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王伐纣之人皇再起》 第1章 迟到十年的系统 “白帝姬昌被人皇下令囚禁于羑里,白虎王朝太子伯邑考监国。” “有苏国公主苏妲己契约神兽九尾狐,轰动斗星域。” “疑因十六年前圣兽朱雀涅槃,赤帝鄂崇禹惨遭反噬,苦撑十数年,于上月病逝,太子鄂顺继位,朱雀王朝国势持续衰落,预计南境将加剧动荡。” 清冷月光透过青纱窗,在刺绣毛绒地毯上投下模糊光圈。 咯吱… 咯吱… 熏香袅袅的暖阁中,一名锦服白衣公子躺在竹藤编制的摇椅上,双目微闭,怀里抱着一只栗色花猫,悠然自得地撸着。 摇椅发出有节奏的律动。 身穿青花旗袍的嬑节,火爆身材一览无遗,正从案台托盘拿起一个手指粗细的小竹筒,倒出摩斯密码编写的纸条,轻声念道:“唐公欲将柔云公主远嫁宿沙国,以和亲促成边境稳定……” “喵~~~~” 伴随着一阵急促猫叫,声音戛然而止。 白衣公子豁然睁开双眸,内里仿佛正在酝酿一场可怖风暴,栗色花猫瞧见主人神情,悄悄收起利爪,原地一跳,越过纱窗。 “二叔,好狠的心。”唐景目光阴冷。 十年前, 他刚魂穿到年幼的公子景身上,公父唐哀公就一命呜呼。 二叔唐密以吊丧为由,率部从封地赶来,包围王城,夺了王位,一脚将唐景母子踢到东部边陲就藩。 又以王室之女当锦衣玉食为由,将妹妹唐柔扣在王宫变相为质。 因着实力相差悬殊,加上明里暗里的监视、限制,唐景从未动过夺位之心,所做一切都只是为了自保。 他都已经这么低调了, 甚至不惜自污名节,二叔竟然还是不准备放过他们兄妹。 宿沙国是什么地方? 作为犬夷三国之一,常年进犯唐国边境,劫掠牲畜、粮食、女人,在唐人眼中跟畜生无异,至今还有“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尽妻其妻”的陋习。 二叔要将唐柔远嫁宿沙国,无论是真的要和亲,还是为了变相试探唐景,都是唐景所无法忍受的。 “公子……”嬑节欲言又止。 唐景已经平息心中怒气,幽幽说道:“二叔将我逼到悬崖边,不给我留活路,那也只能拼死一搏了。” 前世他就是屁民一个,虽然被夺了本该属于他的王位,很不甘心,好歹也是一县主宰,一生富贵,倒也没有太大的野心。 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身处权力漩涡,唐景终究无法超脱。 怕是在二叔眼中,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威胁吧。 “公子雄才大略,本就不该被困在庭山这一隅之地。”嬑节宽慰道。 “话是这么说,只是....谈何容易?”唐景却没有那么乐观。 唐国虽然是微末小国,在商朝八百诸侯国中排名垫底,疆土仅三府之地,可他的封地更只是一座边陲县城。 能依仗的, 也只有十年来积攒的一些底牌。 二叔又不傻,自己曾经做成的忤逆之事,怎么可能还会给唐景留下机会?但凡有一丝可能,唐景之前也不至于死心。 “滴!” “检测到宿主终于有夺位之心,系统正式上线。” “金手指终于来了?!” “十年,你知道我这十年是怎么过的吗?!”唐景泪目。 明明是王国第一顺位继承者,妥妥的王炸开局,却被残暴的叔叔一脚踢开,转入地狱模式。 唐景心里苦啊。 庭山县屁大点的地方,任凭他怎么折腾,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如果能够登临王座,谁还愿意一辈子窝在边陲种田,夜夜笙歌,酒池肉林,策马奔腾,雨露均沾,日理万机,它....不香吗? 瞧这意思, 如果唐景没有夺位之心,系统就一直不上线? “是的,【一路浪到底】系统需要宿主拥有冒险精神才能启动。” 扎心了...... “你要早上线,我还能老老实实窝在庭山?早出去浪了。”唐景很郁闷。 “你要早浪起来,我早上线了……” 又扎心了...... 《起点穿越者联盟行为指南》中说好的要稳,要苟,要活在第五层呢? 终究是错付了...... “那,【一路浪到底】系统是怎么浪,不是,怎么运转的,等价交换还是纯看脸?”唐景可是唐国第一帅。 “柔云公主即将远嫁宿沙国,请做出选择。” 选择一:隐忍,暗中积蓄力量,待时机成熟再反抗王庭,奖励500星珠。 选择二:撕去伪装,破坏和亲,硬刚到底,奖励秘宝阴虎符。 秘宝是极稀有之物,随便一件价值都在5000星珠以上,奖励上的差距,倒是很符合【一路浪到底】的气质。 “选择二!” 唐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唐柔跳进火坑,刚做出选择,兜里便多了件硬邦邦的东西,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对嬑节道:“去将土行孙叫来!” “诺!” 嬑节见公子发了好一会呆,突然叫人,虽然奇怪,却不敢多问。 ………… 唐景从兜里掏出半块虎符,一张羊皮卷。 阴虎符外形跟兵符一般无二,通体纯黑,光面镶嵌着三颗碧绿宝石,虎背上镌刻着两行烫金甲骨文——阴兵巡游,诸邪辟易。 握在手中,明显能感受到一丝彻骨寒意。 羊皮卷上记载了阴虎符使用之法,滴血认主之后,可激发阴虎符储存在宝石中的魂力,从古战场召唤骷髅兵作战。 消耗的魂力可用星珠补充。 “厉害了!” 阴虎符的霸道远超出唐景预期,他立即想到一个使用此宝的绝佳地方。 “公子,土行孙带来了!” “进来!” 唐景收起阴虎符,跪坐在案台之后,腰杆挺得笔直。 “公子,您找我。” 土行孙咧笑着走了进来,露出一口脏牙,身不过四尺,面如土色,长得贼眉鼠眼,头顶冲天小辫,邋里邋遢,偏又贪财好色。 烛光下竟看不到土行孙的影子。 可就这么一个货,已经是唐景收服的唯一一位“封神榜名人”,虽然没有遁地神通,却有一头稀有影兽,极擅长隐匿、刺杀之道。 乃是天生的刺客。 “你跑一趟风犬部落,将他们少主的头颅割下。”唐景目光冰冷。 宿沙国的体量是唐国四五倍,除了本部本宗,下面还有十六个附属部落,离庭山县最近的便是风犬部落。 二叔既然想跟宿沙国和亲,那唐景便主动引爆两国战争。 “公子,听说风犬部落豢养的黑獒,嗅觉极其灵敏…”土行孙支支吾吾。 “事成之后,赐你女奴一名。” 土行孙瞬间双眼冒光,“不就杀个人嘛,包在我身上。” “记住,你最多只有三天时间,事成之后,记得在现场留下四个大字——杀人者唐。”唐景叮嘱道。 如果耽搁太久,和亲的消息广泛传播开,风犬部落跟着就出事,以二叔的秉性与戒心,很难不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到时又惹一身腥。 “我这就去。” 土行孙一阵恶寒,原地一窜,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去西苑。” 既然下定决心,唐景总要向母亲禀报一下,虽然觉醒系统,但他很清楚,这一步踏出,从此再跟温馨喜乐无缘,一生将与铁血权谋相伴。 嬑节会意,从架子上取下一盏金丝琉璃萤火灯。 萤火灯不烧煤油,也不点蜡烛,内里豢养着一只拳头大小的星兽萤火虫,只要轻轻敲击灯罩,萤火虫便会发光,效果跟灯泡相差无几。 夜色寂寥。 诺大的府邸漆黑一片,仿如一头匍匐在黑暗中的巨兽,只零星几处要害之地,还亮着点点萤火之光。 穿过长长的雕花连廊,来到连接西苑的侧门。 西苑是专门豢养星兽的地方,乃是府中一等一的重地,日夜都有铁甲卫士值守,见到唐景,皆肃然行礼。 穿过侧门,绕过层叠的假山,迎面便是一汪水塘,只一亩见方。 水塘角落正有仆役将成捆的星辰草捣碎,墨绿汁液倒入水塘中,借着朦胧月光的反射,在水面亮起点点星光。 宛如一条流淌着的银河。 透过清澈水面,隐约可见水塘底部,一只足有洗澡盆大小的玉蚌,正优雅地张开蚌壳,贪婪地汲取星辰草汁液。 蚌壳表面星光点点,通体幽蓝,宛如天上坠落的星辰。 这便是星蚌, 世间最美丽的生物。 星蚌周围散落着数以万记的伴生白色小贝壳,稍作加工,便成了市面上流通的货币——贝币。 各国铸造的贝币都会打上独特印记,不是民间可以私自铸造的。 哪怕是唐景这样的封主, 出产的贝壳也只要上缴王庭铸币司统一调配。 星蚌出产的星珠才是真正的硬通货,可以在八百诸侯国自由流通,如果将贝币类比铜钱,那星珠的地位则跟黄金等同。 一颗星珠可兑换一万贝币,能买到两名还算不错的奴隶。 普通五口之家, 一年的开销也就一星珠上下。 绕过水塘,往里拐入小树林,除了一点萤光,周围漆黑一片,仔细看,才会发现黑夜中闪烁着一对对绿光。 唐景轻车熟路,来到一株大榕树前。 榕树高达五十多米,华盖如擎天之伞,垂下一条条大小不一的枝干,如虬蛇般互相缠绕在一起,组成一片原始迷宫。 榕树底下坐着一位老妇人。 面容枯槁,骨瘦如柴,一头白发因为失去生机,渐渐转为白灰色,仿佛一阵风吹过,就会化作无数尘埃。 最可怖的是, 老妇人一对眼睛呈现纯白之色,没有一丝黑点。 榕树枝条就像一根根血管,紧紧缠绕在老妇人身上,末梢刺入体内,下半身更是已经跟榕树完全融为一体。 怎么看, 都像是一个死人。 “母亲大人,孩儿来看你了。”唐景蹲在老妇人身前。 没有回应。 唐景早已习惯,自说自话:“二叔已经将我逼到悬崖边,我是不冒险一搏也不行了,母亲,你会支持我的,对吗?” “到现在我都不明白,当年你为何让宫女推我下水?我可是您的亲儿子。” “还是说,你真正要谋害的其实是珈儿?可珈儿当年只有六岁,又是外臣之女,不应该对你有威胁啊。” “直到今天,母亲仍不肯告诉我真相吗?” 咯吱…… 老妇人突然抬头,一双纯白之目注视着唐景,枯槁如骷髅一般的头骨,竟然真的开口说话了,“星界....天变....火.....” “孩儿不明白。” “火……” 老妇人似乎在笑,又似乎在怕,一言而火焰生,瞬息之间,竟将自己的躯体烧成灰烬,留恋地环绕唐景一圈,跟着便随风而散。 只在原地留下一串星环。 唐景弯腰捡起星环,带在右手腕上,面色复杂,起身问嬑节:“星界、天变,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奴婢不知。” 嬑节早就从头凉到了脚。 “呵,” 唐景突然笑了,“是啊,一个疯子巫师的话,深究什么。” 第2章 杨戬下山 巍巍庭山,绵延百里,是横亘在唐国与宿沙国之间的天然屏障。 被边境百姓视为守护神。 庭山县位于山脉中段,按理说应该是边境最安全的地界,奈何却有一条幽谷穿山而过,成了边境最凶险之地。 如此要害, 理当修筑要塞边关,派驻大军常年驻守。 奈何庭山乃是一座死山,山体表层全是粗糙的黑色砾石,常年寸草不生,无法涵养水土,就连地下水都散发着难闻的腐臭味。 真要修筑要塞, 饮水就成了一个大麻烦。 一百年前,庭山城修筑之时,王庭考虑再三,还是将城址选在了更西面的幽水之畔,试图以坚城代替要塞,抵御犬夷人的进犯。 很少有人知晓, 在更为久远的岁月里,庭山其实不叫庭山,而叫玉泉山,山中植被茂密,鸟兽遍地,泉水清冽甘甜,是名副其实的锦绣山川。 第二天一大早, 唐景带着家将仲熊,匆匆赶到庭山脚下。 将马匹交给仲熊看管,唐景独自一人进山,七拐八绕,攀岩涉涧,临近晌午,才来到金霞峰后面的一处幽静山谷。 山谷很小,拢共不到十亩地,种着一垄垄的白菜、萝卜,角落还有一口深水井,旁边摆放着二十四口承接雨水的大缸。 断崖下建了四间简易木屋,屋檐下挂满腊肉、腌鱼、萝卜干。 一个裹着破旧围裙的老头,一名身穿灰色紧身长袍的三眼少年,一头瘦精如腊肠的黑狗,并排坐在屋檐下,各自端着一个大碗,正在吃饭。 “咦,师兄来了,吃了吗,我去给你盛。”三眼少年面露喜色,舔光碗底,小跑进厨房,出来时手里端着两大碗稀饭。 里面放了萝卜干、白菜、腊肉,还能闻到一股奇特的药香。 “走了半天的山路,还真饿了,”唐景也不客气,顺手接过一碗,紧挨着老头坐下,低声叫了句:“师傅……” “先吃饭,呼噜呼噜~~~”老头很忙。 “好咧,” “呼噜呼噜~~~” 吃完饭,三眼少年洗碗去了,老头这才主动问起:“武练得怎么样了?” “弟子愚钝,前不久刚迈入星辰境七重。” “嘿,”老头冷笑,“以你的绝顶天赋,真要专心武道,怎么着也该迈入星辰境九重,跟二郎相当。偏你要藏拙,才十八岁就活得老气横秋。” “是弟子错了。”唐景诚恳说。 “咦?” 这下倒轮到老头诧异了,以往他每次念叨,这个弟子能有千百个理由反驳,搞得他是恨铁不成钢,偏又无可奈何。 “可是出了什么变故?”老头眼中精光一闪。 唐景也不隐瞒,他这次上山就是向师傅求助的,将和亲之事和盘托出,感慨说道:“弟子原本以为,只要低调一些就能相安无事,结果却是错了,在我那多疑的二叔眼中,怕是我再怎么低调也是没用的。” “你能想明白就好。”老头很欣慰,“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朝气,暮气沉沉的像个什么样子?” “师傅可是愿意下山帮我?”唐景眼中满是期待。 过去十年,他能将庭山经营得如铁桶一般,甚至还有余力发展情报组织【青鸾】,除了穿越者的身份,跟师傅的教导也有莫大关系。 别看师傅现在只是个糟老头子,年轻时可也是在游侠界闯出了诺大的名声,文韬武略皆是上乘,人送外号——玉鼎真人。 也是在拜师之后, 唐景才基本确定,盘古大陆虽然有《封神演义》的投影,却没有神仙。 “我一把老骨头,不想再折腾了,让二郎随你下山吧。”玉鼎真人道。 “......咦?” 唐景更诧异了,“师傅你舍得师弟下山?” 师弟杨戬,自然是大大的封神名人,在武王伐纣的诸位大将中,素质最全面,能力最综合,智商谋略出类拔萃,人缘佳,人脉广,是姜尚麾下力挽狂澜的大将,屡屡在危难之中独撑大局。 算算时间, 杨戬至少还有十年才出山。 “难道这就是蝴蝶效应?”唐景暗自琢磨,他当年机缘巧合拜师玉鼎真人,或许已经改变了杨戬命运,“养成版杨戬吗?有趣,有趣。” 正在厨房洗碗的杨戬,此时也是悄悄竖起了耳朵。 他虽然生性沉稳,可到底也才十七岁,正是一生中最跳脱、最叛逆的年纪,相比山中清苦,自然更向往山下的花花世界。 关键还能跟师兄在一起...... “再好的铁不经历锤打也难以成器,以你眼下的处境,二郎跟在你身边应该能吃很多苦,遭受很多毒打,是个难得的历练机会。”玉鼎真人说。 唐景:“……” 杨戬:“……” “师傅就不担心我连累了师弟?”唐景故意问。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早就说过,你天生紫微命格,命硬的很。” “信你才怪,前年你还说我有富贵命格,结果到现在还不是穷光蛋一个!”唐景才不相信师傅的鬼话。 “我有说过吗?你肯定记错了。” 玉鼎真人脸皮极厚,为了转移话题,起身来到水井边,右手探出,体内星辰之力喷薄而出,化作吸掌,从水中吸上来一颗只有鸡蛋大小,由白骨雕刻而成的蜂窝小球,丢给唐景,“这个拿去,你以后用得上。” 唐景皱眉,“师傅你将蚀骨球给我,山谷怎么办?还是随我一同下山吧。”蚀骨球也是一件秘宝,能够净化水质,是山谷存续的根本。 玉鼎真人将蚀骨球送给唐景,意味着要放弃这片山谷。 “休要做女儿姿态,赶紧带着二郎下山。”玉鼎真人不耐烦地甩了甩手,“没了牵挂,我正好可以云游天下,听说东海之上有仙山,正想去一探究竟。” 唐景:“……” 说好的一把老骨头呢? 两人说话的功夫,杨戬那边已经打点好行装,其实也就两套简单的换洗衣物,手中提着三尖两刃刀,凑到玉鼎真人身边,诚恳说道:“师傅,既然你也要离开,家里的腊肉我是不是能带走,带一半也行。” 师兄整天说自己是个穷光蛋封主,他有点担心…… “汪汪汪~~~” 哮天犬一跃而起,叼走两块腊肉,用行动支持主人的决定。 “休想!” 玉鼎真人大怒,“死狗,早晚把你炖了!” “汪汪汪~~~” 哮天犬一点不怂,身形一闪,快如闪电,已经躲到主人身后,龇牙咧嘴。 “滚滚滚,一帮不省心的家伙!”玉鼎真人气极,抓着扫帚就要追出山谷,吓得唐景两人赶紧溜之大吉。 走出百米, 才在谷口齐齐跪下,恭敬行了大礼。 “师兄,你说,我们还能再见到师傅吗?”真到了离别的时候,杨戬反倒不舍起来,浑然没了方才的兴奋劲。 “师傅倦了,自然会来找我们。” “哦.....” 杨戬将信将疑,跟着唐景下山。 跟家将仲熊会合之后,唐景并未立即回城,而是转道幽谷。 作为犬夷人入侵唐国边境的唯一通道,千百年来,幽谷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恶战。 最近一次便是十年前,唐哀公率部跟宿沙国的那一场大战。 那一战,唐国虽然艰难击退宿沙国大军,付出的代价却是名将布燮重伤,王牌之师明光旅伤亡过半。 唐哀公也在那一战身受重创,不久病逝,唐密趁虚而入,夺了王位。 民间更是有传闻,说庭山地下水之所以散发着难闻的腐臭味,就是因为那里死的人太多,鲜血浸染土地,污染了水源。 唐景就藩期间, 依托庭山坚城,又在幽谷设立十余座明岗暗哨,采取积极的防守策略,缕缕对进犯的犬夷人给予坚决反击,倒也护住了一方太平。 最近两年更是无有犯边者。 “公子,我们来幽谷做什么?”家将仲熊好奇问。 “待会你就知道了。” 唐景从怀中取出阴虎符...... 第3章 土行孙玩脱了… 因为是古战场,幽谷之中常年阴风阵阵,黑土地下也不知道埋葬了多少战士骨骸,晚上甚至都能看到磷火纷飞。 汪汪汪~~~ 哮天犬发出不安的咆哮,杨戬摸头安抚。 滴血认主之后,唐景已经能够控制阴虎符,符内魂力喷薄而出,化作三千朵鬼火,飘荡在幽谷,浸入地底。 地底深处发出让人牙疼的咯吱声。 一头又一头骷髅从地底爬出,大部分都手无寸铁,只有少部分骷髅兵手持生锈的兵刃,身上套着铠甲的更是稀有。 但没人敢小觑他们。 仅凭这些骷髅兵能够徒手破开坚硬的泥土,就可知他们必定力大无穷,而且骨骼坚硬,生前至少也有星辰境四重修为。 咔嚓,咔嚓…… 仲熊、杨戬二人正惊讶呢,就见幽谷深处走来一员骷髅大将,身高六尺有余,身上套着松松垮垮的苍白铠甲,手持鎏金长枪。 哪怕只剩下骨骼,也是威武不凡。 尤其是那杆鎏金长枪,深埋地底不知道多少岁月,仍旧寒光湛湛,一看就知道是用星辰石锻造而成的神兵利器。 “末将蔡垒,拜见主人!” 骷髅大将来到唐景跟前,纳头便拜,说话漏风。 骷髅兵将因鬼火而复生,鬼火又来自跟唐景绑定的阴虎符,天生就要认唐景为主,供唐景驱策。 这也是阴虎符的霸道之处。 “蔡垒,莫不是一百年前的唐国大将?”仲熊惊讶的无以复加,传说,蔡垒可是唐国历史上第三位皓月境高手。 难怪还能保留一丝神智。 “蔡将军请起!”唐景也很高兴。 阴虎符从古战场召唤骷髅兵,如果能够唤醒拥有神智的将军,那便能轻松统御、指挥全体骷髅兵。 如果没有, 那召唤出来的骷髅兵就将是一盘散沙,战斗力大打折扣。 “蔡将军,你能带着这些骷髅兵走出幽谷吗?”唐景问。 “回禀主人,我等因鬼火而复生,只要头颅中的鬼火不灭,那便不死。也因为此,需要常年呆在阴煞之地,更喜欢夜间行动,不喜烈日。” “这样啊……” 唐景有些可惜,庭山周边还真找不到第二块阴煞之地,“那便请蔡将军统御这三千骷髅兵潜伏在幽谷,随时听我号令。” “诺!” 蔡垒抱拳,一声长啸,三千骷髅兵再次遁入地底,消失不见。 幽谷全长三十余里,地底埋藏的自然不止三千具骸骨,只是阴虎符的魂力已经全部耗干,只能分出三千朵鬼火。 想要召唤更多的骷髅兵,需要用星珠补充魂力。 “回去吧!”唐景说。 三千骷髅兵,足以应对风犬部落的威胁了。 “诺!” 仲熊目光热烈。 杨戬也是一脸兴奋,果然,山下比山上热闹多了。 ………… 回到城中,唐景吩咐仲熊:“你带杨戬去城防营安置,不用搞特殊,按卒长待遇安排就行。” 杨戬毕竟年少,又初来乍到,不可能一上来就委以重任。 尤其是在军中, 想要博取高位,还得杨戬凭本事去挣。 “诺!” 对杨戬,仲熊其实早有耳闻。 唐哀公在世时,因着前面两个儿子都半道夭折,对幼子唐景格外上心,精心从民间挑选四名天资出众的孤儿入宫,成为唐景伴当,一同习武练字,并亲自赐名——随象、龙盛、仲熊、季狸。 就是希望唐景长大之后,身边能有几位忠心护主的家将。 当年唐景拜师玉鼎真人,还曾央求玉鼎真人将四名家将一并收下,奈何玉鼎真人收徒极严,非绝顶天才不收。 正因为此, 仲熊才会对杨戬这位公子的师弟印象深刻,自不会怠慢。 唐景又对杨戬道:“晚上我在府中替你接风。” “师兄,不用。”杨戬摇头,“等我立功之后,再请也不迟。” 汪汪!! 哮天犬警惕盯着唐景,生怕他将自个嘴里的腊肉骗去。 “好小子,有志气!” 唐景大笑,用力拍了拍杨戬肩膀,“放心,有你建功的那一天。” ………… 令唐景意外的是,当天晚上土行孙就回来了,还背着一个大麻袋。 “这么快?” 暖阁之中,唐景没有掩饰他的诧异。 风犬部落可不是什么软柿子,要在重重包围之中刺杀风犬部落少主,还要全身而退,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唐景甚至都做好了土行孙逾期的心理准备。 “嘿嘿,”土行孙得意一笑,“也是巧了,我刚越过庭山,正好遇到赤尾带着一群人在外狩猎。我就提前藏在帐篷里,赤尾刚睡下,就被我割了脑袋。” “干的不错,” 唐景点头赞赏,别看土行孙说的轻巧,真要做成此事,还是要真本事的,哪怕他亲自去,都未必能成。 这就叫术业有专攻。 “这又是什么?”唐景指着地上的麻袋问。 “嘿嘿,”土行孙突然笑得很嬴荡,解开扎麻袋的绳子,里面竟露出一位约莫十六七岁的红衣少女,面目清秀,长得是楚楚动人。 看那模样, 应该没死,只是晕了。 “这是风犬部落族长的女儿,赤尾的妹妹赤鸢,也是巧了,我刚从赤尾帐篷出来,迎面就撞上了这个小美人,估摸是来找他哥的。为了不惊动周围的犬夷人,我就干脆就把她带回来了。”土行孙还挺得意。 “你真是色胆包天!”唐景如何看不穿土行孙用意,真要怕惊动他人,当场杀了便是,何苦带回来。 “你准备如何处置这个赤鸢,难不成还想带回家?”唐景问。 “嘿嘿.....”土行孙猥琐一笑,“这么漂亮的小美人,带都带回来了,不能浪费了不是?公子,这…这可是我的战利品。” “赤尾这一死,风犬部落保不齐就要跟唐国开战。怎么,难道你想将一个敌国之女带着身边,就不怕她半夜把你杀了?”唐景无语。 “呃……” 土行孙面色一滞,却是忘了这一茬,“那,卖给奴隶贩子?这样的小美人,卖到互市国,应该能值不少钱。” 他是好色,但更胆小惜命。 “蠢货!”唐景恨不得敲掉土行孙的脑袋,“这个时候卖给奴隶贩子,不就等于告诉外人,风犬部落少主是你杀的?你挺能啊。” “呃……” 土行孙面色发苦,感情他白扛了这一路,无奈说道:“那就只有杀了。” 怪可惜的..... 嬑节突然开口说道:“公子,不如把赤鸢交给奴婢,我来处理。”却是不忍心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丧命。 “那就交给你。” 对嬑节,唐景还是很放心的。 他能在战场上杀敌一百,却也不好随意抹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之人,“明天记得给土行孙挑选一名女奴。” 土行孙顿时喜上眉梢。 唐景深谙驭人之术,他现在实力还不够强大,自不好对土行孙这样的能人苛求太过,但也必须警告一番,“记住了,下次不准再节外生枝。接下来要密切关注风犬部落动静,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来报。” “诺!” 土行孙精神抖擞,却是一个很容易满足之人。 第4章 封主家也没有余钱 东夷有六部,人方部位于最北面。 人方部又分为崂夷、白夷、犬夷、奚夷四个部落联盟,犬夷则包括天犬、宿沙、白犬三个分支,分别建立了天犬国、宿沙国以及白犬国。 有此资本,难怪敢常年寇边。 作为宿沙国的一个附属部落,风犬部落占据了庭山脚下方圆万里的猎场,除大本营城寨之外,周围还散落着百余个村社。 族人以畜牧、渔猎、劫掠为生。 赤尾被杀,赤鸢失踪的消息传回吟风寨,可想而知风犬部落族长兀赤的愤怒,当场就处死了跟在赤尾身边的四名卫士。 “杀人者唐,杀人者唐。” 兀赤目光阴沉的可怕,“好嚣张的唐人,好嚣张的唐国,我必灭之。” “族长,这…栽赃嫁祸的意味很明显啊,谁会杀了人之后还留名,唐国不是要跟宿沙国和亲吗,不至于吧?”部将白牙生怕族长上头。 “就算是嫁祸,你能找到真凶吗?”兀赤并没真正失去理智。 白牙刚从案发现场勘察回来,为难说道:“刺客手法很娴熟,现场除了四个血红大字,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那就是了。”兀赤心中憋屈,“别说找不到真凶,就算找到,除了临近的唐国,我们还能报复谁?” “呃……” 族长说的好有道理,白牙无言以对。 “赤尾被杀,族人情绪眼见就要失控。追查真相固然重要,更紧要的,是要用一场酣畅淋漓的杀戮,来安抚族人躁动的情绪。”兀赤说。 白牙:“……” 只能说,跟族长比,他还是太稚嫩了。 “发布战争动员令吧,集结部队,这一次,我要亲自率部,踏平庭山。”兀赤心中的怒火只有鲜血与死亡才能抚平。 赤尾可是他最看重的儿子。 “我们挑起战争,怕是要破坏这次和亲,酋长那边……”白牙点到为止。 “和亲?”兀赤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笑容,阴森的可怕,“你真以为酋长是要和亲?不过是为了安抚唐国的障眼法罢了。” “咦?”白牙不懂。 兀赤冰冷目光一扫,白牙识趣不再追问,这里面怕是藏着更大的隐秘。 还不是他能了解的。 ………… 翌日。 暖阁之中,唐景取出阴虎符,又从怀中取出锦缎织就的钱袋。 儿子被割了脑袋,女儿失踪,作为老对手,唐景差不多能想象到兀赤的愤怒,也料定,兀赤会以庭山为报复对象。 不然,他也不会采用那么简单粗暴的计谋。 眼看大战就在眼前,趁着空隙,唐景准备给阴虎符充充电,以备不时之需,钱袋装着他所有的私房钱——200星珠。 当年母子二人离开王都时,除了极力争取的一头星蚌,总资产不超过两千星珠,可谓寒酸至极。 这些年为了补贴府中用度,带来的家当也已经消耗的七七八八。 以可支配的财富算,唐景属实是个穷鬼。 取出一颗星珠,靠近阴虎符,后者就像嗅到猎物的猛兽,星珠内部的星辰之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榨干,很快化作粉末。 第一颗宝石中的绿光只增加了一丝…… 唐景面皮抽搐了一下。 这哪是什么召唤千军的秘宝,根本就是一头吞金兽啊。 为了测试阴虎符食量,唐景顾不上心疼,将剩下的星珠全部倒出,任由阴虎符吞噬,“撑不死你!” 等到200颗星珠全部榨干,第一颗宝石也只亮了一成左右。 “无底洞啊。” 唐景无奈,打消了短时间内再次召唤骷髅兵的念想。 正心疼呢, 卫士来报:“公子,赵县丞求见!” “请他进来!”唐景收起阴虎符。 稍倾,一座肉山进入暖阁,纳头就拜:“下官拜见公子!” “坐!” “下官站着就行。”赵坚谄媚一笑,悄悄擦去额头汗水,得公子传召,他可是一路小跑过来的,难为他这幅体态还能走得这么快。 却是对公子景怕极。 遥想当年,庭山县还有四大家族之说,把持庭山权力,等到公子景到来,四大家族在短短一年之内就被灭了三个。 赵坚能活下来,不是因为他有多强,而是他足够听话。 “东西带来了?”唐景早已习惯。 他的麾下也不全都是人才,文官尤其稀缺,在扫除庭山旧势力之后,固然大权独揽,却也造就人才凋零的尴尬。 盘古大陆武道昌隆,武将地位远在文臣之上。 加上读书门槛高,平民百姓能混个温饱就知足了,就算是有余力的乡绅富户,也会将资源向有武道天赋的子弟倾斜。 哪怕成不了战兵,当个乡兵也很威风。 唐景也有计划在庭山推行义务教育,一则没钱,二则没先生,三则百姓才刚吃饱饭,尚不具备施政条件,只在城中设立了一所学堂。 “带来了!” 赵坚取出一卷图纸,小心翼翼地在案台上展开,却是一座要塞设计图。 幽谷因为缺少水源而无法修建要塞,唐景却从未死心,早些年就找专业人士实地勘探过幽谷,选定要塞最佳建设地点——葫芦口。 葫芦口地如其名,乃是幽谷中最奇特的一段,中间宽,东西两头窄,最宽处超过一千米,最窄处不到百米。 中间地带形成一处天然校场,能藏兵万人。 只要将要塞建在葫芦口东侧窄道,犬夷大军即便自东来袭,也没有足够的施展空间。相反,要塞后面就是广阔的中间地带,既能屯兵,也能屯粮。 典型的易守难攻。 在获得蚀骨球之后,幽谷要塞的修建便提上了唐景议程,其意义,甚至还在对付风犬部落之上。 这可是利在千秋的超级工程。 “幽谷水源问题我已经有解决办法,”唐景先给赵坚吃了一颗定心丸,问:“以庭山目前的人力、物力,现在动工,多久能将要塞建好?” “公子真乃神人,困扰庭山的百年难题竟迎刃而解。”赵坚拍了一通马屁,跟着就给出一个最保守的估算:“最快也要一年。” “一年吗?”唐景皱眉。 这个速度不能说慢,但距离他的期望还是差了一截,谁知道未来一年会发生什么变故。 赵坚心头就是一跳,赶紧补救道:“修建幽谷要塞是造福庭山百姓的大事,下官建议摊派徭役,应当可以缩减两到三个月的工期。” “摊派徭役就算了,”唐景可不想随意更改封地的既定政策,“衙门从明年的预算中挤出一笔专项工程款,实在不行就招工。” “公子仁慈!” 赵坚脸上在笑,心却在哭,明年衙门又得清汤寡水了..... “修建幽谷要塞是封地头等大事,衙门那边由你亲自负责,明天就安排人在幽谷附近建设采石场、砖窑,木料也要开始备上,庭山可没有树木砍伐。”唐景嘱咐得很细,“一应厢兵,可任由衙门调用。” 厢兵名义上也是常备兵的一种,实际是一支专任劳役的队伍,不发军饷,平时分散在各行各业,不用训练、校阅,由地方衙门登记造册。 战时也由衙门统一征调,主要负责筑城、修路、运输等杂役。 幽谷要塞属于军事设施,虽然不能临时摊派徭役,调动厢兵却在情理之中,唐景甚至在考虑,到时要不要派骷髅军帮忙搬运材料。 反正那些骷髅也不知疲惫。 听到可调用厢兵,赵坚总算松了口气,拍着胸脯说道:“下官一定竭尽所能,定不负公子所托。” “我自然是信你的。”唐景表情平静,“这件事办好了,我有重赏。如若出了什么岔子,你该知道后果。” “下官明白。” 赵坚悄悄擦了擦汗,却总是擦不干。 第5章 打人就打脸 两天之后,城防营驻地。 校场上,唐景跟杨戬激战正酣,镔铁长枪枪出如龙,两刃三尖刀刀光凛冽,宛如两条桀骜不驯的蛟龙,在空中撕扯缠斗。 才刚来几天, 杨戬就凭实力在城防营站稳了脚跟。 “也只有二郎,才能逼出公子真正实力。”一旁观战的龙盛眼中异彩连连。 “你确定…公子使出全力了?”季狸幽幽说了一句。 “呃……” 联想到公子平日里的做派,龙盛还真不确定。 同样是用枪的,以往每次跟公子对练,龙盛都有一种只差一点就能追上的错觉,可这一差就差了十年,至今也没摸到公子的底。 似乎还越差越远了。 一名城门守卫匆匆赶来,瞧了一眼正在对战的公子,不敢打搅,来到季狸身边,禀报道:“将军,王庭金箭特使进城了。” 金箭特使由宫廷侍卫兼任,手持金牌令箭,专门负责传达国君旨意。 怎么跑到庭山来了? 作为公子景封地,庭山可以说是一个独立王国。 “知道了。” 季狸打发了守卫,耐心等公子比试完,这才上前禀报。 “金箭特使?”唐景眉头微皱,对季狸道:“你先去接待,我稍后就到。” “诺!” 季狸转身而去。 那一边,龙盛已经按耐不住,跟杨戬打到了一起。 ………… 故意推后半个时辰步入正堂,唐景第一眼就注意到坐在左首客位的银甲红袍男子,却是一位熟人——叔豹之子叔俊逸。 唐国总共只有承平府、屏山府、丹陵府这三府之地,丹陵府位于王国东部,乃是拱卫王都的坚强屏障。 庭山县名义上也归丹陵府管辖。 叔豹身为丹陵府主,唐公密的心腹大臣,一手掌管内政,一手执掌王国三大旅之一的乌锤旅,乃是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 过去十年, 庭山县对外商路闭塞,少不了叔豹的“功劳”。 王庭竟然派遣叔俊逸来庭山传诏,分明就是在给唐景上眼药,看来,唐公密真的准备跟唐景撕破脸了。 “公子真是大忙人啊。”叔俊逸一开口就阴阳怪气。 他身为叔豹之子,又被早早选入王宫担任宫廷侍卫,前途不可限量,自然不用将唐景这个过气的公子太过放在眼里。 即便这样, 叔俊逸在言行举止上也让人挑不出错来,并未大放厥词。 二叔上眼药, 唐景也就懒得客套,傲慢说道:“君上有什么旨意?拿来吧。” “!!!!” 叔俊逸眼中的诧异一闪而逝,公子景的“坦诚”让他很意外,完全不像公子景之前的行事风格,暗自嘀咕:“难道是破罐子破摔?” 双手奉上诏书, 他很期待公子景接下来的表情…… 唐景接过诏书,面色难看至极,诏书有令——任命他为送婚使,于十月十五,亲自护送柔云公主前往宿沙国。 杀人诛心, 什么叫杀人诛心?这便是了! 唐景真要接下旨意,怕是立马就要成为唐国贵族圈子中的笑话,威名扫地,自然也就没了争夺王位的资本。 叔俊逸嘴角露出毫不掩饰的笑意,端起茶盏,满饮一口。 香!!! “面对唐公旨意,请做出选择!” 选择一:接旨,待两国起争端,送婚使一职自然作罢,奖励100星珠。 选择二:抗旨,怒斥唐公,硬刚到底,奖励二十万斤马铃薯。 “马铃薯?” 盘古大陆的主食以粟(小米)、黍(黄米)、菽(豆类)为主,小麦、稻谷甚至都还没有大规模种植。 马铃薯的出现, 无疑是种田流中后期爆兵的杀手锏。 “选择二!” “马铃薯已存放到后院仓房…” 唐景啪的一下将诏书丢到案台上,冷着脸说道:“回去转告君上,长兄为父,柔云公主的婚事没有我的首肯,谁说了也不算!” 他真要乖乖就范,在多疑的二叔眼中,怕就又有了另外一种解释。 比如心中有鬼、忍辱负重什么的。 身为长兄,唐景这个时候站出来斥责两句,稍微反抗一下,放一点年轻人该放的狠话,不仅合情合理,说不定反倒会让二叔安心一些。 “公子确定?”叔俊逸豁然站起。 “季狸,送客!” 唐景却是再懒得废话,一个叔俊逸,还不被他放在眼里。 “公子景,你难道要抗旨不成?”叔俊逸终于撕破脸面,这一刻,他有王权加持,完全的有恃无恐。 唐景目光中已经带着杀意,“趁我还没有动杀心,赶紧滚!” “你,你......” 对上那冰冷的目光,叔俊逸有那么一瞬间的胆寒,想到这里是公子景的地盘,终究没敢再放狠话,深深看了公子景一眼,转身而去。 这事没完! “公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堂下作陪的季狸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作为公子最信任的家将,他可是很少见公子发这么大的火。 “你自己看吧。”唐景将诏书丢过去。 季狸接过一看,同样色变,“欺人太甚,王庭怎可如此?!” 打人还不打脸呢。 主辱臣死,季狸恨不得追出去,一剑将叔俊逸砍死。 唐景已经平静下来,刚才的愤怒只是演给外人看的,他意识到,二叔派唐柔和亲,就是要彻底激怒他,巴不得让他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 好在土行孙已经得手,和亲注定要失败。 “去将仲熊他们叫来,我有重要事情宣布。”唐景说。 稍倾, 众人赶到,皆义愤填膺。 “公子,我去宰了叔俊逸那小子!”仲熊脾气最为火爆。 “杀叔俊逸,你想造反吗?!”唐景狠狠瞪了仲熊一眼。 “就怕君上不会善罢甘休。”季狸已经从中嗅到不寻常的味道,“公子,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要我说,干脆反了他娘的,王位本来就是公子的,公子已经成年,理当归还。”在幽谷见识了阴虎符的威力,仲熊莫名的信心爆棚。 随象、龙盛两人稍微年长一些,处事也更加沉稳,事发突然,他们一时也没什么好主意。 反正公子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杨戬担心看了师兄一眼,原来师兄不仅穷,还经常受人欺负。 怪可怜的... “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王庭想和亲,那我们破坏和亲便是。两天前,风犬部落少主赤尾死了,我派人杀的。”唐景说。 土行孙隶属【青鸾】,就是季狸他们也不知晓。 “公子是想挑起两国战争?”季狸一下猜到公子用意,“风犬部落少主一死,必定会发兵报复,庭山就将首当其冲。只是...以庭山目前的兵力,固守勉强可以自保,但要击退,怕是有点困难。” 未虑胜,先虑败。 季狸虽然年轻,却已经隐隐有了大将之风,难怪年纪最小,却能从四人中脱颖而出,赢得唐景信任,执掌城防营。 “风犬人的报复倒是不足为虑。”唐景将幽谷骷髅军提了提。 季狸、随象、龙盛三人顿时兴奋起来。 “我担心的是,一旦风犬部落战败,以犬夷人的作风,宿沙国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庭山如何挡住第二拨,甚至是第三拨攻势?”唐景抛出一个问题。 “如果从局部冲突演变为两国大战,自然该向王庭求援。”季狸说。 “如果王庭袖手旁观呢?” “怎么会……” 季狸正要说下去,想起方才叔俊逸的态度,立即卡住。 “就算王庭吃相没那么难看,他们难道就不能故意拖延一下行军速度,等庭山陷落,再赶来救场?”唐景可算是二叔的半个知己。 季狸四人面面相觑。 眼见冷场,杨戬笑着说道:“师兄既然这么问,肯定是有计划了。” 虽然杨戬才刚到庭山,但以他的聪慧已经足以想明白,师兄今日为何上山,又为何希望师傅下山。 既然师兄敢带他下山,势必是有所依仗的。 “那你怕是要失望了。”唐景摇头,“具体的计划我也没有。” 杨戬:“……” 季狸倒是若有所思,犹豫了一下,道:“事情真要按公子预想的发展,那庭山想要守住,就只剩下以战养战这一险招了。” “聪明!”唐景赞许点头。 第6章 我的大刀早就饥渴难耐了 季狸不知道唐景有系统加持,自然认为“以战养战”是险招。 可在唐景眼中,这不仅是抵达犬夷人的最佳策略,还是借机积蓄军事力量,为挑战王庭而必须走的一步棋。 他早就将前因后果琢磨清楚了。 “今天把你们召集到一起,还有一件事。秋收已经完成,按照往年惯例,也该到乡兵集中轮训的时候了,明天就发布开训令。”唐景说。 乡兵是指那些有武道天赋,已经达到战兵标准,只是因为兵额满员而不得入之人,平时也要参加军事训练,自备武器铠甲,战时可强制征召。 为了补偿乡兵,官府对每位乡兵赐田十亩。 因着常备军优先从士族子弟中招募,落选的往往都是地主、小商人、富农、乡绅子弟,因而习惯称之为乡兵。 很多远离战乱的诸侯国,为了减少军费开支,甚至还会有意削减常备军规模,大力发展乡兵,创造出一种另类的军屯体制。 因为不想因兵力问题引起王庭忌惮,庭山城防营明面上只有三百战兵。 季狸担任副将,随象、龙盛、仲熊三人分别担任卒长,各率一部,轮流镇守府邸、守卫城门、巡查边境。 杨戬加入城防营之后,名义上也是卒长,其实就是个光杆司令。 为了自保,唐景又耗费大量财力培植了一千五百余名乡兵,几乎将庭山县有武道天赋的适龄男子全部囊括在内。 这叫藏兵于民。 唐景敢提出以战养战的方略,底气便在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乡兵,他是要挑起两国战争,却不是要让庭山成为战争的牺牲品。 相反, 唐景正是要借助即将到来的战争,将乡兵一举磨砺为合格的战兵,迅速扩充手中的军事力量,为争夺王位攒下足够的本钱。 手中无兵, 叫的再欢也只是跳梁小丑。 “季狸,你介绍一下乡兵情况。”唐景这是替杨戬问的。 季狸明白公子用意,因而介绍得很详细,“庭山乡兵分为城内、城外两大部分,城内只有252人,城外1273人。” 庭山人口十万余,九成以上都是农民,住在城里的只有衙役小吏、战兵、商人、手工作坊主,以及在县城买房的乡绅,剩下都是伺候这些人的人。 加在一起还不到八千。 可就是这区区八千人,却有五百余人有武道天赋,比例远高于村镇,正应了那句话——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城内乡兵每月都要到城防营受训,还要参与城门值守、边境巡查,除了不在编,实质就是城防营中的一员。 “城外乡兵分布在周边两百三十九个村落,以九个镇为节点,每年春耕之前,夏收、秋收之后,举行三次集中训练,武器装备相对简陋。” 杨戬眼神越来越亮,没想到庭山竟有如此底蕴。 他虽然没有下山,但并非对世事一无所知,以盘古大陆的生产力水平,即便是富裕的大县,供养一支五百人规模的常备军也很吃力。 大部分县域, 战兵、乡兵加在一起,勉强也就五百人,庭山却多达一千八百余人。 实在匪夷所思。 杨戬哪里知道,唐景经营庭山十年,大力推广堆肥技术,改良农具,兴修水利,购买奴隶开垦荒地,轻徭薄赋,劝课农商,夙兴夜寐。 这才有了今日成果。 唐景急着开训乡兵,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仅凭三千骷髅军是无法战胜风犬部落的,必须要有城防营的配合,以两地距离,风犬大军一旦越界,不到半天就能穿过幽谷。 再想动员,根本来不及。 众人正聊着,嬑节突然闯了进来,在唐景耳边低语,“公子,刚刚收到消息,风犬部落已经在集结部队,随时都可能开战。” “知道了。” 唐景抬头,看向众将,“我说什么来着,战争已经开始了。” 季狸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从对方眼中看到恐惧,有的只是莫名的兴奋,还有对征战沙场、建功立业的渴望。 “我的长枪早就饥渴难耐了。”龙盛咧嘴一笑。 “公子,您就直接下命令吧!”沉稳如随象都有些激动,他们虽然才华横溢,奈何也跟公子一样被困在庭山这一隅之地。 原本, 他都做好在庭山孤独终老的准备了。 在场没有一个是傻瓜,一个个心里都非常清楚,战争一旦爆发,表面看是庭山在抵御外敌入侵,实质无异于对王庭的宣战。 不然也不会暴露乡兵这一张底牌。 公子这一步迈出,就不可能再收回,想想都热血沸腾。 “季狸!”唐景当场点将。 “末将在!” “封你为先锋将军,同时擢升为城防营营正,今日补充城防营兵员,备齐粮草物资,明日率部挺进幽谷,扎住葫芦口要害之地。” 有三千骷髅军,唐景就没想过要依托庭山坚城防守。 “末将领命!” 季狸神情肃然,显然,城防营将承担此战之中坚。 为此, 唐景还特意提拔杨戬为城防营副将。 二郎在军中的适应能力远超唐景想象,既然二郎已经在城防营站稳脚跟,那唐景也无需因循守旧,大胆提拔重用。 将二郎放在城防营,就是给他立功的机会。 除了城防营,唐景还将分布在城外的一千两百七十三名乡兵,临时整编为乡兵一营,乡兵二营,分别交给随象、龙盛主持。 “公子,那我呢?”仲熊傻眼。 “你?就留在我身边当个亲兵队长吧。”仲熊性格暴躁,唐景还不放心。 “好吧!” 仲熊泄气,一下蔫了。 唐景自不去管,对随象、龙盛二人说道:“你们可以从城防营各自带走二十五名精锐,担任两司马、卒长,争取让两营尽快形成战斗力。” 整编之后, 唐景就没想过要解散这支部队。 “公子,能不能多批一点?”龙盛舔着脸问。 乡兵没上过战场,甚至都没见过血,真到了战场上,还得老兵带着。 “不能再多了。”唐景坚决摇头,“这一战,城防营要打硬仗,充当全军盾牌,抽走太多精锐,我怕顶不住。” 至于临时整编的两个营,能充当最后的收割任务就不错了。 “那好吧。” 龙盛一想也是,只能无奈放弃。 “公子,要不要将风犬部落的动向,向丹陵府报告?”季狸问。 “当然!”唐景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笑容,“等下你就整理好公文,派快马报送丹陵府,请求丹陵府派军增援。” 他倒要看看,丹陵府会作何反应。 “明白!” 季狸自然也是一点就透。 ………… 布置妥当,众人散去。 唐景从怀中取出一册羊皮卷,正是系统附送的《马铃薯栽培技术手册》,当场将“马铃薯”三个字划掉,改为唐薯。 他不是闲得无聊,而是提前树立品牌。 可以预见,三五年后,等到马铃薯开始大规模种植,必定会引起其他势力关注,流出去似乎也是必然的。 更名为唐薯, 哪怕到时候整个大陆都在种植,也要记住唐国恩情,至少打响唐国名号。 何乐而不为? 之后,唐景便领着嬑节,来到后院一间半废弃的仓房,推开破旧木门,果然看到地上整齐摆放着一筐筐的新鲜马铃薯。 二十万斤马铃薯看上去不少,真要推广种植,每亩光育苗就要两百斤,也就勉强能播种一千亩。 “公子,这些是什么?”嬑节从未见过马铃薯。 唐景笑着说道:“这叫唐薯,你即刻安排人拉两筐到农场去,交给春官羲仲,研究本土栽培、育种技术,以便来年小规模种植。” 羲仲乃是句芒族人,天生的农业专家。 过去十年,在改良农具,改进耕作方式,甚至农作物育种方面,羲仲都帮了唐景很大的忙,将唐景的想法一一变为现实。 唐景是穿越者没错,但又不是什么百科全书,很多东西他只是见过,甚至只是听说过,对具体的细节、技术参数一无所知,还要交给专业人士去钻研。 他只是起到一个启发灵感的作用。 当然, 这种启发往往又都是划时代的,能节省成百上千年之功。 第7章 其罪当罚,其情可悯 唐国虽然是微末小国,来历却是不凡,乃是陶唐帝尧氏后裔。 伏羲历5597年,陶唐帝尧氏政权覆灭,其中一支逃到东境避难,改为唐姓,之后在商汤灭夏的大战中,族长唐渊立下赫赫战功,封国为唐。 为了纪念, 将王都命名为尧城。 碰了一鼻子灰的叔俊逸,为了向国君告状,一路快马加鞭,甚至都没在丹陵府治所丹丘城停留,第二日就赶回尧城复命。 “公子景真是这么说的?”唐公密表情玩味。 “千真万确!君上,公子景公然抗旨,分明是在藐视王庭!”叔俊逸义愤填膺,尤其想到他离开庭山时的狼狈样…… “知道了,你下去吧。” 唐公密还不至于跟一名侍卫讨论王国事务,尤其还牵涉到王族家事。 “诺!” 叔俊逸面色一滞,灰溜溜退下。 ………… 第二天朝会结束,唐公密单独将太宰凤罗阁叫到偏殿,道:“公子景抗旨不遵,还口出狂言,公然干涉王庭事务,中大夫以为,该如何处置啊?” 凤罗阁眉毛微微一抖。 最近两年王国边境风平浪静,少有犬夷人来犯,君上竟在这时提出要跟宿沙国和亲,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联想到公子景的反应,凤罗阁已经是不寒而栗了。 十年前的那一场王权更替,表面上风平浪静,内里的阵痛,只有像他这等身处其中之人才深有体会。 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过去十年,公子景几乎成了王都贵族圈中的禁忌话题。 以凤罗阁的秉性,断然不愿参和到这件事中去,可一想到家里的那位小祖宗,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公子景少不更事,公然抗旨,理当降罪,只是…” “只是什么?” “公子景到底是柔云公主嫡长兄,兄妹情深,其罪当罚,其情可悯。如何处置,当由君上圣裁,外臣不好妄加评判。”凤罗阁点到为止。 “中大夫言之有理,年轻人嘛,冲动毛躁一些很正常。对公子景,斥责一番也就罢了,省得外人说本公这个当叔叔的刻薄。”唐公密竟也轻飘飘放下。 “君上仁慈!”凤罗阁一阵恶寒。 唐公密话锋一转,亲热说道:“和亲之事断不可废,既然公子景不愿当这个送婚使,不如中大夫辛苦一下?” “君上圣命,老臣本不该辞,只恨老臣体弱多病,怕是无力完成君上托付,万一…咳咳…实在有辱国威。”凤罗阁突然变得颤颤巍巍。 演, 接着演! 唐公密可是听说,这个老不死的,一顿还能吃三大碗饭呢。 “中大夫如果身体欠佳,那便由凤山烈代劳。本公听说贤侄在司寇府干的不错,正好出去历练一番,中大夫以为如何?” “老臣代犬子谢君上隆恩。” 凤罗阁硬着头皮应下,他已经推脱一次,哪怕是三朝元老,也没资格拒绝第二次,不然就是忤逆了。 “好好好。” 唐公密很满意凤罗阁的态度,正准备让凤罗阁退下。 就在这时,司马兼明光旅旅帅,唐国第一高手,第一名将鹤拓,匆匆赶来觐见,见太宰也在,微微一愣,还是禀报道:“君上,边关急报。” “什么?” 唐公密怀疑耳朵听错了。 “丹陵府主叔豹青鸟传信,说接到庭山急报,发现风犬部落正在集结大军,意图西进,请求丹陵府即刻发兵增援。”鹤拓说。 “风犬人疯了吗?还是庭山危言耸听?”唐公密下意识不信任庭山。 “叔豹已经连夜派人核实,获悉,四天前,风犬部落少主赤尾被杀,兀赤女儿也被掳走。风犬发兵,应该是确凿无疑。” “这样……” 唐公密的心情突然有些糟糕,抬头看向凤罗阁,“这件事会不会是公子景派人干的,耍性子,破坏和亲,嗯?” 凤罗阁有着一颗强大心脏,镇定回道:“公子景前天才获悉和亲之事,刺杀发生在四天前,时间对不上。” “说的也是。” 唐公密似乎又轻飘飘放下。 凤罗阁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忧色,君上对公子景的猜忌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再这么下去,怕是...... “老臣倒是觉得,鸡鸣国栽赃嫁祸的嫌疑更大。”凤罗阁趁机提出一个观点,“我们跟宿沙国和亲,鸡鸣国就将独自面对宿沙国的巨大压力,他们怎能不怕?而一旦挑起战争,鸡鸣国便可渔翁得利。” “有道理。”唐公密表面永远是那么的温和,从谏如流,“那,鸡鸣国又是怎么获悉和亲计划的呢?” “和亲之事并未严格保密,鸡鸣国知道也很正常。” “也就是说,公子景也可能提前获悉?”唐公密道。 “呃……”凤罗阁无语,怎么又绕回来了,耐心解释道:“公子景困在庭山,论在王都搜集情报的水平,自然无法跟鸡鸣国相提并论。而且,能够潜入风犬部落,悄无声息地刺杀风犬部落少主,还掳走一名女子,证明这名刺客必定是一位绝顶高手。庭山,没有这样的高手。” 唐公密稍微有些释然,看向鹤拓:“你怎么看?” “中大夫说的有道理,就算是臣下出手,也未必能做得那般干脆利落。”鹤拓是个武人,说话还是比较客观的。 “鸡鸣国,鸡鸣国……”唐公密已是信了六七分,心中暗恨,和亲是他的得意之作,没成想,竟接连起波澜。 “君上,叔豹那边,要怎么回复?”鹤拓适时请示。 “司马府的意见呢?”唐公密反问。 “风犬大军来势汹汹,单凭庭山城防营那点人肯定挡不住,臣下建议,丹陵府当立即派出乌锤旅增援庭山。” “不妥!” 唐公密摇头,“消息只是说风犬部落在集结兵力,并非就一定是要袭击庭山,我们这个时候急匆匆陈兵边境,岂不是坐实了双方仇恨?” “这……” 鹤拓倒不能说君上的顾虑完全没有道理。 凤罗阁的心却在阵阵发寒,君上这是要借刀杀人啊! 不管风犬部落少主是谁杀的,如果风犬大军袭击庭山也在君上的算计之内,那就太可怕了。 如果是君上派人干的...... 凤罗阁已经不敢往下想,下定决心,要让珈儿跟公子景划清界线。 唐公密很快有了决断,“通知叔豹,命令乌锤旅进入备战状态,但不用急着拔营,先静观其变,跟庭山随时保持联络。王庭同时派出一支使节团,前往宿沙国调节,都是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 他还没有彻底放弃和亲。 “老臣这就去安排。” 凤罗阁借机退下,望着远方天际压来的层层乌云,心情格外沉重。 ………… “这个老狐狸。” 盯着凤罗阁的背影消失在殿外,唐公密表情玩味,问鹤拓:“可有查到凤家跟庭山来往的实证?” “没有。” 鹤拓实在想不明白,君上怎么就认定凤家跟公子景有关联。 可君上说有,那就一定有。 他死活查不到,只能证明敌人太狡猾了。 “那就给本公盯紧了,这回打草惊蛇,一定要引蛇出洞。”自从听到那则传闻,唐公密心中就有一根刺,他要杜绝一切可能。 “诺!” “还有,地下的那些老鼠也该清理一下了,尤其是鸡鸣国安插在王都的密探,这回要连根拔起。”唐公密对鸡鸣国同样起了疑心。 “明白!” 第8章 爷爷,我跟景哥哥是有婚约的… 打发走鹤拓,也到了唐公密的下班时间。 “去沁兰宫!” 盘古大陆女性地位颇高,中古时代有女帝横空,镇压数个纪元,商朝历史上也有女将军妇好盖压当世。 帝王纳妃数量全凭个人喜好,并没有规格定例。 人皇帝辛, 至今只有一后两妃,三子。 哪怕是诸王中的大仲马——白帝姬昌,也只有二十四妃,九十九子中到有一大半是收养的义子。 唐公密除正妃之外,最宠爱的便是革妃。 “君上有心事?”革妃善解人意。 “你们都下去。”唐公密屏退左右,这才说道:“风犬部落少主被杀,和亲生变,你亲自给宿沙国酋长去信,帮忙解释一下。” 唐公密根本就不指望使节团,他跟宿沙国有特殊的联络渠道。 风犬大军来袭事小,倘若让宿沙国误以为,唐国这是在戏耍他们,前脚和亲,后脚挑衅,那事情可就闹大了。 革妃什么也没问,乖乖应下,又陪着话了一会儿家常,这才装作不经意道:“君上,裘儿也长大了,是不是可以召回王都?” “裘儿在封地干得很好,回来做甚?”唐公密断然拒绝,无名心火骤起,突然压制不住,竟剧烈咳嗽起来,面色赤红。 “咳咳咳……” “君上,您的伤……”革妃眼中闪过一丝幽怨。 “不碍事。” 唐公密摆了摆手,强行压住咳嗽的冲动,起身离开沁兰宫,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就像一匹受伤的狼王,无法压抑住心中无名的怒火。 “建儿,我死之前,一定会为你扫除一切障碍的,一定。” 好不容易从大哥那抢来的王位,唐公密绝不允许在他死后就出现变故,一定要保证王位的有序传承。 ………… 凤罗阁刚回到府中,孙女凤珈就颠颠跑来请安,凤罗阁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屏退左右,也不隐瞒,“跟你预想的一样,公子景抗旨了。” “那君上是怎么处置的?”凤珈有点紧张。 “还能怎么处置,君上这事本来就做得不地道,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君上是不是还坚持要和亲?”凤珈并未放心。 “这是自然,”提起这个,老辣如凤罗阁也有些头疼,“不仅和亲要继续,君上还指派你父亲担任送婚使。” “那就麻烦了。” 凤珈秀眉皱起,“我真担心,景哥哥他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凤罗阁叹了口气,道出实情,“刚刚得到消息,风犬部落少主被杀,欲发兵报复,庭山告急。” “怎么会这样……” 凤珈面色微白,竟还能保持镇定,“景哥哥,他这次怎么这么冲动。” “你这么肯定是公子景干的?”凤罗阁目光一凝。 “我,我胡乱猜的。”凤珈目光闪烁。 事实是,【青鸾】王都情报网的组建,凤珈在其中出力颇多,甚至就连“青鸾”之名都跟凤珈有关。 她自然知晓土行孙的存在。 “谁干的已经无关紧要,就怕庭山难逃这一劫。”凤罗阁也没有深究。 “一个风犬部落,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吧?”凤珈并非那种对外界一无所知的闺中少女,“丹陵府有乌锤旅镇守,最多也就是劫掠一番。” “搁以前自然没什么,只是眼下……” “爷爷你是说,君上要借刀杀人?”凤珈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陷害的这么明目张胆,难道君上就不怕公室、老世族反弹?” 唐景能在庭山逍遥十年,可不全是他一人之功。 一则王族内部,对于唐公密篡位之事多有不满,就更不允许唐公密继续陷害公子景,做出骨肉相残之事。 二则唐哀公生前颇有贤名,国中很多老臣、老将虽然无力阻止唐公密上位,并不等于说,他们会坐视唐公密戕害先王留下的唯一骨肉。 否则, 十年前,唐景怕是都无法安然达到封地。 “或许是有什么变故吧。我能感觉到,君上这回是真的动了杀心。一个和亲,既要安抚宿沙国,又在挑逗公子景,还在试探我们凤家。一石三鸟,君上好算计啊。眼下又出了这等风波,我也猜不透君上心思。”凤罗阁同样很困惑。 “爷爷,你,你能不能帮帮他?”凤珈眼中满是祈求。 “珈儿,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凤罗阁态度坚决,“君上执意让你父亲出任送婚使,试探的意味难道还不够明显吗?这个时候,周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呢。别说是出手帮忙,哪怕就是传递信息,被抓住把柄,家族也有倾覆之祸。” “爷爷,我跟景哥哥可是有婚约的。”凤珈眨了眨眼。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不过是先王跟我的一次酒后口头之约,玩笑之言,你们那时才多大?做不得数。”凤罗阁矢口否认。 “那我不管,我这辈子非景哥哥不嫁。爷爷,你不想让我守寡的话,就帮帮他吧。”凤珈开始撒娇耍无赖。 “你,你真是要气死我。” 凤罗阁实在拿这个古灵精怪的孙女没辙,平时挺聪明一孩子,怎么牵扯到公子景,脑子一下就不灵光了呢。 到底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珈儿,之前你跟公子景藕断丝连,我没有拦着。但是,从今天起,我不准你再跟庭山有任何瓜葛。”凤罗阁态度严厉。 事关家族利益, 他从来都是铁血无情,铁面无私。 凤珈眼神悲切,一边是心爱的人,一边是家族.... 她该如何自处? 只恨她空有才华,却没办法提枪挎剑,驰骋疆场,不然也不会这般无助。 “嘎~~~嘎嘎~~~” 就在这时,隐约听到头顶传来时断时续的大雁鸣叫,凤珈如遭电击,凝神静听,到了后面,嘴角竟不自觉露出一丝笑容。 “他说什么了?” 凤罗阁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这古怪的信息传递方式,他至今也没搞明白。 “不告诉你!” 凤珈可不上当,哼,爷爷已经不值得信任了,脸上笑意浓浓,迈着轻快的小步伐,竟就那么走了。 “难道,那小子还有什么翻盘的惊天手段?”凤罗阁却是怎么也想不通。 老咯,老咯…… 那叔侄两之间的斗法,他竟有些看不懂了。 ………… 清晨的阳光照进暖阁。 不用上班打卡,唐景已经习惯睡懒觉,但今天他醒得格外早,睡在外间的嬑节听到动静,快速穿衣起床,伺候公子更衣洗漱。 “今日着甲。”唐景说。 城防营已经在葫芦口扎下,临时组建的两个乡兵营也已经陆续赶往幽谷,大战一触即发,他要赶往前线督战。 嬑节走向角落,熟练地将挂在铁架上的护颈、披膊、胸甲、腹甲、护臂、束带、铁甲裙以及径甲,一一给唐景穿上。 如此复杂的铠甲, 仅凭唐景自己是没办法穿戴上的。 头戴狻猊盔,身穿吞云兽王铠,手持镔铁长枪,腰悬鱼鳞宝剑,背挂鹰击强弓,唐景瞬间从年轻家主变身英武骁将。 洗漱完毕,侍女送上早餐。 一大盆秘药熬制的粟米粥,一碟黑猪肉,四个煮鸡蛋,一整只烧鸡。 练武之人首重气血,除了服食秘药,日常饮食也要多肉多蛋,平民百姓即便有武道天赋,没有财力支撑也是白搭。 唐景一口咬掉鸡屁股,问嬑节:“丹丘那边有什么新动向吗?” “乌锤旅并没有大规模调动的迹象。” “我那位叔叔,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吗?”唐景冷笑。 “要不要派人再催促一下丹陵府?”嬑节问。 “不必!”唐景摇头,“叔豹好不容易犯错,我们岂能不成人之美?” 嬑节沉默, 她已经看不透公子的全盘谋划了,真为那些敌人感到悲哀。 第9章 皇叔比干,富可敌国 唐景出门时,十名铁甲骑士已经准备就绪。 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战,除了西苑还留有五名铁甲卫士值守,庭山剩下兵力全部被抽调上前线。 就连东西两座城门,都交给衙役临时接管。 即便兵员如此紧张,季狸还是亲自挑选了十名最勇武的铁甲骑士,随时护卫唐景左右,充当唐景亲兵。 新上任的亲兵队长仲熊,牵来唐景坐骑——青蚨。 体内流淌着木蛟血脉,毛发纯青,身材高大壮实,比普通战马高出半个头,头部、肘部、背部都披挂铁着精锻造而成的银色具装。 即便扛着两百公斤负重,仍旧可以健步如飞,日行千里。 这匹龙马还是唐景五岁时,唐哀公花费重金,从角星域霸主葛天国购得的一匹小马驹,乃是葛天国镇国星兽木蛟跟战马姘育出来的亚星兽。 光是一年的饲料开支,就足够养活五六户普通人家。 骑上青蚨马,唐景越发的英姿勃发,走在长街上,引得无数年轻姑娘眼泛桃花,一个个恨不得自荐枕席。 孩子们看向铁甲骑兵的目光中满是羡慕与敬畏。 唐景特意留意了一下百姓反应。 这几天大军集结、调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虽然衙门对外发布的消息是乡兵例行秋季训练,稍微有点常识的都能想到——战争来了! 十之八九是犬夷人来犯。 面对突如其来的战争,庭山百姓表现得很镇定,该上街上街,商铺该营业营业,一点都没有战争即将来临的慌乱。 一则他们经历了太多次的犬夷人入侵。 二则最近几年城防营的表现,给了大家莫大的信心。 穿过长街,出了东城门,一条黏土夯实的土路一直延伸到幽谷西面入口,刚走不远,就遇到一支运粮队伍。 五辆独轮车,一只驼兽,标准的运粮小队配置。 经过唐景指点改造之后的独轮车,只需要一名厢兵推着,就能轻松运送一百五十斤左右的粮食,造价低廉、实用。 驼兽长得像骆驼,四肢却更加的粗壮有力,可轻松驮运三五百斤的箭矢、兵器、铠甲、皮革、拆解的攻城器械等军用物资。 驼兽的两个驼峰可储存大量的脂肪,能十天半个月不吃东西,只要出发时喂饱了,就能大大地减少在路上的消耗。 是最为珍贵的运力。 “拜见公子!” 听到马蹄声,众厢兵齐齐跪在道路两侧,六人中到有五人是奴隶。 这不奇怪。 虽然《唐律》规定成年男子有服军役的义务,但并不排斥大户人家用自家奴隶替代,只要别派一些骨瘦嶙峋的滥竽充数就行。 奴隶在战场上反而更吃苦难劳些。 究其根源,还是因为奴隶在各个诸侯国都被视为一种可交易的商品,并不在服徭役范畴之内,因而给了贵族钻空子的机会。 传闻, 商朝皇叔比干,家中豢养着五十余万奴隶,在他的食邑日夜不停地劳作。奴隶不用服徭役,食邑田亩不用纳税,利润全部进了贵族口袋。 食邑俨然成了国中之国。 人皇子受曾有意改革奴隶制,却遭到朝中贵族集体抵制,只能无奈作罢。 唐景没有停留,快速骑马掠过,远远望去,巍峨耸立的庭山就像一位沉默寡言的巨人,日夜守卫着这一方土地。 乡兵一营、二营的驻地,就设在幽谷入口南北两侧的山脚下。 幽谷之中缺少水源,又来不及开凿水井,哪怕只是三个营的兵力,也不宜一口气扎进幽谷之中。 将营地设在入口,更有利于后勤保障。 只有城防营真正部署在葫芦口附近,每日都要安排车马运送饮水、食物,战争开始,乡兵营才会拔营赶往前线支援。 乡兵一营驻地。 因为是临时营地,营房很凌乱,乡兵身上的装备更是惨不忍睹。 披甲者十中无一。 在一个粮食紧缺的时代,没有多余的饲料喂养牛马等大型牲畜,即便有,大部分也要充当畜力,注定了皮革的稀有。 而生铁作为官营物资,因着丹陵府的封锁,庭山有钱也难以买到。 结果就是, 武器装备成了乡兵最大的短板。 如果能够补齐武器装备,乡兵营的战斗力就将直追城防营,立即就能转为正式编制,跟常备军一较高下。 刚进军营, 唐景就注意到站在角落值守的一位老兵,三十来岁,面色坚毅,左手衣袖空荡荡的,上前责怪说道:“老叔,你怎么也来了?” “孩子们第一次上战场,我不放心。” 老兵是原明光旅老卒长,在十年前的幽谷大战中受伤,被转移到庭山县养伤。因着唐密篡位,明光旅惨遭清洗,这些老兵就被遗忘在庭山。 直到唐景就藩,将这些老兵安置到各村,配给奴隶、仆人,总算是过上了安稳日子,后来就都成了各村的乡兵教头。 也正是因为这些老兵的存在,庭山乡兵的训练素养才会如此之高。就连季狸、随象等人,都算是这些老兵的半个弟子。 “公子,我有拦来着,没拦住。”走马上任的营正随象,赶紧上前解释。 “算了!”唐景摆了摆手,这些个老兵地位特殊,随象也不好用强,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老叔,下不为例啊。” “一次就够了!” 老兵嘿嘿一笑,有了第一次,这些崽子也就成长起来了。 “你这边有什么困难吗?”唐景问随象。 “没有!” 随象摇头,“就盼着风犬人快点来,早一天开战,就省一天的粮草。” “你还真会精打细算。”唐景好笑摇头。 巡视了两个乡兵营驻地,唐景赶到城防营驻地时正好赶上饭点,随军出征的厢兵在营地架起二十口大锅。 以两为单位,错开时间用餐。 午饭很简单,小米、萝卜一锅大乱炖,少油少盐,因为都是战兵,要随时保证气血充盈,还会额外添加少许肉沫、秘药。 五百人吃这一顿,就抵得上普通人家一年的开支。 难怪说战争就是烧钱。 这一战庭山不仅要胜,如果无法攫取到足够的战利品,那唐景再怎么想维持三个营的编制,也将因为缺钱而就地解散部队。 谢绝了季狸开小灶的提议,唐景端起一碗小米粥,呼噜呼噜三两下就干掉,喝了两大碗,也才只是个半饱。 战时也就这个标准了。 “敌人有什么最新动向吗?”唐景问。 “刚刚得到消息,风犬部落已经完成大军集结,预计明天就将挺进幽谷。” “有多少人?” “三千。” “三千?”唐景眉头微挑。 东夷地广人稀,风犬部落辖区虽大,人口也就十万余,跟庭山相当,即便全民皆兵,限于武道天赋,最多也就能动员三千战兵。 “风犬人这回是真的炸毛了。”季狸笑着说。 “那很好啊。”唐景却是一点也不担心,“正好一举将风犬大军歼灭,这样才好收割胜利果实,将利益最大化。” 季狸若有所思。 ………… 作为丹陵府治所,丹丘城勉强算是唐国第三大城池,因为地处边陲,不甚富饶,却也民风彪悍。 街上常见往来游侠。 府衙之内,乌锤旅副旅帅阳剑正在汇报最新军情,“风犬人已经完成集结,预计明日就将出征。府主,我们是不是也该动身了?” “不急,”丹棱府主叔豹神情淡然,“我听说,庭山不准备聚城而守,反而将大军拉到幽谷,准备在野外跟风犬人决一死战?” “从种种迹象看,是这样的。”阳剑也看不懂庭山决策。 叔豹却是自认为看懂了,冷笑说道:“庭山这是笃定了乌锤旅定会发兵增援,这才有恃无恐啊。公子景将战争当做儿戏,当真……” “府主,慎言。”阳剑小声提醒。 “这里没有外人!” 叔豹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作为唐公密心腹之一,他很好地领会了唐公密的潜在意图,就是要借机发难庭山。 正发愁出兵时机呢,庭山那边竟如此自不量力。 “府主的意思是?”阳剑小心请示。 叔豹脸上的表情难以捉摸,声音更是飘忽不定,“王庭的命令是要我们驰援庭山,只要确保庭山城不失,其余不必理会。你可明白?” “明白。” 第10章 风,风,大风! 呼啸的狂风席卷边陲大地,裹挟着犬科类生物特有的杀戮腥味,咆哮着,黑压压如乌云,笼罩住边陲小城——庭山。 大军急速行走在幽谷。 风犬战士浑身上下散发着粗狂的野蛮气息,座下的亚星兽黑獒壮如牛犊,虽然耐力不如战马,却胜在爆发力惊人。 侦查、追击,都是一把好手。 身披赤红铠甲的白牙,率领前锋部队走在最前面,裸露在空气中的强壮双臂,肌肉块块隆起,上面的道道疤痕更像是荣誉的勋章。 “将军,我听说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一个个白嫩水灵,到时候破了庭山城,您可得多赏我几个过过瘾。”部将嘿笑。 往年都是劫掠村妇,早就玩腻了。 “瞧你那出息,等破了城,要多少女人没有,就怕你到时候不顶用。” “谁说的?!”部将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下意识抬高了音量:“部落谁不知道,我可是夜御五女的猛人。” “是吗,可我怎么听说你连阿列娜都满足不了,害得她还要偷汉子。” “啊哈哈哈~~~” 周围战士轰然而笑,个个身上都透着一股桀骜不驯,浑然不将接下来的大战当回事,仿佛胜利已经唾手可得。 “报~~~” 就在这时,前方探马来报:“将军,庭山守军已经葫芦口列阵。” “不知死活。”白牙冷笑。 庭山密探能探知到风犬大军集结的动静,风犬人自然也能打探到庭山军队调动、集结的迹象。 部落豢养的黑鹰更是实时监控着乌锤旅。 之前获悉庭山守军放弃聚城而守,反而在幽谷集结,白牙还是很诧异的,以为唐人又在玩什么阴谋诡计。 可多番侦查, 既未发现乌锤旅调动迹象,也没见幽谷附近有什么伏兵。 白牙跟族长彻夜讨论,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唐人疯了! 准确说, 应该是庭山县封主公子景疯了! “公子景不会天真以为,过去两年我们没有进犯庭山,是怕了他手上那支弱得可怜的城防营吧?当真不知所谓。”兀赤眼中满是讥讽。 事实是, 过去两年,不止是唐国边境,东境上三域边境都相对比较安宁。 而这种所谓的安宁并非是东夷人转性了,只是他们刻意营造出来的一种假象,一则迷惑敌人,二则在暗中积蓄力量。 风平, 是为了卷起更大的风暴。 一想起从酋长那获悉的黑夜计划,兀赤就忍不住兴奋得发抖。 “公子景是唐哀公之子,他莫不是要替父报仇?”白牙还有心情开玩笑。 十年前的那场幽谷恶战, 哪怕对侵略一方的犬夷人而言,也是印象深刻。 “那就送他下去父子团聚!” 兀赤脸上挂起残酷笑容,大声吼道:“全体都有,准备战斗!” “风,风,大风!” 风犬战士瞬间热烈起来,一个个战意高涨,怒吼着,用刀剑猛烈拍打盾牌、铠甲,右脚猛踏地面,踩着统一的厚重节拍,结阵前行。 因为是在峡谷行军,摆出的是以骑兵为主的冲锋阵型——锋矢阵。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千黑獒骑兵,由部落第一猛将白牙率领,清一色的铁盔皮甲,手持钉头锤,乃是风犬部落最精锐,也是最具代表性的兵种。 就连座下黑獒,都在头部、腿关节、腹部等要害披上具装甲片。 黑獒固然爆发力强大,体型还是差了战马一截,并不适合手持骑枪展开密集冲锋,配备的都是特制钉头锤。 一锤子下去, 砸脑袋,脑浆迸裂;砸胸腹,胸腹凹陷。 中间是一千名常规步兵,一半以上都穿着各式皮甲,手中兵器也是五花八门,以单刃巨斧为主流,同样占到一半以上。 可见犬夷人民风之彪悍。 最后面才是一千名来自各个村社的弓箭手,身穿亚麻紧身短打服,都是当地最出色的猎人,玩弓的老手。 风犬部落大本营距离庭山还不到一天路程,因而大军并未携带粮草,战士自备口粮,就连攻城梯等简易攻城器械都是由步兵携带。 犬夷人并没有配备厢兵的传统。 别看只有三千兵力,声威一起,却也是地动山摇,尤其大军以同一步调前行,不紧不慢,给人以莫大的压迫感。 不到两刻钟,大军就来到葫芦口东侧窄道。 “咦,唐人怎么在西面扎营,将中间宽阔地带拱手相让?”白牙再次不解。 按理说,唐人既然敢出城作战,又将交战地点选在了最险恶的葫芦口,怎么着也该扎住东面窄口,以此建立防御阵地。 中间宽阔地带正好用来部署后军、预备队以及粮草辎重。 可看对面,庭山城防营五百战兵排成五排,刚好卡死了西面隘口。 清一色的黑盔黑甲,一手持长枪,一手持方型铁盾,腰间还挂着战刀,背上背着硬弩,一个个武装到牙齿。 准确说, 应该是据守在隘口往里五十米处。 特意空出的间隙摆着两排拒马枪,枪尖寒光湛湛;地面,包括拒马枪前一百米,都撒上了铁蒺藜,同样是对付骑兵冲锋的利器。 城防营后方并排摆放着四架大型连弩。 再往后, 才是穿着破烂的乡兵一营、乡兵二营。 而在兀赤、白牙眼中,除了前排的城防营战兵,后面那些所谓的战士,身上连件像样的皮甲都没有,不过是庭山临时征召的农夫罢了。 根本不足为惧。 队伍的最后则是随军而来的厢兵,来时负责运输拒马枪、铁蒺藜、连弩、箭矢等战争物资,战时还负责对伤员的抢救。 在厢兵中配备大夫,自然也是唐景独创之举。 一上来,庭山就摆出了一个强化版雁行阵,利用峡谷地理优势,天然弥补了雁行阵侧翼、尾翼薄弱的缺点。 敌军想要破阵,只有冲击正面一条路。 “一群缩头乌龟!” 白牙恨得是牙根痒痒,他率领的黑獒骑兵被针对的死死的。 真要头铁发起冲锋,哪怕白牙对黑獒骑兵很自信,也不敢保证说,就一定能冲破铁蒺藜、拒马枪、弓弩、连弩、枪盾方阵共同构筑起来的重重防御。 而且必定死伤惨重。 “族长,要不让骑兵全部下马作战,直接冲过去,弓箭手在后方掩护,以三倍的兵力,踩也能将他们踩死。”白牙建议。 这叫以力克巧! “不,”兀赤摇头,脸上再次出现熟悉的残忍笑容,“将犀角兽拉出来打头阵,你带着骑兵紧跟而上,我指挥步兵从后面掩杀。” 犀角兽是星兽中的战兽,外形像犀牛,体型却是犀牛的两倍,头顶犀角坚如钢铁,又长又粗,全身再披上铁质铠甲具装,那便是一头兽型坦克。 以犀角兽武装到牙齿的具装,加上犀角兽强悍的吨位,连城门都能撞碎,无论铁蒺藜,还是拒马枪,包括弓弩,都是拦不住的。 雁行阵固然厉害,庭山城防营却委实单薄了些,最关键的重装步兵只有区区五排,纵深不足,只要被冲开一个口子,就无力再次合拢。 届时, 狭窄的地形就会从优势变成劣势,只剩下被屠戮的份。 第11章 我真不知你哪来的勇气 咚,咚咚,咚... 伴随着厚重的战鼓声,三千风犬大军开始在葫芦口中间地带列阵。 白牙率领的黑獒骑兵走在最中间,位置却最靠后,步兵、弓箭手依次从骑兵后方绕过,在前方两翼列阵。 考虑到敌人都藏在狭窄的谷道之中,兀赤将步兵方阵部署在两翼最外围,也是最凸前的位置,弓箭手方阵布置在步兵跟骑兵之间。 如此, 有利于弓箭手对敌军保持远程压制。 大军列阵完毕,兀赤骑着高大威猛的黑獒王来到阵前,高声喊道:“对面可是唐国公子景?” “这还叫上阵了。” 唐景拍马上前,仲熊骑着一头白熊战兽紧随其后。 白熊也是一头星兽,体型高大、壮硕,披挂镔铁具装,平时都豢养在西苑,只有遇到战事,仲熊才会骑出来显摆一二。 不止是仲熊, 季狸三人也都有各自专属星兽,随象是一匹猛犸巨像,龙盛是一匹龙马,季狸是一头三尾白狐,都是当年唐哀公赐下的。 “兀赤,你率部寇边,是想再次挑起两国争端吗?”唐景率先发难。 “无耻小儿!”兀赤好悬没控制住情绪,“唐人杀我儿子,血债就要血偿。”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风犬战士齐齐怒吼,似乎在宣示他们此战的正义。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直接开干吧,反正你们入侵唐国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没必要找那些低劣的理由,不大气。”面对千军万马,唐景仍旧气定神闲。 “我真不知道你哪来的勇气。” 兀赤的眼神简直要杀人,心下却是起疑,这个公子景看上去也不像个傻子,这般有恃无恐,难道是有什么他没看穿的阴谋? 给了白牙一个眼神。 白牙会意,站出来救场:“早就听说公子景武艺超凡,不知能否赏脸,跟我比试一二?就当是战前热身。” 如果能在斗将中生擒公子景,那无论什么阴谋诡计都将无用。 仲熊听了,当即越众而出,挥动手中双刃巨斧,咧嘴说道:“杀鸡焉用宰牛刀,想比试是吧?我来会会你。” “哼,你还不配!” 白牙可是风犬部落第一勇士,自持身份,怎能跟公子景的一个卫士比试,当即给了部将一个眼神。 部将会意,骑着黑獒冲杀而出,挥动手中钉头锤,很是耀武扬威。 仲熊也跟着兴奋起来,右脚轻磕座下白熊,后者原地一跃,宛如一尊炮弹,轻巧越过拒马枪,轰的一下来到阵前。 白熊踏脚之地,竟出现道道裂纹。 “呜汪~~~” 部将胯下黑獒发出不安的嘶吼,部将面色微紧,可他已无退路,一咬牙,鼓起所有勇气,骑乘黑獒,挥动钉头锤,朝着仲熊冲锋而来。 一獒一熊, 眼看就要冲撞到一起。 嗡~~~ 仲熊一个侧身,手中巨斧带着巨大惯性,猛地劈砍而下,咔的一下斩断敌人钉头锤手柄,去势不减,斧刃如切豆腐一般切开皮甲,斩入敌人胸膛。 鲜血四溅。 “呃……” 部将眼中带着浓烈的不甘,被黑獒摔落在地。 咔嚓、咔嚓…… 白熊张开血盆巨口,将还没彻底死去的部将一口一口咬碎、嚼烂。 全场寂静…… 方才还气势正盛的风犬战士,仿佛被一双无形巨手,牢牢扼住了咽喉。 再也嚣张不起来。 “白牙,我现在够不够格?!” 一招杀敌,仲熊却不过瘾,挥动染血的巨斧,遥指白牙,却是比之风犬人还要嚣张,还要不可一世。 “找死!” 白牙目光阴沉,座下黑獒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怒火,咆哮着冲了出来。 两人很快战到了一起,用的都是短兵器,黑獒、白熊也都是一等一的猛兽,初时还不相上下,打得难解难分。 渐渐的,白牙开始占据上风,压着仲熊打,不愧为风犬第一猛士。 咚,咚咚,咚... 风犬军阵之中适时响起擂鼓助阵之音,士气竟又开始恢复。 兀赤更是嘴角冷笑,从头到尾,他就没担心这场比试会输,在对方答应斗将的那一刻,风犬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师兄,让我上吧。” 眼见仲熊不敌,杨戬跃跃欲试。 “去吧!” 对二郎,唐景自然是十分放心。 “诺!” 杨戬得令,冲阵而出,对着仲熊喊道:“你先下去休息,我来会会他。” 仲熊虽然不甘,自知不是白牙对手,无奈退下。 “你又是谁?庭山没人了吗,竟派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出战?”白牙蔑笑。 “试试不就知道了。” 别看杨戬年少,真上了战场,却无比沉稳。 “那我就送你下地狱!” 白牙跟座下黑獒心意相通,人獒合一,化作一道黑色流光,直冲而来,手中钉头锤更是寒光湛湛,仿佛将面前空气切割。 可见其巨力。 噗嗤! 杨戬骑乘战马的前腿,被钉头锤扫过,直接断为两截,鲜血喷涌而出,受力不住,发出悲伤的嘶鸣,眼见就要冲倒在地。 白牙嘴角冷笑,钉头锤划过一道夸张弧线,竟然再次回转,目标赫然便是眼看就要摔落马下的杨戬。 这要被锤到,不死也要重伤。 “嘿!” 杨戬临危不惧,原地一纵,单脚点在马背上,飞腾而起,让过白牙攻击的同时,手中三尖两刃刀从高处横压而下,刀芒凛冽。 白牙微微色变,下意识将钉头锤横挡在身前。 当! 刀刃跟镔铁铸造的锤柄撞击到一起,白牙只感到一股充沛力道奔腾而下,双手发颤,好悬没握住钉头锤,眼中难掩惊骇之意。 咔! 白牙卸去的力道传递到座下黑獒身上,后者脊椎骨直接被压断,发出痛苦哀嚎,软趴趴跪倒在地。 刷! 杨戬一招得手,三尖两刃刀再次横压而下,眼见就要将白牙斩杀当场。 千钧一发之际,风犬大军阵中的一名神箭手,不用族长兀赤吩咐,当即弯弓搭箭,目标赫然是还在半空中的杨戬。 只可惜,神箭手手中箭羽还未射出,一支利箭先一步破空而至,射中神箭手右肩,右手一抖,箭羽破空而去,却已是完全偏离轨道。 噗嗤! 几乎同时,白牙头颅被三尖两刃刀整个削掉,高高抛出,洒出好大一片鲜血,一对眼珠子瞪得老大,却是死不瞑目。 全场有那么一瞬间的暂停。 “彩!” 反应过来的庭山将士,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一个个眼神热烈,用力拍打手中盾牌、铠甲,肆无忌惮地喧嚣他们的热情。 杨戬,一战成名! 相反,对面的风犬战士却一个个面如死灰。 还未开战,就接连折损两员大将,风犬大军的士气瞬间跌落至冰点。 “犬夷人自诩勇武,怎么,也干这等偷袭暗算之事吗?名不副实啊。”唐景打破沉默,放下手中鹰击强弓。 就是他, 关键时刻救了杨戬一次。 在季狸等人眼中,唐景枪法超绝,剑术也很精湛,殊不知,他最强的是箭术,直可比拟后羿族神箭手。 此话一出,风犬战士更是目光闪烁,面带愧色。 族长兀赤脸上更是阴沉得要滴出水来,骑着黑獒王,缓缓退入阵中,同时命人赶着犀角兽上前。 白牙战死, 兀赤准备亲率骑兵发起冲锋。 第12章 公子景,这便是你的底牌吗? “哞~~” 全副武装的犀角兽登场,每走一步,都是地动山摇。 “犀角兽!” 远处的唐景目光一凝,他没想到,风犬部落竟然还有这样的杀手锏,之前连土行孙都没探查到,可见是被严格保密。 星兽, 历来都是各方势力严防死守的底牌。 “公子,有犀角兽打头阵,黑獒骑兵怕是真能冲破城防营战阵。”季狸没有掩饰他眼中的担忧,“要不要调整战术?” “来不及了。”唐景摇头,果断将普通箭矢换成破甲箭,沉声说道:“不要给犀角兽冲阵的机会。” “弓箭手准备!”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兀赤,深知此刻大军士气低迷,再说什么激励之话都是多余的,唯有率部冲锋,才能重拾族人信心。 两翼弓箭手齐齐弯弓搭箭。 “放!” 一声令下,上千箭矢飞射而出,互相交织在一起,朝着城防营阵中飞来。 “挡!” 季狸一声大喝,城防营战兵半跪在地,将铁盾高举过头,除了少数几个倒霉蛋,大部分战士都安然无恙。 “骑兵,冲锋!” 在箭雨掩护下,兀赤亲自率领一千黑獒骑兵,跟在犀角兽身后,组成一个锥字型箭头,宛如一支利箭,朝着城防营阵中奔来。 地面开始颤抖。 正所谓,知耻而后勇。 方才斗将,固然重挫了风犬人的士气,但这也是一群玩命的主,越是这种情况,就越恨不得将敌人生撕活剥了。 两千余米的距离也就一眨眼的功夫,浩浩骑兵已经冲到阵前,带来浓烈的犬科腥臭味。 面对这等铺天盖地的气势,哪怕是城防营老兵,也不觉攥紧手中盾牌,并排立在一起,组成一道钢铁城墙。 而在他们后方, 乡兵一营弩手在随象指挥下,开始朝着天空发射弩箭,组成连绵不息的箭雨,朝着隘口方向覆盖而去。 三队轮转。 四架大型连弩此刻也是火力全开,倾泻出无数箭雨,命中一名又一名黑獒骑兵,滚落在地,然后被同伴无情踩踏而过。 转瞬便化作一团肉泥。 个体的掉队,根本无法阻止这股骑兵洪流前进的步伐。 箭矢落地犀角兽身上,被铠甲具装反弹,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无法对犀角兽这样的怪物造成致命威胁。 唐景屏气凝神,弯弓搭箭。 嗖的一下,破甲箭化作一道致命弧线,精准命中奔腾中的犀角兽,而且刚好卡在犀角兽前脚肘关节两块甲片缝隙之中,透骨而入。 吼~~~ 犀角兽遭受一击,痛的双目赤红,发了狂一样横冲直撞,撞开一排又一排的拒马枪,更是视地面铁蒺藜如无物。 眼看犀角兽就要撞上来了。 “稳住!” 季狸、杨戬两位城防营将领二话不说,跳到战阵最前面,准备硬刚犀角兽,说什么也不能让这头怪物冲进来。 汪汪汪~~~ 哮天犬也不甘寂寞,跳了出来。 唐景面色不动,一箭射出,又出一箭,几乎是沿着同样轨迹,精准命中犀角兽另一条前腿,透骨而入,鲜血潺潺流出。 “哞~~” 两条前腿同时受伤,又是最脆弱的关节之处,加上正处在高速冲锋状态,强大压力传递之下,犀角兽一个趔趄,栽倒在地,卷起滚滚烟尘。 “不好!” 处在队伍中间的兀赤面色大变,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名又一名的黑獒骑兵来不及停下,跟犀角兽撞到了一起。 瞬间变成车祸现场。 那些原本打算顺着犀角兽打开的缺口冲入的黑獒骑兵,情急之下,下意识往两侧闪避,眼睁睁撞上拒马枪,被长枪刺了个对穿。 而庭山这边的箭雨, 仿佛永远不会停歇一般,还在无情收割这些骑兵的性命。 冲撞、摔倒、践踏...... 痛苦、哀嚎、死亡...... 箭在弦上的黑獒骑兵,根本无有退路,只能顶着箭雨、铁蒺藜、拒马枪,硬生生用血肉之躯趟出一条血路来。 好不容易杀到城防营阵前。 “杀!” 第三排城防营战兵将手中长枪,从缝隙中狠狠刺出。 然后是第四排,第五排…… 重装步兵组成的钢铁防线,面对伤痕累累的黑獒骑兵,仿如一台没得感情的杀戮机器,将一名又一名的敌人刺杀在阵前。 尸骸堆了一地。 “该死的唐人!” 兀赤怒火中烧,却已来不及变阵,狭路相逢勇者胜,摆在风犬大军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冲锋,冲锋,继续冲锋! 后续步兵也已启动,准备掩杀而上。 “还有机会!” 兀赤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只要能冲破敌军战阵,胜利仍旧属于他们! 黑獒骑兵就像一群死士,仍在一往无前地发起冲锋,城防营兵力薄弱的问题逐渐暴露,快要抵挡不住这等狂涛骇浪。 “散!” 随着季狸一声令下,正在鏖战的城防营战兵,竟然主动往两侧收拢,让出一条十余米宽的通道。 “冲!” 黑獒骑兵想也没想,顺着打开的通道鱼贯而入,手中钉头锤挥舞而下,企图收割两侧敌军的头颅。 迎来的, 却是一排又一排的长枪,以及坚不可摧的盾牌。 双方在狭窄的通道里,展开一轮短暂而惨烈的搏杀,互有伤亡。 然而很快, 黑獒骑兵新的噩梦开始了。 前锋部落刚刚冲过城防营阵地,迎来的不是胜利,而是一道又一道的绊马绳,以及更加恐怖的地陷深坑。 那深坑, 可是骷髅兵挖掘的,绝对够深,而且插满尖锐的木桩。 城防营到乡兵一营之间的五百米空地,成了又一块绞肉之地,数以百计的黑獒骑兵,来不及勒马,转瞬便倒在血泊之中。 死亡, 原来是如此的单调。 乡兵一营在随象指挥下,果断放弃强弩,立起盾牌,组成又一道钢铁防线;而在他们后方,则是终于可以全力输出的乡兵二营弩手。 收割, 仍在继续..... “该死的唐人!” 眼见己方骑兵部队损失惨重,兀赤心都在滴血,可战场已经麻木了他的神经,只能催促步兵抓紧掩杀而上。 庭山, 一定要鸡犬不留。 愤怒到极致的兀赤,已经动了屠城灭族之心。 “差不多了!” 注意到风犬大军已经被拉扯成一条长线,最脆弱的弓箭手全部暴露在后方,唐景嘴角露出残酷笑容,高声呐喊:“蔡垒!” “末将在!” 伴随着一声仿佛来自地狱的应答,提前埋伏在葫芦口地底之下的三千骷髅军,扒开泥土,跟僵尸一样钻了出来。 咔嚓,咔嚓。 骷髅兵踩着魔鬼的步伐,在蔡垒指挥下,朝着弓箭手掩杀过去,有些骷髅兵甚至就是从弓箭手脚底下钻出来的。 非常之渗人。 关键这些骷髅兵还力大无穷,骨骼坚韧,因着失去血肉束缚,敏捷、速度吊打僵尸,哪怕手中没有兵刃,也能在单挑中碾压弓箭手。 加上数量优势, 双方刚一交战,局势就呈现一边倒。 眼看一千人的弓箭手方阵就要被屠戮一空,刚刚启动的步兵方阵陷入左右为难,不知道该继续前进,还是回身救援。 就连黑獒骑兵,都出现一阵骚扰。 “公子景,这便是你的底牌吗?”一瞬间,兀赤心中的怒火被恐惧浇灭,有的只是从头到脚的彻骨冰寒。 他意识到, 这一仗,从一开始就落入庭山的算计之中。 第13章 公子景,可敢与我决一死战? 风犬大军再坚挺, 崩溃,也就是最后一哆嗦的事情…… 骷髅大军的出现,彻底击穿了风犬战士的心理防线,原本作为开路先锋的黑獒骑兵,突然变成孤军深入的傻蛋。 乡兵一营、二营当即转守为攻,主动出击,配合主力尚存的城防营,完成对黑獒骑兵残余力量的绞杀。 腾出手来的杨戬,牢牢锁定了陷入阵中的兀赤。 蔡垒指挥三千骷髅军,兵分三路,一部继续绞杀风犬弓箭手,一部拦住风犬步兵对黑獒骑兵的增援。 东面隘口, 更是被蔡垒亲自率队站住。 之前庭山主动放弃东面隘口,一是方便骷髅大军施展,二则也是早就打定主意,要将风犬大军困死在葫芦口,不给其逃窜的机会。 “杀!” 陷入困境的风犬战士,却也不是什么软柿子。 哪怕是不善近战的弓箭手,此刻也是舍弃弓箭,抽出腰间短刀,跟骷髅兵舍命相搏,刀刃从骷髅眼眶捅进去。 鬼火一灭, 骷髅兵便重新化作一堆骸骨。 风犬步兵更是彪悍,仗着有皮甲防护,手中单刃巨斧劈砍而下,直接就将骷髅兵的头颅砍碎,死的不能再死了。 骷髅兵能依仗的, 便是不怕死、不怕痛的一腔孤勇,以及一身蛮力了。 一千风犬弓箭手、一千风犬刀斧步兵,前后夹击三千骷髅大军,一时之间竟也丝毫不弱下风,杀得是难舍难分。 可这无济于事。 风犬部落最强大的黑獒骑兵,冲锋时就已经折损近半,再被三个营的兵力合围,骑兵优势尽失,只剩下被屠戮的份。 全军覆没只是时间问题。 一旦剿灭了黑獒骑兵,庭山大军调转枪头,剩余的风犬大军又该如何突围?根本就陷入了一个死局。 “公子景,可敢与我决一死战?”浑身浴血的兀赤已然歇斯底里。 “幼稚!” 唐景骑在青蚨马上,趁着兀赤正跟杨戬大战,从背后一支冷箭射出,正中兀赤大腿,后者一个踉跄。 下一瞬, 杨戬手中三尖两刃刀便架到了兀赤脖子上。 兀赤面如死灰..... 唐景见了,高声喊道:“风犬人听着,你们的族长已经被俘,即刻放下手中兵器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雄浑的声音传遍整个战场。 听到这话,原本就命悬一线的黑獒骑兵果断认怂。 骑兵这一投降,城防营就彻底腾出手来,调转枪头,对准风犬步兵。 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冒死相救的步兵,这一看,也只能无奈投降。最后才是慢了半拍的弓箭手,好悬没被骷髅军屠戮殆尽。 “公子景,这一仗是我输了,武器装备都留给你,放我们回去,这事就算作罢,如何?”兀赤还在嘴硬。 “放你走?”唐景目光戏谑。 兀赤羞怒,“别以为赢了一次就可以为所欲为,真要挑起两国争端,别说是小小的庭山,就是整个唐国,也无法承受来自宿沙的怒火。” 周围风犬战士一个个也都抬头挺胸。 他们这般干脆地投降,也是认定庭山不敢真的将他们怎么着,依仗的,便是身后强大后盾——宿沙国。 庭山众将士等人面面相觑。 一些性情刚烈的战士更是眼中冒火,怎么着,他们好不容易打赢了,牺牲了这么多的战友,就这么放敌人走? 简直无法理解。 季狸等将领却是知晓,兀赤的威胁绝非狂言,而是铁一般的事实。 过去百余年, 从来都是宿沙国袭扰唐国边境,什么时候见唐国大军出动出击的? “面对兀赤威胁,请做出选择!” 选择一:暂时妥协,放兀赤等人离开,奖励星珠200颗。 选择二:硬刚到底,剿灭风犬部落,奖励——星环认主。 唐景手上戴的星环源自帝尧陶唐氏王朝,传承千年,历经数十位主人,却一直没能认主,渐渐沦为玩物。 最近一次便是被唐哀公当作饰品,送给唐国夫人。 母亲死后,唐景将星环戴着手上,也只不过是想留个纪念,不想,系统竟如此神通广大,能够让星环认主。 “选择二!”唐景没有犹豫。 虽然这样会彻底激怒宿沙国,一则可以破坏和亲,二则幽谷要塞修建在即,对宿沙国,唐景倒也没那么惧怕。 “星环已锁定,只要滴血,随时可以认主。” 系统还是那么的贴心…… 唐景心中大定,喊来随象、龙盛两位乡兵营营正。 “公子!” “将战俘押送到你们营地去。” 唐景没有当场回绝兀赤等人的诉求,并不是服软,而是故意要给兀赤等人留一点希望,让他们乖乖配合收押,不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诺!” 随象、龙盛两人没有犹豫,立即集结所部,卸去风犬战士身上的甲胄,分批押送到后方营地,暂时收押起来。 兀赤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公子景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 所谓的收押, 不过是给庭山战士一个明面上的交待,终究还是要妥协的。 离开之前,兀赤还是有点不放心,警告说道:“公子景,希望不要因为你的一时冲动,而将整个唐国拖入深渊。” 唐景却是已经懒得理睬,转身看向季狸:“善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仗是打赢了, 事情却远没有结束。 统计人员伤亡,将受伤战士运到城中救治,阵亡战士尸骸运到墓地安葬,回收箭矢,统计缴获的兵器铠甲等等。 之后还要跟县衙对接,商议阵亡士卒的抚恤之事。 够忙活一阵的了。 除唐景之外,能做好这些事情的,非季狸莫属。 “师兄,我能做点什么?” 杨戬主动请缨,他虽然在这一战立下大功,却一点都没有居功自傲的意思,仍旧很谦逊,主动要求做事。 “你带着城防营将士回营休整,确保随时能够调用。”唐景说。 “没问题!” 杨戬有些兴奋,这等于是让他独自领兵了。 ………… 战争结束之后,蔡垒就将骷髅军重新聚拢在一起,在东面隘口列阵,排的是整整齐齐,煞是威武。 也很引人侧目。 不止是风犬人,就是庭山战士,也都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骷髅兵。 只见,方才还在无情收割敌人生命的骷髅兵,这会儿却像一群没有生命的雕塑,静静矗立在战场之上,看上去呆呆傻傻。 却更让人心中发毛。 唐景找到蔡垒,问:“伤亡如何?” “禀报主人,这一战,共有852名兄弟归土。”蔡垒道。 骷髅军在这一战不仅拖住两千风犬大军,还击溃了风犬人的信心,可谓居功至伟,却也是伤亡最大的。 接近三分之一的伤亡,换做活人大军,怕是早就崩散了。 骷髅兵因鬼火而复生,对上普通人自然无敌,可他们面对的是素来以彪悍著称的风犬战士,除了以数量碾压,并不占什么优势。 可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严格来讲,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风犬大军只能算是杂牌军,如果对上像明光旅那样的精锐之师,那被切菜砍瓜的就是骷髅军了。 当然, 如果每一位骷髅兵都能披甲执刃,结果又将不同。 “还要麻烦你一件事。”唐景说。 “主人请讲!” “带着你的士卒,在这葫芦口,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挖一口深水井。”骷髅兵不知疲惫,闲着也是闲着。 之前唐景不在葫芦口挖井,也是不想提前暴露骷髅兵的存在。 “诺!” 葫芦口算是蔡垒的第二个家,对于哪里有水源,那是一清二楚,不带任何犹豫,直接指挥骷髅兵开始挖井。 那叫一个果断。 第14章 帝尧陶唐氏之墓 夜幕降临。 喧嚣的葫芦口重归寂静,只剩下骷髅兵吭哧吭哧挖坑的声音,借着朦胧月色,这群骷髅兵却是比白天干的还起劲。 唐景并未返回庭山,而是在葫芦口宿营。 临时搭建的帐篷中,摇曳的萤火之光下,唐景屏退卫士,独自一人跪坐在案台前,取下手中戴着的星环。 滴血之后, 七颗星辰石破碎,射出七道星光,钻入唐景右手掌心,形成七星纹路。 “真的认主了……” 唐景从未这般激动,每一串星环背后,可是都连接着一处秘境啊。 什么是秘境? 通俗讲就是一处独立的次元空间,里面可能生活着星兽,也可能生长着某种秘药,甚至可能是一处远古遗迹。 盘古大陆现有的星兽、秘药、秘宝,几乎都来自秘境。 秘境只允许星环主人进出,而且是只能从秘境中搬运物品,无法将外界物品存入秘境,变相充当移动仓库。 一旦星环主人死亡,秘境也将跟着消失,重新隐匿于虚空。 强忍着激动,唐景集中心神,感应掌中七星纹路,后者迸发幽蓝星光,于身前织就一扇不断波动的空间门。 一步踏入,唐景踏上一处陌生地界,空中飘荡着一缕缕灰雾,灰蒙蒙的,只能看清周遭千米范围的景致。 低头, 大地是黑的,铺满成片成片的暗星草。 不远处树立着一座九米高的巨大石碑,后面是一座二十四米高的圆形陵寝,以巨石砌筑而成,仿如一只匍匐在虚空的超级巨兽。 抬头, 头顶星光璀璨,二十八星宿依次排列。 “这是一处远古遗迹,还是非常罕见的陵寝类?” 唐景很快做出判断,这种秘境的收获是最不确定的,可能天降机缘,也可能一无所获,空欢喜一场。 想也知道, 这种规制的陵寝,岂是随随便便就能闯入的? 唐景凝视墓碑,只见上面以甲骨文镌刻着两行大字——帝尧陶唐氏之墓,帝伊祁立碑于伏羲历五四零六年岁末。 帝尧,姓姜,名尧,又称唐尧,帝尧陶唐氏政权的开创者,首任帝,远祖为帝喾高辛氏,先祖为帝挚青阳氏。 帝伊祁为陶唐氏政权二任帝,帝尧女婿。 “竟然是唐氏先祖之墓。” 唐景不认为这是巧合,朝着墓碑恭敬行了一礼,绕过墓碑,找到帝陵侧面的一处石门,正想试试能不能推门而入。 咔嚓,咔嚓…… 又是熟悉的破土声,两员身穿甲胄的骷髅将军钻出地面,一位手持方天画戟,一位手持三尖两刃刀,沉声喝道:“帝君陵寝,闲人免入!” “我乃帝君后裔,恳请入门拜祭。”唐景赶紧解释。 “帝君后裔?” 手持方天画戟的骷髅将军指向石门右侧凹陷处,“将右手按上去。” 唐景依言照做,感觉被针扎了一下。 咔嚓, 咔嚓… 说来也神奇,那石门竟应声而开,露出一条往下的青石台阶。 唐景正要迈步而下,咔,竟又被骷髅将军拦住,嗡嗡说道:“帝君留有遗命,就算是后裔,也要打败我们二人,方可入内。” “什么???” 唐景很无语,这两位身上散发的气息,比之蔡垒还要强大,哪怕历经上千年岁月的冲刷,仍旧散发着杀伐之气。 可见生前必定是杀人如麻的猛将。 唐景就算再自负,也赢不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位。 何况是两位…… 遇宝山而不得入,唐景总算是体会到这种痛苦了,想也知道,作为先祖帝陵,里面不知道藏着多少宝贝呢。 想想都馋得慌...... 奈何打不赢守陵大将,唐景能够带走的,估摸也就是帝陵周边生长的暗星草了。 暗星草虽然也是秘药的一种,却极为普通,在外界都可以大规模种植,跟用来喂养星蚌的星辰草价值相当。 只能说聊胜于无。 带着遗憾离开秘境,唐景再次出现在营帐之内,想想还是不甘心,走出营帐,找到一位正在发呆的骷髅兵,“你跟我来。” 咔嚓,咔嚓…… 骷髅兵虽然不会说话,却也听得懂人话,尤其是跟唐景这位主人天生亲近,就跟机器人一样,乖乖跟在唐景身后进了营帐。 唐景勾连心神,再次开启秘境。 “进去!” 唐景指了指重新出现的空间门。 咔嚓,咔嚓…… 骷髅兵根本不懂危险为何物,傻乎乎地迈入空间门,消失不见。 “能成吗?” 唐景也不太确定。 秘境是不允许除星环主人之外的人进出的,旁人胆敢贸然踏入空间门,十之八九,要被流放到虚空。 唐景想的是,骷髅兵属于特殊生命体,未必就遵循这个定律,加之因着阴虎符的勾连,严格意义上讲,骷髅兵应该属于唐景的“魂仆”。 说不定也能进出秘境。 反正就算错了,也就损失一名骷髅兵罢了。 这般想着, 唐景再次踏入秘境,看到那头呆呆傻傻的小骷髅,嘴角露出灿烂笑容。 这下赚了! ………… 第二天一早, 季狸匆匆赶来汇报工作,发现骷髅军已经消失不见,倒也不以为意,以为是重新沉入地底了。 跟着又发现, 昨天收缴上来,还没来得及运走的一千柄钉头锤以及一千柄单刃斧都消失不见,唯独留下缴获的一千张强弓。 “别找了,钉头锤、单刃斧我都装备骷髅军了。”唐景说。 昨天晚上, 在完成挖井作业之后,唐景将两千余骷髅军全部收进秘境之中。 作为帝王陵寝所在,自然是绝佳的阴煞之地,守陵大将的存在就是最好证明,据蔡垒讲,秘境中弥漫的灰雾甚至有助于骷髅兵实力的提升。 简直就是为他们量身定制的。 最妙的是,从此以后,唐景等若有了一支可随身携带,还不用消耗粮草物资,不知疲倦的大军。 骷髅军的价值成倍飙升。 鉴于此,唐景自然要尽一切可能,优先提升骷髅军的实力,第一步就是为每一名骷髅兵配备兵器。 反正庭山大军缺的只是甲胄,暂时还不缺兵器。 至于说为什么留下强弓,自然也是因为骷髅兵比较呆傻,根本就不会用弓,就算是钉头锤、单刃斧这样的简易兵器,还要后天训练呢。 而这些兵器, 秘境也是默认骷髅兵可以携带进出的。 “昨天的战损如何?”唐景岔开话题。 季狸识趣,不再过问,回道:“昨天一战,除骷髅军之外,我方阵亡52人,轻伤160人,重伤72人。” 最大的伤亡出现在城防营。 幸运的是,城防营战士人人披挂铁甲,防护惊人,加上单体实力不弱,哪怕面对黑獒骑兵,也将伤亡降到最低,受伤的多,战死的少。 冷兵器战争中, 武器装备的差距,将直白地体现在伤亡数据上。 就是这么的残忍。 相较之下,几乎没有任何防护的乡兵一营、二营,以远程辅助攻击为主,因而伤亡较小。 “风犬方面,阵亡1127人,伤员375人。尸骸已经集中掩埋,伤员包括战俘,分别收押在两个乡兵营地。”季狸继续说。 风犬人的伤亡, 一半来自黑獒骑兵,一半来自骷髅军。 “伤员,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唐景冷冷说。 “公子是不准备放他们走?”季狸早有猜测,但还是想确认一下。 “你觉得呢?”唐景不答反问。 季狸想了一下,道:“与其放虎归山,不如斩草除根。” 犬夷人从来都是睚眦必报,即便今日放他们离开,或许能平静一两年,之后,势必是又要报复的。 “聪明!” 打从一开始,唐景就没想过要妥协,“你坐镇后方,继续处置善后之事,将缴获的皮甲发放到每一位乡兵手中。通知杨戬,率领城防营赶来跟我汇合。” “诺!” 季狸没有迟疑,转身离开。 第15章 连一粒黍米都不准留下 风犬人做梦也没想到, 他们点燃的战火,会这么快烧到自己的土地上,而且烧得如此热烈..... 自己举起的屠刀, 就这么突然地捅到了自己身上。 这天上午,风犬部落的一干族老、社正、村正们,正在老巢吟风寨聚会,讨论接下来怎么分配战利品。 唐景率领亲卫队拍马赶到,召出骷髅军,一举攻破吟风寨。 杨戬指挥城防营,兵分五路,由东往西,沿途扫荡一个又一个的村社,将风犬百姓像牛羊一样驱赶向庭山。 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季狸坐镇后方,除了征调所有厢兵,还临时征调上百支民夫队,庭山几乎是全体动员,深入风犬人的地盘,带走一切可带走的物资。 “连一粒粟米都不准留下。”季狸如是说。 庭山人以一种近乎狂热的姿态,就像蝗虫过境,纵横万里,将风犬部落里里外外洗劫了个遍,往来幽谷的车马络绎不绝。 庭山到底席卷了多少财富?外人自然无从知晓。 只知道, 此后不久,庭山封主公子景便宣布正式组建城卫旅,将麾下战兵武装到牙齿,还破天荒多发了三个月的兵饷。 ………… 是夜,吟风寨。 即便入夜,吟风寨仍旧喧嚣不已,来自公子府的仆役正在嬑节指挥下,将白天来不及运走的物品打包装箱。 再由骷髅兵连夜运往庭山。 至于吟风寨的风犬人,白天就被悉数押往庭山了。 倒不是说唐景急不可待,实在是如此大规模的洗劫行动,必定会惊动周边部落,留给庭山的时间也就一两天,必须抓紧。 兀赤府邸,成了唐景下榻之地。 暖阁之中,唐景正在召见御用密探土行孙,询问道:“周围的黑犬、赤犬、白毫三部,可有什么动静?” 以风犬部落地界之广,村社又极为分散,别说只有一个城防营,就算派出一个旅的兵力,也难保没有漏网之鱼,趁机逃到临近部落。 消息泄露, 几乎是必然的。 “下午的时候,黑犬探子就有越境侦查,被我解决了。”土行孙笑着说,“那些逃走的风犬人只知道出了事,还不清楚具体的幽谷战况。” 说到这, 土行孙都有些心有余悸。 他跟在公子身边也有几年了,竟不知道,公子还有这等底牌。 “干的不错。” 唐景不吝赞赏,从案台上拿起一匕首,丢给土行孙,“赏你的!” 土行孙一把接住,只见匕首鞘以精铁铸造,镶嵌有三颗红、绿、蓝宝石,豪奢无比,非常符合犬夷人的嗜好。 拔出一看,寒光湛湛。 以土行孙的见识,自然一眼就看出,这匕首乃是用极其稀有的星辰石锻造而成,可削铁如泥,是名副其实的神兵利器,价值连城。 “谢公子赏!” 土行孙笑的脸都挤到一起,看上去极为滑稽。 “别急着谢,接下来给我盯紧三部动向。”唐景沉声说。 宿沙国真要发兵报复,也不太可能出动本部兵马,最大可能还是调动黑犬、赤犬、白毫三部,组成联军。 “公子放心!” 得了赏,土行孙自然越发卖力。 “去吧!” 送走土行孙,唐景这才有空处置案台上的另外三件物品——一只葫芦,一个钱袋,还有一封信。 包括方才那柄匕首,都是嬑节特意送过来的。 葫芦里装着一百粒星辰丹,由各种秘药炼制而成,每一粒的价值都在两星珠以上,乃是星辰境武者修炼的必备之物。 不同的星辰丹,所用秘药都有不同,功效却是大致一样。 因着药抗存在,有条件的武者,甚至还会特意采购不同的星辰丹,在不同阶段服用,以加快修炼进度。 而这样的葫芦, 此番抄剿吟风寨,足足搜刮到十二个。 有了这一葫芦星辰丹, 以唐景天资,足够他一路修炼到星辰境九重圆满了。 钱袋里装着的,便是从吟风寨各处搜刮上来的星珠,足有2504颗,因为贵重且携带方便,第一时间被送到唐景手中。 “庭山还是穷啊。”唐景不由感慨。 基本上,吟风寨中能找到的星珠,便是整个风犬部落的全部了。下面的村社即便有,估摸也只是留作纪念用的。 有了星珠,唐景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阴虎符,取出,一百颗一百颗的吸收,足足消耗了1800颗,才完全点亮第一颗宝石。 算上之前消耗的200颗... “也就是说,召唤一位骷髅兵,需要消耗两颗星珠?”联想到幽谷一役阵亡的852名骷髅兵,唐景突然感觉手里的星珠不香了。 战争, 果然是最大的烧钱机器。 好在开启星辰秘境之后,骷髅军的价值倍增,唐景顾不上心疼,将所有星珠消耗一空。 下次再到幽谷召唤, 不仅能补齐骷髅军之前的消耗,还能将骷髅军扩编至三千五。 喂饱了阴虎符,唐景这才拿起那封一看就年代久远的信件,哪怕是用构树叶子精心鞣制的纸张,在岁月洗礼下也已泛黄。 最让唐景刺痛的,还是信件内容。 这是一封十年前,唐国革妃写给风犬部落族长兀赤的信,里面详细介绍了唐国大军在庭山的作战部署。 哦, 那一年,革妃还跟唐公密一样窝在封地,远没有如今这般风光。 “叛国者,死!” 唐景咬牙切齿,眼神直欲择人而噬。 他原本以为,二叔篡位,只是恰逢其时,绝没想到,背后还有一段如此惊心动魄的可耻历史。 为了上位, 二叔竟不惜跟犬夷人勾结,陷唐国军队于险地。 这跟卖国有什么区别? 二叔、革妃,包括兀赤,怕是做梦也想不到,他们之间往来的信件,会有落入唐景手中的一天。 不管兀赤出于什么用意,将这封信件留存至今,总算没让阴谋者埋没。 “公父,你死的好冤!” 这一刻,唐景已是下定决心,拼尽一切也要将二叔拉下台,不然,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公父,又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唐国将士? 不杀, 不足以雪耻! “要不要将这封信公之于众?” 唐景很快否定了这个疯狂的想法。 十年时间,二叔早就牢牢掌控了唐国,形成以他为核心的统治集团。 难道还能指望鹤拓、叔豹这些二叔的心腹大臣,仅仅因为一封无法鉴定真伪的旧信件,就跟二叔反目成仇? 未免太天真了。 唐景真要这么做,除了逼得二叔狗急跳墙之外,估摸也只能置唐国于混乱之中,徒增内耗,消磨国力。 可不就白白便宜了敌人? 唐景是要夺回王位,但也要凭本事堂堂正正夺国,而这封信,只能是作为最后的杀手锏,用到最合适的时候。 正琢磨呢,亲卫队长仲熊匆匆来报:“公子,庭山刚刚传来消息,兀赤不知道从哪获悉吟风寨告破,于战俘营中自杀了!” “难道…这便是天意吗?” 唐景豁然起身,来到窗前,抬头望去,一轮明月高悬。 夜色如此寂寥..... 第16章 一头雾水的孔宣 庭山对风犬部落的蹂躏,足足持续了五天五夜。 不是唐景太贪心,实在是好几天过去,黑犬、赤犬、白毫三部,除了象征性派出几骑侦查轻骑,就再没什么动作。 慢慢的, 唐景也就回过味来。 风犬部落被灭,对三部而言固然震撼,可仔细一想,三部既没搞清楚状况,不敢贸然进兵,又似乎等着坐收渔利。 风犬部落没了, 留下的广袤猎场,可不就能收入囊中? 如此,才给了庭山细细搜刮的机会,真就按季狸说的那样,将风犬部落的地皮都刮了一边,能带走的全部带走。 带不走的, 也都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为了监视三部,以防万一,唐景直到最后一天才离开吟风寨,留下一地废墟,满目苍夷,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 宿沙城是宿沙国都城,也是宿沙国唯一一座正儿八经的城池。 幽谷之战爆发之前,宿沙国酋长异牟寻就收到革妃的青鸟传信,这才得知风犬部落少主赤尾被杀之事。 正准备调停呢, 又获悉风犬部落已经在备战,也就选择作壁上观。 在异牟寻看来,如果能够借机教训一下唐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对将来执行“黑夜计划”也是有助益的。 哪成想, 没过几天,异牟寻就接连收到黑犬、赤犬、白毫三部的报告,说唐人正在风犬部落地界大肆烧杀劫掠。 “????” 异牟寻一下就懵了,当即找来大将军孔宣,询问道:“此事你怎么看?” “莫非是中了唐国诡计?明着和亲,实则暗杀赤尾,主动挑起争端?”说这话时,孔宣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不可能,唐国没那个胆。”异牟寻摇头。 革妃这枚棋子是他很早就布下的,不应该出问题才是。 “可除此之外,末将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可能。以风犬部落的体量,想要将其全歼,哪怕倾整个丹陵府之力,都未必能够做到。说唐国没有参与其中,实在让人难以信服。”孔宣也是一头抓瞎,脑中灵光一闪,下意识道:“莫非,唐国获得定州其他国家的暗中支持,这才有恃无恐?” 东夷人寇边犯境果然是常态,可要论整体实力,东境诸国的总体实力绝对是在东夷六部之上的。 不然, 东夷人也不会世代在土地贫瘠的东荒苦苦求存。 仅在角星域之定州,就有可与宿沙国匹敌的天狼国,其他诸如太史国、互市国、阚丘国、更始国,也都非弱旅。 唯一的弱鸡, 其实也就是唐国、鸡鸣国这一对难兄难弟。 “这两年我们偃旗息鼓,怕不是给了定州诸国一种错觉,以为我们不行了,怕了他们,骨头痒了,想主动挑事了?”孔宣越想越靠谱。 不然就没法解释了。 “查,务必要查清楚!” 异牟寻目光阴沉,心中已是信了三分,当然,出于谨慎,他还是决定,稍后就给革妃去信,问寻一番。 这件事, 属实太过蹊跷了。 ………… 丹丘城。 庭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一直在暗中关注庭山事态进展的叔豹,自然是在第一时间就获悉异变。 即便这样, 叔豹也是满脑子雾水,“到底发生什么了?” 现在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庭山赢了,而且赢得很干脆,很彻底,不仅大败入侵的风犬大军,甚至就连风犬人的老巢都给抄了。 霸道啊! “府主,是不是先向王庭报告?”阳剑提醒道。 “报告,怎么报?”叔豹目光纠结,“难道就这么上报君上,说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庭山就那么稀里糊涂地打败了风犬大军?” 葫芦口大战时,幽谷被庭山封锁,加之骷髅军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夜间活动,因此,直到现在,叔豹都还不知道骷髅军的存在。 阳剑:“呃……” 真要那样,君上非把他们骂的狗血淋头不可。 “公子景到底藏着什么样的底牌?”叔豹也是武将出身,绝不相信,仅凭庭山的那群乡巴佬,就能干掉风犬大军。 公子景在庭山玩的那套乡兵把戏,叔豹又岂会一无所知?! 可不相信又如何?他身负监视公子景的重任,临了却闹出这么一出,还不知道要怎么向君上交待呢。 尤其叔豹听到风声,君上似乎对太宰凤罗阁很不满。 一旦凤罗阁卸任, 那叔豹跟鹤拓两人,就是太宰之位最有力的争夺者。 正因为此,在“借风犬大军陷害公子景”这件事情上,叔豹宁愿冒着被御史弹劾的风险,也要硬刚到底,坚决贯彻君上意图。 就是想抢得一步先机。 哪成想,战局竟峰回路转,庭山仅凭一己之力就打赢了这场恶战。 找谁说理去? “府主,那,现在该怎么办?”阳剑问。 虽然身为乌锤旅副旅帅,丹陵府面上的二号人物,阳剑在叔豹面前却一直表现得像个小弟,唯叔豹之命是从。 从来都没有什么独特的个人想法。 或许正因为此, 阳剑才能在副旅帅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五年之久。 “这样,”叔豹很快有了决断,“你亲自跑一趟庭山,将事情调查清楚了,再一并向王庭汇报。” “我?去庭山?”阳剑有些没反应过来。 庭山县在地理上虽然隶属丹陵府,可那毕竟是公子景的封地,绝不是丹陵府官员可以随意进出的。 别说是丹陵府, 前不久,王庭金箭特使叔俊逸在庭山吃了瘪,也没见王庭有什么反应。 更不用说, 丹陵府前脚刚放了庭山鸽子,后脚就大咧咧踏上人家的地盘。 那不找死吗? “那你还有其他法子吗?” 叔豹瞪了一眼,他此举虽然简单粗暴,却未尝不是一种破局之策。 “放心吧,你好歹也是王国大将,公子景还能将你怎么着不成?”叔豹安慰,“实在不行,就带点粮草物资过去,权当是慰问了。” “好吧!” 阳剑硬着头皮应下,恳求道:“还请府主多批一点粮草物资。” 就当是护身符了! 虽然这护身符很不保险,人家庭山这次可是发了大财,未必就能看上啊。 “批!” 为了探知庭山秘密,叔豹也是豁出去了。 ………… 唐景刚返回庭山,坐镇庭山的季狸就匆匆赶来汇报。 面色古怪。 “公子,乌锤旅副旅帅阳剑,两天前就到了庭山,等着见您。”季狸说。 “阳剑?” 唐景眉头一挑,“他来做什么?” “阳剑带来一批粮草物资,说是慰问,我猜,十之八九是来打探消息的。”对阳剑的厚脸皮,季狸也算是长见识了。 不管他怎么赶,这人就是岿然不动。 “想的轻巧。” 骷髅军可是唐景夺取王位的底牌之一,怎么可能轻易泄露。 “那...见吗?”季狸问。 “明天再说吧!” 想到阳剑的另一重身份,唐景倒也没有把话说死。 “呃,还有,王庭使节团已经滞留庭山四天了,公子,要见吗?” “什么使节团?” 唐景更迷惑了,他才离开几天,庭山就这么热闹了吗? “是王庭派往宿沙国,准备调解风犬部落少主被杀之事。”季狸也不知道是该骂,还是该笑。 使节团还没抵达庭山,风犬大军就败了。 这可怎么办? 回去?不好向君上交待。 继续去宿沙国? 又没那个胆子…… “不见。”唐景正准备往里间走,下意识问了一句:“使节团谁带队?” “太宰凤罗阁长子,司寇府郎中凤山烈。” “什么?” 唐景立即停下,面色古怪,“我这就见。不,使节团在哪?我去拜访。” “啊,啊?” 季狸一脸懵逼,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第17章 来人,叉出去! 朔风居。 这是庭山县唯一一座还算能拿得出手的客栈,集酒肆、饭庄、客栈于一体,王庭使节团以及丹陵府特使阳剑,都在此下榻。 庭山攻灭风犬部落,嗅觉最为灵敏的皮货商人、奴隶商人,顿时蜂拥而至,将朔风居挤得满满当当,都想从中分一杯羹。 大堂人满为患。 商人们三五成群,觥筹交错,或是谈论刚结束不久的大战,或是交流商品信息,或是商议怎么给县丞、城防营营正、公子府家宰等人送礼。 “听说,这次庭山大军之所以能击败风犬人,靠的是公子景蓄养的一支秘密部队,藏得可真深啊。”有人信誓旦旦。 “扯!” “庭山地界就这么大,能藏住什么?” “我倒是听人说,公子景手中有一件早年从王宫带来的秘宝,可召唤千军,乃是先君赐给公子景的护身符。” “先君真若有此秘宝,当年就不会……” “咳!” 有年长者及时制止,“诸位,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喝酒,喝酒。”唐哀公继位之后,十年前的幽谷之战可是坊间禁忌。 大堂雅间, 凤山烈、阳剑这对难兄难弟,竟还凑到一起喝酒。 如果深悉唐国官场,或许就不会感到奇怪,出身底层士族的阳剑,除了是乌锤旅副旅帅,还是太宰凤罗阁的门生,打小就跟凤山烈相熟。 听到外间议论,凤山烈撇了阳剑一眼。 十年前,阳剑乃是明光旅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卒长,正是托庇于凤家,才得以从明光旅清洗的漩涡中脱身,调到乌锤旅。 算是当年的亲历者。 从阳剑脸上却是看不出一丝异常,他身为凤罗阁门生,竟能赢得叔豹信任,巧妙游走在两方势力之间,可见城府之深。 “世兄,老师的身体可还好?”阳剑关心问。 “老爷子身子骨还算硬朗,就是……算了,不说了。”凤山烈不是傻瓜,最近明显感受到,君上对凤家若有若无的敌意。 这种忧虑, 却是不便跟阳剑讲明。 阳剑也是心如明镜,凤山烈被选为送婚使,眼下又率领使节团出使宿沙国,明眼人都看得出,凤家这是被君上当枪使。 跟在叔豹身边,阳剑了解的内情更甚。 前不久, 叔豹还跟阳剑有过一次私下谈话,暗示太宰之位即将生变,叔豹却是想将阳剑彻底拉拢过去,承诺只要争得太宰之位,就保举阳剑为乌锤旅旅帅。 届时, 叔豹在朝廷,阳剑在地方,便可互为奥援。 “老师但凡有什么差遣,世兄只要派人言语一声,我定当全力以赴。”阳剑深知,凤家这颗大树不可能说倒下就倒下。 尤其他跟凤家的这种依附关系,更不可能说斩断就斩断,真要背信弃义,在贵族圈子中的名声就算是臭了。 结果还未必就能如他所愿。 对叔豹的拉拢,阳剑也一直都是含糊其辞。 只是随着时局越发动荡,阳剑知道,他拖不了多久了,近期必须要给叔豹一个明确答复,否则,必定会被叔豹排斥在圈子之外。 “好。”凤山烈很欣慰。 凤家门客上千,未必真会需要阳剑做什么,尤其涉及到最顶层的斗争,阳剑一个副旅帅也参和不进去。 真要到了不可为之时,凤家甚至还会主动跟阳剑这样的门客切割,那样,凤家即便暂时落魄,将来也还有东山再起的资本。 这便是世家底蕴。 阳剑也是点到为止,转而问道:“世兄还要前往宿沙国?” “不知道。”凤山烈正为此事发愁呢,“三天前,我就派人将庭山战况加急报于王庭,请示君上,是否还要出使。至今仍未收到回函。” 王庭既然获悉风犬部落被灭的消息,该当知晓,宿沙国绝不会善罢甘休,却又不撤回使节团,又是为何? 君上, 又在犹豫,或者谋划什么呢? “……”阳剑也很无语,仗义说道:“王庭如果决意要世兄出使宿沙国,我将亲率领一队人马护送。” “多谢!”凤山烈拱手。 这时,使节团副使匆匆走了进来,对着凤山烈行了一礼,道:“大人,公子景来拜访您了,此刻正在秋露轩等候。” “知道了。” 凤山烈微微一愣,放下酒盏,看向对面。 “世兄快去吧,不必管我。” 阳剑面上若无其事,心下却是存疑。 公子景怎么会主动来见凤山烈? ………… 唐景是从侧门进入朔风居的,掌柜提前得到消息,亲自迎到秋露轩。 外人并不知晓,朔风居其实是唐景的私人产业,从建筑布局到菜品设计,他都有参与,经营利润以供府中开销。 主要还是作为【青鸾】的一个据点。 庭山县地处边陲,经常有游侠、客商、使节往来,是连接角星域诸国与东荒蛮夷的隘口之一,商旅活动还算频繁。 自然也就成了天然的消息集散之地。 尤其是最近两年,犬夷不再寇边,边境安定,被利益熏了心的商人开始尝试拉着货物到宿沙国贩卖,又从宿沙国购入皮革等制品。 真有不少一夜暴富的。 掌柜的刚布好酒菜,仪表堂堂的凤山烈就在小吏指引下赶到秋露轩,整理仪态,拱手行礼:“见过公子!” “请!” 唐景请凤山烈就坐,直接问道:“我听说,郎中大人要出使宿沙国?” “是。” 凤山烈神情复杂。 算起来,他已经快十年没见过公子景了,当年离开王都时的稚子,不知何时,已经成长为沉稳自信的封主。 “那,又为何滞留庭山?”唐景却是公事公办。 “呃……” 凤山烈没想到公子景这般直接。 站在凤山烈身后的副使到是忍不住了,借机说道:“因为使团不清楚幽谷大战的具体情况,不敢贸然前往,还请公子解惑!” 唐景眉头一皱。 守在一旁的仲熊顿时会意,沉声喝道:“大胆!你是什么身份,胆敢这般质问公子?来人!” “在!” “叉出去!” “诺!” 随行的两名铁甲亲兵二话不说,直接就将那副使架了出去。 “你..你...我...” 副使支支吾吾,愣是不敢说一句硬话。 “公子这般施为,就不怕落人口舌?”凤山烈有些不满。 “不得已而为之,还望世叔见谅。”唐景抱拳,他方才不过是故意借机发难,将那很可能是眼线的小吏支走。 “你……”凤山烈错愕。 一句世叔, 更是唤醒了他的很多回忆。 “我听说,君上对凤家也猜忌起来了?”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不用拐弯抹角。”凤山烈不愧是大家子弟,很快镇定下来,“君上对你已经是颇多猜忌,你我单独相处,总归是有嫌疑的。” “我那二叔既然露出獠牙,敲掉便是。”唐景淡淡说。 “你,你说什么?” 沉稳如凤山烈,也是面色骤变,好悬没将手中茶盏摔了。 第18章 公子,咱们发财了! 未免起疑,唐景只匆匆跟凤山烈聊了一刻钟,便告辞离开。 “大人,公子景说什么了?” 唐景一走,副使赶忙上前询问,眼中带着一丝探究。 “哼!”凤山烈面色阴沉,“公子景傲慢无礼,说什么风犬部落已被庭山攻灭,根本没什么误会,让使节团打道回府,不得再在庭山逗留。” “这,公子景好大胆,竟敢驱逐王庭使节。”副使也是气得够呛,偏又不敢放什么狠话,诺诺道:“那,大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即刻打点行装,先回丹丘城安置,等候王命。” “也只能如此了。”副使悄悄松了口气。 ……… 不久, 阳剑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拜会,“世兄,公子景真要驱逐你们?” “是啊,”凤山烈叹了口气,感慨说道:“这个公子景,打了一场胜仗,就狂到没边了。前番公然违抗王命,这次竟又……” “那,公子景有没有说,庭山是如何打赢的?”阳剑有些急切。 “他说他是靠秘宝取胜的,你信吗?” “我.....” 阳剑一时语塞。 信个鬼! 当年先王真有这等秘宝,就不会吃败仗了。 “我同世兄一同回丹丘,也好尽地主之谊。”阳剑下定决心。 连王庭使节团都吃了瘪,他不可想再碰壁了,在庭山的这两天,老感觉一直被人在暗中监视,心中发毛。 ………… “公子,人都走了。”仲熊赶来汇报。 “知道了,”这本就在唐景意料之中,“请季狸、赵坚两人来议事,另外,派人去农庄将春官羲仲请来。” 打了一场胜仗,铲除了一个犬夷部落,庭山到底搜刮到多少人口、物资,唐景到现在都还是一无所知呢。 尤其怎么分配,也要尽快拿出一个章程来。 回庭山的路上,唐景就注意到一个又一个临时安置风犬人的难民营地,眼下已是深秋,不安置好这些俘虏,怕是一半以上的人都熬不过这个冬天。 稍倾, 季狸、赵坚两人赶到。 季狸手中还捧着厚厚一册案卷,乃是此番缴获汇编,汇报说道:“公子,此番洗劫风犬部落,合计缴获人口七万余,贝币十万余贯,皮革三十余万张,生铁十余万斤,各类粮草超过二十万石,牛三千五百头,羊十五万只,猪八百头,驼兽两百三十匹,黑獒三百余头,战马三百五十匹。” 因着缴获的物资数量太过庞大,具体数额还在紧张统计当中,季狸报上来的只是一个大略数据,但已经极为惊人。 “修建幽谷要塞的木料,这回也都凑齐了。”赵坚笑着补充。 不怪赵坚如此兴奋,此番缴获,足够支撑庭山一年之消耗,前提是,这一年庭山百姓啥也不干,坐吃山空。 季狸报上来的各项数据,跟唐景之前预测的都大差不多,犬夷盛产皮革、牲畜,生铁、贝币等较为稀缺。 只是...... “此番缴获的粮食,竟然超过二十万石?”唐景不解。 按商制,1石=160斤。 二十万石粮食,足够风犬人一年消耗之用,跟风犬狩猎为主的生活习性完全不匹配,最近两年又没寇边…… “是很奇怪。”季狸点头,“我特意派人到风犬调查了一番,发现风犬地界出现不少新开垦的耕地,或许跟这个有关。” “难不成,犬夷人也要转向以农耕为主?”唐景下意识觉得这不太现实,在没有外力作用下,想要推动一种文明转向是极为困难的。 看来, 还得让土行孙深入犬夷境内,好好侦查一番。 “对这些物资,县衙准备怎么处置?”唐景又问。 “下官建议,贝币封存,生铁、皮革、黑獒、战马、驼兽等军需物资自然是交由城防营处置,猪、羊亦可充当军粮。粮食存入粮仓,临机处置,耕牛可作价卖给农户。”赵坚很上道。 深知此番缴获,军队乃是首功,战利品自然也要紧着军队来。 “至于洗劫的人口,其中五千余人乃是往年被风犬人劫掠过去的庭山人,悉数发配回老家安置。剩下那些风犬人,自然是全部贬为奴隶,或是发配修建幽谷要塞,或是卖给奴隶商人。”赵坚说。 “你的意见呢?”唐景看向季狸。 “属下建议专门建设一座獒园,聘请风犬驯兽师照料,以便庭山组建一支属于自己的黑獒骑兵。”季狸等若避开了分配的话题。 其实就是一种默认。 倒不是说季狸贪心,实在是,如果两个乡兵营不解散,那每日消耗的粮草从何而来? 这很现实。 至于说豢养猪、羊,尤其是羊,以庭山的条件,既没有多余的饲料,也没有合适的场地,不太容易实现。 倒不如杀了吃了。 此番虽然缴获了大量牲畜,可无论是黑獒、战马,还是驼兽,都是持续消耗粮食的大户,负担可是一点都不轻。 “我补充两点。第一,这次缴获粮食甚巨,正好借机在正仓之外,筹建专门的义仓、军仓以及常平仓。义仓专门储存赈灾粮,非灾年不可打开。军仓专门储存军粮,专供军队之用。常平仓专门用于平抑市面粮价,粮价过低,可以保底价收购粮食;市面粮价过高,有人囤货奇居,则卖出粮食,抑制粮价上涨。”这其实是唐景一直想做,而没有条件做成之事。 过去的庭山只建有一座正仓,用于存储从百姓手中收上来的农业税。 无论是县衙官吏的俸禄支出,还是军粮,抑或是赈灾,都是从正仓拨粮,管理非常之粗放。 建立专门的义仓、军仓、常平仓,各管一摊,就能在很大程度上避免官吏钻空子,从中渔利,将正仓账目做成一笔糊涂账。 “公子英明!” 军仓赵坚还能理解,义仓、常平仓可谓是一大创举,赵坚这话虽然有拍马屁的成分,心中属实有些佩服。 “另外我要说的是,对风犬人当以怀柔、安抚为主,不宜直接贬为奴隶,更不可卖给奴隶商人。”唐景说。 冷兵器时代, 英明的君主都会视人口为财富,只有短视的君主才会视人口为负担。 “不卖,那,庭山也安置不下啊。”赵坚属实不解。 七万多人呢, 又都是拖家带口的。 关键还有灭族之仇,真要将这帮子风犬人留在庭山,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来。就现在,有军队看着,难民营每天都有打架斗殴致死的。 犬夷民风彪悍,可不是说说而已。 “谁说安置不下。”唐景却是成算在胸,“庭山这么大,有的是无人开垦的荒地,将这些风犬人组织起来,便能建起一座又一座的新村。” 更妙的是,以风犬部落新开垦耕地情况推算,这些风犬人对农耕并非一无所知,也不用手把手的去教。 “可那些荒地远离河道,灌溉困难,风犬人即便被迫去了,怕也很难活不下来,倒不如卖了了事。”赵坚难得坚持己见,主要还是觉得这事太难搞了。 冷兵器时代缺的不是地,而是适合耕作的土地。 一则没有化肥,稍微贫瘠一点的土地,粮食产量就要大打折扣。 二则没有先进的水利设施,农田基本分布在河道周边,稍远一点,就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修筑水渠,引水灌溉。 以古代的生产力水平,随便修建一条水渠,那都是超级工程。 而那些离河道太近的农田,一旦发大水,河水暴涨,万顷良田瞬间就将化为泽国,颗粒无收不说,甚至还可能河流改道,农田彻底被毁。 真正的靠天吃饭。 “谁说荒地就吃不饱?我自有办法。”唐景高深莫测。 他手中的利器便是唐薯,相较粟米,唐薯种植相对粗放,产量高,对土地肥力、水源等要求却没那么高。 最是适合大规模推广种植。 正琢磨呢,仲熊来报:“公子,春官羲仲到了。” “来的正好,请他进来!” 第19章 咱也想低调,可实力不允许啊! 春官羲仲是个中年大叔,身穿亚麻短打服,衣袖上还沾着泥,咋眼看样上去,十足一个田间老农。 “公子!”羲仲见礼。 “唐薯栽培技术,研究得怎么样了?”唐景关心问。 “回禀公子,下官已经在地下温室中尝试栽培,若果真像书中记载的那般神奇,唐薯潜力无量,必将造福万民。” “很好,现在交给你一个新任务。” “请公子吩咐!” “配合县衙,勘定庭山境内所有荒地,挑出适合唐薯栽培的地块,组织风犬罪人开垦荒地、兴修水利,为春季唐薯栽培种植做前期的准备。” “公子是说,唐薯有很多?”羲仲一下就激动了。 “也没多少,前期只够种植一千亩。第一季收获之后,第二季就能展开大规模种植了,关键要借机教会风犬人种植技术。” 以角星域的气候条件, 二月可种植春季唐薯,六月收获;八月种植秋季唐薯,十月初便可收获。 而以庭山的农业条件,唐薯亩产自然达不到后世的三四千斤,但只要亩产超过六百斤,就已经吊打粟、菽等主流作物了。 随着种植技术的成熟,加上系统奖励的唐薯品质优良,未来实现亩产千斤,绝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三十年内,就能实现人口翻一番。 “公子,这,风犬人不可信啊。”赵坚虽然没太听明白,但却是个彻头彻尾的风犬敌视者,“唐薯这等神物,怎么可以交给他们来打理。” 赵氏族人,就有不少丧命于风犬人之手。 “风犬人没你想的那么可怕,”唐景好笑摇头,“大部分风犬人跟唐人一样,都是老实巴交之人,不然,这回他们也不会乖乖就范,被驱赶到庭山。” 所谓民风彪悍,只是一个相对概念。 冷兵器时代,尤其是对还处在奴隶制时期的百姓而言,能活着,不被饿死、冻死,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不然, 也不会有那么多甘于为主人卖命的奴隶。 唐景的最终目的,是希望将风犬人同化,真要较真,往上溯源,无论是东夷、南蛮,还是西戎、北狄,跟中土百姓一样,其实都是伏羲女娲氏血脉。 蛮夷之别, 本质上是一种地缘隔断。 “为做预防,春季唐薯将分散在各个村落进行试验种植,包括唐人聚集的村落。除此之外,为了约束风犬人,县衙当设立保甲、连坐制。”唐景说。 “还请公子赐教!” 对公子景时不时抛出的新名称,赵坚已经是见怪不怪。 “保甲制即以户为单位编管,五户为一保,设保长;十户为一甲,设甲长。一户犯事,全保治罪;一保犯事,全甲治罪;一甲犯事,全村判罪。风犬人不准迁居,相互监督、检举,若不揭发,一保连坐。” 再彪悍的百姓,在这等制度之下,也将被牢牢约束在土地上。 “公子英明!” 眼见公子景思虑周全,赵坚再无疑虑。 “那就下去办吧,接下来有你们忙得了。”唐景叮嘱赵坚,“有了大批风犬青壮年的加入,务必要赶在开春之前,将幽谷要塞主体城墙修筑完成。” 风犬人的到来, 倒是一下解决了唐薯种植、修建幽谷要塞两大难题。 “诺!” 赵坚、羲仲两人领命退下。 尤其赵坚,深感责任重大,虽然公子景的交待只有只言片语,交办给县衙的事情却是一大堆,修建义仓、军仓以及常平仓,制定保甲、连坐制,组织风犬人开荒垦地、新建家园,修筑幽谷要塞等等。 可以预见, 接下来的这几个月,县衙谁都别想轻松。 眼见县衙那边搞得热火朝天,旁观的季狸却是有些眼馋了,“公子,军队这边是不是也要有大动作?” “这是自然。” 唐景颔首,“庭山的这些大工程能否顺利实施,还有赖军队打退宿沙国接下来的攻势。等到明年开春,要塞修建完毕,庭山安全局势就将大为改善。” 首先要做的, 便是将此次缴获的皮革、生铁,通通变为兵器、铠甲、箭矢。 这个不用唐景吩咐,季狸自然会处置妥当,唐景要说的是,“经历幽谷一战,乡兵算是渡过了新手期,可以正式竖起城卫旅的番号了。” “公子,这,是不是高调了些?”季狸有些担心。 一般而言,一府之地才能勉强聚集起一个旅的兵力,庭山只是一个县,竟然要组建城卫旅,实在是有些出格。 “灭了风犬部落,你觉得,庭山还能低调得起来吗?”唐景反问。 “呃……” 季狸无言。 眼下的庭山,就像是矮个子里面的将军,藏不住! “我的意见是,将城防营、乡兵一营、二营打乱重组,组建一个骑兵营、一个步兵营、一个弓弩营,另外再组建一个战俘营。”唐景说出他的设想。 诸兵种中, 骑兵、弓箭手是最难培养的。 好在城防营原来的三百老兵,常年在东院接受骑射训练,能够无障碍转化为骑兵,这就有了组建骑兵营的基础。 加上此番缴获的一批战马、黑獒,软硬件就都齐全了。 骑兵消耗钱财最大,对兵员素质要求最高,成军最难,可也是最具杀伤力,最具机动性、灵活性的超级部队。 一旦成型, 便是任何一方势力手中的王牌。 步兵可细分为长枪兵、刀盾兵、剑盾兵、斧盾兵、器械兵等,又可分为重装步兵、轻装步兵。 以庭山目前的条件,只能是大杂烩。 弓弩营除了配备弓箭手、弩手,还将配备床子弩、车弩等大型杀伤利器,属于远程火力支援部队。 唐景改进的强弩,成了庭山战兵手中又一利器。 “战俘营,公子是想驯化那些风犬战士?”聪明如季狸,立即联想到公子方才提出的怀柔风犬人策略。 敢情是要将风犬人的红利,一波收割到底啊。 “有何不可?”唐景早已看穿一切,“获悉部落破灭,族人背井离乡,战俘营中,除了兀赤等少数几个,还有自杀的吗?” “没有!”季狸摇头。 哪怕在战俘营中三天饿两顿,也还是会苟活。 “这便是了。” 唐景满怀期待,“除了少数顽固分子,等到他们的家人在庭山安置下来之后,我估计,至少一半以上的风犬战士会慢慢屈服。” 羁绊, 有时候也是枷锁。 “可我们即将面对的是宿沙国,如果将这些战俘重新武装起来,我担心,万一在战场上他们叛逃……”季狸还是有些不放心。 那可真是要命。 “所以这事不能急,要有足够的耐心和智慧,摸清每一位风犬战士的底细,先从那些有父母妻儿,家庭观念较重的下手,分批次拉拢驯化。只要答应,就优先妥善安置他们的家人。而一旦这些人在战场上证明了他们的忠诚,就将获得跟庭山战兵同等的待遇,立即赏赐耕地、宅子、耕牛。对那些顽固分子,直接编为厢兵,发配他们去修筑幽谷要塞,省得在战俘营吃干饭。” 区别对待, 永远是从内部瓦解敌人的不二法门。 庭山的战争潜力是有限的,如果不想打破招募普通人进入军队的惯例,唐景就只能从这些风犬战士身上着手。 还没到那时候..... 那些住在吟风寨的风犬常备军,或许会很顽固,但那些临时从各个村社抽调上来的临时工,想来还是有机会攻破的。 “我希望,你能亲自负责战俘营。”唐景说。 “公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从城防营发配到战俘营,看似被贬,但季狸又不是傻瓜,看问题岂会那么浅薄。 第20章 叔豹,通敌卖国! 就在庭山忙着消化胜利果实时,千里之外的尧城却掀起一场风波。 唐公密最近心情很烦躁。 他先是收到使节团快报,获悉庭山战果,下意识不信。跟着又收到丹陵府奏报,这才确信,庭山是真的打了一场再漂亮不过的胜仗。 唐公密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之后不久,又收到来自宿沙国酋长的质问,扬言,如果唐国不给宿沙国一个妥善交待,不仅和亲之事作罢,唐国还要承受来自宿沙的怒火。 这才叫引火烧身。 唐公密怎么也想不明白,原本一场针对公子景的陷害,怎么就成了公子景的逆袭之战,使其对王庭构成真正威胁。 此战过后, 公子景要钱有钱,要粮有粮,要人有人,可不就像极了当年的他? “养虎为患啊。”唐公密目光阴沉。 鉴于此, 唐公密下令,严密封锁关于庭山之战的所有消息,以免引起波澜。 没成想, 因着庭山“一应缴获,悉数内部消化”的政策,那些原本满怀期待,奔赴庭山的皮货商、奴隶商人,除了一肚子的牢骚,什么也没捞着。 借由商人之口,庭山之战的消息在极短时间内就传开了。 有说公子景借助秘宝,一战歼灭三千风犬大军; 有说庭山有皓月境高手坐镇,一人击退大军; 也有人说, 其实乌锤旅秘密参与了庭山之战。 流言满天飞,唐公密想要封锁,已经是无济于事。 那些大商人背后,站着的很可能是互市国、阚丘国的王公贵族,唐公密就算再气愤,也不敢真的拿这些商人怎么着。 憋火啊! 跟着,十月初八,前番风波还未平息,一纸奏章又在王庭掀起风浪。 公子景上书,弹劾丹陵府主叔豹,说,三千风犬大军来犯,庭山多次向丹陵府求援,后者竟无动于衷,坐视庭山独自对敌。 叔豹身为丹陵府主,乌锤旅旅帅,有通敌卖国之嫌。 恳请王庭严惩! 面对公子景的“无理取闹”,唐公密本想一笑置之,不料,就在公子景的弹劾奏章呈上去不久,陆续又有御使上奏弹劾叔豹。 有弹劾叔豹渎职的,也有弹劾叔豹在丹陵府主任上大肆敛财、任人唯亲的,还有弹劾叔豹之子叔俊逸在王都胡作非为的。 弹劾奏章像雪花一样飞到唐公密案前,大有要将叔豹淹没之势。 不知道的, 还以为叔豹是何等罪恶滔天之人。 偏殿之中,唐公密神情颇为不快,问鹤拓:“这些个御使,是不是受中大夫暗中指使?” “凤山烈返回王都之后,确实跟几名御使有过会面,但似乎也没有刻意遮掩,见面都是光明正大的。”鹤拓实话实说。 收到宿沙国酋长的质问, 唐公密虽然感觉有些丢脸,但还是召回了使节团,不然更丢脸。 “凤山烈……”唐公密细细咀嚼,目光幽深,“本公听说,在庭山时,凤山烈跟公子景有过一次单独会面?” “是。不过,据副使事后奏报,公子景应当只是礼节性会面,只聊了不到一刻钟就离开了。据说,言辞还比较激烈。” “哼!” 唐公密冷笑,“从凤山烈返回王都的动作看,事情未必有那么简单,说不定两人借机密谋了什么,比如这次弹劾。” 说到这, 唐公密还特意扫了鹤拓一眼。 弹劾叔豹的雪球越滚越大,时至今日,早已不是凤家一方势力参与其中,而是唐国多方势力对叔豹展开的围剿。 或者说, 叫落井下石。 其中就有唐公密的嫡系,这些人或许对唐公密保持忠诚,却不介意趁势将叔豹拉下马,以此空出一个府主位置来。 那可是一块大肥肉。 至于鹤拓,跟叔豹一直并称唐国双雄,两人本就不对付,最近坊间又传出太宰之争。 这个时候, 鹤拓自然也不介意踩上一脚,以此奠定胜局。 正因为此,唐公密才心情烦躁,弹劾案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是他可以无视,或者强势弹压的了。 必须要给朝臣们一个交待。 “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叔豹?”唐公密问。 “此事干系重大,当由君上圣裁。另外,臣下跟叔豹原本就有嫌隙,当此之时,就更加应当避嫌。”鹤拓倒也磊落,并不讳言。 唐公密更郁闷了, 这些个臣工,拿着王庭厚禄,关键时刻却都只会和稀泥。 要来何用? 就在这时,谒者来报:“君上,中大夫到了。” “宣!” 唐公密洞若观火,只要说服太宰凤罗阁、司马鹤拓两人,弹劾案就将消弭于无形。 至于远在千里之外的公子景,是策划者也好,导火索也罢。 都跟他没干系! 以公子景在王庭的影响力,还无力左右朝局。 “老臣拜见君上!” 见鹤拓也在,老辣如凤罗阁,自是一点也不意外。 “中大夫,说说你对叔豹弹劾案的看法。”唐公密也不绕圈子了,心情烦躁得很,尤其体内暗疾发作,脾气也越发不受控。 “既然有这么多人弹劾,那便让司寇府派人下去查实,有罪,定罪;无罪,那便还叔豹一个清白。”凤罗阁公事公办。 实际是在给唐公密施压。 只要不是傻瓜,看过那些随弹劾奏章一并呈上来的“证据”,便知,说叔豹在丹陵府大肆敛财、任用亲信,培植个人势力,绝非空穴来风。 这也是唐公密最心痛的一点。 叔豹可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委以重任,才过去几年啊,竟腐化至此。 此外, 叔豹面对庭山求援,见死不救,可是铁证如山。 真要大张旗鼓地派人下去查办,叔豹绝无侥幸脱身的道理。 如果放在一两年前,唐公密倒也不是不能弃子,大不了再安排一名嫡系接替便是,唐国又不是没人了。 难就难在, 公子景这会儿在庭山上蹿下跳,唐公密需要叔豹这位老人钉在丹陵府,将公子景给死死摁住了。 临阵换将, 就怕会给公子景钻了空子。 “查自然是要查的,”唐公密却是早有计较,“公子景弹劾叔豹,说叔豹救援庭山不力,已是事实。冲这一点,就该撤了叔豹的职。中大夫以为,何人可接替叔豹,执掌丹陵府?” 鹤拓:“????” 凤罗阁抬了抬眼帘,浑浊的双目闪着亮光,道:“叔豹救援庭山不力不假,但罪不至撤职,罚俸一年便是。” “????” 鹤拓已经看不懂两人打的什么哑谜了。 凤罗阁心中却是门清,唐公密此举看似果断,却轻巧揭过叔豹敛财、任人唯亲之事,将矛盾集中到公子景弹劾一事上。 王庭真要因为公子景的一纸弹劾,就查办一封疆大吏,旁人会如何想? 倘若庭山败了,损兵折将,甚至庭山城破,那叔豹难辞其咎,“救援不力”的板子就要重重拍下,撤职也不算冤枉。 虽然是在替唐公密背锅…… 可庭山并未输,反而打了一场漂亮的大胜仗,这时再要去查办叔豹,可就有点咄咄逼人的意味了。 势必会激得唐公密嫡系抱团,共同对抗公子景。 说不定, 这盆脏水还会泼到凤家身上,因为凤家也是弹劾案的主使。 万一,再有有心之人将公子景、凤家捆绑在一起,那凤家的处境可就非常不妙,怕是很快就会被孤立。 凤罗阁又岂会上当? 他答应公子景弹劾叔豹,不过是顺势而为,想要为凤家争取利益。 并非是要跟公子景站队。 第21章 帝王之术,平衡之道 “罚俸一年太轻了,” 唐公密仿佛看穿一切,“不如撤去叔豹乌锤旅旅帅一职,由副旅帅阳剑升任旅帅,中大夫以为如何?” “谨遵君命!”凤罗阁深深行了一礼。 意识到君上对凤家不信任之后,凤罗阁就已经在考虑退路了,将阳剑扶持到乌锤旅旅帅位置上,便是他下的一步棋。 如此, 凤家便多了一道护身符。 这也是凤罗阁此番愿意跟公子景合作的根本原因所在,而绝不是什么因为什么私情,或者被公子景的空头支票冲昏了头脑。 唐公密似乎也很满意,“至于调查叔豹之事,中大夫看着安排便是。” “诺!” 凤罗阁心领神会。 君臣二人不着痕迹地完成了一场交易,唐公密以提拔凤罗阁门生阳剑为代价,换来对叔豹的庇护。 既然都已定调,所谓调查,自然也就只是走个过场。 凤罗阁退下之后,鹤拓也不藏着,担心问道:“君上,阳剑可是中大夫门生,提拔他当乌锤旅旅帅,难道就不怕……?” “放心吧,” 唐公密早有计较,“提拔了阳剑,司马府再从乌锤旅五名营正中,简拔一人为副旅帅。配合仍是府主的叔豹,晾阳剑也翻不出五指山。” 更妙的是,唐公密还能以一个副旅帅职位安抚嫡系,更是暗示了鹤拓,叔豹已经失去争夺太宰的资格。 可谓一举三得,顺利平息此次风波。 “君上圣明!” 鹤拓也是渐渐回过味来,一脸叹服。 “本公累了,你也退下吧。”唐公密疲惫地摆了摆手,为了平息此番风波,他可没伤脑筋,好不容易想到一箭三雕。 提拔阳剑,唐公密还有一层不为人知的目的,那便是用阳剑来制衡叔豹,防止叔豹在丹陵府尾大不掉。 说到底, 还是在为世子建铺路。 凤家将来真要倒下,以阳剑的城府,该当知晓如何站队,在不辜负凤家的情况下,完全可以投到世子建麾下,与叔豹互为掣肘。 这才叫帝王之术。 哪怕是对凤家,唐公密也不会一打到底,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让凤罗阁这个老狐狸退下。 将来等到世子建继位,又可通过提拔凤山烈,来施恩于凤家。 还能利用凤家,制衡鹤拓派系。 唐公密能够容忍凤罗阁在太宰之位上一呆就是十载,原因便在于此了,对君王而言,一家独大永远是最危险的。 “来人,将世子叫来。”唐公密的声音有些沙哑。 “诺!” 稍倾,世子建赶到,“儿臣拜见公父!” “坐吧!” 唐公密扫了世子建一眼,“最近发生的事,你都听说了?” “是!” 在唐公密面前,世子建永远是一板一眼。 “说说你对此事的看法。” 世子建明显有些紧张,斟酌说道:“此事皆因公子景而起,儿臣觉得,只要处置了公子景,那一切风波就将平息。” “哦?” 唐公密眉头一挑,“怎么处置?” “借刀杀人。” “如何借刀杀人?” 受到鼓励,世子建更自信了,“风犬部落覆灭,宿沙国必定雷霆大怒。王庭可派使节向宿沙国解释,说此事完全是庭山自作主张,乃是公子景一人所为,与唐国无干。只等宿沙国大军压境,任凭庭山有多厉害,也是螳臂当车。” “继续说。” 唐公密眼中闪过一丝琢磨不定的光。 世子建的提议正契合唐公密心中所想,早在昨天,唐公密就已经给宿沙国酋长去信,谋划了此事。 可从世子建嘴中说出,又不太对味。 世子建将来是要执掌唐国的,身为唐国下一代国君,如此建议,未免显得心胸格局狭窄了些。 将来怕是守成有余,而开拓不足。 身为王者,当行王道。 阴谋诡计, 说到底,不过是羊肠小道尔,不可长久。 偏偏, 世子建这种性格的形成,又是受了唐公密的长久熏陶。 可见天道轮回。 世子建却未察觉,兴奋说道:“倘若公子景一直蛰伏,当个缩头乌龟,王庭或许无法耐他何。可他这次亮剑幽谷,看似勇猛,实则已经暴露了最大底牌,亮明家底。事后又企图干涉王庭事务,实乃取死之道。” 说到这,世子建还恭维道:“公子景能跳出来,全赖公父谋算。” 私下里,世子建属实被吓得不轻,他事先完全没想到,那个远在庭山的堂弟,不声不响竟积蓄有如此实力。 倘若任凭公子景一直伪装下去..... “那你说,公子景是依仗什么底牌取胜的?”唐公密原本只是想考教一番,现在,竟有跟世子探讨的意味。 这在以前, 可是极为罕见的。 “他们母子带走的那串星环。”世子建说出他的猜测。 尽管外界流言满天飞,主流观点还是认定,庭山获胜,靠得便是秘宝,其他猜测都不太现实。 世子建也是这么认为,而且很快锁定了星环。 “你是说,星环认主了?咳咳……”唐公密又激动了。 “公父,您的身体?”世子建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我没事,继续说!” “是!”世子建收拾心情,说出他的判断,“秘宝何等珍贵?除了星环,儿臣实在想不出,公子景还能从哪获得。” “那就更留他不得了。” 唐公密目光冰冷,随即转移话题,道:“王庭已决议,由阳剑取代叔豹,擢升为乌锤旅旅帅。你代我去宣读诏令,跟阳剑接触一下。” “诺!” 世子建不傻,明白,公父是让他借机拉拢阳剑。 “去看看你母亲吧,咳咳……” “公父……” “去吧!” 唐公密疲惫挥了挥手,身体渐渐隐藏到烛火映照不到的阴影之中。 良久, 殿中方才想起呓语般的呢喃,“星环,秘境,可惜啊,可惜……” ………… 随着乌锤旅换将, 叔豹弹劾案引发的风波,以极快速度平息下去。 关于庭山之战的种种传闻,似乎也不再是人们争相议论的焦点,成了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继而被其他热点新闻盖过。 看客, 从来都不是左右历史进程的主角。 ………… 庭山县,公子府邸。 嘎吱…嘎吱… 院子中间,烧烤架发出诱人声响,唐景一边摇动手柄,一边用软毛刷沾着植物油,均匀涂抹到烤全羊周身各处。 再抹上蜂蜜, 撒上特制香料、芝麻,滋滋作响,仿佛每一粒脂肪都在燃烧。 “咕咚!” 仲熊等一干卫士直流口水,眼睛都直了。 唐景却极有耐心,似乎很享受烧烤的过程,前番从风犬部落缴获十几万只羊,季狸很会来事,单独给府中批了两百只。 他也难得奢侈一回。 循着诱人香味,一身水绿长裙的嬑节走到唐景身边,附耳说道:“公子,刚刚收到消息,王庭撤了叔豹乌锤旅旅帅之职,阳剑升任。” “很好,不枉我们一番苦心。”唐景嘴角难得一丝笑容。 凤家在利用他, 他何尝又不是在利用凤家? 在这个多方博弈的棋盘上,比拼的既是硬实力,也是各自棋艺,准确说,是看谁的底牌更多,藏得更深。 “通知苍舒,可以开始准备了。”唐景说的莫名其妙。 “诺!” 嬑节却是懂了。 “来,尝尝我的手艺。”唐景撕下一根羊排,递给嬑节。 嬑节顾不上烫,红唇轻启,一口咬下,便陷入到无边秘制烧烤味的包围之中,脸上竟悄悄泛起红晕,仿佛要滴出水来。 咕咚..... 仲熊等人齐齐咽口水。 “过来一起吃。”唐景笑骂。 “好咧!!!” 仲熊一个猛冲,地动山摇.... 第22章 二郎,我是心疼你的马! 翌日。 从武器作坊出来,唐景跨上青蚨马,在仲熊等卫士簇拥下出了北城门,放眼望去,城外难民营明显空旷了许多。 过去一周, 在县衙组织下,仅采石场就招纳了六千青壮劳力,为了加快采石进度,县衙甚至同时开辟了三个采石场。 另一边, 春官羲仲每勘定一处唐薯种植区,县衙便会根据地块大小,随机选调二十到一百户风犬人入驻,开垦荒地,建设家园。 可以看出,赵坚对风犬人还是不太放心,不仅将风犬部落原有的村社组织全部打散,还设定了一百户的上限。 最大限度地限制风犬人聚众闹事。 每设立一个新村,县衙驻村官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编撰新户籍,宣讲保甲制、连坐制,而且只配发三日口粮。 即将到来的这个冬天,风犬人势必只能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了。 唐景一行来到西郊群山脚下,原本的荒芜之地,此时却传来此起彼伏的犬吠之声,庭山费心筹建的獒园便坐落在此。 算上幽谷之战俘虏的黑獒,獒园中足足生活着近一千头黑獒,光是每日的肉食类饲料,就需要消耗十数只羊。 它们才是真正的大胃王。 为了供应獒园所需,唐景也不得不特批,将此番缴获的羊羔委托给山民饲养,长大后再由衙门统一收回。 代价是, 衙门要免除这些山民一定的赋税。 倘若来年还能产下新的羊羔,衙门还可以低价卖给山民。 如此周而复始, 说不定还真能在庭山发展起山羊养殖业。 獒园旁边建了一座小型养马场,作为骑兵训练基地的同时,也是城卫旅骑兵营的临时驻地。 唐景赶到时,新官上任的骑兵营营正杨戬,正在率部进行骑射训练。 幽谷一战, 杨戬立下头功,恰逢城卫旅改编,因功擢升为营正。 随象、龙盛两位乡兵营营正,一个执掌步兵营,一个执掌弓弩营。 季狸虽然负责战俘营,但唐景也没亏待他,擢升为城卫旅副旅帅,掌管全旅军需钱粮调配,可谓位高权重。 还没下马,唐景远远就注意到,杨戬座下的黄骠马已经口吐白沫。 可见训练之刻苦。 杨戬之前骑乘的战马被白牙斩杀,战后,唐景有意将兀赤骑乘的黑獒王赐给杨戬,后者却坚持不要。 理由很无语, 说什么因为哮天犬是狗,就绝不骑狗。 杨戬披挂铠甲,加上那口以星辰石锻造的三尖两刃刀,全身配重超过一百八十斤,寻常战马还真扛不住他,骑不多久就气喘吁吁。 “二郎,过来!”唐景实在心疼那马。 “师兄!” 杨戬这才注意到唐景一行,叮嘱手下继续训练,自己拍马赶到,神情有些兴奋,“师兄,你是来检阅骑兵营的?” “随便看看,练的怎么样了?”唐景笑着问。 “不太好,还在磨合。” 骑兵营以王宫卫士为骨干,但还是有一小部分新兵,连骑马都要从头开始练,哪里是那么好成型的。 加之战马有限, 一半骑兵还将骑乘黑獒,就更不适应了。 骑兵营在战场上想要真正做到如臂指使,那在平时就要付出千百倍的努力,不断磨合、磨合,再磨合。 人与马的磨合,人与人的磨合,人与兵器的磨合。 好在庭山也有秘密武器,那便是唐景之前捣鼓出来的马镫,包括连弩、床子弩等武器,自然也都是他这十年来改良的杰作。 据考古发掘,华夏直到魏晋时期才有马镫。 但并不说是,没有马镫就不能骑马,就不能训练骑兵,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有骑兵,到了汉朝,大规模骑兵作战更是寻常。 马镫的作用,只是极大地降低了骑马的难度。 在没有马镫辅助的情况下,能够被选为骑兵的,那都是常年骑马的老司机,训练一名骑兵短则半年,长则一年。 在这种背景下, 对比农耕民族,游牧民族就有了先天的骑兵优势。 而自从有了马镫, 别说是壮汉,就连寻常闺阁女子也能骑马春游。 短则半个月,长则一个月,一名新手骑兵就能掌握基本的骑射技能。 骑兵训练时间的缩短,不仅意味着骑兵门槛的降低,更意味着时间成本、军费开支的缩减,使得农耕文明组建大规模骑兵成为可能。 当然, 前提是要有足够优质的战马。 “不着急,慢慢来。” 战马也好,黑獒也罢,那可都是庭山的宝贝,唐景真担心杨戬年轻气盛,急于证明自己,玩命地操练部下。 怕是不等骑兵营成型,先将战马折腾废了。 一支骑兵的成型,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不然,骑兵也不会在各国军中占据那等举足轻重的地位。 谁不把骑兵当宝贝供着? 唐景也是收到一点风声,这才特意赶到骑兵营巡查,给骑兵营鼓劲助威的同时,也是给杨戬减减压。 “知道了。” 杨戬隐约明白了什么,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别想太多,我还是相信你的。”唐景不舍地拍了怕身边的青蚨马,将缰绳交到杨戬手中。 “师兄,你这是?” “我庭山堂堂的骑兵营营正,怎能没有一匹好马?这青蚨马也算神俊,今日便送给你,可要好好待它。”唐景打趣道。 “师兄,我不能要。” 对男人而言, 战马无异于半个老婆。 杨戬岂能夺师兄所爱? “给你就拿着,我还指着你率领骑兵营,继续为庭山冲锋陷阵呢。”杨戬下山,唐景其实早就想送他一份拿得出手的见面礼了。 “谢谢师兄。”杨戬很感动,师兄果然还是爱他的,随即想到什么,问:“师兄,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快了吧。” 随着弹劾案尘埃落定,唐景料定,二叔会选择跟宿沙国和解,将他推出去当替罪羊,独自承受来自宿沙的怒火。 因为做了第一次,就不介意做第二次。 ………… 宿沙城。 收到唐公密的辩解信,宿沙国酋长异牟寻心中已有决断,还是招来大将孔宣,问:“此事,你怎么看?” “唐公倒是打得好盘算,摆明了要借刀杀人嘛。”孔宣冷笑。 异牟寻如何不知,“公子景手里突然出现一件秘宝,而且必定威力不凡,竟能轻松击溃三千风犬大军。我在想,这对黑夜计划,会否有影响?” “酋长的意思,是要借机清除隐患?”孔宣懂了。 “正是如此。”异牟寻颔首,“为了黑夜计划,我族筹备近十年,宿沙又是打头阵的,绝不能出任何意外。” “至于唐公,且容他再蹦跶几日。”异牟寻面带戏谑。 提起黑夜计划,孔宣也是面容一肃,“如果只是对付庭山,那黑犬、赤犬、白毫三部就绰绰有余。正好这三部对风犬部落的猎场都有想法,不如以此为饵,以三部在剿灭庭山之战中的表现,作为分割风犬猎场的唯一评判标准。” 不就是借刀杀人嘛,谁不会啊。 “这个主意好。”异牟寻很满意,“让三部组成联军,本宗也该派出一员大将坐镇,以免他们出工不出力。” “末将愿往!”孔宣眼神热烈。 “不,不!” 异牟寻好笑摇头,“就这种小场面,还用不上将军出马,让高继能去吧。” “诺。” 孔宣有点小不甘心。 第23章 浪,就要一路莽到底! 宿沙国的动作很快。 在酋长异牟寻下定决心报复之后,猛将高继能即刻率领一百亲兵,前往黑犬、赤犬、白毫三部督战。 犬夷人彪悍,不仅寇边,内部也经常因为猎场而厮杀。 随着风犬部落覆灭,宿沙国南部出现权力真空,这个时候,黑犬、赤犬、白毫三部谁要退缩,谁就将错失一次千载难逢的壮大机会。 而邻居的壮大, 又将反过来威胁到自身的生存。 为了能在分割风犬部落猎场一事上占据主动,三部都将不遗余力,几乎在同一天发布战争动员令,决心举全族之兵参战。 战争的硝烟, 再次笼罩边陲之地。 ………… 宿沙国的动静,却是瞒不过唐景。 除了王牌密探土行孙, 嬑节还通过威逼利诱等手段,在风犬人中发展了数颗棋子,让他们伪装成逃难的风犬人,借机混入黑犬、赤犬、白毫三部,时刻监视三部动向。 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在第一时间获悉。 眼见三部发布战争动员令,唐景不敢怠慢,即刻聚将议事,介绍完情况,笑着说道:“庭山这回要以一敌三,众位,有信心吗?” 以三部人口推算, 真要像风犬部落一般举族而战,至少能聚集起八千大军。 想想都让人胆寒。 “如果能再多一点准备时间就好了。”杨戬有些遗憾。 从前一番幽谷之战算起,满打满算也才过去半个月,匆匆组建的城卫旅,只勉强完成人员整编,有些伤员甚至都还没归队。 倒也不是说城卫旅的实力完全没有提升。 一则通过整编,让兵种编制更合理,作战更高效。 二则城卫旅将士人手一套皮甲,装备更新换代,武器作坊也在日夜赶工制造箭矢,重新储备战争物资。 至于铠甲, 因着工序繁杂,平均一套就要耗时两个月,根本来不及锻造。 三则从风犬部落缴获的秘药、星辰丹,已经全部下放给城卫旅将士,不少战士借机突破一个小境界,整体实力有所提升。 如果能再多一点时间,各营通过训练完成磨合,战力还将提升一个档次。 杨戬的遗憾便在于此了。 “公子,这一次,乌锤旅不会再选择作壁上观吧?”季狸问。 “怎么不会?” “叔豹就是因为救援不力才被解职的,难度,阳剑还能重蹈覆辙不成?” “你不会真以为,叔豹是因为我的弹劾才被解职的吧?他不过是当了替罪羊罢了。”唐景好笑摇头,“阳剑真要出兵,那才是走到头了呢。” 弹劾案中, 唐景最多也就是起了个导火索的作用,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为他算计到各方的利益诉求,乃是借势而为。 阳剑, 可不具备叔豹的特质。 “这……” 对于王庭权争,季狸却是不甚了然,苦笑说道:“倘若乌锤旅真不愿配合,那庭山就只能据城而守,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前番幽谷狙击, 那是因为庭山实际兵力还在风犬大军之上。 而这次,算上三千五百骷髅军,庭山总兵力也才堪堪达到五千,哪怕再加上勉强成型的战俘营,也就五千五百上下。 如何正面对抗八千宿沙联军? 真要在幽谷狙击,结果只有一个,被敌军击穿、击溃! “不行!”唐景坚决摇头,“真要放犬夷人进入庭山,那现在还生活在庭山的风犬人就将成为巨大隐患,庭山建设也将毁于一旦。” 庭山真要毁了, 唐景还拿什么去争夺王位? “那就只能向丹陵府求援了。”季狸也是没辙,“大不了,我们派人散播宿沙大军来袭的消息,打舆论战,丹陵府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就是。王庭已经错过一次,难道还能一错再错?”随象跟着附和。 不怪他们认怂, 实在是敌我实力相差悬殊。 “没有用的。”唐景仍有顾虑,“丹陵府即便同意,最多也就是派遣乌锤旅进驻庭山城,协助我们守城,又有什么意义?” 唐景要的, 是庭山全境不被犬夷人袭扰。 众将沉默, 一时也想不到什么两全其美之策。 “宿沙联军即将来袭,请做出选择!” 选择一:向王庭低头,请求增援,奖励星珠400颗。 选择二:绝不低头,一路莽到底,奖励秘宝火鸦囊。 “???” 这一回,唐景是真的犹豫了,下意识展开土行孙绘制的宿沙国简易地图,目光来回巡视,企图找到破解之法。 “硬刚到底吗?” 唐景的目光渐渐锁定一个地方,“你们看这。” “鼓风岭?”季狸念叨出声。 “不错。鼓风岭位于吟风寨、幽谷之间,是吟风寨通往幽谷的必经之路,两侧山岚起伏,林木茂盛。”前番攻打吟风寨,唐景两次途经此地。 故而印象深刻。 “公子的意思是,要在鼓风岭设伏?那可是宿沙国地界。”季狸眼睛睁得老大。 这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嘛,亏公子想得出。 “怎么不可以?” 唐景却是越琢磨,心中越笃定,“鼓风岭是宿沙国地界不假,可眼下,整个风犬部落空无一人,正好卡在一个部署真空期。 “只要做好充分准备,庭山大军完全可以在敌人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提前,悄悄在鼓风岭潜伏下来。 “连你都没想到,那骄傲的宿沙人就更想不到,我们会在他们的地盘,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伏击他们。” “这……” 季狸到不敢说,这个法子就一定不行。 “我赞同!” 杨戬目光灼灼,“敌强我弱,就是要出奇制胜,要在最不可能之时,最不可能之地,对敌军发起最致命一击。” “鼓风岭,确实是天生的伏击之地。”随象也跟着附和。 “那就这么定了?” 唐景抬头,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将。 “既然没有其他选择,那也只有殊死一搏,置之死地而后生了。”季狸的迟疑只是他要考虑的更多。 真要到了下决心的时候,是从不缺少勇气的。 “干!” 龙盛言简意赅。 “那好,”统一了军心,唐景也是干劲十足,对季狸道:“你负责组织拟订详细的作战方略。” 一场成功的伏击战,哪怕天时地利,也要谋划妥当。 正如季狸说的,这其实是一场豪赌,赢了自然是满堂彩,可一旦提前泄露消息,庭山大军暴露在宿沙联军视野之内,后果将不堪设想。 如何在保密的前提下, 完成大规模军队、物资的转移,是非常考验组织水平的。 “诺!” 季狸郑重点头。 这一仗, 可是关乎庭山存亡...... 第24章 公子,大鱼来了! 尧城。 收到宿沙酋长异牟寻的来信,唐公密终于如释重负,他已经好多天夜不能寐了,“公子景,这回,看你还如何逆天?!” 至于说, 这么做之后,怕是要落下一个陷害宗族的罪名,唐公密却是已经不在乎了,就让这些罪恶跟着他一同入土吧。 ………… 对于狩猎, 人们总能报以最大的热情。 在黑犬、赤犬、白毫三部眼中,此番出兵攻打庭山,就是一场大型狩猎。 开战之前, 酋长就已经承诺,说唐国不会出兵增援庭山,三部联军的目标,就是攻破庭山城,杀死公子景,解救受困于庭山的七万风犬同胞。 听在三部耳中,直接翻译成—— “去吧,去抢吧,庭山有无数的奴隶、财富在等着你们!” 那还不嗷嗷直叫。 仅用一周时间,三部就完成战争动员,然后在三天之内,赶到吟风寨废墟——这个宿沙人视之为耻辱的地方集结。 简单的誓师大会之后,三部族长很知趣,共同推举高继能为主帅。 当天晚上, 还在吟风寨举行盛大的篝火晚会。 不知道的, 还以为联军已经打了胜仗呢。 宴席之上统筹交错,大帐之中,白毫部落族长端起手中酒杯,高声说道:“将军,这次攻打庭山城,我白毫部三千甲士,愿为先锋。” 三部之中,以白毫部落实力最为强大。 此番出征,黑犬、赤犬两大部落各出兵两千五,唯有白毫部落出兵三千,实力堪比之前覆灭的风犬部落。 风犬部落位于边陲,因着常年洗劫唐国,实力日益壮大,哪怕是在宿沙国十六部族之中,那也是排的上名号的。 白毫部落征兵三千,可见真是下了血本。 眼见白毫部落族长将话挑明,黑犬、赤犬两部自然不甘落后,齐齐说道:“将军,我部同样甘为先锋,任凭将军调遣。” 谁也不是傻瓜, 深知,此番远征,哪部能够率先攻破庭山城,哪部便能挣得头功。 主位之上,高继能看似喝得酩酊大醉,眼中却闪过一丝戏谑,大咧咧说道:“你们都想争做先锋,本将很,很高兴,可先锋只有一个,到底该给谁?” “给我!” “我!” “给我!” 在部族说一不二的三位族长,转瞬化作哈士奇,仿如小孩争食。 高继能似乎很享受这种操纵他人命运的快感,笑着说道:“都想要争,不如你们三个打一架,谁赢了,谁就为先锋?” “这……” 三位族长面面相觑,他们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岂能…… “哈哈哈~~~” 眼见有些冷场,高继能哈哈一笑,“开个玩笑,诸位不要当真。” “哈哈~~~” 形势比人强,三位族长也只能陪着尬笑。 “话说回来,你们可有打探到庭山动静?”高继能故意转移话题。 “呃……” 白毫族长为难说道:“早在半个月前,庭山就已经封锁幽谷,我们派出去的密探,根本就穿越不了幽谷,对庭山现状却是一无所知。” “不仅是幽谷,就连临近幽谷的风犬地界,都发现不少庭山密探,我部的探子还跟他们交过手。”黑犬族长补充道。 “哦?” 高继能一下来了兴趣,“有没有抓到舌头?” 虽然说此战十拿九稳,但高继能身为宿沙大将,又受王命,可以的话,当然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打仗。 总得先摸一摸敌人的情况。 “呃,呵呵……”黑犬族长尴尬一笑,“那些庭山密探非常狡猾,胆小如鼠,远远遇到,就跟兔子一样跑的飞快。” “哦.....” 高继能有些失望,看这样子,黑犬密探怕是在跟庭山密探的对抗中吃了亏,心下起疑,“庭山城防营,有点不简单啊。” 临到宴会结束,高继能也没松口,到底选派哪一部为先锋。 三位族长都是老狐狸,已然大体猜到高继能心思,无非就是想趁机谋利,既然酒桌上谈不拢,自然只能私下交易了。 届时, 就看哪家更舍得下血本了。 ………… 第二天一早,大军拔营。 在高继能部署下,走在最前面的却是黑犬部落,赤犬部落居中,实力最强的白毫部落竟然落到了最后,负责押运粮草物资。 难怪一早起来,白毫族长就哭丧着一张脸。 殊不知,出发之前,高继能就得酋长面授机宜,此番串联三部出征,玩的就是一个平衡之术,绝不能坐视三部中的任何一部独大。 野心最大的白毫部落,又怎么可能讨得到好? 至于说黑犬部落为何在同赤犬部落的竞争中胜出,高继能当然不认为,是因为黑犬族长承诺的双胞胎美女。 大军浩浩荡荡出了吟风寨,一路朝着幽谷奔来。 车辚辚,马萧萧,好不热闹! 而此时的鼓风岭却是一片寂静,谁也不会想到,在这寂静的山岗之中,竟然潜伏着一支上万人的队伍。 如果骷髅兵也算人的话…… 为了保密,庭山这次没有将战俘营拉出来,实际出动的正规军只有骑兵营、步兵营以及弓弩营三部。 另一半人马,乃是五千厢兵。 就在黑犬三部忙着战争动员的时候,一支又一支的厢兵队伍,已经化整为零,悄悄在鼓风岭两侧山林中集结。 一边砍伐树木,搜集枯枝落叶,一边等待敌军到来。 鼓风岭中段, 靠近山道南侧的斜坡上,低矮的灌木丛中传来淅淅索索的声响,头戴枯草环,身披枯枝蓑衣,全副伪装的步兵营营正随象,矮着身子走来。 不用说, 这等装扮自是出自唐景之手。 潜伏嘛, 那就要伪装得彻底。 “公子,大鱼来了!”随象满脸兴奋。 不怪随象高兴,为了提前设伏,五千厢兵已经在林中寄居了小十天,随行携带的炊饼干粮眼见就要耗尽。 就是城卫旅将士,也已经在两侧山坡潜伏了三天三夜。 为了不被敌人察觉,别说是埋锅造饭,就连取水都要安排专人,小心翼翼地避开宿沙国的细作、耳目。 将士们每日以冷硬的炊饼充饥不说,还随地那啥。 几天过去, 战场上那味道冲得,连手中的炊饼都带着味了。 唐景也是精神一震,低声说道:“通知各部,各就各位,准备战斗!” “诺!” 随象悄悄退下,自有传令兵四散而去。 唐景从怀中取出一物,却是他自制的铜管望远镜,透过灌木丛的缝隙,朝着下方山道望去。 宿沙联军五人一排,行进在迤逦的山道上,排成一条长龙。 唐景注意到,就连走在最前面的先锋骑兵,身上都没有着甲。 这就证明, 敌人对周围的威胁一无所觉。 无论是骑士铠甲,还是步兵重甲,行军途中都是由驼兽拉着,没有哪个将士会傻乎乎穿着那么厚重的铠甲行进。 怕是还没走到目的地,先就累个半死。 这也是为什么, 冷兵器战争中,行军途中一旦遭到袭击,就将损失惨重。 浩浩大军就这么一队一队地从庭山众将士眼前走过,每一个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发出哪怕一丁点的动静。 越是这个时候,就越不能出一点差错。 有经验的老兵,无论是战兵,还是厢兵,此时都会自觉盯住身边跃跃欲试的新兵蛋子,防止他们兴奋过头,误了大事。 按照战前制定的计划, 发起攻击的时间点,选在敌人后军完全进入鼓风岭的那一刻。 时间, 越来越近了..... 第25章 血战鼓风岭! 崩! 斧刃砍断绳索的声音,仿如奏响的号角。 顷刻之间,成千上万根捆在一起的滚木,就像一匹匹脱缰的野马,从山顶顺着斜坡翻滚而下,遇到石头阻挡,还会跳起死亡之舞。 轰隆隆, 如万马奔腾,草木折服。 “敌袭——” “敌袭!有敌袭!!!” 尖锐、惊慌的叫喊,刺破了山岭原有的平静,警报拉响。 说话间, 无数圆木已经翻滚而下,携滔滔俯冲之威,杀入联军阵中,撞得是人仰马翻,原本还算齐整的队列,瞬间乱成一团。 有人被撞得头破血流,有人胸膛凹陷,甚至还有被撞飞的。 等到落地, 又被惊慌失措的同伴踩上几脚,吐血而亡。 撞击声,呐喊声,呻吟声,战马嘶鸣声,咒骂声,山风呼啸声,汇聚到一起,吵得人发慌,头皮发麻。 哪里还有前一刻的有说有笑? “这里怎么会有敌人?” 主帅高继能,三位族长,包括三部一干将领,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都是一脸的懵逼,就像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太突然, 也太意外了。 不等他们做出应对,无数用枯枝、落叶、干草、藤蔓编制而成的巨大火球,已经紧随滚木之后登场,顺着山坡翻滚而下。 拖出一条条长长的明媚火蛇。 “啊~~~” 有倒霉蛋被火球砸中,立即变成一个火人,就像一只火老鼠,在队伍中左突右冲,周围之人唯恐避之不及。 真是乱上添乱。 看似随意丢弃在山道上的干柴、湿柴,被火球一点,立即冒起滚滚浓烟,笼罩住惊慌失措的大军,熏得人眼泪直流,视线模糊。 嗖!嗖!嗖! 潜伏在山坡灌木丛中的弓弩手们,面对下方慌乱的敌军,彷如手持镰刀的死神,肆无忌惮地收割着敌军生命。 箭雨就像不要钱般倾泻而下,一拨接一拨…… 接连不断的袭击,让三部八千联军,瞬间从一支虎狼之师,变成一群惊慌失措的羔羊,一个个不知所措,眼中茫然。 是要反击, 还是撤退? 军官们忙着躲避滚木、火球、箭雨,哪里还有空指挥大军? 慌乱, 就像瘟疫一样在队伍中蔓延…… “将军,现在该怎么办,快拿个主意啊。”跟在高继能身边的赤犬族长,到底是见过世面的,此刻还勉强能保持镇定。 眼角余光掠过,看到一名名赤犬战士倒在血泊之中,也不由抽搐。 这可都是赤犬部落的支柱啊。 “唐国,该死的唐国!” 高继能却陷入某种癫狂状态,嘴里念念有词,“可恶的唐国,无耻的唐公,胆敢戏耍宿沙,该死,该死,该死!” 不怪高继能疯癫,看看吧,那山岗上竖起的一面面旗帜,加上滚木、火球的数量、密度、范围。 老道如高继能, 不难估算出,鼓风岭至少潜伏了上万敌军。 上万人啊, 仅凭一个小小庭山,怎么可能?! 最让高继能抓狂的是,他好不容易独自率部出征,竟然被敌军在眼皮子底下设伏。 说出去,怕是要被同僚笑掉大牙。 好在赤犬族长的声音将高继能拉回现实,骑在马背上,看着已经乱成一团的军队,咬牙说道:“冲,冲出去再说!” 撤是不能撤的, 队伍已经乱成这样,再要前队换后队,非发生踩踏不可。 至于说反击,天知道唐国在山上藏了多少军队,贸然上山,又是逆行,一个不慎,全军可就要交待在这了。 加之骑兵、重装步兵都未着甲.... “是!” 赤犬族长也是有决断之人,高声喊道:“将军有令,全军冲锋!” “将军有令,全军冲锋!” …… “将军有令,全军冲锋!” 犬夷人无愧其彪悍之名,面对此等袭击,还是有很多勇猛之士,在收到确切命令之后,也不去等长官命令,直接往前冲就是了。 传令之声,此起彼伏。 “倒是有些悍勇!” 山坡上,唐景弯弓搭箭,专挑敌军传令兵下手,一箭一人,最大限度地拖延敌军的聚合速度,以便争取更大的杀伤。 伏击的精髓,便在于要在第一轮攻击,也就是目标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至少造成目标两成以上的伤亡。 否则, 这场伏击便没有任何意义。 庭山厢兵精心准备的滚木、火球,看似骇人,但目标毕竟是孔武有力、训练有素的战兵,实际杀伤是非常有限的。 真正的收割,还得靠弓弩手。 为此, 随象率领的步兵营,都人手一把强弩,配合弓弩营攻击。 “冲!” “往前冲!” 得到命令,黑犬族长挺身而出,一边聚拢残兵,一边高喊着冲锋口号,激励队伍,就像赶羊一样,赶着黑犬大军前进。 每在山谷停留一刻,黑犬儿郎就要多留一碗血。 实话说, 鼓风岭中间的山道并不算长,后军进入山道之后,前军先锋骑兵已经接近山谷口了,一个冲锋就出去了。 “呼!” 摆脱了噩梦般的滚木、火球、浓烟、箭雨,黑犬骑兵长长舒了口气。 就在这时, 轰隆隆,轰隆隆,大地开始颤抖。 “杀!” 伴随着滚滚烟尘,早就潜伏在山谷外面的庭山骑兵营,在杨戬率领下,以逸待劳,从斜刺里悍然杀出。 为了迷惑敌人, 后面的骑兵还拖着树枝,扫起的灰尘如狂云翻滚。 “咕咚!” 面对敌军骑兵的冲锋,彪悍如黑犬骑兵,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尤其刚刚卸下的紧张情绪,又被当面刺穿。 噗嗤! 骑着青蚨马的杨戬,一马当先,手中三尖两刃刀横扫而过,便是一颗人头飞起,溅起好大一瓢热血。 如果说, 黑犬骑兵是一群饿狼,那杨戬便是所向无敌的猛虎。 虎入狼群, 杀无赦,无有可与之匹敌者! 委实让人胆寒… “杀!” 初次登上战争舞台的骑兵营将士,受主将威势感染,一个个忘却恐惧,紧紧跟随在主将身后,以手中长枪洞穿一个又一个敌人的胸膛。 这是热血与热血的碰撞,是勇气与勇气的交锋。 是在与死神跳舞, 是所有大好男儿最为渴望的沙场。 生与死, 往往就在一瞬之间。 在杨戬耀眼的勇气光环加持下,仅仅五百人的庭山骑兵营,竟然奇迹般地喝住了八千宿沙联军。 使之不敢前进。 “报!!!” “将军,前方谷口,出现大量敌军骑兵!” “什么?!”不待高继能说话,赤犬族长已是急了,“将军,不能再往前冲了,敌暗我明,形势不妙啊。” 谁知道唐国在峡谷口藏了多少兵马? 高继能面沉如水,这道理他如何不知,尤其想着,倘若,唐国真要跟宿沙国翻脸,这一战,又该作何部署呢? 越想, 越是胆寒! “传令全军,撤!”高继能恨得牙齿都咬出血来。 八千大军啊, 连敌人的底细都没摸清,就已经死伤惨重。 想到这, 高继能一对急狠的眼睛,看向山岗,那里,竟还丧心病狂地有滚木、火球、箭雨倾倒而下,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别欺人太甚!” 高继能从怀中掏出一平平无奇的布袋子,解开,一群蜈蜂飞出,像蝗虫一样,成堆成团,遮天蔽日。 “去!” 高继能摇臂一指,漫天蜈蜂朝着山顶飞去。 第26章 不就秘宝吗?谁还没有一样 眼见高继能放出的蜈蜂,遮天蔽日,真要飞上山巅,当真蛰之即死,五千厢兵的底细也将暴露无遗。 有胆小一点的,已经是脸色发白,往了继续投放滚木。 恐慌情绪, 随着蜈蜂群越来越近,开始在厢兵队伍中蔓延,有人已经忍不住要逃。 高继能见了, 脸上露出报复之后的无上快感。 蜈蜂袋可是他最大底牌,也是他在宿沙国安身立命之根本,不到紧急关头,是不会轻易动用的。 而一旦动用, 那便能让敌人闻风丧胆。 “秘宝吗?谁还没有一样。” 唐景嘴角冷笑,也从怀中取出一赤色宝囊,抖开。 呱~~呱~~ 伴随着一阵乌鸦叫,五百只浑身冒着火焰的乌鸦,从唐景手中宝囊飞出,化作一片火云,朝着蜈蜂群飞去。 滋~~滋~~ 不可一世的蜈蜂群,在火鸦面前竟是不堪一击,转瞬就被烧焦,像雨点一般往下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烤味。 “????” 眼见自家蜈蜂群转眼就被烧死小半,高继能心疼的脸色发白,一抖手中蜈蜂袋,忙不迭将剩下的蜈蜂召回。 火鸦尾随而上,仿如一片移动的火海。 飞到哪, 哪里就有火灾。 “撤,快撤!” 眼见火鸦群朝着他这边飞来,高继能脸上终于失了颜色,甚至不再理会赤犬族长,带着亲兵调转马头,横冲直撞,一路狼狈往东逃去。 联军再次乱成一锅粥。 前一刻,他们还接到命令往前冲,下一刻又要撤离。那些离得远的,冲锋命令才刚传到,撤退的命令又紧随而至。 “到底该冲锋,还是撤退?” 被困山道的联军一脸迷茫,好在三位族长都足够果断,忙不迭下令撤军,心中已是恨死了宿沙酋长。 这不玩人吗? 耍了一通威风,唐景一抖火鸦囊,将五百火鸦悉数召回。 火鸦厉害是厉害,可它们身上的火焰并非无限续费,那都是星辰能量转化而成,每一秒就要消耗一颗星珠。 得, 又是一烧钱机器。 最重要的是,火鸦并非什么元素生物,而只是一种特殊星兽,也是血肉之躯,能被弓箭手射杀。 甚至还能被刀剑砍死。 因着数量只有五百,决定了火鸦兵只能当做一支奇兵,而且最好是用在单打独斗的情况下。 而非眼下这种大规模战争。 那唐景真要不顾一起,可能一场大战下来,火鸦兵就死了个精光。 不然,唐景早就召出火鸦对敌了,哪里还会藏着掖着,按下心思,转身对身边卫士仲熊道:“你去配合蔡垒,放敌军后军走。” “诺!” 仲熊领命,转身而去。 此番在鼓风岭设伏,唐景是进行了周密安排的,厢兵、步兵营、弓弩营埋伏在山岗两侧,骑兵营、骷髅军守住前后关口。 任凭敌军怎么折腾,也休想逃出唐景手心。 别看犬夷人现在乱成一团糟,整体伤亡其实还不到两千,只是眼下乱了阵脚,时间一长,等到他们冷静下来,意识到山上伏兵只是纸老虎,只敢不停地抛投滚木、火球,却不敢冲下山来交战,扩大战果。 那, 倒时遭殃的可就是庭山大军了。 鉴于此,唐景这才决定放走押后的白毫大军,准备先将黑犬、赤犬这两块肥肉吃到嘴里再说。 可不能太过贪心。 蔡垒生前虽是唐国名将,复生之后,却也只是保留了一点战争本能,灵智并未恢复,无法执行太过精细的操作。 所以唐景才派仲熊前去配合。 安排好山口阻击之事,唐景收起鹰击强弓,抽出腰间鱼鳞宝剑,高声呐喊:“步兵营将士,随我下去杀敌。” “杀!” 早就按耐不住的庭山战士,一把丢下手中强弩,扯去身上伪装,捡起地上放着的长枪、斧头、刀剑等兵器,浩浩荡荡,从山坡冲杀而下。 弓弩营仍旧不紧不慢地收割,提供远程火力掩护。 倒不是说唐景在莽,实在是杨戬率领的骑兵已经快要杀到敌军中段,再不赶去增援,犬夷人怕是就要回过味来。 届时, 被包饺子的可就是骑兵营了。 而且,消耗了这么久,五千厢兵事先准备的滚木、火球也都即将消耗一空,此时再不出击,可就真要露馅了啊。 步兵营的冲锋, 击垮了犬夷人的最后一道防线,一个个自顾逃跑,再无抵抗之心。 为了跑得更快,狭窄的山道上,每时每刻都在上演同袍相残的惨剧,倒地不起的伤员,被同伴,被战马无情践踏。 很快就被嵌入泥土之中。 为了鼓舞士气,唐景身先士卒,在敌军阵中左突右杀,眼前的一个个敌人,不再是什么鲜活的生命,而只是一个个活靶子。 战争, 总会让人对生命感到麻木。 另一边,在放走白毫大军之后,骷髅军在大将蔡垒指挥下,从斜刺里杀出,悍然堵住赤犬大军东去之路。 “完了!” 赤犬族长面色惨白。 为了组织本部大军,他没有随高继能一同逃跑,结果却陷入绝境。 黑犬、赤犬两路大军,被庭山大军围困在狭长的山道上,俨然已经成了一群困兽,抵抗意志越来越弱。 唐景见机,高声呐喊:“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 “投降不杀!” 步兵营、骑兵营、弓弩营将士,纷纷呐喊,手中的刀兵却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是一种鞭策,又或是一种炫耀。 就连埋伏在山岗顶上的五千厢兵,也都在那摇旗呐喊:“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旌旗招展,气盖如顶。 说不出来的威风。 听在犬夷人眼中,仿佛四面八方,里里外外,方圆十里,都是敌人的呐喊、叫嚣之声,有人哀嚎:“伏兵,周围全是伏兵!” 心理防线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哪怕是最彪悍的犬夷人,在这种情况下,也已经完全丧失抵抗的勇气,一个个哭丧着脸,丢下手中兵器,收手抱头,蹲在地上。 投了, 我们投降了! 远处的唐景,见到这一幕,也是悄悄松了口气,“总算是搞定了!” 这是庭山最输不起的一战,为了赢,庭山已经是倾尽所有,还不能让城卫旅有太大伤亡。 也是煞费苦心了! ………… 战争结束,唐景找到季狸,嘱咐道:“这里就交给你了。” “公子是要率部追击白毫大军?” “你呀,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对季狸的智慧,唐景也只能竖大拇指了,笑着说道:“白毫大军虽然是惊弓之鸟,又折损了不少,可毕竟还成建制,如果不在他们屁股后面赶一赶,万一回过神来,可就不好办了。” 唐景不会幼稚到,以为敌人都是傻瓜。 犬夷人只是被打蒙了,他们事先完全没想到,会在风犬地界遇袭,一旦脱离战场,怕是很快就会缓过神来。 所以, 必须再给他们施加一点压力。 “那就让骑兵营去吧,他们更合适。”季狸建议。 “是啊,师兄,追击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我们骑兵营吧。”杨戬闻讯,也赶过来凑热闹,虽然满身血污,眼中却是跃跃欲试。 两场硬仗打下来,杨戬是真的成长了。 “是要交给你,但又不仅仅是追击,等到把白毫大军撵出风犬地界,你再率部,往赤犬部落走一遭。”唐景却是早有打算。 “明白!”杨戬双眼放光,却是不知畏惧为何物,“师兄,是不是像上次那样,将赤犬人全部赶回庭山?” 季狸赶忙站出来阻止,“公子,赤犬部落不比风犬部落,离得太远,想要灭族,怕是……” “我没那么贪心。”唐景好笑摇头,“不过是趁机攻破他们的城寨,抢点星珠、秘药、宝甲等宝贝,就算是收点利息。” 阴虎符、火鸦囊都是吃星珠大户,不去抢点,这仗岂不是白打了? 不能做亏本买卖不是。 除了赤犬部落, 唐景还准备亲自往黑犬部落走一遭。 季狸这才松了口气,笑着说道:“那我祝二郎马到成功!” “嘿嘿!”杨戬很自信。 “这个拿着,”唐景却是没有杨戬那么自信,将火鸦囊交给杨戬,叮嘱说道:“万一犬夷人发了疯,就将此宝祭出,明白吗?” 他可不想骑兵营出什么意外。 “嗯!” 杨戬很是暖心。 果然, 师兄还是处处替他着想.... 第27章 斩杀黄天化的猛男 杨戬先一步率部出发。 趁着骷髅军再次集结的功夫,唐景命人将赤犬族长押来审问,“你们此行的主将是谁?就是那个释放蜈蜂之人。” 前世翻阅《封神演义》时,唐景依稀记得,持有蜈蜂袋秘宝的,乃是三山关总兵孔宣座下的五军救应使高继能。 一员一等一的猛将。 第一战被哪吒打伤,第二战斩杀武成王黄飞虎之子黄天化,第三战更是独斗号称“五岳”的黄飞虎、崇黑虎、闻聘、崔英、蒋雄,竟也不弱下风。 那一战, 高继能的蜈蜂,便是被崇黑虎的铁嘴神鹰破掉,死在崇黑虎枪下。 方才高继能的表现, 显然与书中记载不符,估计还没有到达武道巅峰。 而在盘古大陆,据唐景了解到的情况,黄飞虎现在还不是镇国武成王,当代武成王乃是黄飞虎的父亲黄滚。 至于黄天化, 年龄应该比唐景还小,乃是武成王府的小世子。 崇黑虎的地位也非同一般,乃是黑帝崇侯虎之弟,玄武王朝赫赫有名的曹州侯,封疆足有一州之地。 都是随便动根手指头,都能将唐景捏死的存在。 “呸!” 赤犬族长一脸不屑,眼中满是愤懑。 直到被缴了械,看到那些埋伏在山岗上的所谓伏兵现身,竟然是一群手无寸铁的农夫,他才意识到上了当。 不由气得骂娘。 狡猾的唐人,该千刀万剐! 唐景不以为意,淡淡说道:“你不说也可以,等下我就率部去破了赤犬寨,将你的妻儿老小,还有什么七大姑八大姨,全部枭首示众。” “你做梦!” 赤犬族长面目狰狞,“高将军很快就会识破你的把戏,率部杀回来。” “高将军,就是那个被我的火鸦吓得魂不附体的那个?”唐景毫不掩饰他的嘲讽,“这会儿,怕是被我庭山骑兵撵着满山跑吧,哪里还有勇气回援?” “!!!!” 赤犬族长顿时心哇凉。 可恶的唐人,实在是太狡猾了。 “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主将是谁,叫什么名字?” 随着赤犬大军全军覆没,赤犬寨已经是完全不设防,赤犬族长毫不怀疑,唐景可以做到这一点。 想到这,赤犬族长面如死灰,仿如一头斗败的猎犬,哭丧说道:“三部联军主将,乃是我宿沙国大将,高继能。” “还真是他。” 唐景目光一凝,想不明白,高继能既是商朝大将,为何此时还在宿沙国,难道是后面投降了商朝? 这中间, 又是出了什么变故呢? “那,宿沙国可还有一位叫孔宣的将军?”唐景再问。 “你认识大将军?”赤犬族长诧异。 “????” 唐景更是一脸懵逼,很有一种历史颠倒错乱之感。 孔宣啊! 如果将高继能比作张飞、太史慈那等猛将,那孔宣就是堪比吕布、西楚霸王项羽那般的盖世猛将。 封神演义中, 孔宣身为三山关总兵,面对西岐诸将,乃是近乎无敌的存在。 连杨戬也比之不及。 唐景怎么也没有想到,孔宣竟是东夷人,还屈居在宿沙这等微末小国。 还有那高继能... 唯一合理的推测,就是宿沙国未来会被灭国,孔宣、高继能这才辗转入商,成为商朝有数的大将。 那么问题又来了,宿沙国又是如何灭国的? 肯定不是东夷内部倾轧,否则,孔宣、高继能就不会携手入商,而是在东夷内部流转。更为合理的推测,是商朝起大军灭了宿沙国。 可商朝又为何要发兵灭了宿沙国? 在唐国这等微末小国眼中,宿沙国那自然是大国,可在商朝这等庞然大物面前,别说什么宿沙国,就是整个人方部也不算什么。 根本不值得出手。 “除非是东夷作乱,商朝派兵镇压,顺手将宿沙国灭了。” 唐景神情开始凝重。 《封神演义》中记载的边陲作乱,最有名的便是北海叛乱,以及东海平灵王叛乱。 两次都是太师闻仲率部亲征,可见当时情况之严峻。 尤其第一次北海叛乱, 太师闻仲足足征伐十五年,北海之地才最终得以平定,可见叛乱波及范围之广,规模之大,几乎动摇了商朝的统治根基。 而书中记载的所谓北海、东海,显然不是真的海,而是类似北海郡、东海郡一类的存在,乃是商朝边陲之地,蛮荒之地。 对比历史上的商朝,东夷诸国也有数次叛商之举。 “难道说,不远的将来,东夷诸部跟商朝会有一次正面较量?届时,夹在两者中间的唐国,又该如何自处?”唐景突然有些担心。 之前, 因着盘古大陆跟封神世界、九州大陆都相差太远,唐景并没有将三者联系在起来,除了耳熟能详的名人,根本也没有任何对照。 就像前不久发生的几件大事, 白帝姬昌被人皇囚禁羑里时,苏妲己还远在有苏国,并未被人皇纳为妃子,赤帝鄂崇禹更是早早亡故,也并非被人皇赐死。 所有的东西都似是而非,仿佛时空波纹互相干扰下的重影。 唐景唯一能拿出来说服自己的,似乎也只有平行宇宙理论,封神宇宙、九州世界、盘古大陆互相平行、独立,又互相影响、干涉。 这也是为何, 盘古大陆既有封神世界的投影,又有一点古华夏大商的影子。 最起码,在唐景获取的诸多信息中,人皇子受,也就是封神演义中的商纣王,乃是一位贤名、有抱负的旷世雄主,受亿万人族敬仰。 当然, 这不是唐景最为关心的。 身为唐国公子,又对唐国王位势在必得,唐景也只能站在唐国立场,以唐国视野去思考问题——“东夷诸国,真的会叛乱吗?” 没有人能回答他。 真要叛乱,那地处边陲的唐国,就将首当其冲。 带着对未来的担忧,唐景聚拢骷髅军,找了一僻静之地,将他们收入秘境,之后便带着十名亲兵,径直往黑犬部落奔去。 该收的帐,还得收! ………… 白毫部落。 眼见后方出现追兵,白毫大军宛如一群惊弓之鸟,出了鼓风岭,一路狂飙突进,根本没敢在吟风寨停留,径直逃回到白毫部落城寨。 这才稍稍安心。 “将军,现在该怎么办?”白毫族长问。 白毫大军突围时,后军已经看到那突然冒出来的骷髅大军,照此推算,被困在山岭之中的黑犬、赤犬两路大军,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虽然很不地道,但,此时此刻,白毫族长竟有些窃喜,如果今天打头阵的是白毫大军,那陷在里面的可就是他们了。 这么一想, 白毫部落也算是因祸得福,白毫族长心里一下平衡了很多。 再往深一点去想,随着黑犬、赤犬两路大军覆没,那黑犬部落、赤犬部落就都成了没牙的老虎,还不是任由白毫部落揉捏? “这算不算,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相比白毫族长的小心思,高继能却是黑着一张臭脸,他此番狼狈而逃,回去还不知道要怎么跟酋长、大将军交待呢。 “你自己紧守城寨,密切关注敌军动静。我要即刻返回宿沙城,向酋长汇报,唐国戏耍我国之事。”高继能说。 “好!” 白毫族长重重点头。 两人很有默契地都没有提,此时的黑犬部落、赤犬部落,会不是遭到唐军袭击,要不要赶去增援。 好像, 这个问题根本就不值得讨论一样。 第28章 唐密匹夫,安敢欺我! 宿沙城,西郊大营。 今日秋高气爽,酋长异牟寻来了兴致,来到大营视察军情,观看完骑射训练之后,还颇有兴致地亲自下场比试,赢得满堂彩。 之后, 被大将军孔宣迎到大帐歇息,好酒好肉伺候。 君臣二人相谈正欢呢,卫士匆匆来报:“酋长,高将军回来了。” “???” 异牟寻略感诧异,“这么快就得胜归来了?快快快,叫他进来。” “诺!” 不一会,高继能披甲入帐,满身血污,胡子邋遢,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酋长,我们,我们被唐国耍了!” “什么被耍了?”异牟寻有些懵。 “末将率领八千联军攻打庭山,还没走出风犬地界,就在鼓风岭遭到上万唐军伏击,损失惨重。末将拼了性命,勉强将白毫一部救出,可怜黑犬、赤犬两部……” 说到这,高继能重重磕头,“末将打了败仗,请酋长降罪!” “输,输了?”异牟寻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一字一句道:“高将军,你莫非是在跟我开玩笑?” 帐中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末将万死,只恨唐人狡诈,甘愿受罚!”高继能匍匐在地。 在犬夷, 败军之将的命运往往是很惨的。 “唐公,真敢戏耍于我?” 异牟寻总算抓住了高继能话语中的重点,胸中怒气在燃烧。 “千真万确!”高继能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酋长试想,一个小小的庭山县,怎么可能聚集起上万大军?” 啪! 异牟寻一掌拍下,身前案台化作齑粉,杯盘狼藉。 守在帐外甲士听到动静,探头进来,被孔宣以眼神制止,又悄悄退了出去,还屏退大帐百步之内的兵士。 而在大帐中, 似乎正在酝酿一场恐怖风暴。 眼见场面有些失控,孔宣及时站了出来,对高继能道:“你将当时战况仔仔细细说一遍,不得有一点遗漏。” “诺!” 高继能不敢隐瞒,除了自己狼狈逃命一点之外,其他所见所闻,全部都一五一十做了详细的汇报。 帐中渐渐安静。 “唐密匹夫,安敢欺我!”异牟寻目光冷得跟千年寒冰一般,对高继能的推测,心中已是信了七八分。 孔宣却心有疑惑,问高继能:“你说鼓风岭山岗两侧埋伏了上万唐军,他们可有冲下山岗,与我军正面厮杀?” “没有,狡猾的唐人,只是源源不断地投下滚木、火球,可光是竖起的旗帜就超过百面,锣鼓喧天,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高继能不忿。 “山岗两侧抛射的箭雨是否密集,能否估算出弓弩手的数量?” 孔宣依旧慢条斯理。 “箭雨倒不是很密,也就,也就千余人吧。”高继能不是傻瓜,问到这,底气已经有那么一点不足了。 “我再问你,你说敌军骑兵冲锋,烟尘漫天,那,以你的经验,可有注意到敌军冲锋时地面震动之声,能估算出敌军骑兵数量吗?”孔宣再问。 “呃……” 高继能支支吾吾,“末将当时身处中军,山道之上又乱成一团,嘈杂得很,已经无法分辨地面震动之音。” “说的也是,” 孔宣并未苛责,转而问道:“你方才说,我军撤退之时,那骷髅军并未在第一时间拦截,而是放走了白毫大军?” “是,是这样的。”高继能目光闪烁。 问到这,哪怕是快要气炸了的异牟寻,也察觉到一丝不寻常,“大将军的意思,是这里面,另有蹊跷?” 孔宣拱手说道:“末将只是有些疑惑,如果真按高将军所言,唐国出动上万大军,又选了鼓风岭这么一个谁都没想到的伏击之地,正常而言,八千联军,怕是一个也无法走脱。” 身为统兵大将,孔宣也只是从战法角度去分析问题。 “将军是不是有什么猜测,不妨直说。”异牟寻眼中精光一闪。 “是,” 孔宣也不藏着掖着,“末将在想,会不会有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就是此番设伏的,或许真的只是庭山一部?”孔宣语出惊人。 “不可能吧,” 异牟寻下意识不信,“小小庭山,能有这么大的能量?” “酋长细想,整个作战过程,敌军展现出来的战力,其实也就是一千余弓弩手,一部尚不确定数量的骑兵。至于火鸦兵、骷髅军,末将猜测,当是庭山前番歼灭风犬大军的秘密武器。” 孔宣有条不紊,“山岗两侧伏兵,既然只是投放滚木、火球,或是摇身呐喊,那未必就要是战兵,普通农夫就可。” “大将军是说,我竟败在一群农夫手中?”高继能脸色惨白。 “不,这只是我的一点猜测,做不得数。也有可能真像将军所说的,是唐国戏耍了我们,派出大军设伏。”孔宣说话却是滴水不漏。 异牟寻面色阴晴不定,冷冷扫了高继能一眼,厌恶说道:“暂且将你项上人头寄存几天,滚下去吧!” “多谢酋长开恩!” 高继能不敢辩驳,狼狈退下。 自有卫士进入帐中,将地面打扫干净,重新搬来案台,布上好酒好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等到帐中再次安静下来, 异牟寻喝了几杯闷酒,心中怒气稍解,这才说道:“大将军真以为,小小庭山,能有如此本事?先是灭我风犬部落,再击溃三部联军,什么时候,我族战士变得这么不堪一击了?” “不管是不是庭山单独干的,至少这一仗,在末将看来,对面是打得极为漂亮的。在鼓风岭设伏,说实话,就算是末将统兵,怕也是要着了道。” “你就别再替高将军求情了。”异牟寻心中烦闷,“这一仗,可是把我们宿沙的脸都丢尽了。以后,还怎么在犬夷立足?” “酋长的意思,是要继续发兵?”孔宣不确定道。 “你的意思呢?”异牟寻不答反问。 “接连吃了两次败仗,按照我族传统,那自然是不能善罢甘休的。只是,末将以为,眼下并非出兵的好时机。” “怎么说?” 对孔宣的意见,异牟寻还是极为重视的。 “其一,寒冬将至,此时发兵,倘若久战不下,对我宿沙将极为不利。” “嗯,” 异牟寻微微点头,经历了两次战败,骄傲如他,也不敢妄言,说能在短时间内击败敌军,攻破庭山城。 也是讽刺, 宿沙国接连两次发兵,都号称要屠灭庭山,却连城门都没摸到。 “其二,接连两次失利,损兵折将,附属部落的战争热情已经大打折扣,怕是没有那个意愿远征庭山。届时,就只能由本部出马。”孔宣说的很直白。 败了两次, 本部再想拉附属部落当炮灰,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除了风犬、黑犬、赤犬、白毫四部,其他附属部落离庭山都不近,倘若本部拿不出足够的筹码,就更没有那个意愿了。 附属部落, 名为附属,但也不是任由本部本宗揉捏的。 “本部出马吗?” 异牟寻声音低沉,“那确实要慎之又慎。” 犬夷民风彪悍,本部本宗能够统御诸附属部落,呼来喝去,靠的是什么,大义、仁慈? 都不是,是拳头。 一旦本部本宗实力受损严重,那可是会动摇国本的。 “现在敌暗我明,更不宜急忙出兵报复,反正庭山就在那,又跑不了。”孔宣是不建议仓促开战的。 宿沙可以失败一次,两次,但绝不能败三次。 下一次再要出手, 就要以雷霆万钧之势碾压过去,确保万无一失。 “你说的对,就这么办吧。” 异牟寻突然感到有些疲惫,原本他还想同孔宣谈谈,对黑犬、赤犬两部的后续处置之事,此时却是没了兴致,离开大帐。 在卫士拱卫下,匆匆回城。 望着酋长车架渐渐远去,孔宣喃喃自语:“公子景吗?当真是一个不错的对手。” 第29章 小姐,公子好厉害! “又赢了!” 摇曳烛光下,是唐公密那张阴晴不定的脸。 庭山并未有封锁消息的意思,大张旗鼓地押送犬夷战俘进城,引得全城百姓围观,消息自然也就很快传遍唐国。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庭山连着两次大胜,在民间引发不少议论,说公子景英明神武,很有当年唐哀公的风范,以至公子景在民间的人望与日俱增。 唐公密更是得到消息, 随着庭山异军突起,就连一些王公大臣、世族遗老都开始蠢蠢欲动。 怎能不让唐公密心惊? 堂下世子建宽慰说道:“公父,儿臣还是那个观点,庭山爬得越高,将来摔得就越狠。这次彻底得罪了宿沙国,看他如何收场。” “你难道没听说,庭山正在加紧修建幽谷要塞吗?”唐公密却没那么自信。 短短两个月, 庭山带给世人的震撼实在太大了。 “幽谷要塞真要能建成,对唐国是有利的,将来,我们也就不用再看宿沙国的脸色行事了。”鹤拓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 “呵,” 唐公密冷笑,“那是你没看穿公子景的野心,挡住了宿沙国,下一步,他是不是该骑到本公头上了?” “……”这话鹤拓可不敢接。 “扩军!” 沉默了许久,唐公密终于有了决断,“必须扩军。” 公子景的威胁就在眼前,唐公密不会像世子建那么幼稚,将赌注全部押在宿沙国身上。 王庭自身, 必须要有掌控局面的实力。 唐公密看向鹤拓,“你之前不是提议组建唐军第四旅——光要旅吗?本公准了,司马府即刻从各县征召乡兵,再从乌锤旅、山文旅抽调一批精锐补充,争取在最短时间内让光要旅成型,形成战斗力。” 尧城虽然有明光旅这样的王牌之师拱卫,唐公密仍不放心。 八千宿沙联军啊, 竟然就那么被庭山大军给击溃了。 每每想到这个,唐公密晚上睡觉都不安稳,生怕哪天醒来,公子景已经率部杀到尧城,重演十年前的那一幕。 这是他绝不允许的。 过去几年,得益于庭山戍边有功,唐国获得宝贵的发展契机,府库渐渐充盈起来,给了唐公密扩军的底气。 “诺!” 身为唐国司马,扩军,自然是鹤拓所乐见的。 ………… 尧城,凤家。 “小姐,好消息,庭山又打胜仗了。”侍女小环兴高采烈地将刚刚听到的新闻,告知被禁足的凤珈。 “哦~~~” 凤珈的反应却很奇怪,有高兴,也有担忧。 小环促狭笑道:“小姐,你是不是在替公子景担心?” “讨打!” 凤珈秀眉一扬。 她可不像小环那么单纯,深知,庭山最近行事如此张扬,景哥哥怕是已经动了夺位之心,前途之艰险,岂是三言两语所能概括的? 如果可以, 凤珈宁愿他呆在庭山安稳度日。 ………… 而在凤家密室之中,凤罗阁父子也在进行一场对话。 “父亲,以庭山目下表现出来的实力,公子景之前谈的合作,我们是不是可以应允了?至不济,也该有点表示了吧?”凤山烈说。 “不着急。” 凤罗阁倒是沉得住气,“鹿死谁手,还未见分晓,不必急着下注。” “还不急啊?” 凤山烈也是服了,“父亲,我可是听说,最近有不少人赶着去拜见布老将军呢。长大后的公子景,可不像小时候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我们此时不帮着点,等到将来事情尘埃落定,可就什么都晚了。” “你就这么看好公子景?”凤罗阁眼中带着疑惑,“之前在庭山,那公子景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呃……” 凤山烈面色讪讪,口风却是极严。 凤罗阁也不深究,老神在在道:“你啊,就别瞎操心了,有珈儿这张王牌在,将来公子景真要成事,还怕没有凤家的一份吗?眼下,君上对凤家正是猜忌之时,我们更要谨小慎微,绝不能越雷池半步。” “父亲教训的是!” 见父亲拿珈儿当政治筹码,凤山烈心中微微有些不忍。 显然, 此时的凤山烈还没有将厚黑学修炼到家,不像凤罗阁那般炉火纯青。 ………… 唐景返回庭山时,战争的余波已经渐渐散去。 此番洗劫黑犬、赤犬两部,收获最大的,自然是又掠夺到两头星蚌,算上之前风犬部落的那一头,小小庭山县,竟豢养着四头星蚌。 要知道, 唐国王室也只有五头星蚌。 唐景从王宫带出来的星蚌,并非唐国王室所有,而是母亲从她的母国互市国来到的嫁妆。 这才得以运至庭山。 按每头星蚌每年平均产珠200颗计算,一年就能收获800星珠。 除了星蚌,这次还洗劫到4852颗星珠,除了留下一部分作为火鸦口粮,剩下的,唐景全部喂给了阴虎符。 鼓风岭一役, 骷髅军承担阻击敌军重任,自身伤亡也不小,加上攻破黑犬部落城寨时又损失了一点,总的伤亡达到七百余人。 倒是比第一次伤亡小一点,毕竟都配备了兵器。 返回庭山,途径幽谷时,唐景又悄摸补充了一次兵员,将骷髅军一举扩编至四千五百人。 不仅如此, 因着鼓风岭一役的缴获,唐景还给每一位骷髅兵都配备了兵器、头盔,一半以上的骷髅兵甚至都穿上皮甲。 骷髅军的整体战力,已经在城卫旅之上。 虽然幽谷是古战场,也死过很多人,埋在地底的尸骸总归是有限的,符合阴虎符召唤要求的,更是少之又少。 据蔡垒描述,幽谷最多也只能召唤八千骷髅兵。 算上已经战死的,唐景实质已经消耗了幽谷四分之三的存货,往后,即便星珠充足,也只能再召唤两千骷髅兵。 唐国境内, 也再难找到第二次像幽谷这样的古战场了。 寻常墓地,一则尸体都是单独埋葬,无法相互聚集阴煞之气,二则墓地没有古战场常年弥漫的煞气、杀气,无法培育出战尸、阴兵。 因此, 哪怕唐景愿意冒险去各个墓地捡漏,也是很难成功的。 必须要是古战场! 至于新得的火鸦兵,只能作为一支奇兵,除了消耗巨大,关键,想要火鸦繁育,除了星珠,还要用到一种叫火焰石的材料。 唐景上哪找去? 除了星蚌、星珠,其余劫掠的秘药、铠甲之类的战利品,唐景都准备交给季狸分配,全数分发给立功的将士们。 有了这一批秘药, 唐景相信,最多再有半年时间,城卫旅就将真正脱胎换骨。 正琢磨呢, 季狸刚好走了进来,汇报鼓风岭一战伤亡情况,这一战,城卫旅阵亡82人,轻伤185人,重伤97人。 “公子,城卫旅是越打越少了。”季狸说出他的担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我们的敌人都是犬夷人呢?又没办法将战俘全数收编,不然,倒是可以快速壮大起来。”唐景也很无奈。 “那,这次的战俘该怎么处理,要不要试着吸收一批进战俘营?” “还是算了吧!” 唐景摆手,“咱们又没灭了黑犬、赤犬两部,没有可掣肘的利器,就不要去冒那个险了,全数贬为厢兵,打发他们修要塞去吧。” “也包括黑犬、赤犬两位族长?” “他们两个啊,我想想,” 唐景突然有了主意,坏笑说道:“派人给宿沙国酋长送个信,就说,我们愿意以每人一千星珠的赎金将两位族长送回,问他们要不要。” “啊,这不是放虎归山吗?”季狸不解。 第30章 选小媳妇,还是恶狼… 面对季狸问询,唐景笑着说:“现下的黑犬、赤犬两部,那都是没牙的老虎,怎么能叫放虎归山呢?拿两个没什么用的族长换两千星珠,何乐而不为?” “公子,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算计?”季狸却是不信。 过去吧, 庭山一直风平浪静,季狸还没觉得什么。 最近这段时间,庭山危机频频,公子却是指挥若定,计谋百出,简直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心思之深沉,让季狸都有些心悸。 “是,” 唐景也不隐瞒,“你想想看,黑犬、赤犬两个部落,丢了大军不说,族长也被俘,就像一毫不设防的小媳妇,一扑就倒。周围的部落会怎么做?” “扑倒…不是,侵占两部?”季狸都被带沟里了。 “之后呢?” “之后…”季狸隐约明白什么了,“之后,庭山就又多了强大的邻居?” “聪明!” 唐景很是欣慰,“站在庭山的立场,两个弱而不倒,誓死不从的小媳妇,远远胜过一群刚吃饱饭,胃口大开的恶狼。” 此番三部联军来袭,说是报仇雪耻,其实还不就是冲着风犬猎场来的?! “那,宿沙国会同意交换吗?”季狸还是心有疑惑。 两千星珠, 哪怕对宿沙国而言,也不是一笔小钱。 “怎么不会?三部组成联军,远征庭山,可都是宿沙酋长在背后撺掇的,哪怕是为了宿沙人的面子,这钱他也不能省。” 唐景却是看得透彻,“而且,我猜,宿沙酋长也很乐见两位族长回归。” 从这次宿沙酋长挑唆黑犬三部争食风犬猎场就能看出,宿沙国本部本宗对于附属部落的态度,绝对是不希望任何一部做大。 平衡之术, 玩得也是炉火纯青啊。 “我知道了,这就派人去办。”季狸再无异议。 “对了,”唐景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从风犬部落带回来的五千庭山人,里面有没有有武道天赋的?” “呃,这我倒是没去查验。”季狸有些羞愧,“公子是想从中补充兵员?”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庭山的盘子就这么大,唐景又不能凭空变出人来。 或许有人要问,为什么就不能征召没有武道天赋的青壮年男子入伍,放在古华夏,这不都是最常规的操作手法吗? 原因其实很简单。 其一,相比普通男子,武者从小开始接受技击训练,召之即来,来之能战,省去了很多新兵训练的麻烦。 哪怕是乡兵,每年都要接受军事训练。 其二,武者气血充盈,军中伙食好的话,实力还会与日俱增,从星辰境一重,到二重、三重、四重,越是活得久的老兵,实力就越强。 而且, 武者可以超长服役,除非重伤,否则,基本都能服役十年以上。 这其实已经超出常备军的范畴,可以算是职业军人了,其战斗力、训练素养以及交战经验,岂是临时征召的普通人所能比的? 真到了战场, 以一敌三可不是说笑的。 而且这些超长服役的武者,一旦退役,回到家乡,那就是亭长、村正、缉盗等职位的最佳人选。 正因为如此, 八百诸侯国施行的都是“以战兵为核心,乡兵为补充”的常备军体制。 当然有利也有弊。 国家每奉养一名战兵,就需要拿出50亩耕地,此外还有每年的岁俸,作战立功的奖赏,以及日常训练消耗的肉食、粮草、军械等等。 这就注定了, 各个诸侯国都无力维持一支太过庞大的常备军。 以唐国为例,常备军只有明光旅、乌锤旅以及山文旅,区区七千五百人,就这,每年光是军费开支都占到王庭财政支出的一半以上。 再刨除王族开支、官员俸禄,每年财税勉强维持一个收支平衡。 遇到灾年, 或者是要开工建设什么大工程,王庭就将捉襟见肘。 在这种情况下,除非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否则,没有哪个诸侯国,会有意愿、有能力再从普通成年男子中征兵,那简直是在自杀。 实际上, 在古华夏,动不动就号称三十万大军,其中,到有一大半是类似厢兵这样的辅助兵种,或者干脆就是服军役的农夫。 各朝各代的军队也都是以临时招募为主,战时打仗,仗打完了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重新扛起锄头耕地。 最早的常备军,像战国时期的魏武卒、秦国锐士,再到后面的各朝禁军,那数量都是非常稀少的,还比不上盘古大陆呢。 站在庭山角度, 眼下还远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唐景自然也不就愿打破惯例。 真要招募普通成年男子入伍,需要很长时间的新兵训练不说,待遇又该如何确定?总不能向战兵看齐吧。 如果不看齐,同样是上战场,舍生共死,又怎么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战争结束之后,这些人又是否要立即退役?如果不退役,打乱百姓耕作计划不说,还容易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 想想都麻烦。 “我明白了,这就派人去清查一遍。”既是疏忽,季狸当然不敢懈怠。 “去吧!” 唐景的思绪已经飘到尧城去了,“二叔,会作何应对呢?” ………… 正如唐景预料的那样, 宿沙酋长异牟寻虽然很不爽,但还是捏着鼻子答应赎回两位族长。 临行前,唐景还特意见了见两人,笑着说道:“两位,有没有兴趣再做一笔买卖?” “呸!” 赤犬族长话都懒得多说。 对犬夷人而言,被赎回去,虽然是保住了一条命,可脸也被丢尽了。从今往后,赤犬部落别想在本部本宗抬起头来。 酋长说什么, 他就得乖乖照办,如何能不憋屈? “看来赤犬族长是不想赎回族中战士了,”唐景却是好整以暇,转头看向黑犬族长,“不知道黑犬族长有没有兴趣?” “你是说,能赎回我族战士?有,有兴趣。”黑犬族长一下就兴奋了。 赤犬族长:“……” 都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怎么就不知道服下软呢? 两位族长不是傻瓜,深知,没了大军,就算返回部落,也要受族老们的责难,关键——要如何应付周围的那群恶狼? 可如果能赎回战士,那情况就两说了。 “有兴趣就好。” “那,敢问,是怎么一个赎回之法?”黑犬族长问。 “很简单,以人换人。你们族中都有不少唐人吧?每二十名唐人,交换一名战士。怎么样,这笔买卖很划算吧?”唐景笑得很温和。 但在两位族长眼中,却像个魔鬼。 划算个鬼! 照这么算,赎一百名战士就要两千唐人,一千名就要两万。 赤犬部落不知道,黑犬部落总共也就三四千唐人,换算下来,只够赎回不到两百名战士,能顶什么用? “公,公子,是不是多了点,五换一,五换一,成不成?”为了赎回战士,黑犬族长也算能屈能伸,老脸都豁出去了。 赤犬族长虽然还高仰着头颅,耳朵却是竖得笔直。 “嫌贵啊?嫌贵那就不换了。”唐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别别,别啊,”黑犬族长陪着笑,就差给唐景跪下了,“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族中没有那么多唐人。” “人不够啊?不够那就去买啊。我们唐人在宿沙国不都是奴隶,可以随便买卖的,对吧?”唐景脸上在笑,眼神却冰冷。 第31章 孔宣要下死手! 面对唐景的敲诈,两位族长无可奈何,只能咬牙答应。 他们没得选。 唐景却是善解人意,笑着说道:“两位如果觉得为难,我这还有一个办法,如果你们能找到有武道天赋的唐人,那便二换一,公平吧?” “我们尽力。” 黑犬族长却不敢打包票,唐人在宿沙国是个什么生存状态,他再清楚不过了,想要找到有武道天赋的。 难啊! “那我就静候佳音了。”唐景还是很期待的。 他并不担心放虎归山,一则即便赎回,每部最多也就赎回一千战士。 自保有余,进击不足。 尤其兵器铠甲全丢了,城寨也被破了,本来就家徒四壁,又要从其他部落购买唐人奴隶,非把家底兜空不可。 哪里还有余力再来对付庭山? ………… 两位族长出了庭山地界,直接被接到宿沙城,刚一见面,噗通一下,齐齐跪倒在地,感激涕零:“多谢酋长搭救之恩。” “都起来吧,” 异牟寻面无表情,“详细说说,当时在鼓风岭,后面都发生什么了。还有,你们到了庭山,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得, 还是无法释怀。 两位族长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都说了。 “这么说,你们是真的上了庭山的当?”异牟寻怒气值瞬间又上来了,“八千大军啊,竟然被一个小小庭山戏耍了。说出去,丢人不丢人?” “请酋长责罚!” 两位族长,包括一旁的高继能,齐齐匍匐在地。 可见是怕极了。 异牟寻气得啊,恨不得提剑将堂下这三个混蛋都给砍了。 好在孔宣及时站出来打圆场,对黑犬族长道:“你刚才说,看到庭山在幽谷葫芦口修筑防御工事?” “是。” “那幽谷不是没有水源吗,他们怎么解决饮水问题?”孔宣问。 “这个…当时,我们只是被押着经过葫芦口,只注意到那里聚集了很多匠人,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葫芦口那口深井挖好之后,唐景又命人在井边修筑了一座小房子,日夜派卫士值守,除了固定的取水之人,谁也不准靠近。 至于秘宝蚀骨球, 更是早就沉入井底,一般人很难发现得了。 孔宣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对酋长异牟寻道:“酋长,照这么看,公子景的底牌应该已经打得差不多了。鼓风岭一役,或许已经是庭山所能做到的极致。否则,庭山也不会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在葫芦口修筑防御工事,明显是担心,抵御不住我们宿沙的第三次进攻。” “有道理。” 异牟寻神情稍缓,“那,是不是更应该派一支大军,阻止庭山修筑要塞?” 不将庭山打垮, 异牟寻总归是怒气难消。 他还要考虑,万一庭山真将要塞建成了,会否影响黑夜计划。 “这个…庭山既然敢将两位族长送回,想来是并不担心修筑要塞之事泄露,应当是做了万全的防备。”孔宣仍旧不赞成仓促出兵。 见酋长神情不豫, 孔宣赶紧又补充了一句,“真要出兵,还得好好谋划一下。” “那好,此事稍后再议。”异牟寻不想在两位族长面前争论,“鉴于你们两族目下没有军队,本部决定,各派一营驻守。你们意下如何?” “多谢酋长!” 两位族长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苦涩。 酋长说是派兵协防,实质却是要在两族长期驻军,等于是供奉了一群时刻监视自己的老爷,心里哪里高兴得起来? 从今往后, 两族真要成为本部本宗的傀儡了。 “还有,风犬部落的猎场,本部已经决定,全部交给白毫部落打理。”异牟寻又投下一枚重磅炸弹。 眼下, 宿沙国还需要白毫部落抵御来自庭山的压力。 两位族长嫉妒得酸水都快泛滥了,敢情白毫部落不仅没有损兵折将,还凭白吞下最大一块肥肉。 找谁说理去? 只是形势比人强,两人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说不得,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要看白毫部落的脸色行事呢。 当真憋屈! 有鉴于此,赎回本部战士的决心,却是更加坚定了。 ………… 两位族长离开之后,异牟寻将孔宣单独留下,“将军还是不赞同出兵?那幽谷的要塞真要建成,对我族可是个天大的麻烦。” “末将不是不赞同出兵,只是反对再像前两次那样仓促出兵。”孔宣也表明了他的态度,“经历两次失败,末将觉得,我们有必要对公子景郑重对待了。” 说到底, 宿沙前番失败,还是太轻敌了。 不然, 联军在风犬地界就该广洒探马,不给庭山伏击的机会。 就连孔宣, 一开始都没有将庭山当回事。 “那要如何重视?”异牟寻还是有些不快。 庭山是个什么东西? 一座小小县城! 别说庭山,就是唐国,宿沙真要不顾一切,也是说灭就灭了。 结果, 倒要对一座县城郑重其事了。 孔宣却不这么想,分析说道:“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公子景手中至少有两件秘宝。一件可释放火鸦,有点类似高继能的蜈蜂袋。一件可召唤骷髅军。 “尤其是后者。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骷髅军至少在葫芦口、吟风寨、鼓风岭以及黑犬寨四地出现过。而且,据黑犬寨幸存者描述,那骷髅军是突然出现的,这就证明,骷髅军跟火鸦一样,都是可以随身携带的。 “前番风犬大军被歼,应当就是败在火鸦、骷髅军手中。” 说到这, 孔宣都有些羡慕。 这等可随时召唤千军的秘宝。 世间何等之稀有?! “除了这两件秘宝,另外还可以确定的是,庭山密探已经渗透到宿沙国内。以鼓风岭战役为例,倘若不是事先确认了三部大军规模、出发时间,庭山绝不敢早早在鼓风岭设伏。 “所以,酋长,庭山绝不像我们之前想象的那么简单。” “有点道理。”被孔宣这么一分析,异牟寻也慢慢冷静下来,“这个公子景,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顿了一下, 异牟寻冷冷说道:“可越是这样,越要趁着公子景羽翼未丰,将其除掉!” “末将倒是有个主意,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公子景除去。”孔宣不愧是宿沙国大将,在提出问题的同时,已经想好解决之策。 “哦?说说看。” 异牟寻一下来了兴致。 “之前两次,唐公不都是想借刀杀人吗?我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借唐公之手,除去公子景。”孔宣说。 “怎么借刀杀人?” “很简单。酋长可派遣使节前往唐国,言明,庭山大军无故进犯我风犬地界,杀我三部大军,是何居心?如不严惩首犯,给宿沙一个满意交代,宿沙将视之为国战信号,必将倾举国之兵,与唐国决一死战。”孔宣这是要倒打一耙。 反正, 当时三部联军又没走出国界。 “有点意思。” 异牟寻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意。 他到很想看看,面对宿沙的灭国威胁,唐公会作何应对。 想必会很有趣吧! “此举不求唐公真的把公子景交出来,但只要让公子景陷入唐国内部漩涡之中,无暇他顾,那便是宿沙进击的机会。”孔宣笑着补充。 “说的不错,” 异牟寻精神振奋,“这件事就交给将军全权处置。” “诺!” 这算是孔宣跟公子景的第一次真正交锋。 第32章 瘟神上门,唐公赐婚 伏羲历6655年,帝辛七年,冬月初五。 宿沙国使节当着唐国一干大臣的面,上呈宿沙国书,不仅要终止和亲,还要追究公子景率部侵入宿沙之责。 “倘若贵国不交出公子景,当灭国!”宿沙使者如是说。 一石激起千层浪。 ………… 王宫偏殿, 唐公密单独召见司马鹤拓,世子建。 打和亲事件开始,明眼人都看得出,太宰凤罗阁日渐被边缘化,但凡遇到什么大事、难事,唐公密都是直接找鹤拓商议。 最近, 世子建也加入其中。 三人组成的小团体,成了唐国新的决策中枢。 “他可真是个麻烦制造者啊。”唐公密心情很不好。 准确说, 最近两个月,他的心情就没好过。 “公父,要不,干脆将公子景交出去算了。”世子建赌气说道,对那个远在庭山的堂弟,他打心底里厌恶。 “愚蠢!” 见儿子这般没头脑,唐公密心情越发糟糕。 宿沙国一威胁,唐国就将一名公子交出,那还要脸不要? 国人会怎么看? 再者说了, 公子景也不是任由王庭拿捏的啊,岂是说交就能交的? 逼急了, 公子景来个狗急跳墙,直接揭竿而起怎么办? 宿沙国, 实在是给唐国出了个大难题。 “君上,依臣下看,宿沙国这次不过是恼羞成怒,企图挽回一点颜面,并不敢真的掀起灭国大战。”鹤拓说出他的判断。 “怎么说?” “君上什么时候见过犬夷人先礼后兵?他们真要攻灭唐国,怕是早就起大军了。再者说了,有阙丘国做支撑,宿沙国又怎么敢轻启战端?” 东境各国跟东夷诸部之间是有默契的,平时小打小闹可以,真要发动灭国之战,诸国绝不会坐视不管。 以角星域定州为例, 更始国、唐国、鸡鸣国三座边陲之国,便是定州的防火墙。 因着地缘关系, 更始国后面站着互市国,唐国、鸡鸣国身后站着阙丘国。 再往西的天狼国,又可视为定州的定海神针,真要起了大的风波,不止是互市国、阙丘国,天狼国也会介入其中。 那局面可就复杂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宿沙国使者一日不走,本公心中一日难安啊。” 这不就是瘟神上门嘛! “此事既然是公子景招惹的,不如将宿沙国使节打发到庭山去,让公子景自行处置?”鹤拓提出建议。 “你就不怕公子景将那使节暴打一顿?到时候,背锅的不还是王庭。”前有叔俊逸,后有凤山烈,不都在庭山碰了一鼻子灰。 “呃……” 这么一说,鹤拓倒是真不敢坚持了,“如果君上不放心,那不如将公子景召回王都,跟宿沙国使节当面对质?” “召公子景回都?” 唐公密眼中闪过一丝幽光。 “他又不傻,怎么敢回来?”世子建揶揄道。 虽说王命不可违,但这并不适应在公子景身上,公子景真要一辈子窝在封地庭山,谁也拿他没辙。 前不久, 不就公然抗旨了吗?! “那就给他一个不得不回来的理由。”唐公密却是心动了,他到不仅仅是为了宿沙国之事,而是想着,干脆趁机将公子景幽禁在王都。 公子景的火速串升, 实在是让唐公密寝食难安,加上他身体每况愈下..... “君上是已有决断了?” 鹤拓倒是好奇,要怎么逼公子景返回王都。 “嗯。” 唐公密的心情似乎突然变得很不错,“本公有一计,可除去心头之患。” ………… 宿沙国在尧城的表演,很快便传到唐景耳中。 宿沙国使节团, 都还是从庭山入境的呢。 依照邦交惯例,唐景也没有为难他们就是。 “公子,王庭不会顶不住宿沙国压力,借机生事吧?”季狸有些担心。 之前, 宿沙国酋长同意赎回两位族长,季狸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 哪成想,竟又起风波。 不知不觉, 庭山竟已成了唐国漩涡中心,受到各方瞩目。 “我倒是不担心王庭,而是警惕宿沙国,谁能想到,东荒的那群蛮子,竟然玩起伐交来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自打知晓孔宣在宿沙国,唐景对宿沙国的忌惮就又悄悄提了一级。 至于王庭应对, 唐景对他那位二叔还是了解的,当不会轻易服软。 “管他什么算计,只要我们牢牢守住幽谷,除非宿沙国发兵数万,否则,休想突破庭山防线。”杨戬倒是想得开。 鼓风岭一役,杨戬再立新功,彻底在庭山站稳脚跟,成了唐景身边红人,经常能在公子府中看到他的身影。 杨戬当然不会承认,他进出公子府,是馋那烤羊排。 绝对不是! “说的也是,”唐景赞许点头,“那咱们就静观其变,做好自己的事吧。” 利用宿沙国送来的两千星珠赎金,唐景又悄悄召唤了一千骷髅兵,使得骷髅军规模增加到五千五百。 如果遇到紧急情况,还能再召唤五百骷髅兵。 这就让唐景有了对抗宿沙国的底气,哪怕没有幽谷要塞,借助幽谷独特的地形优势,也足可抵挡宿沙国两三万大军。 除骷髅军之外, 前后鼓风岭一役,又缴获不少战马、兵器甲胄。 城卫旅的装备水准已经不在乌锤旅之下,当然,相较明光旅还是有很大差距,后者可是每人都配备了制式唐铠。 而每一套唐铠的造价都在三十星珠上下,耗时半年有余。 ………… 唐景想要息事宁人,偏有人不乐意。 这一日, 王庭金箭特使叔俊逸再次来到庭山,带来唐公新的诏令。 这一回, 叔俊逸再不敢嚣张放肆,全程规规矩矩。 前番弹劾案,其父叔豹虽然还被保留了府主之位,毕竟权柄大不如从前,加之鹤拓要擢升为太宰的传闻,叔俊逸自然要夹着尾巴做人。 更不敢得罪势头正盛的公子景。 虽然, 公子景便是弹劾他父亲的主要推手之一。 唐景看罢诏令,面色极为古怪,打发了叔俊逸,将季狸、杨戬、随象、龙盛以及赵坚,悉数叫到府中议事。 “公子,诏令说什么了?”季狸好奇问。 这般大张旗鼓,聚众议事,在庭山可是很少见到。 不用说, 又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发生了。 “难不成,王庭真要将公子交给宿沙国处置?” “你们自己看吧。” 这事,还是真的出乎唐景预料。 季狸等人接过诏书,一一传递看了,皆面色古怪,不知该作何表述。 县丞赵坚扫了一圈,笑着说道:“恭喜公子!公子日已加冠成年,理当大婚,又是太宰孙女,可谓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没错, 唐公密的这一纸诏书,竟是赐婚。 赐婚对象, 也正是太宰凤罗阁的孙女,唐景的青梅竹马——凤珈。 给出的理由更是让人无法拒绝,在诏书中,唐公密赫然搬出了当年唐哀公跟凤罗阁商定的婚约,谁敢拒绝? 谁又能拒绝? 唐景总算是知道,为何二叔要打压凤家了,敢情已经知道此事。 难怪心里有刺。 赵坚的这一番表态,却是惹来以季狸为首的诸将侧目,隐隐有些不满。 “公子大婚,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季狸笑得有些勉强,“但,不必公子亲自前往王都吧?不如由庭山派出一支迎亲队伍,保证风风光光。” “对对对。”随象跟着附和。 “想什么呢?这可是国君赐婚,一应礼仪规程由宗伯府操办,哪里是我们想怎样,就怎样。” 唐公密早就将路堵死了,摆明了,就是要唐景回王都。 “那……公子回吗?”季狸问。 杨戬、随象、龙盛都紧张看过来,大家很清楚,眼下这种局势,唐景真要回王都,将面临怎样的凶险。 而庭山安危, 又全系在唐景一人身上。 赵坚急着表态,是因为他是文官,家族又在庭山根深蒂固,哪怕唐景真的出事,也牵连不到他。 季狸等人的命运, 却是跟唐景休戚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第33章 庭山安全,我就安全 “君上这般处心积虑地盼着我回去,当然不能扫了君上的兴致。”唐景却是有不得不回的苦衷。 其一,真要不去,等若悔婚。 那伤的, 可就是凤珈的名节,唐景不忍。 其二,接连抗旨,有损人望。 虽然说,唐公密下达的两道诏令都别有用心,但在外人眼中,只会以为他公子景划地为王,恃功而骄,蔑视王庭。 有此污名, 将来唐公密真要“大义灭亲”,似乎也就能理解了。 其三,哪怕没有这纸诏令,有机会的话,唐景也想往王都走一遭,他既有意王座,光凭庭山的力量可不行,还要争取王庭大臣们的支持。 问题是, 当年唐景离开王都时,不过是个八岁稚子。 十年过去, 唐景有必要让王公大臣、世家族老们重新认识他,熟悉他。 其四,有星辰秘境在,唐景的安全无虞,二叔真要敢孤注一掷,干出什么天人公愤之事来,他大不了往秘境一躲。 听罢唐景解释,诸将沉默。 “公子既然决意回去,那便请带上军队。”季狸说。 “没错,” “我等愿率部护送公子,前往王都!” 杨戬、随象、龙盛三位营正,齐齐站出来请命,一个个还跃跃欲试。 “想什么呢?”唐景瞪了几人一眼,“《唐律》中哪一条规定,封主奉诏回都,可以带军队随行的,怕不是要谋逆?” “这……” 众人面面相觑。 “师兄,何不乘势而为,夺回原本就属于你的王位?”杨戬毕竟是外人,没有心理负担,率先挑破了这层窗户纸。 屋中顿时静得可怕, 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等待唐景的决断。 赵坚更是吓得脸上的肥肉都在发抖,明明天气寒冷,额头却是直冒汗,掏出手帕,不住地擦拭,眼神闪烁不定。 见季狸等人看过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怎么就摊上了这事? “发兵王都,岂不是正中宿沙国下怀?”唐景很是无语。 “公子是说,宿沙国在年底之前,还会攻打庭山?” “可能性很大,不然,宿沙国吃饱了撑着,费心玩这么一出?宿沙酋长总不会脑瘫到以为,仅凭三言两语,就能置我于死地吧?”唐景是很警惕的。 众将肃然。 “这次回王都,城卫旅、骷髅军都必须驻守庭山,守住唐国东大门,一个也不能动。”唐景说的斩钉截铁。 他可以夺位, 前提是不能让敌人有可乘之机。 在幽谷要塞完工之前,唐景都不会动夺位的心思,唐国真要因为他的一时鲁莽,而有失国之危,那他可就真成了千古罪人。 “那,公子,您怎么办?”季狸还是不放心。 从前两次王庭应对,他已经感觉到国君对公子的杀心,实在不得不防。 虽说是有秘境,但还是面临很多凶险,王都毕竟是唐公地盘,在饭菜中下毒,夜间行刺,安排神箭手伏击..... 哪一样没有凶险? “至于我个人安危,你们只要记住一点,庭山安全,我就安全。多余的话,不用我再教你们吧?”唐景点到为止。 诸将若有所思。 “公子放心,我等一定守好庭山这份家业。”季狸真聪明人。 一点就透。 “这就对了,”唐景很是欣慰,“我离开之后,庭山军务由季狸全权做主,赵坚继续负责幽谷要塞修建以及开荒垦地之事,断不可懈怠!” “诺!” 季狸、赵坚两人齐齐领命。 “还有,”唐景特意嘱咐季狸,“跟黑犬、赤犬两部的交易要照常进行,有武道天赋的,立即招入城卫旅中。” “出了这样的事,两部还会跟我们交易吗?” “两部是两部,宿沙国是宿沙国,这并不冲突。正因为出了变故,两部怕是会更加急迫地想达成交易。”唐景心心念念敲竹杠。 “明白了,公子您就放心吧。” “那就这么着,这次除了仲熊随我返回王都,其余人等各司其职。” ………… 是夜,暖阁。 摇曳荧光下,嬑节正在替唐景梳头。 “公子,这次回王都,把婢子也带上吧。”嬑节柔声说。 “当然要带着你,你若不在,谁替我梳头更衣,我怕是连衣服在哪都找不到。”唐景早就习惯了嬑节的存在。 此番回王都,无论是唐景的个人起居饮食,还是迎来送往,都要一个体己之人打理。 总不能指望仲熊那个蛮汉吧? 嬑节眼中闪过一丝欢喜,笑着说道:“公子这次回去,公主肯定是最高兴的,都有十年没见面了。” 说起来, 庭山的这一系列风波,源头还就在公主和亲。 嬑节至今还记得,那天晚上公子可怕的眼神,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公子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就像书上说的——潜龙腾渊! “是啊,” 唐景也很感慨,不知不觉,竟已过去十年。 物是人非。 唐景摘下一直挂在腰间的玉佩,拿在手中把玩,眼神中竟罕见流露出一丝柔情,“谁能想到,我跟珈儿,竟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成婚。” 还以为,至少还得再等几年呢。 唐景有时甚至在想,倘若他没有登上王位,无法走出庭山,是否就无力跨过凤家那座大山,今生可能也就跟珈儿有缘无分。 世事就是这般的变幻无常。 “公子跟凤小姐本就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老夫人如果看到,也一定会很欣慰的。”嬑节眼中有高兴,心底却也有一丢丢心酸。 哪个少女不怀春? “公子,要不要提前知会苍舒,让他在王都早作布置?”嬑节谈起正事。 “不必,” 唐景摇头,“苍舒应该早就得到消息,自会布置妥当,无需我们画蛇添足。倒是土行孙,立即召他回来,叫他暗中跟着。”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唐景又非莽夫,即便要去王都,也要做好万全之策。 有土行孙这个王牌刺客在暗中随行,什么下毒、暗杀之类的下三滥手段,就都算计不到唐景头上来。 “还有,替我准备几份拿得出手的礼物,到时要送给珈儿、柔儿,还有一些老臣故交,都不能忘了。需要什么,尽可去库房直取。”唐景嘱咐。 因着是国君赐婚, 诸如聘礼之类的,自不用唐景去准备。 可唐景又不是直男,好不容易回一次王都,哪能不专门准备一些礼物。 好在庭山接连洗劫了风犬、黑犬、赤犬三部,府库中倒也有不少拿得出手的宝贝,而且都是异域风情。 不至于太过寒酸。 “公子放心吧,婢子都记下了。”嬑节却是个能干的,能将诺大的公子府打理的井井有条,该给什么人该准备什么礼物,自然是不在话下。 正说着,仲熊赶来参见。 作为随行护卫,下午,仲熊已经被季狸、随象等人连翻轰炸,千叮嘱,万嘱咐,说什么也要护住公子周全。 急得仲熊都要赌咒发誓了,压力山大。 唐景自不去管,对仲熊说道:“跟着我的这些护卫,都是原来从王宫带来的王宫宿卫吧?” “是,都是老人,绝对的精锐。”仲熊很骄傲。 “把他们都换了,从出身庭山的战兵中重新选人,要那种身家清白,在庭山有家室的。”唐景淡淡说。 “公子,为何?” 仲熊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微微色变,“公子难道……?” “你别多想,我不是不信任他们,实在是这些人都是尧城本地人士,到了王都,难保不被诱惑。你可明白?”唐景目光灼灼。 人性, 是最经受不住考验的。 “末将晓得了。” 仲熊面色冷峻,却是绝不敢打包票的。 第34章 公子景?也就平平无奇啊! 发源于天阙山脉的阙水,由西向东,从唐国承平府境内穿梭而过;分隔鸡鸣国、唐国的浩浩幽水,分出一条支流,一路蜿蜒向北。 阙水、幽水支脉的交汇地,便是尧城所在。 两河交汇形成的广袤冲积平原,密布的水网,孕育出素有唐国粮仓之称的承平府,成为唐国政治、军事、经济、交通中心。 承平二字, 蕴藏着唐国开国先祖最为朴素的愿望。 略微讽刺的是,尧城因着建在河道附近,周围没有山脉阻隔,是个四战之地,历史上,曾有三次被东夷人攻破王都的尴尬记录。 即便如此, 唐国也无法舍弃这块膏腴之地。 为了阻隔东夷人缕缕进犯,唐国的做法是,毁去过去上百年辛苦建造的二十余座桥梁,全部改为渡口,倒也破有成效。 唯一的麻烦, 或许就是,唐军在承平府的调动同样处处受限。 这一日, 唐景一行跋山涉水,终于是来到尧城正南门郊外。 唐国乃是微末小国,王都自没有多雄浑壮阔,东西长5200米,南北长3500米,除宫门之外,东南各两门,西北各设有一座城门。 王城位于尧城西北角,占了王都四分之一的面积。 沿着王城中轴线,位于王城正南的西城区,自然也就成了达官贵人、王族公室、衙署等聚集地,乃是尧城最为繁华的地段。 除此之外的东城区、北城区, 民居、市场、作坊、武馆、书院、军营等各类建筑,杂乱无章地糅杂在一起,乱哄哄一片,既嘈杂又污秽,实在称不上有多美好。 尤其幽水支脉由南向北,自东城区、北城区穿城而过,每到雨季,河水泛滥,河道两侧房屋便要遭受水灾,简直痛不欲生。 难怪唐人要感慨:“临河居,居不易。” 正南门因着通往达官贵人居住的西城区,有明光旅将士日夜值守,也不见进进出出的小商小贩,来来往往都是马车,或是骑马。 小商小贩都走南二门进出。 遵照礼制,唐景身为封主,奉诏回都,并未骑马,而是乘坐专门的车架。 没错, 那车架便是十年前,他离开王都时乘坐的。 十年过去, 车架早已老旧不堪,不显当日豪奢,轴承咯吱作响,得亏撑了这一路。 唐景自然也不能着甲,嬑节特意替他选了一套湛蓝长袍,内里穿着软猬甲,倒也风度翩翩,仪表不凡,很是引得路人侧目。 “呼!” 勇猛如仲熊,见到城门的那一刻,也是长舒了口气,一路走来,他是提心吊胆,生怕半道遇到什么“蒙面劫匪”。 精神一刻都没敢放松。 望了一眼车架中的公子,衣袂飘飘,仪态翩翩,神情自若,身旁又有佳人作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弟子出来游山玩水呢。 羡慕啊!!! “公子,城门口似乎有人在迎接,好像是宗室。”仲熊眼尖。 “是吗?” 唐景将头探出窗外,远远看到一位身穿藏蓝锦绣鱼服的中年男子,面色微变,赶紧下了马车,朝着中年男子走去。 传说, 帝尧陶唐氏政权因水患而灭,唐国开国祖先为了警示后人,便将蓝色选做唐国主色调,故而王室男子多穿蓝色服饰。 演变至今, 蓝色服饰已然成了唐国王室专属,民间不可穿蓝。 “见过五叔!” 对着中年男子,唐景恭敬行了一礼,他原本以为,以二叔的性格,最多也就安排一名宗伯府郎中接待,羞辱于他。 哪成想, 五叔唐毅竟亲自出城迎接,当真受宠若惊。 宗伯府的职责很广,或者说很模糊,掌管王室宗族、礼仪、祭祀、版籍爵禄等事务,有点像后世礼部、宗人府以及钦天监的集合体。 五叔唐毅, 正是宗伯府宗令,跟司徒、司马、司空、司寇一道,并称五官。 “不错,当年的混小子,终于长大了。”眼见十年未归的侄儿竟有如此风采,渭文君唐毅眼中也是难掩赞叹。 难怪能在庭山折腾出那么大的动静,搞得二哥都不淡定了。 这次要不要站出来,说实话,唐毅也是很费了一番思量的,可他到底还是来了,都是一家人,何必搞得那么僵呢? “我是真没想到,五叔你能来。”唐景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王室成员从小便在勾心斗角中长大,论对朝局的嗅觉,只会比朝臣们更敏锐,五叔不可能不知道,眼下是个什么局面。 就这, 五叔还能亲自出面,实在难能可贵。 五叔身为宗令,在王室可不是什么边缘角色,明显是受二叔器重的。 这么做, 就更要冒风险了。 “臭小子,你难道不是我唐氏子弟?”渭文君性格豪爽,“结婚可是人生大事,再怎么着,也该有家中长辈出面操持。” “谢谢五叔。” 唐景还真有些心暖,瞬间拉近了跟王室的距离。 “咱们也别在这寒暄了,我带你进城,好好参观参观。不过,你小子好像也不用介绍,这十年,王都是一点都没变。”渭文君打趣道。 唐景也不确定,五叔是否话里有话。 两辆车架一前一后进了城,街上人来人往,随处可见游侠、士族,偶尔还能看到顶着一头火焰头发的祝融族人,身高超过三米的夸父族人。 那些戴着兜帽,背着长弓的,一看就是后羿族人。 奴隶们见了王族车架,吓得纷纷跪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士族子弟却是轻松惬意,有的还对车架评头论足。 商朝是一个极其分裂的朝代。 奴隶没有人权,仿如商品,卑贱如泥土。又因着武道盛行,上层社会又非常的开放、包容,充分尊重士人的权利。 就像现在, “那便是公子景吧?长得也平平无奇啊。” “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真是可怜了风华绝代的凤伽小姐,就要嫁到庭山那样的穷乡僻壤咯。” “苍天不公啊~~~” 对这些单身狗的吐槽,唐景自是熟视无睹。 嫉妒了不是? 严格来讲,唐景在王都是没有住处的,他从小在王宫长大,此番以外地封主返回王都,自不可能住回王宫。 王宫也早没了他的位置。 而唐景身为唐国嫡公子,又是国君赐婚,面上当然不能太寒暄,重新修建府邸肯定是来不及了。 二叔唐密虽然不乐意,但还是将唐景安置到唐哀公潜邸,也就是唐哀公生前的世子府。 也算是子承父业了。 将唐景送到潜邸之后,渭文君到底避嫌,没有进去,临走前笑着说道:“婚礼的事你不用操心,一切有我呢,保证办得风风光光。我说,你小子可真有福气,就凤家那小姑娘,王都多少子弟追求啊,愣是被你捷足先登了。” “有劳五叔费心了!”唐景莞尔一笑。 他还真不担心,王都哪个子弟追求凤珈,那不找死吗? 正出神呢,一位黑袍老者笑着走来,自我介绍道:“公子,我是府中管家,您有什么吩咐,尽管找我。” “知道了。” 唐景只是淡淡点头。 虽然时间匆忙,但潜邸里里外外都被打扫了一遍,张灯结彩,屋檐下挂满红灯笼,窗户、柱子上都贴满喜字,到处透着一股子喜庆。 相应的, 府里的丫鬟、仆役、家丁,包括管家,都已到位。 唐景知道,打从他踏进潜邸的这一刻起,就将生活在无数双眼皮底下,在二叔那,估计是一点秘密都没有。 这哪是婚房,根本就是一座牢笼。 偏生唐景还不能翻脸,装作不知,只是打发仲熊去勘察各处院落,布置哨岗,尤其要看紧每一名侍卫,严令侍卫,不准跟任何人接触。 安顿下来之后, 唐景对嬑节道:“你派人去给凤府送拜帖,就说,我明日要登门拜访。” 还不知道, 太宰凤罗阁对这门亲事是个什么态度呢。 第35章 忠烈无双,老将军! 唐公密正在批阅奏章,头也不抬,问:“公子景进城了?” 一旁侍立的谒者轻声应答:“是渭文君亲自到城门口接的,公子景住进潜邸之后,就派人往凤家送了拜帖。” “公子景带了多少人?” “除了一名随行侍女,身边只跟着十名卫士。” “倒是自信。” 唐公密面无表情,他原本预计,公子景要么任性不来,要么胡来,直接率部出征,那他都有应对之策。 怎么都能摁死。 没想到,公子景不仅奉诏来了,还只带了十名卫士,哪怕翻遍《唐律》,唐公密也挑不出一丝错来。 又问:“渭文君可有进府叙话?” “渭文君将公子景送到潜邸之后,就告辞离开了。” “知道了。” 唐公密挥手让谒者退下,心情似乎还不错。 尤其想到, 明天公子景要去凤家拜访的情景。 此番赐婚确实是神来之笔,不仅顺利将公子景诓来王都,还戳破了凤家的脸面,凤罗阁已经连续三天,称病没上朝了。 想想就很舒畅。 ………… 凤府,后花园。 “小青,我该怎么办啊。” 一袭水袖桃花长裙的凤珈,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一只青色大鸟说话。 那大鸟体格健壮,单脚独立,足有半人高,通体青色羽毛,外形跟传说中的神鸟凤凰竟有七八分相似。 头顶三根羽毛,已有九成转为纯金之色。 此乃青鸾! 坊间有传闻,说凤珈刚出生时,就有青鸾鸟绕梁而入,养了十几年,当初只有麻雀大小的青鸾,已经快要渡过幼生期。 “咯咯~~~” 青鸾可不懂主人的心思,伸出漂亮长喙,从主人白嫩手掌心刁起一颗星珠,就跟吃糖豆一样,嘎巴嘎巴,三两下就吞吃了个干净。 星珠为何珍贵? 一是很多秘宝需要星珠补充能量,二就是用来喂养星兽。 越是高等级的星兽,成长期间对星珠的需求就越大,仅一头青鸾,就耗去了凤家每年一半以上的开支。 换做普通人家,怕是养不起。 反倒是武者, 除非突破至皓月境,才能勉强汲取星珠里面的星辰之力。 “小姐,你都要成婚了,不高兴吗?”侍女小环很是费解,“奴婢已经打听到了,公子已经进城,还是渭文君亲自迎接的呢。” “高兴,可是,算了,跟你说了也不懂。”凤珈意兴阑珊,黛眉紧促。 国君赐婚, 实在太过出乎凤珈意料。 不仅让景哥哥涉险入都,凤家也是阴云密布,很多亲朋好友,对凤家已经是避之唯恐不及。 人还没走呢,茶就凉了半盏。 凤珈有憧憬过,有一天,景哥哥能骑着高头大马,抬着大花轿,风风光光将她迎娶入门。 绝不是被这般算计。 ………… 翌日, 唐景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造访凤府,满心以为,终于可以跟珈儿见上一面,却被家宰告知:“公子,我家老太爷近日卧病在榻,不见外客。” “连我也不见?”唐景惊了。 “公子还是请回吧。”家宰态度坚决,显然是收到指令。 刷! 仲熊拔除腰间长剑,怒喝道:“凤家,安敢如此怠慢我家公子?” 家宰不为所动, 到底是大户人家,哪怕是仆人,也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 “不得无礼!” 唐景面色阴沉,如果不是看在珈儿的面子上,他是真的要发飙了。 “公子!!!” 仲熊仍旧不忿,这都要成婚了,凤家竟派出这等态度。 是何居心? 实在太羞辱人了! “既然凤老身体抱恙,那就不叨唠了。”唐景挥手,让侍卫送上礼盒,“还请将这些礼物,代为转交。” “公子放心!” 家宰也是受了老主人之命,对公子景本人其实并无恶感。 还是凤家姑爷呢! “走吧!” 唐景跨上战马,转身离开。 刚走没多远,迎面跟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遇上,面色坚毅,腰间佩剑,气息内敛,一看就是高手。 后者笑容满面,远远就行了一礼:“见过公子!” “您是?” 唐景是真不认识,他对王都的记忆,仅仅来源原主,一个从小就没走出王宫半步的小公子,哪里认得那许多人? “是我唐突了,在下布隆,家父布燮。”中年男子笑着介绍。 “原来是世兄!”唐景恍然,“老将军身体可好?” 对布燮的事迹,唐景是有所耳闻的,十年前的幽谷之战,布燮跟公父一道都深受重伤,甚至一度昏迷不醒。 等到二叔唐密篡位,布燮已无力指挥明光旅,给了二叔可乘之机。 事后, 布燮懊悔自责,一怒之下,辞官归家,从此再未踏出府中半步。不仅是他,就连布家子弟也都一一退出官场,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外。 布家可是将门世家,也是唐国老牌世族之一。 就拿眼前的布隆来说,明明武艺超群,又是将门之后,却做士人打扮。 委实让人叹息。 布家无愧于忠烈之门,对布燮老将军,唐景更是心怀敬佩。 “家父身体还算硬朗,听闻公子回京,立即打发我往府上送拜帖,希望能跟公子见上一面。不巧,竟在此遇上。”布隆笑着说。 “老将军想见我?”唐景仿佛要将布隆看穿。 唐景现在就是个瘟神,就连在凤家都吃了闭门羹,王都的一干王公贵族们,躲他都来不及呢。 布燮老将军此举,委实出人意料。 “是!” 布隆神情平静。 “身为晚辈,理当是我登门拜见,就是不知道,方不方便。”唐景笑着说。 “方便,方便,” 布隆也笑了,“只要公子来,随时欢迎!”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唐景不再客套,跟着布隆,径直转道,往布家走去。 ………… “公子景,打发走了?咳咳…” 凤罗阁确实病了,不过是心病,靠在卧榻上,气色灰败。 “走了,不过,又被布家的人接走了。”家宰回报。 凤罗阁浑浊双眼精光一闪,却也没说什么,“知道了,你下去吧。” 守在一旁的凤山烈终于忍不住,道:“父亲,我不明白,何至于此啊。如此刁难,珈儿嫁过去,岂不是要受气?” 现在还想着跟公子景划清界限,不觉得太晚了吗? 君上摆明了已经不信任凤家, 再得罪公子景,岂不是两头都不讨好? “你不懂,咳咳,”凤罗阁眼神晦涩,仿佛一直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整个人也就跟着跨了,“我问你,倘若凤家热情接待了公子景,王都的这些世家权贵会作何反应,君上又会怎么想?” “会彻底远离凤家。”凤山烈嘴角苦涩。 “这便是了,哪怕我们只是做个样子,表明凤家跟公子景并非一条心,就算是君上,也该给凤家留条活路吧?其他世家明着或许不敢跟我们亲近,暗地里,真要求上门,总还能帮衬一二。”凤罗阁早已看透世情。 “就因为这,就要得罪公子景,那万一……” “没有万一,”凤罗阁眼神坚毅,“世家的生存之道,不是赌博,记住了,永远不要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那珈儿怎么办,她又该如何自处?”凤山烈还是很疼这个女儿的。 “珈儿…”凤罗阁明亮的眼神再次黯淡下去,“总有一天,她会明白我们的苦心,一个大而不倒的凤家,跟一个彻底没落的凤家,到底哪个,才是对公子景真正有利的。” 凤山烈默然。 第36章 证据吗?还真有! 唐景从布家回来,嬑节一边替他更衣,一边报告说:“公子,方才宫里的谒者来过,传达君上口谕,让您明天上朝议政。” “知道了。” 唐景微微皱眉,不知道,二叔又在耍什么把戏。 按照礼制,刚进城,唐景就派人往宫里递了帖子,倒不是非要跟二叔见上一面,只是想借机进攻看看柔儿。 没成想, 真正见面,竟是要在朝堂之上。 “这是准备当众羞辱我吗?”唐景暗自冷笑。 “公子,婢子听说,今天没能见到凤小姐。”嬑节却是消息灵通。 “嗯,” 唐景的怒气早就消了,“明天,你代我去看看珈儿,告诉她,不要多想。” 非正式拜见, 嬑节又是婢女,凤家当再无阻拦的道理。 ………… 第二天, 唐景特意起了个大早,沐浴更衣,赶到王宫时,还是最后一批到的。 到底是没习惯上朝的人。 好在大商虽然也有早朝之说,但却远不像后世那般惨无人道,既不用凌晨三四点就起床,也不用每天都上朝。 《唐律》规定:王庭旬日辰初上朝。 也就是每十天上一次朝,朝会时间定在早上七点。 宫门外,三五成群聚集着等待上朝的大臣们,可惜唐景一个都不认识,那些人倒是都认出他来,远远站着,悄声议论着。 唐景眼神扫过去,又都躲躲闪闪。 不用刻意去看,唐景一下就注意到,被围在人群中间的鹤拓——国君身边的大红人,传说中的唐国第一高手。 后者似乎也感知到唐景目光,竟微微颔首,远远打了个招呼。 唐景目光微凝。 不用刻意感知,他便知晓,鹤拓已经突破至皓月境,那若有若无,环绕其身的月华之力,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师傅玉鼎真人身上就有。 甚至于, 就在昨天,唐景还在布燮老将军身上感知到同样的气息。 星辰境武者,无论三重,六重,还是九重,都只是气血上的差别,气血充盈者,再通过后天锻炼,便可提升力量、速度、敏捷、体质等后天属性。 配合武技、兵刃、铠甲等外物,便能发挥出数倍杀伤力。 但说到底仍只是物理攻击。 皓月境武者不同,修炼已经触及神魂,于识海之中升起一轮皎洁皓月,凝聚月华,筑结月宫,生长月桂。 可以神魂调动体内星辰之力,或是注入拳脚,或是附于兵刃、铠甲,发动半物理半能量攻击,威力自然非同寻常。 因此, 皓月境武者,往往被称作武道宗师。 至于最上一层的烈阳境,于丹田之中生生化出一轮烈日,可将体内滂湃的星辰之力破体而出,使出能量(法术)攻击。 此等境界的武者, 每一位都是无上大宗师,只有大商所在的中土,玄武、苍龙、朱雀、白虎四大王朝,以及传说中的海外仙山才会有。 常人难觅真容。 面对鹤拓这等武道宗师,哪怕唐景前不久刚借助星辰丹,将修为提升至星辰境八重,还是下意识握紧腰间佩剑。 好在唐景身为公子,有佩剑上殿的特权。 当当当~~~ 伴着悠扬的钟磬之音,众位大臣鱼贯而入,穿过雄伟厚重的宫门,沿着固定的青石板驰道,来到王宫正殿——开阳殿。 分作左右,依次站列。 唐国乃微末小国,国务并不繁杂,在王都为官的有限,主要就是太宰,以司徒为首的五官,以及以奉常为首的九卿。 倘若遇到有特定之事商议,还会额外有郎中、外臣等人参加。 像唐景, 便是属于特例。 稍倾,唐公密在内监唱喏声中,缓缓步入大殿,坐上王座。 准确说, 那还不应该称为王座。 因为唐公密只是公侯,只有像定州霸主天狼国那样的大国,以及角星域霸主葛天国那样的上国,其国君才有资格称王。 哪怕是阙丘国、互市国这等中等之国,国君都只能称公。 只是, 商朝对礼制并不太苛责,加之立朝五百余年,大商对八百诸侯国的掌控力越来越虚弱,一些规矩也就渐渐驰废。 到了如今, 就连唐国这等微末小国,都敢堂而皇之地将国都称之为王都。 底线, 本来就是用来突破的。 “君上万年!” 诸臣见礼之后,谒者唱喏:“宣,阙丘国使臣,宿沙国使节进殿!” 唐景面色微沉, 这是一上来就要鞭尸啊。 果不其然, 两位使臣进殿之后,因着太宰凤罗阁称病没有上朝,朝议由司马鹤拓主持,出列,对那宿沙国使节说道:“贵使前番污蔑,说我唐军进犯贵国,现已将当事者公子景请来,还请当面对质,以便消除误会。” 跟着, 又对阙丘国使臣道:“还请贵使做个见证。” “好说!” 阙丘国使臣笑着点头。 他乃是阙丘国常驻唐国使节,此番站出来,倘若真是唐国理亏,那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阙丘国不会插手。 而倘若是宿沙国污蔑,胡搅蛮缠, 那么,身为唐国的盟约国,阙丘国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鹤拓祭出阙丘国使臣,实质已经让王庭立于不败之地,不管结果如何,都不会波及到王庭,让唐公密难堪。 也算颇有手腕了。 在场大臣们齐齐看向唐景,倒是以幸灾乐祸者居多,他们中的一大半都是唐公密嫡系,自然不想看到庭山几次三番出风头。 “叫你出风头,这下傻了吧?” 宿沙国使节更是自信,站在宿沙国的立场,公子景离开庭山,他们的计谋就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只是不清楚, 公子景此番来到王都,带走多少骷髅军。 没了火鸦兵、骷髅军,区区庭山城卫旅,又有何惧哉?宿沙国只需派出一支三千人的骑兵,长途奔袭,一日便能攻破庭山城。 加上有道义优势,宿沙国就更无所顾忌。 “误会?”宿沙国使节没有客气,一上来就准备坐实公子景罪行,气焰嚣张道:“敢问公子,庭山大军洗劫我风犬部落,人畜不留,可是属实?” “属实!” 唐景面无表情。 阙丘国使臣听了,忍不住看了公子景一眼,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角星域诸国确实也有不少即便东夷人进犯的战例。 但是, 将东夷一个部落全盘打包带走,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唐国竟出了这么一个人物, 只可惜…… “又敢问公子,十月廿八,庭山大军又悍然进犯风犬地界,在鼓风岭,无端袭击我宿沙三部联合训练之大军,可是属实?”宿沙使节咄咄逼人。 来了! 大殿之中也有少数几位大臣,看向公子景的目光,有些不落忍。 这项罪名倘若坐实,那公子景的处境将非常堪忧,届时,就算唐公想要“袒护”公子景,怕也是无能为力了。 鹤拓面无表情, 如果可以,他是不愿这么去陷害一位有功之臣的。 奈何君命难违。 唐公密坐在高台之上,同样的面无表情,默默注视着堂下站的笔直的侄子,心中不知该畅快,还是该失落。 甚至于, 有那么一丝丝的不落忍,感觉对不起死去的王兄。 只是很快, 唐公密便将这一丝不必要的感情,以心中杀伐之剑,斩了个粉碎。 身为王者, 他就不配有感情。 人群之中,世子建已经快要掩饰不住他那微微上翘的嘴角了,不知怎么的,对这位堂弟,他竟本能感到厌恶。 这下好了! 唐景也在笑,“所谓的三部联军,明明就是冲着攻灭我庭山来的,怎么到了贵使口中,竟成了联合训练?” “扯!” 宿沙国使节气势很足,“风犬部落被灭,我宿沙酋长为了防范唐军再次犯境,特意嘱咐三部在风犬地界展开联合巡查。你竟说是要攻打庭山,有证据吗?” 战争发生在宿沙国界之地,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为了往公子景身上泼脏水,这位宿沙国使节,甚至已经不惜将宿沙国描述成受人欺负的柔弱之国。 这还是大家熟悉的东夷吗? 唐景心中对宿沙国越发警惕,脸上却是在笑,“证据吗?还真有。” 说着, 唐景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诏令,“启禀君上,这是我率部攻破黑犬寨时,从黑犬族长房中找到的,宿沙国酋长给黑犬部落下达的军令,上面明确记载,着高继能统帅三部联军,攻灭庭山。” “!!!!” 宿沙国使节眼睛瞬间瞪得比驼铃还大。 第37章 大胆刁奴,还不自己掌嘴! “你这是污蔑!” 宿沙国使节有些乱了方寸。 “污蔑?” 唐景冷笑,又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纸,“我这还有宿沙酋长发给赤犬族长的诏令,你要不要一起看?” “对了,我似乎还找到贵使跟黑犬族长来往的密函,要我读出来吗?” “你,你.....” 宿沙国使节支支吾吾,再不敢嘴硬。 唐景不再管那使节,他的对手也从来不是什么使节,转身对唐公密道:“君上,事实已经很清楚,庭山发兵,只为自保,绝无挑起两国争端之意。倒是宿沙国,三番两次试图攻灭庭山,到底是何居心?还望君上为庭山主持公道。” 大殿为之一静。 原本等着看好戏的大臣们,此时皆面面相觑。 原本预想中的一场风暴, 竟就这般峰回路转。 全程佛系的渭文君唐毅,此刻也忍不住扫了唐景一眼,这个侄子的手段,还真是令人意外,“有备而来吗?” 心中赞叹的同时, 渭文君眼中却也闪过一丝忧色,他是不希望看到王族再生内乱的。原本,他都想着,看是否找个机会,调和君上跟唐景的关系。 现在看来, 怕是不成了。 两个强人之间的碰撞,他还是别参和了。 唐公密再不爽,此时被架了上去,也只能捏着嗓子表态,对宿沙国使节道:“贵国缕缕寇边,竟还诬陷我国重臣,莫非以为,唐国真是软弱可欺?还请贵使转告宿沙酋长,真要开战,唐国一定奉陪到底!” 宿沙国使节羞得无地自容。 唐公密又看向鹤拓,“公子景两次率部,抵御宿沙来犯之敌,于国有功,司马府当核定战功,给予恩赏。” “诺!” 鹤拓到没觉得什么。 在他看来,两国能不开战,那是最好的。 “庭山抵御外敌,乃是职责所在,不敢当君上赏。只是,臣下有一个小小请求,恳请君上恩允。”唐景却站出来搅局。 庭山将士, 即便要赏,那也只能接受唐景这个封主的赏赐。 他不会给王庭将手伸进庭山的机会。 “什么请求?说说看。”唐公密很谨慎。 “柔云公主年已及笄,按制,当搬出王宫,别府另居。恳请君上恩准臣下,将柔云公主接到庭山居住。” 对妹妹唐柔的处境,唐景是有所耳闻的。 诺大的王宫,处处皆是心机算计,唐柔名为嫡亲公主,地位实际还比不上那些唐公密妃子所生的庶出公主,受尽了冷落与欺辱。 虽然和亲之事是唐景一手搅和的,但也在一定程度上损了唐柔的名节。 王宫已然没了唐柔的容身之地。 之前,唐景远在庭山不说,触角更不可能伸向戒备森严的王宫大内,即便知晓唐柔在宫里吃了许多苦,受了很多委屈,也是有心无力。 此番返回王都, 定是要将唐柔从宫里接出来的。 唐公密仿佛要将唐景看穿,悠悠说道:“你要接柔云公主出宫可以,但要接到庭山,大可不必,就接她去潜邸一同居住吧。” 唐柔这个人质, 唐公密是怎么都不可能轻易舍弃的,哪怕已经价值十分有限。 “谢君上恩典!” 能接唐柔出宫,唐景已经心满意足了。 之后的事, 之后再想办法。 或许是因着唐景方才的惊艳表现,散朝时,竟有几位非唐公嫡系的大臣,主动跟唐景打招呼。 算是破了冰。 ………… 唐景在内监高公公指引下,准备将唐柔接出宫去,走着走着,突然皱眉,“这不是去翠云宫的路?” 高公公小心翼翼回道:“五年前,公主就搬到落霞宫居住了。” “落霞宫?” 唐景对王宫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并不记得有落霞宫这么一座寝殿。 七拐八绕,来到王宫西北角一处狭厌之地,从路上遇到的零星宫女、内侍,就可知此地之冷清,像极了后世的冷宫。 远远就听到里面传来吵闹之声。 “朱妈妈,午膳怎么只有米粥、鱼干,且不说肉,公主就是想吃点时令青菜,这总该有的吧?” “哎呦喂,你可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以公主的那点月例,又是大冬天的,有鱼干吃就不错了,青菜多贵啊。” “公主的月例还少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一半都被你扣下了。” “哎呦喂,这可冤枉死我了。公主被宿沙国拒了亲,名节都毁了,王都内外,哪家还敢要啊?怕是要在这宫里终老,不得存点体己钱吗?” “就算要存,那为什么放你那,八成是贪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上个月你弟弟在崇明坊买了房,钱哪来的?” “哎呦喂,瞧瞧这尖牙利嘴的,公主,您可得替老奴做主啊,老奴做这一切,可都是为公主您打算啊。” “你们吵你们的,别拉上我。” “公主!” 宫女紫衣都要气哭了,“您再不管管,明日怕是连鱼干都没得吃了。” “没有就没有吧,反正我也不大爱吃。” “瞧瞧,瞧瞧,还是公主明事理,”朱妈妈越发趾高气扬,“我说紫衣丫头,你少在这挑事,小心我上少妃那告你,将你打发出宫去,卖给人牙子。” 宫门之外, 高公公看着公子景越发阴沉的脸,赔笑说道:“公子,这个朱妈妈是革兰宫放出来的老人,跋扈得很。那紫衣,是公主身边的贴身宫女。” “多谢公公告知,” 唐景深吸一口气,踏进院中。 远远看到,一位身量销瘦,面目清冷的年轻姑娘,正在厅堂用膳,仿佛对外面的世界充耳不闻,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冷漠。 喝粥的动作似乎都是计算好的,不紧不慢。 说是用膳, 到像是在完成什么任务。 走廊上,一名素衣宫女正噘着嘴,叉着腰,擒着泪,看看公主,又看看院子里的朱妈妈,都不知道该生谁的气。 那朱妈妈却是得意的,像打了个胜仗的将军。 两人见到突然出现的唐景,皆是愣住,这栖霞宫除了送饭的内监,哪里还出现过男人? “愣着干什么,还不拜见公子!”高公公呵斥。 “拜,拜见公子!” 朱妈妈最有眼力劲,虽然眼生,但看唐景一身蓝,便知是王室子弟,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这高公公她可是认识的,在宫里地位高着呢。 “公公,宫里可有奴仆当着主子的面,大喊大叫的规矩?” 虽然公子景说的不紧不慢,也无任何故作冷酷,高公公却是浑身一激灵,对朱妈妈道:“大胆刁奴,还不自己掌嘴!” “是,是!” 朱妈妈却是欺软怕硬的主,吓得赶紧打了自己一耳光。 唐景没有表示…… “再重些,不要停!”高公公喊。 “啪啪啪……” “再,再重些,不要停!”高公公就差亲自下场了。 “啪啪啪……” 朱妈妈吓得脸色发白,愣是不敢停一下。 唐景只是静静看着,看得高公公,包括走廊上的紫衣都头皮发麻。 更诡异的是, 柔云公主就跟个没事人一样,还在厅堂以相同速度喝粥。 直到朱妈妈一边脸都打肿了,嘴角渗出血来,唐景这才开口说道:“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高公公,替我转告君夫人,我需要一个解释。” 他还没蠢到去找革妃算账。 革妃不过是一少妃,是妾,君夫人才是正妻,后宫之主。 至于君夫人会如何处置此事,此事又是否会引发君夫人跟革妃之间的宫斗,搞得王宫后院起火。 那就不是唐景要考虑的了。 他算是想清楚了,越是来到王都,就越不能低调,刻意高调一些,说不定,反而能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诺!” 对公子景,高公公算是真正认识了。 跪在地上的朱妈妈原本以为已经渡过这一劫,听到这话,吓得瘫倒在地,跟个死狗一样,哪里还有半点威风。 柔云公主被欺负成这样,归根结底,不过是没人替她出头罢了。 否则, 在这冷酷的王权时代,收拾一个奴仆,不过一句话的事。 第38章 洁身自好景公子 收拾了恶奴, 唐景越过呆若木鸡的紫衣,进了厅堂,在唐柔对面坐下。 “你,用膳吗?” 唐柔总算注意到唐景这个陌生人,虽然没见过,却眼熟的很,不知怎么,更有一丝天生的亲近之感。 这很奇怪! 也或许,唐景长得实在太帅了,看着就不像个坏人。 “好啊。” 唐景笑容温和,如沐春光。 “那你吃这个吧,这个很好吃的。”唐柔下意识护住怀中小米粥,将一碟黑乎乎的鱼干推到唐景跟前。 “那我尝尝。” 唐景拿起案台上一双没用过的筷子,夹一块鱼干,放入嘴中。 又紧, 又硬, 一股子烟熏味。 商朝人的饮食中,牛肉最贵,羊肉、禽肉次之,鱼肉再次之。 至于后世主流的猪肉,上层人不吃,底层人又吃不起,还未成为餐桌上的主流,甚至都不如鱼肉。 为何? 因为这个时代的猪圈,是跟厕所建在一起的。 厕所在上, 猪圈在下,也称豕牢。 懂了吧? 上层贵族认为猪肉是不洁之物,宁愿嚼鱼干,也不愿吃猪肉。 怕也只有在庭山,唐景带头吃猪肉,还在朔风居发明数种猪肉新吃法,庭山人这才发现,猪肉真好吃! 随着往来客商传播,唐国有些地方也渐渐盛行吃猪肉,但远还没有成为主流,尤其是作为王都的尧城。 天生的古板。 得益于承平府水网密布,河流众多,鱼类资源较为丰富,鱼肉倒是成了王都圈子餐桌上的常客。 贵族们真正享受的是鲜鱼, 可不是唐景吃的这种,没有食盐腌制,只通过晾晒、烟熏等简单手法鞣制而成的鱼干,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售价还比不上冬天的时令青菜。 吃了一块鱼干,唐景放下筷子,对还傻站在屋檐下的紫衣道:“去将公主行囊收拾好,这就随我出宫。” “出宫?” 唐柔清冷双眸中,终于闪过一丝神采,迟疑道:“你,你是谁?” “我是三哥啊。” 唐柔跟他分离时才五岁,一晃十年过去,记忆都模糊了。 “你真是三哥?”唐柔右手微微颤抖。 “你忘了,小时候,我经常带你跟珈儿到湖边玩。” “那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我.....” 唐景一时卡住,竟不知该怎么解释。 ………… 出乎意料的是,唐景接回唐柔的第二天,革妃就派人将朱妈妈及其家人送到潜邸,“少妃说了,朱妈妈自作孽不可活,任由公子处置。” “还有……” 侍者递上一份礼单,“公子三日后大婚,少妃特意备了一份薄礼。” 唐景扫了一眼礼单,入眼都是玉石、锦缎、裘皮等珍贵之物,甚至还有一座王都郊外的庄子,出手不可谓不阔绰。 “替我谢过少妃,少妃,可还有什么交待的?” 侍者更高兴了,“少妃说,公子跟公子裘都是外放的公子,应该有共同语言,往后可以多亲近走动。” “知道了。” 唐景细细揣摩革妃话中之意,“公子裘,难道也对王位有野心?”公子裘的封地在屏山府,就是唐公密当公子时的老封地。 听说挺活跃的。 “有趣!” 放下礼单,唐景招来嬑节,“将那朱妈妈贬为奴隶,仍旧送到公主院中伺候,具体怎么处置,全凭公主决定。” “明白!” 了解了公主在宫里的遭遇,嬑节也很是气愤。 在大商, 奴跟奴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宫女是奴,出身大多是平民、自由民,乃至乡绅,甚至有达官贵人主动将女儿送到宫里当宫女的。 虽为奴,倘若国君恩赦,是可以外放出宫,正常嫁人的。 奴隶就不同,完全的没有人权不说,可任由主人买卖,就连子孙后代都是奴隶,祖祖辈辈无法超脱。 再没有什么惩罚,比这个更有趣了。 昨天,唐柔的一声质问,问的唐景是哑口无言,自觉亏欠这个妹妹许多,自然是要想着法子补偿。 “昨天你去看珈儿,都聊什么了?”唐景又问。 “小姐问的,都是公子在庭山的一些生活细节,趣事,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公子的风流债。”嬑节面色古怪。 为了自污名节, 唐景十五岁开始,便在庭山经常出入酒肆、风月之地,不出两年,便在唐国赢得一个浪荡公子之名。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婢子说,那些都是谣言,公子还是很洁身自好的。” “很好!” 唐景扫了嬑节一眼,后者身子一紧,溜也似的走了。 ………… 宿沙城。 “将军的计划,失败了啊。”酋长异牟寻难掩失望。 “末将考虑不周,还请酋长责罚!” 孔宣惭愧,计划失败,他有两个没想到。 一没想到,公子景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心胸格局,明明被诱骗到王都,竟能忍住不带去火鸦兵、骷髅军傍身。 公子景离开庭山不久,骷髅军便在幽谷巡视。 前不久, 庭山骑兵在跟白毫斥候拼杀时,竟直接祭出了火鸦囊。 毫无疑问, 这都是来自庭山的警告。 二没想到,阙丘国的态度这般坚定,朝堂对质之后,阙丘国使者便单独找到宿沙国使节,表明了阙丘国的态度。 如此一来, 宿沙国既无法发奇兵突袭庭山,也没底气发起灭国之战。 算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且容唐国再蹦跶一阵吧。”异牟寻很不甘心,倘若不是为了顾及黑夜计划,以他的暴脾气,早就发兵了。 “对那座即将建成的要塞,将军还要多费点心啊。”异牟寻嘱咐。 在这个武道盛行,星兽遍地的时代,除了像潼关、三山关、游魂关、陈塘关那样的超级要塞,没有什么要塞是坚不可摧的。 就看准备复出多大的代价。 “酋长放心,末将一定想办法摸清幽谷要塞底细。”孔宣最不解的便是,庭山到底是怎么解决水源问题的。 ………… 夜,潜邸。 暖阁之中,仲熊、嬑节两位心腹都在,门外还有卫士把守。 明天就是大婚之日,唐景却在琢磨,怎么离开王都的问题,看向仲熊,“这几日,亲卫队试探得怎么样了?” “潜邸周边至少有十二处暗哨,不排除有的暗哨有战兵驻守。每一位卫士出门,必定都会被人跟踪,到了城门口,就会被明光旅守卫以各种理由拦下。” 仲熊很担心。 “你那边呢?”唐景又看向嬑节。 “苍舒派人传来密信,说,王都郊外,所有官道,包括山道小路,都有明光旅设卡,理由是为了防备宿沙国报复,提升战备,清查细作。丹陵府乌锤旅也有往庭山周边调动迹象,就是放着庭山大军生乱。”嬑节声音低沉。 “这么说,我这是回不去了?” 两人沉默。 “先就这样吧,只要宿沙国不破坏幽谷要塞建设,暂时困守王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见机行事吧。”唐景说。 这次来王都, 除了明面上的实力,他还带了五百骷髅兵。 再多也没有用。 哪怕将火鸦兵、骷髅军都调来,也没办法跟明光旅正面对抗,五百骷髅兵,不过是在危机关头保命之用。 尤其是在鹤拓那样的高手面前,唐景甚至都没有召唤骷髅兵的机会。 前番进宫, 唐景胆敢有什么忤逆之念,绝对会死得很惨。 “通知苍舒,派人查一下公子裘的底细。”唐景突然想起一事。 第39章 一见娘子终身误 冬月十五,宜婚娶。 今天的王都是热闹、喜庆的,天还没亮,宫人就将从凤家到潜邸之间的街道洒扫干净,挂上一盏盏大红灯笼。 明光旅战兵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分列街道两侧。 国君更是下令, 所有在王都的官吏休沐一日,与民同庆。 引得路人纷纷议论。 “国君对公子景很好啊,简直视同己出,如此排场,我记得,去年世子大婚,也不过如此吧?” “谁说不是呢。” “公子景还真是幸福啊,又能抱得美人归,又有如此殊荣。” “那也是庭山两战两捷,狠狠挫了宿沙人的锐气!” “确实是天作之合!” 外面很热闹,潜邸的气氛却有些诡异。 为了继续示好于唐景,革妃再派内侍传话:“世子建串联王庭诸位大臣以及大部分王族成员,全都不来参加婚宴。” 目的, 无非就是要杀一杀唐景威风,找回面子。 摆明了要孤立唐景。 “公子,现在该怎么办?”嬑节有些担心。 原本热闹的婚宴,倘若都无人参加,那丢的脸可就大了,甚至会成为唐景一辈子的耻辱,让人笑话。 大商推行一夫一妻制, 妾可以纳很多位,但正妻只能有一个。 因此,虽然这一场婚礼是唐公密策划的,对唐景而言,仍旧具有重大意义,可以说,是他一生中少有的几个重要时刻。 仲熊气得骂娘,“这要是在庭山,我非……” “你想干什么?” 唐景瞪了仲熊一眼,虽然他也很气愤世子建的下作手段,但现在却不是抱怨的时候,而是要想办法怎么弥补。 他自己到没什么,却不能让珈儿受了委屈。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将来,唐景真要上了位,那凤珈便是当仁不让的后宫之主,倘若有人提及这场婚礼,说竟无一名宾客。 往后, 凤珈又怎么统御后宫? “公子,要不把宴席撤去一部分?”嬑节提出建议。 总好过席面空荡荡的... “不用。” 唐景摇头,他还犯不上这般自欺欺人,摘下腰间玉佩,对嬑节道:“你拿着这个,替我去请一位特殊的客人。” “好吧!” 嬑节接过玉佩,满心疑惑。 “临了,再往凤家走一遭,务必将此事告知凤家。”唐景嘱咐。 宾客不至, 某种意义上,也是在损害凤家颜面。 凤家如果知趣,就该动用他们在王都的人脉,尽可能地规劝一些人来参加婚宴,至少要让面上过得去。 唐景在王都能借重的,也就是凤家的人脉了。 他本人在王都的关系可谓一穷二白,总不能指望那几位,只在朝堂上打过招呼的点头之交吧? 那太幼稚了! 这些人或许会在唐景得意之时,锦上添花,却绝不会在此时,冒着得罪唐国未来国君的风险,雪中送炭。 “我这就去!”嬑节深知事态紧急。 “公子,需要我做什么?”仲熊主动请缨。 “你也去办一件事…” “公子,这样成吗?”仲熊疑惑。 “去办吧!” 唐景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世子建吗?” 唐景眼中泛着冷光,今日如此做派,别怪他将来不留情面。 打人, 还不打脸呢。 ………… 世子府。 暖阁之中,世子建慵懒地舒展身躯,在唐公面前一板一眼的刻板公子,在自己的地盘,却是肆意得很。 “都安排好了?”世子建正在大快朵颐。 “世子放心,我跟各家家宰都通过气,也都确认过了。”家宰回道。 “很好。” 世子建心情很愉悦,“那就等着今天看好戏吧!” “世子,这件事,是不是跟宫里通报一下?”家宰小心提醒,他也是担心世子玩脱了,到时候,背锅的不还不是他。 “不必,” 世子建可不敢让公父知晓此事,“公父身体欠佳,这种小事,岂能叨唠?” 唐公密身有暗疾之事,随着伤势反复发作,甚至有一次在朝议时咳嗽不止,已经是无法遮掩。 王庭上下,该知道的,基本都知道了。 甚至民间都有了传闻, 说什么,国君这是遭到反噬之类的。 结果就是, 几名造谣者被司寇府抓进大牢,之后,便再无人敢议论此事。 ………… 临近黄昏,鼓乐喧天。 在众多别有用心之人窥探下,唐景穿着只有祭祀时才会穿的礼服,乘坐车架,在上百人簇拥下出了潜邸,往凤家走去。 仲熊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侍卫戒备左右。 唐国权贵都集中住在西城区,潜邸跟凤家之间更是只隔了一条街道,都位于临近王宫的核心坊区。 到了凤家,同样的张灯结彩。 无论唐景,还是凤珈,哪怕是在权贵圈子中也都属于顶流,又是国君赐婚,宗伯府操持,每一步都要符合礼仪规制。 排场是排场 却并不像民间婚礼那般热闹有趣。 车架赶到凤家不久,一袭红装的凤珈,便被搀扶着出了门。 大商民风开放,并没有盖红盖头一说,唐景下了车架,抬头,目光跟凤珈在半空中交汇,竟是千百种滋味,各自涌上心头。 王都一别,已是十年。 当年的景哥哥,如今成了雄踞一方的封主,威名赫赫。 更高了, 也更俊朗夺目了! 昔年稚嫩可爱的小丫头,身量骤然长开,成了窈窕淑女,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似姣花照水,又似霁月抚风。 眉宇间的一丝英气,更添绝代风姿。 前世那些被三大神术加持的所谓女神,在凤珈面前,莫不黯然失色,正应了一句话:“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唐景那颗沉寂的大叔之心,骤然躁动起来。 牵着凤珈白嫩如玉一般的手掌,唐景能感觉到从小手传来的微微震颤,他原本松弛的心,此刻竟也难得有些紧张。 于凤珈而言, 景哥哥是她从小就认定的夫君,此时紧张,也只是出于少女的羞涩。 唐景可不一样, 换了一个灵魂的他,对凤珈这位小小新娘的感官,自然更复杂一些。 就好像, 原本想慢慢养成,忽然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两人上了车架,并排而坐,一言一行皆符合礼仪规范,接受周围百姓的观瞻,仿佛一对谪仙璧人,降落人间。 传奇, 从此刻开启…… ………… 车架回到潜邸,从正门而入,在宗伯府官吏操持下,经过一套繁琐而又极具仪式感的礼仪,婚礼总算落成。 凤珈先被送入婚房,唐景却要准备迎接众位宾客。 而那些躲在暗中之人,此刻也已经是兴奋到了极点,将目光悉数对准潜邸大门,都想看唐景的笑话。 最先到的, 便是几家跟凤家相熟,都称凤罗阁为老师的,在王都官吏。 凤罗阁嘴上不管唐景之事,到底心软,看在孙女凤珈面子上,还是发动了凤家在王都的人脉。 也算是一种示威吧。 世子建得报,只是笑骂了一句:“老不死的,看你还能折腾到几时。” 又对家宰道: “将那几位去赴宴的,名字全部抄录下来。” “诺!” 家宰心中一凛。 衰落的凤家,能量总归是有限的,除了开头十几辆马车,之后,便再无一名宾客到来,场面一度冰封。 门口迎客的仲熊,脸上更是火辣辣的。 哪怕是布隆的到来, 也没有丝毫缓解场面上的尴尬。 那些一路围观这场盛世婚礼的王都百姓,此时也都发现了不对劲,议论纷纷,“咦,怎么没人来赴宴?” “不应该啊!” “如此盛大的排场,如此冷清的宾客,啧啧……” “这一看,公子景到底无法跟世子媲美,想当年,世子婚礼,整个王都的权贵都去了,官爵低一点的,更是连进门吃酒的资格都没有。” “到底是边陲土包子,上不了台面。” “咦,你们看,那不是杜老先生吗?”有人突然惊呼。 在无数人注视下, 一辆牛车缓缓走来,车架上端坐着一名布衣老者。 第40章 公子景,好人呐! 在唐国, 有两位老人门生众多。 一位是凤罗阁,执宰唐国相权十数年,坚如磐石。 另一位便是杜宪,原先是公子景的老师,唐公密上位之后,辞官归隐,著书立说,后来更是在尧城郊外的寒山,创立了寒山书院。 凤罗阁的门生多为政治攀附,杜宪的门生才是实打实的学生。 杜宪在十纪时代以及礼制等领域的研究,都颇有成果,声名甚至传到临近的鸡鸣国、更始国、阙丘国、互市国等等。 被誉为唐国最有学问之人。 像杜老先生这等闲云野鹤之人,竟来参加公子景的婚宴,轰动可想而知。 “啧啧,还是公子景有牌面啊!” “杜老先生这一出场,便胜过万千宾客。” 众人正感慨呢,又看到街道尽头走来一群人,皆素衣素袍,神情拘谨,仿佛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手里提着鸡蛋、鲜鱼、鸡鸭、冬笋等土产。 “?????” 众人一时懵逼,不知该作何反应。 “咦,那不是王五他娘吗?”围观者中有人认出熟人。 “王五是谁?” 周围人顿时围了过来,八卦之魂瞬间就被点燃。 “跟我一个街坊的,原本是明光旅战兵,十年前就战死在幽谷。” 陆续的, 又有人认出相熟之人,大都是生活在东城区、北城区的平民或者底层士族,身份无一例外,都是当年明光旅阵亡将士的亲属。 当然, 有些其实还在庭山,只是被王庭登记为阵亡。 “公子景,莫不是将当年阵亡将士的亲属都请来喝喜酒了?”众人渐渐回过味来,都不知道该如何吐槽了。 这事, 办得漂亮! 贵族邀请一群平民赴宴,还是婚宴,在这唐国还是头一遭,或许会惹来权贵的嘲笑,但围观百姓,却都感觉心里热乎乎的。 “公子景,亲民,不忘本,好啊!”有人感慨。 “确有先公风范!” 有人忆起,唐哀公可也是以仁慈治国。 ………… “世子,出事了。”家宰匆匆来报。 “怎么,莫不是有人不听招呼?”世子建面色顿时冷了下去。 王庭官吏都是明白人, 在世子府发出明确讯号之后,都该明白——这是一次站队。 “是杜老先生。” “那个老家伙?”世子建更加不爽了。 当年,公父也曾出面,想聘请杜宪为他的老师,愣是被杜宪拒绝了,还说什么,“世子诚心进学,可上寒山书院。” 他堂堂一个世子,怎么可能上山读书? 梁子也就结下了。 奈何杜宪颇有声望,哪怕他贵为世子,也拿杜宪无可奈何。 “算了,去便去吧。就算去了一个杜宪,那潜邸不还是门可罗雀?” “呃……” 家宰迟疑一下,道:“公子,潜邸宴席,已经座无虚席了。” “你说什么?!”世子建拍案而起,“那些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区区一个杜宪,能有这么大的号召力?” “不是,是公子景另外邀请的。属下调查过,都是十年前幽谷之战时,战死疆场的明光旅将士亲属。”家宰说。 “啊???” 世子建也是一脸懵逼,随即大笑,“我这位堂弟,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竟然叫一群平民凑数,当真丢了我宗室脸面。” 家宰默然。 ………… 王宫。 正在批阅奏章的唐公密,听到谒者告知发生在潜邸的奇闻,也是愣了半响,临了说了一句:“胡闹!” 也不知道说的是公子景,还是世子建。 对世子建给公子景下套,唐公密是知晓,也是默认的,他倒不像世子建那般小肚鸡肠,并非是要看公子景出丑。 而是想看看, 布燮那个老家伙会不会出门。 之前有王庭老臣拜会布燮,前几日,公子景又被布燮主动邀请到府中做客,已然在唐公密心中种下一根刺。 不想, 布燮没有出现,杜宪倒是出现了,还有一群奇奇怪怪的人。 真是...... ………… 不管外界如何议论,潜邸中的婚宴总算是热闹开席。 杜宪、布隆等贵客都在上席就坐,唐景亲自作陪,其余宾客则是在外间临时搭的流水席就餐。 这个时代没有桌子、椅子,外间流水席以一条条案台拼接成一排排的长龙,诸位宾客分列两侧。 讲究一点的,身下还会铺块垫子。 不讲究的, 直接就席地而坐。 《礼记》有云:“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所谓礼不下庶人的礼,指的并非礼貌,而是指照古法制定的各项礼仪规程,比如用膳,每位客人都要单独准备一个案台,分开就餐。 放在权贵之家,这自然是没问题的。 可普通老百姓哪有这些个讲究,家里吃饭,从来都是围坐在一起,或是站着,或者蹲在院子里,或是端着饭盆满村跑。 礼不下庶人,指的便是,这些繁文缛节普通人无需遵守。 士大夫遵守即可! “刑不上大夫”也并非指士大夫犯罪却不用遭受刑罚,而只是说,对待士大夫,不适合使用五刑之中带有羞辱性质的刑罚。 比如墨(刺字)、劓(割鼻)、剕(断足)、宫(阴刑)之类。 避免士大夫社会性死亡。 哪怕是盘坐在青石板地面,那些将士家属也都拘谨得很,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能来这么尊贵之地做客,生怕弄脏了地面。 正因为此, 唐景没有为了表现亲民,而跑去跟那些人敬酒,显得太过做作、出格不说,也只会让双方都感到不自在。 对客人最大的尊重,就是要让客人感到舒服。 宴席只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却是宾主尽欢,唐景亲自将杜宪送到门口,作了一揖,“今日多谢老师!” 倘若杜宪没来,那今日的宴席可就一点牌面都没了。 当然, 杜宪对唐景的亲近,也就止于此了。 唐景曾多次去信,邀请老师杜宪到庭山为官,但都被拒绝,这次他以玉佩为信物相邀,打得乃是公父旗号。 最后一点香火之情,也就此了结了。 “不谢!” 杜宪扫了一眼从侧门鱼贯而出的将士家眷,神情严肃,“公子将这些人请来,合乎于情,却于礼不合,不妥!” “学生受教了!” 唐景自不会蠢到跟老师犟。 古人的阶级观念早已深入骨髓,岂是他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倘若不是事急从权,他也不会做出这般出格之事。 真要慰问, 对这些亲眷而言,怕是派人送去一些米面粮油,要更实惠一些。 省得遭罪! 而且,今日此举,在百姓中或许能赢得一些民心,但是在贵族圈子中,怕又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遇到老古板,怕是要来一句:“羞与之为伍!” 孰得孰失, 也只能唐景自个儿掂量了。 布隆刻意留到了最后,向唐景告罪:“老爷子非说要来,让我给劝下了。” “世兄费心了,劳烦世兄给老将军带个话,就说,这顿酒,我下次再单独给老将军补上。”唐景笑着说。 布燮突破至皓月境,外人是不知道的。 唐景自然也不会蠢到,这么轻易就自爆了布燮这张超级底牌。 让二叔瞎捉摸去吧! 送走宾客,返回府中,仆役们正在收拾剩菜残羹,唐景长舒了口气,倒是一下清闲下来,他现在只要专心做好一件事—— 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