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宠冠后宫》 第一章:春风得意 承恩公苏府,后花园。 在靠墙的茂密树丛下,一个面色苍白身材瘦弱的小女孩儿双手抱膝坐在地上,小脸上那一双大眼睛明亮得有些耀眼,如同华贵的宝石一般闪着光。 她看着花丛中央精巧夺目的华丽秋千架,眸子里水汪汪地漾着渴望。 她好想坐一坐大姐的秋千架呀,那么漂亮!坐在上面荡起来该有多好玩啊!可惜……不知想到什么,小女孩儿神情黯然地低下了头。 “你走开!谁让你靠近我大姐姐的秋千架的,你个下贱胚子!还不快滚!” “二姐,我,我只是……”小女孩儿话还没说完,就被她的二姐打断了。 “呸!谁是你二姐,你个庶出的给我提鞋都不配!” 小女孩儿脑海里闪过这段画面,想坐上秋千架的渴望瞬间被浇息了。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雲娇,雲娇,你在哪儿?” 苏雲娇听见了姨娘压抑着的声音,拍了拍裙子站起来,眉眼一弯,脸颊两边浮现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姨娘,我在这里。”苏雲娇亦是轻轻应了一声。 温姨娘听到声儿便寻摸了过来,还不时朝四周望了望,明明也算是这府里的半个主子,那小心翼翼的样子竟连奴仆都不如。 “三小姐,我不是叮嘱过你今天是个大日子,不要到处乱跑吗?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温姨娘娇柔的脸上两道柳叶眉蹙着,话中略带责备。 “反正也没有人把我放在眼里,我在不在又有谁知道呢。”苏雲娇低下头,牙齿轻轻咬住下唇,双手绞在一起。 前儿个宫里传来旨意,当今圣上钦点承恩公嫡长女苏柏香为太子正妃,府里这会儿正在举行赏花宴,人来人往不管真心或者假意,总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热热闹闹的一团和乐。 这种时候也怪不得没有人能注意到一个小小的苏雲娇。 但就算是再微小的人物,也能变成棋盘上一颗不可忽视的棋子。 苏雲娇身为未来太子妃的妹妹,就算不是嫡亲的,却怎么说也不该缩在小小的后花园。 无它,因为承恩公夫人看见她会不高兴。 没有人敢让夫人不高兴,所以苏雲娇只能躲在见不得光的角落里。 温姨娘顿了顿,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然后牵着她的手往回走,边走边说:“姨娘今儿个做了你最爱吃的桂花水晶冻,准保你吃个够。” 苏雲娇一副开心的样子,牵着姨娘的手快步走着,装作嘴馋的不得了。 与此同时,前面那块后来打通重建的花园正好戏连台上演。 “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桃花扇》 台上的戏子一甩袖,眼波顾盼流连之间,将那繁华过后的孤寂与落寞展现的淋漓尽致。 承恩公夫人江素心居台下首席,边看戏边嗑瓜子儿,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 这时,一个丫鬟走了进来,她先是福了福身,然后说道:“夫人,淮阴侯夫人到了。” 江素心精神一振,连忙起身搭着丫鬟的手不疾不徐地迎了出去。 淮阴侯府的大公子张炳添生的俊秀出众文武双全,江素心早就打算为自己的小女儿说一门好亲事了,这张炳添门第和前途都是一等一的好,是她的上上之选。 若不是苏家是后族,兼之苏柏香被封为太子妃,是绝计攀不上这样的好亲事的,她待淮阴侯夫人自然也格外殷勤些。 当今圣上之母端贤太后自先帝在时并不得宠,然而因为母族苏家在前朝颇为得力,又加上儿子格外争气,先帝看在两者的面子上遂封其为皇后,其子封为太子,后先帝崩逝,太子名正言顺登基,是为承元帝。 算上当今太后,苏家其实出了两位皇后了,也算得上名副其实的后族。 然而俗话说得好,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看起来风光无比的苏家也有着自己的难处。 看似位高权重的承恩公,手里没有一点兵权,再多的荣华富贵也不过是空中楼阁。 再加上苏家根基浅,往上数五代也就是地里刨食的泥腿子,在这天潢贵胄遍地走的京城,即便是后族也比不上世世代代扎根在此的老牌世家,不看官场上的人脉关系,光是论教养和底蕴便差人家一大截,真正的名流贵族根本不屑与之交往。 早年间,苏家的女眷出门应酬没少被人私底下笑话过,好在运道不错,靠着苏家女挣了个承恩公的爵位,这不,苏家又要出一位皇后了。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那些公侯勋贵之家嫉妒的眼珠子都红了。 现在满京城都在传苏家女儿的美名,那些说亲的媒婆都快要踏破苏家的门槛了,顿时苏家女在这京城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比那能下金蛋的母鸡还金贵。 今儿苏府筹办赏花宴,满京里凡是名头响亮的贵妇小姐都在园子里坐着呢。 “哟,王夫人,怎么到的这么晚,可是路上有事儿耽搁了?我可是一直巴巴地盼着您呐!”身穿葱绿色衣衫领口绣白玉兰的江素心拿着湘妃团扇热情地走向淮阴侯夫人王氏。 王夫人瞅着园子里随处可见的名贵花草,亭台错落之间布局雅致又大气,花园各处放满了冰块,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戏,台下棚子里坐满了人却没人出汗,不由暗自点头,她略带笑意开口:“真是不凑巧,家里那个皮小子贪凉多用了些冰碗,正我要出门的时候闹肚子,打着滚儿地一口一个“娘”地唤我,这我哪禁得住,立马叫了大夫,这不才迟了些。” 王氏一共所出两子,分别是大儿子张炳添和小儿子张炳瑞。 江素心拿团扇挡了半张脸“咯咯”直笑,边笑边说:“姐姐改日可一定得带瑞哥儿来府里顽,到时候妹妹把冰碗放他面前,看他还敢不敢贪嘴。” 王夫人有些暗恼,自家孩子随便自己怎么说,可不需要外人说三道四!不过她的面上还是浮现着笑意,亲切嗔道:“妹妹可别再打趣我了。” 江素心还想再说两句,站在她旁边的妇人忙说道:“大嫂和王夫人莫光顾着说话,站着累,先入座吧。” “二弟妹言之有理,姐姐快快入座。”江素心令她的贴身丫鬟碧莲给王夫人带路。 第二章:迁怒 王夫人吁了一口气,在丫鬟的引导下就了座。 王夫人一走,江素心立马沉了脸,对站在她旁边的妇人说道:“我做事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今日是我操办的赏花宴,你最好给我规矩点,别乱出风头,否则有你的好果子吃!” 妇人张氏有苦难言,一张脸快要垂到胸口,为了自家夫君的前程二房必得牢牢贴着大房,她也只得在比自己年龄还小的大嫂面前伏低做小,一个劲儿的说着好话。 江素心“哼”了一声,心情舒泰了这才领着她往回走。 王夫人是来的最迟的,但因她身份尊贵又加上事出有因,倒也没人说什么。 “各位夫人先用些点心,等会儿好移步赏花。”江素心热情地招呼着众人。 就在这时,“汪”!“汪”!两声,一只浑身雪白,憨里憨气的小狗儿突然闯进了人们的视线中,一个小丫鬟慌里慌张地跟在后面,看得出来她很焦急。 除了江素心,其余人都是茫茫然不知所措,但随即有人笑着开口道:“哟,这是谁养的小狗啊?真是又漂亮又可爱,看着就舒心。” 众人撇嘴,在这里除了那位承恩公夫人,还有谁敢把狗放进来?这些人真是惯会见缝插针的谄媚。 果然,江素心正招呼着小丫鬟把爱犬抱过来,看样子不仅不生气,还十分的高兴。 她转过头来,笑吟吟道:“这是雪团子,也不知怎么了,平日里乖巧得很,今儿竟无缘无故得跑到这里来了,真是该打。” 在这儿坐着的都是人精,自然不会有人指责江素心没规矩。 “呀!” 正当众人挖空心思地想怎么别出心裁的夸赞那只雪团子时,坐在上面的承恩公夫人发出一声惊呼。 只见她眉毛扭在一起,一只手捏着小狗的后腿,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里。 原来浑身雪白的小狗后腿那儿缠着一圈又一圈儿白布条,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来。 跟着小狗跑过来的丫鬟眼见事发,脸色忽的煞白,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不住的磕头求饶。 江素心身边的江嬷嬷脸色异常难看,正要叫人把这丢人现眼的贱蹄子给拉下去时,江素心饱含怒气的声音先她一步响了起来。 “是谁?是谁伤了我的雪团子?说!” 小丫鬟浑身一抖,含着哭腔唯唯诺诺地说道:“不是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啊!是,是雪团子跑得快了些,奴婢没追上,奴婢找了半天也没找着,等雪团子回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旁边坐着的夫人们皆觉得江素心有些小题大做,瞧这小丫鬟的做派,这苏家的规矩还真是有点儿一言难尽。 江嬷嬷在一边十分着急,她拉了拉江素心的衣袖,提醒她注意场合。 江素心似是强压下一口气,挥手让那小丫鬟抱着雪团子下去,才强打起精神又和诸位夫人们应酬起来。 淮阴侯夫人等几位身份较尊贵的贵妇脸色异常难看,觉得来苏府的赏花宴本就是纡尊降贵,此事一出更是觉得受到了侮辱,不多一会儿就告辞离开了。 江素心挽留不及,只觉得满心烦闷,一时间瞧什么都不顺眼,眼神瞥见站在一边木头状的二夫人张氏,不由迁怒于她。 张氏偷眼看见江素心阴恻恻的眼神,身体不禁抖了一抖,心里直叫命苦,怎么就摊上了江素心这个嫂嫂。 没过一会儿,赏花宴就散了,江素心命江嬷嬷去查雪团子的伤是怎么来的,她则带着人回了院子,将张氏不尴不尬地晾在了那里。 张氏只觉羞愤欲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忍受着下人们的议论,最后灰头土脸地走了。 玉澜堂,噼里啪啦的声音一阵儿又一阵儿地传来。 下人们眼观鼻鼻观心,脚步匆忙又轻巧,恨不得消失在这个地方。 “什么?竟然是那个小蹄子!真是反了天了,去,把她给我带过来!”江素心不敢置信的声音飘出门帘子,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令所有人心里升起了一阵猫抓一样的好奇。 随即江嬷嬷脸孔阴沉的走了出来,即将踏出房门的时候,她那三角眼迸出冷冷的寒光,对在场的人警告道:“今天的事谁要敢多嘴说了出去,仔细她的皮!” 众丫鬟头埋得紧紧的,恭敬应声。 江嬷嬷“哼”了一声,急匆匆走了。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 “小姐,您跑慢点,奴婢要跟丢了。”丫鬟小翠气喘吁吁地跟在苏雲娇后面。 “你快来呀,快来追我,追上我我就把姨娘给我做的桂花水晶冻赏给你。”小姑娘一路跌跌撞撞的跑着,脸上透出两团不正常的红晕。 小翠是温姨娘给女儿挑的贴身丫鬟外加玩伴,七岁的小孩儿,一心只顾着吃,嘴馋的不得了,闻言嘴巴里立马分泌出了涎水,她嚷嚷着:“看我不追上你,桂花水晶冻一定是我的。”追了上去。 “哇!小翠快来!这有一只好漂亮的小狗。”苏雲娇突然停了下来,望着脚边惊呼,好似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小翠见苏雲娇停了下来,满脑子都是桂花水晶冻在飞来飞去,压根儿没听清楚苏雲娇说了些什么,她往苏雲娇身上一扑,两人便往齐齐往前一扑。 “嗷!” 两人都听见了一声奶声奶气的狗的惨叫。 “小,小姐,什么声音啊?”小翠煞白着一张脸,拉着苏雲娇站了起来,一边四处张望,一边怯生生地问道。 苏雲娇脸色有些惨白,倒也没有跟她这个傻乎乎的丫鬟计较,蹲了下去两手一合拢,吃力的抱起来一团雪白。 “呜~”,“呜~”,“呜~”。 这叫声,奶声奶气又凄惨可怜。 “哦,乖啊,乖啊,没压坏你吧?”苏雲娇一边轻柔地抚摸着怀里的小狗儿,一边撅着小嘴轻哄着。 小翠抚了抚胸口呼了一口气,原来是小狗啊。 她凑上去好奇地看着苏雲娇怀里的小狗,看着那湿漉漉的大眼睛,顿时被萌的不要不要的。 “小姐,这只小狗好漂亮啊!”小翠惊叹道。 她伸出手,似乎想摸一摸那狗,但她看见了小狗后腿上的一抹红色。 这可把小翠给急得,她伸手拉了拉苏雲娇的袖子,指了指小狗的后腿。 苏雲娇一惊,对小翠说道:“哎呀,肯定是咱们扑下去的时候压着它了,地上石子多,保不齐是被磕着了,你快去拿点药和布条来!” 小翠有些犹豫,她被再三叮嘱过不得离开小姐身边的。 苏雲娇再三催促,小翠跺了跺脚飞快得跑了回去。 等小翠将药拿回来时,苏雲娇正抱着小狗坐在地上休息,见她回来便和她一起给小狗上了药又用白布条将之包起来。 两人逗了一会儿小狗后就恋恋不舍地将小狗放走了。 第三章:借题发挥 怡香馆,温姨娘正坐在临窗的炕上做着刺绣,葱白的手指捏着针线落下又扬起,阳光撒进来映在她白净无暇的脸上,贞静柔淑,气氛祥和,活脱脱一幅美人图。 奈何房子陈旧,屋里空荡荡的,不免让人叹息遗憾。 一个丫鬟掀了粗麻布帘子走了进来,略带慌乱地行了礼,说道:“姨娘,夫人院里的江嬷嬷板着脸带着几个人气势汹汹地过来了,怕是来者不善。” 温姨娘闻言,连忙汲了鞋子下炕,将绣绷放在缺了一条腿的案几上,惴惴不安地走了出去。 她询问丫鬟桑月可知道是什么事,桑月惶惑道:“奴婢也不知,不过夫人不是在前头主持赏花宴吗?按理说不应该结束的这么早啊。” 温姨娘脸色凝重,夫人一向不把她们这些个妾室放在眼里,如今这般兴师动众,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然而她却无能为力没有半点法子,只能强颜欢笑,打起精神来。 “江嬷嬷怎么有空来,是夫人有什么吩咐吗?”温姨娘急匆匆迎了出来,面带笑容姿态恭敬,甚至还屈身朝江嬷嬷行了礼。 江嬷嬷大剌剌受了,鼻孔朝天“哼”了一声,二话不说下令道:“将三小姐带走!” 温姨娘一听,这还得了!顿时大惊失色,略有些慌乱道:“三小姐刚玩累了睡下了,不知夫人唤她有什么事,不如稍后妾将她唤醒,等收拾妥当了妾再亲自领着三小姐去给夫人请罪。” 江嬷嬷冷笑道:“温姨娘还是莫要为难奴婢,到时候夫人怪罪下来,你我都吃罪不起。” 说完摆手命身后的人将三小姐找出来带走。 苏雲娇就这样被强行拖了出来,苍白的脸上满是不解与惶恐。 温姨娘看着,只觉得五脏六腑搅在一起,心疼得厉害,女儿才七岁,稚子无辜,为何要这样对她! “带走!”江嬷嬷一挥手,气势昂扬地出了怡香馆。 温姨娘眼见江嬷嬷带走了苏雲娇,她无能为力,一时间泪如雨下。 “姨娘别哭,不是还有老爷吗?我们去找老爷!”温姨娘身边的贴身丫鬟连翘哄劝道。 温姨娘果真止了哭,精神一振,好似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喃喃着:“对,找老爷,找老爷救我的娇娇,快,快走。” 说完便拉着连翘的手要往外冲去。 连翘“哎”了一声,说道:“姨娘,先别急,奴婢得重新为您梳妆打扮一下再去见老爷。” 温姨娘顿足,只好随着连翘进屋去了。 玉澜堂,江素心都快要等得不耐烦了,才有丫鬟禀报江嬷嬷回来了。 “夫人,人带来了。”江嬷嬷命人将苏雲娇放开,然后站到了江素心的身边去。 “见到嫡母不知道行礼问安吗?你姨娘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江素心冷眼瞧着苏雲娇,面带烦恶。 她与承恩公苏靖轩的感情并不太好,却很在意自己的面子,素来不喜欢妾室庶女之流到自己面前添堵,更别提自己还有三个子女,就算为着孩子着想,这些庶出的都得压得死死地,不能让他们抢了风头去! 苏雲娇平时还算机灵,但突然出现几个人将她推搡着出了门一路带到玉澜堂,现下整个人都是懵的。 江嬷嬷见状,就给站着的仆妇使了个眼色,于是苏雲娇就被人给推着跪到了地上。 江素心却像没看见似的,端起一盏茶,慢悠悠揭盖子抿了一口才说道:“你年纪小又加上身体弱,就应该好好呆在屋里,做做女红什么的才是正经,当初也是瞧在你体弱,温姨娘看着又是个老实人的份儿上才准许你养在生母膝下。” 方和颜悦色地说完这一句,却转眼就将茶盏“砰”一声磕在桌子上,翻脸如翻书地疾言厉色道:“可你姨娘竟然随意纵着你,弄伤了我的雪团子,以为包扎起来我就看不见,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多鬼心眼,莫不是你姨娘对我这个正室心怀妒忌不满,所以唆使你来挑衅我!” 苏雲娇听到这儿,总算是明白了过来,她刚想解释,可忽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如今已不是简单的爱犬被伤了想出口气,夫人怕是要借着这件事来整治姨娘! 苏雲娇想到这里,眼泪顿时哗哗的流下来,一边“砰”“砰”磕头一边说:“都怪我,母亲,都怪我,是我顽皮不听话才伤了母亲的雪团子,还请母亲宽宏大量饶了我,不要跟我计较。” 江素心哽了一下,脸顿时就青了,她暗恼:这该死的下贱秧子!平日里瞧着老实木讷病歪歪的,不成想竟是个鬼机灵的!让她想发作温姨娘那个贱人都找不到她的错处! 江嬷嬷在一边看得干着急,于是借着呵斥下人的话来提醒江素心,她竖起眉毛故意板着脸朝先前那个迫不及待将苏雲娇给推倒在地的仆妇呵斥道:“放肆,就算三小姐再有错,那也是你一个下人动得的?小姐是主你是仆,就算小姐有错那也是你的错!你可得时时刻刻记得尊卑有别!还不滚下去!” 那个仆妇却是整个人都懵了,呆在原地不知所措,好半晌没反应过来,好好的,这火怎么着就烧到她身上了?还是她身边有个机灵点的,推了她一下,朝苏雲娇努了努嘴,示意她先下去。 那仆妇明白过来,暗骂晦气,连忙退了出去。 江素心听了江嬷嬷意有所指的一番话,却是眼神一亮,不由得唇角一翘,她也是糊涂了,没有由头又怎样,她就不能捏造一个出来了?毕竟尊卑有别嘛。 江素心于是朝苏雲娇厉声喝骂:“竟还敢顶嘴,小小年纪就学会花言巧语,长大了还得了,先不说你心性歹毒,连一只狗也不放过,其次,不尊嫡母举止无礼,毫无丁点大家闺秀的教养,来人啊,给我拖下去!” 借着她眉毛一挑,得意又阴沉道:“温姨娘教养三小姐无方,给我带过来,今儿个本夫人就一起教训了!” 第四章:罚跪 “慢着,夫人如今脾气是越发大了,不过一只畜牲,何必看得这么紧,传出去未免叫人笑话。”苏靖轩背着手缓缓走进来,面色淡淡微带不悦。 温姨娘不远不近跟在他的身后,柔软白皙的脖颈因头脑低垂而显得格外纤长。 待众人向苏靖轩问了安,温姨娘向江素心行了礼后,这玉澜堂就安静的仿佛没有人气儿似的,下人们纷纷垂着头,当自己是空气。 这时苏雲娇小心翼翼,怯怯开口道:“还望父亲莫要怪罪女儿无法向父亲行礼。” 江嬷嬷抬头,冷冷地觑了她一眼。 江素心则是无声冷笑。 苏靖轩皱眉,说道:“跪着做什么,还不起来,我看你也是被惯得有些不知分寸了,还不下去,这几日就在屋子里静下心做做刺绣抄抄佛经吧。” 苏雲娇乖顺地应了声“是”,旋即颤巍着站了起来,一抬头就看见江素心冷冷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要把她戳成筛子似的。 苏雲娇下意识低了头,身子一歪把脸藏到了站在她旁边的温姨娘怀里。 温姨娘二话不说揽过她,行了礼欲退下。 “慢着!”江素心强忍着怒气开口,接着说道:“带三小姐下去,温姨娘留下。” 温姨娘听了这话,扶着苏雲娇的手不禁抖了一下。 “你是做妾室的,应该安分守己,能够抚养雲娇是夫人对你的信任,既然没有约束好她,就是失了做妾室的本分,等会儿自己给夫人请罪。” 苏靖轩冷漠的声音回响于耳边,温姨娘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曾经待她如珠如宝的人,那些美好甜蜜的回忆,仿佛只是她做过的一场黄梁大梦。 看来,她终究还是因连累了他而被厌弃了。 她于青春年少时最美好的年华与他相遇相知相恋,奈何门不当户不对,一个是卑贱的商贾之女,一个是承恩公府金尊玉贵的嫡长子。 为了与苏靖轩在一起,温媛不听父母的劝告,以死相抗,和娘家撕破了脸后如愿入了苏家,却只能做一个小小的妾室。 少年时有情饮水饱,觉得只要能在一起朝夕相见,名分这些都可以不在乎。 没过多久她有了苏雲娇,但却被江素心给折腾得早产了,孩子落下了先天不足的病症。 苏靖轩狠狠责罚了江素心,太夫人碍着子嗣不好说什么,但对她却由原先的无视变成了挑剔和不满。 没过多久,苏靖轩又在朝堂上被人攻讦宠妾灭妻,差点丢官罢爵,再深的情份也被磋磨得只剩下厌恶了。 温姨娘闭了闭眼,自此她被夫人视为眼中钉,惹得太夫人不喜,又失了老爷的宠爱,下人们拜高踩低,一个个都给她下绊子,最艰难的时候,连一口热茶都喝不上。 幸得太夫人怜惜孩子,将苏雲娇接到她身边养了一阵子,她的日子才好过些。 那个时候,她就彻底死心了, 温姨娘让丫鬟领着苏雲娇下去,她则是跪在了地上,向江素心认错。 苏雲娇挣扎着想留下,却被人紧紧拉着往外走,她一边走一边扭过头看着温姨娘的背影,小脸儿惨白。 江素心朝温姨娘轻蔑一笑道:“你错哪儿了?” 区区一个妾,一个玩意儿!以为仗着老爷的恩宠就能和她顶着干不成!更别说这么多年了,长得再漂亮也不过是个半老徐娘,昨日黄花罢了。 温姨娘实打实地磕了两个头,说道:“妾纵着小姐胡来,此为一错;伤了夫人的爱犬隐瞒不报妄图瞒天过海,此为两错;不认错还仗着老爷的信任,挑拨夫人与老爷,此为三错。” 江素心听了这番话,如同这大热天饮下一盏冰碗,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舒坦了。 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既然知错了,那你就…” 她的话还没说完,坐在一旁的苏靖轩便接过来说道:“就到夫人的院子里跪着,什么时候夫人的气消了,你就什么时候回去。” 说完就撂了茶盏走了。 江素心听了却是肺都要气炸了,她明明想让温氏以教养不佳为由到江嬷嬷手底下学规矩,到时候怎么磋磨这个贱人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儿,没成想苏靖轩竟然让温氏罚跪,还跪在她的院子里! 这个天杀的! 想到这里,江素心气的掀桌子,那些个杯盏全部被拂到了地上,顿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温姨娘被一块碎瓷片刮到了脸颊,那白皙的脸上顿时滚出了血珠子,血迹蜿蜒而下。 江素心身边却围了一堆丫鬟婆子,焦急着说:“夫人仔细伤了手。” “快,给夫人拿帕子,再去准备点儿热水。” “哎呀,那药膏也拿点儿来。” 温姨娘见这里乱成一团,不由得往旁边挪了挪,江嬷嬷眼角余光瞥见她,立马嫌恶地说道:“我说,温姨娘,您还杵在这儿做什么,没听见老爷是怎么说的吗?真是,出去出去!” 立马有丫鬟过来撵温姨娘,还装作不小心的样子踩了温姨娘的手,硬是重重的碾了几下才让温姨娘起来。 “哟,对不住啊温姨娘,您没事儿吧,奴婢也是挂心夫人,这才不小心伤了您,您还是出去跪着吧,夫人这会儿怪忙的,没空理你的。”丫鬟毫无歉意,有恃无恐地说道。 温姨娘敢怒不敢言,只好捧着手到外面去跪着。 玉澜堂这边乱成一团。 此时怡香馆也不得安宁,苏雲娇回来之后就跟丢了魂儿似的,坐在门槛上直勾勾地看着外面。 这可把一众人给吓坏了,站在一边又是哄又是劝,却没半点用。 接着她被人半强迫地搀了起来,她紧紧抿着唇,一只手死死的抓着门扉,倔强着不肯走。 桑月担忧地看着她,心想姨娘被罚跪的事情到底该不该知会一声。 不说的话姑娘迟早会知道,可说了的话姑娘难保会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儿来。 苏雲娇后来知道的时候是因为连翘被遣了回来,心里又急又气又恨,头一仰竟晕了过去。 这下所有人都慌了神儿乱作一团,连翘没有办法,跺了跺脚先是去了江素心院子里,却被告知夫人歇下了,她无法,苏雲娇的身体不好,一但发生状况就无比凶险,她只得冒险去找太夫人。 第五章:碰壁 松鹤堂,整座院子因为其主人的沉睡而显得格外安静。 “嬷嬷,求求你让我进去吧!求求你了!我们姑娘晕了过去到现在还没醒,大夫说过,姑娘本就体弱,若是稍有不慎,那是要出人命的啊!”连翘拉着松鹤堂值夜嬷嬷的手,声泪俱下地哀求道。 两个值夜嬷嬷却是一脸冷漠,呵!笑话!为了一个不怎么受待见的庶出小姐承担得罪太夫人和大夫人的风险,她们可没这么好的心肠,也忒不值得了! 连翘的哭泣声开始越来越大,两个嬷嬷面色微变,一个上前捂了嘴,一个则是压低了嗓子警告道:“连翘丫头,识相的就赶紧滚回去,莫怪我没提醒你,吵醒了太夫人,就算你家小姐得救了,从此以后都别想得到她老人家半个好眼色!” 连翘的脸色顿时煞白了,那嬷嬷见状只当她知晓了轻重,遂放开了她。 这时,警告她的那位嬷嬷忽然捂了肚子,状似痛苦道:“糟了!我怕是吃坏了肚子,又是痛又是恶心想吐的,我要去趟茅厕,老赖家的你先守着,我走了。” 说完便弯着腰捂着肚子急匆匆跑了。 老赖家的嫌恶地皱了皱眉,暗道麻烦。 连翘却是眼睛一亮,心道:两个人走了一个,剩下这个就算是用钱砸也能砸出来吧。 老赖家的估计也不想把连翘得罪得太死,于是是面有难色地说道:“连翘姑娘,不是奴婢不帮你,实在是都这个点儿了,太夫人早就歇下了,就是给奴婢十个胆子也不敢扰了她老人家的清梦啊!” 连翘一听,暗自庆幸自己早做了准备,她拉着对方的袖子哀哀地哭求,暗地里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塞进了对方的怀里。 老赖家的一愣,胳膊横过来搂着荷包,感受到那沉甸甸的份量之后,那橘皮样的脸倏然伸展开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真是,好久没收到份量这么足的孝敬了,虽说在太夫人的院子里当差是有面子,走到哪儿都能得三分薄面,但是她一个值夜嬷嬷,油水却不是很足,刚好,家里媳妇刚生了娃,正缺钱用! 可是,这万一得罪了太夫人丢了差事,那就不好办了呀! 老赖家的恋恋不舍地捏了捏荷包,很是纠结。 连翘见对方犹豫不决,于是一咬牙下了狠心,她说道:“嬷嬷只管去禀报,事成之后姨娘自会好好感谢嬷嬷,到时自会给足了嬷嬷补偿。” 老赖家的眼睛一亮,狠下心决定搏一把,就算丢了差事,温姨娘那儿的银子也应该足够弥补她的损失了! 于是她对连翘客气的说道:“连翘姑娘稍等,奴婢这就去禀报,就算拼了这把老命也要帮姑娘把话带到!” 连翘自是装作一脸感激的点头,实则心里已经把对方喷了个狗血淋头,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老东西!真真儿是比那吸血的蚂蝗还可恶! 连翘在心里骂了对方一顿,突然心头一紧,差点忘了正事!得让老赖家的快些进去禀报,不然刚把这个搞定,那个又回来了可就不好办了! 老赖家的得了银子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转了身就进去了,她自己也知道耽搁不得,到时候三小姐没能及时得救,又吵扰了太夫人,那可就两面不讨好了,既然答应了做这个苦差事,那就做得彻底些! 连翘在外面等着,心里则跟油煎似的,一边担心太夫人万一不肯出面怎么办,一边挂心着苏雲娇的病,自然而然就把去茅厕那个婆子给忘记了。 那婆子姓马,是个寡妇,身边也没个一儿半女,平日里也是深居简出不喜欢跟人打交道,存在感极低。 此时,二夫人张氏的院子无声无息地亮起了微弱的灯火。 “你可确定那老赖家的一定会进去通报?”嗓音细细的有些尖锐,听这语调又有些懒洋洋的,那橘黄的光晕朦朦胧胧的映出张氏略带柔弱的侧脸,与白日里低眉顺眼又憋屈的样子判若两人。 马婆子老老实实地把头低着,低声说道:“奴婢敢肯定老赖家的一定会进去通报,她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家里正缺钱用,那连翘不傻,定会使银子,如此一来事儿就成了。” 张氏听了这话,提起的心放了放,拿团扇挡了半张脸,秀气的打了个呵欠,马婆子识趣儿的退下了,临走时得了二十两银票。 “水嬷嬷,有人找你。”丫鬟绿儿上了回廊,对守在门边的水嬷嬷指了指不远处的花坛。 水嬷嬷皱了皱眉说道:“老赖家的不好好值夜守门,来找我做什么?” 绿儿手里攥着一角碎银子,怯怯地说道:“奴婢也不知道。” 水嬷嬷只好提了绿儿的灯笼到花坛那儿去见人。 老赖家的左等右等,只觉时间从未如此漫长。 终于,她看见了挑灯而来的水嬷嬷,人一上前她就抓着水嬷嬷的袖子焦急道:“老姐姐,可不得了啦!三小姐突然晕倒,又请不了大夫,还劳烦您做个主啊!” 水嬷嬷顿时觉得索然无味,还以为是什么事儿来着,真是,这老赖家的也忒不懂事儿了,这么点儿小事也敢试图惊动太夫人。 老赖家的见水嬷嬷不为所动,不由得有些慌。 “老姐姐,就麻烦您大发善心进去说一声吧,万一三小姐捱不住,到时候太夫人失了孙女儿心情不好怪罪下来,对老姐姐也不好啊!还不如您现在说一声,到时候也牵连不到您身上去不是。” 老赖家的腆着脸在那儿劝着太夫人贴身伺候的水嬷嬷,上下嘴皮子一磕碰,话说得贼溜。 无奈那水嬷嬷就跟老僧入定似的,眼皮子耷拉着,就是不肯进去说一声。 开玩笑,一个不受宠姨娘生的不受重视的小姐,能有什么地位,就算出了事那也是命,怪不得别人。 “太夫人!太夫人!三小姐晕倒了!求求您老人家救救她吧!求求您了。”老赖家的不管不顾,索性大声嚷了开来。 “你!”水嬷嬷的脸都青了。 第六章:妥协 “桂枝,出去看看怎么回事,这院里的下人是越来越不守规矩了。”太夫人平淡的声音从纱帐中传出来。 一等丫鬟桂枝从床边的地铺爬起来,低低应了声“是”,先是点了灯烛拿灯罩罩上,然后才脚步极轻的退了出去。 水嬷嬷见灯光从窗户映出来,顿时骑虎难下,看样子太夫人已经被惊动了,等会儿她若说是无事,一顿板子必少不了,可当真将三小姐晕倒的事儿报上去,到时传到大夫人耳朵里,那她岂不是将大夫人得罪了?这可怎么是好啊! 水嬷嬷想到这里,又是焦急又是愤怒,她恨恨的向老赖家的甩了几个眼刀子,发誓她若逃过这一回,这老赖家的必要脱层皮方能解她心头之恨! 老赖家的见事情办到了,也就舒了口气,至于其他的,最大不过一顿板子的事儿,再不济就算被撵了出去,那不是还有温姨娘吗。 桂枝走出来,见着花坛边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负责守在廊下的水嬷嬷,她自然而然地就走了过去。 “水嬷嬷,这是出什么事儿了?太夫人都被惊醒了,若不是什么大事……”桂枝意有所指道。 水嬷嬷脸颊抽搐了一下,连忙道:“桂枝姑娘,是这样的,大房的三小姐突然晕倒了,那丫鬟也是个愣的,估计是仗着三小姐在太夫人这儿养过,竟跑来了松鹤堂,老赖家的也忒没主见,就这样慌里慌张地找了我,我一时为难,这老货竟嚷了出来,真是,唉!” 老赖家的见桂枝将目光投向她,心里暗骂水嬷嬷滑不溜手,面上却是装出了一副惊慌失措不知怎么办的样子,诺诺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桂枝皱了皱眉,明知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但关乎三小姐的安危,又拿捏不准太夫人的态度,一时做不了主,于是让两人随她过去,先在门帘子外候着。 桂枝掀了帘子进去禀报,见半幅纱帐束在了帐钩上,太夫人正披了衣裳靠着迎枕半坐着。 “问清楚是什么事儿了吗?”太夫人见桂枝神情为难,不免有些疑惑。 过了这么一小会儿,她的脑子也清醒了些,那怒气自然消了些许,想来若不是出了事,绝计不会有人这样大声喧哗。 桂枝屈了屈膝道:“回太夫人,原是三小姐突然晕了过去,那些个丫头六神无主,这才闹到了您这儿来,说来她们也太不懂事了,不去禀了大夫人,竟来扰您的清梦。” “阿水呢?就没拦着?”太夫人不悦道。 桂枝连忙道:“那守门的婆子耳根子软,许是禁不住哀求,就进了来告诉水嬷嬷,水嬷嬷拿不准主意,那婆子也不知怎的就大声嚷了起来。” 这话说的可圈可点,首先,说那婆子耳根子软,谁知是真的耳根子软还是收了好处不顾太夫人。 水嬷嬷也是,伺候了几年的老人儿了,竟连一个守门的婆子都威慑不住,着实有些没用。 桂枝说完便抬了眼,偷偷去瞧太夫人的神色。 太夫人皱了皱眉,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今天白日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桂枝连忙道:“是有这么一宗不大不小的事儿,听说三小姐顽皮伤了大夫人的爱犬,当时大夫人正和赴宴的贵客应酬,一时有些气难平,所以草草结束了宴会,事后请了三小姐过去,谁知温姨娘爱女心切担心三小姐受罚,所以求了老爷过去,却没想到激怒了夫人,命人将三小姐带下去后,老爷罚了温姨娘,许是三小姐知道了受不住才晕了过去。” 太夫人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轩儿过去都没能阻止江氏,可见这江氏有多嚣张,不过她也确实有嚣张的资本,毕竟未来太子妃是她嫡嫡亲的女儿。 想到这儿,她神色晦暗,不由有些烦躁,恐怕将来在这府上她也只能偏安一隅了!她闭了闭眼,神色倦怠地说道:“也罢,你亲自走一趟,拿我的对牌即刻去请府上的李大夫,命他好好为三丫头诊治。我乏了,先伺候我歇下吧。” 太夫人说完咳了两下,桂枝立马端了一盏蜜水过去,侍奉她老人家喝下了。 她心知肚明这是太夫人不想多作计较,既然知道了上头的态度,下面的人也就好办事了。 看来就算是三小姐在太夫人这儿养过些时日,也没在太夫人心里留下多深的印儿呢。也对,毕竟大小姐珠玉在前,大好的前程摆在那里,将来可是要光宗耀祖的,三小姐又算什么呢。 桂枝拿了对牌准备出去时,太夫人对着她背影说了句:“院子里的规矩是该好生理一理了。”既然在她院子里办事,还是牢靠些好。 桂枝转了身犹豫着问道:“那,水嬷嬷?” 太夫人淡淡的说道:“我这儿可不需要无用之人” 桂枝闻言恭谨地垂了头,自是明白水嬷嬷和那个值夜嬷嬷该怎么处置了。 而外间水嬷嬷和老赖家的忐忑不已,都想着等会儿太夫人传她们进去时该怎么把责任全部推在对方的身上。 可左等右等等了半天,也不见桂枝出来让她们进去,终于,桂枝出来了。 水嬷嬷和老赖家的精神一振,暗道:来了! 谁知桂枝却理也不理她们,只淡淡的说道:“你们都下去吧,从明日起就不用来府里当差了,今晚就把东西给收拾好。” 水嬷嬷傻眼了,不应该啊!她不就是没拦住人吗,犯的着把她给撵走吗?好歹她也是跟了太夫人三年啊!为着这点小事竟就要让她滚蛋? 老赖家的不由错愕,但她有了后路,倒也没多难受。 桂枝说完了要走,水嬷嬷见状回过神来,激动的上前来拉了她的衣袖,眼含希冀,焦急问道:“桂枝姑娘,你莫不是在和我老婆子开玩笑吧?我好歹侍奉了太夫人三年,这怎会说撵走就撵走?” 桂枝将袖子从水嬷嬷手里抽了出来,意有所指的说道:“是啊,太夫人最重规矩,你都伺候了太夫人三年了,应该比那些个不入流的更懂太夫人的喜好才是啊。” 水嬷嬷哆嗦着嘴唇,一下便瘫到了地上,她忽然抬起头,脸庞狰狞扭曲,带着最后一丝希望说道:“我要见太夫人!我不服!” 桂枝知道她其实是受了迁怒,但仍是硬着心肠说道:“你若是乖乖收拾东西走人,还有五十两养老银子可拿,可若是执意要见太夫人,那你可就一分钱都拿不到!” 水嬷嬷这下明白了,太夫人是铁了心不再留她,再多做纠缠也只是徒惹人厌恶,想到这里,她掩面而泣。 第七章:钻到钱眼儿的大夫 “砰砰。”一阵沉闷的敲门声响起。 “谁啊?来啦来啦。”李大夫在床上翻来翻去想装作没听到,那敲门声却不绝于耳,没办法他只能从床上起来,心里揣了好大的怨气,匆忙披了衣裳去开门。 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这大半夜的,哪个倒霉鬼出了事? “吱呀”一声,门开了,李大夫见一个有些眼熟的女子站在门外,身后站着个提着灯笼的小丫鬟。 他定睛一看,认出了前头这个不正是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桂枝嘛,心里的怨气如被冷水一泼,顿时消散了大半。 “是桂枝姑娘啊?可是有什么事吗?”李大夫客客气气的问道。 能劳动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想来身份必不会低,到时候应该可以捞不少油水,想到这儿,李大夫顿时有些期待起来。 桂枝脸上挂了愁容,细声细气的说道:“是这样的,我们三小姐犯了急症,突然晕了过去,太夫人担心得不得了,还麻烦您随我过去看看。” 李大夫一听,不禁有些遗憾,他倒是给三小姐看过几次病,可都是多久的事儿啦,犹记得还是养在太夫人膝下的时候,至于打赏,只能说是不多不少,完全是意思意思。 算啦,小女孩儿家家怪可怜的,年纪轻轻的就成了药罐子,他还是去看看吧。 啧,要是是大夫人身体有恙就好了,那得的打赏可是丰厚无比啊! 李大夫摸着胡子,陷入了幻想。 “李大夫?”桂枝唤了一声,见他有些愣神,好似面上还有些许惋惜之色,莫非三小姐的身体是真的不妙? 李大夫回过神来,略有些汗颜,后又一本正经对桂枝说道:“桂枝姑娘稍等,待老夫回去拿一下药箱。” 桂枝连忙点头,不一会儿李大夫就收拾妥当出来了,桂枝领着他并身后的小丫鬟步履匆匆地朝怡香馆去了。 走至途中,李大夫觉察出这不是去松鹤堂的路,于是边走边问桂枝:“呃,桂枝姑娘,三小姐不在松鹤堂吗?” 这深更半夜的,桂枝也不想多在外面停留,加上白天她还要到太夫人身边当值,更是马虎不得,她还寻思着赶紧办完了事回屋睡个回笼觉去呢。于是,她敷衍般答道:“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三小姐暂时和温姨娘住在怡香馆。” 李大夫听了这话,心里顿时有些发苦,一个姨娘加个庶出的小姐,能有多少钱啊?看来他这次是要白跑一趟了。 其实也不怪李大夫钻到了钱眼里,他也是有苦衷的,因痴迷于医药一道,常常搜集各种古方和失传药方、医书等,但他兜里那两个钱,买张失传药方的一个边角都不够,所以他经常买那些残缺奇特的方子回来研究,剩下的钱就全贡献给药铺了。 幸好这府里长期供养着他,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才让他不至于连饭都吃不上,工钱也是每月十两按时发放,不算少了。 然而他购买药材来试验的花费,一个月区区十两银子连零头都不够啊! 李大夫苦啊!所谓一时研究一时爽,一直研究一直爽!爽的他几乎倾家荡产(Θ?Θ)。 所以他都三十好几了,还是光棍儿一条。 终于到了怡香馆,连翘站在门口翘首以盼,见人来了,一颗心也就放下大半了。 话说连翘当时在松鹤堂的院门口等得心焦,陡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喊出了救命的话儿,一颗心才放下一半,知道太夫人绝不会放着三小姐不管,于是先回了怡香馆。 桂枝领着李大夫进来,瞧见站在门口的连翘,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她,这连翘,倒也是个胆大护主的。 连翘让桂枝瞧得头皮发麻,却仍硬撑着笑脸客气说道:“桂枝姐姐,竟劳动了您亲自前来,真是罪过罪过。” 桂枝淡淡笑了笑,让那小丫鬟等会儿在门外侯着,她开口道:“还是先让李大夫给三小姐看看吧。” 连翘急忙点头,她还巴不得呢,谁稀罕在这儿啰嗦。 李大夫不敢耽搁,连忙进去给躺在床上小脸煞白,嘴里还不断冒出呓语的苏雲娇诊脉。 伺候着苏雲娇的桑月有条不紊的将苏雲娇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给她手腕儿上搭了一条天青色的帕子。 连翘、桂枝以及桑月都默默把目光停驻在李大夫脸上,只见他皱起眉头接着又松开,剩下的那只手在那儿慢腾腾地捋胡子,一上一下,一上一下。 连翘在一边看得百爪挠心,恨不得掰开大夫的嘴巴,让那话快点儿蹦出来,真是急死个人了! 桂枝倒是不急,反正这承恩公府多三小姐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 桑月心肠较软,看着床上的小人儿,伤心之下竟背过身悄悄抹起了眼泪。 桂枝揣摩不透李大夫的表情,干脆用了一个万金油的说法道:“李大夫,三小姐的病情有些危急,还请您多费心才是。” 接着又面色犹豫道:“若是实在不好,也请您给个准话儿。” 李大夫脸颊抽搐了一下,搭脉的手收了回来,对着眼巴巴看着他的三个人不动声色的说道:“你们先出去,三小姐这病,委实不适合面前有太多人围着。” “不行!”三个人同时异口同声说道,态度无比坚定。 李大夫被她们吓了一跳,胡子都揪下来一缕,顿时心疼得不得了,哎哟!他的宝贝胡子哟! 连翘看着李大夫不小心揪下来的胡子,暗自撇嘴,活该!年纪一大把,说出来的话也不过过脑子,这是什么地方?当今太后娘娘的娘家!承恩公府,规矩比天大的地方!绝不可能容许自家小姐与一个男子独处一室,纵使那男子年纪大了点儿,那也万万不可! 其他两人差不多也是这样的想法,尤其是桂枝,心想这事儿要是发生了,她不得被太夫人拔掉一层皮! 坚决不能干! 李大夫见几人这般态度,也是头疼得很,算了,随便挑一个吧。 “那谁?你,对,就是你。”李大夫指了指连翘,别以为刚才他没看见这丫头幸灾乐祸的眼神,真是坏的很! 连翘不明所以的指了指自己,听到李大夫又说道:“那就你留下来吧,其他人先出去。” 就这样,桂枝和桑月揣着满肚子疑惑暂时离开了。 第八章:装病 李大夫见另外两人走了,心想好事做到底,于是让连翘把门关了。 连翘面对他这个古怪的要求,竟真的去关了门,只不过悄悄留了一条缝儿,转过身时顺手将旁边桌子上的剪刀揣到了怀里。 李大夫对连翘的一系列动作一无所知,此时,他看着床上的小女孩儿,开口说道:“三小姐,您不必再装了。” 连翘睁大眼睛,眼睁睁看着苏雲娇慢慢在床上坐起来,还冲她笑了笑。 亲娘诶!这李大夫的医术这么神的吗? 等等!刚刚李大夫说什么?不要再装了?所以小姐是在装病? 连翘脚步生风的走到床边,连怀里的剪刀“啪”一声落到地上都没察觉。 李大夫看着地上那把剪刀,先是眼角抽搐,等明白过来,在那儿气的直翻白眼儿。 合着这丫鬟以为他不安好心,还揣把剪刀在怀里,怎么着,打算捅死他吗?李大夫愤愤的想到。 等等!三小姐要是信不过这丫鬟,接着装病,那,想到这里,李大夫顿时觉得身上凉嗖嗖的,暗骂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啊! 小的小的在那儿装病,折腾他夜里还要奔波,大的就更过分!还想拿剪刀捅他! 苏雲娇知道连翘和桑月两个丫头都是温姨娘带过来的陪嫁,知根知底,卖身契都在温姨娘手里捏着,再令人放心不过。 奈何桑月性情较软弱,人又呆笨木讷,比不过连翘机灵大胆,敢做敢想,幸好是连翘留了下来,要不然她还真不放心实施后面的计划。 “连翘,你先听我说。”苏雲娇柔柔的声音响起。 连翘擦了擦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飞快点头。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让我和姨娘远离危险的办法。”苏雲娇苍白的小脸扬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李大夫听到这里,眯了眯眼睛,眸子里精光乍现。 连翘不解的看着她。 苏雲娇叹了一口气说道:“连翘,我只不过不小心弄伤了夫人的狗,她竟想借机陷害姨娘,明摆在那里的事实,却连父亲也违逆不了夫人,从那一刻起,我便彻底明白了我们在这府里的分量,如同蝼蚁,是生是死全掌握在夫人手里。” 说完,苏雲娇眼神空洞,眼泪扑簌簌往下流,神情沉痛又悲哀。 连翘看着这样的小姐,心痛得无以复加,曾听一些老人说过,有些娃娃啊,真正意义上的懂事不过只需要一瞬间罢了,那时她还觉得夸张,如今看着她的小姐,她还有什么不信的,原先的小姐天真可爱,哪里会想这些计量。 苏雲娇将眼泪擦了,然后苦笑着对李大夫说道:“对不起,大半夜的还劳烦您奔波,但小女也实在是不得已,还望您原谅则个。” 李大夫嘴上说着“不敢”“不敢”,心里却丝毫不为所动,哼!小丫头片子,怕是还有事儿在后头等着他呢。 连翘见李大夫在那儿拿乔,默默去把掉在地上的剪刀给捡了起来,居然又给揣到了怀里,然后就立在苏雲娇的床边,与李大夫正面相对。 这下李大夫坐不住了,屁股底下像有针在扎似的,一张脸乍青乍白。 苏雲娇克制不住的翘了翘嘴角,装作没看到的样子,对坐立不安的李大夫说道:“不瞒大夫,小女有一事想求大夫帮忙,实在是大难临头,情急之下才想到装病这招。” 李大夫轻哼了一声,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才对嘛,那丫鬟怀里揣着把剪刀算怎么回事,威胁他吗?再说了,这内宅的浑水可不好趟。 苏雲娇见李大夫不为所动,顿时有些焦急,怎么办?总不能真叫连翘拿着剪刀威胁人吧?行不通啊! 到底是七岁的小姑娘,就是成熟了起来,脑子再灵光,思维格局也有限得很。 实在没了办法,苏雲娇掀开被子,一咬牙从床上翻下来“咚”一声跪在了李大夫面前。 由于她动作太快,其余两人都没来得及阻止,尤其是连翘,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李大夫,若是目光能杀人的话,估计人都被千刀万剐好几遍了。 李大夫惊了一下之后便迅速镇定了下来,没想到小丫头片子这么豁的出去,于是朝苏雲娇低声提醒道:“三小姐,您这次病情危急,连太夫人都惊动了,派了贴身丫鬟过来,若有事还是快些说吧。” 说完示意连翘把人给扶起来,毕竟人家是主子,他就是一个府里供养的大夫,还是别拿捏过头了。 苏雲娇干脆顺势就着连翘的手站了起来,刚刚也是一时情急,这下反应过来,未免觉得自己太过冲动。 她来不及思考为何李大夫会好心提醒她,但她时间不多了,于是快速无比的将要求和盘托出:“小女希望李大夫能对祖母说,小女重病缠身,需到乡下庄子静养,最好由亲近的人跟着一起才方便照料。” 李大夫撇了撇嘴,说得轻巧,万一事情败露,他的一世清名可就彻彻底底的完了! 连翘在一边看得咬牙切齿,见这大夫不见兔子不撒鹰,于是俯身凑到苏雲娇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只见苏雲娇陡然睁大了双眼,一副十分难以置信的模样,末了还意味不明地瞟了他一眼, 李大夫见苏雲娇如此神情,控制着自己不去问,实则心里好奇地不行。 接着,苏雲娇点了点头,连翘转身去了隔间,不一会儿手里就捧着个平平无奇的木匣子出来了。 在苏雲娇的示意下,连翘将匣子递给了李大夫。 李大夫掂着那沉甸甸的匣子,约莫他两双手掌并起来那么宽,心下有了猜测,一张脸克制不住的笑开了花儿,连声说道:“三小姐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老李身上,保证给您办得妥妥的。” 哎哟,这匣子这么沉,指不定装了多少好东西,嘿嘿,估计他能买下好几样价格高昂的药材了。 苏雲娇见李大夫一副财迷样,嘴角不由抽搐了下,实在不忍目睹。 不一会儿,隐隐的脚步声夹杂着说话声传了进来。 连翘立马掀开了被子,让苏雲娇钻了进去躺好,等一切妥当之后,连翘双膝一软,跪在床边,眼泪哗哗的流,仿佛苏雲娇重病缠身无药可救了一般。 李大夫看的是膛目结舌,心中暗叹:这演戏的本事真是绝了!那眼泪,眼睛一眨就来了,惹不起啊! 接着他又不免有些后悔,刚刚自己会不会要的少了,万一那匣子里净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怎么办?掺和进这内宅争斗,趟这一趟浑水,得加钱啊! 第九章:大胆串通 吱呀! 随着门推开的声音,还有桂枝的柔声询问:“李大夫,三小姐没事了吧?” 李大夫早将那个匣子装到了他的药箱里头,这时面对桂枝的询问,他抚着胡须,不住叹气,一脸沉重。 谁都能看得出来这样子就是没救了,饶是知道大概结果,桂枝心里还是多少有些不忍,半大的孩子就时日无多,好歹是活生生一条命啊! 跟在桂枝后面的桑月不由软了腿,瘫在了地上,嘴唇颤抖着,眼泪又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 李大夫这时才慢悠悠,哀切切地说道:“三小姐这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本需平心静气,最忌大喜大悲,这次就是因为急火攻心牵动了身体里的病根而导致的骤然昏迷。” 连翘听到这里,不禁在心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这大夫除了医术没想到嘴皮子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好。 桂枝皱了皱眉,搞了半天这大夫也没能让三小姐醒过来,委实太无能了吧,难不成是医术有限在推卸责任? 李大夫面对桂枝怀疑的目光,淡定地捋了捋乌鸦一般黑的胡须,说道:“想来三小姐自小就应该看过不少大夫,喝过无数的汤药了,只是不知可有人给出过根治之法?” 桂枝愣了愣,这倒是没有过。 李大夫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绝没有人说过能治好,这先天不足之症能活下来都是邀天之幸,也亏的是承恩公府这般大富大贵的家族才舍得起那流水一样花出去的药材费。 “那李大夫有什么高见吗?不妨说出来。”桂枝倒有些好奇,难不成这位平平无奇的李大夫能治好三小姐的病不成。 当初太夫人垂怜三小姐,宫里的太医出来为她老人家看诊的时候顺带也让瞧了三小姐的病,可惜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只能用汤药吊着,日常活动没问题,注意饮食和控制情绪,倒是能长命些。 太医都治不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草根大夫能治好?说大话呢吧! 李大夫倒没敢说他能治好,只将先前苏雲娇说过的话改了改,然后说了出来。 意思是要到山清水秀之处静养,最好由亲近的人陪着,将养个几年说不定有希望治好。 桂枝默了默,山清水秀之处,难不成要出去养着才成?随即又松了一口气,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人活着,太夫人应该不会介意三小姐是在府里还是在外面。 这般想着,她也就懒得再操心这个病歪歪的三小姐了,干脆跟连翘意思了一下就回去复命了。 桂枝一走,连翘连忙去搀扶瘫坐在地上的桑月,见她脸颊上还滚着泪珠儿,整个人都是呆呆的,遂扶起她后给了她一块帕子擦脸。 “连翘姑娘,老夫就不多留了,等会儿三小姐醒了,给她喝碗安神汤就好。”李大夫说完后就背起药箱走了。 连翘敷衍般“嗯”了声表示知道了,见桑月形容憔悴,魂不守舍的样子实在不忍,因桑月比她小了三岁又腼腆羞涩笨拙可爱,平时她都是把人当亲妹妹看待的,唉!今天的事想必是吓坏了她吧。 连翘怜惜的看着桑月,柔声让她先回去歇息,小姐这里她来守着。 桑月神思不属地应了,然后就没了魂儿似的轻一脚浅一脚的出去了。 见桑月走了,连翘心里反而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但她无暇多想,先是合上了门,然后就脚步匆匆地回到了苏雲娇的床前。 “人都走了吗?”苏雲娇睁开大大的眼睛,通透如琉璃。 连翘低声道:“都走了。”顿了一下又略带担忧地问道:“小姐的身体真的没事吗?” 苏雲娇垂下长而翘的睫毛,可爱中带着忧郁,她自责道:“我是真的没事,有事的是娘才对,都怪我牵连了娘。” 这件事不是她的错,也不是娘的错,是地位悬殊带来的飞来横祸。 连翘可不认为是小小姐和小姐的错,这一切都得怪这府里的承恩公大老爷,畏妻如虎没半点男人当家做主的尊严! 当然,现在也不是应该讨论谁对谁错的问题,当务之急得想办法脱离这个家,这个随时随地能让人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的家! 苏雲娇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随即将自己的安排和打算细细的讲与连翘听。 连翘听完后,颇觉心酸,也难为豆丁大的小姐能想出这个法子,只是这中间但凡出了丁点儿差错,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反正她贱命一条,到时出了事儿她就全担下来,决不让小姐牵连进去! 交代完了连翘,苏雲娇紧绷的心弦也放松了,困意如潮水般涌来,眼一闭就睡了过去。 连翘见小姐睡了,便轻手轻脚地放了帐子,然后退了出去,至于安神汤?小姐都睡了,还用什么安神汤。 桑月魂不守舍地回了值房,只觉得被折腾的身心疲惫,先是小姐被抓走问罪,接着姨娘又搭在了里头,小姐是回来了,却病倒了,听大夫的话要么出去养着,要么就在府里等死。 她坐在梳妆镜前,贪恋的看着镜中人的容貌,只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一只白皙柔嫩的手缓缓抚上脸颊,恍惚可见青葱水嫩,如花般美好的容颜。 主子跟前儿的大丫头,早已习惯了养尊处优无忧无虑的生活,叫她再去吃苦受罪,那是万万受不了的,会要了她的命的!她既不想出府,也不想陪小姐在府里等死。 “桑月。”连翘的声音从门帘外传进来。 桑月陡然一个激灵,神情略带慌乱,先是猛地站起来,接着又坐了下去,伏在妆台上哀哀的哭,瘦削的双肩微微起伏颤抖,好不可怜。 “桑月,我给你拿了你最爱的…咦!怎么哭了?”连翘含笑端了盘糕点进来,话还没说完,见桑月在哭,连忙放下盘子上前询问。 然而见她只一味地哭,不免沉了脸色。 “你这丫头!一遇到事儿就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小姐都还没你娇气呢!”连翘有些气恼,说话的语气不免重了些。 第十章:称心如意 桑月闻言,哭的更大声了。 因大丫头和其余二等三等丫头各住各的,房间也远,桑月也不怕被人听到,反正平时连翘的脾气就大的很,在众人中间威信有余亲和不足,就算大家听到了这儿的动静也只会装作没听到。 “你,行了行了!是我的错行了吧?你别哭了!”连翘揉了揉脑袋,一脸头痛。 桑月见好就收,止住了哭声,抬起一张眼泪涟涟的脸,瞧起来可怜巴巴儿的。 连翘却没有向以前那样上来安慰,见桑月不哭了,她拣了个凳子坐下,糕点就放在旁边,桌上的茶水还冒着热气儿,莫名让人觉得窒闷。 “小月,我问你,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小姐病倒昏迷不醒,你不想着侍奉主子,竟转身就走,就算是六神无主,怎么也应该问问我吧,你却在这儿哭,”连翘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桑月,声音虽然镇定,一颗心却是有些沉。 桑月的身体陡然僵硬,脸上的哀愁挂在那儿不上不下的十分难看。 但随即她伸手捂了脸,泪水从指缝里渗出,呜咽着说道:“连翘姐姐,我也不想的,可是我克制不住,先是小姐被带走,接着姨娘又搭在了里面,好不容易小姐回来了,结果又病倒了,这一连串的事,我,我实在是,撑不住啊!” 连翘默了默,有些心软,但她硬着心肠说道:“就算如此,你也要把主子放在心里,遇事不能怕,若是我没在,你就得撑起来。” 桑月心里嗤笑,放下手,脸上浮现出一个坚定认真的表情,似是真的记到了心里。 连翘敲打了桑月后,也感到疲惫的很,遂嘱咐她用了糕点早点睡,自己便回了苏雲娇那儿去,今夜轮到她当值。 第二天一早,玉澜堂就掀起了一阵热闹。 “哟,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小姐病了就得要亲娘回去陪着啊?那大夫是死人吗?”江素心由人服侍着漱了口,眼皮子掀起来嘲讽的说道。 连翘杵在跟前儿,腰杆子挺得硬硬的,话儿却说得软和,“回夫人,正是大夫嘱咐说最好出去养着,否则怕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婢是想着府里正打算着大小姐的喜事儿呢,如果让三小姐这当头上出了差错,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这话一说出,江素心听着倒果真犹豫了两分,留着这对贱人母女,没得给她添堵,给香儿添晦气!可若是让两人就这么走了,她又不甘心! 江嬷嬷这时从恰好从外面走进来,对江素心说道:“夫人,温氏晕倒了,您看怎么办?” 连翘搁一边儿听着,心里像拴了个秤砣,沉得很,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了一副焦急又害怕,惊慌又故作镇定的表情。 江素心没好气地说道:“晕倒了就晕倒了,给她灌碗药下去,等好了接着跪不就完事儿了吗。” 连翘默默垂了头,江嬷嬷瞥了一眼过来,恭敬应允后就出去了。 江素心拉了拉嘴角,心道:就算要走,那也得让她出了气再走!没得便宜了这对贱人母女! “行了,你回去吧,这事儿我再想想,你们小姐既然醒了那就应该没什么事儿了,先养着看看。”江素心懒洋洋的说道。 连翘隐约明白了江素心的心思,心里不禁有些着急,却也没办法,只好不甘的退下了。 “夫人,奴婢有话不知当说不当说。”江嬷嬷站在江素心身边,脸色严肃。 这时的她,哪还有半分人前的张狂德性。 “嬷嬷是我身边的老人儿了,有什么话说不得?”江素心看了看她,笑着道。 这位江嬷嬷是江素心娘家祖母身边的陪房,平时不声不响的,为人却十分精明厉害,当初也是江老夫人瞧着江素心城府浅了些,怕她脑子不够用,特意拨给她的陪嫁嬷嬷,负责给她出谋划策。 这位江嬷嬷沉吟了一会儿道:“奴婢知道夫人看那对母女不顺眼,嫌她们碍手碍脚,可咱们一计不成,没按死了她们,在这府里是不好再动手的,既然她们闹着要去外面,倒不如……” 话未说完,江素心陡然精神了起来,情不自禁打断她道:“你说得对!我怎么没想到呢?哈!这小丫头片子,病得可真是时候!” 江嬷嬷见她懂了自己的意思,面上笑容浅浅。 接着江素心又转头对江嬷嬷得意说道:“本来咱们还不好做的太露骨,没想到她们却急吼吼的往那阎罗跟前儿去,真真儿是,笑死我了。” 说完一个人在那儿笑得前仰后合,得意猖狂之间仪态尽失。 江嬷嬷脸色僵硬了下,随即便恢复了正常,只是却微微敛了眉眼,尽量克制着自己此刻内心的不屑。 江素心笑完后拿帕子点了点眼角,又喝了口茶水润喉,方愉悦的问道:“对了,我记得还有几天香儿和柔儿就该回来了是不是?” “回夫人,还有三天,大小姐她们就该到家了。”说到这里,江嬷嬷的脸上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浓的化都化不开。 前些日子江家老夫人身体欠安,江素心管着府里一大摊子事儿并出席外面的应酬往来,着实走不开,大小姐苏柏香和二小姐苏柏柔左右闲来无事,便代表母亲前去看望曾祖母,顺便陪陪老人家替江素心尽尽孝。 哪想到这新帝就突然下旨封苏柏香为太子正妃,江家得了苏家来的信,上上下下都喜疯了,忙催促着苏柏香姐妹打点行装回去,好早日进宫去学规矩。 谁知苏柏香却非常淡定,接了信虽然有着意料之中的欣喜,却坚持再陪曾祖母几天,非要等老人家病好了再走。 把江老夫人感动的眼泪汪汪,直搂着人叫心肝儿,当天病就好了,精神抖擞,看起来硬朗的不得了。 苏柏香这才收拾行李,同妹妹一起由江家派出的三老爷护送回来。 这下子,苏柏香重孝道重情义的美名远播千里,所有人皆称赞这是一桩天赐良缘。 第十一章:作妖 连翘忧心忡忡地回了怡香馆,桑月正好服侍了苏雲娇出来,撞见连翘回来,愣了一下,然后迎上来说道:“小姐醒了,吩咐你一回来就去见她。” 连翘叹了口气,朝桑月点了点头进去了。 屋子里苏雲娇躺在床上等得望眼欲穿,终于把人等了回来。 连翘进屋来行了礼,还没来得及说话,苏雲娇就一股脑的抛出了一连串问题。 “怎么样?姨娘有没有事?夫人怎么说,她同意我们出府了吗?”苏雲娇按耐不住从床上坐起来问道。 连翘凝重地摇了摇头,见苏雲娇惨白了脸,才急忙说道:“小姐莫急,虽然夫人没有马上同意,但因着大小姐要回来了,那口风却是略有松动的,想来是要给姨娘吃些苦头才罢休。” 苏雲娇惨白的脸好不容易恢复血色,听了这话不由得又是一阵担忧,心底愤恨的火苗欲要冒起,却又被强行按下。 连翘见她双手攥成了两个小小的拳头,遂沉声安慰道:“小姐,咱们不用急,来日方长,那个人绝不可能一直都这么一帆风顺!” 苏雲娇苦笑,自然知道她说的是江素心,明眼人都能看出她下半生的荣华富贵,顺心得意,算了,她一个小庶女,无权无势又能奈她何?等她和姨娘出了府,再找个风景优美的田庄,平淡此生就是最大的福气了。 然而,她想要平淡,却偏偏有人想借机兴风作浪。 玉澜堂,负责监视温姨娘的蕊儿等到了午休时间,借着歇晌的空当神不知鬼不觉的溜了出去。 因着日头在这时最是毒辣,府里体恤下人,特意让那些需要在日头底下做活的仆妇吃过饭后多休息半个时辰,所以此时人是最少的。 蕊儿一路低头疾行,不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她走的路径越来越偏,经过一处幽静而略带清冷的高大假山和浣浣清池后,穿过几棵青翠幽深的树木,一阵凉风送来,让她一身热汗变成了冷汗。 终于,蕊儿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扇略显陈旧的角门,她轻轻吐了口气,抬起手臂拿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才去拉起角门上的铁锁轻轻叩了叩。 角门打开,探出一张皱纹深重饱经沧桑的老妇人脸。 蕊儿轻巧的钻了进去,角门又轻轻合上,除了那门上的灰又落了些,其余的一如之前。 蕊儿进去后,被早已等待在门后的人接引到一处小亭子,那儿一坐一站两人,坐着的那个人将脸偏过来,赫然正是二夫人张氏。 将蕊儿带到后,负责带路的人就消失了。 “奴婢见过主子。”蕊儿屈膝弯腰行礼。 张氏懒懒的应了声,让人起来,随后问道:“那院子闹出什么动静没有?” 蕊儿站直后低头回道:“回主子,大夫人想要借三小姐之过责罚温姨娘,温姨娘及时请来了国公爷,谁知国公爷做主让温姨娘跪在大夫人院子里直到大夫人消气为止,但大夫人却似乎并不高兴。” 说到这里时张氏发出了“呵”的一声嘲笑,她这个大哥,还真是能忍,都被骑在脖子上了还能面不改色地给自己找台阶儿下。 蕊儿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国公爷走后,大夫人砸了茶盏,碎瓷割伤了温姨娘的脸,混乱中柳红趁机踩伤了温姨娘的手,然后江嬷嬷让她出去跪着,今儿早上晕了过去,江嬷嬷派了我守着,她院子里的连翘来给大夫人陈情,说是三小姐突然厥了过去,请大夫来看,大夫说是情况不好,要亲人陪着出去静养,大夫人虽没有立即答允,但已有些松动了。” “啧啧!好一场大戏,这玉澜堂还真是热闹啊!不过这三丫头是不是病得太巧了些?给她看病的是谁?”张氏听完后先是得意的笑了笑,接着对苏雲娇的病提出了疑惑。 这厢刚给温姨娘吃挂落,怎么那厢就病倒了,还要亲人陪着出府静养,未免太过巧合。 蕊儿自然将李大夫给说了出来,并且说此人爱财,阖府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其中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这样吧,你先守着温姨娘,必要的时候……”张氏的话没有说完,而是让她身边的丫鬟递给她一个做工寻常的荷包,与她腰间挂着的一般无二,接着意味深长的说道:“把东西好好收着,等我的命令。” 蕊儿呼吸急促,脸上肌肉抽搐,唇角抖动,迟迟不接递过来的荷包。 张氏的婢女芸豆什么话也没说,双手捧着荷包做递给她的姿势,面无表情地盯着蕊儿,给了她极大的压力。 蕊儿犹豫挣扎了一小会儿,终于还是颤抖着手接过了荷包,然后将自己腰间的荷包解了下来递给芸豆,换上了手里这个。 张氏见状不由满意的笑了笑,然后伸手端起了茶盏,芸豆对蕊儿略蹲了蹲身,蕊儿神情恍惚的告退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蕊儿交握着双手,嘴里又干又渴,身上汗水直流,然而身体上的不适与内心的煎熬相比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杀人!二夫人要她杀人!不不不!这次是杀人,下次会是什么?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可是,她一家老小的命都攥在二夫人手里,她没得选!老天不公!如斯待她!对不起,对不起,温姨娘,别怪我,别怪我狠心! 蕊儿内心的天平终是倾向了张氏。 蕊儿走后,张氏放下茶盏,对芸豆柔柔的说道:“告诉斐红,午后将这个李大夫给我请过来瞧病,我倒要瞧瞧这个李大夫是爱财还是爱命。” 芸豆应:“是。” 张氏懒懒的站了起来,很不端庄的伸展了下身体,夏天衣裙本就轻薄贴身,在她的动作下展露出了成熟迷人的身材曲线,但她丝毫不以为意,略带疲倦道:“我乏了,回去吧。” 心里则发狠:谁都别想破坏她的计划,谁挡就杀谁! 随后主仆二人装作赏景的样子慢悠悠一路走回了雅韵轩。 第十二章:去留 午后张氏的大丫鬟斐红奉命被遣去请李大夫,谁料人不在,斐红只得无功而返。 张氏倒不大在意的样子,反正问话不急于一时,料那温姨娘母女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松鹤堂,因着太夫人每隔三个月请一次平安脉,今日正是到了请脉的日子,加之经过昨日的闹腾,太夫人精神明显不济,唯恐她有恙,于是桂枝早早的就差人将李大夫请了过来。 跟在小丫鬟身后的李大夫跨进松鹤堂时,望着雕梁画栋的院落和房屋,险些没忍住把一张脸给笑烂了,得,每次来这儿请平安脉他都心情特舒爽,不为别的,老人家嘛,身体虽然有点小毛病,好好调理就行,不需要多费心思,反倒是他能借为老人调理身体之名研究新的药膳方子,一举两得,多美啊! “咳咳!” 当李大夫走到门帘处时,里面传来了两声咳嗽,门边的丫鬟打起门帘,脸上不像往常一般微笑着,反而颇有些压抑的感觉。 桂枝从里面走出来,正想问大夫怎么还没来,一出来就看见人正在门帘外站着呢。 “李大夫来了,快快请进。”桂枝下意识露出个笑容,把人给迎了进去。 花厅里,太夫人端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素来红润的脸上有些苍白,一个捧着粉彩绘卷草纹瓷碗的丫鬟站在旁边正低低的说些什么。 他愣了一愣,这是怎么的,难道这人还真有什么不好了? 茯苓正端着碗一脸为难,见李大夫来了,脸上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 太夫人双眼乌青,嘴唇也有些发白,她感觉自己的脑袋昏沉沉的,昨儿夜里被闹腾了一阵,本来心里就有些烦躁,这天儿又闷热的紧,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遂命人多加了两盆冰,谁知今儿起来身子就不舒坦了。 李大夫也不敢耽搁,请过安后就开始搭脉看诊。 “李大夫,我这身体怎么样?还是同往日一般无甚大碍吧?”太夫人见他久久不语,一颗心也半吊起来。 李大夫照例捋了捋胡须,然后说道:“太夫人想是夜里贪了凉,所以有些轻微风寒,这几日多注意休息,饮食宜清淡易消化,忌食鸡鸭等肥甘厚味,另外我再为您开个方子,抓了药服下,等汗发出来就好了。” 太夫人无话可说,她的眼神暗淡下来,暗叹:老了老了,身子越发不禁用了! 李大夫很快开了张方子,嘱咐饭后服用,正准备离开,就听见太夫人说道:“大夫还请留步,老身有一事不解,还请大夫解惑。” 李大夫一边整理药箱,一边想也没想就答道:“您只管问就是了。” “我那孙女儿,身子当真不好了么?”太夫人眼含疼惜,有些迟疑的问道。 若是三丫头命不久矣,那更不能养在外面,要不然外人听了只会觉得承恩公府薄情寡义,不尽全力力医治自家小姐,反而给丢到外面去。 特别是这种关键时期,今上钦点香儿为太子妃,承恩公府正站在风口浪尖上,满京城的勋贵九成九都红了眼,不知多少人等着抓苏家的错处,好把香儿给拉下来,这种时候是万万不能有一丝行差踏错的! 李大夫整理药箱的手顿了顿,接着若无其事的转过头来道:“唉!在下也是深表遗憾,对三小姐的病症暂时束手无策,也就只能用药吊着,端看天意了。” 太夫人目光闪了闪,不可置信一般说道:“竟然这么严重?” “是的,三小姐的病症是胎里不足又兼之早产造成的,平时注意调养,不大喜大悲便没有性命之忧,但她这次急火攻心冲击心脉,牵引旧疾,以致突然昏迷,此病来势汹汹,呈不可挽回之势,做的太多也只是枉然,不过出去调养倒有一线生机。” 太夫人不解的问道:“为什么非要出去调养?府里难道还比不上外面?” 如果三丫头捱得过去就好了,若不然大好喜事凭添晦气,实在叫人膈应的慌。 李大夫解释道:“此话差矣,这病人需保持心情舒畅,再有至亲于一旁安慰劝导,心头郁结一解,病就好了一半,汤药灌下去才能起到效果,何况许多药材需要采摘后立刻入药,府上确实有些不方便。” “唉!既如此,我明白了。”太夫人语气遗憾而无奈。 “不过,在下才疏学浅,听闻太医院的陆院判医术超拔,许是能根治三小姐的顽疾。”李大夫见她显然没有将人放出去养病的意思,于是隐晦的暗示了一下。 “这…”太夫人一怔,是呀,要是太医院的太医亲口说三丫头这病要出去养着,那就没人敢胡乱说什么了。 “难为李大夫替三丫头费心了,茯苓,送送李大夫。”太夫人见事情已问清楚,便示意站在一旁的茯苓送客。 茯苓将手中的瓷碗随手搁在旁边的小几上,便要送人出去。 李大夫整理好药箱,经过那小几时,隐约闻到一股甜香,以为是甜品一类的东西,便没有多问。 他出去后,边走边摸着自个儿的药箱,想到那盒整整齐齐的金元宝,心里不由热乎乎的,心道:三小姐,我可就只能帮您到这儿了。 屋子里,茯苓送了人回来,正听见太夫人和桂枝说话,她思忖片刻,接着脚步一转往小厨房去了。 “桂枝,你说三丫头是留下来好?还是走了好?”太夫人漫不经心的问道。 桂枝有些为难,下人怎可随意置喙主子。 “无妨,你说就是。”太夫人看出她的为难,心里很满意,做下人就要有下人的本分,就算爬得再高那也还是主子身边的奴才。 桂枝应:“是”,接着说道:“依奴婢愚见,三小姐还是挪出去的好,一则是避免您与大夫人生罅隙;二则就是大小姐好事将近,实在不宜多生事端;三则…也是未免大小姐和二小姐见着心堵。” 桂枝说完,便埋了头站在一边。 太夫人一听,心里默默思量着还是改天请个太医来给三丫头看看,若是真的不好便早点给挪出去。 第十三章:暗动杀机 李大夫从松鹤堂回来后便有人告诉他二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斐红来找过他,这让他不禁泛起了嘀咕:怎么今天一个两个的都来找他。 幸好他给府上各位主儿多多少少都看过几次病,知道这路怎么走,要不然只怕要在这五进四出的大宅子里绕晕了路去。 雅韵轩,李大夫刚走到院门口,就有机灵的小丫鬟瞧见了然后飞快跑进去报信儿。 不一会儿斐红就迎了出来。 “斐红姑娘,听人说你找过我,我想着是不是二夫人身体不适,遂过来瞧瞧。”李大夫笑着解释道。 斐红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之色说道:“正是,正是,我们夫人自晨起用了半碗金丝燕窝粥后便有些胸闷,说是头晕的厉害。” “那先容我进去为夫人把脉吧。”李大夫说完后便跟着斐红穿过抄手游廊,往院子东侧一个小水池边的凉亭走去。 一眼望去,凉亭中有一抹蓝色倩影,斜倚在护栏边,仅仅一个背影便是风情万种。 走近后倩影回眸,赫然就是二夫人张氏。 “李大夫请坐。”张氏端正坐姿,客气的说道。 “不知二夫人哪里不适?不若还是让我先为您把个脉吧。”李大夫坐下后有些拘谨的问道。 不为别的,这位二夫人穿的也实在是过于清凉了,乳白色的抹胸散花百褶裙外罩一件湖蓝色绣缠枝花纹的薄纱褙子,胸前一片白腻。 “是这样的,我这几日总是吃不好睡不香的,也不知怎的,今日晨起后胸口就闷的厉害。”张氏捂着胸口,眉尖微蹙,宛若西子捧心。 “还请夫人伸手,容在下把脉。”李大夫放下药箱,拿出垫枕,一本正经的说道。 张氏将手腕儿放在垫枕上,窄窄的衣袖滑落,露出一对儿水头极好的翠玉镯,将那肌肤衬得雪一样白。 李大夫见到她手腕上那对玉镯,眼都直了,暗暗吞了口口水,头一次觉得给二夫人看病说不定也是个美差,往日里倒也并不曾瞧见这二夫人佩戴什么名贵首饰,穿着打扮似乎都极为朴素来着。 他从自己的药箱里拾掇出来一块儿崭新的棉布帕子给搭在了张氏的腕子上,然后聚精会神开始诊脉。 张氏从他进凉亭起就有意无意的卖弄着自己的风情,同时没有错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见他没有为自己的美色所迷,反而盯着自己的玉镯子看了一会儿,心下便有了数。 她手上这对儿翠玉镯乃是她出嫁时母亲私底下给她的,货真价实的老坑玻璃种祖母绿翡翠镯,是她嫁妆里最值钱的物事了。 不过现在嘛,像这样的镯子对她来说也不过可有可无,等她按吩咐完成了计划,要多少东西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儿。 “夫人脉相洪大心火过旺,所以才会有胸闷心慌的症状,待服些降火解暑的汤药就好,切忌饮食清淡,不宜大肆进补。”李大夫将手收了回来,捋着黑亮的胡须说道。 张氏温婉一笑道:“原是这样,我还以为自个儿得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病,却是我矫情了,劳烦李大夫走这一趟了。” 李大夫连连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 张氏给斐红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准备好的赏钱拿出来。 李大夫坐在一边,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好一派云淡风轻的仪态。 斐红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捧上来放在了李大夫面前,张氏笑吟吟的看着他。 李大夫一伸手,感受到那沉甸甸的手感,立刻判断出这里面的不是铜钱而是银子。 无缘无故给这么大笔钱,李大夫莫名感到心里和那银子一样,沉甸甸的。 这钱烫手,不能要! 爱财如命的李大夫忍着割肉的心痛把钱缓缓推到了张氏面前,并笑呵呵的说道:“夫人给的多了,在下受不起,何况在下受苏府供奉,每月都有俸银可领,很不该再拿贵府各位主儿给的赏银了。” 张氏倒有些意外了,看不出来这人还有些自知之明啊,不过就算任你心如磐石,我也要用你最爱的银子砸破你的理智。 “不瞒您说,我有一件事为难得很,也只有李大夫才能帮得了我,倘若李大夫解决了我的烦忧,我定有重谢。”张氏缓缓的说道。 “不知夫人有何事烦忧?”李大夫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我那三侄女儿,听您说是身子不大好要出去将养,可我平日里最是疼爱她,让她去外边儿那些个粗陋的庄子上养病,我是很舍不得的。”张氏意味深长的说道。 “呃,那您想让在下怎么做?”李大夫疑惑的问道。 张氏以为他动心了,于是用更加柔和的语调说道:“很简单,李大夫医术高超,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让我的三侄女儿身体康复,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在这段时间里看起来身体很好的样子。” 说完后从手腕上将那对极品翠玉镯褪了下来,连着装满了银子的荷包一起推回了李大夫面前。 李大夫不知道张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想破了脑袋都不知道为何这二房的夫人竟对大房的一个庶女这么…这么心狠。 他想了一下,觉得作为婶婶,这二夫人是挺心狠的。 如果那三小姐是真的病重,非要让她立刻好起来就必然要用虎狼之药,看似大好,实则外强中干,不出一月就要暴病身亡! 钱财虽好,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张氏也不解释,就等着李大夫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温姨娘母女绝对不能走!留着她们才能给大房致命一击,为二房腾地儿。 可是让张氏没想到的是,李大夫竟然拒绝了她!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张氏不可置信道。 “二夫人,在下做不到,您另请高明吧。”李大夫重复说道。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张氏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冷冰冰的说道。 “二夫人,今日这番话在下就当没听到,出了雅韵轩的门就把这件事忘的干干净净,绝对守口如瓶!但也请您不要为难我。”李大夫坚定的说道。 “好!好!好!”张氏定定看着他,眼底杀机闪现,嘴角勾起一个嘲讽愤怒的笑容,连道三声好后便冷硬的高声道:“斐红,送客!” 第十四章:辞别 “李大夫,请。”斐红看着这个死到临头不自知的人,眼底暗露怜悯,伸手送客。 李大夫自知这下得罪了二夫人,人家绝不会放过他,但他也不是那等软骨头,遂拂袖而去。 张氏见他不识时务,冷冷一笑,招手让斐红过来,低声吩咐一通。 李大夫方回了在苏府的住处,便马上开始收拾行李,他虽爱财却也绝不会让财压弯他的脊梁! 服侍他的童子见他一回来就收拾行李,不由大惊道:“你好端端的干嘛收拾行李啊?” 李大夫专心的收拾着,漫不经心道:“在这府里待腻了,我寻思着出去看看。” 童子暗暗撇嘴,瞧给他嘚瑟的,还待腻了出去看看,就他那手二把刀的医术,只怕还没走出京城就被饿死了。 虽然心里吐槽他,但童子见他忙不过来,还是撸起袖子帮着一起收拾,一边还劝道:“我觉着你还是再慎重的考虑下,毕竟离了这儿再想要回来那可就难了。” 李大夫闷着头把自己惯穿的衣服都塞进包袱里去,把童子说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童子见他不听,一边将他放桌上的医书拿过来一边唠叨道:“我知道你跟国公爷有交情,可是人家让你在这府里做供奉大夫也足够了吧,要不然人家要多少好大夫找不到?那还不巴巴的送上门来?也只有你这么傲气,好好留在这儿不好吗?” 李大夫叹了口气道:“你不懂。”他得罪了二夫人,内宅妇人心机深重,何况他已卷入这内宅争斗中,一个不小心就是死无葬身之地,还不如早些离开,也能出去见识一下,锻炼锻炼自己的医术。 李大夫还不知道的是就因为他的果断,他才堪堪捡回一条命! 童子还想再唠叨两句,李大夫却麻利的背起两个包袱离开了。 童子摇摇头,道一声:“自讨苦吃。”便丢开不管了。 李大夫来到前院苏靖轩的书房准备向他辞行。 谁知却被小厮告知国公爷不在,于是他手书一封辞别信后便翩然而去了。 待天黑后苏靖轩回来得知李大夫离去,又阅览了他留下的手书,长叹一声,命人快马加鞭送上盘缠后也就将此事放下了。 李大夫出了府,心里也是十分平静,当初他因意外救了被刺杀受伤昏迷在地的苏靖轩一命,苏靖轩为了回报他便聘请他为家中供奉大夫。 除了名贵药材,需要买什么药材只需和苏靖轩的私人账房支会一声就可以了,待遇十分优厚,对他的回报已经足够了,如今苏靖轩又给他送上丰厚的盘缠,两人之间倒算是两清了。 承恩公府入夜后,一道轻灵飘忽的黑影从外面翻进来,轻车熟路穿过层层的防卫和巡逻,抵达外院与内院连接处的一所厢房,将身体隐藏在抄手游廊边的花丛中,见巡逻的人走远时,脚步轻巧的踏上游廊,掏出匕首将厢房的窗户撬开,一个纵身便灵巧的跃进了屋。 这屋子恰恰正是府里安排给李大夫的住所! 黑影转过身又将窗户放下,脸庞被面巾遮住,一双细长上挑的眼睛里露出森冷的杀气,他握着匕首找遍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愣是没找着人。 奇怪!人上哪儿去了? 不对!那柜子里的衣服这么少不说,还尽是些不合时宜的,而且这屋子也未免收拾得太过整齐了! 黑影冷哼一声,知道自己今天注定无功而返,当即果断而迅速的离开了。 翌日清晨,纱似的一层薄雾铺开,日出的太阳娇娇小小一团,像个鲜嫩的荷包蛋。 张氏难得起了个大早,由着丫鬟服侍梳洗后,便坐在妆台前由斐红打理起今儿的发髻和妆面来。 “夫人,今儿梳个朝云近香髻如何?”斐红拿牛角梳缓缓的梳动长发,征求道。 “你看着办吧。”张氏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 斐红见她无精打采的,想着昨日夫人命她传出去的口信,知道她悬着心,遂说道:“夫人只管安心,大人出手焉能有失,只怕那不知好歹的东西已经消失在这个世上了。” 张氏倒是勉强提起了精神,说了句:“但愿如此吧。”不知为何,她的心有些慌,仿佛有什么事要脱离自己的控制。 斐红见此,不由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不一会儿张氏就收拾妥帖了。 用过早膳后,张氏便命斐红开了库房,拿了串红宝石珊瑚手串儿给装起来,这手串江素心曾多次暗示,可因为这是她极重要之人送她的生辰礼,所以并不舍得,如今再不舍得也要舍出去了。 玉澜堂,江素心起的较晚,张氏来的时候她正在用膳。 “你说谁来了?”江氏用完膳后,听下人禀报说二夫人来了,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禁诧异的反问道。 这张氏颇为识趣儿,从来不会在这个点儿过来这边,以免撞见大伯子。 江嬷嬷站在一边咳了咳,江素心反应过来,对下人不耐的说道:“还不把人请进来。”真是个没眼色的蠢货。 张氏今儿穿了身自己最讨厌的桃红色衣衫,只因江素心说她穿这个颜色最顺眼,若不是用得到江素心,她何苦为难自己。 “哟,你今儿怎么来得这么早?快快坐下,来人,给二夫人沏茶。”江素心先是疑惑的问话,后觉着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便讪讪的让人沏茶。 张氏抿嘴柔柔一笑,先是俯身行礼请了安方才说道:“妹妹今儿来得早了,怕是耽搁了嫂嫂用膳,在这儿先给嫂嫂道个不是。” 江嬷嬷虽也诧异,但心里却为张氏这番话鼓掌,瞧瞧这话说得多舒服,这才是大家主妇的教养,外柔内刚八面玲珑能屈能伸! 江素心想到了那天赏花宴给张氏的难堪,见她说话还这么熨帖,与往昔一般亲密,脸上不由得和颜悦色起来。 待听见张氏接下来的一番话时,更是让她对张氏的好感直蹭蹭蹭往上涨。 “妹妹近日拾掇库房,想找两匹缎子做衣裳,恰巧见这条红宝石珊瑚手串儿搁在角落里落灰,可惜极了,想着平日里我又不戴,便巴巴儿的给嫂嫂送来,还望嫂嫂莫要嫌弃才是。”张氏命丫鬟捧上来一只锦盒,拉开搭扣掀开盒子,笑吟吟的说道。 流光溢彩的红色手串儿躺在绿松石颜色的绒布上,那样鲜亮的光芒足以让任何一个见到它的女人为之痴迷。 第十五章:送礼 张氏的心肉疼的直滴血。 江素心控制不住的露出欣喜的神情,接着又矜持的端起茶盏说道:“也是那日我瞧着你这手串好看,多夸了两句,没成想你就记住了,其实这些东西我那库房里多的是,却也难为你巴巴儿的送来,盛情难却我就收了。” 张氏听了江素心这番装模作样的话,差点恶心的当场吐出来,她拿帕子点了点唇角,微笑着说道:“嫂嫂喜欢就好。” 江素心当即命人把东西收起来,江嬷嬷站在一边宛如老僧入定般视而不见。 “说来那日也是我在赏花宴上失了分寸,不知进退起来,还望嫂嫂包容则个才是,妹妹一大早过来也是担心嫂嫂对我心存芥蒂,伤了咱们妯娌之间的和气。”张氏复又蹙着眉尖儿,满脸懊恼。 饶是江素心平日里为人刻薄,此番听了张氏剖心剖肝的一番话,铁做的心肠也软和了,当然,若没有那红宝石珊瑚手串儿,任张氏说再多的话,也是白费口舌。 她微动容的说道:“弟妹很不必如此多虑,平日里你我二人何等亲密,此等小事需快快忘了才好,千万莫搁在心上。” 张氏听闻,装作满脸的感动,心里则是发狠:早晚有一天,拿了我的我要让你百倍千倍的还回来! 江素心微笑着请张氏品茶,又让人端几碟小点心上来,两人吃着茶点,言笑晏晏,瞧着倒比一母同胞的亲姐妹还亲。 等气氛差不多后,趁着江素心这阵儿的兴奋劲儿,张氏忙趁热打铁,装作忧心的样子说道:“嫂嫂,我最近听了些风言风语,本来不打算放在心上,可是为着嫂嫂的名誉着想,有些话便堵在心里不吐不快,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江嬷嬷站在一边,闻言精神一振,她多年的内宅争斗经验使她敏锐知道,接下来的一番话,才是这二夫人今日来这里的真正企图,她唯恐漏掉一个字,忙竖起耳朵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听着。 “什么话儿?无妨的,你只管说就是了。”江素心有些好奇的问道。 张氏装作两只手无意识的搅动着手里的香帕,眼神闪躲,嘴里支支吾吾的说道:“府里的下人们嚼舌根,说是,说是嫂嫂好大的威风,为了一只狸奴,把正经小姐给发作了一顿,还骑到国公爷头上作威作福,为人简直是心胸狭窄剽悍如虎,因为一只猫重罚姨娘,害得三丫头急病晕倒,接着又让温姨娘给跪晕了,说嫂嫂哪里是心疼那只猫,压根儿就是拿着这事儿做筏子作践姨娘和庶女,还说,还说嫂嫂没有做大妇的大度和宽厚。” 说到后面,张氏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一张脸涨的通红,很是替江素心委屈的样子。 这番话一出,把江素心给气了个仰倒,恨不得当即就冲出去把那些嚼舌根子的下人都抓出来打杀发卖了。 而张氏噼里啪啦岁说了一大堆,差点停不下来,心里痛快得不得了,本来还想继续给江素心怒火上浇热油,但转念一想,过犹不及,说的多了万一连带自己也被恨上,那就不值当了。 江嬷嬷虽然弄不清楚张氏的企图,但直觉认为这个女人不安好心,江素心素来沉不住气,被张氏这么一挑拨还得了,于是连忙安抚道:“奴婢看那些下人也是皮痒了,夫人可莫为了些微末小事气坏了身子,您金尊玉贵的,气伤了身那多划不来。” 谁知江素心却是真的被气到了,哪家做正室的不恨那些妖妖媚媚的妾室,若安分守己她也不是容不下的,可谁叫那温氏惯爱作妖! 从她进了府,自己在这府里的日子就没一天舒心过!叫她在跟前儿立个规矩,不过是服侍自己用个早膳,那身娇肉贵的,怀了身孕不舒服也不说,活生生在自己面前动了胎气,最终折腾得早产,自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让自己里外不是人! 江素心却忘了,当温氏给她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时,她嘲讽人家装腔作势,矫情,后再次感到身体不适时,温氏便忍下没说,熟料却动了胎气早产。 江素心恨恨的说道:“看来往日里是我太好说话了,一个两个的便不把我放在眼里,竟蹬鼻子上脸嚼起了主母的舌根子,江嬷嬷,去给我查清楚,这流言是先从哪儿传出来的,抓住了人只管给我打发出去,这样的下人,咱们家用不起!” 江嬷嬷明知道张氏居心不良,此刻却只能先顺着江素心的心意办事,她气势汹汹地叫人拿了家伙,让大丫鬟碧莲领着人去调查,凡是说闲话的,一律先捆起来等候发落。 江素心见此心气儿才勉强顺了些。 而张氏见前面铺垫的差不多了,便苦口婆心对江素心说道:“嫂嫂,听闻府上的李大夫说三丫头这病需亲人陪着出去将养,方才有病愈的希望,可这个关头把人放出去,不就等于是赶出去吗?可不就坐实了那些人的胡言乱语,对嫂嫂的名誉难免有损啊!” 江素心想起昨儿个自己做的打算,忍不住冷冷一笑,却没说话。 张氏觑着她的神色,头一次摸不准她的心思,忍不住说道:“嫂嫂莫怪我多嘴,您真性情却最容易受这等有苦说不出的委屈,就算将温姨娘母女留下来又如何,不过暂时多这一口饭,等风平浪静了要怎么着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江素心见她一片赤诚为自己打算,思量了她的话,觉着是有一两分道理,可再让那母女俩在她眼皮子底下多待一天,她都觉得浑身难受! 而这时,江嬷嬷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有话和她说。 “弟妹的意思我知道了,反正我是总归不会顺了旁人的意的,我这儿还有些事儿,就不多留弟妹了。”江素心啜着茶水说道。 张氏只以为她被自己说动了,见目的达到也不多留,遂起身识趣儿的告辞了。 第十六章:蹊跷 张氏一走,江素心便按捺不住的问道:“嬷嬷,你怎么看这件事?” 江嬷嬷先是遣散了屋里的下人,然后才说道:“夫人,这二夫人一大早巴巴儿的送东西过来,依奴婢看着实是蹊跷得很。” 江素心一怔,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接着摆摆手说道:“她没那么大胆子,再说流言这事儿一查就明白,那些个狗东西可没一个有骨气的,这事儿我瞧着没什么古怪。” 江嬷嬷却摇摇头,略带严肃的说道:“奴婢觉着二夫人倒不像是专为着流言这事儿来的,话里话外更多的是围着三小姐。” 江素心一听惊了一下,仔细回想,也咂摸出了一点味儿,是啊!就算说的是流言这事儿,那后面提出不让那小蹄子出府,看起来倒像是好心好意为自己打算的样子,可仔细一想,为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想到这里,江素心柳眉倒竖怒气冲冲的说道:“怪道她这么好心,我还为着那天赏花宴的事觉着自己做的过了些,原来这贱人也是心怀鬼胎!一大早就过来给我添堵!” 江嬷嬷眼角抽了抽,自己还没说什么呢,这二夫人就成了贱人了? “夫人先别急,奴婢想着这二夫人什么时候和三小姐那边儿扯上了关系,怎么会帮着她说话呢?”江嬷嬷百思不得其解。 “嗨,这还不简单吗?若不是为着我添堵,那就一定是想害我的香儿!她那房不是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吗?那可是正当龄!”江氏本是图嘴快,可这不经大脑的话一出,她自己不由得马上就信了。 江嬷嬷悚然一震,差点给江素心给带沟里,圣上下了旨钦点大小姐为太子妃,那么张氏的女儿绝不可能有机会进去太子府,除非,除非大小姐犯了错!难道这张氏的目的就是这个? 不得不说,江嬷嬷在莫种程度上窥破了张氏的意图。 可是大小姐怎么会犯错呢? 江嬷嬷看了看坐在一边怒火中烧的江素心,蓦地把心提在了半空里,这位可不是个省油的。 “不行!我要去找那贱人问清楚,是不是她见不得我好,才费心吧啦的设计这一出!”江素心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就要走。 哎哟,天爷啊!江嬷嬷揉了揉额头,看着江素心这副蠢样,忍不住大感头痛。 “夫人慢着!咱们的当务之急不是这个,是三小姐那边儿。”江嬷嬷委婉的暗示道。 孰料江素心更生气了,她恨恨的说道:“你看,我就说那对儿贱人母女是个不安分的,偏你说不必将人放在眼里,看看,这不省心的这不就作妖了?” 江嬷嬷懒得跟她理论,干脆说道:“那夫人打算如何处置温姨娘母女?” 江素心不假思索的说道:“自是按照商量好的来!而且越快越好!” “好,那这事儿奴婢会尽快安排妥当。”江嬷嬷点点头说道。 江素心大喜,接着又道:“香儿应该就在这几日回来,你务必尽快把事情办妥,别撞着香儿回来的大喜日子,另外你再去太夫人那边看看院子收拾好没。” 江嬷嬷应声“是”,接着就退了下去,不用江素心说,她也要往太夫人那边儿去一趟的,再说大小姐的院子跟太夫人的合并在一起,依着那边儿事事周全妥帖的性子,只怕早就将院子收拾出来了。 松鹤堂,绕过松鹤长春的云纹影壁,院儿里高大严肃的青松古柏经阳光投射地上出现一片片巨大的阴影,端的是清凉无比。 江嬷嬷经过通报进了花厅,太夫人是老人家,自喜欢起的早些,此时正用着香茶看丫鬟们做针线,并时不时的指点两句,好一副悠哉游哉的样子。 “今儿怎么想起到我老婆子这儿来?可是你们夫人有什么事儿?”太夫人撩起眼皮懒懒的问道。 江嬷嬷先是恭恭敬敬的请了安,听了这番话,想着江素心一年四季除非必要是绝计不往这松鹤堂跑的,更别提晨昏定省了,若不是她是捧着圣旨嫁进来的,只怕早就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死了。 江嬷嬷略有些汗颜的说道:“太夫人,奴婢前来是因着大小姐不日将归,夫人嘱咐奴婢来看看该布置的布置好没有。” 太夫人略缓和了神色,放下手里的八桃蝙蝠粉彩瓷杯说道:“接到亲家老安人的信,我便命人早早将大丫头那屋打扫归置的妥妥贴贴,一应物事俱全,只待她早日归来好安我这老太婆的心,你自管回去禀了你们夫人,让她这些日子安分些,别忙着应酬到时忽略了香儿。” 江嬷嬷讪讪的应“是”,心里则对太夫人这般做派十分看不上,合着就你关心孙女儿,人家亲娘都要靠边站,在这儿装什么祖孙情深,还不是看着大小姐能光耀门楣,才这般慈爱,真是恁的可恶! “你可还有什么事儿?”太夫人见她还杵在这儿,不由皱眉问道。 江嬷嬷装作为难的样子朝太夫人左右看了看。 太夫人脸色淡淡,命众人退下。 江嬷嬷这才将张氏早上来的一应经过包括自己和江素心的猜测和盘托出。 太夫人听了,见又是三丫头的事儿,皱了皱眉说道:“老二家的往日里算得上本分,应没有这种心思,既然是为着三丫头,那送走便是,我已拿了名贴去请宫中太医,等太医确诊,届时再让她出去养病。” 江嬷嬷舒了口气,如此也好,只要这人走了,二夫人也便不能借着作妖了。 “我那儿有个小庄子,除了偏僻点儿其他都好,庄头也是个老实的,我看便送三丫头去那儿吧。”太夫人一锤定音道。 在江嬷嬷心里,这三小姐不过一个死人,随便往哪儿去都使得的,她自然没什么异议。 见事情解决了,江嬷嬷便识趣儿的告辞了。 太夫人眯眼看着她逐渐走远的背影,头一次觉得这个平日里看起来蠢钝不堪的仆妇很有些成府。 第十七章:几家欢喜 江素心知道太夫人同意了苏雲娇出府养病之后,简直喜上眉梢,她刚想让人去通知苏雲娇顺带帮她收拾行李。 江嬷嬷连忙制止了她,提醒道:“夫人,太夫人说了要等宫里来的太医确诊后再将三小姐送走,太急了让人瞧见,对咱们不利。” 江素心这才按捺住了自己的急切,罢了罢了,不过一两日,不急。 江嬷嬷见她忘了温姨娘还在她这院儿里躺着,忙提醒道:“夫人,那姨娘温氏怎么处置?” 江素心沉了脸,旋即又冷笑说道:“命人将她送回去,没得在这儿碍眼。” 怡香馆,苏雲娇装病已装了好几天了,因重病在身,饮食也是清清淡淡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天天这么青菜豆腐的吃着哪受得了,更别提她忧心姨娘的处境,又担心出府的计划不行,夜里辗转反侧的睡不着觉。 这时她还不知道李大夫已出府云游去了,否则只怕要被吓得真病了。 “都仔细着点儿,别以为姨娘暂时不在你们就可以不把小姐放在眼里,谁敢偷奸耍滑我便禀了大管事把她打发出去!”连翘连珠炮一样的声音从窗外传进来,听起来又焦又躁却让苏雲娇无比安心。 这几日多亏了连翘操持起院儿里的事物,震慑住了那帮下人,否则凭着她一个七岁女孩儿,绝计没有人会把她放在眼里。 “小姐,该喝药了。”桑月温柔的声音随着轻轻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苏雲娇听见了却没起来,只皱着眉头一个劲儿迷迷糊糊的说胡话。 碗盏碰桌的声音响起,接着桑月走到苏雲娇床边,用手轻轻拍着苏雲娇,嘴里小心翼翼的喊道:“小姐?小姐醒醒,该喝药了。” 桑月那日见苏雲娇醒了过来,还吩咐说让连翘一回来就去见她,以为苏雲娇的病好了些许,谁知没过几个时辰人就又倒下了,还时不时的说胡话,怪吓人的。 桑月先是庆幸小姐醒了过来,自己不用跟着出府养病,正想着去禀给太夫人知道,谁知苏雲娇又倒下了,令她好不容易兴奋起来的心情又瞬间跌落谷底。 这会子她轻轻拍打着苏雲娇,想要唤醒她,谁知人没有醒来,反而连胡话也没有说了,这让她有一种小姐永远也不会醒过来的感觉。 其实苏雲娇不是故意不告诉桑月装病的事以及出府的计划,实在是事关重大,少一人知道便少一分风险,就算将来事发,桑月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是可以逃过一劫的,毕竟她的卖身契在温氏手里,除了温氏和苏靖轩,就算是太夫人也不好处罚她的。 但苏雲娇没想到的是桑月压根儿就不愿意随她们出府。 “小月,小姐怎么样了?还没有醒过来吗?”连翘掀了竹帘,因心急,放下竹帘时发出了“啪”的一声。 “嘘,你小声些!”桑月回过神来,望着连翘,将食指竖在唇边说道。 “你先出去用饭吧,这会儿我来伺候小姐,等你用了饭再来换我。”连翘走过来,不动声色地挡住了桌上的药碗说道。 桑月似是忘了药这回事儿,点了点头嘱咐了几句便出去了。 连翘见桑月出去后,端起桌上的药将之倒在了墙角的一盆盆栽里。 苏雲娇正准备醒来,外面忽的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啊!是姨娘,姨娘回来了!”不知是哪个丫鬟惊叫了一声,几乎让苏雲娇怀疑自己是躺久了太过思念母亲回来的缘故,所以出现了幻听。 她睁开眼睛正看见连翘又惊又喜的表情,两人四目相对,苏雲娇想掀了被子下床,却被连翘按在了床上。 “小姐,咱们此时还不能放松警惕,免得让人瞧出破绽功亏一篑!” 听了连翘这番话,苏雲娇立刻钻到了被窝里,乖乖的闭上了眼睛,连翘见此放了心,忙脚步匆匆地出去看了。 背后苏雲娇望着她的背影,一双眸子漾着晶亮的泪水。 连翘脚步匆匆地来到外面,只见一堆小丫鬟围成一团。 她走上前去,二话不说把人都给扒拉开,看见温姨娘被人背在背上,垂下的右手背红肿发紫,桑月在一边急得直打转,本来欣喜的她又惊又怒,连忙把温姨娘接过来,和桑月一起,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温姨娘回房了。 待将温姨娘安置在床榻上后,两人陡然看见她脸颊上那条细细的伤痕,连翘平素那么要强的人都不禁哽咽了,更别提爱哭的桑月了。 稍后桑月擦了泪,一叠声叫人端热水,备饭食,连翘见此忙跑出去请大夫了。 她出来的时候见小丫鬟们还围在一起,于是脚步一缓逮了个出来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她逮的人说话,旁边嘴快的小丫鬟们便七嘴八舌的说道:“刚刚有两个婆子凶神恶煞的把姨娘给拖过来的,说了一句什么“夫人大慈大悲不予计较了,还望温姨娘安分守己。”然后把姨娘丢给我们就走了。” 饶是连翘已经料到,但想到刚才自己看到姨娘受伤的手背和脸,她不禁咬紧嘴唇,随后闷头去请大夫了。 “什么?你说李大夫出府云游了?这不可能啊,怎么好端端的一点儿信儿没有,也没听府里说要请新大夫啊?”连翘不敢置信道。 她来这儿没找到李大夫,平时和李大夫住在一起的童子见此便好心告诉她人昨天就走了。 连翘的心又慌又乱,一时只想跑回去与小姐商量对策,但她还没忘记温姨娘脸上的伤。 “你能不能予我些治外伤的药啊?我们姨娘伤到了脸。”连翘对童子哀求道。 童子爽快的答应了,这些东西李大夫走的时候留下了不少,拿出去也不要紧。 “对了,这封信是给你们三小姐的,李大夫说放心不下三小姐的病,这是张方子,多少能帮着调理调理。”童子将装药粉的瓷瓶连着信封一起递给了连翘。 连翘抓着药和信,胡乱点头连连道谢,接着就转身风风火火的走了。 第十八章:出人意料 夏日炎炎,从树木花丛中传来声声聒噪的蝉鸣声,红漆菱形木格窗支棱着,上面有些斑驳的划痕,证明着这所小院的主人是如何处境。 连翘一路几乎是小跑着回来的,她顾不得一身粘腻的汗水,回来后把药交给桑月,便拿着信去找苏雲娇了。 几乎是连翘一进了屋子,苏雲娇便坐了起来,她抓着被子激动的问道:“是不是姨娘回来了?是不是?” 连翘眼里含泪,忙道:“是,正是,老天保佑,姨娘除了虚弱疲累些无甚大碍。” 苏雲娇闻言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也是她这些天来露出的第一个微笑,接着她掀开被子说道:“我要去看看姨娘。” 连翘被唬了一跳,天爷啊!要是被小姐看到姨娘脸上和手上的伤,那还得了! “小姐慢着,您现在还病着,不能去啊!”连翘在那个“病”字上加重了口音。 苏雲娇手一顿收了回来,垂头丧气的说道:“那好吧。”说完就怏怏的躺了回去 连翘顿时松了一口气。 谁知苏雲娇突然说道:“连翘姐姐,你没有什么瞒着我吧?” 连翘的心一跳,镇定的说道:“奴婢怎会。” 说来也怪,小姐经过这段时间的变故,小小的人儿竟变得越来越不好应付,有时候自己想说个谎让小姐安心,都得仔细斟酌半天,否则轻易就能被看出来,想想之前装病那出,怎么想也想不到一个七岁的孩子有这等急智。 想来是她家小姐要早慧一些也说不定。 为了转移苏雲娇的注意力,连翘急忙拿出李大夫留下的信,又将之前童子告知她的话原原本本的给苏雲娇说了一通。 “李大夫走了?”苏雲娇诧异道。 “千真万确。小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连翘忐忑的问道。 “不急,我先看看信。”苏雲娇的心有些沉。 连翘为自己的定力还不如一个小孩子而感到羞愧。 看完信的苏雲娇露出一个笑容,几不可闻的松了口气。 “原来如此,连翘姐姐,咱们几乎是这两天就可以出府了。”苏雲娇微笑着说道。 “真的吗?”连翘惊喜的反问。 “嗯,你去将那些可以变卖的珠宝首饰都变卖了,千万莫留下太贵重的东西,变卖后的钱财尽量换成碎银子或者面额小的银票以备不时之需,再换些铜钱。”苏雲娇切切叮嘱。 连翘忙道:“奴婢立刻就去办。” “把这个拿去,换了钱后按照上面的药方抓药,记住,用完后就把它立即烧掉。”苏雲娇将信封递过去,一脸凝重。 连翘疑惑的接过来,难道这信里写的竟是药方子? “还有,姨娘醒了后要立刻告诉我。”苏雲娇补充了一句。 连翘扯了扯嘴角,点点头,将信封折了塞在荷包里快步出了屋,心想:再待下去,她怕是要露馅儿了。 走之前连翘到温姨娘屋里瞅了一眼,见桑月一直守在床前,不由暗暗点头。 桑月把从厨房要来的清粥放在桌子上,然后打了盆热水,仔仔细细的给温姨娘擦了身,再将连翘带回来的药粉细细给敷上,做完这些后便靠着床打起了瞌睡。 雅韵轩 “你说什么?我那大嫂竟把人给放回去了?”张氏不可置信的看着蕊儿。 蕊儿瑟缩一下,埋着头磕巴着说道:“是,是的,几乎是您前脚走没多一会儿,温姨娘便被两个婆子拖着回了怡香馆,奴婢没有您的指示不敢下手。” 张氏阴沉着脸,挥挥手让她下去。 蕊儿如释重负,忙行了礼退下。 她明白,江素心都把温氏给送回去了,那么送走苏雲娇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否则那个恶婆娘还不把温氏留下来没日没夜的可劲儿折腾。 “斐红,咱们是不是使错了劲儿,那江素心怎么没按照计划的来?”张氏皱着眉颇为不解。 “奴婢也觉着奇了,按说大夫人那个爱面儿又易怒的性子,不是该请了大夫给三小姐开药,好做了样子来堵人的嘴吗?”斐红也十分诧异。 这主仆二人明里暗里也曾给江素心使过绊子,张氏与江素心相处好些年,更是早把她的性格给摸得透透的,压根儿没想到这次会失手。 一时间,这屋里的气氛颇有些沉闷。 “罢了,你去将芸豆叫过来吧。”张氏无奈道。 “夫人,咱们大可不必将这次的事儿报给那位知道,反正咱们本也没打算立即动手,离太子妃成婚之日尚早,留给咱们的时间尚算充足。”斐红低声建议。 “我何尝不知,只是那边儿催的紧,况且她又捏着六哥的前程,但凡我办事稍有不利或试图加以隐瞒,等待我的只会是或轻或重的惩罚。”张氏的神情中带着悔恨和怨愤,更多的却是不得不妥协的无奈。 斐红哑然。 “对了,六哥那儿得手没有?”张氏转过神问道。 “奴婢正要说呢,刚有人递了张纸条儿给奴婢,还没来得及看。”斐红从衣袖里拿出纸卷儿道。 “拿来我瞧瞧。”张氏漫不经心的展开纸条儿往上面一瞅,陡然间双眼瞪的溜圆。 “该死的!倒是跑得快啊!”张氏憋屈的声音响起。 斐红讶然,听这意思,那个李大夫竟跑了? “罢了,一个小小的大夫不值一提,看来这段时间是不宜动手了。”张氏将怒火按下道。 斐红深以为然。 午后,陆院判来了承恩公府,当即整个松鹤院都沸腾了,连太夫人都没想到当真能请到陆院判,还以为来的会是个寻常太医。 “来人,给陆院判沏茶。”太夫人声音里略带喜意,扬声道。 “太夫人大安,不必如此多礼,老朽问一句这病人在哪里,早日看完病老朽也好早日回宫向太子殿下禀报。”陆院判笑呵呵的,哪有传闻中不可接近的样子。 “太子殿下?”太夫人略带惊讶道。 “正是正是,我在东宫诊脉,碰巧我那小童拿来了太夫人的帖子请太医,太子看见了便多问了一句,多嘱咐了一句,这不,我得赶紧看完令千金的病回去禀报啊。”陆院判解释了前因后果,又将太夫人好一通奉承。 竟然是太子嘱咐的啊,那就说明太子对这门婚事很满意咯。 太夫人端起茶盏,掩饰了略微翘起的嘴角,道:“桂枝啊,带人去把三丫头挪过来,好让陆院判方便看诊。” “不必麻烦,不必麻烦,老朽亲自走一趟就是了,等太子妃入主东宫,老朽一定亲去贺礼。”陆院判起身笑着拱手。 “是。”桂枝见此便在前面引路,带着人去了。 第十九章:莫名其妙 怡香馆 桑月迷迷糊糊间,恍惚听见了一声“水”,她陡然一个激灵醒过来,正看见床上的温姨娘半睁着眼,嘴唇蠕动着要水喝。 “奴婢这就去倒,您等等。”桑月连忙跑去倒水。 不一会儿,温润的白瓷茶杯便递到了温姨娘的唇边。 足足递了五杯水桑月才停下来,她放了杯子说道:“姨娘,千万莫再喝了,您刚醒,怕是饿了,先喝碗清粥吧。” 说着便将桌上尚有余温的粥端了过来,一勺一勺的喂给温姨娘喝。 温姨娘本还想喝水,奈何桑月不让,此刻用着清可照人的粥反倒缓解了干渴。 “雲娇呢?雲娇怎么样了?”温姨娘缓过气后便开始追问爱女的情况。 “姨娘,您再用些奴婢做的桂花糕吧。”桑月将盘子从桌上拿过来,假装没听见一般。 “你先告诉我,雲娇怎么样了?”温姨娘突然伸出手,死死地扣住桑月的腕子,目眦欲裂的问道。 桑月倒吃了一惊,没想到这跪了一天一夜又水米未进的人竟然还有这把子力气。 不过,若是据实以告,万一真给姨娘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得了? “说,你只管说,我撑得住。”温姨娘收回手道。 桑月只迟疑了一下便半真半假的撒了谎道:“您久久未归,小姐急的病倒了,后请了大夫来看,小姐便醒了,这会儿正睡着。” 温姨娘闻言松了口气,身体一下便重新瘫在了床上。 桑月心里恻然,轻轻劝道:“姨娘,您先用些桂花糕吧,等吃好了再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否则等小姐醒了,见了您这个模样只怕要担心的。” 温姨娘强撑着吃了几块干巴巴的糕点,又喝了半杯水,便起了身想去看看女儿。 还没等桑月阻止她,便见她虚抚了抚自己的脸,然后看了看自己几乎包成粽子的手,到底没去。 连翘一回来就去将药亲自煎好,然后端着往苏雲娇处去了。 “小姐,药来了,快快喝下,也不知那太医何时来。”连翘将药放在桌上,然后便去拍醒苏雲娇道。 说心里话,没看那封信之前她都不知原来小姐那么胆大,竟然敢和那个姓李的串通起来欺骗太医! 也不知道这药有用没有,万一小姐喝下去有什么差错,那姓李的就算跑到天涯海角她也要拿刀砍了他! 苏雲娇醒来后嘴边便挨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因着碗小,连翘煎好后端过来时这温度恰恰好,她二话没说,端起来一仰头喝了个干净。 连翘连忙捡了颗蜜渍青梅递给她,苏雲娇将梅子含在嘴里,甜甜的味道冲散了药的苦味儿。 连翘收拾了碗欲退下,苏雲娇含着梅子含糊不清道:“姨娘还没醒吗?” 连翘道:“想来是醒了,奴婢要不要与姨娘通个气儿?” 苏雲娇不假思索道:“当然要,万一姨娘以为我重病不治急出病来,那就弄巧成拙了。” “那奴婢去知会姨娘一声。”连翘忙端着碗走了。 也是赶了巧,连翘走后不久,桂枝就领着陆院判来了。 桑月服侍温姨娘睡下后便出来找连翘商议对策,谁知正好碰见桂枝他们。 “桂枝姑姑,您这是?”桑月走过来打了招呼,瞅着她身后的陆院判问道。 “这不是三小姐病重吗,太夫人便递了帖子进宫请陆院判陆大人来为三小姐看诊。”桂枝淡淡的说道,眼底有些得意之色。 桑月大喜,忙道:“奴婢替小姐多谢太夫人了,陆大人请跟我来。” 说罢便领着陆院判往苏雲娇房里去。 陆院判甫一踏入屋里,鼻子抽动了下,皱了皱眉问道:“你们小姐喝过药了?” 桑月生怕惹他不悦,小心道:“先前我们府上的李大夫给开了些药让小姐喝了调养着。” 陆院判没说什么,走到床前正要替苏雲娇诊脉。 谁知一个不经意间看着苏雲娇的脸竟愣住了,回过神来,不禁在心里暗赞一声:好俊俏的女娃子! 他经常出入宫帷和勋贵内宅,见过的孩子数不胜数,那是一个赛一个漂亮,可没一个孩子生得像这位三小姐这般玉雪可爱,精致可人。 见这位三小姐生的好看,他连诊脉也格外上心些。 过了一会儿陆院判收回手面带惋惜道:“你们小姐这病我看不了,这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先天不足之症,只能静养不能根治。” 老天爷果然是公平的,给了一副如花美貌,便配了副注定不能长寿的身子。 说完他便要离开,走出房门就看见站在院子里的桂枝。 “陆大人,我们三小姐怎么样了?”桂枝见陆院判走出来,神情寡淡,不由得问了一句。 “老朽愧对太夫人的嘱托啊,劳烦姑娘转告一声,贵府三小姐这病老朽束手无策,宫中还有要事,老朽便先走一步了。”说完便拱拱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桂枝也是一时间傻了眼,竟没来得及追问,只看着那陆院判走远了,她无法,只得先回去向太夫人复命。 “你说什么?陆院判走了?”委实不怪太夫人惊讶,她老人家自出生起,这还头一遭遇到这种事儿。 也太失礼了吧。 听桂枝的复述,她们也没有礼数不周的地方呀?不至于哪里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哪里触犯了陆院判的忌讳?”太夫人急急问道。 可不要小看这位太医院院判,那可是每个后宫娘娘们都想拉拢讨好的对象,尤其这陆院判为人清正廉洁,一心潜修医术,是个医术超群安分守己颇受圣上重用的人,如非必要,没一个人想得罪这位医术高超的大夫。 “对了,陆大人进去给三小姐看病的时候奴婢没有跟着进去,只有温姨娘身边儿的桑月在场。”桂枝回忆了一下连忙说道。 “你打发个人去把那丫头给我叫来,再仔仔细细的问清楚陆院判从进去后说过的每一句话,尽快回我。”太夫人语气不善道。 “是,奴婢这就去。只是,三小姐那儿听说陆大人连张方子都没开就走了。”桂枝迟疑着说道。 “既如此便说明她福薄命浅,着日尽快让温氏带着她出府到庄子上养病,另外挑两个利索的丫鬟一道,去一道安排了。”太夫人挥了挥手颇有些不耐烦。 桂枝见状立马行礼退下了,可不敢再杵着招烦。 怡香馆 “你个丫头,胆子恁的大!”温姨娘坐在苏雲娇的床边又急又怒道。 第二十章:不愿跟随 苏雲娇瞧着温姨娘的脸颊和手掌,眼睛给吸在了上面似的,定定的瞧着,忽而咬紧嘴唇,眼睛一酸,两颗珍珠似的泪滴便洒落了下来。 “傻孩子,你哭什么?我还没怎么说你呢,便这般娇气了?”温姨娘一慌,然后伸手小心翼翼的擦掉了她脸上的泪痕。 苏雲娇吸了吸鼻子,依恋的偎着温姨娘,软软的说道:“娘,我担心你嘛。” 温姨娘听了却把脸一板说道:“你该叫我什么?” 苏雲娇嘟了嘟嘴道:“我知道,但是咱们还有一两日便可以出府了,到时候在外面我就可以喊娘了。” 温姨娘无奈宠溺一笑,伸出没受伤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心里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你快些将事情前前后后给我说一遍,你胆子不小,我倒要听听你是怎么做的。”温姨娘扳正了苏雲娇的脑袋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 苏雲娇便将前前后后的事儿给她讲了一遍。 “那个李大夫跑了?”温姨娘担忧的问道。 苏雲娇不确定道:“也不算吧,他走之前给了我一张药方,让我煎了吃,刚刚太医不是来过了吗,可什么都没看出来。” 温姨娘轻轻拍了她一下,不赞同道:“你怎么能这么容易轻信别人,入口的东西可不是这般随便的。” “对了,娘,我们出府时带连翘姐姐和桑月姐姐一起吗?”苏雲娇害怕她唠叨个没完,连忙转移话题。 “还是问问她们吧,若是不愿也强求不得。”温姨娘虽这样说,但她也认为这两人一定会跟着自己出府。 “连翘,桑月,你们可愿意跟着我和小姐出府?”温姨娘命人喊来了两个大丫鬟,她此时正坐在苏雲娇床边问道。 连翘毫不迟疑的说道:“奴婢跟着小姐和姨娘,主子们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温姨娘欣慰的笑了笑,旋即将期望的目光转向桑月。 桑月却拿手捻着衣角,头低低的埋着,期期艾艾的说道:“奴婢,奴婢的娘说要接了奴婢出去婚配,怕是不能跟着您走了。” 连翘听了这话十分惊愕,她拿桑月当妹妹看,结果人家连婚配这么大的事儿却都没跟她透露个一字半句。 温姨娘更是惊讶,桑月的娘没跟她说过这事儿啊。 此时桑月又说道:“原是奴婢从小给订了娃娃亲,那家人就一根独苗,因急着抱孙子,所以和我娘商议,商议……早日完婚。”说到这里,桑月的脸已羞的通红。 温姨娘叹了口气,自知强求不得,遂命连翘取了卖身契来,准备还给桑月。 桑月见此不由松了一口气,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真心实意感激道:“多谢姨娘,多谢姨娘,您的大恩大德奴婢铭记在心。” 当连翘神色冷漠的将卖身契连同一个扁平的小匣子交给桑月的时候,桑月多少有些愧疚在,便推辞不要温姨娘给的添妆礼。 “你便拿着吧,好好过日子,咱们终究主仆一场,我也是盼着你好,毕竟你若跟着我去了庄上,大好的青春年华才是白白蹉跎了。”温姨娘叹息道。 桑月不由得哭了,泪水一串儿一串儿的,直拿着袖子在那儿抹。 连翘别过头去,看也不看她一眼。 待两人下去后,装睡的苏雲娇从床上坐起来,安慰略有些伤感的温姨娘道:“娘,没事儿的,桑月姐姐走了不是还有连翘姐姐吗?咱们只管安安心心的过日子。” 其实苏雲娇平时看似与丫鬟小翠玩得好,可因着小翠不甚懂事,所以桑月照看她的时间比较多,但这几日和连翘的相处反让她觉着连翘更对她的脾性,所以这时桑月要走,她是不甚在意的。 谁知温姨娘抚了抚她的头,忧虑道:“我带你出府养病,虽说跟着伺候的用不了太多人,只是若连翘去桑月不去,那府里势必要选人和咱们一起,这身边若是跟了个生人,被瞧出端倪可不是闹着玩的。” 苏雲娇一惊,她没想到这里去,是啊,任谁身边儿搁一个不熟的人,谁知道是不是别人的眼线,到时就算在庄上也会处处受制,不自在得很。 苏雲娇一时也没了办法,她只好说道:“娘,咱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温姨娘点点头,忽然她想起什么,急急问道:“先前你说给了李大夫一匣金子,那咱们的现银可不就没多少了?” 苏雲娇安抚道:“娘莫急,我方才让连翘姐姐出去典当了些首饰,又将钱换成了碎银子和铜钱,这样咱们在庄上也花的出手。” 说完调皮的眨了眨眼睛,亮晶晶的眸子弯似月牙,等着温姨娘的夸奖。 温姨娘笑着夸她想的周到,母女二人其乐融融。 当桑月出了怡香馆想托人给她老娘递个口信儿时,却碰见松鹤堂的桂枝迎面而来。 她下意识停下了脚步,面带笑容的喊着桂枝姐姐。 谁料桂枝跟被人欠了几百吊钱似的,脸色难看的很,瞅着桑月说道:“劳烦桑月姑娘跟我走一趟,太夫人有事儿问你。” 桑月听这不善的语气,一时有些茫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但瞧着这架势,怕是没什么好事,虽心里惴惴的,却只能让桂枝领着走了。 松鹤堂 “你就是桑月?”太夫人坐在铺了白玉凉席的紫檀木玫瑰圈椅上,淡淡的问道。 “正是奴婢。”桑月战战兢兢行了礼道。 “你将陆院判进了你们小姐屋子后的言行给我一一道来,不得有误!”太夫人懒得跟个姨娘跟前儿的丫鬟寒暄,直接冷冷说道。 桑月抖了抖,思前想后没觉着有什么不妥之处,于是仔仔细细的将陆院判的一言一行说了出来。 “你说陆院判一进了屋就闻到了药味儿,你们小姐喝的什么药?”太夫人皱皱眉问道。 “那是李大夫开的调养身体固本培元的药。”桑月深怕引起误会,连忙说道。 太夫人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陆院判,一时间心烦意乱的紧,遂让桑月退下,然后招了桂枝过来,让她去通知江素心,给苏雲娇挑两个丫鬟,明日一早就给送到她那小庄子上去。 第二十一章:两个丫鬟 玉澜堂,桂枝得了太夫人的命令,不敢怠慢,当下便来了江素心这儿。 “既是去养病,那庄子上不是多的是人吗?我还要给她挑两个?”江素心挑眉,很是不屑的反问道。 桂枝讪讪道:“也不必大夫人费心,随便指个粗使丫鬟去做做粗活这些便可。” “行罢,你退下吧。”江素心见无法推辞,便不情不愿的应下了。 桂枝好歹是太夫人跟前儿的大丫鬟,她娘又是太夫人身边的陪房嬷嬷,平时谁不给她三分颜面,便是承恩公见了她也要叫一声桂枝姑娘的,偏到江素心这儿就是个跑腿丫鬟一般,恁的气人! 但她好歹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心里虽气,面上还是做足了功夫。 桂枝退下后,站在一旁的江嬷嬷不赞同道:“夫人,这些家生子在府里的关系错综复杂,很不必为了一点小事儿失了人心哪。” 江素心低头啜了口茶,无声冷笑道:“家生子又如何,我儿日后是太子妃,东宫的女主人,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我何须给这些个微不足道的贱婢面子,便是拿来打杀了,太夫人那边儿也说不得什么!” 一番话说的狂妄大胆又嚣张,直将江嬷嬷梗的脸都青了。 待江嬷嬷缓过来,她便先歇了规劝警戒江素心的心思,委实是现在说的话她是决计听不进去的。 “嬷嬷,你那边儿的人手安排好了吗?”江素心心情极好的询问道。 “夫人只管放心,奴婢已安排的妥妥当当。”江嬷嬷淡笑道。 “那就好,以免夜长梦多便在她们去田庄的路上动手吧。”江素心眯眼,上挑的眼尾勾勒出一抹阴险的气质。 江嬷嬷皱眉,这也太快了些吧。 江素心瞥了她一眼,看出了她的心思,安抚道:“嬷嬷不必担忧,一个小小的不起眼庶女,在路上不小心出了事,又兼之身体不好,谁会关心她?” 江嬷嬷舒展了眉,也是,只要做得干净些,那不就谁也查不出来了。 “那奴婢便安排两个小丫鬟跟着去,也是以防万一,若失了手那两人也能有些作用。”江嬷嬷道。 “干脆将那碍眼的家生子趁机拔了两个去。”江素心低声道。 “夫人,不可,那两人可是要陪着温姨娘母女一起的,要是走漏了一丝风声,后果都是难以预料的。”江嬷嬷摇了摇头,颇有点头疼江素心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 “那好吧,嬷嬷去安排吧。”江素心悻悻道,索性撂手不管了。 时下正值酷暑,天气炎热,江嬷嬷来到做饭食的小厨房,差点儿没被那扑面而来的热气闷个仰倒。 “采儿,青儿,你们两个过来。”江嬷嬷站在门边,一眼就觑到了两个正在烧火的丫头,便将人叫了出来。 两人放下手里的活计,疑惑的走了过来,青儿见江嬷嬷盯着她们直皱眉,便将手放在身前的围兜上擦了擦。 “我有话与你们说,你们先随我出来吧。”江嬷嬷朝她们点点头,随后加快脚步离了这闷热的厨房。 采儿和青儿面面相觑,想不通夫人身边的亲近人儿有什么话会与她们说。 两人随着江嬷嬷去了个僻静人少的角落。 “我寻你们是因着夫人有件事需派人去做,想着你俩平日里安分守己,是靠得住的,便想让你们去做。”江嬷嬷一脸和蔼,开门见山道。 采儿听了这话,眼里顿时闪现出炽热的光芒,觉着自己这次说不定就能摆脱烧火这份苦差,成为夫人跟前儿得脸的丫鬟。 于是她积极的问道:“能否请嬷嬷告知是什么事?” 青儿则心下狐疑,暗暗提起了精神。 江嬷嬷见采儿这般积极,面上也露出满意的微笑,她咳了咳,严肃道:“咱们的三小姐得了重病,需得出府去田庄上静养,夫人不放心的很,想着派两个人跟着过去照应,只夫人身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 采儿眼睛都快放光了,原来是在三小姐身边做夫人的眼线啊,这多简单的事儿,她瞥了青儿一眼,生怕被人抢了差事似的,急急说道:“奴婢愿意去,为夫人办事再苦再累采儿也做得。” 青儿只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奈何从江嬷嬷找到她们的那一刻起,她们便没有了拒绝的权利。 她咬了咬唇道:“奴婢本就是夫人院里的人,为夫人做事是应该的,嬷嬷只管吩咐便是了。” 江嬷嬷连连点头,“好,好,你们都是好的,现下便回去收拾了东西吧,等会儿我将夫人赏给你们的衣裳和银两拿来给你们一并带上,也算是嘉奖你们的忠心了。” 采儿一听,眉毛笑的都快飞起来了,拉着青儿行了礼便飞快跑回去收拾东西了。 青儿被她扯着,心里愈发沉重,好似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江嬷嬷眼带怜悯的看着两人的背影,抬手拿衣袖抚了抚有些湿润的鬓角,嘀咕了一声“热死了”,也转身回去了。 采儿青儿回下人值房时打小厨房经过,里面忽的涌出一窝蜂的人,围着两人叽叽喳喳的说话。 “呀,采儿青儿,江嬷嬷找你们什么事儿啊?” “对啊对啊,是不是夫人想吃什么新菜式?” “什么呀,要吃新菜式不应该跟厨子说吗?关这两个烧火丫头什么事?” “哎呀,你们两个就说说吧,江嬷嬷找你们做什么呀?” 采儿仰着头,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青儿则有些心不在焉的。 “你们围在这儿做什么?还干不干活了?仔细你们的皮!还不回去!”管着小厨房的管事娘子刘婆子一转身见厨房里人都没影了,不由得出来看,见众人围在一起不由得大声喝斥。 于是众人又像是火烧眉毛一般跑回了自己干活的位置。 “你们两个,还不回来烧火!”刘婆子见采儿和青儿还站在原地,那满是肥肉的脸上眉毛眼睛和鼻子凶恶的拧成一团。 采儿咽了口唾沫,竟下意识的便要抬脚去烧火。 青儿一把拉住了采儿,朝刘婆子福了福身,淡淡的说道:“夫人派人过来说了,我和采儿打从今儿起不用再烧火了,另外有事吩咐我们做,奴婢们这便告退了。” 说完理也不理那刘婆子几欲吃人的嘴脸,拉着采儿就走了。 第二十二章:可惜 两人回了值房,采儿拍着胸口对青儿说道:“天爷,我险些忘了,从今以后咱们再也不用在刘婆子手底下讨生活了,亏的我让她唬了一跳。” 青儿笑了笑,这刘婆子仗着自己是小厨房的管事,没少压榨她们,先不说每个月她和采儿的月例银子要上交一半给刘婆子,就是两人平日里想吃的好,另一半银子就又要拿大半出来,偏这刘婆子拿了银子,对两人还没半个好脸色,动辄便是打骂。 采儿突然叹口气说道:“唉!其实也不怪咱们受欺负,你瞧瞧这府里,到底是那些家生子的天下,人家爹娘就在府里干了几十年,那关系盘根错节的都快织成一张蜘蛛网了,哪像咱们?” 青儿点点头,深以为然,她感慨道:“可不是吗?咱们外边买来的,无根无基,上边儿的人也不大愿意用咱们,搁这群人里头,就像一群家养的鹅里混进来两只鸭子。” 说完,她心里一跳,隐隐约约好像想到了什么却又抓不住。 采儿啐了她一口,笑骂:“你才是鸭子呢!” 说完两人打闹一阵便收拾起东西来。 “夫人,人选定下了,奴婢选了两个小厨房的烧火丫头,瞧着安分老实,又是外面买进来的,就算出了意外也没人会追究。”江嬷嬷回来后便直奔江素心那屋,只因屋里放了冰,光站着就通体舒畅。 “那嬷嬷把人送过去便是,我乏了,先去歇着了。”江素心正在美人榻上打盹儿,听了江嬷嬷的话吩咐了声,然后便起身去里屋小憩了。 可江嬷嬷也不愿意在大太阳底下跑来跑去,她将在外边儿站着的碧莲招过来,让她领了人去怡香馆,自个儿就去平时丫鬟守夜的隔间歇觉去了。 碧莲到底不敢得罪这位地位非同一般又不好招惹的老嬷嬷,只能领了这份苦差去。 怡香馆 桑月甫一回来就进了屋,也不出来乱逛了,整个人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温姨娘母女正躺在一起说话,外面连翘诧异的声音响起:“没搞错吧,夫人竟会送人给我们?” 碧莲听出了连翘话里的讽刺,心里压着的火一下子拱了出来,她冷冷道:“夫人做什么需要你一个下人置喙吗?还是你可以做你主子的主,当这怡香馆的家了?” 连翘被噎了一下,但她也不是吃素的,便回道:“我一个下人?听碧莲姐姐的意思,您就不是下人了?左不过两个丫头,连翘在这里代姨娘和小姐多谢夫人美意。” “你!”碧莲头一次见着这么泼辣的丫头,给她气的胸口疼,索性眼不见为净,将采儿青儿撂这儿就走了。 连翘照她的背影啐了一口,然后眼神儿一转,打量着两个新来的丫头,看起来瘦瘦小小的,脸色也是腊黄腊黄的,想来本也不是多么重要的角色。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连翘淡淡问道。 见识了她敢跟夫人身边有头有脸的大丫鬟甩脸子,采儿早没了先前势在必得的得意洋洋,这会儿和青儿两人抱着个小包裹,身体微微瑟缩着,跟小鸡崽儿似的。 “回姐姐的话,我叫青儿,她是采儿。”青儿见连翘神色有些不耐烦,连忙回道。 连翘抬了抬下巴说道:“你们跟我去见见姨娘。” 两人连忙跟上。 屋子里,母女俩将一番话从头到尾听得清清楚楚,都知道这两人是拒绝不得的,既是江氏安排过来的眼线,一路上好吃好喝的待着便是。 “给姨娘请安。”采儿和青儿被连翘领进来后,忙毛手毛脚的对坐在桌边的温姨娘行了礼。 “你们先起来。”温姨娘温和道。 采儿青儿松了口气,这个新主子看起来还是很好伺候的嘛。 “你们原先在哪儿当差?”温姨娘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二人,实在不记得江素心那院子里有这两号人物。 青儿有些尴尬,她轻声细语道:“奴婢们原是灶上的烧火丫头,虽生得粗陋些,做事却很是利落,蒙夫人赏识便被指了过来。” “听你这话,你可曾读过书?”温姨娘见她说话得体,不由诧异问道。 “奴婢父亲是行医的,小时家境还算宽裕,便多识了几个字。”青儿如实回答。 接着温姨娘又同样问了采儿的情况,得知两人都是从外面买来的,觉得挺好的,便让两人下去了。 连翘站在一旁,待两人走后就迫不及待的说道:“姨娘,这两个人的话信不得,谁知道安了什么坏心肠。” “我岂会不知,不过是搁在那儿当个摆设,急什么?”温姨娘好笑道。 连翘脸一红,回过神来,也觉着自己有些小题大做。 第二日,一辆青蓬大马车载着温姨娘母女及连翘采儿青儿五人晃晃悠悠的离开了这座富丽堂皇的府邸,奔向了不可知的前途。 “你说什么?人都走了你才来问我,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承恩公!”苏靖轩听了大管家的话,一大清早的好心情顿时被破坏了个彻底。 “国公爷,实在是这事定的匆忙,那日您罚了温姨娘在夫人院里跪着,接着三小姐就病了,府上的大夫也没法子,隔日太夫人便让人拿了名贴进宫请太医,是太医说要……”大管家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谁问你那些!三小姐病了的事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现下人走了才想起告知我,怎么的,你这差倒是当的越发好了。”苏靖轩面沉如水。 大管家暗暗叫苦,前几日你不是在外应酬吗,哪个不开眼的敢拿府里的事儿来烦你。 可主子是不能有错的,就算有那也是奴才没及时提醒制止。 大管家捏着鼻子认了错。 苏靖轩也想起来这几日他一个劲儿在外面忙,知道自己有些错怪人了,便咳了咳,踹了大管家一脚后自顾自离开了。 算了,本也没多大事儿,只想着三丫头那样好的容貌派不上用场可惜了,如今出去静养,若是养的好以后再接回来就是了。 大管家摸了摸自己的大腿,呲牙咧嘴的离开了。 第二十三章:猥琐车夫 一大清早马车就在蒙着薄薄白雾的青砖街道上哒哒的驶过了。 马车里,苏雲娇被温姨娘搂在怀中,车窗布帘被裹挟着寒气的微风吹开,让装病的苏雲娇打了个寒颤,温姨娘见状连忙将她搂紧。 马车载着五人缓缓驶出京城,车厢开始颠簸了起来,苏雲娇一大早起来只悄悄吃了几块儿点心就被连翘抱到了马车上,此时腹中空空饥饿的不行,偏只有一辆马车,所有人都挤在这里面,不能醒过来。 连翘自是知道自家小姐的情况,便掀了车帘子,朝赶车的车夫露出盈盈一张笑脸,脆声道:“张二哥,你看一大早的大家都没吃东西,又冷又饿的,不如找个早点摊子,大家也好吃点东西暖和暖和。” 赶车的张二早得了江嬷嬷的吩咐,知道这一车妇孺都是要往死路上奔的,不用顾忌什么,倒不如让她们吃个饱饭,路上也好做个饱死鬼。 “行,前面五里坡有个包子铺,咱们到了那儿吃了饭再走。”张二爽快的应道。 “好嘞!”连翘高兴的应了声,然后就缩头进了马车。 车帘放下,赶车的张二将目光从连翘那白生生的脸蛋儿上恋恋不舍地收回,心想着反正也要送人上路,若能在临死前让自己享用一回,也不枉这姑娘白走人世一遭了。 想到这里,张二那张油腻腻的脸上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 不一会儿就到了五里坡,眼前一个小棚子支着,往外飘出袅袅白烟。 “吁!” 张二拉住了马,从车辕上利索跳了下来,浑然不管身后一车人,只自顾自走到那早点摊子前,掀了热气腾腾的蒸笼一看,却什么也看不清,还烫得他一下缩回了手,他不由得低低咒骂了一句。 “哟,客官您小心,这蒸笼可烫的很,您几个人哪?要吃些什么?”早点摊大爷热情的招呼着张二,伸出手将被掀开的蒸笼盖子重新盖好。 “姨娘,小心些。”连翘扶了温姨娘下马车,过后采儿也争先恐后的下来了,只有青儿探出半个身子迟疑问道:“小姐这里不需要人照看着吗?” 连翘听她这么问,不禁暗自点头,是个上道的,便扭头说道:“这样吧,你先和采儿在马车里守着,等我和姨娘用了饭回来再换你们。” 采儿闻言抿了唇,心下有些不情愿,于是埋怨的瞪了青儿一眼,她想反驳,却又找不到理由,最后只能又重新钻进了马车。 “店家,来一屉包子,一笼馒头,一碟小菜外加两碗米粥。”连翘扶着戴了幕篱的温姨娘过来,然后脆声喊到。 在棚子里坐着的人都不禁把目光投向了这里。 一来是温姨娘身姿婀娜气度不凡,仅仅站在那里便将一大票目光吸引了过来,二来连翘护着她的姿态一看就是丫鬟,如此这般自是引起了众人的好奇,纷纷猜测这莫不是哪家的官眷。 小摊的大娘三步并两步走到大爷的身边,一边招呼着温姨娘她们坐下,一边不动声色悄悄拧住了大爷的腰间肉旋转了一圈。 “嘶!”早点摊大爷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这声音将张二放在温姨娘身上的目光吸引过来,他看着大爷那张苍老黝黑的脸庞不由得倒尽了胃口,遂不耐烦道:“没听到吗?快点把东西端上来。” 小摊大爷好脾气的呵呵笑,一个劲儿的直点头。 温姨娘和连翘坐一桌,那张二竟也恬不知耻的凑了上来坐在了温姨娘的对面,主仆二人不由得眉心一跳,连翘差点就撸起袖子骂人了,但到底顾忌着这是外面,不好损了姨娘的名声,遂咬牙忍下了。 连翘低声警告:“张二,一边站着去,姨娘用完了你再用,别让人看了笑话!” 张二不屑道:“连翘姑娘,这可是在外面,谁知道这是承恩公的姨娘,我倒认为咱们三个人坐一桌反可以省些钱下来。” 温姨娘见张二神情不善,有恃无恐的样子,便悄悄拉了拉连翘的衣角,示意她不要计较。 “早点来咯!”早点摊大爷将冒着腾腾热气的包子馒头端上来,不一会儿又端来两碗粥。 他说道:“各位请慢用。” “等等!”温姨娘出声喊住了他,不等他问便温声细语说道:“劳烦您拣两个包子两个馒头给我包起来。” 早点摊大爷笑着点头,不一会儿就拿来油纸将包子馒头利落的包好了。 温姨娘谢过他,将油纸包拿好后便朝马车走去。 张二见她走了,脸色不禁有些难看,连翘则哼了一声,伸出筷子在包子上狠狠戳了一下,然后夹起来放在嘴边咬了一大口,咬牙切齿的嚼着。 张二不禁瑟缩了一下,随后便低下头喝粥,一双绿豆眼闪烁着阴狠淫邪的光。 温姨娘站在马车车厢外,朝里说道:“采儿青儿,你们两个下来用早点,我来看着小姐。” 采儿掀开车帘,笑吟吟的诶了一声,随即便扯着青儿跳下马车,想绕过温姨娘去早点摊。 青儿挣脱了采儿的手,将温姨娘扶上马车后方才和撅着嘴的采儿一道走了。 温姨娘进了车厢,将睡过去的苏雲娇轻轻拍醒。 苏雲娇翻了个身,嘟哝着不肯起来。 温姨娘笑眯眯的打开油纸包,一股子诱人的香味瞬间在车厢弥漫开来。 苏雲娇闻着这香味,连肚子都唱起了空城计,咕咕叫起来,她一下就醒了。 温姨娘将油纸包递给她,温声道:“快吃吧。” “娘,你吃过了吗?”苏雲娇捧着白生生热乎乎的包子馒头问道。 “知道你肯定饿了,这不是赶紧买回来和你一起吃嘛。”温姨娘打趣道。 苏雲娇想拿个可爱软和的包子递给她,却没想到包子还挺烫手的,一个不小心手都烫红了。 温姨娘赶紧将她的手拿过来放在嘴边吹着,嘴里还埋怨道:“又没人跟你抢,也不慢着些,手都烫红了。” 苏雲娇笑了笑没说话,只享受着娘亲的关爱。 第二十四章:急促 采儿青儿来到连翘和张二这张桌子,四个人恰好把桌子坐满。 两人见连翘埋着头只顾喝粥,也没说话的意思,便也没自找没趣的上前搭话。 张二则是看两个丫头片子跟豆芽菜似的,又黄又瘦又小没一点姑娘家的样子,更没心思白费口舌。 四个人倒算是和谐的用完了一顿早点。 马车重新上路,张二驾车虽还算稳当,可耐不住路途越来越颠簸,马车车厢也就晃来晃去的,几个妇孺坐在里面,头磕头膝碰膝,都一副面色苍白的模样,恶心的几欲想吐。 终于,连翘忍不住了,她一把将车帘子掀了起来,朝张二大声道:“停车停车,让我们歇歇,在这车厢里都快被颠的吐出来了!” 张二却不肯停车,他眼睛里闪烁着迫不及待和兴奋的光芒,大声说道:“再坚持一下,前面不远处就是清月湾,过了那儿就到庄子了,要是路上耽搁了时间,怕天黑都到不了。” 连翘还想再说话,可张二狠狠一甩马鞭抽在马身上,马车陡然加速,连翘顿时跌回了车厢。 “嘶!” “连翘,没事吧?我看看。”温姨娘见连翘头一下磕在了车壁上,脑门泛起一片红,顿时有些惊怒交加,伸手想要去扶她。 “没事,我没事。”连翘连忙爬起来,捂着自己的脑门摆手。 “这个张二,恁的大胆了些。”温姨娘将她拉过来,又拿出水壶倒了些水在帕子上,示意她敷上,皱眉道。 采儿青儿则缩在一旁话都不敢说一句,因为两人被晃的头晕眼花,只撑着不晕过去就不错了,根本没精力说话。 接下来众人都只顾着抓紧车窗边沿,抵抗晃的越来越厉害的车厢,根本无法开口说话。 苏雲娇被温姨娘扯着揽在怀里,一动不敢动,没一会儿就热出了一身汗。 温姨娘倒是摸到了她濡湿的手心,知道她这是被热着了,于是将马车帘子掀开,好让外边透些风进来,风一吹进来,倒真让闷热的车厢凉快不少,但外边太阳高悬,炽热的阳光也随之投进来,晃眼又灼心。 张二在外赶车也是颇为卖力,早就汗流浃背苦不堪言了,可他怀揣着不可告人的阴暗心思,明明可以早些到庄子上,他却偏要不辞辛劳的绕路。 可怜车里尽是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孺,对太夫人所说的不远的一个陪嫁庄子到底有多远根本没个概念,都以为路途这般崎岖颠簸,想来位置大概是有些偏,便没有一个人怀疑。 大概过了有三个时辰,车厢里的人透过车窗看见外边掠过一大片碧色水面,迎面送来一阵凉风,温姨娘攥着车帘的手指紧了紧,眼睛朝外看了又看,对连翘不确定低声道:“我瞧着外面有片湖,咱们是不是到了清月湾了?” 正好此时马车也开始减速,道路趋于平缓,众人无精打采的倚着车壁,在越来越慢的车速中打起盹儿来。 连翘还记着之前被张二一下子加速导致自己脑袋上磕了个包的事儿,这会儿精神得很压根儿没什么睡意。 “张二,是不是到了清月湾?”连翘就在马车里问道。 “是啊。”张二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驾着马车朝一旁绿意森森茂密隐蔽的林子驶去。 马车越来越慢,众人的耳边还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不对啊!这怎么越走越…”温姨娘瞅着车窗外一颗颗参天大树,横七竖八的枝叶遮天蔽日,仿佛天一下子暗下来了似的,说不出的瘆人! “吁——” “温姨娘,下车吧!”车帘子被粗鲁的掀开,张二那张猥琐的油脸陡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嘴里不怀好意的话语让众人心惊胆颤。 “你想做什么?”连翘神色警惕的拦在温姨娘身前,声色俱厉道。 “我想做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嘛,我劝你们还是乖乖就范的好,嘿嘿嘿!”张二边说话边拿一双贼眼上上下下扫视着身段姣好的连翘和露出半边身体的温姨娘,最后还发出令人作呕的笑声。 “殿下,咱们快马加鞭,还有小半天时间就能到京城了。”做侍卫模样打扮的男子躬身朝他面前的小主子说道。 “吾瞧前面有片树林,大家赶了许久的路想必也累了,暂停下来喝口水吧。”十岁大的小少年剑眉星目,张口说话沉稳老成,举手投足间一派矜贵优雅。 “是。”侍卫恭敬应声。 “殿下有令,前方树林处歇息片刻后启程。”侍卫朝身后数十人大声吼道。 “是!” 强劲有力的声音惊得树上的鸟儿纷纷扇着翅膀扑棱棱飞出来。 “什么声音?”张二听见若有若无的声音,以为有人来了,连忙放下车帘,警惕的朝四周张望,看了一圈又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四周的动静,见什么都没有便放下了心。 马车里连翘护着温姨娘,温姨娘则死死挡住苏雲娇,她趁张二被惊住的空当拿了一盒脂粉,颤抖着双手抹了粉涂在苏雲娇汗涔涔的小脸上,直抹的干一块儿湿一块儿,白一块儿暗一块儿。 饶是如此温姨娘还不放心,她又快速取出自己抿唇的红纸东一下西一下糊在苏雲娇脸上,红纸拿开后苏雲娇白的吓人的脸上多出了一块块骇人的不规则红斑。 “娘…”苏雲娇刚想说话,温姨娘便捂住了她的嘴,低声道:“不许出声,记住!等会儿发生了什么都不准出来!给我乖乖待在车上,否则…” “给我下来吧!”温姨娘话还没说完,确保周围根本没人的张二便掀了车帘,伸手欲抓住连翘的手企图将她拉出去。 “张二,你不要命了不成?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承恩公的姨娘,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敢冒犯!”连翘双手死死拉住车窗木框,用尽全力弯曲着一双腿朝张二蹬过去。 猝不及防下张二被她一下蹬出了马车跌在地上。 “马得,贱人!”张二愤怒的涨红了一张脸,一边站起来一边怒骂道。 第二十五章:身陷险境 “给我下来吧!”张二面色狰狞的拉住连翘的双脚,猛地拽了她一下却没拽动。 连翘拉着窗框的十指已经渗出了血,但她仍咬牙苦苦坚持,如果自己被拖下去,下一个就是姨娘,若是姨娘被损了名节,在场所有人都得死,张二一定会杀人灭口的! 温姨娘先是捂着嘴流泪,见连翘十指渗出了血,便猛然醒悟过来,拿了车里的东西朝张二劈头盖脸砸过去,边砸边吩咐采儿青儿快下去逃命,这种时候只能各管各的,能不能平安无事也就看自个儿的造化了。 采儿青儿尽管心里惊慌失措,但要紧的关头还是知晓轻重,这荒郊野外的逃又能逃去哪儿?还不如留下来帮着对付这个车夫,她们就不信了,四个女人难不成还打不过一个男人! 张二被迎面而来的靠枕,坐垫砸中,不得不松了手先躲到一边。 连翘瞅准这空当,当机立断松了手跳下车,抓住地上一根树枝往张二身上招呼。 “啪!” 小指粗的枝条带起一阵风声唰地抽打在张二脸上,发出令人解气的脆响。 “臭娘们儿!”张二吐了口口水,神色狠辣的怒骂了一声,然后抓住连翘再次抽过来的树枝一扯,连翘一个踉跄差点滑倒。 张二扔了树枝,一步一步朝连翘走过去,二话不说逮住想跑的她,欲将之摁在地上。 “滚开!”连翘几番挣扎,神色凌厉斥骂道。 奈何男女力量悬殊,不一会儿连翘便没了力气被摁在了地上。 张二狞笑着,急不可耐去撕她的衣衫,这时采儿青儿从车上下来,各自抱起一块石头分别往张二脑袋上和背上砸过去。 然而脑袋上那块石头被狡猾的张二躲了过去,他被砸中后背,虽然没有危急性命,但这番皮肉之苦让他警惕起来。 看来还是得先把人收拾了才好方便他痛快,等他痛快完了不就正好将人全部给就地解决了吗? 想到这里,张二抓起刚刚砸过来的石头,二话不说往连翘头上一砸,确定她昏过去后才站起身朝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采儿青儿走去。 两人望着他手里还在滴血的石块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什么叫做鸡蛋碰石头。 “你,你别过来。”采儿见他步步逼近,忍不住尖声叫道。 “小丫头片子,我对你们可没有兴趣,不过如果你们能帮我把车里那位美人儿给请下来,我就放你们一马如何?”张二停下脚步,一脸猫抓耗子的戏谑,逗弄着采儿青儿。 “你说话算数?”采儿咬唇犹豫着问道。 “当然。”张二见她答应,忙不迭回答道。 青儿低着头站在一边并不吭声。 车里的温姨娘自然听的见外面的声音,此时她手里正握紧了一根尖锐的银簪,准备伤人不成便自尽以保清白。 苏雲娇脸画的跟小丑似的晕晕乎乎躺在一边,半天的舟车劳顿令她本就不算好的身体愈发难受,此时她也隐隐约约明白发生了什么,奈何自己年幼无自保之力,看这情形娘是想要与外面那个无耻车夫同归于尽! 不行!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眼看就要过上安宁幸福的日子,娘亲绝不能有危险! 可任凭苏雲娇焦急万般,却拿不出一个主意,她陡然瞥见一旁的包袱,心里生出一计,遂决定放手一搏。 就在采儿磨磨蹭蹭过来之际,一只欺霜赛雪的纤纤素手掀开了车帘子。 风姿绰约的美人虽经历了半天的马车颠簸,脸上些微的憔悴之色却只让人更加想要怜惜,发髻蓬松,鬓边垂下几绺青丝,顿时将温姨娘温婉柔弱的气质发挥到了极致。 张二眼带贪婪和痴迷,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整个人被迷的快找不着北了。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温姨娘眼带厌恶,不甘又绝望的问道。 “嘿嘿嘿!美人儿,怪只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要不然这种天大的好事怎么会落到我头上。”张二有恃无恐的说道。 温姨娘冷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必是江氏派你来的,不过就算要死,我也绝不会让你占到便宜!” 张二见她情绪激烈,很是担心到嘴的鸭子飞走,便诱哄加威胁道:“你就乖乖的伺候我一次,我保证不会说出去,并且好生将你们送到庄子上去,若是你不答应,我可是听说三小姐粉妆玉琢很是可爱,得不到大的,小的也勉强。” 说到后面,张二的语气变得十分阴险,其龌龊心思更是令人作呕! “你!”温姨娘不敢置信望着他,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她别无无法,最后只能屈辱的朝张二走过去,似乎已经准备屈服了。 张二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一时间心里充满了无尽的快感,瞧瞧!等会儿这位平时高高在上他只能仰望的存在,堂堂承恩公的妾室,天仙一般的美人儿,却要任由自己为所欲为!光是想一想都足以让他亢奋不能自已。 温姨娘眼神闪烁,在张二扑上来的一瞬间神色紧绷,猛然抬手奋力朝他心窝处刺去! 张二先前遭到连翘的皮肉之苦,吃一堑长一智,此时对温姨娘虽十分垂涎,但心里却十分警觉,此时银簪刺来,他劈手夺过银簪,后又反扭了温姨娘的手腕,脸色难看无比。 “哼!”温姨娘被他扭了手也不害怕,另一只手趁他猝不及防之际,眼睛一闭,豁出命去一般将匕首送入了了张二的腰眼。 “啊!” 张二惨叫一声,顿时松开了手。 采儿青儿站在一边直看得目瞪口呆,心一直高高吊着,此时两人忍不住低呼出声,心里不禁浮起几分雀跃和希冀。 温姨娘刺伤张二后神色恍惚,双手不住颤抖,匕首也不知不觉掉落在地,直到张二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她才猛然清醒过来,立刻将沾染着血迹的匕首从地上再重新拾起来。 “你们,都去死!”张二的肮脏心思一下全跑光了,耐心被消磨了个精光,此时只想杀人泄愤。 “等等!” 第二十六章:伸出援手 苏雲娇强撑着从车上滑了下来,刚刚那句“等等”正是出自她之口。 “呵!丑丫头,等会儿我连你一起收拾了!”张二呲牙咧嘴红着眼,像极了苏雲娇见过的疯狗。 “如果我们愿意奉上所有金银财物,你可否放过我们一马?”苏雲娇有气无力的问道。 “哈!”张二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嚣张道:“把你们全杀了,你们所有的东西不就都是我的了。” “呵!你未免想的太美了些!庄上的人没见着我们,自会去回禀了太夫人,到时太夫人一查,事情顿时水落石出,而你,只会是个可怜的替罪羔羊!”苏雲娇见他犯蠢,故意嘲讽道。 张二一听,果然犹豫了。 温姨娘见状连忙走过去将女儿抱起来,知晓她定然是身子不舒服在强撑。 苏雲娇虽被抱在怀里,但小小一个人气势却丝毫不弱,目光凛然直视着张二。 张二越想越是害怕,被挑起的怒火早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此时明显察觉到了事情的重要性,脑门上开始冒汗。 但他不肯轻易低头,故强自嘴硬道:“那,那又怎样,等你们都死了,我将你们就地掩埋,再去告诉庄头说你们遭遇山贼,全被掳了去,太夫人一定不会再追查此事!” 张二越说越有胆气,最后理直气重起来。 苏雲娇绷紧了小脸儿,黑白分明的眼珠儿径直盯着他,倒让他莫名生出一丝畏惧来。 “我也不与你多说废话,只一件攸关性命的事儿需让你清楚,方才那银簪子上喂了毒,不过半个时辰必定毒发死去,你看着办吧!”苏雲娇小小的娃娃脸上是一副完全不符年龄的漠然之色。 “你…”张二惊疑不定,想说怎么可能,但看这丑丫头的脸色不似作伪,这个下流的糟烂蠢货一时间竟吓得湿了裤子。 苏雲娇见此,眼底微光闪烁,加上了最后一把火,她从车厢里摸出一个包袱,示意站在一边的青儿递给他。 “拿着这些银子去看大夫吧,然后离开这个地方,剩余的银钱也足够你衣食无忧过下半辈子了。”苏雲娇一口气说完。 青儿沉默着接过包袱,尔后将之递给了张二。 张二见此咽了口唾沫,二话不说抢过沉甸甸的包袱飞奔而去,只恐迟上一刻便要丢了性命。 见这厮走远,采儿青儿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低声啜泣起来。 就连温姨娘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的模样,接着她疑惑低问道:“咱们哪儿来的毒药抹簪子?” 苏雲娇摸了摸鼻子,毒药自是没有的,不过是吓唬那个色胆包天胆小如鼠没见识的车夫罢了。 “啪”,“啪”。 两声十分清脆的拍掌声伴随着一句话传来。 “好聪明的小娃娃!” 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一前一后两个人来,很明显这是一对主仆,为首的少年瞧着也不过十岁左右的样子,却端的是一派贵气天成的矜贵风度, 如墨发丝悉数盘至头顶以白玉冠固定,眉如墨画鬓若刀裁,凤眼狭长似笑非笑,身穿乌金色弹花暗纹窄袖锦衣,显得身量高挑长手长脚,腰间束以螭纹琵琶形玉带钩,一和田白玉螭龙佩坠下。 苏雲娇看着对方稚嫩模样,再听得他称自己为娃娃,不禁抽了抽嘴角,瞧他通身气派不似寻常公子哥,倒不好多说什么。 “恶奴欺主,让公子笑话了。”温姨娘微笑颔首,一副客气不欲多说的样子。 郁怀瑾盯着她怀里的苏雲娇莞尔一笑,一眼就看出来那脸上红红白白宛若小丑的妆容乃是故意为之。 “主子,咱们该回去了,耽搁了这些时辰,怕误了事。”身后的侍卫秦忠上前俯身抱拳道。 郁怀瑾猛然惊醒,正准备转身离去,忽听得身后一声惊呼传来。 “娇娇,娇娇你怎么了?快醒醒!”温姨娘此刻正失措的轻摇着怀里的小人儿。 刚还咄咄逼人话语犀利的苏雲娇此时已面色虚浮晕死过去了。 郁怀瑾面带为难,方才在一旁无人察觉时尚可以心安理得的看热闹,如今倒不好袖手旁观了。 “这位公子,求求您,求求您救救小女。”温姨娘走投无路之际,悲痛焦急之下只能选择向郁怀瑾求救。 她也是实在没了法子,车夫跑了,面前这人一看便知是非富即贵,本不欲与之有什么瓜葛,可到底是女儿性命重要些,其它的怎叫她顾得了。 “罢了,你们随我来吧。”郁怀瑾无奈道。 “主子…”他身后的秦忠欲言又止,他们此行已遭遇几波来路不同的刺杀,眼看就要到京都了,实在禁不起多生事端。 郁怀瑾知道他想说什么,但仍然我行我素。 秦钟只得听命行事,他淡淡瞥了温姨娘一眼,稍后拿出一个小巧的竹哨放在嘴边一吹,尖锐独特的声音传出竹林,一会儿工夫就出现了几个装扮利落带着杀伐之气的人。 “你将地上那位姑娘扶到马车上去。”秦忠指着其中一长相老实淳朴的男子发号施令道。 “是。”男子二话不说将受伤在地的连翘扛起来放到马车上去。 郁怀瑾任由秦钟安排,他对温姨娘说道:“还望夫人见谅,我们有要事在身需尽快赶回京都,此人唤伍一,负责将诸位送至你们要去的地方,他会些皮毛医术,到了地方自会先替贵千金诊治,稍后就由夫人再延请名医。” 温姨娘见他安排得这般妥当,心下感激不已,忙谢了又谢,见他话已说的这般清楚明白,便抱着苏雲娇上了马车,采儿青儿跟上,伍一坐上车辕准备赶车。 郁怀瑾见安排妥当,立刻带着其余的人走了。 “夫人放心,俺伍一驾车稳得很,您要去哪儿只管说一声。”伍一待主子走后客气说道。 “前面清月湾附近有个甜果庄,我们原要去那儿的。”温姨娘回道。 “好嘞!”伍一抖了抖缰绳,马儿踢踢踏踏甚是乖觉的开始奔跑。 第二十七章:劫后余生 苏雲娇一睁眼就看见了伏在她床边的温姨娘,熟悉又温暖的湖蓝色衣衫映入眼中,令她瞬间酸了鼻头。 路上那一场劫难的害怕和无助此刻才发散出来,纵然身体还有些不适,但心里终究是庆幸的。 心情不错的她方才有心思去打量周围环境,这屋子尚算得宽敞明亮,只是摆设不多,空荡荡的有些简陋。 左边一寻常木料做的梳妆镜台并脸盆架子,架子上置铜盆和帕子,右边一颜色乌黑的衣橱,直直伫在那儿,怪瘆人的! 倒是斜对床那面墙开了窗,窗外有一丛油绿绿的芭蕉,凉风送进,整个屋子都清凉了些,窗边支了张塌,塌上铺了竹席,上边儿设了张案几。 几乎是一瞬间苏雲娇就喜欢上了那临窗炕几。 “娇娇,你醒了?口渴了吗?娘给你倒水喝。”温姨娘没一会儿也醒了过来,此刻见她睁开了眼,不由激动欣喜的问道。 苏雲娇动了动嘴唇,微笑着点了点头。 “怎么了?你可有哪里不舒服?”温姨娘见她不说话,便担忧的问道。 苏雲娇感觉胸腹之间钝钝的疼,有些胸闷恶心头晕之感,但她为了不让温姨娘担心便说道:“娘,我没事,就是有些闷闷的。” 温姨娘连忙去倒了杯水,喂她喝下后道:“想来是舟车劳顿了半天,又经了那事儿,多少有些疲累,你放心,娘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过一会子就到。” 苏雲娇听了,忽然想到她晕过去后醒来就在这儿了,也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于是连忙问道:“娘,我晕倒之后发生了什么?这是在庄子上吗?” 温姨娘一脸庆幸道:“多亏了那位好心的公子,也是他遣了人送咱们到的庄上,还顺便替你和连翘看了一下,给各服了两丸药,我想着他有要事在身,便没留他,应是走远了。” 苏雲娇连忙问道:“那连翘姐姐怎么样?伤的严不严重?” 温姨娘强颜欢笑道:“你放心,用了他的药丸,脸色瞧起来好看了些,不似原先白惨惨的吓人了,只是他说头部受了些伤,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需静养些时日,我便让采儿青儿照看着她些,一会儿大夫来了也好让他再仔细给你们看看。” 苏雲娇听了这话沉默了。 温姨娘说完后强打精神,说是去端些吃食来便走开了。 “姨娘,小姐醒过来了吗?”院子外路过的庄头见温姨娘从房里出来,不由驻足隔着大门主动关心问道。 温姨娘见他一身短褐打扮,露出小臂和小腿,明显是要出去做活,便随口道:“已经醒了,我正准备去端些吃的给她。” 谁知庄头十分惶恐道:“怎么敢劳烦您亲自去端,我这就让人给您送过来,您还是回屋歇息吧。” 温姨娘有些诧异,这是在太夫人的庄子上,本以为这里的人多多少少会有些仗势拿大,不曾想到了这儿一个个待她们都是和和气气的。 这庄头不仅照了她的吩咐去请大夫,还将自家闺女的屋子让了出来给她们娘儿俩住,委实让人意外。 温姨娘只当这庄头是个老实本分的,并不曾多想,此刻见他惶恐,便安抚道:“些许小事,不值当什么,倒是我昏了头,忘记自己初来乍到并不知道厨房在哪儿,那两个小的又指望不上,倒要劳烦你费心安排了。” 庄头听她一席话,只觉心里十分熨帖,原本受人之托所以才格外照料些,没想到这人倒是极明事理,想必日后相处起来也方便。 庄头当下便喊了人去厨房做些易克化的清淡饮食来。 他虽是糙人一个,但能够坐上这田庄的管事之位,却也是有两分心思的,知晓温姨娘她们赶路劳累,想来也没甚胃口,不若清淡更得人心。 温姨娘见他安排的妥当,便满意感谢一笑,遂进屋去了。 不一会儿新鲜美味的四菜一汤就送过来了,青翠开胃的凉拌拍黄瓜、白嫩并金黄的糯米藕夹肉、香气扑鼻的炝炒小白菜、清淡舒心的荷塘小炒,最后是熬的奶白奶白的香浓鲫鱼汤。 提着食盒的婆子将菜一一拿出放在外间厅房的大圆桌后,少顷又将装着白粥的白搪瓷海碗并两副碗筷端了出来。 温姨娘看着这些个菜色,便知道是用了心的,只她心里挂着女儿的身子和得力丫鬟连翘的伤,便没有什么胃口。 这厢送饭的婆子颇为直爽,见温姨娘和气可亲,也就壮着胆子搭话道:“姨娘初来乍到,也不知用不用得惯庄上的饭食,若有什么不妥,只管告诉我老婆子,准保给您将想吃的置办的妥妥的。” 温姨娘失笑,念在她说话诚恳朴实,也就没计较这人礼仪上的冒失,遂大度一笑道:“无妨,左不过来陪三小姐养病的,正该用些清淡的才好,日后还要蒙你们多多照看着呢。” 那婆子被唬的连道“不敢”,“不敢”。 两人正说话时,门边探头探脑的伸进来个小脑袋,那小丫头脸色蜡黄,头顶梳了两个小揪揪,正是青儿。 温姨娘因念着之前这丫头和采儿一起,竟准备出卖自己这个主子,虽知道怪不着两个没定性的小丫头片子,到底心里有些膈应,再则这人是江氏院儿里调过来的,看着粗陋上不得台面像是随便挑的,可谁又知道是不是安插过来的眼线呢? 因此心下不虞语气便不是那么和缓,她皱眉道:“在那儿鬼鬼祟祟的做甚?有什么话不能好生说?” 青儿听了这话低了头,双手不安的捻动着衣角,方才提脚走了进来,心里七上八下的,好歹还记得要先行个礼请安。 温姨娘坐在桌边,见她弱小瑟缩,心里一时倒不落忍了,算了,一个小丫头,自己做甚么那么计较,没得失了身份。 “行了,可是你连翘姐姐那边有什么事儿?”温姨娘见她并无焦急惊慌之态,也只是随口问了声。 谁知青儿红了眼眶道:“奴婢和采儿一同照顾着连翘姐姐,谁知采儿守着守着便厥了过去,奴婢担心她是中了暑气,便连忙来请姨娘示下。” 温姨娘闻言,半软的心便全软了,只想两个半大的丫头随自己来了这偏僻乡下地界儿,已是颇不容易了,自己何必强求那么多,日后让连翘好生调教着也未必不能用。 一念至此,温姨娘便松了眉头,温声安抚道:“你莫急,先前我让人请大夫来给小姐看病,既然采儿也病了,等大夫来了顺便给看看就是。” 青儿自然感激涕零,那婆子在一边旁观全程,对温姨娘的为人心里也大概有了数,不由得心下大宽,虽没被打赏,但告退出去的时候脸上还有些笑模样。 第二十八章:心焦 温姨娘又问了青儿两句有的没的,得知她还没用饭,便命她盛两碗粥出来,再每样菜各拣两筷子,除了鲫鱼汤剩下的便让她端下去自个用。 待青儿走后,温姨娘亲自端了饭食到里间那临窗炕几上,先夹了些荷塘小炒里的木耳置在碗里,准备喂苏雲娇用饭。 “娘,女儿又不是断手断脚,哪里就连碗筷都拿不起了。”苏雲娇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死活不肯让温姨娘喂,只觉得自己那么大了还让人喂饭,也忒羞人了。 “呸呸呸!谁让你说那么不吉利的话!才想着你懂事了,现在嘴里就没轻没重起来。”温姨娘听了,连忙侧脸作势啐了几口。 见苏雲娇坚持,娘俩儿各退一步,温姨娘端了碗,苏雲娇自个儿动手执勺拿筷。 等苏雲娇用完饭,又让她躺下歇会儿,温姨娘才自用去了。 一会儿功夫用完了饭,刚被派遣过来的两个中年仆妇便进来收拾了碗筷,顺带还沏了一盏茶。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一略显稚嫩的男儿声音从外间传进来,温姨娘一听连忙撂了茶盏疾步走出去。 一白胡子老头儿挎着医箱站在外间厅上,见温姨娘迫不及待奔出来,脸上下意识浮现一个笑容客气道:“这位就是大夫罢,快随我进来看看小女。” 里间收拾碗筷的两个仆妇见大夫来了正要走,却被温姨娘喊住了。 “两位稍等,劳烦你们一人将我的丫鬟青儿唤过来,再留下一人替我搭把手什么的。” 虽说这大夫一大把岁数用不着避嫌,但温姨娘忌讳着有人抓她的把柄,故此谨慎一些,留下一个仆妇在跟前儿站着,说出去也没人敢乱嚼舌头。 两个仆妇面面相觑,她们都是临时分配到温姨娘这里做些杂活,手上还有一大堆的事等着做呢,哪有时间空耗在这里。 温姨娘见状,知晓她们为难,便起身去打开衣橱,从搁在里面的包袱里拿了串儿铜钱出来塞给了两人。 这下子两个仆妇再也不为难了,拿着钱眉开眼笑的,两相对望一眼后那眼珠子便滴溜溜转了一圈。 白胡子大夫在一旁暗自摇了摇头,温姨娘光顾着给赏钱并没看见。 两仆妇一高一矮,俱生的一副粗壮有力样子,高的那个姓周,矮的那个姓白,白氏妇人去唤青儿过来,周氏妇人便守在这里。 温姨娘不错眼儿的盯着大夫,白胡子大夫被她盯得险些怀疑起自己的医术来,把脉时间就不由长了些。 终于,他收了手,温姨娘迫不及待问道:“如何?可有大碍?” 白胡子大夫摇摇头,不赞同道:“令千金先天体弱,情绪又大起大落,导致情志受损冲击心脉,这身体亏损太过所以才骤然昏迷,若不是有人给她服下了巩固元气的药,怕还要比现在更严重些。” 温姨娘听了,知道这就是那伍一的功劳了,心下庆幸感激自不必多提,日后若有机会一定倾尽全力回报。 大夫诊完脉开了方子,又嘱咐了一大堆注意事项,方才收了诊金准备离去,温姨娘出声叫住了他。 “大夫且慢,我那儿还有两个丫鬟,一个头部受了伤,一个好似中了暑气,也烦请您仔细看看,给开个方子治治。” 正巧此时白氏妇人领了青儿过来,温姨娘就顺便让两个仆妇自行离去,又让青儿领大夫去看连翘和采儿。 两个仆妇出去时皆不约而同的朝屋子里那个黑黢黢的衣柜子隐晦望了一眼,目光里满是贪婪。 青儿见温姨娘说到做到真请了大夫去看采儿,并没把她们看作任意践踏微不足道的草芥,一时间眼眶酸红,只觉得自己阴差阳错被派到温姨娘身边,真是跟对了主子。 “青儿,你拿着方子去抓药吧,找个人同你一起去,快去快回。”温姨娘将药方并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拿给青儿嘱咐道。 “姨娘,这方子……”青儿欲言又止,拿着荷包颇为为难。 温姨娘见状纳闷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姨娘,这方子上所列药物太过名贵,这银子怕是不够。”青儿犹豫道。 温姨娘一默,当时情况危急,幸好娇娇聪慧,当机立断舍了财物保命,可是如今要买药,那包袱里只装了一些铜钱,这荷包里的银子又不够,这可怎么办呢? “这可怎么办?香儿都到京城了,偏在自家门口生了病,大夫又说不好挪动,竟让住在客栈,真真儿是……”江素心气的说不出话来。 方才门房上的人来报,大小姐路上感染风寒到了京城就病倒了,现下正在丰瑞客栈养着,大夫说暂时挪不得,以免加重病情。 “夫人,既然大小姐要在客栈养病,不如奴婢去送些上好的药材,也顺便将二小姐接回来。”江嬷嬷听了这消息,也是皱着眉头,旋即提议道。 江素心摇摇头道:“罢,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妥当些,不见着香儿我总归放不下心来。” 江嬷嬷点点头道:“那太夫人那儿?” “老人家年纪大了,咱们做晚辈的自然要体谅,别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打扰她,也省得败坏了老人家的心情。”江素心挥挥手漫不经心道。 那个老虔婆,心眼儿比谁都多,仗着香儿在她跟前教养长大,便对香儿的事指手画脚,反将她这个亲娘给挤到了边上。 江嬷嬷抽了抽嘴角,该体谅的时候你不体谅,合着这时候就体谅了? “嬷嬷,你还发什么愣,快些叫人伺候我梳洗换衣,你再亲自去挑些药材出来,我记得上次那个工部员外郎邹夫人带了根儿野山参过来,年份品相都不错,记得带上。”江素心提醒道。 江嬷嬷连忙应声前去,她对苏柏香的关心不比江素心少,那可是她看着长大的女孩儿,何况还那般出众。 只是,大小姐的事儿若不给太夫人透个气儿,怕事后两婆媳又是少不了一顿你来我往的打擂台,受罪的该不是她们这做下人的。 想到这里,江嬷嬷招手将江素心的贴身婢女碧莲叫过来道:“好姑娘,你悄悄儿的,去太夫人跟前儿说一声,也免得事后她给咱夫人甩脸子看。” 碧莲曲膝应了。 第二十九章:说法 伍一将温姨娘一行人送到后便快马加鞭追赶上了队伍。 好容易到了京城,随着郁怀瑾回来的亲兵们都望着人来人往繁华喧闹的上京大街迷了眼。 青砖石大街上酒楼茶馆高低错落,或石青或宝蓝的旗幡随风飘起又落下,道路两旁贩卖的东西应有尽有,摊贩们的吆喝声混合着行人讨价还价的声音,嘈杂又热闹。 “糖葫芦儿!冰糖葫芦嘞!又香又甜又开胃嘞!”举着插满了红彤彤一串串冰糖葫芦的中年男人摇头晃脑大声道。 “去去,一边儿待着去!没钱还想吃冰糖葫芦。”中年男人对围在身边的孩童们眼睛一瞪,大声喝斥驱赶。 “白菜,水灵灵的大白菜,只要两文钱一颗嘞!”举着白菜的大叔声嘶力竭喊着。 “伍一,我看你那眼珠子都不会转了,怎么,看上哪个漂亮姑娘了?”旁边骑着马的同僚武义调笑道。 “呸!我去你的,要说漂亮,你们是不知道,我敢打包票,这满大街所有漂亮姑娘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七岁的孩子!”伍一挑眉不屑道。 “哟!谁啊?”武义这下是真的好奇了,七岁大的孩子有什么好看的。 “那女孩儿,生的比白菜还水灵,嘴儿跟那冰糖葫芦样红艳艳的,就可惜是闭着眼睛的,没看个完全,我的天,将来老子要生个那模样的闺女,能把老子乐疯了你信不?”伍一哈哈大笑。 旁边的人也在竖着耳朵听这两人说话,听到这儿,一个个都禁不住拿眼睛瞅着伍一那黑黢黢的大方脸和腰大膀圆的身材,心道:要真能生个那样儿的女孩儿,你怕不是要娶个天仙老婆回来哟。 “行了,吵吵闹闹的什么时候才到得了,还不快些!”前面骑马的郁怀瑾听得暗暗摇头,只当伍一没见过世面,随即笑骂了一声,命众人加快速度。 他年纪虽小,但众人都很听他的话,对他也恭恭敬敬的,没办法,人家不仅出身高贵而且还很吃得了苦。 刚来军营的时候众人都以为郁怀瑾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做什么?自己家里十岁大的孩子还只晓得到处招猫逗狗惹人嫌,这郁怀瑾该是哪个纨绔子弟来镀金的,因此没一个人将他放在眼里,但后来这个十岁大的孩子用行动证明了自己。 天不亮跟着他们起来拿刀训练,同吃同住同等待遇,长官虽对他有些照顾,可他没丝毫架子,没哭没闹,时间一长众人也就接受他了,也是到了今天长官让他们护送二皇子殿下回京,众人才知道原来这位的身份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尊贵,心里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就在这时,居于郁怀瑾侧后方的秦忠忽然目光敏锐直视前方。 “殿下小心!” 秦忠看着从人群中泼剌剌冲出来的东倒西歪的马车大喝一声。 “殿下!” “殿下!” “马惊了!不想死的让开!让开!”那驾着马的车夫把缰绳往死里拉,一张脸涨的通红,嘴里撕心裂肺的喊道。 道路两旁的行人纷纷尖叫着四散开来。 可之前郁怀瑾吩咐众人加快速度,此时进无法进,退无法退,前进即要撞上去两败俱伤,后退根本来不及,若是骤然停下怕是要被前后夹击了。 秦忠目眦欲裂,他来不及思考,身体朝郁怀瑾方向倾倒,伸出一只手抄起旁边的郁怀瑾一个旋身飞起站在马背上,双脚使劲一蹬便落在了街道旁边。 同行其余人纷纷勒马。 “吁——” 车夫终于勒住了马,他有惊无险的坐在车辕上举起袖子擦汗。 “作死的!连个马车都驾不好,府里养你是吃干饭的吗!”江素心气急败坏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车夫顾不上擦汗了,连滚带爬的从车辕上滚下来,在车厢旁一个劲儿的作揖求饶。 车帘子被粗暴掀开,江嬷嬷扶着江素心下了马车,江素心一手捂着头一手恶狠狠赏了车夫一个巴掌。 “没用的东西!” 车夫一个大男人,头一次在众多人面前被打了耳光,通红一张脸埋到胸前。 “这位夫人,你们的马冲撞了我的主子,险些令我主子受伤,这事,你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说法?”秦忠站在路边,见马车里的主人下来,遂面沉如水质问道。 伍一等人纷纷下马,一个个黑着脸沉默站在郁怀瑾身后,等待江素心一个说法。 郁怀瑾想让秦忠不要多生事端,可谁料江素心看他们一行人穿着打扮灰扑扑的,认定不过是寻常富贵人家,便嗤笑一声道: “说法?罢,嬷嬷,给他们五十两银子。” 此话一出,饶是郁怀瑾再好的脾气也不禁撂了脸色,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江素心,然后扯开嘴无声冷笑了下。 围观的人“哗”的一声嚷嚷开了。 “我的天,没听错吧,撞一下五十两银子!”路人甲大吃一惊,又羡慕又嫉妒。 “没撞上,是差点儿撞上了。”路人乙解释。 “什么,还没撞上就得五十两银子,撞上了岂不是更多!我都想被撞一下了!”这下子所有人皆朝郁怀瑾投去了羡慕至极的目光。 要知道普通百姓累死累活一辈子也攒不到五十两呢! 主辱臣死!让主子受到这样的屈辱是做属下的失职。 伍一等人纷纷变了脸色,胸膛起起伏伏,目光喷火几欲吃人。 秦忠面色难看,目光冰冷,二话不说走到江素心面前,当着她的面怒扇车夫两个耳光。 随后拿出一锭黄金干脆利落掷到地上,对江素心嘲讽道:“这位夫人,这十两黄金就拿给你去药铺看看你脑子上的包好了,至于五十两银子就不必了,我们不缺这点儿钱。” “放肆!” 江嬷嬷怒喝出声,再怎么样江素心也是一品诰命夫人,岂是一个来历不明的贱民所能侮辱的。 “放肆?我今天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放肆!”秦忠嘲讽一笑,伸手欲将江嬷嬷抓过来。 “住手!” 第三十章:大水冲了龙王庙 “这位爷,这事儿是我们的不对,巧慧在这儿给您赔个不是,您大人有大量,劳烦您原谅则个。”丫鬟巧慧从人堆里奋力挤出来,朝郁怀瑾行了礼。 “哼!”秦忠冷哼一声,还想说什么,却被郁怀瑾伸手拦了下来。 “算了,既然你们知道错了,我便也懒得计较了。忠叔,咱们走。”郁怀瑾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巧慧身后的方向,随后领着愤愤不平的下属们走了。 巧慧舒了一口气,江素心在一旁气的喷火,奈何巧慧一个劲儿的朝着她使眼色,她平日里可不会在乎一个丫鬟的眼色,但这个丫鬟是香儿跟前一同长大的,罢,给两分薄面便是。 见着人走了没好戏看了,围观的诸人也就散了。 “夫人,您来的正好,小姐刚催奴婢出来看看,不成想这出来就遇着您,这可不就是母女连心嘛。”巧慧走到江素心身侧扶着她的胳膊,一脸惊喜。 另一边的江嬷嬷瞥了她一眼,这狡猾的小蹄子。 “哼!你少糊弄我,刚刚那堆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江素心冷哼一声,到底没那么生气了。 巧慧凑到江素心耳边悄声道:“那领头的少年有五成可能是二皇子殿下。” 江素心一震,神情复杂,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幸好方才没有揪着不放。 这时站在一旁的江嬷嬷适时开口道:“大小姐怕是正巴巴儿的盼着夫人呐。” “哎哟,那还不快些走!”江素心急道。 “夫人,大小姐就在前面客栈,不过两三步路距离,倒是您这头上的伤,只怕让大小姐看了要心疼坏了。”巧慧忙扶着江素心的胳膊道。 “也是,这样,江嬷嬷,你去车上给我拿条抹额下来,我戴着抹额,香儿就看不到了,你们也不要多嘴。”江素心对两人道。 一行人迫不及待跨进客栈,轻巧的脚步声从楼梯上噔噔噔的响起来,由远及近。 “母亲,我想死你啦!” 脆如银铃般的声音响起,一个女童扑进了江素心的怀里。 “二小姐,您怎么下来了?”巧慧笑吟吟对女童问道。 此女正是江素心所出的二女儿苏柏柔。 “我听到娘来了嘛,大姐姐正躺着休息,我就自己下来了。”苏柏柔眼睛弯成月牙儿。 “柔儿乖,姐姐怎么样了?”江素心搂着苏柏柔问道。 苏柏柔正要说话,在一旁的巧慧绽开一个甜甜的笑,道:“小姐病的不重,只是去了这些天,心里难免惦记夫人。” 江素心一听,便领着一行人上楼了,苏柏柔落在后面,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 什么嘛,明明自己也在这里,母亲眼里却只看得到大姐姐! “母亲?您怎么来了?”苏柏香一醒来就看见江素心坐在自己床边,不由惊喜问道。 “你还说,身边的人怎么照顾的,竟让你染了病,我看该给她们一个教训才是。”江素心见她醒了,命江嬷嬷给她拿了个软枕靠着,关切又愤怒的斥道。 贴身伺候的丫鬟巧慧脸色一变,立马跪在了地上。 苏柏香垂下眼皮,本觉得母亲戴着的抹额略有些怪异,正要问,听她一来就是喝斥自己的丫鬟,便咽下了这话。 她顿了顿方开口细声细气道:“母亲,不怪她们,是我自己踢被子着了凉,大夫说养养就好了。” 江素心还欲说什么,江嬷嬷已瞧出苏柏香有些不耐烦,便笑着打圆场道:“大小姐要注意保重身体才是,您出门在外,夫人挂心得很,晚上觉都睡不好的,这一听您病了,心急火燎的赶来,路上就险些出了事。” “发生了什么事?”苏柏香一听,顿时十分着急。 “就是啊,母亲您快说!”跟上来的苏柏柔也急了。 江素心对着两个女儿关切的询问,心里十分熨帖,摆摆手说没事,只说是马儿发了性受了些惊吓。 “你们两个都待在客栈委实有些不像话,等会儿柔儿随我回去,江嬷嬷留下来照顾香儿。”江素心发了话。 “太好了,终于可以回家了!”苏柏柔欢呼。 苏柏香也提起一个笑,点头应了。 待江素心嘘寒问暖忙前忙后再带着人走后,苏柏香疲惫的闭了眼,对跪在一旁的巧慧说道:“快起来吧,方才母亲说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到底你是外祖母指给我的,更要懂事些。” “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没照顾好小姐。”巧慧站起来言辞恳切道。 “好了,你去帮江嬷嬷煎药,我休息会儿。”苏柏香道。 巧慧行了礼悄声退下。 “主子,您方才做甚原谅了那人,嚣张跋扈蛮不讲理,还差点撞了您!”憋不住话的伍一愤愤不平说道。 “就是就是!咱们主子何等身份,凭什么让着她们!”其余人也嚷嚷道。 秦忠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也是十分疑惑。 “行了,一点小事而已。”郁怀瑾不欲多说,盯着苏家的人多的是,等这事传到宫里,对这位新出炉的准太子妃娘家人自然会有想法。 漪兰殿 “娘娘,娘娘!”环春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大殿,激动的对着正在与人下棋的珍贵妃喊道。 珍贵妃盘腿坐在红木隔断多宝阁里间的炕几上,她身穿胭脂色绣玫瑰花纹的褙子,一条妃色贡缎的裙子上五彩鸾鸟穿插在大朵大朵绚烂的玫瑰花之中,隐隐间暗光流转,浮光跃金,华丽夺目。 此时面对环春失态的呼喊,她白净妩媚的面容上点漆双眸里含带着不悦的微光。 与之对坐的赵淑仪见状,将手里的棋子放回棋盅,粲然一笑解围道:“环春姐姐这么高兴,是有什么大喜事吧?” 环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一丝不苟的行了福礼,将自己的面部表情调整到最佳,方才说道:“回淑仪娘娘的话,是二殿下回来了,此时正在紫宸殿与陛下说话,陛下命胡公公传来消息,说是要带着二殿下来娘娘这儿用晚膳。” 赵淑仪闻言脸上立刻挂了大大的笑容,讨喜的话儿张口就来:“啊呀!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母子团聚,得享天伦。” 珍贵妃手里捏着的棋子“吧嗒”一声落在棋盘上,脸上绽开个笑容,眼眶微微湿润,对赵淑仪挑眉说道:“那本宫就承你的吉言了。” 赵淑仪拿帕子捂了嘴打趣道:“嫔妾呀,就不在这儿碍眼了,二殿下回来,想必娘娘有的忙了。” 珍贵妃哪还顾得上她的打趣,一双眼睛已不自觉往外间看去了,见赵淑仪告退离去,吩咐侯在一旁的环夏去库房将天福十八子手串取出来赐给她。 赵淑仪惊喜道:“今日娘娘竟如此大方,看来嫔妾是沾了二殿下的光,待明日嫔妾再来,指不定娘娘又要赏好东西给嫔妾呢。” 第三十一章:叫破 珍贵妃叫她逗笑了,摇摇头道:“你个促狭鬼儿,往日里我给你的还少了?日日惦记着我的库房,迟早有一日要叫你搬空了去。” 她知道赵淑仪出身名门,见过的好东西只多不少,作出这副模样不过是为了取乐与她罢了。 待赵淑仪走后,珍贵妃端庄矜持的仪态才稍稍卸去两分,急切的向环春问道:“殿下如何?身上可有受伤?” 环春抿了抿唇,小心道:“奴婢听说殿下进紫宸殿不久后,里面就传了太医。” 珍贵妃柳眉倒竖,眼眸中闪过凌厉的光,随即缓缓吐出一口气,不疾不徐说道:“去吩咐小厨房做些可口的饭菜,再去给赵淑仪递个口信儿,就说让她今晚准备着侍寝。” 环春满面错愕,着急道:“娘娘,陛下好不容易才踏进后宫一次,您何苦要把陛下往外推呢?” “照我说的做。”珍贵妃不容置疑道。 “是。”环春只能低头应道。 珍贵妃见环春走远,闭上眼睛,掩住里面的苦涩,谁会愿意把自己的夫君拱手相让给另一个女人呢? “陛下驾到————”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妃请起。”郁景云伸手扶起珍贵妃,语气亲昵随意。 “拜见母妃,愿母妃长乐无极。”郁怀瑾恭敬行礼,气度高华如松如柏。 “快起来,快起来。”珍贵妃急急拉住他,语带哽咽,眼含泪水。 郁怀瑾也是红了眼眶,积蓄的思念之情如洪水一般破闸而出,他用孺慕的眼神看着珍贵妃。 “陛下,皇儿出去这么久,臣妾想的紧,一时失态还望陛下莫怪。”珍贵妃抹了抹眼泪,朝郁景云蹲身行礼道。 “无妨。”郁景云神色温和道。 “瞧臣妾光顾着说话,菜都要凉了。”珍贵妃忙说道。 三人用过饭后,郁景云端着茶盏说道:“朕瞧皇儿今日白天赶了那么久的路,想来也乏了,早些告退吧。” 郁怀瑾不舍得看了眼珍贵妃,正要告退时珍贵妃开口了:“陛下,臣妾想和皇儿说会儿话,这么久不见,臣妾实在想的慌。” 郁景云点点头,放下茶盏道:“你们母子叙叙天伦之乐也好,朕还有些政务要处理,就不多留了。” “恭送陛下(父皇)。” 珍贵妃直直的望着郁景云远去的背影,眉眼黯然,一旁的郁怀瑾十分不解,他道:“母妃既然舍不得父皇,又为何不把他留下来呢?” 珍贵妃勉强一笑道:“小孩子家的懂什么。” 郁怀瑾抽了抽嘴角,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小孩子。 “对了,本宫听说你受了伤,可是归途中遇到了刺客?”珍贵妃命环春屏退所有宫人后方才执着郁怀瑾的手咬牙切齿的问道。 郁怀瑾有些不习惯母亲的亲密,但他试着动了动手没抽回来后便轻描淡写的说道:“儿臣回京途中遇到了几拨刺客,幸好有忠叔护着,好几次都有惊无险的过去了,听忠叔说看刺客的招式和习惯,这几拨人应该都是一家的。” 珍贵妃恨得牙都要咬碎了,向来端庄矜持的面容上也是一片冷厉,她说道:“除了那方的人,还有谁会这么肆无忌惮,恨不得将你除之而后快!” 接着她又担忧道:“秦忠是个得用的,只是他一人会不会太少了些,可要让你外公再挑些人给你?” 郁怀瑾摇头,贴身护卫贵精不贵多,更何况他的身边还有暗卫,如今他在军营历练,又收服了一批属下,委实不适宜再添人了。 “罢了,既你不愿意,那就算了。”珍贵妃叹口气道。 “说起来,若不是本宫疏忽,你那个准嫂嫂家里就要闹家丑了,可惜下面的人办事不利。”珍贵妃冷笑。 “此话怎讲?”郁怀瑾十分不解。 “本宫…”珍贵妃开了个头又住了口,挥挥手道:“这些事情你不必过问,自有母妃处理。” 郁怀瑾见状便说道:“说起来也真是巧,儿臣刚进京城便撞见了承恩公夫人,真是好大的气势。” 珍贵妃瞥了一眼独立一旁的环春。 这是对自己消息不灵通的不满了,环春额头冷汗都要下来了。 郁怀瑾笑着道:“当时儿臣是微服,没有佩戴丝毫象征身份的物件儿,那承恩公夫人忙着去看我那病了的准嫂嫂,马儿受了惊,恰巧儿臣在一边,瞧着这位承恩公夫人行事做派格外的大方。” 珍贵妃忍不住想笑,这孩子,还“格外的大方”,怪会埋汰人的。 “行了,天儿也晚了,你赶了几个时辰的路想必也累了,住处都给你收拾出来了,早些去休息。”珍贵妃瞧着郁怀瑾眼圈下的乌青忙开口道。 “是。”郁怀瑾起身告退了。 珍贵妃待他一走,面色就变淡了,她对环春说道:“让环秋去给陛下送一盅羹汤,更深露重的,让她劝陛下早些歇息。” 环春应是,立即出去向环秋传达了命令。 “娘娘,奴婢失职了。”环春回来后跪在珍贵妃面前请罪。 “下次再犯决不轻饶,自己去领十个板子。”珍贵妃语调轻柔道。 “谢娘娘宽恕。”环春打了个寒颤,脸上露出庆幸的笑容,行了礼后退下了。 甜果庄 昏黄的晚霞余晖里三三两两的农人扛着农具说说笑笑间伴随着鸡鸣狗叫声响起,不一会儿各家各户都升起了袅袅炊烟。 一座尚算精美的农家小院里,纸糊木窗透出橘黄的烛光,屋子里母女两人其乐融融。 “娘,我觉得睡了一觉身体好多了。”苏雲娇从床上坐起来轻声说道。 “你慢点儿!”温姨娘看的心惊肉跳。 “娘,我真的觉得好多了,别给我喝药了,苦的慌。”苏雲娇故意撅着嘴抱怨。 之前她半梦半醒之间就听见青儿说什么钱…不够买…开的药,想到大部分的钱都被自己丢给了那个车夫,娘身上应该没有什么钱了,还不如省下来用在关键时刻。 “你这孩子,再怎么样药还是要喝的,若是当真好了,明天不喝了便是。”温姨娘端着一碗药诱哄道。 苏雲娇乖乖喝了药,正准备躺下时,听见一道若有若无的“咯吱”声,她警觉的坐起来,喊道:“谁在外面?” “什么?”温姨娘一头雾水,随即她反应过来,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东张西望下除了空荡荡的院子以外什么也没看见。 而窗下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双泥脚印,但温姨娘根本没发现,见外面没有人便关紧了窗户。 第三十二章:疑惑 “可能是风大吹了窗发出的声音,你早些睡,娘就在外间。”温姨娘给苏雲娇掖好了被子拍了拍她的头安慰道。 “娘,你和我一起睡吧。”苏雲娇有些害怕,见她要走,忙拉了拉她的袖子软语哀求。 “这…”温姨娘犹豫了一下同意了,就算女儿表现的再聪慧懂事,她也才七岁,肯定要认床的。 夜半时分,空中飘起浓浓的白雾,白日里安详朴素的田庄静寂下来,无端有些阴森森的骇人。 “你快点儿!” “催什么催,这不来了吗。” 浓雾里走出鬼鬼祟祟的一高一矮两个人,观其形容,正是白日里那周氏和白氏仆妇。 白氏仆妇拉住周氏,犹豫道:“咱们真的要去拿那位姨娘的钱吗?被抓住了可就完了!” 周氏冷冷一笑道:“现在后悔了?那你干嘛要躲在人窗子外面偷看呀?” 白氏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周氏面色和缓下来,安抚她道:“我知道你平日里是个老实的,可你也不想想,你那男人伤了腿躺在床上,如今一大家子都巴巴儿朝你张着嘴要饭吃,你能怎么样,凭空变出来吗?” 白氏眼神闪烁,神色还有些挣扎。 “咱们只是求财,又不是害命,大不了咱们拿了钱日后多多帮衬着就是了,再说我瞧着那小姐是个病秧子,主家那边肯定要发份例过来,饿不死她们的。”周氏越说越不耐烦。 “那咱们走吧。”白氏下定了决心,跟着周氏来到苏雲娇母女的院子。 两人站在门口,思索着是撬锁好些还是爬墙好些,最后白氏拉着周氏走到一处院墙下,拨开草丛,露出一个狗洞。 “行啊你。”周氏惊喜道。 “别说了,快进去。”白氏紧张的要死,催促着周氏钻狗洞。 “谁啊?谁在那边儿?”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 两人顿时魂飞天外,白氏赶紧将周氏扯出来不要命似的一头扎进了浓雾里。 “哼!敢钻姑奶奶院子里的狗洞,吓死你们。”铁兰兰叉着腰站在狗洞前,一脸得意。 随即她眉毛一扭,哎呦一声,嘟哝了一句“憋不住了”,就捂着肚子匆匆跑开了,原来是半夜起来上茅厕的。 浓雾渐渐变薄,高亢的鸡鸣声将人们从美梦中唤醒,不一会儿就天光大亮。 青儿一大早烧好了热水端到苏雲娇母女院子里,却踌躇着站在门帘子外面,她正要出声,里面就传来了呼唤。 “来人。”温姨娘醒来习惯性唤了一声才想起来自己是在田庄里,丫鬟们一伤一病,还有一个怕是指望不上。 青儿听见呼唤声连忙掀了帘子进屋,将水盆放在架子上方才局促的说道:“奴婢,奴婢打了水,要伺候您洗漱吗?” 温姨娘有些意外,她回过神来说道:“放这儿吧,再去打盆水来。” 青儿见做对了显得十分高兴,乐呵呵的去打水了。 “娘?”苏雲娇醒来没看见温姨娘,倒看见了摆饭的青儿。 “小姐,您醒啦,姨娘去看连翘姐姐了,奴婢伺候您洗漱用饭吧。”青儿绞着手指忐忑的说道。 苏雲娇洗漱完毕,用了饭后坐在临窗大炕上,双手捧脸,无聊的荡着双脚,这时院子里响起了“咣咣”的敲门声。 苏雲娇透过窗看向外面,青儿去打开了门,一个梳着两个包包头,肤色偏黄的女孩儿站在门外。 “小姐,这是…”青儿还没说完,就被抢过了话头。 “我爹是这儿的庄头,叫铁牛,我叫铁兰兰,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姑娘自来熟的说道,丝毫不因为苏雲娇地位比她高而拘束。 虽然她爹接到消息说是府里的三小姐要来养病,但其实有很多人猜测应该是这三小姐或者温姨娘犯了错,反正是遭了嫌弃被赶过来的。 铁兰兰是个胆大爽利的女孩儿,既不会因为苏雲娇身份高贵而拘束,也不会因为她翻身无望而轻视不屑,她很乐意交一个新朋友。 而且她还带来了交朋友的诚意。 “小姐…”青儿面带不满的看着铁兰兰,她觉得这人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苏雲娇正觉得无聊,如今来了个和她一般年龄的小姑娘要同她顽,心里还是觉得十分有趣的。 “我叫苏雲娇。” 两个小姑娘互换了姓名,不顾站在一旁瘪着嘴的青儿,不一会儿就头碰着头,叽叽咕咕聊的很是火热了。 通过与铁兰兰的闲聊,苏雲娇掌握了这座田庄的基本信息: 因这里种植的果树生产的果子又大又甜格外好吃而被称呼为甜果庄,周围大大小小十多户人家受雇于庄上打理果林,统一由庄头铁牛管辖,但近两年庄上收成不好,那些果树好些都没结果,没有收成且要支付佣金,因此太夫人便有些嫌弃这里,工钱发放也是时有时无。 “瞧你天天闷在屋子里,没病都要闷出病来,不如跟我出去转一会儿,活动活动身子。”铁兰兰怂恿苏雲娇。 小孩子之间的关系十分简单,不过聊了会天便可以一同出去玩了。 “可是我娘还没回来。”苏雲娇迟疑道。 青儿在一边欲言又止,同时朝铁兰兰翻了好几个白眼,听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了,出声道:“小姐,您要是出去了,姨娘回来看不到你要着急的。” “哎呀,没事儿的,咱们玩一会儿就回来了,又走不了多远,我带你去看麻梨吧,别看它长得丑不拉几的,削了皮之后可是又脆又甜的,你肯定喜欢。”铁兰兰眨眨眼诱惑道。 苏雲娇果然动心了,一脸神往,恨不得立马跟着走,可她到底是个懂事的小姑娘,还记得要给娘亲打声招呼。 “青儿,你去跟娘说一声,就说我和兰兰出去玩儿,一会儿就回来。”苏雲娇笑眯眯的说道。 青儿摸不准她的脾性,又不敢拦她,索性撒腿去找温姨娘了。 “兰兰,现在没人在旁边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苏雲娇依旧笑容腼腆羞涩,可她说的话却让铁兰兰刮目相看。 “咦!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有话对你说的?”铁兰兰十分惊奇的打量着苏雲娇。 看着白白嫩嫩跟包子似的,怎么这么聪明? 她是穷人家的孩子,要格外早熟懂事些,她又生的机灵,自认为自己吃的盐比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走的路还多,因此十分得意。 “这个又不重要。”苏雲娇摆摆手,装的严肃老成,眼里却透出了狡黠的光。 铁兰兰看着她,觉得也太可爱了吧,目光停留在她白白嫩嫩的苹果肌上,感觉自己手好痒好想捏一捏啊。 “我给你看样东西。”铁兰兰打开窗户,示意她看。 第三十三章:想明白 话说也是她进院子的时候看见那窗户底下锃亮的青砖地上好大两双黄泥鞋印子,觉得古怪的紧。 苏雲娇扒着窗往外看,没看到什么可疑古怪的东西,小脸上满是疑惑。 不对!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发出的奇怪声响。 铁兰兰刚想要说话,就发现苏雲娇脑袋一低,眼睛陡然睁大,身体一颤。 “这,难道谁来过这里?”苏雲娇感觉仿佛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上来,嗖嗖的凉。 铁兰兰将她捞回来坐好,方说道:“昨天晚上,我半夜起来上茅厕,见你们墙边扒拉着两个鬼鬼祟祟的人,要不是我出声吓跑了她们,只怕早就钻狗洞进来得手了,你们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啊?” 苏雲娇脸色十分难看,眼里还有两分惊恐之色,得罪了什么人?除了大夫人江氏,还有谁会这么做?她们都躲到庄子上来了,难道大夫人还是不肯放过她们吗? 她强打起精神说道:“我也不知道,有可能是凑巧路过吧。” “不过她(他)都摸进来了,你们却还是好生生的,我觉得应该不是想害你们的吧。”铁兰兰迟疑的说道。 “不是想害人……”苏雲娇喃喃的念叨着,那还能做什么,难道是监视?可监视的话会半夜钻狗洞进来吗?或者监视的人和想钻狗洞的人不是一拔的? “喂,你没事吧?”铁兰兰见她神色呆滞,嘴里念念有词,以为她被吓到了,连忙叫了她一声。 “哦,我没事的,谢谢姐姐昨晚出声吓跑了坏人又肯好意相告,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苏雲娇回过神来,忙下地行了个礼,小小的人儿脸上满是感激。 铁兰兰见状,慌的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人对她这么郑重其事的行礼表示感激呢,还怪不好意思的。 “没事没事,我就是碰巧撞见了,万一你们出了事,我爹肯定也要受牵连。”铁兰兰说完这话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她明明不是想这样说的,只是说不来那些肉麻的话,这下可倒好,肯定要让人听了不舒服了。 苏雲娇看得出她的不自在,只微微一笑,不是每一个人都这么热心善良的,她在府里见到的人,大多数都是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处事态度。 “兰兰,你下次可千万别这么莽撞了,万一那坏人见你坏了他的好事,保不齐就会做些出格的事儿出来,到时出了事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苏雲娇纯澈的眼眸中满是担心和不赞同。 铁兰兰此时才感到害怕,连连点头说以后一定小心。 “你到底想不想出去玩儿啊?”铁兰兰不死心的问道。 “这样吧,等我娘回来了,她若同意,我便和你一同出去。”苏雲娇想了想说道。 “好,那一言为定,我下午来找你。”铁兰兰精神一振,也不等苏雲娇说话,一下就跑了。 铁兰兰走后,苏雲娇默默思索,只觉得脑袋想炸了都想不通。 就在这时,温姨娘温柔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在想什么呢?娘叫了你那么多声都没听见,是想要出去玩儿吗?” 苏雲娇瞥了眼跟进来的青儿,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撒娇道:“娘,我想吃绿豆糕。” 温姨娘笑了笑,说道:“你这个磨人精,早上端给你吃的时候嫌弃的不得了,这都要用午膳了,偏又想吃了。” “娘,我就是想吃嘛。”苏雲娇抓着她的衣袖摇晃,红嘟嘟的小嘴巴撅了起来。 “好好好。”温姨娘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 “青儿,你去厨房将桂花糕热一热再端过来。”温姨娘转头吩咐道。 “是。”青儿见铁兰兰走了十分高兴,听了吩咐垂下头温顺的应了,开开心心的去端桂花糕。 青儿走后,温姨娘将苏雲娇揽在怀里,询问她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苏雲娇摇摇头。 “娘,您能不能跟我说一说自来了这儿都发生过什么事啊?”苏雲娇睁着大眼睛软软的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温姨娘自她将车夫骗走后就对聪慧的女儿重视起来,起码会将她的话放在心里。 苏雲娇犹豫了一下,但想到自己还小,有些事不好做,心里虽然不想让娘担忧,但危机还未解除,让娘警惕些也好,便将铁兰兰所说之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温姨娘先是惊了一下,但立刻反过来安慰女儿:“没事没事,娘会保护你的,绝对不让人伤害到娘的小娇娇。” “娘,我不怕的,只是如今敌暗我明,若不早些将坏人揪出来,只怕咱们就要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了。”苏雲娇忧愁道。 是啊,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温姨娘回想了一下到田庄后发生过的事,委实找不到丝毫不妥之处,她将发生过的事仔仔细细的给女儿讲了一遍。 “就是说,娘到了庄子上,只见过铁庄头,三个婆子和一个大夫对吗?”苏雲娇认真的问道。 “是啊,送饭来的婆子来的时候正好青儿来跟我说采儿中暑了,求着我请大夫,后来进来两个收拾碗筷的婆子,一高一矮,大夫来了我便让她们一个把离开的青儿再唤回来,一个陪着我……”温姨娘说到这里停顿了下,面对苏雲娇急切的目光,她又迟疑的说道:“后来我拿了两串铜钱出来打赏给了两个婆子让她们离开了,现在想起来,好似有哪里不对劲一般。” 苏雲娇一个小孩子都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温姨娘更知道,只不过那个时候她挂心苏雲娇的身体,失了分寸罢了,现在可不就反应过来了。 “那这么说来,也许是这两个婆子见财起意,于是晚膳时来了院子里察看,半夜时就过来准备偷窃,不曾想被兰兰给撞破了?”苏雲娇顺着温姨娘说的话大胆推测,将事情给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温姨娘也默认了这个猜测,看来是她疏忽了,差点儿害了女儿。 “娘,还好不是有人要害咱们,真是虚惊一场。”苏雲娇见温姨娘自责连忙装作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安慰道。 温姨娘摸了摸她的头,说道:“虽说你的身体暂时没事,不过要出去玩儿的话还是让青儿跟着你吧。” 苏雲娇睁大了眼,有些惊讶,这还是她那个要求自己安静乖巧不乱跑的娘吗?竟然这么容易就放自己出去玩儿? 第三十四章:我是你舅舅 倒是温姨娘见女儿这个样子略微有些心酸,在府里的时候为了能平平安安活下去,自己总是把女儿拘在屋里,看她看的紧,偶尔才让她出去玩儿。 “等用了午膳再去吧,只是千万不可走远了,不要在太阳底下跑来跑去,免得中了暑气。”温姨娘切切叮咛道。 “嗯。”苏雲娇温顺点头,乖的不得了。 其实她并没有很想出去,只是很享受娘亲难得的宽容和放纵。 温姨娘莞尔一笑,揉了揉她的头发。 用过午膳,苏雲娇去看了看受伤的连翘,见她还没醒,默默的坐了会儿便跟找过来的铁兰兰出去了。 “你快跟我来,我带你去吃麻梨。”铁兰兰拉着苏雲娇的小手往外走。 “兰兰,你们这里有没有那种很擅长治摔伤碰伤的大夫啊?”苏雲娇问道。 铁兰兰笑嘻嘻的说道:“咱们这儿哪请得起大夫呀,摔着碰着了,一般也就是去李婆婆的家里借些香灰来撒在伤口上,然后再拿些来兑水喝,养一养就好了。” 这样啊,苏雲娇的脸上有些难以置信,她只听说过喝药,还没听说过喝香灰水的,这样能治好吗? 铁兰兰见她不信,撇了撇嘴道:“你不信就算了,前不久田婶婶的腿被刮破了好大一块,用香灰敷了,没几天就结疤了。” “结疤?用香灰会留疤吗?”苏雲娇听到这里惊讶的问道。 “当然了,受了伤哪有不留疤的。”铁兰兰理所当然说道。 苏雲娇没有问为什么不用祛疤膏,因为之前兰兰就说了碰伤了连大夫都请不起的。 两人边走边说,不一会儿就到了一片麻梨树林。 矮胖粗壮的树身上延伸出长长短短的枝干,枝干上绿叶飘飘,宽大的树叶挨挨挤挤,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褐色带斑点的果子羞涩的垂挂在枝头。 这果子也太丑了吧,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果子,苏雲娇看着树上的麻梨,心里疯狂吐槽。 铁兰兰看着她略带嫌弃的小眼神,也不解释什么,挽起袖子三下五除二爬上了树,摘了个麻梨下来,拿袖子擦了擦,又将别在腰间的镰刀抽出来,没一会儿就把皮削好了。 苏雲娇看着托在铁兰兰掌心里那个雪白的果子,实在想不到麻梨丑陋的外表下其实这么漂亮,看起来…好有食欲啊。 铁兰兰大方的把梨递给苏雲娇,示意她吃。 “谢谢。”苏雲娇接过来,脸蛋红红的道了谢。 “咔嚓” 一口咬下梨子,爽脆的口感让人十分愉悦,清甜的汁水也十分解渴,不一会儿,小小的梨子就被苏雲娇“咔嚓”“咔嚓”几口给吃完了。 铁兰兰本来都吃腻了,这会儿却被她勾起了食欲,自己又爬上树摘了一个,谁知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树枝,眼看就要摔到地上了,她不由得发出了尖叫。 “啊!” 苏雲娇惊呆了,待在原地动也不敢动,手里捧着的梨核也不知不觉落到了地上。 “好淘气的小姑娘。”雄厚有力的男声响起。 紧接着一双粗壮的手臂伸出来接住了铁兰兰。 铁兰兰被放到了地上,但她磕磕碰碰的早已习惯,因此除了有些惊吓之外并无大碍。 倒是苏雲娇吓的够呛,眼眶里还蓄着泪水,这会儿要掉不掉的十分可怜。 “兰兰,兰兰,你有没有事?对不起,我,都怪我,吃你的梨。” 苏雲娇说完,将脚边的梨核踢出老远,又是愧疚又是自责,要不是自己吃了兰兰的梨,她就不会再上树去摘,不去摘就不会差点儿摔到了。 “小姑娘,她没事,你不用担心。”温潜看着苏雲娇酷似妹妹的面容,心早软成了一摊水,说话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铁兰兰拍了拍胸脯,安抚了下自己受惊乱跳的小心脏,面对穿着华丽的温潜,眼带好奇。 苏雲娇擦了泪,朝他行了个礼道:“多谢您出手相救。”要是兰兰摔伤了,肯定要敷那个香灰,用了香灰留了疤不定多难看。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我从来没见过你?”温潜装作好奇的样子。 苏雲娇听他问名字,不由得警惕起来,望了望四周,除了他们一个人也没有,万一这人起了歹心,她们两个小女孩儿肯定跑不掉。 她转了转眼珠道:“我也没见过你呀,兰兰,你见过吗?” 铁兰兰狐疑道:“是啊,我从小在这儿长大,怎么我也没见过你?” 温潜觉得好笑,外甥女这是把他当坏人了,他解释道:“我是走商的商人,听说这里的果子结的好,恰好路过这边,打算买一些上路。” 是吗?苏雲娇依旧抱有警惕。 铁兰兰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这样啊,不过你可是白跑了,这几年收成不好,咱们这里的果树都不怎么结果了。” “这样吗?”温潜一副失落的样子。 “我听说这儿的沙果结的特别好,或许你可以去问一问,看他们卖不卖。”苏雲娇提了个建议。 温潜连忙道:“多谢小姑娘提醒了,你看这样行吗,你带我去找管这儿的人,我买了沙果后送些与你怎么样?” 苏雲娇婉拒了他,她自己还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怎么知道给人牵线搭桥做生意啊。 “兰兰从小在这儿长大的,你可以问问她的意见。”苏雲娇说道。 站在一旁的铁兰兰却并没有很开心,这些果树连带着庄子都是主家的,他们只能拿工钱月例,至于果子卖不卖的出去都与他们没甚关系。 不过她比较热心,看在刚刚搭救了她一把的份上,决定帮温潜问一问。 她道:“你在这儿等等,我帮你去问问吧。” 苏雲娇在一旁欲言又止。 温潜便说道:“那多谢你了,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铁兰兰摆摆手,说出了自己的大名, 待她走后,温潜看着面前小兔子一般的外甥女,轻声细语道:“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雲娇睁大了眼睛。 “你姓苏,闺名雲娇对吗?”温潜温和道。 苏雲娇面对着这个知道她名字的陌生人,十分不解他想做什么。 “其实,我是你舅舅。”温潜期待的看着苏雲娇。 苏雲娇:??? 这冲击力不是一般的大,苏雲娇觉得这人怕不是个骗子吧? “说起来,都怪舅舅没早点联系上你们母女,害你们吃了那么多苦,竟然还被赶到了这个破庄子来,他们苏家欺人太甚!”温潜先是神情悲伤,接着就变成了愤怒。 第三十五章:约定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苏雲娇只当是暂时配合他演戏。 温潜神色复杂,他道:“当年你母亲与我们决裂,硬要嫁给苏靖轩做妾,你外祖父又倔的很,一直不让家里打听你母亲的消息,这一来二去这么多年,也是你外祖父身染重病,这老了老了心心念念就是能再见你母亲一面。” 苏雲娇见他说的情真意切,开始半信半疑,遂试探道:“我母亲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温潜苦笑道:“你母亲单名一个媛字,家住扬州,家里世代经商,她从小就不愁吃不愁喝,也是父母兄长捧在手心儿里的明珠,谁知遇人不淑啊。” 苏雲娇心里咯噔一下,说的都对上了,但她故意说道:“你弄错了吧,我娘亲是苏州人士,我外祖父只是一个秀才,是做书塾先生的。” 这是温姨娘对外的说法,承恩公苏靖轩也是默认的,但私底下温姨娘还是对女儿说起过自己的来历。 温潜急了,他道:“不可能,我打听的清清楚楚,你娘正是我离家十年的亲妹子,你是我嫡嫡亲的外甥女!” 苏雲娇见状皱了皱眉,疑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去找我娘亲,反而来找我呢?”莫不是认为她人小好骗。 谁知温潜苦笑说道:“你娘亲的脾气和你外祖父如出一辙的倔,瞧着温温柔柔,实则决定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我何尝不想与她相认,可当初她与家里决裂闹的有多坚决,她那心里便有多放不下,你叫她如何抹的开脸。” 苏雲娇默然,没有谁比她更了解娘亲的了,她那脾气,若说女儿摆在第一位,那么面子就是摆在第二位的,这确实是叫人为难的一件事。 温潜见她想明白了,便拿出半块儿玉佩来,期待的问道:“你可有见过一模一样的另外半块儿玉佩?” 苏雲娇摸了摸自己的领口,缓缓从里面拉出一条红线,红线上半块儿玉佩坠着,经过主人的蕴养,看起来通体温润柔和。 温潜叹了口气,欣慰的说道:“果是不错的,当年家里生意受阻,从开出来的矿石里得了巴掌大的一块白玉,还隐隐散发幽香,说来也怪,当天就借得了一大笔钱周转了生意度过了难关,家里都说这玉来得巧。” “然后呢?”苏雲娇看着捧在手里的玉佩若有所悟。 温潜接着道:“然后便请了一位专门雕琢玉器的大师傅将玉雕成了一对儿鲤跃龙门,你母亲一半,我一半,喏。” 说完他将自己手里的玉佩与苏雲娇手上的合在一起,两条鱼儿相依相偎作跃然而起之姿,简直活灵活现。 苏雲娇这下相信了,她将玉佩收回,但面对温潜期待的目光,硬是没将那声“舅舅”喊出来。 温潜有些失望。 谁知苏雲娇垂下眼睑说道:“并不是我不想认您,如果我喊了您,那就等于是我承认是娘亲做错了,在做儿女的心里,娘亲千辛万苦把我生下来,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娘亲这一边。” 温潜一怔,脸上浮起一个笑容道:“都说女儿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今日我算是领教了。” 苏雲娇听了这话不由噗嗤一笑,黑葡萄似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 温潜看着手有些痒,说起来,家里尽是些皮小子,愣是没一个闺女,他和妻子也是很想要一个香香软软的小闺女啊。 苏雲娇感受到头顶被轻柔的抚摸,抿了抿唇,虽然不能喊舅舅,但是让舅舅摸摸头应该没什么吧。 “孩子,让你娘俩受委屈了,以后你再也不用怕了,有舅舅给你们撑腰。”温潜收回手,面上一片慈爱之色。 苏雲娇轻轻点头。 “你喜欢吃这梨?我给你摘些带回去。”温潜说着就开始撸袖子准备摘梨子。 苏雲娇吓了一跳,这个舅舅怎么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稳重的样子,还要爬树不成? 温潜倒没想爬树,年纪大了,老胳膊老腿儿的折腾不起啊,再说了,外甥女还在这儿呢,万一摔下来,那多难看啊。 他绕着树转了转,选了一处果子结的大些的,踮起脚伸伸手轻而易举就摘下来好几个麻梨。 他看着外甥女崇拜的小眼神,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心里得意极了。 “谢谢。”苏雲娇接过几个梨子,甜甜的道谢。 “诶!下次想吃什么就跟舅舅说,舅舅给你捎一筐来。”温潜爽朗一笑道。 苏雲娇狡黠一笑道:“那我想吃荔枝,您能拿来一筐吗?” 温潜:………咳咳!外甥女的要求略高啊。 “这有什么,下次舅舅给你捎来。”温潜咬牙说道。 苏雲娇诧异,她只是开玩笑,不曾想这个便宜舅舅竟真的应了。 她沉吟了一会儿面带恳求道:“我娘亲的贴身婢女连翘磕伤了头,至今未醒,若是您方便的话,我想麻烦您请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来瞧瞧。” “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明日我便带个大夫过来,到时我让他跟你回去给那丫鬟看看。”温潜答应的十分爽快。 苏雲娇大喜,对这个舅舅的认可也深了一层。 “你出来也有一会儿了,再不回去你娘亲该挂心了吧?”温潜提醒苏雲娇。 苏雲娇一怔,脸上略带急切,她道:“那我先回去了,等会儿兰兰过来就说我担心娘亲找我先回去了。” “去吧。”温潜朝苏雲娇挥挥手。 苏雲娇回了农家小院。 “小姐,你回来了。”青儿见她回来,忙上前用自己的帕子擦了擦她额头的汗。 见她怀里捧了几个丑不拉几的果子,不禁惊讶道:“小姐,这是什么果子呀?竟从未见过。” 苏雲娇脸蛋儿红红的,她淡淡“嗯”了声道:“这就是兰兰与我说的麻梨了,等会儿你洗了送过来,还有,若是娘亲问起来,你知道该怎么说?” 原来她方才出去时坚决不让青儿跟着,现在想来还真是做对了,如今还没让青儿彻底站在她们这边,有些事自然要瞒着她。 青儿连忙道:“奴婢知道的。” 苏雲娇点点头,看来要早日将青儿收服过来。 “回来了?都去哪儿玩儿了?”温姨娘听见女儿的声音掀了帘子出来笑着问道。 “娘亲,我就在这附近转了转。”苏雲娇低头乖巧道。 “好,快进来与娘说说都看到了些什么。”温姨娘朝女儿笑着招手,因苏雲娇低着头,便没看见女儿眼底的复杂之色。 苏雲娇心想,若她说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舅舅怕不是要把娘亲吓一跳。 第三十六章:分析 “青儿,去厨房将饭菜端过来,等会儿你就和我们一起用了吧。”温姨娘朝青儿说道。 青儿受宠若惊,点点头应声而去。 苏雲娇进了屋,捧了瓷杯小口小口的饮水,心里思量着该怎样不露痕迹的从娘亲口中打听出当年事情的始末。 “今天出去玩儿的怎么样?”温姨娘挨着她坐下,拿了针线做活,漫不经心的问道。 苏雲娇眼神闪烁,神情欢快道:“兰兰带我摘了些麻梨回来,等会儿叫青儿洗了送来给娘亲尝尝。” 温姨娘皱了皱眉道:“你吃过了?” 苏雲娇暗道糟糕,她身子不好,娘亲对她的饮食格外上心,要是知道她吃了这梨,怕又得唠叨个没完。 于是她吐了吐舌头道:“没呢,只是看兰兰吃的香,有些嘴馋了。” 温姨娘一时心酸,只可怜她从小就被拘着,许多东西都不能碰。 “姨娘,太好了!太好了!”青儿喜气洋洋的声音从外面直冲进来,令人侧目。 “怎么了?” 温姨娘和苏雲娇纷纷放下手中物什,俱盯着她瞧。 “连翘姐姐和采儿都醒过来了!”青儿欣喜道。 想来姨娘和小姐这般看中连翘姐姐,应是会十分高兴的吧。 “当真?”温姨娘“噌”的一下站起来,脸上也是溢满了惊喜。 苏雲娇花儿一样的面容上也露出一个笑容。 母女俩顾不得吃饭了,纷纷起身朝连翘的住处走去。 “你感觉怎么样了?头还痛不痛?”温姨娘拉着连翘的手温柔询问。 连翘醒过来片刻,目光却仍是透着迷茫之色,面对温姨娘的关切,脸上还有些微微的不自然,她磕磕绊绊说道:“奴婢,奴婢觉着有些恶心头晕。” 此时站在一边的苏雲娇开口道:“连翘姐姐,你刚刚醒过来,身体不舒服千万别硬撑,等会儿用点清粥便好好休息吧,大夫说了你这伤可得好好细细养着。” 连翘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便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温姨娘见状还亲手给她掖了掖薄薄的被子。 “采儿,你中了暑气,大夫说无甚大碍,休息一下便可。”站在一旁的苏雲娇说道。 “是。”采儿撇撇嘴,懒懒道。 母女两人走后,青儿碍着边上的连翘不好说什么,只用不赞同的目光注视着采儿。 两人同样是被卖入府中的,又一同被分配了去灶台烧火,平时采儿人虽冲动掐尖儿,但还不算蠢,青儿又老实沉默,两人几乎不起冲突,慢慢也有了情谊,但在安身立命这件事上,青儿沉默不下去了。 “你跟我出来一下。”青儿轻声对采儿说道。 “你干什么?没听刚刚小姐吩咐我要休息吗?”采儿阴阳怪气道。 连翘偏头看了过来,微微皱了眉。 青儿直直的看着采儿,大有一种你不跟我出来我就不走的架势。 无奈之下,采儿跟着青儿去了外面。 “你想说什么?快点儿!”采儿不耐烦道。 “没什么,只是我想提醒你一下,咱们如今的处境,你别忘了,姨娘当咱们是夫人安插的钉子,可夫人怕是连咱们是谁都记不住。”青儿逐字逐句道。 采儿咬咬唇,知道她说的是对的,自己不是个聪明的,但还知道好歹。 青儿见她听进去了,接着又道:“咱们为今之计只能讨好姨娘和小姐,只有主子好了咱们做奴婢的才能跟着好,日后若能回府,在夫人面前,你我二人才算真正有了分量。” 采儿自是被说动了,心里倒也将路遇险境的怨气和不甘收敛了。 “行了,我知道了。回头我好好露一手,以我的厨艺,拢住了小姐的胃自然也就留住了小姐的心。”采儿自信满满的说道。 “好啊,到时候说不定我也能沾沾光,跟着小姐尝尝你的手艺。”青儿含笑道。 一场风波就这样消灭于无形。 晚间铁兰兰送来了一筐麻梨,温姨娘命青儿收下后做成了宵夜,送了些给铁兰兰带走,女儿好不容易有个玩伴,温姨娘自然也得有点儿表示。 “姨娘,您的手艺可真是好!奴婢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呢!”青儿拿了一块儿刚出蒸笼的麻梨糖糕一边吃,一边说道。 苏雲娇听了这话也连连点头。 “这些值当什么,不过是些小玩意儿,又简单又轻松,改日我教给你,娇娇要是想吃了,你便做给她,只一点,万不能叫她吃多了坏了牙。”温姨娘对青儿温和说道。 青儿连忙放下糕点,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连声应了,随即又不好意思道:“奴婢愚笨,在夫人那儿就是个厨房里烧火的丫头,整日里灰头土脸的,除了烧火什么都做不好,难得姨娘不嫌弃奴婢,还肯让奴婢伺候小姐。” 温姨娘与苏雲娇对视一眼,这个丫头看来只是江素心随便选的,估计连面儿都没见过,若说是派过来的钉子,那也太敷衍了些。 “咳咳,你家里可还有什么人吗?”温姨娘似是随意问道。 青儿眉眼黯然,说道:“奴婢是家中独女,母亲早早去世,从小由父亲抚养长大,后来父亲染疾逝世,婶婶觉得奴婢不吉利,便把奴婢卖给了牙婆,再后来,奴婢就到了夫人的小厨房做了烧火丫头。” 苏雲娇有些发怔,她以为自己和姨娘就挺惨的,没想到还有人比她们更惨。 “唉!难为你了丫头,小小年纪就整日里被烟熏火燎的,如今还跟着我们娘儿俩来到这么个偏僻地方,前途未卜的,也是我们拖累你了。”温姨娘眼眶微红,唏嘘道。 青儿听了这话,鼻头一酸,忍不住开始掉眼泪,她一边用袖子擦眼泪一边抽泣着说道:“奴婢能跟着姨娘小姐来这里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不用起早贪黑,不用挨打挨骂,不用饿着肚子,更没有做不完的活计,还有新鲜的饭食,奴婢感谢姨娘和小姐把奴婢当人看。” 苏雲娇听了这番话,不由大受震动,没想到只是这么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竟然就让青儿这么感恩戴德,看来这个丫鬟她绝计是可以放心用的。 温姨娘见状内心也是十分感慨,也更放心让她伺候女儿了,若是以后能回去,势必要将这丫头的卖身契讨了来,日后也能为她寻个好归宿。 第三十七章:引荐 “好孩子,你放心,只要你对小姐忠心耿耿,我一定不会亏待了你去!”温姨娘庄重许诺道。 苏雲娇也在一边点头。 青儿低头道:“多谢姨娘,多谢小姐,奴婢日后绝无二心,一定守好本分,侍候好小姐。” 如此,皆大欢喜。 第二日,温姨娘说要教青儿做麻梨糖糕,便真的教了起来。 “首先,将麻梨切块儿装碗上锅蒸了,蒸的软烂了再用纱布裹了把汁水挤出来,然后放凉了就用来和面,这个面一定要揉好,要做到盆光、面光、手光,再然后……(自行脑补)”温姨娘边说边指挥着青儿做。 谁料做事勤快麻利的青儿在厨艺方面真的是没有天赋,总显得笨手笨脚的。 最后就连温姨娘也教不下去了。 “姨娘,是奴婢太笨了,辜负了您一番好意。”青儿沮丧道。 “没事,这人嘛,总有不擅长的事,你还小,什么都可以慢慢学,不着急不着急。”温姨娘温和道。 青儿听了更不好意思了,垂头说道:“奴婢的手是要笨些,不过和奴婢一起的采儿,她倒是心灵手巧,会做几样小糕点,比奴婢强多了。” “哦?是吗?若当真这么聪明伶俐,让她也学着伺候小姐,我便更放心了。”温姨娘笑呵呵道。 “采儿在厨艺上有天赋,灶上的婆子做菜,看两遍她就记得怎么做,只是没有机会真正做来吃,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青儿一脸羡慕道。 温姨娘并不接话,只摇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青儿心内暗自叫苦,但话都说到这儿了,只好硬着头皮往下继续说。 “采儿性子有些跳脱,但她为人还是很好的,奴婢把她当妹妹看待,还请姨娘给她一个机会。”青儿十分诚恳的说道。 温姨娘放下扇子,淡淡道:“你能记得她,愿意在我面前提起她,这份心是好的,但你要记得,既是在小姐身边伺候了,那么就要时时刻刻把小姐的安危放在第一位,这个采儿,你能保证她没有二心吗?” 青儿听了,知道这是在敲打她,忙诚惶诚恐道:“奴婢知道了,只是奴婢们来之前连夫人长什么样都没见过,更不敢高攀什么主仆之情,奴婢想着既然来了这里,自然该一心一意的伺候姨娘和小姐,昨儿个奴婢问过采儿了,她也是这样想的。” 温姨娘点点头,这个青儿是个稳妥伶俐人,稍加培养放在女儿身边,她也放心些。 “既然如此,你把采儿领过来我瞧瞧,若当真如你所说,我自然也不会亏待她。”温姨娘说道。 “是,奴婢这就去。”青儿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去找采儿了。 “姨娘要见我?太好了!我这就去。”采儿一听说青儿带过来的话,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连忙跟着走了。 毕竟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若不紧紧跟着那温姨娘,她的月例银子、吃食从哪儿来? “你就是采儿啊,身体可好些了?”温姨娘对站在她面前的采儿温和道。 “是,奴婢只是中了暑,已经好多了。”采儿脆脆说道。 温姨娘含笑点头,问道:“听青儿说你在厨艺上面有天份,你可会做什么?” 采儿积极道:“奴婢会做芸豆卷,豌豆糕,桂花糕。” “你喜欢做小糕点?”温姨娘问道。 “倒也不是,奴婢的娘只教过这些,但是好多菜奴婢看灶上的婆子做,看也看会了,只是不知道做出来好不好吃。”采儿害怕温姨娘嫌她会做的东西少,故连忙道。 “这样吧,我教你做麻将糖糕,很简单的,试试看你做出来的怎么样。”温姨娘走到灶台边说道。 这个也太简单了吧。采儿心想。 过了一阵子后,糖糕出笼,飘出一股淡淡的甜香。 “娘,你又在做什么好吃的呀?好香!”苏雲娇循着香味跨进厨房问道。 “你这个小馋猫!娘刚刚教采儿用麻梨做了糖糕,才刚做好你就过来了,可真是!”温姨娘哭笑不得道。 “采儿?是你做的糖糕?”苏雲娇诧异的问道。 “回小姐,是奴婢做的。”采儿挺起胸膛得意的说道。 “问起来倒是挺香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娘做的好吃。”苏雲娇嘀咕道。 温姨娘看她那馋猫样,连忙用筷子夹了一块儿起来,放在嘴边吹了吹,方才递给苏雲娇,说道:“尝尝。” 苏雲娇迫不及待的吃进了嘴里,脸颊鼓鼓的宛若一只贪吃的松鼠般又萌又乖。 采儿看着,一边担心她不爱吃,一边看着她的样子,又忍不住想用手去捏一捏那白嫩嫩的鼓起来一动一动的脸颊。 “好吃!”苏雲娇吃完后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忍不住称赞道。 “小姐喜欢就好,奴婢还会做其它的,改天做给小姐吃。”采儿见她喜欢,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忍不住说道。 她还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是个烧火的丫头,没想到还有能自己掌勺的一天,最重要的是,自己再也不是那底层的无人在意可有可无的人了,她也能做一个对主子来说有用的人。 “娘,以后就让采儿负责女儿的吃食吧。”苏雲娇朝着温姨娘软软撒娇道。 “现在可不行,采儿只会做几个菜,还需要学,等娘调教好了再送到你身边去。”温姨娘摸摸她的头说道。 苏雲娇期待点头。 青儿和采儿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喜悦的光芒,她们能被姨娘和小姐看中,也算是勉强熬出头了。 “好了,你们下去吧,从明天开始,采儿跟着我学下厨,青儿就先伺候着小姐,你们的月例银子会由我按时发给你们,也希望你们记得自己该效忠的主子是谁。”温姨娘最后一次敲打道。 虽然她的钱已经不多了,但也总不能又让马儿跑还不让马儿吃草,承恩公府那边儿是指望不上了,看来只能靠变卖自己那些首饰来凑一凑了。 青儿和采儿欣喜应声道:“是,奴婢一定不辜负姨娘,小姐的信任。” 第三十八章:陈年往事 温姨娘见收服了两个丫鬟,心情颇好,青儿稳重伶俐,采儿活泼厨艺好,只需她将这两个丫鬟调教好,由她们陪着女儿长大,将来她们就是女儿的左膀右臂。 “好了,剩下这些糖糕你们分吃了罢,小姐牙不好,少让她吃些甜食。”温姨娘含笑嘱咐。 “多谢姨娘,奴婢记住了。” 说完后,青儿和采儿将糖糕装盘拿了下去。 苏雲娇眼巴巴看着她们将所有糖糕端走,愣是一块儿都没给她留! “娘~” 苏雲娇拉着温姨娘的衣袖撒娇。 “好了,不能多吃了,和我回屋多练练女红。”温姨娘不容置疑道。 “好吧,女儿遵命。”苏雲娇蔫头蔫脑道。 外头的阳光透窗落进屋子,烙下一块儿亮堂的光斑,苏雲娇无精打采的理了理手里的丝线,盯着光洁的地面发起呆来。 温姨娘见状,无奈摇了摇头。 “你要是不想做女红,便出去玩儿会儿吧。”温姨娘开口道。 苏雲娇听了却并未露出开心的神色,她想起了那天有个自称是她舅舅的人说的话,心念一动,她决定试探一下娘亲。 “娘,女儿那天和兰兰一同出去,听她提起她的舅舅,对她很好,很宠她,女儿也想要舅舅。”苏雲娇一脸憧憬和羡慕。 纵使苏雲娇曾经出主意吓走了那个欲图谋不轨的车夫,纵使她表现出的聪慧远超常人,但在温姨娘这个做母亲的心中,自家女儿永远是需要呵护和疼爱的乖巧贴心小棉袄。 “娇娇用不着羡慕别人,你……也有一个舅舅,算起来他应该也成亲了,说不定你还有表兄弟表姐妹了。”温姨娘略带几分回忆,语气颇为复杂说道。 “女儿也有舅舅吗?那为什么从来没见过舅舅?”苏雲娇假装疑惑问道。 温姨娘顿了顿,犹豫间怎么也开不了口。 苏雲娇只是静静等待着,并未再次出声询问。 “唉!” 一声叹息自唇边溢出,其间心酸悔恨只有自己才知道。 温姨娘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开始淡淡叙述:“我原不是这京城的人,家里也只是个普通的商户,那时的日子多快活啊!父亲,母亲,哥哥,皆把我捧在手心里,我被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与还是承恩公世子的你父亲相遇,后来相恋,谁知父亲,母亲知道了,一致反对,而他们越反对,我便越要嫁给你父亲,我和家里闹翻了,把母亲活活气晕过去,父亲放下狠话,让我一辈子都别回去。后来你父亲把我带到京城,纳我进门,没过多久老承恩公去世,他承袭爵位,娶了江太傅的嫡孙女。” 苏雲娇看着娘亲泪流满面而不自知,在心里恨自己掀起了娘亲的伤心事,小心翼翼递过去一块手帕。 温姨娘扭头看着女儿递过来的手帕,才发现自己已不知何时落了泪,她接过手帕拭了泪,接着说道: “如今我已经十多年没和家里联系了,也不知道父亲母亲身体健康否?” 苏雲娇看着娘亲伤心落泪,自己也不禁红了眼眶。 “娘,若是舅舅来接你回家,你可愿意回去看看外祖父外祖母?”苏雲娇忍着心里的难受出声询问。 她知道这是在往娘亲的痛处上戳,可娘亲不说,顾着面子,自己也不好再去见那个只见了一次面的便宜舅舅了。 “回去?”温姨娘怔怔着反问了一句,似是不敢相信一般。 半晌她苦笑一声,道:“我如今哪还有脸回去见你外祖父外祖母?就算我能回去,可我如今已是承恩公的妾室,只能待在这偏僻的田庄,怕是猴年马月都不能再见你外祖父外祖母一面了。” 苏雲娇听了娘亲失落的语气,顿时觉得这事儿有门,舅舅已经找到了自己,只是不确定娘亲放下没有,若是知道娘亲后悔了,肯定会上门与娘亲相认的。 见娘亲在那儿魂游天外,苏雲娇悄悄溜出了门,准备去找舅舅。 等她出了门才突然意识道:自己根本不知道去哪儿找便宜舅舅。 苏雲娇思考了一会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找铁兰兰,问她知不知道那个要买麻梨的商人在哪儿落脚。 “你问这个做什么?”铁兰兰诧异道。 “他算是我家一门远房的亲戚,上次他拿了些小玩意儿给我,被我娘知道了,叫我拿银子还给他,不许我占便宜。”苏雲娇算是第二次撒谎了,那随口就来的理由真是叫人自叹弗如。 “是这样啊,我带你去吧,正好他要买我们这儿的麻梨,这几天就没走,暂住在山脚下。”铁兰兰说完就领着苏雲娇去找人了。 苏雲娇来到温潜住的地方,与铁兰兰站在门外。 砰砰! “有人在吗?”铁兰兰敲了敲门,喊了一句。 “来了!你们找谁?” 门打开了,一个小童探头探脑的问道。 苏雲娇上前一步说道:“我找这儿的主人,你就说故人来访。” 小童说了句“稍等”,便关了门。 不一会儿,门再次打开。 “快进来快进来!来找舅舅什么事?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温潜十分热情的问道。 “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苏雲娇直言道。 “好,你们先进来,金宝,把这位小姐带去花园,上些瓜果点心。”温潜指着铁兰兰道。 名叫金宝的小童听了,脆脆应了声,将铁兰兰带走了。 温潜则是将苏雲娇领到堂屋,先是亲手泡了茶,随后才装作随意的问道:“你想对我说什么?可是你娘那边……” 苏雲娇懂得舅舅的欲言又止,与自己的亲妹妹分离了十多年,肯定十分渴望能够冰释前嫌,一家人团团圆圆。 “我来找您是因为娘亲亲口说她后悔了,我想着上次您说外祖父身体不好,十分想见娘亲一面,思前想后,我便来找您。”苏雲娇诚恳道。 “好,好孩子!”温潜眼圈儿发红。 “那您准备什么时候与我娘亲相认?”苏雲娇期待问道。 “等过几天,你先慢慢与你娘透个底,我怕她拉不下面子。”温潜说道。 苏雲娇点点头。 两人说完了话,一时间便安静了下来,温潜不知道该与外甥女说些什么,有些尴尬,于是他闲聊着问道:“舅舅还不知道你生辰是多久来着,你与舅舅说说?” 苏雲娇不想在这儿跟便宜舅舅尬聊,但长辈问话她不能不答,于是一本正经道:“还有几日便是我的生辰了。” 温潜顿时有些着急,他都还没给外甥女准备礼物呢,见面礼没给就算了,这生辰礼可不能不送,干脆到时候一块儿给了。 苏雲娇见他发愁,抿起嘴偷偷笑了一下。 “舅舅,我要回去了,晚了娘亲要担心的。”苏雲娇也不想继续留在这儿添乱了,干脆告辞。 第三十九章:试探 “等等,先别慌着走,我叫小厮拿些东西给你。”温潜忙开口道。 苏雲娇客气的婉拒了,这还没正式相认呢,她不想占便宜。 温潜不由分说,大声吩咐外面的小厮拿进来一个盒子。 他将盒子打开,里面放满了冰块儿渣子,冰渣子里有几颗红红的果子。 “这是什么?”苏雲娇好奇地问道。 温潜从里面拿了一颗果子出来,递给苏雲娇,道:“这就是荔枝,你尝尝。” 苏雲娇十分惊讶,同时有些不安,荔枝价比千金,十分难得,更有“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美誉,舅舅家应该只是普通的商贾,如何能弄来荔枝? “舅舅,我不要,这太贵重了。”她连连摆手,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开的玩笑。 温潜笑眯眯的看着她,而后道:“你再仔细看看。” 于是苏雲娇仔仔细细的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红艳艳的,圆滚滚的,与书上描绘的一模一样,难道不是荔枝?只是外壳有些怪异,长了许多密密麻麻触须一般的东西。 “你尝尝。”温潜道。 苏雲娇接过来,冰冰的果子有些凉手,等过了一会儿后,苏雲娇剥开果子柔软的外壳,露出里面洁白的果肉,送入口中。 “好甜!”苏雲娇吃完果子吐出里面的果核后笑着说道。 “这个呀,并不是荔枝,只是因为太过于相似被唤作毛荔枝,味道到底是有些差别的,我曾去过岭南,真正的荔枝外壳不软不硬,略微刺手,滋味要甜美的多。”温潜解开了苏雲娇的疑惑。 “那为何从未听人提起过呢?”苏雲娇问道。 温潜听了,不由闷笑。 “这玩意儿生在穷乡僻壤,那些个村民不识货,还以为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毒物,碰都不敢碰,我也是机缘巧合才从别人那儿得知这东西也是种果子。”温潜解释道。 “好呀!原来舅舅寻不到荔枝,便用这相似的东西打发我。”苏雲娇娇俏打趣道。 温潜哈哈大笑,揉了揉她的头。 “好了好了,你这丫头,日后舅舅一定让你吃上真正的荔枝。”温潜笑着说道。 苏雲娇听到这儿,突然意识道出来的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去了,要不然娘要担心的。 于是她向温潜告辞,和一头雾水的铁兰兰走了。 “雲娇,你当真认识刚刚那个人呀?可你们见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怪生疏的。”走在路上,铁兰兰好奇地问苏雲娇。 苏雲娇含糊道:“我不是记性不好嘛,一时没记起来。” 铁兰兰“哦”了一声,没有再追问了。 回到家中,苏雲娇立刻就去见温姨娘。 “娘。”苏雲娇朝着屋子里正在做刺绣的温姨娘喊了一声。 “回来了?”温姨娘似笑非笑问道。 苏雲娇在这样的目光下突然有些心虚,她讪讪道:“娘,我回来晚了。” 温姨娘放下手里的绣绷,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道:“我还以为你玩儿的乐不思蜀,想不起来家里还有我这个娘了呢。” 从承恩公府出来后,温姨娘适应了农庄的日子,倒感觉心胸一下子放开了似的,性情都要大气疏朗许多,不再柔弱的跟莬丝花一样。 苏雲娇听了,则是撒了娇,插科打诨混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苏雲娇装作不经意的说道:“对了,娘,我出去遇见一位姓温的商人,对我态度颇为亲切,要不是我不认识他,恐怕要以为他是我哪位长辈了呢。” 温姨娘脸色微微一变,略有些急切的问道:“他可曾说过他叫什么,从哪儿来的?” 苏雲娇摇摇头,然后道:“他没说,只说过家中有一小妹,分离了十余年,若小妹有孩子的话,该跟我一般大了。” 温姨娘怔在那里,一霎那竟是泪如雨下。 “娘?你怎么了?”苏雲娇慌张道。 温姨娘摆摆手,用手帕将眼泪擦了,而后道:“娇娇,你先出去会儿,让娘自己待一会儿。” 苏雲娇点点头,知道娘亲需要时间思考,等她冷静下来,定会有话问自己,自己也不如想想该怎么回答。 用过晚饭后,母女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往日里温姨娘都会搂着苏雲娇说些琐碎的小话,今晚却异常的沉默。 “娇娇,你说你遇到了一个温姓的商人?在哪儿遇到的?”过了-会儿后温姨娘开口问道。 苏雲娇紧张的揪了揪被子,道:“是前日里我和兰兰出去玩儿遇到的,他很亲切,还说自己从南方来,来寻自己的小妹。” 话说到这儿已经很明显了,接下来便端看温姨娘肯不肯认了。 “他与你还说了什么吗?“温姨娘问道。 苏雲娇看不清娘亲脸上的神色,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仿佛娘亲并不想和舅舅相认。 苏雲娇省略了那人直接让喊舅舅的事,斟酌着把该说的都说了。 温姨娘听完,脸上挣扎浮现,稍后冷静淡定道:“你记住了,他和咱们没关系,以后也不要再见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是真的没脸和家里相认,也没必要让自己这个落魄的妾室给家里抹黑,一切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苏雲娇听了急得不得了,娘亲的意思是不想和舅舅相认?这可怎么办?她想不出办法,只得闷在心里,渐渐的,小孩子抑制不住困倦的感觉,睡了过去。 苏雲娇不知道,睡在另一边的温姨娘睁着眼流泪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苏雲娇用完了早饭,找了个敷衍的借口搪塞温姨娘之后便独自出去了,温姨娘只沉默了一下便允了。 这次苏雲娇出门依然没带丫鬟,可温姨娘心知肚明她是去干什么,也就没多话。 温潜听了苏雲娇带来的话,即使心中有那个准备,可还是免不了失望,他勉强打起精神对苏雲娇说道:“你娘亲不愿意和舅舅相认,定是因为害怕拖累家里,你以后遇到了困难,万万不能和舅舅见外,一定要来说一声!” 苏雲娇胡乱点点头,只觉得心里难受的厉害。 温潜又说道:“幸好我在离这儿不远的镇上买了宅子,以后舅舅时不时来看看你们总是方便的,待你的表哥们进京赶考,我会把一家人都接过来,到时候你也跟着见见。” 苏雲娇不明白舅舅的一片苦心,但她能感受到舅舅对她的疼爱之情,因此郑重点了头。 温姨娘见苏雲娇回来后便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她虽然也难受,却没说什么。 第四十章:六年后 承元六年,四月初一,宜嫁娶,出行。 白水镇历年来都会在今天举行一场盛大的庙会,镇子虽小却也五脏俱全,唯一一家来福酒楼在这天生意也是最为火爆。 但稀奇的是那来福酒楼竟放话说今日不招待客人。 能让一个商人放弃眼前的利益,那必是有更大的利益。 “掌柜的,包间有位客人说要包下咱们的酒楼一天,价钱开得十足十,还请您赶快过去看看。”机灵的小二跑到掌柜面前精神十足的说道。 金掌柜在白水镇上开酒楼十来年了,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豪客,他二话不说,当即收拾一番,就着水盆里的水照了照,方才脚步匆匆的跟着小二去了包间。 “哟,我还道今早那枝上的喜鹊为何叫的那么欢,原是有贵客上门哪!”金掌柜进了包间,瞧着坐在那儿的中年男子,笑着将一番吉利话兜头奉承了下来。 温潜今儿恰巧赶上妹妹的生辰,他一年到头也没待在这边几次,便本着补偿妹妹的心思,来这里的酒楼订几桌菜,也好让那娘俩吃些好的。 “我要给人庆生,包你们酒楼一天,你瞅瞅钱够不够。”温潜开门见山指着桌上的银票说道。 金掌柜诚惶诚恐的拉着脖子死死看了眼,看到那上面的金额眼睛瞪的老大,忙说道:“可以可以,老弟一定让楼里的厨子全力以赴,保证让贵客满意。” 温潜挥了挥手,说道:“晚些时候,我会送几个厨子过来,到时食材也会一并送来,不为别的,就是想让我那故人尝尝家乡菜,你看成不?” 金掌柜爽快答应了,事实证明只要钱到位,没什么不可以的。 温潜见事情妥了,将等在外面的小厮唤进来,命他和金掌柜商量宴席和布置的事,随即便坐着马车离开了。 甜果庄 “娘亲!”一道空灵娇俏的声音欢喜的喊道。 温姨娘放下绣绷,对跑进来的苏雲娇无奈道:“慢点儿,都多大的人了,这么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 六年过去了,承恩公府不曾有人来过这里看过母女俩一眼,份例也只送了三四次便断了,若不是靠着温潜明里暗里的接济,母女俩怕是要出去抛头露面做生意了。 尤其是苏雲娇,豆蔻年华,犹如芙蓉初绽,芍药半开,清纯中带着妩媚,已是倾城之姿初显,温姨娘平日里是不让她轻易出门的,就算要出去,也必须带着幕篱,以免招来祸端。 “娘亲,今日是你的生辰,女儿想陪着您去看镇上的庙会,再去那儿的酒楼用顿饭。”苏雲娇拉着她的胳膊轻轻摇晃着。 温姨娘笑了,她调侃道:“我竟不知自己想去看什么劳什子庙会,该不会是哪个淘气鬼儿想去吧。” “娘亲~”苏雲娇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撒着娇。 温姨娘看着女儿明亮有神的,仿佛盛满星光的眼眸,再一次不知不觉的答应了。 “那就说好了,娘亲快快收拾一番,等女儿叫上青儿和采儿,咱们一道去。”苏雲娇欢快道。 “好,都依你。”温姨娘宠溺的点了点女儿的鼻尖儿说道。 等女儿出去后,温姨娘无声叹了口气,六年前母女俩初来乍到,身边三个丫鬟,偏偏最得用的连翘伤了脑子,竟失忆了,偶尔还要说些怪话。 后来一个游方大夫路过,说这叫失魂症,他人老了也无儿无女的,干脆将连翘认作干女儿带走了,温姨娘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确认这老大夫不是坏人,方才放了连翘的卖身契,同意她跟着老大夫走了。 苏雲娇回了自己的房间,见青儿在沏茶,于是走过去坐下,说道:“你沏茶是越来越熟练了。” 青儿笑道:“奴婢不过雕虫小技,连翘姐姐才是有大本事的。” 六年前,连翘于途中遇险伤了脑袋,醒来后什么也不记得,什么都不会做,幸好一次苏雲娇去见温潜的时候带上了她,令温潜发现了其在经商一道上的天赋,于是征得连翘自己的意见,跟着温潜做了一个学徒。 当然,温姨娘那里是瞒着的,为此甥舅两个还专程让人假扮成游方大夫,收了连翘做干女儿。 说来也是奇怪,什么都不记得的连翘仿佛一下子变聪明了许多,于经商一道的天赋着实惊人! 苏雲娇仅仅将她送过去三年,她花了一年的时间便在温潜那儿站稳了脚跟。 “你们各有各的长处,只是擅长的不一样罢了,你擅调香、药理,她擅经商,不必妄自菲薄。”苏雲娇笑道。 青儿低头应是。 六年来温姨娘从未落下过对女儿的教导,可以说是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只因她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困在这乡野之地一辈子,总要让她多学些以备万一。 “好了,收拾一下,等会儿咱们陪娘亲去白水镇酒楼庆贺生辰,让采儿看家。”苏雲娇吩咐。 青儿憋笑,小姐真是太坏了,明知道采儿好吃,却让她留在家里,这不是故意吊着人吗。 “什么?这不公平!为什么小姐让你跟着去吃好吃的,却让我留在家里!”采儿气急败坏的冲青儿喊道。 青儿抿嘴笑,说道:“若是你好好当差,也不会被勒令留下来,放心吧,我会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采儿还在那儿发着牢骚,却也只能无奈接受事实。 母女俩带着青儿乘马车来到白水镇上。 苏雲娇掀开车帘一个边角,看着外面热闹喜庆的场面勾起了嘴角。 人来人往间,面上俱是挂着笑容,比过正节日也差不了多少。 母女俩戴好帷帽由青儿搀扶着下了马车。 “铁叔,麻烦您了。”苏雲娇对赶车的铁牛福了福身道。 声音悦耳如清泉叮咚,带着一股子空灵之感,过路的人听了不禁纷纷侧目,却见人家戴着帷帽,不由好奇拥有此等嗓音之人该是何等容貌。 “不妨事,不妨事,我也要去买些东西,等晚些时候我再来找你们。”铁牛乐呵呵道。 于是双方约好了便各自分开。 第四十一章:庙会相遇 “娘亲,时辰尚早,不若我们去逛逛吧。”苏雲娇开口道。 温姨娘点点头应了。 于是母女俩沿着街道慢慢走起来。 “借过!借过!”一位头戴纶巾着青色衣衫的青年男子怀里抱着东西飞快的冲过来,面色焦急着说道。 苏雲娇没来得及躲闪开,被撞了一下,帷帽一荡掀开了来,露出她精致光洁的下巴与樱桃般诱人的红唇。 男子抬起头来道歉,窥见这半张如玉容颜,不由一愣,眼露惊艳。 “无妨,小心些便是。”苏雲娇拉好帷帽,淡淡道。 男子听了她声音,眼中惊艳更甚,连连道歉,脸都因羞愧而红了。 “在下因有急事,冲撞了姑娘,谢姑娘宽恕。”男子诚恳的再次道歉。 苏雲娇自然不会与之计较,男子道了歉便疾步离开,离去后却回首望了一眼,感叹这世上竟有如斯佳人,约莫那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了。 “怎么样?没事吧?”温姨娘站在一旁,皱皱眉看了眼快步离开的男子,拉着苏雲娇的手关心问道。 “没事,就轻轻撞了一下。”苏雲娇道。 母女俩进了一间胭脂铺,正悠然自得的挑选着柜台上的胭脂,旁边的娇客见两人虽然都以惟帽遮面,却依旧能看出通身不凡气质,不经意间露出的白皙肌肤以及动作间的从容自如,都让人觉得自惭形秽。 胭脂铺对面的一言茶馆,大堂内同样坐着两位举止不俗的客人,一位身姿挺拔,双目湛然有神,一看便知是练家子,此时正不解的问自己的主子: “我实在想不明白您为何要到这个穷乡僻壤来,都说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您此举太过冒险了。” 锦衣少年一副玩世不恭模样,把玩着粗糙的茶杯,漫不经心的说道:“想不明白就不要想,既来之则安之,把你那多余的担心收一收。” 这茬揭过,对面胭脂铺随后便来了位大方的常客。 “掌柜的!把你们这儿最好的胭脂摆出来。”一女子走进来趾高气昂的说道。 女掌柜抬起头,露出殷勤的笑容,连忙让人拿出铺子里最好的胭脂。 “是芳姑娘啊,哎呦!您可真是稀客,想必这次又是来给齐大小姐买胭脂的吧。”女掌柜道。 “知道还问!”芳姑娘翻个白眼道。 “您看看,最上等的胭脂,统共就五盒,价钱稍微贵点儿,承惠十五两银。”女掌柜笑的愈发灿烂,毫不在意芳姑娘的白眼。 “给!”芳姑娘财大气粗将装银子的荷包一丢,动作潇洒的把装好的胭脂给拿走了。 苏雲娇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五盒胭脂十五两!这钱也太好赚了吧! 她心里跳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自己开一家专做那些后宅夫人小姐们生意的胭脂铺,那…… 有了这个想法后,苏雲娇便开始琢磨起来,怎样才能做出好胭脂,怎样打出名声,又怎样才能获取最大的利益。 很快到了晚上,温姨娘逛街逛累了,就留在提前订好的酒楼休息,而苏雲娇则带着丫鬟出去看庙会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平日里灰扑扑的街道,此时人来人往,各种新奇玩意儿层出不穷,道路两旁每隔十步便挂着高高的灯笼,散发出的光芒照亮了整条街道,透着两分繁华,三分奢侈以及五分的红尘气。 “小姐,真的好热闹啊!你看那边,有个做糖人的!”丫鬟大呼小叫。 苏雲娇躲在帷帽里面,脸上露出好奇的表情,眉眼瞬间鲜活,灼灼动人,可惜无人得见。 往前十步一个面具摊上,端王郁怀瑾正拿着一个红黑色相间的狐狸面具翻看,脸上兴味索然,但他看了看左右有意无意偷看自己的大姑娘小媳妇时,还是皱着眉一把将面具扣自己脸上了。 霎时明珠蒙尘,周围的人几乎都齐声叹了口气。 “主子,您想逛庙会,直接让管辖此处的县令封锁街道不就得了,或者让他派点儿侍卫过来,也免得您这么不自在。”侍卫见他这般做派,嘴角不由抽动两下说道。 “你懂什么,这才叫有意思。”郁怀瑾伸手系面具的带子,漫不经心回道。 有意思?要碰上刺客把命丢了,看你以后还怎么有意思。侍卫心里吐槽道。 “猜灯谜了!猜灯谜!谁能猜出这个灯谜,这盏如意和合龙凤灯就归谁!” 诱惑的声音穿透力极强,瞬间调起了在场所有人深重的好奇心。 郁怀瑾下意识抬眼看去,不远处不知何时架起一座高台,台上高桌摆着一盏华丽绝伦的琉璃翡翠灯,流光溢彩,华美动人,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他皱了皱眉,心里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怪异感。 思量片刻,他决定走开,却在看见一道身影时鬼使神差改变了主意,脚步一转,走向了高台。 “哗!这么漂亮的灯,俺还真是第一次见!” “谁说不是呢,看看那做工,那材料,我敢打赌,绝对是真东西!” 人群炸开了锅,看着那盏花灯直流口水,眼神放射出贪婪的光。 郁怀瑾心中那种怪异感更加强烈了。 但他没来得及多想,因为自己的钱袋子竟然被人给偷了! 他震惊了,过了十多年养尊处优的日子,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整个人都蒙住了。 “站住,别跑!”他下意识喊了一句。 侍卫听见他这一喊,“刷”的一声就窜了出去,追小偷去了。 苏雲娇听见这边的声音,不由转过头来,同时捂紧了自己的钱袋。 她低低对丫鬟说道:“把钱袋看好,这里有小偷。” “小姐,你说什么?”丫鬟没听清,大声问了一遍。 苏雲娇深吸一口气,正打算开口说话就被抢了先。 “你家小姐让你看好钱袋,这里有小偷。”郁怀瑾走过来,扫视了苏雲娇一眼,懒懒对丫鬟说道。 “昂!好的好的。”丫鬟按住钱袋,神情紧张,动作慌乱。 郁怀瑾翻了个白眼,哪儿来的又蠢又笨的毛丫鬟。 第四十二章:灯谜死局 苏雲娇一时有些窘,但看见戴着遮住半边脸的狐狸面具的少年还是向对方诚恳的道了谢。 “多谢公子提醒。” 听见她的声音,郁怀瑾眼睛无意识眯起,形成一个略有些魅惑的弧度,一时间,倒还真有点像狐狸,透着股狡黠机灵劲儿。 恰巧这时,台上摆出翡翠琉璃花灯的人开始说出灯谜: “圆寂。” “什么?这是什么灯谜?奇奇怪怪的!” “就是,从来没听过还有这样的灯谜!” “怎么回事啊,你们要是不想把花灯送出来就直说呗,何必在这儿故意刁难人!” 群情激愤,人们都觉得自己被耍了!尤其是这价值不菲,做工精美的花灯看得见摸不着就更让人心痒痒了! “大家别急,别急。”台上的人拱手招呼着,笑盈盈说道: “这花灯呢就摆在这里,谁说出谜底谁就能拿走,当然,这谜题是难了点儿,可这花灯本来就是白送,不把关卡设的难一点儿,我这心里也不平衡不是。” 人群里还有愤愤不平之言,但已消停许多,大多数人猜不出来也抱臂等着,想知道谜底是什么。 郁怀瑾一听,眉毛挑起,说道:“有趣有趣,竟出了个这么刁钻的题。” 苏雲娇看他一眼,低声道:“公子莫不是已经知晓了答案?” 郁怀瑾瞥了她一眼,笑着摇头说道:“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题面,听起倒是怪新鲜的。” 苏雲娇淡淡提醒道:“那公子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郁怀瑾蹙眉不解,脑海中一道灵光一闪而逝,抓也抓不住。 苏雲娇伸出手,在空中比划了四个字。 郁怀瑾看着她葱白纤长的手指,指尖淡淡泛红,惹人怜爱。 然而,等他明白过来苏雲娇写了什么时,脸一下就表僵了。 “圆寂”的谜底,不就是-----坐以待毙么! 顿时他知道了先前觉得诡异的地方是什么了,此等穷乡僻壤,焉能出现翡翠琉璃花灯这样华美的东西,还被人大剌剌摆出来! 一股香味徐徐散发出来,郁怀瑾连忙拨开人群极速往外跑,临走时他回头看了苏雲娇一眼,眼中透露着无声的感激。 苏雲娇掀开帷帽一角,朝他颔首。 可惜,敌人有备而来,郁怀瑾的侍卫又被人使用调虎离山之计刻意支开,暗处的保护的人已经被无声无息的解决了,他根本跑不掉! 花灯台上一群人眼见目标逃跑,一个二个霎时间抽出长刀,凶神恶煞跳下来,把人群吓得哇哇大叫,四散逃逸开来。 苏雲娇被慌乱的人群裹挟着,与丫鬟分开,来到一个黑暗的巷口处。 几个流氓地痞一样的人趁着人群慌乱,所有人自顾不暇之际缓缓包围了过来。 苏雲娇暗暗捏紧了拳头,想着自己脑袋上还撇了一根尖利的银簪子,要实在不成,弄死一个算一个! “嘿嘿嘿!小娘子,哥哥我观察你好久了,怎么还戴着帽子啊?摘下来让哥哥看看你长什么样。”带头的黄脸刀疤男搓着双手形容猥琐的说道。 “就是就是,摘下来让哥几个看看,看这身段儿,走起路来一摇一摇的,哎哟,哥哥的魂儿都要被你摇掉了!”黄脸刀疤男左边那个黑痣男目光直勾勾盯着苏雲娇说道。 呸!苏雲娇身体都气的颤抖起来,心里难得爆了句粗口,放屁!一群禽兽,自己虚岁都才十三,身体都还没发育完全,哪里来的走路摇一摇的说法,有病吧! 站在右边儿的秃头见她久久不出声,也不动弹,跟个呆头鹅似的,于是不耐烦说道:“快点儿!要不然我就亲自动手了!” 苏雲娇紧紧抓住自己的帷帽子,然后二话不说,丢下来往三人脸上一摔,转过头就往黑咕隆咚的巷子里钻。 虽然她跑得快,但地痞流氓三人组还是看到了她的侧脸,额头饱满,肤如凝脂,鼻若葱管,樱唇红润小巧,三人组哪里见过这等姿色的人物,乍看之下,魂都飞了,嘴里蛤蜊子都流了有三尺了! “妈的,这莫不是天上的仙女儿下凡来了?”黄脸刀疤男痴痴说道。 “哇哈哈哈,咱三哥俩今晚是有艳福了,此等容貌,享用起来肯定销魂无比!”秃头男两眼放光。 黑痣男“嘿嘿”一笑,道:“巷子好哇,刺激!老子就喜欢在巷子里弄,等会儿一定叫她狠狠的给我叫出来!” 三人根本不担心苏雲娇跑出去,他们就是这儿的地头蛇,平日里四处偷鸡摸狗,对这地界是熟的不能再熟,面前这就是条死巷子,插翅也难飞的那种! 苏雲娇一路奔跑,没一会儿就喘不过气了,她紧紧按着胸口停了一会儿,然后就又在黑夜里扶着墙壁继续奔跑起来。 正如三人所料的,这就是条死巷子,苏雲娇跑着跑着,“嘭”一声就撞到了墙壁上,索性她速度慢了下来,撞的还没有那么严重,但冷不丁来这么一下到底还是吓到了。 “喂,要不要我拉你一把?” 她抬起头,月光下,黑红交错的狐狸面具再次出现,少年伸出手,嘴角翘起。 苏雲娇有点儿犹豫,后面只是三个地痞流氓,而跟着面前这人却会遭到追杀,陷入到无尽的麻烦里。 “快点儿,时间不多,你再不说话我就走了啊?”郁怀瑾懒懒说道。 明明在被追杀,这人却表现的像扒着姑娘墙头调戏的无赖公子哥儿。 她咬咬牙,说了声:“你能帮我把后面的人解决了吗?” 她仰起头,眉目流露出楚楚可怜的哀求。 郁怀瑾窒了一下,随后敲敲墙头,不耐烦说道:“美人计对我可没用,你到底想好了没?” 苏雲娇闭了闭眼,听着身后再次传出的银言狼语,狠狠点了点头。 “早说不就完事儿了吗?”郁怀瑾拉住她伸出的手,搂住她的腰,一下就把人带了出去。 “站住!别走!” 苏雲娇听了一急,情不自禁瞪了墙壁一下,郁怀瑾受到冲击身形不稳,两人一下就摔到地上叠在一起了。 第四十四章:共患难 苏雲娇连忙手忙脚乱的从郁怀瑾身上爬起来。 郁怀瑾无意识捻了捻手指,心想:好细。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他顿时脸红了个彻底。 “对不起。”苏雲娇以为是自己把人给压红的,连忙道歉道歉,羞愧的低下了头。 “好了,我们快点走吧,要不然后面的人追上来,我双拳难敌四手。”郁怀瑾顿了顿催促道。 苏雲娇咬了咬唇,只能跟着一起走了。 不,应该说是跑,跑了一会儿,她就坚持不住了,扶着旁边的墙累得直喘气。 “喂,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不想和我一起的话可以直说。”郁怀瑾倚着墙看她,目光一瞬间有些冷漠。 苏雲娇抿唇,低声说道:“我只是在想我们要跑到哪里去?” 郁怀瑾对上她直直的目光,沉默了,他,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反正,一直跑那些人追不上不就就完事儿了吗?但被这么一问,突然就觉得自己有失考虑,自己倒是没问题,可带着一个弱质芊芊的姑娘,他能跑远? “我们可以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等我的人过来。”郁怀瑾过了一会儿说道。 “那我们去来福酒楼吧。”苏雲娇提议道。 自己和丫鬟走散了,娘亲见自己久久不归,肯定担心的紧。 “不行!”郁怀瑾断然拒绝,他解释道:“目标太大,容易被发现,而且也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儿,要专门去找来福酒楼,不仅浪费时间,还容易和追…我的人撞上。” 虽然他说的含糊不清,但苏雲娇看之前那情形就知道他是碰上了追杀,这也是自己十分不愿意和他同行的原因,实在是情势紧迫,要不然她早就老老实实等在原地,跟丫鬟汇合了。 早知道会遇到这样的事,自己就老老实实待在酒楼陪着娘亲,做什么要出来看这劳什子的庙会! 苏雲娇肠子都悔青了。 休息了片刻,她直起身,再次跟着郁怀瑾跑路。 “你快点儿!” 听见对方的催促,苏雲娇加快脚步,谁知一个不注意,踩到路上的石头,把脚给崴了。 “嘶!” 剧痛袭来,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能不能快点! 郁怀瑾话还没说完就愣住了,见她一脸痛苦站在原地,换做平时早就不耐烦了,但看着她湖水一般柔和的眼睛泪汪汪的看着自己,硬是把后面的话给吞下去了。 不得不说,一张漂亮的脸蛋确实要占不少便宜。 “上来,我背你。”郁怀瑾蹲下去,耳根子红得彻底,因为黑夜又被掩盖了下去,他故作不耐的催促道。 苏雲娇眼泪都疼出来了,听他这么一说,顿时觉得委屈的不得了,是他被追杀,是他要死活拖着自己,干嘛还这样不耐烦的吼她,就不能温柔点儿吗? 少年人身体单薄,拱起的脊背线条优美,因为长年累月的锻炼,身体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苏雲娇忍着委屈趴上去的瞬间,闻到一股淡淡的松珀香气,脸顿时就红了。 月色无边,远处的人们好像忘记了刚才的噩梦,重新热闹了起来,欢声笑语一片,隔着不知道几条街,仍然影影绰绰传到了两人的耳朵里,这样的环境下,苏雲娇短暂的忘记了自己身处何等危机四伏的环境。 “喂,你到底是谁啊?”她调皮的戳了戳身:下少年的脊背问道。 郁怀瑾咬咬牙,低声恐吓她:“老实点,等会儿要是被人追上来,我就把你扔出去,让你给我争取逃跑的时间!” 这下她该安分点了吧? 郁怀瑾以为背上的少女被他吓住了,心里有一种欺负人的快感,然而当他听见下面这句话时,整个人都气炸了。 “你不会是土匪窝出来的吧?” 郁怀瑾炸毛了:“你眼瞎啊?我浑身上下哪一点像土匪了?” 苏雲娇趴在他背上,识趣的没再继续说话,只是心里暗暗嘀咕:哪里都像!正常人怎么会在逃命的时候带上她这样的拖油瓶。 接下来,约莫是想给苏雲娇一点教训,郁怀瑾卯足了劲儿跑起来,之前他顾忌自己背了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路都是尽挑平缓的走,现在嘛,他才不管那么多! “诶,你慢点!我下巴都被磕着了!”苏雲娇被颠了几下,颠到了下巴,于是不满的拍打着郁怀瑾的肩头,像拍马儿一样。 可怜郁怀瑾从来都是让别人背的份儿,哪里背过别人,第一次发好心,竟被人那样嫌弃。 索性他心思没放在这上面,要不然非得好好教训一番苏雲娇。 两人一路奔逃,眼看就要抵达郁怀瑾计划好的目的地,然而他们的好运气到此为止了。 “站住!我看你还能逃到哪儿去!”黑衣蒙面人提着刀忽的蹿了出来,眉眼狠戾,语带杀气。 “哟,大哥,你看这小子,艳福不浅啊,逃命都还要背个小美人儿。” “啧啧啧!等咱们活捉了这小子,不仅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背上的小娘子还不是任你我随意摆弄?” “哈哈哈!” “哈哈哈!是极是极。” 漆黑的夜色里忽的就涌出了一大片的黑衣人,像坟地的乌鸦,食尸的秃鹫,带来不详和死亡的讯息。 重重杀机无形压在郁怀瑾单薄的身躯上,他紧紧扣住苏雲娇的双腿,尽量挺直腰背,面色肃穆,沉声开口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就敢杀我,你们确定杀了我还有命去享受所谓的荣华富贵吗?”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领头的老大扯了扯嘴角,狠狠吐出一句:“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们不需要知道你是谁!” “对,没错!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咱们不需要知道你是谁,只知道你身份再高贵也没用,马上就是咱们刀下的鬼!” “咱们只要你的人头,乖乖束手就擒,你背上的小娘子自有咱们哥几个来帮你照顾。” 最后那个人说话这句话,苏雲娇狠狠打了个哆嗦,猛地把脸埋在了郁怀瑾的背里。 一群身着黑衣的人渐渐围向中心的两个小不点儿,犹如嗜血的蝙蝠,毫不留情露出自己尖利的牙齿,等着吸干敌人的血肉。 郁怀瑾纵使濒临绝境,亦不肯露出一分一毫的怯意,他昂起头,露出脆弱的白皙脖颈,是一个引颈就戮的姿势,他冷冷问道:“我都要死了,总归不应该死的不明不白吧?告诉我,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 领头的黑衣人被他镇住,心想反正必死之人,告诉他也无妨,于是狞笑道:“你得罪的,可是那身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谁让你挡了人家的道呢!” 旁人听得不清不楚,可郁怀瑾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脸色极其难看,眼底有着浓浓的受伤,他从未想过要去争那个位子,但那人却下此毒手,难不成骨肉至亲,血脉亲情,全都是假的不成! 苏雲娇听了这话暗暗心惊,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但她想,反正都要死了,权当安慰一下这个可怜的少年,于是她趴在郁怀瑾耳朵边上轻声说道:“别怕,还有我呢,黄泉路上,咱俩一起走。” 郁怀瑾身躯一震,一瞬间眼神复杂极了。 短刀扬在空中,闪烁着渗人的寒光,即将落下之际,郁怀瑾闭了闭眼,咬牙切齿,喊道:“杀!” 所有黑衣人的刀还没来得及落下,就已经倒在了地上,刀脱手落到地上,“当啷”一声,仿佛生命的丧钟敲响,除了领头那人,其余黑衣人全部被干脆利落的先斩手,再割脖,血液喷溅,天空中清冷茭白的月光撒下,染一抹血色的肃杀。 一群身着轻甲的人持着统一武器无声无息出现,以雷霆万钧之势把所有黑衣人迅速斩于马下,透露出一种极为规整的纪律和肃然。 “属下们来迟,望主子恕罪!” 这群人“砰”的一声单膝跪下,异口同声,声如洪钟,展现出一种铁血气质。 “恕你们无罪,免礼起身。”尽管郁怀瑾背上还背着一个苏雲娇,脸上还带着一个滑稽的狐狸面具,但在场却没有一个人敢质疑他的威严。 是的,威严。这半大少年此刻终于显露出了他真正的气质,尊贵无匹,手握乾坤。 站在最前面那人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苏雲娇,旋即一板一眼说道:“禀告主子,除需要留一活口问罪外,其余贼子尽数伏诛!” “好,留着他,给本…我好好的审!不可漏掉一丝一毫的线索。”郁怀瑾明明已经知道了结果,却还要让人再审一遍,无非就是还念着那点子兄弟之情。 “得令!” 一部分人带着活口退下,一部分人融入到了黑暗中,而真正顶尖的那一小撮人,则不远不近坠在郁怀瑾身后。 苏雲娇亲眼所见一场单方面血腥的屠杀,不仅心惊肉跳,还隐隐明白自己卷入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随时有可能给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招来杀身之祸! “喂,你不会被吓傻了吧?” “你才被吓傻了!”苏雲娇下意识顺嘴反驳了一句,等她反应过来,一张小脸儿霎时白的不成样子。 第四十五章:离别 郁怀瑾笑了一下,没再逗她,而是蹲下去把人放了下来。 苏雲娇捏了捏裙子,说道:“我可以回去了吗?” “走吧,我送你。”他作势又要蹲下,成功看到苏雲娇吓得跳到一边去,哈哈大笑起来。 “你……”苏雲娇知道自己被作弄了,敢怒不敢言的站在那儿,脸都气红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走吧。”郁怀瑾站在前面回过头说道。 少年扭头,侧面的脸部轮廓线条流畅优美,下颔轻轻抬起,薄唇微扬。 苏雲娇呆了呆,然后连忙跟了上去。 护卫们沉默寡言跟在两人身后,没一会儿就到了来福酒楼。 一群人站在来福酒楼不远处停下。 “下次出来玩儿的时候记得多带点人,毕竟像我这种好心的人可不是每次都能被你遇见的。”郁怀瑾双手背在身后,因为脸被面具遮住,所有无人得知他的表情。 苏雲娇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道了声谢,然后朝酒楼走去,她的步子有些急促,这么长时间过去还没回去,娘亲怕是要急坏了 “等等!” 她下意识停了脚步,侧过脸去。 “算了,你走吧。”郁怀瑾想问她,被围之时趴在他背上说的话是不是出自真心,最后想了想,两人身份天差地别,说不定今日一别便再不会相见,于是最终作罢。 苏雲娇此时哪里有心情思考他想说什么,闻言顿时飞快的进了酒楼。 “这没良心的丫头!”郁怀瑾见状,气的磨了磨牙。 ………… “哟,这位小姐,不好意思啊,咱们这儿今儿被包了,不招待外人的。”正在柜台后面拨着算盘的掌柜抬起头,说道。 就在苏雲娇不知如何解释的时候,温姨娘正好下来了,她三步并两步冲过来,急急扯住苏雲娇的袖子,说了一句:“你去哪儿了?” 掌柜的这才知道她们认识,于是没有再说话。 苏雲娇正想开口解释,温姨娘却顾忌着有外人在,拉了拉她的手,把她带上了二楼包厢。 “好了,现在跟我说说,你到底去哪儿了呀?”温姨娘拉着她坐下,一脸焦急。 “娘,青儿呢?”苏雲娇先是问了问,她跟青儿走散,虽然自己平安回来了,却不知道那丫头怎么样了。 温姨娘感叹道:“那丫头是个死心眼儿的,和你走散之后就不停的找,是我见你们这么久了还没回来,就出去看看,结果正巧碰见了她,她才同我说了实话,我当时脚都吓软了,那丫头却说一定能找到你,让我先回来等着,免得你回来了找不到我,每隔半个时辰她就回来一趟,这会儿还在外面呢。” 苏雲娇听了,心下一暖。 “行了,先别打岔,告诉娘,你和青儿走散之后去哪儿了?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的事,受伤了吗?还有,你帷帽掉哪儿去了?”温姨娘连珠炮一样问道。 苏雲娇无奈道:“娘,你一下问这么多我怎么记得住,一个一个来嘛。” 过了一会儿,青儿回来了,她跌跌撞撞的进了酒楼,一脸的绝望。 “姨娘,我……”她看着走下楼梯的温姨娘,泣不成声。 温姨娘连忙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雲娇已经回来了。” 青儿霎时松了一口气,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加上身体已经到达了一个极限,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一辆气派的马车停在酒楼外面,马车上撰着一个小小的“蘇”字。 “我说温姨娘,您这小日子过得不错啊!还有心情带着三小姐来酒楼过生辰,亏的我们在庄子上等了你一晚,还要一大早赶过来接你!”一个嬷嬷拉长了脸,阴阳怪气的说道。 新帝登基,按照惯例应该要进行选秀充实后宫,以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苏家虽然出了一个太子妃,可到底还是有些不稳当,于是苏父决定再送一人入宫,以巩固苏家的地位,他想到了自己那个容色倾城的庶出三女儿,实在是做棋子的上好选择。 于是,苏雲娇被接回了苏家,与温姨娘生生分离,为了得到家中祖母的喜爱,一日她特地去白云寺求平安符,不曾想偶遇新帝,甚至无意得到了他的喜爱和关注。 苏雲娇进了宫,一步步走到新帝的心里,成了他心尖尖上的人,自此先是从婕妤升到昭仪,后又从昭仪升到贵妃,乃至皇后,一路平步青云,成了苏家人讨好攀附的对象。 苏柏香等啊等,等的苏雲娇成了皇后她也没坐上太子妃之位。 嫉妒成狂的她伙同母亲江素心想要陷害苏雲娇,却被发现,新帝雷霆大怒,判了两人流放。 自此,所有人都明白了皇后在新帝心里的位置。 第二年,苏雲娇诞下一子一女的龙凤胎,风头无两。 两人相携到老,新帝更是在晚年为苏雲娇遣散后宫,三千弱水,独饮一瓢,成为佳话,后世每每提及,也是一片称羡歌颂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