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云之爱:虎少恋上俏讼师》 第1章 香消云泥 染墨梦见自己正踮着脚尖儿,徜徉在一片蘑菇头的海洋上。 那曾是她极度幻想和渴望的红色海洋。奈何如遍地黄金之魔窟,不是你的终究得不着。 如若是你自己视而不见,或者拣都懒得俯身拣一下,别说金蘑菇,怕是烂黑木耳都不曾落着一片。 脚下一打滑,染墨一屁股坐在一根蘑菇头上。痛得直揉屁股。换了个鸭子坐的姿势卧下,舒坦了。 面色绯红。思绪万千。心潮起伏。 回首这辈子,活得恓惶倒错,心被伤得透透的。 原生家庭。单亲之痛。童年的伤口需要一生去修复。而她怕已等不到那么久了。 在那个百废待兴的岁月,世道人心仍一片混沌,精神上和生活中的异类都是被孤立打击的对象。 母亲三段婚姻皆告破产。且生性清高,与周围人格格不入。诸般诋毁和羞辱下,她的孩子也背负上了原罪。 仗势欺人的小社会里,恃强凌弱成了某些人乐此不疲的游戏,甚至连小孩子的心性都变得很坏。 性格孤僻又有点冷淡孤傲的染墨,成了大家眼中的异数乃至群嘲和霸凌的对象。怯弱、自卑、无助,患上了严重的交流恐惧症。 待熬到社会上,又从单亲家庭孩子变成单身狗。依旧孤独、敏感、偏激,自我压抑身心俱疲。 周围不乏她这样的“两单+社恐”人士,可她内心的酸楚无处诉说。 她努力成为光鲜可人的法律从业者。原本前程看好,溜光水滑一般。 却未料在出具一份法律意见书时,不慎引用了一条电脑查询系统推荐的作废法条,使得甲方的抗辩成了笑话,利益也打水漂,一度传为业界笑柄。 律所一怒之下炒了她的鱿鱼。她无奈又去炒白银、玩期货,不出所料赔个底儿掉。 就连她唯一可寄托的蓝颜知己也不甘寂寞,暗通款曲。 在一次提前出差回来去他家时,却意外撞见他和他俩共同的一位男性友人躺在床上裸身相拥。 眼见事情败露,他索性摊牌跳脱,还恬不知耻地辩解:他比你有女人味…… 饱受原生家庭之苦又屡遭社会毒打的她,依旧得不到家人的理解和开导。在喋喋不休的唠叨、抱怨和告状诉苦声下,终崩溃于一念间。 这才有了高楼上那惨烈的纵身一跃。魂归天国,了却尘缘。 恍惚间,染墨像做了一个超长而离奇的梦。 飘飘荡荡一身华服躺上云端,宛如宿眠于洁白柔软的水床。 殊不料,天降一桶乌漆嘛黑的墨汁颜料径行泼在她和她的云彩上。 对,不是国画泼墨写意的洒脱泼染,就是村头泼妇骂街泼尿般的肆意泼洒。 犹如她被羞辱和嫌弃的一生。 带着那股臭中留香的独特气味,云朵层变得黑白分明斑痕交错,透着股摄魄销魂的瑰异之美。 原本落寞的她,变成了落“墨”鸡。转瞬,又从云床上跌落尘埃间。 穿过那片奇幻的蘑菇丛林,摇摇曳曳不着寸缕来到地府。 地府也开设了新业务。除传统的投胎外,还增设了穿越、重生、永久躺平等。 美其名曰为环保需要。地球上人太多,为减轻地球负担,对存量皮囊循环往复利用,减少新增直投数量。 她踌躇再三,选择了重生。不为别的,只想再回去看看她那饱尝辛酸的母亲。 她不敢想象,卧病在床的老母亲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所遭受的身心重创和痛不欲生! 地府穿越重生协议签的都是格式条款。只是给你个机会,能否实现来生愿望全凭造化加一丢丢的个人努力。搞不好不仅改变不了什么,还会重受二茬罪。 所以走这条道儿的,有的穿越了个寂寞,有的重生了个苟且。 重生协议上的字密密匝匝,夹杂着各种细小注解和划框选择,看得人头大。 染墨想起早先办理法律业务时,让人签署的各种名为已完全阅读并理解,实则暗含霸王条款的合同文本。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有一条引起了她的注意。选择重生为男子还是女子?两边分别画了个锤子和柿子。 略作思忖,她在锤子上划了对勾。上辈子做女人太难了。这一世索性做个男人试试,也扬眉吐气一番。 签字捺印时,她还琢磨着要不要请求加个鸡腿或金手指啥的。 但见空中陡现一尊巨型贝壳塔。塔身裂变出一道氤氲翻腾的黑色缝隙。 候在一旁的判官早已等得不耐烦,照着她屁股来了一记很有力道的无影脚。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 “昂!”伴随着一声娇嗔,染墨身不由己,裹吸玉缝中,堕入重生道。 “云墨染,云墨染,快点起来,和我们一起去如厕喽……” 染墨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苏醒过来,只听得耳边一阵略带稚气腔调的聒噪声。有人正呼唤着她的大名。 她睁眼一看,几个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咦,这不正是她曾经年少时的同学吗? 奇怪的是,他们怎么都穿着品如,哦不,穿着古代的服饰还梳着发髻呢? 环顾周遭,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整洁雅致的房间,古色古香的桌椅,墙上挂着诗词竖幅和圣人画像。一副古代学堂的模样。 天哪,难道她重生到古代了?难不成那几个冤家也穿越过来了? 她正愣怔着。旁边一个尖利的公鸭嗓音响起: “哈哈,不敢去了吧?连拉尿都不敢,还敢说自己是男人?怕不真是个暮幽萧寂寂的太监吧?”周围顿时发出一片哄笑声。 染墨有点迷瞪,没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只听他嚷嚷什么如厕、拉尿的。这有何难?她现在可是重生为男孩了。 过去你们骂我是假男人,今日老娘,哦不,老子就让你们这帮垂髫小儿见识一下什么叫马眼,马王爷三只眼!你个小蘑菇。 想到这,染墨款款站起身来,扫了他们一眼,笑吟吟地说道:“谁说我不敢去了?今日就让你们开开眼。” 原本围观起哄的顽劣少年瞬间安静下来,每个人都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转而爆发出过节般的欢呼,跟中了头彩似的。 染墨没想到这个小小举动会引起如此大的轰动。莫非还有什么隐情?甭管那么多了,见机行事吧。 那几个家伙不由分说,簇拥着染墨就往茅厕的方向快步走去。那架势衬托得染墨又像个得胜归来的将军,又似个ktv里傲娇的公主。 眼瞅着快到茅厕口时,染墨心里还是有点小忐忑。 为保险起见,她趁他们不注意,悄悄用手在裤裆处摸了一把,想确认一下自己的宝贝是否安好。 what!刹那间,染墨仿佛五雷轰顶,身似筛糠面如土色! 第2章 阴差阳错 她所期待的小坤坤并未如约而至。那里空空如也! 耳边甚至响起汪哥那首诡异的《空空如也》,“这比死还要让我恐惧,在我坚硬的肉下面,空空如也。” 染墨定在原地呆若木鸡。几个家伙以为她害羞,“好心”地给他打气, “别怕,来都来了,习惯就好了。”言语间透着猥琐的笑。 染墨紧咬着嘴唇,身子不自觉地往后抵着,挪动脚步欲从他们手中挣扎出去。 他们扭住她的臂膀,搂抱得更紧了。俨然抓住到手的鸭子或羔羊不放。 染墨暴怒地大吼一声。不知哪来一股蛮力,竟甩脱了那几个小子。 她逃也似的迅速跑离这个可怕的地方。已然不顾身后传来的肆无忌惮的哄笑声和嘲骂声。 染墨冲出书院,找了个没人的僻静角落。定了定心神,然后郑重其事地自查了一下身体。 对于重生过来的现代人,倒也没什么难为情或无法面对的东西。 自查完毕,她深深叹了口气。果不其然,她现在依然是个如假包换的女生。只是纳闷,重生协议里不是说好转性的吗? 她的疑问像是得到了回应,脑海里忽然出现一个声音, “骚瑞,由于现在的你一直是男孩装扮,又上私塾读书,系统误判为你本身即为男儿,故而未对你施以身体改造术。” 染墨禁不住骂了声娘。随后急切地问道:“那还有补救措施吗?” 那边保持沉默。而后脑海里出现一行大字:“既来之则安之。祝你好运!” 染墨差点没气晕过去。 脑海里又涌入大量的今世前期之记忆。 如同前世,娘亲在一处灰暗破败的小土屋里生下了她。 彼时的娘亲面色蜡黄,虚弱不堪地躺在土炕上。身边没有一个人照顾。而她先天不足,弱鸡得像个袖珍婴儿。 娘亲后来带着她辗转到一个偏远荒凉的小镇上生活。她也一直被当做男孩来抚养。 也许是生存环境差,娘亲担心她受欺负吧。无论装扮还是说话举止,都活脱脱一个鲜活的臭小子样儿。 小地方事少。没谁发现这个秘密。她顶着男孩的名头才得以进入镇上的私塾读书。不然女孩子家是不允许入学的,只能在家里学学女红。 娘亲告知她在外面可能遇到的风险和尴尬。染墨执意前往,无怨无悔。 她还自比民间传说中的祝英台。不知是否也会遇上她的梁山泊。 进入学堂后,诸事还顺。染墨天资聪颖,学习名列前茅。 唯一尴尬的是,她没法去上书院厕所。只能硬憋着回去上。 每日上学前,她都预先解决好内急,并尽量少喝水。饶是这样,偶尔起晚了没来得及上,在课堂上差点憋晕过去。 那帮坏学生开始拿这个事取笑于她,骂她是假丫头、太监、貔貅。一个青春少年的自尊就这样被践踏着、侮辱着。 她恨不得大声喊出:“我不是太监!我比你们都大(胸)!”但那样只会迎来更放肆的嘲谑和戏弄。 这种窘况一直持续着。才有了她被那帮家伙挟持取乐差点窥破真身的惊险一幕。 事已至此,染墨无可抱怨。眼下困境只能想办法解决吧。 抬眼望去,面前全然一派古时候的风景气象。垂柳依依,小溪潺潺,白云悠悠,炊烟袅袅。 那种原生古雅、沁人心脾的清新感觉与现代完全不一样,更别提那令人烦躁的钢筋水泥丛林了。 这里有一种返璞归真之美,不仅心旷神怡,更宜静身养性。来此走一遭也值了。 染墨完全松弛下来。不管面对怎样的境况,她都要好好重活一世。 不再去想茅厕晒鸟的事了,她要赶紧回到自己古代的家去看看,那里肯定有正等待她归来的娘亲! 她泪眼朦胧又心潮澎湃。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她,绕过亭台,跨过木桥,转过几座房舍,来到了一处茅屋前。 和她前世幼年时居住的土屋格局相似,让她产生一股亲近感。 近家情更怯。她在小院落的柴扉前逗留片刻。没有出声,悄然而入。 屋里静悄悄的。布置简洁而素净,收拾得井井有条。她在一张小床边坐下来,轻轻地摩挲着干净而略带清香的粗棉布单子。 印象里,娘爱整洁,常在叠起的被褥上苫块花布,为暗淡的小屋增添了一抹亮色。 有个蓝紫色小方格的绸布单很好看,小染墨喜欢趴在上面数格子。那像是一个美丽的小世界。每个格子都有它的领地和特点。 染墨正想得出神,忽听见院门吱扭一声响动,伴随着一阵悠婉的低吟浅唱传入耳中。 “小妹妹想情郎啊,想得那个心窝窝痛,情哥哥你何时来呦,来帮妹妹我揉窝窝……” 染墨听声音就知是娘亲无疑了。只是这小曲儿听着有点怪怪的。 也难怪,母亲那一世特别喜欢听唱邓丽君的绵绵情歌,还会自编一些缠绵小调儿。这也许是首古风版小情歌吧。 染墨掀起门帘冲了出去,一见那亲切而熟悉的面庞,立马给娘亲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身形纤秀的娘亲差点被她撞个趔趄。娘略带嗔怪语气道:“墨儿这是怎么了?疯疯癫癫的。”又略微脸红道,“今日怎么下学这么早啊?” 染墨没说话,拉着娘亲的手,仔细端详着她那年轻秀美而又略带沧桑之色的面容。她要和娘亲好好叙叙旧,感受一下母女情深。 娘俩一边絮叨着,一边拾掇着家务。娘亲给她做了她最爱吃的土豆片炒肉丝。这是她一直不变的口味。 尤其土豆片一定要切成圆形的,这才是妈妈的味道。她以前点外卖时常在备注上写上这条要求。不知厨子看了啥表情。 古时的菜品清新无污染,又是娘亲亲手做的,吃起来格外香。 饭后,她帮着娘亲洗碗、收拾。然后在家陪着娘亲,好好享受了一下天伦之乐。 这个年龄的娘亲充满活力,心情开朗。染墨真心希望家里能一直保持这种和谐快乐的氛围。 晚间,娘俩各自躺下歇息。染墨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把今日发生之事细细捋了一遍。 想着明日又得面对那帮家伙的面孔和盘诘,略有点心烦。 切莫对此小觑。倘若解决不好,她学生时期恐又要在别人的羞辱和白眼下过活了。 这是她所无法容忍的。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再发生。 这事说难不难就挺别扭。她没法像个男孩子那样来个君子坦蛋蛋,仍要隐藏真实身份来解决问题,不然暴露了肯定会被逐出学堂。 胡思乱想间,她想起了娘亲曾给她讲过的祝英台笔管撒尿勇拔头筹的故事。 第3章 小试牛刀 娘亲有一肚子故事,有些还是她的原创或再加工。她曾独家发布过一则妙趣横生的祝英台巧妙通关逸闻。 话说有一日,书院里组织全体书生举行撒尿比赛,看谁撒得远就获胜。 这可急坏了我们的英台大小姐。要是露馅了就麻烦了。 英台思前想后,无意间看到手中的毛笔,眼前一亮,计上心来。 第二天比赛时,男生们奋力拼搏,最终获胜的竟是祝英台。大家纷纷恭喜英台。英台则偷着乐。 原来头天夜里她突发奇想,把毛笔上的笔管拆下来当作输送工具,果然不同凡响。 哈哈。虽有作弊嫌疑,但英台凭借机智过关,可以和山伯继续同窗共读了。 爽归爽,可惜实操起来并不容易。染墨也想暗揣一根竹管,假模假式上茅厕恍一下,又怕一时失手或被眼尖的发觉猫腻更麻烦。 思来想去,她发现问题的症结并不在于她要不要去如厕(这是她的权利与旁人无关),而是如何让那帮坏小子不再找她麻烦,尤其不能对她使用诸如太监的侮辱性称呼。 这也是她最无法容忍之事,比在课堂上憋得快拉裤子了还难受。 无端被冠以太监名号,合着她还成史上唯一女太监了?这不特么扯犊子吗? 虽说前世随着网络的发展,让一些侮辱性的话语不再那么具有杀伤力。就像偶尔被他人戏谑为“太监了”“别太监”等烂梗,也并无什么恶意。 尽管那些被伤害过的人也已渐渐远去、老去。 而今世环境下,对这种乱起绰号的做法还是要勇敢说不。染墨要为自己争取不受骚扰作贱的权利和尊严。 决不能让“女太监”的歪名坐实。她要为自己正名! 明确了核心诉求,染墨决定先去寻求学堂老师的帮助。她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和受益。 前一世时,小镇上那帮坏家伙欺负她们孤儿寡母,常对着染墨作出一些侮辱性的言语举动,竭尽嘲笑和欺辱之能事。 一个惯用的卑劣路数就是:有时远远看见她,那些家伙也不说话,而是顺势抬起一只脚,然后夸张地用手拍拍鞋帮子——暗含某种和鞋有关的侮辱意味。旋即轰笑而去。 一直持续到上小学,还有人远远站在校门口对她做这个动作。它带给染墨的屈辱和伤痛长久难以愈合。 以致她多年以后看到有人无意间做这个动作,都会条件反射似的产生极度厌恶感。 染墨有事都憋在心里。直到妈妈偶然知道这一情形后,便去找学校的一位主管辅导员反映了此事。 这位辅导员老师听妈妈诉说情况后十分气愤。直接找到那几个家伙,警告他们不许再做这种卑鄙的事。 后来果然再没发生过。真的很感谢这位正直的辅导员老师。 面对校园霸凌行为,首先需要受害者大胆地说出来,才能将问题暴露在阳光下。 如果连校方都抱着睁只眼闭只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无疑会助长霸凌习气。 染墨深谙寻求老师帮助的重要性。她第一步先去寻访一下,这位辅导员老师是否也来到了这个年代的学堂。 翌日清晨。染墨告别娘亲,磨磨蹭蹭地往学堂方向走去。虽然设定好了计划,但眼下还得硬着头皮忍耐和克服一下。 乡间小路,风光无限。染墨走走停停,恣意呼吸着这新鲜纯美的空气。 这时,迎面过来一个愣货。看见染墨,便挑衅地拦住她不让走。染墨认出来,这是前世的仇家红毛。 红毛算是个孩子头,仗着家里人多势众,老爱欺负人,常嬉皮笑脸地使坏。无来头地就让两个小孩斗架看谁厉害。他在旁边看得哈哈直乐。 他最拿手的就是凭借自己力气大,勒住别人脖子角力摔跤。硬跟他别劲儿容易岔气儿,整个背部都会感到疼痛。 染墨不想招惹他,准备绕开走。红毛跑上来搂住她的脖子,想把她往地上摔。 染墨顾忌身份,哪肯与他这般厮磨较劲儿。遂大喊一声,用力把红毛往外拱。 没想到这一招力道极大,红毛直接被顶出一米开外,摔倒在砾石地上,疼得哇哇大叫。 染墨惊喜不已。她感觉出这个力道和自己前世作为成年人的力气是相匹配的。 这说明她不仅保存了记忆智力,还保持了原有的体能体力。这下她不用再怕这帮熊孩子了。 红毛不知所以,惊异地看着染墨,不知她为何变得如此力大。 染墨心一横,走上前去,伸出玉足踩住红毛的踝关节,用力碾了几下。 红毛痛得想打滚。染墨手脚膝盖并用,将他狠狠按在地上,然后啪啪扇了他两个耳光。 红毛拖长着哭腔喊道:“不要啊,不要打我的脸!” 染墨冷笑一声,用膝盖紧紧压住红毛的大腿并用力碾了几下。 在红毛的惨叫声中,用手捏住他的下巴,凛然命令道:“看着我的眼睛!” 红毛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她,像看一个凶悍的大魔头或外星人。 “呸!”染墨不由分说啐了他一口唾沫星子。这个略显“下作”的举动其实是报复红毛他娘的。 他娘也是个悍妇,跟人吵架时就爱吐沫星子乱飞喷人。就当红毛替他娘挡了一刀。 红毛被吐沫迷了眼睛。伸出手来往脸上一抹,结果眼泪、鼻涕、口水混合起来涂了一脸。 那副狼狈样儿正应了古文中一个词语“涕泗交颐”,看上去滑稽极了。 收拾得差不多了,在红毛的求饶声中,染墨放开了他。 他爬起来一溜烟儿地跑开了。临了还回头瞪了染墨一眼,眼里不乏恨意。 染墨没在乎,下次胆敢再冒犯她,照揍不误。 染墨赶到学堂时,大家都已进入课堂了。 不出所料,那几个家伙憋着坏笑,要看她的笑话。碍于老师快要来了,大都坐在座位上。 只有那个最捣蛋的阿槛,涎皮赖脸地凑过来说道:“嘿,你说怎么办吧?你上次逃脱可欠我们个人情嗷。” 染墨厌恶地看着他,面带愠色地回道:“那你想怎么办?” 阿槛眼里贼光一闪,猥琐地笑道:“你现在就让我们看看呗,反正这里又没外人……”说着便伸手过来准备拿捏染墨。 “好,我让你看个够!”染墨怒吼一声,拎起阿槛的衣脖领,又顺势掐住他的后脖颈,把他的脑袋按在课桌上,提起放下反复几遍,咚咚咚跟拍皮球似的夯了几下。 阿槛丝毫没有反应和反抗的余地。等他两眼懵瞪抬起头来,额头上一片红肿灿若桃花。 周围的同学都被这一幕惊呆了。谁都没想到染墨会突然爆发且力道极大! 阿槛的死党阿俾跳过来找别扭,想替阿槛出头教训这个反抗者。 染墨毫不客气,抬起胳膊肘子猛地一抡,那家伙还未近身便被肘击出去,连带着旁边两个学生也带倒了。 这下他们见识和领教到了染墨的厉害。没人敢再上前,只剩下几个被击倒者躺在地上哼唧呻吟。 染墨前世为强身健体,特地去健身馆练习了一阵跆拳道。虽然只是初级,也有一定成效。对付这帮家伙绰绰有余。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洪钟般的训斥声,“尔等在作甚?不好好温习功课,打打闹闹成何体统?” 第4章 今夜我们都是太监 大家望向窗外。染墨定睛一看,天哪,发话者竟是那位心心念念的辅导员老师! 老师走进来,看着屋内人仰桌翻的场面怒道:“看来你们是不把我这督学放在眼里呀,给我讲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都面面相觑没敢吱声。一是慑于督学先生的声威,二是不知此事从何说起,说出来不嫌丢人的。 染墨心里坦荡敞亮,感谢上天及时送来了这位督学大人。 她缓缓移步到先生面前,带着委屈说道:“先生好,这个阿槛今日一来就戏弄于我,他们几个还总管我叫太监,侮辱我的品性,恳请先生为我做主!” 言毕,染墨眼中闪现出点点泪光。这是她真实的情绪表露。她曾被这类问题严重困扰和伤害自尊。 督学先生听完她的诉说,转头看向那几个学生,质问道:“他所说属实吗?你们为何要这么叫他?” 阿俾这个不知死活的脱口而出,“因为他从不上茅厕!”脸上还抑制不住地露出一抹讥笑。 啪!阿俾的头上捱了先生一戒尺。 “荒唐!人岂有不出恭如厕之理?分明是你们胡搅蛮缠欺凌同窗! 你们几个给我出去罚站一个时辰,而后抄写圣人训二十遍。”先生怒气冲冲地吼道。 那几个小子叫苦不迭。先生又语重心长地教诲道: “身为同窗,理应发扬兄友弟恭的精神,相互尊重爱护,如此方可成为品格健全之人。” 他顿了顿接着说:“从今以后,任何人不得给他人乱起乱叫绰号!违者轻则训诫,重则逐出学堂!” 闻听此言,周围学生反应不一。喜好此道的倒吸口冷气,深受其害的顿感扬眉吐气。 有的学生因为有暗疾又邋遢点被人叫做疤赖,有的因为个头矮就被诬为小倭瓜。还有个据说那话儿雄伟的学生被冠以紫茄子的名号,真是下流无比。 他们应该感谢染墨。是她出头挑破此事才使顽疾得以整治。不然的话,就算不被叫太监公公,也会叫潘驴殿下。 染墨轻舒了口气。真是太感谢这位正义感爆棚的督学先生了。 制止校园霸凌就该从禁叫侮辱性绰号做起。这实际上也勾起染墨心中的另一个隐痛。暂且不提。 经过一番喧闹,学堂安静下来。一位气度儒雅的夫子老师为大家教习了诗词。 染墨的语文水平很好,作文曾屡屡被老师当做范文在课堂上朗读。 可惜那时学的都是白话文,在这个奉行文言文和格律绝句的年代,尚无用武之地。 染墨还是变着法儿把一些好的创意运用到抒情咏志当中,虽不太符合平仄韵律,也获得了老师和同窗的赞赏。 比如,夜色渡黑瞳,秋波恋朝日。余烟已成灰,犹有雪花来。 放学后,染墨随着人流往外走。那几个家伙瞪着她,却不敢太靠近前。 染墨没理会他们。今天心情大好。只是随风飘过的一句微辞让她有点不悦,“哼,靠给老师告状算什么本事。” 她感到问题还没完全解决。得想办法加把火。 染墨回家路上,穿过一条小巷,去探望一下幼时玩伴阿云。 阿云和阿海哥俩生性腼腆,和染墨比较玩得来,主要是他们从来都不欺负人。 阿云爸爸为人老实又自带喜感,长得圆矬圆矬的,说起话来摇头晃脑,口音也挺滑稽。他的口头禅就是拉长声调来一句,“你个龟儿子。” 大伙儿那时都戏称他为“杨司令”。打招呼时顺带“敬意”地问候一句,“司令,你太太呢?”就像他真有个官太太似的。 他也不恼。反而更挺胸抬头了。杨婶和他两口子都是蛮不错的人。 染墨拿出一小袋准备好的糖果送给小哥俩。他家生活简朴,很能吃苦。 有一回染墨来找阿云玩,发现他们正在加工从街上捡来的一筐西瓜皮。 先是把外面的绿皮和内里一层残瓤削掉,然后洗干净了切成条,楞是把吃剩的西瓜皮变成了一顿瓜条大餐。 染墨是吃不下去这道“美味”的。他们也没打算邀请她品尝,自顾自吃得挺带劲。 也没啥磕掺的。吃不饱肚子的时候,染墨也曾跑到野地里想拔点野菜啥的充充饥。 转了一圈儿也没找到,就把一户人家门前地里的蒲公英拽了一把。大人小孩都练成了抗饿的本领。 见过小伙伴后,染墨抓紧回家吃午饭。娘亲给她做了熟炒面,就是把面粉和油糖伙起来炒。 那诱人的干香味令人胃口大开。染墨连吃了两盘。娘亲让她多喝点水,别噎着。 染墨吃饱喝足,琢磨着今日放学后还得找夫子老师商量件大事。 她原本是想找督学先生的,但考虑到人家已经帮了大忙,不想再麻烦他,另外他的性情较为严肃古板,这件事需要找个性格软好说话的人办。 老夫子便是上佳人选。别看学生管他叫老夫子,他年纪并不大,说话做事老成持重,却也不排斥有新意的东西,人也挺风趣。 染墨这次想找他在学堂开展一场清理乱起绰号现象的活动。 慈眉善目的老夫子看到染墨扭扭捏捏进来,温和地问她有什么事。 他挺喜欢染墨这个学生的,踏实、上进、友善,将来若考上功名还能给学堂扬名争光哩。 染墨先是跟夫子提了提同窗间起绰号的事。夫子对此也有耳闻,并对染墨一直被几个家伙羞辱的事心存内疚。 自己光顾着教书,没注意教导学生友爱包容,让这孩子受委屈了。 他想知道染墨有什么想法。染墨见有戏,便顺势提出了自己的计划。 “老师,我想在学堂开展一场‘我们都是太监’的主题颂读活动。” “哦,昂?这是啥子活动呦?好端端的,我们为什么要当太监?”夫子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染墨乐了,老师脑洞还挺大。“夫子,我们不是要当太监,而是通过大家都喊这种号子的方式,化解掉对太监这个词的敏感和恶意,让每个人都变得和善友爱起来。” 夫子眨眨眼睛,没太听明白。染墨给他今为古用地举了几个例子。 比如,某个地方发生不好的事情后,其他地方的人会自发为他们祈祷,主动念诵“今日我们都是某某人”的话语。 意在为他们鼓劲儿打气,以此形成一种善意的合力和有爱的氛围。 夫子这下算听明白了。他不禁为染墨的创意拍腿叫绝。染墨心说,这也不是我的发明,拿来用用还是不错的。 说干就干。夫子第二天晨读时便向学生们郑重宣布了这一活动的主旨和实施计划。 他要求学生们每日晨读前和放学前需集体大声诵读三十遍“今日我们都是太监”的念词,最好声情并茂发自肺腑地读出来。 回家后入睡前,也要在心底默念数遍“今夜我们都是阉人”,既有助于睡眠,也能修身静性。 学生们都惊呆了。不知道老夫子怎么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 染墨没想到夫子在既定计划外还能创新加戏。 夫子之命不亚于父母教诲。学生们再有意见或不理解,也要遵照执行。 这下学堂热闹了。每个学生跟宣誓似的,大声喊出自己是太监的口号和称呼。 一开始还不适应,尤其那几个老骂别人是太监的家伙,轮到自己给自己冠名这一“雅号”的时候,脸红脖子粗,跟吃了芥末大便似的。 别说这一招还真管用。经过这番以毒攻毒式的纠偏和洗脑,大家对太监这个词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没有人再单独针对谁骂别人是太监,这么骂就像在骂自己,人家也可以轻松反制骂你。 染墨松了口气。计划圆满实现。她头天还做过一个梦没敢说。她拎着一把小牛刀,挨个帮大家满足愿望...... 为维持住得来不易的良好局面,她从穿着、言行举止等方面把自己包装和打造得更有男子气一些。她不仅要扮祝英台,还要学花木兰。 第5章 大月国风土录 清晨。微风撩人。 红毛他娘看着地里新鲜出土的地瓜出神。手伸到腚后面挠痒痒。嘴里还嘟哝着,“啊,看一眼都流水水。” 染墨和娘亲正好路过。娘亲前几日和她吵过架,遂逮着机会毫不客气地隔着老远喊了一句,“呦,大清早就站地里抠上了!” 红毛他娘回应道:“你说话别太难听!” 染墨有点懵了。感觉娘亲和她的说话风格对调一下才不违和。 红毛娘伸出五指,满意地瞅着上面的老茧,又冒出一句,“不费棒槌不费油的,管得着吗?” 染墨无语。这就是大月国女人们的说话腔调和做派。她这一阵也对这里的风土民俗有了一定了解。 前世那个年代和地域,思想意识保守,妇女们有点出格之举都会被指摘。娘亲没少受那些长舌妇们的闲言碎语编排和侮辱。 而今,这个西荒国度,民风彪悍开放,女人们地位较高,也有了一定的话语权。包括婚后不愿继续过,可主动提出与丈夫和离,并被视为自立之壮举。 常年单身生活的娘亲也华丽变身为自强女子的表率。这样倒好,省得受那些窝囊气了。 娘从前就是个聪慧、灵性之人。她的语言丰富而有特色,据说是受老家那边的习俗影响。 染墨看书眼睛离得太近,她就骂她是“怂头耷拉在杂碎盆子上”。倒是蛮形象哈。 她还把电影里国军小姐戴的菱形帽子叫“马x帽”;瞧不上谁的装扮就称为土包子开洋花;把脑袋大的人形容为茄莲头等等。 今世的娘亲保留了这一特长,论起理来让人难招架。就连镇上有名的泼妇都不敢小觑。染墨真为娘亲骄傲。 染墨小时候是个腼腆、讲文明的小孩儿,不爱说脏话。但架不住环境影响,也差点被人带偏了。 那会儿大院里头住过一户上海人家。性情温和,待人礼貌。家里有两个大男孩,看着文质彬彬,那个老二叫克勤,有点不太正经,爱说怪话,经常逮着她教骂人话,并以此为乐。 染墨聪明,一学就会。没过多久,人们就看见单位大门口站着一个穿戴整齐的小人儿,跟迎宾员似的,对着不断进出的人流,嘴里有腔有调地骂着,“大卖x,小卖x,大小卖x老卖x”。 路人纷纷侧目,这谁家孩子呀?怎么满口脏话?诶,等等,你这小x骂谁呢? 染墨也不知道在骂谁,反正自顾自骂得挺起劲儿。这个毛病直到后来加大管束才改掉。 孩子们当中还流行着一种蛮下流的手势。左手摆出“ok”状,右手食指伸向那个“〇”中来回做穿梭动作。 和谁不对付时,就抬手对他做这个动作,同时配上台词,“你爸和你妈这样……”不知哪个歪脑筋想出来的。 反正小孩子有样学样,这手势不复杂又有攻击力,很快就在孩子们当中传遍了。排除骂人内涵,这也算是最早的性启蒙元素吧。 此刻,娘亲和红毛他妈还在纠缠,眼看要触发一场骂战。染墨不想耽误办事,就拉着娘亲走开了。 在不远处,她转头朝红毛妈扬手比划了那个经典的“iok”动作。 红毛妈愣了愣,转瞬明白了其中意思,气得跳起脚来想骂人。一时又没找到词,索性腾空越起之际,抽出手掌对着自己裆部狠狠拍了两下,犹如凌空霹雳一般,以示羞辱和回击! 而后就听咚的一声,那女人四仰八叉摔倒在田埂上,痛得哎呦嚎叫起来。 染墨惊得直咋舌。赶紧追随着娘亲离开了。 来到街上,娘亲要去菜场买些新鲜菜肉。这些天吃得有点清汤寡水,娘亲想着好好补补。 染墨想去买张图纸,大体了解一下这个地方的地理特征。 娘亲给她指了卖图纸的小店去处。到了店里,掌柜的递给她一幅手绘的简易图纸。 地图因涉及一方地域信息,官方严控售卖。但民间仍有匠人通过徒步考察测量及信息收集而绘制出简图,供旅者或爱好者收藏使用。 染墨摸出两文钱付了账。随后来到僻静处,徐徐展开地图,仔细端详起来。倏然间觉得有点晃眼。 这张图画得像个深井溶洞,又似个血盆大口。看上去神秘莫测。 大月国为西域古国,地处盆地地带。盆地内由一圈圈的丘陵盘桓而上,在地图上形成一道道的褶皱。周围还分布着许多蜿蜒细小的沟渠和河溪。 京都大月城位于盆地北端,如一颗明珠镶嵌在上面。名为小月城的本镇位于盆地边缘部位,像一颗凸显的美人痣。 盆地中心一团黑晕,名为氤氲海。看着有点眼熟。那里现在还叫海,只是久远之后趋于干涸。 大月城依山傍水,堪称风华宝地。小月城则地处戈壁腹地,被盐碱地包围着。经过人们多年辛苦耕耘,才算开垦出一片绿洲。 气候环境依然糟糕。风沙和高温、干旱时有袭扰。大风季节,狂风肆虐飞沙走石,犹如神话中的黄风怪来了。 这里没有那种“绿波影里、杂树生花”的旖旎风情和景致,却也处于昆仑脚下,堪称浩瀚豪迈之地。 戈壁上呼呼作响的烈风掠过大地,废弃的黄土台犹如古战场上遗留的炮台伫立千年。置身于此,恨不得全身赤精地融入到白光热风当中去。 冬季冰天雪地,别有一番意蕴。夏天则酷热难耐,人像呆在蒸笼里一样。等太阳不那么毒辣了才敢出来。 瓜果葡萄倒是因此积淀了极高的糖分,吃起来甜得齁嗓子。 本地盛产的蜜瓜表皮粗粝纹路清晰,瓜瓤呈金黄或米黄色。口感有软糯的,有脆生的,咬上一口比蜜还甜,甚至抿着都能把它含化了。 碧绿如玉的无核小葡萄和鲜红的马奶子葡萄鲜甜可口,各有各的甜法。前者味如蜜露,后者甘美绵长。 红玛瑙葡萄色泽鲜艳,味道堪比醇酒。以此作原料酿造的葡萄酒更是醇美醉人声名远播。 这样的天赐美味永远吃不够。小孩子嫌一粒一粒吃不过瘾,索性撸一小把或一小捧下来,一起投入口中咬爆,瞬间绽放味蕾和心情。 乡里家家户户院子中搭起葡萄架,碧绿的藤蔓枝叶和点缀其间的半熟或熟透了的葡萄从架子上垂下来,美味唾手可得。还可遮阴避暑,把美丽的田园风景搬到庭院当中。 每到瓜果上市时节,赶着马车远道而来的瓜农们散布在街道两边兜售。满大街飘荡着馥郁芬芳的甜香味。 白胡子老伯端坐瓜摊旁,不时挥挥扇子和毛巾。黄褐色的蜜蜂围绕着摊位嗡嗡飞舞。 忽而悬停在半空中,忽而在切开或裂开的瓜瓤上驻足尝鲜。一不留神被它蛰到可惨了。孩子们没有不被蜇过的。 染墨收起图纸,琢磨着何时能去外地逛逛。她还是先去家附近逛逛吧,熟悉一下地形。 离染墨家最近的巷口外有一片开阔地,成了乡下来的农人们拴驴喂马的地方。 最常见的是驴子。驴儿细看长得蛮漂亮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和长长的睫毛,配上油亮顺滑的皮毛,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低头吃草料。 有淘气的家伙顺手捡起石子,瞄准人家的下面“嗖”地撇过去。痛得驴子跳着脚嗷嗷直叫。 真是闲得无聊。目标那么大,也显不出什么本事来。 她走到巷口边时,听见墙那边传来几个男生嘻嘻哈哈聊天的声音。 本想走开,忽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遂停下脚步辨识起来,也想听听他们说啥。 “你们知道东头那几个家伙吧,他们干了一件非常缺德的事。” “什么事?”几个小子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们为了取乐子,竟往人家智障小姑娘身下撒辣椒面……” 闻听此言,染墨如遭重击,怒火中烧。真是丧尽天良之举!如此欺凌弱小,真是龌龊之极! 染墨想起前世上大学时,也有一个智障小女孩每天在校园里摆小摊卖点东西,听说是学校为照顾她家生计特许的。 同学们都对这个小女孩关爱有加,把她当作自己的小妹妹看待。买她东西常常不用找零。 小女孩每次都会用憨憨的声音说一句,“谢谢哥哥。”这是多么和谐友善的氛围啊。 可再看看眼跟前听到的这些事,染墨真是义愤填膺。为了取乐戕害无辜,这是赤裸裸的犯罪! 可气的是,墙那边几个小子听到这个事,不仅没有表现出同情或气愤,反而发出一阵事不关己的哄笑声! 刚才神秘兮兮披露这个消息的,居然是那个叫秋棠的,也是老师和同学们眼中的好学生。 纵然此事与他无关,但他那种说话的语气和不分场合,说明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染墨心里充满了对这帮家伙的厌恶之情。她决定往后要找机会惩治一下这帮坏家伙,为那个可怜的小姑娘出出气! 傍晚时分,染墨踏着晚霞余晖回家。这一天的收获和心情有好有坏。 快到家门口时,前面的小土路上迎面走过来一个身着大长衫的胖大男子。 他张大嘴笑着瞅染墨,有意拦着道儿不让她走。染墨往左他就往左,染墨往右他就往右。 染墨心想坏了,莫不是碰上流氓了?本地的治安她还不太了解,男孩子出门都要保护好自己,更何况她这样的美娇娥。 她一时心慌,本能地拖着哭腔喊叫起娘亲来。那人显得有点紧张,没再拦她,快速逃离了。这家伙大晚上调戏良家真不地道。 染墨跌跌撞撞地往家跑。正好娘亲听到喊声出门看究竟。 见染墨惊慌的样儿,忙问她怎么回事。染墨简单诉说了一下刚才的情形。 “啊?是不是一个身着赭衫,膀圆身材的男子?”娘亲急着问道。 “是啊,娘见过他?”染墨疑问道。娘亲皱着眉头没立即作答。 “呦,是染墨回来喽。你可别诬赖好人呀。这暮色沉沉的,到底是他冲撞了你,还是你招惹的他呀?” 一个略带揶揄的声音从院中传来。 第6章 红白皇后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染墨不由头大起来。果然是躲不过的前世冤家。今生看来又少不了一番缠斗。 “噢,忘了说了,你姐姐苇画今个儿从县城回来了。”娘亲说道,“刚才那男子是镇东头马员外家公子,也是你姐姐的旧相识,过来看看她的。” 娘亲转过头去又跟苇画说:“甭管方才什么情形,我瞅这马生不像个正经做事的,你以后还是少跟他来往为好。” 苇画怏怏地应了一句,“我压根儿瞧不上他呢。” 她瞟了一眼染墨,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进屋吧。我可大老远给你带来好东西呢。” 几人进了屋。苇画从桌上拿起一盘枣子,递给染墨说:“快来尝尝,这可是新摘的椰枣呢。”染墨认得这种枣,是当地特产的一种耐旱甘甜的枣子。 她拿起一颗放到嘴里,咬开后一股浓郁的甜蜜浸润开来,的确是佳品。 “好不好吃?”苇画盯着她问道。 染墨正嚼着椰枣,含含混混地点头嘟哝说:“嗯,好,好吃。” “到底好不好吃?“ 苇画咄咄逼人,不问出个所以然不罢休的样儿。 染墨差点被枣核呛着。她紧着把枣肉分离咽下去,把核儿吐出来,然后清晰地回答了一句“好吃”。苇画这才露出满意的表情。 染墨心中五味杂陈。看来这苇画的脾性是一点没改啊。 前世时,母亲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又要上班又要做饭,忙得够呛。苇画倒是偶尔帮着做两顿。她的手艺不错,做出的饭菜很香。原本一团和气,可她偏爱搞点小名堂。 不知她是否有点居功,待到染墨吃得正香的时候,苇画紧盯着她,冷不丁来一句,“好不好吃?”染墨嘴里鼓鼓囊囊地含着饭菜,就嘟哝着说了一句好吃。 可她还不满意,又加重语气问道,“到底好不好吃?”那语气不亚于施舍后的审问。 染墨须放下碗筷,恭敬郑重地回答一句,“好吃!”这才算完。她也像得到了某种满足。 染墨心里堵着口气,想起曾在冷漠亲戚家蹭饭如乞讨的一幕。嘴里的饭菜也不香了。 她的这些小癖好虽是细节,也让人觉得难受。母亲对她这些言辞似不以为然。可怜的是,母亲后来因病卧床需要她照顾喂饭时,她的那些看似不动声色的刺耳言语多伤母亲的心。 早先时候染墨并没有见过苇画。她一直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个姐姐。从心底讲,染墨是多么希望能有个兄弟姐妹在身边啊。 她还在襁褓中时,母亲就带着她在那个荒僻小镇艰难生存。她们挤在破旧阴暗的小土屋里,忍受着夜晚黑暗带来的恐惧。 当家中多了个成员,就是这位以胞姐身份出现的苇画,原以为多个人会变得热闹和安心起来,没想到却迎来了新的梦魇。 苇画对她从没什么好脸色。她几乎是在苇画的白眼和斥责声中长大的。她骂她长得难看,两只眼睛像绿豆。其实也就相对于她的大眼睛小了一点。 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小孩子最开心的不就是别人夸一句好看吗?染墨后来不敢跟人交往甚至羞于搭话,潜意识里一个原因就是总觉得自己长得不好看而自卑。 当她遇到外界侵扰,坏孩子骂她难听的外号,苇画从不懂安抚和开导,只会诘难和挖苦,骂染墨没用。就连洞若观火的母亲都说她对染墨跟仇人一样。 更难听的是骂她不男不女。小时候母亲把她打扮成个男孩样儿,惹来不少嘲讽和辱骂。外人说说也就罢了,从自家人嘴里说出真是让人伤心。 苇画就像《爱丽丝梦游仙境》中那个暴躁、强势的红皇后,又兼具另一个漂亮而有心机的白皇后的某些阴翳的特点。 染墨叹了口气。每个人都有缺点,今生大家还是尽量好好相处吧。 苇画从行李包里取出一件丝绸氅衣来。做工精细,质地优良,一看就价值不菲。 苇画提溜起氅衣的领子顺了顺,然后一个华丽转身,大氅便上了她的身。 “好看吧?”苇画像个骄傲的公主,旋转着展示自己姣好的身材和新衣。 听着娘亲和染墨的夸赞声,苇画淡淡地说:“这件衣服真真不错。等我不想穿了,可以给……娘和染墨谁喜欢谁就拿去穿好了。” 说完,她穿着新衣进里屋对镜自赏去了。 苇画以前也会买些好看时新的衣服,等过时了不再穿时,染墨和母亲便拿过来继续穿。倒也挺合身,还避免了浪费。有时娘俩还为一件衣服争起来。 染墨也喜欢穿漂亮衣服。人要衣装嘛。不过她决定再不跟娘亲抢衣服穿了。就像那些个好吃好用的,她将来享用的机会多着呢。 别看日头晒得欢,染墨照样皮肤白皙,还有个高挺的“棱鼻子”。这也是娘亲屡屡夸她而苇画羡慕的亮点。眼睛秀气而有神,头发又黄又软。她特别羡慕那种头发黑长直的。 眼下这么女扮男装生活,感觉损失有点大。成天穿单调的男子服饰不说,还只能跟臭小子们混在一起。 她还是喜欢和女孩子玩。毕竟比那些调皮捣蛋爱欺负人的小子好太多。要是每日都能徜徉在花丛般的女孩堆里,该是多么美妙惬意的事啊。 她想起刚上小学时,几个班一齐做早操,她就喜欢上了隔壁班的两个小女生。 她俩人真真一对姐妹花,一个稍胖一个略瘦,一个杏核眼一个眯眯眼,堪称莺莺燕燕肥瘦相宜。 她们仨做早操时,隔着老远互相瞟来瞟去,心生好感,恨不得把手臂伸长了越过别人头顶牵在一起。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头甜滋滋的。 可惜后来不再一起做早操了。她们俩也不知所踪,难续前缘。到现在她还记得她们的样子。 她还结识过一个离她家挺远的小男孩。说话举止文绉绉的,眼睛透亮爱叽里咕噜乱转,给人一种不稳重的感觉。 过后才发现,他是他们家那片儿有名的带点女气的男孩子。她跟他走在一起,都会被别的小孩起哄嘲笑。气得她只好对他不冷不热了。 她也挺纳闷,他家大人和兄长看着都五大三粗的,怎么把他养得这么秀气呢? 实在找不到别人玩的时候,只好和他一起瞎逛逛了。跟着他也遇到过挺有趣的事。 有一日,他俩在外面玩完后去他家里。听闻他们进院子的声音,有两个顽皮小子提前躲在门后。待他们踏进门时,伺机把他们俩一人一个抓住,并就势按倒在床铺上嬉闹起来。 当被那个帅帅的家伙压在身下时,倒有一种别样的感觉,蛮惬意的。也许是她从小没有亲近的男人抱过的缘故吧。 她不知那个小家伙叫什么名字,只是隐隐听说叫石头。他长得壮实可爱,也挺逗的。可惜之后再没见过他。好像他家不是本地的。 她始终忘不了那一幕玩闹的情景。那个小家伙头戴一顶小巧可爱的虎头帽,张牙舞爪做小老虎状,扑倒她后又转为笑眯眯的,圆圆的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像是看着一只惹人怜爱的小羊。 他并不知她是女孩,不然的话肯定不会这么莽撞。也是这个小插曲,让染墨感知到无论怎么打扮,内心还是个娇羞的小女孩。 他真像一颗咕咚投入湖水的小石头。在她心头掀起一片涟漪后,就了无踪影了。她只能把这份充满童趣的记忆深埋于心底。 第7章 厕所奇缘 厕所也是一种文化。唐伯虎还曾给县令家茅厕题写对联流传下来,“甘解衣带终不悔,化作春泥更护花。”有时越让人抓马的地方也会衍生出某种特殊情结。 那一世大院里唯一的公用厕所,是一间深褐色的土坯房。正中间一条狭长两米的厕坑,大小便皆可,且男女通用。判断里面有没人全凭咳嗽声。 这还算是这一片顶好的厕所,有的连个顶棚或深坑都没有,只能用砖垫着脚方便。不时有人远道来这出恭,成为一大标志性实用建筑。 妈妈常带着她一起上厕所。她蹲在前边,妈妈蹲在后面。她老感觉妈妈要挠她痒痒,别扭得拉不出来。所以宁可蹲后面,面对着妈妈雪白的大屁股。 墙壁上偶尔有四爪狰狞的壁虎爬过,或静默或疾走。吓得她大气不敢出。一直是她如厕的阴影。偶有淘气的家伙从厕所后身往坑内扔石头,把如厕者吓一跳。 而今,染墨仍想去探访一下这间厕所是否安在,好故地重游一番。 真是意外之喜。她很快就找到了这间茅厕。外观样式没太大变化,里面增加了蹲坑和便池。隐藏在一小片竹林后面,外人不太好找。 染墨在里面徜徉、观察了许久。仿佛老朋友见面般欣喜。本有点鼻塞的鼻子也通气了。 午后,染墨又去这家茅厕出恭。当她走进茅厕时,迎面撞上一人。 这人她前世好像见过。只是当时情形无比尴尬。 染墨那次从厕所出来时,一时疏忽,衣服下摆还朝上卷着,裤带也没勒好,就这么露着白花花的小肚皮,边系腰绳边往外走。 哪成想迎面撞上那人,两人抬眼都看对方。要命的是,两人又下意识地把眼睛往下瞄。 他还算穿戴整齐,染墨可就惨了。手持裤腰带姿态极其不雅,关键是她白白的小肚皮被那人看了个正着。 染墨又羞又恼,赶紧提溜着裤子跑开了。那人也愣怔地矗在原地,似乎忘了来干嘛。 染墨认得他,是不远处兵站大院的一个李姓大男孩。倒不是什么登徒子。不知他怎么就硬生生闯这来了。 这件事对她的心理影响蛮大的。以前看书读到古时女子被男人误看到臂膀啥的就非他不嫁,她还不能理解。当自己也有了这种切实的经历和感受,发现这种执念当真是存在的。 她那几天过得抓心挠肝的,恨不得即刻就去找那家伙当面对质,敞开了论论理,到底要不要对本姑娘负责? 可惜的是,当年区里征兵,这位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大李哥毫无疑问被选中当兵去了。往后也再没听到过他的消息。 前世的账还没算清。今世竟然又枪尖对麦芒地偶遇上了。而这次情况正好相反。 当她差点跟那人撞个满怀的时候,眼角一瞥赫然发现,那家伙居然没把裤子系好就那么吊儿郎当饱满霸气地往外走。 她倒吸一口凉气。恨不得想吃人。 这是和前世扯平了吗?为何感觉吃亏的总是她? 那人同样显得有点手足无措。待看清染墨面容后,又似舒了口气。仿佛让小帅哥看两眼也没啥。 他慢条斯理地掖好衣裤,全然不顾染墨的诧异。还顺手扶住染墨的胳膊,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染墨白了他一眼。他的手刚摸完那个又来摸她。气得不想说话,与他擦肩而过就要去出恭。忽而又停了下来。 她平常上厕所都是避着人的,以免被人发现真身。眼下门口站着的这位,看样子没想立马离去。万一他杀个回马枪跟着进来,盯着自己嘘嘘可就糟了。 染墨扭捏着佯装不想尿了,也往外走。 那人好奇地看着她,倒也没多问。尾随着她往外走,快要分开时搭话道:“你家住附近吗?” 染墨本不想理他。还憋着尿呢,想再去找间茅厕。出于礼貌还是简单“嗯”了一声。 “我住得也不远,咱俩可以认识一下吗?”那人落落大方地说道。 染墨心头一振。说实话,她一直都特别期待这种直截了当的寒暄方式。 她曾因性格孤僻,从不敢跟别人主动搭话。而别人看到她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也没了说话的欲望。这导致她几乎没有朋友,也错失了许多本来可以结交朋友的机会。眼前这个人还怪好的嘞。 “嗯。”心里那么想着,面儿上还是保持着一丝矜持。 男子露出两颗小虎牙笑道:“在下擎胜,一柱擎天的擎,打胜仗的胜。敢问你的芳名,尊名?” 染墨心中一乐。情圣?我还情种呢。“我叫染墨,墨汁儿染湿一大片的染墨。” “好名字。云霞渲染,浓墨重彩。”这家伙还挺会吹彩虹屁呢。染墨听了心里挺舒坦。浑然不同于那些老爱瞎起外号的蠢货们。 擎胜,染墨在心里默念了一下。由于口音的缘故,这里的人常把一些字的后鼻音念成前鼻音。就像那个音春儿,上学后才发现人家是叫迎春。擎胜这个名字念成“琴圣”的发音,也挺顺口。念大名时则要按准音来念。 俩人走到一片开阔地。眼前变得敞亮起来。 擎胜停下脚步,转过脸来看着染墨,问道:“你们这里的书院在哪儿啊?” “从前边拐过去不远。”染墨用手往前一指,趁机端详了一下眼前这个少年。 刚才没仔细看,只觉得他像前世那个兵站大李哥,眉目间又有点像以前的小伙伴胜子,俩人还都叫胜。 此人称得上是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眸光流转熠熠有神。少年特有的娇憨之色外,也有一丝略显成熟的气息。身姿挺拔透着股健硕劲儿。配上质地良好的丝制服饰,神似武侠片中的英俊少侠。 染墨想起前世八十年代流行的各种武侠剧。人们不仅被精彩的剧情所吸引,也被里面的英雄人物迷得神魂颠倒。 这里有个小小的遗憾。由于受时代及当地审美影响,大家都偏爱那种浓眉大眼的男明星。诸如杨康这样细长眼型的男子,反而觉得平平无奇,有些受冷落。直到多年后才发现,这种长相气质的男生才是极品呐。 而今,站在她面前的就是这样一位俊朗男儿。这昭示着什么?是要和她合演一出吕布戏貂蝉吗? 染墨正思绪飞升之际,一旁的少年发话了,“嗨,你怎么了,刚才委实有点唐突了。”说完不好意思地笑笑。 染墨佯装朝他翻了个白眼。她曾经特别爱翻白眼,倒不是蔑视谁,主要是眼睛老觉得难受,不翻不舒服。到后来养成毛病,还演变成做鬼脸的样子。大家都笑话她,她才努力克服。还是留了点小尾巴。 她静下心来问道:“听你方才语气,莫非你不是这儿的人?” “嗯,我是从大月城那边过来的。每隔一段时间会来这边看看朋友,顺便办点事。” “那你不用上学的吗?能请假吗?”染墨有点奇怪。 “哦,我府里有请夫子老师来授课。老师脾气温和,请假很方便。”看他那略显得意的神情,怕不是老师脾气好,而是拿他没办法。 染墨心生羡慕,看来他家境不错,都不用自己去书院读书,也不用跟同学挤一块去上厕所。 见身边的人儿又陷入沉思,擎胜打趣道,“小脑瓜又在想什么?你们夫子是不是很严厉呀?” “啊,没有,我们夫子很好,就是同学比较顽劣一些。”染墨淡淡地说道。 “哦,是么,我还挺羡慕你们同学在一起学习玩耍的场景呢,自由自在不受束缚。我家里夫子还好,可我爹管得很严,脾气也躁。我好几次就是跟他赌气才跑出来的。”擎胜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 “你爹管得严,你还敢赌气跑出来啊?”染墨问答起来总是挺有逻辑性。 擎胜看了她一眼,正色道:“按常理是不行,可我上这边来是有大事要做的,也就奈何不了我。” 染墨噗嗤一笑,心想你个小公子能有什么大事。她也没再追问,往前走了几步,在空地上奔跑跳跃起来。这是青春少年的天性,她喜欢这种随意而休闲的活动方式。 擎胜被她感染到了,也跟着她一起跑跳旋转起来。那是一种很放松、适意的感觉。欢快的笑声伴随着两人动作荡漾开来。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呼唤声,“少爷,少爷……”只见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跑了过来,“爷真让我好找,我们该回去了。吴少找你有事儿说。” “知道了。”擎胜略带不舍地跟染墨说,“我要先回去了,下回见啊。” 染墨微微点点头。擎胜接着问道:“我们下回怎么见面呢?” 染墨有点愣住。还要再约好见面地点吗?擎胜见她没搭话,索性说道:“那我们下次还在那个茅厕那儿见吧。”说完拱拱手,和小厮快步走了。 染墨望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半晌没回过神来。 第8章 夜凉如水 染墨午后帮着娘亲在屋后的菜地忙活。娘亲开垦了几块菜畦。地里满是绿油油的小白菜、大葱、辣椒,还有甜菜、西红柿和叫不上名字的蔬菜。装点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一条小水渠在田间蜿蜒流淌,滋养着这些绿色的生命。 染墨前世生活在荒漠干旱地区。她最渴望的就是家里小院能有一棵树、一丛花或一块菜地了。可惜在那样的自然条件下,这都成了奢望。 那会儿她常在院落的松土处解手,然后用铁锨连土带便铲出去。而今有了菜园子,她偶尔可以在地里便便,既方便又能施肥。 当然,不能像某人相声中说的那样,直接从地里拔出沾肥带泥儿的黄瓜甩甩干净就吃。 不过,从这日后,她决定改掉这个陋习,老在地里屙也不是啥光彩事。碰巧这两天喝水较多,就多跑了几趟茅厕。每次待的时间挺长,总觉得有啥事没办了,心里空落落的。 傍晚时分,她打算再上趟茅厕就上床睡觉。 快走到跟前时,就瞅见茅厕前影影绰绰蹲着个人。她有点紧张,想起上次半道拦截她的那个姓马的家伙。遂放慢脚步。 这时那边黑影抬头看见她,惊喜地叫了一声,“染墨,是我!” 染墨闻声松了口气,心说你搁这儿守株待兔呢。便迎上前去搭话,“你咋来了?” 擎胜乐呵呵地答道:“我来这如厕,想着可能会遇见你。” “那你解完了吗?”“还没呢,咱俩一起吧。” 染墨本想拒绝,略一沉吟,这个点儿天色已暗,加上衣襟遮挡,也瞧不见什么。她在这方面的伪装技术还是蛮高的。于是大大方方地和他一起进去了。 擎胜走到那边长池边拉开裤子就尿。看来是憋坏了,哗啦啦一泡尿花了挺长时间。 染墨则趁机跑到茅厕墙角蹲坑处,快速解下腰带,蹲下来机关枪扫射般地迅速尿完,然后赶紧站起身来整理好衣裤。 擎胜扭过头来奇怪地看了看她说:“你不是小解吗?怎么蹲着尿?” 染墨心想,糟了,忘了这茬了。忙解释道:“本来想解大的来着,哪想一下又没便意了。咱们出去吧。” 擎胜应了一声。俩人一前一后走出茅厕。 夜凉如水。俩人默不作声,朝着之前那片开阔地走去。 “你家住哪儿?”擎胜打破沉默问道。听意思可能是往后想换个地方碰面了。 “就在前面那棵歪脖树拐过去就是。你要不要去坐坐?”说话之际,染墨又勾起一丝神伤。 前世她太孤僻,家里又穷,从不好意思把同学领家里玩,为此少了不少能交朋友的机会。现在应该学得大方客气一点。 “哦,改日吧,今个儿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坐这说会儿话吧。”他找了块凸起的土埂坐了下来,拍了拍旁边,示意染墨也坐下来。 染墨挨着他坐了下来。那一刻,不知是否心理作用,一股男孩子特有的青春气息冲上头来,让她瞬时有点眩晕。 “怎么了?要是困了,可以枕在我肩头小憩一会儿。”擎胜贴心地说道,还拍拍自己的臂膀。 “这样就挺好。”染墨坐直身子,目光投入到夜色中。她想起曾经夜晚独坐时,常爱哼唱一首名叫《凉啊凉》的歌曲。“凉啊凉啊凉真够凉,阵阵凉风吹得喔喔喔……”曲风优美而不失动感。 每当脑海里响起它的旋律,就仿佛看见,前方的夜色中,有一处光亮璀璨的所在,几个年轻人正在弹着吉他,唱歌、跳舞、饮乐……多么令人向往的快乐生活啊。 而今身边有个人相伴,她陡然产生了新的感觉。哪怕前面是个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她也并不羡慕和神往。 擎胜默默地看着她。他似乎已习惯了这个少年动辄沉思走神儿的模样。也挺好奇他的小脑瓜里在想什么。 他大方地伸出手轻轻弹了弹染墨另一侧的耳垂,扯起了话题,“你自小就生活在这里吗?” 染墨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对呀。”“好喜欢这边的田园生活。在城里都是些酒楼瓦肆、深宅大院,加上家里人管着,真是好闷。”擎胜半羡慕半抱怨道。 染墨心中慨叹起来。她反倒挺喜欢那种喧闹繁华的城市街景和生活,前世呆在那个荒凉小镇快把她烦死了。看来人的喜厌好恶真是各有不同啊。 “哪个地方呆久了都会产生厌倦的。”染墨道出一句蛮中庸的话,主动问道,“你常来这里游玩吗?” 擎胜微微一顿,说道:“除了游玩,我来这里也是想寻访一个人。确切说,是寻找一个人的下落。” “是吗?”染墨心中一动。本想再问,又恐唐突,便淡淡说道:“若有需要的话,我们也可以帮你的。” “哦,暂且不劳烦了。这事还没什么眉目,得知情的老人儿才能提供些个准信儿。”言毕,擎胜似想岔开话题,说道,“你给我讲讲这里有趣的事吧。” 染墨一听这个来了兴趣,脱口而出道:“你喜欢听鬼故事吗?” 染墨前世时,小镇上没什么娱乐,人们常爱讲鬼故事吓唬小孩,搞得晚上睡不着觉,更不敢出门。 犹如“此情此景我想吟诗一首”,面对此般夜色,染墨也想讲个鬼故事应应景儿。 擎胜一听笑了,“呵,是鬼怪神异的吗?不常听呢。” 这就好。“那我给你讲一个吧。”染墨不由分说,幽幽地开讲了: “你在夜里去过这个镇子的外面吗?离镇口几百米的地方,有一处孤零零的小屋。早年是给人避雨落脚的。后来风吹雨淋慢慢荒废了,就很少有人去了。 一日,有个外乡逃荒的孤女来到这里,没找到落脚地,眼见天色已晚,只能去那个废屋暂避一宿。 当晚,雷电交加,暴雨如注。少女冷饿交加,抱着膝盖蜷缩在小屋角落,又惊又怕瑟瑟发抖。 突然,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整个小屋。少女猛然瞅见,几缕黑色的长发从窗棂处慢慢爬进来,然后像数条乌蛇一样顺着墙壁爬下,缓缓向她逼近……” 染墨感觉身旁的家伙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她心中嘿嘿一笑,继续往下讲: “少女几乎吓晕过去,她闭上眼睛祈求上天保佑。那一缕缕黑发从地上扬起末梢,顺着她的脚尖和身体往上爬,像是有无数只手在她身上摩挲。丝滑中透着股痒酥酥的感觉。她咬紧牙关一动不动,大气儿都不敢出。 不一会儿,黑发就将她全身包裹起来,形成蚕蛹状,只留下两个空洞,像是两只黑洞洞的眼睛。屋内外一派诡异至极的气氛。” 染墨用眼角余光瞟了下身边人。他面色凝重,呼吸微促,身子往她这边靠了过来。看样子是吓着了,却并未让她停下来。 染墨心生怜悯。别看是个大男孩,毕竟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平日里估计很少听看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猛一接触难免有点惊惧呢。 但故事还得讲完呀。她压低嗓子继续讲道: “这时,一缕黑发悄无声息地缠到了她的脖颈上,再用点力她就要窒息过去了。好在缠了两圈就停下了。整个黑发辫也没再有进一步的举动。 少女惊恐之余,却感觉周身变得温暖起来。环抱着的黑发团宛如一个厚实的茧房,挡住了外面袭来的寒气和雨滴。脖子上的那一圈黑发像个围脖似的,护住了她最怕冷的地方。” 故事貌似出现了转机。染墨心想他这下该放松些了吧。却感到自己脖子爬上了什么东西。她打了个冷战,侧目一看,原来是这小子把胳膊搂在了她的脖子上。身子还微微颤抖。 第9章 蓬荜生辉 胆小鬼。染墨心中暗暗说了一句。看来还得继续放缓一下节奏。 “片刻后,又有一缕黑发顺着她的脸颊蹭到嘴边,散发出好闻的味道。她不禁微微启了启嘴唇,那缕黑发竟不失时机地滑入她的口中。 她有点嫌恶,正想吐出,却未料舌尖刚一探出,便尝到一股香甜浓郁的味道。像牛奶,又像巧克,哦,像甘露。她忍不住轻轻吮吸了两口。 果真汲取到了美味的流食,早已饿瘪的肚子得到了供养,不再那么难受了。那缕黑发跟有生命似的,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甘美的汁液。 就这样,她的舌头和发梢缠绵在一起,形成奇妙的反应。逐渐地,她感觉嘴里含着的不再是发梢,而是一个肉肉的东西。” 染墨讲得声情并茂,感觉被那人儿搂抱得愈发紧了。她也顾不上些许,故事马上就要迎来一个小高潮。 “就在少女沉醉之际,忽然一股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大着胆子睁开眼睛看去,”染墨霎时调动情绪,提高嗓门喊道, “面前出现一张——绝美的面孔!” 余音未尽,染墨得意地转脸看向身旁,正对上一张英俊的少年面孔。黑亮的眼眸中闪动着柔情似水的光芒。 四目相对。凝神屏息。时空静止。 “呃。”染墨稍感失态,微垂眼帘。稍后抬起头来,腼腆地浅笑着,“方才的情形可怕吗?没吓到你吧?” 少年星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同时敷衍地缓缓摇摇脑袋。 染墨顿生出点挫败感。半晌耸耸肩说:“把你的爪子从我肩上拿开。” 擎胜粲然一笑。在染墨的肱二头肌部位轻轻捏了捏,然后听话地把手从肩头滑落至她的腰间。 夜虫呢喃。俩人都没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并肩坐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磷火宛若流萤,与夜空中的星光形成辉映。思绪仿佛沉浸到无边的夜色风月中。 翌日上午。染墨躺在温软的床榻上不想起身。反正这几日假期,正好补补觉。 屋外娘亲一早就起来忙活些院内杂务。家养的鸡鸭咕咕地发出叫声,不知是在争食还是相互显摆勾搭。 隔壁屋子里,苇画也早早起来,正对着梳妆镜一丝不苟地打扮。看来她比以前好些了。那会儿染墨还上学时她已接母亲的班,每日比较辛苦。但凡染墨趁假期睡个懒觉,她都要骂骂咧咧一番。 染墨琢磨着今日去做些什么有意义的事。她的内心这会儿早已泛起涟漪,却有意压制着不去想一些事。不然身体受不了。 她实在是心跳得厉害,不时还涌上一股娇喘的冲动。她忍不住在床板上颠簸了两下缓解一下。这种内在对抗的感觉好生奇特。 speak of the devil.就听院外传来一声清亮的呼唤,“请问染墨在家吗?” 听闻此声,染墨嘴角露出喜不自胜的笑意。屋外娘亲已搭话,“在呢,这位小公子是谁呀?” “夫人好,我是染墨的朋友,名叫擎胜,来看看他。”擎胜彬彬有礼地答道。他昨晚知晓了住址后,今早便来拜会了。 染墨听到他说是自己朋友时,内心一阵触动。她曾经几乎没有能称得上朋友的人。就连苇画小时候都老讥诮她,“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没想到如今短短时日,就有人这样称呼自己。一句简简单单的称谓,令她感动不已。 “好的好的,真是有礼貌的孩子。”娘亲说着就把擎胜往屋里迎。 苇画也听到动静,伸着脖子往窗外看。本来慢条斯理的她抓紧把脸上的霜涂完,然后撩起裙摆快速走到门口,又顿住脚步,摆出一副缓步移莲的姿态向外走去。 擎胜正跟着往前走,忽见一装扮俏丽的女子站在眼前,似笑非笑又略带点傲气地看着他。 擎胜转脸看看染墨娘亲。娘亲忙介绍道:“这是染墨的姐姐苇画。快过来见过小客人。” 苇画摆了个万福姿势,颔首不语。擎胜躬身抱拳,“见过姐姐。” 苇画换上笑颜道:“公子好。看你我年龄相仿,不必称呼姐姐,就叫我苇画好了。苇是蒹葭苍苍芦苇茫茫的苇,画是风景如画的画。” 染墨在隔壁屋听着,差点笑出声来。苇画曾抱怨她不管她叫姐,而今别人叫她姐,她又往外推。还有她那番自我介绍,风雅中透着点酸。 “姐姐的名字真是富有诗意呢。”擎胜接茬道。染墨闻听嘴一噘。男人的嘴真是抹了蜜的。前几日才夸她名字好听,这就恭维上别人了。 趁着他们说话的当口,染墨迅速从床上弹起,穿衣叠被,简单洗漱。妆倒不用画,天生丽质呗。 拾掇利索,她掀起帘子走进堂屋。正小口啜茶的擎胜见她出来,忙放下杯子起身,露出灿烂笑容道:“染墨,我来找你了,今日有打算去哪里吗?” 染墨还未搭话,苇画抢过话头说:“哎呀,眼下正是踏青的好时节。年轻人呼朋结伴郊游一番,也是别有滋味呢。” 擎胜转过脸回道:“姐姐好提议!”苇画略显懊恼地来了一句,“唉,可惜我一个女孩子家,你们也不屑带我一起出去逛逛呢。成天呆屋里真个闷死了。” “姐姐说的哪里话。如果姐姐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出游的。”擎胜大方地邀约道。 “这倒是极好的。公子真是个畅快人儿。还有,切莫再叫我姐姐,你怎么叫染墨,就怎么叫我苇画好了。”苇画掩饰不住快意之色,絮叨着。 “那,我就唐突了,恳请夫人、苇画和染墨以后多多指点。”擎胜不愧为大家公子,答话很有风度和涵养。 染墨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说道:“看今日天阴阴的,恐是要下雨。我们改日再去游玩吧,也能做些准备。” 几人看了看,认可染墨说法。大家坐在屋里,继续喝茶聊天。 娘亲听擎胜说他是来自大月城,沉吟片刻笑道:“公子远道而来,真是令我家里蓬荜生辉呢。” 擎胜乘兴给大家讲了讲大月城的风土人情逸闻。染墨和苇画听得入了迷。屋内一派融和安乐的氛围。 就在这时,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哭喊打骂声。众人神色一变,忙站起身出去看个究竟。 只见不远的巷口处,一个莽夫般的男人正拖拽着地上一个妇人,不时殴打几下,嘴里还骂道:“老子每日里累死累活,你个混账娘们儿,还要给老子吃剩饭。” 旁边围观着些邻居,虽有劝解也没什么用。 娘亲看到这一场景,摇头叹道:“这个老赵家,原本日子过得不错,可后来生意做亏了,孩子又有病,日子越过越紧巴,夫妻争执也日渐增多。” 染墨说道:“这男人太不像话!就算夫妻有矛盾也不该动手打人呐。” “染墨说得对!这种狗男人必须制止他!”擎胜义愤填膺地说道,遂快步走向人群。其他人也跟了过去。 第10章 打抱不平 “住手!”离着几步远,擎胜就冲那莽夫喝道。 莽夫正低头捶打妻子,听有人大喝,便斜着头眯起眼,阴恻恻地看了过来。“你吃饱了上一边去,别惹得老子连你一块儿打。”言语间带着威胁。 “朗朗乾坤,你若再敢目无王法殴打妇人,我们立马扭送你去见官!”擎胜毫无惧色。 那莽夫放下手中人,一步一摇地用手指着擎胜走了过来。“王法?老子做点买卖被人坑得一塌糊涂,咋没见王法给我撑腰?今个儿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老子的王法!” 就见他饿虎扑食般地朝擎胜压了过来。擎胜迅疾一闪,他扑了个空。 待他转身冲过来时,擎胜用力抓住他的臂膀。两人角起力来。相较之际,擎胜抽腿朝他小腿间一别,再调整手臂姿势,猛然发力将其项背往后一拱。那人没站住,一个趔趄仰摔在地。 擎胜虽是少年,看得出体格强壮,还有自幼习武的功底傍身。 擎胜上前一步,用腿紧紧压住那人的髋部,然后举拳作势要打。那人忙用手臂挡住头脸。 “不必跟他动手!”染墨在旁边喊道。虽然她也恨不得揍那家伙一顿,但也怕擎胜因此惹上麻烦。 擎胜的拳头停在半空中,怒目圆睁道:“服不服?还敢不敢再打你家人?” 那男人喘着粗气,却不肯服输的样子。这时,先前那个妇人连滚带爬过来,趴在地上哭着对擎胜说:“这位爷,求你放过我家官人吧。他也是急火攻心才打的我。我家里确有苦衷啊。” 周围人发出一片啧啧声。都被老公打成这样了,还替他百般辩解。 染墨和擎胜也很来气。那男人更不领情,嘴硬道:“本来就该打!你以为你是贵妃娘娘啊,还打不得……” 众人被他这番话惊住了。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染墨闻听此言,心念一闪,走上前去呵斥道:“大胆!敢说这种混账话不怕掉脑袋吗?” 那男人也有点懵,为自己的口不择言而惶恐,赶紧辩解道:“我是瞎说的,各位高抬贵手,就当我放屁了。” “今日,就给你记上一笔,诬谤忤逆罪!”染墨自己编了个罪名吓唬他,厉声道,“日后你再敢胡言乱语和殴打家人,二罪归一,定捉拿你见官,严惩不贷!” 擎胜赞许地点点头,并用力一压男人的肩膀,喝问道:“听到没有?还敢不敢再有下回?” 那男人见众怒难犯,登时委顿下去,服软告饶道:“各位爷,我再不敢了。你们就放过我这一回吧。”他妻子也在一旁眼泪吧嗒地求着情。 擎胜和染墨对视一眼,点头示意。擎胜遂放开那家伙,站起身来。 那人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朝周遭略一躬身,灰溜溜地往家去。他妻子紧随着回去了。 这时周围的人都朝擎胜和染墨挑起大拇指,称赞他们勇于出手制暴的义举。 染墨和擎胜相视而笑,觉得做了一件很值得的事。 苇画在旁边夸奖道:“擎胜公子,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好的身手,真是太厉害了!” 擎胜笑道:“过奖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男儿本色!”转身朝周围一抱拳,“也仰赖大家一起形成气势,才能震慑住他。” 娘亲露出赞许的微笑。看看擎胜,又看看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似有所想。 染墨钦佩地望着眼前这位玉树临风而又正气凛然的男儿,心中小鹿乱撞起来。他的身手真好,样子也帅。如果她是工于文,他则长于武,搭配起来倒也相得益彰呢。 天哪,自己都在想什么。她的脸微红起来。 众人渐渐散去。擎胜也准备告辞。娘亲朝染墨努努嘴,“墨儿,你去送一下公子。” 擎胜微笑着看她。她略带羞涩地点点头。目送着娘亲和苇画走远,染墨转过身来说:“走吧,少年英雄。” 擎胜笑着说:“不敢当。你今天表现也很厉害呢。” “这样的事并不少见,可惜很少有人出头,才让坏人得了逞。没有你的勇气和仗义,我恐怕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呢。” 擎胜伸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然后朝她俯身挑眉,俏皮地说道:“是不是被我帅到了?” 昂?染墨一愣。这古代公子哥怎么说出这么具有现代口吻的话来?难不成他也是穿越的? 擎胜见她有点发愣,挠挠后脑勺说:“好了,我不该自夸的。”又凑到她耳边说,“你和苇画姐弟俩,才真称得上是一对璧人儿哩。” 染墨知他方才只是随口之语,可一听这话,又觉得才夸完他勇武,就没正形儿了。便假作冷冷道:“你可不要乱比方,在我们这儿,bi人可是一句骂人的话。” 这回轮到擎胜愣了。“啊?辞书里这不是一句夸人的好话吗?”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 染墨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许多话和词语,彼时彼地一个意思,换到此时此地就是另外一个意思了。”看到擎胜一脸疑惑的样子,又说,“我给你举几个例子吧。” 染墨连说带比划地给他讲开了,比如菊花茶花,以前只是花而已,现在说这个人菊里菊气、茶里茶气,其实是说此人比较矫情、有心机。 “呃。那有没有看似不好,其实却是好的意思的词语呢?” “有啊,比如死鬼,听着像骂人,却是夫妻之间的恩爱之称。” “哦,可惜这个不大好听,还有别的吗?” “小白莲!这个词语一度被形容为假装纯情,但我还是蛮喜欢的,感觉很优雅很纯洁呢。” “我也喜欢这个!那我以后叫你小白莲可好?” 染墨无语,直面向那张帅得掉渣的脸。想探究一下此刻这张脸的主人,究竟是真的心怀美意,还是纯属嬉皮笑脸逗她玩。 擎胜被她直视得有点不好意思,忙向她挑起大拇指,“你懂得甚多,受教了!” 染墨收回脸子,“我们往前走走吧。” 俩人一起向远处的开阔地走去。 “看你的身手,是有过习武经历吗?”染墨打量着他的身形说道。 擎胜略带得意地弓起手臂,“可不是么,我自幼习武,我爹打算培养我日后上阵杀敌成为将军呢。” “呃,打打杀杀的不太好吧。”染墨嘟哝了一句。“昂?”擎胜有点疑惑地看看她。 染墨忽意识到,不能总拿现代思维的东西去套用这个时代的观念。不然会闹笑话,让人觉得你脑子有包。 “啊,我是说,当下四海升平,哪来那么多仗可打?你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好身材,哦,好身手,多在民间做些除暴安良之举,就像今日表现的那样。”染墨自觉这番话圆得滴水不漏。 “这倒也是。不过民间安定尚需国力防卫。且边境形势变化莫测,需时刻注意异动之象。”擎胜的话大义凛然又不失远虑。倒让染墨觉得自己肤浅了。 “行,我们未来的大将军,祝愿你早成霸业。”染墨拿捏着来了一句。 擎胜嘿嘿傻笑着。染墨心念一闪,想再逗逗他,便启齿开言:“你有腹肌吗?” 第11章 哇,牛奶肌 那一世很多年轻人都对腹肌着迷起来,觉得很性感很有味道。其实早先年轻人更流行直接见真章的表露方式。待到后来风气改变,才退而求其次,将腹肌排上首位。 据染墨观察,腹肌大体分为两类。一种可以称为搓板肌或平板肌,就是俗称瘦子腹肌不作数的那种。染墨倒觉得,能在饮食丰盛的年代仍保持小腹平坦,本身就很难得,而脂包肌倒有点锦衣夜行的味道。 另一种是面包肌或牛奶肌。是指那种肌肉饱满富于弹性,质感和手感都上佳的腹肌。肤色或分黑白,质地一样诱人。想想都让人流口水呢。 染墨咽了口津液。横下心来,反正已经穿越到古代来了,好不容易逮着个温柔型男,不看白不看。 擎胜露出迷惑的神色,“富鸡?那是何物?好吃吗?” 染墨皱了皱眉,“拜托,不是你想的那个鸡,是说腹部肌肉,就是肚子上是不是硬硬的。” “哦,这样啊,那我可能叫你失望了。”擎胜木木地答道。 “咋?你没有?”染墨气急败坏道。白瞎了这么壮硕的身子。 “啊不,我是有的。我为这个烦恼了好久呢。我的兄弟们都是膀大腰圆,连腰腹部都是一圈圈厚肉,看着孔武有力。 而我平日里食量不是很大,故而腹部平坦,肌肉毕现,看着给人一种很弱鸡的感觉。” 我勒个去。哥哥哎,弱鸡可不是你这么理解的。染墨明白了古代的审美与现代并不相同,膀大腰圆将军肚看起来更受欢迎。真是可惜了那些腹肌帅哥。 还没等她再发问,就见擎胜开始动手往上撸自己的衣衫。染墨不禁又羞又喜。他还真不见外啊。 染墨屏住呼吸,侧目而视。 只见少年袒露出腰腹胸部,肤色稍比脸颊脖颈白皙些,却也透着红润健康之色。一块块饱满丰润的肌肉块垒呈现于前,宛如玉排横列,堪比宝石精砌,竟有种晶莹剔透吹弹可破之感。 染墨眼睛都看花喽。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殊不想,少年径直牵起她的手,任她在那腹肌堡垒上摩挲游走。 温润如玉,弹性十足,质感手感俱佳。哇,妥妥的牛奶肌!染墨的心都要蹦出来了。她最爱喝牛奶了,对白皙丰润的牛奶腹肌也是情有独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享受到这人间美味极品。 少年也心起波澜。许是为了让她看得更真切些,顺势把裤腰又往下掖了掖。一枝黑色的狗尾草杆隐隐绽放开来。伴随着一股淡淡的麝香味幽然袭来。 不能再往下了!染墨沉醉之际,仍顽强地保持着一丝清醒。 倏然想起前世时,天真活泼的小外甥小腹处被蚊虫叮咬了,一直在那儿用手抠嗤。结果往下扒拉小裤衩时狠了点,连叶带杆地将那一坨小宝贝一起扥了出来。惹得全家哈哈大笑。 那只是小孩子的淘气之举,而今真有一位成熟少年站在她面前,大大方方心无杂念地展示并甘愿让她抚摸自己的隐秘腹肌。这究竟是她的桃花劫,还是今世对她的补偿,亦或几世修来的福分? 还沉浸在美好的幻想加实践中,染墨耳边传来一声低语,“让我也看看你的。” what?染墨从梦境中醒来,迅速抽回手,跟兔子似的跳到了一边。 擎胜嘟着嘴,摆出一副顿感不公平的神情。染墨忙解释道:“这个,我没有腹肌的,我就是个弱鸡,不信你看,”她稍稍举起右臂,又拍拍肚子,“一点肌肉都没有。” 擎胜打量了她一番,不甘心地说:“你的胸肌好像不错哎。是叫胸肌吧?” 染墨直听得脑瓜子嗡嗡的。好家伙!还学会举一反三了。想看老娘的胸肌,门儿都没有。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老娘扯下束带抽你! 她平日里都用束带把胸紧紧束住的。没想到还是被他看出点端倪。 她还特想给他普及一句现代文明语,“说鸡不带吧,文明你我他。” 染墨一副跳脚想咬人的模样。那个呆头鹅却一脸懵懂,又带点吃亏表情。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 “好了,这样吧,等我以后练出胸,练出腹肌一定给你看,好吗?”染墨率先打破尴尬,“其实我一直想说,你擅长武,我擅长文,咱们俩以后相互配合,肯定能大展宏图,就像今日惩治恶人一样。”染墨觉得这个大饼画得不错。 果然,天真的少年转“愠”为喜。他拉起染墨的手说:“墨儿,其实你有没肌肉我都不在乎的。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很开心,也很放松,这是我以前从没有过的感觉。” 染墨美滋滋地听着他的絮语。她又何尝不希望获得这样的温馨感受呢。他这句墨儿学得倒是挺快,用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呀。 擎胜继续情真意切地说:“我之所以感觉你亲近,是因为你的样子和笑容,真的好像曾在我的梦中出现过。” “这样啊,那真是不胜荣幸。” “梦境中的这个人其实是……我还没懂事她就离开了,我已记不住她的音容笑貌,但我相信梦中那个人就是她。” “她是谁?”染墨似猜出点什么,顺着问道。 “我娘。”擎胜低沉着声音答道。 啊这?染墨哑住。他娘肯定是个好人,可回味他刚才的话,又有点怪怪的感觉。 她刚想露出个搞怪的表情,却看到擎胜一脸肃穆,眼角泛出点点泪光。 她的心咯噔一下。看来触碰到这孩子的伤心事了。说起来,她何尝没有这方面的痛苦记忆。自小亲人的缺失,家庭的不完整,受外界欺负只是一方面,那种对幼小心灵的冲击和伤害是终其一生都难以弥补的。 她一时不知怎么安慰他。本想说说自己存在同样的困惑,好同命相怜一番。但依她的经验,当一个人诉说自己的不幸或痛苦时,倾听者最好还是不要拿自己举例试图分散别人的痛楚。两个人都在那儿各自诉苦甚至抱头痛哭,于事无补徒增烦忧。 虽然这一世这个男孩比她年龄稍大,但她前世的经验和阅历显然远胜于他。她不如做个知心大姐姐多宽慰开导他一下。别把她当成千年老妖就行。实在要狡辩的话,他是古人,她是今人,还真说不好谁大谁小呢。哈哈。 她鼓足勇气,缓缓抓起少年的手,隔空放在离自己胸口还差一公分的地方,注视着他的眼睛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甚至不幸。但我们还是要坦然面对不是?你要是信得过我,以后我们一起帮你找妈妈好吗?” 染墨这杯鸡汤不错。就是听起来透着那么点小幼稚。 擎胜被她感动到了。他本想把脑袋搁在染墨肩头蹭蹭撒个娇。奈何他比染墨高出一个头。那姿势实在做不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张开双臂把染墨抱了起来,然后腾空旋转了两圈。嘴里还发出欢快的“呦呦”声。 染墨被这突如其来的“爱的抱抱转圈圈”搞得有点眩晕。待她被放下时,一下没站稳,瘫软在擎胜怀里。 擎胜就势揽住她。一股秀发的幽香扑鼻而来。他把脸微微侧向染墨的小脑袋。有点小陶醉的样子。 染墨本想推开他。却备感体无力。就让他抱抱吧,权当抚慰他好了。她也希望这样的温馨时刻能多停留一阵儿。 第12章 少年讼师 大凡交往初期,通常会遵循友好见面、礼貌告别、下回约见的程式。而当俩人真正熟络亲近起来,就恨不得整天黏腻在一起,一刻也不愿分离。 染墨和擎胜现在就是这样状态。形势貌似发展得有点快。 那日里只说染墨送送他,这一送就送到月上柳梢头。他们是趁着兴致正浓去郊外踏青了。本来想叫上苇画的,可惜她不在。天有点阴,好在没下雨。 染墨很喜欢这种凉爽舒适的大阴天。有一种寥廓神远的感觉。大月国的日头可不是好晒的。 花红柳绿,芬芳怡人。古时候的气候、环境还是很纯粹的自然世界。 哪像某些古装剧里的风光布景一看就很“假”,不是说假树假花,而是那种色泽、样态一看就不是古代原生态的景致,无非找了个被污染过的环境草草拍完了事。 领略和吸收这里的风景和空气,才真的是有养心洗肺之功效。 在此次二人亲密的踏青会晤中,经友好协商和广开思路,双方达成了一项重大共识。 在聊起老赵家男人殴打妻子的事时,染墨唏嘘道:“不知他能否真心悔过,就怕还会把气撒在妻子身上。” “不必指望他知错就改,男人一旦养成某种毛病,就跟布匹被颜料浸染过一样,很难……”擎胜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染墨。 染墨知道他是怕这个比方会无意间冒犯她的名字。她大度地笑了笑表示无所谓。他哪里知道她曾经因为名号的问题遭遇的那些破事儿。早都看开了。 她比较好奇的是,“身为男子,这么埋汰男人不太好吧?” 擎胜没有说话。似又勾起某种不太愉快的记忆。他那股略带淡淡忧郁的气质和眼神,反倒更吸引染墨了。 “我是对事不对人。对付那样的莽夫,本可以报官的,或者帮他娘子寻一位好的讼师,以律法之力起到震慑之效。不知这个镇上是否有讼师营业,大月城里倒是不少,可惜离得太远。”擎胜沉默片刻后又侃侃而谈起来。 听他谈及讼师这个话题,染墨不禁为之一动。她可是差点成为律界大咖的,求学时主修的也是中国古代法律史。 她还不了解大月国律法体制的特点,但一些法律理念应该是相通的。如果运用自身优势研习一下现行律法,卯不准还真能干出点名堂呢。 当下书院翻来覆去学的那些圣贤教训不乏迂腐之处,她不如抽时间多学点更实用的技能傍身。 面对这个大胆的构想,她掩饰不住内心激动,小小的身体微颤起来。 擎胜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关心地问道:“是冷了么?我把外衫脱与你穿。”说着就解起衣衫。 “啊,没有没有,就是有点气愤,不能纵容那些家伙。世间的不平事,真得有人出来管管才行。” “战场上有将军御敌,民间有判官、讼师,主持一方公道。如此配合方能长治久安。”擎胜言辞颇有见地。 “说的对!那大月国有女将军、女讼师吗?”染墨顺嘴问了一句。 “嗯?”擎胜挠挠头说,“我国虽对女子保护有加,但历来还是男子主外,没听说过有女将军、女讼师呢。” 闻听此言,染墨不免有点失落。转念一想,她现在还是男儿装扮,大不了做讼师时也保持现状好了。她往后可得好好盘桓一番呢。 “你是替苇画问的吗?” “随便问问。你还挺关心她的。”染墨淡淡道。 擎胜貌似漫不经心地说:“我在意的人的姐姐,能不关心吗?”说完迅速瞟了染墨一眼。 染墨内心如遭浓情暴击。这是哪门子的土味情话呦。不显山不露水的,让她完全无力反驳。 擎胜的表情也有点古怪。他又启开话题道:“难不成你对律法感兴趣,想成为一名少年讼师?” “有何不可?我打小不太爱读那些圣贤书,可多学点律法惩恶扬善。若是再配上你的身手,文治武功,何愁大业不成?”染墨放开性子吹嘘起来,还不忘拍拍身边人的马屁。 “哈哈哈。”擎胜大笑起来,然后鬼精地说,“既然你这么有志气,那我现考你个律法问题,测测你的资质,如何?” 染墨一撇嘴,这还难得倒我?法律人的嘴,不懂也能诌几句。“你放马过来吧。” “好。是有个挺困扰人的问题,还有点难以启齿呢。”擎胜忽有点脸红。既已放出话来,还是往下讲了。 “从前有个官老爷,他娶了房姨娘,这个姨娘还带着已逝前夫的孩子,是个女儿。几年后,姨娘去世了。女儿也长大了。老爷不知为何狠心将她送出府外,断了关系。 过了几年,老爷又新娶了一房姨娘。可府里上下万没料到,这位姨娘竟然是前几年消失的那个女儿!” 一听这个反转,染墨头皮一紧。好你个看似正气凛然的擎胜啊,居然大谈这种不知羞耻的绯闻。若不看在你是擎胜的份上,真把你当成一个大鞭苔了。 擎胜此刻满脸通红,不像是羞赧,而是气鼓鼓的。 染墨暂没吱声。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律问题她都见识过,不差这一桩。只是这事从擎胜口中说出蛮违和的,抑或有什么隐情。 擎胜继续道:“我想说的问题就是,面对这个新晋姨娘,府里公子是该称呼她姨娘,还是像过去那样称呼她妹妹?” 听到这,染墨绷不住了。网上曾流行一个段子,就是讲这种大家族里姻缘交错、伦理颠倒的复杂关系,绕来绕去不知相互间该怎么称呼。本以为无厘头,没想到从古人的嘴里亲耳聆听了一遍。 染墨耐着性子问道:“讲完了?我想先问一下,这个事是你随意所想,还是真有其事?” “这位考生请注意,现在是我在考你,不是你反问我。”擎胜略带霸道地说。 “好好好,考官大人。考题虽有点怪异,晚生不妨作答。 这里先得弄清这位老爷娶了前姨娘的女儿,此事是否符合律法纲常。如果律法允许没有血缘的二人解除拟制关系后可以在一起,那么他家公子可能不得不改口叫声姨。 假如解除关系律法也不允许这么做,那么不仅公子不用改称呼,还可将这老家伙送交法办!” 染墨一口气说完,擦擦额头的细汗。这天也不热呀。问题委实有些刁钻。她的解答里不乏现诌发挥的成分。 “说得好!就该把他送去法办!”擎胜拍手叫道。接着又问,“那你说大月国律法能允许这种违背伦理纲常的事吗?” “这,我真不知道耶。”染墨实在不敢瞎编,“你见多识广,没去问问京城那些大讼师吗?” “问过,本来他们都说不行,可当闻知这位老爷是某显赫官宦人家,立马又改了口风,说什么律法并无明文规制,建议自行和解化解。纯属胡扯犊子。”擎胜气呼呼地说。 “这还真有点棘手呢。看来以后我得多研习一下律法,不然那个,真是要出糗。”染墨有点语无伦次。 “好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祝染墨小公子早日成为大讼师啦。”擎胜恢复笑靥道。眼神里透着刚毅。 染墨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像个小白兔。娘亲曾说她临产前,天光亮了一下,就见有只小兔子跳进怀里,接着生下了她。不知是不是月宫里的那只小兔子下凡了。 小白兔下凡,命运莫测。不知是会撞见胡萝卜,还是遇上小老虎。 第13章 咋还不来 俩人又坐着闲聊了些学堂趣事。染墨觉得时辰差不多了,叫起擎胜准备打道回府。 擎胜从地上一跃而起。又把染墨轻松拽了起来。接着略显慵懒地把手臂搭住染墨肩膀,顺势往她身上一趴,真真假假地说:“还没休息够呢。让我再趴会儿。” 我滴个乖乖。你这壮身板儿不怕把我压垮啊。但实际上她并没感到多少压力。擎胜恰到好处地控制着他的姿势和力道。既把眼前的小人儿围在臂弯里,又不让她承受不适宜的压迫感。 这样体贴入微的好男儿,上哪儿去找? 可总这样也没法回去呀。好在擎胜适时换了个姿势。依然是傍在她身上,但调整了下角度和方位,双臂朝一侧环扣在她的脖子上,而后面朝前,目光坚定地一起向前走去。 刚才是面对面花式拥抱,现在是肩并肩拖曳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跳探戈呢。 快到染墨家门口,俩人才依依惜别。 进到屋里,娘亲慈爱地问她怎么才回来,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染墨摇摇头,简单应答了几句。 苇画在一旁狐疑地看着她。染墨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没工夫理她。她把娘亲拽进里屋,想问问哪里有律法书籍可以找来读读。 娘亲有点诧异。一个女孩子家能入私塾读点圣贤书就不错了,这咋还惦记上律法了?难不成要跟谁打官司? 染墨笑了,说道:“娘不必担心,学点律法总是管用的。若是遇上欠钱不还、盗窃殴打之事,就像那日老赵家殴打娘子,都可以拿出律法讲理,帮衬一把呢。” 听染墨这么说,娘亲也没反对。只是这律法森严,怕不是那么好学的。 这孩子不知从何时起,好像有点转性了。从前都是腼腆胆怯,现在胆子大了许多,甚至还敢替人打抱不平了。也罢,这孩子从小跟着她吃了不少苦,她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染墨开心地抱着娘亲亲了一口。娘亲微躲闪着,心里像灌了蜜一样。孩子真变开朗了,多大了还跟娘撒娇。 一直在门外竖着耳朵听的苇画一掀门帘子走了进来。“染墨,听说你想看律法方面的书?巧了,我正好认识兜售书本的牛掌柜。回头我领你过去。” 染墨没想到苇画会帮她的忙。本想上前拉着她感谢一下,又作罢。遂点头谢了一声。 “那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擎胜也跟你一道学习律法啊?若是那样,你可以叫他一起来,我们仨一块去选书。往后有什么律法问题,我也可顺便请他赐教一二呢。” 染墨有点怔住。合着她在这儿等着呢。无妨,擎胜去不去,苇画请不请教,都不影响她立志研习律法,成为大月国首屈一指女讼师的宏愿。 第二日。苇画没见到擎胜过来,染墨也不知其住处。她只得按许诺好的,带着染墨去了镇上牛掌柜的店里。然后丢下染墨,办自己的事去了。染墨倒也乐得清净,可以好好选书。 有关律法的书并不多。看来这个年代人们的法律意识还较薄弱。仅有的几本薄薄的宣讲大月国律法纲常的书册,摆在书架不显眼的角落里。 染墨掸去上面的灰尘,翻阅了一下。文言文的表述看着有点费劲。好在染墨语文及法理基础扎实,大体能推知其中含义。 付完账带着书回到家。染墨端坐在书桌前,仔细研读起来。律法分刑民两部分。她打算先把民间常用实用的律法搞清楚,然后结合实践中的案例有针对性地研究适用。 这也是法律实务工作者常采用的方式。不然,浩如烟海的法律条文累死也学不完。 她特别留意了一下有关夫妻之间实施暴力的问题。古代律法还是维护夫为妻纲的家庭传统。丈夫有一定的训诫处罚妻子的权利。对于夫妻间暴力行为采取“不告不理”,即使告了也以调和处理为主。 所以那天即使将那莽夫扭送见官,也不见得能受到什么惩处。怪不得他满不在乎呢。若非抓住其话柄威慑,他还不会收敛。 市井事务繁杂,律法并不完备,自己精力有限,染墨决定先选个专业方向,比如从反对家暴、学园霸凌这些案件入手,一步步开展讼师工作。这些暴力现象在现代社会也受到普遍关注和遏制。 在这风俗迥异的古代小镇,她怎么开启工作的第一步呢?要不要申请执业证书?可不可以摆摊设点挂招牌?还有一点也很关键,要不要收银子?收的话定什么标准? 妈呀,真是一堆琐事要应付呢。染墨想想有点头疼,把书往桌上一撂,上床呼呼了。 伴随着清晨的雾霭和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染墨从床上醒来。脑袋有点晕乎乎的。 她在床上迷瞪了一会儿。看到桌上放着的书,想起昨晚思考的律法之事。感觉少了点什么环节。 她忽然想到,擎胜这小子两天没来找她了。昨天一天加今天早上。 才两天就不想见人家了?分明是他提议做讼师的。如今却让她孱弱的肩膀独自扛起这份重担。 把别人家的地址打听得一清二楚,自己住哪儿却不告诉她,只说是住朋友家。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家吧?谁稀罕跟你抢似的。 染墨发着癫。手捂着脸正准备呜呜地哭,又被自己的想法给惊到了。她可曾是倍儿讲个人独立的,独到工作上不爱跟人搭伙,生活中不与人交流。好多人背后都管她叫冰人儿。 难不成她这个千年冰块堆砌成的美人儿,如今要被融化了? 她无暇再胡思乱想,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套上衣裳,随便抹了几把脸,梳了个鸡窝头。趁着隔壁厢房的娘亲和苇画不注意,悄悄溜出了家门。 还没来得及张望呢。不远处歪脖树后面探出一个脑袋,朝她挥舞着手臂,压低着声音喊她,“染墨,我在这!” 染墨一时激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这干嘛呢,跟做贼似的。她本想立马飞奔过去,又考虑到要雅气点,遂稳了稳心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向前缓步走去。 还没到近前,擎胜迫不及待地从树后跳将出来,跑到她跟前,抓住她的手说:“我一早就在这,估摸着你一会儿会出来。” “咋不家去呢?” 染墨疑惑地问。 擎胜挠挠头,眼神闪躲道:“啊,我怕扰到你娘亲和苇画,就想着在这儿等你,若是你还不出来,我就进去找你。” 染墨压住内心的波动,瞟了他一眼说:“你有心了。不知公子今日找我何事啊?” 擎胜盯着她,把她往身前拉了拉说:“好了,不要用这种口吻说话了,感觉好生分呢。我找你能有何事?想你了呗。”说着做了个顽皮的表情。 染墨差点一口气噎着。心想这人咋这样啊。就算自己爱听,不能矜持一点,放慢了一点点往外露不成吗? “不成!”擎胜叫道。染墨一惊,这咋还会上读心术了? 第14章 怒从心起 “哎呀,我真是粗心,我从朋友那里帮你找了几本律法书,可是有本学堂笔记忘了装,有了老师讲的笔记,学起律法来容易许多呢。”擎胜从背袋里取出书籍,懊恼地说着。 “哦,不打紧的,忘了书没事,我还以为官人你把奴家忘了呢。”染墨这才知道擎胜昨日是为她借书去了。她边想着边拿捏着语气说道。说完才发觉失言,下意识捂住了嘴。 擎胜停下手中动作。侧了侧耳朵又眨了眨眼,像是没听清,又像是想再听一遍。接着转过脸来,像看卡哇伊一样看着她。目光灼灼,轻抿薄唇。就要静静地欣赏一下,对面人儿此刻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波涛汹涌的表情和心思。 染墨顿觉有些羞臊。她本想跩几个古文称谓的,哪知不经意冒出这般昏话。无论作为男孩子还是女孩子,贸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的确有点难为情。何况对面就是个多情的。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擎胜非得染墨给个说法的时候,那边厢传来一声呼唤,伴随着小丫头银铃般的笑声,才打破僵局。 原来是老赵家的妇人李氏带着孩子路过这里,看到擎胜和染墨,认出是那日帮扶她的恩人,遂上前来招呼和拜谢。 二人向李氏还礼,并关切地询问起她近况。 李氏面色稍显复杂。丈夫这几日对她的态度有所变化。然作为一个长期受到责骂,低眉顺眼看丈夫脸色过活的妇人,她不敢指望丈夫能有多大改变,也不想麻烦别人。 旁边响起小丫头娇憨的声音,“爹爹还给我买肉肉吃呢,娘亲也一起吃肉肉,爹爹也一起吃肉肉……” 染墨和擎胜被小丫头逗乐了。染墨蹲下身来,看着她的眼睛说:“看来你爹爹对你和你娘还不错呢。” 小丫头没有答话,只是呵呵地笑着。眼神木木的,嘴角还淌出点口水。染墨替她擦了擦,抬头看了李氏一眼。 李氏擦拭着眼角说:“这孩子命苦,生下来脑子就不灵光,五岁了还不怎么会说话。” 染墨和擎胜面色沉重地对视了一眼。擎胜对李氏说道:“那你家相公更该对你们好一些。若是他日后再有鲁莽之举,你只管来找我帮你理论。” 李氏忙躬身道,不敢总是叨扰公子。染墨从袖袋中掏出一块糖果,递给小丫头,“来,吃糖糖。” 小丫头开心地接过糖,嘴里嘟哝着:“糖糖好吃,柔儿爱吃糖糖,柔儿不要辣辣,辣辣疼……”说着说着,小丫头不知怎么竟咧开嘴哭泣起来。 染墨立时呆住了。她突然想起了某件事。 她站起身来,把李氏拉到一旁,低声问道:“这孩子可有受过什么伤害,我是说身体上的……” 李氏泪水涌出眼眶,气恨地哭诉道:“前些日子,柔儿说她下面痛。” 染墨忙用手指示意她小声,这种事不可高声声张。她也顾忌着擎胜还在旁边。她实在不愿让这种腌臜事传入纯良少年的耳朵。 李氏点点头,和染墨走到一边,低声诉道:“开始我以为只是有些小恙,哪知帮孩子擦洗时才发现,下面竟撒着辣椒粉末。不知哪个天杀的歹人干的!” 李氏痛哭起来。擎胜朝这边看了过来。染墨冲他做了个手势,不用他过来。他便在那边陪着柔儿玩。 染墨这下全明白了。这就是那次秋棠他们几人聚在一起时说的,某些坏蛋为了取乐,往人家小姑娘那儿撒辣椒面的丧尽天良之举! 染墨按捺住火气问道:“那你们没有报官吗?” 李氏回道:“孩子说不清是谁做的,这种事又不敢声张,怕让孩子以后坏了名声,只能日日把孩子守在身边。” “孩子他爹知道吗?”李氏泪如雨下,“我哪里敢告诉他。成天喝酒打人,我倒怕他性子烈,提刀出去砍了人,那我们娘俩更没活路了。” 染墨叹了口气。李氏所说的都是实情。如果是明目张胆实施暴行的,自有官府律法制裁和仗义人士相助,但这种人身侵害案尤其涉及幼童的案件,查办起来包括举证都困难重重。 前世社会上也不时发生侵害未成年人权益的恶性案件。所里曾有女律师办理过此类案件,积极为受害女童伸张维权。 眼下,她对此恶行不能坐视不管,必须给孩子讨个公道。何况她已立志做一名讼师,不妨就从这个案子开始吧。 想到此,她安慰了李氏,告诉她:“这个事必须要交付律法处理,不然难保以后不会出现更多恶行。” 李氏虽不太抱希望,还是非常感激染墨仗义相助。 她们回到柔儿那边。擎胜问染墨发生了什么事。染墨暂未告知他实情。她需要回去仔细研究一下解决思路和方案,再决定怎么携手处理这件棘手的案子。 送走李氏母女,擎胜本想邀染墨去他朋友那里坐坐。染墨推辞说,想抓紧看一下他送过来的律法书籍。改日再去不迟。 擎胜未再勉强。只说回头把学堂笔记给她送来。二人就此话别,各自做事去了。 染墨回到家中,立马拿出先前买的和擎胜送的律法书,查看一下大月国对此类猥亵行径是如何规制处罚的。 对照了几本书,发现律法并未明确提到这类行为处理。但有一条淫亵罪,当可适用。处罚也较重。 律法有了,关键是如何具体执行和查办。这是个难点。既要拿到证据或口供人证,也要注意保护受害者隐私。可惜上次隔着墙没太听清作恶者的名字。 染墨觉得,这个事必须还得跟孩子家长沟通商讨一下。李氏拿不了主意,外人又不好盲目介入,须让孩子爹担负起保护责任。她则可放手去搜集证据,并启动报官程序。 待染墨合上书本,看窗外黑漆漆的,已是三更天了。 熬夜苦战,似乎成了律师和讼师的共同夙命。 第二日,染墨前往李氏家。穿过一片荒地,看到一圈低矮的围墙,墙边堆着杂物。院内散落着几样农具,看着比较空旷。 染墨唤了一声。李氏正好在家,出门见是染墨,忙将她让进屋内。 老赵正端着碗坐炕上吃饭。瞅着染墨进来,有点诧异。见只有她一人,略微点点头,没说话。 染墨并未落座,站着对李氏讲了一番话,实则也是说给老赵听的。“镇上这一阵出了点事,里正让大家提供线索,看看有没家中女子或女娃受到什么伤害的。” 李氏心里明白,只管听着。老赵乜斜着眼睛看过来,瓮声瓮气地说:“你找错地方了吧,我家没事,你走吧。” 染墨鼓足勇气说道:“据有人漏话,说是你家柔儿可能也被坏人欺负过……” 话音未落,老赵撂下碗,从炕上跳下来,指着染墨说:“你别在这胡说八道,污了我家柔儿的名声,我可轻饶不了你!” 第15章 护花惩奸 染墨正要说话,李氏忍不住捂着脸哽咽起来。老赵狐疑地看向她,过去揪着她的衣领骂道:“你瞎嚎什么?难不成……”他猛然瞪大眼睛,“你给老子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李氏边哭边摇头,却不肯说半个字。老赵仿佛明白了什么,环顾周遭,抄起一根扫帚把就往李氏身上招呼,“你个混账娘们,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周,还敢欺瞒老子!” 染墨上前夺下他手中的扫帚,厉声道:“你就会打女人!她不敢告诉你,不就是你总是粗暴相向吗?你作为一家之主,平日里有对你家娘子和孩子好好照顾,担负起责任吗?” 老赵怔了怔。突然顿足嚎道:“柔儿,我可怜的柔儿,你的命好苦啊!”然后瞪红着眼珠子问道,“是谁,你快说是哪个杀千刀的害我家柔儿了,我这就去要了他的狗命!” 染墨劝道:“你先冷静,莽撞行事只会害了自己,也保护不了柔儿。具体谁干的恶行,正在查找。肯定会水落石出的。” 老赵这个看似莽撞的汉子,这会儿哭得像个孩子。突然,他四下张望,连声道:“柔儿,我的柔儿呢?” 刚从外面玩回来的柔儿,正怯生生地扒在门框边望着他,泪水涟涟,不敢进屋。 老赵小跑过去,一把将孩子搂在怀里,哭道:“孩子啊,阿爹对不住你,没保护好你!”柔儿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用小手擦着老赵脸上的泪水,懂事地说:“阿爹不要哭,阿爹对柔儿最好了,柔儿不惹阿爹生气……” 李氏也过去抱着柔儿哭起来。一家人哭成一团,气氛极其悲伤。 染墨在一旁看得鼻子发酸。她告诉老赵两口,现在这事已有线索可查。柔儿虽说不清是谁干的,但只要将那几个家伙找到,当场定能指认出来。到时只需他们带着柔儿配合即可。 老赵和李氏点点头,对染墨千恩万谢。染墨没多停留,告别他们后,准备去探取准确信息。 她原本想去找发布这个消息的源头秋棠问个清楚。但踌躇再三,她不太愿去与秋棠对质这个事,说不上什么原因,反正就是觉得别扭。她决定去找他们当时在场的另一个人,就是渐渐。这小子,她更有把握拿住。 渐渐一见到她,就上来拉起她的手揉搓起来。她强忍着不适,假装不高兴地说:“你们真不够义气,平常玩的时候也不叫上我,上次在巷口那边,我都听见你们的笑声啦。” 渐渐转转眼珠,而后笑眯眯地说:“我们肯定愿意叫你来的,就怕你不来,更怕你受不了。” 染墨保持镇定说道:“你们在聊什么?我怎么听着还有什么小姑娘被弄哭了的事。” 一听染墨说这个,渐渐脸上显出一丝警觉的神色,吞吞吐吐道:“没什么,就是有几个赖货戏弄人家小姑娘。” “你不用说我都知道,就是常在校门口转悠的那几个家伙吧,老爱跟学生打架。”染墨试探道。 “那倒不是,他们爱打架,却没兴趣逗几岁大的小姑娘。”渐渐替那几人辩解。 “那就是咱书院那几个高年班的学生吧,总爱欺负人,还偷人家妇人卖的枣子。”染墨继续采取列举法。 “呵,你觉得他们有那个贼胆吗?也就敢在窝里横。”渐渐不屑道。 “算了,我也没兴趣打问,回头秋棠肯定会告诉我的。”染墨佯装不耐烦要走。 渐渐赶紧拉住她,好声好气地说:“别走啊,许久不见我都想你了。告诉你也无妨,只是你切莫再外传,不然会惹上麻烦的。”他想在染墨面前表现一下自己消息灵通。 染墨点点头。渐渐把嘴巴贴近她耳朵轻声道:“就是镇东头阿赖那几个家伙,成天不干好事。” 染墨听真切了。对阿赖有点印象,爹妈不管,早早辍学,成天无所事事,没想到竟干出这种卑鄙勾当。找到阿赖,其他几人自然也能归案。 染墨看看渐渐,算他还有点良心。可这种事也没法张口感谢,便欲抓紧离去。渐渐搂住她又腻歪了一阵,才放她走。 染墨到老赵家,把探到的情况告诉了他们。老赵恨不得当时就抄起家伙去找那几个货算账。染墨劝住他,让他稍安勿躁。 她回去叫上擎胜,和老赵一家一同去找本地里正报案。里正又将此事报告给主管治安的县尉。 县尉听闻也是大吃一惊。在他治辖下竟出此等丑事,让他怒不可遏。大体商议了一下方案,并派人查探那几人所在位置后,县尉带着一行人前去捉拿奸人。 镇东头的黄土台上。阿赖三个无业游民正蹲在台子边沿,像三只丑陋的马猴,嘻嘻哈哈说着荤话。 这时,他们瞅见县尉等人朝这边过来,不由露出茫然神色。 看到那几人,柔儿吓得往老赵怀里钻。老赵立时明白了什么,怒不可遏。 染墨示意他冷静,低头问柔儿:“柔儿,你能认出是这几个人欺负你吗?”柔儿眼噙泪花点点头。 老赵再也按捺不住,把柔儿交给李氏,上前揪住阿赖就打。 阿赖抱着头骂道:“老家伙,你打我作甚?” “你个混账东西,竟敢对我女儿做出猪狗不如之事,我非揍扁你不可!” 阿赖这才从人群中发现柔儿的面孔,他的脸色登时变得蜡黄。却仍嘴硬抵赖,“你别诬赖好人。你有什么凭据说我猪狗不如?” 染墨站出来呵斥道:“你们几个做的丑事早就传开了,人证充足,还敢抵赖?更何况,小受害人现在就站在你们面前,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阿赖还想装死。另两个家伙眼神闪躲,不敢直视。 县尉这时走上前去,凛然正色道:“既然你们不敢承认,那就劳烦跟我去县衙走一趟,保管能让你们直筒倒豆子说实话。”说完就招呼手下带人。 阿赖一看急了,慌不择言道:“凭什么去县衙,我们又没犯什么大罪,不就是和小姑娘瞎胡闹了一下而已吗?” “而已你爹个头!”老赵和擎胜怒骂着,和其他人上去揪住这几个家伙,重拳侍候起来。 县尉里正也没拦着。等打得差不多了,才招呼手下将几人拘押,带回县衙受审。染墨老赵等人一同前往作证和做笔录。 案件事实很快查清。阿赖三人被判处拘役三年,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镇上还对老赵家进行了安抚。有一案犯家里条件尚好,他父母深为管教不严自责,特来老赵家请罪,并给予赔偿。 染墨和擎胜全程帮衬着老赵一家。老赵和李氏眼含热泪,深表谢意。染墨说,能让柔儿的伤痛得以慰藉才是最重要的。 柔儿搂着染墨的脖子,对她和擎胜清脆地说出:“谢谢哥哥。”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 染墨和擎胜眼角湿润了。默默为柔儿祈福。 老赵惭愧地说:“以后我定要照顾好孩子,也再不打娘子了。”李氏露出欣慰的笑。染墨赞道:“明白事理甚好。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毕竟家和万事兴。” 当染墨和擎胜走出老赵家,看着清朗万里的天空,长长舒了口气。这是他们第一次配合办案。既感到自豪,更坚定了并肩战斗的信念。 第16章 讼师出道 首战告捷。染墨和擎胜心情虽还有些沉重,但也增强了信心和斗志,遇到不平事就要站出来帮着解决。 “你往后当真要涉足这个行当吗?”擎胜见识多,知道讼师行业做起来并不容易。当然,懂律法谋略还是很有用武之地的。 倘若他日后做了将军,或可把染墨留在身边,做个军中幕僚或副手啥的,偶尔还能伴个床…… 想着想着,没等染墨搭话,他自己先咯咯傻乐起来。 染墨纳闷地看着他,“干讼师很好笑吗?” “啊,不不,”擎胜忙解释,“干讼师很荣光。若是你做了讼师,我就当你的小跟班。”说着做出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 染墨思忖起来。讼师自古就是个有争议的职业。讼师鼻祖邓析,大力宣扬法治提倡辩讼。却被人指为,“好治怪说,玩绮辞。”“操两可之说,设无穷之词”。其赎尸诡论的故事更是尽人皆知。最后落得下场也很惨。 这种非议发展到现代律师制度仍然存在。真要想干的话,就得坚定信念,不能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想到这,染墨目光坚毅地说:“我喜欢研习应用律法。做讼师是我真心所愿。” “那就好。”擎胜接着提到,这次遇上李氏才发现了问题。还有很多看不到的事怎么才能接触到呢?不能光去靠碰吧? 染墨心说,你小子行啊,还想到怎么招徕案源了。不去现代做个谈案律师可惜了。 古代侠客往往是遇事解决事,倘若是讼师办案,就得有主动寻找业务的意识了。 擎胜提议道:“要不,我们去镇子中心摆个摊吧。城里好多讼师都这么干。人来人往,肯定有问事的。” 他没太好意思提,城里大讼师都有专门的楼堂馆所用来接待客人,而初入道或不宽裕的讼师才去街头摆摊设点,或雇人来回走动吆喝。 “这倒不失为一条路子。只是不知,这大月国从事讼师职业,可否需要官府发的凭证?” “若只办些日常事务,当是不用。通读了解律法是首要的。” 染墨还有个顾虑,“我性子腼腆,面对那些村夫商贾,怕不太好意思呢。” “你还腼腆?”擎胜脱口而出,见染墨面色一沉,忙说,“我是说,你一个少年郎,不必像女儿般羞羞答答的。”擎胜松口气。机智如我啊。 染墨想起那世,律师行当里有许多才华出众者,理论和办案水平都很高,可就是抹不下面子招揽业务,更不敢大包大揽做出不切实际的许诺,因而常面临无米下锅的窘况,创收很低,连所里内勤都嫌弃于他。 擎胜见她还在犹豫,拍着胸脯说:“你且不必担心,就这么定了。我可以帮你张罗布置,还可对付一些来者不善的家伙。咱俩现在一起演练一下,怎么大方得体地与他们话事。” 染墨颇感宽慰,又疑惑地看向擎胜。 “来,你且坐下,面对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擎胜把她轻按在石凳上。又从旁边拽过一个木墩,坐在她对面。 染墨有点不敢直视他。擎胜索性抓起她的手,放在膝盖上,又双手平托握着。这姿势像是促膝谈心。 准备停当,他开口道:“小生现有一事不明,特向阁下求解。若是父母百年后,没有留下遗嘱,该如何分家析产?” 染墨眨了眨眼道:“这个,分家与否尚看各方意愿,析产需依嫡庶长幼身份而定。”古时继承分配和现代规定有很大不同。 擎胜点点头,又问:“倘若这家公子爱上了一个女子,父母不同意,以不留给他任何家产相逼,还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请问这合乎律法吗?” 这个问题有点刁钻。染墨吞吞吐吐道:“嗯,不太合乎吧?也不一定……” 擎胜做出不甚满意的表情,用手指刮了刮她的小俏鼻,“看来还得继续熟悉律法啊。” 染墨略羞涩地低下头。擎胜又问:“那你说,这位公子,他该何去何从?” 染墨有点懵,这还是律法问题吗?“这个还是尽量和父母好好商量吧,争取有个圆满的结局。” “那若商量不成呢?”擎胜凝眸追问道。 “那就看他自己的选择咯。若是真爱,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她适时引用了那句挺流行的话。 擎胜闻言,做沉思品味状。稍后微微点头,似喜非喜地看着她。 染墨忽然发觉他俩离得太近了。擎胜的脸都快贴上来了。修长的玉指把她细嫩的小手攥得紧紧的。 更别提,他俩屈膝相对而坐,擎胜两条粗壮的大腿把她的小细腿夹在当间儿。逃都没法逃。 染墨本想避开一下,脑子里却突然跳出个大胆而羞耻的想法。她生出一股跳起来骑跨在对方大腿上,然后拧着他的脑袋揉来揉去,再端着他的大脸盘子狠狠啃一口的冲动。 天哪,这是什么鬼想法啊?又顽皮,又搞笑,又暧昧。这可坏了。不带这么玩儿的。她还是希望自己表里如一,别搞得跟上一世似的,男不合女不喜,两头没捞着。真是尴尬得要命。 她给自己暗暗打气:别忘了,你是一个被暂时包裹的淑女,要矜持!矜持懂吗?别搞得跟个荡妇似的。尽管上辈子她被矜持害得不浅。送上门的人都被她的寒气逼人赶跑了。 擎胜见她又发呆,用手在她脸前晃了晃,跟个老师似的训道:“喂喂,不好好作答,心思又跑哪里去了?” 染墨回过神来,面皮微烧地说:“好了,别闹了,咱们想想具体怎么操作吧。” 擎胜附议。两人把如何摆摊、做不做招牌等事宜商议了一下。 说干就干。二人回去后着手准备起来。擎胜不想麻烦染墨家里,从朋友那里弄来了桌椅,还找人定制了一面能竖立起来的旗幡,上面写着“代写书状”四个大字。他们不想一开始就搞得太张扬。 挑了个天气晴好的日子,二人出摊了。没敢在人太多的地方,也没在家或学堂附近。俩人悄咪咪地在离镇中心不远处小树林里的一片空地上驻扎下来。这里闹中取静,不时有人路过。有点像个街心花园。 过往的人都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和摊位。更多人的目光是停留在他俩身上。尤其那些路过的姑娘妇人,眼睛像焊在擎胜身上一样。 也难怪,擎胜穿了一件大气的浅紫长袍,扎着玉带,戴着精巧头冠,眉目俊朗气宇轩昂,一股逼人的贵气想不让人看都难,就差朝他身上掷果子了。 染墨心想,这是来给我站台还是当模特的?有他在身边,心里还是踏实了不少。 有个汉子在旁边转悠了半天,欲言又止。 擎胜一看有戏,主动招呼道:“这位大哥,可有事需要询问?” 那汉子踌躇半天,憋出一句话,“你们问事要银子么?” 这人还挺实际。染墨微笑着说:“今日您是第一位客人,咱看解答的情形。如果你觉得还行,随便给几文都行。”她想着还是先适应一下业务开展,再考虑费用的事。 汉子略点点头,上前说道:“俺是从乡下过来的。有这么件事想问小哥。年初俺村李老汉借我十两银子养牛,说好年中还。之后我把钱都投进牛场了,手头有点紧,便想着用头小牛犊抵债。双方都同意了。 没想到今年城里大量征收牲畜,牛市货源登时紧张起来,我这头小牛犊再养养肯定能卖个好价钱。故我想还是给李老汉偿还银两比较合适,用牛犊抵债太吃亏了。可李老汉也知今年行情好,死活就要牛犊。还说不给就去告官。 我也不是贪心不守信用之人,但目下的交易属实有些不公平哪。请问讼师小哥,有什么办法帮帮我吗?” 他讲的过程中,染墨没打断他,静静地边听边分析。 待他说完,染墨瞅见站立一旁的擎胜手比划着就想说什么。她能猜出凭擎胜的烈性子肯定是要责问那人不讲信用,忙拉了拉他袖肘,示意他先不要激动。 染墨端正了下坐姿,问道:“你和他可否签有协议?” 汉子答道:“借钱时打了一张字据,写明利息和期限,但并未说牛犊的事。” 染墨大体了解了案情。若按曾经学过的民法,有一条情势变更原则,讲的就是在协议履行过程中,如果遇到无法预见的重大事由或变化,继续履行会出现明显不公平,可以请求适当变更履行条件或解除协议。但大月国恐怕还没有这么先进的立法理念。 擎胜在一旁见染墨蹙眉思考,以为她被难住了,便打着哈哈说:“这种事,你最好还是和李老汉多商量商量。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他前半句说得还不错,后半句直接给人家往冤家上靠了。汉子看了他一眼,尴尬地笑笑说:“就怕李老汉不同意呢,找了他多次也不行。” 擎胜也没辙了,把目光投向染墨。 第17章 短暂分离 染墨已整理好解答思路,侃侃而谈道: “按说,你们该依说好的法子办。但牛市形势受社会影响发生重大变化,也不在你们的预料之内。对你这边稍有利的一点是,你们并未就如何用牛犊抵债做出细致约定,包括牛市变化时是否该调整变更或补差价问题。 这种情形下你可以提出原先约定不明确,若简单以物抵债明显有失公允。若李老汉执意要牛,你也有权提出按当下牛价补偿差价。 你可将我此番话转述于他,若他是个明事理的,自然能掂量出里面的利害。 当然,为适当弥补李老汉的损失,你也不妨在利息上多补偿他一些。毕竟人家早前帮了你。和气生财嘛。” 闻听染墨有理有力的一席话,那汉子一扫愁容,躬身施谢。又从兜里摸出十文钱,不好意思地说:“这一阵比较手紧,若是卖了牛后,肯定会多给先生些的。望先生莫要嫌弃。” 染墨谦逊地说:“切莫这么想,帮衬一下是应该的。”她从那人手中接过五文钱,“另五文你留着用吧。往后若有事还可来找我们。” 汉子又谢了一番,告辞而去。 擎胜这才轻拍了一下染墨的肩膀,欣喜道:“你好厉害啊,方才我都不知该如何作答,你不仅答得妥帖有理,还能赚到资费。真是不可小觑,嗯,是前途不可限量!” 染墨也很开心。算是开了个好头。她打趣擎胜道:“收摊后请你去小市吃好的。你也辛苦了!” 擎胜朝她笑了笑。正想和她闲聊一下,却见前面人头攒动起来。 少顷,一个用白布蒙着额头,身形瘦弱的男子挤了过来。白布上还渗着点血痕。 那人凑到桌前,嗫嚅道:“讼师啊,我被人打了,这事你们管吗?” 染墨正色道:“打人犯法。你且诉说一下详情,我们会帮你书写诉状的。” “我不要告官,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 男子摇摇头。 擎胜安慰道:“这又为何?你不必有顾虑,公道自在,直说无妨。” 男子低头沉默片刻,鼓足勇气说道:“这伤是我娘子打的,我不想和她计较。但她屡教不改,不高兴了就抄家伙打我,我该如何是好?” 围观人闻听,顿时骚动起来。中间还夹杂着哂笑声,觉得他挺丢男人脸的。 染墨和擎胜也有点意外。男子被娘子殴打,确实比较少见。但也是受害者啊,得给他想想办法。 染墨不动声色道:“你娘子打人固然不对,但你是不是也有什么地方惹着她了呢?比如出门穿得太清凉……呃,我是说她可能怕你不听话冻着。” 男子委屈巴巴地说:“我没有不听她的话。她总是嫌我软弱,没男子气。”男子眼一红,压低声音道,“最可气的是,她还和以前的旧相识不清不楚,视我为无物。” 说到这,男子哽咽起来。 染墨发现问题有点严重了。这不就是妥妥的家暴加出轨吗?这种行为甭管男女遇到都是非常令人痛心和愤怒的。 擎胜也眼里揉不得沙子,早已收起调笑心思,对那人说道:“都这样了,你还不打算拿出点硬气之举吗?不休了她……”他没再往下说。 那人嘟囔道:“见官实在丢人。我也不想失去我家娘子。毕竟……”他停下来,似有难言之隐。 染墨看出他的心思。这种事往往会存在隐秘因素。眼前环境嘈杂,估计他也不好详说。便安慰道:“今日时辰已不早,要不你明日一早过来,单独与我细说。你看如何?” 那人忙点头称是,感激染墨的善解人意。 忙碌了一天,擎胜和染墨收起摊子,叫小厮运回吴少家存放。 他俩没有回家,去附近的小市上吃东西。染墨说好请客的,擎胜也没推却。 俩人找了一家干净的面摊,要了两碗鸡蛋面。 口感劲道的手擀面和金黄的荷包蛋,配上热气腾腾的高汤,再撒上点翠绿的葱花,滴几滴香油,整碗面香气扑鼻,别有一番风味。 俩人都饿了,吃得大快朵颐。 间歇,擎胜抬头舔舔嘴唇说:“嗯,吃你请的饭就是香。” 染墨笑了一下,“说得像别人没请你吃过一样。” “是有人请过,我也请过别人,但和你请的不一样。” 染墨不知他又要发表什么高论,只顾吃面。 擎胜一本正经道:“我们平日里花钱不吝惜,可若想想,花的都是父母给的用度,怎像你这么能干,还能自己赚钱。” 染墨听后忙说:“我这也是学业之外偶尔为之。每个时间段都会有该做的事。等到将来,你不但能赚钱,还能干番事业呢。” “你总是很会宽慰人呢。往后我心中有什么难解之事,也要向你诉说求解。” “没问题,只要银子给够就行。”染墨淡定道。 擎胜一听急了,“啊,我问你事,也要收银子么?” 染墨呵呵道:“那是自然,不然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 “那你说说,我是你什么人?”擎胜脸上显出笑意,手肘趴在桌子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染墨见他又要没正形儿,忙说“吃饭吃饭”,便埋头干饭。 正在这时,先前那小厮远远跑过来找他们。擎胜打算跟染墨饭后遛达遛达逛逛夜景的,就摆手让他回去。 小厮略带急切地说:“少爷,城里老爷让人捎来口信,说府里有要事商议,叫爷明早抓紧回去。这会儿不早了,少爷还是回去收拾收拾吧。” 擎胜皱了皱眉,接着看了看染墨。 染墨听到这个消息,脑子嗡的一声,气都有点喘不匀了。还是尽量保持正常的语气,头也没抬地说:“既然有事,你就回去吧。”继续吃面。 擎胜微叹口气道:“大月城来去一趟需数日,不知能否尽快回来见你。” 小厮还在旁边,染墨强作欢颜道:“来日方长。只要你别忘了这个小镇子,早晚会再见面的。” 擎胜眸色幽然地看着她。半晌无言。 突然,他一拍大腿,开心地说道:“有了,你不正好学堂假期嘛,我带你一起走吧,正好可以逛逛大月城。”他很满意自己的提议。 染墨望着眼前这个慷慨仗义的大男孩,心头郁闷褪去。有这样的人儿惦念着她替她着想,夫复何求? 她笑着说道:“我家里不方便离开。你就放心去办事吧,能早过来且早过来些。朋友相见,又岂在朝朝暮暮?” 说完最后一句,她一下有点脸红,不知擎胜是否知道这原话的上半句是什么。 好在擎胜并无异常反应,只是夸赞染墨这句话说得好有诗意。 放下心结,俩人依依惜别。擎胜拉着染墨的手半天不放,还想和她拥抱一下。染墨用手掌轻轻抵住他坚实的胸膛,低着头让他早去早回。 在小厮的几番催促下,擎胜终于撒开了手。俩人眼中都闪动着微光。 挥手作别。那人几番回首,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染墨压抑不住内心触动,忍不住哭出声来。 不是她软弱,她确实感觉心口有点痛。这种孤独失落加恐惧的感觉和她小时候那种与亲人分离时还不太一样。 她来到这样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总是有种隐隐的担忧,生怕眼前的这一切都是不真实的,挥之即去的。她怕爱她的娘亲突然消失不见了,可信赖的学堂老师也不见了,还有这个可亲可爱的大男孩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没有与她相处过,一切都只是一场幻境幽梦而已。 一如前世年幼时妈妈莫名失踪,以及某个成长阶段她与谁都无法沟通交流,世界上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假如这样悲伤寂寥的情景再现,她在这个陌生疏离的世界该怎么活呀? 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否还一直在地府兜兜转转,见到的娘亲等人其实也都已非真身。但即便如此,她也认了。哪怕是阴曹地府,只要能和所爱的人在一起,她什么都不怕。 而今,这个人的远去为何给她造成如此巨大的触动和感伤?她该如何去用自己真实的内心面对他和这一切呢? 第18章 夜色如墨 染墨的思绪又回到前世那凄凉而无奈的童年岁月。儿时的经历和感受往往让人一生都刻骨铭心。 边疆地区人烟稀少。倏一入夜,镇子里便死一般的沉寂。到处黑黑幢幢的。高高低低的土坯房隐藏在夜色中,宛如一座座坟包。偶尔传来几声怪异的响动,更是平添了几分惊悚。 灰暗破败的小土屋,斑驳落尘的泥灰墙,破损漏风的门板。门外也是一片废土残垣般的萧条之景。 小孩子最怕的就是夜的黑。妈妈带着孩子寄居在这里,忍受着夜晚黑暗营造出的孤寂感。染墨以为一到晚上,世界上的人就都消失了,只剩下她和妈妈。 后来她们搬到妈妈单位大院的宿舍,是砖瓦砌成的房子。比土房区强了不少。小染墨心想这下不用害怕了。 屋里朝北开有一人高的方框交叉的玻璃窗,非常亮堂。就是刮大风时,整面玻璃窗都被吹得呼呼作响,像是要散架了。 宽阔的场院也挺适合小孩子奔跑撒欢儿的。大院里每个角落都曾留下她的足迹。 住大院的人很少,屋子常年空着。仅有的几户邻居像候鸟一样,短暂停留后又不知所踪。本来庆幸能有近邻呼应,没想到偌大的场院还是成了她们一家的大院。院外也空旷少人。离最近的住家户也得七拐八绕走好长时间。 白天很冷清,空气里都是清冽萧索的气息。澄阔的天宇下掩盖着了无生气的仓库和住房。风儿呼呼刮过地面,撕碎这如同静态般的画面。 几丛枯草在狂风中呜咽和自生自灭。没有人关心它们。独自伫立时,感觉就像是这穹宇下唯一的人儿。 天一黑,妈妈和染墨就把门关牢,插上插销再抵上一根棍子,早早熄灯睡觉。睡不着的时候,就在黑暗中静默坐着,或者倚在妈妈怀里听她讲故事。 屋外悄无声息,无论夜色如墨还是月光如洗,都让人心里隐隐不安。太过寂静的时候,对明亮的月光都有一种恐惧感。 扒着门缝往外窥去,空无一人的大院里,惨淡的月光倾泻在大地上,折射出幽幽寒气,有股莫名的瘆意。 不远处奇形怪状的土石块垒,像是隐藏着幽暗的眼睛。幻觉间似从石堆里突然跳出个白毛怪物来,一颠儿一颠儿地向她们奔袭过来。猛然间又变幻成一副邪恶面孔,发出阴冷的呼啸。 有本小说描写的就是类似光景:惨白的月光映照着精变恶人阴冷的面目,手持杀器步步逼近,用内力横扫面前阻挡物,躲在暗处的猎物瑟瑟发抖。那是多么令人窒息的诡境和氛围啊。 每到这时,她就把头往妈妈怀里钻得更紧了。晚上有时吓得睡不着觉。 小染墨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家中人多,越多越好。人多才不会害怕。 她幻想着所有能想到的家庭成员及亲戚,爷爷奶奶、舅舅姨妈、表哥表妹等,还有远道来的客人,大家同住在一所大房子里。她为他们安排好房间,开展游艺活动等等。大家欢聚一堂其乐融融。 这是小染墨梦想中的天堂。 小染墨最害怕的就是妈妈突然不见了。妈妈就是自己的全部。在这个荒凉的小镇和冷漠的氛围中,失去妈妈的呵护和壮胆,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 遇上刮黄风天气,漫天黄沙席卷而来,呼啸的风声犹如鬼哭狼嚎一般,听得人抓心挠肝,仿佛要将一切吞没。 当年仅五岁的孩童不得不独自站在空旷无人的街头,迎着风沙哭喊着找妈妈的时候,那是一种何等凄凉的情景。小染墨仿佛成了一个弃儿。 屋里屋外一样的世界。没有人气儿,没有炊烟。 空旷的屋子里,昏黄的灯光闪烁不定,钟表发出的冰冷的嘀嗒声令人心悸,仿佛一个硕大而空洞的眼神正注视着自己。 这算是染墨儿时最常见的诡异情景了。 她扑倒在和妈妈一起睡的小床上。那里还留有妈妈的气息。她把脸埋在枕头上,轻声抽噎起来。妈妈,你在哪里呀?快点回来吧! 这种孤独落寞感伴随她很多年,以致待人处事上也束手束脚,无论走到哪里似乎都是别人排斥或排挤的对象。与家人之间也产生诸多隔阂。 一如“背影”这种情境,触及人内心深处最柔软的情怀。在她心中,也常有一些类似情形闪现,可惜却不是某人笔下的那种温情款款,而是充满另类伤怀。 也许是爱耍小性,又总认为别人亏欠自己的多,在这种情境中,往往是她甩给别人一个负气离去的背影,独留下那人在原地,或茫然,或憔悴。 她每次放假回家准备返校时,病中的母亲就在身后颤颤巍巍地目送着她。她感到心酸,强忍住不回头。 有时也会跟母亲吵嘴。又有点懊悔和于心不忍。我本柔肠,奈何伤人之心? 母亲在外面受了气会骂胞姐,胞姐则骂她撒气,而她呢,只能去对那些花花草草、小猫小狗——施予她的怜悯和呵护,希望同样弱小的它们不要像她一样悲伤和不幸。 人内心的本真和善良是不容易改变的。 染墨幼时常从梦中哭醒,梦里一路跑向家门,期待向妈妈哭诉。奇怪的是,每次都是转过一个熟悉的巷角就醒了,没能哭成,是妈妈把她唤醒了。 那一刻戛然而止的感觉真不好受。就像憋了半天劲儿没打出来喷嚏一样。还不如别叫醒她呢。好让她扑到妈妈怀里痛哭一场,把哀伤的情绪释放掉。 这天晚上,染墨做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梦。 她梦见一幅奇异的画面:一个曲折的蓝色长亭,她倚亭而坐。亭子的那边,是天蓝色的海洋;亭子的这边,是金灿灿的向日葵地。 两边的风景都让她难以割舍。她知道,这里没有海洋,甚至是世界上离海洋最远的地方。那片海,颇具魅惑力。还有海豚不时冒出尾巴尖,掀起阵阵浪花。这应该是她前世见过的海。还能回去吗? 而那片金黄的向日葵田地就在眼前。饱满诱人的葵花籽在向她招手。 她潜入田边,陶醉其间。欣赏着向日葵的风姿。正想抬头嗅嗅它的大脸盘,一个虎头虎脑的农家少年从房后探出头来大声喝止。还以为她要偷摘葵花呢。吓得她赶紧逃离了。 待跑到远处,她气喘吁吁地回头望去。却见那少年正挥舞着一枝葵花盘,笑盈盈地召唤着她…… 第19章 锦囊妙计 染墨决定要有一个新的开始。不管今世面对什么,她都不能重蹈覆辙,也不能荒废年华。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保持好心情,与大家好好相处,研习好律法,做个有追求有作为的人。 翌日清晨,踏着林间斑驳的光影,她准时来到昨日接待律法询问的地方。 意外发现,那张桌子和招牌已安放好。旁边还站着个小厮。 小厮见她来了,忙施礼道:“公子好,我是吴少家的,楚公子走前交代的,需一早将桌椅等物事搬过来,给公子备用,中午和晚些时候还会过来照看和搬回。望不耽误公子做事。” 染墨闻听,顿生感慨。没想到擎胜考虑得如此周全和安排妥帖。也才知擎胜为楚姓,之前倒是忘了问了。 染墨道谢后,小厮先行回去了。没等染墨坐下来,旁边冒出个人来。正是昨日问事的男子。 稍作寒暄,男子见周围并无旁人,便红着脸跟染墨详述了隐情。 染墨听得是一惊一乍。时而眉头紧蹙,时而暗自揣度,时而垂首窃笑。心内还默念:切莫失态,保持职业素养。 男子所诉之事在染墨那个年代并不罕见,但也着实没碰到过。未想竟在此世代倾听本尊亲述了。 大体情形就是,此男子与他娘子所结成的婚配关系,实际上类似于现代社会的“形”婚。男子自幼柔弱,本性并不喜欢女子,亦不愿意嫁娶,但迫于外界压力和父母逼促,不得已与该女子结为夫妻。 巧的是,该女子亦对男子无感,本身有要好的闺中密友。然迫于世俗,也不得不忍痛割爱,与男子形成有名无实的婚姻。 这注定是一场悲剧。二人婚后未能诞下子嗣。索性就随波逐流了。那女子依旧去找密友打得火热。男子并无相好,整日里压抑着自己,连基本的生理需求也无法得到满足。 男子偶有表达怨言时,女子仗着体形优势竟把男子打得无力还手。真是苦不堪言。 言毕,男子低头抹了抹眼角。染墨深表同情。造化弄人。谁愿意在自己身上出现这种逆反倒错的事呢? 处理起来确实棘手。染墨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也无先例可循。只看能不能找点突破口另辟蹊径了。 染墨思忖后,给了他一些建议和选项。如果娘子做得太过分,可以通过族人或官府予以训诫处理。也可考虑和娘子协商和离,各走大道好离好散。 男子摇摇头,觉得几种途径都不如意。 染墨也没招儿了,本想就此打发,又随口问了一句,“你娘子平常有对你好的地方吗?比如偶尔能让你开心一下的……”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亮色,脸也红了些,略显羞涩地说,为投其所好和适当补偿,娘子偶尔也会换上男子服装,而他穿上女儿装扮,俩人跟演戏似的互动一番。倒也别有情趣。这是他最开心的时候,多少缓解了他的内心压力。 染墨心中不由冒出一句卧,我滴乖乖,这不就是传说中的cosy和角色互换吗?没想到古人玩得还挺开。 不过,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契机和突破口。 染墨心中有了主意。有些事还不便与他当面交流。她需要回去准备一下。便让男子暂且回去。明早还是这个时候来找她,她会授他锦囊之计。 男子半信半疑地点点头。然后叹着气,慢慢踱步回去了。 时间还早。摊子前又陆陆续续过来一些人。有的是看个稀奇,有的就家里或生意上遇到的事前来询问。 染墨拿出曾经接待法律咨询的劲头和脑筋,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灿莲花口才,结合大月国基本律法规定,倒也对答如流,化解了不少人的疑问和困惑。不仅获得了众人的赞誉和感谢,还收获了相应资费,合计下来还不少。 染墨琢磨着,再攒点钱,就可以自己交学费,还可以给娘亲买件新衣尽尽孝心。 当然,也可和某人一起去吃吃大餐,逛逛街……她的脸儿现出一抹微红。 午时,吴家小厮过来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染墨便让他把桌椅用小车推了回去。她打算下午去办点与受托相关的事。 她来到上次买图纸的那条街上。这里商铺林立,笔墨纸砚、古玩杂耍等物应有尽有,尤其不起眼的小物件小玩意儿五花八门超出所想。 来到一家挺隐蔽的小店门前,染墨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鬼鬼祟祟地走了进去。 没多大功夫,就出来了。胳膊下面还夹着个严严实实的小包裹。 这个地方是染墨买图纸时意外发现的宝藏小店。也是凭着现代人敏锐的嗅觉,本地人怕都不太清楚这里附加的营生。至于她买的何物,此刻只有她和店老板知晓,不足与外人道也。 一路上小心翼翼加碎步小跑,染墨携带物件回到家里。忙把包裹藏在床下紧里一个竹筐内,又盖上块布。千万不能让家里人发现了,不然非得打死她不可。 稍后,她坐到桌前,摊开纸笔。略加思索后,执笔书写起来。 “自己动手,不如借物。借物兴减,勇逐真爱。”这是她给那男子开出的十六字箴言。字字珠玑,诚意可鉴。 具体内涵还需她与他面授机宜。此举也不是空穴来风,前世很多单身狗都经历了这么一个成长历练过程。拿来借鉴下经验挺好。 她把买来的那件器物连同纸签一并塞入一个小布袋中。这就是她准备馈赠他的锦囊妙计。 第二日,染墨起了个大早过去。那人早已等候在树下,比吴家小厮来得还早。 染墨招手把他唤到隐蔽之处。先是把纸签拿给他看。他扫了一眼,脸上露出迷惑之色。 染墨先从最后一条给他讲起。她尽量用平实且平静的语气告诉他,爱情和情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你愿意把美好的年华浪费在这没有感情的假凤虚凰婚姻上吗?不如好离好散,大胆去追求自己的真爱! 看男子听得瞠目结舌的样子,染墨知道这番话多少超出了他的接受程度和认知范围,但这种事也没别的好招,就得下点猛药。领不领会接不接纳看他自己造化了。何况,后面还有更让他惊掉下巴的。 染墨从那小布袋中缓缓抽出一物,递给他,“喏,这是给你的。兴许能派上用场。” 男子接过那沉甸甸的物件,拨开上面一层油纸,不由目瞪口呆。转而难掩喜色,“先生是从何处得来此物?实在稀罕个人!” 染墨哼了一声,心说你也太不注意观察生活了。 那物件做得委实逼真,栩栩如生,虽是木质,却光滑如玉,手感极佳,赭红色更显威猛有力。 那人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随口问道:“这是给我娘子用的?” “不,这是给你用的。”染墨语气郑重地说道。 “啊?先生莫说笑。我一个男人家,如何能用此物?”男人说着,作势要把东西还给染墨。 染墨嘿嘿一笑道:“那就算了,我本还舍不得给呢。”说完伸手去接。却见那人又抽回手去,“呃,我暂且拿回去问问我家娘子要不要吧。这个需要多少文钱?” 染墨伸出一个手指。那人直接掏出一百文,递给染墨。染墨没客气,接了过来。提货价是八十文,那二十就当辛苦费和咨询费了。 交接完毕。男子对染墨施礼,说从没有人像先生这么直言不讳开导他,给他指明一条后路。 染墨劝慰他,往后有事要和娘子好好商量,别伤了和气。她也不好说太多,恐让人当成女流氓抓起来。 染墨之所以出此险招,也是前世经验使然。 早前寂寞难耐时,她也曾幻想过世界上如果有售卖那种人造器具的该多好。又觉得有伤风化不可能。 直到她毕业前夕去某省会城市找工作时,在火车站附近保健品小市场,竟然意外撞见了幻想中的那些模具。一个个逼真而不可名状的“粉灵芝”在她眼前摇曳生姿,令她目眩神迷,心旌荡漾。 生活就像万花筒,其中蕴含的美和情趣超乎你想象。你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没想到人家早已走在了时代的前面。瞧瞧社会为你想得多周到。她甚至从那一刻爱上了这个城市。 她还从一些文物书刊画册中了解到,其实古代就有这种增添房中乐趣的器物了。没想到在这个小镇还真让她给淘到了。当然,不是给自己用,而是给客户用的。 她原本是想留意一下有没尚未成气候的名人书画的,好收藏起来奇货可居。书画未觅到,先踅摸到这么个家伙。也算物尽其用吧。 不管怎样,她为自己又解决了一件棘手的事,帮助了一个处于痛苦和困惑中的人而感到欣慰。 第20章 小美人不哭 染墨这日去上学。转过小路口时,迎面走来一人,朝她看了看,惊喜地叫道:“染墨!” 染墨看着他,一时没想起是谁。迟疑地问道:“你是?” “我是阿赞啊!”那人睁大眼睛说道。 一听这个名字,染墨立马想起来了。上一世的同学里,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他啊。只是他换了身古装,且明显消瘦了些,故一时没认出来。 “啊,不好意思,刚才脑子钝了一下。对了,怎么这一阵没见你来学堂呢?” 阿赞神色一暗,低头未答。微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白净的脸上投下两道阴影。淡淡的忧郁掩不住眉如墨画唇红齿白的俊秀面容。 染墨微微有点看呆。曾有人传言说阿赞有异域血统,长得确实好看,又不同于一般本地小伙。 少顷,阿赞抬起头来,缓缓说道:“前一阵我受了点伤。今日才复课,我们去课堂吧。” 染墨脑中忽生出点痛感,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来不及细想,就随着阿赞进了学堂。 阿赞坐在靠前些的位置。看着他那纤秀的背姿,染墨的思绪不由飞回到前世她与阿赞独特的友谊交往上。 他们俩从小学一年级就是同学了。因为两家妈妈认识的缘故,他俩也是自来熟。 染墨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就管她叫小美人。这让染墨既高兴又有点无所适从。其实他长得更秀气哩,还是个小话唠。 清晨课间。他俩在操场边玩。他半蹲在一堵矮石灰墙上,用宛如童话里的声音不停地呼唤她,“小美人,小美人,你今天早上吃的什么呀?” 染墨瞄了他一眼,假装不理他。他不甘心,又絮叨开了,“那你想要什么呢?要不我给你表演个翻跟头吧!” 说完,他在那条长而平坦的矮墙上,双手和脑袋三点着地轻轻翻了几个跟头。身姿还挺灵活。染墨被逗笑了,开开心心地跟他一起玩耍起来。 有一次染墨受了委屈,躲在一棵小树下轻声啜泣。他注意到她神色不对,跟着来到她身边,像个小哥哥似的安慰她,“小美人不哭,小美人不哭,我给你糖吃。” 说着,变戏法般地从兜里掏出块橡皮。染墨破涕为笑。 当染墨后来遇到什么伤心事,在黑夜里默默哭泣时,她也会给自己暗暗打气,在心底默念,“小美人不哭。小美人要坚强。” 阿赞妈妈做饭的手艺很好。阿赞每天早晨带着妈妈烙好的油饼去上学。课间吃早餐时,一打开塑料袋,一股浓香的油饼味飘散开来。 染墨被馋得直流口水,索性不客气地摊开手讨要道:“见面分一半,还是好朋友。” 阿赞嘿嘿一笑,慷慨地与她分而食之。就算染墨不说,他也会分给她吃的。 阿赞还留了个小心眼儿,正儿八经地跟染墨说:“我现在给你分油饼,以后你要是有了好东西,也得与我分享哦。” 染墨嘴里嚼着香甜的油饼,连连点头。他妈妈烙饼舍得放油。那油饼金黄喷香,表皮酥脆,内里带着嚼劲儿。一吃一个不言传。 阿赞与她击掌为盟,“说好了,这就是我们的分饼之约。” 原本快乐的校园生活顺顺当当进行,同学们的关系也都很单纯。可随着大家逐渐长大,心思变得复杂起来,尤其在打探到别人家庭状况后,出现了各种杂音。 染墨和阿赞都来自单亲家庭。也许是这个原因,他们关系很融洽,不乏同病相怜的意味。但同时,他们也都因此受到那些坏孩子侮辱性言语的攻击。 在那个小环境里,谁家死个亲人都会成为对头幸灾乐祸的事由,而不完整家庭的孩子更像是有着活该被欺负的原罪。 染墨为此吃了不少苦头。好在女孩子只要夹紧做人也不会生出什么事端来。只是阿赞这个可怜的男孩,无疑要面对更委屈的境况。 命运何其相似。阿赞也被那些家伙骂作太监、宦官、不男不女,竟也是因为不上厕所这种破事儿。他作为一个光明正大的男孩子,怎么也会阴差阳错逼入这种尴尬境地呢?为何宁可被人骂作太监,也要如中世纪蒙昧妇女般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说起来有点匪夷所思。这件事的起因居然是源于一个男生的恶作剧。据阿赞后来给染墨悄悄透露,那个男生就是秋棠。 秋棠相貌堂堂,脸庞圆润,眼睛秀而有神,身材颀长而结实。比同龄人更有成熟气息,不带着那股子傻劲儿。讲起话来有板有眼,胳膊上鲜红的两道杠袖标为他增添了几分威仪。往阳光下一站,周身散发着兄长般的光辉。应该是讨女孩子喜欢的类型。 他对阿赞很亲近,即使阿赞并未付以同样热切的回应。他好像就认准了他。可能是阿赞身上自带一股忧郁而柔美的气质吧。 男女生之间正处于有隔阂的阶段,男生们倒是玩得很热乎。秋棠喜欢找各种机会和他接触。总是和他待不够的感觉。 课间休息时,同学们在走廊里小跑嬉闹。秋棠生怕他被别人抢走似的,第一时间从后面捉住他,紧紧抱住不撒手。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他就像个被捕获的小鹿,一动不动地躬身在他的怀抱里。 阿赞瘦得浑身都是骨头,他不嫌硌得慌么?他好像无所谓乐此不疲。但不得不说,他把阿赞确实硌到了。 当他从背后抱住他并死命抵住的时候,阿赞还纳闷,他身上的纽扣怎么那么硬,硌得人好难受。难不成镶了个顶针?他也不好意思跟他提出来。让他温存一会儿就挣脱着跑开了。 课余时间,秋棠常邀他一起去跑步、玩双杠、打沙包、上厕所,都是些稀松平常的事。时光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流淌着。 遗憾的是,幺蛾子偏偏就出在这简单的事里。 同学们课间会结伴去厕所。如果不是太憋的话,阿赞不怎么光顾那里,而是随便活动一下。他也不太爱跟别人一起撒尿,莫名有点难为情。 有几次秋棠找他一道上厕所。他正好不太想去,就推辞了。秋棠有点失落的样子。阿赞心里好笑,又不是去淘金。 后来秋棠又几次邀他去。也是赶巧了,他要么有别的事要么没便意,而拒绝了他。他催他他也没理他。秋棠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事情就这么龟毛。在阿赞又一次婉拒他后,他恨恨地说:“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呢?我还能把你怎么地吗?”说完气怏怏地扭头走了。 阿赞看着他的背影无语。这也能生气。他以为这事就随风而过了。哪曾想那孩子的心态已经起了变化。 秋棠开始跟周围同学神神秘秘地频繁发布消息,“阿赞好奇怪啊,怎么从不跟人一起上厕所呢。”他也许是想通过这种方式逼他就范吧。阿赞只当他无聊。 可惜千万不要低估了初长成的小男生们起哄架秧子的恶趣味。他的这番游说很快起了作用。接下来,就有人嬉皮笑脸地凑上来,试探性地邀约他,“走啊,一起去厕所。” 见他没动静,便大惊小怪道:“哇,你真的不跟别人一起上厕所啊?”随后跟打探到什么隐秘似的,坏笑着走开了。往后一段时间内,总有人不怀好意地来到他跟前,跟他提这事,好像上厕所得他批准似的。 阿赞也是傻。去就去呗,大家都一样,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可他性子又有点倔。你说去就去啊?我偏不去!你奈我何?谁还不是个有脾气的宝宝嘞。 这下好了。逆反心理遇上恶作剧效应。一来二去反反复复,情势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 当他真的想去厕所时,一大拨男生就会立马围上来,“快去看啊,阿赞要去上厕所了。”看架势是要全程围观了。吓得他把尿又憋回去了,不敢再“冒险”出恭。 世事弄人。他当真错过了“洗白”的机会。阿赞未料到,此举竟导致他在日后漫长的校园生活中真的与校厕无缘!他创造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校园热点。都知道有个男生从不上厕所了。真是一群智障! 之后又引发连锁反应。他在校外公厕都尽量避免碰到熟人。每次解手跟做贼似的。只要一发现他出现在这些地方,就会有同学指指点点看稀奇甚至奔走相告。 在他的执守和好事者的围攻下,一道奇观被人为造就。他仿佛陷入了一个令人窒息、便秘的包围圈。 第21章 心理异动 那种煎熬的感觉不亚于受刑。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忍耐过来的。上课时他时常脸色不佳坐卧不宁。哪怕憋得快要拉尿在裤子里,也只能凭借钢铁般的意志力加上调动全身肌肉强忍着。 为了避免尴尬,他只好尝试练习不排便大法。就那样硬憋着。他根本没想过这样的虐“肠”大法会对身体造成什么损害。 一番锻炼下来,居然小有成效。他最长的记录是连续七天没有解大便。再憋下去就出问题了。 他还把偷偷逛镇上的大小厕所当成了一大乐子。那一栋栋土坯砌成的简陋旱厕,在他眼里宛如一座座小巧的宫殿。 在火车站下面一座红砖公厕蹲坑时,偶尔还会布下埋伏,假装无意中撞见,狠狠扫视一眼。以此恶补生理常识,顺便弥补他在学校未能见过此类景观的缺憾。他那奇葩的遭遇和恶趣味啊。 百密一疏,他也有被撞破“真容”的时候。有次他在家附近的厕所撒完尿,没来得及扣紧裤门就那么掉耷着往外走。恰巧兵站大院的一个李姓大男孩闯了进来。他直愣愣地瞅了他下面一眼没说话。他又羞又恼,赶紧系好裤子跑开了。 他去兵站看电视时,又有人借机调侃他像个女孩子。那个李胜也在。他瞟了阿赞一眼,幽幽地说道:“别瞎说,人家可是真男性。”阿赞揣摩出他的意思。不知是否该感谢他替他解围。 他上个厕所就像跟人玩捉迷藏、打游击。要说也错过了一些有趣的事。听同学说,美术老师去上厕所时,常对着小便池的墙用尿作画。有够奇葩的。可惜没亲见一下他的作画水平怎样。 他未尝不想改变一下。可他已经被逼入死胡同了。这会儿要是硬着头皮走进校厕,将不亚于一个少女误入男厕般引起轰动。 很多事都有一个从抗拒到勉强接受再到习惯成自然的过程。他在花样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 到后期甚至产生某种迷幻,觉得自己就该修炼成一个不食烟火不排泄的“便秘天使”,或者雌雄莫辨纤尘不染的小狐仙。这成了他的一个小目标和标签。 厕所如此,更别提澡堂那种需要赤诚相见的地方了。 幼年时都是妈妈带着他上女澡堂的单间洗澡。一间门挨着大路的小屋子,里面有一个长圆形的大澡盆。她们管它叫“盆塘”。 墙那边是女公共淋浴室。离着地面几公分有个小孔洞,趴下去可以看到那边哗啦啦的流水和女人们白白的脚踝。 长大后公共澡堂却成了他的禁地。他从来不敢涉足,只能在家里烧上水,在澡盆简单擦洗一番。有时好久没洗澡加上天热,身上都有味儿了。 当路过镇上唯一的公共浴池时,他还曾试图透过刷着残旧油漆的玻璃窗偷窥一下里面的情景——别紧张,他偷看的不是女浴池而是男浴池。 他作为一个男孩子,居然从没进过男浴池洗澡。这是多么奇怪而又可怜的事啊。没有人见过他的胴体,更没人见过他的加薪器。他也没见过他们的。哈哈。 他的这段经历堪称上下五千年少有。小镇巴掌大的地方,从小学二年级到整个中学结束,他竟然从来没有上过学校厕所和公共浴室。真是不可思议!简直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随后而来的青春期更是难以顺当度过的坎儿。 青春期呼啸而至时,阿赞还似个不紧不慢踯躅行走的老人。以为一切就像戈壁滩的雨一样,顶多一阵疾风骤雨就过去了。 他没有什么可资亲近的伙伴,偏偏他又比较早熟,对自己的身体发育变化充满了惶恐和羞耻。心理发育明显跟不上生理发育的速度。 没人教他如何面对一些“成长的烦恼”。他就像悬崖边上的一棵孤树,任凭凌乱的枝杈刺向天空。 他感觉浑身不自在,身体里像是关着一头困兽,随时想出来却找不到出口,只能横冲直撞一番。 其实他很早就发育了。小小的身体变得极为敏感。柔美的月光下,当其他孩子都在沙堆上撕扯成一团疯狂打闹时,他只能像个家长一样站在旁边干看着不敢参与进去。 万一碰到一起,小伙伴们肯定会说他玩不起竟然私带凶器。与同伴发育不同步,真是件烦心的事。不玩倒是对的。不然一不小心咔嚓“骨折”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更糟糕的是,审美观也出了问题。 “你长胡子了!”班主任老师站在课桌前,看着他轻声惊呼道。似乎是一种赞赏的口吻。他心下一紧,这可不是他想要的。 回到家,他拿出镜子照了照。果然上唇部出现一抹淡淡的青色,还有几根较粗的胡茬别扭地支楞着。他厌恶地看了几眼。看来需要做点小动作了。 他找出橱柜里的镊子,毫不客气地将那几根较长的胡须连根拔掉。真是生疼。太短的不好拔,数量又多,只能用剪刀平贴着铰铰,不行等长长再说。 他在同龄人中率先长起了胡子。更可怕的还有越来越浓重的腿毛,就连个子窜得太快也让他茫然无措。他不仅没有丝毫“长大了”的喜悦,反而感觉自己像个未进化完全的野人,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他从来不敢穿短裤出门,哪怕炎炎夏日也捂着长裤。他时常看着商店柜台里摆放的各式漂亮短裤艳羡发呆。 男孩子穿上精干的短裤跑跳打闹,多精神呀。可这种再简单不过的需求对他来说也是奢望。他心里就像有虫子咬噬般别扭和难受。 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点,他屡屡尝试着用剪刀或刀片将腿上的汗毛一点点修理干净,一不小心就会刮出道血口子。 可没几天又长出来了。跟挑衅似的。实在刮不完,他只能剥夺它们“露脸”在外的机会。如同那话儿一样,紧密包裹起来。 最可怕的还是第一特征的突飞猛进。他感到难以接受,每天都在祈祷不要再长大了,让它变得小一点吧。就像那个时期的女孩子祈求自己胸不要变大一样。这种认识愈发使他不敢暴露自己。哪怕只是裤门前的凸痕都要想办法遮掩起来。 上体育课要穿薄薄的运动秋裤。这也成了他的梦魇。他不能容忍前面鼓鼓的示人。 为了不当众出糗,他还异想天开的设计了专用带子束缚住,并用别针将线绳别住以防散落。 测试短跑时,他的姿势看着有点僵硬。想想都后怕,若是跑步时别针挣开,可就麻烦大了。 这种处境不仅造成生活不便,还有一个缺憾就是,他失去了和同龄人相互交流和拉近关系的场合和机会。 偶尔在校园墙根下,遇到几个同学聚在一起,神秘兮兮地互使眼色,说着一些外人听不懂的隐语,并夹杂着坏笑。大概是在交流茁壮成长方面的事吧。 这可没他的份儿。他匆匆躲闪而过。这方面他只能一个人干瞪眼、强忍着、自我体会着。 他家隔壁住着一户外来人家。阿南是他同学,倒是人缘极好。可惜跟他关系一般,且他招来的朋友良莠不齐。 某日下午,他家里来了一帮同学,吵吵嚷嚷的,不知在搞什么飞机。阿赞隔着墙都能隐约听见一个贱兮兮的男生在那叫唤。听那声音就是那个叫渐渐的无疑。 此刻阿赞那颗无处安放的八卦心啊。他把耳朵紧紧贴在墙壁上,听他们在那边讲什么浑话。可又听不太清,那个抓心挠肝啊。恨不得生出双透视眼和穿墙耳来。 那个贱贱的声音又尖锐地叫唤起来。天哪,他们在做什么?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阿赞震惊之余,内心又妒又无奈。可惜他身为同龄人,却无法身临其境参与体验一下。 阿赞啧啧两声,表达内心的失望和小小的鄙夷。同时又有点莫名的小期待。 他开始陷入某种矛盾的幻想中。假如此刻他主动打破壁垒迎将过去,他们肯定会热情欢迎他加入他们的队伍和游戏。可这又几乎不可能。阿赞可是个带把儿的“小仙女”。 一墙之隔,欢声笑语是他们的,寂寞清冷是阿赞的。男孩子们青春期的一些特有活动注定与阿赞无缘。 如此亲密无间的年龄段其实也很短暂,等大一点有了羞耻心,就不会再开这样的“爬梯”了。假道学的他只能错过盛宴,顶多做做“叮当猫”。 当街头的小伙子们大喇喇叉开两腿坐在地上时,某些佯装路过的人会迅速偷瞄一眼那人两腿间隆起的块垒。也不知有什么吸引力。也许正是缺少和同龄人打成一片的青春经历,反而衍生出一些另类的怪癖。 他真成了个“局外人”。对于一个正值青春期的男孩来说,这种无形损失太大了,甚至影响一生的心理健康。 别人可不管这么多。反正你与众不同风必摧之。尤其是对那些可以恶意揣度、调笑和指摘的异数。你不是自诩纯洁无邪吗?那就别怪我们像推倒积木一样摧毁它了。 第22章 血色青春 阿赞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活着。初三是最混乱的时期。他无处可逃。一度想离家出走。哪怕就近去个小城镇也行。可他这样缺乏胆色的人,哪做得出这种出格的事。他如果真有这份胆色,又哪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青春萌发的日子,有着诸多不可言说。明亮而妖冶的月光下,他躺在小钢丝床上,一条腿平放,一条腿弓起,偶尔抬高来个朝天蹬。月光下的大腿白皙而健美。若是真有这么白多好。 他幻想着,两条光溜溜无毛的大腿绞在一起多么舒坦,可要是跟毛茸茸的大腿缠在一起,肯定汗津津的扎得难受死了。他不由叹了口气。可恨他生了一双大毛腿,注定没人爱,就算爱也存有缺憾。 顺着大腿往下,是常穿的深蓝色绒布运动裤头。这个部位倒是挺好看的。蓝内裤配着白大腿,有一种说不出的迷离韵致和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力。他就这么孤芳自赏着。 他腿长腰细,身形灵活,擅长玩一些女孩子玩的游戏。比如踢毽子、跳皮筋、跳方格等。玩得比好多女孩子还溜。 毽子是用家禽的羽毛制作的。谁家要是有只五彩斑斓的大公鸡,那真是绝佳的原材料供应方。做出的毽子花色鲜亮非常漂亮,像个手工艺品。 踢毽子挺考验技能。有的能将毽子高高踢入半空,而后来个迅疾转身反脚接住,令人赞叹。这项技巧性游戏纳入公开比赛都有底气和价值。 跳皮筋好的身姿翩跹,可一口气跳出好多高难度花样,持续闯关不停歇。还有那首伴唱的儿歌朗朗上口:三八三五六,三八三五七,马兰开花二十一…… 其他男孩嘲笑阿赞尽玩这些女孩子的游戏。可有什么办法呢?能玩的游戏实在太少了。 小时候和女孩子打成一片的经历对他的心态也有微妙影响。值此青春来临之际,他忽然发现,女孩的世界堪称宝藏啊。不说别的,光那美丽的服饰就让他目不暇接。 他是个爱美的男孩。想尝试各种美的事物。每到夏日,校园充满姹紫嫣红的旖旎风情。他一度特别渴望穿裙子。无论是飘飘欲仙的薄纱裙,还是紧包屁屁的半步裙,都令他沉醉不已。 他幻想着要是自己穿上那些美丽的裙装,一定会惊艳四座的。他甚至羡慕和嫉妒起女生的美来。 他天天都在琢磨怎么能让自己变得更漂亮一些。他底子不错,但顶多算俊俏,还称不上惊为天人。他要学会捯饬自己。 他悄悄用起家里从城里买来的永芳美容膏,把自己抹得跟个白瓷娃娃似的。再用小卷发夹将头发做几个卷儿,掉耷在白皙的额前,增加了一分洋气。 他自个儿跑县城市场买来的花色鲜艳的新衣服,在一众灰蓝大褂中显得万绿丛中一点红。老师和同学的目光都凝滞住了。 他当真从外形到内心都越来越有女孩子气了。尽管女生们并不喜欢他,甚至排斥他。男生更不用说了,要把他开除出男人的队伍。 他无所谓,大不了就保持中立,走中性风。就是这么有个性。 这些举动又给他增添了新的“罪状”。怪象总是和流言相伴生。形势对他越来越不妙。坏学生们开始风传他不是男人,是个假丫头,或男不男女不女的妖怪。 他以为自己足够坦然面对那些状况了。殊不知,社会和人心比他想象得更要复杂和虐心。就像电视剧,情节就要愈演愈烈,没有高潮哪行。 自打电视剧中出现一个名叫洪泰的角色后,他浑然不觉自己已被某些人暗戳戳地扣上了怪帽子。 那阵儿热播一部香港武侠剧,里面有个英俊的小太监叫洪泰。在一个雷雨夜,当他面对喜欢自己而不知他身份的女孩,痛苦地说出他是个太监时,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令人动容。 只是小孩子们还不明其意。他俩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了。 某日放学大家往校门外走。有个说话尖酸的女生,跟阿赞擦肩而过时,回头半开玩笑又略带神秘兮兮地叫了他一声:洪泰!他还有点莫名其妙。 殊不知,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从此开启了他的一段噩梦。随着此类知识见涨,那些家伙开始骂他是个太监。无论男孩还是男人,这都是最恶毒下作的人身攻击了。 历史课上,当老师讲到古代太监的内容时,周围人便哄堂大笑起来,各种怪异嘲讽的眼神齐刷刷地刺射到他的身上。 他满脸涨红,紧咬嘴唇,压抑着委屈和泪水,想死的心都有了。这成了压倒他的一根致命稻草。 原本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最该赞美的白衣少年,却被无情地践踏着自尊,戕害着心灵…… 在这种境遇下,他觉得自己如同一个怪物,自卑、压抑、求助无门,患上了严重的社交恐惧症。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最憋屈的是,他明明是个健康的男孩子,甚至比同龄人发育得都好,明明裤裆里吊着条大雀子,却被人骂成太监,还有天理吗?还有比这更暗黑、搞笑的吗? 他恨不得对所有人大声喊出:“我不是太监!我比你们都大!” 他只能默默承受这无妄之灾。社会上那种孤立、侮辱人的把戏在他身上上演。沦落至此,到底怪谁? 这件事没人能帮他。老师也管不到他们吃喝拉撒的破事儿。他也没法跟她们诉说。真是无可求助的人。关系好点的同学也无能为力,不知怎么安慰他。总不能说别生气,你不是太监吧? 他的情况实在太特别了。他反倒希望他们能远离他一些,不要看着他出糗,那样他会更加难堪和难过。 母亲也帮不了他什么忙。自打五六岁时她给他洗澡时,无意中说了一句话,他就莫名萌生出一股羞耻感。之后再不让她给他洗澡了。而是自己摸索着在水盆里擦拭身子。所有觉得难为情的事都会把她支开。 母亲有些文化,但在孩子青春期教育方面,她跟其他不识字的妇女别无两样,甚至比她们还保守,且自视清高鄙夷男女之事。 在这种耳濡目染下,他也学起她的作派和样子。写有关“我”的作文时,他最喜欢描述自己的一个辞藻就是圣洁。自打出娘胎起就圣洁无比。圣洁到从不当众拉尿。还沾沾自喜,迷幻不已。 后来发生的一件意外在校园引起轩然大波。也让阿赞的隐秘被撕裂和曝光。 有一堂体育测试课上,老师要测百米跨栏。这是阿赞的长项,获得优秀不是难事。 可百密一疏,那日早上他走得急,身下的束缚带没太绑好。结果在大步跨过两个栏后,束带上的别针竟然崩开,直接扎在俩蛋间的褶皱嫩肉上,痛得他大叫一声,连人带栏摔倒在地,差点昏死过去。 老师和同学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跑来查看。他强忍着剧痛,凭借一丝清醒意识,让体育老师把他扶到树荫下坐着。旁边还跟着两个同学。 他顾不上许多,把手伸进裤子,摸索着把那根别针从肉上拔出。再抽出手来,手掌上已是一片红彤彤的血印。指尖上还捏有一根闪着银光的别针。 老师和两同学都惊呆了。尤其那俩男生表情复杂。这咋还见红了?难道真如传说中的阿赞是个女孩?那别针又是怎么回事?玩傻虐游戏? 之后阿赞被送进医院。好在并无大碍。虽然只有几个人知道具体情形,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阿赞经此一劫,羞耻过后倒也看开了,不去想那么多闹心事。 奇怪的是,自打这件事后,同学之间反倒不再传阿赞的坏话了。也许是良心发现,也许是阿赞无意中暴露真身,令他们无话可说了。如此看来,倒不知这带给阿赞的是好是坏了。 这也是染墨当时见到阿赞突然感到脑袋疼痛的原由。实际上是瞬间想起了这件事。阿赞前一年休学在家即是因为这件事所致。染墨还有点遗憾,若是自己能早点过来,或许能帮助阿赞疏解一下。 放学后,染墨和阿赞结伴回家。俩人好久没见,亲近得不得了。中途找了个凉亭坐下来,相互倾诉了许久。 染墨给他打气,以后若再遇到羞辱霸凌之事,他们一定要勇敢面对和反击。 说到秋棠时,阿赞脸上露出气恼的表情,说对这个始作俑者还是得给点惩罚才能解气。 染墨也觉得就该如此。还悄悄给他出了点整人的点子。俩人交流间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第23章 小别胜似那啥 染墨利用课余时间,在讼师摊接待了一些前来问事的人。大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染墨觉得做讼师和医师一样,“宁使架上药蒙尘”,少些病灾和纠纷才是好事。 闲暇之余,也会觉得百无聊赖。之前她不愿承认这是什么原因,现在却不再隐藏自己的内心。就像那小子说的一样,还能有什么事,想你了呗。 擎胜离开已近十日。这一阵过得真是度日如年。她倒没有难过的感觉,只是担心,随着时间推移,万一越来越淡忘了彼此,真是不太妙呢。 感情这东西真的很难经得起时间和地域的磋磨。何况他们俩截至目前也只是牵牵小手啥的,她咋能把他记得那么牢呢。他也一样,对吧? 虽然这么想,还是希望他能早点回来,毕竟他牵过人家的小手,还搂过人家的肩,不能就这么算了。还得提防着他去牵别人的手。 寂寞的时候,她就哼唱起那首名为《逍遥自在》的歌儿。“风舒畅了我的心怀,花在盛开。春风来那花儿开,我在等待你回来……” 这日午后,她去离家不远的一片聚集区溜达。来这挺长时间了,还没完全熟悉这片地方。 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一座高大联排的房子。四周有热气弥漫出来。抬头一看,大门顶上悬挂着块招牌——青花池。 她正捉摸着这是何处所在。就见几个汉子陆续从里面走出,一边抖擞着篮子中的衣物,一边说笑着,“今日的水够烫,洗得那叫一个痛快!” 染墨方知,这是镇上公用的浴池。她不由产生一丝遗憾。这个年代应该不会有公用女池吧。 伫立良久,正欲转身离开,只听得右边方向传来一声口哨声,接着是一句波澜不惊的问话,“怎么不进去看看呢?” 循着声音望去,一个玉树临风的身影正站在一棵老槐树下,笑吟吟地看着她。 登时,一切烦恼和忧愁都烟消云散了。她仿佛迎来了风和日丽天,耀眼的太阳就在眼前,所有的光芒只照耀她一人。 她曾经多少次幻想过一个场景,就是和一位长期不见的亲密友人再度相逢时,两人面对面地奔跑过去,然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就像爱情电影里常演的那种桥段。 可惜终其一生她都没有感受过这样的际遇。不是不习惯这种双向奔赴的方式,而是压根儿就没有可亲密配合的“对家”。 眼下,她的际遇来了。要不要试一试? 心念一动,面若灿花,撩起裙摆,迈开玉足。恰在此时,那人同样向她张开双臂,跃跃欲来。 她全然顾不上古代女子的端庄,迈着小碎步向他跑去。他也甩着膀子奔了过来。 就在即将相交的那一刻,就差那么一点点吧,不知哪个没素质的在地上扔了一根柔韧卷曲的藤条,染墨没留神脚下,一个狗啃食扑倒在擎胜的身前。 擎胜忙扶起她,一面检查有没有受伤,一面打趣着说:“云公子切莫行此大礼,小生受不起啊。” 染墨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好端端的煽情戏给演砸了。听擎胜叫她云公子,也没觉得他打听到她的姓有多细心,反而气恼地认为,就连这个摔跤都是他预谋好的。不然,他为何不直接来到她身边,而是远远地偷看她? 擎胜只觉她难为情,便替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嘴里还哄道:“都怪我,不打招呼前来,把你惊到了。本来是想给你个惊喜的。” 染墨嘴上还赌气地说:“小月城又不是我的,你来就来呗,我有什么好惊喜的。” 擎胜含笑看她一眼,佯装转身道:“若是这样,那我走?” 染墨背过身去不理他。他笑了一笑,从身后轻轻地用臂膀环抱住她,低声呢喃道:“好了,不要生气了,不然我的心儿都要碎了。” 染墨打了个激灵,抖身道:“大庭广众的,成何体统?” 擎胜不情愿地松开她,然后转到她眼前,面带灿烂笑容道:“还真有个好事要告诉你呢。” 染墨抬头看他。他抓起染墨的手说:“往后我可以在这里待很长时间,可以和你一起出游、作伴、做讼师呢。” 染墨神色微动。擎胜继续道:“我这次和我爹说了,我要留在小月城这边办些事情。我爹本来不同意,说我要跟府里老师学习。 而我现在主要是习武,更多时候是要靠自己练习。我答应他在这边绝不耽误练武。他和老师便同意了。”擎胜说着,脸上露出快意的神色。 染墨不知说什么好。她自然为擎胜这个抉择感到欣喜。可不知是幸福来得太快让她消受不了,还是隐隐担心接下来相处会是怎样的景况。她好像永远都是这么纠结。不管前世还是今生。 擎胜见她沉默,索性跟个小孩子似的嘟嘴道:“你真的不为我高兴吗?如果你不开心的话,我来这里就没有意义了。” 瞅这光景,再不搭话这孩子都有可能哭出来了。染墨整理下思绪说:“你来,我怎么能不开心呢?别说来挺长时间,你就算只待一日,一个时辰,我也是很快乐的,只要能再次见到你。” 轮到擎胜笑中带愣地看着她。染墨忽觉言重了,怎么俩人跟比赛似的说起情话来了。她忙岔开话题,“走吧,今日我为你接风。” 擎胜满意地点点头。俩人正欲离开,擎胜又拉住她说:“你方才不是想进浴堂去看看吗?走,我陪你一起去。” 我去!谁要去啊?染墨白他一眼道:“不去啦,我们连换洗的衣物都没带,进去干嘛啊?” 擎胜讪讪一笑,“那倒也是。其实……” 染墨狐疑地看他一眼。擎胜挠着脑袋说:“我还从来没有去过这种外面的大浴堂,不知里面什么光景,委实有些不好意思呢。” 染墨心里笑道,合着你跟我差不多啊。也是,大户人家都有私家浴池的,哪会跟外面市井人等挤一块袒露身体洗澡呢。 擎胜又自我介绍开了,“我家里有两个大鸳鸯浴池,洗澡甚是畅快,哪天你去那儿玩,我带你去洗。” 染墨一听暗自直摇头,你还是饶了我吧。咦,他怎么知道鸳鸯浴?这么开放吗?嘴上不由问出声来,“鸳鸯浴?” “不是鸳鸯浴,是鸳鸯浴池,有两个连接着的池子,状如鸳鸯相对,可以各洗各的。”擎胜回道。 原来如此。染墨吐吐舌头,自己真是想多了。 擎胜看着她的眼睛问道:“这段时日,当真没有想我?” 染墨心说,又来了,心下一横说道:“算有吧,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小别胜似……”立马意识到什么忙打住,怎么老是管不住这张嘴,瞎引用个什么啊?万一被他知道原句,可真是丢大发了。 “小别胜似什么?”擎胜追问道,“这个起头很有意思诶,让我猜猜,小别胜似,大别?”摇摇头,“不好,胜似朝朝暮暮?”他瞎对的倒也挺有意思。 “我也没想好,一切尽在不言中吧。”染墨心想这一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擎胜睁大眼睛看着她,钦佩地说:“哇,我觉得你好有才学啊。说出来的话都好有文采。” 染墨心中嘿嘿道,我比你多吃多少年干饭呢。 第24章 逍遥自在 俩人一边走,一边聊起近日之事。 当聊到讼师的话题,擎胜随口问道:“上次那位被自家娘子打的男子可再来过,你帮他解决了吗?” 染墨老脸一红。哪壶不开提哪壶。嘟哝着说:“还行吧,我劝他回去和他娘子尽量和谐相处了。” 擎胜思索着说道:“世间事真是奇了,有男子打女子的,也有女子打男子的,为何后者却让人恨不起来,甚至觉得有点畅快呢?” “兴许是女子从来都是受压迫一方,有朝一日有人逆反过来替大家出口气,反倒觉得扬眉吐气了吧。终究也是不倡导的,和睦相处才是常道。”染墨回应道。 擎胜点点头,看着染墨,偷笑了一下说:“你以后若是有了娘子,她动手打你,你会还手吗?”见染墨不语,他索性现身说法,“这么说吧,假如我是你夫君,你会打我吗?” 染墨受不了了,直接给他坚实的臂膀来了一拳,倒把自己震了震。“你再说这些个昏话,我就自个儿走了。” 擎胜一见染墨生气,忙赔不是,“好了好了,都怪我多日没见到你,一时兴起,说出这些没头脑的,你就把我也当作一个来问事的疯言疯语者好了。” 染墨噗嗤笑了。她哪有生气,只是真的担心她的小心脏受不了这么连番的甜蜜轰炸。 她转向前方,自顾自唱起那首迷人的歌谣,“幸福的现在,快乐的未来,有你伴在我左右,我就逍遥自在……” 擎胜痴迷地聆听着这动人的歌声。宛如天籁一般。 俩人迈开步子,并肩向前走去。往后还有许多事等着他们一道去完成呢。 擎胜跟着染墨回家。多日不见,得去拜望一下伯母和苇画。 见面后,自是一番寒暄畅谈。娘亲跟擎胜交代,以后就把这里当作自个儿的家,经常过来坐坐,给他做好吃的。 染墨暗自笑了。娘亲为人和蔼可亲,但说实话,她做饭的手艺还真一般。这也不怪她,娘亲自小也是生活在大户人家,后来家道中落,不然根本就两手不沾阳春水的。 一旁的苇画顿时来了劲头,既高兴又端着劲儿地说:“擎胜,我们家里要论起别的,我不敢说什么,若说起做饭,我的手艺可是真真了得呢。不信你问染墨。” 染墨点点头,这一点的确是她的长处。虽然她成天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儿,也没见她做过几顿饭。 擎胜客气道:“那改日一定尝尝你的手艺。” “干嘛改日呀,今儿不就是现成的日子嘛,晚饭你瞧我的手艺好了。”苇画精神头儿十足地说。 擎胜看看染墨。染墨没说什么。他也乐得其成了。反正现在有大把时光。在这里待着,有一种别样的温馨感。 苇画倒挺利索。问娘亲要了钱,叫着染墨一起出门买菜割肉去了。待到回来,手中的篮子盛满了胡萝卜、皮牙子、绿叶菜和羊肉等。 擎胜忙迎上前去,帮她拎着篮子,直说辛苦了。 苇画摆摆手说,待客就要有待客之道。然后满眼期待地看着擎胜,“今日我给你做羊肉手抓饭,喜欢吃吗?” “喜欢,牛羊肉我都爱吃。” 苇画满意地点点头,让擎胜在屋里喝茶,又叫染墨去厨房给她搭把手。 苇画切肉,染墨淘米。间隙,苇画随口问道:“擎胜在家还是一个人?”染墨没听明白,“什么一个人?” “哦,我是说,他家里可有为他定下亲什么的吗?”苇画闪烁其词道。染墨不假思索道:“这我哪知道。他才多大?” 说完又觉不对,古人成亲是比较早的。擎胜有无钟意的女子,她确实不知,也没问过。看他那呆头鹅的样子,估计还是个青瓜蛋子。这苇画突然问起此事,似有所图。 苇画遮遮掩掩道:“有没有的,以后都让他多来家里坐坐,你不在的话,我可以接待他。”又用略带警觉的眼神看着染墨说,“你现在首要是把学堂的功课做好,别枉费了家里出的学费,还有娘和我对你的期待。” 染墨不动声色,你那点小算盘谁还不清楚。也不想跟她扯络。 焖了挺长时间后,香喷喷的手抓饭做好了。一大锅管够四五个人吃。揭开锅盖的那一刻,香味飘满了厨房和堂屋。 亮晶晶、油汪汪的金色米粒上点缀着皮牙子和胡萝卜丝,再配上大块的羊肉,蘸点解腻的料汁儿,吃起来大快朵颐,简直是人间美味。 苇画给擎胜盛了一大海碗。擎胜也不客气。大家都吃得挺美。时不时夸上两句。苇画乐得合不拢嘴,还不忘调侃染墨一句,“染墨就知道学习,连煮饭蒸馍都不会。” 擎胜打着哈哈,抬头看了染墨一眼。染墨不想和她争什么,可在擎胜面前,也不能太丢份儿。遂说:“我是不太会煮饭蒸馍,可前一阵倒也学会了炒几个小菜。” 苇画闻听此言笑开了怀,“你会炒菜?笑死个人,油锅热没热你怕是都不会看吧?” 娘亲疼惜地看着染墨说:“墨儿每日上学辛苦,这做饭不学也罢。” 染墨平静地对娘亲说:“娘,没事的,我今日就简单来一道蒜黄炒肉丝,给大家配个菜,又增味又解腻。”刚才出去买菜时,她悄悄加了把蒜黄,留着回头吃。 染墨那一世自己独立生活时,也曾学过一阵做饭。得益于网上各种菜谱的详细讲解,她学会了不少菜肴包括硬菜的做法,拿手的有西红柿炖牛腩、清蒸鲈鱼等。她特喜欢吃蒜黄炒鸡蛋或青蒜炒肉丝,既清爽又解馋。 趁着大家慢条斯理地吃抓饭,染墨快速下厨,切菜、热油、烹炒,临起锅时还撒上点孜然。这是她做肉菜的一个小妙招。孜然通常用于烧烤,但在炒肉菜时稍放一点提个味,也会增色不少。 一大盘黄澄澄的韭黄炒肉丝端上桌来,色香味俱全。擎胜看了掉口水,娘亲见了又惊又喜,苇画则是一脸难以置信又憋屈的表情。 每人尝过后,夸赞染墨手艺好,出乎人意料。染墨谦虚地笑笑,让大家多吃点。 苇画吃了一口,放下筷子,偏过头问擎胜,“你觉得我俩谁做的好吃?” 呃,擎胜差点噎住。染墨冷冷看着,知道她老毛病又犯了。 擎胜难住了。这两样本身就不好对比,一个是菜肴,一个像是主食。更别扭的是,这姐弟俩,他一个都不想得罪呀。 他只能嘴里含着饭菜嘟囔着,“都,都好吃。” “那可不成,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厨艺比拼大可归入武中,你是习武之人,得有个干脆的结论。”苇画不依不饶,非得擎胜给个准话儿。 染墨本想替擎胜解围,但话到嘴边又伴着蒜黄咽下去了。她也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个大男孩,想听听他怎么说。 擎胜略带紧张地看看她们,眨巴眨巴眼睛,把嘴里东西咽下去后说:“那我就实话说了,我今日肚子确实饿了,故而苇画做的羊肉抓饭甚合我意,吃起来油大浓香,十分解饿。”苇画听此露出得意的神色。 染墨没吱声,静等下文。“若说起来,这抓饭偶尔吃几顿还可以,若是每日都这么吃,我怕是受不了,会喜欢吃像韭黄蒜苗这样的炒菜,家常便饭不会吃腻。” 擎胜说完,用手抹了抹嘴,又摸了摸额头。 染墨对他这个回答还是比较满意的。这和她的感受是一样的。偶尔一顿的大餐和日常的饭菜搭配起来才适宜。 苇画没再说什么。擎胜已经夸得很好了。她的本意可不是要难为擎胜,染墨今日居然能做一道菜出来抢她的风头,才叫她来气。 结束丰盛的晚餐,擎胜连声道谢,准备回去。天色仍明,娘亲让染墨出去送送。苇画本想去的,可碍于自己女子身份,只得在门口道别。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苇画心头甚是不爽,凭什么你也是女儿身就能光明正大地与他出双入对?真想揭穿她的身份。转念一想,又期盼着她最好永远都装扮成男儿模样,别扰了她的好事。 染墨和擎胜朝着他们之前欣赏夜色的那片地方走去。擎胜张开双臂大声说道:“美食、良友、小家,这日子过得真是逍遥自在啊。” 清风送爽。步伐轻快。 擎胜转过脸来,略带忐忑地说:“你没有感到不快吧?” “嗯?什么?”染墨没反应过来。“哦,我是说,我没有直言你做的菜更好吃。”擎胜低着眉眼说。 “哪会呢?我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吗?”染墨笑道,“你如果说我做的菜不好吃,我才高兴呢。” “昂?这是为何?”擎胜不解道。“你想啊,若是你们都夸我做的好,往后也总让我做给你们吃,那我不得累死呀,我还有好多事要做呢。”染墨半真半假地解释道。 “哈,你个狡,聪慧的小家伙!”擎胜用手指刮刮染墨的鼻子说。一扫方才略显不安的情绪。 “其实,能给你亲手做顿饭吃,我就已经很开心了。说明我至少还能为你做点事。”染墨真诚地说道。 “我也是呢。就好比帮你做讼师,能对你起到一点用处,比打赢一场比武还开心呢。”擎胜深切地说道。 第25章 耳鬓厮磨 两人会心一笑。又像以前那样坐下来闲聊和欣赏风景。时间过得好快,明亮的圆月升上天空。今晚的月亮好大,光辉洒满大地。 擎胜忽有点局促,他凑近染墨耳朵说:“方才喝茶多了,我想出恭。”染墨刚想说这也需要向我报告吗,就被擎胜一把拽起,“走,一起去。” 染墨被他拽着踉跄走了几步,刚停在一道田埂处,就见他开始往下扯裤子,忙捂起眼睛说:“你不去茅厕吗?” 擎胜边解腰带边说:“等不及了,这里是田地,就当施肥了。”然后转头看看染墨说,“你也解啊,再不动手,我帮你解了!”他佯装伸手去够染墨的腰带。染墨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田埂上。 “好好,我也解。只是,月亮这么大,月宫仙子看了都要害羞呢。”染墨胡诌道。 “看就看呗。这么老远,只有我们两个能彼此看得真切。”擎胜笑嘻嘻地看着染墨说。不知是否故意摆出一副略显轻佻的情状戏弄于她。 “还是分开解吧。旁人看着我解不出来。”染墨说的倒是实话。很多人上厕所小解时会出现紧张症,人一多就尿不出来。就不信你擎胜少爷到市井茅厕人多的地方定能尿得出来。 果然,这话有点作用。擎胜眼瞅着染墨一溜烟地跑到田边一棵树背后去方便。还在那边叫嚣着,“不准偷看嗷。” 擎胜无奈地摇头笑笑,然后半闭着眼,痛快淋漓地放水。 染墨在树背后蹲下来,火速解决。起身后就往树这边走,一抬头正好看见那家伙还站在那儿,吊儿郎当地没撒完。羞得染墨赶紧闭上眼转过身去。下次说什么也不跟这家伙一起解手了。 午后,阳光灿烂得像白衣少年的脸和牙齿一样。 娘亲和苇画都出去了。染墨一个人躺在小床上,翻来覆去想心事。不知某人今天还会不会来她家蹭饭吃。 应该不会吧,谁会那么不嫌害臊地连着两天来吃。不过也说不定啊,谁让她做饭那么好吃呢。昨日肯定把他肚子都撑圆了,也不知道腹肌还在不在。 一想到腹肌,她就脸红心跳起来。今个儿他要是来了,只有凉白开招待。不行,水也不能多喝。一想起昨晚那尴尬的一幕,她就臊得要死。不过偷瞄的那一眼,发现这家伙还真长得哪哪儿都好。 他的声音也特别好听,无论叫她染墨还是墨儿,都是那么深情款款。她喜欢他叫她墨儿。没有比这更亲切的称呼了。快点,给本姑娘再叫一个,墨儿、墨儿…… “墨儿在家吗?”染墨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耳边真的响起了一声熟悉的呼唤。咋还没到饭点,这冤家就来了。 染墨从床上跳起来,探着脑袋朝外看。就见院门外也有人伸着个脑袋往这边张望。她朝他挥手示意,那人便跟个小贼似的连跑带跳着朝这边奔来。 染墨迅速回到床上,背对着他。等了半晌,却没动静。怎么这门还设了结界不成? 扭头一看,见擎胜羞涩地站在门边,不肯进来。染墨明白,大小伙子哪敢进她的闺房啊?转瞬一想,自己现在是个少年形象,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呀。 正想发问,猛然发现自己两条雪白的大腿就那么露在薄被外面。难怪亮瞎了他的眼。近日天气变暖,她穿得是有点少。 她赶紧把外裤套好。然后下地把那憨仔引了进来。 擎胜局促地站在地上,搓着手指说:“若不是你在屋里,还以为这是女孩儿的闺房呢,干净整洁,有股淡淡的香味儿。” 染墨笑道:“那你的房间是怎么样的呢?”擎胜不好意思地说:“跟军营里的大铺差不多吧,整天乱糟糟的。” 擎胜猛然醒悟似的,过来对她说:“赶紧走了,上午就没瞅见你,桌子支在那儿,让我晒了一上午太阳。” 染墨这才明白,他是来找她去做讼师答疑的。她没搭他的茬,一扭身又躺床上了。 擎胜摸了摸她的额头,“是生病了吗?”又摸摸自己的,没事儿啊。 染墨回道:“别摸了,本少这几日都没精力,也没心情,暂时休整不出摊。” 擎胜愣了,转而嬉笑道:“哈哈,就知道你想偷懒,这可不成,我们说好的要干番事业呢。”说着动手拽她。见她不起,就开始咯吱她。 染墨被他逗得受不了,忙说:“不是的,是因为我现在有了更有趣的事要做。其他的事暂时都没兴趣,就当我请个假成吗?” 更有趣的事?擎胜顿时来了兴趣。凑到染墨跟前说:“快告诉我,是什么有趣的事,让我也分享一下。” “不告诉你。这个事需要保密。” “好啊,连我都不告诉,是拿我当外人啊。”擎胜佯装发怒,圆睁虎目,举起两只“虎爪”,像只初生小老虎似的向染墨眼跟前扑来。 看到这一幕,染墨呆住了。她脑海里浮现出当年那个做小老虎状将她扑倒在床上的小男孩。难道,真的是他? 染墨心跳得扑通扑通的。她没想到,自己儿时殊为美好的一个宛如梦中的情景会再现,最心心念念的一个小竹马,不,梦中情虎,会再次来到她的身边! 那一刻,她激动地想哭。不知要不要告诉他,与他相认。看他的样子还没想起自己是谁。 思绪飞扬半天,她也没能张开嘴说话。索性就先不说吧。让这份美好继续在心底小憩一阵。 擎胜看到染墨脸上表情变化,以为自己把她吓到了。忙收起架势,蹲在床边,用双手捧着她的小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染墨不好意思地坐起身来。这么躺着接受人膜拜以为是告别仪式呢。 擎胜忽有点不太自然,喃喃地说:“墨儿,你当真有点像个女孩子呢。” 染墨闻听,心头登时一紧。她咬咬牙关,张开双臂,摆出一副大大咧咧的姿势,不屑地说道:“是吗?那你来检查检查呀?看看我到底是男是女?” 她这算是走了一步险棋。但凡擎胜接下来有一点动作,她就完了。她面不改色,豁出去了。这也得益于她前世做律师练就的风雷面前保持镇定的本领。 擎胜一看这架势,反倒不好意思了。忙说:“我是玩笑话。你是个男孩子更好哩。” 什么意思?染墨看看他。他解释道:“正因为你是男子,我才能无所顾忌地来找你玩啊。不然,怕是连你的屋门都进不得的。” 染墨心想这倒是。忽又调词儿道:“就怕我是个女孩的话,你也宁肯去找别人呢。” 擎胜有点摸不着头脑。染墨觉着还是别让人家纯情少年抓马了,便转身来到桌前坐下,抽出一本书,随手翻阅着说:“我没有荒废学习,你看,你送给我的书,我都做了不少签注和笔记。” 擎胜站在她身后,摊开双臂,手撑在她身体两边的桌沿上,形成一个环抱状。然后弓着身子看她手上的笔记。 擎胜眼力极好,忽然发现了什么特别之处。他用纤长的手指指向书页下端一个不起眼儿的地方,悄然问道:“这两个字是什么?” 染墨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登时要休克了。那两个字赫然写着“擎胜”的大名。 她缓了缓心神,故作淡定地解释说只是随手写的。 这个理由并不瞎掰。前世她还上小学时,有个同学特别迷恋她,居然把她的名字用粉笔大大地写在自个儿家的大门上,供往来者瞻仰,一时传为佳话(笑谈)。 擎胜侧脸看看她,跟个教书先生似的,又用手指指指书页页首的标题——《婚配》。然后一脸萌地看着她,摆明了要她给他个明确的解释! 完了,真是没法圆谎喽。染墨几乎要告饶。擎胜并未为难她,只是在她耳边低语:“给我讲讲婚嫁有什么要求吧。” 染墨逮住这个台阶,循循善诱地给他讲解起律法常识。这个难不倒她,讲课答疑都是基本功。 正讲得渐入佳境,染墨感觉脸颊变得温热起来,又有点痒痒的。她侧了一下脸,那股稍稍摩擦后的舒爽感愈发真切了。不知是俩人都没察觉到,还是其中一人没羞没臊地把脸贴到对方脸颊上了。 染墨竟丝毫没有恼意。只因这个动作她太熟悉不过了。前世上大学时,她唯一要好的同学就住对门宿舍,也是在不经意间,俩人一起头对头看书时,不小心把脸触碰到一块了。虽有短暂的分离,但不久又试探性地贴了上去。 到后来索性心照不宣,这成了二人乐此不疲而又纯真有趣的小秘密。好一个爱的贴贴啊。 而今,擎胜完美复制了这一充满迷幻意味的动作和情愫。难不成他还隔着千年时空学会了这一技巧和小游戏?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让染墨刻骨铭心、心旌摇荡的言辞动作他都无师自通驾轻就熟? 眼前这个纯情大男孩,毫无疑问就是他自己呀。就是上天送给她的最为珍贵的“礼物”,弥补她前世今生曾经受过的那些委屈和折磨! 染墨这边厢掀起思维风暴,擎胜那边厢也稍有点懵。染墨短短时间内的神情变化比他见过的天气剧变还要扑朔迷离而写意满满! 他生怕像叫醒了梦游人对身体不好一样,悄咪咪地如同个小猫咪,用毛茸茸的脑袋紧紧依偎着她,一动不动,偶尔忽闪一下长长的睫毛,在她脸上来个蝴蝶吻,期待以最柔和的方式把她唤醒。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桃花枝在微风的吹拂下,一荡一荡地探进窗内,捎带着轻叩了两下窗棱。 两人如从梦中惊醒,相视一眼,快速分开,然后掩饰性地梳理一下发冠服饰。脸儿绯红,恰似那三月绽放的桃花。 凭窗远眺,一整块青玉般浓郁的高天上,隐隐飘动着一抹流云,忽而舒展,忽而缠绕,宛如嬉戏,又似流连…… 第26章 抓住他的眼 擎胜这一阵来染墨家来得可勤了。原本从不做家务的公子哥也学得有眼色,变得勤快起来。 时不时帮娘亲在菜地锄锄草浇浇水。好几棵还没长好的嫩白菜被他无情的锄头拦腰折断。 这倒给大家增添了些乐子。娘亲护着他,染墨却嘴不饶人,说他是辣手摧菜。他只会挠头傻笑。小院里洋溢着欢乐温馨的氛围。 擎胜内心是把染墨家当成他的第二个家。在染墨娘亲的盛情邀约下,这里几乎成了他的饭堂和休憩地。 擎胜说要交伙食费。娘亲嗔怪他见外,不过是添双筷子的事。何况他还帮染墨做了不少事,给家里也帮了不少(倒)忙。呵呵。 擎胜没什么多余的心眼。这种亲情氛围也是他特别渴望得到的。更何况,除了亲情,好像还有……友情。 吃饭时,堂屋中央摆上四方桌。苇画想挨着擎胜坐。这倒让染墨和擎胜来了个正面相向。这小子胆子忒大,趁别人不注意,还给染墨抛个飞眼啥的。 苇画这些天在厨房表现的次数比她此前一年加起来还多。厨房都快让她一人承包了。有时还神叨叨地凌空挥舞着菜刀念叨:“都别跟我抢,跟我抢,小心也成刀板上的肉。” 染墨乐得多吃几顿好饭,娘亲也能落得休息。瞅这苇画,难不成还真深谙那句话:想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男人的胃。 染墨有一大利好是苇画比不上的。她再想缠着擎胜,在没特殊关系的情况下,也不适合跟他一道出去溜达。从这一点讲,染墨倒挺喜欢古代这种保守风尚的。 她不仅要陪着擎胜出去逛街,她还打算带着他远走……远走高飞还谈不上。她心里已然有了一个按捺不住的想法。 别人想抓住他的胃,她就要抓住他的眼。 在一片洒满金晖的花丛前,她抬起头郑重其事地问道:“你想来一次远足吗?” 擎胜闻听差点高兴地跳起来。“当然想了,之前我就想带你去大月城的,可你不去,那你这次打算把我带到哪里去呀?”一副讨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儿。 “我打算去小月县城逛逛。”染墨家所在的镇是小月城下辖的一处地方,县衙所在地的小月城离她们这里还有数十里地。那里可比小镇热闹多了。小镇主要占了个交通便利。 这种地理架构布局和染墨前世生活的地方相似。她们那个小镇是为了修建火车站和铁路而兴建的,所属的县城离他们那儿还有四十公里远。 染墨中学时曾经独自坐班车去县城游玩过。玩得也很开心。而这次出游,势必会有全新的感受。 擎胜点点头,问道:“那你娘亲肯让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吗?” “无碍。我们早晨搭乘驿站的马车,一个时辰就能到。玩上半天,赶天黑前回来就行。”染墨打算和擎胜来个快速秘密行动。 “若是当日回不来,我们也可以在那边住一宿。”擎胜大咧咧地说。 染墨看了他一眼,心说住你个头啊。真要住下,你非得折腾死我不可。 擎胜好像倒真没其他心思。“那我们明早就去吧。这几日天气都晴好。” 染墨点点头,两人约好见面的时间地点。便各自回去收拾了。 染墨头天晚上悄悄告诉娘亲,明天学堂有活动要晚回来。擎胜也在那边帮忙。让她不必牵挂和留饭。 娘亲没多问。只叮嘱她行事要多加小心。 翌日一早。星光还未散尽。染墨便起身,携带好小包裹,没惊动家人,悄悄出门了。 在约好的十字路口,擎胜已经早早等候在此。一见染墨过来,就跑上前握住她的手,问她冷不冷。 染墨心想他还挺会关心人,便说不冷。结果那家伙说,他感觉自己的手好冷啊,想让染墨给焐焐。染墨脸上不由黑线。 不过,这地方确实早晚温差大。“早穿皮袄午穿纱”,便是很好的写照。 擎胜本想借用吴少家的马车和车夫去的,转念一想,又不太好惊动别人。他还是希望和染墨无拘无束地出去游玩。就如这会儿想焐焐手,当着旁人的面他肯定是说不出口的。 眼瞅着驿站马车驶了过来。染墨只能哄哄他,“等会儿上车再给你焐。”两人遂跳上马车,挨在一起坐下了。在一路星光下奔向心仪的地方。 驶出小镇后,路面还算平坦,没怎么颠簸。闹心的是一路上有好几个大下坡。汽车每从一个斜坡往下滑行时,都会让人感到胃部像是被瞬间提起来,那种说不上的酸胀感好难受。过了一阵驶入平路,胃才慢慢恢复原位,消除了不适感。 听有经验的人说,这是因为小镇处于盆地边缘,而县城接近盆地中央,从上往下行进就会产生那种胃部提起的感觉。返程的时则是胃下垂之感了。 擎胜平日练习骑射,这点波动对他没什么影响。可染墨就受不了了,不一会儿脸上就现出吃翔一般的表情。 擎胜注意到她的不适,伸出手把她的手轻轻捧在手心握住,然后把她的头轻靠在自己肩膀上。染墨稍感舒适一些。 出了镇子这片小小的绿洲,便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看不到一丁点绿色的东西。只有奇形怪状、色彩多重的风化岩石,默默地向过往的旅人诉说久远沧桑的历史。 唯一有生活气息的就是沿途排列的地井。据说是千年遗传下来的民间水利灌溉设施。一个个圆环状的井口有规则地散布在戈壁上,各个井的底部是连通的,从而形成绵延数百里的暗渠,将高山上的雪水引流而下,成为可供饮用灌溉的宝贵水资源。 行驶了约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县城。成片的绿色和街景映入眼帘。他二人又紧张又兴奋。 县城真是大气。异域般的风土气息令人迷醉。金色慵懒的阳光下,古朴而壮观的圆顶建筑,热闹非凡的集市,熙熙攘攘服饰各异的人群,散发着浓郁的地域风情。 巍峨的庙宇一派肃穆气息,大门内偶尔走出几位身着黑色长袍神色冷峻的白须老者,看着神秘而威严。别具韵味的异风乐曲回荡在小城上空,平添了欢乐祥和的气氛。让人忍不住想随着音乐做几个手舞足蹈的动作。 他俩沿街慢慢欣赏、感受着,不疾不徐,心情舒畅。林荫道下散布着一个市集,各式各样的服饰、物件摆满了摊点。染墨帮擎胜挑了一根宽窄适宜的牛皮带,擎胜帮她选了一件黑曜石制成的手串。这些物料在本地都很常见,价格也不贵。 擎胜本来要全由他付款的,但染墨坚持谁给对方送礼物谁掏钱的原则,擎胜只能答应。逛了半天,兜里还剩不少余钱。再奢侈一把,来上两碗酸香可口的羊肉酸汤水饺,简直燃爆味蕾。 享用完美餐,他们漫步来到县城南部,这里风光无限。连绵的麦田、沙山、树林、泉眼、牧地……装点出美丽别样的世界。 阳光驱散了树林里的雾气,布谷鸟欢快的叫声此起彼伏。一位牧羊少年赶着一群山羊从小道匆匆走过。他俩想搭句话都没来得及。 重逢这片与城镇接壤的沙漠,染墨心情说不上的酣畅。上一回她是一个人尽享这片沙漠。而今与他人共享的滋味也很美妙。擎胜之前也没到访过沙漠地带,这里让他感到新奇而壮阔。 饱览雄浑的大漠风光,呼吸着绿洲勃发的生命气息。他们在绵延的沙山上奔跑、打滚、呼喊、歌唱。 擎胜还翻身骑跨在山脊上,紧紧地贴合在它裸露的皮肤上,像骑马一样前后运动。整个沙山都在他的臣服之下。 当他瞅见染墨在一旁看他,索性使了个坏,一个鹞子翻身从“沙马”上跃下,一把捉住染墨,来了个正面熊抱。还未等染墨反应过来,俩人便顺势从山脊上一路滚向沙山底部。 绵软的沙子不会让他们感到疼痛。可俩人姿势也相当难看。染墨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地上,用手捂着额头。擎胜则五体投地俯卧着,脸也侧贴在地上,一动不动。 染墨刚想嗔怪他两句。他却伏起身来,指着不远处孤零零伫立着的一个废弃的土屋说:“我去那里方便一下。”然后一溜烟地跑向那里,头也不回。 染墨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身影和那座可能是本地人偶尔落脚的废弃小屋。他也许是去解手了吧。染墨没多想,继续欣赏沙山风光。 过了好长时间,才见那家伙慢吞吞从土屋里出来。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待到染墨跟前,神色多少有点闪烁。 染墨懒得打问,跟他说:“我们去那边小树林看看吧。”擎胜点点头。 金黄的沙山边紧挨着一片深绿色的树林,真是一种奇妙的自然搭配。他们来到树林里,仔细打量着草木。走进幽暗的树林深处,发现了一汪泉水,咕嘟嘟往外冒水的泉眼,看着既新奇又有点害怕。 林子边缘有家农舍。明黄色的泥巴墙一半隐蔽在清幽的林木下,一半暴露在灿烂的阳光下。有一种童话般的梦幻感。 这座小城里,人的样貌装束和风情景致,让人感到奇特、温暖。好羡慕生活在这里的人。 待到夕阳悬空,昏黄厚重的光影氛围,竟有一种古希腊或古罗马城邦的味道。历史离他们很远,恍然间又很近。 擎胜说,想听染墨唱歌了。就唱那天唱过的《逍遥自在》,非常打动人。 染墨笑笑,“给你唱首新歌吧。”随后,她边走边唱起了那首欢快的《前生有缘》。 “过去我俩时常街头碰面,只是彼此相识无缘。我每天盼望能和你见一面,这是我心中的梦想。 今天我俩又在街头碰面,你竟对我头儿一点。我也对你现出微微一笑,表示对你情万千。 看来我俩定然前生有缘,不然为何时常碰面。如今我俩已经成为知己,回忆起来分外甜……” 这首歌真是把日常生活中那种小细节、小心情描写绝了。少年爱美。也希望自己的美能被人欣赏。可那时的染墨根本不善交际。她只好寄望于在校园、在街头、在胡同与那些好看且心仪的人儿相遇。哪怕彼此只看一眼,她就满足了。 就像这首歌儿唱的,她和他(她)们的偶然相遇就是这种心情。她每天都盼望着能有这样的见面机会。略微可惜的是,有缘碰到的时候,他们都没怎么正眼瞧她。有个别目光扫过来,她又赶紧低下头不敢直视。等她鼓足勇气再抬起头时,那人已不再看她,直至飘然而去。 好在眼下修得“正果”,终于有这么一个人儿与她邂逅乃至相熟。不枉她那时多少次的偶遇回眸才换来今生的牵手相伴。 擎胜跟在她身后,眼眸闪动洗耳聆听。动听的歌儿将他的思绪也带入到一种美妙的遐想中。只是,在陶醉之余,脸上亦掠过一丝稍显复杂的神色。 他们走出树林,回到了沙漠边缘。两个青春少年在广阔无垠的沙地上任意追逐着、嬉戏着,像春天的雏燕朝着阳光展翅奋飞,俊秀的身影渐渐融入在金色的夕阳中…… 时间过得好快。他们不得不与这里惜别。返程前,他俩又去集市吃了一顿过油肉拌面,过了过瘾。然后赶在天黑前回到小镇,结束了快乐而惬意的旅程。 第27章 姐妹反目 “不要脸!” 染墨才一进门,苇画就劈头盖脸地骂道。 染墨冷冷地看着她,漠然道:“你抽什么疯呢?” “你还想隐瞒?我问你,你是不是跟擎胜一起去县城了?”苇画张牙舞爪地问道。 染墨没想到她消息还挺灵通。“你看到了?” “我看什么,胖丫跟我亲口说的,见你们两个从县城来的马车上下来,还让擎胜扶着你下车,呃呦,好不自重哦。”苇画边撇着嘴说,边摊开手扭摆着身子做出个令人作呕的动作。 染墨嘘了口气。她不怕也不在乎苇画在这发疯。但让原本的好心情蒙尘实在是不爽。 苇画见染墨不语,以为她吃瘪。遂逼上近前,上下摆动着手指点道:“你是不是把我之前的告诫都扔茅厕了?” 染墨知她说的什么,懒得理她,遂说:“你的那些告诫留给自己用吧,我的事我自己做主。”说完转身要回屋。 苇画见此气急败坏地伸手就朝染墨脸上呼来。 染墨立住,一把将她的手挡开。然后冷冷地说道:“你还要像小时候因为一点葡萄干的事就要打我吗?” 苇画愣住了。半晌没说话。 年幼时,镇上百姓的生活都很清苦,好在每年镇里会给各家各户发点葡萄干作为福利。本来是一家人分享的好东西,苇画偏要占据起来,说要把葡萄干寄给她在城里的好友,以便以后去那儿好办事。 娘亲拿她没办法。只是委屈了染墨,可怜巴巴地看着诱人的葡萄干却吃不到口。 有一次,染墨耐不住嘴馋心痒,偷偷从装葡萄干的袋子里抓了点葡萄干解馋。以为不会被发现,可当苇画拿着袋子去驿站称重交邮时,被告知斤两不足。 她猜出是染墨偷吃,怒气冲冲地赶回家,进屋就寻染墨要扇她几个耳光解恨。染墨正在睡觉。娘亲强行拦住她说,小孩睡觉时被打醒会落下病症。她才恨恨骂了一通作罢。 娘亲后来悄悄把这件事告诉了染墨。染墨心里气不过,本来就是大家都有份儿的东西,凭什么全让她拿去办事?甚至还要打人?但她也把这件事埋在肚子里。直到今日苇画无理取闹她才说出来。 苇画蔫了一阵后,轻描淡写地说:“我又没说不让你吃,我这不也是为了大家日后办事着想吗?”转而又换上一副冷色,“你别跑题,今个儿必须讲明你和擎胜跑老远做什么去了?不守妇道规矩,我非得给娘亲告状不可!” 染墨看着她那副得意使狠的样儿,实在无语。正在这时,娘亲回来了,听见屋里吵吵嚷嚷,快步进来问道:“你们两个好端端的闹什么别扭?” 苇画鄙夷地看着染墨,跟娘亲说:“你问她自己咯,做出的丑事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当初就不该让她出去念书。” 染墨没有回避,饱含歉意地对娘亲说:“娘,我昨晚没对你说实话,今日其实是和擎胜一道去县城转了转。”然后低垂眼帘,等待娘亲的训诫。 “哦,这样啊,染墨你该跟娘亲说实话的,去那么远让娘亲担心。不过,有擎胜在身边,娘倒也放心。”娘亲慈爱地看着她说。 “娘,你也太偏心了吧?她跟个大男人跑出去像话吗?”苇画一听娘亲提到擎胜,又气不打一处来,话也说得愈发难听起来。 “苇画,你身为胞姐,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苇画和擎胜相伴出门,也是经过我同意的。”娘亲有点生气。 “那我想和擎胜出去你怎么不同意呢?你从来就不知道疼我!”苇画恨恨地说道,末了又瞪着染墨,甩出一句狠脏之语,“身为姑娘家却和没认识多久的男人出门逛荡,简直就是娼妇所为,淫贱之举!” “啪!”就听一声脆响,苇画脸上挨了娘亲一巴掌。 苇画捂着脸,瞪红眼睛看着娘亲,“你,你打我,我现在就去死给你们看!” 说完,转身朝门外跑去。天色已黑。 娘亲愣在当地儿。染墨回过神来,安慰娘亲道:“娘,你别难过,我去追她。”接着便跑出门,朝着苇画的方向追去。 染墨对这位胞姐真的是气恨远多于遵从。从小到大,她都习惯了她的恶语相向。而她根本无力回击,只能默默由她奚落。 有一年大年夜,她也找茬骂她,气得她浑身发抖,拿起水瓢,大冷的天将缸里的凉水一瓢一瓢地往自己身上浇…… 染墨承认,自己也有对不住她的地方。有一次她被骂急了,干脆豁出去,站在院门外,把自己从别人那儿学来的脏话,一股脑地用在她身上,骂得可难听了。 万没料到,看似没心没肺的她居然承受不住,从桌上拿起一瓶从医所取来给脸上除痘痘的药水,一股脑地喝了下去。然后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脸色煞白。 染墨吓坏了。赶紧找来娘亲把她送到医所,洗了几次胃,又在家养了好久,才算无碍。 这件事也让染墨心怀愧疚。之后尽量不再与苇画发生冲突,有什么事也都让着她。 此番她挟怨离去,染墨也怕出事,赶紧去寻她。 她这也不是第一次挨娘亲巴掌了。早先她在家里百无聊赖时,也曾去镇上某个同龄青年家里耍,那里常聚着几个熟悉的年轻人,有男有女,大家一块说笑、谝闲传,倒也挺自在的。 只是这种举动在彼时还是不合礼数的。娘亲有一次闻知后,找到那户人家,冲进屋里,直接揪住苇画,当众扇了她一耳光。令苇画颜面尽失。也不敢再去那里了。 说到底,娘亲也是怕他们挤在一起出事。而今,风气比以往开化了许多。但男女有别的观念还是根深蒂固的。 染墨追出去好远,瞅见镇口处老枯井那里,站着一人,正呜呜咽咽地哭泣。想必是苇画了。 染墨舒了口气,又怕出意外,便隔着一段距离大声说道:“苇画,回家吧,我和娘亲今日没控制住情绪,你别生气了。” 苇画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今个儿怕也是控制不住情绪,就让我死好了。”言毕,手扒在井台上头就往下探。 染墨不知她是真是假,只能柔声劝导道:“咱们一家人,本无什么芥蒂,我以后尽量不惹你生气,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跟我提。” 听到这,苇画直起身子,缓缓转过来,对染墨说:“这是你说的,要想大家好,你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染墨猜到点什么,还是问道。 “你以后和擎胜少来往!要么,你就把他让给我。”苇画发狠地说道。 染墨有些无语,压着性子回道:“他又不是什么物件,哪里谈得上让不让的。你若想和他交往,大可以自己去做。” 苇画狡黠地说:“我可不像你那么得天独厚想见就见。这样吧,往后在他的事上,我们约法三章。” 真是离了个大谱。染墨耐着性子让她说来听听。 苇画清了一下嗓子,娓娓道来:“其一,我和娘亲不在家时,你不可与他单独相处;其二,我们几个在一起的时候,你不能话太多,抢了我的风头; 其三,算是我求你的,你和他在外面一道时,尽量多替我美言几句,也探探他的口风,看看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好……” 染墨有点听不下去了。合着我不但要和擎胜少说话见面,还得帮着你保媒拉纤?这又让她想起苇画的一桩轶事。 有一次她想让娘亲满足她一个奢侈的要求,索性把自己关在卧房内反锁住房门,然后几天不吃不喝不起床,屋里搞得跟猪窝似的,就这样逼着娘亲满足了她的要求。也不知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还是别人给她出的歪招。 而今,她把这种寻死觅活要挟别人的招数又用在了擎胜的事上。真是不知让人说什么好。但眼下,也只能先答应着她了。 染墨便朝她喊道:“你过来吧,这都不是问题。他要是能成为我姐夫,我也挺高兴的。” 苇画在那边听着,脸上似闪现出笑容,遂迈着小碎步离开井边走了过来。 她一是高兴染墨答应了她的要求,甚至还称擎胜为姐夫;二是高兴染墨嘴里冒出来一个“姐”字,虽然挂在夫前面,倒也是难得了。 二人结伴往回走。一路无话。 第28章 本非情圣 染墨这几日挺担心擎胜过来的。自打苇画上次发难,真不知几人再聚在一起时,该如何面对面交流。她不能让苇画觉得自己说话不算数,也不想让擎胜感到莫名其妙,自己为何冷淡起来。 不过,也许是她多虑了。自从上次沙山之行后,擎胜一直没再出现。不光是没来家里,连小讼师摊位也没有光顾。染墨问起小厮,小厮也支支吾吾说不清他在干嘛。 染墨心里不是个滋味。不知是否哪里让擎胜感到不爽,难道是苇画跑去说什么了?应该不会,她这一阵也眼巴巴地盼着他来呢。染墨是个心气比较高的人,还抹不下面子去那个吴少家打探。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染墨忽然生出一个不好的想法:他,莫不是有意回避自己? 这种想法并非空穴来风。她和他交往的这段日子,虽有许多快乐时光,但也不乏些个怪怪的地方。他俩不像是同窗间那种单纯的关系,也不是男女朋友交往的状况,当然,更不是好基友…… 她似乎意识到什么,又不敢往某方面想,那就纯粹是个笑话。可她不能忽视的是,这样一个单纯的大男孩,该怎么面对这种状况呢? 她真应该介绍他多读几本书开开眼界的。只是不知他们这里有没那些经年积淀的文化精粹。《红楼梦》就不说了,《品花宝鉴》更不能提,她觉得他俩的关系有点类似于梁祝,可梁山伯好像也从没因为和祝英台走得太近而产生局促情绪呀? 要说更像是韩剧《搞笑一家人》中的金虎和敏浩的关系,单纯而友爱,时不时还来个爱的抱抱,真是可爱又搞笑。不会让人往其他方面想。可是看韩剧对大月国的人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了。 胡思乱想间,染墨又有点气恼起来。看来那家伙对自己并非真心的好。倘若是真心好,又怎会因为这点缘由就疏远她呢?说好的山海亦可平呢? 果然都是些个薄情寡意的。又想到自己过往的悲催情感经历,染墨忍不住又要抽抽搭搭起来。看来她命该如此,永远无法获得真爱呵护! 她想起《伊豆的舞女》中讲述的,青年学生在独自旅行过程中,偶遇流浪艺人一行,并对一位小舞娘产生了朦胧的思慕之情。当男孩后来不得不与她分别时,“他沮丧地躺在床上,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淌。” 这一情景似曾相识。每个青少年都曾有过这种“躺在床上默默流泪”的经历,多半是为了纯真萌发的恋情,尤其是暗恋。这种真实细腻的表达,很能让人产生共鸣。而今她便是如此。 倘若她只是个未谙世事的女孩,哭过也就罢了。可若勾起旧日心伤,真是难以纾解。她已抑制不住悲伤的情绪,哭的跟林黛玉似的。 看来那人并非她的宝玉。擎胜,本非情圣。 这个呆子,就不能沉住气等等吗?待她早晚显露真身时,横竖可不就是他的人!经不起时间考验的人,只能说他并不真心爱她! 她气鼓鼓地想着。 似又不甘心,万一是自己想多了呢?假如他是这几天吃坏肚子没来呢?可也得送个口信过来呀。人家苇画还等着她呢。她发现自己此刻竟和苇画站到了同一战线上。 不行,死也得死个明白。先搞清楚怎么回事。如果他真是因为某种难以启齿的原由犹豫不决,嘿嘿,她也不必客气——以毒攻毒,下一剂猛药。 两个人相处,出现罅隙时,懂得多的或者说脸皮厚的那个,还真得多担待一些,多拿些主意出来,不然可真就没戏了。 主意拿定,染墨擦去眼泪。必须为这事讨个说法。这关系到她日后的幸福,可不能懈怠。 第二日,她来到讼师摊前,见到那小厮,揪住他说道:“你回去给擎胜带个话,今日午后必须到此,我有要事交代。”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如果他不来,就永远别想再见我!” 小厮略显惊恐地看着她。躬身告别后撒丫子跑走了。 染墨等到中午,也没见到人影。心中有点忐忑,又有点懊恼,琢磨着是不是该直接杀到吴少家里去揪出那个冤家质问一番。 正焦虑间,抬头一看,却见远处的梨树下,茕茕孑立着一人,身形落寞,似带忧郁地望着这边。 染墨抿嘴一喜。终究还是来了。这逃不过的小心肝。 她没起身,直接伸长手臂一挥,粗长着声音吼道:“嘿,傻站着干嘛呢,过来!” 那人略显踌躇,还是磨磨蹭蹭地踱着步过来了。 待走到近前,染墨愣住了。这还是那个玉树临风肤白貌美的贵公子吗?怎么跟个落魄书生似的,头发乱蓬蓬的,衣衫皱巴巴的。看染墨的眼神,空洞中透着点哀伤,还有一丝真假参半的薄凉。 你这是经历了甚么?染墨心头一乱,差点把之前想好的说辞都忘了。 她示意他坐下。然后跟大夫要诊病似的,手持折扇在小桌上轻轻叩了叩。抬眼看了他片刻,遂谆谆教导起来。 “擎胜,我今日找你来没有别的事。就是想说说咱俩之间的事。”她留意着他的神色。 果然,他显得有些紧张,说道:“我明白,我也正想把事情说清楚,好有个了结。” “我先说!”染墨心想,好家伙,果然让她猜中了,这就是想来提分手的呀。她憋着股怒气正色道:“说真的,我觉得咱们之间的关系有点不正常,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为妙。” “啊?”擎胜张大嘴巴。纵使他有心理准备,但让染墨这么直白地将一军,他还真有点招架不住。“这是为何?”他顺势问了一句。 “这还用问吗?你我都是志在四方的男儿,你想当将军,而我要做讼师,道不同不与为谋。更遑论,男儿之间须重礼仪,岂能成天拉拉扯扯朝朝暮暮?这跟那些没出息的小女子有何二致?” 染墨哔哔了一堆。擎胜被他熊得脸上红一道白一道。 染墨再接再厉道:“故而,以后我们不要再交往了,就此别过。我可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不想被某些人觊觎和操弄!” 擎胜听不下去了,就手推了把桌子,脸红脖子粗地咋呼道:“你把话说清楚了,某人是何人?谁想要操弄你了?” 染墨一看暗喜。很好,火候上来了。遂抹脸儿冷冷回道:“你激动什么?难不成你心里有鬼?你心里若无鬼,又何必害怕与我光明正大地交往?” 擎胜一时没转过弯来。这到底是要继续交往还是从此不见?但那句心里有鬼却让他打了个激灵。说实话,他的确心里有鬼,简直鬼缠身。 他不敢往外说的是,那日在沙山上,他与染墨打打闹闹直至二人相拥滚下山坡,他的身体突然产生某种异样的反应。生怕染墨发现,忙找借口跑那废弃小屋中化解。要命的是,那一刻,他的脑子里竟然都是染墨的影子。 片刻欢愉过后,心中满是负罪感。 刚才染墨讥诮他觊觎和戏弄,难说不是真的。而他之所以犹豫是否再与染墨深交,并非薄情,而是怕自己有意无意中会亵渎了眼前这个玉人儿,那可就罪过大了。 他到底该何去何从?平复下心情,他恢复了纯良少年的憨态,言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讼师大人?” “如果你是来我这问事的,今日就不收你钱了。送你八个字,清者自清,问心无愧!咫尺天涯,悉随尊便。” 染墨说完,拂袖而去。独留下那人在风中凌乱和梳理。 第29章 神助攻 染墨这次奉行的就是说破无毒的方针。至于那人是否由此悟到,就看两人是否真的有缘继续交往了。 染墨回到家中,还有点闷闷不乐的表情。娘亲见状,关切地问道:“墨儿,有什么心事吗?是不是还因苇画和你吵嘴的事?” 染墨抬眼看看娘亲,顿觉眼角一热。她觉得有必要把擎胜这事讲给娘亲听听。毕竟娘亲是她最亲的人了。 “嗯,是擎胜,他可能以后不怎么来咱家里了,也不来找我了。”染墨强装淡定说道。 “啊?怎么会这样?你们俩闹别扭了吗?”娘亲一脸不解道。 “没有,原由很简单,娘,你也知道我现在的身份比较矛盾,顶着男儿的装扮却无法改变真性情,这让我备感纠结,也让擎胜感到迷惑和难为情。所以,暂不交往对各自都好。”染墨期期艾艾讲道。 娘亲舒了口气说:“哦,这样啊,这也是预料内的事,只是无意中忽视了。如果你真觉得擎胜好,不必松懈和他的交往。人这辈子错过一些东西,可能就真的无法追回了。” 娘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继续说:“你应该明白,将来你和擎胜是有可能真正在一起的,眼前的困境都是浮云。如果就此打住,那才是对感情的轻率和不忠。” 娘亲不愧是过来人,一番话说得染墨心头热热的。可是,单凭她剃头担子一头热也不成啊。谁知道那个家伙怎么想?她向娘亲坦承了自己的顾虑。 娘亲微微一笑,抚摸着染墨的头说:“这个你不必担心,你且找时间让他来家里坐坐,娘单独跟他谈一谈。” 染墨如释重负。此时的她太需要娘这样的救命稻草和“外援”了。 第二日。染墨照旧通过小厮传话,只说娘亲数日没见擎胜,想与他以长辈的身份唠唠嗑,请他务必抽空过来一趟。 那擎胜本还在纠结中,听说染墨娘亲要见他,顿感周身轻松,遂放下心中包袱,屁颠屁颠地跑来染墨家了。 娘亲将染墨、苇画提前支了出去。见擎胜来到,便让他落座喝茶,随后叙了叙家常。 擎胜一一答过。心中在想,伯母今日找我来,莫不是有特别的事要嘱咐? 娘亲见叙得差不多了,便对擎胜说道:“胜啊,我看你和染墨相处得不错,想让你和染墨结拜个小兄弟,不知意下如何?” 擎胜一愣,伯母这提议虽不意外,只是他和染墨这一阵处得胜似兄弟,还需要走这一道礼仪吗? 娘亲看出他的疑问,接着说道:“我说的这个兄弟和日常的拜把子尚不相同,它实则是我们老家的一种习俗,就是年龄相仿的男孩可以在父母认可下,结成异姓兄弟,俗称莲花兄弟,取并蒂莲的并‘弟’之意。” 擎胜没太明白,问道:“这和日常结拜兄弟似无区别呢。” 娘亲顿了一下,说道:“是没太大区别,所以说你们俩感情好的话结拜一下未尝不可,这种兄弟关系可能比不上亲兄弟,但有时候比真兄弟还亲呢。” 擎胜大体听明白了,横竖就是结拜呗。这样也好,再来找染墨,看他还敢凶我不? 擎胜遂应承下来,并向伯母道谢。娘亲喜道:“这是好事一桩,我还得谢你呢。染墨自幼跟着我吃了不少苦,自打你和她常在一起后,她的性情也变得开朗起来,我看着也高兴。” 说着,娘亲擦了擦眼角。擎胜忙说:“伯母你放心,无论是否结拜兄弟,我都会对染墨好的。” 娘亲欣慰地点点头。又告知擎胜,不管怎样都要常来。如果那姐俩有谁欺负他,尽管告诉她,她替他教训她们。 擎胜跟个孩子似的笑了起来。得到长辈认可和祝福的友情交往真是感到幸福而安心呢。 当日,染墨回到家中,娘亲把和擎胜的谈话跟她叙说了一遍。 染墨听后略一皱眉,“娘,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你老家真有这种习俗?” 娘看了看她说:“习俗确是有的,只是也快失传了。你们俩就当挽救一下这旧风俗吧。” 染墨不太情愿地说:“这样不太好吧,若是日后他知晓我是女儿身,却与他结拜劳什子兄弟,恐甚是难看。” 娘亲自然晓得,便说:“那就随你吧,左右多了个见面的由头。总比你们一直僵持着好。” 染墨明白娘亲的良苦用心。她想起前世流行的一个梗儿,“伯母你好,我是你儿子的男朋友。”让人忍俊不禁。有这样善解人意又聪慧开明的娘亲,何其幸哉!搁前世怕还会被人误解为腐妈妈呢。 染墨再次出摊时,摊前已然多了个人儿。看着那暌违多时的身影,她恍然间有点不知所措。 两人还有点矜持。略微点头示意后,都没先开口说话。 今个儿也奇了怪了。路过的人都没上来询事儿的。哪怕那个小厮留身边也好呀。两个大活人跟不认识似的,各自佯装镇静,心里却打着小鼓。谁先开口谁就是认输的小狗。 一阵恼人的风儿吹拂过来。插着幡旗的杆子没树稳,几将吹翻在地。俩人都赶忙伸手去扶。 擎胜脑子正想事,出手慢了点,直接把手抓在了染墨已握住杆子的玉手上。 俩人登时有点脸红。又赶紧互相搭把手把杆子重新立稳。 有了这一出,也没必要憋着了。擎胜深吸口气说道:“伯母跟你提了吧,让咱们俩结拜菊花,莲花兄弟的事?” 染墨点点头,没说话。擎胜接着问:“那你看咱们什么时候拜一下呢?” 染墨冷声道:“我想好了,莫拜!”擎胜瞪大眼睛,“什么意思?为何不拜?伯母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染墨瞥了他一眼说:“谁说的提议就一定要执行?总得看两个人的意愿吧?” 擎胜急道:“我肯定是愿意的,就看你了。如果你嫌我做事鲁莽,不愿意拜,我也不强求!”说完扭过头去,暗自神伤。 染墨内心憋着笑。这家伙还真不经逗。其实拜不拜对她来说真无所谓。她对古代流行的这种结拜做法没什么兴趣。更何况,她内心深处所期待的又何止是兄弟这层关系呢? 但此刻,怎么安抚眼前的这位大兄弟呢?还未等她想好,那边厢又甩过来一句狠话: “你若一日不答应,我便日日来找你!直到你心甘情愿为止!” 第30章 冰释前嫌 呦呵,还较上劲儿了。染墨几欲发癫。她哪稀罕什么劳什子结拜,她现在就想抱着他的脑袋狠狠亲上几口。 心中又默念了数遍“要矜持”,才勉强把心性平静下来。用淡定又略颐指气使的口吻告诉他: “先别扯络这些了,过来给小爷我捏捏肩膀。没点眼力见儿。坐大半天了鸟人没见一个,腰杆子都酸了。” 擎胜哑住。这啥意思?敢情捏肩膀的事比结拜还大?话还说得这么难听,一点没有讼师的持重。 心里这么想着,屁股早抬了起来,老老实实地站到染墨身后,伸手给她按捏起来。 染墨嘿嘿一乐,小样儿还治不了你。嘴上又发话道:“能不能用点劲儿?早上没吃饭啊?” 得,就凭这句话,擎胜暗自发力,差点没把染墨从椅子上摁出溜下去。 染墨气恼地爬起半个身子,伸着脖子对擎胜嚷嚷道:“谁要你这么狠劲啦?想谋害亲夫,懂不懂怜香惜玉啊?” 话音刚落,恨不得扇自己一下。本想假意奉行野蛮小子或霸道总裁的装扮套路,唬唬眼前这个酷炫狂拽的大男孩,好让他放下心结与她平和自然相处,未成想本性难改一句话露了馅儿。 擎胜愣愣地看着她,而后无语地摇了摇头,接着咯咯咯地笑起来,然后又仰天大笑起来。 染墨自己也想笑,但实在笑不出来。不知擎胜识破她的计谋,会不会就此甩脸离去? 一时间,又有点黯然神伤,宛如犯了错似的,站立一旁不再说话。 正出神间,感到肩上一沉,一只有力的手掌按在她的肩膀上。抬起头来,正对上那张纯真的面孔和有小星星闪耀的眼眸。 染墨不知他想说什么,随口道:“你走吧。”不愿再做他想。 擎胜笑了一下,拍拍她的肩膀,用充满磁性的声音说:“小傻瓜,你在这我怎么会走呢?只是答应我,不要再做这种粗莽状了。我还是喜欢原来的你。”停顿片刻,继续说,“我们还像以前那样相处好吗?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再生芥蒂和疏离。” 听到他这番话,染墨差点哭出来。这样的言语,像长辈的关切,又像朋友的叮咛,与其说尽释前嫌,毋宁说此心从未变过。 染墨发自内心地点点头。擎胜欣慰地笑了,忽生顽童念,冷不丁朝染墨腰间轻捅了一下,接着跳开。 染墨猝不及防,只觉腰间酥麻,遂嗔怪着扬手打去。擎胜左躲右闪,两人围着小桌转起圈圈,闹得不亦乐乎。 待染墨追到他,揪住打了几下。擎胜也不还手,只呵呵地笑。闹完后,俩人喘着粗气倚靠在椅子上。 相视一眼,擎胜一本正经地问道:“我们是要正襟危坐办公事了吗?”染墨亦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可不是吗?” 俩人带着坏笑对视片刻,心领神会。 但见二人同时跳将起来,一个把桌子掀翻,一个把椅子踹倒,又一齐用手把旗幡拔出,扔在地上。接着把桌上的空白状纸撸起来朝半空中一撒,宛如天降雪花翩翩飞舞。 俩人欢呼着,跟两个小疯子似的,边唱边摇边跳,“今日不接讼,日日放轻松。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俩人开怀地闹腾着,充分释放天性。丝毫不顾忌周围路人异样的目光。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如释重负畅快过。 就在他们欢快雀跃之际,有一位面容清瘦、衣着简朴的老人在不远处观望了他们好半天。 待到俩人消停下来,收拾好桌椅,坐下整理休息时,那位老者来到桌前,看着擎胜惊喜地说:“你是世子!” 擎胜和染墨都愣住了。擎胜看着老人,略显茫然地问道:“老人家,你认得我?” 老人激动地点点头,伸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浊泪,说道:“我曾在你家府上管过一阵物料,那时你年岁还小,怕是记不得我了。后来我离开府邸,每隔几年都会去那转转,也见着你长大,故而能认得出你。” 擎胜闻听十分欣喜,忙请老人落座。老人慈爱地看着他,和他聊了聊府里事。 擎胜突然想到什么,充满期待地问老人,“你说在我幼时便在府里,那一定见过我娘吧?” 老人脸色稍微沉郁了一下,点了点头。 擎胜欣喜若狂地追问道:“那你知道我娘亲现在何方吗?她很早就离开了。我这些年来去过不少地方,就是为了寻找我娘亲的下落。” 擎胜说着,眼角泛起泪花。染墨在旁边看着,也备感疼惜。 老人面色怆然道:“你娘亲离开府里之时,我确实还在。却不知详情。只听说府里发生了较大变故,但谁也说不清,也不敢乱说。” 擎胜闻言,不由默然。老人的回答并不出乎他的意料,但还是有些难过,也不甘心。他定定神又问:“你可有什么当年的线索或消息么?” 老人陷入沉思,似在努力挖掘过往记忆。片刻后,他睁大眼说:“线索应该是有的,我听说,她当年是去投奔她的一个姐妹……” 擎胜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你可知,我娘的这位姐妹现在何方?” “她现在何处并不清楚,不过你娘是奔南而去,途中必经小月城,若是她在此地逗留,或者她的姐妹亦在此地,那就好打问些了。” 擎胜一拍腿,高兴地说:“之前我也是靠多方帮助,把目标锁在小月城,只是不知原来我娘还有位姐妹照应,这下愈发有眉目了。” 老人呵呵地点头微笑。对擎胜这孩子的孝心赞赏不已。 他乡遇故交。又帮了擎胜大忙。擎胜执意邀请老人在本地多住几日,好好叙叙旧。 老人推辞道,他此番是路过此地,尚需赶往外地办事。今日有缘得见,他日再长谈言欢不迟。 擎胜挽留不住,只得多次躬身致谢,与老人惜别。 染墨也为擎胜的事能有进展而高兴。他俩坐在一起,琢磨着老人的话,想着下一步怎么办。 “我娘的姐妹,应与我娘年纪相仿。小月城年近四旬的妇人肯定有很多,这如何打探呢?”擎胜思忖着。 “那就采取人海战术呗,挨个的问。”染墨一急,蹦出个现代名词。 “也对。那从谁问起呢?”擎胜嘀咕着。 仿佛灵光一闪,两人想到了同一个人,同时脱口而出道:“你(我)娘!” 对呀,染墨娘亲不就是一位现成的吗?俩人开心地双臂互盘,转着圈跳着欢笑着。 擎胜当即就要拉着染墨去她家里见娘亲。染墨不无遗憾地说:“可惜我娘去县城了,需几日才能回来。我们先等等吧。” 擎胜有些失落,还是爽朗地说:“那好,我这些天先请吴少帮忙问问别人,等你娘亲回来再去拜望。” 他又把头凑近染墨,轻声说道:“我相信,不管是你,还是你娘,都会给我带来好运的。” 染墨闪着明眸看着他。心想,你又何尝不是我的幸运星呢? 第31章 初探花楼 等俩人合计完,转过头来看着一地的狼藉,不由脸红。还让老伯看到这副疯癫情形,真是难为情。 俩人忙收拾起来。恰好小厮过来。俩人今日无心恋“战”,遂把摊子物事交与小厮,便上街闲逛了。 两人顺着大路走到尽头,转角过去,竟发现一处灯红酒绿繁华所在。高大的红褐色木建小楼,雕梁画栋,还不时传出燕语莺声。 二人抬头一看,一块高悬门楣的招牌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烟花楼。 擎胜还在盯着招牌看,染墨顿感不妙,赶紧拉着擎胜要走。 恰在此时,只见那华丽的红漆门中冲出一个女子,边跑边喊救命。接着追出几个家丁打扮的人。 女子冲着他俩的方向跑过来,瞅见染墨后,竟一头扎进她的怀里,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来。 染墨先是一惊,再仔细端详怀中那女子,不由叫道:“芯儿!” 只见小女子抬头望着她,欣喜地点点头,然后又看向追来的那几人。 擎胜在一旁见她是染墨熟人,几个莽汉又追逐过来,立马横立于前,大吼道:“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强抢民女,还不住手!” 那几人愣了一下。芯儿则朝染墨摇摇头。 染墨安慰她,“莫怕,我们会保护你的。你怎么会误入这种地方?” 没等芯儿回话,那个带头的朝芯儿说道:“小姐,你就跟我们回去吧。老爷有话要跟你说。” 小姐?老爷?染墨和擎胜都有点迷惑了。 芯儿这才面带羞色地对他俩说:“莫担心我,他们倒不是坏人。我也不是误入。这座青楼,是我家开的。” 闻听此言,他二人尴尬无语。合着闹了个乌龙,还是在烟花之地。 芯儿忙轰那几人走,说要和朋友说话。那几人见他二人凛然肃穆,也不敢再纠缠,便退去了。 染墨拉着芯儿的手,细问详情。芯儿是她前世难得的同窗好友,若不是考学各奔东西,俩人会成为一生挚友。芯儿那时曾对阿赞有意思,还悄悄说给她听。只是两人都太腼腆,始终没捅破那层纸。 芯儿缓了口气,给她们讲述了过往缘由。前几年,他爹意外获得一笔横财后,不想再种田吃苦,便琢磨着干点能轻松赚钱的营生。不知谁撺掇的,他竟瞄上烟花行当,投入大量钱财并“招兵买马”,开办了这家镇上唯一的青楼。 没想到生意还挺红火。盖因这个小镇没什么娱乐,甚至有钱没地儿花。不少兜里有俩臭钱儿的男人都来此捧场。 她爹自诩有生意眼光,她娘却气得够呛。又横不下心来与他散伙,只能各过各的,互不干扰,眼不见为净。 可她娘又憋着股气,生怕那些个风骚的鸨子、姐儿勾引她男人甚至鸠占鹊巢。而后竟想出一昏招,时不时派芯儿去她爹那里探探敌情、闹腾闹腾甚或砸砸场子什么的。 她爹哪肯让女儿老光顾这种地方。遂逮住了就是一顿训教。 今日爷俩又闹将起来,芯儿随口骂了一句她娘教的脏话,转身就跑。她爹气得叫人在后面追她,要把她捉拿回来教训一顿。这才有了一开始让染墨她们产生误会的一幕。 听完芯儿的叙说,染墨有点哭笑不得。擎胜则仰头看天,一声不吭。 染墨有一点挺好奇,遂说:“看不出你娘还是个挺有骨气的人呢。” 芯儿点点头,“我娘你也见过。”见染墨疑惑,又说,“那我提我哥你肯定认识。” “你哥是?”“红毛呀。上次他还跟我说你打了他,我心说打得好,就该教训教训他。”芯儿笑嘻嘻地说着,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染墨顿时呆住了。天哪,红毛怎么成了芯儿他哥?芯儿前世可是个清白人家出身,怎么这一世居然投胎到仇家对头那里了? 见染墨沉思不语,芯儿又坦诚地说道:“别管我哥他们和你有什么不对付,反正我对你肯定是好的。你不知道,每次出门遇见你,我都心跳加速,还远远地偷看你呢。觉得你好帅。”芯儿羞红了脸。 擎胜在旁边咳了两声。染墨感到有趣,又有点小感动。芯儿还和前世一样单纯可爱直爽,别人看染墨不顺眼,她却对染墨很友善。 忽一闪念,也想逗逗芯儿和某人。便指着擎胜问芯儿,“那你看,我和他谁更帅一点?” 擎胜闻言假做嗔怪之色看了过来。芯儿瞅了他两眼,不假思索道:“各花入各眼。他太壮了,我扛不住。” 擎胜一副吃瘪的表情。染墨心底暗笑,谢谢芯儿为她扳回一局。每次和擎胜站在讼师摊前,总感觉被他的帅气压了一头。这下让他也尝尝被人比下去的滋味。 两人又把手言欢了一阵。擎胜示意想走。染墨便欲与芯儿道别。芯儿则说:“先别走,你想不想进烟花楼看看?” 染墨和擎胜差点晕倒。这小妮子说话还真是不设防啊。 芯儿也自感唐突,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刚不是说你在尝试讼师行当吗?烟花楼里有位声色俱佳的艺姐儿,是唯一和我投合能聊上几句的人。我想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她兴许也有些事想请教你们呢。” 染墨和擎胜相对无言。染墨对这种地方其实还是蛮好奇的,毕竟以往都是在小说电视剧里才能看到。而今眼前有个现实的场子,又有人带路,何乐而不去呢? 只是身边那个呆少,却明摆着一脸不甘心的样儿:哼,早前我叫你一起进浴堂看看你都推辞,眼下有人请你上这种流俗之地,你倒是蠢蠢欲动呢。 染墨看出他心思,忽又想到,自己这一阵不就是想在他面前展现出个大男人的样儿吗?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 见二人还在犹疑,芯儿又开言道:“要说这位姐儿可称得上是个奇女子,不仅才艺过人,说出来的话也是颇有见地。我记得最深的一句就是她说过,那些个看似矜持的贵妇小姐们,倘若给她们一个做妓子的机会,恐怕也都跃跃欲试呢。哈哈,真是又搞笑又畅快。”芯儿乐得直拍巴掌。 擎胜举袖掩面,不忍卒听。 染墨心中一动,这句话貌似在哪儿听过。不由心生好奇,几因叠加不再迟疑。她爽快地对芯儿说:“那就有劳你在前面带路。”而后又故作冷面对擎胜道,“大男人家去这地方怕啥?别扭扭捏捏跟个小媳妇似的。你不去我们走了。” 说罢拉着芯儿就往里走。擎胜脸上抽搐了几下,还是跟着她俩进去了。 走进一看,发现里面真是富丽堂皇别有洞天。三层小楼铺锦挂缎,鲜花怒放。衣香鬓影间,莺歌萦绕燕舞婀娜,果然是男人的销金窟。 有个装扮华丽的鸨儿大妈迎上前来招呼,一眼瞅见芯儿在旁,遂哼了一声扭身而去。几人心中好笑,倒也落得自在观赏。 移步二楼,忽听见某间厢房内传出一阵怪悚的呻吟声。染墨憋住不语。擎胜却问道:“这是何种声音,听着如此怪异?” 染墨暗自咋舌,你小子不会纯洁到连这种声音都猜不到是什么吧? 可随着那杀猪般的吟叫声不断响起,染墨也有点愣了。这不太像是正常那啥的声音呀?可看看周围人见怪不怪的神情,再加上伴随着传出的几声清脆的皮鞭声,难道是…… 染墨顿感惊异。她也曾从某种渠道了解到一些小众的场面活儿,却没想到古人原来也玩得这么花。她忽然有点后悔进来了。 芯儿这时已把他们带到三楼。在楼层尽头有间秀房,倒是显得稍稍安静一些。 芯儿一努嘴,“呶,到了。”先行进屋找那姐儿递话。不多时,就听一声娇音传入耳中,“有请二位公子,入内品茶一叙。” 第32章 得偿所愿 二人进得房来,但见屋内整洁素丽,倒像个某家小姐的闺房。 床边一台素琴,一位丽人端坐于前。此刻从琴面上抬起头来,见得二人容颜姿质,眼中闪过一丝波光,转瞬恢复如常。 简单施礼后,染墨看那女子,相貌清丽脱俗,连同桌上摆放的书画字帖,透出一股文雅气息。染墨内心拘谨稍稍缓解。 女子开口道:“听芯儿说你二位是她朋友,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俗。” 染墨谦虚道:“姑娘看着也殊为清雅。不知桌上文帖可是你的佳作?”染墨心细,瞅见那沓用小楷书写的文稿。 女子点点头,拿起文稿说:“确是我闲暇之余所做,平日里除诗词外,更喜欢写点小说杂曲之类,不入流的。你也可帮我看看。” 她把书稿递给染墨。染墨双手接过,除见笔迹端丽外,便是那醒目的标题《红与白》,下方署着两个小字,当是作者名姓:胡玲。 染墨心生波澜,却未做声色。擎胜自打进门来,眼睛就一直瞧着墙上字画,一语不发。 胡玲倒是落落大方,主动讲起她的书稿内容。“这书里写的就是些孤男怨女之事,也都围绕着一个情字打转。若说人总是贪心的。男人想要姐妹花,女人想得兄弟莲。” 兄弟莲?不仅染墨一愣,连擎胜都转头看过来。 胡玲见状,欲言又止。思忖片刻后说:“这本书还没考虑好结局。另一本写得还算满意,只是书名尚未想好。我想起名一生有缘,总觉得俗白了些。不知公子可否指点一二。”她的神态语气既像讨教,又有点想考考染墨的文思。 染墨略加思索说道:“不才觉得,书名含义忌满,满则溢,留白甚佳,或宁夸张。故而,要么半生,要么三生三世,似更意味无穷。” 胡玲边听边咂摸。少顷,不禁抚掌赞叹道:“公子真是才思瑞敏,经此点拨,当真觉得有更好名字了然于胸呢。” 染墨颔首自谦。擎胜愣愣地看着她,嘴巴微张。染墨只道他家风严谨,故而今日只谈文学不涉风月,生怕过分卖弄被他看轻了去。 胡玲又想起一事,说道:“我之前写的几本小说在市井坊间流传甚广,可恨那帮宵小之徒竟私自盗印,害得我赚了名声失了利头。听闻芯儿说你懂得辩讼之术,特向公子请教可有法子整治?” 染墨一下有点懵,这咋还问起版权保护问题了。她还真没在大月国律法中瞅见这方面蛛丝马迹的规定。这倒也有利于她发挥。遂解说道: “这种官司比较少见,你目下怕也只能雇些人手,逮住那些个盗印的,便以送官理论威慑于他,逼其停手或分出相应所得,或可勉强降低损失。 当然,凭你的才华,写出好书打响名声,乃至文史留名,才是更值得探求之道啊。” 胡玲本为此事烦恼,听染墨这么一开导且把她的文学成就捧得很高,禁不住喜笑颜开,连连致谢。 芯儿也直对染墨挑大拇指。屋内气氛跟着活泛起来。 胡玲瞅着染墨和擎胜二人,忽又生出一声慨叹。染墨不知何故。胡玲柔声倾诉: “今日得见二位公子幸甚之至。你二人真称得上玉人一双。倒也应了我书中所言,世间女子,莫不望自己身边有一白公子,又有一红公子。” 秋波流转之际,更是吟出一句诗来,“世间安得双生莲,白月光下映朱砂。” 擎胜和芯儿听得一头雾水,什么红公子白公子的。染墨则深知其意。但这话题显然不能再往下深入了,遂想法儿打住话头,“胡姐姐真是才华横溢。待你新书交付印制时,可否赠送我一本拜读?” 胡玲开心道:“那是自然,只恳请公子多来此走动赐教,让奴家受益匪浅呢。” 染墨微笑不语。只瞥见擎胜眉头紧皱,心语似说:还多来此走动?想得美! 染墨也想结束今日话题,转着脑筋搜索了下自己精读过的古书,将《卖油郎独占花魁》中的一段话大体复述出来做结语: “临别赠胡姐姐二字箴言。但凡子弟行中,有了潘安般貌,邓通般钱,自然上和下睦,做得烟花寨内的大王,鸳鸯会上的主盟。然虽如此,还有个两字经儿,叫做帮衬。帮者,如鞋之有帮;衬者,如衣之有衬。 有一分所长,得人衬贴,就当十分。若有短处,曲意替他遮护,更兼送暖偷寒,逢其所喜,避其所讳,以情度情,岂有不爱之理?只有会帮衬的最讨利是,无貌而有貌,无钱而有钱。祈望我们日后能多多相互帮衬为盼。” 胡玲听后钦佩有加。另二人则听得一愣二愣瞠目结舌。半晌后,才在擎胜的催促下,与主家道别。 擎胜和芯儿在前面走。胡玲在后面悄悄扯了下染墨衣襟,又伸出两个拇指相对微动言道:“恕我冒昧,你与那位公子可是一对儿?” 染墨一惊,不知其意,也不敢贸然作答。胡玲倒是爽快,一笑道:“你不必瞒我,凭我多年阅人眼光,看你眉眼身形就知是个妙龄女子,可是只在今日乔装打扮过来?” 染墨心下一紧,又怕那二人听到,遂紧着说:“这个以后再细说,你切莫声张。” 胡玲点点头,“假若是姐妹,日后交往就更方便些。你可别一去不复返啊。” 染墨忙点头应承。心说,凭你在未来世界的才华成就,我想高攀还攀不起呢。巴不得今世多跟你亲身讨教一番哩。 俩人扬手道别。染墨朝那二人方向追了过去。 擎胜和芯儿已至烟花楼外等她。见她出来,那俩人像商量好的,朝她一齐拍手致意,跟迎接贵客似的。 染墨不明所以。擎胜用略带复杂的神情看着她,幽然道:“染墨公子真是厉害啊!只做讼师可惜了。还应该再去做……” 染墨抢过话来问道:“还该做什么?” 擎胜故作沉思状,稍后看着她说:“还应该去做个大文豪呢。” 染墨嘻嘻笑了。她之前确实爱好文学,还尝试着法学文学两手抓,来个并蒂莲开呢。 她这辈子除了做讼师,真想继续一下未竟的文学梦。最好也像胡玲那样写出几本脍炙人口的作品来。 她最想写的就是古风言情文。至于怎么写,写什么题材,以谁为主角……她抬头看看身旁的人儿,那她可得好好考察考察,斟酌斟酌。 第33章 心电感应 染墨和擎胜先将芯儿送回家去。染墨不太方便进去,就在离得不远的地方与芯儿话别。 芯儿恋恋不舍地说:“染墨,以后我们还能常见面吗?” 染墨笑着点点头。芯儿又说:“你不会因为我家是开青楼的就轻视我吧?” 染墨愣了一下,安抚道:“业无贵贱。只要我们做好自己,就能活得开怀舒心。” 芯儿听后高兴地和染墨拉了拉手,又看了擎胜一眼,就进家门了。他俩人遂往回走。 擎胜微仰着脸,似有所思。染墨问他想什么呢。 擎胜不咸不淡地说:“她好像挺喜欢你的。” 染墨差点笑出声来。这是在吃醋吗?她可没好意思这么提。“芯儿是我很要好的朋友。在我苦闷的时候,是她一直在开解我。”说着眼角有点湿润。 擎胜闻听默然。他深知这种朋友的可贵。 见染墨神色异动,他面带歉意地说:“对不住,是我小气了。我不该吃醋的。” 染墨一听,心中一乐。他还懂得吃醋这个词?又想起此前他冒出的那些新名词,便想究问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她正色道:“这个词可不许乱说。我且问你,这是你早已知之,还是临时所想?” 擎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也不知心里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个词语?以前没听这么说的。只是觉得以醋为喻,酸溜溜的倒也贴切。 说来奇怪,自打和你相识后,我脑子里总会自动蹦出些新颖奇特的话语或辞藻。” 他略显狐疑地看染墨一眼,然后顽皮地捅捅她说:“你且如实交代,是不是对我实施什么魔法了?” 染墨感到惊异,难不成他俩人还真有心电感应?她脑子里的现代词汇甚至想法都会适当传输于他?若真这样倒是好事,俩人当会有更多共同语言。 她先怔后喜。擎胜在一旁凑近了好奇地看着她的脸。 染墨恢复神态,对擎胜说:“那我问你个问题,假如有一天可以带着你去另外一个朝代,或者另一个更有趣的世界,你愿意吗?” 擎胜笑起来,说道:“只要是你带我去,我就愿意。” 染墨心头一热。擎胜继续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染墨竖起耳朵静听。擎胜略带怆然言道:“那次我与你离别时,真的是满心忧虑。我生怕下次来时就再见不到你了。 你给我的感觉真的不一样,甚至有点不像这个凡尘俗世的人。我好怕你会回到自己的世界去,独留下我凄然守望。” 许是觉得有点失态,擎胜又假做舒展之色道:“我可不想在我娘还没消息的时候,又多了一个想要找寻的人。” 听闻擎胜一席话,染墨心潮起伏。这不就是自己当时的心情写照吗?那么怕失去他、见不着他。没想到俩人在情感方面也是心有灵犀呢。 说到娘亲,擎胜叮嘱她回头问问她娘有无他娘的相关消息。 染墨点点头。俩人准备回去。擎胜凑近问道:“你娘不在,你自己住着不害怕吗?” 本是一句戏语,却无意间勾起染墨内心忧伤。幼时独自在家,盼望娘亲早早回来的画面又闪现脑中。 擎胜见她面现淡愁,有点慌了,忙说:“我是玩笑话,以为你一个男儿,不会……”又半真半假道,“你若真是害怕,我可以过去陪你的。” 陪你个头啊。染墨心中哼了一句。正色道:“我一个男人家怕什么?只是有点担心我娘路上舟车劳顿。” 俩人不再逗嘴,一齐朝染墨家方向走去。转过前面路口就到了。 正在这时,远处过来几人,朝他们这边看过来,并大声呼唤:“楚少,你去哪儿了,让我们好找!” 擎胜闻声抬头看去,遂面露笑意招手示意。 顷刻,那几人已到眼前。染墨打量过去,正中那人高大身形,气宇轩昂,一副大家少爷装束。旁边那位身材低些,生得明眸皓齿,端端一个美少年样儿。还有一个是之前来送桌椅的小厮青烟。 擎胜给染墨介绍道:“这就是我之前说的吴少和花少。” 染墨略一施礼。吴少注视着染墨说:“你就是楚少常提及的云公子?果然是仪容俊秀才气非凡。” 染墨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赶忙谢他给讼师摊送桌椅之事。吴少说不必客气,他家和擎胜是世交,擎胜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 擎胜问道:“你们找我有事?我正准备回去呢。” “暂且不用回去,我们找你就是去醉花楼饮酒玩乐的。正巧云小公子也在,我们一道去吧,一起乐呵乐呵。” 染墨正想推辞,擎胜已帮她挡道:“云少生性静雅,不喜欢那种饮酒场合的。” 吴少笑道:“自然不会只饮酒作乐,还可吟诗作对的,云公子当喜欢这种风雅活动吧。” “他今日已与别人吟过了,怕也有些累了,早想回去呢。是吧染墨?”擎胜看着她说。 染墨本不喜欢参加人多嘈杂的活动,帮她挡了也好。遂点点头,并对吴少略表憾意。 吴少看了看他俩,又朝旁边的花少对视一眼,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说道:“那真是遗憾了。改日染墨一定要赏光驾临啊。我们都想聆听你吟唱一首逍遥自在曲呢。” 染墨这才明白,擎胜是跟他们说过什么。微笑点头间,跟擎胜说,自己快到家了不用送了,让他和他们一道去饮乐吧。 擎胜点点头。几人遂与染墨道别,并目送染墨离去。然后转身去那醉花楼了。 这两天有点开大。染墨回去后倒头就睡。待到醒来,已是天光大亮。撑着爬起身,收拾一番后,赶往讼师摊。 没见到擎胜,估摸着昨晚与友人饮宴,这会儿大概还在黑甜乡里。 零零星星来了几位询事者。其中一位给染墨印象较深,是一位霜染白发的大娘。 她说自己是某木商的后老伴。丈夫对自己不错,但和其几位子女关系较僵。她担心丈夫如果不在了,自己失去依靠,恐怕连栖身之所都保不住。 染墨提议她可以让丈夫预先写好遗嘱,将来给她留一处房子。大娘摇摇头,说他家里遵循老习俗规矩,房子是不会留给她这样一个“外人”的。说着还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染墨有点感慨。又给她出主意道:“凡事可争取留有余地。他若实在不愿给你分享房子产权,你也想办法让他给你留出必要的居住份额,只要保证你居住终生即可。他若真有心意,自会做周全考虑。别忘了多找几个保人作证。” 染墨这是借用了前世民法典新规定的居住权登记制度,有效保护了一些房屋同住者或再婚老人的基本居住权利。虽然于此适用尚有欠缺,也聊胜于无了。 大娘又问了问如何商议并写成文字保留等问题,染墨都一一作答。 大娘心怀感激,欣慰地回家商讨去了。 及至午后晚些时分,染墨收拾收拾,正准备打道回府,眼前呼啦啦拥过来几个人。 抬头一看,正是擎胜、吴少和花少三人。染墨不知他们来意,遂看向擎胜。 第34章 曲水流觞 擎胜侧脸道:“他们两个有点偷鸡摸狗的事想跟你讨教一下。” 染墨没绷住笑,又在胡说。 那吴少轻拍擎胜一下,对染墨说:“切莫听他乱讲,我们来此是想请你明日一起去长亭园饮歌赋诗的。” 染墨不由自主地看了看擎胜。忽觉得有点怪,怎么现在去不去好像都要听从他安排了呢。 擎胜略微点点头。染墨也挺想去庭园游赏一番解解闷的,正欲跟吴少答应下来,擎胜又在那边说:“你们若只是吟诗作对,那我就只能一旁看热闹了。” 一直没开言的花少亲热地拍拍擎胜臂膀说:“无妨,咱哥俩可以作伴,让他们去吟诗好了。”又转向染墨,“不知云小哥可否有更妙的游戏点子呢?” 染墨心笑,我若提掼蛋、轰趴、劲歌热舞,你们怕是闻所未闻呢。转而问道:“那园子里可有平缓点的溪流,方便分坐两旁的?” 花少回道:“那你算说着了。那里除了亭台水榭,最多的就是曲折流淌的溪流水泊。宽窄缓急,各有姿态呢。你是想在溪边戏水吗?” 染墨微点头,又问:“你们可听说过曲水流觞的典故?” 众人摇摇头。吴少想让她解读一下。染墨微笑道:“明日游玩时便知。暂且留个念想。” 擎胜插话道:“可还是围着溪水吟诗作对?” 染墨心说,看来这吟诗作对成他一块心病了。遂安抚道:“放心,明日里管保冷落不着你。” 擎胜这才露出一抹笑容。 染墨又告诉他们,需要携带一些纸笔、杯盏、托盘之类器物。吴少经常搞游乐活动,家中自是不缺这种物事。 几人心情大好。又喧谈了一阵,约好第二日相见的时辰地点,各自回去准备了。 翌日午时。风和日丽。一众风华少年相约而至,在长亭园中漫步游赏。先是在湖边和曲折的长亭处逗留赏景,谈笑风生。之后便移步至一处溪流旁。 溪水约一米宽,清澈见底,缓慢流淌,蜿蜒穿过庭园。恰符合染墨对水的要求。 在染墨的安排下,众人将酒器笔盘等物取出,在溪流上游处摆好。然后分坐于溪水两边草地,有九人之多。 染墨随之宣布游戏规则:“各位公子万安,今日有雅兴一同饮歌唱酬,实为一大快事!我们不妨依托飞花令,傍溪行诗酒。 方法是将杯盏置于木盘中,随波逐流。并择一人背转身去拍打手中竹板。竹板声停时,杯盏流至谁人面前或离最近者,需取过托盘,依杯盏下纸条所写之酒或花、月、夜等字,择其一项施展,或饮酒、打拳,或以该字嵌入作诗。各自发挥所长。” 众人听得明白,均为此创意雅趣拍手叫好。染墨瞟了一眼擎胜,心说我对你好吧,为了你连游戏规则都拓展了。 擎胜似也势在必得,论武艺喝酒他都不在话下,若是兴之所至的话,诌上几句打油诗乐呵乐呵也不是不可以。反正这一阵从某人儿那里也沾染了不少文雅之气。 行令开始,杯盏随着托盘缓缓流向下游,同时竹点声响起。片刻后,竹声骤停。众人齐望去,那杯盏恰好运行至花少面前。 花少愣了一下,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将盘盏从水中托起取过。再拿出杯盏下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个酒字。众人遂喧嚷着让他饮酒。 花少毫不推辞,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并将空杯倒置给众人看。众人夸他好酒量。别看他年少身薄,酒量倒是不错。此刻小脸略飞红,恰如粉白桃花般煞是好看。 继续行令。不一会儿便行到吴少这里。吴少摊开纸条,微微一笑,“我与各位展示一套我新学的拳法吧。”言毕,轻身跳至空阔地,打了一套精彩的拳法。当真是身形敏捷章法严谨。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展示完毕,吴少拱手谦让。染墨轻瞄了一眼擎胜,见那人一副淡定又跃跃欲试的神态。 没多久,轮到擎胜了。他摩拳擦掌,不遑多让。一套拳脚舞得虎虎生风。刚劲之外多了一丝行云流水般的飘逸洒脱。 众人看呆了眼。不知哪个好事的提议,让吴少和擎胜两个比试一下武艺。 染墨心想这可超出游戏规则了。又不好扫他人兴。那二位乃习武之人,却巴不得有这样的当众竞技机会。遂各自一抱拳,比拼在一起。 但见他二人,一个稍高大些,一个更威猛些,你似老树盘根般稳立防守,我如丝滑利刃般灵动切入。彼上方泰山压顶过来,此下路巨蟒缠卷而制。二人你来我往,多回合后仍难分胜负。 最终,二人弹跳开来,互一抱拳,道声“承让了!”吴少谦虚道:“楚弟轻我两岁,却有如此身手,未来可期啊。” 擎胜忙道:“吴兄过谦了。日后还得多向你讨教。” 众人又喧闹起来。不知哪家富少别出心裁,吩咐小厮从家中取来炉灶炭火,在附近空地做起烧烤来。这也是盛产牛羊的大月国常有的户外野餐活动。 伴随着烤肉香味袭来,众人索性暂停游戏,分食起美味的烤肉,欣赏着周边湖光山色的美景。染墨恍然间竟有点参加海边bbq的感觉。 之后游戏继续。轮过几人后,又到了吴少这边。染墨提醒道,按规则暂不可与上回重复。如选诗词可背诵一首他人全诗,也可自创几句佳句。 吴少欣然同意,并说此番要作诗一首。众人挑起大拇指夸他文武双全。吴少面露些许得意之色。 他抽到的是个“花”字。这算是诗词歌赋中一个高频词语。吴少思忖片刻后,吟出一首五律绝句: “白皙俊少年,顾盼弄花枝。旧巢衔泥燕,枝头变凤凰。” 此诗对得工整绮丽,既有人物所指,又有内涵变化,令人浮想联翩。众人不由拍手叫好。 染墨闻后怔了怔。不由多看了那人几眼。肃立的身影与其诗意相契合。 吴少向众人点头致意。眼神不经意间瞟了一下旁边的擎胜。 很快,行令到了擎胜这里。他抽出纸条,看了一眼,随即说道:“今日我也选择作诗一首。” 周围人有些哑然。素知他武艺高强,写文作诗却不是强项。怎么放着喝酒不选,而选这个呢? 染墨也替他捏把汗。这孩子,不会就是为了跟吴少一争高低吧? 擎胜见众人疑惑,朗声解释道:“并非在下不知深浅,而是觉得,诗文这种东西不应成为文人墨客的专属,只要心中有所想,每个人都可以有感而发,直抒一下胸臆的。” 众人当中有不少不擅诗词者,听闻擎胜这番话更加热烈起来,觉得擎胜代他们说出了心里话。花少更是开心鼓掌,想看看擎胜今日表现,自己或能跟着学点什么。 擎胜顿了顿说:“我抽到的字为月,恰巧此前也对月夜之景有些感悟,斗胆做首拙诗,就当为各位助兴了!”随后站起身来,面朝远方吟诵道: “月中有佳人,遗世而独处。我心向明月,佳人何时顾。” 此刻月娥尚未值守空天,这首诗的情境却把人带入对月宫娇娥的遐想。 众人先是默然,而后爆发出一片掌声。纷纷赞誉擎胜此诗构思巧妙,质朴而显真意。 擎胜亦向两边抱拳致谢,随后朝染墨这边深深望了一眼。似是在等她夸奖两句。 染墨颔首不语。擎胜能作出这样一首诗来确实出乎她的预料。古人描写月亮美人的诗词多了,有似曾相识之感也属正常。而他表现出的情感蛮真挚的。这小子还挺开窍。 她下意识地朝擎胜做了个“ok”的手势。擎胜不知何意,眨巴着眼睛看她。染墨也没法当众人面与他解释。回头再告诉不迟。 众人继续欢宴游乐。不知不觉间,一轮明月高悬当空,园内洒满银辉。 吴少站起提议,今日俱表现不俗,怎么能遗漏了主行令人云墨染公子呢?他得给大家演绎个上乘的节目才行。 众人似醒悟过来,纷纷要求染墨表演。擎胜也乐呵呵地瞅她,心说这回我可不替你挡着了。 染墨自是落落大方,抬手举盏做出个举杯邀明月的动作,说道:“今夜风月无限,我便为大家吟唱一首与月亮和思念有关的歌曲吧。以此祈愿,花常开人长久。” 接着,用优美而不失豪气的声腔唱诵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仿佛沉浸到浓浓的怀古思幽之情当中。听到后面,还轻轻用手随着节奏打起了拍子。 庭园内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和月色树影缠绵在一起,流淌着一丝离别思念的愁绪…… 第35章 同命相连 溪边诗会后,染墨在家好好休息了一天。顺便把脑子里的思绪捋一捋。 这几天过得真是诗情画意莺莺燕燕。昨晚擎胜和吴少的表现令她刮目相看。自己若是不努力,怕都赶不上人家了呢。 擎胜今日没来找她。她猜想着是不是昨日玩得累了,亦或躲被窝里偷偷回味自己在诗会上的出众表现呢。 苇画倒是一天在家。可两人实在没什么话可唠。各做各的事。 傍晚时染墨出去溜达了一圈。不曾想碰上那个叫胖丫的姑娘。还未等她开言,胖丫就站她面前,满脸内疚地说:“染墨,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染墨纳闷儿地看着她,她接着说:“上次我不是有意要将你和那位公子去城里的事告诉苇画的,我也没想到苇画会和你为这事吵起来,说你瞎跑……” 染墨一听是这事,忙说:“没什么的,这事早过去了。她也是嫌我没早告诉她。嗯,这些日子没见你来我家呢。” 胖丫这才松口气,笑眯眯地说:“这一阵是有点别的事。”说着胖嘟嘟的脸蛋上现出一抹红晕。 染墨没想打问,哪知这个心直口快的姑娘却按捺不住说:“是结识了一个新朋友。” 染墨差点问:男的女的?想想不妥又刹住。其实不用问,胖丫脸上的表情已经表明交的肯定不是一般朋友。 两人又闲聊了些别的。天色暗下来,便各自回家了。 翌日。染墨正纠结是直接去讼师摊还是等擎胜来找她。他若还不来,等到了讼师摊,也别怪她不理他。 赶得还挺巧。苇画出门没多久,擎胜就不期而至。如今也不在院门外喊了,直接来到她的房门口。门明明开着,还假装敲一敲。 染墨把他迎进屋来。他似余兴未尽,和染墨又叭叭谈起那日在长亭园的情形。还说往后有游艺活动要拉着染墨多多参与。此前担心自己无所表现,故而也不太想让染墨去,委实有点小心眼儿了。 染墨瞅他一眼,心说你还蛮坦诚的。我都带你上妓院——花楼了。你却不舍得带我去个诗会? 想他那日表现不错,便夸了他两句。擎胜甚喜。染墨悠然问道:“你诗中所指佳人,不知何许人也?” 擎胜停了一下,微叹口气道:“我娘。” 呃。染墨稍怔。这答案好像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不过也是,谁也没规定佳人就只能代指美少女。 擎胜又偏着头说:“除了我娘,如果想理解为心仪之人,也未尝不可。” “好啊,愿你才子佳人,早日成双。”染墨做漫不经心状。 擎胜看着她未说话。忽又问道:“你那日朝我比划的这个手势是何寓意呢?”说着略显笨拙地比划着手指。 染墨笑了,手把手地教着他比出“ok”的样子。告诉他这是一种特殊的手势符号,表示很好、满意的意思。 擎胜好奇地比划着。他又鬼使神差地举起另一只手,并暗戳戳地把食指伸向那个〇中。 打住!染墨差点要喝止。赶紧把擎胜的手打开。我滴乖乖,这是干嘛呢?他咋还懂得自由发挥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擎胜吓一跳。不知染墨为何对个手势这么敏感。染墨也没法跟他解释两种手法的区别。遂找话题问他,昨日一天去做什么了? 擎胜告诉她,昨日他请吴少他们帮着去打探上次老伯说的她娘姐妹的事。可惜暂无收获。今日也想来看看染墨娘亲回来没有。 怪不得昨日没来呢。染墨安慰道:“找人这种事自然需要花费时日。我娘还没回来,不过听说邻家杨婶儿隔日也要去县里,我让她帮着给我娘带个口信儿,争取早点回来。” 擎胜闻言,高兴地抱着染墨肩膀说:“就知道你会帮我。等找到我娘后,我第一个把你介绍给她认识。” 染墨对这份礼遇不知说什么好。随口来了一句,“难得你们分隔这么久,依旧是母子情深呢。” 擎胜有点奇怪地看着她说:“骨肉亲情,无论分隔多久隔着多远,都会时刻铭记在心吧。” 染墨心中登时触动到什么,默然不语。 擎胜缓缓在她身边坐下。也许是两人比较熟了,遂轻声说道:“染墨,我想问个事你别生气。”见染墨没表示反对,他继续道,“我来你家挺长时日,为何从没见过伯父呢?” 染墨就等着发飙呢。气不打一处来说道:“我们过得好好的,见他作甚!” 擎胜的提问无疑勾起了染墨的伤心事。她们孤儿寡母为此吃了多少苦,她甚至从一出生就没见过那个人。周围的小孩儿都拿这个嘲笑打击她。就连无脑的语文老师布置作文时要全班写《我的bb》都让她尴尬无比。 擎胜没想到染墨反应这么大,一下慌了,忙不迭地道歉说不该乱问的。 染墨看了他一眼,舒缓口气说不关他的事。其实她内心也不乏某些想法。上一世,她终其一生都没搞清那人是谁,和这个家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状况。她也从来没想着跟母亲打问,只当那人不存在。 说来奇怪,周围人平常对她们家不好,闲言碎语不断,可偏偏在这件事上嘴都把得挺严,丝毫没有透露过任何风声端倪。不知是确不知道,还是因某种原因而讳莫如深。 这一世,她也曾冒出过这样的念头,想着要不要探究一下这件事的源头隐情。不为什么所谓的家庭亲情,就当满足好奇心了。 想到这,她脸色缓和下来,瞧着擎胜说:“刚才有点激动了。既然你问起了,我也不妨请你帮个忙,就用你的人脉关系,帮我也查找一下那人现在何方,可好?” 擎胜稳下心来说:“那是自当效劳。你可有伯,那人的相关讯息线索吗?” 染墨冷冷道:“没有,我从一下生就没见过他。” 擎胜倒吸口气,惊讶地看着她。转而,眼中又流露出一丝气愤和怜惜交织的神色。 染墨前世今生都很少跟别人提这档子事。擎胜此刻的反应她也能理解。 转念想想不由哑然失笑。他二人,一个找妈,一个找爹,齐活了。 看着染墨发呆的表情,擎胜不知怎么安慰她好。只是觉得,他们俩还真是同命相连啊。 正当两人沉思间,门外传来一声女高音呼唤,“是有贵客登门吗?” 话音未落,苇画从堂屋走了进来。擎胜忙起身与她行礼。苇画半笑着说:“没事,你坐。” 随后收起笑意看了染墨一眼。染墨知她在想什么。自然是暗怨她未能遵守上次苇画敲定的守则第一条:不得与擎胜在家中单独相处。 染墨也没放心上。我管得了自己,还管得了他的两条腿儿? 碍着擎胜面子,苇画没好发作。转而换上一副笑脸道:“有日子没尝我的手艺了吧。说说今儿个想吃点啥?” 擎胜来了兴趣,笑着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也别铺张,伯母不在,我们得省着点花。就来个一荤一素,再加个清炖羊肉汤吧。” 染墨心说,这也叫省着花?够我们娘仨吃几天了。不过想想他大户人家的孩子,这怕已是节俭的了。 苇画倒显得豪爽。娘亲出门时没给她少留钱。她盘算着,擎胜今日来了好好大吃一顿,明日她和染墨喝点稀粥对付一下不就补回来了吗? 哪想,擎胜早把一个小布袋放入她手中,说这一阵让她们破费了,今日伯母不在他也能做点主,这笔微不足道的银两就当这几日的伙食费了。 苇画二人忙推辞。却架不住擎胜脾气倔,不收下今个儿就不在这吃了。俩人只好作罢。 苇画转身准备去市上买菜。忽又想到什么,让染墨和她一道去。要不是她女孩子家不便和擎胜独处一室,她真想打发染墨去买呢。 擎胜有点不好意思道:“有劳你们了。只是我一人待在这里,可有不妥?” 苇画大度地笑道:“干嘛这么见外呢。你要是愿意常来,给你留把钥匙都成。” 擎胜吓得连摆手。染墨心中发笑。苇画为了讨擎胜开心,还真愿下血本呀。 第36章 幽忧离伤 待到苇画买菜回来,染墨照例给她打下手。并让她充分展示手艺,自己只拌了个拍黄瓜。 苇画做了她拿手的土豆肉丁拌面,另有茄丁卤子。端上桌来,香气扑鼻。这种手擀面劲道可口,吃着十分爽利。 染墨想起苇画的一个习惯。但凡吃了她做的拌面,下次若与她出去外面饭馆吃饭,她是断然不会也不让别人点拌面的。哪怕有的店家把原本稍贵的拌面和便宜点的炒面列为同样价格,她也宁可要点炒面。 染墨都有点无语了。也不知这是什么趣味。你做的拌面固然好吃,就算再尝尝别人家的又有何妨呢?是对自己不自信吗? 眼下,看着擎胜吃得满头大汗两眼放光的样子,染墨暗笑道,但愿你往后别跟苇画一道去饭馆吃面,不然是尝不到别人家的味道了。 饭后,又闲聊了一阵。擎胜本想拉染墨去讼师摊看看的。但苇画说难得见着他,硬是让他多坐一阵子。擎胜不好推辞。几人遂聊了许久。彼此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其间,苇画和染墨偶尔会因一点琐细轻描淡写拌上几句嘴。只当擎胜熟了,也没太在意。 擎胜笑着看她俩或好或嗔的样儿,不知怎么多了句嘴,说道:“你们俩都很俊雅,只是作为姐弟,看着差别也蛮大呢。” 她二人愣怔了一下。苇画回过神来说:“又说笑了。天底下长相性格迥异的兄弟姐妹多了,我和她虽有不像,关系可好着呢。” 染墨心里努了一下。倒也不想给自家拆台。但擎胜刚才那句话实则说到她们的一个隐秘了。 这件事也是染墨偶然间发现的。她一直以为她和苇画是完全亲的那种姐妹。直到有一次城里舅妈在亲友聚会上,神秘兮兮地问她,苇画的那个异族父亲来了没有。染墨不由惊异万分。家中人从未给她提及过还有这事。而舅妈则以为她早知道呢。 她当时脑子发懵,没有顺茬问舅妈是怎么回事,也没有向娘和苇画打探过详情。这也是她的性格使然。会让人难堪的或与自己生活无太大关系的事,她都不愿去打探,宁可安安静静地生活。 除此之外,她印象里倒是存在过一个男人的身影。 前一世时,一大家子亲戚都在大城市生活,就染墨一家孤零零地呆在外县过苦日子。每年寒暑假去城里探亲,是她最期待的时刻。远离压抑的小镇,城市是她久违的天堂,亲戚家是避风的港湾。 那会儿爷爷奶奶(他们那儿没有外公外婆的叫法)和儿孙们住在一所临街的较大的房子里,有个深深的院落。家里人多时,就在客厅里摆满大大小小的床铺。晚上各就各位,地方虽小,却很有安全感,睡得很踏实。 可惜奶奶在她一两岁时就去世了。妈妈告诉她说奶奶很疼她。夜里出去给她打奶子,还不小心跌到下水井里摔伤了。她那会儿太小,印象里没有丝毫奶奶的影子。 待到后来爷爷患重病去世,子女分家各过,那个记忆中的大家庭就不复存在了。染墨和妈妈再去城里时,只能轮着去亲戚家落脚。那会儿生活紧巴,家里人又多。老去麻烦人家也挺不好意思的。 染墨特别喜欢去舅舅家。舅舅干过苦力,个子不高却很健壮,脾气耿直。虽然舅妈态度冷淡,但有舅舅呵护着,她也很舒心。 舅妈家有五个彪悍的兄弟都被舅舅治得服服帖帖。可见他有多厉害。舅舅要是在她家那边就好了。有他这样的壮汉在,保准没人敢欺负她。 舅舅对她是真亲,别看在外面挺霸道的样子,却从没训过她。舅舅做饭手艺很棒。他最拿手的是青红辣椒炒茄子或土豆片。即使是素菜,炒出来的味道也特别鲜香。日子好过点时,还会加点鸡肉或羊肉进去,香喷喷的令人食欲大开。 他们两口子有空也会带她去舅妈娘家串门。走在那条窄窄的小巷里,染墨有一种说不上的惆怅感。大概五六岁的时候,她曾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 每次来这里时,她都假装不经意又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巷子里的过往人员,尤其是舅妈娘家斜对门的一户人家。 偶尔看见那户人家里走出一个高大而略驼背的男人,她便赶紧躲起来。她就是在这户人家里生活过一年半载的时日,这个男人也曾是和她建立起某种法律关系的长辈。 这家人不错,有个看上去挺严厉的老奶奶,还有几个小丫头,是那人前妻留下的。两间大屋,他和妈妈住里间,老奶奶带着几个孩子睡在外屋。 她记得特清楚的是,她们几个小孩晚上老尿炕,只有最小的那个丫头反而不尿。这事儿常被大人们拿来说笑。她还有点不服气,觉得被那个小丫头片子抢了风头。 这家是河南人,待人挺宽厚。巷子里的顽童乱编顺口溜:xx大裤裆,买菜不用筐。他们听了也不恼。 染墨和他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若是一直这么相处下去,自然也会培养起亲情来,她也能得到一份欠缺的爱。 可惜命运总爱开玩笑。母亲和他之间的关系并未维持多久。那一阵,她也被转来转去。一会儿放这边,一会儿又被带到亲戚家。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 她忘不了某个晚上,爷爷家的老屋子里聚了一堆人,有妈妈、姨妈、舅舅等。他们哄她睡觉。她不睡,他们也没耐性了,就把她锁在屋里,而后集体消失。 她就这么一个人被扔在屋里。白炽灯发出的光死白死白的,屋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更有一种熟悉而诡异的声音响起了,就是墙上钟表发出的滴答声。那种声音简直是她童年的噩梦。她曾独自被留在小屋里的记忆和情景又被唤醒了! 大人们是去那个男人家做说和工作了。事情最终也没挽回。他们彼此短暂的亲缘关系,随着母亲和那男人的婚姻解除而随风消逝了。 她不知是什么原因。她只知道,从那以后,她又要从还没焐热的城市里搬走了,没能成为自己朝思暮想的城市人。她也隐约感觉,有些事指望别人去改变并不靠谱。 第37章 月下畅谈 夜色清凉,月光如洗。 苇画提议一起出去走走,赏赏月色。擎胜和染墨欣然应允。 擎胜走在中间,个头超出她二人许多。月影下呈现出一个山字。 苇画碍于女儿身,不得不与擎胜保持着距离。便不停地找话题与他攀谈。 她问起擎胜可否有兄弟姐妹。擎胜答,他上面有一个兄长,还有两个妹妹。 苇画扭扭捏捏地想探问之前问过染墨的那个问题。可实在张不开口。便把目光隔着擎胜投向染墨。 染墨明白其意。本不想理会,又一想古时做派如此,便大方替苇画问了,“有人想了解一下,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擎胜脚步一顿。苇画在一旁暗察。 既然染墨问起,又与她姐弟不见外,擎胜便磕绊着说道:“我家里管得比较严,尚未考虑这方面。要说起来,我所向往的女子,自是温柔善良,有正气……” 染墨噗嗤一笑。苇画也狐疑,这是所喜女子的标准? 擎胜知道说得欠佳,遂踢皮球转问道:“不知染墨喜欢的是怎样的女子?” 染墨一下不知如何回答。略转脑筋后说:“我没什么标准。大体喜欢两种风格的。一是芯儿那种善良可爱的,一是胡姑娘那种有才华又有情趣的。” 听闻这二人,擎胜脸上现出点难以捉摸的表情。 苇画插嘴道:“你们只论女子,若说起女儿家认为好的,当是那种温柔体贴,懂得疼人顾家的男儿,容貌身材倒在其次,有趣点就行。”说完深深瞥了一眼擎胜。 染墨暗笑道,那是因为你眼前这个人已然是容貌身材俱佳,不需要刻意再提,若是个胖头陀样儿站你面前,怕是紧着要赶人家走呢。 她不由想起前世那位姐夫来。也是个闷性子,和苇画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只是实在无趣了些,苇画平日里给他讲个笑话,都让他嫌烦。搞得染墨都觉得往后嫁人可得嫁个懂情趣、有幽默感的。 见擎胜没吱声,染墨问他:“对了,你想不想知道上次胡姑娘提到的红公子和白公子是什么意思?” 擎胜神色一振。苇画也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儿。 染墨给他们解读道,这红白公子也好,白红女子也罢,乃是一种隐喻和映射,大意是指世间男女择偶时,往往多方权衡而难以取舍,甚或索求太多。 既想要个模样好潇洒的,又想要个会疼人、能踏实过日子的,既看重此人姿质优秀,又舍不得那人家境优渥。到头来总是欲求不满期期艾艾,最可悲的是二者皆错过,空留余恨过残生。 那二人听得入神。虽都是未涉情场之人,但内心所思难免偶有狂放之时,简直被染墨说中。这倒给他们提了个醒,凡事不可过度索求或做不切实打望。 擎胜朝染墨一抱拳,赞道:“受教了!染墨真是颇具才情啊。” 苇画难得没表示出不屑,而是暗自点头,似更坚定了瞅准了就不要犹豫错过的念头。 染墨想起一事,问苇画:“昨日遇到胖丫,看她神情像是有什么好事,你可知晓?” 苇画稍一转睛说道:“她呀,真是有点不学好呢。说是跟那个马生对上眼了。” 染墨闻听一惊,脱口道:“就是之前我遇到的那个……”想到擎胜还在一旁,止住话头。苇画会意地点点头。 几人各想着些心事。又继续往前遛了遛。 忽然,染墨感觉擎胜老往他身边靠。顿然有点来气,苇画还在呢,哪能当她面跟自己表现过密。 她正想躲开,顺势往擎胜那边看了一眼。才发觉,并非擎胜有意靠近,而是苇画在那边有意无意地往擎胜身边凑。他才不得不往她这边移。 染墨心生不悦,这苇画总说别人没个端庄样儿,她自个儿这又是哪种作派呢? 不想拂她面子,又得帮帮那人儿。略一合计,她往前紧走一步,假装崴足跌倒在地上,并惊呼一声。 擎胜见状,忙躬下身去扶她,并问有未伤到。待将她扶正后,又趁势站到染墨左边,染墨居中,将苇画隔在另一边。 苇画不好再换过去,只得憋气往前走。 擎胜松了口气,偷瞄了染墨一眼。染墨装作无事,走得不紧不慢。 又逛了一阵。正好到了岔路口。眼见时辰不早,两方便相约下次再聊,遂分头回去。 染墨和苇画只管往家走,早无方才聊天的劲头。她俩似乎都感觉出,俩人结伴走和一人送一人的感觉之所以不同,全然在于身旁的那人是谁。 这日。染墨打听着杨婶已回来,便赶过去询问有无见到娘亲。 杨婶说,她将擎胜的情况告诉了染墨娘亲,但她只说回想一下,并未给出确定信息。还说要继续在那边办事,恐得耽搁数日。 染墨有点失望。不知道见到擎胜后该怎么说。真想自个儿也出去躲躲。 饭点时没见擎胜过来。染墨和苇画随便吃了点东西,苇画便出门了。她现今也学着做点女红,需要常去镇上某妇人家跟着学习和帮忙。 染墨正想出门转转。才刚走出不到百米,就被一人拦下。除了他,还能有谁? 反正人家现在来的理由多了。不是要找染墨去讼师摊,就是来看看伯母有无回来。饭倒是不必吃了,在吴少家吃过了。 待问起娘亲的事,染墨只说她暂未回来,仍需静等。擎胜虽有些失落,倒也没多说,只催促染墨今日得去讼师摊照看一下了。 染墨板起个面孔。你心里只有讼师摊!遂说道:“我有了新念头,想着你也挺上道的,要不就把讼师摊爿给你吧?” 啊?擎胜顿然失笑。你没在开玩笑吧?讼师摊是你开办并主导的,我何德何能敢抢你的饭碗? 擎胜不由分说扳住她肩膀说:“让我看看,这小脑瓜又在想什么花样?不能因为我们那日里胡闹把摊子掀了,就真的不打算干下去了吧?” 见染墨没反应,他又关切地问道:“是近日里累了吗?最近去的活动是有点多。还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如果是钱财方面更不必担心,哥这里有的是银两。”说完露出憨笑。 染墨心里哼了一声,谁稀罕你的银两?我稀罕的是……没好意思再往下想,便说了个比较实际的理由。“不是的,因过些时日学堂就要开学了,我需要抓紧把新功课预习一下。” 擎胜舒口气道:“我还以为你要抛下我和讼师摊不管了呢。这好办。你只管在学业之余把讼师业务搞一搞就行。忙不过来我可以帮你呢。” 第38章 双人舞 见染墨还在犹豫,擎胜又说:“实在不济,我也在你们学堂寻个位子,陪你一起上学、做功课,还能保护你。” 染墨闻此一震。心内诉道,你若真是早来就好了,也不用受那些气。 擎胜见她神色有异,索性不再简单安慰,而是一把抱住她说:“我不管,你去哪我就去哪。既然老天让我们碰面,谁也别想跑。也别想偷懒。做事断不可半途而废。” 染墨心中感慨。原本只是想逗一逗他的,哪知牵扯出这般多心绪纠葛。 她抬起头,朗声“反击”道:“你还说我偷懒,我且问你,这些时日你可有认真练功?你有把你爹的教诲放在心上吗?” 擎胜愣了一下,嘟哝道:“怎么没有,我都在吴少家练的。” “哼,你怕是这些日子把心思都放到诗词歌赋上了吧?” 擎胜脸一红,低头道:“我不也是想让你看看我的表现嘛。” 不等染墨回话,他朝四周看了看,在一处紫藤萝花瀑墙边,恰好有一片空地。他朝染墨一抱拳道:“我即刻练起,为云弟展示!” 说罢,跳将过去,演习起老师教授的拳脚来。套路精湛,力道十足,虎虎生风。后方低垂的花穗都连带着微动起来。 染墨看得呆了。擎胜练毕一套拳法,又跑到染墨跟前拉着她,也要教她点拳法一起练。 染墨推托着,擎胜却是不依。染墨不服,遂道:“你会武,我亦会‘舞’。我也可以展示给你的。” 擎胜一愣,“你也会武?那倒甚好,我们一起切磋,你也不妨教我两招。” “各家技法不同,你只管习好自己的便可。且我这舞技过柔了些,不适合你学呢。”染墨笑道。 不等擎胜再问,染墨走到花墙边,坦然而灵动地表演了一段舞法。她曾学过一段时间古典舞。里面许多动作刚柔并济,潇洒飘逸,还真是兼具舞姿和武术的特点。 她所演示的金鸡独立、蝎子摆尾、旋停拈花等动作,讲求一定的功底,尤其那个“贵妃醉酒”(这是染墨给它取的名),看似摇曳如醉欲倒非倒,脚底运步自有力道支撑,与武术中的醉拳竟有几分相似。 待她一套舞法展示下来并做了个漂亮的收尾动作,大气不喘从容如初。那擎胜早在一旁看得傻了眼。虽然他也熟稔白鹤亮翅、仙人指路等经典动作,但染墨那套路风格他还真不一定驾驭得来。 见其人有点发呆,染墨抿嘴一笑道:“各家章法虽有不一,不妨碍我们一起练的。你习你的武,我跳我的舞,甚或同时开练亦非不可。”染墨还想着哪天寻把宝剑来,表演一段剑舞更是韵味无穷。 “这提议甚好。那我们就一起温习一下刚才的动作吧。” 两人一左一右立于花墙边。擎胜在那边打起拳法,染墨在这边练起舞蹈。各不干扰而又隐含默契。为了更协调些,染墨还哼起相应乐曲来。擎胜的武打动作竟也与曲调旋律相配。 但见花墙边,你武我舞,一刚一柔,看似眼花缭乱而不失章程。形成一幅奇异美妙而颇具动感的花间炫舞画面。 练得几回下来,俩人已是周身变热,染墨更是香汗淋漓。二人便坐下歇息片刻。 擎胜意兴盎然,转头看着染墨,笑而不语。 染墨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说一会儿我们回去吧。 擎胜未作答,而说:“你若是累了,我一会儿可以背你回去的。” 染墨并未将此当玩笑话。她想起小时候趴在妈妈背上甚至骑在她脖子上外出观戏的情景。她那时也挺沉了,妈妈瘦弱的身板真有些扛不动她。很多时候她都在妈妈背上睡着了。 她也挺希望能趴在一个男人宽大的后背上,那感觉一定很舒适,也不会累着妈妈了。眼下,当真有这么个男儿提出让她伏于他的背上,她还真跃跃欲试呢。 忽而,她又想到个事儿,顿时脸微红,不敢做这个念想。 擎胜见她不语,竟又提议道:“不想背也无妨,我还可以抱你呢。” 说罢,站起身来,稳立当间儿,并摊开双臂,做出一个欲托抱的姿势,露出灿烂笑容道:“来吧,小美人。” 染墨不由惊到,他这话是跟谁学的呀?这是要来个公主抱吗? 这个她也很喜欢。想想曾经多么渴望有人能这么抱抱她、宠宠她,可惜始终未能如愿。倒也不是别人冷淡,只怪她那时饭量大增,估摸着谁抱都会来个趔趄甚至大马趴。 眼下这小子倒是强壮的一批,要不就试试?试试就试试!不然如同去逛商场,好不容易来此一遭,却只看看捏捏,啥也不消费,那有什么意思啊。 再说了,她现在是男儿装束,就当哥哥抱弟弟好了。错过可就没啦。 想到这,她大大方方地说:“你敢抱,我就敢,让你抱!” 本以为那人还犹豫一下,哪成想擎胜如得敕令,旋即过来一把将她整个人抱举起来。他力气极大,抱她丝毫不费力。还原地转起了圈圈。让她宛如在空中飞翔,沉浸在幸福的眩晕中。 染墨好不容易恢复清醒,小心脏实在有点受不了,便呼喊着让擎胜停下来。 擎胜却在想,好容易抱起个瓷娃娃样儿的弟弟,他才不肯轻易撒手哩。 两人又转了数圈后,擎胜方才停下动作。却并未将她放下,而是直接抱着她在旁边青石凳上坐下。两人的身体产生了更紧密的接触。 染墨羞涩地将头埋向他的胸部。一股男儿特有的气息扑向她的头腔。她大气儿都不敢出,简直又要晕眩过去。 擎胜凑她耳边低语一句,“叫哥哥。”染墨脸深埋着瓮声瓮气地摇头,“不叫。” 擎胜笑道:“不叫你也是我小弟。”染墨吸口气硬声回道:“你别乱叫,小弟可不完全是个好词儿。”擎胜愣了一下说:“那我就叫你小弟弟吧。” 染墨差点噎着。索性不再说话,伏在那人胸前眯眼小憩。 擎胜默默地将下巴尖轻抵在她额前的秀发上,呼吸着怀中这个人儿身上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体香。 阳光和煦。鸟语花香。时光慢慢地流淌。两个人儿似紧非紧地相拥。一刻也不愿分离。 不知过了多时,晴朗的天空中竟滚过一道春雷。两人似被惊醒。染墨忙从他身上跳下来,略显慌乱地整理着头发衣服。 擎胜只管呆呆地看着她。他此刻也心潮澎湃。少年郎多少还有点懵懂于自己的某些心绪、行动和状态,很多事似也是想都没想便冲动而为之。但他也长大了,尤其经历了上次二人出游后的改变,他表现得比以往更加坦然。 他笃定一个心念。不管情形怎样变化,他都要依自己的内心而为。只要眼前的这个人儿不愠不拒,他也断然不会在乎许多。 第39章 顶好的朋友 俩人连练武带那啥折腾了好久,也有点饿了。便一起去附近美食小街填肚子。 擎胜说他要请客。染墨本想给他介绍一下aa制,又觉得今日付出较多,不能便宜了他,便欣然接受。 两人走进一家门面不错的饭馆。小二迎候倒茶,递上一张菜单。这倒挺少见的。 俩人隔着一个桌犄角坐着,便一并伸过头看去。稍有点意外,这不像菜谱,倒像是诗词单或成语荟萃。 擎胜指着其中一道欲问详情。小二看看他们说:“二位客官有所不知,小店的点菜规矩是,暂不告知客官详情,只为图个惊喜,若菜品上来客官不满意,可以退货分文不收。” 染墨曾接触过类似的餐饮菜谱,就怕遇上不靠谱的,名字起得挺好,端上来却一言难尽。不过,店家说得这么诚恳,索性图个乐子,就算踩雷了也当给楚大少上一课,让他知道一下什么叫社会险恶。 于是朝擎胜点点头。擎胜笑道,那就拣好听的来点。 扫了一眼菜单。瞥见一道名为“鸳鸯戏水”的菜肴,擎胜有心点这个,又碍着小二在旁怕引起尴尬,便指着一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说这算一道。然后请染墨点。 染墨看了下,随手点了个“花好月圆”。擎胜还要加两道,染墨说不知菜量如何,先上着吃吧。 没多些时候,两样菜肴端上桌来。二人定睛一看,不由陷入沉思。 擎胜点的那盘看上去黑红一片,是个荤菜。只是分辨半天也不知为何物拼盘。小二这会儿倒不吝细解,介绍说这是他们店的一道热门菜。 食材为炒腰花配鞭花,再辅以卤羊心、牛蹄筋。不仅吃起来爽口嫩滑,还有滋补作用。很多食客来此必点。 他二人默默无语。东西倒是好东西,只是感觉腥臊了点。好在他俩并不挑食,勉强能吃。擎胜顺手夹起一片腰花,确也爽滑可口。遂慨叹菜不可貌相也。 染墨并未动筷,看向她的那盘花好月圆。这道菜摆盘精致,色泽明丽。主体是类似果冻状物制作的红色鲤鱼,上面点缀着可食鲜花,一块金黄喜饼寓意圆月。算是中规中矩,就怕吃着甜腻了点。 擎胜提议再点两碗羊肉汆面做主食。染墨没推辞。早知吃碗面足矣。 擎胜夹起一块脆嫩的鞭花,顽皮地递到染墨嘴前。染墨看了一眼,把脸扭向一旁。擎胜笑笑,把鞭花扔进自己嘴里,咯吱咯吱嚼得还挺香。若是这里有卖烤生蚝的,染墨非得点一打让他好好吃吃。 两人吃得都有点撑。抓紧结完账,出饭馆遛达消食去了。 一轮明月当空。俩人朝僻静些的地方走去。半道上,擎胜把手很自然地搭在染墨肩上。染墨稍动一下,并未推拒。想想白日里抱都让他抱了,这个动作已不算什么。 来到一处露台,前面是一条静静的水渠,两边杂草丛生,不时响起青蛙的呱呱声。 两人站在露台上赏月。染墨不由感慨,多少千古事,明月始未变。擎胜似也陷入某种思绪中。 一阵风儿撩过。擎胜鬼鬼祟祟磨蹭到染墨身旁斜后位置,两只手臂轻轻拢了上去。又弓起身子将沉甸甸的脑袋搁在染墨肩膀上。 染墨心中悸动。这种身体接触的姿势感觉很温馨,却也流露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意味。如果她现在是个明明白白的女儿身份,完全可以和擎胜光明正大地相拥相依偎。这也是她所渴盼的。 可眼下,她感觉自己的身份无比尴尬。她甚至有点后悔干嘛要女扮男装行事了。要么就从今日起,恢复女儿装扮,什么破学堂不去也罢。 说归说,她眼下还是没做好准备。一旦显露真身后会引发怎样的非议,甚至会不会给学堂及老师带来什么不利影响,她都没考虑过,也没法估测风险。还有擎胜,会不会因为男女有别而暂时与她疏远,亦未可知。 而当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让这个男孩正视乃至处理好他俩之间的关系。青春少年的心性如同风中芦苇之絮,真若想放飞自我时,断是无所畏惧于任何干扰的。她生怕他因此乱了心性,迷失了自己。那她真是会自责不已的。 想到此,她不再犹豫,快速一转身想跟他说几句明话,殊不料转得有些急了,幅度也稍有点大,而擎胜也正抬起头欲往前凑一点,竟无意间触碰到了。 染墨脸上飞红,好在月下看不太清。擎胜也是虎躯一震,后倾了一下。 染墨深吸口气,也不搭话朝前走去。擎胜停留了一下,跟了过去。 远处华灯初上,璀璨与暗色交织。有不少行人三三两两从那边路口过来逛夜市。 擎胜隔着老远看到有两人向这边走来,对染墨说:“遇到熟人了。” 染墨循着他所指方向看过去,只见那灯下斑斓之处,有一身着浅灰长袍男子和一位紫裙罗衫女子正漫步而来。认出那二人,竟是吴少和胡姑娘。 染墨正犹豫要不要打招呼。擎胜却已冒将过去,召唤吴少。染墨自然也藏不住了。 吴少听到声音,见是擎胜和染墨二人,欣喜之中似闪过一丝慌乱。那胡玲倒显得举止大方,施礼后便向染墨身边走来,仿佛老相识一般。 擎胜与吴少在那边叙话。胡玲则与染墨在这边说起前几日见面之事,又略抱憾地问染墨为何不再来见她。若是不方便出入那个场所,往后也可寻个茶馆庭院之类的好好叙叙诗词歌赋。 染墨解释说,这些日子被学业等事耽搁,有时间自会去拜会。并问她可有新作构思。 胡玲叹道,这一阵才思显钝,并未有更妙的想法产生。无聊时除了弹弹筝、唱唱曲,就是偶尔约个朋友出来走走。说着,眼神瞟向吴少那边。 染墨没好打问他二人关系。那擎胜却难得对着胡玲吴少开了句口,“你二人倒是一副知音模样呢。” 胡玲自是伶牙俐齿之人,回赠了一句,“你和染墨看着关系也不一般呢。” 他二人顿时脸上一红。吴少打哈哈道:“切莫这么说,他们还只是两个顽皮少年。”擎胜则嗫嚅道:“我们是顶好的朋友。” 几人又插科打诨了一番。气氛变得热切而熟稔起来。 又聊了一阵,吴少因要送胡玲早点回去,就先行与他二人告辞。几人还商定不日将再行举办诗文会,一起畅抒饮乐一番。 目送那二人离去,染墨扭头看向擎胜,夸道:“你今日与那日相比,对胡玲态度礼貌大方了不少。” 擎胜鸡贼道:“既然吴少都看好她,想必人也不错,再说又是你的朋友,我自然只能奉陪喽。” 染墨瞥他一眼笑道:“总觉得你还有想法没说出来呢。” 擎胜一怔,凑近看着染墨说:“你当真是我肚里的……肉肠,竟知道我还有别的想法。” 染墨有点被他那个比喻给腻住了,耐着性子道:“那就说出来听听呗。” 擎胜挠挠头,略腼腆地说:“我在想,他俩若是成了一对儿倒是好事,省得再去牵扯别人了。” 染墨狐疑地看他一眼,这叫什么话?人家怎么就去牵涉别人了。要擎胜说个明白。 擎胜支支吾吾不肯再说。染墨想激激他,便说:“那还真是可惜了。本来我还想和吴少好好盘桓一下,看能不能成为个好朋友呢。他俩若是成天腻在一起,哪有我们说话的份儿啊。” 擎胜闻听急道:“你切莫乱想,人家吴少早有好友了,就是那个花少。你可不要去横插一杠子。” 染墨笑盈盈地看着他,“那你刚才不愿说的想法,莫非就是不想让别人干扰你找朋友咯?” 擎胜似被说中,又不肯当即承认,索性做赌气状,转过身去不理染墨。 染墨哭笑不得,拍拍他肩膀说:“好了,不闹了。”见擎胜转过身来,接着说:“走吧,顶好的朋友。” 俩人欢快地向家走去。擎胜还想牵牵染墨的手,被她轻巧甩开。擎胜不甘心,又伸出手去捉她。染墨迅速跑开。擎胜迅捷追上去。两人的身影逐渐隐匿在柔美的夜色中…… 第40章 帕提对不起 染墨今日一早要去学堂点个卯。虽然离开学还有几日,但需要提早去领取书本、做做准备。有点类似于假期返校。 再次见到那班熟悉的同学,染墨感慨万千。回想最初来到这的那一刻,到经历过的各种奇事点滴,真是恍如隔世。 那些之前被她认定为坏同学的家伙,对她也变得客气和善起来。她原本不想搭理他们,但想想也都是些年少之人,又从小一起长大、上学,彼此见证着各自的成长,也算是一种缘分。顿觉得心胸开阔起来。 最开心的莫过于又见到了阿赞,她的这位青梅发小、年少至交。 阿赞经过一段时间疗愈,精神面貌好了很多。人也变得阳刚起来。没有人再对他说三道四。而他依然只认定染墨一个朋友。 他俩固然惺惺相惜,要说起来也曾是顽童,也单干或合起伙来干过几桩令人啼笑皆非的坏事。 看似文静的染墨也曾恶搞过,还是针对大人。她家对过有个姓朱的老头很不友善,还跟她家吵过架。 有一天她糊了个纸信封,在里面夹了张作业纸,上面写到:老朱头,我要跟你离婚!落款是老朱婆。想以此破坏他们的夫妻关系。 正要把信封投进外墙上挂的邮筒时,被工作人员看到喝止了。虽是顽童胡闹,终究不太道德吧。 阿赞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曾在澡堂附近看到一块竖着的招牌,上面写着“洗澡免费看车”。 他楞是找了一块胶布,趁着夜黑把那个车字给贴上了。第二天路过人看到,引起一阵喧哗。 小镇上的孩子比较野。常见的顽劣闹剧就是埋设“陷人坑”。大家在土路上挖出一尺见深的坑洞,然后在上面盖上纸板洒上薄土,有的还往坑里灌半坑水。机关设好后,但凡路过踩上的人,没有一个不摔得东倒西歪骂娘的。 躲在暗处的始作俑者们笑得喘不过气来,纷纷作鸟兽散。直到后来有个孩子头的老娘被摔了个狗啃屎闪了腰,再加上受教育,这种恶作剧才逐步退出孩子们的游戏圈。 这里一片盐碱地,最不缺的就是大大小小的石子。每个孩子都练就了一副撇石子儿的本事。两方小孩常隔着几十米甚至上百米,互相投掷石子。有的撇得又准又狠又远。 小点的还好说,有些家伙尽捡大个儿的显他日能。鸭蛋大的石头从远处飞来,加上加速度,真要击中要害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孩子有个无聊又缺德的损招儿或报复性手段就是拿石子砸人家窗户玻璃。几乎没哪家玻璃能幸免的。就连染墨这样的老实孩子都干过。有一次甚至还是砸自己家的玻璃。 那回和妈妈吵嘴不高兴,在大院外面徘徊时,看到地上有一个小石子,一时技痒,便手欠地捡起来,把它掷向了自家玻璃窗,四方玻璃的一个小角“叮”地被打破了。 当她故作镇定地回到家,看到妈妈正站在窗台上给破损的玻璃粘贴胶布封起来。屋外的风呼呼地刮着,不抓紧修好就麻烦了。妈妈肯定想不到是她砸的。她心里也很懊悔。 乡下农贩偶尔会来卖小鸡仔。黄的、白的、黑的、褐色的、杂色的各样鸡仔簇拥在箩筐里,一团一团毛茸茸的,叽叽喳喳惹人怜爱。 会饲养家禽的人家买回不少,可以养大补贴生计。不会养的也乐意买几只回去玩。 可有些坏小子吃饱撑的,把到手的小鸡仔竟然用铁丝穿起来当做玩具,就是将坚硬的铁丝生生地从小鸡身体中穿过,有的甚至一根铁丝上串了两三只并高高举起。 可怜的小鸡仔在铁丝上不停哀鸣,底下的人却哈哈看热闹,顶多笑骂几句。真是太残忍了!想不通小小孩童心肠怎么会这么毒!难道娱乐生活匮乏就要用这种不人道的游戏来寻乐子吗? 心善点的孩子顶多是把死去小鸡的小腿连爪子掰下来当个玩具,用手一扥小腿皮裹着的细骨,鸡爪就会闭合,再一回怼,鸡爪又张开。反反复复。小孩常拿着它对着别人“张牙舞爪”一番。 小孩子之间喜欢互相取乐。染墨和阿赞还有帕提经常一起玩。帕提长得又矮又壮,性格憨憨的。染墨和阿赞有时穷极无聊,盘算着找点乐子,便瞄准了他,想给他点颜色瞧瞧。 他俩去小学围墙后面的一处野地里摘了些蓖麻。上面带点软软的刺,扎到身上倒不太疼。 他们到了帕提家门口把他叫出来,假装说要带他去玩。就在他高高兴兴甩开膀子跟他们走时,染墨和阿赞齐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的好几个蓖麻劈头盖脸掷在他脸上身上。然后哈哈大笑就想跑。 帕提惊呆了。他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做。他操着不太流畅的语言,带着哭腔喊道:“你们为什么要欺负我!好,我让你们看看!” 说话间他一把扯开胸前的衣扣,露出胸脯,上面赫然留着一道长长的扭曲的伤疤及肉瘤,看上去有点可怖。不知道是受伤后留下的还是疾病导致的。 染墨和阿赞面面相觑。他们恍然间明白,随意欺负别人是多么卑鄙的行径啊。眼前这一幕对他们的心灵都产生了不小的震撼。 从那以后,他们和帕提和好如初,再没发生过矛盾。这个可爱的小伙子没多久就和他妈妈搬到县上去了,以后也再没见过。但扔蓖麻的事染墨一直没有忘记,也牢记不要做坏人坏事的道理。 染墨和阿赞课间畅聊着过往的事。很快,返校活动结束了。大家纷纷涌出教室。他二人也结伴回家。 当走出书院大门时,染墨正和阿赞低头说笑,就听见一声响亮的呼唤,“染墨,下学了吗?” 染墨抬头一看,竟是擎胜。昨晚她告诉擎胜今日要来学堂,没想到他守在大门口等她放学接她走。那神态作派,不像家长接孩子,也像兄长接弟妹。 染墨略显腼腆地应了一声,招了下手。正欲向他走去,一看身旁的阿赞,忙跟他解释,那是一个朋友,并让阿赞和他们一起走一段。 阿赞看了看他们,只说不用了,自己从另一条小道先回去了。以往他和染墨都是共走一段大路才分开,宁可放着就近的小路不走。染墨见他这么说,便没再勉强,两人扬手告别。 第41章 海市蜃楼 染墨这才回转身来,笑着看向擎胜说:“不在家好好练武,怎么跑这来了?” 擎胜作委屈状,“哼,我辛苦跑来接你,你却不领情嘞。” 染墨笑着捶了他一下。他一把攥住她的粉拳,说道:“我想好了,以后也要来学堂和你一起读书。” “好端端的怎么产生这想法?”染墨奇怪道。 擎胜一本正经道:“男子若想立业,只懂武而不会文,终是有所欠缺。如那日诗会,不通文墨真是好生无趣呢。” “肯读书自然是好事,不过你要想好了,来这书院就得遵守书院的规矩,晨起暮归,习文作业,且需谨遵夫子各项教诲,你能遵守么?”染墨笑道。 擎胜闻此一愣,这倒是他没太考虑的。想想之前在家备受老师管制,好不容易来此地放松却又要自投牢笼,对他这种性子人而言还真是难熬呢。 见他不语,染墨安慰道:“不愿坐板凳上死读书也无妨,你若是把武艺练精湛了,回头也可以来书院做个武术训练老师,教教学生提升体质呢。” 擎胜眼睛一亮,转而又委屈道:“合着我只能做老师,不能与你做同窗,你莫不是嫌我老了?” 染墨快要笑死,“说什么混话,稍年长些就算老,那夫妻之间,男子常大女子几岁,岂不都成老夫少妻了?” 自以为辩得伶俐,却见擎胜抿嘴笑看着她。顿觉举例不当,忙又言道:“你且不必担心文墨问题,回去有空时我教你即可,夫子所授学识我已了然在胸呢。” 擎胜这下高兴起来,抓起染墨手握道:“那就一言为定,我的小夫子。” 染墨颔首笑着,准备和他一道回去。擎胜又说:“你好久没带我一起去别地游玩了呢。这两日若得空,我们不妨再去远足一番。” 染墨闻言想起此前她与擎胜的沙山之行,也想起擎胜之后的一些异常表现,便说:“就要开学了,怕是没时间去那种远地儿。”怕擎胜失望,又说,“我倒是可以带你就近去个地儿,那儿有处景致准保你没见过,堪称神奇之地呢。” 擎胜瞪大眼睛问道:“竟还有这种地方?那你今日便带我去看看。” 染墨没想他这么心急。想想娘亲还没回来,苇画也去学女红了,家中没人,倒不如跟擎胜一起去逛景儿呢。遂答应下来。擎胜兴奋地牵起她的手,一道向镇外走去。 染墨之前在那个西部小镇生活时,见惯的是茫茫戈壁和狂风肆虐时的漫天黄沙,山清水秀的风光像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秋冬时节,更是一派萧索寥落的景象。初长成的少年静静地坐在戈壁滩的沙砾上,凝望着湛蓝清澈的天空和远处清晰狭长的地平线。什么都不想,就让自己融入这空旷无垠的自然世界。仿佛天地间就你一个人。 号称万山之祖的昆仑、美丽而神秘的长山,加上广袤无垠的戈壁、沙漠和点缀其间的绿洲,如此奇伟雄阔的风光环境,不发生点神奇异象才怪呢。 有时也会猜想,奇形怪状的地貌下面会不会突然蹦出个史前巨物来,夜晚会不会有可怕的外星人环伺窥探。 染墨之后果然发现了奇妙的景象。要说也非罕见,但很多人都忽视了它。今日日光不强,正好能看到那景。 两人在砂地上坐下来,染墨手指向前方,“你看那里。”擎胜顺着所指向前看去。 远方天际处浮现出一幅美丽的城池画面。上面勾画有房屋、街道以及林木等景致,大体呈灰蓝色,略微倾斜,像是盛在一个硕大的地“盘”上。 那座城池轮廓明显,却又带着一股朦胧感和神秘气息。那幅画面美丽而生动。他们在看着她,她也在注视、陪伴着天宇下小小的人儿。 擎胜略疑惑道:“那不就是一座城池吗?” 染墨诱导道:“那座城池离我们几十里地远,就是上次我们去过的小月县城。你仔细揣度一下,仅凭肉眼能看到那么远吗?” 擎胜细想,确是如此。若是那么远的城池都能看得如此清楚,以后攻城略地岂不把对方情况都暴露出来了? 他不由惊叹道:“这是为何?莫非我们也有了千里眼?” 染墨给他简单讲解了一下,这种景象虽然神奇,也只是一种光线反射现象,在特定时间地域方可看到。它有个学名叫海市蜃楼,被人们寓意为神秘而易消失的奇观。 染墨那时也是离开小镇多年以后才从科普介绍中明白,原来那就是传说中的海市蜃楼啊。据说她们那里和山东蓬莱是两个比较容易见到这种景象的地方。 她没有见过罗刹海市,却见过蜃楼海市。其他地方人梦寐以求一睹芳容的大自然胜景,在她们这里竟时常可见,堪称一大幸事。 可惜染墨当初也只是把它当做一个普通的自然现象,没能仔细欣赏和品味那美妙绝伦的独特神韵,似乎少了一份惊喜和悸动。往后也没再见到过这番奇景。 人总是容易忽略一些美好的东西,历经时间考验后才知道她的珍贵。真如智者所言,珍惜眼前人,做好眼前事啊。 就像生活在高楼林立的城市里,难得一见的倒是那最普通也最广阔的地平线、天际线。她偶尔会趁闲暇之余,去城郊走走看看。独坐于旷野之中,感受天地之寥廓。这种情境也会让她想起那曾经不期而遇的美妙风光。 擎胜这时才恍然大悟。他印象里也曾听说过这个词语,但却从未见过。没想到在这个偏僻小镇,居然得以大饱眼福。这还得感谢染墨带他来此领略。 他用宠溺的眼神和语气看着染墨说:“小仙童,你还能给我带来多少惊喜和遐想?” 染墨瞄他一眼,大大咧咧地说:“以后跟我混,有你好玩的。” “那可说定了,以后我就跟定你了,不离不弃,哦,形影不离!” 染墨继续望向天边那抹胜景。擎胜不再言语,默默地搂着染墨的肩,而后又把她的头往自己这边偏偏,两人的脑袋挨在一起。不多时,脸颊又挨在一起。重又体会起那日妙不可言的耳鬓厮磨之感来。 第42章 半个吻 染墨心起微澜。她很喜欢这种二人并坐旷野共赏美景的情境和氛围。以往都是独坐,此刻给她的感受截然不同。 她希望时光能停留在这一刻。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个。无拘无束无牵挂,半梦半真半世缘。 似想说什么,两人不约而同地将脸侧向另一人,殊不料竟端端碰在一起。擎胜的半个唇正抵上染墨的嘴角边。凸起的唇瓣和嘴角的小窝儿正相吻合,产生一种酥麻之感。 两颗心儿砰砰跳起来。稍停留片刻,即使不舍也只能分开。 这算半个吻吗? 俩人都不敢立时就站起来。染墨凝神屏息,低头把玩胸前吊着的一个小玉坠儿。这是娘亲给她的。平日里跟个小人儿似地陪伴着她。 擎胜快把脑袋埋进了大张的两腿间。手中拿着一小根干枝,在地皮上呲呲划来划去。 半晌后,染墨率先起身,舒展了一下腰背。然后转过身去,遥望着旷野中的另一边。 一望无际的戈壁尽头,是轮廓模糊的群山。天晴时那山呈灰白色,峰顶有积雪;阴天时变成深褐色,如卧休的老牛。 那是座可望而不可即的山。这座山自打她们出生就横亘在那里。她们却从来没有去过那里,甚至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 大月国地势北高南低,而这座巨大的山脉横亘在国土中央。这也是导致北方大月城和中部小月城在地理、气候方面差异悬殊的重要原因。 大月城处于山脉北坡,雨水充沛,草木丰盈。处于南侧的小月城则常年干旱、高温,只有绿洲之处才能生息,其他地方都是不毛之地杳无人烟。 幸好山中留有一处狭长的峡谷,才不致完全阻断南北交通往来。 染墨她们曾有过一次探山经历。望着那一抹云烟似的山峦,终有一日,几个伙伴心血来潮,相约冒险,一起向那座远山进发,看看它到底长什么样。 顶着呼啦啦作响的北风,大家一个个缩头窝脖,向前走了很长时间。这座山真是看似近在眼前实则远在天边,根本就触摸不到它的边儿。这也缘于她们生活的这片地域太辽阔了。 末了,大家探险的兴趣和勇气锐减,纷纷打退堂鼓,原道回府了。 镇北边横着这么一道山,但她们从来没有感觉到也不认为自己是住在大山附近的子民。这山对于她们来说存在感太低了。也是她们孤陋寡闻吧,实际上这座山对当地气候和生活的影响太大了。 小镇就在如此宏大的背景下绵延生息着。她怀抱里的子民们也在平凡而琐碎的生活中体味着喜乐悲苦。 擎胜此刻也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一起眺望着远山。对他而言,男儿如山,将来纵马驰骋山河疆场当是可实现的少年梦想,更是必将身负的家国重任。 看着身旁人儿,擎胜略带鼓动地说:“想去那儿?” 染墨无心地微点下头。 “那就去啊。反正天还早。” 染墨看他一眼,心说你真是心大。那是随便就能去的地方吗? 不料,擎胜半蹲下身子,用手指指背说:“来,上来,我背你走。” 染墨哑然。而后推辞道:“那地方可远着呢。走到天黑也走不到小半距离,我们还是回去吧。” 擎胜却不干,说“走多少算多少”。 染墨哪由得他想怎么来就怎么来,眼珠一转,嘴里说着“你且等我一下”,转瞬趁他还弓身在地背对着,撒开双足在野地上奔跑开去。 擎胜闻声转身一看,顿做出一副上当要吃人状,火速向她追赶过来。她哪跑得过他?不一会儿就被饿虎扑食般地追上,并拦腰抱住。俩人一个没站稳,齐齐摔倒在沙砾地上。 不等染墨爬起,擎胜一个鹞子翻身覆于她身体上方,让她无处可逃。同时用手肘支撑着地,防着压坏了她。然后双目凛然地看着她道:“还跑不跑了?说说要怎么惩罚于你?” 染墨微闭着眼不做声。想着装死一回。半晌没见动静,忍不住睁开眼看去。却见擎胜神色有异,痴痴地看着她。玉面红唇似要逼将上来。 染墨心下紧张,也想来个鹞子翻身却翻不动。情急之下说道:“你方才不是要背我吗?现在可以了。” 擎胜略显满意地看了看她。也不好再压在她身上,便翻身躺倒。染墨赶紧起身。擎胜随之跃起。 照例蹲下。染墨稳稳心神咬咬牙,又在胸前比划一阵,在擎胜的催促下,终于伏到他的背上。擎胜旋即稳稳站起,背着她大踏步向前走去。 那种宽厚温暖的感觉令染墨有点沉醉。仍不忘小心翼翼将两手掌撑在他背上。那姿势看着有点别扭。 擎胜也觉察出来,侧头嚷嚷道:“你就不能把手搂在我肩上吗?背个人都不会背。”那话头倒像在说自己。 染墨心中打起小鼓。虽然她绑有胸带,但真要靠上去难免会让他有异样感觉。这该如何是好。 擎胜有点不耐烦,掫起她的屁股猛地往上一提,染墨双手落空,飞上他的双肩处,胸部则结结实实砸在他后背上,而后紧贴不动。 擎胜身躯微震了一下。并未说话。只管背着她继续往前走。 染墨紧张得大气儿不敢出,也不敢动弹。两人就这么背拥着一路前行。 染墨似有所释然。事已至此,他未察觉则已,就算察觉到异常也无所谓了。她已经受够女扮男装的束缚和煎熬了。 不由想起昆曲《孽海记·思凡》中的唱词,“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为何腰盘黄绦,身穿直裰?” 横竖躲不过。这次就当给他传递一个信号好了。 抬头间,发现擎胜并未背着她往山那边去,而是向小镇的方向走去。不免问道:“喂,走错了吧,你不去山上了吗?” 擎胜回道:“那么远谁去啊?不得把人累死。”染墨心道,嘿,谁方才非要去的? 擎胜摇晃着脑袋又说:“既然已经把你背于背上了,去哪有区别吗?” 染墨心中先嗔后喜。她索性张开双臂,紧紧搂在那人宽实有力的臂膀上。任由他带她去他想去的地方。 金色的夕阳下,两人的身影形成一道绝美的剪影,霞光流动间,渐渐地融化在夕阳红照当中…… 第43章 娘遁了 染墨一回家,苇画就告诉她,娘托人带来口信,说她要去妙峰山上妙峰观清修一阵,并为她们祈福,暂时不回来了。 染墨有点傻眼,这咋说不回就不回了?那妙峰山上妙峰观听说路途很远,娘身体受得了吗?还有就是,擎胜托她打听的事可有着落? 苇画说娘没特意提这事,只说老一辈儿的事难以言清,把当下日子过好为妙。 染墨心中纳闷,这是在打什么哑谜吗?该如何跟擎胜解释? 忽有个不好的念头。难道娘真的知道些什么隐情,又不便言说?娘,这是要躲出去远遁了么? 心怀忐忑入睡,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明日见到擎胜,该如何说辞。 昏昏沉沉间做了一梦。梦见娘亲在远山处向她和擎胜招手,他二人奔了过去,未料面前赫然出现一道深涧,猝不及防,双双呼喊着跌入涧内…… 染墨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身上已是大汗淋漓。染墨前世就屡做噩梦。没想到今世还留个残根儿。 她做噩梦时,常梦见日常生活场景。小镇的房屋及街巷都笼罩在阴暗的穹顶下,路边蹒跚地蠕动着几个行尸走肉般的“人”。阴沉昏暗的画面氛围犹如阴间一般。 梦里可怕,梦醒时的感觉也不好。乍一睁眼,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身边更无亲人的慰抚。她从小就喜欢去人多的地方,渴望和热爱城市的灯火,感觉那里才安全。 可来到城市后,心理压力无处释放,身边无人可爱,依然活得很累很焦虑。 做噩梦和生活作息不规律有很大关系。她上大学时几乎每晚都在楼道里学习到半夜,或许是受阴气袭扰,后半夜睡下时就开始做噩梦,梦中还大呼小叫的,大概是被魇住了。 开始寝室同学还好心叫醒她,后来不胜其烦,索性也不叫了,直到她自己把自己从噩梦中“叫”醒。 每当噩梦缠身时,她其实能意识到是在做梦,但就是醒不过来。这时候她就拼尽全力大声喊叫,终能从梦境中挣脱出来。 工作后也时常做噩梦。在学校寝室多少还有室友在旁,而在她独自租住的房间,无人在身旁。有一阵鬼节前后,她连着两天做了可怕的梦。 在一处阴暗的屋子里,一个黑衣人在她面前打开一本书。书里有一幅清朝装扮的男子照片,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她盯着照片看着看着,那上面的男人突然动了起来,诡异的笑瞬间变成了狞笑,然后变幻成一个电影里常见的顶戴花翎穿着官服的僵尸向她扑了过来。 吓死爹了!最后也是通过不停尖叫才醒过来。 她还梦见自己躺床上睡觉,窗户上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鬼影。她正害怕时,屋外有汽车的灯光照了过来,整个窗户一下变亮了,鬼影也不见了。 然后看见有几个人影向她跑过来,好像是邻居听到她的叫喊声来救她了。她心里一阵高兴加感动。 不料这时,外面的车灯灭了,而那几个来救她的人影瞬间变成了恶鬼,伸出魔爪掐住了她的脖子。她又是拼命一阵喊。尼玛,这情节都够拍成惊恐片了。 她还发现噩梦有一个正常和非正常情景的切换点。原本都好好的,不经意间就转换到了可怕的场景。噩梦做多了还能预感到这个切换处即将到来。之后她就有意识地强行避开这个地方,或争取提前醒来,让它无法继续转换。 每当从梦中惊醒时,看着黑洞洞、妖氛弥漫的房间,仍有种喘不过气来的压抑和恐惧。好在后来养了两只猫,又买了几个大型玩具,起码能给她做个伴,让她在深夜里不再那么孤单害怕。 也许是自己太孤独了,才会频频做噩梦,做了也没人唤醒。她不善处理人际关系,和邻居家关系也不太好。真的需要在生活、精神各方面好好调理和改变一下。这些并非灵异,这就是爱的缺失啊。 她时常回想起待在老家时,有时也会在午后睡到接近傍晚。 睁开眼时,窗外依然透着亮,厨房透出的灯光很温暖,妈妈正在叮叮当当地做晚饭,一股饭菜的香味飘了过来。那是一种何等温馨安心的场景和氛围啊。 而若换个冷清落寞的地方,那种被网友形容为“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感觉真是让人透不过气来。 噩梦里偶尔也会带有一丝亮色。有一次她又梦见那个充斥着可怖气息的街市。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着她,她从昏暗的街道朝着家的方向狂奔。 跑到自家住的大院,依旧是晦暗一片,院子里堆放的巨大煤山更是平添了黑暗和压抑。 终于到了家门口。当推开家门的刹那,温馨的画面映入眼帘。屋里虽没点灯,但炉膛里舞动的火苗却很亮堂温暖。母亲正坐在通红的炉火旁边等着她回来。 母亲一边拨动着炭火,一边亲切地召唤着她快坐到她身边来。红通通的火焰把妈妈的笑脸也映红了。 刹那间,心里暖融融的踏实了。母亲慈祥的笑容消弭了所有恐惧和阴影。那一刻的温暖氛围驱散了所有寒冷和无助。一切就像回到了从前,没有变。 待到染墨醒来,枕巾已让泪水湿了一片。 好梦自然也有。她常会在梦中回到那个洒满金色阳光,缀满紫色牵牛花的小院,看见妈妈瘦削的身影正站在房门口,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她。她也露出甜甜的微笑,迎了上去。 染墨来到这个世界后,依然会做到这个梦。起初她只是以为自己思念那边已年迈的母亲了。但后来屡屡做起,甚至梦中的母亲愈显憔悴,那种难受的感觉突然让她产生一个不好的想法。 她不敢再往下想。她无比懊悔起自己当时的冲动和不负责任,自己倒是解脱了,把母亲独抛在那边。 亲爱的妈妈啊,无论你现在何方,都祝愿你幸福安康! 清晨。雾霭撕破,迎来晨曦。染墨悠悠醒来,感觉头昏沉沉的。她想再睡一会儿,又怕越睡越混沌,便努力爬了起来,坐在窗前想清醒一下。 稍一侧目,瞥见院中无声无息地站立一个人。犹如一缕阳光照进了小院和房间。 这孩子,怎么现在养成了不声不响就进院儿的习惯呢?染墨假装没看见他,对着桌上圆镜梳理起秀发。 “好一个闭月羞花的美人儿啊。”擎胜在那边轻拍着手掌高声赞道。 “你也是个花见花开的俊朗少年呢。”染墨轻巧回道,像是在斗嘴,只是没好意思提那句人见人爱。 此刻确有一种一扫梦中阴霾晦气的感觉。一下子变得天朗气清起来。 少年果然是少年。能带给她,带给这个世界一股新风和旺气。 第44章 梦无痕 擎胜进得屋来,免不了跟她拉手碰肩腻歪一番。染墨也习惯了。他并未向染墨提及有无娘亲音讯的问题。 两人在桌前坐了一会儿。擎胜问她,今日可否想去爬昨日那座大山?染墨瞥他一眼道,昨日之山已非今日之山,不去也罢。 擎胜笑道:“可昨日人儿今日依旧未变哦。”“今日还是去讼师摊走一遭吧。省得让人说咱做事没恒心。”染墨任性道。 擎胜笑笑,表示同意。忽又说不妙,因几日未去那里,小厮暂未将摊子物事送过去,要不先去告知一声。 染墨说不必,就站那儿简单接待一下即可。今日也不想逗留太久。又取来一张白纸,书写了讼师问事四字,到时举到身前明示就行。 擎胜看着那白纸说:“倒有点像卖人的草标呢。” 染墨瞪他一眼。他赶紧打住话头。两人简单收拾一下,便出得门去。 兴许是没摆摊子的缘故,过往的人偶尔看他们一眼,并无过来询事儿的。二人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却见不远处灌木丛边有一人来回踱步,不时向他们看来,欲来不来的样子。 又过了些许时候,他下定决心走了过来。擎胜忙招呼他。 那人年龄不大,脸色白净。他瞥了一眼擎胜身前的纸牌,轻声说道:“我不懂何为讼师,只问点事就走可否?” 这家伙可够孤陋寡闻的。染墨也没表现出什么,只管让他说事。 那人红着脸看了看他们,嗫嚅道:“我前晚做了个春梦。” 染墨二人闻听,差点喷饭。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擎胜正打算埋汰几句打发他走,染墨示意阻止住他。看此人尚年轻,做这种梦亦属正常。 她便给那人解释了一番,这属于正常生理现象,不必有太多顾虑,有一句话叫“春梦了无痕”,做完后不要再去想它,好好安心做事即可。 那人点点头,似仍有难言之隐。染墨狐疑地看看他,叫他不必闪烁其词,有什么尽管说出来。 那人咬咬牙,说出的一句话差点让擎胜把桌子掀了。好在今日没摆桌子。 他面带羞愧地低声说,他在春梦里,梦见了最不该梦见的人。 神马?染墨闻听脑子像挨了一闷棍。擎胜更是二话不说,过去拎起那人脖领,就要把他扔到远地儿去。口中怒道:“你这家伙是来耍我们的吗?看你就不像正经人,给我滚得远远的,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那人倒没什么火气,也不分辩,只是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二人。 染墨平静心绪,忽然想到什么。遂让擎胜把他放下来,又恐二人再起争执,便把那人拉至一旁,单独进行辅导。 染墨明白,这基本属于心理现象中较为殊异的一种。她那一世也曾听闻过某些离谱的伦理纠葛,难以理解甚至鄙夷。但后来研读了一下相关伦理学和心理学着作后,才知道这是早已纳入相关学科研究范围的现象。 要不说医生不能歧视病人这项职业原则很重要呢。一如律师为坏人辩护也是职责所需。 且不说梦境,即使真有其事发生,也需要理智看待和遏止,最好寻求心理医生或伦理学专家的帮助,妥善化解并促进家庭人伦关系的健康和谐发展。 染墨无法将这些现代名词和理念一股脑灌输给那人,便尽量用最通俗而含蓄的语言帮他分析了相关现象的成因,告诫他不必过于不安和自责,也注意和父母保持良好相处之道。 那人没想到自己这种问题居然也能得到妥帖抚心的解答。他这一阵被搞得困惑担忧,现在终如解脱一般舒畅了。遂对染墨真心感谢起来。 染墨安慰说没事儿,并给他普及了一下什么是讼师,讼师做什么业务等知识。那人连连作揖,转身离去了。 染墨回到擎胜身边。擎胜不解地看着她,并未像以前那样表现出钦佩,眼中只流露出气恼不屑之色。 染墨心说,得,这还有一位需要普及现代伦理知识的。便简单给他讲解了一下有关现象的诱因及处理方式,相关人等亦非大奸大恶,不必过于苛责。 她还差点谈起弗洛伊德学说中的俄狄浦斯情结,又觉不妥赶紧打住。差不多得了,讲太多古人哪消化得了。 擎胜半信半疑地听着。虽然有些知识点于他而言明显超纲,但还是讶异于染墨连这么小众且难堪的问题都能从容答疑。 那人的言辞还是让他心存芥蒂,遂对染墨说:“万没想到做讼师竟会遇到此类难缠之事,要不我们以后不要这么无目标接待了,不定还会遇到什么幺蛾子呢。 我托吴少帮你在这边多寻几个商贾富户,只专心打理他们的生意及家中事务即可,估计银子也不少赚。大月城那边资历高的讼师都这么做呢。” 染墨慨叹,你说的这种光景可不就是许多律师期盼的业务状态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业务开展还需要付出自己的努力。 她对擎胜解释道,资历高的讼师的确不愁好案源,但作为讼师除了赚钱,还有一项任务就是尽量帮助那些贫苦平民或遭遇冤情者获得权益的维护。 这是为大众谋福利的行动。如果她作为初入道的讼师都不愿做这些,还怎么指望别人去做呢? 擎胜听后若有所思。接着朝染墨竖起大拇指,夸她是个怀有侠义心肠的人,将来必大有作为。 染墨美滋滋地听他夸奖。又隐隐觉得,相比这番夸她品格业务的话语,她似乎更愿听他在耳边絮叨那句“闭月羞花的美人儿”赞语哩。 及至中午,二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去。顺道去了趟菜市,买了点肉菜面条,打算在家吃饭。 回到家中,屋内无人。擎胜问起苇画去哪儿了。染墨告诉他,苇画这几日都在镇上老婶家学女红并帮忙赶工,暂不回来了。擎胜听后似有所思。 午饭染墨做了两道拿手菜。红烧小排和青椒炒鸡蛋,堪称色香味俱全。擎胜也帮她打打下手。虽是从未进过烟火之地的闲适少爷,此刻和染墨在一起也显得非常开心适意。厨房内洋溢着欢快的气息。 二人吃完饭,在院中活动了活动。然后又进屋。染墨一边翻看着擎胜送的律法笔记,一边和他扯东扯西地聊些话题。 擎胜忽然语道:“伯母和苇画均不在家,你晚上一个人住着不害怕吗?” 第45章 留下来吧 染墨本想答没什么,又想到自己夜里常做噩梦的情形,不由蹙了蹙眉。 擎胜见她不语,以为她当真害怕,遂调笑道:“哈,还真是个小小书生呢,自个儿睡觉都害怕。”语毕又觉不妥,这并符合自己想要表达的真意,忙说:“我有时独自睡觉也会半夜惊醒呢。” 染墨没再就此话题聊下去。更加专注地看起笔记来。擎胜怕打扰到她,便去院子里耍拳脚了。 眼见暮色降临。擎胜还在屋中坐着。染墨瞟了他几眼,他也装作不知。 及至天色完全暗淡下来。染墨主动开口道:“此刻要回去吗?” “吴少家里这两日请客饮宴,闹腾到子夜时分,委实让人睡不好呢。你没见我今早眼中都有血丝呢。”擎胜抬头道。 见染墨未语,他又鼓足勇气说道:“要不,我今晚在你家借宿一宿可否?”怕染墨否定,又紧着说,“我真的可以与你做个伴的,夜黑风高,别有坏人……” 染墨想想倒也是。古时无夜灯,门薄院墙矮。她一个女孩家独住,还真隐隐担忧呢。尤其夜里做噩梦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染墨也不想吊着他,遂大度地说:“我哪需要你如此呵护。愿住就住吧。兄弟之间借住一下也不是多大事。” 擎胜闻听喜不自禁。也是稀了奇了,他在吴少家住那么长时日也没觉得有啥,为何来染墨家住上一晚都让他欢欣无比呢? 染墨想着自己去住娘亲那间屋,这间屋腾出来给擎胜住。这也正合擎胜之意。既已得首肯,胆大也大起来,环顾一番嬉笑道:“啊,住在小公子的闺,哦,书房,卧房,自是别有一番风味呢。” 染墨怕他没正形儿,赶紧让他去洗漱,又帮他打理了一下床铺。之后环顾一下,悄不声地将一些女儿所用之物收起放入柜子里。收拾洗漱停当,两人便各自安歇了。 染墨躺床上并未及时入睡。娘亲房间安静洁净,然毕竟换床睡,需要稍微适应一下。 就听得那边厨房有点动静,然后听见咕噜噜的饮水声。许是擎胜夜里口渴,起来拿着水瓢从缸里舀水喝。 过了不多时,又听见院内传来哗哗的冲水声。近日里天气转热,染墨也只盖一件薄单。此刻水声想必是那擎胜在冲澡呢。 还真是个不喜安生的。染墨朝外转了个身。因着天热,房门微启一道缝留风。便是依着那道窄缝儿,瞅见那人站立院中,只着一条灰布短裤,正从桶中舀水冲凉。身形当是极好,尤其上半身鼓凸圆润的肌肉,在月光下伴着水滴,蓬勃壮硕而晶莹闪光。 染墨看得心中一紧,赶忙收回目光,平躺在榻上。心儿怦怦跳个不停。 及至半夜,终于入睡。竟又做了一个吓人的梦。梦中,她在山林中徜徉,忽闻得一声虎啸传来,眼见一只强壮的猛虎向她扑来,她大喊着逃跑…… “染墨,染墨,你怎么了?”一阵急切的呼唤叫醒了染墨。睁眼一看,正见擎胜俯在她床边,眼中满是关切和焦虑。 染墨长舒口气,微微摇头表示没事。擎胜扶她坐起,帮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然后自己也在床柱边坐下,让染墨靠在他肩上。 休息片刻后,心神稳定下来。染墨不好意思地说劳烦你了,然后让擎胜回屋去睡吧。 擎胜说他这会儿也睡不着,就在椅子上迷瞪一下就行,也可照看染墨。将染墨扶着躺下后,便坐到桌边,用一只手支撑着额头,休憩起来。 待到染墨一觉醒来,见擎胜正趴在桌上熟睡。遂起身给他披件衣裳。擎胜也随之醒来了。 染墨让他躺到床榻上去睡。他未推辞,惺忪着眼躺到床上。不一会儿便发出轻微的鼾声。 染墨洗漱过后,便去淘米,又从地里拔了棵小油菜,在案板上切碎。不多时,熬出一锅清香扑鼻的青菜米粥。又从坛中取出点红豆腐和咸萝卜丝做小菜。 摆好桌盘,回到屋内,见那擎胜仍在酣睡。染墨笑了一下,真是贪睡的年纪呢。本不想叫醒他,又怕他睡得太过,晚上反而睡不着。便轻轻摇晃他的身子唤他名字。 擎胜未醒,不知怎的抓到了她的手,嘴里似梦呓着:“染墨,染墨,我……” 染墨慌乱间忙抽出手来,索性又在他手掌心轻拍两下。擎胜总算醒了,朝染墨笑笑,鼻子也耸了耸,连说好香。染墨笑着将他拽起,让他吃早饭去。 俩人围着桌边坐下,慢悠悠地喝起粥来。擎胜叹道:“夜卧软榻,晨起喝粥,好不快哉。” 染墨笑他怎么说话变得文绉绉起来。他得意地说“近墨者黑”嘛。 染墨无语,这莫不又是他内心倏然间蹦出的词藻?倒也没问,只说要想做到粗通文墨,还得多读书才行。 擎胜咧咧嘴,合着我读半天书也只能粗通文墨啊。那倒不如请个精通文墨的人在我身边帮衬着呢。他倒是记住染墨上次跟胡玲说叨的帮衬二字了。 俩人又聊了些闲话。染墨问他今日还是否去讼师摊。擎胜想起昨日之事,仍心有不爽,只说时辰还早,在家再歇歇亦无不可。 待到中午,两人在家吃了午饭。染墨做了两碗鸡蛋面,加了个凉菜拌三丝。擎胜吃着十分满意,说比街上那家面馆做得还好吃。 染墨看着他,颇感欣慰。他二人在屋内待了很长时间也不觉得乏味。像是老相识或一家人,形成一种融洽和谐的气场,即使不说话也毫无生分拘束之感。 饭后,二人分头睡了个午觉。醒来后看看天,已是后晌午了。讼师摊怕是也去不成了。 俩人索性锁上门去逛街了。并未去那热闹之地,而是顺着大路一直往西走。 说起这条路,染墨并不陌生。她年幼时曾在这里有过一次“追太阳”的经历。 红彤彤的夕阳实在太诱人了,每日都在撩拨萌童的心弦。它看上去离地面很近,离自己也很近。小染墨便选了个日子,沿着那条路一直向夕阳走去。 走啊走,走出了镇子,车辆行人越来越少,都快走到没路了,为什么还是走不到日头跟前呢?眼见身边已无人影,不敢再往前了,只好遗憾地跟即将消失的夕阳说再见。 回家后她也没告诉妈妈。等后来长知识了,这个奇妙有趣的想法也就永久封存在书页里了。虽然追日未成,但她懂得了欣赏和追寻大自然的美。 眼下这个人陪着她,自不能跟他说去追太阳了。但有个又大又圆又红的目标在前面,倒也添了不少乐趣。 擎胜还乘兴给她诌了两句“歪诗”: “日啊日,何以东升西落,周而复始?”念到这朝染墨看了一眼,继续吟道,“你啊你,何以云淡风轻,不解花语?” 染墨忍俊不禁。这小子还挺上道。只是没搞清,这是古诗还是现代诗?咏物言志还是借题发挥? 擎胜见她不予置评,又说:“你以后可否教我做做表露情感爱慕的诗?” 染墨心中一颤,不动声色道:“情诗用不着教,有情发自内心即可。你怎么想起学这个了,莫不是打算写给哪家姑娘一首?” 擎胜没说话,转而望向落日沉思。不知是不正在构思起一首情诗来呢。 第46章 同榻而眠 夜幕低垂,二人返回家中。擎胜不再客气可不可留宿的问题,俨然半个男主人的模样儿。 染墨也没说什么。反正昨夜一切安稳,还幸好他帮自己解了梦魇,留着就留着吧。 休息前,擎胜看着她的眼睛说,夜里如有不适只管叫他,并祝她做个好梦。说完,还俏皮地用自己的额头轻点了下染墨的前额。 染墨心说,借你吉言,梦好不好不说,睡个囫囵觉就行。这晚倒是早早进入了“梦乡”。 这个梦做得也是波澜起伏。染墨梦见自己正在溪边戏水,景色宜人。忽见对面丛林中有人向她招手。染墨本想离开,却眼力大增,瞅见那人手中扬着的正是自己身上的玉坠儿。 心下着急,便欲蹚过小溪去向那人索物。哪料想,在她玉足刚一触水之际,那二尺宽的小溪竟倏然变成数米宽的大河。她一失足落入水中,大喊救命,迷失间见那人疾速向她奔来…… 染墨叫喊着从梦中直坐起来,脑袋差点撞上闻声赶来的擎胜的额头。 染墨余惊未定,大口喘着气。看看床边的擎胜,他来得倒是及时,像是在隔壁屋里一直守候似的。 擎胜看着她微叹了口气,又是宠爱般地把她扶靠在肩头坐下。待染墨气息平稳,问她做了何梦被吓到了。 染墨觉得这个梦比以前的梦好多了。好歹只是湿了身子而已。她没好意思讲出来,又怕耽搁擎胜休息,便说没事了,让他回屋去睡吧。 擎胜却坐着不动窝。染墨再次督促,他竟然把身子往床上一出溜,顺势把脚抬上来,一副要在此同睡的样态。 染墨略微失色,想把他推下床去,却纹丝不动。染墨问他想干嘛。他反倒将染墨往里推了推,然后用手肘支撑着腮帮子说:“怕你再做噩梦,后半夜在这里陪你。” 染墨说不需要。他振振有词道:“兄弟俩同睡一榻有何不可?你是不把我当兄弟吗?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染墨一听,吆喝,这还学会倒打一耙。这说又说不过,撵又撵不走,可如何是好?思想间困意袭了上来。索性也不管了。只告诫他夜里睡觉老实点,不要乱伸胳膊动腿儿的。 擎胜闻听喜笑颜开,忙不迭答应下来。两人遂分别躺下。染墨将脸转向里边。也不敢贸然入睡,留着个警醒儿。 那擎胜还算老实,一动不动。不一会儿,他轻声问染墨,睡着了吗?染墨懒得理他,假装入眠。 片刻后,感觉他将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上。她心下一凛,装作睡梦中舒展腰身,将他手臂抖下。 那人安静下来,未再有动作。染墨实在犯困,呼呼进入温柔乡了。 待第二日鸟鸣声响起,染墨忽然醒来。身子往后靠了靠,像是靠在一堵肉墙上,又像触碰到个墙上的木橛子。 染墨一臊。又怕惊醒那人,好生尴尬。遂将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轻轻放回原处。然后慢慢起身,猫着腰从那人身上跨过并下床。 回头看去,那大男孩睡得正香。虽然脸朝里,依然能瞥见那充满朝气的面庞和英俊的眉眼。染墨作为曾经的现代女性,自然懂得青春少年晨起时的某些特殊反应。故而倒也没有任何怪他唐突的意思。 照例是起床洗漱后,二人同坐桌前吃早饭。擎胜不知怎的,今日里倒显得稍有拘谨。 染墨也不想戳穿他的某些小“伎俩”。只说今日天气晴好,可以和他一道去镇上的书馆转转,只听说过却一直未去,看看能不能淘点好书。 擎胜忙点头应下。对他来说,去哪不要紧,看不看书也没关系,只要和染墨在一起就行。 染墨心中在想,带着他去那圣贤书香之地好好陶冶一下情操,静一下性子,省得不小心就想入非非。 这是镇上唯一一座书馆。从前门小院进去,里面是一座典雅大气的场馆,两边还套有小间。 擎胜虽不爱读书,对这种文雅之地则怀有敬意。一路上整冠挺身,仪态端正。染墨想通过书馆深入了解一下大月国的文化风尚到底如何。 经过管书人简单询问后,进得阅读厅来。一排排书架整齐列于厅中,书籍多为线装本。封面字体亦为繁体字。大月国文字教化遵循的都是华夏体制范例。 大体浏览了一下,圣贤教诲书居多,除此还有些农耕、畜牧、医药类实用书籍。染墨特想看看有无文学专架。 擎胜眼神好,指着不远处一个书柜上摆放的书说:“那本书似有印象,什么红与白的。” 染墨心中一动,走了过去。可不是嘛,书名赫赫然写着《红与白》,下方有署名:胡玲。没想到胡姐姐的书已经陈列于书馆了。 染墨翻开看去。一股墨香袭来。通篇雅正小楷,读来赏心悦目。浏览下来,知书中故事与曾读过的红白玫瑰之书基本相似,那胡玲自是某风华才女的化身无疑。 擎胜无心细读,却也赞道:“看不出胡玲还挺有才气的。”染墨心说,可不是嘛,当年迷死了多少痴情男女。 她又被旁边一本装帧宽厚的书籍吸引了目光。拿起一看,书名是《金玉梦》。心下好奇,打开看来。染墨曾练过全脑快速阅读法,可做到一目数行地阅读。 这本小说讲的故事与《红楼梦》十分相似。只是人名有所不同。文笔、风格等皆属上乘。染墨满心欢喜。看来这大月国的文化基底还是蛮扎实的。她本来担心这个西荒国度是否会是文化荒漠,现在看来大可不必忧心。 她产生一个奇特的想法。大月国和她前世颇有相通之处,不知二者时代到底是前后发展顺序,还是如同镜像或平行世界那般同时存在?那是否意味着特殊情形下可以在两个世界间穿梭? 她不由失笑。还是别瞎想了,都快赶上科幻小说了。 擎胜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她脸上的阴晴变化。却不敢在书室喧哗造次,只是默默地守在她身旁,偶尔翻几下书页。 两人在书室逗留了很久。真是收获满满。连擎胜都忍不住言之凿凿地说,往后要多读些好书,不然就被文雅人甩后很远了。 待到走出书馆,已是夕阳微斜。两人一路畅谈着读书心得。唯一遗憾的是,这里的书馆只阅不借。要想再看书就得亲来一趟。 不过,能有这样一座书馆已很不错了。染墨过去待的那个小镇连座简易图书室都没有哩。对于爱看书的染墨来说,书籍给她提供了美好的想象世界,也是支撑她前进的动力和心灵港湾。 路上擎胜问她,那本《金玉梦》讲的什么故事,她看得如此入迷。染墨告诉他那是关于某个贵族少爷和小姐的爱情悲剧,彼此深爱却被家人拆散,整个家族最后也变得落魄不堪。 擎胜嗟叹之余,抱怨那少爷太懦弱,为何不带着心爱之人远走高飞。染墨看着他暗笑道,得亏你不是男主,不然女主得感动死,曹雪芹则气得翘胡子,“喏,笔给你,你来写!” 第47章 赚钱有方 暮色渐浓。染墨和擎胜说了会儿话,就各自回房休息。她正埋头收拾床铺,抬头一看,见擎胜抱着被褥站在门口。 染墨心下一沉,这小子又有啥想法不成?今日的书算是白读了。 擎胜的神情就像个才与父母分床睡不久的孩童,又跑回来想一起睡。小孩是出于害怕或对父母的依恋,你个小壮男怕什么? 染墨没搭理他。任他在那边站着。他倒不急,抱着被褥在门槛上坐下。看样子是不让进今晚就守这了。 染墨真是拿他没办法。都怪昨晚开了口子。他倒是惦记和依赖上了。 染墨抬腿从他身边跨过,向自己那屋走去。擎胜愣愣地看着她,不知所以。 染墨站门口,对他说:“上这屋来吧,别把我娘床铺搞乱了。” 擎胜闻听如蒙大赦,立马抱着被褥小跑过来了。染墨又从柜中取出一床薄被褥。两人分而盖之,并用小褥在中间隔开。告诉擎胜这叫楚河汉界,不许越界。 染墨想起曾经的一件趣事。妈妈那时有个姓洪的男同事来自海南岛,同住大院宿舍,仅一墙之隔。有一回县城来了两个女同事,在他家里吃饭喝酒。 听着他们推杯送盏的喧闹声,小染墨还曾可笑地为他们着想:他们晚上住哪里呀?要不就在床上立块板子或拉个帘子,男女各睡一边…… 没想到曾经可笑的想法要用到她和擎胜身上了。打墙是不可能了,用个褥子挡着聊胜于无吧。 擎胜只说谨遵教训,并不在意。待二人躺到床上,染墨才发现有些失算。 那擎胜身材壮实,躺在染墨的小床上占去大半地方,随便一个翻身,手臂便把染墨圈住。 染墨训诫了他几回。又想让他去那边睡,他死活不肯。又说,小时候他娘离开得早,他一个人独自睡觉很害怕,喜欢有个伴一起睡。 这个理由倒让染墨软下心来。便不再争执。迷迷糊糊到二更天都睡了过去。 清晨。染墨自然醒来。这一觉睡得安心舒畅。手随身转,却摸了个空。未见那擎胜的影子。 染墨纳闷,他今日倒起得早。忽听见院内有水声。探头望去,见那擎胜正蹲地上在水盆里洗涤什么东西。过了一阵,捞出拧干后往竹篱墙上搭了一件小衣。 染墨正想发问,见擎胜转身朝屋内过来。忙又背转躺下。擎胜见她未起,又去了厨房。 染墨以为他偷吃,悄悄起身准备吓唬他一下。却见他正端着米盆发呆。从不下厨的小少爷这是要淘米给她做早餐吗?好感动啊。 染墨正想上前看个究竟,就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呼唤:“染墨,染墨!” 这一嗓子冷不丁吓得两人够呛。擎胜手中的米盆差点掉地上。 染墨听出是胖丫声音,稍松口气。对擎胜使了个眼色,便去开门。 胖丫看到她,急冲冲说:“你姐姐叫你去老李婶家帮着搬点东西。我也去。”染墨欲问详情,胖丫却说不清。 染墨让她先走一步。自己回转过来跟擎胜简单说了一下。 擎胜一听说帮忙搬东西,立马来了兴趣,也要一起过去。染墨没客气。东西多的话,擎胜倒能以一抵三。 两人收拾停当,向院门走去。染墨在前,擎胜跟在后面,忽又想到什么,趁染墨没注意,把那竹篱上晾着的小衣迅速取下塞进兜内。 待赶到老李婶家,就见院内木板上放着几捆印染好的布匹。苇画正站一旁查看捆绳是否绑好。见得染墨他们过来,尤其见到擎胜也到来,脸上露出欣喜笑容。 染墨问她是要搬这些布匹吗?她点点头。还想细问,她却示意止住。只让几人帮着先运回家再说。 一共四匹布卷,三大一小。苇画分工,她和胖丫抬匹大的,染墨抱捆小的。擎胜自告奋勇扛了两卷大的。几人走走停停,将布匹完好运回家中。 苇画歇了口气,擦了擦汗。这才告诉他们,这些布匹是她在老李婶儿家连做学徒带帮工期间,一起帮着印染的,成色质量都不错。 因着这一批数量做得较多,老李婶儿跟苇画商量,可以给她留出一部分,让她帮着售卖出去。倘若卖得动,只需给她回个成本钱,剩下的归苇画。 那几人听得愣了。染墨问道:“你有把握把它们卖出去?”苇画略显得意地说:“光靠我肯定不行,但我认识几个商人家的后生,跟他们提起过,他们说能帮我找到销路。反正李婶也说了,卖不出去还可以给她退回去。上哪去找这么好的营生。” 几人闻听暗自佩服。没想到苇画一个女子竟有经商头脑。这一点染墨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比不上她。 那一世时,苇画便趁着社会开风气之先,依托家里在粮站上班的便利条件,干起了粮油经销个体户。赚了个钵满盆盈。 略感塞心的是,染墨不上课时帮着她搬运售卖粮油,干了不少粗重活儿。她信誓旦旦地说从那时开始为染墨攒钱,等将来拿出来用。可染墨到末了也没见到那钱给自己用过。 眼下,苇画做起了这番营生,倒也算发挥所长吧。 苇画瞅着染墨说道:“也都是大人了,自然要为家里分点负担,想点赚钱的法子。” 她此前老埋汰染墨只会在家吃闲饭。可她的确还在上学啊。 苇画总归算有一技之长。连擎胜都夸赞道,苇画姐真是聪慧能干,有从商天赋。 得到擎胜的夸奖,苇画自是开心得不得了。整理安置完毕,一起吃了中饭。胖丫先回去了。擎胜本也打算告辞。苇画硬要他留下来叙叙话,帮她分析一下后续事宜。擎胜不好推托,便留了下来。 正聊着,院内一阵疾风扫过,将一匹布卷从平板上刮了下来。苇画心急,抢先冲出去查看,不料一个不留神,跌倒在地。随后抱着脚哎呦叫起来。 染墨和擎胜赶紧出去照看。苇画痛得直叫。脱去鞋袜,只见脚踝处红肿一片,怕是崴脚了。 染墨就想去找大夫。擎胜说不必。他打小练武,这种小的跌打损伤对他来说,处理起来得心应手。 他将苇画扶到凳前坐下,然后蹲下将苇画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苇画有点羞臊,擎胜则一脸正色。 略作检查后,用手掰住苇画的脚两端,调整好力道和方位后,猛一发力,只听咔哒一声,那脚已然复位。 苇画痛得大叫一声,好在接下来便舒畅不少,痛感也慢慢减退。擎胜和染墨将她扶至床上躺下,又取来水巾为她敷上。隔后还需换掉再热敷一阵。 苇画连连表示谢意。见时候不早,擎胜不便久留,便告辞了。临走时,悄悄看了染墨几眼。染墨装没注意到。 第48章 暗巷惊魂 染墨清早起来,觉着有点闷,便出门溜达。半道上路过一个小巷,之前没怎么走过。便信步走了进去,越走越觉得熟悉。 这条狭长的巷道连接着民房区和一片活动区。从这条道穿行而过,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染墨想起,那一世老走这条道。路是好路,就是环境差点。它曾给她带来巨大的恐惧感乃至伤痛。 镇上的房屋稀疏错落,间隔着大片的空地和无人建筑。夜里穿过这条黑暗空落的甬道,简直是一种煎熬。 没有路灯,没有人声,两边耸立的破败废弃的土房和仓库,犹如硕大的怪兽暗中窥伺。几十秒钟的路程,像是经历了漫长的世纪。 更可怕的是,这个巷道堪称染墨的噩梦,有过惊险而惨痛的经历。 那是个阳光刺眼的午后。小染墨穿过小巷往前走着。 前方拐角处突然急转弯冲过来一辆运煤板车。瞬间躲闪不及,眼睁睁看着坚硬锐利的不锈钢车把将她的小拇指硬生生杵在土坯墙上,顿时皮开肉绽血流不止。 她痛得大哭起来。板车工呆若木鸡。 她被送到医院检查后,幸好没伤到骨头,经过一番消毒、缝针、包扎,总算安稳下来。 待到伤好后,左手小拇指仍无法完全绷直,留下一道清晰可见的白色硬结疤痕。 染墨现在担心的是,这场小巷伤害事件会不会重演,突如其来而防不胜防。那场面实在是惨烈,想想都心悸。 突发事件能否有效避免取决于很多因素,包括时间点、处置力、记忆力、运气等。 染墨之前遇到的困难都似细水长流,可以慢慢想办法谋划解决。可这种事显然不同。就算做了各种准备也难免挂一漏万,有时候偏偏就赶得那么寸。 染墨为此提心吊胆,又一筹莫展。 中午吃完饭,苇画告诉染墨,她已经联系好一单买卖,只等那人前来取货。午后,她还去外面张望,看人来没来。 那人没来,擎胜倒是来了。苇画喜笑颜开地将他迎进屋。擎胜问布匹的事可有需要帮忙的。并说他跟吴少也提了此事,若有需要可从她这进货。 苇画闻听高兴地跳起来,没想到擎胜把她的事还放在心上。 寒暄之际,那个客户来了。看了看货,觉得不错,只是一人难以搬动。擎胜拍着胸脯说,这个不用担心,我们送货上门。说着扛起布匹就随那人出门。 苇画跟后面想送他一程。迎面碰上胖丫,告诉她李婶儿那边清点后发现还多出一匹布来,她愿意要的话,还可拿去。 苇画巴不得再多来些,便让胖丫和她一道去李婶儿那儿。又吩咐染墨去帮擎胜一把。染墨便跟着去了。 待走到一半路程,恰走到染墨才逛过的小巷,客户说从这里穿过去到他那边更近便些,擎胜便跟着他进入小巷,并招呼染墨跟上。 三人顺着长巷往前走。待到巷口那头,有人接应。擎胜将货物交付,说有需要常来。那人谢后离去。擎胜学起商业应酬来还蛮快的。 两人从巷道中往回走。擎胜跟几日没见她似的,亲热地攀上她的肩膀。两人未语,如沐春风般自在。 待走到巷中一半时,染墨忽觉阳光极为晃眼,伴随着一圈圈光晕旋转。她猛然间产生似曾相识之感。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难道? 就在愣神之际,眼瞅着一辆迅猛的板车从旁边一条岔道失控式地冲了过来! 那条岔道上延至一个大斜坡,本不是路,之前也没引起染墨注意,谁会想有人拉着板车从这里冲下。 该来的还是来了! 染墨大叫一声,想赶紧躲开。可那板车跟长了眼睛似的,直冲染墨怼过来。染墨几乎闭上眼睛,听天由命吧。 电光火石间,擎胜一个飞旋转身,将染墨腾空抱起放到一边。那尖锐的板车把毫不承让,直接插在擎胜的大腿内侧。 染墨惊魂未定。对面是板车手煞白的脸。 染墨顾不上别的,忙去查看擎胜伤情。擎胜此刻坐在地上,车把早已弹开,他大腿处裤子被戳破,鲜血渗了出来。 他仍支撑着问染墨有无伤到。染墨摇摇头,心痛不已。 她攥着拳,气愤地质问板车手,“你怎么拉的车?从大斜坡上冲下来,转弯不看人不减速,把人撞坏了怎么办?你担得起责任吗?” 染墨把曾经遭受这场伤害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一并迸发出来! 她还考过驾照,若按交规这家伙至少得扣六分。 板车手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看面相穿着也是个穷苦人。做事更得小心哪。 擎胜安慰染墨,应该只是皮外伤,无大碍。挥挥手让那板车手走吧。染墨说不行,我就是干这行的,该赔的一分不能少。 擎胜笑着摸摸她的头,说有你的关心我都不觉得痛了。又说真的没有大事,他以前练武时比这严重很多的伤都扛过去了。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板车手哆哆嗦嗦地给二人赔礼道歉。又说顾着家中老母孩子还饿着肚子,才着急忙慌想抄便道把主家要的泥灰送完,没想到竟惹出祸事来。说着还淌出几滴泪来。 见此情形,加上擎胜意愿,染墨也不想再追究。只祈愿擎胜伤情只是轻微。 染墨叫上那人一并搀扶着擎胜回到家中。那人又道歉一番后离去。染墨让擎胜坐在自己床上,又查看了一下伤情。 从外观上看应只是皮外伤,算是幸运。若要清洗包扎,穿着裤子是不行的。 染墨顾不上其他,要擎胜把裤子脱下来。擎胜倒有点害羞。染墨略作责备语气道:“这会儿还扭捏个什么劲儿。再不脱我上手扒了噢。” 擎胜一笑,未再坚持。在染墨帮助下,略费力地将外裤脱下。只留一条灰色细绒小裤在身。 一道二寸宽的伤口呈现出来,表皮绽开,伤口有点深。点点殷红的血珠渗出,几根腿毛夹杂其间。 染墨方才咋咋呼呼,这会儿也有点羞涩。即使有意不看,那两条肌肉蓬勃的大腿还是映入眼帘。 她屏住呼吸,先帮擎胜清洗伤口,再用布煨干,而后用家中备着的干净药布包扎好。也是运气好,没伤到要害。不然染墨怕要哭死。 弄完后,她托起擎胜的腿让他平躺于床上休息。擎胜全程没说话,更没喊痛,默默地由着染墨照顾,体会着她的细心呵护。 染墨内心无比感激擎胜。是他替她挡了这一劫!刚才那一刻真是惊心动魄。若没有擎胜,照那板车从坡上冲下的力度,她怕是要遭遇比那次更严重的伤害。 心里想着,手不由自主地轻放到擎胜胸前。擎胜默默地抓住她的手。又悄悄把手放在他的脸颊上贴着。微闭着眼,像个抚腮沉思的孩童。 第49章 香闺小住 苇画回来,见到擎胜受伤又惊又气。擎胜安慰她不要紧,只是受点小伤。简单讲了下事情发生经过,并未提及帮染墨挡车情形。 苇画瞪了染墨一眼,只说自家门口的巷道都不注意看,连带着擎胜吃亏。擎胜有点吃惊地看着她。 染墨早已习惯她的这种随意指摘。她身上总有苇画挑不完的毛病。即使在外人面前,也毫不给她留面子。 那一世,她们去城里探亲时,在拥挤的公交车上,染墨抱着小外甥站着,苇画手里拎着东西。她有点抱不动了, 就想让苇画换着抱一下,结果她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当着全车人的面高声骂了她一句很难听的话。 那种话是当地用来辱骂成年妇女的,她轻而易举就用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身上。染墨真是心如死灰,一路上没再说一句话。 她特受不了的就是苇画的眼神。她的眼睛很大,瞪人时捎带着鼻孔大张(俗称“鼻窟窿绷上”),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染墨看《甄嬛传》时,瞅着里面那位骄横跋扈的华妃娘娘有点眼熟。细想起来,那长相及神态活脱脱就是这位“家姐”的翻版啊。 这么多年,她都忍受过来了。她也不需要她的关心,就像她手指被撞伤那时压根就不知道她在何方一样。 苇画数落完,去厨房给擎胜做饭了。染墨留在房中照看擎胜,顺便拾掇家务。擎胜默默地看着她,让她坐下休息一会儿。染墨摇头说不累。 擎胜休息过后,试着起来走动。硬走倒没问题,只是伤口容易开裂,血珠又渗了出来。痛感尖刺般袭来。 染墨赶紧让他坐下,饭也放床头吃。擎胜有些不好意思,本无大碍,但小伤口还挺掣肘。 待到暮色降临,苇画和染墨二人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是要擎胜回去还是继续在此驻留。擎胜也未吱声。 最后,两姐妹像是拿定主意。她俩难得在这件事上达成默契和一致。擎胜近来帮了不少忙,又因送货致伤,眼下娘亲不在,让这个端正的少年在家中小住养伤,并非荒诞不经之举。 几人默不作声。又收拾一番后,各自上床安歇。染墨在屋里点了熏香,既驱蚊虫,又助睡眠。 一夜安好。早起后,苇画出门去找之前的友人联络帮忙出货之事。染墨帮着擎胜起身洗漱。吃完早饭后,又为他换药包扎。 擎胜不想躺在屋内,染墨便扶他在院中椅凳上坐下。 染墨一直没顾得上跟他说句感谢话。刚一开口,擎胜便止住她。说自己也是下意识将她挪开,且自己皮糙肉厚,受点伤没啥。 染墨半嗔半怜爱地看着他。擎胜略笑道:“苇画性子像是比较直,你平日里会跟她顶嘴吗?” 染墨知他想说什么,只说她们之间已习惯了。娘亲性格泼辣,有时骂起她们两个来更是毫不客气。 擎胜见她神情释然,也就宽下心来。染墨想到一事,本不想问,还是开了口,“你这几日好像没再打问我娘亲何时回来的消息呢。” “暂且不用打问,吴少那边已帮我探得一点消息。” 染墨忙问是何消息。擎胜说道:“吴少父亲便知一二。他说早年间确实见到我娘和镇上一位妇人多有接触,只是不知是否老伯所说的姐妹。” 染墨抬起头道:“那妇人是?”擎胜定定地回道:“对,就是你娘亲。” 染墨虽有心理准备,还是略微一震。她不解地问道:“既已知是我娘,你为何这几日不曾提起呢?” “起初我也急着要问,后来想想,还是静等你娘回来后,由她细说吧。毕竟,这事中有许多不确定……”擎胜坦然道。 染墨想想也是。万一急切盼来的却是与自己设想不同的结局呢。这也是她为何从不愿打听她家“那一位”在哪高就的原因。 擎胜接下来的一番话又让她吃了一惊。他告诉染墨,吴少家是这边的老户,很多陈年往事尚有印象。他们对染墨家的情况也有所了解。 不得不提的是,当年曾有厉害人物警告过这边住户,不许乱嚼舌根,否则定不轻饶。故而连吴少父亲问起详情都王顾左右而言他。 这番解释倒是解开了染墨心中的那个疑惑。为何周围人从未提及她家的某些内情,尤其那个人的任何信息。 染墨心中发笑,这怎么还搞得跟悬疑大片似的。别人不愿说我还懒得问呢。只是好奇感难免还是加重了些。 擎胜哎呦了一声,许是刚才换坐姿时触动了伤口。染墨忙伸过头去,仔细查看伤口有无渗血。好在并无异常。 忽发觉两人这姿势有些不雅,赶紧把头收回来,脸上飞上一片红晕。 擎胜倒摆出一副心静如水的架势。看看天,又抠嗤抠嗤手指。 染墨试探地问道:“今晚你该回去了吧。” 擎胜转脸直视着她,摆出一副震惊而难以置信的表情,似是不敢相信面前此人会如此无情要赶他走。 染墨无语。索性一摆手,“得得得,你爱住多久住多久吧。” 擎胜这才喜笑颜开。又想起什么事,说道:“回头我把住宿费也补上。” 染墨说算了。买米买菜需要在外面花钱,这床铺闲着也是闲着,常有人睡倒能添旺气。 她看了看擎胜,想起老话说的儿郎一身火。这阳刚的身板儿或真能给她的小床添把火气哩。 俩人回到屋中,擎胜瞅见二屋间隔的墙壁上开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小木窗,一块褐色木板隔着。便好奇地问染墨这是做什么用的。 染墨告诉他,这是娘亲在她小时候分房睡时,特意叮嘱匠人开出的一扇小窗,便于随时探视隔壁情况。很多人家都在房屋间隔墙上开有这种小窗。 擎胜走过去拉住小窗内木板把手,轻轻往上一提,窗洞打开,便看见对面屋内情况。再一放下,木板又合上。 他来了兴趣,不停拉上放下地把玩起来。染墨让他别折腾了。他才停下手来。 稍后,两人见苇画还没回来,便各自洗漱准备休息。 染墨好几日没洗自己的长发了。趁着天暖,在院中把头发细细揉洗干净。 回屋时,她一边梳理着头发,一边找着束发带。找到后,又觉得天热,索性披散着吧。 接着褪下衣衫,只留一个红肚兜。里面还有束带,等会儿上床后再去掉。肩背却是裸着的。肤如凝脂。 待染墨在床上躺下,不经意回头一望,却发现两屋间隔的小窗竟赫然洞开着! 第50章 领回去了 染墨花容失色。赶紧披衣下地,过去查看。见对面无人,略松口气。 她自然是看不见。擎胜此刻正紧张地紧贴在小窗下方的墙壁处,半蹲立着。伤口被拉痛也大气儿不敢出。 他绝无什么坏意。方才只是好奇想从窗中看看染墨在做什么,或调皮吓唬她一下。哪知看到那略带香艳的一幕。 要说也是奇了,他平日里当人面光着膀子都不害臊,怎么独独见到眼前这位半裸香肩的画面就忍不住心跳加速。更怕被当做登徒子,在染墨发觉前迅速躲了起来。 染墨随手把小窗关了起来。想了想,又在空档处摞了几本书。这下就算小窗开着也看不到什么了。 苇画回来得比较晚,见两人屋内已无灯光,轻声问了下擎胜可否睡下。 擎胜答应一声后,苇画又问可否要起来吃点她带回的枣糕。擎胜说时间已晚,明早再吃。苇画便自顾收拾睡觉去了。 半夜时分,染墨被擎胜那边屋里传来的咣当一声惊醒。她本身睡眠较浅。不敢大声问询,便下床来到那扇小窗前,对着那边轻声问道:“有什么事吗?” 擎胜闻声,在那边弱弱答了一句“没事”。染墨回到床上躺下。不一会儿,听见小窗被轻轻叩了两下。她又起身凑到跟前询问何事。 擎胜在那边支支吾吾道,他想解手。染墨顿时想起,忘了给他屋里放个便桶了。这会儿也不方便去翻腾找,便开门走到隔壁屋子。门虚掩着,推门进去了。 看到擎胜站在屋子中间,面色有点局促。染墨白天扶他去过茅厕一趟。这黑灯瞎火的还真不好走。她没多想,就扶着擎胜往外去。 擎胜依偎着她,来到院门外,正欲往茅厕那边去。染墨径直把他搀扶到小菜地旁边。擎胜不解地看着她。染墨说就在这吧。擎胜说这不好吧。染墨看他一眼戏谑道:“上次谁说的要给田地施肥来着?” 擎胜不好意思地一笑,没再坚持。他只是小解,便背转过身去尿了起来。菜苗间腾起一圈水雾。 解完后正欲转身,却不小心将外裤脱落至脚踝处。够也够不着,又不便蹲下,便眼巴巴地看着染墨。 染墨吁口气。俯身帮他把裤子提起,又帮他把腰带系好。手又没受伤,还得人服务到家。擎胜只管傻呵呵地看着。 回到房门口,染墨示意他有事可以敲小窗叫她。擎胜点点头。俩人便分头睡了。 清早。染墨被一阵当当当的敲门声吵醒。睁开眼看去,就见苇画站在门框边。见染墨醒来,跟她说,昨日在街上遇到一个自称吴少家小厮的,问她是不是染墨家的,说吴少想探知擎胜这两日是否去了她家。 苇画不便告知擎胜这两日在她家养伤的事,只说见过。那小厮说吴少今日可能上她家来看看能否遇上擎胜。 染墨心想,好嘛,这人几日不回,还让人家找上门来了。苇画说她一早出去做事,那人若来了让染墨应付一下。 染墨想着苇画回避一下也好。便应承下来。染墨随后叫醒擎胜,告知他吴少今日可能过来,让他有个准备。 擎胜一听满是不情愿,他愿在哪住就在哪住,别人管不着。那神情像个赌气的孩子。染墨拿他没办法,只等那吴少来了再说。 果然,没多久吴少和花少就过来了。染墨闻声出去迎接。那二人进得院来,四下打量了一番,说染墨家院落不大收拾得井井有条。转了一圈,却没瞅见擎胜。 正纳闷间,擎胜从厨房那边端着个淘米盆,一顿一顿地走了出来。 吴少二人不由张大嘴巴。几日不见,这还学会下厨了?不似个少爷,倒像个家庭主夫。 花少笑呵呵迎上去,问他腿怎么了?另外这是要淘米招待大家吗? 擎胜只说不小心擦伤了。等会儿大家一起喝粥吃早饭。 吴少扫视了一下,走上前去,让他别动。然后低头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处。随后说道:“你这伤说重不重,若是慢养的话,得较长时日才能恢复,你也不想很长时间不能四处走动和练武吧?”当下便要求擎胜跟他回去,并请郎中过来给他加紧治疗一下。 染墨听得在理。便让擎胜答应下来。擎胜踌躇片刻,略显郁闷地答应了。 染墨接过他手中的米盆,告诉吴少他们一起吃个早饭,然后再走不迟。 吴少点点头,夸赞道,没想到染墨还会做饭。今日就尝尝他的手艺。转头又看看擎胜,脸上露出饶有意味的笑容。 染墨去厨房忙活,不仅熬了粥,还煎了鸡蛋,拌了小菜。加上苇画买来的枣糕,一桌简单而有营养的早餐便上了桌。 吴少和花少吃得开心,连说比他们家里的厨子做得都好吃。擎胜则一语不发,俨然跟个主家早吃习惯了似的。 吃完饭,又叙了会儿话。吴少本想提提诗会的事,考虑到擎胜这一阵也参加不了,索性再等等。而后,便向染墨告辞。 擎胜嘟着嘴看着染墨。染墨想笑没敢笑,想留也没法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那两人跟架犯人似的连搀带拖领回去了。 染墨想起小时候被妈妈抱着满不情愿带去幼儿园的情形。再不愿意与妈妈分开,也不得不暂时妥协。 此刻,她心中只祈盼擎胜的伤早日痊愈和康复。 待他们走后,看着空荡荡的院落,染墨不由一阵怅然。一旦经过相处心中有了惦念,分别时孤独感便会油然而生。 看到院中堆放的布匹,染墨决定趁这段时间好好努力一下,把讼师业务做得有起色点,苇画都那么努力了,自己也不能太落后。更不能太——贪玩,她不敢用别的词,真的不能贪恋于儿女玩闹。 第二日一早,染墨随便吃了口东西,便准备去讼师摊。想到这几日没去,小厮可能也不会送桌椅过来。照例拿着那块讼师纸牌就去了。 天还有点雾蒙蒙的。路上行人稀少。小树林里也是雾霭未尽,见不到几个人影。 染墨打了个哈欠,觉着来得有点早了。也只能找个地方坐下,边休息边等候。 就在这时,不远处闪现一个妇人,朝这边不停张望。见只有染墨一人,便提溜着裙裤慢慢挪步过来。 第51章 好意遇险 染墨正迷瞪间,一声招呼让她清醒过来。她抬眼一看,面前站着一个略显干巴的妇女,面色稍黑,两腮无肉,一脸枯槁相,眼中倒是透着点精光。穿着一身粗布短裙衣衫。 染墨正欲问她有何事相询。那妇人做出一副羞赧状,问染墨可否能解答夫妻之间胡乱猜疑的事。 染墨心想,这不就是妥妥的夫妻家庭纠纷吗?她在这方面的答问可是信手拈来。便点点头,让她细说。 妇人清清嗓子,讲到她和丈夫婚配多年,生有一子。原本感情挺好,不想被人从中使坏,逐渐生出嫌隙。 更可气的是,不知听谁乱讲,说他们孩子长得不像他爹。她丈夫也不知搭错哪根筋,非要拉着孩子在旁人认证下做个滴血认亲。 染墨一听,这不就是电视剧中常演的狗血桥段吗?今个儿还碰上真的了。她自然知道这种认亲方式毫无科学根据,但跟这个时代的人又没法言明。 略思忖后,她跟妇人讲道:“你只要问心无愧就行,他做也拦不住他。若是那结果不如人意,你大可提出这种滴血认亲之法有许多不确定性,不能作数,只有提供其他人证、物证辅以佐证才行。” 妇人凛然道:“我自是问心无愧于他!”然后又凑近染墨,信誓旦旦地说,“实话相告,这个滴血认亲我并不怕,我有九成的把握孩子是他的!” 染墨一听差点晕倒。心说大姐你这脑回路真清奇。这不是心里有鬼不打自招吗? 看着眼前这位蠢得有点可爱的大姐,染墨哭笑不得,只能告诫她,“这话你切莫乱讲,一切顺其自然,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说和的吗?” “还真有麻烦到小哥的地方。我那丈夫不是要找旁证监看滴血认亲吗?除找了两位邻里,还想再找个与这事不相干之人,既显公平,也防外传。” 妇人眼珠转了转说。 她又退后一步打量了染墨一番,“小公子气度非凡,又能主持公道,自是上佳人选。若是公子肯过去帮个忙,用度自然是少不了的。” 染墨听后琢磨了一下,要说去客户家里商谈协调也是业务常态。自己也好长时间没多走动了,不妨趁此机会历练一下。 于是应承下来,并说全程只做见证,无法对那结果预测和保证。妇人满口答应,无需小哥费心劳神,只要人过去就行。 也不用收拾摊子,染墨便跟随那妇人前去她家里。走了挺长一段路,又穿过一片僻静的山坡。染墨问还有多远。妇人指着山坡下面一处木屋,说那里便是了。 染墨打量了一下,四周除了田地,零星分布着几间房屋,间隔都比较远。周围寂静无声。 染墨对这片情况并不熟悉,又想着古时候的农舍田野难免显得空旷一些。况且也看到目标了。没再多想,跟着那妇人来到木屋跟前。 妇人先行一步进入,染墨跟在其后。只见屋内光线昏暗,尚未来得及说话,旁边暗影里伸出一根棉布包裹的木棒,直击染墨头部。染墨吭都没吭一声就栽倒在地,晕厥过去。 屋外,一阵冷风嗖嗖刮过,林木枝叶发出沙沙声,如呜咽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染墨昏昏然醒来。只觉脑袋疼痛欲裂。屋内暗黑一片,不知身处何地。 染墨欲起身活动,却发觉手脚已被捆绑。嘴里也塞着团布。正惊惧间,听见外面有人对话。 一个男人声音说,今晚便把他往土窑沟移送,只是感觉身子弱了点,怕卖不了好价钱。一个女子声音接道,干活儿可能差了点,不过看着伶俐,能帮着照管下土坯,你跟买家多说道说道。 染墨听出,说话那女子就是向她问事的那名妇人。没想到竟是个奸人,贱人!他们这是要贩卖人口吗? 方才提到的土窑沟她也听闻过,好像是专门从各地拐骗些年少痴傻之人,送到那里烧制砖瓦的,终日当牛做马辛苦劳作,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简直凄惨无比。 她没想到自己这个有着警醒头脑的人竟然也被诓骗到这里,还被束缚住手脚,待人宰割。她后悔自己大意了,更希望能有人发现和解救自己出去。 她想到了擎胜。若是和他在一起,断不会被诓骗至此,就算到了这里,凭擎胜的身手,早将那些坏人打趴在地。 就在这时,木门响动,那男人探进头来查看。染墨赶紧闭眼装作未醒过来。男人看了一阵,缩回头去,锁上木门。稍后听得他们语声渐远,似是暂去别地了。 染墨动动酸痛的臂膀,想坐起来却没撑住。便静静地躺在干草地上,平稳一下心绪,脑子里浮想和盘桓起来。 她想到小时候家里养鸡。养得熟了,那些公鸡母鸡小鸡们就像听得懂她说话似的,每次放出去觅食时,只要她招手呼喊一声,五六只鸡便迅速向她聚拢,跟着她回家。宛如鸡司令带领小兵凯旋一般。 有一日,那只肥胖的芦花老母鸡不见了。染墨找遍许多地方,也没发现其踪迹。染墨挺伤心。彼此都有感情了。 就在快放弃时,她瞅见离家不远处的一个小破屋,那里围着一口枯井。只是里面十分腌臜,粪便遍地,很少有人进去。 她心念一动,走了进去,朝井中探头一看,还真有个白色物体在井底来回转圈。她呼唤了两声,井底传来咕咕的回应声。当真是她家那只鸡了。 染墨喜出望外,不顾井底脏污,踩着井壁凸角凹缝,下得两米深的井去,将那母鸡抱住。好在井上还有一个小伙伴,帮着她把母鸡从井口接出,又把她拽了上来。一场营救行动圆满完成。 眼下,她觉得自己就像被困于井中的那只鸡。只是不知能否遇到贵人前来搭救她。 她又想起了娘亲。若是出了事,娘不知得多伤心。家里养过一只漂亮的小母鸡,她管它叫“小美丽”。小美丽好不容易孵蛋生出了一只小鸡,两相随护煞是情深。 可惜没过多久,那只小鸡不知何故死去。母鸡整日里跟掉了魂似的,郁郁寡欢。让人看着心疼。 她们家养的鸡从没宰杀吃过,如同宠物一般。只可惜一场鸡瘟袭来,全部倒毙一只不存。打那以后,染墨家再没养过鸡。 收回思绪,染墨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在事情迎来转机前,首先得想办法自救。 第52章 合力营救 染墨活动了活动筋骨,硬撑着坐起来。环顾周遭,屋内除了几块朽木,并无它物,像是长年废弃。光线昏暗,唯从墙上木板缝隙中透进点光来。 染墨思考了一下,想到袖袋中有用于解答问题的纸笔。便想将其取出备用。她的手被反绑着,好在能够到袖袋,摸索半天后终于将纸笔取出。那是一种简易炭笔,无需蘸墨便可书写。 染墨想在纸上写点求救信息。只是双手反绑实在费劲。她便用力将一只手臂环在腰后并拿着纸,同时腾出另一只手持笔,用一个很别扭的姿势在纸上费力写下几行大点的字: “救命 土窑沟 镇西 染墨家” 写完已是累得气喘吁吁。染墨休息了一会儿,想着怎么才能将纸条传递出去。暂无好办法,只能见机行事。她往纸条里放了块小石子,然后卷成团塞进袖中。 待到天色漆黑。屋外响起脚步声。木板门打开,进来两个男人。看身形一瘦一粗壮。两人径直过来,往染墨头上套上一个布袋,接着将其带离木屋。 染墨出屋后,伺机将手中写有求救信息的纸团丢在离门不远处。只祈求能有人看到捡到并按所写报信了。 话说这日上午。几个妇人领着孩子来草坡这边捡松子。有个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在草地上玩耍。她追着一只小蝴蝶,来到一座木屋旁。 白色的蝴蝶飞走了。地上却留有一个白点。她跑近一看,是个纸团,便好奇地捡了起来。 这时,远处有妇人呼唤:“柔儿,别跑远了,回来吧。”小女孩便蹦跳着去娘那里了。这娘俩竟是李氏和柔儿母女。 柔儿把那个纸团递给娘亲。李氏以为是废弃之物,本想扔掉,柔儿却要她打开看看。 李氏随手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些字。她不识字,不知写的什么。柔儿又将纸团要回,包了几粒松子后放在兜里。 中午时几人赶回家去。李氏在屋中收拾松子,老赵在炕上抽着旱烟。这一阵他家里生活有所好转,夫妻关系也日渐和睦。 柔儿掏出兜里的纸团,取出里面包着的松子,递到老赵嘴前要他吃。老赵呵呵笑着,边吃边夸柔儿是个懂事体贴的好孩子。 他无意间瞥了一眼那皱巴巴的纸张,依稀见得几个黑字,便拿过来瞧瞧。待看清上面所写内容后,不由大惊失色。 他长期在外行走,自然晓得那土窑沟的险恶。更让他震惊的是,上面赫然写着染墨的名字。 这可是柔儿的恩人哪。老赵不管那字条所写是否确切,当即跟李氏交代几句,然后带着纸条直奔染墨家而去。 不一刻便到了。见到院中苇画正在洗衣服。老赵跟她简单说了一下,又将纸条拿给她看。苇画也有点慌了,却不知怎么办好。 正在这时,院外传来一声招呼,“都在家呢。”二人抬头一看,是擎胜过来了。 二人如遇主心骨,忙把擎胜迎进来,急切地将情况告知于他。擎胜闻之,登时怒目圆睁心急如焚,立刻要老赵引路追赶过去。 老赵知道去那土窑沟的路,但只徒步显然很难赶得上那伙人。他拍了下脑袋,让擎胜先一起去他家。他邻居家养着两匹快马,正能派上用场。 擎胜遂和老赵赶过去。苇画在后面喊着让他们多加小心。 老赵邻居倒是热心肠,一听说是救人之事,二话不说便让老赵去牵马。擎胜道谢后,和老赵各骑一匹,朝那土窑沟方向快马加鞭赶去。 至傍晚时分,远远看到前面荒僻路径上有几点黑色移动。加紧跟上,见有两人在路上走着,中间一头驴,驴上驮着一个人。 擎胜大喝一声,快马上前,在那几人前面立马拦住。 那二人略显慌乱。粗壮点的那个嘴硬道:“你是哪跑来的,敢拦大爷的路!” 擎胜冷冷一笑,翻身下马。径直走到中间,从驮着的那人身上扯下布袋。一眼看过去,不是染墨还能是谁? 见事情败露,那二人惮于擎胜高壮威武,便想撒腿逃跑。 老赵此时也到,见势迅速将其中一个扭住。擎胜一把揪起那个粗壮点的,挥拳一阵猛打。 在不断讨饶声中,擎胜将其捆住交由老赵看管,忙去查看染墨情形。 染墨还伏于驴背上,人已变得昏昏沉沉。擎胜心疼地将她抱下驴背,然后托抱怀中坐在地上,焦急地唤着她的名字。 染墨悠悠醒来。犹如做了一场大梦。睁开眼去,望见的便是那熟悉而亲和的面孔。这是梦还没醒吗? 直到擎胜眼角泪水滴落,与她的眼泪相融时,她才知道这不是梦。真是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来救她了。 不求他踩着七彩祥云来见她,只希望能这么踏踏实实安安心心地拥抱在他怀中。 待身心稳定后,擎胜告诉了她前来搭救的详情经过。染墨连向老赵一家致谢。 老赵嘿嘿乐着,只说这是应该的,染墨帮过他们,她也必有好报。 擎胜悄悄对她说:“我就知道,我一离开就会有事,看你还再让不让我走。”染墨竟无言以对。 擎胜和老赵护送染墨回去,连着押解那两个家伙回到镇上。先是将二人送交县衙分部看管,然后送染墨回到家中。 苇画见到染墨安然回来也很高兴,只说怎么这么不小心,回来就好。并向擎胜和老赵道谢。 老赵家中需要照顾,先行回去。染墨说回头定去登门拜谢。老赵连说不用,倒是柔儿想她了,去看看也好。 擎胜执意要留下来照顾她,为她压惊。染墨忽然想到,你腿伤不是还没好利索吗?今日骑马怎能忍受得住伤痛? 经染墨问起,擎胜才注意到伤处又有些许血滴渗出。之前因为着急赶路,竟然把伤痛抛在脑后。只要染墨能安然回来,这都不算事儿。 待到第二日。擎胜陪着染墨还有吴少一起去了县衙,详述了案情经过。那二名人犯对拐卖绑架人口供认不讳,并指认了先前用作诱饵的妇人住处,一并拘拿归案。不日定罪量刑。 染墨不想让那地方再害人,提了个要求,想让官府出手惩治,铲除土窑沟拐卖黑工恶行。县衙理事略显无奈,只说此乃痼疾,需多方携手治理才有效果。 染墨亦知官场某些惰症,非一己之力能改变。但又心怀义愤和不甘,便与他争辩起来。 吴少和擎胜在一旁听着,既佩服染墨明大义,也耻于官场不作为。他二人便在旁敲边鼓,警告说如果官府怠于整治,他们将动用本地富绅名流之力呼吁乃至提告京城署衙,到时本地若为此丢官受处得不偿失。 那官衙之人就怕这个。又识得此二人家世确实非同一般,便应承下来,定会召集县府各级商讨对策,做出实际效果,为百姓排忧解难。 几人这才离去。看着外面的碧空白云,呼吸着新鲜空气,劫后逢生的喜悦让染墨真切感受到自由安宁的可贵。 当自己也遭遇危险经历时,才体会到那些处在困境中的人们是多么渴望得到救助和保护。自己立志要在这方面戮力作为。 擎胜看着面前这个让人怜爱的小人儿,真想把她即刻拥入怀中,不让她遭受一点点伤害。 他悄悄来到染墨身后,双手搭在她肩上,边照护边轻推着她,稳步向前走去。 第53章 并非屁事 开学了。染墨又回到学堂。同学们嬉闹叫嚷。像一群叽叽喳喳久未碰面的小鸟。 擎胜说他也要开学了。他每日晨起便开始练武,然后阅读诗文。他要向吴少看齐,做到文武双全。 他本来要接染墨上下学。染墨笑说不用,自己又不是小孩子,路途也不远。如果实在想接,可以在每次例休前一日放学时过来。那天相当于周末。擎胜答应下来。 染墨瞅了一遭课堂,未发现阿赞的身影。听说是跟他娘亲去外地探亲还没赶回来。 一个瘦精精的人影闪了过来。原来是渐渐。他嬉皮笑脸地凑到染墨桌前,问她假期过得可好。 染墨看着这位曾经的同桌,不由勾起绵长思绪。老师那时隔段时间会调整一下座位,那次把渐渐安排到她身边。 这小子有点顽劣,没少挨老师尅。他是个留级生。但看着不比她们大,可能上学早吧。 他脸儿白白的,眉毛弯弯的,眼睛细长细长的,像还没长开的样子。他还有个大脑门。这倒符合染墨的审美。 估计娘亲看了也会喜欢。因为她常说大脑门的孩子聪明,染墨受此影响也特别钟意这种大脑门的孩子。 他倒是大大咧咧自来熟。当坐到一块时,渐渐冲她挤挤眼,来了句套近乎的话,“以后咱俩就在一起了。”染墨咧咧嘴没说话。谁要跟你在一起啊。 他身上带着股小痞子劲儿。这倒和染墨挺互补的,抵消了那股子扭捏劲儿,跟他在一起一点不拘谨。 他们俩关系慢慢好起来。也许是染墨太缺朋友了吧。有段时间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尤其放暑假的时候,一个多月见不着,她抓心挠肝地想他,又不知他家住哪儿。她盼望着假期快点结束,好开学和他见面。 好在有一天,她在电影院看到他了。当时电影已经开演了。她瞅见同一排隔着五六个座位坐着的男孩好像是他。 戴着一顶仿制的解放军叔叔那样的大檐帽,银幕的光线映在他稚嫩的脸庞上,给秀气的他增添了几分坚毅之气。 染墨偶尔瞟他几眼,不敢声张,不知他有没注意到她。那大脑袋好像只顾看银幕了。电影快结束时,染墨注意到他和身边一个大人说话,可能是他家人吧。 她有点退却了,散场时随着人流匆匆走出影院,也没顾上跟他打招呼。 他本身也有点小毛病。比如爱偷懒、投机取巧、好说怪话等。原先她有点介意,但在他们关系好后这些都可以忽略。她还可以帮他纠正一下。 但不久后发生的一件事,让他们之间开始出现裂隙。 如果讲个故事,是说在公共场合不放屁也会被人鄙视或排斥,恐怕很多人都不信。但这是真事,就发生在小学校园里。 班上同学家里多是工人老大哥出身,不拘小节,有人习惯在课堂上放屁,被称为“屁篓子”。害羞的则偷偷放一个。 大家对此见怪不怪。渐渐也有这个癖好,有时还故意放个响的。搞得她挺尴尬。 她为了说服他注意形象,不小心当众“炫耀”了一句,说自己从来没在课堂上放过屁。她说的是事实。 哪成想竟惹上麻烦。就因为这句话,班上很多同学不乐意了,凭什么就显你高雅呀? 于是乎,一次上音乐课,老师进门后随口说了一句:怎么有股怪味?万万没想到,一大帮男生女生商量好似的众口一词指向她说:是染墨放屁了! 她惊呆了,这是什么骚操作?老师也觉得不像是,可同学们依然不依不饶,煽风点火。渐渐在旁边也幸灾乐祸地看笑话。她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这下她算是领教了所谓群众的厉害,明白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大家都放就你不放,必群起而熏之的道理。 只知大人的世界比较复杂,谁料小学生的地盘上也会出现这种挤兑、排斥现象。 染墨多少懂得了有些时候就该适当隐忍和自保,但打心底里还是厌恶这种怪象。 她也开始有点烦渐渐了。他们俩好像不是一路人。她想交的是堂堂正正的朋友,而不是他这号不注意讲究的。 也许是看她和他越来越不亲近,渐渐也不想自讨没趣。俩人就逐渐地疏远了。只是偶尔还会搭个话什么的。 染墨现在变得心大了,不想再计较以前那些破事儿。便和渐渐闲聊了几句。 渐渐也高兴地和她交谈起来,并跟染墨提起件事,让染墨微变了脸色。 渐渐说他们过两日要去野山坡后面玩打硝石。那玩意儿是一种很危险的物品。有的胆子大的拿来配上别的什么东西打着玩,竟能产生爆燃效果。 他们把这当作烟花爆竹来玩。曾有几个同学偷偷去玩这个还被炸伤了。 染墨不由问道:“你是和谁去玩?”渐渐回答是和那个阿雉去。 提到这个名字,染墨就气恨起来。如果别人是坏,那货就是恶。或者是公认的坏。他有个哥就是个小流氓,成天打架斗殴做过不少坏事。 大家都不愿招惹他。他却没事找事,逮机会欺负别人。也许是坏事做多了,那次玩硝石他被炸伤得最重,差点没抢救过来。 渐渐终归不算坏。染墨提醒他,那玩意儿很危险,你最好别去。渐渐还在犹疑,染墨跟他直说,你要是还当我是朋友,就听我的千万别去。 渐渐一听这个,没想到染墨还把他当作朋友,开心地差点蹦起来,连说没问题,那我就听你的,不去了。 染墨还在琢磨要不要让渐渐给阿雉那货也带个话,不要去玩硝石。不然他肯定躲不过那一劫。 但回想起过往之事,染墨气愤异常。这又勾起她心中的一处隐痛。 校园生活阳光明媚,却也不乏小鬼作梗。有个别人的本性逐渐显现出来了,挖苦和侮辱他人不在话下。 本来她和阿雉没什么冲突。可这家伙不知从哪打听到她的家庭状况,像是找到了攻击的利器。 他开始阴险地笑着叫她“寡妇”。无非是指她的妈妈是一个人。染墨为此跟他推搡叫骂起来。他有所收敛,但偶尔还会蹦出这个词。 有些坏学生也跟着起哄这么叫,把它当做她的一种代号。这深深地刺痛着染墨的心。可恨她势单力薄,奈何不了他们。 学会查字典后,她专门查了一下这个词的含义,它应该是指死去丈夫的女人。而妈妈的情况并不符合。 于是他们再这么说她时,她拿着字典跟他们争辩:我妈妈不是这样的。谁知却迎来他们更猖狂的嘲笑声。 她默默地收起字典,咬着嘴唇不让自己露出悲伤的表情。也无所谓了,爱怎么叫怎么叫吧。小心这称号哪天落你爹妈身上。 只要有妈妈疼她爱她就够了。她知道妈妈受过的苦流过的泪更多。 第54章 拯救胖丫 染墨本不打算通过渐渐告诉那家伙即将遭遇不测,甚至觉得伤了活该。但前几日她被绑走的事给她触动很大。她想着还是尽量做些好事。 阻止不了的就算了,但眼跟前能阻止的如果不采取点举动,会觉得内心不安。对于心善的人来说,这的确很煎熬。 她思考多时,连课都没听好。放学时,她拉住渐渐,让他转告阿雉也不要去玩硝石。不然很危险。 渐渐说,他去不去可不好说。真要去,他也拦不住。染墨还是让他跟一同去玩的那几个人好好说说。渐渐点点头。 染墨又随口问道:“你可知他们用的硝石从何处而来?” 渐渐说,这个他也不太清楚,听说好像是阿雉他爹跟土窑沟那边有点往来,从那边带回来用的。 一听土窑沟,染墨气不打一处来。没想到阿雉家和那个罪恶之地还有牵连。 她不想再为他们的破事儿纠缠,就挥挥手让渐渐走吧。自己也回家去了。 又过二日。一早来到学堂,就见渐渐从外面急匆匆赶来。见到染墨就忙作揖道谢。 染墨不知他何以如此。渐渐说,得亏他听染墨劝,没去玩硝石。他那日把染墨的话也带给阿雉了。他还真听进去了。他爹本来就不准他玩那个。 可没想到的是,这坑爹的家伙居然把硝石藏在院中石料堆里。他爹那天抡大锤砸石料时,正砸到隐藏的硝石上。硝石爆喷连带掀起石料块,他爹当场被崩成重伤,送医所后也没能救过来。 染墨也惊到了。没想到会是这种惨烈结果。 渐渐叹息道,没想到阿雉也成了没爹的孩儿。 染墨没吭声。从这父子俩的所为,很多事真难说不是报应。人这辈子还是学着做个好人吧。至少心安,也会有好运。 染墨回到家,心情还未能平复。就听屋外传来一阵啼哭声。染墨拧眉,走出去看,原来是胖丫。苇画也来到她跟前,问出了什么事。 胖丫抽噎着说,她被那个马生骗了。原以为他只跟她好,没想到却还有别人。 染墨安慰说,既然他不是好东西,就别跟他来往了。胖丫却直摇头和哭泣。 苇画年长懂得多,她把胖丫拉到一边,悄声问道:“你莫不是跟他……” 胖丫看她一眼,哭得更凶了。苇画顿时直跺脚,完了完了,女子要是迈出那一步,可就全毁了。她气得拍了胖丫两下,说你咋这么不自爱呢。 胖丫哭诉:“我自然是抗拒的,可他每次都带我到僻静地方,甜言蜜语轻薄于我,我拗不过他,身上都是他掐的红印。” “你那要害处可被他祸害到?” 苇画一听问道。 胖丫摇摇头,“我也是知羞耻懂利害之人,死死拽住裤绳,才未让他得逞。” 苇画和染墨都松了口气。胖丫又说:“但他伤我伤得太厉害了。我原以为只有他不嫌弃我长得胖,肯与我真心交好。哪知他只是图个新鲜。我身子被他亵弄了,感情也被欺骗了,我还有何面目见人?”说着痛哭失声。 直到这会儿,染墨一拍脑袋,她竟忽视了一件天大的事。上一世,胖丫就是为情所困而走上绝路。当时根本没人想到平常憨憨的她偷偷谈恋爱了,更没料到她被那人甩了后竟想不开寻了死路。真是令人痛心和唏嘘。 而现今,胖丫会不会再次想不开而自尽?上一世只听说她自尽,却不知具体情形。 这事也没法开口问。染墨只能和苇画一起安慰着她,并暗暗决定这些天得想办法开导和看着点胖丫。 染墨想了几种办法。一是每日去找胖丫谈谈心,开导开导她;二是让她爹妈时刻盯着她;三是帮她再找个靠谱的男朋友。 前两样是可以也必须做的。第三项只能等待合适机会和人选了。 可没过两日,坏消息已然传来。胖丫服毒了。而且是和马生一起。 所幸双方昏迷之时,被胖丫父母及时发现。 她拿着不知从哪买来的“毒药”,找那马生说要和他见最后一面。她预先在茶水中掺入毒药,然后和马生一起饮茶,准备同归于尽。 万幸的是,她买来的“毒药”是假货,虽能使人昏昏入睡,还不至于造成伤亡。 染墨总算松了口气。胖丫是个善良爽直的姑娘,还是个烈性子。真不想让她出事。 染墨陪着胖丫父母去找那马生家说理。马生爹妈感到丢脸,一个劲儿赔不是,还赔了一笔钱。 胖丫父母本来还想追究,染墨劝住。她其实还担心个问题,虽然马生背叛有错在先,但胖丫揪着他一起服毒的做法也欠妥。如果对方反咬起来,也是麻烦。 所以只能到此为止。希望胖丫以后坚强理智起来。 这一阵发生的事染墨都未告知擎胜。她不想让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介入一些太过复杂残酷的事。 可仍架不住苇画嘴快。把胖丫的事给他从头到尾细讲了一遍,也把那马生从头到脚痛骂了一顿。 擎胜听着又气愤又唏嘘。还不时地朝染墨看看。染墨心说,你看我做什么。我又没骗谁或对人家上下其手。 这日傍晚,擎胜来找染墨,明确跟她讲出自己的想法。他想主动去找染墨娘亲,以便询问他娘亲的下落。 大致理由就是这一阵经过一些事情的历练,让他感到世事无常,人生苦短,该做的事就要早做,该寻的人更要及时去寻,不要留有遗憾。 染墨看着他,怎么一下变得伤春悲秋起来,这大男孩还真是有所成长了呢。可是,仅凭他自己如何去那远地寻找娘亲? 染墨跟擎胜说出自己的疑虑。他却不说话。头侧向一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这是?染墨冰雪聪明,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不说穿,只用略夸张的语气关心道:“你一个人在那荒山野岭,万一遇到什么事可怎么办啊?” “那就让我死好了。”擎胜赌气回道。 染墨拍他背部一把,训道:“瞎说什么呢?呸呸呸。”赶忙呸几口帮他把晦气化解掉。 染墨又说:“我也想带你去找。可我还在上课啊。”这个理由稍有点弱。凭染墨的才智,现在学的东西已在她的知识掌握范围,即使很长时间不学,回头温习一下也能赶上。只是请假也得有个合适的理由啊。 擎胜扭过头来说道:“你娘亲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你难道就不关心她吗?” 这句话一下戳中染墨心窝。还真是,娘亲到现在都没回来,她作为小棉袄怎么能不着急呢。那可真显得有点疏于亲情了。 擎胜见她被说中,略显得意地说:“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和我一起去找娘亲,要么我自己去,就让我丢在外面别回来了,老虎吃掉都无妨。” 听他又来番言辞“要挟”,染墨也是拿他没办法。看着挺威武的大男孩,为何说话还带着孩子气,甚至有点奶凶奶凶的。 只是她不知,这奶凶奶凶怕也只是对她一人表现出来。 第55章 杠上开花 擎胜的话还是提醒了染墨。娘亲长时间在外,她担心想去找寻。这不就是一个真切的请假事由吗? 她正想跟擎胜表明态度,忽又想到一个重要的事,顿时打住。这个问题怕是更麻烦。 “你难不成是怕我路上会吃了你?”擎胜居然不打自招。 染墨没有说话。去是肯定的,但必须想好一些解决之法。她自然信得过擎胜,若搁那一世男女一同出游很正常,但眼下她的身份特殊,需想好这一路上怎样与擎胜坦然相伴而不让他起疑,更不会出某些岔子。 染墨迎着他的目光说:“想吃我怕你也没那么大嘴。但我之前很少出远门,难免生涩拘谨,若是出行的话,得与你约定些个守则。”染墨忽觉得自己怎么学起苇画来了。 擎胜听得她肯出行,立马开心地跳起来说:“你只管吩咐,别说几条,几百条我都能守住。” 染墨看着他,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本想第一条就要求两人在旅馆分房睡,实在张不开口。若说路上不得动手动脚,那更成了笑话。 思来想去,只憋出一句:“在外面,住宿等事宜你需听我指挥。” 擎胜闻言先愣后笑,“你这口吻好似个将军发令。你不是不怎么出门吗?缘何懂得住宿等诸多事宜安排? 我且问你,住客店需要何种手续,高低价差如何,怎样挑选安宁舒适之所而不会误入黑店?你且说与我听听。嗯?我的大讼师。” 染墨被他这番连珠炮似的问话噎住了。心里那个气呀,好小子,跟着我没几天,耳濡目染辩论技巧见涨啊。 擎胜憋笑看着她。染墨不想跟他“硬杠”,只说回头打听打听,她得先去学堂跟老师请假。 擎胜也觉得这是正事,要陪同她一起去。还说想顺便感受一下书院氛围。染墨未推却,两人一道出门去了。 路上,擎胜凑她耳边说:“其实我也不懂客店那些规矩,没怎么在外面住过呢。”染墨闻听真想咬他一口。这还学会使诈了。 两人打打闹闹,不一阵就到了书院门口。学生们早都放学了。不过老师在书院有个临时住处,经常忙到很晚才回去。染墨真想蹲老师窗户下面唱一首《每当我走过老师窗前》。 想想挺有意思,老师大概是世上唯一一个能堂而皇之教导别人要尊重热爱自己的职业了吧。 染墨让擎胜先留在外面,她进去跟老师说完就出来。 老师见到是染墨,和蔼地问有何事。染墨便将来意言明。老师能体谅和理解,便准了假,嘱咐她不要忘记温习功课,并给她布置了写几篇游记的作业。 染墨心说,还是老师厉害,让学生办事之余也不耽误学业。 染墨辞别老师出来。没见着擎胜。她转了一圈,发现他在学生们锻炼身体的简易器材那里练着玩。此刻,他正拉着一根类似单杠的木梁做引体向上的动作。 拉了十几个后擎胜跳回地上,见染墨办完事,便让她过来也拉几个。染墨忙摆摆手,这个她可不在行。学堂对此不做要求。同学们都是课余谁爱玩谁玩的。 关键是,她对这些杠类运动有阴影。她有一次危险经历就是从学校双杠上摔下来。 那天中午放学后,她和同学顺便去运动器械场地玩一会儿再回家。她来到一处一米多高的双杠跟前,翻身上杠,伸展、回旋、俯卧、撑立,玩得还挺溜。 她想再做一个后翻式卷身下杠,就可以回家了。 她用两腿膝弯夹着一边杠,脚尖绷紧抵在对面杠上,双手握住杠体,准备好后仰翻身。这个动作没什么难度。关键是手要握稳,腿要夹住。 一个常识是,双手要正向握杠,即手心朝下手背朝上。 可她在那一瞬间,不知怎么走火入魔,大胆地想尝试一下反手握杠。 她疏于考虑的是,当身体向后翻转到一半时,手掌重心转移到杠体下方,此时单靠短粗的大拇指根本无法扣住单杠并安全转动。何况她的手还小。 在翻下去的那一刻,她的手掌顿呈向上开花状。 “咚!”她一个倒栽葱,整个人头先着地,从双杠上栽了下来。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过了好半天,同学把她唤醒了。他也吓坏了,没搞清她怎么好端端的就从双杠上摔下来了。 她瘫坐在双杠支架旁,脑瓜子还蒙蒙的。要是撞在坚硬的铁基座上,一时半会儿怕醒不过来了。 同伴伸手摸了一下她头顶被撞的地方。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转瞬又露出难以置信的傻笑。 她也顺着头摸了一下。天哪,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鼓包!高度甚至大于直径。连那一处的头发都被撞成齑粉状。 这得多大的力道啊。太吓人了!简直就像地壳运动在平原上拔地而起一座高耸的山头。 缓了好半天,同学搀起她慢慢地往校门走。正好遇到门卫老大爷。他见状也挺担心,破例把学校很少开放的西门打开,好让她就近回家。她头疼脑胀,也顾不上跟他们说谢谢了。 染墨还没来得及跟擎胜描述一下这段可怕经历,就被擎胜双手掐住腰,硬是利索干练地将她托起并靠近单杠位置。 染墨下意识伸出手去够到单杠,内心紧张,只紧紧握住那杠,却毫无动作。 擎胜见她确实害怕,便不再捉弄于她,而是轻轻托举着她,有节奏地上上下下。染墨也调整好呼吸,顺势一上一下地做起运动。 待到手臂实在乏力,擎胜双手微松劲儿,染墨从他怀抱中缓慢滑下。中途似是挂到什么东西。擎胜也稍一趔趄。 染墨蹲地上喘息。擎胜觉得还不过瘾。又提出一个大胆玩法。他让染墨在他拉住单杠后,跳到他身上抱着他,他要带着染墨一起做,一起飞翔。 染墨吐吐舌头。谁要跟你这种玩法。擎胜稍一冷面,将她原地捉住。吓唬说她如果不答应就亲她一下。 染墨羞红了脸。好在天色已暗看不出来。貌似好久没有抱过这个家伙了,也想再体验一下他那宽厚温暖的胸膛。这也不是啥过分举动。便含羞地点点头。 擎胜一个利索的弹跳抓住了单杠,双脚微扣,两腿盘起,微微晃动。他朝染墨点头示意。 染墨犹犹豫豫地来到他身前,仿佛站在一尊悬空的武神面前。 她在擎胜的指引下,身子往上一窜,直接挂在擎胜身上。然后环抱着他。 擎胜微微弓腿,将她身体稳托住。然后上下耸动,捎带着染墨一上一下,跟荡秋千似的,悬于半空飞翔。 染墨有些沉醉。没想到这样一个简单的锻炼器材,还让擎胜玩出花来。在擎胜的带动下,呆木头也变得如此温柔有趣起来。 她忘却了之前从双杠上掉下来的伤痛。若是那时擎胜也在,当不会让她犯那样的错误,吃那样的苦。 两人玩累了下来。擎胜舒展着筋骨问道:“我做你们锻炼身体的老师如何?” 染墨点点头,正想夸他两句。他又说:“我才不要做呢。我只做你的夫子。” 染墨心内笑道,你这是要做我的私教吗?可惜咱有点懒,除非你每天像这样抱着我或挂着我练才可以。 正在想入非非,擎胜大笑一声,过来一把将她抱起扛在肩头,大踏步向家走去。 任由染墨趴在他肩头,一路叫着快放下来,小腿儿还乱蹬个不停。 第56章 美丽东巴 快到家时,染墨对擎胜说,老师那边她已搞定,但此番行程还得知会于苇画。她这边的事儿你去做。 擎胜有点不情愿的样子。染墨才不管呢。她实在懒得去跟苇画掰扯这事。如果苇画不同意她就不去了。她想瞧瞧擎胜怎么能说动苇画。 擎胜看着染墨高高挂起的表情,心内也发狠笑道:小家伙,日后我非做到让你诸事心服口服不可。 擎胜虽不精于文辞,但说话办事还是挺地道的。他放下染墨后,便去找苇画商量此事。 苇画见擎胜找她说事,心下欢喜。待听到是去寻她娘亲之事,不由面露忧色。擎胜接着说:“只是我不熟悉那里路程,你可否有熟人让她陪我走一遭。一切用度均由我负。” 苇画说这不是钱的事。她内心巴不得亲自带他去,眼下又不可能。也没法临时结个关系。她倒是想到染墨。但染墨身份她清楚,让这两人一道去那么远的地方她实在不放心,不是怕路遇危险啥的,而是担心别出什么“意外”。 染墨看着她那犹疑的态度,不由想起,她从小对自己管束颇多,不是家长而代行其责,却也不见得有多照护她,更像是一种控制欲在作怪。 她们几个同学曾约好一起骑单车去远郊游玩。她一早把东西都收拾好了,苇画却将她叫住,说路途遥远,坚决不让她去。搞得她挺郁闷。 见苇画不语,擎胜索性直说,他想让染墨带路前往。苇画听了摇摇头,推说她还要上学。擎胜说他们已经去请过假了。苇画听此瞪了染墨一眼。染墨装没看到。 擎胜有点急道:“你们娘亲远在他乡音讯不畅,做子女的就不担心吗?就让她一直漂泊在外吗?”染墨心中一乐。好嘛,这小招数还能重复用的。 苇画一愣,正想说什么,擎胜接着凛声道:“如果你们是信不过我楚某人的人品,不肯帮这个忙的话,那我就此别过,自己去找我娘亲。”说着,眼睛有点泛红。 苇画立马怂了。擎胜对她发威,她不仅不恼反而暗喜。这倒也是,若那人一贯对她板板正正说话,反而显得无趣;若是嗔怪喜乐不藏于色,倒说明是熟稔有意了。 染墨有些分不清,擎胜是真动感情了还是有点在扯大旗。 话说至此,苇画不好再阻拦,只得答应下来。没对擎胜要求什么,而是盯着染墨“苦口婆心”地多番叮嘱,此去路途甚远,务必要行端立正,注意安全,别惹祸事等等。 姐俩心照不宣。擎胜在一旁看得有点迷瞪。好在苇画已然同意,其他都是小事。 他二人又整休一日。擎胜去吴少那里告知行程,染墨在家做些准备。去妙峰山需先经小月县城。染墨和擎胜上次曾去那里出游。 吴少执意要派家中马车送他二人去县城。擎胜推辞不过,便允谢了。二人坐上专程前往的马车,自是比上次快捷了不少。 待到了县城,谢过马夫后让他回转。擎胜拉着染墨要去找上好的客店。染墨说不用。她已经想好了地方。 娘亲曾带染墨来过这里寻访熟人。过了中心路口一直往东,立有一块石碑,上刻着“辟崭”二字。娘告诉她,这个乡叫辟崭乡,名字挺霸气。只是用方言念出来有点好笑——皮胀。 二人先在街边喝上两杯当地人自制的冰甜水。看上去色泽诱人,黄绿中带点荧光,非常好看。染墨心想这种颜色的布料拿来做衣服应该也很漂亮。 她小口抿着,擎胜大口啜饮,感觉从没喝过这么甘爽的东西。染墨剩了个杯底,擎胜兀自拿过来一饮而尽。说不要浪费了好东西。 娘曾带着染墨去到东巴乡的哈校长家做客。他们关系非常好。校长曾教过娘识字。再见到他时,老先生已经从学校退下来了。 老人清瘦矍铄,眼中闪着智慧而慈祥的光。戴着小白帽,留着山羊胡,说话时一撅一撅的。儒雅敞亮的气度和谈吐,让人感觉很舒服。 他家有个大大的黄土墙围着的院子。四周分布着庄稼和树丛、篱笆。院子里有葡萄架和纳凉的木床、长椅。葡萄还没熟,随着嫩绿色的枝叶在风中轻垂摇曳。 染墨欣赏着这美妙多姿的景致,体会着唾手可得的乐趣。擎胜躺在葡萄架下的木板床上,怡然自得。 她们在老校长家里吃了几顿丰盛的大餐。有手抓饭、烤包子、羊肉串、酸奶、水果等等。别有一番风味。肚子都快撑不下了。 哈校长家有两个好动的小孙子。吃完饭便拉着染墨和擎胜的手,一起去小溪边捉蝌蚪、采桑葚。这是他俩此前从没接触过的活动,简直太有意思了。 不远处有一条被茂密的芦苇遮围着的小河。不时有小舟或木排划过。附近有一个沉静的池塘,四周用黄泥巴堆砌成堤岸,上面生长着繁茂的桑树。 染墨和擎胜背靠树干小憩,静静地观赏池塘风光。要不是两个小家伙拉他们去折甜杆吃,可以在这坐一下午。 待到傍晚时分,一池春水映照着火红的晚霞,一幅美轮美奂的风光画面。他们在岸边折了一些红柳枝和花枝,编成花环,戴在头上十分漂亮,还散发着淡淡的芳香。 他们又去一个小树林玩。那里地势起伏,树木层层叠叠。在一处高坡上,居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瀑布。哗啦啦倾泻而下的水流看起来很是壮观。染墨管它叫小孩瀑布。 夜晚的气息很舒适。淡淡的月光下,灰色的墙壁和树影倒映在渠水中。圈中的鸭鹅不时发出咕咕的动静。 乡民们三三两两往家赶。偶尔经过一辆大板车,从宽阔的大路拐向归家的小道,掀起的尘土很快平息。 乡村的夜,宁静而不孤寂,偶尔嘈杂更显生气。染墨好喜欢这种田园氛围。多么希望能在这里长久生活啊。 哈校长给他们各自安排了厢房休息。想着明日还要赶路,便早早躺在了床上。并不急于入睡,而是慢慢体会那种舒适安宁的感觉。 第二日吃完早饭,哈校长还想挽留他们多住几日。染墨说这次行程较紧,待到下回再来探望。哈校长给他们准备了葡萄干、杏干、巴达木等干果大礼包。一些在路上吃,一些带给染墨娘亲。 染墨二人致谢,告别哈校长一家后,便踏上去妙峰山的路程。 妙峰山在县城西北方几十里外,一直往东北则是大月城的方向。每日上午有去妙峰山的马车。需二日方可抵达。 二人在车上说起东巴乡美丽的风光和哈校长一家的热情款待。染墨慨叹,若是从小能在这里生活就好了。其实娘亲早先是在这里的,后来不知为何去了那个小镇。 擎胜也说他想留在这里生活。染墨看他一眼,说你在繁华大城里生活惯的人,怎会看上这小地方。擎胜说,山不在高,城不在大,只要过得开心就好。 染墨问他,那怎么才能过得开心呢?擎胜眨眨眼,搂住她的肩,却不明说。 第57章 相拥而眠 两人一路上欣赏沿途风景。这条路通往山区,周边不再是戈壁荒漠,而是难得见到的成排绿树和绚丽花草。 每一处树丛都有不同的色彩和风情,是地道的鲜艳欲滴的色彩,而非那种灰头土脸之感。让人恨不能将美景尽收眼底。 看风景累了,两人便相互倚靠着肩,头挨头打个盹。一路下来,倒也不觉得疲累乏味。 伴随着金色夕阳下的层林尽染,暮色慢慢降临,给丛林涂上一抹灰色的离愁。看着那一排排薄伞般轻轻飘曳的枝条末梢,染墨恍惚想起小时候,母亲带着她,坐在老式汽车上,奔波在不知名的乡间道路上。 她被路边美丽而稀疏的树木所吸引。树枝也在向她招手。望着暮霭笼罩的苍茫大地,难免有一股落寞和感伤涌上心头。那种苍凉的美配上淡淡的忧伤,是儿时颇富诗意的回忆。 而此次出行,不再有那种冷落感。只因身旁坐着一位热火少年,与她聊天、逗趣、相依偎。 赶天黑前,马车行至一个村落。需在此下车住宿一晚,明早接着赶路。马夫告知了附近客栈的位置。 染墨和擎胜跳下车,舒展下筋骨,背着小包袱随人流去了客栈区域。 这里零零星星分布着几家客栈。擎胜挑了一家门面宽大排场的,和染墨走了进去。 店小二过来迎客,问是住两间还是一间。擎胜说一间,要条件好的。小二应着,带他们上了二楼,来到一间客房。 打开门看去,屋内亮堂干净,布置雅致,便定了下来。小二放了壶茶离去了。 靠墙边并排摆放着两张床铺,放有素净的被褥和枕头。擎胜让染墨选个床,染墨选了靠里那张。 放下行李后,染墨过去把窗户全敞开,清风拂面,蓬勃鲜丽的树冠花枝在窗外轻轻摇荡。擎胜来到她身边,和她一起向远处眺望。 染墨挺喜欢这种友人出游同住的氛围。她曾经很爱旅游,却都是独来独往,即使跟团游也是独住,说是习惯了其实也是无奈之举。连个拼房的人都找不到。哪怕玩得再尽兴也掺杂着一丝落寞。 而今说不来人,一来就来了这么一位温柔少年郎陪伴身边。她油然而生一股幸福感。暂不能让擎胜发现这一点。 擎胜舒展了下臂膀,看着染墨说:“这是咱们俩第一次在外面同住吧?” 染墨轻嗯一声。回问:“你在外面住得习惯吗?” 擎胜答道,还好。又回头看看身后说:“就是这两张床小了些。要不我们把它俩拼在一起吧。” 未等染墨说话,他径直过去,几下就把两张床拼到了一块。他拍了拍手,满意地看着说:“这下好了,不用担心晚上睡觉掉下来了。” 染墨呆愣愣地看着他的举动,心想他一直都是这么霸道吗?拼床不是什么大事,她和他又不是没拼过。就怕擎胜心里想的不只是拼床那么简单,晚上躺床上打闹起来,她躲都没法躲。 这荒村野店里,她一个柔弱女子,碰上这样一位身强力壮的酷帅哥,她真真是无处可逃呢。若是他使坏用强,她可怎么办呦。 她可不是个随便的人。虽然那一世想随便也没能找到值得随便的人。眼下这小哥哥,要说条件是极好的,可她哪能见色起意呢?她可是个贞洁刚烈的良家女子。要是他胆敢失了心性,她就誓死不从。除非实在抵抗不了举手投降。 哎,若是他和她真真是一对儿名正言顺的情侣就好了,这次出行权当度蜜月了。可当下她仍需拿出应有的端庄来,切不可胡思乱想失了分寸。 此人正浮想联翩,擎胜奇怪地凑近她的脸看道:“喂,你怎么了?魔怔了吗?莫不是刚才喝的茶水有问题?” 染墨这才回归正形儿,吸口气道:“呃,没什么,只是在想明日到了妙峰山,不知能否见到我娘。” 擎胜说应该没问题,这一路过来都挺顺利。只要能见到你娘,多呆几日都无妨。 随后两人下了楼,在客栈自设的饭堂里吃了点当地美食。主菜是大扒鸡。鲜嫩的鸡肉配上青红辣椒和软糯的土豆,再加上盘底的白皮面,香喷喷的好吃又解饿。 染墨小时候并未吃过这道菜,大概是后来传到她们那边的。味道是不错,只是对她来说可能少了点可资追忆的情怀。 擎胜还点了当地特产的红葡萄酒。这是筛选优质葡萄酿制而成的。喝上一口味道甘冽,回味悠长。两人各自品尝了些。不觉间有了些许醉意。 两人回到房中,不再纠结怎么睡的问题,各自躺在一边床上。 迷瞪了一阵后,本以为很快睡去,哪知又复转清醒,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在心中数羊。 擎胜扭头一看,见染墨背对着他,以为她已入睡。直到看见她拂了一下耳边秀发,方知她亦未睡。 擎胜轻轻拍了下染墨肩膀,想让她转过脸来,两人好说会儿话。 染墨微耸耸肩,示意不想转过去。并让他抓紧入睡,明早还要赶路。 擎胜无奈一笑,这事哪能加紧。灵光一闪,告诉染墨,他有一个绝好的促使入眠技巧,还是得道方家透露给他的。 染墨微侧身,竖起耳朵听他讲。擎胜说,你不转身我就不说。染墨便转过身去。 窗外淡淡的月光投射进来。两人的脸上显着微光,眼眸在暗色中忽闪着。 擎胜说,这法子倒是简单,只需一人伏于另一人身上而眠,很快两人都会入睡。 月儿隐入云层。黑暗中看不出染墨的表情,只听得一句,“这和抱着睡有什么区别?” 擎胜说,区别大了。抱着睡姿势多样,此法只能上下覆着睡,底下之人身板力气得明显大于另一人,才不致引起不适。最重要的是,此法只为助眠,不可存其他杂念。你能做到吗? 染墨听着他一本正经地咧咧。未表示反对。她似已想好,只要不逾矩,两人之间玩闹下亦无可计较。毕竟,她的思想观念早已经过时代洗礼。那一世男女婚前同居都不算什么。 这一世,她可以容忍没有电视、手机的生活,却不愿将自己束缚到那迂腐的封建礼教中去。多少人的努力才换来的解放,她凭什么要把自己禁锢回去。 擎胜难得见染墨没表现出太大反应。只道是这小兄弟比以前成熟了,而自己也是下了决心的,一般人断不会与他这么去试。可染墨不同。他觉得和她做什么都正常不过。 想到此,胆子更大了些。伸出手臂欲把染墨往身上拽。 染墨没出声,也不做无谓的抵抗。只是默默地配合着爬到他的身上。几乎有点不敢呼吸。过了一阵,两人才调整好姿势,身板儿契合起来,头各自偏到一旁。 那一刻,染墨有种想哭的感觉。这种伏于爱人胸前的感受实在是温暖而令人神迷。宛如在摇篮里,又似在轻舟上。 擎胜同样有种舒适和略微感伤夹杂的奇妙情感。拥入这个温香软玉的身子在怀中,他先是悸动了一阵,接着便入圣般平息下来。仿佛托抱着一件圣器。不愿撒手,亦无他念。 两人都适应下来,就这么持续相拥着。真如擎胜所言,很快就在安宁舒适中酣然睡去。 一直睡到天亮,小二在楼下开门打扫的声音弄醒了他们。染墨睁眼一看,脸不由一红。胸前被汗液温湿了一片。忙从那牵牵绊绊中抽身出来,坐到另一边穿好衣服,然后下地洗漱去了。 擎胜揉着眼睛,还没睡够。朝染墨的身影看去,脸上露出一丝羞憨而惬意的笑。 两人结账出店后,继续坐到昨日的马车上。擎胜紧握着染墨的手不撒。宛如孩子牵着他的宝贝。 擎胜问染墨昨晚睡得可好。染墨回答尚可。擎胜放下心来。忽又问道,昨晚无意中将手触到她背上,为何摸到一条带子? 染墨心下一紧,好在早已想好说辞。只说那是用来调整和矫正背部姿势的,可防止斜肩驼背。 擎胜说此物甚好,可否给他也预备一条。染墨差点没绷住。忙说这是给身体较弱者用的,他这样的体格用不上。 擎胜没再问,将胳膊环绕过去,把染墨搂住。染墨微颤,说不要这样,车上还有别人呢。对面一个小童儿倚在她娘怀里,好奇地看着他俩。 擎胜说,昨晚相拥,是为睡好;今日将身儿倚靠,是为小憩。你只管听我的就好。说着从包里掏出一把无花果,递给小童请他吃。小童开心地接过去吃了起来。 染墨没再吱声。说实话,这样的人肉垫子靠着确实舒服。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要把上一世没体验到的美妙感觉好好享受一把。这样的想法还算纯洁吧。她可是个贞洁不逾矩的女子。 第58章 妙峰探母 马车一路行进。越往山那边,风景越发秀丽起来。花树水塘相连,竟显出“绿波影里、杂树生花”般的旖旎风情来。让人感觉仿佛进入了江南地界。 待到山脚,下了马车。仰望过去,但见秀峰耸立,层峦叠嶂。满目的碧色映入眼帘。山腰间缠绕着缕缕白云。 沿着石阶往上走,一路上行人络绎不绝。多是来此地游玩并给道观进香的。 染墨和擎胜一路攀爬,不一阵就累得气喘吁吁。饶是擎胜这样体能甚好之人,并不常爬山。本来在山下还夸海口说,染墨若是爬不动了,他可背着她上山。此刻也不比染墨强多少。 身旁不时有挑山工经过。纵使挑着重物,也健步如飞。还有一些老者似是本地人常来,走起山路来也是足下生风。 擎胜不由朝他们挑起了大拇指。染墨和他在两旁大石上休息了好一阵,继续向前。 在山脚下看此山,壁立万仞层峦叠嶂。而今入得山来,峰回路转满目苍翠。气息愈发清新爽宜。且有数个平台供人休息踱步。行至此,反倒不觉得似先前那般累了。 往山腰以上,游人开始少了起来,偶尔碰见几位。端的是越往高处越有奇景。不仅景致更加奇美,旁地里还不时冒出些猴子来。一身金丝毛,攀枝坐石,姿态万千。 擎胜很少见到猴子,兴奋地便想上前逗弄。染墨怕那是泼猴,忙止住了他。果然,有年轻人上前戏耍猴子,反被扑将过来撕咬,还抢走了帽子。吓得周围人纷纷躲避。 走走停停,赏景观猴。两人中途吃了点干粮果品。一鼓作气登至峰顶位置,极目远眺,苍山如画,颇有一览众山小之感。 前方不远处,绿树掩映中,逐渐露出些房檐屋角。 走到近前,一座恢弘大气的观堂呈现在眼前。主体灰色,辅以红黄点缀,仙气飘渺。台阶尽头是大门,牌匾上书写“妙峰观”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门中不时有香客出入。整体依然幽静。这妙峰观虽处西地,传承的却是中原道教的衣钵。且信众颇多,闻名遐迩。 染墨和擎胜进得门来,便去找到守护的道者,求问染墨娘亲之事。道者听闻,说知道此事。便带领他们去后院了。 染墨心中想着就要见到娘亲,无比激动。那人带着他们转了两圈,却未见到娘亲。道者便让他们先饮茶休息片刻。 两人在屋中坐了一会儿,信步走入庭院观赏起来。但见树木郁郁葱葱,好一个清凉宜人所在。宛如世外桃源一般。染墨心想娘亲还真会找地方。 两人正在院中徜徉观望。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亲切的呼唤:“是墨儿和胜儿吗?” 染墨抬头一看,发现娘亲正坐在前面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杈上。二人不由呆住了。 染墨正答应间,娘亲已轻车熟路地抱着树干缓缓滑下,身形敏捷,流畅程度不亚于喜爬树的少年。 染墨只知娘亲小时跟着祖父学过小猴拳、螳螂拳,却不知娘亲居然还会爬树。她自己在学校爬个杆都费劲。 娘亲下得树来,并未急着说话,而是顺势耍了一番与灵猴姿态相似的武术动作,舒展过后方才站定。 擎胜拍着巴掌赞道:“伯母真是好身手!” 娘亲笑着摆摆手。染墨跑到娘亲跟前,抱着她撒娇。娘亲也好一番爱抚,并问为何远道而来,她不几日就回去了。 染墨看了看擎胜。擎胜一拱手道:“伯母海涵,小子心急叨扰了。此次实为劳烦伯母为我指点迷津。” 娘亲看着他,微微叹口气。只让二人随她回房中说事。俩人对视一眼,跟着娘亲来到一处厢房。 厢房里洁净素雅,点着熏香。染墨和娘亲唠了一阵近况。然后便把擎胜此次的来意缘由简单说了一下。 娘亲面色微沉,只说该来的还是来了。也是夙缘未结吧。 她注视着擎胜,缓缓说道:“起初见着你,便觉得有些眼缘,又听你说是来自大月城,心下更有动念。只是觉得诸事已过去,不提也罢。奈何你作为孩儿想娘,断是禁不住的。”说着语气有点沉郁。 擎胜两眼一红,急切问道:“敢问伯母,我娘现在一切可好?她在哪?为何要那么早离开胜儿?”言毕已是泪流满面。 染墨在一旁看着也有点心碎。拍拍擎胜的臂膀略以安慰。 娘亲沉默片刻,抬头看着擎胜言道:“你娘亦有不得已之处。她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健康长大。”顿了顿后又道,“你娘本是一名胡姬。” 擎胜二人闻言不由愣了。染墨心想,难怪擎胜看着也有点异族人的眉眼长相在里面。只是不知这胡姬是何身份和来头。 见二人未语,娘亲继续道:“你娘歌舞色艺俱佳,随使团来大月国访问时,被你爹一眼相中,两人情投意合,以致珠胎暗结。这在大月国本不是稀奇事,王公贵族喜欢胡人女子并无不可。 怪就怪在此后出了一件大事,导致他二人不得不洒泪分离,又只能将你留下,故而出现长达十数年母子难相认的局面。”说到这,娘亲也不由叹气,拭起泪来。 擎胜木了一般,只呆呆地问了一句,“那我娘亲她现在何处?” 娘亲定定神说道:“她在国外。”不等擎胜发问,继续道:“这也正是此事难办之处。两国目下处于敌对之势,通常渠道是断然去不得那边的。” 擎胜收起悲色,凛然道:“既是敌国,我便请令带兵打过去即是!只要能见到我娘,万死不辞。” 娘亲舒口气,用疼爱的眼神看着他说道:“你这孩子,思娘心切自可理解,那带兵讨伐岂是私家之事?若想再见到你娘,怕是得等待机缘。” 擎胜也知此非易事,又想到娘亲方才所言,遂问道:“伯母所说的一件大事不知是何事?” 闻听此问,娘亲却变了脸色,对擎胜道:“此事涉及宫闱权贵隐秘,你且不要打探了。”见擎胜仍欲再问,遂厉声道, “你自幼在京城贵家长大,耳濡目染,难道不知晓朝廷律法禁令之森严吗?有些不该问的事随意打探泄露,轻则捉拿去打板子,重则是要抄家掉脑袋的。” 擎胜和染墨没想到此事会有如此重大利害。擎胜自然知晓其中规则戒律,染墨也跟他使眼色,让他先莫再多问。 娘亲缓了缓语气说:“我也有些累了,需要静修一下。你们可以去东边山谷那里游览一番,那也是一处风景胜地呢。” 染墨和擎胜互相看了看,便向娘亲施礼暂别,出门朝那边山谷过去了。 擎胜还在思考咂摸刚才娘亲说的话。染墨见他神情略显低落,便安慰他,“今日也是有收获,且你娘亲安好,早晚有再见面的一天。” 见擎胜未语,又想逗逗他,便说:“原来你也有胡人血统,怪不得长得蛮帅的。都说二转子(混血儿)长得好看有特点,果不其然。”说着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他。 擎胜看了她一眼,虽然高兴她夸自己,可此刻却提不起心气儿。转而问她:“你方才说也有,莫不是你身边也有这种混血之人?” 染墨一怔。不由想起苇画的事。好在她脑筋转得快,随口说出另一个人来。“对啊,就是我同窗阿赞。你上次在书院门口也见过的,和我一起放学回去的。” 擎胜略一回想,倒是有点印象。言道:“怪不得那日见他,似有胡人长相。”忽又瞟了一眼染墨道,“你和他关系看似很好呢。” 染墨一下有点噎住。这咋又来了。真是孩儿脸多变得很。刚才还在抽抽搭搭,这会儿又思绪飞扬到别处了。 第59章 空谷足音 前面已到谷口。两人信步走了过去。但见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碧绿的草场和挺拔肃立的针叶林相依,在碧空如洗的映衬下,静谧而辽阔,端端人间仙境一般。 染墨识得,这是一种被称为高山草甸的地貌。她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自然景致了。有一种清新脱俗不染纤尘之感。 擎胜张开双臂,向远山发出呼喊。空旷的山谷发出阵阵回音。心情也好了些。 染墨想再疏解一下情绪,便问擎胜:“还想听我唱曲吗?”擎胜拍手道:“好啊好啊,求之不得呢。” 染墨微微一笑,边缓步向前,边用清扬空灵的声音唱起了那首她曾特别喜欢的《空谷足音》。 “落叶也许不必归根,只想有人为我伤心……日影冷月,另这境地清深。现状也许不必咽哽,不知那时又再攀登。异日听得空谷足音,知他带着红花为我慰问。叶落可再生。” 这是冯宝宝版电视剧《武则天》的插曲。婉转悠扬,十分动听,颇具古风色彩。该剧甫一播出,便引起轰动。这种包含阴谋、爱情、伦理元素的宫廷剧颇受欢迎。人物的妆容和华丽的画面非常养眼。 染墨那时每晚先在有黑白电视机的老郑家看完前面的节目,然后假装回家,又飞奔到兵站大院,去看那里的彩电。一个小房间早挤满了人。她只好倚在一扇小窗户旁往里瞅。 正值酷夏。窗内有位大叔幽幽地对她说:就这么一个透气的小窗子还被你给堵住了。搞得她不好意思地往远处挪了挪。 后来重播这部剧,她和几个小孩挤在邻居家观看。正好演到李治和媚娘含情脉脉宽衣解带的戏段。在朦胧的纱幔里,女主款款解下肚兜的画面真的太撩拨人了。小孩子都毫无掩饰地嬉笑起来。 冯宝宝先妩媚后英气的扮相以及角色刻画的多面性令人如痴如醉。以致后来再看其他版本的武则天剧都不香了。 几乎每个看过该剧的女孩都暗戳戳地把自己幻想成武则天,也来做番大事业。一如后来年轻人看大女主剧或小说时,常把自己代入臆想一番。 染墨沉浸在自己的歌声和回忆中。那边厢擎胜早已入定一般。此情此景,仙乐陶陶。配上此清丽脱俗的妙人儿,不是仙境又是什么? 望着眼前的小仙童,他还想着,这莫不是娘亲怕他孤单冷清而为他祈福送来的良友? 这个小仙童似有某些异于他人之处,也自是他仙家特质使然。自己断不必疑虑。只需与他真心交往即可。 说不定哪日,他施展仙术,变作一个小仙女亦是极有可能的。待到那时,他岂不是可与她永结同心之好? 心下想着,嘴角不自觉上扬。被染墨一眼瞥到,心说这孩子终于想开了,就是不知什么开心事疏导了他。 两人游赏多时仍在兴中,又恐娘亲等待,便缓步回到观中。 娘亲见他们回来,便招呼前去用饭。她与此观观主是老相识,住在这里十分便宜。娘亲此刻脸上神情一如从前和蔼可亲,似将前事已放下。 几人在观中吃饭。虽是素餐,野生小菜别样新鲜爽口。擎胜连喝两大碗粥。娘亲慈爱地看着他们,并说已和观主商好,让他们在此小住几日。 晚上娘亲将二人各自安排住下。山里的夜晚别样幽静清凉,睡得很是踏实。 他二人白日里除了和娘亲叙话,又前往那空谷仙境游赏盘桓了一整天。当真是流连忘返,恨不能长期隐居在此。 此地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它是在戈壁沙漠中形成的一处独一无二的青山翠谷,不同于江南水乡处处旖旎,故而显得弥足珍贵。 寥廓的碧野,澄澈的蓝天,有一种陶醉,一份解脱,性情也得到了陶冶。在那里,总有一种想除去周身束缚,达到天人合一的冲动。 有时也想让自己变成那里的一颗树,一只鸟,永远停留在那儿。 相逢终有别。三日过后,娘亲考虑他们还有学业要完成,待来年假期时或可再来,便让二人准备回程。二人虽不情愿,也只能如此。 染墨想让娘亲和他们一道回去。娘亲说清修尚需一段时日,让他们先行一步,自己往后就回。娘亲又单独与染墨密谈一番,大意是问染墨是否对擎胜有意。 染墨顿感羞涩,略嗔怪起娘亲。娘亲一笑说:“娘是过来人。闺女有什么心思我还看不出来。”忽又问道,“你们一路相伴而来,可有不方便之处?” 染墨忙摇摇头。娘亲跟她附耳低语一句,“擎胜是个好孩子,我与她娘也颇有渊源。你若是真喜欢他,大可放手与他畅谈。娘是允了的。” 染墨低头暗喜。不料娘亲竟又放出一句让她震惊的话语,“男亲女爱,即使你二人先斩后奏,娘也不会责怪你们的。” 染墨吃惊地抬头看着娘亲。居然还有这么开明豁达的娘亲?擎胜那家伙若是听到这个非得喜死不可。自己可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万一娘亲是在试探她呢? 想到这,她做无奈状道:“娘,你都说什么呢。擎胜可是正人君子,我也是贞洁烈女。我们现在只是纯洁的男女,朋友关系!” 娘亲不再跟她逗嘴。只说一切随缘,抓紧了就莫放。有什么事及时和娘沟通。 染墨眼角微湿。忍不住扑在娘亲怀抱,温存了许久。 临行前,娘亲看着眼前玉立般配的二人,似有万般感慨,却也无法多言。只对擎胜说道:“墨儿从小柔弱,你年长些,我就把她交付给你了。” 擎胜闻听,半天没回过劲儿来。这分明是把尚方宝剑啊。交付也好,托付也罢,其中蕴含的拳拳信任之意不言而喻。 高兴之余,似也有意犹未尽之处。娘亲看出擎胜心思,说道:“关于你娘亲之事,暂无法多做解释,我便送你几句临别偈语。不必劳神参悟,一切自有天意。” 擎胜和染墨凝神聆听。娘亲柔声诵道: “玉柱何其伟,偏捣黄龙穴。双燕齐归山,不做堂前凤。” 两人听清偈语所述,却不解其意。娘亲不再做解释和挽留,督促和目送着他二人下山去了。 经过此番行程见闻,二人仿佛又多长了几岁。对人世间的冷暖人情有了新的认识和感悟。坐到马车上,两人紧紧相偎,不愿分开。生怕一撒手也像前人那样落得天涯两隔。 马车吱轧轧地往前走。染墨随便看了一眼窗外。忽然发觉不对。夕阳微垂,他们应该是东向而行回小镇。看这马车却是一路向北而去。 染墨惊呼是不是坐错车了。擎胜却摇头不语。染墨顿时想到什么,刚才是他去订的马车,难不成他定了别的去向。好呀,才离开娘亲不久,此人就不知想把她带到哪里去。 她略带怒气嚷嚷着:“快停车,我要下车,不然我就跳车了。”马车夫在前面闻听暂停下来,等他二人给准信儿。 擎胜这才略显慌乱地说:“我想带你去大月城。这边正好顺路。我也好久没见我爹了。”听那口气,刚陪染墨见过她娘亲,他也要回去见一下他爹亲才算公平。 染墨气道:“你去哪见谁我没意见,我甚至陪你去也未尝不可,但你难道不懂得这种事需要征得一下对方的同意吗?这是最起码的礼貌和尊重。” 染墨说得有点言重。她知道擎胜没坏心,但这样的西荒国度纵马少年,在某些礼仪方面的确可能会有欠缺,她不想让他变成一个无理失礼之人。所以必须要给他适时灌输一些平等尊重协商的思想理念。 擎胜没想到染墨反应这么大。他自知有错,也不敢硬着头皮辩解。待染墨说完后,自己思忖了半天,自我检讨道: “此次是我做的不对,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擅加做主,你千万别生气了。你打我都行。若是实在不想去,我们可以再商量。” 染墨看着略显垂头丧气的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等着老师批评和罚抄作业。觉得自己的教育目的还算达到了。 遂说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至于大月城,谁说我不去了。我早就想去逛逛了呢。” 闻听此言,擎胜高兴地差点从车上跳起来。他朝马车夫挥挥手继续前行。然后抱着染墨,含笑看着她,仿佛要把一个稀罕的瓷娃娃带回家去。 第60章 纸鹤少年 马车继续沿着大路向大月城方向驶去。两地相隔甚远。需花两到三天的车程。好在是通往都城之路,修得甚是宽敞平坦。 大月国繁华富庶之地都集中在北半部分,南部则是贫瘠的山区旷野居多。 染墨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昏昏欲睡。好在靠在擎胜肩上,也不是太难熬。她还做了个挺长的梦。梦回前世那个小镇和漫漫旅程。 染墨家所在的小镇是围绕着一座孤零零的火车站建起来的。没有火车站,也就没有这个小镇。 方圆不过一两公里。站在小镇的这头,可以看到它的那端。周围是寸草不生爻无人烟的戈壁滩。 她家离火车站也就几百米的距离。每天清晨都会被火车悠长的汽笛声唤醒。她对火车还是蛮有感情的。 她和妈妈常在寒暑假坐火车出行。唯一的乘坐路线和目的地就是从小镇到大城,也不去其他地方。 二者相距近三百公里,中间只经停一个大站,还有一些名字很接地气的小站台,如长河沿、红柳井等一闪而过。 经过一片盐湖时,远远望去,闪耀着银色光芒的雪亮湖面,宛如一块硕大的冰玉镶嵌在茫茫戈壁上。 坐在火车上欣赏窗外的风景堪称一大美事。绿皮火车走得很慢,有的是大把消磨的时光。 火车大拐弯时,坐在列车靠尾部位置,可以看见前面长龙般的绿色车厢及隆隆行进的车头,非常壮观震撼。 夕阳下,锃亮的钢轨折射出道道金光,极为炫美似梦似幻。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和荒漠,偶尔有一些绿意盎然的点缀。坐车次数多了,她甚至能记住某个山坳里顽强生长的一小块绿地。 它就像她的老朋友一样,每次在她经过时向她颔首致意。虽然很快掠过,也没看清是什么样的草植,她心里还是美滋滋、暖洋洋的。 这是口里进入边地的唯一一条铁路线。火车上大多时候人很多,乱哄哄的。各种叫嚷声、窃窃私语声、小孩哭闹声,夹杂着偶尔播放的音乐和曲艺节目,形成一种别样的交响乐。 她在昏昏欲睡中听着这种混杂之音,却有一种特别的安全放松的感觉。像是沉睡在一个大家庭宽大的臂弯里,不会因孤单冷清而害怕。 令她难以释怀的一次邂逅是,她们这个隔断里坐着几个十几岁的少年,看样子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他们一直说说笑笑的。偶尔看看她,露出友善的微笑。 她也好想跟他们搭句话啊。可她实在笨嘴拙舌,又很胆怯,只能低着头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其实她是在等他们跟她主动搭话,可她的样子又让他们不知所措。你倒是抬眼看人家一下也行啊。真是急死个人了。 有一个面容清秀,眼睛很有神的小哥哥挺有心。他随手折叠了一只小纸鹤,放在面前的小方桌上,做得很逼真,用手点点尾部还能一动一动的。像是专门为她叠的。 她看着小鹤浅浅地笑了。可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去碰纸鹤。 时间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去了。临下车时,他们先站起来排队往外走。 在车门处短暂停留时,那个叠纸鹤的小哥哥一直朝她这边瞟,似乎是想和她彼此看一眼。哪怕只看一眼,微笑一下也好啊。 可她不知怎么的,死活没有跟他对视一眼,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感受一下他那温暖的目光。 待到他们下了车,这样的目光戛然而止——是终止在一辈子的岁月里啊。 每当快到终点站时,播音室会准时播放一首曲调优美而略带离别感伤的乐曲。大家便开始收拾行李,满怀期待地往窗外张望。 多年后她查到那首乐曲名为《一水隔天涯》,再听时依旧动容。想想当时的情景片段,有种想哭的感觉。 染墨还在梦里遨游,擎胜已睡醒一小觉。看到染墨眼皮跳动,估计她正在做梦,也没吵醒她。 这次出行对他来说意义重大。不仅获知了娘亲的许多消息,也和染墨的关系有了进一步的发展。他真是觉得,离不开她了。故而此次才决定要带着她去趟大月城。 其实,他爹暂时见不见也无妨。但他就是想带她去趟家里。潜意识里好像这样做就跟染墨定下了某种交情似的。毕竟也曾是莲花兄弟嘛。 染墨悠悠醒来。睁开眼便看见擎胜的脸正对着她,像在欣赏一件精美的工艺品。 染墨略显羞涩,用得着这么看人家吗?擎胜并没收回目光,直说:“墨儿,你还记得你娘亲跟咱们说的话吗?” “什么话?”染墨还有点迷瞪着。擎胜做出一副气昂昂的表情,“你娘说过,把你托付给我的!”他貌似把交付改成了托付。染墨也未予计较。交付这个词更像是用在货物上的。 染墨作娇羞状,回看擎胜问道:“那你该怎么对我呢?”“我要把你捧在手心里。”擎胜脱口而出道。 玛雅,好久没听到这么直白的情话了。染墨也逗道:“那我要是太烫了呢?”“那我就把你含在嘴里。”染墨挺不住了,你还是把我捧手心里吧。 正想着,擎胜从怀中掏出一块小纸片来。展开一看,竟是个小纸鹤的样子。叠得有模有样。 染墨用略微颤抖的声音问他:“这是你自己叠的?”“是啊,我也是跟我爹学的。”擎胜骄傲地说。 “你爹?”“对,我爹嘛,又是跟我娘亲学的。他亲口承认的。” 他娘亲本不擅此花巧之道,却对这种小纸鹤爱得不得了,并和府中绣娘单学了这项小技巧。 他父子两个大男人,平日里连这种剪花叠纸的活计看都不看一眼,偏偏就把这个叠纸鹤的技巧学下并牢牢记住。 染墨吁了口气,感觉老天对她太仁慈了。前世未竟的心愿竟都有实现的可能,而且还实现在这个让她依恋的少年身上。 两人就这么一路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地度过。丝毫不觉得无聊。困了还有肉垫子、抱枕,过得好不逍遥。小小的马车成了他们聚首言欢的福地。 越往西走气候越湿润。穿过几道长长的隧洞后,逐渐进入草木丰泽的云擎山北坡了。窗外有零星直至成片的树木花草扑面而来。干涩的眼睛也变得润亮起来。 这云擎山便是连绵起伏于大月国中部的那座巨大山脉了。又被当地人唤作擎云山。只因此山巍然屹立高耸入云,日间与成片云彩缠绕,奇秀瑰丽融为一体,竟让人分不清是那山擎着云,还是云托着山。当真是人间胜境令人神往。 待到太阳落山后,苍茫的天宇下,漫现出风吹草低见牛羊的风光。牛儿羊儿还有马儿在碧绿色和黄褐色的大草甸上悠闲地吃草、饮水、甩尾,远处是矮矮的深色灌木,像身穿铠甲的武士。 整个画面呈现一种寂寥、壮阔而又和谐的美。染墨很少见到这样的风景,也是她极为向往,渴望在其怀抱中奔跑、打滚、一亲芳泽的地方。 第61章 坦诚相见 经过三天三夜行程,终于抵达大月城。不愧是繁华都城,街上车水马龙,两边酒楼林立,行人摩肩接踵。 下了马车,擎胜紧拉着染墨的手,生怕她走丢了。因他们来前并无送信,只能自己坐便车回府了。 好在擎胜熟门熟路,在车站附近叫了一辆精巧的小马车,二人便坐上去前往擎胜家了。 染墨小时候娘亲曾带她来过大月城,只是没太深印象了。这些年变化颇大,商贸往来兴盛,经商造访的外国人络绎不绝,仿佛置身异域一般。 不多时,马车从繁华闹市拐入一条宽巷中,接着进入一片深宅大院区。这大概就是贵胄富豪们居住的区域了。 马车在一座宏大气派的府邸停下。擎胜掀开帘子先下车,然后扶着染墨的手把她接下来。 染墨顿了顿脚,抬头看去,门楣牌匾上书写着“楚府”两个大字。 还没等擎胜喊话,从大门里跑出个小厮,看了一眼扭头朝里面喊了一嗓子,“世子爷回来了!”接着快步跑到擎胜跟前,恭敬问候和帮拿行李。 染墨心中怦然一动。世子爷,这是多少少女梦中期许和盼望的如意郎君的头衔称谓啊。 大门内又呼啦啦跑出一群人来。到了擎胜近前,嘘寒问暖欢声笑语,跟过节似的。染墨心想,这擎胜人缘还挺好。 有个丫鬟模样的丫头大大方方地说:“世子爷,这些日子我们可真想你呢。”擎胜笑着,随和地与她们搭话。 小丫头一转眼看见染墨,上下打量了一番。擎胜大方地跟他们介绍,这是云公子,是他非常要好的朋友。 那些人见是世子友人,也是一脸欢喜,关切地问候染墨。染墨有些感动,未曾有担心的尴尬和落寞。 擎胜看了看正房那边,问道:“我爹呢?”“老爷不巧这几日出城公干了。何日回来未定。少爷若有需要,我们派快马过去送信。”小厮回道。 “不必了。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顺道回来看看。”说完带着染墨去他的屋子了。舟车劳顿,想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顺着雕花回廊来到一间厢房前,擎胜做了个请的动作。染墨笑笑,跟着他走了进去。 屋内宽敞整洁,几个花瓶和一个大鱼缸摆放在架上,红艳的鱼儿在水中游动。看上去雅致而灵动。 染墨看擎胜一眼,说想不到你的屋里很整洁嘛。擎胜挠挠头,露出得意之色。 小厮在一旁搭话:“自打少爷上次回来,就叮嘱小的一定要把他的屋子拾掇利落干净备用。想必就是为了迎候云公子吧。” 擎胜转头瞪了他一眼,嫌他多嘴。染墨心中暗笑。也没啥大不了的,一个习武的大男孩,屋子太井井有条了反不大对劲。 小厮把茶水、洗手盆端过来后,擎胜便把他们打发出去了。这屋里又成了他俩的二人世界。 擎胜悄声问道:“晚上还和我一起睡吧。”“不必了,到了你家里,还是注意点为好。”染墨忙说。擎胜这次倒没强求。只说把染墨安排在紧挨着的西厢房入住。 这时,小厮在门外说,换洗衣物已备好,就等二位少爷沐浴更衣。 擎胜笑嘻嘻地对染墨说:“走吧,一起去沐浴。”染墨这才想起,一路风尘,到家后自然是需要先清洗一番的。只是……也容不得她多想,就被擎胜拽着去了。 来到一处背靠高墙的房屋前,擎胜跟染墨介绍道:“这就是我曾跟你提起的,我家的鸳鸯浴池。里面可宽敞着呢。” 染墨还在犹豫,被擎胜裹挟着就往里走。“快点,好几日未洗,都受不了了。” 进去一看,如擎胜之前所说,两个宽大而造型精巧的浴池首尾相连,中间只隔着一道纱幔。浴池边铺着洁白光滑的大理石砖。这样排场的浴池也就在这些贵家能见到。 擎胜让小厮把换洗衣物及沐浴用品放好后,就把他们统统轰了出去。有个清俊的小厮略带委屈地说,少爷你不让我们为你搓澡了?擎胜没搭理就让他们都出去了。 接着,擎胜拉起染墨的手就要到池子边脱衣服。并说,上次在小月城没能去成那里的浴堂,今日让染墨好好感受一下他家的浴汤和热水。 染墨有点喘不过气来,池上蒸腾的水汽更是熏她一脸汗。她有气无力地抗拒着,颤抖着声音问擎胜:“这不是有两个池子吗?我们不能各洗一边吗?” “好兄弟就要同洗一边。我们可以互相搓澡。别害羞哈。”擎胜大大方方地说。稍后又悄悄凑染墨耳边说,“怎么,是不是怕比不过我?” 染墨简直羞臊得想要钻地缝里去。她脑子里飞速地运转着想对策,说道:“这你就不懂了。我饱读诗书,谨遵礼仪教化,按夫子教诲,无论吃饭还是沐浴之事,都需遵守一定的礼仪规矩,比如肉不正不食等。 我第一次来你家,见到这么排场的浴池,更需以礼相待,而且我也特想感受一下这种两人各洗一边的感觉。你可以满足一下我的愿望吗?” 说完这一大通,染墨汗流如注。他听不听全看老天了。 擎胜定定地听她说完,半信半疑,洗个澡也会有这么多的繁文缛节?不过,染墨说有就是有吧,她可是通晓诸多事理呢。 原本也是出于和染墨玩闹之意。既然她这么坚持,也就不再勉强。告诉了染墨一些沐浴事项后,便去那边更衣了。 染墨环顾一番,瞅见两个池子间有一道厚厚的帷幔在边上用绳束着。随即过去将帷幔解开,在两池间拉满遮住。这下就不用担心换衣和洗浴走光了。 擎胜见她这番举动,只道她害羞,笑了笑也没多说。 两人各洗一边相安无事。这种大浴池洗着是舒服,比自家的浴盆可强多了,加上路上好几天没洗澡。这番洗的真是舒畅。 染墨在氤氲气息中美滋滋地享受着沐浴之乐,却也不忘尽快结束,省得擎胜待会儿又过来问。 哪知才洗到一半,擎胜隔着帷幔说,他后背搓不着,想让染墨帮个忙。这倒是实话,之前都是小厮帮他搓的。 染墨心头一惊,嘴上应着马上就好了。不曾想擎胜将间隔的帷幔一把拉开,两边光景坦露无遗。 染墨粉面失色直呼不妙,好在背对着他,迅速夹紧双臂护住两个小括号。 那擎胜裸着身子,从那边池中站起,浑身嘀嗒着水踏上池中台阶,就要过来这边请染墨帮忙搓背,他也帮染墨搓。 染墨又羞又急,拉着哭腔喊道:泥奏凯!求放过…… 擎胜没听清她说什么,却也站住了。以为染墨要他等一下。 好容易争取到片刻的喘息应对时间。染墨也没法再拿老夫子的教诲来搪塞了。她索性豁出去了。要现身说法。 第62章 眼界窄了 染墨稳稳心神,用略带忧郁的声音告诉擎胜,她因为从小家中只有母亲和苇画二人,故而常被那些坏小子欺负,搞得连浴场都不敢去。 这也是那日他为何见她在外面徘徊而不入的原因。如果擎胜这会儿进来,她真的会感到无所适从。 擎胜闻听此言,也能表示理解。但他显然不同于旁人那些歪心思,他有意帮助染墨堂堂正正面对沐浴这件事,他还可专门陪着染墨去那种大浴堂洗浴,看谁敢乱说乱动。 染墨暗自叫苦不迭。这人咋这么执拗。她又说,正因为她从没在外人面前袒露过身子,此刻若与擎胜坦诚面对的话,她真的会很害羞很不适。 擎胜一听这个来劲儿了。都是男子怕什么,早晚得坦诚相见。晚见不如早见,早见不如就见。他恰要看看染墨俊俏的模样下生着一副怎样的好皮囊呢。 何况他也不白看,他也给她看,两相公平再好不过。 染墨心说他的辩论技巧啥时候变得这么好了。擎胜不想再啰嗦,执意要跨过那楚河汉界。 无奈,染墨只能使出撒手锏了。她喝止了一声,告诉擎胜,因为紧张的缘故,她现在身体已经起了小小的反应,就是男孩子常有的那种反应。他要不怕尴尬,就放马过来吧。 擎胜闻听这个理由,更是仰头大笑。嘴上说着,那更好了,我好像也有感觉了。咱俩正好比试比试。 染墨已心死。这次是真有点哭着对擎胜说,你难道忘了我跟你说的话吗?凡事都该征询一下对方的意见,顾及一下人家的脸面。如果你连这个信诺都做不到,让我以后怎么和你相处呢? 染墨这话说得声音不大,分量却很重。擎胜停住了脚步。他虽然想不通染墨为何如此执拗,但不管怎样,他决不能做一个不守信诺不尊重他人的人。 擎胜遂安抚了染墨几句,又回到那边池子洗了洗,随后起身擦干,换上干净衣裤。和染墨打声招呼后,先行出去了。 染墨也抓紧洗完换衣,收拾停当回到先前屋里。却没见到擎胜。 她坐在桌前,理了理思绪。不知怎么有点心烦意乱。洗得倒是清爽,可回想刚才逃过的那一小“劫”,并无丝毫脱身后的轻松感。而是觉得活得真够累的。 人在世就怕这种两不着的局面。她既不能像男孩子一样和擎胜大大方方地一起洗澡、如厕,又不能以真实女儿身份和他谈一段明目张胆的恋爱。世上还有比这更纠结无趣的事吗? 别看擎胜嘴上不说,心里难免有所失落,甚至可能觉得她这个人比较怪。这也是她最怕的一点。她曾因被外界当做怪人吃尽了苦头,甚至连个朋友都没有。 看刚才小厮对擎胜的亲热态度,假如哪天真有个才貌俱佳的少年冒出来,和擎胜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不知她是否会被冷落? 正乱想间,擎胜回来了。见到她笑了笑,说要带她去厅房吃饭。顺便拜会一下他的家人。 路上,他告诉染墨,现在当家主母是他兄长的亲娘,两个妹妹是姨娘生的。人都不错。待会儿见到他们不必拘礼。 染墨答应着,心中还是有些忐忑。毕竟第一次来这种富贵人家作客,虽懂些简单礼节,也生怕出现什么尴尬情形。 来到厅堂,就见四五个人坐在那里。端坐中央的一位妇人,身着绫罗,面目和蔼,当是主母。旁边还坐着一位年轻点的妇人,姿色昳丽,眉眼稍显凌厉,打扮也较艳丽,头上珠翠摇曳。猜是姨娘。 下首还坐着两个少女。一个聪明伶俐些,一个温和柔美些。染墨觉着有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座上并无擎胜说的兄长。 擎胜先介绍一番,染墨上前躬身施礼。那主母笑着说不必拘礼,你和擎胜关系好,年岁又小,就当这里是自个的家。 姨娘看着她颔首未语。那两个少女倒是和她有点自来熟,笑盈盈地跟她回礼。 主母问了些染墨家常事,染墨一一作答。接着,大家一起去后厅用饭。饭菜自是十分丰盛。既有传统淡口的家常菜,也有西域流行的牛羊肉大餐。 染墨饭量不大,又初到此处,虽主家一再招呼她多吃,亦是尽量做到秀气重礼仪些。 饭毕,大家又聊了一阵。擎胜告诉主母染墨现在还会做讼师接问呢。染墨忙谦虚地摆手,说只是略懂一二。 姨娘闻听似来了兴趣。说想考考染墨,看她答得怎么样。 染墨并未推却,她对自己的律法掌握水平还是比较自信的。擎胜稍显不自然。他了解他这姨娘的性子。说是考染墨问题,恐问的还是自个内心所想之事。 姨娘娓娓道来。只说某富贵人家的老爷,人很好就是有点花心。在外面玩玩也罢了,还时不时给红颜送银两珠宝甚至宅院。就想问问,这合乎礼数和律法吗? 主母朝姨娘看了一眼,脸上神色稍显复杂。姨娘只做未注意到。 染墨思忖了一下。若是按现代法律,夫妻之间对家庭共同财产共享所有权和管理权,一方未经另一方同意而将财产赠与他人,会被认定为无效处置行为。而当下时代和地域,这还行得通吗? 又想起那个道理,理论要和本地实践相结合。这大月国富贵人家的老爷乃一家之主,什么都由他说了算,如何使用资财亦是如此,其他家庭成员恐干涉不了的。即使觉得不公平,也没法改变现状。 想到这,她较为笃定地说道:“如果这家老爷统管家中权利,按当下律法,他自是有权处置各项财产的。如果家人们觉得不妥,可与老爷多加沟通商议。” “这么说,这律法也有不尽人情之处,若是那老爷一意孤行,可有什么妥善的解决法子么?”姨娘神色略暗道。 染墨有点难住,总不能跟她说,去衙门提告个确认无效之诉吧。只得回道:“按目前律法,并无十分妥善有效防止的法子……” 姨娘打断她的话道:“公子此言差矣。据我了解,衙门里已新设处理此类纠纷的部处,并非没有解决之道。当然,我也是偶然听城里的大状们说的。” 染墨楞了,这还真没听说过。孤陋寡闻了啊。 主母这时插话道:“你就不要纠结于小公子了。有些事若是觉得不公,要么忍着,要么自个儿想别的手段去。”说完没好气地对着姨娘冷了冷脸。 擎胜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呀,姨娘说的那衙门新设之处,也只针对爵爷以上人家处理内部事务,寻常百姓哪进得去。而且听说那部处运行后效果欠佳,亦是形同虚设,终究是延循之前的法例对付。” 染墨感激主母和擎胜帮她解围。也发现自己以前眼界太窄,很多事物自己并不了解,以后得拓宽知识面才行,说话也得留三分。 擎胜说也有些累了,可否回房歇息。主母便让大家散了。特意跟染墨说,让她在这里多住几日,并让擎胜带她出去逛逛。 染墨谢过。又和其他人致意后,便跟着擎胜回房了。 擎胜怕她刚才受窘,宽慰道,那姨娘说话就是有点直白,但人还算和善,别往心里去。 染墨笑道,做讼师每日面对各种光怪陆离之事,若连这点心理承受力都没有,那还是别做了。姨娘提到的那个新设部处还真是给她提醒长见识了呢。 擎胜见她无异样,也就放下心来。 第63章 都城风华 染墨回想着方才情景,忽对擎胜言道:“你那两个妹妹,倒是生得端庄,性子也挺好。” 擎胜闻听此言,立马凑到染墨跟前,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然后露出顽皮而有意味的笑容,“那是自然。怎么,云小哥是有什么想法不成?” 染墨意识到什么,便闭嘴不言。擎胜搂着她肩膀大方地说:“别不好意思,咱们是兄弟,你若真有想法,我可以帮你完成。” 染墨脱开他的臂膀,摆手让他打住。她是感觉,这两个女孩似曾相识,音容笑貌颇像那一世遇到过的人,有一种自然的亲和感。 擎胜的意思她明白,她甚至做了个挺大胆的设想。假如她真是个男儿,擎胜娶了苇画,自己再娶他的妹妹,那他们之间算什么关系,该怎么称呼? 想着不由笑出声来。擎胜见状,一把将她揪过来,“好呀,还说不要,这是想啥美事呢?乐成这样。” “别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还真想问你个问题。”染墨推挡着他道。 擎胜闻听放下手来。染墨顿了顿说:“说真的,我这人有时做事比较扭捏纠结,你会因此而反感我吗?” 擎胜刮了下她鼻子说:“瞎想什么呢?你扭捏也好,豪放也罢,那都是你个人特点,是什么样我都接受的。” 染墨心想,希望如此。只是自己也得注意别太任性,她可不想给眼前这个人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哪怕一丁点的毛病都不能任由放大。 擎胜又说:“之前在小月城,你领我去了那么多地方,还有遥远的妙峰山。如今到了大月城,只管说想去哪,我带你去逛便是。” 染墨只说自己并不熟悉这里,擎胜看哪好玩值得一去,便带她去哪里。 擎胜点点头说,那我们就先去热闹的城中心逛吃逛吃,然后再去这里最大的园子翠湖园逛一逛。单这两个地方,一天都逛不完。 说去就去。两人出去跟管家打了声招呼,便奔城中心街区而去。这片住宅区本就处于上好位置,离中心区不远,很快就到了。 真不愧为都城宝地,大月城不仅物产丰饶,路宽楼高,还充满异域风情的华美气息。琳琅满目热闹非凡的集市、穹顶闪耀金光的庄严庙宇,加上各种各样的美食瓜果荟萃,让人目不暇接流连忘返。 染墨欣喜地在小摊上发现那种名叫面肺子米肠子的美食。这种小吃非常有特色。口感软厚而带有嚼劲儿的面肺子、香糯可口的米肠儿,配上酸香浓郁的汤汁,真是地道美味。 据说其制作工艺非常复杂。将羊肺洗数遍后,装入肠衣并扎眼儿防止胀破,上锅蒸熟后,取出切段拌上料汁儿吃。 一般人学不来那手艺,由此成为一道独具特色的地方美食。在羊肉串、凉皮等大肆占领各地餐桌的时候,只有这道菜迟迟不肯下嫁和普及开来。 擎胜也很属意这道吃食。两人要了两碗,美美地吃了起来。又从旁边烤摊上叫了几个烤包子。酥香的包子皮,鲜嫩劲道带脆骨的羊肉丁,混着清香的皮牙子,咬一口伴肉汁吃下,真是香迷糊了。 结账时,染墨抢着要去付账。擎胜一把扯住她,只叫她乖乖的听话,来这什么都不用她操心。染墨真是有些不好意思。这一路上基本都是擎胜掏钱。 虽然他有钱,她心里也暖融融的,但她真的不想像某些女孩子那样,把男朋友给自己花钱当成天经地义。她也下决心要把讼师业务好好做一做,多赚点钱保持经济独立,不能总花男人的钱。 等等,她这脑子怎么老是男人、男朋友的,让擎胜知道可就糗大了。 染墨想起她上一世去首府读书时,学校离家比较远。中午没法回家吃饭。她就常去附近的一家牛肉面馆打发午饭。 面挺好吃,就是肉不多。去得多了,服务员都认识她了,还建议她也吃点别的,光吃这个不利于长身体。 但也没钱吃更好的了。她还写了一篇作文叫《鄙人代号“牛肉面”》,诙谐中略带辛酸。语文老师在评语中劝勉她努力学习,将来定能改善处境。 初到城市的日子不容易。她和母亲在一个简陋的小出租屋里蜗居下来。这已然不错了。此前一直不知道房子还能租住。当时学校都定好了,却找不到住的地方。染墨都快急死了。 屋里空荡荡的,就一副桌椅,两张单人钢丝床,一堵火墙,一个炉子。这是全部的家当和设施。 面对如此窘况,母亲一度埋怨她是没事找事,放着安稳日子不过,非得跑城里遭罪。可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在这里,不单是她开阔了视野和心境,长期抑郁的母亲也焕发了青春。 城市生活缤纷多彩,她每天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逛商场、公园,和年轻热情的服务员们谈笑风生,不再跟人怄气。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这里给家人提供了一个简陋而实用的落脚地,不用再去挤亲戚家看人冷眼了。 那里冬天爱下雪。雪天很美,也很瀼。出租屋前面的小巷充满泥泞。她和妈妈在院子里拾掇过冬的东西。生活虽苦,心里是甜的。 她成了公交车的常客。买上一张车票,从头到尾一乘到底,尽情浏览沿途景致风情。办了学生月票后,更是如鱼得水。每一幅街景对她来说都充满新意和情趣。如同一帧帧流动的油画。 她还喜欢徒步丈量城市。沿着马路或小巷漫无目的地闲逛,仿佛新生的婴儿刚来到这个世界。 染墨感觉眼前情景真是恍如隔世。可不就是隔世嘛。但终归也有大不同。最大的不同就是……不用说也知道。嘻嘻。 擎胜带着染墨逛了许久商区,便前往翠湖园了。繁华商区和美丽景区是很好的游玩搭配。他俩坐在马车上,欣赏着沿途风华。 染墨又想起那时学校组织的一次秋游活动。她和同学们坐着学校租来的公交汽车,浩浩荡荡地出发了。一路上欢歌笑语不断。来到了仰慕已久的南麓景区。 这里群山绵延,绿色盎然,空气清新。她们在山坡上奔跑,在树林中野餐,还跑去摘矮树上的青皮野核桃,甚感新鲜有趣。 几个要好的同学还合影留念。她一直以为自己不上相,没想到拍出来的照片效果还不错,大家都说她看上去神采奕奕的。 有个关系挺好的帅气男生拍照时就坐在她身边。他顺手拔了一朵野花,悄悄从身后摆在她耳朵旁边。拍出照片一看,好像她戴了朵鲜花的样子。 她有点哭笑不得,大家都打趣说好看。那真是一段美好而难忘的时光。 在回想中来到翠湖园。顾名思义,这里有一个美丽的碧蓝色大湖。碧波荡漾,芳草繁密。风景真是美极了。 对于染墨这种没怎么见过“水”的孩子来说,这简直是大自然的恩赐。看着湖水一圈圈的涟漪泛起,心中也泛起波澜。 她心中也保留着一个美丽的湖。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红雁湖。她那时每次从亲戚家准备坐火车回小镇时,都会留出几个小时来湖边坐坐。 一直坐到必须要抓紧赶往火车站的时候才走。那时的心情真是不舍中带着伤感。 当她来这里读书,并在这边租住下来后,她可以在这儿一直坐到晚上也不用着急。 她常常在湖边徜徉到很晚,还惬意地躺在草地上休憩和遐想。青草的芳香和淡淡的水汽包围着她,不远处是略显嘈杂却很有安全感的喧哗声和汽车鸣笛声。 仰望着夜空中的繁星,仿佛躺在温馨的摇篮里,希望这样的时光持久一点。 沿着湖边往深处走去,是一片茂密的芦苇丛,近岸边的湖面被草甸子隔成一片片水泊。她对水面草甸这种风景地貌也没有抵抗力。 虽然不会游水,她喜欢找片僻静的浅浅的湿地和水洼,脱掉衣服钻进水里泡着。感觉很惬意。偶尔路过几个小皮孩子,冲她大嚷:站起来让我们看看。她才懒得搭理他们呢。 有一次有个学生模样的人也想过来和她搭话,可惜她们中间隔着一道小水域。那人没法过来,便怏怏而去。她也略有遗憾。 染墨脸上的神情变化都被擎胜尽收眼底。他丝毫不愿打断她的思绪。这个小仙童一定又在想天上的事了。 好在这里风光也不赖,能弥补她的思念之情。还有他这个自觉还算不错的家伙在时刻陪伴着她。 第64章 一起游泳 两人在湖边漫步游览。清新的水汽从湖面飘来,让人心神清明。湖的这边游人如织。栈道旁还有卖糖葫芦、捏糖人的小贩,十分热闹。 走到一个亭子间处,只见人头攒动,正围着一块牌子看。原来是游船处。这里提供脚踏船和扁舟。几人或一人都可乘坐自划。 两人对戏水划船都颇感兴趣。当下便叫了一叶扁舟,在船夫的简单讲解后坐上去,抄起船桨,先慢后快地划了起来。小舟如一把银剑般插入湖中。 越往湖心去,水越清澈,波光潋滟。回望岸边,树花行人宛如一幅生动的风景画。 染墨和擎胜相对而坐,各自划桨有序配合。待到平稳水域,不再划动,静观风景。两人时不时对望一眼,脸上写满笑意。 忽地一阵急雨过来。雨点不大,在阳光下闪亮,如繁星倾泻一般。擎胜告诉染墨此乃太阳雨,下一阵就停了。能够遇上也是趣事。 待到雨停,两人脸上挂着晶莹的水滴。又划了些许时间,便往岸边划去。上得岸来,心也安了下来。 两人继续往前走。路遇一个卖花草头环的。许多大人给孩子买来戴在头上。绿草环上点缀着小野花,煞是漂亮。 擎胜嘿嘿笑笑。跑过去买了一顶,帮染墨戴在头上。说这样更像个仙童子了。染墨由着他来,心中蛮快慰的。 擎胜又说:“我带你去个地方。”便拉着她进入一条岔道,继续往前大步走去。 走了挺远一段路,前面行人稀少,路的尽头是一大片茂盛的芦苇丛。翠绿柔韧的芦苇叶包裹着金黄饱满的枝穗头。 从芦苇丛中的小径穿过去,来到一处开阔的草坡上。这里绿草如茵,杂树生花,倒是一个僻静的所在。 染墨以为他要在这里休息。擎胜问她,你会游水吗? 染墨心说,你算说着了。她曾经自学游泳,从一个旱鸭子变成水中高手的经历颇值得自豪。她没找老师,硬是看着各种讲解资料和视频,又在游泳池扑腾练习,七天学会了蛙泳,一个月学会了四种泳姿。连她自己都未料到如此之快。 染墨一时技痒,正想答应和擎胜一起下水游,猛然想到不妥,赶紧打住。这里可没预备什么紧身泳衣,更没有更衣室,她还是看看别人游得了。 更重要的是,野泳有风险。擎胜最好也别游了。她曾经在海里游泳,自以为会水,哪知那两下子在暗潮汹涌的大海里屁都不是。 她还差点被凶险的离岸流带走,幸亏有个大哥帮忙才把她搭救上来。自此再不敢瞎游了。 擎胜看出染墨的担心,只说没事,这里他来过多次,湖边水塘并不深。说完,便开始解衣带,还催着染墨也快脱。 染墨只得推说自己不会游水。擎胜说正好他可以教她。染墨又说这种野塘她还是有点怕,以后寻到稳妥的池子再练不迟。擎胜便没再勉强。 擎胜三下五除二脱掉衣裤,只剩下最后一件小衣时,忽然停下,然后看着染墨笑道:“我把它也除去,可以吗?”他似乎记住了染墨有些事需要征询对方意见的话。 染墨直接回答:“不可以。”擎胜无奈地撇撇嘴,穿着略显拖沓的小衣下了水。 阳光明媚,水温适宜。擎胜在水中大呼快意。接着施展起泳技,浪里白条,游得甚是欢畅。 就是那件小衣沾水后显得拖沓笨重,拖了些后腿。划着划着像是要从擎胜屁股上褪下来,看上去颇为滑稽。 这时,水面上一阵冷风刮过。擎胜突然“啊”了一声,紧接着手脚慌乱划水,似有往下沉的迹象。 染墨看到一惊,不好,莫不是腿抽筋了?她顾不上许多,把身上外衣裤去除,接着跳下水,向擎胜划了过去。 擎胜脸色有点变白,仍挥手让染墨快回去不要贸然下水。染墨只管快速游到他跟前,然后一只手划水,另一只手抓住擎胜的臂膀向上托起,并用力带动着他向岸边划去。擎胜也使出劲来配合着她划水。 好在离岸边不远,且水面平缓,两人终于费劲地划到岸边爬上来,仰躺在草坡上大口呼吸。 待缓过劲来,染墨略显生气地看着擎胜,一副不听本少言吃亏在眼前的表情。 擎胜也有点惭愧,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向染墨表示歉意和谢意。转而,他又用略带委屈的眼神看着染墨说:“你还骗我说,你不会游水。感觉你比我游得还好哩。” 这倒是实话。大月国这种内陆地区,会游泳的孩子还真是不多。而她可是曾在江河大海里都游过泳的人呢。 对擎胜来说,今日有惊无险长个教训也好,省得以后大意。而她能在擎胜面前露一小手也蛮自豪的。省得被他小觑了。 要让他知道,她是完全配得上他的。啊,怎么又产生这样的想法。她不由有点脸热。 擎胜躺在草坡上,把身上晾干。只是那件小衣还是湿哒哒的。染墨更别提了,身上留着的衣物比他还多。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够难受的。 擎胜环顾了一下周围,对染墨说:“我们去那边芦苇丛中。”染墨问他去那儿干嘛。擎胜说那里他熟悉,以前经常钻进去玩。 染墨不解道,去那玩?玩什么?擎胜忽地脸红,让她别问了,只管跟他去就行。 染墨无奈,只得跟着他进了芦苇丛,想着找个隐蔽点的地方,把湿衣服晾晒一下。 擎胜拨开茂密的芦苇叶子往前走,没一会儿就见到里面有一小片开阔地,地上的芦苇斜躺着,像是被人掰平的,形成一张大床似的芦苇地。 四周被芦苇遮挡着,外面看不见,头顶有阳光照射进来。倒是个晾衣晒太阳的好地方。 擎胜回头朝染墨示意了一下。没再多言,直接呈大字型躺在芦苇草上。 稍后想起什么,坐起身来,当着染墨面把身上那件湿透的小衣除去,一把甩在旁边的芦苇杆上。接着又大张着躺倒,闭目晒起太阳来。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完成。染墨连眨眼的机会都没给。她索性不再多想,就当看免费大片了。 她无法像擎胜这么洒脱。找到角落边坐下,把身上能除去的多余衣物脱下晾起,剩下一条短裤和束带是必须保留的,还拿了块小方巾挡在胸前。 擎胜休息片刻,睁开眼朝染墨这边看了看。然后跟个泥鳅似的,连滚带爬凑到染墨身边。也不说话,平躺如初。 微风轻轻拂过二人面颊和身体,皮肤上痒酥酥的。不知名的鸟儿从芦苇间飞过,草丛里有小虫儿来回爬行。 擎胜忽然伸出手,抓住染墨的手。染墨一惊,问他干嘛。 擎胜闭着眼说:“你不是喜欢摸我的腹肌吗?”说着就把染墨的手放到他那结实光滑的腹肌上。 染墨心跳不止。我是喜欢,可我啥时候明着跟你说了呀。真是有够自信的。不过他确实有自信的资本。 染墨舒口气,并没把手抽回来。这家伙的腹肌倒是越来越有型和紧绷了。 擎胜攥着她的手在腹肌上摩挲。身体有些微微颤抖。 染墨把脸转向远处。高天上一抹流云,正与闪亮奇异的太阳光晕缠绵环绕…… 第65章 公厕闹剧 星光洒满大地,树影斑驳有致。栀子花、石楠花竞相开放。园中和路上都洋溢着香靡的气息。 擎胜和染墨一直在翠湖园待到很晚才回去。经过这次翠湖游和芦塘营救,俩人的关系更近了一步,好得就像一个人似的。 这几日除了在府上休息、用饭、赏玩古董器物,便去街市上和各大园子游览闲逛。擎胜特喜欢带她去那人少的野园子徜徉玩耍。客随主便。染墨也只能由着他去了。 染墨此行体会到了富贵人家生活的内容和细节。虽不乏繁文缛节,却样样精细到位,无需本主操心,自有人把一切打理好。更不说那舒适安宁的高宅阔院、近乎奢靡的吃穿玩乐用度。难怪人人都想成为有钱人,过上人上人的生活呢。 擎胜自是早习惯了这些,没放在眼里。只怕对染墨招待不周。染墨还有点担心他们之间的“阶级鸿沟”哩。擎胜从未在这方面多想。他只想一个心思地招待好自己的小客人,更应是亲密朋友加玩伴。 俩人并未只顾贪玩。擎胜还顺道带她去拜访了一家大讼师馆。一座二层小楼立于闹市街边,气魄非凡。 堂馆内布置雅静,时有顾客往来。几位讼师正襟危坐,侃侃而谈。全然不同于街边迎客的小讼师摊。 染墨初看时,既惊叹又感憾。啥时候自己也能到这种像样的大馆里来谋业啊。擎胜看出她想法,对她低语道:“你现在只管研习好律法,将来我帮你在此谋个位置。” 他府上的确和这家讼师馆主相识,推荐个人当没问题。何况染墨又这么优秀。这家馆主本身不是讼师,而是有一定身份财力之人,手底下招募和掌管着十几名讼师,每日按部就班有序作业。 整体运行颇有章法流程。还能接各种涉及外邦胡人的案子。在京城可谓名声响亮,收益颇丰。 回想过往,染墨忽又转念,不想再把自己像上一世那样搞得那么累。她也曾在位于市中心五星级酒店的大律所里待过。又能怎样?到头来还是得自己把握好人生航舵才行。 她暂时打消了还想和馆中讼师聊聊业务话题的念头。转过来对擎胜说,想让他带她去别的好玩的地方转转。 听到好玩二字,擎胜眼睛一亮,脸上闪过一丝坏笑。上来就搂住染墨要走。染墨无语,堂堂讼师馆里也敢放肆腻歪。便甩开他,先行下楼去了。 擎胜追过来,问她为何不在这里多待一阵儿。染墨没回答,只问:“你们这里可有那种,博物馆?” 染墨很爱逛博物馆,感受历史文化的悠远与厚重。她在旅游过程中,除了山水风景和人文古迹,最爱去的就是珍藏各种文物的博物馆。既长见识又能发发思古之幽情。 擎胜不明何为博物馆,待染墨略作解释后,说道:“较为贵重的古董器物多由豪门权贵私存。若是你想去看,我可以和熟识人家相约。宫中自是集大成者,只是通常看不到的。” 染墨想到,这里可没有那种随便就能去的免费博物馆。去别的地方还是算了,太麻烦。再者这里本就是古代,不如多看看眼前的,以后不也是文物吗? 又想起那个念想,不知能否遇上还未出名发迹的书画家贱卖自己的作品。若能提前淘上几幅留着,多年后就成珍品了。哎,自己怎么跟财迷似的。 染墨跟擎胜说,那就不必了。又随口问道:“你所说的宫中是指?” “就是皇宫大内呀。我爹上朝须去,之前还带我去宫中拜见过皇亲。若有合适机会,以后也可带你去的。” 染墨对传说中的皇宫自然感觉十分神秘。以前去过故宫博物院,而这可是戒备森严的现实深宫禁地啊。想想还有点不寒而栗。也不想麻烦擎胜,便连连摆手不用了。 擎胜见染墨提到的都是威正所在,就是没提他心心念念想去的地方,便暗戳戳地提醒道:“要不我带你去百草坡转转吧。那里的风光端是雄奇与秀丽并存。” 染墨没理他。今个儿可不想再陪他跑那么远玩那么久。累死个人。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你还记得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么?” 擎胜问道。 染墨随意回想了一下。脸上顿时略有飞红。那地方不提也罢。 擎胜站定,目视前方。染墨随着他视线看去,只见前面是一座不大不小的房屋。房前一排翠竹,后面蜿蜒着一条水渠。不时有人从门洞中进出。虽没牌子,也能看出是座茅厕了。 染墨暗笑,没想到他还挺怀念那个地方的。正好两人都有便意,便随着他人一起往里走。 走到门洞前,看见墙上有块小牌,上面画着一把锤子。两人忍俊不禁。不知那一边画的是何物。 都城闹市的公厕建得都挺讲究。里面干净通风,有洗手的大桶和水瓢。还设置有多个小隔间。不同于旱厕,里面用平砖砌成脚踏台子和跑水沟,竟有点类似现代的冲水厕所。 染墨抢先闪进一个小隔间,并随手把小门虚掩上,然后蹲下解手。擎胜进了隔壁空着的一间。他也不太习惯上那边大池和其他如厕客一道方便。 两人解完出来,正要离去。忽听那边传来一阵喧哗声。有人围着指指点点,不知发生何事。 就听见有骂声传来,“好你个淫贼!胆敢躲茅厕后坑偷看女人的大腚。老娘今日断不能饶你!”周围人发出喊打声,也夹杂着笑骂声。 从人群缝隙中,瞥见一名灰衣男子正伏在地上告饶,不时捂一下脑袋挡住打来的拳头。旁边一名身形彪悍的女子揪住他的衣衫不放手。 染墨和擎胜不禁摇摇头。擎胜叹道:“世上怎会有如此腌臜之人!”染墨也为之不齿。那一世常在媒体上见到此类窥探隐私新闻,依法会受治安处罚。没想到古代也有如此劣行。只怕法不健全无以规制,更不会有心理医生为其诊治心理疾患。 在那男子百般告饶下,几名女子痛揍其一顿后欲将其轰走。哪知又过来几个汉子,其中似有受害女子丈夫。 见到此贼人后,几人使了个眼色,不由分说上去将男子按住,然后几下将他身上衣物剥光,并赤条条捆绑于旁边树上示众。 围观人群顿时发出哄笑声。男子羞臊得要钻地缝却无处可逃,只能闭上眼睛任人指点笑骂。 染墨觉得这种惩罚有点过了。擎胜也觉得大庭广众这么做实在有碍观瞻。两人正想上前劝止。就见又匆匆赶来两人。看穿着当是管制此片区的人员。 他们上前跟那几名男子交涉一番,大体是不得在此地行有伤风化之举。那几人虽觉占理儿,也不敢跟官家争执。遂将男子绑绳解开,由那二人将其带回衙署处理了。 围观的人群这才纷纷散去,还意犹未尽地说笑着,像是观看了一场精彩大戏。 染墨和擎胜也走开了,不想多做一分停留。擎胜问染墨按律法对此该如何处理。染墨反问道,你说的是男子偷窥之事,还是那几人将他剥光示众行为? 擎胜一愣,只道那几人是惩罚不法举动,当属合理之举。染墨跟他讲到,即使针对不法行为也要适度,不可用那种方式侮辱他人,何况也有碍观瞻和风气。 擎胜听个半懂,也不自觉地点点头。经过这一出闹剧,两人游兴都减了些,只管找地方吃饭去。 第66章 诚意相邀 染墨说今日不太想去远地了。擎胜考虑了一下,说带他去见见他的伙伴吧。还没带染墨去见过呢。 便带着染墨去了一家府邸。也没进去见当家的,只管叫那伙伴出来,介绍叙话。那少爷看着文质彬彬的,说着便要请他们吃饭。擎胜说吃过了,下回吧。看时候不早,便和染墨告辞回家了。 路上染墨问擎胜朋友多吗?擎胜说多不多的,能说上话的就那么几个。说完瞟了染墨一眼,加了一句:真正知心的怕只有一二个。 染墨只说自己朋友不多,心思都放在了学习上。擎胜本想等着染墨回问他那一二个是谁,没想却轻带而过,不由把攥着她的手又捏紧了几分。 回到府里,刚进得大门,便有小厮跑来报信,说大世子爷回来了,请小世子爷过去叙话。 擎胜闻听,正好染墨没见过大世子爷,便带她一道去了。来到一间大厢房前,敲门应声后进去。只见一人背对着端坐桌前,正在书写文案。 闻得二人进屋,那人放下手中笔,转过身来面对二人。擎胜过去拍拍他的臂膀,问他何时回来的。 答话间,染墨仔细看了看那人,身形高大而清瘦,面容神色稍显冷峻。倒有一派当家大少爷的持重气质。 擎胜给他介绍染墨。他说听娘亲说了,并和染墨寒暄。嘱咐她这段时间让擎胜带着多转转,有招待不周之处尽管言明。 染墨忙说叨扰了,这一阵在城里见识到不少新鲜事物,也算是一种长进。致谢主家的热忱款待。 那人微颔首,又告诉擎胜,父亲过些时候就会回来,或有事情问训,让他不要乱跑。 擎胜敷衍地点点头。说大哥你累了吧,那就早点歇息,我们先告退了。大哥点头允过。二人便离开回自己屋去了。 擎胜告诉染墨,这家里就他爹和这个兄长能镇得住他些。好在大家相处和睦,大哥对他也不错。 染墨觉得那大哥挺有气场,只是偏清冷些,多少让她有点压迫感。也没好意思跟擎胜说。 染墨正想回自己屋那边去。擎胜却把她捉住,塞进他屋子的门里。染墨想说明日再叙,擎胜告诉她,今晚就在这睡。然后朝墙边一努嘴。就见那边不知何时多出一张稍小点的床来。 染墨愣住。擎胜告诉她,早上出门前就让小厮往他屋里多添了张床,染墨晚上就睡这和他作伴。 染墨忙说这不好吧,若是让旁人知道多有不妥。擎胜却道,有何不妥?兄弟俩抵足而眠也是常事。又凑近染墨故作凝重道:“你是在怕什么呢?心里就不能坦荡点吗?” 染墨真是有点服了他了。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明明是自己想要怎么做,却表现得大气凛然,反显得别人心里有鬼了。 不过床既已摆好,她也就勉为其难了。好在有两张床,也不用怕他。 两人洗漱完毕后各自躺下。许是累了一天,均未语。染墨整理了下脑子,想想这些天漫长而多彩的旅程和经历的事,真是感慨良多。 尤其和擎胜的相处,从一开始在那地方的偶然相遇,到后来的慢慢熟悉,再到现在的同住一屋甚至……她觉得跟做了一个长梦一般。 擎胜翻了个身,发觉染墨还未睡着,便问她在想什么。染墨搪塞道,在想回到学堂后,怎么把功课赶紧补上。 擎胜沉默片刻,说道:“要不你转学到大月城来读书可否?正好可以住我家。我们一起识文习武。岂不快哉?” 听闻他这番话,染墨真是心生感动。 那一阵,小镇的日子过得苍白而无趣,她一直郁郁寡欢,却又摆脱不了它。尤其初中时最难熬。那大概是最混乱的中二时期。 舅舅曾提议让染墨来城里住他家读书。就连一向淡漠的舅妈都同意了。舅舅还带着她去厂属子弟学校面试了。 可惜回到小镇后,被苇画一口否决了,说舅妈家条件太差,舅妈人也不行,决不能去。母亲也不置可否。染墨那时也没自己的主见。遗憾未能成行。 后来发生了一件因换同桌而大闹课堂事件,成了一道催化剂和最后一根稻草,染墨心情坏到极点,再待下去精神都要垮了。她必须有所改变。不然还会做出傻事。 她在学校无精打采,跟谁都不说话。回家后一副疯魔状,寻死觅活,以头撞墙,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想活了。 妈妈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央求妈妈一定要去城里找亲戚帮帮忙,看能不能让她转学到那里,随便有个学上就行。这是她最后的出路。 妈妈走后,她翘首盼望她的消息。几天后,妈妈回来了。她风尘仆仆,进门没有说话。染墨还以为没戏呢。 妈妈慢悠悠地说:找亲戚商量了,太好的学校恐怕进不去,只能先上个普通中学。 这已然不错了!染墨一扫心头阴霾。她没想到妈妈这么会办事,更没想到还真有些挺有本事的亲戚。她终于要实现自己人生阶段的第一个梦想了。 准备期间碰巧遇上一个城里的表哥。他听说她要转学到这边上学,不由皱起了眉头。他苦口婆心地劝道:已经在那边上了那么多年,就这最后两年了,干嘛还要来城市折腾呢,万一在这学坏了怎么办? 染墨瞪大眼睛听着他的高论,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感到厌恶。他可真是一副好心肠哪。你们在城市生活这么多年没见学坏,我们一家在那个小镇过苦日子,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来这上学的机会,就那么容易学坏了?还有点同情心吗? 好在事情已经水到渠成,也不在乎他聒噪几句了。染墨决不再信那些貌似关怀的鬼话了。 城市孩子很懂礼貌。她之前担心的问题都没出现。一开始有些疏离,慢慢地大家便熟稔起来。 班上有几位当地同学很热情。有个魁梧的男孩叫巴特尔,跟篮球明星同名。平常不怎么说话,嘴角总是带着淡淡的微笑。 有个漂亮的大眼睛女孩叫古娜湾。她告诉我们,她原来的名字是古娜万,学了《宝岛台湾》一课后,觉得湾字很好听又有意义,便改成这个字了。听着蛮有趣的。 染墨本身底子不错,加上非常用功,成绩很快在班里名列前茅。这让她在同学们面前更自信了。 班里的女孩子莺莺燕燕姹紫嫣红。和她关系最要好的有两个,一个是校广播站的播音员,形象端庄典雅,常去市电视台做少儿节目。另一个温婉清丽,梳着剪发头,笑起来如春花般温暖浪漫。 遇见她真是染墨的幸运。不记得什么时候跟她熟络起来的,反正她们在一起越来越舒心。放学回家时她们有一段顺路。她俩并排走着,或羞涩不语,或喜笑颜开,只恨那段路太短。 路边有一家阳春面馆。第一次听说这种面。要是有个什么街心花园就好了。染墨幻想着和她手牵手徜徉在花丛中。少女和鲜花、蝴蝶,那是一幅多么美妙而令人神往的画面啊。 有些外班的同学也过来跟她主动搭话,真是开心得不得了,表面上还得装得矜持一点。 有个眼睛黑亮,有点憨实的男生跟她有点自来熟,爱抓着她的袖子晃着跟她说话,感觉蛮可爱的。 染墨跟他说,往后她可能还得转学,他略带焦虑地连说:不要转嘛。那可爱的小表情把她逗乐了,也有点小感动。 而今擎胜主动跟她提出来这里上学,无论是否随心所想,她都感谢他为她切实着想。只是她现在的转学换地方意愿已远不如那时那么强烈。 那时的一大愿望就是碰上好同学交上好朋友,而今好像不是那么期待了。不知怎么回事。 染墨简单回应了一下擎胜,说睡吧。就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睡去。 第67章 护送返程 染墨正似睡非睡,忽觉擎胜起身,蹑手蹑脚摸黑来到近前。染墨假做睡着,想着他片刻自会离去。 擎胜轻轻蹲在她床前,端详着她的面庞。染墨好想突然睁眼吓他一下,又怕外面人听见。 擎胜缓慢将手伸向她的腰间。染墨差点屈膝给他一下子。恰在快触及时,他的手停下来,然后又向下摸去。 染墨的膝盖已蓄势待发。就在紧要关头,擎胜的手落在她的膝盖处。摸索了一下,然后把小臂从她微蜷起的双腿膝盖下方穿过,接着又把另一条手臂伸到她脖颈下方,并缓移到背部。 做完这一套预备动作,他一个用力,直接把染墨从床上抱起,然后登登登走到自己床前,把染墨放在床上靠里处。自己也随之紧挨着她躺下。 染墨稍松口气,想着要不要醒来说话。哪知擎胜并未罢手,又伸出右臂,将她整个人搂抱在怀中睡觉。 染墨有点后悔刚才装睡,早点制止就好了。此刻已无法脱身,也不敢睁眼。好在他没再有进一步动作,就这么抱着她睡睡。 两人身体紧贴,呼吸节奏也逐渐同步协调起来。 这温软舒适的怀抱的确是天然的睡觉好地方。怪不得小孩都喜欢躲父母怀里睡觉呢。 恋人之间采取这种抱姿睡觉,需要双方在身形、体重、气力等方面有较高的契合度,抱起来才能安睡,且不会第二日起来觉得腰酸背胀。 擎胜和染墨在高矮壮瘦方面虽有较大差异,但也是奇了,搂抱在一起时,仿佛契合成一个人,不分彼此。 困意袭来,两人都渐入梦乡。迷迷糊糊中,染墨也伸出手去揽住了擎胜的公狗腰…… 第二日晨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并有小厮呼叫,少爷醒了吗? 擎胜和染墨从梦中醒来,听得有人叫,又看看彼此,害羞地相视一笑,接着迅速起身穿衣。染墨也回到自己床前。 擎胜隔着门问何事。小厮说,主母和大少爷请你过去,说有要事相商。 擎胜打开半扇门,让小厮去端水来洗漱。然后让染墨在房内等候,闷了可以在院中遛遛。他待会儿就回来。染墨点头,让他安心去回话。 过了约摸一个时辰,擎胜回来了。见到染墨笑了一下,然后神色凝重起来,坐到桌边未说话。 染墨走到他身边,贴心地问他,有什么事吗?擎胜抬头看看她,摇摇头。少顷说了一句:“我们和狄国的边境,怕是要起战事了。” 染墨一惊,战争可不是闹着玩的。又想到一事,问道:“是我娘亲之前提到的那个狄国吗?” 擎胜点点头。真是世事奇幻。擎胜上次还说要为寻他娘亲杀到狄国去。这接着就来战事了。这算是遂人愿还是拗人意? 染墨冷静问道:“此消息可否确切?你大哥他们今日找你就是商议此事么?” “对。据信报,边境已有小冲突发生,尚未扩及。朝廷意思是先与对方斡旋商议,不成再调兵征战。两国关系时好时坏,事情走向还难测定。” 擎胜看了染墨一眼,又说:“大哥他们找我过去,是要我一起等我爹回来商议此事。我爹身负统兵御敌职责,我们两个做儿子的要帮我爹一起筹谋应对。” “那你就安心帮你爹和兄长商量处置。我在此怕也帮不上忙,明日我就先行回去,等候你们的消息。” 染墨听此忙说。 擎胜登时打住她,“不行,我带你来的,自然要把你护送回去。回头我再去跟大哥商量。” 染墨分得清公事私事的利害轻重,只说不必劳烦,办大事要紧。只需帮她订一下回程车即可。擎胜暂未言语,似在琢磨什么。 晚间,他又去大哥那边盘桓了挺长时间。回来进得屋里,对着染墨,面无表情。 染墨猜结果不如意,正想宽慰他几句。他噗嗤一笑,抱着染墨双臂说道:“问题有方法解决了。” 染墨问他什么方法。他说,因此事关系重大,他爹准备通知吴少家那边前来京城议事。两家父辈曾是将官同僚,他家属于派外的老贵胄家,虽不在征召之列,仍可担起一份家国责任。 吴家长子吴少一直想为国从戎效力,正可借此机会,一并招来历练。原本是打算派人送信过去的。既然擎胜要去那边,正好连送信带接人一起办了。 染墨闻听也为此高兴。隐隐还是觉得自己有点拖后腿了。可惜自己目前本事只能做个刀笔讼师,不能像他们那样筹备打仗卫国。除非将来也投笔从戎,又怕自己女子身份掣肘。 擎胜见她低头不语,轻声问她怎么了。染墨解释说有点遗憾自己尚不能为国家尽力。 擎胜闻听笑了,直说她想得太多,每个人各负其责,她们在后方打理好社会家务秩序,也是为国效力。 随后,两人又商议了一番。决定明日就动身,争取早去早回。 第二日,二人与府上众人告别。主母、大哥等自不必说,就连小厮丫鬟都依依不舍地过来送行。 染墨看出擎胜在这个家还挺得人心的。平日里应该对他们不错,不摆什么架子。想想心中又平添了一分安宁归属之感。 此次返程,他们走的是境内居中一条宽敞平坦的官道。比之前那条路更加快捷近便。坐的也是官家专用马车。 两人一路上无心再看风景,只管交谈和叮嘱。仅两日便到了小月城。 在车站下车后,两人暂且告别。擎胜直接去了吴少家送信议事。染墨回自己家,这些天没着家,还挺想念呢。 待回到家,发现娘亲也在。她是早前一日回到家中的。没见到染墨还有点担心。再一想和擎胜在一起,心便放肚子里了。唯独那苇画,早就憋着一股子气。 她劈头盖脸地质问染墨:“你不是说去去就回吗?娘亲也见到了,怎么还收不住心要四处闲逛呢?人家擎胜一个未经人事的男儿,蒙着头脑和你同游共住,你可真是给咱家长脸了!”要不是想起娘亲上次赏的巴掌,估计她还有更难听的话伺候。 染墨没理她,而是跟娘亲详细叙述了此次绕道去擎胜家探访之事。娘亲听着听着,眉头也舒展了,只说去擎胜家看看挺好。礼尚往来,擎胜老来咱家,咱不也得回个礼嘛。 苇画一见此事又要轻描淡写过去,立马不乐意了,撒泼似的叫道:“娘,你为何总是袒护着她?她这样任性胡来,早晚丢咱家的脸。” 娘亲脸一变道:“你切莫胡说,墨儿和胜儿一道出行也是经过我首肯的。我信得过他们两个!” 苇画冷冷一笑道:“你就是偏心!倘若是我也这么做,你不知把我骂成什么样呢?”她想起过往因和别人在外面交往而被娘亲责打之事,眼圈顿时红了起来。 娘亲见状,语气缓下来说:“娘以前对你是管教得严了些。可你若是也像墨儿一样上进,哪怕也扮个男装去学堂读些书,我自会像现在待墨儿这样待你。可你一不愿去念书,二又和那些小子们窝一块儿谝闲传,你叫我如何放得下心?” 苇画见说不过娘,气恼地瞪了染墨一眼,然后一掀门帘子,回自己屋了。 染墨和娘亲相视一眼。娘亲摆了下手,意思不用跟她置气。染墨点点头,搓着手中的小方巾。 这时,苇画又拎着个篮子往门外走。娘亲叫住她,问她去哪。苇画没好气地说要去老李婶儿家拿些布头回来加工。 娘亲点点头,嘱咐她早去早回,路上注意。苇画吭了一声,就出门去了。 第68章 偈语初解 娘又和染墨问了些擎胜家的情况。染墨一一作答,并提到此行涉及军务,擎胜办完事还得赶回去。没敢说太细,有些事还得保密,省得传出去影响民心稳定。 娘没再多问。染墨想起上次去妙峰山的事,问道:“娘,你上次跟擎胜说的偈语是什么意思呀?跟打哑谜似的。” 娘看她一眼说:“是擎胜让你问的?”“哎呀,娘多心了。你不愿说的事,人家擎胜也不会瞎打听。就是我自个儿好奇。娘莫非也认识擎胜他爹?” 听闻此问,娘脸上现出三分薄凉、五分伤感、二分甜蜜的神色。却又摆摆手道:“跟你说了,上辈儿人的事别打听。过好眼前的日子最重要。”过了一会儿,又觉得不说点啥怕是堵不住这丫头的好奇心,便缓缓道出其中一些缘由。 “这件事来龙去脉颇多隐情,娘在当间儿也扮演过不太光彩的角色,甚至和擎胜娘发生了些龃龉。很多事也是没法子,说了做了会伤人情,视而不见又有损大义。也是一场惊险曲折的孽缘和悲剧!” 染墨听得瞠目结舌。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复杂的原由。难怪娘亲不愿说呢。当说到两位娘亲也曾有过矛盾,不免有点担心擎胜知道后怎么想,便单就这件事多问了娘亲两句。 娘亲瞥了她一眼道:“你倒是会挑着问!我只能告诉你,女人间的很多事其实都是因男人而起。要不是老爵爷那个王八蛋,”她止住话头,略尴尬地看看染墨,接着道,“就是擎胜他爹,仗着有一副好皮囊,把女人哄得团团转。 这倒也罢了,万不该抱非分之想,闹得差点捅破天。万幸后来机缘巧合,化险为夷。当事者也都保持缄默隐匿旧事。如此这般后来才能平平安安过下来。你觉得还有必要屎不臭挑起臭吗?” 娘亲急切间连污浊俗语都出来了。染墨被这连珠炮的叙说搞得晕头转向。只听得兹事体大不得乱议,遂打消了继续追问的念头。哪天擎胜要问起,就拣些不紧要的说与他听。 待到挺晚准备入睡时,忽听门外有人敲门并呼唤染墨的名字。听声音是擎胜无疑了。 染墨连忙开门将他迎进来。只见他换上了一身精干的黑衣打扮,如夜行侠一般。 没等染墨开问,擎胜便告诉她,明日一早就要乘车去大月城。怕来不及道别,便赶晚间过来了。恕叨扰了。 染墨心下遗憾,本来还想明日去找他说说话的。却也深知此行要紧,便让他一切当心,切勿牵挂。 擎胜闻听笑了笑。染墨也有点尬,人家还没说牵挂呢,自个儿先冒出来了。 娘亲这时也闻声过来。擎胜忙躬身问好,并说自上次妙峰山一别,十分惦念伯母安好。娘亲慈爱地看着他,只说擎胜愈发懂事,也能为国为家有所分担了。 几人又叙了一阵安抚的话。擎胜便要告辞,请她们歇息。娘俩送擎胜到院门口,擎胜说不用送了。娘亲补了一句话,“你可向你爹提过上次咱们所谈的话?” 擎胜说,上次没见到他爹,暂未提及。如果伯母觉得不必要提,那他就不提。娘亲满意地看看他说,就怕此时提这些个耽误了正经要办的事,等以后有进一步眉目再提不迟。 擎胜答应下来,正欲离去,染墨唤住他,迅速将脖子上那个沉甸甸的小玉坠儿解下,拿给擎胜。让他带在身上,做个庇佑之物。 擎胜微顿了一下。娘亲在一旁露出赞许的微笑。擎胜遂接过来,朝染墨会心地一笑表示谢意。并将玉坠儿放入怀中收好。 和娘俩道别后,擎胜转身疾走,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娘俩各自回房安歇。染墨躺在床上睡不着。这几日都是与擎胜相伴乃至同眠,猛一分开真有些不适应,一股寂寥感涌上心头。 她一方面祈愿国家间和平,擎胜平安顺利归来,一方面不知往后的日子怎么打发,仿佛失了目标一般。 想起早前跟擎胜讨论女将军、女讼师的事,她多想好好练练武读读兵法,将来也能和擎胜一道上战场保家卫国。哪怕只做一个小兵卒或幕僚,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就行。 她还想起了前世的那座兵站大院,就在火车站附近,负责接待过路的部队军人。大铁门两边石墙上镌刻着“军民团结如一人,试问天下谁能敌”的标语。 大院里建有整齐的军人宿舍,有时去院里玩可以看见身穿绿色军装的战士在锻炼或刷牙洗脸。大院平日进出自由,有接待任务时管得严一些。 小孩子们便赶那时去蹭些好吃的。家住兵站的小刚成了她们的领路人。热心肠的炊事班大师傅也不吝啬给她们发放一点牙祭,算是物资匮乏年代里一抹温香的记忆。 某一年好像发生了大事,学生们都被组织到火车站去搞迎接活动。当一列绿色的专列缓缓驶进车站时,车厢里的战士们冲她们挥手致意,她们也高举手中的花环向着勇士们齐声欢呼。整个站台成了欢腾的海洋。 后来还看过一部名叫《高山下的花环》电影。大家都为战士们英勇献身保家卫国的情操和斗志而感动万分。 军人的形象和口碑一向都是很好的。平日里也常会遇见,尤其一些需要帮助的场合。 染墨有一次赶长途火车回家。因为太磨叽耽搁了时间,又遇到一个开车巨慢的出租车司机,把她放在离火车站还有挺远一段距离的地方就走了。 染墨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心急火燎的。过年前火车票非常难买,错过这一趟就麻烦了。这样慢吞吞走下去肯定会误车。 恰巧这时,她看到两位穿着绿色军装的军人路过,便跟看到救星似的向他们打招呼请求帮助。 他们闻讯过来后,二话不说抄起染墨的行李箱和包袱,三人一道奔跑着赶往检票口。终于抢在停止检票前一分钟进了站。 染墨站在检票口那边向他们连声表示感谢。他们笑着挥挥手,便离去了。染墨内心感动不已。 对于古代的军人,染墨还不太了解他们,但想必也是军纪严明敢于战斗的吧。她相信,擎胜这样的男儿也定会是军中好汉。有了他们冲锋在前,才能保卫家园和家人。 染墨决定,从明日起,她将在律法之外再找几本有关兵法的书看看。说不定到时能派上用场,哪怕出点主意也行。 第二天早起,她就跑去曾经去过的书店,想淘一下有无兵法方面的书。店家瞪大眼睛,说从没售卖过此类书籍。也是,平头百姓谁会没事研究兵法呢?估计被人知道了还会惹出麻烦来。 染墨又去书馆打探问询了一番,照样一无所获。不过管书人悄悄告诉她,这类书籍往往私藏于民间,有带兵职责的权贵之家肯定会有,只是一般人难得见到。 染墨叹了口气,也没法跑擎胜家去借阅。正一筹莫展间,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她上一世挺爱看战斗小说以及《孙子兵法》等古籍的。记得曾报过的记忆力培训班还拿三十六计作为锻炼记忆的素材。只是时间过得比较久了,得抓紧回忆一下,应该还能给它默写下来。 回到家后,摊开纸笔,她开始苦思冥想。有些耳熟能详的计谋如反间计、美人计等信笔就来。但有一些不常提及的计策一时有点想不起来。只能边研读已写好的,边努力回想琢磨一下更多的。 这可不是一蹴而就或只懂个皮毛就行的事。染墨决定花些时日研习,看将来能否有机会结合实践检验和演练一下。 明日还需去学堂上课,加上还要温习律法课。没想到做个古人,也是这么忙啊。这到底是她自己要折腾的,还是生生世世的宿命啊。 第69章 重生之子 染墨一早就来到学堂。见到老师后向他简单讲述了一下外出情况。老师让她尽快把遗漏的课补上,过一阵还得考试。染墨谢过老师后,就去上课了。 大家见到染墨很热情,纷纷打招呼问她这段时间上哪去了。染墨和大家回应着,说去看亲戚了。眼睛往那边扫了几下,没见到阿赞。 染墨问身边同学,阿赞还没回来吗?一个瘦猴样同学笑着说,早回来了,这会儿正在茅厕蹲着呢。 染墨稍有愣神。同学知道她在想什么,凑近染墨悄声说道:“阿赞现在也和大家一起如厕啦。你是不知道,以往咱们都小瞧了他,他可真是天赋异禀,状貌雄伟啊。” 染墨没太明白他的意思。他略猥琐地笑道:“阿赞已经出圈了,你啥时也让我们见识一下啊?” 染墨瞪他一眼,斥道:“找打呢?”那家伙见识过染墨的厉害,立马闭嘴,灰溜溜跑开了。 不一会儿,阿赞进来了。看到染墨那一刻,高兴地招手跑了过来。阿赞气色比以前好多了,身上穿着崭新的衣衫。 他和染墨毫无拘束地把手言欢。染墨没好问他刚去哪了。但真心为阿赞高兴,觉得他走出了成长路上重要的一步。 明镜本清净,何处惹尘埃。干嘛要把自己束缚起来呢。只是她自己,恐怕还得维持现状,不做奢望。 两人讲了各自去外地的情形和趣闻。若不是上课时间到了,他们还会聊个不停。 课程内容还是圣贤教诲之类,不过内容更深奥了些,加上文言文表述,真不容易学懂呢。染墨课上听得非常认真。不能拣了这个又丢了那个。 等到放学时,她和阿赞照例一道回家。走出校门口,阿赞看了看远处,问染墨:“你的那位朋友今日没来吗?” 染墨知他说的是擎胜,便说:“他只是偶尔来一下。而且最近回大月城那边了。哪天能再过来还不一定。” 阿赞噢了一声。两人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经过路边的一间茅厕。阿赞停住,跟染墨说他想去如厕。染墨说她在外面等他。 阿赞犹豫了一下,对染墨说:“你也和我一起吧?” 染墨一怔。如果是别人说这样的话,她会认为有挑衅之意。但阿赞说出这样的话,肯定没有任何恶意,而且是经过了一定的心理关。 她为阿赞的主动大方感到高兴,但她终究没法在这种场合太过坦诚。便跟他说:“阿赞,你是最勇敢的。敢于改变自己。我很佩服你!但我,目前还是想做我自己。你肯定也能理解。对吧?快去吧。” 阿赞没再坚持,冲她笑着点点头,进了茅厕。很快就出来了。两人放松心情,走上一条阳光明媚的大路。 到了分叉口,两人挥手正要分开走时,阿赞忽然转过身来,给了染墨一个大大的拥抱。并在她耳边说道:“染墨,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身体还微微颤抖,有点啜泣起来。 染墨心中五味杂陈。她和阿赞都曾是受苦受委屈的孩子。明明那么善良,却屡遭坏家伙的欺侮。虽然抱团可以取暖,但真正解决问题还要靠自身坚韧不拔,将自己的内心真正强大起来。 她拍拍阿赞的肩膀,安慰和鼓励着他。两人各自经历了风雨的洗礼,宛如重生一般,亦将投入新生活,勇敢面对和接受挑战! 染墨回到家,稍作休息便坐到桌旁,继续书写昨晚未完成的兵法回忆录。有些名字好记,但真正要弄懂其内涵乃至实用化,何其难也。但她要知难而上。因为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她有点担心,不知那边情况怎样。希望一切安好。她有点后悔为什么要回来呢?在那边陪着擎胜不可以吗?她甚至可以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壮士出征前,她甘为他奉献出一切。 老这样想也不好,未免有点过于悲壮的意味了。他肯定会平安归来的。她愈发笃信,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是要与他长相厮守白头到老的。 一晚上这么想着,精神都难集中起来。又总结了一部分内容后,她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活动了几下。擎胜要是在就好了,还能帮她捶捶背啥的。 活动完,她又坐下,翻开之前擎胜送她的律法笔记看了起来。法律知识就是这样,时常温习着才不致淡忘,除非一些常用的已经刻在脑子里的。 染墨手捧笔记,脸上露出笑容。这本笔记还带着擎胜的气息和指纹。把脸儿埋在打开的笔记簿里,闻着淡淡的墨香,仿佛正贴着擎胜的脸颊。 染墨咯咯笑着,不小心冒了个鼻涕泡。赶紧把笔记拿开,擦了下鼻子。又把笔记摊开在桌子上,认真地一页一页看起来。 待翻到封底内页时,忽然发现最底下有几个蚂蚁腿般的小字。之前还没注意到。她眯起眼凑近了仔细看,发现是四个小字。顺着读下来,不由脸红心儿跳,小鹿也得逃。 那四个小字俨然突然变大,化作一句推心置腹的密语:染墨吾爱。 这是谁写的?这是谁干的?还能不能矜持些了? 染墨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是谁写的。只是心房受不了这波颤动。 她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几个小字,可爱得就像擎胜的小虎牙。片刻后又把脸凑上去,轻柔地用脸颊抚蹭那几个字。 擎胜不是老喜欢把脸凑过来蹭她吗?今个儿本小姐也要蹭蹭你。 她索性合上笔记簿把他,吁,写错了,把它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他一样。接着几步滚到床上,抱着他一起睡觉觉。晚上不准欺负人家哦。 哪知,梦里还真被欺负了呢。她正躺在碧草坡上休憩。远处一个银甲少年将军骑着匹红棕战马,犹如天神下凡一般,飞驰过来将她从草地上一把撸起,放在身前马背上。 而后调整姿势,从背后拥抱着她驾起马来。她放松下来,惬意地靠在他胸前。两人在广袤的草原上,驾驾驾地策马奔腾,上下颠簸。 染墨只觉得体内有一圈圈的冲击波盘旋升腾开来。那是一种极致奇妙的感觉,让她仿佛整个融化在擎胜怀中…… 第70章 小投机犯 染墨早晨醒来后,出了一身汗。赶紧起来整理、洗漱。又坐着发了会儿呆,才把心神缓下来。琢磨着今日做些什么有意义的事。这两天没课。老师让在家自己温习。 想想那讼师摊好久没去,都快荒废了。小厮一时见不到人,怕也暂不送桌椅过来了。哎,做事还是得有始终啊。这么想着,便抬腿出门去那据点了。 远远瞧见树下站着一人。有谁一早就来问询吗?染墨加快脚步向那边走去。愈发觉得眼熟。待其转过身来,竟是阿赞。他今日里换了一件较板正的衫子,难怪一眼没认出来。 阿赞见染墨来到,忙对她说:“染墨,我听说你之前在这边摆摊接讼,真是厉害。今日无课,我猜想你会过来,便也前来凑个热闹。不会妨碍你吧?” “哪会呢?你来我很开心。我也是捎带手练练。只怕别让人家笑话,更别答得驴唇不对马嘴就好。”染墨笑着说道。阿赞在这做个伴儿也好。有问接问,无问聊天。 阿赞安下心来。从旁边地上放着的一个布袋中,取出两个折叠小马扎,打开后支地上,跟染墨说:“我从家里带了两个马扎,正好可以坐着休息。”然后招呼染墨过来一起坐。 染墨一愣,有点小感动。没想到阿赞这么细心。虽只是个矮矮的小马扎,总比老站着或坐地上强。两人并排坐下来。小马扎蛮舒服的。 这阵儿稀稀落落没什么人。俩人闲聊起学堂生活。阿赞问道:“你还记得刘昶吗?”染墨略一想,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鬼诈精灵样子的家伙,是她们很早以前的同学了。 阿赞给她聊起他和刘昶还是顽童时坐同桌的趣事。这小子总有鬼点子冒出来。受他蛊惑,他们俩偶尔搞搞怪。 趁课堂上老师不在,同学都在自习,他俩悄咪咪地互相把手插到对方屁屁后面的裤子里,然后在那肉嘟嘟一团上揉捏一番,就当暖暖手。 偶尔抬头会心一笑,真够那啥的。 这小子也有点莫名其妙。明明是他最先提议这么做的,可当阿赞手痒想主动摸摸时,他却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嫌他太龌龊。这什么人呐。 染墨听着有点脸红。阿赞没注意到,又问:“你还记得他小学时给咱们卖溜溜球的事吗?” 染墨点点头。刘昶不知跟谁学的,有点经商意识。有一回他在同学们中兜售起溜溜球来。那是男孩子常玩的一种小物件。木质或石头做的小球体,有纯色的,也有色彩鲜艳如花瓣绽放的。大家拿到后都爱不释手。 玩起弹溜溜球比赛时,看谁弹得准弹得远。技术高的人能一举把别人的弹子都赢过来。如同斗蟋蟀中的王牌,谁要拥有一颗又大又圆的“弹王”,简直骄傲得不得了,拿出来都让别的弹子黯然失色瑟瑟发抖。 刘昶这小子瞅准商机,开始还正常买卖,后来他跟大家说,最近货源比较紧张,但马上就有更新更漂亮的溜溜球送过来,大家可以先把钱交给他预定,不然到时不一定有货了。 他前期带来的小球的确不错,大家便相信了他,纷纷把钱交给他保管。都是几文几文的,总数没多少,但对孩子来说也算一笔不小的支出。 哪知某日东窗事发。刘昶迟迟拿不出弹子交货,一再找借口拖延又不肯退款。同学们集体把他告到老师那里。老师闻听气坏了,严厉训斥了刘昶,勒令他把收的钱立刻退给大家。 老师对同学们花钱买玻璃弹的行为也表示失望,学校是不提倡学生玩这种游戏的,以防玩物丧志,尤其这种圆不溜丢的光滑小玩意儿不小心吃到肚子里可是要命的呀。 有的同学顾及到这个干脆就不提退钱的事了。染墨有点犹豫,毕竟两文钱呢。 她想了个两全之策,可怜巴巴地跟老师说,我之前是给了他两文钱买溜溜球,可后来老师说学生不该玩这个后,我立马省悟了,就早早跟刘昶提出不买了,可他还是不给我退钱。 老师听完她一番诉说,脸上表情缓和了许多,还安慰她说没事,钱是能要回来的。 到末了钱也没收回来。因为刘昶转学了。可能老师也没好意思再跟他家长提这个事。 阿赞倒不太惦记那几文钱的溜溜球,只是觉得刘昶就这么不告而别,忒没情谊。亏他以前还和他玩得那么嗨皮。 回想这些琐事,染墨不由失笑。问阿赞:“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你可有他的消息?” 阿赞一拍腿道:“嗨,你猜怎么着?这小子在那边学校依然劣性不改,听说跟他哥哥一起倒卖一种小玩具,倒是没骗钱,但据说因其买卖有伤风化,货品都被没收,人也拘押了几日才放出来。” 染墨有点吃惊却不很意外。这小子从小骗子到小投机犯,真是死性不改早晚出事啊。 她又好奇问道:“他所卖何物?居然会被罚没?”阿赞看看她,然后凑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染墨闻听顿时呆住。刘昶倒卖的那玩意儿她也知道甚至经手过,就是之前她买给那个咨询夫妻关系不和的客户的。没想到这玩意儿终究还是禁品。她上次可够冒险的。 得亏没出岔子,不然她有何面目面对娘亲,还有内个擎胜?他们眼里的乖乖仔,没想到竟是个下流坯。 阿赞见染墨反应较大,忙安慰她,“其实这事按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官家明面上不让卖,私底下买着把玩的人多了……”说到这又打住,略显尴尬地瞟瞟染墨。 染墨正想自己的事,没注意到他的表情。两个人就这么各自心怀鬼胎般,沉默良久。 这时,前方过来一人问事,才把她们的思绪拉回来。 染墨定睛一看,面前男子三十多岁,长相穿戴倒也周正。便问他有何事相询。那人看看他们两个还略带点稚嫩的面孔,本还有点犹豫,又想反正也是顺道,便讲了起来。 男子和妻子结婚数年,两相恩爱,可架不住这天底下最难伺候的婆媳关系,他娘和妻子两看生厌,成天斗嘴干仗,搞得家里鸡犬不宁。 而他是个孝子,孝道为上的思想终占上风,便想着如何把妻子休了另娶。 他讲的是各个年代都很常见的家庭矛盾。原本染墨想好好解答一番,可他那句“休了另娶”还是有点让她恼火,觉得此人未免一碗水端不平且心思不正。 于是,她略作威严口气道:“休妻自然也要有休的条件和法度。你可知七进七出吗?” 第71章 莫轻言离 七进七出?男子闻听愣住。染墨立知嘴瓢,忙改口道:“啊,我是说,夫妻关系本应增进,实在过不下去要离或休,得看女方是否触犯了七出戒律。” 七出是古代律法中对丈夫休妻的条件限定。大月国也有这种规定。头一条就是不顺父母。 男子听染墨解释后,说那不就得了,我回去写休书吧。染墨叫住他道:“别急着走啊。我还没说完呢。”接着不动声色道,“还需符合些别的条件。我且问你,你们家境如何?” 男子略一沉思道:“我和妻子结婚时,家庭较为贫寒,她娘家也没多要礼金。这些年我们经营豆坊,起早贪黑,也摸索出些门道,家境便一步步好起来。” 染墨暗哼一声道:“那你这休书怕是写不成了。”男子忙问为何。染墨解释道:“这婚姻律法除了七出,还有个三不去的规定,即有所娶无所归,与更三年丧,前贫贱后富贵。你们的情形恰符合前贫贱后富贵这一条,故你不得擅自休了她。” 男子闻听,叹了口气道:“要说起来,我也并无真休妻之意。这些年来她与我同甘共苦,我何尝不看在眼里。只是我娘脾气躁些,没事也要找点事出来,我夹在当间也很难办啊。” 染墨见他说得还算恳切,便劝教道:“男女有别而后夫妻有义,夫妻有义而后父子有亲。你们夫妻原本恩爱共进,若有婆媳纠纷亦应多采取点方式想法解决,而不该只想着一休了事。” “实在是没什么好法子啊。我劝解时,我娘骂我,我妻子挠我。你瞅瞅,这鬓角还有她挠出的疤痕。” “你说的苦处我也能理解。只是你作为这家中顶梁柱,也该多拿出点男子的果断和气魄来。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也不妨试着多盖几间屋,或寻点近处的房子,两方暂且分开住段时间看看。说不定分开后,不但避免了矛盾,偶尔还会念想念想也未可知。” 男子眼光一闪又转暗道:“这倒不失为个法子。只是就这么分家另过,怕是不妥啊。” “暂且分居并不等同长期分家。要想解决问题就得有所付出。做事不要瞻前顾后畏畏缩缩,你尚且未试怎知不行。可与她们慢慢和气商量。如果这当中大家真能凑出个双全之法,岂不更好?”染墨语气愈发重起来。 男子算听明白了。染墨的解释还是让他对处理家庭矛盾有了些新的认识和想法。便向染墨道谢。正想走时,染墨叫住他,冷冷道:“十文钱。问询费。” 男子拍了下脑袋。倒没多犹豫,从袋中掏出钱交给染墨。而后告别走远。 染墨轻舒口气。算是完成一项任务。阿赞全程都在旁边静静听着。此时张大着嘴巴朝染墨竖起大拇指,直夸没想到染墨这么厉害,而且感觉她思路清晰,想法也成熟,搞得他在旁边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学生似的。 染墨暗笑,姐可不就成熟嘛。你们在我面前都是我的学生。她举举手中的铜钱,说等会儿请他吃饭,来这一趟也辛苦了。 阿赞露出羡慕的表情。对于刚才那人所问之事,他和染墨亦有同感。因着他俩家庭状况相似,对这种类似夫休妻的事内心深处多少还是有些抵触。而染墨的处理方法合法合理,且不失人情顾及女方弱者,真真是令人佩服呢。 眼见日头高升。两人收拾起小马扎,有说有笑地一道去集市上买好吃的了。 两人吃完饭又在街上转了转。就旁边一小店门口围着几个人。似乎在说着什么要打仗了的话。染墨心中一沉,和阿赞过去听他们说话。 有个年轻点的男子问一中年男子,“你说的可是真的?我们两国不是很久没有交兵了吗?” “那是以往,如今听说狄国那边又来侵犯边关,也不知他们是穷得来抢粮食了,还是这几年壮大了蓄意来犯。” 中年男子面带沉郁之色说。 一妇人在旁叹气道:“管它何种理由,真要打起仗来还是百姓遭殃。” “且莫这样讲,当今朝廷还是关心百姓国家安危的。只盼能打胜仗保太平!” 有个须发灰白的老者说道。 染墨心中紧张。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而且听情形已经见诸兵戎了。那擎胜他们现在情况如何呢?真是急死个人。 阿赞在一旁也听得神情异动。只是自己还是学生,着急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便示意染墨回去。染墨也不想尽听些道听途说的消息,便跟阿赞往前走了。 看染墨神情依然低落,阿赞想逗她开心,便告诉染墨,他学会了一种吹口哨的新方法,要不要学。 染墨正走神,看了看他。他说这种吹口哨方法需用手辅助,简便易学,只要教她,很快就能学会的。 染墨想起自己以前想学那种直接用嘴吹响口哨的方法一直学不会,不妨看看阿赞的新方法。 阿赞见染墨有意学,便伸出两手,先将左手背覆于右掌心并呈交叉状,然后两手微微向上拢住,将两个大拇指并排挨着,在指根处留个稍小的孔隙。 做好这种手势后,他将嘴对准小孔,嘟起嘴向孔中吹气,立刻发出响亮的口哨声。 染墨看着新奇,便也照着做好手势吹了起来。开始没摆好,没吹响。阿赞又帮她把手掌摆到位,再让她吹。这次居然吹响了。还越吹越响亮。 染墨颇觉开心。又掌握了一项小技巧。谢谢阿赞给她带来快乐。回头见到擎胜时,也在他面前显摆显摆。 阿赞见染墨笑了,又对她说:“染墨,我们去书馆看书吧?”这是个不错的提议,只是染墨琢磨着是去书馆还是接着去讼师摊。 阿赞见她犹豫,便拉起她的手左右摇晃着说:“你好久都没陪我出去玩了。你就陪我去书馆嘛!”阿赞那种糯糯的声音和腔调真是让染墨有种心生怜爱的感觉,不想拒绝一个小朋友的小小要求。 看着阿赞俊秀的面庞,她甚至有一种错觉。她觉得阿赞就像是她在前世今生的一个本体镜像,或者是她的另一面。他们有太多相似之处,连命运遭遇都很像。这种缘分怕也是独一无二的。 她不做多想,答应下来。阿赞高兴地和她一起往书馆走去。 进得书馆,两人默契地一同奔向文学诗词书架。这是他们共同的爱好。他们俩以前还常在书店买书。因为手头钱费有限,两人便约好轮换着买书,然后再相互借着看。这样既省钱也能看到更多的好书。 染墨看了看书架,那本《红与白》还在,便跟阿赞悄声讲了讲这本书的内容以及作者本尊的情况。阿赞瞪大眼睛,满怀兴趣地拿着这本书坐在长凳上阅读起来。 第72章 月下结愿 染墨继续在书架间浏览了一阵。无意中扫到一本名为《金瓶宝鉴》的书,心中不由一动。 拿过来翻了几下,里面熟悉的人名和套路让她嘴角惊喜上扬。没想到这里居然还能见到这本书。今日真是淘到宝了。 稍有遗憾的是,也许是为了能在书馆上架,这本书明显是有删节的。有些敏感地方甚至直接用数个□□□代替。但也知足了。重要的还是领会精神嘛。嘿嘿。 两人都看得入迷。不知不觉就到了书馆闭馆时间。两人难舍地放下手中书。染墨还跟管书人提出能不能增加借书服务。管书人说此前也有人给馆主提过,只是考虑到条件还不具备,暂未施行。 染墨心说,这需要什么特别条件啊。谁又不会借了不还或把书搞坏?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们馆主是谁啊?” 管书人看她学生模样,告诉也无妨,便说出馆主大名,“吴适。”脸上露出些许得意之色,似是在说一位名士。 染墨心中默念了两遍。只说哪日若能遇上馆主,期望拜见求教。管书人笑笑,说馆主平日云游在外,若是有缘碰到,自会相授。 染墨和阿赞从书馆出来。阿赞说今日收获蛮大,那本言情小说虽未读完,却已被其中所诉情感和道理深深吸引。 染墨告诉他,那作者还说过一句话亦值得细品,“孤独的人有他们自己的泥沼。” 阿赞仔细体味一番,说道:“这句话形容得恰当,只是像只说了半句,我也只认同半个意思。” 染墨好奇地看看他,“此话怎讲?”“很明显啊,孤独者面临泥沼不假,但应该也能勇敢地爬出来才对。” 染墨笑笑,心想阿赞的理解水平和心态都有很大提升啊。她本想跟他辩两句,很多人身陷自我设定的泥沼而不自知更不能自拔。又怕勾起大家的伤心往事,便打住了。只夸他才思见长呢。 阿赞说自己跟染墨比起来差远呢。染墨真是思维敏捷,口才伶俐。将来定能成为个声名在外的大讼师。 染墨心笑,这话倒是受用。抬头看看天暗了不少,便说时候不早,咱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吧。 阿赞明显不舍,跟染墨说要不去他家坐坐,他娘亲也好久没见到染墨了。 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染墨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两个人影。擎胜完全一副大哥哥的作派,阿赞还是小学弟的模样。真是各有各的特点呢。 此时去阿赞家,打个来回实在太晚了。染墨又怕他难过,便说我们去水渠那边转转吧。 阿赞闻听心生欢喜,便和染墨一起向那边走去。那条水渠是小镇上唯一能和“河”沾上点边儿的地方。缓慢的水流,岸边的杂草矮树,慢慢成了大家遛弯赏景的好去处。 这条沟渠从镇北蜿蜒行进到镇南。染墨和擎胜上次是在靠北头驻足,这次和阿赞是在靠南边。 两人找到一处带栏杆的平台处。在那里聊天、看月亮。阿赞略带神秘地告诉她,最近他也读到一篇美文,想念几句与染墨一同欣赏。染墨洗耳恭听。 阿赞清清嗓子,朗声念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明眸善睐,气若幽兰。神光离合,令我忘餐。” 染墨心下惊喜,忙问阿赞是从何处学来的。阿赞挠挠头说,这是他上次去祖母家时,那里一位老先生教他的,说这是从华夏帝国那边传来的旷世美文,是一位很久远的大才子写的。可惜自己只记住了几句。 染墨感慨,文学经典的魅力真是无边界的。阿赞注视着她补了句话:“我觉得,这里面描写的人就像你一样。” 染墨差点没绷住,心说弟弟你还是饶了我吧。我哪敢跟人家才高八斗的曹子建所钟意的洛神相比啊。 染墨回味着美文佳句。阿赞微靠着栏杆,面向前方,不知在想什么。仿佛又恢复了那种略带忧郁我见犹怜的神情。 染墨转头看他一眼,心想阿赞这孩子真是心思单纯呢。总是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状态。这会儿要是换了擎胜,早就想法儿往她身边靠了。 正想着,就感觉有人向自己这边试探性地靠过来。染墨心说完了,这才刚夸完他。毕竟还是男孩子呀。 她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之前在擎胜面前总是一副小学弟小学妹的模样,今日不妨转转性,在阿赞面前也充当一把大哥的角色过过瘾。想必也蛮有趣的。 心思笃定,她猛地一转身,用两手扶住阿赞的双臂,眼睛注视着他说道:“阿赞,我们约好,今后定要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努力干出一番事业,怎么样?” 阿赞被她举动吓一跳。听到染墨的话,很自然地点点头。他确实也是这么打算的。能和染墨一道同行,他感到很欣慰。 染墨又补充道:“往后我们不要太闭塞自己,多与人交流,多交些良友,这样才能让心情和眼界都变得开阔起来。” 染墨自己说这话的时候都感慨万千。想当初要是也有人这么开导自己一下该多好啊。她也不至于那么自闭,走那么多弯路。 阿赞对此与她心有戚戚焉。染墨的话语就像一股清泉流淌入他的心中,心也变得透亮起来。他默默地加了一句,“多交朋友不假,但我心中真心相知的朋友只有一个。” 说完,这小子竟用一种略带欠欠儿的表情和眼神看着她。言外之意摆明着,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吧?那你还不快快夸我几句,给我个小奖励啥的。 染墨看着他,就差露出姨母笑了。想着自己反正也大幅改变性情了,宽厚大气的人设是要持续养成的。便大方地走上前去,勾住阿赞的肩膀说:“阿赞,你也是我真心相知的好朋友!以后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好好地过这一世。” 阿赞露出甜美而会心的笑容。他决定将以前的焦虑和怯弱统统抛掉。他要扬眉吐气开开心心地重新活过。他从此不再孤独,身边不会缺少朋友和关爱。 夜空中,月光和星光交相辉映,折射出奇异而带炫彩的光芒。大地万物被装点和映衬得别具风姿,意蕴盎然。 第73章 落个红包 染墨早晨多睡了会儿。前一阵跑地方太多还没完全缓过劲儿来。她和阿赞说好一日后再一同去讼师摊接问。 趁着上午没事,她整理内务。意外翻出几本小画册来。看看书名,是一套连环故事。讲的是忠烈良将世家抗击外地入侵的故事,里面颇多女将的身影,也不乏排兵布阵之道。 估计是娘亲早先时候买下的。倒可以用来作为研读兵法的补充。 她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个多时辰。中午又帮着苇画做饭。一家人聚在饭桌上吃饭。苇画也没了之前的气口,只听得擎胜去那边办要事,也期待他能早些再过来。 第二日一早,染墨收拾一番,便去了讼师摊,想着别让阿赞久等。待到了地方,却没见到他的身影。想着或是有事耽搁了,或是小子偷懒感一时之兴而已,便独自在那边招呼接问者。 不多时,那边来了一个老妪,让个丫鬟搀扶着。走到近前,盯着染墨看了一会儿,冷冷地说道:“你就是昨日那个怂恿我儿和我分家的讼客?” 染墨心略一沉,来者不善啊。再者,咱是讼师,不是讼客啊。顾不上多想,便做出笑脸道:“大娘,你误会了。我并未怂恿,只是帮着解决下家庭矛盾。” “矛盾个屁!所谓矛盾,有矛有盾。我们家里那点事都是媳妇一人之过,她休想诿过,需全部受罚。”老妪用拐杖点着地怒道。 染墨心想她头脑还挺有逻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对婆媳关系拎不清呢。也不想跟她硬杠,便顺茬道: “就算是她的错,大娘作为家中长辈,不正可以对她好好帮助规制吗?只是凡事即使想往好的方面去,若是不注意言辞表达,怕也会生出些事端来。” 老妪看看她叹口气道:“你年纪轻轻,还不懂这婚姻家事的诸多难缠之处。鸡毛蒜皮之事暂且不说。 你就说上次打算在乡里置块田地之事,他夫妻俩非要去那荒凉之地买块地,我不让他们去,就又吵了起来。我儿竟也不帮我,让我好生伤心。”老妪说着竟有点哽咽。 染墨知道老人说话比较琐碎,也没打断她,眼见她有了情绪,便赶忙安慰道:“大娘含辛茹苦把孩子拉扯大,希望孩子听话孝顺,这种心情可以理解。每家每户都是这个情理儿。 只是孩子毕竟大了,有了自己的小家,有了独立做事的想法,这亦属正常,也是好事,大娘也不想一直把他护在自己的翅膀下面吧? 倘若他们合计好了想买块地什么的,你只管凭经验告知他们些风险即可。就算不去买地,他们也会去干点别的。如果将来真弄好了,你时不时去那乡村散散心,对身体也有好处哩。” 大娘听完染墨这番陈述,好一阵没说话,随后又气呼呼道:“架不住这婆媳难处,那媳妇平日里老跟我为些鸡零狗碎之事顶嘴,我真是气不过。” “你老也说了,都是些鸡零狗碎之事,那又何必把心思关注到这上面呢。你有时间大可多出去走走,和老相识聊天逗乐。 儿子对你孝顺,肯定会帮着你们之间促和的。当然,我们自个儿和彼此之间也得保持和气宽让不是? 家和万事兴。有家才有国。我们把自己家里安顿好了,免生争执,往大往小里说都是在行本分扬美德,善莫大焉。” 老妪默默地听着染墨开导,又抬眼看看染墨,露出一些赞许之色, “小哥说的有些道理。我再琢磨琢磨。 还有就是你给我儿提议的那个分开住的法子,操作起来倒不缺银两,就怕外人说闲话,脸上挂不住。” 染墨一听有戏,便说:“不瞒您说,这也非我随口之语,而是一些地方试行过的。即使家庭内部,有时保持适当距离也是适宜的。 只要自家能和睦相处,又何必在乎别人看法。若是成天家庭纠纷不断,反被他们看了笑话呢。” 老妪听到这,似已有了主见。她朝染墨颔首赞道:“多谢小讼哥了。老身此前真是糊涂了。往后还是得和儿子媳妇好好过日子。”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红包,说这点资费让染墨收着,权当辛苦费。 染墨推托说不必。老妪笑道:“这是你该得的。原本我是准备了两样东西,一个是这红包,一个是这拐杖。看来还是红包配得上你娃。呵呵。那你就先忙着吧。老身回去了。” 染墨微吸口气。得亏阿赞今日没来,不然也要冒挨顿拐杖的风险了。幸得这老人明事理肯听人劝。忙向老人致谢,并将其送出一段路后才回转。 待到中午时分,仍未见到阿赞过来。染墨想起前日他相邀去他家之事,便决定去他家找找他,顺便拜访一下伯母。 阿赞家在小镇东南较偏处。染墨凭着记忆,穿过几条街巷,当看到那熟悉的门院时,便知是这里了。院内收拾得挺干净,花木点缀,幽雅宁静。 呼唤了一声后,阿赞娘亲从屋里出来。一见是染墨,忙笑迎进屋,说怎么好久没来家里玩了,还问染墨娘亲近来可好。 染墨礼貌地一一作答。阿赞娘亲看着还挺年轻,面容秀丽,态度和蔼,很有贤淑之气。 染墨问阿赞没回来吗?阿赞娘叹口气道:“哎,这孩子昨日不小心,玩练时把胳膊摔伤了,刚去诊所换药,我在家里忙着给他做饭。你也正好一道吃了。” 染墨面露忧色,忙问阿赞的伤严重吗?阿赞娘说还好没伤到骨头,大夫说休养医治几日即可。染墨这才放心。又说自己刚在街上随便吃了点,不用麻烦。 阿赞娘爽快言道:“街上那小食有什么好吃的。我今个儿做了蘑菇肉拌面,咱娘仨好好吃一顿。” 染墨听着阿赞娘爽直的话语,心里也感觉暖暖的。 不一刻,就听院门响动,抬眼一看是阿赞回来了。他右臂上缠着白纱布,并用一根带子吊起悬着。染墨看着担心,忙过去问他情况。 阿赞见到染墨很开心,说原本也以为骨折了,幸好只是挫伤加扭伤,不然真要伤筋动骨一百天了。只是没法去讼师摊陪染墨了。 染墨连说无妨。又问他如何弄成这样。他说昨日在一个单木杠处锻炼,哪知木杠时间太久有点朽了,中途断裂导致他栽倒地上,胳膊肘子蹭地受伤了。 染墨叮嘱他以后锻炼需多加小心,提前检查一下器材是否安全。阿赞点点头。他以前也是不爱活动之人,现在能主动找地方锻炼,倒也是进步不小呢。 第74章 意外伤害 阿赞娘亲这时招呼着他们进屋吃饭。香喷喷的蘑菇肉拌面端上桌来,真是让人垂涎欲滴。 阿赞娘选用的是上好的野生鸡腿菇,嚼起来有韧劲儿又夹带着香郁汁水溢出,真是美味极了。 吃饭间隙,染墨看着阿赞手臂上的绷纱,不由想起了自己以前胳膊摔伤的情形。儿童遭受意外伤害的风险是最大的。染墨算不怎么好动的,从头到脚也都遭过罪。 她幼时胳膊曾骨折过三次。第一次是染墨五六岁的时候。她每日里跟其他小孩在外面晃荡,过着单调乏味的日子。 昏黄的天际下,人人衣衫暗旧面如菜色,麻木地劳作和喘息着。黄土地连着土建筑,小孩们也一个个灰头土脸。成天无所事事只会咋呼乱喊追逐打闹。 偶尔逮着个“旋风鬼儿”就兴奋地围拢上去,还跃跃欲试地想钻进去跟着上天。 没人管这帮孩子,太犯浑时会被吼几声。玩累了就随便往哪个单位大门口或围墙下面一躺,恢复一脸木相,融入到那无尽又无趣的昏黄色调中。 偶尔从乡下赶来的运货马车四处乱窜,掀起一阵尘土。马匹打着响鼻,高抬前蹄带动着板车向后倾斜卸货。地上散落着光溜溜的褐色或深绿色的粪蛋儿。 喧闹声给死气沉沉的小镇带来一丝活力。小孩们爱围着马匹看热闹,不敢太靠近前,生怕它尥蹶子伤人。 别看染墨长得小,奔跑嬉闹起来跑得飞快,小伙伴根本撵不上她。傍晚时,他们照例在这片人马混杂的宽阔场地上追逐打闹。 突然,一匹血红色的高头大马直冲过来。染墨心下害怕,没命地往前跑,结果脚底没注意,一下摔倒在硬地上,胳膊顿时疼痛起来。 妈妈闻讯赶来,忙带她去医院检查,发现胳膊骨折了。 染墨告诉妈妈是小伙伴追她摔倒受伤的。妈妈闻言后,带她找到那户人家评理。那家父母倒通情达理,安慰了母子俩,还爽快地给付了医药费。 那个小男孩叫红云,是为数不多的和气有礼貌的孩子。可惜他家不久后搬走了,再没见过。 这是染墨心中的一个芥蒂。当时主要是那匹马飞奔过来吓到了自己,和其他小孩关系不是太大。 她应该实话实说的。哪怕要不到赔偿。何况,如果当场去找那肇事的马车主讲理,他也要承担责任的。 那年头的人,虽穷却不赖账。 更要命的是,往后还会有两次骨折。一次是体育活动时,她在跑道上连跑带跳还逞强翻跟头,不慎跌倒在地,胳膊肘子正好撞击在坚硬的地面上,导致骨折了。 另一次是她在爷爷家时,隔壁邻居家有个年龄挺大的女孩跟她玩闹,抓着她的小细胳膊扭过来扥过去,她觉得胳膊好痛,赶紧挣开跑回家了。 然后妈妈带她上街,过路口时一辆疾驰的卡车驶了过来。她一紧张小跑起来,不料栽倒在地。妈妈把她拉起来后,就觉得胳膊疼得受不了。 妈妈赶紧带她去医院检查。不出所料又骨折了。也不知是先前那女孩扭伤的还是摔倒后跌伤的。 她的两条小细胳膊真是脆弱不经摔。每次骨折后,上夹板缠绷带,休养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拆掉包扎,等完全好利索还得一段时间。 还留下点小毛病。她的胳膊肘能反向弯出许多。旁人无意间瞥见有点惊异。她忙编了个谎说,她从小是练跳舞的,所以胳膊柔韧性比较好。 直到第三次骨折时,大夫吓唬她说,再骨折一次就要往胳膊里钉钉子了。她才牢记大夫的话,处处注意,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没再发生过意外。 染墨在阿赞家吃完饭,便要帮着洗碗收拾。阿赞娘忙止住她,让她陪着阿赞多说会儿话就行。她也知自家孩子朋友不多,而染墨是个友爱又让人放心的好孩子。 染墨看了看阿赞的伤处,阿赞轻微活动了下手臂,虽还有点痛但比之前好多了。两人顺便聊起小时候同伴们受过的意外之伤。 回想起那一世,发生在小伙伴们身上的不幸遭遇竟然惊人之多。记忆深刻的有两起孩童伤亡事件。 有一个男孩跑到工地里玩耍,也没什么警示标志,谁料一台老吊机的吊头突然从半空中砸下,男孩当场被砸身亡。 还有一个小学同学比较调皮。染墨当时亲眼目睹到,他在抓住一根电线杆子斜拉入地面的铁丝绳荡秋千时,铁丝突然漏电,他被当场电晕并被吸附在上面。 情况非常危急。幸亏旁边有大人将他及时救下送往医院抢救。看着粗大的针管子打进他的身体,旁观者都不寒而栗。所幸最终捡回一条小命。 更后怕的是,那根电线杆子就在染墨家附近。她偶尔也会拽拉着玩。但愿大家都别出事。 假如现在仍是现代,染墨真得想办法去阻止这样的悲惨事件发生,至少得让有关单位加强安全管理教育,并张贴安全警示标志。 所幸当下并无吊机电力等现代发明,应该不会发生那种惨剧。可若是其他意外事件呢? 染墨忽想到一事,脸色微变,忙问阿赞:“你可还记得小时候有户何姓人家,家中有姐妹俩,姐姐有点驼背的那个?” 阿赞略一思忖,说道:“哦,你说的莫不是何小梅、何小杏家?” “对对,你可知她们家里现在一切可安好?” “挺好的吧。我前一阵还见过何小杏,看着没什么问题呀。你怎会问起她们?” 染墨听闻她们都没事松下口气。又想起前世那场惨烈事件。 世事无常,最令人唏嘘的莫过于生命之旅的短暂和脆弱。 那对邻家姐妹,妹妹生得如花般漂亮窈窕,姐姐却面容丑陋且身患恶疾,就是那种严重畸形的大驼背,医学上大概叫什么神经纤维瘤吧,那会儿也没得治。 镇子外边有一条由山上雪水融化汇成的引水渠,水不深却冰冷湍急。 小镇上没什么娱乐,夏天又酷热难耐,孩子们总是禁不住冒险去那个地方玩耍,结果每年都有小孩被淹死。 有一次这对姐妹也去渠边戏水,仿佛中了魔咒似的,妹妹不慎滑入渠中被水冲走,姐姐发疯般地顺着水渠追了几公里,鞋都跑丢了…… 后来尸体在下游找到。父亲抱着死去的女儿失声恸哭,又用皮带狠狠抽打那个驼背的姐姐,哭声震天,十分凄惨。 染墨不忍再想下去,只问阿赞她们家现在何处。阿赞见染墨神色有异,便告知了她家住处,并说有事他可以带她去。 染墨亦无法掐知那场人间悲剧是否今世还会重演,好在尚未发生,她无论如何都要未雨绸缪,把事情想法儿变通着警示她们。 想到这,她打算即刻就去找何小梅她们。可一看阿赞的伤情,又不好意思叫他引路,便让他在家休息。她自个儿去就行。 阿赞略作嗔怪之色道:“我只是手臂伤了,又没有瘸了,怎去不得?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跟娘打声招呼,咱们就去。” 说完进厨房,跟娘亲说想和染墨一起出去遛遛。娘亲跟染墨叙了几句话让她常来。染墨谢过后便和阿赞出门了。 第75章 阻止悲剧 转过几栋房舍,来到一户院落较开阔的人家。阿赞说这里便是了。然后朝里面喊了一声。就听门吱扭一声开了。一个姑娘出现在他们面前。 染墨仔细看去,这姑娘约摸十八九岁,面色黢黑,眉眼稍斜,梳着个老气的发髻,个头矮小,弓着个大驼背,几乎接近九十度。猛一看去像个老妪。 这无疑便是那命运坎坷的何小梅了。染墨顿生一股怜悯之意,向她问好。她眯着眼睛看了看,认出是染墨,点头笑了笑。然后问他们有何事来这。 染墨一下也不知从何说起。便问她妹妹是否在家。她像是明白似的微动动头,眼中似流过一丝失落。看神情也猜得出,来他家的从来都是找别人,没有人找过她的。 她摇摇头,说妹妹去县城探亲了。约摸明后日回来。有什么话她可以转达。 染墨想跟她多聊聊。几人便站在外面闲聊了几句。何小梅挺高兴,平日里估计说话的人也不多。 见聊得熟了,染墨问她可否知道镇东五里地外的那条引水渠。何小梅点头说知道,但从未去过。 染墨遂正告她道:“那水渠以前淹死过不少前去戏水玩耍的小孩,你肯定也听说过。我今日也是来告知你们,按镇上安全防范要求,你和你妹妹千万不要去那里,明白吗?” 何小梅点点头,她每日在家中劳作,也无闲心去那么远的地方。 染墨又跟她强调,即便你妹妹要去,你也一定不能让她去,以免发生危险。 何小梅和阿赞都有点好奇染墨为何如此态度执着。染墨也没法跟他们解释,只说让她姐俩切记此言为好。末了不放心又说,如果你们实在要去,也得告知我一声。 何小梅和阿赞对视一眼,微笑点头答应。染墨本想和她家长再说一声。何小梅说他们不在。两人便向她告别。 何小梅今日有人和她唠嗑,蛮高兴的。挥着手让他俩有空再来。 回去的路上,阿赞问染墨为何如此急切告知她们这个。染墨只得找理由说,做梦梦见她姐俩在水渠那边出了事,内心惶恐,特来告知。 阿赞看着她,笑夸她真够善良的。若是看到她们前去那个地方,他也会抓紧告知染墨的。染墨点点头。将阿赞送到家后,她也回家去了。 这二日。染墨主要在家研习功课。老师让学的圣贤书里有几篇文言文还是挺难学的。尤其那句“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她乍理解为没有所谓圣人了,大盗也就不复存在了。可觉得领会还是有偏差。回头复课后再跟老师详细请教吧。 这时,就听院外有人喊,“染墨在家吗?”染墨闻听赶紧过去开门。就见阿赞站在门前,穿着身米黄色衣衫,精神颇好。只是胳膊上的绑带有点碍事。 染墨把他让进屋来。阿赞说在家呆着怪闷的,想找染墨一起出去走走。染墨看书也有点累了,欣然同意,和阿赞一道出门散步去了。 走过两条街后,阿赞说想和染墨一起去镇外走走。染墨笑道:“镇子外面光溜溜的,有什么好逛的啊?” 阿赞略显闷闷不乐道:“你和别人一起去那儿逛时,就不觉得无趣了。” 染墨一怔,不知何意。这一阵她就跟擎胜去过那边。难不成让阿赞看到了?不好多说什么,便哄着阿赞,“好了好了,想去那儿有何妨。我只是怕你胳膊还没好利索呢。” 说着轻轻拍拍阿赞的肩。阿赞露出开心之色,和染墨朝镇外走去。 到了镇子外面,面对开阔的戈壁远山,顿觉神清气朗了许多。就是这个季节的风稍微大了些。吹得两人衣袂飘飘。 染墨本想带阿赞去看看那海市蜃楼美景,只是此时日头正盛,还无法现出那光影奇观。 这时,远处另一条路上出现几个小小的身影。两人不由朝那边看去。阿赞张望了几眼,说道:“那不是何小梅姐妹俩吗?” 染墨也仔细看过去,三个人影中有两个细高的,一个显圆的。不是那何小梅还是谁?染墨心中莫名不安,叫着阿赞就朝她们奔了过去。 待到近前,何小梅见染墨来到,神色有点躲闪。中间那个少女生得美丽可人,便是妹妹何小杏了。旁边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女孩。 阿赞打招呼道:“几位好啊,这是打算去哪里呢?”何小杏认得他们两个,便说:“天干物燥的,我们正要去引水渠那边玩耍,你们可一道去吗?” 染墨冷冷说道:“我们可不敢去那地方。听说那里很邪性,每年都会淹死几个贪玩的小孩。你们难道没听说过吗?” “倒是听说过。只是我们只在旁边看看,断不敢下水的,当没什么问题。而且,我表妹到我家来玩,也没什么好转的地方,正好可以去那里看个稀奇。”何小杏笑道。 染墨心中直叹,这是还要再搭上个人不成?她略生气道:“那地方很危险,还是别去为妙。我之前也跟你姐姐说过。咱们还是原道返回吧。” 何小梅毫无主见地看向妹妹。平日里什么事都是听妹妹的。何小杏不置可否。似是觉得已经走了半道,折返回去有点遗憾。 染墨见几人犹豫,遂厉色道:“凡事不可侥幸大意。我实话告诉你们,我是接到镇里的通告,要我在此拦住去水渠那边玩耍的的人。你们若再不肯回,休怪我告到镇里和你们父母那里去。” 染墨这番话有点借威。不过作为识文断字的男儿,偶尔帮镇上做点通告之事也属正常。对面几个少女闻听此言,体会到利害,便同意不再去那里。 染墨怕生变,便和阿赞随着她们一道回镇里,并往她们家的方向走去。 正巧其父母都在。染墨见过礼后,照例把相关风险及镇上要求向他们陈说一番。简单提了提姐几个儿执意要去的情形。 她们父母晓得那个去处的危险,遂严厉教训她几个不得瞎跑那里玩耍。几人喏喏点头记住。染墨和阿赞方才告别出来。 做事做到底。染墨二人接着又去了镇上公所。找到相关管事人员,讲述了不少人去那边戏水的事,恳请他们加强管理,想些办法阻止,可发布些告示或在沿途设置警示牌等。 那管事的自然知晓这些。只说那地方偏僻广阔,镇上派不出人手管理。但染墨的提议他会给公所报告,尽快发布或张贴些警示之语。 从公所出来后,染墨心情稍有疏解。目前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真若是天要绝人,怕也没办法。阿赞对染墨的行为十分赞赏,直说她有正直侠义心肠。 染墨笑笑。今日还得感谢阿赞拉着她来这边,才偶遇何小梅她们。 上一世她姐俩的遭遇实在太惨了。何小杏花季年华凋零令人唏嘘。而她那位驼背残疾的姐姐,那一阵活得真是生不如死。 当时不乏一种冷酷的声音,意思是为什么淹死的不是她而是健康的妹妹。不知这对那个可怜的女孩又是何等的伤害。肉体和精神的双重创伤委实令人难以承受啊。 第76章 杂技少年 染墨回到家中已挺晚。看了会儿书,回想了一下白天所做之事,感觉还是蛮值得的。 她又想起擎胜,暂时也没他的消息。他在那边为国效力,自己在小镇也为百姓安宁做点事,这样才配得上他。 又过了两日,她去学堂上课。阿赞也来了,胳膊上的绑带已拆除,说是好得差不多了,还活动了活动手臂给她看。她也为他高兴,并嘱咐他以后锻炼需小心。 阿赞还主动跟老师提出想和染墨坐同桌。老师也知道他俩关系好,且都挺好学,便允许了。 染墨也挺开心。只是想到那一世时曾为坐同桌的事差点惹出大乱子,不免有点感慨。 染墨还向老师请教了一些不明白的地方。包括那句“圣人不死,大盗不止”的含义。老师说这句话确有不同理解。同学们也就此话题展开了辩论。 老师总结说,只需记住没有绝对明了的圣人和大盗之分,不要抢占道德高点,以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如此世间才多一分太平。 阿赞悄悄夸赞染墨真是善思好问。他咋就这么好运气,能遇上这么优秀的她呢?染墨笑着轻捶了他一下。 放学后,两人结伴回家。时间还早,阿赞又拉着染墨去镇外散步。 到了戈壁滩边上,阿赞对着茫茫戈壁伸展了几下手臂。在戈壁的映衬下形成一个优雅的剪影。 染墨想着要是有个相机就好了,可以把阿赞的这个身影拍下来,别有一番寥廓的意蕴。 两人坐在砾石堆上,看着远处的旱海风光出神。 “染墨,我已改变了许多,你好像,你当然也改变很多,比我还多,只是在某些方面,感觉还是挺保守自己的。”阿赞幽幽地说道。 染墨知道他说的是何事。心中只能叹道,让你失望了,某些方面怕是此生都改不了喽。 阿赞默默地看着她。乌溜溜的眼睛又圆又亮,像黑宝石,又像水葡萄。鼻梁高挺,唇红肤白。染墨内心赞道,你咋这么好看呢。 阿赞又悄咪咪地跟她说:“染墨,感觉你像个女孩子呢。那日,我在你床头还看见一个红肚兜,不是你戴的吧?” 染墨呆住。咋没收拾好让他发现了呢?正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阿赞来了一句,“你若是个女孩子,我就娶了你。”说完嘿嘿地笑起来。 染墨佯装气恼地打了他一下,“你咋不说你要是个女子,我娶了你呢?” “那敢情好啊。我求之不得呢。” 阿赞睁大眼睛满是喜色地回道。 染墨真拿他没办法。只道他再说这种混话,就不理他了。阿赞方才打住。却又看似随意地把手搭在染墨肩上。染墨也没法太驳他面子,便由着他去了。 染墨天微暗时回到家里,十分惦念擎胜。生出一个念头,要不要去大月城一趟探探消息。 一夜没睡好。第二日一早,恰有信差来送信。染墨家里很少和别人通信往来。心中一动,抢先出门去接信。拿到一看,果然是擎胜写来的。 染墨一阵激动。展开细看,这封信当是擎胜还在大月城时写就发出的。此刻,他应该已经跟随父兄开拔到边境那边了。后面情况便不得而知。 染墨心中既欣慰又不安。只盼少些战事,多分安宁,保佑擎胜他们胜利归来。 又想着此时去大月城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在此继续等候消息。待心情平复些后,便赶去学堂上课。 有消息灵通的学生向老师询问起近日传扬的边境异动。老师一方面教训大家不要妄议国事,一方面也简单谈了点看法,略鄙夷地斥责这北狄时不时跟抽疯似的骚扰一下我国边境,相信朝堂文武将官协力抗击,定能平息纷争。 染墨听老师这么说,放心不少。只是觉得再强悍的人也怕被狗咬两口,希望能够减少兵戎相见,化干戈为玉帛。 她做律师时也是这种主导思路,原被告双方尽量避免撕破脸面,能和解的尽可和解。 阿赞只道她年少却忧心国家安危,便在一旁安慰她。并悄悄告诉她,近日镇上来了一个杂技班,就在他家那边搭了个表演台子。放学后可以带着染墨去看,正好散散心。 染墨心中有事本不想去,细一听说是杂技班,加上阿赞极力相邀,便同意了。两人放学后一起往阿赞家那边走去。正好能赶上午后的一场表演。 染墨对杂技这项表演情有独钟,缘于内心深处一些美好细腻的回忆。 她儿时曾喜欢过一个表演杂技“轻功踩鸡蛋”的小女孩。那会儿偶尔会有内地歌舞团或杂技团远道而来,在小镇开阔的场院为大家奉上一场精彩纷呈的演出。娱乐贫乏的年代,这是再好不过的福利。 她最爱看的就是那个名为轻功踩鸡蛋的节目。那时正值武侠片流行,少年们都很迷恋那些神奇的武功,尤其是轻功太酷炫了。 更让人痴迷的还有女艺人——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女孩。美丽妩媚的妆容,曼妙灵动的身姿,一双乌黑闪亮的大眼睛,像深深的碧波潭水撩动她的心。 她呆呆地幻想着,若是能和这个小女孩呆在一起,该是多么美妙和幸运的事啊。她们的每场演出她都去看。 可惜和书中所写的小舞女薰子一样,她们很快就迁移到别的地方演出了。 她连一句话都没跟她搭上,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能把这段记忆以及她那美丽迷离的容颜永远留藏在心底。 多年以后,她在某城市看过的一次杂技演出中,又见到一班倾力献艺的青少年男女,和她们那时一样的妆容和神采。 心中不由激起阵阵回浪。最终只有一滴清泪划过眼角。 染墨随着阿赞来到表演杂技的平台处。下面已经围了不少人。台上正有一个少女表演向后下腰。 只见她一点点弯下腰去,用嘴衔起前面方凳上放着的一朵鲜花。全场爆发出叫好声和掌声。 下一个节目是两个壮点儿的汉子。一个躺在长条凳上,肚子上放块石板,另一个拿着锤子往石板上用力一砸。石板顿时破裂。 躺着的汉子一跃而起,冲台下一抱拳。一片惊叹喝彩声响起。 这两个节目染墨以前见过。此刻台上的表演,有一种古朴劲儿在里面。又离得近,看得还是蛮过瘾的。 这时,一个五短身材装扮滑稽的男子从台侧翻着跟头过来。先是抬头张望,做了几个鬼脸。台下哈哈大笑。接着又翻下台子,直冲一个角落翻过去。 染墨看到,那个角落里正坐着以前邻居家的一个傻儿子。那男孩年龄已不小,呆呆傻傻的,成天咿咿呀呀自言自语。 奇怪的是,他好像对染墨特别喜欢。一见到她就傻笑。染墨对他也挺友善,只当他是个患病的孩子。 他娘亲正陪着他坐那儿专注观看。忽见台上那人做青蛙跳扑了过来。正惊怕间,那人转而换上一副笑脸,在那孩子面前做小丑逗乐状。 傻孩儿被逗得呵呵笑起来。他娘亲这才松口气,用怜爱的目光看着孩子。 这一幕也映入染墨眼帘。她不禁慨叹,这世上唯有娘是最疼爱自己孩子的。哪怕他痴傻愚顽也不离不弃。 台下又冒出个戴着灰帽的男子,手托一个铜盘,来跟观众要打赏。不少人纷纷掏钱。染墨和阿赞也从袋中摸出几文钱放了进去。那人拱手致谢。 随着锣鼓声响起,一个眉清目秀身姿敏捷的少年闪亮登场。他给大家表演的是踩滚轮。台上摆好一个装着滚筒状轮子的架子。 少年纵身跳了上去,身轻如燕,稳稳站在滚轮上,来了个展翅亮相。大家纷纷叫好。 少年接着开始在滚筒上慢慢行进,带动着滚筒转起来。且越走越快,越转越快,少年依然保持着平衡,如履平地一般。 大家看得饶有兴致,又捏着把汗。少年稍放缓速度后,又在滚筒上做了个翻跟头的动作。观众顿时发出欢呼声。有人还呼喊再来一个。 少年趁兴在滚筒上又翻了一个。这时滚筒仍在运动当中,架子也跟着微微抖动。 少年吸口气,又翻了第三个跟头。哪知脚底与筒面接触的瞬间稍有打滑,一个趔趄从滚筒上掉下,重重摔在台上。 第77章 平民子弟 众人惊呼,纷纷靠前查看。那少年翻身下来时,用力调整姿势保护肘膝部位,却未料额头碰到木架子的一个支脚。立时流出血来。 染墨和阿赞也忙走到台前。一个汉子上台搀起少年,询问可有大碍。 少年双目紧闭,脸色煞白,一缕鲜红的血线从额头流下来。汉子见状把他搀抱到后台包扎去了。 一个班主模样的人出来冲台下抱拳说了声抱歉,然后一挥手,台上继续演出后面的节目。 染墨和阿赞都为那少年感到揪心。这种杂技班子,班主是老大,里面的成员并非都沾亲带故,受伤之后通常也都简单化治疗,怕耽误日后的演出。 真要出大事无法再登台的时候,恐怕也只给笔银两打发另谋生路了。 染墨为那少年的命运担忧和难过。这年代自不会有那社保之类事物,就连基本的劳动保障法都没有。 染墨甚至暗下决心,将来自己若能成气候的话,一定要建议朝廷制定颁布一部“劳动法”,保障广大劳动用工人员的生存权利。 待到演出结束,太阳已落山。染墨本想回家,阿赞拉住她说,她娘去镇北熟人家了,挺晚才能回来,想让染墨去他家,再陪他一阵。染墨不好拒绝,便跟他一起去了。 进得屋来,阿赞先去厨房拿来几块葱花饼让染墨填填肚子。阿赞不会做饭,暂且吃点这个解饥。 染墨尝了一块。阿赞他娘的手艺还真不错。这饼并非新烙,吃起来依然香软可口。 吃完饼,阿赞又叫着染墨到他屋中坐会儿。小屋收拾得挺干净,桌上摆着课本和纸笔。阿赞拉着染墨,让她坐到他的床榻上。 然后阿赞走到靠墙一个小衣柜旁边,径直将身上的衣衫脱去,只留下裤子,白皙而略壮实的小身板暴露在染墨面前。 染墨没留神看到,有点羞涩。阿赞的身材看上去竟也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阿赞坐回床边。和染墨聊起刚才看杂技的情形。两人都为那跌伤少年感到惋惜。阿赞说,那少年的眉眼看起来和染墨还有点像呢。 染墨瞟他一眼道,我哪有人家好看啊。这倒不是谦辞。那少年若是生在富裕人家,稍捯饬捯饬,真是俊朗公子哥一枚呢。 阿赞笑笑,说你的好看是独一无二的。说着,身子径直朝后一倒,躺在自己的小床榻上。 染墨没敢看他。阿赞在后面拨弄着她的衣带,让染墨也并排躺下。染墨说不要。 阿赞用手拍拍肚皮说,我们也来玩一下方才那个砸板儿游戏吧。 染墨往他扫了一眼。恰看见阿赞晾着的小肚皮,白里透红的皮肤上也隐隐显出几道腹肌的轮廓。 阿赞随手从床头拿过一本书放在肚子上,然后让染墨学着演杂技那人的手法也往书本上砸几下。 染墨觉得好笑,便随意拍打了两下。阿赞说,你重点呀。染墨便使力来了一拳。 阿赞叫了一声,坐了起来,一把搂住染墨的脖子说,好呀,你还真用力打啊。接着跟染墨在床头嬉闹起来。 染墨笑着跟他扭打了几下。本想下床去,却被阿赞用劲拽着无法脱身,又被顺势扳倒在床榻上。两人滚作一团打闹起来。 过了好一阵,方才消停下来,喘着粗气并排躺在榻上。 阿赞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将来学堂结业后,你可有什么打算?是真要去做讼师吗?” 这个问题染墨还没想好。微微摇摇头,问阿赞有目标吗? 阿赞说:“咱们平民子弟,大体就两条出路,一是能考到都城的大书院继续求学。二是随便找个营生做做。若是城里有亲友,也可帮衬着去那边谋生,毕竟城里赚得更多一些。” 染墨陷入沉思。如果说现代社会的年轻人就业不容易的话,这个年代的平民家孩子想出头会更难。往后还真得留意一下这方面的事。便跟阿赞说: “事在人为。我们现在只要把书认真读好,将来肯定会有好的出路可选择的。” 阿赞定定地看着染墨。染墨有点不好意思。阿赞认真说道:“染墨,为什么我一听你说话就感到很舒畅,也不紧张烦恼了呢?” 稍后又说道,“我最希望的是,不管在哪儿,都能和你长相交往好作伴。” 染墨听着,心生感动。以前她和阿赞是两小无猜的发小,而今恰似知心共情的老朋友一般。有了这些朋友亲人在身边,她还有什么可害怕忧心的呢? 两人稍沉默,想着些心事。染墨抬头朝门外看看,发现天已黑下来。忙说得回去了,不然娘可能会去学堂找。 两人下得床来。阿赞搭上衣服要送染墨回去。染墨说不必,你就在家等你娘亲回来吧。接着快步出门,往家去了。 阿赞立在门边,看着染墨远去的身影,心有所想。 染墨回到家,想着是否要给擎胜回封信。又怕即使送到他家里,擎胜也看不到。就这么琢磨着,在床上沉沉睡去。 这日轮到学堂休息。染墨上午忙完家务,想去小店买点学习用品。 出门没走多远,正巧遇上阿赞来找她。穿着一身簇新的明黄色衣衫,看上去神采奕奕。 阿赞笑说,若晚来两步,就遇不着染墨了。染墨回道,我又没搬家,跑得了尼姑跑不了庙呢。 阿赞听说染墨要去买用品,便要和她一起去。他也正好缺点文具了。 两人一齐向镇中一家品种较全价格低廉的文具店走去。绕过一个丁字路口时,恰在对面看到有两个熟人往他们同一方向过来。 阿赞瞅见那两人,低声对染墨说:“我们从别的路走吧。” 染墨不解其意,阿赞说他不太想见那两个人。一个是讨厌的红毛他妹,一个是烟花柳巷女子。 染墨没想到阿赞对她二人成见还挺大。没等抬腿,芯儿便在那边大声打招呼,向染墨一溜小跑过来。后面那女子提裙缓步跟过来,正是胡玲。 染墨跟她二人问好。二人兴冲冲地问她去何处。染墨只说买些文具用品。 芯儿说她还以为染墨要去游玩,可以带她一起去呢。胡玲亦说,以为你又要去哪里吟诗作对了呢。 染墨说这一阵学业繁忙,未能去你那里拜访,实在抱歉。不过虽未见面,却在书馆常见到你的佳作呢。胡玲听染墨夸她,顿时喜上眉梢。 染墨跟阿赞介绍,这就是我推荐你看的《红与白》的作者本尊,胡姐姐。 阿赞稍有愣神,那日里只顾看故事没太注意作者,原来就是眼前这位红尘女子。纠结间,还是上前施了一礼。 胡玲自谦让大家见笑了。几人又聊了一阵。阿赞想拉染墨去买文具。 胡玲忽言:“染墨公子,我有一事正好与你商量。你看今日可否有时间?” 染墨见胡玲神色凝重,应不只是诗文之事。便答应下来。又让阿赞先去文具店,不必等她。 阿赞有点不情愿,只问染墨需要什么文具,他可以帮她带。染墨笑着拍拍他肩膀说,暂不用带。阿赞便跟她们打声招呼,自顾去了。 胡玲亦跟芯儿说,你娘亲不是让你帮她蒸米糕吗?快去吧,别耽搁了。芯儿这才不舍地与二人告别而去。 第78章 思情郎见英雄 眼见他二人走远,染墨问胡玲,不知有何事相商。胡玲笑笑,说我们边走边说吧。两人便顺着沿渠小路向前走去。 走了一小段,胡玲问道:“染墨,你觉得吴公子此人如何?”染墨稍加思索道:“吴少学识人品俱不错,只是我与他并无深交,细节方面怕是说不上。” 胡玲点点头道:“我与他相识多年,自是了解他的人品才智。那日晚间巧遇,你也能看出我们关系尚好。只是我忧心的是,因我这身份,怕是难与他长久。”说着,眼圈泛起红来。 染墨知她所说之意。沉默片刻后说:“既然你们处得较好,又有继续交往意愿,那你何不在这身份上做一了断,趁早搬出那烟花楼呢? 我也一直纳闷,凭胡姐姐才华,单做个写书的文人亦非难事,怎么会流落到这种地方呢?” 胡玲闻言流下泪来。跟染墨讲起了她的身世。早年间她家里也是大月城的京官。后来祖上犯了点事,被削夺了官籍。 她随父母四处漂泊。还未等成年,父母相继去世。她一个弱女子孤立无援,竟只能流落到这烟花楼来。 她笃定地说,她在此地只为暂时栖身,平日里写书唱曲赚点薄银,从未做过有违妇道的放浪之举。就为有朝一日能遇上真心待她之人,早日救她脱离苦海。 染墨同情地看着她,真心想帮她拿拿主意。只是这吴少官宦之家,要想接纳这样一位在风月场待过的女子,委实难矣。 胡玲抬头道:“昨日,我接到吴公子从京城那边传来的书信,只说他们事情办差不多了,不日将返程。我且等他回来,与他细商一下往后打算。 还请你帮我捋捋思路。这偌大个镇上,除了吴少,感觉就你能与我说上点心里话,见识更不同于常人。” 染墨听到书信一事心中波动。本欲详问,又想着还是先帮胡玲拿拿主意,助一臂之力,帮这位旷世才女摆脱困境,实现内心所愿。 她柔声道:“胡姐姐不必过虑。只要我们真心对待别人,想那有心之人亦不会负于我们。这世间清规戒律也都是人定的,只要内心笃定坚持不懈,没有什么突破不了的东西。” 胡玲感激地握握染墨的手说:“好妹,染墨,有你给我宽心打气,我就感觉清醒解脱了不少。我定会勇敢追求自己想要的。还要把这种想法注入到我的书中。” “这就对了。俗话说文如其人。书中的美好愿望也是靠人去实现的。”染墨笑道。 两人又交谈了许久。染墨特意向她问起吴少信中不日将归的消息是否确切。胡玲点点头。如此的话,染墨也可以采取些行动了。 与胡玲告别回到家中,染墨便开始收拾行装。她合计好了,要独自去大月城见擎胜。他经历此番重大磨砺,她不能再等着让他来这边找自己。 染墨当晚跟娘亲详述了此番行程计划。娘亲虽不放心,但看到自己孩儿如此执着果敢的风度,也是颇感欣慰。 于是帮着她整理所需之物,又塞了足够的银两,教给安全注意事项。染墨有娘指点和支持,心踏实了不少。 第二日天蒙蒙亮,染墨便去驿站赶头班去大月城的快车。这一路上,无论是风沙漫漫,还是日晒雨淋,都阻挡不住她那颗急切想见到英雄情郎的心! 经过三日行程,马车终于驶入大月城的城门。这一阵边境关系紧张,城门口盘查严格。幸好娘见多识广,为她准备好了相关凭证,才没被拦下。 染墨凭着上次来的印象,坐上一辆大马车,往爵爷王府那片区域过去。就近下车后,穿过两条长巷,再拐过一座牌楼,就到擎胜府上了。 转过一堵灰色长墙,就要见到他家大门时,染墨忽然有点紧张,脑子也清醒了些。不知擎胜此时是否已回来,如果未回,她该怎么办呢? 她靠在墙壁上,先让自己平静一下。这时,就听见墙那边传来马匹打响鼻的声音。她悄悄贴着墙探头向那边看去。就见府门口有小厮牵马,像是正准备出行。 她定定地看着。就见那红棕烈马那边转过一人来,拍打着马匹检查情况。他暂未注意到这边。染墨却早把他看清在眼里。 染墨喜极欲哭。除了他还能是谁?她想哭,却捂着嘴不敢哭,也不愿哭。她缓缓从这边墙转到那边墙,一点一点地蹭着往那人方向走。 擎胜正在收拾马匹准备去一个地方。这些天经历的事太多,得到的历练也很多,他迫切地想向一个人讲述。一刻也不愿意耽搁。 身旁骏马扬了扬头,柔顺的马鬃蹭到擎胜脸上,痒酥酥的。擎胜温柔地拍了拍马脖。 抬头间,正看见不远处有个人儿小心翼翼地过来,一步一步叩击在他的心巴上。 擎胜惊喜万分,大步奔跑过去,口中大喊着小亲亲的名字。染墨也小跑着,生怕像上次那样跌倒。终于,两人汇于一点。 擎胜轻轻松松地将染墨抱起,再举起兜圈圈。染墨在他宽厚有力的怀抱和臂膀中幸福地欢笑和飞翔…… 当两人停下来紧紧拥抱,而后四目相对,泪水早已涌出眼眶。 擎胜替染墨擦拭着泪水,问她为何独自跑来,就不怕路上有大灰狼吗? 染墨破涕为笑,抚摸着擎胜明显变黑瘦了的脸颊,说你不就是勇敢赶跑大灰狼的英雄么? 两人在那边有说不完的知心话。此时此刻,任谁都不能把他们分开。 待到俩人微转身子,眼角余光瞥到府门口站着一群人,正张大着嘴巴和眼睛注视着他们。 染墨顿觉羞赧,忙把擎胜推开。擎胜还抓着她的手说不打紧,都是自家人。染墨怕的就是让自家人瞧见啊。 如果只是让家丁小厮们看个热闹也无妨。可那大门当中,分明还伫立着二位尊神。 一个是吴少,另一个是位中年男子,身着华贵官袍,气度威武不凡。猜也能猜出是谁。 擎胜也注意到那两人,便拉着染墨过来拜见。和吴少点头示意后,擎胜给染墨介绍道,眼前这位就是他爹,世袭老爵爷是也。 染墨忙进前躬身施礼。擎胜跟他爹说,这就是上次跟爹提到的来咱家做客的云墨染公子,还在念书呢。 他爹略点点头。让擎胜带染墨进去歇息,又提示他别跟个孩子似的任性。刚才他这位才跟着上过战场的虎子就这么在大家伙儿面前抱着小公子转圈圈,实在让他猝不及防。 擎胜笑着点点头,拉着染墨跑进府中,去他自己的屋了。 第79章 爵爷小考 擎胜给染墨详细讲述了此次他随父兄出征北境的过程。对于北狄此次来犯,朝廷采取边打边谈的策略,但强调要给其痛击争取谈判余地。 他们在战场上正面交锋过几回。北狄兵力扛不住,退回其境内。而后派使者前来和谈。 朝中将领主张继续打下来,但最终还是以和谈收场。那群北狄蛮子就是想要点钱粮。朝中不愿扩大战事,并警告来使不得再生事。两方遂这么办了。 染墨读过历史,知道朝廷办事没法按普通人所想,穷寇莫追也罢,钱粮安抚也好,国家能保持安定秩序,百姓过上安宁日子是最重要的。她也特别关心擎胜这一过程中没遇到什么难关吧。 擎胜说自己这次随父兄上阵也是初步历练,主要参与排兵布阵的学习演练,自己和吴少都暂未深入前线,还有点遗憾呢。 染墨安慰他说,往后不乏历练的机会。现在主要是把基本功打扎实。 擎胜还说到,他爹此次挂帅出征,雄风不减当年,他大哥遇敌拼杀,受了轻伤,好在并不严重。朝廷也对他们进行了嘉奖。 染墨对他们这种上阵父子兵虎父无犬子的格局很敬佩。还请擎胜带她去拜望一下大哥,以表崇敬之意。擎胜说大哥这一阵疗伤静养,回头带她过去。 两人有聊不完的话语。擎胜好像变得更成熟、英武了。他关切地询问了染墨的学习情况,还说若后期无事,就陪着染墨一道回小月城,再去体会体会做讼师的感觉。 染墨本有点担心他有公务在身,不一定有时间去小月城。这么一听,便放下心来。 中午时分,擎胜拉着染墨去厅堂用饭。他爹因有公事出去了,大哥还在休息。吴少则先行一步回家去了。毕竟出来时间较长怕家里担心。 一如上次那样和主母、姨娘、小妹几人一起吃饭。因着老爷带兵打了胜仗,一家人吃得舒心,说说笑笑,气氛和谐安乐。 午后,擎胜让染墨在屋中休息,自己去办点事就回来。 染墨在屋中小坐一会儿,又起身看看花瓶、字画和鱼缸里的鱼儿,心情已完全放松下来。想想前几日真是担心不已呢。 这时,擎胜推门进来。见到染墨,欲言又止。染墨忙问他有什么事吗? 擎胜吞吞吐吐道:“上次家里人闲谈时,我爹知道了你还会做讼师业务,今日他回来后,让我带你过去见他,说要考考你。 我自是知道你的才学,只是担心你和我爹还生分着,他那古板脾气不要吓到你才好。” 染墨噗嗤一笑,说道:“你爹又不是老虎,怎么会吓到我呢?那日得见,也是气度不凡。没事儿,律法这一块我还是有把握的。” 擎胜一听,放下心来。带着染墨去他爹书房了。 来到书房,他爹正往外送客。见到二人,便招呼着进来了。染墨望着眼前这位不怒自威的长者,油然而生出敬意来,这就是实打实的古代征战沙场的将军啊。 楚爵爷打量了染墨一番,让他二人落座。简单问了下染墨家里情况。擎胜应是提前跟他说过些什么。他倒没问些可能引起染墨尴尬的问题。 随即进入正题。爵爷向染墨发问:“素闻德法乃治国两大利器。不知小云公子对二者关系可否详解一二?” 染墨心想,这是一道送分题呐。当初学法学时,有关法律和道德、法治和德治的关系是学习重点,每逢必考。 她稳稳心神,朗朗上口道:“晚生不才,按律法经义所讲,德为法之基,法为德之保障。二者相辅相成,共治为宜。”她暂不敢讲太多,怕让人以为卖弄。 爵爷点点头。又问:“按说法为治理之框架,谨遵法令不逾矩即可,然实际中又有人常以道德教诲约束,提出过高要求。这当做何解?” “法律是对行为的基本约束,道德则是更高的要求。如圣人云,‘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在守法基础上,弘扬美德风尚,于己于国都有利。当然,对不同人也有不同的标准要求。”染墨回道。 爵爷若有所思。擎胜在一旁暗暗朝染墨竖大拇指。 染墨也想多表现一下,又道:“法乃最基本的道德确认。若要整体提升道德法律水准,尚需国家律法与时俱进,做出更多有利于民生和社会前行的章程,而不能履步不前。” 闻听染墨此语,爵爷正色道:“云公子切莫失言,国家律法乃朝廷定制,臣子百姓岂可妄加评议。这话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切不可去市面上宣扬。” 染墨立时回过神来,这样的年代国度的确不能过分宣扬超前思想。便点头说适才言语出格了。擎胜也略有点紧张。 爵爷扫了他二人一眼,语气缓和道:“你有此为国建言建策之心自是可嘉,将来学业有成,也可到我军中做个律法监察,或在京中谋一文职。希你不负所望。” 染墨忙致谢意。这古时就是好,若有关系引荐,能在成材路上省去不少麻烦。转念一想,又何止古代如此啊。 擎胜跟父亲提出,此次边境之事已处置完毕,过两日他想再去小月城找吴少他们一起练武习文,请爹准允。 爵爷看了他一眼,沉思片刻后说:“你愿意去那就去吧。正好我跟伟业推荐了一位世外高人,让他带着你们两个好好练习武功。你此去切不可荒疏训练,将来国家若有需要,须及时回来为国尽力。” 擎胜忙点头应下。爵爷还有事要忙,便让他二人回去了。 染墨出得门来,不由松了口气。刚才还挺紧张的。擎胜跟她说,你方才表现甚佳,我爹肯定会认可你的。 染墨颇感欣慰。擎胜又带着她去大哥那里拜望和问候。大哥的伤恢复差不多了。得知擎胜不日将去小月城,便嘱咐他们路上小心,好好习武和完成学业。 告别大哥后,擎胜决定带着染墨再在大月城逛逛,就启程去小月城。他问染墨想不想去宫中见识一下。 染墨心中一动,那地方谁不想去瞧瞧啊。又一想没有特殊事由,她一介布衣哪能轻易出入。就算擎胜带着也得有个由头啊。便摇摇头,说以后有合适时机再去吧。 擎胜点点头,说要带她去个神秘之处。暂时保密。染墨看着他笑笑。心说你爱带我去哪就去呗。我又不挑。 第80章 千佛石窟 擎胜真变稳重了不少。不再强求染墨和他一道沐浴,晚上睡觉时两人仍在一屋,也没开玩笑让染墨过来和他一起睡。 两人入睡后,染墨半夜被一阵声响惊醒。睁眼看过去,发现擎胜躺在床上左右晃动,嘴里还在呼喊着什么。 染墨一惊,他该是做梦了。自个儿以前老爱做噩梦。他这莫不是也梦见什么不好的东西了? 染墨赶紧下床,走到擎胜床边。就见他紧闭双目,满头汗水,嘴里还在喊着“杀、杀”。染墨轻轻摇他,将他唤醒。 擎胜从梦中醒来,吁了口气。染墨关切地问他还好吧。擎胜看看她没说话,只是把染墨的手握在手心中。 稍后又往里挪了挪身体,示意染墨一起躺下。然后侧转过来,搂着染墨又入睡了。 早上醒来。染墨问起擎胜夜里是不是做梦了。擎胜回想说是做了个梦,只是梦境已记不太清。 唯独记住的一个情景是,千军万马间,忽然瞥见他娘亲的身影,他正策马过去,却被脚下乱物绊住,一头栽倒在马前…… 染墨大体明白,擎胜这是还未完全从之前战场的应激状态中走出来,加上思念他娘亲,才做了不好的梦。便安慰他,许是日间累了,晚上喝点热牛奶入睡,会更踏实一些。 擎胜看了她一眼,说我不要牛奶,只要你夜里陪伴在我身边就行。今晚我就把两个床拼在一起,像上次在妙峰山一样。 染墨一愣。这好像还是没太长大呀。她用手指轻点了一下擎胜额头。然后跳下床去梳洗了。 擎胜按其所说,带着染墨去他那个神秘所在了。 他们先是坐马车到了远郊。经过沿途花红柳绿风光后,进入一片荒瘠石山地界。然后徒步穿过一个山隘口,眼前豁然开朗。 染墨抬眼望去,顿时惊叹起来。眼前竟是一片佛像洞窟之地。山崖石壁上开凿出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洞窟,洞内都供奉着一尊或几尊佛像。呈现出一派庄严肃穆的气象。 擎胜看看她,似在问这地方是不是堪称神秘之地。接着告诉她这里叫千佛窟。 染墨赞叹着,拉着他一起走进曲折起伏的石径,向佛窟近前走去。 佛窟有大有小,小的可在外面瞻仰佛像,大的可以进去参拜一番。那一尊尊佛像栩栩如生,有着威严而神圣的气息。 其中有一尊佛像极似染墨曾在龙门石窟看到的卢舍那大佛,慈眉善目,佛法无边。 染墨和擎胜在这尊佛像前拜了三拜。还各自许了愿。出得石窟,擎胜问染墨许的什么愿。染墨才不告诉他,许的是他俩…… 赶忙打住思绪,只说各人都可许愿,若是有两人的愿望能许到一块儿,那才叫厉害呢。 接着,便在石阶上蹦跳着去寻下一个洞窟了。擎胜会意一笑,也追随着过去了。 经过这番游历,加上擎胜的讲解,染墨了解到,原来大月国这边对佛教也是颇为尊崇的。这方面的国策也是较为宽松包容的。 告别千佛窟,擎胜在回程的路上又带她去了邻近的跑马场。紧挨着砂石山地,竟出现一大片碧绿如茵的草场。 这里是当地民间豢养马匹的地方。同时经营着骑马、赛马等游乐活动。 擎胜对马匹自不稀奇,主要是陪染墨玩玩。他从马主那里找来一匹中等个头儿的白马,要教染墨骑马。 染墨在小镇上也常见马匹驴子,还有骆驼。但从没骑上去过,也不太敢骑。她曾有过被马匹追逐受伤的经历。 擎胜告知有他保护不会有事。说着跃上那匹看着挺壮实且温顺的白马,然后向染墨伸出手来。 染墨本想推却,又想到擎胜连战场都上过,自己也不能太逊连匹马都不敢上,便在马倌儿的帮助下,拽着擎胜的手,坐到马背上。 擎胜说了句坐好了,便驾着马慢慢跑动起来。染墨起初紧张,往后便慢慢放松下来,靠在擎胜的胸前,手和他一起抓着缰绳。 遛达了两圈,擎胜悄悄把缰绳塞进染墨手中,然后说了句夹紧了,又拍拍染墨的背,便滑下马去。任由染墨一人骑行。 染墨顿然一惊,忙说不要。那马匹依旧绕着马场,不紧不慢地小跑起来。擎胜在那边喊着不要紧张,抓稳缰绳。 染墨只得稳定心神,又怕惊到马匹,便保持缓慢轻摇姿势,顺着马匹运行方向,做到协调一致。竟也能自行驾马前进了。 擎胜在那边给她鼓掌打气。染墨咧着嘴,还是想让他上来帮她。 忽然,那匹马不知何故,翘起前蹄仰天长啸一声,接着加快速度向前跑去。染墨吓得惊叫起来。 擎胜见势不妙,立即奔跑过去,瞅准时机抓住缰绳,轻踩马镫,翻身上马。重坐到染墨身后。 染墨喘着粗气。擎胜安慰她别紧张。然后用双臂围拢着她,拽绳夹肚让马儿稳定下来,又顺着小跑一阵散劲儿,待到平坦处停下。跳下马后,又接着染墨的手将她扶抱下马。 染墨弓着腰大吸了几口气,连说过瘾。擎胜笑着扶她到长凳前休息。问她骑马爽吗? 染墨点点头。忽地不知怎么想起擎胜离别那晚所做之梦,顿时有点脸红。 擎胜只道她是骑马累了。又让马倌端来茶水和野果。两人边饮茶吃果,边欣赏着山野风光和马儿奔跑的英姿。别有一番情趣。 等二人回到府内,已是星辰满天。没敢惊动其他人,便悄悄回到屋中休息。原本想着明日启程去小月城,奈何今日玩得累了,只能再停留一天。 二人洗漱完毕,染墨正想回自己床上休息。就见擎胜在一边虎视着她,似不太开心的样子。 染墨知他想什么,又不肯主动就范,便转了个弯儿,走到鱼缸那边,给鱼儿喂点夜食。 擎胜轻走到她身边,柔声说:“这鱼儿已经喂过了,饿不着它,我此刻倒是困极了呢。只望夜里不要再做梦了。” 说着,拿过她手中的鱼食放下,拥偎着染墨去床上一起睡了。 好在他睡觉还算老实,加上白日疲累,搂着染墨睡亦是安稳。有无再做梦不知,这一晚自是睡得安宁解乏。 待到第二日,不敢再去远地游览,除在家与父母兄妹吃饭外,上外小转了一阵,便回来收拾行囊。 及至傍晚,告诉他爹打算明日一早就乘坐驿站头班马车出发,不敢叨扰大家休息就不过来拜别了。 爵爷整日忙于公务,对这等琐事并无太多干涉,只嘱咐他两个相互照应,互助提升。 主母兄长也对他们多有关照之语。二人多番谢过后,便回房尽早休息了。 第81章 花田徜徉 大月城的早晨俨然不同于小月城。天微微放点亮,空气中便隐隐约约传来人声、车马声夹杂的轻微噪声,听着却甚是和谐,并不觉得鼓噪。 中间飘荡着寺庙传来的晨鼓声和礼乐机构按时演奏的晨曲乐声,宛转悠扬醒耳,一派祥和融乐氛围。让人充分感受到太平盛世的安宁与可贵。 擎胜和染墨此刻已到达驿站等候。离开车还有一小段时间,两人在附近小摊吃了早点。摊位上有卖包子豆浆的,也有卖馕饼烤包子的。 两人选着吃了点热乎的,又买了几个馕饼带路上吃。其实包里已塞满了家中准备的食物用品。 坐上马车后,一路向南开始此番行程。不像上次那么急匆匆办事,又多了一份凯旋归来的豪迈,两人神色高扬,心情大好。 行至中途时,就见路边一片明艳的淡黄之色。有人欢呼:油菜花!乘客纷纷探头望去。 还真是油菜花开了。上次路过时还未见到,眼下便开得漫山遍野都是。 众人皆说能否停车近看。马车主微微笑道:前面就是休息站,马车需整休半日发车,大家可趁此尽兴游览。 闻听此言,喜欢观景的喜出望外,急于赶路的也只能随大流。 擎胜听闻过此地有一片油菜花风景。如今终于见到,便拉着染墨去游赏了。 远观过去,恰似南国原野才有的风光。待到近前赏玩,那明艳的色彩、温暖的意蕴更是令人沉醉不已。 阳光明媚,花繁叶盛。他俩徜徉在金色广袤的油菜花田中,宛如梦幻一般。往花田和山丘深处越走越远,几乎见不到人影了。少不得又在花田间嬉闹温存一番。 擎胜摘了一朵小油菜花戴在染墨鬓边,直夸好看。染墨顺着小径向前跑去。擎胜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追着。 待到一个稍平坦处,上前逮住染墨,就要抱她往那草丛处躺下。 饶是这旷野之中是最易让人动性起念的。染墨怕他二人乱了心性,顺手摘了个小花枝扎他手臂。 擎胜松了下手劲儿,染墨趁机逃脱。一边逃一边冲他回眸笑着:来追我啊,追上我就让你嘿嘿嘿。脚下则朝那开阔有人之处奔去。 待二人先后从花田出来,身上沾了不少花粉,阳光下像涂了层金粉。就见旁边一条稍宽的路通向一处山隘。路上三三两两有人前行。 有一道而来的旅者,也有当地结伴游玩的村民。一位老大爷赶着插满鲜花的牛车吱吱呀呀缓慢前行,老伴和小孙女坐在车上。小孙女头戴油菜花环,看上去俏丽可爱。 染墨问大爷前方为何去处。大爷手指那边说,过了山口就是本地有名的大峡谷。里面又是一番别样风景。二人便随着往前走去。 过了山口看去,果然是深谷绵延满目苍翠。这时天空下起了丝般的小雨。 细雨蒙蒙中,空气清新,凉爽宜人。崖壁上的嫩草翠绿欲滴,晶莹的水珠连成细线不时飘落,顶上向外延展的石壁遮挡住不少雨丝。真是赏心悦目富有情调。 两人的心境逐渐平缓下来。一路上话不多,却心有默契,自然而舒爽。观景之余,偶尔想着小心思,真是怡然自得。 这种在大峡谷穿行的感觉甚是美妙。恰因身旁有密友相伴,少了几分苍凉,多了些许暖意和亮色。 游逛了近两个时辰。有同道旅者招呼已到时间,需回去了。二人方意犹未尽地原路返回。此番途中得以来此风景胜地一逛,也是不虚此行了。 微风掠过,稍感凉意。擎胜从行囊中取出一件大氅,二人同披。怕染墨冷着,又将她拥入怀中。二人相依相偎,颇感温暖。 马车继续疾驰在细雨中。两人时而低语呢喃,时而望向窗外入神。 人生亦如旅途。无论快慢晴雨,都需坦然面对和把握。漫漫长路偏能遇上他,爱旅同归,实乃天赐之福。 第二日中午,到得一个稍大的镇子。照例整休。擎胜拉着染墨去热闹的地方逛了逛。 品尝了当地美食,看了看具有独特风格的民居院落。老者眯着眼坐门前晒太阳,顽童奔跑嬉闹。一副其乐融融的生活画面。 染墨以前在西部的旅途中常能邂逅这样的小镇。看着那些古铜面色穿着古朴的边民以及充满民俗风情的建筑,也会好奇他们在这样一个小地方该是怎样的生活。 转瞬又哑然失笑。自己又何尝不是在一个比这更小更偏远的地方长大的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吧。 两人在一处人家门前的台阶上坐下,享受着慢时光。生有青苔的院墙上方探出一大丛形似三角梅的花朵,如绚烂云霞一般。 擎胜问到染墨一个问题,“你可知我此前为何不愿让你和我那帮朋友一起相聚玩乐?” 染墨笑了下回道:“不就是不喜欢一起吟诗作对吗?”擎胜略狡黠地看看她道: “不完全是。主要是那帮朋友聚在一起时,偶尔也会讲些市井杂巷不入流之事,甚至说点男女间的荤话,我怕污浊了你的耳目。” 染墨看他一眼,心说你人还怪好的嘞。她知道男生在一起离不开某些话题。班里同学还老爱讲些隐晦性的笑话。 有个同学曾出了个谜面让她猜,说什么东西越来越长越来越粗。她闻言立马嗔怪起来。她这么纯洁的人哪受得了这个。 他没料到她会生气。忙告诉她答案是油条。她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此刻闻听擎胜说这个,只得回道:“那我得感谢你咯。你该是个不喜乱说话的君子呢。” 擎胜稍一低头,然后点点头,“那是自然。这种话当是亲密无间的人才说得出口。” 嗯?染墨狐疑地看他一眼。好嘛,他还升级了。生怕他一会儿也讲出个什么离谱的笑话来,就要起身离开。 擎胜一把拽住她,做威严状道:“哪里去?不准走!”那眼神里居然透出一股虎视眈眈的感觉。 染墨心中一凛。不管擎胜神情是真是假,她猛然意识到,这正值青春的西部少年心中难免都有股子虎性或野性在里面,一旦某种情形下激发出这股虎劲儿,怕是不管不顾拦不住的。 想到这,她竟心生出点胆怯,身子略微发抖,像个被老虎盯上的小白兔。 擎胜未想到自己假做情状竟吓到了染墨。顿感懊悔,忙向染墨道歉说自己犯浑,不该乱开玩笑的,实在该打。说着朝自己胸部狠捶了两下。 染墨回过神来。她相信擎胜所说为真。不过,她也确实加强了自己内心的一个想法,就是无论如何,她今生还是要保持自身的独立特性和自主权利,不能依附更不要奢望攀附别人。 她对擎胜说道:“你也不是第一次跟我开玩笑。只是注意不要过火就行。你之所以面目一下变得冷峻,估计也是和前段时间在战场上磨砺有关。” 擎胜闻听应道:“你说的在理。那时在北境,每日里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要保持凛然霸气之态,想必有点成习惯了。 但对家人朋友断然不能以此面目示人的。刚才真是多有得罪了。”他说得很恳切。 染墨是他真心依托之人。他决然不会做出让染墨感到不快或不适的事情。 染墨忽又问道:“你喜欢战争吗?”擎胜略思忖,摇摇头。染墨说道:“我也不喜欢。”擎胜不知她何发此问。染墨也没做解释。 第82章 狸猫案 二人又坐了一会儿,起身朝长巷那头走去。琢磨着也快到启程的时间了。 正在这时,就见那边一户人家门前围了一群人,还传出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二人一惊,便走上前去查探。 从人头缝隙中,看见小院内地上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正以头抢地地哭诉着: “我儿死得冤哪!前几日还好好的,昨日就中毒身亡!老天爷哪,你叫我这老婆子怎么活啊?” 她拍着大腿痛哭流涕,忽地又想到什么,冲着屋里骂道: “你个扫把星,祸害精!平日里我儿对你那般好,你却屡与他争执,害得他服毒,呸,断是你下毒害了他,还敢狡辩卸责!”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朝里间屋看去,只见一位穿着素衣的女子坐在屋内抽抽搭搭,擦拭着眼泪,却不敢朝婆婆这边看,更不敢回嘴辩解。 人群里有人悄声说,这家男主人正值壮年,昨日午后却突然中毒暴毙。手边还放着一个水碗,经县衙仵作测验,水中含有砒霜。 县尉当即将家中婆媳二人带至县衙审问。婆婆口口声声指责儿媳与夫不和,断是她下毒所害。 那儿媳却哭诉绝无害夫之心,并辩解自己上午便去镇上做绣工,当时并不在场。 县尉又询问邻居。邻居作证女子所说不假。又透露该男子生前确曾说过不如一起死了的话,只道是一时气话,没想到真成苦果。 县尉暂难断定男子之死有谋害嫌疑,将她婆媳二人放回家中,随时听候传问。二人回到家中,除了大放悲声,就是婆婆怒责媳妇不良。 染墨和擎胜听着也是不胜唏嘘。夫妻关系破败如此,甚至闹出人命,真是令人痛惜。 忽地,院中角落窜出一只黄褐色的狸花猫来。在院中哀鸣了一阵,又冲门口人群呲牙咧嘴一番,然后纵身越上旁边矮棚,接着上了屋顶不知去向。 染墨注意观察着那只猫。自己以前也养过几只猫。最多的时候连大猫带新下的小崽养了五只。屋里那叫一个热闹。小猫崽还是染墨亲手接生和剪的脐带。 猫是通人性能交流的。如果十二生肖里有猫的话,染墨觉得想自己大概更适合这个属相吧。 她天生和猫有缘有亲近感。小区里遇到流浪猫时,常有小猫自动跑到她身边和她亲昵,像久违的小伙伴。她有时也给它们喂食,还抱在怀里玩耍。 猫咪很有灵性。有一次夜里,家中母猫太顽皮,在阳台上闹腾不回屋,她便故意把阳台门关上,然后倒头就睡。 结果那只小公猫就在她头跟前急切地转来转去。她假装不知怎么回事,它竟把小脑袋凑到她耳朵旁边,叽里咕噜地跟我“说话”,像是告诉她,它的同伴关外面了。 染墨拨拉了它几次,它还是坚持不懈来她耳边絮叨,最后只好把母猫放进来了(其实也只是吓唬吓唬它)。看来这小猫还蛮仗义的。 想找对象的可以先养养猫,就知道性格有时候比外形更重要。本来一开始她是不看好这只小公猫的,长得不太好看,可没想到大点以后非常可爱,跟她也特别亲近。 猫咪终归是有野性的。给家里也造成了不少破坏。别的东西撕扯坏了也就罢了,那只长大后的小母猫居然把染墨花大价钱网购的一款心爱的娃娃大腿撕咬出一个大口子,也不知想干嘛,好吃还是好玩? 气得染墨后来白天不在家时便不允许它们在卧室逗留。 有一次感触挺可怕。染墨那天洗完澡躺床上半醒半睡,就感觉那只撕咬过娃娃的小母猫用鼻子在她胳膊上嗅来嗅去,一会儿又用带软倒刺的小舌头舔她。 开始感觉痒酥酥的,只觉得好玩。没想到过了一阵,小母猫居然开始用尖利的牙齿轻咬她。染墨吓了一跳,赶紧把它轰走了。 她甚至有点害怕,万一主人在家晕死过去,猫咪会不会像啃噬胶娃一样咬主人?动物就是动物,真不能太惯着了。 刚才那只狸花猫冲着这边呲牙时,染墨发现它嘴角似残留着一抹红色血状斑点。 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一点,是因为她养过的那只大母猫嘴角也有一块褐色斑点,看着很像这只猫嘴上的血斑。 两只猫外形也很相似,恍然间还以为是从前的那只母猫投生到这只猫身上了。 她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又不敢肯定。思来想去对擎胜说:“胜哥,我想我们可不可以在此地逗留几日,关注一下这个案子进展,也算多长点人生见闻阅历。” 擎胜回头朝她露出一笑道:“你方才叫我什么?”染墨一下有点局促,刚才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叫出口来。忙打马虎眼道:“叫什么不打紧,你快说说,可不可以嘛?” 擎胜思考一下说道:“留这里也无妨,只需去把先前的马车退了。那我们现在就去退,随后再过来这边查看。”染墨欣慰地点点头。 虽然退马车可能会损失后面的旅费,但若为做成件事,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人断不要为点费用为张票钱束缚住了自己的步伐。 他二人随后找到马车主,告知要在此地停留,不再续乘。马车主有点诧异,又恐他们提出退资问题。擎胜大气地挥挥手,扛着行李卷和染墨离开了。 他们先去找了一家客店住下,放下行李,复又回到出事的那户人家门口。 此时围观人群已散去。院内似也没了动静。听旁边一个邻居说,那婆媳二人又被传到县衙问话去了。 两人原地伫立了片刻。擎胜问道:“你方才莫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或疑点?”染墨点点头,告诉他便是先前那只家猫让她产生了个念头。 如果那人是服毒自尽,而好撕咬的猫儿啃咬过尸体的话,恐怕也会沾上毒液出现异常反应。看那猫儿活蹦乱跳,值得细究一下男子服毒时间及方式。 擎胜转着脑筋,似未听太明白。染墨说自己也只是初步猜测,就当这个细节给了他们查问一番的由头。也算是有因果在里面。 擎胜点点头,说往后讼师办案,也会遇到这类恶性事件,倒可通过此事查探历练一番。又怜惜地看着染墨说,真不忍心让她接触这类涉及生杀的案件哩。 染墨大气地说,做讼师业务哪能挑三拣四。不仅技能要精通,心理也要过关。这也需要一个过程,因而才会让擎胜一道陪同她历练历练。 擎胜听此笑了。就等着她这句话呢。随后又道,既然此念由那狸花猫引生,不妨就称此案为狸猫案吧。染墨点头赞成。 两人商议一番后,决定先去县衙走一趟。看看能不能了解些情况。 在路人指引下,两人到了县衙门口。因不是前来告案,无法击鼓呼号。便寻得旁边门房,想让他通禀一声。 门房冷眼观瞧,见他二人年轻,便道无事难以通告。 第83章 县衙议事 染墨正迟疑,擎胜从怀中掏出一物,在那人眼前晃了一下,只道想与此地衙中官员一叙。 那人眼见那块身份牌,登时愣住,而后换上笑脸,说容他进去禀明知县大人,再带二位进入。擎胜又把小牌放入怀中。 染墨未看清那牌上字样,猜想应该是擎胜持有可用来证明身份的特殊官牌,也不便打问详细,只感念他帮了大忙。 过了片刻,那门房出来请他二位进里,说知县已在厅中等候。二人进得里面,只见一个不大的庭院,池塘假山,小树垂丝,看着挺雅致。 进得一间较大的厅堂,就见有位身着灰袍留着黑色胡须的官员坐在案前。想必就是知县大人了。见他二人进来,招呼了一声。二人上前施礼。 知县从案前站起,走到二人面前。抬眼望向擎胜,神情一怔,而后面带笑意道:“阁下可是京城楚府的楚小爵爷?” 擎胜愣住,不知对方怎知自己身份。知县轻捋胡须笑道:“我前些年去京城走动时,会去拜访楚老爵爷,偶然间也曾遇到过小爵爷,只是你没太注意到小县罢了。” 擎胜恍然大悟,忙向知县告不是。知县笑说无妨。两人又寒暄了一阵,知县问他们为何经过此地,有何事相询。 擎胜简单说了说他们的行程来去,又讲了讲在那户人家看到的情况。感觉此事有点蹊跷,正巧家父也让他多加历练,便想来探问一二。 知县点点头,夸擎胜年少有出息。又说,那婆媳俩刚训完话,并无新的发现,便让她们回去了。不知你们是对此事有什么看法么? 擎胜看看染墨。染墨刚才脑中转了一番,觉得也没法直接跟知县提是那只狸猫引发疑虑,只说听她婆媳二人在院中争执,婆婆有怀疑儿媳投毒之言,故而想探个究竟。 知县闻听叹了口气,说他们起初也怀疑事有蹊跷,但那儿媳经查并无作案时间。县衙断案需讲求口供凭证,断不可如话本小说中写的那样,轻易怀疑存有奸情杀人之类情形。 染墨点点头,觉得这位知县还是挺有司法责任感的。也生发了进一步沟通探讨的兴趣。她问起衙中仵作可否有查明横死男子服毒状态的深浅轻重。 知县看她一眼说道:“经仵作查知,那男子的确有饮下砒霜水入喉,自也下到胃中,嘴角亦有残余。” “那这砒霜查到是哪家药铺所售,可曾售与此事相关人等?” “已经在查。本县有三家可售砒霜的药铺。此药甚毒,需做登记方可售卖。细查间,尚需再等等。” 砒霜作为剧毒之物,却也具有一定药效。日常人家也有用来检验银器真假或药老鼠的。管控自然也是相当严格的。 无风不起浪。染墨提议,倘若那女子与亡夫生前不睦,不妨查查她平日里的关系往来,尤其看有无非亲男子与其有过从甚密之举。 染墨本犹豫要不要提这点,但若想找到突破口,便不能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知县稍顿了一下,坦诚说原本不想此事真成凶案,那样对县属地界影响也不好。但人命关天,且那男子的老娘多次来县衙哭诉,其状甚惨,他也会派衙役去打探一番女子平日行踪往来。 擎胜向知县拱手致礼,称本县有大人这样明理扬善之主,实乃本县百姓之福。染墨也向其致谢。 知县摆手谦让,说他二人年少却关心百姓家事疾苦,也是值得佩服。接着便让人吩咐厨房准备酒席,要与他二人继续吃饭叙话。 二人推辞不过,便一道去后堂用饭。席上见了知县家人,自是一番客气表谢。用过饭后,知县还要仆人打扫厢房准备留宿他二人。 二人忙推却,说已在客店定好住处,承蒙盛情款待,不敢再有叨扰。 知县不好勉强,便说随时可来县衙商讨那件案子,看看有无新的进展。二人致谢后与知县告辞回客店去了。 路上,染墨回想今日所见,谢谢擎胜帮了她大忙,不然连县衙的门估计都进不去。 擎胜也为能帮到她而感到高兴,略显得意地看她一眼说:“这下知道你,你朋友的用处了吧?” 接着又好奇而佩服地问道:“你今日问知县的那几个问题的确很重要呢。莫非你以前学过查究刑案?” 染墨那一世没侦查过刑案,但却代理过刑事辩护,也看过不少刑侦方面的书。只是后来慢慢转到以办理民事案件为主了。 二者除了专业差别,大体就是一个更容易出名,一个更方便赚钱吧。 染墨回擎胜道:“世间学问万千,大可多加涉猎。你不在的那一阵,我还尝试着研究兵法呢?” 擎胜一听来了兴趣,忙问是何兵法书,到时也拿给他看看。染墨点头答应。 擎胜又略带疑色地看看她说:“做讼师不多研究律法,咋还又研究上兵法了?”说着凑近染墨道,“你且说来,是谁让你动了学兵法之念?”眼神灼灼地看着她。 见染墨不答,他顺势搂过染墨的肩,带动着她向客店走去。 店里已掌灯,十分亮堂。二人上得楼来。染墨正要点灯,擎胜却一把抱住她,只说一会儿再点。 楼下和窗外的光线隐隐透了进来。两人眼睛逐渐适应后,觉得这种光亮下也足够看清屋内设施。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暗影中。姿势有点歪斜。擎胜从后面抱着她,一起靠在门板上。 稍后又把脸腮靠在她的脖颈处。鼻息弄得染墨有点痒。两人像大虾一样弓着身子。 楼下传来店家孩子的嬉闹声。听着十分清亮悦耳。 染墨想起从前在一处荒村野店投宿时,非常落寞也有点害怕,担心会不会发生什么诡异凶险之事。脑海里还老是闪现出“寂静岭”这个词。 就在那时,忽然传来一嗓子小孩子尖亮的哭叫声,划破了寂静,忽而又变成嬉笑,大概是店主的孩子在跟父母撒娇玩闹吧。 那一刻,她心头的雾霾一扫而光。孩子代表着生命和活力,有孩子玩闹声的地方,就表明它是安全的、有人气和温度的。 两人不知保持了多久这种姿势,染墨慵懒地说了一声“够了木有”,然后挣开擎胜的怀抱,过去点了灯,接着又收拾床铺。 擎胜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染墨一看他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果然,他走过来又想拼床。 染墨无语。心说你以后不会直接要个大床房吗?骚瑞。这年头怕还没那么周全的服务。 染墨跟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咱们这几日要查这件案子。办大事时,切不可贪玩,睡得安宁起来才好办事。听我的,今晚咱们就分床而睡吧。” “我记得咱们两个睡在一起时才更能安睡吧?”染墨想想倒也是。仍然嘴硬道,“今日累了,分开睡也能睡得着。要不你先躺下,若是睡不着再说。” 擎胜不情愿地走到他床前宽衣躺下。身体刚挨床板没一会儿,就开始跟烙饼似的翻来覆去,嘴里还长吁短叹睡不着。 一忽儿又气哼哼道:“今日也算帮了小忙,还不肯奖赏人家一下。” 染墨被他逗乐了。只得搪塞道:“我也想过去陪你睡,奈何现在困得不得了,明日再说吧。” 哪知擎胜听此,一咕噜从床上爬起跳下,快步走到染墨床前,使出洪荒小蛮力把染墨抱起到他床前,放都没放下,只管抱着她睡在了一块儿。 染墨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速度也太快了。她此刻的心情无法言说。 这无疑是一种被霸道宠爱的幸福感觉。只是不知这幸福何时才能真正的实至名归落到实处。 两人就这么舒适地相拥着,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擎胜并未逾矩。他仿佛明白,一如那平静的水面,若是投下一粒石子,短暂溅起了水花,却破坏了那份宁静和协调。哪怕恢复后的平静也已不是原有的平静。 他俩之间,暂时还不需要风卷云涌来加持。小桥流水最相宜。 第84章 隐情微显 两人即将入睡之际,忽听得窗外传来一声猫叫。就见一只花猫站在邻近屋檐上,时而摇着尾巴,时而朝这边瞄两眼。淡淡的月光下,两只猫眼闪动着精光。 染墨心想,这不会就是白天见到的那只狸花猫吧。她隐隐感觉,自己和这只猫之间像是有某种渊源和信息要传递。难不成真能从那桩案子里查出些隐情? 擎胜见她蹙眉,只道是猫儿影响了她入眠,遂把她的头又往胸前靠了靠。不一会儿,两人便进入梦乡。 待第二日醒来,已是天光大亮。两人起床洗漱后,去楼下吃了早饭。商议着今日再去那户人家看看。 这时,外面走进一个差役模样的人。看到他俩后过来施礼,说知县老爷请他们去县衙一趟,事情有新发现。 两人随那差役到了县衙。知县在县署接待了他们,并告知派出的探查人员今早回报,说镇西那家药铺查出半月前这朱氏家儿媳的确在他们那里买过砒霜。 得此消息,县衙当即派人前去拘传那儿媳。她哭哭啼啼说冤枉,并让婆婆作证清白。婆婆却闭口不言。 待审问后,儿媳说买砒霜不假,但那只是用来毒老鼠的,断不会拿来害自家丈夫她还说婆婆也知晓此事,却出于气恼不肯出来为她作证。 衙里又去传那婆婆到堂对质。婆婆只说自己年迈昏聩记不得了,砒霜是儿媳买的,她想用来做坏事谁也拦不住。 知县此番找擎胜染墨过来,便是让帮着想些法子看能不能进一步套出真情由。染墨听后,跟知县提出想单独见见那婆婆。 知县应允,带着他二人来到一处较偏的厢房,门口有人把守。知县令打开房门,内里一老妇坐在椅子上发呆。见知县等人进来,又扑过来哭着求大人做主,为她儿申冤。 知县安慰了几句,告知她这二位是衙里请来的幕友,帮忙一起查案的。你需仔细听取他们的问话并做如实回答。老妇看了他二人一眼,微点点头。 知县暂且在外面听信儿。染墨请老妇重坐回座上,先是表达了对她丧子之痛的体恤之情。 老妇垂泪不语。染墨接着问道:“假如你儿真是被人所害,你是否愿意让真凶伏法?” 老妇抬头道:“这还用问?我自是期望将凶手处决,替我儿报仇!”“当娘的心我们都能理解。那么你希望看到真凶逃遁而他人代过,或者放走其中一个真凶吗?” 老妇有点迷茫地看看她。染墨继续道:“你儿媳虽平日里与丈夫有所不睦,但若是走到杀夫那一步,断然是夫妻极度仇视而下定决心或可为之。你回想一下,他们的关系有到那一步吗?” 老妇沉默片刻,摇摇头,却又说:“那妇人若是心比针尖小,丁点大的事就肯下狠手,也未可知。” 染墨略一笑道:“你老也说了,那妇人若是心小,说明你对此也不十分确定。儿媳平日待你如何,你自当看在眼里。即使有小过,若被无端扣上杀人罪名,也是莫大的冤屈,任谁都难以心安。” 老妇低头不语。染墨正色道:“眼下你须向衙门如实禀告,方好采取下一步行动。亦可感化你那儿媳。你婆媳关系并未封冻,若能透露出些隐情来,对于查案乃至替你儿寻个公道都大有益处。你老可要斟酌好了啊。” 老妇此时已欲哭无泪。长叹口气道:“不瞒这位小官儿,我如今还在气头上,未能说些实话。那儿媳早前买砒霜的确是告知于我的。 我只为我孩儿中毒身亡难过,便恨不得将毒杀之事任由她说不清方才解恨。眼下想想,却也有失偏狭了。” 染墨吁了口气,这个问题算搞明白了,接下来再寻找突破口。擎胜在一旁向她露出赞许的微笑。 染墨又问起,她儿媳平素可有举止异常之处或与何人走得较近。老妇只说这几日伤心昏沉,容她细想后再禀。 染墨点点头,让她慢慢想,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必刻意罗织。老妇允诺。 打开门去,知县正站不远处,见他二人出来,笑着迎过来,只道二位辛苦了。方才屋内所言,他已隔窗悉听。便让手下先放老妇回去。 又想请他二人再去训问儿媳一番。那儿媳此前虽然说得并无漏洞,但感觉眼神闪烁,似有什么隐瞒着。 知县觉得他们的问询态度及方式易于让人放下戒备心并诉说实情。望二位再接再厉,尽力探知。 二人未推辞,随知县来到一处监管较严的所在。知县说人暂扣在这里。提人过来后,请他二位问话即可。 那女子身着素色罗裙,面容秀丽却一脸憔悴,站着一语不发,似对诸事已失去信心。 染墨看了她一阵,安抚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莫要太过悲伤。配合官衙把后续事情理清。 你婆婆已向我们讲明,购买砒霜之事她确实知悉,这说明你婆婆还是明事理的,对你也是有婆媳情谊在里头的。” 女子闻听流下泪来。染墨劝导一番后,她泣不成声道:“原本我们家里只是偶有争执,日子过得还算和顺,哪知天降此灾祸,毁了我和我相公的恩爱,也破碎了这个家!” 擎胜在一旁听着也有点鼻子发酸。对那女子说道:“事已至此,光哭有何用?你若想让你丈夫九泉下安宁,就把该说的如实尽说,别留遗憾,更别生出冤情。” 女子停下哭泣,做好接问准备。染墨稍顿了顿。这也没法直接问她是否有不轨之举呀。便换了个话题道: “你丈夫出事前,除了与你有过争吵,还有无与他人发生过争执,甚或结过仇端?”发生争吵是她婆婆所言,染墨引用过来,督促她尽力多提供些线索出来。 那女子本想辩解什么,似又作罢,半晌后摇摇头,说自家丈夫待人和善,在外从不惹是生非,断不会与人结仇而遭此伤害。 染黑闻听心中稍动。女子主动说出伤害这个词,莫不是她内心也有丈夫系遭伤害之猜疑? 正在这时,有差役进来请他二人暂时出来,知县有话与他们讲。 二人出得监室。知县告知他们,之前派出的探查回来禀告,说走访查询后,有几人提供线索,说这家儿媳与相邻不远的一户吕姓男子时有走动和谈笑,又懂得注意避人。但并无确证二人有过分之举。 第85章 针锋较量 染墨眼睛一亮。这倒是条有价值的线索。问明男子姓名后,她和擎胜又回到监室。盯着那女子看了半晌,却不说话。女子被看得心里有点毛毛的。 染墨决定诈她一诈。略作遗憾地缓缓说道:“你为何要隐瞒一些实情呢?吕大已经被县衙控制了,他会交代些什么想必你也清楚。现在就看你如何将自己择出来了。” 女子闻听脸稍有变色。这一细节没能逃过染墨二人的眼睛。擎胜正想追问,染墨用眼神阻止了他。女子咬咬牙,又望望上方,欲言又止。 染墨趁热打铁道:“你还要犹疑到什么时候?现在就到了你自证清白,也为你丈夫讨还公道得以安息的时候!你只管把他平日里有无劣行的事说说即可。” 女子闭目思忖片刻后,猛一抬头道:“我虽有失小节之处,却也并无大错。那吕大干了些什么,我并不清楚。我只消说说与他之间的渊源。” 染墨点点头。有了切入口就可以慢慢查证。他二人凝神悉听。那女子细声诉说起来。 她娘家和那吕大本有些远亲关系。刚嫁到此地时,也少不了帮些忙。后来男女避嫌,便不常走动了。 直到某一日,他在街上遇到她,瞅见她面部有些红肿,问如何造成的。她本不愿讲,又想到两人多少沾点亲,便告诉他是和丈夫吵架时,丈夫失手打了她一巴掌。 吕大听闻后气不打一处来,当即要去她家里找她男人说理算账。她忙拉住他,只说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好在关系还未坏到那个份上。 吕大方才打住。并说若是其夫再有殴打行为,定要告诉他,他必会为她撑腰。她虽未说什么,但心里很有暖意。 从那以后,她也不必刻意避着他了。有时顺道去那边办事,与他偶遇,也会两相攀谈一番。心中也不似以往那般郁郁寡欢了。 两人原本这样的关系倒也不算出格。只是某年除夕,她思想着吕大独过未免清冷,便提前多包了些饺子,寻空悄悄给他送去。 吕大正自觉清冷,眼见她到来,不由心生波澜,与她温柔相对。她察觉气氛不对,放下饺子转身欲走。哪知那吕大动念,竟将她抱住不肯放她走。 她备感惊惶,又恐叫声引来旁人,只能好言相劝。吕大仍不放手。她不得已说出,若是他日她夫妻俩委实过不下去而和离时,她自然会来找他。 吕大这才放开她。她也趁空赶紧逃离了。她本是恪守妇道之人,打那以后便不再与吕大见面。 吕大起初找理由上她家办了点事,见她无动于衷冷眼相对,只得回去。之后也没再来过。 女子面带哀伤地讲述了这一切。末了说丈夫之死是否与吕大有关不敢妄说,但那吕大也绝非恶人,希望官衙明查,切莫冤枉了好人。 染墨和擎胜听完,并未为查到新线索而高兴,反而觉得心头有点堵。染墨略一思忖问道:“那吕大最后一次上你家门,你可还记得是何时?” 女子略稳定情绪后说:“大概是十天前左右。” 染墨微微点头,暗自记下。又随口问道,她家中本已养猫,为何还要买药毒鼠? 女子解释说,那猫儿也是几日前才从别家抱来。只因买来药后,又恐洒得到处都是,让鸡鸭吃到得不偿失。故而一直未用,存放柜中。待后来有了猫,就打算让猫捉老鼠。 “那你有无告诉他买有砒霜之事?”染墨淡然问道。 女子神色微动,片刻后说家中事杂,不记得了。 染墨又问了她几个细节问题,接下来需去看看吕大那边的情况。两人对女子稍作安抚,便走出监室,向知县报告了所问详情。 知县点点头,说这下事情有了新的眉目。他已派人去传唤那吕大。若是他敢拒传或逃离,恰恰说明心里有鬼。 不一刻,那吕大即被传唤至此。知县吩咐手下预备,在衙内升了个小堂,类似于简易审理程序。 染墨打量过去。见此人身体敦实,脸型方正。眉眼间镇定,却也间杂些狡黠之色。 知县一拍惊堂木,喝问道:“吕大,你且如实交代,朱氏儿子之死是否与你有关?” 吕大闻听大呼冤枉。知县喝道:“你休要抵赖!朱氏儿媳已全部交代你与她之间的关系,你若是也能如实招供,或许还能获得轻判。” 吕大抬起头回道:“草民不明白大人所说何意。那朱氏儿媳虽与我沾些亲,但平日并无来往。她家丈夫与我也素无恩怨,我缘何有害他之意? 据草民耳闻,坊间均传那人是自己服毒而亡。这与他人何干?难道还要因为已死之人再对活人生出一桩冤案不成?若是那朱家儿媳诬告陷害良人,我自请与她当面对质!” 他这一番滔滔辩解说得有理有据,比知县老爷说过的两段话加起来还要多。 知县略微有点卡顿。染墨站立厅旁,见此情形示意想要发问,知县忙挥手让她只管说来。 染墨看着吕大说道:“你大可敞开了说,说得越多事情越明了。若是隐瞒任何实情细节,你自然知道后果。我且问你,你最近一次去朱家是什么时日?” 吕大略一怔,思考片刻后说:“大概是二十天前了。也记不得太准。”染墨知他有意隐瞒些什么,也不拆穿,接着问道:“你有无去药铺买过砒霜?” 吕大闻此,立马做呼天抢地状,“官爷切莫如此猜疑小人啊!小的从未买过那毒物,连耗子都是亲手去逮,更别说买砒霜干别的事了。” “那你有无在他人家中见过此物,比如朱氏儿媳可否有向你提过此事?” 吕大忙摇头,说从未从朱氏儿媳那儿得知过此消息。染墨提示他朱家还养着一只猫儿。吕大更是来了兴致,说早知她家中有猫,既然有猫逮鼠,她还何必去买药呢。 一听此话,几人看向吕大。吕大顿感有点失言,忙说自己只是想着有猫就不必买药的理儿,并非真的知晓她家有无藏着砒霜。 染墨又问道:“朱家儿子死亡那日,你在何处?” “我那日里除在门口转转,整日呆在家里。我是个孤人,不怎么与人来往。没事时就在家中歇息。哪都没去。” 吕大忙不迭说。 染墨看看知县。知县明白其意,让文书将此话记录下来。并吩咐衙役回头查证。然后正告吕大,如有说假,定将他拘押严审。吕大忙叩头称是。 染墨从几个问话中能感觉出吕大有些地方没说实话。但这还不足以证明他就做过什么坏事。看来此案还需要进一步从外围内里查证案发细节。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 她朝知县点点头。知县宣布退堂。因着并无吕大犯案的确切证据,暂且放他回去,随时听候召传。 第86章 明察暗访 回到后厅。知县和染墨、擎胜等人商议了一下案情。染墨讲了吕大与朱家儿媳口述不一致的地方,明显存在疑点。 擎胜问道:“朱家儿媳跟我们说,她记不太清有无告知吕大买了砒霜的事,吕大则坚称从不知晓,该相信他的话吗?” 染墨点点头道:“这的确是个关键。谁都有意回避此事,恰需要理出个头绪。这需要结合各自所处情境来判断。吕大在当堂训问情况下说不知晓,更像本能的抵触。实际当中也不排除偶然听人说起或看到放置砒霜情形。” “照这么推理,假如真是砒霜下毒,是何人下,如何下,还是自己服毒,仍然是个谜题啊。”知县说道。 “大人所言甚是。这就是我们一直陷入的一个困境,始终在围绕着砒霜做文章,倘若被它牵制,就很难跳出预设的思维框架。” “那云公子有何新想法和高见呢?”“暂时还没有。容我们回去后再细琢磨一下。” 知县点头,说今日还是有收获的。随后吩咐后厨备饭。几人用饭期间又聊了些话题,并相约明日再行商议。 告别知县回到客店。两人躺在床上出神。 染墨用手轻抚着擎胜的胸膛,问他在想什么。 镇子这边靠山,夜间气温较低,真有点晚穿皮袄午穿纱的感觉。两人都穿着贴身衬衣入睡,隔着衣服抱在一起也蛮舒适的。 擎胜轻叹道:“你说这世间男女,为何能做出那种背弃真情甚至反目成仇之事?” 染墨闻听轻拍拍他道:“喂喂,你可不要瞎想,那件事还没水落石出,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 擎胜低头看她一眼道:“我说的并非那件事。世上比这惨烈的情爱人伦悲剧想必也不少。可以生死相许,也可以生死相逼。实在令人嗟叹。” 染墨不明白这么个大男孩怎么一下变得伤春悲秋起来。正欲开导他几句,没想到他又冒出一句,“还是我们这样的好。”说着把染墨又搂紧了几分。 染墨心下说道,这能类比吗?不过想想也对,早晚要比一比的。便说:“其实人与人之间,起初大都是两情相悦的,日后因为各种事端,便不再似当初那般甜蜜。故而有诗者云,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啊。” 擎胜静静地听她讲解。不时把脸腮在她鬓角额头处蹭一蹭。宛如一只爱亲近人的虎头猫咪。 他忽然问道:“初见固然美好,毕竟已是惘然。墨儿,我想问你个问题。”染墨轻点头让他说。 擎胜深吸口气,略挺挺身子道:“你觉得我们的未来会怎样?” 染墨差点灵魂出窍。他是如何问出这种既显深情又不乏哲理的问题的?关键是连她这样的大美女讼师也不好解答哇。 一时语塞。片刻后搪塞道:“且不必想那么远,过好当下最重要。”见此人半晌无声。忍不住抬头看去。 夜光迷离中,擎胜眼波微转,晶莹闪烁。分不清是原本眼神清澈,还是多了几分泪水。 染墨不知他心内所想,也不知说什么好。 擎胜亦未说话,而是把染墨往上掫了掫。染墨的脸正好对上他的脸。四目相对,双唇直逼。染墨忙把脸往上微仰。避免与他直对。 擎胜伸出手把她的头轻轻往下扶正。染墨索性瞪着他。就差咬他一口。如果他胆敢做下一步举动的话。 恰在这时,擎胜噗嗤笑了。染墨一愣,也顺势趴在他肩胛骨上咯咯笑起来。 嬉闹了片刻。擎胜把她从身上轻轻挪移到旁边躺下。然后自己微侧身,脸朝向窗户那边。不一会儿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显然是睡着了。 染墨看着他健硕的身形和轮廓明显的眉弓鼻梁剪影,稍微生出点冷落感。她想上前抱着他的臂膀入睡,又觉得不太妥帖。 轻叹一声,也转身睡去了。明日还有事要办呢。 第二日。染墨和擎胜决定去朱家走走,和那老妇人再细谈一番。看看能不能挖出点新线索。 老妇脸色比前日好了些。见到染墨他们,忙让进屋内喝茶。染墨谢过后,问她可否回忆起事发前孩子的一些往来动向。 老妇说正想找他们诉说一些情形。她先是讲了儿子此前接触过的一些人,包括赵四、王五、吕大等。只是说不清他们与儿子之间有无过节。 染墨和擎胜相视一眼,微点点头。老妇继续说道: “这里较为蹊跷的一点是,我儿去世那日,我去了镇上赶集,儿媳也去远地儿做女红,邻居家听闻我家屋内传来争吵声以及响动。以为是家中来人在争些琐事,便没放在心上。” 染墨闻听忙问:“那你是何时发现你孩儿不幸逝去的?”老妇怆然道:“就是赶集回来后发现的。我当时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我儿一向孝顺,他怎么忍心丢下老身一人离去呢?”说着便又哭泣起来。 染墨安慰她后问道:“从你邻居听到动静,到你回来发现现场,中间还有其他可疑情形吗?” 老妇摇摇头。她问了周围很多邻居,都说没见到异常现象,也暂无人亲见那日从她家门中有何人进出。 说到这,老妇恨恨道:“倘若让我知道是谁害了我儿,老身拼出一条命来也要让他偿命!” “你家儿子的遗体现安放何处?” 擎胜问道。 染墨猛然一振。这个问题还真被忽视了。老妇回道:“原本若只是家事矛盾引发的亡故,遗体会存放家中,择日下葬。 但老身坚持认为事有蹊跷,不排除他人陷害,并要报官查案,县衙方重视起来,将遗体暂时运至县衙所属地库存放,以备查案之需。可怜我儿现在还无法入土为安哪。” 染墨看着眼前这位悲伤的老母亲,能感受到她的内心伤痛,也能体会到她誓为孩子讨公道的拳拳之心。 告别老妇后,染墨和擎胜赶到县衙,向知县问起男子尸体存放之事,并想亲自过去看一下。 知县看着面前两个年轻人,略显为难地说:“那种阴暗地库,还有放了几日的尸体,二位公子还是不必去看了,有什么事问问验尸的仵作即可。” 染墨心中也有点纠结,但为了查案也顾不上许多,便坚持要去看一看。擎胜更不用说,毕竟是从战场上回来的人,看一具遗体无需过心理关。 知县见二人执着,便亲带着他们去了设在一座义庄旁边的地库。随从中还带了负责查验伤情的仵作。 进入地库,一股阴凉气息袭来。待到那朱家儿子所躺案前,知县令仵作掀开死者面上白布。 几人看过去。那男子面目并无什么变化,看上去安睡一般。眼睑低垂,口部微张,似有什么话尚未言尽。 染墨围着遗体,仔细观察起来。男子除了口唇部呈现的一抹微黑,从下颌往下看去,发现脖颈喉咙处有一片痕迹似比周边处颜色略深一些。 染墨低下头细细查看。只见那片痕迹乍一看像是一团,细看却见边缘处有分叉,不由让人联想到手指的形状。 染墨心中一惊,伸出手去在那片痕迹处轻轻比划了一下。旁边几人看染墨动作,也猜到点什么。染墨抬起头来,几人面面相觑。 知县忽转身面对仵作道:“本县令你查验尸体,除可见的砒霜外观,你可有查验其他地方伤痕?” 饶是屋内寒凉,仵作头上也冒出细密汗珠,忙躬身道:“大人恕罪。小的一心往毒害上想,尚未重点查验其他外伤。” “你平素就是这么履职的?还不快去查验!”知县斥道。仵作忙称是是,便去遗体旁仔细验看起来。 第87章 水落石出 待一番通体查看后,仵作向知县躬身报告,遗体上下共有两处异样,一是口腔内毒痕,一是脖颈处掐痕。暂无法判定致死主因是哪种伤害手段。 几人对望一眼,更坚定了办案思路。染墨分析道:“受害人无法自掐而死,若是他人所为,当可排除自尽情形。服毒或灌毒在先,还是扼喉在先,可判断伤害过程。 若是毒发身亡,似不必再扼颈;若是被人掐死后再灌毒,则毒液难以完全到达胃部。故可采取剖腹检验之法,便可查知。” 旁边几人闻听纷纷摇头。就连擎胜都有点咋舌。知县亦说死者家属恐断不同意。 染墨想到这大月国恐怕还无尸体解剖规程。也就不再勉强。只说目前已大体掌握情况,可通过其他渠道予以查证。 几人出得地库,感受着外面的阳光微风,都长吁口气。亦为那无法再感知自然和生命之光的人而惋惜。 知县问染墨下一步该做何种安排。染墨略一思忖道:“传问吕大之前,我们先做个模型。” 其他几人愣住。何为模型?染墨解释道,就是按照男子的模样做个简易的木质上半身刻像,有完整头颅脖颈就行。 知县并未细问,只管交代手下去找工匠抓紧制作。染墨又同知县和擎胜详述了自己的审问计划。接下来,就要上演一场戏码了。 待到后晌午时,木刻头型已做好送来,看上去倒是有模有样。染墨又取来粉墨在上面涂抹描画了一番。 知县按染墨所说,即刻命人将吕大传至连通地库的一间小屋审问。 屋内光线黯淡,只有一根烛火摇曳闪烁。中间案上摆放着那半具木制模型。在烛火映照下闪着幽幽光泽。 染墨请知县等人在暗处等待和窥视。她和擎胜站在屋中等候吕大到来。擎胜站在她身后,时刻保护着她。 下一刻,吕大被带到。差役随即退出。屋内只剩下他们三人。 吕大被屋内气氛搞得有点诧异。看到染墨后强作笑颜道:“不知大人召唤草民来此作甚,莫不是要在此作法么?”言语间还流露出点讽谑之意。 擎胜正想发作,染墨示意他不必计较。淡淡地对吕大说:“吕大,你且看案上摆放为何物?” 吕大这才注意到前方桌案。再定睛一看桌上摆放之物,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那惨白的人形雕塑,两只空洞的眼睛像是正盯着他,尤其那脖颈上有一个黑色的手印赫然入目。 吕大战战兢兢不敢靠前。染墨朝擎胜使了个眼色。擎胜走过去,彬彬有礼地把吕大“请”到案前,让他看个仔细。 然后又牵起他的手,轻轻放在模型脖颈处,让它在黑晕处不停摩挲。 吕大不停地喘着粗气。染墨二人注意观察着他的神情变化。 擎胜猛一用力,用手掌盖在吕大手背上并顺势往下一抓,紧紧扼住模型的脖颈。 吕大浑身一震。这时旁边格档处传来一阵哀嚎挣扎声,像是被人卡住脖子喘不上气来。 吕大闻听此惊惧声音,顿感崩溃,大叫一声瘫倒在地。接着用刚才掐模型的那只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呃呃呃地乱叫起来。 染墨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拿捏着声音问道:“吕大,你现在还记得起你对朱生所做之事吗?” 吕大停顿了一下,没有回答,只管大喘气地呼叫着。 染墨继续恐声言道:“既然你不愿说,那我再带你去看一下我的肉身,那上面还留着你的罪印……” 擎胜拖起吕大,将其带至旁边地库。那里存放着朱生的遗体。 吕大几乎走不动路。在擎胜的托扶下,一步一步顺着台阶进入幽黯的地库。 还未下完台阶,吕大就看见前面案上躺着一具身体,手臂朝他微张。更令人惊悚的是,那苍白面颊上的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像是冒出一股怒火来。吕大顿感幽幽寒气袭遍全身。 染墨站在高处,用更空洞的声音问他:“吕大,你还不招认吗?你且到近前,我与你附耳细说。” 然后又操着痛苦的腔调如泣如诉道,“你为何如此歹毒害我?你拿命来,我变成厉鬼也要向你索命!”地库栅栏后面闪现出一幅幅恶鬼面相…… 吕大面色惨白,汗流如注。他的心理防线已然崩溃。口中念叨: “朱生,不是我有意害你,那日我只是一时失手,你切莫与我寻仇,我年年与你上坟叩头……” 此时,知县率手下冲进地库,将吕大羁束起来。吕大昏昏沉沉还想挣扎,知县大喝一声,“呔,大胆狂徒,竟敢枉害人命!还敢顽抗,小心大刑伺候!” 一干人将吕大押出地库,带往县衙受审拘押。 染墨和擎胜在阳光下相视一笑,为刚才配合演了一场好戏而激动。两人下意识地一击掌。 在知县的强力审问下,吕大已放弃争辩。在情绪平复后,缓慢讲述了事情发生经过。 那日,他去朱家找那女子说话。婆媳均不在家,却碰上朱生。朱生似已察觉到妻子与他关系不同寻常,遂冷眼逐客。 吕大此番到来也是抱着跟朱生挑明事由的目的。反而斥责朱生对妻苛待,若果如此不如放手让她寻个好人家去。 朱生不甘示弱道,就算另寻人家也不会找到你这个丘八身上。吕大听得恼怒,遂上前与朱生厮打起来。 那朱生身子骨薄弱,被吕大卡住脖子后无力挣扎呼喊。吕大也是红了眼,忘了松手,竟致朱生被活生生掐死。 吕大见状大骇。跌坐地上许久,忽然想到前些日子来他家,无意中看到朱妻正背对着他,在橱柜中摆弄什么东西。一时好奇,趁朱妻去厨房忙活,打开橱柜查看,却发现是一包写有标志的砒霜。 此刻,他转动脑子想出一个主意。便把朱生搬到长椅上,收拾整理一番,然后将砒霜溶入水碗中,并给朱生口中灌入。以此制造朱生服毒自尽假象。 可叹那朱生夫妻平素不睦早为人知,加上砒霜作祟,现场伪装如真,竟一时骗过了朱家乃至仵作等人。若不是官衙及染墨他们戮力追查,怕是朱生冤情难得昭雪。 堂上众人听得十分气愤,又不免唏嘘感叹。此案得破,杀人偿命,这吕大断是逃不过极刑的。 待到将此消息告知朱家人,他那老母更是老泪纵横,痛不欲生。恨不能将罪犯碎尸万段。对县衙众人感激涕零,伏地拜谢。 那朱妻也是哀婉动容。只怪自己对不住夫婿关爱,让他走得如此凄惨。染墨看在眼里,心中一念闪过。 待到众人散去,各自情绪稍有平稳后,染墨单独将朱妻叫出门去,来到一处僻静的废岗前。 染墨安慰了她几句,转而问道:“此案虽已查明,我心中仍有疑问未解。” 女子转过身来,淡然问道:“不知公子有何话要讲?” “要说也不是重大疑点,就是吕大说他曾在屋内见到你摆放砒霜。你既已说和吕大不再往来,为何如此隐秘之事却能被他看见?” 染墨看着她道。 女子冷笑一声道:“想让他看见,他岂不就看见了?” 染墨心中一凛道:“莫非,你那砒霜本就是……” 女子打断染墨的话说道:“公子冰雪聪明,自当知晓多言无益之理。如今此事尘埃落定。我不日就会搬出朱家。 虽然婆婆待我不厚,我仍会不时照拂和接济于她,直至百年后。权当弥补我丈夫在世所予之恩。” 染墨叹口气,心中猜想得到验证。她又问她最后一个问题,“你对吕大有无真情意呢?” 女子呵呵笑道:“这世间男人何尝不是一个样儿。我相公早年也曾恩爱有加,后来却变成这样。那吕大又不是神仙,他如何保证得了不会成为下一个我相公那样的人?” 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不乏哲理性的话,“女人哪,还是要学会掌握自己的命运和生活。”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迈步向前走了。 空气中透着一股肃杀的气息。忽然,一声清脆的猫叫声把染墨的思绪拽回。 低头一看,那只熟悉的狸花猫正翘着尾巴围绕在自己脚下,不时用柔软的身体蹭蹭染墨的腿。时而抬眼看看染墨,像能发出某种心语似的,看上去憨态可掬。 染墨一把抱起它,用脸颊蹭了蹭它。轻声说了句,“宝贝儿,回家吧。” 然后抱着它走回朱家。把它还给老妇人,好让它跟她做个伴儿。 第88章 梦境成真 狸猫案办结,众人皆松口气。知县将该案向上呈报时,特意要为染墨擎胜请功。二人赶忙推却,只道对自己也是难得的历练,亦不喜张扬。方才作罢。 匡算时日已久,打算辞别回家。知县盛情挽留,邀他们再小住几日,逛逛本镇风光。二人也对此地怀有情感,便同意了。 这个小镇交通便利,商事兴盛,大街上十分热闹,一派熙熙攘攘的景象。有许多外地来做小买卖的、搞饮食的、干泥瓦工的,填充了小镇的人口和土地,为这个原本荒凉的小镇增添了颇多人气。 一个大型农贸市场上物产丰盈,人头攒动。每天都有现场宰杀的牛羊肉出售。剥下的整张牛皮铺在地上,配上个大牛头,一地的血腥和腌臜。顾客们也都司空见惯,只管挑哪家的肉食更新鲜肥美。 各种小吃摊也纷纷亮相。羊杂汤、麻辣串、豆腐脑……有熟悉的,也有没见过的。擎胜就是第一次见到那种名叫麻辣串的稀罕物。 各种荤素小食浸泡在铜锅里,跟宝贝似的用锅盖盖着。露在外面的竹签子宛如高翘的雁翎。味道爽口诱人。 此季节颇受欢迎的美食就是凉皮子了。虽比不上香喷喷的羊肉串和浓香油亮的过油肉拌面那么豪华,却凭借其物美价廉,成为食客们的首选。 在传统凉皮凉粉的基础上,还开发出了擀面皮、牛筋面,黄澄澄的柔韧劲道,配上调好的料汁和蒜泥,酸辣鲜香十分开胃。 街头有一家做烧饼的小摊。烧饼是大铁炉现烙的,面团配上芝麻,烤熟出炉后往大箩盘里一堆,跟小元宝似的,金光灿灿香气四溢,掀开一层一层的饼皮细嚼慢咽,好接地气的美食。 以前都是吃馍或啃馕,烧饼又为主食大家族增添了新的一员。不过也不宜多食。染墨有一阵赶学习进度,中午不回家就买几个烧饼吃。倒是过了瘾,可惜不搭配蔬菜容易上火,弄得满嘴都是大泡。 卖烧饼的小伙子长得很漂亮,面庞白净,眉目俊秀,微卷的头发帅气有型。看容颜不像本地帅哥却更胜三分。 染墨想起第一次见到并品尝烧饼这种吃食时,也是一个帅哥在摆摊。她每次路过都偷偷瞄他,可惜除了说声买烧饼,也不好意思跟他搭别的话。 有一回她在胡同厕所外面看见他正出来。身穿黄色夹克,看上去光彩照人。原来他住这一片啊。她想着他的住处会是什么样。要是他俩认识,就可以去他那里做客了。 她在学校里交不到朋友,若是能交一个这样朴实可亲且自食其力的朋友也挺好啊。她还是个学生,他能讨厌她到哪儿去呢?想归想,她只能像看烧饼一样远远干看着。 眼前这个烧饼小哥居然跟那时见到的那个卖饼帅哥有几分相像。染墨怔怔地看着那烧饼小哥,跟个花痴似的。 擎胜在一旁瞅见。原以为她是在看烧饼,怎料顺着那视线看过去,竟是落在小哥脸上。 擎胜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回过神来又挥发出点醋意来。好哇,当着你xx的面,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看帅哥,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吗?一时间还想把那烧饼摊给掀了。 新鲜出炉的美味烧饼把染墨的思绪拉回现实。小哥热情地递给他们,说趁热吃更香。染墨心中自语,是你烙的,怎么都香。 烧饼还没递到嘴前,就被擎胜一把拉住转身离去。染墨的嘴唇差点被烫着,便嗔怪了一句。擎胜看着她的嘴说,烫着了我给你吹吹可好?舔舔也行。 染墨冲他吐吐舌头,赶紧趁热啃烧饼去了。两人边吃边逛,十分享受这种烟火气的生活。 两人这么吃喝闲逛了两日,感觉都多长了两斤肉。本想告辞时,知县又略带神秘地告诉他们,不急,本镇东南十几里地外有一风景绝佳之处,不去一趟委实可惜。已安排好车马,只等二位前往。 一听说是旅游胜地,二人又心猿意马起来。来都来了,不逛一下说不过去。遂于一大早乘坐马车去那地方了。 染墨曾把心思寄情于山水,四处旅游。旅行生活很奇妙,不仅能接触到很多新奇事物,也能捕捉和感受到一些曾被遗落的心情或情绪。无论是温情还是沧桑、忧伤,都很美。 除了欣赏美景,旅途中遇到的一些人也很有意思。有一对老夫妻,登山时劲头不比年轻人差。老爷子很逗,跑跑跳跳选景拍照,忙得不亦乐乎。他还选了一个挺陡的地方,呼唤老妻过来合影。 可那位倔脾气的大妈好像不太爱照相,又受不了老顽童的死磨硬缠,就狠狠来了一句“泥奏凯(你走开)”。虽含愠意,却更像一句娇嗔。旁边闻者无不掩嘴偷笑。 在一个名叫川主寺的小镇上,她又了解了一个新地名,这里也是寺庙文化久远的景区。 有个女孩在大巴车上与她邻座。应该也是一个有故事而暂时心绪不佳的女孩。希望她能通过旅游带来好心情和好运吧。 她们乘车返回时,那女孩在川主寺下车,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夕阳下的小镇街角。 那一刻,染墨仿佛看到了自己年少时的身影。金色阳光照耀下的土坯墙边,一个懵懂的少年匆匆跑过…… 染墨特别喜欢有水的地方,也非常喜欢坐船。去普者黑坐船游玩时,别人都是三五个人在柳叶舟上挤成一团,而她恰好赶上一个人霸占了一条船。 艄公师傅在身后划船,她在前面看风景。从小旱地里长大的人太喜欢泛舟湖面的感觉了。虽然没看到什么十里桃花,但水面的清凉已然让她惬意无比流连忘返了。 染墨和擎胜此行历经了诸多景点,依然是逛不够的感觉。马车载着他们缓慢行进在崎岖的小路上。两边怪石林立。出了石林,便见到一片茂密的树林。林中似有流水穿过。车夫告诉他们这就到了。 擎胜说,看上去平平无奇嘛。染墨让他先别忙着下结论,下去看看再说。 两人按车夫指引,去到林中坐船游览。一叶小舟离开码头,像箭一般划开水波,向前划去。愈往前行,染墨心情愈发震撼,心中啧啧称奇。 旅游和音乐一样,有一个神奇美妙的功能就是,能让你寻找到某种寄托或梦中所在。染墨以前在梦中以及脑海里老是闪现出某个场景: 一条不宽而平缓的河流上,她坐着小船缓缓行驶,两岸边柔软的树枝像拱桥一样伸向河的中央,她们就在碧波与绿荫之间穿行。 这样一幅美好的画面挥之不去。可惜到过许多地方,也没发现与之匹配的景致。 未曾想,眼前的景象竟与梦中所想别无二致。在此地巧遇这个魂牵梦萦的所在,真是意外的收获。 对染墨来说,它不啻那些名山大川。就像一些美味的小吃不亚于山珍海味大餐一样。 二人乘坐着竹筏,顺着清澈的河面前行,其间翠枝撩人凉风习习,和梦中的情形相印证。心下真是激动无比!真是太有满足感了。 尽兴划行很长时间后,小舟一扭身,驶入一条幽暗深邃的溶洞,两边怪石嶙峋,有的发出点点荧光。再行数十米后出得洞来,豁然开朗敞亮,出现一片田野及山庄。 船夫告诉他们,这里名唤隐士村。因着环境静雅隐蔽,有不少文人雅士来此隐居。染墨和擎胜相视一眼,直呼神奇。 船夫在岸边停下,告知可在此地逗留一阵,让他二人浏览一番后原路返回。 第89章 归去来兮 二人上得岸来,步入这幽静的小山村。碧草、鲜花、竹篱、茅舍……一派世外桃源般的风光。小径上偶尔有文士装扮的人走过,忽而又有牧童牵牛经过。不远处一间茅屋里还传出阵阵吟诵声。 阳光暖融融地照着山野。自然风光和人文气息相得益彰。染墨都想留在这里做个隐士。只是不知别人是否愿意。她抬眼看看擎胜。擎胜也正朝她看来。 擎胜说,此地甚好。若是能在此长期流连,再生上一堆孩子,那叫一个和美热闹。呃。染墨不由咋舌。他想得倒蛮现实的。 两人继续往前走。就见前面出现一块硕大的碧玉盘。走近一看,竟是一个色彩斑斓的天然五彩海子。那当间一抹蓝盈盈的主色蓝得令人心醉,周边渐变成不同的黄绿色调。故名曰为五彩池。不知天地如何造化出这般神奇景致。 水波宁静清澈,可以看到水底的沉木。只是不怎么见到鱼虾。偶尔在池边可以看到银色小梭鱼游来游去。倒也增添了一分动感和生气。 水泊延伸到很远处。阳光隐入云层后,水的尽头竟隐现出烟波缭绕的情致。宛如通往仙境一般。 可惜那边似无路可去,又没有船,只能远远观望。也正如此,方不会破坏那份静谧和神秘。 这一路上风景民情真是美不胜收,令人流连忘返。直至先前那船家在远处呼唤他们,二人方依依不舍地离去。想和此间生活的文人雅士见面一叙的愿望只能看日后有无机会了。 但凡旅行归来,常会纠结两种心情。既为归家而温心,又为告别美景闲适而闹心。担心一切复归平淡和繁琐。 好在生活有张有弛,收收心,来日方长。相信未来有更美好的风景在路上。 当擎胜跟染墨提起若是在此地长久居住如何,染墨反问他,万一下一处风景更好呢?擎胜敲敲她的小脑瓜,告诫她莫太贪心。 又想起日间她凝望卖饼小哥的情景,恨不得把她搂在怀里哪都不许去。稍后喃喃自语笑道:“终归晚上回来还是得跟我一起睡。” 染墨抬头立目看看他。他忙正色道:“你没发现,无论去哪里游玩或停留,身边有个良伴才是心情舒畅。” 染墨想想倒也是。她以往都是一个人出去旅游,虽有独处的意蕴,终是多了几分清冷,少了些分享的乐趣。只是有一点,但凡和人结伴出游后,再次独行时就会变得挺难受了。 一如歌中所唱的,“失去你却失去面对孤独的勇气。”解决之法只有一个,就是要将那让你失去孤独能耐的人紧紧留在身边。也算是对那家伙爱的惩罚。按刑期算的话当判无期。 染墨和擎胜回到小镇后,先去拜望了知县。此番过后势必要回去了。此行出来已度过太长时日。 知县笑眯眯地和他们叙着话。然后吩咐手下从后堂取来一件红布包裹着的物事。两人好奇地看过去。 知县打开红布,里面露出一个大红本。打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委任状的标题。下面用端正楷体写着:兹委任楚擎胜、云墨染二人为县府特请之高品幕友。右下角还落款有州府、县府的红印。 二人见此怔住。知县笑着说道:“二位公子才学过人,劳苦功高。这是你们该得的荣誉。殷切期望你们日后还能来小镇做客,若有疑难事务也恳请帮忙指点。行旅资费断是少不了的。” 二人这才明白知县良苦用心。这倒是个美差。恭敬不如从命。二人谢过知县。知县只说小县该谢你们才对。又加了一句,“收了这证书,你们就是我们的人了。” 二人闻听一乐。知县说话还挺幽默。两人仔细端详着这证书,做工精致,其中包含的荣誉和责任更是沉甸甸的。 染墨多了个心思。这大红证书看着咋有点眼熟。尤其上面眷写着她和擎胜二人的名字。越看越像两口子。没敢笑出声来,暗自偷着乐。 知县又说,已为二人安排好专门的马车,送他们回小月城。将来若有需要,也会派车马接送他们往返。两人感谢知县的妥帖安排。 知县看着擎胜似有话说又有些犹豫。擎胜明白其意,大方地说,会在家父面前多提及大人的尽心招待和照拂,也请大人他日有空再去府上坐坐。 知县眉开眼笑。又夸赞二人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之后略作休整,染墨和擎胜便与知县告辞,暂别这个难忘的小镇,奔那牵挂多时的家乡去了。 染墨担心娘亲这么久没见到她会不会着急。一路上恨不得快马加鞭赶回小镇。她还冒出种理论,给自己稍稍宽了宽心。 她认为,有时消息不畅会形成某种信息空谷。这边的人以为你已到达。那边的人以为你尚未启程或在路上。其实你却在别处。 想想不禁失笑,又轻拍自己一下,哪能存这种投机取巧的念头。她可是个光明正大的人。何况此次也是办正事,并不只是游山玩水乐不思蜀。 此刻,她懒洋洋地倚靠在擎胜怀中。时不时还舒展一下手臂。马车的颠簸也没啥,正好咕蛹着磨蹭身后靠背,权当按摩了。 擎胜看着怀中的人儿,也陷入遐想。要不他就直接变成个大靠椅或软床得了。最好是那种能背在身上走的。这样不管到哪儿,他俩都能在一起了。 专车就是快。经过一日一夜的行程,终于抵达暌违已久的小月城。没人知道这两人今日到达,也就没什么人来接车。二人倒不在乎。只为去谁家有点挠头。 染墨让擎胜跟她一起回家。毕竟她娘好久没见到他了,也曾多有担心。擎胜觉得自己几日赶路衣服上已积灰,不如去吴少家洗干净了再来。 染墨尊重他意愿。也不需要他再送。两人在路口话别,又卿卿我我腻歪了一阵,搞得跟要分别多久似的。又怕被熟人瞅见,只得分开回去了。 第90章 和美之家 当看到那熟悉的院落,染墨心中无限感念。不远处的歪脖树也似在与她招手致意。 染墨心情激动地推开院门,恰见娘亲正在院中洗衣服。阳光给她周身披上一层金色的光辉。 听得门响,娘亲抬头看去,只见染墨拎着包袱站在门口。像一个久未归家的孩子终于回到母亲的视线中。 娘亲从板凳上缓缓起身,染墨小跑着扑向娘亲的怀抱。娘亲湿漉漉的双手不知如何安放,任由染墨抱着她开心撒娇。 待稍安定下来,娘俩进屋坐下畅谈。娘亲关切地问她这一路可安好,尤其擎胜都好么?她已从吴少那里听到报平安的消息,可还是牵挂不已。 染墨跟娘亲讲述了这一路行程,以及擎胜平安归来的事。娘亲这才安下心来。只说你们两个在一起,我是指定放心的。 染墨又提到见过擎胜父亲的情况。娘亲神色稍有变化,大度道,只要你们小辈儿过得好,我们也跟着高兴。 又问擎胜咋没过来。染墨说他先去吴少家休整捯饬一下,洗得干干净净儿的再来见您。娘亲笑着说,这孩子,还挺有心的。 不一会儿,苇画也回来了。见到染墨有点愣住,染墨忙过去跟她问候,又从包里拿出那个小镇上购买的特产请她品尝。 苇画客气着,只说这段出行日子够久的。又问起擎胜情况,染墨也是认真回答。姐俩难得这番客气。染墨感觉苇画脾气似乎也有点变了。 搁上次,她和擎胜外出一日,苇画都要大闹一场。这次出去这么长时间,她居然没有丝毫恼火的反应。难不成她已主动放弃了?这不符合她一贯的作风呀。 心内不做多想,只盼一家人能和和美美过日子。尤其是经历了前期发生过的一些事,更感受到家庭和谐的重要性。 晚上,娘帮着把染墨的床铺收拾好,让她好生安歇,睡个好觉。染墨点头称是。然后舒舒服服地钻进了被窝。 心绪还没完全收回,躺在床上也睡不着,总感觉被窝里,哦,心里空荡荡的。 又想起那个人来。没有了那宽厚温暖的身体倚靠,还真有点睡不踏实哩。不知他今夜是否也未能及早入眠。心里在想谁。 翌日清晨。染墨从床上爬起,洗漱后先是整理内务,又简单复习了下功课。赶午时去学堂报到和上下午课。 同学们见到染墨稍有激动却并不意外。他们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位同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格。她就算说她是刚从皇宫出来也不稀奇。 最开心的无疑是阿赞。详细“盘问”了染墨这一阵的行程去向。染墨拣重点跟他“汇报”了一番。因着边境战事已告结,她也可放心大胆地告诉他擎胜去战场历练的情况。 阿赞听后瞪大眼睛说,没想到这位公子如此厉害。又不无羡慕地看着染墨,说以后也要给他引荐一下这位英雄朋友。 染墨说这好办。你们早就见过面,下次只需互相介绍认识一下即可。有时间还可以一起外出游玩呢。 阿赞高兴地把胳膊搭在染墨肩上说,我就说嘛,你是我的好朋友。有好东西肯定会与我分享的。 这?染墨稍有点尬。这可不是啥好东,啊呸,人家可是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就算认识了,能不能玩到一块儿另说呢。 放学后,两人结伴走出校门。阿赞东瞅西望了一阵,没发现擎胜的身影,略有点失望。染墨说他刚回这边,难免一番收拾。回头有的是机会见面。阿赞才露出笑容。 染墨回到家中,娘亲苇画还没回来。她便去厨房先行择菜、收拾,准备等娘亲回来一起做饭。 这时,就听院中传来一阵欢笑声。染墨出来一看,竟是擎胜陪着娘亲苇画回来了。见染墨也已回来,娘亲直说这就凑齐一家人了。他们刚才正好在半道上相遇,便一并回来了。 小院里洋溢着温馨的气氛。厨房里飘出饭菜的香味。擎胜吸吸鼻子说,这就是家的味道啊。 染墨也挺感慨,这个小家比不上他那个大家阔绰,但只要大家处得舒心,一样自在开怀。 四人聚在一起吃得十分开心。擎胜还带来一瓶米酒。各自饮了一些,香甜甘醇,胜似葡萄美酒。 饭后,苇画说回屋去做些女红。娘亲则示意染墨和擎胜出去走走消消食。二人相视一笑,便告别娘亲苇画出门去了。 月影稍斜。擎胜问染墨:“昨晚睡得好吗?”“挺好。”染墨淡淡道。 擎胜看着她笑了笑,只说自己昨晚可惨了,一直到后半夜才睡着。又问染墨,“你可知我前半夜在想什么?” 染墨心本一动,又一想他方才话语所用的宾语是什么而非谁,便微摇摇头。 擎胜告诉她,“我昨晚在想,我们此前去那个桃源村,隐士村的时候,若是先前进入的那条溶洞水道被封闭住,我们岂不是只能呆在那里了?” 染墨心想,那么美的地方,他怎么会生出如此古怪的念头。擎胜又道:“倘若是在战场上,那岂不成瓮中捉鳖了?” 染墨这才明白,这小子还没从战场回忆中走出来呢。便开导说:“那你若换个角度想,溶洞被封,外面的人不也同样进不来了吗? 只要村里能自给自足就行。而且可以遵循兵法中的另修栈道策略,重新打开一条出路也未可知。” “厉害啊,还真把兵法用上了。得,以后你当将军,我做你的跟班吧。”擎胜瞪大眼睛看着她说道。 染墨笑道:“我这两刷子哪够用。战场波谲云诡,切忌纸上谈兵。需有百般实战演练才行。其实小小的讼案场也是如此。就像咱们在小镇碰到的那件事。” 擎胜沉默不语。那件案子对他触动非常大。此前没料到事情竟会那般惨烈和诡异。其中涉情处更是令人慨叹。不管别人怎样,他可得珍惜眼前人呐。 想到这,他伸出手去牵住染墨的手。生怕她跑丢似的。染墨在想,以往都是搂着人家,今个儿换牵手啦? 两人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去那边街市上小转了一圈,觉得有点嘈杂。便往回走。 待走到一处巷口时,擎胜说,从这条路走。染墨看过去,莫名紧张。那条小巷正是此前差点给她带来伤痛且导致擎胜被板车撞伤的巷子。 而且此时里面黑麻咕咚的,是自己儿时最怕经过的地方。故而不愿走那条路。 擎胜却开导她,有些东西你越害怕它越强大,你得去面对它征服它,才能真正摆脱心结。 染墨听听倒也是。反正有他陪着也没啥好怕的。另外这小子的言辞表达水平噌噌上涨啊。 第91章 暗夜之吻 擎胜牵着她的手缓步走入暗巷。染墨有点紧张,抓着他的手微微颤抖。 巷中没有灯光,只能凭借远处的光线勉强看清路面。好在地上还算平坦,没有坑洼石块。 走到约摸一半时,稍微变得有点敞亮。染墨仔细一看,居然是那次板车俯冲下来的豁口所在。此刻,它反而成了巷道中最亮堂的一块区域。 染墨舒了口气。擎胜在暗色中微笑,露出一口白牙道:“感觉怎样?没什么可怕的吧。” 染墨点点头。两人继续往前走。眼前光线又变得暗淡起来。染墨又有些紧张,忽然觉得身边的人似乎也挺紧张。手微微颤抖,呼吸也在加粗。 就在这时,只听呜哇一声,不知从哪冒出一只野猫来,从两人面前一跃而过。染墨吓得差点跌倒,擎胜就势把她拉起拽入怀中。 染墨松口气,欲脱开身继续走。却挣脱不开。擎胜紧紧地拥抱着她,像无边的夜色包裹着她,让她无法逃脱这爱的囚笼。 夜色中只能看到对方脸庞的大致轮廓。擎胜微微凑上来,稍稍偏头,把脸贴在染墨脸颊上轻轻摩挲。 染墨心怦怦直跳。她仿佛感觉到了少年激情澎湃的内外反应。她想用力挣开,却只是徒劳。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 擎胜慢慢地将脸颊向正中偏移,始终贴面未离开过分毫。不一会儿,他的嘴角便对上了染墨的嘴角。 不能再偏移了!染墨稍一扭动,擎胜炽热的双唇正对上她的双唇。瞬间如触电一般。 染墨惊得睁大眼睛看他,却见他闭着双目。自己也赶紧闭上眼睛。两人各自屏息凝神。神游天外。 染墨曾幻想着这一刻的到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还是在这样一种情境里。 如果说以往就算两人睡在一块儿也终究是个朋友而已,而今这一行举诞生后,他们的关系已决然不同一般。 擎胜情不自禁,她同样无法自持。索性放弃抵抗。默默地与擎胜相拥,彼此的唇瓣进行着最简洁的摩擦礼。 情到深处。染墨好想跟擎胜来个法式热吻。不然有点像隔靴搔痒。可她哪敢放肆。她怕吓着擎胜。她可是淑女,要矜持一点才好。 她还想起上一世她的初吻是如何被拿走的。她假期会去城里亲戚家,去舅舅家次数最多,因着舅舅对她和妈妈最好。 比她小几岁的小表弟跟她关系也挺好。虽然很顽皮,有时候还会以小欺大攻击她。但随着慢慢相处,他跟她这个远道而来的小姐姐越来越亲热起来。 舅舅家住的是平房区。外面分布着一些蜿蜒曲折的臭水渠。她和小表弟出去玩时,他不小心栽在渠沟里,手上身上沾满了黑色的臭泥。 他咧着嘴要哭,她赶紧带他回家清洗。再出门遇到水沟时,他都紧紧抓住她的手,生怕再摔个嘴啃泥。 她和小表弟平常睡在外屋。同床共眠,无话不说。有一日清晨醒来,他搂着她的脖子和她聊天,然后悄咪咪地问她:你会不会亲嘴儿? 染墨轻轻掐了他一下,笑着说你怎么会问这种怪问题,亲嘴谁不会呀? 他定定地看着她,要跟她试试。染墨觉得好笑,又拗不过他,反正都是小孩子,就当做游戏了。 可没想到,这小家伙懂得还真多。亲到一块儿的时候,他居然得寸进尺,伸出了小舌头,在她口腔里搅和。 她有点懵,也不自觉地学着他搅动起来。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次接吻居然交给了小表弟。 她们俩亲一会儿,又互相咬一下对方的舌头。然后咯咯咯笑起来。 她害羞之余,又跟他胡侃,问他长大结不结婚?他说结呀。她笑了笑,刮了刮他鼻子。 往事早已随风而逝。而那个纯洁稚嫩的吻却难以从记忆中抹去。 今世,擎胜是吻她的第一人。大概率也是唯一的人。他既已迈出了这第一步,她何不再添把火,让这初吻的记忆更加刻骨铭心一些? 她略微分开一些,想喘口气。擎胜微笑着看她。她轻轻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似觉得有点干。 这一小小的举动没能逃过少年的眼睛,也激发了他的好奇心和探索心。 他也伸出舌头舔舔自己的嘴唇,而后出其不意地舔了一下染墨的舌尖。 像个滑溜溜的小蛇一样。那瞬间接触产生的奇异感觉让少年稍微眩晕了一下。由此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他势必要策马狂奔去征战新的疆场。 两人的舌尖轻轻抵在一起。脸颊慢慢靠近,舌尖接触也变成了舌身、舌根的大面积全方位覆盖交流,直至充斥占领了整个口腔。依然不消停,肉舌搅动津液混同。恨不能把对方的舌头吞进肚里去。 二人沉浸在甜蜜的漩涡中,久久不能自拔。染墨感觉再吻下去快要融化了。她几乎脚尖离地被擎胜托抱了起来。 他的体力是真好。挂在他身上好像也掉不下去。真是稀了奇了。 小半个时辰过去,见擎胜还不松口,染墨迷迷瞪瞪间轻咬了他舌头一下。擎胜似清醒了些,手上松了松劲儿。染墨趁机从他身上跳下来。跑到一旁大口喘气。 擎胜在夜色中默默地注视着她。对于这个男孩来讲,这是他人生情感之旅中迈出的重要一步。对于他们两个而言,这无疑也昭示着一段新关系新征程的开始。 二人很晚才回到家中。一段短短的暗巷走了约摸一个时辰多。 擎胜没敢进院门。怕影响伯母休息,又像怕被发现什么打他似的。 染墨挥手与他告别。然后摇摇晃晃地回到屋中。好在娘亲她们已经睡下。她也好清理一下思绪和身体。 染墨躺在床上,回味着方才的甜蜜。心还在怦怦跳。脸上绽放出花朵般的红晕和笑容。这曾是她梦想多时的情景和机遇。一朝实现,永存心房。 逐渐平静下来,脑子里如同过电影般将很多事捋了一遍。感慨之余,又在想,她和擎胜下一步会如何发展。她是否已做好万全准备。 她该如何面对自己目前的身份,如何与他进一步交往?暂时腾出手来,享受乃至沉溺于爱河之中亦无妨,就怕她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了。 第92章 不作不死 染墨想起上一世的一段友情经历。 她转学到城市读书时,有个男生对她特别好。他看上去很阳刚,说话也挺逗,在班里比较有威望。 他向她请教数学题,给她讲笑话,让她在这个原本觉得冷漠的班里感受到一股别样的温暖。 当时班里流行一种测试游戏,通过计算名字笔画数的差值来推断彼此关系。有好有坏还有其他结果。 她偷偷测试了一下她和他的关系。他也低头测算起来。 没一会儿,他抬起头,满脸红胀着笑意看着她。她一脸淡定地问他:测出来是什么呀? 他笑着对她说:你看看第三项是什么。其实她心里早知道答案了,但还是低头再确认一遍。没错,“心上人”。 她和他之间测出来的结果居然是这个令人心旌震荡的词语。看来这玩意儿还挺准的。 她装作不屑一顾的样子,他却一副喜不自禁的情态,忽而仰头大笑,忽而低头回味,跟发癔症似的。他还挺看重这么一个虚实难辨的游戏结果呢。 他算是染墨在这个学校同窗友情方面的最大收获,亦上升到一种微妙的情谊关系。在这个不怎么让她开心的重点中学,出现他这样一个要好的能沟通真心的朋友,也是一种弥补和平衡吧。 令人惋惜的是,此时已逼近高考。她和他再好也没多少交流时间和空间了。她们从没去过彼此的家中,也没在外面一起吃过饭,仅限于在学校的短暂相处。 她有一种无法言说的苦衷。她和他的差距是明摆着的。他是本地人,就算考不上大学也一样能留在城市,轻松找份工作。 可她呢,落榜就要灰溜溜地滚回到那个荒僻小镇,过无聊且可怕的日子。那她恐怕要死过去了。这是她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所以对不起,这份友情有点不合时宜,她享用不起。也许是她考虑太多,但为自己的前途考量,她只能全身心投入到学习和备考当中。其他都只能放一放。 孰料,这一放就是一生。 染墨还有个坏毛病,就是和谁好一阵子后,总会找个理由冷落他一段时间,甚至互不说话,好点的会跟他约好多长时间后再说话或和好。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出于什么心态。有点自我找虐的感觉。 她曾决定要改掉这个毛病。但眼下不知怎么跟大烟瘾犯了似的,又想在擎胜身上试一下这一招。他若是真对自己好,就算冷落上十天半个月依然会对自己好不是? 她骨子里多少还是有点自卑。觉得擎胜各方面条件包括家境都比她好太多。也许他本人并不在意,可她仍然需要集中精力把自己历练得强大一点,就像当年备战高考一样。何况他家里还有一大堆人要面对。她能否堂堂正正有底气地登入他家大门,仅靠目前自身条件恐怕是不够格的。 她的那些平等理念在这个等级森严讲求门当户对的朝代恐怕并不适用。她需要做好万全准备。 眼下不正是个发挥矜持保持距离的时机?染墨心意已定。哪怕这是一个明知愚蠢仍要恣意妄为的决定。这个过程显然会是痛苦的。 擎胜,请原谅我心有苦衷。 第二日傍晚。擎胜来找染墨。染墨在院中瞅见他的身影,便主动迎了出来。让他和自己去那边走走。 擎胜应下,不时地抬头看她两眼。似还沉浸在昨日的甜蜜当中。 待走到昨夜那个巷口时,染墨停下脚步。擎胜以为她仍要去那里,遂开心地调转方向准备进发。染墨叫住他。他不解地看着她。 染墨定定心,说道:“擎胜,我有事跟你说。”擎胜闻听,正对着她,等她发话。染墨差点想打住话头,盘桓一阵后说道:“你不觉得咱们之间发展得太快了吗?” 擎胜笑道:“这还叫快?我还觉得慢了呢。早知……”他没再往下说。脸上现出点微红。 染墨不忍太扰了他的心兴,换言道:“我们之间做个游戏好吗?”擎胜一听游戏,忙点头答应。并问什么游戏。 染墨说道:“我们一个月不要互相说话。”擎胜闻听愣住。转而哈哈大笑道:“你我又不是哑巴,何况做讼师还要靠嘴,怎么可能不说话呢?” 染墨正色道:“我说的是我们之间,就当还不很熟,不要说无关的话,也不要经常往来。”擎胜仔细看看她的脸,想摸摸她额头看是否发烧了。 染墨闪身躲过。接着说道:“你不要当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擎胜神色稍冷峻起来。问道:“这是为何呢?” “主要还是考虑到,我们现在都有各自的学业功课要完成。不能太沉溺于儿,感情当中。” 擎胜没吭声。过了一阵略带沉郁地说:“你又何必不说实话呢?无非是我昨日鲁莽之举惹恼了你,你要以此惩罚于我,对吗?” 染墨忙说:“不是那样的。我没有怪你。真的只是想让我们之间的关系稍微冷却一下。等把各自事务做得差不多了,再和好如初可以吗?” “和好如初?你意思是我们现在出现矛盾裂痕了吗?如果不是昨日之事,那你说说我哪里做错了,我改还不行吗?”擎胜疑道。 染墨没法跟他辩解,索性横下心说道:“多说无益。就这么定了,往后一个月你我形同陌路,互不开言。”说完转过身去。暗骂自己真是作女,不作不会死的那种。 擎胜站在她背后,眼圈微红起来。他曾经认为无话不谈,任何矛盾都可以化解的知己,却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举动,令他实在无法理解。 他黯然问道:“那若是忍不住讲话了呢?怎么办?”“那就加罚一个月。”染墨回道。 擎胜从昨晚到今日的心情,如同从天堂跌落尘土间。他气恼地甩下一句,“那就随你的便吧。”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染墨回转身来看着他的背影,真想抽自己两巴掌。她眼噙泪水地自语道:擎胜,原谅我的冲动和无聊。就看你能不能帮我摆脱这种心魔症结了。 自打这日后,染墨每日去学堂上课,没再去摆过讼师摊。擎胜这些日子也没再来找过她。 娘亲还感到纳闷儿,这擎胜怎么不见踪影了。莫不是又回大月城了?那也该打个招呼啊。 问染墨,染墨便按擎胜他爹所言,说给他聘请了一位世外高人做老师。这些天估计都在忙着习武,没空来。 娘也搞不清内里。只是有点遗憾。擎胜也不是那种无礼的孩子。不定又是这墨儿丫头怎么惹着人家了。想追问个原由,染墨只闭口不言。也只能暂且作罢。 这日放学。染墨和阿赞一道走出校门。走到十字路口时,忽见那边过来几个人。染墨一瞅,原来是吴少他们,中间还夹着那位爷。 她忙拉着阿赞想往另一条路过去。那边已传来吴少的呼唤声。染墨只好停下,应了一声。 吴少过来跟她搭话,染墨也回了些问候之语。就准备和阿赞离去。 吴少花少好奇地看看她和擎胜。昔日这两个如胶似漆的人怎么彼此见面不吭一声。擎胜站在那边,摆出一副睥睨众生的拽样儿。 染墨颇觉尴尬,拉着阿赞就走。吴少欲开言,又打住。 阿赞在一旁急得要命。不是说好的介绍他和擎胜认识吗?怎么这连句话都不讲就要走。染墨甩开他朝前走了。他也只好跟了过去。 旁边几人只以为他二人或许闹小矛盾了。跟小两口吵架似的,没几天就会和好的。便也打着哈哈,簇拥着擎胜离去了。 阿赞追上染墨,问她是不是跟擎胜吵嘴了。染墨直接回道,没吵嘴。忽又想起那夜之事,提到嘴就烦。 又恐阿赞再细问,只说和擎胜各自都有事要做,约好不要太多言语交流。阿赞信不信由他了。 阿赞听后哑然失笑。头回见到这种交往方式的。那他不也得晾着了? 阿赞眼珠转了转,拉住染墨说道:“这好办,你们只说不做言辞交流,可没说不进行书信往来或让人带口信儿呀。往后我就充当你们之间的信使好了。” 染墨看看他,叹道,还是你为我想得周到。只是连话都不说了,这书信更用不着了。便让阿赞不用操心他们的事,一切顺其自然。 阿赞闻听此言,若有所思。眼眸中忽明忽暗。 这一日课堂上。阿赞见到染墨开心地说:“我帮你问到消息了。那人要我给你带个话。”染墨没明白他说的何事。 阿赞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染墨神色微变。 阿赞告诉她,昨日他从那个吴少家门口路过,竟与擎胜偶遇,因此前见过,便打了招呼。正要走时,擎胜忽然唤住他,让他给染墨带个口信儿。 染墨看向他。阿赞继续说道:“他说最近他也在学习律法,想让你把上次借他的那本律法笔记暂时还给他,看完再给你。” 染墨心说,好呀,这就开始往回要东西了是吧?你统统拿走好了。 阿赞又加了一句,“他说只要那本写了几个小字的,你懂的。” 这时,老师进得课堂来。两人停下说话,专心学习起来。 染墨回到家,翻了一下之前擎胜送给她的笔记。一共两本。内容差不多,就是有个让人脸红的小区别。一本上面写着擎胜的名字,一本写着染墨的名字。 染墨考虑了一下,准备把那本写有擎胜名字的笔记还给他。那两个小字是她写的。他也知道。不过就是俩小字而已,还能当干粮啃了? 第93章 信使受益 阿赞这几日跟打了鸡血似的,时不时在染墨和擎胜之间跑腿儿传递消息。换句话说,时不时地去找擎胜碰碰面唠唠嗑。 他传话的效率和频率也是相当之高,令人目不暇接。 前日他告诉染墨,擎胜说啦,上次你们外出时,你说过回来请他吃冰糕的,一直没有兑现。 染墨想想,确有此事。又不好亲自买给他吃。便给了阿赞两文钱,请他代劳。买两根,一根给他,一根给那人。 阿赞回来就喜上眉梢地跟她描述,他二人如何站在街上美滋滋地啃着冰糕。染墨仿佛看到一幅二了吧唧的画面。 阿赞接着传达消息,擎胜说啦,感谢她出的好主意,让他在这段时间能够专心习武,武功突飞猛进,上战场杀几个顽敌不成问题。 染墨心想,这倒算是一个正能量的行为。她之所以制定这个计划,原本就有此目的。 嘴角笑意还没抹去,阿赞跟她低语道,擎胜还批评某些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做事不专注不认真,缺少恒心和爱心,真是令师长头痛朋友寒心哪。 好一个含沙射影!染墨气咻咻地听他讲完,告诉阿赞,从明日起,我也教授你学习点律法,往后咱两个摆个凳子就能开张。 阿赞惊喜地问染墨说的可是真的。他早有此意。若不是在课堂上,他怕是要给染墨行礼,道声受徒儿一拜了。 阿赞又得意地告诉她,擎胜还送了他一只鸟。染墨不解道,他送你鸟做什么? 阿赞说,吴少家养的鹦鹉产仔了。有的大点的鸟可以送人。擎胜挑了一只给他,说可以解个闷儿。 染墨定定地看着他,怎么感觉这小子成了当间儿最大的受益者? 阿赞看她一眼,又说:“只是……” 染墨问他只是什么。阿赞告诉她,那只鹦鹉蛮聪明的,就是嘴里老在叨念染墨的名字。也不知道谁教的。 染墨拍了下脑袋,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恼火。她对阿赞说:“你还是多教它叫叫你的名字吧。不然在你家老叫我的名字,感觉怪怪的。”阿赞点点头。 染墨心想这下算说完了吧。别急。阿赞还没通报今日探得的“敌情”。 他看着染墨,郑重说道:“擎胜让我给你带个话,说过几日他和吴少准备开个小型诗文会,问你要不要参加。” 见染墨没回答,又道:“他说这番话时的神情蛮严肃的。看上去好酷啊。”说着两手握于胸前,露出一脸小迷弟的表情。 染墨略嫌弃地看看他,说暂时还没想好,等等看吧。阿赞又告诉她,说是有位女作者也会参加,且真心希望染墨能去。 阿赞眼巴巴地看着她。染墨忽问道:“你也挺想去的吧?” 阿赞羞涩地点点头。只说自己才疏学浅,怕是配不上去那种文学场合的。脸上露出点黯然之色。 染墨顿心生怜意。便道:“看那几日是否有课要上吧。如果去的话,肯定带你一起去。你也好好听讲,加强诗文方面的学习。 某些人也曾像你一样,从粗通文墨变得张嘴就能诌几句呢。” 阿赞高兴坏了。忙说一定好好研习功课和诗文。并说会和擎胜那边商量,尽量把诗文会安排在不与学堂功课相冲突的时间。 染墨舒口气。像是又完成了一天的接受盘问和传信任务。 放学后,染墨和阿赞走出校门。阿赞拉着她往平常不怎么走的一条路走去。 染墨问他为何不走近路。阿赞支支吾吾说那条路走得腻了,想换条新路走走。 染墨心中好笑,路还有走腻的。也便随他去了。 走到一半路程时,望见前方一堵花墙。染墨顿时想起,这是她曾经和擎胜一起练习双人舞(武)的地方。 睹物思人。不免有点神伤。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二人在花墙前翩翩起舞英姿飒爽的场面。 等等。那堵墙前面还真站着一个人。看着还挺眼熟。 染墨以为自己眼花。定睛看去,就见那个冤家正在那儿有模有式地打着拳法。 染墨看向阿赞。阿赞忙摊手道:“我也布吉岛啊。他怎么会在这里。咱们过去看看吧。” 染墨拗不过他。想想过去也无妨。反正不搭话就行。 擎胜这时已看见他们。朝他们挥手示意。两人来到近前。阿赞抢先上去说道: “擎胜哥,你不是说教我习武吗?正好今日得空,你就简单教我几招吧。”擎胜点头,说就先教你一些基本动作要领吧。 阿赞让染墨坐在石凳那边等他一会儿,或者看他们演练也行。染墨才懒得看呢。心说阿赞你行啊。连哥都叫上了。 刚才还瞥了一眼那人,气色居然比先前更好了。记得那回两人因生罅隙多日未见时,他一副憔悴样儿。而今却养得心宽体胖红光满面。男人哪! 两人说话练习的声音不时飘入耳中。染墨也朝那边瞄了几眼。阿赞学得挺认真,起初动作笨拙,练习几遍后居然也有模有样起来。 和擎胜两人在花墙前配合着演练,倒也如两个玉人一般。竟让染墨看得有点走神。心中还生出个想法。 他俩若是练好了,在一起习武或比试,估计画面也蛮养眼。而她和他的舞武叠加做法多少还是有点不协调。看来同还是胜于不同啊。 染墨忽然有点心烦起来。便朝阿赞打了声招呼,说自己先走了。阿赞忙不迭跑过来,说他也走。然后和擎胜打招呼,让他和他们一同走一段儿。 擎胜未拒绝。就这么跟在他俩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和阿赞也不怎么再说话。 途经一座茅厕时,擎胜忽然跟阿赞打了声招呼,阿赞让染墨稍等,然后屁颠屁颠地和擎胜一道上茅厕解手去了。 染墨顿时怔住。这番举动比刚才二人练武还更能撞击她内心隐秘。 她曾经也挺遗憾没法跟擎胜一道光明正大地出入厕所。而今,却让阿赞捷足先得。 我说阿赞你不是从不爱跟别人一同如厕的吗?咋现在一见到这个叫擎胜的,你就失守了?你的操守呢? 正嗟叹间,那二人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地从茅厕中走出。看都不看染墨一眼。 染墨那个气哦。可又不知怎么发这股子怨气。一怒之下,自己也一头扎进茅厕,蹲了好一阵才出来。 那二人愣愣地看着她。染墨甩甩头发,跟阿赞说:“我从这边回去了。你也抓紧回去吧。”说完便走。不给他们搭话的机会。 留下那二人,爱上哪去上哪去吧。 染墨回到家中,冲到床前,扑在枕头上嘤嘤地啜泣起来。 说来也是自作自受。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引起乃至策划的。而今面对一些琐细情景就受不了了。可让她此刻再去低头她又不肯。真是难搞哦。 第94章 良苦用心 人的情感也是蛮怪的。纵使彼此认定感情深厚,有时却经不住一分一毫的干扰和折腾。 染墨不想让她和擎胜之间的裂隙(假如有的话)也如同虫蛀般慢慢扩大。她得想办法弥补一下她和她擎哥哥之间的关系。 染墨半宿未睡,思考着对策。思来想去,发现一个隐藏的漏洞。原本她和擎胜各自安守的话,熬过一阵也就过去了。 而今恰恰由于阿赞的介入和掺和,让他二人虽未谋面仍是牵绊不断。没错,就是阿赞这小子惹的祸。尤其看他那副一提到擎胜就陶醉的小表情,这小子怕不是也喜欢上擎胜了吧? 这下问题可变复杂了。染墨咯吱吱咬着牙齿,恨不得生出双透视眼来,瞧瞧此二人正在做什么勾当。更想立刻把那二人揪到眼跟前,一番严加审讯令其认罪讨饶。 可他二人并未犯法,律法恐怕奈何不了他们。那就得适当运用点兵法了。嘿嘿嘿。瞧好吧,有一招叫什么暗度陈仓来着。不妨再加点美人计和离间计。 要不就把芯儿介绍给阿赞,她可从中牵线搭桥。两人倒挺搭的,可貌似也不怎么来电。那一世他俩差点成为小情侣,今世芯儿却投身到他俩共同的仇家红毛家。 她通过前期的交流已然看开,而阿赞因为曾受红毛欺负,甚至他娘亲都被红毛妈骂过,所以他是断然不能接受和芯儿成为朋友的。 想想不禁心疼芯儿好一阵。自己今世无法与她成为男女朋友,阿赞又是那番态度。不知有哪个男孩能适合芯儿。 哎,自己还是先别替别人揪心了,想想自个儿的意中人吧。小心别让人拐跑了。 思来想去,此时去找擎胜自是不妥,不能违背自己定的规矩。也别让他看轻了。她盼望着那一月之期赶紧到来。可一个月之后情况会发生变化吗?擎胜不会真对她冷淡了吧? 曲线救国的话,只能从阿赞这边下力了。固然阿赞不构成什么威胁,但有时候小浪花也能淹死人。时间和距离亦是最能磨人考验人的。 染墨这几日对阿赞相当的好,体贴又温柔。又是给他带好吃的,又是教他做好诗文的技巧。 阿赞也是真忙。这边厢学习诗文学得头昏脑涨,那边厢擎胜又喊他过去练武,倒是神清气爽了,可又练得腰酸腿痛起来。 阿赞都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多潜力可挖。以前真是白活了。别说,真要把这几项练好,将来去城里找个体面的营生做做绰绰有余。说不定还能考上个举子光耀一下门楣。 这么想想,他倒是学得极为认真。哪样都不肯丢下。除了文武艺本身的吸引力,擎胜和染墨这样的好老师还上哪儿能寻到? 那二人似也瞧出点彼此的名堂。教得愈发卖力,两人暗里较劲儿,跟比拼似的。还轮番给阿赞吹风。想把他拉入自己这边阵营。 当然,也不能让这小子光得好不干活儿。染墨决定和阿赞推心置腹好好谈一谈。 她先发制人问阿赞:“你觉得我和擎胜谁教得好?” 阿赞不知从何回答,只说文武殊异,不好比较。两位老师都棒棒哒。 染墨又问:“那你觉得我对你好吗?”阿赞忙点点头。这题他会,明显送分的。 染墨本想说,那你替我去骂擎胜几句。没好意思开口。便道:“那我们以后在一起玩,不理他了好吗?”做出一副我见犹怜的姿态。 阿赞愣愣地看着她说:“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玩吗?还有,你说话神态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我们都长大了,不能再幼稚下去了。” 染墨脸上黑线。这怎么反让他教训起来了。略带气恼道:“可我看你们俩好得不得了呢。” 阿赞笑了,说道:“我们俩只是萍水相逢。我倒想和他好得不得了,哦,我是说,和他再好也不如咱俩打小就在一起呀。” 染墨心想,萍水相逢是这么用的吗?亏你还记得咱们打小在一起,还要跟我抢东西。又想起小时候一起分食油饼以及俩人达成的分饼之约。一时间有点恍惚起来。 阿赞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染墨回过神来,一咬牙索性使出撒手锏。不经意间露出香肩一角,并冲阿赞眨眨杏花眼。 阿赞顿然来了兴趣。扑了过来要和染墨嬉闹。嘴里还嚷嚷着,假如染墨是个女子,他断然不会再去理擎胜那厮。 染墨得意一笑。赶忙见好就收。又打探擎胜那边给了他什么好处。 阿赞信手拈来,讲了擎胜对他的诸般好来。不仅严格教他习武,在生活上也很关心他的成长,经常从吴少家拿些肉食给他分享。他都快长胖了。 最让他难忘的是,擎胜哥还抱过他。染墨闻听气得心口疼。忙问细节。 阿赞自觉说漏嘴,只好坦白,并不是那种拥抱,而是锻炼时,擎胜抱起他往单杠上推,也就抱了那么两下下。 阿赞说着舔舔嘴唇,似意犹未尽。 染墨松了口气,又生出点醋劲儿来。还以为那是自己的专利呢。没想到人家是逮人就抱啊。枉费自己一番情意。 不管怎样,她现在需要直面这种困境,争取一举击垮他们的战线联盟。让这两个人重新回到自己麾下。 万一他两个真好上了,把她孤零零像大鼻涕似的地甩在一边,那该如何是好啊? 她冷眼瞧着阿赞。只问擎胜对他这么好,他可有给擎胜什么好处?阿赞转转眼眸说:“擎胜蹲茅厕时忘带纸,还是我给他送去的。” 染墨掩面。又问:“那我也教你了不少东西,你可有回报我的吗?”阿赞忙说:“这还用问,我请你吃饭。练好武艺后,还能保护你。” 染墨心想,嗯,回答得滴水不漏。只是刚给人家送完手纸,就来请我吃饭,这脑回路转得挺快。 阿赞定定地看着她,心中似起微澜。趁染墨不注意,吧唧一口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染墨心中一颤,假装羞恼拍打他。阿赞也不躲闪,只管傻精精地笑着。 两人的思绪又飞升回到两小无猜,呼唤小美人的年岁。 一个晚霞映红天边的傍晚。染墨放学后留在学堂值日打扫卫生,像一只辛勤的小蜜蜂。 她蹲在书桌旁,仔细地用抹布擦拭桌子腿。冷不丁被旁边一个坏小子在脸颊上亲了一口。 她扭头还没来得及嗔怪一句,这家伙就跑得没影了。不用问就是阿赞。时而恬静时而搞怪好动。 平常喜欢戴一顶黄褐色条纹的包头线帽,看上去像只小蜜蜂,又有点像动画片里的孙悟空。 这小子死性不改。某日放学后,他串通秋棠把染墨堵在教室角落里不让回家。那会儿他俩关系还好。俩人合力试图把染墨按在长凳上戏弄。染墨用力挣开后,笑骂了几句。 阿赞顺势骑坐在板凳上,露出光脚板,翘起来对她“张牙舞爪”一番,脚趾头一动一动的。 他怪笑着对她说:“来呀,来呀!香喷喷的!”他的脚丫长得肉嘟嘟的还挺好看,像年画娃娃的脚丫那般饱满红润。 他的这番举动并不会让人感到不适,顶多是淘气可爱之举。比起那种暗戳戳的小心思小动作好多了。 阿赞是老师眼里的好孩子。从没见他欺负过人。唯有一次和阿纲闹了别扭,像只红脸的小公鸡,举着双臂互相掐着对方顶牛。 染墨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就特别开心放松,时不时地管她叫小美人。不过亲她只有那一次,往后长大点就不好意思啦。 眼下两个人都这么大了,他居然故伎重演,难免多了些别的意味。一时让染墨感到脸红心跳。 阿赞脸上恢复如常,又接刚才的话题说,他之所以在染墨和擎胜之间穿梭,还是希望两人能消除误会,像以前一样开开心心玩耍学习,多好啊。 染墨看看阿赞,明白他的一片良苦用心。自己也不可蛮不讲理地让他和擎胜不再来往。可眼下就这么放任下去吗? 阿赞想让她开心一下,提到开诗文会的事。说他和老师问了,这个休息日如常,擎胜他们也想定在那日举办。就看染墨的意思了。 染墨心想,这倒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便点头答应下来。阿赞开心地快要跳起来。能和好朋友一道参加这样的诗文盛会,是件多么美妙而风雅的事啊。 第95章 诗文寄情 这日课前。阿赞告知染墨,诗文会时间已定,主题也已拟好。便是让参加者各自讲述一则亲历或听闻的与情相关的轶事或故事。然后众人评议,看谁讲的故事最能打动人。 染墨心想,这个设定倒不错,既不要求懂诗词格律,也不受个人阅历所限,蛮迎合大众所需及水准的。 饶是如此,也讲究个讲故事的章法技巧。在这方面,想必胡玲是最有发言权的。已有几本小说话本加持在身,就看她此次再讲个什么柔肠寸断的故事出来,让听者洒泪、嗟叹了。 阿赞用手托着腮帮子,郁郁然道:“染墨,你快替我想想,该讲个什么故事好呢?我可没有什么与情有关的故事好讲。” “你尚未经历情事,自然讲不出太多。当然,也可以讲讲亲情、友情方面的,不必非是那方面的情。” 阿赞眼睛一亮,转而又窃窃一笑道:“不嘛,我已经长大了。也想讲点与情爱有关的故事。”说完脸还稍红了一下。 染墨露出姨母笑。孩子真是大了啊。便打趣道:“那你就可劲儿地想想,你和谁之间有过暗生情愫之事,把它稍加渲染一下,岂不就是一篇情感佳作?” 阿赞闻听此言,悠悠地把头转向染墨。染墨一看不好,忙岔开话题道:“你也不一定要讲自个儿的,可以问问你娘亲。她们年长见识多,未尝没有听闻来的动人故事或逸闻,拿来现用都是可以的。” 阿赞顿然醒悟,抱着染墨胳膊感谢她提供的好思路。又问染墨想讲个什么样的故事。 染墨却略有点来气。原本如她早前说的,还想写本言情小说呢。现在看来怕是还要等等。谁让男主还未选好,确切说,是选好了却令她心塞。暂不写也罢。 染墨只说自己正在琢磨。又叮嘱阿赞此次诗文会不必紧张,大家就是聚在一起图个乐子。对于学子而言,更多的是学习别人在诗文创作方面的技巧和思路。 阿赞点点头,有染墨这样的主心骨在,他心里踏实了不少。他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平素交际又少,跟着朋友多接触一下外界,开阔一下视野还是蛮受益的。 他又想到一人。便问染墨:“你和擎胜不会在诗文会上还不说话吧?那多尴尬呀。我到时怕都没法替你们传话了。” 染墨知他是好心,却也有点上头。这个问题还真得斟酌一下,怎么既不影响自己发言,又与那家伙适当避开。 休息日一早。诗文会如期举办。地点选在吴少熟悉的一处雅致庭院。 院中有假山池塘,流水淙淙,周围花木环绕,顶上还有吊兰藤萝低垂轻拂。 阳光从上方洒下,亮堂而不觉得晒。香案上摆着茶盏、文房四宝。真是一个小型风雅聚会宝地。 染墨和阿赞赶到时,其他人已落座。吴少招呼他俩进来,其他人也纷纷起身相迎。庭中有七人之多。 吴少、擎胜和花少坐在靠东边位置。西面坐着胡玲,是带芯儿一起来的。芯儿开心地朝染墨摇手致意。染墨颔首回应。和阿赞坐在靠南位置。 染墨有意不朝那边看。却感觉总有目光往自己这边扫来。染墨也没办法。这公众场合,人家愿意看过来,你总不能拿眼睛剜回去吧。 吴少先做了开场白,说大家相互都认识,今日诗文会不必拘礼。只管按主题要求讲述自己所历所闻故事即可。讲得有趣或能打动诸位的,会奉上鲜果礼盒一副。 他又朝擎胜、花少扫了一眼,说敷衍了事的,会罚酒三杯,还要给大家唱跳一曲。众人发出笑声。早都准备好自己的故事,就等洋洋洒洒开讲了。 吴少看了看胡玲,说道:“今日我们还荣幸请到大月的才女,胡玲小姐。想必在座各位也都看过或听过她所写的话本小说。此次诗文会也是她提议开办的。特奉上鲜花一束,以表谢意!” 胡玲忙站起身向大家躬身施礼。大家纷纷鼓掌。胡玲接过吴少送上的鲜花,脸上绽放出明艳的笑容。花少请她讲几句。胡玲自谦后开言道: “承蒙各位抬爱,能让我的几本拙作入大家的眼。也是想借今日文会,聆听各方故事,搜罗创作素材。 如果你的故事详实动人,我们也可合作写就小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文人作者。” 大家闻听鼓掌欢呼。胡玲果然非同一般女子,懂得人心看得深远。她的观点和之前游园会上擎胜提出的相似,诗文创作并非文人专利,每个人都可将自己的故事融入进去。 染墨对此深表赞同。在那个网络时代,普罗大众创作的网文小说繁荣畅行便是明证。 胡玲见气氛已烘托起,便不再谦让,说自己先抛砖引玉讲一故事。还意味深长地朝染墨和擎胜看了看。清嗓开讲: “话说从前有一对年轻人,在郊游踏青时偶遇,彼此一见倾心。借着在书画摊前共赏字画时,搭讪认识。男子还赠送一把折扇于她,女子也回赠男子一个香囊。 此后,女子思念心切,每每有出游或参加庙会时机,都会与男子相约见面。二人情投意合,且恪守规矩。男子为让女子安心,欲去女子家提亲。 只是那女子觉得年岁尚小,又怕爹妈责问,暂不必操之过急。于她而言,此刻热恋阶段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才是最入耳入心的。” 听到这里,座上有人发出唏嘘声。胡玲略顿一下,继续讲道: “原本也无事,两情相悦自得其乐。忽有一日,那女子展开男子所送折扇细看时,发现上面所题诗文中似隐藏端倪。 这上面题字是男子找人按其心迹所写。初看只是一首咏物言志诗。 诗云,吾从山中来,爱上兰花草。香氛洒满径,兰花绣锦袍。 女子不知从哪得来的知识,仔细琢磨后认为,这当是一首藏头诗。首端四字组合起来便是‘吾爱香兰’。 于是便追问男子香兰是谁?你和她什么关系?为何要将她的名字嵌入诗中?男子哭笑不得,说并无此意,只是她这般理解罢了。 那女子却不依不饶,只道男子有所隐瞒,并非真的爱她。男子以为她是随意闹闹,便不再理辩。可女子从此却起了疑心,时时无理取闹。” 讲到这里,闻者都暗暗怨那女子太小心眼无事生非。只是不知后事如何。胡玲接着往下讲: “经过此番折腾,两人关系略有疏远。恰在这时,有户人家上女子家中提亲。 那家儿子不成器,女子决然看不上。又不敢在父母面前提及那男子之事,便催促男子也快来提亲。 殊不想,那男子经过这段时间接触,觉得女子并非符合心意之人。故犹豫不决,并找理由拖延。 之后,女子父母看在那家给的彩礼多的份上,应允下这门亲事。女子欲哭无泪,又不敢抗拒父母之命。只得期期艾艾嫁过去。错失原本良好姻缘。 这个故事的名字就叫《折扇误》。情节并不曲折,只为告诫处于情爱当中的男女,切莫过于任性无端猜疑,否则会使原本的良好愿望化为泡影。” 众人稍默然。而后爆发出叫好声。既为故事中的道理而感慨,也为胡玲的娓娓道来和才情展现而鼓掌。 染墨心中有同感,却也揣度胡玲讲此故事是否意有所指。抬头间,正好碰上擎胜投来的深邃目光。那眼神中蕴含的意味,她又怎体会不出来? 第96章 爱之误 古灵精怪的花少抬手要发言。吴少瞅见,笑着点他的将。花少站起身来,抖擞一下衣衫,朗声道: “方才胡小姐的故事令人感触唏嘘。我花洒给大家讲一个乐呵点的吧。” 大家鼓掌。染墨这才知道花少的名字原来是叫花洒。要说搁这年代还是蛮好听的。呵呵。但听花小弟讲来吧。 “话说洛城县中有一户人家,生了个女儿,自小聪明,三岁就会背诵诗词。堪为父母的掌上明珠。待到长大些时,便想送女儿去私塾读书。 奈何私塾只收男生。这家父母倒是开明,便想了个主意。举家搬迁到另一小镇。并将女儿装扮成男孩模样,对外也称是其子。这般下来,还当真入得学堂读书。” 染墨听此愣住。装作无事看过去,见众人皆专注听讲,并无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女孩入读学堂后,果然学业优良,老师父母皆大欢喜。微感不适的是,同学一起少不了嬉闹,她怕露出端倪,常躲得远远的。哪知这番茕茕独立之姿,偏偏吸引住了一个男生。 那男生也是才貌俱佳。从此找机会与女孩多多交流课业,两人竟慢慢生出感情来。女孩也是暗自欢喜,只待将来真身显露时,便可正大光明与男生结好。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学业结束时,父母同意女儿恢复真实身份。女孩兴奋地找到男生,告诉了他真相。 本以为他会十分惊喜。孰料只有惊没有喜。你猜怎么着? 男生戚戚然道,我原本喜欢的就是你的男儿装扮和情态。如今你变成个女子,叫我还怎么喜欢得起来? 吼吼吼。这个故事的名字就叫《鸳鸯错》。哈哈哈。真是笑死个人。” 众人被他带动不免笑了几声。回过味来却觉得趣味不高。吴少微瞪了他一眼,只说这故事尚算完整,却有点虎头蛇尾。 染墨听后也只是一乐。忽然瞥见旁坐的阿赞脸上表情似有些不自然。也未多想,只看下一位是谁自告奋勇。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芯儿对着花少来了一句,“我怎么感觉这故事结尾是你瞎编的呢?按说他们两个正好可以结成好姻缘才对。哪有放着女子不要又去找男子的?” 花少仗着年少,不甘示弱道:“天底下稀奇事多了。人家就喜欢那一款你能拦得住吗?更别说,连那烟花地尚分男巷女巷呢。”语毕忽觉失言,忙捂起嘴巴。 座上几人脸色稍变。吴少面带愠意地用手指了指花少。花少见状不妙,忙端起酒杯说:“方才小子说话未过脑,多有得罪。自当罚酒一杯,给各位赔罪了。” 擎胜在一旁伸手揪揪他的耳朵,责令道:“三杯。”花少歪着脑袋赶忙告饶答应。三杯酒下肚,脸红咋舌。 看在他年少性急的份上,大家没再计较。诗文会继续进行。吴少主动说他来讲个略悲壮的故事。众人安静聆听。 “话说某朝末年。天灾横行,官场腐败。外敌趁机大举入侵。幸得这朝中有一员猛将,率军英勇抗击,才保得国家平安。 这位将军正当年,除作战勇猛有谋略,他还有一位红颜知己。虽无法与他紧密相随,却也时时遥望思念。两人打算战事告结后辞官还乡,过那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哪知天不遂人愿。战乱频仍,饥荒蔓延,内忧外患。朝廷摇摇欲坠。那女子所在城镇更是被敌军迂回包围。 将军闻讯怒发冲冠,率军横扫敌军,杀破重围救出全城百姓。女子誓与将军生死相随。并盼形势能有好转。 奈何大势已去。将军所驻守的关隘重镇危机重重。后又传来坏消息,京城陷落皇上下落不明。将军本欲殉国,被手下劝阻。 眼见城中军民颓废,又得敌方劝降消息,将军思虑再三,决定将城池献出,以免更多百姓涂炭。 而那女子却是刚烈大义之人。认为如此叛逆之行断不可为。将军与手下兵将商议过后,最终还是决定弃城投降。 女子悲愤至极,只道错付了人。你且享你的屈辱荣华去吧。城陷当日,女子也不见踪迹。将军四处访查而不得。 有说那女子投河自尽的,有说归隐山林的,还有说她飘然成仙的。 将军自责不已。民间时有将其二人操行对比的话语,称满城男儿不如一女流。 将军终生未娶。郁郁而终。” 吴少讲完,长叹口气。举座皆默然。胡玲和芯儿还拿出手帕拭泪。 “这个故事与家国相关,主要是体现个人情感受国家命运所影响。是非对错已成空。故事亦无名字。我为诸位弹奏一段琴曲作结吧。” 吴少又道。 说着走到旁边琴架处,坐下抚琴。一首动人的琴曲萦绕厅中。起初音色亮丽,中途激越豪放,继而哀婉低迷,如泣如诉…… 一曲弹罢。众人情绪愈发落寞。吴少见状,忙与大家拱手,称不该讲这些悲切的。恰已至中午,他大手一挥道: “今日文会上半场结束。各位稍作休息,一会儿前往后厅用饭。调试好心情,下午继续尽兴。” 又瞧了擎胜染墨两眼,说你们得做好准备哦。然后去后厅交待上饭。染墨倒也想听听那小子会讲个什么样的故事。 几人走到花架前欣赏海棠花。擎胜跟身旁的花少说,“你讲的故事前半段还是挺有趣的,不知是否真有女子冒险去学堂读书?” 花少笑道:“这我哪知道啊?我又没亲眼见过。”说完瞟向染墨道,“云小哥,你可曾有见过?” 染墨冷冷道:“我倒是见过如呆头鹅那般的男生。不解风情,无情无义,风花雪月在他面前也如过眼烟云。” “云哥你真是出口成章才华横溢啊。我和擎胜都得向你请教诗文技巧呢。”花少佩服道。 染墨心说,你可别。我可教不起。这时,那边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花洒,你还是跟着我专心习武吧。哦,阿赞,你也过来,这两天练习得怎么样?” 说着,那人站在中间,轻舒猿臂将二位小少的肩搂住,几个人亲热地嘀咕起来。独留下染墨站在那边干瞪眼。 幸好胡玲和芯儿从茅厕回来,围着染墨交谈起来。胡玲问染墨准备了什么故事。染墨说只是讲讲曾经看过的一部小说,和你也有点渊源呢。 胡玲蛮有兴趣地问有何渊源。染墨说先保密。又问起胡玲她今日所讲之事可否有什么特别的启迪之意? 胡玲笑笑,说你这么聪明的人,自然不难理解。但凡用情专一之人,不仅对人专情,在交往方式上也会保持适宜,不可任性而为。 染墨若有所思。芯儿一旁笑道:“染墨肯定是个专情之人。从没见过他跟哪个女孩子走得很近。除了我。” 她二人都被逗笑了。这小丫头说话真够直爽的。 第97章 将军之怒 染墨忽然感到有点异样。抬眼看过去,就见那三个少年郎正齐刷刷地往这边看。目光、姿态、表情都一样。 胡玲打趣道:“擎胜,别光傻看着,你不跟染墨说几句话吗?” “我说话人家又不听。何必去碰壁呢?”擎胜回道。 胡玲笑道:“人呀,就怕嘴上不说,心里却念想个不停。”而后正色道,“我作为年长你们的大姐,真心奉上一句话,珍惜眼前人。也希望我今日讲的《折扇误》故事能对你们有所启示。” 几人默然。这时,吴少走出来请大家去用饭。众人便进了后厅。端上的菜肴多是些山珍鲜蔬,清爽少肥腻。加上环境雅致,吃起来别有一番情调。 席上,吴少几位举杯饮了些小酒。胡玲她们以茶代酒。吴少看着胡玲,眼眶有点发红。不知是喝酒的缘故,还是想起此前故事情境。 其他人也不像往常那么多话。整个场面气氛犹如方才讲的故事和弹奏的琴曲,也有一个从高昂到低落的演绎过程。 饭毕。众人回到厅堂。吴少提议,上半场以琴音小结,下半场就以歌曲开场如何?有请擅长音律的染墨公子为大家一展歌喉。众人纷纷鼓掌响应。 染墨含笑应允。她不会像有的人那样把那一世的着名诗词拿来扮成自己的,但演唱一下公开流行的歌曲总没问题吧。 开唱前她稍作解释,这首歌是用一种地方腔音演唱的,听不懂没关系,大体就是描述感情悲欢的。然后拿腔捏调唱起来: “云尊要怦民,够比那听,呀争林。情晚梅沟蹲,启拽昨听,应拽引。爱系从来谋赞一,爱系从来谋皆云。爱令阳歪牢平辊,阔陪滚……” 众人都惊住了。如听天书一般。起初咯咯偷笑,越往后就越沉浸到歌曲的旋律意境当中。 一曲唱罢。大家齐鼓掌。并问染墨这歌里唱的什么,是何地语言?染墨只能告诉他们,这是很遥远的岭南之地方言。 她也不太懂粤语。当初学这首歌时,还是拿着别人标注的谐音字谱跟唱的。咬字并不准确。好在他们也听不懂。 染墨说,这首歌主要讲的是一对男女,想见面又不想见面,见了面又想分开,分开后又想见面的事。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唯独那擎胜似乎听明白了些什么。眼中透出一缕类似寒光的东西。吓得染墨赶紧把头扭开。 喧闹过后,吴少让大家继续开讲。他转脸看了看身旁的擎胜。擎胜当仁不让站了起来。说这是一个关于背叛的故事。 阿赞和芯儿倒吸口凉气。今日讲的这几个故事结局都不咋地啊。染墨心想,看来大家都深谙悲剧之美的道理呀。 吴少让他坐下讲。他偏不,就要站着讲。便由他去了。 “在一个北疆国度。有一位将军戎马空从(倥偬),骁勇善战。为国家立下不少战功。唯有个缺点是,他在感情上比较管不住自己,用生性风流花心大萝卜来形容也不为过。” 大家一听,好嘛,这擎胜损起人来也挺厉害。 “他在一次征战途中,救下当地一名少女,并与她产生了感情。然后,两人就那个什么了么。” 众人都竖起了耳朵。好家伙,够劲爆。这是目前几个故事中唯一涉及男女那啥的。 染墨纳闷儿,这小子啥时候变这么开放了?忽又想到件事。脸儿微红起来。忙低下头。 “将军倒也算个男人。将那女子带回府中生活。原本日子静好。有一日,王上与他商量件事。为奖赏他守土之功,决定将郡主下嫁于他。 将军听后有些犹豫。他原本想将那带回的异域女子立为妻子。如今郡主有意,他左右为难。再三权衡后,他还是妥协了。以圣命难违为由,迎娶了郡主。 郡主入府,自然容不下那女子留在身边。便逼着将军将那女子送走。将军再次表现出了作为男人的一面,在说了很多贴心话后,问女子想去哪里安家。” 众人又是一阵小骚动。看不出擎胜说起话来还真是夹枪带棒啊。 “女子泪眼婆娑,知道事情已无法挽回。当日的山盟海誓早已抛进粪土。便告诉将军,她想回到故土。将军同意了。 她没有告诉将军的是,她肚子里此时已怀了他的骨肉。就这样,她孤身一人,不,带着她正孕育的孩子,被送回了漠北故国。” 众人听到这,纷纷为女子的凄惨经历而感慨。染墨心中似有所动,却也保持缄默。 “时光穿梭。世事轮回。女子带着她的孩子在漠北草原扎根。历经风雨磨练,孩子已长成魁梧大汉,还当上了这个国家的将领。 而此时,这个国家和那个将军的国家因边境争端交恶。战事频起,战况激烈。在一次战争中,敌对的老少将军在战场上直面争锋。 老将军仗着作战经验丰富,差点将少将军引入埋伏圈一网打尽。幸好少将军凭借过人的智慧和英勇的气概,化险为夷反败为胜。并将老将军,那老匹夫擒拿过来。 兵士将其带至帐中审问。少将军盯着他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他老眼昏花,只说你是漠北国将军。 少将军呸了一口。又问,你可知我娘亲是谁?老家伙摇头。少将军轻声说出一个名字。问他可否知晓? 那人如五雷轰顶。竟然是他曾抛弃的那个女子!而眼前这位?他仔细端详起来。这位少将军的眉眼、身形明显和他相似。 他瞬间明白过来。不由瘫倒在地,捶胸痛哭。直呼这是报应哪。 少将军给他两个选择。要么自裁殉国,做个英雄;要么跟他回去见他母亲,并陪伴她到老。 之所以多给他条出路,是因为他虽然没能善待他母子,但他母亲却始终对他怀有情意,只说当时抉择也是迫不得已。 老将军听后悔恨交加。就要朝旁边的铁架上一头撞死。兵士手疾眼快将他拦住。 少将军见他亦有悔改之心。便让他这几日思过考虑。同时,快马送信给他母亲。将情形与她诉说。 她母亲听后也是泪流不止。原本打算亲自过来质问一番。无奈路途遥远身体欠佳。便让兵士带回一封信来。” 讲到这里,擎胜停下来。似在思索,又像在卖关子。 众人不乐意了。纷纷要他赶紧讲下面的情形。 擎胜嘿嘿一笑道:“下面木有了。”环顾众人后说,“因为那封信现在还在路上,没送到呢。” 大家纷纷责他耍人。染墨觉得这种留白式讲法也不错。相当于开放式结局。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和想象安排一个想要的结果。 擎胜也表达了这种想法。让大家猜猜或者自己创作出一个合情合理哪怕出人意料的结局都行。 众人这才稍稍平息。各自思忖起来。稍后,有的说就该让少将军砍了这个负心汉。有的说应该让他向女子负荆请罪。还有的说既然两国交战,少将军继续带兵平了那个国家也罢。 观点不一而足。热烈的气氛掀起今日诗文会的一个高潮。 第98章 红黑之殇 见众人情绪高涨,吴少和胡玲交换了一下眼色,说道:“既为诗文会,除欣赏亦可多加探讨,大家可以指出作品的优缺点,以便进步。” 擎胜讲述的故事引人入胜。虽然结尾仓促,并无什么别的缺点。见众人无话,染墨指出其中一个小瑕疵, “故事还不错,就是有些字词要读准了。比如戎马倥偬,不是空从。别因小问题影响了听者的体验感。” 擎胜一听脸微红,说道:“我承认自己读书少,念错的字就得改正。只是我觉得,听故事还是要注重情节和感受,不必太挑个别字词的刺儿。” 众人未言。染墨扫了大家一眼说道:“切莫忽视了小错误。这里我送给大家一句别地流行的箴言,细节决定成败。就是说很多时候事情的成败得失关键,恰在于那些被人们忽视或认为不起眼的地方。 就好比战场上,因为一字一词的信息传递错误,可能就会贻误战机甚至酿成大错。” 大家纷纷点头,称赞这话有道理。染墨得意地用眼角余光瞟了那边一下。心说小样儿,论起辩论,我可是你师傅。这大庭广众场合,还怕你过来揍我不成? 正想着,就见擎胜从那边站起身来,绕过桌案,摩拳擦掌朝染墨走来。染墨一惊,不会吧?他真要? 擎胜走到染墨桌案前,拿起茶杯,从茶壶里倒满茶水,然后恭恭敬敬地摆放在染墨面前,躬了下身回去了。 染墨这才明白他此举之意。众人为擎胜鼓掌,称他虚心好礼。又让染墨快快饮茶。染墨小啜了一口。 胡玲和吴少相视一笑。吴少说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下面请染墨公子为大家讲讲他的大作。” 染墨拱手谦虚道:“胡姐姐的作品才是大家风范。我今日并无自己创作,想给大家讲一个从外埠书中读来的故事,是发生在遥远异国的。因不同地域风情观念差异较大,大家不妨当作志异小说来听吧。 之前我跟胡姐姐提起这本书和她有点渊源,主要是指书名上。胡姐姐的小说叫《红与白》,这本书叫《红与黑》。二者内容迥异,却都蕴含着很深的道理。” 胡玲颔首会意。众人静神聆听。 “话说有个木匠的儿子,天资聪颖,容颜俊秀。幻想着有朝一日能跻身上流社会。只是他这种身份地位,晋升之路并不通畅。他对此颇不甘心,寄望能寻到一条捷径。 在旁人引荐下,他去到州府帮忙做事。州府夫人与他偶尔见过,并看好于他。那州府大人公干外派时,二人接触较频,不久竟暗生情愫。只是那男子心中,野心更胜过爱心。 州府夫人动用关系,帮他铺平道路,结识不少达官贵人。后因府中仆人眼尖嘴杂,恐二人情事败露,男子离开州府另谋高就。州府夫人虽不舍也无可奈何。 也是运气垂怜,男子居然攀附上侯爵府这棵大树。并不失时机展示些才华。凭借外秀内慧的形象,竟让那侯府小姐对他产生了眷恋。好在侯爵开明爱才,小姐乃得与他定亲。前途一片光明。 哪料这时,州府夫人往侯府寄来一封告发信,揭秘男子与自己的不伦之情。侯爵得悉后勃然大怒,取消了小姐和他的婚约。 男子知前途尽毁。盛怒之下去找州府夫人算账。未待其辩解,一剑刺将过去。 夫人受伤后告诉他,那封信乃州府大人得知他二人有情后,愤怒之下找人代写,并逼着她签字寄出的。她决然无意毁他前程。 男子得知后懊悔不已。他没有逃跑,被拘押审讯。公堂之上,他并未为自己辩解,而是说了一段发人深省的话。 他痛恨这只看门第出身的社会。让他这样的寒门子弟无法获得晋升通道,只能靠旁门左道往上爬。他愿用他的生命向这种制度提出控诉,也警示后人莫走歧路。” 为便于大家理解,染墨对原故事情节稍作简化修改。名着毕竟是名着。这已然引起众人极度感慨。 有人问男子最终的命运结局。 “男子因行刺州官家眷,并有违背道德之举,被判处斩刑。那州府夫人不久也抑郁而终。” 众人闻听唏嘘不已。不知该如何评判男子所为所想。 胡玲直呼:“天外有天!这作者写故事水平远在我之上。这故事初听奇异,细品起来,当真写尽人心幽微。令人柔肠百结,难以言说。” 阿赞向染墨问道:“胡姐姐的《红与白》讲的是红公子白公子的故事,这《红与黑》之名可有什么寓意?” 阿赞原本害羞,不肯当众讲话。好在中午几人嬉闹过后,加上该作品的感染力,也向染墨主动求教起来。 染墨解释道,原书红与黑本意是指两股势力的斗争,若是理解为一个人的两面性也未尝不可。有阳光激进的一面,也有阴暗狡诈的一面。正应了那句话,一半是仙,一半是魔。 众人皆点头赞同。这本书给他们带来的心理震撼非同一般。 无论是出身贵胄之家的吴少、擎胜,还是平民家子弟阿赞、芯儿,都对书中男子那种不择手段往上爬的做法,既感到困惑,又莫名触动。仿佛此般心态亦映照到自己内心幽深之处。 芯儿喃喃道:“这男子行径简直令人唾弃!就是苦了那位侯爵小姐!一片真心付了东流水。” 大家看向芯儿,没想到这小姑娘还能说出这么铿锵有力的话语。吴少点点头,然后看着她和阿赞说:“还有两位小友未开讲。对你们不做过高要求。只要讲得完整通顺,就有礼盒相赠。” 芯儿和阿赞相看一眼,羞涩地低下头。两人在底下互相做着小动作,都让对方先讲。像极课堂上逃避回答问题的小学生。 胡玲笑道:“女子优先。芯儿就先讲吧。”芯儿便不再推辞,站起来冲大家鞠了一躬。接着坐下,挺直腰板讲起来。 “我讲的故事比较简单。是说有个书生进京赶考。途径一个小镇,为省钱不愿去住客栈,而是寄居在一个破庙里。清冷之下,仍不忘借着月光读书。 这庙附近有座尼姑庵。有个带发修行的女子回庵中时路过破庙,瞅见书生正坐在庙门口看书。不由心生怜悯,问书生可否需要帮助。” 众人听到破庙、尼姑字眼,精神为之一振。芯儿本是想说一个青楼女子的。这个故事也确是从那边听来的。只是难以在这场合启齿。便改换了一下身份。 “书生谢过后,只说近日忙着温习赶考,心无旁骛。女子暗自钦佩。这之后,女子时常从庙门口经过。还给书生带来些吃食和生活用具。 这女子原本家中是卖豆腐的。父母做的一手好豆腐,把技艺也传给了她。可惜父母早亡。她只能以此惨淡为生。平日还在尼姑庵念佛清修。 而今,她每日都给书生做鲜嫩的豆腐吃。书生这几日吃得白白胖胖。读书之余,便与女子交谈、吟诵。二人处得十分熟稔。到后来,更是生出情意来。也定下终身。咳咳。 待书生继续赶路时,女子送给他许多盘缠,还有一枚同心结。书生许诺日后若高中,定会回来迎娶她。二人洒泪而别。 那书生读书刻苦,从容应试,试卷受考官青睐。乃中得榜眼。随后封官。朝中有权贵大臣还有意将女儿许配与他。” 芯儿讲到这里顿了顿。众人听此故事,前半段并不稀奇,只是不知二人结果如何。 第99章 三生石 “那书生被诸多繁花锦绣迷了眼,更迷了心窍。俨然已将当初与女子许下的诺言抛在脑后。 那女子见张榜时日早过,却始终等不来书生的消息。本以为书生未能得中不愿来见她。而她内心并不在乎他是否高中,只消两人在一起足矣。 女子经过一番波折来到京城,寻找书生下落。为生计考虑,通过他人介绍的熟人帮忙,在街头爿下一间小店专卖豆腐。同时打探书生消息。 哪知,没盼来书生,却等来一个杀手。原来是那心肠狠毒的书生,早知她在此地寻他,恐误了自己官运和富贵姻缘。故而雇佣一杀手欲取她性命。并骗说她系一仇家。 万幸动手前女子向他诉说了前后情形。这个杀手不算冷。对书生背信弃义行径非常不齿。他愿留女子一条性命,由她去衙门击鼓喊冤。 女子惨然一笑。只道这世上男女之情如那豆腐般软烂易碎。既知真相,已无意留在此。亦不愿再与那人揪扯。便要回家乡去。 那杀手也生痛悔之心。遂一路护送女子回乡,并在那里定居下来。这个故事就叫《豆腐情》。” 这个结局众人没想到。遂鼓掌鼓励。而后又对女子专情、书生无耻、杀手义气等问题展开讨论。后又形成个焦点,抛开后续歹行不提,只说那书生选择攀高枝到底对否。 多数人出于谨慎,对这种行为予以声讨。花洒这个显眼包似想表现出点与众不同,便发表高论道: “俗话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那书生想少奋争二十年,做出更有利自己前程的选择,也谈不上是大错。只是该跟那女子好好交代才对。” 芯儿瞪圆眼睛看着他说:“这还不算大错?起码圣贤书里不是这么教做人的吧?许下的诺言用几句交代就可以轻描淡写带过吗?”芯儿的嘴巴还挺厉害。 花洒不甘示弱道:“这世上男情女爱发下的誓言还少吗?又有几多兑现的?还有说海枯石烂不变心的呢,你信吗?” “我信!只有花花肠子的人才会不信!连自己说过的话都不作数的人,你会相信他日后会是一个为百姓着想的好官吗?” “一码归一码。历史上不是有个姓朱的,娶了三妻四妾还能倡导灭人欲而留名后世吗?你小小年纪,什么都不懂,还在这大谈感情。真是佩服呦。” “你找打!你年纪轻轻就如此思想不纯,真替你爹妈惋惜!” 众人饶有兴味地看他二人辩论加斗嘴。眼见愈吵愈烈,忙将他二人劝止。两人还气呼呼地瞪着对方。 染墨心中暗笑。安慰了芯儿一番。又跟花少问道:“你的名字可是父母所取,有何寓意呢?” 花洒缓和口气说道:“我娘生我时,正好久旱逢雨。她说雨珠儿洒满庭院,花瓣晶莹,叶儿翠绿欲滴。遂给我起名花洒。怎么样,听着很有意境吧。” 染墨笑笑道:“若是起名花雨,也十分好听呢。” “那是不可了。我表哥已把那名字占了。”花洒摸摸头道。 吴少环顾座上,请最后一位讲述者阿赞登场。阿赞也站起身朝大家鞠躬,而后坐下开讲。 “这是个民间传说故事,是我娘亲讲给我的,在她们家乡那边广为流传。名字叫《三生石》。 有一个美丽的小村庄。山清水秀,小河蜿蜒流淌。这里的人们祖祖辈辈靠水而居。有兄弟俩勤劳勇敢,一个捕鱼,一个撑船,日子过得不算富足也很安逸。 有一个邻家女孩清丽可爱。他们自小在一起玩耍。哥俩都很照顾这个女孩。蹚河时,哥哥从这边背女孩过去;回来时,弟弟从那边背女孩过来。女孩自己做的小点心,也会分给哥俩一人一份。 长大后,兄弟俩都爱上了那个女孩。女孩也很喜欢他们。大家都把心思埋藏在心里。因着谁都不想打破这种平衡。女孩无论和哪一个好,另一个都会伤心难过。” 阿赞的讲述朴实无华。宛如在大家面前徐徐展开一幅优美动人的画面。男孩女孩之间的爱情像一抹淡淡的忧愁飘荡在河流上空。 “到了这年夏天。连下暴雨,山洪暴发。冲垮了不少房屋,冲走了沿途的牲畜。还将小村庄压缩成一个越来越小的包围圈。逃也无处逃。眼见村民们都要葬身鱼腹。 村里年长者都在唉声叹气,说该来的还是来了。这个村子数百年来流传着一个预言。说某一日会遭遇重大水患。只有真诚相爱的男女共同投身洪流中,才能消除洪灾。 村民们想着这则预言。既感到惶恐,又抱有一丝希望。村里不乏相恋中的男女,此时也纷纷退却。有的不忍也不敢共赴滔天洪水,有的认为彼此爱得还不够赤诚,还有的是被父母阻止。 在这种情形下,只有那对兄弟和女孩勇敢站了出来。他们的父母都老泪纵横地看着孩子们。 兄弟俩此时都在抢着说,自己才是和女孩最相爱的人。此前他们从未这样争过。眼下这哪里是争执,分明是在抢夺拯救百姓的机会,并将生的机会留给自己的弟兄。 眼看洪水愈发汹涌险恶。再不做决定就来不及了。哥哥毅然将弟弟一把推向阿爹,然后拉起女孩的手,和她含泪深情凝望。 在最后回望一眼父老乡亲后,双双携手跳入洪水激流中。 就在那一刻,天崩地裂般,洪水中突然高耸起两块乌黑的巨石,如中流砥柱般将洪水隔向另一条水道。村庄这边的水位慢慢开始下降。 就在大家以为将要平安时,殊不料,洪水中突然冒出一只恐怖的绿眼巨蟒,吐着血红的信子向村民们袭来。很多村民吓得动弹不得。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那位弟弟从身后抄起坚硬闪亮的鱼叉,纵身跳到那块巨石上。在巨蟒朝他张开血盆大口袭来时,他手擎鱼叉弹跳入巨蟒口中,用尽全力将尖利的鱼叉插进蟒蛇的咽喉。 蟒蛇嘶吼一声,跌落水中。紧接着,洪水中又升起一块巨石,与先前那两块巨石并立,睥睨滔滔洪水向远方流去。 村民们眼含热泪看着这惊天泣地的一幕。那三块巨石,就是这块土地养育出的三个好儿女啊。他们如同有了灵性一般,与村民和故土相对而望。 他们永远在一起了!相依相偎,庇佑众生!三生三世,永生永世!” 阿赞讲的这个故事一气呵成。众人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不少人都流下热泪。为这感天动地的传说和荡气回肠的英雄品格而激动和赞叹! 大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皆认为这个故事是今日最具震撼力和感染力的。 染墨赞许地看向阿赞。看来他为这次诗文会做足了功课。认真的男孩谁不喜欢呢? 阿赞谦虚地站起来向大家躬身致礼。从没像今日这么动容畅意过。 众人稍稍平静后,染墨问胡玲最近可否有新作写出?胡玲说正在写一本关于爱情亲情交织的小说。主题有点沉重,如大家讨论的,涉及门当户对、仕途与爱情等问题,也有对母子、婆媳关系的刻画。 染墨说期待大作早日问世。胡玲建议染墨可以从办理的讼事案子中选择典型的改编成小说,应该也很吸引人。染墨点头认同。 吴少总结说今日诗文会举办得非常圆满。各位都令人刮目相看。他和胡玲有意将大家的故事润色修改后汇编成一本文集,并注明各作者或讲述者姓名。也算给大家留个纪念。 芯儿等人一听欢呼雀跃。这相当于自己也是个小小作者啦。染墨内心称赞吴少胡玲办事真是妥帖周全。他二人倒是蛮般配的。 眼前又闪过某人的影子。心想啥时候也写写他俩的故事呀。只是眼下貌似正处于瓶颈期。且看后续发展如何吧。 吴少请大家在庭中小坐或走走,等会儿一起用饭。芯儿看看天说,已经出来一天了,她得抓紧回家,怕她娘找。染墨回去也有别的事,便一并告辞。并可送送芯儿。 阿赞犹豫不决,看看染墨,又看看擎胜。染墨心想他难得来一次,今日兴致也颇高,就让他在这儿多待会儿吧。阿赞便欣然留下。 染墨离开前,还是忍不住朝擎胜看了一眼。擎胜也默默注视着她离去。 染墨和芯儿走出庭院。芯儿很开心,今日真是长了不少见识。唯独就是跟花少吵嘴那一段,让她有点不爽。嘴上还说这个家伙好生讨厌。 染墨笑道,我看他倒对你挺有好感呢。芯儿睁大眼睛,意思是有么?染墨说你就是不细心。你们吵过后,他还时不时地偷偷看你哩。 芯儿有点吃惊,而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只说这座上之人,还是染墨和胡玲对她最好。以后得多跟她们学习点诗文常识。 说着就到了芯儿家门口。芯儿请她进去稍坐,染墨说不必了。让她早点进去。芯儿扭捏着,还想和染墨说点啥。 这时,一个愣头青从屋内出来,瞅见他俩。见是染墨,立马咋呼道:“你咋跟我妹在一起?赶紧离她远点。”正是芯儿他哥红毛。上次吃了染墨的亏,还记恨着呢。 芯儿一跺脚,抱怨地叫了声“哥!”然后面带歉意看着染墨。染墨笑说无妨。与她道别。 回头又朝红毛怼了一句,“你妹现在比你有水平!多跟她学着点吧。” 然后昂首离去。红毛在后面干跳脚。 染墨在路上回想着今日诗文会盛况。感觉这样的日子真是美好而有品味。有这样的适意生活,又何需那些喧闹浮躁的消遣方式呢? 第100章 酒醉留宿 头天太嗨。染墨第二日早晨硬爬着起来去上课。没见到阿赞,估计这小子昨日也玩到很晚爬不起来了。 到了下午课时,才见阿赞急匆匆赶来学堂。见到染墨直说昨晚剩余几人又聊了许久,还喝了点小酒。故而今早没能按时醒来,这会儿才赶来上课。 染墨笑笑,没说什么。她之前也老是请假翘课,也是不得已所为。阿赞又兴奋地给她讲起,昨晚她走后,他们几人聊了很多事。 擎胜还夸赞他说,没想到他在讲故事上也很棒,讲得声情并茂。有机会也可在这方面多切磋一下。 染墨听后,为阿赞的进步真心感到高兴。本来她还担心这个小友将来会不会也像大多数人一样,谋个小活计干干,泯然于人海之中。看来孺子可教也。 放学后,他俩走出校门。阿赞又拉着她往那条路走去。染墨便依从了他。反正等会儿那人要是还在那儿等阿赞练拳,她只管先行回家就可以了。 果然,那人又等在那里。染墨让阿赞过去吧,她先走了。阿赞看看她,又看看那边,冲染墨拱拱手,便一步步向那边走去。 染墨加快脚步朝家的方向走去。走到半道,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回头望去,却不见人影。 经过先前那条狭长僻静的巷子口,染墨犹豫了一下,还是拐了进去。从这边直穿过去更近一些。 染墨途经那个陡坡豁口时,还心有余悸,想起之前板车遇险的事。她加快几步向前走去。 这时又感觉后面有人跟着。猛一回头,看见有个人影迅疾躲入刚才的豁口处。身姿倒是敏健。 染墨心中一动。朝巷口那边小跑起来。那人也不再躲藏,快步追了过来。 染墨听到脚步声回头望时,一个趔趄差点绊倒。那人手疾眼快,将她斜倒的身子捞了起来,然后抱在怀中。 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和温度,染墨有点无力挣扎。擎胜把她缓缓举到眼前,目光深情地注视着她。 她瞟了他一眼,又把眼睛闭上。感觉那人的鼻息越来越近。 再睁眼一看,擎胜温热的双唇已然贴上她的柔唇。她感觉有点窒息,本能地微张开嘴。 擎胜趁势而入,舌尖滑入她的口中。小舌头像有了自己的认知,探索召唤着另一个小伙伴。 染墨无法抗拒。残留着一丝清醒在想,亲就亲吧。亲完就走。 两人忘我投入,吻了很长时间。初尝滋味的少年,怎肯轻易放过这迷幻般的切身体验。两人坠入爱河随波逐流。 二人无暇顾及的是,此刻长巷那一端,一双澄澈的眼睛正惊讶地注视着他们。 同样是少年清纯,被眼前景象猝不及防地惊到、羞到,转而产生一丝迷茫。他先是捂住嘴,又捂住发烧的脸。 忽然感觉到身体的异样。低头一看,赶忙用双手捂住身体某处…… 染墨和擎胜许久后分开。依然没怎么说话,也不得不嘀咕了几句。 染墨只是想着,说几句也无关紧要,但二人保持这种若即若离状态,各自完成好学业仍是必要的。 擎胜在想,说不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时而能亲几下,就满足了。 方才染墨和阿赞到了那里时,他眼见染墨离去,已无训练心思,便让阿赞先回去。他随即追了过来。 得偿所愿后,他脸上挂着笑容往回走。路过先前那地儿时,看到阿赞还留在那里,便过去跟他搭话,问他今日还要不要练。 阿赞抬起头来,脸儿绯红。看了他一眼,答起话吞吞吐吐。 擎胜并没多想,将他一把拽起,带到花墙前,与他一同练习起来。 染墨回到家中,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还在琢磨她和擎胜眼下的关系,究竟是恋人,还是好友,亦或旅游搭子、办案搭档? 是维持现状,还是袒露心迹,抑或两人签订一份附期限的爱情期权协议? 胡思乱想了半宿,第二日早晨还得爬起来赶去上课。好嘛,这阿赞依然是溜号。直到午后才姗姗来迟。 他今日神情有点古怪。看似面带一丝倦色,却又透着股兴奋劲儿。见到染墨并未像之前说个不停,草草答过几句话后,便把脸埋在课本间。 染墨也猜不出他脑瓜里在想什么。少年心思多变也是常有的事。便认真听起课来。 临到放学时,阿赞趴在桌上,忽然把头扭向染墨,略有点怯生生地说:“染墨,有件事我本不想提,又怕将来你知道后会怨我不告诉你,故而有点纠结。你要不要听呢?” 染墨笑道:“你愿意说就说,有顾虑的话不说也罢。我怎么会怪你呢。” 阿赞说,是和擎胜有关的。染墨稍沉默。她和擎胜昨日才分别,难不成这期间还发生了点什么? 见染墨不语,阿赞便告诉她,昨晚擎胜在他家住了一宿。 染墨一听愣住。问道:“他为何要住于你家?” 阿赞脸微红道:“昨日他去而复返,教我练习了一阵。之后又拽着我去小馆里喝酒。说是今日比较高兴。我便陪他喝了几杯。没想到他喝得尽兴,有了七八分醉意。 从小馆里出来,我本想送他回家。他说不想回吴少家。我就搀扶着他在街上漫无目的走了一阵。 正好我娘这两日不是去县里熟人家了嘛。我脑子一热,就想着把擎胜先带回我家安顿一下。而后我们俩就去了我家。” 见染墨没反应,阿赞继续讲道:“我把他安置在我的小屋里休息。他喝得醉醺醺的,还差点吐在我床上。我帮他收拾好睡下后,我就去我娘那屋里睡了。” 染墨淡然道:“然后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阿赞略显局促地答道。 脑子里想了一番后,小声说:“他躺在床上的时候,嘴里还念叨你的名字呢。”又噗嗤一笑,“他还差点把我当成了你。”随后又低头不语。 染墨沉默了片刻。要说他两个男孩子偶尔住一起就住一起呗。自己又不是没跟擎胜同榻而眠过。 只是她不知何时变得有点敏感和小心眼儿起来。一点小事也会琢磨半天,甚至浮想联翩。 她瞅了阿赞一眼,笑着说,没事儿,擎胜回头也会感谢你的。只是以后切莫再喝酒误事。连今日上课都耽搁了呢。 阿赞舒了口气,说染墨最是体贴和善解人意的。两人相视笑笑,便随着放学同学往外走。 阿赞并未带她往那条路去。说是擎胜今早回去时,说想在家休整一下。暂不练习。两人便从另一条近点的路回家了。 第101章 被禁足了 染墨回到家,娘亲又跟她说起叫擎胜来家里吃饭的事,有日子没见了。 染墨琢磨着,那下次见面时主动邀请他一下吧。反正是替娘亲传话,她跟他又不说别的。 这日上学,染墨刚在书桌前坐好,阿赞匆匆走了进来。见到染墨,小声跟她说道:“擎胜被禁足了。” 染墨一听乐了,凭他那身手和性子,怕是丈把高的院墙都拦不住他。何况他爹又不在身边,谁能禁得了他? 阿赞告诉她,听说是一位极为严格的习武老师,为了让他安心练武不乱跑而设立的规矩。 染墨想起之前擎胜他爹说的给他请位世外高人教习的事。莫非就是这位? 她竟有点小小的快慰。哼,总有人能制得了你。让你不跟我说话。 阿赞不无遗憾地说,往后他也暂不能跟擎胜练武了。脸上露出一丝忧郁的表情。染墨好久没看到他这种表情了。 染墨安慰道:“没事,你先跟我学习一下律法接讼吧。这一块想学好也要费很大功夫呢。”阿赞点点头。 染墨忽生一念问道:“假如让你在学律法和学武之间选一项,你会选什么?”染墨暗戳戳的是想说在她和擎胜之间愿意选哪个老师。 阿赞有点被问住了。他挠挠头说:“这两项都是很厉害的傍身技能,我自是愿意都学的。” 染墨干脆换了个问法,“那你是想和擎胜学还是和我学?”说完又有点后悔,怎么尽学起苇画那作派了? 阿赞眨眨明亮的大眼睛,似乎没太听明白。稍后说道: “若说学哪样,眼下我挺愿意跟着擎胜习武的,身手练好了,才能对付那些坏人保护好自己。”染墨心想这一点对他而言的确挺重要的。 “不过,若说想和谁在一起学,我自然是想和你在一起了。”阿赞说完,笑吟吟地瞅着染墨,眼里流露出甜蜜而俏皮的波光。 染墨有点猝不及防。阿赞那语气神情怎么跟擎胜竟有几分相像。合着这一阵不但学了武,连那家伙的小表情、小心思、小伎俩都学来了吗? 染墨岔开话题,又说起擎胜被禁足好可怜之类的话来。 阿赞点点头,说他去找擎胜时,擎胜隔着院墙让他给染墨带句话。染墨竖起耳朵听。 “他想问问,老师的这种惩罚方法是否合法,快点想办法把他救出去。” 染墨心想,要搁现代社会,体罚学生或者限制人身自由肯定是违法的,可现在这是什么年代,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她问阿赞,“老师如果管得太严,他自己也可以跑出来呀。”他又不是没跑过。 阿赞告诉她,“怕是不行。奇就奇在那位教习老师真真厉害,尤其有一招儿让擎胜和吴少都很憷他。他擅于点穴,被点中后浑身酥麻,甚至动弹不得。 擎胜还跟他争辩,说这种招数非君子所为。结果又被老师多点了两下,痛得龇牙咧嘴。” 染墨听着咋舌。这可真是遭老罪喽。阿赞还说,擎胜和吴少后来想了个对策,看苗头不对时,两人就分头满场子乱跑,老师腿脚倒没他们伶俐,半天追不上他俩。 想想那画面,两人都笑了起来。阿赞又问起要不要想办法“搭救”擎胜一把。 染墨心中有点矛盾,既为他能遇上严师专心习武而高兴,又为往后难以和他时常见面而略感失意。 忽然,她想到一个法子。让阿赞附耳过来,悄声告诉了他这个想法。阿赞满眼欢喜,催她尽快行动。 这日中午。宏伟的吴府门前,站着两个装束特别的人。阿赞一身学生装,提着一个书箱。 旁边那位就不一样了,穿着灰布长衫,戴顶四方宽檐帽,看上去像一位教书先生。 这是染墨特意做出的装扮。为了更逼真些,她还找来墨粉在上唇部和下颌处淡淡涂了一些,猛一看还真像胡须。 阿赞之前已给擎胜通过风。说染墨会扮作教书匠前来会他,届时只管按照师生礼仪接待交流即可。 门口小厮通传后,二人走进吴府。瞅这高墙深院,禁足的滋味儿恐怕还真不好受。 小厮带他们来到后院。就见有三人正在靠墙那边空地上演练。 擎胜和吴少并排站立着练习拳脚,还有一人站在旁边指点,自是那位教习先生了。 二人不敢惊扰,待小厮离去后,坐在不远处长凳上,看着他几人训练。 染墨原想着趁饭点过来方便说话,哪知这几人练得投入,到这会儿了也未停歇。 擎胜在那边做了个收拳动作后,眼睛往这边一瞟,赫然发现那熟悉的身影。 登时喜不自禁,嘴角露出笑容。旋即被先生发现斥了一句,不得走神!擎胜赶紧肃穆起来,继续重复练习。 染墨在那边看到这一情形,不禁抿嘴笑起来。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她想起那会儿上大学时,有个同学胆大豪放,浑然不怕任何人,唯独对染墨特别依从。染墨也有害怕的顽劣同学,而那顽劣同学又怕这个同学。如此形成一个循环圈似的,在同学中一度传为笑谈。 那三人终于练习完了,朝这边长凳走了过来。待到近前,吴少擎胜看着染墨明显一愣,又憋着笑。染墨想起自己化了妆的,只得做出一副严肃面孔示人。 她迅速打量了一下那位真先生。那人看着年龄不算大,身材挺拔,面庞饱满,双目炯炯有神,自有一股豪放气度。宛如古代侠客一般。 染墨忙上前施礼道:“教习先生好,我是给擎胜教授诗文常识的老师,这几日不知何故没见到他,便来此寻问,望未打扰先生教练。” 那人微点点头,看着染墨的面容,又露出一丝怀疑之色。然后转看向擎胜。擎胜见状忙说: “是的,先生,这位染,染老师是来给我教授诗文的,我平常都有在学,先生不是常教导我们要文武双全吗?” 擎胜这番话答得还算妥帖。先生没再说什么。染墨为擎胜那声老师称呼沾沾自喜。 吴少邀请老师和其他人一起去后堂用饭。染墨客气道,自己午后还有教学任务,不便久留,就让他们去吧。 正准备走时,瞥见擎胜愣愣的目光,猛然想起,哪能这么见个面就走啊。那人还等着“搭救”呢。 遂稳稳心神,向教习先生拱手道:“还望先生每几日能腾出些空来,让擎胜上我那里去当面学习一下诗文,恳请应准。”染墨说得很客气。 先生看着她冷冷道:“学习就要专注。他跟我习武,每日都有课程安排,恐无法分心。”又看看擎胜道, “文武双全固然不假,但一个阶段有一个阶段的任务,切不可三心二意。” 擎胜闻言有点吃了苦瓜的表情。却又不敢跟老师反驳。 染墨微微一笑道:“先生说得在理。尝闻古人云,神威能奋武,儒雅更知文。文武之道,本不可分。 武艺里亦包含对文字、文化的理解,二者潜移默化相辅相成。若只待武艺练成方去拿起书本,恐已晚矣。反之先学文后学武亦是如此。” 听到染墨这番有理有据的分析,众人皆未言语。擎胜暗暗朝染墨竖了竖拇指。 染墨看他一眼,又道:“据我了解,擎胜这孩儿原本就是一门心思扑在习武上,他家里和我这当老师的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才让他肯多读点书的。倘若半途而废,真真是可惜了呢。” 先生微微点头。擎胜又高兴又有点吃瘪,什么孩儿、老师的,今日可没让这小白莲少占便宜。 几番论说下来,先生答应每五日可让擎胜去染墨那里学习诗文。擎胜本想每两三日去一次,见先生眼一瞪,忙打住。能争取到这样的出户机会已然不错了。 染墨也比较满意今日谈判结果。至于要不要真教擎胜点什么再说。又跟先生提了提阿赞,说他平日里也在跟擎胜学武,恳请让他留在这也感受领略点先生的武技风骨。 先生见阿赞一副学生模样,且看着聪慧老实,便同意了。 阿赞感激地看向染墨,并恭敬地向先生施礼致谢,又兴奋地走到擎胜吴少身边和他们碰肩致意。 第102章 悯儿芦衣 染墨这日独自来到讼师摊。桌椅一如既往被小厮送了过来。染墨谢过后,独坐在摊前沉思。 之前有擎胜、阿赞先后陪她一起接待,虽然他们不善回答律法问题,但留在身边还是给她壮了声威,也不孤单。 眼下两人都不在,说起来也跟自己有关。特别是阿赞,她主动介绍给先生后,也无法来陪她了,虽是好事,又让她多少有点失落。 她曾经总是有意无意地把和自己关系好的人,介绍或“推”给别人,乃至推进别人的怀抱,也不知她是太心善还是太愚钝。 此刻她默默地坐着,摆弄着桌上的笔和状纸。才发现这玩意儿基本没怎么用上。 她眼下所做的工作类似于法律咨询或非诉法律事务,不知啥时能再亲历一下司法程序,像上次狸猫案那样。 这时,远处走过一个小小少年。看着瘦瘦高高,弱不禁风的样子。奇怪的是身上套了一件臃肿的如同棉袄的衣服。猛一看还以为穿的羽绒服呢。 这个季节还穿着这样厚重的衣服,要么是比较邋遢不爱收拾,要么就是家里穷,不注意随季节更换衣物。 那孩子远远瞧了这边一眼,继续低头走路。染墨心中一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这个小孩聊几句话。看看这个年代的小朋友们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她招招手,让那孩子过来小坐。小孩见她面善,便挪移着步子走了过来。 染墨仔细看去,这孩子约摸十岁出头,长得挺乖巧,就是眉头蹙着,看身板儿有点营养不良。 小孩眼神躲闪地看着她。她温和地说:“小友,家住哪里啊?你若有空,我这里有笔墨,可以教你认几个字。” 小孩露出开心之色。转而又落寞地摇摇头。染墨笑说:“怎么,不喜欢识字啊?你且写自己的名姓在这张纸上,我帮你看看笔法如何?” 小孩低着头说:“我叫悯儿,不会写字。”染墨一愣,这个年龄还不会写字,那是一日学都没上过啊。 她不知这孩子是家穷上不起学还是其他缘故,心中生出一丝怜悯。让她不由想起曾经遇到的一个小男孩。 她以前去外地玩时,在街头见到一个卖草帽的小男孩。坐在路边不停地吆喝:叔叔,姐姐,买顶帽子吧。 小男孩长得清秀可爱,声音软糯好听。可惜她已买了顶帽子,怕他再招呼她买,便低下头从他身边匆匆走过。小男孩识趣地没再喊她。倒是挺懂事的。 过后她又有点后悔,就算再买一顶又如何?哪怕近距离看看那个小男孩也成啊。可惜她就那么冷冰冰地走过。 她从导游那里了解到,这一带很多人家的孩子小小年纪就不上学了,或一下学就帮家里卖东西。 她想着能不能帮一把那个小男孩,资助他在学校专心读书。可又碍于自身经济条件且不知怎么办理,便作罢了。这是染墨后来殊为遗憾的一件事。 眼前这个小孩又让染墨想起了那一幕。她萌生了个想法,如果这孩子家里愿意,看能不能在学业上帮衬他一把,也算了了自己一桩心愿。 她和善地对小孩说:“莫要害羞,我本身也是个教人识字的先生。跟我学认字读书不收钱,你愿不愿意呀?” 小孩露出甜甜的笑容,认真地点了点头。忽而又面色黯淡下去,未言语。 染墨好生奇怪,这孩子的表情总是一顿一顿地来个转折,莫非真是有什么心思或难以言说之事吗? 染墨看看他简朴甚至有点寒酸的穿着,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就在手触碰到他那件虚囊囊的衣服时,染墨不由一愣。这衣服果然是看上去厚重,实际上轻飘飘的。顺手摸了一下,感觉里面空若无物。 她猛然想到一点。那还是妈妈给她讲过的一个故事。说是有个小孩从小没妈,后妈虐待他,给他吃不饱穿不暖,却在人前假装对他好。 冬天和父亲一道外出时,孩子直说冷。父亲不满道:你娘给你穿这么厚的棉袄还嫌冷?气得抽了他一鞭子。 哪知衣服裂口处竟飘散出轻薄的芦花,根本不是什么保暖的棉花。 父亲这才明白孩子受的苦。不由落下泪来。回去后打算把后妻赶出家门。 孩子却为她求情。后妈也深感愧疚,自责不已。往后一家人就好好过起日子了。 染墨也是多年后在云南石林景区的招贴画上看到了这个故事。才知晓这讲的就是二十四孝中的“闵子芦衣”。 没想到妈妈懂的还挺多呢。同时也为那个孩子的遭遇感到唏嘘。 染墨此刻压抑着内心的怜悯和气愤,让悯儿坐到她身旁。她扶着悯儿的肩膀,询问起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悯儿跟她也产生了好感。便告诉了家里的一些情况。果不其然。这孩子从小就没了娘,父亲把他拉扯到五六岁时,娶了个后妈进来。 起初对他还行,可等有了弟弟后,便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饭也不管饱吃,衣服不管冷暖,学也不让上。当真活得像根草似的。 染墨眼睛略微湿润。她曾为自己的遭遇感到悲伤,而这孩子遇到的又是另一番光景。真是各有各的不幸啊。 染墨问明他家住何处后,决定有时间去他家中和他父亲谈一谈,尽量动员能让孩子上学读书,将来才有个盼头。 至于他那后妈若是阻拦,她也不会客气,定摆出律法情理跟她掰扯一番。 又跟小孩聊了些有趣的事,告诉他在学堂和老师、同学相处会长很多见识。书本里也有很多奇妙的故事和道理。悯儿听着脸上露出向往的表情。 染墨摸出十文钱塞给他,让他买点好吃的,也可拿回去和家里凑凑,让父亲给他添件应季的新衣。 悯儿有点羞赧和委屈地低下头。也为自个儿不合时宜的衣着感到难为情。可他坚决不要染墨的钱,说拿回去父亲会责怪他随便要别人东西的。 染墨点点头,随手拿过桌上那只木制炭头笔,递给他说:“这支笔就送你。这个你得收下,它是咱们学认字的工具。不收老师就生气了哦。” 悯儿迟疑片刻,双手接过笔来,小心地摩挲着笔杆,脸上露出孩子该有的笑容。 他忽然想到什么,说要抓紧赶回家去,不然娘会骂的。 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笔收入怀中。站起身来,朝染墨深深鞠了一躬。染墨微笑示意。悯儿随后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染墨慨叹,真是个挺有修养的小孩呢。这更坚定了她要帮这个孩子读书谋个好前程的念头和计划。 第103章 苦命娃 染墨回到家中,跟娘亲打问起知不知晓悯儿一家的情况。娘亲嗨了一声,就数落起那孩子的父母来。 说那当爹的是个不负责的,娶了后妻变成“后爸”,那后妈更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孩子跟着他们真是遭罪了。 看来悯儿家的情况广为邻里所知,奈何旁人也无法过多干涉,只愿那孩子快些长大懂事,也好谋个生路去吧。 染墨跟娘亲谈起自己想帮助一下那孩子上学的事。娘亲眼睛一亮,没想到自家孩子如此懂得体贴弱小,令她欣慰。 转而又面露难色,因着她知晓那女人的脾性,外人很难插手她家事的。 染墨清楚这种事肯定需要征得家长同意,可惜当下律法没规定九年义务制教育,如何有理有据地说服他们也是需要盘桓一下的。 这时,苇画从外面风风火火进来。一进屋就嚷嚷道:“发生大事了!你们知道北前头老闵家吗?他家小孩掉水井里了……” 染墨和娘亲闻听一惊,正说叨他家呢,这就出事了。娘亲忙问道:“结果如何?有救上来吗?是大的那个还是小的?” 苇画喘口长气道:“好像是叫悯儿的那个。掉下去时间不长,碰巧有人路过,赶紧打捞上来。听说还有口气在,但一直没醒过来呢。” 染墨感到一阵揪心的痛。这孩子咋这么命苦呢?转而又产生一丝疑惑,好端端的怎么就掉水井了呢?她忽然生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她忙问苇画:“那孩子现在何处?”“被人送到镇医所抢救去了。听大夫说,就看能否熬过这两天,醒则还好,醒不过来就等着收尸了。” “你可知他是在哪口水井落进去的?”“就是镇北头那口老水井。平日里也不怎么有人从那打水喝,不知怎么就掉进去了呢?” 如苇画所言,小镇由于地处干旱地带,不适宜打水井,镇上唯保留着两口年头久远的老水井。待到引水渠建成后,人们喝上从山上引流下来的雪水和泉水,就很少有人吃井水了。 染墨凭直觉觉得事有蹊跷。悯儿与她有相识之缘,这事是断不能不管的,还要查个水落石出。 她跟娘亲和苇画说,她要去医所看看那孩子。娘亲点点头。她知道染墨心善,且还学着律法,这种事介入一下也在情理中。 染墨走出家门,略一琢磨,决定先去事发现场看一看,有无可疑迹象。 穿过几条街巷,便到了镇子北边的老水井处。这边离悯儿家不是太远。此时已无人在那儿围观,倒方便染墨查看。 这口水井露出地面的部分已显破旧,围沿上端坑洼粗粝,相比起那种井沿光滑的新井,按说不该轻易滑落进去的。 井口不大,往内探头一看,离水面约有两米距离,底部是一汪静水。井壁上挂着些深绿色的苔藓。 染墨观察了一阵,又绕着井边转了一圈。忽然,她发现旁边碎石缝里嵌着一小截细长的物体。捡起一看,不由愣了。 这是炭笔的一小断截。她又在旁边仔细查找起来。很快发现了另一小截。和先前那一截接起来,明显是同一杆炭笔。 染墨惊讶的是,这支笔看上去和她送给悯儿的那支非常像。无论是长度,还是染墨平时握笔喜欢用指甲在上面抠出的印痕,都说明是同一支笔。 倘若是这样,就难免使人生疑,悯儿好端端的为何要将这支笔折断开来呢?还是……? 染墨脑子里闪现出某种画面。暂时又不好确定。好在这支笔算是个线索,不如就顺着摸索下去。 她把断笔揣进兜中。然后往医所那边过去。 到了医所门口,就见围着一堆人。屋里传出一个妇人的嚎哭声和男子的长叹声。一高一低,听者动容。 染墨挤进去一看,就见屋内床板上躺着一个少年,无疑就是悯儿。旁边站着一位年纪较大的大夫,正在给他查看身体。 墙边两把板凳上,坐着一男一女,应该是悯儿的父母。 染墨往近前凑了凑。大夫抬头正想阻止她进入。两人相对一视,染墨不禁呼道:“梁大夫!” 梁大夫揉揉眼睛,仔细看过来,接着回应道:“是染墨啊。你怎么过来了?” 这位梁大夫为人和善,是小镇上医术口碑都很好的大夫。染墨有一次脚踝上蹭破皮,又总是沾水,结果导致伤口发炎难以愈合。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她也没跟妈妈说。在妈妈面前走路时假装没事,离开妈妈视线就又瘸着往前走。 小孩心思确实没法说。明明可以让家长带着去看病的,却硬要装出没事的样子。结果导致伤情拖延。 直到后来妈妈无意中发现了,把她说了一顿,又赶紧带着她来梁大夫这治疗。 梁大夫给做了细心的治疗,为她清创、消毒、上药、包扎。不几日就好利索了。真有点后悔为何不早来,也明白了不可讳疾忌医的道理。 染墨庆幸遇到梁大夫,能好说话些。她告诉梁大夫,自己是教这孩子认点字的小老师,听说发生此不幸,便抓紧过来看看。 梁大夫点点头,正要说话,旁边那名上下打量染墨的妇人狐疑地来了一句,“什么老师?我怎么不知道悯儿还有老师?” 染墨看过去,见那妇人面孔涂着白粉,嘴巴抹得鲜红,眼珠子瞪得溜圆。看着有股怪异的感觉。尤其那眼神似在哪见过,一时想不起。 想必这就是悯儿的那位后妈了。染墨冷冷道:“就是这两天拜我为师的。我不收他学杂费,不会给你家里添负担的。” “那也不成,他去学认字了,这家里的活儿谁来干?”妇人叫嚷道。不只染墨,周围人听她这么说,都直摇头,小声议论起来。 染墨感到气愤。也不想跟她争辩,转问梁大夫:“先生认为这孩子情况怎么样?” 梁大夫舒口气道:“幸好搭救及时,现已气息平稳,只是还处于昏睡状态。待这二日若能醒来,当无大碍了。哎,这孩子怎么如此不小心,竟还跌到井里去了。” 染墨心稍稍安稳下来。答话间,用眼睛余光瞅着那边坐着的二人。 悯儿父亲听到梁大夫的话,脸上露出一丝欣喜之色,却也转瞬消失。 倒是那妇人看着有点局促,低着头都能看出眼珠叽里咕噜地转着,不知在想什么。 染墨想到一个问题,正欲张口问,梁大夫朝那二人说道:“这二日是关键时期。你们看是将孩子留在我这儿,请护工连夜看守照顾,还是带回家去自行照看?” 闻听此问,那妇人忙不迭地站起来说:“拉回去,拉回去,回家养着多好,就不劳烦大夫了。” 第104章 主动提告 染墨闪过一念,趁梁大夫还未点头,问道:“依先生之见,两种照看方法哪一种对孩子救治更有益呢?” “要说这两日最好还是留在医所,护工夜间可以无休,随时查看有无异常,且我就居于医所旁边,有什么事即刻就能赶过来。” “那我觉得还是留在先生这里比较合适。”染墨点点头说。 那妇人听此话立马怼道:“你谁呀?我们家的事儿用得着你管吗?” 染墨淡淡地回道:“我是悯儿的老师,一日为师也有师生情谊在里面,替他着想一番是必要的。”她冷眼直视那妇人道, “还有一事忘了告诉你们,因有不少围观者说这孩子落井之事蹊跷,已有人将此事报与官衙,衙里的意思在查明事实前,必须照看好这孩子,否则予以究问。 故而将悯儿留在医所照应,也是为了你们好。不然领回去若是出了问题,那恐怕就会应了一些流言,反对你们不利。” 染墨这番话看似平静内含机锋。她也确实准备过后就去县衙那里报知此事的。为了悯儿安全,才先来这里查看一番。看目前情形,倒是来对了。 本以为那妇人会跟她扯络会应什么流言,其却并未发问。不知是信了染墨的话还是心里有别的鬼。 一直没做声的那名男子说话了,“留在这也不是不行,只是怕拿不出医所住治的费用呢。” 染墨心里那个气啊。都到这会儿了,他这当父亲的还纠结几个住宿铜板。她懒得理他,转过来对梁大夫说:“我这里正好攒下些银钱,拿来给悯儿做住宿治疗费用。” 梁大夫摆摆手道:“不急,等治疗完了再给不迟。既然如此,那不妨就将孩子留在这里照看吧。” 钱有人付,又有专人看着,这样的条件那二人如果再争辩什么,估计围观者都会喷他们了。 那男子怜惜地看着妇人说:“金芝,你今日也累了,既然悯儿在此有大夫照看,我们就先回去歇息吧。” 妇人盯着墙面不语,片刻后叹口气道:“哎,原本想接回去好好照顾一下悯儿的,省得旁人说把他丢给医所不管。你们既然这么说了,那就先这样吧。 不过咱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悯儿在这出了什么事,相关人等自须承担后果!” 她最后那句话说得语气挺狠,还狠狠地看了染墨一眼。 染墨微微一笑,没再答话,而是过去查看悯儿情形。就见悯儿平躺于床板上,面色苍白,呼吸均匀,看上去像睡着了一般。 待那二人和围观的走了后,染墨又和梁大夫叙了叙话,感谢他上次帮自己治疗的事。 梁大夫摆摆手说,不必见外,分内之事。接着似有什么话想说。染墨猜可能是与悯儿有关的事,便主动问起来。 梁大夫点点头,说染墨现在处事成熟了,有些疑点不妨讲给她听听。 通常落水者被救回后,不是太严重的话,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自己醒来。可这悯儿大半天了依然昏迷沉睡,依他多年行医经验未免感到奇怪。 这和染墨的想法不谋而合。原本想着悯儿苏醒过来好问问他事发情形。可没想到留了个昏迷的后症。 当然,医疗活动中难免出现异常现象,眼下也不好瞎猜,只盼悯儿能尽快醒来告知详情。 染墨恳请梁大夫安排护工尽心照顾一下,悯儿这孩子实在可怜。梁大夫也清楚他家的景况,答应会作周全安排。 染墨谢过后,与梁大夫道别,直奔县衙而去。 县衙本部设在小月县城,为便于管理办事,小镇上设有派出机构,集行政、司法权于一身。 衙门终归是不好进的。染墨到了衙门口,就见大红门紧闭。走到一旁去问门房,门房问她何事。 染墨简单说了悯儿出意外的事,想要告知县尉能否协查一下是否有隐情。 门房又问你是事主什么人。染墨说是他的老师。门房一听来了说辞,只道父母家人方可来告,其他人不作数的。 染墨来前已考虑到这个问题,便跟他掰扯道:“按律法精神,除家人外,与事主或事件有利害关系者亦可提告或提供办案线索,你就行个方便通告一下吧。” 门房还是摇摇头,并打起了哈欠。染墨刚才那番话显然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和理解能力。 染墨只得提起上次柔儿那个案子,说当时县尉大人和自己一起去查办坏人的。双方配合得很好,此次亦值得期待。 门房精神微振了一下,接着又软趴趴趴桌子上迷瞪起来。 染墨气不打一处来。左右瞅瞅,发现那大门旁立有一面小鼓,想必是给百姓击鼓提告用的。便走上前去,抄起鼓槌在鼓上重重敲击起来。 那门房被震得一下清醒了,跑过来制止染墨。染墨发狠道:“你今日不通传,我就一直敲下去。” 门房本拉着个脸,见染墨实在难斗,摆出一副苦笑说:“就算通传你也别敲它呀,这不是用来告状的,是平日搞礼仪活动用的。多久没敲过了,让你这一通捶。” 又乜斜着眼睛看了看染墨说:“得,就给你通传一下吧。哎,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染墨舒口气。心想要是擎胜在这,非得把这鼓捶破了不可。 过了一阵,门房回来把染墨领到公堂中。片刻后,那位李县尉从后面走了出来。 染墨上前施礼。县尉认出是他,态度缓和起来,问染墨有何事来找。 染墨叙述了一下悯儿落井的事。县尉问她有何凭据认为此事可能涉案。 染墨说目前尚无确凿凭据,但有几个疑点值得深挖。一是井边断笔。怀疑悯儿落井前有与他人厮打反抗的情形。 二是被救后昏睡。怀疑除落水之外,可能存在其他伤害行为,如下药、击打等。 三是嫌疑者情形。暂不敢断言谁较可疑,但据邻里日常传言、治疗场所怪异表现等,认为悯儿后妈有一定嫌疑。 县尉听后沉吟许久。虽然染墨并未提供充分证据,但县尉毕竟办过诸多案件,知道哪那么容易就能找到关键证据的道理。得一步步探查推断甄别。不然这世上哪还有办不了的案件。 于是,县尉吩咐手下将此事登记下来,并决定即日传那孩子父母前来公堂详问究竟。 染墨心中欣慰。又特别告知县尉悯儿现留于医所住治,而那妇人对此并不情愿等异常表现,此事需从头到尾有个周全谋划才好。 县尉闻听赞许地点点头。两人又交流了一些办案细节。染墨跟县尉道谢,暂行告退。待那二人传到时,她也前来参加听审。 第105章 扑朔迷离 悯儿父母被带至公堂。县尉随之升堂训问。他先让那二人陈述一下悯儿落井的前后经过。 二人对视一眼后,那妇人抽噎了一下讲了起来:“禀告老爷,我家悯儿是今日上午出事的。 我正在家里给家人准备午饭,邻居跑来相告,说是悯儿不小心跌落井中,幸好已被路人救起并送往医所。 我听后着急万分,忙去前面街上找到我家相公,两人一起赶往医所。悯儿仍在救治中,我们也期盼孩子能赶快醒来。” 妇人说着用衣角擦了擦眼角,又补了一句,“若说当时落井情形,我们也未亲见呢。” 县尉听此,便让手下传那施救者和梁大夫及左右邻居前来问话。又旁敲侧击道:“余氏,你且说说你和这孩子平素关系如何?” 余氏顿了顿说:“我平日里对这孩子疼爱有加,有好吃好穿的都给他留着。 奈何我这人心直口快,和邻里处得一般,也架不住有说坏话倒是非的。”说着脸上露出一丝恨恨之色。 县尉盯着她看了一阵,又问:“你说好吃好穿待着那孩子,可为何有人发现你给这孩子穿的却是芦花填充的衣物呢?” 闻听此言,余氏和相公闵斐脸色均一变。只是二者所想并不同。一个是被发觉后的惶恐,一个是意外得知而惊诧。 片刻后,那余氏喃喃道:“大人有所不知,那孩儿早前天冷时是穿棉布厚衣的,这些天暖和了,才穿起那芦花薄衣。”她自料此前情形也无从查起便只管说来。 县尉转而看着男子问道:“闵斐,她所述可否属实?” 男子低头未语,稍后微微点点头。县尉令他明白回答。 他方言道:“大人恕罪,小民平日对孩子关心不够,竟不知他穿这等衣物,委实惭愧!” 染墨在一旁听着,心说你这当爹的还算没完全丧良心。 “那你当时身在何处?”“回大人的话,小的平时做些小生意,碰巧有个生意伙伴想找个小倌儿帮他管管账目。 得知我家悯儿平日在家做活儿,便提出可否让他过去,也算培养着学个谋生手段。我觉着这事不赖,当日也是前去与他商量了解此事的。” 县尉点点头,又问余氏:“你方才说你是在家中做饭时得到的消息,那你做饭前在什么地方,在做何事?” 余氏支支吾吾道:“这个,我一上午都在家中,不曾外出。” 县尉又问了他二人几个日常问题。这时,差役来禀,相关人等已带至堂下。 因着染墨和县尉早有计划及预先通知,那几人在家随时待传,来得自是很快。 县尉先向施救的壮汉鲁大询问当时详情。鲁大讲道,那日头午他外出办事,抄近路经过那口偏僻老水井时,隐隐约约听见井中传出声响。 他感到诧异,便上前查看,竟看到有一人半浮在水面上,手偶尔扑腾两下,口中发出微弱声音。眼瞅着就要沉入井底。 他容不得耽搁,见井边还留着井绳,便一边朝远处呼喊来人,一边将绳子系于腰间,并将另一头加固绑紧,然后缓慢蹬扶着井壁下去。 待可触及那人时,先将他衣物抓住连人拽起,好让他顺畅吸气,然后试图将他带出井外,奈何井中使不上力,一时僵持。 恰好这时上面又有人闻声赶来,连忙帮着把他二人一起拽了上来。这才得救。 待上来一看,那孩子已气若游丝,命悬一线。稍作救护后,赶紧送往医所请大夫帮忙。直到现在还在救治。 堂上众人听得心惊,又都感佩鲁大的救人壮举。县尉对他予以大力赞赏。 鲁大自谦这是应该做的,且感谢他人的帮忙。只愿那孩子早日醒来无恙。 县尉大体了解了事情经过。只是鲁大救人时,人已落井,亦未见到落井前有无异样情形,故还需多问几个旁证。 县尉扫了众人一眼,然后问那邻居,是何人向余氏报信的。其中一个邻居站出来说是他报的信,他也是孩子救上来后去报的。 县尉又问当日上午有谁一直在家,可否见到余氏。有个妇人报说,她一直在家,听得余氏在家做饭,似是没出去过。 那余氏在旁边听着舒了口气。县尉发觉有个年轻些的邻居似有话说,便点他问起。 那邻居瞟了一眼余氏,低声说道:“我上午在墙根处晒太阳,碰上闵家二小子过来,跟他闲聊几句。 他说他娘说去去就回,却好久没回来,特出来寻寻。还问我有无见到,好让她回家做饭。” 县尉、染墨等人闻听此言,不由拧起眉头。方才那余氏可是说自己一上午都在家,按邻居说法,她明显在撒谎。 余氏闻听也是莫名慌了,赶忙说:“老爷明查,我是一上午都在家,但也不能连个茅房都不让去上吧?” 县尉怒道:“那你且说说,你这茅房上了几个时辰,让你家小子还得出来找人?” 染墨差点没憋住。这县尉大人问话还真不讲究。 那余氏也是脸色涨红,只说去了没多久就回去做饭了。反正觉得这种事也不好查证。 县尉琢磨着将那闵家二小子也招来一问。只是差役提起方才去他家传他父母时并未见到。 县尉便问那二人可知孩子去了哪里。二人只说不确切知,或是去学堂了吧。 县尉让他二人待孩子回家后,需带来县衙,本官有话要问。 然后又问了问梁大夫孩子医治情况。梁大夫说,如果没有意外,孩子估计明日便会醒来。到时事情就能搞清楚了。 县尉思忖过后,决定今日先审到这里,待发现新情况或线索后,再行查审。遂宣布退堂。众人纷纷离去。 县尉一招手,将染墨唤至堂后,和她分析起今日问审情况。 两人皆认为余氏存在说谎情形,但目下口述证言还不足以证明其有作案嫌疑。尚需进一步查证研究。 染墨提到,现在关键是等悯儿醒来,而这段时间须保证不出问题。她问能否派衙役过去监督保护一下。 县尉面露难色,说此事尚未正式立案,就算派衙役过去也难整晚盯着。 染墨思忖,县尉此次肯开堂问询已颇尽职责,有些事情自己也可想办法处理。便向县尉躬身道谢后,告退出去了。 第106章 深夜阻凶 出了县衙,染墨没回家,而是前往吴少家,想去会会某人。 到了后,染墨跟小厮说想见见那位教习先生。小厮认得染墨,便带她过去。正巧碰见先生从厢房那边过来,染墨迎上前去与他施礼招呼。 先生微笑点头。染墨直入主题,跟他说,因有急事,想暂“借”擎胜一用。就当是把诗文课提前了。不知可否? 先生看看她,倒没仔细打问,答应下来。说他去后院喊擎胜过来,且从明日算课时,待后日过来上习武课即可。 染墨颇为感谢。就在原地等擎胜。不一会儿,那人悠悠地迈步过来了。远远看见染墨,似笑了一下,接着又换上一副严肃面孔。 走到染墨跟前,看着她却不说话。那意思明摆着,咱二人不是有约在先吗?你不开尊口,我可不敢跟你说话喔。 染墨此刻顾不上这些儿女间玩闹之事,主动开口言道,上次的约定只限私事领域,不包括公事之间的交流,只管大胆开言即可。此次来找他是有要事相商。 擎胜倒不着急,缓缓开口道:“商事儿前有个问题先说清楚,我听老师言,说你要‘借用’我一下。 我也想较个真儿。我是人,不是物,何来借用之说?希望眼前这位诗文老师能尊重一下我作为人的品格。” 染墨闻听微吸口气。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呀,甚至不乏人格理念在里头。何况此次还是来找人家办事。 她换上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说道:“小楚公子真是能耐见长啊,令人刮目相看。方才是我失言了。望别往心里去。 眼下还是说正事要紧。我当真有正经事要求助于你呢。” “这话说得好生奇怪,又是什么能耐见长,又是正经事求人,难不成你还有不正经的事求过我?”擎胜索性放开了性子掰扯。 染墨一瞧,这还上劲儿了是吧?遂面色微沉道:“我此次急着来找你,是有人命关天的事,你确定不要帮我吗?” 擎胜见状,遂收起戏谑表情,想起此前和染墨一道查办狸猫案之事,便认真说道:“方才是我有些轻率了,有何大事,你且说来与我听听。” 染墨便把悯儿遇险的事情给他简述了一遍,并提到他后妈在医所、公堂上的奇怪表现。擎胜也是越听面色越沉郁,问染墨可有什么需要他协助处理的。 染墨告诉他,悯儿这一二日能够安稳度过并醒来是关键之所在。只怕有人高兴他痊愈,有人却怕他醒过来。 故而她担心这两日别发生意外变故,想请擎胜和她一道去看护一下悯儿。 擎胜瞟她一眼,说你我之间何必用请字,便爽快答应下来。 染墨露出欣慰笑容。要不说这小子可靠呢。真想把他时时留在身边。 二人即刻结成行动联盟。分析过后认为,白天应该问题不大,就怕入夜后出幺蛾子。故而得把夜里盯紧了。 要说这对染墨不是难事,曾经不知熬过多少次夜。只是擎胜有点不习惯,但一想到能和染墨在一起,还能如既往般说说话,顿时觉得守夜也不困了。 二人先去简单吃了便饭,然后便去梁大夫的诊所附近查看周边地形。正好离着不远有一小片庄稼地,里面高粱密集,躲在里面不易被发现。 两人便决定在此隐蔽下来,随时查看医所那边的动静。擎胜疑问,何不直接去医所里看护着悯儿。染墨答说,隐蔽在外围更有利于发现疑凶。擎胜明白其意。 这会儿医所门前三三两两有人路过。偶尔还有进去问诊的。倒是没发现什么可疑现象。 入夜。小风吹来,气温稍有点凉。高粱杆子叶子被吹得沙沙响。 擎胜低声问染墨冷吗。染墨摇摇头。擎胜不信。伸出手在她肩头处试探了几次,最后一咬牙用手臂搂住了染墨。 染墨正想抖掉。擎胜略一使力,抱得更紧。染墨怕惊动外面,不敢吱声。又觉得周身果然温暖起来,便不再推拒。 等到天色墨黑,医所已关上大门。两人都有点犯困,强打精神盯着。又过一阵,染墨提议让擎胜先小睡一会儿,然后换她休息。 擎胜同意,却让她先睡,睡醒后再替他。染墨不再推辞,靠在他怀中半梦半醒睡去。 擎胜看着她白皙润泽的面庞,宛如白面馒头一般,忍不住把脸轻轻凑了上去。本想那啥一下,又怕惊醒她,便用自己的脸颊轻轻挨了一下。 染墨一动,睁开眼看去,问他自己睡了多长时间,是否有异常现象。擎胜摇摇头,只让她多睡会儿。 染墨说她睡得差不多了。让擎胜接着睡一会儿。擎胜笑道,前面扛过来后,这会儿反而没有困意了。 他瞅了瞅周遭,看到田边那棵桑树,眼睛一亮,问染墨:“你想看我爬树吗?” 嗯?染墨疑惑道,这啥时候还学会爬树了?擎胜笑笑说,就是上次在妙峰山见到你娘爬树后,心中痒痒,回来也找人教了教他爬树技巧。现在爬个参天大树不成问题。 染墨看着他,又吹牛。擎胜看出她心思,遂把她从怀中放下,几步走到那棵树前,摩拳擦掌一番,嗖嗖几下就爬到上方一根大树杈上坐下来。真是比猴儿还灵活。 在树上还笑着朝染墨比了个“ok”的手势,略显得意地问她怎么样。 染墨冲他笑笑,让他快些下来。别在上面冻着。 擎胜说坐在这上面更容易查看到“敌情”,让染墨在下面接应即可。 染墨想想也对。就和擎胜分头在上下两方观察起来。 过了许久,擎胜忽然从上面对染墨“嘘”了一声,示意她别出声。染墨心里明白,又稍稍隐蔽了一下,然后盯紧医所大门。 就在这时,看见有个人影从路西头过来。还不时地看看周围。明显形迹可疑。 待走到光亮处,染墨差点发出声来。认出那人就是悯儿后妈余氏。擎胜虽未见过她,也猜出个几分。 就见那余氏提着个篮子,鬼鬼祟祟走到医所门前,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轻轻拍了拍大门。 不一会儿,门咯吱开了,一个男子出来,便是梁大夫说的护工,问她有何事。 余氏跟他嘟囔了几句,隐约是在说在家不放心孩子,特意过来瞧瞧,帮着护工照看一下。护工便让她进去了。 染墨心中着急,待大门关上,便从高粱地里走出,并向树上的擎胜挥挥手。 擎胜跳下树来,走到染墨跟前,问她要不要进去。染墨觉得太早进去也抓不住什么把柄,想再等等。只是老待在门外还是不放心。 擎胜说,这有何难。朝染墨一点头,走到旁边院墙边,找了个垫脚之处,纵身跃上围墙。趁着夜色隐蔽在墙头,随时查看屋内情形。 第107章 亲亲相隐 就见余氏跟护工说了几句话,护工点点头,去旁边屋里小憩去了。独留下余氏守在悯儿床前。 擎胜悄然向染墨用手势传递了一下信息。染墨明白,又担心这紧要关头别出什么岔子。 擎胜跟她示意,不必担心,一旦有突发情形他便即刻跳下去阻止。染墨稍稍放心。 过了没多久,就听得擎胜“咣当”一声跳入院中,像是踩到什么东西。继而冲入屋内,揪住余氏骂道:“老虔婆,你在做什么?” 染墨惊到,撞开虚掩的院门冲进屋去。见此情形,问擎胜怎么回事。 擎胜怒道:“她想谋害悯儿!”又讲述了方才情形。那余氏将护工支走后,磨蹭着来到悯儿床边,端详片刻后,竟伸出双手狠狠卡住悯儿脖子,要将他置于死地。 余氏面如死灰,看着这两位天降神兵,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眼中露出一股怨毒之色。 旁屋的护工闻讯赶了进来,看到如此情形也是一惊,赶忙去隔壁喊梁大夫过来。 梁大夫一听出事了,叫着自家儿子一块儿过来。擎胜叙说了一下当时的危急情形。梁大夫倒吸一口凉气。几人围着那余氏训问起来。 经过这番折腾,余氏已暗自琢磨好说辞,坐地上拍着大腿拉长哭腔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好心被当做驴肝肺。 我本是来辛苦照看一下悯儿,方才见他脸上出汗,想过来给他擦拭一下,哪知闯进来这么个大汉,一脚将我踹翻在地。这是要欺负我妇道人家吗?” 擎胜见她胡说狡辩,气得想再踹她一下。被染墨拦住。梁大夫过去查看了一下悯儿情形,发现无大碍,大家才松口气。 擎胜略感懊恼,觉得捉了个现行却没能留下证据。染墨觉得今晚还是有收获,这余氏已经暴露出她的凶虐本性和作案可能。不枉两人等了那么长时间。 她请在场各位到时都能做个人证,相信县尉大人听闻今夜所发生之事,自有明断。众人纷纷点头答应。 染墨看了一眼余氏,说今日且放她回去,料她也不敢逃跑。待明日到了县衙,再好好审问一番。 那余氏从地上爬起,连喘带气地瞪了众人一眼。然后一头扎出门外,消失在暗夜中。 染墨想留下来陪悯儿。梁大夫说,他们明日还要去县衙呈情,今日还是好好歇息养足精神。又交代护工晚间需时刻盯防,不得再出岔子。 他二人觉得这样也好,便谢过几位,先行回去了。 路上,染墨感佩擎胜今夜警觉才不致让那毒妇得手。擎胜虽有遗憾,得到染墨的夸奖还是颇感慰藉。也夸染墨虑事周全,防止了意外生变。 待走到半道,擎胜提议,染墨若是愿意,也可和她一道回吴少家睡觉,明早方便一起去县衙。 染墨心说,行啊,别说吴少家,刚才若是那余氏不来,咱俩在高粱地里待一宿也成啊。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哪敢答应。这次倒不是怕擎胜如何,而是娘亲她们若是得知她擅自在外面过夜,怕是要打断她的腿。 虽然来这前让个小孩帮忙跑腿回去给娘亲告知了一声,可这会子还没回去估计娘也急得够呛。便催促擎胜加快步伐送她回家,不然娘亲会担心。 擎胜也有点着急,说要不要让他背着她走会快些。染墨说你今日也累了,只需送我回去即可。这会儿夜深人静,她独自回去还真有些害怕。 两人加快脚步向家走去。果然,娘亲正站在门外焦急地来回踱步和张望。染墨老远叫了一声“娘”,就跑了过去。 娘亲见到她平安回来,舒了口气,又责怪她跑哪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擎胜这时也过来,跟娘亲说,千万别怪染墨,她今晚纯是救人去了。染墨又跟娘简单提了一下是去照护悯儿。 一听是悯儿的事,娘亲点点头,说染墨做事她自是放心的,只是以后得提前说明,省得她挂念。染墨亲昵地朝娘亲肩头蹭了蹭脑袋。 染墨安全到家,擎胜不便逗留,便跟娘俩告辞。二人约好明日见面时间,并做好打场硬仗的准备。 第二日晨时,两人在县衙门口碰面。门房这次没阻拦,直接通传,并把他们带入后厅。 李县尉出来,染墨向他详述了昨夜情形。擎胜恳请县尉能为悯儿主持公道。县尉认得他和吴少都是大家子弟,便多了一分关注心。 染墨认为,目前种种迹象表明,悯儿遇险与那余氏脱不开干系。只是余氏心思狡诈,擅于抵赖,尚需调取进一步的人证物证。 县尉思考一阵,既然这大人歪心思多,不妨从孩童身上找找突破口。那悯儿哥俩便是现成人选。 县尉当下做了安排。一是派人查看悯儿状况,一旦醒来立时来报;二是让那闵斐带着他家幺儿前来听问,看这孩子是否知晓些什么,说出些实话来。 不多时,闵斐带着小儿来到厅中。几人看去,那孩子长得眉目清秀,透着几分机灵。闵斐说这是他家二小子,名唤辽哥儿。 县尉招手把他唤到身旁,和声问道:“小哥儿,读几年书了?” 这辽哥儿起初有些胆怯,见众人都很友善,又有父亲在旁,慢慢放松下来,认真回答县尉的提问。 县尉问了他几个日常问题后,转而说道:“老师肯定教你们要诚实,今日我就考验考验你,昨日你娘亲上午有否出去办事,你可知晓?” 辽哥儿不假思索点了点头。县尉和染墨对视一眼,又问:“那你娘出去多长时间,你还记得么?” 辽哥儿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一根葱白的小手指。县尉一看乐了,“你这小家伙,那我猜一猜,是一个时辰?” 辽哥儿摇摇头。县尉说:“好孩儿不兴撒谎哦。你就直告我多长时间吧。” 辽哥儿回道:“一刻钟。”县尉几人互相看了看。这个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倘若作案的话,还真不太好判定。 正在犹疑间,辽哥儿又蹦出一句,“我娘是和我悯儿哥一起出去的。” 这话无异于一声响雷。众人都睁大了眼睛。这是一个重要线索。倘若顺藤摸瓜下去,不定就能牵出真相。 县尉一脸兴奋,接着问道:“那你娘和你哥出去所为何事?你娘回来有对你说什么吗?” 辽哥儿眼中稍暗下来。只是摇摇头,不再说话。任凭县尉再多番询问,只做小儿懵懂状,低头抠嗤着手指。 县尉无奈,看向染墨。染墨倒是挺喜欢跟小孩子打交道的,可眼下也没辙,只能说:“小友看着和你哥哥一样聪敏,你哥哥还和我拜师学认字呢。 你哥哥心善脾气好,平日里对你应是也照顾有加吧。我想你肯定盼着哥哥早点醒来,和你一起玩耍呢,对不?” 听到这,辽哥儿眼里闪现出点点泪光。他和哥哥挺有感情,哥哥平日里吃苦,他自然也明白些。 染墨眼见有戏,正想继续问点端倪,那孩子忽然朝她发问了一句话,“你既说是悯儿哥的老师,那你可知有一句圣贤语?” 染墨心想,圣贤语多了,不知你说的是哪句呢。便做出洗耳恭听状。 辽哥儿大大方方说:“老师教导过我们,圣人云,亲亲相隐,不为罪。”便又闭口不言。 此话一出,众人都愣了。没想到这孩童还知道这个理儿,生生把他们几个大人将了一军。 只是从他口中蹦出这么句话,是否意味着那余氏确有隐瞒不告之事? 待众人再想问出些什么,那辽哥儿再不搭话,只管哭嚷着让他父亲带他回家。 县尉也没法强留孩童在这,便让闵斐带着孩子回去了。之后三人汇总这二日查得的各方线索消息,试图理出一条可行的思路来。 第108章 稚子之心 恰在这时,差役来报,说那悯儿情形有所好转,已能喂入流食,但人仍显昏迷,暂不能语。 染墨跟县尉说,他们去悯儿那边守着,一旦苏醒便尽快询问。县尉则派人去盯着那余氏动向。染墨擎胜随后告别出了县衙。 擎胜跟染墨说起辽哥儿,没想到小小孩童竟有那么多古灵心思。染墨说,人小鬼大,别小瞧了,童真和扯谎常能集于一身。不过听他方才说辞,这孩子还真是挺有灵性的。 赶到医所,梁大夫正在为悯儿把脉。见他二人到来,梁大夫起身说,这孩子身体恢复得不错,只是神志尚未完全清醒,也不能言。 染墨看去,悯儿脸色比先前红润了些。心放下不少,便和梁大夫道了谢,说他们在此照看即可,请梁大夫回屋休息。梁大夫便先回去了。 染墨和擎胜分坐两边,看着悯儿动静。擎胜说,要不咯吱他一下,看能不能醒来。 染墨瞪他一眼,说你要是闲得慌,可以去门外溜达溜达,或者再爬爬昨天那棵树也行。 擎胜吐吐舌头。他当真是坐不住的人。便跟染墨说,他去院中练习一下老师教的武功。 然后跳到院中,耍起拳脚来。偶尔还朝这边瞟一眼,似是要在染墨面前好好展现一下。 染墨侧首看了他一阵,心下感叹,这家伙还真是一个文武兼备的好苗子。 恰在这时,她隐隐感觉悯儿那边动了一下。她立时转头看去,发现悯儿正在用手抠嗤后腰部,似是在挠痒痒。 染墨欣喜地唤了一声“悯儿”。却见悯儿立即收手不动,仍紧闭双目,似还没醒过来。 染墨心中生疑,看刚才情形,该不是昏迷中人能做出的动作。这孩子是在玩哪出? 又怕用话拆穿令孩子心悸,便轻轻用手为悯儿抚了抚额前碎发,柔声细语道:“悯儿,你受委屈了。无论是之前的生活艰辛,还是近日的意外不幸,好在你身边还有很多关心你的人。包括你的父亲、弟弟在说起你时也是悲伤不已。 大家都在盼着你能早日醒来。老师我也有个打算,等你身体康复后,一定送你去学堂接受更正式的学习教育,将来成为有用之才。” 染墨情真意切地与他交流着。她注意到,悯儿神色微动,眼角还渗出两滴清泪来。 染墨心中明白,这孩子应该是醒了的。就是不知他为何仍要佯装昏迷。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握住悯儿的手说:“悯儿,我知道你可能有心事,不愿往外说。但老师不是外人,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就给老师说说,让老师帮你拿拿主意,好么?” 悯儿此时缓缓睁开眼睛,微微侧头,看着染墨。染墨感到一阵揪心。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啊?悲伤、空洞,甚至还夹杂着一丝绝望。 染墨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花,露出和善的笑容,用明亮的眼神示意他给老师说说心里话。 悯儿微微噏动了下嘴唇,然后发出一句轻微的低语,“老师,对不起,我是有意不想醒来的。” 染墨闻听心头一震。这孩子果然有心事。她没有打断他,继续听他诉说内心。 “我害怕,怕醒来后就要说出发生的事。我不想,也不愿,让我家里出现不好的情况。” 染墨明白了,这事的确有隐情。她没想到的是,悯儿这孩子竟是如此宽厚善良,宁可假装沉睡也不愿说出一些可能让某些人以及这个家遭到重创的情形。 但事已至此,必须要将这个事弄个眉目出来。这也是为悯儿好,不然将来再发生不测,怕就不知什么结果了。 她语重心长地对悯儿说:“悯儿,你是如此懂得体贴体谅的孩子,老师真心为你感到欣慰和骄傲。 然圣人有云,以德报怨,何以报直。如果我们把不好的事隐匿起来,这和好人好事反被抨击有什么区别呢? 你不必有心结,只需把你亲历之事讲出来即可。是非对错留给大人们来判断。你觉得呢?” 悯儿神态怔怔,似在思考染墨说的这番话。 擎胜听得屋内动静也走到门旁。染墨示意他别出声,他便老老实实待在原地。 悯儿停顿一阵后,似是想通了,缓缓向染墨道出事情原委。 那日上午,他后妈递给他一碗米汤让他喝了。然后又交给他一个木桶,让他去那老井中取点水来。那井水已很少用了,他也不敢多问,便出门去那水井了。 走到一半时,就感觉头晕沉沉的。以为是昨晚没睡好。待到井边,虽手足乏力,仍尽力将木桶系于井绳上,并将桶掷入井中。打得水后,使足力气也无法将桶拉上来。 恰在此时,不知后妈何时来到他身后,对他低语道,怎么,拉不上来了?没用的东西,就知道吃闲饭,将来怕是还要争家产吧。我且来帮你一把,如了你的愿。 接着,后妈连推带搡地欲将他掀入井中。他没想到后妈会如此狠毒,手扒着井沿,挣扎着不让自己掉下去。 抗争期间,手触摸到袖筒中染墨送他的炭笔,便抽出笔来胡乱划了两下。奈何笔脆,几下就折断掉落地上。 此时他比先前更加困顿乏力,而那后妈相比他这柔弱瘦小的身子更有力气些。几番回合下来,他便被后妈推入井中,沉了下去。 那后妈本想看着他完全沉底再走,只是听到远处有人声传来,便慌张离去了。 他扑腾一阵后,所幸抓住了方才投入井中的木桶边缘,又加上身子轻衣服单薄,才没被井水淹没。 他用尽力气发出点呼声。幸好被闻声赶来的大叔救起,才捡回一条小命。 染墨擎胜闻听悯儿此番叙述,真是怒到咬碎钢牙。这歹毒的妇人如此戕害幼儿,将她立即处死都不为过。 二人心疼地看着悯儿,一左一右照护着他,势必要为他打气助力,讨回公道。 染墨低沉着声音说,待悯儿稍事休息后,就带他去县衙陈述案情,将那余氏捉拿归案。 悯儿却摇摇头。擎胜以为他害怕,只说有他们保护,断不必担心,只管如实揭发即可。 悯儿凄怆言道:“虽然后妈对我残忍,可我不想让弟弟没了娘亲,他若是像我一样,将来也遇上一个狠毒的后妈,该如何是好?” 染墨和擎胜相视一眼,真是无法言说,多好多善良的孩子啊。都到这会儿了,依然为别人着想,甚至可以将自己的冤屈和恨意掩埋在心底。 染墨心里明白,孩子有这种想法,多少也是受当下“父为子隐,子为父隐”之律法纲常观念影响。一如辽哥儿此前的表现。但若因此放过那余氏,委实令人难以接受。 她想了想,打算一步一步来,视情形而定。便对悯儿说:“悯儿是个懂礼知情的好孩子。只是若不让她受到一点教训惩罚,她以后还不知会做出什么糊涂事。你也不想让她再错下去吧?” 悯儿低头,内心似在斗争。少顷,他抬起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说:“那我能不能说,在井边是我自己头晕掉下去的?” 擎胜一听差点跳起来,这孩子的念头真是匪夷所思。染墨让他稍安勿躁。如何既让余氏受到应有的惩罚,又不过分违拗孩子的意思,是需要仔细斟酌谋划的问题。 染墨告诉悯儿,现在前提是余氏须先认下基本罪行,如果你这么犹犹豫豫,恰长了坏人的气焰。只要她能认下罪来,有些环节再视情况而定。 而后,又跟悯儿低语交代了几句。悯儿点点头。他本性聪慧,似已决定好该在堂上怎么说。 第109章 伏法留憾 染墨和擎胜先去县衙找到县尉,讲了悯儿身体情况及其所述经过。李县尉听后大怒,就要派人拘拿那余氏归案。 染墨提议,不如走正常堂审程序,一是运用堂威震慑住余氏,勿要再做狡辩和无谓抵抗;二是保证悯儿能如实讲出事情经过,并结合其他证据定案。 县尉应允,即刻命手下分头去传余氏、闵斐以及相关人等到堂接受问审。染墨和擎胜亲自去接悯儿。 见到他后又安慰和叮嘱了一番,让他不要害怕,如实叙述即可。悯儿点头记下。 公堂之上,那余氏还不知悯儿已醒来,依旧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县尉看着她,冷笑一声。示意染墨带悯儿过来。待悯儿面色平静来到堂上,余氏斜眼一看,顿时大惊失色,瘫软在地。 县尉见状,已知她心中有鬼。一拍惊堂木怒斥道:“大胆余氏,你可知罪?”见余氏伏地不语,索性替她说了, “余氏,你身为后母,对继子动辄打骂冻饿予以虐待,此为罪一;出于私心,竟对继子下药推入井中予以谋害,此为罪二,也是主罪。 更欲趁夜黑风高二度加害继子,幸得义士及时出手阻止才未得逞。数罪归一,定当严惩不贷,方能匡正社会风气,安抚受害者。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堂上不知情者听到县尉这番审问,都惊得瞪大了眼睛。 余氏猛地抬起头来,看看县尉,又看看悯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道: “大老爷明鉴啊,我是小肚鸡肠心比针尖,只是老爷说我有意害他,将他推入井中,真的不存在啊。” 县尉冷笑道:“早料你会如此,那你且如实交代,你获取迷魂散是为何用?你那日跟着闵悯出去到井边,又是如何致他落入井中的? 休再推诿你不知晓,相关人证已在堂下听传。若再胡乱狡辩,小心大刑伺候!”县尉这番话不乏使诈和威慑的成分,却也正能用到这奸诈妇人身上。 余氏心理防线开始崩溃。事已至此,悯儿就在眼前,若再一味否认恐怕更没好果子吃。只能采取退一步的法子说: “我那日因他干活不利落,一时气恼给他喝了点迷魂药水,又让他出去井边打水,心里恨不得他自个掉井里淹死得了。 但思想过后还是于心不忍,便追出门去,让他回来。可他已昏昏沉沉到得井边,眼瞅着摇摇欲坠,我便伸手去拉,哪知他一头栽入井中。 只怪我一时害怕,竟赶紧自个儿跑回来了。都怨我没能及时搭救孩子……” 听她这番话,堂上人都暗斥其无耻卸责。闵斐在一旁也是难以置信表情,恨不得当即休了这个恶妇。 她倒也承认了部分事实,县尉让文书记录下来,作为呈堂证供。然后转向悯儿,让他陈述一下当时实情。 悯儿简单讲述了从余氏给他喝了下药的米汤到昏昏沉沉来到井边的经过,然后停下不语。 众人都紧盯着他,他之后的陈述将直接决定案情性质走向以及余氏命运。 那余氏已哭成个大花脸,胆战心惊地偶尔偷偷看悯儿两眼。闵斐看着儿子,脸上表情复杂。 悯儿顿了顿,缓缓说道:“我亲生母亲早逝,留下我一人,却得不到家长关爱。后母虽有害我之心,然我自己也早有轻生意思。 那日我来到井边,想起过往辛酸,不由怆然万分,不愿再苟活这世上。加上头脑昏沉,待我那后母来至身边,已分辨不清是我自己跳下井去的还是她推下去的……”说完已泪流满面。 众人闻听不由发出一阵嘘声。染墨也未料到悯儿这番说辞,但他那句原本就不想苟活于世的凄怆之语,还是深深刺痛了染墨的心,眼角跟着湿润起来。 县尉令众人肃静。断案有赖于口供证言,包括受害人自身陈述与被告人所述是否相符。事主既然这番陈述,旁人亦无法擅动。不过悯儿尚未成年,需问闵斐对此有何看法。 闵斐羞愧难当,直说自己疏于照管家中事体,竟致发生此等不幸。原本打算送悯儿去做学徒的,仍不料晚了一步。 至于余氏有无加害事实,恳求大人明查,如若属实,自当重罚。 县尉及众人目光转向余氏。看她还有何何说辞。 余氏见悯儿终归还是给她留了个活口,朝他感激地看了几眼,然后伏地叩首道:“老爷,我认悯儿方才所述,此事中我确有诸般不对,但真无害悯儿之心哪。” 县尉思忖片刻,言道:“余氏,你给继子下药,令他神志不清,更欲使其坠井而亡,其心何其歹毒也。 在继子坠井后,却不予以施救而逃走,更是罪加一等。现将你拘押监所,择日再行堂审宣判。” 县尉的此番做法也算是走了一条折衷之路。余氏、悯儿都未再做申述。其他人也都保持默然。 县尉宣布退堂。闵斐带着悯儿回家,临走前对染墨和擎胜千恩万谢,又怪自己眼瞎,娶得那恶妇入门且无视孩子受苦。 擎胜教训了他几句,让他以后得善待悯儿,闵斐连连点头。 染墨注视着悯儿。悯儿经此一劫,似乎变得成熟了些,面色稍显坦然,只是眼神中还是偶有惊惧之色。似还未完全从噩梦中解脱出来。 染墨不再与他细究方才所说,拍拍他的肩膀,嘱咐了几句后,让他随父亲回去了。 二人又去后堂拜见了县尉。今日堂审县尉“控场”水平还是蛮高的。二人对他赞誉一番,县尉也是受用,只说没能让那余氏伏诛实为遗憾。 染墨说依目下情形也只能如此。好在余氏还是要受到相应惩罚。县尉说会将案件上报县衙本部,经县令大人亲审过后便可判决。 又过数日。经县令亲审后,各方所述与此前堂审陈供一致,遂以伤害、虐待罪名判处余氏拘役五年。 百姓闻讯拍手称快。染墨和擎胜略感快慰。虽然感觉还是判得轻了,但从悯儿自身意愿来讲,也算勉强合意吧。 染墨本打算去看看悯儿。没想他自己跑来讼师摊找她了。气色比以往好了许多,身上穿着新衣,说是他爹给他置办的。 染墨看着欣喜,跟他叙起话来。问起他是否准备好了上学。悯儿俏皮地说,跟着她这位老师学习足矣。 染墨笑笑,说她这里随时可以来,但学习还是要有个正规样儿。待他回去务必要跟父亲提起上学请求,能和弟弟一起去上学,结交不少同学好友,岂不快哉? 悯儿眨眨眼睛,满怀期待地点点头。染墨又告诉他,如果他爹不允,只管来找她。她定会凭借讼师的三寸不烂之舌将他说动。 两人都畅快地大笑起来。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 第110章 额外奖励 悯儿问染墨,擎胜哥哥去哪儿了?染墨笑曰,那位擎胜哥哥正在先生督促下加紧练武呢。 她想起那日,办妥悯儿的事后,跟擎胜说:“此番多亏你相助,我抓紧把你送还回去吧。”擎胜为这事特意跟先生多请了几天假,也落下一些课业。 擎胜一副吃瘪的表情看着她,“拜托,请不要用送还这个词好吗?之前是借用,用完又送还,合着我在你眼里真真是个物么?” 染墨心说,可不就是个稀罕物呢。嘴上哪敢说出,忙哄他道:“骚,对不起,我一时嘴拙,只想着把心爱之物送还他人,真有点舍不得呢。” 擎胜脸上露出点值得玩味的笑意。染墨一想,坏了,说好暂不跟此人言说公事以外的话,怎么又打开甜蜜嘴仗了。 擎胜见她不语,便说:“就算当作物我也认了,不过既然是物,就算不供着,你也总得把我托着抱着方能送回去吧?”又笑呵呵补充一句,“让我抱着也行。” 染墨只叹,又招惹到这冤家了。眼珠转转,说道:“先别说抱不抱的,我且问你,你就不想让我在教习先生面前夸夸你此次的义举吗?” 擎胜闻听,思绪又飞到那日堂审,县尉当众夸他为义士的情形,脸上不由露出些许得意之色。对于少年儿郎而言,获得他人肯定和赞誉几乎是不亚于和好友亲密相交的事哩。 他眨眨眼说:“这个随你,看你觉不觉得我值得夸赞吧。但有一条,我希望你能答应,权当对我此番努力的一个奖励。” 染墨略疑惑地看向他。擎胜接着道:“废除我和你之间的不说话约定,我们依然像往日那样交谈、交往。”目光灼灼地看着染墨。 染墨心想,这是多好的解除彼此间“结界”的台阶啊。可作为契约意识强烈的染墨,又有点张不开口。 擎胜郑重说道:“你且不必担心我们正常交往后会影响学业之类,你我现在都有专注要做的事情,又有老师监督,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染墨心潮澎湃。这么一个有着仗义胸怀的男孩,帮了她这么大忙,也仅仅是要求能跟她一如既往地说话交流,她还拿捏个什么劲呢? 想到这,她点点头,并笃定了一个小心思。擎胜见状,高兴地上来就要拉她的手。染墨止住他。他有点委屈地看着她。 染墨轻声语道:“除了这个,你就不想要个额外的奖励吗?”擎胜闻听,欣喜地睁大眼睛看着她。 说时迟那时快。染墨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上前一大步跨到擎胜身前,微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一下。然后羞红着脸逃也似的跑开了。 留下擎胜立在那边,轻抚面颊,眉目含笑,心潮起伏。 风轻云淡。染墨又去了梁大夫医所。主要为感谢梁大夫在悯儿一事上的大力帮忙。另外也是转移下注意力,平复下这两日的心情。 见到梁大夫,染墨躬身致谢。梁大夫说切莫如此,救助那孩儿是每个医者的本分。 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个年轻后生。正是那晚一道过来照看悯儿的梁大夫之子。梁大夫介绍说,他叫梁聪。二人相互施礼。 染墨此番正是为此子而来。她之前问过梁大夫,家中可有女儿。梁大夫说只有此独子。 染墨心中踌躇。她之所以关注梁家子女,正是因为前世一桩惨剧。 梁大夫那时是小镇化工厂的厂医。平日里也对外看诊,帮助了不少患者。 他有一个女儿,长得健康端正,在化工厂做工。谁料天有不测风云,某晚她在厂中值夜班,看守熬原料的大锅。 也许是太困没注意,竟不慎跌入那口滚烫的大锅中,被烫得体无完肤。幸得旁边工人救出送医,却也落下严重烫伤和残疾,痛苦不堪。 梁大夫目睹女儿惨状,更是老泪纵横痛不欲生。 染墨下决心要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只是听说梁大夫并无女儿,且这年代也不可能有化工厂。要说古代有这好处呢,至少远离了很多现代工业带来的污染和伤害。 只是,那一场劫数还会变着法儿到来吗? 染墨有意和梁聪多聊了几句。小伙子年方弱冠 ,体健貌端。如今跟着梁大夫学医,谈吐得体待人礼貌,真是个棒小伙儿。 梁大夫喜滋滋地看着儿子,染墨也不是外人,便跟她悄声说:“这孩子也大了,最近正和个女娃谈及婚嫁呢。” 梁聪听见父亲说起这事,脸上微泛红。腼腆地朝染墨笑笑。染墨会意一笑,摆出一副成熟模样问道:“不知是哪家姑娘有这等福分呢?” 梁大夫看了梁聪一眼,笑笑说:“就是前门楼的老朱家闺女,朱丽华。” 染墨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愣住。要说这个名字苇画再熟悉不过,那一世她和朱丽华一度玩得挺热乎。染墨也听闻过此女的一些轶事。 清晨像天空一样简单而宁静。忽有一日,镇广播站的高音喇叭惊扰了人们的清梦。这天发布的新闻似与以往不同。 只听见女播音员用清脆而坚定的声音念出一长串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一段什么事儿。小镇的空气也变得凝重起来。 还是孩童的染墨,蜷缩在被窝里,似懂非懂地听着外面的广播。终于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付宝强——邻居老付家唯一的儿子。 宝强长得挺秀气,脾气也好,不爱惹事。今日为何“榜”上有名? 晌午时,大人们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听说是宝强跟着一帮不良青年胡混,竟卷入到一场犯罪活动中。 一伙人把一个小姑娘挟持到菜窖里进行轮奸。强子供说只是围观起哄,但依旧被判了很重的刑。 这场风波在小镇引起极大震荡。以往镇上犯罪案件罕见,这次居然“炸”出这么多可怕的人和事,大快人心之际又有点惶恐不解。 一批坏分子、臭流氓在此轮重拳出击下无所遁形,女性中也有不少人被贴上流氓阿飞的标签,其“事迹”被人津津乐道。 染墨曾隐约听见几个铁路姑娘窃窃私语:“知道某某吧,成天跟男的胡搞,一回十块,真不要脸!” “对呀,她也受得了!隔着裤子都能看出x部肿了,啧啧……”没错,这就是少女们的原话,毫无忌讳而又直中要害。 她们议论的女孩中有个叫朱丽华的就住这片儿。据说她是全地区有名的“女流氓”,性格狂放妆扮奇特。仗着长得漂亮又有些特殊手段,喜欢在青工宿舍乌烟瘴气地鬼混。 还敢纠集几个姐妹把落单的小伙儿按倒在田埂上扒掉裤子戏弄,小伙儿发出痛苦而亢奋的叫声…… 她的命运也挺“杯具”。不知得罪了哪位尊神,某天夜里被人灌醉扒光衣物,五花大绑地捆在一根电线杆子上。清晨天大亮时,惊呆了围观群众…… 第111章 灼灼其华 染墨断没想到,这看着朴实秀气的梁生会与那朱丽华牵扯到一起。只望同名而已,此朱丽华非彼朱丽华,或是个温柔稳重之人。又琢磨着毕竟是古代,那女子再野能野到哪去,怕正在家里读三从四德经呢。 想到这,她略微宽心。对梁氏父子说了几句恭喜的话。而后再次谢过悯儿的事,便告辞了。 好几天没见着阿赞了。不知这孩子现在跟着擎胜他们学武学得怎么样。染墨信步来到阿赞家。 碰巧阿赞出来上茅房。一见染墨来了,高兴得连茅房也不去了,拉着她进到屋来。先是感谢染墨上次帮他引荐给教习先生,现在他有师父还有师爷的教诲,真是获益匪浅。 又和染墨说起悯儿的事。他也大体听说和了解这个案子的情形,既对悯儿感到怜惜,又痛恨那妇人的歹毒。 阿赞和染墨都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对来自家庭和父母的关爱尤为敏感,哪怕一点点伤害都会憋在心里难受很长时间。 染墨想到,那一世母亲有时会在她们面前唠叨,说自己不再婚是为了孩子好。她还有点不以为然,觉得是托词。可看看悯儿的状况,真是理解了母亲的良苦用心。 染墨又想起梁大夫家的事,随口问了阿赞一句,“你可认得那个叫朱丽华的女孩?” 阿赞一听愣了,问染墨,“你怎会提起此人?”又略带鄙夷地加了一句,“叫她女孩都是大度,简直就是个……”他没好再往下讲。 染墨心里一沉,果然这朱丽华口碑不大好啊。她没好意思让阿赞细说,只提及,“我听说那梁大夫家孩子欲与她结对,若你所说属实,难道他们父子不曾听闻吗?” “梁大夫整日忙着治病救人,哪有时间顾及年轻人这档子事。可气的倒是那梁聪,明知此女子不甚正经,却不知怎么被她灌了迷魂汤似的,就愿意和他交好。只怕日后他俩真是成了,有他好日子受呢。” 阿赞不带犹豫地说出这番话来。染墨听得是一阵揪心。若真是如此,那梁聪今世或可避免身体遭受伤害,却不一定能躲得开精神情感方面的遭遇啊。 染墨决定要亲自探个究竟,努力避免一场情感悲剧的发生。 她正思忖着怎么办,阿赞不想再理会此事,略带神秘地告诉染墨,他这一阵怕是又要休学一阵了。 染墨一惊,以为他又出了什么问题。阿赞轻轻摆摆手,然后笑嘻嘻地凑到染墨耳边给她说了件事。 染墨听着又是一愣。这一阵可够她的小心脏受的,总是被一波又一波的消息搞得一惊一乍的。 她也曾听闻过男孩子的一些身体隐秘。故而阿赞此番说出来,倒也不是太吃惊,反倒该恭喜或预祝他一下。 还未来得及开言,阿赞又凑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擎胜也做过呢。” 这话真真是击中了染墨内心脆弱之处。没想到,阿赞和擎胜的关系已经好到这个份儿上,连彼此的隐秘……他们也不避着点吗? 她不愿再去想,觉得人家两个男孩子之间谈论点这些个也属正常。倒是她这个假小子没这眼福呢。 她有点待不住了,想赶紧回家去清醒清醒。阿赞还想让她多待会儿,她说有别的事要办,然后甩下阿赞出门了。 路上,她又想到朱丽华的事,决定找机会去会会她,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狐媚子,竟把梁聪勾搭得五迷三道的。 不过,自个儿去怕不是她的对手。得找一个帮手才行。找谁呢?嘿嘿,那不就有个现成人选吗?你不是都开放豁达到和别人亲密无间了吗?那就拿出你的干劲和勇气同我一道去与妖女大战三百回合。 染墨一路气哼哼地胡思乱想着,搞得肚子都不饿了。转过一条路先去打探了朱丽华家的住址,然后又朝吴少家过去,想叫擎胜出来训话。 忽又想起明日就是他来跟自己修习诗文的日子(鬼个修习诗文纯属瞎掰),他自会来讼师摊报到的。便复转回家,筹划明日见面去了。 待到第二日,染墨特意把自己打扮得老成些,套了件灰布大衫,就去讼师摊了。桌椅已经摆好,却不见那人到来。呵,眼下成大忙人了,还不如个小厮贴心。 染墨独坐在桌前无端郁闷着。眼皮子都不带朝前面过路人抬一下的。若不是那块讼师的牌子还在,还以为这是哪家少年和父母吵架赌气,出门来这生闷气呢。 恰在这时,染墨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侧脸一看,竟见一支红芍药从耳边缓缓伸了过来。 接着,擎胜从身后转到她面前,略欠欠身,将那只红艳艳的芍药花郑重递到她眼前,示意她接下。 染墨心中小鹿乱撞,方才的不快早已一扫而净。他这是干嘛呀。人家是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人吗?送的还是芍药,这是想形容我像芍药一样妖艳吗?不过,这芍药看着和玫瑰极为相似。而玫瑰…… 她不敢再想,喜不自禁。擎胜见她半天不接,便把那支芍药轻轻架在她的耳朵边,口中还赞道:“灼灼其华,端端一个簪花美少年啊!” 染墨惊叹他的文采斐然突飞猛进。却也假作轻描淡写道:“算你夸得妙。你今日不会就是专程来给我送花的吧?” “花是专程来送,诗文律法也是专门来学,但最紧要的,你知道是什么吗?”擎胜略作神秘道。 染墨不解地看着他。擎胜转而略显羞涩地说:“就是那日你我分别时的事……”分别时的事?染墨猛然想起那主动献吻的一幕,不由脸色绯红。 擎胜定定地看着她,口吐芬芳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染墨心肝儿一颤。得亏他没说出要让自己对他负责。稍缓片刻后,略作正色道:“谢谢你的赠花美意。对一个人负责这话可不是轻易就说出口的。须经万般磨练深思熟虑后,彼此才可做出如此沉重的承诺。” 染墨忽然觉得自己像个不解风情的老学究。但也实在不知眼下该说什么才能接住这赠花少年的款款深情。 擎胜闻听,庄重地点点头。他已不再动辄夸赞染墨说出的话多有水平多有内涵,但他都会把它们记在心中,回去慢慢品味消化。 两人停住卿卿我我,并排坐下研讨起诗文律法方面的问题。染墨大体给他讲了下格律诗的基本要求,又帮他复习了一下继承法的内容。擎胜认真地听着,同时在小笔记本上记录着。 两人头对头,眼观眼,不像是讼师接待,倒像是两个小学生在埋头苦读,不时地交头接耳一番。 待染墨讲解得差不多了,她一拍脑袋,差点忘了件大事。 她正视着擎胜说,需要他跟她去某个地方跑一趟,确切说是去见个人。 见个人?擎胜眨眨眼,是要丑媳妇见公婆吗?又一拍腮帮子,想什么呢?忙起身收拾东西,就要和染墨同去。 染墨心说这人够爽快啊,连去哪见谁都不带问的。 正好小厮过来照看,便让他把摊子收拾回去了。合着白摆了一上午,只顾和那家伙切磋了。 染墨带着擎胜七拐八绕去到朱丽华家。路上她已告诉擎胜这家女子是梁大夫看好的儿媳妇,咱们此行是来替他们把把关的。 擎胜微张了张嘴。心说染墨厉害啊,连这事都能管。 第112章 豪放女子 刚瞅见朱家茅舍,就见门前一男一女正在你推一下我挡一下地拉扯。那年轻女子发髻高耸,面色粉白,穿着华丽。男子与她年龄相仿,两人正嘻嘻哈哈地打闹着。 见此情景,染墨和擎胜都略有点憋闷。又没眼赶这当口上前搭话,便在小径旁自顾聊了几句。待到那男子走远,才踱步过去,来到舍前。 那女子目送男子离去,转身正欲进门,瞅见旁边过来两位公子,瞳孔立时放大了些。索性手搭门柱,看着他二人走到近前,像是等着来找她的一样。 染墨轻吐口气,本想示意擎胜搭话,却见他昂着个脑袋不知道在看什么。哎,显然是指望不上了。便开口道:“这位小姐可是朱家丽华?” 女子点点头,用一双含情目扫视着二人,尤其眼神在擎胜身上驻留挺长时间。奈何擎胜压根没正眼瞧过她。 女子转而问染墨:“不知公子找我何事?”“哦,是这样,我是梁大夫,也是梁聪的友人,听说他家和小姐有结亲之约,正好路过,便过来看看,不知届时有无需要帮忙之处?” “这样啊,劳烦你二位了。要说也没什么事儿,男婚女嫁,嫁鸡随狗的,没什么大不了。本姑娘又不是嫁不出去。”女子信口说道。 听着这略显粗鄙的语言,染墨和擎胜心中都堵得慌。察言观行,这女子怕真不是个能稳妥过日子的。 朱丽华狐媚眼瞅着擎胜,轻启朱唇,娇声发问:“这位公子倒是看着面生,不知在何处高就啊?”说着身子便软斜斜地朝着擎胜靠了过来,手差点就搭到擎胜肩上。 擎胜迅疾往旁边一跳,女子落了个空。擎胜微露愠色道:“姑娘且站稳了。” 女子心有不甘,甩着手又迎了上去。染墨怕擎胜吃亏,反正自己是女儿身,也不怕她骚扰,便过去挡在擎胜身前,一副有什么冲我来的架势。 哪知那女子伸出手臂把她往旁边使劲一拨拉,嘴里说道:“你给我上一边待着去。” 染墨又羞又恼。合着咱还入不了人家的眼,好歹咱也是一身男装啊。这在擎胜面前可丢大发了。非成他日后笑柄不可。刚就不该自作主张来救他的。 擎胜已被激出火来,手指着女子道:“你且停步,姑娘请自重!”见那女子愣住,索性直言道, “你既已和那梁生结下亲事,本应待守闺中,静心等候吉日迎娶,却仍对其他男子表现出格,恐令梁生寒心。” 染墨在一旁暗暗佩服。关键时刻还得仰仗擎胜这股子凛然正气。 那女子粉面变红,扬着手怒道:“你谁啊?敢来教训姑奶奶!那梁聪就是稀罕本小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有本事倒是去管管他呀。难不成你也垂涎本小姐的美貌,想替代他不成?” 擎胜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论骂仗怼人他可不在行。染墨再次挺身而出,怒斥道: “你再伶牙俐齿,也掩盖不住不知廉耻的本质。你有本事把你这番话当着梁聪的面说一遍吗?你若是坦荡,就跟那梁聪预先说明白了,到底爱还是不爱,嫁还是不嫁,别害了人家一辈子!” 那朱丽华本想撒泼骂回,听了染墨最后一句话,倒是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寒色道: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我又没做出违背纲常伦理大逆不道之事,如果他不能包容我的小节,体谅我的苦处,又何必来找我结亲。倘若只是图一时欢愉,倒不知是我害了他,还是他害了我。”说着,竟以绢拭目,哽咽起来。 这一下倒给他二人整不会了。这到底演的哪出啊?咋还秒变受害人模样了? 染墨忽然想起,这朱丽华貌似家庭环境也不太好,倒不是经济方面,她家里是做粮油生意的,钱财自不缺少。 只是听说她那父亲爱酗酒,常在外面夜不归宿,留她母女二人在家空守。那朱丽华长大后,也变得有些玩世不恭,没想到在婚恋问题上也显得轻率。 染墨叹口气,缓缓开言道:“朱小姐,方才是我们得罪了,你心中所想我们也能理解,只是这男婚女嫁非同儿戏,关系到一生的幸福。 你虽看上去豪放了些,但我相信,内心也一定渴望有一个真正能呵护体贴你的郎君对吧?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此事上草率处之呢?” 朱丽华抬眼看看染墨,她的这番话还是蛮能击中她内心软处的,也缓和语气道:“谢谢公子的开导,我和梁聪并非没有感情,更非儿戏,只是我这性子搁谁身上怕都会生出些怨言和是非来。” “那你有无和梁聪推心置腹谈一谈,双方开诚布公,说说各自的优缺点和真情心愿,好让双方有更多的审度权衡余地。” “我们也是偶尔谈及,梁聪只说不在乎我的过往和处事态度,我还要怎么向他袒露心声呢?” 染墨见她所述不像虚言,感到有些纠结。朱丽华忽又厉色道:“你们大可去他家里将今日所见所闻悉数告知于他,他们家随时可来退婚,我断不阻拦。” 染墨一看,这还拗上劲儿了。和颜悦色道:“你这想哪去了,我们也不是嚼舌根子的人。再说我们只见过一面,怎比得上梁生对你的了解。 对了,我姐姐你肯定也认识,就是苇画。我作为她妹——没怎么长大的弟弟,自然也希望你能获得幸福。”染墨差点说漏嘴。此时也不得不搬出苇画打打感情牌。 “苇画啊,早先我们关系可好着呢,后来她估计也是嫌我做事没个章法,就疏远了。 也是你娘的功劳,你姐那时去找我们一起玩,愣是被你娘揪着耳朵押回去了。”朱丽华回想着,还捂嘴笑了一下。 染墨见气氛缓和,又跟朱丽华聊了一阵。奈何他二人究竟处得如何内心咋想,旁人还是不好擅加干涉。 便琢磨着,先回去再做计议。又安抚了朱丽华两句,与她告辞。朱丽华略一回礼,转身进院去了。 第113章 开明家长 擎胜在那边长舒了口气,定定地看着染墨,竟似有怨色。染墨忙问他,是否方才被吓到了。 擎胜嚷嚷道:“吓到个头啊。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给我安排这种活儿?” 原来是为这个啊。染墨松口气。你说对了,原本就是想揪着你过来受受教育的,让你领教一下各色人等的厉害和手段。这话当然只能心里说了。 她换上一副笑脸道:“方才我还真是好怕怕呢。若不是你在身边,我怕是要被生吞活剥了呢。你难道不愿意帮我一把吗?”这话足以给到他压力了。嘿嘿。 擎胜露出关切之色道:“确是如此呢。就算我遭点埋汰,也比你受她,受她羞辱要强。”这话说得蛮贴心。染墨爱听。 他转而又露出纳闷神色,“只是有些奇怪,方才她为何放着你这般清俊的人儿不纠缠,反倒来扰我这粗壮大汉?” 因为你粗啊。啊呸。染墨心里那个气啊。那一幕当真是被他看到眼里记在心头了呢。她吼道: “算你长得帅好了吧!我连被轻薄的资格都没有。世上女子都喜欢你这种高大威猛的!”说完,转身不去理他。肩膀还一耸一耸的,似是在啜泣。 擎胜一见吓到了,忙上前抚肩安慰道:“快别气着了,是我的不对,你才是真正讨男孩,讨女孩子欢喜的小公子呢。你一哭,我的心儿也要流泪了。” 染墨咳嗽两声,回了句,“谁哭了?方才说话急了点,有点被呛着了。”擎胜闻听放下心来,又帮她拍拍背。然后略低头抬眼看着她的脸,像是看个正哭鼻子的小朋友。 染墨噗嗤一笑。打了他一粉拳。说咱们回去吧,梁生这事还得跟他家人商议一下。毕竟婚姻大事,帮着给点意见不是坏事。 擎胜点点头,搂着染墨的肩膀就往回走。走着走着,在染墨耳边悄声问道:“墨儿,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又来了。染墨没好气地说,不知道。 擎胜笑笑,不甘心地问道:“那你帮我谋划一下,你觉得我这样的家伙做人夫君可还算合格?” 染墨耳朵心中都塞满了他这看似严肃却又感觉有点不那么“正经”的问话,她恨不得跳将起来大声反问:你不如直说做我老公合不合适好吗?你不就是想问这个吗? 我现在明明白白告诉你,也答应你,你不但合格,还很优秀,还很man很性感,这下你总满意了吧? 纵使她内心掀起风暴,也不敢将此番话语说与他听的。只是她那略显疯狂的表情让擎胜也有点愕然。 不就是想试探一下,你若是女孩子的话喜不喜欢我这一款,干嘛对人家那么凶啊? 快经过医所时,染墨跟擎胜商量正经事,要不要去知会一下梁大夫父子? 擎胜眨眨眼说,要不先跟他父亲谈一下吧,毕竟年长者更有经验一些。染墨认同,她和梁大夫也更熟一些。 两人进入医所找梁大夫。一个助手在屋,说去隔壁喊一下。他俩便在屋内走动打量起来。此前没怎么仔细看过。 东北墙角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摆满药材,还有诊簿。再往上方一看,两人不禁愣住。 墙上贴着一张二尺见方的图画,上面画着一个裸身人体的前后两面,还在各个部分标注着器官穴位名称。乍一看栩栩如生。 染墨一笑,这种人体生理学图谱她见得多了。却忘了,身旁那人可是第一次见,脸红得跟块大红布似的。 染墨暗自发笑,也有让你比我更难为情的东西啊? 擎胜忽然说道:“这个穴位看着好生熟悉。”说着用手指指向人体背部的一个穴位,还趴上去仔细看起来。得,刚还嫌他拘谨呢。 擎胜喃喃自语道:“原来教习先生平常就是点的我们这个穴啊。”染墨想起,之前阿赞提到过,擎胜他们如果不听话,那位先生就会点其穴位的事。不由笑出声来。 擎胜看了她一眼,竟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然后转了转方向,貌似直指她的背部过来。染墨一惊,难不成你还想点我? 正欲躲闪,擎胜的手指又回到画上,继续往下搜索,恰停到那人体隐私部位,忙把手弹开,一脸尴尬。 染墨大大方方地跟他说,了解点人体构造的常识没什么坏处。又指着图上的穴位给他讲解起来:这是涌泉穴,按摩起来会有滋阴降火、补肾益精之功效;这是阳陵泉穴,可以用来缓解膝关节疼痛;这是会阴穴,揉揉可以加速血液循环…… 染墨有点讲不下去了,正好擎胜也请她打住,他的脑袋里装不下这么多新知识。 染墨还不依不饶,“这只是外部图谱,哪天我给你画张腹腔图,让你见识一下心肝脾肺都在什么位置。” 擎胜做思考状,自语了一句:“这个倒无必要。”染墨一听,长能耐了是吧。擎胜随口道:“这个去战场上很容易看到,还都是鲜活温热的……” 染墨闻言目瞪口呆。然后脸转向墙角,做干呕状。擎胜忙给她拍背,问她是不是中午吃多了,就说不让你贪吃那盘卤下水的。 染墨几乎要背过气去。真是大意了。人家那现场比划可比咱这纸上谈兵厉害多了。 这时,梁大夫从外面进来。两人忙上前施礼。梁大夫笑着请他们落座,又吩咐看茶,然后问起染墨是否有事需要帮忙。 染墨心说,我暂时没什么忙要帮,倒是你家那独子让人忧心呢。她也不是那种爱背后嚼舌根的人,只能委婉地跟梁大夫提起梁聪那门亲事,问他们可对女方家里及本人有较为充分的了解。 梁大夫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先是对染墨关心他的家事表示感谢,染墨忙说不敢。梁大夫又说: “我本是行医之人,见惯生老病死。人就是一个有魂灵的躯壳,很多事只要是真心所愿,自不必去考虑那么多条条框框。” 染墨没想到梁大夫如此开明。要说起来,只要那女子无甚过分之举,她也不愿干涉别人婚姻恋爱。只是她心中始终放不下的一件事就是,梁聪的“劫”会不会就出在今世这桩婚姻上。 她只能跟梁大夫提示道,年轻人性子急易冲动,希望梁大夫抽空还是多和孩子谈谈心,听听他的内心想法,帮他拿拿主意把把关。 她这番话说得语重心长又有点老气横秋。梁大夫看着她笑了笑,感谢染墨为他人着想。染墨忙自谦惶恐了。 梁大夫欲留他们用饭。二人说还要抓紧回去,不麻烦了。梁大夫邀请二人待犬子婚礼之日,一定过来喝杯喜酒。两人爽快答应下来。 第114章 幸而化劫 出得门去,染墨和擎胜商量着晚点去干嘛。擎胜看着她幽然一笑,说好久没与她一道散步赏月了。不如今晚,你懂的。 染墨想想,倒也是。还好久没让他抱过了呢。俩人各怀着小心思。走在路上也不老实,你碰碰我,我挠挠你的。 这时,就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二位公子留步!云公子!” 二人回头一看,是医馆的那位助手小段。不知何事急匆匆赶来。 小段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大事不好了,小,小梁大夫投水了!” 二人闻听大惊失色,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忙问怎么回事。 小段断断续续地讲道,他俩没走多会儿,就有人来报信说,梁聪不知何故自投于路边一口大水缸中。别看是水缸,一个倒栽葱进去,若无人搭救,不消片刻也会殒命。 幸得那家主人出来查看动静,赶紧将他捞起,才不致丧命。原本是嫌院中狭小,将此缸放于门外,所存之水也是用来浇花灌溉,没想到差点出人命。也是吓得再不敢往门外乱放杂物了。 染墨和擎胜相视无语。此番结局真是应了前期猜想。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好在人已经救起来。他们火速赶往梁大夫家。 梁大夫已哭成个泪人似的。儿子被好心人送过来时,差点就没气了。他又努力抢救一番,才捡回条命来。现在还在昏睡中。 随着一同来的人,有人看见他投缸前跟那朱丽华大吵一架,又有看见他此前还和一男子争执过,那男子出言不逊,说什么以后和你共享佳人可否。气得梁生差点吐血,上前厮打起来。 如此种种,可以推断,梁生寻短见必与那结亲之事脱不开干系。 原本想着做父母的大度些,让孩子凭着自己意愿去寻找意中人,没想到还是欠察和失责,才让孩子误入心魔,差点酿成悲剧。 见染墨二人来到,梁大夫哭得像个孩子似的。他二人忙好声劝慰。梁大夫说真应该像你们所言,早早跟孩子多沟通一下的。 好在正是听了他俩的劝说,他琢磨过后觉得有理,遂派一助手去寻梁聪去了哪里,好叫回来与他商谈。 恰遇梁聪刚从水中捞出,气若游丝。助手及时救治才将他挽救回来。真是感谢好心人和我儿的命中贵人。 众人唏嘘不已。染墨问明梁聪已脱离生命危险,心中稍有缓和。她在想,梁聪的命中之劫是否就此化解了。若真是这样,自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时,梁聪喉咙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梁大夫快速上前,帮他抚胸拍背。梁聪吐出一口浊水,似有清醒之象。 不多时,他缓缓睁开双目。眼中无神,眼角流出几滴泪来。 梁大夫压住内心激动,小心扶他坐起。又帮他整理了一下散发。眼中露出慈爱的目光。 梁聪定定地看着一个方向,缓缓说道:“只怪我一时贪恋春情,拿得起却放不下,才被老天惩罚一番。”微微转头对梁大夫说,“爹,你把我和丽华的婚约退了吧。” 梁大夫眼含热泪道:“退,一定退,我还要找那老朱头论论理,凭什么折辱我家孩儿。” 梁聪摇摇头道:“父亲切不可这么做。感情有恙,实为两个人的错。丽华自己也有苦楚。原以为与她心心相印,终是缘浅错付了。” 梁大夫点点头,“只要孩子你没事,爹都依你。” 众人在一旁听着酸楚,转而欣慰。染墨和擎胜庆幸梁聪能及早认清现实,迷途知返。 正如他所言,感情之事难分对错,关键是找对合适的人,寻求稳妥的情感归宿。 从梁大夫家出来,天色已微暗。两人随便去夜市吃了点东西。因着染墨近来事多,娘亲也不要求她及早回家吃饭,只需赶在亥时前回来即可。这给染墨留出充足的时间和空间。 既然擎胜已约好与她晚间共赏月,她也只好屈驾赏光了。呵呵。 擎胜这些天经历了巨大的心理情绪波动。以往只觉得自己寻找娘亲已是让人柔肠百结之事,哪想百姓当中竟有如此之多痛断肝肠的情劫境遇。 他愈发感觉,这辈子找对人真是殊为重要。原以为找人是难关,怎料找到了如何好好相处,以心换心更是长久之道。 他转过脸偷瞄了染墨一眼。染墨还在思忖着梁聪的事。希望他和朱丽华都能找到适合自己脾性的人吧。 忽觉一道灼热的目光投射过来。想起今日与他的那些花哨言语,不由抿嘴一笑。 擎胜瞥见,问她有何开心事,说出来听听。染墨叹道: “这世间,唯有情,直叫人生死相许。我且考你一下,一个人一生中,是谈一段轰轰烈烈死而无憾的爱情好呢,还是谈一场平平淡淡白头到老的即可呢?” “我觉得这个即可用词不当,听着好像平平淡淡白头到老就很容易做到似的,这种慢水长流的我觉得比那种一把火烧过似的来得更难。”擎胜严肃地答道。 小子行啊。染墨心想,他这番解释倒也有几分姿色,啊不,几分道理,且还敢挑本姑娘语词的刺儿来,真真是能耐见长啊。 又见擎胜眼神深邃,似有话要对她说。便大大方方迎向他的目光,“有什么想说的就快点啦,不然黄花菜都凉啦。”摆出一副任你说啥都无所谓的表情。 “染墨,我真心问你,你觉得咱们俩现在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擎胜郑重其事地问道。 我弟妈呀。染墨差点没闪了腰。大意了,忘了这小子常出惊人之语。咱俩关系算啥,你心里没数吗?哦,我心里也没数。 说恋人不像恋人,说基友不像基友,说兄弟不像兄弟,说同事不像同事,合着是四不像啊。 虽是讼师,也有被问题难倒的时候,尤其是面对情感问题时。 好在那人善解人意啊。见染墨被问住,便给了她一个解决方案,“但凡无法言说,也难以确定所想时,最好的办法就是用行动证明一切。” 还没等染墨反应过来,擎胜一把搂过她来,紧紧拥住,将炽热的双唇贴在染墨的唇瓣上。 染墨眩晕得有点透不过气来。调整好呼吸后,她也不遑多让,迎合着擎胜和他热吻起来。 此刻,她也亟待释放一下那如同压抑了一个世纪的炙热情感! 俩人如痴如醉地拥吻着。整个世界都被他们抛在脑后,又或是,他们就是整个世界。 第115章 学堂窃案 太阳初升起,小鸟叫喳喳。染墨背着书包去学堂上课。她可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当然,也是个爱美的孩子。今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先去学堂溜一圈当个显眼包,回头还另有展示。 说起爱打扮,那一世的年轻人可真真了不得。 也许是受异域风情影响,年轻人聚在一起时,没事就喜欢比谁长得漂亮,谁的眼睛更大,眼睫毛更长,鼻子更挺括。 倘若被人评价长得不好看,会难受得几天吃不下饭呢。随着风气开化,爱美崇尚美的意识进一步被唤醒了。 小孩子也受这种风气感染。男生女生都在暗戳戳地比较谁长得好看,谁平平无奇,然后暗中较劲儿。 班里公认最漂亮的男生是云产。眼眸漆黑而有神,脸庞圆润饱满,看着周正而帅气,被好事者称为美男子。他对人不冷不热,略显高冷,可能是自恃甚高吧。 染墨无意中发现他爱做一个怪动作,就是把舌头塞到上嘴唇和牙床之间,结果拉长和鼓凸了上唇,看上去跟个大马猴似的。顿时觉得他也不过尔尔。 有个叫牙森江的同学,长得像个捷克人。其实染墨根本不知道捷克人长什么样,但就觉得他像一个捷克人。他脸比较白,眉眼稍淡却挺有棱角,喜欢戴个鸭舌帽。 在他们那个族群里算是普通吧,但在同学当中就显得与众不同了。他说话生硬而好笑,口音也独特,老是一口一个“金娃子”的叫她。她也好奇他名字是什么意思。 每回学校搞活动挑选学生表演节目,便成了一场颜值的比拼。大家都没什么才艺,就看谁长得好看,选中的几率就大。 没被选上的难免有点失落。染墨长得还算可以,但不够活泼,时而选中时而落选,整得她挺没底气的。 老师多少有点偏心。回回不落的汤磊有一次没被点中,她们还挺纳闷。末了老师才回过神来,连着自责几遍:哎呀,怎么把汤磊落下了呢?生怕汤磊回去告诉他当老师的妈似的。 有时候节目排练到很晚,天色完全暗淡下来。家里人找到学校来,像大扑腾蛾子似的扒在窗户上看孩子们在灯光通明的教室里排练。大人们好像都挺爱扒窗户的。 除了那个地方,染墨后来发现往东北方向地区也盛行攀比美貌之风。包括男孩子。她在一个小商店买东西时,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和两个老娘们正在闲聊。 就听得那个大小伙子满怀委屈地说:他们说我没王涛长得好看。差点要哭出来了。染墨忍俊不禁。大小伙子居然如此注重别人对自己容貌的评价和比较。 类似一个场景是,有一次坐公交车,有个小伙子不知在给谁打电话,几近愤怒地哭诉着:他们去吃海鲜,不叫上我!差点要当车痛哭。简直像个贪嘴的孩子。老夫子说的“食色,性也”真是至理名言。 苇画从小就说染墨长得难看。她后来也学会了捯饬自己。去舅舅家时,连小卖部的阿姨都说她长得真心疼(好看)。 苇画一个同学来她们的出租屋时,见到染墨后惊为天人,跟苇画说,“你家染墨长得太漂亮了!” 染墨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并不丑,甚至还很美。从此自信心长了不少。感谢这些善良坦诚的人。 她自己也是个蛮善良的人。记得有一次过年,几个小孩穿着新衣去兵站看电视。没想到她和胜子撞衫了。两人都穿了一件米黄色的小夹克。看上去帅气有型。 两人的夹克有些小区别。她的是条绒的,胜子的是棉布的。有个心直口快的阿姨直夸染墨的夹克更好看。染墨也觉得如此。但为了不让胜子难过,她忙打圆场说,胜子的也挺好看,摸着绵绵的。瞧瞧,她是多么善良的一个人。 染墨从西部边陲考到首善之区,她的城市梦得到了更大的满足,真是如鱼得水。爱美的天性没变。她买件衣服会跑遍市里各大服装市场,一定要淘到物美价廉且让人过目难忘的好货才罢休。 每次她穿上新衣服走在校园里,都会引起很高的回头率。当第一次穿去上课时,她必须迟到十五分钟再进教室,并响亮地喊声报告,就是要让老师停下讲课,同学停下做笔记,眼光齐刷刷地聚射到她的身上。 她在大家的注目礼和窃窃私语及艳羡声中,昂首阔步走向座位,宛如一位凯旋的将军,又像一只色彩斑斓的骄傲的大公鸡。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买衣服的唯一标准就是穿出去要引起轰动。嘿嘿。 女为悦己者容也好,装也好,以往她都是无特定对象地展示给大家看,而今她已然有了定向目标,更需要注重打扮了。那朱丽华之流算什么,居然欣赏不了她的美,给她提鞋都不配。 只是那家伙好像也没特别夸过她好看吧。只会说个玉人儿,仙姿绰约之类。也还好啦,没说出个雌雄莫辨就不赖。 最近不容易见到他,直接穿着新衣过去也显得有点刻意(可疑),何况还得先去学堂上课。 不管怎样,记住自己的美,美得像花儿一样就行了。她愈发扭动着腰肢在路上妖娆地走了起来。 前面有个男孩也正在高高兴兴地往前走。似乎同样为他自个儿的容貌穿着而得意。 当他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染墨时,微愣了一下,明显是被染墨的美貌惊住了。转瞬脸上现出一抹暗色。兴许是觉得被染墨的容颜比下去了,心里有点小自卑。 染墨本想安慰他一下,可他一扭身快步离去了。染墨苦笑着摇摇头,何必呢,脆弱的孩子!我又没刻意艳压你什么。 她这个人比较悲天悯人。总为一点小事或某个不起眼的场景而感慨。有时看见某个骑车人从身边溜过时,她就在想,这个人的现实生活是怎样的呢?看他的样子,也许房事不太和谐,或者那话儿短小乏力,真是让人同情哎。 她总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古怪想法。尤其这些天,她有点疯言疯语又疯魔。也不知怎么搞的。是谁把她弄成这样。 脑子里还冷不丁蹦出一句歌词,“你美丽你美丽有什么了不起?”哼,当然了不起。 转眼到了学堂。同学们看到染墨的新衣,注目了一番,像要用眼神剥光了她。却也没多说什么。染墨有点纳闷儿和不甘心。 耳边接着传来清晰的聒噪声,“这事必须告知老师,得把这个小偷揪出来!” 哦,是有事啊,怪不得没夸我呢。可以理解。欸,等等,小偷?学堂还会出小偷。染墨竖起耳朵听大家聒噪。 “那是多好的一盆花啊,准言之,一个多好的盆景啊。奇石环绕翠绿欲滴,宛如一处小仙境。 贼啊贼,你怎忍心将此尤物偷走?叫我等伤心悱恻。” 班里最爱显摆酸腐文采的浅入同学充满诗意地控诉着。 染墨听明白了。原来,是有小贼将学堂里一个漂亮的盆景偷走了。那盆景有我漂亮吗?染墨思索着。 的确很漂亮。宛如微缩景观。精工细琢的底座,栩栩如生的小假山,翠绿的叶子和苔藓,当盆底水汽向上升腾时,营造出一种仙雾渺渺的感觉。 学堂为打造优美课堂环境,要求每位学生从家中带来一盆花,放在窗台上。学堂里呈现出一派争奇斗艳姹紫嫣红的场面。 别小看这些花花草草的点缀,在戈壁小镇,这里布置得还真如个小花园。 染墨家里有一些盆花,还是从城里买了带回来的。她挑了一盆水仙放到这,鹅黄色的花瓣,细长的叶子,袅袅婷婷,颇具仙姿。 她也挺喜欢仙客来的。深红色花瓣配上椭圆形叶子,名字寓意很好,仙客翩翩而至,很符合她的气质。可惜这个年代这一品种还未从国外引进过来。 盆景是阿天带来的。阿天的父母心灵手巧,不但会养花,还会制作盆景。恰似一件件精美的工艺品。在一众盆花中显得独树一帜。 每次班里评比时,他带来的花都能夺魁。他若是个女孩,估计大家都要管他叫花魁了。 第116章 休要诬陷 眼下,阿天坐在座位上抹眼泪。任谁丢了这样一件宝贝都会伤心。 书香之地,竟发生窃案,实在丢脸。首先要搞清楚是怎么丢的。听大家议论,应是学堂窗户没关严,被人从外面顺走了。 有人比染墨想得更周全。那个阿溅吐沫星子翻飞地说,得先分清是家贼还是外盗。他用眼珠子斜扫了一圈,然后把视线停留在乐离身上。 他大声问道:“乐离,昨日是你值扫完最后走的吧?” 乐离坐在座位上低着头不说话,听到阿溅的问话看了他一眼,微点点头。 “那就好办了,既是轮到你打扫并拿钥匙锁门,你自当如实招来,是不是你看着那盆花好看就把它带回家了?真想不到啊,看着不起眼的你竟会干出如此勾当!” 众人一听议论纷纷。乐离脸色涨红,站起身来对阿溅喊道:“你莫要诬陷人!”又坐回到座位上,默默流泪。 阿溅还在那边继续叫嚣着。染墨看着乐离,不由心生怜悯。 乐离家里挺穷,没什么兄弟姐妹,生性腼腆,不怎么和同学交往,几乎不亚于染墨从前的情形。 面对这桩学堂“窃案”,染墨的思绪回到曾经的一些经历上。 妈妈从小对她家教很严,再穷再苦也不能做坏事,包括偷东西、撒谎等。她经常用“小时偷针,大时偷金”的道理教育染墨。 还讲过一个故事,说有个小孩从小偷东西,家里人也不管,后来成为大盗,终有一日被捉住杀头。 临刑前他恳求最后吃口妈妈的奶。而妈妈喂他时,他竟一口咬掉妈妈的乳头以示怨恨,认为妈妈从小没有教育他走正道。这故事听着比较血腥,但也挺能警示人的。 染墨自小手脚干净,没什么大毛病。但小孩子心智未成熟,有时也难免鬼迷心窍。班上有个男生从外地带回一个非常漂亮的转笔刀,并跟同学炫耀。大家都很羡慕。 她不知怎么就动了歪心思。趁着中午同学都回家吃饭,她偷偷溜回教室,翻腾起他的书包,却没发现猎物。眼见他这几天都把转笔刀留在文具盒里的呀。莫非他还未卜先知? 事后想想,得亏没有啊。假如这次得手了乃至事发了,她怕是要声名狼藉了。她可是公认的好学生啊。就算没被查出,她会不会由此养成偷窃的习惯?将来也变成一个江洋大盗?想想都后怕。也再没敢乱“伸手”。 连染墨这种备受教育的好孩子都偶尔会犯浑,说明对学生加强品德教育的重要性。还应当注重方式方法,不要一棍子打死,更不能仅凭身份性格等随意猜疑甚至诬陷。 这又勾起染墨一段较为屈辱的隐痛。 她曾在一家单位工作,由于性格原因和同事们关系一般。有一天办公室里一位领导放桌上的皮包丢了。同事个个都跟福尔摩斯似的判断是怎么失窃的。 始料不及的是,他们居然把狐疑的目光投向染墨。当染墨早晨走进办公室时,几个爱挑事儿的家伙乜斜着眼睛看她,似乎想从她脸上审视出点局促或猫腻来。 气得染墨恨不能痛骂他们一顿。这也让她明白在单位这个小社会里,如果人际关系疏离的话,你不惹事也会有事找上门来。这大概算是孤立排斥他人的升级手法了。 眼下,看着乐离被阿溅妄加揣度的情形,染墨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前去喝止阿溅,“你有凭据吗,说别人偷拿,没有的话最好闭上你的嘴巴。没人当你是哑巴。” 阿溅和染墨素来是死敌,若不是此前领教过染墨的厉害,估摸他今日血口喷人的对象就是染墨了。 阿溅死硬着嘴说:“我这也是合理猜测,你有本事倒是找出窃贼呀。” 染墨针锋相对道:“乐离自己拿着钥匙,又是最后走的,他若取走那盆花,岂不是太过明显了?何况,这世上也不乏贼喊捉贼的情形。” “你!”阿溅脸涨红道。却不知如何与染墨争辩。 染墨没理他,走过去拍了拍乐离的肩,让他不必有顾虑。并问了问昨日锁门离去时的情况,可否发现有异常。 乐离感谢染墨帮忙澄清,告诉说他昨日走时,把门窗都检查关好后方才离去的。哪想却仍被人从外面打开窗户窃走盆景。 染墨略一思忖,问道:“你可是每扇窗户都检查过,并亲手关上的吗?”学堂的窗户及栓扣制作比较精巧,从里面扣上的话,外面很难打开,除非强行破窗。 乐离闻听,脸上显出一丝慌乱,暂未回答染墨的提问。阿溅见状,又跳出来大叫:“哈哈,看到了吧,他无话可说了,肯定心里有鬼。” 染墨瞪了他一眼,安慰乐离别紧张,仔细回想一下。乐离这才缓缓说道: “那日我检查了所有窗户,其他几扇都是我亲手关上的,唯独这扇被人打开的窗户,我当时明明看见它已经关上了,故而没再管它,哪想就它出事了。”说着脸上露出懊悔的表情。 染墨点点头,看来这扇窗户有很大问题。她走到窗边,仔细查看起窗户锁扣情况。 它是采用简易的卯榫结构,由一根细柱插入凹槽中制成,从内扣住后外面打不开,也很难拽开,且仍完好无损。 那根细柱旁凸着一个小木节,便于用手上下拉合。木节紧挨着的是窗户与窗棱之间长长的缝隙。染墨看着这番布局设置,陷入沉思。 这时,老师走进课堂。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向他报告盆景失窃之事。 老师闻听后又惊又气。问了些情况亦无法判断结果。便大手一挥道: “学堂发生此事实属悲哀。在查出结果前,每个学生拿出一文钱,凑齐了先行赔给阿天。” 众人一听,老师这处理方式也是厉害。可谁也没法争辩,好在每人一文并不算多,集中一下给阿天做个补偿,也算说得过去。 染墨以前处理的一些民事赔偿案件中,为更有利于保护弱者受害人利益,法律规定有相关责任人先行赔偿制度。所以老师这种做法从情法理上也站得住。 只是此窃行有必要查个究竟,既为处置不法行径,安抚事主,也可为无辜人洗刷清白,不然往后仍有微词散播,难保清誉。 第117章 顺藤摸瓜 回到家后,发现擎胜在屋中,正和娘亲、苇画聊着天。见染墨回来,淡定地跟她打了声招呼。 娘亲连说,这孩子有日子没来了,今个儿总算有心,没忘了她这个伯母。擎胜又憨憨地向伯母表示歉意。然后偷瞄了染墨一眼。似在心语,你不替我辩解两句吗? 染墨才不管呢,能和你提前恢复交往已然不错了。苇画在一旁打着哈哈,“要说还得感谢擎胜呢。他给吴少递了话,吴少又介绍人来我这买布匹。这次赚的银两得给擎胜分成才对。” 擎胜忙推说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染墨也佩服苇画在赚钱方面的头脑和手段。 “以后要不咱俩合伙,把布匹生意做大,你若想做出番事业,没有银钱傍身多有不便,又不能总指望家里给不是?” 苇画此言出口,大家都没接话。她的提议没什么问题,说的也似有道理,就是让人感觉好突兀。在画大饼和主动拉近关系方面,染墨自愧不如。 娘亲嗔怪她道:“胜儿的事业岂是你能谋划的?你自己一个女娃家,也别太把那卖布匹赚银子当成主事,安分点为好。” 苇画不开心地看了娘一眼,想说什么又没敢说。 染墨给大家讲了讲今日学堂失窃一事。娘嘱咐她以后把要紧东西都收好了。苇画打问道,那盆景值钱么,若卖个市价能到几何? 染墨白了她一眼,又提起同学当中有所猜疑的事。擎胜说,以前他们府中也出过一起失窃案件。 最后查明,竟是管家因记恨某个仆人对他不恭,将一块上好砚台私藏后,又诬赖是那仆人趁去少爷屋中时窃走。 后来从市面上发现那块砚台下落,便顺藤摸瓜追查下去,才发现是管家监守自盗并倒卖。若不是这管家和主母连着点亲戚关系,必送去法办,最后也是逐出府去了事。 娘亲发出唏嘘声。染墨心头一动,似从中听出点路数来。 擎胜转头对她说道:“学堂若想查证此事,不妨也从市面上看看,能否追到那盆景下落。一般窃贼图财,自是会将赃物转手卖出换取银钱的。” 这番提议与染墨所想相契合。她告诉擎胜,学堂老师暂无暇管此事,他若有兴趣,可以和她一道去查探一下。 擎胜笑笑,没答话。你提出的要求我还能不满足吗?只是当着伯母苇画的面,就不明说了。 染墨一时没琢磨过来,差点脱口而出,不想去的话,你就跟苇画做生意去吧。又一想哪能主动把他推向苇画怀抱,她自个儿还没焐热呢。 恰在这时,院门外传来急切的呼唤,是有同学来找染墨。染墨出去一看,原来是乐离。 他气喘吁吁地告诉她,他们几个同学在集市上走时,偶然发现一个杂货摊上摆着一个盆景,看着眼熟。 正好阿天也在,拿起仔细辨认后,看到底部刻着的一个小标记,是他的那个盆景无疑。 几人当即跟摊主交涉。摊主见他几个是学生,便轰他们走,还说再来扰事就揍他们。 阿天心疼自己的盆景,和个同学留在那儿与摊主僵持。乐离和另一个同学分头去找老师和染墨。乐离说着,眼中露出焦急和期待的神色。 染墨闻听,二话不说就和乐离往外走。擎胜此时也不拿捏了,立马随着他俩一起往外走。娘亲在后面叮嘱他们小心应对,莫要打架。 几人赶到摊前时,阿天他们还在。摊主见又有几人杀来,有点心虚,主动说道,这是有人买给他的,他这小摊本来就倒腾点杂货,收购点东西正常。 染墨问了一句,“来路不明的东西也能收吗?”摊主愣住,只说他也没有能力查询所收之物来自何处,只要不是禁品,他自可进行买卖。 擎胜凛声道:“现在此物已涉嫌盗窃,你若不讲清来源的话,我们自会去报官,让县衙来查证一番。” 那摊主闻听此言,流下汗来。他做这种买卖多年,经手之物何其多,其中不法失窃之物肯定也有,只是双方心照不宣而已,他也趁机打压一下价格,真撞见施主时也是连哄带吓唬蒙骗过去。 今日这几位虽是学生却不好对付,更别提中间还站着一位大汉般的少年。若是牵扯出这几年的众多物件来,他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琢磨利害后,他换上一副笑脸道:“几位小哥言重了,我就是个做小买卖的,从不干违法勾当。 我这每日迎来送往客人甚多,实在记不清是谁卖给我的这个玩意儿呀,也不是什么稀奇珍宝。” 他的话半真半假。几人小声议了一番,觉得此物已易手,且价值并不高,报官也未必能管。不如先警告摊主暂勿售卖,看能不能查出其他线索来。 几人正欲与摊主讲明,就见那边鬼鬼祟祟过来一人,身穿褐色短衫,朝摊主打了声招呼,将个鼓囊着的布袋轻拍示意了一下,然后站立一旁,等他几人走后再和摊主说事。 染墨瞅见摊主脸色微变,盯着看过去,摊主眼神闪躲。 染墨灵机一动,拿起那个盆景大声对摊主说:“你这个要价太高了,二百文够买几盆花了。”同时观察那褐衣人神情。 果然,那人听到这个价格,脸上露出惊愕表情,随后蹭到摊主身边,对其做了个貌似不满的手势。 擎胜明白染墨意思,便从她手中接过盆景,神秘兮兮地对那人低语道:“刚摊主也跟我们说了这盆景来源,你来给个公道价吧?” 那人躲闪道:“他自是乱要价,从我这进货才给了几个小钱,只是我已出手……” 未等他把话说完,擎胜上前扭住他的臂膀道:“真是自己送上门来,你且老实交代,这盆景是从何处窃得的?” 那人闻言变色,忙推说自己只是瞎说,又朝摊主狠狠瞪了一眼。摊主仰头看天,无力扭转局面。 染墨瞥见他那鼓鼓囊囊的袋子,厉声问道:“你那袋子里是何物?不会又是从哪偷来的东西吧?” “没,没有,这是我自家的器物,你无权过问。”那人神色慌张地说道。 阿天和乐离几人不由分说,冲上去扯过他的布袋,打开一看,居然又是一盆花。染墨定睛一看,正是自己那盆水仙。那花瓣叶子和茎部扎着的一小根红丝足以证明。 她今日离开学堂前,和老师商讨了一下失窃之事。染墨提出,想拿她自己那盆水仙做诱饵,故意将窗户开启道缝儿,看看窃贼会否再来,最好来个捉贼拿赃。为避免扩大损失,让其他同学暂时把自己的花盆带回家去。 老师同意她的提议,只是担心夜晚无人看守,就算贼来了也无从捉起。染墨微微一笑,说这个不用老师操心,她自有安排。 老师答应下来,并着手交代和布置相关事宜。 没想到,这窃贼还真是胆大妄为贪得无厌,才一放学静园,就翻墙溜到学堂窗户外面,想再图点甜头。 见窗户未关,便从中将染墨那盆花窃走,接着又来找这个摊主销赃。 染墨当即指出,他布袋里这盆花是自己放在学堂的,上面还有标记,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偷儿做了亏心事掩不住心慌,面对这班人马的训问,面如土灰,而后不停告饶,只说自己家穷,偶尔偷个小物件换点米钱,求各位高抬贵手,这两盆花都原物奉还。 第118章 内贼现形 如此惯偷自不能轻饶他。染墨还想到一事,不动声色问道:“要说你的偷窃技术倒是一流,学堂锁扣严密的窗户居然还能被你撬开,这种行径恐怕就不是简单的小偷小摸喽。” 那小贼一听这个脸急得煞白,忙坦白道:“这个小哥确是误会我了,我哪有那破窗撬锁的胆量本事,全仗学堂有人接应,提前留了个机关,才得以从外面将那窗户打开。” 阿天几人一听都倒吸口凉气。这种说法和染墨先前的猜想印证。 小贼接着详述了,那窗户锁扣如何被内应提前在窗缝间塞入一细长薄铁片,并依托在细柱下端,只需从外面缓缓将铁片抬起,带动细柱离开凹槽,便能将其最终打开。 众人闻听气愤异常,没想到竟有人使出这种法子引狼入室。大家特别关心的是,谁是那个内外勾结的接应者。 擎胜令小贼说出那人名字,小贼环顾一圈,只说自己虽和那学生见过面,但并不知其名姓。 擎胜以为他又在使诈,用力压了一下他的臂膀,那人哎呦一声,交代道:“轻点啊爷,小的确实不知,只晓得他就是那盆景的主人。” 众人一听愣了。一齐看向阿天。阿天目瞪口呆。他怎么可能招贼卖自己的盆景? 染墨朝阿天指指问那小贼,“你可认得他是谁?”小贼看了看阿天,摇摇头。 众人松口气。心下明白,这小贼口中的内应尚有他人。只是不知为何会将盆景的主人认错,那人为何又自称是盆景的主人? 正在这时,先前去通知老师的学生引着老师疾步走了过来。染墨等人向老师报告了刚才发生的情形以及窃贼所做供认。 老师赞赏了他们的智勇行为,又听说学堂有内应才导致失窃,顿时怒气上来。叫那窃贼只管描述那接应学生的长相说话特点,便可推知是谁。大家都赞叹老师高明。 窃贼唯唯诺诺地描述道,那学生长着一对儿招风耳,斜长的眉眼,腮帮子上有颗黑痣,说起话来油腔滑调还东摇西晃。反正没用什么好词来形容他。 师生们一听,这简直就是幅逼真的人像画啊。除了那个阿溅还能有谁这么猥琐? 老师当下决定,押着窃贼去阿溅家找他对证。并让摊主留下等候听问。 转过两条街巷,到了阿溅家门前。只见院门紧闭,敲了半天无人应。众人正疑惑。旁边院里出来一个十岁上下小孩,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染墨过去和声问道:“小友儿,你可知旁边这个阿溅去哪里了?”小孩眨眨眼睛回道:“他方才说,去前面小市吃麻辣串了。” 染墨拍拍他的小脸蛋,然后和众人赶往不远处的小市。 果然,隔着一段距离就看见,阿溅正坐在小食摊前吃东西。他一扭头,也看到老师他们正朝这边走过来。 待到稍近些,看清那窃贼后,阿溅瞠目结舌,嘴里还剩着没嚼完的麻辣串。 那窃贼见到阿溅后,忙不迭地向众人说道:“是他,就是他,鼓动我拿学堂花盆,并给我留窗的内应。” 老师气得上前想教训阿溅,可惜没带戒尺,又怕脏了手,便厉声呵斥阿溅,枉读圣贤教诲,竟做出这种勾结外贼继而诬陷同学的恶行,必当重罚! 照阿溅的癞性,原本是要极力狡辩一番的,奈何眼下人证物证俱在,已由不得他抵赖。索性不再言语,先把剩下几串麻辣串抓紧吃完再说。 老师冷冷地问他,还有什么要说的,若是如实交代,或可从轻发落。 阿溅把最后一个蘑菇头吃到肚里,然后盯着那两盆花说道:“我只是让他去窃取我家的盆花,并未要偷阿天的盆景,是他自己搞岔了。” 众人一听,只当他又在狡辩。阿溅看着窃贼问道:“你且说说,我是不是让你去拿一盆翠绿富贵竹的,那是我自己的花,而你却不知为何拿走了别人的盆景?” 窃贼闻听此言,低头想了一下,点点头道: “你说的不假,我当时瞅见你那盆花了,可又一瞧,那盆景比你那盆花好看多了,肯定能卖个更好价钱,索性就把盆景顺走了,你的那盆还在原处。可我给你的分成压根没少呀。” 听说还有分成,众人又是一阵议论,老师恨不得上去敲阿溅的脑壳。 染墨看着阿溅问道:“你为何要让外贼窃取你的盆花呢?你想要钱干嘛不自己去卖?” 阿溅看了染墨一眼说道:“我爹不给我多些零花用度,想吃个麻辣串都得找人借钱。也想过偷卖家里盆花,却又不敢,便想出这么个主意。 让他去偷我的盆花,然后谎称被人偷了,家里定不会怪我,他再给我分几文钱,好的话老师还会让大家给我集点补偿,这下就两全其美了。” 两全其美?擎胜听了都想打人。染墨按捺住怒气道:“你自己这么设计取财也就罢了,你为何还要诬陷同学偷盗?你的良心也被你吃了吗?” 闻听此番义正辞严的质问,阿溅缓缓看看乐离和阿天,叹了口气,用蚊子般的声音挤出几个字,“对不住他们了。” 学堂窃案成功告破。窃贼被押往县衙受审。那摊主也被传去接受训问和调查。待审查确证后予以处罚量刑。 至于阿溅,其勾结窃贼施盗行为一并予以处罚。考虑到其学生身份,认罪态度较好,可以从轻发落。 大家来到学堂后,还在回想和讨论着这场窃案风波。老师谆谆告诫道,做人先树德,不仅不能行盗窃犯案之举,还要相互友爱互助,共同造就良好的书院氛围。 众人都点头称是。看向窗边,一盆盆鲜艳的花朵竞相绽放,生机勃勃的绿植赏心悦目,将学堂装扮成美丽而温馨的花园。 阿天放学时,又对染墨表达了谢意。染墨看着他清瘦的面庞,忽然眼睛一红,几欲落泪。 阿天不明所以,忙问染墨出了什么事。染墨没说话,只叫着他一同走了一段路。稍稍缓和情绪后,对阿天叮嘱道: “鲜花盆景尚属小事,你回去务必嘱咐你爹娘,外出卖花时一定要多加小心,尤其注意过往车辆,千万注意安全。” 阿天略显疑惑,这小镇上平日马车不多,行驶起来也是缓慢小心,染墨何来此担忧呢? 染墨暂无法跟他解释原由,只让他记住所嘱咐之事,回头慢慢细说。 阿天郑重地点点头。他现在对染墨十分信任。既然染墨嘱咐他这么办,自有他的道理,自己只管照办即可。 第119章 母亲遭难 两人挥手道别后,染墨走远了些,才敢让泪水流出来。她没敢告诉阿天的是,那一世,在他父母身上,发生了一件惨绝人寰的事。 某日傍晚,他父母在街上卖完花回家时,拉着小木车在大路边正常走着。殊不料从身后飞驰过来一辆摩托车,将他母亲撞飞当场身亡。 他父亲痛不欲生。没过两天,便在家中上吊自尽,追随他那爱妻去了。 留下三个没成年的孩子在这世上。一个好端端的家被撞散了。 这是当时小镇极为惨烈的一场悲剧。闻者无不垂泪叹息。 染墨来到这一世,再见到阿天时,脑子里便想着这件事。她来得及时,惨剧尚未发生。她必须探究一下这次的因果际遇,防止相应悲剧再度发生在这对善良的夫妻身上。 染墨晚上思考了许久,又看了会儿书,就躺下歇息了。这几日真是有些累了。 正昏昏沉沉睡去时,突然被隔壁一声响动惊醒。坐起身仔细听去,就听娘在那边发出痛苦的喊声。 染墨大惊,忙穿起衣服去到娘亲屋里查看。就见娘上半个身子已伏在地上。像是从床上栽了下去。 染墨迅速跑过去,扶起娘亲,将她抱回床上。苇画这时也披衣走了进来。两人急切地问娘发生了什么事。 娘亲喝了口水,缓了缓气,只说夜间突然感到心口剧痛,喘不上气来,不由栽倒在床下。幸好她们来得及时,才没有发生意外。 染墨感觉这有点像心脏方面的疾病,可娘这些年也没这种病症迹象啊。娘缓了一阵,不再有异常感。便让她二人回屋歇息去吧。 染墨琢磨了一下,决定陪娘一起睡。晚间好有个照应。很多年都没有跟娘亲一起睡了。小时候娘亲的怀抱那可是最温暖安全的港湾。这次就重温一下那种感觉。 娘亲欣慰地笑了笑。染墨和苇画帮着把娘亲往里挪了挪。染墨挨着娘亲躺下。苇画也回屋睡去了。 本以为挨着娘亲睡会很踏实。哪知后半夜时,染墨做了个极为惊惧的梦。 梦里,她回到前世那个小院,这边的母亲依旧站在屋门口慈爱地看着她。染墨向母亲走了过去,却不料母亲的身影越来越虚化,逐渐消失在眼前。 染墨惊异万分,来回转着寻找母亲的身影。待到抬头一看,前面墙上赫然挂着母亲的黑白遗照。 染墨大叫一声,哭得昏死过去。 这边娘亲并未沉睡,就听得染墨哭喊着叫娘。娘亲赶忙把她唤醒,连说娘就在身边,莫怕莫怕。 苇画又跑了过来。一脸诧异的表情,这一晚上都怎么了? 娘问染墨梦见什么了如此害怕。染墨没法说那边的事,只说梦见一些可怕的事物,幸好娘把她及时唤醒了。 母女三人短暂沉默。虽然都无大碍,但同时出现这种情形还是让人心里毛毛的。 互相安慰了几句。染墨也说没事了。三人继续睡去了。 染墨的梦还没做完。不过这次不是噩梦。她的梦境中出现了先前那个告知她为何没能转性的声音。 那个略显沧桑的声音告诉她,让她趁此梦境中回此前那个世界去看一看。因为有的人再等下去就永远看不到了。 染墨心头猛地一沉,她首先想到的就是母亲。难道……她不敢再往下想。 转眼间,宛如经历了又一次重生和穿越。睁开眼再看去,她已然回到曾经的那个现代世界。正好是她最后一次探亲回家见到母亲的时刻。 她胆战心惊地推开母亲的房门,来到母亲的床前。母亲正在安睡。一切安好。 过了一会儿,听得门锁响,回头一看,苇画拎着皮包走了进来。见她还在母亲屋中坐着,就让她赶紧去厨房择菜,准备做饭。 一切都显得淡定平静,没有变化。 染墨择完菜,洗了下手,又去母亲房中看她。推开门,不由大惊,只见屋内光线昏暗,床铺上空无一人,连被褥都被清走了。 更可怖的是,墙上挂着母亲的遗像。旁边桌上的日历显示6月13日,正是她跳楼后一个月的时间。 染墨大惊,想喊却喊不出来。屋里屋外仿佛都不再有人。她拼命让自己恢复神志,期盼那个奇异的声音再次响起,为她指点迷津。 所幸那个声音真的再次响起,“6月13日,母亲意外暴毙。” 什么?染墨不敢相信,这是什么意思?母亲并非患病去世,更非寿终正寝? 她没想到自己的冲动行为竟也导致母亲随后悲惨离世,真是罪过何其深! 她暂无暇去追究母亲的真正死因,只想知道有什么办法能阻止这一切。 那个声音再度响起,“世事因果相连,解铃还需系铃人。” 染墨大体明白其意。倘若能够阻止自己的自杀行为,就一定能避免后面的悲剧。 可是,她该如何着手处理呢? 一阵轰鸣声过后,染墨睁眼一看,又回到了刚才初来房间时的场景。母亲仍躺在床上安睡。她长长舒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 她猛然间产生个想法。从种种迹象来看,这边世界的自己和那边时代的自己应该是并行的。那边的自己已然能够豁达通透地活一生,如果能给这边的自己好好做做工作,推心置腹聊一聊,帮助“她”解除心结走出困境,是不是就能避免这场劫难呢? 她试探着轻轻喊了一声,“染墨”,无人答应。再喊依然没有回应。她似乎明白,眼下的自己就是自己,独一无二,或合二为一。 这时,母亲咳嗽了两声,醒了过来。染墨扑上前去,把妈妈搂在怀里,轻轻扶她坐起,靠在自己怀中。 母亲露出欣喜的笑容。多久没与孩子这么亲近了。娘俩儿这些年总像存在某种隔阂,呆在屋里时也不多说话。 染墨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她趁这难得的机会要为母亲尽尽孝。她去厨房取来热水。然后帮母亲梳洗,接着为她洗脚,并帮她剪了脚趾甲。母亲患病在床,手脚麻痹,没法自己铰脚趾甲。染墨必须替她完成。 母亲欣慰地看着懂事的孩子,让她歇息歇息,自己也靠在床上闭目养神。 染墨安顿好娘亲,坐到小桌前。看见桌上的纸笔,有了主意。她要给现在的“自己”写一封信,一封饱含深情而事关重大的心灵对话之信。 第120章 至亲大爱 “染墨你好,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可能并不知道是谁写的。你或许会先去看一下落款,看到了也不必惊讶,我的确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你。 喜欢看科幻穿越小说的你,应该不难理解这种情形吧,也没想到有一天这种奇妙之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吧。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我想先给你讲述一下我在那边的生活。阳光明媚春暖花开,更有慈爱的娘亲陪在身边,甚至还有,你也曾做梦都想遇到的白马王子,确切说,是红棕马王子。这都不重要,关键是我们大家生活在一起,非常幸福开心! 再来说说你吧,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呢?其实不用你说,一切我都了解,因为我就是从你身上穿越到那边世界的。我们现在分属两处,但心始终是相通的。我放心不下你,极为期盼你也能拥有幸福的生活。 也许现在生活中有困境有雾霾,但一切困难都会过去,你会迎来更广阔的天地。如果我是你,我会调整一下自己的处事方式,多与人交流和交往,尤其要和家人保持情感沟通,毕竟我们血脉相连。照顾好母亲,母亲永远都在你背后默默地支持你。 如果你遇到绕不过去的心坎儿,甚至觉得走投无路时,一定要记住,保持冷静,千万不要冲动,你完全可以拿出我写给你的这封信,仔细阅读一番后再做决定,或者你大呼几遍染墨的名字,我也会出现在你的脑海里,为你鼓劲儿大气,排忧解难! 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你一定会成为最优秀的自己!也一定会迎来事业爱情双丰收! 让我们拉钩,达成并恪守我们之间的信诺哦。 爱你的染墨” 写完这封信,染墨擦擦眼角的泪水。把信工工整整摆放在桌上。回到母亲身边,母亲慈爱地看着她。 染墨帮她梳理了一下头发。又叮嘱母亲,一会儿别忘了督促自己再阅读一下桌上的书信。 母亲点点头。染墨又说,亲爱的妈妈,您还可以给我唱一下,您最拿手的那首《小燕子》吗? 母亲笑了笑,轻声吟唱起来,“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在母亲温柔的歌声中,染墨仿佛进入梦乡。她能感觉出自己被牵引着穿越过山川大地,一直回到那个古时小镇的茅屋。 染墨预感那个声音还能出现,抓紧问道:我的愿望能实现吗? 少顷,那个声音回应道:你已经尽力了!染墨愣住,不知其意。 那声音笑道:你别想多了,我只是中立地回答了一下。然后肃穆道:你的孝心及悔过之心,会有相应收获的。 染墨顿感欣慰。那声音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一个消息,你近日所担心的那对养花父母的事,鉴于你重生过来后的种种优异善良表现,上天已将他们的遭遇涤除,作为对你的一个嘉奖。 染墨闻听非常高兴,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感觉那个声音在弱化,似是要消失。染墨抓紧又问了一个问题,你是只有声音吗?可以让我看看你是什么样子吗? 那声音仿佛暂停下来离去的步伐。轻叹口气道,好奇心真重。接着一团雾气过后,一个小人儿出现在染墨面前。 定睛一看,竟是个类似哆啦a梦和孙悟空结合体的人物。听他声音本以为是个年长者,没想到却是个卡通人物般的小孩儿。 染墨没敢表现出惊异,连连对他表示感谢。那小人儿点点头,便消失了。 染墨第二日醒来时,娘亲已早早起床,做好了粥饼。又来到床前看染墨。 染墨将头靠在娘亲肩头,体会这幸福而温馨的时光。 娘亲疼惜地看看她,让她起来吃早饭。染墨洗漱后,一起吃了饭,又陪着娘亲聊了好长时间后,才暂别娘亲出门去了。 除了娘亲,她此刻还迫切想向一个人倾诉她的衷肠,渴盼他的抚慰。 刚走到那棵大柳树跟前,一个人影腾地从树后冒出,嘴里还喊着“登登登登”,然后一个闪身亮相,略微躬身,将一个巴掌大的小花盆举在她面前,做出一个献花的姿势。 染墨没理那花,径直扒拉开他的手臂,一头扑进他的怀中呜呜哭了起来。哭得那叫一个悲切,像是要把几世的悲苦愁闷都宣泄出来。且这种哭诉的对象其他人都无法替代,只有面前此人能当此大任。 擎胜愣在原地。一只手还举着那盆花,一只手抚在染墨肩头。 他急切地问染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染墨只管哭,不理他的问话。 擎胜暂未再开口询问,她这么扑在他怀中痛哭肯定有她的原由。他也愿意用自己的怀抱抚慰她保护她,把她紧紧搂住,任她倾诉和宣泄自己的内心情绪。 哭了好半天,染墨从他怀中立起,擦了擦眼泪。擎胜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令人疼惜的人儿,帮她擦拭着眼泪。又把那盆花举到她眼前。 染墨看去,那花盆里种着一颗圆头圆脑的仙人球。不禁好笑,送人哪有送这个的,你是想扎我呀。噗嗤乐了一声。 擎胜见她笑了,松了口气,也笑着说,这是今早在集市上看到的,感觉长得很有特点,便买来送给染墨。 染墨忽生出个想法,若是她变成水仙,这家伙变成仙人球,两个放在一块会不会挺搭。 想到这,又不由笑了一声。擎胜有点被搞迷糊了,这人儿一大早又哭又笑的,到底为哪般?罢了,她愿意告诉自己就告诉,不愿意说就只管扑在他怀里撒娇就行了。 染墨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擎胜,郑重地说道:“胜哥,我们以后在一起,不要分开好吗?” 擎胜闻听先愣后喜。这是染墨第一次亲口对他说出要在一起的话,叫他怎能不激动万分正中下怀,呃,是如愿以偿。还有那句胜哥,是第二次叫了,似比第一次还要甜蜜真切! 他把染墨再度拥入怀中。只说道,既然上天把你送到我身边,我就要好好地珍惜你,矢志不渝! 染墨此刻才真正体会到擎胜寻找娘亲的那种心情,原本以为他这样的富家公子不愁吃喝有人照应,许多事不必太纠结,却不知这血脉亲情哪是那钱财繁华所能干扰遮蔽的。 她不能只关心自己。她看着擎胜柔声道:“以后我帮你一起找妈妈好吗?” 擎胜稍微一怔,笑道:“甚好,只是说起话来怎么跟个小媳妇似的?” 染墨粉面不改,大大方方说:“我若真是小媳妇,不知有多少人要抢哩。不早下手可就飞走了。” 说着朝远处小跑开去。擎胜会心一笑,欲追上去。忽又蹲下身,将放地上的花盆拿起,边追边喊:“莫要跑,你的仙人球!” “你才是仙人球哩。”染墨远远回道。回眸朗笑间,擎胜已如箭般追了上去。 第121章 要做女王 当真让他追到了。染墨小时候玩追人游戏的时候,一旦被追到就又咬又挠极力想甩开那人,反正也不算违规。 眼下她出于本能又想故伎重演。她捉住擎胜的手,啊呜一口咬了上去。当然没敢太用劲儿。应比仙人球扎上去轻多了。 擎胜并未躲闪,任由她那么咬了下去。待染墨张开嘴,擎胜手背上留下两行清晰的牙印,还好没出血。 擎胜愣了一下,没有说话。染墨有点过意不去,忙说自己想吃肉了,才咬了他一下。好在咬的是手。 擎胜并未揭穿她,只暗搓搓回了一句,“想吃肉跟我说啊。” 然后拉着她一起在沙地上坐下。又饶有兴味地问道:“你方才说的逮到了就让我嘿嘿嘿是什么意思啊?” 染墨老脸一红,恨不得再咬他一口。搪塞道,就是冲他嘿嘿笑一笑的意思。 擎胜皱眉,显然不满意这个设定。他轻柔地扳过染墨的肩,眼里带着小星星地凝望着她,接着慢慢朝她面颊贴了过来。 染墨知他意欲何为,忽生出一个大胆念头。她一把将擎胜推倒在地,接着以迅猛之势骑跨在他身上,并伸出双手将他肩头按住。 擎胜惊讶地看着她,不知她要玩什么花样。 染墨笃定,今后不能只被动接受这家伙的进攻与折腾,她要学会主动出击,她要做自己的主宰,做睥睨众生的女王! 今个儿实在是高兴。可惜眼下缺条小皮鞭。也无妨了,她伸出一只玉手捏住擎胜的下巴,用戏谑的口吻说:“怎么着,小爷我把你宠坏惯坏了是不?来,给爷笑一个。” 擎胜不笑。染墨伸出另一只手做要殴打状,擎胜惊呼道:“不要!”染墨收回巴掌,冷冷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大胆!本姑——爷,岂是你可要可不要之物?这不是你先前的高论吗?”“姑爷?咱们俩之间,我更像是姑爷吧?吼吼吼。”擎胜顶嘴道。 染墨叹口气。真是冥顽不可教也。正想再给他点颜色。那擎胜猛地向上一耸身子,差点将染墨掀起,却又恰到好处地收回,染墨重又落回到他腰间。 染墨正欲举手就打,擎胜又来了更猛的一下,她的巴掌落空,人也随之弹起来,而后又重重跌落在肉垫子上。 几番下来,染墨有点折腾得犯晕。她身子朝下倾了倾,几近要趴在擎胜胸前了。擎胜见她服软,便不再动作,而是伸出手臂把她款款抱住。 染墨从旁边地上顺起一根小枝条,上面还带着两片小叶子。她用小叶轻拂着擎胜的脸颊。问他要不要像小时候那样玩个过家家游戏。 擎胜微笑点头。染墨此番将他压制于身下,其实也是还儿时的一个愿。她曾被这个小家伙压在身下嬉弄,而今她要翻身做女主讨个回馈才公平。 她问擎胜:“我做夫君,你做娘子可好?”擎胜摇摇头。染墨大度回道:“好吧,那你就做我儿子吧。叫爸爸。”说完又有点脸红,玩得有点大了。 “霸霸是什么?”擎胜问道。染墨松口气,说跟你闹着玩呢。又用两手抱着他的两颊揉搓起来,一忽儿又给他拿捏个鬼脸出来。 擎胜任由她折腾。自己的手也没闲着。掐住染墨的细腰,小心翼翼地捏摩着。染墨只顾说话,没太注意到。 她向擎胜发出指令,“把眼睛闭上。”擎胜闭了下眼,转瞬又睁开。如此反复几次。染墨怒道:“不闭上就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擎胜闻听立时乖乖地把眼睛闭上。染墨稳了稳心神,用手把擎胜的嘴巴捏成小鸟嘴状,然后凑上去,轻轻朝里面吹了口气。 擎胜稍有点呛着,扭过头去轻咳了两下。然后略嫌弃地看看染墨。染墨有点尴尬,又有点气愤,居然敢嫌弃她? 让他再次把眼睛闭上。打算把小枝条插他嘴里。 就在她又捏起他的嘴巴时,擎胜忍无可忍,一个鹞子翻身将她反扑在地,然后牢牢地把她拢在自己身下。接着又把手臂垫在她脖子下面做依托。 染墨不甘就此投降,奋力反抗。她也想学他的样子把身子往上拱一拱,却压根拱不动。 擎胜轻蔑地笑笑,轻舒猿臂,将染墨的双手缓缓压在脑袋两边,还真摆出个举手投降的姿势。 染墨的心理防线已裂开。她绝望,哦不,充满渴望地闭上双眼。 擎胜当仁不让,将嘴巴递了过去。染墨起先欲拒,后来索性思考起世界和平问题,幻想着和擎胜一道征服世界…… “哎呀,差点忘了件事!”擎胜从缠绵中清醒过来,叫道。染墨眼神迷离地看着他,什么事还能比眼下的光景更重要么? 擎胜告诉她,教习先生见他这一阵老请假,又担心他并未跟染墨好好学习诗文,故要对他来次测试。 如果不及格的话,会建议吴少家已聘请的一位诗文老师来教他,也省得老往外跑了。 染墨一听怒了,这是要炒本夫子的鱿鱼吗?她瞪着擎胜道:“你前一阵不是诗文学得挺好的么?还能吟出望月佳句来。” 擎胜挠挠头道:“也就那首诗有感而发,且酝酿了挺长时间。而这次老师提出的要求委实苛刻,不仅现场命题,作出的诗文要工整,而且……”说着停顿下来。 “而且什么?”“还得在十三步内做完。”染墨闻听倒吸口气,这老师真把擎胜当“楚子建”了? “他为何选择十三这个数字?”“他说他们老家,十三是个吉利数。” 染墨无语。这人也真够十三的。 染墨强烈怀疑这老师就是故意针对他们俩的,就是不想让他俩在一起。难不成被他发现俩人玩亲亲的事了?或者有人告密? 擎胜见她眉头紧皱,便宽慰道:“无妨。我现场琢磨几句应付吧。或者你可以提前帮我抄背一些诗句,到时拿来现用便是。” 染墨想起一些小说中男主背诵名诗震惊全场的桥段。她摇摇头,不想让擎胜掠他人之美,何况那些古诗也不是那么好背的。 染墨又问道:“他的武功很高吗?” “高不高的也没见他怎么显露过,倒是有一手点穴的好功夫,点中的话筋骨酸麻,几乎动弹不得,真是让人奈何不了他。”擎胜略带气愤地说道。 “几乎动不得?这么说,若是某日哪个采花贼也学会了这招,点了你的穴,岂不是任由他轻薄?”染墨做出一副关切和担心的姿态。 “是呀,我也正打算着跟老师把这招学到手,然后……”擎胜将脸转向她,露出森森笑容。 染墨不寒而栗。怪自己干嘛提起这个问题。本来就打不过他,这要是再学了点穴功,自己岂不是要任由宰割,啊,任由他做羞羞的事? 见染墨脸微涨红,擎胜忙安慰她,“不会哒。我跟你开玩笑的。我做什么肯定会尊重你的意愿。” 染墨这才心满意得。安慰擎胜暂不用为测试之事着急,她再想想对策。擎胜露出一副我就托付给你了的表情。又似有想说。 染墨问他干嘛。他说想让染墨带他去好玩的地方。 好玩的地方?容我想一想。山水风景逛得够多了,不妨去些小众古怪之地。 第122章 诡异之地 染墨想起他俩第二次见面时,她给擎胜讲鬼故事的情景。眼下这个小镇外面她也去走转过,和那一世没太大区别。尤其是那些荒废坟岗之处。 从前那个小镇南边是一片坟地,平时流传的鬼故事大都围绕着这个地方编排展开。坟地边紧挨着医院太平间。那里也是小孩子们谈及色变的地方。 小镇最北边是铁路,人口都聚居在铁道南边,北边便成了荒凉所在。只有一个火车机务段孤零零地坐落在那里。 有许多蹊跷事件便常常发生在她们俗称的“铁道北”。包括染墨自己也有一两次极为诡异的经历。 大概七八岁的时候,她和小伙伴们去到南边的化工厂场院看露天电影。 忘了演的什么,电影放完后正准备回家,忽听人群中有人说了一句:铁道北大院那儿还要放一部片子。 那会儿偶尔有单位组织放映电影,也算是种福利吧。本来已有困意的她一下又兴奋起来,便随着一大波人向那里进发。奇怪的是人群中并没看到有熟悉的小伙伴。 沉沉夜色中,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就在她昏昏沉沉快走到铁道北时,忽然像从梦中惊醒一样,定眼一看发现情况不对。 刚才还呜呜泱泱的人群仿佛一下子都消失了,就剩下她一个人走在冰冷的铁轨边,貌似已经远离生活区了。 周围空旷寂寥,只有铁轨折射出幽幽的暗光,铁道上静静地停放着几截像是废弃的车厢。没有人,没有灯光。 她一下懵了,四顾茫然。还看求电影呢,这尼玛就是拍鬼片的节奏哇。 好在人小火气足,也不是太害怕。她注意到很远的地方似有光亮,像是火车机务段那边的灯光。 她就顺着铁轨朝着那里一步步走去。终于走回到了有人烟的地方。悬着的心才放下来,然后一口气跑回家了。 这大概是她小时候遇到的最诡异的一次情形。她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当时那一大波人到底是人是灵,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而她独自流落在那个荒凉之处。 好在有惊无险,就当一次奇异冒险吧。 后来她看到一些刊物上登载的消息或故事,说某地也发生过一个男青年夜宿院中,被两个神秘人带着飞越山川去城市游逛的神奇经历。 还有大活人从某个看不见的时空缝隙中突然消失的可怕事件。看来这个世界上的未解之谜真多啊。 还有一次是落水捡回一条命来,也是在铁道北一个叫大集体的地方。那儿有个废弃的水塘,塘中心蛮深的。 她和那个看着有点女孩子气的小伙伴去那里玩耍。水塘上漂着一个木筏子。她们就爬到上面戏水,不知不觉划到了水中央。 她忽然有点手贱,想伸手去摸木筏下面的铁丝扣。结果手刚伸进去就一头栽到了水里。 她不会水只能乱扑腾,感觉越来越往下坠,依稀可见头顶有一圈太阳光晕在水面晃荡。 感觉就快要完蛋的时候,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量,她竟然一下子翻到了木筏上面。小伙伴也吓得够呛。 她问他是不是他拉她上来的。他说他拉了,不过照他那小身板,能把人从水中一下拉到木筏上,也有点不可思议。 不管怎样,总算留住了小命。也许是自己还是个孩子,天地不忍诛吧。 那怪事频出的铁道北现已不复存在。但镇子北边荒凉依旧。据说还有许多怪石洞穴。有些胆子大的年轻人还爱去那冒险探寻。 染墨觉得自己应该锻炼一下胆量。当然,还是考虑到身边这个人的需求。主要是为了带他去嘛。她自个儿才不稀罕呢,好吧,也是不敢独自去那地方哩。 要说和心爱的人一起去那种地方,倒真会感觉肾上腺素飙升。比听鬼故事刺激多了。 她站起身来,把手伸向擎胜。擎胜受宠若惊地一笑,赶紧抓住她的手站了起来。 染墨告诉他,要带他去镇北探险,来一出荒野求生。擎胜吐吐舌头,说得好吓人。 染墨看他一眼,咋地,还不信?今个儿非把他往那见不得人,呃,见不着人的地方引引,让他知晓镇北传言非虚。 俩人出了镇子,继续朝北部荒僻之处走去。此时已微斜的日头,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从身后远远望去,似有两黑两白四人同行。 荒野上光溜溜的没什么可看的。擎胜瞅了染墨一眼,意思:就这? 染墨心说,别急。她指着前面一处不起眼的黄土堆说: “看到那个了吗?它可不是个寻常的土堆,而是古时的炮台,只不过快被风沙削平了。”跟眼前的古人提古时,感觉有点怪怪的。 一听是炮台,擎胜颇感兴趣,拉着染墨就朝那儿快步走去。 到了近前,发现这炮台虽已破败不堪,几成土坯台子,但那一圈残留的挡墙、了望孔、台阶,还是让人产生一种思古幽情和震撼感。 两人站在炮台上眺望远处,感受了一把古时将士随时做好战斗准备的氛围。 “那是什么?”擎胜凭着好眼力,瞅见前方十几丈外地面有一处阴影。日头底下无物而有影,应是一处凹洼之地。 两人下了炮台,朝那阴影走去。到了近前才发现是个地洞。 这茫茫戈壁上有个地洞也挺稀奇,尤其那砂石地面粗粝,能在此挖出洞来得费不少气力。 擎胜探头朝里一看,往下边缘位置留有残缺的土梯,似曾有人行迹。只是洞中黑乎乎一片,看不出是做什么的。 擎胜看看染墨,染墨默不作声。 咋了,不敢下去了吧?哼,谁说不敢了?你敢我就敢。那咱俩试试。试试就试试。 两人斗着心语。 擎胜说,我先下去探探。染墨忽生出点异样感,想劝止他。可擎胜脚底下快,已将足底踏在一道土阶处,然后手扶两边,慢慢往下移动。 下移了两三道土阶后,忽听扑簌簌一阵响动。染墨吓了一跳。擎胜笑笑说,有一级土阶被踩垮了。 染墨让他上来不要下去了。擎胜说,我再稍作一试。然后伸出一只脚小心地朝四周探了探。土梯前方似有一实处可落脚。 擎胜吸口气,将脚直接踏在了那实处上。 却未料,只是稍加接触,那里已成虚空。擎胜整个人掉入洞中,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 染墨大惊,向洞中大喊擎胜。却只有些许回音,别无动静。 糟了糟了!饶是染墨这种心思缜密之人也免不了心慌焦急起来。又恨自己为何要将擎胜引到这种鬼地方来。 明知此地邪性,不亚于引水渠那边,偏要无事生非,害得擎胜现在下落不明。 不要慌不要慌!她在心中敦促自己稳住。她想下去一探究竟,又怕两人均被困住,更无解脱之法。 四望无人,只有戈壁上的风呼呼刮过。远处小镇边上倒是有两间农舍。 染墨不做多想,飞奔向农舍去求救。心中叨念着擎胜千万别有事。 第123章 爱的救赎 到了农舍跟前,喊了数声,转了两圈,也没看到人。又往里走走,瞅见围墙边放着一小捆绳子。来不及细想,抓起绳子便跑回地洞那边。 朝洞中又喊一阵,依旧没有动静。染墨决定下去查探。拿起那卷绳子,却发现洞边无所依挂。 朝四周看了看,几米外有几块大石头。染墨跑过去,连滚带推将两大块石头送到地洞旁。 小心将绳索缠绕捆绑在石头上,又压上一块石头。接着将绳索另一端绑在腰间。 做完这番准备,她小心翼翼地探脚踩到土阶上,往下出溜了两下,接着脚便踩到方才擎胜踩过的那块地方。 染墨犹豫要不要再往下。须臾后心一横,一脚踩了下去。顿时失去重心,所幸有绳子坠着,一路滑行般溜到一处尽头。撞到一个肉墩墩的东西上面。 染墨心惊地伸出手去探摸。摸到一个熟悉的脑袋,又往下摸了摸脸颊,确认是擎胜无误。染墨唤了他几声,却没有反应。 染墨紧张地将手指探到他的鼻下,发觉呼吸如常。心才放松些下来。 她活动了一下身子,把擎胜抱在怀里,头靠在她肩上。此刻鼻子发酸,有点想掉眼泪。只盼他安好,一会儿就能醒来。 她朝洞口那边看了看,发现光亮处在斜前方几丈远的地方。她大致明白了这处洞穴的构造原理。 入口处稍显垂直附着土梯,土梯下面接着就是一个类似滑梯的大斜坡。难怪他两人都不慎踏空掉了进来。 也幸好是斜坡,若是垂直距离这么掉下去,摔得肯定很重。 她猜测擎胜没有绳子牵引,下滑的力度比她大许多,加上碰撞,可能暂时摔懵过去。 而她没太大问题,一得益于绳子,二便得益于眼前这个“胜子”了。 她怜惜地把头靠在他的额头上。希望用自己的体温尽快唤醒他。谁料今日竟会掉落到这么一个古怪的洞穴里。 她又看了一眼那斜坡。其凶险不亚于湖海岸边水下的那种大斜坡地形。在岸上看着浅近,一旦不慎滑入则很容易被拽入深水中去。欺山莫欺水,也别欺“洞”啊。 她一摸腰间,惊觉一个大麻烦。腰间的绑绳在身旁堆作一团,显然已从上面石头上随她一起脱落下来了。也许是刚才滑落时坠力太大给带下来了。 这下糟了。怎么上去呢?她试着喊了两嗓子求助。声音很快被淹没在洞顶呼呼刮过的风声中。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染墨迷迷瞪瞪间被怀中动作弄醒。她低头一看,是擎胜醒了。他缓缓睁开眼睛,不知自己身处哪里。 染墨喜极而泣。抱着他跟他说话。擎胜在暗色中看看她,露出笑容。又闭了会儿眼睛。再睁开时面露诧异之色,似是想起了之前发生的情形。 他抬起手臂揉了揉脑袋。染墨忙帮他揉。他揉了揉眼睛。染墨又帮他揉眼睛。他又挠了挠脖颈。染墨接着帮他挠。 还有哪要挠要揉的,跟姐姐说,我会悉心帮你的。染墨心中暗道。 擎胜幽幽地问道:“我们被困在这里了吗?”染墨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不久应该有人发现,会来救他们的。接着又跟擎胜说对不起,不该把他带到这个鬼地方来的。 擎胜止住她,只说是自己要求她带自己转转的。也是自己逞能非要跳下来查看。倒是别吓到了染墨,更不该连累她也掉到这洞中。 染墨听着擎胜的话,感慨万分。都到这会儿了,他依然那么维护、宽慰着她,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多好的男儿啊,简直是做夫君的最佳人选。 暗洞中,她也不怕自己胡思乱想。只是引得身子也稍有些颤动。 擎胜感觉到了这种颤抖。轻轻地把头靠在她的胸前。 染墨一阵悸动。想躲开些,最终没有躲开。毕竟洞中太狭小了。 两人在黑暗中静静地拥着。忽然,擎胜抬起头,略带激动地对染墨说:“你猜我方才遇到了什么?” 染墨愣住,这地洞中能遇到什么?难不成还有什么地仙精怪之类的? “我梦见了你!”擎胜轻呼道。染墨一听,梦见本姑娘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对你这么好。然而擎胜接下来的话委实惊到她了。 “我梦见的你不是现在的你,而是另一个世界的你!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就是服饰大有不同,周围环境也很奇怪,有许多从没见过的东西。”擎胜一口气说道。 染墨压制住内心的激动,让擎胜继续往下讲。擎胜大喘口气,缓缓讲道: “就是我从洞口失足落下的时候,恍然间像是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而且是跌倒在硬地上,摔得屁股生疼。 抬头一看,面前有一座房屋,十分气派,上面的小牌上画着一把锤子。”擎胜顿了顿,似露出笑意,继续说道, “那把锤子就是咱们上次在大月城茅厕见到的那种标志。我猜想这里也必是茅厕了。就在这时,令我惊讶的事发生了! 我看见你,正从旁边一个画着柿子的屋里出来,手里还正在系腰带。你看到我后,立马跑过来问我是受伤了吗?没事吧?我好感动,抓着你的手紧紧不放。” 染墨听得有点起鸡皮疙瘩。横竖离不开茅厕奇遇了。 “这时,我才发现身边走过的人都好奇怪,一个个只穿短衫直裤,没有一个穿袍子的。 而我身上也穿着奇怪的衣服。布兜居然是缝在外面的。你也一样。穿着一件领口很低的衫子,羞得我赶紧低下了头。” 擎胜脸上露出些许羞色。染墨心想,有这好事你还会低下头? “可最让我担心的事情是,你好像并不认识我,只问我家住哪里,需不需要帮忙联系家人。我好伤心,你忘了谁也不该忘了我呀。” 擎胜竟配合着自个儿的讲述发出呜呜的假哭声。染墨轻拍了他一下,“别哭了,说重点。” 擎胜略带委屈地看她一眼,继续道:“然后,你可能感觉出我的脑子是不是摔坏了,便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在耳边,自言自语起来。 我看着好生奇怪,以为你也摔到脑袋了。我便喊道,染墨,你怎么了?我们一起回家吧。 当我喊出你的名字时,你明显呆住了。你过来捧着我的脸仔细端详起来,搞得人家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好没好意思染墨不清楚,但她的确有点呆住了。 “你问我是谁?我说我是擎胜呀,你的好朋友呀。她像是没听明白。 我此时也发觉事有反常,尤其这周围环境跟大月国完全不一样。莫不是真像你所说,我们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非常害怕你会抛下我离去。索性便放开言道,我是你上一世的恋人,我们曾经亲密无间,我现在就是来这里寻你的。 我这也不是信口胡诌,你曾带我去的书馆里,就有这样一本书,讲述的就是隔着几世的恋人重又相见。” 擎胜说到这竟有点呜咽起来。这次看着不像假的。染墨眼角也有点微热。 “这番话果然起了作用。你含着泪对我说,我终于等到你了。你若是再晚来些时日,我们怕就永远见不着了。 我不太明白你说的意思。但看到你能接纳我,我非常开心,也很安心。 你接着带我去了一个小花园休息。还顺道给我买了几个圆饼,中间夹着鸡蛋和牛肉,还有蔬菜,吃着非常美味,从来没吃过这种味道。我还想着以后让你给我经常做着吃。 我们坐在凉亭里,又聊了很久。中间,你还摸出一封信仔细看起来。 我探头瞧了一眼,见页首写着染墨二字,尾部仍写着染墨,旁边还画着两颗小心心。我还不解,怎么会自己给自己写信呢?” 染墨听到这里已是泪眼婆娑。仿佛已经明白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真相走向。她露出一抹微笑道:“接下来呢?你没有和她定下终身吗?” 擎胜略作嗔怪地看她一眼,“拜托,矜持一点好不好?我当然希望一蹴而就的,可这种情事需要一步步来,别把人家女孩子吓着了。 不过,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我们在那儿待了挺长时间后,你告诉我,无论怎样,你会和我保持联系和交往,等我清醒恢复记忆后,就彼此上门拜访。 我正高兴来着,突然像被驴踢了一下,然后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我仿佛陷入了昏睡。然后便是醒来看到了你。 好在你依然留在我身边。我感觉像做了一场大梦,又像过了几百年。” 染墨听着不由唏嘘,间或有点尴尬。擎胜这时撑直身子坐了起来,活动了下手臂,转而把染墨拥入怀中。 染墨在他怀中轻微啜泣。她明白,她那一世的真身得救了! 她解除了母女心中的芥蒂,也迎来了她的真心爱人。她一定能闯过那些难关,拥有幸福的一生。 第124章 斗狼脱险 染墨难掩真情,托起擎胜的脸颊,对着他的脸蛋狠狠亲了一口。 擎胜一愣,继而绽放笑容,也微嘟起嘴唇,朝染墨吻去。 染墨和他耳鬓厮磨间,在他耳边轻轻低语一句,“我可以答应你一个小要求。” 擎胜嘟哝着,“不要,现在就正好。”缠绵间,他的手不经意触碰到染墨背后的束带。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在扭结处把玩起来。 少顷,似是想起染墨方才的许诺。他颤抖着身子和手指,在染墨耳边低语道:“可以吗?” 染墨略一停顿,像是做出重大决定,蹭着他的脸颊点点头。 擎胜手指捻弹几下。染墨感觉后背一凉。将自己紧紧贴在擎胜宽厚温热的胸膛上。 点点星光洒入洞中。宛如希望的光芒,又似浪漫的见证。 二人好不容易从如胶似漆的状态中暂时分开。染墨羞红着脸,用手将束带重新系好。擎胜也略带羞涩地看着她。少男少女间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动作,就令他们沉醉不已。 染墨幽然道:“如果我们一直被困在这里怎么办?”“只要和你在一起,死而无憾!”擎胜不假思索正声道。 染墨伸出手指堵住他的嘴。不许他说这种话。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能放弃一线生机和希望。 擎胜嘟着嘴唇和她的手指来回蹭着做游戏。 染墨暗笑,真是个玩性不改的孩子。她琢磨了一下,他二人一直不归的话,家人朋友肯定会四处寻找,只是不知能否发现这个隐蔽的地方。 现在他们需要养精蓄锐,顽强支撑到生机到来的那一刻。 她和擎胜说了自己的想法。擎胜点点头,说他在北境历练时,也学了如何在野外或封闭之所自救的办法。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物件来,借着光线,看出是个口哨。擎胜将口哨放嘴边轻轻一吹,便发出响亮的哨声。 染墨心中一喜。待他哨声稍停,自己也将两手交叠起来,按照先前阿赞教她的吹口哨法,吹出清亮的哨音来。 擎胜佩服地看了她一眼。两人就这么间隔着或一齐吹着。哨声穿过洞口,向旷野散播开去。 忽然,擎胜止住染墨,然后侧耳仔细倾听。染墨以为他听见有人来了。正欣喜间,却发现不对,远处传来的分明是狼嚎的声音。 坏了,人没来,把狼招来了。两人屏息,盯着洞口。 不一会儿,洞口上方现出数点绿莹莹的光。还真是狼,且不止一只。 染墨吓得蜷在擎胜怀里不敢吱声。擎胜保持着冷静。二人与野狼默默对峙。 突然,一只野狼爪子向下探着,似要往下爬行。擎胜举起哨子猛力一吹,凄厉的哨音把野狼吓得瞬间散开。 此刻必须阻止他们,不然随便滑落下来一只也不好收拾。 不一会儿,几只狼又重聚集过来。再吹哨子恐怕也只能让它们暂时躲开。染墨无助地看着擎胜。 擎胜面不改色,从怀中又掏出一块细长铁片,仔细看去,竟是把小巧的匕首。染墨心说,他的宝贝真多。 擎胜不只是用它来自卫。他眯起眼睛看了看洞壁,又上手摸了摸,找到一块凸起的砾石。 他把匕首尖对准石面,然后一道一道地来回刺划起来。二者摩擦,发出尖利而刺耳的声音。像是猛兽的利齿在噬啃骨头。 染墨差点捂起耳朵。这让她想起上学时,有顽皮同学用指甲刮蹭黑板发出的那种难听到揪心的声音。 洞口的野狼似乎也欣赏不了这个声音,频频摇头,却不肯离去。 擎胜配合着匕首刮蹭,朝狼群露出咬牙切齿拧眉立目的面相神态予以威慑,嘴里还发出呜呜的类似虎啸般的声音。那神情状态看上去,还真像一只勇武的虎仔。 忽地,洞内稍一闪亮,竟是匕首在砾石上划出一道火星来。二人为之一振。擎胜继续用力在石壁上划刺着。不时有火星迸出。 配合着二人的低吼声,那几只野狼像是被唬到了,不知洞中隐藏着什么危险的怪物。几个黑乎乎的狼头从洞口散开。只是不知是否真的离去。 染墨和擎胜稍松口气。也不敢入睡,准备与野狼抗衡到天亮,其自不敢再逗留。 这时,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响,同时伴随着人群的吆喝叫喊声,“狼来了,打狼喽!” 接着,能感觉出井口一阵骚动,野狼似在四散奔逃。 二人惊喜万分。大声呼喊起来,并向洞外传递哨音。 不多时,就见有火把亮光闪烁着出现在洞口。有人朝洞内探望并大声询问。二人赶紧搭话,请他们搭救。 有人吩咐去取绳索和软梯,并安慰二人静等。两人心中安定下来,感叹得救了! 就在这时,洞口传来一声熟悉而紧张的呼唤,“墨儿,胜儿,是你们吗?” 啊,是娘亲!娘亲也来救他们了。染墨喜极而泣,和娘打着招呼。 娘念叨着怎么会掉到这里。旁边又出现吴少的身影。他朝里面挥挥手,说他们晚上一直在找他二人,没想到在这里见面了。 擎胜略尴尬地笑笑,拱手朝他们致意。 不多会儿,有人取来绳索,投了下来。擎胜给染墨腰间绑好,然后示意上面拽拉。 可惜洞壁狭长无可踩踏之处,一时坠在绳上难以上去,硬拽又恐擦伤被救者。 擎胜让染墨踩在他肩膀上往上爬,但离洞口仍有很远距离。 正焦急间,有人嚷嚷,让一下。接着从洞口缓缓放下一副粗硬绳木编制成的软梯来。 擎胜将染墨扶上软梯,果然便利好用,顺着软梯很快爬出洞去。染墨扑到娘亲怀里,一时说不出话来。 擎胜也随之攀了上来。拱手一圈,向众救人者表达真挚谢意。 一旁有人说,这地洞不知何年形成,也不知何种用途,猜想是早年战乱间用来储物藏人的。 平日里怕小孩牲畜坠入,都是用木板盖着的。恐是这几日刮大风将其掀起,才致二人跌落的。 另有可怕之处便是那荒野上的群狼,生性凶狠来去迅疾,时而过来骚扰小镇一下。 今日若不是为寻他二人,还发现不了它们的踪迹。好在准备周全,大家平安无事。 染墨和娘亲又向周围百姓频频谢过。大家口说无妨,以后多加小心便是。然后一并回转镇子里去了。 第125章 双师切磋 经历了这场地洞历险,染墨和擎胜犹如做了一场惊险异常的梦。 染墨感触更为深刻。此次二人不仅幸运脱险,还无意中解决了她的一个心结甚至大患。 无论擎胜那个梦是否真能阳光照入现实,她相信,那边的自己一定会振作起来,迎接自己的灿烂人生。 染墨在家好好休养了一阵。娘亲做了好多好吃的给她压惊。本来是叫着擎胜一道过来的。 可因为他俩这桩事闹得动静太大,吴少父亲和教习先生商议过后,要求他这段时间需留在府中,名为休息,实为闭门思过。没事去钻什么地洞呀。 染墨闻听后有点不好意思。再一想,此番经历收益大于损失,也便心安了。别人的态度她都不在乎,只要她能跟擎胜一心一意足矣。 如之前和擎胜商量的,她还要去会会那位教习先生,明确告诉他,擎胜是我的!哦,这么说不太好,就说擎胜有权决定他自己去哪,我也有权调度他来我这学习功课。 态度好了,本姑娘尊你一声教习先生,不然,小心我将你送上青少年维权法庭。 张扬霸气地放飞思路,转而想到和擎胜那日的甜蜜,又恢复小女儿娇羞状,一副既怕他不来又怕他胡来的神情。 神叨叨的表现早被娘亲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是日。染墨整理装束,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此番要去会见那教习先生,目标则是把擎胜争取回到自己身边。 待到吴少家门口,通传过后,小厮回来复话,说先生今日不见客,楚公子亦在闭门思过。 染墨不爽,擎胜思得哪门子过?八成就是那老师捣的鬼。 她一扒拉小厮,闪身而过,熟门熟路,直奔后院。小厮在后面无奈地摇摇头,倒也没追赶。 来到院中,就见擎胜和吴少正在墙边扎马步。教习先生悠哉悠哉地坐在旁边树荫下喝茶。 擎胜正专注练功,眼神却也不经意间瞟到染墨。脸上不由笑了一下。 教习先生啪的放下茶碗,呵斥他走什么神。说着起身走过去,似要训诫擎胜。 染墨一见不好,护犊子心切,立马招呼道:“教习先生好,小可前来拜望。”她的自称足够谦虚了吧。 教习扭头一看,愣住:“不是说过我今日不见客吗?”他不是不见客,而是听到是染墨来,才决定不见的。 染墨笑道:“先生此言差矣。我哪里是客,大家也算老相识。此次亦是为擎胜教学而来。” 教习没搭话。擎胜在其后面笑着扮了个鬼脸。 染墨也没客气,说道:“教习先生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自也知晓人之一生贵在自由的道理。即使是习文练武,也不必搞封闭式教育。 一如那笼中的鸟儿,叫得再欢养得再好,也不如天空中自由飞翔来得欢畅康健……” 教习冷冷地打断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呃,染墨心说,我说得还不够明显吗?你把擎胜禁足起来几个意思?不给我面子吗?他不要面子的吗? 嘴上仍客气道:“我此番前来是想与先生商议一下,往后上课能否灵活点,擎胜只要学完了你当日所教课程,自不必再限制他的走动,或者,每隔一日分别来你我处所接受教学可否?” 教习看看她道:“你当真是他的诗文老师?”染墨一愣,这还有假吗?就算有假他怎么看出来的? “你嘴上的胡子呢?”教习冷不丁问。 染墨闻言顿时哑住。糟了,此番来得匆忙,忘了沾胡子了。忙说: “出门急,忘了,胡子刮过了。教习先生不必在乎这些小节,恳请为擎胜成长着想,也能变通管教方式则个。” 教习冷冷道:“我乃他两家长辈共同认可委任,教他二人习武的,自当有严谨的约束规矩。 你是他朋友也罢,临时认的老师也罢,自可找点边角料的时间去自由行事。无消多说。” 染墨一听那个气啊。什么临时认的,边角料的,这是糟践人呢吗?她压住火气道: “就算我比不上你技艺高超,但凡处事也得讲个情理二字。我们不妨听听两位学生的意见如何?两口子闹离婚争抚养权,不也得听听孩子的意见吗?” 染墨说完觉得这例子举得不太恰当,也不管那么多了。那教习也没怎么听明白,还是扫了那边一眼,然后招手让他二人过来。 擎胜和吴少收起马步,登登登跑了过来。方才二人对话他们已听在耳中。 “这位小老师想让擎胜多点灵活自由,你二人且说说,如此提议可好?擎胜,你愿意跟他走吗?”教习脸色平和,眼中却透着一股凛然之色。 擎胜先朝二人施礼,然后说道:“谢谢二位老师对学生的关切和栽培。在说这个前,我先就一事向先生表达谢意。” 说着从怀中掏出那晚在地洞中用来刮石壁的小匕首,“若不是先生送我此把匕首,那日断难将野狼赶走。特此向先生再表大谢!”躬身之际还不忘朝染墨使眼色。 染墨没想到这把救命匕首原来是教习送的。擎胜也没提起过。顿感方才有些冒失,忙向教习先生深鞠一躬道: “真是谢谢先生了!若无此物,我和擎胜不知能否脱险!” 教习淡然挥手,表示无需答谢,也是他二人运气好。然后又幽幽道:“你二人倒是能跑,莫不是去那地洞里研习诗文去了?” 两人都听得脸上一红。吴少忙在旁边帮着解释,说这个小镇古怪地形较多,牛羊走丢也是常有的事。 说罢又觉尴尬,忙补充说那地洞原本就是给人躲避风沙的,二人以后得多加小心。 染墨觉得自己此番较量完败。遂垂下脑袋,准备投降离去。 擎胜在旁边接着说:“这把小匕首委实做得精巧,不仅可以防身御敌,老师说,必要时还能用来溜门撬锁呢。” 他边絮叨边把玩着匕首,实为拖延时间,避免回答那个两难问题。 那二人闻听此话,各有不同反应。教习瞪了擎胜一眼,觉得他将此不入流之事讲出,属实难看。染墨则心中一动。她决定赌一把。 她略一施礼,佯装要走,又用不经意的口气问教习:“不知先生,可识得盗圣?” 闻听此二字,教习面色有异,转瞬恢复从容。这一细节没逃过染墨的眼睛。她心中已有数。 “啊?盗圣?你是说刀圣吗?我倒是认得一位耍大刀甚好的王五,只是常常来无影去无踪啊。”教习做大方姿态说道。 “是么?是像先生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吗?”染墨意味深长地笑着。 教习脸色变得古怪。他盯着染墨,不知此人是何来头,居然知晓他的底细。 染墨也不想难为他,她此次只为擎胜而来。一如那盗圣护其恋人周全一般。遂缓缓说道: “我对他人行踪没有兴趣。此次只想讨先生一句话,擎胜除完成课业外,可否保持自由行动?” 教习闭目思忖片刻,睁开眼道:“他一个活人,我哪羁束得了他。只是切记,莫太贪玩任性,荒废了学业。” 说完,头也不回地朝厢房那边走去。留下三人待在原地。 第126章 长势喜人 擎胜和吴少均对眼前一幕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教习先生为何一下态度大变,而染墨是如何反将一军的。 染墨也微微愣怔。虽然猜想到了这个结果,但说实话,她本不想提那档子事戳他人隐秘,有点胜之不武的感觉。但为了擎胜,她也豁出去了,也不怕得罪人。 擎胜笑着走到染墨身边,朝她伸出大拇指,谢谢她为他出头,砸碎了这牢笼锁链。若不是吴少在跟前,他几乎要抱着染墨亲一口了。 染墨笑笑说没事。世外高人脾性古怪易变也是常有的。 又告诉二人,教习先生既已答应下来,也不急于今日就执行。他二人还是专心跟着学武,时间充裕时大家再在一起聚首畅谈亦无不可。 擎胜和吴少均点头赞同。此刻,染墨在他们眼里,真如一位技艺高超道法高深的夫子老师了。 擎胜送染墨出来时,两人四目相对,自有无限幽情于不言中。 擎胜顺便提及阿赞已几日未来,若是事办妥了,可尽早过来上课。染墨心说,得,这刚帮他解脱出来,他又把人家阿赞拉下水了。 忽又想起阿赞走前跟她透露之事,不由有点臊热,也不知擎胜是否知晓那事。便匆忙与他道别回家去了。 转过一个丁字路口时,想起往前直走便是去阿赞家的方向。多日未见,不如趁这会儿还有些时间去阿赞家探望一下,万一回来了呢,毕竟俩人是好朋友。 待走到离他家不远处,就看见一个身影立在院门外。看身形就是阿赞了。只是两腿岔开着,怕能塞进根圆木去。 染墨悄悄溜墙边过去,想吓唬他一下。 阿赞正瞅着那边厢,冷不防被人从后面一声叫唤加拍肩,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坐在地上。而后呲牙咧嘴露出痛苦表情。 染墨以为他只是吓着了,还想他怎么这么不经吓。待转过看来,见他神色异常,脸上汗珠也下来,顿时惊慌问道怎么了。 阿赞尴尬笑笑说没事,正好抽空出来让小弟透透风,没想到染墨不期而至。委实令他兴奋,哦,高兴。 染墨没太听清他所说,只想着赶紧把他搀扶回屋中。他娘亲不在,说是去药铺帮他买更换的药布了。 到了床前,阿赞缓缓坐下。染墨让他躺下缓会儿。 阿赞蹬掉鞋子,将两条腿慢慢抬上床躺下。两腿却弓着,不肯放下。染墨想帮他按下。阿赞忙止住道,“别!疼。” 染墨闻听,稍一转念,想起阿赞那日与她所说之事。立时猜到阿赞是为何事喊疼。不由先羞红了脸,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阿赞依旧在她身后轻轻玩绕她的衣带。才弄了两下,就赶忙撒手。怕是引起什么想法和触动。 两人就这么静坐着。染墨脑海里回想起阿赞那一世也是做这种小手术的情形。 倒不是他亲口告诉她的,而是他自己后来写了篇小短文发表在生活报上,公开透露了他的这番隐秘经历,才让染墨无意中知晓了。 阿赞年少时颇多隐忍尴尬。他这人面儿上装纯,内里却不讲卫生,以致诱发暗疾。 由于不勤洗澡和换内裤,可能是居居发炎了,每次小便后都会隐隐作痛。如果刻意去想的话,疼痛还会加剧,甚至要在床上打滚来化解。 奇怪的是,大便完后不痛,就是单独小便后痛。不知什么生理学原理。也许如老人说的,是站着撒尿时招了风。从小这个病根儿就折磨着他。他也无处求解。 直到这次上医院不小心挨了一“刀”,阴差阳错把男孩特有的那个“包袱”祛除,方才摆脱了痛楚。原来都是那层污垢惹的祸。 他并不是过紧或过长,反而早早就露头了。但也容易形成污垢。轻轻掀开去,可以看见紧里头已呈丝绳状的污垢,轻轻一揭那叫一个酸爽。 他们那地方的部族风俗,男孩到一定年龄要行割礼之术。孩子堆里唯一做过的木沙还成了大家取笑的对象。 木沙生得粉雕玉琢像个福娃,面庞红润有型,眼睛圆溜溜的。憨直中透着点精灵气儿。算是他们这一片长得很好看的小孩。 可能他也有点恃容而骄,性子挺傲。阿赞和他关系算不上亲密。 本来没阿赞啥事儿,谁想人算不如天算。由于自感和别人发育得不太一样,别的小孩前面都是掬着的,而他是敞口的,觉得好怪异。 于是便趁着去城里时,让妈妈陪他去医院检查身体。医生还问他来干嘛的。他说想把前面的口儿扎起来,像其他男孩子那样。 不知医生是不是听岔了,反正他稀里糊涂地就被安排了个小手术。 术前准备工作时,有个小护士塞给他一瓶蓝色药水,让他手术前两个小时清洗一下。可他却给忘了。 小护士听后很着急。他问她现在清洗还来得及吗?她没说什么。然后帮着他捣鼓了一番,就准备上手术台了。 躺到手术台上,任由大夫操作。护士阿姨还夸他说这娃娃发育得挺好。打了麻药倒不疼,他还小睡了一觉。醒来时手术已经做完。他被推回了病房。 大夫跟到病房,揭开下身蒙着的白布,指指划划一番,自诩手术做得很成功。他瞅了一眼,却觉得丑死了,快要被气哭了。 这跟他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嘛。本来他就是怕和小伙伴们不一样才来做的,哪知做完差别更大了。这叫他以后怎么见人呐。 大夫走后,妈妈见他情绪低落,想安慰他。他很害羞,连妈妈都不让看。妈妈想去问问大夫情况。他无奈让妈妈看了看。 旁边还有对情侣在,他示意妈妈把那女的支走。正好那女青年问他们是不是做了阑尾炎手术。妈妈说是小便的地方。那女孩就赶紧出去了。 妈妈也不太明白做得咋样,就去找大夫。过会儿回来告诉他没事,等慢慢长好就行了。 他没办法,只好听天由命了。术后休养那几天,他趁病房没人时就大声唱流行歌曲调节心情,或者在走廊里溜达,从每个病房门上的小窗口往里窥探。不敢动作太大,怕扯到伤口痛。 早晨大夫来查房,随口说了一句,隔壁床那个做阑尾炎的大小伙子长得挺漂亮。阿赞心里还有点期期艾艾。为什么没人夸夸他呢? 中午他去上厕所,看到一个老大爷正在蹲坑。下面跟缠满蜘蛛丝似的灰蒙蒙一片,看着好恶,赶紧跑开了。他不会也是来做那啥手术的吧。 去趟首府就能感觉出经济拮据了。他们什么都省着花。妈妈问术后的他想吃什么。他说最想吃凉粉,还要多放辣椒。 妈妈从附近的小摊上买了回来。酸辣鲜香的凉粉非常开胃。他吃得津津有味。 那对情侣跟他们说,刚做完手术不要吃辣的。他们才把辣椒省了。他住院时,妈妈也没地方去,想晚上挤在他床尾将就一下。 他担心大夫不许。妈妈去跟大夫求情,大夫同意了。就这样照顾着他,完成了这场手术。还是有个自己的落脚地好啊。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窝。 快出院时,一位年轻帅气的大夫来跟妈妈交待注意事项,还叮嘱说别让小孩子没事玩吉吉。他没太听懂什么意思。 大夫又问他以前小便时有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他告诉大夫小完便后尿道痛的事。他说以后可能会好点了。他们就出院了。 术后没多久他们去了远郊舅舅家。调皮的小表弟上来就要掏他鸟窝。吓得他惊慌失色。碰一下都疼,更别说下狠手了。赶紧把他轰开了。 回到小镇,他没和任何人提及这件事。没人知道他做过这场手术。很多人可能听都没听说过还能在那里动刀。除了木沙,他算是比较前卫的了。 傍晚,他和木沙蹲在列检所院子的花坛边上,等会儿在这儿看电视。他俩一个默不作声,一个手拿根草梗在地上划着。 他扭头看了看木沙,想着要不要和他交流一下这件事,毕竟这算是他们俩的一个共同点。 看着有点傲气的他,又把到嘴的话咽下去了。 最令阿赞开心的是,此前小便时的那些痛楚都没有了,真是意想不到的收益。本来对这场不期而遇的“洗礼”没抱乐观态度,现在还是挺认可的。 不仅有利于卫生,而且没了束缚后,发育得头大脖子粗,也是喜人。待多年后看过生理教育大片,方才明白这般“样貌”当算是男性标配吧。 第127章 劳燕分飞 阿赞只把这件事告诉了染墨。希望染墨替他保密。还问染墨有没打算也去割一下。这样做还是有很多好处的。 染墨听他叙述了这么多,心说,宝贝儿,你要真想保密就别告诉我好吗?我听得都快抓狂了。我哪懂这些事啊?我想割也没地儿割呀。 面儿上又不能暴露出什么。只能不停地点头或别头偷笑。 阿赞忽然顿住,略显期待地看着染墨,表情像是在说,只要你想看,我肯定给你看的。要不,我看看你的,替你诊断一下要不要去做。 染墨不由自主低下头。她有点遗憾自己为何不是个男孩子。男孩之间的小秘密小乐子实在太多了。交流起来也甚是有趣。可惜她只能下辈子体会这种乐趣了。 阿赞又跟染墨说,想请她帮个忙。染墨心头一凛,不会是让她帮忙换药布吧。阿赞说,他想尽快去擎胜那边,看他们练武。 染墨松口气道:“你去了又暂时无法跟着练习,干嘛不在家多躺躺呢?”阿赞说呆屋里太闷了,虽然去了不能操练,但可以先学点心法套路记住,回头演练就方便多了。 染墨想想也对,就当去散散心透透风了。于是两人约好明日上午染墨来接他去擎胜那里。 染墨回到家中,想想今日与教习先生对阵场面,不由笑了出来。这教习还是蛮有意思的,也并非擎胜描述得那般专横。若不是思念擎胜心切,她断不会去为难这位武林高手的。 再想想阿赞,为他的趣事也乐出了声。忽又想起一事,阿赞曾悄悄告诉她擎胜也曾……脸上顿时微热起来。 从那一世了解到的医学知识,男方做了这种小手术,不仅对自身发育有利,对女方健康也是有益的。察觉到自己越想越深,她不由把头深埋在枕头里,嗡嗡嗡地闷声发笑起来。 第二日上午,染墨如约来到阿赞家,接他一道去吴少家。小厮早已识得他们,只管让他们进去了。 擎胜在那边远远瞧见俩人过来,兴奋地跑了过来。一见阿赞,带着坏笑伸手朝他身下做了个猴子捞月的动作,吓得阿赞一蹁腿,又痛得小叫一声。 看来擎胜早知此事。看着他们俩做着男孩子间的小把戏,染墨竟有点小羡慕。又不能表现出来,便喝止擎胜,让他不要顽皮。 擎胜转过脸来,凛然有神地看了看她,又伸出刚才那只手来勾染墨的下巴。 染墨无语。合着教习先生还没来,他就如此嚣张了。有点后悔昨日替他求情了。 擎胜见她板起面孔,忙向她告罪,只说自己这两日太开心了,才会在他们面前没正形儿。 阿赞忙摆手道,没事没事,大家在一起是最舒心的。脸上忽露出点稍显别扭的神色。 他朝染墨和擎胜分别看看,说早晨没来得及去茅厕,这会儿想去小解。说完,就自个儿朝那边缓缓挪移过去。 擎胜忙走过去扶着他,说陪他一道去。两人都看似随意地扭头朝染墨看了一眼。 染墨没搭理他们,只想着趁他们走了后,自己正好回转去学堂。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染墨便想不告而别,忽听旁侧传来一声,“云老师留步!” 谁这么客气?染墨循声看去,玛雅,原来是那位教习先生。染墨也不好躲,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倒不是怕他,还有点为昨日的事难为情。 教习神情并无异样,问了问染墨来此是否要招呼擎胜出去。 染墨忙摆手说不敢打扰先生教学,这两日她这边没什么事,今日主要是帮着把阿赞送过来。 教习微颔首。然后似有什么话要说。染墨是个比较敏感的人,索性大大方方请问教习是否有什么事。 教习点点头,说染墨亦是坦诚之人,且阅历丰富,特想向她打听个人。 染墨一听他夸自己阅历丰富,不由失笑。也不知这判断适不适合自己。 脸上不敢表现出来,彬彬有礼地问他是何人。 教习神色稍稍转暗,喑哑着嗓子说,是他的一位故交,也是好友,名为洪香玉。 染墨顿然明白,复又纳闷儿,他们俩没能像书中那样在一起吗? 教习继续说道,这是一位奇女子。曾与他心心相印。可惜他未能珍惜和抗争,在母亲威逼之下,与她分手。各奔东西,再未相见。这是他心中难以化解的痛。 染墨不胜唏嘘,果然现实中的爱情都是历经磨难,甚至以悲剧收场的。 她问了问那女子的详细情况。教习告知后,又说只听当年有熟悉的人说她回陇西老家了。他多番寻找,也未能发现其下落。甚至连她那一大家人都不知去向。 染墨安慰他,也许只是一时隐居在哪儿,若是她知道他已回转心意,肯定也是希望与他相见的。 教习狠捶一下胸部道,他怎配得上回心转意这四字?原本香玉就不欠他的,是该求得她原谅和回心转意才对。 他现在甚至很怕面对她,甚至害怕想起分别时她那泪水充盈而又决绝的眼神。 染墨没想到这样一位大侠也被儿女情长所困扰。又一想,别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便是那圣人也是有七情六欲之人,只是不表现于外罢了。 她还想起清代文人袁枚对情欲问题的大胆解读。 袁枚很有反叛精神,他不仅大胆宣告世人所膜拜的“道统”不存在,甚至还冒天下之大不韪,以“情欲”二字概括万物, “天下之所以丛丛然望治乎圣人,圣人之所以殷殷然治天下者,何哉?无他,情欲而已矣。老者思安,少者思怀,人之情也…… 使众人无情欲则人类久绝,而天下不必治;使圣人无情欲,则漠不相关,而亦不肯治天下。”(《清说》) 且不说观点何如,一个封建文人能有如此狂放不羁的胆识和气度,也是令人钦佩。古人尚且如此坦诚,我们又何必故作矜持? 所谓高士当做才情兼备之人,富于才学而又不失人文情怀。可以安排好自己的生活,也能尊重他人的生活方式。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我”就想一辈子生活在爱情里,又碍着谁了呢? 染墨思绪飞扬,嘴角忘我地现出笑意。教习略带狐疑地看看她。 恰巧擎胜他们从那边回来了。染墨收回神来,不好意思地看看教习,低声说她会尽力留意,如有线索立马告知。教习拱手谢过。 两人站起身来,面对着三位习武少年。旭日高升,阳光照在几人身上,容光焕发充满朝气。 染墨冲教习拱拱手,说自己还有事要办,就不打扰他们练武了。教习请她有空可以过来观摩习武。 这算是很大的信任和破例了。以往他教习时是不让旁人观看的,连近旁的门丁小厮都轰走。 染墨致谢。又瞅见擎胜在那边摆出略不情愿的神态。原本以为今日染墨到来,可以带他出门去游逛,哪怕学学做诗也挺恣意。可看眼下情形还得受累训练了。 染墨心中暗笑。是让这傻小子“好过”一些,还是看着他“受虐”一些,咋都这么让她开怀呢。他可真是她的开心果啊。 不再多想,朝几人挥挥手后转身疾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第128章 介绍对象 路上遇到另一个胜子。也是打小的玩伴。个头窜得挺快。 胜子长得眉清目秀,温润细眯的眼睛下方生有紧致的卧蚕。染墨一直没弄清他的名字到底是胜子、剩子还是圣子。 可惜挺好一个娃,就是有点拎不清,做事有点愣。三四岁时才学会说话,上学也比别人晚。有点像蒲松龄小说中描写的那个白痴少爷元丰。 他比那位更浑。有人上茅厕时,就敢把鹅蛋大的石头往里扔,丝毫不计后果。 小小年纪就有点色色的,喜欢把吉儿掏出来给别的孩子看。大家也都当个乐子耍。 阿赞还偷偷给染墨讲了胜子的一个小破事儿,听得她脸红心跳。 有一回他俩坐长凳上,面朝大街聊着天。他忽然神秘兮兮地跟阿赞说,他能翘起来了。阿赞心中一动,没吱声。 他索性把裤子前端往下拉了拉,露出“小荷才露尖尖角”的那话儿。阿赞瞄了一眼,感觉好小啊。宛如一块温润如玉的麻将牌。他想让他捏捏。他连忙摆手拒绝了。 身后还有两个大人正在聊天,好在没注意到他们。他又想让阿赞和他一起去大院后面的废弃仓库玩。阿赞也只能作罢。 胜子如果只是这点小淘气倒也罢了。只是时不时冒出点混不吝的傻气。听说往他爹头上还扔过破鞋和榔头把。 染墨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瑞典电影《飞人传奇》,讲的是一个天赋异禀的男子成为运动冠军的故事。 和别的励志故事不太一样,这个年轻人从小患有心理障碍,行为怪异。 最大的一次出格之举,也是影片高潮部分,他在比赛夺冠后做出一项惊人之举——面对全场观众缓缓褪下短裤,露出他的巨大“分身”,还张开双臂向大家示意。 所有人都惊呆了。解说员不知说什么好,女观众花容失色,也有眼神轻佻的。而他本人,在退场后把头窝到了墙洞里…… 染墨那时还不太明白这类电影主题所要表达的内涵,但也第一次听说有一种名叫心理障碍的东西。了解得多些后,有时也会暗暗对号入座一番。 比如胜子,这个单纯可爱的男孩,如果一直健健康康地成长,也是一个温柔的奶狗型大帅哥。 可惜多年后他遭遇重大变故,在狂躁状态下杀死妻子,自己锒铛入狱。好端端的家给毁了。这恐怕多少还是和他儿时隐隐存在的精神方面的小毛病有关。 染墨感到一丝寒意。青春少年的心智心性如果得不到适宜的引导和匡正,恐怕会发生难以预测的风险后果。当她联想到自身经历,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眼下看到胜子,不免产生怜惜之情。便和他唠了起来。 胜子的话真多。天南海北不着边际地跟她扯了一通。染墨静静地听着。许久没见面了,就让他说个痛快吧。 染墨原本有个打算,看能不能帮助胜子化解他日后的那场婚姻危机。可眼下也不知他将来娶的是哪家的姑娘啊。 倘若知晓了倒好办,她尽量想法儿拆散他们就行。这算是釜底抽薪之举。 得,以往做讼师都是帮着两口子说和,而今却干起拆散别人的勾当了。 之前还要帮那位教习先生寻找他失散多年的相好,现在又要替胜子操心他的未来婚姻幸福。她可真够忙活的啊。能者多劳嘛。 胜子还在那边喋喋不休地絮叨着。染墨好不容易插了一句嘴,“胜子,你有对象了吗?” 胜子闻听止住话头,笑眯眯地点点头。染墨心想,来得挺快啊。只是不知是否就是将来那位,保险起见,先拆着再说。 染墨淡定地问他:“是哪家姑娘这么有幸能找到你啊?” 胜子挠挠头道:“就是前杨楼村的多姑娘。” 多姑娘?染墨差点没喷出来。指定是她了。换做旁人都不一定能跟胜子掰扯出那种惨烈的结果。 染墨试探地问道:“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胜子看看她,迷惑地摇摇头。 染墨忙换了种问法,并弯曲着两个拇指相对动了动,“你和她关系那个吗?” 胜子恍然大悟道:“我们正在相处,不日可能就要成婚。”“那你真心喜欢她吗?” 胜子害羞地点点头。又加了一句,“她让我很舒服。” 染墨差点吐血。胜子呀胜子,你咋就这么没出息呢?多姑娘啊多姑娘,你的魔爪能放过胜子这个纯情小生吗? 又一琢磨,也许是自己多心了。有些词汇在不同地域有不同理解。比如这里的舒服,通常就是指相处起来比较舒心妥帖。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染墨琢磨着要怎么帮胜子。胜子冷不丁来了一句,“染墨,你娘还好吗?”染墨抬起头看看他,说了句好啊。 “那你娘现在有对象了吗?”胜子一脸真诚地问道。 染墨听了想打人。这是在回敬她方才的问话吗?大人这种事是你做晚辈的该管的吗? 胜子看出染墨诧异,忙解释道:“啊,是这样,你也知道,我爹也是一个人,我怕他自个儿呆着烦闷,便想着在我之前替他也操想一下,看有没有合适的妇人。 算来算去,感觉你娘最合适。”说完,脸上露出善意而期待的笑容。 嗷呦呦。还是个大孝子呢。染墨真想替娘亲抽他两巴掌。就凭你爹那平平无奇的熊样,能入我娘的眼? 罢了,看在他也是一片好心的份上。不跟他计较,也甭跟娘提了,简直是找打呢。 染墨不想再跟他掰扯,不定还冒出什么疯魔之语。她直接跟胜子言明: “我听说那多姑娘是有些手段。但说实话,我不是太看好你俩。我觉得凭你的条件,完全可以找个更好的。” 染墨说这番话都有点脸热心虚。胜子愣怔了一下,没太大反应。只说他爹也是这么认为。再多相处一番下结论吧。她真真是让人很舒坦呢。 又来了。染墨无语地摇摇头。说自己还有事,就先回去了。转身离去时,胜子还在后面嚷嚷: “染墨,多姑娘还有个姐妹,生得也是容貌甚佳,有空介绍给你哇。” 这小子啥时候爱上替人拉皮条了,哦不,介绍对象了哇。 第129章 爵爷风流 染墨气嘟嘟地回到家中。见娘亲正在厨房忙活,便过去搭把手。 娘亲问她可是去见擎胜了。染墨嗯了一声。又怕娘细问,便岔开道:“娘,你对胜子他爹印象怎么样?” 娘亲淘菜的手停了一下。转头狐疑地看向染墨,“你想说什么?”染墨忙摇头。 “你可莫像那些嘴长的,居然还惦记着把胜子他爹介绍给我,啊呸,老娘金枝玉叶,能瞅上他那种面了吧唧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 染墨直咋舌。幸好没直接提那事儿。娘亲这话说得那叫一个难听。还金枝玉叶呢,这是金枝玉叶说的话啊? 染墨心头亮了一下,附和道:“娘亲此话甚是爽利,那老鬼头给娘提鞋都不配。”娘满意地点点头。 染墨又假装随意地说道:“上次和擎胜去他家时,他爹看上去倒是一表人才,和她娘也挺般配的。 娘,你说擎胜他爹年轻时怕也不知迷死过多少人吧。” 娘亲愣了一下,本想发作,又缓和道:“迷死人肯定是有的,差点害死人也是真真儿的。” 染墨想起此前擎胜打探娘亲下落之事,眼瞅过了这么长时间,不如再替他探出点更隐秘的消息。回头也好跟他邀功。 不对,她邀的哪门子功?她现如今还需要靠邀功来获得那人的亲密照拂么? 脸上微红。娘亲瞅见,以为自己说话重了。便道:“过往那些事原本就烂在肚子里好了,奈何这人都不爱把事闷在心里,又遇上好打听的,真是不吐不快呢。”瞅了染墨一眼,又道, “你这小妮子别在这装傻充愣,说说看,你是不是也想再打听点端倪细节,好给你那位擎胜小公子去说叨说叨呀。” 染墨没绷住。娘眼睛真够毒的。她心里有啥都瞒不过她。索性竖起耳朵点点头,摆出一副满是八卦好奇心的样儿。 娘亲幽幽讲来:“那楚老爵爷,名唤楚留京。”楚留京?染墨觉着这名字不咋地。 娘亲注意到她表情,微皱皱眉,这孩子咋不懂关注重点呢。还是略作解释道: “之所以叫这名字,是因为他爹,也就是擎胜祖父,生他时碰巧遇到皇上要将他外派。 他舍不得离开那繁华京都,更怕舟车劳顿影响夫人孩子休养,便给孩子起名留京表达心意,其实原本是想叫留情的。” 啧啧。染墨莫名有点想笑。不过娘亲连这种私事都知道,看来她和那位楚爵爷关系不一般呐。 “要说还挺灵验,自打孩子生下取了这名儿后,那老爵爷果然未被外派。老爵爷心下高兴,只道这孩子自带祥瑞之气。 从此越发宠溺,如掌上明珠一般。这孩子,哦,就是楚留京,倒也争气,长大后文武兼备,成为国家栋梁之才。” 说到这,娘亲脸上还是面带喜色。转而略低沉道: “这楚留京爵爷什么都好,就是仗着风流倜傥的样貌气质,时不时徜徉花间下,邂逅美貌女。不知生出多少情来。” 娘亲顿住,脸上阴晴多变。染墨似猜到点什么,可哪敢主动打问。便低眉顺眼地继续听娘道来。 “坦白地讲,为娘和那京少也曾有过一段情。只可惜因缘际会终不能成。擎胜她娘与我处境差不多,也是有缘无分。 好歹留下擎胜这么个好孩子。只是她娘的胡人身份终究敏感了些。” 娘亲坦陈了第一个要点。染墨点点头,想夸娘亲两句,又觉不妥;想多打探几句,亦是不敢。便静听下文。 “原本就这么顺其自然过下去,各安天命,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波澜。大月国原本风气开化,贵胄阔少播撒花心开枝散叶,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可坏就坏在这人心不足,加上受蛊惑,难免生出异心祸端来。 往后之事不能再说了。你也别胡猜。我们几个之间的恩爱情仇也就此了断,说是由此种下某种怨结也罢,反正就各自分飞了。” 染墨正听到关键处,见娘亲止住,暗急道,我能猜出什么啊?总不会跟朝廷权斗有关吧? 不过,听娘的没错。朝堂官家的事还是少打听为妙。这年头,知道得越多越容易掉脑袋。 她想调节下气氛,便娇声问道:“娘,你那会儿一定是貌美如花吧?连楚爵爷这样的帅哥都被你迷住了。” 娘亲脸上显出得意之色,“那还消问?为娘年轻时的容颜资质,搁大月国都是排得上号的。 更幸运的是,在最美的年华遇上了最可心的人。”娘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 “那你和擎胜他娘关系怎样?”染墨挺关心这个问题。毕竟,她和擎胜往后还要那啥不是。 娘叹了口气,“女人和女人在一起,即使交好,也会暗里攀比,争抢心爱之人。 说实话,擎胜他娘仗着胡姬出身,舞姿妖娆身怀异香,确能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连娘亲的诗文才华在她那摇曳生姿媚态面前也稍逊一筹。 可为娘看得宽,并不以为意,仍与她以好姐妹相称。” “那后来,你们俩怎么会生出嫌隙来呢?”染墨循循善诱道。 “还不就怪那个楚爵爷!你情场上征战四方也就罢了,偏偏还觊觎上……”娘亲说到这猛然打住。 略带紧张地盯着染墨道,“你切不可在外面乱说!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我明白。娘你就放心好了。我只关心感情问题,对其他没兴趣。” 染墨对古代哪怕篡逆之事也没什么特别感受,所以对这个话题并不像娘亲那么敏感紧张。她只关心擎胜往后别太为他娘的事忧心即可。 娘亲点点头道:“当年幸得高人指点,危机化解开来。现如今也都平顺着过了。你们这辈子如何过好日子才是该寻思的正事。” 染墨将头靠在娘亲肩上,谢谢她今日给她讲了这么多往事。娘亲拍拍她的头说:“你和擎胜现在处得怎么样了?” 染墨抬起头,羞涩道:“我们俩一直没怎么样,毕竟,我现在还是男儿装扮呢。”脸上显出些许紧张之色。 娘亲抿嘴一笑,“什么时候我的墨儿恢复女红妆,定然能把擎胜那小子迷得不要不要的。” 嗯?染墨狐疑地抬头看娘亲一眼。娘亲也觉这话说得不妥,解释道: “擎胜毕竟是爵爷家的孩子,世袭罔替身份尊贵。不过你不用担心,且与他好生交往着。 将来一切顺利则罢,若有谁敢跳出来生事阻挠,我断不轻饶他!” 娘亲表现出的凛然霸气令染墨钦敬。“我决不能让你走我爱而不得的老路。”娘亲淡定补了一句。 染墨衷心感谢娘亲为她的幸福着想。自己对擎胜一片真心,看他目前状态对她也是痴心一片。 只是不知将来若受到家长干预时,他该如何抉择。想想那楚爵爷哪天看到自己变成女儿妆容时,不知会是啥表情。 忽又想到,此前擎胜屡屡向自己问起,某阔少在择偶时遇到家庭反对该何去何从的问题,是否意有所指? 小子想得还蛮多的,不过也说明他有心了。好在有娘给她撑腰,不怕拿不下这对父子! 哎呦喂,这都在想什么呀。蓦地,她脑中又冒出一个关键问题。 从她和擎胜的年龄差到娘亲离开楚家,有些事怕还是没搞清楚。她暂时也不想搞清楚。爱咋咋地吧。 和娘亲聊了这么多旧事,娘俩儿都觉得舒畅了不少。正好灶上的饭也熟了。娘亲抓紧把土豆片下锅。 染墨让娘亲歇着,她来。往后她要多尽点力,好好抚慰和感谢娘亲。 第130章 再战妖女 傍晚时分,擎胜屁颠屁颠来了。一进门就亲热地喊伯母好,染墨好。娘亲喜得跟过节似的,只说有日子没来了。赶紧招呼着坐下,她去做饭。 擎胜忙说已经吃过了,这会子过来就是想看看伯母和染墨。娘亲让他明日有空一定来吃饭。擎胜应着。眼睛还瞟瞟染墨。 娘亲又和他暄了好一阵,如同擎胜的亲娘一般。擎胜感到阵阵暖意涌上心间。又顽皮地说,想邀请伯母染墨一道出门赏月。 娘亲乐呵着说,她早没那雅兴了。便让染墨陪擎胜出去转转,多交流交流。她本想说多加深一下感情。暂且还是打住了。 二人和娘亲告别,出门溜达去了。微风拂面,煞是舒服。 擎胜转头看着染墨。染墨被他瞧得不好意思,便问:“今个儿是先生准你假了?” “哪啊?分明是我主动向先生提出,要去拜会一下染,染墨小老师,先生二话没说就放我出来了。 你当真神了,那日里究竟如何与先生攀谈的,使他能如此痛快答应下来。” “哦,也没什么,就是答应帮他找一个人。” “这样啊。找人可不是一件易事呢。你且说说,他要找的是何人?我说不定可以帮上点忙呢。” 染墨忽觉这番话他俩之间曾经谈过,只不过角色发生了互换。世事真是兜兜转转,令人慨叹。 “暂时还没什么眉目,先生也不想太多人知道。以后再看吧。对了,你还记得那位朱丽华小姐吗?” “朱丽华?啊呸,你甭跟我提她。一提就来气。本公子冰清玉洁,差点被她污了圣体。”擎胜想起那日之事还气呼呼的。 我勒个去。你这描述也太夸张了吧?还冰清玉洁都用上了。那难道不是专属于本姑娘的溢美之词吗?好吧。在朱丽华面前,你还真称得上冰清玉洁宛如处子呢。 染墨想着,笑出声来。擎胜只道她在笑话自己那日差点被“轻薄”,遂上前搂住染墨发狠道:“眼睁睁看着你郎君被人欺负,你还有心情在这傻笑?” 郎君?染墨打了个激灵。从擎胜怀中挣脱出来。站到一旁,脸转向别处,不说话。这小子终于改称呼了。而她似还未做好准备。 擎胜也稍有点局促。不知染墨心中咋想。反正已经说了,豁出去再加一句,“你若是愿意,我明日就八抬大轿明媒正娶都行!” 染墨有点喘不过气来。才在家里琢磨这档子事呢。人家就心有灵犀地跑来跟你告白了。世上还有比这更幸福的“及时雨”吗? 她原本以为他会等些时候,毕竟他们也只是有一般的肌肤相亲而已。忽又想到,这一般的肌肤相亲放在这朝代可不一般! 哪怕牵牵手,男子都是要对女子负责的。这个时代真好! 染墨在那边偷笑着。擎胜从背后悄悄伸头侧脸看去,见她笑靥如花,顿时放下心来。 方才说得大胆,也怕唐突了她。但却是他的真心话。若果她答应下来,他明日就带她去大月城面见家长提明此事! 擎胜轻轻扶正染墨肩头,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而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不,化作一个…… 他微微将嘴唇凑了上去。在染墨嘴上轻轻啄了一下。而后准备继续深入进击。 染墨回过神来。这大街上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忙分开几公分,言道: “先说正事。哦,先说旁事。此次不是带你去见朱丽华,我也不愿见她。而是去见一个和她,差不多的姑娘。” 擎胜自己先跳开了,口中嚷嚷道:“拜托,你不要安排我再去见这种人了好吗?” “你生里死里的事都不怕,缘何见个人却这般扭捏?”染墨激他道。 “我宁可去经历生里死里的事也是酣畅淋漓,去见那样的人当真是浑身难受,有劲儿使不上。”擎胜小吼道。 你还想使劲儿?染墨怒了,谆谆教诲道:“就跟我们做讼师业务一样,不能对业务挑三拣四的。有什么就应对什么。 再者,人家一个姑娘家还能吃了你不成?何况还有我帮你挡着。” “你帮我挡着?”擎胜脸上现出“揶揄”的笑容。染墨想起那日朱丽华将她拨拉到一边的事,自也有些气恼。索性道: “你不愿去拉倒。就让我自己投身虎穴好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也没个人帮我。” 染墨做出一副发癫的表情。擎胜见状,忙过来安抚,“好了好了,我逗你玩呢。谁敢欺负我的,”见染墨一瞪眼,忙换词道, “欺负我们的小松狮,啊,小讼师,我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得,差点成小狗了。染墨也不计较了,只说让擎胜想想上次梁生的惨状,万一再有人像他那样遇人不淑遭遇不测,我们能安心吗?能看着不管吗? 擎胜被染墨的话打动了。上次情形也证明染墨的预见和判断是正确的。故而决定听从染墨的,再去会会这个妖女,看看她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好了。 擎胜既已答应,随后就可以开展下一步行动。还是按照上次对朱丽华的套路来,先去见见这位多姑娘。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权当替胜子把把关了。 凡事讲究个未雨绸缪。上次也是因缘际会使得梁生提前发现不对,避免了更大悲剧。 而眼下这胜子和多姑娘尚未婚配,他们之间的惨烈冲突大概也是婚后多年才起的,该怎么预防这种事的发生呢? 染墨一路琢磨了半天,也没个好主意。这事也急不得,还须从长计议。她改变主意,还是先去找胜子好好说叨说叨,再择机行事。 擎胜在一旁见她只管想事,未免感觉有点冷落。便一会儿挠挠她,一会儿搂搂她,想转移她思路。染墨推挡着让他别闹。 擎胜忽然一拍脑袋说:“差点忘了,如若是那女子当真要对我动手,我该如何自保?” 染墨暗笑,想得还挺周全。正想说你把她推开即是,你那把子力气对付她还不跟对小鸡仔似的。忽又想到一个问题,便改口道: “那你暂且让她摸两把吧,反正也不少块肉啥的。当然,这只是权宜之法。别多想。”说得云淡风轻。 “什么?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擎胜瞪着眼睛道,仿佛是染墨把他怎么了似的。 染墨忙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他显然是误会了。她跟他解释道: “先别激动。你想啊,我们此去不就是想让胜子看一下那女子的本性吗?若不做出点样子,胜子哪里会信?这就叫引鱼上钩。” 染墨忽想起社会上曾发生的钓鱼执法事件,也拿不准这种做法是否有点不地道。暂也没别的好法子。到时尽量收着点就好了。 “那我可牺牲太大了。”擎胜略显郁闷地说,“你到时可得替我把好关啊。” 染墨哭笑不得。这让她把关的人咋这么多。也只好安慰擎胜不必有顾虑,有她在万无一失。 擎胜这才稳下心来。两人不再打闹,信步朝胜子家走去。 第131章 你痒了么 穿过一条大路,胜子家就在对过一排房屋当间儿。隔老远就瞅见一人正站门前翘首相望。正是胜子。 染墨心想,不会是他知道自个儿要来,早就候在这了吧? 染墨冲他喊了一声。胜子一见是她,便朝她挥手。 染墨走到近前,笑吟吟地问道:“呦,这是等谁呢?” 胜子掩饰不住兴奋之色道:“等,等多姑娘。我和她约好了今晚见面的。” 染墨笑曰:“这我可得说说你了。既然约好和人家姑娘见面,怎么让人家来找你呢。你该过去找她,或者约个花园见面也可以啊。” 胜子憨憨地挠头笑着,“她,她不让我去她那儿。只管让我等在家门口就行。” 染墨闻听,心头莫名一紧。也不好说什么。正好擎胜也过来了。和胜子互相打量了一番。俩人都稍稍怔了一下。 染墨心中也不由叹道,这两人长得真挺像啊。胜子就像是个小版的擎胜。 这样也好。至少有个眼缘,擎胜也能多些心思帮衬一下这个小兄弟。 染墨准备展开正题。胜子心思单纯,她没必要藏着掖着。只管说道:“胜子,你了解这多姑娘多少?真的要和她好么?” 胜子点点头。只说别家姑娘都嫌他傻。只有这多姑娘时常哄着他,逗他开心。他非多姑娘不娶。 染墨眼角一热。这傻孩子,难怪如此,可婚姻嫁娶又哪是那么简单的事。 胜子开心地说:“染墨,一会儿你也可以见见多姑娘,帮我看看好吗?” 染墨忙点头。我们今个儿可不就是为这事来的吗?还一次就能见俩,煞是方便了。 她心生一念。环顾一下周围,见院门开着,便探头朝里看了看。心中有了主意。她对胜子说: “胜子,我们做个小测试,或者说小游戏怎么样?”见胜子认真听着,继续道, “待会儿多姑娘来了,你先在你家院墙内的柴垛上蹲着,听听我们之间的谈话。我可能会问一些你平常听不到的事。 你莫要紧张,就当两位朋友帮你把把关好吗?你方才不也有此意吗?” 胜子听明白了。虽然偷听好像有点不太好,但他相信染墨不会欺诓他,她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何况她还称自己为朋友。便答应了。 染墨比了个ok的手势。又怕多姑娘早到发觉,便让胜子提前进院去候着。 待会儿瞅见多姑娘了,她会敲院门示意。胜子只管找听得清的地方待着就行。胜子点点头,进院儿了。 染墨和擎胜在大门旁一左一右立着。如两位门神似的。染墨见擎胜若有所思,问他在想什么。 擎胜憨憨地笑笑,说看那小胜子和自己颇有相像之处,觉得甚是有趣。 染墨告诉他,胜子这孩子命挺苦,打小就没了娘,是他爹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也指望着他能成器。 可这孩子脑子有点呆呆的,成不成器不好说,只盼他能安安稳稳成个家就不错。 擎胜叹口气,不知说什么好。两人默然。静等着那多姑娘的到来。 不一刻的功夫,那边远远过来一个杨柳身姿体态婀娜的女子。染墨未见过多姑娘,为保险见还是敲了敲门示意胜子。胜子低沉应了一声。 就见那女子微风拂柳般愈走愈近。待到近前,更见得粉桃腮子水蛇腰,秋波流转风情万种。暮光掩映下,更添了几分朦胧旖旎气息。 真真是那种让很多男人都把持不住的天生尤物。想那朱丽华在她面前,也如个粗壮俗物一般。 染墨瞅见擎胜也伸着个脖子愣怔着看。就对着他“嗯嗯”了两下。擎胜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看看她,又低下头。谁也不看。 染墨主动上前招呼道:“这位就是多姑娘吧。小生是胜子的朋友,他稍有些事,特让我在此迎候姑娘。恕冒昧了。” 女子一摆手道:“我不是多姑娘。”啊?这还认错人了?好尴尬。正想着,女子又用手绢捂嘴浅笑道: “这位小哥逗你呢。只是我已不是从前的多姑娘,现在改名了,叫羚姑娘。” 二人听着有点纳闷。女子解释道:“多姑娘那名字是我娘早先看小说时起的,我如今要论及婚嫁了,需要改个名字,就把原名还给小说家吧。” 原来如此。她这番解释倒说得清新雅气。染墨正想夸夸她新名字好听,她又甩出一句, “总多姑娘长多姑娘短的,还让人误以为,本姑娘石榴裙下藏着多少登徒子呢。哈哈哈。” 嚯!一听此言,二人登时惊住。这女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啊。也好,符合预判。再一步步深入了解吧。 染墨尬笑一声,打着哈哈道:“姑娘说话甚是有趣。只是依我浅见,姑娘当属性格豪放作派,不知怎会看上胜子这个憨头憨脑的小子呢?” 女子一甩手绢道:“嗨,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姑娘再艳压群芳,不也得找个老实人嫁了不是?” 染墨吐出口恶气。老实人可不是你们这么祸害的。从此女的说话作派来看,委实不是那种让人省心能过安分日子的人。 虽然判断一个人的人品不能仅凭外在表现武断下结论,但还是本着谨慎为上的原则比较好。更何况,将来若真形成祸事的话,首当其冲遭殃的就是她。 这时,女子借着光线看清了擎胜的身姿容貌,不由发出一声惊叹。染墨心想完犊子了。擎胜则暗自发出一声哀鸣:该来的还是来了。 看不出她那柳条般的腰身发起力走起路来却是迅如疾风,几步便缠绕上了擎胜的胳膊。嘴上还彬彬有礼道: “这位公子看着眼生呢。不知是哪家的才俊。这小月镇还没我不识得的妙人儿。看得人心里痒酥酥哦。”说着,拿着手绢的手朝擎胜身上抚去。 擎胜凛然不动。头上有点冒汗。染墨心中急道,你丫的倒是赶紧闪躲啊。莫不是让她把魂儿也勾走了一半? 擎胜咬紧牙关挺立着。羚姑娘见他并未闪躲,心下欢喜得不得了。只道自己魅力太大,又可将一员猛将收罗裙下。 此刻愈发放浪形骸起来,只管撒娇发嗲让擎胜说出名姓住址,好改日与他相见,一起饮酒作乐去。 染墨气不打一处来。本想出手相阻,又想起那日被朱丽华尴尬推开的一幕,不知如何是好。 索性眼不见为净,扭过脸站到一旁。也正好让院内的胜子听听他找的是什么样的货色。 就听擎胜幽幽问道:“姑娘是痒了么?”染墨听得脑袋都要炸了,恨不得赶紧捂住耳朵。 “痒,奴家真是从头痒到脚,当然,最痒的还是……还是人家的小心心啦。”羚姑娘无所顾忌地挥洒癫狂着。 第132章 悲情分手 啪啪!就听两声闷响,周围复归平静。染墨疑惑地扭头一看,就见那羚姑娘直愣愣地呆站在院门前。一动不动。 擎胜拍拍手跳下门前台阶道:“呵呵,看来先生教的点穴大法果然厉害,几下就把人定住了。” 真是堪比孙悟空吹口气定住仙女呢。染墨长舒口气。刚才还以为这家伙真的上了那女子的道儿呢。那她岂不是得哭死怨死?还没修成正果呢就发现对方是个浪荡子? 哎,真是错怪他了。等等。还是有点不对。他若能点穴的话为何不早点,而是等她在身上摩挲一番后才动手? 难不成?好呀!看我不...哎,暂且算了,先把胜子的事办完要紧,回头再跟他算账。 就听院门吱呀一声打开,胜子出来了。见到女子被定在门前,显出慌张之色,忙问怎么回事。 染墨没搭茬,就让那女子先受用一会儿吧。敢随便动我的男人,让你尝尝厉害。你不是喜欢痒吗?又麻又痛的滋味儿也不错哎。 看看胜子一脸懵懂的样子,又心疼起来,朝那女子一努嘴问道:“胜子,方才外面的言语响动你可都听见了。” “听见了听见了。”胜子忙不迭地说。“那你可还有意要娶这个女子为妻?她都这样对你了。”染墨心酸地问道。 “要娶啊,怎么不娶?难得遇上羚姑娘这样的妙人儿。方才你们在外面的嬉闹声我也听到了。羚儿就是这么平易近人。 我觉得好生有趣,我也好想参与呢。羚儿平日就爱跟我这么闹,真是随性的女子人人爱呢。” 我的个天爷哎。染墨和擎胜差点晕过去。这孩子脑子莫不是有问题?对这种事不仅不生气,还替那女子辩解。这世道风气简直乱了。 随着悠悠一声长喘气,那女子竟自个儿能活动起身子了。 擎胜拍拍脑袋说:“惭愧!我练得还不到位,只能发力一小会儿时间。” 那女子活动活动脖子,媚眼如丝地看过来,用甜腻慵懒的声线说:“好舒服,好过瘾。哥哥好厉害啊!” 擎胜和染墨真想找个地方吐一会儿。染墨整理一下思绪,索性不再留情面,对那女子厉声道: “我不管你叫多姑娘,还是羚姑娘,我郑重告诉你,你和胜子不合适!望你迷途知返,莫要害了他人也害了自己!” 羚姑娘将视线转向染墨,怒声道:“你说谁害人呢?少在这血口喷人。瞧你那娇弱样儿,怕不是也对眼前这位爷动了什么心思吧?” 擎胜呵斥道:“你找打呢。休要胡言乱语!”又改口,“她就算动心思关你什么事?”染墨感激地看看他。 “好好好,哥哥不要打我。疼疼我好不好嘛?”女子又骚气了一番。见擎胜无动于衷,自感有些没趣。遂变色道: “你们也是想多了。胜子,你过来,今日我来,不是和你约会的,而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确如他所说,我们不合适。我也不想连累了你。我本是个俗人,甚至是个名声不好的女人。我配不上你。我们就此别过吧。”说完,女子竟嘤嘤地哭了起来。 这一反转差点闪了几人的腰。染墨和擎胜面面相觑。胜子抱着女子带着哭腔道:“不行,你不能离开我!我对你那么真心,你对我也那么好,谁都不能拆散我们。” 又抬头看了染墨二人一眼,一挥手道:“染墨,你们走吧,不要再想着拆散我们了!” 染墨真心尴尬。这还弄巧成拙自找没趣了。擎胜也觉得胜子有点不识好歹,却又不知该怎么说他。 羚姑娘倒是替他们辩解了几句,“胜子,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决定的。不能让你往后成了家还要被人说闲话。你就放手吧。”胜子摇摇头,嘴里呜呜着,就是不撒手。 女子又弱弱提了一句,“你爹没跟你说吗?”“说什么?”胜子狐疑地问道。 “我说什么你还不明白吗?”不远处传来一声喝斥。几人抬头看去,见院墙拐角处走来一位中年人。衣着简朴,神情严肃。 胜子喊了一声“爹”。然后问道:“爹有什么要说的吗?只要不是让我和羚儿分开,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要的就是你和这个羚,这个女子分开!咱家虽然不富裕,却也家风端正!岂能迎娶有辱门风之人!”胜子他爹怒道。 “我才不稀罕什么门风!我只要和羚儿在一起!我娘死得早,你虽然养活了我,却从未真正关心过我内心所想。 只有羚儿才真正了解我,理解我,也从不嘲笑挖苦我!而你骂过我多少回,知道我哭过多少回吗?”胜子声泪俱下道。他此刻的神志及表达似乎比往常清醒了许多。 他爹愣了。半晌后缓缓道:“孩子,为父对你再有责怪,打心底也是为了你好啊。”然后又面对羚姑娘, “姑娘,就当我求你好吗?胜子这脾性你觉得真适合你吗?往后漫长的日子不会发生什么变故么?你去找更好些的,也让胜子去找个更安分点的,可以吗?” 羚姑娘惨然一笑,点头道:“大伯你放心,我已拿好主意,断不会误胜子前程。”又转头对胜子说, “胜子,听你爹的,我此前对你好,也只是把你当做一个纯真的弟弟看待。不像那些人,油腔滑调就想着占别人便宜。 我们就此别过。我不日也要离开小月城,不再回来了。你好自为之,寻个好人家姑娘,好好过日子吧。” 说完,从胜子怀中挣开。摇晃着身子,头也不回地往远处走了。 胜子要追过去,被他爹死死抱住。擎胜也帮他按住胜子。胜子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羚儿从他眼中消失。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染墨也不由动容。 他爹还在安抚着胜子,“孩子,莫要伤心。我已替你物色好了南村老杨家的姑娘。与你年貌相当,性子也温顺……” 胜子只管大哭道:“我不要我不要,我只要我的羚儿!羚儿,你别走!”哭喊声响彻夜空。 染墨和擎胜帮着安抚胜子到很晚,待他安歇下来才告辞。胜子他爹感谢他们的帮忙。虽然眼前有些煎熬,但终归还是好的选择。 二人点点头,又安慰了一番,便往家去了。 第133章 易地而居 路上,擎胜也没了跟染墨玩闹的心情。今日所历对他触动颇大。两人默默地走着。待到一处稍亮堂的地方,擎胜发问道: “染墨,你说世界上有那种纯真而幸福的爱情吗?” “当然有啊。”染墨随口答了一句。 “可为何我所见到的都是不怎么幸福甚至残缺不堪的感情呢?” 啊?不至于这么悲观吧?可转念想想,无论是身边接触到的一些事,还是书中描写的那种爱情故事,好像真是以悲剧居多呢。哎,以后真得提醒剧作家们多创作点结局圆满的作品了。 为了安慰擎胜,染墨差点说出“要不,我们做个表率”的话来。可实在没那么没皮没脸。便也保持深思状。 擎胜看着她欲言又止。他也想跟她说,要不要我们作对模范夫妻?正想大胆开口之际,染墨冷不丁问了他一个略为难堪的问题, “今日是谁,让那羚姑娘缠住了身子还迟迟不肯脱身的啊?” 染墨心中发狠道。今晚不给老娘解释清楚了,休想上床睡觉。 “哈哈哈。”擎胜仰天长笑。染墨愣住,这小子脸皮变这么厚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怎么,吃醋了?”擎胜凑到她脸边说道,“是谁非要让我去惹她的?这岂不是该付的代价?”又略显郁闷地哼了一句,“咱自个儿还没叫屈呢。” 染墨想想也对。那以后就给你多派点这种活儿。等哪天你真被她们迷住了,不要我了,你就满意了吧? 想着想着眼圈泛红,一个人朝前面快步走去。擎胜在后面愣了。本是句玩笑话,这小子,哦,这小妮子怎么还真生气了? 他快步上前,拦在染墨面前,不让她走。染墨怒道:“耍流氓啊?起开!” “流氓?流氓就流氓,我是流氓我怕谁。”擎胜手舞足蹈道。 我的天。可不能教坏这小子。染墨乐了一下。擎胜瞅见,忙上前拉住她的手。 两人摇晃着手臂一起往前走。皎洁的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染墨回家躺下后,翻来覆去睡不着。胜子和羚儿分手,她并未感到多少快慰,反而有点心塞。那羚儿看着放荡,却也不乏真性情。也不知这段姻缘拆得是对是错。 还有就是,羚儿走了,当不会成为后来惨剧的对象。可胜子之后再找的女子,会不会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呢? 想来想去真是头疼。想着明日等擎胜过来再一起商量一下吧。遂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日中午。擎胜如约而至。娘亲高兴得不得了。说今日得做几个拿手好菜给擎胜尝尝。擎胜忙道谢,还要下厨帮忙。 娘亲忙止住,说这不是男儿折腾的地方。让他只管在屋中小坐院内活动。又叫着染墨一道去厨房准备。 娘亲其实留了个心眼儿。苇画这一阵不在。按目前厨艺水平,染墨已远在自己之上。 她也搞不懂这小妮子打哪学来的那么多做菜手法。有些菜名都没听说过。什么鱼香肉丝、夫妻肺片的。听着恁吓人。 染墨毫不谦让,挥汗如雨也不怕,连着做了几道家常好菜。今日要好好款待一下擎胜,这一阵可没少找他帮忙。 饭菜上桌后,一家人聚在一起美美地吃饭,饮茶,聊着天。一眼看过去,真以为是小两口陪着老母亲共享天伦之乐呢。 聊得乏了些后,娘亲回屋休息。染墨和擎胜在一起又聊起了胜子之事。 擎胜好奇染墨为何如此关切他的婚事,难不成真能掐会算,知晓他未来不幸? 染墨不好跟他多做解释,只说胜子这性子发展下去难免发生异常。 染墨昨夜仔细捋了一下胜子那一世的情况。她也是毕业工作后才听说他出的事。 有一点可以肯定,胜子没离开过那个小镇,找的也是本地一个姑娘。 实在不行的话,染墨眼前一亮,对擎胜说:“我们可以采取不拆散,只分开的策略。毕竟,总拆人姻缘也不是啥好事。”擎胜耸耸鼻子瞪瞪眼,表示没听明白。 染墨解释道,胜子的孽缘怕就出在本地。若是离开这个地方,也许就能化解他的姻缘劫。 擎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问道:“那你意思让他搬家?搬哪去呢?” 呃,这个?染墨的确有点挠头。这还真不好办。总不能让人家莫名其妙地搬家吧? 擎胜眼睛亮了亮,说道:“不一定要搬家,搬人也可以。比如,帮他在城里找份营生,慢慢干着,将来混好了也可以把父亲再接过去。” 这个建议好哎。染墨差点抱着擎胜狠狠亲一口。这样既避免了大费周章地搬家,又可以让胜子去城里多见点世面和锻炼一下能力,卯不准连心情心胸都变开朗宽广了呢。 当然,这事还得跟他父子俩商议一下。别让人家觉得乱折腾就行。 说去就去。两人出了家门,直奔胜子家。正瞧见胜子爹坐在门口暗自垂泪。两人上前打了招呼,问胜子可好? 他爹说,这孩子一整日都在昏睡。叫他起来吃饭也不理人。真是愁煞人。 染墨在他旁边坐下,轻语问道:“大伯,你想不想让胜子换个环境,比如去城里谋份差事,心情也能舒展一下,比窝在小地方要强。” 他爹闻听激动地说:“我也正有此意。真真是个好办法呢。”转而又神色黯淡, “可惜我平素没什么交际,在城里也没什么熟人。哪能放心让他自个儿去那儿自谋生路啊。” 擎胜拍着胸脯道:“这个你不用犯愁。我家里在城中认识不少人,本身也开有店铺,到时只管给他找个包吃包住的活计,很方便的。” 胜子爹惊喜地站起身,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握着擎胜的手泪水溢出。 染墨也颇感欣慰。擎胜在这事上真是帮了大忙,解决了关键的一环。 这时,屋内传出轻微的呼喊声。是胜子醒了。他爹赶忙进屋,给胜子倒水喝。又招呼二人进屋喝水。 胜子虚弱地靠在床柱上,气色不太好,但眼神看着比以往透亮了许多。 胜子爹含着泪说:“孩子,往后一定要看开些,你若有事,叫爹怎么活啊?” 胜子微微点点头。喘了口气说:“爹,我想去别地儿待一阵子,你看可以吗?”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没想到大家的想法不谋而合。 胜子低下头,“我知道,家里也没这个条件,我就去郊外小住几天就行。” 胜子爹看了看擎胜和染墨,颤抖着声音说:“没事,孩子,我们可以想办法的,一定让你换个环境透透气。” 擎胜接过话说道:“胜子,你放心吧。我今日就给家里写封信,让他们帮你在大月城谋份差事,再找几个伙伴陪你熟悉熟悉环境。” 胜子闻听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又看看染墨。染墨笑道: “你擎胜大哥言出必行。你就安心休养几日,等我们安排吧。希望你从此能够振作起来,做个坦坦荡荡的好男儿。” 胜子激动地流下泪水。握着染墨的手,对他们表示真心感谢。 染墨和擎胜相视一笑。备感舒心。 第134章 有的是手段 回去后几日,擎胜便张罗着办理此事。染墨也不时去胜子那里开导开导他,告诉他一些需要准备和注意的事项。 待事情差不多搞停当。二人都舒了一口气。染墨觉得自己现在这种身份角色蛮好的。不囿于单纯的律法业务,只要是值得做的助人为乐的事都可以放手去做。 以往干律师时常被说成是只能事后救济,眼下能够做到事前预防也是颇有意义的。 擎胜亦有同感。不只是上战场打打杀杀,平日里多帮助调解纷争化解灾厄,既是利人之举,对自己也是个历练。 染墨琢磨着该如何给擎胜个奖励。虽然说不能一味讲求对价以防惯坏了他,可人家也没多要什么呀,心意还是该表达一下的。 两人这日坐在土坡上闲聊。说起胜子在城里不知能不能适应。擎胜说大可放心,那边已经交代好了,安排几个同龄的小伙伴常陪他一起谈天玩耍,心情是会好起来的。 染墨这一点心有戚戚焉。自己当初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真是感谢擎胜心地善良处事周全。不觉间又想起自己的那个小想法。琢磨着怎么下手好。 擎胜淡淡地来了一句,“不知那羚姑娘现在何处?” 嗯?染墨收回将要伸出的手。这话几个意思?难不成此人还惦记着那个小妖精?呵呵。男人啊。就是喜欢那种妖媚到骨子里的。 染墨不动声色道:“你觉得她那样的好,还是清纯点的好?” 擎胜抬头道:“你这问得有点像那个红公子和白公子如何选择的话题。人切不可贪心。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再好你也落不着。 故而不要总惦记别家有更好的,相中一人就要珍惜和坚持。”眼眸直视染墨。 吆喝。这反倒让他教训上了?染墨索性给他再上上课。“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而美又是千差万别的。 就像一园子的花,姹紫嫣红,遍览无妨,只是莫要随意采撷即可。何况事无绝对。兼而得之也是有的。” 擎胜愣愣地看着她。这是哪门子的歪理邪说,纯属狡辩!看来方才白教育她了。辩又辩不过,只能武力征服了。他搓了搓手,虎视眈眈地准备下手用强。 染墨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只想着强辩一下花香可嗅花不可采的道理。若论起风情来,她也不遑多让,她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新女性,那多姑娘会的手段她也会! 心里想着,身子便如杨柳枝条般地缠靠了上去。擎胜虎躯一震,手不知往哪儿放。 染墨接着滑到他背后,舒展玉臂,将胳膊环绕着他的脖颈。吹气如兰,痒酥酥的。擎胜强力保持镇定。看她要怎样。 染墨再接再厉。将凉酥酥的玉手从擎胜领口处伸了进去。若是冬天,非冰得这家伙打个激灵不可。而今气温适宜风光旖旎,她要换一种手段折磨他。 染墨指尖轻拢慢捻抹复挑。擎胜渐渐把持不住。万没想到此人竟使出如此狠辣酥麻鲜香的招式。他焉能坐视不理举手投降? 擎胜喘着粗气,把嘴嘟向她的脸颊,嘟哝道:“墨儿,我们成亲好不好?”染墨没理他。“就在今晚。就入洞房,好吗?我一刻也等不了了。” 这可触到了染墨的“逆鳞”。这么重要的事是能随口就提的吗?“洞房?洞房是什么?好吃吗?” 染墨下手更重了些。你不是被那野花吸引了么?本姑娘让你领略一下家花有多香! 擎胜呻吟了一声。坦白道:“我参加过一个友人的婚礼,煞是喜庆壮观。 新郎官穿着大红锦衣头戴燕翎帽,新娘子穿着红绣鞋戴着盖头,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真是羡煞旁人。” “然后呢?”染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然后,我们又去闹洞房,床上铺着一层花生栗子红枣,寓意早生贵子。 新人坐在喜床上,好幸福的样子。”擎胜仿佛把自己和染墨代入了。 染墨没搭话。擎胜接着描述道:“晚上还有好事者去听墙根,真真是让人脸红呢。”他眼睛瞟着染墨,似在等她问细节。 染墨倏地睁开眼,“你也去听了?”“我没有,我是听他们讲的。你要不要我复述给你听。”擎胜期待地看着她。 “我才不要听呢。我有我的手段。”染墨不留神说漏了嘴。也顾不上那么多。脑子里手底下只想着把那妖冶的多姑娘斗败。 纯情少年哪经得起这个。擎胜实在受不了了。切身感受到了又一个“妖女”的厉害。他大叫一声,起身说我要去撒尿。 然后一溜烟儿跑到不远处那棵挺拔的大杨树背后。须臾又探出头来对染墨嚷嚷,“不准偷看嗷。” 染墨扑哧一笑。想起那晚她不得不躲树背后小解的情形。今个儿反着来了。你也有今日啊。 等了半天,也没见那小子出来,一泡尿用这么长时间么。染墨本想过去看看,又懒得起身,便浏览起周围的风景。 不远处围墙上绽放着一丛类似白鹤芋的植物。硕大的圆形花瓣,包裹着一根粗壮的花柱,还绽出嫩白的花蕊。 染墨怔怔地看着入了神。就听擎胜在那边朝她喊了一声,“染墨,过来一下!”转脸看去,擎胜正从树背后朝她挥舞着一只手。 染墨鬼使神差般地站起身来,朝那边走去。仿佛被人施了法,又似个牵线的木偶。 待转到树背后,不由叫唤了一声。擎胜一把把她拽过来,顺手捂住她的嘴。 她没有反抗。只是轻轻地朝他手心吹泡泡。擎胜手痒,把手缓缓拿开…… 半空飞来一只红喜鹊。瞅见那丛繁花后,悠悠地飞了过去。端端落在花枝上。尖着个小嘴儿,东瞧西望叫喳喳。那花蕊怕是要遭殃了。 从那日后,擎胜对染墨言听计从死心塌地了。什么多姑娘羊小姐的,通通走开。他只爱他的云姑娘。 染墨真是个博学多能的好孩子。善解人意懂得真多。能碰上这样手把手的好老师真是他的幸运。 染墨拎着他的耳朵问道:“还想羚姑娘吗?”擎胜木木地答道:“羚姑娘是谁?” 染墨满意地放下他的耳朵,又捧起他的大脸盘子,“来,喯儿一个。” 擎胜听话地把嘴奉送上去。完事后问道:“小姐姐还要什么?” 染墨吧唧吧唧嘴,说先这样吧。擎胜嗫嚅道:“染墨,我什么时候可以来提亲啊?” 染墨正色道:“乖,我们现在要以学业为重,将来才能报效国家,敬养父母。对不?”擎胜摇摇头,不太情愿的样子。 “嗯,那你听不听话?”“听!”“听话我们就只玩亲亲,不许搞色色哦。”“好哒。”擎胜点点头,像个温顺的宝宝。 第135章 卖布被拐 这一阵苇画一直没露面。说是去城里兜售布匹了。娘这两天有点心神不宁。这丫头要强,可也用不着这么拼命。一个姑娘家闷头搞钱,也不知图个啥。 染墨也有些担心。自个儿上次也曾遭遇危险,还是在离家不远的地方。苇画这次跑小月城里去做买卖,可是得小心呢。 午后,娘还是惦记,就叫染墨去胖丫家问问。胖丫也在帮着苇画捣鼓这些事。看看有没什么消息。 到了胖丫家。一家人正在吃饭。胖丫爹娘招呼染墨上炕吃点,染墨忙说吃过了。胖丫嘴里鼓鼓囊囊嘟着饭,听染墨问起苇画消息,摇了摇头。 待到把那个肉丸子连饭俱吞进胃里,又动了动喉咙,方才说道:“苇画这一阵也不怎么带我玩了……” 染墨没听明白,看看胖丫。胖丫跟爹娘打了声招呼,叫着染墨到院中说话。 “我这人做事比较笨,有些大活儿苇画也不肯带我去。只是……”胖丫看着染墨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你快说呀。”染墨急道,“只是她找谁做帮手,也别跟那个马生混在一起呀。”胖丫咬着牙说道。 什么?染墨心中一沉。胖丫上次被马生害得命都差点没了,苇画怎么还跟他勾连在一起。何况她自己不也挺讨厌马生吗? 又想起她久无音讯传回,染墨心中隐隐不安,问道:“那马生缘何能跟着苇画一道去卖布匹?” “听苇画说,那马生自称有不少熟人朋友,可以帮着收货,苇画便和他一道去了,谁知道他是不是吹牛呢。” 染墨又问了问去卖布匹的详情。然后心情略沉重地回家跟娘说了。 娘听说苇画和马生在一起,也是又气又担心。直说苇画个女孩子家做点小生意也就罢了,却不注意和好人交往,这可如何是好。 苇画一边安慰着娘亲,一边想着再去打探些消息。就在这时,传来砰砰的敲门声,有人在外面大喊,“染墨,快开门!是我。” 染墨听出是芯儿的声音,忙去开了院门,刚才下意识地把院门带上了。 芯儿跳进院中,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不好了,出,出事了,你姐姐被,被卖到青楼了!” 染墨闻听大惊,娘亲更是发出“啊?”的一声,瘫软在屋门口。 染墨忙去扶娘亲,嘴里朝芯儿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苇画被卖,卖入那里,怎么可能?” 芯儿缓口气道:“我也是听人说的,消息不完全确切,但这种事没个准头儿谁敢瞎说?” 染墨忽然想起什么,忙问:“芯儿,你家里不就是开,开那个的吗?你怎会不知准信儿?” 芯儿嗫嚅道:“是,是在青楼发生的事,但不是我家的青楼,是棒子镇那边的小坊子,也是由熟客从那边带来的消息。” “那现在情况如何?为何她会被弄到那种地方?拐带良家妇女,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染墨怒道。 “染墨你先别着急,我再去打探打探,只是你们也得尽快想想法子,毕竟,那种地方……” 芯儿没再往下说,染墨也明白。清白姑娘家上了那种地方不及时解救出来,还能有好? 更糟心的是,那棒子镇远不如小月镇这边秩序安定,鱼龙混杂风气不正,不赶紧想办法真不知会出什么事。 娘在那边捶胸顿足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摊上这种事。苇画啊,你可别出什么事啊?” 染墨觉得不能乱了阵脚,需赶紧拿个法子出来。只是她和娘亲都是妇道人家,有些事尤其这种事还真得男人帮着拿拿主意。 眼下无论如何都得去棒子镇跑一趟了。没有男子同行,她也不敢往那种地方乱跑。 拿定想法后,便跟娘亲说,她去找擎胜吴少他们想想办法,让娘在家等信儿。 娘点点头,嘱咐她小心行事。染墨应了一声,和芯儿一道去找擎胜他们了。 到了吴少家,教习先生出来招呼的她们。染墨跟他简单说了一下情况,教习闻听变色,忙说此事大家可一起商议解决。又带着染墨来到后院。 那三人仍在墙边立桩。教习一挥手,两人忙不迭过来。擎胜见到染墨,正欲露出笑颜,见染墨神色凝重,忙问发生了何事。 染墨将苇画遇险的事告知了他们。擎胜一听,又急又怒,直问有无报官,要不咱们抓紧去那地方一趟。 染墨说目前消息仍在探查,报官的话恐怕也是上那地方去报办得更快一些。而她现在也想赶去那里,只是……她抬眼看看擎胜。 擎胜明白她的意思。不消她说,他哪敢把这样一个小娇人独自放到那种地方去。只说不必顾虑其他,今日他便陪她一起动身去那里。 染墨感激地看着他。吴少在一旁插话道,棒子镇那边他家也算熟悉,他一道过去,办事更方便些。染墨忙谢过。 阿赞在一旁说,他也要去。染墨忙说,你现在还在养伤口,还是在家歇息吧。 阿赞一嘟嘴道,说自己早好了,染墨可别小瞧了自己。说话间却不难看出,他正忍着刚才小跑过来带动的一点伤口痛。 染墨欣慰地看着他,愿意去就一起去吧,大家正好可以一块儿做个伴。 正准备招呼几人一道去,教习先生在一旁发声道:“难不成要将为师落下不成?” 啊?几人不敢相信,转而又喜出望外。有教习先生陪同过去,安全和胜算都增加了不少。更可喜的是,一向看着刻板的先生还是蛮平和风趣的。 染墨忙拱手致谢。又叫芯儿暂且回去等他们的消息。芯儿一嘟嘴也想去。奈何她个女娃实在不方便。她转转眼珠说道: “那个先前报消息的人还没走,你看你们谁和我过去一趟,或可继续打问出些细节。” 此话有理。吴少说他对棒子镇有些了解,不如他过去究问一下详情。 几人均点头。接下便分工行动。吴少和芯儿去了烟花楼。擎胜和先生留在府中收拾准备。染墨和阿赞各自回去告知娘亲并整理路上所用之物。 待到后午时间,众人齐在吴少府中聚首。吴少已打听到事发处详细地址,当即安排两辆马车,几人分头坐下,赶往那地方。 原本想着第二日清晨到达,又一琢磨,那流俗之地恰是夜间开张热闹起来。故需争取赶天黑前到达,以防生变。 染墨和擎胜、阿赞同坐一车,教习先生和吴少坐另一辆。染墨心中焦急,方才娘亲又嘱咐她务必多加小心,也务必要将那苇画完好带回来。 她安慰完娘亲,又得自我宽心,盼苇画不要出事。她若只是生意场上遇到点麻烦,倒也好化解,奈何流落到那种地方,但凡迟一点后果不堪设想。怎不叫她心急如焚。 第136章 好搭档 擎胜和阿赞在身旁看着她,不停安抚着。说苇画生性聪明,自当有周旋拖延之法。此番众人赶过去,定能将她救出来。 染墨感谢这些好朋友好心人的鼎力相助。不然只靠她和娘亲,还真是束手无策。 马车厢里左后右三处座位。擎胜高大,居中在后排坐着。染墨和阿赞分坐两旁。几人一边说着苇画的事,一边也琢磨着点别的事。 阿赞忽而抬头看看对面染墨,又转头看看旁边擎胜。忽而脸上露出点笑意,又赶紧扭头去看窗外。 擎胜本想拿他做小活儿那事逗逗他,又顾及苇画情况,遂闭嘴不提。想跟染墨夸夸那日里见她换了个粉肚兜着实好看,瞅见阿赞在旁,亦赶紧打住。 哎。怪不得人常说,爱的小舟上不能三人行呢。还是俩人在一起更加自在开怀。可话说回来,那些富商贵胄不也都三妻四妾地过着吗?真不知是脸皮厚还是技术高。 染墨心里只想着苇画的事,没太注意到他二人神情。冷不丁看到擎胜正直愣愣地注视着自己,不由猜疑,莫不是脸上沾了什么唇印子不成?啊,饭粒子。 染墨也想放松一下紧绷的心情,便大大方方地迎视着擎胜的目光。两人就那么相对直视着。颇像小孩们玩的一个游戏,两人互相对着瞪眼,看谁先低头败下阵来就算输。 可这两人毕竟不是小孩子,咋就看着那么稀罕,越看越入眼,都快对上眼甚至对上脸了呢? 阿赞在旁边轻咳了两声。两人回过神来,忙掩饰地看向窗外。 阿赞内心笑笑,心说你俩的小“勾当”我还不清楚?又想起那日傍晚无意中看见他俩人接吻情形,不由脸儿变得红了。 他竟有点小醋意泛上心头。为什么不是他和染墨,或者他和擎……天呐,他在想些什么?怎么可能和擎……可为何染墨就能和他那样呢? 说来奇怪,倘若是别人和染墨那么好,他肯定会生气甚至勃然大怒找那人算账的,反正他现在也会习武了。 可当看到擎胜和染墨好时,他并没产生什么不快,而是有点艳羡加小妒忌。 他甚至幻想着染墨能不能也和他偶尔亲热一下。如果染墨不许,他便展开狡辩:我不是来破坏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忽又想起自己也不是啥省油的灯。那晚擎胜醉酒去他家留宿时,朦胧中竟把他当成了染墨,口中喊着染墨的名字,大手还趁机抓住他的手不放。 恰巧一阵风将桌上烛火吹灭。暗月下,他想起擎胜强吻染墨的那一刻情景,一时间竟也有些少年动性,索性任由他温存了一阵…… 这事他谁都没敢告诉。尤其染墨,千万不能让她知道。不然他们之间的友情怕要完了。 至于擎胜,他也不太清楚他是否还记得那晚情形。看他日后样子,似乎并未往心里去。这就好。 只是那日,他无意间跟擎胜提起要去做那话儿小活儿的时候,擎胜朗笑着拍拍他的肩,大大方方跟他说他也做过,不信你看。竟坦坦荡荡拉着他要上茅厕展示…… 想到这里,阿赞面部涨红,又感觉到某处稍痛起来。口中呼吸也变得粗促起来。 那二人见他神色有异,忙关切地问是否身体不舒服,或者需要解手。 阿赞摇摇头,推说有点晕车而已。缓一会儿就好了。 擎胜闻听,向车夫喊了一句,“大哥且驾得慢些稳些哈。有人不太舒服。” 车夫应了一声。擎胜还不放心,往阿赞跟前坐了坐,然后把他的头放在自己肩头靠着。 就像那次和染墨出行,染墨晕车时他做的一样。 阿赞起先有点不好意思,但磨蹭了几下后,没再推拒。 两人这么并头坐着,正好面朝着染墨。染墨并无异样。也无言语。 擎胜不知她在想什么。他已知晓染墨真实身份,自是把她当做唯一爱人看待的。而身旁又有个徒儿兼弟弟的男孩相伴,感觉真是心安气爽,爱情友情两不误。 染墨坐在那边厢,脑子里没想什么,又在想些什么。看着阿赞头靠在擎胜肩上,她倒没太大反应,更没惊讶。 那么优秀的男儿谁不愿逮着机会往他身上靠靠呢。当然,别是多姑娘之流就行。 对阿赞她也没什么脾气。早先阿赞不也争着想和她亲昵一下,都被她极力推拒了吗?缘何又见不得人家二人亲近一下呢? 若是她这会儿跟他俩人中任意一个表现得亲热一点,另一个怕都会表现得不太愉悦呢。这不恰说明她的魅力还是蛮大的吗?呵呵。 几人都泛着小心思。正如那前行的马车,时快时慢,时稳时颠。忽又碾过一个大坎儿。车内几人差点滚作一团。 搁平日擎胜早就斥上两句了。而今,几人恰好顺势抱在一起,倒是遂了他们的愿。感谢还来不及呢。 半道上,车子停了下来。车夫告诉大家可在此小踱方便一下,稍后即走。 几人跳下车。教习先生和吴少径直走到路边,背过身去方便起来。 染墨脸红,赶紧扭过身去。擎胜心知肚明,四下察看后,拉着染墨的手带她去不远处一棵大榕树后面解手。 阿赞本想跟着去,擎胜把他轰走了。阿赞心里还有不甘,在吴少家那会儿还帮着他去如厕,就差替他拿着了。这会儿可好,都不带管他的。无奈只得朝那边去了。 他两人走到大树旁边。染墨朝树后一蹲,发觉从背影还是能看出猫腻。擎胜说无妨,遂站立在树旁,与树形成两道并立屏障。这下不用担心走光了。 两人一蹲一立,同时开尿。方才发现不妙。因着两人挨得近,擎胜又势大力沉,倾泻激起的水雾灰尘差点迷了染墨的眼,甚至感觉嘴里都溅进了土丝。 也顾不上许多,赶紧尿完了事。没比这更糟心的了。心里又想着,苇画你可得记着我的好。为了你可是遭老罪了。 两人尿完,整理好衣裤,便往回走。那三人远远望着他们,脸上似带着笑意。 教习先生微笑说:“你二位关系可真好啊。一个站岗放哨,一个埋设陷阱,若是到了战场上,也是一对好搭档。” 二人脸微红。想想方才情景,可不就如教习先生描述得那样。只是,有擎胜那么持枪站岗的吗? 幸好这时车夫招呼大家上车。两拨人便各自上车去了。 第137章 触景生情 染墨悄声问擎胜,那先生大名怎么称呼,此前一直未问。 “他啊,大名王盗。”“王道?这名字挺有味道。” “是啊,居然以盗为名,不知怎想?”“啊?难不成还是盗贼的盗?”“对啊,那日你问他什么盗剩,也是蛮有趣的。”“哦哦,你知道就好,别往外乱说啊。” “那是自然,毕竟不是什么美好寓意。当然,也不尽然。若是说你盗走了我的心,真真个让人上头呢。”擎胜坏笑着看着染墨。 染墨本想捶他一拳,又想到人家是来帮忙的,遂收了手。更有一个念头,旁人能与他亲亲密密,自个儿若再不表现出点甜蜜爱意,岂不是生生把这妙人儿推向别人怀中了? 想到这,她轻抚额头,微蹙眉头,一个趔趄差点栽在擎胜怀里。擎胜赶忙扶住。心想今日这二位同学都怎么了,一个比一个看似娇弱。 甭管那么多了,照顾人要紧。这也是他擎胜义不容辞的责任。擎胜爱心泛滥责任心爆棚,顺势把染墨搂住坐下,又把她头靠在自己肩上。 像方才照顾阿赞那样。又像早前两人出行相偎靠。只不过眼下旁边还多了一双眼睛。 这边厢染墨舒舒服服地靠在擎胜肩头小眯。不一会儿,擎胜感觉另一边肩头一沉,就见阿赞也如先前般把脑袋靠了上来。 好在擎胜有两个肩头。两人就这么一左一右地夹击着他。他的脑袋不用费力就能被旁边两颗小脑袋支楞着。他倒乐在其中。 只是不多时,他不知怎么就浑身燥热起来,像有小蚂蚁源源不断钻洞爬过。 赶紧深呼吸,把脖子挺立起来。谁也不挨。方才缓解了一下。好想再下去找个地方撒一泡。终了还是不敢妄动。 时光静深。一切如静止了一般。只有芬芳惬意萦绕其间。 马车时疾时缓地前行着。不知过了多久,又停了下来。车夫在前面喊道:“几位少爷可要去那边吃点便饭?” 几人均答不必了,包里带着干粮,简单垫一垫,赶路要紧。 车夫回了一句,“马儿也需要吃草休息一下。几位稍作停留,一会儿就好。” 几人下得车来,舒展筋骨。阿赞从随身小包袱里掏出她娘赶着烙出的油饼,分给大家。她娘的烙饼技术堪称一流。 几人本不觉饿,但见了那金黄酥软的油饼,不由勾起馋虫。便各分了几块。 吴少也把从家中带出的食物放到一堆,又给车夫分发了一些。大家聚在一起填起肚子。 吃完东西,精神振作不少。几人各自溜达着消消食。 擎胜拽着染墨去那山坳边转转。阿赞跟个小跟屁虫似的跟了上来。他二人也不好不理他。三人便一道去了那边。 眼前一片开阔,以山坳口为界,这边是大路村庄,那边是苍茫的原野。眺望过去,满目苍绿,中间有一条蜿蜒的河流奔向天际。 这种寥廓的感觉让染墨擎胜都想到了在妙峰山高原草甸处逗留的场景。时光如梭,那时情景仍历历在目。 擎胜此时好想把染墨抱起来再举个高高。可阿赞在一旁,不好意思这么做。 擎胜随意扫了阿赞一眼,见他脸上肃然。遂悄悄跟染墨说,阿赞这小子看着总像有心事的样子。 “你也发现了?他那忧郁的小气质我见犹怜呢。”染墨做出一副慈爱的表情。 擎胜闻听,也想摆出一副忧郁的气质,可惜实在拿捏不来。便转头问阿赞为何事忧心,若是苇画,他们赶过去营救应该无碍的。 阿赞未置是否。稍后喃喃自语道:“我想我家乡了。” “哦?你家乡不是小月城?那是何处?”擎胜好奇道。 “我家乡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过了小月城,一直往西,快到边境了。其实过了边境也还是我们那部族聚集生活的地方。” 阿赞幽然讲道,“这里的风光景致与我家乡那边极像。让我有点睹物思乡。” 擎胜略一思忖,说道:“那你家乡岂不就是西疆那边了。那里草木丰茂,非常适合养马。我国许多战马就是来自那儿。你会骑马吗?” 阿赞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幼时虽常见到马匹,但却不会骑呢。就像长在河边的人不会游水,好生令人奇怪。” 两人发出爽朗的笑声。擎胜拍着阿赞肩膀说:“无妨。回头我给你增加一门课,骑射。到时又会骑马又会射箭,多英姿飒爽啊。” “真的吗?那我先谢过胜哥了,啊,胜老师。”阿赞忙道。 “不必拘礼。以后你私底下只管叫我胜哥就行,叫染墨还是叫老师吧。”擎胜说着瞟了染墨这边一眼。 染墨正望着风景出神。也没听清他俩在说什么。擎胜朝她喊了一声,“染墨,你老家是哪儿的?” 老家?染墨只记得娘亲的老家是在陇西。若是论起她自己来自的那个“老家”,说出来可要吓着他们了。 “我的老家在另外一个世界。你难道忘了吗?”染墨看着擎胜说道。 擎胜略一转脑,想起那日在地洞中的梦境奇遇。是啊,染墨的老家那才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呢。 只是感觉离自己的实际生活太遥远,如果不是有个熟悉的人在那里,他并不太喜欢那个地方。 他正想走到染墨那边,跟她低语几句。阿赞问他们方才说的什么意思,难道他们不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吗? 擎胜做出一副老成的样子,扶着他的肩膀说:“小子,你不懂的东西还多着呢。以后多跟几位老师好好学学吧。” 阿赞点点头,这也是他所期盼的呀。他又问擎胜,“那你老家在哪啊?” 闻听此言,擎胜稍有变色,把手从阿赞肩上拿下。然后转身看向远方。 阿赞不解其意,还想再问。染墨忙朝他使眼色,让他打住。 她猜想擎胜可能是想起某些事了。便开解道:“心安之处即是故乡。我们在这里生活惯了,也便成了故乡。”她没敢提有亲人陪伴这句话。 擎胜叹口气道:“我觉得这话并不完整,心之牵挂,心之所向,亦是故乡。”染墨暗暗点头。他果然是在想他娘亲了。 这时,吴少在那边呼唤他们回来,就要启程了。三人又眺望了一眼远山,便回转过去。 第138章 被劫道了 时间已近傍晚。好在天色还亮。若无意外的话,应能在天黑前赶到目的地。 马儿已吃饱喝足休息够。吴少让车夫尽量再快些赶路。几人正要进入车厢,教习先生过来跟阿赞说,让他去和吴少坐一车,他和染墨擎胜也谈一下营救方案。 佩服先生想得周全。三人坐定车上后,先生讲述了方才和吴少议过的思路步骤。 话说棒子镇那种地方势力复杂险恶,尤其烟花流俗之地不只是莺歌燕舞,背后往往隐藏着不同势力,斗殴抢地盘之事时有发生。此番过去切不可掉以轻心。宁可智取勿要逞强。 说着特别看了擎胜一眼,意思是千万别倚仗自己是贵家大少就目中无人随便动手。他二人明白,点头称是。 此外,那个传消息的人也是听说此事,说是有个烈性子的姑娘被卖入青楼后,宁死不从。 还说朝中会有人来救她,如果敢动她一指头,非得踏平他们这破青楼不可。 那伙人闻听后,不知她说的真假,却也暂不敢造次。这一阵只采取威逼利诱方式,试图使她就范。 染墨和擎胜挺佩服苇画的胆气和坚贞。只是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委实不明白。估计苇画自个儿也正懊恼着呢。 先生又分了分工。待到了地方,染墨和阿赞在附近守着,查看动向。他们三人假扮作那啥,去里面一探虚实以及苇画的确切位置。 他没好意思说出那两字。染墨抿嘴不笑出来。擎胜则尴尬地挠挠头。 上次去烟花楼好歹也是以普通人身份进入,这次却要假扮这种不正经的角色,委实让他郁闷。 本少爷的清誉呐。不过为了救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几人决定按照设计好的方案,见机行事,争取不损伤一兵一卒就能解救出苇画。 几人商议完,正准备稍事休息。就听见前方传来轰隆隆声响,然后马车迅速刹住,几人前仰后合。 先生探出头去,高声问发生什么事了。车夫惊慌失措地朝后说,“ 前方路上滚木拦路,差点惊到马匹,怕是有意外!” 几人有些吃惊。忙跳下车查看情况。就见不远处路面上,散乱地堆着几根滚木。像是方才从旁边山坡上滚下的。 幸好没有砸在车上,不然车子即使不被砸碎,也会被撞入旁边沟中。 先生略一沉吟,说道:“看那圆木系砍伐之物,恐是有人故意从坡上推下,今个儿大概是遇上劫道的了。” 染墨顿然讶异。以前只听闻过土匪劫道,今日遇上真的了。擎胜面不改色,对劫匪不能害怕也不能轻敌。 正在这时,前方丛林中跳出几个蒙面黑衣人来。手持砍刀,左顾右盼。而后跳到那几根滚木后面,自顾耍了一套刀法。 若是观看表演,这番表现倒也可圈可点。只是在荒道上演这么一出,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以为就是几个毛贼,擎胜和吴少正准备上前迎战。教习用眼神制止住,让他们静观其变。 染墨和阿赞没见过这种阵式,两人颇显紧张。 就见三个毛贼也不说话,边舞动大刀边向他们运动过来。速度越来越快,像踏了风火轮般。而全身被刀风裹挟,竟似个水泼不进的球体般杀将过来。 因其有刀,且不知来意,几人不敢轻举妄动。教习从怀中掏出一只小镖随手掷了过去。 一阵金属碰撞响声后,小镖已被斩成三截,有两截落在附近地上,一截斜插到旁边大树上。 见此情景,几人不由吸口凉气。看来这刀锋气力不可小觑。几人当中,就教习携带了长剑。擎胜吴少随身带有小武器。 那两位就带着个小包袱,里面有葱油饼、炸麻花,还有梳洗的小镜子、牛角梳等。 那三人舞刀旋转到马车前,马儿倒未惊慌,低头寻着路边嫩草。马车夫早躲得远远的。 其中一人停下刀风,上到车内来回摸索,不知在翻腾什么。其他二人守在车前,继续舞动刀风,把风掩护。 一辆车翻完,似未发现要找之物。又去另一辆车上搜寻。同样无果。 那人跳下车来,示意另二人住手。几人将刀擎在手中。中间那人用刀尖指着这边众人,厉声道:“快把东西交出来,饶尔等不死!” 众人一听懵了。合着这是搞岔了吧。教习上前一步,高声道: “几位好汉,我等只是普通生意人,断无几位想要之物,但请行个方便,让我等过去。我们这里有点银钱,亦可作为几位酒钱。” 擎胜和吴少觉着教习说得太客气,真想上去跟那几个较量一番,正好检验一下所学武功如何。 染墨则觉得教习先生走南闯北,深知个中厉害。保持必要隐忍是有必要的。何况他们也不能在此耽搁太久。 就见那几人在那边嘀咕起来。隐约听见一人说:“大哥,是不是搞错了?”“妹有哇。说是午后两辆车打这经过呀。” 片刻后,那人又用刀指道:“快把书信交出来,不然要你们好看!” 原来这几人是为什么书信而来,明显是把他们认错了。教习不愿与其纠缠,再次告知他们,自己并非其所找之人。 那黑衣人嘿嘿一笑,用刀尖指着这边晃了两下,说道:“也罢,让那个小女子留下,其他人可以走了。” 小女子?染墨惊异,难道这山贼眼力如此之好,这么就能识破她的身份? 擎胜瞬间变色,手指山贼怒道:“小贼莫要胡说八道,这里哪有什么女子?”又担心山贼继续腻歪,索性不再顾及,冲上前去与那人打斗。 那几人愣住,正想继续使出火轮阵,却架不住擎胜来势凶猛,竟无法立刻组织施展弧形刀法。便与擎胜近身搏斗起来。 几人虽手中有刀,但擎胜武功了得,闪展腾挪,左突右闪,赤手空拳也能与他们战成一团。 倒是那几人的刀风差点砍到自己人,便也不敢耍得太开,只得小心翼翼地与擎胜周旋打斗。 教习和吴少、阿赞见此情景,也不遑多让。教习挥舞着长剑杀将过去,吴少手持匕首,阿赞就近找了根树棍,一齐冲上去与那伙人缠斗起来。 染墨不会武功,怕上去添乱,眼睛转转,在旁边地上找到几块拳头大的石头,伺机朝那几人身上掷去。 那几人渐渐处于下风。眼见形势不妙,一人吹了声口哨,三人遂边打边退,然后瞅空档跃过旁边沟渠,朝山上密林处逃去。 几人担心有埋伏,没再追过去。回头检查马匹车辆无碍,又挪开路上那几根滚木,便抓紧上车继续赶路。 第139章 分头行事 擎胜和染墨、阿赞坐回同一辆车。染墨惊魂未定,除了刚才场面惊险,对方还喊出女子称呼,委实令她心惊。古代女子若是落入山贼之手,结果可想而知。 擎胜看出她心中忧惧,把她搂靠在身前。染墨稍稍安定。有擎胜在身边,备感安心可靠。 阿赞在一旁也惊色未消。他眼巴巴地看着擎胜,也想得到点安慰。毕竟,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凶险之事。 见那二人浑然忘我,便不再踌躇,继续把头像先前一样靠在擎胜肩上。 擎胜稍有一震,而后如常,由着这两个小家伙靠着他抱团取暖了。谁让他是他们的大哥呢。 走了约摸一刻钟,就听外面嗖嗖声响,接着啪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钉在了车厢顶框上。 就听车夫惊叫一声,停下马来,转而跑到车后门口,乱舞着双手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擎胜跳下车,顺着车夫所指走到车前,赫然发现前门框上钉着一支羽箭。力道大不大不好说,能一箭射中半尺宽的顶框,自是箭法水准极高。 又朝前方看过去。此时天色已暗,并未见到人影。 教习和吴少从后面车上过来查问情况。擎胜指了指框上那支箭。教习看了看,上前登住车阶一把将那箭取下。 这支箭做工精良,箭簇锋锐,箭杆坚硬,箭尾羽毛雪白,中间还夹杂着几点黑色,如雪中落墨一般。 教习手捻羽箭看着,若有所思。 这时,阿赞一指前方说道:“你们看!” 众人抬眼望去,就见山路两侧的丛林中出现团团白影。仔细一看,是十多名身着白衣的弓箭手,正手持弯弓利箭瞄准着他们。 众人皆惊。这伙人比前面那几个更危险。若是近身搏斗,他几人自恃武艺高强,浑然不怕,但若是远距离让那弓箭瞄准着,就比较难办了。 三个武功高的或可采取点抗御闪躲之法避险,可那两个小的断然无处可逃。 几个年轻的都没了主意,一齐看向教习先生。教习面色恢复平静,又看了看那支羽箭,似有了主意。 他走到前面,朝山林那边一拱手,朗声道:“各位朋友,我几位途经此地,如有叨扰,望见谅则个。若有什么事要办,也可提出商议。我等自会配合。” 少顷,一个白衣人手上的箭缓缓放下,回应道:“你知晓便好。无需废言。你,把身上剑器放下,跟我们走一趟。” 几人闻听,稍稍愣住。说话那人模样看不真切,但声音颇为清脆。而其要求教习先生跟他们走,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教习问道:“不知你这边可是曾与某家相识,可否说出点端倪,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哪那么多废话!你走不走,不走,那我就不客气了。”那人说着,朝旁边一挥手。四下隐藏的射手又将弓箭往上抬了抬。 教习见此情形,自知多言无益。好在对面只要他一人过去,其他人仍可放行。于他而言,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眼前尔尔。 他朝那边应了一声。又转过身跟几人交代了一番。大家怕他出事,劝他不要贸然过去。 教习坦然笑道:“无妨。就当会个故人罢了。我让他们让开后,你们且抓紧赶路。那边还等着救人呢。”又嘱咐吴少保管好自己那柄剑。 擎胜和染墨颇感揪心。不知他此去是否会出现意外。他此时若走了,感觉大家都没主心骨了。 教习正要往那边过去,又有人朝这边喊,再多带个人过来,得有个往回跑腿儿送信的。不然都别想走。 竟又生变!众人脸色有点难看。擎胜自告奋勇站出来,说陪先生一起去。吴少也争着说让他去。 教习看看他俩,未置可否。又看看染墨和阿赞。然后对阿赞说:“阿赞,就有劳你陪我去一趟了。” “我?”阿赞稍有点意外。接着便义无反顾地点头答应下来。教习先生平日训练对他如严父一般,此危机时刻正是要派上用场的时候。 教习赞许地点点头。染墨心中不舍也不放心,但眼下也没别的法子。只能嘱咐阿赞一定要多加小心,稳妥行事。 阿赞安慰染墨不必担忧,有先生在身旁,不会有事。染墨眼中闪着泪花,又不敢太影响大家情绪。 安排停当,教习带着阿赞朝那边走去。待没入丛林时,连着那伙白衣人都消失了。 几人忙上前去查看,却只听得风声沙沙响,人已踪迹全无。 吴少和擎胜面面相觑,似在琢磨是留在此地等候消息,还是继续赶去救人。染墨也没了主意,几人分开行动恐也不妥。 最后,大家达成一致,先一齐赶往小镇救人,然后争取早去早回,再在此地盘桓等待乃至上山查探,必要将教习先生和阿赞安全找回方可。 主意拿定,几人上车,催促马夫快马加鞭赶往棒子镇。 待到了镇子口,天已完全黑下来。原本打算先去报官的,又恐那衙门早无人影,还是惦记着先去救人要紧,几人便按照先前打探好的位置路线,朝那家青楼奔去。 眼瞅着土路两边并无这种所在,连招牌都没见着一块。正想让车夫去打问一下,染墨瞅见旁边连排房舍之间岔出一条黑黢黢的小巷,便提醒说是不是从那里过去。 几人下车仔细看去,见巷口旁贴着一块小牌子,上面写着“摸黑巷”三个小字。 探头往里一瞅,就见一条长巷光线暗淡,但巷子尽头却是灯火照耀,人影晃动。想必就是那个地方了。 吴少和擎胜朝染墨竖竖大拇指。夸她眼力好。染墨稍有脸红。也是奇了,不知她咋就对这地方第六感挺强。 三人顺着巷道往前走。快出巷口时,就见面前耸立着一座大房子。看着不像烟花酒楼,倒像个硕大的仓库。也是不怎么讲究。 只是不时传出的发嗲拿腔的揽客声、靡靡之声以及顾客们鬼鬼祟祟的身影,揭开了面纱,出卖了它。 之前商议的是吴少擎胜进去查探,染墨阿赞留在外面,可眼下把她独自留在外面反而不放心。几人便一并往里走。 暂且还得伪装一下,以免惊动里面,反而把事情搞糟。最好是能速战速决,救出人就走,且不可恋战。 第140章 踏入风尘 门口有个浓妆艳抹的粗壮婆娘,眼见几位长相装束不俗的公子进来,眼都直了。 此前来这的怕都是些腌臜之徒,这种俊雅小哥能光顾他们这种地方,真是让她顿感脸上增光不少。 心下打算着定要给这几位公子介绍几个可人的姑娘。切莫怠慢了人家。若是只派她这种模样架势的来,就算不被吓跑,也难免让人产生谁玩谁啊的念头。 想想她自己都乐出声来。老鸨儿用舌头在口腔内来回蠕动划了个圈儿,然后敞开亮嗓道: “哎呦几位爷,今日大驾光临,真是让俺们这碰逼生辉呢。快往里边请。爷几个喜欢什么样的啊?这一阵刚好送进来几个水灵的姑娘。” 几人不怎么搭理,本是来此处办正事。擎胜和染墨,脸都臊红一片。好在吴少年长些,又常去烟花楼找胡玲走动,多少对这行当有点了解。便主动张口回了几句,曲意逢迎着。 听到鸨儿说起有新进的姑娘,几人心中闪念,思忖着苇画会不会就在其中。 此刻还不便直接提苇画的名,怕引起怀疑。吴少遂说: “我们几个就喜欢新鲜口味的,你尽管把那几位新来的都招呼过来过目,银钱自是少不了你的。”说完从袖中摸出一块纹银递给鸨儿。 鸨儿一见喜上眉梢。这是多好的恩客啊。把银子抓到手后,殷勤地将三人迎入一间上好绣房,让他们暂且喝茶小歇,这就叫姑娘们来。 吴少琢磨着,这番表现还算不错吧。转脸看向旁边,就见那二人齐愣愣地看着他。像是被他方才的优异表现所折服,又怎么透着股小小的惊讶加鄙视的气息呢。 吴少尴尬地轻咳两声,只说自己为此番行动,刻意找人教了教来此地的交流之道,平素他可是清清白白少公子啊。再说,做戏就得做足嘛。 那两人一齐木木地朝他点点头,并未说话。脸上表情却摆明了,我们又没问你这个,你紧张什么,是不打自招吗? 忽地,门外传来一声锣响,三人朝那边看过去。就见对面搭着一个类似戏台的平台,从顶棚上垂下轻薄透的纱幔,里面有姹紫嫣红的人影在晃动。 初以为是要搭台唱戏,心想这倒不赖,也方便在此处逗留。哪知再细看去,发觉情况不对。 里面的数个扮相各异的女子,要么低眉顺眼做贤淑状,要么轻摇团扇摆出清丽脱俗之姿,要么就搔首弄姿大浓妆,一副妖艳贱货的模样。 要的就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总有一款适合你的效果。在薄纱帷幔的掩映下,更显得楚楚动人飘飘欲仙。 几人顿觉尴尬,收回目光。染墨低头想着这场面也忒超前了吧。再抬起头时,就发现旁边那二人又把头抬起,怔怔地欣赏着那个梦幻般的金鱼缸,哦不,纱幔世界。 染墨不由悲恼交加。男人啊!就连她最觉得单纯可爱的那个家伙也逃不过这四两胸脯肉。说得是不是有点粗俗了。 擎胜还在定定地看着。倒是旁边吴少轻戳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第一时间向染墨这边看过来。见染墨也在哀怨地看着他,遂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染墨气道,就知道挠头,你倒是继续看呀。还看不够的话,老娘脱给你看怎么样? 正生着闷气,他们订制的“大”餐已经送过来了。就见一溜儿楼姐儿在鸨儿带领下鱼贯而入。在染墨看来,像是破门而入。 向三位公子行礼后,鸨儿满脸堆笑地说:“三位爷,这是本店最新鲜抢手的一批姑娘,您慢慢选着,一个不嫌少,两个不嫌多,三个四个刚刚好。”又朝姐儿们一挥手,“姑娘们,给爷们展示起来!” 那群姐儿遂各自摆出一些妖娆姿势,看着像是新学的,比较生硬。比对面台上那批差远了。啊呸。不过这倒说明鸨儿没说假话,确实是新进来的。 只是那群人中压根就没有苇画的身影。几人内心一沉,不知要不要主动问起。 吴少摆出个挥手的姿势,意思是都不太满意,再换一批。鸨儿先是一愣,而后媚笑道:“我就说嘛,爷几个肯定还是喜欢风韵成熟点的才得趣。这就换我们当家红牌过来。” 随后扬扬手绢,那排姐儿陆续退出。不一会儿,又进来三位佳丽。说是佳丽显然过了,有的长得丰腴滚圆似果子狸,有的媚眼勾人赛过活狐狸。 几人看得目瞪口呆。这回倒不是被吸引住了,而是被惊到了,这地方的货色,哦,这审美也忒低了吧。 几人无心再折腾,吴少索性直言道:“听说你们这里新近来了一个叫什么苇画的,不知可否在这?” 闻听苇画的名字,鸨儿脸上现出狐疑古怪神色。她没直接搭话,只说:“几位爷想找谁都行。我这就下去问问。”然后朝姐儿们使了个眼色。一众人挤出门外。 几人不知鸨儿为何这般反应,只道心中有鬼,且看她接下来如何。 转眼间,门外挤进几个彪形大汉。一个个满脸横肉凶相毕露。其中一个乜斜着眼睛问道:“是哪个要找苇画的?” 吴少淡然道:“我要找。可带过来了?”“带你个头啊!说,你们是干什么的,找苇画想做什么?”那货粗声发问。 见他如此无礼,擎胜正欲站起来教训,吴少将他按住,戏谑道:“到这地方还能干什么?你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反倒问起我要做什么,你们这里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吗?” 那家伙愣住,不知怎么回答。这时,鸨儿从后面走了过来,满脸堆笑道:“哎呀,几位爷别生气,也是为着姑娘们的安全,才过来多问了几句。” 此前苇画以城中会有人来救她吓唬他们,他们便多出个心眼儿,但凡有点名要找苇画的,都会诈上一诈,看看是真的寻春的还是来救人的。 吴少方才止住擎胜举动,也是担心打草惊蛇,毕竟放翻几个莽夫容易,他们若是把苇画隐匿起来反倒麻烦。 吴少淡淡地说,大家都是来这玩的,图个开心就好。鸨儿向几个家丁使眼色,让他们出去。可他们却不把鸨儿放在眼里,双方仍对峙着。 第141章 胡旋舞 一个看着较奸诈的嘿嘿一笑,说道:“你几位若真是来玩的,那就点几个姑娘啊,也省得浪费了这茶水。” 那二位略沉默。染墨一看不出手不行了,遂用轻佻的语气回怼道:“这还消你说,来这又不是摸骰子的。有道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对于姐儿的身段技术,我们可是很讲究的哦。” 那二位吃惊地看着她。脸上显出崇拜加鄙夷的表情。吴少也想拿话敷衍一下,擎胜按住他,用手朝对面平台一指,“就叫她过来。” 顺手指方向一看,就见一名女子正在那边台上表演舞蹈。正是大月国挺盛行的胡旋舞。那女子舞姿妩媚动人,技艺高超,就算是搁在宫廷表演,也毫不逊色。 这下轮到那二人惊讶地瞅着他了。难不成还真要?鸨儿啧啧两声,笑道: “爷真是好眼光。她可是我们这里的准头牌。要说头牌呢,并不比她美艳多少,只是名号让给咱本地姑娘了。 姑娘美则美矣,就是过来这边一趟,甭管留不留用,这过桥费是断不可少的。” 过桥费?几人愣住。鸨儿用手绢捂着嘴嘻嘻一笑,又手指着门外连通到展台的一段仿制小白桥说道: “爷要喜欢,姑娘就会从台上顺着这座小桥过来,美其名曰为过桥费,不贵,也就图个寓意美顺罢了。”见几人不语,又道: “除此,姑娘落座后的入座费、茶水费也是比着客人们的水准来的。咱这不图财,就图个大家乐呵不是。呵呵呵。” 几人听着又气又乐。把明目张胆敛财说得这么清新脱俗。这还只是眼见到的,背后的猫腻甚至罪恶不定还有多少呢。 苇画落入这种地方真是遭难了。也不知她现在状况如何,只盼能赶紧救她出这魔窟,大家抓紧脱身离开。 鸨儿朝那边招招手,又做出个手势,对面管台子的知晓其意。对着台上姑娘说了几句。那跳舞的女子便从台上走下,一步步向这边走来。 待到近前,从容貌看出的确是胡人女子,高鼻深目,颇具异域风情。鸨儿观察着几人表情,脸上也露出“不错吧”的得意神情。 那女子向屋内几人躬身施礼后,鸨儿将她安置到擎胜身边坐,毕竟是他点的。 擎胜顿时有点局促,也不好表现出来,只是稍微往旁边挪了挪。 鸨儿又看了看吴少和染墨,问他二人可相中哪位姑娘,一并叫来陪客。 他二人拗不过,又看看身旁那二人,竟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也要这样的。” 鸨儿一听先愣后乐,“二位爷真会寻开心。不瞒您说,咱这地儿眼下还就这么一位胡姐儿,要不您再选选别个。” 染墨当即不乐意了,说道:“这就是你们考虑不周了,有这样的好,好尤物为何不多引进些呢。有则罢,没有就算了。我们在此陪他二人喝茶聊天亦可。” 鸨儿现出为难神色,说道:“这不好吧爷,一位姑娘陪着三位客人,在我们这可没先例的。” “你方才不是说一个不嫌少嘛,怎么又变卦了,欺负小爷我年轻嘛?”染墨佯装怒道,“小爷我今个儿还就好上这口了。我就喜欢胸大屁股翘的。你们瞧瞧,这里面还有哪个比她更身材婀娜的?那个行吗?那个行吗?你行吗?” 那二人闻听偷笑起来。鸨儿还真被她唬住了,半掩面笑道:“小爷真是伶牙俐齿,我甘拜下风。哎,真是可惜姑娘们没福气。 哦,对了,看小爷模样清俊,你若是喜欢叫个俊秀小倌儿来陪着喝两杯,我们这里也是有的。”说着朝染墨挤挤眼。 染墨差点跟她急眼。“小爷我可是直,对那个没兴趣。你赶紧叫着你的人下去吧,别耽误我们饮酒作乐。” 鸨儿见说不动她,便不再坚持,改口道:“那就不打扰几位爷雅兴了。只是还需言明一点,我们这姑娘一陪三,费用也是要按三份算的。” 嚯,真是狮子大开口。擎胜和染墨都扭头看向吴少。吴少稍楞,又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点的,凭什么还要我掏钱。 他二人只管盯着他不语。你也有份啊,何况你年长,你不掏谁掏? 吴少无可奈何,从怀中掏出个小钱袋,举在鸨儿面前晃晃,里面叮当作响。似在问鸨儿,你觉得我会在乎这点小钱吗? 鸨儿见状,哪敢再得罪客人。忙说:“爷又取笑我了。您几位尽兴,就不打扰了,完事后一并算。” 说完,朝门口那几个家丁狠狠看了几眼,又一招手,家丁这次没再违拗她,跟着一并出门了。鸨儿返身将门带好。 经过这一番闹腾,三人总算舒了口气。这才注意到,旁边坐着的那位胡人女子,正笑盈盈地看着他们,像是刚刚欣赏完一场大戏。 三人略有尴尬,但见该女子落落大方并无恶意,便也放松下来。 染墨想起刚才擎胜点名要那女子过来时,不知是急中生智,还是确有好奇或其他心思。 忽又想到女子那胡人身份及胡旋舞,顿时明白了几分。方才差点看扁了他。 女子端起茶杯,以茶代酒向他们致意。三人也端起杯子,各自小啜一口。今日有要事得办,自是没法饮酒的。 三人木呆着不知说什么好。女子微微一笑,用略显生硬的语言问候道:“你们好。”三人对视一眼,忙回应道:“你好。”本还担心语言不通呢。 女子看出他们所想,又伸出食指和拇指捏搓了两下说道:“我只懂一点点。” 三人笑了,不知是她那略显笨拙的说话腔调,还是自带的一股憨直性子,感觉她并不像那些个久经风尘的女子,言语举止让人起鸡皮疙瘩。 几人和她闲聊了几个简单问题。问了问她是从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等等。女子一一作答,只是问到她是和谁学的胡旋舞时,女子眼中涌上泪来,只说是和她娘亲学的。 本还想问问她为何流落到这种地方,又恐引起她更大的伤心,便没再往下问。 女子倒是继续说道,她几月前孤身来到这边想投靠亲友,哪知人生地不熟且语言不通,竟被算计带到此处。 好在这里有个家丁头是她同乡,极力护着她,每日只需表演些歌舞,再陪着饮饮茶聊聊天即可,如此才不致承受其他姐妹那般境遇。 几人听着不由唏嘘。因着她的胡人舞姬身份,擎胜深有触动,甚至满怀义气地想着能否帮她赎身出来。 他觉得这位女子和他似有一种天然的熟悉感甚至亲近感。可面对如此风情舞者,他哪敢多想,只能收回心思,闷头喝茶,偶尔聊上几句。 第142章 抓住契机 三人此时表现只为掩人耳目,实为查探虚实。特别是染墨听到女子说起姐妹来,灵光一闪。 示意那二人佯装交谈,以防隔墙有耳。她则压低声音问那女子:“你在这里可认识一位叫苇画的姑娘?” “苇……”这没心没肺的女子刚想高声回答,染墨忙轻点住她的嘴。女子脸上一红,染墨也顾不上许多,朝门外努努嘴,示意她小声说即可。 女子明白。看这几人不像坏人,而这个狼窝是什么境况她也清楚,便低声言道:“那个苇画,是前几日被拉来的,她不愿意干,还被打了,后来,她就同意干了……” 啊?几人闻听大惊失色。不会吧?他们当真来晚了?染墨一方面心疼苇画挨打,一方面又觉得她顺从不太可能。 照苇画那烈性子,不拼死反抗才怪呢,何况她还抱着有人来救的盼头,哪会轻易就范? 她示意那二人稍安勿躁,然后装作随意地问女子,“你们的行话我们不太懂,你说的干是什么意思?是像方才那些姑娘一样吗?” 女子摇摇头,费力地解释道:“此干非彼干,她不在这里接客的,她有专门的人。” 几人又差点吐血。这女子还懂点文言句式,可有些解释实在听得费劲。 染墨仍是一副专注聆听的神态,让女子继续细说。 女子清清嗓子道:“我的意思是,就在昨天,一个人把她带走了,她可以只跟那个人这样,”说着伸出两个拇指弯曲着对顶了一下,见几人像是听懂了,又说, “好像那个人对她不错,她也愿意跟着去。只是按这里的规矩,她必须今晚回来,一天有一天的价钱。” 几人算是听明白了。苇画没被裹挟入方才那批女子当中,只是跟某个人出去了,情况便还乐观。 依苇画的聪明劲儿,不排除她采取的是缓兵之计,假意同意接待客人,其实也在寻求脱身之机或等待他们前来相救。 只是没想到,这么家破青楼居然还设置有如此灵活的业务模式,允许客人将姑娘带出去,完事后再送回来。有超前眼光。啊呸。 这种鬼地方,应该彻底清理取缔才对。否则不知还有多少良家女子会受其害。 他几人让女子稍坐,然后去一旁商议下一步该怎么办。现在唯一不确定的就是,苇画什么时候能回来。 至于苇画去的那家,女子也不清楚。只说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人家管他叫老光棍。听说是个卖菜籽油的。 这若是时间充裕,可以慢慢打听,可眼下是急不得慢不得,去外面守着又怕与苇画错过照面。几人决定再等一阵,视情形而定。 眼瞅着要到子时。青楼里气氛依然浓烈,还不断有客人进入。 门外家丁咳了一声,隔窗提醒道:“各位爷,过了子时,就要按缠头收取过夜费了。” 几人脸上稍显尴尬。吴少清清嗓子说:“就按这个收吧。”门外应了一声。不再打扰。 他三人都稍有些困意。路上也没休息好。女子关切地让他们歇息一下,她帮他们看门。她还不大会说把风这个词。 几人感激地看看她。觉得此女虽流落此处,但依然是个心净目明的奇异女子。擎胜甚至动了个念头。一时却不好提及。 几人稍加活动,困意也随之消失。又听女子说苇画应当会赶在子时前回来。更振作了精神。仔细听着外面尤其大门处的动静。 女子也隔着纱窗不时往外瞅两眼。就在这时,听见大门那边稍有喧哗。女子探头一看,忙招呼几人过来,看那女孩是否他们要找的那个苇画。 几人冲到一处镂空的窗格处。就见鸨儿带着个女子从门外走进,正在上二楼。虽然隔着挺远,几人还是一眼认出,那不是苇画是谁? 几人激动地相互看了看。决定按之前计划的,先摸准苇画住哪个屋。然后瞅准机会救人,就算有铁链锁着也能给它砸开。 那鸨儿面上带着气哼哼的神色,将苇画带到二楼紧里头一处房间。苇画进去后,鸨儿随手将门从外面反锁。嘴上还说了句什么,隔太远听不清。 现在关键是要跟苇画取得联系,传递出信息,然后才好两相配合。染墨计上心来,跟他二人低语了几句。二人点头赞同,又嘱咐她小心行事。 染墨打开门,门外家丁问她有什么需要,顺便朝屋内瞅了一眼。见那几人歪斜倚靠在长椅上,并无异样,便放了心。 染墨假装有点害羞地说,屋内那两位大哥和姐儿聊得投机,她想出去楼里走转走转,看看有无更为心仪的女子,不知可否?钱会再另付。说着往家丁手里塞了十文钱。 家丁一见喜笑颜开,忙说请爷随意。还问爷喜欢啥样的,他可以帮着招呼。 染墨不敢再提苇画名,便说不用劳烦,她自个儿溜达溜达就行。家丁便给她指了指上下楼层的木梯,随她去逛了。 染墨瞅了一眼苇画的房间。门口倒是无人,那鸨儿不知上哪去喝茶休息了。 她先朝相反方向溜达了一番,回头看看那名家丁不再注意她,便缓缓从另一边楼梯折回到苇画房间那边。边走还边假装东瞅西瞧看稀奇的模样。 眼瞅着就快到苇画房门口了。一个略带霸气的姐儿急匆匆过来,差点和染墨撞个满怀。 那姐儿抬头正要张嘴喷,见到染墨俊姿,立时露出猥琐的笑容,向着染墨身上靠过来,嘴里还呢喃着, “哎呦,这位小公子好生俊俏,爱死个人呢。姐就喜欢你这种雅气傲娇的。 怎么,还没找到主儿啊?哼,谁这么不长眼,竟敢亏待我们的小公子。走,跟姐姐去房间,让姐好好侍候你。” 这姐儿嘴巴伶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染墨心说,你怎么看出我雅气傲娇的,小心我在床上弄死你。为了避免她及周围人生疑,索性跟她逢场作作戏吧。 她还有个不可言说的小算计。知道擎胜他们现在正透过窗户看着她。不由想起那两回让那俩女子拨拉到一边的情形,心想着今日难得遇到一个主动示好者。她就表演给擎胜看看,以此扳回一局吧。 那姐儿见染墨并未反对,愈发狂浪起来。若不是身板儿太厚实,差点就挂染墨身上了。 染墨被她拘束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心中大呼失策,你丫差不多得了。再不打住这爪子都要往她要害处伸了。 她使出力气将那姐儿推开,甜言蜜语哄道:“姑娘真是弄得我好生酥麻,奈何今日和朋友已定好房间,我只是出来小解而已。待到下回过来,自当头一个点你,你看如何?” 姐儿喜形于色,忙说承蒙小公子惦记,下次来时,一定使出十八般武艺,把他侍候得服服帖帖。 染墨咋舌,这都什么形容词。赶紧作了个揖离开。那姐儿也不再纠缠,只去做那下回与他相会的美梦了。 楼下有瞅见这一幕的人也是会意一笑。这种纠缠腻歪在这种地方司空见惯。 吴少那房间的人也看到了这情景。那两人倒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是擎胜见此一幕,不仅没有羡慕嫉妒,反而克制不住地跑到后面,拍着床头狂笑不止。 第143章 谋划计策 方才戏闹的地方离着苇画房间不远。染墨思忖着要不要直接走过去给她传递消息。 忽然听见那门窗内传来一声略带颤音的低语,“是染墨吗?” 染墨心中一喜,看来是方才的说话动静让苇画听到了。这倒省了不少事。她用苇画能听到的声音嗯了一声。然后慢慢移步过去。 走到门前并未停下,而是来回踱步,装作欣赏周围布置的样子,嘴里同时压低着声音说: “苇画,我们来救你了。你在里面做好准备,我们随时往外冲。” 苇画隔着窗子略显激动地说:“真是谢谢你们了。呜呜呜。”说着小声哭泣起来。 染墨心中一沉,忙问她,“你还好吗?甭管怎样,现在先平稳情绪,出去再说。” 苇画在里面答道:“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对了,擎胜也来了吗?” 染墨嗯了一声。心想她还挺惦记擎胜来没来。 苇画欣慰地“啊”了一声。染墨不敢逗留时间太长,就要回去那边。转身之际问苇画还有没要说的事。 苇画告诉她,这青楼后面还有一道门,平日里敞着,外围也比较开阔,比从前面那个狭窄巷道往外跑要方便得多。可以考虑从这边出逃。 染墨觉得有理,遂应了一声,便与苇画暂别。苇画带着哭腔道:“你们可千万要来啊。别丢下我不管。”染墨心想,都到这会儿了,还能丢下你吗。 她想起方才鸨儿跟苇画不知在嘀咕什么。便随口问了一句。苇画说,鸨儿告诉她,只要她肯接客,就给她把房门打开。 染墨心中一动。眼下一道难关就是如何把门锁弄开。如果强行撞击,引起动静太大,她几人怕很难脱身。 “我一会儿就跟那边家丁说,有位少爷看上你了,想到你房间来,你也假意应允。然后我让吴少过来,他自会帮你脱身。” 苇画答应着,又补了一句,“可以叫擎胜过来吗?” 染墨心中来气,这还挑上了。冷冷回道:“不可以。”倒不是她有什么私心,擎胜还另有任用。 交代完毕,她踱着步子往回走。又抬头朝那边房间看了看,并点了点头。 回到屋内,将与苇画交谈情况告知他二人。几人颇为欣喜,祈盼营救成功。 染墨又与他俩商量了一下等会儿吴少进屋后,还需要造点势出来的谋划。他二人均点头赞同。 几人交谈期间,那胡人女子一直在长椅处小憩。 她听不太懂也不明白这几位公子究竟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但她觉得他们肯定是好人,对她很尊重,甚至让她有一种家人的感觉。 这回轮到吴少出去了。他故作亲热地搂住门口家丁的脖子,附耳低语不知说了些什么虎狼之词,惹得家丁浪笑声不断。 加上吴少给的二十文钱,连连点头说就去照办,等着听好吧。 家丁跑去找到鸨儿,说那位吴少爷想点苇画,还肯出高价。 鸨儿虽有些狐疑,但看这几位出手大方,且相安无事,有钱不挣是傻瓜。便答应下来,只去看那苇画是否同意。 这死妮子可是让她头疼。自打被人晕晕乎乎送过来,成天闹个不停。好在昨日终于肯跟人出去办事了,不然下一步准备把她再行变卖了。 鸨儿走到苇画房前,打开门锁进去。问苇画可否愿意接待一位少爷。苇画假做思忖片刻,然后点点头,只说自个儿昨日已经破了例,往后也都看开了。 鸨儿喜得一拍巴掌道:“我的小姑奶奶,这么想就对了。咱这买卖可不就是又挣钱又有乐子。往后咱就正式开张迎客揽大车了。” 这番无耻之词听得苇画想吐,也只能暂时忍着,陪着笑脸把鸨儿送出房门,只叫那少爷快点过来。 鸨儿满意地点点头。又去吴少这边房间,告诉了他“喜讯”。吴少装作十分感谢,说结账时一定给她包个大红包。 鸨儿乐得合不拢嘴。这么懂礼的客人还是头一回遇到。也不再有什么顾忌,给吴少指了指苇画的房间,叫他只管自个儿过去就行。 能不能拿捏住那死丫头就瞧他本事了。说着脸上露出饶有兴味的笑。 这话说得连吴少这种情场高手都不由老脸一红。正欲送鸨儿走,染墨又叫住她问道,方才遇见一个表现大方穿着暴露,胸前有颗红痣的女子,不知她住哪个屋子? 鸨儿一听,我的个爷哎,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这小爷难不成又要下一单?忙回道: “你说的是红杏吧,我们这里属她最浪,包管让小爷你乐不可支爽歪歪。我去给你招呼她?” “哦,先不劳烦大姐了,我一会儿自个儿过去偷偷会会她,给她个惊喜。”鸨儿一听染墨叫她大姐,脸上的褶子都乐开了花。 口中说着,“小爷你还真是懂情趣之人”,然后甩着花手绢,哼着小曲去招呼新来的客人了。 染墨心中尬笑。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一抬头,却看见擎胜正略带严肃地注视着他。 糟了,可别让他以为自己真的本性如此,遂开言道:“啊,这位爷……”啊呸,怎么一开口就一股子风尘味儿。 擎胜并未多说什么,眼下有重要任务在身,入乡随俗,怎么合适怎么来,也算撞见了染墨机变搞笑的一面。这也没什么。何况,他自己不是也有点反常心理么? 吴少按计划去了苇画那边,两人在门口朝他们点头示意了一下,就进屋了。 接下来,便是染墨和擎胜的重头戏了。见那胡人女子仍在小憩,也没打扰她,便朝那个叫红杏的房间走去。 到了门口,染墨轻唤了一声“红杏”。里面传出娇媚女声,“进来”。 推开门去,就见红杏正在屋当间换衣服,露着个膀子毫不避人。他二人都差点捂起眼睛。 红杏扭头一看见是染墨,兴奋异常,衣服都没系好就迎了过来。 染墨还好,擎胜又使出他的看家本领,继续看天,看不着天就看天花板。 红杏拉着染墨的手,体贴地问咋想起来找她了,想要就直说嘛,她倒贴都是可以的。 两人的角色似是颠倒了,红杏是来耍的,染墨是被动接受的。 染墨故作神秘地说,今个儿来找她,主要是觉得那边有点闷,想来和她玩点精彩刺激的。 一听刺激二字,红杏差点开心得晕眩过去。这是她最拿手也最饥渴求之的游戏了。忙问染墨怎么玩。 染墨附耳低语了几句。这几句话她事先都没跟那二人提及,眼下也不想让擎胜听到。 语毕,红杏有点瞠目结舌。这是她从未接到过的任务。染墨还补了一句, “演得越浪越逼真越好。若是今日演好了,兴许将来可以介绍你去城里的大舞台当个名角儿。” 红杏思忖片刻,当不当名角儿不重要,关键是要把眼前这位可心的小爷伺候好了。 小爷让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别说演,就是让老娘出去摆擂台,现挂上阵都不带眨眼的! 第144章 奋力突围 染墨见她已做好准备,便走到红门边,将门拉开一半,然后说道:“请开始你的表演。” 红杏把肩头衣服又往下扯了扯,把头发弄得跟鸡窝式的蓬松混乱,然后走到门口,敞开大门,倚着门框,当众发表演讲似的,朝着大堂和各楼层咆哮起来: “老娘不干!再受用再舒坦也不干!还有没有王法了?大伙给评评理,咱这虽然是风月场,也得讲点规矩,有点节制对不(对个屁,心语)? 你们瞧瞧,这两位公子一表人才人模狗样,竟然提出要我这个贞洁烈女一女侍二夫,这是我能做的事吗(上赶着还来不及呢)?起码你也得分个先后主次吧?你们说对不对?” 大堂里的人起初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待听明白那大嗓门喊出的那番淫词浪语后,顿时发出一片哄笑声。全场气氛也被调动得热烈起来。 红杏见大家反应激烈,也是干劲儿倍增。她回头看看染墨,染墨强忍着不适,朝她竖竖大拇指。红杏愈发得意,继续发表演说: “要说也不是不可以。凡事好商量,咱们开门迎客不就图个大家伙齐欢乐吗?我捉摸着,按我的刚烈性子,不妨我做个中,一卯一榫,各显神通,岂不快哉……” 台下的人笑得更加放肆,连那鸨儿家丁脸上都笑开了花。那红杏简直不知是何方妖孽转世,说的话越往后越没法听,有的脸皮还不是太厚的客人差点捂起了耳朵。 更多人则好奇,是何方牛人能把红杏都气成这样? 染墨一直在一旁观察着大堂内动静,倒没太注意红杏在说些什么。见堂内秩序已有点混乱,正合她意。 扭头再看擎胜,他更绝,不仅面壁,还用手指按住了耳孔。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这样也好。她也不想让她的宝贝被这些污浊之语脏了耳朵。 红杏意兴盎然。染墨决定再添把火就差不多了。她过去拽了把擎胜,擎胜不明所以。 她把他往红杏身边拉,擎胜抗拒。染墨一瞪眼,他只能老老实实过去,不知染墨想做什么。 染墨拉着擎胜一左一右站立在红杏身旁。红杏简直要幸福地晕过去了。调整好呼吸,发出一阵阵嚎叫声。 全场人得见二位真颜,不由发出惊叹声。没想到这样两位丰神俊朗的公子哥竟然玩得这么开。尤其那擎胜,身形高大不苟言笑,站在那里简直成了个显眼包。 染墨头脑保持着清醒,注意看向苇画的房间。就见吴少护着苇画已偷偷溜出房门,朝这边看了几眼没敢挥手,就悄悄走到楼梯口,下楼奔向后院大门那边去了。 染墨见状,舒了口气,又掐算了一下时间,估摸着他们已出大门,便跟擎胜使个眼色,戏该收场了。 擎胜早等得不耐烦。就想拉着染墨撤离。红杏可不干了。好不容易进笼的两只肥鸭哪能轻易放过。 染墨本还想好言哄她几句,擎胜直接朝她伸了伸拳头。红杏不敢再争,染墨安慰她说以后再来玩,又夸她演技好,谢了啊。 两人丢下她,往楼下走去。红杏在身后抱怨着,又回味起方才自己的精彩表演,不禁转怨为喜。 就在这时,从后院那边跑进一人,大喊道:“不好啦,有人逃跑了,就是新弄来的那个小妮子。” 几名家丁闻听变色,问了问情况,忙追了出去。有个家丁头朝染墨他们这边看了看,大声吼道: “快抓住那两人!他们是一伙的,是来劫人的。”说着几名黑衣人向这边扑过来。 他二人本想着从后门出去追赶吴少他们,可此时再去后门只能与眼前这伙人正面冲突。两人容不得多想,便朝前门奔去。 他们原本计划的是从后门出去再绕回前门马车处,现在看来得去前门与吴少他们会合了。 两人冲下楼梯,几个家丁上前拦截。擎胜几拳将他们打翻在地,拉着染墨就往门口跑。有个家丁试图关大门,被擎胜一脚踹开。 两人跑出大门。猛一从光亮处出来,眼前黑乎乎一片,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两人稳住后,沿着长巷继续往前猛跑。后面一群人紧追不舍。 待到马车处,车夫早听得动静,已做好启动准备。只是吴少他们还没赶到,暂不能走只能迎战。 擎胜一个飞身上到车上,从包内拽出教习先生留下的那把长剑,紧接着跳下车,手持利剑向那伙人逼过去。 有一个挥舞着砍刀的人冲上来。擎胜几下就将他踹倒在地,刀也被挑飞。其余人举着刀棍蠢蠢欲动。 擎胜索性就地展示了一套剑法,一把长剑舞得虎虎生风,剑气逼人,剑锋在夜色中凛凛发光。 而后一个纵身跃起,将旁边一根挂着招牌的碗口粗的木杆一剑斩断。那块写着“乌蛇院”的招牌重重砸落在污泥中。 那伙人见到此般武功架势以及宝剑锋锐,只道是开了眼,哪还敢上前来送死。 染墨在旁边也是欢欣鼓舞,为擎胜鼓劲。 这时,吴少带着苇画从那边绕道赶了过来。也亏得苇画这几日暗自熟悉地形,才没走岔路。 二人一边奔跑,吴少一边还跟身后追来的家丁打斗。擎胜见状,一边招呼,一边又朝那边家丁展示剑法威力,逼退那伙人。 他二人让苇画和染墨先上车。然后擎胜又让吴少上车保护她们,并先行离开。他殿后。 吴少不再犹豫,招呼车夫抓紧驾车。染墨在车上含泪对擎胜喊要小心。 擎胜背对着她点了点头。他手持长剑与那伙人又对峙一阵,然后略微收起,缓步退到车上。 正准备叫车夫启动,就听见那边传来一声呼唤,“等一等!” 大家一愣。就见暗色中跑来一个人影,待到近前发现,竟是那名胡人女子。她气喘吁吁地对他们说:“我跟你们走。我不要留在这里。你们是好人。” 擎胜欣慰地一笑。眼中竟不自主地泛出点泪花来。他伸出手去将女子拉上车内坐好。 那人群中传出一声呼唤,“阿依丽,你真的要走了吗?” 这位名叫阿依丽的女子朝车外探头回道:“是的,你多保重。谢谢你对我的照顾!”接着又用胡语说了几句话。 那边人不再有动静。擎胜叫车夫抓紧驾车驶离。车夫一挥马鞭,马儿向前奔跑起来,快速消失在夜色中…… 第145章 诉说缘由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出了棒子镇。待到一个山坳处停下来,查看周围并无异常,几人纷纷下了马车。 相互问候安抚,并赞叹了马车夫的忠于职守。马车夫憨憨地笑着,只说大家安好就好。 大家都挺关心苇画这段时间的境况。可有些事也不太好细问。苇画对大家多番表达谢意后,简单诉说了此次遭遇的来龙去脉。 上个月,她去小月城联系布匹生意。偶遇那个马生。马生得知她来意,对此也颇感兴趣。又说他认识几位商人,可以帮助扩大售卖渠道。 她一听很高兴。便和马生一道去拜访商人。并约好事成后给他分些红利。 待与商人接触后,才发现马生夸大其词。几名商人要么是小本生意,买不了多少布料,要么并不主营布匹,只是给家里买着穿穿。不过也做成了一两个小单。 可没想到,给马生分红时,马生要得太多,苇画觉得给他个保底就不错了。两人为此产生矛盾。 再后来,马生可能是觊觎她身上带着的货款较大,竟见财起意,在茶水中下了药。她昏昏沉沉被带到那个乌蛇院,身上钱财没了不说,还差点遭大难。 说到这,苇画哽咽着要哭出来。众人忙安慰她。又骂那马生心肠狠毒贪得无厌。 只是也不乏间杂一丝疑惑,那马生也是相熟之人,苇画卖布钱亦不会有多少,他为何为这点小利就做出如此龌龊勾当? 几人只是闪过一丝念头,并无人发问或过于关注。作为对苇画知根知底的染墨,还是勾起了一些往事记忆。 苇画那一世做粮油生意时,虽经营得不错,却也因为钱财分红问题,跟前来帮忙的小叔小姑子闹得很不愉快。 除了生意上,亲戚间也曾出现过龃龉。染墨听说过一件事。那年舅舅家儿子结婚时,舅妈请苇画过去帮忙收取并管理宾客们送来的礼金。这算是莫大的信任了。 哪知回头就出了问题。婚宴结束后,舅妈说礼金数不对,她明明看见苇画将一捆绑好的大概五六千元的礼金放在礼盒里,可后来算账却不见了这部分现金。 舅妈明显对苇画产生了怀疑,觉得可能是她私吞了这笔钱。苇画则大呼冤枉,坚称全部款项都已交给舅舅家。 其他人也难以判断真假,但这件事却在亲戚们中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 染墨和苇画去姨妈家玩时,姨妈有意无意地提起了这件事。苇画涨红着脸欲辩解,染墨怕她尴尬,忙岔开话题谈别的事了。 染墨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她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就是任何时候都不要利用他人对自己的信任去干一些不道德的事,不然真的是太没品了。 眼下,她也不想跟苇画去揪扯这次拐卖事件的原由,她能平平安安归来就好。 这时,阿依丽瞅着苇画关切地问道:“那个老光棍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大家一听竖起了耳朵。刚才就挺关心这个,只是没人敢开口问。倒是阿依丽这个爽直的女子开问了。 她身旁的擎胜朝她深深看了一眼,又赶紧低下头。 苇画长吁口气道:“这次还多亏了他。他真是个好人呢!”接着娓娓道来。 那个老光棍,也就是李生,本是个书生,却一直未考中,家中父母亦先后去世。 后来学着做起卖菜籽油的生意。却不善经营,勉强糊口而已。偌大的年龄了,也没能说上一门亲。 他不知怎么生出个想法,欲在青楼烟花之地寻一谈得来的女子即可,不求能日日相伴,只需时而在一起表达一下情意即可。 他便偶尔去那乌蛇院逛逛,碍于囊中羞涩,且不愿将自己真陷入这种泥潭之中,故只是叫个姑娘喝喝茶听听曲,看有无心意相投之人。 只是那里的姑娘要么经历风尘浸染,眼里只顾得上银子,哪肯与他交换真情,要么被拐骗抵押过来的贫家女孩,只盼着有朝一日能遇上出手大方的恩客为其赎身。 可惜那李生两样都沾不着。既得不到真情有缘人,也无力为一两个看入眼的人赎身。日子就这么消磨着过去。 恰在此时,他听闻苇画被拐入此处,且性情刚烈,断然不从,不由产生敬佩。待见到苇画真人,更是被她的姿容气质所吸引。于是,便大胆做出一个决定。 他想尽自己努力帮她一把。便瞅空隔着门墙和苇画聊了几句。 只说两人可以假借相好之名头,让苇画同意接待客人,和他前往他家中,既可寻求片刻宁静,也可琢磨些逃离的法子。 苇画听后有所动,又有些犹豫。李生知她担心安全,便发誓说决不动她一指头,只需陪他说说话即可。 苇画思忖过后,觉得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法子。便答应下来。然后与鸨儿曲意周旋,遂获得一次被李生带出过夜的机会。 那李生的确遵守信诺。在家中好生照顾她,并以礼相待。苇画原本想着找机会逃走,却发现附近有那乌蛇院盯梢之人,且不熟悉路径,便又想去报官。 但听李生说,这乌蛇院关系盘根错节,连那衙门都与他们有勾连,报官很难奏效,还会引来更大麻烦。不如再等等看,有无合适时机或有高人来救。 苇画觉得有理,暂且作罢。其实那李生还少给她说一条。 他带苇画出来时,那乌蛇院的家丁头要他作保,并警告说,若是苇画出逃,断不会轻饶于他,非得卸掉他一条胳膊不可。 怕苇画被吓着,他也没敢跟她说这个。苇画也是偶然从鸨儿嘴里听到的。 之后,便是她被送回时,正好碰上大家来救她。这才脱离苦海。不仅要感谢眼前各位,对那位李生也是心怀感激的。 众人听完,唏嘘不已。人常说青楼这种地方,客人与女子之间不可能产生什么真感情。可叹那李生却是一个善良专情的。 这时,吴少提议,大家原地休息。待天亮时,便继续赶路。 苇画开心地问:“是要回家了吗?”阿依丽脸上也露出期待的表情。 吴少没说话。其他几人脸上亦露出凝重的表情。 苇画不解其意。染墨淡淡地对她说:“明日还需在回程路上办些事情。你只管跟着大家走就行。” 苇画点点头,不再打问。众人分上两辆车去休息。 第146章 寻师入网 擎胜一手拉着染墨,一手拉着阿依丽,上了前面那辆车。 拉染墨的手自不必说,也不是稀罕事。而这阿依丽兴许是胡人女子的原因,竟是毫不拘泥,落落大方地让擎胜牵着她的手,把她扶上车。 苇画本想跟过来,奈何车厢里只能坐开三人。又想起吴少在营救过程中颇多费力,想再多说几句感谢的话,便跟着吴少上了另一辆车。 擎胜在车中照例居中而坐,便想像之前阿赞在的那会儿一样,让染墨和阿依丽分别靠着他的肩膀小睡。 染墨考虑阿依丽在旁边,且也不困,不太好意思这么做。阿依丽却很开心的样子,径直靠在擎胜肩头睡了起来。这小姑娘还真是不认生啊。 染墨心头掠过一丝稍复杂的心思。既为眼前这个姑娘感到同情和怜惜,又不知擎胜心中在想什么,不会真和她感觉挺投缘吧。 擎胜偶尔看看身旁二人,并无什么特别反应。 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何跟阿依丽自来熟,颇有亲近感。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和染墨之间属于恋人之爱,而他对阿依丽则是把她当做妹妹来看待,不亚于家中那两个妹妹。 不知不觉间,天已蒙蒙亮。吴少和擎胜早已醒来,吩咐车夫继续向前进发。那三人还在迷瞪中。坐在车椅上打盹发呆。 路上已出现一些马车,还有骑马者匆匆驰过。白天这条路还是比较安全和热闹的。只是近黄昏时便少有人出动了。 约摸一个时辰后,马车复又来到先前教习先生和阿赞被带走的地方。 吴少在旁边树上和巨石处做了些标记,故而容易寻得。 放眼望去,两边山坡绵延,看不出其背面或更远处情况。有一条羊肠小道从路这边曲折蜿蜒到山背后。 几人决定沿这条小路上去查探一番。正巧附近有片开阔地,吴少让车夫将马车暂停到那边。然后让苇画和阿依丽在车上等候。他们几个去探情况。 三人沿着小路,花了不少功夫,才走到坡顶。这小路看着平缓,实际走起来很费劲,几乎就是在爬山。而这又是几人的弱项。 站到坡顶望去,有一种天高云阔之感。三人无心欣赏风景,只用目光搜索着有无不寻常迹象。 天空飞过一只白鸽。几人注视着它飞向远处。就见它扎入对面山腰处树丛不见了。树影摇晃间,一角红色屋檐闪现出来。 几人都看到了那处屋檐。无论是庙宇、人家还是其他什么所在,自然都可打探一二。 从这边望过去,那边山腰似乎就在眼前,但若真走过去,不知得花多少时间气力。真想化作方才那鸽子径行飞越过去。 几人收起念头,打起劲头,沿着山路又往下走。下山同样需费把子力气,还得小心翼翼防着滑倒。 吴少在前面探路,擎胜牵着染墨的手小心跟在后面。染墨想着要不还是松开算了。不然一个摔倒另一个也会被带倒。 那擎胜岂不明白这道理,却仍是紧抓着她的手不撒开。生怕她跑丢了。染墨露出淡淡笑意,任由他去了。 几人气喘吁吁走了不到一半路,想寻个地方休息一下。看见前面有一块平坦地,上面铺着松软的落叶。两边则是高大林木。 三人遂朝那边过去。哪料刚走到那块地方,就觉脚下一沉,来不及运功,便叠罗汉似的落入半人深的大坑洞里。幸好染墨在最上面,不然得被压死。 没等几人转过神来,坑底连着坑壁铺就的一张大网倏然抬起收紧,三人被困入网中,想往外挣扎却有力使不上。 紧接着,大网连带着他们弹向半空,头顶上方悬着一根长长的棒状物通向对面。大网的绳子末端处与之似有滑轮相接,随后大网被重力带动着,向远处山坡下面快速滑去。 几人晕头胀脑,不知是着了什么机关。染墨觉得像是在坐那种从山顶滑行到山底的缆车。只是没有现代的那么精巧和马力足罢了。 不一阵,几人便坐着这架“网约车”来到了坡底。倒是无需徒步,省了把子力气。 隔着网格,看到面前出现几幢房屋和人影。有几名年轻男子正手持长棍逼视着他们。 几人不知所措。那边过来一个稍年长些像是管事的。有个小年轻抢上前去报告:“大先生,抓住三个奸细。” 三人一听那个恼啊。你他娘的才是奸细呢。老子(娘)可是堂堂正正的习武(读书)人。 那位大先生倒是看着沉稳,让手下人先把他们三个从网中放出来。手下人照办,但出来时又趁机把他们的手给捆上了。 那个小年轻捆绑染墨时,似乎感觉到点异样,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擎胜注意到了,怒目瞪了他一眼。小子还想过来踹擎胜一脚,“横什么横?”被大先生喝止了。 染墨忙示意擎胜她没事,先别激怒他们。擎胜扭动着身体想挣开那绳索。 只是奇怪,看着细细的一根光滑绳子,柔韧性却极好,任你怎么动完好如初,若是太用力反而勒进自己肉里觉得生疼。 大先生向他们发问:“你们是何人?为何来探我营寨?” 营寨?莫不是遇上土匪了?可看他们样子以及听称呼不太像,反而兼具一种文人和侠盗的气质。 “这位先生,我们不是歹人,从小月城过来办事,途经此地,但有两位同伴走失,特来寻他们的。”吴少大体说了下情况,暂未说得太细。 大先生捋捋胡须,沉吟片刻道:“我们这里地处荒僻,周围既无村庄,官道上的车马也很少在此逗留,你们的同伴是如何走失的呢?” 他问的倒是机巧,由不得你编瞎话。吴少无奈,便把自己的师父和师弟如何被人“掳”走的事简单讲述了一遍。 听他讲完,那帮人相互看了看,似是明白了什么。大先生让那个小年轻给他们把手上绳索解开。小年轻嘟着个嘴过来给他们一一解开。 说是解,不如说直接拿个小刀片给噶开了。原来那玩意儿只能用一次,起先顺着孔洞捋下去绑好,若再想捋回来就不行了。有点像行李箱上挂标牌的那种一次性硬质小绳。 他三人站起身来,活动了活动筋骨。擎胜走到染墨身旁,护着她。 第147章 神秘宗派 远处走来一个白衣人,跟大先生打招呼。听声音是个女子。 待走到近前,三人认出,分明就是昨日绑走师父师弟的人。只是当时没发觉她是女子。看来找对人了。 白衣女见到他三人也是一愣,又看看大先生。大先生跟她低语了几句。她点点头,然后朝三人说道: “你们不用找了,他们要在山庄度一段时间。现在就送你们出去。” “慢着,我师父师弟在你们手上,我们怎可就此放心离去?至少要让我们相见一面,如若安好,再做决定。”擎胜气鼓鼓道。 那女子上下打量了擎胜一下,半天不语。大先生见状,对女子说:“霓裳,你就去和首领告知一声,看需不需要安排他们见面。” 女子点头,转身走了。大先生让他们稍安勿躁,等等消息。 几人见此人还算礼貌周正,也想打探一下这里的情况。互相交流了一下眼色,吴少开口, “这位先生,看你们也不像,哦,看着蛮温雅的,可否告知一下此处是什么地方?”吴少本想说出好人坏人的词藻,又怕惹他们不高兴,因而说得有点语无伦次。 大先生倒没在意,只淡淡地说:“我们这里,无非是隐居着一些读书人和习武人而已,逍遥淡泊,与世无争。” 三人一听暗暗撇嘴,都把我们的人抓起来了,还逍遥淡泊?我信你个鬼! 吴少假装恭敬道:“原来如此,失敬失敬!那你可知,我师父师弟被带至宝地,又是为何呢?” 大先生面色一冷,并未答话。那个小年轻在旁边斥道:“你瞎打听什么?不该问的别问!” 三人真想上去揍这小子一顿。看着年龄和阿赞差不多大,说话办事怎么这么冲呢。 这时,就听嗖的一声,一个纸团从远处被射了过来。正是来自方才女子离去的方向。 大先生捡起纸团,取出里面的小莲子,展开看来。须臾后面色缓和,露出笑意道:“几位受惊了,且往里边请。” 三人未多言,跟着大先生往里走去。染墨经过那个小年轻时,报复式地冲他做了个鬼脸。 那小子并未生气,反而笑嘻嘻地看着染墨。染墨吓得赶紧跟上往前走了。 几人穿过一间大屋中部前后通透的大门,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个硕大的池塘,旁边竹林花草密布,风景秀丽,别有洞天。 这时,池塘那边亭台处有人冲他们招手呼唤。三人循声看过去,正是教习先生和阿赞。阿赞还在那儿跳跃着不停挥手。 三人心中大喜,加快脚步,超过那位大先生往前跑去。大先生见状,也不再跟过去,由他们自己交谈了。 来到亭台,阿赞扑上来抱着染墨又笑又跳,染墨忙问他一切可好。阿赞点点头,说他和师父都安然无恙。 几人又看向教习先生。教习微笑颔首,说让大家担心了,先坐下来歇息,慢慢详说。 几人在亭子间落座。此处依水而建,山色宜人,令人心情舒爽。 教习先问了苇画是否救出,染墨向他简述了一下过程,只是省去了一些不便说的细节。又跟教习夸赞他的两位高徒如何智勇救人的壮举。 擎胜和吴少在那边笑着摆摆手,只说本该如此不足道哉。教习赞许地点点头,说大家安好最为重要。 三人也想等教习跟他们讲讲,此处究竟为何地,在此有何事。 教习看了他们一眼,缓缓说道:“你们待会儿且在这小转遛遛,用过饭后,你们带着阿赞一起离去吧。” 几人闻听面色有异,听教习的口气,似是不和他们一道回去了。擎胜惊问道: “先生此话何意?我们尚需先生带我们一起回去习武呢。” 教习微叹口气道:“你且不必有什么顾虑,我和此地主人有些渊源,除了一些陈年事务要办,还需帮他研制些东西。 待办妥之后自会回去。这段时日你们按我此前教授之法勤加练习即可。” 教习说得轻松,但几人还是隐隐感觉有事。擎胜眼角微热,声音微颤道: “我们还是不舍离开师父,师父可有什么难解之事,说出来与我们听听,看能不能一起想点法子。” 吴少也在旁边附和。教习微沉吟后,做舒朗之色,言道: “你几个年轻人怎变得如此老成气起来?你们就不想了解一下此地特点乃至主家情况么?” 几人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就等着这个呢。教习微微一笑道: “此处远离村镇,且地形奇特,很早以前被一支宗派所相中,便在此建了山庄,说是营寨亦可。不仅在此休养生息,而且习文练武教学。倒是个清静之地。 但也并非与世隔绝。因受该派宗旨指引,亦时常关注天下大事。但凡出现异动,便会出来走动,出手相助化解。” 几人听着好奇。这有点隐士之风,又有点侠客之道,还不乏胸怀天下风范。此前不曾听闻这是何等宗派绝学。 先生看出他们疑惑,又说此学派早前曾在华夏国度颇为盛行显赫一时,后来朝代更迭天下剧变,且其观点多为民众利益鼓呼,不为当政者喜,因而逐渐式微,后举迁至大月国,寻得此地驻扎下来。 好在大月国风气教化尚属开明,对外来学术宗派团体并无过多干涉打压,遂得以在此处长留。 擎胜听到这里叫道:“师父有所不知,我们初来时,竟是中了机关被大网悬吊滑送至此。那器物委实厉害,但也感觉这家宗派不是那么善意呢。” 教习捻须笑道:“忘了提及一点,这家宗派不止学说谨严武功高超,在器械打造方面也是一绝。 无论攻城守土,还是日常运用,都颇多机巧,能工巧匠尽显神通,端是个神奇广大之流派。”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佩服。染墨隐约中对此似有印象,脑中搜索了下历史常识,顿感惊喜,肃然起敬。 吴少问道:“先前我们在路上两次遇到拦阻,不知是否都与他家有关,又所为何事?” 教习稍沉默后答道:“确系如此。只是前一桩事与我们无关,他们是为一封书信而来,个中缘由你们不必知悉。后一桩事是与我相关,说说无妨。 这家山庄主人和我是旧相识,那日听得头一拨人回报描述情形后,感觉与我相似,便派出第二拨人将我和阿赞带去。见面后果不其然,遂对我们以礼相待,并无为难。” “既然如此,那我们与他们妥善话别,尽快离去不就可以了吗?”擎胜心中惦记着先生方才说的暂无法离开之事。 教习仰天看去,只说他与此家早先有个约定,或说是欠个人情亦可,如今留在这里是要帮他们完成一件事,暂且这么处置吧。 几人无法勉强,只能听从教习安排了。 第148章 木鸢可飞 那位大先生从那边走了过来。到得亭中,朝众人点点头后,朝教习略一躬身施礼道:“我家首领已回庄中,请先生过去叙话。” 教习闻言,应了一声。转过身来朝他几人嘱咐了一下,让他们在亭中休息,他去去就来。 几人躬身相送。待他二人走远后,擎胜一把搂住身旁阿赞的脖子,打趣道:“臭小子,在这里待得可好?快与我们说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阿赞并未躲闪,靠得更紧了些。他忽闪着大眼睛说:“若是留在这里读书习武,也真是个好的所在。昨日我和师父被他们带到这里,一开始还真有些害怕。 不过后来师父和他们管事的交谈过后,便对我们客气起来。然后我被留下来吃点东西,师父跟他们进去叙话。 当时我肚子还真有点饿了,而那端上来的饭菜鲜果委实好吃,虽是清淡口的,但吃着甚是对胃口,尤其那个……” 几人无语。擎胜轻敲了下阿赞的脑袋,“你个小吃货,谁要问你这个了,快说重点。” 阿赞不好意思地揉揉脑袋,说道:“你们待会儿吃过就知道了。之后我就一直等师父嘛。他们谈了好长时间,至于谈什么机密我就不知道了。 那时天已晚了,有人就带我和师父去歇息。他们那个大木屋又宽敞又舒适,被褥都带着花香呢。” 正想往下继续描述,瞅见擎胜又抬起了手指,忙偏了偏头说:“其他情况便如师父方才与你们说的,至于还有一事,也是挺重要,且与我有关,只是……” 见他又卖关子,几人催他快讲,不然又得吃“脑嘣儿”。阿赞却鼓足气说道:“兹事体大,师父不许我向外人言说……” “好小子,敢当我们是外人。”擎胜伸出手捏住阿赞的两颊,把他的嘴巴捏成个喇叭状。 阿赞忙挣开,郑重说道:“我没有诓你们,真的是师父嘱咐的,也是这里一位头领的意思。”顿顿又道,“其实就是一本书,师父让我不要外传。” 几人眼前一亮。擎胜眼珠转转,瞅见一旁板凳上阿赞的小布包,遂放开他,伸手去够那包。 阿赞方才还是笑脸,此时倏然变色,却也不说话,只是面目冷峻下来。 染墨正想阻止擎胜,擎胜却已讪讪地收回手臂,在脑袋上挠了挠,而后笑道:“我是想看看你包里可藏有好吃的东西。你方才不是老在馋我们嘛。” 几人脸色缓和下来。这时,那边传来一声清脆嗓音,“几位公子,且去茅庐用饭了。” 抬头看去,正是先前那位唤作霓裳的姑娘。一听说是用饭,几人来了兴致,一齐向那姑娘迎去。 此时方才得空仔细打量这姑娘。端的是柳叶眉杏仁眼,气度不凡,明艳照人。几人不敢盯着看,忙随她指引前去用饭。 待到不远处一间自然雅静的茅庐,姑娘招呼大家坐下,然后去后厨吩咐上饭。 经方才阿赞夸赞,几人都伸着脖子等候这美味佳肴。待到几盘菜端上来,大体三种菜色,绿、黄、红,绿的是山野青菜,黄的是土豆鸡蛋,红的是柿子辣椒,中间配着点别的菜叶。 几人表情略木。姑娘说了声各位慢用,就离去了。 阿赞看出几位心思,便说:“别看菜式简单,你们先尝尝看。” 擎胜拿起筷子夹了一根青菜,放到嘴里咀嚼起来。几人注意看他的表情。却见他波澜不惊,又夹了一筷子青菜,配着米饭大嚼大咽起来。 其他人心里明白,也忙伸着筷子去够近前的菜。放到嘴里一吃,真是清新可口,带着一股清甜,比家里或村里种的蔬菜好吃多了,颇为下饭。 还有那黄澄澄的面饼亦香甜可口,不亚于美味糕点。反正旁边也无他人,几人风卷残云般地吃了起来。 里面的厨子出来看了看,笑了笑,又端来一大盆炒菜和米饼,让他们只管吃饱吃好。 几人吃得肚圆,方才夸赞起这菜品委实不错,不亚于那些荤腥大餐。 阿赞得意地看看他们,意思是我没说错吧。又告诉他们,其实这里的人生活极其节俭,不仅饭菜简单以素为主,而且住宿用物各方面都很克俭,比如衣服、席子破了都是不停修补继续使用。 几人听着慨叹,当真是世外高人的生活态度和方式。又戏谑道,不像我等俗人,每日里吃好是头等大事。 几人边吃边侃。偶尔看见远处飞着一两只又似飞鸟又如风筝的东西。不知是何物。擎胜和阿赞还争论起来那到底是飞禽还是器物幻化。 染墨瞅着入神,忽想到什么。她悄悄拿出纸笔,在上面画着些图案。那几人只管看天,也没注意到她的动作。 用饭到差不多时,教习先生和一位老者从那边踱步过来。几人忙放下碗筷,起身迎候。 老者慈眉善目,须发皆白,抬起双手做势让大家坐下。教习介绍道:“这位是山庄首领,这些是在下弟子友人。还请首领不吝指点他们。” 老者谦让道:“后生可畏,亦是国家栋梁。我们也要向他们学习。” 几人向老者施礼。感谢今日款待,期待高人赐教。老者笑笑: “我派崇尚和平友爱、节俭奋争精神,既需理念加持,更需行动践行。望各位少年才俊修身笃行,努力成器。”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这时,远处又飞来一只先前看到的“小鸟”。看似像鸟,但羽毛色状又不太像。 飞得煞是平稳。还在池塘上盘旋了几圈,而后隐入树冠后面。几人看得呆了。又在猜想是何方神器。 老者捻须笑道:“几位小哥,可曾见过此物?”众人不敢妄答,均摇摇头。 老者解释道:“此乃木鸢,是我派自行研制的飞行器械。可在空中如真鸟般飞翔,只是眼下做得还不够精妙足力,飞行时间较短。” 几人赞叹道,这已然不错了。染墨这时拿出她方才画图案的那张纸,真切地对老者说: “老伯好,我平素也喜欢研究些飞鸟器械,这是我画的一张草图,敬请指点一二。” 染墨曾经很喜欢读诸子百家学说,连带着了解了里面一些有趣事物,并借助网络讲解将一些机巧之物的内部结构及制作原理加以分析琢磨。 她打小就挺喜欢弄这些东西。搬家后的新房窗台很高,每次家里都是拿根木棍挑着开拉窗帘,很不方便。 她学了物理后,掌握了滑轮的知识,便模仿着用钉子代替滑轮,并配合塑料绳和麻绳,研制出了自动拉合窗帘的辅助绳,不仅省了力气,拉着也挺有趣。 方才,她回忆了一下此前看过的知识,把它画了个草图。如果他们这里已掌握相关技术,就当求教了;如果还没有,就当帮他们做个改善或提醒。 第149章 难以挽留 老者饶有兴趣地接过图纸一看,不由怔了一下,然后凝神细看起来。 染墨的图纸不只画得精细,而且内含的机关原理,老者这样的行家一看便知。 擎胜在一旁瞅见,激动得不得了,没想到染墨还有这样的本事。 老者面色变化,由惊到喜,半晌没说话。而后看看染墨,又转向教习,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教习脸色随之一变,拉开嗓门道:“那可不行,我已经暂留在你这了,哪还能想着把人家小哥也留在这。” 啊?几人闻听愣住。擎胜更是立马站到染墨近前护着她。生怕别人把她掳走。 老者略显尴尬地笑笑,而后朝染墨一拱手道:“小匠师真是技艺高超,令人佩服。我这里亦有不少同道爱好者,不知你可否有意在此驻留,大家一起切磋切磋。” 染墨有点受宠若惊。虽然显摆了一小下,但她也认得清自己几斤几两,纵使学了点皮毛,自己也并非搞发明的那块料。便躬身道: “承蒙首领抬爱,晚辈的能耐就在这张图纸里了,并无其他更好的思路建树。待他日有机会再来拜请赐教吧。” 老者听后显得失落。擎胜则在一旁松了口气。 老者又问:“小公子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呢?”“哦,我平日还在学堂读书,偶尔去街上做做律法解答。”染墨如实回答。 “你还懂律法?”老伯搓搓手惊喜道,“巧了,我们这里有门课专门就是讲辩论接讼的。不是自夸,我派在这方面成就曾无人能及。你来了必能发挥所长更加精进。” 染墨知他所言非虚。在这学习就跟进大学深造一样是件好事。奈何那边还有太多的人和事无法割舍,只能放弃这个好机会了。 她再次深深一躬,向老者致歉亦致谢,只说家中有老母需要陪伴奉养,实在无法脱身。说着朝旁边擎胜也瞅了一眼。擎胜心中明白,受宠若惊。 老者点点头,说孝敬父母是应该的。便不再强求。转过头去跟教习说道: “你的这些良友高徒真是人中龙凤啊。待他日巨子云游归来,你定要带着他们来与我们相见畅谈啊。” 教习应了下来。染墨擎胜他们确实给他长了不少面子。 老者环顾一下,朝阿赞招招手,将他唤到身边,用慈爱而庄重的语气对他说道:“赞儿,我交代你的事你可记牢了?” “老师爷的话,赞儿谨记在心,定当好学自强!”阿赞说着朝老者深鞠一躬。老者满意地点点头。 擎胜几人都有点惊到了。阿赞行啊,短短时间就攀上一位大首领做师爷。不知他们具体说的是何事。 老者又跟教习说了几句话。然后,教习先生面对大家动情地说道: “有相聚就有分离。相见时难别亦难。此时此刻,我多么想为大家,想把大家留在这里,但为不耽误大家做事,今日就此暂别。一会儿首领会派人将你们送出山庄。” 几人顿觉有点揪心,舍不得离开教习先生,也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产生了感情。 这时,那位霓裳姑娘从后面走来。她将护送几位年轻人出去。几人与教习和首领依依惜别。走出很远,仍回头挥手致意。 几人在那姑娘引导下,通过藤梯、缆绳等几种方式变换使用,用极快的时间便出了山谷。比正常沿小路走不知省了多少时间。 待到接近路边的树丛,霓裳姑娘与他们拱手告别。染墨看着她明媚俊秀的脸庞,忽有什么话想说,还是打住了。 几人谢过后,便进入树丛,朝大路边走去。纵有诸多不舍,毕竟是青春少年,仿佛又回到属于自己的天下,一边开心地跑跳着,一边相互逗着乐。 擎胜既为染墨的诸般表现感到佩服,更为她能选择留在小月城和他们在一起而深感欣慰。看来她心里还是有我的。哪能说还是啊,除了娘亲,他们俩是最亲密的人了。 不一会儿就到了大路边。此时路上没什么车子经过。往那片平坦地看去,自家两辆马车安然停在那里。两名车夫和阿依丽正在车前休息和溜达。 几人放下心来,快步走了过去。那几人见他们回来,忙跟他们打招呼。几人热切地回应着。 染墨以为苇画在车厢内休息。朝里面探头看了一眼,并未发现她的身影。心中稍有紧张,忙问阿依丽,苇画呢? 阿依丽指指后面不远处,说她去那边树丛便便了。染墨放下心来。 阿依丽又说了一句,“她和那个男人一起去的。” 什么?几人闻听一惊。在场就这么几个男人,她还能和哪个男人一起去? 阿依丽看出他们的紧张,忙说:“就是那个老光棍。他追上来了,找苇画说话。” 又指了指远处另一块便于停车的平地。几人才注意到,那边还停着一辆挺小的马车。 染墨问,他俩去多长时间了?他们要谈什么? 阿依丽说那辆马车也才过来不长时间。正好赶着苇画要去便便的时候来的。苇画暂时没有去便便,和老光棍聊了一会,然后跟她打了声招呼,说去那边和老光棍谈谈。可能顺便也要便便。 几人忍俊不禁。擎胜心中笑道,我的傻姑娘,你能不能别老提便便,这可不是啥多雅的事。忽又想起自己和染墨的相遇奇缘,顿时失笑,也有点释然了。 果然,等了不多时,苇画和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从那边走来。 几人都瞪大眼睛,想看看这传说中的老光棍其人其貌如何。 苇画一眼就看到了擎胜,连忙朝他们挥手,并奔跑了过来。染墨闪身到擎胜前面,双手稳稳接住差点扑倒的苇画,关切地问她是否便便完了,啊呸,是否谈完事了。 苇画略显尴尬地点点头,看了擎胜一眼,又朝后看去。 那男子也已踱步到近前,三十出头的样子,相貌端正,气质淡雅。若不是身上穿得较朴素,看着也像个公子哥呢。这般年龄样貌,却被人冠名为老光棍,委实有些糟践人。 那人眼见他们这么多人,略显惶恐局促。染墨跟苇画说:“你不给我们介绍介绍他吗?毕竟帮了你大忙。” 苇画吁了口气,跟大家说:“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起的李生,卖菜籽油的,人称卖油郎。 他今日来找我,主要是听说我已离开那里,便雇了马车追过来,想再见我一面。碰巧你们去办事,借着空档,他还真追上了。” 苇画半低着头说这番话。说李生大老远来追她时,脸上似显出点得意之色,却又顾及擎胜在旁边,不愿说得太重让他产生误会。 几人拱手朝那李生表达谢意。李生见此,忙回礼说自己只是帮了点小忙,不足挂齿。见他几人态度和善,便也放松了不少。 第150章 痴情男子 染墨问他,此番前来,是想和苇画谈些什么事吗?苇画瞥了她一眼,却也未多言。 那李生知她几个是苇画亲人朋友,且都是年轻人,有些话再不说恐怕没机会了,索性明言: “我真心喜欢苇画,如果能和她在一起,我卖一辈子油也要养活她,照顾好她。” 此言一出,众人反应各异。有惊叹他直率的,有赞赏他多情的。当然,也有尴尬受用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不知说什么好的。 染墨回头看看苇画。她早已不再怕苇画动辄用大白眼珠子瞪她了。何况此次为来救她,大家都颇为辛苦甚至不乏危险境遇。 苇画未因李生直白表述而表现出不快,若当众损那李生几句,反显得自己寡情无义。遂抬起头来,落落大方道: “李生,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也非常感谢你的此番相助。但爱和感激是两码事。我,我心中已有所属。我们两个怕是无此缘分。”又顿了顿道, “不过,以后有机会我们合伙搞搞卖油生意,倒是有可能的。” 众人听后无语。好在苇画也算坦诚,那李生固然不错,但能不能适合苇画谁也不好说。索性顺其自然吧。 李生点点头,神色稍暗,但并未完全放弃希望。他看着苇画说道: “小画,我以后还会去找你的。我们有缘再见!”说完,朝其他人看了一眼,缓步向那边马车走去。 待进入车厢,那辆马车调转车头,又朝棒子镇的方向驶去,车后掀起一片片尘土。 众人看着马车离去,心内五味杂陈。苇画钻进车厢,不再露面说话。 染墨想起,苇画那一世也是靠做粮油起家的,说起来与这个同为卖油郎的李生倒也有些冥冥之中的牵连。 眼下共有六位乘车人。擎胜一时间又成了人群中最靓的仔。至少有四位想和他坐一起。可每个车厢只适合坐三人。再塞进一人的话,怕是要坐他大腿上了。 可怜他自己对此也没什么话语权。人家想跟他坐,他还能把人推拒出去? 最后妥协的结果就是,擎胜和阿依丽、苇画坐一车。其他三人坐一车。 染墨之所以拽着阿赞上了另一辆车。主要是考虑到照顾阿依丽的心情,一个孤身女孩太需要人照顾呵护了。 若让她和苇画面对面坐上两个时辰,她还真有点受不了。若是那人不在也行,她顶多闭眼睡觉。可那人夹在当间儿,她就不得不时不时睁眼留神苇画的小动作了。 可眼下,她人都出来了,就不怕苇画对她那位干点啥?她心中其实有了主意,手中的王牌便是那位阿依丽。 虽然阿依丽也爱和擎胜黏在一起,但她莫名对她更为放心,知道这姑娘对擎胜,至少目前还是那种家人般的依恋感更多一些。这方面,染墨看人还是挺准的,第六感也蛮强的。 更别说,她还悄悄给阿依丽布置了个小任务。让她时不时盯着点苇画,如果她和擎胜表现得太过亲昵,她就赶紧想办法帮助擎胜解解围。 因为擎胜哥哥比较腼腆(是吗?),不太喜欢那样被人咕蛹着。 阿依丽听明白了,以后还得仰仗这位大哥帮她落脚生存呢。她将义不容辞地帮他解围。 当她后来把自己的解围方法告诉染墨,染墨差点笑死,连说高明。难怪苇画从车上下来一副不甘心没吃着的神情。 阿依丽上了车后,直接一屁股坐在中间靠后的那个较宽大的座位上,只说自己这两天实在太累了,想靠在这边好好休息一下。 擎胜巴不得这样呢。只管坐到另一侧休息。苇画看他时,他就赶紧闭眼打盹,或看窗外风景。 苇画憋屈地有气发不出,只能收敛起来。毕竟人家辛辛苦苦来救她,她再抱那么多小心思,委实说不过去,搞不好还会让人看轻了。 只是原本设想好的撒娇装委屈戏码都使不上了。又想起那李生对她的深情与执着,不由心思紊乱起来。 马车经过两个时辰的奔波,终于从南部回到了小月城。 先是行至吴少家门口。擎胜路上已想好对阿依丽的安置。他让吴少先带着阿依丽回家,帮忙安排一下住处。等他回来再做商量。 吴少这两日与阿依丽处得不错,也挺喜欢这个爽直可爱的姑娘,家里不缺房屋,便满口答应下来。 二人先行下车后,苇画和染墨再次向他们致谢。然后继续向前,不一会儿又把阿赞送回了家。 染墨总算松了口气。那晚阿赞和教习先生被带走,她都紧张死了。阿赞若真有事,她可怎么跟他娘亲交代啊。 剩下三人终于坐上了同一辆马车。染墨有意不跟擎胜搭话,生怕别刺激到苇画。擎胜心里明白,也一副云淡风轻不把谁放在眼里的样子。 架不住苇画可逮着机会了,趁着这一小会儿功夫也要和擎胜说个不停,表现出一个娇娇女的姿态,就差让擎胜把她搂住,安慰安慰她受惊吓的小心脏。 好在擎胜始终保持得体回应。苇画毕竟和他没有什么特殊关系,又有染墨在旁,自不敢太过造次。只当让她自己乐呵一阵好了。 待到了家门口,闻听动静的娘亲早已冲出门,朝她们迎了过来。染墨本想扑到娘亲怀中亲热一下,又想着把这个机会让给苇画好了。 可惜苇画兴许是觉得自己成熟了,只和娘亲拉了拉手,蹭了蹭肩,哭诉了几声。 娘亲安抚着她,只说回来就好。又叮嘱她以后处事交友一定要倍加小心,千万不能被坏人算计了。 苇画点着头,看了看旁边的擎胜。娘亲又赶忙跟擎胜道谢,并让他给其他帮忙的好心人带个话表示感谢。 擎胜客气着,说咱们是一家人,有需要就会鼎力相助。娘亲喜得拍着他结实的臂膀,说这孩子真懂事。 擎胜略害羞地看看染墨,意思是我还是孩子吗?染墨心说,可不就还是个小屁孩嘛。不过,此次出征救人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尤其是…… 忽又想起那日在某楼一些难以言说的细节,不由脸上泛起红云。 第151章 修习奇书 一场风波停定。大家继续像往常一样生活。除了教习先生还没回来,就是安排阿依丽的事上稍费了些周章。 吴少和擎胜两个大男孩先是费了半天口舌给府里大人讲了一下阿依丽的身世情况,当然,隐去了一些不便言说的地方。 好在吴少府里添个人倒不是什么难事。平日里跟着婶娘们学点女红,也给大家跳个舞或教几个动作,倒是处得其乐融融。 擎胜和染墨都很感谢吴少的大力相助。吴少笑说,我们之间又何必客气。只是下次再去那种地方,你两个尤其擎胜不可再指望总由我掏银子。 你还想再去那种地方?擎胜笑着捶了吴少一拳。吴少躲闪着,又说啥时候把阿依丽介绍给胡玲认识一下。两人应该有共同语言。 擎胜闻听眼一瞪,你说什么呢。吴少也忽觉不妥。可一看擎胜的表情,立时也有些不爽,似乎触到他心头某根刺。遂也绷起脸来。两个好朋友竟这么相互瞪视起来。 染墨一看情形不好,知道吴少想多了,忙打着圆场,“我这两日本来就要去找胡姐姐玩耍的。阿依丽若想和胡玲认识,我可以带她去。谁要是阻拦,就是不给我面子。” 说完看着擎胜。擎胜这会儿才转过弯儿来。人家吴少帮了这么大忙,对阿依丽也丝毫没有表现出不屑,自己却在这暗戳戳地拿着胡玲的身份不放,委实是小心眼了。 遂忙向吴少拱手道:“伟业哥,方才是我唐突了,就原谅小弟吧。往后咱们几人还可以一起去大月城游玩,吃住用度都包在我身上。”说着用手拍拍自己的胸脯。 吴少这才脸色转缓。给了擎胜一拳道:“这还差不多。下次吃定你了。” 几人发出爽朗的笑声。染墨看了看四下,问他二人,阿赞今日没过来吗? 擎胜说,这小子有两日没过来了。莫不是又去研究他的武林奇书去了? 武林奇书?吴少疑惑地看着他们。那两人相视一眼,觉得吴少也不是外人,给他透露一下无妨。 擎胜问他:“你可还记得那日在黑玉山庄,头领说的送给阿赞的神秘之物吗?” 吴少点点头。又面露惊讶之色,难不成送的竟是一本习武秘诀或神功大法? 擎胜朝他点点头,脸上表情似在说,看到了吧,人家阿赞小小年纪竟有此机缘获得奇书。若是他日神功告成,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呢。 染墨看着他二人打哑谜式的表情,忍不住一笑,又想起那日阿赞跟她和擎胜说起赠书之事的情形。 三人当日坐在那堵花墙边闲聊。教习先生这几日不在,擎胜每日照常练功,并未偷懒懈怠。练完功后便赶放学时去学堂门口接染墨和阿赞。 三人接着去花墙那边。擎胜帮着阿赞练习一下武艺,染墨在旁边石凳上复习功课。 夕阳下,一切像被镀了一层金。花藤儿轻轻摇荡,树叶儿沙沙作响。在这里学习练习真是别有意趣。 一如小学生放学后先不急着回家,而是叫上几个同道的伙伴一起找个地方边写作业,边聊天玩耍一阵。十分适意。 练武间歇,阿赞看看他们俩,像是有什么心事要说。擎胜注意到后,揪着他的耳朵问,可有什么事瞒着他和染墨。 他们仨现在好得像一个人似的。他自不允许谁还藏着掖着好东西不与大家分享。 阿赞动着脑袋把他的手摆掉,说了声“别闹”,然后讲起了那日首领赠书并委托师父代为监练的事。说什么首领觉得自己骨骼清奇,是块学武的好料子。 他抬头看了擎胜一眼,“师父还说,要把我打造成不亚于那两个徒儿的武学奇才。”说完,他忙往旁边闪躲了一下,怕擎胜再来揪他耳朵。 擎胜没动,爽朗地说道:“这是好事啊。我们也盼着有朝一日你能超过我们,成为一代大侠。”说完,一把把阿赞像个玩偶似的拽了过来。似要趁这会儿把这个未来大侠玩弄于股掌之间。 染墨让擎胜别闹,好好听阿赞讲话。阿赞感激地看了染墨一眼,说道: “对对,我还有话要说。就是凭咱们之间的关系,我决定这本书咱们可以共享,我不告诉师父就是了。” 闻听此话,擎胜正色道:“小子,这么做可不行,要懂得遵守信诺和约定。我方才只是跟你开玩笑,你切莫再做此想。 我们也不垂涎,哦,也不稀罕那本书。”擎胜下意识地抹了抹嘴角。 阿赞点点头,他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觉得对于擎胜和染墨这么好的朋友,不必有什么隐瞒。他们的友情胜过了一切。 染墨明白阿赞心意,也很感念彼此间的无私交融。她让阿赞只管好好跟着师父练习,争取能早日练出成果来。 阿赞称是,又说:“现在面临的一个问题是,我好像还是不太开窍,首领和师父之前教的一些心法,也难以理解,练起来觉得浑身不得劲儿。” 那二人一听,也稍有紧张。可不是,这练功哪那么容易,可别练走火入魔就麻烦了。可二人又不好跟阿赞提出帮他看看琢磨琢磨之类的话。 “你那本书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们一下吗?”染墨觉得问个名字没什么问题吧。 “名字就叫心经宝典。开篇写着一句话:欲练神功,打通任督。”阿赞严肃地说。 染墨闻听差点喷出来。这是本啥书啊。不过既然是师父认可的,应该没问题吧。 擎胜告诉阿赞,这打通任督二脉往往需要一些机缘巧合。他且不必焦虑,只需慢慢等待时机便是。 阿赞点头,说师父也是这么说的。他现在还需要继续学业和日常习武,故而练这个功夫也需细水长流,不可冒进。 自那日后,几人便按部就班,该上文化课上文化课,该习武就习武,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只等将来学好练好报效国家。 这几天未见到阿赞的影子。只道是他在家潜心研习那功法,染墨擎胜也乐得过过二人世界,便没去找他。若是再不来报个到,自会去找他的。 第152章 受伤在家 几人正说着话,门房带着个女孩匆匆走了进来。原来是芯儿,她一见染墨几人,甩开门房跑过来,急切地说道:“染墨,不好了,阿赞出事了!” 几人顿时一惊。染墨心道,芯儿啊芯儿,你若是一只爱报喜的花喜鹊该多好啊。忙问发生了何事。 芯儿回道:“我是在街上遇到阿赞妈妈的,她说阿赞跟别人打架了,受了伤,送去医所治疗后,现在还在家躺着呢。我便来告诉你们一声。” 擎胜一听怒了,谁这么大胆,敢欺负他的徒儿。就拉着染墨准备去探问详情。 染墨也忧心忡忡。他三人便与吴少告辞,过去看看。吴少说有什么需要办的就回来告诉他。 染墨点点头,三人一起出了吴府。走到半道上,染墨让芯儿不妨先回家去,等他们消息。 芯儿同意,托他们给阿赞带个问候。这一阵的相处,她觉得阿赞还是个蛮不错的男孩。也挺为他担心的。 染墨和擎胜匆匆赶到阿赞家。就见院门紧闭,便隔墙喊了几声。 屋内传出轻微的应声。接着,听见阿赞用略带虚弱的声音说:“染墨,胜哥,我娘为我抓药去了。我没法下床开门,要不你们从院墙那个豁口处翻进来吧。” 二人愣住,互相瞅瞅。又瞧瞧那院墙。擎胜朝染墨一偏头,意思上不? 染墨担心阿赞,便点点头,只是这么高的院墙? 擎胜看出她心思,微微一笑,走到墙下,然后蹲个马步,又把双手掌交叉起来做个“镫子”。接着朝染墨一示意,让她站上来踩着,爬到墙头上。 染墨也不想扭捏,便按他提示爬上了墙头。骑在上面却骑虎难下,不敢往下跳。 擎胜让她等着,他过去后再接她下来。他朝后退了几步,紧接着快步上前,一下就窜上了墙头。那股子风把染墨带得都晃了晃。 擎胜跳到院内,然后就朝屋内走去。咦?染墨惊讶地瞪大眼睛。 擎胜稍走几步,一回头,脸上憋着笑。“啊,不好意思,差点把你忘了。” 染墨知他说笑,也没好气地让他赶紧把她弄下来。擎胜张开双臂看着她,意思让她往他怀里跳。染墨无语地看看天,恨不得蹬他一脚。 这时,屋里又传出阿赞的呼声。擎胜不敢再瞎闹,赶紧靠墙站下,本来是背对着,想想又面朝墙站着,并把肩头往染墨脚下移了移,让她踩着他肩膀下来。 染墨稍犹豫,又想起刚才他的戏弄,便不客气地踩上他肩头。擎胜稍稍沉了一下,而后迅速站稳。染墨两脚小心翼翼地站稳后,却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擎胜鼓励她继续往下溜。染墨本想将脚滑向他的胸前,却不料脚下一滑,直接两腿滑向擎胜的脑后,吓得赶紧抱紧擎胜的脑袋,小肚子抵在他的额头上。 擎胜双手紧抓住染墨的腰,左右晃晃脑袋挣扎,然后掐住她的腰把她缓缓从身前溜下。接着大呼了口气说,差点闷死我了。 染墨不好意思地笑笑,赶紧站地上整理一下,就去往阿赞屋了。擎胜也跟了上去。 阿赞躺卧在小床上,脸微朝里,能瞥见眼角一点晶莹的泪光。 两人心下一惊。忙走到床边问候。阿赞微微点头,却不说话。 二人对视一眼。擎胜弯腰抱住阿赞上半身,扶他坐起。两人也分别在床头尾坐下。 染墨问阿赞,好些了么?出什么事了吗? 阿赞抬头看看他俩,半天不语。擎胜接着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我们之间,亦师亦友,你且说与我们听,我们肯定要帮你。 阿赞左右看了看二人,然后一头扑到擎胜肩上,伏在他肩头呜呜啜泣起来。 他二人四目相对,擎胜略显尴尬。忙伸手拍着阿赞背部说道:“怎么哭得像个一百来斤的孩子,快说说怎么回事,让哥哥,让师父给你做主。” 阿赞缓缓抬起头来,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他看着二人,暂未说话,思绪回到前几日发生的那场遭遇中。 昏黄的午后街头。六个老头正围成一圈,舒坦地窝在墙角落里打纸牌,像个小小的港湾。他们时而慵懒,时而精神抖擞;时而喧嚣,时而静默思考。 身着粗布短衫的阿赞就站在他们身后,静静地看着他们打牌。形成一幅有点奇怪的图景。 曾经不知什么时候起,这成了这个男孩消磨时光的一种方式。其实根本看不懂他们在打什么。 可他跟着了魔似的,在这儿一站就是一下午。他会挨个观察这帮老头的样貌及说话举止,并猜想他的脾性乃至在家表现如何。 老头们歇牌间隙,偶尔抬眼看他一下,眼神中透出一丝迷惑,这个小娃娃怎么爱跟他们混在一起呢。彼此从没搭过话,倒也见怪不怪了。 而今阿赞已不需要这种消遣方式了。但今日偶然路过,不免又停下脚步来。 “嘿!干嘛呢?”一个清亮而温柔的声音打断阿赞看牌的思绪。循声望去,一个阳光少年正站在街边,面含微笑地看着他。 是秋棠啊。他刚好路过这里,停下来打招呼。他现在已转学了,没想到在这遇见。 阿赞简单回应后,继续把精神贯注到那团迷雾般的牌局中。 秋棠怔了怔。他搞不懂老头打牌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看上哪个老头了?他傻站了一会儿,见阿赞仍无动于衷,怏怏地欲离去。 阿赞忽然唤住了他,并莞尔一笑。秋棠顿时来了劲头,凑到阿赞跟前,用肩膀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肩。并用眼神瞟他,意思是想让他陪他一起到别处转转。 搁原先阿赞不愿理会他的,可此时他已有了一个计划。遂假装不舍地看了一眼棋局和老头们,然后跟随着秋棠走了。 他们顺着大路边走边闲聊,偶尔踢踢路边的石子。镇子不大,不一会儿就到了镇子边上。 镇子外是空旷无边的野地。阿赞有时一个人去那儿闲逛。他和秋棠这还是第一次结伴去那里。 俩人在地上坐了下来。秋棠本想问问阿赞休学的事,又不忍破坏这一刻的气氛。他对阿赞的遭遇也是怀有内疚和懊悔的。 谁能想到,一句话或某个小心思竟拉开了一场持久闹剧的帷幕呢。秋棠对这种局面的出现始料未及。 阿赞起初也是想反观他人起哄丑态。哪知都弄巧成拙,一发不可收拾。他从未参与过后来那些人的无聊举动,只是漠然视之。 风起于青萍之末。喜欢自己的人去将自己莫名其妙带入这种境地。阿赞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之前并不怪他。也许秋棠的无心之举只是碰巧激发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个小癖好而已。或许他的校园人生注定要拐向一条不寻常路。 “幽冥之中,负此良友”。他俩依然保持日常交流,只是不可避免地疏离了。 说起来蛮可惜的。他们之间也算有过一段灿烂友情时光,本来还可能成为一生挚友。但阴差阳错,好端端的友情落得一地鸡毛,最终情分只能随风而逝。 第153章 投其所好戏顽劣 阿赞经过针扎那一劫后,内心已发生重大变化。如果秋棠不再来纠缠他也就罢了。否则,他会让秋棠为此付出点代价。而秋棠还没察觉到阿赞的心思和心机。 沉默片刻,秋棠开口道:“在想什么呢?”阿赞没有说话。秋棠抬起胳膊肘斜架在他肩上。阿赞也顺势把头靠在他胳膊上。 秋棠身子明显一震。他憋着劲儿半天没动。这个小小的举动甚至比他此前抱着阿赞更觉心旌摇荡! 秋棠转过脸来,炽热的鼻息呼在阿赞耳根,痒酥酥的。 阿赞正想推开他,秋棠大着胆子呢喃了一句,“阿赞,你那个过吗?” “哪个啊?”阿赞漫不经心地回道。“就是那个,他们都那个过了。”秋棠气息变得有点粗。 阿赞一激灵,随口嗔怪了一句,“不懂你在说什么。” 秋棠似乎更兴奋了。他狗狗祟祟道:“要不要我教你?” 阿赞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土说:“我才不要你教呢。” 秋棠也跟着站起来,转瞬又弓着腰坐下了。 他还不死心,“那我给你表演个节目要不要看?”说话间,手底下窸窸窣窣起来。 阿赞见状忙说:“你先缓一下,我给你表演个节目吧。” 秋棠张着嘴仰望着他。金色的日光下,阿赞身形优美地做了几个旋转跳跃闭着眼的动作。 秋棠愈发兴奋起来,嘴角不争气地流下一丝口水。 阿赞心中哼了一声,既然你这么着迷,就别怪我给你玩点花样败败火了。 他朝旁边的草丛中扫了一眼,蹲下身来,抽出一根细长的草梗。然后一屁股坐回到秋棠身边。 他把草梗的皮轻轻顺着撕下,露出里面光溜溜的细白杆儿。 秋棠好奇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不知他要做什么。 阿赞扭头朝他邪魅地一笑,接着把草杆儿递到他嘴边,“来,含着。” 秋棠不明所以,仍听话地微张嘴唇,用唇瓣轻轻地含住草杆儿。 阿赞笑了一下,用手左右轻轻拉动草杆儿。 秋棠立马张开嘴,“啊啊,好痒。” “乖,继续。”阿赞把草杆儿又插回他嘴里,重复之前的动作。 秋棠似乎也开始享受这种微妙的感觉了。任由阿赞拉小提琴似的在他嘴里拉扯着草杆儿。 过了一会儿,阿赞又换了个姿势。把草杆儿直着塞进他嘴巴拉动。 秋棠噗嗤笑了。这次没有往外吐,而是闭上眼体会,仿佛爱上了这种感觉。 过了片刻,他的身体略微战栗,喉咙耸动,不时咽着唾沫。 阿赞看火候到了,拔出草杆儿,跳起身说:“天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下次再玩哈。” 秋棠睁开眼睛,正在兴头上,哪舍得他离去。 阿赞俏皮地把草杆儿轻轻掷在他的小裤上,又迅速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一句后笑道:“你自己乐呵吧。” 随后快步跑远了。只留下呆坐在原地胡思乱想欲罢不能的坏小子。 天边的夕阳,给花花草草都镶上了一层殷红。 第二日,学堂里闹哄哄的。秋棠没有来上课。 听同学们窃窃私语,说秋棠他娘午后来书院跟夫子请假。有耳朵尖的同学偷听到她说,是秋棠身体不适去看了大夫,具体病因不详,好像是什么痛血之类的。 大家都不明所以,身体倍儿棒的年纪,怎么会在那方面出毛病呢? 只有阿赞明白。那秋棠胆儿也是真大,什么都敢尝试。这可不怪他哦。 待消停数日后,秋棠身体恢复如初。他来到学堂,大家都怪笑着起哄。这一幕阿赞似曾相识。 但对于秋棠这种大喇喇的男生来说,那种尴尬和羞耻感很快就如秋风扫过般消散了。那伙人又“沆瀣一气”地打成一片了。 经过此番折腾后的秋棠倒像是变得愈发活泛起来,频频来找阿赞腻歪。这一点他倒没料到。 这日午休间隙,他拉着阿赞的手,非要带他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去表演节目给他看。这份执念令阿赞咋舌。 谁还不懂他的心思?既然想表演,那就给你提供舞台好咯。 秋棠拉着阿赞来到学园旁的一个废墟处。这里是他们几个捣蛋男生的小据点。而后,他倚靠在土墙上,眼睛微闭,预备动作起来。 阿赞轻轻按住他,悄声说:“这样没意思,我给你一个道具。”说完,他从袖中掏出一条布带,不由分说绑在秋棠脑袋上,缠了两圈又打了个结,把他眼睛蒙得严严实实。 秋棠不解地问道:“你干嘛啊?” 阿赞桀桀桀地笑着,“这样就不会害臊了,你可以全然放飞自己哈。” 秋棠咧嘴笑了,露出森白的牙齿。虽然蒙着眼,却能感到他此刻心潮澎湃。 “好了,请开始你的表演。”阿赞发话道。“那你不能走开哦。”秋棠略带羞涩地说。 “我会看着你的。不要说话,以免被旁人发现。”“嗯啊。” 阿赞扫了他一眼,稍作停留,然后悄悄地从废墟口慢慢退出。把舞台留给秋棠。 他只想悄悄溜走,让秋棠唱独角戏。倘若废墟外偶尔有人路过,被他们看了花哨景也没办法了。 哪知,他刚走出废墟,就看见老夫子正率一众学生,蹑手蹑脚地朝这边过来。 迎头碰见他们,阿赞正愣着不知怎么说。老夫子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接着压低声音说: “学园里跑进一只大老鼠,大家正在捉老鼠,你有无看见踪迹?” 阿赞摇摇头,混入他们当中。趁不注意又悄悄溜号了。 走出老远,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赫然发现老夫子和学生们正扒在废墟口和墙头上往里面看光景。 又过了片刻,仿佛是什么结束了,就听老夫子大喝一声,“呔,住手!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公然宣淫……” 接着就见老夫子率领众生叫嚷着冲进废墟。不知是不是抓到大老鼠了。 当日,秋棠被以行举不端为名罚跪学堂侧门边,听说还有可能被责令退出书院。此刻的他垂头丧气,全然没了要表演节目时的热情和冲动。 旁观者指指点点,惋惜这么个好孩子被恶习毁了。也有家伙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地讲述当天发生的情形,一副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 书院上空,一抹残阳如血。空气中都飘荡着一丝咸腥味。 第154章 受折辱了 阿赞也无意再与秋棠继续纠缠,此次就当给他个教训好了。往后也不再来往了。 哪知事情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简单。秋棠还有个哥哥。在得知此事并追问秋棠详情后,气得咬牙切齿,只道阿赞是个混小子,要给阿赞点颜色看看。 他纠集了几个小混混,在阿赞回家的路上候着。待见到他后,不由分说,便把他架到先前他戏弄秋棠的那个荒废院子。 阿赞虽说学了点武艺,架不住身子单薄力气小,哪敌得过那如狼似虎的几人。 那几人原本是要揍他一顿的。却发现原来是个眉目清秀的小哥。遂改变了主意,虚晃了几拳后,捏着他的下巴,对他上下一番恣意轻薄、折辱,甚至弄伤了他…… 想到这,阿赞哭得更厉害了。感觉浑身都痛,心更痛。我本善良,却为何总是这样不幸?本以为如今好日子开始了,哪知却罹遭此祸。 染墨和擎胜急得不得了。询问阿赞原由。阿赞只得抽抽搭搭地简述了一下事情经过。但隐去了一些不可描述的情节。 擎胜只听得阿赞被那伙人肆意欺负了,便追问那几人家住何处,他断要过去与他们理论理论,该挨揍的挨揍,该赔偿的赔偿。 阿赞感激地看着擎胜,只说不要,这件事是他大意了,传扬出去脸上也无光,不如就此打住吧,往后再不与那帮人有牵连便是。 擎胜叹了口气,看看染墨。染墨原本也想帮阿赞出出气,但见到阿赞态度坚决,又似有隐情未言,便朝擎胜点点头,示意他听阿赞的。 擎胜没再说话,而是主动把阿赞拢在身旁,让他依偎着休息,也让身心得到安抚。 染墨这两日除了上课,就是去探望阿赞。并和他娘亲商量照护意见。阿赞娘感谢她和擎胜的关心。只叹阿赞不知怎么就得罪了那伙歹人,连受的伤都很蹊跷。有的地方阿赞偏要说是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染墨不好跟她细究,也没法再跟阿赞打问。只是告知此间需注意的一些养护事项。阿赞娘频频点头,让他们时常来看看他。二人都点头同意。 两人出得门来。擎胜慨叹世事繁杂,连阿赞这样人畜无害的乖孩子都会遇险遭辱,真是既要小心,也得多练练功夫。 然后瞟了染墨一眼,意思是你不想学几招防身的功夫?想学我可以免费教你。 染墨没答话。她在等他的下文,看他能不能想起某件事。 擎胜见她不语,猛地一拍脑袋道:“哎呀,我差点忘了,你上次也是被坏人掳走!” 染墨略感欣慰,看来他还没忘。不错。说明心里还是有她的。 “这么一说倒想起来了,你那日被掳走后,没有被……”擎胜立马收住口,露出惊讶表情看着她。 染墨心里那个气啊,本以为他关心自己,哪知他还惦记自己有没被咋样。咋地,难道本姑娘也受到折辱,你就瞧不上咱了是吗?呵呵,男人啊!她气得快要掉下眼泪来。 擎胜哪知她所想,只见她神色有异,立马上前将她拥入怀中道:“宝儿,你且莫怕,无论你遭遇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永不相离。” 呃。染墨差点又感动得哭出来。亲爱的,别这么一惊一乍好么?咱这小心肝可受不了。何况,你就是我的小心肝,我受不了岂不就是你受不了? 嘴上却也不解释什么,任由那擎胜抱着她,哄着她,肆意温存着…… 染墨一早去了学堂。课程还是要随时跟进一下的。只是阿赞还没完全恢复,这几日她都是独自坐在长条桌前,也没个悄悄说话的人,真是有些烦闷呢。 这日显然不同。她一进课堂,就发现自己旁边也就是阿赞的座位上坐着一位少年,正低头书写什么,看不清长相。 染墨心中疑惑,缓步走到座位前。少年感觉出有人来,抬头一看,两人都略微怔住。 那少年生得唇红齿白,眉眼细长,颇有古风美少年的灵动之姿。当然,染墨也不输他几分。只是那眉宇间的气息似曾相识。 故而,两人似乎都被对方的仪容气质所吸引,一时竟忘了说话。 恰在这时,老师从外面进来,见他二人对视,便解释道,这是一位新来的同学,暂未安排地方,就先坐在阿赞座位上吧。然后又让染墨多帮助一下新同学。 染墨点点头,和那少年友好地笑笑,互通了姓名。少年名叫宾果,是从北部大城随父母定居过来的。 他性子蛮开朗的,跟染墨聊了几句后,就显得颇为熟稔。还悄悄对染墨说,若彼此处得熟了,他想跟老师请求一下,看能不能就和染墨一直坐同桌。 染墨心里哼了一声。那也得看阿赞愿不愿意了。小心他来揍你呢。他现在那两下子应付你该没问题。 说起调换座位,本是寻常小事,却曾让染墨颇为头疼。甚至差点为此要了命。 人的情感也是蛮奇怪的。纵使彼此认定感情深厚,有时却经不住一分一毫的干扰和折腾。 一如染墨那一世上学时,和同桌短暂分离都会感到非常伤心,甚至惹出乱子。 升高中时,不只是更换了教室,人也变了。一共两个班,每班十几个学生。 令人意外的是,初三那些挺坏的学生都不见了。可能是不继续上学了。班里空间敞亮,光线通透,心情也很阳光。 班里添了两个新面孔。他俩家是化工厂的。听说是从上一级留级下来的。看他们谈吐及学习表现挺好的,搞不懂怎么会留级。 其中一个个头不高,看着有股轻熟的魅力。他的某些举动可把染墨吓到了。 课间,她一个人在教室后面的树沟边蹲着。他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在她身旁蹲下,一句话不说,也不看她一眼。就那么默默地“陪”她蹲着。 她也不好意思主动搭话。俩人就那么并排蹲着看着树沟里的杂草发愣。连续几天都这样。 空气微妙而尴尬。她起初是羞于搭话,后来也有点赌气。看谁能撑到最后。这个僵局之后意外地被打破了。 第155章 同桌风波 早晨上课前,新任班主任宣布调换座位。把他和她调到了一块。看来是躲不过去了呀。 她才注意到他的名字叫原武纪。好古朴的名字。头一天她们依然没怎么说话。老师估计挺满意,他本来就担心同桌间爱说话打闹影响学习。 晚上,染墨独自去看电影。是一部林芳兵主演的悬疑片。略带点恐怖气息。当男主角出来的那一刻,她愣住了。 天哪,他跟她那个同桌长得太像了,气质都一模一样,不苟言笑,略带神经质,又透着点小帅。 她看完电影,脑子里还交叠着他俩的形象。想想明天还要见到一个活的,不由哑然失笑。 同桌就这点好处。哪怕再孤僻的人也会逐渐搭话和熟悉起来。很快,他们俩便说上话了。 这下不要紧,话匣子一打开如流水一般滔滔不绝。两人成天眉来眼去,聊得那个热乎劲儿啊。他们互不了解对方的底细和过往,反而有说不完的话题和新鲜感。 染墨非常兴奋,这真是个意外的收获,是上高中以来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他外形也不是多帅,还有同学说他长得像孙悟空。 但跟他对话交流不同于以往任何同学,有一股说不上的舒服劲儿和愉悦感。她的语文外语比较好,他的物理化学很好。俩人正好在学习上互相帮助促进。 她每天都盼着去学校,并打扮得愈发漂亮精致,主要就是给他看的。 可惜好景不长。他们俩仅仅坐了几个月的同桌,就被棒打“鸳鸯”了。 不知是否老师发现她和他老说笑担心影响学习,反正她俩被无情地调开坐了。她身边换了个挺沉默的女生。而他身边换的是马萍。 她心下不由一沉。换谁都无妨,怎么偏偏换了她呢?这个马萍她太了解了。表面上风轻云淡,内里却闷骚狡猾至极。跟早前那个贱不嗖嗖的罗君是一号人物。 小学时马萍和阿南吵架。老师让他俩站到教室前面说为什么吵架。 她不知编了个什么理由,气得阿南指着她驳斥道:你还敢嘴硬!同学们在下面听着暗暗发笑。 眼下,他俩坐同桌还有好吗?完了,她的好伙伴要被夺走了。 果不其然,他俩坐一起后,整天就看见他们嬉皮笑脸打情骂俏。有时俩人用书本挡住脸,在下面唧唧歪歪不知说什么见不得人的鬼话。 马萍时而转过脸来两手托腮摇头晃脑做花仙子状,嘴里还嘟囔着奇怪的咒语。真够浪的。 而那人被撩拨得乐不可支。染墨可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呐。他的魂儿都被勾走啦。 染墨这人不擅交往又有点傲气,本来借同桌便利可以多说说话,可一旦不坐同桌了,在教室里打照面都不怎么说话。 下课后她故意不理他,他自觉没趣讪讪地走开了。他们就这样慢慢疏远了。看着他俩说笑打闹的样子,她真是心如刀割。 她就像一个被抛弃的怨妇,又恢复了往日孤单落寞的生活。她和他彻底没戏了。 她好恨,既然不能做长久的朋友,当初干嘛又来到她身边呢?等她开开心心以为交到了真朋友,却又转瞬坠入深渊,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不带这么玩的。 她实在见不得他们的忸怩作态。终于有一日,他俩的暧昧行径被老师尽收眼底。老师不客气地把他俩调换了座位。 看着马萍那极不情愿的表情,她心里暗暗叫好。你也有今天?真是大快人心啊。 之后兜兜转转,原武纪又在她前桌和后桌坐过一段时间。偶尔也调笑上几句,可已然没有了最初他们坐同桌时的温情和默契。 她这人的热情来得快也去得快。过去的东西不再留恋和回收。 她们之间这种恬淡而有趣的同窗情谊也没维持多久。高一快结束时,面临文理分科的选择。他的数理化好,毫无疑问选择了读理科。染墨算比较平衡,各科成绩都不错。 虽然文理老师都来给她做工作,考虑再三还是报了文科。这样将较为薄弱的物理化学排除了,肯定能在整体水平上提高很多。 果然,她在自己所擅长的文科项目上超常发挥,学习成绩迈上一个大台阶。每次考试成绩都拔得头筹。 有一回期中考试她记错了时间,漏考了两门课。就这样,她的成绩仍排在全班第二名。一时传为美谈。回想起来也挺有意思。 此时,新的烦恼又来了。她感觉身心愈发憋得难受,尤其情感上没有抚慰和释放的渠道。表面上乐乐呵呵,内心的苦闷只有自己知道。 自打原武纪、信华等关系不错的同学分班走后,她潜意识里一直在等待某个新人填补这个空白,挽救她的空虚寂寞。 也是运气垂怜,一个从首府转学来的同学空降到她们班,打破了僵局。关键是老师还贴心地把她和他安排坐同桌。她高兴地差点眩晕过去。 同桌模样清秀,脸很有型,加上略显潦草的发型,宛如动画片里的男孩。他挺幽默,喜欢跟她逗乐、讲笑话,她也机智地迎合着他。 他们无话不谈,感情日渐深厚。大城市来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她对他们像对大城市一样有一种天然的崇拜感和亲近感。 他是自原武纪以来和她最投合的同桌了。他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和温馨。她爱耍小性,他很迁就她。 他曾出了个谜面让她猜,说什么东西越来越长越来越粗。她闻言立马嗔怒起来。 班里同学老爱讲些隐晦性的笑话。有的女生也很热衷。爱说“滋死你”之类虎狼之词。 她这么纯洁的人哪受得了这个。他没料到她会生气。赶忙告诉她答案是油条。她这才转怒为喜。他也松了口气。 她俩坐在座位上打闹时,他用力扭住她的上半身不放,逼她叫他哥才放手。其实她心里巴不得呢。 等他扭得差不多了,她装作无法承受的样子,把头栽在他的怀里喊了一声好哥哥。他愣了一下,笑着松了手。他可能没想到她会叫得这么亲热。 她和他关系好交流多,也仅限于在课堂上乃至座位上。一旦下课或放学后他们便很少接触或说话。 毕竟那会儿还很保守。老师管得严,他们在课堂上说话都尽量注意不被发现。他们悄咪咪地享受着甜蜜小世界。 殊不知,美丽的多情藤也可能变成导火索。有些事该来的话还是挡不住。 第156章 万念俱灰 有个挺欠儿的女生叫周娜,也是从外地转来的,成天打扮得跟个洋娃娃似的。性子又挺虎,跟这个吵几句,跟那个打两下。 有一次把一个男生惹恼了,从后面倾斜着抽走她的椅子,她一个屁股蹲儿坐在地上。 这种行为肯定不对,好在她当时已有所防备摔得不重,仍用手假模假式地抹着眼睛和脸颊,显出很委屈的样子。 大家都知道她就爱和那个男生闹。委屈里分明透着股撒娇的小情绪。让人看着想笑。 这个外地转来的男生可不惯着她,甚至骂她是厚脸皮,够狠的。大家都觉得他太不怜香惜玉了。 染墨也有点同情周娜,估计也是内心太寂寞才上赶着跟男生闹。 她早前对周娜印象还好,觉得她除了作一点没别的毛病。她还比照化学课上学到的金属钠放入水中会炸的知识,戏谑她这个“娜”放在水中也会炸。她被逗得咯咯直笑。 她发现周娜的特点就是,有人关注她重视她就开心,哪怕你说点出格的话做点不靠谱的事儿也不介意。不知是否也跟从小家庭环境有关。 她本来跟周娜相安无事,可她的一次举动却触碰到了染墨的逆鳞。 这个贪心的女孩可能也对她那举止潇洒的同桌动了歪心思,便找了个理由跟老师提出,想把座位换到那男生旁边,也就是把染墨调开。 真够得瑟的!班里那么多男生,你对谁动念不好,偏偏要把她和唯一要好的同学拆散,这是人干的事吗?可老师却听信她的谗言,同意了。 染墨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天课上调换座位时,沉默的她爆发了。她任性地大闹课堂,把桌子板凳弄得叮咣作响甚至翻倒,一气之下还把书包都扔到教室外面去了。 也许有人不理解,不就是换个座位,至于这么要死要活吗?殊不知,像染墨这样平素不与人交往的学生,借着同桌的机会和别人说话乃至成为朋友是她唯一的出路。 倘若他们不坐同桌,基本上就斩断了搭话交流的渠道。这就是她的悲剧所在。 倘若像其他学生那样正常交往,下课后一起活动、散步、聊骚,有的是大把相处的时间,可她却把路堵死了。这又怪谁呢? 之前原武纪换座位那次她就忍了。可这次她不想再束手待毙。她要求的根本就不多,她只是想有个稍微能多说几句话的伙伴,若能再带点同龄人间的关怀,她就非常满足了。 可为什么连这点微不足道的情感需求都不能施舍与她?这种感情真的是很纯洁的。她别无他想。 目睹她的疯狂举动,胖乎乎的班主任也少有的发火了。当时没说什么,回过头就扬言要开班会批斗她。她心灰意冷灰头土脸。爱咋咋地吧。 好在年级主任闻听此事后,觉得还是情有可原,另外也怕影响她这种尖子生的学习积极性,故而否决了这一动议。她才不致太过丢人。 但她的心真的凉了。她已然失去了这个唯一的朋友。 经过这场风波,她那位同桌貌似也有点退却了。染墨伤心欲绝,他却跟没事儿人似的。甚至有那么一刻,他好像对她也有点避之不及的意思,可能隐隐觉得她这人是不是真像别人风传的那样不太正常。 好吧,我不会给你带来困扰的。染墨心如死灰。友谊刚刚开始,便已宣告终结。 这件事是她这个一向柔顺听话的孩子在学生时代做过的最大的一次反抗,一次疯狂之举。一如她在描述自我的作文中所写的:疯狂的是你,多情的是你,圣洁的还是你! 之前别人对她说过做过的她都能忍尽忍。可这次与以往不同。她正处在青春叛逆期。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是她生命中遇到的第一次重大危机。它差点让她离开这个世界。 在一个清冷的夜晚,她换上一身黑衣,不舍地看了一眼在家中默默操持的母亲,随后从容地走出镇子,来到空无一人的铁道边。 她当时真的是心如死灰。她已然决定要走这条路了。只不过具体方式还没想好。思忖了片刻,她决定玩一个和火车迎面赛跑的游戏。 漆黑的夜色中,她跳上铁轨,踏着枕木,向远处飞驰而来的闪着强光的火车奔去,同时给自己设定好“游戏规则”——假如数到第27根枕木时火车还未开到跟前,她就跳离铁轨;若是还没数完就撞上,那就听天由命了…… 许是上天怜悯她。她在最后关头跳离铁轨,逃离了险境。 那一刻,似有种顿悟和重生的感觉。她决定要脱胎换骨做个人。 她永远忘不了那个夜色如墨的寒夜。一个游魂般的少年伫立在铁道边,火车轰隆隆从身边飞速掠过。那是一种怎样痛苦而无助的情形啊。 那时的疯狂和伤悲与所处环境有很大关系,个人的混乱情绪无处宣泄和疏导也很成问题。就像那首《白月光》里唱的,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段悲伤。她的悲伤和压抑更是绵延至青春韶华尽逝。 她终于明白,也下定决心,她必须要离开这个地方!她忍耐了十几年,不能再这么停滞下去了。她要走!谁拦着也不行! 之后她逼着家里人去省城找亲戚帮忙转学,居然办成了。后因学习成绩好又转学到重点中学,并在高考预考中获得文科班第一名,差点就保送北大。人还是需要逼自己一把的。 总的来说,青春期对她而言压抑远大于快乐,虽然有零星美好的回忆,也只能把那少得可怜的花絮拿来反复咀嚼和回味。 那会儿对理想、人生、爱情也开始有了一些看法和憧憬。 上晚自习时,当她坐在灯光昏暗的教室里,呆呆地望着面前老旧的黑板、讲台和粉笔头、粉尘,忽然想到多年以后,假如她回忆起眼前这个场景,该会是怎样的想法和心境?她那时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她想起一次坐绿皮火车时,邻座的几个小伙子玩扑克算命游戏,算出一个腼腆的小伙子找不到对象。大家哄然大笑,小伙有点尴尬。 染墨心想,他长得挺好看的,怎么可能找不到对象呢?她还产生奇怪的想法,自己将来是否也会遇到这样的困惑,孤单的她会一直这么孤独下去吗? 第157章 永不分离 收回思绪,染墨看着眼前人,想着可不能再出这种事了。她现在已经变得坚强,且也有人了,不会再做那种傻事了。 “我好像在梦中见过你。”少年注视着她,开了口。 好嘛,又来!这么老套的套近乎借口,能不能换点新鲜的?染黑差点气笑了。 “那又怎样?”染墨没好气道。 “啊,你不觉得我们很有缘吗?”少年没想到染墨会显得冷淡,尴尬地挠挠头说。 又挠头!就不能有点新花样?已经有了个爱挠脑袋的,这又来一个。 “我让你猜个谜语如何?”染墨闻听差点喷出来。“嗯,我这个可不是一般的谜语,它是一个诗谜,而且是我从梦中得来的。” 见染墨未说话,他吟诵道:“晨露润花蕊,清风抚面颊。妙人初相遇,小手叩心扉。” 染墨愣了。这特娘的是我的诗!少年接着说:“谜面就是,你猜猜这首诗的名字是什么?也算是给诗歌起名的游戏吧。” 染墨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道:“初次!”她自己写的诗能不清楚吗? 这回轮到少年愣了。转而惊喜地握着染墨的手说:“答对了!这说明你真是我梦中所遇见的人!” 他表现得兴奋不已。染墨连忙把手抽出来。这要是让某人看见了还了得。 她想起了自己当时发表这首诗的有趣场景: 春日午后。他们几个搞宣传的同学在校园里一溜儿墙面上做黑板报。龙珍负责绘画,漂亮的葡萄藤枝蔓已经画好了。 可文字方面一时没找到好的素材。春林提议,要不把染墨写过的一首小诗作为主题。染墨不太好意思,有点推脱。 这时,那个眉眼似刀割般锐利且有点爱斜视人的紫龙在一旁使用激将法,说如果你不同意,就说明你不是纯的,懂吗? 染墨明白他啥意思。那会儿有同学抄袭《作文选》上的文章应付作业,还差点获得好评。 紫龙鼓动登她的诗,不是多欣赏她的文笔,而是想着公布于众后,假如她是抄的,势必会有人发现并检举出来。 他这招够损的呀。可染墨还不清楚自己的作品吗?于是她答应了。 这首名为《初次》的小诗工工整整地抄写在校内板报上,还破天荒地署上了她的大名。诗是这么写的: “当晨露滋润花蕊\/当风儿抚过脸频\/那份沉醉\/比不上\/心灵的初次相遇\/如怯生生的小手\/叩动微启的心扉…” 过往同学来来回回走着,时而驻足赏析一番。诗怎么样且不说,这种把作者名字标出来的做法让人感觉很新颖。 语文老师看过后,大加赞赏。她预言染墨将来会成为名牌大学中文系的学生。染墨听着蛮骄傲的。 老师还特意为她写了一首诗,并在班上深情地朗诵: “啊,你是金色的花蕾,萌芽于绿叶的怀抱,经过风雨的洗礼,终有一天,绽放在明媚的阳光下……” 同学们都羡慕地竖起耳朵聆听。染墨害羞地低下头。从没受到过这种礼遇。心里美滋滋的。 眼下,这位新同桌读出的诗篇变成了古代体例,但染墨一听便听出来了。少年又说: “你觉不觉得,这首诗描写的就是我们俩现在相遇的情景?”他真是毫不隐晦啊。 染墨还沉浸在刚才的遐想中,弱弱地问了一句,“这首诗你是从哪抄,哦,得来的?” 少年瞥了她一眼道:“方才不是告诉你了么,是从梦中得来的,而且,我还曾在梦中遇见过你。” 染墨相信他说的话,差点又问出我在梦中是个男的女的问题,赶紧收住了。 放学后,宾果问她从哪条路走,看要不要顺道一起走。如果她想让他陪着走一段的话,他也乐意奉陪。 染墨快要晕了。仿佛领教到了传说中的男孩子追女孩子时那种死缠烂打的手法。可她现在还是个书生装扮啊,难不成他有透视眼? 染墨正琢磨着怎么回答他。忽从校门口看到擎胜正站在不远处,顿时有了想法。 “我大哥来接我了,你先回去吧,他,他不太愿意看到我和别人,放学后还不早点回家。” 宾果听后,脸上露出点疑惑的神色。只是看到擎胜当真如尊神一般站在那里,便不再要求和染墨一道走。 染墨和他打了声招呼,朝擎胜跑过去。擎胜开心地接住她。然后朝她身后看了看说:“那个学生好像一直在看你。” 染墨一回头。嗨,这小子,怎么还不赶紧走,就在那注视着她和擎胜。 染墨忙说:“啊,他是因着阿赞的缘故,来和我说几句话的。” “哦。他也想问一下阿赞的伤情吗?” “不是啦。别管他了,咱们走吧。”染墨拉着擎胜欲离去,旁边一个没眼力见的同学跟她高声说了一句,“染墨,新同桌坐得怎么样啊?” 染墨一闭眼,轻跺了一下脚。擎胜闻听,好奇地问她:“你换同桌了?你同桌不是阿赞吗?”又一本正经地提醒道, “不经过阿赞同意,你就跟别人坐同桌,阿赞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然后直视着染墨。 染墨心说,我滴乖乖,你不如直说你会生气好了。哪敢这么气他,只好如实交代, “这是今日新转来的同学,暂时坐在阿赞的空位上。回头阿赞回来,就会把他调开的。” “我若是那个新同学,怕还真舍不得跟你调开呢。”擎胜幽幽道。 还有完没完了?一个破座位瞧把你们紧张的。不过话说回来,染墨自己当初不也为个座位闹得鸡飞狗跳吗?他有这种反应也属正常。 染羹思忖一下,看来得使出撒手锏了。她摆出一副娇弱可人的仪态嗲声问道:“那客官你要小女子我怎么做,你才放心呢?” “放心?我有不放心吗?”擎胜一愣,又说,“那个,你还是不要提客官这个词,听着怪怪的,不如叫官人吧?”擎胜朝她坏笑着。 染果假装生气瞥他一眼,下令道:“蹲下!”嗯?擎胜露出迷惑神色。 “我今日在学园小跑累了,你得背着我走。”染墨噘着嘴道。 警胜闻听脸上露出喜色,“早说啊。”接着蹲下身去,并用手指了指背。 染墨毫不客气地俯身上去。艾玛,还真是舒服的沙发靠背。还是温乎的。 擎胜待她趴好,用双手扶住她的腿,起身向前走去。一点不带喘的。体力真好。我喜欢。染墨心中美滋滋地想着。 擎胜似乎感觉出什么。掫了掫她屁股说:“想什么呢?心儿都在砰砰跳。” 啊?还能感觉出她心儿跳?染墨下意识地把身子稍往外离了一些。哪知擎胜又毫不客气地把她掫紧了。 她也不再避让,索性用手勾住他的脖子,又把嘴巴凑在他的耳朵边,轻微地呼吸着。 这回轮到她感觉出擎胜有点异样了。但他似乎咬着牙,一方面在和自己的身体作斗争,一方面想着赶紧把这小冤家背回家。 待到了家门口那棵大柳树旁,染墨让擎胜把自己放下来。擎胜把她放到那个分叉的大树杈上坐着。两人暂且休息一下再回家。 两人就这么温情款款地相互凝视着。染黑略觉羞涩,欲把目光收回,却忽然发现擎胜的眼中涌上泪水。 染墨一惊,正欲问他怎么了。擎胜已然开口道:“染墨,我昨晚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啊,是梦见大灰狼了吗?不怕,我连鬼都梦见过呢。”染墨忙安慰他。 擎胜摇摇头,略带凄怆地说:“我梦见,有一天,我找不到你了。我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没有发现你的踪影。 你就仿佛从这个世界消失了。这也是我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他擦了擦眼角,略带哀怨地看着染墨。像个不得已要和妈妈分离的孩子。 染墨稍缓口气道:“梦都是反的。我怎么会平白无故离开你呢?”忽又想到此前某些离奇经历,也不敢太肯定,便没再往下说。 擎胜点点头道:“我当时甚至有个念头,若是真找不到你了,我就吊死在你家门前这棵歪脖树上,一直望着你家大门,直到有一天你能回来。” 染墨一听来了气,“你个傻孩子,你若真那样,那我回来了,你不也再见不到我了吗?” 擎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把脑袋轻轻靠在染墨肩上。 染墨轻轻抚摸着他的发髻,暗暗下决心,这辈子无论如何不能抛下他,当然,他也不能丢下她而离去。 第158章 点心攻心 这日清晨,染墨早早来到学堂。推门进去,就见有个人正在后排背对着擦桌子。 听到有人进来,那人转过身来,正是新来的宾果。两人相互微笑点了点头。染墨说:“早啊,怎么跑那边擦桌子去了?” 宾果回道:“我帮大家把桌子上的灰尘都擦拭一下。”染墨心中暗赞,平日里大家都是各擦各的,或者就不擦。这个孩子还是蛮体贴细心的。 这时,宾果从他书桌下面拿出一个小木匣,走到染墨面前。染墨露出好奇的表情。 宾果微微一笑,打开木匣,里面摆放着几块精致的小点心。每块上面还点着个小红心,看着很诱人。 染墨笑笑,“是送人的吗?”宾果看她一眼,“是带给你吃的。” 啊?真够贴心的。染墨舔舔嘴唇,本想拿捏一番,宾果见她不动手,又朝她跟前递了递。要不是手刚擦完桌子,他就主动拿出来喂染墨吃了。 染墨推辞不过,便取了一块,品尝了一小口。嗯,香糯可口,非常美味。染墨自打来这边后,还没怎么吃过甚至没太见到特别好看好吃的糕点。 尤其这种小点心让她想起小时候,妈妈也是和她围坐在火炉边,然后把自制的用油糖和好的小面点放在平底锅上烤制。 烤好后吃起来香酥可口,比外面卖的糕点还要好吃。没想到此刻在这位新同学这里吃到了久违的味道。 染墨开心地品尝着。宾果没有问她好不好吃,她脸上的表情已然说明了一切。她吃得开心,他也感到欣喜。 染墨把手指上的面渣也吃干净了,然后问道:“这是你娘亲做的吗?” 宾果脸上神色稍有变化,转瞬又恢复平静,略带自豪地说:“是我自己做的。” 染墨愣了,没想到这么个大男孩还有这手艺。做糕点可比炒个菜还讲究呢。她朝宾果竖了竖大拇指。 宾果笑着说:“下次你可以上我家里去,我亲手给你做热乎的吃。” 染墨不知怎么回应,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这时,又有同学进来。宾果朝染墨说了声“放学后带回去吧”,把小木匣放回到书桌下面。 两人坐到座位上,翻开书本,等待老师上课。宾果用手把书本竖起在桌子上挡住脸,转过头问染墨:“你大哥平日对你管得很严吗?” 染墨呃了一下,喃喃道:“是呢,他都不让我跟别人说话。” “啊?这也太霸道了吧?”宾果咋舌。“可不是么,我都有点,哦,我只能按照他说的做呢。”染墨想用这个借口打消掉某些不必要的“麻烦”。 宾果没再说话,若有所思。正好老师也进入课堂了,大家坐直了身子,准备上课。 老师这节课讲的是“古典诗歌”。染墨略有失笑,合着这个年代也有他们的古代啊。 这里讲的诗歌没有太强的格律韵脚要求,多是古代劳动人民抒发生活情怀的内容。有点类似于“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这种风格的。 染墨曾有这方面的基础,因而学得并不费力。一堂课很快就结束了。 休息间隙,宾果往染墨这边推过来一张纸片,上面用龙飞凤舞的字体写着一首小诗,“柔情似水星汉迢迢,佳期如梦佳人如你。” 染墨扫了一眼,淡淡问道:“这诗句是谁写的?” “我写的,写给你的。”宾果大大方方地说。染墨闻听心怦怦跳。忽又有点莫名烦乱起来。遂吓唬道:“你切莫这么说,让我哥哥瞧见了,怕要揍你哦。” “昂?你哥哥不喜欢别人夸你吗?”宾果瞪着他那双丹凤俊目问。 染墨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她更搞不清这个少年此时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在与她交流。如果只是普通同学间的友爱自不必说,如果有些别的什么想法,就有点棘手了。 “看你哥哥那身形气度,应该是习武之人。而我喜欢文学诗词,当可与你一道赏析诗文,也算多个乐趣。”这少年考虑得还挺周全。 染墨有点晕眩。自己今世如何修来的如此福分啊。有这么多善解人意的好朋友帮着甚至围着自己“诗意地栖居”。 可眼下,她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处境,尤其是和擎胜的关系,让她无形之中已自觉和其他男生保持必要距离,甚至连和阿赞都不能有太过亲密的举动。 虽说那人并不是个醋坛子,但青春少年哪个见得了自己心爱的人还跟别人在那儿腻腻歪歪呢。 染墨觉得自己得保持必要克制,不能让某些关系无序发展,要遏止住某些苗头。这样对大家都好。 想到这,她冷冷地说:“我们是来这学习知识的,我家里对我管教甚严,我们往后不要说与学习无关的事了。”说完把脸埋在书中间看起书来。 宾果愣愣地看着她。而后幽幽地说了一句,“你和我小时候脾性真像。” 染墨实在不敢再往下听,用手捂起了耳朵。 放学时,染墨磨磨蹭蹭地收拾课本,想着让宾果先走一步。宾果却在那边帮着老师整理讲桌,还不时往她这边瞟一眼。 染墨拿起书包往外走时,宾果也丢下手中东西,跑过来拿起自己书包和染墨一起往外走。 染墨没法甩开他,便跟他低声说:“一会儿我哥哥要是在校门外,你千万不要说话,只管自己走就行了。” 宾果笑着点点头,“好的,我不说话,我只看着你就行。” 染墨无语。也不管那么多了,便往校门外走。琢磨着擎胜今日会不会来。既想让他来,又想着算了,这小心情矛盾的。 快到校门口时,没见着对面有擎胜的身影。遂松了口气。回头跟宾果说笑了两句。 宾果笑笑,也想跟她聊几句,却又闭上了嘴。 染墨正奇怪,再往右后方一看,我弟妈呀,那位尊神不知啥时换位置了,妥妥地立在旁边校园围墙下。此刻,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俩。 第159章 爱的抱抱 染墨微皱眉,朝擎胜低着头走过去。到了瞅见擎胜脚尖的地方停下,抬起头,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笑容,然后一偏头,意思是:走吧? 擎胜看看她,没吱声,然后牵起她的手朝那边走去。 就在这时,宾果从后面喊着染墨的名字,快步跑了上来。染墨回头一看,就见宾果怀抱着那个小木匣跑过来,然后往染墨跟前一递,“染墨,这个别忘了带回去。” 擎胜瞅着木匣,朝染墨投去疑问的目光,染墨告诉他:“这是宾果自己做的一些小点心,带给大家吃的。” 擎胜微微一笑,从染墨手中拿过匣子,说了声“那敢情好,我帮你拿。”接着,又顺手打开看了看,顿了片刻,略微点头,用手拈出一块,放到嘴里吃了起来。 “嗯,味道还真不错,来,染墨,你也尝尝。”端着匣子在染墨面前兜了一圈,然后又回到自己身前,接着又取出一块吃了起来。连吃了三四块,眼瞅就快没了。 宾果有点急了,走到近前说:“你得给染墨留点儿。”说着用手去夺那匣子。 擎胜一愣,想把匣子再转过去。结果两人争抢之际,匣子“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剩下的三个点心咕噜噜滚到黄土中,没法吃了。 宾果一看急了,扑上去推擎胜。擎胜随手一甩,宾果一个屁股蹲儿坐在地上。 染墨见状一惊,忙蹲下去扶宾果,又朝擎胜说道:“你干什么呢?不能好好说话吗?”然后把宾果扶起。宾果握着拳头瞪着擎胜,眼里冒着火。 擎胜脸色变得肃穆起来。他直视着染墨不语,然后朝后退了两步,接着一转身朝远处大步走去。染墨在后面喊他,他也不回头。 染墨叹了口气,从地上捡起木匣,又捡起一粒点心看了看,还是扔了。 她把木匣还给宾果,并替擎胜向他道歉。宾果摇摇头说没事,又略带楚楚可怜地看着染墨,似想说什么。 染墨问他有什么话要说吗。他吞吞吐吐地说,想让染墨陪他回家小坐一会儿。 这?要搁刚放学那会儿,染墨自不会答应。可经历了方才那番折腾,染墨总觉得有点愧疚,怕伤了他的一番心意,想了想便同意了。 宾果开心地蹦了起来,然后拉着染墨的手就一起往东边走去。染墨想甩开他的手,宾果却攥住不放,无奈就随他去了。 不多时,望见一片田野,边上孤零零种着一棵苹果树。不远处有几排茅舍,鸡犬相闻。宾果指着其中一间说:“那就是我家了。” 两人略加快脚步向那边走去。到了跟前,是一座比较窄小的茅舍。宾果掏出钥匙开了院门,把染墨迎了进去。 院内及屋里静悄悄的。染墨感觉有点异样,随口问了句,“你家里人不在吗?” 宾果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把屋门轻轻用脚踢开后,走到屋中间,把书包、木匣等放在一张木桌上,然后又帮染墨把书包取下放好,接着拉她坐在椅子上。 染墨打量了一下屋里,收拾得还算干净,就是实在简陋了些,除了桌椅和一些杂物,没什么东西了。 “我家里就我一个人。”宾果这才回答了染墨先前的提问。 一个人?染墨露出不解的神色。宾果点点头道:“我从小就没了爹娘,是靠亲戚邻居接济才活这么大的,已经一个人生活很久了。” 闻听此言,染墨的泪水瞬间涌入眼中。她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缺父少母的家庭状况,她深知一个孩子没有父母的完整陪伴是多么可怜,更何况还是个孤儿。 宾果看出她的神情变化,忙说:“染墨,你别这样啊,我都不在乎了,你怎么比我还脆弱呢?” 染墨稳稳心神,也对,自己这样反而会勾起人家的伤心事。她看着宾果说:“我很佩服你,现在就能独立生活了,你真是个自强的好少年。” 宾果笑笑,“这是你第一次夸我,我好开心啊。”眼神中透出一股戏谑之色。染墨心想,这孩子还真够乐观的。 宾果又说,原本他家这次搬到这边来住,还感觉不太适应,但自从见到染墨后,他顿时觉得这个地方变得亲切可爱起来,他打算就扎根在这个地方,只要染墨不离开这里,他就不会走。 染墨不知说什么好,如果自己真能给这孩子带来这样的感受乃至好运,那她倒是真心愿意乃至付出的。 两人又在屋内聊了好一阵。染墨尽量避免问到一些可能惹起宾果伤心的问题,宾果则大大方方地给她讲了自己生活中的事,包括怎么学会做饭,怎么花钱最省,还有晚上大声唱歌,来消解寂寞和害怕等等。听得染墨一忽儿暗自唏嘘,一忽儿又和宾果一起开怀大笑起来。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染墨看了看天色,觉得该回去了,就向宾果告别。宾果脸色稍微有些暗淡,转而又开朗起来。他拉着染墨的手说:“稍等,你跟我来。” 染墨随着他来到隔壁一间小屋,看里面的床铺摆设应该是卧室了。染墨稍有犹豫,不太想进去。宾果却大大方方拉着她在床边坐下。然后睁大着闪亮的眼睛注视着她。 染墨心跳得厉害,不知他要做什么。宾果噗嗤一笑,用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说:“看把你吓得,我又不会吃了你。” 染墨回以浅浅一笑,只说回去晚了怕娘亲说。宾果遂郑重地说道:“我想请你帮我个忙。”见染墨用心在听,接着说:“染墨,你可以和我拥抱一小会儿吗?这样我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不会感到寂寞了。 小时候我婶婶照顾我时,也是睡前给我一个抱抱,我就睡得特别香。可后来我长大了,就没有这样的抱抱了。我希望你能让我再体会一下那种温暖的感觉。” 染墨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泪水流下来。她没再说什么,身子略上前,款款抱住了宾果。宾果身子微微一颤,而后恢复平静,和染墨静静地拥抱在一起。 两人都没有用力去抱,但已经感到非常温馨舒适。宾果似乎得到了充分的情感慰藉,今晚能够睡个好觉做个好梦了。 第160章 大哭一场 染墨回到家后,心绪依然难以平静。她不知该怎样形容自己五味杂陈的心情,但她知道自己的某些做法是对的,也无需去顾及什么的。往后她还要多给这位同学一些呵护。 学堂明日休息,她打算再去看看阿赞恢复得怎么样了。都是些不让人“省心”的宝宝。 晨起梳洗后,她换了件素衫,跟娘亲打了招呼,便朝阿赞家走去。 待到了他家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说话声。她喊了一声阿赞的名字,里面安静下来。接着阿赞在屋内喊道:“染墨,我在呢,进来吧。” 染墨推门进去,就见阿赞和擎胜正坐在床上聊天。擎胜破天荒地没有跟她打招呼,靠在床柱上,眼睛不知在看什么。 染墨心想,这倒也好,省得再掰扯昨日之事。阿赞奇怪地看看他俩,也没说什么,招手让染墨进来坐,并往床里挪了挪。 染墨这会儿可不想跟他们挤在一块儿坐。便坐在了靠墙的椅子上。阿赞笑笑,问染墨今日可从学堂带来什么有趣的消息。 染墨心说,消息倒是有一个,有趣不有趣就不知道了。她先问了阿赞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阿赞看了擎胜一眼说,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明日就可以跟着胜哥去练武了。 擎胜看着他说:“你且不必急着练武,先赶紧去学堂,补习一下落下的功课更合适。” 阿赞思忖了一下,又看向染墨。染墨支支吾吾道:“你好一阵没活动了,这一阵先锻炼一下,更有利于恢复身体吧。” 阿赞略显出疑惑神色,擎胜早不乐意了,侧脸甩出一句话来,“还真让我猜着了,巴不得你晚些时候再去学堂呢。越晚越好。” 阿赞听不懂他两个在打什么哑谜。便问染墨是不是学堂发生什么事了。 染墨索性直言:“阿赞,咱班里新转来一位同学,老师想让他和我坐同桌,你有什么想法吗?” 此言一出,阿赞愣了。擎胜更是觉着来气,这都明目张胆地提要求了。嘴上又不好说什么,只盼着阿赞立马否定这个提议。 “哦,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不过老师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你帮我再争取一下,还是咱俩坐同桌,如果不行的话,那就按老师说的办吧。哦对了,那位新同学怎么样?不会太顽皮扰了你学习吧?” 这下轮到那二位有点愣怔了。染墨没想到阿赞答应得这么爽快,原以为他会很不情愿甚至发脾气呢。可看眼下,他倒是一番云淡风轻的样子。 擎胜更是不爽,本想借着阿赞之口阻止染墨和那人坐同桌,明显感觉出那小子不怀好意,可没想到阿赞关键时刻居然松懈下来,难不成他对染墨的友情变淡了? 几人各怀着心思,场面一时冷下来。 过了一阵,还是染墨打破平静,说道:“好吧,既然你已同意,我明日就跟老师说一声,让宾果,就是那位新同学坐在你的位子上,另外请老师帮你安排一个靠前点的位置。” 阿赞笑道:“没关系,坐哪我都能看到你就行。”擎胜按捺不住了,对着阿赞吼道:“你行你同意,我不同意!” 阿赞打了个激灵,惊讶地看着擎胜。擎胜怒视着他,喘着粗气,须臾转过脸来对着染墨说:“你到底还想怎样?不就是我昨日打翻了他送你的点心匣吗?我可以十倍百倍的赔他好吗?” 染墨想不到他会为这点小事生这么大气,本想回怼几句,猛然间想起自己也曾为换同桌而要死要活的事,登时理解了擎胜此刻的心情。 复又想起那晚自己独自踉跄走在寒夜里悲怆哭泣的情景,不由悲从心头起,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遂当着他二人的面,放声恸哭起来。 这下可震惊到那二人了。不知染墨为何会如此伤心痛哭。 阿赞略带嗔怪地看了擎胜一眼,擎胜忙跳下床,快步来到染墨跟前,蹲下身去,仰着脸看她,问她怎么了,然后又捶自己一拳,说自己不该这么小心眼,惹得染墨伤心难过。 染墨依旧是哭泣不止。又想到宾果的凄惨身世,更是悲上加悲。索性就让她借这个机会好好地痛哭一场吧。就算不能伏在爱人肩头哭,能当着挚爱友人的面哭也够了。 擎胜手足无措地看看阿赞。阿赞朝他摆了个手势。擎胜似懂非懂,嘴上不自主地说道: “染墨,方才是我不对,你不要哭了。如果你实在想和那人坐同桌,我也是同意的。只是你别把我和阿赞抛在脑后就可以。” 染墨缓了缓情绪,收了收哭声,摇摇头说:“这个不关你们的事,我是说,我方才哭泣是想起了一些别的伤心事。至于谁坐同桌,我并不在意,我希望咱们之间也别因为这点小事伤了感情。” 擎胜点点头,染墨说什么他都会听的,即使有些小反对意见也完全是出于维护他俩人之间的感情。如果他们的关系连个同桌问题都能干扰到,那岂不成笑话了,那还叫什么矢志不渝的感情? 他这下也想通了。只是还有点奇怪,染墨究竟为何事而伤心痛哭,却又不敢发问。另外就是那个宾果到底何方神圣,会让染墨舍下阿赞而愿意与他坐同桌? 难道就因为吃了他几块点心?要说好吃的点心甚至山珍海味,他带染墨回大月城的家不知会吃到多少。 他这边胡思乱想着,染墨看出他心思,干脆把宾果家的实际情况跟他们讲述了一遍。两人闻听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要说他们仨也都是父母缺着一环的,但像这孩子这样打小无父无母,还真是少见,更让人心疼。 擎胜狠狠捶了自己一下。他们都是极为善良之人,遇到这样处境的同学少年,本应想办法帮衬照护一把才对。 而自己那日里还推搡了人家,真是太不应该了。哪天见到那孩子,真该跟他道歉的。 几个人把事情摊开说了,顿觉心情通畅了不少,也消除了某些差点形成隔阂的苗头。 擎胜还提议,往后可以叫着那位同学一起来玩耍或习武,大家在一起促膝谈心其乐融融,也能感受到彼此乃至大家庭的温暖。 染墨欣慰地看着他,终究是她看对眼的人,怎么可能会不通人情呢?更何况,他之所以表现出这样的情绪,不也还是因为爱之切吗?若不是阿赞在身旁,她真想上前抱着他啃一口哩。 第161章 小心呵护 宾果这天来上课,穿了一件明丽些的衫子。看来心情不错。 他来到座位上坐下,从袋中取出一个小罐子,递到染墨眼前。 染墨好奇地看着,不知他又给她带来什么好东西。宾果掀开罐盖儿,里面是满满一罐豆浆。 染墨不由问道:“这个不会也是你……”宾果点点头说:“对,是我自己磨的,可香了,你尝尝。” 染墨不好推辞,接过宾果递过来的小勺,浅浅尝了一口。味道浓郁芳香,真是不亚于某蜂卖的热豆浆。 染墨嘴唇上沾了点豆浆,宾果伸出手去想替她擦拭,染墨意识到,赶紧自己用舌头舔掉了。 宾果让染墨全喝完,染墨喝了一多半,实在喝不下去了。她也不敢太多喝,毕竟,在学园上厕所是个麻烦事。 宾果见她实在喝不下去了,就接过罐子,把剩下的豆浆咕嘟嘟一饮而尽。染墨有点不知所以,他还真是不见外。 课上,两人坐得笔挺,认真地听老师讲课。老师今日讲到类似“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诗歌,描写的是古时青年的恋爱场景。 班上同学有心驰神往的,也有脸红偷笑的。染墨和宾果都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只是偶尔间目光不经意碰到,又赶忙闪开,心怦怦跳着。 下课后,同学们在学堂里跑跳嬉闹。染墨和宾果依旧坐在桌前翻看着课本,偶尔揉揉脸休息一下。 染墨正想起身活动一下,却觉得身上一沉,就见宾果斜着身子倚靠到了她身上。染墨微微一震,想把他抖开。 宾果却赖着不起,虽然他体重比擎胜轻很多,但这么压在染墨身上,染墨还真有点推不动。 染墨不知怎么办好,就让他靠了一会儿。眼瞅着快上课了,染墨想起身活动,宾果才不情愿地从她身上挺起。然后问:“你是要去如厕吗?” 染墨没好气地说了一声“不去”。宾果微微点头,又说:“如果你去的话,我可以替你把风的。” 嗯?染墨狐疑地看向他,这是什么意思?宾果见状解释道:“我知道,有的人如厕不喜欢旁边有人在,我以前就是这样。故而你不必担心,我帮你看着。我来这里这些天还从没见你上过茅厕哩。” 染墨心中不知啥滋味。一方面感谢这孩子如此贴心细心,一方面又为他重新挑起这久违的话题而感到不适。 她淡淡地说,她有洁癖,不爱在学园如厕。宾果注视着她说,以后可以带她去洛城玩,那里的茅厕都是带冲水的,很干净的。 染墨快要晕了,合着我为上趟茅厕就跑趟洛城吗?这都啥脑回路啊? 她站起身来,去窗台那边看摆放的盆花。有一盆绽放得非常好看,花色红艳。她不禁驻足欣赏起来。 这盆花应该是叫丹兰什么的。是阿冬带来的。他常跟人吹嘘说这花掐一朵就能养活。让然半信半疑。 这会儿见染墨站在花前欣赏,阿冬走了过来,浅笑着说道:“好看吧?想要一朵带回去种吗?” 染墨挺想尝试一下的,便问他,“我真的可以掐一朵带回去养吗?”阿冬站在那儿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表示可以。染墨又跟他确认了一遍。他还是一副没问题的表情。 染墨几欲伸出手去采摘一朵。恰在这时,身后传来宾果的声音:“不要摘!”染墨一震,收回了手。 宾果走到跟前,冷冷地看了阿冬一眼,然后对染墨说:“这种花就算嫁接也要讲水土条件的,不然很难成活的。更何况……” 阿冬在一旁打断他的话,“你管得真宽,不就是个新来的吗?哪凉快上哪待着去。” 宾果转过身去,并未说话,而是凛然直视着阿冬。他的眼神里有一股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甚至凌厉之气。阿冬眼神闪烁地看了看他,低下头回自己座位去了。 经过这个小插曲,染墨脑子里忽然涌出儿时的一桩记忆。也是班里搞盆花展览时,有个叫冬梅的女生带来一盆少见的花,并说这花掐一朵回去就能养活。染墨实在心痒,在经过她同意后,便从茂盛的花朵中小心翼翼地择取了一朵。哪知刚采完,她就立马变脸,跑去跟老师告状,说染墨乱掐她的花朵。 这可是班级花展的大忌和严重纪律问题呀。老师不听染墨辩解,再有理由也不能随便掐花呀,这难道不是常识吗? 染墨恨自己好蠢,更恨冬梅出尔反尔,居然入了她的套。而她此刻还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委屈模样。 针对此次掐花事件,老师对她进行了严厉的批评,还罚了她五毛钱赔偿给“受害者”。也不排除让染墨长个记性的目的。染墨都快被气哭了。女人的话真不能轻信哪。 眼下,幸好宾果及时阻止,才避免重蹈覆辙。不然,赔钱事小,实在太丢人了。 回到座位上,染墨还没脱离方才的思绪。宾果以为她不开心,就说自己不是故意阻止她的,只是觉得凡事得小心,别上了别人的道儿。 染墨冲他笑笑,心说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嘴上也不太好说太多,便大大方方地伸出食指在他脸上轻扫了一下,以示感谢提醒。 宾果受宠若惊,摸着自己的脸颊,直勾勾地看着染墨。染墨心想糟了,有点玩大了。这少年委实敏感了些,随意一个小动作都会让他琢磨半天。看来往后还是得保持适当距离和分寸。 很快到了放学的时候。染墨和宾果快速收拾着书包往外走。他们现在不用在乎方不方便一起走的问题了。染墨已经把擎胜态度转变的事告诉了他。宾果听了很惊喜,这下可以和染墨光明正大地结伴回家了。 只是他还是有点奇怪,问染墨,那个擎胜真是她哥哥吗?怎么会管得这么严宽? 染墨噎了一下,忙掩饰说不算是亲哥哥。宾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哦,我明白了,就是那种不算亲,但实际上比亲的还要亲的哥哥呗。”说着脸上闪过一丝坏笑。 染墨瞪他一眼,你想哪去了?宾果幽幽道:“没关系的,我这人很开明的,不会阻挠你们的。” 染墨听不下去了,真想给他一脚。忽又想到他那凄凄切切的家境,心顿时软下来。也罢,这孩子也就图个口嗨,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两人走出校门,染墨东张西望了一番,没瞅见擎胜的身影。估计是今日习武课程较重吧。便和宾果顺着大路走去。 这孩子一路上有够顽皮。不是用肩头撞染墨一下,就是从身后翘起一只脚踢染墨小腿一下。还让染墨也翘脚踢他。 染墨可不像他这么幼稚。只是当他踢到她时,就揪他耳朵一下。结果这小子得寸进尺,趁势扑在染墨身上。 染墨开始未在意,可后来隐隐感觉到小子的某些异样之处,遂不敢再跟他打闹,只管加快步伐抓紧回家。 待到分岔口时,要分开走了。两人相互注视着,似都有话要说。 染墨本想叫着这孩子偶尔去家里吃顿饭的,既为让他吃顿好的补补营养,也让他能感受到一下家庭的温暖。擎胜远离父母来这边都需要这种情感抚慰,更别说这孤苦伶仃的孩子了。 但眼下还没准备好,也没跟娘亲提起过,等过一阵儿吧。宾果看着她,犹豫了一下似下定了决心,俯到染墨耳边对她低语了一句,“我要公平竞争。” 说完,深深地看了染墨一眼,然后转身跑远了。 染墨愣了,没明白他的话什么意思。忽然想到方才离校门时两人关于擎胜的对话,不由心头一紧,脸色也变得有些严峻起来。 第162章 回转条款 染墨正在踌躇间,冷不防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虽未开言,凭感觉她就知道是谁了。更何况,这光天化日之下,除了他还有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抱她?好呀,不在校门口守着,居然还懂从半道上劫人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一个转身,并未脱离那人怀抱,双臂却已环绕上他的脖颈,嘴巴也递了上去。她也不清楚自己此刻缘何如此动情,许是方才跟宾果打闹有点惹得芳心凌乱吧。 擎胜当然会毫不保留地予以热切回应。只是也有点奇怪,这小妮子今日如何这般主动,看都不看一眼身后就亲了上来。就不怕抱错人了吗?啊呸呸呸,除了他擎胜,还有谁敢这么抱他的娘子? 两人忘情地拥吻着。染墨明显感觉出,擎胜这几日在这方面愈发大胆精进了。尤其在夜色迷离时,甚至有采取进一步举动的倾向。 染墨自然不能允许突破底线的。毕竟这个年代,男女授受不亲可不是一句虚言。她又一下有点烦起古代了。若是搁现代生活,她完全可以和擎胜光明正大地恋爱、吃果甚至同居,各种安全设施也齐备,可眼下,两人都得憋着。他们还未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也不能为了成亲而摈弃学业,她还抱着个讼师梦呢。 若从某些方面讲,她倒还好说,只是苦了擎胜,这么个血气方刚的大男孩成天被撩拨得心猿意马我见犹怜。哎,这可如何是好?她的那点从书上影视剧中学来的小手段怕也不够用了。 她其实还特别担心一件事,像擎胜这样的富贵公子,真要是把持不住自己的话,他们完全有条件获得相应纾解渠道。哪怕是个丫鬟、书童,偶然场合下可能比染墨还像及时雨。 她自然是相信擎胜的定力和对她的忠贞的,但看着他每日这样受煎熬,也是于心不忍,只恨自己无法决断,与他痛痛快快在一起。 她也害怕会不会某日两人终未把持住自我,而逾越了那条界限。擎胜这几日的表现让她隐隐有此担忧。她甚至猜想他是不是害怕会失去自己,故而想着把关系更深入一步。她倒不怪他有如此想法,只是希望最好还是能在顺畅和美的情境下延续递进彼此的蜜意天性。 两人拥吻了大半天,分开时都已是满脸通红湿汗淋漓。擎胜似已缓过了一波,定定地看着染墨,脸上露出迷离的笑容。 染墨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叫他一起回家吃饭。擎胜摇摇头,说他不饿,让染墨先回去吃吧。 染墨没再坚持,问他一会儿打算去哪儿。擎胜略一思索,说今日吴少也不在府中,他等会儿去看看阿赞。 染墨点点头。阿赞身体已痊愈了,但这几日没去上课,说是在家修习一下那本神功秘笈。擎胜过去看看,帮着指导一下也好,省得那小子别练走火入魔了。 两人遂不舍地告别,临走前又来了个大大的拥抱。染墨差点喘不过气来。心想这小子现在就表现这么生猛,往后可怎么办呦。嘻嘻嘻,吼吼吼。真是拣到宝了。 染墨回到家,和娘亲一起做饭、吃完,又随便翻了会儿书,就准备上床睡觉。 娘亲看出她有点心神不宁的样子,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有心事。染墨摇摇头,只说这几日有点累了,想早点休息。娘亲微微笑笑,没再多问。 染墨躺到床上,回想着这一天经历的事。其实也没啥事,但每个情景掰开揉碎了都让她琢磨回味上半天。脑子里甚至交叠出现宾果、擎胜两个人的面孔身影。和前面那个还算正常,后面那个简直让她难以平静。 这时,她忽然感觉心律紊乱,虚汗淋漓,人像虚脱了一般。她心内一慌,不会吧,难道想想也有罪?也会使身体出现异常反应? 她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不再想任何事情。迷迷糊糊间,终于进入梦乡。 说是做梦,感觉却非常真实。她正在杂草丛生的小道上走着。小径上湿漉漉的,像是刚下完雨。 忽然,旁边半人高的草丛中跳出一个小人儿来。定睛一看,居然又是那个孙a梦(她给这个类似孙悟空和哆啦a梦结合体起的名字)。 他笑眯眯地拦住染墨,说要跟染墨说一件事。染墨问他何事。 “你可记得重生协议中有个回转条款?”他略颠着脑袋问。 回转条款?染墨摇摇头,当时协议内容密集,她还没顾上细看就重生了。 “不记得不要紧,现在告诉你也可以。首先申明,回转条款是为保障穿越重生者利益而签署的。”染墨一听这个申明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凡把这种话挂在嘴边的,往往是挂羊头卖狗肉立牌坊罢了。 “愿闻其详。”染墨淡淡地回了一句。 孙a梦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起染墨曾经的法律人身份,便简略讲道:“这个条款的意思就是,如果你在重生后的世界过得并不好,地府系统将有权将你召回,重回到此前那个世界,并且可以将你降临在发生致死事件的前夕,以重新选择该走哪一步。” 说完盯着染墨的脸,看她表情反应。这?染墨心中一阵惊喜。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她曾经多么希望时光能够倒流,从而摒弃和阻止那愚蠢冲动的举动啊。 转而她又心一沉。如果再回到那边,岂不意味着要抛下这边的一切?她刚刚在这边熟悉适应下来,尤其还有亲爱的娘亲、恋人、朋友相伴,此时让她离开他们,她怎么忍心?而他们同样怎么能接受这样的局面?她甚至想起那日里擎胜跟她说的,如果有一天找不到他了,他可能会去死。 想到这,她浑身一阵颤栗。这个孙a梦真讨厌,要来你早早就来,赶这会儿告诉我这样一个消息,让我做出这样的选择,何其难也。 她又想到此前那番梦境中,她和擎胜已先后帮那边的自己解决了心理困境,想必过得还不错,如果这样的话,她就不必回去了。 她拿定主意,说道:“承蒙关切。我在这边过得很好,就不劳烦你们了,也无需适用什么回转条款。” “是各方面都很好吗?尤其爱情方面?” 染墨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白,也不知其意,便疑惑地看着他。 孙a梦讲道:“据资料显示,你当初主要是为情而自尽,故而今世必须在情方面得到真爱,才能算在这边过得好。” “我那当然是真爱,不用你们操心,难道这还需要证明吗?”染墨略一撇嘴道。 孙a梦嘿嘿一笑,“可不是么。你是搞法律的,自然知道什么都讲证据。空口无凭,你得证明你们是真爱才行。” 染墨无语。看了他片刻问道:“你想让我怎么证明呢?” 孙a梦此时居然脸一红,没言语。染墨奇怪地看着他。 须臾,他招招手,让染墨把头凑过来,他要附耳低语。 染墨无奈,蹲下身子,将头伸了过去。孙a梦露出喜色,把两片肉嘟嘟的嘴唇紧贴在染墨耳朵上,染墨被弄得好痒,又甩不开,那两片嘴唇似吸盘似的粘在耳朵上。 孙a梦蠕动着嘴唇,似用内力传音之法将他所要求的验证之法告诉了染墨。染墨闻听一把把他推开,嘴里说了句“讨厌!胡闹!” 孙a梦被推了个趔趄,站稳后正色道:“我可不是恍你,也不是开玩笑。这个要求虽未写在协议正文中,但却保留在后面的附件里。你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别怪我没告知你,半年期限,到点如果完不成任务,只能把人带走!”他顿了顿又说,“你今晚临睡前是不是感到身体非常难受?那就是对你的一次提醒或者说警告,如果你不抓紧完成任务的话,这种难受的反应会越来越严重,且无药可治,直至最终在这个世界烟消云散。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染墨闻听一惊,怪不得那会儿的感觉那么奇怪呢。看来这家伙所言非虚。她稳稳心神,不想再跟他置气,他也只是个办事的。另外也感念他上次帮了大忙。遂朝孙a梦拱拱手略表歉意。 孙a梦大度地摆摆手,说这不算什么,之前他有跟别人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直接被那人扇了个大耳刮子。真他娘的倒霉。 染墨差点笑出来。孙a梦见事已讲明,便要消失。染墨忽又想起一事,忙叫住他,在他耳边低语问了一句。 孙a梦瞅了她一眼,甩出一句话,“你自己不会算日子吗?”说完露出点略嫌弃的表情。一缕轻烟冒过后,消失不见了。 第163章 练功走火 染墨定定地站在小径上,回想着孙a梦方才向她提出的那个难堪又不失狂野甜蜜的要求。这个要求她自己没法完成,需要某个人配合。那人肯定巴不得呢,可她还没做好准备。真是难搞哦。好在还有半年时间,她细细琢磨运作一下,一定要把这个人生中的重大仪式办好。 当染墨再次见到擎胜时,她想起梦里和孙a梦的对话,不由自主地眉目含情看着擎胜,似要从他这索取到些什么。 擎胜倒被小吓了一跳。他不是没见过染墨这种神情,染墨她(他)啥没见过,只是一见面就这么主动地露出这种报春鸟般的表情,瞬间他还以为她中邪了。虽然他心里美滋滋的,巴不得她再做得更过分些。 染墨也意识到失态,忙收敛起来,只问他去找阿赞了么,他练功练得怎么样。 擎胜忽然变得有点局促。打着哈哈,似要把话题引开。染墨何其机敏,察觉到不对,要他老实交代,阿赞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练功走火入魔了。 擎胜挠挠头道:“是有一点哈。感觉他不知为何,忽而变得异常柔弱,忽而又刚猛无比。不过,据他说,他最近好像找到打通任督二脉的感觉了。这个我懂,打通任督通常需要因缘巧合。只是不知他经历了何事才有此造化。” 染墨也觉得纳闷。擎胜继续说:“我算了一下他从山庄回来后所经历之事,除了上次跟人打架,没再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啊。总不会因为打了次架就打通任督二脉了吧?那倒真是奇了。哈哈哈。” 染墨也被逗笑了。忽然,两人都停了下来,狐疑地对视了一眼。难道真是如此?阿赞曾说隐秘之处受伤,难道与此有关? 染墨不懂武学,也不太想在这个问题上浪费精神。她想起擎胜方才说的话,便问:“你说他忽而变得柔弱是怎么回事?” 擎胜莫名脸一红,随口说道:“也没有啦。就是偶尔变得有点跟个小女子似的。” 嗯?染墨心头一凛,直视着擎胜道:“像小女子似的,那他可有缠着你不放?” “你切莫乱想,我们两个大男人家能有什么事?我就是帮他疏解了一下筋骨,推了推背,因为按书上说,他在练功初期,需要有人帮他输入点功力真气。” 染墨听着他这一套武功讲解,眼前不由浮现出曾经看过的山野之中武林人士练功的画面。她也搞不懂真假深浅。本想就此打住,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穿衣服了吗?” “练这个不能穿衣服,否则影响功力输送。但只会裸着上身。”擎胜回答得倒是坦荡,还补充强调了一句。 染墨心想,我管你们穿着还是裸着。但她就算不懂武功,也断不能看着阿赞走火入魔变得诡异起来。要说黑玉山庄相赠且经过教习先生认可的书,不该出现某些怪诞情况啊,那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呢?怕只能等教习先生回来后再做计议了。 想到这,她朝着擎胜略带责备语气道:“你是习武之人,自然懂得其中之要害,阿赞亦是你师弟,遇此异常境况,你怎能不赶紧叫停他练功,反而看着他滑向险境呢?” 擎胜被她说得脸红起来。这番道理他岂能不懂。只是他不知怎么好像也有点鬼迷心窍了,看着阿赞向他流露出款款柔情的样子,他竟也一时难以自持,便由他牵引着去了。 他为此感到自责,他与阿赞亦师亦友,如染墨所说,他怎么能看着阿赞陷入困境而不伸手相助呢?这既对不起阿赞,也对不起染墨。 他站在染墨面前,低着个脑袋,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染墨见他这样,不忍再说什么。只要擎胜答应和她一道去阻止阿赞继续练功即可。 擎胜忙点头答应,说不如这会儿就一道过去。染墨思忖一下,此事宜早不宜迟。两人便往阿赞家走去。 到了他家门口,就见院门紧闭,是从里面锁着的。染墨正要喊,擎胜说无妨。他把手伸向门楣处,从一个隐秘的凹槽里取出一根木棍,然后将木棍捅入门栓位置的一个孔洞,再往旁边一拨拉,里面的门栓就开了。 染墨吸了口凉气。问擎胜这是从哪学来的。擎胜说还能从哪学的,阿赞告诉的呗。他有时回家怕吵醒妈妈睡觉,就用这种方法自己开门。 染墨这倒理解,她小时候也干过这事。家里住大院时,她回家晚了,妈妈已睡下,她就把手伸向房门上方小窗处的一个隐蔽的孔洞处,自己把门内的插销打开。但这种方式还是太不安全了。 擎胜看出她的担忧,说门栓上还有一个小扣,晚上睡觉时只要把那个小扣合上,从外面就算用木棍也打不开了。 染墨吁了口气,无暇再管这事,便和擎胜往屋那边走。她正想喊一声阿赞,擎胜朝她嘘了一声,示意她别出声,想偷偷看一看阿赞在干嘛。 染墨虽然觉得这么做不好,也没太吱声。两人到了堂屋门口,没发现有人,便蹑手蹑脚地走到阿赞卧室门口,顺着门帘缝隙往里看。 这一看不要紧,把染墨臊个大红脸。就见阿赞玉体横陈般的仰躺在一张躺椅上,身上只穿了一件宽松小裤,一条白腿耷拉在椅子扶手上,一条支楞在地上,双臂则朝后伸展着放在椅背上。若是个女子的话,真可形容为一幅美人出浴图。 他闭着眼,看不出此刻是在休憩,还是练功。若是练功,这场面委实诡异了些。 染墨想再次叫醒他,擎胜又冲她摆摆手。大概是想捉弄一下阿赞。他瞅见旁边桌上放着一根鹅毛,便轻轻过去拿起来,然后踮着脚尖来到阿赞身前,蹲下身来,用鹅毛轻轻在他肋骨处扫了两下。 阿赞身上一痒,立时被惊醒。睁眼看到一张俊美面孔,遂露出邪魅一笑道:“擎哥哥,快来!”说着抬起身子,伸手去拢擎胜的腰身。 擎胜的身形刚好挡住他的视线,没看到染墨。擎胜恨不能拍自己脑袋一下,非要想着玩捉弄的把戏,阿赞这副情态言语不知让染墨会怎么想。 染墨容不得多想,只是重重咳嗽了一声。擎胜一转身,阿赞这才看到门旁站立的染墨。他似乎并无什么紧张的表情,只管招手让染墨也过来坐。 染墨没有挪动步子,只是开门见山地跟阿赞说:“阿赞,你不能再练功了,再练下去会毁了你的。”方才阿赞的样子不用问已说明了情况。现在当务之急是阻止他继续练功,等教习先生回来定夺。他这种情况估计看大夫都不管用。 擎胜也在一旁帮着腔。阿赞柔柔地看了他一眼,用眼神往椅背上一示意。擎胜明白他要做什么,却不敢动弹,只是回头看看染墨。 染墨点点头,示意擎胜照阿赞的意思办。她今日也想看看这个原本纯洁的小学友会作妖到什么地步。 擎胜舒口气,在靠椅背的地方坐下,阿赞顺势就靠在了他的胸前,抬眼看了看他,接着又看向染墨。 染墨不动声色,她刚才问的问题阿赞还没有回答。 这时,阿赞用一种娇柔的声音对她开口了,“染墨,你今个儿先回去吧。我和我擎哥哥还要练功呢。不方便别人在旁边。” 好嘛,我都成别人了。染墨心中气道。擎胜更是抚面拍头,窘迫不已。 染墨没说话,在屋内外搜索了一阵,看到箩筐里放着的一捆麻绳,拿了起来。然后走回屋里,把麻绳往擎胜面前一递,又朝阿赞努了努嘴。 擎胜明白她意思,接过绳子,不等阿赞反应,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的手脚捆住。阿赞倒也不恼,呵呵地傻笑着,趁着绑绳的时候,头还往擎胜身上不停蹭着。 第164章 寻找帮手 染墨开始翻腾阿赞的床铺,寻找那本怪书。擎胜也过来帮她找。翻了一阵却没找到。阿赞躺在椅子上好奇地看着他们。 擎胜想了想,示意染墨停住。他蹲到阿赞面前,伸手抚了抚阿赞的脸蛋。阿赞开心地笑起来。擎胜又朝他比了下书本的手势,然后做了个招风耳的动作。 阿赞看明白了,朝床下面努了努嘴。染墨蹲下去一看,紧里头放着个木匣。她趴下来,费劲地把木匣拽出,掀开上面的盖布一看,里面果然放着那本书。 这本书就当暂时没收了。染墨把书递给擎胜,擎胜往怀里一揣。 接着,染墨让擎胜给阿赞松绑。然后告诉他,这本书等教习先生回来看过没问题后,再原物奉还。 闻听此言,阿赞脸色突变,眼中射出一道寒光。那两人都被这眼神吓了一跳。 擎胜朝染墨使了个眼色,和颜悦色道:“阿赞,我们先回去了,你娘亲这几日不在,我们等会儿给你送饭过来。” 阿赞没理这茬,冷冷道:“把书还我。” 擎胜王顾左右而言他,瞅着空隙拉着染墨就往外跑。哪知阿赞如影随形一般,迅速闪到他们身旁。 染墨在后,先被阿赞拽到。阿赞抬手本想给她一掌,但在看到染墨面容的瞬间,又收回手转向擎胜,欲从他胸前掏书。 擎胜护住胸,与他周旋。阿赞身形轻盈而柔韧,如缠柳般将他拢住,而后不知阿赞用了什么脚法,竟点到擎胜脚踝处的麻穴,加上地上椅凳牵绊,擎胜一个趔趄,两人一上一下跌倒在地上。 擎胜正想起身,阿赞一个发力,他竟没能起来。颇感奇怪。再次使力,又未起来。像是被阿赞罩住一般。 擎胜心中一恼,本能地想使出十足力气将阿赞掀翻在地,却又恐伤到了他。遂暂时放弃,仰躺在地上,任阿赞骑跨在他身上。 未料,阿赞伸出玉葱般的手指,挑起擎胜的下巴,眼中含情地注视着他。擎胜赶紧把脸扭向一边。又挣扎着看向那边呆立的染墨,想让她快点想想办法。 染墨被阿赞的这番骚操作都惊呆了。没想到擎胜这么个大块头竟被明显看着弱势的阿赞拱翻在地。唯一的原因怕就是那本武功秘笈还真让阿赞的武功短时间内得到了很大提升。只是不知这种没怎么走正道儿的提升会有多少可怕的副作用。 眼瞅着阿赞又开始把玉手伸向擎胜怀中去取书。看今日架势,若被阿赞取出再想夺过来怕就不容易了。 她也没招了,四下看了看,接着冲进厨房,拿到一个盛满清水的木桶,回到屋里,直接冲着阿赞泼了过去。连带着地上的擎胜一并泼得跟个落汤鸡似的。 阿赞像打了个激灵似的,浑身颤抖起来。擎胜朝旁边吐吐嘴里进的水,又感觉出阿赞的功力在消退,遂一个挺身,将阿赞掀起,在他即将摔倒的那一刻,又稳稳地把他接住,放回到躺椅上坐着。 染墨怕他淋感冒了,又从床上拽过来一张布单,帮他擦拭身上的水珠。 阿赞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一场大运动,瘫软在长椅上。 染墨不知他如何,看看擎胜,擎胜点点头,说这是功力暂泄后的正常反应。染墨才放下心来,又和擎胜把阿赞扶到床上躺下。 阿赞头一挨枕头,呼呼睡了过去。 两人这才松口气,放下心来。两人在桌边坐下,商量下一步怎么办。擎胜说这几日都照看着阿赞,别出意外。书已收起来了,只要他不再瞎练,应该会慢慢恢复元气的。 染墨点点头,决不能让阿赞出事,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和他们两个都多少有些关系。他们有责任照护好阿赞,不能让他误入歧途。 擎胜看看染墨,露出一副想做鬼脸的表情。染墨不知何故。擎胜其实是想说,你看到了吧,不是我和阿赞要怎么怎么样的,他现在这种状态谁能招架得住。你可不能再怪我了,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心里只有你吗? 染墨脑子里只想着阿赞的事,没管他那么多小心眼。擎胜略委屈地嘟嘟嘴。既然染墨没问,他自然也不敢主动再提这个话题,最好全忘光了才好呢。以后只管好好爱专心爱眼前这个小佳人就好了。 染墨和擎胜这几日为阿赞的事操碎了心。因为收走了他的书,阿赞见着他们就要死要活的,神志不清时恨不得扑上来咬他们,清醒时又跟个孩子似的赖在擎胜身上不起来。擎胜本想推开他,染墨跟他摇摇头,也就作罢。毕竟,这小家伙现在如同一个病人,要照顾呵护好才对。 染墨本想带他去学堂散散心,让学习转移注意力,又怕引起更大的麻烦,只能让他在家中静养,偶尔去不远处的田野散散步。 这日,她在学堂也拧着眉想着这事。宾果瞅见,好奇地问她在想什么,可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染墨看他一眼,觉得他也不是外人,便把阿赞的事跟他简单描述了一下。只是并未刻意提那本书的来历内容以及阿赞的某些疯魔状态。 宾果听后,摸着下巴思考起来。染墨一见他那副神态差点笑出来,搞得跟个很有城府的小老头似的。 片刻后,宾果露出微微一笑,说道:“这种病症我见过的,也不是没有纾解之法。” 染墨心头一喜,忙问有何法子解决。宾果没急于回答,而是问道:“他是否曾于近期内有被人伤过的事?” 染墨愣了,没想到还真让宾果说中了。她点点头。宾果说,这就好办。现在关键是找出病根儿,才能对症下药。 那怎么找出病根儿呢?染墨疑虑地看着他。 宾果看看周围,见无人注意到他们,便凑近染墨低声说了句,“情景重现,也叫情景模拟。” 染墨怔住。若是换了旁人,大概是听不懂这种概念的,但对于她这种曾经的现代法律人,对这种手法自是颇为了解。她狐疑地看着宾果,恍然间猜想他是不是也是从哪儿穿越过来的。 宾果见她这副神情,得意地说:“没听说过吧?这也是我家一位来自异域的友人讲给我们听的。我偷偷记了下来,没想到此时大体能派上用场。” 染墨唤了口气,略带忧郁地说:“你说的法子也许有用,但据我所,所猜测,这种做法会不会反而勾起那人的伤痛记忆?” 宾果佩服地看看她说:“嗯,你说的有一定道理,故而才要找可靠之人,掌握好力度节奏,见好就收,见势不妙则退。你放心,我会小心行事,断不会伤他毫分。”他说话的语气腔调像个老学究,又像个老中医,且主动担起了这份义务。 染墨琢磨了一下,现在也只能试试这个法子了。好在宾果她也了解,是个行事稳重的孩子。关于他提到的情景模拟,其实她也抱着点小小的私心。这个任务也许另一个人也能完成,但她莫名地不想让他参与。也难怪她有此心,毕竟阿赞那日的表现实在太吓人了。 她与宾果商议好后,决定放学后就去阿赞家。只是去之前还得叫上一个人,不知宾果是否介意。 宾果知道她说的是谁,爽朗地笑笑说,他也早想把事化解掉呢。但来无妨。染墨高兴地点点头,就这么定了。 第165章 奇招救人 放学后走出校门,果然看见擎胜正站在对面等他们。见他们出来,并未急着过来,而是略显局促地站在那边看着他们。 染墨叫着宾果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没等他俩开口,擎胜便朝着宾果不好意思地说了句:“对不住,那日我唐突了,望你别介怀。” 宾果舒了口气,坦然道:“没关系,希望大家能消除误会,好好相处。”他在擎胜面前说起话来不卑不亢,神态自若。 擎胜开心地朝他点点头。又看向染墨。染墨告诉他,今日和宾果一起去阿赞家帮他疗愈。 擎胜看了看宾果,没多说什么,便和他二人一道向阿赞家方向走去。 到了阿赞家,进了里屋,发现他正躺在床上愣神。见他们进来,遂撑着坐起身来,神色比先前好了些,但眼神还是有些游离。 染墨走上前去,坐在床边,对阿赞说:“好些了么?我今日带了个小大夫来,他对练武出现异常颇有研究,可以帮你开解一下。”染墨看向宾果。 宾果略一施礼。阿赞扫了他一眼,只说“不要”。然后冲着擎胜绽开笑脸,扬手让他过来。 擎胜略显尴尬,看看染墨。染墨又看看宾果。宾果心领神会,他已观察出些阿赞的端倪。遂从怀中掏出一个带着银链的坠子。径直走到阿赞窗前。 阿赞正要发作,却一眼瞅见那坠子,眼神顿时变得柔和起来。宾果将银坠提溜在指间,在他面前跟钟摆似的来回小幅晃动起来。 渐渐的,阿赞的眼神变得空洞迷离,但也透着一股宁静。宾果见差不多了,朝那二人使了个眼色。二人明白,悄悄退出房间,并把门关上。 擎胜担心地问染墨:“他的法子可靠吗?”染墨看他一眼,“可不可靠也得试试呀。不然,你有什么好法子?”然后又幽幽道,“总不能老让人上身来化解吧。” 擎胜脸一红,略带嗔怪地看看染墨。染墨也觉得言重了,又说:“好了好了,这说明你魅力大行了吧?阿赞对我都没怎么亲热呢。” 擎胜这才转嗔为喜。可不是嘛,这下见识到你老公的魅力无穷了吧。嘴上可不敢这么说,遂走过去握住染墨的手,面对面坐着,耳朵听着那屋内的动静。 先是沉默了许久没有声音。过了一会儿,就听见阿赞尖叫了一声。他二人一惊,擎胜正欲起身,染墨示意他稍安勿躁。 叫声过后,阿赞开始嘤嘤地哭泣起来。又似在低声诉说什么。两人听不太清。但隐约听见欺负、亵弄之类的字眼。二人猜出阿赞可能正在宾果引导下说出那日受辱之事。这也算是一种说破无毒的疗法吧。 以往他二人也试图引导阿赞讲出那日遭遇,阿赞却闭口不提重点。如今宾果一来,几下子就让他开讲起来,真是挺佩服这小哥的。只是不知他采用的何种法子,包括他手中的那条银链坠子有何妙用。看来真是高手在民间呢。 这时,忽然屋内传出一阵诡异的动静。除了床板桌椅的咯吱响动声,还伴随着阿赞忽急忽缓的喘息声和轻微叫声。两人狐疑地对视一眼。擎胜坐不住了,上前推了推房门,却发现门从里面锁上了。 染墨忙站起身来,冲屋里喊了一声,“宾果,怎么样了?有问题吗?” 里面稍停了片刻,宾果粗着嗓子回道:“马上就好了,你们且安心等候,此时打断治疗,会让他心境紊乱血脉倒流的。” 两人听得半真半假,也只能回到座上等候。又经过一番低微的响动后,屋内传出长长的喘息声,治疗似乎结束了。 果然,不一会儿,宾果打开了房门。两人赶紧迎上去,就见宾果脸色潮红满头大汗,直说这治疗实在累死个人。 两人又望向屋内,就见地上扔了些物件,阿赞斜躺在长椅上,胸脯上下起伏,双目微闭,似在酣睡又似在养神休息。 两人看向宾果。宾果回头看了阿赞一眼,示意他二人在屋外坐下叙话。 几人坐定后,染墨急切地问,阿赞究竟怎么回事,要不要紧,能不能治疗痊愈。 宾果把手放在染墨手上轻拍了拍,安慰道:“应无大碍了。这种治疗方式的精要就在于一定要让病人说出他真实的遭遇,才好对症下药。阿赞已经如实坦白,从而辅以救治手段,逼出他体内心中郁结之气,再加上持续调理,不日就会痊愈的。” 两人听着这番医理,也不是太懂,但听说阿赞可以痊愈,遂松了口气,对宾果表示感谢。看不出他小小年纪还有如此手段呢。 宾果谦虚地笑笑,说这也是因缘巧合遇上他,方才得以对上路子。 擎胜忽问:“你说阿赞已坦言遭遇,他到底是遇到什么不堪之事了?” 染墨本不想让擎胜这样发问,但既已问了,她也便仔细听起来。 宾果正色道:“为患者讳是医家之责,两位切莫打听端详,若传出去对阿赞声名亦是不好。” 擎胜还想再问,被染墨止住。她问宾果,经过今日治疗,是否就可以了。 宾果摇摇头,“非也。今日只是第一天治疗,往后还得持续观察诊疗,视情况而定,但肯定会一天更比一天好。” 两人沉默。治就治吧,看方才阿赞情形,似乎是比先前好些了。而这宾果,也确有点手段。 这时,里屋有点响动,似是阿赞醒来了。几人过去查看。就见阿赞坐在躺椅上,低着头,似是刚睡醒的样子,接着又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他二人忙走过去,一个蹲一个立在阿赞身旁。阿赞抬头看看他俩,弱弱地唤了两声,“胜哥,染墨。”语调平静,全然没有此前的那种疯魔姿态。 两人一阵欣喜,看来还真有效果。擎胜回头冲宾果挑了挑大拇指。宾果略微一笑,露出些许得意。 阿赞又抬头看了看门边的宾果,眼神中似乎流露出颇为复杂的神色,有安祥喜乐之亮色,也有点胆怯之色。 宾果说阿赞此时还需静修调养,遂指挥着两人将他扶到床上躺下。 这时,窗外天色已暗。他两人面面相觑,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宾果看出他们难色,主动说道:“你们暂且回去吧,我今晚留在这里照顾他。” 啊?两人均一愣。有人彻夜守在这里照顾阿赞固然是好事,可他们还是有种说不上的隐忧和忐忑。不过宾果也是他们同学,他还能把阿赞怎么样吗? 宾果见他二人犹豫,忽然眼圈一红道:“反正我回去也是孤零零一个人,不如在这陪陪他,还能有个伴儿。”说话声音也略有颤抖。 二人顿时被击打一般,想起宾果的凄凉处境,若真是和阿赞在这里相伴照顾聊个天,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安排。更别说,他那副惹人怜爱的神情不比阿赞看上去强大多少,也是一个值得人体贴慰藉的孩子呢。 想到这,两人不再犹豫,拱手向宾果表达谢意。又问要不要去给他们买些吃食回来。宾果摇摇头,说他等会儿可以出去买。让他二人早点回去吧,今个儿也挺累了。 二人点点头,又回头看了看在床榻上安卧的阿赞,便向宾果告辞回去了。 夜色迷离,星光点点洒在小径上。染墨和擎胜并肩走着,并无想说今日治疗之事的喜悦和冲动。擎胜也没再跟染墨闹,只是安静地把手搭在她的肩上,一路走着。 染墨忽然一拍脑袋道:“方才忘了个事,应该把你也留在那里的,或者让宾果回去,你留下来照顾阿赞。” 擎胜撅着嘴摆出不情愿的姿态道:“你就这么不怜惜我啊,有人自愿照顾,你还要把我留在那里。” 染墨想想也是,便没再提这茬。说实话,目前这个阶段和阿赞的状态,她还真不放心把这么个大宝贝留在那里。只能稍稍对不住阿赞了,以后再给他好好弥补吧。 想到这里,身心变得轻快起来。一步一跳地向前小跑而去。擎胜见势也搓搓手掌追了上去。 第166章 切莫再练 第二日一早,染墨和擎胜便相约去了阿赞家,看看他情况如何。到了门前,发现院门闭锁,之前那个拿小棍捅的法子也不管用了。两人只好扯开嗓子喊那两人的名字。 过了好一阵,听得屋内叮叮当当一阵响,然后宾果回应着“来了来了”,过来打开院门。就见他衣衫不整,亦未洗漱。两人只道他们昨晚累了贪睡而已,也未多说。打过招呼后便去屋内看阿赞。 阿赞依然卧于榻上,见他们进来,转过头来朝他们笑了笑。神志看上去很清醒,甚至带点神采飞扬之色。 两人安下心来,走到床边问候阿赞。阿赞想起身,两人让他再躺会儿无妨,并把枕头帮他往高里垫了垫。 染墨帮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床铺。瞅见被褥下塞着一件亮黄色的衣物,看着挺眼熟,再一想,好像是宾果那日穿的衣服。 染墨并未在意,也许是他二人昨晚同榻而眠了吧。顺手用被子角把那衣物盖好。 宾果在那边开窗通风,回头看了看他们,说阿赞恢复得很快,今日多做点热汤食养养胃顺顺气,很快就会痊愈了。 他二人对宾果表示了感谢。宾果笑了笑没说话。染墨说中午她留下来帮着做饭。宾果说不用,你莫不是忘了我也是一位厨师哩。 染墨想起他的手艺,遂夸了两句。这时见阿赞在闭目休息,就叫着那两人去外屋说话。 几人坐下后,染墨又问了问宾果的身体情况,然后看看擎胜,擎胜接着问了他俩之前在路上讨论过的一个问题。 “阿赞此次身体出现异常,可是因为练功走火入魔?为何会如此呢?” 宾果看看他俩,略显老成地叹了口气,说道:“这也是阴差阳错的缘故。原本阿赞循序渐进练下去,就算掌握不到要领,也会缓慢进步。包括那任督二脉的关键,到时也会自然而通。 偏偏他在此间遇到一桩异事,或可说是一‘劫运’,无意间导致任督提前打开。但这种非正常强行开启的方式,即使短期出现些效果也属假象,其隐藏着诸多风险。加上他后期练功亦不得法,反而弄巧成拙经脉紊乱,以致陷入疯魔状态。真是可惜可叹。” 那两人相视无言。片刻后,擎胜问道:“你可知他到底遭遇了何事,导致目前结果?” 宾果看他一眼,摇摇头道:“施主,哦不,这位大哥,有些事还是替当事人隐晦着些为好。”说完不再言语。 染墨虽也想知道,但她作为讼师,自然明白有些事需为当事人保密的原则,便用眼神示意擎胜不必再打问。 擎胜微点点头。忽又露出好奇神色,似是对方才宾果那句施主颇感兴趣。宾果看出他心思,索性大大方方道: “不瞒二位,我小时候在寺庙里呆过一段时间,故而方才有此口误。也是那会儿跟着师兄们一同锻炼强身健体,还跟师父学习些医药秘术。让你们见笑了。” 擎胜闻听,忙拱拱手道:“失敬失敬!往后若有时间,也可以和我们一起习习武呢。” 宾果自谦道:“我可不是块习武的料,师兄当初教我的招式都忘了。我如今倒是喜欢上了诗文,也希望染墨以后能多帮帮我呢。”说完眼睛瞟向染墨。 擎胜略显尴尬,染墨则大大方方说:“好呀,你不只可以跟我学,还可以和好多朋友一起参加诗文会呢。就连擎胜现在也会作诗了,你俩有时间也可以切磋一下呢。” 宾果讪讪道:“那还真是没看出来。往后我们几个可以常在一起交流、玩耍,倒是不失为人生快意呢。”他小小年纪嘴里就冒出了人生这样的字眼,倒显得有一番成熟气韵。 他二人点点头。就听见阿赞在屋里说了声,“想喝水。”染墨正想去倒水,宾果早已站起身来,去那边倒了杯水,端进屋去。走到阿赞床前,扶他坐起靠在身上,然后端着杯子喂他喝水。阿赞也一副很顺从的样子。 染墨和擎胜在外屋默默地看着宾果照顾阿赞。心内有种说不上的滋味。既为阿赞能得到好的照护欣慰,又被原本属于他们的照顾任务被别人“抢”走了而感到有点莫名失落。 宾果给阿赞喂完水后扶他躺下,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轻轻走出卧房,并把门随手带上了。 那二人静静地看着他的举动。若是不知情的人,恐怕会以为宾果是阿赞的亲哥哥呢。不过阿赞态度倒无异常,只要他开心就好。 宾果并未坐下,而是在屋内小幅踱步。稍后,他对二人说:“还有一事你们需注意。” 两人抬头看向他。“阿赞怕是不能再练那武功了。”嗯?两人现出惊讶之色。虽然此前也闪过这样的想法,但宾果能言之凿凿地说出来,不知是有何依据。 宾果看出他们疑惑,说道:“阿赞跟我提及过他那本书,我也曾略有耳闻。书上记述的武功对练习者有些特殊要求,破过某种戒条的人,是不能练的,中途出现岔子的,也无法继续练习。否则只会越练越废。” 二人听着他的一番解读,饶是擎胜这样的习武之人也无法判断其所述是否确真。但眼下出于安全考虑,阿赞暂停下来训练也好。待他日师父回来,再看有无挽回机缘。 擎胜问道:“你可有与阿赞言明此事?”宾果点点头,“阿赞同意了。他原本习武也只为强身自卫而已,对于修习什么神功并无多大意愿。”他看了看擎胜道,“阿赞还说,若是你愿意学那神功,他便将那书赠与你了。” 擎胜咋舌道:“我可不要。我现在学的武功已经够练的了,咱不贪多。”说着看了染墨一眼。 染墨还好奇,他这种习武之人不是对这种武功秘籍最感兴趣的嘛,早前还要从阿赞手里抢,如今怎么变了态度呢? 忽然想起方才宾果说的练习此武功需要自身符合一些特殊条件。难道是?顿觉得面皮有些发热,赶忙不再去想。 三人又随便聊了些别的。宾果已完全是一副当家主人的模样,随着时间推移,对他二人似有种欲留不留的感觉。 二人觉得再待下去也无甚趣味,便起身告辞,又去那屋门口看了看阿赞,仍在侧身脸朝里酣睡。便不再打扰,和宾果打了招呼,宾果也未再挽留,二人出门而去。 路上,擎胜问染墨,有没有觉得宾果有点怪,甚至他和阿赞的关系都有点怪怪的。 染墨让他切莫瞎想,他两个同窗好友能有什么问题。说完这个词她也有点脸红,同窗不假,是否好友她怎么就能那么轻易判断。 好在擎胜没注意到,只说阿赞眼下看着神色正常,而且还接纳了宾果住在他家中照顾他,两人关系倒是熟悉得很快。边说话还边晃头眨眼,就像在分析个案情似的。 染墨忽生疑窦,擎胜如此关心他二人的关系,究竟是因为发现了什么端倪,还是因为他对阿赞特别关照呵护甚至见不得别人对他太好的原因呢? 她猛然间又为自己产生这样小气的想法而感到脸红。阿赞同样是她的好友,甚至比和擎胜的关系还早。就算擎胜对他非常好,又怎么了?她哪能这么小肚鸡肠? 当然,如果辩解一下的话,也是因为她对擎胜的感情太深了嘛,几乎见不得他对任何人的感情超过自己哪怕一丢丢。哎,这恼人的爱情啊。这不让人省心的小冤家啊。 正乱想着,没注意擎胜早已把那种俊脸凑到了她眼前,好奇地左右晃着脑袋看着她,似是想从她的小脑瓜里看出她在想什么。 染墨一紧张,冷不丁朝他做出个母老虎呲牙咬人的动作。擎胜稍被吓到,转而又露出灿烂白牙笑容,把她拥入怀中。两人相互依偎着,向前漫步走去。 第167章 准备提亲 风和日丽的上午,染墨去吴少家找擎胜,顺便看了看阿依丽。她已经习惯这边的生活了,这里的人也对她很好。尤其擎胜把她当做亲妹妹一样看待。 两人看向擎胜,擎胜略微害羞地低了下头,又看了看染墨。染墨会心一笑。擎胜是个热心大度的男孩,能对这样一位并不沾亲带故的女孩照顾有加令人感佩。 染墨和阿依丽也有共同语言,两人都会跳舞。当然,阿依丽那可是专业水平。染墨不敢跟她比,而是跟着她学了一些新的男女皆可跳的舞蹈招式。 擎胜在一旁眨眨眼,示意染墨也学一些女孩子的专属动作。这样以后就可以只跳给他看了。 染墨瞥了他一眼,没说话。阿依丽则爽朗地笑道:“这样可以吗?”看了看染墨又说,“染墨的身形还真是好,跳起女孩子的动作也一定很好看。” 染墨本不想由着擎胜取闹,可转念又一想,难道为自己所爱的人跳一支舞,做一点小小的付出都不行吗?那她也太小气了。 于是,她爽快地答应和阿依丽学几个女式动作。阿依丽见她是真的要学,也不再说笑,便一板一眼地给她教了起来。 染墨身体柔韧性很好,悟性也高,很快就掌握了几个舞蹈动作的要领。阿依丽说这几个动作都挺有难度的,没想到染墨学得这么快。遂朝染墨举起大拇指并向擎胜示意。 擎胜一副乐呵呵而又不作声的样子。那意思摆明着,也不看看这小妞子是谁的人,能不优秀吗? 中午时分,吴少从外面回来了。几人一同去后厅用饭。他们没有和其他人一起,而是单独在一个小屋里摆了桌子吃饭。 吴少家虽是大户人家,倒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小辈儿有时自愿聚到一起吃饭,长辈也不介意,只需按时过来行礼问安即可。 在饭桌上,吴少压制不住喜悦,向大家透露了一个消息:他准备正式向家里介绍胡玲,如果得到认可的话,就筹备提亲了。 阿依丽闻听后拍着手掌连说好呀好呀。她前些日子也见过胡玲。胡玲待她很客气,还教她识文断字,两人已处成了好姐妹。她自然希望胡玲有个好的归宿。 染墨和擎胜神色各异。染墨面上还是露出欣喜并表示祝贺。擎胜则一言不发,似在想什么。其实也不难猜,依胡玲现在的身份,想要踏进吴府大门并得到长辈的认可,怕是非一般的难。 吴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现在已经毅然决然地要和胡玲在一起了。无论怎样他也要把这件事向家里公布,并争取成功。 擎胜也只能在心底默默祝福他了。他这会儿忽然感觉出自己爹的好来。 他爹在很多事情上还是比较开明的,假如是自己现在领回去个,哎不说那谁了,如果他现在把染墨领回家中,而染墨还保持男孩装扮的话,相信他爹虽一时震惊,但死磨硬缠下去,估计早晚也是会同意的。 而吴少爹就不一样了,还是那种传统甚至顽固的老脑筋。对吴少娘倒是一心一意。若是换到儿子身上,娶媳之事恐怕是把关极严的。 但此刻也不好泼吴少冷水,便以茶代酒祝他马到成功,并说如果需要帮助的话,他还可以请他爹出面帮着说和。 吴少朝他举起茶杯表示谢意。不愧为好兄弟,比他想得还周到。眼下就看挑个好的时机来言明此事了。 午饭过后,几人又在府中溜达了一阵儿。因着师父不在,多少还是有点偷懒心理,这俩徒弟便各自放飞做事去了。 擎胜拉着染墨去外面走转。阿依丽回屋习练女红。吴少则谋划他的小算盘去了。 走在路上,擎胜一言不发,然后站住,略显冷峻地看着染墨。 染墨以为他是在为吴少和胡玲的事惆怅,正想宽慰他几句,忽又发现他神色不对,那眼神分明是在说:看看人家,就要修成正果了!再看看我们,我说要去提亲你还不让!呜呜呜。 染墨顿时心生爱怜,好像哄哄他:好哒亲,我们这就去提亲好伐?就算不提亲,我也同意让你做羞羞的事情好不好? 天哪,她可没脸说出这种没羞没臊的话来。不过,说不出口不意味着做不到呀。她不由分说扑到那人身上,既为安抚他,又要把方才听到别人喜讯的羡慕和冲动之情在这家伙身上好好发一发。 擎胜乐得见她如此主动。便就势把她抱在怀中举起来。染墨也趁势来了个老树盘根的姿势,跟擎胜忘情亲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从胶着状态中分开。擎胜喘着粗气,抱着她在地上坐下。染墨意乱神迷地靠在他怀中,回味着方才的酣畅淋漓。 她又想起那日孙a梦说的事。虽然时限还早,但她也得早做准备。看看选取一个什么样的机会和场合与擎胜完成周公之礼。 古代这种事上还是比较麻烦。搁现代无非就是个恋人同居的事,可这会儿如果未经过男女缔结婚约乃至婚礼洞房,就提前把事办了,那可是莫大的离经叛道之举。 有时她也想着要不就跟擎胜摊牌,两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那小子肯定一拍即合,可她还是要保持少女的矜持和贞洁才行。 这也是为了避免将来真嫁到他府中时,别被府里上下看轻了。总不能挺着个大肚子走进他府中吧。这年头可不流行什么奉子成婚。 假如在暂不成亲的情况下与擎胜完成那项任务,她怕得抽出点时间回顾温习一下生理常识了。 哎,也没个人商量。擎胜哪懂这个。只管快活的啦。男人呵。可她偏偏就十分愿意为这个男人操持这些事,你说咋办呢?谁让他这辈子是她迈不过的桃花劫呢? 她在这边思绪飞舞,看着像是闭目养神。擎胜抱着她动了动,问道:“休息够了没有?”什么?染墨不解其意。 待看到擎胜那沉醉迷离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么,忙羞怯地双手交叉捂住了自己的臂膀。 擎胜用标准的低音炮声音说了一句,“休息好了就继续起来嗨。” 我弟妈呀。这孩子是吃啥长大的,还让不让人歇一会儿了。 染墨正欲推拒,擎胜已然把她瓷瓷实实地抱了起来。四下看了一下,发现那边有棵大树杈不错。便施展臂力,稳稳抱着染墨朝那边去了。想必又是一场鏖战在即。 第168章 朋友相助 染墨和擎胜这日在外头相会后,回到吴少府中。进去休息了一阵,又去寻找吴少,准备和他聊聊。 还没走到厅堂门口,就见吴少从里面缓步出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二人忙走上前去,问他可好。吴少看他们一眼,没说话,顺着石径往他们练武的围墙那边走去。 待到了那边的长椅处,吴少坐下来,目光呆滞地看着那堵围墙。 他二人对视一眼,不知如何开口询问。擎胜稍加思忖,走过去蹲到吴少面前,眼睛注视着他。那姿势有点像个家长蹲在孩子面前。 他轻声问道:“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吴少眼珠转转,呆呆地看了看他。半晌发出声来说:“他们不让胡玲进这个家门。” 两人闻听,顿时明白了吴少所说为何事。虽然对这种结果都有心理准备,仍不免心疼起他二人来。 擎胜站起身来,坐到吴少旁边,把手搭在他背上,轻轻地抚拍几下,给他一点安慰。 染墨在擎胜身旁坐下,问吴少究竟是什么情况,可否还有转机? 吴少抬头看看对面,说道:“今日我给父母明说了我和胡玲的事,我娘倒没说太多,可我爹却勃然大怒,骂是我个逆子,还说若是敢把胡玲迎进门,他就打断我的腿。” 他二人一阵揪心。若是吴少父母反应不是太激烈,或许还可慢慢做做工作,可冲这架势,怕是难啊。 擎胜本想安慰他一句“没事,大不了……”,又觉不妥,也不知该说什么,便看向染墨。他相信染墨肯定会有更合适的言语乃至想法。 染墨舒了口气,问道:“胡姐姐知道你和家里说这件事么?” 吴少回道:“我跟她说了,她原本是想再等段时日提的,可我按捺不住,就跟父母提了。眼下来看,确是不遂人愿。” “你暂且不必焦虑,这事有的是时间琢磨法子。胡姐姐冰雪聪明,她的书里也不乏男女相恋被父母阻拦的桥段。 说不定还真有什么好的思路办法可以拿来运用到实际生活中呢。”染墨尽量想法儿安慰吴少。 吴少闻听眼前一亮,是该和玲儿好好商量一下对策。擎胜在一旁看着染墨,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这小妮子果然厉害,看来他和她以后的事儿可以高枕无忧了。 吴少这就要去找胡玲商量。染墨本想跟着去,擎胜拉拉她衣袖,意思是还是让他二人先自己谈谈比较好。 染墨想想也对。不由多看了擎胜一眼,心想这小子现在怎么对情爱之事的处理也有点开窍了呢。 擎胜站到染墨身后,把手搭在她肩上,然后让吴少快去快回,有什么情况大家一起商量。 吴少瞅了他两个一眼,道了声别,便匆匆往府外走去。 见他身影消失,擎胜轻轻将染墨从后面环抱住,低语道:“你说他俩能成么?” 染墨心说,他俩成不成我不知道,你能先把胳膊拿开吗?这让别人看见了成何体统? 擎胜看出她心思,坦然道:“两个男孩子偶尔抱一下,有什么问题吗?我和阿赞……”说到这,又立马停下来。 染墨也懒得跟他计较他和阿赞怎么了,只是轻轻甩开他的胳膊,说道:“吴少和胡姐姐的事不可小觑,待他二人回信儿后,我们一定要帮他们多拿拿主意。” 染墨此言非虚。她此前看过不少爱情悲剧的故事名着,如《梁祝》《罗密欧与朱丽叶》等。 深知如果热恋男女感情得不到认可时可能引发的可怕结果。他二人是他们的朋友,必须要认真对待起来。擎胜点点头道: “好好好,一切都听你的。其实我也早有想法,如果吴少他爹不同意的话,我就请我爹出面说道说道。凭我爹的面子,吴伯父肯定得多权衡一下的。” 染墨心想还真是,虽然感情的事不能以势相压,但若真有一位同等甚至更高地位的人出来说和做做工作,肯定会有些效果的。 她对擎胜露出赞许的微笑。擎胜一瞅又上劲儿了,过来握着她的手说:“怎么样,是不是该奖赏我一下啊?” 染墨正想点头,忽又想起他方才之语,轻描淡写问道:“你方才说和阿赞也怎么着来着,且细说与我听听呀。”而后目光逼视着他。 擎胜略显尴尬,挠挠头道:“你别乱想,我们就是在一起瞎胡闹一下,哪比得上我和你之间。 哦,对了,几日没见阿赞了,不知这小子,还有那个宾果怎么样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他?” 染墨思忖,是该去看看阿赞了。他的身体应该早已康复了,可就是不知他的精神状况怎么样。她心里老是隐隐觉得有种说不上的劲儿。不知是替阿赞担心什么。 擎胜见她未拒绝,便拉着她走出府门,往阿赞家过去。 路上碰巧遇到了芯儿。芯儿开心地和染墨唠起话来。若不是碍于擎胜在旁边,她都要拉着染墨的手叙话呢。 擎胜转着脑袋往旁边浏览风景。由着那二人说点小儿女的琐事。到后来不想再等,便催促染墨快点去阿赞家的啦。 芯儿忙说,她也想去看看阿赞。好久没见他了,还记得他上次诗文会讲过的精彩故事哩。 染墨点点头,要芯儿和他们一起去,芯儿站在染墨身边,一路上不停地和她叙着话。 攀胜眼瞅着她把自己的专享优待抢跑了,也只能略显憋屈地在一旁陪着她们偶尔搭搭话。 不一刻,到了阿赞家。只见门虚掩着,留了道缝儿。染墨轻轻推开门,喊了一声。接着,就见阿赞娘从厨房那边出来,见是染墨他们来了,高兴地招呼他们进屋坐。 染墨问她几时回来的。阿赞娘说昨日才从城里回来,接着又感谢起染墨他们。 说她原本担心阿赞独自在家无法照顾好自己,而她又不得不去城里办点急事,没想到这几日他们把阿赞照顾得这么好,身体气色都恢复如初了呢。 染墨和擎胜相互看看,略有点尴尬地应了几句,又朝房间那边看了看。阿赞娘说,阿赞刚才吃完饭,躺床上小憩呢。估计是这会儿打盹睡着了。大家进屋说话吧。 几人进得堂屋。朝阿赞小屋看去,门帘挂着,从缝隙中能瞥见阿赞正斜躺在床上没动。估计当真是睡着了。 染墨轻摆摆手,示意不必叫醒他。阿赞娘去给他们准备茶水。擎胜轻手轻脚站起来,朝小屋里张望了一番,然后朝染墨摇摇头。 他俩心照不宣,都在琢磨着那宾果去哪儿了。也许是回家了吧。 阿赞娘端上茶水来。几人忙自己动手倒茶,边喝边和阿赞娘聊了起来。 阿赞娘看着芯儿,露出慈善的笑容。染墨跟她介绍了一下芯儿,并未提及她娘是谁。芯儿倒主动说起,她是红毛的妹妹。 阿赞娘稍有一顿,转瞬又神色如常。说没想到芯儿这几年都长成水灵灵的大姑娘了。记得小时候见她,脸上还常因为玩耍沾着泥灰呢。 芯儿不好意思地笑笑,又跟阿赞娘夸了夸阿赞这段时间在诗文习武方面取得的成绩,真是令人佩服呢。 阿赞娘听得喜滋滋的,连说都是因为有他们这班好友同学,阿赞才会比以前开朗和上进了许多。 第169章 拯救小友 聊了一阵,擎胜忍不住问了一句,“伯母,你回来后可有看到阿赞的另一位同学?” “看到了看到了。”阿赞娘不假思索道,“我回来时,就见他在照顾阿赞吃饭呢。原来也是阿赞的同学。我就开心得不得了,我们家阿赞这是做了什么善事,如今会遇上这么多好孩子。”说着还用衣袖轻拭了一下眼角。 几人默然。染墨随口问了一句,“伯母,那个同学,就是宾果,他这会儿是回去了吗?” “是的是的。”阿赞娘恢复神态,温和地说道,“这孩子也跟我坦白了他的家境情况,真是个苦命孩子啊。这下好了,以后跟阿赞做个伴,还可以常来这里一起吃饭。 我看阿赞好像还真有点离不开他,索性呀,我就做了个主,让他回去把多余的被褥用品往这搬些过来。晚上不愿回那孤独冷清的小屋,就过来跟阿赞睡一屋,也好做个伴解个闷儿。 没有多余的被褥,咱家里也有。只是别亏待了孩子就行。这不,他去了还没回来。等晚上肯定就过来了。正好你们也一起过来,伯母做几个拿手好菜,大家一起好好吃吃。” 几人忙推辞说,不必有劳伯母了,能过来看看阿赞无恙,便放心了。芯儿继续和阿赞娘聊些琐事。染墨和擎胜在一旁相互看着,眼神里写满说不上的意味。 他们没想到宾果还真厉害,这么短的时间把阿赞娘的心也拢住了。得亏阿赞不是个女孩子,不然看阿赞娘的开心劲儿,估计得把他招成上门女婿了。 这时,小屋传来轻微响动,应该是阿赞醒了。阿赞娘扭头看了看,问了一声,“阿赞,醒来了?快过来跟染墨他们说说话。” 阿赞应着声从屋里走出,见到他们几个打了声招呼,然后坐到旁边一个板凳上坐下,打了个哈欠,好像还没完全醒的样子。 阿赞娘略嗔怪了一句,“这孩子。”然后叫几人继续喝茶,她去厨房忙点事儿,又让几人多和阿赞聊聊。 等阿赞娘出去后,几人看向阿赞。阿赞坐在板凳上,也歪着个脑袋看他们。染墨擎胜略有点郁闷。以往阿赞见了他们都是忙不迭地抢话说。而今这副神态,怕是有了新友而疏远了旧友呢。 一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芯儿机灵,问起阿赞可否还记得上次诗文会上,胡姐姐说的把大家讲述的故事编撰成书的事。如今已经交付印刷了,估计不久就能到大家手上。 刚才跟染墨他们都忘了说这事。他二人一听也是开心得不得了。尤其擎胜,这下回去跟他爹有的炫了。看看他儿子不仅武练得好,连诗文做得也不错。 阿赞慵懒地应了一声。并没有其他几人的兴奋劲儿。染墨还是隐隐感到不安。他的这副情态自打某个人出现后,就没怎么改变过。这中间到底是不是有什么事呢? 她冲擎胜使了个眼色。擎胜心领神会,问道:“阿赞,你这几日可否跟我们一起回去习武?” 阿赞抬头看看他,嘟哝道:“我这几日,要跟着宾果哥哥学一点经文方面的知识,怕是抽不开身子呢。” 嚯。两人闻听差点晕倒。还宾果哥哥,这叫得比谁都亲呐。而且不学诗文,念起经文来了。这宾果到底是有什么魔力,居然把阿赞吸引得五迷三道的。 染墨注意着他的神色,说道:“阿赞,我总感觉你的身体似恢复了又没恢复了,你最近是不是没睡好,还是什么原因,看着有种精神不振的样子呢?” 阿赞闻听稍愣了一下,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我好着呢。你们不用担心。” “那你娘亲说的,宾果会搬过来和你一起住,可是真的?”擎胜插话道。 阿赞抬头怯怯地看了擎胜一眼,低声道:“我没想法的,由我娘安排好了。” 染墨又问:“那你明天能去学堂上课吗?”阿赞思忖了一下,微微摇摇头,又没明说不去。 “那我跟老师提议一下,让你和宾果做同桌可好?”染墨试探道。 阿赞定定地看了看染墨。眼神亮了一下又黯淡下去。依然不说同不同意。 染墨和擎胜不无担心地相互看了一眼。阿赞好端端的这是中了什么邪?看着脸色红润,但没有半点精气神儿。 染墨心中着急。若是任由阿赞这种状态延续下去,往后还真不定出什么事呢。阿赞是他们的好友和小弟,他们有义务保护他不受伤害。不然的话,阿赞娘不知得有多伤心和懊悔。 两人朝芯儿使了个眼色,让她和阿赞多聊会儿。芯儿也看出点异常的端倪,便和阿赞扯东扯西聊了起来。 那两人走到门口边,低声商量起来。染墨说,眼下需要想办法阻止宾果和阿赞再待在一起,尤其不能让他搬过来住。擎胜点点头,说他早就看出那小子不太地道,不知对阿赞施了什么妖法。 坦白说他这话有点报“私怨”的意味,但此时二人都顾不上那么多了。只想着有什么办法能暂时阻止住二人交往。 染墨觉得阿赞目前只是被暂时迷住了神窍,若是神志完全清醒过来的话,当会有自己的主观判断,自不会被宾果“蛊惑”的。感觉这个词用得有点过了,但也无所谓了。 擎胜略作思忖,觉得阻止宾果不太容易,何况阿赞娘已经同意他前来同住,有些事眼下也不好明说。故而提议要不要想办法让阿赞搬出去住一阵,暂时回避一下。 染墨觉得这主意不错,只是往哪住呢?擎胜说这个不必担心,他在吴少家的住处比较宽大,就让阿赞和他合住吧。 他觉得自己这主意不赖,正想等着染墨夸他两句。却发现染墨神色不对,看他的眼神也有点说不上的意味。 擎胜猛然意识到,这小妮子不会想歪了吧。他正想羞羞她,可又有些曾经的情景涌上心头,不由也有点委顿和羞赧起来。 染墨倒没想太多,只是慨叹家里房子多还是好啊,随便一个亲戚朋友也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又有点担心擎胜能不能帮着照顾好阿赞。却也容不得耽搁,便冲擎胜点了点头,同意他的提议。 擎胜为染墨的信任和大度而感动。又悄悄地问她,可否对他放心。染墨坚定地点点头。 擎胜激动地差点把她搂在怀里,并说一句,“相信你老公就对了!”打定主意既要好好照顾阿赞,也绝对要对得起染墨。 第170章 搬走了事 两人商量好意见,也想好了接阿赞过去住的说辞,正准备去和阿赞娘说明一下。就听院门响动,一个声音传了进来,“伯母,我回来了。” 二人看过去,进来的正是宾果。他抬头看见他二人,不由一愣,然后打了个招呼,抱着一个挺大的包裹就往屋里走来。 擎胜不由分说,接过他手中的包裹往门口的一把藤椅上一放,然后问道:“呦,宾果小哥这是打算搬家么?” 宾果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正想把包裹抱起来,擎胜转个身迅速坐在了包裹上面,然后仰头看着天,毫不顾忌宾果诧异的表情。 染墨憋住笑。站到他二人中间,挡住宾果略带怒气的视线。然后淡淡跟他说道: “宾果,阿赞这几日需要搬到师父那边去修习武艺,你要是有兴趣也可以一起去啊。” 宾果闻言一愣,说道:“搬走?没听阿赞和伯母说起过呀?”“哦,是才决定的,我们也正要跟伯母说呢。” 这时,阿赞娘闻听动静从厨房走了出来。见是宾果,脸上露出喜色,直说东西搬过来了吧,往后就把这当自己家一样。 宾果一脸委屈地正想跟她“告状”,染墨抢先一步上前说道: “伯母,阿赞师父带口信过来,说阿赞伤势还未完全痊愈,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让师兄们帮着他调理休养身体。 我们今日前来,也是想带阿赞过去那边,和擎胜暂住一起。擎胜您肯定放心吧?” 阿赞娘被这番说辞和变化搞得有点懵,也不知到底什么情况,只说:“这样啊,需要急着过去吗?” 染墨坚定地说:“是的,一天也不能耽搁,不然阿赞留下什么隐疾,可就麻烦了。” 阿赞娘显出无奈的表情。又看了看宾果,不知他有什么想说的。染墨直视着宾果道:“阿赞不在这住,你一个人过来住也有点闷吧?” 宾果气呼呼地看着她,没答话。阿赞娘忙说:“无妨无妨。阿赞不在,宾果也可以在这陪伯母一起吃饭的。” 宾果吁了口气,说道:“伯母不必了,等阿赞回来我再过来吧。正好我这一阵也需要在家抓紧温习一下功课。” 阿赞娘露出遗憾的神色。宾果跟她打了声招呼,准备离去。正在这时,屋内传来一声呼唤,“宾果哥!” 几人回头一看,阿赞站在屋内,看着他们。方才他和芯儿坐屋里听他们说话,并未过来。此刻不知想说什么。 宾果脸上露出期待之色。染墨和擎胜内心稍有点忐忑。 宾果张张嘴,似要问阿赞要不要他留下来。阿赞神情略显复杂地看了看他,然后轻轻说了声:“等我回来后再去找你玩。” 染墨和擎胜舒了口气。宾果脸上现出点失望的神色。接着他转向擎胜,略带愠气地看着他。 擎胜不知何故。猛然一拍脑袋,从坐着的包裹上跳起来,又把包裹提溜起来,轻轻拍了拍,递给宾果。 宾果接过包裹,跟阿赞娘打了声招呼,然后头也不回地出院子走了。 染墨请阿赞娘继续忙她的,然后叫着擎胜和芯儿去屋内帮阿赞收拾生活用品,准备这就帮着阿赞搬过去。 阿赞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们收拾,好像不关自己的事一样。染墨和擎胜也不在乎了。 方才阿赞的态度和表现还是不错的。至少说明,在阿赞心里,他们才是他真正可靠的朋友和“一家人”。事实上也确是如此。 几人搬着东西进了擎胜在吴少家的住处。染墨也是第一次过来这里。这间屋子比不上擎胜在大月城家中的大,但也布置讲究,是个少爷居所的样子。 几人先把行李放下,擎胜打算等见到吴少跟他说一下,看看要不要再跟他父母禀明。 擎胜把阿赞安排到床上坐一会儿,结果他一仰身就躺了下去。擎胜和染墨对视一眼,也拿他没办法,躺着就躺着吧。 这时,吴少恰好来找擎胜。擎胜忙跟他说阿赞家里有点事,他可能需要在这边暂住几日,不知可否。他省略了冰果那一段。 吴少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阿赞,说尽管住好了,师父在的那会儿本来就想给他安排个临时住处,好一早起来共同训练。这等小事也没必要叨扰父母了。 擎胜一听开心地拍了拍吴少的臂膀。吴少扫视了一下,问道,他是要住你这里吗? 繁胜点点头。吴少说,那哪住得开呀,旁边还有一个小间儿,不如让他住那边吧。 擎胜朝染墨看了看,染墨点了下头。两人赞同吴少意见,待让人把那边厢房拾掇利索,就把阿赞连同行李送过去。 处理完这些事,几人又看着吴少,似是想问点什么。 吴少明白他们的意思,坦然道,他已找胡玲商量过了,胡玲本意自是坚决无疑,只是具体怎么行事还是要看他的。 几人眼神一致地看向他。意思是,那怎么具体行事呢? 吴少用手指搓搓额头,似是在琢磨要不要说,又朝芯儿看了一眼,暂且还是闭上了嘴。 几人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好再详细打问,便岔开话题,说了些近日如何安排习武和帮阿赞尽快恢复训练的事。 染黑想着今日出来时间挺长了,还得回去帮娘亲做些家务,便和芯儿同他二人告别。 擎胜有些不舍,染墨让他帮阿赞好好收拾一下,有什么问题随时商量。 几人道别。擎胜把她二人送出府去,走出好远才往回走。 染墨回到家中,帮着娘亲料理屋内和小菜园的活计。娘亲本不打算让她插手,别耽误功课,可染墨仍抢着要帮娘亲忙活操持一下。 这辈子能和娘亲好好生活,是她感到无比温馨的事。她打算将来无论走到哪儿,都要把娘亲带在身边。 院子里的一株夹竹桃开花了。看不出它开的花还挺娇艳。只是这夹竹桃叶子有毒,可不能误食了。 娘亲又问起她和擎胜的事。染墨含羞敷衍了几句。娘亲瞥了她一眼,说她年龄虽然还小,有些事可以慢慢处着培养感情,但也得防着这漫长的过程别生出变来。 染墨思付着娘亲的话。娘亲阅历深,说的不无道理,就像很多少小无猜的人最终并未能走到一起一样。 但有时候也没法阻止或加快某些事,只能顺其自然。当然,也不能让别人乘隙而入,或者让那人的心逐渐如脱线的风筝一般,越飞越远。 她有点脸红起来。怎么搞得自己跟个情感专家或情场老手似的。 擎胜她自然是相信的,也是无二喜欢的。但说起来,她也是个有着独立思想的女性,假如真有那么一天,擎胜有了别的想法,确也挽留不住的话,她也不会像其他女子那样哭哭啼啼寻死觅活要挟阻拦。情感之事,还是得两个人真心投合才成。 当然,生在这个时代,有些客观情况还是不得不直面的。那就是庞大的家庭体系里,就算男女主人再恩爱,男人可能也会依惯例聚个妾什么的,没谁因为这个指摘男方对原配缺乏真爱。 她自然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入乡随俗,但如果真要到了那一步,为了家族需要甚至孕育子女考虑,只能再另说了。 她甚至产生点小好奇,擎胜如果将来也想娶个小妾,会娶谁呢?甭管是谁,多姑娘那样的肯定不行,她可没精力成天跟那种妖女斗宠。 芯儿倒是不错,跟她还能成好姐妹。可惜擎胜好像都没怎么正眼看过她…… 染墨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这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擎胜要是知道了不知会不会揪住她质问教训一顿。 想到这,她笑了笑。专心地帮娘亲给菜畦松起土来。 第171章 为情出走 清晨。娘亲和苇画早起去镇上买东西。染墨在床上多睡了一会儿。起来一看,日头都挺高了。便开始梳洗。 忽听外面一声喊,“染墨公子在家吗?”染墨一听,差点气笑了,都啥关系了,还在这叫得这么郑重。 染墨过去开了门,擎胜一个箭步跳进院中,然后又抱着染墨的双臂来了个花式旋转。染墨猝不及防,差点跌倒在他的怀中。 染墨正想嗔怪,擎胜问她是不是又睡懒觉了。染墨没好意思回答。擎胜又四下看看,问伯母她们可在。 染墨瞥他一眼,挣开他的臂膀,往屋里走去。擎胜紧随着走了进来。 进屋后张望一番,蹙蹙鼻子说道:“哎呀,好久没进你的闺房了,真是想煞小生也。”听着他这半文半白的话语,染墨被逗笑了。 擎胜大喇喇地走到染墨床前坐下,然后又大张着仰躺在床上。嗅着枕头的芳香气息。然后微抬起头,朝染墨勾勾手,让她也过来。 见染墨没应他,他起身过去拉住她的手,在床上一并坐下。坐定后,深情款款地凝视着染墨的眼睛。手也握得更紧了。 染墨芳心乱跳。昨儿个还在想他的一些事,今儿个就找上门来,这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儿,莫非也是有什么想法吗? “我好羡慕吴少啊。”警胜假作叹口气,略带憾意地看着染墨。 染墨心说,又来。你的那点鬼心思我还猜不出来,你要是羡慕倒是八抬大轿来迎娶我啊。看你爹不揪着你耳朵问你不好好习武,心思都放哪儿去了。 心下这么想着,嘴上却不由道出:“我也好生羡慕他啊。快快,我已经等不及了呢。”伸着手做出一副夸张向往的样子。 擎胜被她逗乐了。直接抱着她亲了一口。染墨还想再演演,擎胜却只管把她抱紧了。染墨只好由着他温存了好一阵。 借喘息的片刻,染墨嘟哝了一句,“胡姐姐他们的事不知怎么样了?” 擎胜也嘟哝着道:“谁知道呢?这几日都没见到吴少的影子,不知跑哪去了。” 嗯?染墨略有诧异,强推着与擎胜分开。她明显感觉出这里面有不对。 擎胜不情愿地吧嗒吧嗒嘴,看着她说:“不打紧的,吴少一个大男人家跑出去,还能有什么问题不成?” “他有告诉你去哪儿了吗?”“没有,总不会跑胡玲那儿去了吧?”擎胜脱口道。 两人都有些顿住。擎胜这句话无意中提醒了彼此。这吴少不会跑出去找胡玲了吧?去找也无妨,但若是不回家而寄居在胡玲那里,一旦被他爹知道了可就麻烦了。 两人当下决定去吴少家看看。如果还没回来,就去胡玲那里找寻。简单收拾后便出门了。 路上,擎胜幽幽地说道:“还是你老公让人省心吧?”染墨瞅他一眼,这会儿还有心说笑。 索性也回问他,“如果我是胡姐姐那种处境,你会怎样?” 擎胜稍有一愣。摇摇头说:“你怎么会像她一样。你这么博学好问,聪明伶俐,优雅端庄……” “打住。”染墨呵住了他。少来给老娘灌这些还魂汤,今几个还真就得问明白了。如果我自身的境况也不太好,你到底还要不要非本姑娘不娶? 看着染墨咄咄逼人的眼神,擎胜知道今个儿遇上“硬茬”了,这小妮子铁定是要他给个交代了。哎,都怪自己方才多嘴,瞎显摆个什么。 他站定下来,转过身来用手扶住染墨双臂,正视着染墨的眼睛,铿锵有力地说道: “那你听好了,今生今世,我不管你是在哪里,还是什么身份,我都要定你了!任何人休想把我们分开!你也一样,不准扔下我不管。”说完,继续目光灼热地紧盯着染墨。 染墨心都要被他灼化了。沉醉间,发挥讼师的一丝清醒和机巧说道:“你怎么证明?”说完又有点后悔,这算啥子煞风景的话呦。 擎胜看着她的神色,知道她所问当属随意,便也开动脑筋,转瞬给了她一个奇巧的回答。 “你知道吗?当初你是少年装扮时,我就在心底笃定主意,即便如此,我也要和你在一起,那怕我爹把我赶出家门也在所不惜。 而今,你已是女儿身,我当更无顾虑,我爹若是敢有半点阻拦,我就进宫请娘娘做主,为我们证婚。” 擎胜说完,很满意自己的回答,期待地看染墨的反应。 染墨觉得他回答得还算中规中矩,就是例子举得稍有尴尬,另外什么叫已是女儿身,人家一直都是女儿身好伐。 两人正互相表白着,就听见前方有人打招呼“楚公子”。抬头看去,原来是吴少家的一个小厮。 两人正好与他询问吴少有无回府。小厮说他也是奉老爷之命出来寻人的。吴少一直没回来,府里上下都很着急。 两人闻此消息,决定直接去找胡玲,看吴少是否在她那儿,换言之,看他是否在烟花楼寄居。 刚转过丁字路口,就见芯儿从烟花楼方向走了过来。她爹是那里的掌柜,估计是刚看完他爹出来。 芯儿远远瞅见他们,高兴地小跑着过来。染墨上前和她搭了几句话。接着问她,胡玲此时可在烟花楼中。 芯儿脸色稍变,摇了摇头。染墨看出她不对劲,便问可有什么事没有告诉她。 芯儿看看他们俩,吞吞吐吐不想说。染墨正色道:“芯儿,你对我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吗?” 这话果然有威力。芯儿忙摆摆手说,不是的,只是胡姐姐走之前让她不要往外说。 两人闻听心里一沉。胡玲走了?去哪了?继续看着芯儿。 芯儿一咬牙,干脆道:“胡姐姐一直就打算离开烟花楼,只是暂未找到合适的寄身之所。 前几天,她不知怎么下了决心,直接搬出去了。这事她只告诉了我。但并未告诉我去哪里。”顿了顿又说, “奇怪的是,她走得倒也顺畅,烟花楼里并未有人阻拦。不知是不是有人帮她脱身。” 有些话芯儿也不好说出口,那两人倒也能听明白。猜想胡玲是否真的与吴少一道为情出走了。 这下倒好,芯儿和先前小厮跟俩报信似的,让他们不致扑了空。只是线索断了,不知此刻该去哪里寻他二人。 擎胜提议还是去吴少家守候一阵。等等他家小厮传回的消息。染墨心想暂时也只能这样了。便和芯儿道别,然后和擎胜回到吴少家。 才进院门,就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站在庭前跟底下人训话。攀胜忙过去跟他施礼问候。 老者正是吴少的父亲。看到擎胜,脸上神色缓和了些,问他可有见到吴少的踪迹。 擎胜答说暂时还没有。吴老爷气得用拳一拍掌心,直说等找到这逆子,非得把他关起来吊打一顿不可。 攀胜劝慰他切莫气大伤身。又说吴少做事谨慎,不会出岔子的。 吴老爷叹口气,转过身去吩咐手下抓紧寻人。擎胜趁空跟他告退,拉着染墨回到所住厢房。 第172章 暂避远郊 想起方才老爷子的气汹汹的架势,两人都吐吐舌头。染墨好奇吴少他爹年纪够大的。 擎胜解释说吴伯父是老来得子,对吴少打小疼爱,好在吴少并未被溺爱坏了,为人谦和优秀,从不惹祸。只是没想到眼下却给他爹带来这么个大难题。 毕竟是吴少的家事,又涉及长辈决定,他两人也暂无什么好办法,染墨做讼师的伶牙俐齿怕也不管用,还不如个媒婆好使呢。 两人随口聊着,染墨忽然问,阿赞去哪了,一直没看见他呢。 擎胜一拍脑袋,可不是嘛,这两天事多,居然把这位小宝弟给遗忘了。 两人随即前往阿赞住的地方。隔着不远,拐个弯就到。走到近前,发现门关着。敲了敲也没人回应。 两人正疑惑间,走过来一个小婢。擎胜问她可见到此屋住的人去哪儿了。 小婢初摇摇头,稍加回想后,又说,前两日看见这位小公子跟着吴少爷一并出去了。此后再未见到。 两人一怔,他们两个一道出去的?那会去哪儿呢?只有去阿赞家打探一下了。 两人便往阿赞家过去。在路上正好遇到阿赞娘。两人忙上前问好,并问阿赞是否在家。 阿赞娘愣住,说自己正想去吴少府中看看阿赞过得怎么样。怎么阿赞不在府中吗? 两人一听糟了。难不成这阿赞随着那二位一道私奔了? 又不敢太跟阿赞娘言明,怕她着急。便推说阿赞可能跟吴少出去溜达了,他们也是出来寻他两个,应该不久就会回来的。 阿赞娘闻听舒了口气。染墨随口问道,阿赞平日里除了家中,还有别的常去的地方吗? 阿赞娘蹙眉想想,说有一个地方倒也不是常去,那就是她家在远郊有一处老房子,虽年久失修倒也设施齐全,而且环境僻静,偶尔过去打理或小住一下。 二人眼前一亮,忙打问那地址在何处。阿赞娘告诉了他们,又说路程较远,去的话自是需要坐马车过去的。 接着,她把手中的篮子往染墨手上一递,说里面是自己煮的鸡蛋和腌制的咸鸭蛋,还有烙饼、糖糕,本来是想送到府上让他们几个一起尝尝的。既然阿赞不在,就有劳他二位带过去了。 染墨接过篮子,感觉出里面食物的香味和温度。不由慨叹母亲对孩子的拳拳爱心。忙向阿赞娘道谢。 两人和阿赞娘告别后,提着篮子往吴少家走去。半道上,擎胜提议,这会儿去吴少家顶多放个篮子,不如带着它一起去阿赞娘说的那地方看看,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真能遇见他们几个呢。 染墨赞同他的提议。两人便赶往驿站,倒是有定时去远郊那边的马车,只是还需等半个时辰。擎胜不想再等,便去附近找了一个私家马车夫,塞给他些银两,让他赶车送他们过去。 那马车夫乐得接下这桩业务,给的银子比一般人还多,干起活来也分外卖力。马车载着二人向远郊奔驰而去。 半路上,擎胜忽觉得肚子有点饿,悄悄掀开篮子上的盖布一角,想拿块饼出来吃。染墨拍了他手掌一下。擎胜吐吐舌头,把手又缩回去了。 待到了远郊主街,马车夫亦按图索骥,并下车打问,将他们送到了离那处房屋最近的巷口。 两人谢了,擎胜又给他点赏钱,把那马车夫高兴得不得了,连说以后若有需要还可找他。又看了看车厢,叮嘱他们别忘了带走篮子。 两人点点头,此人还挺有心。染墨忽然想起件事,跟擎胜简单说了一下。又告诉马车夫,请他能否回去时帮她带封书信。马车夫说没问题。 染墨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简单写了几句话,大体是让娘亲勿挂念,她需要在远郊这边办点事,回去后细说。又写上了住址和名字。 然后折叠起来交给车夫,请他代为转交。并从兜里掏出几文钱,作为他的跑腿费。车夫推托不要,染墨还是让他收下了。 擎胜感慨染墨心细。两人便与车夫道别,去往阿赞家住处。 顺着长巷往里走,就见尽头有一片稍开阔之地。当间儿有个小小的池塘,塘边环绕着几棵柳树垂丝依依,附近有几处茅舍和院落。倒是一个幽静怡人之所在。 两人绕着池塘边,走到一家门口有块大青石台的房舍。这是阿赞娘提示的标志。待到院门前,听里面无甚动静,门也闭着。两人对视一眼,心想不会扑个空吧。 就在二人准备敲门时,身后传来一声“嘿”的叫声,把二人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竟是阿赞。正笑呵呵地看着他们。 擎胜说了句“你小子”,随即双手插到阿赞腋下,把他像小孩似的来了个举高高。 阿赞扑腾着告饶,擎胜才把他放下来。阿赞喘着气,接着又开心地笑起来。 擎胜和染墨顿感欣慰,两人发现阿赞气色和性情比前一阵好多了。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活泼健康的样子。 染墨示意擎胜先不闹了,抓紧问阿赞,他是否和吴少一道来的这里? 阿赞朝他们竖竖大拇指说,你们真厉害,居然能找到这来。接着又说,他是和吴少还有胡玲一道来这里的。 那日里,吴少来他屋里看他,随口聊起他和胡玲的事来。原本是不该跟阿赞这样的小朋友谈论这些事的,可实在是憋得慌,就跟他唠叨起来。 也是觉得他并太懂儿女情事,便随兴说起他想搬出去,和胡玲单独找个地方住下来,不用再管别人包括家中长辈的眼色态度。 阿赞也是耿直孩子,不去想此举妥不妥,倒是按捺不住急切心情告诉吴少,他自家在远郊还有一套空着的老房子,随时可以住人,倘若吴少不嫌弃的话,可以去那里暂住一段时日。 吴少一听大喜过望。虽然他这样的阔少出去找个房子易如反掌,但又怕被别人盯上,正为此事犯愁,阿赞真是想睡觉给他丢了个枕头。 他忙表示可以,只是怕叨扰了阿赞家。阿赞正色道,原本吴少同意自己住到他们家里来,就非常感谢,这会儿轮到他能帮吴少一个小忙,倍感开心呢。 两人一拍即合,随后便开始悄悄地准备,并通知了胡玲。选了个大清早府内尚无人走动忙活的时间,出门去与胡玲在驿站会合。然后坐上租来的马车,一路赶往阿赞家别院。 几人到得这里,简单清扫整理了一下,便入住了。阿赞也懒得急着回去,想着正好在这边清静一阵,三人便一同安顿了下来。 方才他去集市上买点东西,吴少和胡玲应该是到原野那边闲逛了。也巧他这会儿回来,正好碰上他二人,才不致错过。 第173章 从长计议 染墨和擎胜听着他们这番历程,不由慨叹这几人真是雷厉风行说到做到。只是觉得吴少居然没把这事告诉他们,未免又觉得有点小失落。 当然,眼下也不在乎这些了。他们几人安好,心里便也踏实下来。 阿赞上前开了院门,带二人走了进去。有一个小小的庭院,石阶边生着点杂草。正面是两间厢房,墙壁上有些斑驳,倒也干净整洁。 三人进到正屋内,里面摆着简单的桌椅,靠墙还放着一张小床。上面被褥整齐,收拾得井井有条。 他二人看着屋内设施,半晌未言语。阿赞过去给他们沏了茶。 喝茶间隙,擎胜瞥了一眼旁边的小床,问阿赞,“这床是你睡的?” “是胡玲睡的。”阿赞答道。 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想想也对,吴少和胡玲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哪能行? 两人喝着茶,又去院内溜达了一下,接着看了看旁边的厢房。比这边小一点,门关着。 阿赞见他们好奇,索性把房门推开,说是让屋内换换气。 两人看过去,屋里比那边东西多一些,也许是稍小显得多而已。正中间摆放着一张大床,上面放着一对枕头和被褥。 见两人有点愣神,阿赞说他和吴少晚上就在这张床上挤一下,一人各睡一边。他说得很坦然,似并未觉得两个人挤着睡是否有点局促。 那二人微微点头,喃喃地嗯了几声。 这时,就听院门吱呀一声,走进人来。正是吴少和胡玲。见到染墨和擎胜,不由一愣,转瞬又绽出笑容。 两人走上近前,跟他们打招呼。擎胜假装嗔怪道:“好你个家伙,跑这清净世界来,也不告诉我一声。” 吴少讪讪地笑笑,只说这也不是啥值得张扬的事,暂未告诉切勿见怪。 擎胜忙说跟他开玩笑呢。此次多亏阿赞娘提醒,他们才知道这里。 吴少看看阿赞说,是啊,得亏阿赞家里帮着提供这个住处,我和胡玲才有个栖身之所。说完看向胡玲。 胡玲略显腼腆地点点头,又招呼他们进屋坐下来谈。几人便进到屋内。 椅子不够坐,吴少和胡玲坐在了床上。 几人先是淡淡地扯了会儿天气、周边物事的话题,擎胜也不再遮掩,问吴少可想好往后打算怎么办。 吴少看看胡玲,坚定地说:“我和玲儿已经决定在一起了。如果我爹始终不同意,我们也不必回那个家了。” 擎胜看看染墨,染墨问了一句,“那你们往后住在外面,生活用度方便吗?” 吴少笑笑说:“莫担心,我自有武艺傍身,去哪也能做个习武老师,再不济,也可以去从商,上次我不是还给你家苇画牵线过客户吗?大不了我跟苇画一起做布匹生意去。”他倒是看得很开,也很乐观。 “对的,我之前写书也攒下些银两,足够我们支撑一阵子了。”胡玲跟着说道。 那三人看着他二人笃定的神态,不由暗自佩服,也在心底祝福他们。只是这婚恋之事,得不到长辈认可和祝福终究是不完美的,眼下还是得想办法缓和一下他们父子的关系,看能不能有转机。 吴少感谢大家的关心和体贴,也不想跟他爹闹得太僵。但现在委实没有什么好办法来化解。 几人觉得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然后大家不再谈此事,而是琢磨着一会儿上街去逛逛,踅摸点好吃的。气氛也顿时轻松活跃起来。 阿赞对此地较熟,自愿给大家带路。几人出得门去,前往市集那边。正好遇上当地人的赶圩日。街上热闹非凡,各种小吃飘着香味,小物件也是琳琅满目。 大家心情愈发畅快起来。走走停停,边吃边逛。胡玲和染墨爱吃糖油膏,香甜软糯。那三位则一人一串糖葫芦啃了起来。 接着又到一个很大的池塘边,欣赏着水中风景和周围的原野庄稼。众人都希望这样的时光能够久一点。 逛了一个时辰后,胡玲问起染墨他们今日可否要住在这里。染墨看了看擎胜。擎胜心大,哪住不是住,更何况还是和心上人在一起住。忙说今晚就住,明晚、后晚也可能继续住。 胡玲和染墨看着他笑了。真是够贪玩的。不过有个问题是,阿赞家已经住了三人,怕是再住不下了。他二人需要另寻地方住宿。 胡玲说要不她和吴少出去住,让他二人在阿赞家住。擎胜忙推辞,说哪能反客为主,鸠占鹊巢。那二人听他这不贴切的成语运用,愈发笑得欢畅了。 染墨跟胡玲说,不用为他们操心,他们以前也常在外面一起住。说到这脸一红,立马打住。胡玲心领神会,不再纠结此事,只告诉染墨在外面注意需多加小心。染墨也叮嘱她要注意起居安全。 擎胜悄悄溜到前面阿赞身旁,搂住他的肩膀,亲昵地说道:“赞赞,你这几日干嘛不回吴少家住,要住这里呢?三人住着又挤,让他们二人在这住多好。” 阿赞瞥他一眼,说道:“吴少让我留下来的,说他和胡玲对这边还不熟悉,先一起住几日再说。” 擎胜点点头,“哦”了一声。又用试探的口气问道:“他俩一直都是分开住吗?”说完转头拍了自己一下,觉得自己怎么也开始爱瞎打探起来。 阿赞面露奇怪之色,不知擎胜到底想问什么。随口说了一句,“晚上肯定是分开的,不过白天我去田野那边看书和练练拳法,他们两个留在家中,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擎胜闻听忙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让他别往下说了。再说下去怕把小朋友教坏了。 几人边逛街边留神起附近的客店。这里的客店都不大,住客也不多。有一家离得不太远的客店阿赞比较熟悉,条件还不错。几人看过后, 便定了下来。 大家又在客房里聊了好一阵。眼看天色渐暗,因着方才在集市上也吃了不少东西,也不想再吃晚饭,那三人便准备告辞回去。 擎胜要去送他们。吴少说他俩白天坐车赶过来挺累了,早点休息为宜。明日再在一起聚。两人便把他们送出店门。 临别前,胡玲和染墨相互关切而会意地看了一眼,然后便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