《绿茶妖仙的自我修养》 序章 鹤群在九重天宫上方鸣歌盘旋,金光熠熠,如此盛况定是有仙飞升。 大殿之上,天君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俯视众仙家,鸾姿凤态,神色祥和,却也威严肃穆。 远处一抹人影正往此处缓缓走来,渐行渐近,阵阵花香随着那人一同进殿。 此人肤白胜雪,眉眼如一汪秋水,青丝如绢,笑靥如花。 “花界堇禾历劫归来,特意前来拜见天君!”那人俯首作揖,恭敬有礼,姱容修态。 “堇禾仙子历劫归来且晋升为上神之身,辛苦了!”天君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到一旁坐下。 堇禾上神正准备移步时,大殿之外顿时一阵吵嚷,引得众仙家频频伸头向外探望。 两位驻守在外边的天兵被抛进了大殿中央,天君不由得皱眉起身。 只见一身金边玄袍的俊美男子堂而皇之地登门入殿,张望了一圈将目光停在了堇禾上神的身上。 似是旁若无人,道:“倩儿,你要不要随我回姑逢山?” 堇禾上神顿时微微蹙眉,颔首道:“凡间姻缘皆露水,你我缘分已尽,就此别过吧!” 众仙家一听到姑逢山便知晓此人身份,他乃姑逢山玄狐妖君——秋野,是堇禾上神在凡间历劫时的夫君。 “可吾儿需要娘亲!”他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厉声道。 他的这句话引来一阵骚乱,堇禾上神下凡历劫时只是一介羸弱凡女,因造化弄人,与妖成亲便罢了,没想到居然还遗留下个孩子。 自古人妖殊途,因物种不同,他们结合后生下来的可是不人不妖之物,有违常理。 闻言,她别过头去,不语,正巧与自己的女儿锦年仙子对视上,顿时面露羞愧之色。 锦年仙子抿嘴不悦,在她看来与妖沾上关系实在晦气,不知母亲在凡间怎么会被妖孽蛊惑,做出如此荒唐的决定。 在凡间,堇禾上神不曾有天界的记忆,无论做出什么决定都是由凡间的她自行选择的。 与妖结合并非此刻的她本意,她也并未想过那妖君在她殒身飞升后,还追到了天界。 这份深情在她看来全是负担,因她在天界已有夫君与孩儿,与妖续缘绝无可能。 天君不由得叹了口气,走到他跟前,双手背在身后,语重心长道:“秋野妖君,本君深知你此刻的心情,但你贸然跑到天庭如此大闹可不好,会伤了天界与妖界的和气。” “吾管这些做甚?吾儿在家中嗷嗷待哺又谁来可怜?”秋野撸起衣袖,双手插腰,振振有词道。 “荒蛮妖君,不讲道理,吾妻与你的缘份在凡间已然决绝,你难不成还想将她掳走?” 花界帝君——花簇,从大殿之外冲了进来,一手插腰一手指着秋野,不由得愠怒道。 在凡间发生的事,就应该在凡间了结,这妖君追上门来,分明是不把天界放在眼里,更不要说把他这原配夫君放在眼里了。 一听到妖君跑到天界来的消息,花簇帝君便连忙往大殿赶来,如果这妖君真把妻子掳走了,他脸面何在? 听到此番呵斥,秋野顿时愣了一下,眯着眼打量这个头上插着一簇小花且略显女态的帝君,又看了看一脸诧异的堇禾上神,鄙夷道:“你在天界就嫁了这货?” 堇禾上神的目光微微回避,没有作答,在花界帝君可是最高统治者,尤其是她曾经还只是个花界婢女,翻身当帝后可是多少仙子梦寐以求的事。 虽然她也不喜欢自己的夫君这副模样,确实略显女态,不符合她的审美。 “你这荒蛮妖君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这货?吾乃花界的帝君!她是吾的帝后!有何不对?”花簇帝君指尖微微翘起的指着秋野,一脸怒气。 秋野眉头紧皱,沉滞了片刻,顿时恍然,现在自己是妥妥的第三者啊! 在周围人眼里,他这是不要脸的小三登门入室,且强行逼宫求上位。 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与堇禾在凡间时是如何的恩爱。 没曾想她在人间殒身后,飞升成为上神便可以如此轻易的忘却了他们之间的情,她忘了,断了,可他还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但此时的局势确实如此,秋野的目光还带有些许期待的看向堇禾,她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别过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顷刻间,他明白了,有些事果然是强求不来的,尤其是自己身处在不属于自己的地盘上,没有谁会帮着自己说话。 秋野失落地低下了头,似是往日点滴涌入,许久后沉声道:“果然,仙家无情,乃称之最,今日算是领教了……只怪吾自作多情,以为还能再续前缘……” “罢了,只可怜吾儿还在襁褓之中嗷嗷啼哭便无母……”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里无比想念当初那个在他怀里嬉笑的凡妻倩儿。 他再次看了看堇禾,道:“你确实不是吾的倩儿,她不似你这般薄情寡义,告辞!” 说罢,他化作一阵风沙离开了天界…… 姑逢山,秋野的万年好友——凤阳,一只冒着讨妖厌的仙气的凤凰正帮他哄着孩儿入眠。 “凤阳,吾真的太讨厌天界那帮没心没肺的家伙了……”秋野进门后便止不住的抱怨道。 “嘘!”凤阳猛然转头对他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秋野小心翼翼的将头凑近襁褓里的婴孩,看那婴孩呼吸均匀,一切安好,他神色也逐渐柔和。 婴孩那毛绒绒的狐狸耳微微颤动了一下,秋野脸上顿时扬起了溺爱的笑意。 凤阳将睡着了的婴孩轻手轻脚地放进了小摇床里,转身将他拉出房间,给自己和他倒了一杯酒,轻声道:“我也不喜欢他们,所以十几万年都没上去过了。” 虽说凤阳也同样是上神,但因为觉得天庭的那帮神仙太过于假惺惺,于是自动断绝来往,隐于其他几界打混游玩。 见秋野情绪低落不语,凤阳作为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长辈兼好友,忍不住想要说几句老人言。 “之前就提醒过你,莫要与凡人产生感情,凡人的寿命太短,就算没遇到下凡历劫的,他们也会因为殒身而到奈何桥上去领孟婆汤喝,依旧免不了忘情这一遭,这就是规则。” 所以说人妖殊途,妖的寿命太长了,长得连他们自己都觉得好生孤独无趣,总想着到各界去寻欢作乐,惹些麻烦来丰富自己的妖生。 见秋野还是低头不语,凤阳给秋野续上了一杯酒,并拍了拍他的肩,望他能放宽心,别再多想。 “凤阳,吾儿是半妖,那她的寿命又是如何计算的呢?”秋野冷不丁的问道。 这是他此刻最关心的问题,他的孩儿究竟是像凡人那般短命还是像妖一样长寿? 凤阳将头往那婴孩的房间探了探,沉滞片刻后,缓缓道:“参半,得靠修行取得长生之道。” 秋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修!” “来丹穴山吧!”凤阳撩动发丝,轻声道。 丹穴山乃凤凰一族的领地,山上遍布着许多在妖魔神仙眼里仅仅是装饰物而在人间鬼域却十分稀罕的黄金及美玉。 听到凤阳的提议,秋野不由得蹙眉道:“你是想将吾儿占为己有吗?想要孩子自己生去!别想打吾儿主意!” 说罢,他呈大字状的挡在房间门口,企图隔绝任何生物进入房间接近他的孩儿。 丹穴山是个好地方,但在那里生活的不是精灵就是神仙,让妖去那里生活,是去当教材吗? 秋野怀疑,是不是凤阳这几日帮自己照顾孩子,照顾上瘾了,想占为己有,否则怎会想出这样的馊主意。 “秋野,你这就错怪我了,我是想让她到丹穴山的万灵堂去跟神兽们一齐修行。”凤阳有些哭笑不得地解释道。 认识了几万年,凤阳发现一向贪玩不着调的秋野居然会那么护着他的狐狸崽子,终于有了当爹的样子,甚感欣慰。 “万灵堂?跟神兽一齐修行?你把吾儿当什么了?宠物吗?” 不提还好,凤阳这一提,秋野更气了,他堂堂妖界玄狐妖君,虽不是妖界霸主,但也不是什么跑龙套的小啰啰,让自己的孩儿与神兽一同修行,莫不是想让自己的孩儿与神兽一齐当神仙的宠物或者坐骑? 他在脑海里想象了一遍自家孩儿讨神仙们欢喜的画面,顿时对凤阳面露敌意。 凤阳从腰间掏出一把折扇敲了秋野的头,道:“秋野啊秋野,世人都说狐狸精,你怎这般愚钝?” “世人谈论得是‘狐狸精’,不是‘狐狸,精’!”前者是骂人,后者略带褒义,秋野摸了摸被打的额头,不服气的诡辩道。 凤阳给他倒了一杯酒,并喂到了他嘴边,秋野倒也不拒绝,浅浅品了一口。 凤阳放下酒杯,轻笑道:“我过去也不过是众多神鸟中的一员,还不是飞升做了上神?自古人与妖都能修炼成仙,仙如果有机缘便可再晋升为神,你不想她成神,那做个逍遥散仙便罢,总比在你这姑逢山当个小小半妖来得要好!” “当妖有当妖的好处,当神仙位列仙班,有了仙职,就得日日跟天君汇报公务,但凡出了点岔子,就好比前些日子的风神,一不留神,风刮大了些,把凡人的茅草屋给掀了,就要受罚,本君可不想吾儿到天界去遭罪!” 在秋野看来,当妖可以理直气壮的犯错,因为做了好事也没谁会记得,反而干了坏事大家也都觉得正常,无所谓好坏,只图活得自在。 而且因为方才在天庭的那一幕让他着实心凉,不想再让他的孩儿与那薄凉的母亲相遇。 “秋野啊秋野,我知道你不舍得你家娃娃,但你这样将她囚于此处当成宝来护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面对凤阳的劝说,秋野不为所动的别过头去。 僵持不下,凤阳的折扇敲打着自己的手心,还在想着说服秋野的法子。 作为那孩子的义父,实在不忍心让那孩子一辈子碌碌无为的生活在这姑逢山,然后像个凡人一样生老病死,这世间有那么多美好的事物不去见识一番,着实可惜。 “诶,有了!我们让她自己选!” 凤阳“啪”的一声将折扇甩开,身子微微向秋野倾,挑了挑眉轻笑道。 “牙都没有的小娃娃选什么选?去去去!”秋野一脸嫌弃的摆手佯装出一副驱赶状。 “我又没说现在选,我敢跟你打赌,她以后定会想要随我去丹穴山修行!”凤阳略带挑逗意味冲他说道。 “你少蛊惑她,滚滚滚,现在就给我滚!”秋野二话不说,嗔怒地将凤阳往屋外赶。 凤阳根本没把他的不满当一回事,依旧是一脸笑意,兴许是两人太熟了,毕竟是万年相伴,生死相护的神妖好友。 凤阳转身化作一只五彩斑斓的巨鸟,在上空转了一圈,停在半空中,开口道:“我明日再来!” “滚!”秋野毫不犹豫的扭头把门关上,巨鸟发出了阵阵笑声后飞远了。 秋野走到小摇床边,俯身笑面盈盈地看着那沉睡的婴孩,静默片刻便伸手抚了抚婴孩的脸,那是张与人一样五官分明的面孔,不似刚出生的狐狸那般毛脸尖嘴。 “溪辞,你放心,爹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那是倩儿在病逝前给女儿起的名字,言如流溪,利口巧辞,抵御这世间质疑她存在的蜚短流长。 他将婴孩轻轻抱起,在额间落下一吻,目光略显惆怅地望向窗外,紫藤花随风飘落一地…… 第一章 起 姑逢山,一万一千年后的紫藤小筑,花开期,蝶满枝,春风乍起,落英缤纷…… “你去哪?” 秋野刚走到门口,凤阳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温言问道。 秋野狞着脸回头:“当然是去质问万灵堂那个白头老儿,凭什么关吾儿禁闭!” 凤阳闻言,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犯错受罚,有何不妥?” 平日不好好修行与同门捣乱就罢了,把堂主要奉供给天界的仙丹当糖给吃了可还好? “肥水不流外人田,吃他几颗丹药又如何?况且,修炼如此辛苦不得补补?” 不曾对自家狐狸崽子大声说过话的秋野,听到溪辞被关禁闭,整只狐狸都炸起了毛,字字句句都不觉得自家娃有错。 凤阳不由得扶额笑道:“既然入了万灵堂门下,自然要遵循人家门派的规矩,胡闹不得。” 秋野怒目圆瞪,一个箭步跨到凤阳面前,揪住他的衣襟道:“若不是你一直旁敲侧击为她坚定信心,吾儿也不会萌生到万灵堂修行的念头,都是你的错!” 溪辞六百岁就入了万灵堂,接下来的一万四百年,他们父女聚少离多,秋野积累了不少思念、担忧与怨念。 然而,拥有上神之身的凤阳所考虑的是,溪辞修仙不仅能延长寿命,还能受到神族的庇护,何乐而不为? 凤阳举起双手示弱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说着,秋野撅着嘴,忍着怒气一脸不悦的松开了他,转身往外走。 凤阳见状,一把将走出门口的秋野扛了回来,将他摁在榻上:“你呀,总是那么冲动可不好,现在的小娃娃都有样学样。” 秋野挣扎的从榻上爬下来,双手插腰,气呼呼地瞪着他:“那好,你与万灵堂那老头熟识,你去把吾儿接回来!” 见他是真生气了,凤阳了然点头,安抚道:“好好好,我去万灵堂帮你看看辞儿。” “接回来!”秋野对着凤阳咆哮,不容反驳。 凤阳单手插腰,无奈一笑:“那你答应我,这期间乖乖在这等着,不到处惹事生非。” 秋野微微扬起下颌,似是不情愿的瞥了他一眼,别过头去:“吾定会在此等候吾儿回家。” 凤阳笑着摸了摸秋野傲娇的头颅,被秋野嫌弃的一爪子拍开。 “等我。”留下这句叮嘱,凤阳转身往屋外走去,化为巨鸟飞远。 丹穴山顶,万灵堂…… 庖厨半打开的窗边,游走着一双似含秋水的琥珀美眸,警惕的往里面打量。 见没有人,她嘴角一勾,脚快速的攀上窗台,打算翻窗而入。 “咳呃!” 身后突如其来的咳嗽声,让溪辞打了个激灵,停下了所有动作,她略显僵硬的蓦然回眸。 春风乍起,将绿叶上,映着美人倒影的露珠抖落。 以为会是堂主那个老古板,没想到是自己的义父,凤阳上神。 “义父!”溪辞顿时喜上眉梢的向他奔去,那一笑温柔了他的心。 凤阳嫣然一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义父犹记得你在关禁闭?” 溪辞尴尬一笑:“禁闭山洞空寥寥,辞儿就想着出来觅食,吃饱了才有精力继续被关着。” 狐狸与生俱来的本事便是刨洞,想要从禁闭山洞里出来,暗暗刨个洞钻出来便可。 “古灵精怪,不怪你爹爹老不放心你,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凤阳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尖。 溪辞讪讪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旋即想起什么,逐问道:“义父今日怎有空来万灵堂?莫不是爹爹又有所嘱托?” 来万灵堂那么多年,秋野生怕溪辞受委屈而不知,不是偷偷潜入万灵堂从旁观摩,就是让凤阳特地来叮嘱一些“天冷添衣”的琐碎事。 “你爹爹让我来接你回家。”凤阳如实说道。 “啊?”溪辞顿时有些不情愿的蹙眉,毕竟在这玩得还挺开心的。 凤阳看穿了她的心思,微微俯身,冲她使了个眼色:“缓兵之计。” 溪辞瞬间了了,竖起大拇指:“一石二鸟!” 把溪辞从万灵堂领回去,既是免了禁闭之累,又安抚了秋野的情绪。 过段时间大家的怒气都消散得差不多,再把溪辞送回来。 凤阳冲溪辞眨眨眼:“走,随义父去找堂主。” “遵命!”溪辞乐得屁颠屁颠的紧随其后。 凤阳微微侧目,调笑道:“仙丹味道如何?” 溪辞嘿嘿一笑:“自然是极好,就是代价有点大。” “还有没有下次了?”凤阳眯着一只眼,似笑非笑的问道。 溪辞顿时竖起三根手指头,正色道:“没有下次了!” 凤阳突然驻足,一手按在溪辞肩膀上,意味深长道:“不,还可以有下次。” “咦?”溪辞微微一愣,不知义父寓意何为。 凤阳嘴角噙着狡黠的笑:“一颗仙丹可抵一百年修为,十颗既是千年,代价不过是半载禁闭,不亏。” 溪辞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他的用意,义父是在教自己走捷径。 “记住,只要留在万灵堂,你便有无限可能,永远顽皮,永远被原谅,永远有恃无恐。”凤阳说得十分真切。 溪辞恍然,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嘴角勾起一抹与凤阳相似的狡黠笑意。 见她领悟,凤阳满意地直起了身子,转身继续前行:“识时务,也是修炼的一部分,明白了吗?” “辞儿明白。”溪辞学着凤阳负手而行,步伐欢快的跟上。 “真不愧是我儿……” 第二章 起 万灵堂大殿门口…… 一白发老头正悠哉的端着一盏茶,笑吟吟地俯视台阶下正在扫撒的弟子们。 偌大的万灵堂,原本有上百名弟子,最后都被九重天的神官们挑去当差的当差,做宠物的做宠物,仅留下屈指可数的九位弟子。 其实是十位,有一位天资过人,一万岁便修成了地仙,本是一条好苗子,但她的两位老父亲总来此处对修炼之事指手画脚,一会说太苦,一会说太累,哪有修炼是轻松的? 反复折腾后,堂主将这名弟子理解为是老天爷赐予自己的考验,当做是来体验生活的,就不列为正式弟子了,否则很没成就感。 这时,远远的看到,一抹暖色身影正款款向自己而来,年纪大了,看远物都只得一个轮廓。 老头眯了眯眼,只见那身影后跟着个黑色欢脱小人,大抵猜到是谁了,有的人果然不能在心里念叨。 老头见到凤阳上神已快到跟前,立马将茶盏收了起来,作揖道:“凤阳上神!” “堂主,别来无恙,瞧你这油光水滑的,想必日子过得十分悠然。”凤阳调笑的说道。 堂主依旧是呈俯首作揖状,道:“这都是托了上神的福,万年如一日的庇佑丹穴山,风调雨顺,太平无忧。” “也对,既是托了本上神的福,那本上神便来讨一讨那回报不过分吧?”凤阳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轻声问道。 闻言,堂主侧目打量站在凤阳身边的溪辞,大概猜到了他的用意。 堂主直起身子,和颜悦色道:“可是要把溪辞接回家去关禁闭?” 溪辞有些羞愧的低了低头,这样的一幕年年都有发生,每每都是似曾相识的重温,但只要脸皮厚,尴尬的就是别人。 凤阳满意的打了个响指:“正是,但本上神也并非无礼之人,所以特意前来,与堂主打个招呼再带人走。” 堂主虽在心里骂骂咧咧,但脸上依旧是不失礼貌的莞尔:“哪里哪里,都是小事,上神随意。” 凤阳笑着正准备带溪辞回家,外边的风儿骤然喧嚣。 恐有寻衅滋事的妖魔鬼怪,万灵堂的九位弟子纷纷往正殿聚集,堂主面露不安的上前了几步,神色凝重的观望天象。 风起云涌,黑云遮日,一股可怕的力量笼罩整座丹穴山,堂主不由得蹙眉:“魔族?” 现任魔尊是凤阳挚友,贸然攻击神族不像他的作风,这不禁让凤阳颇为困惑。 凤阳拂袖与其并肩,沉滞了片刻,与堂主对视一刹,两人默契的结印布下结界。 结界之外瘴气四起,九位弟子在结界内有序列阵。 溪辞刚走出大殿想要与各位同门一起,立马被凤阳呵斥道:“回去!” “可是……”溪辞犹豫的看了看四周,九位师兄师姐都已各就各位,既是同门就应该共进退。 凤阳微微张口,没来得及说话,只见远处一大团黑影向此处压来。 “魑魅魍魉……”堂主顿时心头一紧,难以置信的看向凤阳。 数不清的魑魅魍魉不断冲击着结界,奔腾咆哮,黑压压一片,将整座万灵堂笼罩在黑暗之中。 溪辞施术凭空召出流萤,大家就着微光才勉强能看到彼此。 万灵堂几乎所有的弟子真身都是神兽,经过万年修炼才见人形。 列阵施法守护结界,使得擅长肉搏的弟子显现出了真身,皆为庞然大物。 溪辞见状,不管不顾的上前去帮忙,凤阳虽想阻止却也腾不出手来,眉头紧锁。 他不断思索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有人敢攻击万灵堂,这无疑是与神族为敌。 一道光浩荡如江海,将结界劈开,魑魅魍魉疯狂涌入,狰狞咆哮,九位弟子来不及发愣,闷不吭声与其缠斗起来。 溪辞抬手间祭出半透明的笛子,吹出一曲悦耳的催眠音,九位师兄师姐默契地封了自己的听觉,任凭一道道无形的光波横扫千军。 对修为极高者而言,溪辞的催眠曲不过就是助兴之术。 半空中赫然出现两个披着红斗篷戴面具,一红一黑似神似魔的人。 “好久不见,堂主老儿。”那红衣人音色有些怪异的率先开口。 “攻击万灵堂,无异于与整个天庭作对!”堂主厉声警告道。 “若是神族也参与呢?”那黑衣人十分放肆的笑道。 堂主细细打量了那半空中的两人,并未猜出对方是谁,神色颇多郁结:“你们想干什么?” “把时幻镜交出来。”黑衣人一字一顿的说道,口吻中带着轻蔑的笑意。 他话音刚落,下边的九位弟子顿时面面相觑,低声互问,摇头纷纷。 “时幻镜?” “哪是什么?” “堂主偷偷私藏了什么好东西的吗?” “是吃的吗?” “傻瓜,就知道吃!” “许是了不得的法器!” “堂主真小气,都不拿出来让我们掌掌眼。” “你识货吗?” …… 讨论无果,几位师兄师姐便纷纷看向平日里消息最灵通的小师妹溪辞。 溪辞一脸茫然的摇摇头,微微蹙眉看向凤阳,从未听义父提过这个东西。 凤阳从溪辞的眸中了然她的困惑,仅是冲她微微点头,示意她要相信自己。 堂主面露难色,欲言又止的望着众弟子,这种时候似乎没办法解释万灵堂隐藏的秘密。 时幻镜乃是女娲冶炼五色石修补苍天后,平静天空缩出的一面明镜,此镜可通晓过往,被称为时幻镜。 此神器一直未被启用,因善人可通过时幻镜回到过去拯救苍生,歹人可致生灵涂炭,是双刃剑般的存在,且代价极大。 女娲嘱托初代万灵堂的堂主誓死守护时幻镜,为历代堂主的使命。 元始天尊令天界协万灵堂护时幻镜,切不可喧宾夺主,是为天界与万灵堂历代堂主默认的约定。 神族勾结魔族夺宝,有悖元始天尊之令,堂主面露逐渐铁青。 确认眼前魔族之人不是自己的挚友,凤阳松了一口气,轻笑道:“你们的对手是我。” “凤阳上神莫急,定会让你死个彻底。”那一红衣人突然冷笑道。 凤阳眉头一扬,化成巨鸟飞向他们,与其缠斗起来。 那黑衣人见自己的同伴对付凤阳绰绰有余,便只身飞向堂主。 堂主后退了半步,结印行召唤之术,祭出自己的神兽重明鸟。 重明鸟状如鸡,鸣似凤,煽动肉翅挡在堂主与那黑衣人中间。 那黑衣人往后一倾,凭空抽出一把长柄刀,又如闪电般纵身一跃,跳过重明鸟,直直砍向堂主。 堂主一记空手接白刃,单膝跪下,咬紧牙关,用意念使唤重明鸟来解救自己。 重明鸟扭头的一刹,被那黑衣人猛然抽回的长柄刀差点削掉脑袋。 定睛一看,原来是溪辞一脚踢在了那黑衣人握刀的腕上,救了重明鸟一命。 重明鸟瞬间发怒,一声洪亮的咆哮响彻方圆百里,逐与那黑衣人缠斗了起来。 溪辞见状,连忙上前去将堂主扶起来:“堂主,您怎么样了?” “无碍。”堂主看到石阶之下被瘴气笼罩,隐约间可闻到恶臭血腥。 这时,有什么东西猛然坠落,发生一记巨响,引得众人纷纷放缓手上的动作,回头望去。 是凤阳上神从天空中坠落,在石板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地面的裂痕不断扩大,石尘骤然四起。 “义父!” 在溪辞的呼喊声中,那红衣人降落在凤阳身上,凭空变出一柄金剑,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刺入凤阳的心脏…… 凤阳紧紧抿着的唇,从齿缝喷出了一口鲜红,出门前还让秋野等自己呢,怕是要食言了…… 第三章 起 “义父!” 溪辞惊得心头一抽,不管不顾的想要冲上去。 能将参与过三场大战,战功赫赫的凤阳上神置于死地,这修为和法力,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堂主将溪辞往自己身后一扯,双脚跺地逐腾空向凤阳飞去,无论是否有用都想助他脱险。 那红衣人猛然抬头,红花面具莫名骇人,他衣袖一挥,扇出数百道磷光,无形之力将堂主打落在地。 红衣人的身上没有一丝魔气,反而在每一次使用法力时,周身都会泛着淡淡光晕,堂主由此判断对方是在故意抑制自己的神力,防止暴露身份。 堂主躺坐在地,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怔怔地望着他,大胆猜测道:“你是……帝君?” “哎呀呀,被发现了呢。”红衣人发出一声怪笑。 转眼间,他从凤阳身上下来,瞬移到堂主面前,一手掐住堂主的脖子,将他拎到半空中:“那么……来猜猜吾是哪位帝君?” 堂主痛苦的抓住那只掐着自己的手,试图掰开钳住自己脖颈的手指,眼睛骤然充血,离地的脚在半空中挣扎的蹬着。 “堂主!” 见堂主受到生命威胁,九位弟子顿时无心应对那些无穷无尽,却又如小虾小蟹一般的魑魅魍魉,纷纷扭头攻向红衣人。 这时,一个庞然大物被掷了过来,砸向众弟子,大家眼疾手快的躲开后定睛一看,原来是堂主的重明鸟。 重明鸟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扑腾了一下放弃挣扎软软的躺在了地上,气息十分微弱。 震惊之时,黑衣人突然出现在溪辞身后,溪辞一个激灵,回头已避无可避,被他一脚踹飞到红衣人脚下。 红衣人微微低头,细细打量脚边人,怪笑道:“这张脸……看着甚是眼熟啊!” 来不及喊痛,溪辞怔怔地望着红衣人那副面具下,深不见底的瞳孔让她不寒而栗。 “想不起来……那就杀了吧!”红衣人抬起脚准备跺向溪辞。 身负重伤的凤阳,感知到溪辞有危险,瞬间睁眼卯足神力出坑。 红衣人的脚还未落在溪辞身上,凤阳已经出现在他身后,电光火石之间,凤阳将对方轰得飞了出去。 被红衣人随手抛到一旁的堂主侧卧在地,吐出一口鲜血,两位腾出手来的弟子连忙围上去,将他扶起。 凤阳捂着胸前的伤口,眉头紧蹙地瞥了溪辞一眼,顺势双膝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地。 溪辞心神未定的从地上爬起来,去扶凤阳:“义父!” “跑……”凤阳虚弱的吐了一个字出来,血染全身。 溪辞听见了,却还是再问了一遍:“什么?” 凤阳眼神凶戾地瞪着溪辞:“快跑!” 溪辞被他这一吼,顿时愣住了,难以置信的望着他,这种时候怎能只顾着自己逃命? 但此刻义父的神情比任何妖魔鬼怪都要可怕,溪辞咬着下唇委屈不语。 虚弱的堂主被几位弟子搀扶起来,依旧弓着身子,他眯着眼看着凤阳与溪辞,面露难色。 “谁也别想离开。”红衣人起身后,冰冷的说道。 “你说了不算!”凤阳不信邪的拔下自己一根凤凰尾羽,将其变大,将溪辞拽到上边坐着,试图飞出这座山。 谁知尾羽才刚刚腾空,就被黑衣人击落,溪辞抱着尾羽摔在地上,吃痛的揉了揉屁股,心里暗暗抱怨道:他说的还真算呀义父。 四位弟子闻言暴怒,不顾堂主伸手阻拦,显神兽真身愤然向红衣人冲去。 红衣人眸光一凛,手臂一挥,用法力将冲向自己的几位弟子震慑住,随后将他们的灵力抽干,直至躯体干瘪,随后再送出一掌将他们震成了齑粉。 黑衣人站在正殿门口看着这一幕,不禁冷笑:“自不量力!” “师兄!” “不准去!” 凤阳艰难的起身,将此刻被悲愤蒙蔽的溪辞拦住,不允许她上前,这种时候没有义气可讲,得想办法活着,最起码……让她活着。 黑衣人瞬移到红衣人身边,朗声对堂主道:“堂主,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不然你的这些弟子都白死了……凤阳上神,你觉得呢?” 凤阳抿嘴不语,一心只想着该如何将溪辞送出这里。 堂主从未见过凤阳上神如此狼狈无力,丹穴山是他的家,想来他也不会弃之不顾,但依他的性子,其中必有取舍。 溪辞是他的义女,凤阳上神那明目张胆的偏爱,众所周知的私心,不用猜也知道他的选择。 但,如果凤阳上神真有办法护溪辞无恙的话,那自己是不是也可以赌一把,将时幻镜交付于她? 见两边都不说话,黑衣人冷笑:“看来,你们都做了选择,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说罢,黑衣人率先瞬移到溪辞身边,因为他发现,凤阳上神十分紧张身边这个小地仙。 见黑衣人要对溪辞动手,凤阳将她猛然推开,替她挡下了致命一击,并抬脚奋力将对方踢飞。 凤阳这一用劲,伤口撕裂得更大了,他吃痛的跪了下去,吐出一大口鲜血,浑身燃起了凤凰之焰。 这是要开始进入涅槃?溪辞顿时心头一紧,无数的担忧涌上心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黑衣人跌在了堂主那边,他一起身就进行无差别攻击。 溪辞的两位师姐虎蛟与黑鲛,将堂主护在身后,显出原形与其缠斗。 “吼!” 如狂涛骇浪般的轮流进攻,滚滚荡荡,黑衣人连续后退了两步,稳住步子:“真不愧是修炼了万年的灵兽,果真有些难缠。” 凤阳顿时察觉到,红衣人与黑衣人并不是一个等级的,正如堂主所猜测的,红衣人应该是神族的某位帝君,但那位黑衣人就不得而知了。 为了争取到让溪辞逃跑的时间,凤阳决定在涅槃之前,利用凤凰之火牵制住红衣人。 见红衣人按耐不住想要上前去帮黑衣人,凤阳重新显出凤凰原形,暴喝一声,祭出滚滚火焰,直攻红衣人。 不知何时,堂主出现在溪辞身后,面色凝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溪辞条件反射的反手就是一拳,堂主接下了,但身体有些踉跄。 “堂主?”发现是自己人,溪辞立马收手,上前一步扶着他。 “溪辞,天神与魔人勾结,九重天已经信不过了,今日的劫难万灵堂怕是也逃不了……你可愿为万灵堂做最后一件事?”堂主一脸云霓之望的注视着溪辞。 堂主吩咐其余弟子拖住黑衣人,和协助凤阳上神,给自己争取将时幻镜交付出去的时间。 这种危急时刻,溪辞没有丝毫推迟犹豫之心:“堂主,但说无妨!” 堂主原本想直接交付于她,但担心她不解其中厉害关系,决定简明扼要的见解释一番:“万灵堂历代堂主受女娲娘娘所托守护上古神器时幻镜,此镜可通晓过往,悖逆天命,一旦落入心术不正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悖逆天命,为何不毁了它?”溪辞忍不住打断堂主的话,就当着那两名的面毁了,岂不大快人心? 堂主摇摇头:“福祸相生相克,虽悖逆天命,却也是劫后重生的希望……” “劫后……重生?”溪辞不明白,究竟是能用还是不能用? 堂主一把抓过溪辞的手,与自己合掌:“我现将它托付于你,切记不可为了一己私欲将它开启,否则生灵涂炭,万劫不复……” 溪辞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堂主便将时幻镜的启用术灌入她体内,溪辞全身汗毛瞬间都立了起来。 堂主完全不给她消化的时间,因为他知道已经没有时间了。 一颗脑袋滚落在了溪辞脚边,她微微低头一看,竟是自己的虎蛟师姐,她微微一愣,眼眶泛红的抬眸,只见黑衣人得意的将长柄刀搭在肩膀上,向他们走来:“你们……刚才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好事?” 黑衣人觉察到不对劲,将纠缠自己的万灵堂弟子打伤,旋即转向了此处。 溪辞总觉得堂主打错算盘了,分明是所有人都逃不走的局势,他非得把那怎么上古神器传给自己,是觉得自己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秘密的,所以没有负罪感吗? 堂主托举双手,祭出自己的剑,顷刻间雷火交集,黑衣人轻笑:“老头,终于动真格了?” 堂主闷哼一声,便飞身向前,急降而下的剑意顿时雷光四溅。 一阵激荡的热风吹过,凤阳再次落下阵来,伤势更甚。 红衣人的金剑要再次落下,溪辞眼疾手快的飞扑过去,空手接白刃。 可惜她学艺不精,剑气将她伤得皮开肉绽,凤阳心疼得将她一推,一手握住该剑,发出怒吼,使出全力将剑折断。 红衣人大惊,足尖点于地便轻盈后撤,看着断掉的剑,耐心彻底全无。 “既然你们那么执迷不悟,那就受死吧!”红衣人悬浮在半空中,将断剑一收,低吼道。 他仰天长啸,瞬间云雾遮蔽日月,风沙漫天,天降雷霆咆哮,震荡于天地之间,混沌一片。 “卧槽!”黑衣人没想到自己的同伴会突然失控,急忙退到他身边,防止倍受牵连。 万灵堂所有的一切,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卷起,逐一震成粉碎。 化鸟的凤阳急忙飞扑向溪辞,用自己的肉身及金羽将她护在其中。 堂主想要护住其余弟子,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他们逐渐干瘪石化,最后被震成粉末。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溪辞那里,堂主纵身一跃,来到凤阳身边化作一面金光结界,试图以命相护。 红衣人似乎有些犹豫,怕将堂主震碎了,时幻镜的秘密也就尘封了。 “我刚看到,那老头鬼鬼祟祟的给那小地仙什么东西,说不定就是时幻镜!”黑衣人突然提醒道。 虽然他也不确定,但宁愿错杀也不能放过,指不定就是真的呢? “臭老头,没想到你居然背着我……”凤阳艰难的动了动自己的喙,说道。 化为结界的堂主虚弱道:“上神,你明知我守时幻镜还不多护着我,我就只能将时幻镜托付于生机最盛之人,还请谅解!” “无耻……”凤阳顿时胸腔冒火,他守时幻镜是他的使命,守不住就带着入土,现在这样是几个意思? 这种时候还斗着嘴,溪辞既害怕又觉得好笑,心里还有些难过,有一种突然什么都失去了的感觉。 听了黑衣人的话,红衣人沉滞了片刻,旋即粲然一笑,风沙更加狂傲了。 结界逐渐石化,红衣人冷哼一声,祭出一掌将结界震碎,被护在凤凰金羽之下的溪辞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泪水夺眶而出。 “生死有命……”堂主的结界被震碎,凤阳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一口鲜血喷在了溪辞身上,软软的瘫倒了下去。 “义父!”溪辞惊恐地流泪惊呼,她抬起自己的左手,动了想开启时幻镜改变当下局势的念头。 “切不可为了一己私欲……” 堂主的嘱咐萦绕耳边,可她此刻只想让所有的一切恢复如初,救人避祸,也算一己私欲吗? 第四章 起 溪辞看着自己的左掌心,瞳孔颤动,不知该做怎样的抉择。 为一己私欲,开启时幻镜的后果究竟是什么? 此刻身边归于平静,她在惊恐悲愤中微微颤抖,夹带着一丝茫然的环顾四周。 红衣人似乎觉察到什么,瞬移到溪辞面前,一手掐住她的脖颈:“就只剩下你了,所以……你知道时幻镜?” “我不仅知道,我还要回到过去杀了你们!”溪辞见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把狠话一次说个痛快再死。 红衣人看着溪辞的那双琥珀眸子,微微一怔,旋即放声大笑:“吾就说你看起来眼熟,居然是玄狐……怪不得嘴那么硬,原来是遗传啊!” 溪辞心头一紧,他难道认识爹爹,那他事后会不会去找爹爹? “吾平生,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群黑漆漆的野狐狸!”红衣人说话的语气突然变得威严起来,掐着溪辞的那只手猛然用力。 窒息感笼罩着溪辞,她的脚奋力的蹬着地,随后慢慢变得无力,眼皮慢慢阖上前,她将黑衣人看成了秋野,朱唇微张,无声地唤着:爹爹…… 对单方面杀戮十分满足的红衣人狞笑道:“吾得不到,那它就不配留存于世,陪着去吧!” 晶莹的泪从一侧滑落,溪辞的身体慢慢瘫软…… 这时,一柄金光熠熠,却冒着黑烟的剑,突然在所有人都察觉不到的情况下,无声飞掷而来,将红衣人紧掐溪辞的那只手削断,随后刺入地面,直直的立起。 鲜红色的血溅了溪辞一脸,失去意识的她顺势躺倒在地,而奄奄一息的凤阳突然动弹了一下,努力地睁开眼皮,想要确认她是否安好。 红衣人猛然抬头,乌云翻涌苍穹,激起无数漩涡,漩涡中都祭出无数一模一样的剑,万剑齐发,直直攻向他。 他仅有一手,却也能抵挡住万剑的进攻,黑衣人见状也来搭把手,帮他将断手捡回去。 红衣人稍稍一使劲,便将万剑碾成粉末。 滚滚黑烟从远处,撕裂寥寥云层,越过他们直降万灵堂正殿门口。 黑烟散去,一抹倨傲而修长的身躯显现,姿态闲雅的转过来面对他们。 狰狞鬼面掩真颜,一袭绣着金丝的玄色缎子衣袍罩身,墨色发丝如娟被一根金色发带随意的束在身后,衬托出他发髻下的脖颈白如苍雪,背脊挺直,负手而立。 “是你!”黑衣人语气里透着愤怒与惊讶。 红衣人低头看了看自己断掉的手腕,将面具揭下,嘴角噙着一抹讥讽:“好久不见,战神……哦不,应该是魔尊才对。” 被称为魔尊的男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目光停留在奄奄一息的凤阳身上,沉滞片刻:“花簇帝君,沦落到与上代魔族太子勾结,九重天是准备向魔界举旗投降了吗?” 红衣人将血止住,抬眸冷笑:“天君好歹也是你父君,这样说恐怕不合适吧?” 魔尊轻笑:“父君?本尊可高攀不起。” “我呸你个被天族抛弃的可怜虫,你今日的一切都是拿我全魔族的命换的?!”黑衣人将面具揭下,气势汹汹的砸向地面。 全魔族被屠尽,妹妹含恨自尽的画面涌上脑海,黑衣人俊秀的脸庞上,挂着一双怨恨满满的眼眸。 魔尊静默了须臾,旋即放声大笑:“我能重生于魔界,不是托了你的福吗?那么快就忘了,薄情?” 被称为薄情的黑衣人抿着嘴,悔恨染上了他的双眸。 是了,让潜藏在天界的细作将作战计划传回魔界,造成天界死伤惨重的局面,随后栽赃战神私通魔族,导致战神被天君亲自行刑处死。 至于如何重生于魔界,那得问问他的妹妹清歌公主了。 包庇清歌公主复活天界战神之举,所有的后果他都有一份。 薄情眼眶泛红,强忍悲愤:“你对不起我的清歌!” “清歌”二字就像个咒语,让魔尊不自觉的敛了敛笑意,许是记忆封印的关系,对她的印象逐渐模糊。 魔尊抬起右手,神念微微一动,嗡的一声,一柄剑破空而出,一柄化千万柄,立于他身后,沉声道:“是要死在战场上,还是死在此地,二选一。” “老子不怕你!”薄情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准备与他过几招。 花簇帝君伸手一拦:“少逞强,你死了,吾可不帮你报仇!” 薄情还想辩驳几句,花簇帝君一把拉过他,化作一团云烟原地消散。 魔尊将身后万剑一收,瞬移到凤阳身边,不顾凤凰之火灼手,蹲下将他的头托起:“还活着吗?” 凤阳微微睁眼,气若游丝道:“沉舟……救救我的孩子……” 被唤作沉舟的魔尊眉头微蹙,看着他平坦的腹部:“孩子?” 无视他的质疑,凤阳虚弱的指了指一旁的溪辞:“救她……” “将近两万年不见,原来你是背着我生孩子去了?” 沉舟漫不经心的顺着凤阳手指之处一睹,顿时怔住。 他略微诧异的问道:“凤凰生狐狸,你是怎么做到的?” 凤阳虚弱的张了张嘴,忍不住想对他口吐芬芳:“你个王……” “你个王八羔子罗里吧嗦的问个锤子啊!”这句话没来得及说完,凤阳便化作一团火,静待涅槃重生之日。 沉舟嘲讽一笑,姑且将他未说完的当成一句恭维的拜托,例如:你个王一样睿智的家伙,请帮帮我吧! 随后,他将凤阳幻化的那团火反手一收,装入荷包,不由得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回想昨夜,心血来潮行推演络绎法,预感此处必须大凶之兆,便只身前来看热闹,不曾想竟是挚友遇险。 虽不知天界如今打的什么主意,但能将眼下之人救出,也算是断了他们一计。 沉舟扭头看向地上躺着的可人儿,细细打量后,喃喃自语道:“没有一处长得像,怕不是喜当爹……” 他把了把溪辞的脉,确认她还活着,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溪辞扛在肩头,回了栖身已久的鬼域阴间。 天界,天君寝宫。 暗暗回到天庭的花簇帝君,带着断手找到天君。 天君将他领到自己寝宫,命所有仙娥退下,亲自帮他把断手缝上,随后施术令伤口消失。 花簇帝君试着活动了自己的手腕,道:“他下手可是越来越狠了呢。” “心里有气罢了。”天君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凌然霸气。 在他眼里,儿子重生后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不过是置气罢了。 花簇帝君冷笑:“就这样,你还想修正过去的错误,让他回来?” “若不是你碰巧救了上代魔族太子,本君至今都不可能知道,沉舟是被陷害的,作为他的父君,我有愧于他。”天君说话时虽面不改色,但眼睛却无法说谎,悔恨外溢。 既然不能求得他的原谅,那就回到过去揭露真相,阻止自己犯错,那一切误会、怨恨和敌对都将不复存在。 花簇帝君给自己倒了一盏茶:“要不要现在杀了那个魔族太子泄愤?” 天君猛然抬眸,沉声道:“不是时候,万灵堂被屠的罪,还需要有人一并担下,他是不二人选,死不得。” “如何让他担下?”花簇帝君轻声问道,眸中染上一抹寒光。 天君扶额静默了片刻,缓缓问道:“帝君,你不是说时幻镜被万灵堂的堂主传给了一名女弟子,她可还活着?” “大抵是没死,差一点……怎么,你可是有计策了?”帝君忿忿地撅着嘴,露出了平日的扭捏状。 天君轻笑道:“她身为万灵堂弟子,又承得时幻镜,是万灵堂被屠的目击者,若是沉舟将她带走……她甚至可以是勾结魔族屠门的案犯。” 花簇帝君微微一愣,旋即粲然一笑:“天君看来已有对策。” “我时日不多了,羽化前必须夺得时幻镜,修正过去的错误,否则无人能承下任天君之位,天界不可无主。”天君无奈叹息。 花簇帝君顿时微微蹙眉,沉默一霎,随即缓缓开口道:“你这样是否对南修有失公允?他也是你的儿子。” “努力不及有天赋,他不适合这个位置。”天君斩钉截铁的说道。 大殿下乃是战神沉舟,在他被处死之后由二殿下南修承了战神之位。 若不是花簇帝君阴差阳错救了被屠族的薄情,六界之中无人知晓,沉舟不过是换了个身份存于世间。 花簇帝君无奈摇头:“作为数万年的同窗兼挚友,吾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手心手背都是肉,需雨露均沾。” 天君叹息地点点头:“这次算我欠你的,有机会再还。” “算了吧你,沉舟与南修,你还是再斟酌斟酌,不要让南修难堪。”比起沉舟,花簇更看中南修,在沉舟被处死之后,他承了战神之位,事无巨细,并不比沉舟差。 况且,六界都知晓天界大殿沉舟已死,所有人都以为二殿南修必然继承天君之位,突然变成魔界的魔尊继天君之位,可还行? 说罢,花簇帝君拂袖而去,留下陷入沉思的天君…… 第五章 起 明明晃晃中,溪辞从禁闭山洞出来,欢天喜地的笑脸逐渐惊恐,她顿时全身僵硬后脊发冷,瞳孔震动,在原地呆滞了许久。 她无意识的瘫坐在地,双手触着石板撑着身子,手掌一阵粘稠,故抬起一看,沾满了腥臭的血。 顿时惊恐得后退连连,她置身于血海之中,已退无可退。 那映入瞳孔的,是那昔日朝夕相处的同门师兄师姐们,如山的尸骨…… “哇啊!”溪辞从噩梦中惊坐而起,把照看她的壮士委实吓了一跳。 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心神未定的微微喘息,觉察房内似乎还有另外一个人,猛然抬眸。 溪辞显然并未从先前的惊恐中回过神来,见到面前豹头环眼的陌生人怔怔地注视自己,她心一横,不问因由,生扑了上去。 壮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给她来了个过肩摔,随后反手将她摁在地上。 溪辞不服,一脚蹬向他的裆下,壮士一闪,便松开了她。 她乘胜追击,壮士稍稍让着她一点没有下重手,原本挥向她头部的拳头突然转了方向,两人旋转半圈,壮士为了钳制住她,反手来了个锁喉。 溪辞见自己一直处在下风,不得已使出与生俱来的绝学,她抬颌张嘴,露出尖锐的獠牙,冲着壮士的手腕就是一大口。 壮士疼得一把推开她,看着手腕上的牙印诧异道:“嘿,你这丫头,动手还动口,你是吕洞宾的狗转世吗?” 不曾想,这位面相显凶的壮士,声线居然如此温柔,溪辞微怔,旋即警惕:“你是谁?” “我没下手害你,于你而言,自然不是恶人。” 壮士似乎想对她友善一笑,怎知一咧嘴,笑得像个恶鬼,让溪辞更加不安了。 溪辞后退到了轩窗边,略微结巴的直言不讳:“自,自古,相由心生!” 壮士略显尴尬地摊了摊手:“敢情你在变相说我丑?” “脸上若写着好人二字,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时,从房外传来一阵清朗的男声,随即走进一位带着恶鬼面具,姿态华贵的男人。 壮士转而对他恭敬抱拳:“殿下!” 溪辞一脸狐疑的挑了挑眉,将他打量了个彻底。 只见他浑身散发着似神似魔的气息,溪辞咽了咽口水,移开视线,假意打量四周:“这,这是哪里?” “鬼域阴间。”沉舟负手而立,幽幽答道。 “我是死了吗?”溪辞顿时大惊,从未想过自己醒来便出现在鬼域阴间。 等不及听对方的回答,溪辞便自顾自的开启了焦灼模式:“啊,那我会不会睡过头,耽误了投胎的好时机?师兄师姐是不是已经出发了?不对……爹爹一把年纪了,估计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下辈子没机会当他的孩子了……啊!” 面对溪辞突然跪地,仰天长啸的崩溃场面,壮士一脸懵逼的看向沉舟:“殿下,这……” “我义父呢?”溪辞突然泪眼婆娑的打断壮士的话,突然记起义父当时也奄奄一息,想来两人可组个团一起投生。 壮士隐隐觉得沉舟的气压有些低,便沉默抿嘴,小眼神还是忍不住瞟向他。 沉舟静默了片刻,原来凤阳只是她的义父,顿时恍然,轻声道:“随我来。” 说罢,他便转身往外走去,溪辞看了看壮士,迟疑了片刻才起身追上,壮士抱拳目送。 沉舟将她带到了庖厨,指了指灶,没有说话。 “这是……?”溪辞一脸狐疑都上前,将柴火灶上的木盖揭开,看着祸中的炖鸡发愣。 她石化一般的看着锅里,眼眶泛红,似乎在酝酿悲壮的情绪。 面具下的沉舟眉头微蹙,神色凝重且迷惑。 “啊,义父啊,你怎么缩水了?还变成了炖鸡?”溪辞先是仰天长啸,随后吸了吸鼻子,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敛了敛悲伤,顿时还觉得有点香是怎么回事? 被她突然的哀嚎惊得恍然,沉舟略显无奈的指了指灶台下边:“不是祸里的那个,是灶头里的那团火。” “这是……涅槃之火?你竟然用我义父来炖鸡?”溪辞俯身一探,发现义父的涅槃之火燃得正旺。 不知何时,沉舟手中多了双筷子,搅翻了翻锅中的炖鸡,不答反问:“嗯,火候刚好,要不要尝尝?” “哦,好的谢谢,刚好饿了……” 溪辞正准备转身寻碗,顿觉不对,大呼:“士可杀不可辱,他都死了你还不放过他,竟拿来炖鸡,可怜我义父……” 见她说得几乎声泪俱下,沉舟不以为然的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将面具揭下悬挂腰间,饶有兴趣的看她苦情巨制。 然而,就在他将面具揭下那一刻,溪辞瞬间被惊艳,这一刻被定格。 剑眉凤目,鼻挺唇薄,小模样俊美是俊美,却生得清冷疏离。 她狐生最美好的场景,不是秋野为她庆祝生辰,就是凤阳领着她穿过芸芸众生,直登万灵堂大殿,免试入堂。 如今,便是多了此刻的初见。 溪辞眼角挂着泪光,木讷地开口道:“你是什么鬼?” “我是什么鬼?”沉舟的勺子停在了唇边,微微蹙眉,不解她意。 “你是什么鬼?我似乎……并未在百鬼册中听闻过你。”什么百鬼册,阴间录,她都有浅读一二,但眼前这位是阴间哪号人物,委实没有可对得上的描述。 沉舟眉尾微挑,悠哉地将碗中的汤,一口一口往嘴里送,末了轻声道:“我不是鬼,你也没死,只不过是我与凤阳交情颇深,是为挚友,碰巧撞见你们在万灵堂遇险,故将你们安置于此,以防再陷危难。” “你与我义父是挚友?”溪辞一脸震惊,义父有如此俊美的挚友,为何不介绍自己认识,岂不闻肥水不流外人田,见色起意乃本能也。 “万灵堂发生了什么?”沉舟依旧是不答反问,帝君之举想必是天君默许。 一问到这个,溪辞顿时沉默了起来,抿嘴不语。 “是为了时幻镜吗?”在他记忆中,万灵堂除了为天界培养灵兽,就是受女娲所托秘密秘密护宝。 听到“时幻镜”这三个字,溪辞打了个激灵,略显惊讶的望着他。 没想到他也知道时幻镜,而且一猜即中,反而是身为万灵堂弟子整日摸鱼打混,命悬一线时才知万灵堂竟有此物,委实惭愧。 看她反应,确定自己猜中了,沉舟将空碗放下:“你叫什么名字?” “溪辞。”溪辞沮丧的垂下头,语调与方才截然不同,透着浓浓的无力感与沉重。 沉舟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走到门口望着前方,风轻云淡道:“凤阳还需些时日才能涅槃重生,在这之前我都会护你无恙,姑且安心住下吧。” 话音落下,沉舟用眼角余光再次瞟了她一眼,见她意志略显消沉,便决定让她在此静静,将面具从腰间取下戴上,拂袖而去。 溪辞坐在灶炉正对面,抱着膝盖,将半张脸埋入,一双忧伤的美眸,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 “义父,面对危险,我才知道自己无用至极,万年的无忧无虑,都是你们负重前行换来的……我还有机会吗?” 溪辞将脸完全埋入膝盖,肩膀微微抖动。 壮士站在走马廊上,向庖厨眺望,听到轻轻的脚步声连忙回头,抱拳道:“殿下。” “赤那,好生留意,别让她在鬼域阴间乱晃,免得多生事端。”沉舟轻声交代道。 “属下得令。”被称为赤那的壮士抱拳回应,声音多了几分刚强。 沉舟意味深长地望向庖厨,依万灵堂历代堂主的尿性,定会贯彻女娲娘娘的嘱托,不会将时幻镜带入轮回。 凤阳的义女极有可能得堂主传承,将她留在身边不仅让凤阳欠自己一份情,还顺道防止时幻镜落入敌人之手,用来对付自己,妙哉。 赤那顺着沉舟的目光看向庖厨,在心中暗暗叹气,带孩子这种事,即便不成家,终究也还是避不开…… 第六章 起 姑逢山,紫藤小筑。 秋野做了一桌子溪辞最爱吃的菜,摆好碗筷搓搓手,兴高采烈的坐等自己娃回来。 然而,仰头盼日为月,饭菜都已冰凉,依旧未见凤阳将溪辞领回来。 心中一阵烦闷,便迁怒于万灵堂的堂主,默声将他骂了数遍,按耐不住决定亲自前往丹穴山万灵堂讨人。 浮云流彩,跨海渡虹,拂晓之时,秋野才到达隐藏在雾气之后,丹穴山顶的万灵堂。 他落在万灵堂正门,深吸一口气,抑制住自己的暴脾气,嘴角勾起一抹具有亲和力的微笑,不能让溪辞在万灵堂没面子。 秋野负手莞尔,款款向前而行,周围清冷得让他愈发警觉。 站在正殿台阶下,一览无余的打斗痕迹,空无活物的万灵堂,令秋野顿时惊愕不安。 “辞儿?凤阳!” 秋野一边呼喊着,一边四处翻找,越找心越慌。 正在此时,一阵光影交错,秋野听觉灵敏,躲开向自己射来的箭:“天族?” 秋野猛然回头有些错愕,一众天兵从天而降,如闪电般将他包围,方天戟齐齐指向他。 秋野垂下的手掌轻轻一握,便由手掌处延伸出一柄刻着“秋风”二字的琉璃剑。 一个声音冷厉声道:“大胆妖孽,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天兵身后的一位天将,对着秋野冷冷一笑,随即回头走了几步,抱拳道:“启禀战神,万灵堂除了此妖并未发现其他活物!” 天将对面那人金甲红披风,高高束起的发髻使他看起来傲气凛然,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之意打量秋野。 “你是谁?”战神南修眸光轻蔑。 “关汝屁事?”秋野面无表情的回应道。 天将见对方唐突了战神,向前一步:“大胆妖孽,竟敢对战神不敬,你可知罪?” “关吾屁事!”秋野依旧懒得搭理。 “呵。”南修忍不住笑出了声,已经好久没遇见如此有性格的妖怪:“既然如此,那就带回天庭,但凭天君发落。” 一听到“天庭”二字,秋野便十分抵触,眼梢微挑:“吾若不从呢?” 南修轻笑:“由不得汝。” 秋野顿时浑身妖气滚滚,天兵见状蜂拥而上。 他持剑如龙卷风般原地旋转,将天兵卷入他的半径,暗色的风染上了淡淡的血雾,待秋野停下来后,所有天兵都只剩下一副骨架子,散落一地。 在天将的惊愕下,骨架子化作金粉消散在微风之中,秋野微微低头,眸中泛着红光,衬得他那张脸妖冶至极。 他是妖,手段自是凶残,吞食敌人更是家常便饭,只不过这种场合他通常都会避开溪辞,怕她见了生噩梦。 “啪啪啪!”南修轻蔑地鼓掌道:“若是小妖便罢,没想到你竟然修为如此之高,怕是与万灵堂被屠脱不开干系了吧?” 说罢,南修原地一跺,腾空化身为一条身长数百丈的金龙鱼,冲着秋野咆哮。 狭长的美眸微微一眯,暗色火焰将秋野包裹,并不断扩张,使得周边所有围观的天兵天将不得不得后退连连。 火焰褪去,一头皮毛油黑的巨型玄狐印入眼帘,九条尾巴不安分的摆动,将周边的天兵天将扫飞。 玄狐与金龙鱼一般大小,玄狐并未咆哮,而是诡异的嘴角一勾,似乎在坏笑,抬爪露出如刀尖般的利甲,向金龙鱼而去。 金龙鱼灵敏一闪,玄狐利甲依旧在金龙鱼的鳞片上划出火花,声音尖锐刺耳。 金龙鱼冲玄狐张嘴,喷出炽热真火凝成的球,玄狐不以为然的一爪子给拍向天边,旋即张开血盆大口冲金龙鱼咬去。 躲无可躲的金龙鱼立马恢复人身,变小后从玄狐的口中逃脱。 玄狐端坐着摆动尾巴,宛若小狗般乖巧,低头看着身负轻伤的战神。 南修挣扎的起身,望着眼前也恢复人形的玄狐,心中一阵惊悸,不甘心道:“你是妖王?” 秋野拍了拍衣袖,理了理衣襟,闻言抬眸,不屑道:“吾才不屑这种徒有虚名的头衔,反倒是你,天界的战神也不过尔尔。” 五千多年前,有凡间樵夫误入姑逢山,无意间遇见了溪辞后,下山大肆宣扬山上有仙女,引得众多凡夫俗子频频上山。 虽设有结界,凡人找不到紫藤小筑,但此后秋野便频生担忧,为了能将她保护好,不断提升自己的修为和战斗力,在妖界已无对手。 为了多一些时间照顾溪辞,他彻底退隐在姑逢山,日日洗手作羹汤,在他眼里,溪辞比名利重要。 南修羞愧难当,准备以命相博挽尊之时,头顶金光熠熠,众人不由得仰视。 “天君?” “天君!” 天君现身,众天兵先是震惊不已,随后纷纷俯首抱拳。 南修意味深长地瞥了秋野一眼,旋即上前一步,又佯装出虚弱状,准备抱拳之时却又突然倒坐在地,道:“儿臣拜见天君……” 秋野有些懵逼的看着虚弱的战神,方才他可没伤得那么重,怕不是想污蔑自己。 天君脚踩祥云,将仙风道骨之气,发挥得淋漓尽致,微微低头注视着秋野,道:“秋野妖君,别来无恙。” 秋野微微仰头,轻笑道:“有何贵干?” “万年来,天界与妖界和气处之,你这般是为何?”护犊子乃常情,天君虽然猜到缘由,但还是明知故问,装作无辜。 秋野眉毛一挑:“所以天君是来兴师问罪的?” 这种事不足以定罪,但很不巧,他此刻出现在了万灵堂,欲加之罪已备好。 “本君向来公私分明。”天君不紧不慢的说道。 公私分明,南修了然天君的意思,正色道:“万灵堂遇难,而秋野妖君现身于此,只怕不是巧合。” 秋野的关注点只在“万灵堂遇难”上,神色瞬间转变,急切道:“万灵堂遇难?这是怎么回事?” 凤阳没有将溪辞领回来,是因为遇难了吗? “原万灵堂弟子天狗,现如今是我天界军犬,昨日它奉命到万灵堂送蟠桃宴帖,撞见万灵堂弟子勾结魔族抢夺上古神器后屠门,身负重伤逃回天界,据说那名弟子半人半狐,名为溪辞。” 南修故意将最后一句说得很重,因为眼前的妖君原形就是一头巨型玄狐。 半人半狐? 溪辞? 说的不就是他的掌上明珠吗? 秋野立马矢口否认道:“不可能,吾儿才几岁,鸡鸭都分不清的孩子怎有能耐勾结魔族?这是栽赃!吾要见那天狗与其对质!” “你是说……那弟子是你的女儿?”南修仿佛听到了喜事一般,阴郁的神情慢慢晴朗了起来。 秋野瞬间觉得自己似乎掉进了什么圈套,怔怔地望着眼前那帮所谓的天神,他们仿佛狩猎一般,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 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天君,天君神情依旧和善:“将秋野妖君拿下,羁押天牢,听候发落。” 见状,秋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显出原形顽固抵抗。 面对眼前的庞然大物,天兵都默默地退了几步,深知不是对手的南修回头看向了天君,虽未开口,但眼中满是求助之意。 天君不负众望,转身化作一条身长数万丈的金龙,每一片鳞都如刀面般锃亮锋利,周身仙雾萦绕不散。 “吼!”一声霸气的咆哮响彻天际,金龙桀骜的俯视众生。 玄狐也不甘示弱,仰头张口血盆大口,跟着咆哮。 “嗷!”一记软萌悦耳叫声从玄狐口中传出,闻者心软。 狐狸一般都不怎么咆哮,因为实在没有任何震慑力。 玄狐一抬爪,金龙便只身上前将玄狐缠绕束缚。 玄狐的利爪不停抓挠金龙,只见几片金鳞飞溅而出,误伤了自己人。 金龙见状,束缚得更紧了,玄狐不由得发出了“嗷嗷嗷”痛苦的叫声。 玄狐不得已借助恢复人身来逃脱束缚,他一变小,一道缚妖索便将他缠绕,秋野忿忿抬眸,对视上南修嘚瑟的嘴角,怒火中烧:“笑屁啊,又不是你打赢的吾!” 南修这一听不乐意了,想要上前借机要了他的命,被天君拦下:“战神,可是在意气用事?” “儿臣不敢。”南修后退一步,抱拳道。 天君摆摆手:“回天庭罢。” “遵命!”南修与众天兵天将回应道,南修瞥了秋野一眼,神色颇有些不服。 秋野轻蔑一笑,就算死到临头他依旧桀骜不驯,这世间能让他温柔的没几人。 天界,南天门。 秋野被捆得严严实实的运回天界,驻守南天门的天兵看到如此大的阵仗,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他魅惑的双眸微微一动,化身为妖艳女子,冲天兵抛出一记媚眼,引得天兵看得忘我,撞上了门柱子。 秋野哈哈大笑的恢复成男身,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似乎在嘲笑他们没见过世面。 南修直接将秋野送入牢中,秋野眉头微蹙:“那天狗呢?吾要与其对质!” 任何人都不可以污蔑他的孩子,否则他定要辩个明白。 南修轻笑地看着天兵将牢门锁上,道:“死了。” “什么?”秋野不可置信的冲到门口,却被一道结界弹了回去。 “我说,天狗身负重伤死了,但是……所有人都亲耳听到他说的话,整个天界的人都能为此作证,你的女儿勾结魔族屠门!” 南修虽然说这话是带着情绪的,却也是事实,他见到天狗时确实伤得很重。 原本医仙已经为它诊治,还开了药,不曾想过不了几个时辰,天君去探望之时便死了。 秋野一听,难以接受这样的说辞:“撒谎!你们天神最喜打诳语,天狗指不定也为你们做的伪证!” 南修淡漠地睹了秋野一眼,冷哼地离开,任凭秋野在牢中呼喊。 万灵堂被屠之事发生得突然,南修虽心生疑虑,却又找不出明显的破绽,究竟是哪里不对? 鬼域阴间。 天空黑得透净,不分昼夜的挂着一轮血色满月。 溪辞蹲坐在灶炉对面,守着凤阳的涅槃之火,许是乏了便靠着墙眯了会儿眼。 眉头紧皱,脑海中不断呈现出万灵堂打斗的画面,紧张,担忧,心痛。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在半空中飘荡,溪辞猛然惊醒,来不及分辨虚实,就一巴掌呼过去…… 第七章 起 那张脸的主人往后一缩,轻柔的声音里夹着些不满:“嘿,你这丫头,我好心来看看你,谁知你不仅以貌取人,还看人下菜碟,小小年纪,哪学来的坏毛病?” 面对沉舟殿下都不见她如此,赤那顿时觉得心灵受到了伤害,略显委屈的抱怨道。 溪辞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位面目凶狠的壮士,她有些尴尬的抱拳道:“溪辞多有冒犯,还望壮士海涵。” 见她主动认错,记仇显得十分小家子气,于是赤那便清了清嗓子,宽宏大量道:“赤那,我的名字,凤阳上神涅槃重生之前,都由我来照拂你。” 得知对方是来照顾自己的,溪辞心怀感激道:“还请壮士多多指教!” “指教谈不上,只要你乖乖的待在此处不乱跑便好。”赤那对她的要求不高,只要静如石像不添麻烦便好。 溪辞双腿盘坐,微微仰头,认真的细看对方。 眼前这位壮士看起来绝对不是人,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有些诡异,溪辞眨巴着明眸,轻声问道:“你……是鬼吗?” “嗯……我应该算是魔鬼。”赤那爽朗的答道。 这个称呼也是第一次听到,之前闻所未闻,溪辞看着眼前的新新物种,搔了搔头:“魔鬼?” 赤那索性坐在她对面,打趣的问道:“你可知魔族的起源?” 溪辞一听,这题她会,莞尔答道:“我知道,原本这世间并没有魔界,所有的魔,前身都是神,神与魔仅在一念之间,初代魔尊乃天界帝君,从九重天一跃而下,圈地为界,自立为王,收纳所有自愿入魔之神,不断繁衍壮大,这便是魔界的由来。” 赤那听完笑着点点头,他脑海里闪过一些关于天界的记忆:“我很久以前是天界的武神,后来因为不想当神,故意惹怒天君,被处死后在阴间徘徊良久,快魂飞魄散时,捡了具魔族人的躯体来用,并修成魂体合一,如今半魔半鬼,简称魔鬼。” 听到对方前身是天界武神,溪辞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她的一些师兄师姐在天界就是武神,以至于她对武神十分向往。 世间便常传修仙为正道,以至于六界中有四界都热衷于修仙,而他居然不想当神,故意惹怒天君? 溪辞既好奇,又不太敢问,欲言又止的望着他。 这么说来,这还不是他本来面目,看他的言行举止颇有君子之风,想来他先前也应该是位威风凛凛的天将。 “你这个眼神,是在同情我的遭遇,还是同情我捡了副,不符合你审美的躯体?”赤那调笑的摊手问道。 溪辞用食指搓了搓鼻子,讪讪地笑道:“不是啦,我是好奇你为什么不想当神……哦,不方便的话,可以不用告诉我的!” 说罢,她连忙摆手,示意他不勉强,只是随口问问。 虽话是这样说,但其实她超想知道。 赤那也学着她的样子搓搓鼻子,噗呲一声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长久以来坚定的信仰突然崩塌,一直追随的光灭了……” 他瞳孔里倒映的不是溪辞,是苍茫的过往。 那个时候,他拼了命去证明战神无罪,可还是未能力挽狂澜,只得亲眼目睹最尊敬的战神被天君行刑处死,心如死灰。 他的这番话,溪辞有了些许的感悟,当知道有神族参与屠门夺宝时,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和信仰。 神一定是对的吗? 神,不会犯错吗? 见溪辞眸光突然暗了下来,赤那会错意,以为她在为自己感到惋惜,他拍了拍溪辞的肩:“其实这已经不重要了,信仰崩塌,那就换一个信仰,不就得了?” “所以,你有了新的信仰?”溪辞抬眸,咬着下唇,半信半疑的问道。 赤那咧嘴一笑:“应该说是找回了我的信仰!” “你的信仰是什么?”溪辞也想借鉴一下。 赤那拍拍自己的胸膛,竖起的大拇指尖朝向门外,胸有成竹道:“沉舟殿下就是我的信仰!” 他从天界下来,既不想入轮回,也不想当野鬼,准备自生自灭时,终于再次见到了自己一直追随的光。 沉舟殿下?溪辞眸光亮了亮,整个人来了精神:“原来他叫沉舟啊!” 赤那连忙捂住她的嘴:“嘘!小点声,要叫殿下,不能直呼其名!” “我又不是他的部下,就算不是平辈,我也应该是喊他一声叔叔!”溪辞把赤那捂上来的手扒开,振振有词道。 赤那愣了愣,见说不过她,便双手抱胸,调侃道:“你有本事,去喊一声叔叔试试!” 转念一想,似有不妥,溪辞咽了咽口水,有些心虚道:“嗯,叔叔听起来有些显老了,就姑且先叫殿下吧,等我义父重生归来,再看看怎么称呼比较好。” “你这耍嘴皮子的劲,跟凤阳上神确实挺像的,若不是因为你是狐狸,我还真以为你是他亲生的。” 回想起凤阳上神确实很久没来找殿下唠嗑了,原来是养孩子去了,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他养得如此尽心尽力。 溪辞突然神秘靠近,悄咪咪问道:“诶,可否透露一下,你的沉舟殿下是什么?他说他不是鬼,我看他也不是妖,是天界在逃神官,还是魔?” 赤那神色顿时颇有些凝重,许久后冲她招招手,示意她靠近。 溪辞立马屁颠颠伸头过去,赤那神秘凑近溪辞的耳边,小声道:“我,不,告,诉,你。” 她眉头微蹙的歪头怒视对方,然而面对她的歪头杀,赤那不为所动。 赤那缓缓起身,双手插腰,语气轻松道:“走吧,领你回房!” 溪辞对着灶炉的火摆摆手:“义父,晚点我再来探望您,要好好的哦!” 说着溪辞往火里多放了些柴火,拍了拍手里的灰,跟赤那走出庖厨。 溪辞一路上左顾右盼,只觉得这里很大,几处别院相连,有一阙楼在前,格外醒目,每层楼外四周都挂着红灯笼,十分喜庆,与鬼域阴间的阴森格格不入。 她好奇问道:“没想到,鬼域阴间竟然有此高大恢宏的阙楼,你的沉舟殿下应该住不完吧?” “当然,那是花楼,赶路投胎的鬼魂可在此处歇脚,小酌几杯。”赤那不以为然的解释道。 溪辞不明觉厉的点点头,紧跟其后,在转角处见到沉舟身后跟着七八个绝美的女子。 赤那恭敬抱拳道:“殿下。” 沉舟带着恶鬼面具,点点头,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便继续前行。 他身后的七八个女子微微停顿了会儿,打量溪辞,相互捂嘴窃笑道:“那是新来的吗?” “怎么可能?她又不是鬼。” “长得好像只小狐狸。” “是呢,长得真好看!” “嗯?殿下呢?” “诶?沉舟殿下,等等我们……” …… 目送他们走远,溪辞用手肘戳了戳赤那的胸膛,微微蹙眉道:“你的殿下居然有那么多妾室?他受得了吗?” “别胡说,她们是花楼的红颜鬼,负责接待所有赶路歇脚的鬼魂。”赤那无奈的白了她一眼。 “红颜鬼?那是什么鬼?”溪辞搔了搔头,一脸茫然。 百鬼册里好像也没记载过这种鬼,作为一名异志类书粉,亲自来鬼域阴间走一遭可贵且难得。 赤那想了想,答道:“上殇,却憾事未了,不愿投胎故而徘徊于此的女鬼。” 溪辞在心里重复着赤那的回答,依旧不解:“她们不会魂飞魄散,或是化作厉鬼吗?” “她们本就是执念颇深的厉鬼,后被殿下收伏留在此处,渡其他鬼魂入轮回,为自己积德,等待时机投胎,若是死性不改惹事生非,殿下定然除之。” 赤那解释得很认真,这些红颜鬼不仅是在花楼内接待歇脚鬼魂,还需劝说不愿投胎的鬼魂前往奈何桥饮汤入轮回。 在阴间积德?溪辞还是第一次听闻有这种弥补过错的方式。 原来阳间犯错,阴间还有悔改机会,这是一种新型鬼种啊! 溪辞粲然一笑:“是我孤陋寡闻了,还感谢赤那兄慷慨解答。” 赤那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她莞尔一笑,随后领着溪辞继续往前走。 走到一扇门前,将门缓缓推开,回头道:“这便是你的房间,有事可唤我,方圆十里内我都能听见。” 溪辞走进房间,这就是她醒来的那间房,通风舒适,只不过鬼域阴间终日昏暗,感觉有些阴郁。 自己与义父来此,实属意外,不知道爹爹怎么样了? 她猛然回头:“不知此处可写信传回阳间,我想与我爹爹报平安。” 赤那无奈的摊了摊手:“恐怕不行,阴间向来只能接收,不能回传,况且殿下交代,你们所遇之事牵扯太大,不便与外界有诸多联系,不如……等凤阳上神重生,再做定夺?” 听着似乎很有道理,爹爹与万灵堂无关,不能把爹爹牵扯进来,义父重生还需些时日,时幻镜这个烫手的山芋又甩不掉,现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躲着先。 溪辞只好无奈作罢,对他抱拳致谢:“多谢赤那兄!” 赤那冲她友善的点点头,退出去后帮她将门带上。 他站在门口,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才离开,带孩子果然是个磨练耐心的体力活…… 第八章 起 溪辞正坐在轩窗边,望着那轮被薄云覆上的红月。 周围一片寂静,脑海里才回荡着,万灵堂生死离别的画面,她悲哀的垂眸默哀。 这时,那如河流似流萤光点从窗边飘过,似乎在追逐着散落在每个角落的月光,宁静中增添了些许的热闹。 溪辞怔怔地看着光点从眼前飘游而去,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却鬼使神差的起身翻过轩窗,跟着光点缓慢前行。 一路上如流萤般的光点越聚越多,穿过静谧的黑暗森林,不一会儿,她便来到了熙熙攘攘的鬼市,流萤般的光点成群结队向上空而去,将溪辞遗留在市中央。 溪辞不知所措的环顾四周,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恍若人间闹市。 来来回回的鬼魂中,还夹杂着各种精怪,形形色色,看得她眼花缭乱。 鬼在街边表演断头绝技,溪辞围上去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会儿,又被旁边的吆喝声所吸引。 有鬼贩在卖烤人腿子,外焦里嫩的味儿很香。 她伸长了脖子,观察那些鬼在用什么东西当钱。 那一沓一沓圆形的纸,让她很是眼熟,细细回忆才想起在早些年,被堂主指派下山历练时有见过。 凡人殒身后亲人们都会用木槌和铁制钱模,随后把钱模形状打在土纸上,届时抛撒于野外墓地,或焚化给死者。 她摸了摸自己的袖兜,空空如也,看来只能做个“白嫖客”到处逛逛了。 溪辞转身离开时,一只绿得瘆人的鬼在远处冰冷地注视着她,嘴角噙着阴鸷的笑。 有鬼贩在街边卖着一些新奇玩意,有五花八门的死者遗物,有新鲜的人皮,也有人牙齿串成的项链,溪辞既觉得可怕又忍不住上手摆弄。 不知逛了多久,溪辞有些累了想要回去,突然找不到来时的方向。 想起赤那说方圆十里唤他便可出现,恐怕现在可能不止十里了。 她讪讪地张望了一会儿,凭借着破碎的记忆,在街上转了一圈,远远看到挂满红灯笼的阙楼,才如释重负地向那边快步走去。 走了一会儿,来来往往的鬼怪逐渐稀少,溪辞隐隐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尾随。 她猛然回头,没发现什么,狐疑的搔了搔头,又继续往前走。 其实那只绿鬼就在她身后,几乎贴上了她的背,溪辞回头时,它也侧到了一边。 临近花楼,周围几乎没有在外晃悠的鬼怪了。 绿鬼张嘴露出了阴森的獠牙,歪头慢慢接近溪辞的脖子。 突然一股寒意侵袭,溪辞一扭头便对上了那只绿鬼的狰狞大口,吓得她头皮发麻,一巴掌呼在了它的脸上,往后一蹦:“哇呀!你又是什么鬼?” 绿鬼森然一笑:“真是副难得的好皮囊,送给我吧~” “画皮鬼?”溪辞蹙眉后退了半步,暗暗捏拳,怕倒不是很怕,就是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送给我吧!” 绿鬼狞笑的向她扑过来,溪辞抡起胳膊,转了半圈准备给它一拳。 怎知,绿鬼腾空扑到一半,被闪电般的东西“咻”的一声飞射过来,将其撞飞。 溪辞微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突然有个声音,从自己的一侧响起:“你为何在此?” 阴风拂面,她闻声扭头一看,他背对着红月,手里拿着一柄目测有五尺长的利剑,气势傲人,光晕模糊了他的模样,仅留下个倨傲而颀长的轮廓。 “沉舟殿下?”溪辞试探性地问道。 还未等到确切的回应,突然感知到一道剑气向自己猛烈袭来,溪辞还未来得及看清,只觉躲不开,以为会被伤到。 不知沉舟何时闪现到她身边的,只见他将溪辞往自己身后一甩,便攻了上去。 刀光剑影,汹涌激荡任锋芒逼人,一旁的溪辞完全看不清谁和谁在交战。 脊梁骨又是一阵飕飕凉意,溪辞用眼角余光快速的扫了一眼后侧方,指尖暗暗凝聚了一丝法力。 她猛地回头将指尖点在绿鬼眉间,绿鬼顿时浑身冒烟,随即痛苦的嚎叫起来,挣扎时给了溪辞几爪子,将她抓伤。 “啊!给我,给我你的皮囊!”绿鬼歇斯底里的冲她嚎叫。 溪辞眉头紧蹙,反手抓住绿鬼挥舞的双手,转到它身后,从指尖抽出法力凝出的丝线,将绿鬼缠绕起来束缚住。 “啊!”绿鬼挣扎的吼了起来,嘴里的气味着实恶臭。 溪辞撇开头,将丝线收紧,想要利用丝线将其分割,谁知绿鬼的力气极大。 僵持不下,绿鬼向她冲撞而来,溪辞眼疾手快将丝线一收,转身抓住绿鬼的手,借力打力将它甩了出去。 一道闪电飞过,将甩飞过去的绿鬼削成了两截,树梢刹那间猛烈摇晃,闪电停滞下来,眼眸泛着红光狠瞪溪辞。 绿鬼化成斑斑点点的火花,随风四散,将对方的真面目照亮。 这是一个面色惨白,眼神却异常狠戾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柄硕大的弯刀。 他的眼神极具震慑力,溪辞被他瞪得整个身子僵硬如磐石,不敢妄动。 “你的对手是我。” 沉舟横在他们中间,高大的身姿将溪辞彻底掩于身后,发丝随风轻盈摆动,伴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沉舟,我定要将你的狼子野心昭告六界!”男子极度愤慨道。 沉舟似乎被他的异想天开逗乐了:“你觉得,你还有机会离开这里吗?” 男子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自己的称号:“吾乃十殿之首……” “很快就不是了。”沉舟无情的打断他。 想要将鬼域阴间,划入自己的统治版图的最后一步,便是将所有不能为己所用之人,除之而后快,他便是最后一位。 新的阴间天子明日便会继位,他所扶持的新阴间十殿,将会全权听命于自己。 溪辞从他身后微微探头出来,被对方一瞪又乖乖的缩了回去,躲在沉舟身后不敢乱动。 沉舟顺着对方怒瞪的视线,用眼角余光淡淡地扫了身后的她一眼。 男子将手中的弯刀,捏得微微颤抖了起来:“你以为,你还可以只手遮天多久?” “无论多久,你都没机会看到。”沉舟的口吻略带一丝轻蔑。 男子将弯刀一收,腾空变成一条龙首蛇身的巨兽,身长数百丈,煞气极重。 正当溪辞被对方的真身唬得发愣时,她眼前的沉舟不见了,她不知所措的举目四望。 天空一片暗沉金光,带着几乎能毁天灭地的雷弧,传来一声霸道的咆哮:“吼——” 溪辞闻声仰起头,自己的正上方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黑金相间的五爪趾飞龙,身长近千丈,周身闪烁着雷电。 “这是什么神仙打架?”溪辞极为诧异的喃喃自语,这般阵仗还是第一次见到,实属奇观。 虽然如此,但她身体还是十分诚实的往一棵树后藏了藏。 “吼!” “吼!” 两条龙互相咆哮后,缠斗在了一起,凶戾无比,看得溪辞不自觉的张嘴惊叹。 一股震慑极强的力量,让整座鬼域阴间都颤抖了起来。 云层如狂涛骇浪般翻涌,滚滚荡荡,却也没办法将两条缠斗的巨龙掩藏起来。 五爪趾飞龙的利爪,在龙首蛇身的巨兽身上留下了无数道口子,甚至用自己的龙头将对方的龙角撞断。 龙首蛇身的巨兽扭头便咬住飞龙短小的前爪,企图将其咬断,十分野蛮残忍,看得溪辞肉疼。 几个回合下来,龙首蛇身的巨兽一直处于下风,不敌飞龙,蓦然恢复人身从天空回到地面。 男子回到地上看到躲在树后的溪辞,一时间再次燃起了杀气,瞬移到她身后,无论如何,死也得拉一个垫背的。 溪辞觉察到想要逃走,一只手搭上她的肩,遽然回头想要反抗,却正好被对方一把掐住了脖子。 她凝聚法力试图挣脱钳制,但对方的力量似乎更加强大。 周围的风有些过份喧嚣,一个如黑洞般,不见底的血盆大口陡然从侧方光速而来,迅捷的将男子一口吞掉。 飞龙的身躯从面前呼啸而过,在地上留下一道极宽的痕迹。 溪辞惊得睁大了双眸,眼前的一幕,将她吓得差点忘了呼吸,原来惊恐到了极致是喊不出,动不了。 她的脖子还上挂着一只,手指紧握她脖颈的断臂。 沉舟恢复成人形,用大拇指轻轻抹去嘴角的血痕,回头看向呆若木鸡的溪辞。 见她脖子上挂着一只断臂,惊恐的张着嘴,模样略显滑稽。 沉舟负手来到她跟前,上下打量一番后,似笑非笑的帮她把那只断臂取下。 他的手稍稍一用劲,那只断臂便化作尘灰随风消散。 她依旧愣在原地没有反应,沉舟觉得有些好笑的打了个响指。 溪辞立马像解了穴道般的恢复灵动,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怯生生抬眸:“沉,沉舟……殿下。” 一时之间差点直呼其名,沉舟头一歪,溪辞意识到什么,立马将“殿下”二字补上。 “你为何在此?”他的声音很轻,却铿锵有力,听起来似乎有些漠不关心,但这是他第二次问起。 溪辞咽了咽口水有些心虚,可转念一想觉得没什么好心虚的,不过就是跑出来逛了逛,被画皮鬼给盯上了,再来就是撞见他与人打斗,还把人家给吃了。 “有很像萤火的东西,成群结队的从窗边飞过,看着新奇便跟了出来,被抛弃半路,就想着闲着也是闲着,顺道逛了会儿鬼市,就被那画皮鬼给盯上了,然后就撞见你了……” 滔滔不绝的说到一半,溪辞刻意压低声音,试探性问道:“你……该不会是要杀狐灭口吧?” “所以,你会把方才看到的说出去吗?”沉舟不答反问。 溪辞忙摆手:“我们狐狸记性特别差,若不是时常有人喊我,我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住呢!” 沉舟静默的注视她,许久后,轻笑道:“嗯,我这个人性子比较怪,若是事情变得麻烦了,就喜欢借酒消愁,到时候割一些狐狸耳朵当下酒菜,自是极好的。” 溪辞一直听,急忙捂住自己的耳朵,一脸无辜的望着他:“狐狸耳朵不好吃的,都是毛~” “不打紧,偶尔猎奇也是种情趣。”他的头稍稍凑近了一些,引得溪辞的小脸,顿时皱如包子上的褶。 见目的达到了,沉舟决定不再逗她,微微转身道:“回去吧。” 溪辞小心翼翼地瞅着他,沉舟侧目一笑,抬腿先行,她迟疑片刻便跟了上去…… 第九章 起 轩窗翻出,正门入。 看到牌坊上刻着“无忧阁”三个烫金大字,才知道这个地方是有名字的。 溪辞跟在沉舟身后,总觉得风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腥味。 届时,她无意间瞟了一眼地上,看见有什么东西从沉舟的指尖,一点点滴出来,溪辞顿时驻足,往回望到他手边。 回想起他化龙时,利爪被咬了好几下,应该是受伤了。 溪辞定了定,小跑到他身边,瞅着他垂下的手,想查看又不敢贸然动手,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她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殿下,你的手……” 沉舟闻声驻足,用眼梢瞟了她,微微垂眸却没有看自己的手,道:“无碍。” 溪辞再次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跃跃欲试,想帮其看看伤势。 见沉舟对自己的伤,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上手:“我还是帮你看看吧!” 他没有反抗,而是任由溪辞细细端详自己的伤势。 “嘶~”伤口深得见骨,溪辞看得肉疼,可他似乎没有任何反应。 血如红蜡般一点点滴在地上,当务之急就是止血,溪辞单手解开了自己的发带,将他的伤口扎起。 她低头凝神的样子,令沉舟似曾相识,甚至看到有两影重叠。 “我们以前见过吗?”他沉滞了须臾,开口问道。 溪辞讶然抬眸,旋即俏皮的莞尔道:“这辈子应该是初见,许是上辈子我在你的花楼歇过脚。” “嗯,许是你上辈子来此歇脚时没给钱,被我给记下了。”沉舟打趣的接话。 溪辞这一听就不乐意了,敢情他还成债主了:“嘿,就不能是惊鸿一瞥吗?殿下这般财迷,可不是什么君子之风。” 沉舟羽睫微垂,见溪辞帮自己把伤口包扎好了,便把自己的手轻轻抽回,理理袖子将其盖上:“我本就不是什么君子,何来君子之风?” 溪辞略微鄙夷的撇了撇嘴,不予他纠缠这种问题,就伤口而论,简单叮嘱道:“你的伤口很深,待会儿还是得上些药,这样才能好得快。” 沉舟没有说话,神色里似乎带有感激,却又不直言,而是抬步继续往前走。 溪辞见他没有回应,目光灼灼的望着他,企图引起他的重视。 沉舟觉察后,略微慵懒的说道:“没有药,也无需用药。” 听到这话,溪辞觉得有些奇怪,一般会打架的人,多少都会备些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难道他先前从未有过失手,这是第一次?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溪辞可不信:“殿下,你先前都是战无不败,从未受过伤吗?” 沉舟顿了顿,道:“有,但自己长会好。” “我爹爹说,爱惜自己乃长生之道。”只要不是致命伤,自己长好自然是存在的,但这也太不懂得爱惜自己了,溪辞忍不住多嘴。 “你要如何?”他面色和煦。 溪辞双眸微亮,嘴角勾起一笑,想向借机向他讨些阴间钱币傍身:“在下不才,可愿为殿下去购置一些外伤用药。” 沉舟面色淡淡:“鬼域阴间少有活物,你去哪里购置药物?” 被他这一说,溪辞才意识到,这种人死才来的地界,没有受伤这一说,没有需求便没有这般买卖。 见她神色颇有些郁结,沉舟玩味一笑,负手而行。 溪辞扬起小脸,望着沉舟走在前头的背影,撅着嘴,不情不愿的快步跟上。 她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先来到庖厨,想再看看凤阳的涅槃之火是否安好。 溪辞往灶炉里加了些柴火,她暗暗感叹,鬼域阴间的柴火就是不一样,燃烧后竟没有熏眼睛的烟,死气沉沉,没有一丝真实的烟火气息。 只是没想到,赫赫有名的凤阳上神竟然沦落到居灶烹食,溪辞幽幽叹气:“义父,这位沉舟殿下真是你的挚友吗?” 见灶炉内的草木灰已满,溪辞打算清一清,这样烧火口会宽敞些,否则凤阳的涅槃之火看着委实憋屈。 她一手拿簸箕,一手拿铁锹,小心翼翼的清理出草木灰,发现这些灰细腻软糯,与平常见到的草木灰完全不同。 溪辞好奇的闻了闻,居然还有股淡淡异香,她眉头微蹙,迟疑了一会儿,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指沾了沾,放入口中。 微甜? 就在她准备尝第二口,想外确认一下时,身后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原来你在这?” 赤那突然出现在溪辞身后,看到她的怪异举动,没想到她还有这种癖好,有一些尴尬道:“呃……我应该没打扰你用餐吧?” “赤那,你别误会!我只是初见鬼域阴间的柴火,心生好奇而已!”溪辞忙摆手解释。 赤那顿时恍然,笑道:“这可不是鬼域阴间的产物,是殿下命我去花界仙境背回来的长生木,说是能助凤阳上神涅槃。” 既是花簇帝君伤的凤阳,那么偷他花界些长生木来烧火也算其所。 所以,沉舟才会让赤那去花界伐树取木。 “咦?”出乎溪辞的意料,还以为是损友。 赤那猜到,溪辞会因为炖鸡之事误会沉舟殿下,便借此机会解释道:“沉舟殿下与凤阳上神乃刎颈之交,自然不会将草率处置。” 溪辞来了兴趣:“刎颈之交?我从未听义父提过他们之间有着交情,不如……你与我说说?” 议论沉舟的过往,在赤那看来不合适,他草草搪塞道:“所谓友谊,不过是初见时的志同道合,战场上的生死相托,哪有那么多故事相告?洗洗睡吧!” 溪辞鄙夷的瞥了赤那一眼,道:“就算真有,你也不会说吧?!” 赤那轻笑:“探过往,议是非,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溪辞嫌弃的转过头去,总觉得他们怪怪的,可好奇心按耐不住,她又看向赤那,似是引诱:“你一口一个殿下,他究竟是谁家的殿下?你偷偷告诉我,我不会说出去的。” 这种话的另一层意思分明是“你先告诉我,说不说出去我看着办”,他可不会看在她年幼的份上轻信。 赤那双手抱胸,笑而不语的望着她。 见赤那不为所动,溪辞悄咪咪的凑近:“我看到他的真身乃五爪趾飞龙,非神即魔……” 赤那还没等她说完,便一把捂住她的嘴,眸光寒冷的瞟了一圈四周,刻意压低声音严肃道:“凡是见到殿下真身的,非死即疯,你可要试试?” 溪辞明显被赤那的举动吓到了,木讷地摇摇头。 赤那神色凝重且危险,他不确定沉舟是在什么情况下被看见真身的,但目前的节骨眼上事事都得低调。 赤那慢慢的放开溪辞,犀利的眸色恢复和煦:“没事不要到处乱晃,毕竟这里……投胎太方便了。” 他这话说得溪辞后背凉飕飕的,赤那睹了溪辞手中簸箕一眼:“收拾好就回房吧。” 溪辞认怂的点点头,赤那满意转身走出了庖厨。 看着赤那已然消失的背影,溪辞拍着胸口安抚自己,还是赤那这个视主为命的魔鬼最危险。 主要是赤那长得可怕就罢了,严肃起来几乎可以夺舍活人的魂魄。 居人篱下的她不由得叹息,低头看着长生木的灰烬,犹记得长生树结的果子晒干,磨成粉可制成治疗外伤的药。 溪辞顿时有了主意,她将清理出来的灰烬小心翼翼的收集好,兴冲冲的跑回房间。 九重天,牢狱之中。 秋野几番运功施法,试图冲破牢门结界,狐火烧不出去,令他气急败坏。 就在他坐立不安,踱步不止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到了牢门前,面色淡淡。 秋野觉察后回头,微微一愣,神色颇有些复杂的张了张嘴,差点喊出那个埋在心底深处的名字。 但看到她这庄重漠然的姿态,秋野旋即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嘴角扯出一起嘲讽的意味道:“这不是花界帝后么?什么风把您吹到吾这来了?” 堇禾眉梢微挑:“别来无恙,秋野妖君。” “帝后是来叙旧,还是未见过被圈养起来的狐狸,特地来开开眼界?”秋野走近牢门,站在堇禾的正对面,眉眼中包含着戏谑。 堇禾无视他的调侃:“听闻,我在凡间生的那个孩子,勾结魔族……” “那是吾的孩子!”秋野扬眉不悦,拔高音量打断她的话,强调道:“她不可能勾结魔族,都是你们这些所谓的神,栽赃污蔑,杜撰出来的罪名!” 堇禾淡漠地望着他:“我也不希望她是我的孩子,但六司府将我在人间的经历记载得清清楚楚,我就是有一个半妖的孩子!” 秋野怒火在胸腔沸腾,双掌用力的拍在牢门结界上,发出“砰”的响声,表情如同愤怒的狮子,露出尖利的獠牙,不顾结界反噬灼伤他的手掌。 “你们六司府怎么记载吾不管,但那就是吾的孩子,与你们无关!若是敢碰她一下,吾定与你们这些虚伪的天神永世纠缠!”他怒不可遏地警告道。 堇禾怔怔地瞅着他,脑海里闪过她做凡人时,与他一同度过的静好岁月,眸光霎时温和下来,又不着痕迹的恢复原来的淡漠。 她静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看来,你也给不出任何有用的线索。” “不指望你能为吾儿做些什么,唯盼你能有些良知,莫要参与此事。” 虽然嘴上不承认她是溪辞的娘亲,但秋野不希望堇禾参与陷害溪辞之事。 堇禾抬眸重新打量他,声音清冷:“职责所在。” 说罢,不顾秋野暴怒转身离去,转身那一瞬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从未觉得自己欠他们父女什么,但面对他却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气。 堇禾离开天牢,便偶遇天君,她忙行礼:“拜见天君。” 天君意味深长地拂了拂胡子:“堇禾上神,他可有说什么?” 花界婢女成为天界帝后,这样的出身让许多人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以至于都知道她是帝后,却都称她为堇禾上神,包括眼前这位看似温和的天君。 “一如既往的嘴硬。”堇禾轻声答道。 天君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只是浅浅一笑:“堇禾上神可是要回天界?” “回天君,是的。”堇禾颔首答道。 天君眉梢微抬,神色和蔼:“本君恰好有要事需与帝君相谈,堇禾上神若是不介意……” “天君请!”堇禾神色淡定的接话,伸出手示意他先行。 天君扫了她一眼,轻轻点头,他对这位帝后之举心存顾虑,担心他们余情未了,还需与帝君提个醒才行…… 第十章 起 溪辞喝了一碗用凤凰之火熬的粥,揉了揉惺忪的眼眸蹲下身子:“义父早!” 实际上鬼域阴间难分昼夜,对于溪辞而言,每个醒来的时刻都是清晨。 她蹲在灶炉前,顺手送了两块柴火进炉内,准备再多塞几块时,发现没了。 想起赤那说有事寻他,方圆十里都能听见,于是溪辞起身走出庖厨,站在院子中央呼唤赤那。 他果真不一会儿就来了,威风凛凛的走到溪辞跟前,表情有些迷惑:“咋了?” 溪辞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那个……长生木用完了。” 赤那微微皱眉,搔了搔头,陷入沉思。 溪辞能理解他为何迟疑,毕竟长生木如此稀有,花界也宝贝得很,只是没想到那么不经烧。 上回去伐了人家花界两颗长生树,不知道有没有引起花界注意。 赤那想了想:“嗯……我去跟沉舟殿下说一声。” “没关系,烧个普通木头也是可以的,就是涅槃得慢些而已,不打紧的。”溪辞笑着摆手,嘴上虽这样说,但私心还是有的。 赤那面色淡淡的对她点点头,旋即便转身去寻他的沉舟殿下。 溪辞踮脚伸头探赤那往哪个方向去了,她还未知晓沉舟住在哪里,与赤那保持一定的距离,蹑手蹑脚的尾随。 弯弯绕绕走了一会儿,把赤那跟丢了,她挠着后脑勺决定原路返回时,赤那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溪辞没留意,一个转身撞了上去,赤那面带调侃意味的瞅着她:“你在这干嘛?” 她捂着额头,佯装出委屈的样子说道:“就……四处看看有没有可以烧的东西。” “哦。”赤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旋即粲然一笑:“我现在就启程去花界伐些长生木回来,可能需要两三个时辰吧,你就先用别的什么替代一下。” “沉舟殿下同意了?”才一转眼的时间,他们就请示批复完了?溪辞有些诧异。 “殿下不在,也无妨,我去去就回,你不要到处乱跑。” 简单的叮嘱她完,赤那便转身化作一道流星,从她眼前划向天空。 溪辞跟着那道流星仰头:“这就走了?” 这里的人,似乎做任何事都略微行色匆匆,不似自己见过的那些个神官,悠哉怡然。 溪辞见状,觉得自己也应该跟上这种办事效率。 与其为赤那取木之事担忧着急,不如回房研制外伤药,长生木不够用,但木灰多得可以糊全身。 她回到房间,不知不觉捣鼓了好几个时辰,时不时发出东西摔碎的声响。 路过的红颜鬼都被吓得一愣一愣的,误以为溪辞在里边变异,或是练武。 整个房间被她弄得乌烟瘴气的,烟雾朦朦中,她捧着一碗黑乎乎的不明物体将门打开。 “阿嚏!”她用黑乎乎的手揉了揉鼻子,向庖厨走去,想打些水洗洗满身的灰。 来到庖厨发现灶炉里,已经没有东西供涅槃之火燃烧了。 她将那碗黑乎乎的不明物体随手一放,环顾四周,没有看到新伐回来的长生木,喃喃自语道:“赤那还没回来吗?” 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转身找了把斧头,看看有什么东西能短暂的替代一下,可偌大的院子连棵树都没有。 溪辞最终看中了一张放置杂物的桌子,她把桌子拖出来推倒,挽起袖子,准备一斧头送桌子见义父。 “你这是在做什么?” 溪辞的斧头举在把控,听到这个声音骤然停止了下一步的动作,敛了敛粗鲁的姿势,讪讪地笑道:“沉舟殿下,我在劈柴。” 沉舟神色颇有些郁结:“长生木用完了?” 溪辞点了点头,他环顾四周,似乎没在这里嗅到赤那独特的魔鬼气息,又继续问道:“赤那呢?” “他去花界取长生木了,原本想要知会你一声的,恰巧你不在,他就自己去了。”溪辞如实答道,怯生生地观察他神色变化。 沉舟眸光逐渐冰冷:“何时去的?” 溪辞掐指算了算,也不太清楚具体去了多久,便说了个含糊的时间:“大概是两三个时辰前吧。” 见沉舟的脸越来越凝重,生怕沉舟怪罪赤那,溪辞忙说道:“许是路上有要事,耽搁了吧……” 沉舟眉头一动,抬眸:“被耽搁,可不是什么好事。” 赤那是去偷抢长生木,不是大大方方的去取,若是长时间没有回来,只怕是遇到难缠之事了。 最坏的结果就是遇到花簇帝君,想到这里沉舟眼梢微挑,瞥了她一眼,原地化作一阵风从她眼前消失。 “他刚才的眼神,是在怪我吗?”溪辞眉头微蹙,扫了眼自己千辛万苦做出来的那碗不明物体:“我可是为他的伤去炼药了呢!” 溪辞有些忿忿的一斧子劈下去,桌子顿时四分五裂。 给灶炉里加了柴火,溪辞看着那碗不明物体,还未试验过不知是否有效,但回想起方才沉舟的态度,她有些不乐意给他用。 内心踌躇许久,她没有将那碗东西倒掉,想着就算不给沉舟用,在这地广物稀的鬼域阴间,能炼制出来也算是稀有物,或许可以卖个好价钱。 想到这里,溪辞的心里也没有太多纠结,原本是想用沉舟的伤来试用,看来还是得亲力亲为。 她看了自己白嫩的手,打起了手指头的主意。 大拇指和食指最常用,小指掏耳朵用,就中指与无名指用得最少,思索片刻,她把目光放在中指上,因为这跟手指不仅用得少,而且竖起来的姿势不难受。 她竖起了最长的中指,神色坚忍的注视菜刀的刀锋,小心翼翼的覆上去。 溪辞的指腹传来刺痛,她看到手指似乎开了个平整的口。 但还未见血,这种程度的伤怕是离开锋刃,不出半刻钟就痊愈了,连个痕迹都不留。 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她咬着牙稍稍用了点劲,终于见到了一点点的红。 她连忙把刀放下,快速将整个中指摁在那碗不明物体中:“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手指头,得不到成果。” 不知不觉又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看着沾满自制外伤药的手指头,溪辞伸了个懒腰,竖着中指准备回房休息,静待药效。 她欢快的哼着小曲,往房间的方向走去,正准备进入房间时,隐约听到了一个稚嫩的训斥声。 “嗯?这里……有小孩吗?”溪辞疑惑的嘀咕了一句,退了出来,顺着声音找过去,打算听个真切。 “赤那,你可知错?” “属下知错,还请殿下责罚。” 溪辞步子轻得几乎无声,走到另一座院子便看到两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他们都套着肥大的衣衫,一个正跪着,另一个负手而立,背对自己。 她看着眼前的两个小人儿,微微发愣,总觉得他们看起来似曾相识。 他们似乎也觉察到了溪辞的存在,都陡然抬头看向她。 跪着的小男孩长得有些许的潦草,手里紧紧攥着一根树枝,抬眸望着溪辞,神色里透着万分尴尬。 负手而立的小男孩蓦然回眸,眉目清秀得像个姑娘。 他见到溪辞,神色微怔,旋即恢复方才的威严,声音稚嫩却铿锵有力的问道:“你在看什么?” 虽然不确定,但溪辞还是怯生生向他们走近了两步,试探性地问道:“你是……沉舟殿下?你是赤那?” “……” 第十一章 起 跪着的小男孩,面露羞愧之色,幽幽地垂下了头。 “有什么问题吗?”清秀的小男孩,目光冷冷凝视溪辞冲他们竖起的中指。 “没问题,没问题……”溪辞摆手干笑,旋即看了眼自己的中指,忙用另外一只手将其摁住道。 但见他那张稚气满满的脸,硬是摆出一副大人的样子,溪辞忍不住低头闷笑,声音越来越小:“就是好奇……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声虽小,但被听得清清楚楚,沉舟眉梢微挑,寒声道:“怎么,想学?” 小人儿模样的赤那忙给溪辞使眼色,暗示她,沉舟殿下正在生气呢。 溪辞意会的收敛笑意,连忙摇头,随即眉头微蹙佯装出一副担忧的样子,中指又不知不觉的竖了起来:“你们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是因为长生木吗?若是义父知道你们为了他做出如此大的牺牲,怕是会耿耿于怀的!” 她说得几乎声泪俱下,赤那张了张嘴,刚想解释让她心安,被沉舟瞪得一个字都说不出,硬生生把嘴闭上了。 沉舟再度冷冷凝视溪辞黑漆漆的中指:“与你无关,我们自会解决。” 他回绝得如此彻底,溪辞也不好多问,但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到自己又竖起的中指,略显尴尬的干笑,把手藏在身后。 眼尖的溪辞,认出了赤那手中的那截树枝:“这是……长生树的枝吗?” 赤那小心翼翼地看向沉舟,沉舟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随后赤那揽了揽肥硕的衣服,挥舞手中的树枝:“出了点意外,只带回了一根树枝,我们自己种长生树吧!” 溪辞接过赤那递过来的树枝,看到他们这副样子便知道与花界有关,感激之情染上她的双眸:“谢谢……”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沉舟,却被他冰冷的眸子劝退。 溪辞立马转过头去,把树枝收好,果然赤那略显潦草的相貌越看越顺眼了。 沉舟面色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回想起方才在花界发生的事,心头一阵不痛快。 他转身抬腿想要离开时,忘了此刻的自己变成了七八岁的孩童,一脚踩在自己的衣摆上,直接面朝下的跌倒在地。 “啊,沉舟殿下!” “殿下!” 听到动静,溪辞抢在赤那之前,一个行云流水的转身,把双手握着沉舟的胳肢窝,将他从地上托起,而身后赤那过于心急,也被自己的衣服绊倒在地。 把沉舟扶稳,溪辞又转身去把赤那从地上拎起来。 沉舟能感觉到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从鼻子里流了出来,狼狈得让他有些胸闷。 见状,他决定现出真身飞回房间去,正准备变身,突然一阵头痛欲裂,使得沉舟扶额跪倒。 “殿下,你怎么了?”溪辞一脸担忧凑近,伸出手想要将他扶起。 沉舟额头冒出了细细的冷汗,抬眸望着溪辞放大的面庞,通过她的瞳孔看到了另外一个女人,陌生而熟悉。 这是他陷入昏迷前,看到最后一个景象。 “殿下!”赤那十分焦急的来到来到他身边,拖着碍手碍脚的衣服。 看到沉舟突然晕倒,溪辞有些不知所措的回头看向赤那:“呃……殿下是被自己气晕过去了吗?” “殿下江海不逆小流,怎么可能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虽然今日所遇之事,确实会触动到沉舟殿下,但赤那不相信他会因为这种事,在情绪上大动干戈。 溪辞回想起这几日的相处,旋即点点头:“也是。” 回想起他离开前看自己的眼神,可能并不是怪罪自己,而是对赤那迟迟未归而产生了担忧。 就在溪辞为自己的小肚鸡肠而感到羞愧时,赤那已经着手准备想要亲自背沉舟回房了。 可此刻的他,也不过是一介黄口小儿,自己驮着一身盔甲衣袍,走起路来踉踉跄跄 溪辞对他的忠心实在是佩服,但看到他心有余而力不足百般折腾时,忍不住开口道:“请问……我能帮你,把沉舟殿下抱回房吗?” 赤那低头打量了自己孩童身躯,无奈抱拳:“有劳了。” 溪辞在赤那迫切的注视着,小心翼翼的将沉舟抱起:“请带路吧!” 赤那走在最前头,几乎每走不到五步便栽一个跟头,终于鼻青脸肿的把溪辞领到了沉舟的房中。 这间房在阙楼的最顶端,仿佛伸手就能触碰那轮猩红之月,六扇窗全开,穿堂风扬起入室人衣袂。 溪辞将他稳稳地放在床榻上,只觉他越发的像个火炉:“他是不是生病了?” 说罢,她转身去打了一盆水,浸湿一块帕子,细细的帮他止住鼻血。 赤那在榻边,艰难的伸手摸了摸沉舟的额头,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怎么了?”溪辞不解地望着瞬间老气横秋的赤那。 赤那摸了摸下巴,旋即若有所思的说道:“这种程度的封印不打紧,不出十日,殿下定能冲破!” 溪辞蹙眉不解:“若是因为封印所致,那你怎么没事?” 赤那无奈摊手:“因为我是魔鬼,没有那么高深的修为和法力,所以这副躯体即使缩成婴孩依旧扛得住!” 溪辞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变相的让赤那承认自己的修为与法力,与沉舟有天壤之别。 “对了,你们在花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你若不说,我会过意不去的。”溪辞依旧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俯下身,双手搭在赤那的肩膀上,发自肺腑的说道。 赤那望了眼还在昏迷中的沉舟,无奈地叹了口气,恐怕在冲破封印前,都需要溪辞帮忙照拂殿下了,那些无关紧要的过程让她知道也无妨。 于是赤那轻轻地扯了扯溪辞的衣袖,将她拉到房门外。 他左顾右盼,确认没有旁人了,示意溪辞蹲下,小声道:“本来一切顺利,就在我准备回来之时,遇到了花界帝姬,她与我拉扯良久又碰见了来访的天君,花界帝后又把帝君给召过来了,于是我就被当成质子困在花界……” “然后殿下觉察到你迟迟未归,便去花界寻你,然后为了你大打出手?”溪辞已经猜到会发生什么事了。 赤那风暴点头,溪辞说得纹丝不差,基本上过程就是如此。 “但是殿下能从天君、帝君和帝后的手中把你抢回来,也太厉害了!”溪辞一脸崇拜的称赞道。 赤那欲言又止的笑了笑,当时的场景其实并不如溪辞想的那么美好。 “诶,但是你们又怎么会中这种封印?通常只有收伏灵兽时才会用,那么阴损,谁干的?”溪辞有些义愤填膺的问道。 “天君。”沉舟清冷的声音从溪辞的头顶上传来。 她还未反应过来,赤那已经单膝跪下:“殿下!” 赤那这一跪,把溪辞吓了一跳,她缓缓回过头,看着他稚嫩的小脸蛋,不由得温柔的问道:“你醒了?” 见沉舟的额头依旧冒着细细的冷汗珠,她忍不住伸出手,覆上了沉舟的额头,让原本面无表情的他微微一怔。 “还是有些烫呢。”溪辞轻声自语道,知道这不是病没法治,只能等他们自个冲破封印,她略显无奈的耸了耸肩。 沉舟一把抓住溪辞覆在自己额头上的那只手:“我没事。” “哦。”溪辞把手收回,撇了撇嘴。 晕眩感再度让他把眼前的溪辞,看成了另外一个人,呼吸略微加重。 溪辞见他站着有些摇摇欲坠,出于本能伸手扶了他一把,旋即将他抱起往房内走去。 “我没事,放我下来。”他羽睫微颤,稍稍挣扎了一下,冷静的说道。 溪辞将他放在榻上,语重心长道:“别逞强了,现在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若有事我和义父也出不了鬼域阴间,你还是好好的休息,养精蓄锐冲破封印吧。” 沉舟坐在床榻上,面色淡淡地望着她,静默片刻,捻了捻被子,微微垂眸:“好,我要休息,你可以走了。” 本以为他还要逞能的犟嘴几句,没想到那么轻易的就接受了休息的提议。 “嗯……那你有事再叫我吧。” 溪辞话音刚落,沉舟就把自己藏进了被子里。 她撇了撇嘴,与赤那退出房间,并将门轻轻带上。 “他怎么那么别扭?”溪辞小声对面色凝重的赤那嘀咕道。 赤那在心里回答:“因为见到了不想见的人,忆起了想忘记的事。” 然而,他的嘴上却搪塞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总贴那么近,似有不妥。” “嘿,我是好心,说得我好像故意占他便宜似的?”溪辞忿忿道。 赤那搓了搓鼻子,讪讪道:“我跟你去把长生树种起来吧。” “你不养精蓄锐试着破解封印吗?”溪辞俯视努力迈着小碎步跟上自己的赤那。 赤那闻言,羞愧的摊摊手:“我作为半魔半鬼是没有什么法力的,擅长当肉盾,所以只能等殿下冲破封印,再帮我解。” 回想当初还是武神的他,威风八面是沉舟最得力的战将,如今却拖了后腿,害得两人遭受封印之灾,委实羞愧难当。 “原来如此,那你还不如我呢。”溪辞得意洋洋的调侃道。 初见时有短暂的切磋过,所以赤那并不完全认同她说的:“论我法术或许不如你,但拳脚功夫绝对在你之上。” “是吗?我不信。”溪辞嘴角噙着揶揄的笑。 赤那不服气道:“那我们比试比试!” 溪辞看着个头才刚到自己大腿的赤那,摇摇头:“算了吧,欺负小孩会遭报应的,我们还是去种树吧。” “真不比比?”赤那不死心的问道。 溪辞瞥了他一眼,提起裙摆就跑,故意逗他道:“来追我啊,跑赢我就跟你比!” 赤那见状抬腿就追上去,却被自己的小短腿绊倒,圆润的滚到了溪辞前头,停不下来。 “哇,这也太拼了吧?!”溪辞看着不仅滚远,而且还顺着楼梯滚下楼的赤那,抬手横在眉间,惊叹道。 她回头睹了一眼沉舟的房间,顿了顿便单手翻过围栏,从阙楼上纵身一跃下楼…… 第十二章 起 待溪辞与赤那离开后,沉舟掀开被子,坐在床沿,面色阴沉地望向窗外那轮仿佛伸手可触的红月,思绪被拉回到在花界,与天君重遇时所发生的一切…… 天君眸光略带忏悔之意的注视着他:“沉舟,回来吧……是父君错了。” 面具下的沉舟心头微微一颤,他有等过这句话,但好像来不及了。 一旁的花簇帝君推波助澜道:“只要你愿意回来,你这些年做的事,都可既往不咎。” 堇禾帝后似乎现在才知晓眼前人是沉舟,神色诧异的与锦年对视一刹。 沉舟缓缓将面具摘下,浑身散发着一股寒气,嗤笑:“天君还真是老糊涂了,您的儿子乃是天界赫赫有名的战神,怎会与魔族有关?” 天君闻言,面色沉了沉:“与天界对抗是没有结果的,你应该明白。” 那么多年来,沉舟一直都在避免出现与天君正面对峙,没想到还是躲不过。 “那我便要战出个结果。”沉舟眼梢一挑,便从虚空中抽出一柄将近五尺长的利剑,挥手将剑掷向天君。 帝君往天君面前一站,抬手布下一面屏障,沉舟神念一动,一剑化万剑。 堇禾见状将锦年往身后拉了拉,逐向前协助花簇帝君。 沉舟衣袂一扬,瞬移他们身后,直奔宫殿去寻赤那。 他一出手,在宫内屠了一波侍者,赤那的气息十分微弱。 觉察到花簇帝君与天君追过来了,沉舟又一个瞬移到了外头,不曾想堇禾帝后与锦年就守在外边,见到他就想苦口婆心。 沉舟眉头一蹙,大挥衣袂,将她们母女二人迷晕倒地,区区一个上神与上仙,哪里可能拦得住他? 他眼眸余光微瞟了身后,又向另外一处瞬移。 天君深知与花簇帝君联手,定能控制住沉舟,但眼下沉舟一味躲避正面交锋,看似只为寻回心腹,只怕是心中还念着一丝情份,便对着帝君嘀咕了几句,便隐了身。 帝君了然后,让老树藤将赤那拖出,朗声道:“沉舟,你要的人在这!” 赤那被老树藤缠遍全身,仅露出一对心怀愧疚之目,四下打量。 抱着侥幸心理来花界偷伐长生树,不料撞见花界帝姬,随后被擒,想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没想到沉舟殿下竟然会特地来寻自己。 赤那此刻懊悔不已,恨不得咬舌自尽,就怕咬舌不死成哑巴,被殿下救出已是无用之人,白白忙活一场。 沉舟躲在暗处,打算伺机而动,但帝君似乎料到对方的心思,掌心变出一把剑,指向地上的赤那:“既然无人领你,那就去死吧!” 说着他将剑刺向赤那,赤那大眼一闭,早已做好再死一次的心理准备。 然而花簇帝君的剑迟迟落不下来,因为沉舟抢先一步将花簇帝君的剑,以掌力震碎。 花簇帝君退后了两步,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你终于出来了。” “那又如何?你们根本没可能杀我第二次。”沉舟解开赤那的束缚,眸光暗红。 “杀你自然是比较棘手,正如你难以推翻天界法度一样,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花簇帝君话音刚落,天君出现在沉舟身后,觉察到神威的他,猝然转身的一刹,赤那却只身挡了上去,被天君一掌击中胸口。 沉舟见状,将中掌的赤那推到一旁,奋力接下天君的下一掌。 天君不敌沉舟,被他那一掌震得退后了好几步,喷出一口鲜血。 这一刻,沉舟是瞳孔微颤,心有不忍,迈出了半步想要扶他一把,却被理智给拦了下来。 e 随后,天君抬眸时那抹欣慰的笑,赤那突然缩小的身子,他体内之力疯狂的涌动,让沉舟彻底幡然醒悟,眼底升起了一丝落寞。 天君为了满足自己当下的目的,是不会放弃使用任何手段的,无论他先前说得有多诚恳。 “殿下,你快走!”缩成了孩童的赤那对他嘶吼道。 他在天界做了那么多年的武神,早就看透他们不择手段的初阶,心怀善念的人最容易上当受骗。 “我既来了,便没有将你留下的道理!”他目光坚定的沉声道。 花簇帝君暗暗扶了天君一把,冷笑道:“放心,你们都走不了。” 他们打的主意,便是将沉舟变小,封印一半之力,将其强行带回天界。 沉舟的身体,在肉眼可见的缩小,他错愕的看着自己的双头,眸光逐渐凶狠:“谁都阻止不了我!” 他醇厚的声音转而稚嫩,响彻花界,小小的身躯依旧能迸发出强大的力量。 周身的几棵树拔地而起,围绕着他们旋转,一根熟悉的树枝飘到了赤那眼前,被认出是长生树的枝,顿时燃起一个念头,将其抓住,死不松手。 “沉舟,快住手,你这样走火反噬的!”天君急忙出手制止。 沉舟眸光猩红:“不会如你们所愿!” 他原本想就此了结花簇帝君与天君,但逼近天君时,沉舟还是迟疑了。 法力压制最盛时,他却在虚空中撕开一道口子,眸光凛冽地瞥了天君一眼,拽上赤那投入其中,口子旋即消失无踪,一切归于平静。 他最终还是选择收手,将赤那带回了鬼域阴间。 沉舟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将目光从红月那收回,顺势躺在了床上,疲倦将他占据,清风拂面,双眼慢慢的阖上…… 突然周身一紧,沉舟睁眼低头一看,竟是天雷石锁将他重重束缚,天君一脸失望地凝视着他,许久后厉声道:“战神沉舟,勾结魔族,谋害同族,其罪当诛!” 天君注视着他的眼神异常冰冷,仿佛一座雪山将沉舟压得喘不过气来。 天君双手凝聚了强大的神力,眉头紧锁。 天君似乎还踌躇了片刻,良久后闭眼,将手中凝聚的神力之刃投向了自己…… 沉舟猛然惊醒,对视上一双似含秋水的美眸。 他捻了捻被子抿着嘴,一脸郁结的瞪着溪辞。 “殿下,睡得可好?”她笑嘻嘻的问道。 他刚想开口,只觉左手有些异样,抬起一看,上边糊满了黑乎乎的不明物体,不由得蹙眉:“这是什么?” “殿下,这是我特地为你炼制的外伤用药!有没有很感动?”溪辞一脸自豪的说道。 虽然在手指上试用了此药,但由于伤口太小,没有什么感觉。 炼药之心是由他而起,那便用在他身,效果若有,便可炼制多一些。 沉舟看着整条被涂得黝黑的手臂,眉眼间带着几缕疑问的睨了她一眼:“你拿什么做的?” 溪辞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凤凰之火焚出的长生木灰,还有……” 他深吸一口气,打断她,肃穆地问道:“你哪来的炼药炉?” “哦,我用痰盂炼制的,聪明吧!”她喜滋滋的答道,那副沾沾自喜的样子,仿佛想让对方夸她棒。 沉舟的神色逐渐阴沉,将胳膊抬起:“给我擦掉。” 溪辞撇了撇嘴,眉眼间透着一丝丝失落的嘀咕道:“这是我辛苦好几个时辰的成果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沉舟冷毅的瞅着她,随后突然干咳了两声,瞬间被溪辞抓到机会:“殿下,你还是不舒服吗?我给你倒点水。” 她转身要去给沉舟倒水,发现这房内连个壶都没有,心中一阵窃喜,旋即佯装出愁眉状:“哎呀,竟然没有水,这可如何是好?殿下你等等我,我这就去烧水给你!” 说着自顾自的退出了房间,沉舟一脸茫然的望着回归静默的房间,低头看了看被涂得乌漆麻黑的整只手臂,不知是举着还是垂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头垂下。 过了半晌,他从床上下来,走到门口觉得衣服拖地太碍事,又往回走了几步,把过长的袖子衣摆削去,重新整理了一番,看着得体后才再次走出房间。 远远的看到溪辞与赤那,对着插在地上的一根树枝争论不休。 “还以为你法术有多厉害呢,也不过如此。” 比试中被溪辞摔了几个跟头的赤那,看着溪辞施法滋养的长生树枝,没有稍稍茁壮的样子,终于迎来了舌枪唇战的进攻机会。 溪辞眉头微蹙,在心中默念口诀,继续对树枝施法。 然而长生树枝没有任何反应,她有些沮丧的撅着嘴:“它再不生根,过几个时辰就废了……” 沉舟看了一眼庖厨灶炉里,几乎干燃着的凤凰之火,摇摇头走到溪辞身后,抬起手为长生树枝注入灵力。 耷拉着的树叶立马有了生机,树枝也不似毫无灵魂般的插在土里,而是开始生根扎入深处。 溪辞惊叹的乍然回头,与沉舟的距离近得,睫毛几乎能大战几个回合,心跳莫名的漏了一拍。 沉舟岿然不动,而溪辞却不自觉的猛然往后一扬,没稳住蹲着的身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咽了咽口水。 “殿下!”赤那见到他,欣喜得很。 沉舟对赤那微微点头后,看向溪辞:“你给我烧的水呢?” “还,还在烧……应该差不多了,我去看看。”她其实从楼上下来便忘了这茬,说着连忙往庖厨里躲。 沉舟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 赤那连忙恭敬的问道:“殿下,可有事需要吩咐?” 沉舟深知赤那觉得有愧于自己的那份心,静默移时:“你去帮她烧水吧,我要沐浴。” “是,殿下!”赤那立马兴冲冲的跑向庖厨。 沉舟负手而立,背影略显寂寥,但听着溪辞对赤那帮倒忙的抱怨,看着庖厨内忙碌的身影,他面色却出奇的温和。 他不仅猜想,凤阳先前是不是都隐居过着这般热闹鲜活的日子,所以很久没再听过有谁提起,有关凤阳的趣闻传说 自嘲的摇摇头后,沉舟刚抬腿要往回走,阴冷的风悄然拂过,一个华贵的身影顿然出现在这庭院之中…… 第十三章 起 看着眼前这名面目表情的孩童,他先是微微一愣,疑惑这里怎么会有小孩子。 随后从孩童清冷的眸光中,寻得那深深的熟悉,于是满脸惊奇道:“殿下,你这是意欲何为?” “我助你坐上十殿之首的位置,是让你来揶揄我的?”沉舟面沉如水的问道。 新晋十殿之首,秦广王速即赔上笑脸:“诶,这不是在夸你驻颜有术嘛?” 沉舟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便继续往前走。 秦广王将步子迈大跟上,笑嘻嘻道:“殿下,等等我!” “……”沉舟缄默须臾,目光威严的扫视他:“你最好有要事来报,否则……。” “那是自然,我怎么可能让你失望呢,殿下。”秦广王意味深长的答道。 沉舟眼角余光在他身上停留有顷,便上楼回房,秦广王笑吟吟的跟着进房,转身把房门合上。 溪辞漫不经心的端着茶托来到沉舟房门前,准备敲门前,听到里头有一个陌生的男声,正气凛然的陈述着什么。 她把举起的手放下,将手中的茶托拿稳,耳朵缓缓的贴近门。 里面的声音骤然停止,就在她狐疑之时,身后一个清爽的男声响起:“听到什么了?” 这一问,把溪辞惊得猛然回头,眼前陌生男人面色苍白,满脸不怀好意的笑令人后脊发冷。 感觉到有陌生的活物靠近,闪现出来的秦广王看着眼前宛转蛾眉的女子,她周身若隐若现的仙气,令秦广王有些许的费解。 就在溪辞不知所措时,身后的门开了,沉舟迈着小小的步子走出来,面无表情的看向溪辞。 “殿下,我来送水。”溪辞忙对他说道。 沉舟望着她无辜的小脸,最后定格在她手中的茶托,静默片刻道:“拿进去放吧。” 溪辞好奇的瞟了秦广王一眼,转身进入房内。 她能感觉到这个陌生男子非同一般,周身泛着与那晚被沉舟,一口吞掉的男子一模一样的震慑力,不方便对视多问。 见秦广王的目光一直没从溪辞身上离开,沉舟故意干咳两声提醒他。 秦广王回过神,没来得及开口说出自己的疑问,溪辞便端着一杯水出来给沉舟:“殿下,多喝热水。” 沉舟尴尬的扫了秦广王一眼,接过溪辞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把被子还给她。 溪辞拿着空杯返回房内放下,踌躇片刻才走出来:“殿下,洗澡水烧好了。” 沉舟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秦广王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但看到溪辞没有要的样子,沉舟眉头微蹙:“怎么了?” “嗯……赤那让我问一下你,需不需要服侍你沐浴。”有外人在,溪辞凑近沉舟耳边,有些难以启齿的开口道。 秦广王的顿时意味深长地注视着沉舟,沉舟故作镇定:“不用,你可以退下了。” “是。”就等他这句话了。 话音刚落,溪辞便扭头从走马廊上,一脚踩上围栏,用力一蹬,纵身跳下楼去。 秦广王饶有兴趣的挑眉问道:“殿下,如此顾盼生辉的侍女,何时送我一个?” 沉舟眉梢一扬:“送你去死要不要?” “殿下,您日理万机,属下不应该有太多奢求,还请收回成命,送点别的!”秦广王抱拳莞尔。 沉舟扫了一眼楼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她是凤阳的义女,不是我的侍女。” “凤阳上神?他好像很久没来过鬼域阴间游玩了,甚是想念。”提到凤阳,秦广王的酒瘾就上来了。 “他很快也会加入我们。”沉舟轻描淡写的说道。 若是天界不肯放弃时幻镜,他的义女又手握时幻镜,加入自己是迟早的事。 秦广王颇有些不解:“殿下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他有执念。”沉舟眼神晦暗不明的说道。 回想起自己在万灵堂时,凤阳第一句话,就是让自己救救溪辞。 人在危难之际都求自保,而凤阳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己义女的安危。 秦广王闻言,爽朗笑道:“谁生无念,不过深浅。” 沉舟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自嘲一笑,转身往房内走去。 秦广王见他如此,敛了敛笑脸,回复正经的跟了进去,想要说回再谈的要事。 怎知沉舟突然软软的倒在了地上,秦广王急忙上前将他抱起:“殿下!” 沉舟的身子烫如火炉,秦广王一脸诧异的把他放在榻上:“怎么会这样?” 他抬手伸出两指点在沉舟的眉间,试图施术为他降温,一道封印纹若隐若现,令秦广王大惊失色:“这是……封印?” 还以为变成孩子,是沉舟某项计划的一部分,没想到竟然是封印。 秦广王犹豫片霎,双手掐诀,决定尝试为他解除封印。 银色华光由秦广王的指尖而出,将沉舟包裹起来,他额前的封印图腾彻底浮现。 封印显现的图腾鲜红如血,秦广王见状,心念大动,刺目的银光从他指尖迸射而出,照耀四周。 图腾的印痕在一道道消退,而沉舟的眉头随之紧锁,似乎忆起了什么痛苦的事。 封印彻底解除,沉舟周身泛起无形的气浪,可他的身体并未发生任何变化,依旧是孩童的模样。 就在秦广王百思不得其解时,沉舟紧闭的双眼缓缓滑出一道清泪,朱唇微动,梦呓道:“清歌……” “什么?”秦广王没听清,逐将耳朵凑近。 就在这时,沉舟睁开了双眼,神色悲凉的望着凑近的秦广王。 “殿下,我给你解开了封印,你感觉怎么样?”秦广王满脸关怀的问道。 沉舟定定的看着他,起身后只觉脸颊湿润,抬手抹下,注视着渐渐恢复干燥的手掌道,喃喃道:“不好……” 封印了万年的记忆,突然被误打误撞的解开,脑海里充斥着回不去的过往。 “沉舟,你根本就没有爱过我!”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待我?” “沉舟,我恨你……我要诅咒你……” 歇斯底里的声音,不断的质问,怒吼,最后决绝,层层充斥着他的大脑。 内心的悲痛汹涌而至,他的心脏突然一阵抽痛,不禁眉头紧蹙,抬手捂住自己的胸。 “哈?这……”秦广王眨巴细长的双眸,有些不知所措的瞅着他。 “殿下。”溪辞站在门口,朝里面小心翼翼的呼唤道。 沉舟与秦广王同时看向门口,溪辞顿觉不自在,不知是不是打扰到他们了,有些难为情。 门口的少女,乍一看神似清歌,记忆中的她莫名与溪辞重合。 沉舟不由得猛然一怔,可定睛一看长得并不一样,旋即回过神来,声音略微沙哑:“何事?” 溪辞站得比较远,并未觉察到有什么异样,只听见他问自己何事,随后犹豫的瞟了瞟秦广王。 “直说。”沉舟此刻只想尽快将她打发走。 “殿下,洗澡水要凉了……”溪辞小声的提醒道,若不是赤那的小短腿不方便,又不停在耳边念叨,她才不想上来呢。 “重烧。”沉舟别过头去,没有看她。 “哦。”溪辞虽觉察到他吐息不稳,却也没有多疑,便默默的退下了。 看着溪辞离开,沉舟收回视线定定的注视着秦广王:“你可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属下,方才为殿下解除了封印。”秦广王如实交代。 “罢了,你先回去吧!”沉舟捂着自己的胸,唇色略微苍白的说道。 秦广王迟疑道:“殿下,你真没事吗?” 沉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是呼吸有些重,垂眸摆手:“无碍。” 秦广王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神色间颇有些莫名,却也没有耽搁:“那属下先回去了。” 于是他转身,化作一道闪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房间霎时空荡了起来,沉舟捂着刺痛的心脏处,整个身子蜷缩在了一起。 魔族的诅咒之印随即浮现在了皮肤上,一道一道仿佛绽放到了极致的石蒜花,遍布全身。 秦广王并不知道,沉舟身上不止一道封印,他解开的是一段,被刻意封印起来的记忆。 而那段记忆,附带着一个诅咒,魔族公主清歌临死前对沉舟的“馈赠”。 沉舟浑身仿佛被灼烧一般,痛入骨髓,他咬着牙愣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回忆却让他眼角的泪悄然滑落…… 第十四章 起 五万年前,沉舟重生于魔界,他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魔族公主——清歌。 那张干净的笑脸,深深刻在了沉舟的心上。 被天界摒弃,他也无意回去,便佯装出不记得前世的样子,留在了魔界。 他与清歌公主一见钟情,歙漆阿胶,逐征得魔尊同意喜结连理,之后他们更是海誓山盟,愿永结琴瑟之好。 原以为这就是一辈子,然而魔尊与太子薄情的一次密谈,被沉舟无意听见。 得知自己勾结魔族之事,是魔尊与太子薄情一同谋划出来,用于削弱天界战力的阴谋诡计。 魔界的不择手段,父君的不信任,激起了沉舟的憎欲。 他甚至怀疑清歌也参与其中,欺叛之情油然而生。 最终,他决定血洗魔族为自己报仇,重组魔界,与天界抗衡,推翻神族法度。 随后,他栽赃其他魔族王子谋权篡位,导致王子们被魔尊流放。 而他又暗自以天族的身份,将所有流放的王子,赶尽杀绝。 魔尊采纳了他的谏言,将其他的魔族公主许给了得力干将。 沉舟最后又以干将勾结天族的罪名,将其夫妇一同斩首。 计划推进的过程中,他几度为清歌的愁容产生动摇。 为了一切顺利进行,沉舟找到了凤阳,请他帮忙,将自己与清歌的记忆封印起来。 没有了两人之间的记忆,就意味着两个人之间的情也不复存在,他便不再顾及清歌的感受。 虽然没有了两个人的记忆,而沉舟却也没想要真正的伤害清歌,直到清歌将被擒住的薄情放走,他才将清歌囚禁起来。 沉舟原本是想暗暗将魔尊处死,可没想到清歌挣脱囚禁牢笼,想要解救自己的魔尊父君,碰巧撞见沉舟处决魔尊的那一幕。 她悲痛欲绝,不堪苟活,对沉舟下了诅咒后,便刎颈自尽。 亲眼目睹清歌自尽的沉舟,胸口闷痛,随后沉睡了几日,醒来后便不再记得那日发生了什么,连同清歌,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当他中了天君的封印,没有贸然冲破封印,就是担心触及这段记忆的封印。 如今,记忆复苏,随之而来的还有清歌的诅咒。 “我诅咒你,永世不能与心爱之人厮守,否则自焚而亡!” 清歌悲愤的声音还在他的脑海里激荡,可她哪里知道,自己其实就是沉舟的心爱之人。 忆起她之时,便是自焚日。 赤那坐在长生树旁,眉头紧皱:“丫头,你方才真的有去提醒殿下吗?” “废话,不然你当我没事锻炼身体吗?”溪辞冷哼一声,又去把水重新烧热。 赤那一脸担忧,生怕沉舟有个好歹:“要不……再去一次?” “人家在会客呢,你老让我去打扰,多失礼啊!”溪辞嘟囔着,不知从哪里又搬出一张桌子,一斧头劈开,当成柴火用。 “你年纪小,童言无忌,殿下不会跟你计较的。”赤那很违心的说道。 溪辞收拾好一地的狼藉:“嘿,你是不是使唤我,使唤上瘾了?” 今天单单上楼就三四次,劈柴挑水啥的也是溪辞再做,看着旁边像监工一样的赤那,心里隐隐不痛快。 赤那有些心虚的回道:“你看我和殿下现在这样,不管怎么说,你和凤阳上神也欠一份情吧?” 溪辞闻言,面子有些挂不住,踌躇许久,才妥协:“行吧,我再去催催看,他再不下来可就不赖我了。” 赤那见状,喜滋滋的给长生树浇了点水:“我帮你看着树,你放心去吧!” 原本以前什么事都是赤那自己做,现在因为封印,导致身体不便,而溪辞又十分麻利,他便想借机偷个懒。 溪辞撇了撇嘴,将斧头放下,拍了拍手上的灰,叹了口气便往楼上走去 才刚上楼便感受到一阵阵寒意向自己袭来,溪辞缩了缩脖子。 她往寒意最浓处走去,直接来到了殿下的房间门口。 这时,门框莫名结了霜,还不断向外延伸,溪辞内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她想推门,却发现门被冻住了。 她退后了几步,助跑后将门踹开,映入眼帘的便是冰封景象,唯独那位殿下周身火热,将冰霜化成了水,这般操作,他是想给自己降温吗? 他蜷缩在罗汉塌上,肉身上布满了暗红色形如石蒜花绽放般的咒印,仿佛被生生烙上去的一样。 溪辞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咒印看得她生疼,她犹豫了片刻,便施法冻住他,想助他降温。 察觉到一阵清凉的他缓缓抬头,看到的是溪辞那张微微蹙眉十分认真的脸庞。 他垂眸看到自己的冰冻术将溪辞的脚都冻上了,趁着有溪辞帮自己,他运了运浑身的灵力,想要一口气冲破封印,否则他绝对熬不过清歌的自焚咒。 就在此时,一道磅礴的内力,搅动周身若隐若现的之气。 溪辞愣了愣,却也没有停下来,而是更加奋力。 房间里有斗转星移之势,霜慢慢地消融,不知过了多久,溪辞法力即将耗尽,才见到他身上的咒印开始逐渐消散。 法力耗尽后,溪辞瘫坐在地,仰望着他,气喘吁吁道:“殿下,我不行了!” 此刻的沉舟,在一点点的恢复原来的样子,星星点点将他环绕。 他羽睫微颤,眼底掠过一丝轻松,起身下榻俯视她,淡淡道:“你太弱了。” 溪辞疲惫得顺势躺在了地上,一脸不可置信,旋即忿忿道:“殿下,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他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所以呢?” “你不应该谢谢我吗?我还帮你烧了水呢!”溪辞一脸委屈的撅着嘴。 沉舟闻言,静默了片刻,随后俯身,郑重道:“谢谢。” 他突然顺从的道谢,溪辞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其实……你也不用那么客气的。” “那你把方才的谢谢还给我吧。”他若有所思的说道。 “……”美女语塞。 沉舟嘴角噙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缓缓起身,向外走去。 溪辞撅着嘴,摇摇头:“果然,强者多多少少都有些难相处。” 说罢,她起身跟着出去,想要围观赤那突然恢复原样的奇观。 长生树还未长成参天大树,顺便让他多找些柴火回来应急。 秦广王回地府,途径奈何桥,见到孟婆在施汤,想起什么,便问了一句:“孟婆,你可听过‘清歌’这个名字?” 孟婆蹙眉想了许久,迟疑的答道:“回秦广王,你问的是人族、妖族、魔族还是神族?” “呃……有很多个清歌吗?”这可把秦广王问住了,毕竟上任没多久,对于相关事务还不够熟悉。 “嗯……不少,可有画像?”孟婆知晓这有些为难他,便退一步问道。 秦广王沉滞了片刻,摇摇头:“算了,多谢。” 她微微垂头,继续忙碌,看着眼前一列列等着喝汤的幽魂,不由得苦笑:“仅凭一个名字,哪里找得到人?” 秦广王点点头,叹了一口气,负手前行。 看着秦广王渐行渐远的身影,孟婆无奈摇头。 最近十殿阎王大换血,虽说是鬼域阴间自己内部的事,但多少会引起神族的注意,估计还会掀起一波腥风血雨,到时有得忙了。 第十五章 起 赤那好不容易恢复原样,一脸疲态需要休息,溪辞不好打扰,沉舟一副日理万机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得自食其力。 溪辞看了眼还未长成的长生树,又看了看即将殆尽的柴火,拎起斧头踏出无忧阁。 她漫无目的的来到一处无叶树林,脆干的枝桠一掰就断。 溪辞将斧头别在腰上,开始徒手劈树,十分利索。 她的一举一动,惊起了如流萤般的星星点点,在四周游荡。 师出名门的她,现在沦落到需在鬼域阴间苟且偷生,想想委实心酸。 不知从哪跑来一只小乳猪,粉嫩中透着荧光。 它蹭了蹭溪辞的裤腿,似乎很温顺,溪辞便俯身抚了抚它:“你怎么自己在这?” 突然自己也是独自一人,突如其来的孤寂感。 溪辞顿时觉得双眸有点发酸,揉了揉将要决堤的眼眶,摇摇头,收拾收拾,准备打道回府。 这时,寂静的周围突然涌来一阵青烟,这里的树分明没有树叶,却也能随风发出诡异的“沙沙”声。 溪辞立马警觉了起来,摆出了备战姿势,原本在此处聚得十分有序的星星点点也开始涣散了起来。 地面由微至强地震动了起来,就在溪辞懵逼之时,一鬼怪从地面冒了出来,身长数丈,形状象牛,青色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十分瘆狐。 它四只脚插在泥土中,死死地瞪着眼前的活物,溪辞此时坐在地上没来得及起身跑路,只能用手撑着身体退后。 怎知鬼怪用头往她那一顶,竟将她撞出了几米远,鬼怪头顶的角将她腰部刺伤,顿时血流不止。 溪辞捂着伤口吃痛地爬起来,只见那小猪对着鬼怪发出呼噜噜地警告声,并没有逃跑的意思,她焦急瞬移过去将它抱起。 由于伤势阻碍了她的速度,刚过去才碰到猪,她又被鬼怪的头一顶,再次撞飞。 届时,她嘴里忍不住骂骂咧咧地道:“竟不知逃命,还在原地叫嚣,真是欠了你的!” 她艰难地起身,双手结印,施术做了个无形的盾,忍着疼痛向那小猪跑去。 不出她所料,鬼怪的头又撞了过来,所幸有盾顶着她才避免再次受伤,但双手结印松懈不得,实在是无力顾及一旁的小猪。 她用足尖顶了顶那小猪,企图将它驱赶到安全的地方,怎知竟把恐惧的小猪惹恼了,不管不顾地对着她的脚,上来就是一口,还甩不掉。 溪辞气得大骂:“嘿,你是吕洞宾的狗转世吗?” 一抹倨傲而颀长的身影渐行渐近,惨白中泛着红的月光,洒在他那狰狞地恶鬼面具上,魂星遇见他都得让出一条道来,那星星点点衬得他十分邪魅。 溪辞被鬼怪压制到躺在了地上,这时的小猪才醒悟过来,帮着溪辞拱那鬼怪。 感觉旁边多出了一位旁观者,溪辞艰难地扭过头去看,不禁有些讶异:“殿下?” 他不为所动地看着这一幕,阵阵阴风扬起他散落的发丝,诡异中带着一丝美。 她躺在地上,顽强抵抗着鬼怪向自己刺来的利角,法力做出来的盾开始出现了裂缝,眼看就要碎了,溪辞向他投去求救地眼神,咬着下唇发不出声音。 “嘶~嘶~啪!”盾的裂缝变大后,顷刻间碎成了无数片光斑,零落后归于虚无。 溪辞眼疾手快,正要徒手抓住鬼怪的利角时,突然出现了一条金光熠熠的链条,将鬼怪紧紧地捆绑起来,并往后拽。 他将链条收紧,鬼怪发出了阵阵哀嚎,链条几乎将鬼怪勒出块状。 不一会儿鬼怪被链条切割成片,还未散落一地便消散了,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将链条一收,调笑道:“我以为你可以,原来你不行啊。” 被说不行,溪辞有些不服,却又怂得很:“殿下,我是想让您英雄救美,衬托出您的伟岸。” “原来如此,但……我可不是什么英雄呢。”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旋即意味深长地笑道。 溪辞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我又不是故意出来惹麻烦的。” 沉舟看了看她身边理得有序的柴火,面色淡淡的望着她。 空气里有淡得几乎觉察不到血腥味,沉舟粗略的扫了一眼她的伤,什么话都没有说。 她踉踉跄跄地起身,瞥了身边那只无名小鬼猪一眼。 “走吧。”他轻声说道,旋即转过身,刚踏出一步,突然一个“扑通”声让他驻步。 缓缓回过头,只见溪辞倒在了地上,一手捂着腰部,手指上全是往外渗的鲜红,血的味道渐浓。 他走近后,淡淡地打量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溪辞,沉滞了片刻,才将她横抱起来。 小猪一脸渴望地注视着居高临下的他,沉舟扫了一眼怀中的溪辞,没有多说什么。 小猪见对方没有驱赶它,便兴致勃勃的跟上…… 第十六章 起 沉舟并不是刻意来找溪辞的,而是想去地府翻看轮回录。 清歌当年自尽,并未自毁元神,必然会去阴间到地府。 只不过先前的十殿阎王统统被自己杀了,现在的十位阴间天子都是新上任的,沉舟不想让不相干的人知道这段过往。 然而在路上,沉舟听到一阵阵忽远忽近的银铃声,这声响似乎有些耳熟。 待他细细寻找下,在忘川河畔,看到有一只粉嫩的乳猪,嘴里叼着一串银镯,一甩一甩的,清脆的银铃声便是由这串镯子,碰撞时发出来的。 小猪听闻脚步声,天真无邪的抬头望着沉舟,而沉舟却略显惊讶的看着那串银镯。 那串镯子,沉舟不会认错,那是清歌一直戴在手上,不曾摘下过。 魔族的每一位公主出生后,魔尊都会为自己的女儿戴上一件意义非凡的饰物,以表达对自己孩儿降世的喜悦和祝福。 见沉舟盯着自己,小猪逐渐警惕,以它的视角来看,沉舟乃庞然大物,随时会伤害自己。 当沉舟向它伸出手时,小猪猛然拱了一下沉舟,沉舟眼疾手快的闪开,小猪没刹住,撞上了一块石头,嘴上叼着的银镯掉落。 小猪顾不上什么,足下似抹油的跑开了,沉舟顿了顿才上前将镯子捡起。 他细细端详许久,眼底泛起不常见的情绪,坊镳在回忆着什么。 沉舟望着那宛若死水一般的忘川河,神色略显触目恸心。 她的东西遗落在此,究竟是入了轮回,还是因为悲愤而跳了忘川,对于查清歌的去处,沉舟突然犹豫了,他突然有些害怕知道结果。 没过一会儿,附近传来奇怪的动静,将他从思绪中拉回。 沉舟疑心会不会是天界派人下来了,将银镯往怀里一揣,便向那一方赶去…… 身体一阵刺痛,溪辞猛然睁眼,侧头眯了眯眼,原来已经回到无忧阁。 她稍稍用了点劲想要起来,腰部的伤似乎被扯动,溪辞不由得深吸一口冷气:“嘶~啊~” 溪辞艰难的坐起,脑门上泛起了一层细细的冷汗,抬眼间,只觉周围天旋地转,直接从床沿滑到了地上。 她在地上爬了一会儿,掐指一算,应该很久没有进食了,总觉得肚子十分空虚,于是她宛如一条蚯蚓,一点点的爬出门去。 刚爬到长廊上,拐角处出来一只黑靴,差点落在溪辞头上,她急忙惊呼:“脚下留人!” 黑靴的主人收回了脚,微微低头,一脸狐疑:“你在干什么?” “殿下,我好像饿了。”溪辞艰难抬头,眸色间略带委屈的说道。 “神仙是可以不吃东西的。”所谓食物,不过是零嘴罢了,沉舟在天界做战神时,连人间香火都可以不用。 溪辞觉得他说得不对,不禁反驳道:“我在姑逢山和丹穴山天天吃!” 沉舟静默了一会儿,面容淡淡道:“那是你嘴馋,吃习惯了。” 溪辞小嘴一噘,决定不予理会,继续向前缓缓蠕动,沉舟看着她在地上擦出了一条窄窄的道,不假思索道:“你要不把左右两边也擦擦,雨露均沾。” 他此话一出,溪辞骤然停下,蹙眉回头:“殿下,我是伤患诶!” 沉舟嘴角勾起一抹笑:“看来你的药,对你并无帮助。” 溪辞一听,愣了愣,他是将自己用长生木灰炼的药,用到了自己身上? 莫不是在报复自己当初趁着他变成孩子且沉睡时,给他试用自己炼的药。 她旋即蹙眉,不能生气,否则就中了他的计,溪辞露出礼貌的微笑:“也不是,就可能躺太久身子麻了,无碍!” 为了证明自己可以,溪辞硬是从地上爬了起来,背对着他,因为伤口很疼,溪辞一脸狰狞的向庖厨而去。 沉舟看着她僵硬而行的背影,嘴角噙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 到了庖厨原以为可以放松了,没想到赤那竟然在给灶膛清灰。 “你醒啦?”看到溪辞,赤那大嘴一咧,笑着打招呼。 溪辞捂着伤口蹲下,楚楚可怜道:“赤那,有吃的吗?” 赤那想了想道:“你等会儿。” “诶,你该不会是要去请示你家殿下吧?”溪辞急忙问道。 “这等小事,何须叨扰殿下?我去去就来。”说着,赤那便兴冲冲都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赤那手里抓着几只肥兔子向溪辞迎面而来,溪辞顿时眼前一亮。 她伸手一拦,道:“你这是哪来的?” 赤那环看左右:“偶尔需要去人间办点事,便会抓些鸡鸭兔啥的带回来,嘴馋时吃上一两只。” “殿下知道吗?”见赤那如此听他的话,溪辞难免好奇。 “这种小事,殿下一般不管。”赤那找来一些碗,又去外头把长大了许多的长生树的树枝,掰了两根进来,开始处理兔子。 溪辞突然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看到锅里的炖鸡,居然没有一点点怀疑,阴间鬼域怎可能有普通的活物? “兔兔如此可爱,可否让我吃最大的那只?”溪辞挑眉问道。 “没问题!”赤那是十分爽朗的说道。 就在他们俩的注意力全在烤兔子上时,一只诡异的小乳猪吭哧吭哧的跑了进来,亲昵的蹭了蹭溪辞的脚,把她吓了一跳。 “这是哪来的?”溪辞指着它问道。 赤那一脸疑惑:“这不是跟着你回来的吗?” 赤那这一提醒,溪辞有了印象:“哦,你是那个时候的猪队友啊?!” 回想起它当时不仅没帮上忙,还啃了自己的脚,便想故意吓吓它:“赤那,你看能不能也把它给烤了,加菜!” 赤那无奈一笑:“它本就是鬼,吃了它你可就成魔了。” 溪辞故意瞅了那只猪一眼:“那就等我哪天想投入魔界怀抱再说吧!” 赤那看着猪思索了片刻:“跟着你回来的,你要看好了,可别惹出什么事端。” 溪辞若有所思的看着这只小猪,想着待会儿送它到奈何桥去喝汤转世,跟着自己可没什么前途。 吃完东西,溪辞也重新检查了自己的伤,清洗掉自己炼制的药,其实表面已经结痂,可能是比较深所以疼。 才一会儿的时间,赤那就不见了,听闻他偶尔要去人间办点事,想来现在就是他的偶尔吧。 求人不如求己,溪辞看着脚边的猪,想着自己身上还背着案子,不方便带着一只猪,于是她找来一根绳子系在它脖子上,便将它牵出…… 第十七章 起 一路上问了好多鬼才来到忘川河畔,应该再走一段路就到奈何桥了。 青烟弥漫,溪辞只觉周围阴嗖嗖的,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好不容易来到奈何桥,不曾想魂满为患,溪辞偷偷问了身边一魂:“大哥,人间这是发生了何事?” “嗐,你有所不知,最近人间不知造了什么孽,天将瘟疫死了不少人,然后有一藩属国趁机崛起,刚好郳国立了个新太子,为了巩固根基自然不会放弃那么好的立功机会,厮杀在所免难。”断了一只手的鬼魂大哥如实说道。 溪辞没来得及道谢,又一大队的魂涌了上来把溪辞不断往前推。 有的鬼魂心急生怕错过了投胎的好时辰,便三五成群的故意一阵一阵拱前边的魂。 孟婆细眉微蹙:“干嘛呢,干嘛呢?” “孟婆,你可得快点,不然误了时辰,那么多的鬼,你担待得起吗?”有一鬼扯着嗓子大喊道。 孟婆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双手插腰:“我只管施汤,没喝汤的一律不准过,其他的问阎王去!” 这时就有鬼起哄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找阎王讨公道再喝汤!” 此话一出,许多鬼都同意了,便集体如潮浪一般汹涌而上,如此一来,夹在中间的溪辞和猪被直接推着过了奈何桥。 在孟婆的惊呼声中,溪辞和猪被鬼潮推过了桥才勉强刹住步子。 她左右张望,看着那些个鬼往不知名的方向去了,溪辞有些不知所措。 伤口有些疼,她一手捂着伤,左手很自然的扶在一块青色的石头上。 青色的石头顿时浮现出一个名字,溪辞还未看清便消失了,随之出现的是一个女人模样。 青石上的女子向着溪辞的手掌伸出自己的手,与自己合掌,然而溪辞左手的掌心有开启时幻镜的诀印,合掌后诀印似乎将那女子想给自己的东西给吸收了。 一个咳嗽声不合时宜的出现,引起了溪辞的警觉,使她下意识的将手收回,定睛一看,诧异道:“是你?” 秦广王面色淡淡道:“凤阳上神的义女?你在这做什么?被沉舟殿下赶出来了?还是有什么事让你想不开来此投胎吗?” 他一连抛出那么多问题,溪辞不打算回答太多,只是摇摇头,指着一旁的猪:“我是带它来此投胎的。” 秦广王低头看了一眼那头猪,不以为然道:“那你把它留下便可以离开了。” 溪辞迟疑的思索了片刻:“既然送来了,那自然是想知道它投生何处的。” “它在阴间已然游荡太久,好与不好都是它的命,所以不知晓才是最好的。”秦广王的口吻极其冷淡。 见溪辞还在犹豫,秦广王向身边人摆摆手,示意把猪抱走。 溪辞的目光全程盯着被抱走的猪,秦广王上前:“走,我送你回无忧阁。”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谢谢。”溪辞抱拳婉拒。 秦广王轻笑道:“仙子不必多谢,本王不完全是想送你回去,还打算向沉舟殿下告状,你擅闯此处……” 溪辞闻言一惊,辩驳道:“这是意外,我是被推进来的。” “意不意外本王不知道,本王只晓得无知无畏,最后的结果就是死,你得长个记性,这是作为长者的关心。”秦广王慢条斯理的说道。 说罢,不由分说的将溪辞带回了无忧阁,沉舟也碰巧回来,见到溪辞与秦广王在一起,神色颇有些不解。 原以为秦广王可能嘴下留情,不曾想他告起状来,叭叭的不停,什么罔顾阴间法度,什么天子威严,什么为自己好都说出来了。 沉舟一语不发的听他说完,然后把溪辞拉到自己这边,面色淡淡道:“说完了?” “是的殿下。”秦广王恢复以往的肃穆。 “你可以走了。”沉舟说罢,领着溪辞扭头就走。 秦广王看着沉舟冷漠的背影,有些委屈的努了努嘴:“殿下是还在生我的气吗?唉……” 溪辞以为沉舟是在护短,屁颠屁颠的跟上:“谢谢殿下解围。” 沉舟用眼角余光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沉滞了片刻:“你似乎很闲。” “呃……这个,其实也还好吧。”当初在万灵堂天天修炼,与现在相比,确实闲了不少,但她可不愿意承认。 沉舟见她轻捂腰部,思索良久,打定了什么主意:“随我来。” 溪辞不知他要将自己带往何处,但想着他也不会盖自己,便跟了上去。静观其变。 弯弯绕绕走了好一阵,他将溪辞领到了赌坊顶上的花楼,沉舟不知何时把恶鬼面具戴了起来。 跨入那高高的门槛,只见厅内鬼火为灯,白墙黑纱,满场石蒜花,胡琴声声殇,空荡荡,凄凄凉,闻者皆断肠。 溪辞东张西望了一番,此处与祭奠堂无异,死亡已经是极其悲惨的事了,死后便想放纵潇洒,看到这样的地方,怕是鬼都不愿意来吧? 他挥一挥衣袖,顿时张灯结彩,白墙镀金,黑纱渐红,喜庆得紧。 这时,从楼上飘下一众冰肌玉骨的美人,齐齐对着他颔首道:“恭迎殿下!” 此情此景,溪辞不禁在心里感叹:这是做鬼的福利吗? 人间所有殒身的美人,基本上都集聚于此了吧? “免礼。”他轻声问道,随后瞥了一眼溪辞一眼,此时的溪辞已然被美色迷了魂,哈喇子悄然滑落,他不由得微微蹙眉。 红颜鬼们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身边的小美人,一位生得水木清华的红颜鬼,对着他行了礼,问道:“殿下亲自来此,可是我们做了什么惊动到了您?” “并无。”说罢,他转过身,将一只胳膊搭在溪辞的肩上,另一只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将神游的溪辞拉回现实。 随后,他微微俯身靠近她,那恶鬼面具突然逼近吓得溪辞的双下巴都挤了出来。 “看到这里了吗?”他轻声问道。 溪辞乖巧地点了点头,不知他的用意为何,只能顺从地望着他。 “今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离开这里半步。”他的声音清冷却又透着威严。 “嗯?”一时之间,她猜不透对方的想法。 “并且,我要让全赌坊和花楼的鬼都知道,杂役的活都被你承包了。”他仿佛在宣布着非常重要的大事。 “哦……嗯???”溪辞顿时傻眼。 他站直了身体,看向红颜鬼们,道:“今日起,她暂时归你们了,但记得是要还的,所以……” 红颜鬼们立马意会了他的意思,笑盈盈地齐齐给他行礼,道:“谢殿下!” “殿下,殿下,其实我不闲的,真的!”溪辞转身扒拉住他,解释道。 他的手掌轻轻印在溪辞的背上,往她们那边一推,看着红颜鬼们热情地围住溪辞,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想要让溪辞不惹麻烦,最好的方法便是让她忙碌起来,忙得无法脱身,便能老实下来…… 第十八章 起 “小狐狸,这边两坛秋露白!” “小狐狸,我的琴备好了吗?” “小狐狸,荷花蕊、寒潭香各来四坛。” “小狐狸……” ………… 左边刚上好酒,右边便要去备琴,这几夜瞬移术将溪辞移得头晕恶心,却也磨练了这一技能,用得比从前要顺畅许多。 花楼夜夜开张,楼下的赌坊也比傍晚前热闹,鬼域漫长的夜晚来临,所有鬼怪纷纷出来狂欢,好不热闹。 悠扬琴声阵阵,溪辞也适应了鬼域的生活方式,忙碌中也有乐,与红颜鬼们打成一片后,听着她们从其他鬼怪那得来的故事,有唏嘘有悲愤,这里便是七大苦存在的意义。 花楼走马廊的一处,有一眉目清兮,妆霓彩衣的红颜鬼独自坐在那喝着闷酒赏魂星,似乎夜夜如此。 夜晚快要过去时,她也醉倒在地,嘴里反复嚼着溪辞不曾听过的名字:姒履癸。 溪辞将她拖拽回房,安置在阴棺内,虽说鬼不识温度不惧寒冷,但溪辞还是习惯性的给她盖上被褥。 房内是一地被撕得粉碎的缯帛,如此喜好只令溪辞好生心疼,缯帛乃凡间昂贵物品,这般糟蹋可不好。 “姒履癸,是你对不起我……”她闭着眼,微蹙的眉头蕴着痛心疾首的哀怨,似乎有诉不尽的苦。 溪辞伸出手指抚了抚她紧皱的眉头,见她逐渐平静后才收回手。 末了,溪辞退出房间带上门时,仰头看了看刻着“妺喜”的门牌,想着长夜终于要过去了,便转身去了厅堂。 鬼客们散得差不多了,只留下喝得七扭八歪的红颜鬼们互相调侃。 溪辞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默默地一饮而尽,顿时一阵舒爽。 “妺喜又醉倒了?”一红颜鬼调笑的问道。 溪辞点点头,道:“嗯,我已经把她送回房了。” “切,我要是殿下就绝对不会收留她在此。”一红颜鬼愤愤然,个别红颜鬼也认同地点头。 此举引起了溪辞的兴趣,她往前凑了凑,道:“这是为何?是否有典故?” “她脑子有病,刚好遇见了跟她一样病得不轻的姒履癸,两人在活着的时候恶事做尽,后来被姒履癸冷落后便伙同外人灭夏,劣迹斑斑着实可怕!”红颜鬼一脸鄙夷地说道,若不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根本不可能与她和平相处。 “那都是口口相传毫无根据的污蔑,你可有亲眼见到她的所作所为?”另一红颜鬼觉得她说得太过武断,平日相处并不觉得她如传说中的那般浪荡。 作为吃瓜群众的溪辞,挠了挠头,不明所以的听着她们为另一个红颜鬼的事争论不休。 这时,有位看起来年长一些的红颜鬼拉了拉溪辞,招呼她一起收拾没了鬼客的桌。 溪辞有些依依不舍地起身,却迟迟没有挪动步伐,听故事什么的她最喜欢了。 见状,那红颜鬼将溪辞拉到一旁,低声道:“妺喜其实只是一介俘虏,为了宗族的生存,像牲口一样被献到了敌国,此后流传出来的许多事迹不过是被后人丑化了罢,究竟事实如何仅有她自己知晓,我们旁观者也就听听罢。” 溪辞领会地点点头,看那群红颜鬼愈争辩愈来劲,无奈地笑了笑,便开始扫撒。 窗外的魂星散得差不多了,溪辞打了个呵欠回头看了看已然整洁如初的厅堂,心满意足地想回房休息。 她一转身刚想关门,便看到了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妺喜,把溪辞吓得差点去见阎王。 “这几夜,多谢你。”妺喜面无表情的说道。 “不必客气!”溪辞干笑地客套道。 妺喜淡淡地点了点头,转身飘了出门外,溪辞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安抚自己受惊的心。 溪辞将门关好,走在弯弯绕绕的长廊上,再次打起了呵欠。 看到那棵长势不错的长生树,溪辞心情大好。 她来到庖厨,看着赤那正在往灶膛内送柴火,便喜滋滋的打了个招呼。 可细细打量又发现庖厨有一处堆满了柴火:“诶,这怎么不放进柴房里?” “柴房满了。”赤那起身,伸了个懒腰道。 “咦?”什么时候多了那么多柴火,溪辞眨巴眨巴眼问道。 “你不是外出捡柴火受伤了吗?殿下便命我把柴房堆满。”赤那不以为然的说道,本来也是小事,无需挂心。 溪辞一听,神秘靠近:“殿下是在担心我吗?” 赤那闻言,静默了一霎,旋即认真道:“你应该……还配不上让他担心。” 人间与阴间两头跑,日理万机十分繁忙,一不注意溪辞还老往外跑,赤那都嫌她麻烦,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溪辞白了他一眼,看了看外头偶尔出入的红颜鬼,轻声道:“赤那,好像鬼并不似想象中的那么可怕恶劣呢。” “他们也曾是人,不过是憾事未了故徘徊不走,能可怕到哪去?不过是被凡人那天马行空的想象杜撰得可怕而已。”赤那不以为然的说道。 她突然想到了妺喜,沉滞了片刻,道:“红颜鬼们似乎不喜那妺喜,对你家殿下收留她在花楼一事极为不解。” “殿下的决定,我不便妄议,但你在此处见到的每一个鬼,都曾是某位生者朝思暮想之人,其中的爱恨纠葛,剪不断理还乱,看看就好,切勿多管。” 赤那的回答既官方又有理,溪辞没有继续问下去。 星星点点萦绕花楼,歌声阵阵入心扉。 妺喜一如既往的喝闷酒赏月,偶尔会有一些男鬼去搭讪,她没有给对方脸色进行驱赶,而是淡然处之。 对方觉得没意思,又回到了厅堂与大家共饮。 溪辞手头的活忙得差不多了便蹦哒出了厅堂,在花楼走马廊的一处,见到妺喜。 妺喜独自喝着酒,对月一醉,无视喧扰繁杂,脸上写满落寞。 溪辞迟疑了片刻,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妺喜睹了她一眼后,推了一坛酒到溪辞面前,依旧沉默的望着那轮红月。 “你一直没有入轮回,是在等……姒履癸吗?”溪辞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 虽然不知道那是谁,但想来应该是对她而言难以释怀的人。 听到这个名字从溪辞口中说出来,她迟疑了一会儿,许久后苦笑道:“他早就入轮回转世投胎了。” “那你是……?”溪辞一手抓起坛子,喝了一口酒问道。 “你应该有听到其他人是如何评价我的吧?”妺喜扭头看着她,自嘲地笑道。 “他人如何评价无所谓,重要的是你有没有做过这些事?”溪辞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呵,无论什么原因都是苍白无力的诡辩。”妺喜无力地躺在地上,不愿承认也无法否认,泪水顺着眼角滑落,眼底是深深地孤独与悲哀。 有施氏被攻打之前,她曾醉中抚琴与情郎私定终身。 有施兵败后卑微求和,献出他们的牛羊、马匹和自己,那一刻妺喜觉得自己与畜牲无异。 为了有施氏,无论姒履癸让她做什么她都不会忤逆,只要有施氏好好的,所有的牺牲都不算什么。 原以为他对自己付诸的全是真心,当自己放下所有抵触与忧愁一心向他之时,才明白一切都是谎言。 与他一同背负千古骂名,她从未辩解过亦心甘情愿,没想到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别人,可那时她用情已深,她更没想到自己与伊尹的往来会导致亡夏。 伊尹可怜她作为俘虏受尽委屈,终日郁郁寡欢,况且那姒履癸不仅荒淫无度还暴虐无道,便协助商汤伐夏。 往事零落飘散化尘埃,真相已然不重要,她苦笑地打翻了身边的酒坛子,道:“我这一世,就像个畜牲,错得离谱……我好怕,好怕下辈子还做人,还做个像畜牲一样的人,可以随便被送人,可以随意被抛弃……” 溪辞扶起被打翻的酒坛子,俯身拭去她眼角的泪,道:“下辈子做一块石头罢,安静坚韧的活着。” “小狐狸呀,我真羡慕你,活了万年还能那么开心……”妺喜虽美,心里却苦得难以言喻,明明凡人的寿命如此短暂,为何还能如此悲苦。 溪辞眸光暗了暗,道:“我也有忧愁的时候,但从小爹爹就告诉我,不勉强,不妄自菲薄,及时行乐,是功是过就交由后辈来评判,我们这一世尽力而为便好。” 想念爹爹,不知道爹爹现在如何了,不知义父能否顺利涅槃,万灵堂的仇要如何报? 她并非别人看到的那般没心没肺,只是用忧愁来解决忧愁是一种无解的循环。 妺喜笑着哭了起来,身体一颤一颤的,溪辞俯身抱了抱她,她哭得更加放肆了,似乎在宣泄着自己那么多年的委屈。 “风月层叠零落悲,独酌几杯望阑珊,卿不在,空牵挂……” 厅堂内传来余音绕梁的小调,琴声延绵不绝,婉转悠扬的在这鬼域里声声回荡,魂星如河流般萦绕着整座花楼。 妺喜枕着溪辞的腿开始入梦,溪辞仰头望着那轮红月,厅堂内传来的袅袅余音,不自觉地跟着哼唱,末了,抓起坛子大口喝着酒,随后她也顺势躺在了地上…… 第十九章 起 溪辞缓缓起身,将妺喜拖拽回房后,又下来到厅堂。 今日的褒姒看起来有些奇怪,她心不在焉的望着邻桌,失落中带着庆幸,欲言又止。 溪辞忙中偷闲的混到她身边,用手肘戳了戳她,低声道:“旧识?” 褒姒迟疑了一下,随后苦笑的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在了那个男人身上,百感交集。 许久后,男人起身道:“喝完这最后一杯,我便要去入轮回投胎了,与各位红颜再此相遇,乃大幸也!” 说罢,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为了不误时辰,他起身欲走。 此刻的褒姒终于按耐不住,拉住他,男子回头愣愣地望着她。 褒姒尴尬地笑了笑,道:“公子如此洒脱,小女子不由得仰慕,再敬公子一杯,应该不碍事吧?” “自然不碍事,请!”男子主动斟酒,并递给褒姒一杯。 举杯对饮后,男子对褒姒微微鞠躬后,转身而去。 看着男子消失的背影,褒姒落寞的回到了座位上,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是姬宫湦吗?”溪辞先前听闻褒姒的夫君叫姬宫湦,但据说已然入轮回好几世,褒姒也很少提起他来。 另一位红颜鬼伸头过来沉声道:“是她的儿子姬伯服。” “儿子?那怎么会于前不识自己的娘亲呢?”溪辞一脸狐疑的问道。 “因为他已轮回几世,喝了几次孟婆汤,母亲早就不是我了。”褒姒笑的有些凄凉。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念念不忘呢?”溪辞不解,他都已经是好几个人的儿子了,还这番念旧情,不是在折磨自己吗? “我生前对他心有愧疚,死后亦如此,想看看他未来的几世是否安好。”褒姒给溪辞也倒了一杯酒。 褒姒在这里已经见了他好几世,也敬了他好几次的酒。 生在帝王家,本就危机四伏,还做了太子,福祸相生相克,褒姒只盼他往后的每一世都做个普通人,康乐无忧。 溪辞依旧不解,从来都是子女亏欠父母,竟还有母亲亏欠儿子的。 “我夫君姬宫湦是西周的君主,我的儿子原本只是众王子中的一员,姬宫湦废黜原王后申氏和太子姬宜臼后,改立我为王后,我儿为太子,此后一发不可收拾。”褒姒无奈叹气,摇着头看向溪辞,眼底尽是难以言喻的苦涩。 她脑海挥之不去的,便是夫君与儿子被砍死在自己面前的景象,夜夜重映。 鲜血溅在她的脸上,惊恐与绝望覆着全身,她再次被敌军当做俘虏带走,一想到要侍奉其他男人,她心生悲愤不堪受辱,便趁其不备,举剑自尽。 原本她就是褒国兵败,因乞降而被献出的礼,好在姬宫湦对她十分宠爱,将她冷如死灰的心复燃。 既然夫君与儿子都已不在人世,她也不想苟延残喘的独活,只是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夫君与儿子都已经入了轮回,心中有憾故徘徊于此,被殿下收留至花楼。 夜夜有酒喝,有话聊,还能再见见故人,也是一桩美事。 “传闻姬宫湦为了博得褒姒一笑,故点燃了烽火台,戏弄了诸侯,让诸侯失信于王,后来犬戎攻破镐京,因无援兵救助,导致姬宫湦与姬伯服被乱刀砍死,我觉得这都是无稽之谈!”另一红颜鬼忿忿不平的参与此话题。 “诸侯们又不修仙,哪来的千里眼能看到这烽火?”又有一红颜鬼撇嘴讽刺道。 “而且,诸侯国相距甚远,为了看这一出,苦等个十来天还能笑得出来,莫不是魔障了?” 另一红颜鬼说完便看了看褒姒,褒姒想了想也觉得可笑至极,于是两鬼勾肩搭背的碰杯共饮。 几位红颜鬼都为褒姒的遭遇忿忿不平,也许不少生者都想平步青云,但只有达高处者才深知高处不胜寒的道理。 “唉……前太子与诸侯交集颇深,无论有没有我都会废太子,这是姬宫湦与诸侯门的一场博弈,朝权之事岂是我一介女子可左右的,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 褒姒淡然一笑,给各位红颜鬼及听故事的鬼魂客官一一斟酒。 往事过去已久,现在再回想只会细思极恐,不如就浅谈便罢。 几位鬼客官闻言,点点头道:“诸侯设计引犬戎入侵得逞,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笔在胜者手里,自然会维护自己伟岸的形象,否则不是让后人看笑话吗?” “那是自然,谁会写自己联合外族一起除掉本国的君主?” “嘿嘿,王位之争本就什么正反派,输了就要死的,都看开一些吧!” “反正我们都死了,回头孟婆汤一喝,什么真相不真相的,不存在!” “就是,来来来,喝酒喝酒!” ………… 溪辞看着愁眉一展,已然笑靥如花的褒姒,沉思许久,旋之浅笑,提出给各位吹笛助兴。 “小狐狸会吹笛子呀?” “快快快,让我们都听听!” 溪辞的提议燃起了在座的各位的兴致,鼓掌纷纷。 她抬手间变出了一只长笛,清了清嗓子,微微阖目,忘情地吹出了一曲《安魂赋》。 待溪辞睁眼之时,发现方圆十里的鬼都被她的笛声催眠入睡了。 与此同时楼下也发出了巨大的爆裂声,吓得她狐躯一颤,急忙跑到走马廊一探究竟…… 第二十章 起 阴冷的风扬起他的发丝,沉舟看着在花楼附近徘徊许久的魔族男子,不禁露出了似有似无的轻笑。 这时,一阵音韵婉转悠扬的笛声从上空传来,周围万灵纷纷倒地而眠。 魔族男子警觉地抬头望向花楼上方,思索了片刻,笔直一跃,往花楼上方飞去。 见状,他瞬移出来,一脚踩在魔族男子头上,稍稍一用力,魔族男子立马跌落,并摔出了一个小坑,扬起尘土阵阵。 魔族男子吃痛地起身,愤怒地看着缓缓落在自己面前的他。 “看来是漏网之鱼还不少,找我何事?莫非……是找死?”面具下的他一脸轻蔑地笑。 魔族男子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他,回想起他在魔界做的事,便难忍悲痛,道:“你这鸠占鹊巢的贼子!” “比起鸠占鹊巢,我更愿意称之为迭代。”他眼梢微微一挑,冷笑道。 魔族男子眸中掠过一抹如雄鹰般犀利的寒光,微微退后双手结印,一阵光芒缓缓闪耀,并且在吸纳周围的风与光,随后举手向他的方向奋力推去。 他抬手在空中画了个半圈,半圈形成了一副半透明的屏障,抵御住了对方的伤害。 虽说修为极高者可抵御这初级的催眠术,但在催眠音律的干扰下,他与魔族男子的行动多少还是受到了一些限制,身体会有些许的沉重感。 魔族男子不甘心,一挥手变出一把大刀,他双脚猛地跺地一跃而起,向殿下的头砍去。 千钧一发之际,殿下的一个瞬移,便轻松闪开了,魔族男子的大刀砍到了一面墙上,石墙顿生密密麻麻的裂痕,“啪”的一声整面墙瞬间爆裂,侧殿面临倒塌之险。 殿下一挥手,便用法力将魔族男子甩得老远,纵身一跃将侧殿扶稳,施法定住。 这时笛声突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突兀的鼓掌声。 他一抬头便看到了现在走马廊上,嘴上叼着笛子,腾出双手热烈鼓掌的溪辞。 见殿下看到了自己,溪辞兴奋地向他招了招手,道:“哇!殿下,好帅啊!” 面具下的他微微蹙眉,瞬移到她面前,恶鬼面具突然凑近把溪辞吓了一跳。 “继续吹,不准停。”他寒声命令道。 溪辞看了一眼花楼内陆续苏醒的鬼怪们,迟疑地望着他。 “否则我把你丢到忘川河里喂野鬼。”他的恶鬼面具贴得更近了。 被他这一吓唬,溪辞立马吹起了笛子,殿下满意地瞬移下去继续与那魔族男子继续纠缠。 方才陆续醒来的鬼怪又都倒下,有的这一倒下,连头都摔掉了,滚落到溪辞脚边,那狰狞的鬼脸看得溪辞心里发毛,她小心翼翼地将头踢了回去,心里不断道歉。 扭头看向殿下,顿时眼前一亮,虽然是在打架,但在笛声与魂星的相伴下,他姿态好看得仿佛在翩翩起舞,赏心悦目,一举一动都在诠释快、准、狠这三个字。 那把刀划破长空嘶鸣地向他而去,他不以为然的赤手接住了他砍下来的刀锋。 他将魔族男子的刀一把折断,扼住他的脖子,将他举离地面:“薄情在哪?” 能在自己手上活下来的都不是等闲之辈,眼前这位也应该是长老级别的。 “贼子,你休想动我们殿下,你不配,你这个被天族唾弃的杂碎,你……” 还未等魔族男子骂完,他微微一用力便将魔族男子捏碎,化成一地尘沙。 静默片刻,笛声再次停了,他缓缓抬头看向溪辞,此刻她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不确定她是否有听清魔族男子的话,他瞬移到了溪辞面前。 还未等他开口,溪辞突然一步近他跟前,道:“殿下,你没受伤吧?” 见对方没有吭声,溪辞习惯性上手去确认,她拉起他的两只手,想着方才殿下并没有用任何兵器,便细细的查看了他的两只手掌,不由得感叹道:“好大的手啊!” 说着,便用自己的手掌印上他的手掌,比划大小。 这一手掌相触的瞬间,带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顿时如触雷一般收回自己的手。 溪辞并未意识到自己的掌心有什么,甚至忘了在三生石上见到的那个女人。 “我没事。”他稍稍退了半步,眸中闪过一丝异样,口吻却淡淡道。 这时,花楼厅堂的鬼怪们都基本苏醒,有的实在是烂醉如泥醒不过来,就还躺着。 溪辞回头看了一眼厅堂,道:“殿下,是要保密吗?” 他愣了一下,点点头:“嗯。” 溪辞笑着比了个封嘴的手势,道:“遵命!” 如果不保密的话,应该会被丢到忘川河里喂野鬼吧? 溪辞早已意料到他的想法,方才已经见识过他有多强了,还继续忤逆他怕不是活得太久了,听话才是上策! 见殿下没有下一步的指示,溪辞对他嫣然一笑后,转身进了厅堂。 看着溪辞转身离开的背影,他顿时回过神来,眉头才一点点舒展开来,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 自知道母后在他神魂俱灭后,也自毁元神随他而去,便决定不再重返九重天,而是留在魔界,与清歌厮守。 想起清歌,心脏一阵绞痛,身上的咒印随之显现,他在心中默默说道:“待我大业一成,便去向你赎罪,但现在还不行,再给我一点时间……清歌。” 有人喜文,有人喜武,作为武系仙的溪辞最喜看人打斗,听闻他很强与亲眼目睹绝对是不同的感受。 花楼打烊前的扫撒,溪辞忍不住伸出手掐住扫帚,模仿殿下将魔族男子捻做尘沙的动作,无论回想几次都觉得威风凛凛。 “你干嘛呢?”褒姒从她身边飘过,有些疑惑的问道。 “呵呵,没,呵呵……”她傻笑的回应道。 “那快点,忙完早点歇息去!”褒姒夺过她手中的扫帚帮着打扫起来。 溪辞转身抽出一张抹布继而擦起了桌子,十分麻利。 好不容易忙完,她扶着腰把门关好,转身站在走马廊上,深吸一口气后看着那轮红月,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今天也有好好的活着。 这时,有什么东西如星辰一般从天空陆续划过,溪辞顿时惊喜道:“没想到鬼域居然也有流星,得快点许愿。” “是许愿让天兵快点来抓你吗?”他突然出现在溪辞身后。 “殿下?”虽然没做亏心事,但是突然有声音冒出来还是会觉得被吓到,尤其是狐狸本来对声音就敏感。 “那是从天界下来的天兵,不是流星。”他看着天空划过的光点,风轻云淡的说道。 如此大的阵仗,不想被惊动都不行,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天界如此大动干戈的捉拿谁了。 “一二三四……那么多?!”闻言,溪辞还想数一数,却越数越吃惊,看来天界是动真格的了。 “因为天君时日不多了,羽化前他想夺得时幻镜,来改变当前局势。”他虽说是用极其平淡的口吻说出,但心里却百感交集。 “羽化?殿下是怎么知道的?”溪辞遥记得堂主说过,神仙都有羽化归于虚无的时候,但这种事极其隐秘,只会托付给至亲至爱之人知晓。 嗯……所以为什么会知道呢?总不能告诉她,自己曾经就是他们的至亲或是自己在天界安插了自己人吧? 他思索了片刻,轻声道:“闲暇时,学了推命衍绎之术,作为天界的敌人,自然第一个要看看我的对手什么时候死。” “原来如此,那么……准吗?”如果准的话,还想请他帮自己也算算。 “嗯……我觉得与其讨论这个问题,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那么多的天兵,你可招架得住?”他瞥了她一眼,转移话题,轻笑道。 “所以,殿下是在担心我吗?”溪辞已经做好感动的准备了。 “非也,我只是担心被你连累。”他看向天兵下鬼域划过上空的痕迹,淡淡道。 幸好只是做好了感动的准备,不然感动早了,溪辞无奈地摊了摊手道:“我也不想的,但是如果殿下愿意教我那一招,我觉得我还是可以苟一苟的。” “哪一招?”自己的毕生所学,并不适合法术修得如此差的妖仙,也不知道她看上了自己的哪一个招式,居然不自量力的想学?他不由得轻笑。 为了让殿下有个印象,溪辞转身猛然抬手掐住一旁的柱子,给自己配了个“咔”的音:“就是这个。” 如此抽象的演绎,不禁让他一顿回想,旋即蹙眉:“我不曾记得有此招数。” 见他想不起来,溪辞一时没过脑子,转身一只手就束在他的脖颈上,道:“就是这个,一用力就能让敌人化成灰烬的招数。” 周围的气氛顿时冷得仿佛已经开始结霜,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她,溪辞说完后的三秒,才意识到自己的无礼。 她急忙松手道:“殿下我错了,但是请你能全身心的原谅愚昧无知,却又美丽大方的我。” “如果我不原谅你呢?”面具下的他眼梢微挑,问道。 “那就请你把我送回凤阳上神的手上吧。”她的言下之意是:无论如何,反正就是不可以伤害我。 “呵,你还真会替自己着想,我觉得你特别适合用来喂养忘川河里的野鬼。”他冷笑地调侃道。 “殿下,我也是有脾气的,你老这样威胁我,就不怕我哪天打击报复吗?”溪辞用一种极其怂极其软弱的语气,反威胁道,毕竟打是打不赢的,能过过嘴瘾也是极好的。 “怕,所以一直想拿你去喂野鬼。”在他看来,两者并没有任何冲突。 溪辞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反驳,只见从天界下来的天兵越来越多了,已经不是流星状,而是冰雹状。 “鬼域入口被冲破了。”他曾让秦广王下令严查入口,只有拥有流放通关文的才能来到。 但眼前的这个数量,绝对不是流放,而是天界带兵硬闯鬼域。 说罢,他抬手布上了结界,原本是鬼域唯一耀眼之处的花楼瞬间原地消失。 “你不能继续待在鬼域了,准备准备,我送你离开。”他说得甚是认真。 第二十一章 承 云雾绕顶,金鹤盘旋在大殿之上,却病恹恹一语不鸣,显得有些阴沉。 殿内,天君一手持着折子,一手扶额,默默叹气。 这时有一老者入殿,对着天君躬身行礼后道:“天君,战神已然带队前往阴间鬼域了。” 闻言,天君点点头,缓缓起身,淡淡道:“朕距离羽化已时日不多,辅佐战神登天君之位,就有劳紫微星君费心了。” “天君……”听到天君的这番话,紫微星君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内心感概万千只觉无奈。 “天地始于混沌,万物轮回生生不息,朕也不过是顺应天命罢了,爱卿不必为朕感到惋惜。”他掌管天界几十万年,卸任归于虚无只是时间的问题。 天君虽嘴上说着让南修继位,而心里却念着沉舟。 回想他跪在行刑台上,最后望着自己时,眼底那难以置信的绝望,天君至今都忘不了。 痛失爱子的天后也自毁元神跟着去了,想要修正自己犯的错,唯有得到时幻镜。 “万灵堂之事,就只在明面上随便查查就好,千万不要深究。”万灵堂被屠之事,他心知肚明。 “臣,遵旨。”紫微星君眉头微蹙道。 天君身体有些虚弱的晃了晃,为了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他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捂着头。 察觉到天君有异的紫微星君,款款上前去扶了扶天君,道:“天君,臣定不负嘱托,必会誓死拥护战神登位。” “一切就有劳爱卿了。”天君缓缓落座,向紫微星君投去感激的目光。 紫微星君对着天君躬身作揖后,后退几步便转身走出了大殿。 他踏出大殿的那一刻,由弯着腰的老翁变成了一个眉清目秀的笔挺青年。 他轻车熟路地绕过几座宫殿,精准地来到了六司府。 “司命还没回来吗?”紫微星君一进门就坐在了司命星君的桌子上。 “还没。”回答的人是度厄星君,他正懒洋洋喝着茶。 “才刚出发,哪有那么快?”上生星君蹙眉道。 “诶?不是昨天就去了吗?”司禄星君挠了挠头,不假思索的问道。 “嘘!”延寿星君比了个禁声的手势。 益算星君笑而不语,给紫微星君倒了一杯茶。 “天君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紫微星君挑眉问道。 五星君互相看了彼此一眼,沉默地点了点头,作为管理世间一切人、妖、灵、神、仙等生灵的天官,这种事当然第一个知道。 “知道了,还那么怠慢,不怕误事?”紫微星君放下茶盏调侃道。 上生星君别过头去,有些不悦道:“南修殿下历劫没几回,升得倒挺快。” 一旁的延寿星君用手戳了戳上生星君,让他别多嘴。 紫微星君莞尔道:“知道你们不满这个天君候选人,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人选,先将就将就吧!” “这种事怎么将就?”司禄星君嘟囔道。 “如果他在就好了……”益算星君有些惋惜的说道。 这个他,大家都心知肚明是谁,只是他的名讳不便再天界提起罢。 “那分明就是陷害,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上生星君想起这事就忿忿不平。 “好了,往事随风不再提,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好好辅佐南修殿下。”紫微星君打了个圆场,让他们不要再纠结不可逆的事实。 延寿星君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道:“是。” “司命回来了,就让他来找我一趟。”紫微星君拍了拍延寿星君的肩膀。 延寿星君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点头,宛如一个工具人。 看着紫微星君远走的背影,司禄星君撇嘴低声道:“他是不是站在南修殿下那边了?” “应该不是,他还站在天君那边。”度厄星君低声道。 “他毕竟跟了天君那么多年,就算天君错了,他也没办法。”益算星君无奈的摇摇头。 大家才刚刚安静下来忙着手头上的事,一个穿着喜庆的男子笑吟吟地走了进来,道:“我来取名簿,男女各两百份,准备好了吗?” “柴道煌,你来得也太勤了吧?”上生星君不由得抱怨道。 “就是,前些日子刚给过你,现在又来!”司禄星君连忙附和道。 “有是有,但年纪都还太小,等他们大一些罢。”延寿星君有些无奈地笑道。 “嗐,姻缘这种事,就得从娃娃抓起,人生苦短就该及时相爱!”月老朗声笑道。 度厄星君翻了翻名簿,道:“没有两百,五十要不要?” “给我罢!”月老连忙接过度厄星君手上的命簿,道:“我那还有一些没牵上的,我再翻出来跟这些新的配一配,那我先走了,过几日再来!” “您别过几日了,过几年吧!”延寿星君连忙说道,许多幽魂宁愿跳下忘川化成厉鬼也不愿投胎,实在是没那么多新生之灵。 月老笑着冲他们挥挥手,捧着名簿用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出了六司府。 “我这一天天忙得,都没时间让他也给我牵条红线。”上生星君嘟嘟囔囔的抱怨道。 “闭嘴,忙你的吧!”度厄星君无情的说道。 月老欢天喜地的捧着名簿回到姻缘府,嘴里哼着小曲。 他步伐轻快的来到姻缘殿,空中悬浮着无数泛着红光和蓝光的名字。 他左右看了看,将名簿往空中一抛,名簿里的名字全部自己跑了出来,排成两列。 抬手间,变出一壶酒,这种时候就得有酒才能有灵感,牵出来的姻缘才美妙。 “王小牛,嗯……王小牛怎么是女的?哎呀,我牵错了……算了,女就女吧。”月老一副将错就错的样子,放弃了变更王小牛的姻缘。 “樊月如原来是男的呀,我怎么看错成女的了?果然喝酒误事……算了,就让他继续跟苏忱罢,拆散这种事太残忍,不适合。” ………… 月老独自一仙在殿内,一边喝酒一边自言自语的牵着红线,由男划到女便是男追女,由女牵到男便是女遇男,相遇的顺序便是由月老这样来定的。 偶尔有疏漏,没酿成大错,天君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末了,他在掌心变出一个被他藏了很久的名字,喃喃自语道:“沉舟殿下,你活着的时候我都没有给你好好的牵过线,实在是惭愧呀……” 回想往事,月老喝得有些高了,摇摇晃晃的走到众多未牵线的名字前,不小心被自己给绊倒了。 倒下的过程中不小心扯下一根红线紧攥在手,而那只手里也刚好握着“沉舟”这个名字。 在哪里倒下,便在哪里睡一会儿,月老便呼呼睡了过去。 那根红线与“沉舟”这个名字,在月老的手里停留太久,便自动连接在了一起,入了结缘簿。 待月老醒来后,忘了这一茬,起身后又继续忙碌起来。 理理红线,将过世之人的名字划掉,重新牵线,如若太多的话,他也就偷懒作罢,不重新牵线了,一世一双人也挺好,有些亡者确实值得被生者守候一辈子。 被月老无意中扯下红线的主人,已经遇到了在天界被认定的已故之神。 鬼域,溪辞抱着一只酒坛子,鬼鬼祟祟的来到忘川河畔,装了半坛子忘川河水。 她得意地起身,准备打道回府时,突然有人推了她一把,她本能地松开怀里坛子,舞动四肢求平衡。 一只手扣住了她的腰带,往回一拉,将她甩在了地上。 溪辞捂着屁股,看清楚来人后,愠怒道:“殿下,你要摔死我吗?!” “你这是在干嘛?”恶鬼面具后的眸子冰冷地凝视着她。 “哎呀!”溪辞拍了拍屁股站起来,走到河畔一看,坛子飘远了,顿时生气地瞪着他。 “想将忘川水掺在酒里,好让红颜鬼们喝了忘情,然后入轮回这种事,我劝你不要做。”他的语气里,很是确定溪辞的目的。 “你不要血口喷狐啊!”溪辞闻言,气势弱了几分,心虚的否认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回去。”他寒声道。 溪辞耷拉着耳朵,嘟着嘴一脸不悦的往回走,他就款款地跟在溪辞身后,似乎在监督着她。 她走着走着,突然驻步,回头道:“你为什么要收留她们?” 他淡淡地看着她,一语不发。 “为了不值得的人,将自己永远的困在这里……值得吗?”溪辞咬着下唇,低头自语道。 沉舟静默了片刻,轻声道:“这世间,不仅仅只有过命的交情才值得赴汤蹈火,有些事,也不存在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他这话。不知道是说给溪辞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得,口吻似乎有些凄凉。 她羽睫微颤,忧愁中带着些许茫然的直视他。 “那你愿不愿意收我为徒?”她十分认真的问道。 他那么厉害,刚好自己现在也没师傅了,不如凑成一对师徒。 然而这时,周围荡起一阵又一阵的仙气,沉舟不动声色的警觉了起来。 “你现在,转身,往前走,不许回头,否则我打断你的狐狸腿,等你义父重生再帮你接上。”他面色淡淡。 “你真的不愿意吗?”溪辞什么都没发现,不死心的再次问道。 “往前走。”他声色清冷。 “你是担心我学不会吗?我很有天赋的!”她认真道。。 “一。”忍耐是一种美德。 “第一条门规?”她挑了挑眉,有些笑盈盈的问道。 “二!”冷漠依旧。 “卧槽,你在数数?上限是多少?”她顿时警觉了起来。 “三!”他似乎做好了什么准备。 “哇呀!”溪辞一个瞬移术立马从他眼前消失。 沉舟甩了甩衣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眼角余光扫视周围,面具下的他察觉到了熟悉的仙气,有天兵在附近。 先前路上收拾了好一些,现在又有,沉舟驻足原地,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第二十二章 承 在鬼域赫赫有名的花楼突然凭空消失,引起鬼域原住鬼臆想连连。 初到鬼域的天兵在赤那的设计下,进入了鬼打墙的迷局。 此刻的溪辞正坐在案前,给对面和左右两边的红颜鬼们一一斟酒。 花楼送别了不少投胎之魂,都只是萍水相逢,而溪辞却是她们朝夕相处过一阵子的挚友,意义不同于以往。 一红颜鬼哭得凄凄惨惨戚戚,道:“你这一走,就不再回来了吧?” “应该是了。”除非自己死了,不得不来此处借宿等着第二天去领孟婆汤喝。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死了还得继续悟。”友情,也是情啊!另一红颜鬼不由得唏嘘感叹。 “不至于,不至于。”溪辞无奈的安慰道。 坐在一旁沉默了很久的妺喜,一把拎起一酒坛子,碰了溪辞抓在手上的金樽,道:“我干了,你随意!” 溪辞愣愣得看着她,眉头不带皱地将一坛子酒饮尽,想来她的话全在酒里了吧? 随后,溪辞连喝了三杯,与她相视一笑,以表谢意。 “来,喝喝喝,都已经死了,就不怕喝死了!”褒姒一如既往的热情却又淡然,或许这世间的苦她都尝过了,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既然你要走了,我作为一个鬼也没有什么东西能送你的,就祝你死后还能诈尸,且揭棺而起吧!” 此话一出,大家便开始认真地为溪辞献上了最衷心的祝愿。 “愿你未来的夫君,纳妾必遭五雷轰顶,元神俱灭!” “愿你被冤枉之时,必六月飘雪。” “愿你败北后必能东山再起!” …… 接踵而来的祈福祝愿让溪辞有些“受宠若惊”,都是最糟糕的事,却事事都有转机,非常实用! 顷刻间,她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地给她们一一斟酒,什么都别说了,都在酒里。 喝得半醉的褒姒捧着溪辞的头,捏了捏她毛绒绒的耳朵,依依不舍道:“多可爱的小狐狸啊~” “嗯,我爹爹也是这样夸我的。”溪辞干笑地摆脱她的手。 这是她头一回喝醉,拎着酒壶,摇摇晃晃的起身:“你说,殿下为什么就是不受我为徒呢?” 回想起今日在忘川河畔所发生的事,溪辞一直都觉得沉舟对自己或许冷酷,难道自己真的有那么不堪入目? “不知道,你得去问殿下。”妺喜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的说道。 “嗯……我再去问问。”说着,溪辞拎着酒壶,利用瞬移去往殿下的房间。 此刻的殿下并不在房内,溪辞挠了挠头,又瞬移到了房顶,这座无忧阁静如死城。 她又瞬移至庖屋,空空荡荡,摇摇欲坠的身子一屁股墩在了地上,心里有些郁闷的发出了狐狸的嚎叫声。 既然已经站不稳,她索性就坐着瞬移,然后她出现在了赤那的床上,与准备休息的赤那大眼瞪小眼。 “你想对我做什么?”赤那裹紧被子一脸严肃的对她说道。 虽平日里,自己待她最为谦和,她那一身酒气的来到自己床上,难不成是想借着酒劲来强的? “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赤那又补充道。 “好好好,我知道了。”说罢,溪辞拎着酒壶又瞬移走了。 再次出现的地方让温暖湿润,这便是殿下沐浴的澡池。 沉舟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吃惊,死死注视着眼前的女酒鬼。 “殿下,我终于找到你了!”说着,溪辞欣喜若狂地扑向全身赤裸的殿下,习惯性想要抱抱。 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掌抵住她的头,另外一只手将她身子掰成背对自己状态。 “殿下,我就有个事想问你!”溪辞又忍不住回头,这次回头他已经裹上了一件素色锦衣。 他如墨一般的长发还在滴着水,眉宇间有些嗔怒地凝视着澡池里的溪辞。 “你喝了多少酒?”他能感觉到,溪辞身上的酒气与池水已经融为一体了,不确定她是不是借着酒劲故意而为之的。 溪辞一手甩着鬼兔子,一边在池子里傻笑道:“不多不多,就两坛。” 她咧嘴一笑的模样,让沉舟有些似曾相识。 她身上的衣物被浸湿后紧贴皮肤,勾勒出非常清晰的轮廓曲线,脸上却是不以为然的傻笑。 沉舟顿时脸颊微红,抓起一张澡帕丢向她,冷冷道:“裹好。” 不明用意的溪辞,眨巴着好看的大眸子,一脸单纯道:“殿下,在水里不管怎么裹都是湿的呀!” 他别过脸去不看她,任由她在边沿挣扎上岸。 溪辞湿答答的走到殿下的身后,道:“殿下,你为什么不肯收我为徒呢?” 闻言,他没有回头,只是用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道:“没有为什么?” “嗯?我觉得你对我有意见。”溪辞含含糊糊的说道。 沉舟用眼角余光扫了她一眼:“你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说这些吗?” “不是啦!我只是……” 她突然右脚踩空,便往水池里倒,沉舟本能地想拉住她,却也被一同带下了水里,完全忘了可以施术挽救这一茬。 “啊噗!”溪辞一口洗澡水喷在了他的脸上。 他扬起眉毛,一脸愠怒地瞪着她,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心里不断在劝自己,要克制住想烤了她的冲动。 她看着殿下那张铁青的脸,笑得“咯咯咯咯”响,小脸红扑扑。 他微微蹙眉凝视着如此乱来的她,道:“闹够了吗?” “你没有被我那绝美容貌所吸引住吗?”溪辞试探性地问道。 “没有。”他回答得很干脆。 “哦,这样子啊!”溪辞无奈摊摊手,看来美人计在他这里没什么用。 “我不知道你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但可以确定,不是什么有用的东西。”他淡漠地点评道。 溪辞的酒劲越来越上头,她在池子里已经完全站不住了,身子软软地瘫了下去。 见水刚没过她的下巴,殿下上前一步将她扶住,溪辞顿时咧嘴憨笑。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转身两人双双瞬移上岸。 溪辞瘫坐在地,眼看就要睡着了,他迟疑了一下,最终将她横抱起来,瞬移回到她的房间。 看她全身湿漉漉的,这样放着好像也不大好,于是他扯出了五六床被子,将她层层裹紧,如此一来,既吸水又保暖,两全其美。 沉舟看着她的侧颜,莫名与另外一张脸重叠,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半步。 凝视了她许久,突然一阵心钻疼,沉舟才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第二十三章 承 朦朦胧胧间,溪辞看到沉舟身着一袭红衣喜袍,背对着自己似乎在等什么人。 溪辞刚想上前跟他打招呼,一位身穿黑色而喜庆纱衣的女子突然出现,她笑靥如花的向沉舟奔去,头上的凤冠十分精美。 沉舟向她张开了双臂,与她相拥,那名女子拥抱沉舟是面朝着自己,溪辞能很清楚的看清她的模样。 她眉眼与自己颇有些相似,却又很不一样。 就在溪辞盯着她不放时,她似乎也看到了溪辞。 然而她看着溪辞时,眼底的幸福突然一扫而空,她依旧抱着沉舟,然而脸上布满了悲伤,泪水悄然滑落,溪辞看到这一幕,心脏莫名的抽痛…… “啊啾!”溪辞突然从梦中醒来,她被束缚在潮湿温热的被子里,窗外一阵风吹进来,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她一个翻身,从床榻滚落到地,所幸被子足够厚实,一点也不觉得疼,一个瞬移便从被子里的束缚逃脱了出来。 溪辞东摸摸,西看看,已然忘了方才的梦。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些馊了,溪辞闻了闻身上的味,不由得自我嫌弃。 可眼下也没有什么可穿的衣服,鬼的衣服也不适合活物穿,她走到门口看着那如屏障一般的结界,觉得解铃还得系铃人。 她瞬移到了殿下的房门口,刚准备敲门,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了,是赤那。 “我想找殿下。”溪辞笑眯眯地对赤那说道。 赤那回头看向坐在案前的殿下,他对赤那点了点头,赤那才侧身让她进去,出去时还主动把门带上了。 “殿下,给我点钱吧!”溪辞走到案前对他伸出了手。 他看了看溪辞的掌心,挑眉道:“知道要走了,还不忘来结算工钱?” 闻言,溪辞将衣袖扯到他面前,道:“你闻闻,都馊了。” 他抬眸淡淡地睹了她一眼,思索了片刻后,放下手中的卷轴,起身后款款走到她跟前。 溪辞看着他那副恶鬼面具,误以为对方想将自己揍一顿赶出去,怯生生地想后退,怎知殿下当她面一拂袖,两人瞬间置身在了一家鬼店铺之中。 他负手而立,道:“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鬼店主十分热情地迎了出来:“仙子,请容我介绍一番,本店有上好的人皮衫,兽皮衣,还有纸服……” 溪辞皱眉看了一圈,道:“我就想要普通的衣裳。” “我这有少量的极品缯服成衣,但价格比较昂贵,您看……”鬼店主比了个手势,暗示溪辞。 溪辞将鬼店主的目光转移到站在一旁,双手抱胸百无聊赖的某位殿下身上,殿下瞥了溪辞一眼,点点头未做声,算是同意了。 鬼店主见金主点头了,立马招呼道:“我这就拿来给您看看。” 在鬼店主去拿成衣之时,溪辞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低声道:“其实,你可以给钱让我独自来的。” “我想,但我更怕你把天兵引到花楼来。”其实他是担心溪辞半路遇天兵,胜之不武被抓走,但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那种关心别人的话太久不说,现在想说都有些难以启齿。 “哦,原来如此。”溪辞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看向了别处。 “你上有凤阳,下有万灵堂,修为法力还是如此平庸,你平日里究竟在做什么?” 他并非是在嘲讽,而是不解,许是带兵打仗惯了,见有如此背景却能力平庸,难免怀疑对方不求上进。 “嗯……大概每隔个一百年要下山去种菜放牧啊!”面对这样的质疑,她还是想了想,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 “种菜放牧?”不由得眉宇郁结。 “嗯,凡间战事连连,民不聊生,干旱饥荒和瘟疫汹涌而至,堂主可怜苍生多舛便请示了天君,但此事却一拖再拖,堂主无可奈何,一气之下让我们幻化为凡人的模样下山去行善,当作是历练。”溪辞耸耸肩,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作为武系仙,她的时间全用在了济世行善上了,她最擅长的便是种花种菜和放牛,师兄师姐们便是行医施粥。 说到这个,她便来了兴致,道:“我的虎蛟师姐,为了治凡人的痈肿,还割了自己的尾巴做药煲汤,后来大家都叫师姐‘没尾巴’,气得师姐给自己做用木屑和布袋了个假尾巴……” 她说着说着,突然眸光暗了暗,道:“万灵堂被屠,没尾巴,是真没了……” 听到这个,他突然沉默了起来,碰巧鬼店主也拿着成衣出来,溪辞努力的扯出一抹笑,上前去看看样式。 他就这样倚靠在一旁,看着溪辞强颜欢笑的侧脸,似乎在想些什么,不言不语。 一袭淡墨色素纱裙罩身,绝美的脸上未施粉黛,不管怎么看都是个素净淡雅美人,让他看得有些微微失神。 鬼店主敲着算盘走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继续欣赏美色的视线,道:“客官,这成衣确实比较昂贵,如果实在困难,可以抹个零头……” “不必。”他抬手变出一沓纸钱,数都不数地递给鬼店主。 溪辞一蹦一跳的来到他面前,道:“殿下,好看吗?” “嗯,走吧。”说完他一步到溪辞的跟前,一挥衣袂两人就来到了忘川河畔的渡口。 瞬移术与瞬移术之间果然是有差距的,来去间只需挥挥衣袖即可。 突然来到这里,溪辞有些意外的左顾右盼:“诶?我义父还在灶膛里呢!” “在这。”他说着丢给她一口布袋。 溪辞接过布袋打开一看,里面一簇火燃得正旺,她顿时心安的揣在怀里。 可没一会儿,她有担忧道:“那我辛辛苦苦培育的长生树怎么办?” 那长生树几乎是赤那和沉舟拿命换来的,自己也注入了心血去培育,溪辞有些舍不得。 “不怎么办。”沉舟说话的声音很轻,却铿锵有力。 “可是……” 还未等溪辞纠结完,他便将溪辞扛上了摆渡小舟。 摆渡老儿笑吟吟地看了看象征性挣扎的溪辞,迟疑了片刻后,对他亲切地问道:“殿下,可是要上那人间道?” 他对着摆渡老儿微微颔首,道:“有劳摆渡神了。” 他将溪辞放下后,便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溪辞嘟着嘴委屈巴巴地望着他,而摆渡神却敛了敛无奈的笑,别过头去撑船,似乎习以为常。 溪辞看着无法浮出水面,却在河底深处吐泡泡玩的幽魂野鬼,一脸狐疑地看向摆渡老儿,道:“爷爷,您每天都在这摆渡,可知这水里有多少野鬼?” “自然是投之不尽,驱之不竭。”摆渡老儿笑吟吟地回答道,看着她的目光仿佛似是故人。 “那么多!”溪辞有些讶异地点了点头,如果真的被丢进来喂喂食野鬼,怕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自己就只剩下半截白骨了。 小舟在忘川河中心晃悠而行,空中架起了一道幽绿的极光,迎面阴风拂面,溪辞连打了好几个寒战,她毛绒绒的狐狸耳朵耷拉了下来。 面具下的他面带浅笑地望着她,这无意识的举动全映在摆渡老儿的眼里,摆渡老儿微微垂眸。 随后渐行渐明,摆渡老儿轻声提醒道:“人间的入口到咯!” 原本乖巧坐着的溪辞突然站了起来,兴奋地张望前方,好久都没有见过太阳了。 她这一站起来,惊得小舟左晃右摆,眼看就要落入那忘川河,殿下一把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稳住。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如此的冒失?”他清冷地问道。 见对方将自己拉入怀中,为了稳住自身,溪辞顺势抱住了他,道:“能。” 旋之,小舟已然靠岸,殿下冷酷地将溪辞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像嫌弃什么东西似瞥了她一眼后,率先下了船。 摆渡老儿见溪辞走得摇摇晃晃,便用船撑给她搭了把手。 她下船后对着摆渡老儿深深鞠了一躬,她身后的殿下对着摆渡老儿微微颔首道谢。 摆渡神笑吟吟地冲他们摆摆手,哼着小曲,用船撑一抵岸头,便准备返程。 良久后,摆渡老儿回头看着他们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摇头叹道:“劫缘迂回,了却浮生,生死醒悟,愿情归位……” 第二十四章 承 姑逢山。 山下水绿霞红,山顶临风落英,紫藤小筑隐于深处。 溪辞回到熟悉的地方,脚一着地便大喊道:“爹!爹!爹!” 没见到人,溪辞思索了片刻,便撒丫子往庖厨跑去,先将凤凰之火放入灶膛,好生照料着。 这是沉舟第一次来到这里,看着眼前繁花似锦的美景,心头微微一怔,又忆起了清歌。 曾经,清歌对自己说过想要离开一切纷扰,与自己隐居山林,种下一片花海,长相厮守。 这是她的梦,而自己并没有帮她实现,甚至陷她于不义。 “沉舟,待一切尘埃落定,我想带你离开魔界,我们一起到人间去选一座偏远的深山,远离一切纷扰,然后种下一片花海,每日醒来,有花有你,恩爱两不疑,你说好不好?” 清歌的笑脸再次浮现于脑海,她那时明亮的眸子里印着的自己,是多么的卑鄙啊! 想到这里,沉舟心头一阵闷痛,他立马警觉了起来,因为这是诅咒发作的前兆。 沉舟不自觉的苦笑,没想到现在连想念她的资格都没有了。 溪辞从庖厨里出来,继续找寻秋野:“爹!爹爹?” 平日这个时候秋野都会在家里忙上忙下的折腾,溪辞不禁猜想秋野是不是外出找自己和义父了。 溪辞有些苦恼的挠挠头,扭头看到沉舟神色不对,便主动上前问询道:“殿下,你没事吧?” 沉舟强忍着痛苦,目光肃穆的望着她,负在身后的双手捏成拳头,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把溪辞和清歌看得重叠起来。 但他知道,清歌是清歌,溪辞是溪辞,她们完全不一样,这不过是诅咒的副作用罢了。 “你爹呢?”沉舟想着自己把她先送回这里,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凤阳的涅槃之火不适合到魔界去,容易魔气入侵,所以沉舟送他们先回这里。 过段时间凤阳涅槃重生,再一同商量把她转移到哪里去比较安全,定然不能让时幻镜落入天族之手。 “不知道,我们消失那么久,许是外出去找我和义父了。”溪辞有些焦急的说道。 虽然她知道秋野在妖界十分的有威望,但是以他的性子也比较容易惹麻烦。 尤其是现在牵扯到时幻镜,溪辞此刻非常的担心秋野。 “你且留在此处,我回头想办法帮你找。”今日怕是没时间帮她找了。 “哦。”溪辞闷闷不乐的应道。 “溪辞。”沉舟突然唤道。 “嗯?”这是沉舟第一句喊自己的名字,溪辞猛然抬眸。 沉舟神色坚韧的注视着她:“你今日可能需要独自留在这里。” “你不留下来保护我吗?”溪辞向他走进了一步。 “明日我会派赤那过来陪你。” 今日赤那被自己派去了人间,自己现在的状况也不适合留下来,此刻怕是只能靠她自己了。 况且这里还有她爹布下的结界,非上阶天神和妖魔是进不来的。 “如果有天兵过来抓我怎么办?”难道他不担心时幻镜被抢吗? “躲。”这是最适合她的办法。 “躲不了怎么办?”溪辞摊手问道。 “反击。”这是不得已的办法。 “打不过怎么办?”溪辞眉头越皱越紧的问道。 “坚强。”沉舟已经祭出了压箱底的决胜法则。 “坚强?”溪辞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沉舟眉头紧蹙,他已经快到极限,不宜在此处逗留太久:“嗯,我还有要事,需要先行一步,记得……千万不要离开这里。” 还没等溪辞回应完,沉舟便匆匆离开,让溪辞好一阵忿忿:“这就那么走了?” 她回头看着空荡荡的家,面露愁容,原以为不回来爹爹就会安全,可溪辞低估了自己对于秋野的重要程度。 尤其是自己和义父都没回来,溪辞有些懊恼拍了拍自己的头。 独自一人无论等待什么都会觉得万分漫长,溪辞从地底下挖出一坛秋野酿的酒。 这是秋野防止凤阳偷喝而埋的,溪辞倒了几杯淋在凤阳的凤凰之火上:“义父,好喝吧?” 神火瞬间燃高半米,溪辞满意的点点头:“我就知道你好这口,哈哈!” 她捧着酒坛子坐在树下独酌起来,看着太阳缓缓西沉,眼前隐隐约约又浮现出了一个与这里无关的画面。 沉舟坐在树下,给树上的一名黑袍女子奏琴,岁月静好。 黑袍女子笑吟吟的躺在粗壮的树干上,抬手向空中取出一支玉笛,眉宇间透着温柔的英气,自然的和上了沉舟弹出的曲子。 沉舟听到她的笛声,不自觉的抬头望着她,神色间洋溢着溪辞不曾见过的宠溺。 黑袍女子将笛子收起,从树上跳下来,到沉舟身边大大方方的坐下,与他相视一笑。 她突然伸手勾住沉舟的脖颈,笑着覆上他的唇。 溪辞嘴唇一阵湿润,仿佛亲吻沉舟的是自己。 她倏地清醒过来,月光笼罩着此处,周围静得只有微风吹过的声音,哪里还有别人。 溪辞很确定梦中人不是自己,她拍了拍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我才一万来岁,发什么春梦?”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似乎好久没有游山了。 溪辞突然忘了沉舟的嘱咐,说好不离开这里的。 她踏出结界的范围,望着眼前如长河一般的流萤,她深吸一口气,顿感一阵放松,果然还是自己的地盘最舒服。 就在这时,一张无形法网将她困在了原地,无法动弹,她刚想叫出声,一只手将她的嘴捂得严实。 溪辞张口往他手上一咬,他立马松开了溪辞,旋即将她打晕。 只见溪辞软软的瘫倒在地,黑衫男子看了看出血的手,蹙眉怒视倒在地上的她,喃喃自语道:“狐狸的利齿果然尖锐,竟然能穿透我的手。” 听到周身有异动,他连忙扛起溪辞就跑…… 第二十五章 承 天界,云雾绕顶,金鹤盘旋于大殿之上。 鬼域阴间易主,然后上次他们抓到沉舟的手下赤那,似鬼非魔,委实可疑。 但天族进不了魔界,只能先从鬼域阴间查起。 于是天君下令让战神前往鬼域阴间去调查新晋阴间天子,顺便看看案犯溪辞是否潜藏在那里。 战神南修昂首走进殿内,天君见到来人抬眸和煦道:“南修,你来了。” 四下无人,南修微微颔首道:“父君。” 天君点点头,从位置上走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此次去鬼域阴间,你要小心。” 南修虽战绩不差,但实战较少,其实力与当年的沉舟比,还是差了很多。 天君担心他到了鬼域阴间,阴间天子不卖他面子。 “是,儿臣谨记父君的嘱咐。”南修莞尔道。 天君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虽然不讨厌,却始终没办法对他如对沉舟那般。 “花界帝姬锦年上仙,提出与你一起到鬼域阴间,朕准了。”天君莞尔道。 花簇帝君与自己提过锦年和南修的婚事,他虽嘴上答应了,却迟迟没有赐婚。 他还在等着沉舟回来,他还是想把最好的一切给沉舟,算是作为弥补。 南修知道锦年上仙对自己有意,猜想她一定是让花簇帝君跟父君说,要跟自己一起去鬼域阴间的。 心里虽不太乐意,但为了让天君高兴,他顺从道:“儿臣定不辱使命,保护好锦年上仙。” “嗯,即刻启程吧!”天君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等时幻镜了。 “是!”南修领命退下。 南修刚走出大殿,就在台阶上与年轻模样的紫微星君擦肩而过。 紫微星君顿了顿,回过头看着渐行渐远的南修殿下,若有所思的摇摇头。 随后,紫微星君便化身为老翁,款款入殿,对着天君鞠礼,道:“天君。” “紫微星君,你来得正好。”天君含笑道。 紫微星君上前一步,道:“天君,战神此次去鬼域阴间,可需要微臣一同前往?” “不必,你帮本君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天君已经写好了遗诏。 紫微星君恭敬的接过天君的遗诏,细细的看了起来,许久后交还回去,颔首道:“在臣看来,已然事无巨细。” 天君满意的点点头,觉得自己总算完成了一件有意的事,心中唯一的遗憾,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沉舟。 “紫微啊,你说……若是有一天朕发现当年沉舟是被冤枉的,朕还想他回来接自己的位置,你觉得众神会接受吗?”他突然想通过下属身上得到答案。 事关沉舟,天君一向都闭口不谈,让人以为那是天族的耻辱和禁忌。 天君突然主动提起,紫微星君有些意外,旋即轻声道:“既然无错,有何不可呢?” 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又忍不住苦笑道:“是啊,可依他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会释怀呢?” 天君说完自嘲的摇了摇头,轻声道:“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罢。” “臣,明白。”紫微星君保持着鞠礼的姿势回应道, “紫微,他就拜托你了。”天君的语气近乎于恳求。 这一刻,紫微星君突然有些不确定天君说的那个“他”是谁。 “臣,定当竭尽所能!”紫微星君迟疑了一下,正色回应道。 听到紫微星君的回应,天君放心的舒了一口气,道:“朕累了,想歇息一会儿。” “臣,告退。”紫微星君识趣的退下了。 他刚走出大殿,便见到了在大殿之外等候多时的司命星君。 他们相视一笑,走近后对着彼此都行了礼,紫微星君鞠礼起身后又变成了眉清目秀的青年男子。 “我听说,你找我?”司命星君玩味的问道。 “你终于回来了,看着又英俊了不少。”紫微星君客套地莞尔。 “你应该不只是为了亲口恭维我吧?”司命星君轻笑道。 “先礼后兵,不是常规操作吗?”紫微星君嘴角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 司命星君静静地凝视着他,不做回答,暗暗猜测对方的用意。 “不要紧张,以我们同喝一壶酒,睡过一张床的交情,不会害你。”紫微星君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让他放松。 “所以呢?”司命星君依旧是一脸警惕地蹙眉问道。 “我只是想请你暗中去确定一件事。”紫微星君左右瞟了一眼,刻意压低了声音道。 “什么事?”司命星君的眉头锁得更深了。 紫微星君拉过司命星君的手,在他掌心写下两个字后,竖起手指立在唇上,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莞尔一笑。 司命星君顿时脸色变了变,抽回自己的手,正色道:“你让我怎么查?” 紫微星君俯身到他耳边,轻声道:“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说罢,紫薇星君又拍了拍他,笑着后退了两步,转身摆摆手,自顾自的走了。 司命星君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眉头依旧紧锁,低头看了看刚被紫微星君写过字的掌心,缓缓握起了拳头。 他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后,也转身离开,往六司府方向走去。 回到六司府,司命星君与各位同僚打了个招呼,便去帮着紫微星君确认一件事。 他去到运簿阁,一列列的查找过去,最后翻开一位人族君主的命簿细细研读起来,接着他又翻开同一时期的各国君主命簿,眉头越皱越紧,深陷其中。 看了整整几天几夜,他从众多命簿从爬出来,一脸震惊。 上面有几位并无太多交集的人族君主,他们在前后三年陆续死于战乱,然后被纳入某国版图。 这与原本定下来的走向不一致,都出现了夭逝。 若不是紫微星君让他去查看某个时期的君王迭代,他还没发现其中隐藏的变数。 司命得出的结论是,有一个游离在外的不知道什么东西,试图统一人族。 他突然细思极恐,能有这种本事的人可与天君匹敌了。 那么,这个人是谁? 南修出发前,刻意到天牢去看望被囚禁已久的秋野。 秋野见到来人,一脸不屑的别过头去。 南修看到他如此平视自己,忍不住想要激怒他:“你的掌上明珠似乎在鬼域。” 其实只是顺便搜查看看,他得到真正的指令是去查看新上任的阴间天子可有异样。 秋野闻言,倏地抬眸,愀然瞪着他,一语不发。 “我一会儿要去阴间鬼域进行搜捕,不知道她战力如何,只怕我会一不小心将她当场打死,害得你们不得团聚,真是罪过。”南修报复性的说道。 他依旧记得自己与秋野交手时,输得有多彻底,秋野又是如何用不屑的嘴角看待自己。 秋野勃然大怒道:“你敢碰她一下,吾就吃了你这条死人鱼!” “哈,你女儿长得漂亮吗?若是长得不错,本战神可考虑让她留在战部服侍诸位将士们。”南修冷笑的看着怒不可遏的秋野,继续挑衅道。 秋野的拳头砸在结界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他浑身杀气腾腾,仿佛下一秒就可破壁而出。 他凶神恶煞的样子,还真让南修稍稍收敛了一些:“我说笑的。” “这种半人半妖的杂种,还不配入我的眼。”他后退半步,丢下这最后一句话才离开。 听着身后秋野疯狂砸结界的声音,心情大好。 第二十六章 承 睡得香甜的溪辞想要翻个身,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睁开眼睛一看,被绑得严严实实的。 周围一股好闻的烟火味,也就是烧煮食物和人来人往的气味。 她挪了挪身子,谁知她越动,绳子勒得越紧,她很识相的不动了,开始大喊:“有人吗?” 见无人回应,继续道:“有妖吗?” 刚想喊“有神吗”,一位黑衫男子眉头紧锁的走进来,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布。 溪辞眉头紧蹙,用舌头将布顶了出来。 见状,他又将布塞进了溪辞的嘴里,溪辞再次吐了出来。 “你能不能配合一点?”黑衫男子双手插腰的问道。 “好脏呀!”溪辞委屈巴巴的说道。 “脏也得配合!”他严厉的呵斥道。 “如果我不配合会怎样?”溪辞用非常怂的语气,试探性的问道。 “你觉得会怎样?”他扬起眉毛冷冷地注视怂怂的溪辞。 “杀了我?”她怯生生的问道。 他勾起溪辞的下巴,轻笑道:“如此绝色,杀了多可惜?” “所以你想干嘛?”溪辞看见他周身魔气浓烈得仿佛可以将自己蚀得连白骨都不剩,瞬间瑟瑟发抖。 “不如……陪我双修?”他突然凑近,暧昧不清的说道。 听到“双修”二字,溪辞微微一愣,以前就听过阴阳互补的双修之法,但从未实践过,着实好奇是怎样的一种修炼。 竟有这等送上门的好事? 她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的问道:“你是要给我补阳气吗?那来吧!” 听到她的应允,他突然僵住,怔怔地望着她,随即退后了几步,神色复杂地反复打量她,许久后才开口道:“想得美,我才不会让你轻易得到我!” 溪辞一脸疑惑的蹙眉,这不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吗?怎弄得好像占他便宜似的。 他思索了片刻,神色颇有些郁结,迟疑了片刻:“除非……除非你拿时幻镜来换。” 什么破修炼还得拿时幻镜换? 溪辞立马警惕的装傻道:“时什么?” “时幻镜。”他耐心的说道。 溪辞眯着眼,故意问道:“什么镜?” “时幻镜!”他提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 溪辞来劲了:“什么换什么镜?” “时……你故意的!”黑衫男子气得抬手想了结掉她。 可转念一想,杀了她就更不可能得到时幻镜了,他垂下手,冷冷地注视着她。 他思索斯须,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逐上前,指尖凝聚法力弹了她的额头。 溪辞吃痛地睁开眼怒视他,随即他双手结印对着她施法,一阵光晕由全身收拢至胸前,在她在胸前落下狐尾状的印记。 顷刻间,她全身灵力尽失,狐狸耳也被人耳取代,唯一不变的是她绝美的容貌。 完整人形的溪辞让他产生可那么一瞬间的恍惚,眉宇间竟与清歌有那么一些相似,旋即摇了摇头否定着什么。 “你对我做了什么?”溪辞突然觉得浑身不对劲,沉重了许多。 “我将你全身的灵力与妖身封印了起来,如今你与凡人无异。”他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溪辞惊得合不拢嘴,眼眶湿润的瞪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只要你肯把时幻镜……” “唔哇哇哇……啊……呜呜哇哇……” 还未等他说完,溪辞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此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除了用哭声来为自己增增士气,扰乱他人心智,也别无他法了。 溪辞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哭得更卖力,对方一掌过去将她打晕。 他厌烦的掏了掏耳朵:“吵死了!” 可过不了几个时辰,溪辞醒来依旧哭闹,他直接抬手威胁:“你再哭!” 溪辞委屈的抿嘴,停了一会儿准备继续,他厉声道:“你再哭,我就再打晕你,然后你这一生就在哭和晕倒中度过,永远都见不到你爹和义父!” 他的这番话似乎起了作用,溪辞憋屈的忍着眼眶里的泪水,她吸了吸鼻子,抿嘴不语。 见她安静了,黑衫男子满意的双手插腰,俯视躺在床上的她:“这还差不多,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溪辞,一万一千岁。”溪辞哽咽的回应道。 他掐着手指算了算,嘴角勾起一抹轻笑:“原来是只幼狐,怪不得又蠢又吵!” 溪辞咬着下唇,觉得就算是死,也得知道害自己的人是谁,于是开口问道:“你呢?” “薄情,我的名字,你可以称我为薄情殿下。”他冷笑的介绍自己。 又是一个殿下,溪辞不由得汗颜,沉舟殿下,薄情殿下,这年头谁都是殿下,殿下那么多的吗? 既然大家都是殿下,溪辞觉得自己不能那么没排面:“我可以叫公主殿下吗?” “你是哪门子的公主?”他眉头微蹙。 “我爹爹的小公主。”她如实道。 “……”靓仔语塞。 “我也可以委屈一点叫山主。”毕竟是未来要继承两座山头的女人,提前适应这个称呼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看你是山猪还差不多。”他忍不住嘲讽她。 “我是玄狐,黑色的狐狸,不是猪!”溪辞义正言辞的纠正他。 “你爹爹没告诉你,你是半人半狐吗?”他满眼轻蔑的问道。 她一万来岁能修得仙身都是托了这一半的人身,纯妖能在一万多年内成仙的,寥寥无几。 “什么意思?”溪辞愣了一下。 “虽然修得了仙身,但也改变不了你前身是半妖的事实。”他不以为然的来回打量她。 溪辞惊愕得说不出话来,爹爹分明说自己是他一狐所生,怎么会是半妖呢? 她不相信秋野会欺骗自己,生气的别过头去:“我不信你,义父说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 他跳上床,将溪辞的头掰过来看着自己:“你爱信不信,我只要时幻镜,不给的话你就等着老死,凡人的寿命可是非常短暂的,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耗!” 第二十七章 承 溪辞忿忿地瞪着他,这双干净又倔犟的双眸让薄情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哥哥!”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起,刺痛着他的每一根神经,随即他的大脑被一张笑脸所占据。 他松开了溪辞,抱着头退到了床尾,面露痛苦之色的将头埋在了膝盖里。 溪辞努力的抬了抬脚,用足尖轻轻撩了撩他,他缓缓抬起头,红着眼眶凝视溪辞。 溪辞咽了咽口水,舌头打颤道:“你……是在哭吗?” 薄情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准备跳下床离开,溪辞想让他先解开自己身上的束缚,拦下他之时,脚比口快。 被溪辞抬脚一挡,他没有平稳落地,而是摔了个狗吃屎。 看着他从地上愤怒地爬起来,溪辞急忙辩解道:“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打我,我是凡人,柔弱得不能自理!” 他确实没有对溪辞动手,只是愤怒地瞪着溪辞,双手成拳,苦苦忍耐,说服自己一切都是为了时幻镜。 神界有帝君,魔界有沉舟,鬼界现在不明,所以薄情将她掳来人间,如此这般天高皇帝远的,应该就没人能管得到了吧? 见他没有动手,溪辞犹豫了片刻,怯生生地问道:“我现在是凡人,毫无抵御之力,跑不了远,可以给我松绑吗?” 薄情虽气得胸腔起伏彼长,还是抬手将束缚她的法术给收了回来。 溪辞起身揉了揉自己的手脚,扭了扭腰随便打了一套军拳,看得薄情一脸懵逼,她却终于觉得舒服了。 薄情神情颇有些郁结地凝视着她,许久后一把抓过她的手腕缠上了看不见的丝线。 “你这是做什么?”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依照经验来判断,他应该是在自己手腕上做了些什么。 “追踪丝,防止你耍花样。” 虽然她看起来蠢蠢的,但也不能太过大意,毕竟是人族之躯,跑得再快再远也抵不过自己一个瞬移,只是脆弱得很,如蝼蚁般禁不住折腾容易死。 说罢,薄情烦厌的瞥了她一眼后,走出了房间,想一个人缓缓。 溪辞见他离开了,小心翼翼的推开窗想看看自己周身的境况。 繁华的大街,小贩叫卖声混杂着马车声喧闹得很。 这便是溪辞熟悉的人间了,每隔一百多年就得来一回的地方。 “咕噜咕噜”她的肚子很应景的跟着吵闹了起来,凡人的身体就是麻烦,饿不得,累不得,困不得,病不得。 溪辞从头上取下两支玉簪,环顾了一遍周围,见薄情此刻刚好不在。 她想着趁现在偷偷跑出去换了钱,再拿钱去买马骑回姑逢山。 打定主意,她兴冲冲地跑下楼去,丝毫没有留意到人们见到她时眼底藏不住的惊讶。 掌柜拍了拍店小二:“我们店有入住过这般绝妙的美人吗?” 店小二木讷地摇摇头:“不曾见过。” 溪辞在街上左顾右盼,到处找质库,虽然留意到了人们看她时的异样眼光,却也无暇顾及。 远远的看见一面旗帜在风中凌乱,上面写着依稀可辨的“质库”二字,溪辞顿时雀跃,连蹦带跳的过去 木制栅栏内的高大柜台,坐着一位中年男子,见到有人来他淡淡地抬头后,愣住了,眼前的女子美得让他挪不开目光。 溪辞冲着双目失神的司理,嫣然一笑,从头上取下两支玉簪:“司理,我想当了这两支玉簪,可否为我盘算一番?” 质库司理木讷地接过溪辞递给他的两支玉簪,没有灵魂的拨动着算盘:“姑娘想要多少?” 对方没有给自己一个预估,而是反问自己想要多少,那自然是多多益善:“可以给我十锭银子吗?” 质库司理一直盯着溪辞看,手却在下边摸索着什么,接着递给溪辞十锭银子,溪辞眼底掠过一丝讶异,居然如此轻易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数。 她微微颔首道谢,收起银子转身准备离开时,发现外面围了好几圈的人,溪辞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时,薄情拨开层层人群来到她面前,眉头紧锁的将她领走。 才刚离开一小会儿,她就顶着凡人之躯跑出来给自己添乱,果然还是得看着她才行,不能仗着她跑不远,所以太过于放心。 路过一包子铺,肉香飘飘,溪辞立马驻步不前,薄情回头:“你干嘛?” “我想吃!”溪辞眼巴巴地望着那一笼笼热乎的肉包,见对方心如磐石,溪辞立马坐在地上耍赖不走。 薄情松开她后双手插腰,怒目圆瞪地俯视着坐在地上耍赖的她,又不能一掌拍死她,那么多人看着呢。 僵持不下,薄情手指颤抖的指着她:“你你你,你给我等着!” 说罢,他满脸怒气的走到包子铺去给她买包子,溪辞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银子,窃喜的收好。 他将热乎的包子伸到溪辞面前,没好气的呵斥道:“可以走了吗?” 溪辞抓过包子,一边吃一边站起来,满脸欢喜的点头:“可以了,走吧!” 她其实不是真的想吃包子,是想借机拖延时间,好让自己记记路,方便制定逃跑路线。 酒楼之上。 赤那站在走马廊上,安静的俯视着方才楼下吵闹的那一幕,看着被薄情拽着走的凡人女子,只觉异常熟悉。 那不是溪辞吗? 才一日不见,怎变成了一番模样?赤那的眉间落下一抹郁结。 同僚拍了拍他的后背:“看什么呢?” “没什么。”赤那敷衍的回答道,而心里却打定主意要向殿下报告此事。 “方才,楼下好像有一位美人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呢。”另一同僚甩了甩手中的折扇,颇感兴趣的说道。 “美人?人间还能有什么美人,都在鬼域了吧?”再有另一位同僚调侃道。 赤那转身淡漠地看了看他们:“时间不早了,回府吧,不要让太师久等。” 同僚们赞同的点了点头,齐齐从椅子上起身跟着赤那回府…… 第二十八章 承 郳国君主颜墨坐在殿内,看着手中的一份份奏折,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短暂的太平时期,朝臣们总喜欢提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来体现自己的重要性,有的确实需要留心,有的久而久之看起来就像个弱智。 他正想与太师分享,抬头看了看四周,没见到想见到的人,眉头微蹙地看向一旁研墨寺人:“太师呢?” “回陛下,太师刚走。”寺人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天色已晚,一般太师都不会留宫内过夜。 突然想起半个时辰前太师才告退,扭头就忘了。 他撇撇嘴,突然耍起了小性子:“这些奏折又臭又长,越看越令人生厌。” 寺人没有多言,退到了一边,只见王上突然起身跨过案台,向外边走去。 寺人见状,连忙拾起地上的履,俯身追上:“陛下,您的金履!” 颜墨站在宫殿门口,仰望着天空悬挂的那轮如玉盘一般的圆月,夜色怡人,吹吹风能让人头脑清醒许多。 想起太师,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满足的笑,得此人如得天下,或许……他就是自己的天下。 遥想多年前郳国大旱,民不聊生,其君主郳煜王,于泰山大行祭祀,求雨无果后,愤而亵神。随后噩梦常生,神志恍惚,对朝堂之事渐显力不从心。 虽郳煜王频被噩梦所扰,但所幸早年从军,身子骨较为硬朗,硬是疲乏撑起这已然开始动荡的王朝。 然而,郳国经历三次太子废立,现任太子恐重蹈覆辙,决意借其父王噩梦缠身之由,以巫蛊之术栽赃其他王子。 六皇子颜墨惊觉太子意图,求助恩师沉舟。听从沉舟计策,遣心腹制木偶人诅咒郳煜王,并埋于太子行宫附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后引郳煜王猜忌。 太子表面上泰然自若,心里却是又慌又恼,于是计划诛杀六皇子颜墨,得知消息的沉舟在当日,借寻得神医可治梦魇之名,秘密特邀郳煜王到颜墨府上详谈。 结果,不知情的太子带着麾下士兵,将颜墨的内务府团团包围,在沉舟与颜墨一唱一和的挑拨下,郳煜王误认为太子要谋反,随后向护卫军发出求救信号,派兵镇压。 太子兵败逃亡,后来遭到通缉以后被逼自杀,太子的母妃被废为庶人,其他人流放充军。 该次事件后,沉舟被封一等太师,郳国也逐渐风调雨顺,无需在大肆祭拜雨神。 郳煜王之后的身体突然每况愈下,神志清醒时,在太师的举荐下,郳煜王改立六皇子颜墨为太子,郳煜王一年后因病而龙御归天,颜墨顺利登基。 这时,有寺人来报:“陛下,曲国传来回函,应了百花节之约,曲国使团明日便会启程,承诺会在百花节前三日到达本国境内。” “如此甚好。”此等大事,明日定要与太师再次商榷。 一袭金纹黑袍罩身,半截鎏金脸子掩面,贵气高华,这便是郳国的太师——沉舟,当朝第一重臣,王都的镇城之宝。 他款款从宫内走出,坐上辇车回府,猜想赤那应该也回到了。 回到太师府,赤那一众人已经在厅堂等候多时,见到沉舟回来众人齐齐恭迎。 从两排人中穿过,他直径走到主位坐下,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 “殿下……” 此称呼一出,沉舟眼梢微挑,对方立马意识到自己喊错了,忙捂嘴,缩了缩身体。 “太师。”赤那站出来,对着沉舟抱拳,开始汇报今日在坊间的所见所闻。 沉舟听完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尔等贵为诸侯列国的贤士,如无特殊情况,不要随意离开,这里有赤那便好。” 他打算按计划,让赤那去姑逢山陪溪辞。 众人得令:“遵命!” 随后众人都开始退下,回去做准备,只有赤那留了下来。 “有事?”沉舟淡淡地瞥了一眼,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赤那将门窗全都关上,随手又布下了结界,才放心的回到他面前。 “殿下,属下今日在闹市似乎见到了……应该在姑逢山的溪辞,与上代魔族太子在一起。”赤那,双手抱拳,有些迟疑的说道。 闻言,沉舟放下了唇边的茶盏,冷冷质问:“确定?” 赤那思索了片刻,答道:“属下很确定自己见到了薄情,但他身边的女子是位与溪辞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凡人,属下认为应该不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赤那脚程不如自己,沉舟深思熟虑后起身与赤那擦肩而过,将门打开:“我去姑逢山看看。” 说罢,他将赤那留在了凡间,自己只身飞往姑逢山确认虚实。 客栈。 溪辞背着银两,趁着夜色攀上栅栏,抱着柱子向下小心翼翼的移动,企图逃离这家店,然后用手里的银子买辆马车逃回姑逢山。 薄情似乎有要事急需处理,不得不离开,带着她又不方便,于是叮嘱了本店的掌柜和店小二要看着溪辞,不能让她离开房门半步,所以她不得已翻马廊爬柱子离开。 她顺着光洁的柱子上滑下来,并没有如预想的那般跌在地上,而是掉进一辆马车内。 拍了拍身上的灰定睛一看,那车上好几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姑娘,梨花带雨间用错愕的神情凝视着从天而降的自己。 “我是……来错地方了吗?”溪辞愣愣的问道。 突然一个面露凶相的男子伸头进来,把溪辞吓了一跳,他眸中带着惊艳之光:“天助我也!看来今晚定能得个好价钱,一夜暴富!” 溪辞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对,想要从自己刚摔出一个洞的顶部爬出去,凶相男子眼疾手快的拽住她的脚踝,将她往下扯。 凶相男子停下马车,扑向溪辞,拿出一把刀妄图架在她脖子上,期间溪辞尝试闪躲,无奈这刀无眼,伤到了旁边无辜的女子,所幸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 想来是无良恶徒,原本拳脚功夫还算到家的溪辞顿时不敢妄动,生怕对方再伤人,凶相男子不知从哪里扯出一段绳索将溪辞绑了起来。 好不容易从薄情手中逃出来,又落入别人的手中,如此背运旁溪辞哭笑不得,究竟做错了什么,得承受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艰辛。 马车行了一段路,终于停了下来,凶相男子将马车内的姑娘一个个拽下马车。 溪辞抬头看了看与鬼域花楼无异的莺歌楼,突然有些想念沉舟那个奸商,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遇到长得那么英俊的掌柜了。 站在门口顽强抵抗的她,欲哭无泪的被推了进去,莺歌楼的老鸨早早等候在了门口,只为看看这次送来的姑娘姿色如何。 为了不被看上,溪辞故意扮了个鬼脸,然后手脚抽筋的瘫坐在地。 姿态是挺丑,但一眼就被看穿了,老鸨不屑地瞥了一眼演技拙略的溪辞,对凶相男子说道:“这个我也要了,性子应该挺顽劣的,便宜点。” “这样的绝世美人,你上哪找?你不要我问别家去!”凶相男子说着就要把溪辞拽走。 老鸨急忙将他拦下,不清不愿的塞了一两锭金子给他道:“拿去拿去,把你的脏手从她身上拿来,这是我的了!” 说罢,她没收了溪辞今日从质库所得的十锭银子,溪辞灵机一动,大喊:“我拿我的钱,赎自己不行吗?” “什么你的我的?你的就是我的!”老鸨不以为然的说道。 好霸道无耻的女人,溪辞震惊的望着她,上下牙磨得“咯噔”响。 这是溪辞第一次被人抢着要,她激动得快喊着爹爹哭出来了,毕竟这种情形被抢不是什么好事。 老鸨安排了几个干瘦的打杂姑娘把捆绑得完好的她,狠狠地梳洗了一番,身上几乎差点褪掉一层皮才送回房间。 才刚梳洗完毕,溪辞还未缓过神,老鸨便领了一个大腹便便的大爷进房,并绘声绘色的介绍:“这是新来的姑娘,是个雏,王大人只管放心,只是钱……” 大爷一见溪辞,两眼放光道:“钱不是问题,但今日之事……” “王大人放心,嘴严着呢!”老鸨笑得花枝乱颤的回答道。 说着他将钱袋甩给老鸨,老鸨迫不及待的打开来,居然是两锭金子,与方才自己给到贩子的一个价钱,看来明日得抬抬价了。 说罢,老鸨就退了出去,随带将门关上,只留下他们二人。 溪辞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学着红颜鬼们的姿态:“大爷,谈心吗?” “春宵一刻值千金,直接点吧!”大爷便开始脱衣服。 溪辞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这跟在花楼不一样啊! 她趁对方沉浸在脱衣服一件事上时,操起桌上的酒壶用力的往他头上砸去。 不曾想他居然眼疾手快的挡了下来,一脸油腻道:“我就喜欢性子烈的,这样才有意思!” “原来如此!”溪辞了然。 大爷衣服褪得差不多了,便向溪辞伸出了魔爪,溪辞将他的手往背后一扭,按在桌上钳制住。 随后对着大爷膝盖后面的腿窝猛踢两脚,大爷条件反射的跪下之时,下巴撞在了桌上,满口鲜血的昏了过去。 溪辞走到门口,将门栓插好后,用大爷自己的腰带,将大爷双手反绑好后,又扯下一布条把对方的嘴缠上,随后走到床前躺了下去。 躺在床上的她,实在是没力气逃跑了,今日已经疲惫不堪,明日再做计划罢,这般想着,翻过身去睡着了。 睡梦中,她再次见到繁花似锦而又静谧的湖边,依旧看见湖面倒映着那个不是她却又似她的女子。 溪辞看到她垂着头哭泣,眼底流露出来的绝望,让溪辞的心生生疼。 突然觉得面颊有些湿润,她抬手一抚,发现自己竟然在哭……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砸门声将溪辞从睡梦中惊醒。 她坐起来后伸了个懒腰,地上满口鲜血的大爷正惊恐的望着她。 溪辞这才想到了什么,连忙给大爷解绑:“不好意思,我睡忘了!” 对凡人抱有歉意,是为仙多年的习惯,堂主一直教导大家一定要记得人族的娇弱,不能以强欺弱,要习惯原谅人族与生俱来的劣根,正如习惯神族因无所不能,而附带的自以为是。 松绑了的大爷满口鲜血说不出话来,只是像看怪物一般后退连连,溪辞无奈的起身把门打开。 老鸨一进门见到满口鲜血的大爷,怒了,二话不说抬手就甩了溪辞一耳光:“你这贱人,居然跟这样对待王大人!” “是他自己说喜欢性子烈的!”顾不得第一次被打的屈辱,第一时间她只想为自己辩解。 老鸨不想再听她解释,而是先安抚这位王大人离开。 走之前老鸨对着一起砸门的两个打手使了个眼色,他们意会的走进了溪辞的房间,将门关上…… 第二十九章 承 昨夜,沉舟到姑逢山上去确认了一番,凤凰之火还在,而溪辞已然不知所踪,看来赤那见到的十有八九就是溪辞本人。 刚回到人间,就听闻王大人今日未上早朝,也并未告假,家眷亦不知他此刻身在何处,朝廷命官走失可不是什么小事。 太师为了不让王上分心在这种琐事上,决意亲自出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顺便去找找溪辞。 听市井暗探说,昨夜见王大人进了莺歌楼就没出来过。 于是他乘坐的辇车,头一回停在了莺歌楼大门前。 换了件平凡的素衫,却依旧遮盖不住与生俱来的贵气。 这时的莺歌楼趁着客稀,下人们正在扫撒,他站在门口将四周打量了一番,才走进去。 他这一进门,虽说带着半截脸子,但风姿高华难以低调,引得楼内的女子不由得交头接耳,捂嘴偷笑,顷刻间窃窃声四起。 才刚走到大厅,就看到了被两位女子搀扶下楼的王大人。 他眯着眼,将口中溢血的王大人打量了一番,才道:“王大人!” 王大人见到当朝第一重臣太师沉舟,顾不得嘴疼,从两位女子的手中挣脱,快步走到他面前,嘴里含糊不清的作揖道:“太师。” “王大人免礼,您的嘴是……”他微微蹙眉,虽然觉得好笑却又笑不出,逛个妓楼都这般狼狈。 “意外意外,无碍无碍。”总不能说自己被一介女流给揍了吧,有失颜面。 他刚想将太师哄着出去,身后突然发出巨响,楼上一扇门突然飞了出来,把在座的所有都吓了一跳。 接着一个鼻青脸肿的绝美女子,从楼上爬了出来,她一把抹掉鼻子流出来的血,艰难的扶着楼上的栅栏站起来。 这是溪辞第一次硬碰硬,因为她太了解人族了,不仅肉身脆弱寿命短,还不能用瞬移术逃跑,不反抗就只能等死。 房内走出两位也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打手,他们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那么烈,既然不能接客,那就打死算了,留着也就是个祸害。 楼上那个倚靠着栅栏,摇摇欲坠的背影,让沉舟觉得十分眼熟,他稍稍走近了一些,仰头凝视着背对自己的她。 打手丝毫不手软的对着溪辞就是一拳过去,她闪过了一朝着脸上来的这一拳,却没躲过,从另外一个打手对着她肚子踹过来的那一脚。 身后的栅栏原本就年久失修有些松动,被这隔山打牛的重重一击,彻底拦不住倚靠着它的人。 溪辞便随着身后松散的栅栏一同落下,心想自己这次就算不死也要半身不遂了,怕疼的她,抱着必死的可能,闭上了眼,不曾想却落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 她闭着眼用力的嗅了嗅,是熟悉的檀木香。 她睁眼后看到的是,线条流畅的下颌,冷酷的薄唇,秀气的鼻孔,这半截好看的面孔让她产生了莫名的安全感。 她情不自禁的一把将对方的半截脸子揭了下来。 “殿下!”就是这张好看的脸,她又惊又喜的唤道。 半截脸子被揭,沉舟原本想对她动怒,但看着她脸上大大小小的伤,突然于心不忍,将她放下后才将半截脸子夺回,重新戴上。 但他的这张脸已经被在场的一半人见到,传闻太师的半张脸生得怪异,所以不得不带上脸子防止吓到人,现如今此传闻不攻而破。 “殿下?”王大人一脸疑惑的搔了搔头,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她说的是,跪下。”他瞥了王大人一眼后,眼梢一挑,冷冷地看向楼上的两位打手。 他双眸闪烁的寒光,令楼上的两位打手不寒而栗。 老鸨心想:坏了,该不会掳了哪个达官贵人的家眷来吧? 她连忙跑到沉舟的身边,摇着手里的扇子,谄媚道:“大人消消气啊,有什么事好商量。” 沉舟瞥了她一眼,一把拉过溪辞就要走,老鸨连忙跑到他前边拦住道:“大人,你不能就这样走了呀。” 虽然知道自己可能闯祸了,但该讨的钱一分都不能放过,她在暗示沉舟要付修整之资,毕竟这个姑娘是她真金白银买回来的,还指着她给自己挣大钱呢! “你要多少?”他沉声问道,在这种地方不被讹一笔,只怕是难事。 老鸨笑而不语的比了一根手指,沉舟觉得没那么简单,这种地方不会是一锭金子就能了的。 见沉舟没有表示,老鸨急了:“一百两黄金。” “胃口不小。”他冷笑道。 “这姑娘是我花钱买来的,看给我折腾的,还有王大人的事,不都得保密吗?。”老鸨扭捏着身子,还佯装出一副委屈的嘴脸说道。 沉舟没有看可怜巴巴的王大人,而是回头看了看满身是伤的溪辞,沉滞了片刻,说道:“没带,一会儿送过来。” “大人不能仅留一句话就走呀,一会儿您忘了怎么办?”不敢直接说他赖账,毕竟是当朝第一重臣,但还是觉得他可能会赖账,毕竟一百两黄金不是小数目。 “我若食言,那就去跟王上状告我好了。”说罢,他将溪辞往怀中一揽,便往外边走去。 溪辞微微回头,瞥了贪得无厌的老鸨一眼,稍稍凑近他,压低声音问道:“你真要给她一百两黄金呀?” 沉舟没有回答,而是将她塞进辇车内,自己随后也坐了上去,冷冷地凝视着她。 被他这般凝视,有种莫名的心虚感,虽然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殿下……” “叫我太师。”他纠正道。 “嗯?哦,太师。”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既然他要求了,就这样叫吧! “你这是怎么回事?”看着她完全是个凡人的样子,不由得蹙眉问道。 说起这个,溪辞就气不打一处来:“不知哪来的野生殿下把我掳到此处后,因为时幻镜的事没谈拢,他就对我下了封印,我便流落到这般被吊打的田地。” 越说越委屈,溪辞垂下头,吸了吸鼻子,抹了抹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沉舟递给她一面帕子,原本想告诉她就算不被封印也会被吊打。 可看到她这般模样,还是把话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他沉思了片刻,抬指点了溪辞的额头,试图帮她解除封印,然而并无反应,再次沉思。 溪辞以为对方故意敲自己的额头,好看的双眸死死地瞪着他。 “你看起来挺适应凡人躯体的。”见她怒目圆瞪的样子,忍不住调侃一番。 溪辞一时不过脑子,抬手弹了他的额头,手指弹在半截坚硬的脸子上,还是有些疼的,她撇着嘴,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沉舟被她这一弹,愣了一下,好气又好笑,她明明知晓自己的身份,却丝毫没有敬畏之心,是仗着有凤阳撑腰吗? 溪辞突然想起了什么,抬眸道:“太师,你能帮我解开封印吗?我保证我立马回姑逢山不添乱!” “不用保证了,解不开。”沉舟习惯性的将两只手互入袖中,端坐道。 “你不是很厉害的吗?”溪辞一副“你莫不是在诓我”的神情问道。 沉舟白了她一眼,颇有看“井底之蛙”的嫌弃之色,轻声道:“你这是魔族的羁绊印,需由封印者亲自解封,否则就只能等对方死了以后自动解开。” “嗐,那我还不能回姑逢山,不然他就找不到我了。”溪辞学着他,稳若泰山的端坐着,随后用眼角余光偷偷探他的反应。 意识到溪辞可能又赖上了自己,沉舟开始在脑海里思索着,府上有哪些她能胜任的活计,他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 辇车在一座府邸前停了下来,没想到沉舟在人间竟然有一间如此阔气的府邸,溪辞下了辇车后赞叹不已。 溪辞沉浸在重获自由的喜悦中时,为了不落人口实,他差车夫给莺歌楼送去一百两黄金。 府内虽大,但下人却仅有五人,他们头一回见到太师带着女子回来,不知会不会有要事需要交代,主动围了上去,排成一列,齐声道:“太师!” 沉舟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溪辞,在溪辞的期待中,缓缓道来:“府内还缺个花匠,听闻你会种菜,那么府上的这些花草树木便有劳你照拂了。” 种菜和种花草树木,应该不会差很多,在溪辞惊讶的目光下,他又想了想,道:“我记得你还会放牧,马厩里的几匹御赐宝马,我也托付于你了。” “我不能就借住几日,等那位野生殿下来寻我吗?”溪辞开始对他撒娇,不管是否有用,示弱总比硬碰硬来得讨喜。 沉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当然。” 随即又向她伸出手,莞尔:“一百两黄金,不赊账。” “太师,以我们的交情……” 溪辞还想再为自己争取一下,却被他无情的打断:“以我们的交情,或许你闲暇之余可再给池子里的鱼喂些饵料。” 溪辞怔怔地望着他,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表达自己的心情,尤其是他那居高临下,不容拒绝的气势,惹不起惹不起。 “不说了,马厩在哪,再不开始天就黑了。”溪辞已经撸起袖子,准备开干了。 “带她过去吧。”沉舟抿嘴一笑,对其中一下人说道。 得令的下人恭敬地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溪辞往马厩的方向走去了。 看着他们走远,沉舟嘴角噙着一抹浅笑,随即对其他下人道:“备间客房,再给她备些吃的,还有一些外用膏药。” “是,太师。”其他四人低头应声。 碰巧这时,辇车似乎回来了,他拂了拂衣袖,说了句“我进宫了,别让她随意出府”便往外边走去。 四人将他送至门口,目送他上辇车才回去。 第三十章 承 郳国,太师府。 忙碌了一整日的赤那回到府上,在门口伸了一下腰才走进来。 夕阳西下,莲花池旁一抹倩影在给池子里的鱼喂食饵料,仿佛不要钱一般随意抛洒。 那阔绰的手法,与在鬼域里把酒当水喝时的场景如出一辙。 她抛洒到一半,突然丢了少量到自己嘴里尝尝味,随后一脸嫌弃的吐了出来。 赤那目瞪口呆地看了一会儿,似乎被她察觉到,远远的冲他招手:“赤那!” 心有疑虑的赤那急忙往厅堂里去,沉舟正巧在厅堂等着他。 “太师,属下见到溪辞了,就在府上!”赤那以为是她偷溜进来骗吃骗喝的。 他微微抬眸瞥了赤那一眼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不以为然的回答道:“嗯,我也看到了。” 赤那疑惑的唤道:“太师,这是?” “巧合。”他放下茶盏,轻声说道。 这时,溪辞鬼鬼祟祟的在门口伸头窥探,察觉她存在的沉舟停下手头的动作,眯着眼盯着她,赤那顺着沉舟的目光也眯着眼注视着她。 见状,溪辞悻悻地走出来,尴尬的摸摸鼻子道:“你们聊,我就随便听听,左耳进,右耳便会出,不会留在脑子里的。” 沉舟顿了顿,随后起身,在赤那的目光下,负手走到她跟前,淡漠地俯视她:“倘若,你还想留住你的耳朵,就不要这般随便听听,能明白吗?” 闻言,溪辞立马捂住耳朵,一脸担忧的跑开了。 看到她惊慌失措的跑开,沉舟微微侧脸对赤那说道:“计划有变,薄情想背着天君和帝君私吞时幻镜,我们得带着她。” 赤那恍然的点点头:“太师英明。” 沉舟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回到上座,看着那壶有些凉了的茶:“曲国使团已经上路,陛下也已下令设宴。” 曲国如今也算大国,诸侯列国对曲国有诸多不满,那郳国在此刻多加亲近,诸侯列国是不是就按耐不住了? 诸侯列国日益强大,已是威胁,欲发兵镇压,重新收复封地,不得无由。 赤那抱拳躬身:“是,太师!” “如此一来,重整兵力,向邻国发兵征战,指日可待。”筹谋已久的战事,已经踏出第一步。 魔界与鬼域,基本上已经握在他手中,人族的江山,他也要掌握一半。 随后赤那似乎想起了什么,将门窗关好,沉声道:“殿下,战神亲临鬼域,近日不宜回鬼域。” “十殿阎王可知晓战神亲临?”沉舟眉头微蹙,有诸多猜测。 “回殿下,已经各就各位,不必挂心。”赤那为了不让沉舟分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鬼域阴间表面上还是以天界马首是瞻,毕竟几十万年来,天界都手握鬼域阴间部分权力,现如今只要他能顺利掌管魔、鬼、人三界,便可推翻天界定下的法度,重整秩序。 沉舟的手指轻击案台,轻笑:“怕是天界做梦都没想到,他们现在所见到的一切都是假象罢。” 所有的不公,所有的失衡,他都将亲手纠正,无能的人,才需要借时幻镜之力回到过去改变眼前的定局,而他从不走回头路。 鬼域阴间…… 战神与锦年仙子,带着一众天兵在鬼域大肆搜捕,完全不顾阴间的法度,拦了众灵往生之路,逐一盘查。 因众多天兵有来无回,战神疑有鬼怪勾结案犯作祟,委派锦年仙子到忘川河畔施唤灵术,审讯河底野鬼。 顿时惊得流言四起,都说天界想借机接管鬼域阴间。 如此阵仗是数十万年来都不曾见过的,为亡魂不误往生好时辰,第五殿阎罗王和第十殿转轮王亲自上路,去与其辩论,将被拦截的鬼魂讨回,引至正道。 随后,秦广王带领其他七殿在奈何桥上,帮着孟婆一同施汤。 孟婆抹了抹额前的汗:“你们都出来了,里面怎么办?” “有判官们在呢!”七殿泰山王不耐烦的摆摆手道。 阎殿内文武四大判官分属的赏善司、罚恶司、阴律司、查察司,也与天界六司府打了招呼,尽量不要搞太多疑难之事,让众魂近期都投个好胎,爽利些。 秦广王在一旁引着飞禽之魂喝汤,神色间颇有些郁结。 他踌躇良久,看向催促牲畜饮汤的第八殿都市王,低声问道:“老八,那些死去的天兵可安排妥当?” “昨日均已交给老九投生畜道。”都市王低声回应。 秦广王神色略显轻松的点了点头:“我们必须守在此处,因为战神若查无果,必定会想要入殿查看命簿……” “反了他了!”第九殿平等王眉毛一挑,将飘荡在空中的飞鲸轻轻一拽,拉下来按着喝汤。 虽说南修为天君之子,亦是战神,但无论官威如何之大,都不可能力压十殿。 “奈何桥,岂是他一介天神想过便过的?将我们阴间十子置于何地?”第六殿卞城王一时气愤,失手将刚刚盛上来的孟婆汤打翻,引来孟婆一顿呵斥:“不想干就回你的第六殿,别在这碍手碍脚的!” “哈哈,果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第六殿卞城王一边闪躲一边讥讽道。 这种时候,秦广王可没心情看他们这般胡闹,狠跺桥面一脚,震得桥儿晃了晃,随后沉声道:“别闹了,都手脚麻利些,后边还排着那么多呢!” 说罢,秦广王指了指,那一层又一层涌上来的魂群,如海一般无际。 鬼域阴间原本是不可能出现这种盛况的,如不是因为战神无视法度,拦截盘查,妨碍了阴间鬼差的公务,也不会导致如此之多的亡魂滞留于此。 见秦广王不悦,孟婆与卞城王对视,彼此冷哼一声后,便各司其职。 这时,远处一黑中泛着红光的阙楼在青雾缭绕的鬼域,时隐时现,略显瞩目。 秦广王看着那楼,心突然咯噔了一下:“有人在试图打碎花楼结界……” 众神官闻声,也都抬头望向那边,不禁一怔,那里可是沉舟殿下的地盘…… 第三十一章 承 下鬼域搜捕前,天界就开始流传万灵堂出了魔族细作的说法。 屠堂灭兽,意在魔族向神族征战时会少一些援兵阻碍,随后此细作因欺神事发,故逃鬼域。 自万灵堂被屠,天界的辅助战兽锐减,剩下的武系兽已是老弱残兵,如遇战事必定吃力,所以此说法还是有一定依据的。 战神南修率领着五百精兵亲自下鬼域,无论是来此游玩的神怪,还是赶着投胎的幽魂,将其拦截,一一盘查,无一幸免。 锦年是第一次来到阴风阵阵的鬼域,这里的人大多数都双脚无法着地,行动全靠飘,能在地上行走的鬼都已死了千年,阅世养性,悟透红尘万理,只要心放得下,就自然的落地行走了。 此情此景,看得她不自觉的往南修身后挪了挪。 原本就不想带上她的战神南修,见状,嘴角勾起一抹讥笑,他望着忘川河泛起幽幽的水波,灵光乍现。 “锦年仙子。”南修突然轻声唤道。 闻声,锦年从他身后探出头来,脸上挂着些许勉强的微笑:“战神可是在喊小仙?” 南修回过头,神情温和的注视着她:“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锦年仙子可否帮个忙?” “但说无妨。”锦年一听到自己喜欢的人有事想拜托自己,立马来了精神。 南修和煦地向她伸出了手,锦年想都不想的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随后,南修牵着锦年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河畔,这一刻的锦年以为南修对自己有意。 南修面向忘川,脸上洋溢着灿烂:“忘川忘川,回首相望渐阑珊,多少幽魂对前尘往事意难平,故自缚于此,呵……看似重情重义,不过是一群未开智的凡夫俗子在自我感动罢了,锦年仙子,你觉得呢?” “战神说得在理。”锦年眼底为他点亮了无数的星辰。 南修看向她,浅浅一笑:“既然如此,那盘查河中野鬼身份,便有劳锦年仙子了。” “盘查他们?!”锦年指着深不见底的忘川河,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河底野鬼生前多数都是冥顽不灵之人,我左思右想,实在是寻不到比仙子更能担此重任的人了。”南修说得十分真诚,眉宇间透着一缕为难。 锦年看着暗如深渊的忘川,咽了咽口水,对视上南修恳求的目光,一咬牙:“如此厚望,锦年怎可辜负?” “锦年仙子的恩情,本战神会牢记于心的。”听到对方应承下来,南修对她莞尔一笑,以表感激之情。 战神的这番话,她听进了心里,对他作揖道:“还请战神,勿相忘。” “当然。”南修满意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扭头对一旁的天兵使了个眼色,又对锦年说道:“任务紧迫,时不我待,此处便劳烦锦年仙子费心了。” “无妨,战神不必为我感到担忧。”锦年深情款款地望着他那张俊俏的容颜。 虽不想与他分别,但能将他交付于己的重任完成,或许能让他对自己刮目相看。 南修感激的对她俯身抱拳后,旋即转身吩咐留下六位天兵跟着锦年,便赶往下一处。 锦年看着南修离开的背影,满眼的欢喜,能为喜欢的人效力,是多么值得炫耀的事啊! 鬼域闹市,神鬼混杂,堪比人间,喧嚣得紧。 天界犬辅——御天犬突然对着一处狂吠,南修警觉的停下来看向平平无奇的暗黑宅府。 打量一番后,他缓缓上前想要推门而入,却一头撞在结实屏障上。 在天兵们吃惊的目光下,南修吃痛的揉了揉头,怒视眼前无形的结界。 没曾想鬼域闹市居然有此玄机,他后退半步,左手凝聚了庞大的气势,重重推出,击在无形结界上,恍惚间上方似乎闪过一幢泛着红光的阙楼。 虽只有一刹,但足以让众人心惊,不禁猜想此间是否隐藏着什么秘密。 南修眉毛微挑,再退半步,抬手施展术法,气势四处波及,又汇聚而来,化为一头粗达数百丈,泛着蓝光的金龙鱼,紧紧缠绕住结界,企图将其捏碎。 “吼——!” 金龙鱼洪亮的咆哮声,穿透力极强,引得周围鬼怪纷纷捂耳,它身上的光笼罩方圆数丈,灼得周围鬼怪睁不开眼。 受到挤压之力的结界,显出了本来的面目,华丽的阙楼赫然醒目。 结界上闪烁着雷电之光,却依旧坚韧,金龙鱼不依不饶,缠绕得越来越紧,南修腾出另外一只手,高高举起,天空顿时落下一束闪烁的金光。 他挥舞着那束金光,击打在结界之上,三鞭下来,结界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南修嘴角噙着一抹轻蔑的笑,左手轻轻一捏,金龙鱼跟着紧紧一缠,结界顷刻间碎成了数片。 眼前原本平平无奇的暗黑宅府,变成了一小型宫殿,宫殿右侧便是那显眼的阙楼。 青烟缭绕,黑色墙体,红光缠绕,诡异中带着说不出的华丽。 传说鬼域鬼市有最负盛名的无忧阁,难道就是这里? 南修未曾来过此处,初次见到如此宏伟壮观的小型宫殿,颇有兴趣。 他满脸笑意的上前推开门,往里面张望了一阵,颇有些冷清,抬脚正准备走进去。 “南修殿下!” 一个醇厚的声音将跃跃欲试的战神喊住了。 南修与众天兵顺着声音往一侧看去,秦广王带领着其他四殿,气势傲人的站成一列,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挑衅。 秦广王将二三四殿留在奈何桥上帮着孟婆施汤,把闹腾的六七八九殿给带来此处,给南修找麻烦。 “五殿阎王,久仰。”南修停下了脚上的动作,略显盛气的说道。 上任十殿阎王他都见过,这几位虽面生得很但不难看出身份。 听闻上任十位阴间天子因相互勾结,罔顾阴间法度作乱,所以被阴间大帝就地正法。 天君与诸位天神都觉得太巧了,怎么会十位都有问题,而且新晋的这十位身份委实可疑。 想要下鬼域阴间,不得无由,所以借着搜捕万灵堂案犯之名前来。 他能猜想到,这几位如果不是刻意来给自己下马威,就是来掩盖罪证的。 十殿之首的秦广王遽然上前,瞬移到南修跟前。 一阵风拂过南修的面,南修浅浅一笑,目光锐利的注视着秦广王。 秦广王看似不经意的瞥了宫内一眼,轻笑道:“南修殿下对赌坊花楼也感兴趣?” “非也,不过是好奇为何将此处用结界隐匿起来,也担心有案犯潜藏于此,牵连整个鬼域阴间就不好了。”南修低头浅笑,对答如流。 秦广王负手而立,下颌微仰,颇有盛世君王之姿:“南修殿下多虑了,为了配合天界搜捕,临时将此处遣散,为了不耽误时间,封了罢了。” “哦?可末将还是觉得,案犯或许会潜藏于此。”南修并不信任对方的说辞。 秦广王迟疑的瞥了一眼花楼,不知道沉舟殿下居住过会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如果被南修查到就不好说了。 但转念一想,沉舟殿下与赤那行事极为慎重,况且花楼的红颜鬼们,并不识沉舟殿下与赤那的真实身份。 如若南修真要进入盘查,自己一再阻拦尽显虚心,反而会适得其反。 秦广王沉滞了片刻,道:“谨慎自然是最好,但南修殿下此举,似乎是在怀疑我们存心窝藏案犯。” 秦广王身后的几位阴间君主认同的点点头,忿忿地瞪着看向他们的天兵。 同是神官,凭什么天界可以如此放肆,罔顾阴间法度? 什么时候天界战神与阴间天子平起平坐了? 天君还未羽化退位,战神就如此不把阴间天子放在眼里,登位之后还得了? “末将不敢,只不过是照章办事罢了,此事牵扯之大,不敢怠慢。”南修意会对方的意思,稍微敛了敛自己的气息,虽然在心里瞧不上他们,但在他们的地盘还是得适当的客气一些。 对方态度谦和,秦广王不好再借题发挥,负在身后的手,对着其他几位阴间天子暗暗打着手势,他们用眼角余光确认了彼此是否了然,旋即都点点头。 秦广王随即莞尔:“天君既然委派战神亲临,我们也知晓这自然不会是小事,但还请南修殿下手下稍稍留情,莫要将这小本营生毁了名声。” 闻言,秦广王是同意自己进入搜查了,南修对他抱拳躬身:“谢秦广王的大义。” 说罢,南修对天兵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先进去查,自己随后再加入。 秦广王身后的第九殿平等王,在这期间暗暗隐了身,留下一副傀儡躯壳,便随着天兵一同入内,帮着查看是否有纰漏,随便给他们使绊子。 看着天兵进去得差不多了,南修对着秦广王做了个请的手势,邀请几位阴间天子一同入内。 就在这时,南修突然发现他们五个,有一个略显奇怪,仿佛行尸走肉,隐隐觉得其中有诡,他重新打量了他们五个,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郳国,王宫。 太师在烟花之地,花重金赎出一绝色女子的传闻,越演越烈,竟从民间传到了王上的耳朵里。 众所周知,太师一向不近女色,但近几日太师也确实离宫比往日早,这让身为郳国王上的颜墨,在心中多了些疑虑。 曲国使团不久便会到达境内,颜墨猜想太师是不是想寻一绝色女子,成为谋划中的一棋。 但此举如此招摇,不像是太师的风格,他突然担心该女子会不会是曲国派来的细作。 早早用过晚膳,颜墨无心批阅奏折,站在窗边赏着冰冷的月。 往日此时,太师应该还在自己案前,与自己谈论朝堂政事。 究竟是怎样的绝色女子对太师有如此大的吸引力? 还是说,太师背着自己在谋划着什么? 想到这里,颜墨有些按耐不住自己好奇的心,他转身从案上取了一份奏折,随便瞥了一眼,揣入袖兜,对着寺人招手道:“移驾太师府,有大事需与太师商议。” “陛下,天色将晚,不宜出宫,不如奴才派人去宣召太师入宫……” “不必了,备龙辇。” 寺人刚说到一半,颜墨不容拒绝的打断了他的话,命令道。 见王上心意已决,寺人也不敢多嘴,连忙俯首:“诺!” 他就是想亲自到太师府上去看看,究竟自己的猜测,哪个才是对的。 第三十二章 承 溪辞一脸狐疑的望着莲花池,昨日还清澈见底,今日已浑浊一片,而且池子里的鱼都陆续浮出水面侧卧着。 她找来一副网罟,捞起一条锦鲤,坐在地上细细端详起来,鱼眼还未凹陷,鱼尾还能轻微颤动了一下。 双手将鱼身固定好,溪辞对着鱼头上微张的嘴频频吹气,想来是天天窝在池子里太闷了,心情郁闷失了生机,得给它补补生机。 一袭黑色缎面锦衣缓慢的走近,拂过莲花池带着酸味的微风,扬起了他的衣袂。 他悄无声息的伫立在溪辞跟前,俯视着她的这一举动。 淡淡的檀木香覆盖掉了鱼的味道,溪辞由那双黑靴往上看,连忙起身,粲然一笑:“太师,你回来啦!” 沉舟水波不兴的瞥了她手中的鱼,定定的瞅着她:“为何水池里的鱼都浮出了水面?” “许是水里太闷太混了,想探出来看看吧?” 昨日清澈可见,今日浑浊不堪,而且鱼生得扁平,不得探出头侧卧才能将外边的世界看得真切吗? 沉舟静默了片刻,旋即再次开口:“那马厩里的御赐宝驹,为何今日频频下痢?” “嗯……兴许是夜里睡得不够安分,染了风寒吧?”溪辞回答得十分认真,并未扯谎。 沉舟再次陷入沉思,这时溪辞捏了捏手里的鱼,惊叹道:“怎么不动了?” “死了。”沉舟略显无奈的回答道。 溪辞略显惋惜的望着手里的鱼:“哦,那我一会儿拿进庖房给您做道菜吧!” 这便是物尽其用,说着溪辞正准备往庖房走去。 沉舟将她拦下,把她手中的鱼甩回池子里:“死者为大,让它安息吧!” 沉舟若有所思的凝视着眼前一脸茫然的少女,不由得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旋即将她领到马厩。 他亲自俯身料理食槽,道:“喂食过量,所以它们才会频频下痢,并非是夜晚着凉。” 溪辞站在一旁认真的看着他,如何取量,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只要它想吃,便可无穷无尽的喂食。” “方才莲花池里的鱼,也并非是因水里太闷,想探出水面,亦是投食过量。”沉舟的语气中并未有一丝责怪,而是循循善诱。 她看着沉舟认真谦和的样子,甚是喜欢,不由得俯身凑近:“太师,你不怪我吗?” “不知者无罪,无知者难以量罪。”他瞥了溪辞一眼,风轻云淡的说道。 随后起身对着一个家仆招了招手,让他去处理一下莲花池的那片狼藉。 “我也去吧!” “不必,随我去书房研墨罢。” 溪辞兴冲冲的想随着去清理莲花池,将功补过,再次被沉舟拦下。 这种繁重的活计,不适合她这种身子骨娇小的姑娘。 跟随在沉舟身后,还未到书房,便有一家仆慌张跑来,对着沉舟快速鞠礼:“太师,陛,陛下亲临,正领至厅堂。” 沉舟静默了一刹,点头:“先给陛下上茶,我这便过去。” “是。”家仆又慌张的跑了回去。 沉舟睹了溪辞一眼,说了句“你就不必过去了”便赶往厅堂。 溪辞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想起几次在梦里见到他与另一女子琴瑟和谐。 不知是真有其人其事,还是自己做的春梦。 梦中的他温柔如水,看得自己都有莫名的悸动。 但梦境之后的他事事淡如水,处得人清心寡欲。 实在是让人好奇,于是溪辞想着是不是可以找个时间偷偷问赤那,沉舟过去是不是有过一个相好的。 正往回走时,突然一个家仆向溪辞飞奔而来,挥舞着四肢,大喊:“溪辞,陛下,陛下要召见你!还请速速去往厅堂。” “召见我?!” 溪辞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指着自己的鼻子…… 厅堂…… 陛下突然亲临,在沉舟意料之外,他赶到厅堂时,陛下已坐在案前品茶,见到他的到来,抬眸莞尔:“不知突然来访,是否惊扰了太师?” 沉舟款款来到案前,作揖道:“陛下言重了。” “太师请坐,不必拘礼。”说完,颜墨用眼神暗示沉舟应该坐的位置。 沉舟了然入座,莞尔:“不知陛下是有要事需详谈,还是想与臣,叙叙旧。” 颜墨从袖兜里掏出一份奏折,伸长了手递给他:“还请太师看看这个。” 沉舟恭敬的接过以后,细细地看了起来,看到最后他突然意识到,陛下许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有别的意图。 他将奏折重新递还给颜墨,正色道:“百花节临近,曲国使团也将入境,与曲国和亲之事,还得看陛下您自己的意愿。” 沉舟知道颜墨想要借百花节,设计曲国使团,以以德报怨为由发起战事,一举拿下。 “孤,还是想听听太师的意见。”颜墨有些莫名的坚持。 “陛下,先前您已布局完毕,如若在这之前和亲,意味着要重新谋划大局,可推迟和亲之请,而后便无需和亲,因全城皆是战俘,唾手可得,其中得失,但凭陛下圣断。” 沉舟了解他,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比起男女之事,他对权力有更高的渴望,所以其中的利弊他应该很清楚才对。 沉舟不解他为何会带着这份奏折出宫寻自己,难不成曲国有他看上的姑娘? 颜墨听完他的话,赞同的点点头,思索了片刻,旋即莞尔:“太师府上似乎过份冷清了些。” “回陛下,臣喜静。”毕竟不怎么住在府上,无所谓。 “听闻,太师府上有一位倾国倾城的佳人,不知是否属实?”他将“烟花之地”敛了去,仅提及传闻中佳人是何等绝色。 沉舟眼梢微挑,似乎明白了颜墨专门移驾来此的用意,但他是想证实传闻,还是想见美人?沉舟还不得而知。 沉舟静默了片刻,给颜墨续上了茶,莞尔:“是有那么一位佳人,但并非传闻中说得倾国倾城。” “哦?是否如传闻那般,还得眼见为实。”颜墨的言下之意,便是想见一见那位传闻中的佳人。 沉舟浅浅一笑,对着家仆招手道:“将溪辞唤来,陛下召见她。” “是,陛下,太师。”言毕,家仆急冲冲的退下去寻溪辞。 颜墨始终在观察沉舟的神情,透过他那半截脸子,从他的双眸和嘴上噙着的不明意味,还看不出沉舟的态度是否有异。 不一会儿,一位明媚的少女,怯生生的走了进来,清风拂面,扬起她如缎青丝,肤如凝脂,螓首蛾眉,确实是位不可多得的佳人。 她打量了四周后看向沉舟,随即走到中央,对着颜墨跪拜:“婢子,拜见陛下!” 看起来是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女,颜墨瞥了沉舟一眼,莞尔:“免礼。” 溪辞缓缓起身,不知该何去何从,打算退到一旁,这时颜墨突然对她问道:“作为太师府上唯一的女子,想必应该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与众不同? 长得美算吗? 还是一来就把一池子鱼弄死? 把御赐的宝驹给喂得下痢不止? 见溪辞还在苦思冥想,沉舟忍不住答道:“陛下,臣府上的婢子,日常只是负责府上的扫撒,并无特别之处。” “扫撒?”颜墨眉宇间颇有些郁结,花了一百两黄金,赎回如此明媚动人的女子,只为扫撒,怕不是暴殄天物。 见陛下神色凝重,溪辞担心让沉舟为难,于是站出来,道:“陛下,婢子不才,家住深山,自小以打猎为生,擅长骑射,对舞剑也只是略懂皮毛,确实无特别之处。” 擅长骑射是真,猜想深更半夜的,陛下应该也不会让自己给他表演骑射。 琴棋书画,她几乎样样不通,抚琴不会,笛子也就来来回回那么几曲,用于催眠之术,不便展示。 她的舞剑还是从凤阳那里看着学来的,凤阳喝醉了就爱拉着爹爹舞剑,惹得爹爹不胜其烦。 但若是需要,她也可展示一番,毕竟这位陛下看起来有些来者不善,如若自己真的什么都不做,怕是会让沉舟为难。 “舞剑?”颜墨突然一喜,看了看神色淡然的沉舟,莞尔:“可否为孤,舞上一段?” 溪辞征求似的看向沉舟,沉舟旋即起身从墙上抽出了一把剑,稳稳的递到她手上,低声嘱咐道:“当心。” 沉舟转身将琴抬了出来,本想亲自弹奏,颜墨给寺人使了个眼神,服侍颜墨的寺人立马将沉舟手中的琴接过:“太师,由奴才来抚琴吧!” 沉舟没有犹豫,将琴交给了他,回到原位盘腿坐下。 溪辞举着沉重的剑,重新回到中央,深深吸入一口气,仿佛天将遴选大典一般,让她紧张。 随即,悠扬琴声奏起,她身影如同飞絮般轻盈,手腕轻轻旋转着手中的利剑,翩翩起舞,她浑身透露着一股将士的英气,却又掩藏不住与生俱来媚惑。 足尖轻轻一点,完美旋转后,剑气破风,衣袂飘飘,煞气若隐若现,腰身顺着剑光闪动。 如此惊艳的表演,让沉舟第一次觉得她并非一无是处。 然而,颜墨却死死地注视着溪辞的一举一动,神色中全然没有一丝欣赏,而是揣摩和怀疑。 舞了一阵,沉舟察觉到陛下眸中异色,随后,他缓缓起身,箭步轻快的移至溪辞身后,轻轻贴近,溪辞靠入一堵肉墙,神色一怔,微微仰头望着他,眼底快速的划过一丝诧异。 他一手扶着溪辞的腰,一手握住她持剑的手腕,使她的脚后跟踩在自己的足上,引她随着自己旋转了半圈。 旋即瞅准墙上的剑鞘,猛然把手中的剑甩出,正中剑鞘,舞毕。 沉舟缓缓松开她,后退了半步,溪辞不知所措的回眸望向他,眼底溢出的是不解与茫然。 回眸那一瞬的千娇百媚,与他的温润儒雅相契合,似乎将传闻坐实。 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但她这剑握得不像是歌舞姬,更像是习武之人。 颜墨凝视着眼前那个绝美的女子,眸中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杀气。 他不相信沉舟看不出此女子的不寻常,除非沉舟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颜墨的异举,并未逃过沉舟的锐目,自古君王爱美人,陛下却不喜溪辞,虽不知原因何在,但可以确定,绝不能让他们两个有独处的机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时间不早了,该回宫歇息了。”沉舟对颜墨作揖道。 颜墨僵硬的笑了笑,沉滞了片刻才起身,走到沉舟身边,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言不语,擦肩而去。 寺人急忙跟上,并喊道:“起驾回宫!” 沉舟若有所思的瞥了溪辞一眼,跟了出去,溪辞不明所以,踌躇了一会儿,也决定跟着出去…… 第三十三章 承 目送着陛下的龙辇远去,大家在心里都默默松了一口气,溪辞偷偷地瞅着沉舟,那碍眼的半截脸子,让她猜不到沉舟此时在想些什么。 溪辞鼓起勇气,笑眯眯的对沉舟问道:“我这剑,舞得如何?” 沉舟的眼梢微挑,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你这不是舞剑,应该叫刺杀。” “啊?”明明觉得那一刻的自己最是妩媚动人,怎么会是刺杀的效果呢? 可细细一想,他方才上前与自己舞的那一段,难道是为了防止陛下误会,所以助自己早早结束吗? 想到这个,她有些沮丧的垂下头:“辛辛苦苦,讨不得好,还消耗了我两刻钟,让我本就短暂的寿命,雪上加霜!” 沉舟看她那副信到了心里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顿了顿,转过身准备回去:“你究竟会些什么呢?” 溪辞跟着他回到了府内,大言不惭的说道:“我师从万灵堂,自然是应该投身行伍,而不是养鱼种花。” 万灵堂是为天界培养出能参与战斗的神兽,自己自然也是其中一员,应当从武。 “志大才疏。”养鱼种花不济,身手也一般的人,居然还想投身行伍,他忍不住嘲讽道。 他不屑的态度,让溪辞不服气,不依不饶的紧跟着他:“嘿,你不信?” “不信。”沉舟回答得十分直接。 这个完全不给面子的人,之所以不信,是因为自己确实拿不出可以说服他的东西。 溪辞了然,讪讪地低下头,跟着他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不信也在理,毕竟我们堂主不在了,没人教我了……” 闻言,见她声音越来越小,沉舟突然驻足,见她还没跟上自己,沉滞了片刻,回头道:“我可以教你。” “真的?”溪辞条件反射的猛然抬头。 “但,有条件。”他不紧不慢的说道。 溪辞小跑到他跟前,微微仰头望着他,笑吟吟道:“且说无妨。” 沉舟注视着她那双出淤泥而不染的明眸,正色道:“我会的,你想学的,都可以传授于你,但之后你必须赢我,否则我就杀了你,可不能让人知道我教出了你这等朽木,坏我名声。” “徒弟赢师傅?怎么可能?!”溪辞惊得后退了半步,一副难以置信的望着他,突然有点想打退堂鼓。 自古徒弟赢师傅多数是传闻,青出于蓝胜于蓝靠的都是自己,而不是师傅,为了防止徒弟背叛师门,作师傅的都会留有后手。 沉舟知晓她的担忧,粲然一笑:“我让你一只手,且仅有三招,如若你还赢不了,那就自行了断吧。” 比武而已,自己退让那么多,她还不能行的话,与废人有何分别?不如自行了断,留一口饭给有需要的人。 见溪辞还在犹豫,他微微俯身,凑近她,轻笑道:“还没开始,你就对自己那么没信心?” 他突然靠近,让溪辞的心突然漏了半拍,有些微微发烫,她抿了抿唇,又后退了半步,才敢抬头正视他。 “那……你不会使用法术诓我吧?”溪辞微微蹙眉,依旧一脸狐疑的试探性问道。 “在人间,随意施术会遭天谴,我并不会用得不偿失且卑劣的手段去赢一个……花瓶。” 他浅笑的将身子站直,刻意强调“花瓶”二字,惹得她有些不满,就喜欢她看不惯自己,又干不掉自己的窘样。 她并不是对自己有所敬畏,仅仅是因为惜命所以怂,不得不放低姿态求全。 虽然心里很气,但溪辞并没有急着反驳争辩,如果把他激怒的话,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还可能会流落街头。 但是,现在若是把这口气咽下,不仅有吃有喝,还能从他那里学到东西,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这里,溪辞敛了敛自己的怒气,用手把自己的嘴角掰成笑脸的弧度:“倘若我赢了你,也就可以证明我不是花瓶了吧?” “嗯,梦想和痴心妄想,还是有一定区别的,但也不妨一试。”他不假思索的说道。 溪辞思索了片刻,觉得他还是挺好商量的,于是开始得寸进尺,也算逼自己一把:“我要加筹码。” “说来听听。”沉舟双手抱胸,水波不兴的低头望着她。 月光打在溪辞的背上,使她整个人泛着淡淡的光晕,那种熟悉感再次扑面而来,让他有那么一瞬,产生了似曾相识的错觉。 溪辞想了想,正色道:“我若是赢了,你还要帮我找那个野生殿下来帮我解开封印,我不想就这样坐以待毙。” 都好几天了,这个叫薄情的野生殿下,还不来寻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急不急用时幻镜,他就不怕自己一下子老死,把秘密带进棺材里? 他不着急,溪辞都替他着急,毕竟凡人的寿命那么短,到时不是自己给爹爹养老,而是爹爹要给自己送终了。 “成交。”沉舟回答得十分干脆,因为他原本就不打算留薄情一条活路。 溪辞对他伸出手,比了个六的手势,不断用眼神暗示他,沉舟不解的看着她的手。 见他迟迟没有反应,溪辞直接一把抓过他的手,与自己勾小指,大拇指印着大拇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不然以后不相见!” “拉勾,为什么还上吊?还得吊个一百年?”他神色复杂的望着她,不是很懂现在的小朋友,尤其是眼前这个跟自己差了十万岁左右的小朋友。 “这个……就是,就不信守承诺,就应该上吊自行了断呗,吊个百年认错。”溪辞也不确定是不是这个意思,随口瞎诌的,还说的理直气壮的。 以前下山历练时见到的小朋友都是这样说的,也没有问过是什么意思。 “嗯……看来你的觉悟很高。”沉舟甚感欣慰的刻意勾紧了她的小指,趁机多盖几个章。 溪辞虽心里很气,觉得自己是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但脸上还是笑嘻嘻的:“那么太师,是不是明日开始呢?” “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开始吧,去书房抄十遍兵书再去歇息。”他瞬间严肃。 溪辞吓得狐躯一震,又后退半步,干笑道:“太,太师,我不急的,明日再开始也不迟……” “我急。”如果她真的学不会,砸的是自己的招牌,他无法接受自己有一个那么差劲的徒弟。 说着,沉舟领到了书房,翻出大大小小十几本兵书,溪辞再次想念堂主,那是她见过最仁慈的老人家。 “先抄这一册,明日再抄那一册,以此类推,你可明白?” 原本想让她一夜全部抄完,但对视上她那双委屈巴巴的美眸,突然改口。 溪辞翻了翻沉舟放在她面前的兵书,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赌局已定,不蒸包子争口气吧! 她没有多说什么,笨拙的自己给自己研墨,将纸张铺平,看着兵书开始一笔一划的抄了起来。 沉舟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发现她的墨没有磨匀,帮她研了一会儿墨才离开。 他离开时动作十分轻,轻得将关门都没有声,溪辞也不知道他何时离开的,只知道当自己想告诉他自己抄完时,已经没见到他了。 溪辞打着呵欠,看着自己抄好的一册兵书,很有成就感,找回了自己在万灵堂修炼时的感觉。 她折腾了一阵,随后趴在案上渐渐入睡,天色微微亮时,房门被无声的推开了。 沉舟已经穿好朝服,入宫前想来看看她抄得如何了。 看着桌上抄好的兵书,整整齐齐的摆好,笔墨纸砚也已经归位,她安静的趴在案上,沉沉入睡。 沉舟看着溪辞无暇的侧颜许久,在她身上又再度看到了清歌的影子,眸光突然暗了下来。 随后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张薄衾盖在她身上,才离开…… 鬼域阴间…… 南修看着神色怪异的第九殿平等王,刚想暗暗出手试探他,突然有天兵从楼上落下。 他顾不得太多,急忙赶过去:“怎么回事?” “回战神,属下不知,就是总觉得有东西在阻碍我们的行动。”从高处跌落的天兵,在同僚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如实回答道。 什么都没有查到,但是同僚们不是莫名被绊倒,就是撞到些什么,自己运气最背,从楼上跌下来。 南修心里有些恼怒气,但又不好发作,因为至今为止什么都没有查到。 那个妖仙没有抓到,鬼域的把柄也没有查到,有气也得自己慢慢消化。 他气得捏紧了拳头,神色凝重的回头看向心情甚好的秦广王,沉默不语。 “南修殿下,你看起来脸色不大好啊,莫非是……水土不服?”第七殿泰山王故意调侃道。 “若是水土不服,那就早早回去罢,我们帮你们天界查嘛!”第八殿都市王笑吟吟地说道。 第六殿卞城王双手抱胸,轻笑道:“还是说信不过我们?也是……谁让我们鬼话连篇呢?” 他这番自黑引得其他几位阴间天子,捂嘴偷笑,连搜捕的天兵都忍不住跟着一起笑。 可南修一个严厉的眼神过去,众天兵立马埋头苦干,不敢抬头与其对视。 秦广王轻蔑地打量着这个狐假虎威的战神,随后用称赞的目光看向楼上隐身了的第九殿平等王。 就在这时,一个天兵冲忙的跑来,大喊道:“报!报!有军功的线索!” 军功? 南修微微蹙眉:“什么军功?” “啊,不是,是锦年上仙……从忘川河里的……野鬼嘴里得知,有一……妖仙曾在……河畔钓,钓过鬼!”天兵大喘气的改口说道。 闻言,在座的几位阴间天子突然大怔,竟然把忘川河里的野鬼给忘了,这可怎么办? 南修大喜,抬手道:“收兵,去忘川河畔!” “……” 秦广王面色铁青的盯着南修的背影,南修侧头对他邪邪一笑,便带兵赶往忘川河畔…… 第三十四章 承 溪辞口中的野生殿下——薄情,此时正躲在鬼域的某个暗处,监视着正在施展唤灵术的锦年上仙。 薄情不明白,花簇帝君为何要让自己来监视他的女儿,如果不愿意让她来鬼域直接拒绝就好了,如此大费周章着实令他不解。 堂堂魔族太子,现如今却成了昔日敌军的小啰啰,前有救命之恩,后想借神族之力得时幻镜,分一杯羹。 这时,河里某个被锦年的刑罚之术折腾得不行了的野鬼,向锦年交代了近些日子的所见所闻,其中提到了一个狐狸妖仙。 暗处的薄情,猜想这会不会与自己掳走的,是同一个? 锦年一听到与该妖仙有关的消息,随即让一名天兵去向战神报告。 通过她的侧脸,薄情清楚的看到她嘴角噙着狡黠的笑,他眉头微蹙,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只见一群天兵率先冲过来喊到:“哪里?军功在哪……,啊,不是,知情者在哪里?” “咳哼!”南修干咳一声,给兴奋的天兵天将们一个眼色后,天兵天将主动分开一条道。 他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五个面色铁青的阴森公子,他们虎视眈眈,一副想把天界的人全推入忘川河的样子。 靠近忘川河,秦广王突然顿了顿,眼梢微挑,他察觉到了周边有异于天界与鬼域原住民的气息,灵力的波动甚是怪异,像是魔族之人。 但沉舟殿下是不允许魔族之人随意离界入鬼域的,无报备者擅离魔界是要受刑罚的。 他旋即对着第九殿平等王使了个眼色,暗示他附近有异况,让他金蝉脱壳去查看一番。 平等王意会的点了点头,瞥了幽林一眼,往人群密集处挤了挤,旋即隐身,留下傀儡般的躯壳,独自往幽林深处而去。 然而,此时的薄情并未发现有什么东西在暗暗接近自己,他还在偷偷观察着眼前的境况,殊不知有一把锋利的弯刃在慢慢的贴近自己的脖颈,只觉得周身寒意渐显,隐隐有哪里不对…… 南修赶来后,感激的握住锦年的双手,道:“锦年,你真是我的贵人。” 说罢,南修得意的瞥了一脸阴郁的秦广王一眼。 听闻南修不似之前那般生疏的唤自己“锦年仙子”,锦年喜得小脸微微涨红,有些害羞的抬眸:“能为殿下效力,是锦年的荣幸!” 南修扭头看向被束缚住的野鬼,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你可知那狐狸妖仙,此刻身在何处?” 野鬼面容扭曲狰狞的瞪着河畔上所有的人,凄厉的笑道:“我当然知道她去了哪里,不仅如此,我还知道她跟谁在一起!” 野鬼此话一出让几位阴间天子心头一紧,而野鬼似乎也留意到了案上的几位阴间神官,却并无收敛之意,反而更加张狂。 投身忘川河之前,此野鬼便与十殿阎王有过一番争执,看他们脸色如此难看,想来心中必定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南修闻言,加重了内心的迫切:“她跟谁在一起?” “你们天界,绝对想不到的人。”野鬼神秘莫测的说道,且再次挑衅似的瞟了一眼,那几位面色铁青的阴间天子。 他们若是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动手,便是心虚灭口,野鬼故意卖关子,便是想吊吊他们的心,以泄百年之愤。 但野鬼不知道,秦广王负在身后的手,已经在暗暗凝聚法力,倘若他敢报出沉舟殿下的名讳,就直接灭口。 在他的地盘,他想杀谁就杀谁,所谓法度,不过是建立在相安无事之后的彼此约束。 听野鬼这样一说,南修猜想,对方一定是知道混在天界的魔族细作是谁,他抬手将束缚野鬼的神索往自己方向拉了拉:“是谁?快说!” 野鬼狞笑的凝视着眼前这位,急功近利的战神,一字一句道:“他,就,是……” 秦广王抬手准备将此野鬼烧成灰时,一道气势磅礴的刀气,抢在他之前,从幽林深处直击而来,南修本能一闪,忘了护住野鬼,刀气撕裂虚空直接命中野鬼。 秦广王见状,连忙收回自己的手,佯装出自己只是伸懒腰,习惯性的把手举起,虽然演技拙劣,但此时也无人有心留意他。 野鬼凄厉的尖叫了好几声,虚无的身子,抽搐一阵后化为乌有。 南修与锦年震惊的看着这一幕,面面相觑后,众人难以置信的看向刀气源头。 一位黑衫男子背对着所有人,而他的对面是手持长柄弯刀的第九殿平等王。 平等王的弯刀,假意攻击黑衫男子,实际是要杀了那个野鬼,却也做好误伤战神的心理准备,刀气一出便顺理成章的命中野鬼。 表面上,是平等王误杀了野鬼,其实是野鬼自己过于嘚瑟,死于话多。 不知何时,真身与傀儡之躯合并的平等王,察觉出对面男子周身诡异的灵力与魔族无异。 但可以确定,眼前人绝不是沉舟麾下之士,他眉宇间颇有些郁结:“魔族?” 秦广王略感诧异的重复这个词:“魔族?” 这个黑衫男子看起来甚是眼熟,却一下子想不起是谁。 听到“魔族”二字,南修眉尾一扬,不曾想居然有魔界之人潜伏于此,如此一来,想要将妖仙与魔族勾结的传闻坐实,简直就是手到擒来的事。 南修紧握手中的方天戟,杀气腾腾的冲向黑衫男子。 薄情见状,猛然向一侧躲闪,抬手间凭空取出一把长柄刀,斑斑点点的灰色星光闪耀在他的掌心聚集,无尽的雷光和黑红的火线萦绕他身。 南修突然对他有了一些印象,如此场面似曾相识,随即忆起的是金鼓连天,尸横遍野的画面。 还没等他从回忆中醒神,黑衫男子随即卯足了劲向南修挥去刀气,刀气喷薄而出,无形无影,却能将他脚下的地面裂开了无数条缝隙。 南修眼疾手快的刹住进攻的脚步,连连后退,用力将方天戟往地上一怼,勉强止住不断攻向自己的刀气。 他意外的看向黑衫男子:“你是……薄情?” 此名讳一出,众人一时之间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天界之人震惊是因为遇到了万年的劲敌,而阴间的几位天子震惊,是因为上代魔族居然还有幸存者,而且还是位太子。 担心沉舟殿下的真实身份被暴露出来,秦广王决定将对方击退,不让他们有“寒暄”的机会。 秦广王闪现到了南修的前面去,双手结印,扭动金光熠熠的法阵,凭空唤出一条冒着寒气的玄龙,此龙身长数千丈,遮天蔽月,雷霆万钧,瞬间天地合二为一,混沌一片,咆哮声震耳欲聋。 其他几位阴间天子退到一旁布下结界,防止误伤鬼域原住民。 薄情旋即用长柄刀在半空中画了个法阵,身边的风突然集中在法阵上,像是液体一般扭动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风穴,仿佛要将所有的一切吸入虚无的深渊。 玄龙挡在前边,对着薄情的风穴咆哮,并且从口中迸射出冰飞刺,却都被风穴所吞噬,尖锐的风声呼啸着。 僵持不下,锦年仙子施法,使地面爬出地狱荆棘向上延伸,缠住薄情的脚踝。 薄情见状,双脚一跺,荆棘与石板喀的粉碎,裂痕一直延伸至锦年的脚。 锦年惊得后退连连,没有留意到自己已经到了忘川河畔的边沿,眼看就要落入河中,一根棍子抵住了锦年的后背。 锦年回头一看,是个划船的老头子。老头子笑眯眯的望着她,用力一撑,将锦年顶了回去。 锦年有些诧异的望着他,这种时候居然还有人主动靠近此处,不怕受到牵连? “是否需要摆渡?”老头子声音洪亮的冲他们问道。 薄情瞥了他一眼,轻声道:“还请摆渡神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 “好嘞!”老头笑吟吟的用船撑一抵码头,又返了回去。 薄情单手盘动长柄刀,将风穴一收,纵身挥刀飞向玄龙。 秦广王见状,索性卖了个破绽,将御龙之势一缓,薄情不假思索就迫入龙口。 然而,薄情也不是吃素的,直接破龙腹而出,深知不是秦广王的对手,薄情跃过秦广王直奔南修而去。 眼见长柄刀向自己劈来,南修急忙举起方天戟横着一挡,却感到手腕发酸,不由得单膝跪下,咬紧牙关苦苦支撑。 薄情目光冰冷的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他。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锦年看着心上人受辱,急忙上前,向薄情飞掷出毒花刺,薄情不以为然的抬手一挥,毒花刺纷纷落地。 秦广王凭空取剑,向他刺去,薄情一个闪现,出现在了老头离岸的船上。 薄情似笑非笑的将长柄刀一收,用冰冷的瞳孔看着岸上的他们。 倍受屈辱的南修还想追击,向船身一跃撞上了无形的屏障,被反弹回到了岸上。 “这是什么?”南修踉跄了一下,恼羞成怒的问道。 “摆渡神的庇护,只要上了他的船,无论是善是恶,都会被他护着上岸。”秦广王语气冰冷的说道。 闻言,南修大怒:“此般善恶不分的神,要他有何用?” “摆渡神的存在本就不是为了分善恶,而是为了‘渡’而存于此间。”秦广王瞪了他一眼,寒声回应道。 原本他们天界之人来此就够让他恼的,可如今薄情居然还活着,沉舟殿下之事早晚会被暴露,忧心之时南修居然还敢对自己大呼小叫,就不怕他造反吗? 锦年上前扶住南修,眉宇间都透着对阴间天子们的不满。 第九殿平等王冷冰冰的从他们身边走过,一股煞气让锦年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若不是自己是花界帝姬,真没胆子站在十殿阎王的对立面。 秦广王负手而立,气势傲人,凝视着眼前的南修:“南修殿下若是还想搜查下去,我们阴间十殿自然是会配合天界之需,但还请南修殿下也遵循鬼域的法度来行事,莫要让我们为难。” 南修从锦年亲昵的举动中,挣脱开来,意识到硬碰硬没结果的他,走到秦广王的跟前,强忍濒临爆发的脾气:“那是自然,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说着,他还对着秦广王抱拳,虚了虚身子,表面看似恭敬,而心里却愤恨得紧。 秦广王微微点头后,领着其他几位阴间天子离开,但他眼角的余光却从未离开过南修。 他刻意压低声音,对第九殿平等王说道:“让他们知难而退。” “了解。”平等王了然的点点头,随后再次隐了隐身子,使用金蝉脱壳法返回到南修那边,混在天兵队列中,找机会给他们使绊子…… 第三十五章 承 忘川河上…… 河面看似平静,实则深不见底,微微荡起的波澜仿佛只是小小一皱,斑斑点点的光辉,如星河扬扬洒洒。 薄情看着对岸的人儿越来越小,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南修这个才上位几万年的战神,薄情从未把他放在眼里。 毕竟几万年前在之战上,也有过短暂的交锋,深知对方不是自己的对手。 但,独自对战阴间天子,可从来都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十殿阎王之所以不会与天界正面刚,忌惮的是天君与几位帝君,否则区区一介战神哪里敢无视阴间法度,不过是仗势作妖罢了。 摆渡神笑吟吟地看了看心事重重的薄情,若无其事的唠嗑道:“很久没有回魔界了吧?” 薄情被他突如其来的寒暄,问得愣了一下,旋即想起摆渡神穿梭于阴阳两界,通晓万事,只寒暄却从不介入,是万神中最特殊的存在。 “终有一天,会回去的。”总有一天,会夺回自己失去过的一切,薄情淡淡道说道。 摆渡神笑着点点头:“万物有灵,皆需归位。”他眼里的归位,却又有另一番含义。 薄情没有接话,而是任由摆渡神将他送往人间道的入口,到了渡口,原本话就不多的薄情,仅是对他点了点头,以示谢意便匆匆离开。 摆渡神看着薄情离开的背影,忆起多年前曾渡过他的妹妹清歌。 他似乎预示到将来会发生什么,摇头后,无奈的叹了口气。 或许从他把清歌公主送至奈何桥的那一刻起,结局就已经在冥冥之中写好了…… 郳国,太师府。 由于沉舟要傍晚才出宫回府,溪辞改在白日里抄写兵书,夜里跟着他练习武艺,原以为一切会如细水长流般和谐顺畅,然而并非如此。 深更半夜,沉舟持着一盏明灯在街上若无其事的夜游,而溪辞身着男装,腿绑沙袋,在无人的街上,呼哧呼哧的绕着弯曲街道,来回奔跑着。 每隔半个时辰他们便会相遇一次,直到相遇三次,方能回府。 而这时,沉舟便会拿出一串,早些时候买的糖葫芦,让她一路吃着回去。 也是因为有一回,看她叼着串糖葫芦欢天喜地的溜着宝驹回来,沉舟便觉得她是喜欢糖葫芦的,殊不知是有一小贩见她生得美,卖不完硬是要赠予她的。 溪辞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小声抱怨道:“累死了,比我在万灵堂修炼还辛苦。” “就你这体力,还修武系?”沉舟忍不住调侃道。 “威风啊!”溪辞脱口而出,顿了顿又继续道:“而且,我也不能一辈子躲在爹爹和义父的身后呀。” “孺子可教也,所以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好好学。”沉舟赞许的说道。 溪辞一脸期待的抬头望向他:“那作为你的徒弟,以后你是不是都会罩我?” “不会。”他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溪辞鄙夷的问道:“那么绝情的吗?” “既然要别人罩着,那你还学来做什么?”沉舟水波不兴的反问她。 回程的路上,皓月与那盏灯的光,柔柔的打在沉舟的半张脸上,衬得他愈加的清冷疏离。 果然梦里的都是假的,他怎么可能那么温柔? 想到最近那些莫名其妙的梦,溪辞抬眸定定的望着他,脱口而出道:“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听到溪辞这样问,他的步子突然停了下来,眸色复杂的凝视着溪辞。 “我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溪辞像个说错话的孩子,怯生生的问道。 沉舟静默了片刻,恢复以往的神态:“回去以后,先练一会儿剑再休息。” 溪辞见他没有生气,稍稍松了一口气,忙跟上他的步子。 突然想到吃独食是不好的习惯,于是溪辞将吃了一半的糖葫芦伸到沉舟面前。 他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淡淡地摇了摇头,溪辞讪讪地自己将其吃完。 回到府中,溪辞以竹竿代剑,就着月光,在院子里有模有样的练了起来。 沉舟坐在台阶上,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溪辞动作流畅得完成一招一式,这身影越看越熟悉。 很久以前,他也教过清歌练剑,握着她的手,在魔界冰冷的月下由练剑演变成切磋。 “怎么样?”清歌将剑往身后一收,喜滋滋的问道。 沉舟温柔一笑,刚想回答,可定睛一看,眼前跟自己说话的是溪辞。 他眸光暗了暗,勾出一抹苦涩,却不易被觉察的笑:“很好。” 溪辞还是觉察到了他情绪的变化,狐疑的望着他。 这时,赤那回来了,见他们二人都在,快步走到沉舟面前道:“殿下,属下昨日在人间没有找到有关秋野妖君的下落,今日也去妖界打听过了,秋野妖君已经很久没有出入妖界了。” 溪辞闻言一愣,没想到沉舟真的有想着帮自己去找爹爹,还以为他忘了。 “妖界没有,人间没有,我在鬼域时也没有见到我爹,那他会去哪里呢?他会不会去了魔界?”溪辞的担忧突然加剧。 “魔界的入口封了很久,他不可能进去。”沉舟斩钉截铁的说道,因为魔界的入口就是被他封上的。 “丫头,你不要太担心,我每日都会去紫藤小筑帮凤阳上神添柴火,若是你爹回来了,我一定会马上告诉你的。” 赤那见她失落的样子令人十分动容,忍不住安慰道。 溪辞低着头,突然有些自责:“都怪我太弱了,什么都做不了。” 沉舟看着她这张忧愁的脸,再次与清歌忧愁时的样子重叠起来,心脏一阵抽痛,诅咒又要发作了。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丢下这句话,便拎起茶壶大步离开了。 看着沉舟离开的背影,溪辞撅着嘴,小声道:“赤那,你家宝贝殿下是不是很嫌弃我呀?” “想多了,你还没那个份量。”赤那一针见血的说道。 “话说,你怎么知道我爹叫秋野的?”溪辞突然问道。 “我不知道,是殿下告诉我的,想来应该是凤阳上神跟殿下提过你爹吧。”赤那摊手解释道。 “也是,但愿真能借殿下吉言,爹爹一切安好。”溪辞愁眉莫展的仰头,注视着夜空中的弯月。 翌日。 已经很久没有现身于闹市的溪辞,借着购置府内物品之由,准备打扮一番出府。 她将发髻束好后,来到一家仆面前,轻声问道:“旺财,我看起来,低调否?” “高调的是你的脸,又不是你的头发与身子,你装扮了几个时辰,就是这般模样?”被称为旺财的家仆无奈的说道。 那可不是? 女子皆是长发及臀,与她身姿相似的女子也不在少数,但这张绝美的容貌可不是人手一份。 领悟到真理的溪辞了然的点点头,回房摸索出一张帕子,对折呈三角状,随意的系在脸上,遮住了半张脸,宛如理直气壮的盗贼般出了门。 她学着沉舟昔日的习惯,双手负在身后,微微抬起下颌,身形宛如娇小的翩翩公子一般,在市集里流连,享受人间的热闹。 虽脸上系着帕子,却也显得瞩目,但人们也只是多瞅几眼罢了,并未造成彼此困扰,想来也达到了目的。 手头的银两,府内所需,盈余许多,想来私吞一些也不会被发现。 她在一铁匠铺前站了一会儿,看铁匠铸造锐器,想着夜夜用竹竿练剑很不得劲,于是她兴冲冲的进了铁匠铺,许久后拎着不少东西出来。 正当她准备打道回府时,突然有一窝蜂的官兵涌来,将街道上的人群清至两旁,名曰开路。 想来应当是有什么贵人驾到,溪辞拎着大包小包在路上走得晃晃悠悠,官兵这一赶,让她这小身板一个踉跄,一屁股墩坐到了地上。 她还没生气,官兵反而极其的烦躁:“干嘛呢?快点快点!” “你帮我一把,不就快了么?”溪辞有些不悦,一时半会儿没过脑的嘟囔了一句,被官兵听了去。 官兵怒目圆瞪道:“你以为你是谁呀?还蒙着面,见不得人的东西,莫不是刺客?!” 他说着,顺手一把摘下了溪辞脸上的帕子,顷刻间愣住了。 溪辞好不容易把东西扛起,两只手拎得满满的,帕子被揭下后,她愣了愣,眉毛一扬:“嘿,我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揭我帕子做甚?难不成泱泱郳国,还有不能遮美的规矩?” 官兵失神的听着她的训斥,全然沉浸在她那未施粉黛,却依旧明媚动人的美貌上,木讷地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眼看浩浩荡荡的队伍就要经过此处,溪辞无奈的只能后退到了一旁,不想碍着路。 然而,为时已晚,她虽退到了一旁,但已然瞩目,原本人们都注视着豪华的马与辇车队列,现在对面的人略微骚动的垫脚伸头,以瞻仰她的美貌。 她身边的人们也一边打量,一边窃窃私语,不曾想,郳国居然也有这般绝妙的女子,听闻与亲眼所见的差距,便是心服口服。 察觉到异样的她,还是决定放下手中的物什,从官兵的手中夺回自己的帕子。 一辆辇车轻轻驶过,听到热闹声,曲国使团以为是在欢迎自己的到来,故揭开帘子向外窥探,却正好瞅见一风姿绰约的绝美女子,从一官兵手中夺回一张帕子,略显不悦的将帕子系在脸上,滑稽中带着说不出的风情。 虽只是一刹,来访使臣却看得十分真切,不由得一怔,此貌似曾相识,辇车已然渐行渐远,他还情不自禁的伸头出窗,急切回望,试图再多看几眼,确认自己是否错看。 随即神魂未定的坐回车里,神情复杂的沉滞了片刻,随即一拍脑门,一副恍然的样子,手脚慌忙的将曲国要献给郳国的《紫藤仙女图》,急切中带着不得已的克制,小心翼翼的打开。 这幅《紫藤仙女图》,据说流传了千年,起初是因一名樵夫上山砍柴,久久未归且生死不明,家人以为是被野兽掳去,准备办丧之时,樵夫却携着稀有美玉回到了家中,且还吃得油光水滑的。 樵夫回到家中,便开始述说起那些日子在山中的所见所闻,频频提到一少女,传说此女玉指如葱、肤如凝脂、眉如新月,笑转星眸,与仙女无异。 逐引得凡间的达官贵族跃跃欲见,想上山一睹仙女的芳容,却无果。 樵夫亲自带路却再也找不到那片紫藤花海,不禁失望而归。 既然是仙女,想来应该是回上天了,但此传说一出,人们便止不住对仙女容貌的幻想。 于是,有贵人愿花大价钱,让樵夫描述仙女的模样,请画师根据描述来作画,以此判断是否真有女子如樵夫所说的那般惊艳,而不是他在扯谎诓人。 该画一出,躁动一片,若是没有亲眼见过,定是不可能描述出这般美貌,于是众多画师找上了樵夫,表示愿意倒贴钱作画,只为留下一幅惊世之作。 此画作是曲国王上早年征战所得,未曾想当时的画师已是技艺超凡,绘得栩栩如生,仿佛画中仙随时能破纸而出。 特借百花节之约,曲王忍痛割爱,在众多画作里,选了一幅自己不那么满意,却又弃之可惜的画作,献给郳国的君主,以示交好之诚。 未曾想,居然人间真有如此绝伦的女子…… 第三十六章 承 郳国,王宫内。 考虑到舟车劳顿,郳国的君主吩咐寺人传达,曲国使臣今日可先行歇息,无需觐见,并且已有照料此事的官员和寺人拟好行程,不必有过多的顾虑。 使团暂居的厢房内,曲国的正使申大人,此刻还在回味着今日在辇车上的所见,并未听到副使方大人的抱怨。 “申大人,申大人?”发现自己说了那么多,申大人一直都未有反应,方大人抬手在申大人面前晃了晃,企图将他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申大人回过神来,略显尴尬的笑了笑,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思索了片刻后,缓缓说道:“不知接下来的行程中,是否能到民间走访一番。” “大老远来一回,不多多撮合撮合两国的和亲事宜,去民间走访做甚?”方大人不解的问道。 申大人幽幽地看了门的方向,低声道:“此次应邀,无非是替陛下探郳国之主的口风,辨敌友之实,如若郳国无意,我们却反复提及,只怕是会适得其反。” “那这与到民间走动有何关系?”方大人并不知晓今日申大人见到了什么。 申大人眉头微蹙,他并不想将见到画中仙之事,告知于自己的同僚,毕竟给自家的王上献上美人这种事,还是自己做显得功高,而且还是邻国的美人。 “来郳国探访,自然也需了解民情,否则我们看到的不过是郳国想让我们看到的罢了。”申大人语重心长的说道。 方大人旋即了然的点了点头,觉得申大人说得在理,随后便没有过多的攀谈下去,而是简单的梳洗一番就去歇息了。 而申大人,在方大人休息后,再次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那幅画,陷入了沉思。 翌日。 穿过深深的门洞,作为曲国使臣的申大人与方大人跟着郳国宫中寺人,迈着紧密的小步子,绕过一间间殿宇,又经行长廊,在王宫中穿梭疾行。 不知走了多久才看到正殿,刚上台阶,便看到一位年老的寺人,半眯着眼瞅着他们,待到站在同一阶时,领路的寺人对着年老的寺人作揖后,似完成任务般的退到了一旁,年老寺人才声音洪亮的报道:“曲国使臣到!” 随即,年老寺人对着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在前头将他们领入殿内。 入殿后,便是郳国众臣朝班所在,正前上方的,黄金龙椅上坐着一位清秀却不失威严的少年,正莞尔的望着他们。 使臣款款走到距离龙椅二至三丈处,以臣子之礼跪拜邻国王上,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 颜墨微微俯颌:“平身。” “谢陛下!”申大人与方大人闻言,齐齐起身,微微颔首以示尊重。 朝堂上的一位官员尤其瞩目,虽身着朝服还戴着半截脸子,却贵气天成,压迫感极强,引得申大人与方大人忍不住,多瞄了几眼。 随后,申大人将曲国敬献的名画交到寺人手中,由寺人递到颜墨手中。 颜墨一脸淡然的接过画卷,有意无意的瞥了沉舟一眼,着手将画一点点的打开。 申大人旋即恭敬道:“启禀陛下,此画作乃是千年前流传至今的仙女图之一,亦是我国珍藏,将此献上,以表邀约谢意。” 就在申大人客套之时,颜墨看着画中人,神情逐渐僵硬起来,他神色犹豫的再次瞥了沉舟一眼,沉舟不知他看到了什么会有这般反应。 “此画作深得我心,还请使团大人替孤,谢谢曲王。”颜墨扯出一抹过度自然的笑,轻声说道,他心里似乎已经在盘算着什么,神色由原来的僵硬变得游刃有余。 “外臣定会转达,先谢过陛下!”申大人颔首作揖道。 之后,与使臣客套的闲谈了几句下来,颜墨大抵知道眼前两位是什么货色了,但从始至终,沉舟在一旁都没有说过一个字。 虽深知他一向如此,但颜墨突然有种疏离渐深之感,莫名惶恐。 不知聊了多久,他有些疲乏的浅浅一笑:“后天,便是百花节,宫内宫外都设有大宴,还望两位大人玩得尽兴。” 最后一句话,透着话题结束将要送客之意,申大人与方大人相觑一面,了然的作揖道:“谢陛下!” 随后便草草退下,随着寺人,在王宫之内,四处参观了起来。 颜墨转身入座,良久后才将手中的画作递向沉舟:“极品画作,太师也来鉴赏一番吧!” 沉舟微微颔首,接过画卷,轻轻打开,那张八九分相似的绝美容颜,便收入眼底,他似乎并未被震惊到,仅是淡淡一睹,道:“美则美矣,却少了些灵气,委实空洞。” 他的话语中,不仅有针对画作缥缈不实的批判,还表达了自己对徒有其表事物的不屑。 颜墨听了他的评价,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如此美人都不入太师眼,孤实在好奇,太师究竟心仪怎样的佳人?” “回陛下,臣公务着实繁忙,无心恋及儿女情长。”沉舟隐隐约约能感觉到,颜墨在故意试探着什么。 “虽说娶妻纳妾为私事,但太师若是因公务繁忙而成为孤家寡人,孤将甚感愧疚。” 说出这番话的颜墨,眼底并未有过任何愧疚之色,“强者应惺惺相惜,风花雪月不过是露水姻缘”才是他想表达的意思。 “让陛下费心了。”沉舟并不想多谈此事。 每每面对这些,沉舟的态度都极为冷淡,这让颜墨极为满意。 “太师,真没有心仪之人?此处仅有你我二人,但说无妨,孤可赐婚。”颜墨看似关怀备至,实则又在试图窥探着什么。 沉舟将画作卷起,放回案前,恭敬道:“先谢过陛下好意,臣若是真有心仪之人,必定告知于您。” 颜墨突然想起近日有暗探来报,曲王忽然抱恙,均隔帘上朝,疑曲王私下已随使团入郳国境内,虽不知意欲何为,亦可看出曲王醉翁之意,也不在酒。 “陛下,若是如此,那么曲王必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以应对使团来访会出的岔子。”沉舟若有所思的说道。 “太师以为如何?”颜墨一遇事便离不开沉舟,桩桩件件都依赖于他。 颜墨仿佛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被宠得事事都想被迁就,遇事就需要沉舟帮着善后。 “以不变应万变,最为稳妥。”沉舟淡淡地说道,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变化,毕竟拿下曲国是颜墨自己想要完成的事,而自己要拿下的是半个人间,并不会拘泥于一个曲国。 虽说打起仗来,郳国的胜算并不小,但如果曲国早有准备,那就另当别论了,或许可以将先前的和亲提议采纳下来,将战事延缓。 颜墨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他们一幅画,就在我国白吃白喝,想想孤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无妨,与曲国结盟也不失为一桩好事。”曲国以武立国,讲究的便是仁义,若是与其结盟,今后有难也不至于孤军奋战。 颜墨忧愁的是自己难得做一次决定,原本想让太师看看自己近年来学到的本事,未曾想遇到了这样的事,略显沮丧。 太师府。 溪辞将铸造兵器的用料整齐的放好后,去到书房,兴致勃勃的画起了兵器样图。 失去了法力,她就不能如常的召出自己的兵器,得学着人族随身携带才行,不然需要用时方恨无。 她摩拳擦掌,越画越起劲,一连画了许多幅,可细细看下来实用性不大,她有些苦恼的搔了搔头,手肘撑在案上,双手捧着脸,在苦思冥想着什么。 沉舟从宫内回来,路过书房看到了眉头微蹙陷入沉思的溪辞。 窗外微风扬起了她细碎的发丝,傍晚的夕阳染红了她的脸颊,映在沉舟瞳孔里的她,似乎才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绝世画作。 轮廓越来越像,强烈的熟悉感爬上心头,眉宇间的妩媚与英气让他莫名怦动,与五万年初见清歌那般似曾相识。 沉舟就这样痴痴的望着她,直到溪辞察觉到他回来了,在门口沉默的望着自己。 溪辞开心的冲他挥手时,他才回过神来,沉滞了片刻,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回房。 对他淡漠举动习以为常的溪辞,旋即将注意力放回了案上。 不一会儿,沉舟又回到了书房,走到她的案前,俯视着她画出的一幅幅铸造图,略显诧异的望着溪辞无暇的脸庞,轻声道:“你要铸造兵器?” 溪辞略显忧愁的点头:“嗯,毕竟习武还是得有一件顺手的武器,可是……总觉得哪里画得不对。” 沉舟拿起她画的铸造图,细细地看了起来,原以为她总想着吃喝玩乐,没想到她还有这番心思,甚感心欣慰。 天空已经由紫红色渐变成了暗蓝色,孤零零的皓月当空,繁星见怜,纷纷现身。 溪辞将蜡烛燃起,把灯罩套上,整间书房被暖暖的光填满。 沉舟坐在她的对面,帮她把所有铸造图都细细看了一遍,溪辞眼巴巴的看着,笔尖的墨都已干。 “华而不实,最为致命。”沉舟将最后一份铸造图放下后,双手抱胸,轻声说道。 溪辞学着他双手抱胸,弱弱的问道:“不知太师有何高见?” 沉舟凝视着她,静默了片刻,道:“把手给我。” 溪辞闻言,怯生生的伸出了自己的手,沉舟握了握她的手,又捏了捏她的手掌,若有所思道:“你的手指虽修长,抓力却不足,手掌偏薄略显无力,不适宜用短柄剑;你性子不够沉稳,不适合专用弓弩;体型略显娇小,也不适宜用戟……” 被他这一通排除,溪辞顿时觉得自己连花瓶都不如,直接埋在地里做肥料,恐怕都要嫌自己养分不足。 沉舟握着她的手,让溪辞产生了大夫在给自己号脉的错觉,可细细想来,也并无差异,她不由得问道:“太师,我还有救吗?” 他收回自己的手,摸摸下巴,陷入了沉思,旋即抬眸重新打量她。 既无需太长,也不必太轻,杀伤力够大,她还能抓得稳的兵器还真不多。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马蹄踱步声,应该是家仆溜马回来了,突然让他联想起了一件神器。 沉舟看着案上众多的铸造图中的某幅,在脑海里重新勾勒出一个基本的雏形。 溪辞从他的眼神中觉察到了什么,把自己手中的笔,小心翼翼地塞进他的指缝间,在他抬眸望着溪辞的瞬间,她已然开始研墨,为他下笔做准备。 “太师,有灵感的时候一定要迅速下笔,不然会变味的。”溪辞见迟迟没有下笔,忍不住催促道。 “你怕死么?”沉舟不知为何自己会问出这句话来,许是对她太好奇罢。 “太师为何这样问?”溪辞对他没头没脑的这一句问得一头雾水。 沉舟歪着头,将她重新打量:“你如今所有的遭遇,都是拜时幻镜所赐吧?” 溪辞愣了愣,微微垂头道:“是,但我也不会给你的。” “这就对了,你千万不要给我。”沉舟对她的回答表示赞许。 溪辞发现自己对他实在是一无所有,忍不住问道:“太师难道没有后悔,且想要改变的东西吗?” “有。”他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曾经在天界,他有敬爱的父君和慈爱的母妃,在九重天之上带兵纵马,受万神敬仰,被魔族所忌惮。 即使失去了天界的至亲,他在魔界也有想要长相厮守的人,即使他现在后悔了当初的选择,也不想回头重来,因为他害怕其中的变数,导致自己还要再重新面对失去挚爱的痛。 见沉舟突然陷入沉思,溪辞歪着头打量着有些许失落的他,哪壶不开提哪壶道:“太师?你是想念自己的亲人了吗?” 溪辞在暖光衬托下美得令人失神,似是故人,宛如繁花一瓣翩翩飘落,穿过平静水面沉入湖心。 沉舟平静的心泛起了微微涟漪,他羽睫不可察觉的颤了一下:“乱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灼热覆遍全身,是诅咒再次发作,他隐忍的暗暗捏了捏拳,不动声色。 “什么乱了?哪里乱了?”溪辞以为是案上的铸造图乱了,微微蹙眉的查看他面前摆放的几张图。 沉舟微微垂眸,将笔放下,缓缓起身向门外走去。 “太师?”溪辞不知所措间带着茫然,莫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我累了,就这样吧。”说罢,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诅咒一旦发作,他能做的便是逃离,去到无人的地方,默默忍受自己当初做出决定后,所要承担的后果。 溪辞不解的搔了搔头,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累了?是因为自己画的图太糟糕,所以看累了么? 她撅着嘴,重新翻看自己画的图,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糟糕呀?! 第三十七章 承 太师府。 听到外头的打更声,溪辞将发带一束,英姿飒爽的穿着男装,手脚利落地翻墙外出夜跑。 沉舟曾说过“没有脑子又没有强健的体魄,仅靠一身正气是敌不过任何一个对手的”溪辞深以为然。 平时与沉舟在一起,也是他走正门,溪辞翻墙,翻不出来,就翻一夜,什么时候翻出来了,再行下一步,美名其曰:练身手。 本想偷个懒早些回去,可四下黑漆漆,总觉得沉舟会不会躲在暗处偷偷看着自己,还是老老实实跑完三圈再回去吧。 这时,前边的一个小巷突然窜出个人影,随而追出五个人,手里明晃晃拿着刀。 溪辞躲在一角远远看着,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太师府就在前方,若是绕过此处,还需大半个时辰才能回到。 她可不想大半夜的惹些祸事回去挨训,路见不平一声吼是不存在的。 不晓得对方的来路不说,若是与先前把自己送进莺歌楼的人是一路货色,溪辞巴不得火上浇油。 不知趁着夜色贴墙而行是否可行,反正太师府就在眼前,不行就大声呼喊,赤那听觉灵敏,定会听见的! 看着他们还沉浸在对峙之中,溪辞紧贴着墙面,大气都不敢出,一点点的从他们背后向太师府挪动。 “嘿!” 一个声音让溪辞突然停下了所有动作,她僵硬的回头,发现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着自己。 是那个被围堵的男人将自己暴露出来的,看来他是在报复自己的见死不救。 “嗨?”溪辞僵硬的对着他们憨笑打招呼。 那个孤军奋战的男人趁着大家看向溪辞的刹那,一把夺过其中一人的刀,利落的用刀柄接连打晕两个人。 另外三人反应过来后,他又用刀背打伤这三个人,把刀往地上一丢,向溪辞走去。 心里又惊又怕的溪辞,佯装出一副无畏的样子凝视着缓缓走近自己的男人。 月光淡淡的打在溪辞的脸上,无暇且美好,让眼前的男人愣住了。 因为背光,溪辞看不清对方长得如何,但感觉不是什么大龄糙汉。 “紫藤仙……”男人许久后仅吐出了这三个字。 虽她身着男装,但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女子,这般绝妙的身姿与容貌,难以与男人扯上关系。 紫藤仙?花界的仙子吗? 溪辞想了想,从小爹爹就告诫自己不要随便跟陌生人搭话,于是道:“不认识,再见!” 她正想离开,却被那个男人一把抓住,溪辞条件反射的将他抓住自己的手,用力一拽,一个反手将他摁在了墙上。 “姑娘,我是好人!”他没想到眼前的女子竟然有此身手,可活动的那只手急忙拍墙示弱。 “你脸上可没这么写。”溪辞钳制住他的那只手又稍稍使了点劲。 男人疼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早知道就不招惹她了:“我真是好人,是他们要抢我钱!” 溪辞回头睹了一眼躺在地上哼哼叫的几个持刀者,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太师府,思索了片刻便放开了他。 她警惕的往太师府方向退了好几步,不敢贸然背对着他们,生怕有个好歹。 男子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有些受伤的望着溪辞:“姑娘……” “别过来,我很凶的!”溪辞习惯性的冲着对方龇牙,一时间她忘了自己现在只是一介凡人,没有狐狸的利牙了。 男子愣愣的点头,随即退后了两步,举起双手道:“哦,好的。” 溪辞以为自己震慑住了对方,满意的又退后了好几步,旋即转身向太师府狂奔而去。 绕过正门翻墙入内,看得男子更是一脸懵逼,只听闻狗急跳墙,还未见过美人翻墙。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歹徒,缓缓走到太师府的正门。 “这就是太师府,那姑娘是太师的人?” 他回想起自己方才看到那张绝美容颜,先是眉头微蹙,旋即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美好的笑。 这世间竟真有《紫藤仙女图》上的那般神颜。 不曾想,自己来到郳国的第二天就遇到抢劫的歹徒,作为曲国的王上,第一次遇到这等祸事,曲阅不禁自嘲一笑。 不管郳国是否会答应和亲,他都会先来考察一番,若能结盟自是好事,若是郳国别有用心,自己心里也有个数。 使臣探访王宫,自己走访民间,双管齐下最为稳妥,毕竟坊间传闻,也不可能事事都空穴来风,国情如何也可通过国民看出一二。 就在曲阅转身离开之时,一个黑影突然闪现于树梢上,他不屑地瞥了一眼离开的凡人,眉头紧锁的望着府内。 “该死,他居然也在这里。”薄情咬着牙忿忿地自言自语道。 离开鬼域阴间,他先去跟花簇帝君复命后,才回到的人间。 不曾想溪辞已然从店内逃出,之后他随着追踪丝来到这里。 整座府邸都散发着沉舟那特有的之息,霸道且危险,想来稍稍一点异动都会被沉舟察觉。 想到这里,薄情满脸不甘的先行离开,回去从长计议。 溪辞蹑手蹑脚的回来,经过厅堂之时见到了站在厅堂门口的沉舟。 “为何这时才回来?”沉舟负手而立,略显威严的问道。 “哦,回来的路上遇到有人被歹徒劫财,我旁观了一会儿,耽搁了。”她想了想便如实交代。 闻言,沉舟不动声色的来回打量着她,见她毫发无损的样子,随即说道:“回去歇息吧。” “是,太师。”溪辞对着沉舟抱拳鞠礼后,便往房间蹦哒而去。 沉舟看着她欢脱的背影,神色复杂,捏了捏拳转身也回了房。 进入房间,溪辞将发带一扯,青丝散落于身后,她走到铜镜台前刚想梳头入睡,却看到台上赫然躺着一串糖葫芦,和一张画好的铸造图。 她拿起铸造图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那是一把类似于斩马刀的武器,面窄好拿,柄与刃同长,看起来甚是实用,且威风凛凛。 “真不愧是太师!”此图深得溪辞的心,心花怒放的对着铸造图轻轻一吻,小心翼翼的放好。 她随即蹲下身,与糖葫芦平视,美眸盯着被糖浆包裹,垂涎欲滴的红山楂,想都不用想,一定是沉舟给自己买的。 溪辞眼中的笑意蔓延全脸,旋即直接上嘴叼起那串糖葫芦,开心的在床上打滚。 许是白日折腾得累了,溪辞叼着没吃完的糖葫芦,躺在床上沉沉的睡着了。 睡前,满脑子都是沉舟那不冷不热的样子,而她脸上却还是忍不住挂着浅浅的笑。 半睡半醒间,她又看到了那名与自己眉眼相似的女子,此时手执一笔与沉舟相对而坐。 在纸上细细的描绘着什么,她探头看了一眼沉舟,疑惑的挠了挠头,沉舟抬眸对她宠溺一笑,旋即起身来到她身后。 沉舟握上她执笔的手,一笔一划的在纸上写着什么,窗外风月共婆娑,岁月静好。 不知过了多久,溪辞已然深陷梦境,手中的糖葫芦掉落在了床上,留下斑斑红印。 姑逢山,紫藤小筑。 赤那几乎每隔一日就会来此照看凤阳上神的涅槃之火,帮着添些柴火。 今日赤那照例来照看涅槃之火,之后还帮着打扫了一下屋子才离开,然而之后的结界,随着风的吹拂产生了轻微的波动。 庖屋里的灶台上的一簇火焰愈烧愈旺,开始蔓延至堂屋,将房顶熏得甚黑,浓烟滚滚。 大火里隐约有只鸟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长大,直到整幢木屋容不下,鸟儿一抬头便把屋顶撑开了一个洞。 它艰难地张开翅膀,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完全涅槃成功。 鸟儿发出了悦耳的怒吼,似乎在懊恼自己把房子撑坏的事。 这可是秋野亲手搭建的,他如果知道屋顶破了个洞,会气得扑到自己的怀里,用小拳拳打自己吧? 仔细想想,也挺好,但秋野呢? 凤阳恢复人身,里里外外的找了一遍,没有溪辞没有秋野。 回想起自己化成一团火前,将溪辞托付给了沉舟,所以他相信沉舟应该不会辜负自己的厚望。 但秋野的话,凤阳越想越担心,决定出山去寻找他。 以他对秋野的了解,一定会去万灵堂,于是凤阳只身前往已然空荡的万灵堂。 凤阳查看到有新的打斗痕迹,心存疑虑,随后辗转妖界问询。 得知秋野已经很久没回过妖界,他寻思着要不先与沉舟汇合,然后借沉舟人脉帮自己找。 许久没有进过魔界的凤阳一来就吃了闭门羹,魔界的入口居然被封了。 沉舟这魔尊真是做得够可以的了,自己不在,也不允许别人出入。 吐槽完,他想到沉舟在鬼域阴间有买卖,于是再次辗转。 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进入鬼域阴间,搭上摆渡神的船,忍不住唠嗑道:“摆渡神,近日您可遇见过一只长得特别好看的黑狐狸来此?” 摆渡神笑了笑:“每日都有好看的黑狐狸来此,不知凤阳上神找的是哪一只?” 凤阳笑着摇了摇头:“我心目中最好看的狐狸有两只呢。” 摆渡神笑而不语将他送上岸,离开前轻描淡写道:“上神找到那两只狐狸后,可要看管好,别在跑丢了。” “多谢摆渡神的提醒。”凤阳上神对他拱手行礼后,便匆匆往花楼的方向去。 第三十八章 承 鬼域阴间。 凤阳看着无忧阁有众多天兵进出,不知所谓何事,猜想莫不是沉舟的身份被公之于众了? 南修从无忧阁内走出,看到几万年不见的凤阳,顿时有些多疑,稍稍上前,试探性的问道:“这位不是凤阳上神吗?” 凤阳闻声转头看过去,不曾想会在此处遇见战神南修。 看他见到自己还算客气,想来是还不知道自己在万灵堂的遭遇。 于是,凤阳拱手客气道:“万年不见,别来无恙啊,战神。” “凤阳上神看起来又年轻了许多,这些想来这些年应该过得十分快活。”南修习惯性的客套道。 刚刚才涅槃重生,可不年轻吗? 凤阳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吐槽道,旋即面露赧然一笑:“战神过誉了。” “不知凤阳上神来此,所为何事?”南修直入主题的问询道。 凤阳扫了花楼一眼,道:“自然是来找人的。” “哦?凤阳上神是在寻找何人,不知本战神可否帮得上忙?”南修饶有兴趣的问道。 “我看战神似乎公务繁忙,就不劳烦战神费心了。”凤阳莞尔谢绝。 “无妨,本战神也是来找人的,可顺带帮着一同找。”南修还是想知道几万年不见的凤阳上神,在这种节骨眼上出现在鬼域,究竟在找谁。 “哦,天界可是发生了何事,还需如此的兴师动众?”凤阳也忍不住想要探探他的口风。 南修唇角勾起一抹为难的笑:“凤阳上神难道不知道,丹穴山的万灵堂被屠门了吗?” 凤阳就是受害者,怎会不知? 但万灵堂被屠,与鬼域阴间有何关系? 他佯装出一副震惊的嘴角道:“竟有此事?糟了,都怪我常年在外游历八荒,不知战神可有线索?” “正在六界逐一排查中,暂无收获,不过所幸在万灵堂撞见该案犯的父亲,已逮捕回了天庭,待案犯出现,抓捕归案后,一同听从天君发落。”南修轻描淡写的说道,不便透露更多。 “案犯的父亲?”凤阳突然警觉了起来。 “对,据说是玄狐妖族之主。”提秋野,南修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这六界之中,就只有一个玄狐妖族之主,那就是秋野。 凤阳听完后,二话不说转身赶往忘川河畔,欲出鬼域上九重天。 南修看着他面色铁青,略显匆忙离开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一万多年前,凤阳到六司府打听堇禾帝后在人间历劫时,是不是有一位狐妖夫君,之后不久就听闻有一玄狐妖君闹上天庭。 南修虽先前没有与秋野打过照面,但得知堇禾帝后有去过天牢看望那玄狐妖君,他也就猜到他们彼此之间应该都认识。 “九重天,终于要热闹起来了。”南修不禁冷笑道。 人间,郳国。 明日便是秋祭的百花节,无论是王宫还是民间都在尽心筹备着,以迎秋花大典。 溪辞一早起来便帮着家仆布置府邸,只为府上的气氛看起来能与节日相衬,否则过于冷清,与繁华的街景格格不入。 据说,太师从不在这种事上花心思,都是家仆主动提及,请示太师获得应允后,自行安排。 溪辞随着家仆,搬了几盆菊花到厅堂,秋意渐浓,她搓了搓手,嘀咕道:“向来都是春暖逐花开,秋蝶翩跹都冻脚,怎会有百花盛开?” 家仆旺财,将花的方向布好,直起身子笑道:“你这就有所不知了,春花艳,秋花绝,菊花、桂花是秋季一绝;万千兰花不离秋,是为二绝也,三绝自是百花争艳各有千秋……” 听着家仆滔滔不绝的介绍,溪辞半懂半不懂的点点头,大致意思应该就是这些花都在秋天盛开,非常漂亮,并非是有百种花齐齐绽放。 根据溪辞活了一万多年的经验来看,神仙是不过节的,相反的,是人族把他们当成节来过了,这百花节,不就是各位鲜花神的诞辰吗? 想到这个,溪辞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什么时候我也能成为一个节,供万人敬仰祭祀。” 旺财笑了笑,很认真的帮她想了一下,道:“大概……是死了很久以后吧?” 闻言,溪辞秀眉一蹙:“那代价也太大了吧?” 旺财无奈的摊了摊手:“人死百年,子孙后代便会举办祭祖大典,不过那也是大户人家才有的,我们这些下人可不敢想那么远。” 溪辞顿时豁然,但作为亡者年年被祭拜看似受到了敬仰,实则并无用处,因为亡者早早投生了别家,而神若受到万人朝拜,且香火不断,便可功德圆满晋升为尊。 她摊了摊手,无奈的干笑道:“呵呵,比起祭祖大典,我更喜欢百代同堂。” 说罢,突然想起马厩里的几匹宝驹还饿着肚子,溪辞旋即理了理衣袖,便往马厩的方向走去。 她取好了精饲料的量,投入槽内,就在她忙碌一阵,抬头准备招呼马儿时,逐发现少了一匹黑色骏马。 “一、二、三……诶?”溪辞搔了搔头,记得昨晚明明有数过,就是四匹,难不成小黑半夜跑出去遛弯忘了归途? 正当她一筹莫展时,考虑要不要外出去看看时,扛着木桶路过的旺财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她喊道:“嗷,溪辞,忘了告诉你,今早太师把乌骓马牵出去了。” “咦?”平日里都是做辇车入宫的,怎的今日心血来潮骑马?溪辞一脸疑惑。 “今日王室在万兽围场有秋狝大典,估计太师要很晚才回来了。”虽说太师平时就很少在府上,但作为家仆还是非常担心自家主子的安危。 平时回来就不早,再晚一些是什么时候?还想再跟他就铸造图之事好好讨论一番呢。 想到这里,溪辞突然有些焉了:“哦……” 就在这时,一名家仆风尘仆仆的从外头跑过来,远远的就对溪辞大喊道:“溪辞,溪辞!” “哎!”她抬起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回应道。 家仆跑到她的面前,弯着腰,双手扶在膝上,大口喘气道:“王,王上召你去万兽围场秋狝,寺人已经在府外门口候着了!” “我?秋狝?”溪辞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指着自己的鼻子。 家仆上气不接下气的点头道:“是的,宫里的寺人都在门口等着呢,快快过去吧!” 王室秋狝怎么会叫上自己呢?若是早有安排,沉舟今早不可能独自入宫,想来应是王上临时起意罢。 溪辞无奈的拍了拍手上的灰,道:“我这就过去。” 旺财略微担忧的看着溪辞离开的背影,心想:王上应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太师一向精打细算,却花了一百两黄金把她赎回来,也算是宝贝得很,有单独的厢房,可上桌吃饭,可不似真婢女那般对待呢! 另一个家仆,似乎看穿了旺财的心事,两人对视一刹,旋即纷纷摇头。 郳国,王宫中…… 颜墨摆弄着手中的弓与箭,抬眸看了一眼身边的沉舟,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许久后,似乎打定了主意,对沉舟笑道:“此次秋狝,还邀了曲国使臣一同前往,虽说已做了万全的准备,但年年都是一味的骑射,让狩猎显得有些乏味了。” 沉舟微微抬眸,轻声道:“那陛下的意思,是想要改变狩猎的规则吗?” “以往狩猎都只有男子参加,不如今次也让朝臣们的女眷参与,活跃气氛吧!”颜墨的眼底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又不着痕迹的收了回来。 沉舟隐藏在半截脸子下的眉毛微微一挑,似乎猜到了他的用意,却也没有戳破:“臣,这就吩咐下去。” 听到沉舟答应得那么干脆,生怕他玩文字游戏,于是颜墨故意补充道:“太师府上虽无女眷,但孤记得,有一擅长骑射的婢女对吧?” 沉舟虚了虚身子,正色道:“擅长骑射不过是自夸,让陛下见笑了。” “无妨,一同叫来,尽情秋狝吧!”颜墨并不是在跟他商量,而是打定了主意去这样做。 沉舟见状,虽心里有些犹豫,却也还是应允,让寺人到府上将溪辞送至围场。 万兽围场。 参与狩猎的朝臣都与颜墨一同,先行到了围场,等着宫中寺人将各位朝臣的女眷接来。 校猎场已拓展完毕,所有狩猎所需也一应俱全,指示旗帜也已悬挂。 护卫队也已经分部在猎场的各个角落,以确保陛下的安危,其次才到朝臣。 看着各个朝臣的女眷姗姗来迟,颜墨对溪辞的到来也愈加的期待。 不一会儿,一抹明媚的倩影入了所有人的视线,她茫然中带着惊奇,像一只闯入了陌生境地的小鹿,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沉舟见她在人群里不知所措,便唤道:“溪辞!” 听到熟悉的呼唤声,溪辞急忙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瞅,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顿时喜上眉梢的提起裙摆跑去:“太师!” 一旁的颜墨看到沉舟的眼神渐显温柔,直直望着向他跑来的溪辞,不由得眉头微皱。 溪辞看到颜墨也在,便在距离两丈处,恭敬的行了跪拜之礼。 颜墨不情愿的对她点了点头:“平身。” 溪辞起身后小心翼翼的挪到了沉舟身边,手不自觉的拽了拽他的衣袖,开心道:“太师~” “你一会儿要上马骑射,可有把握?”沉舟虽表面上看似水波不兴,心里却暗暗担忧,毕竟凡人之躯可不比以往。 溪辞信誓旦旦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那是自然,太师大可放心!” 曲国的两位使臣先前去选了待会儿要用的马,这才回来,看到大家似乎在对着某一处指点窃语,也顺着看过去。 申大人顿时有些诧异,太师身边的那名妙龄少女,不就是自己在民间街道上看到的那位画中仙吗? 方大人则是一脸惊喜的拍了拍身边的申大人,道:“申大人,你看到了吗?那名女子好像与紫藤仙长得有八九分相似呢!” “看,看到了。”申大人略显尴尬的点点头,原本还想暗中安排给曲王献上美人,不曾想,竟是郳国朝臣家眷。 “若王上在此,定会龙心大悦!”方大人也知晓曲王的喜好,可细细想来,此女能现身于此,怕是哪位朝臣的家眷罢。 方大人旋即浅笑摇头,拍了拍申大人的肩:“准备准备,一同秋狝吧!” 天子狩猎,定是三面驱兽,且前开一面。 猎杀的一般为野兔、野鸡、狐狸居多,再来就是野鹿、野猪,而虎狼熊豹这类猛兽因过于凶险,为极少数。 先前在姑逢山,都是以守株待兔的形式狩猎,但在丹穴山是正儿八经的骑射,那里的猛禽野兽可比豺狼虎豹可怕多了。 溪辞备了足够的箭,旋即准备骑上一匹由寺人提前备好,给各个朝臣家眷的普通小白马。 一旁的沉舟将自己的乌骓马牵了过来,打量了溪辞的小白马,静默了片刻,道:“那匹马与你不熟,你骑它吧!” “小黑!”闻言,溪辞惊喜的抱了抱自己喂饲了一段时间的马儿,随后扭头道:“那太师呢?” “我时常在宫中逗留,你这匹马,我熟。”他说着,把溪辞身边的小白马牵了过去。 然而,小白马看着沉舟的眼神,却是充满了陌生,却又不得不跟他走。 信以为真的溪辞,动作非常顺畅的骑上了黑马,扭头望着上了白马的沉舟,眼底充满了感激与仰慕之情。 周围的人情不自禁的被溪辞的盛世美颜所吸引,时不时的往她这边瞅。 看到沉舟主动与溪辞交换了马匹,颜墨心里顿时有些闷闷不乐,他瞥了众人一眼,骑着马儿出列。 平时都会多说几句客套话,而今日他心情骤然不悦,本是其乐融融的画面,因为他此刻的神情显得略微严肃。 他随后干干的吼了句“出发”,便率先纵马,号角旋即吹响,鼓声震耳欲聋,其余人见状纷纷跟上。 溪辞与沉舟对视一刹,也缓缓跟随…… 第三十九章 承 万兽围场。 颜墨见沉舟迟迟没有跟上自己,忍不住频频回头观望。 意识到什么的沉舟,旋即指了指悬挂好的旗帜,对溪辞说道:“看到这些旗帜了吗?” 溪辞瞅了一眼周边的的旗帜,点点头:“看到了。” “不要跑太远,顺着旗帜的方向前进,明白吗?”沉舟轻声嘱咐道。 溪辞猜到沉舟不可能一直陪着自己,于是她乖巧的点了点头:“明白了,太师。” 沉舟望着她,沉滞了片刻,旋即对她点了点头,便纵马追上颜墨。 朝臣的家眷大多只会骑马,不擅长骑射狩猎,所以都是骑着马儿,一路闲聊漫步围场。 既为太师家眷,那自然要为太师府争光。 擅长骑射的溪辞,将马栓在一处,背好箭,拿起弓便往旗帜指示的深处,小心翼翼的走去。 虽是凡人之躯,但听力依旧灵敏,一点点动静她都能察觉到。 一只肥美的野兔漫无目的跳跃着,溪辞躲在一野草密集处,缓缓蹲下身,瞄准兔子,拉满弓,屏住呼吸,手指一松,一箭射中了兔子的颈部。 但她没有心急的上前去捡起那只兔子,而是将身子慢慢的转了一个方向,从背后取出两只箭,调整气息,瞄准了一头野猪,习惯性屏住呼吸,手指一松,两只箭齐齐一发,同样射中了颈部。 天空传来一阵鹰叫,溪辞依旧是窝在原地,不动声色的从身后再次取出一支箭,瞄准天空的雄鹰,手指一松,箭穿过层层枝叶,射了个空气。 她有些尴尬的眨了眨眼睛,没想到自己这个千年射手,居然也有失手的时候,趁没人看到,她先去把那野兔和野猪拖到马的身边栓上,这可是她的战利品。 树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警惕的抬头一望,居然有松鼠。 有松鼠的地方一般都会有松果,她追着松鼠往没有旗帜的方向跑去,随后确实发现了很多松鼠的珍藏。 “没收上缴了哈!”溪辞一脸坏笑的捣了松鼠的仓库,将松鼠收集的松果往自己衣服里装,随后往回走。 当她捧着松果,准备满载而归时,不知哪儿传来一阵哨子声,溪辞猛然抬头打量四周。 没发现目标,她有些狐疑的往自己栓马的地方跑去,突然一把刀从天而降,拦住了她的去路。 差一点就刺中她的脚背,溪辞顿时吓得后退了几步,抖落了一些藏在身上的松果。 一阵窃笑骤然响起,似曾相识,却让她有些毛骨悚然,顺着声音望去,她突然不那么紧张了,随之而来的是激动。 薄情坐在树上,坏笑的望着她,见她终于发现了自己了,旋即从树上纵身一跃,跳到了溪辞面前,道:“好久不见,小狐狸!” “你终于出现了,还以为你死了呢,我好想你啊!”溪辞见到薄情,仿佛见到了再生父母,激动得眼眶湿润,却不敢真的上前,而是原地反复踱步。 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着他,想着想着,都快想不起来了。 薄情曾经虽是魔界太子,身边自是莺莺燕燕不少,但从未听过有人这般正儿八经的对自己述说着思念之情,顿时有些面红耳赤:“放肆,本,本殿下岂是尔等随便挂念的?” 溪辞见状,驻足原地,无奈的摊摊手,眼神里略带着一丝难以克制的情绪,道:“我也不想挂念你,可你这封印一日不给我解,我便难以将你忘却。” 薄情眉头微微一蹙,说着便上前拉住溪辞的手腕,企图将她拽走,道:“废话少说,跟我走!” 溪辞不愿意与他离开,故刹住步子,暗暗往回用力,道:“你要给我解封印吗?” “你要给我时幻镜吗?”薄情脱口而出的接下她的话,反问道。 溪辞闻声一愣,旋即甩开薄情的手,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正色道:“我要去搬救兵!” 薄情眉毛一扬,抬手间变出了一只草黄色的麻袋,将麻袋口对着溪辞打开,严厉道:“是你自己进来,还是我动手?” 溪辞咽了咽口水,随即又退后了几步,不敢贸然背对着他独自奔跑,怯生生道:“我是不会跟你走……” “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难得见她出府,而且还与沉舟走散了,这等好机会怎能错过? 他打算铤而走险,施法将溪辞从此处掳走,心想就一刹那的事,应该无妨。 溪辞见他要动真格的,急忙指着天,语气里怂中带刚的威胁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敢施法?老天爷可看着呢!” 他无视溪辞言语中的威胁,抬手用法术变出一条冒着黑气的绳索,掷向溪辞。 那条绳索十分有灵性的将溪辞捆了好几圈,溪辞使命往回拽了拽,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皱着脸。 她跌坐在地,挣扎的站起来,一边后退一边指着薄情,再次怂怂的威胁道:“你别过来,我可要喊人啦!” 薄情忽视她的警告,见拉扯不动她,便怒气冲冲的向她走去。 溪辞见对方并未被自己震慑住,旋即运用丹田之力,大喊道:“偷人啦!偷人啦!” 一听到溪辞喊出这样的话,薄情突然急了,想要捂住她的嘴:“你这只不害臊的蠢狐狸,给我闭嘴!” 什么叫不害臊?现在自己是太师府的人,今日也是以太师府家眷的身份来此的,他不与沉舟商量便要将自己带走,不就是偷吗? 薄情的手还没碰到她的嘴,她便主动伸头上前去啃他的手,惊得薄情连忙把手缩回来。 溪辞旋即扭头对他裆下就是一脚,他双腿下意识的一夹,将溪辞的腿钳制住了,溪辞见状,只见双手攀上他的脖子,准备对他的脖子下口。 薄情没想到这女人竟然如此生猛,一掌拍在她的脸上,把她鼻血都拍出来了,她依旧不依不饶。 没办法,薄情只能松开夹着她的腿,随后用力一推才将她推开。 跌坐在地上的溪辞顾不得自己的鼻血,准备想跑,却被薄情抓住了脚踝,往回拖,溪辞不断的蹬腿挣扎。 这时,溪辞听到周围有窸窸窣窣的轻微动静,疑有人靠近,便再次大喊道:“偷人啦!有坏蛋偷人啦!” 周围突然很有默契的安静了起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让溪辞大失所望。 薄情逐扑向她,溪辞从衣襟内掏出一只松果塞进他嘴里,不死心的大喊道:“偷人啦!” 沉浸在狩猎喜悦中的人们,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呼喊着“偷人”,顿时都停下了手中的东西,屏住呼吸想听个真切。 当再次听到呼喊声时,围场内的人顿时都沸腾了起来。 见声音忽强忽弱,有人不禁犯嘀咕道:“偷人?我没听错吧?” “谁偷人?偷什么人?”还有人疑惑的向左右问道。 其中还有非常严厉的质疑声:“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在王室围场偷人,还有没有王法啦?” 另一边还有不明真相,想一探究竟的匆匆赶来:“居然敢明目张胆的偷人,待我强势围观,一辨虚实!” “如此龌蹉的画面,我也想去看看怎个偷法!”以及凑热闹的。 ………… 于是乎,不明真相,往溪辞所在之处赶来的人越来越多,这让薄情有些慌了 可这是难得的好时机,若是错过,不知还要等到何时,正当他决定无畏天谴,准备咬牙对溪辞施术制服之时,他突然怔了一下。 薄情能感觉到沉舟的之息在极速的靠近:“来不及了。” 若是此刻施术制服溪辞,身边带着个人,他不一定能跑得掉,但独自离开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有些犹豫的看了看溪辞,左右为难的揪着她的衣襟,不舍得松开,但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最后,他咬咬牙,还是一把甩开溪辞,独自逃跑了。 看着他跑远的背影,溪辞才松了一口气,挣扎的坐了起来。 这时,大家都已经围了过来,看到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溪辞,不禁指指点点,且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面对那么多陌生的嘴脸对她指指点点,眼底还透着奇怪的目光在来回打量她,溪辞依旧坐在地上,茫然中带着不知所措。 这时,眼前的人群自觉地分开了一条道,只见颜墨与沉舟正逆光向她走来。 见到沉舟,她眸光一亮,虽脸上沾满了自己的血,却依旧能绽放出灿烂的笑。 看到溪辞的鼻子和嘴上都沾满了鲜红的血,正睁大无辜的眼睛望着自己,既含睇兮又宜笑,却能让人明显感受到她的委屈,沉舟的心莫名一紧,忍不住向她加快了步伐。 察觉到身边的沉舟,脚步突然加快,颜墨眉头微蹙,转而怒视眼前那个坐在地上,鼻血流不止的少女…… 天界,南天门。 凤阳只身来到九重天,他神色凝重的在此踌躇良久,不知一会儿进去见到天君,该如何说明来意。 一位窥探到南天门异象的天将走了出来,一见到凤阳便抱拳道:“见过凤阳上神!” 几万年前大战,有幸与凤阳上神一同并肩作战,天将见到凤阳上神心里自然是欢喜的。 “免礼。”凤阳冷漠的挥挥衣袂,这个地方透着令他厌恶的熟悉。 天将恭敬地笑了笑:“不知上神今日来,所为何事?” 本着不信任他们的心,凤阳浅笑:“不知天君在否?” “自然是在的,还请上神在此等候,末将这就去禀报天君。”天将拱手道,旋即转身去往大殿。 不一会儿,天将便回来,且笑脸相迎道:“凤阳上神这边请。” 凤阳内心颇有些忐忑不安的进了大殿,见到天君依旧恭敬行礼道:“丹穴山凤阳,拜见天君。” “快快请起。”天君和颜悦色的说道。 他没想到凤阳竟然如此之快的涅槃了,心中不免猜想凤阳是不是来告帝君御状的,若是如此,在这众目睽睽该如何是好。 凤阳起身后,环顾整座大殿,心中颇有些惴惴不安,因为他至今还不知道那日出现在万灵堂的,是哪位帝君,这偌大的天界起码有四十几个帝君。 见凤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天君主动问道:“不知凤阳上神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小神乃丹穴山之主,万灵堂如今被屠,是小神庇护不周,特地前来向天君请罪。”凤阳拱手行礼回应道。 众神闻言面面相觑,沉默不语,已然过去数日依旧没有找到传闻中,万灵堂所谓的半人半狐弟子。 “事关魔族,非你一人之过,上神还请节哀。”天君不知道凤阳这是唱的哪一出,仿佛他当日不在场一般。 凤阳见众神都已了然,便大大方方说道:“小神在鬼域阴间,听闻战神说已将案犯的父亲关押至天牢,便前来确认是否属实。” “嗯,确是属实。”天君没想到凤阳居然还去过鬼域阴间,不知道南修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给他听。 凤阳一听,心中顿喜道:“小神斗胆,恳请天君让小神见一见那案犯的亲属,小神有话想要亲口质问他。” 众神以为凤阳要去泄愤,都没有吱声,天君见在座的各位似乎没有意见,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或许是自己多疑了,于是便允了。 天将领着凤阳来到天牢,秋野先是一脸不屑,待他看清是凤阳时,立马愣住了。 他旋即一脸焦灼的贴在结界上,问道:“凤阳,吾儿如何了?” 凤阳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细细的将他全反复打量,看着他略显憔悴的面孔,不由得蹙眉质问:“他们没有对你怎样?” “吾没事,吾儿呢?”秋野无心顾暇其他,一心只想知道溪辞现在是否安好。 凤阳仿佛像没听见一般,走到他跟前,抚上将他们隔绝的结界,道:“我带你离开!” 他话音刚落,背后突然迎来一掌,猛然将他拍入牢门,直接扑进了秋野的怀里。 秋野一脸震惊的瞪着怀里的凤阳,随后抬头看向牢门外的始作俑者,暴脾气一下子上来了:“居然是你这货!” 凤阳站稳后回头,没想到将自己推入牢中的,居然是花簇帝君。 花簇帝君一脸笑意道:“哎呀,抱歉,听闻凤阳上神来了,忍不住想来打个招呼,不曾想……下手重了,还请凤阳上神莫要见怪。” “那你还不快放他出去?”秋野忿忿道。 “既然进去了,那就多待一阵吧。”花簇帝君笑得灿烂如阳,却让凤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凤阳只觉得他的笑声颇有些耳熟,不由得试探性问道:“那日在万灵堂的,可是帝君?” “不是。”花簇帝君依旧笑靥如花。 “是你。”这姿态简直一模一样,凤阳突然万分肯定。 “不是。”花簇帝君依旧笑着否认。 “若不是你,为何听到我来了,就急着赶来,将我囚禁于此?”凤阳冷笑问道。 “那就……是我吧。”花簇帝君笑吟吟的承认了。 秋野与凤阳闻言面面相觑,没想到他承认得还挺干脆。 听到这番对话的几位天兵,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觉察到的花簇帝君扭头看向他:“你都听见了?” 说罢,花簇帝君缓缓向他而去,几分钟后帝君走出天牢,对着牢狱外的天兵道:“凤阳上神企图将案犯劫出,与众神大打出手,至几名天兵武神不治身亡,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现已被本君降伏,可要好生看管。” “是,帝君!”天兵闻言抱拳领命。 花簇帝君拂了拂衣袖,哼着小曲扬长而去。 第四十章 承 人间,郳国,万兽围场。 “太师!” 看到沉舟向自己快步走来,溪辞如见到救星一般的喜悦,挣扎的想要站起来。 沉舟见状,不自觉的伸手拉了她一把,心心念念的人出现了,溪辞想要寻求一个安慰的拥抱。 可迫于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刚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尴尬的抿了抿唇,敛了敛自己的冲动,将手藏于身后。 他微微低头,对视上溪辞那欲言又止的双眸,向此刻没有安全感的她,缓缓靠近了半步。 颜墨将持弓的手背在身后,略显严厉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原本吵杂的私语声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风吹过枝桠的“沙沙”声,大家旋即都直直看向溪辞,都等她给个交代。 溪辞怯生生的望着面色铁青的颜墨,不知该如何陈述方才发生的一切。 总不能说有个魔族男子专程来此处偷自己吧? 溪辞眸光带着求助的意味,反复瞟向沉舟,而他神色颇有些郁结的回望着她,等着她先打开话匣子,否则不知该如何措辞解困。 见颜墨的神色愈加凝重,溪辞的手不自觉地揪着沉舟的袖角,支支吾吾道:“回,回陛下,方才婢子在,在掏松果,然后……然后,然后就………” 沉舟衣袖一紧,他用眼角余光窥探到,溪辞的手指紧紧的攥着自己衣袖一角,知晓在众人围观之下,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她,难免有些紧张害怕。 她又抬眸睹了沉舟一眼,情急之下似乎临时打定了什么主意,旋即绘声绘色道:“然后就跑出一个野人,见我生得好看,便想要将我偷走,于是我顽强抵抗,可那野人不依不饶,我迫不得已大声呼救,最终将野人吓跑了!” 溪辞的这番描述,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面面相觑后,神色都变得十分凝重。 她顿时也察觉到大家神色的不对,疑心是不是自己说的话漏洞百出。 沉舟一听就知道她扯谎,一般人是不可能有命闯入王室的围场,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为溪辞撑腰。 这时站出一位中年男子,严厉的瞥了溪辞一眼,对颜墨作揖道:“启禀陛下,护卫队百人分布于围场四周,擅闯围场者必格杀勿论,戒备如此森严,不可能发生这等失职的纰漏。” 在场的朝臣都明白,若是真发生了野人入侵,而护卫队不禁未加防范阻拦,且毫不知情的话,那么整个护卫队都需革职查办,情节严重直接杖毙。 颜墨听完对方的话,冷冷的凝视着那个往沉舟身后挪了挪的少女。 沉舟面色淡淡的出列,对颜墨拱手道:“陛下,是否有此怠忽,还言之尚早,不如将护卫队召集起来,一问便知。” 颜墨能感觉到,沉舟是有意袒护溪辞的,但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对一女子咄咄逼人,于是颜墨微微点头,提高音量道:“好,那就将护卫队都召集起来,一同盘问吧!” 说罢,他转身带领着大家重回出发地,等着护卫队的集合。 溪辞一脸担忧的紧攥沉舟衣袖不放,他回头凝视了她片刻,没有甩开她的手,而是用自己的小指,暗暗的勾住了她的小指,让她紧跟在自己身后。 两根小指相勾,像极了那天夜里,拉勾上吊的约定。 溪辞怔怔地看了他勾着自己的小指,此接触让她略显局促不安,此刻脑海里却全是他对清歌满满宠溺的笑靥。 回到出发地,颜墨气势傲人的坐在台上的主位,冰冷的俯视着台下已然集合完毕的护卫队。 “启禀陛下,护卫队一共一百零二人,一个不少,全凭陛下发落!”护卫官走到颜墨面前,抱拳鞠礼道。 颜墨严肃的点了点头,抬手示意他免礼,护卫官意会的退回到队列之中。 他从位置上站起来,缓缓的从台上下来,从左到右把护卫队的每一个人都打量了个遍,冷冰冰的问道:“今日在围场,你们可见到可疑之人?” 护卫队闻言,面面相觑后,非常肯定的齐齐答道:“回陛下,不曾见到。” 听到这样的回答,颜墨眼底划过一丝满意的笑意又不着痕迹的收了回来,逐望向沉舟:“不知太师怎么看?” 沉舟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陛下,这便对了,若是见到了还发生这般祸事,那岂不是明知故犯,自认失职?” “太师的意思是?”颜墨没想到沉舟会有这般回答,略显意外的注视着他。 溪辞对沉舟的回答也颇感意外,将他的袖角攥得更紧了。 沉舟睹了溪辞一眼,似乎让她放心,随后抽回衣袖,款款上前了一步:“臣以为,府上婢女遇野人是真,护卫队未见到可疑之人也是真。” 先前那位严肃的中年男子不悦的说道:“太师,你可有证据,证明真有野人闯入围场?” “那不知大人,可有证据证明并无野人闯入围场?”沉舟毫不迟疑的反问道。 “这……”中年男子愣了愣,一时语塞,不由得思索了起来。 沉舟见状,有乘胜追击之意:“大人的意思,可是鄙人府上婢女恶意栽赃于护卫队?” “那太师的意思,亦是在下污蔑一小小婢女撒谎?”那位中年男子似乎也学会了沉舟的句式,得意的反问道。 沉舟殿下,莞尔一笑,俯身作揖道:“大人误会了,只是鄙人府上的婢女,乃陛下钦点参与此次秋狝,大人信不过鄙人,还信不过陛下吗?” 他的这句话很明显是在引战,溪辞是陛下邀请来的,若是溪辞恶意撒谎陷害护卫队,就等于是说陛下想要陷害护卫队。 换句话说,怀疑溪辞,便是怀疑陛下的用意,若是陛下的用意是肃清护卫队,相当于要站在朝臣中某一派的对立面,随意揣摩或是杜撰圣上的心思,乃大忌! 中年男子闻言,吓得脸色一青,扭头对着颜墨,双膝着地,两手拱合,俯头到手,与心平而不到地:“陛下,臣并无此意。” 沉舟眼梢微挑,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冷笑,鞠礼道:“但凭陛下圣断。” 颜墨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沉舟,他从未想过沉舟竟会如此护短,溪辞确实是自己钦点而来,现时也无法证明谁是谁非,但沉舟此举,出乎他的意料。 他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看向溪辞时,神色间透露出一丝阴鸷,却又不着痕迹的收回。 颜墨此刻不知如何是好,若是搜到野人便替溪辞做了证,搜不到也证明不了野人是否出没过。 他深思许久,叹了一口气,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清点猎物回宫吧!” 颜墨说着,心情阴郁的骑上了自己的马,率先走在了前头,寺人见状,便高声宣道:“起驾回宫!” 文武百官及家眷闻言,纷纷行跪拜之礼,随后陆陆续续都骑上了马,有序的跟随其后。 沉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扭头望向一脸木讷,还满是血迹的溪辞,不由得好笑的问道:“是怎样的野人把你欺负成这样?” 听到这个,溪辞从方才的局面中醒过神来,小声的忿忿道:“就是那个想抢时幻镜的野生殿下!” “哦?他回来了?”沉舟眼梢微微一挑,轻笑的问道,薄情果然还是回来了,真真是极好的。 溪辞像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对,就是他!” 半截脸子下的沉舟,虽眉头微蹙,却又觉得她十分好笑:“那我怎么听闻你喊的偷人,而不是抢劫呢?” “我现在是你的人,他要把我从你的眼皮子底下掳走,难道不叫偷人吗?”溪辞一脸单纯的反问道。 “……”她跟着凤阳,究竟学到了什么? 察觉到沉舟一脸黑线,溪辞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陈述有些不妥,便认真的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是你府上的人,他不问自掳,便是偷!” “呵~”沉舟顿时忍俊不禁。 溪辞正说着,感觉到上唇有什么东西不舒服,便伸出舌头,舔自己鼻子流到唇上,有些干涸的血。 沉舟见状,好气又好笑的问道:“好吃吗?” “嗯……有点咸,有点腥。”溪辞一脸无邪的望着沉舟说道,她一直以为自己的血是甜的,毕竟从小爹爹喂自己吃了那么多蜜,没想到与人血无异。 看着她这副样子,不知为何,一句指责的话都说不出,手边没有帕子,他直接用自己的手和衣袖帮她把脸上的血迹擦了擦。 这是沉舟第一次如此温柔的对待自己,终于与梦中的他重叠上了。 这般近距离且略显亲近的接触,使溪辞顿感局促不安。 随后沉舟将她扶上马背,道:“走,进宫吧。” 溪辞骑在马上,有些惴惴不安的问道:“太师,我又给你添麻烦了吧?” “嗯,是的。”沉舟骑着马,又牵着溪辞的马悠哉的跟在大部队后边。 听到他肯定的回答,溪辞有些惘然的撅着嘴:“对不起。” “无妨,我还是会给你撑腰的。”沉舟头也不回的说道,已经逐渐习惯了她的麻烦。 沉舟的这番话,让溪辞失落的心情一下子雀跃了起来,不一会儿又开始叽叽喳喳的跟沉舟说些有的没的。 沉舟牵着她的马,在前边安静的听着溪辞的话,虽没有过多的回应她,但脸上是不多见的轻松。 王宫中。 此次秋狝,大半时间都花在等待朝臣家眷到达围场,及后来的护卫队集合这些琐碎事之上,实际的所获甚微。 但细细盘点下来,太师府上的婢女收获不小,如此短的时间内,她便射杀了一只肥美的野兔及一头硕壮的野猪。 寺人奉命公布此次狩猎所得时,神色诧异地睹了一眼站在某个角落,不断从身上摸索出松果的溪辞。 听到自己的名字,溪辞有些意外的将注意力从松果上转移出来,以为大家会对自己报以恭喜的态度,未曾想,抬头后看到的是一片复杂疏离的神情。 溪辞不解的望向,此刻正站在陛下身边的沉舟,他的双眸没有染上一丝情绪,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而仅射杀了一只小鹿的颜墨,闻言不禁讶然抬眸,闷闷不乐的清眸瞬间一凛,冰冷地看向一脸茫然的溪辞。 大多数人都只是猎到了兔子和野鸡,小部分人才猎到小鹿,溪辞是唯一猎到野猪之人,况且她还是个小小婢女。 她不仅在围场闹出如此大动静,还在此次秋狝中拔得头筹,不禁令人浮想联翩。 溪辞在这些不友善的目光下,无助的往柱子后缩了缩身子。 按照惯例,品相最好的猎物留至明日百花节祭祀,例如溪辞的野猪。 秋狝大典的当晚,依惯例举办夜宴,部分猎物便用于此宴,君王将与今日出席的大臣们,共享收获的喜悦。 剩下的充御厨,御膳房会将其处理得当,随后放进冰窖,每日取一些出来给王族做菜吃。 所有的安排都已稳妥,距离晚宴的开始还有好几个时辰,黄金雕龙宝座上的颜墨,看到部分朝臣们眼皮子都开始打架了,想来折腾了大半天,应该都累了。 颜墨神色渐渐缓和,缓缓说道:“诸位爱卿都乏了吧?那便退下歇息片刻,静待晚宴吧!” 朝臣听闻陛下开了这金口玉言,纷纷从疲乏中短暂的醒过神来,齐齐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支撑在地上,缓缓叩首到地,稽留多时,手在膝前,头在手后:“谢,陛下圣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颜墨浅浅一笑,冲着众臣摆摆手,款款起身,与沉舟擦肩而过时,瞥了沉舟一眼,低声道:“太师随孤,到书房来一趟吧。” “是,陛下。”沉舟低头应允,淡淡地瞥了一眼角落里孤零零的溪辞,便随颜墨离开了。 溪辞见沉舟转身,欲言又止的从原地迈出了半步,逐收了回去,有些丧气的垂下头,随着各朝臣与家眷缓缓走出大殿。 自围场出来后,沉舟对自己突然不冷不热,不理不睬,溪辞百思不得其解,碍于两人的身份与距离,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上前问询。 走出正殿,溪辞望着偌大的王宫,不知何去何从,想回太师府,却又不知私自出宫回府,会不会给沉舟惹麻烦,她走下台阶,漫无目的的随人群而行。 书房内。 颜墨背对着沉舟,将曲国使臣献上的《紫藤仙女图》再次展开。 他用疑惑的神情反复将画打量,随后粲然一笑,道:“孤一直觉得自己似乎在哪见过这画中仙,今日再次见到太师府上的婢女,豁然开朗。” 沉舟没有接他的话,仅是微微低着头,眼底没有情绪没有温度,而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太师,为何沉默?难道觉得不像?”颜墨见沉舟反应过于平淡,不由得问道。 “回陛下,臣愚钝,只觉这世间的美人都长着一张相似的脸。”沉舟恭敬的回答道,声音很轻却铿锵有力。 “所以,太师承认府上婢女是位美人咯?”颜墨不由得轻笑道。 先前沉舟总以打太极的方式否认府上有美人,说是普通婢女敷衍了事,这下应该无从否认了吧? 沉舟虚了虚身,不紧不慢的解释道:“美人也分三六九等,府上婢女不过是众多美人中,最是平平无奇的一位。” “太师确实愚钝,如此绝妙的美人居然说是平平无奇?举国上下,她若称第二,怕是无人敢称第一。”颜墨见沉舟还在诡辩,忍不住讥讽道。 沉舟不解颜墨为何总是与溪辞过不去,不喜她,却又反复提及,无心揣摩,便敷衍道:“圣上英明。” 见沉舟服软,颜墨心中不胜得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想必今日曲国使臣都有见到她吧?不知回去后会不会与曲王提及此事。” 沉舟闻言,微微一怔,隐隐猜到了颜墨的心思,却又不太确定,思索了片刻,回答道:“作为曲国使臣,必然知晓自家君主的喜好,提及是必然之事。” 颜墨将画收起,高深莫测的注视着淡漠的沉舟,许久后缓缓说道:“孤已决意拒了曲国的和亲之请,不知曲国是否会耿耿于怀,怕是会提前坏了两国的交好。” “陛下,既然您已决定拒和亲,那便可按原计划行事,无需过多担忧。”无论颜墨做出什么决定,沉舟都不在意,只要大方向不变,他想怎样都行。 颜墨赞同的点点头,而眼底却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又不着痕迹的收了回来。 第四十一章 承 夜宴之上,歌舞升平,两位使臣大人也十分尽兴。 溪辞作为侍女,跪坐在沉舟斜后方,望眼欲穿的盯着桌上的佳肴。 但听说这种晚宴上是不允许主仆同桌用餐的,所以溪辞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跟沉舟提要求。 沉舟眼角余光觉察到身后的馋嘴狐狸在暗暗咽口水,他眉毛抖了一下嘴角噙着无奈的笑意,拿起筷子夹了些吃的放在碗里。 他拿着盛满食物的碗筷递到溪辞面前,溪辞惊讶的猛然抬头望着他。 在沉舟示意下,溪辞欣喜的接过碗筷,鬼鬼祟祟的吃了起来,吃完后笑吟吟把碗筷会给他。 沉舟接过碗筷,看着她嘴角沾着些用餐过的痕迹,顺手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擦了擦,这一幕刚好被颜墨看在眼里,莫名的胸闷。 颜墨仰头看了看外头那如钩的弯月,脸色一沉,时间差不多了,他向一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了然的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一支箭与颜墨的耳朵擦边而过。 虽然这一幕是他亲自谋划的,但也着实把他吓一跳,毕竟稍有闪失,自己就会被误杀。 顷刻间大殿内乱作一团,只听见护卫队大喊:“有刺客,护驾,护驾,保护王上!” 比原计划的足足早了一个时辰,沉舟警觉的回头对溪辞道:“躲起来。” 看着溪辞像小鸡啄米般点头,他急忙向颜墨而去,溪辞迟疑了一会儿,抓了一把桌上的干果,便往帘子后躲,觉得不够隐蔽,就把自己整个人裹起来,在帘子里嗑瓜子等危险过去。 沉舟看到她这障眼法明显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抽出一侍卫的佩剑,手腕一扭飞出去将帘子的顶部割断,溪辞直接跟着帘子一块卧倒在地,于是在哪里倒下,就在哪里躺一会儿吧。 刺客寄身于暗夜,黑衣隐隐,杀意腾腾飞身入殿,看样子是冲颜墨去的,可中途却在两位使臣大人的一侧突然驻步。 使臣大人吓得一动不敢动,几个刺客相互看了一眼后便改变可刺杀目标向两位曲国的使臣大人走去。 这也跟先前计划的不一样,沉舟见状再夺过另外一侍卫的剑,只身向刺客而去。 沉舟捏着剑诀,行云流水般顺畅的将几名刺客打伤,这过程中沉舟的半面脸子被刺客给一剑划掉,露出了他的真颜,顷刻间血染寸寸,刺客们都伤不至死。 然而正当刺客均无胜算之时,纷纷选择了服毒自尽,他们若不死导致计划败露,死的就会是他们的亲人。 这是计划之内的事,但这样一来沉舟就没办法知道究竟当中发生了什么,会使计划出现偏差,只得暗叹一声失策。 这些从曲国请来的刺客,原本是用于假意暗杀颜墨,敢栽赃曲国别有用心的。 但颜墨为了自己的私心,故意让计划失败,然后想借给曲国赔罪之由将溪辞送往曲国。 如今,计划算是成功了一半,见危机解除,颜墨发话道:“没事了,没事了,请各位爱卿稍安勿躁!” 沉舟闻声扭头看向颜墨,眉宇间颇有些晦涩不明。 多年未见到沉舟的真颜,众多大臣及家眷都有些惊讶。 按沉舟入宫的时间来算,他应该有四十岁了,可这张脸分明才二十七八,且清俊有神。 听到颜墨的话,溪辞扒拉着帘子探出头,环顾四周后,目光最终停留在了沉舟的脸上,忍不住感叹道:“太师真乃神颜也,使得森森夜色,熠熠生辉兮。” 颜墨从沉舟的目光下觉察到不解与郁结,他缓缓起身走到曲国使臣身边,简单潦草的安抚了几句,就让寺人领着两位使臣下去歇息了。 因突然有刺客入侵行刺,耳边都是大臣与其家眷的讨论声,颜墨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 寺人察觉到陛下眉宇间透着不悦,便主动提及送各位大人及其家眷出宫。 颜墨听完自然是满意的,挥挥手便让寺人去办。 沉舟将剑还给侍卫,随后走向溪辞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准备一同出宫。 “太师,今夜孤有要事需与你相谈。”颜墨的语气里是不容置否的威严。 随后他又对寺人招招手,道:“来人,把太师的婢女送回府上。” 溪辞有些不解的看向沉舟,她不明白有什么事非得彻夜长谈的。 沉舟暗暗的用眼角余光瞥了颜墨一眼,旋即对溪辞点点头,让她听从安排。 溪辞见如此,回了个“是”,便悻悻地随着寺人离开。 沉舟看着溪辞随寺人离开的背影,缓缓叹息,回眸便看到颜墨目光灼灼望着自己。 颜墨对视上沉舟那双疑惑的黑眸,不自觉的扯出一抹苦笑。 他在看着她时,哪里知道自己也在看着他,有那么一瞬,真羡慕那名婢女,颜墨笑着摇了摇头:“太师,随孤到书房吧。” 说罢,他风轻云淡的走在了前头,沉舟顿了顿,随后神色凝重的跟了上去。 进到书房内,颜墨走到案前自然的坐了下来,抬眸对着沉舟浅笑:“太师,应该很久没有留宿王宫了吧?” 沉舟没有说话,仅是对他虚了虚身,算是做了个回应。 “坐。”见沉舟还站着,颜墨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示意他不必拘束。 沉舟坐下后,颜墨细细的打量着他脸上的每一寸,不禁感叹道:“十年,孤已从黄口小儿到了舞象之年,而太师还是孤初识的那般模样,真令人感慨。” “陛下,臣不知是不是记错了,今夜之事似乎与原计划有甚多不同之处。”沉舟无心与颜墨寒暄往事,只想知道为何计划会发生变动。 意会的颜墨定定地望着他,逐渐恢复了往日的正色:“我国暗探,怂恿来对孤行刺的曲国刺客,先前在曲国与使团的申大人有过节,故临时改变了主意,行刺曲国使臣。” “选中这名刺客时,不是已经查过背景了吗?为何还会出现这等纰漏?”沉舟神色颇有些郁结,这等疏漏如此之大,这是他意料之外的。 颜墨听出了沉舟言语中的疑惑及不满,平日里的君王之气不自觉的敛了去,轻声解释起来:“刺客有意隐瞒往事的话,查不出所有实情也在情理之中,现在耽误之急是如何堵住悠悠众口,曲国刺客千里迢迢来郳国行刺曲国使臣,说出去怕是连三岁小孩都不信。” 然而事实是他杀了原先经由暗探怂恿前来刺杀的刺客,又另外买通了其他的曲国刺客。 此刻,两人的姿态,无形中出现了错位,仿佛沉舟才是郳国的君主。 “太师,你先前说过,曲王若是真私下随使团入境,应该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应对不测,真是如此,我们是否应多做一些准备?” 颜墨见沉舟茶盏已空,又再给他续上,说话间反复窥探沉舟的反应。 沉舟静默了片刻,若有所思的说道:“此次计策失败,曲国或许会大肆向外宣扬百花节之邀是个圈套,若是想夺回主动权再开战,可投其所好,短暂的平息矛盾。” “太师所言极是,孤也是这样想的!”颜墨顿时喜上眉梢,终于将沉舟引到这个方向了。 见颜墨眸中带喜,沉舟突然有所警觉,他睹了一眼颜墨身后那幅没卷好的画,隐隐猜到了什么。 他沉滞了片刻,说道:“既是投其所好,便需得曲王所好,坊间传闻曲王最是心仪画中的紫藤仙,恰好府上婢女,与紫藤仙样貌最为相似,是为最佳人选。” 见自己说的话让颜墨眸中的喜悦愈加浓重,沉舟立马转了口风:“只是溪辞身份低微,若以婢女身份为礼,有失大国风范。” 听到沉舟的质疑,颜墨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这个好办,太师收她做义女,孤便可顺理成章的给她封个乡主之位,你看如何?” 沉舟乃辅佐自己成为一国之君的功臣,功臣之女也可以受封为乡主。 无论曲国今后如何,先将溪辞是太师义女之事昭告天下,这样一来他们往后都只能以父女相称,绝无在一起的可能。 沉舟并未猜到颜墨这层心思,只想到若是如此也不算坏事,先将曲国安抚好,给予足够的时间,继续煽动诸侯列国谋反。 对于溪辞,沉舟相信自己一定会找到既能推动计划,又能保全她的两全之策。 他思索了片刻,便决定先应承下来,稍后再做打算:“那臣便代府上婢女,先谢过陛下。” 没想到沉舟竟然会答应得那么干脆,颜墨有些意外的点点头。 生怕沉舟与那婢女日久生情,毕竟太师府上就她一女子,且还生得如此明媚动人。 颜墨不希望沉舟回到太师府,旋即又想到了一些事拖住沉舟:“明日便是百花节,还有诸多事宜需太师协助,其他人孤都不放心。” “承蒙陛下信任,但凭陛下吩咐。”沉舟恭敬地回应道。 只是心中隐隐有些担忧独自回府的溪辞,薄情回来了,恰巧自己将其他部下都调至邻国,赤那一人承包郳国,他公务繁忙想要顾及溪辞,只怕有心而力不足。 只盼今日能快一些过去,突然遇到如此多的变数,沉舟神色间颇有些郁结。 当沉舟退下去忙后,颜墨难掩得逞之色,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杀了她,只会让沉舟将她记得更加深刻,将她送人,断了念想便好。 就算不送人,作为父女也不可苟合,颜墨对自己的计策颇为满意…… 回太师府的路上…… 夜已深,辇车在空旷的街道上缓缓驶向太师府,溪辞坐在车内对今日发生的每一件事,全然一头雾水。 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刹车冲击到了溪辞的头,她吃痛的揉了揉额,眉头微蹙的掀开帘子。 就在溪辞掀开帘子的瞬间,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抵在了她的脖颈处,顿时大惊,却不敢妄动。 “哼哼,我们又见面了!”薄情不怀好意的冲她挑眉轻笑。 一见到他,溪辞又恼又无奈:“又是你!” “是我,没想到吧?”薄情得意的瞅着她。 溪辞小嘴一撅,忿忿道:“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薄情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笑:“你把时幻镜给我,我就散了,保证你哭着喊着想见我,都见不到。” “你究竟想要时幻镜做什么?”溪辞不明白,人族求后悔药就算了,天界与眼前的这位也在抢时幻镜。 一边说着天命不可违,一边不肯认命,矛盾且专制。 “与你无关。”薄情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不愿多说。 溪辞有意诱导他,以便拖延时间给自己寻逃脱之法:“嘿,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因为听了你的故事而动容,故而将时幻镜交付与你。” “若是如此,你早就用时幻镜回到过去拯救万灵堂了,你们做狐狸的有多狡猾,我还不知道?”薄情嗤之以鼻的说道。 “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这般打算?”溪辞有些死鸭子嘴硬的回应道。 “少贫嘴,给我下来!” 溪辞还想为自己辩驳,遭到薄情严厉的呵斥,不得不把嘴边的话硬生生咽回肚子里去。 下辇车时,溪辞睹了一眼被打晕的寺人,无奈叹气,终是被自己连累遭罪了。 薄情绕到溪辞身后,用匕首抵着她的腰:“往右边走!” 溪辞听令的走在了前头,心里却思索着一会儿该如何逃脱,突然一个“扑通”的倒地声,惊得她一个激灵。 猛然回头一看,薄情倒在了地上,眼前出现了另外一个男人,手里抱着块大石头,石头上还沾着鲜血…… 第四十二章 承 “今夜的风儿~有些喧嚣呀~,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见她一脸惊讶,曲阅为了不吓到她,忙把手中的石头往旁边一丢,随后友好的鞠躬一笑。 “姑娘,好巧,那么晚了,还没睡啊?”曲阅自来熟的继续道。 说着曲阅还暗暗踹了踹地上的人,确定没有动弹才放下心来。 自那晚偶遇溪辞,他便难以忘怀,俗话说,一见钟情二见衷心。 溪辞微微一愣,这男人看着有些眼熟,搔了搔头:“你是?” “我是好人。”曲阅咧开嘴,憨憨笑道。 这句话配着这个声,让溪辞有点印象了:“哦,你是那晚被抢劫的好人啊!” “是啊,是啊!” 能被她忆起,曲阅非常开心,抬步想走近她。 不料溪辞依旧没有对他放松警惕,后退了半步:“诶,等等,我可是……” “很凶的,我懂。”曲阅闻言立马驻足,笑着接下她的话。 他把人的头打破了却没有一丝惊慌,想来应该是个狠人。 溪辞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个软柿子,微微抬起下颌,故随之抬高音调:“多谢阁下救命之恩,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敝姓曲,单名一个阅字,不过是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多礼。”曲阅和善谦恭的回答道。 取悦? 见对方如此谦谦有礼,溪辞也稍稍缓和了态度,作揖道:“小女子,溪辞。” 溪辞,曲阅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旋即爽朗的笑道:“好名字!” 溪辞有些担忧的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薄情,凡人的攻击是杀不死神、魔、鬼的,他不过是短暂的失去意识罢了。 不知他何时会醒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溪辞转身快步上了辇车,把寺人安置坐好,随后对曲阅说道:“时候不早了,曲公子,需要我送你吗?” 知晓她要回太师府,与自己并不顺路,但也无妨:“那就有劳姑娘了。” 说着,曲阅也不客气的坐上了辇车,这时溪辞才就着月光看清他的长相。 剑眉星目,不似沉舟那般俊美贵气,也没有陛下那浓浓的少年气,是个成熟有魅力的大老爷们。 “曲公子,是要到哪?”溪辞架着辇车问道。 曲阅想了想,莞尔道:“太师府附近便好。” 没想到还顺路了,溪辞瞥了一眼依旧躺在地上的薄情,莞尔道:“曲公子坐好了!” 曲阅与昏迷的寺人坐在一起,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溪辞,嘴角噙着满意的笑。 到了太师府门口,曲阅下辇车后对着溪辞又是一个鞠礼:“多谢姑娘顺路带我。” “不必客气,曲公子有恩于我,这点小事不值一提!”没想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如此温文尔雅,溪辞突然觉得自己先前如此待他,有些许的惭愧。 “时间不早了,姑娘早点歇息,有缘再见。”他说着,便假意要离开。 溪辞见状也只是挥挥手告别,把辇车停在大门口,便自己进门去了,没有目送他。 曲阅笑着摇摇头便往回走,回客栈的路程起码要一个时辰,虽远,但心里欢喜觉得很值。 刚走没多远,又听到身后有动静,他迟疑的回头看了看,原来是溪辞从府内抱了床被子出来,给辇车上还在昏迷的寺人盖上。 他愣了愣,远远的看到溪辞打着呵欠,心满意足的再次走进那扇大门。 如此蕙质兰心的姑娘,曲阅不由得有些心动,只可惜已经没多少继续逗留在郳国的时间,今后只能有缘再见了。 人神共存的时期,所有节日都会有天神对人族日夜奉供的香火,做出回馈。 人间天未亮之时,花界众鲜花神已经早早唤醒百花,就连寒冬才绽放的梅花都早早结了花苞。 东方泛起了鱼白肚,花簇帝君亲自上天布阵,向人间降鲜花雨。 还在睡梦中的溪辞听到外头一阵喧哗,不由得蹙眉起身。 随意套了一身衣服,推开门便被满院的花瓣给惊艳住了。 “大手笔诶!” 溪辞怔怔的走到院子中央,伸出手接住了飘摇的花瓣。 她低头闻了闻,掌心的花很香:“是桂花!” 溪辞脸上洋溢着灿烂,闭着眼悠然的转了两圈,深吸一口气旋即跑到大门口,把门打开,街道比昔日多不少人。 不甘心站在窗边赏花雨的人儿,全都出来享受着花雨的洗礼。 街道上的小贩也都无心摆档,脸上都带着感激的笑,欣赏这场花瓣雨。 都说人间多舛,这一场花瓣雨便是慰藉人心的良药。 对花界的神而言,下这样一场雨并不难,但千百年一次,对人族而言就是恩赐,物以稀为贵便是这番道理。 王宫内。 落英缤纷,不一会就将各个宫殿的顶给覆盖住了,微风轻轻一吹,露出小块的琉璃瓦泛起粼粼微光。 此景与昨夜群鱼死状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将大凶之兆的传谣攻破。 颜墨看着那场花瓣雨,龙心大悦,特邀沉舟共用早膳。 今日的百花节祭祀已筹备完毕,一会儿祭祀结束沉舟便能回府。 今日的沉舟依旧是用真颜示人,颜墨见宫中的寺人与婢女总是有意无意的瞅沉舟,他便差人拿了个纯金打造的半截脸子上来。 “太师协助筹备百花节祭礼有功,孤特赐金面一副。”颜墨将此物递到沉舟面前,莞尔道。 沉舟将筷子放下,双手接过:“谢陛下!” 接过后也没有立即带上,而是继续享用着热气腾腾的早膳。 颜墨欲言又止的望着他,而沉舟并没有留意,而是在心里盘算着另外一件事。 这时,一名寺人惶惶不安的走进来,满脸写着“不知当讲不当讲”的犹豫,对着颜墨和沉舟行了礼。 “怎么了?”颜墨不以为然的问道。 “启禀陛下,昨夜护送太师的婢女回府,发生了一些意外。”寺人硬着头皮说道。 沉舟倏地抬头,还没来得及张口,颜墨便抢在了前头问道:“发生了什么意外?” “禀陛下,回太师府的路上突遇歹人偷袭。”袭击王室辇车并非小事,不得不报。 “可有人受伤?”颜墨略显担忧的问道,眼神不自觉的瞟向沉舟,查看他的反应。 “回陛下,除了太师府的婢女,驾车的两名寺人都受了些轻伤。”寺人如实禀报道。 听到那名婢女没事,颜墨眸中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失望,旋即严厉道:“究竟是何等刁民胆敢公然挑衅,传孤口谕,彻查到底!” “诺!”寺人得令后便匆匆退了下去。 听闻溪辞没事,沉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他这一举动被颜墨看到了眼里。 颜墨夹了一小块肉送进嘴里:“两名驾车的寺人受了轻伤,而太师的婢女却毫发未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 颜墨依旧疑心溪辞乃是曲国派来的细作,虽然有计划将她封为乡主送往曲国,但她一日在此,颜墨便一日不安。 还未等颜墨话音落下,沉舟便答道:“回陛下,臣府上的家仆与婢女,除了日常的扫撒,均习得防身之术,实乃看家护院所需,并无他意。” “看来,是孤多虑了。”颜墨轻笑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幽幽地望着沉舟。 颜墨怀疑的是溪辞,而沉舟以为他怀疑的是自己。 沉舟微微垂眸,将筷子放下:“陛下,臣已食足,逐想起祭礼还有未尽事宜需处理,臣先退下了。” 颜墨沉滞了片刻,随后摆摆手道:“去吧。” “谢陛下。”沉舟长了个礼后便转身离开,眼梢微挑,挂着一丝冷漠,这枚棋子得尽快废掉才行,否则多生变故。 这次花瓣雨,一直下到傍晚才渐渐停息,百花节祭礼也随之落幕,沉舟疲倦的坐着辇车回府。 整个人间都被浸在花香之中,沉舟一进门便有几位正在扫着花瓣的家仆迎上来:“太师,您回来了!” 沉舟点点头,望周围看了看:“溪辞呢?” 家仆顿时面露为难的笑:“她……她说今日是百花节,应当休息,不宜劳作,便出去玩耍了。” 百花节应当休息,这规矩一听就是她自己定的。 沉舟听到后,不由得无奈的笑了笑,将陛下恩赐的半截黄金脸子递给家仆:“收拾好后,休息半日想来也无碍,吩咐下去吧。” 听到一向对这些事漠不关心的主子,突然提出让大家休息,家仆接过那副黄金脸子,顿时热泪盈眶:“谢,谢太师!” 沉舟点点头,本想往屋内走去,可走到一半顿了顿,最后还是转身往府外走去了。 京师长街灯光繁,市列珠玑眼花缭乱,人来人往喜胜年。 溪辞左手一串糖人,右手一块大饼,在最热闹的大街上“流窜”。 什么胸口碎大石,人口喷火这种俗套的表演,她自己都会,却还是看的津津有味。 远处,一盏盏亮起的灯塔将她吸引,溪辞将最后一口大饼塞入口中,提起裙摆便欢脱的奔过去。 一只只小灯笼似乎有什么名堂,溪辞好奇的瞅了好几眼。 “姑娘,要猜灯谜吗?”一位妇人笑吟吟地望着溪辞。 溪辞睁大了双眸,感兴趣的问道:“那是什么?可以吃吗?” 妇人闻言,忍俊不禁的捂嘴:“吃的倒没有,不过你若连续猜中三只灯谜,可用这花簪子去换吃的。” 说着,妇人拿出了一支精致的花簪子,在溪辞面前晃了晃:“连续猜中三次就赠予你,要不要试试?” 想着无需花钱还能玩乐一番,溪辞忙点头,一脸期待的看着那小小灯笼。 “选一个。”妇人莞尔道。 溪辞指了指中间的一只小灯笼,妇人便帮她将系在灯笼拉绳上的谜条扯出来,轻声将念道:“久雨初晴,打一字。” “这……”第一个就将溪辞给难倒了,虽然人间的文字她会看会写,但还算不上精通。 她苦思冥想的搔了搔头,对着妇人有些难为情的笑了笑。 “可要弃权?”妇人轻声问道。 “呃……” “昨。” “?” 溪辞还在苦恼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让她微微一怔…… 第四十三章 承 虽周遭喧嚣得很,但他的声音溪辞不会认错。 闻声回眸,对视上沉舟那双深邃的眸子,溪辞欣喜道:“太师!” “客官答对了呢。”妇人闻言,特抬眸打量了那个贵气天成的男人,不由得捂嘴偷笑。 沉舟走到她一侧,微微俯身问道:“还要猜吗?” 溪辞犹豫的看了看妇人,又看了看他:“老板说连续猜中三个,便会送花簪子给我。” 沉舟了然的点点头,和煦地望向妇人:“请帮我随意选一盏,谢谢。” 妇人闻言,果真很随意的选了一盏灯笼,翻出系在灯笼拉绳上的谜条:“晴来无日不开怀,还是打一字。” “情。”沉舟不假思索的答道。 妇人惊喜一笑:“客官又答对了呢!” 溪辞惊讶的转向他,眨巴眨巴眼,沉舟回望她,不解她意的跟着眨巴眼。 “还是随意选一盏吗?”妇人打断他们的对视,笑吟吟地问道。 沉舟点点头,温润道:“有劳了。” 溪辞微微抬头,一脸崇拜的望着他,明眸熠熠。 沉舟见她如此俏皮,忍不住想要抬起手摸摸她的头,可手却突然停在了半空中,随后捏成拳收了回去。 想着是最后一道,妇人记得难度比较大的放在混在众多灯笼的后边,她往深处选了一盏出来。 “死心塌地。”妇人念完谜条上的字,竖起一根手指,还是打一字。 沉舟听完后,没有马上回答,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溪辞歪着头稍稍凑近,安慰道:“太难就算了。” 闻言,沉舟羽睫微颤,随后微微一笑,轻声道:“忘。” 妇人愣了愣,随即笑着将花簪子奉上道:“公子还真是颖悟绝伦呢!” 沉舟接过花簪子,掂了掂,抬眸打量了眼巴巴的溪辞片刻,莞尔一笑。 旋即抬手,小心翼翼地插在她发髻上,动作很轻很慢,生怕弄疼她。 插好后,溪辞摸了摸自己的头,对他嫣然一笑:“好看吗?” 不好看的话,溪辞准备拿去换吃的,应该还值点什么。 沉舟定定地注视着溪辞,总是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眼前人是清歌,欣慰莞尔道:“好看。” “天灯诶!”此刻的溪辞已经被冉冉升起的天灯给吸引住了,并没有留意到沉舟眼中的变化。 她说着便拉起沉舟往天灯升起处走去:“走,太师,我们去看看!” 沉舟被她这般拽着,不自主的随她一同小跑了起来,眸中染上一抹温柔。 跟着她去到了天灯升起处,有不少小贩准备好了天灯,就等有人掏钱买下,题个字,再点燃蜡烛就能放飞。 溪辞也想凑个热闹,她摸了摸身上,今日带出来的钱不多,便扭头看向沉舟,委屈巴巴的伸出手:“太师……” 沉舟顿了顿,无奈中略带着一丝宠溺,从袖兜里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小贩:“不用找了。” 听到他这句话,小贩笑得嘴角都快裂到耳根:“谢谢客官,这有笔,可题字,错了还有,随意!” 溪辞开心的收起手,转身选了一盏天灯,取了两支笔,递给沉舟一支:“太师!” 沉舟有些迟疑的接过她的笔,溪辞以为沉舟不明,便笑道:“据说在天灯上题字后放飞,愿望便可实现,虽说天神压根没心思看,就当凑个热闹吧!” 说着,溪辞便蹲了下来,兴趣盎然的对着天灯题字。 他一语不发的单膝跪地,看着那盏天灯不知如何下手,稍稍歪头看溪辞写的什么。 只见她一笔一划的写着“喜乐,安宁”,非常认真。 沉舟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犹豫了一会儿才动笔。 写完那四个字的溪辞,见他终于动笔了,不禁好奇的伸过头去看。 上边写着“死心塌地”四个字,溪辞微微蹙眉,不解的望着他:“这不是方才的灯谜吗?” 沉舟羽睫微抖,眸光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轻轻抬起眼帘:“嗯,死心塌地,挺好的。” 表面上看这四个着实深情,然而谜底才是他的祈愿。 “太师,谢谢你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糊弄我。”溪辞对他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不必客气,都是我应该做的。”沉舟嘴角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退一步海阔天空,溪辞面带假笑的对他点点头。 随后他们二人将天灯举着,小贩帮着点燃蜡烛,灯慢慢的膨胀了起来。 沉舟与溪辞很有默契的慢慢松手让它上升,直到完全松手,天灯慢慢的往上空飞去。 正当溪辞一脸惊喜的仰望天灯,沉舟突然冷不丁的问道:“不怕神族认出你的笔迹吗?” “他们可没那么勤,逐一阅人族的祈愿。”溪辞不由得调侃道。 沉舟认同的点了点头,当初他在天界时,确实没见到有几个天官会耐心将人族的祈愿看尽,全都是随即抽选,抽中的才有求必应。 溪辞微笑的仰望着夜空,尽管信不过,却也还是抱有一丝期待。 沉舟看着她的侧脸,深思熟虑了一会儿,虽有些不忍,却还是决定告知她道:“溪辞。” “嗯?”溪辞笑吟吟的回应道。 沉舟知道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她不开心,但她必须接受,从她自愿留下来那一刻开始,所有事态的发展后果,她都有一份。 “陛下明日便会下旨封你为乡主。”沉舟顿了顿,微微低头却没有看她。 溪辞一听,觉得不是什么坏事,想来应该是因为自己猎得一头野猪在百花祭派上用场了,一时高兴的奖赏吧! 可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她看着沉舟略显沉默的侧脸,思索了片刻,才发现盲点:“乡主不都是诸国王女吗?我不过太师府的婢女,不合规矩呀,陛下是不是弄错了?” “功臣之女亦可受封为乡主。”他依旧低着头,没有正视溪辞。 “我爹爹也不是朝臣啊!”秋野什么时候跑来给人族国君当臣子了? 依溪辞对自家老父亲的了解,绝无可能,当王都还得勉强考虑一下。 沉舟如鲠在喉,艰难都吐出两个字:“我是。” “那你又不是我爹……等等!”原本当笑话来听的溪辞突然意识到是哪里不对。 她愣了愣,喜悦的笑僵在脸上,随后一点点的消失,换上了一副难以置信得神情凝视着沉舟,舌头有些打结的问道:“你要当我爹?” “从明日起,我便是你的义父。”虽难以启齿,沉舟还是很严肃的将这一事实告知于她。 溪辞彻底怔住了,直愣愣的望着他,眼底除了难以置信,还有些许的难过,眼眶微微泛红,周遭的喜悦顿时与她无关。 “我把你当师傅,我非常的敬仰你,不能说完全没有私心,却也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而你……”说到这里她如鲠在喉,顿了顿继续道:“而你居然要当我爹。” 沉舟一脸凝重的望着她,一语不发,溪辞没有等到他的解释,心里委屈得紧:“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甚至觉得我是个麻烦,但这也太荒唐了。” “如果,这个决定仅仅是为了达成你的某个目的,恕不奉陪。”溪辞红着眼眶说道。 溪辞生气的样子像极了清歌,一字一句都刺痛着沉舟的心。 他欲言又止的伸出手,试图安抚她,而溪辞猛地打开他的手,扭头就跑。 看着溪辞跑走的背影,原本想追上去,突然浑身一阵灼热,诅咒又发作了,咒印在他的皮肤若隐若现。 沉舟的身体因诅咒而引发的自焚,疼得单膝跪在了地上,望着溪辞离开的方向,迟疑了片刻,起身往反方向而去…… 跑回太师府的溪辞将自己反锁在了屋内,背靠着门顺势坐在了地上,虽眼眶湿润而她并没有真的哭出来。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跟着梦里的清歌重新认识沉舟,还有他在围场的解围,让溪辞对他有稍稍的心动,一切就哑然而止。 从她房门前路过的家仆听到动静,故拍门试探性的问道:“溪辞?是你回来了吗?” 溪辞吸了吸鼻子,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哦!” “咦?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家仆觉得溪辞的声音听起来不对,略担心的问询道。 溪辞没有开门,而是把头埋在了膝盖里,低声说道:“旺财,外头的丝竹声太大,吓得我心颤……” “这样啊,哈哈,没想到你还有害怕的东西呢,那你好好躲着哈,保护好你的小心心,别让它受伤了。”听到她的这番说辞,家仆是信了的,随后便从她门口离开了。 家仆的话让她又挤出了几颗泪,却也听了进去,溪辞摇摇晃晃的起身,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环顾了四周,开始收拾东西。 他既然那么容不下自己,溪辞便打定主意回姑逢山去。 “我才不要当你的义女!”溪辞一边哽咽,一边忿忿的打包袱,住得不长,东西不多。 她瞥到了台子上的那幅铸造图,静默了片刻,缓缓拿起一看,买了铸造的材料都没来得及用。 想要撕毁,却又不忍,溪辞真的很心仪沉舟为自己画的图。 随后,溪辞将画丢回了台子上,背起包袱往外头走去。 借着夜色,和众人休息的时间,她跑去马厩牵出一匹马,悄咪咪的从后门离开了。 后半夜,沉舟终于从外头回来,走到她房门前,犹豫着要不要敲门解释,思索片刻,他放弃了这个念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次日,有家仆发现马厩里少了一匹马,想要去问问溪辞是不是她溜马忘了牵回来。 可敲了她房门都无人响应,家仆便试探性地推开,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仿佛无人住过一般,便忙向太师禀报。 沉舟赶到溪辞的房间里,仅看到台子上放着一幅有些皱的兵器铸造图。 第四十四章 承 月黑风高,新月如钩。 溪辞牵着马,摸索着从后门跑出去,可没走多远,一把长刀就架在她的脖子上,溪辞定睛一看,不由得叹气。 “你对我执念很深啊!”溪辞略感无奈的微微垂头。 薄情皮笑肉不笑的一把掐住溪辞脖颈:“哼哼,我是对时幻镜执念深。” 溪辞被他这一掐,顿时有些喘不上气来,眼角的泪痕未干,又添了些。 随后,薄情不屑的将她一把甩倒在地。 溪辞趴在地上,疼得小脸皱成一团,随即缓缓坐起来:“我没有你说的那样东西!” 薄情嘴角噙着一抹轻笑,缓缓蹲下身来:“我怎么可能杀了你呢?我当然会让你生不如死,求着我收下时幻镜!” 说着,抬手将刀转了一个方向,刀柄狠狠地敲了溪辞的头上,将她打晕。 薄情将溪辞扛起,丢在马背上,随即连人带马牵走。 不知昏迷了多久,感觉有些刺眼,溪辞想要揉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手被束缚住了:“这是哪里?” “人间地狱。”薄情坐在一旁喝着酒,冷冰冰的望着她。 似乎在心里打定了什么主意,不忍,却又不得不这样做。 薄情扬了扬头,试图自我安抚,都说借酒消愁,可不知为何,一碰酒,昔日的悲愤与屈辱便涌上心头。 魔族被屠的凄惨画面挥之不去,他慢慢的捂着头,微微蜷着身子,自行消化那份心痛。 “哥哥!” 清歌的声音又开始在他脑海里回荡,那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可她嫁给了沉舟这个狼子野心的骗子。 引狼入室,成了整个魔界的千古罪人,而作为哥哥的自己,却什么都没能为她做。 这一刻薄情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他已经等了那么久,让沉舟逍遥了那么久。 “你想怎么样?”溪辞打量了周围,看不出这是哪里,只觉得破烂不堪。 他红着眼眶,缓缓抬起头,眼前的这个丫头,死死守着时幻镜,不肯交出,一看就是沉舟那边的人。 薄情似乎有些微醺,站起来时略微摇晃:“先前对你太仁慈了,搞得你对我没有一丝敬畏,我现在就让你知道魔族的行事风格!” 溪辞看得出他喝了酒后,性情有些不稳,便识趣的闭嘴。 但似乎来不及了,薄情掏出一把匕首走向她,蹲在她面前:“其实,我不用法力也能对付你,原本想让你体面一些,但你实在是太不听话了。” 他一把拽过溪辞,挑断束缚住她的绳子,让她趴在地上,随后他一脚踩在溪辞的背上,单膝跪下,抓住她的一只手,冷笑道:“真是一双无与伦比的手啊!” 话音刚落,他用刀尖挑落溪辞一片指甲,溪辞旋即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周身簌簌发抖,费力地蠕动着苍白无血的嘴唇。 “你真的好吵!”说着,薄情一耳光重重地甩在了溪辞的后脑勺上。 他将所有对沉舟的怨恨,借着酒劲都撒在溪辞身上。 见她因为疼痛而扭动身子,薄情直接坐在她的背上,再次用刀尖挑落另一根手指上的薄甲。 溪辞再次发出凄厉的尖叫,眼泪从一侧滑落,她绝美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变形。 薄情略带酒气的低头看她,轻笑的问道:“怎么,还是不愿意说吗?” 溪辞流着泪,惊慌失措的眼睛里还蕴着一丝倔犟,断断续续地喘息。 “还挺有骨气,不愧是万灵堂出来的。”他点点头,摇摇晃晃的起身,抬脚就踹向溪辞的肚子:“既然不愿意说,那就这辈子都别说话了。” 他起身从一旁的火炉里夹出一块燃烧的炭,随后逼近溪辞。 溪辞惊恐的想要逃开,起身抵抗,薄情拨出匕首将她刺伤,随后将她钳制住,按压在身下,撬开她的口,往她嘴里塞火炭。 嘴里的腥咸令此刻的溪辞抖得像个筛子,浸泡在自己的冷汗里,脸色白中泛青,眼睛瞪得极大。 这一刻的她,在心里无声的喊着秋野,喊着:爹爹救我! 可她知道,现在的自己终归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冰冷的泪不断的往下流,随即她便再次昏了过去。 很痛,痛到不得已醒来的溪辞蜷缩着身子,额头全是冷汗,周身空无一人。 溪辞强忍剧痛的起身,想要逃跑,才刚走到门口就被薄情一把抓住头发,溪辞下意识的一个回旋,抓住了他的一只手,将他一根手指掰断。 魔族之人对疼痛并不灵敏,薄情与她过了几招,扭了扭骨折的手指,将手指接了回去,不禁冷笑:“我都差点忘了你先前是武系仙。” 凡人肉体经不住刀枪,但拳脚攻击还是能抗一抗的,溪辞咬紧牙关的与他对峙。 但此刻喝了酒的薄情全然不顾所为的怜香惜玉,对着溪辞的脸就是一拳,趁胜将她钳制住:“想跑?” 溪辞誓死抵抗,薄情将她按倒在地,抽出一根绳子将她捆住:“可不能让你死了,否则你就得逞了!” 他从腰间抽出匕首,抓起溪辞的一只脚,下去就是一刀,将她的脚筋挑断。 溪辞痛苦得开了嘴,却喊不出声来,十指都磨出了血来,此刻的她如纸般苍白无力。 “你再跑一次,我就挑断另一只!”薄情甩下她,缓缓起身,这时的他已经慢慢醒酒了。 他仰着头,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说道:“我之前就说过,你只要把时幻镜给我,我就会放过你,你偏偏当耳旁风。” 薄情微微低头凝视着躺在地上,狼狈发抖的溪辞,醒酒之后也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但为了达到目的,适当的狠是应该的。 他沉滞了片刻,转身走了出去,再度回来时拿了一个篮子,向溪辞走近。 溪辞一脸惊恐的往角落爬去,却被他硬拽了回来。 他没有说话,而是从篮子里拿出一些药,又拿出了一些布条,给她包扎伤口。 溪辞依旧在发抖,眼中蕴着惊恐的泪光。 薄情抬眸,正色道:“恨我吗?恨就对了,你有多恨我,就代表我有多渴望得到时幻镜。” 溪辞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再次滑落。 “哭?还没到哭的时候呢,你站在沉舟那边时,就应该做好有这一天的准备了。”薄情轻蔑的道。 随后薄情肩挂着一条纱巾,推着一辆四轮车回来,他轻手轻脚将溪辞抱到车上,随后蹲下身子,莞尔:“是不是后悔了?那就把时幻镜给我,你也不用继续受苦,用这番模样示人。” 溪辞眈眈相向,毫无血色的唇颤抖着,随即别过头去,依旧是那幅“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态度,死了正好,鬼域有熟人。 薄情对她的意思了然,扯下肩头的纱巾,将溪辞的头和半个身子包裹住,仅露出一双眼睛。 “想不想知道,你从太师府消失了那么久,沉舟在干什么?”薄情凑到她耳边,冷笑的问道。 溪辞顿时浑身打了个激灵,又惊又怒的瞪着他。 薄情不以为然的推着她往外走:“我这就带你去看看。” 街道的两旁都有官兵在开路,今天便是使臣回国之日。 薄情推着四轮车,与溪辞远远的看着繁华热闹的这一幕。 一辆辆辇车缓缓驶过,溪辞都毫无波澜,只想着如何从薄情手中逃脱,可当那个人的辇车经过,溪辞怔住了,想喊却又喊不出声,委屈的泪水再次滑落。 “看见那辆辇车了吗?沉舟就坐在里面,只可惜,他听不见你的声音,因为……你现在是个哑巴。”薄情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道。 溪辞绝望的用眼角余光瞟了他一眼,吸了吸鼻子,告诉自己千万不能被他攻破心底防线。 修炼了将近一万年,仙与人是有区别的,所有的苦难都是历练,溪辞不断的自我说服。 沉舟的辇车走远后,薄情心满意足的推着溪辞往回走,冷笑道:“你离开了那么久,他都没有找过你,可想而知……你有多不重要。” “他收留你,前是与你义父有交情,后是担心有人抢时幻镜来对付他,所以我劝你还是别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薄情不断的对她旁敲侧击,毕竟他自己也不信沉舟真的会对谁动恻隐之心。 当初清歌那么爱他,他都可以利用到极致,与其说是冷漠无情,不如说是没有心。 沉舟有没有找过自己,溪辞不敢确定,但与其为不确定的事感到难过,不如多想想自己的处境。 溪辞疲倦的闭上了双眼,不想继续被他话语影响。 薄情见溪辞如死人一般不做任何反应,顿觉无趣。 他开始揣摩沉舟为何会混迹于人间,而且甘于对人族俯首称臣。 他将溪辞关入自己的藏身之处,便独自外出去寻找答案。 第四十五章 承 薄情躲在暗处,看着沉舟的辇车出宫后,他才运用轻功飞檐走壁的混进到宫内。 借着月色沉沉,他如鬼魅般游历偌大的王宫。 通过偷听宫内寺人及护卫之间交谈的只言片语,他先是辗转到书房。 薄情在房顶上,小心翼翼的挪动一片瓦,通过瓦片的缝隙看到一华衣少年正细细的端详一幅画。 画中似乎有位眉清目秀的少女,薄情眯着眼再细看,发觉画中女子几乎与溪辞长得一模一样。 他不自觉的揣测溪辞是不是与这名少年有什么私情,然后被沉舟呵斥后心有不服,所以才会在夜半时分离家。 而这时,有一名为中年男子款款走到案前,拱手行礼道:“陛下。” 薄情这下才知道原来郳国的王上不过是个少年郎,不自觉轻笑的摇了摇头。 少年闻声点头,示意对方坐下道:“嗯,曲国使臣那边临走前可有说过什么?” “启禀陛下,并未说过什么,但看他们临走前神色颇有些郁结,想来并不满意我们的招待。”大臣略感惭愧的说道。 颜墨将画卷收起,丢到一旁冷笑道:“呵,不满意是应该的,孤要的就是他们的不满。” 大臣有些迟疑的开口道:“陛下,那太师那边……” “无碍,太师一向以大局为重,那婢女不过是一介草民,送给曲国也算是抬举了她。”颜墨一想起沉舟对溪辞的细心,便迫不及待将她送走。 大臣不明白颜墨为何对一婢女敌意如此之大,忍不住问道:“陛下,臣有一事不明,不知……”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颜墨打断:“何事不明?” 大臣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疑惑娓娓道来:“陛下,原计划借曲国刺客栽赃曲国居心叵测,以德报怨,虽痕迹会重一些,但也能起到让诸侯列国同心向曲国发难的作用,可如此一来怎么变成了亏欠曲国?” “孤拒了曲国的和亲之请,想来曲国公主也会觉得颜面扫地,那倒不如做得彻底一些,再于情于理的送个甜枣,以堵悠悠众口。”这是颜墨用来掩盖自己真实用意的借口,而且他自己还觉得毫无破绽。 可他见大臣还是不太明白自己说的话,旋即转移话题道:“比起进攻曲国,太师更倾向于先收复封地集中兵力。” 大臣听完不禁认同的点头道:“陛下,太师的考虑似乎更加周到,不妨……” “嗯,孤也开始考虑走这条路了,先看看曲国是什么意思,你先下去吧,孤累了。”颜墨揉着太阳穴正色道。 “是,陛下!”说着,大臣便退了下去。 只剩颜墨独自一人在书房内,他起身后踩着那副画卷走出书房,移驾寝宫。 他的这一举动彻底推到了薄情的猜想,这个少年王不仅不喜欢溪辞,还巴不得把溪辞送得越远越好。 既然他那么讨厌那丫头,不如自己亲自将溪辞赠予曲国,顺便讨些好处,想到这里,薄情心生一计。 之后没再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于是薄情便选择打道回府,可他一回来就不怀好意的打量着溪辞。 不确定他此次入宫了解到了什么,溪辞一脸警惕的瞪着他。 薄情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悠悠地品着,随后坐在了轩窗边:“我在王宫里见到了你的画像。” 溪辞狐疑的蹙眉,这件事从未听沉舟提起过,为何王宫内会有自己的画像? 回想起自己在王宫中的所见所闻,再结合自己对沉舟的了解,薄情不由得微微冷笑:“沉舟这是想借郳国之手,收复诸侯列国,集中兵力将人族各国逐一攻下,再统一人族啊!” “他居然想从神族手中,得到人族的管辖权?”薄情猜测,郳国的王应该只是个政权傀儡。 与当初利用清歌的手段,有异曲同工之妙。 薄情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开始在脑海里构建阻碍沉舟的计划。 想到这里,薄情看着溪辞,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蠢狐狸,你这身皮囊终于派上用场了!” “……”溪辞瞪大惊恐的双眼瞅着他,又是一夜无眠。 翌日。 薄情早早出去给溪辞从太师府牵出来的马匹喂饲料,今日他们要上路前往曲国。 他用一根铁链拴着溪辞所乘坐的四轮车,然后系在他骑的马上。 就这样一前一后的上路了,他时不时回头查看溪辞在这迢迢路途中,是否还熬得下去。 毕竟他总不能领着死人去曲国,为了让虚弱的溪辞打起精神,薄情从马上下来,决定推着她走一段。 薄情一手牵着马,一手推着四轮车,还跟她说起了话。 薄情望着远方,思绪掉入了苍茫的记忆中:“我在很久很久以前,有过一个亲妹妹,她天资过人,我们整个魔族都特别宠爱她,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想起清歌小时候的样子,他脸上洋溢欣慰的笑,然而回忆到她与沉舟相遇开始,脸色逐渐阴沉:“可有一天,她不知从哪捡回了我们魔族的宿敌,还很荒唐的说要嫁给他,气得我们的父亲罚她跪了几天几夜的大殿,最可气的是那个贼子为了迷惑她的心,不惜与她一同跪求父亲同意他们在一起。” 听到这里,溪辞已经知道他说的是谁了,那就是她每一场梦都出现过的清歌。 薄情越说越气愤:“之后,经过重重考验才勉强确定他已经不再是天界的那个战神,父亲才松口同意这门婚事。” “可谁知道,那个贼子先前的一切都是装的,他的目的一开始就很明显,设计陷害我手足,屠尽我魔族鸠占鹊巢。”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 “可怜我妹妹对他一往情深,无畏流言蜚语的都要跟他在一起,最终沦落成魔族的千古罪人。” 虽然溪辞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从这段话里听出他的心伤。 薄情微微俯身到溪辞耳边,轻声道:“所以,你怪不得我心狠手辣,这一切都是沉舟逼的,杀父灭族之仇不共戴天!” 在梦里,溪辞看到的都是沉舟与清歌相濡以沫,也听到赤那说过世事两难全,可没想到真相竟然如此的不堪。 溪辞甚至不敢相信薄情口中的沉舟,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在鬼域阴间,收留红颜鬼以劝其戴罪立功入轮回,又几度帮着自己解围的沉舟。 如果说沉舟对清歌的情是假的,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第四十六章 承 赤那一脸凝重的站在太师府门口,踌躇片刻才走进去。 沉舟站在马厩前,虽仍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但眼底蕴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见到赤那独自一人向自己走来,便猜到他并没有找到溪辞。 没找到不代表没有线索,沉舟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开口,道:“如何?” “太师,恕属下无能。”没找到溪辞,赤那已经做好被责罚的心理准备。 看来是既找到不到又没有线索,那她能去哪呢?沉舟不由得在心里叹息。 赤那犹豫了片刻,试探性地问道:“会不会是回姑逢山了?” “这里距离姑逢山几万里远,凡人的脚程不可能那么快到达,凤阳已经很久没来过凡间了,也不可能是他将溪辞接回去的。”沉舟眉头紧锁,也毫无头绪。 听闻凤阳就溪辞是否与魔族勾结之事,一直与天界在周旋,不太可能脱开身来此。 但她一个小小的凡间女子,能去哪呢? 想起自己先前是在莺歌楼撞见她的,沉舟轻声问道:“莺歌楼可有去找过?” “回太师,郳国大大小小的行商之地,属下都去查看过了,没有溪辞的线索。”除了民宅,赤那几乎掘地三尺。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在薄情的手上。”这是沉舟最不希望发生的事。 突然有些懊恼,昨晚为何将她惹哭,为何放任她自由出入太师府。 一听到“薄情”这个名字,赤那隐隐感到不安:“他觊觎时幻镜已久,此人略为卑鄙,若是溪辞将时幻镜给他,后果不堪设想!” “溪辞不会给他的。”沉舟说得很肯定,他所了解的溪辞虽惜命,却也十分有原则。 但正因如此,沉舟担心溪辞会在他手上受到伤害。 赤那意会的点点头,思索须臾,无奈的叹息道:“她若是在薄情手上,那就不知如从何找起了……” “继续找。”沉舟眼梢微挑,眸光一凛,让赤那有些不寒而栗。 赤那领命,本准备退下,突然想起了今日本是陛下授封溪辞为乡主之日,但溪辞突然不见了,沉舟找了借口拖延至明日,不知道接下来如何,便多嘴问道:“陛下那边……” “我自会向陛下说明,你不必操心这件事。”他沉声道。 溪辞昨夜的表现,让沉舟对这一决策有些微微的动摇,她既然不见了,正好与颜墨重新商量对策。 赤那闻言,对着沉舟抱拳鞠礼后,便退下了。 沉舟看着眼前的这几匹马,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翌日…… 沉舟入宫后,待朝会结束,便随颜墨去了书房。 “太师,可有要事相报?”颜墨很高兴沉舟主动找自己。 沉舟对着颜墨作揖后,神色凝重的说道:“启禀陛下,臣的义女溪辞,于昨夜消失于府上,现下落不明,疑被那夜袭击王室辇车的歹人劫持,恳请陛下准许全城搜查!” 虽然乡主的封号还没昭告出去,但为了不引起颜墨的抵触,沉舟直接称溪辞为义女,乡主被劫乃是大事,甚至可以上升至有民造反,试图与王室作对。 颜墨微微一愣,淡淡的语气里透着难以置信的怒意:“竟有此事?” 沉舟微微眯眼,沉声回答道:“千真万确!” 将此事如实禀报,可解除沉舟意图抗旨的嫌疑,亦可借颜墨的旨意去搜查全城,将赤那可能会遗漏的地方再彻查一边。 随后,颜墨便下旨彻查全城的每一个角落,毕竟曲国对于此次遇刺事件还没给予回复,乡主和亲之事还是存在可能的。 曲国,王宫内…… 使团前脚刚回到曲国,曲阅后脚也到了。 曲阅刚换好衣服,长公主曲宁便蹦蹦跳跳的进入他的寝宫。 “王兄!”曲宁从门口就开始喊,一声更比一声高。 曲阅一边整理腰带一边走出来:“曲宁,你是长公主,怎如此没规矩的大声喧哗?” 曲宁一见到曲阅,便亲昵的拥上去,抱住自己的哥哥,撒娇道:“还不是因为想念王兄了吗?” 曲阅宠溺的刮了刮曲宁的鼻尖,笑道:“你都多大了,还那么黏人!” 曲宁笑嘻嘻的松开曲阅,拉着他的手,环顾四周,确定没外人才小声问道:“王兄此次郳国暗访如何?郳国的小王上答应和亲了吗?” 曲阅也学着曲宁的样子,神神秘秘的说道:“一切顺利,至于和亲嘛……一会儿申大人与方大人来觐见,自有答案。” 曲宁顿时眸光暗了暗,有些委屈的说道:“王兄,人家就想留在曲国陪着你,你就不担心妹妹我嫁到郳国受委屈吗?” 曲阅闻言,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语重心长道:“曲宁,你是长公主,要以大局为重,而且此次和亲不过是试探而已,尚未有定论,莫着急。” “那王兄你愿意娶不喜欢的女人吗?”曲宁有些生气的问道。 曲阅摸了摸曲宁的头,耐着性子安抚道:“生在帝王家,很多事都身不由己,若真有那么一天,为兄自然也得认命。” 若真的娶了自己不喜欢的女子,冷落也好,逢场作戏也罢,曲阅有的是法子处理,反倒是曲宁该怎么办呢? 她既不想和亲,也不愿下嫁,还在一天天长大,总不能当个老公主吧? 曲宁撅着嘴,闷闷不乐的依偎着他,不想惹他不高兴。 这时有寺人迈着急促的小步子进来,行叩拜之礼道:“启禀陛下,礼部的申大人与方大人觐见!” 曲阅对着寺人点点头:“邀入正殿。” 寺人了然的退出去后,曲阅随后带着曲宁往正殿走去,说道:“平日里对为兄无礼也就罢了,待会见到大臣们得懂规矩,无论说什么,都不可随意吵闹,可明白?” “曲宁明白了,王兄。”说着,曲宁便乖巧的坐了下来。 曲阅满意的对她点点头后也坐了下来,寺人连忙上前给曲阅和曲宁倒茶,静待两位大臣。 不一会儿,申大人与方大人一同款款入殿,齐齐对着曲阅和曲宁行跪拜大礼:“臣,拜见陛下,长公主!” “免礼。”曲阅莞尔道,两位大人闻声而起。 申大人看了方大人一眼,率先说道:“启禀陛下,此次郳国之行,突发了一些意外。” 一直在民间走访的曲阅并未听闻到王宫中的异况,想来郳国对消息的封锁做得十分严密,不觉蹙眉:“哦?何事?” 申大人瞅了方大人一眼,大胆报道:“秋狝晚宴上,臣与方大人遇到了本国刺客的行刺。” “可有受伤?”曲阅略显担忧的打量眼前两位臣子。 沉默了许久的方大人温声答道:“承蒙陛下关心,臣与申大人均无受伤。” 坐在一旁的长公主曲宁,衣袖掩半脸,对郳国没什么好感,不由得调侃道:“曲国的刺客专程到郳国刺杀曲国的使臣?听起来像个绕口令似的。” 方大人闻言,便娓娓道来:“郳国王宫如此之大,居然能混进一名刺客,不是御下不严,就是刺客本事大,但那名刺客当场就被郳国将士捕获击杀,想来应是前者。” 申大人察觉到陛下神色颇有些郁结,便试探性的揣测道:“也有可能,是蓄意为之。” “既是蓄意,又为何要阻拦刺客行刺?莫不是多此一举?”方大人脱口而出的反问道。 听着两位臣子的自行揣测,曲阅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和亲之事,郳国又如何作答?” 作为主使的申大人最清楚这件事,马上回答道:“回陛下,郳国王上称两国水土与气候都不尽相同,怕长公主不适应,委屈了长公主,让陛下再考虑考虑。” 听到这番话,曲阅不禁哑然失笑:“他这是在婉拒。” 申大人顿时惶恐:“陛下,您看……” “无妨,只是寡人依旧不解行刺之事。”曲阅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依旧在思索着这件事。 “陛下,前有行刺,后又拒和亲,依臣之见,怕不是在羞辱曲国?”方大人的性子比较直,极其大胆的将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 申大人却不予苟同:“世人皆知,我国以武立国,郳国若与我国联手,自然是好处多多!” 曲阅思索了片刻,轻笑道:“联手,不如吞并。” “臣,惶恐!”两位大人相觑一刹,齐齐俯身道。 曲阅神色淡漠地瞥了他们一眼,摆摆手道:“此次应邀,辛苦了,都下去吧!” “谢陛下,臣告退!”两位大臣闻声,丝毫不敢耽搁的退下了。 见大臣们都退下了,曲宁又挪到了曲阅的身边,小心翼翼的问道:“王兄,郳国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我们还要端着吗?” “若是曲国刺客当着使臣的面,刺杀郳国君主,自然是我们理亏,但现在为兄都没看懂郳国唱的哪一出。”曲阅对此事颇为困惑。 郳国邀曲国共度佳节,自然是好事,但也引来了一身腥,毕竟诸侯列国都在看着。 一个刺杀刚结束,又一个拒和亲起,让郳国自己陷入被动,显得两面不讨好,怎么看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像大国该有的智慧。 “王兄,依我之见,就是那小王上太年轻了,聪明反被聪明误!”曲宁微微扬起下颌的嘲讽道。 在她眼里王兄才是最厉害的人,征战沙场,杀敌无数,将一个小小的曲国壮大至今,虽还有不足,但回头望去已经甩大大小小的国不知几条街了。 曲阅低头浅笑:“若是如此自然好,就怕是郳国放出的迷雾。” 这时一位寺人迈着急促的小碎步进来,刚行叩拜之礼还没来得及开口,曲宁便有些不耐烦了,好不容易与王兄聊上几句,一直被打扰:“又有何事?” 寺人听出长公主语气不大好,便趴在地上不敢起来的说道:“启禀陛下,长公主,宫外有人声称为陛下寻到了画中仙,此人武艺高强,还打伤了看守城门的几位将士!” “竟有此事?寡人倒要去看看是哪来的刁民如此胆大包天!”曲阅狭长的双眸顿时一凛,起身道。 所谓的画中仙,曲阅已经在郳国见过了,不可能再有更像的了。 说着曲阅便随着寺人匆匆走了出去,引得曲宁一脸嗔怒,王兄每每听到画中仙都如此按耐不住。 那画都流传了几千年,若是真有其人早就化作枯骨了,曲宁一跺脚,心想也罢了,就让他去吧,早点死了这条心。 曲阅随着几位将士与寺人来到城门口,居高临下的俯视那推着四轮车的黑衫男子。 那名黑衫男子看起来隐隐有些面熟,曲阅心生疑虑的望着他,嘴角扯出一抹轻笑:“来者何人?胆敢公然挑衅曲国将士!” 黑衫男子见终于出来了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似笑非笑的作揖道:“曲国未来的大恩人,想亲自与曲王谈一桩要事,这可关系到曲国的存亡呢!” “好大的口气!”曲阅顿时被他的自信给气笑了。 只见黑衫男子将四轮车上遮盖的薄纱一掀,一位面色惨白,却依旧绝美的女子赫然瞩目。 “溪辞?”曲阅怔怔的念出了那个,在心里反复咀嚼的名字…… 第四十七章 承 曲国王宫,通往偏殿的路上。 薄情环顾四周,随即俯下身,靠近她耳边,眼神冰冷而幽暗,声音似鬼魅的悄悄说道:“你最好,不要做多余的事,我不杀你,但我可以屠了这座城,你自己不想活,也要为他们这些如蝼蚁般的凡人考虑考虑,明白吗?” 溪辞抿唇,忍辱抬眸凝视薄情,这时走在前头的曲阅回头,一脸狐疑的打量狼狈的她。 溪辞做梦都没想到,眼前这个仅见过两面的男人,居然是曲王。 一旁推着四轮车的薄情觉察到,溪辞与曲王可能认识,决定借着溪辞又哑又废之便,临时改变战略。 到了偏殿内,曲阅命所有人关门退下,仅留他们二人与自己。 溪辞坐在四轮车上,面色惨白楚楚可怜的样子,被曲阅看在眼里,虽心生疑虑,却还是抵不过心疼。 他缓缓蹲下,轻声问道:“溪辞,发生何事让你成了这番模样?” “我见到她时,就已经是这样了,想来应该是郳国太师所为。”薄情佯装出心情沉重的样子,微微低下头替溪辞答道。 但低头一刹,给了目瞪口呆的溪辞一个蓦然阴鸷的眼神,又不着痕迹的收了回来。 “太师?”曲阅神色晦涩不明的问道。 曲阅知道溪辞出自太师府,先前看她在太师府过得还不错,难以想象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数。 薄情往前走了一步,娓娓道来:“我与溪辞是旧识,在王宫内当差,前些日子去府上寻她时,突见她如此惨状便将她救出,其中的缘由也不得而知,无奈太师在郳国势力庞大,实在是无处可去……” 此时的曲阅闻声正看向了薄情,而曲阅身后的溪辞却极力摇头否认,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扯曲阅的衣袖,无奈只能轻轻触碰,因她双腕被挑了筋。 曲阅回头看向溪辞的那一刹,薄情停了下来,用狠戾的目光再次警告溪辞不要试图忤逆自己。 溪辞被薄情这一警告,敛了敛自己急切的神情,曲阅从溪辞的眼中只看到了惊恐和水光。 薄情见溪辞停止了方才明显的举动,便继续说道:“曲国使团受邀至郳国,在下有幸见过曲国使臣代陛下赠予王上的画作,逐发现溪辞与画中人长得颇为相似,便决定带着溪辞来曲国投奔陛下!” 曲阅听完他说的话,思索有顷,随后笑着起身,瞥了薄情一眼,突然从一旁的架子上抽出一把剑指着薄情。 “寡人凭什么相信你?”曲阅再不复柔和,声音冷冽。 世人大多都是听闻曲国有成套仙女画作,有幸见过的寥寥无几。 曲国使臣刚献上《紫藤仙女图》予郳国,便有人带着相似之人称遇难投奔,他不信这世间有那么多的巧合。 况且,面对溪辞这样的美人,怎会有人甘于为友?曲阅断定此人必有问题。 这一瞬,溪辞以为曲阅看懂了自己的意思,心中一阵窃喜。 薄情旋即一笑,不紧不慢,胸有成竹的说道:“在下先前说过,要与陛下谈一桩有关曲国存亡的要事,所以此番投奔,自然是带着诚意来的。” “哦?说来听听。”曲阅眯了眯眼,寒声命令道,疑心对方是郳国派来的细作,也担心溪辞是郳国放出来的诱饵。 “陛下早年征战得《紫藤仙女图》,之后便大肆收集相关画作,想来是真心喜欢画中人,溪辞遭遇此般劫难,来到曲国可谓是脱离苦海,陛下一定不会亏待。” 薄情娓娓而谈,神色间透着恭敬,见曲阅听得认真,浅浅一笑继续说道: “在下将溪辞带出郳国,自然也就意味着回不去了,那么就想借着这些年来从王宫中得来的消息,在陛下这里讨一条活路。” 曲阅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抹锋芒:“你怎么确定你的消息对寡人有用?” 薄情闻言,笑了笑:“陛下一定在纳闷,为何郳国的君主无视诸侯列国的不满,执意邀曲国共度佳节吧?” “继续说。”曲阅缓缓将剑收起,看似不以为然,实则听得十分走心。 “激怒诸侯列国,逼他们反,借机派兵镇压收复兵力,再攻曲国,不过……这只是其中之一,剩下的,还看陛下想不想知道更多。” 说到一半,薄情刻意买了个关子,居心叵测的用意一览无余。 曲阅了然的轻笑:“你怕不只是想讨一条活路吧?” “在下还想为陛下效力。”薄情作揖答道。 曲阅似笑非笑的答道:“正一品太保,如何?” 野心勃勃的反叛之人,曲阅自然是看不上,但疑心眼前二人是郳国玩的把戏,便打算用三公之职边打发边试探,三公多为大官之加衔,多为虚职。 “足矣,多谢陛下赏识!”薄情在意的并非官职大小,而是机会,识时务者为俊杰这番道理他还是懂的。 这样的局面是溪辞万万没有想到的,原以为曲阅识破了薄情的阴谋,看来是自己高估了凡人的觉悟。 商谈良久,曲阅再次打量眼前的这个男人,神情冷漠端肃的说道:“你看着有些眼熟啊!” 想来那夜天色太暗,曲阅没有看清自己砸的是谁,脑海中依稀记得模糊的轮廓,却不记为何时。 早知道有今天,溪辞一定会掰过薄情的脸让他认清楚,现在后悔,为时已晚。 薄情不假思索的笑道:“茫茫人海,许是有幸擦肩吧!” 曲阅若有所思的沉滞须臾,看向了溪辞,见她虽心喜,仍诸多有疑虑。 他将门打开,对着外头的寺人吩咐道:“将这位姑娘安置至秋月居。” 寺人得令后,与几位婢女入内将溪辞往外推,薄情眸中凌然的杀气萦绕不散,溪辞不禁打了个寒战。 曲阅目送溪辞远去,神色复杂的转向薄情,道:“太保府邸不在宫内,稍后便有寺人引领。” 不知两人出现在此的真实用意,曲阅定然将两人分开安置。 “承蒙陛下厚爱!”薄情粲然叩拜,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秋月居临近歌舞姬住所,非常偏远,却也宁静不少。 在鬼域花楼时,常常听闻谁谁谁生前被当成礼送给哪位君主,不曾想自己也有这一天,溪辞嘴角尽是苦涩的笑。 听闻空置已久的秋月居将入住一位美人,两位婢女在门口等候已久。 一见好几名寺人与婢女推着一辆四轮车向这边缓缓而来,未来得及看清车上的人便匆匆行礼道: “婢子秋水。” “婢子月明。” “见过姑娘!”两位婢女齐声道。 随后才抬眸看清楚四轮车上的女人,双双不由发愣,没了接下来的动作。 为首的寺人给她们两个一记白眼,提醒道:“陛下交代,得好生伺候,否则必有重罚!” 两位婢女立马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诺”,才从寺人手中接过四轮车。 将她推入秋月居后,两名被安排来照顾她的婢女,帮着解开她双腕及左脚渗血布条,重新为她上药包扎。 为了防止她日后写字报信,来曲国之前,薄情将她两只手的手筋也挑断。 两名婢女看着血肉模糊的伤口,顿觉浑身不舒服,相觑少顷,都不由得蹙眉。 溪辞近几日都疼得麻木了,见两位婢女面露惧色,不由得对她们和煦一笑,以缓和此刻拘束的氛围。 秋水抬头与她对视,突然意识到她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不禁怯生生的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溪辞意会一笑,随即点点头,表示自己说不了话。 秋水随即怜悯的叹气道:“多美的人啊,太可惜了。” 一直埋头包扎的月明闻言抬头:“什么?” “她不仅两只手和左脚不能动,连话都说不了呢!”秋水再次叹气。 月明瞥了秋水一眼,看向溪辞,友善一笑:“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没关系,陛下交代了,我们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溪辞感激得双眸蕴着水光,微微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双掌不可动,但双臂还是尚可,一定要办法击破薄情的阴谋。 当她陷入沉思之时,外头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只见秋水与月明闻声急忙迎上前去,恭敬跪拜:“长公主!” 溪辞虚弱的扭过头去,见到的一位华贵的少女,正一脸狐疑的打量自己…… 第四十八章 承 曲宁微微蹙眉,反复打量着四轮车上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女,神色间透着诧异。 “见到长公主还不跪下!”曲宁的贴身婢女,厉声对溪辞呵斥道。 溪辞怔怔地看着她们,沉滞了片刻,低下头看自己的手和脚,紧紧抿着嘴。 秋水回头瞥了一眼溪辞,小心翼翼的说道:“启禀长公主,这位姑娘手脚有伤,怕是跪不了。” 曲宁的婢女神色间颇有些不依不饶,刚想发作,被曲宁拦了下来:“无妨。” 曲宁给自己的贴身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垂头后退了半步。 听闻王兄召见了滋事之人,并安排了与滋事者同行的女子入住宫内的秋月居,曲宁猜测这名女子定不简单,故前来探看。 曲宁拂了拂衣袂,款款走到溪辞面前,居高临下的打量了她,目光定在溪辞的苍白的脸上,周围顿时静得仅有微风吹落枯叶的沙沙声。 良久后,曲宁粲然一笑:“你长得……确实与画中人最为相符。” 溪辞微微仰头,一脸狐疑的望着她,大家都在说画,可那究竟是什么画? “你……连话都说不了吗?”曲宁迟疑的轻声问道。 溪辞依旧抿着嘴,微微摇头,眼眸泛起一层雾气。 曲宁顿了顿,想来王兄应该知道此女的来历,于是她没有多加逗留便往外边走去。 曲宁的婢女见状。连忙跟上去,低声问道:“公主,接下来去哪?” “去找我王兄。”曲宁没有正眼看她,而是思索着什么。 偌大的王宫里,从偏殿找到御书房,曲宁终于找到了曲阅。 曲阅听见动静从书中抬起头,莞尔:“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 “王兄,人家不是来看书哒!”曲宁擅长琴棋,不擅书画,几乎不进书房。 曲宁对着婢女摆摆手,示意她下去,随后上前搂住曲阅的胳膊:“王兄~秋月居那女子是什么来头呀?” 曲阅闻言,将书一合,叹了一口气:“原是郳国太师府的婢女,现在是什么身份就不得而知了。” 是诱饵,还是被害者,都需要些时日才能确定。 “王兄,既然存疑,为何同行之人又封了太保之位?”给身份不明之人封官位让曲宁有些疑惑。 曲阅将手中的书往案上轻轻一放:“不过是个虚职罢了,并且把最可疑的人留在身边,才能令人心安。” “此话怎讲?”曲宁搔了搔头,不明所以。 “真正令人不安的是未知,现如今大家都知晓他来自郳国,投奔之事本就诸多存疑,又得了正一品的官职,自然会倍受瞩目。”曲阅将他暴露在众目之下,为的就是将他彻底推到风口浪尖。 曲宁神色颇有些郁结,思索了片刻,旋即粲然一笑:“王兄我懂了,将他推到最明之处,危险既生机。” “对了一半。”曲阅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尖。 曲宁撅着嘴:“还有什么地方不对?” 曲阅笑而不答,有些事不是曲宁应该知道的。 曲宁见他笑而不语的重新拿起了案上的书,知晓了他的意思,顿时有些不悦:“那秋月居的可疑女子,王兄打算什么处置?” 提到溪辞,曲阅顿了顿,静默片刻道:“目前还不能判断她的真实身份,少接触为好,就先看看她是否有异常之处。” “她不能说又不能动的,能做什么?”曲宁想起溪辞坐在四轮车上的凄惨状,有些不屑。 曲阅笑着摸了摸曲宁的头:“她能做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总而言之少接触。” “知道了王兄。”曲宁撅着嘴,讪讪地回应道。 “下去吧。”曲阅和颜悦色地下了逐客令,实在是没太多时间与其闲聊。 难得想与王兄独处久一些,被驱赶委实不悦,但作为长公主,还是得识大局,曲宁拉长着脸默默退下了。 曲宁退下后,曲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溪辞,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郳国太师府。 傍晚时分,夕阳如血,染红了整片天。 沉舟的辇车停在门口,他下车后才一只脚迈过门槛,便看到早早等候的赤那。 见赤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沉舟示意他有事进书房再说。 两人随后一前一后的进了书房,赤那刚把门关上便迫不及待的报道:“太师,有曲国暗探来报!” “何事?”沉舟负手而立,神情淡漠。 “近日有人声称是宫内人,因故投奔曲国,还带着个姑娘。”赤那的口吻有些犹豫,神色略显复杂。 沉舟神色颇有些郁结:“所以呢?” 赤那察看到沉舟眸中的异色,深吸一口气道:“据说那姑娘与《紫藤仙女》上的人儿几乎一样,属下怀疑……” 他看到沉舟的脸色逐渐铁青,便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最近并未听闻宫中有人被贬,或是哪位当差之人离宫未归,想来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有人假借郳国之名撒谎。 溪辞离奇消失于郳国境内,而后有人带着与画中人最为相似的女子一同投奔曲国,虽未眼见为实,但也一定不是巧合。 沉舟思索了片刻,沉声道:“让暗探再探探虚实,若果真如此,那我必向陛下请命,访问曲国,会会那人。” “太师,那人会不会是薄情?”赤那唯一能想到的人就只有他,王宫戒备森严,一般人是不太可能知道画的内容,若不是人……就难说了。 “不无可能,若真是他,那该来的总会来,只不过是冲我来而已。”沉舟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他,毕竟一般人是不太容易能把溪辞掳走的,她的拳脚功夫放在凡人里也算出彩。 “他这么做目的是什么?”赤那不禁摸着下巴开始揣摩了起来。 “从溪辞手中得不到时幻镜,便利用她的自身价值换取阻碍我的机会。”他有多想干掉自己,沉舟心知肚明。 赤那闻言,神色变了变,眸光闪过一丝魔气,抱拳道:“殿下,请下令让属下带领魔界大军去歼灭所有上代魔族余党,以绝后患!” “赤那,你应该知道,如此大张旗鼓不是我的风格。”知道赤那按耐不住想大干一场,但沉舟习惯低调行事。 “殿下……” 赤那还想说着什么说服沉舟,而沉舟并没有想听下去的意思:“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先下去吧。” 被沉舟下了逐客令,赤那有些悻悻地抿了抿嘴,犹豫了片刻才离开,出去后还将门反手关上。 沉舟独自一人待在书房内,负在身后的手不知何时捏成了拳,内心暗暗的叹道:你终究还是会成为我的阻碍…… 第四十九章 承 次日,朝会结束后曲阅就将薄情唤入偏殿,单独聊之。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太保可做好了准备?”曲阅慢条斯理的问道,手里端着一盏茶。 薄情颔首道:“臣已有对策,都等不及与陛下分享了。” 曲阅将茶盏放下,谢谢挑眉:“哦?说来听听。” 薄情嘴角扯出似是而非的笑:“对付郳国并非登天难事,咱们可以借用他们的计策。” “如何借?”曲阅饶有兴趣的望着他,为了让对方说得尽兴,曲阅示意他坐下。并倒了一盏茶给他。 薄情扫了一眼茶,没有喝,而是兴致勃勃道:“郳国意在收复,集中兵力再战,咱们可以试图拉拢诸侯列国,对付郳国。” “诸侯列国对我们曲国,可谓是虎视眈眈,巴不得曲国被吞,这得如何拉拢?”以武立国的曲国,树敌太多,如今想要缓和关系,怕是比登天还难,曲阅想听听薄情有何高见。 “很简单,适当的示弱,透露出一些不利于他们的消息,再制造契机坐实这些消息。”薄情轻描淡写的说道。 曲阅单手托腮,若有所思的注视着他:“制造郳国与诸侯列国的矛盾,联合诸侯列国歼灭郳国,取而代之?你太小看郳国的本事了。” “呵,陛下,郳国目前最有威望之人,除了那高高在上的郳王,还有谁?”薄情慢悠悠的问道,神色颇有些玩味。 “太师沉舟?”曲阅不假思索的回答,却也有小小的疑惑,所谓良师益友,携手并进也在情理之中,不知薄情要说些什么。 “不错,郳国的那位太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他功高盖主了。”薄情依旧没有碰曲阅给他倒的茶,双眸仿佛深渊般凝视着曲阅。 曲阅也略有所闻,坊间对这位太师评价颇高,据说这些年郳国风调雨顺,百战不殆,都是他的功劳,不禁认同的点了点头。 “他拥谋反之能,无论是否有谋反的心思,但只要谋反的谣言一出,郳国上下必然不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薄情爽朗一笑,他当初也是用类似的方法,使沉舟在天界蒙受冤屈,最终被天君行刑处死。 曲阅眸光一亮,对眼前人多了一分欣赏:“那好,这件事寡人便交给你全权操办,事成之后,论功行赏!” “谢陛下!”薄情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行礼后便退下了。 曲阅并未从他的谋划中,听出对曲国不利的地方,但总隐隐觉得此人并非等闲之辈,还是得多加小心。 薄情从偏殿出来,碰巧与曲宁公主擦肩而过,曲宁从未见过如此清俊的男子,一时间愣了神。 待薄情走出了一段距离,曲宁才追上去,将他拦下:“你是何人?” 薄情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淡淡的打量她,对于人中贵族,他还未习惯卑躬屈膝。 曲宁身边的婢女见状,不由得怒喝:“见了长公主还不跪下,怕不是多长了一颗脑袋?” 薄情顿时恍然,忙行礼道:“臣该死,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长公主,还请长公主息怒!” 曲宁瞥了婢女一眼,没有怪他,而是将他扶起:“不知者无罪,起来吧。” 薄情面色和煦的起身,曲宁又继续问道:“本公主从未见过你,不知你是……?” “回公主殿下,臣是陛下钦封的太保。”薄情此刻并不想与她过多寒暄,只想尽快落实方才与曲阅所谈之事。 曲宁细细的打量了他,粲然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薄情。”他如实回答道。 曲宁闻言,愣了愣,轻声吟道:“烟翠薄情攀不得,星茫浮艳采无因。” 薄情眉头微蹙,不知所谓的瞅着她,这让曲宁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公主殿下,臣还有陛下交代的要事。”薄情隐晦的提醒道。 “如此,你忙便是了。”曲宁略显尴尬的说道。 薄情毫不犹豫的行礼:“臣,告退。” 说罢,他扭头匆匆离开,一想到可以对付沉舟,全身顿时热血沸腾。 曲宁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兴致勃勃的跑进偏殿,一见到曲阅就黏了上去:“王兄!” 曲阅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尖:“如此冒失,我该拿你怎么办?” “王兄,方才出去的那位太保大人,就是与秋月居美人一同投奔来此的郳国人?”曲宁眨巴着好奇的双眸,清爽的问道。 曲阅点点头:“是的。” “王兄,他对曲国可有用处?”曲宁饶有兴趣的问道。 曲阅莞尔,瞥了一眼薄情未碰过的茶盏:“当然,否则寡人也不会将他留下。” “如此甚好。”曲宁松了一口气似的微微低头,浅笑道。 “曲宁,你又在打什么主意?”曲阅见她如此神情,眉头微蹙的问道。 “王兄,你说什么呢?”曲宁娇软抬眸。 曲阅稍稍严肃的说道:“曲宁,此人绝非善类,你对他不可动任何心思。” “王兄,我只是问问而已。”曲宁眉眼中顿显委屈,仿佛曲阅在冤枉她什么。 “问的前提,必然是感兴趣,长兄如父,可不能视而不见。”曲阅神情骤然肃穆。 曲宁没想到曲阅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她闷闷不乐的睨了曲阅一眼,撅着嘴跑出了偏殿。 曲阅无奈叹气,最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见到样貌尚佳的男子,难免会感兴趣,但他可不希望曲宁看上的是薄情。 曲阅相信,他人如其名,必定是凉薄之人。 顿觉浮躁,他静默有顷,理了理衣袖往外头走去。 不知不觉来到了秋月居,曲阅远远的望着,院子里坐在四轮车上晒太阳的溪辞。 阳光媚明,仿佛金色的沙子,挥洒在她身上。 她脸上洋溢着满足,似乎身上的那些伤都不算什么。 这个女孩,曲阅很喜欢,但身份的悬殊,令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思索了良久,他还是没有踏进秋月居,转身离开,这是他今日第三次过来了…… 第五十章 承 秋水见溪辞被晒得脸颊微红,便将她推回室内。 溪辞对着秋水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是目光却一直来回瞟向案上的笔墨纸砚。 秋水不明所以的蹙眉,眼珠子跟着她的视线,左右转动。 月明走进来,看到她们两个这样,万分疑惑的挠了挠头:“你们这是在干嘛?” 秋水摇摇头:“嗯?我也不知道,就看她这样做,我就跟着做,说不定做着做着就明白了。” 溪辞无奈的暗暗叹了口气,眼巴巴的望着案上的笔墨纸砚。 月明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案上,若有所思的拿起案上的笔,试探性问道:“你要这个?” 溪辞顿时眸光一亮,咧嘴点头,月明便将笔递到她面前,旋即想起她手脚都不能动,有些惋惜的想将手收回。 这时,溪辞盯着月明手上的笔,努力的张了张嘴,呈现出“啊”的口型,秋水一脸疑惑,还是猜不出她想做什么。 月明顿时恍然,将笔头小心翼翼的伸进溪辞口中:“是这样吗?” 溪辞立马含住笔头,忙点头示意她做得对,微微抬头,用笔尖指向案上的纸张。 “你要写字?”月明领悟的将她推到案前,帮她将纸铺平,开始给她研墨。 溪辞略显艰难的叼着笔,蘸了点墨,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杀了我!” 秋水好奇的凑近,看了半天都看不出上面写的什么,便瞅向月明。 月明眉头紧蹙,端详许久后,指着第一个字,犹豫的问道:“这可是‘杀’字?” 溪辞忙点头,眸中透着一丝丝的迫切,又一笔一划的写了一遍。 这一次,月明才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大呼道:“你要轻生?” “万万不可!”秋水连忙摆手。 溪辞眸中染上一层薄薄的水雾,略带乞求的望着她们。 秋水与月明相视一刹,月明率先开口道:“我知道,拖着这样的身子苟活很痛苦,但好死不如赖活,只要活着就一定有希望!” “我现在是死了才有希望啊!”来自溪辞在心里无声的呐喊,只有作为幽魂去到鬼域阴间,才能摆脱现在的困苦。 秋水点头,也附和着:“没错,人活着就是为了在这疾苦人间里找惊喜,此刻的苦痛未必就是长久的。” 说着,秋水将溪辞口中的笔,慢慢取出,一脸心疼的握住她的手。 月明则握住她另一只手:“一定要好好活着,我们陪你一起在这场苦难中,寻找被藏起来的糖。” 溪辞被她们的安慰,整得有些哭笑不得。 人族的死,是进入新的轮回,而她是金蝉脱壳之法,稍稍想点办法,应该能起死回生。 见她们并未领悟,溪辞只能作罢,决定另想他法。 郳国境内。 曲国使臣离开才半月,民间开始流传出那么一首童谣:曲境欢,缘得将,君不知,舟已沉,回首时,黄泉上。 而在诸侯列国之间传颂的,又是另外一曲:君心似他心,乘舟破万浪,欲在恩不在,独霸山河大。 各国之间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无风不起浪,必然事出有因,就是不知道因从何起。 朝会上,各位大臣看待沉舟的神情,隐晦不明,对王上也是欲言又止的景象。 君臣之间的倾轧,隐藏在每一次朝会的桩桩件件之下,然而这次并不寻常。 颜墨眸中的顾虑,重重叠加,他时不时的扫向沉舟,又不着痕迹的回归肃穆。 朝会结束后,颜墨照例召见沉舟,与他谈及此事。 沉舟面无表情的等待颜墨问话,然而颜墨看着他久久吐不出一个字。 多年的良师益友,颜墨不相信,也不愿怀疑什么,但这件事必须要有个结论。 颜墨见沉舟也没有想要解释的样子,莫名有些不悦,故作冷冽的问道:“太师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但凭陛下圣断。”沉舟面不改色的行礼答道。 沉舟的性子他其实懂,实在不想说也勉强不了。 颜墨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开战是在所难免的,就是不知道诸侯列国是否与曲国有联系。” “陛下,臣以为,耽误之急,是要开始备战备荒,以防战事突然,措手不及。”沉舟静静的低下头,等着颜墨下令。 他没想到,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沉舟依旧冷静理智的考虑郳国的下一步,丝毫不会花心思去担忧难以预知的事。 “先王在世时,你曾做过军师,那么这次,你可愿担此重任?” “承蒙陛下器重,如若开战,臣必当幸不辱命!”沉舟肃穆叩头,领旨后抬眸看着颜墨的眼睛,没有一丝退缩。 第五十一章 转 在诸侯列国中,编户齐民是赋税的主要承担者,因少或无地的农民为逃避沉重的赋役,不是托庇权贵,就是沦为流民。 百姓不满之情抑于心中,对于此事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 但从贤士那听闻郳国早已废除人头税,不仅如此还为黎民百姓创造其他收益,而本国却一意孤行,引发百姓的愤慨之情。 在郳国贤士走访民间时,反复旁敲侧击下,诸侯列国先后掀起一波民兵武装起义的浪潮,喊着“贫富不均汝均之”的口号,集合数千名百姓的响应,誓与国军殊死搏斗。 沉舟在朝会上,当着满朝官员的面,向颜墨提议,派兵出征诸侯列国,平定局面。 表面是平定,背后的意思大家都知道,交头接耳声骤然四起。 推私恩分封子弟为列侯,剖分其国已经是削弱诸侯王的势力了。 但如今列国强大起来了,势必会成为与郳国抗拒的力量,既是没有国民的起义,也会有这一天。 颜墨虽计划过要收复封地,但更想先攻下曲国,以免曲国强大到与自己平起平坐,成为最新的威胁。 他淡淡的看向沉舟,而沉舟面色冷肃,对于别人的目光和议论不予理会。 此事重大,在几次慎重的商议后,颜墨才向朝臣正式宣布战事。 虽然颜墨对沉舟提出派兵平定民乱之事,颇有微词,对于谁带兵这事,他依旧存在私心:“此次出征由宋将军做主帅,太师副之如何?” 众所周知,先王在世时,沉舟除了军营献计,也上过战场杀敌,似乎并无不妥。 见大家只是沉默的相互看了看,颜墨又继续问道:“众卿可有异议?” 沉舟冰冷的目光瞬间扫遍全场,众臣突然默契行礼道:“陛下英明!” 宋将军与沉舟随后出来下跪领旨,颜墨神色淡漠:“尔等即刻准备,三日之后出发!” 先前听了沉舟的意见,早已备战备荒,随时可以启程。 只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这战事来得太巧了,让颜墨心存不安。 郳国城墙之上,军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颜墨举杯为大军饯别,盼数以万计的大军早日凯旋。 沉舟看着自己身上金光熠熠的铠甲,气定神闲的骑于马上,当他抬头看向颜墨之时,竟有些愧疚。 每一个人都对他深信不疑,然而那每一个人最终都被他辜负,沉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负人。 曲国,王宫偏殿内。 曲阅神色复杂的凝视着薄情:“郳国出征协助诸侯列国,平定民乱之事,你可知晓?” 薄情气定神闲的笑了笑:“回陛下,自然是意料之中。” 他先前确实说过郳国有计划收复封地,但国民起义这招,是何时埋下的祸根又如何埋下的,不得不引人深思。 但在他看来,也算不上什么高明的治理之法,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曲阅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薄情继续说道:“郳国此次势必会顺带收复封地,集结兵力,对曲国十分不利,就是不知郳国会以什么理由发起战事。” 曲阅眉宇间颇有些郁结:“你可有应对之策?” 薄情蓦然一笑:“陛下,唯有备战可以解忧。” 曲阅思索瞬息,便允了:“传令下去,即日起曲国上下实行宵禁令,违反宵禁令轻则拘禁,重则就地正法,无一例外!” “是陛下!”薄情晦涩一笑,便退了下去。 薄情走出偏殿,并未马上出宫,而是暗暗在宫内逗留了一会儿,当他看到朝堂中的某些重臣,在他之后神色匆忙的进了偏殿,嘴角勾起一抹讥笑。 “呵,自以为是的人族。” 薄情深知曲阅不可能信任自己,正如自己也不相信任何人一样。 但如若事态发展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曲阅很有可能就是最大的阻碍。 若是现在杀了他,自己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就在他一筹莫展时,一抹清丽的身影在不远处轻晃而过。 曲国的长公主? 听闻曲国本与郳国有和亲之意,却被郳国婉拒了。 曲阅虽为曲国的王,但后宫仅安置了几位被当成贡品送进宫,却无名无份的美人,膝下也无子嗣。 若是曲王不在了,那掌权的不就是长公主了? 上回见到公主,公主看自己的神情似乎有意,虽说几乎隔了半月,应该无碍,可以一试。 想到这里,薄情目光灼灼的盯上了远处的长公主曲宁。 此刻的曲宁正无所事事的向后花园走去,看着枝头泛黄飘飘欲落的叶子,忽然想起那日与太保的偶遇。 但回想起兄长的话,她又无奈的叹了口气,准备往回走。 正当她转身时,突然撞了个满怀,对方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公主,可有恙?” 曲宁闻声,猛然抬头,逐退后半步,垂眸道:“无妨。” “是微臣唐突了公主,还请公主责罚!”薄情把头埋得极低的对她行礼。 曲宁连忙将他扶起:“大人快快请起。” 薄情起身后,对她粲然一笑,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转身离开。 曲宁难免多想,小声问了身边婢女:“大人方才看本宫的眼神是何意?” “公主国色天香,谁不想多看两眼,就怕多看两眼折煞汝之。”婢女十分讨巧的说道。 曲宁捂嘴轻笑:“你这嘴,还真是比蜜甜。” “那可不是,都说秋月居那女子绝美,在奴婢看来,不及公主万分之一。”婢女越说越起劲。 提到秋月居,曲宁敛了敛笑脸,想起那名女子是太保带来曲国的,听闻是好友,这让曲宁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但想起她宛如废人一般苟活于世,也是可怜,曲宁不自觉叹息道:“她确实是个美人,只不过可惜了。” 婢女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提了不该提的,隐隐不安的绞着自己的手。 曲宁深吸一口气,舒服的吐了出来:“回宫吧!” “是!”婢女连忙屁颠颠的跟上。 自这日以后,曲宁几乎每天都能在宫中偶遇薄情,但也是行个礼,打个招呼罢了。 有时,薄情也可能拿了些什么新鲜玩意在手,被曲宁见到了会多问几句。 他也十分慷慨的赠予曲宁,有时是民间的一些零嘴,有时是一些她不曾见过玩具。 曲宁问他为何会带这些入宫,他也只是喜滋滋的望着她。 这让曲宁不禁对他暗生情愫,却难以言出。 这宫中人多嘴杂,最怕被王兄知道自己的心思,曲宁每日都只能盼着多偶遇几次。 可连续偶遇了十多天之后,曲宁突然从某日开始便没再见到他了。 曲宁逐渐寝食难安,却又不好多问,许是公务繁忙,想来只能每日在宫内多转转,或许就能遇见了。 曲阅见曲宁今日频频走神,不禁有些担忧:“曲宁,王兄见你近日魂不守舍的,有什么事可与王兄说说。” 曲宁愣了一下,旋即笑了笑:“许是天凉了,让人时刻昏昏欲睡罢。” “哦,原来如此,那用完膳就早早回去歇息吧。”曲阅豁然一笑。 曲宁欲言又止的望着曲阅,曲阅微微歪头,等着她开口说些什么。 她犹豫了一会儿,道:“王兄,听闻郳国那边似乎发生了大事,会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影响?” “嗯……自然是有的,若是郳国真的收复诸侯列国封地,那么曲国很有可能是下一个目标。” “那我们是不是要开始备战了?”曲宁担忧的问道。 曲阅不以为然的脱口而出:“已经让太保去暗中安排了。” 说是暗中安排,其实朝堂之内他已经与其他大臣另有安排。 听到曲阅的话,得知太保大人在安排战事,曲宁不自觉的放下心来,用完膳后,便回宫歇息了。 曲阅再度来到秋月居,远远看着里头灯火通明,想来她过得也算安稳。 保持距离,让周围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对她有疑,便是对彼此最好的保护。 他已经收到了溪辞写给他的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不要相信他”。 曲阅没有多问,因为这几个字足已验证自己的猜想,看完之后便丢进火炉里烧了,命传信之人守口如瓶,否则株连九族。 于是接下来,就有了宵禁令和备战,这两件事本无错,但让薄情去安排就是不想让他看出破绽,随后自己与朝中大臣再做最终定夺。 参天大树的枝桠上,最后一片黄叶飘落,凛冬将至…… 第五十二章 转 曲国,宫中秋月居。 溪辞已经将信送出多日,却并未有任何回应,不禁担心是否被薄情截获。 若是被截获,自己受苦就罢了,只怕薄情发起疯来真的做出屠城之事。 月明把溪辞推到燎炉前,蹲下身子给她按腿:“这天开始冷了,陛下派人送来了厚袄子,可暖和漂亮了。” 溪辞若有所思的望着她,随后又转过头看向案上的笔墨纸砚。 月明意会的把她推到案前,把纸给铺平了,笔蘸墨后,溪辞微微伸头,咬住笔头,在纸上写下:他可有说什么? 月明先是一脸疑惑,随后问道:“那个他,指的是陛下吗?” 溪辞点点头,眸光透露出一丝丝的渴望。 月明摇摇头:“陛下未有传达什么。” 溪辞眸光顿时暗了下来,月明从她口中取下笔,又把她推到了燎炉前,给她搓了搓手,叹气道:“你都住进秋月居那么久了,陛下都没来过。” 溪辞轻松的笑了笑,对她而言,这其实是件好事,若是曲阅殷勤待之,定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麻烦。 秋水从外头回来,身后还跟着一名中年医官,笑吟吟的来到溪辞跟前,先是看了看左右,随后对月明点点头,望着溪辞介绍道:“姑娘,这位是辛汉臣太医,陛下听闻你的伤没有丝毫起色,便给你换了这位太医,来医治你的伤。” 刚说着曲阅对这里不闻不问,下一秒就给她换了位太医。 溪辞在上一位太医那里,喝了不少没用的苦汤药,喝多了以后,清水都觉得甘甜美味。 使得她希望太师开错药,直接将她送到地府去见阎王。 辛太医初见溪辞,微微低着头,似乎不太敢与她对视,但这身形让溪辞莫名的熟悉。 秋水给太医使了一个眼色,太医旋即对她浅浅鞠了一躬,便上前给她把脉。 随即又查看了她手脚的反应,太医抬头与她对视的那一刹,溪辞微微愣神。 检查溪辞的喉咙和口鼻时,太医的嘴唇略微动了动,却没有说话,又低下了头,继续给她视诊。 溪辞眉头微蹙,面露困惑,唇也跟着动了动,似乎在重复他的动作,旋即粲然,眸色染上一抹惊喜。 辛太医看溪辞一副了然的神情,便缓缓起身,对秋水和月明道:“这位姑娘虽伤得很重,所幸不是什么陈年旧伤,后期伤口也处理得当,有治愈的希望,待我回去整理出一套,适合她的医治之法,再进行治疗。” 秋水与月明听完后难掩雀跃之情,忙对太医道谢。 辛太医行礼后转身往外头走去,但走到门口时,还刻意停顿了一下,微微侧头用眼角余光睹了一眼溪辞,微微点头后才离开。 溪辞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情绪有些激动,是惊喜也是担忧。 没想到方才的辛太医,居然是易容后的赤那,溪辞一开始没看出来,只觉身形有些熟悉。 然而赤那给她检查口鼻时突然凑近,他的眼神不断对溪辞进行暗示。 溪辞不由得发愣,随后看着他的唇微微动着,不确定是不是唇语,溪辞就跟着重复了一遍。 顿时恍然,他说的是:我是赤那,殿下派我来救你。 原来沉舟有找过自己,不然不可能找到这里。 但薄情为人恶毒,且多疑,就怕赤那不仅没办法把自己救回去,还会命丧于此。 溪辞垂眉思索良久,月明见她面露愁容,以为是和先前一样怕喝汤药,于是蹲在她膝边安慰道:“不要怕,你一定会好起来了。” 秋水也蹲在她一侧:“对啊!” 溪辞蹙眉浅笑,微微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 空中飞舞着如点点白,落在地上消失无踪,可越来越多便将来往的路给盖上了。 溪辞望着越下越大的雪,思绪万千,不知不觉竟已入冬,真想念姑逢山的紫藤海…… 战场上,一片雪花缓缓飘落,雄鹰从天空掠过,沉舟高大的身躯屹立与天地之间,微微喘息着。 他的铠甲被染红,刀尖上还滴着新鲜的血,他看着天边的最后一抹斜阳落下,松了口气般的闭上了眼。 大军出发仅一月有余,颜墨就收到了平定了诸侯列国的民兵之乱的书信战况,且不日便会回朝献捷 一心等着大军凯旋的颜墨,几乎日日都会到城墙之上,瞻仰远方。 东方一点红,将渐行渐近的军队衬得无比壮观。 城墙上的士兵认出了军旗,逐立马回报。 出征大军凯旋,街道上议论纷纷,准备进宫复命,怎知圣驾亲临。 颜墨已等候在王宫正门的城墙之上,似撼天狮子下云端,俯视着班师回朝的大军。 宋将军骑着马,威风凛凛的走进来,沉舟与另外一大将其后。 见到前方有一位大臣最先迎出来,行礼道:“恭迎将军,太师班师奏凯,得胜还朝!” 宋将军率先下马,沉舟紧随其后,向前走了几步。 宋将军抱拳行礼:“臣,宋得胜,率众将,参见陛下!” 接着众将士齐齐叩首,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 颜墨伸手示意道:“诸位将士们辛苦了,快快请起!” “谢陛下!”众将士齐齐起身。 “诸位将士平定了诸侯列国的民兵之乱有功,传孤旨意,一律论功行赏。”说完,颜墨面容带笑的顿了顿,看着下边的将士们再次高喊陛下万岁后,又继续道:“今夜,孤还为众将士准备了庆功晚宴,请各位将士大醉三日!” “谢陛下!”宋将军替各位将士回应道,目光有意无意的瞟向身旁的沉舟。 颜墨满意的点点头,让身边的大臣下去安排收兵权之时,没人挪动半分,似乎在原地待命。 这时,沉舟出列,微微仰头,目光淡漠的看着颜墨。 此刻的沉舟看起来似乎有些陌生,颜墨看着他的眼睛,心中莫名惴惴不安。 沉舟回头扫了一眼身后的百万大军,缓缓举起右手:“拿下!” 第五十三章 转 大军虽出发仅一月有余,但在沉舟与宋将军的合作下,非常迅速的平定了诸侯列国的民兵之乱。 宋将军传达颜墨之意,与几位诸侯表面约法三章,实际上是收复封地和兵权。 完成了颜墨赋予的使命,宋将军第一时间就遣人将战报送回朝中。 沉舟看着战报被送出后,便带兵入营将宋将军擒下。 被摁住的宋将军怒不可遏的望着沉舟:“你想独占军功?” “不,我只是想掌握郳国大权。”沉舟慢条斯理的回答道。 宋将军闻言大惊:“你要谋反?” 沉舟坐在案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宋将军,何为谋反?” 宋将军暗暗挣扎了一阵无果,双手捏拳暴青筋道:“欲夺天子之权,就是在图谋反叛!” 沉舟忍不住噗嗤一笑:“所谓天子,不过自诩罢了,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才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宋将军依旧对他怒目圆瞪,虽不得不承认眼前之人确有本事。 无论是先王在世时,他为其征战沙场,还有辅佐太子继位后,助当今圣上变法,他功不可没。 加上陛下的器重,他在朝堂的影响力也非常的大。 但在宋将军看来,篡权就是篡权,他并不接受能者居之的说法。 沉舟一向惜才,知道宋将军性子烈,不会那么容易被自己说服,便循循善诱道:“宋将军,你可还记得你的胞弟是如何死的?” 提到胞弟,宋将军愤怒的目光微微迟疑了一下,回想起多年前的一场战役。 当时的曲国还只是卫国的藩属国,曲国壮大后,意图独立出来。 当时郳国的国库已然告急,于是太子颜墨向陛下提议,助曲灭卫,从中牟利。 于是郳国愿提供兵力协助灭卫,但条件是瓜分卫国一半的黄金,曲国未考虑太久就答应了合作。 当时天将古怪瘟疫,不少士兵被怪病缠身,高烧不退,呼吸困难甚至昏迷,染病后即使不及时医治,也能活个十几日,但传染性极大。 得知已折损了数百名将士,宋将军十万火急的向颜墨提议暂停战事。 而当时还是太子的颜墨,想乘胜追击,不肯下令收兵停战。 宋将军的胞弟奉旨与曲国的将士一同运送军粮的途中,不幸染病。 曲国将士生怕他将瘟疫传染给更多的人,便将他就地处死,曝尸荒野。 得知此时的宋将军悲痛不已,想要讨个公道,而颜墨却让他以大局为重,劝他逝者已逝,节哀顺变。 于是宋将军一直将这件事埋在心里,对曲国恨之入骨。 之后颜墨继位为王,并未对宋将军及其胞弟有任何补偿,可怜胞弟年幼的孩子早早没了父亲。 貌美的弟媳与可怜的侄子受到朝中某权贵的骚扰和欺凌,宋将军为保护亲人将权贵打伤,还被颜墨罚了几大板子,给对方赔罪。 看到宋将军的神情,沉舟就断定他一定还未对这些事释怀。 他静默了片刻,待宋将军的心情平复了一些,沉舟轻声道:“陛下所谓的大局为重,不过是担心你会坏他的好事,而我不一样,我向来有仇必报,你助我得权,我帮你报仇,互助互利,何乐而不为呢?” 或许宋将军永远都不会知道,当初让颜墨向先王提议助曲灭卫的是沉舟,让颜墨拒绝停战的,也是沉舟。 这桩桩件件,都是他为了防止出现变数,而埋下的根,方便绊倒碍事之人。 宋将军思索良久,最终决定与沉舟结盟,兵权在手,天下不过是囊中之物。 对此毫不知情的颜墨,心心念念盼沉舟平安归来,不曾想回来以后竟是这番景象。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冷漠的沉舟,城墙上的士兵急忙对着下边放箭,城墙的士兵下蜂拥而入。 官员及寺人,大喊着护驾,将颜墨拽离城墙,这样的状况全在颜墨的意料之外。 宫中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柔弱的婢女和寺人四处逃,企图逃出宫外,然而宫门已经全部被堵上了,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 待所有将士都已入宫,沉舟与宋将军回到马背上,一前一后的骑马进宫,这一次,沉舟走在前头。 宫内护卫队为保护颜墨,与将士们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护卫队一人可抵数十名士兵,宋将军为速战速决,决定留下来对付这部分的护卫队成员。 沉舟轻睹一眼,单手骑着马继续前行,他与颜墨之间的事,也无需第三个人参与。 出不了宫,颜墨被护送回到寝宫,将所有门窗关上,六位护卫队高手将他护在中间,警惕周围异动。 寝宫的门被一点点的推开,高头大马上的沉舟面无表情,神色冷漠得仿佛是个陌生人。 颜墨见到他,依旧是震惊且难以置信,甚至想上前一步去质问他,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护卫队将他死死的护在身后,齐齐拔刀面向沉舟。 沉舟手握一张弓,取出四箭瞄准那四位高手,将弓拉满,手指一松,射中四个。 另外两个用古怪的走位,躲过了他的箭。 沉舟将弓甩向飞身过来的其中一人,另外一只手抽出佩剑。 他将剑挥向一侧,刺中另一个向他飞来的高手。 反手将方才被弓击中之人的手削断,顺势再砍下他的脑袋。 高手的脑袋滚落到颜墨的脚边,他却无心顾暇,而是震愕中带着乞求,颤颤迈出一步,缓缓仰头凝视坐在马上的沉舟,希望这一切不是真的。 沉舟慢条斯理的将马骑到他跟前,眼眸冷冷的与他对视。 “你……这是为何?”颜墨眼神怔愣,喉头干涩的开口问道。 沉舟没有回答,依旧是面无表情的俯视他。 没有得到答案的颜墨,不可置信的摇头,悲怆的嘶吼:“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从小到大,无论沉舟说什么,他都深信不疑,在他眼里,沉舟是这世上最不可能害他的人。 颜墨哽咽的问道:“是因为那名婢女吗?因为我想动她?” 沉舟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崩溃的颜墨,眸中慢慢染上一层怜悯。 “不是因为她?那是为什么?”颜墨轻轻将手贴合向自己的额头,似乎在回忆。 颜墨泪如雨下的抬眸跪下,委曲求全道:“老师,我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我可以改,只求你不要抛弃我。” “对不起。”沉舟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 颜墨其实没有做错什么,这世间本就没有所谓的对错,一切都是欲望在作祟。 说完这三个字,沉舟将马掉头,出了这寝宫。 颜墨看着沉舟离开的背影,哭得更加悲痛。 郳国易主,沉舟命宋将军率军进驻曲国边境四周,吞并、废除了大多数的小国和诸侯国。 随后还废除了郳国苛法,约法三章,借此收买人心。 被囚禁在寝宫的颜墨,在沉舟掌权半月后自缢而亡。 在死之前,他一直想再见见沉舟,却迟迟等不到。 颜墨死后,沉舟命人将他厚葬在先王陵墓旁。 曲国,王宫偏殿之中。 郳国将曲国周围的小国陆续吞并,几乎要将曲国包围,却迟迟不对曲国动手,引得举国上下惶惶不安。 被召来的薄情,一进偏殿就对曲阅行礼:“陛下。” “郳国之事可有听说?”曲阅直接开口问道。 “回陛下,臣已经知晓。”薄情神色凝重,他没想到沉舟动作会那么快,更没想到他会发动兵变篡位。 曲阅神色肃穆的问道:“可有对策?” 薄情没有思索很久,立马答道:“郳国正在吞并各个小国,不断壮大,依臣之见,我们也可以复制此法,以此壮大军队。” 曲阅对于薄情的建议,认真的思索了片刻,斩钉截铁道:“传诏下去,速速进入备战状态。” “是,陛下。”薄情得令立马退下去办。 曲阅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第五十四章 转 下了几天几夜的雪终于停了,整座王宫银装素裹。 薄情从偏殿出来,神情颇有些郁结,沉舟几乎已经杀到门口了,如果自己再不抓紧做反击,就是瓮中之鳖。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曲宁向他迎面而来,看他神色凝重,曲宁敛了敛笑脸,轻声道:“薄情大人?” 薄情闻言抬眸,旋即莞尔行礼:“微臣,见过长公主殿下。” 他身后就是偏殿入口,想来他方才应该是见了自己的兄长,深知王兄对他一直有所怀疑所以各种顾忌,猜他是被王兄为难了,于是曲宁和颜悦色道:“薄情大人,这些日子难得见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需要本宫帮忙吗?” 薄情嘴角勾起一抹勉强的笑:“微臣怎敢劳烦公主。” “本宫既是曲国的公主,那与曲国息息相关之事,自然就是本宫的事,大人但说无妨。”曲宁正色道。 薄情听她的意思,看来是有意想帮自己,他思索片时,佯装出一副忧愁的样子,缓缓说道:“不知公主可有听闻郳国易主之事?” “如此大事,怎会不知,但陛下说并无大碍呀!”曲宁一脸疑惑的望着薄情,不知道他在担忧什么。 曲宁的话让他心头一怔,虽然早就知道曲阅会对自己有所防备,但他作为一国之君,敢对自己的胞妹说出这样的话,想来早就已有了对策。 曲阅之所以还留着自己,想来一开始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想看看自己是否真的对他有用。 但是现在看来,曲阅背着自己做了那么多的打算,对自己的怀疑怕是只会越来越深。 既然曲阅对自己如此的不信任,那么设计除掉自己,想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薄情觉得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曲国的这枚棋子看来一开始就用错了,不仅如此,可能已经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了。 现如今得想办法反客为主,与其借用曲阅的手,不如亲力亲为。 薄情若有所思的望着曲宁,顿时心生一计,他苦涩一笑道:“公主面似桃花,心若仙,任谁,都不忍公主的眉头皱一下,只是……” 曲宁这一听,似话里有话,她不由得问道:“难道……局势并非王兄说的那般?” 薄情见她上钩,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回避她的目光。 曲宁见状,看了看左右,将他拉到一旁,郑重其事的问道:“大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薄情一副何其为难的样子,微微低着头,支支吾吾道:“这……” “大人,你就告诉我吧!”曲宁略显急切之意。 她了解自己的哥哥,若是国家真的陷入危难,曲阅独自一人抗下所有也是不无可能。 薄情面露愁容,支支吾吾道:“公主,您也知道,微臣原本是郳国人,在曲国说话难有份量,更何况是妄议陛下的决策,若是让陛下知道,微臣在这跟公主乱嚼舌根,该如何是好?” 曲宁急忙竖起三根手中,认真道:“本宫发誓,一定会为其保密,如若违背承诺,天打雷……” 她才说到一半,薄情将她的嘴捂住,满脸的不忍心和严肃:“公主,臣不允许你这样诅咒自己,即使公主……要降罪于臣,臣也必须阻止公主继续说下去!” 曲宁顿时愣住了,没有想到他会有此举动,脸颊微微泛红的别过头去。 薄情将手收回,静默片刻,准备扭头离开,曲宁却一把将他拉住。 曲宁微微蹙眉,请求道:“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薄情神色犹豫的环顾了四周,随后他便贴近曲宁的耳朵,小声的说些什么,只见曲宁的神色由震惊逐渐陷入眉头紧锁的忧愁。 她不知道王兄对薄情真正的顾虑是什么,可在曲宁看来,许是王兄多疑了。 薄情把话说完后,迟疑了一会儿才直起身子。 曲宁迟疑的看着自己紧攥他衣袖的手,许久后才略显坚定的说道:“本宫相信你。” 薄情握住曲宁拉住自己的手,温声道:“只要有公主的信任,足矣,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臣都在所不辞!” 曲宁侧头看了看偏殿入口,无奈的叹了口气:“若是有需要本宫的地方,还请大人不要客气。” “臣定当竭尽全力,为曲国效命!”薄情躬身抱拳道。 他低头行礼,在曲宁看不到的角度,嘴角勾起得逞的弧度。 秋月居。 辛太医让溪辞平躺在榻上,然后取出一枚又一枚的银针,在她手腕和脚踝的穴位施针。 由于秋水与月明一刻都不肯离开溪辞,以至于辛太医只能背对着她们,用唇语告知溪辞,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 他的每一句,溪辞都会重复一两遍,才能明白他的意思。 沉舟殿下原本计划利用颜墨替自己得天下,然而薄情的突然闯入扰乱了所有。 人间的所有帝王,都是紫微星君的分身。 南斗六星,主天子寿命,也主宰相爵禄之位。 沉舟游走于三界,早已脱离六司府的管辖,他若是在人间以天子之名现身,必然会暴露身份。 但颜墨显然已经不适合继续被当成傀儡操控,沉舟虽夺权篡位,却没有伤他性命,已是留情,不曾想,他还是选择了自缢,令人唏嘘。 沉舟安排赤那易容潜入曲国,不仅仅是为了救溪辞,跟多的是为了监视宫内的一举一动。 然后一层层的传回沉舟的耳朵里,统一人族他势在必得,虽然提早一点暴露身份会被天界察觉,不是他本意。 可若是能借此机会除去上代魔族太子薄情,何乐而不为呢? 知道所有事情经过的溪辞,对于沉舟让赤那来救自己似乎已经没有那么感动了。 甚至还透着一丝隐隐的失落,原来他还是为了自己的大局,自己不过是他的一个顺便。 是啊,他心里始终藏着一个人,那个人占据了他的全部,自己哪里还走得进去? 想到这里,溪辞眨了眨酸胀的眼,挤出的泪水向两侧滑落。 秋水以为是辛太医的针把溪辞扎疼了,忍不住说道:“太医,你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赤那看着略显委屈的溪辞,无奈的摇了摇头:“人若是能体会到痛苦,说明全身心的活着,若是体会不到了,那便是心死莫大于哀,与行尸走肉并无分别。” “有那么严重吗?”秋水一头雾水的看向月明。 月明略显心疼的抹去溪辞眼角的泪痕,安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此刻,没有人能懂她输给一个死人的心情。 溪辞别过头去,独自一人黯然神伤,然而她并不知道,沉舟突然将一切快速推进,是因为他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 第五十五章 转 赤那收拾好东西,从秋月居里走出来,看着依旧灰蒙蒙的天,在门口顿了顿。 他提着医药箱,步伐稳健的往太医府走去,一路上眼观八方。 拐弯处走出一男一女,他定睛一看,居然是长公主与薄情。 赤那忙让道,把头埋得很低的对曲宁行礼:“公主殿下。” 曲宁不以为然的点点头,与薄情继续往前走,嘴里还在说着自己的担忧。 然而与赤那擦肩而过薄情突然停了下来,他回过头定定地看着已然易容的赤那。 赤那佯装出什么都没注意到的样子,转身要走。 “太医请留步。”薄情故意提高音量说道。 曲宁茫然的跟着回头,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们两个。 赤那迟疑的回头,低着头赔笑道:“不知大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薄情将他上下打量了个遍,莞尔道:“太医看起来,与我的一位旧识很像。” 曲宁只觉眼前之人面生得很,但听到薄情说像他的一位旧识,便帮着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何时入宫的?” 赤那忙行礼道:“回公主,臣名叫辛汉城,半月前入的宫。” 他刚说完,薄情立马笑了出来,曲宁不解:“怎么了?” “公主可知道,天罡星中有一神,名字就叫辛汉城。”薄情意味深长地说道。 赤那的心突然一惊,却还是努力的保持镇定,笑道:“巧合,巧合。” 曲宁瞥了赤那一眼,茫然的摇摇头,薄情看着赤那继续说道:“那是一个特别有意思的愚忠武神,他为了追随被天界抛弃的战神,甘愿放弃神籍,当一个不伦不类的魔鬼。” 赤那嘴角微微一抽,扯出憨厚的笑容,低下了头,因为他的眼神没办法继续伪装成一个不相干的人。 薄情满意的看向曲宁:“公主,有时间臣给您讲讲与神明有关的故事,非常有趣,可缓解您的忧愁。” 曲宁见他如此有心,欣慰的点了点头。 赤那见状,小心翼翼的问道:“公主,微臣……是不是可以退下了?” 曲宁又瞥了他一眼,见薄情似乎也已经没想继续找这太医,便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赤那再行一礼,立马转身匆匆而去,他知道薄情已经看穿了自己的伪装,得快点回去想办法将此事传回给沉舟殿下。 薄情意犹未尽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他出来的方向,神色逐渐冰冷。 “怎么了?”曲宁看他一扫方才的笑颜,忍不住关心的问道。 “没事,公主,您这边请。”薄情咧嘴一笑。 曲宁点点头,款款与他前行,不曾想王兄迎面而来。 先前曲阅就告诉过自己,不要和薄情走的太近,远远就看到曲阅铁青着个脸。 “陛下。”曲宁收敛笑意的对曲阅行礼。 薄情看到曲阅的表情和曲宁立马收起的笑意,似乎猜到了什么,他正色行礼道:“陛下。” 曲阅走到他们面前,目光犀利的将他们二人打量,寒声道:“太保大人可是完成了寡人交代的事?” “臣立即去办!”薄情回答道,话音一落见曲阅的目光依旧不肯放过自己,他没有迟疑的离开了。 看着他转身离开,曲宁有些不舍的抬眸,被曲阅训斥道:“曲宁,你把为兄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曲宁委屈的看着眼前的哥哥,欲言又止的想替薄情说些好话。 “回你的寝宫去!”曲阅厉声道。 曲宁没想到,一向温和的哥哥会突然对自己那么凶,她满脸不可置信的转身回宫去了。 曲阅看着薄情渐行渐远的背影,眉头紧锁,在心里细细思索着什么。 走出不足一百米,薄情眼角余光阴鸷的瞥了一眼身后的曲阅,心中暗暗的骂道:“碍事的凡夫俗子,该死!” 他走着走着,快出宫时突然驻足,蓦然转身看着偌大的王宫。 不知道沉舟为了夺权篡位之事花了多少时间和心思,但是薄情此刻所萌生的念头就是能立马亲自掌权。 但薄情知道,以自己的本事是不可能在曲国调动任何一方势力的,唯一对自己有好感的就只有公主。 若是公主掌权,是不是会对自己有利呢? 变数太多,他不想再等了…… 第五十六章 转 曲阅远远的看到溪辞的另外一只脚,婢女再给她按摩脚,似乎有了微弱的反应,想来更换太医是对的。 他几次想要踏进秋月居,但理智告诉他,还得再等等。 天天躲在远处往秋月居里望,如此寒冷的天把他的脚冻麻了也不在意。 待到婢女将溪辞推回屋内,曲阅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回到寝宫,曲阅褪去外衣想要休息片刻,突然觉得听到有什么纷纷倒地的声音。 他神经一紧,猛然回头,只见宫内所有服侍他的人都躺倒在地上。 当他正想喊人时,一个黑影闪到他的背后,冰冷的匕首抵住曲阅的喉结处。 曲阅一把抓住拿着匕首的那只手,用手肘往后回击对方。 怎知对方腰身一闪躲过他的攻击,然后用另外一只手锁住曲阅的喉。 曲阅松开紧抓匕首的那只手,想要挣脱那只对自己实行锁喉的手。 而身后人似乎早已知道他会这样做,对曲阅的反抗有些不耐烦了,于是用匕首捅在他的腰上。 曲阅还来不及喊出声,就被对方用锁喉的那只手死死的捂住了嘴。 见他还在挣扎,身后人将刺进曲阅身体的匕首拔了出来,在他喉咙上隔开一道口子,血顿时止不住的往外流。 然后身后人放开了曲阅,一脚将他踢爬在地。 曲阅趴在地上,太阳穴暴青经,他捂着不断往外流血的脖子,可喉咙里的血也呛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艰难的翻了个身,艰难的用手肘支撑自己能稍稍起身,看清楚究竟是谁要杀自己。 看到眼前人,曲阅既震惊又不那么意外,因为他是薄情。 曲阅震惊的是,薄情是如何在戒备森严的情况下,进入到自己寝宫的。 不意外是因为早早就猜到他心怀不轨,只是没想到自己会栽在自己的寝宫里。 此刻他喉咙里灌满了血,说不出一句话,曲阅艰难的看了看门口,想要起身去找侍卫护驾。 薄情见状,不紧不慢的走到他跟前,对他的头就是一脚。 曲阅求生的欲望很强,他不甘心的继续往门口爬去,可他的寝宫太大,第一次觉得这扇门是那么的远。 薄情看着地上因为曲阅爬行,而形成的血痕,一脚踩在他身上,轻笑道::“陛下,不要挣扎了,都是徒劳。” 曲阅的四肢在地上奋力挣扎,试图摆脱薄情的控制。 薄情冷笑的抬头,瞅见墙上的一幅画,上面画着一位纯净且绝美的少女,置身于绚烂花海中。 “什么狗屁紫藤仙,你知道她是什么吗?她就是一只修炼了万年的幼狐,你们人族那么忌讳修成人形的狐狸,却又会被狐狸的外貌迷惑,真是可笑。” 薄情冷冷的嘲讽道,在他眼里,狐狸都长这样,是人族愚昧无知罢了。 薄情脚踩着曲阅的背,缓缓蹲下身子,薅住曲阅的头发,往上提:“你那么喜欢她,却就这样夜夜干看着,想要她就去啊,反正她也动不了,装什么正人君子?” 曲阅瞥了一眼墙上的画,似乎对收留她这件事一点都不后悔,从不认为是圈套。 国恨家仇,尔虞我诈,生于乱世不是她的错,在曲阅眼里,溪辞只是一个善良漂亮的小姑娘,这些苦难不应该与她有染。 他不停的吐血,艰难的伸出手,想要掰开薄情薅住他头发的手。 薄情的手捏得更紧了,神色阴鸷道:“你早就想杀了我对吧?真巧,我也是,若不是在人间不能随意施法,我才不会那么卑躬屈膝的看你脸色。” 曲阅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热血离开他的身体洒了一地。 薄情贴近他耳边,睥睨一笑:“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背后谋划了什么,但我知道,你死了,再换个向着我的人上去,我就安全了。” 如果不知道敌人会如何对自己不利,那就先对敌人下死手,总是没错的,尤其对方还是一国之君,擒贼先擒王。 曲阅知道,薄情说的那个向着人他就是曲宁,因为自己膝下并无子嗣,唯有一个妹妹。 他想要求薄情放过曲宁,可他对着薄情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清晰的一句话。 这时门口的侍卫突然敲了敲门,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您可安好?” 曲阅闻声激动得刚想开口,薄情却模仿着曲阅声音,抢先回应,盖过曲阅发出的声音,道:“自是无恙。” 薄情看着曲阅惊讶的嘴角,突然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寡人突然想到有事要问辛太医,速速去帮寡人把辛汉城太医召来!” 门外的侍卫一听是陛下的声音没错,便立马回应道:“是,陛下!” 看着侍卫的影子从门上消失,薄情得意的看着曲阅:“陛下,微臣学得像吗?” 曲阅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明明两个人的音色差那么多,薄情却能发出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 可他叫太医来此做什么?绝对不可能是为自己医治,曲阅趴在地上放弃了挣扎。 薄情将曲阅拖回床上,帮他把被子盖好,冷笑道:“你临死前,还得再帮我一个忙。” 第五十七章 转 赤那刚给远在郳国的沉舟传书,准备熄灯休息。 突闻外头有人敲门,他思索片刻,穿好外衣将门打开,原来是宫中侍卫,说是陛下要召见自己。 赤那虽心存疑虑,却还是随着侍卫一同往陛下寝宫方向赶去。 来到寝宫门口,侍卫开口道:“陛下,辛太医已经到了。” “让他进来,把门关上!”里面的声音浑厚无异样。 赤那对着侍卫行了一礼,便轻手轻脚的把门推开,进去后转身顺手把门合上。 他把门关上后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寝宫内伺候的人不应该过来帮着开门关门吗? 虽然如此,他还是大着胆子继续往里边走,可越走越觉得不对。 腥味越来越重,这腥味有点像人血,赤那在原地停顿了片刻,试探性的唤了一声“陛下”,却无人应答。 整座寝宫刹那间静如空房,赤那瞬间警惕起来。 他的步子突然变得非常小心,一点点的挪动到床边,又唤了一遍:“陛下?” 他将被子一点点的掀开,看到曲阅面色惨白,睁大着惊恐的双眼,满身的血一动不动,旁边还放着一把匕首。 见惯大场面的赤那第一时间没有喊人,而是先摸了摸曲阅的颈部,已经没有脉象了,但身体还是热的,可见没死多久。 他将被子全部掀开丢在地上,除了喉部,腰部也有伤,但都不是致命伤,有此可见是失血过多而亡。 赤那眉头紧皱,突然想起今日撞见过薄情,他当时说的话很明显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他突然一惊,明白了什么,急忙往门口的方向走去,然而门却突然大开。 门口站着长公主和薄情,身后还带着不少侍卫,曲宁见到面露惊慌之色的辛太医,突然心头一紧的快步走进去:“陛下呢?” 薄情肃穆的走到曲宁身边,佯装出满脸担忧:“臣去看看陛下!” 曲宁扫了一眼身后的侍卫,点点头:“好。” 薄情与赤那擦身而过时,露出阴鸷一笑后,赤那心头一惊,知道今日在劫难逃了,还未等薄情靠近曲阅的床榻,没有迟疑的开口说道:“陛下已星驾而去。” 曲宁突然一愣,旋即奔向床榻亲自确认,看到曲阅遗体的惨状,瞬间天旋地转的瘫坐在地。 薄情身手敏捷的接住了倒地的曲宁,并未失去意识的曲宁,泪水已然决堤,嘶吼声中伴着哭腔:“来人,把罪臣辛汉臣拿下!” 门外的侍卫全部涌入寝宫内,将赤那擒住,赤那无奈叹气,回头瞥了薄情一眼就被迅速带走了。 曲宁在他怀里哭得撕心裂肺,薄情看似在心疼的安慰她,实则在为自己得逞的计谋感到沾沾自喜。 在他来曲阅寝宫之前,先去找过曲宁,告诉她自己怀疑辛太医是郳国派来的细作,随后说自己还要再去确认一番,如有异样随时来报。 之后假借曲阅之名召见辛太医,等着赤那进门,他便从某扇窗出去,赤那关门,他就从外头将窗关上,去找曲宁。 曲宁知道自己的王兄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在意秋月居那名女子。 所以召见辛太医了解那名女子的病情并不奇怪,但不排除那名太医会不会借此机会对陛下不利。 想到这点,又听了薄情的话,曲宁难免会担心,于是急冲冲的来到陛下寝宫,就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秋月居。 溪辞被一阵脚步声给惊醒,秋水和月明哭哭啼啼的从外边跑进来。 秋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焦虑的看向月明。 月明将溪辞扶着坐起,她紧紧抿着嘴,眼泪却不争气的滑落。 溪辞不明所以的张了张嘴,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月明吸了吸鼻子,情绪稍稍稳定后才说道:“陛下,陛下遇害了!” 溪辞闻言大惊,顿时怀疑是不是自己传给曲阅的书信被薄情发现了,他不杀自己杀曲阅。 “凶手,凶手是今日来给你疗伤的辛太医……”秋水抽抽嗒嗒的说道。 听到凶手是赤那,溪辞惊得站了起来,由于另一只脚虽及时治疗有了知觉,但还不足以站立走动,她一站起来又狠狠地摔了下去。 “姑娘,姑娘!”秋水和月明急忙将她抬上床。 溪辞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对她们两个摇头。 她不相信赤那会做出这种事,一定是被栽赃,说不定是赤那的身份被薄情发现了,她能想到的恶人就只有薄情。 溪辞努力的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 溪辞突然十分懊恼,自己现在这样一点都帮不上忙,她又急又气的用头撞在床柱上。 月明急忙将她制止,以为溪辞是没见到陛下最后一面,心中有憾,不自觉的安慰道:“姑娘,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们陛下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君主,我们也很舍不得。” 她的这番话让溪辞顿觉愧疚,若不是因为自己,曲阅也不会放引狼入室。 溪辞伸长脖子,不停的看向门外,示意她们推自己出去看看。 秋水意会的拒绝道:“姑娘,这个时候我们最好都不要出去。” “对,最近与辛太医接触最频繁的就是我们三个,我们不要出去引起大家的注意。”月明也认同秋水说的。 溪辞一脸乞求的看着她们,见她们十分坚定只能就此作罢。 她对死去的曲阅感到非常愧疚,对赤那也十分担心。 赤那是借用魔人身体的鬼,不知道薄情会对他做什么。 溪辞的眼眶蕴着即将决堤的泪水,在秋水和月明的安抚下情绪逐渐平复。 她面露忧愁之色看向门外,外头的雪又簌簌的下了起来。 这个寒冬在一点点侵入她的心,试图冻结她对这世间所有的热情和期盼…… 天不可一日无日,曲国不可一日无君。 曲阅走得突然,没有立下遗诏,他唯一的亲人就是曲宁长公主,便由长公主曲宁监国。 群臣发哀之后,移班谒见长公主,对曲宁表达慰问之意。 全城戒严,哭丧之后,城内的各寺庙宫观,各敲钟三万下。 曲宁下旨,国丧三年,举国皆哀,禁止一切娱乐。 公主监国,老内阁有意上折请辞,公主下旨安抚并将首辅大臣换成薄情。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在对朝堂之事一知半解的曲宁而言,没有必要,只是决定重用薄情。 上谥号是帝王丧礼中的重要程序,曲宁没有思索太久,脱口而出:“神武。” 寿陵是曲阅还在世时,就已经预先营建。 这冰天雪地的,曲宁看着各个士兵和寺人不断往里面运送陪葬品,内心一阵五味杂陈。 薄情走到她身边,默默无声的行礼,曲宁近日哭得嗓子几乎说不出话来,所以仅是对他点点头。 他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又看看曲宁,脑海里突然想起自己的妹妹清歌。 他有很多个妹妹,但只有清歌是他母妃生的,是他的亲妹妹。 如果没有清歌,想来那个时候自己被沉舟擒住,也逃不出去。 若是自己当时就这样死了,清歌是不是也像曲宁这样哭上几天几夜? 薄情不自觉的苦笑,果然活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他看着曲宁,莫名的动容,于是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在她身上。 曲宁身上一暖,转头不料与他对视上,一股委屈劲汹涌而来,热泪在眼眶里打转。 薄情拍了拍她的背:“公主节哀,莫要让敌人看穿你的脆弱。” 曲宁闻言,深吸一口气后缓缓低下头,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不知公主要如何处置罪臣辛汉城?”薄情突然问道。 曲宁愤恨的咬着下唇,良久后开口道:“本宫要将他碎尸万段!” “公主,这就太便宜他了。”薄情轻声说道。 曲宁闻言抬眸:“大人有何高见?” “自然是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顺带用他来跟郳国谈谈条件。”薄情慢条斯理的说道。 曲宁觉得薄情言之有理,点点头道:“那就按照大人说的来办吧!” 薄情笑了笑,感觉自己似乎还忘了什么事。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公主,陛下生前不是很喜欢我的好友溪辞吗?陛下一生为曲国耗尽心力,一直未娶妻纳妾着实惋惜,溪辞如今也是废人,活着十分痛苦,不如让溪辞早早解脱,去陪着陛下吧!” “殉葬?”曲宁对薄情说的这番话有些许的惊讶。 关于殉葬的习俗原本是有的,但曲国独立出来以后,就被曲阅废除了大规模活人殉葬。 “是的,微臣不忍看陛下孤独入陵,也不忍好友在人间继续受苦,还请公主应允。”薄情声情并茂的说道。 曲宁回想起自己初见溪辞时的景象,又看了看陵墓入口,神色有些迟疑。 “公主?”薄情轻声唤道。 曲宁看着他的眼睛,觉得相信他:“准了。” “谢公主殿下!”薄情缓缓行礼道谢,眉梢微挑,闪过一丝阴鸷的寒光。 第五十八章 转 薄情从曲阅的寝宫中搜出一些没来得及阅读的书信。 他趁人不注意,偷偷私藏了起来,回到自己府中时才打开慢慢看起来。 从翻开第一封,他的神色就由郁结转而愈加的得意癫狂。 原来,曲阅打一开始就知道赤那是沉舟派来的人。 曲阅之所以没有揭穿赤那的身份,就是计划着与沉舟联盟。 他从一开始就不信任自己,一边让自己按自己所想的去做,曲阅又私下做着与自己相反的准备。 沉舟为什么只是派兵吞并了曲国周围的小国,而不直接进攻曲国,就是在等曲阅最终的答复。 曲阅其实已经准备好怎么回复沉舟了,只可惜书信刚写好,没来得送出去,便命丧黄河。 薄情将所有看完的书信丢进火炉内,焚掉,火光照耀着他冰冷的脸庞。 从族人被屠开始,他的心已经很难因为某件事物而产生波动了。 在他看来,杀人与被杀,都只是某个选择之后的结果,薄情很庆幸在曲阅将结果公布之前,自己做出了先下手为强的选择。 他仰头望向清冷的皓月,回想起当初自己也是魔族最受敬仰的太子。 若不是沉舟设计自己掉落到天族的圈套里,受了重伤逃回魔界,事后被又被沉舟埋伏囚禁,他坚信自己一定能助父君脱险。 清歌将重伤昏迷的自己解救出来后,让信得过的侍从,将自己强行带走。 路上被沉舟的手下全力追捕,幸遇花簇帝君,阴差阳错被救。 花簇帝君原本想利用他作为质子,企图巧攻魔界,不料魔界已然易主。 这个时候若是自己被送到沉舟手上,只有死路一条,且帝君也不会得到什么好处。 悲痛之余,向来心高气傲的他,为了活命向帝君说出了沉舟的真实身份,并承诺愿以帝君马首是瞻。 花簇帝君表面上相信自己的忠心,背地里却处处提防,且总让他干一些打杂的事,但为求东山再起,他不得不忍辱负重。 直到他听闻这世间有一上古神器,名叫时幻镜,通晓过往,可逆改天命。 从协助帝君屠万灵堂,到掳走溪辞企图私吞,他可谓是煞费心机。 他之所以会选择暗自强取豪夺,是因为他猜到若是沉舟回归天界,那么自己就对帝君没有利用价值了,结果依旧是死路一条。 既然如此,不如孤注一掷,反正都已是丧家之犬,又何必在意过程? 月光将他落寞的身影拉长,薄情抖落肩上的雪,衣袂潇洒一扬,转身进屋。 翌日,天字号狱内。 薄情走到赤那牢门前,笑而不语的望着他。 赤那坐在冰冷的地上打坐,听到有人来的动静,缓缓睁开双眼。 看到眼前人是薄情,他有默默的闭上了双眼。 薄情让人将牢门打开,饶有兴趣的将他重新打量:“辛汉城?” 见赤那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他轻笑道:“去魔界知道改个名字,来人间却用着本名,真把自己当人了?” 赤那依旧如磐石般盘腿打坐,不做任何回应。 薄情骤然收起笑脸,命狱卒将他押到刑房。 狱卒将赤那摁在刑座上,将玄铁手枷、脚镣锁死,薄情随后摆摆手示意所有人出去。 薄情见刑房只剩他们二人,轻笑的款款走到他跟前,微微俯身道:“我知道你不怕死,因为你早就已经死了,但是呢……若是这副躯体受苦,你是能感受到的吧?这副寒冰玄铁特制的枷锁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喜欢吗?” 他知道赤那的真身,这副魔族的身躯没法获取法力,却拥有非同一般的力量,只有寒冰玄铁特质的枷锁才能束缚住他。 赤那抬眸恶狠狠的瞪着他:“卑鄙小人!” “论卑鄙,我何德何能与你的殿下争高低?”薄情咬牙切齿的笑道。 他转身看着一列列摆放整齐的刑具,如数家珍似细细打量,许久后取出一枚泛着寒光的长针,惊喜道:“如此精妙绝伦的刑具,人族是如何想出来的?” 说罢,他走向赤那,看着赤那的手指,轻笑道:“世人都说十指连心,被针插进指甲缝可会痛得椎心刺骨,我不信,你可愿为我一试?” 赤那看着那枚针,手不自觉的挣扎了起来,这让薄情瞬间兴奋,捏着他的一根手指,一点点的将针推入指甲与指肉之间,赤那刹时大喊:“懦夫!” “你说什么?”薄情听见他骂自己,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我说你是个懦夫!”赤那满头冷汗,嘴唇颤抖的说道。 薄情微微一愣,旋即失声大笑道:“对啊,我就是个懦夫,我没本事救我的父君和妹妹,为了自个活命,还去给神族提鞋,可不就是个懦夫吗?” 他笑着笑着,突然面目狰狞的揪着赤那衣襟道:“那你们是什么?杀我父君逼死清歌的你们又是什么?!” 见赤那抿嘴不语,他深吸了一口气松开赤那,苦笑的自嘲:“天界与魔界自古不两立,但清歌是无辜的呀,她不过是爱上了魔族的宿敌……也想守住自己的亲人罢了,她又有什么过错?都怪我什么都没有发现,都是我的错……” 说着,薄情黯然神伤的躲在地上,抱头落泪。 提到清歌,赤那抱愧的闭上眼睛,责怪自己那日没有将她看好,让她跑出来亲眼目睹了魔尊被沉舟殿下伏诛的场面。 若当时及时制止,或者可以哄骗一阵,沉舟殿下也不必受诅咒之苦。 薄情平复好情绪后,缓缓起身,眸光恶毒的凝视赤那道:“我的错,你也有一份后果。” 他转身向外边的狱卒招手,让他们准备一只盛水的木桶,然后在木桶底部凿开一个洞。 赤那神情凝重的注视着他,不知他要玩什么花样。 随后几名狱卒上前,用寒冰玄铁特质的四根立柱,将赤那的头固定住。 然后正上方悬着一个,桶底凿了一个小洞的水桶,水透过这个小洞一滴滴地往他头上滴落。 赤那一脸莫名的瞅着薄情,只见他对狱卒交代道:“好吃好喝伺候着,千万不能让他睡着了,明白吗?” 众狱卒齐声应道:“是,太保大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赤那觉得他不可能会那么轻易放过自己。 “岂不闻……滴水穿石?”薄情旋即对他意味深长一笑,不再多言的转身走出刑房。 此刑的作用在于折磨,水源源不断的滴落在同一个位置,人的头皮在此期间会由发胀到溃烂,最后脱落。 时间再长一些,就会显出头骨,久而久之连头骨也会裂开,最终痛苦的死去。 赤那瞬间明白了薄情的用意,他尝试挣脱束缚,却无果。 若是被擒当夜,他誓死抵抗出逃,或许就不必受行刑之苦了。 但赤那当时心里依旧记着沉舟的嘱托,留在曲国陪着溪辞,直至沉舟入关来接他们。 薄情站在门口,看着外头又簌簌下起的大雪,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对侍从说道:“走,去秋月居喝杯热茶。” 第五十九章 转 秋月居。 秋水从外头回来,急忙跑到燎炉前暖手,漫天大雪很快将她回来时的脚印掩盖。 月明将溪辞从房内推到厅堂,帮溪辞问道:“打听得怎么样了?” 秋水摇摇头:“此事重大,无人敢妄议,故打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月明睹了一眼失望的溪辞,若有所思道:“按道理,那么大的罪,应该及时处死才是,没动静反倒叫人不安。” 溪辞微微蹙眉,不知道公主和薄情要如何处置赤那,她满脸担忧的垂下了头。 “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一个让溪辞毛骨悚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惊得她浑身不自觉的颤了一下。 秋水与月明闻声看向门口,旋即行礼道:“太保大人!” 薄情摆摆手:“都退下吧!” 秋水和月明相觑一刹,迟疑道:“这……” “我说,都退下。”薄情眸光犀利的凝视着她们二人。 深知太保大人此刻是长公主身边的大红人,不好得罪,秋水和月明迟疑了一下,依依不舍的退了下去。 薄情看四下仅有他们二人,旋即笑道:“这段日子过得可好?” 溪辞皱着眉,厌恶的别过头去,薄情恶作剧的笑道:“啊,我差点忘了,你现在是个哑巴。” 他说着,走到溪辞的身后,摸上四轮车的把手道:“之前聒噪得令人生厌,这样真适合你,美人就应该安安静静的被人欣赏。” 溪辞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随后用眼角余光扫了身后人一眼,眸光布满了恨意。 薄情轻轻一笑,将她推出屋内:“你一定很好奇,赤那现今如何了吧?” “我呀,好吃好喝的供着他呢,你不用太担心,应该多担心担心自己才是。”他温声细语的说道。 溪辞被他推得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板,浑身不舒服,听到他说出这话更是不安。 薄情突然停下来,走到她跟前蹲下来,微微仰头望着溪辞:“要不你求我吧,求我把时幻镜收下,我便放你一马如何?” 溪辞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用唇语无声的回应道:你还是不要放过我好了。 薄情自嘲一笑:“我不过……就是想拯救我的亲人,纠正过去的错误而已,怎么就那么难呢?” 说罢,他起身对着溪辞叹了一口气:“你的拒绝真是令我伤心,让我伤心是要付出代价的。” 溪辞抬眸瞪着他,脸上写满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决绝。 薄情嘴角勾起轻蔑的弧度道:“放心,我是不会如你所愿杀了你的。” 他微微俯身,凑到溪辞耳边轻声道:“这段日子,曲阅待你不薄吧?是时候回报他了。” 溪辞身子微微一颤,满脸不可置信的凝视着他。 薄情将溪辞重新推回屋内,对着自己的侍从招手道:“外头冷,去给这位姑娘泡壶热茶,暖暖身子。” 秋水想要搭把手,帮着泡茶却被薄情的侍从阻止了下来。 侍从目光冰冷的瞅了秋水一眼,将她往旁边一推,将茶壶和茶杯奉上:“大人,已泡好。” 薄情轻睹一眼秋水与月明,莞尔道:“你们退下吧,这里从今往后都不需要你们了。” 秋水一脸狐疑的上前半步,想要追溯缘由,却被听出意思的月明拉着跪下。 “请大人放过姑娘吧!我们真的与辛太医没有任何关系。”月明的话让秋水顿时恍然。 秋水忙磕头求情道:“请大人开恩!” 她们猜想这是公主的意思,要肃清与辛汉臣有过往来的人,连忙向薄情求情。 薄情给侍从使了眼色,侍从意会的将秋水和月明拖出秋月居,溪辞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秋水和月明不停挣扎着,哭闹声着帮溪辞求情,声音越来越远。 溪辞看向她们消失的门口,眼底写满了坚忍。 薄情慢条斯理倒了一杯茶,送她唇边:“喝茶。” 溪辞厌恶的别过头去,薄情捏住她的下巴,寒声道:“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心。” 见溪辞一动不动的瞪着自己,他一扫方才的温润掰开溪辞的嘴,夺过茶壶往她嘴里灌热茶。 沸腾的茶水将溪辞的嘴烫得红肿,她却哭不出声来,只能无声落泪。 薄情将茶壶往地上一甩,碎成片状,他阴鸷一笑:“这个量的蒙汗药,应该足够让你睡个一天一夜了。” 通常殉葬者不是被吊死,就是强行灌食水银,水银是为剧毒,食后即死。 但薄情并没有让她死的打算,而是给她喂食大量的蒙汗药,让她睡着进入陵墓,然后在陵墓里孤独的醒来。 “我过些日子,会去看你,若到时你改变主意,决定将时幻镜赠我,我便将你放出来。” 在溪辞意识消失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薄情风轻云淡的这一句。 合上双目,一颗冰冷的泪随着冰雪飘落,带着她的绝望。 薄情抬手道:“抬走。” 他与曲宁并肩站在陵墓入口,看着溪辞被送进去。 “她可走得安详?”曲宁动容的问道。 薄情并未让她知道溪辞还活着的事实,轻声回答道:“是的。” “如此甚好,这般活着也确实受罪。”曲宁虽与她没什么交集,却也觉得她很可怜。 “公主仁慈博爱,遇见您,是她的荣幸。”薄情对她莞尔道。 曲宁看着已经准备得差不多的陵墓,突然叹了一口气:“望来世喜乐安康。” 薄情看着陵墓入口,眼眸染上一抹桀然笑意。 郳国,边境营内。 沉舟看着赤那秘密传回的书信,眉头深锁。 他负手踌躇许久,便抬手命将士传令召见宋将军。 宋将军气宇轩昂的走进营帐内,抱拳行礼道:“陛下!” 沉舟回过头,眸光清冷的凝视着他:“宋将军,你为胞弟雪耻的机会来了。” 宋将军闻声抬眸,似乎有些惊讶:“陛下当真?” 沉舟笑而不语的走出营帐之外,苍茫白雪覆大地,百万大军已蓄势待发,只等君王的一声令下。 第六十章 转 曲国边境。 大雪已停了,冷得众将士不得不绕着营帐跑圈。 边境哨兵冷得直打呵欠,恍惚间看到天边黑压压的大片乌云,向这边流转。 这移动速度似乎有些快。愈发觉得不对劲。 哨兵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乌云,分明是与天色相接活生生的大队人马。 困意顿时全无,哨兵急忙敲钟,钟声回传,听到钟声的边境营帐也跟着敲响,再传到城墙之上,直到整个城池都响起来。 曲国的将军神色凝重的看着远方有序前进的兵马,令人快马加鞭的入宫向公主禀报,有突袭。 前方金戈铁马不断逼近,号角骤然四起,战鼓被敲响。 曲国派出数百名士兵围在边境,试图阻止对方前进。 宋将军抬手示意大家先停止前进的步伐,面容冷峻的注视着前方,战鼓声止。 “来者何人?”曲国士兵齐声问道。 “鄙人乃郳国宋得胜。”宋将军气势傲人的答道。 这时,曲国士兵让出了一条道,曲国李将军骑着战马出来,见到宋将军笑道:“原来是旧识,别来无恙?” 曲国的独立战上二人合作灭卫国,但又因宋将军胞弟之事结怨。 “我自然无恙,你就不好说了。”宋将军轻笑道。 李将军气定神闲道:“火气别那么大,容易阳结,不过也无碍,我有一绝妙方子可赠予阁下,叫‘治障’。” “什么意思?”宋将军眉头紧皱,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就是说你个孽障欠治!”李将军轻蔑的笑道,他身边的士兵跟着大笑了起来。 宋将军嘴角微微抽搐,叫嚣道:“好啊,你倒是来治我啊!” “你叫我治我就治?这是另外的价钱。”李将军身子微微前倾,鄙夷一笑。 宋将军将手中长枪捏紧,道:“笑吧,笑吧,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 “怎么?就凭你也想让我哭?你,不行!”李将军冲他摇了摇食指,轻笑道。 李将军身边的士兵恶意附和道:“哈哈,他不行,他不行!” 听到有人说自己不行,宋将军的暴脾气憋不住了:“老子今日,一定要让你知道什么叫人间险恶!” “来啊!”李将军说罢,掉头就领着士兵们往回跑。 宋将军回头,抬手命令道:“杀!” 郳国的三千大军听令,与宋将军一同纵马追杀李将军,大喊:“杀!” 李将军与众士兵,在城门关上前一刹回到城内。 城墙之上的弓箭手看到郳国将士已经进入射程范围,在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宋将军急忙拎着士兵躲闪乱箭,想要往回撤,曲国边境将士将其包抄,城墙之上的李将军顿时得意洋洋。 曲国哨塔军旗升起,立马包抄宋将军右翼。 曲国校尉带着两千人,看到军旗起来,便包抄宋将军左翼。 曲国军侯带五千人,看到军旗起来,从中路撕开口子。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进展顺利,对方的阵型就会被分割。 正当李将军觉得势在必得时,在校尉身后不知何时被郳国数千大军包围。 宋将军咧嘴一笑:“吓死老子了,还以为你们不会上当呢!” 李将军眉头紧锁,看着突然被打乱的阵法,刚要重新下令,一个挺拔的身影走到他身边,饶有兴趣的看着下边。 “太保大人,您怎么在这?”李将军眉头微蹙。 “自然是奉公主之命,前来协助李将军伐郳军。”薄情莞尔道。 李将军一副打量门外汉的样子瞅着薄情,一语不发。 先王曲阅虽赋予过他权力,让他安排备战备粮,但不代表将兵权交于他。 当时曲阅不过是让他来给自己打下手,真正领兵的还是他李将军。 薄情嘴角噙着一抹轻笑:“你们这种小孩子的打法,还真是趣味十足。” 听到他的评价,李将军不高兴的把脸拉长道:“哦?那太保大人有何高见?” 薄情瞥了他一眼,对着身后的侍从说道:“把那个点燃丢下去。” “是,大人。”侍从得令立马去执行薄情交代的事。 只见十几名侍从点燃一包包布包,然后往城墙下投掷。 被投掷下去的布包突然冒出滚滚白烟,恶臭迅速蔓延开来。 城墙下的将士们顿时剧烈咳嗽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口吐白沫。 这是薄情为了折磨赤那时,特制的毒药,可最后他想到了“滴水穿石”的绝妙之法,便将此搁置了。 一听到郳国军终于有了动作,他主动向曲宁请缨,想借此机会看看自己特制的毒药威力如何。 若是夏天,效果应该会更加好,薄情有些可惜的发出啧啧声。 宋将军见状,捂着口鼻急忙大喊:“有毒烟,快撤!” 郳国将士们,听从宋将军的指挥,往后边打边退。 李将军没想到薄情的协助,居然是不分敌我的放毒烟,大怒道:“太保大人,你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不需要你的协助,请回吧!” 薄情轻笑道:“这怎么行?公主之令不可违抗。” “公主若是怪罪下来,由本将一人承担,大人请……啊!” 李将军话音未落,薄情的侍从将白刀子刺入李将军的背后,红刀子拔出。 周身的将士们看着李将军倒下,震惊的瞅着薄情。 薄情赞许的对侍从点点头,随后朗声道:“李将军不幸战死沙场,本大人勉为其难领兵征伐郳国军。” 众将士先是微微一愣,旋即纷纷单膝跪下,齐声道:“愿听从太保大人统率。” 薄情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看着城墙之下的死伤:“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有舍才有得。” 他知道曲国朝堂上下没一人服自己,不过也无妨,曲国不过是薄情用来给沉舟使绊子的工具。 郳国营帐内。 听完宋将军的描述,沉舟放下手中的棋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营帐之外的天。 许久后,他轻声道:“今夜有雨。” “有雨?”宋将军不解,跟雨有什么关系。 “传令下去,每人备好一条手绢,今夜子时率五万大军攻之。”沉舟轻声下令道。 宋将军一脸不解,难道一条手绢就能隔绝毒烟毒气? “白日才无功而返,今夜再来,将士们会不会吃不消?”宋将军迟疑的问道。 沉舟回眸道:“时不我待,机不可失。” 宋将军虽心有疑虑,却也不敢公然质疑,于是便一脸狐疑的传令下去。 直到今夜临近中夜,天空确实飘着毛毛细雨。 宋将军将信将疑的让大家将手绢绑在口鼻处,在行进的途中手绢因为吸收了飘雨,湿冷难忍。 有的将士偷偷取下了手绢,而宋将军依旧执行着沉舟的命令。 他先是带领着一万大军打头阵,探探虚实,若是情况不对,埋伏在远处的四万大军便可立马撤退。 夜半突袭,曲国因白日的交锋占了上风,以至于有些松懈,一兵未出的直接投掷毒药包。 鼻孔出捂着湿手绢的宋将军,见仅有个别取下手绢的人中毒倒地,立马明白了沉舟的意思。 “攻城门!”宋将军抽刀下令道。 曲国城墙上的将士们,见毒烟对他们起不了大作用,立马调动弓箭手对他们射箭。 这时,曲国军旗与战鼓同起,城墙两侧,校尉与军侯各自率领五千大军将他们包围。 埋伏其后的四万大军,按先前布置好的战略,再出两万士兵去支援。 宋将军一共率领了五万大军,一万大军打头阵,被曲国士兵包抄,郳国的另外两万士兵会上前支援。 最后的两万人按兵不动,只为看准时机侧击以及抄后路,随后集中兵力,逐个击破。 论兵将人数,曲国自然难以与现在的郳国相提并论,很快宋将军便攻入了城墙之内。 消息传入宫中,宫人们顿时乱了套,薄情却代曲宁下假令,关闭所有王宫出入口。 他看着曲国子民陷入惶恐,忍不住笑了出来,脆弱愚钝的人族在薄情眼里,此时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但当薄情看到曲宁在惊慌失措地寻找自己时,不由得敛了敛笑容,陷入沉思。 回过神来,才发现沉舟已然入城,他该离开了…… 第六十一章 转 不知睡了多久,溪辞在冰冷的黑暗中醒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尸臭。 溪辞侧头隐约能感觉到身边躺着一具尸体,她身体微微颤抖,无奈她手脚被废,无法动弹。 恐惧和绝望顷刻间将她紧紧包裹,比严冬更冷的是溪辞眼角滑落的泪水。 突然听到外头有细微的动静,溪辞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想要听个真切。 石棺盖被揭开,微弱的光顿时让她产生了温暖的幻觉。 薄情阴森的笑容,也随之出现在溪辞的视线内。 她侧头看到,身边躺着的是喉部伤口轻微腐败的曲阅。 单看他的死状都能想象到,他临死前受了怎样的折磨。 “想念我了吗?”薄情嘴角噙着一抹坏笑。 溪辞眸光暗淡,羽睫微垂,满脸都在诠释着“生无可恋”这四个字。 薄情伸手揪住溪辞的衣襟,把她揪着坐起来:“你看我对你多好,连离开都不忘带上你。” 说着将溪辞扛在肩上,抬脚准备往陵墓出口走去。 然而这时,出口处进来三个人,将薄情的去路硬生生的给拦住了。 “薄情大人?!” 曲宁在这里见到薄情,满脸写着错愕,尤其是看到他肩上还扛着个人。 她身后的两人是沉舟与赤那,曲宁被擒,宋将军将她当作战俘,带到沉舟面前献给他。 沉舟第一时间向她问询赤那和溪辞的下落,得到答复后,他便将还在宫中刑房的赤那解救,随后马不停蹄的赶到曲阅的陵墓。 “把她交给我。”沉舟面不改色的寒声道。 薄情往后退了两步,轻笑:“来抢啊!” 他说着将溪辞从肩上拉下来,无法站立的溪辞被薄情重重摔在了地上。 薄情紧拽她一只手,然后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刀尖对着溪辞头顶,只要他用力往下刺,溪辞必死无疑。 时隔多日,溪辞终于再见到沉舟,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汹涌而至,眼睛酸涩的直接一眨就掉下一颗泪珠,于无声处惊雷。 这颗泪,仿佛灼热的岩浆,滴落在沉舟的心头上,烫出一个缺口。 然而,他眸光依旧如一汪寂寂深潭,缭绕着世间烟火,却皆不能入心。 赤那看到脆弱的溪辞被如此对待,他愤怒的瞪着薄情道:“你有本事冲我来,放了她!” 一旁的曲宁没想到口口声声说与溪辞是挚友的薄情,会这般对待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那么多日对他的爱慕与信任,在这一刻支离破碎。 “我没本事,你来抢啊。”薄情挑衅道。 沉舟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把她交给我,她若有差池,你也出不去。” “那我就不出去了,有她和时幻镜陪葬,足矣。”薄情不受沉舟的威胁,眸光阴鸷道。 沉舟看着溪辞苍白的脸,沉声道:“你会后悔的。” 薄情凄凉大笑:“让我后悔的事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桩,只是很遗憾,没能将你杀了给清歌报仇,毕竟她……那么的爱你,应该让你下去陪她,顺便给我父君赔罪!” 那个名字一出,溪辞抬眸定定的凝视着沉舟,寸寸柔肠,盈盈粉泪?,坚韧中带着溢于言表的委屈。 沉舟没有看她,然而眸中却划过一丝痛楚。 这一刻溪辞就明白了,只要清歌的名字不被忘记,清歌就活在沉舟心里。 冰冷的不是风雪,而是寒冬,辜负她一片真心的不是沉舟,而是她的一厢情愿。 “我自会向清歌请罪。”沉舟的声音有些沙哑,他顿了顿抬眸,再不复柔和,声音冷冽道:“但你,走不出这里。” 然而,凌然的杀气也在薄情的身边萦绕不散,声音似鬼魅的说道:“正好,我也想将你永远的留于此地!” 薄情不管不顾的召来自己的长柄刀,他用意念控制长柄刀飞向沉舟及赤那。 沉舟骤然挥袖抵御薄情的长柄刀,另一只手在半空中画了半圈祭出万剑,刀剑相撞见火花。 一旁的曲宁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仅凭本能愣怔后退。 在凡人面前动用法力,陵墓之外顿时乌云密布,天雷滚滚。 薄情甩开溪辞蓦然飞出,弹指间破万剑,抬手将长柄刀召回,双脚猛一跺脚掠起后,毫不留情向沉舟砍去。 他面露讥笑以为可以得逞,眨眼间沉舟出现在他身后抽出长剑扼住他的脖颈。 千钧一发之际,薄情长柄刀掷向退到了出口的曲宁,试图转移沉舟的注意力。 曲宁睁大眼睛震惊的看着向自己飞来的长柄刀,说时迟那时快,赤那飞身挡在了曲宁面前。 长柄刀直直刺穿赤那的身体,赤那死死抓住刀柄,否则差一点就伤到了身后的曲宁。 曲宁看着贯穿赤那身体,滴着黑血液的刀尖,一阵天旋地转的晕倒,赤那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跪在地上,头不自觉的埋了下去。 沉舟看到赤那受伤,仅迟疑了一刹就被薄情挣脱。 薄情动念将长柄刀收回,受到召唤的长柄刀从赤那身体拔出,瞬间血溅四壁,惹得沉舟杀心大起。 剑气振起沉舟几缕发丝,周身的气息将薄情与他之间的屏障撕开。 “嗡!” 沉舟提剑的手稍稍用力,五尺长的利剑瞬间缠绕着黑气,他挽剑花,捏剑诀,锋芒毕露向薄情而去。 薄情眼神冰冷而幽暗,嘴角勾起狡黠一笑,将地上的溪辞拽起挡在身前。 沉舟见状心头一怔,想要收剑,而薄情似故意般硬把溪辞往剑锋上推。 于是沉舟五尺长的利剑,直直刺入溪辞腰间两寸。 贴近溪辞的沉舟,清楚的从她眼中看到一丝痛楚划过,大颗大颗眼泪似断线珠,从眼眶中滚落。 “溪辞……”沉舟眼神怔愣的轻唤道,顷刻间心如刀绞。 溪辞眉头微蹙,落泪落得梨花带雨,眉目流转,泪眼盈盈,嘴唇微微颤抖,似乎在说:我终于再见到你了。 溪辞眉眼带笑,将泣欲泣,她的身子软即将软软倒下,沉舟本能的松开手中剑想要接住她。 可溪辞还未倒地,沉舟也还未接住她,薄情的长柄刀便砍了过来,沉舟本能的身子一侧,还是被刀尖划伤,血溅在了薄情脸上,而溪辞倒在了地上。 她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眼角滑落一行泪,身子越来越冷,双目不甘心的睁着,只见左掌心有什么逃了出来,如璀璨星光,在掌心萦绕,然后一点点扩大。 薄情杀红了眼,阴鸷笑意浮现在他的脸上,他提刀逼近沉舟,欲将刀锋灌入他的胸膛。 沉舟徒手捏住锋刃,另一只手握住了薄情的脖颈。 这时,赤那发出一声悲怆的惊呼:“溪辞!” 溪辞手掌跑出如流萤般的星星点点,将她全身包裹,随后从脚部开始一点点化作一道涣散的流光。 随后流光飞舞着,一点点飘出陵墓,缓缓升到半空,却又凝聚在了一起,瑞气聚集,仙气缭绕间闪耀着华光。 “这是……”赤那悲痛到一半,突然愣住了。 薄情趁机将刀刃从沉舟手中抽回,挣脱而出。 外头冰天雪地苍茫一片,却突然天降祥瑞霞光,似严冬的一道暖阳,涤荡百里。 流光褪去,虚空中落下一名罗衣璀粲衣袂飘摇,容华若桃李的神女。 “溪……溪辞?”赤那神色间颇有些迟疑。 神女闻声睹向他,眸光中蕴着似曾相识的清冷,这张脸和身体分明是溪辞,但神态却似另外一人。 薄情看着眼前的一幕,也愣住了,不可置信的将她反复打量。 “清歌……”沉舟愣怔的唤道。 第六十二章 转 九重天,六司府。 鹤群忽鸣歌,司命星君不明所以的起身出府,其他五位星君也跟着走出去。 宝光万丈,日月同辉,瑞气蓬勃,六位星君面面相觑,司命掐指一算,顿时了了:“妖神降世!” 度厄星君眉头一皱:“已经十万余年没有妖晋升成神了,天君羽化在即,竟有妖神降世,会不会是弄错了?” 司禄星君摇摇头,只觉事情不简单:“应该不会弄错,就是不知这位妖神是何来历,只怕会是三界的变数。” 上生星君认同的点点头:“有得忙了。” 五星君闻声看向上生星君,沉滞了片刻,齐齐转身回府内:“那还不快点!” 妖神降世,司命星君惴惴不安又从府内走出去:“你们先忙,我有事去找紫微星君。” “你找他干啥?”延寿星君不解的挠挠头。 在他印象里,紫微星君除了来六司府蹭茶喝就没帮过什么忙,不知道司命去找他干什么。 “大哥的事你少管,快干活!”益算星君咆哮道,他只想快点忙完去找北斗七星君打牌。 司命星君才刚从府中出来,一个转角就遇见了青年模样的紫微星君。 “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呀司命,不用月老牵线搭桥,我们也能在这偌大的天界相遇。”紫微星君沾花一笑道。 司命一脸嫌弃的撇嘴:“少说这些没用的,你可知晓妖神降世?” “嗯,现在知道了。”紫微星君风轻云淡的回答道:“怎么了?” “怎么了?妖神诶,十万年没有一个,偏偏在这种时候出现,你都没有一点点担忧吗?”司命星君一脸忧虑的埋怨他。 “嗐,不过是空了十万年位置突然有主罢了,瞧把你吓的。”紫微星君温声安抚道。 “你确定这是巧合?”司命半信半疑的瞅着他。 “不确定。”紫微星君笑靥如花的答道。 司命满脸黑线的白了他一眼,准备绕过他道:“那我要去找天君!” 紫微星君随手一拽,拽住了他的腰带,莞尔道:“天君已经知道了。” “那天君打算如何?”司命将自己的腰带往回拽。 “等。”紫微星君松开他的腰带,恢复到了正经的样子。 新晋之神都需上九重天觐见天君,所以这位妖神的来历,除了需要六司府去查,再来就是等她主动现身。 “……”司命眉头紧蹙,半信半疑的瞅着他。 紫微星君把手搭在他肩上,故作轻松道:“庸人自扰,陪我去喝酒!” “我不去,我忙得很!”司命挣扎着要回去。 “诶~,事情是忙不完的,何不及时行乐?”紫微星君给他来了个温柔的锁喉。 司命星君干咳的掰开他的手臂道:“胡扯!放开我!” “啊~我知道了,你要我抱你去,想要我抱就直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紫微星君说完还冲他眨了眨眼。 司命星君忙摆手:“不,不,不是,我真的很忙!” 紫微星君不听他的任何解释,将他扛在肩上,迈着轻快的步伐道:“走咯!” 不能让任何人改变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紫微星君脸色微沉,即使是与自己最要好的司命也不行。 想到这里,紫微星君恶作剧的拍了一下司命星君的屁股,惹得司命星君哇哇大叫。 而紫微星君顿时心情大好,咧嘴哈哈的笑起来…… 人间,曲国陵地。 万丈霞光将冬雪揉碎,仙气如浪,涤荡方圆。 溪辞看着自己的左手掌,脑海里不断注入着陌生又十分熟悉的记忆,她嘴唇微颤:“我,我是……我竟然是……” 她的前世是魔族公主清歌,哥哥是魔族太子薄情。 五万年前,她在魔域山捡回一名叫沉舟的男子,千年悉心照料互生情愫。 在她的软磨硬泡下,魔尊决定不追究他的来历,大气赐婚,并赠十里红妆,如愿与沉舟喜结连理。 两人携手走遍八荒六合,见过沧海变桑田,赏东升西潜,立下海誓山盟,恩爱两不疑。 而之后两万年间,魔族经历无数变故,王子们意图谋权被流放,却在流放之地被暗杀;公主们的夫君也因勾结天族,一同被魔尊斩首。 她在这期间试过无数种方式,去证明自己的手足是被冤枉的,然而平反无果只能以泪洗面。 直到她撞见自己的夫君沉舟,欲将重伤的太子哥哥薄情杀害,才明白是自己引狼入室。 在她苦苦哀求之下,沉舟没有杀薄情,只是将他囚禁,重新发落。 为了救自己的哥哥,清歌与侍从趁沉舟不在,含泪将薄情救出送走。 她深爱着自己的夫君沉舟,想留下来说服他放弃复仇,与自己一同归隐山林,不问世事,长相厮守。 得知薄情被放走,沉舟下令将清歌囚禁在寝宫不得踏出半步。 担心自己父亲的清歌,哄骗赤那自己身子不适,趁赤那为自己寻医之时逃脱。 在魔宫大殿之上,清歌亲眼目睹父君伏诛,凶手回眸的那一刻清歌彻底心碎。 她悲痛欲绝,跪地自责,质问沉舟是否爱过自己,见他沉默不语,清歌咬牙下咒,随后夺取他手中剑自尽而亡。 今生阴差阳错出现在阴间,并从三生石上取得前世的过往。 清歌与溪辞两世合并,历劫、造化、涅槃轮转几回,连渡三劫:生劫,情劫,死劫,最终晋升妖神之身,功力大增,冲破薄情的封印。 “啊!”回忆起过去的种种,溪辞头痛欲裂,经不住仰头咆哮后跪倒在地。 她的一声咆哮横扫万丈,扬起风雪肆虐,沉舟抬手布下结界抵御。 薄情看着眼前的溪辞,愣怔的向她走去:“你究竟是什么谁?” 溪辞闻声微微抬眸,眉目流转,泪眼盈盈,嘴唇微微颤抖:“太子哥哥……” 听到这声称呼薄情呆滞在原地,痴痴的望着跪坐在雪地里的她。 这个被自己折磨得惨不忍睹的女子,眉宇间的神色,为什么越看越跟自己的妹妹相似。 脑海里迸发出无数可能,他却一一否认,觉得是溪辞故意想要诓骗自己,挥刀指向她:“少装神弄鬼的骗我!” 溪辞苦笑点头,缓缓起身,走近他:“从小母妃就说你性子急躁得磨磨,所以每次你因急躁犯错都要在大殿跪上十天十夜,但夜深之时我都会化成你的样子,到大殿上换你去歇息……” 她每说一句,就向他走近一步,薄情被她说得欲收刀又心有疑虑,不由得在她走近时后退。 “我大婚那日,你回来得很迟,我以为你忘了,之后还置气不肯理你,殊不知你是去龙宫跟龙王讨海王珠给我做礼,被龙王揍得鼻青脸肿都不肯走,后来你说……我的妹妹出嫁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大礼太丢人,所以……” 溪辞哽咽的说着,薄情突然接下她的话:“所以,在我的纠缠下,龙王让我在龙宫当龙太子们的陪练三日,最终才换取了比脑袋还大的海王珠回来。” “那颗海王珠,最后被我磨成了外伤药,全部用回到了你的身上。”溪辞泪光闪烁,眉眼带笑,将泣欲泣的说道。 薄情怔怔的望着她,眨眼间抖落一颗泪,他松开了手中的刀,一把拥住她:“清歌,我的好妹妹,我终于见到你了!” 赤那在一旁看着他们兄妹相认,扭头看向一语不发的沉舟。 只见沉舟眉目流转蕴水光,寸寸柔肠,却让人觉得无比沉重。 他多想见她一面,哪怕看到的是背影也比这样无止境的想念要好得多…… 第六十三章 转 天地苍茫水雾色,浩荡阴阳两相隔,万里冰雪深数尺,再见故人意难平。 原以为他从未爱过自己,没想到其中竟有这般缘由,可沉舟屠尽魔族终究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虽是上一世的恩怨,这一世沉舟没有对不起自己,但她承下了上一世的记忆后,一时间却也不知该怎么面对,那些横亘在二人之间的过往。 溪辞眸色隐忍的凝视着眼前的沉舟,她捏紧了左手,那只手里藏着打开时幻镜的诀。 沉舟愣怔的注视着她,眨眼间抖落一颗泪珠,不自觉向她走去:“清歌……” “你别过来。”溪辞木然的看着沉舟。 这一刻她其实想要痛哭,想要嘶喊,想要倾尽委屈,然而最后说出口的……仅有这四个字。 沉舟闻声驻步,怔怔地望着她,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有千言万语相思藏于心中,满得快要溢出。 溪辞明显看到他脖颈处浮起了诅咒的印痕,不禁面露自嘲的苦笑。 诅咒他永世不得与心爱之人厮守,奈何痴情走错门,没想到诅咒的也是自己与他永世不得善终,溪辞微微仰头,企图让即将夺眶而出的水光回流。 沉舟抵不住诅咒发作,跪倒在她面前,溪辞心头突然一紧,忍不住踏出了一步,却被薄情拉住。 薄情面色肃穆的对她摇头,告诫她不要忘了杀父屠族之仇。 溪辞定定的看着跪倒在地的沉舟,内心踌躇良久,最后还是收回了踏出的那一步。 她迟疑的瞥了沉舟一眼,随后拉着薄情化作一道金光离开这里。 赤那捂着伤口一点点的爬向沉舟:“殿下,殿下!” 沉舟蜷缩在雪地里,全身青筋暴起,比起诅咒发作,真正刺痛他的,竟一直都不知道清歌的转世就在他的身边。 究竟还要错过多少……才能与她善终。 姑逢山,紫藤小筑。 溪辞带着薄情来到这里,脚一着地就看紫藤小筑房顶被撑破,房子被熏得黑乎乎。 她眉头一皱,急忙四处查看,许久后才得出凤阳涅槃成功的结论。 但看这痕迹应该发生在数月前,也就是说凤阳离开这里很久了,爹爹也没有回来过。 先前赤那就帮着找过爹爹的下落,人间、鬼域阴间和妖界都没有线索,目前就只有魔界和天界没有找过。 但听沉舟说,魔界的入口已经被封了几万年,他贵为魔界之主,不可能哄骗当时还只是凡人的自己。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爹爹被天界的人抓走了,义父一直没回来,也有可能是他追查到了天界,一同被捕。 想到这里,溪辞无奈的叹了口气,想要验证自己的猜想,唯一的办法就是上天界亲自去证实。 她飞升妖神之身,按常规也确实需要上天界去觐见天君。 就在她内心反复踌躇之际,薄情却在心里重新规划着自己的复仇大计。 “清歌,你把时幻镜拿出来,我们一同回到过去,复活父君,再将逆贼沉舟处死,重振魔族雄风!”薄情神情明亮,似乎已经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 薄情的话让溪辞微微一怔,她沉滞了片刻,将自己藏在心中许久的疑惑问了出来:“太子哥哥,很早之前我就想问,你是怎么知道时幻镜在我手上的?” “我在万灵堂亲眼看到,那老头鬼鬼祟祟的把什么东西给你,就猜想应该是时幻镜,不然这种时候能托付什么?”薄情不以为然的说道。 他话音刚落,溪辞的心咯噔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他:“那个时候你在万灵堂?” 被溪辞那么一问,薄情才意识到她想知道的是什么,顿时敛了敛笑容,神色颇有些犹豫的微微低头。 “跟你一同到万灵堂屠门的,另外一个人是谁?”溪辞喉咙干涩,心痛的问道。 薄情自知理亏,却一脸不情愿的说道:“花簇帝君。” “为什么?”溪辞一字一句的问道。 “复活整个魔族,杀了沉舟泄愤。”薄情毫不掩饰的回答道。 “那花簇帝君呢?他是神族,应该与万灵堂同仇敌忾,他为什么也想要时幻镜?”溪辞强忍悲愤的问道。 “听闻天君即将羽化,他们想借时幻镜回到过去,企图救回沉舟,说是这样沉舟就不会离开天界,我们魔界也免去灭族之灾,但我信不过他们的话,便私自行动将你掳走。” 薄情越说声音越小,他没想到被他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竟是自己妹妹的转世,顿时愧疚得恨不得以死谢罪。 他抽出一把匕首塞到溪辞手上,使刀尖抵在自己的胸膛上,道:“是我对不起你,这些日子我对你所作所为,此刻都可以还你。” 溪辞回想起前段时间在人间受的苦,再到现在,知晓了他就是参与万灵堂屠门的凶手之一,真是恨不得一刀了结了他,但清歌的记忆将她死死束缚。 眼前之人纵然可恨,却是自己上一世的亲哥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活魔族复活自己,若当初不是自己将沉舟领进族内,或许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他也就不会偏执于此。 想到这里,溪辞松开了手中的匕首,看着匕首掉在地上,她抬眸苦笑道:“有些东西,是还不清的。” 说罢,她将手抽回,平复了自己的情绪道:“我没有时幻镜,太子哥哥许是看错了。” “这不可能,你怎么会没有?你再好好想想。”薄情面色略显焦急的问道。 溪辞微微垂眸,凄然一笑:“我真的没有。” “清歌,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有哥哥在,哥哥可以帮你铲除一些障碍的!还是你在跟哥哥置气?你若责怪哥哥,哥哥愿意什么都听你的,真的!”薄情不可置信伸手握住她的双臂,几乎在乞求她。 溪辞对他淡然一笑,轻轻拉开他握着自己手:“太子哥哥怕是误会了,这一世,我的名字叫溪辞,我的父亲叫秋野,是玄狐族之主,六界都称他为玄狐妖君,而我是这座姑逢山未来的山主,不再是魔族的公主清歌。” “溪辞与哥哥今生有缘再相聚,是命运的眷顾,哥哥若是不嫌弃,可与溪辞再此再续亲缘。”溪辞看着薄情逐渐郁结的脸色,继续说道。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就要看着沉舟这个灭族仇人继续鸠占鹊巢,只手遮三界?我才是你的亲人,我与你相识将近十万年,难道还抵不过你这一世的一万余年吗?” 薄情几乎愤怒的大声质问溪辞,他不明白这一世有什么好的,为什么她要这样固执的坚守己见。 溪辞抬头定定的直视着他,良久后莞尔道:“我有急事,还需去一趟天界,请哥哥再此等候。” 说罢,溪辞转身化成一道金光飞向九重天,薄情伸手想要拦住她的去路,却没有成功,眼睁睁的看着她从自己眼前离开,顿时怒不可遏。 他微微仰头,拳头紧捏:“清歌,我一定会让你明白,我是对的。” 第六十四章 转 天界,南天门。 霞光熠熠,烟波浩渺,如一层薄纱紧裹着守门天兵。 云朵流转突然见速,天兵们对视一刹,纷纷将手中的方天戟握得更紧,提高了警惕心。 似箭的光束打乱风向,刺穿云层直飞到他们面前,金光褪去,露出真面目的,不曾想是一位芙蓉如面柳如眉的神女。 因着实面生,天兵急忙将她拦下:“来者何人?” “姑逢山,玄狐妖族溪辞,历劫升神,前来拜见天君。”溪辞神色清冷道。 一听到是玄狐妖族的溪辞,众天兵立马将方天戟指向她:“大胆罪神,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你竟亲自送上门来了!” 溪辞面不改色,唇角勾起冷冷一笑:“多说无益,快去启禀天君吧,本神都迫不及待,想要听听那所谓的欲加之罪有多荒唐了。” 几位天兵面面相觑后,让其中一位快快进入禀报天君。 不一会儿,那位去禀报天君的天兵回来,神色复杂的看了看自己的同僚,随即将方天戟收起,口气不大好的说道:“我领你进去。” “那便有劳了。”溪辞微微颔首道。 天兵一路上隐隐回头,似乎不放心让溪辞走在自己身后,直到将她领到天宫之上才算松了一口气。 天兵对着宝座上的天君抱拳躬身道:“启禀天君,罪神溪辞带到。” 溪辞环顾四周,众仙面色肃然分列而坐,一个个趾高气昂的俯视着自己。 可她没有留意到,众神看她的同时,也会顺带看向面露错愕的堇禾帝后。 堇禾看着溪辞一步步走进大殿,不禁咽了咽唾沫,这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溪辞走到台阶前,拱手行礼道:“姑逢山,玄狐妖族溪辞,拜见天君。” 一旁年老状的紫微星君,看到溪辞顿时眸光一亮,似是遇故人般面露欣慰。 天君没想到她会主动来到九重天,神色肃穆道:“罪神溪辞,你可知罪?” “回天君,小神不知。”溪辞含睇宜笑的答道。 还未等天君开口,一位老神仙便出列开口质问道:“万灵堂被屠门当日,战部军犬天狗奉命到万灵堂送蟠桃宴帖,撞见万灵堂弟子勾结魔族抢夺上古神器后屠门,据说那名弟子半人半狐,名为溪辞,可是你?” 溪辞听后轻笑道:“我确实半人半狐,也叫溪辞,但你们说的是万灵堂的溪辞,而我是姑逢山的溪辞,万灵堂的溪辞犯错与我姑逢山溪辞有何关系?”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老神仙指着她的手指一直在抖。 溪辞不禁讪笑道:“再说,勾结魔族屠门对小神有什么好处?” “自然是为了时幻镜!” 老神仙此话一出,天君突然干咳了一声,众神倒吸了一口气,纷纷看向天君。 老神仙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似有不妥,不禁往回缩了缩身子。 “什么是时幻镜,小神从未听说过,或是亲眼见过,可有人给小神描述一番?”溪辞闻言哂然一笑,轻声反问。 见众神沉默不语,她不禁泠然道:“既然大家都没有见过,那此物就不存在,就算有,也应该被堂主带进虚无了。” 老神仙忍不住冷嘲热讽道:“呵呵,现在万灵堂已被屠尽,你说什么自然是什么。” “您若是不服气,可让天狗前来与小神对质。”溪辞不以为然的说道,她已经在脑海想好了无数说辞。 众神闻言,纷纷看向天君,众所周知天狗在医仙诊治不久后仙殒。 “天狗身负重伤,已不治殒殁。”天君肃穆答道。 “原来如此,那小神反倒要告天狗一状,告它是非不分,颠倒黑白,污蔑小神,还请天君为小神做主。”溪辞说完,还不忘对天君拱手行礼。 堇禾帝后听完她的话,不禁神色复杂的看向天君,生怕会被迁怒于自己,不料此刻的天君根本无心在意这些。 “荒唐!这天狗都死,俗话说死无对证,你如何证明天狗污蔑你?”老神仙指着她嘲讽道。 “既然死无对证,那是不是就代表着无罪?”溪辞冷笑的凝视他。 看到这一幕,紫微星君忍不住暗暗给她竖个大拇指。 老神仙还想继续反驳她,不料天君开口喊住他道:“太白星君。” 被换作太白星君的老神仙闻声而止,眸光却忿忿地瞪着溪辞。 天君和颜悦色道:“本君不管你是万灵堂的溪辞,还是姑逢山的溪辞,但神犬天狗死前确实指认你为勾结魔族的案犯,既然你说你是冤枉的,那便等战神捉拿魔族之人回来与你对质,自然就会水落石出。” 他之所以敢说出这番话,自然是先前就与花簇帝君商量过,计划让薄情来指认溪辞。 既然溪辞主动现身了,那他便可交代下去让花簇去安排此事。 虽然天君是沉舟的父君,但溪辞相信,他一定不会帮这帮神仙污蔑自己的,于是她拱手行礼道:“若是如此,但凭天君圣断。” 堇禾帝后有些吃惊的看了看天君和溪辞,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天君是放过溪辞了吗? 溪辞起身后看了看四周,突然发现一侧有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在对自己笑。 她略显嫌弃的微微蹙眉看向天君,正色道:“启禀天君,小神还有一事。” “何事?”天君眉梢微挑。 “不知家父秋野妖君,和义父凤阳上神可在这九重天?”溪辞微微仰头,一脸肃穆的问道。 她这话一出,众神禁不住交头接耳,毕竟秋野妖君是战神所捕,凤阳上神是天君所伏,天界众神皆知,就是不知天君会如何应答。 天君知道众神所想,当着大家的面也不好打诳语,不禁皱眉道:“在,但你暂时还领不走他们。” “为何?”溪辞眉头顿时紧皱,忍不住上前一步追问道。 “秋野妖君在万灵堂打伤战神,欲挑战天界法度,恐与万灵堂被屠有关,逐关押于此,凤阳上神为劫狱与众神大打出手,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天君面色淡淡的说道。 爹爹果然去过万灵堂找自己,溪辞突然有些自责。 她颇有些郁结的抬眸,以自己的实力怕也是劫狱不成反被捕,旋即肃然道:“不知现在可查出家父是否与万灵堂被屠有关?” “暂无,在没有查明真相之前,他都不能离开这里。”天君肃然答道。 秋野是在万灵堂被当场捕获,若是没有证据证明他与此事无关,天界怕是绝对不会放人的。 溪辞恭敬颔首,缓缓问道:“天君,若是小神找到证据证明家父与万灵堂被屠无关,是否凤阳上神也可一并释放?” 她的话再次激起千层浪,众神面面相觑,不知她究竟是装傻充愣还是在玩什么花样。 “此话怎讲?”天君虽不解她的动机,却愈发的觉得她有趣。 “家父若是被冤枉的,那便是冤假错案,此过自然是要算在这天庭之上,若是没有这桩误会,小神的义父也不会知法犯法,所以只要证明家父无过,凤阳上神也就不算有错,理应一同释放。” 溪辞说得振振有词,不避不让,神色间没有一丝慌张。 紫微星君不禁赞赏的点点头,就差给她鼓掌,强词夺理哪家强,还是属狐狸的够狡猾。 听完她的话,天君微微一愣,旋即粲然一笑:“他们二者的罪不应一并而论,更不应一并而过,若是误会,本君定然会还秋野妖君一个公道,但这不是为凤阳上神开脱的理由。” 见糊弄不过去,溪辞只能回头再另想法子,她顿了顿,旋即拱手行礼,央浼道:“天君,小神恳求见一面家父秋野妖君与义父凤阳上神。” 凤阳上神劫狱前也是这番作为,众神面露担忧的看向天君。 天君面色淡淡将她打量,泯然一笑,看向堇禾帝后:“不知堇禾上神可愿代劳,领溪辞妖神前往天牢?” 顿时所有天神都看向了堇禾帝后,溪辞闻声向她看去,一脸狐疑的将堇禾帝后反复打量。 紫微星君见状不禁一愣,他没想到天君会让堇禾领着溪辞去见秋野,这分明是给花簇帝君难堪,难道天君与花簇帝君的关系破裂了? 堇禾敛了敛惊讶的神色,出列对天君拱手行礼道:“回天君,堇禾乐意代劳。” 天君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溪辞可以随堇禾上神前往天牢。 堇禾看向溪辞时,一副欲言又止的转身往外而去,溪辞迟疑了一下才跟上。 天君看着她们母女离开,神色逐渐冰冷。 此举不过是为了试探堇禾是否会动恻隐之心,反站玄狐父女这边,并非是给花簇帝君难堪,反而是在帮他试探堇禾。 愿花簇帝君能知晓他的用心良苦,毕竟他的时间有限,能还的恩情不多了。 第六十五章 转 九重天。 溪辞步步紧随堇禾,神色颇有些狐疑,猜想天君应是担心自己重蹈义父的复撤,意图劫狱,故安排一上神跟随。 堇禾虽未频频回头,但她眼角的余光从未离开过溪辞,一路上二人却不曾寒暄半句。 转角来到天牢入口,这里有众多天兵把守,他们一见到堇禾即刻行礼:“堇禾帝后!” 听到天兵称呼她为帝后,溪辞不由得高看她一眼。 堇禾冲天兵摆摆手,肃穆道:“本帝后奉天君之命,领溪辞妖神前来探望案犯秋野妖君,及凤阳上神。” 天兵们听完后,不自觉的睹了一眼堇禾身后的妖神,不曾想被妖神婉如清扬之貌所震惊,稍稍有些迟疑的站成两列放行。 堇禾见状,秀眉微微上扬,侧头瞥了溪辞一眼欲言又止,随后顿了顿,才抬腿走进去。 此刻的秋野,因日日忧心溪辞而身心疲惫,此时在牢中侧卧小寐。 而凤阳却在一旁恶作剧的给他捏腿扰他清梦,引得秋野厌恶连连。 “别动!”秋野眉头紧蹙的呵斥道。 “你说不动就不动?我偏要给你按按,你看看你的胳膊和腿,硬如磐石,待我给你放松放松!”凤阳一边说着一边上手。 秋野气得腾身坐起,一掌拍在凤阳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并怒视着他。 凤阳吃痛的笑道:“秋野,你要用你锋利的小爪爪,给我挠痒痒了吗?” 秋野见拿他没办法,挣扎的站起来,使劲的拍打牢门结界,冲外边大喊道:“有人吗?谁来给吾换间牢房?或者把这鸟人弄走也行!” 凤阳坐在地上双手抱胸,委屈巴巴的望他:“秋野,你变了,你已经不再是当初那只,缠着我要吃凤凰肉的小狐狸了。” 秋野闻声回眸,恶狠狠的瞪着他:“闭嘴!” 凤阳不禁扶额感伤:“果然如此,你不心疼我,我都开始心疼我自己了。” 就在他们一来一回斗嘴时,堇禾突然出现在他们牢门结界外。 觉察到有人来的他们顿时停止打闹,同时扭头看向这位不速之客。 秋野刚想厉声开口将她赶走,然而从堇禾身后走出来溪辞,瞬间让他激动不已,态度大变道:“辞儿!” 看到溪辞出现,凤阳一扫方才的嬉闹状,回归长者应有的沉稳,逐起身上前:“辞儿!” 溪辞看到他们被囚于此,难免心疼:“爹爹,义父!” “辞儿,你怎么会在这?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秋野焦急的将溪辞全身打量,确认她身上没有一丝外伤才稍稍安心。 溪辞双眸含着盈盈水光,眉眼带笑的摇头,细细的望着自己的父亲。 而凤阳却细心的发现了溪辞的变化,随后又惊又喜的开口问道:“辞儿,你这是……妖神之身?” “妖神?”秋野闻言愣怔,旋即再次将她细细端详,随后眉宇间尽显心疼之色。 因为他知道,想要飞升成神,必须历劫吃尽天下苦,方能获得此身,吃的苦越多,升得越高。 世人皆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而他并不希望让溪辞吃苦,逼着她必须往上走。 秋野此生唯愿溪辞喜乐安康,平凡安宁最是可贵。 这妖神之身,得吃多少苦啊?!他实在想象不到。 秋野抿着嘴陷入了沉默,下巴微微颤抖,隐忍间抖落一颗心疼的泪珠,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她,万分自责。 看透他心思的溪辞轻声安慰道:“爹爹不难过,辞儿很好。” 秋野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抹去脸上的泪痕,定定的望着溪辞:“吾心疼……” 所有人都只看到了自己的妖神之身,而身后的疮痍无人问津。 只有秋野会第一时间心疼自己吃了多少苦,这便是溪辞义无反顾来到九重天的原因。 在一旁看着他们团聚的堇禾,眉头紧锁,神色凝重的盯着溪辞不放。 想要抹除的污点,如今竟然飞升妖神,堇禾看溪辞的眸光异常冰冷。 凤阳感受到了堇禾对溪辞不友善的目光,登时警觉了起来,他伸出手指戳了戳泪眼婆娑的秋野,示意他看向堇禾。 顺着凤阳目光看过去的秋野,出于对幼崽保护的本能,刹那间恢复往日的犀利。 他阴沉着脸凝视堇禾,似乎在警告她不要跟溪辞乱讲话。 看到秋野神色骤变,溪辞旋即跟着回头看向堇禾,从她的眼神里,溪辞竟看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厌恶。 “溪辞妖神,差不多该走了。”堇禾面色淡淡的提醒道。 溪辞口吻冰冷道:“堇禾上神很赶时间吗?” 听到溪辞学着天君喊自己上神,堇禾不悦的轻笑道:“呵,溪辞妖神是想住在这里吗?” “堇禾上神如果等不及,可以自行离开,就是不知道……本妖神倘若一不小心动了劫狱的念头,上神可担得起责任?”溪辞意味深长地冷笑道。 听意思,溪辞既不想离开,也不愿放她走,堇禾顿时被溪辞气笑了:“不过一介新晋妖神,居然口气那么大,还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呀。” 她话音刚落下,突然被一股强劲的力量扼住了脖颈,一下子喘不上气来,只见此力量的主人冷笑道:“那上神想不想知道,刁民有多大的本事,能让你无声无息的消失呢?” 秋野一看,突然急了:“辞儿,快住手,放开她!” 溪辞蹙眉不解的看向秋野,一旁的凤阳也对溪辞摇头,示意她住手,见两位老父亲如此,于是溪辞不情不愿的放开了堇禾。 背松开的堇禾捂着脖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且一脸惊恐的瞪着溪辞,旋即又看向神色颇有些复杂的秋野。 溪辞一脸冷漠的瞅着她,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弧度。 如今她功力大增,根本不惧怕这等货色的上神。 “辞儿,离她们这些花花草草远点,别沾染一身毒刺。”秋野虽是对溪辞说,目光却死死的停留在堇禾身上。 秋野此刻担心的是堇禾将溪辞的身世道出,也不愿让堇禾卷入这些是非之中,尤其是陷溪辞于不义的是非。 堇禾闻言冷哼道:“求之不得。” 溪辞意识到与其继续再此难舍难分,不如尽快想办法将秋野和凤阳解救出去,否则待得越久越是给敌人提供了足够栽赃的时间。 想到这里溪辞瞥了堇禾一眼,旋即转向秋野和凤阳:“爹爹,义父,辞儿一定会想办法还你们清白,将你们从牢中救出,还请等等辞儿。” 凤阳顿时欲言又止的望着溪辞,不知该如何告诉她罪灰祸首就是花簇帝君。 虽然溪辞已是妖神之身,但依旧不是帝君的对手。 就在凤阳顾虑重重时,秋野突然郑重其事道:“辞儿,若是救爹爹需要用你的安危来置换,那不救也罢。” 秋野的话让凤阳突然愣了一下,旋即无奈一笑,他的选择既是自己的选择。 “不,爹爹的命就是我的命。”溪辞坚定的说道。 秋野神色淡漠的瞥了堇禾一眼,道:“不,你要逃,越远越好,且要小心花界的一草一木。” 他不便当着堇禾的面全盘托出,虽然溪辞来此之事已经传遍天界,即使自己不告诉溪辞真相,花簇帝君也一定不会放过溪辞。 “为什么?”溪辞神色间颇有些郁结。 “辞儿,只要你没事,爹爹和义父自会托你的福活着,所以……大胆的逃吧。”秋野十分认真的说道。 溪辞手上有花簇帝君想要的东西,秋野明白自己与凤阳就是他用来牵制溪辞的武器,所以花簇帝君是不会轻易杀了自己和凤阳的。 虽说没有万分把握,但让溪辞逃离这里一定没错。 溪辞一脸疑惑的看向凤阳,凤阳认可的点了点头:“辞儿,照你爹爹说的做。” “不是,你们这样当着她的面让我逃,是不是太过于明目张胆了?”溪辞指了指面色铁青的堇禾,微微蹙眉道。 “要不我了结了她,我们一起逃?”溪辞说着准备对堇禾再动手,旋即被秋野大声制止道:“夭寿啦,辞儿快住手!” “可是她都听到了。”溪辞一脸无辜的说道。 弑母可是会遭报应的,秋野急得原地跺脚道:“那也不可!” 凤阳无奈捂面:“不行就绑着她一块逃吧!” 他的这句话算是提醒了溪辞,顿时灵光一闪,溪辞猛然拽过堇禾,将她一掌打入牢内与秋野凤阳一起。 溪辞这一操作看得秋野与凤阳目瞪口呆,堇禾一脸不可置信上前拍打着牢门结界:“你这是做什么?放我出去!” “我要离开一阵,不放心我爹爹和义父的安危,所以还需委屈堇禾上神在本妖神不在时,充当一下人质,护我爹爹和义父无恙。”溪辞冷笑的解释道。 堇禾上神既是帝后,自然是身份尊贵,用来当人质再适合不过了。 堇禾闻言大怒,拼命的敲打着牢门结界,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她平生最不屑妖族,现如今与妖族同处一室,简直就是在羞辱她。 她这样子,把秋野吓得有些不知所措道:“这……这……这牢房如此拥挤,吾突然有点怕她……” 凤阳毅然决然的挡在他前面:“秋野莫怕,有我在!” “那这里,就有劳义父了。”溪辞拱手行礼道。 凤阳故作镇定的对她点点头,并摆摆手示意她放心。 外头的天兵似乎听到了堇禾的呼喊声,立马冲了进来,溪辞化成一阵风从他们面前消失。 天兵看到堇禾在牢内,急忙上前想要将她解救出来。 就在堇禾觉得自己要得救时,凤阳不动声色的闪现到堇禾身后。 堇禾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凤阳便一把扼住她的脖颈,微微贴近她的耳朵道,嘴角勾起一抹阴冷道:“秋野不会动你,可我会呢,让他们退下。” 凤阳尖锐的长指几乎要刺破她的喉咙,使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怯生生的扭头看向秋野,神色间透着求救的意味。 秋野看着她的眼神里,蕴着不忍与无可奈何,随后缓缓别过头去。 堇禾眉眼间的委屈与放弃尽显:“都退下!” 没想到关键时刻,溪辞给自己送来了一枚护身符,凤阳满意的看着那些跃跃欲试,却又不敢上前的天兵,嘴角露出了狡黠笑意。 第六十六章 转 鬼域阴间。 天上一日,阴间一月,人间一年,南修借例行搜查之由,来到鬼域阴间已然数日。 除了奈何桥过不了,南修几乎把整个鬼域翻了个遍。 然而什么都查不到,干净到诡异的境界,反而让南修对阎王十殿产生了很深的怀疑。 整个鬼域阴间有序且安宁,仿佛是提前安排好,专门给他看的一样。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秦广王让第九殿平等王留下来,再用金蝉脱壳法混迹其中。 平等王隐藏就在南修身边,对他们接下来的行程和计划了如指掌,提前扫除所有对鬼域阴间不利的障碍,就是担心再次发生忘川河野鬼事件。 甚至还不断给他们使绊子,频频让他们陷入鬼打墙的境地,反复消耗他们的时间和精力。 就在南修萌生借鬼附体,过奈何桥,入十殿搜查的念头时,突然有天兵来报。 “战神!”天兵叩首在地,高举双手,掌心托着的是天君派人送来的玉轴。 他接过玉轴,打开一看仅有寥寥几字:妖神降世,速归。 “妖神,降世?”南修不解蹙眉。 送来玉轴的天兵似乎能明白他的困惑,迟疑了须臾,轻声道:“回战神,据说那位妖神就是您在找的案犯。” “什么?”南修神色间颇有些郁结的提高了音量。 天兵被南修的反应,给惊得怀疑是不是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属下也仅是略有耳闻,还请战神恕罪!” 南修意识到自己也有些失态,旋即缓和了口吻道:“无妨,除了这个,你还听说了什么?” 天兵见战神态度温和了不少,才稍稍大着胆子继续说道:“听闻那位新晋妖神,胆大妄为,不仅在大殿之上公然顶撞太白星君,甚至反告天狗污蔑自己,属下出发时还听说,她将堇禾帝后打入牢内供凤阳上神用作人质……” “你说什么?” 带着一队天兵从鬼市回来的锦年听到了“堇禾帝后”四个字,急忙冲到捎信的天兵跟前质问道:“你说谁被打入天牢作为人质?” 捎信的天兵,被锦年的拎起衣襟之举吓得支支吾吾:“堇,堇禾帝后……” “那妖神呢?”锦年焦急的质问道。 “暂不知所踪。”天兵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的回答道,眼神怯生生的瞟向南修。 南修见状,上前替捎信的天兵解围,拉过锦年安抚道:“锦年仙子请稍安勿躁,我们这就启程回天庭。” 锦年咬着下唇,坚定的点了点头,南修转身下令道:“众将听令,天君有旨,即刻收兵,返回天庭!” “是,战神!”众天兵天将得令后,自行列队紧跟在南修身后,准备启程返回天庭。 用金蝉脱壳之法隐身于其中的平等王听到了这个消息,旋即从队伍中脱离想要回去向秦广王汇报。 这种时候,众天兵天将都在往这里距离,然而南修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渐行渐远。 他猛然环顾四周,抬手布下天罗地网,不允许有任何东西悄无声息的走出无忧阁。 平等王的一只脚刚要迈出去,就被南修的天罗地网给拦了回去。 觉察到天罗地网被触碰,南修的耳朵突然一抖,转身走向无忧阁牌坊处。 那里看起来空空如也,但南修的直觉告诉自己,确实有什么东西在这里。 于是他闭上双眼拔出佩剑,挽起了剑花,捏起了剑诀,步伐稳健却又极其轻快。 隐身于此的平等王见状,急忙躲避南修突如其来的一招一式。 但闭上双眼的南修,似乎能很准确的判断出他的位置,每一剑都差点能将平等王刺中。 一旁的锦年,不明所以的瞅着突然对空气舞剑的南修:“战神这是……?” “锦年,躲开!”南修突然呵道,他能感觉到有个什么东西一直在躲,而且离锦年越来越近。 锦年闻声一跃,躲开了南修突然挥过来的剑。 南修方才向锦年挥去的那一剑,在她及时躲开后,硬生生的在平等王的胸膛上划开一道口子。 平等王的胸口顿时冒起了青烟,他捂着伤口痛苦的跪倒在南修面前,却依旧咬紧要关一声不吭。 看到凭空冒青烟,惊得在场所有人闭不拢嘴的望着南修。 南修缓缓睁开双眼,嘴角扬起轻笑的弧度:“终于抓到你了。” 平等王往后缩了缩身子,而南修见对方依旧不肯现出原形,于是又逼近了两步,将剑锋指向他,冷笑道:“让我来解开你的庐山真面目吧!” 此刻他已经退与可退,平等王看着剑刃泛起的寒光,额头满是细腻的冷汗就在南修准备一剑刺下去时,一阵阴风吹来。 “南修殿下!” 秦广王清朗的声音突然喊住南修,就在南修迟疑的刹那,平等王喜得逃脱契机。 南修发现自己突然感觉不到那东西的存在了,顿时有些恼怒的看向被天罗地网拦在门口的秦广王。 锦年看到一脸不怀好意的秦广王,瞬间拉下了脸,眉头微蹙的将他反复打量。 秦广王在奈何桥上看到天兵天将们在陆陆续续得往无忧阁方向撤,担心会不会是发生了什么,于是只身赶来。 赶到后,就看见南修冲着隐身的平等王准备下手。 看到平等王脱险后,秦广王发现所有天兵天将都已聚集完毕,立马猜到他们可能要离开。 “南修殿下可是要收兵回九重天?”秦广王慵懒的将手往天罗地网上搭,似笑非笑的问道。 南修铁青着脸将天罗地网一收,肃穆道:“秦广王消息很灵通啊,怕不是安排了眼线在此监视本战神。” 秦广王闻言莞尔:“南修殿下说笑了,本王怎会刻意将眼线安排在殿下身边呢?自然是处处都是本王的眼线。” 听到他的话,南修顿时一肚子气,果然与自己猜想的一致,眼前的一切都是秦广王他们想让自己看到的,居然还敢直言不讳,分明没有将天族放在眼里。 深知自己在他的地盘,绝无胜算,于是南修决定忍气吞声,又不禁略带讽刺的说道:“这几日还真是有劳秦广王费心照拂了。” “哪里哪里,南修殿下客气了,如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秦广王笑吟吟的拱手回应,在心里却在暗暗将他嘲笑。 南修不想继续在此耽搁,他深吸一口气瞟了秦广王一眼,冲天兵天将们挥手道:“启程!” 与秦广王擦肩而过的刹那,锦年鄙夷之意溢于言表,秦广王也只是一笑置之。 待他们全部离开以后,秦广王的神色骤然肃穆。 他步伐有些急促的上前了几步,环顾四周后不禁有些惊慌:“九弟?” “这呢!”平等王从某个角落缓缓爬出,可无奈肉身不在此处,秦广王仅能感觉到他,却看不到他。 秦广王似瞎子一般往前走:“在哪呢?” “啊!”平等王突然从他身下发出惊呼声,吓得秦广王立马后退一步,旋即蹲下身,对着空气问道:“九弟,你没事吧?” 平等王看着被踩得发紫的手,无奈道:“罢了,反正都受伤了,多一道也无碍。” 秦广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好似松了一口气,道:“你若安好,便是阴天。” “对了,大哥,方才听他们说,又有妖神降世了。”平等王想起这茬。 在秦广王的印象里,历代妖神不仅法力高强,还都拥有绝美的容貌,却各个不得善终。 上一位妖神在十万年被众神伏诛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秦广王忍不住叹息道:“红颜薄命,妖神既变数。” 平等王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所以天君令战神速归,此事还牵扯到凤阳上神,据说他将堇禾帝后给挟持了。” “凤阳上神?这关他什么事?”秦广王不解的问道。 平等王摇摇头,秦广王看着他静默了片刻,意味深长道:“看来天界……又有好戏看了。” 天界。 已跨入天界,却还未到达南天门,南修和锦年领着众天兵天将浩浩荡荡的往顶端赶去。 锦年念母心切,第一个到达南天门,准备进去之时,被一阵风撞了出去。 她吃痛坐在地上,抬眸想要怒斥对方冒失时,突然愣住了。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灿如春华,皎如秋月的神女,眉宇间与她颇有三分相似,却又精致许多。 正当神女想要离开之时,南修与众天兵天将恰好赶到,把神女的去路给拦住了。 神女身后追来几名武神,看到前方的南修,激动得大喊:“战神,快拦住她,她是妖神!” 溪辞将堇禾打入牢内后,没能及时逃出天庭,许是有前车之鉴,天君早已做好万全准备,待溪辞稍有异动,便可立即拿下。 她与众武神逐个迂回,躲藏良久,这才逃到了南天门,不曾想与爹爹说的花花草草撞上了,委实晦气。 锦年从地上爬起来,知道眼前人是妖神之后,立马露出了嫉恶如仇的模样,跃跃欲试。 南修与她对视上的那一刹,神色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惊艳,可听到往这边赶来的武神喊话,他立马恢复到昔日的威严,道:“列阵!” 身后众天兵天将得令后,列阵将溪辞包围其中。 溪辞不屑之意溢于言表的将他们打量,旋即轻笑道:“就这?” 第六十七章 转 雾绕霞云,仙气袅袅,微风悠然扬起溪辞的发丝。 一阵缠斗下来,伤残一地,南修不禁在心里暗暗惊叹妖神的战力,她若是能供自己驱使,那可是捡了个大便宜。 “妖神,还不快快束手就擒!”锦年手持藤鞭,怒目圆瞪的厉声道。 溪辞嗤笑道:“让本神束手就擒,是为了掩饰你的无能吗?” 锦年乃花界帝姬,哪里听得见了这种话,闻言瞬间冲动,南修见状将锦年一拉,安然的护在身后,侃然正色道:“大胆罪神,休得无礼。” “罪神?本妖神何罪之有?”溪辞冷冷的笑问道。 “你是不是把我母后打入天牢了?”堇禾气呼呼的瞪着她,大声质问道。 “母后?仙子说的可是堇禾上神?”溪辞不以为然的反问道。 锦年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南修,指着溪辞的鼻子问道:“你承认?!” 溪辞不避不让的莞尔道:“对,是本妖神干的,那又如何?你们不也无凭无据就把我爹爹关入天牢?” “呵,原来你就是那只老狐狸的女儿?!”南修没想到她居然是秋野的女儿,神色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狐狸?锦年听闻前些日子南修殿下抓了一位狐族妖君回来,但因为没什么兴趣知道,所以不晓得对方的身份与来历。 然而眼前的这位妖神,锦年突然觉得她与自己一万多年前,在大殿之上见过的那位玄狐妖君颇为相像。 听到有人称自己的爹爹是老狐狸,溪辞眉梢微挑,轻蔑道:“老狐狸?呵,你脸上的沟沟壑壑堪比人间起伏叠嶂的山峦,天界若是没有镜子,本妖神就好事做到底,领你去沼泽地与魑魅魍魉认认亲,如何?” 被溪辞这一说,南修的面子突然有些挂不住,毕竟那么多的部下都在此看着。 听到喜欢的人被这番羞辱,锦年气得指直跺脚:“你,你,你……” “说话都不利索了,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可怜矣。”溪辞故作同情状的摇摇头,而眼眸中的讥笑满得几乎要溢出。 锦年抬手祭出的藤鞭幻化成毒藤蔓,意图将溪辞纠缠至死。 怎知溪辞眼疾手快抓住藤蔓的一端,将锦年往自己这边拽。 南修见状,敏捷的挥剑将藤蔓斩断,把锦年拉回,严肃道:“她是在激你靠近她,不要上当。” “看来,战神不仅拮据无镜见真相,原来还有被害妄想呢?!”溪辞冷笑道,她不过是自卫之余,打算顺水推舟罢了,并没有故意激怒之意。 南修活了八万年,从未见过如此毒舌的女子,顿时被她气笑了:“妖神出口成章的本事,还真是令本战神刮目相看。” “战神谬赞了,小神不过是在陈述事实罢了,若是在天界说上几句真话也能让战神另眼相待,也算是有自知自明了。”溪辞勾起耳鬓一缕青丝,抬眸凝视着他莞尔道。 “战神,别跟她废话了,直接将她拿下,让天君治她的罪!”锦年忿忿道。 “仙子说的极是,既然大伙都来了,就一起上吧,不要太客气了。”溪辞接过她的话,大言不惭的说道。 她自己其实也不确定能战到什么程度,自她拥有清歌的记忆,两世合一后,无论是功力还是心境,都与过去不同。 此刻的她只觉得力量无穷,仿佛可以降龙伏虎,所向披靡。 南修嘴角勾起一抹如她所愿的笑,神念一动,众天兵手中的方天戟纷纷脱离各自主人的手,汇聚而成一条锋芒毕露的龙形,直指溪辞。 溪辞敛了敛脸上那股玩世不恭的笑意,只见他抬手一挥,上百柄方天戟攻向自己。 溪辞面不改色的身子微侧,抬手布下一面抵御的屏障,将南修的进攻挡了下来。 南修见状提起佩剑,随着上百柄方天戟一同向溪辞纵身刺去,她眉梢一挑收了神通,上百柄准备穿过她身子时,一个闪现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南修身后。 “战神小心!”锦年焦急的大喊道。 南修此刻也察觉到了身后的杀气,转身之际接了溪辞一掌,顷刻间被震得后退连连,难以刹住步子。 而溪辞却稳稳落地,眉宇间尽是得意,如此深厚的功力,与他斗个数回合都不在怕的,于是她不再危险的边缘反复试探,而是开始耀武扬威。 锦年不忍南修在众多天兵面前失了面子,逐上前帮忙。 一时间,他们三个混战成了一团,腾身而起打到了半空中。 在快速的过招下,天兵们几乎看不清他们的身形,因肉眼下难分敌我,都不敢妄自上前参战,以免误伤。 南修因护锦年,不知何时被溪辞一脚踹中,从半空中落了下去,分了神的锦年也被溪辞一掌击中,口吐鲜血的摔在南修身上,看起来好似一对苦命鸳鸯。 就在溪辞准备给他们致命一击时,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的行动给截住了,回眸一看,竟然是天君! 众天兵天将见到天君,纷纷叩首道:“拜见天君!” 溪辞腾身后退,神色肃穆的凝视着眼前的天君。 “溪辞妖神,似乎已经决定站在与天界的对立面。”天君沉声道。 溪辞拱手轻笑:“回天君,小神并无此意,不过是欲加之罪罢了。” 天君极不喜欢她的油嘴滑舌,见她还打伤了南修和锦年,更是火冒三丈,寒声道:“本君已然退让,决定待战神归来查明真相,再给你一个交代,但妖神不断挑衅天界法度……怕是留你不得了。” 溪辞面对天君,被他的气势直接碾压,深知自己是绝不可能与其对抗,但目前已然将他得罪,怕是在劫难逃了。 天君不动声色的聚集了万丈雷电,溪辞神色略显慌张的左顾右盼,见已经插翅难飞,于是她抱着必死的决心,决定接下天君这一击…… 第六十八章 转 天界,南天门外。 云潮翻涌,一切恍然如梦,而风一吹就被唤醒。 沉舟虽戴着恶鬼面具,但溪辞还是一眼认出就是他。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溪辞如鲠在喉的问道。 面具下的沉舟一语不发的望着她,自她从人间离开的那日起,脑海里所有的杂念,在见到她的这一刻,如云烟一般消散殆尽。 不去想念她反而更加的痛苦,她占领了所有思绪,此刻她就在眼前,可想念依旧,因为沉舟已经错过两次她了。 当司命星君受紫微星君之托,来人间找自己,并告诉自己清歌在九重天时,沉舟便不顾一切的来到了这里,所幸及时。 而溪辞隐隐看到诅咒的纹印似乎又覆上他身,一点点的延展上了脖子。 原来他真的很爱清歌,当他知道自己与清歌的关系那一刻,明明离死又更近了一步。 而这一次他没有选择回避自己,因为在他看来自己就是清歌,不过是换了一副皮囊,溪辞瞬间内心百感交集。 他们这般旁若无人的对视,使得南修神色间颇有些郁结,而天君亦如是。 此刻司命星君拽着紫微星君鬼鬼祟祟的躲在某处看着这一幕。 司命星君神色略显浮夸的压低声音道:“没想到,沉舟殿下真的还活着,诶……你是怎么知道的?” 先前紫微星君突然让他帮忙,查看某个时期的君主迭代,之后锁定了郳国。 郳国的君主原本是颜墨,但司命后来却在阴间判官那里得知颜墨已经过奈何桥,等着投胎。 颜墨在阴间,那在人间的郳国君主又是谁?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紫微星君突然托他帮忙去人间传话。 本来司命还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并陈述了自己乃归属南斗,没道理整日替他们北斗跑腿办事。 可当他听到紫微星君说郳国此刻的君主是沉舟时,司命便迫不及待的下凡间去确认。 见到沉舟的那一刻,司命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良久才记起紫微星君要他传的话:清歌在九重天。 紫微星君看他那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我知道的事多了去了。” “真的吗?”司命好奇的望着他。 “嗯。”紫微星君不以为然的点点头。 “说来听听。”司命星君不自觉的眨起了星星眼,并且还竖起耳朵做好了听的准备。 紫微星君得意的双手抱胸:“求我。” “滚吧你!”司命立马变脸,扭过头去不理他。 “呵呵呵呵。”紫微星君闻言,露出爽朗的微笑,又逐渐肃穆起来,他确实什么都知道,但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只会徒增伤感。 南修见那人戴着恶鬼面具,周身散发着强大的气息,其身形却似曾相识,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道:“你到底是谁?” 沉舟闻声抬眸,许久不见南修似乎长大了不少,依稀记得自己离开时,他还只是个缠着自己陪他玩蹴鞠的黄口小儿。 见对方依旧沉默不语,南修神念一动,仙雾向两侧散开,他从虚空中召来一柄戟,此戟名曰:龙牙戟,乃是战神的象征,历代战神都用过此物。 怎知南修将龙牙戟召出后,龙牙戟莫名悸动,南修顿时心生疑虑。 天君此刻担心的是沉舟的身份,为了让他知难而退,又不让在场的众神起疑,便决定亲自动手,将其逼退。 他神识一动,斗转星移天雷滚滚,沉舟见状逐上前将溪辞护在身后,直面天君。 此情此景让他回忆起,当初天君是如何对自己行刑的,还是那副冷峻的面容,沉舟的悲愤之情油然而生。 正当万道雷火降下来的那一刻,龙牙戟突然从南修手中挣脱,替沉舟挡下了雷火。 众神顿时错愕的望着他,南修甚至有些难堪,而沉舟不动声色的一把握住龙牙戟,摆弄着在手中转了半圈,便不屑一顾的丢回给南修。 南修接过龙牙戟,神色复杂的将他重新打量:“你究竟是谁?为何龙牙戟识得你?” 天君虽面色沉着,实则心里万分担忧,而沉舟深知天君的意图,为了不让他如愿,沉舟已打算当着众神的面,公布自己的身份。 就在沉舟准备揭下面具之时,花簇帝君从上空随花瓣而降,二话不说便与沉舟斗法。 看到自己的父君,锦年喜出望外道:“爹!” 花簇帝君回眸确认了一眼锦年的安危,便继续与沉舟颤抖。 见花簇帝君来制止沉舟了,天君便将目光落在了溪辞身上。 溪辞转身想逃,却被天君的天网所束缚,所幸她利爪削铁如泥,瞬间便将天网撕碎。 天君抬手召来数百道天雷,同时袭向溪辞。 溪辞心念神诀布下护身结界,她不过是一介妖神,怎可能打得过天君,分明是在以卵击石。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抵挡不住时,沉舟那柄五尺长的剑突然横在了溪辞面前,为她挡下所有伤害。 溪辞看着剑,从清歌忱长的记忆中找到了它的名字:青苍。 她仰头,只见一条身长近千丈,周身闪烁着雷电,且黑金相间的五爪趾飞龙盘旋于溪辞上空。 它怒口喷出冰刺将花簇帝君逼退,天君出列布下屏障抵御它的冰刺。 五爪趾飞龙的现身再次让众神惊愕,上任战神的真身就是黑金五爪趾飞龙,但这世间怎么会有第二条黑金五爪趾飞龙,令在场的各位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并非不可解,而是不敢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 龙牙戟是认主的,谁是战神它就护着谁,当龙牙戟觉察到它的主人就在眼前,自然会追随而去,虽然南修也是战神,却不那么名副其实。 龙牙戟的选择,和黑金五爪趾飞龙真身,都将眼前人的身份指向上任战神沉舟。 几位追随了两代战神的武神,心犹豫而狐疑的看了看天君和南修,最后欲言又止的望向那条飞龙。 五爪趾飞龙在轻烟中恢复人身,他背对着溪辞负手而立。 溪辞在他身后,清楚的看到他的手捏拳微颤,诅咒发作又如临大敌,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 她的心脏突然隐隐作痛,溪辞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清歌在心疼沉舟,还是自己心疼他。 几番质问,南修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彻底沉不住气了。 他挥舞着龙牙戟向沉舟,天君眉头一皱:“南修,回来,你不是对手!” 沉舟看向南修,就在他手中龙牙戟快向自己落下那一刹,沉舟抬手揭下了自己的恶鬼面具,面无表情的凝视着眼前他。 南修看清他脸的那一瞬,无论是气势还是愤怒,全都停滞了下来。 他反应极快的一转身子,刹住了自己即将伤及沉舟的进攻。 顷刻间,众神愣怔的望着他,满脸的震惊与怀疑。 花簇帝君没想到,沉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选择揭开他自己的庐山真面目。 天君的长子沉舟如今是魔界的魔尊,此举无异于坐实了他当年被冤枉的罪行,看来他是真的不愿意回归天界。 “大哥……”南修怔怔地注视着沉舟,如鲠在喉的唤道。 沉舟面色冷峻的扫了一眼全场,最后直视天君道:“吾乃魔界至尊,沉舟。” “魔,魔尊?”南修一脸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 花簇帝君顿时面上无光的回过头,看了看面色铁青的天君,只见沉默不语的天君突然吐了一口金红色的鲜血。 南修大惊,逐上前去搀扶天君,天君缓缓冲他摆手,神色间透着十分受伤的落寞。 既然沉舟已经做出了最后的选择,那自己就只能寄希望于时幻镜了,天君的执念便是挽回自己所有错误决定背后失去的一切。 就在众神在震惊中禁不住窃窃私语时,溪辞心一沉,看着沉舟的背影不禁暗想:糟了,我一会儿该如何证明自己没有勾结魔族残害同门? 第六十九章 转 天界,南天门外的霞光如烈火熊熊,将云彩烧红,好似着火般热烈。 “看来真相已然明了,无需再查了。”花簇帝君突然说道。 锦年不明所以的看向自己的父君:“爹,什么真相?” “妖神勾结魔族残害同门。”花簇帝君看着沉舟的眼睛,正色道。 此举是为了撇清自己与万灵堂被灭门的嫌疑,毕竟先下手为强。 被花簇帝君这番话一引导,众神便以为是沉舟想要得到时幻镜,逆改过往重返天界。 为了神族的颜面,天君没有站出来替沉舟反驳一个字,已然默认花簇帝君的说辞。 对于知全貌的溪辞而言,这已经不只是欲加之罪那么简单了。 她走到沉舟一侧,凝视着天君:“天君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已经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锦年怒瞪溪辞道。 “我问的是,天君也觉得是沉舟屠杀了万灵堂吗?”溪辞冷冷的瞥了一眼锦年,继续凝视着天君。 南修面色凝重的看向天君,他在心里是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的,毕竟那是他从小就敬仰的兄长。 天君静默了片刻,缓缓对视上沉舟的双眸:“沉舟,你可认错?” 沉舟闻言,不禁凄然一笑:“想让本尊认错,那都跪下来听吧。” 他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对天君抱一丝希望,可当天君还是选择让他认错的那一刻,才是真正的心如死灰。 听到沉舟的回答,天君木然的沉默了起来,而南修却真的以为这一切都是沉舟所为,神色逐渐由期盼到失望,最后愤怒的凝视着他。 “沉舟,你别忘了,这里是天界,容不得你放肆。”花簇帝君寒声道。 “呵,本尊足以匹敌整个天界。”沉舟轻笑道。 溪辞分明看到他额上已布满细细的汗珠,此刻的他必须到安全的地方去抑制住诅咒的侵蚀。 但现在想要离开恐怕是没有那么简单,溪辞神色逐渐凝重,得使用一些卑鄙手段才行,于是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一开始就极其不友善还不会掩饰的锦年身上。 沉舟手持清苍剑,眼角余光难离溪辞,可溪辞此刻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而是在盘算着一会儿怎么离开这里。 花簇帝君与天君对视一刹,演变至此已别无选择,只有当着众神的面将沉舟制伏才算一个交代,只怕到最后不得不将其诛剿。 若是真走到那一步,就只能寄希望于时幻镜,所以那妖神还杀不得。 花簇帝君祭出自己的花剑,上前一步道:“终究是留你不得了,沉舟。” “虚张声势。”沉舟面色淡淡道。 花簇帝君腾身而起,花剑舞得快不及眼,沉舟矫若游龙的接招。 而天君此次却没有顾及对付溪辞,只一心想要治住沉舟,只见他疾如闪电的绕到沉舟身后,试图用雷电将其束缚。 刹那间,他们三个混战成一团,谁也无法冒然加入。 溪辞见状心中一阵窃喜,她当着众神的面闪现到锦年跟前。 锦年顿时大惊:“你要干嘛?” 溪辞冷冷一笑,捷若雄鹰将她钳制,忽感气袭来,浪溪辞侧身一躲,龙牙戟在她与锦年之间刺了个空,旋即来了个连突刺。 她没有完全松开锦年,而是进退迅疾的擒住龙牙戟,犹如鬼魅般的将龙牙戟及南修的手冻住,随后丝毫不见拖泥带水一掌将他劈飞出去。 众武神见状,急忙上前帮着解救锦年,溪辞一手拉扯着锦年欺身而进,似一道闪电,每一掌都打在要害,将众神攻击得浮空而落。 随后,溪辞虚实莫测的一个反手死死扼住锦年的脖颈,犹如刀刃般尖锐的指甲几乎将锦年的肌肤划破,沉声道:“都给我住手!” 见沉舟那边打得火热,花簇帝君似乎并未听到自己的话,于是溪辞贴近锦年耳边道:“让你爹住手。” “爹,救我!”锦年带着哭腔,略显焦灼的喊道,却有些中气不足。 “大点声,你爹没听到!”溪辞寒声逼迫道,其中一指在锦年脖子上已划出血痕。 锦年这回直接急得哭了出来,大喊道:“爹,爹,快救我!” 这一次,花簇帝君终于听到锦年的呼喊声,这才停下道:“锦年!” “爹!”锦年吸了吸鼻子,满脸的委屈。 失去了花簇帝君的进攻,天君的束缚变得单薄,沉舟瞬间挣脱,而此刻的他也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他虽兔起鹘落,却是单膝跪地,靠着清苍剑苦苦支撑。 “妖神,你放开她,有什么事冲我来!”花簇帝君上前一步,厉声道。 溪辞唇角勾起轻蔑的弧度:“谢谢帝君的盛情邀请,可我打不过你呢。” “你……!”花簇帝君气得一时语塞。 溪辞挟持着锦年退到沉舟身边,当下他们被众神所包围,她微微低头望着气喘吁吁,强忍痛苦的沉舟,顿感揪心。 “我们离开这里。”溪辞对他轻声道。 沉舟闻声抬眸望向她,旋即用剑在虚空中划开一道口子。 “你先走。”溪辞沉声道。 沉舟顷刻间眉头紧蹙的注视着她,神色坚定道:“不,你……” 还未等他说完,溪辞抬腿给他了一脚,将他踹入那道入口内,沉舟一脸难以置信的往下坠落,直至溪辞那张冷艳的面容从视线里彻底消失。 将他送走后,溪辞顿时感到莫名的轻松,抬眸看着众神,寒声道:“若是我爹爹与义父有恙,她就是陪葬品。” “啊?爹,救我!”锦年闻言大惊。 “锦年!”花簇帝君急得不顾一切的上前,想要从溪辞手中夺回锦年。 然而,溪辞就是故意等到这一刻的,就在入口随着沉舟的离开快合上时,溪辞才拽着锦年一同跳下去,避免被他们乘虚而入。 眼睁睁的看着那道口子在眼前合上,花簇帝君怒不可遏的回头道:“传令下去,攻入魔界营救帝姬!” 天界众神一向只听令于天君,面对花簇帝君的命令,众神迟疑的看向天君。 天君面色冷峻的点头默许,转头却对视上依旧是一脸不可思议的南修。 看着众神陆续退下,南修走到天君面前,罔知所措的问道:“父君,兄长还活着,这件事您先前知道吗?” “南修,你希望为父知道吗?”天君不答反问。 “儿臣希望能为父君分忧。”南修有些违心的说道。 与其说是分忧,不如说自己既希望沉舟活着,又能保住现有的一切,因为他知道天君曾经有多器重沉舟。 天君拍了拍南修的肩膀,和颜悦色道:“为父自有分寸。” 说罢,与南修擦肩而过,随后他给花簇帝君使了个眼色,花簇帝君便随他一同离开,留下无所适从的南修在原地。 南修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越想越不甘心,逐迁怒于尚在牢狱内的秋野。 他紧握双拳穿过南天门,直径往天牢而去…… 第七十章 转 天界,天牢内。 此时的堇禾被凤阳控制在牢房的一角,动弹不得的怒视不敢与她对视的秋野。 “不准瞪他。”凤阳寒声命令道。 他知道将堇禾弄进来让秋野十分的不自在,尤其是堇禾还一直瞪着秋野,使得秋野如坐针毡,凤阳顿感不悦。 堇禾委屈且愤怒的瞪着眼前的凤阳:“你敢命令我?” “杀了你都敢,要不要试试?”凤阳不屑一顾的说道。 她相信这种事凤阳做得出来,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她忍不住打感情牌道:“我是溪辞的娘亲。” “吾儿的娘亲叫倩儿,已故,不是你。”在一旁沉默许久的秋野突然艴然不悦道。 他从未跟溪辞说过她有娘亲,所以溪辞一直都以为狐狸可以独自生子。 而且秋野也不希望溪辞认堇禾做娘,若是让她知道她的娘亲不仅不要她,还站在她的对立面,那是多少令她伤心的事啊,秋野不忍心让她难过。 堇禾不甘心的反驳道:“六司府有记载……” “吾出去就把六司府烧了。”秋野打断她的话,斩钉截铁的说道。 想要守住一个秘密,不是把知情者全部除掉,就是把证据毁灭干净,然后自己一口咬定不认,又让知情者拿不出任何凭证。 堇禾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见胸口起伏迅速。 凤阳双手抱胸,得意洋洋的看着她生气,忍不住在心里称赞秋野霸气。 这时,南修突然出现在牢门之前,面色铁青的瞪着秋野。 堇禾见到南修,难免雀跃:“战神!” “堇禾帝后受苦了。”战神对她恭敬道。 “花簇帝君呢?”堇禾一直在等花簇帝君来救自己。 战神面露愁容,迟疑道:“已经来了,但……堇禾帝后恐怕还得在此多待一会儿。” “什么意思?”堇禾略显惊慌的问道,难道是因为秋野,所以花簇帝君放弃自己了? “堇禾帝后请稍安勿躁,是因为锦年仙子被妖神劫走了,那妖神还放话说……她爹与义父若是在此遭遇不测,就要让锦年仙子陪葬,所以帝君在为锦年仙子而忧心。” 南修一边说着一边瞟向秋野,虽然为了堇禾帝后的安危他还动不得秋野,但可以激怒堇禾帝后去闹腾他们。 随便让他们知道,帝君要亲自对妖神动手了,让他们在此坐立不安。 听到锦年被溪辞劫走,堇禾再次万目睚眦向秋野:“让溪辞杀锦年,你是在报复我吗?” 秋野没有理会锦年,而是神色极为凝重的盯着南修:“吾儿若有不测,她也需为吾儿陪葬。” 堇禾没想到秋野会说出这番话,咬牙切齿的奔向秋野:“你胆敢……” 秋野冷漠的反手将她摁在墙上,掐住堇禾的脖子,寒声道:“吾是认真的。” 溪辞就是秋野的底线,这件事在很久之前凤阳就已了然于心,这就是为什么无论做什么都必须优先考虑溪辞的原因。 这是堇禾第一次见到秋野露出这种神情,霎时让她毛骨悚然。 凤阳走到牢门前,对南修莞尔道:“南修殿下,想来你此刻,应该也是如坐针毡吧?” “哦?此话怎讲?”南修轻笑的问道。 “我知道屠伐万灵堂的真凶是谁。”凤阳莫测高深的说道。 “你不是说你不知道吗?”南修不禁讥笑的问道。 “哈哈,我骗你都,其实我那日就在万灵堂。”凤阳俏皮的冲他眨眨眼。 南修知道他在引自己上钩:“我不感兴趣。” “哦?即使失去天君的继承之位也不在乎吗?”凤阳晦涩不明的问道。 南修突然联想到天君方才答非所问的态度,沉滞了片刻,问道:“你是想说与我兄长沉舟有关?” 听到他主动提及沉舟,凤阳猜想他们可能已经知道沉舟还活着了。 于是凤阳敛了敛笑容,佯装出一副疑惑的样子道:“我也不确定呢,我只是不知道花簇帝君想拿时幻镜做什么,天君又是否知情呢?” 凤阳将所有疑问甩给了南修,顺便把花簇帝君想夺时幻镜的事抖出去给他听。 南修听到他的这番话面色骤变,回想起花簇帝君说妖神勾结魔族时,沉舟没有反驳,而妖神却问了父君一句奇怪的话。 她问:“天君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而父君却问兄长:“沉舟,你可认错?” 南修顷刻间心头一沉,父君没有提出重新查证,而是直接问兄长认不认,仿佛一切都已确定。 这让南修不禁怀疑今日真的是他们首次再见吗? 南修突然觉得周身的一切都万分陌生,仿佛他不是这天界的一员。 他惶惶不安抬眸望着脸上带笑的凤阳,惊恐逐渐爬上心头,转身快步离开。 凤阳看到他的表情,顷刻间报复的快感油然而生。 南修敢让他难受,他就一定会礼尚往来,凤阳一向是这样的人。 他扭过头看向秋野,洋溢着笑容:“秋野,我干得棒不棒?” 秋野见堇禾恐惧自己,便缓缓将她松开,后退了两步,道:“凤阳,她还是交给你吧!” “好咧!”凤阳屁颠的上前,将堇禾带到牢房的一角。 凤阳其实早就知道秋野嘴硬心软了,他拍拍秋野的肩安抚道:“我们辞儿从小聪明伶俐,纯良无双,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她定会逢凶化吉,不会有事的。” 秋野面露愁容的点点头,随后略带感激的望着他。 此生所有的苦难,似乎都是凤阳陪他一同度过的,得此挚友,足矣。 鬼域阴间。 沉舟依旧没有打开魔界的入口,而是选择重新回到鬼域阴间。 他回到无忧阁良久,已然将诅咒的侵蚀抑制,却迟迟不见溪辞下来,生怕她有危险,内心难免焦灼。 就在沉舟想要再上天界时,一道金光照耀昏暗的阴间,这一刻他才放下心来,因为他知道是溪辞来了。 溪辞携着锦年从天而降,溪辞脚一着地就松开了攥着锦年的手,锦年一个没站稳,直往忘川河里滚。 就在她几乎入水,但已经与水中野鬼面对面互瞪时,溪辞动用法力将她拽了回来。 “那么急着死?”溪辞嘴角勾起揶揄的弧度道。 锦年几乎气炸,咬牙切齿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居然敢这样对我!” “花界帝姬。”溪辞不以为然的说道。 “你掳走我,无异于是在与整个花界为敌。”锦年试图用利害关系恐吓溪辞。 溪辞不为所动的瞅着她,轻笑道:“出了花界,你就是一个小小的上仙罢了,还敢这般装腔作势,本妖神不是你爹娘,不会惯着你!” “论辈分,我也是你姐姐!”锦年怒气冲冲对她吼道。 “是啊,那姐姐你怎么修炼了那么多年还只是个上仙呢?”溪辞轻蔑的调侃道。 锦年气得说不出话来,别过头不再看她。 溪辞满意的拽着她往无忧阁方向走去,那是她在鬼域阴间最熟悉的地方。 第七十一章 转 鬼域阴间,无忧阁。 赤那已等候多时,听到动静忙摩拳擦掌的去给她开门。 大门一开,赤那咧着嘴憨笑道:“丫头!” 刚叫完又觉得似有不妥,他迟疑的重新唤了一声:“魔后?” 溪辞听完眉梢微挑,忍俊不禁道:“我是溪辞。” 锦年不屑的白了溪辞一眼,扭头看向赤那,越看他越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说着,溪辞拽着锦年进门,路过院子时看到那棵已然参天的长生树,不自觉的驻足。 “诶,这不是我们花界的长生树吗?”锦年指着长生树嚷嚷道。 说罢,她猛然看向赤那,指着他道:“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偷树贼!” 溪辞闻言微微蹙眉,一把抓过锦年指着赤那的手指,稍稍用力锦年就疼得哇哇叫,松开时,锦年一脸幽怨的瞪着面无表情的溪辞。 赤那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鼻子,道:“本来是给凤阳上神种的,现在看来应该是用不上了。” “无妨,给死气沉沉的鬼域阴间添些生机,想来也是别有一番韵味。”溪辞莞尔道。 看溪辞转身似乎准备往先前住的房间走去,赤那忍不住问道:“丫头,你……不打算去见一见殿下吗?” 溪辞被他问得停了下来,一语不发的再次看向了长生树。 赤那逐上前问道:“你还在怪殿下吗?” 见溪辞依旧是沉默,赤那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说太多,但他还是不忍心他们之间有太多的隔阂:“你是因为前世在恨他,还是因为今生怨他?” 被赤那这一问,她微微垂下眼眸,清歌的过往和今生沉舟的选择,在溪辞的脑海里呼啸而过。 溪辞能感受到他有多爱清歌,她也能感受到清歌临死前有多恨他。 而今生,溪辞并没有受到过他的偏爱,不过是因为自己是清歌的转世他才会来九重天罢了,至始至终都与她溪辞无关。 “我不知道。”溪辞羽睫微颤,缓缓转过头去。 赤那听到她的回答,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赞不赞成殿下的立场,只取决于你是否对他的经历感同身受。” 溪辞轻描淡写的回了个“哦”,便将锦年拽进自己原先住的房间,转身把门关上前,她停滞了一刹道:“你若是真为沉舟殿下着想,就赶紧打消他想见我的念头,清歌的诅咒……无解。” 说罢,溪辞将门不禁关上,还上了锁,赤那站在门口,尴尬的眨了眨眼,摸着头转过身往沉舟的房间走去。 他到沉舟房间门口,恭敬的敲了敲门:“殿下,我是赤那。” “进来。”沉舟的声音从房内清晰的传出。 赤那轻轻推门进入,他走到沉舟案前:“殿下,溪辞回来了。” “她如何,可有受伤?”沉舟略显担忧的问道。 赤那摇摇头,答道:“一切安好,已经领着花界帝姬回房。” 沉舟放心的点点头,道:“甚好。” 看到沉舟逐渐开阔的神情,赤那有些迟疑的说道:“但她……似乎并不想见您。” 沉舟闻言微微一愣,旋即低头苦笑:“我知道。” “那殿下……”赤那此刻也不知道该如何出主意。 “这是我欠她的,自当由我来还,即使没有她这一世,我也应当下去还。”沉舟忆起清歌举剑自尽的那一幕,心如刀绞,寸寸柔肠。 赤那忧心忡忡的垂下了头:“殿下,您又是何必呢?” 沉舟苦笑的摇摇头,静默了片刻道:“魔界的入口已被封,天界很有可能会想借鬼域阴间打通一条前往魔界的路,传令下去,让十殿阎王封锁鬼域阴间。” “是,殿下!”赤那恢复往常的肃穆,领命后退了出去。 沉舟将整个魔界封印,因为那里面早已没有魔族的子民,有的只是对付天界的武器,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放出来。 人间已经逐渐统为一国,待人族完全统一,接下来就是推翻所有的神,重建信仰。 他略带憔悴的看向窗外的那轮红月,立誓待尘埃落定,必会还清歌一个交代。 此刻,溪辞坐在轩窗边,沉默的望着那轮红月,回忆自己这一生所有的经历,不禁深思这究竟是眷顾还是惩罚。 前世不得善终,这一世也无法再续前缘,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苦难始终不愿放过自己。 就在溪辞陷入沉思时,锦年在一旁暗暗想办法解开禁锢着自己的法术。 “别白费力气了。”溪辞回过神来看她委实费劲,忍不住提醒道。 “我爹很快就会来救我的,你若是识相就对我好些,否则我不会替你求情的。”锦年怂中略带嘴硬的威胁道。。 溪辞似乎被她的异想天开逗乐了,转过身子面对她道:“呵,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死到临头还能那么嚣张的?” “威武不能屈!”锦年忿忿回答道。 “想活命,还是得信奉识时务者为俊杰,当然,若是活腻了,就请随意吧!”溪辞看她那副心高气傲的样子,禁不住调侃道。 锦年被她这一说,隐约间有些泄气,抬眸瞪着她时,依旧觉得溪辞很眼熟。 她忍不住问道:“你是谁家的狐狸?” 溪辞听到了她问的话,却扭过头看向窗外不理她。 锦年不甘心的继续追问:“你认不认识姑逢山的玄狐妖君?” 听到秋野的名讳,溪辞明显愣了一下,却依旧没有回答她。 “你最好不是他的女儿,否则你就犯了不孝的大罪了。”见溪辞没有理自己,锦年便断定时自己多想了,自言自语的嘟哝道。 锦年的这番话引起了溪辞的好奇,她转过头来不以为然的瞅着锦年,轻蔑道:“哦?何以见得?” “你若是玄狐妖君的女儿,那我娘就是你娘,你把自己的娘亲打入天牢,就是不孝,还何以见得?呵呵!”锦年略带讥讽的说道。 溪辞顿时愣住了,突然回想起薄情说过自己半人半狐,还有自己几次想要杀了堇禾上神,爹爹都在拼命的阻止自己,她的神色逐渐郁结。 随后她忽然闪现到锦年跟前,冷着脸问道:“堇禾上神是如何与秋野妖君结识的?” “这与你何干?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 锦年还未说完,溪辞便捏住了她的脖子,一点点的用力:“你可能还没意识到,这里最方便投胎了。” “咳,咳咳,咳咳,我咳,我说……”锦年几乎是翻着白眼在妥协。 溪辞将她松开,转身坐在榻上,居高临下道:“说吧!” 第七十二章 转 在锦年将秋野与堇禾上神的过往一一叙述完后,溪辞再次陷入了沉思。 她没想到原来自己有母亲,而并非秋野一狐所生,只是倩儿这个名字,对于溪辞而言委实陌生。 从小到大,她的亲人就只有爹爹和义父,这些年来秋野将自己保护得滴水不漏,再反观与堇禾在九重天的针锋相对,溪辞更能理解秋野的用心良苦。 但她回想起自己将堇禾帝后打入牢内的这个决定,隐隐有些懊悔。 锦年看着她变幻莫测的脸色,心中逐渐有了清晰的答案,却还是想听她亲口承认:“你是秋野妖君的女儿对吗?” 溪辞冷着脸,抬眸瞧她:“跟你有关系吗?” “你默认了!”锦年瞬间肯定的指着她,惊呼道。 溪辞眸色阴沉的凝视她许久,锦年被溪辞盯的心虚得紧,遂扭头看向窗外。 溪辞突然明白,锦年为何主动提及自己将堇禾帝后打入天牢乃是不孝的大罪。 或许锦年一开始就对自己有所怀疑,几次搭话见自己不接,便故意提及此事,看自己是什么反应。 她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溪辞不由得冷笑道:“帝姬,你很希望当我的姐姐吗?” 锦年被她问得微微一怔,与妖认亲在锦年看来是一种耻辱,旋即摇头:“我宁可死也不要跟你有关系!” 溪辞闻言轻笑的缓缓起身,走到她跟前:“那你现在就去死吧!” 就在溪辞把手抬起之际,锦年忽然闭眼惊声叫起:“可我就算是死,也改变不了跟你的关系啊!” 她喊完,顿感周围一片寂静,偷偷睁开右眼却发现眼前空无一人。 “诶?”锦年旋即环顾整个房间,遽然只剩下她自己。 锦年有些莫名的搔了搔头,随后起身想借机离开这里,怎知她无论如何都打不开门。 回头看到轩窗还开着,她欣喜若狂的奔向窗边,却不料被溪辞设下的结界弹到了榻上。 锦年躺在床上吃痛的揉了揉腰,见实在出不去,遂决定在哪里躺下就在哪里睡一觉。 此刻的溪辞出现在了无忧阁的牌坊上,远远看着阴间的鬼差阴兵们,正浩浩荡荡的向忘川河畔行进。 沉舟乃是魔界至尊,既然自己是跟着他离开的,那花簇帝君自然会考虑去魔界捉拿自己,解救锦年。 可溪辞回想起沉舟说过魔界入口已被封,想来花簇帝君闯魔界无果的话,有可能会考虑通过鬼域阴间进入魔界。 若是如此,那花簇帝君还能歪打正着的将自己逮住呢。 就在溪辞陷入迷茫时,赤那从外边走了回来,他仰头看着站在牌坊上的溪辞,微笑的冲她挥了挥手。 溪辞从牌坊上一跃而下,来到赤那跟前:“天兵追来了?” “还没,但为了以防万一,整个鬼域阴间已经开始部署,以应对天神的入侵。”赤那正色道。 溪辞眸色迷离的看向那轮红月,许久后才开口问道:“殿下的计划,应该被我打乱了吧?” 赤那看着神色间略显晦涩不明的溪辞,轻声道:“确切的说,是提前了许多。” 溪辞顿了顿,视线回到赤那的脸上:“谢谢你。” 赤那有些意外的瞅着她,莞尔:“谢我什么?” “那些日子多亏了你的照拂。”溪辞和煦道。 赤那微微一愣,搓了搓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从未想过,当初那个以貌取人却又善良可爱的小丫头,竟然会是清歌的转世。 溪辞微微垂眸,风轻云淡的脸上似乎带着一丝疲倦,良久后开口道:“赤那,殿下身上的诅咒,很快会将他的元神燃烧殆尽,接下来的日子,尽量不要让他有机会与天君或是帝君交手,也不要让他见我,虽然清歌的诅咒不可解,但我……会想办法救他的,请你务必照看好他,给我争取些时间。” 虽说自溪辞回来后,一直表现得有些淡漠,但赤那知道她心里还是在乎殿下的。 “赤那,誓死捍卫沉舟殿下。”说罢,赤那对溪辞行了天界的礼。 溪辞对着赤那回了个妖界最高的礼:“玄狐族溪辞,在此谢过武神大人。” 自从他获得这副躯体,并决定隐姓埋名后,就没再听过这个称呼,忽闻溪辞这般称自己,亲切且宽慰。 随后,溪辞与赤那便擦肩而行,她向那鬼差阴兵而去,赤那回到沉舟身边复命。 花界。 三千繁花落不尽,四季轮回不相重,万里芬芳醉心房,这是所有鲜花神的故乡花界。 久久等不到溪辞回来的薄情,受到花簇帝君的召唤,便只身来到了花界。 百花亭内,花簇帝君面容冷峻的负手而立,薄情迟疑的走到他身后,拱手道:“帝君。” 花簇帝君缓缓转过身子面对他:“你可知晓破解魔界入口封印的方法?” 薄情这些年虽没回过魔界,但魔界入口被封也是略有耳闻,若是沉舟所为,其中必有蹊跷。 “不知,但我知道另外一个入口。”他虽不了解魔界入口的封印情况,但他立马想到了另外一个进入魔界的方法。 “哦?”花簇帝君眉梢微挑。 薄情站直了身子,正色道:“不知帝君可听过水中境?” “水中境?”花簇帝君一脸狐疑的咀嚼着这三个字。 薄情点点头道:“打开忘川河的另一面,便是魔界。” “忘川河的另一面?” 花簇帝君只知道忘川河内,都是不愿投胎的野鬼,从未听说过还有另一面。 “忘川河的另一面,就是魔界的长眠河,长眠河之上便是魔宫。” 薄情之所以能那么清楚,是因为当初清歌就是通过悬浮魔宫下的长眠河将他送出去的。 花簇帝君了然的点了点头,他沉滞片刻后,继续道:“薄情,妖神降世可有耳闻?” 听到花簇帝君提及妖神,薄情立马想到了迟迟未归的溪辞,他心头一沉,矢口否认道:“不曾听闻。” “如今,天界都以为是妖神勾结沉舟将万灵堂灭门的,但当时被迫做伪证的天狗已故,本帝君需要你去指证他们,这样一来发兵才更有理有据。” 当初之所以让天狗做伪证,是为了有个逮捕溪辞的理由,天君杀天狗是担心秘密泄露。 原本想说溪辞不过一介地仙,让战神将其逮捕回天界后,不给她任何辩解的机会直接关押起来,之后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套出时幻镜。 不曾想她竟飞升妖神,不仅堂而皇之的上天庭,还在大殿之上咄咄逼人,当着众神的面反客为主,让天君为难。 得知花簇帝君此次召自己来的用意,薄情立马警惕且严肃了起来:“帝君需要我怎么做?” 第七十三章 转 花簇帝君意味深长的瞅着薄情,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天庭已经下令派兵进攻魔界捉拿妖神,本帝君需要你配合演一出戏。” 薄情一直以来都是在暗处配合他行事,但自从魔界易主后,薄情就没再众神面前现过身。 如今要配合花簇帝君捉拿清歌的转世妖神溪辞,顿时激起他的百般疑虑。 见薄情眉宇间染上了层层困惑,花簇帝君和颜悦色道:“万年前你参与过大战,众神都知晓你是魔族太子,思来想去……还是由你在众神面前道出夺时幻镜的缘由,最是有说服力。” 花簇帝君分明是要弃卒保车,借机排除掉沉舟的嫌疑。 薄情眉梢一挑,轻笑的反问:“然后呢?我变成妖神的同党,被众神伏诛?”。 “当然不是。”花簇帝君拍了拍薄情的肩膀,沾花一笑道:“你先拉她下水,再用自己是屠杀万灵堂凶手的事实作为条件,让妖神不得已与你上同一条船,之后她必定会恼羞成怒想要杀了你,即使不杀你,她也需要倚靠你证明清白。” 帝君看他神色愈加凝重,便顿了顿,随后继续道:“无论如何,她都一定不会放过你,届时本帝君再帮你们制造逃离的契机,你先引她离开,之后本帝君会去寻你们,咱们合力将她降伏,共享时幻镜,你意下如何?” 帝君说完后,笑吟吟的望着薄情,似乎对自己的计谋感到非常满意。 薄情羽睫微颤,面无表情的抬眸注视花簇帝君的眼睛,倏地粲然一笑:“帝君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薄情愿凭差遣。” “甚好,甚好,那准备准备,前往鬼域阴间吧!”花簇帝君顿时笑逐颜开的拍了拍他胳膊后,转身领着众鲜花神率先出发。 薄情看着花簇帝君的背影,脸上的笑容逐渐烟消云散,凝成阴沉的杀气。 花簇帝君从头到脚,都没有提及沉舟,只怕是要让自己替沉舟背下魔界之主的锅。 若是薄情真的听从他的话,那么最后的结果只会是他和溪辞担下串通魔族屠杀万灵堂的罪名。 花簇帝君到时就以该罪名,先逼迫溪辞拿出时幻镜,再将他们兄妹一同杀了以绝后患。 但此刻的薄情没有太多选择,从花簇帝君说的话来看,是已经确定溪辞现在就跟沉舟在一起了。 可溪辞明知沉舟是屠尽魔族的仇人,居然还跟他在一起,难道这就是她说的很重要的事吗? 薄情想到这里赫然而怒,不自觉的将双拳捏紧。 但若是自己此刻突然抵触或是拒绝,必定会引起帝君的怀疑。 不如将计就计,一同去寻溪辞,再随机应变吧。 鬼域阴间。 百万天兵忽然大举进犯,引得鬼域一阵骚乱。 众鬼开始四处躲藏,黄泉路上的幽魂们惶惶不安。 偌大的鬼市空如死城,花楼的红颜鬼依旧不愿投胎,却已做好投身忘川河的准备。 二殿楚江王、三殿宋帝王、四殿仵官王和五殿阎罗王,已带着一部分阴兵在阴间入口处跟前来探虚实的天兵们周旋。 八殿都市王及十殿转轮王领着鬼差镇守忘川河,防止有漏网之鱼渡河而来。 秦广王好不容易将九殿平等王的肉体与灵体合二为一,看着他伤势初愈,才放心的出来。 但看到整个鬼域阴间陷入骚乱,开始动荡不安,秦广王眉头紧锁的眺望远方。 “你们是捅了天族的老巢吗?”孟婆惴惴不安的向秦广王问道。 自从鬼域阴间易主后,不是战神带兵入境搜查,就是此刻的百万天兵浩荡攻域,突如其来的“热闹”让孟婆无所适从。 见秦广王欲言又止,第六殿卞城王插嘴安抚道:“有过这个计划,现在看来可以跳过此步骤了,真好。” “这是重点吗?”孟婆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 六殿卞城王捂着后脑勺,委屈道:“我可是阴间天子诶,你不要仗着自己长得倾国倾城就可以理所当然的欺负我,我不要面子的吗?” 七殿泰山王过来维和道:“行了,别闹了,快让这些幽魂过桥到判官那里去!” 孟婆撇了撇嘴,推开六殿卞城王:“烦死了!” 六殿卞城王瞪着眼睛,委屈道:“我才烦呢!” 七殿泰山王无奈的将他们两个分开,随后变出无数分身,帮着孟婆施汤给等着过桥投胎的幽魂。 才回到地府,赤那就来传达沉舟殿下的命令,秦广王虽知道这一天迟早回来,却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提前。 他看着平静的忘川河,沉思片刻再抬眸时,溪辞出现在了河畔。 对溪辞不熟悉的八殿都市王及十殿转轮王,见到她浑身散发着神的光辉,不知是敌是友,纷纷祭出兵器一左一右的夹击她。 溪辞纵身上跃躲过他们试探性的进攻,翩若惊鸿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秦广王认得她,双脚蹬地腾空而起,闪现到河畔阻止他们道:“住手,她是沉舟殿下的人。” 溪辞身如飞絮般从天而降,对着秦广王拱手行礼道:“见过秦广王。” 秦广王看着眼前已飞升妖神之身的溪辞,略感吃惊道:“原来你就是妖神!” 从他的话语里,溪辞猜到他可能听说了些什么,只是不知道那妖神就是自己。 “正是在下。”溪辞莞尔道。 秦广王没来得及寒暄几句,只见有阴兵仓惶报信道:“花簇帝君率领众鲜花神,突破了阴间入口,二殿楚江王、三殿宋帝王、四殿仵官王和五殿阎罗王快守不住了,请各位殿下快快前往支援!” “他是来抓我的,我跟你们一起去,必要时可以将我交出,以免殃及更多的无辜。”溪辞正色道。 秦广王若有所思望着她,嘴角弯起弧度道:“六界八荒,各为其主,没有谁是无辜的。” 他看溪辞一副欲言的样子,又继续说道:“你既站在神界的对立面,于我而言就是盟友,没有絶仁弃义的道理,这是我阴间与天界的事,无需客人插手,你留在此处便好。” 说罢,他转头呼道:“老六,老七,老八,跟我走,老十与孟婆镇守此处!” “遵命!” 第七十四章 转 九重天,天君寝宫。 从天牢出来,南修面色铁青,划着流星大步跨入天君寝殿内,无视两列仙娥对他行的礼,直径向天君走去。 此刻的天君面容憔悴,坐在案前扶额歇息。 回想沉舟做出的选择,令他非常的失望和痛心。 天君自认为已仁至义尽,一而再,再而三的给沉舟机会,就希望他能回心转意,同时也是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为了不失信于众神,天君没办法堂而皇之的承认自己有过失误。 “父君。” 南修的一声轻唤,将他从思绪中拉回,天君缓缓睁眼抬眸,蔼声道:“是南修啊。” 天君有些虚弱的对他露出亲切的微笑,将南修原本的愤慨之情削弱了许多。 南修注视着天君的眼眸,神色间颇有些犹豫,却又觉得不吐不快:“儿臣……儿臣方才去见了凤阳上神。” 天君听完羽睫微颤,随后饶有兴趣的问道:“哦,那他可有说什么?” “他说……他当日就在万灵堂,而且花簇帝君也在,父君可知情?”南修鼓起勇气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口。 此刻的南修太想知道答案了,完全没想过天君若是承认自己,这知情意味着什么。 天君先是微微一愣,旋即粲然一笑道:“南修,你贵为战神,怎么能随意轻信他人?” 南修被天君这一说,隐隐觉得是自己唐突了,刚想开口解释,天君却没给他机会,继续说道:“那日花簇帝君与为父在此下棋,凤阳上神既然说在万灵堂见到了花簇帝君,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会见到我?所以我也在万灵堂吗?” 天君的口吻原来越重,话音还未落,南修惶恐的跪下道:“父君,儿臣并无此意!” 天君面色淡淡的起身,有些失望的说道:“南修,我现在就只有你一个儿子了,但我没想到别人随便一挑唆,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让你来怀疑自己的父君,为父于你而言,还抵不过外人的三言两语吗?” 南修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全然忘了自己是为何而怀疑,他跪在地上慌不择言道:“父君,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只是想确定凤阳上神说的是否属实,花簇帝君是不是真的有打过时幻镜的主意,仅此而已啊!” “南修,你觉得花簇帝君不惜忤逆元始天尊夺取时幻镜,是为了什么?”天君再次向他发问。 “儿臣……不知道。”南修有些丧气的回答道。 天君看着他这副样子,顿时心头火起,愤不择言道:“接任战神之位那么多年,为何你永远都学不会沉舟的稳重,总是人云亦云鲁莽行事……” 听到“沉舟”二字,南修突然醒悟过来,他终于知道自己在天君眼里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了。 花簇帝君或许不需要时幻镜做什么,但南修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父君有过哪些遗憾。 沉舟,两万岁飞升上神,五万岁荣登战神之位,他才是父君最器重的儿子,就连未来的天君之位,父君一直都希望是沉舟来接替,从小南修就心知肚明。 母后也最疼爱兄长,所以当兄长被父君亲自行刑处死当日,母后悲痛欲绝也随着去了。 母后逝去前,从未考虑过年幼的自己有多舍不得她。 而父君也是在兄长逝世后,硬将自己推上战神的位置,不管自己是否喜欢,可当自己习惯了这个位置,父君又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个位置了。 这一刻,南修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意外,意外的闯入了他们之间。 南修咬着牙,忍受这份沉重的屈辱,含泪道:“儿臣,知错了。” 天君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异样,下意识觉得自己可能说得有些过了,旋即和颜悦色道:“为父也是为了你好,不想你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起来吧!” 南修敛了敛自己的不痛快,低着头拱手道:“父君教导的是。” 天君拍了拍南修的肩膀道:“忠言逆耳,你应该不会怪罪父君对你严厉吧?” 南修摇了摇头:“儿臣不敢。” 此时天君有些疲惫了,他想了想道:“花簇帝君应该已经领着众鲜花神到鬼域阴间了,你去助他一臂之力吧!” “遵命!”南修依旧低着头,抱拳领命道。 说罢,他毫不犹豫的转身,昂首阔步的踏出天君寝宫。 他背对着天君越走越远,直到彻底消失在天君的视线里。 南修竖起大拇指,拭去眼眶中,摇摇欲坠的泪珠,神情肃穆而冷漠,内心却汹涌澎湃,宛若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 在南修走后,紫微星君从某个拐角处走出来,是青年人的模样。 他嘴角勾起意犹未尽的弧度,晦涩不明的凝视着南修远去的背影。 司命也从拐角处出来,戳了戳她:“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未来的天君。”紫微星君莞尔道。 司命顿时眉头微蹙:“沉舟殿下都回来了,还轮得到他?” “沉舟殿下是不会回来的。”紫微星君意味深长地说道。 司命眉头皱得更深了:“你为什么那么肯定?” 紫微星君莫测高深的侧目看他:“你猜。” “直说会死?”司命不自觉的冲他翻白眼。 “秘密。”紫微星君将食指竖着贴在唇上,笑吟吟的说道。 司命怒视他道:“既然你有那么多秘密不能分享,以后也别想让我给你找六司府任何一个人的运簿。” 眼前的这个男子,整天不仅对自己各种使唤,还把六司府的运簿当话本来消磨时间,简直有辱天神之威。 “司命,你的霸道,我很欣赏。”紫微单手托腮,笑靥如花的凝视着他。 “滚!”司命气得一掌拍在他的背上,扭头就走。 紫微星君敛了敛笑意,神情逐渐肃穆且忧郁的微微仰头。 在司命走远后,他款款来到了天君的寝殿门口,晦涩不明的在门口站着。 许久后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随后转身离开。 阴阳交界。 众鲜花神虚实莫测的布阵施法,应对数不胜数的阴兵。 而花簇帝君进退迅疾,丝毫不见拖泥带水将二殿楚江王、三殿宋帝王攻得手足无措,捏剑诀之后锋刃划过之处立刻见血。 转身又是扬剑一记上挑,将四殿仵官王和五殿阎罗王刺得千疮百孔,随后用剑背将他们打落。 被及时赶到的秦广王等一行接住,他看着自己的兄弟各个身负重伤,却依旧浴血奋战,眉眼中染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愧疚。 他纵身上跃从虚空中取出一柄宽刃大刀,快不及眼的接下了花簇帝君的每一招。 花簇帝君嘴角一勾:“终于来了个抗打的。” “终于来了个送死的。”秦广王不甘示弱道。 “呵,嘴还挺硬的,就是不知道能撑多久。”花簇帝君轻蔑道。 “你可以试试。”秦广王眸中闪过一道寒光,说罢横跨一步,由上至下将刀砍向花簇帝君。 花簇帝君冷笑的横剑一挡,再送出一掌,秦广王被他那一掌震得手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其他几位阴间天子齐心协力将鲜花神的法阵打乱后,见秦广王不敌花簇帝君,便联手而上。 只见花簇帝君右手持剑,左手凝聚法力,周身百花缭乱,似有斗转星移之能,他轻蔑一笑:“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就在他送出这凝聚了法力的一掌时,沉舟闪现到花簇帝君跟前,轻而易举的替他们接下了这一掌。 这一掌震得花簇帝君不自觉的后退了好几步,他稳住步子后冷笑道:“你终于出现了。” “我一直在等你。”沉舟面无表情的回应道。 第七十五章 转 鬼域阴间。 赤那复命后,在原地踌躇了片刻,还是向沉舟提到溪辞往忘川河畔去了。 沉舟忧心溪辞想要单枪匹马对付花簇帝君,放心不下的他随后也去往了忘川河畔。 他藏身于远处的幽林,暗暗观察溪辞与阴间天子们的动向。 当溪辞提出要前往阴阳交界处时,他刚准备动身出来,没想到秦广王抢在前头替自己阻止了她。 看着秦广王一行人离开,溪辞转身去帮孟婆施汤,没有执意跟着秦广王而去,沉舟这才放下心来。 但既然花簇帝君已经攻破防守,那么入侵占领鬼域阴间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于是,沉舟现身于阴阳交界处,望能将其终止与此。 “沉舟殿下!”秦广王及其他阴间天子惊喜的呼道。 面对沉舟的骤然而至,众鲜花神尤为震惊,见势不对,便纷纷收手退到了花簇帝君的身后。 沉舟眼角余光将四周环顾了一遍,最后落在花簇帝君身上。 他的右手掌心流光一闪,延伸出那柄长五尺的清苍剑:“退出阴间,和死,你们得选一个。” “你若现在收手,本帝君也可既往不咎。”花簇帝君将手中的剑捏紧,一脸肃穆的说道。 沉舟被他的痴心妄想逗笑了:“帝君怕是还未从成寐中苏醒,正做着盖世无双的梦。” “彼此彼此。”花簇帝君狞笑的讥讽道。 沉舟低头轻笑着,突然收声抬眸,冷酷道:“既然不愿醒,那就……永远的沉睡下去吧。” 说罢,他捏着剑诀,身形一跃似闪电般的划出一道剑光,花簇帝君竖剑身侧一挡,激出电光火石。 “上!”秦广王侧头一呼,立得百应,与对面众多鲜花神进退迅疾的缠斗在了一起。 “咴儿咴儿!”一阵突兀的马叫声引起大家的注意。 顺着声一睹,是战神南修前来支援花簇帝君了。 南修骑着天马,微微仰着头凝视沉舟与花簇帝君的对决,眼眸冰冷得仿佛结了一层又一层的霜。 他从马背上腾身一跃,欺身而进帮着花簇帝君一同对付沉舟。 沉舟看似无情犀利,却每一招每一式都在有意无意的让着南修。 一时间剑拔弩张,阴兵虽不敌天兵,却源源不断的重生,减缓了天神前进的步伐。 就在混战最为激烈之时,一道黑影突然闪过,似乎是奔着忘川河而去的。 沉舟眉梢一挑,冲秦广王道:“拦住他!” 秦广王闻言便身形一闪,用自己的宽刃大刀将其拦截。 薄情矫若游龙的躲过了秦广王的大刀,他退到一旁抬手祭出自己的长柄刀,反手就斩杀了几个误入半径内的天兵和阴兵。 此举让秦广王一时间分不清他究竟是敌是友,不由得疑惑的瞅着他。 薄情轻蔑一笑,用刀刃在虚空中拟了个法阵,身边的风突然集中在法阵上,像是液体一般扭动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风穴,仿佛要将所有的一切吸入虚无的深渊。 秦广王来不及结印布阵抵御,差点被吸入虚无时,一只修长的纤纤玉手突然捏住了薄情的手腕道:“住手!” 定睛一看,居然是溪辞出来了,沉舟听到她的声音有些轻微的分神,好在花簇帝君已经开始倦怠,南修也不敌自己。 阴阳交界处的战斗将忘川河平静的水面震起了一圈圈的涟漪,溪辞放心不下还是决定现身支援。 不曾想,薄情也出现在了这里,溪辞眉头紧蹙的凝视着他,眉眼间尽是对他的请求。 虽然早早知道遇上溪辞是在所难免的,但真的见到她跟沉舟在同一个地方现身,薄情还是有些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 他收起风穴,凝视着溪辞的双眸,脸色有些难堪,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时,冷不丁的感受到了花簇帝君的视线,薄情迟疑了片刻,正色道:“我是来接你的!” “我还不能离开。”溪辞见他收起了风穴,便松开了他的手,不自觉的退后了半步。 “我们已经拿到时幻镜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薄情忽然说道。 被他这话一说,溪辞愣了愣,一头雾水的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我们灭了万灵堂,天界是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得趁现在离开这里!”薄情十分认真的说道,并伸手去拉溪辞。 沉舟听到薄情的话也愣了一下,不明白他这是意欲何为。 而略显疲倦的花簇帝君忽然露出轻松一笑,道:“原来如此,妖神是企图利用时幻镜帮原魔族太子东山再起吗?” 南修及众鲜花神也缓缓停滞了下来,略显诧异的看向溪辞。 溪辞吃惊的甩开他的手:“什么叫我们?” 薄情知道这会陷溪辞于不义,但他此刻只能按花簇帝君说的做,把溪辞带出这里之后,再说出原委一同远走高飞。 “溪辞,上一世沉舟没有选择你,这一世他也一定会辜负你,有了时幻镜我们可以修正所有的错误,跟我走吧!”薄情发自肺腑的说道,并再次向她伸出手。 溪辞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愣怔的望着他,旋即看向花簇帝君:“是你让他这么做的吗?” “妖神,你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花簇帝君轻笑道。 秦广王虽然听得有些懵,却还是毅然决然挡在溪辞面前,对薄情道:“她不愿意跟你走,别白费心机了!” 花簇帝君回头对众神道:“将罪神溪辞拿下,莫要让时幻镜落入魔族之手!” “遵命!”众神领命道。 薄情见秦广王突然横插进来碍事,恼得提刀冲他砍去。 “保护妖神!”沉舟面色铁青的凝视着眼前得意洋洋的花簇帝君,寒声下令道。 几位阴间天子得令,旋即阻拦众鲜花神向溪辞而去的步伐。 此时帮着花簇帝君对付沉舟的南修突然倒戈,他闪现到众鲜花神身后,现出金龙鱼的原形,当着几位阴间天子的面吞噬好几位鲜花神。 几位阴间天子瞬间瞠目结舌,剩余的鲜花神则是惊恐万状的躲避南修。 花簇帝君大惊:“南修,你在做什么?!” 南修恢复人身,瞥了花簇帝君一眼,似笑非笑的看向沉舟:“大哥,我想坐上天君的位置。” 第七十六章 转 沉舟虽面色淡淡的注视着南修,但眼中依旧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接着,南修统领的骑兵将手中兵器,纷纷指向了花簇帝君率领的天兵及鲜花神。 百万天兵瞬间慌乱,满脸不可置信的两边望,不知是要站在花簇帝君这边,还是回到战神麾下。 “放肆!南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花簇帝君大怒的呵斥道。 “当然。”南修和颜悦色的莞尔道。。 花簇帝君气得面颊抽动,道“待本帝君凯旋,定会向天君参你一本!” 南修闻言,无奈一笑,旋即扭头对众天兵天将正色宣布道“今日本战神到天牢内审讯凤阳上神,从他口中得知,那日万灵堂遭到屠门乃花簇帝君所为,企图侵占上古神器时幻镜罪,有悖元始天尊神训罪加一等,故今日本战神将在此伏诛花簇帝君。” 他说完后,众天兵罔知所措的望向脸色逐渐凝重的花簇帝君,嘴角不自觉的湾出一道薄凉的弧度。 “本战神乃天君之子,也是下任天君的继位者,有权处置神族逆贼,胆敢违令者,杀无赦!”见众天兵天将还在原地迟疑,他不由得收敛笑意,寒声道。 听到这番话,原本还踌躇不决的天兵面面相觑后,都选择回到战神麾下。 花簇帝君见状,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故作镇定道“分明是凤阳上神自甘堕落,常年与妖族为伍遂鬼话连篇,全是栽赃本帝君的无稽之谈,战神居然会选择相信这种谎言,若是传出去只会让六界不齿!” 还在和秦广王互砍的薄情没想到风向转得那么快,他突然担心一会儿走不了,便想要趁事态还未一发不可收拾之前,快快从此地撤离。 可临走前,他还是想带着溪辞离开,于是他故意向秦广王重新打开风穴,企图借此迷惑对方,使其与自己保持一定距离。 随后他又转身瞬移到溪辞身边,趁其不备祭出法术绳索将其双手束缚。 溪辞大惊,不悦的呵斥道“放开我!” “废话少说,你必须跟我走!”薄情不容拒绝的将她硬拽。 觉察到异样的沉舟猛然转头,对视上溪辞不知所厝的双眸,顿时心头一沉,无暇顾及其他的向溪辞而去。 薄情眉头一皱,倏忽向沉舟掷出自己的长柄刀,就在他竖剑身侧一挡之际,薄情与溪辞顷刻间消失无影。 沉舟还未来得及反应出他们是怎么离开的,天兵天将就在南修的命令下层层围攻花簇帝君及鲜花神们。 几位阴间天子及阴兵也早已从混战中退了出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忽然深陷险境的花簇帝君及鲜花神们。 沉舟神色间颇有些郁结的回头,看向突如其来的局势转变,旋即对视上神态骄恣的南修,陷入不解的沉思。 而南修方才也在注视着那一幕,只不过他打的是薄情这位魔族太子的主意。 见没有成功的阻止薄情带走溪辞,秦广王走到沉舟身边,道“殿下,要追吗?” 沉舟闻言抬眸,静默了片刻道“算了,她不会有事的。” 溪辞是清歌的转世,他知道薄情有多宠爱自己的妹妹,所以他相信薄情是不会伤害她的。 但他也知道薄情有多么的痛恨自己,遂执意将溪辞带走。 此刻精疲力竭的花簇帝君这时才明白,南修为何没有一来就命天兵天将对付自己。 他就是想借沉舟之手,先消耗自己的法力,待自己疲乏后再借口发难。 这百万天兵虽是自己率领而来,没想到会成为置自己于死地的帮凶。 看着一个个葬身于此的鲜花神,花簇帝君不由得低头苦笑,南修确实是可塑之才,只可惜他对付的,是唯一一个愿在天君面前为他说话的自己。 但他不知道,南修只所以想要除掉他,只不过是想借机削弱天君的势力,让自己接下来能更顺利的继位,尤其是与天君接触最频繁,且在天界影响力还不小的他。 南修看着他苦笑的嘴脸,以为他是因失算而露出这样的表情,不免有些得意道“既然已经来到了阴间,索性就不要回花界了,帝君。” “我终于知道,天君为何如此的不满意你了。”花簇帝君撑着筋疲力敝的身子,微微仰头轻蔑的对他说道。 听到这句话,南修一扫方才的陶然自得,面色逐渐铁青且略带愠怒。 花簇帝君对他此刻的神情十分满意,轻笑着一字一句道“因为你,德不配位。” 他的这番话彻底将南修激怒,南修怒眉一扬召出龙牙戟,犹如鬼魅般闪现到花簇帝君跟前。 此刻的花簇帝君因过度倦怠,因而反应迟缓许多,在南修的强势攻击下伤痕累累。 电光火石之间,南修的招式虚实莫测,看得眼花缭乱,距离越拉越进,他从未如此狠戾过,当着沉舟的面,南修似乎想证明自己并不比他差。 可当他因花簇帝君的这句话,而被激怒那一刻,就已经输掉了许多看不见的东西。 花簇帝君一口鲜血喷射而出,单膝跪地持剑抵住南修重重落下的一击。 只见南修突然将龙牙戟一收,另一只手抽出佩剑向他喉部骤然一挥,一剑封喉,花簇帝君瞪目捂喉。 趁着花簇帝君还未死,南修显现金龙鱼真身,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口将花簇帝君吞噬而尽,彻底的将花簇帝君的内丹及修为占为己有,与自己合为一体。 目睹这一切的众阴间天子震惊得瞠目结舌,甚至觉得此刻的南修面目可怖。 沉舟不知道南修发生了什么会遽然这个样子,但他知道眼前的南修已经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弟弟了。 南修恢复人身,修为瞬间大涨,他看着众阴间天子震惊的神情,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沉舟身上,虽然自己已经获得了花簇帝君的修为及内丹,但依旧不是沉舟的对手。 “还不够……”南修贪婪的凝视着沉舟,喃喃自语着。 他想了想,事已至此,已经不能回头了,旋即下令道“撤退,回九重天复命!” “是,遵命!” 南修嘴角弯起一抹漫不经心的弧度,领着大部队缓缓离开。 看着众天兵天将撤出鬼域阴间,沉舟浑身没有一丝松懈。 他有不祥的预感,未来一定还有会更大的变数,不禁隐隐有些担忧。 而这时,已经撤出鬼域阴间的南修已经在心里谋划另外一个局。 回快到南天门之前,他突然停了下来,决定将花簇帝君的死归结到沉舟身上。 于是,他面色阴冷的回头,眸光可怖的注视着众天兵天将“今日在鬼域阴间,你们都看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众天兵天将一脸惶恐的面面相觑,缄口不言。 他满意的冷冷一笑,道“今日,本战神领着援兵赶到时,花簇帝君已经惨死在魔尊手上,周旋不下无奈撤退,对吗?” 众天兵天将听完之后不假思索,如小鸡啄米般点头纷纷。 “看来,新一轮的之战是在所难免了。”南修面露狡黠之意的说道。 既然如此,那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是不是可以邀请原魔族太子与自己一同对战沉舟呢?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了…… 。 第七十七章 转 御风腾云行万里,拨开云雾,姑逢山渐入眼帘。 溪辞挣脱束缚,欲转身回鬼域阴间,却被薄情一把拽住。 她双眉微扬,愠怒的掰开薄情的手,薄情不依,一来一往二人过起了招。 从天上打到了山脚,激起清湖数丈水柱,惊得林中百鸟各自飞。 溪辞负气的冲他送出一掌,薄情没有一丝犹豫的接下后,被震得眼前景色渐远的飞出,接连撞断好几棵树才停下。 “你是认真的吗?”薄情嗔怒的从地上爬起来,质问道。 溪辞冷着脸,眸光却好似有火一般忿然:“那你呢?说的那些又意欲何为?” 薄情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却依旧生气:“我是在救你!” “救我,就要冲我泼脏水?”溪辞啼笑皆非道。 “是花簇帝君让我这么做的,但他并不知道你是清歌的转世,为了确保你无恙,我只得借此机会到鬼域阴间去,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你带出!” 薄情想证明自己是真的在保护她,可说着说着却愈发的委屈。 他觉得溪辞不仅读不懂自己的用意,还背叛了自己对她的信任。 他在姑逢山等了她那么久,她都没有回来,没想到是和沉舟在一起。 这一世,她依旧被沉舟虚伪的外表迷惑,已然不顾杀父灭族之仇了吗? 可在溪辞看来,他分明可以更加妥善的去应对的,偏偏选择了这个方式,究竟是为了救自己,还是为了时幻镜? “你保护的,究竟是我,还是在你的臆想中,被我藏起来的时幻镜?”溪辞红着眼眶问道,清歌对薄情的记忆,在不断的左右着溪辞的情绪,怨他,又不能弃他。 “所以,你觉得我是为了时幻镜才去鬼域阴间的?”他觉得溪辞此刻有些不可理喻。 溪辞没有接话,而是定定的注视着他,答案却显而易见。 这一刻,薄情突然觉得,自己在不断的证明被伤害。 他嗔怒的静默了片刻,咬牙质问道:“那好,我也想问你,你为什么不愿意交出时幻镜?你在担心什么?是担心沉舟会死吗?” “我没有时幻镜。”溪辞敛了敛自己的愤怒,一口咬定一切都是他臆想的。 但薄情明显不吃她那一套:“我猜对了是吗?那父君算什么?父君在你眼里,还抵不过一个结识了两三万年的夫君?” 溪辞很明显被他这句话刺激到了,她愣怔的深吸一口凉气,迟疑了一霎,如鲠在喉道:“我的名字叫溪辞,我的爹爹叫秋野,我家住在姑逢山顶的紫藤小筑……” “住口!”薄情大发雷霆的怒呵道:“你分明记得在魔界的点点滴滴,怎么?换了一副肉身就想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要不是因为你引狼入室……” “对,都是我的错,所以我不想再回到过去,我不想再重来一遍,我只想守护我当下所拥有的一切!”溪辞泪眼潸然的冲他大喊道。 远离世间纷扰的姑逢山,是清歌那一世寐以求的世外桃源。 上一世,清歌没有等到沉舟许给她的恩爱两不疑。 这一世,溪辞拥有的都是清歌所望尘莫及的,没有夺嫡纷争与无止境的之战,只有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只要将秋野和凤阳救出,就带他们远走高飞,躲避一切纷扰。 薄情一脸不可置信的注视着她坚韧的双眸,难以接受的红了眼眶,因内心受伤而委屈的摇摇头:“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会背叛我,背叛父君,背叛魔族,一定是沉舟搞的鬼,一定是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后退,可刚一转身就听到身后发出巨大的声响,神力及仙气如气浪般一圈圈激荡。 薄情猛然回头一看,只见一把金光熠熠的戟,几乎要刺穿溪辞的身体,他顾不得方才的争吵,大惊的脱口而出道:“清歌!” 溪辞吃力的拨出刺中自己的戟,她记得这把兵器,是战神的龙牙戟。 当薄情向她走近一步,溪辞立马感知到危机将至,便冲他大声喊道:“别过来!” 果不其然,一只巨大的锁妖笼将溪辞困在其中,薄情尤为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这时,龙牙戟飞回了主人手上,南修款款从树林里走出来,笑吟吟的扫了受伤的溪辞一眼,目光落在薄情身上:“还记得我吗?先前交过手。” 溪辞捂着腰间的伤口,隐约间觉察到此时的南修与先前有所不同,不知鬼域阴间发生了什么,他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薄情双手抓着锁妖笼,试图将其掰开一个出口让溪辞出来。 “想救她,不如与我谈谈吧!”南修脸上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对他说道。 “也好,先杀了你,再救她!” 说罢,薄情祭出自己的长柄刀,快速出刀攻击了过去,而薄情犹如鬼魅躲过他的刀,以几乎鼻子碰鼻子的距离出现在薄情面前,杀气腾腾的微微一笑。 南修扬起龙牙戟,就是一记上挑,跟着一个连突刺,薄情被攻击得措手不及,索性他躲过了致命一击,伤势还不算重。 薄情刚想反击,就被南修一脚踹飞得老远,一片树林就在眨眼间被荡平。 在锁妖笼内的溪辞目瞪口呆地凝睇南修,才短短的时间他是怎么变得那么强的? 从他跟薄情的交手来看,功力几乎在自己之上,溪辞断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才使南修有这般近乎脱胎换骨的变化。 薄情趴在地上,吃力的想要爬起来,一双战靴映入眼帘,他顺着靴子从下往上看,南修正轻蔑的瞅着自己。 南修趾高气昂的伸出手道:“与我为伍,换她无恙,如何?” 薄情愣了愣,看着锁妖笼中受伤的溪辞,咬咬牙道:“我不信你。” “你怕是没得选,除非你去求沉舟来救你们。”南修冷笑的说道:“你愿意去求他,还是跟我谈买卖?” “你想要我做什么?”薄情借此拖延时间调息。 “与我携手杀了天君,嫁祸给沉舟。”南修毫不掩饰的说道。 “你说什么?”薄情不敢相信的再次问道,就连溪辞都被他的那句话给惊得哑口无言。 “你没听错,帮忙杀了我的父君,助我要坐上天君之位!”南修面无表情的说道,声音里也没有一丝温度,仿佛这一切与自己无关。 上任魔尊还在世时,薄情也是位养尊处优的太子爷,平日里不管吃多少苦他都从未想过要杀害自己的父君,或许是因为他一直被偏爱着,没有那种失望与放弃的决绝。 但为了确保溪辞不再受到伤害,与其遵从原则,不如将计就计,借机拖延时间,再随机应变将溪辞救出。 “好,我答应你。”薄情缓缓起身,与他面对面道。 南修就是看中了薄情的魔族身份,才找他来帮忙栽赃沉舟的。 听到他答应了,南修满意的回头意味深长地看向溪辞,仿佛再说:我还真是低估了你的利用价值。 溪辞嗔怒却又担忧的看着他们两个结盟,她不满薄情的这个决定,但她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劝得动薄情。 薄情似乎对谁都残忍凶狠,可唯独族人才能获得他所有的温柔和奋不顾身。 第七十八章 转 天界,南天门。 拨开缭绕的仙雾,南修昂首阔步的走在前头。 身后有六名天兵抬拉着一座锁妖笼,而被困在笼内的,正是那日从天界脱身的妖神溪辞,此刻她身上还负着伤。 南天门的守将,略显诧异抱拳行礼道:“战神!” “嗯。”南修面色淡淡的回应道,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身后的锁妖笼,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而笼内的溪辞,神色极为凝重的望着抬拉锁妖笼的天兵,欲言又止。 穿过南天门,南修直奔天牢而去,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他们“一家子”团聚后的反应。 原本在牢里百无聊赖的秋野,刚看到那座锁妖笼被抬进来,嘴里还叼着一根干草,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可看清被困在锁妖笼内的是溪辞,他顿时瞪大惊恐的双眼,腾身而起,贴近牢门结界想要辨个真切。 一旁穷极无聊的凤阳和堇禾,被他的举动惊得也纷纷扭头看向外边。 秋野急切的目光落在溪辞腰间的伤痕上,他既心疼又惊恐的拍打着牢门结界,向卧在笼内的溪辞喊道:“辞儿?辞儿!” 溪辞此刻有些虚弱,她闻声看向秋野,顿时热泪盈眶:“爹爹!” 听到溪辞的回应,秋野稍稍松了一口气,可急切的心却并未平静下来,他巴不得即刻瞬移到溪辞身边为她查看伤势。 南修看到这一幕颇有些报复的快感,他挥挥手让原本驻守于此的天兵离开,随后缓缓走到秋野跟前:“很心疼吧?” 被他这一问,秋野双眸泛起了血光,恶狠狠的瞪着他:“你干的?” “对,是我。”南修轻蔑的笑道:“我是送她来跟你们团聚的,开心吗?” 秋野此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周身燃起暗色火焰,他想借原形来冲破这座牢房。 但这是天牢,无论他原形有多么庞大也不可能将其冲破,反而还会遭到结界反噬。 凤阳见状,急忙上前阻止秋野,却被他周身强大的妖力,弹开撞到墙上落地,惊得堇禾蜷缩在了角落不敢吱声。 “爹爹!”溪辞急忙喊住他,秋野听到溪辞的声音顿了顿,扭头看向溪辞,眉目间写满了对她的担忧。 溪辞对他摇摇头:“不要。” 看到她那副虚弱的样子,秋野瞬间心软了,暗色的火焰刹那间消散殆尽。 凤阳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瞥了一眼角落的堇禾,走到秋野身边安抚他冷静一些,旋即目光犀利的转向南修:“南修,你以为,你能只手遮天多久?” “恐怕……要比你想象的久。”南修寒声回敬道,被困在这里那么久的他们,自然是不知道当下局势转变得有多快。 这时,抬拉锁妖笼的六名天兵突然化作六道黑烟合六为一,黑烟散去之后,薄情赫然出现在此。 溪辞方才的反应,让薄情明白了她为什么不愿意拿出时幻镜回到过去,复活整个魔族绞杀沉舟。 因为她,舍不得今生。 薄情双眸泛着寒光,将反复秋野打量,旋即又看向凤阳,心中霎时萌生出一股嫉妒的杀意。 凤阳见到薄情分外诧异:“魔族太子薄情?” “凤阳上神,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几万年前的大战交过手,薄情对他印象深刻。 不知道南修在搞什么鬼,但凤阳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堇禾再也抑制不住想要离开这里的心情:“战神,花簇帝君回来了吗?他什么时候来救我?” 听到花簇帝君这个称呼,南修倏地笑出了声:“帝后,不要等了,他回不来了。” “什,什么意思?”堇禾惊愕的望着他,眼眶微微泛红。 “花簇帝君已惨死魔尊之手,我奉天君之意前往支援,却没能将他救下,委实内疚。”南修面露忧伤的解释道,但眼眸中却没有一丝难过的痕迹。 南修的话使堇禾蕴在眼眶上的泪,蓦然决堤,她神情略显愣怔:“那……锦年呢?” “生死未卜。”南修根本没想过要去救她,是生是死就看她的造化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堇禾顷刻间痛心疾首,捶胸顿足道:“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会……我究竟是犯了什么错,要这样惩罚我……若是锦年也遭遇不测……我该如何是好……” 堇禾的哭声,在偌大的天牢内绵绵不绝的回荡着,溪辞看着她悲痛欲绝的样子,不由得垂下了眼眸,思绪万千。 薄情的眼角余光觉察到了溪辞在情绪上的变化。 他有些焦躁的咬着牙,捏紧了拳头,却不得不克制住自己的濒临爆发的愤懑,走到南修身边:“不要在这种无谓的事上,浪费时间了。” 南修看着他,不假思索道:“嗯,也是,那就速战速决吧!” 薄情点点头,又一分为六的跟着南修走出天牢,以混淆视听。 在前往天君寝宫的路上,躲过来来往往的神仙,到了某一个拐角点,六位天兵合成一个天兵。 “跟紧点,不然我可盖不住你身上的魔气。”南修用自身蓬勃的仙气,去掩盖薄情身上的魔气,成功暗渡陈仓。 天君寝宫的门口,仙娥们看到南修带着一名面生的下属前来,纷纷退到两边行礼道:“见过战神!” 南修意味深长地对他们点点头,便直径往里面去了,可那紧跟其后的天兵看起来似乎并不友善,让仙娥们不由得蹙着眉,好奇的多看了两眼。 天君坐在案前,眉目忧愁地看着手中折子,想起花簇帝君,不免有些伤感。 自己当初能坐上天君之位,花簇帝君有一半的功劳。 不仅如此,当他知道自己为沉舟之事懊悔不已时,主动提出帮自己去万灵堂夺取时幻镜。 如此恩情,自己却从未回报过他,委实羞愧难当,内疚不已。 就在天君陷入自己悲痛的思绪中时,听到一阵脚步声越行越近,他收敛情绪缓缓抬头。 看到南修的到来,他并没有感到一丝丝的欣慰,反而眉头愈加紧锁,疑心他是来逼迫自己下令开战的。 “南修,可有事相报?”天君没有刻意去留心南修身后的天兵,面色淡淡的问道。 南修见他没有对薄情幻化的天兵起疑,旋即单膝跪下,抱拳道:“儿臣恳请父君下令,征战魔族!” 果不其然是来谈这事的,天君听完略带一丝厌烦的扫了他一眼,道:“为父还在斟酌,你且回去等候吧。” “是因为沉舟吗?”南修抬眸,冷不丁的问道。 他虽已经下定主意要杀了自己的父君,却还是想再确认一下天君的心意。 他怕将来有一日回过头来,发现是自己误会了自己的夫君,徒生憾事。 南修的发生让他愣了一下,天君旋即不着痕迹的整理了自己的思绪,道:“你若担心的是为父羽化后,将天君之位赠予沉舟,那大可不必。” 南修闻言起身,正色道:“既然如此,那父君……可否现在就将天君之位传给儿臣?” “什么?”听到这句话,天君猛然抬头注视着他。 南修还想给自己一个不弑父的机会,他平静的据理力争道:“反正父君离羽化,也没多少时日了,不如早些退位,用剩余的时间来辅佐儿臣。” “放肆!”天君闻言,勃然大怒的拍案起身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话若是当着众神的面说出口,就会被判定为篡位,是为父平日里太纵容你,使得你都等不及要将为父赶下这个位置了吗?” “纵容?您何时纵容过我?”南修被他的话给气笑,反问道。 南修过去一向听自己的话,见他这次态度如此强硬,天君顿感不安,决定将自己的语气放软,道:“南修,你一定要这样逼迫为父吗?” “父君,诛杀沉舟与退位,您得选一个。”他基本已经确定了天君的选择,却还是不甘。 而天君还未意识到南修的变化,听到他这话天君再次发怒道:“为父若是两样都不选呢?” 得到答复的南修,绝望的闭上了双眼,似乎在回顾多年的父子情,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些安慰。 然而,过去的种种思细极恐,南修再次睁开双眼时,面容冷峻道:“那父君……就请提前羽化吧!” 第七十九章 转 这时,南修身后一直默默无语的天兵,突然变成沉舟的样子。 但天君一眼就识破,道:“你不是沉舟,你是谁?” 见他不说话,天君看向南修,惊愤道:“南修,你这是什么意思?” “父君,羽化前,让您再看一眼,您和母后最疼爱的沉舟,算是儿臣最后的孝心。”南修嘴角掀起一抹苦涩的笑,可眸光中却夹杂着些许的冷漠。 为了不惊动到外面的仙娥,南修在天君拍案而起时,暗暗布下了结界,因为他知道这一战在所难免。 听完他的话,天君的心“咯噔”一声,突然觉察到周围的变化,以及南修身上的变化,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南修,弑父乃天罪。” “儿臣没有弑父,是沉舟。”南修神色漠然的向他走进了一步。 “南修,你不是我的对手。”天君笃定的说道,虽然能觉察到南修的变化,但在他看来也不可能赢自己。 南修闻言低笑道:“父君,你觉得即使是花簇帝君,也不是你的对手吗?”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天君大惊失色的盯着他,难道花簇帝君不是死于沉舟之手? “既然都要羽化了,不要知道那么多令自己伤心的事了,安心的去吧!” 话音未落,南修猛然向天君送出一掌,天君虽接下了,却还是被震得喷出一口鲜血。 从南天门被沉舟气得吐血那次起,天君就变得愈加的衰弱。 南修看到这一幕,心脏一阵刺痛,在他犹豫间,幻化成沉舟的薄情祭出自己的长柄刀,向天君砍去。 天君眼疾手快的一把握住他的刀刃,血液粘稠的滴落在地上。 “你还在犹豫什么?”薄情寒声问道。 南修回过神来,抽出佩剑向天君的胸口刺过去,而天君稍稍用力便掰断了薄情的刀。 天君紧握断刃,毫不犹豫的挥向南修,而南修身子一侧,仅仅只是将他胳膊划伤。 “再不杀了他,死的只能是你我。”薄情再次提醒道。 南修眉头紧皱,咬着牙召出龙牙戟横跨一步,似闪电般与赤手空拳的天君快不及眼的过了几招,这一刻的他多希望天君能示弱。 天君擒住龙牙戟,想要降伏南修,这时,沉舟模样的薄情立马出手帮助南修脱身。 若是让天君活下来,自己必然小命不保,必须趁南修还没有改变主意,速战速决。 见天君对自己出手狠辣,南修放弃最后一丝幻想,转身对着天君就是一记连突刺,天君没有躲过南修的攻击,顿时血溅四壁。 南修在薄情的助攻下,才将奄奄一息的天君毕生的修为和神力,尽数吸入体内。 失去神力和修为的天君躺在地上微微颤动着身躯,恍惚间似乎看到逝去万年的天后,面带微笑的向自己伸出手道:“晟华……” 这一世,他倾尽所有只为坐上天君之位,设计诛杀上任妖神,又辜负了唯一爱过他的云瑶天后。 听信谗言,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又被另一个儿子强行收走他毕生的心血,迫使提前羽化,想来都是报应。 天君眼角滑落一颗冰凉的泪,他气若游丝的向虚空中伸出手。 刚碰到天后的手,天君就一点点的化作一片片白羽往空中飘荡,然后消散殆尽。 南修看着天君在眼前羽化,冰冷的脸上突然有些湿润,他眉梢微挑,不以为然的拭去脸颊上的泪,扭头看向薄情。 随后他走到寝宫外,居高临下的注视着缓缓聚过来向他行礼的仙娥。 南修神情木讷的大手一挥,众多仙娥当场被他的神力震得七孔流血而死。 现在的他,已然聚集了天君及花簇帝君的神力和修为,应该可以作为沉舟的对手了。 看着死了一地的仙娥,南修神情依旧冷漠,他走到薄情身边道:“现在,你要伪装成沉舟的样子,引起天兵的注意,然后再回到这里跟我汇合,我届时会将妖神带到此处还给你。” “明白了。”薄情意会的往寝宫外纵身飞去。 南修看着薄情的背影,无意间噙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转身回到天君羽化的位置,捡起断掉的刀刃,往自己的手臂上连扎三刀。 随后带着伤向天庭的大殿瞬移而去,那里时常有多为天神议事。 薄情借着沉舟的模样在天界到处露脸,虽是一闪而过却也惊起滔天骇浪。 当他觉得已经差不多了,正准备回天君寝宫与南修汇合时,突然看到众多天兵纷纷往某个方向狂奔。 薄情的直觉告诉自己,那个方向就是天君的寝宫。 如果不是南修耍花样,那就是天君提前羽化之事被发现了。 于是他想到大家都往那边去了,那天牢那边是不是就会出现驻守不利的情况。 想到这里薄情便决定不与南修汇合,而是直奔天牢,打算先把锁妖笼抬出天界再说。 在薄情和南修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天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因为南修说锦年现时生死未卜,而将锦年掳走的罪魁祸首溪辞就在这里。 堇禾冲对面锁妖笼内的溪辞怨尤道:“我们锦年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心思如此恶毒?若不是因为你把我家锦年掳走,花簇帝君也不会追去,更不会遇上魔尊!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听到堇禾这样指责溪辞,秋野霎时心头火起:“凭什么是吾儿的错?错的是你们这些所谓的天神,不明是非,指皂为白!” 若不是天君和南修将自己抓来这里,溪辞也不会想要上天庭讨公道,在秋野眼里溪辞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保护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不仅没有错,反而还是自己拖累了她。 “花簇帝君屠诛万灵堂,强取豪夺时幻镜,这桩桩件件都够他死上万次的了,如今为大义卒于魔尊之手也算体面,不感恩戴德便罢,还敢胡搅蛮缠,真是缺了大德!”凤阳担心秋野吵不过,急忙起身振振有词道。 “妖族万年来祸乱六界之事屡见不鲜,况且花簇帝君屠杀万灵堂不过是你们的一面之辞,天君都还没有发话,说不定是有人冒充花簇帝君而为之,凤阳上神,你贵为神族,居然为卑贱的妖族说话,你将天神的威严置于何地?”堇禾咄咄逼人道。 见秋野一时间措不出辞来反驳,凤阳双手插腰立马接话道:“冒充?你当我凤阳是睁眼瞎吗?人族有句话说得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人族都有这番觉悟,神却止步于用高低贵贱来区分对错的境界里,真是愚昧可笑!” 在锁妖笼内运功疗伤的溪辞听到他们争吵,眉头不由得微蹙,额间浮起一层细细的汗珠。 腰间的伤在一点点的愈合,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眼注视着在牢房内争吵的一鸟一孤和一花,忧伤中带着欣慰,还好他们都没事。 这时,薄情忽然闪现到困着溪辞的锁妖笼前,还没等溪辞反应过来,立马施术变出六个分身抬起锁妖笼就要走。 秋野急忙大喊:“你要把吾儿带去哪里?” “发生什么事了?”溪辞蹙眉问道。 “南修可能要过河拆桥,我带你离开这里。”薄情面色凝重的轻声回应道。 “我说怎么等了那么久你都没回来,原来在这?”南修的声音突然从上方传来,他站在金瓦上轻声道。 薄情抬头见到他,立马放下锁妖笼警惕:“你答应过我,我帮你杀了天君,你就放了我们。” “嗯,我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你还当真了?”南修轻笑道。 听到这段对话,秋野和凤阳有些不解,原来薄情不是南修那边的人,而是因为有交易,但薄情为何执意带溪辞走,是为了时幻镜还是有其它的原因? “辞儿,你跟他是什么关系?”秋野忐忑不安的问道。 被秋野这般问道,溪辞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见她犹豫着没有立马回答,薄情忍不住她开口道:“她是我妹妹清歌的转世。” 听到“清歌”二字,凤阳顿时愣住了,他在封印沉舟记忆时,听过无数次这个名字。 他帮沉舟封印住与清歌有关的记忆后,过不了多久上任魔族就被肃清了。 凤阳曾为自己帮的这个忙后悔过,因为在他看来……彼此相爱的人若是可以长相厮守,复仇和权势就显得分外不值得。 可造化弄人,当初被自己间接害死的清歌,如今成了自己的义女,想来都是天命,顺带给自己一个赎罪的机会罢。 南修没有即刻动手,是因为他想拖延时间,当众神都聚集于此时,他布的局才算完成。 此刻的薄情唯有杀出一条血路,才能得以逃出生天。 他想过自己先逃出去,再回来救溪辞,可他又担心南修会因此恼羞成怒杀了溪辞,毕竟南修对时幻镜兴趣不大。 自知道溪辞是清歌转世后,薄情不敢再拿她的命去赌,因为他已经承受不住再次失去的痛苦。 薄情双手结印,身边的风突然集中在法阵上,像是液体一般扭动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风穴,仿佛要将所有的一切吸入虚无的深渊。 南修不为所动的站在金瓦上,嘴角噙着轻蔑的弧度,当他听到周遭有滚滚翻涌的仙气往这里聚集时,他知道是时候表演了。 他从金瓦上一跃而下,躲避风穴与薄情迂回。 百万天兵已经将天牢层层包围,布下兵阵跳上牢房顶,手持破魔箭对准薄情。 这时的南修则表现出一副身受重伤,却依旧浴血奋战的样子,拖着薄情不放。 在天界任职的大大小小神仙都赶到了,紫微星君姗姗来迟,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南修的表演,而司命星君却是一副火烧眉头的样子。 几位小神官将负伤的南修带回来,老神仙满眼关怀的问道:“战神,你伤得太重了,放着让我们来吧!” “他与魔尊杀害了天君,如今还要劫走妖神,万万不能让他离开这里!”南修声泪俱下的控诉道。 他的这句话让天牢内的所有人都傻眼了,原来南修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任何人。 让薄情冒充沉舟到处游荡只为留下魔气,并证明沉舟上过天界,杀了天君寝宫的仙娥就没人能证明他南修在此之前去过那里。 在身上留下薄情那柄魔界长柄刀的伤,好证明自己作为目击者,有与其打斗过。 溪辞此刻试图冲破锁妖笼助薄情一臂之力,当万箭齐发之时,她在笼内却只能运用强大的妖神之力,勉强定住向薄情射去的破魔箭。 几位白胡子的神官见状,立马制止溪辞,将锁妖笼加固。 薄情不过一介魔族太子,根本不可能以一敌百,尤其是修为都在自己之上的神官。 很快他就败下阵来,口吐鲜血的跪在地上,任由万箭刺入他的身体。 “不,不,不要,不可以,不!”溪辞瞪大惊恐的泪眼,仿佛是清歌在嘶喊。 顷刻间妖神之力涤荡百里,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气浪,将被神力加固过的锁妖笼震碎。 血色的眸光将她衬得妖冶可怕,溪辞闪现到薄情面前将破魔箭全部挡着。 “辞儿……”秋野心头一紧,急切的想要出去帮她,一旁的凤阳眉头紧锁,心好似被悬在空中般。 “不好,妖神出来了!”众神大呼道。 溪辞转身扶住即将倒下的薄情,泪眼潸然,久久说不出话来。 薄情气若游丝的冲她一笑:“其实……我知道你已经不是我的清歌了……你是姑逢山玄狐妖族的溪辞……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我的宝贝妹妹变成了……与我再无关系的狐狸……今生缘浅……愿来世平安喜乐……” 话音落下,他脸上洋溢着忧伤的笑容,身体却去灰烬般一点点消逝。 溪辞惊慌失措地去抓那些飘散的黑灰,仿佛这样就能将他留住。 她垂着头,看着薄情消失殆尽的地方,溪辞颤抖的手捂着心脏。 大颗大颗眼泪从眼眶中滚落,泪珠滴落在地上,她哭得撕心裂肺。 她声音颤抖的说道:“我要杀了你们!” 随后年老的神官们面面相觑后,道:“快快布阵将其镇压住!” 溪辞起身使出全部妖神之力,扭动乾坤使得斗转星移,令众神为之惊叹妖神的力量。 “我究竟有何错!” 清歌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仇敌之子;秋野不过是爱上了在人间历劫时的堇禾帝后诞下一半妖;凤阳不过是心系知己愿为其两肋插刀;而她溪辞不过是在万灵堂修炼的小小地仙。 为何苦难死死纠缠,为何两世都不愿放过她。 紫微星君看着她被众神合力施法试图镇压时,坚韧刚毅的神色,让他产生了某种错觉,仿佛看到了上任妖神花雾的影子。 众神在此,溪辞不可能以一敌百,最终还是被降伏镇压在降妖阵内,降妖锁刺穿了她背上的骨头,鲜血直流。 秋野心疼得眼泪簌簌的往下掉,不断自责,凤阳也红了眼眶,这孩子是他帮着带大的,眼睁睁的看着她受苦,着实心痛。 南修虽一副虚弱的样子,但眼眸里的笑意已经满得快溢出。 接下来就是将妖神溪辞被擒的消息传出去,并即刻继天君之位,发动之战,与沉舟决一死战。 第八十章 转 鬼域阴间。 锦年在房间又哭又闹,赤那实在没辙便请秦广王帮忙破解溪辞布下的结界。 从房间里欣喜若狂冲出来的锦年,直接与秦广王撞了个满怀。 “啧啧啧。”秦广王双手负在身后,略带揶揄之意的瞅着她。 锦年皱着小脸,揉了揉被撞疼了的额头,道:“又是你?!” “这是我的地盘诶。”她这话问的,让秦广王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锦年不悦的皱着鼻子,四处张望道:“那只狐狸呢?” 秦广王猜到她可能问的是溪辞,却没有直接回答她。 见秦广王没有说话,她没好气道:“你们最好对我客气点,不然我爹来了,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秦广王愣了愣,旋即看向赤那,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花簇帝君被南修给吃了。 赤那睁大不知所措的双眼,用眼珠子的摆动替代摇头,抿嘴不语。 或许有些事,知道的越晚,就伤心得越短,尤其是他们这种终年与鬼魂打交道的阴间神明,麻木中也带着不忍与无奈。 正当他们陷入沉思之时,十殿转轮王一脸震惊的跑过来:“大哥,赤那,沉舟殿下呢?” “什么了?看你这急的。”秦广王佯装出一副肃穆的样子说道。 十殿转轮王刚想开口,可看到有位陌生仙女在此,且伸脖伸耳,看起来不大正直的样子。 他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换了句话:“这个……事关重大,还是与沉舟殿下一同商谈吧!” 他们三人十分默契的回头看了看锦年,各怀心事却又能达成一致的点头道:“嗯,言之有理,那走吧!” 眼看着他们三个抬腿就走,直接无视自己的存在,锦年忙招手道:“诶?你们就这样走了?不理我了?” 见他们没有闻声回头,锦年又喊道:“那我可跑了?” 她提起裙摆,做好了拨腿就跑的准备,不死心的又说了一句:“我真的跑了!” 他们三个走得几乎没了影,锦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忘无忧阁外边跑去。 凭借着先前来过这里的记忆,她很快的来到忘川河畔,看到摆渡神,立马手舞足蹈的大声呼道:“摆渡神,这里,这里!” 摆渡老儿看到了她,却没有靠岸,而是远远的回应道:“仙子,十殿阎王已经下令阴阳交界只进不出,老身不能渡你到阳间了,还请仙子见谅。” “什么?只进不出?”锦年大惊失色的跌坐在地上,怪不得方才他们三个那么放心自己跑出来。 她气急败坏的站起来,原地跺了好几脚才往回走。 这时他们三个已经来到沉舟案前,转轮王将自己最新得到的消息娓娓报来。 “启禀殿下,天界在半个时辰前,向六界昭告晟华天君已羽化归于虚无,接下来将由战神南修接任天君之位。”转轮王拱手相报,却每说一句都会忍不住查看沉舟的神色变化。 听到这个消息,沉舟的眸光暗了暗,他与自己的父君明争暗斗几万年,不曾想还未争出胜负,他便悄然退场。 见沉舟没有说什么,转轮王看向秦广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继续说。”沉舟看他们三个眼神闪烁, 于是发话道。 转轮王深吸一口气,道:“有传言说……说天君羽化乃沉舟殿下您所为。” “哦?”天界的这种把戏,沉舟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了,不知道这次又有怎样的说辞。 他又再次看向秦广王和赤那,赤那为难的低下了头,只有秦广王默许的对他点点头,转轮王有些无奈的暗暗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除了众所周知的恩怨,还有就是因为溪辞妖神。” “这跟她什么关系?”沉舟顿时眉头紧蹙。 “据说溪辞妖神不慎被南修打伤,之后被锁妖笼押回天庭,随后您与薄情太子一同上九重天,一个杀天君,一个劫妖神。”说到这里,转轮王刻意停滞了一下。 “然后呢?”沉舟急忙追问,既然是一个杀天君一个劫妖神,那天君已逝,溪辞有被劫出吗? “说是东窗事发,溪辞妖神被众神用降妖阵,镇压在天牢内,而薄情太子已被当场伏诛,而您……逃走了。”转轮王战战兢兢的继续说道。 秦广王听完忍不住压低声音,含糊不清的吐槽道:“这故事编得像模像样的,六司府不考虑帮着润色一番,再出个话本?” 沉舟闻言,冷冷的瞪了他一眼,秦广王才严肃起来,赤那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都坐到第一殿的位置上了,还没个正形。 栽赃自己弑父,南修继任天君之位,溪辞又被镇压在天界,这一连串事件最大的受益者就只有南修了,他这是在逼自己向天界发兵啊。 想到这里,沉舟掐指一算,距离天君羽化应该还有些时日。 虽然不确定,但从南修吞噬花簇帝君这件事来看,父君很有可能也是被南修逼着提前羽化的。 他连父君都敢害,那溪辞在他手上想来定是十分危险。 而且每一件事的矛头都指向了自己,南修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但究竟是要继续迂回拖延,还是先下手为强,沉舟颇有犹豫的冲他们拜拜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殿下。”他们三个齐声说道,并一同转身退了出去。 沉舟扭头看向窗外的那轮红月,上面浮现起与清歌初见时,她那张明媚的笑脸。 统一人族的计划还未成,贸然与天界开战的话,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有可能付诸东流,可若是不发兵攻上天界,溪辞生死难料。 诅咒的烙印又再次爬满他全身,沉舟痛苦的俯下身咬紧牙关。 随着诅咒发作越来越频繁,他也时日不多了,如果硬要等到大业成才去救溪辞,只怕到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清歌……”沉舟疼得浑身颤抖的念着这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名字。 他双手握拳,卯足了之力,实在忍不住自焚之痛时,仰天长啸发出龙的咆哮声,顷刻间之气覆盖整个鬼域阴间,所有的一切都结上了一层薄薄的霜。 在院子里看着长生树发呆的赤那,因收寒霜之冻打了个喷嚏,侧目往沉舟房间的方向看,秦广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要不要赌一把?” “不赌,我已经猜到结果了。”赤那微微仰头,望着长生木的枝叶说道。 清歌的诅咒无解,有生之年能让沉舟殿下弥补过错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若是再一次错过,怕是再也没机会重逢了吧? “你怎么越来越无趣了?”秦广王撅着嘴抱怨道。 一旁的轮转王尴尬的搓了搓鼻子,抬头间看到锦年骂骂咧咧的回来了。 “大哥,我们要不要先撤回府里,等候沉舟殿下的指示?”转轮王弱弱的问道。 “好主意!”秦广王意会的点点头,拉着转轮王往上一跃,消失无影。 赤那正准备转身离开,却被锦年跑过来一把拽住:“你去哪?那只狐狸呢?” 还未等赤那开口,沉舟已经从楼上下来,向他们走来:“锦年仙子若是想安然无恙的离开这里,就回到房间里把门关好。” “如若不然呢?”虽然沉舟的气场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锦年依旧硬撑着心高气傲的嘴硬道。 “那本座就送你去奈何桥喝孟婆汤,再让十殿阎王通融通融,给你投个好胎。”沉舟淡漠的说道。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说笑,锦年虽气势不减,身体却十分诚实的往房间走去,顺手把门关上,还上了锁。 赤那看他脸色苍白如纸,就知道他方才并不好过,看破不说破乃礼也。 “赤那,我们回魔界吧。”沉舟说出这话时,其实已经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赤那心中了然的拱手道:“是,殿下。” 随后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来到忘川河畔,沉舟祭出自己的清苍剑,在河面画了个巨大的法阵,而这把剑就是开起水中境的钥匙。 清苍剑是魔后赠予嫡公主清歌的生辰礼物,然而这柄剑的秘密是在清歌自尽后,沉舟自己摸索出来的。 想来,当初清歌应该就是这样将薄情送出魔界,再通过这里坐上摆渡神的船逃出生天的。 离开魔界那么久,终于要回去了,沉舟深吸了一口气:“走吧。” 说罢沉舟领着赤那走在忘川河面上,走到法阵中央时,沉舟将剑一拔,主仆二人随着法阵消失在幽暗的河面,一切又恢复到了以往的阴森宁静。 九重天。 南修换上了天君的华服,负手款款走到镇压着溪辞的降妖阵前,细细端详身负重伤的溪辞。 他已然如愿坐上了天君之位,手握至高权力,做任何事都无需再请示谁,自己便可决定,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绝色,我就喜欢欣赏这种支离破碎的美。”南修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身后的秋野狂拍结界,怒骂道:“你离吾儿远点!你若是有种放吾出来,吾定把你这条臭鱼吃了!” 南修闻言眉梢微挑的回过头,阴森的说道:“正好,我也想杀你很久了。” 他说着便把牢房的结界解开,凤阳没想到南修会那么干脆,如今能解释得通的,就是南修对自己有足够杀死他们的信心。 凤阳急忙拦住冲动的秋野:“不要冲动,有诈!” “吾才管不了那么多,他必须得死,否则死的就是吾儿!”秋野一把推开凤阳犹如鬼魅闪现到南修跟前,裂空取出秋风剑直往南修胸口灌,不料被南修双支指捏住剑刃,顷刻间双方僵持住了。 牢房内的堇禾被眼前的这一幕惊住了,从小看着长大的南修,在这一刻说不出的陌生。 头昏脑胀的溪辞见状,扭头冲凤阳大喊道:“义父,快将他们分开,然后带我爹爹逃跑,你们打不过他的,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她能明显感觉到南修的变化,她相信秋野也能看出来,但此刻都秋野已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取对方的性命。 “不,吾儿在哪吾在哪,哪有丢下自家孩子独自苟活的道理?”因为溪辞在自己眼前受苦,他没办法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来说服自己。 相识万年,凤阳很了解秋野的为人,向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仁义兼并世无双。 况且让他凤阳真的就这样丢下溪辞跑,也真是做不出来,他抬手祭出一剑与秋野并肩作战道:“辞儿也是我的孩儿。” 这时,堇禾向借机逃出这里,龙牙戟如闪电般飞射过去,从背后刺穿她的身子。 堇禾一怔,满脸惊恐的回头,口中涌出了粘稠的鲜血,含糊不清道:“南修……” “你什么都看见了,本君还怎么让你安然无恙的离开这里?”南修冷冷的说道。 秋野看着堇禾倒下的身躯,心脏一阵抽痛,虽然他知道这不是他的倩儿,可还是控制不住波涛汹涌的难过。 凤阳此刻也愣住了,南修的手段愈加无情凶残,这样的人怎可继位天君,必须要将他的真面目公之于众。 溪辞坚信自己对南修还有利用价值,他一定不会那么快取自己的性命,可看南修现在的样子似乎已经杀红了眼。 南修抬手召回龙牙戟,轻笑道:“让本君想想,由你们谁担下杀死堇禾帝后的罪名比较好呢?” 第八十一章 合 天界,天牢。 南修此话一出口,秋野与凤阳相视一刹丝毫不惧,双双联手配合得几乎天衣无缝,却都不敌他单手龙牙戟,气定神闲一挥来的威力盛。 溪辞看得心急如焚,不断的尝试去冲破降妖阵,血液顺着降妖锁一点点的往下淌。 南修势如破竹的欺身而进,以快不及眼之势刺中凤阳要害。 秋野为救凤阳陷入南修招式的圈套,被一记上挑又跟着连突刺,攻得秋野几乎无还手之力。 “爹!义父!”溪辞惊恐的尖声喊叫着,大颗大颗的泪珠坠出眼眶,妖神之力再次蓬勃凝聚,却依旧冲破不了这被众神合力布下的降妖阵。 秋野和凤阳所受的每一道伤,让溪辞如剜心般痛不欲生,可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她每一次动用神力试图对抗降妖阵的束缚,反噬就会加深一次,每一次反噬都会使她受到愈加严重的内伤。 直到他们两个倒在地上,彻底失去还手之力,溪辞绝望的闭上了泪眼,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南修看着眼前的这个局面,脸上洋溢着至高无上的欣慰。 就在这时,有一天将神色慌张的跑进来,当他看到地上躺着堇禾帝后渐渐化成一朵残花的尸体,又看到凤阳上神和秋野妖君奄奄一息的躺在另一处,顿时怔在了原地。 南修面不改色,漠然道:“怎么了?” 天将心虚的打了个颤,旋即单膝跪下正色道:“启禀天君,魔界的入口突然开了,不仅如此,魔气还在不断向外蔓延,几乎要将整个四海八荒玷污。” 溪辞虚弱的抬眸,沉舟这次真的会放弃他所有的复仇和筹谋已久的大业来救自己吗? “哦?还有这等好事?”他巴不得沉舟干出点什么,好让他抓住把柄开战。 天将闻言,惊得不敢做声,毕竟先前亲眼目睹过南修吞噬花簇帝君的场面。 他回头看向溪辞,轻笑道:“你是不是也在等沉舟来救你?” 溪辞恶狠狠的瞪着他:“不管谁来救我,都只能有一个结果,要么我死,要么你死!” “你跟你爹一样,都让本君讨厌得不行。”南修蔑视的说道。 他顿了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随后粲然一笑道:“我知道。” 南修走到天将跟前,居高临下的瞅着他:“凤阳上神虐杀堇禾帝后,罪无可恕,吩咐下去,把凤阳上神的神籍剔除了吧,然后再把他丢到魔界入口,还给魔尊。” 溪辞听到这话既诧异又心疼,而躺在地上的凤阳嘴角却勾出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对秋野气若游丝的说道:“我终于可以理直气壮的,陪你当妖了。” 而秋野却红了眼眶,抿嘴不语的望着他,不知是想骂他傻,还是责怪自己连累了他。 天将声音略微颤抖的回应道:“是,末将遵旨!” 南修满意的环顾四周,将龙牙戟收起后甩甩袖子,转身往外边走去。 此刻的他,需要到大殿之上与众神商议征战魔界之事,刻不容缓。 随后来了一行天兵要将凤阳抬了出去,秋野却紧紧的攥这他衣袂的某一角,却被天兵硬生生的掰开了。 凤阳看着秋野一脸难过的样子,用唇语无声的安慰他:我会回来的。 目送凤阳被天兵抬走,秋野艰难的爬向溪辞,惹她再一次泪眼潸然:“爹……” “辞儿,爹可能没办法继续陪你长大了,若是有来生,一定要投胎到好人家,跟着吾让你吃苦了,对不起。”秋野苍白的脸颊上,划过一颗完整的泪珠。 他以为自己可以将溪辞照顾好,护她无忧,现在看来实在是太高估自己了。 秋野撑起身子,盘腿坐好开始运功取出自己的妖丹。 “爹,你要做什么?”溪辞瞪大惊悸的双眼,大喊道。 秋野没有回应她,而是继续取妖丹,他想要用自己修炼了万年的妖丹去撞碎降妖阵,将溪辞救出,这也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妖丹就是妖的命,秋野是要拿自己的命去救溪辞,他已经决定不等凤阳了。 如果自己的死可以救溪辞,可以不再成为凤阳的累赘,倒也不算可惜。 “爹,不要,不要啊,爹!”溪辞撕心裂肺的嘶喊着让秋野住手。 而秋野却不为所动,双目禁闭,神情肃穆的耗尽自己最后的妖力,将妖丹取出。 顷刻间整个九重天电闪雷鸣,白鹤哀鸣而逃。 当众神在次赶到天牢时,只见妖神怀中紧紧的抱着一只玄色的九尾狐狸,椎心泣血。 “这是……”众神面面相觑,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可站在神的角度,此等妖孽死不足惜,只不过没想到妖神又再一次逃了出来。 南修有些惊讶秋野的选择,却又忍不住嘲笑他们的愚昧。 玄色的九尾狐一点点的从溪辞手中消散,化为虚无,溪辞颤抖着身躯,仰天发出悲痛的咆哮声。 气浪之壮阔,涤荡整个天界,令众神一时间难以睁眼。 而被丢到魔界入口,又恰好被赤那及时发现捡回的凤阳,忽感一阵锥心之痛,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消失了,他蜷缩着身体卧在石床上泣不成声。 沉舟站在悬浮魔宫的至高处,凝望着下方蠢蠢欲动,只等他一声令下的魔魈大军。 魔界被他屠尽后,就被他用来养育魔魈,用于大战。 魔魈乃是长着青面獠牙,形似猿猴壮如虎,身高九尺的嗜血怪物。 沉舟蹙眉闭眼,深吸一口气后,在抬眸间将禁锢结界一收,魔魈大军瞬间倾巢而出,以波澜壮阔之势直直奔向天界。 而天界,就在众神眨眼间,溪辞已经却得几位天神的性命。 “我要杀了你们为我爹陪葬!”溪辞眸染血光,身如鬼魅来回闪现,进退迅疾直指天神要害。 她的双手沾满天神的鲜血,却没有一丝怜悯和倦怠,周身杀气汹涌澎湃。 “报!魔界大军杀上来了,还请天君快快上马!”几位武神仓惶而来。 南修虽已继位天君,也仍是战神,他作为主帅必须率领武神们上阵杀敌。 妖神还未降伏,魔界那边就攻上来了,南修气急败坏的召出龙牙戟:“不急那么一时,待本君先杀了这妖孽再去收拾那群蝼蚁!” 说罢,他只身上前与溪辞展开了殊死一战,虽然知道彼此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可这一刻她无畏生死。 南修刺进她身体的龙牙戟,被溪辞一掌拍断,南修瞥了眼断掉的龙牙戟,面目狰狞的一脚将她从高空踢落,这一脚几乎用了全力,将溪辞震得几乎断了一半的筋脉,她猛然吐出一口血。 一团黑影如闪电般席卷而来,将溪辞接住,缓缓落地。 沉舟看着身负重伤的她,如鲠在喉:“对不起,我来晚了。” 溪辞见到他,瞬间五味杂陈,旋即苦笑道:“没关系,我也没再等你。” 她的这句话刺痛着沉舟的心,但他不知道溪辞是如何从一次次失望走向绝望的,她很早之前就已经没有再奢望沉舟能够为自己做什么了。 “大哥,你终于来了。”南修莞尔道。 沉舟小心翼翼的将溪辞放下,让她的后背有得倚靠后,才提剑与众神相向。 见到沉舟,众神的心情十分复杂,当初那个为天族征战四方的战神如今成了魔尊,为此次的之战拉开序幕,着实讽刺。 在这天牢之外,是天兵天将与魔魈大军的厮杀。 旗旌蔽日,敌若云兮严杀尽之,长驱直入,势不可挡,其中不乏刀剑相撞声,及肢体断裂的惨叫声。 而这天牢内,只有他们的私人恩怨,南修嘴角一勾:“大哥,我已今时不同往日。” “多说无益。”沉舟祭出清苍剑,与其缠斗起来。 失去龙牙戟的南修,拔出身边一武神的佩剑,不以为然的横剑一挡,顷刻间刀光剑影。 “天君!”老神仙有些担心的呼道,他才刚继位,可不能在这场战役中死于单挑。 “别插手,这是我与魔尊的私人恩怨。”南修这一刻的胜负欲比天高。 此时他们几乎势均力敌,不分仲伯,两人的一招一式都不尽相同,虽然南修小时候的剑术老师就是自己的战神哥哥沉舟,可沉舟不在以后就是天君亲授与他。 走到这一步,南修已经分不清究竟是立场,还是自己的嫉妒心在作祟,他只知道他必须赢沉舟,无论在哪方面。 众神看天君无需帮忙,便纷纷把目光落在虚弱的溪辞身上。 决定趁机取了妖神的性命,然而这时赤那也杀出重围来到了这里,他毅然决然的挡在溪辞面前。 “赤那……”溪辞泪光闪闪,嘴唇微微颤抖。 赤那还如初见时对她露出比恶鬼还吓人的笑容,转身就与几位武神打成一团。 可赤那魔不魔鬼不鬼,终究不是武神的对手,连着被方天戟刺出了好几个血窟窿,溪辞咬紧牙关,撑起身子去帮助赤那。 这时,紫微星君来了,他眉头紧蹙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喃喃自语道:“这一次,又要失败了吗?你究竟,还要重来几次……” 第八十二章 合 混战之际,波及四海八荒以至六界生灵涂炭。 人间神道与魔道的对弈,阴间阳间于生死的拉锯,各司其职,各尽其责,各为其主。 而这天界之中,不乏追随过沉舟的老部下,他们不愿忤逆新的天君,也不想与沉舟为敌,便在这其中混水摸鱼。 先是在降妖阵被反噬受内伤,再来就是被南修那一脚震断一半的静脉,溪辞几乎快到极限,却还是不愿离开,一心想要为秋野报仇。 身负重伤的她最后还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却依旧用双手苦苦撑着身子。 “溪辞!”赤那回头,见有武神要对她不利,顿时大喊的奔过去。 原以为会来不及,不曾想沉舟一个闪现到溪辞身边,一剑了结了那名武神,刚要把溪辞拉起来,南修的剑便刺中了沉舟的手臂。 “别分心啊,会死的。”南修阴鸷的提醒道。 沉舟放开溪辞,将刺中自己的剑刃削断后,想将南修引离溪辞身边,转身将插在自己手臂上的断刃拔出甩向南修。 南修轻而易举的躲避了向自己飞掷而来的断刃,失去了兵器的他当众显现了金龙鱼的真身。 沉舟无心顾暇自己的伤,他见状也纵身一跃,化作一条黑金五爪趾飞龙继续与他缠斗。 顷刻间电闪雷鸣,众神仰头瞻望君主的对战。 就在所有人都愣神时,一武神借机持着方天戟就向溪辞而去。 已然虚弱得几乎无还手之力的溪辞,原以为自己就要终结于此了,一个身影忽然闪到自己的面前。 待她睁开眼时才看清是赤那,方天戟前端的尖刃几乎刺穿了他的左胸。 他是披着魔族肉体的鬼,神族的兵器可以杀死他。 看着溪辞惊恐的脸,赤那笑着跪倒在她面前。 “赤那,赤那,赤那!”溪辞发出悲怆的嘶吼道。 武神拨出方天戟,想要顺势了结了溪辞,可没想到溪辞眼眸染着血光,抬手将他的头给拧了下来。 沉舟似乎听见了溪辞的嘶吼声,一下子分了神,被南修看出破绽,一下子咬断他的龙角,接着又乘胜追击咬住沉舟的喉咙死死不肯松口。 沉舟的龙爪在挣扎时划伤南修的眼睛,南修才吃痛的松口,之后他们又恢复了人身。 就在他们两个相持不下时,沉舟身上的诅咒又发作了,咒纹一点点爬上他的脖子。 南修故作稀奇的揶揄道:“这是魔族的诅咒吗?还真是第一次见,没想到大哥你也有今天?” 沉舟没有理会他的恶意调侃,而是将一剑化万剑,虐杀所有拔刀相向的天神。 南修没想他居然都这样了,还能那么厉害,但他很明显的发现沉舟身上的咒纹在不断的扩大,若是不停下来将其压制,必然会被彻底吞噬。 于是南修决定施术布法阵拖延时间,跟他迂回,为自己赢得更多的胜算。 反复迂回的消耗,与诅咒的侵蚀,沉舟几乎要到极限。 可沉舟知道,若是没有办法杀了南修,溪辞一定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无论如何他死都必须带着南修一起才行。 他决定动用自己全部的之力去绞杀南修,不再考虑预留一些法力给自己留一线生机了,成败在此一举。 沉舟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他身边布下剑绞阵,而南修一时大意,没有留意到分散在阴间四周的剑连接成一个禁锢法阵,在他反应过来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溪辞蓦然回首,看到沉舟布下如此巨大的法阵,心头一沉,大呼不好。 “杀了我,你也活不了。”南修知道他使出了全力,略显惊慌的说道。 “不必了。”咒纹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脸上。而他依旧坚定的说道。 “不,不,不,不!”南修难以置信的摇头否认自己的失策。 在他的惊呼声中,沉舟神念一动,咬牙道:“杀!” 顷刻间血染整个天牢,南修连个完整的尸骨都没有。 而沉舟几乎日薄西山,他倒在了地上却依旧想要爬到溪辞的身边,诅咒的烙印已然布满全身,仿佛皮肤下有炽热岩浆在涌动。 如今神力枯竭的沉舟,已经没有办法继续抵御诅咒的发作,只能任由被吞噬,于是他停了下来,向溪辞伸出手。 溪辞悲痛的望着他,倔犟的摇了摇头:“我不是清歌。” 沉舟望着她,欲泣将泣,仿佛幽远的叹息道:“无论,你是清歌也好,溪辞也罢,我欠你,我现在都还你。” 他费劲心机报仇,想要赢自己的父君,想要成就大业,想要证明自己是对的。 而就在他记起清歌的那一刻,这一切突然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与其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孑然一身,不如与她双双归隐,共赏四季交替,不再做蓬莱客。 可当他意识到自己真的永远失去清歌了,而溪辞也不可能是清歌时,他后悔了。 话音一落,沉舟化成燃烧殆尽的石碳,散碎一地。 顷刻间清歌与沉舟在一起过的所有瞬间,好的坏的,纷纷涌上溪辞的脑海。 她曾在梦里重新陪清歌爱了一遍这个男人,最后又在清歌的记忆里恨了一遍这个男人。 如今看着他离开却又心痛不已,溪辞椎心饮泣的扑过去,喊道:“不……沉舟……沉舟殿下……” 他从未爱过溪辞,却永远记得清歌,所有的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都交织在了一起。 整个天界已经都杀得没有几个神了,大家看着势单力薄的溪辞,跃跃欲试又于心不忍。 紫微星君见状,率先从金瓦上跳下,从老翁变成一位青年人,款款走到溪辞跟前:“拿出来吧。” 溪辞泪眼婆娑的抬眸,抿嘴不语的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神。 “神族不可能容得下你,所以……你是要带着时幻镜去死,还是用你的性命开启时幻镜,溪辞……你已经失败过两次了。”紫微星君微微俯视着她,无奈的叹息道。 “你认识我?”溪辞愣怔的望着他。 “我在过去,见过你两次。”紫微星君顿了顿,继续道:“在沉舟被天君赐死前夕。” “为什么?”溪辞还是不明白,难道自己回去过了两次,都没有找到让所有人都活下来的办法吗? “第一次,你救下了沉舟,让他坐上了天君之位,之后不久他便下令征战魔族,千年后又杀尽妖族,统一六界,为了救秋野和凤阳,你再次回到过去,于是便有了今日这番景象。”紫微星君也感到十分的无奈。 “原来如此……”溪辞忍不住自嘲地苦笑道。 紫微星君蹲下身子与她平视,道:“反正横竖都是死,为何不再试一次呢?” 溪辞伸出自己的左手,静静的凝视着掌心:“我到底要怎么做才对?” “听天由命吧。”紫微星君也没办法告诉她要怎么做。 如果时幻镜真的是个好东西,女娲娘娘不可能会把它藏起来。 没有人能预料到自己的一念之差,会铸造出怎样的结果,是福是祸都只得听天由命。 一旦开启时幻镜,她便不可能活着走出时幻镜,只得在时幻镜内油尽灯枯,成为过去的一部分。 可若是能扭转如今的界面,自己的命又算得了什么? 溪辞看着自己的掌心,当着众神的面,一点点的将时幻镜召出。 众神从未见过传说中的时幻镜,看到从溪辞手中跑出无数交织缠绕在一起的柔软光线,在虚空中翩翩飞舞,随后融合在一起,裂开一道深不见尽头的黑洞。 原来,时幻镜其实不是一面镜子,而是回到过去的一个入口,没有回头路,只进不出。 溪辞看着这个如深渊一般的黑洞,她没有哭,却还是悄然划落一颗晶莹的泪珠,随后溪辞没有迟疑的踏了进去。 “记住,如果清歌不死,你将不复存在。” 紫微星君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提醒是否有意义,可他只知道溪辞与沉舟应是有缘人,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溪辞走进去后,黑洞一点点的变小,就在黑洞完全消失的前一刹,溪辞有过短暂的回眸,不舍却又十分坚定。 紫微星君眸光暗了暗,他知道这很残忍,但为了重置破败的天界,他不得不说服溪辞开启时幻镜,重新再经历一遍爱别离、求不得的痛苦。 “紫微星君,你这是?”老神仙有些不解的望着他,甚至疑心紫微星君有意放走溪辞。 “杀她,不如试着让她戴罪立功,反正……她也回不来了。” 紫微星君说着,转身召出一剑,准备与外头的魔魈决一死战,当下的残局还是得收拾收拾。 第八十三章 合 不知前方将会出现什么,而她却信念坚定的在黑暗中一步步往前走,心中默念着想要回到沉舟遭到魔界陷害之前。 若是不能在自己油尽灯枯之前,去改变自己能改变的事,或许就需要等到下一个轮回的自己来完成了。 远处似乎有着一个不起眼的光点,于是溪辞便向着光点,加快了脚步。 她走了很久,却不知走了多久,这条路上虽孤独,却离光越来越近,终于来到黑暗的尽头,她看着外边的鸟语花香有些发愣,迟疑了片刻才踏出那一步。 这里霞光斜照,层云尽染,天空中有盘旋鸣歌的白鹤,她开始怀疑自己先前是不是做了场噩梦。 溪辞远远的看到几位仙娥从某处拐出来,似乎在七嘴八舌的抱怨着什么,她躲在树后,伸长脖子细细的听了起来。 “太可怕了,据说天后都被赶了出去。” “就是啊,真的发了很大很大的脾气呢!” “哎呀,别这样说,沉舟殿下从未有过败绩,此次伤了眼睛,不知何时才能重返战场,心中定然不悦,大家就别说了。” “你那么向着他,那你去伺候咯!” “对呀对呀,只怕刚踏进门槛一步就要被赶出来了吧!” 听到这里,溪辞眉头紧蹙,自言自语的沉吟道:“沉舟殿下的眼睛,受伤了?” 沉舟是在之战后,被魔族陷害的,接着很快就被判定勾结魔族,再来就是被天君赐死,如果说是眼睛受伤不能回战场,莫不是去到了更早之前的天界。 “第五次之战?”她在心里暗暗惊呼。 眼看仙娥们快走得没影了,溪辞摇身一变,穿戴上了与普通仙娥一模一样的服饰,麻溜的追上去道:“各位姐姐,还请留步!” “你是?”大家见到陌生面孔顿时面面相觑,确认是不是彼此间,有人认识。 溪辞恭敬的行礼道:“妹妹是新来的仙娥,专门被指派来照顾战神的,如有失礼之处,还请各位姐姐多多包涵。” 几位仙娥一听到她是被指派去照顾沉舟的,都颇有些同情的打量她。 见大家没有多疑,溪辞莞尔道:“妹妹初来乍到,对这偌大的天宫还不大熟悉,不知各位姐姐可否告知妹妹,战神的府邸在何处?” 有位看起来年长一些的仙娥,指了指她们来时的路,说道:“喏,你往这直走,然后左转两次便就是战神府。” 溪辞顺着仙娥手指的方向走去,豁然开朗的笑了笑道:“多谢姐姐的指点!” 给几位仙娥行了个礼后,溪辞便转身向战神府的方向而去。 看她走远后,另外一位仙娥忍不住低声道:“你们看她,长得像不像花簇帝君身边的侍女堇禾?” “嗯,有点,但她长得好像一只狐狸。”最为年幼的仙娥若有所思的说道。 “行了行了,还有很多活没干完呢,快走吧!” 在年长的仙娥催促下,大家纷纷向某处加快了脚步。 溪辞来到战神府的门口,刚要抬腿迈出第一步,两扇朱门受神力牵引,“轰”的一声让她凭白无故的吃了个闭门羹。 被吓了一跳的她,在心中暗暗感叹道:“原来,他也会发脾气的呀?” 她颇有些忐忑的上前,缓缓将门推开,映入眼帘的是素雅的庭院,桥廊下碧波荡漾,清澈见底,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远远的看到,庭宇外的台阶上坐着个高大的男子,双眼被缠上了细布,他那慵懒的姿态似乎在晒太阳,手边躺着一只精致的酒壶。 以这种方式见到过去的沉舟,溪辞所有的忐忑似乎在这一刻皆尘埃落定。 她走到沉舟的面前,将那道照耀着沉舟的光给挡上了,眉宇间寸寸柔肠,眸中盈盈水光,似欣慰似忧伤的将他细细端详。 虽然沉舟此刻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感知到周围有什么。 原以为把门关上能使她知难而退,没想到她还是走到了自己面前。 于是他不悦的皱眉道:“谁让你进来的?” 这语气好像还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人,却又多了一分稚气。 溪辞愣了愣,微微仰头让眸中欲落的盈盈粉泪自行吸收,旋即粲然一笑道:“奴婢是新来的仙娥,听闻殿下在战场上受了点伤,特地请缨来照顾殿下。” “不必了,回去吧。”沉舟摸索着身边的那只酒壶,拿起来摇了摇,发现空空如也之后,略显丧气的说道。 溪辞从未见过这样的他,抬手想要拿过他的空酒壶,她手腕上的银镯发出了细微的撞击声,使得沉舟一阵警惕。 他将手中的酒壶往回夺,微微扬眉不悦道:“别动!” 他这一呵斥,溪辞被他气笑道:“殿下既为战神,理应守护三界,不好好养伤便罢,冲我一个小小的仙娥发脾气算什么?” 沉舟闻言扭过头,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的往里庭宇内走去:“本殿下不需要别人的伺候。” 看他一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德行,溪辞忍不住跟他杠上的去搀扶道:“需不需要,奴婢会自己看着办,还请殿下不要插手奴婢的决定。” 沉舟没有甩开她,而是突然驻步,旋即对溪辞出手道:“你不是仙娥,天界不可能有如此修为高深的仙娥,你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 幸得溪辞眼疾手快挡下了他的攻击,一跃便出了沉舟的半径,她轻捂身上因南修而不可能好得了的伤,起身后自嘲的苦笑道:“你希望我是谁?” 第八十四章 合 姑逢山。 山林郁郁葱葱,金黄的日光穿过交错枝桠,随风晃动,恍如白昼见星辰。 鸟鸣清脆入耳,阵阵高扬欢快,溪辞驻立在山顶,看着眼前的荒芜,百感交集。 原来这个时候还没有紫藤小筑,可眼前不知为何出现了,自己摔倒后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秋野急忙从庖厨里出来。 然后将年幼的自己抱起后手足无措,最后是凤阳轻车熟路将自己安抚好的画面。 溪辞有些遗憾的笑了笑,转身准备走时,发现身后有一只年幼的玄狐正仰头好奇的打量自己,溪辞愣怔的看着它。 她缓缓上前,眉眼带笑的轻声道:“原来……你一直都在这里呀。” 玄狐虽听不懂眼前人在说什么,但见对方没有敌意,还主动蹭了蹭她的手,溪辞顿时双眸水光潋滟,下巴微微颤抖的伸手将它抱在怀中,那句“我好想念你,爹爹”如鲠在喉,藏于心间。 这时远方传来一阵狐狸叫声,年幼的玄狐闻声,立马扭头脱离溪辞的怀抱,一溜烟的跑走了。 看着玄狐在眼前消失,溪辞没有去追,而是哽咽的隐忍那汹涌而至的难过。 她再次回眸看了一眼,自己从小生长过的地方,依依不舍的下山,只身前往魔界。 魔界,悬浮魔宫。 担心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于是溪辞脸上蒙着一块薄纱,悄然潜入悬浮魔宫。 薄情身披金甲内搭红衣,意气风发的踏上大殿的台阶,来到魔尊面前:“父君!” 魔尊从宝座上笑眯眯的下来,双手搭在薄情的肩膀上,面色和蔼的将他端详,确认他没有受伤后,松了一口气,并给了他一个拥抱:“辛苦了!” “不辛苦,反倒是父君的伤势如何了?都怪儿臣不争气,连累了父君。”薄情担忧中夹杂着些许的自责。 交战,薄情屡屡处在下风,就在沉舟准备将薄情斩于龙牙戟之下时,魔尊骤然而至,与沉舟缠斗好几个回合。 最后沉舟的龙牙戟将魔尊刺伤,而魔尊使用瘴气毒伤了沉舟的双眼,不得已双双退下沙场。 “无妨,你没事就好。”魔尊莞尔道。 “父君,那战神居然能伤到您,不如趁他双眼负伤看不见,儿臣找个机会潜入天界把他杀了给您助兴!”薄情义正辞严的说道。 “薄情,莫要莽撞。”魔尊闻言忽然对他严肃道。 薄情还想辩解什么,还未来得及开口,清歌搀扶着魔后缓缓走来。 “情儿,你又想跪大殿了是不是?”魔后上前,揪着薄情的耳朵训斥道。 薄情半蹲着身子,吃痛的捂着自己的耳朵道:“母后,母后,轻点,要掉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清歌使眼色,想让她帮自己说情,而清歌却假装没看到似的别过头去,嘴角噙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如烟,如烟,你看孩子疼的。”魔尊颇有些心疼的劝说道。 “意气用事的性子既然改不了,那这不听话的耳朵不要也罢。”气话虽说着,但魔后已然松开了手。 “就是。”清歌雪上加霜的附和道,还不忘冲他做了个鬼脸。 薄情被气笑,刚想跟清歌一争高下,魔后顿然叹了一口气,薄情和清歌立马收敛。 魔尊身后搂了搂魔后,安抚道:“没事,还有我呢。” “都是你把情儿宠坏的!”魔后佯装出嗔怒的样子,指责道。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要怎么责罚,你是魔后你说了算。”魔尊略带谄媚阿谀之姿的说道。 “那就罚你好好歇息,也借此机会让情儿好好磨练磨练,否则将来如何担得上魔界上百万子民这一声声的魔尊。”魔后嘴上虽句句指摘,眼底却是寸寸关怀。 魔尊对魔后点头称是,扭头故作严厉道:“薄情,听见没有?” “母后教训的是。”薄情看懂魔尊的眼色,于是无奈拱手道。 “嗯,好。”魔后赞许的点了点头,扭头对清歌道:“歌儿,我们走吧。” “母后,我也想上战场为我们魔族尽一份绵薄之力。”清歌清澈的眸子扫了一眼薄情,对魔后轻声说道。 还未等魔后开口,魔尊就直接拒绝了她的请求:“不行,太危险了,你就留在这里陪着你母后。” “我觉得我比哥哥强多了。”清歌胸有成竹的说道。 “啧啧啧,看来是酒多菜少,醉得不轻呀?”薄情一边捏着清歌的小脸蛋,一边调侃道。 清歌一巴掌嫌弃的打在薄情手背上:“哥哥莫要瞧不上清歌,有本事就跟我比比炼药呀!” “好呀,大战之后,我跟你比炼药,你跟我比剑术,输的人就要为赢的人做一件事,如何?”薄情双手抱胸,笑吟吟的望着她,眼色略有些宠溺。 清歌微微扬起下颌,伸出小拇指道:“一言为定!” “好!”薄情毫不犹豫的用自己的小拇指,勾住清歌的小拇指,算是立下赌状。 随后清歌便搀扶着魔后走出大殿,看着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内,魔尊眉头微蹙低声道:“那战神居然能伤本尊分毫,后生可畏,必欲除之而后快。” 薄情知道方才的话全都是故意说给母后听的,他抱拳道:“儿臣这就去安排。” 魔尊将食指竖在唇间,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示意他低调行事。 薄情了然的点点头,随后转身一步步走下悬浮魔宫,脸上洋溢志在必得的笑意。 溪辞在暗处沉默的看着这一幕,原来从第一次交战开始,魔尊和薄情就将沉舟视为眼中钉。 可由此来看,清歌确实不知情,但为什么当初沉舟会觉得她也有参与呢? 溪辞怀揣着无数疑问,准备悄然离开魔界,却在转身的之后与清歌打了个照面。 “你是谁?”清歌冷漠且警惕的质问道。 溪辞看着自己的前世,心头尽是她举剑自尽时的绝望,眼眸染上了一抹怜悯。 见对方沉默不语的盯着自己,清歌抬手祭出清苍剑便向溪辞而去。 溪辞并不想与她交手,进退迅疾处处让步,而清歌招招致命,这一举动立马惊动了魔尊。 溪辞转身后没能接下魔尊的那一掌,一口鲜血喷在薄纱上,她捂着胸口后退了好几步,咬着牙凝视魔尊,难道自己初来乍到就要命丧于此了吗? 她捂着胸口的那只手上,竟戴着与清歌一模一样的镯子,这让魔尊有些愣神。 溪辞见状,打算借机而逃,清歌却不依不饶,无奈之下她只得假意对清歌出狠手。 这时魔尊才回过神来护下清歌,眨眼间那名可疑女子已经消失无踪。 清歌气急败坏的想要追,却被魔尊一把拦下:“莫追。” “父君,她能悄无声息的潜入魔界,必然不是等闲之辈,只怕是天界派来的细作,既已是瓮中之鳖为何还要放虎归山?”清歌不解的问道。 魔尊盯着清歌手腕上的银镯,沉滞了片刻,抬眸和蔼道:“不打紧,来,父君看看你可有受伤。” 清歌在魔尊的关怀下,木木的转了个圈,道:“清歌没有受伤。” “那就好。”魔尊莞尔的拍了拍她的肩,和颜悦色道:“下去陪着你的母后,不要到处乱跑。” “清歌知道了。”清歌笑眯眯的把剑一收,便退了下去。 魔尊看着清歌的背影,眉宇间颇有些郁结。 方才那女子的功力分明在清歌之上,却没有伤及她一分一毫,还有那一模一样的银镯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变数?”魔尊不自觉的喃喃自语,旋即又否认似的摇摇头,眉头皱得更深了。 九重天,战神府。 月华缭绕,倾洒于庭院,这战神府委实清冷。 溪辞摘下面纱,手捂着胸口,步履踉跄的回到这里,跌坐在庭宇外的台阶上,运功疗伤。 沉舟虽感觉不到她的气息,却对周围的动静十分敏锐,他听闻到细微的脚步声,便从庭宇内走出来:“谁在那里?” 溪辞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运功疗伤,沉舟见没有回应又摸黑的前进了几步,一不小心被台阶上的溪辞绊倒,摔了个狗吃屎。 沉舟恼怒的从地上爬起来,道:“谁?是谁暗算本战神?” 溪辞略显虚弱的睁眼,看到他那副窘态,与五万年后他那副寂寂深潭,缭绕世间烟火皆不能入心的模样相比,此刻可爱得不行,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听到这个熟悉的笑声,沉舟愣了愣,旋即皱眉质问道:“你到底是谁?是我母后派你来的,还是我父君派你来的?” 依旧是寂静一片,无人作答,沉舟因看不见对方从而有些沮丧的微微垂头,这时,他的怀里被塞进一小坛子酒,沉舟本能的抱住那坛子酒,有些发愣。 怀中的坛子酒忽然被另外一只坛子撞了一下,像是在跟自己干杯,接着他就听到对方那咕噜咕噜的饮酒声。 原来溪辞在他发话质问之时,转身去抱了两坛子酒出来,看他木讷的站在那里,溪辞不由分说的塞了一坛给他。 沉舟抱着酒,犹豫了片刻,随后小心翼翼的走到台阶前,转身缓缓坐了下来,摸索着打开封口,与溪辞大口大口的喝起酒来。 虽然不确定对方的身份,但她除了不说话外,似乎未有想要加害自己的举动,沉舟对她愈加的好奇。 “你……是因隐疾而不能开口说话吗?”沉舟又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次的语气明显轻了许多,似乎在试探着什么。 虽不期待她能回答自己,但他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对方因为他这句话而将喝酒的动作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又耳边的饮酒声再次恢复,说明对方没有离开,而是继续在这喝酒。 沉舟立马笃定自己的猜想,继续道:“这院内,我瞎你哑,想来倒也相衬,那本战神就同意留你下来继续伺候着了。” 听到他这句话,溪辞有些哭笑不得的瞅着一脸郑重其事的他,顷刻间有些恍神。 若当初清歌遇见的,是这样的沉舟该有多好…… 第八十五章 合 九重天,战神府。 酒似乎喝得有些多,也不知自己何时睡到了庭宇内,溪辞衣衫凌乱的从榻上坐起,略有些头疼脑胀的环顾四周。 看到沉舟正端坐在案前,笨手笨脚的自行束发,溪辞一手撑着下巴眯着眼,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一遍比一遍歪的发髻。 沉舟将束好的头发又解开,生闷气似的将梳子丢在地上。 溪辞下榻捡起梳子,悄无声息的来到他身后,看着铜镜里他那紧锁的眉头,无奈的笑了笑,上手帮他重新梳理头发。 突然被触碰的沉舟身子明显抖了一下,却没有昨日那般抵触别人的相助。 感觉到头发束好了,沉舟摸了摸,确认对方没有戏弄自己,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切谢泫卿。” 溪辞转身拿来药箱,给他的眼睛重新上药,看着他这张青涩的脸,不知为何会想起紫微星君说过自己两度使用时幻镜,却均未成功挽救心中所念。 无论是他登上天君之位,还是坠入魔道欲成三界之主,秋野都没能善终。 所以,是不是只要沉舟彻底的死去,一切苦难就会不复存在? 想到这里,溪辞下手重了些,使得沉舟“嘶”的一声,有些难为情的勾了勾嘴角,却没有一句抱怨,依旧是乖巧的坐着。 如果要杀沉舟,现在确实是最好的时机,溪辞鬼使神差的向他伸出了自己的利爪,不用一眨眼的功夫,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划开他的喉咙。 她敛声息语的看着他的脖子,而这时沉舟忽然开口道:“昨日你似乎喝得很多,今日醒来无恙否?” 溪辞伸向他的手僵在半空中,良久后在沉舟的疑惑中,捏成拳收了回来,草草给他换上了新的细布,低着头收拾药箱。 “你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可拿着我的府令到药王府去取药,药王是绝对不会为难你的。”说着,他从腰间取下一面令牌递到溪辞面前。 溪辞怔怔的看着那面令牌,随后伸手接过那边令牌,细细的看着上面的龙纹和署名:战神府沉舟殿下。 “若是……府上缺了什么,你也可用这面令牌去相应的内务府取之。”见她接得很犹豫,沉舟又忍不住补充道。 这让溪辞又想起了沉舟在人间,将自己赎回太师府时,让自己溜马养鱼的那段日子。 溪辞苦笑着将令牌收好,随后听到有脚步声在往这里靠近,她旋即提起收拾好的药箱躲藏起来。 沉舟明显感觉到她的急促,眉头微微蹙起,不明所以。 果然,天君与天后来到了府上,看到沉舟整洁的坐在案前,天后倍感欣慰的握住他的手道:“沉舟,今日母后到药王府给你取了些新的药,你这段时间就好好养伤,不必忧心任何事。” 天后说着,示意随行的仙娥将药放下,随后看了看左右,发现府上一个仙娥都没有,猜想应该是都被他赶走了。 于是天后便忍不住说道:“沉舟,你府上一个仙娥都没有,想来会有诸多不便,不如母后亲自来府上照顾你,如何?” 听到天后这番话,沉舟才知道那名从昨日至今都在照顾自己的女子,此时并不在自己身边。 不仅如此,听母后的意思,似乎对那名女子的存在完全不知情。 沉舟当下虽有诸多猜疑,却没有对天后说出口,而是淡淡道:“母后的心意,儿臣已然心领,还望母后不必太过忧心。” 一旁沉默了许久的天君,在这时溘然开口道:“沉舟,你也正好借此机会,在这清静之地好好筹谋之后对付魔族的计策。” 自沉舟受伤至今,天君这是第二次来府上探望,可两次都没有关心过一句他的伤势,更甚者是第一次探望时的那句:“怎如此不小心?你这一伤,可是要折损神族数千名天兵的啊!” 或许天君这句话是无心的,却被受挫的沉舟听了进去,曾经他是何等的敬仰自己的父君,但这句话却让他有些难过。 听到天君的那句“清静之地”,犹如一根针直直扎在沉舟的心上,他不由得自嘲道:“沙场上白骨露野,而战神却躲在清静之地,真是罪过。” “沉舟,你父君不是这个意思,没有人怪你,真的。”天后瞥了一眼面色骤然铁青的天君,急忙解释道。 “我累了,你们都出去吧。”沉舟语气生硬的对他们下了逐客令。 “沉舟……”天后还想再说些什么,沉舟不由分说的加重语气道:“出去!” 天后含着盈盈粉泪,看向一脸淡漠的天君,眉宇间尽是隐忍的委屈。 天君见状也无心与他争吵,拂了拂衣袖,不悦的扬长而去,天后看了看两边,最后只得无奈的跟着天君而去。 脚步声远得几乎听不见时,沉舟在案下捏成拳的手才松开,可就在下一秒他将案上的东西全推到地上,宣泄心中的不忿。 溪辞站在屏风后,静静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这或许就是沉舟与天君隔阂的开始。 她刚想出来,外头乍然传来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惊得溪辞把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去。 “沉舟!咦?原来你在这!”凤阳一手缠着细布,另一只手拎着一缸子酒,笑盈盈的走到案前。 这时的沉舟正若有所思的看向屏风处,溪辞方才的小动作被他发现了,她很明显是在刻意回避,可沉舟不明白她为何要躲起来。 凤阳顺着沉舟头部的转向,一脸狐疑的看向屏风处:“那里有什么吗?” 他正要往那里去,沉舟卒然开口道:“没什么,你又来我这做什么?” 凤阳兴奋的将酒放下,接着在他面前挥舞那只缠满细布的手臂:“我也受伤了,遂同病相怜来相聚!” “我没空跟你聚。”沉舟难得委婉的下逐客令。 凤阳双手撑在案上,托着下颌委屈巴巴道:“别这样嘛,我知道你不开心,所以你让我也不开心的话,那我这伤得很亏诶!” “活该。”沉舟面色淡淡道。 躲在屏风后的溪辞忍不住偷偷懒凤阳一眼,没想到这个时候的义父也是稚气未脱,像个少不更事的轻浮小子。 凤阳扭头看到地上散落着药王府最好的外伤药,故惊呼道:“这不是传说中的净毒散吗?药王跟我说没有,原来全在你这!” 他边说着边拆了一包,当着沉舟的面给自己上药,嘴里还叨念着:“好东西要分享,药效才能发挥出来。” 沉舟默默不语的端坐着,暗暗听着屏风后是否还有动静。 “战场上少了你,我都觉得无聊死了。”凤阳重新包扎好伤口后,撅着嘴说道。 沉舟自动过滤掉他那无关紧要的寒暄,肃穆道:“战况如何?” 凤阳左右看了看,刻意压低声音道:“不容乐观,那帮魔匪手段阴毒,尤其是那个太子薄情,害我们吃了不少亏。” 所以方才父君来府上,未必是来探望自己的,而是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重返战场。 想到这里沉舟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凤阳看出来了他的心事,找来两只杯子道:“别管这些了,陪我喝酒!” 见凤阳没有要走的意思,沉舟也不好硬赶,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对方灌醉,这样……她应该就会出来了吧? “不醉不归。”沉舟拿起凤阳斟好的酒,意味深长地说道。 殊不知他们就这样,一直喝到夜神出来布星守夜。 凤阳最后倒在地上,酣睡如死尸,而沉舟却还只是半醉,他扭头向屏风处:“他睡着了,你可以出来了。” 原来他知道自己一直都在,溪辞迟疑了片刻便从屏风后走出来,便瞧见凤阳躺在地上打着呼噜。 看着凤阳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溪辞百感交集,但她并不属于这里,所以彼此之间没有相见的必要。 随后她拽住凤阳一只手,硬是往榻上拖动,然后帮他把靴子脱掉,让他睡得舒服些。 扭头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无奈的叹了口气遂弯下腰将散落一地的杂物逐一捡起。 沉舟听到她拽动重物的声音哑然而止,想来是已经安置好凤阳了。 “可以……陪我喝几杯吗?”沉舟猝然说道,语气轻得仿佛是在恳求。 溪辞将东西收好后,与他相对而坐,用酒水过了一边凤阳喝过的酒杯,重新斟酒。 “你……不是我们天界的人,对吗?”沉舟轻声问道,口吻里没有一点点指责和质问的意思,仿佛是在闲聊。 她周身没有一丝气息,见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却会选择躲起来,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不属于天界。 沉舟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听到她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只得无奈的笑道:“既然你不愿相告,那我也就不再追问了,待到你何时愿意坦诚,再与我诉说吧。” 溪辞沉默的看着他,旋即苦笑的摇摇头,他们之间怎么可能还有坦诚相对的以后? “今日……应该是让你看了一场笑话吧?”他应该指的是,天君与天后一同来探望他的那会儿。 溪辞将手中的杯子放下,略显惆怅的望着他。 听到对方放下杯子的声音,确定她还在这里,沉舟继续说道:“因为是天君之子,便注定与众不同,两万岁飞升上神,五万岁荣登战神之位,为的……仅仅是能配得上自己的出身。” 沉舟嘴角的笑意看似无奈,可在溪辞看来更多的是自嘲和不甘。 “我若是甘于当个资质平平的小仙,想来不仅是会被众神拿来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我的父君也会因我所不齿吧。” 沉舟并不是想要得到同情,他不过是想倾诉自己内心的苦闷。 说完后,他惘然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随后拖着摇摇欲坠的身子站了起来。 溪辞见状,起身去搀扶他,然而醉意浓郁的他没站稳一个趔趄,带着溪辞一同摔在了地上。 倒下的那一刻,沉舟下意识的伸手护着溪辞,以免连累她受伤。 溪辞的头枕在他的手臂上,她仰头望着微微蹙眉的沉舟,没有急着起身。 沉舟以为自己不小心害她摔伤了,语气里透着不知所措的担忧:“你可有恙?” 也许是喝了一些酒的关系,回想起前世今生都与他相遇,然而清歌是他的挚爱,自己却是他致命的变数,如此讽刺的缘分,竟让她有些不甘心。 一时间,她意乱情迷的吻了上去,这让沉舟的心瞬间乱了分寸,不知如何是好。 溪辞并没有因为这个吻而感到宽慰,心头的酸楚反而越演愈烈,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人在未来并不属于自己,此般举措在她看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强取豪夺。 眼角滑落一颗冰冷的泪珠,她眉头紧锁,旋即将沉舟推开,遽然起身逃之夭夭。 沉舟愣怔的躺在原地,事态突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生气,还是觉得惭愧。 表面上是她主动亲吻了自己,应该气她轻薄了自己,可她徒然推开自己仓皇而逃,往深处去思索,却又觉得自己似乎是遭到了她的嫌弃。 沉舟眉宇间颇有些郁结的坐了起来,真想知道她是谁,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的轻薄自己,且来去自如,是觉得自己伤了眼睛就可以被随意对待吗? 第八十六章 合 姑逢山。 溪辞从战神府出来后,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姑逢山,看到山顶的那片荒芜才想起,自己在这里是没有家的。 她愣了愣,苦笑的垂下头,转身坐在悬崖边上,双手抱膝望着那轮清冷的皓月,落寞的把头埋下。 “嘤,嘤嘤,嘤嘤嘤。”一只年幼的狐狸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边。 溪辞闻声抬头,见到它内心倍感欣慰,眉眼带笑的瞅着它,可当溪辞向它伸手时,却被它咬了一口,溪辞惊的一下收回了手,愣怔的望着它。 小玄狐冲她装凶的龇牙,上一回自己被抱,已经被同族的老狐狸给训斥了,在玄狐族眼里,这位不速之客是侵入自己家园的外人,秋野怎可以如此大意? 所以它再次遇见溪辞,是特意来给她下马威的。 溪辞眉眼间带着忧郁的笑意,看着被咬得冒出细细血珠的手背,无奈中略带乞求的说道:“你不喜欢,我不碰便是了,但你……能不能不走,留下来陪陪我?” 后边的那句“我怕我以后,再也没机会见到你了”,溪辞没有说出口。 南修赐予她的伤,一直无法痊愈,又在魔尊那里受了一掌,溪辞不知道自己能否活着改变什么,只觉得度日如年,凄凉寂寥。 看着她眸中的水光潋滟,小玄狐秋野以为是自己把她咬哭了,心中一阵内疚的将利牙敛了敛,却还是与她保持距离,警惕的俯下身子,做好随时进攻或者逃跑的准备。 见它没有离开,溪辞欣慰的笑了笑,丹田隐隐作痛,胸腔忽然一阵气急,她剧烈的咳出了一口血。 她看着掌心的血,嘴角勾起苦涩的弧度,仰起头缓缓闭上眼,让夜晚的微风还自己须叟安宁。 东方红日渐出之时,溪辞侧头看去,身边的小玄狐已进入甜美的梦乡,时不时还砸吧嘴。 溪辞情不自禁的又想向它伸出手,可又担心扰了它的好梦,她将停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来,随着一阵清风消失在晨雾中。 魔界,太子殿。 薄情回到殿中,立即召见自己的亲信长绝,一同商议如何除掉沉舟这颗眼中钉。 魔将长绝一来便献计道:“殿下,战神乃天君之子,按理来说他将会下一任天君,可若是让天界的神,都觉得他应该更早继位,您觉得天君会如何?” 薄情眉尾微挑,轻笑道:“自然会担忧战神有谋反之意,若是能有个帮手在神族之间添油加醋一番,假的也会成真。” “不错,趁着战神眼伤未愈,最是好时机。”长绝认可道。 薄情转念又想了想,道:“但虎毒不食子,只怕天君最多只是不那么器重他,还是欠些火候。” “殿下,俗话说好事多磨,得循序渐进切不可急功近利,否则适得其反。”长绝徐徐善诱道。 “话虽如此,但我们面对的,可不是魔界等得起的人,他不过区区一介战神,竟能伤我父君,可想而知待他伤势痊愈,魔界会等来何等的报复。”薄情虽然知道那番道理,但毕竟夜长梦多。 长绝对薄情的担忧了了,沉思片刻后,豁然开朗道:“殿下,末将还有一计。” “说。”薄情洗耳恭听。 长绝略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末将听闻嫡公主炼过一款能消除灵兽身上气味的药,但因为公主的灵兽被养死了,所以这药炼到一半被搁置,仅有半成品对吗?” “嗯,是有这么一回事,怎么了?”薄情一时间没明白跟这有什么关系,满脸的疑惑。 确定真有此事,长绝又继续问道:“不知殿下可否说服公主将药继续炼完?” “当然没问题,但你要这个做什么?”薄情歪着头,不解的问道。 “自然是为了掩盖身上的魔气,亲自上九重天给战神送些麻烦过去,不然怎么对得起魔尊受的伤?”长绝意味深长地拱手说道。 他的这番话虽说得委婉,却能让薄情顷刻间豁然开朗:“好主意,我去找清歌炼药,剩下的由你着手去办。” “末将定不负殿下所望!”长绝拱手领命,一分钟都不敢耽搁的退了下去。 长绝离开后,薄情在殿内踌躇了许久才打定主意,往清歌的宫殿而去。 此时的清歌正在殿内磨剑,看到薄情笑吟吟的踏进自己的殿内,忍不住调侃道:“自大战打响以来,我已许久未见其他几位哥哥了,不知太子哥哥怎有这番空闲,总往回跑?”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们魔界可还没弱到必须全族应战的地步。”薄情得意洋洋的说道。 清歌认可的点点头,莞尔道:“那哥哥找我何事?” “还记得之前的赌约吗?我跟你比炼药,你跟我比剑术。”薄情不着痕迹的扫了眼整座宫殿内部的摆设。 清歌一脸狐疑的挠挠头:“不是说大战之后吗?” 薄情就知道清歌会这样问,故祭出激将法道:“赌约是死的,可你我是活的,换换也无伤大雅,除非你不敢应战,若是这样……就当哥哥我没提过罢。” “谁说我不敢?”清歌闻言,双手插腰踮起脚,一脸不服气道。 见清歌上钩,薄情略有些得意的微微扬起下颌,道:“那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清歌毫不犹豫的回应道:“好!” 见计谋得逞,薄情眸中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却又不着痕迹的收了回来。 九重天,战神府。 沉舟坐在庭宇外的台阶上,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自那一吻以后,她就没再回来过,沉舟一直在回忆自己是不是无意间真做了什么惹恼她的事。 可思来想去,自己对她已经相当包容,连来历都不再追究了。 越想越躁的沉舟抬手召来龙牙戟,凭着感觉在庭院内挥舞了起来。 正当沉舟深陷其中时,响起了熟悉的银镯碰撞声及饮酒声,沉舟心头一怔,是她回来了? “是……是你吗?”沉舟停下所有动作,迟疑的试探性问道。 一只空酒坛倏地冲自己飞来,沉舟耳朵一动,身手敏捷的用龙牙戟将其挡下,如此回应想来是她没错了。 溪辞见他一个人舞得挺无趣的,遂缓缓起身,从地上捡了一根干树枝,将其变化成一把利剑,转身后恶作剧式的刺向沉舟。 沉舟闻声,一个侧身便躲过了溪辞的进攻,没来得及问清楚原因,只知道对方的一招一式都虽快却都不致命,仿佛都是在试探性的迂回。 殊不知溪辞与他切磋的一招一式,全是他在当初在太师府时,教过她的招数。 一向醉心剑术的沉舟见遇到了能比划上几招的对手,立马来了兴致,将龙牙戟一收,反手从虚空中抽出一柄剑,挽剑花还捏起了剑诀,他们翩若惊鸿的身影浅浅的映在了湖面上,可微风掠过湖面后只剩下泡影。 全凭听觉做出反应的沉舟,在后退之时突然一脚踩空,正当他差点落湖时,眼疾手快的溪辞把树枝变的剑一丢,闪现到他跟前,一手搂住了他的腰,将他拉回到安全的空旷处。 被溪辞这样一搂,沉舟忽然表现得有些局促不安。 溪辞不以为然的松开他,在收回手时,却被沉舟握住了手腕,她旋即不解的抬眸凝视着他。 沉舟虽看不见她,却能感受到她的视线,只觉喉咙有些干咳,不停的咽唾沫,随后支支吾吾道:“多,多谢。” 溪辞见他这副略显笨拙的样子,无奈一笑,将自己的手抽回,反握住他的手掌,将他牵回庭宇内。 沉舟握着她纤细且柔软的手,脸颊微微泛红,步伐缓慢的走在她身后,没有一点点的抵触,反而心里还有一丝丝的欢喜。 希望前面的路还能再长一些,这样就能被她多牵一会儿…… 第八十七章 合 天界,战神府。 已经过去旬余,溪辞看着沉舟的眼伤,陷入了疑惑和担忧之中。 天后送来的药虽然净化了他眼中的瘴气,却没有使他的视觉恢复如初。 溪辞摸了摸腰间的府令,想着一会儿找个时间去药王府,看看有没有其他更好的眼伤药,不行的话就偷几本秘籍回来自己炼制。 她重新给沉舟上好药,用细布小心翼翼的包扎好,而此刻的沉舟嘴角弯若月,乖巧的端坐着。 每次都只有换药的时候,沉舟才能勉强看见她旖旎的轮廓,虽然朦胧如隔纱,却能让他心安欢喜。 她眉头微蹙的收拾好药箱,正准备起身时,沉舟恳求似的轻声问道:“那个……我在屋里觉得有些闷,可否烦请你领我到院子里走走?” 溪辞顿了顿,没有拒绝,将药箱放好后就扶着他来到庭院。 可随后他又提出要求道:“不好意思,你可以牵着我吗?我看不见。” 溪辞无奈一笑,便牵着他在这偌大的战神府内散步。 “你可听说过六司府?”沉舟忽然问道。 溪辞回头看他时,不自觉的停了一下,沉舟知道她有再听,于是继续说道:“有一回,大家忙里偷闲的聚在一起把酒言欢,延寿星君突然问起什么是酒鬼,度厄星君反问他没有看到眼前的那棵六树?” “度厄星君说酒鬼能看成一片树林,延寿星君深以为然,可这时上生星君眉头一皱,说眼前分明只有四棵树,司禄星君不服气的说是棵两树,益算星君说大家都喝醉了,其实只有一棵树,于是他们就为此事争论了起来。”沉舟开始绘声绘色的说道。 “不知过了多久,司命星君从外头回来,被他们拉着评理,看看前边究竟有几棵树,谁知司命星君说看了一眼他们所指的方向,直接就把桌子给掀了,你可知为什么?”沉舟莫测高深的问道。 溪辞顿时驻足,一脸好奇的回眸望着他,等着谜底揭晓。 沉舟微微俯身,莞尔一笑道:“因为那里一棵树都没有,只有一支挂起来的毛笔。” 溪辞愣了愣,待她反应过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习惯性的抬起另外一只手,用手背挡着嘴。 一片片金黄的银杏叶随风飘落,伴着溪辞银镯发出的碰撞声,轻轻掠过沉舟弯起的嘴角,落在湖面上荡起涟漪,模糊了他们的倒影。 这段日子,他总会时不时说着有意思的事给溪辞听,沉舟为的就是她这声笑,虽看不见,但只要能听见足矣。 这时,沉舟略有些羞怯的问道:“你……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溪辞被他这一问,霎时心头愣怔,旋即微微垂下眼眸,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你……会离开,对吗?”沉舟一扫脸上的笑意,担忧中略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 溪辞依旧没有给他答案,而且轻轻的给了他一个拥抱,转身牵着他往庭宇内走去。 沉舟并没有因为这个拥抱而放松,而是僵硬的被她领着往回走,两人彻底的陷入了沉默。 溪辞将他领回屋内,扶着他坐下,旋即又给他泡了壶热茶。 沉舟静静听着她的每一个动静,欲言又止。 与他相对而坐的溪辞,将茶杯推到他手边后,缓缓抬头,看着他被细布蒙蔽的双眼,眉眼间惆怅流转。 她知道当务之急是治好他的眼伤。而不是眷恋此刻的宁静,可此间的好梦将她蛊惑,短暂的陷入其中不愿醒来。 溪辞丹田隐隐作痛,她的伤势随着流逝光阴不断深入,她似乎已经能算出自己在此得以苟活的剩余时日。 想到这里,溪辞再次将他独自丢在战神府内,悄然离去。 身边忽然寂静得只有自己的心跳声,沉舟知道她又离开了。 他有些落寞的走出屋外,摸索着坐在台阶上,自嘲的笑道:“虽然你什么都没说,但我好像已经听到你的回答了。” 与此同时,溪辞宛如鬼魅般潜入了药王府,看着药王府内来回忙碌的医仙,她如履薄冰。 在医仙之间闲谈的字里行间里,溪辞得知药王这段时间都不在府上,怪不得一直没见有谁过来给沉舟看眼伤的恢复情况。 虽然也有可能是之前来的人都被沉舟给吓得不敢再来了,此消息于她而言好坏参半。 她辗转几处,终于来到炼药房门口,趁着看药人在外头闲聊,她悄然潜入。 看着的众多药炉内,正在炼制的药,溪辞不禁感慨当初在万灵堂里,摸鱼打混学炼药的那段日子,一去不复返。 溪辞细细的看着药炉上刻的字,依稀分辨出什么炉炼着什么药,凭借着半桶水的识药本事,她没找到能对应沉舟眼伤的药,想来他正在用的,就是药王府最好的药了。 她有些气馁的退出了炼药房,准备打道回府时,正巧路过药王的医录库,溪辞新奇的悄悄把门开了一条缝,只见里面全是药王手记,还有些专治疑难的医书。 想着此刻药王不在府上,医仙也都在摸鱼,应该不会过来,溪辞决定进去看看。 她走到一列列书架前,找了些医治眼伤的医术,再翻找与此相关的药王手记,坐在地上细细的研读起来。 不知看了多久,听到外头有争论的动静,溪辞警觉的起身,担心有人会破门而入发现自己,于是她慌乱中拿了好几本药王手记翻窗而出。 从医录库出来后,溪辞本打算立马返回战神府的,可这争论声委实耳熟,于是按耐不住好奇的她又绕到某暗处看热闹。 只见一位婢女打扮的仙子背对着自己,与医仙不依不饶道:“药王究竟何时回来?帝君的伤可等不了那么久。” 年长一些的医仙摊摊手,解释道:“药王到尸山采药去了,确实需要些时日,这药你先拿回去应应急吧。” 仙子看着医仙递到自己面前的药,口吻中透着十足的不满:“帝君是被瘴气所伤,最起码也要给我些净毒散吧!” “府上已经没有净毒散了,药王此次出府就是去采集医治瘴气之毒的药,这清心丸你就将就用吧。”另一位医仙走出来,语重心长的说服道。 她双手插腰,厉声责备道:“那可是花簇帝君,如何将就?” 众多医仙中,最为年幼的那个看不下去了,遂站出来道:“那你想怎么办?在这大战中,身负瘴气之毒的神官比比皆是,我们做医仙的,也是无分昼夜的给各位看伤炼药,但终有用尽之时,不采药拿什么炼药,意念疗伤吗?” “反正我不管,你们必须给我想办法,否则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仙子双手抱胸,忿忿的威胁道。 而那小医仙并不吃她那一套,不屑道:“行啊,那你别走,就在这陪着我们炼药吧。” 她闻言,气急的跺脚道:“诶,你们……!” 此仙子气急败坏的回头环顾四周,终于让溪辞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居然是堇禾。 那个时候的她还只是个小小的天仙,但仗着花簇帝君的宠爱,多少有些心高气傲。 没想到竟然还有机会见到她,溪辞顿时百感交集,略显怅然的将头垂下,怀里还抱着药王的手记,她随后在暗处沉滞了片刻才离开。 回到战神府,沉舟正卧在台阶上方小寐,身上盖着几片金黄的落叶。 溪辞将药王手记轻轻放在案上,随手拿了件披风盖在他身上后,便转身去将手记研读起来。 不知过去多久,沉舟听到研墨的声音,醒过来后发现身上多盖了什么东西,细细摸起来像是一件外衣。 他缓缓起身扭头向庭宇内,有书本翻动的声音,并且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 溪辞沉迷于药王的手记,不断的往纸上记载着什么。 这时,沉舟已经走到案前,每当书本被翻动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药草味,猜测她是不是去过药王府,从药王府里拿了什么东西回来。 但沉舟没有多问,而是气定闲神的坐了下来,溪辞觉察到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抬眸凝视着他。 翻书声与写字的声音哑然而止,沉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打扰到她了,便试探性的问道:“需要我回避吗?” 溪辞放下手中的笔,用指尖在他掌心写着:无碍。 这是沉舟第一次得到对方明确的答复,他抑制住欣喜,轻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溪辞看着案上的药王手记,沉思了片刻,决定不告诉他自己去药王府偷了什么回来,便在他掌心写道:秘密。 沉舟了然的点点头,既然她不愿意说也就不勉强了,而是坐在她对面安静的听着她翻书和写字的声音。 偌大的战神府,虽然仅有他们二人,似乎也并不孤寂无趣,至少沉舟很喜欢与她独处的这段日子,恬静而喜乐。 第八十八章 合 魔界,清歌殿。 清歌的剑第十二次被薄情挑落,她沮丧的四肢撑在地上,垂头哀嚎道:“这不是真的!” 薄情眉眼带笑的蹲在她身边,拍拍她的背道:“别挣扎了。” 清歌可怜兮兮的抬眸道:“我们再比一次吧,我一定能赢你。” “我已经给过很多让你赢我的机会,但事实证明,有些事还是不要勉强的好。”薄情意味深长地安抚道。 事已至此,清歌只能将希望放在炼药上,她起身后雄赳赳气昂昂道:“那我们来比炼药吧!” 清歌终于不再纠结剑术的切磋结果,薄情闻言笑吟吟的望着她,旋即拱手道:“恭喜。” 清歌微微一愣,顿时觉得自己没受到对手的尊重,扬眉抱怨道:“都还没比呢!” “嗯,有些事无需力行,自能见分晓。”薄情一副自知之明的样子说道。 清歌眉头微蹙,一脸狐疑的说道:“我怀疑你在诓我,但没有证据。” 薄情为了不让清歌起疑,直奔主题道:“好了,按照赌注来说,我欠你一件事,你也欠我一件事,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清歌苦思冥想的一会儿,搔了搔头道:“我还没想好,就先攒着吧。” 薄情听完点点头,莞尔道:“没问题,但我已经想好了。” “你要我做什么?”清歌不知道薄情在打什么主意,于是她试探性的问道。 薄情双手抱胸,从容不迫的问道:“你先前是不是炼制了一味,可消除灵兽身上气味的药?” 一提到这个,清歌就十分郁闷,忍不住跟他抱怨道:“嗯,可炼了一半,我的灵兽就被自己给撑死了,所以我便将此药搁置不炼了,说到这个我就心头火起,真是从未见过如此贪嘴的灵兽,都怪我太溺爱它了!” “哈哈,这不就大开眼界了?”薄情看着自己妹妹那副愁苦的样子,既同情又觉得好笑。 清歌回过头来,颇有些不解的问道:“不过话说,太子哥哥问这个做什么?” “嗯……你哥哥我最近俘虏了那帮神族的战马作为宠物,但不喜欢它们的气味。”薄情想到最近抓了不少天马作为战俘,便以此作为敷衍清歌的理由。 清歌没有过多的怀疑,恍然道:“原来如此,那没问题,全包在妹妹身上!” “几时可取?”薄情轻声问道。 “愿赌服输,三日之后,妹妹亲自送上门!”清歌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洒脱的保证道。 薄情微微俯身,食指弯曲的刮了刮清歌的鼻尖,眼神宠溺道:“那就有劳我的小清歌了!” “咦~我不小了!”清歌故作嫌弃的后退了半步,皱着鼻子说道。 薄情心满意足的笑道:“哈哈!那我走了!” 清歌见薄情转身,忽然叫住了他:“哥哥!” “嗯?”薄情蓦然回首。 清歌略有些担忧的嘱咐道:“父君不在,你要自己小心哦!” 薄情抬手揉了揉她的头,温柔一笑:“放心,我还欠你一件事,不会就这样轻易死在战场上的。” 清歌欣慰一笑,欠了欠身,行礼道:“清歌,恭送太子哥哥!” 薄情点点头后,没有过多顾虑的回到了战场上。 神与魔之间的纷争自古易结不易解,六界理应井水不犯河水共存之,但偏偏神族容不下魔族,魔族也不服神族,此次因人族究竟应该奉谁为主,而再掀腥风血雨。 自沉舟受伤后,天君不得已亲自上战场率领众神对抗魔族。 魔族众元老曾经都是天界赫赫有名的神官,与天君出生入死过,却因一些不得而知的原因自愿堕入魔界,这番知己知彼的局面,一时间难分伯仲。 若是不做点什么,这场拉锯战不知要打到何时方能休。 天界,战神府。 每隔一两日,天后都会到府上看望沉舟,随便带一些补给过来。 这时,溪辞都会急急忙忙的收拾东西躲起来,而沉舟坐在原位听着她的惊慌失措,嘴角带笑,直到天后踏进庭宇他才恢复以往的肃穆。 天后其实早就疑心这府上,是否还来过另外一个人,因为药箱十分整洁,而双目失明的沉舟,是难以做到一药不撒的给自己处理眼伤的。 “沉舟,母后给你安排几个伶俐的仙娥来伺候可好?”天后命仙娥把补给放下后。又一次问道。 沉舟不假思索的回绝道:“不必了,儿臣喜静。” 每次一提到想要安排几个仙娥到府上照顾他,就会被他毅然拒绝,天后更是笃定沉舟是不是在府上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见他实在是不愿谈及,天后踌躇许久只得无奈放弃,随他高兴:“既然如此,有需要可随时告知于我,母后还有要事需处理,就不打扰你静养了。” “儿臣,恭送母后。”沉舟拱手,欠了欠身道。 天后点了点头,临走前又环顾了一遍四周,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只得无奈而归。 待到天后离开后,见溪辞迟迟没有出来,沉舟便会打趣的问道:“你不会是……躲在屏风后睡着了吧?” 生怕穿帮的溪辞这时会稍稍探头,张望一阵后才会走出来。 “你就不担心,我哪天把你供出去?”沉舟一手扶着下颌,勾起嘴角笑问道。 溪辞瞥了他一眼,用指尖在他手心笃定的写上“你不会”后,看他每日一副对自己眼伤丝毫不在意的样子,溪辞忍不住又在他手中写道:药王采药未归,你的眼伤怎么办? “不是还有你在替我操心吗?”沉舟不以为然的轻声回答道。 每日都会听到她揭开自己眼伤时的叹息,如今又多了抄抄写写的忙碌,书本上的气味都再向沉舟暗示着什么。 溪辞皱眉抬眸,一掌重重的拍在他的手心上,沉舟吃痛的将手缩回,而嘴角依旧带笑。 随后溪辞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将药王手记重新翻出,决定亲自为他配药炼丹。 对于药理有些许了解的她,依照药王的对于各种眼伤的处方记载,溪辞整理出了几副药方。 药王还没回来,药王府如今又拮据得很,想来很多药材都是稀缺的,但不知道能不能用其他属性相似的东西替代。 她皱着眉想了想,决定还是先把药王手记送回药王府,天界失窃可不是小事。 溪辞将东西一收就前往药王府,脸上罩着一层面纱,犹如鬼魅般悄声来去。 对于总是突然消失的她,沉舟早就习以为常了,唯一担心的,就是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 溪辞还未到药王府,远远的就听到医仙们似乎在和谁告状,其中还夹杂着堇禾微弱的辩驳声。 溪辞没有为此驻步,而是选择趁着她们的注意力都在堇禾身上时,用瞬移术闪进了医录库,将药王手记归位。 待她出来时,堇禾已经被好几名天兵包围,不知所措的辩解道:“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偷药王手记,天后您要相信小奴啊!” 溪辞躲在一扇门后,透过门缝看到方才还在战神府见过的天后,想必她在府上提及的要事就发生在这里。 作为天后,云瑶浑身散发着不可置否的威仪,而此刻的她眉宇间颇有些郁结。 虽说堇禾是花簇帝君的贴身侍女,但前几日堇禾来药王府刁难医仙是真,她离开后药王手记失窃也是真,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年纪最小的医仙见状,口吻坚定的对着天后拱手道:“但凭天后圣断!” “将她押往大殿,由天君发落。”天后面色淡淡道。 “天后,天后,我真的没有窃走药王手记呀!”堇禾挣扎的喊冤道。 天后仅仅是瞥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所有医仙纷纷行礼道:“恭送天后!” 两位天兵一左一右的将堇禾架起,扭送至天庭大殿。 看着他们离开,溪辞才知道原来是自己还药王手记太晚,堇禾被冤枉成行窃之徒。 可现在自己将药王手记归还,怕也来不及了,指不定堇禾还会被杜撰成特地来归还被窃手记的。 正当溪辞陷入沉思之时,年纪最小的医仙幸灾乐祸道:“原本还想去花界向她讨说法,居然还自己送上门来了,活该!” “哎呀,我们会不会真是冤枉了她?”较为年长的医仙眉宇间颇有些担忧的问道。 另外一位医仙闻言,义正言辞道:“冤枉?最近闹得最凶的就是她,况且现在谁不知道我们药王府几乎药绝,就等药王采药回来救命了,只怕是她自作聪明,以为有药王手记就能自行炼药,殊不知行窃乃天界大罪!” 年纪最轻的医仙,点头认同的回应道:“不错,而且她今日前来,搞不好是因为配药中,缺了什么药材,想再来偷点回去,正好天后来此确认行窃之事。” “她出自花界,应该不缺什么稀罕药材吧?”较为年长的医仙还是不相信堇禾会做这种事。 年纪最轻的医仙不屑道:“她是来自花界,又不是药界,多少可入药的花花草草,为了躲避被采摘故意生长在六界中的凶险之地?与她花界何干?” 这番话让较为年长的医仙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得无奈的点点头,转身去进医录库看看还少什么没。 可他刚进去,便发出诧异的呼声,跑了出来,道:“那些个不见的药王手记,全都回来啦!” 几位医仙听完面面相觑后,一窝蜂的冲进医录库确认虚实。 “我们是不是冤枉了她?”年长的医仙一脸担忧的问道。 另外一名医仙略有些支支吾吾的说道:“可……我们都有确认过是丢了好几册,天后也进来看过的。” “如果……我们现在去跟天后说,这些手记又找到了,会怎样?”年长一些的医仙愁眉不展的问道。 另外一名年轻的医仙若有所思的分析道:“只怕天后会怀疑,我们是不是因堇禾先前刁难过我们,而故意挟私报复她。” “如此这般有损整个药王府的名节,万万不可!”年长一些的医仙闻言,急忙摆手道。 “可若是被天后知道了去,该如何是好?” 大家都陷入了忧愁之中,一时间七嘴八舌的窃窃私语起来。 这时,最为年轻的小医仙发话道:“或许她今日就是来归还被窃手记,却无奈被抓了个现行罢,除非我们当中真有谁故意去栽赃她,不然杞人忧天所谓何意?” 听到她的这番话,大家顿时豁然,纷纷点头道:“嗯嗯,言之有理。” 随后大家就都散了,决定缄默自重,不再讨论此事。 可作为罪魁祸首的溪辞也没想到,自己小小的一个举动,会害了堇禾,再看医仙们的态度,想来也是不会去帮堇禾说情的。 溪辞咬着下唇,踌躇良久,最后还是惴惴不安的尾随而去…… 第八十九章 合 天庭之上。 云瑶天后当着众神的面,将事情的始末对天君娓娓道来,天君听完后微微蹙眉,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神官,旋即陷入沉默。 盗窃乃重罪,纵她是花簇帝君的贴身侍女,也逃不脱责罚。 尤其此事还发生在天界,按天律需及时究办,但天君考虑到自己与花簇帝君的交情,也不得不给花簇帝君一些面子。 天君细细斟酌后,问道:“可有亲眼目睹,堇禾仙子盗窃药王手记的人证?” 天后这才想起,所有的说辞都是医仙们的猜测,她硬着头皮回答道:“未有。” 天君了然的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会不会是哪位医仙看完,忘了归位?” 这句话问得天后哑口无言,因为她能从天君的话中隐隐听出,他在怀疑会不会有医仙因气不过堇禾上门找茬,故意而为之。 天后一心主持公道,仅仅是进入医录库看了眼,并没有往这方面细想,无奈摇头道:“未曾考证。” 听到天后的回答,堇禾暂且放下了心来,毕竟自己确实没有做过这种事,就怕有心人栽赃。 天君既不想得罪花簇帝君,也不想让天后难堪,但他也不想因护短被诟病,所以必须让众神为自己的公平作证:“那本君,就领着众神前往药王府考证吧。” 天后闻言,诧异的瞪大眼睛,欲言又止的望向端坐在宝座上的天君。 天君没有在意天后的目光,而是毅然决然的领着众神一同前往药王府。 紫微星君昨夜退下战场,与武神辛汉臣交卸完毕,约司命星君来府上谈心而喝得酩酊大醉。 忽然想起需上大殿汇报战况,他挣扎了许久才从床榻上爬起来,一脚跨过沉睡如死猪的司命,敷衍的泡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便冷着脸往那方赶去。 远远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女子身影,从某处一直伸头往大殿方向瞅,却又不敢上前。 他蹙眉看了一会儿,见天君领着众神出大殿,借着脚步声繁杂他屏住呼吸,负手悄悄走到那女子的身后:“好看吗?” 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把溪辞吓得不轻,她猛然回头准备灭口,可当她看清来人时,眸中闪过一丝惊喜:“是你?” “你认识我?”紫微星君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个蒙面女子,眼底划过一丝惊讶,无意识的喃喃自语道:“妖神之身……” 溪辞见他茫然得很,才想起自己来到的是更早之前的天界,这个时候的他不一定见过前面回来过两次的自己,她一拍脑门“哎呀”一声,企图蒙混过关,却无奈被紫微星君拦住去路。 妖、魔、鬼、怪、神、人,各族都有属于自己独特的气味,紫微星君发现她身上居然没有一点气味,不仅如此还面生得很,若不是双目能辨她的真身,早就按妖魔鬼怪处理,万剑长眠。 但牵扯到妖神,他整个神情都此以往肃穆许多。 “妖神早已殒灭万年,你究竟是谁?”紫微星君死死的盯着她,寒声问道。 溪辞能感觉到他冷冽的杀气,迟疑的反问道:“只要我说,你就会信吗?” 紫微星君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不会。” “既然不会信,那我还有说的必要吗?”溪辞不解的凝视着他。 “当然,因为我想听。”紫微星君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的瞅着她,而心里却在推测着交手的胜算。 溪辞回头见天君与众神的身影已经消失,她无奈道:“好,我可以告诉你,但我还有一件事需要确认,所以我现在必须离开,事后再如实交代我的来历。” “没把事情说清楚之前,你哪都不能去。”紫微星君说着祭出一剑,架在她脖子上。 溪辞低眉一瞥,伸出两指推开他的剑,决心一赌:“你不会杀我的。” “哦?”紫微星君嘴角勾起饶有兴趣的笑意。 “如果你真的觉得我是个危险,方才天君还未走远,你便可以将我交出,但你没有,因为你不是站在天君那边的。” 溪辞对他并不了解,但还是决定大胆一赌。 紫微星君冷笑相问:“那我是站在哪一边的?” “你认为对的那一边。”溪辞喉咙一紧,坚定的回答道。 紫微星君顿了顿,旋即将剑收起,眉梢微挑道:“你似乎知道些什么。” 溪辞见他终于不再那么冷冽,顿时松了一口气:“我所知道的,都是当下还未发生过的事,对于你,我并不了解,但我或许需要你的帮忙。” “呵,不了解我,却敢信我,你不觉得矛盾吗?”紫微星君冷笑的调侃道。 溪辞捏了捏拳头,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我能出现在这里,也是拜你所赐,并不矛盾。” “什么意思?”紫微星君眉宇间颇有些疑忌。 “时幻镜。”溪辞蹙眉答道,可见他听到这三个字神情顿时凝重了起来,便解释道:“我乃姑逢山玄狐族溪辞,两世历劫飞升妖神,遭遇六界变故,故开启时幻镜从五万年后的天界来到这里的。” 听到她的这番话,紫微星君没有立马怀疑,因为拥有时幻镜确实可以穿越到过去,而且她虽拥有妖神之身,却不属六界任何一处,确实比较符合这一说法。 紫微星君犹豫了须叟,眉头紧锁的问道:“五万年后的天界,发生了什么?” “魔尊沉舟,率领魔魈大军攻入天界,与刚继天君之位的南修,同归于尽……”溪辞如鲠在喉的说道,这是她亲眼所见的结局。 紫微星君心头一沉,嘴唇微微颤抖的咀嚼着溪辞的话:“魔尊沉舟……天君南修……” 现在的沉舟还是战神,而南修只是一条即将化人形的金龙鱼,紫微星君不知道未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变数。 紫微星君虽然内心有些许的动摇,却还是没有完全放松警惕:“丑话先说在前头,倘若你有一点点的不诚,我定杀了你。” 溪辞闻言,释然一笑:“反正我也回不去了,无所谓你如何处置我。” “你需要我帮你什么?”紫微星君正色问道。 “帮我救堇禾仙子。”溪辞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且不说自己方不方便暴露身份,现在赶去药王府也怕是帮不上忙,于是溪辞将希望放在了他身上。 紫微星君眉头紧锁的想了想,歪着头问道:“她是谁?” 溪辞毕恭毕敬的解释道:“现在是花簇帝君的贴身侍女,但将来会是花界帝后,在人间历劫时也会是我的娘亲。” “五万年后……那么精彩的吗?” 花簇帝君居然会迎娶自己的贴身侍女,而帝后在人间历劫时还生了个将来会飞升妖神的女儿,紫微星君俨然一副听故事的模样,兴致勃勃。 溪辞无视他听热闹不嫌事大的灼热目光,继续说道:“但因为药王下天界上尸山采药,不知何时归,我便盗取了医录库的药王手记,想试着炼药治疗沉舟的眼伤,无奈牵连堇禾,又怕帝君迁怒医仙,思来想去还是得请你帮忙。” “你想我怎么帮你?是让我帮着背锅,还是把你绑上送到天君面前认罪?”紫微星君面色淡淡的问道。 如果是秋野与堇禾注定只有凡间的露水姻缘,不如就不要相遇了。 于是溪辞狠下心来说道:“提前让她下凡历劫,功过相抵。” “你这是意欲何为?”紫微星君一脸狐疑的瞅着她。 她很认真的回答道:“如此一来,她与我爹爹相遇的时间就会错开。” “这样的话,不就没有你了吗?”紫微星君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着,旋即抬手召回自己的剑,架在溪辞的脖子上,冷笑道:“我怎么……就那么不信你呢?” 比起说她是堇禾在人间诞下的女儿,他更愿意相信她们是情敌,不然哪有人会做出这番举措,让自己的爹娘错过彼此,断了自己的来路?! 第九十章 合 天界,药王府。 天君领着众神来到药王府,却在医录库里见到了医仙们先前与天后状告失窃的药王手记,顷刻间场面甚是难堪。 天后嗔怒的质问医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医仙们先是面面相觑,随后纷纷摇头表示不清楚。 堇禾此刻一口咬定是医仙们陷害自己,哭得梨花带雨的让天君为自己做主:“小仙虽只是一名贴身侍女,自然不能与天界的神官相提并论,但事关花界的声誉,若是讨不回公道,蒙受冤屈的就是花簇帝君呀。” 医仙们这一听,就不乐意了,因为承认是他们弄错了的话,丢的必然是药王的脸,于是医仙们忍不住七嘴八舌的争辩起来。 这时,那名年纪最轻的小医仙站出来,义正言辞道:“虽然我们不知道这几册药王手记是何时回来,又是怎么回来的,但也是在你今日来了以后才归位的,你来之前天后可是随我们进入确认过了呢!” 双方各执一词,难辨真假,众神听着也是一愣一愣的,旋即都看向了天君。 天君从架子上取下其中一本药王手记,面容冷峻的翻了翻,失窃的手记似乎全与眼伤有关,可花簇帝君伤的是肩膀。 放眼整个天界,此次在战役中伤了眼睛的仅有战神沉舟,但他都看不见又如何来此窃书,况且他还是天界的大殿下,真想借阅也并非难事,这让天君更加困惑了。 就在天君疑惑之时,天后看着他手中的药王手记,似乎也发现了盲点,上前去从天君手中抽过手记放回架子上,故作镇定的问道:“天君可有头绪?” 天君双手负在身后,面色凝重道:“这其中的孰是孰非,不知天后又怎么看?” 天后没想到他又把问题丢回给了自己,她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回答,一个年老且沙哑的声音混了进来,替云瑶天后解围道:“不知,可否听老夫说一句?” 众神闻声纷纷扭头看过去,顿时退出一条道,恭敬道:“紫微星君。” 幻化为老翁模样的紫微星君面容和蔼,步伐稳健的看到天君和天后面前拱手行礼道:“天君,天后。” “平身。”天君见到紫微星君不禁粲然一笑,天后稍稍放松的对他点了点头。 “谢天君,天后。”说着他便挺直了身板,转过身后看向面带愠色的医仙与楚楚可怜的堇禾。 他气定神闲走到他们中间,豁然一笑缓缓拱手,道:“依老夫之见,双方都应各打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什么?” “紫微星君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双方都应各打五十大板?” “紫微星君是来和稀泥的吗?” 他那番话刚落下,惊起质疑声一片,使得天君与天后也是一头雾水。 听到大家的反应,紫微星君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别着急,且听老夫慢慢说来。” 他走到堇禾面前,侃侃而谈:“堇禾仙子出自花界,对天界的礼数不熟,尚情有可原,但如今混战,双方伤势惨烈,药材之匮乏实属无奈,理应多多包涵,但她借花簇帝君之名,三番两次大闹药王府,胡搅蛮缠,目无天威,当罚。” 堇禾仙子跪坐在地,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欲言又止的环顾四周后,只得无奈作罢。 天后听到这里,经不住豁然的点点头,随后微微侧目,时不时的观察天君神色变化。 紫微星君顿了顿,转身走向医仙,继续说道:“药王府医仙,在药王离府采药期间,玩忽职守以致药王手记被盗,医仙是乃救死扶伤的神官,却这般大意散漫,如何担得起众神那一声声的尊称?该罚。” 医仙们听完他的话,虽心中有气却又都说不出口,总不能说百密一疏皆有过,毕竟这府上有十几位医仙,药王在时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要说是药王离府,大家都松懈了也是在理。 他的这番话甚得天君与天后的心,此举不失偏颇,这就不必担心得罪花簇帝君,也不会委屈了远在尸山的药王,更不用牵扯到沉舟。 但见他只字不提如何判定最终的案犯,有位老神仙按耐不住的站出来问道:“话虽如此,但这药王手记是谁取走又放回来的呢?” “恕我直言,若是不重振天界法度,谁都有可能不问自取。”紫微星君瞥了他一眼,面色淡淡道。 老神仙看了眼一脸肃穆的天君,没再多问的退了回去。 天君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见大家似乎都没有异议,才开口道:“既然如此,不知紫微星君对于医仙和堇禾仙子的处罚,有什么好的提议?” “如今天界正是用人之际,或许府上医仙可以去战场上,把随军医仙换下,将功补过,至于堇禾仙子……不如就下凡去历场劫,功与造化争流,德与二仪比大,若是有幸飞升,也算功过相抵。”紫微星君拱手,和颜悦色的缓缓道来。 医仙虽有心不服,却也不愿再把事情闹大,堇禾见这偌大的天界无人替自己说情,也只能哑巴吃黄连。 众神左右看了看彼此,窃窃私语后纷纷点头,天君也不再犹豫,以免再生事端,故莞尔道:“如此甚好,堇禾仙子下凡历劫之事就交由六司府全权负责,医仙的轮换便由战部安排。” “天君英明!”众神听完,旋即转身,异口同声的对他拱手行礼道。 此事终于告一段落,但云瑶天后内心颇有些不安的几度瞟向天君。 看着众神渐渐散去,天君眉头紧蹙的低声道:“沉舟最近在做什么?” “他一直在府上养伤,从未踏出门过。”天后不悦的辩解道。 “我要去看看。”说着他便抬脚往战神府的方向走去。 天后知道他不相信,但由于先前怀疑过沉舟府上有过其他人,于是天后十分不放心的跟在他身后一同前往战神府,面露愠色抿嘴不语。 溪辞惴惴不安的蹲在远处看着,刚想出来尾随他们回战神府,却被老翁模样的紫微星君拦住了去路。 “我跟你的事,还没完。”年老的紫微星君正色道。 溪辞明显被他这个形象怔住了,回过神来细细分辨后,小心翼翼的问道:“紫,紫微星君?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有助于提升同僚对我的信任感。”紫微星君右手握拳放在唇边,不好意思的干咳了两声。 “呃……是这样的吗?”溪辞不可置信的身子一僵,微微后倾。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接下来的打算。”紫微星君见她似乎不太习惯自己年老的模样,便恢复到了青年模样。 溪辞踮脚看了看天君天后远去的方向,神色间颇有些犹豫不决:“这……” “别管他们,跟我来。” 紫微星君不由分说的将她拽回自己的紫微宫,用法力将大门关上后,双手抱胸道:“我已经帮你解决了堇禾仙子的事,作为交换条件,你得把你所知道的事告诉我,否则我就会在此将你伏诛。” 在去往药王府之前,他们就是这样协商的,紫微星君帮她出面处理发生在药王府的乌龙,溪辞将自己在五万年后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他。 溪辞环顾四周,神色间颇有些诧异,他不过一介星君,怎会有如此宽阔气派的宫邸? 虽说表面上是挺气派的,然而与战神府的冷清相比,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仅没有服侍的仙娥,连棵树都没有,地上的小草成片枯黄,水池干涸已久,然而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却种着好几株长势大好的白色石蒜花。 此花乃阴间物,按理说天界的神官都会比较忌讳,可偏偏紫微星君的宫殿中竟种了好几株,如此长势想来必是精心培之。 紫微星君顺着她疑惑的目光看过去,心头一紧,移步挡住了溪辞的视线,道:“别看不该看的。” 溪辞见他如此执着,于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便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都娓娓道来。 忆起那些过往,溪辞几度哽咽,这也让紫微星君明白她为何不希望堇禾与秋野相遇了,有些相遇确实就是一场永生的劫难,他深有体会。 可当她说到自己先前已经回来过两次时,又忍不住摆手补充道:“关于这件事,是你告诉我的,我可没印象。” 紫微星君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会不会是……我撒谎骗了你呢?” “你……这是在质疑你自己吗?”溪辞眉头紧蹙的反问他。 紫微星君神态自若的倚靠在石柱上,懒洋洋的答道:“不无可能,若是真到了那个地步,想要重置破败的天界,我就只能说服拥有时幻镜的你,回到过去修正错误的开端,这个开端有可能是一件事,或是一个人。” “一件事,或是一个人……”溪辞低着头,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先不说我是否有诓你的成分在里面,既然我已告知你,你回来的两次都做了怎样的选择,那这其中必然有一个共同点。”紫微星君说完,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溪辞静默片刻,嘴唇颤抖的吐出两个字:“沉舟……” 第九十一章 合 天界,紫微宫。 白鹤乘风西去,微风扬起他那烟罗紫的衣袂,清雅绝尘。 紫微星君侧目与她而视,似笑非笑的说道:“不只是沉舟,还有你。” 若真是五万年后的紫微星君说的那样,那这几番回轮转不过是自己与沉舟的一场对弈,溪辞咬着下唇垂头,沉默不语。 紫微星君见她低下了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顿时嘴角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弧度:“如果没猜错的话,无论他是天君还是魔尊,这世间的造化都不会如你所愿。” 溪辞心如芒刺的抬眸凝视着他,只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轮回深渊,鬼打墙般的迷失其中,找不到出去的路。 “换句话说,他和你,最多只能活一个。”他双手负在身后,走到溪辞跟前,微微俯身补充道,眉宇间掠过一丝薄凉。 紫微星君嘴角的笑意,顿时让溪辞感到毛骨悚然,不自觉的暗暗退后了半步。 他眼中流露出的森森寒意,让溪辞很快意识到此人的反复无常,表面镇定自若,心里却是万分警惕。 果不其然,他说着说着就反手召出一剑,捏着剑诀挥向溪辞:“若真是如此,为了天界,为了神族,为了芸芸众生,我怕是只能将你除之而后快了,毕竟沉舟于我们而言……更重要。” 因为早就预料到会是这种结果,溪辞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他的那一剑,纵身跃到了被自己盯上许久的石蒜花旁。 见她的手揪着其中一朵花的花茎,紫微星君急忙驻步道:“别!” 他的神情让溪辞确信自己猜对了,这一角的白色石蒜花果然有猫腻。 “有话好好说。”紫微星君把剑一收,神色颇有些慌张的说道。 “呵,怎么,沉舟还没这几朵花重要?”溪辞冷笑的问道。 紫微星君眉头微蹙,目光死死的盯着溪辞掐着花茎的那只手,抿嘴不语。 这时,一个有起床气的抱怨声从庭宇内传出:“谁在外边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呀?” 话音刚落,只见司命星君衣冠不整的从庭宇内爬出来,不明所以的挠挠头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溪辞身上。 “女,女人?”司命星君瞬间清醒过来,指着溪辞惊呼道。 紫微星君苦恼的把脸埋在掌心里,居然忘了司命还睡在自己的紫微宫内,只希望方才的交谈他都没听到,不然这个大唢呐一定会憋不住到处叭叭。 溪辞皱眉瞅着一脸大惊小怪的司命星君,扭头向紫微星君问道:“这货是谁?” 司命听到有人称自己是“货”,顿时满脸不服气的爬到紫微星君身边,靠扒拉他的衣服站起身来,单手插腰道:“我乃六司府,第一天府宫的司命星君,你又是哪个府上的小仙娥?” 还未等溪辞开口,他隐隐约约间又觉察出什么不对,咽了咽口水,看向紫微星君:“我可能还没睡醒,眼神不大好使,你帮我看看她那是不是妖神之身?” “你没看错,是妖神。”紫微星君面色铁青的回答道。 司命闻言大惊,掐指算来算去,都算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应该呀,有妖神降世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溪辞此时并没有心思理会司命的疑惑,而是专注于紫微星君的一举一动,这关系到自己是否能活着离开这里。 “因为,她不属于这里。”紫微星君的视线一直没有从她的手上离开,若是她真敢拔,绝对不会让她活过三秒。 司命更加糊涂了:“妖神也是神,不属于这里,那属于哪里?” 紫微星君没有回答司命的话,他盯着溪辞思索了片刻,缓缓开口道:“你走吧,在我改变主意前。” “你不担心这其中的变数了?”溪辞不知道他改变主意是因为这不可告人的花,还是另有打算,但她希望是前者。 紫微星君冷笑道:“你几番来回都未能如愿,又岂是我担心得来的?” 从他的话语里,溪辞听出他不屑于与自己纠缠的意味,虽然不确定他打着什么算盘,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于是溪辞没有过多迟疑的松开那朵花,瞬移而逃。 溪辞一离开,紫微星君急忙上前去确认那些花是否安然无恙。 而司命像个愣头青般跌坐在地,指着溪辞消失的方向嚷嚷道:“诶?怎么就走了?” 见紫微星君眼里只有那几簇石蒜花,司命星君撇了撇嘴道:“你该不会是因为对方拥有妖神之身,而动了恻隐之心吧?” 紫微星君闻言,顿了顿,面色淡淡道:“与其说她是妖神,倒不如说是这三界的变数。” 他的这番话把司命吓得从地上蹦了起来,如热锅上的蚂蚁,火急火燎的道:“变数?那要不要禀报天君?” “司命,有些事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况且……你还信得过那所谓的天君吗?”紫微星君转过身来,冷如寒冬的问道。 当他听到溪辞说成为魔尊的沉舟,与登上天君之位的南修同归于尽时,比起震惊更多的是报复的快感,这般才不负自己多年的隐忍。 这几万年在脑海中不断回荡的,是没能将妖神始祖救下的遗憾。 他从四御之一的紫微大帝,被贬至小小的星君,之甘愿继续被束缚在天界为天君所驱使,不过是为了借机寻找复活妖神始祖的方法。 与其说是为了重置破败的天界,不如说是假手于人为满足一己私欲,其中包括说服溪辞回到五万年前的现在。 司命的目光越过他,看着那几簇长势大好的白色石蒜花,内心颇有些惴惴不安的问道:“紫微,你还在怪他吗?” 紫微星君静默有顷,眉宇间颇有些乞求的莞尔道:“司命,再陪我喝几杯吧!” 司命沉默一霎,旋即郑重的点头道:“好。” 天界,战神府。 溪辞从紫微宫离开以后先是去各个地方偷拔各种神兽的毛发,用来替代那药方上缺少的几味药,在她看来属性相似应该不会差很多,否则不知道等药王回来要等到几时。 在确认过天君天后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后,她才轻手轻脚的回到府上。 这个时候的沉舟一动不动的端坐在案前,乍一看像睡着了一般,但却能精准的听到溪辞回来的动静。 “你回来了。”他轻声说道。 溪辞将东西放下后,缓缓上前去查看他眼伤的恢复情况,可她的手还未碰到那层细布,沉舟就握住了她的手腕,溪辞顿时愣住,心中一沉,猜想是不是天君天后来此说了些什么,让他对自己起了疑心。 若真是如此,那自己是不是应该如紫微星君所说,自己和他真的最多只能活一个? 就在溪辞陷入因不知所措而茫然的思绪时,沉舟忽然轻声说道:“以后……你需要什么,可以跟我说,我去帮你取。” 沉舟说完这句话后,便松开了她的手,语气里没有一丝责怪,反而更像是担忧。 他虽从天君天后的字里行间里,隐约听出他们怀疑药王府发生的事与自己有关系,却依旧措置裕如。 唯一担心的是她会不会被发现而受罚,尤其是她来历不明,只怕不是受些天律刑罚就能了事那么简单。 溪辞局促不安的抽回了自己的手,给他换上对他几乎没用,又弃之可惜的净毒散,然后开始摆弄今日所获。 沉舟暗暗的闻了闻,隐隐能猜出她拿的是什么,却猜不出用意。 东西已然备齐,就差个炼药炉,她在整个府上逛了一圈,最终看上庭宇中央那鼎莲花香炉,于是她开始清理香炉。 沉舟一如既往静听她的动静,然后在心里暗暗猜测她所做之事,还在脑海里描绘了一番凭借声音而构建出来的景象,直到听她因为疲倦而叹了一口气,沉舟才回过神,缓缓开口问道:“可是乏了?” 说着,他转身摸索一番,拿出一坛子酒,莞尔道:“你今日不在,凤阳给我送了一坛从青丘国顺回来的佳酿,可有兴趣共饮几杯?” 青丘国的酒,溪辞可是从小喝到大,虽比不上秋野酿的酒,却也凑合。 于是她扭头找来一只酒壶,将坛子里的酒倒到壶里,拿来两只酒杯正要斟酒时,沉舟又开口道:“要不坐外边吧?清风明月,宜对酒当歌。” 谁要跟他对酒当歌,想得还挺美,溪辞虽嘴角噙着讥笑的弧度,却还是将他扶到了外头,双双坐在台阶上。 坐在他身旁的溪辞,眉眼间总有化不开的惆怅,她的计划是阻止魔族对沉舟的陷害,然后再想办法提早让凤阳结识秋野,使神鸟一族成为玄狐族的靠山,故借此保护秋野。 可听紫微星君这一说,她忽然发现事情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否则她也不必来回几番不能如愿。 她再次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沉舟顿时敛了敛嘴角的笑意,笨拙的给她斟酒。 溪辞拿着酒杯,迁就的接下他倒的酒,即使洒在了她的衣服上,她也丝毫没有在意,而是在他给自己倒满酒后,接过了他手里的酒壶,也给他倒了一杯。 随后与他杯口相碰,一饮而尽,沉舟听到杯子相撞的声响,嘴角上那离家出走的笑意终于回归。 喝着佳酿并肩而坐,听微风耳语,沐浴在淡薄烟煴之中,此情此景深得沉舟之意,虽看不见,然心中暗自欢喜。 第九十二章 合 天界,战神府。 溪辞将炼制出来的药,一遍遍的先在自己眼部试用,见没有什么副作用,才用在沉舟的眼睛上。 他看不见溪辞因为一遍遍试药而略微红肿的双眼,只能感受到她似乎在忙碌着什么。 虽然紫微星君已经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但她依旧还是想试着在保住秋野的同时,也保住沉舟。 “今日的药似乎很不一样,是你为我而炼制的吗?”沉舟在溪辞给在自己上好药,准备用细布将上药的眼睛包好时,轻声问道。 溪辞顿了顿,又继续手上的动作,沉舟轻轻的握住她忙碌的手,摸着上边细细的伤痕,眉头微蹙,口吻略有些不忍的问道:“这是为我炼药而受的伤吗?” 她羽睫微颤,徐徐抬眸将手抽回,用食指的指尖在他手上写下:无碍。 沉舟眉尾微扬,而眉心却挤出了个“川”字,重新握住她的双手,从掌心输出神力治愈她手上大大小小的伤痕。 “虽然你说无碍,但我并不那么认为。”他慢慢松开溪辞的手,正色道。 她眉眼微垂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浅浅发愣,最后嘴角弯起自嘲的弧度。 听到她开始收拾药箱的声音,沉舟又忍不住问道:“你……又要离开了吗?” 天后差不多又要来看望沉舟了,躲在这里不如去姑逢山看望幼狐时期的秋野。 溪辞在他手心写下一个“归”字后,便随风消失于府中。 她前脚刚走,云瑶天后的后脚就迈入府上,然而这次还牵着个半大的小公子。 “沉舟?”天后见沉舟坐在案前发着呆,便轻声唤道。 “母后。”沉舟回过神来,拱手行礼道。 天后笑容满面的点点头,对着身边的小公子轻声说道:“南修,快给哥哥请安问好。” 小公子乖巧的点头应允,旋即对着沉舟行跪拜之礼,道:“南修给大哥请安!” 沉舟闻言,似有些惊喜的说道:“请起,快快过来,让哥哥摸摸你长成什么样了。” 南修开心的蹦哒到沉舟案前坐下,身子向前倾,抓起沉舟的手覆在自己的脸上,笑盈盈道:“大哥且摸摸看,俊不俊?” “我的孩儿,怎会丑陋,那不是在埋汰为娘吗?”天后打趣的说道。 在南修还是一条金光熠熠的金龙鱼时,沉舟几乎每次从战部回来都会去天池看他,对这个弟弟可谓是期盼已久。 沉舟摸着这张与自己有六七分相似的脸,莞尔道:“母后说的极是。” “大哥,之前在天池,你曾答应等我化得人形便授我剑术,可还作数?”南修一脸期待的问道。 沉舟温和的点点头:“当然。” “那什么时候开始?要不明日吧?”南修难掩雀跃的问道。 天后看出了南修那迫不及待的心思,于是道:“胡闹,你哥哥的眼伤还没痊愈,不可。” “无妨,我虽看不见,但可以凭借声响判断周围的情况,这也是你将来必修的一门课。”沉舟并不想打击南修的积极性,况且在作战时确实也需要拥有这项本事,毕竟沙场上也不是处处光明。 原本还有颇多顾虑的天后,听了他的这番话顿时豁然许多,除了他们兄弟之间想出融洽以外,更多的是他看起来心情好了不少。 于是她便应允道:“那好,但你教归教,可不要太过于劳累。” 南修见天后满眼都是对沉舟的担忧,于是他扭头向天后,笑嘻嘻的问道:“母后,你就不担心大哥对我太严厉了吗?” “教不严,师之惰,你哥哥若是不严厉,为娘反而要担心了。”天后闻言,笑着揉了揉他的头道。 南修眉间带笑的撅着嘴:“母后偏心。” “母后不是偏心,是心疼你哥哥吃过太多都苦,战神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坐上去的位置。” 她看似轻描淡写说了这一句,然而她这些年在纠结和妥协之间反复徘徊,那种心情已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诉尽的。 天后深知南修太小,并不懂战场意味着什么,那便是在刀刃上行走,生死仅一线之隔,反而受伤退下战场对她来说更像是一道不能言表的喜讯。 南修望着天后,乖巧的点点头道:“南修晓得,南修不会让大哥太劳累,也不会让母后忧心。” 说着,他搂住了天后的腰像只小猫,用头蹭了蹭天后。 她拍了拍南修的背,笑道:“你呀,不止要学习剑术,还要学着当个男子汉,总黏着为娘像什么样子?” 南修吐了吐舌头,害羞的咧嘴笑道:“孩儿知道了。” 沉舟坐在原位,静静的听着南修的撒娇,天后宠溺的诘责,似乎很久没有这般祥和的热闹了。 暖阳轻洒光辉入宇,不胜他唇角浅浅笑意。 魔界,太子殿。 清歌将炼药的药撞在玉瓶中,独自来到薄情的寝殿。 远远的就听到他的得力干将长绝,在低声汇报战况,之战双方均损失惨重,怕是最后魔界不得不与天界上谈判桌,协商休战事宜。 薄情眉头紧锁,他摸着下巴思索着当下僵局的破解之法,休战此等下策只能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长远的打算定是要除之而后快,否则魔族世代都要活在神族的笼罩下。 “太子哥哥?”清歌眉眼带笑的轻声唤道。 薄情与长绝闻声纷纷扭头向她看去,长绝忙拱手行礼道:“见过清歌公主。” “起来吧!”清歌步伐轻快走上大殿,抬手示意他平身。 “谢公主。”长绝说着往后推了两步,难掩倾慕的望着她。 见到清歌,薄情眸中的乌云瞬间消散,他从高座上起身走下来,笑盈盈道:“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来了?莫非有要事需求我?” “瞧把你能的,就不能是你有求于我?”清歌皱着鼻子揶揄道。 薄情眉尾微挑,佯装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缓缓反问道:“你怕不是在为难我?” 清歌被他气得白眼翻上天,随后从拿出玉瓶道:“虽说是愿赌服输,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你先求我,我再把它给你。” 看着她手中的玉瓶,薄情这才想起之前的赌约,旋即学着魔尊先前谄媚的模样,抱住清歌的胳膊道:“哎呀,我这不是怕你太骄傲吗?你的优秀众所周知,哪里是我几句话就能撼动的?是吧,我的好清歌~” 清歌面无表情的伸出食指,把薄情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移开,道:“别说了,我虽威武不屈,百折不挠,但我的胃却承受不起你的造作。” 他直勾勾的盯着清歌手中的玉瓶,道:“那我是不是可以……” “拿去吧!”清歌一脸嫌弃把玉瓶丢给他,薄情接过以后眉开眼笑的冲长绝招手,道:“你过来试试。” “不是说好给马吃的吗?你欺负长绝算什么?”清歌一脸好笑的指责道。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薄情调皮的冲清歌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地说道。 而长绝也十分配合的吞下了一颗药丸,不出三秒钟,身上的魔气立马消散。 薄情眸中闪烁着惊喜的光,止不住的称赞道:“妙,真是绝妙!” “目前也就能抵两个时辰,待我专研出永久之法,你再想想要拿什么来换。”清歌摆出一副得意的笑脸说道。 “我有的,都能给你,就看你用不用得上。”薄情笑眯眯的摸了摸清歌的头,宠溺的说道。 清歌这一次没有反驳,而是认同的点了点头,笑若繁花开。 “那没什么事,我就回去陪母后了。”她睹了眼长绝,轻声说道。 薄情点头,莞尔道:“去吧。” 在清歌走后,薄情一扫方才的温柔,面容冷峻的回头看向长绝,嘴角噙着一抹狡黠的笑意:“或许……休战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此药可作为我们潜入天界的秘密武器。”长绝神色坚定的说道。 “待那帮天神稍稍松懈之时,我们便可行动,但也不宜太晚,时机不对易玩火自焚。”薄情声音虽轻,却铿锵有力。 “是,太子殿下!”长绝拱手回应道。 “终于,可以在野蛮的战役中,找回一些乐子了。” 薄情站在大殿之上,微微仰头陶醉在自己所谋划的大局之中,这一次定要让那战神吃点苦头,以泄心中之愤。 第九十三章 合 姑逢山。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在天界待了几日的溪辞下九重天跨海渡虹,前往心之所向。 战火从天而降殃及方圆,郁郁葱葱的山林正被火焰肆无忌惮地吞噬着,远远的,她就看到姑逢山几乎变成了一座火山。 她顿时心头一惊,临近时,捏诀使用瞬移术,奋不顾身的进到火海之中。 “爹!” “爹!” “爹,你在哪?” 溪辞环顾四周,惊恐的双眸含着盈盈泪光,惊慌失措地在浓烟滚滚中寻找那只小小的玄狐。 她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保持镇定,捏诀使用神力,试图将整座山的火焰灭掉。 一圈圈寒气以她为中心,从山顶向下涤荡,可重伤不愈的她难以施展如此大的法术,只能灭去了三分之一的火,便浑身冒着冷汗跪坐在地。 溪辞眉头紧锁,痛苦的捂着胸口处大口喘气,隐隐约约间听到仿佛婴儿啼哭般的“嘤嘤”声,于是她急忙四下找寻声音的来源。 寻觅了一会儿,终于让她找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狐狸洞口,外边一层层全是老狐狸精几乎化尘的尸体,溪辞无奈的搬动那一具具尸体,最底下埋着一只几乎快成精的玄狐。 重见光明的玄狐顶着双朦朦泪眼,见到溪辞的瞬间浑身炸起了毛,眸中染上了浓浓的恐惧。 尽管如此,她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秋野,失而复得的泪珠夺眶而出,微微颤抖的向它伸出了手,可吓坏了的玄狐一口咬在了溪辞的手上,十分凶狠久久不肯松开。 溪辞顺势将它抱起搂在怀里,哽咽的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有我在,爹……” 它在溪辞的怀里抖成了筛子,沉浸在恐惧中的玄狐,此刻什么都听不见,任凭溪辞的血流入它的口中。 溪辞紧紧抱着它,泪水决堤,另一只手由头顺着毛往下轻抚它,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相似的狐血和温柔的安抚,让它慢慢的冷静了下来,可依旧是不肯松口,宛如惊弓之鸟难以放下警惕心。 火雨再度飞溅方圆,溪辞眉梢微挑抬手布下结界,将火雨拦截在外。 这时,一个巨型火岩球向山顶飞来,将结界撞碎准备砸向溪辞时,一个魁梧的身影从天而降,挥动手中的方天戟将火岩球劈承两瓣,背对着她道:“这里不安全,还请尽快离开!” 这声音让溪辞感到莫名的熟悉,她无意识的轻唤道:“赤那?” 这声称呼使他微微一愣,顿然回眸看向溪辞,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眉头紧蹙颇有些困惑。 然而此刻他已没有太多心思顾暇眼前女子是谁,只见她怀里抱着一只快成精的玄狐,便猜测对方是玄狐族的人,旋即肃穆道:“我乃天罡武神辛汉臣,若想活命请尽快离开此地!” 作为神族,除了要应对魔族的进攻,还要庇佑人族,对于妖族已心有余而力不足,而一心想取胜的魔族是不会考虑到这些的。 看到遍地都是几乎化为尘埃的精怪尸体,辛汉臣不由得感到一阵惘然,却又无能为力。 溪辞苦笑的点点头,抱着玄狐起身后,行了个玄狐族最高的礼,道:“谢过武神大人。” 说罢,溪辞抱着玄狐毫不犹豫的化作一道星光离开,她很清楚自己此时正处在一段不应该有自己的岁月里,寒暄和感动皆无意义。 她将玄狐藏在衣襟内,以掩盖玄狐身上的气味,返回九重天。 本想直接入府,却听到了陌生的交谈声,使得她不得不停滞脚步退到了暗处。 只见湖畔边有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手里均拿着树枝一来一回的比划着,还兴致高昂的谈论着剑术之奥秘。 那个与沉舟在一起的小公子莫名眼熟,溪辞眉头紧蹙,远远将他来回打量。 他眉目清秀,抬眸那一瞬的笑靥使溪辞僵在原地,是他,南修。 脑海里不断回荡着自己被束缚在降妖阵时,南修那副轻蔑的嘴脸问道:“你是不是也在等沉舟来救你?” 她瞪大仇恨的双眸咬着牙,眼前的南修还只是刚化人形没多久的上仙,想要杀他易如反掌,可沉下心来细细思索,为什么前两次回来的自己没有那么做? 还是说,南修不过是上一个自己在篡改过去时,不小心引起的另一个变数? 溪辞看着满面春风的南修,强忍内心的悲愤,拳头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嘤~” 一声轻轻的梦呓,将她从仇恨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只见怀中的玄狐,已在惊恐的疲乏中睡了过去,却不大安稳。 即使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也要先把秋野安置好,想到这里她慢慢的冷静了下来,神色间颇有些忧愁。 随后,她躲在某个角落,轻拍安抚怀中的玄狐,静待他们结束论剑。 过了很久,传来白鹤向西而去的鸣叫,沉舟瞬间想起了什么,徒然佯装出一副疲乏的样子开始打呵欠,扭头对南修说道:“许是很久没有活动,不知怎的有些想打瞌睡。” 南修虽意犹未尽,却还是善解人意的说道:“大哥今日已教了我许久,应是疲惫了,不过正好,我可以回去将今日所学重新领悟一番,他日再来求教。” “嗯,夜里就尽量别来了,好好休息。”他其实想说的是:夜里此处有其他人在,不方便。 南修乖巧的将他扶进庭宇内,随后对他拱手道:“那南修回去了,还请大哥好生歇息,改日再见。” “嗯,回去吧。”沉舟甩甩手,莞尔道。 南修的脚步声刚从府上消失,另一个脚步声便响起,似乎还万分谨慎小心,每走一步都会停顿片刻。 “府上目前仅有你我,出来吧。”沉舟摸索着案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品了一口后发现已然凉透,便伸出双手捂着茶壶,用神力将茶水捂得沸腾了起来,给对面的位置,倒了杯热茶。 溪辞这才探出头,张望了一阵确定他句句属实,才放心的走出来,毕竟怀里还抱着年幼的秋野,着实不敢大意。 她走到案前坐下,端起那杯热茶一饮而尽,真是久旱逢甘霖,她神清气爽的舒了一口气,低头望着怀中还在熟睡的秋野,露出欣慰一笑。 沉舟隐约间,嗅到陌生的生灵气味,不动声色的在心中揣测她又弄了什么东西回来。 溪辞想着秋野一会儿醒来应该会饿,于是她环顾四周想准备一些吃的,可府上仅有一些寡淡的糕点,他们狐狸是要吃肉的。 随后她起身刚想带着他出去,顺点什么吃的回来,可担心自己这般出去,若是有个什么闪失,便会牵连秋野,于是她想了想最后将目光落在沉舟身上。 溪辞走到他一侧,小心翼翼的将睡得很沉的玄狐放在他怀中,并矫正他抱的姿势。 沉舟能感觉到她往自己怀里放了个软乎乎又毛绒绒的活物,心中微微忐忑的问道:“这是?” 溪辞见他似乎有些害怕怀中物,却又死要面子的故作镇定。 于是她忍俊不禁的在沉舟的掌心写着:帮忙照看它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她才刚回来又要离开,沉舟不由得蹙眉问道:“你要去哪?” 溪辞思索一瞬,又写道:我去给它准备些吃的,记得别让它跑了,拜托。 既然对方那么诚恳的请自己帮忙,沉舟也不好拒绝,虽然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于是他勉为其难的说道:“那你速去速回。” 溪辞在他掌心写下一个“好”字,正准备起身时又被沉舟拉住,顿时一脸莫名的瞅着他。 “小心。”沉舟迟疑了一会儿,仅简单的吐出这两个字。 溪辞莞尔一笑,拍了拍沉舟拉住自己的那只手,示意他不要担心便起身而去。 在她走后,沉舟抱着怀中活物久久不敢动,一副生怕触碰了什么机关似的模样。 “嘤~” 一声软软的梦呓,惊得沉舟把脊背挺得笔直,接着怀中活物安静了下来。 沉舟这回壮着胆,将它轻轻的摸了个遍,诧异的得出了一个结论:“狐狸?” 没想到她会抱一只狐狸回来,而且刚好在快成精的年纪,沉舟摸到它身上有一些不易察觉的小伤,秉持着神明应怜爱众生的信念,便动用神力治愈它身上的皮外小伤。 玄狐这时缓缓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一切十分陌生,顿时惊慌的想要从沉舟怀里挣脱出来,却被同时受了惊吓的沉舟瞎子摸黑,胡乱一把将它的头摁在地上。 玄狐想跑,沉舟又惊又不敢松手,更担心误伤了它,毕竟答应了帮忙照看的。 于是沉舟与玄狐便一直保持这个动作,僵持在了原地。 溪辞从天界御庖处,顺了些准备奉供给天之四灵的食物,欢天喜地的回来,可一踏进庭宇就看到,沉舟一手把玄狐脑袋摁在地上那滑稽又心惊的画面。 她把东西放下,急忙上前,狂拍沉舟那只摁住狐狸头的手,脱口而出道:“松,松,松!” 沉舟闻言立马将手收回,溪辞旋即将玄狐抱起,玄狐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把头埋在她怀里嘤嘤嘤个不停。 “你……不是哑巴?”沉舟回过神来,讶异的问道。 第九十四章 合 “我从未承认过我是哑巴。”溪辞瞥了他一眼,冷冷的回答道。 随后安抚怀中受了惊吓,嘤嘤叫个不停的玄狐,她看了看左右慢慢坐下,从篮子里取了一些吃的喂到玄狐嘴边,试图用食物安抚它。 玄狐迟疑的嗅了嗅伸到嘴边的条状物,又舔了舔,确定是能吃的东西,才缓缓安静下来,细细的嚼着肉条。 终于听到她说话的沉舟似乎十分惊喜,他敛了敛内心的雀跃,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你为何一直不说话?” 溪辞抚了抚玄狐身上柔软的毛,羽睫微颤的抬眸,淡淡道:“无可奉告。” 沉舟猜想定是方才自己摁着她的狐狸,让她不高兴了,便识趣的闭上了嘴,可越想越不对,自己才是这府上的主人,怎会次次被她牵着走? 待他听到对方逗弄狐狸时的柔声细语,才敢开口问道:“可否冒昧的问一句,你的名字?” 这句话一出口,周遭瞬间安静了下来,当沉舟以为人被自己问走,正对自己的此般举措感到有些懊恼时,对方才回答道:“我在这里,不配拥有姓名。” 溪辞神情复杂的望着对自己一无所知的他,在这里她哪里配拥有名字,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过客罢了。 听到她的回答,沉舟不可置信的愣了愣,又问道:“你家所在何处?” 溪辞顿了顿,旋即垂眉苦笑道:“我找不到我的家了。” 沉舟闻言,怀疑她是故意制造迷雾不愿正面回答,故眉宇间颇有些郁结的继续问道:“那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溪辞低头痴痴的望着怀里,那狼吞虎咽的玄狐,轻声答道:“这里有光,我便来了。” 沉舟以为她口中的那道光是自己,便追问道:“你认识我吗?” 溪辞抬眸忧伤的凝视着他,欲语还休的静默了片刻,旋即苦笑道:“现在认识了。” “你……为何愿意留下来照顾我?”沉舟颇有些难为情的问道。 她抿着唇想了想,莞尔道:“无处可去,以劳抵惠。” 终于听到有结果的回答,沉舟又猜想她是不是因为之战波及六界,家破人亡后误打误撞的来到这里,于是他试探性的问道:“你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但愿如此……” 一场欢喜一场空,可念,却又都不可求,皆是奢望罢了,溪辞用大拇指拭去欲夺眶而出的泪水,无声的笑了笑。 沉舟担心自己这番问话,会将她吓跑,旋即温声道:“咳咳,虽然我不知道你来自何处,也不知道你为何一见其他人就躲藏,若是有苦衷我也不会勉强,但天界一向以苍生为念,以守护万灵为初心,固然会有你们的容身之处,例如……这里。” 说完,他还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自己一侧的空地,在明示着她什么。 看着他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溪辞忽然回忆起他在鬼域阴间收留红颜鬼,助她们重入轮回,每当自己遇到危险,只要他在,都会帮着解围,随后又将自己收留的场景,他其实还是那个他,只是自己出现得不合时宜。 玄狐见他们聊得很投入,于是吃饱喝足就想偷溜,却被眼疾手快的溪辞一把捉住后腿温柔的拽回来,搂在怀里轻声哄道:“外边很危险,还是留在这里吧。” 听到溪辞这句话,沉舟霎时舒了一口气,强忍雀跃之情,单手托腮温润道:“你在哪里捡到的它?” “姑逢山,火雨将它全族烧死,我不想将它留在尸堆里,所以将它带了上来。”她沉滞须叟,随后吸一下鼻子说道。 小的时候,溪辞就听秋野跟自己说过玄狐族的兴衰,也听他提过自己在尸堆里的绝望和恐惧。 提到之战,沉舟脑海里回荡着战鼓连天,尸横遍野的画面,更是加深了自己的猜测,指不定她真是因为痛失族人而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 想到自己活不了太久,溪辞如鲠在喉的垂眉望着怀里的玄狐,继续说道:“但我……可能也没办法一直养着它,还望它能有个好的去处。” 沉舟从她的话语中,隐隐听出些不舍的遗憾,他静默移时,转身摸索出一坛酒,抬起来晃了晃,试图引起她的兴趣,道:“要不要来几杯?” 溪辞没有回答,而是抱起玄狐取来两只酒杯,放在案上,随后将玄狐递给他道:“帮我抱着,我来倒酒。” 沉舟接过拼命挣扎的玄狐,紧紧的将它禁锢在怀里,温柔如水的回答道:“好。” 他们就这样各怀心事,悲欢不通的共饮了一夜。 醒来时,看见沉舟正在给玄狐喂食,溪辞趴在榻上见他们相处和谐,不由得欣慰一笑。 随后她起身拎出药箱来到沉舟面前,给他换上新炼制出来的药。 沉舟轻嗅,莞尔道:“新配方。” 溪辞与他相对而坐,正认真的给他换药,玄狐在这时钻进了溪辞的怀里,嘤了两声。 沉舟见今日的她似乎又恢复到了往常的静默,鉴于她十分在意这只狐狸,沉舟想了想,轻声问道:“它可有名字?” “秋野。”溪辞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秋野田畴盛,朝光市井喧,好名字。”沉舟赞赏的说道。 溪辞摇头一笑,为他重新缠上细布,收拾好药箱后,就抱着玄狐坐在外头的台阶上晒太阳。 沉舟发现自己似乎被她冷落了,只得凭借着感觉摸索着走出来,小心翼翼的坐在她一侧,又道:“它快成精了,想来这段日子可能会有些难熬呢。” 溪辞若有所思的望着他,随后将玄狐塞进他怀里道:“我去去就来。” 还未等沉舟答应过来,溪辞已经从府上离开,他只得无奈叹息,抚了抚玄狐的头说道:“我为昨夜之事给你道歉,你能不能在她面前,帮我多多美言几句?什么以劳抵惠就免了,如何?” 玄狐不领情的从他怀里挣扎而出,在院子里追着仙蝶玩。 就在它玩得起劲时,眼前多了一双白靴,还未看清来人就被一把抱起,玄狐惊得挣扎大叫。 “凤阳,它不喜欢你,放开它。”沉舟冷不丁的说道。 凤阳的脖子被挠了好几道痕才依依不舍的放下玄狐,道:“它好可爱啊!” 玄狐直窜到沉舟怀里冲他龇牙,发出警告的“呼噜”声。 凤阳走到沉舟一侧坐下,不死心的伸出手指去逗弄它,连着被咬了好几下都没有一丝丝的不悦,反而粲然道:“天啊,从未有过的感觉,这简直就是我的梦中情狐!” 沉舟闻言,无情嘲笑道:“呵,你不经常上青丘国找狐狸们玩吗?是因为它们太喜欢你了,所以食之无味?” 凤阳觉得沉舟的话会坏了自己在玄狐面前的形象,急忙辩解道:“那不一样,六界之大,一同花天酒地的酒肉狐狸何其多,然能一见钟情的却少之又少。” 若是此时能翻白眼,只怕是沉舟的眼珠子都会被翻没。 沉舟嘴角勾起薄凉的讥笑,道:“我也是龙中绝色,你怎不对我一见钟情?” “我对你钟情啊,异父异母的手足之情,日月可鉴!”凤阳摸着自己的良心,郑重道。 沉舟好气又好笑的摸了摸玄狐,低头轻声道:“他就是馋你的身子,小心点。” 玄狐听着他的话,惊慌的缩了缩身子,想要逃跑又怕被凤阳逮住,现在只能倚靠沉舟保护自己了,于是它讨好的冲沉舟撒起了娇。 凤阳见状羡慕得不行,双手托腮的望着玄狐,过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诶,这狐狸看起来应该快成精了,哪弄来的?” “你可听说过姑逢山这地方?” “姑逢山?啊~听闻被火雨烧了个精光,居然还有幸存的生灵,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没想到来这享福了,天意矣。” 听完凤阳的话,看来她并没有撒谎,沉舟舒心一笑,回想起昨夜她说:“但我……可能也没办法一直养着它,还望它能有个好的去处。” 于是沉舟循循善诱道:“你若喜欢它,也不是不能将它托付于你,但你需讨得它的芳心,使它心甘情愿的跟你走。” “此话当真?”凤阳遽然抬头,目光灼灼的问道。 沉舟嘴角噙着浅浅笑意,道:“当真。” 凤阳双手抱胸,微微扬起下颌:“到时你可别不舍得啊!” “我何时言而无信?”沉舟莞尔问道。 凤阳难掩喜悦的问道:“那太好了,它有名字吗?” 沉舟轻声答道:“秋野。” “秋野?哈哈,好名字!秋野看看我,看看我吧!”凤阳闻言,兴奋的对玄狐拍掌,试图引起它的注意。 玄狐一脸嫌弃的别过头去,不愿理眼前的这个舔狐。 沉舟忽然肃穆的问道:“你今日所来何事?” 凤阳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于是一本正经道:“你还不知道吧,快休战了,今日天君与魔尊正为此而相约到鬼域阴间磋议。” “果然,还是以这种方式收场。”虽说无奈,却也在意料之内,沉舟轻笑道。 凤阳无奈的说道:“自古两立,共存于世,若是不休战,继续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并不会改变什么。” 沉舟慢条斯理的说道:“魔族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且等着看吧。” “管他呢,及时行乐!”说着,凤阳又继续逗弄玄狐,道:“哎呀,秋野~你转过来看看我吧!” 沉舟此刻思绪已然飘远,在心中一点点描绘出未来想要促成的大业雏形,计划待眼伤痊愈之后便着手准备。 第九十五章 合 魔界,悬浮魔宫。 清歌在大殿之上等着薄情和父君从鬼域阴间谈判归来,内心颇有些忐忑的来回踱步。 “恭迎魔尊,太子殿下,凯旋!” 听到侍从齐齐跪下的高呼声,清歌转身雀跃的向他们奔去:“父君,哥哥!” 魔尊驻步,望着跑到自己跟前的清歌,满目慈爱道:“你母后呢?” “我让母后先去歇息了,说好等你们回来就立马告诉她。”清歌沾花一笑道。 “那快去转告你母后,一切安好,勿念。”魔尊微微俯身,摸了摸清歌的头,莞尔道。 清歌关怀的目光越过魔尊,看向她的太子哥哥,薄情双眸含和煦笑意的对清歌点头。 于是她没再多问,便放心的去找魔后报喜讯了。 而这时的魔尊像换了副面孔般冷若冰霜对薄情道:“薄情,安排妥当了吗?” 薄情也恢复了以往的冷酷,拱手道:“一切准备就绪。” 说着他冲身后的长绝招手,道:“把他们带上来。” 长绝与手下拽着十几个被俘虏的天兵,来到大殿之上,排排跪在地上,他上前抱拳道:“启禀魔尊,太子殿下,末将在战乱中用服了化息丸的魔军,调包了他们的天兵。” 所谓化息丸就是清歌送给薄情,用于天马或者古怪灵兽净味的药,然而却被他用往了别处。 魔尊闻言,嘴角勾起满意的讥笑道:“那晟华天君估计做梦也想不到,本尊还留了后招。” 说罢,他拍了拍薄情的肩膀,欣慰道:“这还真是多亏了我儿,辛苦了薄情。” 薄情摇摇头,莞尔道:“父君过誉,为了魔族,粉身碎骨也是应该的!” “潜入天界绝非易事,你可要小心。”魔尊满脸担忧的给了薄情一个拥抱。 之后在天界的内应会给魔界发暗号,收到暗号后薄情和长绝,会在内应的掩护下进到天界。 虽说此举步步为营,但这是身为储君必走的一步,魔尊即使不舍,也得放开手让他自己去大干一场。 “还请父君放心,儿臣定不负众望。”薄情拍了拍魔尊的背,安抚道。 说罢,薄情扭头挥刀,斩下了所有俘虏的头颅,为自己践行,他嘴角噙着残酷的笑。 天界,药王府。 溪辞为了能让秋野顺利度过成精的煎熬,再次来到药王府偷丹药。 可她这次运气并不好,因为药王回来了,全府上下都在忙着配药,炼药房时时有人看守,入不得。 她摸了摸腰间那沉舟给的府令,踯躅不前,虽说自己先前在仙娥面前露过脸,但也仅那么一次,不容易被记住,但若是被药王这等人物认下,只怕是会惊动天后。 思索再三,她最后采取了给沉舟炼药时的方案,就是去拔各个天神座下神兽的毛,然后自己炼制同属性的丹药,作为药王府修仙灵丹的替代品。 回到战神府时,沉舟正搂着玄狐在榻上侧卧小寐。 溪辞看到玄狐口中叼着一枚金羽,顿时微微一愣,没想到凤阳与秋野的缘份如此之深,即使自己改变了秋野的部分遭遇,他们还是以这种方式相遇了。 她欣然一笑,简单的将府上收拾一番后,便着手准备为玄狐炼药。 可才炼到一半,便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向这里来,溪辞捏诀将东西一收,便匆忙躲藏,这一举动却将沉舟惊醒。 药王一回来就被天后催促得不行,于是炼出来的第一份药还得抽空给战神亲自送来。 他火急火燎的拎着药冲进庭宇,嚷嚷道:“沉舟殿下,沉舟殿下!” 沉舟颇有些惊讶的唤道:“药王?” “对,是老夫。”药王一进来就对沉舟上下其手,查看恢复情况。 玄狐受惊的跑到一边躲了起来,不料跑到了溪辞的藏身之处,她对玄狐无声的“嘘”了一下,旋即便将它抱起,玄狐十分乖巧的蹭了蹭她,不吵也不闹与她在一处。 沉舟满脸难为情的想要客套一番,道:“药王平安归来,可喜,可贺……” 他话音未落,药王就往他嘴里塞进一颗丹药,“别贺了,老夫赶时间,快坐下,老夫给你治眼睛!” 沉舟差点被他这一举措当场送走,虽然他比药王高两个头,却还是不得不任由药王摆布。 他解开细布,看到沉舟的眼伤明显愣了一下,虽并未痊愈,但外伤好得一点痕迹都没剩,原本还顶着要被天后责怪的压力跑过来,这下事情好办多了。 药王运用神力开始医治沉舟的眼伤,顷刻间庭宇内安静得仿佛进入了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他重新给沉舟的眼睛缠上细布,舒了一口气道:“沉舟殿下,过了今夜,你就能重见光明了。” 听到这个,沉舟难掩雀跃的牵动嘴角,过了今夜,就可以看清她的模样了。 “多谢药王!”沉舟扬了扬衣袖,给药王行了个天界最高的礼。 “别别别,老夫可受不起,殿下若是真想谢老夫,就多在天君天后面前为药王府上下美言几句。”药王一回府上就听闻自己的人受了罚,既恼怒又怂。 沉舟闻言,猜到药王所指,于是郑重道:“药王请放心,沉舟定会将您的恩情牢记于心。” 药王勉强扯出一抹笑来,摆了摆手道:“那没事,老夫就回去了。” “药王请慢走。” “沉舟殿下请留步。” 一阵客套后,终于将药王送出府,溪辞抱着玄狐出现在他身后,欲语还休的望着他的背影。 沉舟开心的回过头来,试探性的向左右问道:“你在吗?” “在。”溪辞沉滞须叟,轻声回答道。 这时,玄狐从她怀里挣脱,跳上了榻,擒起那枚金羽,这可是它今日对抗舔狐的战利品。 沉舟顺着声音向她一步步走去,步子有些急,不知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跌到了溪辞怀里。 溪辞被他这一撞,重心不稳的后退了半步,依旧是将他扶稳,而他却抬手顺势将溪辞轻轻揽入怀中,俯身在她耳边细语道:“谢谢。” 这句“谢谢”对她而言如巨石般沉重,不由得苦笑,当初为何没真的把“谢谢”还给他。 他当初明明将自己送回了姑逢山,让自己独自坚强,可后来又为何会因他的那句“我还是会给你撑腰”,而产生悸动? 一颗委屈的泪珠悄然滑落,溪辞愣怔的望着他嘴角那粲然的弧度,叹这份缘来得太迟了。 溪辞轻轻将他推开,如鲠在喉的轻声道:“过了今夜,我可能要离开了。” 沉舟闻言大惊,急忙握住她的手问道:“为什么?”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耽搁了许久,忽然忆起。”她口吻故作轻松的说道。 而此刻,沉舟却看不见她眸中的水光潋滟,信以为真的问道:“那我还会再见到你吗?” “我记性很差,你就不怕到时再相遇,我早已把你忘得干净?”溪辞含泪笑问。 沉舟似乎想用手记下她的模样,却被她阻止,因为她的脸已被泪水浸湿,沉舟没有勉强,而是很认真的说道:“我记得你所有的声音。” 溪辞欲泣将泣的笑了出来,点点头道:“好,那你记得要认出我。” “我一定会的。”沉舟十分笃定的承诺道。 她苦笑的后退了两步,抬手变出一只笛子,道:“那我再赠你一声,记好了。” 在沉舟戒备心全无时,溪辞奏起了自己最为熟悉的那曲《安魂赋》,一息间,沉舟与玄狐纷纷倒地睡了过去。 她泪光闪烁的收起了笛子,将炼了一半的药接着炼完,扭头走向玄狐,温柔的将药丸塞入它口中。 随后溪辞俯身,嘴唇微微颤抖的在它额头留下一吻,道:“爹爹,下一世,我就不做你的女儿了,你要跟义父好好的,别总欺负他了,还望……珍重。” 说罢,她决绝走出庭宇,站在台阶上抹去脸颊上的湿润,蒙上面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战神府。 就在她将要下九重天前往魔界潜伏,意图阻止魔族阴谋时,发现南天门居然没有守卫,如此反常引起了她的警惕,这时她听到些动静,立马躲了起来,暗中观察。 却看到沉舟从南天门外,领着几名天兵往回走,溪辞顿时大惊,却又不敢妄动,生怕打草惊蛇。 奇怪的是没从他们身上嗅到任何气息,溪辞蹙眉疑惑,接着她又看到另一个沉舟从几遍走出来与他们汇合。 两个沉舟? 接着又出现第三个沉舟,第四个沉舟,溪辞顿时傻眼了。 不知他们凑在一起,低声的商议着什么,随后又分散开来。 溪辞不明所以的走出来,看着他们可疑的背影思索须叟,便断定他们就是魔族派上来的人,于是她先跟在其中一队人身后,决定暗中将其一个个解决掉。 然而她前脚刚走,后脚,薄情与长绝就上到了天界,站在南天门前。 长绝左右看了看,拱手道:“太子殿下,一切准备就绪,可以进去欣赏这出好戏了。” 薄情露出满意的笑容:“如此甚好,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他的下场,是否还如战场上那般……意气风发。” 第九十六章 合 九重天。 来去无痕,以快不及眼之势剖心取命的溪辞,看着死后显出原形的魔族人,一阵细思极恐。 没有魔族特有的气息,还能任意幻化成别人的模样,在此肆意妄为的行走,若是以恒河沙数混迹其中,只怕这偌大的天界随时会沦陷。 而且他们还幻化成了沉舟的样子,目标想来十分明确,如若是不能杀个七进七出,那就将战神拉入泥潭。 想到这里,她咬牙懊悔自己眷恋此处的美好,从而错过了阻止魔族阴谋的绝佳时机。 随后她思索有顷,决意重返战神府,将沉舟带往天君天后身边,或是有份量的天神身边,这般才能证明他的不在场,是有人假冒而为之。 就在她转身之际,一个身影闪现于前,说时迟那时快,溪辞本能的躲过了对方冒着黑烟的刀刃。 她旋即凌空一跃,与其拉开了一段距离,看清来人的刹那,溪辞虽有心理准备,却还是愣住了,脑海回荡的是他临死前那一笑。 薄情将长柄刀架在肩上,桀骜不驯的目光冷冷将她打量,嘴角勾起轻蔑弧度,道:“没想到天界的仙娥竟有如此高深武力,真是出乎意料。” 溪辞深知在此多待一刻,沉舟便会危险一分,而且玄狐时期的秋野还在他府上,于是无意交手的她扭头想要离开,可阴谋被撞破的薄情哪里肯,自然是要灭口而后快。 薄情反应极快的将她去路拦腰截断,每招每式直向要害而去,然而溪辞并不想与他展开厮杀,便不断迂回避让。 就在他们大打出手时,长绝与另外一个假冒的沉舟顺利汇合,随后带领未服用化息丸的魔军,顺利潜入天界各处,展开秘密暗杀,所到之处残留明显的魔气。 在这之前,被掉包到天界的魔军,已经晦涩不明的散布出,战神或许会提前取代天君的流言,虽说先前就有这样的蜚语,但现在经过他们的不懈努力,已是传遍六界。 随后服用了化息丸的魔军,又幻化为沉舟的模样诱骗南天门守卫,将其杀害,紧接着踩点善后,再给将天界局势回传给薄情知晓。 魔军黑衣隐隐,前后配合,以声东击西之计,杀得血染寸寸,却又故意放跑几个天兵,为的就是让天兵们给做个见证,证明他们的战神勾结魔族。 原计划兵分五路,由各队的假沉舟踩点交互后,领着几队魔军回到南天门汇合。 然而长绝这边,仅与其中一队到达了约定地点,迟迟不见其他队伍。 假沉舟颇有些忐忑的问道:“长绝将军,太子殿下呢?” 本来薄情是跟着长绝一起,但中途发现了那些被选中混入天界,随后又幻化成沉舟模样的魔军尸体,薄情顿时警觉起来,疑心是不是被发现了什么,可天界此刻正是夜神布星之时,周遭寂寂,并没有异常的动静。 于是他思索了半晌,随后让长绝尽快到约定地点汇合,而自己顺着魔军被杀的那一路,沿途而去。 “太子殿下很快就会来,我们再等等。”长绝若有所思的回答道。 随后,假沉舟恢复到了魔军的模样,数十名魔军集结在此待命。 这时,一只庞然彩尾大金鸟,势不可挡的在他们上空回翔几轮,化作一道金光,以疾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瞑目之势欺身而入到他们中间,直取长绝性命,却被长绝敏捷躲过。 金光如箭,翻转时掀起呼啸的罡风,随后穿过他们进入到南天门内,分散成流光,又凝聚成一人形,眸色冷彻如冰。 “凤阳上神,别来无恙。”长绝嘴角勾起不屑之意。 凤阳右手拎着一包包捆好的凡间零嘴,左手负在身后,冷笑道:“才在鬼域阴间谈完休战事宜,这就等不及想要定居于那处了?” “杀了他。” 长绝没有多余的废话,抬手间一声令下,数十名魔军便涌向凤阳,只见他将手中零嘴一扬,便投入厮杀之中。 然而,凤阳制造出来的动静,已经惊动了镇守九重天八方的武神,甚至是成寐的天君。 长绝深知没多久众武神就会发现魔军入侵,他开始担心迟迟未归的薄情,于是趁着凤阳被拖住,他急忙去将薄情寻回。 此刻的薄情,与溪辞斗得几乎不相上下,然而他由心底喷涌出来的浓烈杀意,将对方逼得后退连连。 “嗡”的一声长鸣,刀刃在辗动,无形的漩涡几乎将溪辞吞噬。 见久久取不下对方的性命,薄情甚至急躁的想要揭开对方的面纱,将此人记下。 溪辞再次试图拉开彼此间的距离,忽觉身后刀风猎猎,她侧身一躲,还是被长绝的刀刃划伤手臂,薄情趁机给了她一掌,将她震得口吐鲜血,跪倒在地。 “长绝?不是让你们在南天门候着吗?”薄情眉尾一扬,不悦道。 “殿下,已惊动众神,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该走了!”长绝解释道。 薄情冷冷的俯视地上的她,扬起手中的长柄刀,道:“好,杀了她,我们就走。” 溪辞闻言猛然抬眸,可当薄情的刀正要向她脖颈处落下时,远方一剑破万法,呼啸的剑气搅动虚空,直指薄情的胸口而去。 被剑气震慑而无法躲过的薄情,原以为要命丧于此,谁知长绝却毫不犹豫的挡在了他的面前。 该剑刺穿长绝的身体,又浅浅刺中他身后的薄情胸前,黑色的血将他们的衣衫浸湿,长绝尤其明显。 薄情愣怔的后退一步,长绝便去磐石般沉重倒地,没来得及说上半句临终遗言。 溪辞捂着自己的伤跪在地上,苍白的唇微微颤抖,心生恻然。 他顾不得自己的伤,瞪大悲愤的双眸,咆哮道:“长绝!” 周围的云雾剧烈翻涌之后,一个倨傲而颀长的身躯从缥缈中徐徐走出,水墨色的衣衫衬得他舒风朗月,抬手间便召回刺穿长绝躯体的剑。 凌然的杀气在他身边萦绕不散,溪辞不自觉的轻唤道:“紫微星君。” 这时,两个举止古怪的天兵跑到薄情身后,旋即恢复成魔军的样子,将他扶起道:“太子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撤!” 薄情红着双眼怒瞪紫微星君,但深知不是对手,虽心有不甘,却没有恋战的在众魔军掩护下逃出了天界。 而紫微星君也很有默契的驻步,看着他们离开没有追,扭头看向跪坐在地的溪辞,轻笑道:“又见面了。” 溪辞气若游丝的望着他,随后一阵天旋地转,白眼一翻昏倒在地。 “呵。”紫微星君冷笑的走到她跟前,摸着下巴思索有顷,眉梢微挑的左右一瞟,随后在武神及天兵来之前,将重伤昏迷的溪辞驮在肩上,扛回了紫微宫。 战神府。 天界突如其来的异动将沉舟惊醒,他叹了一口气够从地上缓缓坐起,将蒙在眼睛上的细布一圈圈揭开。 他惺忪的眨了眨眼,环顾四周后摇摇晃晃的起身,走到庭宇外深吸一口气,仰头望着满天星光,再回头看向趴在榻上呼呼大睡的玄狐,不由得感到惋惜。 外头整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沉舟眉头微蹙的向门口走去,可那一脚还未踏出去,无数天兵便已集结在战神府的门口,一见沉舟就将手中方天戟齐齐指向他。 沉舟眸色诧异的看着他们,随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把战神沉舟,拿下!” 他闻言望去,说出这话的竟是自己的父君,不由得心头一紧,不服气的问道:“我犯了什么错?” “与魔界勾结,谋害同族,押往天牢,听候发落。”天君面色铁青,一字一句的说道。 沉舟瞳孔震动,一脸不可置信的注视着天君,远远就听到天后带着哭腔一路跑来,然后跪在天君面前,道:“天君恕罪,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沉舟是不可能背叛天界的,更何况你是他的父君。” 天君俯视泪眼潸然的天后,冷冷道:“他当然不会背叛天界,因为他觊觎的是天君之位。” “不,不是这样的!”天后身子颤抖的摇头否认,回头看向沉舟道:“沉舟,快跪下求你父君!” “我什么都没有做。”沉舟依旧站着,捏紧双拳,也一字一句,倔犟的说道。 “押下去!”天君咬牙道。 “不,不,不,沉舟啊!” 看到沉舟被押走,天后哭着追上去,一同前往天牢。 战神府门口刚恢复平静不久,凤阳就慌忙赶来,他跑进府中找了一圈,懊恼的在庭宇外踱步,道:“糟,晚了一步!” “嘤~”这时睡眼惺忪的玄狐从榻上跳下,迷迷糊糊的走出来伸了个懒腰,又摇了摇蓬松的双尾。 凤阳回头愣愣的望着它,环顾四周后陷入沉思,而玄狐在看清他后忽然一惊,扭头要跑时被凤阳一把抱起,抬手变出一只布袋,将它装入其中。 玄狐惊恐的发出叫声,不断在布袋里挣扎,凤阳将它小心翼翼的搂在怀里,安抚道:“秋野乖,你的主人遇到了些麻烦,你在这也不安全,随我回丹穴山吧。待到他无事出狱,我再将你送回,如何?” 说罢,凤阳便以绑架代替照顾,将玄狐从战神府带回了丹穴山。 第九十七章 合 九重天,天牢。 五万岁的上仙比比皆是,五万岁的上神少之又少,而五万岁的战神仅有沉舟,他的名字曾经是天界炫耀的资本,如今却是关押在天牢内的阶下囚。 他背靠牢门与石墙相对而坐,身后来回巡逻的天兵每每路过,都会忍不住往他那里看上一看。 虽然以前也听过与自己有关的谣言,但他坚信父君和母后定然不会将这种无稽之谈的流言放在心上,现在看来是自己高估了彼此间的信任。 这时,外边忽然传来一阵争吵,随后争吵升级为刀剑相撞的击玉敲金声。 “殿下!” 武神辛汉臣率领数十名天将涌入天牢,企图将沉舟劫出牢狱。 “殿下,末将来迟了!”辛汉臣见到沉舟,立马抱拳单膝跪下道。 沉舟闻声缓缓回首,抬眸望着气喘吁吁而来的辛汉臣,心里自是感激不尽,却不得不婉拒道:“辛汉臣,你的好意本殿定铭记于心,还请速速离开,否则按天界律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殿下,末将既然来了,便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请殿下随我离开。”辛汉臣坚定的注视着他。 “我还不能走,我要等父君还我一个公道。”沉舟面色淡淡道。 辛汉臣回想自己方才在大殿之上,听到不少天神借着为天君着想之意,建议赐死沉舟以绝后患。 而天君只是沉默的听着这些谏言,迟迟没有回应,这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便按耐不住想要将沉舟劫出的冲动。 对于自己追随了万年的战神,辛汉臣坚信他绝对不会做出背叛天界之事。 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即使沉舟是天界大殿下也不例外。 “殿下,若是等不到呢?”辛汉臣有些于心不忍的问道。 沉舟微微愣了一下,旋即自嘲道:“等不来公道,那便等死心罢。” 辛汉臣眉头微蹙,欲言又止的望着他的侧脸,不知该如何是好。 “武神辛汉臣,你好大的胆子!” 一个尖锐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回头看去才发现诸神已然将天牢包围。 辛汉臣冷着脸,手中紧握方天戟,给数十名天将使了个眼色,正想与诸神来一场殊死搏斗,却被沉舟阻止道:“住手。” “他们是来探望我的。”沉舟缓缓起身,试图为辛汉臣等人开脱,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却铿锵有力。 一位老神仙神色颇有些凝重的款款走出来,瞥了辛汉臣一眼,将目光落在沉舟身上,恭敬道:“沉舟殿下,天君宣您上殿觐见。” 随后几位天兵上前推开辛汉臣等人,打开牢门给沉舟上手镣脚镣,将他押上大殿。 走之前,老神仙还刻意驻足,欲言又止的看了看辛汉臣,旋即摇了摇头,似乎在惋惜什么。 辛汉臣内心的不安愈演愈烈,遂紧步跟着上大殿。 被押上大殿的沉舟站在中央微微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天君,这一刻让他觉得自己的父君分外陌生。 “沉舟,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天君面无表情的问道。 “我什么都没有做。”沉舟暗暗捏拳,坚持道。 天君淡淡的扫了一眼诸神,问道:“事发当时,你在哪?” “战神府。”沉舟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天君闻言,又问:“可为何众神都见到你与魔军在一处?” 沉舟没有一丝犹豫的回答道:“我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另有隐情?”天君冷着脸质问道。 沉舟嘴角扯出一抹冷冷的笑意,反问道:“那天君是相信另有隐情,还是我人在战神府?” “只要本君相信,就会是真相吗?”天君也是不答,继续反问道。 “呵……”沉舟已经听出到了他的答案,不由得垂眸苦笑。 天君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他,沉滞了许久,似有些于心不忍,却又迫不得已的咽了咽唾沫,遂宣布道:“为绝魔族之念,还诸神一个公道,战神沉舟罪当处死,以儆效尤!” 此话从天君口中而出,众神顿时哗然。 而沉舟像是被抽空了一样,呆滞着脸望向天君,道:“我什么都没有做。” “即刻行刑。”天君对视上他那不可置信的双眸,一字一顿的补充道。 沉舟不服气的想要反抗,天君瞬间祭出天雷石锁将他重重束缚,用力一拽沉舟便跪在了地上。 一旁的辛汉臣见状,勃然大怒道:“这分明就是魔族的诡计,难道在座的各位都看不出吗?” 辛汉臣说完环顾四周,诸神忽然沉默不语,然而当他看到天君似有些闪烁的眸光,瞬间恍然,并非是看不出魔族意图混淆视听的蛛丝马迹,而是不敢赌,生怕将来也会弄假成真。 沉舟与天君的关系,其实第一顺位是君臣,然后才是父子,众所周知,战神乃天界第二权力中心,于天君而言这便是君臣立场。 想到这里,辛汉臣抬手召出方天戟,只身向前,打算将沉舟救出天界,无奈被众神施法制伏。 他目呲欲裂的挣扎着,嘴里不断为沉舟喊冤,怒斥天道不公。 然而此举更是让天君坚信,沉舟有在培养自己的势力,欲图取代自己。 沉舟眼神木然,望着高高在上的天君,似乎明白了什么,声音轻得仿佛呓语的扭头对辛汉臣,道:“罢了。” 随后他便被押上了行刑台,由天君亲自行刑。 天君站在高处,异常冰冷的双眸死死注视着跪在地上的沉舟,他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能心软。 沉舟望着眼前陌生的父君,凄然一笑,道:“未能战死沙场,却要卒于父君之手,真是可笑。” 天君喉咙一紧,似有些不忍,可为了防止自己因妇人之仁而栽跟头,他决然手握雷霆万钧,凝聚了强大的神力,顷刻间电闪雷鸣,响彻四方。 这时,云瑶天后慌忙赶来,众天将立马将她拦下。 “滚开!”她神念一动,扬袖怒吼,将拦住她的天将击飞,遂奔向沉舟。 “拦住她。”天君一脸铁面无私的下令道。 “晟华,你动我儿,便是罔顾你我之间的所有情份!”天后见自己被诸神包围,情急之下喊话道。 天君闻言,铁青着脸,许久后厉声道:“战神沉舟,勾结魔族,谋害同族,其罪当诛!” 说罢,他咬着牙闭上双眼,将手中凝聚的神力之刃挥向沉舟。 “不,不可以,沉舟!”天后被诸神拦住不前,仓皇悲痛的嘶喊道。 沉舟绝望的睹了自己的母后一眼,便扭头直面死亡。 无数道银色光芒闪过,天雷石锁与沉舟一同化作细碎的闪沙,如阳光下的尘埃一点点的飞上半空。 云瑶天后死死盯着眼前的这一幕,瞬间浑身颤抖,随后倒吸一口气,猛然喷出了一口血来,她绝望的睹了天君一眼,旋即软软的昏了过去。 诸神大呼:“天后!” 天君眉头紧蹙的向她瞬移,随后将她抱起,快步往寝宫而去。 与此同时,被紫微星君扛回来的溪辞,猛然从昏迷中醒来,额头冒着细细冷汗,微微喘息,仿佛做了一场噩梦。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只巨大的鼎内,满是不知所措的茫然,旋即从鼎内爬出,光着脚往外边跑去。 当看到某一角,偏执的种着白色石蒜花,她才知道这是哪里。 这时,紫微星君正好从外头回来,负手而行,嘴角噙着淡淡笑意:“醒了?真可惜,你错过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悲情戏。” 溪辞不明所以的望着他,不自觉的退后了几步,道:“什么意思?” “战神勾结魔族,天君亲自行刑,以儆效尤。”紫微星君嘴上虽轻描淡写的说道,但脸上洋溢着满意之情。 溪辞顿时大惊,瘫坐在了原地,愣怔的喃喃自语道:“我究竟在做什么,怎么会没救下他……” 看着她自责的模样,紫微星君乐此不疲道:“你救不了他,死了正好,你的苦难结束了。” 听到他这般幸灾乐祸的话,溪辞不知为何觉得毛骨悚然,可怕的猜测涌上心头,抬眸道:“这一切似乎为你所喜闻乐见。” “不,我只是在你和他之间,重新做了个选择。”紫微星君似笑非笑的说道。 他先前还说沉舟对于他们而言更重要,现在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蒙受冤屈而死,溪辞蹙眉不解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紫微星君款款走到她跟前,莞尔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见溪辞依旧茫然的注视着自己,他嘴角噙着残酷的笑意,补充道:“当然,作为回报,我可以帮你救沉舟,如何?” 第九十八章 合 天界,紫微宫。 他身后的缕缕青丝随风摇曳,侧颜的薄唇角似笑非笑,腰间悬着一把紫云折扇,伴着稳健的步子微微摆动。 紫微星君款款走到跟前,使得坐在地上的溪辞,不自觉的微微后仰,道:“你想怎样?” “先前,记得你告诉我,五万年后魔尊沉舟,将率领魔魈大军攻入天界,与刚继天君之位的南修同归于尽,对吧?”紫微星君倏地蹲下,满脸好奇的笑问。 不知为何,眼前人明明清俊不凡温润儒雅,可只要他一靠近,溪辞就莫名的想躲,于是她又暗暗的往后挪了半寸,道:“是的,没错。” “我对于沉舟为何会重生于魔界,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可后来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推测,为了验证这一猜想,我必然缺你不可。”他脸上逐渐燃起希望的光彩,像个期待奇迹发生的赌徒。 说着,紫微星君一把抓过溪辞的手腕,半眯着眼给她号脉,脸上似是而非的表情让溪辞颇有些慌张和迷惑。 “嗯……果然还是有点用的。”他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庭宇内的那只巨鼎,又不着痕迹的将目光收回。 他接着缓缓起身,扭头看向某角落的白色石蒜花陷入沉思,随后将视线收回到溪辞身上:“你应该很清楚,开启时幻镜便有来无回了吧?” 见溪辞沉默不语,他微微歪头瞅着眼前人:“你断了自己的生路,却没有伺机杀了成为你最大变数的沉舟,我很好奇你在犹豫什么?” 溪辞抿了抿嘴,随后缓缓开口:“他……其实没有错。” “那妄想悉数保全的你,可有错?”紫微星君单手托腮,笑眯眯的问。 溪辞闻言,抬眸问他:“我……何错之有?” 紫微星君点点头:“你固然没错,但这世间也并没有所谓的无辜之人。” “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大可不必拐弯抹角。”溪辞此时已经没有太多耐心,却也不敢妄动,毕竟对方修为在自己之上,动起手来根本没胜算。 紫微星君似乎很欣赏她的直接了当,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想结束这循环不止的因果轮回,我亦可为你指点迷津,如你所愿。” 当他说完这句话时,溪辞正望着他深黯的双眸,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一见到他,就会不自觉的后退,因为他看自己的眼神,好似在看一件死物。 “你想要我怎么做?”溪辞警惕的问道。 紫微星君起身抽出腰间的折扇,随手一甩便将扇子打开,又微微俯身:“大概一个时辰后,天君将会回到大殿之上,与诸神议事,这时你需到天君寝宫,将云瑶天后带往鬼域阴间,至于原因我之后揭晓。” 溪辞不解的起身:“将天后带往鬼域阴间?这怎么可能?” “若是为了沉舟,她会愿意的。”紫微星君意味深长地瞅着她,可见她依旧是警惕,又继续说道:“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信任我。” “我对你并不熟悉,况且你还想过杀我。”溪辞将自己的担心全盘托出。 “嗯,但我重新忖量了你告诉我的那些过往,便有了新的顿悟,或许可以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紫微星君虽脸上带笑,然而双眸却异常冰冷。 当初说服自己回来的是他,要杀自己的是他,如今说要帮自己的也是他,溪辞望着眼前阴晴不定的他,陷入沉思。 虽不知道他在盘算着什么,但从他说服自己开启时幻镜回到过去开始,这一切便像是走进了一盘不可逆的棋局,只是最后的胜者不是自己。 溪辞顿了顿,似乎对什么释然了一般,微微低头苦笑,便往门外走去。 “你现在去哪?”紫微星君眼梢微挑,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她。 “战神府。”溪辞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他漫不经心的瞥了白色石蒜花一眼,扭过头来瞅了瞅她的背影:“你的那只玄狐,被凤阳上神绑回丹穴山了。” “你……怎么知道那里有只玄狐的?”溪辞略显诧异的回头问道。 紫微星君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莞尔一笑:“呵呵,知己知彼,方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他的这番话顿时让溪辞细思极恐,既然一直都有关注自己,那他一定有看见自己手刃幻化成沉舟模样的魔军,可为什么沉舟还会被赐死? “你是故意的。”溪辞瞳孔震动的说道。 “什么?”紫微星君眉梢微挑,歪头笑问。 “我亲手杀了那么多魔军假冒的沉舟,你一定有看到。”溪辞笃定的说道。 他顿了顿,莞尔:“嗯……我看到了,可那又如何?” 溪辞愤怒的冲向他,质问道:“你为什么不救他?如果你愿意为他作证……” “我不愿意。”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冷冷地打断溪辞的话。 溪辞不可置信的继续质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说了,需要你帮我验证一个推测。”紫微星君轻描淡写的回答道。 “所以,就要牺牲沉舟?”溪辞震惊的双眸,蕴着浓郁的困惑。 “如何有需要,我连自己都可以牺牲。”紫微星君看着角落白色石蒜花,静默片刻后,不以为然的回答道。 溪辞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花,回想他反复无常的举动,顿时恍然:“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呵,原来如此……” “你明白了?那便说来听听吧。”紫微星君略显意外的笑问。 溪辞悲愤的瞪着他:“你看似是为了天界,实则是为了一己私欲,诓每个遭遇不同的我用时幻镜回到过去。” “一次又一次,只为向过去的你发出警示,你曾经所下过的每一步棋,所运用过的战术,从而引发的后果……然后再给你一个重来的机会。”溪辞喉咙发紧的将所思所想全然说出。 “嗯……八个九不离十了呢,我该如何夸你好呢?”紫微星君赞赏的点点头。 “你好残忍。”溪辞不明白,为何他知道了大家所经历的苦难,却还笑得出来,继续冷血贯彻。 事到如今也没有好怕的,她嘴唇微微颤抖的问道:“你究竟想要验证什么?” “既能保住三界,又能复活妖神始祖的方法。”紫微星君面色淡淡的瞅着她,对她是否满意这回答没有丝毫兴趣。 “妖神……始祖?”对于一万来岁的她而言,妖神始祖是她想象不来的存在。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紫微星君冷冷注视略显诧异的她。 “若是我不配合你呢?”溪辞不愿认命的捏拳道。 紫微星君闻言,不由得轻笑道:“凤阳上神带走的那只玄狐是你在未来的爹吧?我会杀了它,不信的话可以试试,只怕你没机会看见。” 她当然相信紫微星君敢对秋野动手,见来硬的不行便立马退一步,谈起了条件:“我按你说的做,你会保护好他们吗?” “我尽量。”紫微星君喜欢谈买卖,却没有直接答应她,因为变数太多,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可以护他们无恙的。 溪辞略显苦涩的别过头去,丢下句“多谢”便凌空飞出了紫微宫,向天君寝宫方向去。 紫微星君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眸光暗了暗,将折扇一合,转身走进庭宇内,看着那口鼎,负手自语:“我真的很残忍吗?若世事能两全,我也不愿负谁。” 他摸着鼎口边沿,无奈叹了一口气:“我用女娲鼎救了她性命,居然还对我那么凶,真是心寒。” 说罢,紫微星君转身走了出去,空荡荡的紫微宫内,仅有那片白色石蒜花独自热闹。 一阵风,从紫微宫轻缓的刮到天君寝宫,溪辞旋转而落,此时的天君已经在大殿上议事,短时间内回不来。 然而这边伤心欲绝的云瑶天后,赶走了宫邸中的全部仙娥,将宫中所有物品砸了个稀碎,跪坐在地上痛哭。 天君见她醒来,便没有一句解释的匆匆回到了议事殿,如此冷漠让她无比绝望。 南修因为初化人形,终于能四处走动,在事发之前就下九重天,去拜见八荒六合的各个大神,还未归来。 此刻的云瑶天后反复忆起沉舟烟消云散的画面,崩溃的捂头哭喊如疯癫一般,顿时萌生出了轻生的念头。 她身子抖如筛子泪眼婆娑,右手鬼使神差的凝聚神力,正当她想给自己额头一掌时,突然被一只纤纤玉手握住手腕,阻止了自毁元神的举动。 “你是谁?”云瑶天后眸色愣怔,声音沙哑的问道。 “我是……能救沉舟的人。”紫微星君说过,可以用沉舟劝服她,于是溪辞便提到这刚刚逝去之人的名讳。 听到这个名字,云瑶天后更是悲痛:“你若是能救他,就应该早点来……应该早点来的……” 她将那句“对不起”藏于心底,木然出口的是:“跟我走。” “去哪?”云瑶天后痴痴地问她。 溪辞毫不犹豫的回答:“去鬼域阴间。” “你究竟是谁?”云瑶天后虽因悲痛而有些疯癫,但隐约间能觉察到溪辞非一般小神。 她再次强调:“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见沉舟?” “我想,我想,我想的。”云瑶天后毫不犹豫的点头,抹去脸上的泪水,握住她的手,用乞求的语气回应。 “那跟我走。”溪辞牵着她,按紫微星君的指示,立即前往鬼域阴间。 这时的云瑶天后丝毫没有想起,自己在天界还有一个正往回赶的儿子,心里仅仅是迫切的想要将失去的东西找回。 而溪辞也不知道,她在紫微星君的安排下,精准的救下了原本应该自毁元神,导致沉舟对天界丧失最后一点眷恋的天后。 这便是紫微星君参照溪辞对五万年后所有过往叙述,所重新做出的事件干预。 第九十九章 合 阴阳交界,渡口。 忘川幽波似缎,细碎萤光空中河,阴风阵阵宛若叹息声。 溪辞面掩薄纱,与云瑶天后并肩而站,等着摆渡神的渡船靠岸。 “云瑶天后,好久不见。”摆渡神的船靠岸后,他恭敬的对天后拱手行礼,对溪辞却只是点头莞尔。 天后瞥了溪辞一眼,提起裙摆便急冲冲的上了船:“有劳摆渡神了。” 这时的船有些摇晃,摆渡神主动抬起船撑给溪辞搭了把手。 溪辞愣了愣,对视上摆渡神和蔼可亲的面容,旋即欣慰道:“多谢摆渡神。” “还请二位坐好,老夫开船啦!”摆渡神笑吟吟的提醒她们。 一路上溪辞沉默不语,天后焦虑的环顾四周,这时才开始担忧其中有诈,却也不敢开口多问,生怕打草惊蛇。 对岸渡口有一抹皓白身影似乎等候多时,随着船身渐行渐近,依稀可辨出是位男子。 “紫微?他怎么在这?”云瑶天后顿时诧异的脱口而出,顿了顿,又难以置信的看向一旁的蒙面小神,重新将她细细打量一番后,更为震惊:“妖神!” “别担心,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妖神。”溪辞从她神色中读出了莫名的惶恐,便疑心他们之间是不是有过什么恩怨。 可在紫微星君天界药王府,替天君出主意处理堇禾时,她丝毫没有觉察到他们之间有什么异样。 “嗵”的一声船靠岸,摆渡神粲然一笑:“二位,可以下船了。” 紫微星君缓缓上前,将手中折扇一收,面带笑意的对摆渡神拱手行礼:“多谢摆渡神护她们平安渡河。” “紫微星君,几万年未踏入过阴间,怎忽然邀旧识故地重游?”摆渡神抚胡笑问。 “既是故地,自然是旧识,才能懂得受邀重游的含义。”紫微星君莞尔回应,说完便向云瑶天后伸出手,示意她可上岸了。 云瑶天后迟疑凝视着他,随后似打定了什么主意的咬咬牙,搭上他的手,抬腿上岸。 这时,溪辞回头睹向摆渡神,摆渡神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轻声地问:“若是不想上岸,可随老夫返航,回到来时的地方。” 她欲言又止的垂眸片刻,冲摆渡神莞尔地点了点头,旋即凌空飞上岸。 渡口三人齐齐对摆渡神拱手鞠躬,摆渡老儿神色间颇有些欲语还休的意味,随后无奈叹气的离岸。 紫微星君甩开手中折扇,莞尔地转身:“跟我来吧。” 随后他们一行三人便来到无忧阁的牌坊前,紫微星君望着牌匾驻步片刻,随后又继续前行,将大门推开。 这个时候的无忧阁于溪辞而言,熟悉中透着难以言喻的陌生,眼前的场景昏暗可怖,没有沉舟经营时的那般灯火辉煌。 紫微星君领着她们登上花楼,之间楼顶置放着一口无火沸腾的巨鼎,鼎内有一颗半透明的金珠,散发着熠熠宝光。 溪辞对这口鼎颇有印象,不由得蹙眉:“这是……” “女娲鼎。”云瑶天后盯着那口鼎,眸光微微震动,似有些难以置信。 “嗯,是。”紫微星君骤然挥袖,鼎下的法阵瞬间扩展几寸,随后缓缓扭动,法阵上的文字瞬息万变,与鬼域阴间那轮永恒不变的红月呼应而上。 紫微星君将折扇一收,负手仰望红月,仿佛上边住着相思魂,声音似鬼魅:“云瑶,你看见女娲鼎内的那枚精魄了吗?是沉舟的。” 紫微星君话音刚落,云瑶天后惊中带喜:“沉舟?你是怎么做到的?” 溪辞也想知道,眼前这位星君为何有如此大的本事,能将元神俱灭之神的精魄召回,并凝聚成珠。 “上古禁术繁多,我研究了那么久的起死回生术,若是连最基本的凝魂结魄术都参不透,那真是笑掉大牙了。”他不屑的勾起唇角。 所谓的凝魂结魄术需在阴间完成,且阴间暂无天界的眼线,不易被外人觉察,这便是紫微星君交代溪辞将云瑶天后带至此处的原因。 至于他是如何运用凝魂结魄术,将沉舟精魄召回并凝聚成珠的,就不得而知了。 “你需要我做什么?”既然是禁术,云瑶天后深知此事绝不会那么简单。 他转过头来看向云瑶天后,莞尔一笑:“历经数万年,我终于将起死回生术的法门悟出,可此术需以命换命,奈何世人惜命,无一愿为至爱之人以身试险,所以我一直都没有十足的把握,不知你可愿为沉舟一试?” 这时的溪辞才明白,他为何一开始不愿救沉舟,因为他在等一场有说服力的试验,而天赋异禀又站在神族顶端的沉舟,与万人敬仰的云瑶天后,便是最好的试验品。 再退一步来说,回想起自己醒来时就躺在女娲鼎中,当时身上的伤莫名痊愈,或许那个时候自己,就已经替他完成了一部分试验。 脑海里顿时回荡起紫微星君当时问自己的那句【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撒谎骗了你呢?】,这很有可能就是他的真心话。 反而是五万年后,紫微星君对自己说的那些过往才是假的,根本就不是她溪辞到鬼域阴间为沉舟凝魂结魄,再带到魔界去的,那个使用起死回生术的,打一开始就不是她溪辞,而是紫微星君自己。 或许,现在所发生的这一切……才是事实的真相。 想到这里,溪辞倒吸了一口冷气,眸中染上不知所措的茫然。 “纵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会救他。”云瑶天后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他,即使知道他此举包藏祸心,她还是毅然决然的向女娲鼎走去。 溪辞急忙将她一拦,瞪着紫微星君:“这就是你为我指点的迷津?” “嗯,怎么,不满意?”紫微星君歪头笑道:“我可是救了你呢。” 在他看来,与其让云瑶天后自尽,不如让她以命换沉舟,这样溪辞就活下来了。 沉舟不能死,因为紫微星君需要用他对抗天君,所以沉舟今后也不能回天界。 紫微星君意图用秋野性命要挟溪辞,再让溪辞成为沉舟的羁绊,云瑶天后的死成为沉舟讨伐天界的力量。 想必亲眼目睹过交战,两败俱伤局面的溪辞,最适合辅佐沉舟,以防重蹈覆辙。 这便是紫微星君用来保全三界的同时,又能复活妖神始祖的两全之策,只有三界完好,妖神始祖才能有复活的机会。 “与其说是救我,不如说是为了你的局做铺垫。”溪辞冷冷地将他戳穿。 “对,我就是在做铺垫,云瑶,你不愿意吗?”紫微星君将目光转向云瑶天后,不以为然的笑问。 维系六界运转的两仪轮上,有四颗珠子,被称为四象珠。 四象珠莫名被盗后,众神迟迟寻不回,就在六界将要回归混沌时,受到晟华天君及云瑶天后挑唆的众神,狠心联手将妖神始祖花雾,阴间鬼帝酒里,魔界至尊星溯及妖皇清野诱骗降伏后,生取元神炼化,替代四象珠。 为此,当时还是四御之一的紫微,公然弑神,由元始天尊出面降伏后,贬至星君。 原本以为紫微被贬之后,又经历数万年的洗礼已然放下,没想到全都是假象。 云瑶天后闻言,仰头苦笑:“报应既来了,我认栽。” 说完她又往前走了几步,溪辞一掌击来,再次将她往回推:“你冷静点,说不定是圈套呢?” “你都把我领来这里了,再说这种话,不觉得很假惺惺吗?”云瑶天后冷笑问她。 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但紫微星君一副乐此不疲的模样,看着云瑶天后所做出的选择,溪辞相信这一定是他喜闻乐见的结果。 在溪辞来的地方,她所认识的沉舟,除了被父君不信任被赐死,还有就是因为丧母而不愿回天界那伤心地,最后得知真相的沉舟杀光魔族,辜负清歌的一往情深。 之后,他更是意图统一人、魔、鬼三界对抗天界,最后与南修同归于尽。 沉舟那极端的选择,注定就是一场悲剧,若是自己还按照这条路走,那么回来的这趟,依旧是作为紫微星君的棋子苟且偷生。 这循环不止的轮回永不落幕,所有人都不可能从这场生死离别的苦难中逃脱。 “我替你以命换沉舟。”她笃定的注视着云瑶天后的双眸。 “你……说什么?”云瑶天后迟疑了片刻,难以置信的问道。 溪辞没有再回答她,而是看向紫微星君:“我乃妖神之身,修为不比天后差,应该不会影响你想要的结果。” 紫微星君似乎被她的话气笑了:“我想杀你,你想活;我想救你,你找死,是跟我作对上瘾了?” “我不知道你们之前有什么恩怨,使得你不惜一切代价算计所有人,可若是以我之终了结,也好成全这一世被我种下的因果,剩下的……由你自己担着。”溪辞虚弱的冷笑道。 紫微星君紧绷着脸皮,冷漠问她:“你如此慷慨的底气,是哪来的?” “若是仅有这一世了,又有何不可呢?”溪辞弯起苦涩地嘴角,注视着他。 “你曾等待、信任、眷恋过的一切,都将属于他人,也无所谓了吗?”紫微星君寒声提醒她。 “不舍,却总比紧攥不放,毁于我手要来的好。”溪辞微微一笑,眸中蕴着水光。 紫微星君摇摇头,冷笑问道:“冥顽不灵,你以为这样能改变什么?” 在他看来,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这便是为何要用他人做嫁衣,为自己试验起身回生术。 “留下这世间能真正唤醒他的人,将一往情深还给清歌,让薄情自行承担与沉舟的仇恨,把我爹爹的虐缘退回还他自由,这便是我的夙愿。”溪辞凄然一笑,轻声回答道。 或者这是最好的结果,但却不是紫微星君想要的,他沉默的别过头去,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 云瑶天后见她转身,向女娲鼎而去,忽然抓住溪辞的手腕:“你究竟是谁?” 溪辞木然地望着她困惑的双眸:“缘浅之人。” 说罢,她轻轻抽回自己的手,向法阵走去,每一步都如踩在刀山上般钻心的疼。 此刻脑海里掠过的,是在姑逢山上度过的所有岁月,再来是丹穴山修炼的那一万年,最后才是与沉舟的初见,所有苦难便是从这里开始的。 云瑶天后看着她逐渐透明的背心,眉头紧蹙的闭上了眼,别过头去。 紫微星君见状,心头火起地走到云瑶身后,掰过她的头,逼迫她睁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你以为不看,就跟你无关了吗?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原本该死的人是你!” 云瑶哽咽地挣扎着,把溪辞看成了临死前的妖神始祖。 当时亲眼目睹妖神始祖被降伏,至炼化成珠整个经过的她,所有的愧疚和惶恐终于爆发,逐渐癫狂,最后两腿发软的瘫坐在地,紫微星君这才放开她,定定地凝视着溪辞最后的模样。 溪辞走到鼎前顿了顿,木然回头望了眼紫微星君,好似当初踏进时幻镜那般,不舍却又十分坚定。 随后她爬进女娲鼎,站在鼎内将沉舟的精魄吞噬而尽,顷刻间整个鬼域阴间电闪雷鸣。 这时的空中挂着两轮红月,溪辞随着灼眼金光幻化成一条龙形的精魂,上天吞下被分出来的那轮红月,再回到鼎内。 一阵变化后,浑身赤裸的沉舟出现在了鼎内,双目紧闭,好似沉睡。 待法阵消失后,紫微款款上前将鼎内的他打量后,叹息道:“万般皆是命,我亦退了一步,你也莫要辜负她的这条命。” 说罢,他转过身来,对颇有些神志不清的云瑶说道:“虽然你我之间有诸多恩怨,但我还是把沉舟还给了你,今后你和他就留在这里守着鬼帝的无忧阁,不要再回天界了。” “紫微,你当真原谅我了?你不生气了?”云瑶又哭又笑的问他,神志似乎还未完全恢复过来。 “我怎可能如此心胸宽广?只是见不得你们圆满罢了。”紫微星君拂了拂衣袖,封印了云瑶天后遇见溪辞那一刻开始的所有记忆。 她不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鬼域阴间的,不知道是谁救了沉舟,又是怎么救的,只知道自己将和沉舟永远留在这里。 接着,紫微星君将他们母子安置好后,才把女娲鼎变小收走,为防止云瑶天后与沉舟私自回到天界,紫微星君又把他们母子封印在了无忧阁内,不得踏出半步,便独自回了天界。 将来,是否还能冲破封印回到天界,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第壹佰章 终 丹穴山,万灵堂。 斜阳时灿灿,苍狗披金衣,双影横斜映水上,破茧彩蝶亭内寻茶香。 堂主为对面的老翁倒上一杯热茶:“紫微星君,请!” 年老模样的紫微星君端起茶盏,浅浅地品了一口,莞尔:“一个故事换好茶,值。” “所以,故事里的那名小神,虽有意让自己的父亲错过命定露水姻缘,还以命换命的了结此生,却也并不能终止自己那循环不止的轮回?”堂主捋了捋自己花白的长胡须,若有所思的问道。 紫微星君放下茶盏,意犹未尽地望着西潜余晖:“其实,有位神明曾暗示过她,前世人于她而言才是至关重要的存在。” 【“记住,如果清歌不死,你将不复存在。”】 这是溪辞走进时幻镜时,紫微星君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来世是否有她,是由清歌的生死来决定的。 “所以……这与她父亲的姻缘无关?”堂主眉头微蹙,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庆幸门下没有那么笨的弟子,殊不知这位妖神在他的世界出现过。 紫微星君晦涩不明的“嗯”了一声,用眼神示意堂主给自己倒茶,堂主意会的拿茶壶给他的茶盏满上:“那她这一遭,不是白来了?” “自然不算白来,她的前世若是有不测,正好改变了她来世的出身,也算是摆脱了这世情的拆凑。”紫微星君回想起她当时软语又还休的模样,却也庆幸她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堂主闻言,似乎也想出了个中缘由:“也对,只有跳出五行外,不在三界中,才能彻底终结六道轮回之苦,她虽悟错了轮回闭环的奥义,但也算做了几桩善事。” 紫微星君看向他,眸色茫然间,似是而非道:“只不过……将她的结局移回到初见,竟无处可追究,似是梦醒化乌有” “万般皆是命,世人皆过客,前尘之事慎思量,为何凡人常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或许所有曲折只为来世相遇的那一刻罢了。”堂主瞥了眼封有时幻镜的掌心,抬眸与其谈笑风生道。 紫微星君闻言愣了愣,旋即粲然一笑:“哈哈,堂主说的是。” 这时,一只九尾玄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到了堂主衣摆下。 “秋野~”凤阳上神左顾右盼的向亭子这边走来,看到堂主与紫微星君都在,便兴冲冲的上前。 “凤阳上神。”紫微星君对他莞尔点头。 “凤阳上神。”堂主一见到他,神色颇有些僵硬,却又不得不笑靥相对,想来平日被叨扰得不轻。 凤阳笑眯眯地对他们点点头,拱手:“堂主,紫微星君。” 说罢,他口干舌燥地给自己连倒两杯茶,一饮而尽后莞尔问道:“二位如此雅兴,可有见到我的小狐狸?” 紫微眉梢微挑,饶有兴趣地看向堂主,只见堂主面露难为之色,用眼神暗示凤阳自己衣摆之下有他要找的。 凤阳上神意会一笑,将九尾玄狐从堂主衣摆下拖出,接着“嘭”地一声,玄狐化为一名俊美妖冶的男子,怒吼地往回走道:“都怪你,把我的桃花运都赶走了!” “哎呀,秋野~桃花运有什么好的,随我云游四海岂不快哉?”凤阳上神笑盈盈地一路哄着他。 秋野不悦甩开他搭上来手:“滚开,你这张脸我都看腻了!” “那我每天都给你变个不一样的,如何?”说着,凤阳上神转身变成了个娇俏的小姑娘。 秋野见状,一阵恶寒,旋即再次逃跑,凤阳不亦乐乎地继续追上:“秋野~等等我~” 看着他们来去匆匆的背影,紫微星君饶有兴趣地问道:“他们看起来,还真是其乐融融呀。” “老夫可欣赏不来。”堂主忙摇头摆手。 在神鸟一族,凤阳上神的庇佑下,秋野也算是万灵堂的半个弟子。 紫微星君微微仰头,望着将日轮取而代之的皓月,轻声问道:“天君将要羽化归虚无,南修殿下继九重天之主,你可有为新君准备厚礼?” “嗯……九重天正是用人之际,门下弟子也正愁未能位列仙班,所以我打算送几名弟子上去给他们干活。”堂主一本正经地回答道,随后又问他:“你又准备了什么?” “我?呵呵……自然也是份一举两得的大礼。”紫微星君晦涩不明地莞尔一笑。 距离沉舟在鬼域阴间复活,已经过去数万年,天君即将羽化,南修正准备继位。 而这时的魔界也正蠢蠢欲动,紫微星君已为两界交战,做好为推波助澜的准备。 他计划借此机会,在元始天尊的眼皮子底下,顺理成章地将晟华天君及魔尊一举收割,炼化成珠,去换两仪轮上妖神始祖的元神珠。 如此一来,既守住了天界,又能复活妖神始祖,一举两得。 离开丹穴山,紫微星君再次来到阴阳交界,站在渡口等着摆渡神靠岸。 “紫微星君,数万年不见,别来无恙。”摆渡神靠岸后,拱手莞尔。 紫微星君回礼:“托您的福,一切安好。” 忘川河水幽光森,风载叹息声入耳,摆渡神忽然轻声开口问道:“你是来看他们的?” “我是来为他们指点迷津的。”紫微星君知道摆渡神说的“他们”指的是谁。 摆渡神闻言,笑眯眯的望向他:“呵呵呵呵,那你的迷津又由谁来指点?” “我自己。”紫微星君不假思索地抬眸答道。 摆渡神微微歪头,颇为不解地问道:“那他们为何不能由自己来做决定?” 紫微星君语塞片刻,莞尔:“苛人以严待己宽这事,您就给点面子,不必拆穿了吧?” 摆渡神听完哈哈大笑,无奈摇头:“你我同为上古神明,历经数百万年,看尽六界变迁,为何还放不下前尘往事?” “因为我还是我,而你们早已随着时间推移,被历史长河洗去坚韧,误以为这是宽容,殊不知那是纵容。”紫微星君面无表情地看向对岸。 他无意责怪谁,虽说这世间并不是非黑即白,可当一件事的真相分明是所有人都知晓,却选择视而不见且随波逐流时,便知晓前方是一条孤军奋战之路,流血牺牲在所难免。 摆渡神深知他话里的意思,没有继续辩驳,于是这条船上阴间与天界的神明陷入了短暂沉默。 上了岸以后,又是礼尚往来的客套道谢,随后便背道而行。 无忧阁,鬼域阴间最繁华热闹的地方,沉舟与云瑶天后两母子在此,做起了阴间驿站的营生。 虽说是阴间驿站,然而吃喝玩乐俱全,赌坊与花楼更是名传千里。 紫微星君望着被经营得生声水起的无忧阁,嘴角弯起晦涩不明地笑意。 这里曾是鬼帝酒里的居所,也是妖神始祖、魔尊和妖皇一同把酒言欢的聚集地,自他们元神被炼化,用来替代四象珠后,无忧阁便荒废了。 看着眼前的繁华,紫微星君隐约间似是听到了他们四个的谈笑声,转眼间又烟消云散,他苦笑地摇了摇头,随后便看见戴着恶鬼面具的沉舟站在门口,在尝试突破结界。 此结界将他们母子豢养在无忧阁内,看着进进出出的非鬼既神,心中颇多疑问不得解。 可对天界而言,沉舟就是勾结魔族的耻辱,即使复活了也不能让谁知道,他便以面目丑陋为由,常年佩戴面具,在鬼域阴间被称呼为:无忧阁的丑掌柜。 一位眉眼颇有些眼熟的姑娘,走到沉舟身后嘟着嘴抱怨道:“丑掌柜,我还要干多久才能离开呀?” 沉舟闻言愣了愣,似乎在措辞,随后缓缓转身道:“阴间酬劳低,物价高,自然是需要些时日才能完成以劳抵债。” 姑娘思索了片刻,迷茫地歪着头问他:“我才喝了你们几坛子酒,你该不会看我是魔族人,不懂阴间鬼域的规矩就恶意诓我给你们当跑堂的吧?” “那,那,那几坛子酒是阴间难得的活酒,专供神明,其价值不菲。”沉舟虽有些磕磕巴巴地回应她,但却没有因为心虚而不敢直视她的双眸。 “可我说了,我是魔族嫡公主清歌,怎么可能做出吃霸王餐这等事,待我回到魔界自然会差人送钱来的。”清歌委屈巴巴间,略带一丝不耐烦地说道。 沉舟负手而立,轻声问道:“魔族嫡公主为何会来鬼域阴间?” “我,我,我……嗐,算了!”清歌不想将水中境之事相告,一时间又编不出来别的理由,便懒得给他解释,扭头忙去了,银镯碰撞声随着甩手的弧度颇有节奏。 第一次尝试用清苍剑开启水中境,便从魔界长眠河来到鬼域阴间,因凑热闹而随波逐流走进无忧阁,喝了几坛子陈酿后准备打道回府,无奈掌柜不认魔界货币,也没有谁愿意跟她兑换钱币,迫不得已留在无忧阁以劳抵债。 见她终于放弃说服自己,沉舟缓缓舒了一口气,面具下的嘴角噙着浅笑,轻声自语:“我说过,我会记得你所有的声音,真庆幸……” 真庆幸,自己还活着,还能有机会见到她,虽然不知道母后是怎么做到的,但只要能活着,所有的一切就有无限可能。 此刻,云瑶天后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蹙眉回忆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又是如何复活沉舟的。 “母后?”沉舟见她发呆,不禁轻声唤道。 云瑶天后回过神来,面容和蔼地望向他:“是沉舟呀。” “嗯,母后,您还在回想事发经过吗?”沉舟走到她后方,给她轻捏肩膀。 云瑶天后无奈叹气:“唉,可母后老糊涂了,什么都想不起来,若是能回想起来,也就能知道是谁将我们困在这里的,意欲何为。” “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可对方既然有意将我们封印在这里,想来就没打算把我们放出去,也正好给了我一个安身立命的去处,只不过……委屈母后您陪我在这待了数万年,儿臣着实愧疚。”沉舟说着说着,停下了手中的所有动作。 云瑶天后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失落,忙握住他的手:“沉舟,为你,母后亦是无怨无悔,可不能再说出这番让母后担忧的话了。” “是,母后。”沉舟会心一笑,点头应允。 与此同时,花楼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刚坐下清歌便麻利地上前招呼,道:“这位客官好呀,请问是要翻阴牌还是阳牌?” 年老模样的紫微星君将她细细端详,许久后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和恍然,旋即和蔼笑道:“阳牌。” “阳牌?”清歌迟疑了一下,担心对方重蹈自己的复撤,忽然凑近神秘问他:“阳菜牌也得付阴间货币,不知客官可有准备?” “当然。”他莞尔一笑。 来了有些日子,似乎除了自己,真没见到有谁是没备阴间货币的,清歌有些丧气地冲他点头:“好的,小的这就去拿菜牌,客官请稍等。” 说着她又跑到柜台取来菜牌,紫微星君细细翻看了一遍,最后仅点了一壶茶。 就在清歌去给紫微星君泡茶之时,沉舟从后院回来,款款走到柜台旁,然四下见不到清歌身影,难免有些心慌,担心她不辞而别,忍不住呼唤道:“清歌,清歌?” “来了,来了,来了!”清歌端着茶,没好气的跑出来,不悦地对他撇着嘴:“才一会儿不见就喊得那么急,是怕我赖账吗?” 沉舟略有些尴尬:“咳咳,你误会了,我是因为……” 远远看着再次相遇的他们,紫微星君单手托腮,浅笑叹道:“纵青冥浩荡也曾眷恋韶光,缅邈岁月偏爱过汝彼,可终究……还是未能太圆满。” 说罢,不由得摇头苦笑,他曾几何时又不是被困在这局中不得圆满的一子,随后他将茶钱压在一只茶盏下,悄然离去。 待到清歌与沉舟掰扯完,回头才看到点了自己手中这壶茶的客官已离开,茶钱就压在空茶盏下。 她把茶当下,抽出茶盏下的阴间纸钱,无奈地耸耸肩,那着钱端起茶,转身回到柜台把钱递到沉舟面前:“喏,丑掌柜。” “这是?”沉舟看着她手中端了很久的茶,不解地瞅着她。 “怕是有急事走了吧。”她说完,接着嘴对着茶壶嘴,喝了一大口茶,就当作是那客人请自己喝的辛苦茶,抬手间银镯再次发出清脆碰撞声。 她这番举动,与沉舟当初在天界眼伤期间,出现在身边的无名女子,朦胧轮廓瞬息重叠,逐渐坚定了沉舟的所有猜想。 清歌被他这般盯着看,自然有些不自在:“你盯着我干嘛?客人不要,我不能喝吗?” “没什么,就想问问你还缺不缺几块配茶的糕点。”沉舟放下手中的算盘,轻声问道。 清歌颇有些意外:“你是认真的?” “你不想吃?”沉舟挑眉反问。 清歌想都不想,立马回应:“想!” 随后沉舟便从庖厨里端出一盘糕点,坐在一旁看着忙碌可很久,终于可以闲下来吃点东西的清歌,见她一脸满足,情不自禁地问道:“好吃吗?” “嗯嗯,好吃。”清歌似小鸡啄米般点头,脸上是喜滋滋地笑意。 沉舟双手抱胸,微微后仰:“吃完,好好干活,毕竟这糕点也挺昂贵,够你再多干几日的了。” “什么?这不是你请我吃的吗?”清歌闻言大惊。 面具下的沉舟忍笑相问:“我何时说过请你吃?” “你,你,你,奸商!”清歌气急拍桌而起,指着他一时间想不出怎么骂他比较贴切,最后只挤出“奸商”二字。 见目的达到,他莞尔安抚:“不逗你了,是请你吃的。” “真的?”清歌收回指着他鼻子的手,依旧是心怀疑虑。 “真的。”他诚恳点头。 清歌依旧不大信他:“为什么?” 沉舟抬眸注视着她:“不为什么,我就想请你吃东西。” 被戏弄的清歌,想要揶揄他来为自己扳回气势:“咦?你莫不是……看上了我的美貌,意图用这小恩小惠收买我的胃?” “你说是,那便是。”沉舟没有反驳,而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具,见她吃得欢,犹豫要不要摘下面具,像过去那样,同饮共欢。 “哼哼,果然如此!” 此刻的清歌十分得意,抓起一块糕点正要往嘴里送,沉舟忽然摘下面具,伸头吃掉她手中的糕点:“那又如何?” 见到他真面目的清歌顿时愣住了,这位传闻中的丑掌柜一点也不丑,难道阴间的美丑与魔界是相反的? 顷刻间内心莫名局促,这模样的男子十分符合她的审美。 正当她还想问些什么时,无忧阁的封印忽然减弱,沉舟警觉地冲到走马廊上向四周张望,试图找出始作俑者。 然而始作俑者已经去到了忘川河畔,紫微星君摇着手中的折扇,每走一步,都在一点点的恢复年轻。 作为上古神明,他见证过无数生灵的一生,来来回回却还是能从一而终,虽说是造化弄人,可缘浅之人就是这般世世相遇世世错过。 然而,他紫微星君却偏偏不认命,无论需要兜兜转转多少回,他都愿意奉陪到底。 待到封印彻底解开,他回首看向远方无忧阁,嘴角噙着莫测高深地笑意:“一切都才刚刚开始,还请拭目以待。” 【全文完】 【番外】 秋风如忆 第五次大战…… 天降火雨,神族庇佑人族,魔族自顾不暇没有余力护妖族,以至于在此次大战中能存活下来的妖,日后都成了妖界的佼佼者。 厚厚的尘埃将要把玄狐洞埋没,这时爬出一只幼小的玄狐,它对着其他同伴发出了“嘤嘤嘤”的呼唤,可惜不再有任何回应。 它呜呜的爬在了同伴尸体身边,似乎在哭。 随后它又再度起身,将所有刚死去的同伴的内丹聚集起来,一口吞下。 顿时一道光将它包围,当光被它吸收之后取而代之的一个黑发及腰的俊美少年。 他对着那些狐狸尸体一个个磕头,眸中含泪的一挥手,所有尸体燃成灰烬随风消逝…… 之战后,凤阳上神与众天神,就没有及时派出援兵导致神鸟一族死伤惨重之事,挚友也出了意外,发生激烈争吵后,便没再上过九重天与那群神打交道。 随后几百年都混迹于其他几界,魔界食城,鬼界赌坊花楼,人界闹市,处处都是他的身影。 左手拥佳人,右手握玉尊,箜篌声阵阵,凤阳陶醉的闭上了眼,待他再度睁开眼,身边的佳人换了一位。 她给凤阳重新斟了一杯酒,朱唇微启道:“公子,酒量如何?” 微醺的凤阳被她那双媚惑的眸子所深深吸引,许久后轻笑道:“自然是千杯不醉。” “哦?小女子不信。”她冲凤阳挑了挑眉,嫣然一笑,再次给他斟满。 “不信?呵……比比?”凤阳身子向她倾了倾。 “好,那……小女子先干为敬!”她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尽。 凤阳看着她那一滴不剩的玉尊,挑了挑眉,顿时兴趣来了,主动给佳人斟酒。 这你一杯,我一杯的,对原本就喝了许多酒的凤阳上神不公平,佳人看着凤阳不胜酒力倒下,她扶着额,邪魅一笑,顿时化身为一名俊美的少年。 听闻,吃了凤凰肉能提升修为,想着修行千年并没有太大的突破,不如走个捷径。 传言,丹穴山的那只凤凰最喜佳人美酒,秋野便化身为一名美艳的女子,将他灌醉,然后带回洞内吃了。 秋野走到凤阳身边,用脚碰了碰他,确认他已然不省人事,便将这只凤凰拖回自己的狐狸洞内。 秋野将凤阳的上衣褪掉后,抬起他一只手,正准备下口,突然想起这只凤凰活了数万年,肉质可能会有些老,这样一口下去怕是牙会撑不住。 于是秋野便去准备了一口大锅,开始生火,打算用凡人的方法把这只鸟给炖了,炖得软烂了再吃。 他这一来一回的折腾有些疲了,借着酒劲便在凤阳身边沉沉的睡了过去。 蒙蒙晨光洒在他的脸上,秋野微微蹙眉,缓缓睁开双眼,印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秀的脸,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他吓得猛然坐起,后退连连,突然手掌一阵钻心的疼,凤阳微微蹙眉,一把抓过秋野的手。 秋野在后退时将手掌放在了刚刚才燃尽的柴火上,被烫伤了。 凤阳看了看秋野的手,又看了看他那副害怕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咬破自己的手指头,用自己的凤凰之血治愈他的伤。 秋野原以为凤阳会要了他的命,没想到这只鸟居然会用自己的血治疗他,他咽了咽口水,怯生生地望着这只猜不透的鸟。 凤阳松开了他的手,莞尔道:“没事了。” 说罢,便起身自顾自的将衣服穿好,准备离开,没有要怪罪这只狐狸的意思。 秋野看着自己完好的手,又看了看凤阳离开的背影,不禁感叹原来传言中的凤凰全身血肉都是宝,是真的。 那他,更是打定主意要吃到这只凤凰,只为了在这弱肉强食的妖界内混出些名堂。 于是,秋野不断幻化为各种各样美貌的女子接近凤阳,凤阳知道是他,却从不拆穿,每每陪他玩到最后又突然消失,这让秋野每每都寻得十分辛苦。 直到有那么一回,秋野喝得比凤阳醉许多,一喝迷糊没有变回男身,依旧是美艳的女身。 她有些沮丧的双手支在桌上,手掌捧着脸,可怜巴巴道:“吾就想吃一口你的肉……你怎如此小气……” 凤阳笑而不语,给她斟酒,也扶着下巴回望着她。 这两两相望,俊男美女看起来是十分的登对,却各怀心事。 “凤阳……你说吾是不是最笨的妖?每每都能被你拆穿……” 凤阳依旧笑而不语的望着她,浅浅地品了一口酒,放下玉尊,再度给她与自己斟满。 “看来吾得放弃了……还是回去老老实实的修炼吧……”说着说着,秋野哽咽了起来。 她突然想起了死去的同伴,原本想连它们的份一起修,重振玄狐族,看来自己并没有这份天资,只不过比较幸运的活了下来,现如今捷径也走不通,她觉得已经没有坚持的必要了。 越想越委屈的秋野,抽抽嗒嗒的哭了起来,凤阳顿时收起了笑颜,略微心疼地凝视着她。 凤阳伸出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就在手指接近她嘴角时,她突然一口咬了上去。 然而凤阳并没有反抗,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任由她咬着自己的手,只是静静的望着她。 秋野将他的手咬破后,吸吮着凤阳的凤凰之血,当她觉得差不多时才松嘴,开心的蹦了起来,随便还跳了一段舞,道:“吾成功了!吾咬到他了!” 吃不到肉,饮血也是极好的。 见她如此雀跃,凤阳嘴角勾起了一抹欣慰地笑,只要她高兴便好。 她跳得累了,借着酒意便躺在地上沉沉地睡了过去,完全无视凤阳的存在。 凤阳走到她的身边,将她抱到床榻上,倚靠在一旁看着熟睡的她,不自觉的俯身一吻,随后却又神色复杂的凝视着她。 沉滞了片刻,凤阳垂头叹了一口气,随后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这日一别,整整三万年未见,再次见到彼此是在鬼界赌坊,那时的秋野已是妖界大名鼎鼎的玄狐妖君。 但此妖君过于贪玩,在鬼域欠债累累,被迫留在鬼域赌坊的花楼,卖艺还债。 由于打不过那花楼老板,没办法逃避债务。 于是,大名鼎鼎的秋野妖君夜夜一脸幽怨地在花楼内弹奏箜篌,不知还需多久才能还清所欠债务。 与挚友重逢,受邀来鬼域游玩的凤阳上神,刚落座便认出了他,转身与挚友讨要此狐。 挚友挑眉道:“怎么突然想养狐狸了?” “软软糯糯,多可爱。”凤阳莞尔道。 挚友不敢苟同,伸出手比了一个数,道:“他欠了我那么多,你确定要赎他?” 凤阳上神二话不说,一掷千金将他赎了出来。 末了,凤阳上神不禁调笑道:“你若是女身,沉舟定不许我随意将你赎出。” “吾乃赫赫有名的玄狐妖君,若是被看到用女身还债,传出去,吾在妖界还怎么混?”秋野拍了拍胸膛,那副稚气未脱的样子让凤阳说不出责怪的话。 秋野回头看了看那戴着恶鬼面具的花楼老板,露出一副得意的样子,道:“面具怪,就你那冷冰冰的死样子,活该没有女子敢喜欢你!” 花楼老板对他的这般幼稚举动,嗤之以鼻,从未想过凤阳上神会被狐狸所蛊惑,无奈摇头。 凤阳笑而不语,静静地看着他,回想起那一夜,不自觉地敛了敛笑意。 “对了,我狐狸洞内有几坛子好酒,要不要斗一斗?”秋野将手搭在凤阳肩上,爽朗的问道。 “哦?我可是千杯不醉。”凤阳一收扇,轻笑道。 “吹吧你!”秋野鄙夷地白了他一眼。 “哈哈哈哈!”凤阳爽朗地大笑了起来。 这一狐一鸟,就这样日日游走于人、鬼、魔三界,到处斗酒恣欢,凤阳原以为这就是一辈子。 直到秋野带回一凡间女子,并告诉自己要与之长相厮守,他才了然秋野的心。 他曾试图说服秋野,凡人寿命太短,他们不合适,但秋野一意孤行。 秋野大婚之日,凤阳赠他一柄刻着“秋风”二字的琉璃剑:“我猜你,缺一副称手的兵器。” “哈哈,有了它,吾便可护重要之人,知吾心,凤阳也,你果真是吾的挚友!”秋野挥了挥剑,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娘子,十分欢喜。 凤阳只是微微一笑,嘴角扯出一抹似有似无的苦涩,见他高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为了那凡人女子,秋野将狐狸洞变为凡人可居住的木屋,姑逢山被他种满了紫藤花,只因那凡人女子的一句喜欢。 秋野不再与凤阳游历三界,而是日日陪伴在那凡人左右。 他甚至与自己说道:“待吾儿出世,你便是它的义父!” 凤阳闻言,笑而不语,转头冰冷地凝视着那凡间女子。 然而,好景不长,如凤阳所说的,凡人命短,那女子仅陪伴了秋野三年,便病逝了,生老病死乃凡人必经之路,她只不过早了些。 他看着那抱着出世不久的婴孩坐在木屋门口,垂头沉浸在悲痛中的秋野,一时于心不忍,蹲在他面前,轻声道:“去寻她吧!” 秋野微微抬眸望着他,似乎有千言万语需要倾诉。 “她原身为花界帝后——堇禾上仙,她不过是下凡历劫而已,但此次与妖结合属于极为罕见的劫数,使她获得了上神之身……”凤阳咬着牙告知他此事原委,他并不想秋野去寻她,但又不忍秋野难过。 “你可否帮忙照看吾儿?”不知他沉默了多久,才问出了这一句。 凤阳缓缓伸手接过那名婴孩,欲言又止的凝视着他。 “吾去去就来!”说罢,秋野化做一阵风沙,消失在了凤阳面前。 凤阳忧愁地看着秋野消失的地方,许久后,眉头满满舒展开来,爽朗地笑出了声,开始逗弄那孩童,道:“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儿……” 【不介意我插播一篇短短的水番外吧?不介意吧不介意吧!哈哈(?w?)hiahiahia】 【番外】山涧岁月 姑逢山顶,紫藤小筑。 黑色长发被金色丝带随意的系在身后,随风扬起的发丝看似有些许的凌乱,实则美矣,腰间挂着一只香囊,上面绣着个“秋”。 其主人乃玄狐妖君——秋野,俊美如少年般稚嫩的脸上堆满了期待,忍不住开口道:“辞儿,如何?” 春风乍起,紫藤花海中掀起阵阵涟漪,几朵被风吹落的花瓣,落在一对玄色尖白的狐狸耳朵上。 闻言,双耳微微一颤,花瓣便飘落了下来,掉进了汤中,汤中美人的倒影便被打碎。 “咸了。”小狐狸砸吧砸吧嘴道。 秋野不禁暗自长叹一声,为何他堂堂狐族妖君的闺女要吃熟食! 从溪辞长牙开始,他便教溪辞吃生肉,但无奈溪辞闻不得血腥味,口味随了她母亲,得吃熟食,而且还得调味。 她顿时眉头微蹙,似乎在心底酝酿着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辞儿,怎么了?是不是又吃坏肚子了?”秋野担心的起身问道。 由于不擅长料理之事,秋野让溪辞肚子疼了好几回,每一次他都会心疼得直落泪。 “爹爹,我想去丹穴山。”溪辞眸中涔涔水光顿时泛起阵阵涟漪,她深知爹爹最吃她这一套。 一听到丹穴山,秋野立马就猜到定是凤阳对溪辞说了些什么。 前几日溪辞也有提过想离开姑逢山出去看看,但他以外边危险为由,连哄带骗的婉拒了。 “丹,丹穴山有什么好的?一群笨鸟甚是无趣……辞儿,改日爹爹带你去抓獙獙玩,都一样带着翅膀呢!” 此时的秋野有些心虚,獙獙确实没有鸟儿有趣,而且还有点凶,上次出现在家门口附近,突发干旱,差点把自家周围的这一片紫藤花海干死。 “可惜……獙獙不会飞,笨鸟却先飞了。”凤阳抱着一坛子酒调笑的向他们父女俩走来。 “义父!”溪辞看到来人,笑靥如花,挪了挪桌上的炊具。 看到始作俑者的到来,秋野顿时沉下了脸,闷闷不乐道:“你又来做甚?” “送酒!”凤阳将酒放在桌面,熟练的找出三只玉酒碗,笑盈盈地斟上酒。 “好香啊!这是哪的酒?”溪辞端起酒碗闻了闻,知道来历,却还假意问道。 “青丘的桃花酒。”凤阳对着溪辞眨了眨眼,莞尔一笑,他是来做溪辞助攻者的。 凤阳有跟溪辞提过好几次青丘国,据说那里住着一干神狐,让她好生好奇。 “切~拿神狐的酒给妖狐喝,你还挺会借花献佛。”秋野抖着腿调侃道,有些不乐意自己的好友与神狐打交道。 但事实上,凤阳经常从青丘顺东西出来给他们父女俩。 “义父,我最近学了个变身术!”溪辞将话题岔开,为后边的话题做铺垫。 “哦?”凤阳佯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由于此术是秋野亲自传授,听到溪辞提起,他感到非常的自豪,说明女儿喜欢自己教的东西,才会拿出来展示。 只见少女左手做兰指状,双眼微阖,嘴里默念着口诀,一道淡粉色的光芒凝聚在指尖,化成千丝万缕的光线缠绕着她全身,光线一点一点的渗入全身。 光线消失后,少女的头上也随之少了一只狐狸耳朵,变成了独耳,其他的并无变化。 这一幕令秋野主动看向凤阳,提前做好准备的凤阳与之面面相觑,随即非常给面子的鼓起了掌。 “好!真不愧是吾儿,学得真快,可谓是前途无量!” “溪辞果然很有天赋,此变身术一出,我都认不出本尊了。” 两位老父亲的彩虹屁拍得那叫一个顺溜。 溪辞佯装出狐疑的样子摸了摸自己的头,自己的左耳不见了。 于是,她再试了一次,这次是右耳不见了,左耳回来了。 她给凤阳使了个眼色后,假意惊慌道:“爹爹,你看!” “辞儿,莫急,爹爹帮你变回来!”毫不知情的秋野,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半空中划了个紫色的光圈。 凤阳的手指在桌子底下暗暗发力,阻碍秋野施法恢复溪辞的耳朵。 溪辞再次摸了摸头,依旧是独耳,心中窃喜,却还是佯装出委屈巴巴的样子望着秋野,想以此让他意识到自己真的需要去丹穴山修行。 秋野挠了挠头,一脸疑惑的看了看溪辞,又扭头一脸嗔怒地看向了凤阳。 心虚的凤阳目光有些许的回避,但见秋野似乎已经怀疑上了自己,立马转向溪辞,莞尔道:“这变身术啊,隐藏兽耳属初级法术,多加练习即可,莫要心急!” 溪辞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凤阳再次开口道:“溪辞,你想不想学习更高深的法术?” “想!”溪辞想都不想的回答道。 “想不想结识新友一同修炼?”凤阳有继续问道。 “等等,你又想做甚?”秋野一听就知道凤阳在打什么算盘,立马阻止道。 见秋野不悦,凤阳没再继续说下去,对着溪辞无奈的耸肩,摊手。 原本坐在秋野对面的溪辞挪了个位置,坐到了秋野一侧,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袖,道:“爹爹,义父也是一番好意,你莫要置气了。” 秋野瞥了凤阳一眼,道:“你可知近几年有多少荒野小妖与那凡间的俗人欲上吾姑逢山?” 言下之意是:吾儿生得如此美艳,若离开了吾的视线,吾怎可放心? 凤阳看了看溪辞,大概知道了秋野想表达的意思,无奈道:“那还不是因为你把上山砍柴的樵夫给劫了来,不然一介凡人也不可能随便进入此结界见到溪辞。” 溪辞虽从出生至今未曾离开过姑逢山,但秋野先前抓过一个给自己授人间美食烹饪秘法的樵夫,下山前秋野好心赠予美玉,以求樵夫对山上的所见所闻保密。 谁知,那樵夫下山后便大肆宣扬在山上见到了仙女,引得凡间的达官贵族跃跃欲见,想上山一睹仙女的芳容。 甚至还有人花大价钱让樵夫描述仙女的模样,请画师根据描述来作画。 此画一出,在凡间以美貌魅惑世人求存的小妖们待不住了,不相信这世间能有如此美貌的女子,也想上山一辨真假。 在凡人眼中,生得灵气美艳的,一般都是仙女,而妖必然生得丑陋龌蹉,如果有妖生得好看,那便会被杜撰成是披了人皮画上去的美貌。 于是,秋野每日除了要给溪辞洗手作羹汤,还要外出布幻景以混淆视听,并加固结界,防止家园被入侵,扰了他们父女的清净。 说起这个樵夫,秋野便气不打一处来,后悔当初自己宅心仁厚,竟将对方平安送下山,其实就应该找个地方吃了便罢。 “也罢,反正见都见了,人也放走了那么多年,错已铸成,你若担心,那正好,溪辞随我回丹穴山上万灵堂修行,修驻颜长生御身术。”凤阳振振有词的说道。 虽然凤阳说得很有道理,但秋野依旧不舍,毕竟这孩子是他从巴掌大的肉团团养成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样,着实不舍啊! “是呀,爹爹,女儿也想出山去看看,待女儿修炼有成,爹爹也会轻松一些,不必整日担心女儿的安危,到时就换女儿来保护爹爹,岂不是妙哉?” 溪辞与凤阳这一唱一和的,仿佛他们才是亲父女。 “吾堂堂玄狐妖君让自家孩儿来保护,岂不是让众妖笑掉大牙?” 虽然溪辞的孝心让秋野万分的感动,但归根究底,她就是想出姑逢山。 但这孩子越长越大,拦得住一时,貌似拦不住一世,世间诱惑何其多,现在还有凤阳帮忙铺路,而且上他丹穴山的万灵堂修炼,随时有个照应,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若自己一再阻拦,强行让她继续留在姑逢山,那些频频上山的凡夫俗子若生事端,溪辞又毫无抵御能力,那便为时已晚了。 想到这里,秋野不由得摇头叹气,扭头望向溪辞,沉滞了片刻,道:“辞儿,你当真想去万灵堂求学?” 溪辞看了看凤阳,对着秋野用力地点了点头,那双蓝眸清澈明朗。 “那好,你可答应我三件事?” 见秋野松口,溪辞连忙点头道:“爹爹您说便是。” 秋野瞥了凤阳一眼,正色道:“第一,行事低调,不可轻易与同窗深交;第二,遇险就逃,切不可与之周旋;第三,莫要以妇人之仁去做判断,一切以己为重,你可做得到?” 不可深交因为凡事都需有所保留,面对危情不硬碰硬有生机才有翻盘的可能,不可盲目用善心去做决定,如此一来才能降低自身陷入险境的可能,溪辞的性子随自己有些许的顽皮,这让秋野操碎了心。 “溪辞能做到爹爹说的这些!”溪辞信誓旦旦地承允道。 秋野望向凤阳,一脸严肃道:“凤阳,我们之间已相识万年,吾的性子你最清楚,吾要你发誓,在丹穴山替吾,护吾儿无恙,否则一同陪葬,你可做得到?” “有何不可?”凤阳一挑眉,竖起三根手指开始发誓,道:“我,丹穴山凤阳上神,在此发誓,必定护溪辞周全,如有差池,元神俱灭,永世不入轮回!” 这六百年来,凤阳早已视溪辞为己出,就算秋野没让他起誓,他也必定不会置溪辞于危难而不顾。 秋野复杂的目光对视上神情和煦的凤阳,沉滞了片刻,秋野突然扑入凤阳的怀中抽泣哀嚎道:“啊啊啊~如吾儿有恙,吾定不饶你!” “放心,你儿,便是我儿,我定不负你嘱托。”凤阳安抚道,还给溪辞使了个得逞的眼色。 溪辞回了他一个眼神,立马佯装出不舍的模样轻搂秋野的胳膊:“爹爹,辞儿不在的那些日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太担心辞儿了。” 秋野闻言,沉默思索了半晌,随后一拍大腿:“不如这样吧,爹爹到万灵堂去某个活计,这样就能天天见了。” “嗯?”溪辞这一听,惊得瞪大了眼睛,急忙看向凤阳。 凤阳脑瓜子转的极快:“万灵堂是什么地方,哪里需要你,都是自给自足,你这劳碌命呀,还是省省吧。” “可是……” 秋野刚想说些什么,又被溪辞与凤阳这一唱一和地给劝了下来。 于是,就在溪辞过完六百零一岁生辰后,凤阳亲自把她送进了万灵堂。 丹穴山乃是神鸟一族的地盘,凤阳上神与族人庇佑丹穴山生灵数,作为东道主之一,在自家地盘排场当然不会小。 作为凤阳上神的义女,溪辞免试入万灵堂,被他当着众多万灵堂弟子的面,送到堂主手上。 她初到万灵堂那日,百鸟特地前来恭贺入堂之喜,漫山遍野生灵都知晓凤阳上神有一义女,名为溪辞,风光无限。 此番选择,为她正式打开了修仙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