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起》 第一章 不走寻常路的道士 老道士周田的身世在大多数人眼中就如同他那又长又浓密的白胡子一般,你永远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内容。 有人说他是天上的谪仙,约莫犯了什么罪不至死却又不能从轻发落的天条,于是被玉帝贬下了凡尘。 另一拨人却不同意这样的说法,因为就算是谪仙也应该有那么一些神仙的风姿才对,可老道士周田除了下垂到胸口与肚脐之间的浓密胡子之外,实在没有一点正形,整天和他不知道从哪里拐骗来的小屁孩徒弟四处游荡,靠替人镇妖驱魔的收入生活。 不过至少有两点是大家所公认的,一是周田的修为的却很高,因为有人曾看到城内的探花郎亲自拜访他。 二便是他实在很喜欢喝酒,据某座村口的店小二说,他曾亲自看到周田只一口气便饮下满满一坛的烧刀子,喝完兴起也给自己的小屁孩徒弟喝上了一大碗,小孩喝完后半死不活醉倒在地,小脸红得像秋收的苹果,周田当时大笑三声说就凭你也敢跟老子拼酒力,随后身形一倒也昏睡在了饭桌上。 只要一个人足够强大,他的缺点便不再是缺点,那就成了某种大家都能接受的鲜明特点,所以大部分人对周田的态度还是尊敬无比的。 这不,就连苏大财主,也要卑躬屈膝地亲自跑二十里地把他从渡村接过来,为自己那中邪数月的女儿驱除邪魅。 “周真人,我女儿这状况究竟是为何,您能看明白吗?” 苏大财主话刚出口,立马脸色微变,自己刚才这番话不等于怀疑老道士的修为吗,一向人情练达的他怎么能容许自己犯下这种错误,啪啪两个耳光抽在自己的脸上,“真人息怒,自从小女染邪后,我这神志都被折磨地有些糊涂了,多有得罪,还请真人莫怪。” 府内的下人哪里看过老爷这副卑微模样,纷纷提起了心神,心想这次请的道士应该是有真正分量的角色。 老道士周田倒不介意,缓缓说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准备好了,一切都按照您老的要求,半斤黑狗血,一斤鸡血,清香是从城内观音庙外买的最贵的种类。” 老道士周田双眉微皱,伸出右手比划,“谁问你这些东西了,我说的是钱准备好了吗?钱啊!钱啊!” 苏大财主神情一愣,他以往叫来的道士虽然都要收钱,可都是含蓄地不能再含蓄,仿佛钱字一出口便侮辱了自己的满身修为,哪里见过这种一开口就是钱的道士。 可想到这里苏大财主心中也有了一线希望,可能是高人都有些古怪之处,说不定这叫周田的老道士还真有办法驱除自己女儿身上的邪魅。 他连忙躬身说道:“真人莫怪,钱早已经备好,都是在下愚钝。” 大财主朝着下人使了个手势,那下人便心领神会地快跑去库房,不过一会儿便抱着厚实的钱袋小跑回来。 周田将钱袋在手上掂量几下,随后眉开眼笑,“这才对嘛,早就知道苏老爷是个明事理的人,老道便不客气了,徒儿,收下。” 穿着粗糙棉衣的小孩接过师傅递过来的钱袋,极其小心地将其放在衣服内,再用布条捆好衣物,对着苏财主躬身道了个谢。 周田这才进入了今天的主题,“带我去见见她吧。” 苏大财主立即带着老道往府内走去,一众下人在前开路,怀中抱着沉重钱袋的六岁小屁孩跟在后面一路小跑,小脸被冬日的严寒冻得紫红。 距离闺房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们便已经听到了女人的疯言疯语,苏大财主的面容又沉重了几分,谁能想到,这个满头白发的人,在三个月前还只有鬓角处隐隐看的到几根烦恼丝呢。 下人颤颤巍巍地打开房间外的铁锁,立马退到一旁,仿佛房内住的不是人,而是吃人的魔鬼。 周田却摆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态度,一步步朝房门走去,在场众人中只有那个脸被冻得紫红的小孩忍不住腹诽,平时见了村口恶狗都会吓得绕路而行的胆小师傅,此刻却装的如此玄妙高深,他使劲拍了拍胸脯,才强行压制下心中的笑意。 他将双手放在房门上,轻轻一推将其打开,立马一股屎尿恶臭袭来。 十七岁的少女脸上本来应该充满生气,可房内的女人除去不知道多久没洗过的长发和依稀可以辨认的柔美脸庞外,哪里还看得出少女的模样。 她瘫坐在墙边,正对着周田,双手五指间的血迹顺着裤腿流下,目光暴戾而呆滞,活像一个地狱的魔鬼,一看到又有一个道士模样的来者,立马讪笑一声。 “又是一个骗钱的老道士,说吧,你们景仰的苏大财主,花了多少银子雇你来的。” 虽然共处一片屋檐之下,但苏大财主也有数日没见过自己的女儿了,因为她见人就打,见人就咬,打完咬完甚至还不甘心,往往要抄起身边一切趁手的物件给予来者伤害,就连饭菜也都是下人从窗缝处递进去的,屎尿会有女仆定期壮着胆子进去清理,无一例外要挨上一顿打才能出来。 “女儿啊,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苏大财主险些瘫倒在地,幸好有老管家搭手扶住。 “谁是你的女儿,我可不是任何人的女儿,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做我的爹,我是下凡间的仙女,投胎转世的女菩萨,哈哈哈。我呸!” 少女朝自己老爹吐出一口血水,可惜功力不够,落在了门外道士的老旧道袍上,周田将手伸进宽大袖口中掏来掏去,不多时便取出一柄拂尘,轻轻掸去袍上血水。 “你收了银子,即使办不了事,也至少应该装装样子,哪有道士像你这么邋遢。”中了邪的少女笑道。 “我还没施法呢,你怎么知道我办不了事?” “因为没人可以伤我,这个女人的身体早已经是我的了。”说完这话,她跳起来将头往墙上使劲撞去,砰砰两下,便有血水顺着额头流下,她用手轻点了两下头上血水,放到嘴边舔了一口。 “真好喝。” 苏大财主跑上前骂道:“你这个妖精快他妈从我女儿身体里出来,万事都可以谈个条件,你要钱,我便给你钱,你要人供奉,我便为你专建一所祠堂,你要修炼仙术,我便花高价购来给你,说啊!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了我女儿!” 少女笑道:“我什么都不要,就要她。” 苏大财主瞬间瘫坐下来,这个坚强的男人竟然开始落泪,“我苏某人虽然是个财主,可平生从未做过任何恶事,在周围乡邻中的口碑从来不差的啊,怎么这档子事竟然落到了我的头上,老天不开眼啊,老天不开眼啊。” 少女依然笑着,没有因为男人的话产生任何一点情绪。 周田也突然笑了,他面对着少女,自然是笑给她看的。 “你笑什么?你也觉得这个老头可笑吗?”少女眨了眨眼。 周田笑道:“他如何个可笑法?” “世上人都有错误,有错误倒也无事,知错能改便可以了,能改也不难,但知错就太难了,有的人明明满身罪孽,他自己却看不到,还竟然真的从心里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你说可不可笑?” “这确实有点可笑,可在下道行浅薄,左看右看也没看出苏老爷的罪孽在何处,还请明示。” “你认为世间的事那么简单吗?倘若随便将道理告诉别人,别人就能知道的话,这世界上就没有那么多蠢货了,你说是吗?” 周田低头思虑片刻,随后笑了起来,“对,对极了,他或许可笑,但我笑的并不是他。” 少女歪着头狐疑问道:“那你笑的是什么?” “自然是你。” “为什么笑我?” “你说你已经占据了此女的身体,对吗?” “当然,你认为我没占据吗?” “我不但认为你占据了她的身体,而且知道,你早已经占据了不止三个月。” “你这话什么意思?” “准确来说,从这个女子诞生在这个世上的那一刻算起,你便一直都在,对吗。” 只有自己的灵魂才会永远存在于自己身上。 周田笑起来实在是不算好看,脸上的褶子简直要叠到了耳边,他刚笑着说完话,那女子便陷入了沉思。 “你跟之前的道士确实有些不一样。”女子抬头道。 “我当然不一样。” “你知道哪里不一样吗?” “自然是我伟岸且潇洒的灵魂。” “是你的狗命,他们能活着离开,你却不能!” 说完这话,那女子猛扑上前朝着周田的脸上就是一抓,随后抱住他的脖颈撕咬起来。 两个仆从见势就要上前帮忙,却被苏大财主挥手拦了下来,一个道士如果没有道行驱除邪魅,那就算死了也并不冤枉。 老道士周田不动如山,鲜血顺着脖子缓缓流下,女子啃咬片刻后也觉得奇怪,似乎体力也乏了,推开道人退后了几步,用异常警觉的目光打量着他。 血一滴滴落下,周田却好像并不在意,只是闭着眼思考着什么。 片刻后他睁开眼,“苏老爷,三个月前,令千金中邪之前,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苏大财主摇摇头,“并未有任何变故。” “一定有,你要好好想。” 苏大财主沉默片刻,“变故的却没有,但那个时候,我正好答应了邻城李府的亲事,约定在明年秋季,我们两家联姻,将小女许配给李公子。” 长相实在不怎么讨喜的周田再一次笑了,女子撕咬的伤口滋滋往外渗血,让他的笑容看上去更加诡谲。 “屋外定然有很多百姓在围观吧。”他突然说道。 苏大财主点了点头,“今天肯定有人看到了真人来府,小地方的人就喜欢凑个热闹,莫不是真人做法需要将他们赶走?” “将他们都请进来吧,我要聚集人间真气,将这妖物赶出令媛体内。” 苏大财主眉头紧蹙,大众眼中一身正气的人往往也有着不可根除的古板思想,一想到让百姓进来看自家的笑话便觉得有些不妥。 少女脸上的慌乱一闪而过,然后捧腹大笑,“苏老头,你就找这么一个道士来除我?第一次听说有道士施法需要聚集人间真气的说法,简直是个笑话,你还不叫他快点滚!” 周田转头看向有些犹豫的财主,“看到了吧,她已经开始怕了,周某人如果不能驱除她体内的邪祟,不仅银两全部奉还,就连我这条狗命,也请一并拿去!” 苏大财主就算再爱惜自己的羽翼,也终究比不上对自己女儿的关爱,所以他振臂一挥,本来关紧的大门便被下人打开,立马有两个紧贴门口偷听的百姓失足跌落了进来,吓得他们赶忙又跑了出去。得到告知他们可以进来后,人群便鱼贯而入。 “臭老道士,你到底想干什么?”少女问道。 周田默不作声,眼神在人群中扫视。 这种看别人笑话,长自己心绪的场面,女人的动力往往要比男人大上几倍,所以站在最前面一排的全是五十来岁的妇女,这个年纪的女人体力最出众,既没有少女的小家碧玉,也没有老太婆的剑老无芒,自然能在看热闹的大戏中率先抢夺最好位置。 身着厚重棉衣还怀揣着钱袋的小孩,不出意外地被人群挤到了最后面,他踮起脚尖蹦跳几下却也只能看到前面人的后背。 突然一滴水掉在他的头上。 小孩抬头望去,才知道那水原来是眼泪。 衣着并不比小孩好到哪里去的男人虽然强装镇定,但眼泪这玩意儿是人身上最不受控的东西,你越是告诉自己不要流泪,泪水就越是想跟你抬杠。 屋内的少女始终低着头,再也没了疯癫的模样,活像一个被定了身的木偶一般。 苏大财主只以为周老道的话果然奏效,连忙催促他开坛做法。 周田捋了捋他那长得不像样的胡子,“邪魅虽可以驱除,可令媛已被这妖物上身数月,体内真气殆尽,如果以后的夫君真气不充盈的话,只怕还是熬不过几年。” 常年在人际场摸爬滚打的人总会有过分解读别人话中含义的习惯,苏大财主认为这是周田老道士索要钱财的含蓄表达,心头一紧,不过又觉得只要能救回女儿钱财实在算不了什么,便吩咐下人再去取些银两过来。 从进府开始便长时间以笑脸迎人的周田罕见的生了气,“苏老爷,我要钱从来不拐弯抹角,这样歪曲理解我的意思,是对我人格的一种侮辱。” 自惭形秽的苏大财主立马觉得自己确实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道歉后便准备吩咐下人不要再去取钱。 周田怒道,“这又是干什么?” 苏大财主擦了擦汗水说道:“在下实在不应该随意揣测真人的善心,知道不能用钱辱没真人,这就吩咐下人不要再拿钱。” 周田说道:“钱可以收回,对我人格的践踏可以收回吗?既然不能收回,那钱也就不应该收回,总不能受了气,钱也跑了空。” 苏大财主强忍住怒气咬牙道:“真人说的在理,银两稍后便送上。” 周田变脸的功力绝对不比他的修为浅,立马满脸的笑意,“说回到令媛的事,这件事的破解之法也只有一种,那便是找一个体内真气比常人充盈数倍的夫君,可这样的人,又何止是万里挑一啊,想必即将和您结为亲家的李府李公子,应该没有这样的体质。” 苏财主本来升起的渺小希望又被道士的这一番话打入了谷底,那李府的李公子他亲自见过,虽然模样称得上俊俏,可身子自小体弱,喝盏茶的功夫都一直咳嗽不断,约莫是有轻度的哮喘,这样的人怎么会真气充盈呢? 周田说道:“不过苏老爷您真是运气好,今天我经过小镇的时候,便看到了一个体内真气充盈无比的少年,模样也称得上俊俏,只可能家境寒酸了一点,不知老爷介意否?” 苏财主立马吼道:“哪里?他来了吗?我怎么会介意,叫他出来,不,我去找他。” 周田伸手一指,“便在那里。” 一个人如果社会地位低下并长期沉寂在某一类群体中的话,大概率就会成为其他人眼中的透明人,他的身体还没消亡,社会身份却早已经与死了无异,所以顺过周田指引明明一眼就能看到的少年,硬是让众人花费了几十秒的时间才终于确认老道士的指明方向。 “他?你是说那个人?”苏大财主显然很意外,脸色一瞬间暗沉下来。 周田点了点头,“不错,正是他。” 那个年轻人显然比在场的其他人更感意外,一时间又是抓头又是捂脸,周围聚焦且并不友好的目光让他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但他终于还是咬紧了牙关,穿过层层的人群,每走一步都要说声“抱歉请让一让”,最终走到了老道士的面前。 “是他!”一个老妪叫道。 “他是谁?”另一位年轻男人问道。 “何庭的儿子。” 那年轻男人怒了,“原来是这个畜生!” 第二章 请你喝酒 这位叫何铭的少年如履薄冰地站在人群最前面,换作其他情况他是绝不敢在人群中露头的。 但如果是为了苏洁,那便不一样了,少男过渡到男人的一个重大标志便是为了所爱的人勇敢。 他自己也早已记不清楚自己是在哪一年的哪一天第一次看见苏洁,只知道从那个时候起他的人生便有了不一样的变化,不信神佛的少年平生第一次跑到观音庙祈福竟然是为了一个还未相识的女人,说来实在可笑。 后来何铭开始每天守候在固定的地点等待苏洁的到来,他知道每月的哪一天苏洁会到菜式买菜,哪一天会去小镇边的胭脂铺,甚至还清楚记得她每年会给母亲上坟的日子。 一切爱情故事,都必须双方互相产生情愫才能继续。苏洁是在自己十四岁那年偶然发现,基本上自己每一次出门都会遇到一个奇怪的少年,他穿的衣服总是不太新,却一直很干净,起初她还以为只是偶然碰见,因为小镇就这么大点地方。 直到后来某一天,那个少年借着菜市的拥挤,从她身边挤过的时候竟然往她手里塞了一个信封。 苏洁哪里有胆子当面拆开,她只能快跑回家关上房门,怀揣着一发现危险苗头就向官府报案的重大决心缓缓拆开信封。 信里面哪能有什么危险,有的只是一个情窦初开少年的真挚情感,没读过几天书的何铭文笔幼稚的可笑,但未经修饰的心中言语有时候比满篇华丽辞藻堆砌的诗篇来的更吸引人。 于是两个人不出意外的恋爱了,但他们却连手都没正经牵过,两人每一次的碰面就和各类江湖文人写的武侠小说里间谍组织碰头一般,只是趁着人群最热闹也最拥挤的时候交给对方一封装满浓浓爱意的信而已。 信件一来一往,心中对彼此的爱意却并未随着时间流逝变淡,反而愈发浓烈,终于两人心有灵犀的同时想到了互相未来的种种可能。 苏洁悲伤了好一段时间,因为像她父亲那样思想老旧迂腐的人,怎么会接受自己嫁给何铭呢? 不是因为何铭家境贫苦,更不是因为他文化低微。 只因为他是何庭的儿子。 大财主咬牙道:“真人,还请你另找一个人选吧,这个人绝对不会成为我苏家的女婿。” 周田诧异道:“这是为什么,我看他长得不差,眸子也明亮,苏大财主不会是因为他家境贫寒而看不上吧。” “自然不会是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 苏大财主伸手怒指,“只因为他的爹是个不眨眼的杀人恶魔!十四年前,他那嗜血成性的父亲奸杀本镇妇女数十位,起先镇上还以为是流寇作案,直到后来才发现竟是他爹在南边一处废弃官窑内盖了一处私房,就是这魔童,竟然还负责替他父亲放风,官府抓人的时候一个劲地叫他父亲快跑。” 苏大财主火气越说越旺,竟然有了冲上去打人的架势,好在被周田拦下,这才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出笑话。 何铭没有反驳,他只是低着头,两只手死死拽着衣襟,他已经赎罪了太多年,可小镇上人民依然不待见他,因为被他父亲残忍杀害的人中,有这些百姓的姐妹,妻子,甚至女儿。你怎么能要求他们忘记这段惨痛的记忆呢。 可那个时候他才四岁,怎么能懂得那么多道理,只知道父亲下达了任务,他就必须照做,于是他穿着单薄的布衣蹲在官窑外的田垄上,看到有手持兵刃的家伙过来就一个劲地狂喊。 他父亲作案被抓的那天下午,拍了拍他的头,说这次任务完成好的话,晚上就带他去吃一串冰糖葫芦。 他只是想吃一串冰糖葫芦啊。 “对不起。”何铭细声说道。 后面不知道哪位热心群众扔了一个烂番茄到他头上,瞬间引起一阵欢呼。 只有屋内的苏洁一言不发,紧握着拳头,指甲嵌进了肉里也浑然不知,门外可是她深爱的男人啊。她的原本打算就是通过装疯让父亲取消这门亲事,不是因为她太年轻幼稚,而只是因为她太了解自己的父亲。 一个把面子看得比天高的男人,是不会允许自己女儿嫁给何铭的。 周田缓缓说道:“佛说,世间万物皆为因果,他的父亲种下的因,已经用死来结果,你们又何必再将仇恨延续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手里的拂尘已经变成了佛珠。 有人吼道:“原来你是个假道士!” 周田缓道:“我是个真道士。” “真道士怎么也信佛?” “兼修,有何不可?” “这玩意儿能兼修?” “当然可以。” 突然,一道震彻云霄的钟鸣响起,众人连忙捂住耳朵蹲下。 等到他们在站起身来的时候,场面已经有些不同了。 只见周田的头上竟然有一圈金色光芒环绕,他整个人的气质也完全不同了。 佛陀现世! “见到本座,如何不跪?”周田缓道,嗓音也再和以往不同。 众人纷纷跪下。 “你过来一步。”周田指向何铭。 何铭站起身来,上前一步,始终不敢抬头,倒不是怕惹怒了佛陀,而是害怕看到自己深爱人的狼狈模样,自己会忍不住嚎啕大哭。 周田转身背对众人,右手转动佛珠,手指轻轻一弹,一粒滚圆的珠子便飞射出去,打在苏洁的肚皮上。 珠子在接触到苏洁身体后,竟然如雾状散开,然后缓缓形成一幅影像,竟然是一个眼球突出,嘴皮外翻的丑陋怪物。 苏洁吓得退后几步,她的疯癫是装出来的,怎么真能打出妖怪? 周田大喝一声:“给我灭!”随后两手并用在空中画出一个圆形,道袍的两袖也竟然被风势带出一个浑圆造型,然后一拳朝着空中那挣扎的怪物影像轰去。 那东西化成了灰。 “邪魅已除,你也过来。”周田对着地上的苏洁说道。 起先这个少女还处在不明就里的朦胧状态,直到看到门口的那头上闪着佛陀光环的老道士对着自己眨了个眼,她才恍恍惚惚知道这老道士大概是来帮自己的。 于是她也走了出来,不再装傻。 “洁儿,你清醒过来了?”苏大财主揉了揉眼,声音竟有些颤抖。 “爹......”苏洁支支吾吾答了一声。 周田这个老道士总会在特别时候展现出异常不近人情的一面,此刻他便不给父女两人交流感情的任何机会,只是用一种震慑且充满怒气的眼光盯着在场跪下的众人。 他说道:“何铭此子性格贤良,虽有些孱弱,却也绝对不坏,你们在场众人,却抱着正义的口号,硬生生把一个小孩逼成了这副模样,心中无佛性,怎能成正果。 场面安静无比,约过一会儿,竟然有抽噎声响起。 何铭哭了,对于一个从小被所有人排挤的人来说,别人无关紧要的一句善语,竟也成了他泪水决堤的一个理由。 男人当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哭泣实在是一件极其窝囊的事,所以他哭过后便马上用衣襟鼻涕眼泪一把抹过。 有人疑问道:“你真是佛陀?” “当然,我头上的佛光已说明一切。” 又有人问道:“那你是如来吗?” “那不是,官职倒没有那么大。” “那你是什么佛?” “放肆!” 一声怒喝,在场众人再次将抬起的头颅重重压下。 周田不再与众人说话,他只是走到苏大财主身旁,缓缓说道:“是你女儿的性命重要,还是你苏家的这块名号重要,相信苏老爷自会有决断。” 他头上的佛光渐渐消失。 “看来已经有佛陀现世,借我身躯说了一些话,也替令媛驱散了体内妖魔,那在下就告辞了。” 苏大财主向周田深深鞠了一躬,他微微一笑,道袍挥动,不理会在场众人,径直向府外走了出去。 怀揣着钱袋的小屁孩跟在师傅身后一路小跑,鼻涕流到嘴边,他用舌头舔了一口。 “真咸啊。” 老道士身后,两位年轻人一起跪下,郑重磕了三个头。 ...... 驴子在乡间小道上走的异常吃力,只因为他后面拉的两人,一个老道士看上去偏瘦,可实在太重,另一个小屁孩蹦蹦跳跳,让它增添了不少负担。 “师父,他们俩如果真是一对恋人,怎么所有人都没看出来,却被你一眼就看穿了?” “因为他们看不到。” “他们难道是瞎子吗?” “他们虽然长了眼睛,却只用这一对眼睛来观察自己的苦痛,却从不用它来关心身边人,如果姓苏的财主真的关爱自己女儿,就早该察觉到少女怀春的迹象。” “那你是说苏大财主不是好人吗?” “至少不是一个好父亲。” “可我刚才蹲在人群后面的时候听别人都说他是真正的大英雄,大家都很怕他的。” 周田刚要开口,却听见“噗”的一声,随后恶臭袭来,他立马捂嘴用道袍扇风。 拉车的老驴舌头在风中甩的像风车。 小孩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中午红薯吃多了,师父您继续。” 老道士用那被冻得红肿的鼻头深吸了两口空气,确定没有混杂着红薯气味的臭屁后,才重新开口说话。 “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小徒弟瞪大眼睛左看右看,“拉车的驴,小路,几棵不知道什么名字的大树,就没了。” 周田将徒弟的头往下一按,“现在你又看到了什么?” “几坨应该是牛拉的屎,驴子的屎没有这么稀。” 周田又伸手抬起小屁孩的下巴,让他眼眸对着天空,“现在呢?” “云啊,天啊,你这老道士能不能别拐弯抹角了?” 周田可不像寻常得道高人那般在意自己的脸面,听到徒弟这么说话不怒反笑。 “能让人低头,方可称为人才,能让人抬头,才配当作英雄。人心当如春风一般,一路走过,有人骗你,有人欺你,有人恨你,各种苦难集聚一身,倘若还能以慈悲心对待世界,那才算真正的英雄。” 周田继续道,“现在懂了吗?” 小屁孩想了又想,“我只懂了一件事。” “什么?” “原来您给我取名叫楚春风,是这个意思啊。” 老道士哈哈大笑,楚春风瞅准时机啪地往地上一跪。 “师父,我能问您个事儿吗?” “什么事需要行此大礼?” “对您来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想知道自己爹娘的坟在哪里,您不是会算吗,给我算算。” “额......这个。”周田有些为难。 “师父,该不会真像大牛说的那样,您的修为都是装出来的吧。” “他懂个屁,毛都没长齐,师父这就为你算上一卦。” 在这个年代你要想找一个活人或许还没有找一个死人容易,因为遍地的荒坟,他们有些是战死的,有些是病死的,有些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在战死的人当中,又有一小部分是对外战争中光荣牺牲的,剩下的大部分是窝里打架死得不清不楚。 最后老道士周田绕过一座座的荒坟,终于在一处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合葬墓前停了下来。 “跪下磕个头吧。”周田说。 楚春风跪下来,郑重地磕了四个响头,“陈靳他们一直说我是没爹娘的孩子,今天我要回去告诉他们,我是有爹娘的,他们葬在一起,很幸福。” 两人身后,果篮倒地之声传来。 一个中年男子双目红肿,两条腿弹得像琵琶一样。 男人盯着楚春风沙哑道:“你多大?” 楚春风答道:“六岁。” 男人深吸一口气,随后仰天长啸,最后跑到墓前一脚踹倒自己模糊不清的墓碑,“爹啊,你死的时候都已经七十六了,想不到竟然蹦出来一个六岁的儿子,真他妈是老当益壮啊。” 老道士跑的很快,小徒弟追的很猛。 驴车上的师徒二人气氛无比微妙,老道士揉着自己的下巴小声嘟囔说小东西力气还真大。 周田说道:“徒儿啊,我记得我没教过你修行法门啊,怎么生气起来力道如此之恐怖啊。” 天上劈下了一道雷。 这道雷很奇怪。 它并没有消失,而且一直在灼烧着前方的一片土地。 老道士眉头紧蹙,往驴子的屁股上一拍,这头畜牲竟然飞一般地朝着那道雷的方向跑了过去。 等师徒两人到达那片区域时,雷已经消失了。 但却有一个人,站在烧焦的灰土里,他的面前有一座新坟,他的手上全是泥土,眼里尽是泪水。 他的刀上沾满了血迹,有的血已经干了,有的血还在流。 证明他来到这里之前,已经杀了很多人。 他转过身来,楚春风不免惊愕,不是因为他面目凶狠,而是他太英俊了,简直就像画里走出的人物。 周田从道袍里掏出那柄破旧的拂尘。 英俊男人问道:“你也是来杀我的?” 周田答道:“不是。” 英俊男人说道:“那你实在不应该凑过来看这个热闹。” 周田说道:“自己的地盘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总该来看看。” 英俊男人不再说话,他抬手伸出食指,只听得一道剑出鞘的声音,随后便有飞剑从远处极速飞来。 楚春风只在自己同伴大牛的嘴里听说过,修为到了某种境界之时便可以驾驭飞剑,可哪里曾真正相信过这个说法。 如今真正看到,还来不及仔细观摩,便被周田一把扯过衣领,随后在他胸前微微一点,小孩的整个身子便向后飞去,然后在百米外轻轻落地。 直到现在楚春风才真正相信,自己的师父还是有两下子的。 英俊男人看上去无比轻松地动了动手指头,那柄飞剑竟在空中变换了方向,朝着周田攻去。 老道士周田左手在后,右手在前一挥,一股强大风势便从他体内发出,道袍被这疾风吹动却并不四处飘荡,只是瞬间飘起然后沉寂。 飞剑并未因为这瞬间的风势减缓速度,反而再次加速,终于到了周田面前,剑尖朝着老道的胸口射去。 下一秒,剑已插进土里,老道士的身影却早已不见。 又一秒,周田竟然出现在了英俊男人上方五米处,他在空中翻掌向下一按。 周田喝到:“给我跪!” 英俊男人果然跪下,面色痛苦,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可身经百战的人怎会因为一招不敌便轻易败阵。 他借势往旁边一滚,同时伸掌隔空对上周田一掌,两人拳风相撞,竟然在空中形成一股能量圈,地面的男人被这能量冲击进地面数寸,而空中的老道被这能量圈击中,跌落在百米之外,楚春风身旁。 “师父!你没事吧!”小徒弟虽然常喜欢和师父拌嘴,可心中却是对师父敬爱无比的,此刻双目红润眼泪一个劲地流。 周田用道袍擦去嘴边血迹,对跑上前的徒弟喝道:“退下!” 年轻男人从地上慢慢站起,望向被刚才风势所击有些晃荡的墓碑,竟然像失了神一般,飞跑过去扶正,然后跪在地上用泥土稳固墓碑根基。 哪里还有刚才剑圣的风范。 老道士周田又伸手在道袍里抓来抓去,竟然拿出来三柱香,一捆冥钱。 他走过去递给那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道了一声谢后,接过香和冥钱,用手指轻轻在上面一点,它们便无火自燃。 长久过后,男人站起身来。 “我请你喝杯酒吧。” 第三章 大侠饶命 有的人喝酒,只是图个享受,享受清醒与朦胧间的感觉,所以他慢慢喝。 但有的人喝酒,只是为了忘记,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所有不愿意回忆的事,所以他喝的最快,喝的最多。 年轻男人显然属于后者,但忘记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已经喝了两坛,依然没有醉倒。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老道士与稚嫩无比眨着眼看着自己的小孩。 他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周田道:“不知道。” 男人说:“但我应该知道你是谁。” 周田问道:“你怎么能知道我是谁?” “因为在这片大陆上,能和我过招且不落下风的人,屈指可数,这里面的大部分我都记得住名字,剩下三位没见过面,一位已经死了,另一位是女人,所以你只有一个身份供我猜测。” 周田无话。 男人接着说道:“传闻沉龙岛被皇帝讨伐前,岛主便已经准备了后手,将自己的独子交由他此生最信赖的人,你可是......” 周田打断了他的话,“我问过你是谁了吗?” 男人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也不应该想要知道我是谁,对我而言,你只是一个过路的剑客,对你而言,我只是一个路上相逢的酒友而已。” 年轻男人楞了好一会儿,随后放声大笑,“你说得对,是我多嘴了,喝过酒便话多的男人是没出息的。” 两人重重碰碗,一饮而尽。 楚春风冷不丁冒出一句,“叔叔,你好奇怪啊。” 男人疑惑道:“叔叔哪里奇怪?” “你刚才虽然在笑,可眼睛里面却全是伤心,我师父以前说过,最真实的情感最喜欢从眼睛里面跑出来。” 童言总是无忌的,所以他们能笑得那么开心,倘若孩子们都懂得了大人世界的运作规律,他们是绝不会笑的出来的。 男人笑着说道:“你觉得很奇怪吗?” 楚春风点点头,“奇怪,你心里伤心,为什么要假装高兴呢。” 男人说道:“那是因为你还没长大,否则你就会明白,无论心里高不高兴,脸上总该是快乐的。” 小孩摇摇头,“不明白。” 男人独自喝了一大碗酒,“那么叔叔希望你永远不明白。” 对小孩来说,与大人对话总是无趣的,所以楚春风不过一会儿便独自跑开去和酒家门口那爱叫的看门狗玩了。 周田说道:“我的秘密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所以躲在这偏远地方,想来你的秘密也是一样,对吗?” 年轻男人点点头,“不错。” “那么你至少应该有个名字,一个不那么出名的名字。” 男人想了想,“李译。” 最后周田在离渡村十余里的另一个村庄给李译找了一户房子让他住下,之所以选择这里倒不是因为什么特别的考究,单纯因为这房子以前的主人一次中邪后得到了周田的帮忙但当时身无分文没有付钱,于是欠下了一个不小的人情,最终房价在周田唇枪舌剑的攻势下,终于下调到了市场价的六成左右。 临走时周田又极其小心地从钱袋里拿出几两银子交给李译。 “这是借你的,记得还。” 经历了刚才的极速运动后,这头本就体力不怎么在同类中突出的驴子此刻更是慢的不行,楚春风觉得换做自己走也应该早就到村上了。 等到天色有些暗淡之后,两人终于还是回到了村上。 一群本应该在对面山坡上玩闹的小孩看见楚春风与他那颓废的师父回来,一时间兴奋无比地从那山坡上俯冲下来,其间有一个还因为速度过快没刹住摔了个狗吃屎。 然后他们开始围着驴车转圈,嘴里哼着不知道是哪位书读百遍的神童创造出来的歌谣。 “楚春风,大英雄,没爹没娘像条虫!” “楚春风,像个鬼,跟着老道学抓鬼!” 小孩的敏锐程度在很多时候比大人迅捷的多,他们早就在各自家中从父母在饭桌上闲聊的家常里发现,楚春风似乎跟他们不是一类人,加上他们很早便觉醒了人类进步路上的一大特点,排除异类,所以楚春风很自然的成为了取笑的对象。 远处巷弄里跑出一道身影,边跑边扯着嗓子大喊:“陈靳我干你娘!” 由陈靳带头的一众小孩看到那边飞奔过来的身影,如疾风一般跑的飞快。 楚春风看到大牛跑起来气喘吁吁的模样,龇牙咧嘴地笑了。 大牛跑过来说道:“你还笑,陈靳那小子就是看你好欺负,换作是我,一拳头让他知道天上的星星有几颗。” 在驴车上斜躺着的老道笑道:“喂,大牛,你那噬天拳法练的怎么样了?” 大牛看着楚春风愧疚地笑了一笑,立即反应过来自己分享给好朋友的秘密也被好朋友给老道分享了。 他挠了挠头说道:“妈的那城里的书贩竟然卖假货,白花了我三两银子,练到第三重才发现不对,竟然又变成了伏地剑法。” 周田笑道:“那不是正好,既可以噬天,又可以伏地,如果真练成了,天上地下就唯你独尊了。” 大牛从来不怎么在乎莫须有的面子,他笑嘻嘻说道:“我虽然不算聪明,但也没傻到认为地摊上卖的货能有多厉害的地步,老道士你别取笑我。” 周田说道:“倒不如给我几两银子,我可以传授你几套真正的防身功法。” 大牛撇了撇嘴,不再理会周田,抓着楚春风一溜烟地跑了,拉车的驴子顿时觉得轻松了一些。 前两年大牛还是比较痴迷周田的,整天跟在师徒屁股后面求着老道士收他做二弟子,后来一次发现周田吃饭的时候喜欢放屁,而且一放就奇臭无比,让他瞬间对周田的好感降到了谷底。 那时候大牛对楚春风说道:“真正有修为的神仙是不会放屁的。” 渡村后面的小山坡一直是大牛和楚春风的休闲胜地,因为这里不算高,爬上来不需要费太多时间,而且在这里说话,绝对不怕隔墙有耳,尽管他们在哪里说话其实都没有几个人在意。 但前面两条原因并不是两人真正喜欢这里的理由。 这里刚好可以俯瞰到渡村的全貌,而且可以看到前方那一条蜿蜒的小路一直通往外面的天地。 他们对外面世界都抱有同样的向往,才是他们成为朋友的真正原因。 楚春风靠在一块硕大的石头上,看着大牛在自己面前演示数月来学习的拳法。 大牛一套打完后转过头笑道:“怎么样,我吴叔可说了,凭我的天赋,再练个十年八年的,绝对可以和皇城里面的那位谪仙一决高下。” 楚春风应付道:“我也觉得你行。” 大牛怎么能不知道楚春风是在应付自己,嘴里嘟囔了一句闷包后也靠着石头的另一面坐下。 在自己最要好的朋友面前,大牛总是话多的。 “喂,楚春风,其实我觉得你跟蒋秋挺配的,你名字里面有个春,她名字里面有个秋,她虽然黑是黑了点,但我吴叔说女大十八变,以后说不定会变白的。” 楚春风无语,“你先把自己顾好吧。” 大牛听完这话亮了亮自己那发育算好的肌肉,“她配你还行,配我可就不行了,我告诉你,我秦天佑的媳妇儿,那必须是温文尔雅,知书达理,一句脏话都不会说那种。” 楚春风笑道:“你不是一直都想做大英雄吗,你的媳妇儿以后也做大英雄,两人一起行走江湖不是更好。” 大牛直摇头,“不行,不行,吴叔说了,女人在成亲以前大多是温柔的,成亲之后难免变得暴躁易怒,媳妇儿太能打的话,我吃不消。” 楚春风大笑。 大牛本名叫秦天佑,名字里面并没有牛,之所以大伙给他取了个大牛的外号,是因为他那身异常发育的肌肉,以及像牛一样鲁莽的性格,但本性却是善良的,这点也像牛一样。 秦天佑语气突然变得郑重,“喂,楚春风,我问你个事,你可不能骗我。” 楚春风点头,“你问吧。” “陈靳那小子是不是整天在背后说我是没爹娘的孩子。” 他问这话的时候刻意将语气装的特别淡然。 “不知道。” 秦天佑怒了,“你说的不骗我。” 楚春风一脸无奈,“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朋友就你一个,哪里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大牛思忖一番后点了点头,默认了楚春风的理由。 他说道:“我娘虽然早已经过世了,但我爹一定会回来的,吴叔说他是城里的大官,说不定还是什么大将军,你看我这身肌肉,那就是遗传我爹的。” 楚春风点点头,“我信你。” 大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语气变得急促,“楚春风你别生气啊,我没特意提起你没爹娘的事,我这人就心直口快说话不经过大脑。” 突然秦天佑看到前方草地中有一个黑色脑袋若隐若现,生性胆大的他可不会考虑是不是仇家埋伏,快跑过去一把抓起了那个梳着冲天鬏的人头。 “啊!痛死我了!死大牛你有病啊!”一个娇嫩的女声叫道。 原来是蒋秋。 蒋秋性格外向,虽然父亲早逝但留下的家产还算殷实,足够她和母亲过得很好。加上笑起来那对人畜无害的酒窝,让她在村里跟谁都能玩到一起去。 但她却总爱黏在楚春风身边,大牛曾经揣测过陈靳一众人对楚春风的不满很大一部分原因可能来自这个女孩。 楚春风回过头来对她礼貌性笑了一笑,她便兴高采烈地蹦了过去,紧靠着他坐下。 秦天佑跑过去怒道:“蒋秋!你是怎么发现我们兄弟的秘密基地的,你没告诉其他人吧。” 蒋秋翘起那薄如蝉翼的嘴巴哼道:“谁稀罕知道你这什么破基地,我吃了饭无聊上来逛逛,不行吗?” 秦天佑双手环保于胸口坏笑道:“我知道了,你是跟踪我们上来的,对不对?” 蒋秋眼神不定,“跟踪你上来,你以为自己是谁啊,切。” “我可没说你跟踪我,你跟踪的,是你的春春哥哥啊。” 楚春风与秦天佑两人没想到,平时脸皮厚如砖石的蒋秋,在听到这句话后竟然小脸一红,朝着山下跑走了。 大牛愣在原地,看着蒋秋离去的背影良久。 他感叹道:“女人真他娘的捉摸不透。” 大牛再回头看看一脸茫然的楚春风接着自言自语道:“男人真他娘的犯贱。” 楚春风忽然想起了今天的奇遇,深知好兄弟秦天佑本性的他觉得这件事应该能引起此子注意,于是将今天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果不其然,大牛在听完楚春风的描述后脸色绯红,在草垛上走来走去自言自语。 大牛振奋道:“你是说那个男人能驾驭飞剑?” 楚春风点头,“千真万确。” 大牛攥拳道:“他奶奶的,凭我的实力都没办法驾驭飞剑,这个男人竟然可以,由此可见他的境界应该非同凡响,起码已经开眼了。” 楚春风疑惑,“开眼不是修行入门最低的一层境界吗?我师父说,修行入门,先开眼,再养基,然后形丹,婴华,后面还有几层境界,我都记不清楚了。” 大牛惊愕,“周田那老玩意儿竟然懂这些道道?” “我师父很厉害的好吧。” “快,重新说一遍,开眼过后是啥来着?” 听完楚春风叙述后,大牛又感惊喜又觉痛苦,惊喜的是他对修行人士虽然充满向往可只能从一些盗版书籍内汲取有限的养分,今天竟然一下知道了这么多。痛苦的是就连楚春风都知道了这么多的修行知识,自己却连门槛都还没迈过去。 大牛的自信心很大程度是建立在楚春风身上,因为他觉得自己各个方面都要比自己这位好朋友优秀太多,现在突然发现楚春风这下子有些深藏不露,他眼眸中那股子傲气变得暗淡了几分。 “不行,楚春风,我不能在渡村整天这样虚度光阴了,习武要趁早,那个男人在哪里,快带我去找他。” 两个小孩想夜间走十余里地显然是不太现实的东西,但大牛是一个倔脾气的人,楚春风又拗不过他,最后两人各自向家中编造了一个自认为天衣无缝的理由。 秦天佑给老管家吴叔说道:“楚春风被陈靳把腿给打折了,心情低落,我要去陪他一晚上。” 而楚春风向周田说的理由则不同,“大牛把陈靳的腿给打折了,心情快活,叫我去陪他。” 两个小孩在夜色中在乡间小路上一阵快跑,秦天佑时不时抓起一只不知名的虫子吓唬楚春风跑快点,楚春风时不时大叫一声有鬼啊挫一挫大牛的锐气。 等到他们走到已经改名李译的那位男人的门前时,楚春风的腿已经麻木,但秦天佑始终快活无比,对想象中神秘男子的憧憬减少了他对自己体力消逝的感知。 正当楚春风准备敲门时,大牛一把拉住了他。 他说:“真正的英雄进人家里,从来不会敲门的。” 楚春风问:“那我们怎么做?” 大牛指了指一旁的大树,“我们从这里爬上去。” 此树树干又大又粗糙,斜着一直生长到了男人的院内,两个小孩没费多大的力气便爬了上去,再轻巧的落地。 经过大牛观察得出结论,李译并不在家,门还大开着,这种情况,要不就是主人一会儿就回来,要不就是主人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大牛率先走了进去,楚春风虽然心里觉得有些不妥,可孩子的好奇心总是强烈的,于是他在门口踌躇一会儿后也跟了进去。 书房里有一幅画,墨迹还未干。 画上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女人,但没有任何曼妙的身体姿势,她只是站在画中,双目的神态说不上是看破红尘的冷淡还是厌倦世俗的无情。 楚春风分析道:“今天他挖的那座坟,里面说不定就是这个女人,应该是他的老婆。” 大牛摇摇头,“不对。” “怎么不对,今天他跟我师父打架的时候墓碑有些晃动,都把他吓得不行,除了深爱的人之外,什么人能让他一晚上不睡觉画一幅画。” “这画上的人是谁我不知道,不过一定不是他的爱人,只会是他的仇人。” “为什么是仇人。” 大牛深吸一口气,“等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会知道,根本不需要将她画出来,因为那人的样子一直都在你脑子里,你只要一闭眼,就会看到她的模样,于是你做任何事情都会看到那人的影子,所以能让一个人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的,只会是他的仇人。” 楚春风撇撇嘴,“说的好像你有爱人似的。” 大牛说:“你懂个屁。” 门外声音响起:“家里来客人了啊,恕李某招待不周,都进来里面了,都还没见到主人。” 常年受各类武侠以及仙侠小说熏陶的秦天佑潜意识里认为凡是有修为的高人,从来都是一言不合便出手杀人,有时候就算你一言不发,单单是看你不爽也有可能杀了你,于是大牛立即跪地大喊道:“大侠饶我兄弟二人性命!” 第四章 天界来物 似乎凡是高人都会有些不同于凡人的异样举动,此刻的李译满脸红润,腰间的大带上密密麻麻绑了十余个酒葫芦,左手拿着剑,右手的葫芦不停地往嘴里灌酒。 大牛面色难看,用胳膊打了一下楚春风,“这就是你说的高人?” 楚春风点头。 “那他手里的那柄剑,就是你昨天说的那一柄飞剑?” 楚春风说道:“不会错,他那柄剑的剑柄上有两颗宝石,一颗是红色的,一颗是白色的,你看。” 大牛看去,果然发现男人剑上的宝石,眼眸中顿时涌现一股崇拜之意。 他跑出门去对男人说道:“大侠,能给我看看你的剑吗?” 男人哼笑一声,把剑递给他,“看吧,好好的看,过一会儿我会把它埋了,这么好的剑,应该让更多人看看。” 大牛颤颤巍巍接过宝剑,结果因为太重两只手拿捏不住一下跌落在地上,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手滑,手滑。” 楚春风疑惑道:“大侠,这么好的剑为什么要埋了啊。” 男人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道:“因为这把剑上的血太多,而且都是自己人的血,我不想再看到自己人流血了。” 大牛说道:“大侠原来你只杀家人和朋友。” 李译哈哈一声大笑,然后往嘴里灌了几口酒,不再说话,只是走到那幅画前,慢慢把画卷了起来。 楚春风本来想观察一下男人收画时的眼神是爱是恨,以此来证明自己和大牛谁对谁错,结果窗外的阳光只是照射在了男人身前几寸的地方,刚好把他笼罩在了阴影里,就连脸都看不真切,哪里能看到什么眼神。 大牛走到楚春风面前小声说道:“我早就告诉你吧,凡是在江湖上有所建树的修行人士,都会有一些奇怪的习惯,喝酒只能大口喝,笑也只能大声笑,反正做什么都是越张扬越好,这样别人才能知道他们很厉害。” 楚春风一直很羡慕秦天佑敏锐的观察力,很多事情他连想都没有想过,大牛却能脱口而出直中要害。 大牛还不停摩挲着手里的宝剑,突然他抬起头问道:“既然这把剑对你已经没用,把他送给我怎么样?” 李译已经收好了画,他转身问道:“你要这把剑做什么?” 大牛挺直了腰板,“那当然是行侠仗义,斩妖除魔!” 李译本想说些什么,但话刚要出口时他却又突然发现,就算说了也改变不了面前小孩的幼稚想法,于是他只是又灌了自己一口酒。 世界上很多事本就是你做任何努力也改变不了的。 “我这把剑的名声太大,你拿着它只会惹祸上身。” 大牛说道:“我不怕惹祸,我只想要变得厉害!” 李译说道:“行,等你到了十七岁,如果还想要这把剑,我就把它给你。” 大牛兴奋道:“你发誓不许耍赖。” 男人笑了,“我从不发誓,也从不耍赖。” 兴奋的有些忘乎所以的大牛正准备出门,忽然看见了自己的好哥们楚春风正在门口呆呆的站着。 于是他回头说道:“一把剑还不够,你还得送我这好兄弟一把。” ...... 夜已经很深了,月亮高高地悬在空中,换做平时,楚春风也早应该睡着了,他的睡眠一向很好,就算是大牛跑过来打他两巴掌也绝不会醒的,这是事实证明过的。 但今天却不同,因为他刚才在睡梦之中,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吼声,让他惊醒过来。 那是什么动物的声音? 至少楚春风从来没有听到过。 这个声音比牛声尖锐,却要比马声低沉,它听起来并没有高声嘶吼,但这声音却刺透楚春风的身体,久久在耳中徘徊不去。 那究竟是梦里的声音,还是现实中某类动物的吼叫。 又是一阵吼声,持续十秒左右。 楚春风翻过身,想叫醒师父,却发现周田的被褥竟然是空的。 师父又去哪儿了? 窗外一颗石子丢了进来,砸中楚春风的后脑勺,并不是很疼。 大牛在外面叫道:“喂,楚春风,你听到那声音了吗?” 楚春风说道:“听到了,我师父也不见了。” 大牛若有所思道:“说不定他也听到了这声音,先跑去看热闹了,咱们不能错过这种好事,快点穿上衣服,我们也去。” 等到楚春风穿好衣服从屋里出来,才发现大牛竟然只穿了一条亵裤,两条腿正在发抖。 楚春风问道:“要不我们先去你家,你穿条裤子再去吧。” 大牛着急道:“等裤子穿好了那玩意儿早就没影了。” 于是他们两人往那声音发出的地方跑去,在村口看到了陈靳和蒋秋蹲在树边,面面相觑地看着村外。 村里的小孩玩闹到凌晨是经常的事,所以他们的父母也不会太着急。 陈靳对蒋秋说道:“我爹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种时候要是一个劲儿地往上冲,那简直是送死的行为。” 他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做事从来都是先看利弊的。 “陈靳你个垃圾,平时装的厉害,关键时候就会跟个娘们一样动嘴皮子。” 陈靳回过头,先看见楚春风跑了过来,他脸上的愤怒正要发作,却又看到他身后的秦天佑,于是他又很快将愤怒收了回去。 蒋秋看到楚春风与自己擦肩而过,赶忙叫道:“春春哥哥,陈靳说那边很危险的,你不要过去。” 楚春风回头笑道:“放心吧,我们只是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蒋秋又叫道:“那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楚春风已经和大牛一起跑远了,蒋秋准备追上去,却被陈靳拉了回来,他说道:“放心吧,他们会回来的。” 夜的却已经很深了,所以蒋秋自然看不见陈靳脸上的奇异笑容,他自认为是世上为数不多的聪明人,所以他特别热衷于看到别人的愚蠢。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那东西的具体位置,只是依着大牛的直觉往大致的方位一直跑。 楚春风跑在后面气喘吁吁地问道:“你这么晚跑出来,吴管家怎么允许的?” 大牛说道:“他允许个屁哦,老子是从后院翻出来的,吴叔耳朵贼灵,要是从前院走,他绝对能听到拉门闩的声音。” 跑在前面的大牛做了一个手势,楚春风立即心领神会地闭了嘴。 远处的平地上竟然有一个硕大的黑影,而且还在起伏运动,就像是在呼吸。 楚春风小声问道:“你说那是什么?” 大牛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两人继续向前走去,只不过更加小心了一些,而且借着两旁的障碍物前进,无非是从这块后头后面快跑到前面那块石头的后面。 再走进了一些,那东西的全貌终于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硕大的一对黑色翅膀,四肢粗壮不已,单单是它的一只眼睛,据楚春风估计,就比大牛还要大上一头牛的大小。 性子鲁莽的大牛从来不知道怕这个字怎么写,他正要上前,却被楚春风拉到了石头后面。 楚春风说道:“还有人在那里。” 大牛看去,那巨大生物的正前方果然有两个人影,一个佝偻着身子靠在树干上,身材精瘦,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但任由那怪物的鼻息造成的风势有多大,这人的姿势却一点没变。 另一个人却不同,身姿挺拔,比前一个人依靠的那棵树还要坚挺。 大牛总觉得那两个人影眼熟无比,却左思右想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楚春风说道:“那是我师父和李译。” 靠在树上那人说道:“你见过这玩意儿吗?” 站立那人说道:“虽然没见过,但却印证了我之前的一些看法。” 果然是周田和李译的声音。 周田问道:“什么看法?” 李译抬头,缓缓说道:“天上,看来也不太平了。” 周田上前几步走到那未死的怪物身前,它的鼻息发出阵阵热气,已经无力哀嚎。 周田说道:“你是说,这东西是从天界掉下来的?” 李译说道:“不然你在凡界看过这东西?” 周田说道:“似乎是没见过,但它因为什么受伤呢?你看它的左翼,明显是被刀具由左小向右上划开形成的,它的颈部,却又像是被某种巨兽肯咬的痕迹,看这个咬痕,就像是......” 李译补充道:“就像是老鼠,不过是超大号的老鼠。” 他接着说道:“很早之前我就猜测过,天界和我们想的可能不太一样,皇城里那位谪仙的来历也绝不像她说的那般简单,这种情况,以后只怕会越来越多。” 躲在石头后的两个小孩面面相觑。 大牛小声说道:“我早就觉得姓李这人肯定有故事,普通修行人士哪里能知道这么些道道。” 没有人回他的话。 楚春风仿佛失了神魂一般,朝着那怪物缓缓走去。 大牛吼道:“楚春风,你疯了,快回来!” 楚春风依然没回话。 周田和李译两人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老道刚要上前阻拦,却被李译伸手阻止。 李译说道:“看看他要干什么,我们都在这,不会让他受伤的。” “好痛,好痛啊。” 在楚春风听来,那个怪物在这样说着。 他走到巨兽身前,抬起右手放到它那厚实的皮肤上,这怪物居然发出一阵如释重负的低吟。 “原来是你啊。” 这个声音只有楚春风能听到,还没等到他询问这句话的涵义,这怪物的身躯便化作万千的细小尘埃,消逝在了夜空之中。 它生于天界,却在凡间消亡,或许这些尘埃会随着风向,飘往它来时的地方吧。 李译惊道:“沉龙岛还有这种秘术,能超度生灵?” 周田捋了捋长如拂尘的胡子,“要真是有这种术法,我沉龙岛不早就称霸天下了。” 李译点头道:“说的也对,你们那地方民风向来是嘴皮子比手上功夫厉害,否则也不会被皇帝一次讨伐便全军覆没了。” 周田无言以对。 李译接着自说自话:“那只有一种可能,天界的生物死后与凡物不同,肉体不会腐烂溃败,而是如刚才一样,化作漫天尘埃。” 周田眼中闪烁的怪异光芒,是任何人都无法觉察的。 呆滞在原地的小孩终于后知后觉,知道那只巨大生物大概是死了,突然嚎啕大哭,脸上泪水决堤,鼻涕拉的老长,朝自己师父飞奔过去。 楚春风一边跑一边大哭,“师父!那个大狗死了!” 小孩眼里的生命,是不分贵贱的,看着生命在自己眼前消亡,总是让人痛苦的。 正当小孩要扑到师父身上时,却被自己一向敬爱的师父一巴掌打到一旁,面目瞬间变得痴傻。 周田面不改色说道:“先把鼻涕擦擦,别弄到我这干净的道袍上。” 躲在石头后面的大牛也跑了过来,对自己好兄弟的哭泣样貌感到不耻。 秦天佑说:“男人流血流汗就是不能流泪。” 等到周田带着两个小孩返回渡村的时候,陈靳的家门口已经围满了人。 原来是陈靳他娘生了,是一个儿子。 上门祝贺的人络绎不绝,陈靳那上了岁数的老爹脸上笑得无比灿烂。 大牛凑到楚春风耳边说:“别以为是他爹人缘好,都是因为陈靳二舅在城里当官,咱们这渡村是个小地方,小地方的人,笑脸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最热烈。” 楚春风问道:“哪两种情况?” 大牛说道:“媚上和欺下的时候。” 他想了想过后补充道:“其实还有一种情况,但我不是拿的很准,每次我进城的时候,发现从青楼出来的男人都笑的很开心,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楚春风摇摇头,“不知道,但我师父经常喝醉过后说,这辈子一定要去皇城的青楼见识见识。” 大牛若有所思点头道:“等我长大了,也要去见识见识。” ...... 陈靳和蒋秋蹲在远处的土坡上,从这里刚好可以看到他家进进出出的人群。 蒋秋叹了口气,“唉,陈靳,好羡慕你啊,从今以后就有个弟弟了。” 陈靳说道:“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陈靳的语调总是很平和,小孩的声音应该是高亢和低声并存的,因为他们从来不会隐藏自己的开心和悲伤,但这个小孩俨然是个例外,或者说他的心绪也和他的音调一样,永远是那么平缓。 蒋秋用手指在泥土上勾画了两个小人,说道:“有了弟弟,做什么事都可以分享啊,可以一起玩,可以一起堆泥巴,一起玩抓猫,不像我家,就我和我娘两个人。” 陈靳说道:“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你娘话那么少,又那么温柔。” 蒋秋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鼻涕,“可是家里不热闹啊。” 陈靳说道:“家里人少才好,人多过后,真烦。” 蒋秋疑惑道:“真烦?” 似乎是无意将话题进行下去,陈靳指了指蒋秋画在泥土上的小人,“这画的是谁啊。” 蒋秋用手指着说道:“左边这个是我娘,右边这个,是春春哥哥。” 陈靳应了一声后站起身来拍净自己身上的灰尘,抬头望向自己家中方向时,正好看到大牛和楚春风并肩离开,老道士周田走在他们身后。 ...... “楚春风,我最近发现,越是穷的人家越喜欢生孩子,你看村里面那些穷的叮当响的人家,哪一户没有三四个孩子,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我哪能知道答案。” “像我爹娘就聪明,只生了我这一个就够了。” 楚春风很识相的没有去搓破自己朋友内心的痛处,可能秦天佑这辈子都见不到自己那所谓的爹娘了。 跟着老道回家后,楚春风很聪明地主动坐到床上,两只小手搭在膝盖上。 周田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说?” 楚春风苦笑道:“您每次准备训人的时候,两片眉毛总要搭桥。” 周田走到门前,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隔空比划几下,这纸便由黄变紫,老道手一松,向门外飘散而去,然后紫光绽放数寸,屋里瞬间变得极为安静。 楚春风听不到陈靳家人们的谈话声了,聪慧的他立即明白这应该是隔绝声音的法术。 周田说道:“你今天接近那巨兽时,听到了什么?” 楚春风想起那死去的生物,眼角又耷拉下来,说道:“我听到它说好痛,然后我走进之后,它好像又说认识我。” 周田说道:“今天你所听到的,今后和任何人都不能说起,包括你的好朋友,明白了吗?” 楚春风这才后知后觉:“师父,难道只有我们能听到那个大狗说话吗?” 周田点了点头。 楚春风说道:“可大牛是我最好的朋友,和他说也不行吗?” 老道说道:“秘密只有藏在自己心里的时候才叫秘密,千万别想着交给别人,因为那样迟早会出问题的。” 似懂非懂的楚春风点头答应了周田,他一向是个听话的小孩。 老道看着自己乖巧的徒弟,叹了口气,“徒儿啊,以后你长大了想起今夜的对话,千万不要怪师父,在这个时代,异乎常人的才华不能使你出众,只会让人怕你,接着便会伤你,最后......” 周田及时止住了话头。 楚春风问道:“那什么样的时代才适合我呢?” 周田走到门前,望着满天星辰,“即不在过去,也不是现在,但师父相信,将来会越来越好的。” 第五章 夺目 世间一晃而过,六岁稚童已经长成了少年模样。 楚春风十六岁了。 东觉城,是渡村那条笔直小路唯一能通往的地方,此刻坐在驿馆房间里面独自喝酒的少年,心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情绪,让他拿着酒杯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楚春风想着:“大牛那小子不会耍我吧。” 身后落地声响起,有人从窗外翻进来了。 楚春风头也不回笑道:“你小子终于来了。” 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是啊,我终于来了。” 楚春风猛然回头,却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眼眸似水的女子,皮肤稍黑,五官单拿出来每一个部分都算不上惊艳,但组合在一起,却让任何一个男人都舍不得让眼神离开片刻。 “蒋秋!怎么是你!” 女人不理会楚春风,只是抽了把椅子坐下,然后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布袋,扔给楚春风。 蒋秋说道:“昨天我买莲子糕的时候赶上他们最后一批,老板索性将剩下的十几个一并给我了,我家里就我和我娘两个人,吃不了这么多,就给你了。” 楚春风打开布袋,果然是十几个品相极佳的莲子糕。 楚春风说道:“东觉城的王桂莲子糕享誉全国,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络绎不绝的旅人专程赶来排队,就为了吃上这一口莲子糕,老板又怎么会随意送人,还送十几个。” 看着蒋秋布满阴霾的脸色,楚春风突然笑道:“不过我这人天生贪嘴,拿到手就不舍得还了,多谢多谢。” 蒋秋跟着笑道:“这样才是我的春春哥哥嘛。” “别再叫我这个名字了,听着怪不舒服的。” 蒋秋莞尔一笑,却看到楚春风伸手朝自己脸上摸来,顿时心跳骤升,赶忙闭上双眼。 楚春风却只是拿起了她脖颈处的玉佩。 他惊叹道:“这是神永学宫的玉佩!” 蒋秋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娘昨天把这块玉佩给了我,说我被神永学宫收入了。还有陈靳,他好像也会进入神永学宫。” 楚春风咽了口口水,“进去之后一定要努力啊。” 蒋秋腼腆道:“其实我拿到玉佩的时候就问过我娘,能不能给你也拿一个,但......” “没事,我楚春风是什么人物?区区东觉城的一个小小的学宫,不能入我眼,我是要去大地方的人。” “那你去了大地方,可不能忘了我。” “当然!”楚春风笑道,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从我窗外翻进来,是什么情况?” 蒋秋俏脸一红,“昨天还没进城的时候就看到你和大牛鬼鬼祟祟说着什么,我就跟着你们俩进了城,哪知道今年城里的人实在太多了,今天上午我找了好久,才在这间驿馆找着你。” 本以为会受到指责的蒋秋低头死死拽着一角,却发现楚春风始终不说话,等到她抬头一望的时候,却发现楚春风竟然用一种奇异眼光打量着自己,吓得她连忙又低下了头。 楚春风也回过了神,故作意外地打了个喷嚏,“哎呀,想不到快要大年初一了还是这么冷。走吧,我把你送到城外。” 一男一女,两匹骏马,一起驶向城外。 蒋秋突然觉得,昨天这条漫长的路径一瞬间变得太短了一些,她只想再慢一点,这样便可以和楚春风多待一刻。 而楚春风则不同,一直催促马匹前进,仿佛有什么急事一般。 到了城外,望着远去的蒋秋,楚春风深深呼出了一口气,“终于走了。” 他又自言自语道:“她在的时候只觉得烦,可为什么走了之后,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一旁传出一个声音,“那证明你怀春了。” 楚春风笑道:“你早上跑哪儿去了。” 大牛架着马晃悠过来,“每年只有临近过年的时候才能进城一次,当然要好好看看城里的风景。” “就不能和我一起看?” “散步和散心这两件事,最好独自去做。” “你是散步还是散心?” 大牛突然急道:“别说这么多废话了,钱带够了没有。” 楚春风掏出钱袋,扔给秦天佑,“我这十几年的积蓄可都在这里了,可要省着点花。” 大牛已经掉转马头往城里驶去,话声传来,“别这么多废话了,快点跟上。” 有一座楼矗立在城西,已经一百多个年头了。 这座楼看上去并不出众,但却无比出名。 从这里进去的男人,有富家公子,位高官员,做黑事的江湖人,也有不少砸锅卖铁也要风流一回的穷人。 这些人从里面出来时,无一例外是快乐的,但有本事的人只在心里快乐,别人是看不出的,没本事的人却满脸笑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刚才的快乐。 如果你只站在门口观察,一定会以为这楼里只有男人,没有女人,因为从没有女人走出来。 因为她们走的是另一扇门,在这座楼的后面。 凡是进去过的男人,都会知道这里面的女人是外面绝对遇不到的。 她们身上的胭脂味混杂着楼内空气中一种奇异的香味,只会让人不想再走,也不想再思考任何事情。 此刻站在楼外的两个少年,大眼瞪小眼,心中无比忐忑。 楚春风问道:“秦天佑,这里面真有你说的那么邪乎?” 当他用本名称呼大牛时,就代表这话中的问题很严肃了。 大牛点点头,“虽然我也没去过,但是我听上次从城里回来的人亲口说的,绝对不会有错。” 楚春风问道:“那里面究竟是干什么的啊,我没觉得和女人喝酒多有意思啊。” 大牛咽了口口水,面色红润,是被兴奋憋红的,“我也不知道,但只要进去,一切的答案就有了。” 两个少年一起踏进了楼内。 立马有一个上了岁数,脸也难看,但胭脂擦得格外艳丽的女人拥了上来。 她笑着说:“两位小哥可是第一次来?那你们可来对地方了。” 楚春风立马说道:“我们可不会花钱跟你喝酒。” 那女人愣了一下,随后开怀笑道:“小哥你真有趣,哪能跟我这老东西喝酒,请随我上楼。” 两人便跟着这女人上了楼,楚春风向一楼大厅望去,有方桌数十个,每一个桌上都有一个男人和至少两个女人,男人在笑,女人也在笑,女人喂男人吃菜,男人的手却被女人的衣裳遮住,看不清动作。 楚春风心想:“真他妈没劲。” “真他妈没劲。”大牛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他的声音明明很小,却似乎被前面那老女人听到了,她笑着把两人领到了一扇门前,“知道两位公子血气方刚,耐不住性子,到了这里来,只要你银两足够,想怎么热闹,都是可以的。” 房门一开,两人惊掉了下巴。 里面有五个女人,每一个都穿着轻薄的裙子,有红色的,绿色的,白色的,蓝色的,紫色的。 她们长得实在好看。 楚春风只觉得好像掉入了花丛之中。 大牛却早已经走了进去,“各位姐姐,怎么称呼?” 红衣服的笑道:“哟,这还是头一遭遇见这么小的男人,壮是有这么壮,就是不知道身体发育的怎么样。” 绿衣服的接过话茬,“身体发育的怎么样,光用眼睛看是不行的,这得上手摸。” 老女人走到这些女人面前,看着两人笑道:“小哥,咱们这里的规矩,先得看看你们银子带够没有,才能让这些姑娘陪你们开心,小店利薄,还请多担待。” 大牛拿出钱袋,扔给老女人。 老女人打开钱袋,眼神暗淡了几分,但职业性的笑容却一直没变。 她将钱袋递回给大牛,“小哥,这些钱的却不少,可还不能消费五个姑娘,我只能带走三个,这样也好,人嘛,不能一次性把美味佳肴都尝遍了,得一天换一道菜样,那样才有新鲜感。” 楚春风只觉得这女人说的话还蛮有道理。 等到女人带走三个姑娘后,房间只留下了穿红色裙子和白色裙子的两个女人,楚春风和大牛有些局促地坐到了两个女人桌子的对面,大牛还不小心碰掉了一个杯子。 红色裙子的女人笑道:“你们两个坐那么远干嘛,我们又不会吃了你们,是你们过来呢,还是我们过去。” 大牛说道:“不必麻烦你们了,我们过来,我们过来。” 他拉着楚春风坐了过去。 女人是很喜欢看到自己的魅力被男人所欣赏的,但越成熟的男人越会伪装,也就越不讨喜,所以此刻这两个小孩眼神中的腼腆倒勾起了她们心中的某种欲望。 征服男人的欲望。 楚春风刚一坐下,那白色裙子的女人便把酒杯递到了他的嘴边,说道:“小哥别这么拘束嘛,先喝酒,壮壮胆,才会有接下来的故事嘛。” 说着女人的手便往楚春风的脖颈处摸去,却被他一把打了下来。 楚春风站起身来,厉声问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女人受了惊吓,“青楼啊,还能是什么地方。” 楚春风问道:“青楼又是什么地方?” 女人反问道:“你以为是什么地方?” 楚春风说道:“我以为是喝酒的地方,只不过有女人陪着喝酒。” 红衣女子显然经验更为丰富,她起身笑道:“这里当然是喝酒的地方,却也不只是喝酒的地方,你可以只喝酒,反正没人强迫你做别的事,对吗?” 楚春风红眼瞪着大牛,“我们走,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秦天佑有些为难地喝了一杯酒,“你听我说,钱都已经花了,无论如何是收不回来的,对吗?” “那又怎样?” “既来之,则安之,人生的问题不能靠逃避来解决,咱们男人顶天立地,遇到了问题便要直面问题。” “姓秦的,你到底走不走。” “走当然要走,但我的腿有些不舒服,坐一会儿再走,行吗?” 在经过漫长且痛苦的死相搏弈后,大牛和楚春风走出了房门,临走时他甚至不敢去看两个女人的眼睛,因为他知道一定是充满鄙夷且嘲笑的神情等待着他。 他们刚打开房门,另一间的房门也同样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带着帽子,一身灰衣的人,背有些驼,看上去是个老人。 大牛好奇道:“这个背影好熟悉。” 楚春风点点头,“我也觉得好熟悉。” 那个戴帽子的男人已经下了楼,往外面走去。 楚春风突然叫道:“师父!” 那男人下意识地回过了头,却带着面罩,他和楚春风对视几秒后,飞一般地跑了。 大牛说道:“虽然带着面罩,可我赌二十两银子,那绝对是周田那老玩意儿。” 楚春风不敢应下,因为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师父果然是老当益壮。 也许是楚春风刚才的叫声打扰了楼下酒客的兴致,有人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这是什么地方给老子大吼大叫,滚出去!” 两人向下看去,那说话的男人正坐着靠角的一个桌子边,身材精瘦,面露凶相,左右手各搂抱着一个女人,桌上堆满了菜肴,他不需要夹菜,女人便会亲自把菜喂到他的嘴里。 女人是男人壮胆的工具,平时无论是再胆小懦弱的男人,只要是有漂亮女人在场,总是会胆大的。 这也是青楼总会死人的主要原因。 楚春风从来不把男人间关于面子的争斗看得很重要,大牛却是个讲义气的人,看到朋友受辱简直比打在他脸上还要痛苦,他正准备上前,却被楚春风伸手拦住了。 楚春风小声说道:“你看见他凳子上那把剑了吗?” 大牛说道:“看见了。” “你觉得咱们两个加上,够他打吗?” “应该不够,但如果不打,会很没有面子。” “你觉得是我们走出去没有面子,还是被拖出去没有面子。” 大牛想了一会儿说道:“那我们得走快点。” 两人快步向门外走去,形态看上去无比窝囊。 那人本来有些后悔自己恶语伤人,怕遇着两个硬汉要跟自己玩命,一看原来是两个孬种,他便开始肆无忌惮地骂了起来,好逞自己的威风。 另一桌突然有人说道:“和两个小孩较劲,也配使剑。” 那人竟然也是一个剑客,他脸上的疤痕已经证明了他的故事。 这边男人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你他妈的想逞英雄?” 那边男人也抽刀起身,“不想逞英雄,只不过想教训一下你这贱货。” 一旁的老鸨第一时间却不是上前拦架,而是将所有女人都移到了楼上房间内,因为她知道,只要有女人在场,任何男人都是绝不会认输的。 等到女人都上楼后,老鸨陪笑道:“两位这又是何必呢,平时便风里来雨里去的,还不够辛苦吗?到了这里,都消消火气,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多好。” 大牛和楚春风战战兢兢地在一旁徘徊。 楚春风问道:“这种情况我们就这么走了是不是有点不仗义?” 大牛说道:“我们当然不走,看他们打完再走。” 脸上有疤痕的男人显然不是轻易能消气的主,他已经将剑拔出了剑鞘。 这边男人也同样如此。 老鸨立即退到了一旁,其他客人也识趣地让开位置。 并没有开场前的对白,疤痕男人大声一喝朝对方跃去,手上长剑高举斩下。 这边男人反应也不弱,立即挥剑格挡,同时抬起右脚朝着尚在空中男人的腹部踢去,一个人在空中是绝不能变换姿态的,这也是比武的大忌。 疤痕男人显然躲不过这一脚,但他似乎也毫不惊慌,腹部受击的一瞬,他竟然肚皮内缩,一个翻滚轻巧落地。 这边男人讶异道:“这是西部的腹动术!” 疤痕男人笑道:“我会的可不止这点。” 他站起身来,快步向对方刺剑过去,这边用剑一挡,疤痕男人的剑竟然凌空脱手,在周身翻转一个圈后朝对方的背部射去。 只听刺啦一声,刚才还嚣张的男人此刻便已负了伤。 这柄剑划伤他后,竟然在空中调转方向,回到了疤痕男人的手里。 修为竟然已经到了驭剑的门槛! 男人吼道:“妈的,你这个杂种,暗算老子。” 疤痕男子笑道:“自己实力不济,就活该被人杀,欺软怕硬的杂种,这一剑本可以取你性命,但老子心善,下一次你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说完这话,疤痕男人果然收剑转身,准备走出大门。 大牛说道:“这男人脸上虽然有疤,但心却要比那人干净太多,明明对方已经受伤,此刻出手的话必胜无疑,他却主动退场,这才是真正的剑客啊。” 楚春风点头表示赞同。 当一个人太过善良的时候,总是会引起某些人心中的愤恨,因为对方越是善良,就衬托的自己越是渺小丑恶。 男人脸上绯红,显然是被刚才疤痕男人的话羞辱后的反应。 受辱导致的愤怒,总是会让人不顾一切反扑的。 只见他突然跃起,手中长剑朝疤痕男人背部斩下,如果这一剑得手的话,对方不死也得残废。 楚春风大叫道:“小心背后!” 那走到门前的男人显然没想到遇上一个没有脸皮的主,但他反应也称得上奇快,立即回身,右手准备拔剑出鞘。 可哪里还来得及,剑尖已抵住了他的咽喉。 这一剑的位置实在太准,也太狠,任谁也无法躲过去。 只听一声破墙之声,从二楼包房内竟然有一柄剑被人掷出,不偏不倚,正好打到这剑身上,这剑瞬间断裂。 那柄剑竟然丝毫没有减速之势,射入墙中数寸才停下。 直到这时众人才看清这剑的样貌,剑身被布条缠绕,竟然连剑鞘都还没有拔出,就已经如此厉害,可想而知如果用它来杀人,该是怎样的一番风景。 疤痕男人迅速反应过来,一脚将对方踢翻在地,同时对二楼包房拱手道:“多谢相助,在下荆门派何竟,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楼上洪亮声音传来,“我只是无名小辈而已,也并不是想帮你,只不过实在厌恶背后偷袭的鼠辈,这才出手,就无需记得这份恩情了。” 那叫何竟的男人看出对方并不想露面,再道了两声谢后便离开了楼内。 那被踢翻在地的男人显然并不服气,站起身来骂道:“真他妈以为真人不露相吗,指不定是哪里的逃犯不敢出来罢了,说我背后偷袭,你又何尝不是偷袭的我?” 二楼声音传来,“你想死?” 男人大笑道:“都是耍剑的,不过修为高了一点罢了,逞什么威风。” 二楼那人说道:“只怕我俩的修为差别,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男人吼道,“修为再高能打得过三大剑客吗?你的这柄剑再厉害,能比得上那三把名剑?” 那人诧异道:“还有三大剑客,三把名剑的说法,我怎么不知道。” 楼下的男人顿时感觉找回了场面,讥笑道:“使剑的人却连自己用剑的名家都不知道,简直是笑话。你给爷爷听好了,三大剑客蒙柯,秦舒,李小雨,三把名剑便是他们所用的赤沙,夺目,摄心。” 说到这里男人叹了口气,“只可惜三大剑客已损其二,蒙柯和李小雨一对惊世情侣,竟然已失踪了十余年,想来应该早死了。” 这样的人竟然也会为他人感到怜悯,实在可笑。 楼上那人说道:“我学我的剑,他们练他们的剑,互不干扰,我又何必关心他们的事迹呢?” 楼下男人笑道:“你这乡巴佬,空有一身蛮力而已,学剑不识三位剑神,就如孩童不识自己爹妈,令人耻笑,懂吗?” 楼上笑道:“这么说,他们是你的爹妈?” 楼下这人还没能说话,楼上那人却已经走了出来,从扶栏处一个跳跃,轻巧落在了它那裹着布条的剑旁。 这人起码两米高,身材怕是五个壮汉都比不上他一个,面目看上去虽说不上凶狠,却也令人不敢在他面前张扬。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男人此刻哪里敢做声。 “你那么厉害,就好好看看老子这把剑,自己认识不认识!” 他拉着布条一扯,这剑的全身便露了出来,剑柄纯黑,上面雕着一只没有眼睛的凶兽,但要说最奇怪的,还得是它的剑身,剑锋底部竟然有一个缺口。 男人大叫道:“夺目剑!你......您是秦舒!” 第六章 冤冤相报真无聊 世界上的生命按理来说都是差不多的,只不过是各种条件的叠加才使人类站在了生物链的顶端。 所以照理来说的话,人命也是不怎么值钱的。 但此刻男人的头颅依然悬在脖子上,只是已吓得关不住嘴巴了。 秦舒说道:“能死在我剑下的人,都是英雄,你觉得你是吗?” 男人颤抖道:“我......我当然不算,所以也不能死在您的剑下。” 秦舒再问道:“你既然那么了解三大剑客的历史,也应该知道我的规矩。” 男人吞了口口水道:“夺目剑一出,要么取人性命,要么挖人双眼,但大部分人都配不上死在这剑下,所以大部分人都被挖去了双眼,这也就是夺目剑名号的来历。” “很好。” 没人看到秦舒是如何出剑的,只听到那男人一声哀嚎,便捂住两个黑洞洞的眼睛在地上翻滚,再然后便看到了秦舒剑上的两个眼球,竟然串在了一起,尾部还连着神经。 这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觉得一阵疼痛。 只见秦舒手上运气,一道红光便自剑身亮起,只不过数息时间,那两只眼球便蒸发在空中,连带着剑身上的血迹都无影无踪。 夺目剑就像一把崭新的剑一样。 他松开右手,这柄剑便自如地插回了墙上的剑鞘中。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他们从没有听过什么三大剑客的名号,只觉得这男人的所作所为实在是炫酷到了极点。 大牛愣了片刻后用胳膊肘打了一下同伴,“我觉得我们应该快点离开这地方。” 楚春风问道:“为什么?” 大牛说道:“这类高人杀人比杀鸡还利索,说不定喝过酒过后一个不留神都会杀掉几个人,所以还是离远一点好。” 楚春风说道:“有道理。” 于是两个少年同时迈步朝门口走去,既不敢太慢,也不敢太快,过于追求正常反而让他们显得更不正常。 走到与秦舒擦肩而过时,大牛竟然连迈开步子都显得有些勉强了,两只腿不停打颤。 楚春风小声骂道:“他妈的秦天佑你别害老子,走快一点。” 秦天佑委屈道:“我他妈也不想这样啊。” 突然,秦舒回过头来大喝一声:“站住!” 刚才还发抖的秦天佑犹如闪电一般飞跑了出去,楚春风暗骂一声狗杂种也跟着跑了出去。 大牛这人平时看着五大三粗只知道膂力惊人,却没想到跑起来也丝毫不落下风,楚春风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楚春风只听到身后一阵破空之声响起,他还没看到剑,身前便已被无数道剑光布满。 这些剑光散发出如星辰般耀眼光芒,令他有些睁不开眼睛,很难想象,这无数道剑光竟然是由一道剑形成的。 秦舒已站在了他身后。 在平常时候不怎么起眼的楚春风,面对危险时却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冷静。 他说道:“你这一代剑神,总不会杀了我这么一个身体都还没开始发育的小孩吧。” 秦舒眯眼笑道:“身体还没发育的小孩,也能进青楼吗?” 楚春风说道:“我只是进去喝酒的。” 秦舒说道:“我明白,男人进青楼从来都只是喝酒的。” 他又突然问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叫秦天佑!渡村的秦天佑!” 说完这话后秦舒的脸红的吓人,楚春风只以为秦天佑这小子平时惹是生非,肯定做了什么事惹怒了这不得了的人物。 楚春风问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秦舒严厉道:“是还是不是!” 楚春风说道:“对,我就是秦天佑。” 出卖朋友这种事,楚春风是从来不会干的。 这时少年才发现,只有遇到小麻烦时人才会害怕,因为当你遇上了大麻烦,已经知道自己生命即将逝去时,你反而会有一种超脱的淡然。 秦舒抬手一挥,那漫天剑光便化为一剑归于他身后剑鞘。 他喜道:“天佑!我是你爹啊!” 楚春风道:“什么玩意儿?” 秦舒道:“当年国家战乱,我被征兵,临走前便将你交给吴青峰,还在渡村为你们安置了一住处,今年返乡,本就是抱着侥幸态度看看能不能找到你们,想不到真让我碰着你了,哈哈!” 话刚说完,这位在世人眼中无比高大的剑神便上前紧紧抱住少年,混杂着鼻涕的眼泪顺着脸颊浸透了楚春风的衣衫。 楚春风面色难看,这巨大的臂力让他觉得自己要被抱死了。 秦舒说道:“想不到你如今已经有了大人模样,长得也俊俏,身材是瘦了一些,不过颇有我当年的风姿,这才像我秦舒的儿子嘛。” 楚春风好不容易喘匀了气,道:“叔叔您认错人了,刚才跑远的那个,才是秦天佑。” 秦舒立即松开紧抱楚春风的手臂,“你不是秦天佑?” 楚春风说道:“我是秦天佑的朋友,我叫楚春风,刚才......” 还没等他说完,秦舒便再次抬手一挥,那柄夺目剑便主动移到了他脚边,他轻踩上去,人与剑便像合为一体一般直上天空,朝着秦天佑跑的那方向追去了。 他的声音从空中传来,“我就说嘛,瘦不拉几跟个猴似的,怎么可能是我的儿子。” 四周居民本来都是缩在家中等着看剑客杀人的热闹,没想到竟然碰见了一位驭剑升空的剑神,于是便纷纷走出家门,抬头望天,把原本是这次事件主人公的楚春风挤出了人群。 楚春风抹了一把额头汗水,心想果然是父子,都他妈的脑子有病。 等到楚春风从青楼马厩牵出两匹马出城的时候,父子俩早已完成了从相见到相认的痛哭流程,只剩下大牛一脸的欣喜。 他看到楚春风后赶忙招手,“楚春风,在这!” 等到楚春风走近后,他又说道:“看到了吧,我早说我爹是大官,我从不骗人的。” 楚春风向来不太喜欢把感情表现在脸上,尽管他此刻很为自己的朋友感到高兴,也只是笑着寒暄了几句。 他说道:“我这里有两匹马,叔叔你骑上一匹,我和大牛共骑一匹。” 秦舒道:“不必了,我带我儿驭剑回村,这剑身只可同时容纳两人,就辛苦你了。” 楚春风说道:“好吧,那注意安全。” 看着大牛那感激涕零的做作神情,楚春风暗骂一声王八蛋龟儿子,骑着一匹马,拉着一匹马慢慢向渡村驶去。 在他头上,剑光升起,还有大牛的尖叫声伴随而来,或许是因为秦天佑觉得父子相见应该装的稳重一些,只尖叫了几秒钟后就止住了喊叫。 少年看着那逐渐远去的模糊人形,感叹道:“原来这就是修行到顶峰的感觉啊。” 大牛从飞剑上跳下后,跑到自家院门口叫道:“吴叔,开门,我爹回来了!” 院内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传来,只有大牛知道,吴叔已经是很卖力地在跑了。 大门打开,吴管家那苍老且慈祥的面容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男人之间的久别重逢总是不那么令人感动的,因为大部分男人成年后学会的第一项技能便是隐藏自己的情绪。 吴青峰说道:“老爷,您回来了。” 秦舒上前拉住他双手,“青峰,谢谢,谢谢。” 吴青峰说道:“先请进屋吧,我给老爷沏壶茶。” 如果要按规模算的话,整座渡村其实是这秦家院子最大,只不过这里常年只有姓吴的管家和人缘不怎么好的秦天佑在此居住,所以也自然没能吸引几个人注意。 此刻院内的杨柳随风飘扬,不知道坐在厅内几人的心绪是否也如这杨柳一般。 吴青峰说道:“五年前我初次听到秦舒剑神破了合神境,边境大捷后,就想着老爷您差不多也会回来接回少爷了,可没想到还是等了五年。” 秦舒叹气道:“外面的敌人虽然平静了,可皇城的恩怨却一直都在,拖了这么久才接回我儿,让你受苦了。” 吴青峰说道:“当年老爷给我百两黄金,我既然收下了钱,就应该尽心办好事才对,算不得受苦,职责所在罢了。” 秦舒饮一口茶,笑道:“这世上真正收了钱还肯办事的人,简直少得可怜,大部分人是又想收钱又不想费事,拥有你这种珍贵品质却还不自知的人,就更少了。” 他又问道:“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可是不计其数,你怎么敢确定,皇城那位秦舒就是当年的秦舒呢?就从没担心过认错了人?” 吴青峰说道:“其实最开始我也不敢确定,那位叫秦舒的陆地剑神是不是老爷您,毕竟当年您征兵离开的时候,也只是婴华境圆满,虽然已经很强悍,可离现在的合神境,中间还差了一个入神境。” 秦舒点头表示同意,到了修行后期,一个境界往往就是一辈子都跨不去的门槛。 吴青峰接着说道:“不过后来我听说了,秦舒的夺目剑上,有一个特点,这个特点则是其他人绝不会有的。” 一旁的秦天佑好奇道:“什么特点?” 吴青峰说道:“那就是剑锋底部的缺口。” 秦舒笑了,“虽然相隔这么多年,果然还是老友最知根知底啊。” 秦天佑问道:“剑锋底部有个缺口,这有什么用吗?” 吴青峰没答话,只是看向秦舒。 秦舒笑道:“这样剑插入敌人腹部后,往外一带,便可以将他们的肠子也一并拖出来,这样对手就必死无疑了。” 大牛一惊,已经吓得不敢说话了。 秦舒笑着拍打了一下自己儿子肩膀,“怎么,当真以为你爹是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他接着说道:“在这个年月,你如果是个善人,就会招引一批恶人,所以你老爹我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要想贼人不惦记,就要装的比那恶人还恶上百倍。” 秦天佑想了一会儿道:“不明白。” 敲门声传来,楚春风在外面吼道:“秦天佑,你的马我给牵回来了。” 对还没见识过这个世界的少年来说,大人们的大道理是永远听不进去的,所以秦天佑一听到自己同伴的声音,便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 将马牵到后院后,楚春风说道:“我得回去看看我师父在不在家里,问问他今天去哪里了。” 秦天佑挥手道:“我跟你一起去,有的人是道貌岸然,长得一副君子相却爱干男盗女娼的事,你师父就不一样了,他的长相和行为无一不说明他是个衣冠禽兽,所以我百分百确定,青楼里的人就是他。” 楚春风反驳道:“你也穿着衣冠,今天也想在青楼里面做些禽兽做的事,你难道就不算衣冠禽兽了吗?” 秦天佑笑道:“我和他虽然都做同样的事,但我长得帅,他长得丑,很多事情只有像我这样的俊俏男人才可以做。” 楚春风无言以对,想要用言语上的刺激对付一个不要脸皮的人,就像拿刀砍一个铁人,实在是一件难事。 于是两人一起朝着楚春风家的方向走去。 相比起自己伙伴家中的环境,楚春风的家就太不像话了一些。 所谓院子不过是拿几根篱笆绕着中间那破败不堪的房子围了一个圈而已,秦天佑在年少无知的时候曾经调侃过,自家的茅厕都要比楚春风的家大上一圈。 此刻屋里那扇可有可无的木门大开着,空无一人。 楚春风走进房内,四处查看,也没发现自己师父的踪迹。 大牛也跟着在房间看来看去,甚至连床底都没放过,最后他猛一跺脚,“原来是这样!” 楚春风问道:“是哪样啊?” 大牛仍然感叹:“高!周田这招用的实在是高!” 他继续说道:“他在青楼先故意让我们发现,然后佯装逃跑,等到我们都离开后,他再杀个回马枪,重返青楼,这样就可以玩得尽兴,毫无顾忌。” 楚春风骂道:“好他妈的一个回马枪,除你之外世上只怕难有第二人想得出这么愚蠢的计谋。” 屋外声音传来,“是楚春风吗?” 楚春风一听到这声音便走了出去,秦天佑却满脸不爽,只因为他也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 人总是会变化的,小时候心机深重的陈靳如今已经变成了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举止谈吐无一不透露着他的修养得体,腰间一把镶嵌玉石的佩剑让他整人的气质活像大牛常年阅览的武侠小说中的主人公。 陈靳笑道:“你是在找你师父吧。” 楚春风问道:“你看到他在哪里了吗?” 陈靳说道:“刚才我从东觉城回来的时候,在半路上看到他骑着驴子往南边走了,头一回见他背那么多行李。” 这时候大牛也终于从屋里走了出来,他虽然已不像小时候那样看到陈靳就要打上一架,但心中仍然感觉有些别扭。 陈靳对着大牛招了招手,“秦天佑,好久不见。” 秦天佑勉强无比地笑道:“好久不见。” 楚春风疑惑道:“师父出门一般都是驱魔,哪需要带什么行李,而且家里东西也没少啊。” 大牛总算找到借口不与陈靳对话,赶忙说道:“对,我们要在家里好好找一找什么东西丢了。” 话刚说完,秦天佑已经转身进屋里去了。 陈靳是个聪明人,知道是自己该走的时候了,说道:“我也差不多该回家教我弟弟修行入门,开眼了,那就下次再见。” 楚春风笑道:“下次再见。” 等到他进屋后,才发现秦天佑坐在饭桌上,拳头捏的无比紧。 大牛说道:“陈靳这小子心机真他娘的深,还厚着脸皮跟老子打招呼,心里只怕已经把我杀了一万次了。” 楚春风无语,只能找机会转移话题,“你快点帮我看看,师父到底带着什么走了。” 大牛的气来的快消的也快,在翻转物品的过程中,不一会儿就忘得一干二净。 两人在屋里折腾了半个时辰,仍然没发现少了什么东西。 大牛擦汗说道:“你家里除了这些衣服,被褥外,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楚春风把大牛翻出来的衣服重新叠好说道:“家里就只有这些东西了,让我想想,除了这些之外,就只有我在山坡那大石头底下......不好!” 话没说完,楚春风已经跑了出去。 大牛只能跟在后面跑,明明在青楼时大牛的体力明显出挑一些,可此刻他却只能跟着楚春风的脚步一个劲地喘气。 楚春风跑到小时候的秘密基地处,还没歇上一口气,便在地上挖了起来。 大牛跑上来后,靠在石头上大口的呼气,他只觉得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楚春风从里面挖出了一个铁盒。 大牛好奇道:“这是什么?” 只见楚春风右手微微颤抖,打开铁盒盖子。 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张字条。 大牛看着这个在印象中从来没有流过一丝眼泪的同伴痴呆地望着那字条,眼圈竟然有了红肿的迹象,他连忙凑上去,想看看这字条上的内容。 上面用歪七扭八,难看无比的字体写道:春,咱们师徒一场,终究是要分别的,你如今已长大,为师觉得这就是时候了,这几日思前想后,好像也没能给你留下什么财产,突然想起你在此处有一个小金库,我便灵机一动,把这铁盒中的钱都拿走了,就给你留下一个教训吧,这就叫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唉,我真是伟大啊。 原来周田卷款逃跑了,卷的还是自己徒弟辛苦存下来的钱。 大牛愣了足足几分钟才缓缓说道:“我自认脸皮天下无敌,今天总算是碰上对手了,你到底存了多少银子,想来他那大包的行李就是用你的银子买的。” 楚春风说道:“我也是万万没想到师父能无耻到这种地步,那可是我娶媳妇儿的钱啊。” 大牛马上笑道:“原来是娶媳妇儿的钱啊,那你就不用担心了。” 楚春风问道:“怎么不用担心?” 大牛说道:“蒋秋她妈心善,不会让你给彩礼的,说不定还会送你一大笔银子当嫁妆。” 看着同伴一脸的鄙夷神情,大牛笑道:“别这么沮丧嘛,我爹可是大官,以后有我一口吃的,还怕少了你的吗?” 楚春风站起身来拍掉手上的尘土,道:“你爹毕竟只是你爹,我楚春风虽然出身不好,但毕竟还是有那么几斤骨气在,不想寄人篱下。” 等到两人从山坡上下来时,吴管家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楚春风知道,过不了多久这座村子就再也没有可以交心的朋友存在了。 吴管家的年岁已高,估摸着怎么也得有六十了,但收拾起东西来仍然是利索无比,竟然连一滴汗水都不曾流下。 秦天佑和楚春风看着不忍,便帮着吴叔一起收拾起行李。 大牛说:“吴叔您休息下吧,我跟楚春风来就行。” 吴管家伸手挡住了大牛准备接过行李的双手,“少爷,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收拾行李了,就让我来吧。” 大牛惊愕道:“吴叔,您不和我们一起去皇城吗?” 吴管家说道:“我只怕是去不成了。” 秦舒也在一旁说道:“青峰,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同我们一起进皇城。” 在大牛印象中向来不怎么爱表达情绪的吴管家此刻放下行李,走出门,站到阳光照耀下的地方,破天荒地大叹了一口气。 他尽情享受着阳光的温暖,仿佛这是人生最后一次的快乐。 吴管家说道:“老爷,我老吴替您看管少爷这么多年,从没抱怨过一句,也自问尽心尽力。” 秦舒点头道:“换做别人,绝不能像你这样尽职。” 吴管家又说:“但其实我是有私心的,我把他从小带到大,只为了重新见到你,因为像你这样重情义的人,是绝不会抛弃自己儿子的。” 秦舒问道:“见到我?” 吴管家说道:“我二弟二十年前死在你的剑下,那时候我就发誓报仇。” 秦舒说道:“死在我剑下的有很多人,能记住名字的却也只有数人,如果每一个死人的亲人都要找我报仇的话,我可要忙死了。” 吴管家说道:“我必须找你报仇,只因我和你一样,也是重情义的人,换做是你,也一定是要报仇的。” 秦舒点头同意了他的说法,“你不仅重情义,还讲道义,所以你从没想过对我儿子下手,对吗?” 吴青峰说道:“对,你我的恩怨就由你我来了结,不关少爷的事。” 秦舒说道:“所以你当初刻意接近我,和我成为好友,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杀了我,不过当时你打不过我,想着忍耐一段时间,现在既然主动说要报仇,肯定有了必胜的信心,对吗?” 吴青峰说道:“老爷您错了,当初我打不过你,现在只怕更打不过你。” 秦舒笑道:“那你还想为你二弟报仇?” 吴青峰淡然一笑,“有些事明知道做了也是无用功,但也是必须去做的,只有做过才能不后悔。” 话音刚落,吴青峰气机一转,院内顿时狂风四起,院中的四个角落分别飞起四把利剑,朝着秦舒极速刺来。 秦舒惊道:“四封剑法!” 第七章 聪明的父子 换做一天以前,秦天佑就算脑子再多奇异想法,也绝不可能预测到在这短短一天的时间内自己会经历的事情,人生本就是戏剧化的。 秦舒腾空跃起数十丈,那四把利剑在要接触到地面的一瞬也突然翻转上空,然后四散分开,呈四角状包围秦舒。 吴青峰身上气机流转,朝着两位少年瞬间出掌,喝道:“多有得罪!只能出此下策。” 随着他掌风到达,两人身边竟然形成一股莫名风势,在他们周围形成一个圆形,然后这圆形屏障微微现出蓝光,将二人包裹其中。 大牛情急之下一拳打在那屏障上,痛的死去活来。 楚春风惊愕道:“竟然能同时驭剑四柄,这该是怎样惊人的修为!” 这四柄剑形状各异,一柄长,一柄短,一柄粗,一柄细,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是银色的剑柄,宛若四剑同出一炉。 此刻空中的秦舒身上服饰随着风荡漾,手中的夺目剑也已经脱离剑鞘。 夺目剑剑身急剧颤抖,剑身上血红之气喷发,这是一件灵兵,自带器魂,只有当面对真正强大的敌人时,才会表现出如此的凶相。 秦舒面色淡然,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四柄就是刘岳先生的遗作,四绝剑吧。” 吴青峰笑道:“老爷果然好眼力,刘岳一生锻剑无数,却只有五把能称得上极品,达到玄灵兵的品级,除去我这四把外,便是老爷手上那一把夺目。” 秦舒点头道:“不错,能够同时驭剑四把,还都是玄灵兵,你也应该是婴华境圆满了。” 吴青峰说道:“老爷向来眼力惊人,我已经有些不忍动手了。” 秦舒说道:“但你必须动手,因为血海深仇,不得不报。” 吴青峰笑道:“这场战斗无论生死,您都是我吴某敬佩之人。” 秦舒笑道:“倘若能死在你的剑下,也不算丢脸,你是一个值得我尊重的人。” 秦舒身体已呈下落之势,凡是修行之人都应该明白,一个人在空中开始下落的时候,便是他最脆弱的时候,因为此时他的运动轨迹已经无法再做任何变化,除非秦舒能驭剑而行才能扭转颓势,但他手里的剑却必须来应付四绝剑的攻击,自然不能离开。 只在瞬间,四绝剑竟然同时随着秦舒下落,同时一柄接着一柄朝他攻去,秦舒反转身躯一一格挡开来,数十招之下,已经满头大汗。 换做平时,莫说四把玄灵兵,就算是十把,他又何曾惧怕过,只不过这四把剑的攻势实在是太过诡谲,你明明看见它从右方攻过来,却只一瞬,它又出现在你的左方,你明明以为它从下方攻来,又一瞬间,它却出现在了你的上方。 楚春风看着下落中的秦舒,忍不住感叹道:“不愧是三大剑客啊,就连这样诡异的剑法都能一一弹开。” 秦天佑骂道:“他妈的什么时候了,还不想想办法把这该死的屏障弄掉。” 楚春风无奈道:“想要破解别人的阵法,只有两种办法,第一种便是你知晓这阵法的解法,第二种便是你比布阵者修为更高,便可以用蛮力破开阵法,我们哪一种都不具备。” 从小生活就不怎么如意的少年早就习惯了接受命运的玩弄,面对危险时也自然冷静。 秦天佑听到这话往地上一摊,怔怔地望着他那相见还不足半日的老爹,然后又转头看向地面正在驭剑的吴青峰,心神凌乱。 这两人都是他至亲之人,换做哪一个死去,他都一定是会伤心的。 他实在不明白,人为什么一定要打来打去。 空中的秦舒已经快要抵达地面,吴青峰自知再不解决战斗,局势便要被秦舒扭转,他双手翻转,全身灵气聚集掌中,然后再由双掌向四绝剑隔空输入。 四绝剑本就快的出奇,现在吴青峰又堵上全身灵气一搏,这四柄剑的剑身竟然涌出蓝色光芒,在秦舒周身飞旋,竟然形成一道淡蓝色圆形剑网,里面的身影哪里还能看得到。 这道剑网内部不断传出剑与剑碰撞之声,但是速度实在太快,这一击的声音刚响起,马上又传出一阵碰撞之声,一剑接着一剑,听上去只是一声撞击,却已经包含了数十次剑与剑的交锋,可想而知里面的情景该是多么剧烈。 圆形剑网已经抵达地面,可仍然未减攻势,吴青峰是个聪明人,他绝不允许自己因为大意而犯错,况且对付像秦舒这样的人,是绝不能出现任何失误的。 合神境的高手,放眼整片大陆,不过寥寥十数人而已,秦舒便是其中一个,谁也不可能在战斗时候看轻他的实力。 “噗!” 吴青峰一口鲜血喷出,但仍然不停灵气运转,他已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看着面前那道由四把剑组成的剑网,他抬手拭去嘴角鲜血。 一道肉体划破的声音传出,然后这道剑网便由蓝转红,那是秦舒的鲜血。 这道剑网外面的鲜血越聚越多,可秦舒却是连一声都未发出。 吴青峰叫道:“老爷,此刻放弃的话,便能少受一些痛苦,被一刀刀地剐去血肉,可不比凌迟要轻松。” 剑网里面笑声传出,“哈哈,吴青峰,以为千刀万剐就能够唬住我吗?对于你我这样的人而言,生命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任何存在于你我脑中的情感,都要比生命重要太多。” 吴青峰说道:“嘴上将生命看轻的人有很多,但能经受万般痛苦还能说出这话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剑网上的红色愈来愈烈,吴青峰本来紧皱着的眉头终于松紧一分,但同时又觉得有些失望,像秦舒这样的人,世界上应该多一些才好,可现在,却因为自己的原因要让他消失在这世上了。 屏障中的大牛已经不再吼叫了,任何人都必须要经历一些事情,才能明白在危难面前,宣泄和抱怨就如屁一样,只能扰人心烦。 他垂下头,不忍心看到自己父亲被千刀万剐的惨烈模样。 楚春风突然惊道:“大牛你快看!” 大牛道:“我怎么忍心去看。” 楚春风说道:“那不是你爹的血,是夺目剑的剑光!” 剑网上的红色已经完全将四绝剑的淡蓝色剑光所覆盖,吴青峰这时眉头又粘在了一起,知道秦舒即将死去他很难过,可如今发现秦舒应该没那么容易死,他才发现自己更加难过。 因为秦舒不死,便意味着死的是自己。 随着一声爆裂之声响起,剑网破开,四绝剑纷纷断裂,碎片飞射。 秦舒的身影慢慢显现,他身上已中了数十刀,但每一刀都避开了要害,这便是由他惊人的敏锐度做到的。 吴青峰残留的体力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站立,扑通一声瘫倒在地,口中鲜血直冒。 他含糊不清地笑道:“看来我还是小看了合神境高手的威力啊,竟然想以婴华杀合神,简直是痴心妄想。” 秦舒一步步走到他身前,道:“你是一个很有勇气的人。” 吴青峰说道:“多说无益,杀了我吧,让我去与二弟见面。” 秦舒举起夺目剑,剑身上便亮起一阵红光,吴青峰很识相地闭起了双眼。 但他终究没有砍下这一剑。 吴青峰睁开眼睛,道:“你这样的人,可从不会心软。” 秦舒说道:“我不仅心软,而且还很胆小,你可能不信,五年前外敌兵临城下,我要出战之时,在军帐内,两腿止不住的打颤。” 他接着说道:“你二弟早已经死了,二十年前,我想大概是东觉政变的时候吧,那时我正在县衙当差,如此说来,你二弟是个反贼。” 吴青峰说道:“对,但他仍然是我二弟,我仍然要为他报仇。” 秦舒说道:“你的思想真他妈的有问题,就算他是你的亲人,可他毕竟做了错事,为什么在他犯错之时你不出面阻止,却要等他死了后找我来报仇呢。” 吴青峰无话。 秦舒已不想再杀他,因为这人毕竟养了自己儿子接近二十年,这一份恩情是绝不能单单用金钱衡量的,尽管这份恩情是建立在仇恨的基础上,他仍然狠不下心杀死吴青峰。 吴青峰脸上的鲜血让他看起来无比狰狞,他笑道:“好,你高风亮节,我自己动手!” 他对着自己的面门一掌拍下,顿时间脑浆四裂,身子一斜,就这样倒在了血泊之中。 有些人的执念是绝不会消除的,因为他们本就将这执念作为活下去的动力,倘若有旁人想要来解开这执念,他便受不住了。 围绕在楚春风与秦天佑周身的屏障也消散不见。 秦天佑走到吴青峰的尸体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吴叔,谢谢您照顾我这么些年。” 秦舒将夺目剑插入剑鞘,走到自己儿子身旁,叹气道:“可惜了,他本可以成就一番事业的。” 秦天佑说道:“至少他死而无憾,对吗?” 秦舒说道:“对是对,可他要杀的毕竟是我,我毕竟是你老爹,死而无憾这个词用出来,是不是稍微有那么一些不妥。” 楚春风从前总认为人的性格是后天形成的,此刻他却突然觉得也有先天遗传的部分,比如说这一对父子几乎从未见过,但不分场地,不分时间都要开玩笑的性格简直如出一辙。 等到秦天佑整理好情绪,秦舒才说道:“你可知道他二弟埋在什么地方?” 大牛摇头道:“不知道。” 秦舒头痛道:“这吴青峰真会给老子找事,既然那么爱他二弟,就应该早早交待了后事,我也把他们葬在一起,为了这所谓的仇恨,结果倒使自己做了鬼也是孤家寡人一个。” 秦天佑点头道:“冤仇是这世界上最没必要存在的东西。” 秦舒又说道:“以后我要是被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杀了,你千万不要替我报仇。” 秦天佑同意道:“我不会帮你报仇的,我杀了仇人,仇人的儿子又会来杀我,我的儿子又会去杀他的儿子,一来一往,毫无意义。” 秦舒说道:“你把我的话理解的太复杂了一些,你老爹我只是单纯的认为,既然能够杀死我的人,无论如何,杀死你应该是不难的。” 秦天佑从前自己话多时从没觉得话多是一件令人厌恶的事,如今他发现时不得不钦佩起楚春风来,心想要忍受别人不合时宜的玩笑是一项非常高深的技术。 “爹,咱们找块地方把吴叔安葬了吧。” 秦舒点头道:“这是当然,他修为虽然称不上英雄,但品格却已比太多江湖上的英雄要高大,不用你提醒,我也会好好安葬他。” 他抬手一动,夺目剑便飞入吴青峰尸体下,再一抬手,这剑便已将吴青峰抬起。 秦舒说道:“修为达到我这程度,很多事情你便不用费力去做了。” 父子两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向屋外走去,还有一具尸体漂浮着跟在他们身后。 楚春风心中暗想要是他们碰不上其他村民还好,否者一定会吓倒一群胆小的妇女老少。 两人刚走,大门前便闯进一个火急火燎的人影,楚春风只听脚步声就知道了来者的身份,不是因为他听力出众,而是这脚步声太过奇特,既有女子的柔弱,又有男子的莽撞。 蒋秋一把抓住楚春风上看下看,道:“怎么样你没事吧,身上哪里伤着没有?” 楚春风说道:“我没事,你的手能不能不要摸来摸去了,哎!放尊重一点,不要乱摸。” 蒋秋俏脸一红急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刚才空中那人影和那剑网是怎么回事,快跟我讲讲。” 楚春风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秦天佑的爹原来是合神境的高人,来接他儿子去皇城的时候顺便解决了一桩陈年旧账而已。” 蒋秋咯咯笑道:“你别吹牛了,你可知道合神境是怎样的境界吗,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 楚春风道:“我虽然没上过几天学,书还是读的不少,修行之路,八大境界,开眼,养基,形丹,再然后就是婴华,入神,合神,最后大乘,渡劫。” 蒋秋道:“看不出来你肚子里的货还不少,但可惜你就只读懂了一些字面意识,否则是绝不会这么冷静的。” 楚春风道:“不就是合神吗,上面还有大乘和渡劫呢。” 蒋秋说道:“你可知道,历史上从未有人达到过大乘和渡劫之境界,就连合神境的修行之人,普天之下也不过十来个人。” 她又接着补充道:“当然,除了皇城那位谪仙以外。” 楚春风愕然道:“你是说,大牛他爹就是这世上最厉害的那一批角色?” 蒋秋点头道:“姓秦的合神境高手,我想想,莫非他爹是秦舒?” 楚春风点头,他万万没想到秦舒的名号这么响。 蒋秋好一会儿才让自己从震惊的感受中摆脱出来。 她说:“这真是一朝蛤蟆飞上天,往后注定非凡人哦,楚春风,你就不想跟着大牛去皇城,傍上这么一个靠山,那可是一辈子什么都不用愁了。” 楚春风淡然道:“当一个人想着让他人来拯救自己的时候,就已经无可救药了。” 蒋秋问道:“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该不会就在这渡村待一辈子吧。” 楚春风两手张开道:“渡村有什么不好,有山,有水,有你,有大牛,关于楚春风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这里发生的。” 他接着说:“但我毕竟是一个人,只要是人,总是想去外面看看的,所以我要走到外面去,我要去看看东觉城的桃花,皇城的护城河,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看一看那位被传的神乎其神的谪仙到底是什么样子。” 蒋秋望着楚春风那双并不大却格外清澈的眼睛开怀地笑了,她总是喜欢听他说一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狂妄言语,只要是从楚春风口中说出来的,好像再离谱也是可以实现的。 楚春风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往门外走去。 蒋秋问道:“你去哪里?” 楚春风道:“去找别人兑现十年前的承诺。” 蒋秋问道:“那人是女生吗?” 楚春风道:“是男的。” 蒋秋脸上露出无比好看的笑容。 ...... 距离渡村十三里的这个村庄早已经杂草丛生,就连老鼠和蟑螂也看不到几个,连这些只知道吃点东西凑合过日子的动物都留不住,又怎么留的住人呢。 楚春风根据模糊的记忆四处乱逛,终于找到了那扇大门。 他抬手一拍,便有许多灰尘从门上掉落下来。 他问道:“李译叔叔,你在里面吗?” 没人回话。 他接着自言自语道:“也对,哪会有人待在这么一个破地方还一待就是十年,换做我,十天恐怕都待不下去。” 院内声音传来,“一个人才好,想喝酒就喝酒,想睡觉就睡觉,想在哪里撒尿就在哪里撒尿,想在哪里拉屎就在哪里拉屎。” 楚春风听到记忆中的声音立马笑道:“李叔,开门,我是渡村的楚春风,周田的徒弟。” 等到大门打开,走出来一个肚皮大如圆球,胡须乱如乞丐的男人,身上只看得到脂肪,怎么也得有二百来斤。 楚春风试探道:“李叔,是你吗?” 李译说道:“李叔?我可不姓李,我姓蒙,哦,我好像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姓,那老道士问我的时候,我取的啥名来着?哦,想起来了,我叫李译。” 他转过头来看向楚春风,“你就是当初那个小屁孩?转眼间都长这么大了,这是过了多久了?” 楚春风说道:“上次见你的时候我六岁,现在我十六岁,已经十年了。” 李译仰头沉思,道:“原来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啊。” 楚春风说道:“李叔,能让我先进去吗?” 李译转身说道:“进来吧,只是我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拜访了,你别嫌弃寒酸便是。” 楚春风迈入院门,却看到这院子里面大大小小放了十几个酒坛,各种不同品类的酒香混杂在一起竟然并不显冲突,反而有一种特别的香味。 这时他才终于知道李译为什么记不清时间了,一个人要是每天饮酒度日,的却是很难辨认时间的,况且还是一个人生活,说不定李译只以为才过了数月也是有可能的。 这屋里的一切事物,除去生活必用的床铺和餐桌是干净,好像所有东西都蒙上了灰尘。 令楚春风感到意外的是,那张挂在墙上的画却是干净的,干净的有些可怕。 李译看着楚春风的神情说道:“你一定很好奇那画上的人物吧。” 楚春风点头,他实在不喜欢说谎。 李译说道:“你先告诉我,这画上的人美吗?” 楚春风说道:“美,至少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任何一个男人见到她,都绝不能昧着良心说不美的。” 李译从一旁拿出一个布满灰尘的凳子,用手拭去灰尘坐下,笑道:“的却,你很诚实。” 他接着说道:“她便是皇城里面的那位谪仙,曾凭一己之力引九天玄雷下凡,瞬间杀死准备围攻他的五十位高手。” 楚春风惊道:“你认识她?” 李译说道:“何止是认识,我想亲自把她的头颅割下来泡酒,只可惜没那个本事。” 说到这里时,李译眼眸中似有火光闪现,随后突然沉寂,他叹气一生,从一旁掏出一柄木剑。 这木剑造型格外奇特,剑身两头翘,中间低,就像一个被劈成两半的竹筒,之所以能被称作剑,是因为它至少还有剑柄存在。 李译将这木剑伸出窗外,伸进酒缸,然后再逆转剑身,将剑尖对着自己的嘴巴仰起,美酒便顺着这带有凹陷的剑身滑入了他的喉咙。 原来这剑的用途是用来喝酒的。 楚春风好奇道:“李叔,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李译说道:“毕竟十年了,周边连一个陪着说话的人都没有,今天碰见了你,没想到一股脑的把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我只能祈祷你是一个嘴巴严实的人。” 楚春风说道:“我嘴巴一向很严实。” 李译笑道:“我遇见的人,没有一个说自己嘴巴不严实的。” 楚春风道:“其实我今天来,是想找你要那把剑,十年前你答应送给我朋友的那一把,你还记得吗?” 李译道:“怎么,你想自己独吞了那剑?” 楚春风道:“他马上要走了,应该来不及专程过来拿剑了,我想跑一趟拿回去给他,就当是临行前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第八章 不如不见 换做谁看到如今这个一身肥肉,满脸胡须看不清五官的男人,都绝不可能想到就在十年前,他也曾经风流过,潇洒过,说不定也曾迷倒过万千少女和妇女。 肥硕的李译下巴上的脂肪一颤,道:“原来是为了朋友,让我猜猜,他马上要走哪儿去,该不会是皇城吧。” 楚春风抬头问道:“你怎么知道。” 李译不着急答话,将手中木剑再次翻转,然后手腕轻巧一抖,又有美酒由剑身流入他的喉管,只不过一个男人将剑尖插入嘴巴的样子看上去实在骇人。 清醒对于有些人来说简直是莫大的痛楚,所以酒精是最能解决这种痛楚的良药。 “我不仅知道他要去皇城,我还知道,是秦舒要来接他,对吗?” 楚春风赶紧点头,只以为这世上真有卜算卦相的神人。 李译抬起木剑重重敲了一下楚春风的脑袋,“你啊,能不能稍微动点脑子,刚才夺目剑剑光如此之剧烈,换做是谁都该知道了。” 楚春风愕然,旋即才反应过来越是修为高深的人,对灵气的感应就越是敏感,所以就算隔着十几里地,李译也能察觉到剑气。 不忍心被他人暗指愚蠢的楚春风说道:“你既然知道那是夺目剑,就证明你认识秦舒。” 李译说道:“从前的三大剑客如今只剩其一,秦舒便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剑神,知道他的名号很奇怪吗?” 楚春风说道:“你刚才说我没动脑子,其实你自己才是最没脑子的那一个,才几句话就无意间透露了自己的身份。” 李译好奇道:“我怎么透露自己身份了?” 楚春风眸子一转,抬手转圈道:“三大剑客其二,蒙柯和李小雨十年前失踪,却并未有确凿消息说明他们身亡,你在这偏远村庄独居自然不可能知道外界消息,就敢如此笃定三大剑客仍然只剩其一,便只有一种可能。” 少年故意加大嗓音说道:“你就是蒙柯!” 听到这段话的李译并没有楚春风意料之中的意外情绪闪过,只是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肚腩,然后自嘲式地挤出一个笑容。 他说道:“蒙柯也好,李译也好,都早已经没有人记得了。” 楚春风好奇道:“你既然认识秦舒,这么多年未见,就不想着过去跟他打个招呼?” 李译摇头,道:“既然这么多年未见,又何必再见。” 楚春风说道:“难道你们俩关系不好?” 李译说道:“你说错了,我们的关系很好,甚至不亚于你与你的那位好朋友。” 楚春风说道:“既然是好朋友,为什么不见?” 李译说道:“多年未见的好友,最好是将对方永远留存在自己的记忆中,因为天下没人是不变的,有时候自己都会变成曾经厌恶的模样,就更不要说朋友了。” 楚春风反驳道:“你的这话观点实在太极端,我和大牛就会是一辈子的朋友,将来无论我变成什么样,或者他变成什么样,彼此都是不会抛弃对方的。” 这位曾经是天下第一剑客的胖子已经无心反驳,因为一个人肥胖之后,就连说话也不敢太多,他现在就已经开始喘气了。 李译说道:“你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那一把剑对吧。” 楚春风说道:“对,像你这样的人,不会食言吧。” 李译点头道:“我自然不会食言,但其中的利害关系你可要想好,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该知道我的剑,在江湖上的名号一定很大。” 楚春风点头同意。 李译接着说道:“名号太大带来的危害,你可想清楚了?” 楚春风说道:“他爹是秦舒,难道还怕危害?你抠门就抠门,别说那么多玄而又玄的道理行吗?” 李译叹气道:“行吧,我年轻的时候也跟你是一个格调,别人说的话从来是听不进去的。” 他振臂一挥,大喝一声:“剑来!” 屋外风起,许久后,风势渐平,别说剑来,就连鸟都不愿意来。 楚春风说道:“是不是太久没用剑,手法生疏了,你再重新试试。” 李译这次鼓足全身气力,楚春风看到他那肿胀的肚皮慢慢收缩,感叹这真是一门技术,随后李译再次大喝一声“剑来!”。 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李译吼道:“他妈的,来啊,来啊,怎么不来了?” 良久后他自言自语道:“罢了,俗话说得好,剑不向我飞来,我便向剑飞去。” 一个抬手,那柄多年来承担运送酒水工作的木剑便漂浮在了李译的脚下,他轻踩上去,木剑顿时弯成一个奇异的弧度,楚春风暗叹幸好这剑并非灵兵,否则器魂该要叫苦了。 “别愣着,上来。” 谁也没想到楚春风只是刚刚一个抬脚,都还没接触到剑身,只听咔嚓一声,这剑就已经断裂了。 本来就是寻常木头做的,承受不了太多重量。 楚春风问道:“李叔,现在该怎么办?” 李译有些尴尬地咳嗽两声,道:“陪我走一程吧。” 于是两人一起走出了大门。 这个地方楚春风当然记得,那时候这里除了一块无字墓碑外还只是一片荒地,现在却不一样了,至少有一千个墓碑,一千个不同的人名。 李译轻车熟路的带着楚春风在墓地中间穿梭。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你还记得吧,就是在这里,我和你师父打上了一架。” 楚春风说道:“当然记得。” 李译又说道:“话说你师父近来身体如何?” 人一旦到达了某一个年纪,见面时的寒暄就变了味道,年轻时见面总问你最近过的怎样,生怕别人过的比自己如意,老了后总喜欢问最近身体怎样,生怕自己比别人先死。 就算是李译这样的人,有时候也不能免俗,本就生在俗世,又能雅到哪里去呢? 楚春风说道:“师父......身体还好,最近又走远方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他实在不想说自己师父的坏话,尽管心里已经把周田骂上了千遍万遍。 要想在这没有任何标志的墓地间寻找一个墓碑,对楚春风来说当然是难事,对李译来说却再简单不过,这条路他已走了太多遍,即使是闭着眼睛摸索,也一定不会走岔。 他终于找到了这块墓碑。 墓碑上写着两个字,小雨。 必然就是三大剑客中唯一的女人,李小雨了。 李译只在墓碑上面刻小雨二字,纵然被江湖人士看到了这墓碑,也绝不会想到墓主的身份,世上叫小雨的人又何止千个。 楚春风说道:“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不要要去拿你的那把剑吗?” 李译说道:“剑就在这里。” 楚春风四处查看,道:“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该不会......你把剑藏在了某一座坟里吧。” 李译笑道:“聪明,但愿这一次不要再出差错了,要是让世人知道我如今连驭剑都有一定的距离限制,怕是要笑掉他们的大牙。” 只见他闭起双眼,微微抬起右手,周围的情况便开始有了变化。 虽然楚春风没明显感到这奇妙的变化,但他却看见了地上的落叶缓缓升起,最开始是一片,然后便是一片又一片,它们开始围着李译转圈。 灵气太久未放,一经释放,便有汇聚周身气息的作用。 在他们后方,一块墓碑轰然倒塌,一柄裹着布条的剑便这样飞了出来,划开那些汇集在主人身边的落叶,精准地落在了李译的掌心。 这柄剑不停摇晃,似乎在表达与主人重逢的喜悦。 李译低头道:“老家伙,对不住了,我早已经发誓此生不再对凡人用剑,跟着我也是活受罪,如今有人愿意要你,便跟着他走吧。” 这剑听到这话,先是不断颤抖,仿佛受了委屈的小孩,然后充满怒意地飞到楚春风周围环绕一圈,颤抖程度更大,仿佛觉得这样的人也配的上我? 楚春风摆手解释道:“不是我要你,我只是负责拿剑的人,用剑的那人是秦舒的儿子,现在也很厉......现在虽然没有太厉害,但以后,他一定会很厉害的。” 那剑却听也不听,飞回李译手中。 李译笑道:“我这剑虽是灵兵,品阶却说不上高,只不过是最低级的真灵兵罢了,所以心性也像小孩一般喜怒无常,你只管拿去,过些时日便好了。” 楚春风上前接过这剑,这剑开始不情愿的左摆右摆,过了一会儿也消停下来。 他疑惑道:“如果只是真灵兵的话,你怎么能是三大剑客呢?” 李译说道:“你给我一把凡兵,我依然是我,给你一把灵兵,你也依然是你。” 楚春风说道:“那要看是什么品阶的灵兵,传说神阶灵兵一刀可劈山,一剑可破海,就算是六岁小孩儿,只要拿了那样的武器,都是绝对不会弱小的。” 李译说道:“少年啊,说什么都是一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智障模样,你可知道神阶灵兵是何等稀有的存在,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社会暴打你的时候了。” 说过这话,他转头面向墓碑,朝着楚春风一挥手,道:“拿了剑就赶快走吧,别耽误我在这里和别人叙旧。” 楚春风郑重道谢后,用手擦去剑上布条的灰尘,转身朝墓地外走去。 在这过程中少年才发现了这墓地的不同之处,这里虽有千处坟地,可每一处都干净的异常,没有任何人来祭祀过的痕迹。 虽然这年月人情淡薄,但要一千座坟都无人祭祀,还是不太可能的。 一个有些荒谬的想法在楚春风脑海中形成。 这一千座坟都是李译制作的假坟,为的就是让唐小雨的那一小块地方显得不那么突兀,让她可以不被世人打扰。 等到走出坟地,少年回首望去,坟地角落处,李译如树般站立不动,望着墓碑的神情竟也如他的双脚一般坚实,没人知道他此刻正在想些什么。 长情的人有很多,但爱人死后却能一直洁身自好保持这份深情的人,就少得可怜了,至少楚春风不认为自己是这样的人,他觉得人活一世,不应该把任何东西看得过重,否则就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不知是触景生情还是思维混乱,看着李译如今的状态,幻想着他此刻的心境,楚春风竟然没来头的想起了蒋秋,想起她那被风一吹就自动扬起而不分叉的头发,想起她那不算太挺却很精致的鼻子,想起那一声声的春春哥哥。 少年自嘲道:“你自己是什么身份没搞清楚吗,无父无母无钱,耽误了人家怎么办,人家现在已经进了学宫,性格那么讨人喜欢,以后绝对不愁嫁个好人家,你应该为她感到开心才对,书上说,真正爱一个人,是为她的快乐而快乐。” 楚春风迈着步子走远,依旧自言自语,“爱情这玩意儿,你越是不想爱这个人,偏偏越要爱,人真他妈的犯贱,或许,人本来就是无法控制某些事物的。” 柳树的柳叶随风飘散,沙沙的响着,直到天空逐渐有了黄昏的迹象,李译才从心境中清醒过来。 他拍了拍头,道:“我现在真是越来越记不清楚时间了,有时候明明过了许久,却只觉得是一瞬,有时候明明只过一瞬,却又漫长的让人难以接受。” “我想着你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快的,其他时候的时间却太折磨人,所以我每天都要想着你,才能惶惶度日。” 李译当然知道死人是不能说话,也绝不会听到别人说话的,但他必须找个地方倾诉,把肚子里的话全部说出来,才能让自己觉得有活着的感觉。 而且他本就有太多的话,想对长眠在这里的那个人说。 ...... “爹,我娘生前是贤妻良母吗,是不是一定很漂亮,长得比那仙女还要像仙女。” “你妈还没死。” “没死?” “对。” “那我娘一定是个无比厉害的人物。” “其实爹也不知道你妈现在过的咋样。” 秦天佑疑惑道:“您难道没和我娘生活在一起吗?” 秦舒说道:“不仅没生活在一起,而且也将近二十年没见过了,把你生下后不过数天,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秦天佑听到这里,已经有些痛心,“那我娘一定是经历了重大的变故,让她不得不与我们父子离别。” 秦舒说道:“儿啊,你想的实在是太多了,倒没有那么多离奇的故事。” 秦天佑问道:“那我娘为什么离开?” 秦舒说道:“那个时候,她嫌弃我穷,你生下来时候的样子又随我,她便觉得看不惯这个儿子,就和别人跑了。” 秦天佑无话了,他从没想过自己的母亲会是这样势利的女人,不仅嫌弃自己男人穷,还觉得自己儿子丑,他实在不愿意相信,又有哪个儿子愿意将自己的母亲往坏处想呢。 秦舒拍了拍儿子肩膀,安慰道:“儿啊,人生本就是这样的,变化无常。” 秦天佑想了想说道:“对,我娘虽然不是一个好女人,但我爹可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已经要比太多人过得幸福了,楚春风从小没爹没娘,也没见他抱怨过一句。” 秦舒说道:“说起来咱们也差不多该出发了,已经等了你那朋友两个时辰,再等不下去了。” 秦天佑说道:“爹,再等等,他知道我要走的消息,一定会来找我的。” 秦舒说道:“你怎么那么确定他会来找你呢,说不定他已经把这事给忘了。” 秦天佑摇头道:“不会的,我们俩是最要好的朋友,待在一起即使不说话也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想干什么,所以他一定会来的。” 少年的一番话使这位杀人无数的剑神回忆起了年轻时的过往,不免勾起回忆无数。 秦舒缓道:“朋友啊,我从前好像也有过这么位朋友,也不知道那姓蒙的现在还活着没有,是不是还整天跟那姓李的婆娘腻腻歪歪的。” 这位如今世上当之无愧的第一剑神突然觉得惭愧,看着自己儿子眼神中那股对朋友坚定不移的信赖神情,他终于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信赖过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了。 他小声说道:“不见也好,十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太多事,他已不是他,我已不是我,又何必互相打扰。” 院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还没到达门口,秦天佑便已经从屋里跑了出去。 楚春风刚一抬手,还没敲门,便看到大门被秦天佑大力打开。 他惊道:“我都还没敲门你就开了,反应这么快,从前我是敲上十来分钟你都慢吞吞的,唉,看来你是真的要走了。” 秦天佑把朋友拉近了院内,说道:“楚春风你真的考虑一下,和我一起去皇城,怎么也不会比在这里差,我知道,你从来都是想去大地方的。” 楚春风说道:“你既然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就更应该清楚,我是绝不会跟你去的,只因为人生这种事,要自己拼出来才有成就感,把我换做你,你也肯定会做和我一样的选择。” 秦天佑想了片刻后笑道:“对,如果我是你,也绝不会跟自己走的,就因为你是这样的性格我们才能成为最好的朋友,你要是那喜好攀缘的人,我们就不能成为朋友了。” 楚春风把那缠着布条的剑递给伙伴,说道:“李译说过你十七岁的时候把剑送给你,我去帮你拿回来了。” 秦天佑接过剑,眼睛盯着自己的伙伴说道:“你消失了这么几个时辰,就是为了帮我拿回这剑?” 楚春风腼腆地摸了一下自己脑袋,说道:“你也知道我本来就没什么钱,还都被师父拿走了,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也就是跑个路而已了。” 秦天佑的眼泪已经流了出来,道:“凡是用钱能买到的东西才是世界上最没用也最无聊的礼物,如果你要送给我的是那些,我便瞧不起你了。” 他接着说道:“你可别忘了,我是秦舒的儿子,以后这天下上的兵器,我想要就要,还用得着这把剑吗,就送给你吧。” 楚春风也突然有些想哭,他故作幽默道:“你爹上面还有谪仙和皇帝,怎么能说天下的兵器你想要就能要到。” 秦天佑笑道:“你真傻,皇上的兵器只是用来撑场面的,让人家知道咱们国家很厉害,所以皇上不需要使太多兵器,只要好看就行,那位谪仙就更不用说了,神仙跟凡人干仗,还需要用兵器吗?” 楚春风说道:“这一把剑可不是寻常武器,你如果知道......” 秦天佑笑着打断他的话,“你说的这不是屁话吗,像李译那样的人,能用寻常武器吗,管他用的什么兵器,能有我爹这把夺目剑厉害?” 楚春风想了想,发现蒙柯虽然名号和秦舒差不了太多,可使的兵器却差别太大,夺目剑是玄灵兵,这柄不知道什么来头的剑却只是真灵兵,对即将飞黄腾达的秦天佑来说,这似乎的却算不了什么。 秦舒这时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自己儿子手中缠着布条的剑,念头一动,这剑便从秦天佑手中飞出,送到他的手里。 布条拆开,这柄剑的全身便展现出来,它虽然被埋在土中十年,却依然亮眼,剑柄上的宝石一红一白交相辉映。 秦舒眼神沉默,这柄剑他已太久没有见过,他曾经亲眼见过这柄剑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一剑取万人头颅,也曾无数个夜晚怀恋过这剑的主人,却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它。 楚春风说道:“这柄剑......” 秦舒打断道:“秦天佑既然说送给你,就收下吧,对你来说也是一桩机缘,只不过这机缘太大,就看你受不受的住了。” 楚春风说道:“本就是一条烂命,再差也没有什么东西可输,大不了再抵上这条命。” 秦舒说道:“不错,已经无退路可走,倘若再顾左顾右,那便太没出息了,看来我儿这个朋友并没有交错。” 这柄剑又递回到了楚春风的手里。 楚春风问道:“李叔,能不能告诉我这把剑的名字?” 秦舒说道:“梦雨,这把剑的名字叫梦雨。” 秦天佑说道:“一把男人使的剑竟然叫梦雨,实在是太矫情,太他......太矫情了。” 在自己父亲面前,少年很识相的没有使用以往最爱挂在嘴边的语气词。 秦舒感叹道:“你他妈的懂个屁,这把剑的取名,便是那家伙做过最浪漫的事。” 他又接着自言自语道:“老东西,知道老子在这里也不想着迎接一下,不过也好,十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太多的事情,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既然你不想说,我又何必多问。” 空气寂静下来,秦舒拿起行李背在肩上,道:“儿子,走吧,去皇城。” 第九章 无法抑制的爱情 虽然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可两位少年从没真切地想过真正分别时候的样子。 便是此刻了。 秦舒背着行李走在前,刻意与二人离得很远,因为他知道凡是朋友离别的时候总是要说些别人听不得的心里话的。 秦天佑说道:“这里离皇城虽然远,但只要你学会了驭剑,也只是两三天的路程,其实你要是不怕被风刮地脸疼,还可以再快一些的。” 楚春风说道:“你可要好好修行,到时候我来皇城之时,说不定已经成为了名扬四海的大英雄,如果你还是现在这副模样,我可不会认你做兄弟。”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说话的节奏要比平时快上许多,似乎要把肚子里面能想到的存货都抖落出来才肯罢休。 秦天佑回头望了一眼,确定四下无人后小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蒋秋的心思,趁着现在她还未经世事心思单纯,能骗到手就快点骗到手,要是等以后她见惯了外面的世界,你再想娶她做老婆就难上加难了。” 楚春风无语道:“我真对她没什么意思。” 秦天佑说道:“我都不好意思拆穿你,你本来就智力偏弱,想要骗别人的时候总是别人骗不到最后却把自己骗到了,我估计,全村的人都知道你对她有意思。” 楚春风脸上一红,问道:“真有那么明显?” 秦天佑点头道:“不能再明显了,不过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她也对你有意思。” 他接着说道:“你平时看着爽快,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磨磨唧唧的,我这是担心我走了之后你一个人笨的不行,容易上当受骗,蒋秋她脑子活络,你们在一起那绝对是各自取长补短。” 突然旁边有个声音传来,“大牛,你怎么脑子里面全都是这些歪主意。” 除了蒋秋还能是谁。 一旦过了某个年龄,女人总会在某些特定时刻展露出胆大的特质,比如现在楚春风已经脸上骚红得不行,她却云淡风轻地走到两人中间,吹着口哨斜眼看着楚春风,活像村口专门调戏良家妇女的无业流氓。 楚春风说道:“我真对你没什么意思。” 蒋秋说道:“我都还没问你急着回答什么,这就叫做贼心虚。” 大牛打岔道:“蒋秋,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我们兄弟二人分别时刻,就不能多留给我们一些私人的私密空间吗?” 蒋秋从兜中掏出一个布袋,道:“虽然咱们从小打打闹闹长大,可到了你要走的时候,还是不能太绝情,这点小礼物你就收下吧,到了皇城可吃不到这么正宗的渡村腊肉了。” 大牛接过布袋,里面用油纸层层包裹的果然是蒋秋他娘腌制的腊肉,在小时候这可是他们逢年过节打架争夺的好吃零食。 他说道:“蒋秋你娘的腊肉就是香,你以后的手艺要是也这么好,楚春风可就享福了。” 蒋秋倒不害羞,笑道:“我的手艺当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谁要是把我娶进门,那真是天大的福气。” 说完这话两人一同望向有些汗颜的楚春风,妄图这个男人能够有所表示,却没想到他一言不发自顾自往前走。 大牛说道:“男人都这样,平时脸皮厚得不得了,真到了关键时候碰上自己喜爱的女人,却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蒋秋嫣然一笑,如同长辈一样拍了拍大牛肩膀,道:“就凭你这张嘴巴,以后就不愁娶不到媳妇儿。” “我需要靠嘴巴吃饭吗,哥是靠脸吃饭的。” “靠不要脸吃饭的吧。” 即使三人都故意走得很慢,可终究还是走到了村口,那里有一匹马车,父子二人便要通过这车去往皇城。 秦天佑问道:“爹,咱们不驭剑吗?” 秦舒答道:“驭剑还带着两大包行李,看上去有损我风姿,坐马车慢是要慢一点,可沿途的风景却很漂亮,咱们就慢慢去吧。” 他将行李扔进马车,然后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本已经被翻阅的无比破烂的书籍,递给楚春风。 秦舒说道:“这本书是修行入门的基础功法,可助你开眼,可不要小瞧了它,我当年就是把这本书翻了又翻,才勉强开眼的,你看上去比我聪明些,学东西也应该比我快。” 楚春风看出这对秦舒来说不是什么珍贵之物,便不再矜持,道了声谢后便把书放进衣内,尽管他大概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可能不会和修行扯上多大的关系。 男人之间的情感是微妙的,刚才还无比话痨的秦天佑此刻真到了分别的瞬间,反而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他坐上马车,故作大气地朝二人一笑,道:“走了!” 楚春风说道:“注意安全。” 蒋秋说道:“别摔死了。” 三人哈哈大笑。 秦舒大喊一声“驾!”,马车便朝着前方快速驶去。 秦天佑背对同伴离去,眼泪止不住的流,殊不知背后的二人也同样有泪光闪动。 秦舒听着儿子的抽噎声,感叹一声,“青春啊,朋友啊,怀恋啊。” 直到亲眼看见马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楚春风才终于确认跟秦天佑是真的分别了,一时间竟觉得有些茫然。 蒋秋说道:“需要找个人聊聊天吗?” 楚春风说道:“不需要,我回家了。” 蒋秋一把手扯住他的衣袖,怒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待在一起。” 楚春风解释道:“没有啊,只是我很困,想早点睡了。” 蒋秋说道:“不准睡,陪我去山上聊聊天,反正你家现在也没人。” 于是在女人的胁迫下,楚春风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了山。 从前时候,靠在这里的大石头上向下望去,渡村的一切都是大的可怕的,那时候楚春风自认为做过最不切实际的梦想就是长大以后要拥有整个村庄,大牛却一个劲地骂他没出息,说至少要拥有整个东觉城,那才能算厉害。 现在从这里看下去,一切却又小的可怜,楚春风实在难以想象,这么小的一个地方,是怎么才能让自己生活了十六年还不觉得腻,现在随着年龄增长自己也到了应该离开的时候,竟然还有些舍不得。 蒋秋说道:“以后怎么办,你想好了吗?” 楚春风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那本秦舒交给自己的术,轻轻翻开书页,竟然有一块东西掉落下来。 是一块金子。 楚春风拿起金子放在手里,呆呆地望着,要不是有蒋秋在身边,他已然开始哭了。 他说道:“这金子可以帮我做成许多事,不怕你笑话,我原本想的是走远一点,到某个发达一点的地方找一份吃体力的工作,但现在因为有了这金子,我可以追求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了。” 蒋秋试探道:“你不会真的想进学宫或者门派,去修行吧?” 楚春风点了点头道:“这是我从小便想做,也要做的事,之前存钱本就是为了修行,没想到被师父偷走了,但我其实自己一直挺看不起自己的,大牛在问我那钱用途的时候,我甚至都不敢说是用来修行的,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会笑话我的。” 蒋秋说道:“楚春风,我不是想打击你,但你可知道,修行一途除去各大门派外,官府设立的学宫都是要收费的,我之所以有钱进东觉城办立的神永学宫,也是因为我爹死前留下了一些积蓄,你想只凭一块金子就步入修行一途,未免有些太过儿戏了一点。” 楚春风说道:“你的意思是,想让我放弃这个想法,对吗?” 蒋秋说道:“我难道还不了解你?从小打架虽然一直是最弱的那一个,但要论起志气,你却又是他们中最狂的那一个,秦天佑最多就说过要做东觉城的老大,你可是吹牛说要让皇帝给你端洗脚水的。” 她接着说道:“要想让你这样的人放弃梦想,倒不如直接杀了你,我只是要让你想清楚,怎么才能一步步地迈向目标。” 山坡下有声音传来,说道:“让皇帝端洗脚水的梦想,此生大概是办不到了。” 过了一会儿,陈靳便满脸笑意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楚春风笑道:“你弟弟整天跟在你屁股后面跑,今天怎么能一个人乱逛,用的什么花样骗他。” 陈靳从怀里拿出三串冰糖葫芦,递给他们一人一串,道:“还有什么比糖葫芦更能诱骗小孩。” 从前这块围坐上五六人都不觉得拥挤的大石头,此刻单单是坐了三个人,就已经显得有些拥挤了。 楚春风说道:“陈靳,你是不是也要进神永学宫修行?” 陈靳道:“放心吧,我会把蒋秋照顾好的。” 楚春风说道:“看来我是小时候这一帮玩伴里最没出息的那一个了,我可要走远一点,免得以后见到你们俩抬不起头来。” 蒋秋怒道:“你敢!你不仅不能走远,还必须待在近处,让我想见你的时候就能见到,想打你的时候就能打到。” 楚春风自然不搭理她,要想和女人争吵,无论如何男人都是赢不了的,他很小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陈靳问道:“你是否真有意踏进修行一途?” 楚春风嗯了一声。 陈靳说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看看你的体质,就能知道你在修行上的天赋。” 楚春风站起身来道:“怎么看,该不会就是摸摸骨头粗细啥的吧,你可是知道的,从小我就是村里最瘦的。” 陈靳说道:“接下来我说什么,你做什么,闭眼,双掌合于胸间,耳听四方灵动,感化周身灵气,呼吸放缓......” 这一套入门口诀自然是简化后的版本,陈靳本来是简练后用来教自己弟弟开眼的,如今却用到了楚春风身上。 简化后的口诀毕竟通俗易懂,楚春风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紧闭着的双目竟然隐隐看见了某些物体闪动,但又看得不那么真切,面前只有一处浅浅水洼,水洼前面,有个庞然大物在一起一伏。 再然后,楚春风怎么努力,也再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陈靳猛然出手按住他的眉心,用自身灵气感知对方身体灵气,这是开眼过后才能有的能力。 片刻后他放下手摇了摇头,道:“睁眼吧。” 楚春风睁开眼问道:“我的天赋怎么样?” 陈靳咬紧嘴唇,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蒋秋急道:“他的天赋到底怎么样你快说啊。” 陈靳沉声道:“人体就是一个容器,灵气便汇聚在这容器之中,一个人体内可符合灵气的多少,统称灵海,便通过灵海的大小来决定天赋的高低。” “可楚春风体内的灵气数量,低的吓人,甚至,比我弟弟还要差一些,如果说天赋低也能叫做天才的话,恐怕你就是那万里挑一的天才吧。” 楚春风道:“真有那么差?” 陈靳点头道:“你如果不信的话,可以去东觉城任何可以做体质鉴定的地方检查一下。” 楚春风说道:“你说的话我当然信,但可不可能存在某些意外,刚才我紧闭双目的时候,好像看到了某些东西。” 陈靳皱眉问道:“什么东西。” 楚春风说道:“看不清楚,但好像是什么活物,还在一起一伏。” 陈靳摇了摇头,道:“闭目观视灵海时,每人体质不同,看到的灵海自然不一样,有些人只看到浅浅水洼,有些人却能看到汪洋大海,但看到活物却是不可能的情况,灵海在你身体之中,你的身体里面有个动物,可能吗?” 楚春风摸了摸头,道:“那好像的却是有些不可能。” 陈靳问道:“你可有看到灵海,就是水。” 楚春风点头道:“看到了,但就一片浅浅的水洼,感觉就像一泡尿。” 没人知道,这个刚满十六岁的少年身体实际脂肪含量低的吓人,那是因为他从十岁之时就开始操练武术,为的就是为日后修行做足准备,他知道自己师父绝对不会是凡人,所以只要自己努力,总有一天周田会教自己修行之法,所以他日复一日,从无怨言。 即使是对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楚春风也一直守口如瓶没有透露自己每日练武的事,因为他清楚,当一个人没有成就之前最好不要表现出你的努力,否则别人是绝不会赞扬你的。 如今却被陈靳一语惊醒梦中人,原来自己是没有修行天赋的人,所有的努力不过是痴人说梦。 楚春风此刻眼中没有泪水,只有木然,这时少年才明白一个道理,当一个人真正绝望的时候,反而不会流泪了。 陈靳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转头向蒋秋说道:“我上来就是想告诉你,学宫来人通知下月入学,你要好好准备一下,我已经开眼,很多地方倒可以指点你一下,当然,是在你自愿的前提下。” 蒋秋此刻只关心着楚春风的痛苦,哪还在意自己的事情,便随便说道:“谢谢了,后面有需要的话我去找你。” 正如楚春风想的一样,陈靳是一个聪明异常的人,他清楚知道在一个人痛苦的时候最好不要有其他人在身边打扰,于是他只是向两人简单告别后就下山了。 突然,蒋秋一个巴掌打在了楚春风的脸上,这一巴掌的力道实在太大,竟然有血从他鼻子里面流出。 楚春风摸着生疼的脸颊问道:“为什么要打我?” 蒋秋吼道:“看不起你没出息的样子,不就是灵海里面的水有些少吗,一条路走不通就换一条路走,反正只要你还活着,就总有修行的机会,对吗?” 楚春风说道:“对,您说的对。” 他从来不和蒋秋争论,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能与女人和睦共处的能力。 蒋秋问道:“那你告诉我,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楚春风答道:“修行,一条路走不通就换一条路走,再走不通就再换一条。” 他已经觉得自己这话有些恶心了,因为他深刻知道把精力浪费在一件无用的事情上是一件愚蠢的事,就像一个天生双腿残疾的人,偏偏要自己跑到这世上第一快,实在是给自己找罪受。 蒋秋自然不知道楚春风的心里话,她小声说道:“好了,刚才对不起,是我着急了一些。” 她接着说道:“楚春风!你脸上有个东西,快把眼睛闭起来,哇,这虫子好大啊。” 楚春风连忙把眼睛闭起来,他的却是很怕虫子的。 他只觉得有个凉里透着热的东西贴到了自己嘴唇上,等到他睁眼想看清楚那是什么时,大脑已经不能再做任何思考了。 不知道多长时间后,蒋秋轻轻推开他,用袖子擦了擦嘴,道:“这权当是补偿你的。” 楚春风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嘴,然后说道:“哎,你脸上也有个虫子。” 像蒋秋这样聪明的人哪里能上楚春风的当,除非是她心甘情愿上这当才行,此刻蒋秋已经自愿上当了。 片刻后,蒋秋的脸上已经泛着阵阵红晕,她说道:“我娘说过,大部分男人都不会记得这辈子第一个吻的女人,而大部分女人却永远忘不了这辈子第一个吻的男人,我岂不是已经输给你了。” 楚春风笑道:“说不定不止这一辈子,下一辈子,下下辈子你都会输给我。” 蒋秋说道:“现在你终于肯说,到底喜不喜欢我了吗?” 楚春风本来刚开心起来的心绪又瞬间跌落下去。 他说道:“我虽然爱你,却什么都不能给你,而且什么也比不上你,女人想跟男人在一起时总是想的简单,而男人要和女人在一起时则必须想多一点,但只要我一想多,就知道我们本就是不应该在一起的。” 蒋秋说道:“如果你想来想去,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我们不能在一起的话,那么我宁愿你不要再想。” 楚春风说道:“现在我终于知道,无论我怎样想,都绝不能不爱你。” 他接着说道:“但你要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变成够资格娶你的样子。” 蒋秋说道:“那时间要太久的话,我可等不了,女人是不能等太久的,你可别等我变成老太婆再说来娶我。” 楚春风说道:“五年,不,三年,只需要三年,三年后如果你还想嫁给我,就还在渡村,还在这山坡上等我。” 蒋秋问道:“我肯定会等,只怕那个时候你却不会回来,我娘说,男人变心是很快的,你......你要向天保证。” 楚春风说道:“如果我真会变心的话,保证也没用,不过,的却有一种情况,三年后我可能真就不会娶你了。” 蒋秋急道:“什么情况?” 楚春风抬起指头晃了晃,道:“要是三年后你变得又肥又丑,我当然就不会娶你了,男人都是爱美女的,所以你要保养好一点才行。” 蒋秋往楚春风怀里一钻,脸红道:“从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坏的人。” 现在,这两张脸离得实在太近,楚春风这时才头一次细致地看到蒋秋脸上的每一处皮肤,她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似有火烧一般。 楚春风迅速站起身来,他知道,不能再坐下去了,否则会出问题的,而这问题的后果太沉重,他没能力承担。 蒋秋也站起身来,跑到一旁的泉水旁边喝了两口,她发现自己喉咙实在干燥的厉害。 等到身段出落极好的少女重新走到楚春风面前时,他只是淡淡笑了笑,道:“你先下去吧,我走的时候不用再送我了,又不是生离死别。” 蒋秋说道:“你一定要记好今天的日子,一天也不能错,因为三年后的今天,我一定会在这里等你。” 楚春风点头道:“我绝不会记错。” 于是蒋秋果然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她不是一个矫情的女人,三年的时间不算短,但只要想着往后三十年的生活都要和楚春风一起度过,她便觉得等待是值得的。 山上的风吹得人浑身阴冷,楚春风此刻的心却是热的。 看着蒋秋远去的背影,他自顾自说道:“唉,楚春风,像你这样自作聪明的男人,竟然也会在女人身上栽跟头。” 请假条 学校通知要为考试集中复习了,这本书并不想切,希望六月份考试结束后能继续完成它。 《春风起》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春风起》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