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筑余年》 第1章 新月初升 八月的金陵城,即使到了夜晚也如那火炉一般,虽然下着雨,却丝毫凉意都感受不到,雨水落地的瞬间仿佛都在滋滋冒着热气。 抬头看了眼黑沉沉的天,气闷的李景通扔了手中的笔,看了眼还在一边劝说的凌氏,烦躁的摆了摆手:“你有完没完?你要是喜欢,这个太子你去当好了。” “大王!”凌氏懊恼的扭了扭腰,看了眼坐在另一边的王妃钟氏,那一副闲适喝茶的模样刺痛了她的眼,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副姿态,“王妃,您也不劝劝大王,陛下的圣旨都下了,怎么能推辞呢?这不是抗旨吗?” 齐王妃钟氏优雅的放下茶杯,又拿帕子轻按了嘴角,这才抬眼看向了凌孺人:“妹妹言重了,大王已经接了旨,怎么能叫抗旨呢?不过是又上了书请辞罢了。” “哎呀,王妃,大王这和抗旨有什么区别呀!”凌氏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这不是辜负了陛下的期望吗?要是陛下生气了怪罪下来,可怎生是好?” 看着凌氏还在喋喋不休的嘴,李景通终于忍不住了,拍了桌案吼道:“你给本王闭嘴!朝堂之事,岂容你一个妇人在这里多嘴!如何做是本王的事,你休要再提!” “大王,王妃。”殿外走进一端庄妇人,虽是王府下人打扮,却也有着一身不俗的气度,只是此时脚步略显得有些急切,请安的声音也带了丝颤抖。 “乳娘。”李景通看到来人,立马站了起来,走到妇人身边扶她站起,“您怎么来了?难道是玉笙那边出事了吗?”说到最后,李景通的声音里不自觉的带了些颤抖。 “大王,玉孺人发动了,但是情况有些不好。” “我去看看。”李景通说着就急切的往殿外走去,连称呼都从“本王”直接变成了“我”。 妇人给钟氏和凌氏又行了一礼,也追随着李景通的脚步快速离开了。 钟氏拂了拂裙摆站起身,冲着身边的婢女说道:“宫羽,随我去笙歌苑。” “王妃这是也要去看玉笙妹妹?”凌氏挑了眉看向钟氏。 “自然。”钟氏点了点头,“妹妹可要同去?” 凌氏嘴角一撇:“我可不去,那人是大王的心头宝,我要是去了,她万一出个好歹,别再怪到我的头上。不就是生孩子么,有必要弄得这么紧张吗?” “妹妹这话就不对了,玉笙妹妹生性良善,从不与人相争。上次的事情她也和大王解释过了,是她自己不小心滑倒,和妹妹并无关系,怎么妹妹反倒抓着不放了呢?而且看韩嬷嬷的神态,玉笙妹妹情况可能真的不太好。”钟氏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向还在一边不忿的凌氏,转身朝殿外走去。 “王妃,等等我。”凌氏也郁闷的起身追了上去,“王妃,大王那边,您再试着劝劝吧,好好的太子,干嘛不当啊?大王当了太子,那以后弘冀的地位不是也有了保障嘛!” 钟氏扭头看了一眼正满脸堆笑的凌氏,还是轻轻摇了摇头:“太子的事情,大王自己会看着办的,他要是真不想当也无妨。大王喜欢诗酒歌舞,本就对那政事不感兴趣,何苦要为难于他呢?况且,弘冀他们本就是大王的儿子,是陛下的亲孙,地位一直都有保障,何苦在意那些虚名。” 看着轻描淡写的王妃,凌氏内里是百爪挠心,王妃自然是不急,她的孩子怎么都是王府嫡子,可自己的从善呢?如果大王不当太子,那从善就只是王府庶子而已,以后能有什么依靠?想着心事,凌氏手中的帕子不经意间已经揉出了褶子。 还没走进笙歌苑,就能听见从里面传出的声声痛呼。钟氏闻声有些不安,加快了脚步朝院内走去。 凌氏看了眼比自己的凌波苑还要奢华的笙歌苑,恨恨的咬了咬唇,也跟了进去。 此时的笙歌苑内一片喧哗,进进出出的身影和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让本就在焦急等待的李景通腿都软了,冲出了雨伞的范围,不顾形象的拍打着窗子,嘴里大声喊着:“玉笙,玉笙,你怎么样?你别吓我啊!大夫呢?去请的太医怎么还没到?” “大王,您别着急,玉笙妹妹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皇宫距离王府的距离也不算太近,去请太医也要时间啊。您在外边这样着急,玉笙妹妹也会心有不安啊。”钟氏安抚的说道。 “王妃,玉笙她会没事的吧?”李景通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般,紧握着钟氏的手臂,急切的问道。 钟氏此时也顾不上手臂上的疼痛,只是温柔的一遍遍说着:“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看着王妃忍痛的表情,宫羽却没办法上前,只能搓着手在一边干着急。每次遇到玉孺人的事情,大王总是这么不淡定,可是关王妃什么事,王妃又不是神婆,难道还能占卜吉凶不成?如果玉孺人真出了事,自家主子现在的安慰,会不会惹来麻烦?宫羽暗自思量着,看着在不远处看热闹的凌孺人,宫羽立刻开口说道:“大王不用担心,凌孺人年初时也是一番折腾,最终也是母子平安呢。” “对!对!”李景通看了宫羽一眼,又转向了凌氏,指着她说,“你快进去看看,去帮帮玉笙。” 凌氏气的嘴角都抖了抖,进去看看?如果自己真进去了,一切顺利还好说,万一出了事,可去哪儿说理去,宫羽这个小蹄子,真是颇有心机。稳了稳心神,凌氏走近齐王,柔柔的开口说道:“大王,不是妾推辞,当时妾生善儿时,也是疼的一时有意识一时没意识的,怕是进去反而添乱呢。” “大王,有产婆在,凌妹妹进去能做什么?”钟氏安抚的看了凌氏一眼,却让一旁的宫羽无奈极了。 “大王,太医来了!”一声急呼从远处传来。只见管家拉着一个灰白胡子的老太医,急步朝这里跑来。 “王太医,有劳了!”李景通扶着正要行礼的太医,急声说道。 顾不上寒暄,王太医推开房门快步走了进去,没一会儿又摇着头走了出来,看见门外表情变得僵硬的李景通,硬着头皮说道:“太子殿下,孺人此胎本就有些不足,前段时间似乎又动了胎气,此刻胎位不正,怕是只能保一个。”抬头看了眼脸色变得铁青的李景通,王太医停顿了下,又补充道,“孺人的意思是,保小。” “保什么小?保大!听到没有,如果玉笙出了什么事,我……”李景通怒声吼着,却被一声尖锐的痛呼打断了话语。 “大王,生了,孺人生了个小娘子。”一个小丫头激动的跑了出来,报喜的话音刚落,就听见里边产婆的惊呼声:“不好了,孺人这血止不住啊。” 王太医闻言立马又走了进去,李景通不禁后退了几步才在王妃的扶持下站稳脚步,却在下一刻打落了王妃的手,快步朝产房走了过去,挥退了拦在门口的仆妇,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钟氏看着眼前失了方寸的丈夫,忙和管家交待了一句:“快去前院把弘茂带过来。”说完,也立刻扶着宫羽走进了产房。 此时的李景通红着双眼,正蹲在床边紧握着床上女子的手:“玉笙,你怎么舍得?” 床上的女子发丝湿透,脸色苍白,却仍能看得出倾城的容颜,她努力睁开了那双波光潋滟的双眼,看向了床头卑微蹲着的天之骄子,轻轻笑了笑:“大王,玉笙这辈子很高兴能遇到你,以后,我怕是不能再陪着你了,不能再唱歌给你听了。” “玉笙,你会没事的!你别这么说,是我很高兴能遇到你。我是大王,你要听我的话,不许离开我,我不许!”李景通的声音满是痛意,甚至带了些颤抖。 “大王,我想看看孩子。”玉笙没有去回应李景通的那句不许,只是笑着看向了正抱在韩嬷嬷怀里的襁褓。 韩嬷嬷红着眼睛走了过来,把怀里的襁褓轻轻放在玉笙身边,站在李景通的身后,悄悄抹了一把眼泪。 “大王,您看她,多可爱啊,就是一点儿都不像我呢,和您倒是有几分像。”玉笙此时的精神仿佛好了一些,撑起了身子看向襁褓中自己用命生下来的婴儿。 见玉笙想要起来,李景通忙站起身,丝毫不在乎玉笙身上的脏污,俯身抱着她坐了起来,又把旁边的襁褓抱起来,坐在她身边和她一起看。 刚出生的女婴红红的小脸皱巴巴的,但已经能看出那双闭着的修长双眼,睁开一定是又大又亮。看见玉笙看着孩子的慈爱目光,李景通心里虽然酸楚到了极点,却还是极力忍痛轻声说道:“这孩子,倒是很像阿耶呢。” “真的吗?像陛下啊!”玉笙抬起头看向李景通,惊喜的说道,“那她一定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阿耶,阿娘。”一声问安让李景通回过了神,扭头看向正朝着自己和王妃行礼的弘茂,急忙招了招手,“弘茂,快过来。” 走过来的弘茂,看见自己的姨娘正坐在床帐中微笑的看向他,急忙跑了过去:“姨娘,你怎么样?这是我阿弟吗?” 玉笙爱怜的摸了摸弘茂的脑袋,看着和自己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儿子,笑着说:“这是妹妹,你以后就是阿兄了,要记得保护妹妹。” 弘茂看向了襁褓中熟睡的婴儿,皱了皱好看的眉,怎么和自己长的不像呢,婉柔妹妹和从善阿弟就很像啊。不过,自己也有妹妹了呢,于是认真的点着小脑袋:“姨娘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妹妹的。” 玉笙闻言,欣慰的笑了笑,又看向了李景通:“大王,我没办法看着他们长大了,弘茂和三娘,是我对您最后的请求了。” 李景通看着眼前那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容颜,有些抑制不住的想要流泪,在玉笙执着看过来的目光中,终是点了点头。钟氏也在一边抹了眼泪,走上前安慰道:“妹妹,你放心,我和大王都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王妃,谢谢你。”玉笙笑着看向了王妃钟氏,又不舍得把目光投向了李景通怀里的婴儿,在心爱之人和儿女的陪伴下,最终笑着闭上了眼睛。 听见屋内响起的一声声哀呼,凌氏在外边瞪大了眼睛,后怕的想着:“幸好我没进去!不过,现在好像该进去哭一哭了呢。”于是,一手扶着婢女翠玉,一手拿帕子捂着眼睛,哭着跨进了屋门。 被重新扔回韩嬷嬷怀里的婴儿也被屋中的哭声所惊醒,一声声清亮的哭啼响彻云霄。 屋外雨声渐歇,一轮圆月从云中渐渐转出,照亮了黑暗的夜空。 第2章 名之望舒 下了早朝的李昪刚回到昪元殿,就招来了身边的内侍陈永询问起长子李景通的情况:“太子呢?一个多月都没来上朝?一直说病了,还没好吗?” 陈永上前恭敬的行了礼,低头回复道:“回禀圣人,太子殿下身体欠佳,多日未见好转,依老奴看,还要些时日才能恢复。” 正在翻看臣子上书的李昪抬眼看了陈永一眼,只见陈永本就恭敬的身子更加矮了些:“说实话。” 陈永暗自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太子殿下府中的玉孺人过世,殿下悲痛难忍,这一个多月都在府中闭门不出,老奴也不知殿下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 “混账东西!”李昪气愤的拍了下桌案,“堂堂七尺男儿,尽做那妇人之态,以后要如何执掌江山,如何做那一国之君!” “圣人息怒!”陈永硬着头皮正要劝解几句,忽然看见殿外正走进来的身影,松了口气的同时急忙行礼道,“老奴参见皇后殿下。” “福金,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过来了?”李昪看见自己妻子的时候,神情立刻柔软了下来。 “陛下,今天阳光很好,一点儿都不冷呢。”宋福金先是笑着朝李昪行了一礼,接着便站起身走到了他身边,示意身边的大宫女青萝将手中托盘上的糕点放在了李昪的桌案上,笑着说,“这是陛下最爱的南瓜糕,可是妾亲手做的。” 李昪笑着拿起糕点放入口中,点着头说:“不错,还是当初那个味道。” 宋福金笑着端起一旁的茶盏,递给了李昪:“好久不做了,但是手艺还在。前几天陛下说想吃,妾就想着亲手做了给陛下尝尝,看还是不是记忆中的那个味道。” 两人相视而笑,仿佛岁月瞬间回到了刚刚相识的那些年。 李昪笑着执起宋福金的手,站起身和她一起往殿外走去:“既然不冷,那就陪我走走吧。” 宋福金笑着点头:“自登基以来,陛下总是忙于政事,可是好久都没陪妾散步了。” 从昪元殿出来,沿着甬道慢慢前行,两人倒颇有些老夫老妻的样子,宋福金“噗嗤”笑出了声,在李昪看过来的目光里,笑着说道:“还记得刚成亲那时,陛下陪妾散步,那步子大的,妾都要小跑着才能赶上。” 李昪想起曾经的日子,也笑了起来:“那时候年轻啊,什么都不懂,还记得你追上来埋怨我时,脸都红了。” “那是累的。”宋福金笑着横了李昪一眼,“不过后来,陛下每次都是跟着妾的步子走,再也没有过大步朝前的时候了。” “福金是想说什么?”李昪停下来,笑着看向了妻子。 宋福金莞尔一笑:“妾的小心思总是瞒不过陛下。景通还年轻,又自幼喜爱诗文歌舞,情情爱爱的那些在他眼里总是重要的。年轻人一时伤情总归难免,重情重义,这也是景通的优点。陛下不必过于忧心,过了这段时间,他会好起来的。” 李昪叹了口气:“他是我刚封的太子,可他不但上书推辞,还接连多日不上早朝,这让那帮本就不服他的臣子们,如何看待啊!” 宋福金挽着李昪的手臂,继续缓慢向前行走:“依妾看,景通上书不也是他谦逊的表现吗。那些臣子们会看到这一点的,毕竟景通既是嫡也是长,身份在那里放着,向来尊重礼法的大臣是不会有别的想法的。” 李昪无奈的摇了摇头,可眼下也确实没什么好的办法,只好让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自己慢慢恢复。 宋福金看着李昪一副郁闷的样子,笑着岔开了话题:“陛下,听肃容说,景通的小女儿很像陛下呢。” “哦?”李昪惊讶的抬起头,看向了宋福金,“果真像我?” “肃容的信上是这么说的,还说景通也这么说过。”宋福金笑着点了点头,“我已经让肃容带着她进宫了,估计一会儿就到了,陛下要不要见见?” “当然要见!”李昪果真来了兴趣,“我的几个孩子里,像你的多,像我的只有景逷一人,如今竟然有一个小娘子像我,我怎能不见呢,哈哈哈。” ...... 齐王府的马车里,韩嬷嬷正抱着装扮一新的小女娃,目露怜惜的看着她,抚摸着她柔软的脸颊,在她甜美的笑容里,差点儿落下了眼泪。 “嬷嬷,还是您的办法好,皇后殿下收到您的信,果真召见了小娘子呢。”马车里随行的红绡笑着说道,“希望能给小娘子起个好名字,省的府里人整日里捧高踩低的。” 看了眼马车里沉默不语的乳娘,韩肃容横了红绡一眼:“这些话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回府后给我管好自己的嘴,小娘子现在本就不被大王所喜,处境尴尬,你要是再和以前一样随意乱说,给小娘子惹了祸事,可再没人救得了你!” 想起玉孺人生前的热闹景象,红绡红了眼睛:“嬷嬷,我都知道,我就是看不得那些人欺负小娘子,主子还在的时候,那些人是什么嘴脸,现在又是什么嘴脸。大王为什么不喜欢小娘子呢?这么多天不闻不问的,都一个多月了,不但满月宴没有,小娘子连个名字都还没有,如果主子还在,该多心疼啊!” 韩肃容摇了摇头:“如果主子还在,小娘子也不会是今天这样的待遇。大王不喜,多半是因为他认为正是因为小娘子,才让主子香消玉殒的。所谓触景生情,自然是不想见到小娘子的。可多半也不会亏待,毕竟是主子的孩子。只是大王现在悲痛欲绝,难免顾及不到。王妃做事又向来公正,但也是因为公正,才会不偏不倚,该有的会有,但也绝不会多给。以后如何,还要看大王。” 红绡看了眼老实的缩在一边的乳娘,担忧的看向了韩肃容:“嬷嬷,您是大王的乳娘,当初也是应大王所请才来照顾主子。现在主子走了,您会不会被大王叫回去?如果您也走了,小娘子她……”说着,红绡咬着嘴唇,落下泪来。 韩肃容抬头看了她一眼:“把眼泪擦干净,马上就要进宫了,你哭给谁看?” 在红绡擦干了眼泪的时候,韩肃容才又开口道:“我当初的确是应了大王所请去照顾玉主子的,但是如今,我也不会丢下小娘子的。”说着,又低头看向了怀里的女婴,在她无意间嘟起小嘴时,露出了宠溺的笑容。这么可爱的孩子,可怜她自幼丧母,本是金枝玉叶,却不得已要在大冷天出门。如果自己也不管,她小小的一个,只靠红绡几个,如何在那王府里生存。 红绡看着这样的韩嬷嬷,悄悄松了口气。 到了宫门口,皇后身边的内侍安康已经等在了那里,看见韩肃容几人下了车,立马迎了上去,笑着说道:“韩嬷嬷,皇后殿下体恤小娘子身娇体弱,特备了轿子,让您坐轿前往寿昌殿。” 韩肃容急忙谢恩,又和安内官行了半礼,这才抱着小娘子上了轿。 到了皇后所在的寿昌殿外,红绡和乳娘都有些紧张了起来,韩肃容整理了下小娘子身上的大红色襁褓,跟着安康准备进殿。却看见自己的女儿青萝正站在殿门口,先是和自己行了礼,又和安内官耳语了几句,就转身进了殿。 安康扭头小声说道:“程尚宫传话说,圣人如今也在殿内。” 韩肃容点了点头,对着身后紧张的红绡和乳娘又交待了几句,随后抱着小娘子就进了殿。 “参见陛下,皇后殿下。” “平身。”一声颇具威严的声音自上方传来,红绡和乳娘都不禁抖了抖,唯有韩肃容淡定的行礼后站起了身。 “肃容,你从前便在我身边服侍,不用如此多礼。”宋福金冲着韩肃容招了招手,“快抱小娘子上前来。” 韩肃容面带微笑,稳步抱着怀里的女婴走向了皇后:“殿下,小娘子刚才在轿子里睡着了。” 笑着接过小女娃,宋福金仔细看了看怀中婴儿的面容,惊喜的冲着李昪说道:“陛下,果然很像您呢。” 李昪闻言,伸出手说:“抱来给我看看。” 宋福金也不把女婴交还给韩肃容,自己抱着就走到了李昪的身边,把女婴放在了李昪的怀中,笑着和他一起看着。 李昪看向怀中时,正巧女婴也睡醒睁开了眼,修长的凤目和李昪如出一辙,四目相接,倒也没有哭闹,反而咧嘴笑了起来。 李昪的容貌本就出众,不然当初也不会被徐温看上收为养子,自此从一介布衣孤子渐渐走入朝堂。而女婴正巧遗传了李昪出色的外貌,虽然才刚满月,但已然能看出白皙的肌肤,修长的凤眼,高挺的鼻梁,还有一张弧度刚好的红唇。 李昪惊喜的看着怀中的婴儿,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自心底升腾:“她笑了呢。” “是啊。看来,她很喜欢阿翁呢。”宋福金笑着说道,“真是一副好相貌!我一直遗憾自己的几个孩子都没有遗传到陛下的好容貌,反而是让贵妃妹妹抢了先。这下,我可满足了呢。” 李昪被宋福金的话逗的哈哈大笑,看向怀中那个和自己仿佛一个模子刻出的女娃娃,怜爱的摸了摸襁褓中的柔软脸颊,成功的又收获了一枚甜美笑容,乐的合不拢嘴:“好啊,好啊。这孩子生的好,不像她阿耶和叔叔们似的长相偏柔,你看她的眉毛和眼睛,英气十足啊!这样的容貌,以后一定有大福!” “是啊!”宋福金看着襁褓里那张和心爱之人长相相仿的面容,脸上也漾起了慈爱的笑容。 “她叫什么?”李昪抬头看向韩肃容。 “回陛下,小娘子还没有名字。”韩肃容低头说道。 李昪沉默了半晌,扭头看向了宋福金,后者在他疑惑的目光里轻轻摇了摇头。李昪脸色有些不好,但顾及到怀里的女娃娃,还是开口说道:“她阿耶不给取,那就阿翁取。福金,你有什么好名字吗?” 宋福金笑着摇了摇头:“妾取的哪里有陛下取的好呢?不过倒是听肃容说过,这孩子出生前还是阴雨绵绵,出生后不但雨停了,那空中的月亮也格外明亮呢。” “哦?还有这样的事?”李昪笑着看向了韩肃容,又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婴,笑着说,“那就叫望舒吧,李望舒。” “昼竞羲和之末景,夕照望舒之馀耀。”宋福金笑着说道,“李望舒,好名字。”说完,也逗弄起李昪怀里的女婴,“我们三娘子有名字了,你叫李望舒。” 而李昪怀里的女婴笑的更加灿烂了。 “陛下,你看她!”宋福金惊喜的看向李昪,“她喜欢这个名字呢。” 李昪在妻子崇拜的目光里,大笑出声。 看着这样的皇后和圣人,就连殿内的侍从们也纷纷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这一天,寿昌殿里的笑声传出去好远好远。 第3章 嘉,美好也 从皇宫到齐王府的大路上,一条队伍格外引人注目。由禁卫军护送的侍从手中皆捧着各类珍稀事物,从衣食住行到赏玩物件,应有尽有。这么大手笔,加上护送的禁卫军,一看就是皇帝赏的。 路边围观的金陵百姓纷纷指着那些珍稀物件议论纷纷。 “陛下这是赏赐给谁的啊?” “你看那些东西,绫罗绸缎、玉石珠宝,一看就是给小娘子用的。” “中间那辆是齐王府的马车,这些肯定是赏给齐王府的。” “莫不是齐王府那位新出生的小娘子?” “听说那位小娘子可不受齐王喜爱啊,都一个多月了,也没听说给办个满月宴。” “瞎说什么!王府里的小娘子,是我等能随意议论的吗?” “就是,陛下已经封齐王为太子了,那小娘子就是郡主诶!” “那齐王怎么不搬去东宫呢?” “听说是上了书请辞了。” “你咋知道的?” “我家那口子姑父家的外甥就是江公府上的,听他说的。” “还有人不想当太子的啊?” “嘘!小声点儿!” 队伍终于行至齐王府门口,提前接到通禀的李景通和王妃钟氏早已等候在了门口。 陈永笑着走上前行礼:“老奴参见太子殿下。” “陈内官不用多礼,快请进。”李景通笑着和陈永寒暄后,扭头对钟氏说,“王妃,你让人带着三娘她们下去休息吧。” 钟氏笑着行了一礼,示意身边的宫羽和徵角上前服侍刚下马车的小娘子和韩嬷嬷几人入后院休息,自己则跟随李景通走进了王府前院。 “殿下,客气话我就不多说了,圣人说,您已经是太子了,三位娘子均可封为郡主,故特赐大娘子封号太宁,二娘子封号永宁,三娘子封号永嘉,另赐名望舒。这是圣旨。”陈永站直了身子,把圣旨捧到了胸前,又弯腰伸直手臂,恭敬递向了李景通。 李景通目光复杂的接过了圣旨,恭声道:“谢陛下圣恩。” 陈永站起身,指着身后的赏赐,笑着说:“这些都是圣人和皇后赏给永嘉郡主的,还说让您尽快搬去东宫,好让圣人能经常见到小郡主才好。” 看着身后的赏赐,李景通无奈的笑了笑,随意的点头应了,又邀请陈永入府小坐。 “圣人还等着老奴回宫复命呢,就不进去了。殿下,老奴这就回去了。”陈永笑着推辞道。 目送陈永带着禁卫军和内侍离开,李景通的目光也沉了下来,心中想着:“阿耶这次是铁了心了,郡主都封了,这太子之位看来……”叹了口气,在钟氏的提醒下,回神走进了正堂。 “大王,东宫的事,怎么办?”钟氏柔声问道,她心里很清楚,这个太子之位,自己的郎君是真心不想当,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难道再次上书请辞吗? “先拖着吧。”李景通揉了揉眉心,“皇后怎么会突然召见三娘的?” “妾不知,今早时突然接到的召见,妾以为,应该是看您一直没有办满月宴吧。”钟氏笑着说道,“大王,三娘的满月宴,是不是需要补办呢?” “既然正日子都没办,补办干什么?”李景通皱眉道,“她姨娘刚去世,这时候大宴宾客,她对得起她姨娘吗?” 看着迁怒于三娘的李景通,钟氏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但出于对自己郎君的熟悉,她也知道,这时候不便为三娘求情,否则很可能起到反作用。于是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妾知道了。大王,今晚府中开个家宴吧,毕竟三位娘子都封了郡主,也得了封号,这样的事情如果不庆祝一下,陛下那边会不高兴的。” 李景通闻言点了点头:“你做主吧。” 回到笙歌苑的红绡高兴的指挥着小丫头们放置着带回来的各种赏赐,韩肃容看着她喜形于色的样子,无奈摇了摇头,把怀里的小望舒递给乳娘:“小郡主肯定饿了,你带她进去吧。” 乳娘急忙接过,点了点头,抱着小望舒就回了屋。 “嬷嬷,妹妹呢?”从笙歌苑门口跑进来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相貌俊秀,和曾经的玉孺人十分相似,正是小望舒的亲阿兄,二郎李弘茂。 韩肃容看着那张和玉孺人几乎一摸一样的小脸,笑容不经意间就浮现了出来,蹲下身子细心擦拭着李弘茂额头上沁出的汗珠:“二郎不用心急,妹妹在屋子里呢,如今天已渐凉,你跑出一身汗,再生病了可怎生是好?” “嬷嬷不用担心,我没事儿。”李弘茂笑着说,“听说妹妹被封为郡主了,还有了名字,我就急着来看看。” 韩肃容闻言不禁笑出了声:“是啊,小郡主现在有名字了,叫望舒,封号永嘉。二郎知道什么意思吗?” 李弘茂点着头说:“知道。嘉,美好也。是说我的妹妹天下无双!” 韩肃容笑的越发开心了,摸了摸李弘茂的脑袋,拉着他进了屋:“走吧,小郡主肯定也想阿兄了。” 李弘茂认真的点了点头:“妹妹一定想我了,我们都有12个时辰没见了呢。” 韩肃容忍着笑,带着李弘茂走入了内室,小望舒此时也刚喝饱了奶,正躺在大床上咿咿呀呀的自顾开心,看见韩嬷嬷和阿兄走了进来,伸着小手朝向两人,舞动的更开心了。 乳娘笑着逗弄着小望舒:“小郡主这是看见阿兄,开心了呢。” 李弘茂闻言,立刻跑了过去,先是把手放在了自己脸蛋上试了试温度,才小心翼翼的探了过去,轻轻握了握小望舒的手,看见妹妹笑了,自己也开心的笑了起来。 韩肃容走了过去,帮李弘茂脱了鞋子,让他在床上和小望舒一起玩,看着在上面开心翻滚的两小只,韩肃容和乳娘也都不禁笑了起来。 乳娘笑着笑着,忽然抹起了眼泪,韩肃容见状,叹了口气:“怎么忽然又这样了?” 乳娘小声说:“我就是心疼小郡主,如果不是二郎每天都来这一趟,她一个人多孤单啊!” 韩肃容看向了窗外,往年的秋日里,院子里总是挂满了灯笼,各色的灯光映照的院子好看极了,因娘子喜梅,院子里住满了梅树,每到入秋时,忙着照顾梅树的仆妇们早就忙活了起来,确实是热热闹闹的。可是今年,因娘子离世,院中的仆妇们都穿了素衣,灯笼也早已摘下,除了二郎,小郡主确实连个玩伴都没有。 “会好的。”韩肃容轻声说道,声调虽然不高,语气却满含坚定,“你看好两位主子,我还得去盯着红绡那丫头,给各位郎君和娘子的礼物,可不能出了岔子。” 待找到红绡时,小丫头正一脸不高兴的看着面前的几份礼物,眼中的不舍和不忿看的是清清楚楚。韩肃容敛目走了过去,检查了下托盘里的东西,吩咐边上的几个仆妇送去各位郎君和娘子的院中。 “嬷嬷,小郡主的份例本就不多,好不容易得了这些赏赐,干嘛要分出那么多给别人!”红绡看着众人都出去了,才开口说道。 “这是礼数,必不能少。”韩肃容在桌边坐下,耐心的教导着红绡,“我毕竟已经老了,以后小郡主还是要靠你多照顾着,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和眼前,任何时候,礼数都不能少,不然落人口实,吃亏的总是小郡主。” 红绡叹了口气:“嬷嬷,其实这些道理我也明白,只是看着心疼罢了。” 韩肃容摇了摇头:“不必忧心,如今小郡主已经入了圣人的眼,等大王入了东宫,小郡主必定能时时见到圣人和皇后,日子绝不会差。” 闻言,红绡振奋了精神,憧憬着小郡主以后的美好生活:“是啊,入了宫,圣人和皇后都那么喜欢小郡主,赏赐岂不是还会有。”红绡的眼睛里都放了光,“说不定,皇后心疼小郡主自小没了亲娘,还会更疼爱些呢。哎呀,要是小郡主能养在皇后宫中就好了!嬷嬷,可以么?”红绡激动的拉着韩肃容的胳膊问道。 韩肃容笑着看向面前越说越激动的小丫头:“我带小郡主进宫见皇后,就是存了这个心思,几个公主虽非皇后亲生,却都颇得喜爱,就是因为皇后本性善良,又对女娘心存爱护。小郡主是皇后的亲孙女,又机缘巧合的颇似圣人,皇后见到后一定会喜爱非常。如此一来,小郡主的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还是嬷嬷思虑周到。”红绡崇拜的目光看向韩肃容,“这样一来,我就放心了呢,小郡主如此可爱,合该得到最好的才行。” “如今,我只担心大王。”韩肃容欲言又止的说,“如今大王对于太子之位非常抗拒,只怕……还有得等。” “怎么会呢?陛下的旨意,大王也会不从吗?”红绡瞪大了眼睛,生怕嬷嬷的担心变成事实,自己可是刚松了口气呢。 “不怕大王直接拒绝,就怕是拖着不肯搬。”韩肃容压低了声音,“圣人总不能压着大王搬家吧。” “那可如何是好?”红绡捂着嘴担忧的说道。 韩肃容摇了摇头:“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果大王真的不肯搬,我们只能另想他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红绡沮丧的说道,“一个多月了,大王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小郡主,就连笙歌苑都不曾踏足。王妃倒是来过几次,可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府里的人都惧怕大王,眼看着大王不喜郡主,虽然不至于明面上克扣份例,但是给的永远是最晚的最差的,饭食送过来几乎都凉透了,我几次看见乳娘为了小郡主不缺那口奶水,半夜偷偷啃凉食。下面仆妇们也抱怨过好几次,饭食都有霉味。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怨天尤人有何用处!”韩肃容冷笑一声,看着眼前的红绡沮丧的样子,又放缓了语气说道,“因为圣人的赏赐,今晚府中肯定会有家宴,机会,总会有的。” 红绡抬起了头:“什么机会?” 韩肃容抬眼看向了窗外:“让大王和王妃知道小郡主处境的机会。” 第4章 家宴风波 “嬷嬷,我还是不太明白。”红绡目露疑惑的看向了韩肃容,“您是大王的乳娘,也是他派到我们笙歌苑里的,为什么您不亲自和大王说一下现在的处境呢?” 韩肃容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轻笑了一声:“红绡,你要记住,就算和主子再亲近,咱们的身份始终摆在那里。如果是小郡主被人怠慢,我可以直接冲过去找大王。可如今,不过是笙歌苑的饭食不精罢了。遭罪的是我们,小郡主现在还吃着乳娘的奶水,和饭食没有太大的关系。就算告了上去,他们也能反驳不过是给下人用的罢了。以前是玉孺人在,一切供应都有些超格了,现在也只不过是正常罢了。你说,大王真的会往心里去吗?” “那在家宴中让大王知道了,就管用了吗?”红绡又问道。 韩肃容笑了笑:“大王本就好面子,当着众人的面,他自然会重视。而且,也不能简单直接的告诉他,红绡,你每次偷偷拿过来的饭食,是厨房的张进给的吧?” 红绡红着脸点了点头:“是,阿进和我是同乡,我们当初是因为家乡遭了灾,一起被卖入府中的。所以,彼此就一直偷偷照应着。” 韩肃容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说:“你悄悄的去找他,让他帮忙做件事。” 红绡抬眼看向韩肃容,有些犹豫,怕事情太大,反而拖累张进。 韩肃容看出了她的犹豫,敛目轻声说道:“这件事情还非他不可了,你们和我不一样,你们不是世仆家奴,自然少了很多盘根错节的关系。我是可以找到别人去做,但是就怕稍有不慎就走漏了风声。你放心,这件事情他只要避开人做,是不会有事的。” 红绡想着小郡主,瞬间就下定了决心,狠狠点了点头:“嬷嬷放心,我明白了。你要他做什么事?” 韩肃容招了红绡探身过去,附耳交待着。 红绡听后,认真的点了头:“嬷嬷放心,我们一定办好。”说完就掀帘迈出了门。 看着落下的厚重帘子,韩肃容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红绡又怎么会懂得,他们这些跟随宋皇后进入了李家的徐府旧奴,处境其实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好。如果不是有“乳娘”这一层身份在,自己估计早就不知道被发去哪里了。毕竟,当初和陛下一起争这皇位的可正是徐家人。 “嬷嬷。”帘子外面传来一个小婢女的声音,“王妃身边的宫羽姊姊来了。” 韩肃容挑了挑眉,站起身抚平了裙摆上的褶皱,扬起笑容走了出去:“宫羽啊,是王妃那边有什么交待吗?” 宫羽笑着向韩肃容行了半礼:“韩嬷嬷,大王说晚上要举办家宴,王妃让婢子过来和您说一声,申时前带永嘉郡主去王妃的顺德苑。” 韩肃容笑着点头说好,又亲自送了宫羽到院门处,满面笑容的目送她离开,才转身返回了内室。 ...... 溟轩位于王府花园深处,因内有一处池塘而被李景通命名为溟轩,入院即是一座小桥,池塘中心位置是一处水中阁楼,一般王府家宴都安排在此处。虽然已经到了秋末,但楼中生着炭火,又将风口处的窗户密密的关上,只开着背风处的窗子,于楼中还能尽观院中水景,也是颇有一番滋味。 此时,院中进进出出的下人们虽然很多,却仍能看出秩序井然。眼看着申时渐近,王妃身边服侍的另一个婢女徵角开口说道:“都仔细着点,今晚虽然是家宴,但也和往日不同,圣人钦赐三位娘子郡主之位,寿王、信王,还有盛唐和建昌两位公主都来了。今晚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可别怨我保不住你们。” 顺德苑中,王妃钟氏正和到访的几位王妃公主笑着寒暄。厅中的空地上,几个孩童相互追逐着,最大的七八岁,最小的看着只有三四岁,正是爱笑闹的年纪。 “阿娘,三妹妹好可爱啊!”另一边,一个七八岁年纪的女娃娃正看着乳娘怀中的望舒,笑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形状,正是圣人刚封的太宁郡主,也就是齐王府的大娘李灵若。 “阿姊,我看看。”旁边一个两岁的女童正踮着脚尖,扒着乳娘的手臂看向望舒,在观察了一会儿后,撇了撇嘴,“三妹妹都不会说话!” 李灵若看了二妹妹一眼,笑着说:“婉柔,三妹妹还是个小娃娃呢,自然不会说话,可是她会笑啊,你看她笑的多好看。”说着,又满脸笑容的看向了望舒。 永宁郡主李婉柔不高兴的拉着李灵若的袖子:“阿姊,我也会笑,你看!你看!”说着,就冲着李灵若笑了起来。 “哈哈哈!三妹妹比你笑的好看!”旁边跑闹着的三岁的李从嘉笑着跑了过来,指着李婉柔傻傻的笑容说道。 “三郎,你去那边和从慎玩。”李灵若先把弟弟推到了一边,又抱着李婉柔轻哄道,“二妹妹也很可爱呢。”成功的让快要哭出来的李婉柔又咯咯咯的笑了出来。 在一边看着的凌氏松了口气,冲着钟氏笑了笑,也替自己女儿开解着:“婉柔这是怕阿姊被抢走呢。” “大郡主倒是很会哄妹妹呢!”盛唐公主笑着说道。 “还是大嫂会教育孩子啊!”寿王妃陈氏也在一边奉承着,看着正在厅中和李从嘉一起疯跑傻笑的自家儿子,笑着摇了摇头。 信王妃李氏就自在多了,虽然寿王、信王和齐王都是宋皇后的亲子,但信王最小,一向喜欢跟着大兄,她和齐王妃钟氏自然也关系极为亲近。而且她出身显赫,是赵王李德成的女儿,对于当今圣上有着拥立之功,自然说话底气也足。只见她笑着看向了三位郡主:“郡主们玉雪可爱,真是孩子气啊!倒是让我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趣事,我也喜欢和妹妹一起争阿姊呢!”说完就捂着嘴笑了起来。 惹得众人也纷纷笑了起来,李氏阿姊的夫婿正是节镇一方的清淮军节度使刘崇俊。也怪道每每提起阿姊,信王妃都是颇为骄傲。 钟氏看见厅门口的宫羽冲她点了点头,笑着和众人说:“时辰也差不多了,妹妹们随我去溟轩吧。” 到溟轩落座后,钟氏笑着说:“各位妹妹不要介意,我家大王说,既是家宴,就要自在些,屏风什么的就不要了,一家人,合该一起用膳才对。” 信王李景达在一边笑着大声说:“阿兄阿嫂说的对,都是一家人,要什么劳什子的屏风,合食最好!” 寿王李景遂笑着敲打了弟弟一下:“你那么大声做什么,可别吓坏了我小侄女!”说着还朝着望舒的方向看了一眼。 李景通看着聚在一起的弟弟妹妹们,一向重视亲情的他也不禁笑出了声:“今天本想自家悄悄吃一顿,可赶巧弟弟妹妹们都来了阿兄家,阿兄很开心,也要感谢阿耶,三个郡主之位,换来的是我们兄妹的大团聚,今天,定要不醉不归!” 众人纷纷举杯,笑着饮下了第一杯酒。 “可惜太和和兴国两位妹妹随夫婿在任上,玉山也在宫中出不来,要不然,我们这一宴就更齐全了。”盛唐公主摇头感叹了一句。 “你们莫非忘了还有个小景逷呢!”提起宫中那个刚刚三岁的幼弟,建昌公主捂着嘴笑了起来。 “还有景迁、丰城和永兴。”李景通说到三位早逝的弟妹,情绪有些低落,“这第二杯酒,就敬我们兄妹。”说完就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这第三杯嘛!”李景通话还没落,信王李景达就接道:“自然该庆贺阿兄喜封太子啊!” 众人纷纷应是!李景通笑着看向了李景达,摇了摇头说:“还是敬阿耶阿娘吧!祝阿耶阿娘长命百岁才对!” 李景达不好意思的笑着挠了挠头:“阿耶阿娘长命百岁!” 主席间热闹非凡,孩子们所在的桌子同样如此。大郎李弘冀、二郎李弘茂在和盛唐公主府的大郎徐峰说笑,更小的几个,以李从嘉为首,正在抢夺菜肴。忽然一粒豌豆从李从嘉的筷子上飞了出去,正好落在李弘冀的碗中,在李弘冀看过来的目光里,李从嘉赶紧鹌鹑似的缩了缩脖子,谁都知道他一向最怕大兄。 侍从看见李弘冀嫌弃的目光,立刻吩咐重新端一碗稻饭来。没一会儿,新的稻饭就被替换上了桌,李弘冀的脸色才终于好看了一些。可他刚吃了一口,就又黑了脸,还把筷子直接扔到了侍从的脸上:“大胆!你竟然敢拿陈米糊弄我!” 侍从吓的立刻跪了下去:“大郎息怒!小的这就去问问怎么回事。” 但这边的动静已经引起了主桌的注意,李景通看向了钟氏,皱了皱眉:“弘冀是怎么回事?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宫羽在钟氏耳边低语了几句,钟氏也皱起了眉头:“怎么会是陈米?你去厨房问问看。”交待完又和李景通解释道:“大王,厨房那边给弘冀上的稻饭,是陈米。” “什么?府中怎么会有陈米?”李景通惊讶的问道,说着还端起碗尝了一口饭,没什么问题呀。 寿王李景遂看着自己面前刚端上来的第二碗稻饭,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尝了一口,皱了皱眉,和李景通说:“阿兄,第一碗是新米,但第二碗,是陈米,还有霉味。” “混账东西!把厨房的人给本王带上来!”李景通生气的拍向了桌案,竟然在自己的家里,给自己的儿子和弟弟吃陈米! 没一会儿,厨房的管事杜勇林和灶上的王婆子都被带了上来,抖抖索索的跪在地上:“大王,小的们是真的不知道第二锅为什么会变成陈米,稻米袋子都放在一起,第二锅是新开的袋子,但怎么会变成陈米,小的们是真不知道啊!” “不知道?”李景通轻哼了一声,冲着身边的部曲挥了挥手,“带下去,让他们知道知道。” “大王饶命!”王婆子看着走下来的五大三粗们,顿时吓破了胆,“大王,定是那小厮们把陈米放错了地方,我们给弄混了。” “哦?”李景通抬起了眼,一向温和的目光都变得凌厉了起来,“本王倒不知,府中还购有陈米,是给谁吃的?” 王婆子的身子伏得更低了,也抖的更厉害了:“大王,我……我……我不知道。” 李景通对着王婆子厌恶的一挥手:“带下去。” 钟氏看着这样的李景通轻叹了口气,都怪自己治家不严,不但让大王颜面尽失,还得亲自出手整治家风,歉意的低头说:“大王,都是妾不好。” 李景通挥了挥手:“和你无关。但是今天这事,本王定要严查。” 钟氏点了点头:“应该查!这些事,不应该出现在王府。” 没一会儿,带王婆子下去的部曲就回了厅中:“秉大王,王婆子已经交待了,那些陈米是给笙歌苑的。” 闻言,李景通目中一凛,双手已经握成了拳,从紧闭的双唇可以看出此时的他已经极度气愤,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谁给她的胆?” 部曲躬身答道:“王婆子说,是尊凌孺人的命。” 在李景通忽然看过来的冰冷目光中,凌孺人的身子立刻软了下去,跪在地上爬到了李景通脚下,抱着他的腿哭诉着:“大王,她胡说的!妾没有,妾是冤枉的!” 看着自己姨娘泣不成声的样子,坐着的李婉柔和在乳娘怀里抱着的李从善也大声哭了起来,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第5章 终见转机 钟氏看着李景通额头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急忙起身,示意宫羽先把凌孺人和两个孩子送回凌波苑,又急忙劝慰着李景通:“大王息怒,这事到底还没查清,不能仅凭一个下人之言,就轻易判了凌妹妹的罪。今天是家宴,这些事情还是过后再说吧。”同时,用眼睛向李景通示意了身后那些弟妹们还都在。 闻言,李景通稍微缓和了下情绪,今日这样的情况,确实不适合处置刁奴,毕竟是家丑。可还没等他说话,一边的李景遂却轻笑了一声:“我倒是不知,阿兄府中还有家奴能随意刁难主子的。即使是小郡主现在还吃不了稻饭,但若是乳娘天天吃这些东西,那最后受苦的不还是小郡主吗?可怜小郡主自小就没了姨娘。唉!” 李景通刚刚平复的情绪在几句话后立刻又达到了极点,想起逝去的玉笙,心中悲愤交加,也再顾不得面子的问题,红着眼睛指着下面跪着的王婆子,沉声说道:“拉下去,打死!” 随着声嘶力竭的“饶命”声逐渐远去,李景通抬头环视了下厅中的侍从,又在厨房管事杜勇林的身上停留了一瞬,继而开口道:“这件事,究竟还有谁参与了,你给我查清楚,所有参与者一概发卖。我不希望府中再出同样的事情,我的血脉,还轮不到你们来轻怠!” 韩肃容随着众人一起应是,起身后看向身后在乳娘怀中的小望舒,正睁着一双大眼睛,手舞足蹈的。厅中的那些吵闹竟然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真是一个不爱哭的乖孩子。 此时,身边的红绡用胳膊碰了碰她,小声说道:“韩嬷嬷,大王让您抱着小郡主去前面呢。” 回过神来的韩肃容点了点头,抱起李望舒,把包着她的小棉被又裹紧了些,才抱着她往主桌走去。 “这就是小郡主啊,快让叔父看看。”还没走到跟前,李景遂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韩肃容抬头看了眼李景通,在他点头后,抱着小望舒先走到了李景遂面前。 李景遂接过望舒,先是认真的看了看,然后笑着抬头说:“阿兄,她果然很像阿耶啊!”一点儿都不像她呢。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李景达和盛唐公主也凑了过来,看清楚小望舒的长相后,都捂着嘴笑了,“传言果然不假。” 闻言,建昌公主也好奇的走了过去。 “真好看!” “哎呀,你看她,冲我笑了呢!太可爱了!” “阿姊,她明明是冲着我笑呢!” “你们都胡说,是我抱着呢,当然是冲我笑了。”李景遂得意的说,“她一定是喜欢我这个三叔父呢。” “三兄,你这话就不对了。”李景达摇头笑着反驳道,“我和她阿耶长的最像,她肯定是冲我笑的啊!哈哈哈~” 钟氏看着几位皇子公主,也笑着摇了摇头,冲着身边的寿王妃和信王妃开着玩笑:“两位弟弟在家也如此吗?” 信王妃捂嘴笑着说:“大王在家也是如此,就跟个孩子似得。” 寿王妃倒是摇头笑说:“我家大王可从来没这样过,定是因为小郡主可爱。他呀,被儿子烦的够呛,一直想要个女儿呢。” 李景通此时也高兴了起来,冲着李景遂说:“想要女儿自己回去生去,把我女儿还给我。” 李景遂闻言,不舍的看了一眼小望舒,然后笑着把她放到了李景通的怀里:“阿兄,你看她多可爱啊。” 李景通第二次认真的看向了怀中的女娃,在她脸上找不到丝毫玉笙的痕迹,但抱在怀中的温热身躯,却仿佛传递着一种血脉相承的神奇能量。李景通笑着说:“是可爱。” 自那日家宴后,笙歌苑的处境好了很多,虽然和玉孺人在的时候不能相提并论,但倒也不再有人为难,饭食新鲜,炭火充足,笙歌苑里的众人脸上又重新浮现了笑容。 韩肃容正在屋中逗弄着小望舒,帘子忽然被掀起,红绡气呼呼的走了进来,坐在桌边猛灌了一口茶。 韩肃容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倒也不急,依旧逗弄着小望舒,自在的笑着。 红绡喝完了一盏茶后,看着不管她的韩肃容,撅着嘴巴抗议着:“嬷嬷,您也不问问我怎么了!” 韩肃容依旧没看她,拿着拨浪鼓左摇摇右摇摇,看着小望舒的眼睛追逐着拨浪鼓,好不灵动。在又一声“嬷嬷”后,才开口说道:“不过是狠拿轻放罢了,值得你这样生气?” “怎么能不生气呢?前天晚上好大的阵仗,我还以为凌孺人要倒霉了呢。结果呢,才两天,她就又出来晃荡了。凭什么啊?”红绡气愤的说道。 韩肃容轻哼了一声,不在意的说道:“她曾经救过王妃,所以这件事情,王妃总归是会为她求情的。我早就料到了,又有什么可气的呢。” “大王那么喜欢玉主子,我以为他会为主子出气呢!”红绡红着眼睛说,“可,前脚害了人的人,却能后脚就跟没事儿人似的,到处耀武扬威的,从我面前走过,还哼了一声。玉主子要还在的话,该有多难过啊!” “你也说了,玉主子已经不在了。”韩肃容摇了摇头,“而且你以为大王不知此事定是她主使的吗?但是王妃力保,大王向来尊重王妃,自不会拗着王妃的意。红绡,你要记住,活人比死人重要的多,情意这东西从来都不可靠,如果想依靠大王的情意,不如想想别的法子。” “嬷嬷有了法子?”红绡眨着一双含泪的眼睛,期待的看向了韩肃容。 韩肃容笑着看向了在床上自顾玩着的小望舒,轻声说道:“没有什么法子,不过顺其自然罢了。” 红绡不解的看向了仿佛胸有成竹的韩肃容,顺其自然,那不是什么都不做? “等着吧,该做的早就做了,如今,一动不如一静。”韩肃容笑着和红绡说,“毕竟,现在盯着笙歌苑的已经不再是凌孺人一个人了。” 皇宫中,宋福金笑看着来请安的几位儿媳离开,招来青萝低声说道:“去打听一下,那天齐王府中到底出了何事。” 青萝点头应是,转身走出了殿中,心想着,寿王妃刚才明显是话中有话,但是却被齐王妃巧妙的岔了过去,定是齐王府那晚的家宴中出了事,而且应该是事关小郡主,那么这事肯定是问阿娘最直接。想着,青萝就走到了前后宫相连接的宫门处,招来其中一个守门的小太监,笑了笑说:“这位小内官如何称呼啊?” 小太监看来人正是皇后宫中的女官程尚宫,立刻躬身答道:“秉程尚宫,小人梁杰。” “梁内官啊,我想找圣人身边的程右领,你帮我去传个话吧。”说着,还从袖中悄悄递了块银子出去。 梁杰见状,立刻推辞道:“为尚宫做事本就是小人的荣幸,您稍等片刻。”说着,立刻笑着跑了出去。 青萝见状,也不在意,先收了银子,在墙边静静等待着。 不一会儿,就看见小太监身边跟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向她这边走了过来。青萝笑着迎了上去,先是把银子硬塞给了小太监,并再三道了谢,才拉着高大的男子走到了不远处,笑着说:“同在宫中当值,见阿兄一面倒是不容易。” 看着有一段日子没见的妹妹,程喻也笑了:“这个时候,你不在皇后殿下身边当值,找阿兄做什么?” 程青萝撇了撇嘴:“你这谨慎的性子真是和阿耶一模一样。” 程喻憨厚的挠了挠头,笑着说:“没你和阿娘聪明,按规矩来总是没错。” 程青萝无奈的笑了:“我就是在当值呢,是皇后殿下想知道齐王府前日里的家宴上到底出了什么事,让我打听呢。我想着找谁都不如找阿娘问方便,这才来找你了。你帮我去问问阿娘吧。” 程喻点了点头:“好。我正好换班了,这就去问阿娘,可是一会儿怎么和你说?” 程青萝想了想,指了不远处的小太监,笑着说:“有他呢,你让他去寿昌殿找我就行。” 一个时辰后,程青萝就拿到了最详细的一手资料,看着阿娘的信,程青萝无奈的叹了口气,收好了信,青萝走入殿中,先服侍圣人和皇后用了午膳,上了茶,才开口说道:“殿下,您让青萝打听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宋福金端着茶盏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才又端起轻抿了一口,看向了身边的李昪:“陛下,前日里景通办了场家宴,今天几个儿媳来请安,我听着好像是发生了些事情,就让青萝去打听了下,您要一起听听吗?” 李昪点了点头,冲着青萝说:“说吧,到底怎么了。” 青萝一五一十的把齐王府家宴上发生的事情细述了一遍,既没有夸大笙歌苑的委屈,也没有替齐王妃和凌孺人辩解。在宫中生活久了,她自然明白,皇家的事情最怕添油加醋,要怎么决断,自然有圣人和殿下去考虑。 宋福金看着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的李昪,轻叹了口气:“我就觉得是出了什么事,果不其然。” “连个家都管不好!”李昪生气的说道,“以后怎么治国!” 宋福金闻言,也不好多说,毕竟事关储君之位,又是自己的儿子,这事情也确实是他没处理好,但作为母亲,又不得不劝道:“陛下,这治家一事本就牵涉颇多,而且自古以来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对于内宅之事,景通也不好过多插手。” “那他就看着别人欺辱自己的亲生女儿?”李昪恨铁不成钢的敲着桌子,“对于主事之人不罚不惩,反而拿着几个下人喊打喊杀的。” “陛下,先不说那些,我倒是有个想法。”宋福金笑着看向了李昪。 “哦?”李昪疑惑的看向了宋福金,“福金想要做什么?” “我想把永嘉接进宫,亲自抚养。”宋福金笑着说道。 第6章 月入深宫 短短两个月内,齐王府已经接了三道圣旨了。 第一封,是八月时的敕封太子; 第二封,是九月时的敕封郡主; 第三封,是今日下午,宣召永嘉郡主进宫小住,陪伴皇后。 旨意一到,齐王府里仿佛是一潭静水忽然被投入了一枚石子,到处都是波澜。 正厅里,王妃钟氏忐忑的看向了上座的李景通,犹豫的开口说道:“大王,是不是陛下知道了那天家宴的事。” 李景通手撑着额头,无奈的说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知道了,也没什么稀奇的。” “陛下是不是觉得我们的处置不公,所以才……”钟氏欲言又止的说,“这旨意,说让永嘉进宫陪伴皇后,可永嘉才多大?要陪伴也应该是太宁才对。所以妾觉得,这应该是陛下在为永嘉撑腰。我们要不要表示出…….” 李景通挥手打断了钟氏的话:“不管怎样,就照陛下的旨意办就好了。你吩咐下去,给永嘉收拾一下,明天送她进宫。其他的就不要多想了,我已经答应了你不会处罚凌氏,你放心好了。就像你说的,她毕竟也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怎么也要给婉柔和从善留些颜面才对。” 钟氏笑着应是,心里着实松了口气。其实永嘉进宫也好,要是真让太宁去,自己还真不舍得,而且答应了凌氏的事情也不会有反复,有大王撑着呢。钟氏满意的站起身,准备亲自去看着下人收拾永嘉的行李,可再不能出什么岔子了,该带的都得带上。 而凌波苑中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凌氏撕扯着手中的帕子,像是把那帕子当成了生死仇人似的。嘴里恨恨的说着:“那个臭丫头有什么好,怎么谁都向着她!都向着她!” 翠玉在一边劝解着:“孺人不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其实笙歌苑的小郡主进宫了也挺好的,不然等长大了,和咱们的永宁郡主只差了2岁,现在看着大王不喜,但万一只是一时呢,哪天大王要是重新重视起来了,那咱们的永宁郡主可是要被比下去了。” 凌氏闻言,反而更生气了:“她娘当初就处处压我一头,她还想压着我永宁!想的美!” 翠玉笑着说:“是啊,所以让她从小离开大王,那情谊自然就更淡薄了呢。以后,她在大王眼中的分量,怎么可能和咱们的永宁郡主比呢!您细想下,是不是这个道理。” 凌氏挑眉想了想,倒也是这个理,情意这东西,自然是相处久了才能越来越深。永嘉本就不被大王所喜,再离开府中几年,那还能有什么感情。想着倒也开心了起来。 永宁郡主李婉柔突然生气的跑了进来,本就不稳的步伐还因为着急差点儿被门槛绊倒。 “乳娘呢?干什么吃的!一大帮子人,看不住个小娘子!”凌氏看着后面涌进来的几个人,生气的骂了起来。 翠玉扶着永宁郡主来到凌氏身边,看着小人眼泪汪汪的,凌氏心疼的哄着说:“我的永宁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啊?告诉姨娘,姨娘帮你出气!” 李婉柔带着哭腔的声音喊着:“姨娘,为什么进宫的是永嘉?阿翁不喜欢永宁吗?” 凌氏一边给李婉柔擦着眼泪,一边笑着说:“永宁就为这事儿生气啊?阿翁怎么可能不喜欢永宁呢?永宁想进宫?难道永宁不想陪姨娘了吗?” 李婉柔睁着大眼睛问道:“进宫了就不能陪姨娘了吗?” “当然了,姨娘又不能进宫,你进宫可就见不到姨娘了呢。” “那我不要进宫了。”李婉柔抽泣着说,“可我不喜欢永嘉。为什么阿姊喜欢她啊?这几天我去找阿姊玩,可是阿姊总是去找她。” “那正好,等她进了宫,你阿姊就只能和你玩了。”凌氏笑着哄道,心里恨透了笙歌苑里的那个小丫头。 “那阿姊还是会只喜欢我的,对不对?”李婉柔开心的问道。 “是啊,你阿姊只喜欢你!”凌氏在女儿脸上香了一口。 “要是姨娘也能进宫就好了,听人说皇宫里可好了,什么都有。”李婉柔拍着小手憧憬的说道。 凌氏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许诺道:“我的乖乖,我们也总会进宫的,一定会的。” 不管别人如何,此时的笙歌苑里却是一片祥和。 韩肃容和乳娘正一起逗弄着小望舒,刚刚圣旨下达的时候,小望舒竟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可是喜坏了众人。 屋子外是红绡意气风发的声音,指挥着众人收拾这里,打扫那里,好不快活。 韩肃容笑着摇了摇头,看向乳娘说:“这次进宫,可能时间不会短,妹妹家里如果还有放心不下的,别忘了提前交待一下。” 乳娘摇了摇头:“我家那口子在王府的庄子上,前几日来信说一切都好,不用我操心。我只是担心自己的性子,怕给小郡主惹祸。” “这你就更不用担心了,你的性子柔,又不爱说话,其实正适合宫里。”韩肃容笑着安慰道,“只要谨言慎行,陛下和皇后殿下向来待人诚善,你不用怕。我反而担心红绡,她的性子,怕是还有的磨。” 乳娘抬头看向窗外,笑着说:“红绡的性子虽烈,却也良善聪慧,嬷嬷慢慢教就是了。” 韩肃容笑着点了点头。 “妹妹!”从门口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唤,紧接着,李弘茂的身影就出现在屋中,直扑向床铺,李弘茂撇着嘴,拉着小望舒的手,不舍的又唤了声,“妹妹。” “二郎这是怎么了?”韩肃容笑着问道。 “韩嬷嬷,他们说妹妹要进宫住了,以后不住在王府里了,是吗?”李弘茂噙着泪看向了韩肃容。 韩肃容摸着他的脑袋,点了点头:“二郎是不是舍不得妹妹?” 李弘茂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嗯,舍不得。妹妹为什么要进宫?在王府里住着不好吗?” 韩肃容搂着李弘茂因为哭泣而不住颤抖的小身子,轻声说道:“二郎真觉得妹妹现在过的好吗?” 李弘茂的小身子忽然僵硬了一下,又倔强的说道:“我知道阿耶不喜欢妹妹,可我会保护妹妹的呀,我会努力让阿耶喜欢妹妹的。” 韩肃容轻轻顺着李弘茂的背:“我知道二郎会做到的,但是二郎还小,先让嬷嬷来吧,嬷嬷也想保护你们呢。” 李弘茂把脑袋从韩肃容的怀里抬了起来,胡乱抹了几把眼泪:“嬷嬷,弘茂很想你呢。以后,也会很想妹妹的。” 韩肃容细心的拿帕子帮李弘茂擦着眼泪:“弘茂要记得经常去给你阿耶请安,你阿耶很喜欢你,你要记得只有保住他的喜欢,才能在以后帮到你妹妹。” 李弘茂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妹妹呢?” 韩肃容笑着说:“会很快的,会很快的。” 第二日一早,还是几日前那辆马车,载着的也是同样的人。不同的是,这次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载着齐王妃带人收拾的行李和日用品,在王府部曲的保护下,一起向皇宫慢慢驶去。 红绡紧张又兴奋的掀起了马车的窗帘,看向了逐渐远去的王府。那些过往的岁月仿佛是大梦一场,繁华的笙歌苑里曾经的歌舞升平已经随着主人的逝去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回忆。但雁过留痕,她曾经跟着一起笑过、唱过,那些听不懂的诗,也记住了不少,足够往后余生去慢慢回味了。 放下帘子,看着眼前的熟悉面容,还有咿咿呀呀的小郡主。红绡笑了。以后的日子还长,自己还有小郡主要照顾呢。瞬间,红绡又变得斗志昂扬了起来。 这次,在宫门口等待的不仅有皇后身边的安内官,还有陛下身边的陈内官,韩肃容几人急忙下了马车,躬身和两人问了好,然后换了轿子往皇后的寿昌殿走去。 青萝远远的看到了轿子,立刻让小宫女进去禀告皇后,自己则留在殿门前笑着等候。待轿子在殿门前停稳,才笑着掀开了帘子。 乳娘抱着小郡主赶紧下了轿,嘴里急忙说道:“程尚宫,可使不得。” 青萝笑着说:“有永嘉郡主在你怀里,就使得。” 韩肃容从边上走了上来,笑着拍了拍乳娘的肩膀,转头和青萝说:“走吧,别让皇后殿下久等了。” 青萝给自己的阿娘见了礼,笑容满面的带着众人进了殿,边走边说:“殿下从昨日起就开始盼望着小郡主进宫了,今天更是一早就起了呢。” 韩肃容笑着说:“劳皇后殿下费心了。” 安内官也在边上笑着凑趣道:“自上次进宫后,皇后殿下对小郡主可是想念的紧呢。” 一直到近了寿昌殿门口,众人才噤声肃容,稳步走进了殿中。 “是我的小孙女到了吗?快快抱给我。”宋福金的声音里能清楚的听见欣喜和愉悦。 乳娘急忙抱着小郡主走了过去,小心的把怀里的孩子放到了这个皇宫里最尊贵的女人怀中。宋福金笑着看向怀里的孩子,白里透红的小脸蛋格外的惹人怜爱,直让人想咬上那么一口。像极了李昪的那双凤目格外精神灵动,从中映射出自己慈爱的面容,就像是目中所及皆是她一样,顿时就让宋福金爱不释手了起来。 “青萝,你先带你阿娘他们去后殿休息吧。肃容啊,永嘉的住处我都收拾好了,你正好过去看看还有什么缺少的,和青萝说,让她去办。我的永嘉,必须什么都不缺才行。”宋福金眼睛没有离开孩子,嘴里笑着说道。 韩肃容笑着应是,示意乳娘和红绡一起,跟着青萝去了后殿。 陈永躬身笑着说道:“皇后殿下,那老奴也下去了,估摸着圣人也要下早朝了。” 宋福金笑着看向陈永,点头说道:“去吧,想来陛下下了早朝一定会来看永嘉,你去伺候着,让他先用了早膳再过来。” 陈永笑着应是,转身离开了寿昌殿。 安内官见众人都离开了,笑着走上前:“皇后殿下,小郡主给老奴抱着吧,您的手别再酸了。” 宋福金笑着摇了摇头:“那可不行,我现在可是舍不得让别人抱的。你要是想抱啊,就等着以后吧。”轻摇着手里的孩子,嘴里念叨着,“她阿耶不抱,阿婆抱。是不是啊,我的小永嘉?阿婆的小心肝!看我们笑得多好啊,真是个爱笑的好孩子。” “诶呀,小郡主长得真好看。”安内官见皇后的样子,一时半会是不会放手的,也就安心的站在身边,双手小心的护着,“这孩子啊,能得您和圣人的青眼,以后福气大着呢。” 第7章 何为深爱? 后殿中,韩肃容看着屋子里精致的陈设,一向处变不惊的脸上也不禁浮现了惊喜的笑容。旁边的红绡和乳娘更是惊讶的不禁发出了抽气声,本以为王府里的笙歌苑就已经很好了,谁成想这时候,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皇家气象。 青萝看着两人的样子,偷偷捂嘴乐了起来,在韩肃容看过来的目光里也不再装样子,亲热的拉着她的手喊道:“阿娘。” “跟着殿下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这副样子。”韩肃容点着女儿的额头,但目光里却并没有丝毫的不满,反而是有着平日里红绡不曾见过的慈爱。 青萝笑着说:“好久不见阿娘了,就是想阿娘了,眼下又没有外人。殿下面前,儿可是从没放肆过的。” 韩肃容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满屋的华丽装饰,问道:“这是你准备的?还是殿下准备的?” “自然是殿下,我哪儿敢自专啊。”青萝笑着回答,“从决定要接永嘉郡主入宫以后,殿下就开始翻库房了呢,这些都是殿下一件一件看过的,不好的殿下都不让放进来呢。” “太奢华了些。”韩肃容看着内室的珍珠帘子,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青萝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阿娘就放心吧,这里还有一部分是圣人赏下来的,说以后就都是小郡主的了。圣人和殿下可是拿小郡主当宝贝的呢!就说这珍珠吧,颗颗大小形状都一样,当初种贵妃最得宠的时候,圣人都没舍得赏给她呢,这次,却让人拿出来直接穿成了帘子。” 红绡高兴的插嘴道:“圣人和殿下都喜欢小郡主,这可太好了!小郡主以后再也不用受人冷待和白眼了。” 青萝笑着点头,先看了一眼红绡,又偷偷看了一眼韩肃容,心里想的却是:“阿娘是怎么教出来了这样一个傻徒弟的。” 韩肃容岂能看不明白自己女儿的意思,恨铁不成钢的用手狠敲了红绡脑袋一下:“尽说胡话!小郡主是圣人和殿下的亲孙女,岂有不爱的道理。再说小郡主身份高贵,何时受人白眼了。以后这些傻话,可不要再说了。在王府时我是怎么和你交待的,才半日,你竟都忘了?” 红绡吐了吐舌头,急声说道:“红绡记住了,谨言慎行,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青萝见状笑着说道:“红绡妹妹心思纯良,本是优点。但要知道宫中不比别处,即使你目中所及都是自己人,也要提防隔墙有耳,小心些,方能不给主子和自己惹来麻烦。” “程尚宫教训的是,红绡记住了。”红绡自知理亏,忙低头认错,她也知道自己的这张嘴向来不过脑子,时常惹祸,但就是管不住。以前大王爱重玉孺人,自然不会有人不长眼的去拿她的错处。可今时不同往日,小郡主本就不受大王所喜,又忽然间得到圣人和皇后宠爱,就如那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稍有不慎,恐惹来大麻烦。红绡心里懊恼极了,真想毒哑了自己,“嬷嬷一向教导我要少说多做,可我如今还总是说错话。程尚宫,要不你罚我吧,兴许狠罚一下,我就记住了。” 青萝摇头失笑:“红绡妹妹这话就又不对了,小郡主刚入宫,就被罚了身边之人,这让有心人看了去,还以为皇后殿下慢待了小郡主呢。” 红绡大惊失色,瞬间如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再没了刚来时的精气神。 见她这样,青萝又笑着安慰道:“红绡妹妹也不必如此,你是我阿娘带出来的人,自是聪慧的,只是以前在王府中过的安逸,很多事情没有在意。其实寿昌殿里也很简单,妹妹也不用怕,只是出了这寿昌殿,要多加小心罢了。妹妹以后也不用多礼,在这里叫我程阿姊就行。” 红绡点了点头,抬眼看向了青萝,那张和韩嬷嬷有五分相似的面庞上满是善意,红绡立时轻松了不少,笑容也重新浮上了脸庞。 青萝接着交待说:“小郡主寝宫旁边就是皇后殿下的寝宫,再过去是如今正养在皇后宫中的楚王世子的寝宫。寿昌殿里本来是有小厨房的,但是皇后殿下一向勤俭,用的都是尚食局的膳食,小厨房也就是平日里做些简单的点心罢了。但是因为小郡主要来,殿下特意从尚食局那边要了一个擅作辅食的厨娘,以后就专给小郡主做吃食,有需要直接吩咐她就行。” 韩肃容笑着点头说:“还是殿下想的周到。” 青萝又招来了两个宫婢,笑着和韩肃容说:“这两个是殿下专门挑了给小郡主的,一个叫慧言,一个叫慧行,正好是姐妹俩。” 韩肃容看着两张相似的讨喜面容,笑着点了点头。 青萝看了下日头,估摸着圣人马上要来了,也不再寒暄,和众人告辞道:“阿娘,你们先歇着,殿下交待过,今日就不用去前头了,一会儿小郡主饿了,我再把她送回来。我就先去前头伺候了。” 笑着送了青萝离开,韩肃容几人也开始分头指挥着殿中的小丫头整理着从王府带过来的行李。 青萝走到前殿时,才发现李昪竟然比以往来的都早了些,已经坐在了宋福金的身边逗弄着小郡主,两人时不时的相视而笑,就像是一对儿最普通的夫妻那般。青萝低头轻笑,退到了一边静候着。 “陛下,永嘉来之前,我是满心的期待和欢喜。可今天永嘉真的来了,我又突然有点儿担心。”宋福金犹豫的开口道。 “哦?福金为何事担心?”李昪一边逗着永嘉,一边问道。 宋福金也看着永嘉,笑着说:“我没有生养过女儿,还真怕自己养不好永嘉。” 李昪闻言,直接笑出了声:“福金不用担心,我的几个女儿,虽都不是你亲生,你却也都养的很好嘛。还有从度,子通和阿杨都不在了,可你把孙子教养的就很好,既懂事又上进。” 宋福金摇了摇头:“从度是男孩子,妾毕竟养过四个儿子了,可这女娃和男娃又不一样。说实话,陛下可不要怪罪。盛唐和建昌她们和永嘉又不一样,妾以前教养女儿,觉得只要知书达理、温柔贤惠就好。但和盛唐几个相比,永嘉却让我有些患得患失。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她和我是真的血脉相连,看见她,我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呢。什么知书达理,温柔贤惠,我通通都不想教她了,她就应该快乐、肆意的生活,那才好呢。” 李昪惊讶的抬头看向了宋福金:“福金啊,你怎么和我的感觉一样啊!虽然盛唐几个也是我亲生,但是和永嘉一比,唉,我也是最疼永嘉呢。不用她知书达理,也不用她温柔贤惠。就像你说的,肆意的快活,就好。” 宋福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推了李昪一把:“陛下尽拿我开心。” 李昪笑着摇了摇怀里的永嘉:“福金啊,你就放心的宠她吧,一切有我,谁都不敢说什么。” 宋福金看向了身边这个自己陪伴了多年的男子,在历经了战火和朝堂的洗礼下,那双越发深邃的双眸,此刻正满含爱意的看着她和永嘉。她这辈子,虽前半生蹉跎,但最终还是嫁对了人吧。 齐王府中,李景通也刚刚下朝回到家,朝堂上因为再次拒绝了入住东宫,散朝后被几个大臣围着劝说的烦不胜烦。此时,也不让下人跟着,一个人来到了笙歌苑中。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苑中梅树下正立着一位倾城佳人,回眸间展颜一笑仿佛能令能那百花生。他笑着朝她走去,伸手拥她入怀。感受着她周身沁人心脾的冷梅香,仿佛瞬间就抚平了他一身的疲惫倦意。 正陷入美好幻觉中的李景通被一声突如其来的问安声所惊醒,烦躁的挥退了苑中留守的仆妇,再低头时,怀中的佳人已经消失无踪。抬眸间才惊觉,笙歌苑的梅花还未盛开,曾经的赏花佳人也已香魂散尽。看着物是人非的院落,李景通的情绪更加低落了,他轻抚着身边的梅树,想念着曾经那满鼻的温香。 “玉笙……”一滴泪从眼中滑落。 自那日玉笙离世后,这是李景通第一次来到笙歌苑中,此时的他才突然发现,没有了心爱之人的笙歌苑里,一切都变得那样熟悉又陌生。熟悉的院落里,却到处都是陌生的气息。不经意间,李景通走进了一间内室,看见屋子中央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小拨浪鼓。拿起来轻轻摇了下,清脆的鼓声悦耳,李景通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是他买的。那一次外出,本是想买一支玉簪送给佳人,却意外被旁边的拨浪鼓吸引了心神,鼓身通红,鼓面上绘制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穿着红衣,正欢快的笑闹着。不知受了什么蛊惑,他没有买玉簪,竟买了它回来。还记得玉笙看见这拨浪鼓后,脸上所浮现出的惊讶表情。 “大王为何会买它?” “玉笙,我想要一个女儿,和你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儿。” “大王,早间妾有些头晕,王妃请了郎中来,妾确实是有了身孕呢。” “真的吗?太好了。那这一次就给我生个女儿吧,我会宠着她,一辈子都宠着她。” 回忆里有太多美好,醒来却都像是一场梦。 女儿,女儿,女儿……李景通痛苦的缩下身子,手中的拨浪鼓被越握越紧,终于“嘎嘣”一声,竹竿断裂,鼓身掉落在地面,发出了一声闷响。 响声惊醒了又陷入到玉笙离世那天痛苦回忆中的李景通,他颓然的从凳子上滑落到了地上,身上的衣袍已经被汗水浸湿,一阵阵的发冷。 “东宫?呵。”李景通发出了一声轻笑,“离你那么远的地方,我又怎么会去呢。玉笙,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里都不去。好不好?” 第8章 太子监国 进宫前,红绡一直认为韩嬷嬷就是天下最严厉的嬷嬷了。可进宫后,红绡才发现,原来韩嬷嬷真算是顶顶温柔的了。如果谁再说韩嬷嬷严厉,那他一定是没见过严嬷嬷。 进宫刚刚三日而已,红绡已经被严嬷嬷罚了十回了。 拖着一双快要练废的腿,红绡一步一挪的走回了后殿,看着床上的小郡主已经在乳娘的轻抚下入睡,只能哭丧着脸轻手轻脚的又挪到了外间的桌前坐下。 慧行见状,忍着笑倒了杯热茶递给了红绡:“红绡姊姊,站了半天了,快喝杯热的暖暖身子吧。” 韩肃容也从里间走了出来,看见红绡煞白的小脸,虽也心疼,但还是硬着心肠说:“这次可记住了?” 见红绡忍泪点着头,韩肃容又放柔了声音道:“宫中自有宫中的规矩,严嬷嬷也是为了你好,你现如今也算是寿昌殿的人,出去代表的是皇后殿下和郡主的脸面。如果现如今不把你的规矩给扳正了,以后如何在这宫中行走?” 红绡忍了半天的眼泪还是流了出来:“嬷嬷,我没有怨别人,我知道严嬷嬷也是为了我好。可是,真的很疼很累啊。” 韩肃容叹了口气,和慧行说:“你去把药油取来,给她揉揉,揉开了就好了。” 慧行点头应是,转身离开了外间。 韩肃容把手帕递给红绡:“快擦擦眼泪,记住嬷嬷的话,把规矩学好了,以后就不会受罚了。” 正说着,门口的帘子忽然被掀起,露出了慧行的半张脸,紧接着是一声:“严嬷嬷,您快请进。” 吓得红绡立刻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严嬷嬷看了一眼紧张的红绡,又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到了韩肃容的身上,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意:“肃容,这三日看你忙着郡主的事就没打扰你。今日有空和我叙叙旧吗?” 韩肃容笑着站起身,点头说道:“当然。”说着就和严嬷嬷一起并肩走了出去。 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红绡整个人仿佛虚脱般趴在了桌子上。 韩肃容带着严嬷嬷走进了偏殿自己的住所内,倒了杯热茶递了过去:“端仪,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严端仪接过热茶,笑着说:“还是老样子,每天都是这些事,谈不上好不好。”说着看了一眼韩肃容,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些,“倒是这三日有些忙,忙着帮你调教手底下的小丫头。” 韩肃容闻言挑了挑眉,却也不由笑出了声:“红绡规矩是差了些,毕竟不是家仆出身,但好在对主子一腔赤诚,我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下不了重手,所以麻烦你了。” 严端仪笑着一摆手:“我是宫正,这些事本就是我的份内事,谈不上麻烦。而且以我俩的情分,实在是不用说这些客套话。” 看着曾经一起服侍皇后多年的老姊妹,韩肃容脸上浮现了一丝心疼的神色,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端仪,你后悔吗?” 严端仪愣住了,神情有些茫然,又仿似陷入了某种回忆里,片刻后才摇了摇头:“我的选择,从来就不会后悔。况且他已经不在了,我出宫又能做什么?倒不如留在宫中伺候殿下。” 韩肃容看着好姊妹渐渐老去的容颜,想起当时跟着两位主子的那段惊心动魄的岁月,还有那永远停留在年轻时光里的故人,轻轻叹了口气。 “倒是你,程然也已经故去这么多年了,你就没想过再嫁?”严端仪笑着打趣。 “我?”韩肃容笑着摇了摇头,“儿女都这么大了,再嫁?还是算了吧。” 严端仪拍了拍好友的手,正色道:“肃容,我今天找你,是听说圣人即将要去往东都。殿下的意思是郡主年幼,不便远行,这次就不跟随圣人一起了,就带着郡主在这宫中留守。而且圣人会让太子监国,这样太子殿下也会每日进宫,和郡主也能多见见面。” 韩肃容闻言,犹豫的说道:“殿下不担心圣人吗?如果是为了郡主,我担心……” 严端仪笑着打断了韩肃容的话:“肃容,你真是离开殿下身边久了,殿下本就仁厚,又极爱郡主,自然会一心为郡主考虑。再说圣人那边也不用担心,这么多年了,圣人身边除了殿下,也就是曾经意外的有过一个种贵妃,也是靠的儿子才得了一场盛宠,如今不也老老实实的在庵堂里么。还有两个婕妤也不过是因为有了女儿才有了品级,平日里也并无恩宠,虽然江婕妤现在抚养着五皇子,但因为立储之事,如今圣上对五皇子也并不过多的宠爱。咱们圣人的心中啊,只有国事和万民罢了。” 韩肃容也笑了:“倒是我思虑不周了。” 果然没几日,圣人就正式宣布要巡幸东都,并令太子监国。为避免沿途地方官吏迎来送往的产生诸多破费,因此轻装简从,既没有仪仗队,也没带乐队,就带了几个侍从和伙夫,静悄悄的就从水路出发了。 寿昌殿内,监国的李景通愁眉不展,冲着座上的宋福金就抱怨了起来:“阿耶这也太固执了,不带仪仗队和乐队就算了,连侍从也就带了那么几个,这要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可怎生是好?阿娘您也不劝劝。” 宋福金笑着看了长子一眼:“你慌什么,你阿耶都不怕,你怕什么!我让你抱着永嘉,你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这些日子不见了,你竟一点都不想念自己的骨肉吗?” 李景通无奈的低头看向了被强行塞在他怀里的女娃娃,白里透着红的小脸蛋上,嵌着一双黑玛瑙般的大眼睛,看着倒是十分可爱,但奈何他心中仍有芥蒂,此刻心神又都在父亲身上,随便抱了哄了几声,就又抬头看向母亲:“阿娘,您倒是帮儿想想法子啊,儿实在是不放心。” 宋福金无奈的看了眼自己的儿子,摇头说道:“你阿耶既然不想惊动众人,自然是怕劳民伤财。你如果不放心,可以亲自去一趟广陵,只带着官员们去城门口迎候就好,其他也不必多准备。” 李景通闻言,眼前顿时一亮,站起身把怀里的孩子递给了身边的韩肃容,并向座上一揖:“阿娘真是好办法,儿这就出发。” 看着快步离开的李景通,宋福金无奈的招手让韩肃容把望舒又递给了她,抱着望舒轻哄道:“永嘉乖,见到阿耶开不开心啊?放心,日子还长呢,等你阿耶回来,还会来看你的。” 等李景通再次归来,已是五日后了。但这次进宫时,身边还跟着一个李弘茂。 “弘茂见过阿婆。”响亮的童声在殿内响起,标准的行礼姿势让宋福金有些忍俊不禁。 “弘茂怎么想起来看阿婆了?”宋福金笑着问道。 李弘茂偷偷看了一眼李景通,又抬头看向了宋福金,不好意思的先红了脸:“阿婆,我想你了。也想妹妹了。就求着阿耶带我进宫了。” 宋福金看着殿内的小人俊美的小脸,忍不住还是笑出了声:“快上前来,让阿婆看看。” 李弘茂乖巧的走上前,站在宋福金的面前,伸长了脖子看向了宋福金怀里的望舒,看见妹妹此时也正睁着眼睛看向他,惊喜的抬头看向了宋福金:“阿婆,妹妹在看我。” 宋福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把望舒又往他面前抱了抱:“弘茂这么喜欢妹妹啊?” 李弘茂认真的点着头:“喜欢,她是我妹妹呢。而且妹妹很乖,不像永宁总是哭,妹妹喜欢笑。” 听着童言童语,宋福金也开心的看向了怀里的望舒,发现果然望舒正笑着看向两人,抬头招呼了李景通过来:“快来看看你女儿,真是爱笑呢。我也很少听到她哭。” 李景通也好奇的走了过来,发现望舒看见他后,不仅在笑,还伸着小胳膊,仿佛是要抱抱的样子。 宋福金笑着把望舒递向李景通:“快抱抱她,你看她也想阿耶了呢。” 李弘茂也拽着李景通的手臂:“阿耶你快抱抱妹妹啊。” 李景通看着母亲怀里的小女娃,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又一次抱住了那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女儿,在李弘茂惊喜看过来的目光里,笑了笑。 宋福金看着此刻父子三人的温馨场景,笑着开口:“这些日子你要监国,总是两边跑也很是辛苦,不如就住在东宫,也方便处理政务。” 李景通闻言立刻摇了摇头:“阿娘,儿不辛苦。齐王府住惯了,儿不想换地方。每日里有马车接送,您不用忧心。” 宋福金闻言叹了口气,想再劝劝,却被身边的严端仪轻轻碰了碰,咽下了未说出的劝解,笑着说:“那这样吧,阿娘也不劝你进来住了。但是你也看见了,不仅你女儿想你,阿娘也想你。你以后每天都抽空来阿娘这里坐坐,可好?” 李景通看母亲没有再逼自己,也就笑着说道:“自然是好。儿来看阿娘本就是应当的。” 李弘茂看了看阿婆,又看了看父亲,鼓起勇气说:“阿耶,我可不可以也每日都来?” 宋福金闻言笑出了声,拍着李弘茂的小肩膀笑着说:“弘茂是舍不得阿婆?还是舍不得妹妹啊?” 李弘茂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小脑袋:“都舍不得。” “真是个好孩子。”宋福金笑着看向了李景通,“比你孝顺呢。” 李景通也笑着看向了自己最爱的儿子,点了点头:“好,阿耶每日都带你来。” 李弘茂刚要开心的跳起来时,宋福金又开了口:“倒也不用每日都来,小孩子家的,现如今已是初冬,天气凉,每日里跟着你坐马车,生病了怎么办?” 闻言,李弘茂生怕阿婆反对,急忙插嘴道:“阿婆,弘茂如今身体很好的。还跟着王府里的师傅学功夫呢,不怕冷的。您就让弘茂每日来吧。” 宋福金笑着拍了拍他的小脸蛋:“弘茂别急,你倒是听阿婆把话说完啊。” 李弘茂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忍着泪点了点头。 宋福金见状,也不再卖关子:“你监国的这些日子,不如就让弘茂也住在寿昌殿吧,这样也省的来回奔波。学业什么的也不会耽误,从度每日里也要上课,让冯延巳一起教了就行。” 李弘茂闻言立刻惊喜的看向了李景通,生怕自己的父亲反对。 在李弘茂期待的目光里,李景通终是笑着点了头。 近两个月的时光里,寿昌殿每日都是欢笑声,多了李弘茂在,李景通和女儿间也仿佛像是多了一条无形的纽带,李景通看向望舒的眼里,终是渐渐有了些许慈爱。 第9章 除夕宫宴 抖掉身上的积雪,摘了风帽,红绡冻得通红的小脸上笑意满满,小心翼翼的捧着手里的梅枝走进了屋中。 慧行走过去帮她脱掉了风帽,笑着问道:“这就是红绡姊姊亲自挑选的梅枝?果然好看。” 红绡得意的说:“那当然,怎么选梅枝,玉孺人当初可是手把手的教我的。” 慧行点着头赞同:“确实要比我和阿姊昨日选的好看呢。红绡姊姊,要哪个瓶子装呢?青瓷的花樽行吗?” 红绡摇了摇头:“今日这枝是正红色,你把那件白瓷的长颈瓶拿过来,用那个装才好看。” 慧行笑着应了声,取了花瓶放在案上,红绡小心的把梅枝插了进去,又细心的调整好位置,直到满意了,才笑着说:“过年呢,就要红梅才应景嘛!哦对了,还有桃符,你别忘了挂到门外去啊。左神荼、右郁垒,驱疫疠,除恶鬼!” 红绡笑嘻嘻的说完,看着慧行点了头才算满意。 慧言从外面进来,看见正傻乐呵的两人,笑着摇了摇头:“韩嬷嬷刚才还问到红绡姊姊呢,原来你在这里啊。” “啊?嬷嬷寻我了吗?”红绡唬了一跳,急忙问道,“是小郡主醒了吗?” 慧言点了点头:“韩嬷嬷在找皇后殿下赐给小郡主的金锁,这些平日里是红绡姊姊管的,所以……” “呀!我马上去取!”没等慧言说完,红绡就一溜烟的跑进了内室,没一会儿就又跑了出来,手里捧着金锁,急匆匆的就要往外面跑去。 慧言无奈的拦了她,笑着说:“红绡姊姊莫急,小郡主昨夜里歇在皇后殿下寝宫里,此时也是刚醒,而且现在严嬷嬷也在那边,你这么火急火燎的跑过去,让严嬷嬷看见了,岂不是又要被罚。” 听见“严嬷嬷”三个字,红绡倒抽了口气,笑着谢过了慧言,脚下赶紧放慢了步子,规规矩矩的朝皇后寝室里走去。 看见这样的红绡,慧言和慧行姊妹二人都不由笑了起来。 看见捧着金锁的红绡低头走了进来,韩肃容在心里默默点了点头,心道这小妮子终于有了点儿样子了,不枉费自己这半个月以来的苦口婆心啊。取过金锁给小郡主带上,只见那赤金打造的长命锁中间,还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红色宝石,和小郡主身上正红色的小棉袄配起来,十分的相得益彰。 宋福金看了看装扮一新的小望舒,也在一边满意的笑了起来,抱起她正对着镜子说:“我的小望舒,好不好看呀?” 四个月的小娃娃还不懂什么是好看,但却在宋福金的手里“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惹得宋福金一通的亲昵,恨不得把手里的小娃娃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宋福金身边站着的是同样一身大红的李从度,虽然才四五岁的年纪,此刻却小大人一般的看着宋福金和望舒,嘴里念叨着:“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阿婆和妹妹都漂亮极了!” 看着镜子里一大两小映出的三个大红身影,韩肃容和青萝等人也都笑了起来。 “今晚是除夕宫宴,毕竟是人多嘈杂,你们照顾好郡主,别让她被吓着了。”宋福金不放心的交待着众人,“特别是傩戏,郡主还小,没见过那样的场面,可不能吓哭了。” 韩肃容笑着应是:“殿下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好郡主。而且以老奴看,郡主不但是长的像陛下,胆子也像陛下,我还没见过郡主被什么吓哭呢。” 青萝也在一边凑趣说道:“是啊,郡主胆子大,脾气好,饿了也就是哼哼两声,真真是惹人疼呢。” 宋福金笑着摇头:“我倒是希望她脾气能差些,知道哭的孩子才不会吃亏。” 安内官闻言急忙说道:“殿下多虑了。有您和圣人在,郡主又怎么会吃亏呢。” 宋福金抱着望舒,笑着说:“只盼我和陛下能活得久些,才能护她久些。” “哎呀,殿下这是什么话!”安内官忙道,“您和圣人定能长命百岁!不不,是万岁!” 李从度也在一边瘪着嘴说:“阿婆尽说胡话,您和阿翁定能寿比南山,而且,有我在,定不会叫妹妹吃了亏去。” 宋福金爱怜的摸了摸孙儿的头,心中一片欣慰的同时,也在心里默默念着:“是啊,还有从度呢,为了从度和永嘉,自己说什么也要努力的长命百岁啊!” 寿昌殿里是一派祥和,几日前已经回到金陵的李昪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里面传出的阵阵笑声,揉了揉早朝后酸胀的额头,笑着走了进去。 “陛下来了。”宋福金把望舒递给了乳娘,笑着迎了上去,挽着李昪的手问道,“可用了早膳?” “还没用,想着和你一起用。”李昪笑着拍了拍宋福金的手。 青萝闻言,立刻走了过去,服侍李昪和宋福金在桌前坐下。另一边的安内官已经招呼手下的小内侍去传膳了。 宋福金亲自盛了两碗乳粥,一碗递给了李昪,另一碗放在了李从度面前,青萝也盛了一碗粟粥放在了宋福金面前,配着面前的水晶龙凤糕、玉露团,还有猪肉脯,看着就很有食欲。自李昪登基以来,宫中一向提倡节俭之风,膳食也缩减了很多,但毕竟是给圣人和皇后吃的,尚食局也是使劲儿往精了做。所以数量虽少,味道却也极好。 用罢早膳,宋福金笑着问道:“陛下可还要去处理政务?” “不去了,元日的七日假可不单单是给臣公的,我也要休息休息喽!”李昪笑着说道,招呼了乳娘把望舒放在了他怀中,“这几日,我可要好好陪陪我们从度和永嘉,省的他们只记得阿婆,忘了阿翁啊!” 李从度笑嘻嘻的抬起头说:“从度才不会!阿翁和阿婆都是从度最重要的人!还有妹妹!” 宋福金也笑着坐了过去,和李昪一起逗着孩子。 青萝见状,招呼众人退了出去,只留了陈永和安康二人在殿内侍候。 红绡见众人散去,忙拉着青萝问道:“程阿姊,宫中的除夕宴是不是很热闹啊?” 青萝见红绡一脸的好奇,笑着回答:“是啊,除了皇子公主,朝臣们也要进宫侍宴呢。你是第一次参加,晚上可要好好看看,除了殿下说的傩戏,还有歌舞管弦,另外,宫婢们还会在一起打灰堆呢。” 红绡听的一脸的憧憬,摇着青萝的手臂说:“好阿姊,你再给我讲讲吧。” 青萝笑着说道:“季冬除夜接新年,帝子王臣捧御筵。宫阙星河低拂树,殿庭灯烛上熏天。弹琴奏即梅风入,对局深钩柏雨传。欲向正元歌万寿,暂留欢赏寄春前。”说完,看着原地发呆的红绡,轻笑着离开了。 只留下红绡一脸疑惑的说道:“什么意思啊?” 日头开始西沉时,天空中忽然下起了轻雪。片片玉蕊飘落在翠瓦朱檐上,在夕阳的映照下,美的让人无法呼吸。 宫中正忙碌准备着宫宴的内侍和宫婢们,也不由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惊喜的看向了天空。“自当今圣人登基以来,这是第一次除夕夜飘雪。都说瑞雪兆丰年,升元五年一定是个好年景啊!”年迈的宫人佝偻着背,但从声音和表情却能看出他对于未来的美好憧憬。 金乌西沉,冰轮初升。金陵城里一片热闹景象,在短短四年时间里,李昪已经让治下呈现出了国泰民安的繁荣富庶景象,和四周混乱争权的邻国相比,李昪确实是一位难得的明君。 此时的皇宫中已是灯火通明,虽然李昪平日里提倡节俭之风,但对于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还是颇为重视的。宫灯高高挂起,进宫参加夜宴的大臣们携带着家眷,在灯火之下热情的寒暄着。 寿昌殿中,众位宫外开府的皇子和公主也已经拖家带口的到了。被孙子辈们包围了的李昪和宋福金,此刻就像是一对儿民间的老夫妻一般,摸摸这个,抱抱那个,笑的合不拢嘴。 青萝微笑着走入殿中,恭敬的行礼说道:“秉圣人、殿下,时辰到了,臣公皆已入座。恭请圣人、殿下和各位主子移步穆清殿。” 穆清殿历来是举办宫宴的地方。院中以花园造景,假山树木、梅林竹径,各种珍稀花卉纷植于园中,一年四季均能看见姹紫嫣红的盛景。一条人造小溪穿行而过,如果仔细观察水流走向,定能发现它其实就是秦淮河的缩小版。 此时穆清殿外是雪花飞落,梅花盛开,空地上还燃着篝火,火焰冲天,高达十余丈。殿中满是喧嚣之声,臣公和家眷已坐于殿中,在暖洋洋的宫闱里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圣人到!” 随着殿外的一声唱和,殿内的喧闹声立刻静了下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李昪携手宋福金,微笑着步入正殿,在主座坐好后,李昪笑着说:“众卿平身。今日是除夕,一年中的最后一天。也是旧岁去除,另换新岁的交点。我们年年都说辞旧迎新,那今日,我们就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 “谢陛下!臣等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大唐定能千秋万载,盛世繁荣万国朝!” 一番赞美恭贺,使得李昪龙颜大悦,挥手示意宫宴开始。 随着音乐的响起,近百个化了妆的表演者进入殿中。青萝偷偷撞了一下红绡,小声说道:“这就是傩戏。朱衣画裤的是傩翁,青衣画裤的是傩母,染面唯白齿的是傩鬼。” 红绡大着胆子抬起头,顿时被宫廷驱傩所吸引,看的是目不暇接。 宋福金趁着间隙回头看向身后,抱在乳娘怀里的望舒正好奇的睁着一双大眼睛四处梭巡,眼睛里满是好奇,宋福金摇头失笑,吩咐韩肃容和乳娘一定要看顾好郡主后,才又重新坐好。 傩戏结束后,紧接着就是舞姬登场,随着乐声舞影,宫婢和内侍撤掉了案上的茶点,换上了一道道珍馐美食。升平炙、缕子脍、红虬脯、野猪鲊、鳜鱼臛……一道道菜看的红绡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急忙收了视线,专心盯着自己脚下的一亩三分地,但肉食的香气还是一阵阵的飘了过来。 就连乳娘怀中的望舒都忍不住伸着小手朝空中挥舞着,好似要抓住那诱人的香气一般,还直往自己口中塞,看的红绡差点儿笑出声。 宫宴达到高潮时,宋福金朝青萝轻轻点了点头,青萝笑着福了福身,转身示意红绡、慧言等一众宫婢随她出了殿。 “红绡姊姊,走,我们一起打灰堆去!”慧言和慧行挽着红绡的手臂,脸上的笑容比蜜还甜。就连一贯最严厉的宫正严嬷嬷也都换上了一副笑脸。 杖下飞灰起舞,宫婢女娘们执杖痛打向灰堆中的锦人,边打边祈愿,祝愿来年万事如意,富足美满。 第10章 拜师二李 昪元殿里,李昪看着下方正躬身行礼的李善道,笑着起身走过去,亲手扶起了他:“爱卿快快请起。” 李善道复行一礼,方才起身。看着李昪激动的面容,笑着说道:“臣幸不辱命。庐山国学自建学以来,不仅迎来各州府县的优秀生员,更是不断的有邻国优秀士子前来求学。足可见我大唐国威!” “好!好!庐山国学能有今日之声威,爱卿功不可没。”李昪激动的拍着李善道的双臂。 君臣二人正在彼此夸赞,忽然殿内屏风后响起了一阵笑声,虽然刚笑几声就戛然而止,但还是被两人听在了耳内。 李善道心中奇怪:“虽然陛下仁厚,但像这样藏在屏风后偷笑的,怕也是会被重罚的吧。不过听笑声好像年岁不大,竟像是幼童,莫不是宫中哪位小主子?”抬眼看向李昪,却发现他脸上并没有丝毫怒容,反而还带着些许笑意。 “大胆!是谁在后面藏着呢?”虽然说出来的话是问罪之语,但语气中却带着玩笑之意。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从屏风后跑出来一个二岁左右的女童,笑着扑向了李昪:“阿翁。” “淘气!”李昪笑着弯腰抱起了女童,“什么时候藏在那里的?” 女童笑嘻嘻的揪着李昪的胡须说:“阿翁还没退朝的时候,我就已经藏在那里了,想着阿翁一退朝,就能看见我了,谁知道阿翁还带了一位伯伯来,我只能藏在后边,这会儿腿都酸了呢。”说着,还撅起了小嘴巴。 李昪闻言哈哈一笑,笑过后才反应过来李善道还在旁边,立马端正了表情,抱着女童介绍道:“这是我的小孙女。望舒,你口中的这位伯伯可是庐山国学的洞主,就是你特别好奇的那位。” 早已猜到了女童身份的李善道笑着弯腰行礼:“臣李善道,见过永嘉郡主。” 听闻眼前之人就是李善道,望舒急忙挣扎着从李昪怀里跳下了来,走到李善道跟前,也似模似样的行了一礼:“永嘉见过洞主。” 李昪看着孙女乖巧的模样,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就连李善道都好笑的看着眼前的小不点,好奇的问道:“郡主为何对我好奇呢?” 望舒抬起头仔细看了看李善道的样貌,笑着说道:“因为阿翁常常和阿婆提起你,而且每每提及都是赞不绝口。我就好奇呀,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阿翁这么惦记,总说等你赴京述职时,定要好好奖赏一番。而且……” 李善道好奇的追问道:“而且如何?” 望舒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李昪,又看了一眼李善道,终是鼓起了勇气大声说:“我也想跟着您读书。” 听闻此言,不说李善道,就是熟知孙女性格的李昪都不禁惊讶了起来:“永嘉想跟着李洞主读书?” 望舒认真的点了点头:“阿翁常说,读书可以明智,教育可以兴民。所以永嘉也想明智。” 听见这些话从一个二岁的女童口中说出,李昪欣喜的抱起了望舒:“永嘉不愧是我的孙女。” 旁边的李善道也微笑着点头:“郡主承袭自陛下,自然是聪慧非常人可比。” 李昪笑着继续问望舒:“永嘉想读书,可以让阿翁给你找一个师傅,在宫中读书即可,或者是和你阿兄还有小叔父一样,跟着冯延巳读书,都可。为何就要跟着李洞主呢?” 望舒抬着小脑袋,骄傲非常的说:“永嘉要读书,自然要和最好的师傅读。” 李昪闻言哈哈大笑,点着头说:“自然,自然,我们永嘉就是要和最好的师傅读书才对。爱卿啊,这个徒弟,你看你是收还是不收啊?” 望舒闻言立刻又从李昪的怀里跳了下来,跑到了李善道的跟前,抬起小脸一脸期待的望着他,好像生怕他拒绝自己似的。 李善道笑着蹲下身子,平视着望舒的双眼,轻声问道:“郡主知道师的意义吗?” 望舒想了想,说道:“师犹长也。”不确定的说完,见李善道挑了挑眉,又立刻摇头,“不对。应该是,事师之犹事父也。” 把望舒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的李善道也不禁笑了,看向座上的李昪,在看到他点头的动作时,笑着和望舒说:“郡主既然要和我读书,就是以我为师,那么以后,我可不会因为你是郡主就特殊对待,郡主需要离开陛下,随我去庐山,郡主能吃苦吗?” 望舒不舍的看了眼李昪,犹豫了片刻后,抬起头认真的点了点:“我能吃苦,虽然有些舍不得阿翁和阿婆,但是我知道,阿翁和阿婆定会支持我的。因为在阿翁的心里,读书是最重要的。” 听到这里,李昪欣慰的点了点头,看向李善道说:“爱卿就收了这小徒弟吧。” 李善道躬身说:“郡主着实聪慧,臣看着也眼热,只要陛下舍得,这个徒弟,臣就斗胆收了。” 听闻李善道同意了,望舒立刻跪下郑重行了一礼:“徒儿永嘉见过师傅。” 李善道笑着点头,轻轻扶起了望舒。 看着台下的师徒二人,李昪冲着望舒招了招手:“好了,既然都认了师傅,以后可要好好跟着师傅读书。” 望舒兴奋着点头:“阿翁放心,永嘉一定好好读书。那永嘉这就去收拾收拾,以后就跟着师傅去读书了。” “回来。”李昪一把抓住了想要跑走的望舒,摇头失笑道,“你才多大?读书也是以后的事。你现在着什么急?” “啊?”望舒一脸疑惑,“不用跟着师傅走吗?那多久才能读书啊?是和小叔父一样,四岁开始启蒙吗?可永嘉比小叔父聪明多了啊!我现在就想读书!” 李善道忙笑着回答:“郡主不用心急,庐山国学可不是蒙学,最少都要十四五岁方能入学。不过既然郡主已经拜我为师,倒是可以早些跟我读书,但也要等到郡主长大才行啊。” 望舒撅着嘴巴问道:“那几岁才算长大啊?” 李昪点着望舒的小脑袋,笑着说:“这么着急离开阿翁啊?” 望舒不好意思的对着手指:“不是,我也舍不得阿翁,可是我也想读书啊。” 李昪笑着抱她到膝上,安慰的说:“永嘉先在阿翁身边读书吧,等到再大些,阿翁就送你去找你师傅。这样,就等到永嘉10岁时,好不好?” 望舒看着李昪哄着自己的样子,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永嘉知道了。”说完又看向李善道说:“师傅别忘了,等永嘉10岁时,您一定要来接我啊!” 李善道笑着点头说:“师傅一定记得。” 从殿中走出时,李善道脸上还带着微笑,自己的小女儿也是这个年纪,却整日里还是只知道好吃的好玩的,话都说不完整,不似郡主这般就念着读书明智了,甚至还能出口成章。果然,永嘉郡主不愧是由陛下和皇后亲自教养的孙女,小小年纪已经如此聪慧,如果是男儿身,未来不可限量啊。忽然还挺期待八年后接郡主去白鹿洞的日子的,自己的山中生活,应该会很有趣吧。 正想着自己心事的李善道,忽然被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目光。 “是他?”李善道停下了脚步,向那人的背影望去,“多年不见,他怎么会在这里?” 送李善道出宫的小内侍笑着问道:“李洞主怎么了?” 李善道指着远处的身影说:“内官可知道那是何人?” 小内侍看了一眼远去的几个背影,笑着回道:“是皇后殿下宫中的安内官,旁边跟着的是太子门下的伶官李家明。” “果然是他。”李善道惊讶极了,“可是伶官?他怎么会……” “李洞主认识他?”小内侍笑着问道。 李善道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沉默着往宫外走去。 跟着安康正往寿昌殿方向走去的李家明此时也回头看了一眼李善道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些许感慨,却很快消失无踪,低着头面带微笑的继续行进着。 李家明低头走进了寿昌殿,拜见了皇后殿下,却意外的并没有见到最想见的那个人,但此时却也无法,只能一句一句的回答着皇后的问话。 “听太子说,你善琴?” “回殿下,不敢言善,仅会而已。” “你也不必谦虚,太子既送你来,想必已经有所考量。你弹一曲,我听听吧。”宋福金挥了挥手,两个内侍从后面抬出了一架古琴。 李家明坐在案前,先轻抚了下琴身,心道果然是把好琴,也不再多说,静心弹奏了起来。沉浸在曲中的李家明并没有注意到,李昪牵着望舒正从殿外走了进来。 一曲终了,李家明起身恭敬行礼。正要重新坐回案后时,殿内响起的一声童音让李家明的动作猛然停顿了下来。 “好听!” 李家明抬眼看向殿内,皇后身边坐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膝上还端坐着一个二三岁的女童,此时正笑着看向他拍手叫好。 李家明急忙走到了殿中行礼,心中已是一片激动。 望舒从李昪的膝上跳了下来,一溜烟的就跑到了李家明的面前,笑着问道:“你就是阿耶送来教我学琴的师傅吗?” 李家明低头掩饰着自己激动的双眸,行礼说道:“小人无才,不敢为师。” “谁说你无才,你刚才的琴声,就是我阿翁都在不住点头。”望舒笑着说道,“你可愿教我弹琴?” 李家明身子俯的更低了些:“小人自然愿意。” 望舒回头看了一眼李昪和宋福金,在二人满眼鼓励的目光里,转身扶起了李家明,又躬身行了一礼:“徒儿拜见师傅。” 李家明多年沧桑的内心似是突然被熨平了一般,但口中还是继续推辞道:“郡主乃千金之躯,想要学琴,小人自然全力以赴,但实不敢被称为郡主之师。” 李昪见状,笑着说道:“你既教她学琴,自然就是她的老师,没什么不敢的。师道不可废。即使是郡主,也该尊师重道。” 李家明躬身应是,终是抬起了头,看向了身前笑眯眯看着他的望舒,那张漂亮的小脸蛋上,五官虽然丝毫找不到和她有关的痕迹,但嫩白如凝脂的肌肤却和她一模一样。 宋福金此时也笑着说道:“永嘉,你说不想学琵琶,也不想学筝,非闹着要学琴,阿婆可是给你办到了。你师傅的琴艺非凡,你以后可要好好学,不可偷懒。” 望舒笑着说:“阿婆放心,永嘉一定和师傅好好学琴,学好了以后每天都弹给您和阿翁听。” 一席话说的宋福金和李昪笑容都快溢出了脸庞。 第11章 社稷之本 自那日后,寿昌殿里每日都会响起琴声,琴曲每日变化,从未重复。 “五音六律十三徽,龙吟鹤响思庖羲。一弹流水一弹月,水月风生松树枝。”一曲罢了,宋福金点头称赞道,“这琴确和琵琶不同,其声沉郁悠远,令人听之忘俗。” 李家明点头赞同道:“殿下谬赞了,是宫中这琴好。巨壑迎秋,寒江印月。万籁悠悠,孤桐飒裂。大圣遗音,果然名不虚传。” 宋福金微笑摆手:“你不必自谦,好琴也需遇到知音。如果不是你,它也就是在这宫中的库房中,徒惹灰尘罢了。要不是永嘉闹着要学琴,我还想不起来它呢。” 李家明笑着说:“郡主天资聪颖,这把琴将来在郡主手中,定能奏响高韵雅音,不负它世间盛名。” 望舒在边上听的眼睛都放了光,急忙跑到了李家明面前,摇着李家明的胳膊说道:“师傅快教我!” 李家明笑着摇了头摇头:“郡主虽然聪慧,但年龄尚小,还不能学习指法。不过曲子已经可以识别了,我每日弹的琴曲,郡主都要仔细去听,先学懂曲子,以后再加上指法,弹起来自然事半功倍。” 望舒伸出自己的小手看了又看,又放到琴上比了比:“原来还不能弹啊?唉!” 宋福金笑着劝道:“永嘉,欲速则不达。凡事都要慢慢来,打好根基,方能大成。” 望舒看了看宋福金,又看了看李家明,点了点头说:“永嘉记住了。师傅再弹一遍吧,永嘉认真听。” 又听了一遍后,望舒抬头问道:“师傅,这是什么曲子,听起来冷清清的,却又很有……很有……”望舒一时想不起来怎么去形容自己的感受,回头求助般的看了眼宋福金,在她的鼓励中仔细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很有风骨。” 李家明眼中有些惊喜的神色,但很快又掩饰了下去,只是心中感叹着果然是她的孩子,面上微笑的回答:“郡主的感受不错,这首曲子叫《梅花引》,是源自于东晋时期桓伊将军吹奏的一首笛曲,笛吹梅心,寒玉冰心。体现的正是梅花傲雪凌霜的高尚品性。” “说得好!”殿外传来了李昪的笑声,“确实很有风骨。” 望舒闻言得意的跑向了李昪,抱着大腿抬头骄傲的说道:“阿翁,师傅说我说对了呢。” 李昪揉了揉望舒的小脑袋,冲着李家明笑着点了点头,坐在了宋福金的身旁:“弹的不错,说的也好。曲由心生,你很不错。” 望舒高兴的看向了自己的师父,那与有荣焉的表情,仿佛祖父的夸赞是在夸她一般。 只有宋福金看出了李昪的情绪不太好,虽然表情温和,但微微皱起的双眉还是泄露了主人此刻有些烦躁的内心。 宋福金轻轻握住了李昪的手:“陛下怎么了?” 李昪看着陪伴了自己多年的妻子,笑着说:“无甚大事,不用担心。只是些朝堂上的争论,不提也罢。” 宋福金没有再问,笑着和李家明说:“先生可否再弹一曲?” 李家明躬身行礼道:“不敢当先生之称,殿下唤我怀瑾或七郎,都可。”说罢,坐在琴旁又弹奏了起来,只不过这次换了一首曲子,旋律明畅,节奏明快,让人听之忘忧。 一曲终了,李昪烦躁的内心仿佛被注入了一汪春水,变得温暖和煦了起来,忙问道:“此曲何名?” “《阳春白雪》。”李家明笑着回答,“曲中尽是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欣欣向荣的初春美景。陛下可有看到?” 李昪看着下首的李家明,心中暗暗点头:“冬去春来,欣欣向荣。不错。” 宋福金也笑着看向了李昪:“陛下,如今可不正是我大唐重新复苏,万事向荣的时候么,臣子们有不同看法很正常,都是为了我大唐,但是最后要如何做,还是要靠陛下决策。妾相信陛下,臣子们也是相信陛下的。” 李昪点头微笑,心中却已经有了些决定,看向下首的李家明,思考后还是开口说道:“今日传来消息,吴越都城钱塘起了一场大火,宫室器械全部付之一炬,就连那国主钱元瓘此刻都只能住在临时搭建的窝棚里,听说还被吓出了癫痫病,连坐朝理事都不能。” 宋福金闻言惊讶极了,这一国之主竟然会落到如此境地,那这朝堂争论必然是围绕着这件事情了,思虑后开口道:“陛下可是想帮忙救灾?” 李昪欣慰的看向了宋福金,果然还是妻子了解他:“不错,我是有此意。可是,宋子嵩几人都说此乃良机,不如趁机出兵,一举收复吴越。” 宋福金闻言,一时也陷入了沉默,她知道重现大唐荣耀是自己郎君的毕生梦想,究竟该如何选择,确实是两难之举。 李昪此时看向了下首躬身而立的李家明:“怀瑾觉得此事该如何?” 李家明惊讶的抬起了头,他没有料到朝堂大事,陛下竟然会问到他一个小小的伶官身上,但很快整肃了心情,回答道:“朝堂大事,小人不敢妄言,只是却想起了前些时候的对晋之战。” 一番话直捅入了李昪的心窝子,就连身边的宋福金都变了脸色,谁都知道,那场战争的失败是李昪心底的伤,这揭创口的话实在是,不要命了啊。 正要发怒的李昪忽然被手上的柔软触感所惊醒,低头看向怀里正抓着他手的望舒,李昪忍住了怒意,又一次看向了李家明,只见他虽然恭敬的躬着身,却仿佛一株傲雪凌霜的梅花,风姿傲然,不惧风寒。忍了心中怒意说道:“你继续说。” 李家明似乎没有察觉到殿中诡异的气氛,自顾自的说道:“宋相公之言,是站在臣子的角度,陛下之言,是站在国君的角度。可是,百姓要的是什么?不过是能休养生息,安居乐业罢了。陛下一直以来鼓励农桑,兴办教育,才有了这些年的国泰民安,陛下真的希望因为战火而让一切消失殆尽吗?” 一番话说的李昪怒火全消,抬眼望向殿外,似乎能穿过城墙看见城中万千百姓。顷刻间,就坚定了心中所想,点头说道:“你说的不错,即便是为了百姓,战争也不能轻易而起,睦邻友好方是良策。我大唐绝不能做那趁人之危的小人行径,雪中送炭,才是君子之道。” 坐在李昪膝上的望舒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向了自己的祖父,虽然还不能完全明白他和师傅之间的对话,但“百姓”二字,却已经在此时深深植根在了望舒心底:“阿翁,何谓百姓?” 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孙女,李昪微笑的回答:“百姓,就是阿翁治下的万民,亦是大唐之根基。永嘉要时刻记得,只有百姓生活安康,社稷才能长久安定。” 望舒默默记下了祖父的教导,认真的点着头:“永嘉明白了,百姓就是社稷之本。” …… 结束了今日份授课的李家明,沉默的走在宫道上,为了方便教授永嘉郡主学琴,自进宫以来,他就住在宫中,不过住处离寿昌殿并不算近。想着刚才殿中的情景,李家明无奈的摇了摇头,还是改不了自己那臭毛病,怎么陛下问了,他就真的答了呢?万一触怒龙颜真的获罪,那小郡主怎么办?谁来教她琴艺?还有齐王府中的二郎,那个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的孩子,自己可能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李七郎,请留步。” 李家明听到身后传来安康的声音,急忙停下了思绪,原地站定后回身笑着问道:“安内官,是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安康喘着气说道:“不是殿下,是圣人。哎呦,七郎走的可真快,我这是紧赶慢赶的,累的半死了,让我先喘口气。” 李家明微笑着告罪:“是我不好,累得内官还要追赶而来。” 安康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七郎不必如此小心,我又不是那吃人的猛兽,何况您连圣人都不怕,还怕我一个小小的内侍吗?” 李家明闻言立刻躬身说道:“内官言重了,非是我不怕圣人,就是因为怕的厉害,才想着赶紧逃走呢。” 安康闻言笑出了声:“七郎不必害怕。圣人让我前来,确是有正事告知。” 李家明躬身行礼道:“陛下有何吩咐?” 安康肃容说道:“圣人的意思是,除了琴艺,七郎也可以教授郡主些别的。至于如何教,教什么,就全看七郎了。” 李家明抬起头惊讶的看向了安康:“陛下真是折煞小人了,小人如何教得郡主?不说前朝的徐公韩公,就是冯公江公都是才学甚高,我一个伶官,教授琴艺已经是积攒了百世的福运了。况我听闻,郡主的老师已经拜了庐山国学的李洞主,我又如何敢自称一声师傅?” 安康闻言笑着说道:“圣人说,他不要郡主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只需郡主明白世间道理、是非黑白即可。郡主早慧,此时最易被那世间凡事所左右。李洞主如今远在庐山,教授郡主也要等到八年后。朝中虽不乏才高之人,但德高也同样重要。况郡主本就养在宫中,再由朝臣教导恐忍非议。在此之前,由七郎教授最是合适。况今日七郎殿中之言,满含治国警示之意,以七郎之才,教授郡主绰绰有余,七郎此刻莫非还要自谦不成?” 李家明看着安康眼中满含善意,也就放松了下来,思考片刻后,躬身郑重行了一礼:“小人遵命,定不负陛下所托。” 看着安康逐渐走远的身影,李家明长舒了口气,脸上却慢慢浮现起笑容,抬头看向遥远的空中,那漂浮的白云后面,好似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俏丽身影。李家明透过那道身影,仿佛回到了年少的时光,虽然处境艰难,却因为她的存在,每日都有着对未来的期盼。 李家明朝着天空轻声说道:“瑾娘,我会替你照顾好望舒,还有弘茂。你放心好了,他们会慢慢长大,直到成为你的骄傲。” 清风拂过,仿佛恋人的柔荑,轻抚过他的脸庞。 李家明继续朝前走着,步伐坚定且从容,那挺拔的身姿丝毫不像是一个以乐侍人的伶官,反倒是更像一个自幼浸淫诗书之泽的世家子弟,正所谓“露涤铅粉节,风摇青玉枝。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 第12章 长生不老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剑号巨阙,珠称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海咸河淡,鳞潜羽翔。龙师火帝,鸟官人皇……” 自那日起,寿昌殿里每日卯时整总会传出一阵阵的读书声,声音稚嫩,却每每总是能听出其中的十分认真。 “师傅,海水真的是咸的吗?” “嗯,书中是这么说的,不过师傅也没有见过大海。” “等永嘉长大了,带师傅去看大海,也尝尝那海水是否真是咸的。” “好。等你长大了,就带师傅一起去。” “师傅,仓颉造字前,大家都怎么读书啊?” “仓颉之前,是没有文字的,自然也就无书可读。不过,那时候的人们是以画来记事的。” “啊!画啊!师傅,我想学画。” “好。不过要再等等,先学会写字才行。” “师傅,爱育黎首,是不是就是阿翁说的要以百姓为先?” “郡主理解的不错。只有爱护百姓的贤明君主才能真正使得率宾归王。” “那永嘉以后也要做贤明的郡主!” “呃……此君主非彼郡主。郡主听错了。” “郡主就不能贤明了吗?永嘉要和阿翁一样,爱护百姓,光耀大唐。” “好。” 每日里师徒间的对话总能令窗外偷听的宋福金忍俊不禁,好不容易扶着青萝的手臂悄悄走回内殿,笑声才终于传了出来。笑过一阵后,宋福金拿帕子擦了擦眼角沁出的眼泪,摇头说道:“永嘉自小就聪慧,说话就比别的孩子早上许多,自她能说话起,就每每问的我没有脾气。这孩子,总算是去问别人了。” 青萝也在一边偷偷捂着嘴笑,闻言立刻说道:“殿下总算是不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回答那些孩子话了。不过郡主这么早就开始启蒙,是不是过于辛苦了些?” 宋福金笑着看了眼青萝:“她这个年纪放在民间自然是太早了些,但身为皇家子女,身上本就有着和别人不一样的重担,况永嘉早慧,在这个时候就是要让她先一步明事理,才能种下更坚实的根基。我只是担心……” 青萝看着皱起眉头的宋福金,不明所以的问道:“殿下担心什么?” 宋福金的眼睛看向了殿外,目光悠远,慈爱里闪烁着淡淡的愁绪:“担心她过于聪慧,那些天才少年总是命多坎坷,甘罗、曹冲、王勃……还有那蔡文姬,有时候太过出色,反而容易……” 话语未尽,宋福金收回了远眺的视线,目光渐渐坚定了起来:“总是我在一日,就要护她一日。不止要教她明事理,更是要让她有自保之力。安康。” “老奴在。” “我想再给永嘉找一个师傅,教她武艺。我的永嘉,不能只做那瓶中花,任人采撷。我要她做那九天的凤,天地之大,任她自由翱翔。”宋福金笑着说道,“你去帮我寻一个这样的师傅,武艺要高,长的也需好,可不能像从度的武师傅那样,五大三粗的再吓坏了永嘉。” 安康在心下盘算了一下,有些愁眉不展的说:“圣人的禁卫军中倒是不乏武艺高强之人,可是这长相却多是在杀伐中练就的一身杀气,即使面容俊俏,那周身的杀气也容易吓到郡主。老奴想来想去,只有一人,可能还算符合殿下的要求。” 宋福金闻言看向了身旁的安康:“何人?” 安康笑着看了一眼青萝:“正是程尚宫的兄长,程喻。他和程尚宫面容相仿,所以在郡主看来,应该更有熟悉的感觉。” “不错。”宋福金笑着点了点头,“你这就去一趟前朝,等陛下下朝时和他说一下我的意思。让他带程喻一起过来,我要见见他。” 安康领命出了殿,青萝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担心的说道:“殿下,郡主这么小已经要早起读书了,如果再加上习武,我怕我阿兄的倔脾气不懂变通,届时再累坏了郡主。” 宋福金笑着摆了摆手:“不用忧心,我只是先见见他,至于何时开始习武,自然也要听听陛下和你兄长的意思,毕竟我于此道并不通晓。” “阿婆。”伴随着一声娇呼,从殿外跑进来了一个欢快的小身影,直直的扑进了宋福金的怀里,先是咯咯笑着拿小脑袋拱了拱宋福金温暖的怀抱,然后笑嘻嘻的抬起小脸,一脸依恋的看向了宋福金,“阿婆,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永嘉都想阿婆了呢。” 一向以端庄着称的宋福金被此刻怀里香软的望舒逗的哈哈大笑,连头上的金步摇都四下里晃动了起来,看着那双正期待表扬的眼睛,宋福金笑容满面的说:“我的永嘉又学会新词了呢,阿婆觉得很是好听呢。” 望舒笑眯眯的看着宋福金,不好意思的又把脸埋进了她的怀里:“阿婆,我说的可是心里话呢。” “好好好,阿婆也是,很想永嘉呢,都快一天没见了,甚是想念。”宋福金轻拍着怀里的望舒,笑着安抚道。 “那永嘉有没有想我啊?”李昪带着笑意的声音自殿门口响起。 “阿翁。”望舒闻声从宋福金怀里挣扎了出来,笑着看向了刚从外面走进来的祖父,“永嘉和阿翁也有快一日未见了,甚是想念,甚是想念。” 刚说完,就看见李昪身边除了陈永和安康几位熟面孔外,还多了一位冷面俊俏的郎君,看着有些面熟,歪着小脑袋正想着和谁相似时,那人已经对着宋福金行了一礼:“微臣程喻,见过皇后殿下。” “不必多礼,你母亲和妹妹都在我身边侍候,你父亲当年也一直跟随在陛下身边,在我眼中,你是晚辈,不是臣子,不用如此多礼。”宋福金笑着说道。 望舒闻言眼睛一亮,心道:“原来是韩嬷嬷的儿子,青萝姨姨的兄长啊,怪不得看着眼熟呢。” 李昪看见望舒眼睛里亮亮的,看向程喻的目光里是满满的好奇,以为妻子突如其来的想法就是因为她闹着要习武呢,无奈的走到宋福金身边坐下,把望舒拽到了自己面前,笑着问道:“和阿翁说,怎么忽然想到要习武呢?” “习舞?”望舒疑惑的看着自己的祖父,“阿翁想要永嘉跳舞么?” 宋福金在旁边“扑哧”一声没忍住笑,摇头拉过了望舒,笑着和李昪说:“不是永嘉,是我突然有这个想法。” “阿婆想要永嘉跳舞么?”望舒一脸好奇的看向了宋福金,“阿婆想的话,永嘉就学。” “真是个好孩子。”宋福金摸了摸望舒的小脑袋,“阿婆想要永嘉习武,但不是舞蹈的舞,而是武功的武。永嘉想学吗?” “武功?”永嘉疑惑的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瓜,但还是没从里面挠出来什么是武功。 “对,习武可以强身健体,亦可磨练心志。”宋福金笑着和望舒说道,“但更重要的是,习武可以保护自己,保护所有想要保护的人。” “我学。”望舒闻言,本就又黑又大的眼睛变得更加明亮了起来,双眼放光的看向了下方的程喻,“程家阿叔就是阿婆给我找的老师吗?” 宋福金看了眼下方正垂目而立的端肃身影,笑着点了点头:“是。” 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快把事情定下来了,李昪急忙在一旁劝阻道:“福金,习武一事还有待商榷。永嘉是我大唐郡主,既不需要安邦定国,也不需要征战沙场,一个女孩子,习武干嘛?” 程喻也在下方拱手回秉道:“是啊殿下。郡主千金之体,武事一途本就辛苦,怎能让郡主以身涉险?” 宋福金摇了摇头:“我就是要让她远离危险,才要她习武。我不是要让她练就绝世武功,只需要你找些适合女孩子练的招数即可,我希望她可以身体强健,无病无灾。” 说完又看向了李昪:“陛下,我知你心疼永嘉,我也心疼,可是只有如此,她才能在以后的日子里平平安安的。你我能活多久?又能护她多久?唯有她自己身体康健,心智坚定,才能在这世间不畏风雨,不惧霜寒。” 李昪闻言笑着说:“福金不用担心,我定能护她长久。就在刚刚下朝时,有个叫史守冲的方士在宫外求见,说是要进献宝丹,你猜如何?那人献的正是他刚刚炼制成功的长生不老的灵丹。如此一来,我不仅能长久的护着子孙,更是能慢慢的完成中兴大唐的宏伟事业。” 宋福金闻言唬了一跳,但看着此刻满面春风的李昪,斟酌的说道:“陛下,此药可真?想那秦王当初也是派了无数人去海外寻那灵药,可最终也是没能如愿,陛下需小心,如今大唐蒸蒸日上,不日就能四海归一,陛下可不要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去。” 李昪笑着摆了摆手:“福金多虑了。你可知我昨夜梦中正梦到了那仙人赠我灵药,如今可不是正应验了嘛。” 宋福金看着李昪的样子,也不好再多说,只能点了点头:“妾也希望陛下能洪福齐天,可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方士的来历还需好好查明。还有这药,效果究竟如何,也需再找人验证。陛下万金之体,需万事小心才是。” 李昪笑着拍了拍宋福金的手说:“放心,陈永已经找了几个宫人试药,这药的效果如果真有那方士说的那么好,再吃也不迟。” 望舒站在两人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开口问道:“永嘉上次吃坏了肚子时,阿婆心疼永嘉,就让太医多给永嘉开点儿止疼的药,太医说是药三分毒,能不吃就不吃的好。阿翁要吃什么药啊?太医看过了吗?” 宋福金闻言眼睛一亮,也开口说:“是啊,既是灵丹妙药,总要让太医看一眼才好,妾也更放心不是。” 李昪闻言,笑着刮了刮望舒的小鼻子,笑着点头说:“好,阿翁听永嘉的,让太医看一看。陈永,史守冲献的药,拿去给吴廷绍看一看。” 陈永躬身回道:“圣人,太医令的母亲病故,前些日子已禀了您,如今想来已经在回乡的路上了。” 李昪闻言拍了下脑袋:“这记性是真没以前好了,那就拿给太医院值守的人看看吧。” 陈永躬身应是,退出了寿昌殿。 看着李昪终是接受了自己的提议,宋福金暗自松了口气,伸手把望舒抱到了怀里,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看着她求表扬的仰头看着自己的小脸,心中欣慰的同时,更加坚定了要让望舒习武健体之心。 第13章 野客潘扆 “陛下。”宋福金斟酌了一番,再度开口道,“自那朱温称帝建梁以来,短短三十余年,中原之地已经几易其主。陛下想要重建大唐基业,日后必定会重返中原,大人还好,可是孩子们本就人小体弱,长途跋涉,又怎能确保他们无病无灾的回到长安。妾不敢担保永嘉习武后就真的能万无一失,可如今也只是希望能做到未雨绸缪,给她打下一个好的基础,能让她在将来更坚强的面对风雨。” 李昪闻言,也收起了之前的漫不经心,看着望舒若有所思起来。片刻后,李昪冲着望舒招了招手,望舒笑嘻嘻的从宋福金的膝上跳了下来,很自觉的爬上了李昪的双膝,在他宽厚的怀抱里找到了一个很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 李昪笑着问道:“永嘉,你想要习武吗?这和读书写字不一样,需要有坚定不移的决心,因为武道一途实在太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阿翁心里真的舍不得你如此辛苦。你需知道,要练就一身的钢筋铁骨,就更加需要持之以恒,不可半途而废,你可以做到吗?” 望舒笑着看向了李昪,好像是非常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宋福金,然后非常用力的点了点头:“阿翁,我可以做到。” 李昪看着怀里柔软的小姑娘,无奈的叹了口气,心疼的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抬头看向了程喻:“程喻,既然皇后和郡主坚持,那么从今天起,你就是郡主的师傅了。” 程喻闻言,立刻躬身上前:“陛下,非臣不愿教导郡主,可臣自小练就的是外家功夫,郡主若真的跟臣学习,吃苦头不说,恐有损玉体。” 李昪叹了口气:“我倒是没想到这一点。可这内家功夫,军中倒是少有,若是从江湖中寻人恐也不妥啊。这样吧,还是你来,不过不用教授功夫,就依皇后之言,强身健体即可。” 程喻正要应是,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又上前道:“陛下,臣倒是想起一人。” “哦?”李昪问道,“何人?” 程喻笑着回答:“紫极宫的那位,野客潘扆。” “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听到程喻口中的名字,李昪笑了起来,“安康,你去紫极宫,把他给我找来。” 依据紫极宫到寿昌殿的距离来看,这等待的功夫是稍微长了点儿,但奈何等的是那人,就连李昪都没有表现出特别大的怒意。 终于,安康的身影出现在了殿外,望舒好奇的望了过去,只见安康身边跟着一位身量矮小,举止随意的中年人,其实只从外表并不能看出他的具体年岁,为何称之为中年人?只因他形容有些邋遢,就连下巴上蓄起的胡须也是歪歪扭扭的,一身宫衣也是随意的搭在身上,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乍富的乞儿。面见一国之主,行礼的动作虽然恭敬,但望舒却仍是从他眼睛里看出了一种桀骜不驯的目光。 “潘扆,自你入宫以来,住的可还习惯?”李昪笑着问道。 潘扆闻言笑着回道:“吃的好,住的好,多谢陛下关心。陛下此次召我前来,可是有事要吩咐?” 李昪看他已经直接开口,也就不再废话,直接问道:“我的孙女想要学武,你可愿教授于她?” 潘扆听到“孙女”二字,有些惊讶的抬起了头,看到李昪怀里的小女娃,和她乌黑的眼睛对视上时,顿时觉得有些好笑:“陛下说的可是您怀里这位?” “正是。”李昪点头应道。 潘扆笑着摇了摇头:“也太小了些,郡主才三岁吧?如此年纪怎能学武?怕是站都站不稳呢吧。” 望舒闻言有些不服气的跳了下来,稳步走到了潘扆身前,抬头望着他说:“三岁又如何?我早就能走稳了!” 看着面前一身傲气的小姑娘,潘扆惊讶的挑了挑眉,还真是没见过如此的女娃娃,上前一步在她身边蹲下,双手抓着她的手臂上下摸了摸。 宋福金见状惊讶的想要起身阻止,却被李昪用手按在了座位上,摇头示意她不用惊慌。 只见潘扆摸了几下后,站起身好奇的看着望舒,一手抱胸一手捋着下巴上歪歪扭扭的小胡子,感叹了几声,才开口说道:“根骨不错,郡主承袭了陛下的身姿,手长脚长,倒是习武的好苗子。不过还是那句话,现在习武太早了些,反而有伤根骨,倒不如先长好身子,五岁时,我再教也不迟。” 李昪闻言也赞同的点了点头:“卿所言极是,就依卿之言,不过师傅还是可以提前拜的。永嘉,潘扆以后就是你的师傅了,以后就跟着他好好学,别忘了你自己说的话。到时候可别来阿翁面前喊苦喊累啊。” 望舒闻言立刻笑着答道:“我才不会呢。”又对着李昪做了个鬼脸。接着才转身面向潘扆,郑重行了拜师礼:“徒儿见过师傅。” 潘扆笑着看向了郑重行礼的小望舒,满意的点了点头。 看到望舒开心的样子,原本还有些嫌弃潘扆外貌的宋福金也高兴了起来,晚些时候,又听到了青萝在程喻那里打听到的关于潘扆的故事,就更为满意了。了却了一桩心事,宋福金安心的舒了口气,却忽然想到白日里提到的那长生不老灵药,内心深处泛起了些许不安,却也没有去深想,看着殿内撒欢玩耍的望舒,只觉得岁月静好,但愿这静好能长长久久下去。 第二天一早,望舒就坐在案前托腮等着李家明,看到他的身影时,立刻站了起来,开心的行礼后,拉着李家明就絮絮叨叨了起来。 “师傅,我又有了一个师傅了。” “哦?” “那个师傅可厉害了,人称野客潘扆,您可曾听过?” “有所耳闻。” “听说他有两枚锡丸,能变化为宝剑,那剑光就有如白虹一样。厉害极了!” “郡主要习武?” “嗯嗯,不过师傅说要等我五岁以后才可以。” “理应如此。” “可是为什么啊?我觉得我现在就可以,我跑的可快了呢。” “郡主须知,欲速则不达。只有在最好的时机做事,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好吧,师傅,那我如今最应该做的是什么啊?” “读书。” “……” 看着好不容易收了激动的心情,开始认真读书的望舒,李家明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容,就像是万年冰冷的雪山上忽然开出了雪莲花,虽转瞬即逝,但那片刻的美好却正好落入了来送茶点的青萝眼中。 有种惊艳,叫做一眼万年。 看着平日里总是低眉顺目的李家明,青萝总算明白了,究竟何为“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感觉到来人的李家明放下了手中的书本,抬头时看见了青萝眼中的神色,又立刻垂下了眼帘,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漠,拱手说道:“多谢程尚宫。” “先生客气了。”青萝看见李家明又一次将自己封闭了起来,有些失望,却也没再多说,转身出了殿,只是在走远时又不舍的回头望了过来,好似是想要寻找那惊鸿一瞥中的如玉公子。 读过了书,描过了红,陪皇后用了早膳后,又听李家明弹了琴曲,望舒一天的课程就结束了。想着如今堂兄下午已经开始学习武课了,自己可以睡一觉后,去找玉山姑姑和小叔父玩。 望舒舒舒服服的睡了个午觉,忽然被一声声石子敲窗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的起身,推开窗,看见窗外不远处的偏殿房廊上正挂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师傅,你爬那么高做什么?” “看我的小徒儿睡懒觉啊!” “师傅,我这是午觉,才不是懒觉。莫不是师傅才是刚睡醒?” “啊哈哈哈哈!管他什么觉,如此天气,秋高气爽,正是适合赏花游玩的季节,快随师傅赏花去。” 望舒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阴沉沉的就不说了,如今已进初冬,不管是什么花都已经谢了吧。但看着眼前不断催促自己的师傅,只能认命的点头关了窗,在红绡的服侍下换了身轻便的窄袖宫装,从前门绕了出去。 “师傅,您要去哪里赏花啊?”看着面前依旧邋里邋遢的师傅,望舒无奈的问道。 “跟着师傅走就行了。”说着就抱起了望舒,在几个轻踩间,潘扆带着望舒已经“飞”了出去。只留下原地红绡和慧行的一声声惊呼。 “哇!”望舒在潘扆的怀里惊讶的大叫了起来,“师傅会飞!” 潘扆大笑着说道:“小徒儿,这叫轻功。” 望舒闻言兴奋的说道:“师傅教我!” 潘扆摇了摇头:“现在不行,以后吧。”说着嫌弃的看了一眼望舒:“就你现在这小身板,还没沙袋重呢,学什么学!” 望舒郁闷的撇了撇嘴:“真想快点儿长大啊!” “到了。” 正觉得有些冷的望舒听到耳边的声音,感觉到双脚落入实地的感觉,急忙四下里看了起来,发现师傅正带着自己落在了皇宫花园里的一处高大假山上,脚下的地面并不平整,望舒小心翼翼的挪动了下位置,抬头问向潘扆:“师傅带我来这里干嘛啊?” “笨蛋,都说了赏花了。”潘扆闻言极不雅观的翻了个白眼,指着一个方向说道,“师傅才不骗小孩儿呢。” 望舒顺着潘扆手指的方向仔细看去,发现假山之上的缝隙里正有一朵朵小小的紫色花朵盛开。枝干细且直,并不高大的茎上一片片叶子簇生,叶片线形,花萼呈卵状钟形,蓝紫色的花冠虽小,却在这光秃的假山之上傲然开放,煞是好看。 “师傅,这是什么花啊?”望舒好奇的看着小花,自己还从没见过这样的花朵呢。 “它叫迷迭香。”潘扆随意的坐在假山之上,看向了缝隙里随意生长的小花,笑着说,“传说是来自大海的另一端。” “大海?”望舒惊讶的扭过了头,“师傅去过大海另一端吗?” 潘扆笑着摇了摇头:“不曾去过。” “那师傅又是如何知道它从哪里来的呢?” “你师娘告诉我的,这是她生前最爱的花。”潘扆望向了宫外的北方,目光忽然变得凌厉了起来。 “师娘她?”望舒犹豫的语气,有些不知道该不该问。 “死了。”潘扆悠远的语气像是飘在空中,“郡主需记得,任何时候,生命都是最重要的,如果命都没了,拼命护下来的东西又要来何用!” 望舒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师傅带我来看花,就是要告诉我这些吗?徒儿记住了。” 潘扆看着她认真的小模样,不禁笑出了声:“带你来看花,是要你多动动,整日里窝在那寿昌殿中,身体如何能好。” 望舒闻言,忙笑着说道:“那以后每日,师傅都带我出来飞一飞吧。” 听着耳边的童言童语,就连刚刚还陷在痛苦回忆里的潘扆都不由得大笑出了声。 第14章 学问攀比 待两人终于疯玩够了,回转寿昌殿时,见到的是满脸焦急的宋福金和泰然处之的李昪。当然,首先要忽略宋福金后边那个急的正偷偷抹眼泪的红绡。 “阿翁、阿婆,师傅带我去飞了!”一进殿内,望舒就被潘扆放了下来,刚落地就欢快的奔向了宋福金和李昪。 “快让阿婆看看,可有磕到哪里?”宋福金蹲下身子,手里把望舒转了两个圈。 “哈哈,阿婆,没有磕到,师傅飞的可稳了。”望舒骄傲的抬着小下巴,“永嘉在天上一点儿都没害怕呢,是不是很棒?” 身后传来一阵开怀大笑:“福金,你看她得意的小样子就知道她一定没事。刚才我就说了,以潘扆的本事,怎么可能让永嘉受伤啊!而且可是你非要永嘉学功夫的,怎么还没开始学,你就担心起来了,那以后真正开始了,你还不得急哭了啊!” 宋福金看见永嘉确实没什么事,也就放心下来,笑着转身看向自己的夫君:“妾还不是一下子没缓过神来么,你见过潘先生的本事,自然不担心,我一个内宫妇人,见识自然少,担心担心当然也是人之常情。” 潘扆闻言也笑了起来:“潘某既得陛下和殿下所托,自然不会有所懈怠,定当好好教导小郡主。以潘某所见,郡主虽然年幼,但是根骨极好,胆子也大,只是因为自幼娇养,身子骨有些不耐风寒。” “正是如此。”宋福金闻言立刻问道,“永嘉一到换季就容易生病,虽然吴太医令说无甚大碍,长大了就好,但我眼看着永嘉每每都要喝那苦药,也很是心疼,对此,潘先生可有方法?” 潘扆笑着说道:“医术方面,我自然是不如太医令见多识广。但某闯荡江湖多年,也见过不少幼儿孩童,那些寻常百姓家的孩子自幼就在外面摸爬滚打,身体自然是皮实的很。反观富贵官宦家的孩子自幼娇养,反而容易体弱,其中原因也不难想明白。所以某以为,殿下对于郡主太过在意反而不好,每日里让她多出去玩玩,受受这世间风霜,倒也能滋养筋骨。” 宋福金闻言有些担忧,望舒本就容易生病,再出去受了风寒,可怎生是好,但潘扆之言又好像有些道理。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望舒拉了拉她的袖子:“阿婆,师傅所言,永嘉认为极有道理。今日和师傅外出了一趟,永嘉觉得身上通透了很多。您别担心,以后永嘉出去一定会注意保暖,不会让自己冻着的。” 看着下方正孺慕的望着自己的小望舒,宋福金心里好像软成了一滩水,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着说道:“好。” 李昪见已经无事了,也就站起了身,走到两人身边,也揉了揉望舒的脑袋:“好了,既然已经无事,我就回昪元殿了。” 在李昪和潘扆等人都离开了寿昌殿后,红绡才敢走了过来,拉着望舒说:“郡主,你可吓死婢子了!” 望舒看了眼红绡哭肿的眼睛,有些心虚又嘴硬的说:“你胆子也太小了。” 宋福金看着殿中的几人,心中有些无奈:“红绡和慧行几个虽然忠心,却都不够有担当,遇事也不够稳重,看来以后还是要细心留意,给永嘉选两个稳重的丫头才好。” 宋福金的内心情绪并没有影响到望舒,每日里读书、写字、玩耍,每天都过的充实又开心。 转眼间,就到了十二月初二的仁寿节。 自李昪登基以来,修明内政、轻徭薄赋,大唐在他的治理下出现了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很快就一跃成为众国中的佼佼者。所以每年一到仁寿节,不断的有四方使者带着各国寿礼来贺,加上国内百姓对于这样一位明君也是十分爱戴,民众也会自发组织庆贺活动,秦淮河畔、莫愁湖旁总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此时的金陵城里真是好不热闹。 和民间相比,皇宫里反而显得平淡了一些。不得不说,李昪不仅是提倡节俭之风,更是以身作则,不见朝臣时,总是一身粗布衣服,一双蒲草鞋子,就连日常盥洗用的脸盆都是粗糙的铁盆,吃饭用的碗和盘也多是铁制。皇宫中更是很少见到年轻貌美的宫女,整个后宫,除了皇后宋福金,还有已经送去庵堂的贵妃种氏,也仅剩了两个生养过公主的婕妤。 不过因为孩子多,即便是家宴,凑在一起也是热闹非常的。 此时,在皇后的寿昌殿里,就聚集了一众皇子公主,正在挨个给自己的阿耶或者阿翁拜寿。即便是优秀如李昪,看着眼前众多的后辈子孙,心中也是骄傲非常,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掩不住,眼角眉梢都是浓浓的笑意。 宋福金此刻却顾不上身旁那嘴都快合不拢的李昪,而是在众多身影中寻找着自己最宠爱的那个小孙女。自太子一家到来后,小丫头就撒了欢的去寻了自己亲兄长,除了刚才拜寿时看见了她,剩下的时候几乎都找不到她的影子,“真是个没良心的小疯丫头!”宋福金心里无奈极了。 而此时的望舒正在阿兄和阿姊面前,絮絮叨叨讲着自己在宫里的生活。 “二兄,五兄,大姊姊,我现在在读《千字文》了,你们在读什么啊?”小望舒笑的见牙不见眼。 “真巧,我也在读《千字文》。”李从嘉开心的咧着嘴说。 望舒满意的看了一眼比自己高了不少的五兄,又把目光转向了二兄李弘茂。 “《孝经》、《大学》、《中庸》、《论语》,还有《孟子》,我都读完了,如今在学天文和农学历法,不过《周易》有些难学,我还在钻研。”李弘茂苦恼的说着。 望舒捧着自己的小脑袋,听着二兄口中的一个个书名,自己通通没有听过,懊恼的转过了头,期待的看向了自己的阿姊。 李灵若不好意思的开口说道:“《女诫》、《女训》和《女论语》,我都读的差不多了。” 望舒闻言,更加迷茫了,这些都是什么书?自己为什么听都没听过,郁闷的低下了小脑袋。 李弘茂见状,赶忙笑着安慰道:“阿妹,你还小呢,现在就该读《千字文》,等你再大点儿,师傅就会教你别的了。” “是啊,我和你这般大的时候,还什么都没读过呢。”李灵若也好笑的安慰着眼前蔫头耷脑的小望舒,“我是5岁时才启蒙的呢,妹妹已经很棒了!” “师傅说,读书不在多少,而在深浅。只有读透了读懂了,才算读到自己肚子里去了。”李从嘉也似模似样的晃着自己的脑袋,小学究似的安慰道,“所以三妹不用在意自己读的少,少又如何,读透了才是好样的。” 一番话说的李弘茂和李灵若一边偷笑一边点头。 望舒在心里细细算了下,又比较了一下几人的身形,自己确实比兄长们矮了不少,转眼就又开心了起来:“那我过了节就立刻跟着师傅好好读书,争取早日读到那个……那个……《论语》!而且还要读透,读懂!” 李从嘉看见自己的话,望舒果然听进去了,也满意的点了点头。 “阿姊!” 一声娇呼自三人身后响起,扭头后发现身后不远处正跑来的,正是永宁公主李婉柔,手上还拉着一个走路不甚稳当的李从善。 李灵若见妹妹跑得急,几次差点儿带倒了四弟,急忙走过去扶着弟弟,嘴里不停的说:“你慢点,跑这么急做甚,从善都跟不上你了。” 李从嘉看了一眼李从善,又看了一眼李望舒,挪到了望舒身边小声嘀咕着:“明明一样的年纪,还比你大上几月,可从善真是笨死了。” 望舒正想笑着点头,忽然看见李弘茂不赞同的看向了他俩,立刻停下了动作,装作什么也没想说的样子。 “阿姊,你们玩什么呢,都不带我们。”李婉柔走近后,先是狠狠瞪了一眼望舒,又拉着李灵若的手撒着娇。 李灵若笑着说:“哪里有不带你啊?我们是觉得殿里太闷了,就出来透透气,你刚才正缠着阿婆撒娇呢。” 望舒看着从小就对自己有着莫名敌意的二姊,对她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成功的又收获了对方的一枚大白眼。 “阿姊,外面好冷啊,我们进去玩吧!”李婉柔拉着李灵若的手,摇晃着说道,“阿姊莫要冻病了,不然阿娘要心疼了呢。” 李灵若此时也觉得周身有了些凉意,笑着点了点头,对着望舒几人说:“我们都进去吧,起风了,莫吹病了。” 李弘茂笑着摇了摇头:“太宁带永宁和从善先进去吧,我想再待会儿,殿里人多,有些气闷。” 李从嘉向来喜欢跟着自己的二兄,闻言也立刻点头说:“我也再散会儿。” “永嘉呢?你还小,不能再吹风了,跟阿姊进去吧。”李灵若望向自己的小妹妹,笑着说道。 “没关系,姊姊们先进去吧,我不冷呢,师傅说我要多经经风霜,身体才能越来越好呢。”望舒看了眼巴不得自己不要跟着去的李婉柔,笑着和李灵若摇了摇头。 等几人走远了,李从嘉拉着望舒好奇的问道:“师傅?你师傅是谁啊?是咱们府里那个李家明吗?” 听到“师傅”,望舒底气顿时足了,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比了三根手指,骄傲的说:“我有三个师傅呢,大师傅是庐山国学的洞主李善道,二师傅是才高八斗、琴艺高超的李家明,三师傅是武功高强、江湖人称野客的潘扆。我刚才说的是我三师傅。” 李从嘉一脸羡慕的看着得意洋洋的望舒:“李善道啊!听闻他熟谙五经六艺,是鼎鼎大名的宿儒呢!他在教你读书吗?” 望舒得意的摇了摇头:“如今我是跟着二师傅读书的。不过大师傅说,等我十岁时,会接我去庐山国学。” “我也想去!”李从嘉期待的看着望舒,“三妹妹,你和你大师傅说说,让我也去,好不好?” 望舒从头到脚的看了眼李从嘉,“开恩”似的点了点头:“好吧,带你去!” 看着两人开心的抱在一起欢呼,李弘茂心里觉得好笑极了,同时也觉得这样的弟弟妹妹真是极可爱的,其他人谁都比不上。 第15章 难过之事 三人正在一起玩的开心,旁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接着就从转口处现出了一个身影,看见来人,李弘茂也笑了起来,走过去拍着对方的肩膀说:“听笑声就知道是你!在那边偷偷摸摸的干嘛呢?” “我可没偷听!只是看你们兄妹几人聊的正开心,就没有打扰。在殿里跟阿婆一起拜完寿时就想寻你,结果只看到了一个牵着弟妹走出殿的背影,想着你和妹妹有些日子没见了,就没过来打扰你。结果在墙角听着你们的对话,实在是没忍住。”说完,又捂着嘴笑了起来。来人一袭锦绣长衫,脖子处还有一圈黑色的狐狸毛,衬的肌肤如雪,上扬的双唇颜色有些淡,像是粉红的樱花瓣,一双凤目修长,眉如远山之黛,气质虽然清冷,但此刻的眉眼间却因为笑容而显得有了温度。正是广德长公主府的二郎李至诚,也是李弘茂最好的朋友。两人年纪相仿,自幼一起玩耍,感情极为要好。 李弘茂没好气的给了好友一下:“够了啊,你看我弟弟妹妹都生气了,你帮我哄啊?” “四表兄,你是在笑我们吗?”李从嘉和望舒也仰着头略带不满的齐声问道。 “没有,没有。四表兄只是觉得我的表弟表妹着实可爱的紧。”李至诚看见三人的目光,急忙郑重的说道,“哪里有笑话你们的意思啊!你们理解错了。” 李从嘉闻言立马就高兴了起来,望舒却是仔细的盯着李志诚的眼睛确认了半天,半晌后,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那认真的小模样差点儿又让李至诚笑出了声,心道:“真是一个小机灵鬼,和他亲兄长真是一模一样的人精!” 几人说话间,眼看着太阳就西沉了,仁寿节宴通常是酉时开始。李弘茂看着时候也差不多了,就和李至诚一起,带着弟妹往穆清殿的方向走去。 “今晚你是跟着阿娘吗?”李弘茂看着望舒问道。 望舒笑着点了点小脑袋:“阿婆一早就交代我了,要我今晚跟着阿娘,让大堂兄跟着阿耶。哎呀对了,大堂兄呢?” 李从嘉闻言也四处里张望了起来:“是啊,从度呢?” 自李从度到了启蒙的年纪,李昪就在宫中辟出了一处空殿,令秘书郎冯延巳在宫中为李从度讲学。后来宋福金觉得李从度一人上学着实有些孤单,就令孙辈们年纪差不多的都入宫进学,加上也到了启蒙年纪的五皇子李景逷。所以,齐王府的李从嘉、寿王府的李从慎,还有太和公主的长子严启芳,也都成了冯延巳的学生,李从度和李景逷的同学。五人的关系也渐渐亲密了起来。 李弘茂和李至诚见两个小的一副把堂兄弄丢了的紧张模样,忍不住相视而笑,李弘茂安慰的说道:“从度一定是和从慎在一起,可能是先去了穆清殿,我们也赶紧过去吧。” 李至诚也在一边说:“就是,从度也是个半大小子了,年纪比你俩还大呢吧,在这宫中怎么会丢了呢?你俩这心操的着实是有点儿多余了啊!” 望舒闻言立刻不服气的说道:“四表兄此言差矣。大堂兄虽然年纪比我大,但是方向感极弱,出了寿昌殿,要是没有我在,大堂兄是经常迷路的!” 李从嘉也点着头说:“是啊,在勤学殿课休时,我们几个人总爱出去玩,最初从度是怎么也不去的,后来我们才知道他是怕找不到回去的路,所以我们四人也是从来不会让他一个人行动的。” 李至诚闻言挑了挑眉,没想到从度这个小表弟还有这个毛病,这么一想像,倒是挺可爱的。看着两小只义愤填膺的看着他的模样,赶紧笑着说:“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就放心吧,从寿昌殿到穆清殿也没有多远,而且这种日子,就不说有那么多内侍女官在这附近当值了,就是从慎和启芳也很可能就在他身边。你们在这里担心,倒不如随我们赶紧去穆清殿看看。说不定,从度已经在那里坐着等你们了” 闻言,两人想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急忙跟着两位兄长往穆清殿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望舒和李从嘉都紧绷着小脸,直到看见殿中端坐在李景通身后的李从度时,两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手牵着手“蹬蹬蹬”的跑了过去,站在李从度身边喘着气说:“大堂兄你吓死我们了,我俩以为你跑丢了呢!你和谁一起过来的啊?” 两人的问话在李景通扭头瞪视的目光中越来越低,见状,李弘茂也赶紧走了过来,先和父亲行了一礼后,才笑着说道:“他们两个找不到从度,可是急坏了呢。” 李景通看见爱子,立马松开了紧皱在一起的眉头,语气和缓的说道:“是我带着从度过来的,他在殿中找不到永嘉,正好被我看见了。”说到这里,又瞪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前的望舒,教训道,“女娘就应该有个女娘的样子,看看你两个阿姊,再看看你,你过来以后和阿耶问安了吗?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望舒瘪着嘴看了眼自己的阿耶,似乎从自己记事起,他就从没对着自己笑过,那种看着阿兄的慈爱眼神,从来没有望向过自己。望舒忍着委屈认真的行了一礼:“永嘉见过阿耶。” 李从嘉也在边上赶紧行了礼,努力维持着自己小透明的姿态,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生怕阿耶的怒火从望舒那边转向自己。 李从度也察觉出此时的气氛有些不对,赶紧站起身拉着望舒的小手说:“大伯父,是我自己太笨了,没跟上他们,不怪永嘉的。” 看着周围的弟弟们也渐渐关注到了这边,李景通也不愿再多说,摆了摆手说:“去后边找你阿娘吧。弘茂,你带从嘉坐好。” 望舒匆匆又行了一礼后,红着眼睛加快了步子走到了屏风后女眷的位置,找到了太子妃钟氏,低着头坐在了她的身后,李灵若看着望舒的眼睛红红的,急忙拉着她的手关切的问道:“三妹妹怎么了?” 望舒忍着眼泪摇了摇头:“阿姊不用担心,我没事,就是刚才跑急了,吹了风了,眼睛有些痛,一会儿就好了。” 李灵若闻言笑着揉了揉望舒的小脑袋:“以后走路慢着点,吹了风还是小事,万一磕着碰着了,可怎生是好!” 望舒抬起头看着阿姊,笑着点头说:“嗯嗯,谢谢阿姊,永嘉记住了。” 坐在另一边的李婉柔侧身瞥了一眼望舒,心里得意极了,刚才她偷偷往屏风外面看时,明明看见她正在被阿耶教训呢,什么吹了风了,明明是哭了吧。哼!真是活该! 坐在上首的广德长公主冲着望舒招了招手,望舒一直都很喜欢这个长辈,见她叫自己,立刻就和钟氏说了一声,起身跑了过去:“姑祖母!” 看着眼前乖巧的小姑娘,广德长公主眼热的将她抱在了怀里,笑着说:“姑祖母好几天都没见到永嘉了,永嘉想不想姑祖母啊?” 望舒在她怀里使劲儿点着头说:“想,可想了呢。” 广德长公主抱着望舒不撒手,引得身边的顺德长公主也一起逗着望舒,还笑着和太子妃说:“阿钟莫要笑话,我们两个家里只有几个小子,见着这热乎乎的小女娘就喜爱的很,你身边还有两个呢,就把你家永嘉分给我俩抱抱吧。” 钟氏急忙笑着应是,看向望舒的眼神里也满是善意。 见怀里的小姑娘在自己的逗弄下开心的笑了起来,广德长公主才偷偷松了口气,刚才外面的情景她都看在眼里,虽然也极为心疼望舒,可自己毕竟不姓李,即使有着长辈的身份,可在这样的场合下也不好过多置喙。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关心着这个惹人疼爱的小姑娘。 她在望舒的耳边轻轻说道:“永嘉啊,别怪你阿耶,姑祖母知道你的委屈。但是你要知道,既然你阿婆把你堂兄交给了你,他就是你的责任了,即使他年纪比你大,你也该时时不忘的关照着他。是不是?” 望舒抱着广德长公主的胳膊,小声的说道:“姑祖母,永嘉知道,是我的错,我没有看好大堂兄,明知道他不识方向,还因为见到阿兄后就欢喜的把他忘在了脑后。可是……我难过的不是这个,不是因为阿耶因为这个训斥了我。” “哦?那永嘉在难过什么呢?”广德长公主看向怀里的小姑娘,轻声问道。 望舒将脑袋重新埋进了广德长公主温暖的怀抱里,闷闷的声音仿佛从内心深处传了出来:“我难过的是,阿耶他不喜欢我。” 听见望舒回答的广德长公主,慢慢收紧了抱着她的手臂,心口却像是被一条长长的丝线所缠绕,而且越勒越紧,越勒越紧……紧到呼吸都困难了些。看着躲在自己怀里,连伤心都要偷偷摸摸的小姑娘,广德长公主的目光中透着浓浓的怜惜。 第16章 郡主兄弟 因常出入寿昌殿,对于望舒的情况,广德长公主自然十分了解。自己的父亲自小就偏爱大哥,对自己和小妹几乎从来没有正眼看待过。那种对于父亲的期待,她太了解不过了。广德不希望望舒再经历一番自己的心路,那种从期待,到失望,再到无所谓的反复,实在是太让人难受了。 微微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广德长公主轻轻拍着怀里的小姑娘,柔声却坚定的说道:“永嘉,天下没有不爱子女的父母。只是父亲对于子女的爱就如那巍峨耸立的群山,从不诉诸于口,也不会像母亲一样关心他们吃的饱不饱,穿的暖不暖。他们在意的,是孩子们的学识和礼数。不为别的,他们只是希望他们的孩子长大后,能在这个世上好好的生存下去,得到别人的尊重,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所以,才有了爱之深,责之切。” 望舒认真的听着,忽然眼睛一亮:“姑祖母,我二师傅就是阿耶给我找的。” 广德长公主望向怀里的望舒,心里柔软的仿佛能掐出水来:“是啊,这不正说明你阿耶很爱你么!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阿耶爱你,不是一味的溺爱,而是寻师教子,严以律之。这种爱,永嘉,你要能懂得。” 望舒委屈的心立刻得到了很好的修复,原来父亲并不是不喜欢她,而是爱的方式和阿婆不一样。望舒开心的笑了起来,从广德长公主的怀抱里坐了起来:“多谢姑祖母,永嘉会记住的。” 广德长公主看见又高兴了起来的望舒,欣慰的掐了掐她的小脸,两人在一起抱着笑了起来。一直到李昪和宋福金到来,望舒才赶忙吐着舌头从广德长公主的怀中跳了下来,一溜烟儿的跑回了自己的位置,乖巧的坐了下来。 仁寿节宴和除夕宫宴又不相同,每年前来金陵贺贡的各国使者都会赶在这个时候前来,既是恭贺盛寿,亦是表示友好。这样的情景自然是因为在李昪的领导下,大唐日渐隆盛的国力。所以每年这个时候,李昪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国君高兴,气氛自然就要浓烈很多。不仅乐坊每年都要排练贺寿的新节目,臣工也总是爱在这时献诗贺寿,就连膳食局都会在这一天卯足了劲的上新菜,都期待能在这一天博得君主一笑。 鹭鸶饼、铛糟?、珑璁餤、红头签、五色馄饨……不仅色香味俱全,真真是只看着就能引人食指大动。 没一会儿,望舒就坐不住了。看着钟氏不停的往自己的碗中添菜,望舒觉得,如果再不逃跑,恐怕今天自己就要横着出去了。摸了摸圆滚滚的小肚子,望舒笑出了一个最甜的弧度,奶声奶气的和钟氏撒着娇:“阿娘,永嘉想去行圊。” 钟氏闻言,立刻招来了红绡,叮嘱着:“郡主想要去行圊,你伺候着去。” 望舒又对着钟氏软软的笑了笑,带着红绡就出了殿。 走出殿外一段距离后,望舒看四下里人已经少了许多,终于停了下来长舒了口气,看向身旁的红绡眼神中丝毫没有疑问,知道她定是看出了自己的小算盘,也就不再装了,笑着说:“你看出来了?” 红绡先是乐出了声,然后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说:“郡主再不想办法出来,红绡就只能去找皇后殿下了。太子妃这般喂法,我真怕你没忍住吃多了,晚上再闹积食!” 望舒摇了摇头:“阿娘平日里不在宫中,自是不知道我的食量,该是按照二姊姊的食量给我添的饭食。姑祖母说的对,母亲在意的是孩儿吃的饱不饱,阿娘是生怕我饿着肚子。”说着还高兴的笑了起来。 红绡回忆着她和郡主出来时,永宁郡主确实还在不停的吃着东西,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那郡主,我们要在外面待多久呢?” 望舒想了想,不确定的说:“待到宴散了自然是不行的。那待一会儿你去看看,如果二姊姊吃饱了的话,咱们就回去。” 红绡忍俊不禁的点了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假山那里有些嘈杂的声音传来,急忙把望舒护在了身后。 望舒伸出小脑袋看了看,又仔细听了听,似乎是小孩子们的声音,好奇的往那边走去。红绡见状,立刻不放心的紧跟了过去。 绕过一处假山,终于看到了声音的来源。在假山环绕的中心空地上,几个五六岁大小的男孩正扭打在一起。其中三人正把另外两个压在身下,不停的挥舞着拳头。 红绡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情景,确实,这样的打斗在宫中并不常见。所以一个不留神,就见身边的望舒已经跑了过去。 “你们讲不讲武德!”望舒双手插着小腰气愤的吼道,“竟然以多欺少!还不给我停下。” 本来这一声颇有气势,倒是成功的让上面的三人住了手,但是待他们扭过头,发现说话的只是一个二三岁的小女娃时,立刻嗤笑一声,又接着动起了手来。 红绡见望舒气的小脸都红了,急忙上前说道:“岂有此理,这是永嘉郡主,让你们停手听到没有!” 不知是听见了大人的声音,还是听到了小女娃竟然是当今圣人最宠爱的永嘉郡主,动手的三人终于停了下来。此时下面的两个见状,也立马推开了压在身上的三人,站了起来。但彼此还是虎视眈眈的看着对方,好像下一秒就会重燃战火似的。 看着后站起来的两人鼻青脸肿的模样,望舒生气的说道:“既然能进宫,你们一定都是臣工之子,既然父辈同朝为官,怎能下如此狠手?更何况你们以多欺少,难道先生没有教你们要以礼待人吗?” 个子最高的那人看着教训着自己的望舒,朝天翻了个白眼:“一个小娃娃,毛都没长齐呢吧,还教训我们!我祖父可是开国功臣宋齐丘宋司徒!陛下见到我祖父还要礼待三分呢。”说着还又低头瞥了一眼望舒。 望舒闻言,先是点了点头:“宋公大义,想来不会允许子孙做这等以多欺少之事。你可愿随我进殿,亲口问问你祖父?” 宋应超想起祖父平日里的严厉,有些想要认怂,可是看着另一边正怒视自己的两人,不服气的还想再说两句,可衣角忽然被身边的人拉了拉,看到身边的好友冲自己使着眼色,才发现不远处有内侍正朝着这里走来,也知道现在确实自己一方不占上风,如果真惹恼了眼前这位郡主,把圣人和祖父招了来,自己可着实讨不了好。但还是嘴硬的朝向那二人说道:“今天就放过你们,我们走。” 看着三人走远,望舒才看向了另外两人:“你们两个没事吧?” 两人正要说话,却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声“呲”,原来却是扯动了嘴角的伤处。 “哎呦,我的小祖宗,可是让老奴好找!” 望舒闻声扭头看向了假山入口处,发现安康正着急的走了过来:“安内官怎么出来了?” 安康上下看了看望舒,没发现有损伤,也就放心了些,刚才看见三个小子从这里冲了出去,嘴里还念叨着“下次定要他好看”,可把他吓坏了,生怕是郡主遇到了什么不测,眼看着郡主无恙,嘴里还是说道:“郡主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殿下看见郡主出了殿,就吩咐老奴跟了过来,结果左找右找都没看见郡主,可是急坏了老奴。” “您别担心,我这不是没事儿嘛,有事儿的是他俩。”望舒笑着说完,还努了努嘴,指向了另外两人的所在之处。 安康此时才看到原来还有两个小子:“哎呦,这怎么伤成这样了?” “您去帮他们拿些伤药吧。”望舒担心的看了看两人,又和安康说道。 安康看红绡也在,也就放心的点了点头,回身走了出去。 “多谢永嘉郡主!”其中一人忍着疼说道,“我叫江知谨,父亲是中书舍人江文蔚。他叫萧文正,他父亲是刑部郎中萧俨。” 望舒点了点头:“不用多礼。不过刚才那三个人,为什么要打你们啊?” 看着望舒好奇的小眼神,江知谨无奈的说道:“那三个,除了宋司徒家的宋应超外,还有两个,一个是宣徽副使陈觉的儿子陈杰,另一个是吏部尚书冯令頵的曾长孙冯文志。他们三人与我俩向来不和。刚才我和文正去行圊的路上听见这边有动静,就好奇的过来看看,结果刚走近,就被他们拉了进来,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挨了打。” 望舒听见其中一个名字,惊讶的捂住了嘴巴:“冯尚书的曾长孙,那就是冯秘书郎的长孙?” 江知谨此时也反应了过来,有些忐忑的看着望舒说:“正是,按理说,他是郡主的表兄。” 前不久,建昌公主刚刚下嫁了冯延巳的幼子冯伦,这冯文志既是冯家长子冯倜的儿子,那按常理来算,也就是望舒的表兄了。 看着二人忐忑的模样,望舒笑了起来:“你们不用担心,我可不是仗势欺人之辈,即使他是我表兄,该是做错了事,那就是错了。我可是帮理不帮亲的。” 看着望舒可爱的笑容,江知谨和萧文正也都放松了下来,三人看着彼此都笑了起来。 萧文正傻笑的看着望舒说:“郡主今天帮了我们,我和知谨都记在心里了。以后,我们就都是好兄弟了!” 江知谨看着好友憨傻的模样,有些无奈的捂住了额头,和郡主当好兄弟,这孩子的脑子是怎么长得!正要替好友辩解一二,却看见望舒竟也在一旁赞同点头的模样,江知谨眼睛一亮,瞬间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望舒更加可爱善良的孩子了。 第17章 所谓良人 待安康取了伤药来,望舒亲眼看着宫中的小内侍们帮两人上好了药,看着虽然上了药可依旧有些惨不忍睹的伤口,望舒担心的问道:“这样真的可以了么?需不需要找太医来看看呀?” 江知谨闻言急忙道:“不需麻烦太医了。只是外伤而已,就是眼下看着厉害,其实都是些皮肉伤,已经上了药了,没有大碍的,养几日淤青下了就好了。” 看望舒还有些不放心,江知谨咬了咬牙,犹豫的开口说道:“今天是陛下的仁寿节,如果今天这事情闹大了恐不好看,还请郡主为我等想法子遮掩一二。三郎在此先行谢过郡主了!” “那难道就这么放过那三人么?你二人又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他们怎能下此重手!”望舒不服气的说道,“而且如此轻易放过,他们下次不是还敢吗?” 萧文正刚要点头赞同,可看见一旁好友的神色,又狠狠咽下了差点儿就要出口的话。 江知谨感激的看了一眼望舒,但依然开口劝道:“我们几人之间的梁子,自蒙学第一天就结下了,原因其实只是因为文正入学那天,不巧正好在门口看见宋应超被他父亲教训的情景,可能是觉得没有面子吧,自此以后,他就总找文正的麻烦。我帮着文正反抗了几次,谁知后来竟然越演越烈。这些事情,我们不欲父亲们知道。前朝之上本就暗流汹涌,我们不想再给父亲增添麻烦。而且自己的事情,就应该自己解决才好。” 闻言,望舒只能勉强的点了点头:“好吧,可是你俩如今这伤势如此明显,如何能瞒过你们父亲?” 江知谨叹了口气:“如今只是期望不要闹到陛下面前就好。能不能麻烦郡主派人送我俩先行回家,回去后,我们自会和家人交待。” 望舒点了点头,看向了身边的安康。 “郡主放心,老奴这就安排人送两位小郎君回去。也会派人和殿中的江舍人和严郎中知会一声。”安康上前躬身说道。 望舒三人一起谢过了安康,又约定了下一个除夕宫宴时定要一起玩耍,才依依不舍的散了去。 回到殿内,望舒想了想,还是走到了建昌公主的所在处,后者看见了她,高兴的拉过她说:“永嘉啊,是不是想六姑母了啊?” 望舒先是趴在建昌的身上撒了会儿娇,才扒在她耳边小声的告着状:“六姑母,永嘉刚才在外面和冯府的冯文志起了些冲突。六姑母可不要怪罪永嘉啊!” 建昌公主闻言挑了挑眉,目光望向了屏风外冯府众郎所在的方向,然后小声问道:“那永嘉告诉姑母,究竟发生了何事?” 听完了事情的经过,建昌公主的眉头皱的反而更紧了,其实自年初嫁给了冯家幼子后,她也发现了,冯家对于这个长孙有些过于溺爱了,但作为小儿媳,她也不欲管的太多,对于大嫂,她还是敬重的。但冯家向以诗书论家,族中子弟多是满腹经纶、知礼懂节的读书人,唯有这个冯文志,一向喜爱跟着宋家那个不学无术的小子厮混,对于读书之事却满不在意。看来,这事是要和大嫂提个醒了。 她收回了目光,看向怀里的望舒,手指轻轻点着她的额头说:“你这个小机灵鬼,你放心,姑母知道了,快回去坐着去,整日里乱跑,小心你阿娘一会儿说道你。” 望舒看着自己的小黑状也告完了,也就满意的从建昌公主的怀抱中撤了出来,蹦蹦跳跳的跑回了自己的桌案前坐好,重新装回了那个端庄大方的皇家小郡主。 一直到散了宴,众人回到寿昌殿,宋福金看着望舒一脸期待的小模样,慢条斯理的先帮李昪换了麻制常服,才慢慢开口道:“陛下,刚才安康回禀说,咱们望舒今天可是当了回小女侠呢!” “哦?”李昪好奇的看向了宋福金,又看了一眼在边儿上求表扬的小孙女,笑着问道,“永嘉今天做了什么好事啊?” 宋福金看向了一旁的安康,后者在她的点头示意下,绘声绘色的讲起了望舒今晚行侠仗义的“壮举”。直听的旁边的李从度一度发出了惊讶的叫声。 李昪听时皱紧了眉头,安康的话音落下,李昪更是瞬间暴怒,正要发火时,却看见望舒那一脸期待求表扬的神情,努力缓和了情绪,放松了神色笑着夸赞道:“我们永嘉真是个行侠仗义的小女侠,这随便一出手,就救了两个小郎君呢!真是了不得啊!” 望舒闻言瞬间得意极了,扒着李昪的膝盖笑着说:“阿翁也这么觉得啊!刚才阿婆也这么说呢。不过,阿翁啊,江三郎和萧二郎一再和孙女说,他们这事儿要自己解决,您可就不要管了啊,表扬下我就行了,其他事情您就别操心了,啊!”说完,还不放心的又拍了拍祖父的胳膊,迭声交待着。 李昪听后简直笑不可抑,拍着爱操心的望舒说:“好,好,阿翁不管,不管。” 听到了李昪的保证,望舒才放下心来,拉着李从度说:“那我和堂兄就回去歇息了,天色已晚,阿翁和阿婆也快些歇息吧,明日还要早朝呢。哎,其实今天这宴行到这么晚,阿翁该给自己和大臣们放个假才对,这样明日就不用早起了。” “你就别操你祖父的心了,快回去睡吧!”宋福金无奈极了,急忙让青萝和红绡等人快送二人回去睡觉。 宋福金看着两人走出了殿,才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 “这孩子,真是爱操心。” “是啊,什么都要管一管!”扶额站起的李昪忽然眼前一黑,身体也不由自主的晃了晃,眼疾手快的陈永急忙上前扶住。 “陛下,您怎么了?安康,快宣太医!”宋福金见状急忙说道。 李昪摆了摆手:“无碍,应该是起猛了,缓一会儿就好。” 宋福金和陈永扶着李昪走到了床榻处,重新坐下的李昪总觉得心里闷闷的,最近总是心烦气躁的,特别容易发怒,但因为今天是仁寿节,也不愿在这个日子头宣太医,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思绪,继续和宋福金说着:“福金,你说我是不是给建昌找错了郎君呢?冯家长孙竟然如此行事,那冯家老三会是个良人吗?” 宋福金笑着安慰道:“陛下不必忧心。建昌几次进宫,我瞧着话里话外都是满意自己的郎君的。建昌自小就喜爱诗书,那冯家三郎也是爱书如命。两人兴趣相同,性格相仿,自是良配。至于孙辈如何,孩子尚小,还是要看以后,也许就是如今顽皮了些呢。” “但愿如此。”李昪点了点头,拍了拍妻子的手交待着,“以后建昌来了,你多看着点儿,别让孩子们受了气。我怕她的性格太软和,吃了亏也不和我们说。” 宋福金闻言笑着点头应下:“陛下放心,妾自当看顾好孩子们。但凡建昌受到了委屈,妾都是绝不答应的。” 闻言,李昪也就不再多想,正要就寝时,又忽然笑了起来,看着宋福金投来了疑问的目光,小声的说道:“福金啊,你说以后,咱们要给永嘉找一个什么样的郎君好呢?” 宋福金听后先是愣了一下,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才缓缓的摇着头说:“陛下这话说的也太早了,妾从没想过,刚才认真想了下,还真想不出什么样的人能配得上我们永嘉。” 李昪闻言,也认真的想了想:“定要文武双全,模样俊俏才好。当然,更重要的还要人品贵重。” 宋福金笑着摇了摇头:“如果让妾选,那真是觉得谁都差点儿意思。不过,只要永嘉喜欢,妾就喜欢。” “想想还真是舍不得呢!”李昪在脑中过了一遍朝中的文武百官,还真没有一家是自己能放心把永嘉交过去的,“永嘉还是留在你我身边的好。” 看着自己郎君忽然变得不舍的模样,宋福金忍着笑点头说:“是啊,妾也不舍得永嘉嫁人呢!即使对方再是优秀,也终是忧心,怕他不是良人,怕永嘉受到委屈。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 另一边的建昌公主府中,驸马冯伦看着坐在镜前未满一年的新婚妻子,关切的问道:“公主,刚才在车上我就想问了,你今晚似乎是有心事。” 建昌公主卸掉了繁重的头饰,从镜子里看着身后的郎君,有些欲言又止。这些内宅之事,应该是自己直接和大嫂去说,牵扯上郎君,似乎不太好。 冯伦看着妻子犹豫不决的样子,笑着安慰道:“夫妻本是一体,不论何事都可以和我说,我们一起参详,总好过你一人胡思乱想的好。” 看着郎君认真的模样,建昌终于下定了决心,转身将宫中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自家郎君。 冯伦闻言,想了想,也明白自己妻子在犹豫什么,笑着开口说:“公主不必为此事忧心,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交给为夫就好,明天我去找大兄。” “修洁,这件事直接告诉大兄好吗?还是我去找大嫂吧,子女的教养问题,本就是后宅之事。”建昌公主不放心的说道。 冯伦闻言摆了摆手:“我们兄弟自小就是阿翁和阿耶教养的,阿翁常说,子女之事本无小事,关乎家族兴盛,又怎么会是后宅之事。这件事情你无需出面,更不要去找大嫂。”冯伦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大嫂出身不高,因为家中曾对祖父有恩,才由祖父许婚嫁入了冯家,多年来,她和大兄之间……哎!总之,他们之间的事情,你还是少管为妙。还是由我出面,直接找大兄吧。” 建昌闻言也只好点了头:“那你和大兄好好说,文志也不小了,不能总是由着性子来。长孙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可不能养歪了啊。” 冯伦看着正认真为着冯家着想的建昌公主,笑着点了点头,俯身握住了妻子的手,感激的说道:“多谢公主为冯家着想!我是家中幼子,以后不能继承家业,恐委屈了公主!” 建昌看着冯伦,笑着摇了摇头,也用力回握住他的手:“说什么胡话!自你我二人成婚以来,也算琴瑟和鸣,每日里吟诗作对,插花赏景,好不快活。我今日进宫还和阿娘说,要谢谢阿耶给我找了一个好郎君呢。冯家家业本就是大兄的,我要来做甚。我是公主,自有食邑不说,嫁妆也颇为丰厚,我们就守着自己的日子,生儿育女,不也是幸福么?” 看着此刻真诚的妻子,冯伦心中满满的,似是饱胀的幸福下一刻就要溢了出来。 第18章 背生恶疮 昪元七年,望舒四岁。 因为北方大雪封山,官路也不好走,没赶上除夕进贺的契丹使者一直到了正月里,才终于进了金陵城。 延英殿内,在面见了契丹使官后,李昪感觉有些精神不济,后背也忽然变得有些疼痛难忍,强撑着接受了献礼,着令太子李景通安排使官的一应接待后,才在陈永的扶持下勉强走回了昪元殿。谁知刚进殿门,李昪就再也支撑不住了,眼看着就要滑倒在地上,陈永急忙唤来几个小内侍,一起架着李昪走到了和昪元殿连在一起的雍和殿内。 谁知李昪的背部刚挨到床榻,就疼的叫了起来。陈永等人急忙帮着李昪翻了个身,轻轻掀开李昪的龙袍,才发现后背上竟然不知何时生了一个恶疮。 “快宣太医!”陈永急忙交待着身边的小内侍。 待到太医到来查看了李昪的背部后,惊讶的问道:“陛下这恶疮是何时长的?” “应该就是刚刚上朝时,早上我替圣人更衣时还并没有呢。”陈永一边回忆一边斟酌着回答。 太医摇了摇头:“这病看似发的急,却是热毒在体内长久积压所致。我给陛下开个驱散热毒的方子,再配合着外用的药物,切记,一切燥热的食物近日都不可再进。” 陈永急忙点了头,跟着太医出了殿:“单太医,您看圣人这病,何时能痊愈?” 单太医闻言摇了摇头:“这毒本就需要一点一点的拔,而且如今这热度是刚发,后面陛下可能会更痛苦。以我之见,如今最好是将吴太医令召回。兴许能有更好的方法,也未可知。” 陈永听后,惊讶的抬起了头,竟然要召回热孝中人,那圣人这病岂不是…… 看着单太医无奈的对着他点了头,陈永也不敢再多想,只能返回殿中,斟酌的说道:“圣人,单太医说是这恶疮后期的热度真的发出来了,痛苦会比现在更甚。您看,要不要召回吴廷绍?说不定太医令在此,能有更好的缓解之法。” 李昪闻言,忍着疼摇了摇头:“传召国师。” “圣人!”陈永还想接着劝说。 却被李昪一声怒吼打断:“还不速去!” 没有办法的陈永只能暂时闭口,挥手召来两个小内侍,让其中一个去传国师,另一个去通禀皇后。 寿昌殿内,宋福金正听着刚下了早课的望舒在那里一通显摆,恨不得将今天刚学会的东西一股脑的全部倒出来才好,直忍得肚子都疼了,余光看见雍和殿的一个小内侍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忙伸手拉过还站在自己面前的望舒,生怕被那个火急火燎的小内侍给撞到。 “殿下面前,怎能如此失礼!”安康见状,急忙走上前训斥道。 宋福金看着慌张的小内侍,皱起了眉头:“出了何事?” “启禀殿下,是圣人。”小内侍跪下的同时,已经急切的回答了起来,“刚从前朝回来,圣人就觉得身体不适,虽宣了太医用了药,可眼下看着还是疼痛难忍,陈内官让小的来通禀皇后殿下。” “什么?”宋福金闻言惊讶的站起了身,向前急走了几步,问道,“是何原因?太医可有说?” “禀殿下,单太医说是体内热毒所致,陈内官劝圣人召回太医令,可圣人没同意,又召了国师前去。陈内官让我前来,希望殿下能劝劝圣人。”小内侍急的是一头汗。 听他说完,宋福金一边往外走一边交待着:“安康、青萝,速速随我去雍和殿。红绡、慧言,你们带郡主回寝殿休息。” “阿婆!”望舒闻言急忙追了过去,拉着宋福金的手说,“我不回去,我担心阿翁,我要和阿婆一起去!” 宋福金此时也再顾不上其他,想了想,也就牵着望舒急步往雍和殿赶去。一路上,望舒紧倒腾着两只小短腿,堪堪能跟得上宋福金的脚步,却是一声都没吭,那副懂事的模样,让跟着的青萝红绡几个都不由得叹气。 “陛下不必忧心,此时这恶毒排出,真真是好现象啊!等体内的毒气全部排完,陛下就能重获新生了。” “哦?依国师之见,这正是灵丹的作用?” “那是自然。这凡人体内多有毒素,灵丹入体,毒素排出,陛下自然就不再是肉体凡胎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可是这过程怎么如此之疼?” “陛下,这位列仙班可非小事,自然要经历那肉身之痛。忍得一时,既得长生啊!” 刚走到雍和殿门口,就听见殿里传出了如此一番对话,宋福金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起来。连望舒都感觉到了宋福金的怒气,可正准备进殿时,宋福金却忽然停了下来,整理了一番衣饰,又长长的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最得体的微笑后,才仪态端方的步入了殿中。 “妾见过陛下。”宋福金带着望舒一起朝着李昪行了礼,“听闻陛下身体不适,妾实在担心,就来看看。如今,陛下可是好些了?” 李昪看看是宋福金,手里还牵着望舒,也露出了笑容,却想起自己的妻子一向不喜欢国师,怕她无意间的话语得罪了国师,自己断了灵药,赶紧挥了挥手让史守冲先行退下后,才开口说:“我无碍,可能是最近睡得晚,有些累着了。福金不必担忧!永嘉也来了,是担心阿翁吗?” 望舒察觉到宋福金牵着自己的那只手紧了紧,也用力回握了一下后,笑着跑向了李昪的卧榻,趴在李昪的床头,小声说着:“是啊,听到阿翁病了的消息,永嘉可是担心坏了呢!阿翁哪里疼啊?永嘉给你哈哈,上次永嘉摔伤了膝盖,阿婆就给永嘉哈哈了,永嘉立刻就不疼了呢!” 李昪闻言哈哈一笑,却牵动了背后的恶疮,疼的他“嘶”了一声,却也不愿孙女担心,笑着说道:“没事儿没事儿,永嘉不用担心,阿翁已经吃过太医开的药了,已经不疼了。” “陛下伤处可上了药?”宋福金看着陈永问道。 “刚才正要上药时,国师来了,所以还没……不过汤药圣人已经用了。”陈永急忙答道。 “去把伤药拿来,我来给陛下上。”宋福金走到李昪身边坐下,准备亲手上药。 “不上了。”李昪扭头说道,“万一这药挡着热毒散发可如何是好?” “陛下!”宋福金提高了声音说,“我刚才已听到史守冲之言,若如他所说,区区伤药怎能抵挡灵药之威?陛下不必担心,妾觉得还是上了药的好,最不济也能缓解一下陛下的痛苦啊!” 李昪摆了摆手:“不上。这点儿苦算什么?当初战场也不是没上过,伤也不是没受过,这点儿小疼,岂能难倒我!但凡有一点儿可能会妨碍到灵丹的作用,都不能上。” “陛下!”宋福金无奈极了,心里也恨透了那个史守冲,却也没有办法,别看李昪平日里好说话,可一旦真决定了的事情,也是很难更改的。 “阿翁阿婆,永嘉肚子疼。”望舒忽然在一边捂着自己的小肚子,轻声哼哼了起来。 “永嘉,你怎么了?可是吃坏了东西?”宋福金急忙扶着望舒,看着她脸都红了,急的手都抖了起来。 “快宣太医!”李昪见状,也急的不行,又要忍受着背上的疼痛,又想起来查看下孙女的情况。 今天当值的单太医背着药箱,又急步跑了回来。 搭着脉,又看了舌苔,心里有些纳闷,这脉象有力,看着没什么问题啊!这肚子疼是因何之故呢?不放心的又切了会儿脉,又看了看舌苔。 一番操作,可是急坏了李昪和宋福金。 “究竟如何?郡主这是生了什么病?”宋福金看着脸越来越红的望舒,心疼坏了。 “禀陛下、殿下,郡主这肚子疼,臣一时还未找到病因,臣先开一副养胃的温补之药,让郡主喝了试试看。” “如何能试?这要是吃了没有效果,那不是白白要疼那么久?”李昪闻言有些生气,“你先让郡主不疼了才是正理!” 宋福金正要接着说时,忽然感觉到手里正拉着的望舒的小手反向轻轻掐了自己手心一下,福至心灵,宋福金差点儿没笑出声,这丫头!看了一眼一脸焦急的李昪,对着单太医说道:“不论如何,你先下去开药吧。” 看着单太医走出了内室,宋福金又开口了:“陛下,永嘉这病来的如此之急,妾担心……如果查不出原因,耽误了可怎生是好?这太医院的医生竟然会查不出病因,不会是罕见之症吧?”说着,还从眼睛里流出了一行清泪。 “胡说!永嘉福气大着呢!怎会生那罕见之症!”李昪生气的打断了宋福金的话。 宋福金急忙拿手帕按了按眼角,紧握住李昪的手说,“陛下,不如召了太医令回来可好?” 看着孙女疼痛难忍的可怜模样,李昪心里也不好受,自己虽然儿女不少,孙子辈的更是人数众多。可这个孙女自小就长在身边,又因长相和自己相似,对她也自然多了几分疼爱。自她越来越大后,那每日里透出的聪明劲儿更是让他喜爱非常。 如今,平日里无比活泼讨喜的小孙女正趴在那里蜷成了一团,平日里白白净净的小脸也因为疼痛而变得通红。哎,虽然臣子守孝事大,可身为太医令,本就应该以治病救人为己任。丁忧期内被夺情,也实在是无可奈何之举。想到这里,李昪终于点了头。 “速去拟诏,召回吴廷绍。” 闻言,宋福金终于偷偷松了口气。 第19章 欺骗,对否? “陛下,永嘉在这里打扰您不说,她自己也不舒服,妾还是先带她回寿昌殿了。”宋福金看着李昪神色也有些倦怠了,起身行了一礼,让安康抱起望舒,准备在她还没穿帮前撤离。 “好。”李昪点了点头,“照顾好永嘉,在吴廷绍回来之前,还是要吃着单太医开的方子才好。” 宋福金点头应下后,带着众人离开了雍和殿。 回到寿昌殿,望舒想从安康怀抱里跳下来,却被宋福金用眼神阻止了,还小声说道:“这戏嘛,既然开场了,就要演全套才好。”示意安康抱着她回寝殿,又对红绡和慧言交待道,“这几日替郡主和师傅们告个假,说身体好了再上课。” 望舒撅着嘴巴想要反抗,却在宋福金的目光中咽下了求情的话。 一直到第二天,望舒都不被允许出寝宫的门,正在屋子里无精打采的发呆的时候,宋福金带着安康和青萝走了进来。 “永嘉,知道阿婆为什么要这么做吗?”宋福金问道。 望舒点了点头说:“怕我装病被阿翁知道。” 宋福金摇了摇头:“这个其实倒无关紧要,你阿翁一向最疼爱你,即使知道了真相,也顶多就是罚你练几页字罢了。阿婆之所以如此,是不希望你以后再拿自己的身体去吓唬那些真正关心你的人。阿婆知道,你昨天是为了想让阿翁召回吴廷绍。可是,小伎俩永远是上不得台面的。你是聪慧,可是这聪慧需要用到正确的地方,你明明可以想别的办法劝说你阿翁,可是你却选择了最简单却也最不光明的欺骗手段。这样做,只会在真相大白那日伤了那些爱你之人的心。次数多了,谁还会相信于你?” 闻言,望舒有些失落,她本以为阿婆是会夸奖她的。 低垂的脑袋,让宋福金有些于心不忍。可转念又想到以后,宋福金再一次狠下了心来:“这几日在殿中哪里都不许去,你自己好好想想。阿婆不希望你以后再用这些骗人的手段,这样做,即使达到了目的,可真的光彩吗?” 说完,留下了委屈的望舒,带着同样面露同情与不忍的安康和青萝走出了殿中。 看着平日里对自己百依百顺的阿婆,如今毫不留情的背影。望舒委屈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红绡正要上前安慰,却被身边的慧言拉住了胳膊,摇了摇头示意她先不要上前。红绡看着望舒耸动的小肩膀,心疼的自己直抹眼泪。 无奈的慧言只能放开了手,看着红绡快步走过去,边给望舒擦着眼泪边说:“郡主别哭。” “红绡,我做错了吗?”望舒睁着一双蓄满了泪水的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红绡。 “郡主没错,郡主还让圣人召回了太医令呢。” “那阿婆为何要说我错了?” “皇后是……皇后是怕郡主被人拆穿,名声不好。”红绡手忙脚乱的安慰着,“郡主快别哭了,小心眼睛再肿了。” 慧言闻言慢慢走了过去,取过红绡手里的帕子,轻轻擦拭着望舒留下的眼泪,柔声说道:“郡主,您真的觉得自己没做错吗?” 望舒抬头看着慧言,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郡主可看见了在您说肚子疼时,圣人和殿下的神情?” 望舒想起当时阿翁和阿婆着急的神色,还有阿翁即使身上疼痛难忍也要坐起来察看自己情况的样子,有些愧疚的低下了头。 慧言看着此时的望舒,有些欣慰于郡主小小年纪,不仅聪慧,还十分听劝:“郡主,殿下刚才的话,您自己仔细琢磨一下。殿下是真的生你气要罚你?还是期望你能学会更好的处事方法?有时候,惩罚,并不单单只是为了罚,而是为了教。” 望舒在心里重新认真的过了一遍宋福金的话,抬起头问:“阿婆是不希望我以后再骗人。” 慧言点了点头:“是啊,欺骗这种事情,如果有了一次,那么以后,大家还会再相信你吗?如果一个常常欺骗别人的人,有天忽然说了真话,那你会相信他吗?” 望舒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会相信。” 慧言笑了:“所以,有些事虽然简单,但是真的不能做。” “那我三师傅还常说兵不厌诈呢,古人也错了吗?”望舒有些不明白。 “那是对待敌人。”慧言耐心的说着,“可是面对亲人,面对朋友,面对那些关心你爱护你的人,欺骗就成了一种最伤人的东西。” 望舒忽然笑了,那并未干的泪眼中折射出一种七彩的光,格外明亮摄人:“我懂了。谢谢慧言,我会去找阿婆承认错误,以后再也不骗人了。” 在慧言和红绡的合力下,望舒重新净了面,更了衣。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望舒还是昂首挺胸、仪态端方的走到了宋福金面前,在后者有些惊讶的神情下,郑重行了一礼:“阿婆,是永嘉错了。永嘉以后都不再骗人了。” 宋福金惊讶于刚刚还一副委屈表情的望舒竟然能如此之快的就来认错,而且看样子就知道这样的认错绝对是出自真心。 “永嘉,来阿婆面前。” 望舒站起身,走到宋福金面前,看着她的眼睛,孺慕的说道:“都是永嘉不好,让阿婆伤心了。” 宋福金笑着摇了摇头:“知错就改,永嘉还是阿婆的好孩子。不过永嘉能如此快的就想通了,阿婆倒是有些吃惊了呢。” 望舒不好意思的望向身后的慧言,回头抱着宋福金的脖子小声说道:“永嘉原本还觉得有些委屈,是慧言又说了好些话,永嘉才想明白的。阿婆是为了永嘉好,永嘉不能辜负阿婆的一片心。阿婆不要生永嘉的气了,好不好?” 宋福金闻言,欣慰的看向了慧言,又看了看怀里的宝贝,抱着永嘉笑道:“阿婆永远都不会真的生永嘉的气。阿婆希望你好,是想你以后的路能走的更顺当一些。毕竟,阿翁和阿婆都是会老的。不能照顾你一辈子,以后,你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自己去走。” 望舒听了宋福金的话,忽然又想哭了起来,紧紧抱着宋福金的脖子说:“永嘉不要自己一个人,阿翁阿婆都不会老的,会一直陪着永嘉的。” 宋福金听着望舒的语中似有哭音,也不欲让她再生难过之心,抱着她哄了半天。 情绪好转的望舒不好意思的从宋福金的怀里抬起了脑袋:“阿婆陪我去找阿翁好不好?永嘉还要和阿翁道歉呢。” 宋福金笑着点了头,牵着望舒的手站起身,一起往雍和殿的位置走去。 看着床榻上的李昪仿佛一夜之间就苍老了许多,宋福金的脸色顿时白了些。 望舒看着即使闭着眼休息也紧皱着眉头的李昪,小手轻轻的放上去,想要把那紧皱的眉头给松开些,似乎这样就能帮自己的阿翁减轻一些痛苦似的。 察觉到头上的小手,李昪睁开了眼睛,看清了身前的小人,立刻问道:“永嘉怎么来了?身子好些了吗?快回殿休息,不用每日都来看阿翁。” 望舒闻言,心里更难过了,扑通一声在床前跪了下来,吓了李昪一跳:“永嘉怎么了?快起来说话。” “阿翁,永嘉错了。昨日是骗您的,永嘉并没有肚子疼。”望舒低着头,大声的说道。 李昪闻言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仿佛明白了过来,顿时觉得好笑又心酸:“永嘉起来说话。” 望舒站起身,鼓足了勇气看向了李昪的眼睛,发现其中并没有责怪,有的只是心疼:“阿翁,都是永嘉不好,永嘉应该想其他的法子劝您召回太医令,而不是装病。以后永嘉再也不骗您了。” 李昪伸出手,摸着望舒的小脑袋,笑着说:“是阿翁不好,让永嘉担心了。永嘉也是为了阿翁才骗人的对不对?” 望舒点了点头:“可是,不管是为了什么,欺骗了真心疼爱我的阿翁和阿婆,就是永嘉错了。可是,阿翁不要收回那道圣旨好不好?让太医令回来给您看看吧。永嘉很担心您,您要快快好起来啊。” 李昪看了眼望舒,又看向了站在望舒身后的宋福金,两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对自己的担忧,最终还是点头说:“好,阿翁听永嘉的。” 直到李昪再也撑不住,渐渐睡了过去后。宋福金才牵着望舒走到了外室,不放心的问着陈永:“陛下今日怎么看着更没精神了?太医今日看过了吗?” 陈永点了头说:“太医院的几个太医都来了,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用些药减轻些疼痛。只是圣人后背上的恶疮,昨日还只是红肿,今日已经溃烂。虽然溃烂面积很小,但圣人如今不能平躺,只能趴着,昨日夜里几乎没睡,今日这精神才看着如此之差。” “吴廷绍何时能到京?”宋福金着急的问道。 “快马加鞭,也要半个月。”陈永无奈的说道。 “在此之前,不要再让圣人吃那灵丹了,我担心,就是那丹药的问题。”宋福金皱眉说道。 陈永抬眼看了一眼宋福金,犹豫着说道:“圣人如果硬要吃,老奴也劝不动啊。” 宋福金皱眉思考了一阵,开口道:“让太医抓紧研制些丸药,外形要和那丹药相似,把史守冲每日里进的丹药悄悄换了去。” 陈永眼睛一亮,躬身说道:“老奴这就去办。” 回寿昌殿的路上,望舒有些犹豫的问道:“阿婆,您今天让太医换了阿翁的药,这个算不算是欺骗呢?” 宋福金一愣,笑着摇了摇头,这丫头竟然都会举一反三了:“永嘉,有时候,欺骗也有善意的。端看你的行为,于对方而言,是受到了益处,还是受到了伤害。” 望舒摇了摇头:“永嘉有些不明白。善意的就不算是欺骗了吗?” 宋福金蹲下身子,眼睛直视着望舒,用心的教导着:“其实,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都是欺骗。但有时候,善意的谎言也许能给予一个没有希望的人一丝丝的希望,让他绝处逢生。阿婆不希望你用到,但是也希望你能明白。就像这世上之事,本就没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端看你的心。也许现在这些话你还听不明白,但是没关系,你先记住阿婆的话。等以后你长大了,就都会明白的。” 望舒看着宋福金,认真的点了点头。 第20章 大山之崩 可即使是偷偷换了药,依然没能阻止李昪病情的恶化。 背后的恶疮从最初的红肿,到溃烂,再到化脓,仅仅只用了一周的时间。而且创口越烂越大,又过了一周时,已经发展到碗口那么大了,而且用手轻轻一挤就能挤出一大片的脓血。 “吴廷绍到哪里了?”宋福金看着每日里有一多半时间都在昏迷中的李昪,焦急的询问着陈永。 “已经入了广陵地界了,想来不日就能进京。” 宋福金皱起了眉头,虽然这速度已经算是快了,但是陛下的病情眼见着一日比一日严重,真是不能再等下去了:“马车还是太慢!你去找程喻,让他快马加鞭去把吴廷绍给接来。” 交待完这些,又和安康说:“你去太子府中,就说我的旨意,让景通进宫侍疾,府中事物交给太子妃一应处理,这个时候太子府可千万不能乱。” 安康点头应是,急步走了出去。 宋福金看着床上面色如纸的李昪,深深的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轻抚着他的脸说:“陛下,你想要长生,可如今……你让我和永嘉,还有从度以后可怎么办呢!”想着那些往事,宋福金悲从中来,她已经经历过丧子之痛,如今,又要经历一次丧夫之痛么? “殿下!”陈永从殿外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还一边跑一边说着:“寿王带着吴廷绍进宫来了!” “哦?”宋福金闻言惊喜的从床上站了起来,还向着陈永来的方向走了几步,“子初?他不是在广陵吗?” “阿娘。”李景遂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随即,宋福金就看到了他和吴廷绍的身影从日光里走了进来。 “子初,你怎么?”宋福金有些不敢相信。 “阿娘,吴太医令入广陵前就派人通知了我,我连夜出城接上了他,快马就奔金陵来了。”李景遂握着宋福金的手,安慰的说道,“阿娘别担心。” 宋福金含泪点了头:“吴廷绍,陛下本不欲在孝期召你回京,可他的身体真的是越来越不好了。” 吴廷绍躬身说道:“殿下,医者仁心,治病救人本就是臣分内之事,何况是陛下,先让老臣看看陛下的病情吧。” 说着,几人就来到了龙榻之前,好像是感知到了什么,李昪此时也醒了过来,看见了眼前之人是吴廷绍,李昪笑着说:“你回来了?家里如何?” 吴廷绍行了一礼后才说:“谢陛下关心,家里一切都好。老臣先看看您的后背吧。” 李昪点了点头。 吴廷绍小心翼翼的掀开了李昪后背的衣物,仔细查看了起来。 虽然已经做了心理准备,李景遂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那恶疮已然溃烂到碗口大小,而且周边红肿异常,看着就触目惊心。 吴廷绍查看了一番后,又将手搭在了李昪手腕处切起了脉。随着切脉的时间越来越长,吴廷绍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不一会儿,吴廷绍忽然起身直接跪了下去,眼睛里还含着泪花,嘴里坦率的说道:“陛下!赶快把太子殿下请来,您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请向太子殿下嘱咐嘱咐吧!” “什么!”李景遂闻言惊呆了,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呢! 宋福金顿时觉得眼前一黑,身形微微晃了晃,就要向一边倒去。 李景遂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扶稳了宋福金,担忧的唤道:“阿娘!” 对比周围众人的惊讶和慌乱,李昪此时却显得异常的平静,先是轻轻的笑了笑,看向了宋福金说:“福金,不用忧心。子初,还不快扶你阿娘坐下。陈永,去召太子入宫。” 听着李昪的一番交待,宋福金也让自己平静了下来,拍了拍李景遂扶着自己的手,站稳了身体:“子初,我没事。安康,你去寿昌殿,等着郡主下了课,就把她接来。还有,从度和从嘉他们,下了学也都一并接过来吧。不,还是只接了从度过来,其他照常命人送回家中。此事,还是要先行压下,不能声张的好。” 看着一切安排妥当,宋福金缓缓坐到了李昪的身边,拉着他的手说:“陛下,可要再休息一会儿?” 李昪摇了摇头:“睡了够久了!扶我起来吧。” 宋福金和李景遂一起,合力将李昪扶了起来。又帮他脱去了脏衣,换上了干净的衣物。 “福金,再帮我束一次发吧。”李昪看着眼前逐渐老去的妻子,笑着说道。 宋福金笑着点了点头,接过青萝递过来的梳子,轻柔的整理起了手中那已然花白的长发。灵巧的双手将长发轻轻束起,直到再没有一丝乱发,又取了幞头端端正正的戴上。虽然脸比起以往瘦了一圈,但此刻看起来,也依旧是威严如故。 “禀圣人、殿下,太子殿下到了。” “快宣!” 殿门外快步走进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李昪的面前跪下行礼道:“儿不孝,来迟了!” 李昪看着眼前的长子,心中无限感慨,曾几何时,他想过要立惊才绝艳的二郎为太子,奈何二郎早逝,也想过要立纯厚恬澹的三郎为太子,也想过要立孝友纯至的四郎为太子,甚至想过要立形肖自己的五郎为太子,唯独对于这个禀性庸懦的长子,常常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奈何朝臣们总说长幼有序,坚持立长方是正道。如今,一切已成定局,唯愿这几年常常跟在他身边,大郎能真有所得才好。 招了招手,让李景通离自己更近了一点,李昪先是轻轻拍了拍了长子的肩膀,才语重心长的开口道:“伯玉,为父这一生无愧天地,无愧百姓,唯独对你们兄弟姊妹,我心有愧意!幸好有你阿娘,帮我教养子女,才让我能放心的在外征战,创下这一番基业。以后,你要好好对待你阿娘,不可令她伤心,也要爱护弟妹,不可兄弟阋墙,你可记得?” 李景通含泪点头:“阿耶放心,儿记住了。” “为父十几年的苦心经营,如今能留给你的,不仅是戎器金帛七百余万件,还有我大唐境内的万千百姓。为了百姓安康,你切勿重燃战火,只需守好成业即可。” 李景通听着李昪的话语,认真的点了点头。 看着床前懂事的长子,李昪长长的舒了口气,停顿了半刻,又说道:“儿啊!为父一心想求得长生,被那方士所骗服下金丹。如今,却被那金丹所误。你一定要吸取教训,切不可再相信那骗人的丹药!” 听见李昪因为长时间说话而变得越来越嘶哑的嗓音,旁边立着的李景遂忙命人取了一碗参汤,服侍着李昪喝下。 经过了参汤的滋润,李昪又继续说道:“其实守成的要诀也很简单,就是善交邻邦,切勿轻动干戈。过去有人建议我,想要成就统一天下的大业,恢复我盛世大唐,首先必须要灭掉吴越、闽、楚三国,消除后顾之忧,然后方能挥师北上,逐鹿中原。但是依我看,吴越一向遵奉中原伪朝,如果贸然对他发动进攻,中原伪朝必定不会坐视不理,一旦他出兵援助,攻我脊背,势必会造成我方腹背受敌,兵连祸结的局面。” 休息了片刻,又喝了一口参汤,李昪接着说:“闽国地处海边,三面环山,道路险恶难行,更兼土地贫瘠,民性好斗,难以制服,想要灭掉他,不仅要出动大量的军队,劳师糜饷不说,事后也很难保证太平无事,很有可能会得不偿失。唯一能师出有名并且有胜利把握是伐楚,楚王马希范恣行不法,不恤民力,如今楚国境内是民怨沸腾。如果出兵伐楚,那就是吊民伐罪,名正言顺。可是,为了楚国那弹丸之地,背上一个侵占邻邦的罪名,引起别国对我侧目而视,恐怕也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总之,今后对于一切动干戈的事情,你都要细细掂量,三思而后行,万不可贸然行事!切记,不要学那隋炀帝,好大喜功、骄奢淫佚!否则,定会自取灭亡!”李昪看着李景通,不放心的一一交待着,真想把这些年自己所有的心得经验都好好教了他,可一场大病,本就精力不济,李昪只能捡着重要的说。 “切记,我们的敌人在北方,对于中原伪朝,你一定要多加防范,切不可掉以轻心!”李昪虽然病势沉重,但头脑还是很清楚,嘱咐完这些后,心中仿佛重石落地,瞬间松快了许多。 李景通握着李昪的手,郑重保证道:“阿耶放心,儿一定记得您的嘱咐!不动干戈,让百姓得安康。不松心弦,让大唐得传万世之基业!” 李昪闻言,微笑着点了点头,心中一松,竟觉得有些饿了。宋福金见状,急忙让人上了一碗因李昪爱吃所以每日里都会备着的白糖莲子粥。没想到,李昪竟然用了整整一碗,用完后还直呼“过瘾!过瘾!”也许是因为心中事了,李昪只觉得一身轻松,还能站起来晃了几圈。 只是看着这样的李昪,宋福金和吴廷绍心中都是一惊。 “孩子们都到了吗?”宋福金问陈永。 “郡主和郎君到了,此刻都在偏殿等候。”陈永低声回答。 宋福金点了点头:“让永嘉和从度进来吧。” 不一会儿,两个年幼的身影就陆续走了进来,很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看着虎头虎脑可爱至极的孙子和孙女,李昪的脸上满是笑意。 “阿翁!”望舒看见整日躺着的李昪竟然站了起来,高兴极了,“您好啦!太好了!” “阿翁,您能站起来了啊?”李从度也惊喜的问道。 李昪抱着望舒,又摸了摸李从度的脑袋,心里无限欢喜:“好孩子,都是阿翁的好孩子!” “阿翁,您终于好了,每日里躺着多难受啊!”望舒在李昪怀里娇娇的说着,“都不能陪永嘉玩了呢。” 一番话惹得李昪哈哈大笑:“等春暖花开的时候,阿翁就带永嘉出去骑小马,好不好?” “好啊!好啊!”望舒闻言,眼睛都乐成了星星的形状。 “我也要去!” “好!好!都去!都去!” 可是这个关于“春暖花开”的诺言,李昪却再也没能兑现。 当天夜里,这位五十五岁的李氏子孙,在痛苦中煎熬了一个多时辰,太医令吴廷绍用遍了所有急救的药物,仍是没能起到作用,最终还是带着他复兴大唐的梦想,溘然长逝。 一代英主,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他打下的江山和护下的百姓。 第21章 公主之间 昪元七年二月的第七日,李昪崩。 为江山社稷平稳过渡,宋福金等人秘不发丧,以李昪的名义下诏命太子监国。 六日后,方才昭告天下国君薨,遗诏命太子即位。 李景通以守孝为由,推辞不就。 三月初一,群臣再请太子即位,景通泣不成声,诉其才能不及兄弟,几番推让。 奉化节度使周宗取过衮冕衣,谓帝曰:“大行付陛下神器之重,岂得固守小节。” 是日,景通终即帝位,大赦天下,改元保大,并改名为璟。 百官进位二等,将士皆有赐。蠲民逋负租税,赐鳏寡孤独粟帛。 尊宋皇后为皇太后,立太子妃钟氏为皇后。 封寿王李景遂为燕王,信王李景达为鄂王。 七月,改封燕王李景遂为齐王,鄂王李景达为燕王。仍以景遂为诸道兵马元帅,居于东宫。景达为副元帅,仍宣告中外,将以兄弟传国之意。 八月,封李景逷为保宁王,并接其母种氏出庵堂,允其出宫随子而居。 …… 前朝风云变幻,后宫也并不平静。 望舒原本安稳平静的生活,因祖父的逝世,彻底被打破了。 宋福金被尊为皇太后以后,自然就不能再居住在皇后的寿昌殿中了,需要迁往荣福殿。跟着她一起搬迁的,自然还有望舒和从度。 最爱的祖父离世,又要面对一切陌生的环境,望舒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即使已经封了公主,可对于望舒来说,却宁愿让祖父活着,自己还是那个曾经的小郡主。但是看着祖母每日里强打着精神的哄着自己,望舒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于任性了,努力的把悲伤放下,像以往一样抱着祖母撒着娇。 好在寝殿的布置,宋福金极力还原了望舒原本在寿昌殿中的居住环境,就连她最爱的珍珠帘子也一并好好挂了上去。 李家明和潘扆也每日里想方设法的逗着望舒,不是讲历史故事,就是带着望舒在荣福殿中飞上飞下,终于,望舒的笑容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 当然,也有让望舒十分开心的事情,那就是兄弟姊妹都入了宫,除了大兄李弘冀被外放到广陵,奉命留守于东都以外,其余众兄姊此番都住进了宫中,每日里都能和二兄和大姊见面嬉戏,让望舒很是满足。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个让望舒很是无奈的人,永宁公主李婉柔。 “大姊,今天有没有想我啊?”这天,望舒享受完荣福殿的每日一飞后,又带着慧行跑到了太宁公主李灵若的寝殿处,刚进殿,就笑嘻嘻的跑向了正在插花的李灵若身边。 看着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李灵若的眉眼都生动了起来,嘴里却故意说道:“那可不曾,还没来得及呢!你昨日不是刚来过么?” 闻言不乐意的望舒顿时抱着李灵若的腰,两人笑做了一团。 笑过了后,李灵若拉着望舒问道:“永嘉,你的生辰快到了吧?” 望舒点了点头,情绪却忽然有些低落了起来:“还有七日就到了。本来我不想过了,可阿婆说虽然阿翁去了还不到一年,但是小孩子的生辰还是要过的。就是简单点儿就行,家人一起吃个长寿面。” 李灵若摸了摸望舒的小圆脸:“好,到时候,我们就一起吃永嘉的长寿面。” 望舒晃了晃小脑袋,把不开心的情绪甩到了脑后,拉着李灵若说:“大姊姊,我们去找玉山姑姑吧。” “好啊!”李灵若闻言也开心的站了起来,两人牵着手正准备出门,忽然从殿外又走进了一个身影。 “阿姊!” 看见来人,望舒无奈的叹了口气,但还是行礼喊道:“二姊姊。” 走进殿中的李婉柔看了一眼望舒,敷衍的点了点头,又扬起笑容和李灵若说:“阿姊,我刚才来的路上,看见花园里的桂花开的可好了,我们一起去花园赏花吧!” 李灵若歉疚的笑了笑:“永宁,我和永嘉正要去找玉山姑姑,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李婉柔一听,就知道肯定是永嘉的提议,谁不知道她在宫中住的久,当然和玉山姑姑关系最好了,大姊姊才入宫半年,就因为她,也渐渐和玉山姑姑亲热了起来,时常往来,都快不是和自己关系最好的了。但是为了怕大姊姊生气,李婉柔还是装作一副开心的样子,点着头说:“好啊!阿姊去哪,妹妹就去哪。”说着,还走到另一边,亲密的拉起了李灵若的手。 李灵若看着一左一右的两个妹妹,开心的一起走了出去,丝毫没有感觉到两人在她背后的眼神官司。 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似乎二姊从小就不喜欢自己。望舒刚开始还试图去挽救一下彼此之间的关系,可二姊姊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还有时不时就对自己横眉冷对的样子,让望舒好不无奈。渐渐的,也就放下了,就像二师傅李家明说的:“做好自己就行,不要去妄想改变别人。” 望舒觉得,可能是两人天生的八字不合。既然强求不来,那就,算了吧。 “玉山姑姑!”还没走到玉山公主的寝宫,就看见了玉山公主的身影,此刻正朝着她们的方向走来。 又走近了些,玉山公主看着三人行礼的样子,冲着三位侄女温温柔柔的笑了笑:“一家人,不必多礼。”声音轻轻的,就像是山间的清泉,好听极了。 “玉山姑姑,我们正要去找你玩呢,你这是去哪儿啊?”望舒拉着玉山公主的手笑嘻嘻的问道。 “知道你每日里都喜欢去太宁那儿,我正无聊,就想着去找你们呢。”玉山公主笑了笑,还伸手掐了掐望舒肉肉的小脸蛋,成功的看到了小丫头呲牙咧嘴的夸张表情,捂着嘴笑了。 望舒揉着自己的小脸蛋,抗议的哼唧道:“玉山姑姑,您说话温温柔柔的,走路温温柔柔的,就连笑都是温温柔柔的,可是手里怎么一点儿都不温柔啊!” 玉山公主闻言点着望舒的小脑袋说:“还不是因为你,从小就喜欢让我抱,你年纪虽小,吃的却不少,沉甸甸的,害得我手劲儿越发练了出来。” 看着姑侄俩的你来我往,李灵若笑的是不可自抑。眼瞅着望舒被玉山公主的手指头点的直向后仰,急忙走了过去,解救了自己的妹妹。 “玉山姑姑,婉柔刚才说花园里开满了桂花,香气扑鼻,咱们一起去看看吧。”李灵若把望舒藏在了自己身后,看着玉山笑嘻嘻的说道。 玉山笑着点了头,亲密的挽起李灵若的胳膊,往花园的方向走去。 看见李灵若一手望舒一手玉山的走了过去,李婉柔在身后恨恨的瞪了一眼望舒的背影,下一刻还是追了上去,跑到另一边又牵起玉山的手,冲着她甜甜一乐:“玉山姑姑今天真好看啊。” 玉山看着眼前笑容满面的李婉柔,虽然自己和她不太熟,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又同样是自己的侄女,也就开开心心的拉住了她,一起往花园走去。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玉山公主看着眼前的桂树,闻着周围飘散的桂香,笑着说道,“如此美景,合该有月时,在此赏桂饮酒才对啊。” 望舒闻言捂着自己的小嘴偷乐:“姑姑是忘了上次在荷塘中醉倒于舟中的事情了吧!你是美美的睡了一下午,可是急坏了阿婆和江太仪呢!” “你这个坏心眼的小妮子!”玉山公主看着自己的短处被当众揭出,跳脚的追着望舒,准备捉在手中胖揍一顿才好。但是小妮子实在是滑不溜丢的,还绕着李灵若跑来跑去,几次都从她的手中溜了出去。 “姑姑,您别追了,小心累着。”李灵若笑着,一边帮淘气的妹妹躲避着,一边还要顾及自己不被两人带倒。 李婉柔见状,故意跑到了望舒的后边,在她转身躲避时,因为自己的阻挡被玉山成功的捉到了手中。然后笑嘻嘻的拉着李灵若的手,等着看望舒挨揍。 结果玉山公主的雷声看着贼大,可奈何雨点极小,不痛不痒的哈着望舒的痒痒,逗的她在自己怀里钻来钻去的,好不快活。最后,还朝李婉柔投去了极其微妙的一眼。 李婉柔有些懊恼,怎么自己帮了她,似乎还让她对自己的态度又冷淡了起来。只有李灵若还无所察觉的牵着自己,李婉柔紧紧回握着李灵若的手,就像拽着这个世界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一样。 “诶,说真的,我们中秋节那天在这里赏月怎么样?”玉山公主抱着望舒,冲着李灵若问道。 “好啊,今年这中秋宫宴肯定是不会有了。我们呢,也不起音乐歌舞,就在这里吃些茶点,赏花赏月,挺好的。”李灵若点着头赞同道。 想起了中秋宫宴取消的原因,玉山公主和望舒同时沉默了下来。 李灵若发现后急忙转移了话题:“到时候,叫上弘茂、从嘉他们,还有阿婆和阿娘,可好?” 玉山公主闻言笑着说:“好啊!还有从度,把那几个小的也都带来,不会说话的小孩子,欺负起来可是很有意思的。” 望舒也笑嘻嘻的说:“就是,从镒和从谦都好玩着呢!” 李灵若无奈的看着两人道:“弟弟们,是用来玩的么?” 看着兴致勃勃的姑侄二人,李灵若默默的在心里替两小只捏了把汗。 回到寝宫的李婉柔生气的将桌子上的茶杯全部扫到了地上,看着小宫婢们惊慌失措的收拾着地面,气哼哼的坐在了一边。 凌昭仪进来后,看见自己女儿的样子,心疼的抱着好一顿的哄:“我们永宁这是怎么了?不是去找你阿姊了吗?怎么气成这个样子?” “姨娘!”李婉柔扑进了自己母亲的怀里,委屈的哭诉着,“为什么她们都喜欢永嘉那个小丫头呢?我有哪里不如她!” “谁说的!你阿姊不是一向最喜欢你么!”凌昭仪拍着女儿的后背,轻声哄着。 “可她也喜欢永嘉。还有那个玉山姑姑,我都帮了她了,她还是不喜欢我,就喜欢永嘉。” “玉山?哼,也不过是一个亲娘不得宠的公主罢了,先帝都没给她找婆家呢。以后,她不还得依靠你阿耶。放心,她可不敢得罪你。”凌昭仪笑着说。 李婉柔揉了揉眼睛,一脸泪水的看着凌昭仪:“那还有阿婆呢,她最偏心永嘉了。” 凌昭仪闻言先是笑了笑,才抱着女儿小声说道:“你阿翁都去了,她还能有多久?咱们且等以后的……” 第22章 学而不怠 中秋节一早,李璟和钟皇后就带着凌昭仪、何婕妤,还有几位皇子和公主一起来到了太后的荣福殿请安。自新皇即位以来,一应后宫事务,钟皇后一直都做的很好。对于自己的这个长子媳,宋福金还是非常满意的。 而且和先皇在时相比,后宫也着实热闹了许多。一众的孙子孙女如今每日里都能见到,也让宋福金的内心中生出了一种平静安宁之感。 “怎么不见永嘉?”一片和谐中,凌昭仪忽然笑着问道,“莫不是还在睡懒觉!”说完,还拿帕子捂嘴笑了起来。 钟皇后闻言皱眉看向了凌昭仪,这个妹妹如今越发不像个样子了,说话也不分个场合。永嘉本就年幼,天气凉了多睡些也是小事,怎么就这么在众人面前说了出来,惹得皇太后不高兴可怎么办。 李从度看了一眼正端着茶的大伯父,很明显眉头也皱了起来,正要出口替妹妹分辩,上首的太后宋福金已经淡淡的开了口:“永嘉啊,卯时不到就起床了,现在还在偏殿内读书,你想见她,就再等等吧。” 听见祖母开了口,李从度也就松了口气,不再多言。 李璟闻言眉头舒展了些,但也好奇的问道:“中秋,永嘉也不休息吗?” 宋福金笑着对儿子说道:“永嘉啊,用功着呢,李七郎都说中秋可放假三日,她却说学而不怠,既然开始了,就不能因为旁事而懒怠松懈。这不,李家七郎也只能依着她,每日里教学。也亏得这李七郎还未有家室,能继续陪着她读书练琴。不然的话,人家的娘子找上了门,我们可不得放人么!” 一席话,说的李璟哈哈大笑。 玉山公主此时也在一边笑着凑趣道:“阿兄,永嘉一会儿就下课了,您帮我和她说说,下午她潘师傅的课就先暂停一日可好,说好了晚上邀请大家一起赏月赏花呢,她可不能剩我一人忙活。” 李璟看着自己的小妹妹,笑着说道:“阿兄可不敢保证能说的通,毕竟我们永嘉说了,学而不怠啊!哈哈哈,不过玉山放心,太宁和永宁都给你,你带着她们布置,随便使唤!” “阿耶偏心!”太宁公主在一边笑着说道。 永宁公主也撅着嘴巴不依道:“阿耶也太偏心了!” 弘茂在一边笑着冲姑姑说:“玉山姑姑,你看我行不?我替永嘉啊!” 玉山公主上下打量了下他,开恩似的说道:“勉勉强强吧,能搬个桌案。就你和太宁了,一会儿跟我走!” 看着三人说说笑笑的样子,李婉柔心里恨恨的,虽然她也并不想去,可如今真不带她,她反而又不高兴了起来。抱着一旁李灵若的胳膊,撒娇的说道:“我要和阿姊在一起。” 李灵若摸着妹妹的头笑着点头:“好啊,永宁也一起去好了。” 闻得此言,李婉柔才得意的看了一眼玉山公主,看对方压根就没看她,直接气的撅起了嘴巴。 此时的望舒刚刚上完了早课,随着在殿外等待她的青萝一起往正殿走去。 “您不用每次都来接我的,有红绡和慧行跟着我就行。”望舒看向青萝笑着说道,每次下课都能看见青萝,望舒心想着阿婆对自己也太不放心了点儿。 青萝双颊有些微微泛着红,其实自李璟即位后,就将自己的乳娘也就是韩肃容封为了宣城郡夫人,如今母亲已经出宫别居,自己本也可以随母一起出宫,和阿娘阿兄一家团聚。可是,一是放心不下皇太后,二就是不舍得错过每一次和李家明见面的机会。 虽然他从不曾认真的看过自己,可每次不论是借着课间给永嘉公主送茶点的机会,还是替太后接公主下课的时间,只要能离他近一些,青萝就很满足了。 特别是还未进殿时在窗外听到的读书声,温润悦耳,虽然并不高亢,却总能让她的心中泛起涟漪。只是每次她一进去,这声音就停了。那如玉的身影就只是沉默的站着,虽然彬彬有礼,却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般冷漠。 思绪正游离在外的青萝忽然感觉袖子处被人扯了扯,低头时才发现望舒正好奇的看向自己。急忙按下了内心翻涌的思绪:“我也无事,如今太后身边还有安康和严嬷嬷在,少我一个并不要紧,而且在太后看来,你的事情才更重要,况且你身边也没个安稳的人,太后也不放心啊。” 红绡闻言郁闷的扭头看了看慧行,撅着嘴反驳道:“我俩怎么就不安稳了!” 望舒捂着嘴在一旁偷乐。 青萝回头看了一眼不服气的红绡和慧行,笑着回答道:“有意见?找严嬷嬷问问吧。这不安稳三个字可是严嬷嬷对你俩的评价。如今太后殿下和严嬷嬷正在留意年龄合适的小宫婢呢,说是定要再选个安稳的给公主才好。” 听到“严嬷嬷”这三个字,红绡和慧行立马乖乖的闭上了嘴。这整个荣福殿内,要说谁被严嬷嬷罚的最多,那红绡绝对是第一,慧行只能屈居第二。 没一会儿,几人就到了正殿。看正殿内几乎大家都到齐了,望舒急忙步入了殿中,规规矩矩的朝着众人行了礼。 “永嘉啊,今日这功课结束的迟了些,你阿耶和阿娘可是一番好等。”看到了乖巧的孙女,宋福金的脸上笑出了一朵花,出口的话表面上是说不该让父母等候,可往深了听,为了功课,谁也不能怪罪了去,何况太后一脸笑意的说着最爱的小孙女,谁不长眼的会在此时说些不该说的话呢。 最想说的凌昭仪暗自撇了撇嘴,也堆上了一脸的笑容。 “永嘉,快到阿娘这里来。”钟皇后笑着对永嘉招了招手。 望舒笑嘻嘻的走到了李璟和钟皇后的面前:“阿耶阿娘,都是永嘉的不是,让你们久等了。” 李璟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既是为了功课,无事。” 钟皇后搂着望舒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今天师傅讲的什么啊?” 望舒看着钟皇后慈祥的笑脸,认真的回答道:“今天二师傅讲的是《孝经》的孝治章。” 钟皇后惊讶的看着望舒:“《孝经》?” 就连李璟也挑眉看向了望舒:“哦?你倒是说说,这章讲了什么?” 望舒站直了身子,笑着说:“这章的意思是说,君王要以孝道治理天下,更要推其爱敬之心以爱敬他人。如此,方能得天下人心。如此,则能灾害不生,祸乱不作,天下太平。” 李璟笑着点了点头,神色温柔的摸了摸望舒的脑袋,又将在一旁坐着的李弘茂也叫了过去,拉着两人的手,似乎在透过面前的两人回忆着故人一般。 凌昭仪见此情景,手中的帕子几乎都要捏碎了般,勉强撑着笑脸说道:“女娘不是应该读些《女训》、《女则》之类的么?怎么永嘉反而读起兄长们读的《孝经》了呢?而且,永嘉才4岁吧,如此早就读书,会不会有些心急?” 钟皇后闻言心中有些郁闷,要不是因为凌氏早年救过自己,真是不想替她说话,她怎么总是和望舒一个小女娘过不去,小丫头自小就没了亲娘,而且生的如此乖巧懂事,钟皇后心中也很是喜欢,此时更是说道:“读书本就是为了明理,《女训》也好,《孝经》也好,读什么有甚重要,只要永嘉喜欢读,能读懂就好。” 宋福金此时满意的看了一眼皇后,笑了一声,淡淡的开口道:“永嘉什么时候启蒙,读什么书,都是先皇在世时定下了的。永嘉自幼就聪慧,早些读书,也能早些明理。只要她不觉得辛苦,我和先皇都不会干涉。如今,你却要来管一管么?” 凌昭仪看着太后忽然黑了脸,急忙跪下说道:“太后冤枉妾了,妾只是担心公主太小,身体吃不消,才有如此一言。” 沉浸在思念中的李璟这才从回忆中醒了过来,皱着眉头看向了跪在殿中的凌昭仪,虽然讨厌她此时惹得太后不高兴,却从心里觉得她是无心之言,也就不欲追究。但还是训斥道:“不会说话,以后就少说些话!再惹得阿娘不高兴,以后就不要过来了!” 凌昭仪闻言吓得趴在地上直喊:“妾再也不乱说话了,求陛下和太后殿下饶了妾这无心之言。” 宋福金不希望好不容易才有的温馨亲子时光被一个不知所谓的女人打破,也就不欲再管下去,摆了摆手说:“起来吧。” 李璟此时拉着望舒的手,感慨的说道:“你姨娘就读过《孝经》,《女训》什么的,你不想读就罢了。” “姨娘也读过《孝经》?”望舒开心的问道,虽然对于自己的亲娘并没有什么记忆,但是自己的亲兄长曾经不止一次的和自己说过,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最温柔的女子。对于母亲,孩子总是有着无限的眷恋。望舒也会常常幻想着,母亲的怀抱到底会有多温暖。 李璟点了点头:“不止《孝经》,四书五经,她都读过。” “姨娘好棒,等我读完《孝经》,也要让二师傅教我读那本《四书五经》。”望舒拍着手说。 李弘茂听了在一旁直乐:“阿妹,四书五经可不是一本书,而是九本。” 望舒掰着指头数着:“九本啊?这么多?不过没关系,我慢慢读,总能读完的。”说完还骄傲的昂着自己的小脑袋,求表扬似的看向了李璟。 在女儿纯纯期待的眼神里,李璟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永嘉还这么小,读书累吗?” 望舒使劲儿摇着脑袋说:“一点儿都不累!阿耶,我喜欢读书。” 李璟看着这个眉眼酷似先父的女儿,心中有着无限感慨。 第23章 拜月赏桂 虽然按照皇家礼仪,皇帝守孝期仅为27天,可李璟为表孝意,在先帝入皇陵前的这段时日里,自己依然保持着不饮酒食肉,不奏乐赏曲的生活。所以往年热闹非凡的中秋宫宴也在这一年中一切从简,不再大肆宴请臣工,只是在皇宫所属的小范围内,一家人齐聚,吃些素斋,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在其中。 但是传统的祭月仪式却是依旧不能少的。吃完素斋后,宫中女眷齐聚花园中,由宋太后为主祭,钟皇后为赞礼,带领其她嫔妃和公主们一同拜月,祈求自己能“貌似嫦娥,圆如洁月”。 望舒此时正站在众人之中,虔诚的望着天上的月神,她知道她的名字是祖父起的,其中蕴含着祖父对她最美好的期盼。她眼睛亮亮的,好似比那月光还要皎洁几分,双手合十,心中默默念着:“美丽的月神啊,希望你能保佑我阿翁在天上生活幸福,如果可以的话,就先帮我照顾照顾他老人家,等以后我也上去了,一定会用心报答你的。” 在小小的望舒心里,自己的一片虔诚之心,月宫中的神女定是能感受到的。 拜月结束后,众人在玉山公主的热情邀请下,移步到了桂林中。经过了一个下午的用心布置,桂林中已经摆好了桌案和蒲团,周围树上还挂着许多大小不一的月亮形状的玉色灯笼。蒙蒙的灯光闪烁,让人几乎无法分辨出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月亮。 李璟和众位皇子已经先她们一步在桌前坐了下来,正在一边吃茶聊天,一边闻桂赏月。 宋太后也笑着坐了下来,还看着李璟问道:“怎么样?丫头们布置的可还合心?” “不错。”李璟笑着点头赞同道,“如此桂香,尽入茶中,就连那月亮都好像入了茶,进了口。属实妙哉!” 钟皇后看着杯中茶里映着的月光,也笑着一口饮下,点着头说:“桂香、茶香、月香,此茶合该叫那月桂飘香才对!” 几个小的听见从皇帝到太后再到皇后都对这茶赞不绝口,也急忙端了杯,一口饮下,还咂摸了下味道。李从嘉笑嘻嘻的说:“这茶里定是加了桂花!儿这一口下去,满口飘香,妙极!” 李从善看了眼兄长的杯子,又看了眼自己的,撇着嘴说道:“我的怎么还是蜜水?我也想喝月桂飘香!” 李从镒和李从谦闻言,也在一旁一起闹道:“我也要喝月桂飘香!” 望舒看着三个人闹着要喝茶,急忙让慧行拿了桌案上的桂花放入了三人的蜜水中,自己也取了些放在蜜水里:“七兄、八郎、九郎,我们还小呢,不能喝茶,不过我们也可以把桂花放在蜜水里啊,我们这个就叫月桂蜜!兄长和姊姊们都没有呢!” 三人看着慧行往自己的蜜水里都加了桂花,急忙尝了一口,确实是满口的桂香,也就满意的点了头,学着长辈的样子,摇头晃脑的说着“妙哉”! 虎头虎脑的样子,惹的众人直偷笑。 李璟看着自己的小女儿三言两语就让三个小子高兴了起来,顿时乐的哈哈大笑:“永嘉真是聪明!这月桂蜜和月桂飘香比起来,似乎更胜一筹啊!” 李弘茂也在一边逗趣着:“是啊!我都想尝尝弟弟们手中的月桂蜜了呢!” 看见兄长似乎对自己的月桂蜜很是垂涎的样子,三个小的急忙护住了自己的杯子,那副急切的小模样,让众人乐开了怀。 看着自己的亲弟弟在望舒的哄骗下满意的笑开了花,还很是没出息的护着面前的茶碗。李婉柔顿时觉得胸口闷闷的,偷偷瞪了望舒一眼,从一旁夺走了李从善的杯子,嘴里还说着:“七郎不可多喝,天晚了,喝这么多蜜水,牙会疼的。” 李从善看着杯子被夺走,顿时不依了起来,和李婉柔一番拉扯,杯中剩余的蜜水撒了李婉柔一袖子,气的她脸都黑了。 李璟看着刚才还一副阖家欢乐的景象顿时变了调,不高兴的说:“七郎才刚喝了一杯而已,大家正开心着,永宁你忒煞风景了些。” 看着弟弟瞪着自己,父亲也责怪着自己,李婉柔觉得这一切都是望舒的错,都怪她想的这些歪点子!李婉柔眼睛红红的。 凌昭仪急忙笑着说道:“陛下,永宁也是爱护弟弟,七郎爱吃甜食,经常牙疼。为此永宁心疼的常犯愁,太医曾嘱咐要少用甜食,永宁把这些日日记在心里,这才急了些。” 闻言,李璟摆了摆手:“我也没有怪她的意思。只是如此佳时,更要懂得分寸。七郎还小,好好劝导就是了,何必硬夺?” 李婉柔红着眼睛向李璟行了一礼:“阿耶教训的是,儿记住了。扰了大家赏月,是儿不对。” 宋太后看着她摇了摇头:“好了,今日是中秋,一家人团聚就应该开开心心的,快坐了回去。今天这日子可不兴哭啊!” 李婉柔又行了一礼,才低着头走了回去。 玉山公主见状,也不愿好好的气氛被她破坏,笑着站起身,走到了煮茶宫婢的面前,接了她手中物事,笑着说道:“这茶里加桂花的主意是永嘉想的,但是这加多少才好喝,可是我琢磨出来的。阿娘、阿兄、阿嫂,你们再尝尝我亲手煮的,可好?” 众人纷纷应好,兴致勃勃的看着玉山公主亲自煮起了茶。 玉山公主在茶釜中水“沸如鱼目微有声”时,指尖捏取了些食盐撒入水中。到“缘边如涌泉连珠”时,又舀出了一瓢茶汤留用,随即用竹夹搅动釜中水,使之沸度均匀,然后用小勺取了一旁碾好的茶末放入水中,同时也继续搅动着釜中水。随着玉山公主的搅动,水中浮出了泡沫状的汤花。此时,玉山公主又将刚才舀出的那瓢水投入了釜中,釜中沸腾的水顿时就缓和了下来,更多的泡沫汤花浮现了出来。最后,玉山公主才又捏了一小撮桂花投入了釜中,同时将釜从火炉上拿了下来。 玉山笑着将茶釜举高,动作优美的向茶盏中分起了茶。葵口浅底的白瓷茶碗中,薄而密的汤花之上漂浮着几颗金黄的桂花,茶香中透着桂香,即使只是闻着,就让人心情大好。 玉山公主笑着说:“我试了点茶、也试了煎茶,发现这煎茶最能将桂香融入茶香之中,而且最后一刻加入桂花,也不会特别影响茶香,入口是丹桂香甜,余味却仍是茶韵悠悠。” 宋太后、李璟和钟皇后均端起茶碗先闻了闻,又品了品,笑着夸奖道: “玉山煮的这碗茶,确实滋味更妙!” “嗯!比之刚才那碗,这碗更妙!更有层次!更有意境!” “真是悠扬喷鼻宿酲散,清峭彻骨烦襟开啊!” 听见三人的夸奖,其他人都坐不住了,李弘茂、李从嘉、李从度三人更是围着玉山公主,直嚷嚷着也要喝姑姑亲手煮的茶。 李灵若也拉着李婉柔在一边笑着说道:“姑姑可不能厚此薄彼,有了他们的,也得有我们的一碗才行!” 李婉柔看了一眼拉着自己的阿姊,笑容也真诚了起来。 就连望舒也笑嘻嘻的趴在桌案上凑趣说:“就是就是!姑姑不能厚此薄彼,今儿给阿兄们煮了,等我和弟弟们长大了,能喝茶了,也要煮给我们喝才行!” 李从善、李从镒和李从谦随着望舒一起点头说:“就是就是!以后姑姑也要给我们煮!” 玉山公主边忙活着煮茶,边瞪着望舒和几个小的,恨恨的说道:“你们一群小冤家,真等你们能喝茶的时候再说吧!” 看着眼前一片其乐融融的光景,宋皇后和李璟都笑了起来。 “伯玉,玉山来年就及笄了,和建昌她们几个不同,玉山因为年纪最小,我和你阿耶一直娇养着她。她的性子看着温顺,实则内里刚强,眼里揉不得沙子。眼看着就到了出嫁的年纪,这郎君的人选,你定要看仔细了。”宋福金小声和儿子交待着,看着正和众人笑闹着的玉山,满眼都是心疼与慈爱。 在望舒入宫前,宋福金教养公主,一向是以知书达理、温柔贤惠为准则。所以她养出的公主,像盛唐公主、太和公主和建昌公主,都是这样的标准。早期的玉山,也是按照这个标准教养的。可从望舒入宫后,宋福金却一反常态,只希望她的孩子能肆意的快活成长,所以对十岁后的玉山也没有了先前的标准,而是让她自由快乐的成长,也就养成了玉山看起来温温柔柔的样子,可实际上却是颇有主见,为人处事很有一番自己想法的性子。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被她温柔的外表所惑,但接触久了,就会发现她真正的个性。 如今已经是太后的宋福金很是发愁,既担心她这样的性子会不讨人喜欢,又担心按照以往的标准选婿,为她选错了郎君,日后两人没有办法恩爱美满。 李璟自然是看出了母亲的担忧,笑着安慰道:“阿娘放心,儿子定选一个让玉山满意的郎君。” “玉山的性子烈,你可别按照建昌的标准来。”宋太后想起冯府的一堆麻烦事,就直摇头,“要家风好的,家里人口简单的。” 李璟闻言心里暗笑,嘴里却还是应和着:“您放心,我先问了玉山的意思,照着她喜欢的标准去找,定要找一个合适的。” 宋太后点头说:“合适的郎君虽是重要,但是家人也同样重要。等人选有了,你就召他们家人进宫,我得细细看了才行。” 李璟笑着点头:“好,都听您的。您眼光一向极好,您给儿挑的阿钟就是极好的。有您掌眼,玉山的郎君也一定是极好的!” 宋太后看了一眼钟皇后,笑着点头说:“阿娘也觉得是。这宫中的事宜自从交给了阿钟,我是一身轻松,她处事公道,为人良善,确是你的贤内助。这个儿媳妇,我是没选错的!” 看着母亲高兴的样子,李璟也松了口气,自父亲去世后,母亲就一直郁郁寡欢,除了孙子孙女的事情还上些心外,对其余的事情都提不起兴致。如今玉山的婚事能让母亲如此上心,也是好事一件。 第24章 生辰礼物 第二日天还未亮时,望舒已经收拾妥当,让慧行提着自己的小篮子,准备前往偏殿上课。 “今日是公主的生辰,也不能歇息一日么?”红绡在旁边嘟囔着,脚步却依旧不停的跟着两人出了门。 “歇了一日,以后就有第二日、第三日,日日都歇的话,还如何能读好书?”望舒精神抖擞的走在最前面,脸都不带扭的回答着红绡时常会有的抱怨,“这世上的书何其多,不努力一些,什么时候才能读完呀!” “读那么些书有何用啊?又不能当饭吃的。公主日日起这么早,婢子真担心你睡不够,以后长不高可怎么办?”红绡撅着嘴巴不甘心的继续劝道。 “长那么高作甚?”望舒不理解的回头问道,“又不能当饭吃的。而且我三师傅也说了,学武能强身健体,自然也就能长高的,你别总在那儿瞎担心!” “你三师傅也没多高!”红绡小声的吐槽了一句,到底没敢大声说,怕万一潘扆耳朵灵听到了,她的脑袋可就要遭殃了!潘扆那时不时的脑瓜崩可是厉害着呢。 “师傅早!”进入偏殿,看到李家明已经在上首端坐着了,望舒笑着行了一礼。 李家明目中含笑的看向望舒,点了点头:“今日是公主的生辰,师傅有份生辰礼要送给你,你且过来。” 闻言,望舒兴致勃勃的走到李家明跟前,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向了他。 李家明从怀中取出一物,不舍的又看了一眼后,才递给了望舒。 望舒恭敬的双手接过,只觉得入手温润细腻,定睛一看,原来是枚和田玉的镂空梅花竹节纹玉佩,雕工很是精致,细看下,右下角的一朵梅花上还有一个小小的“瑾”字。 望舒猜想着莫不是师傅的字“怀瑾”之故,可为什么要把刻有自己名字的玉佩送给她呢?不过这玉佩真是漂亮,不会是师傅最值钱的物件吧!回头得和阿婆提下,给师傅涨些束修才行。 “谢谢师傅!”望舒爱不释手的反复把玩着手中的玉佩,这还是师傅第一次送自己生辰礼呢,虽然这个玉佩看着已经有些年头了,但玉质极好,望舒很是喜欢。 “这个玉佩很有些来历,等以后师傅会慢慢告诉你,你一定要好好保存,切不可损毁。”李家明轻声交待着。 望舒虽有些好奇,但也知道师傅的性格,也就不再多问,时下只是认真的点着头保证道:“师傅放心,我回去就让红绡拿绳子串了,系在我的脖子上,定不会磕到碰到的。” 李家明笑着点了头,看着望舒和她手中的玉佩,目光悠远,似有无限深情。 待到上午的课程结束,望舒一回到祖母那里,就被宋太后抱在膝上亲香了半天。逗的望舒咯咯直笑。 早就来到此处的玉山公主在下面笑着说:“你这个小丫头,怎么就那么爱读书啊!我们早早的过来给你过生辰,结果你倒好,待在偏殿不出来。害得我们一番好等。” 看着兄长阿姊都在冲着她笑,望舒不好意思的抱拳说道:“怪我怪我!一会儿大家多吃点儿长寿面,我们一起活到一百岁呀!” 一番话逗得众人笑成了一团。 得了大家送的生辰礼后,望舒笑嘻嘻的抱着一大堆的礼物,眼睛都眯了起来:“永嘉今天可是发了财了!今天的面,绝对管够!” 一副小财迷的模样,连李璟都被逗的笑岔了气,直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阿娘啊,我好好的女儿怎被您教育成了一副贪财的样子?”李璟笑着看向了宋太后,装模作样的捂着胸口“痛声”说道。 宋太后也笑的拿帕子捂着眼睛,摆着手说:“这可别赖我!定是遗传!遗传!” 钟皇后和何婕妤等人,也都被逗的笑出了眼泪。 看着众人的样子,望舒心里暖暖的,以前的生辰,虽也有阿耶和阿娘会进宫来,但是兄弟姊妹如此齐聚的生辰,这还是第一个。只是少了阿翁,望舒心里又觉得有些空落,但很快又打起了精神,世事难两全,得失总相伴。二师傅总说的平常心,自己还是需要好好修炼一番。 和众人好好闹了一场后,望舒心满意足的又开始了下午的武课学习。但今日的武课似乎和往日又有些不同。 常常没正形的三师傅,今天格外的严肃认真。 平日里的出场不是飞出来,就是忽然跳出来的,今日却是走的正道。 潘扆双手背在身后,面色认真的看着望舒说道:“公主跟着为师,已有差不多两年了吧。” 望舒点头回答:“是快有两年了。” “当初为师说过,三岁习武太小,要等到五岁方可。这两年也就是带着你跑跑跳跳的,你可怨为师?” “徒儿不敢。师傅自有师傅的道理。” 潘扆点了点头:“眼下,你已过了四岁生辰,身段也比同龄人更高些,差不多是时候开始了。” 闻言,望舒惊喜的抬头看向潘扆,兴奋的说道:“师傅,我真的可以开始习武了吗?不是还没到五岁么?” 潘扆点头笑道:“可以了,这两年公主的基础打的很好。但是,武道一途比你想的还要辛苦十分,甚至百分,你可做好准备了?一旦开始,师傅可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望舒长舒了口气,认真的说道:“师傅放心,徒儿绝不喊累。” “好!”潘扆取出了两个布袋递给望舒,“不过今天毕竟是你生辰,师傅还是要送你生辰礼的,拿去。” 望舒好奇的接过布袋,入手沉甸甸的,布袋没有开口,细摸下去,里面竟然装的是满满的沙子。望舒郁闷的看着自己的师傅抱怨道:“师傅,这是什么生辰礼啊?莫非是金沙不成?” 潘扆哈哈一笑:“这可是好东西,师傅费了一晚上的功夫给你亲手缝制的,你把它绑在腿上,每日里绕着这演武场跑,今日十圈,以后每日里递增,你就会发现它的好处了!” 望舒撅着嘴巴,看着这花花绿绿的布袋,四周是歪七扭八的针脚,叹了口气:“师傅,您这也太糊弄人了,好歹针脚齐整些啊!还有这配色,您是去哪儿找到的这些花布啊?真是难为您了!” 潘扆朝着望舒的脑袋上弹了一下,疼的望舒捂着额头后退了好几步。 “少废话!绑上,跑步去!” 望舒郁闷的看了一眼潘扆,只能认命的把丑兮兮的花布袋子绑在了自己的小腿上,抬脚时差点儿没骂娘。真是小看了这沙袋,入手还算能接受,可是真绑在了腿上,那重量可是相当可观。 但已经放了大话的望舒可是绝不能认输的,只能使劲儿迈着步子,绕着演武场跑了起来。 其实望舒的身体这两年在潘扆的刻意锻炼下,已经比同龄的孩子要好上许多了。但是在这样的重量加持下,望舒依然觉得双腿就如灌了铅一般,堪堪跑了一圈就已经开始喘了。咬着牙坚持着跑下了第二圈、第三圈......中秋节过后,天气明显已经开始凉了,但即使如此,望舒也已经一身的汗水,连衣物都被汗水浸湿,粘在身上,剌的皮肤都开始痛了。 第四圈后,望舒的腿已经开始抬不起来了,几乎是在地上拖行,速度也慢了许多,潘扆在旁边慢条斯理的走着,都比她要快上许多。 “哎呦,这才刚刚一半啊!”潘扆嘴里叼着根泛黄的狗尾巴草,歪嘴笑着道,“还行不行啊?我的小公主?不行就算了哈,女孩子嘛,学武本来就难,要不我和太后回禀一声,咱们还是绣花吧!” 望舒听着潘扆嘴里一句一句的话,却连瞪他一眼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缓慢的前行着,眼睛盯着前方,似乎在燃尽生命之力一般的努力着。 潘扆见此,其实也心有动容。对于这个意外收的小徒弟,他是真心疼爱的,这两年每日里的相处时光,几乎点亮了他原本已然心死的枯燥生活。如今看着她如此,自然心疼极了,但想想这乱世,想到自己妻女的结局,最终还是忍了下来,狠心说道:“还有四圈,不跑完的话,以后还是别学武了,省的学不成,反而丢人!” 望舒抬起胳膊擦拭着流进了眼睛里的汗水,咬紧了牙关,此时的她,几乎已经感受不到双腿的存在了,只是凭着意志机械的向前挪动着。 因为潘扆向来不允许红绡和慧行等人的靠近,所以每次和望舒一起在练武场时,身边都是没有人的,毕竟以他的功夫,这皇宫里还没有第二个人能威胁到他。所以宋福金也从未担心过望舒的安全,也就默认了这样的安排。 所以此刻,望舒只能一个人艰难的向前行进着,耳边只有三师傅那“烦人”的声音。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能打扰到她。 “还有两圈。”潘扆似乎已经不再跟着她了,但是这恼人的声音却好像总在她脑袋上面盘旋。望舒没有力气抬头,也不知道这声音的方向到底在哪里。 “哎呦,剩一圈了呢!”潘扆的声音又来了。这次望舒看见了,在她面前晃过了一片衣角,青色的道袍,是她三师傅的标准着装。除了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身上不伦不类的披了一件紫色的宫装外,其余的时候,都是这件青色的道袍,洗得泛白的衣角,配上他下巴上稀稀拉拉的小胡子,看着就好笑。 不过现在的望舒却是一丝一毫的笑容都挤不出来。最后一圈,她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在到达终点的那一刻,天旋地转……再睁眼时,眼前一片青色,“哦,还是三师傅那身道袍,应该是他接住了我吧。”晕过去前的最后一刻,望舒这样想着,然后放心的扭头,栽在师傅怀里,睡了过去。 等到望舒再次清醒过来时,眼前是宋太后担忧的目光,似乎还听到了不远处红绡委屈的哭泣声。望舒挣扎着坐起身,笑着说道:“阿婆,我没事。” 宋太后见望舒已醒,目中渐渐清明,点着头说:“你三师傅说,等你醒了,就把这个盒子交给你,这才是他给你准备的真正的生辰礼。” 望舒闻言,好奇的看向了青萝手里捧着的木盒,点头接过后放在腿上,随着双手的打开,望舒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盒子里赫然躺着的是一把锋利的宝剑,剑身轻薄如蝉翼,却通体漆黑。望舒小心翼翼的拿起宝剑,轻薄的剑身颤颤巍巍的,随着望舒的动作竟然还发出了铮鸣之声。 这,竟然是一把软剑! 第25章 灭家之缘 按耐住内心的好奇和激动,望舒看着太后命青萝将那把世所罕见的宝剑好好收了起来。亮晶晶的黑眼珠随着木盒子的移动而移动,看的宋福金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点着她的小脑袋说:“你这个小丫头,不累了啊?” 望舒抱着宋福金的胳膊娇娇的说道:“累的呀!不过已经睡了一觉了,感觉好多了呢。而且那剑好特别好漂亮啊,一看见它,就不觉得累了呢!阿婆,你想啊,以后我要是拿着它给你舞上一曲,多漂亮啊!” 宋福金笑不可抑的说道:“这话可不敢让你三师傅听到!他要是知道你学了武只是为了漂亮,小心他一生气不教你了!” 望舒装模作样的捂着小嘴巴,还小心翼翼的瞅了眼门外,然后笑嘻嘻的小声说道:“这不是偷偷和阿婆说呢嘛!阿婆可要为永嘉保密哦!” “什么秘密啊?” 两人正抱在一起笑着,忽然身后传来这么一声,吓得望舒的小身子微微抖了抖,从宋福金怀里露出了小脑袋,看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的李从度。 “阿婆,三兄听到了,快灭口呀!”说着,望舒就扑向了正站在床边的李从度。 没一会儿功夫,连一向稳重的李从度都和望舒一起,笑着滚进了宋福金的怀抱里。 荣福殿中的笑声传出去好远,恍惚间,众人竟以为又回到了过去在寿昌殿中的旧时光。 第二日,望舒连午觉都没舍得睡,早早的就坐在演武场的台阶上,托腮等着自己的三师傅。对于那把一看就很“贵”的宝剑,望舒简直是太好奇了。连腿脚的酸疼都顾不得了,生辰礼“搭头”小沙袋也歪七扭八的横在脚边,望舒等的是望眼欲穿的。 好不容易演武场外晃晃悠悠的“飘”来了一个人影,一看那“不俗”的身姿——即使歪歪扭扭的走着也能轻松躲过路上所有障碍物的矮小身影,那绝对是三师傅无疑啊。 望舒眼睛顿时一亮,紧接着就要跑了过去,起身的瞬间一个趔趄马上就要摔倒,下一秒,眼看着就要趴在地上的小身板却被一双大手拎着衣角给提了起来。 “哎呦!这不年不节的,你行此大礼,师傅可没有压岁钱给你!”潘扆笑着说道。 “师傅!”望舒扭着小脑袋,笑嘻嘻的看向了正拎着自己的师傅。 “站好了!”潘扆手一转,望舒就稳稳的站在了他的身前。 “师傅,您送我的那件生辰礼,我真是喜欢的紧呢!”望舒双手握成一个小拳头,一边给师傅行礼,一边笑眯眯的说道,“这么贵重的礼物,您对徒儿可真是太好了!” 潘扆斜睨着眼睛瞥了她一眼,一手捋着自己稀稀拉拉的小胡须,一手毫不客气的指着地上的小沙包说:“少废话,今儿的十一圈,先去跑了再说!” 望舒闻言,小身板顿时一僵,笑容也顷刻间凝固在了脸上,郁闷的看了一眼那“高高在上”的师傅,认命的走到了沙袋前,绑好了沙袋,又原地跳了跳,左扭扭右扭扭,伸着酸痛的胳膊腿,直到做足了准备活动,才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今天的训练。 两个时辰后,十一圈才堪堪跑完,望舒满身汗水的直接躺倒在了终点处,看着眼前飘过的蓝天白云,似乎都已经开始了旋转。下一秒,潘扆那张让人“闻风丧胆”的脸就又出现在了望舒的眼前。 “今天没晕啊!”潘扆双手抱胸,看着自己的徒弟笑着打趣道,“行啊,有进步。” “师傅……今天……是不是……就……结束了?”望舒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问道。 “想什么呢!给为师坐起来。”潘扆嗤笑一声说道。 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的望舒深深吸了口气,才颤巍巍的撑着胳膊坐直了身体。 “真是娇气啊。”潘扆在望舒身边盘腿坐下,摇了摇头说。 “才不是!”望舒忍着身体的酸痛,倔强的看了一眼身旁的潘扆,努力保持着自己不甚端正的坐姿。 “既然不是,那就跟着为师说的做。今天开始,为师就正式教你内功心法,有了这内功的加持,以后你再练体,也会事半功倍一些。”潘扆说完,就开始了今天的正式教授。 望舒惊喜的看向了自己的师傅,还没来得及表达她的喜悦之情,就看见师傅已经进入了状态,也急忙收敛心神,跟着师傅的指示,一步一步认真做了起来。 按照潘扆的要求,在重复了四十九次的气归丹田后,望舒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了眼睛,这才感觉到一身的疲劳似乎已经消失了大半。原来内功这么有用啊!望舒喜滋滋的幻想着自己真正练成的那一天。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潘扆满意的看向了望舒,这个小徒弟确实是不错,当初就觉得她根骨奇佳,现在看来,不仅根骨好,还相当聪慧,首次修炼内功就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运行四十九圈,着实是很不错了。 望舒看着潘扆似乎是要准备离开了,急忙站起身跑到了潘扆的身边,笑着说道:“师傅,您老人家累不累啊?” 潘扆看了眼自己的小徒弟,一脸贼兮兮的笑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就不在意的回答道:“教你而已,有什么累的。” 望舒一听,立马抱着师傅的手臂笑着说道:“师傅既然不累,那就给徒儿讲讲那把剑吧!” 原来贼兮兮的笑容是想听故事啊。潘扆好笑的看着自己的小徒弟,也好,那把剑确实有些来历,和她提前说了也好,省的她四处张扬,再惹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潘扆笑着坐在了演武场木台子的台阶上,手指敲了敲木台子。望舒一看,立马心领神会的转身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就拎着一个食盒跑了进来,殷勤的从里面端出了茶水和茶点,放在了潘扆的手边。然后也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两眼亮晶晶的看着自己的师傅。 潘扆喝了口茶,目光也开始变得悠远了起来。 “我师祖年轻时曾无意间得到了一块世所罕见的墨钢,但因为他不会锻炼之术,也就把这墨钢小心藏了起来。一直到我师傅入了师门,因得知师傅善锻剑,师祖就把这墨钢交给了我师傅。可这墨钢坚硬无比,师傅几次锻炼不成,于是就召来了许多当世的锻剑大师来一起研究。最终,在我入师门的第三年,终于把那墨钢锻成了两把宝剑。一把重剑,名为玄蛟。一把软剑,名为墨蜧。” “您送我那把就是这墨蜧!”望舒插嘴道。 “没错!就是墨蜧。两剑初成,就在江湖上传了开来。传言说这两剑锋利,可斩断山河。一时间,师门名声大噪,来访之客络绎不绝。”潘扆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脸上没有一丝欣喜,却好像满是痛苦。 望舒看着这样的师傅,神色也沉重了起来:“那后来呢?” “永嘉啊,这世间最难测的就是人心。那白日里还是一脸温和笑意的访客,晚间就能变了一张脸。明抢暗盗,几番争夺下,我师祖和师傅双双陨落,拼力保下我一人带着两剑逃了出去。从此在乡野间隐姓埋名的躲了起来。可即便如此,依然没能躲过那些人的追杀。就在一日我外出之际,他们终于找上了门来……”潘扆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颤抖了起来,“待我回去时,屋子里只剩下妻女的尸体,玄蛟也被夺走,唯有这把墨蜧因藏在我妻腰间,才得以幸存。她到死都没有说出这把剑的下落。” 望舒叹了口气,小手盖上了师傅那双大手,温暖柔软的触感让潘扆那颗因往事冰冷的心渐渐又有了温度。 “师傅,这把墨蜧是师娘拼了命才护下来的,永嘉不能要。” 潘扆笑了笑:“你是我徒弟,这把剑本就应该传给你。不过永嘉,你要记得怀璧其罪的道理,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切不可使用!” 望舒认真的点了头:“师傅放心,我会保护好它的。” 潘扆摇了摇头说:“不,你要保护好自己!命才是最重要的。真到了那一刻,身外之物,舍了便是。师傅不愿意再看到有人为了它而丧命。你记住了吗?” 望舒点了点头笑着说:“永嘉记住了。可是师傅,这个仇,您不报了吗?” 潘扆闻言愣住了,无奈的一笑:“报仇啊?为师何尝不想呢!可为师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当时夺剑的几方势力,为师都暗中调查了,手中却都没有玄蛟。所以,为师才心灰意冷,在江湖上四处漂泊,最后入了这宫殿,教了你这小徒弟。” 望舒看着失落的潘扆,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帮师傅找到仇人,解了师傅这心结才好。 “可是,师傅,徒儿还有个小小的请求。” “哦?何事?”潘扆好奇的问道。 “嘿嘿,墨蜧这名字虽然听着就极厉害,可是和我着实有些不配。”望舒抬着小脑袋谄媚的看着潘扆,“徒儿能不能给它改个名字啊?” “改名字?”潘扆挑着眉问道,“也不是不行,毕竟为师已经将它送给了你,你想改名字,改了就是。可是,你想叫它什么?” 望舒闻言高兴的站直了身子,一手叉腰,一手指天:“李太白有诗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简直是我梦想中的侠客呀!” “然后呢?你想叫它什么?”潘扆眯着眼睛问道。 “千里!”望舒笑着说道,“帅不帅?” “帅你个头啊!”潘扆拎起了望舒的衣角就把她拽到了自己面前。 “师傅饶命!”望舒被吊在半空,双手合十挡在师傅和自己的中间,急声说道,“不改了不改了,徒儿再也不敢改了!” 看着望舒狗腿的小模样,潘扆忽然笑出了声,他自然是知道,望舒这么做只是想让他忘记过去那些痛苦之事。将望舒放了下去,潘扆大笑着,背着双手走出了演武场。 “就叫它千里吧。”随着潘扆逐渐远去的身影,一道带笑的声音还是随风飘了过来。 望舒笑眯眯的看着师傅走远的背影,听到这一声后一蹦老高,嘴里还高声喊着:“师傅最好了!” 第26章 姑母回京 在离金陵城不远的北方官道上,三架不起眼的马车正徐徐前进着。虽然装饰并不算华丽,但是仔细看去,马车宽大舒适,就连那驾车的车夫也似有功夫傍身,身姿矫健,目光有神。三辆车驾后还有一队官兵跟随保护,足见车中人身份之显贵。 “阿娘,我们还有多久到京城啊?”第一辆马车中传出一声娇柔的问句。 “快了,大概下午就能进京了。文鸳可是累了?” “嗯,久坐车中,是有些乏了。” “再忍忍,等到了金陵,就能好好休息休息了。” “哎,好羡慕阿兄他们,坐车累了还能出去骑骑马,不像我,总得窝在这车中,骨头都要散架了呢!” “是啊,这两个孩子,这会儿骑去哪儿了?” “阿娘!” 从车队的反方向忽然跑来两匹快马,马上还坐着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打头那个十七八岁的年纪,真真是面如冠玉、清新俊逸的好儿郎。嘴里喊着“阿娘”的那个稍小一些,大概十三四岁,却也是生的眉清目秀、风度翩翩。 随着二人的靠近,马车的帘子也被掀了起来,露出一张虽然上了些年纪,但依然皎若秋月的脸。“天气凉了,骑一会儿也就得了。这转眼就要到金陵了,快回马车上歇歇,落落汗去。” “阿娘,我们不冷。”年少的那个笑嘻嘻的说道。 “二兄,你快听阿娘的吧。要不然你这一身的臭汗,可莫熏坏了金陵城的小娘子们。”中年妇人身后又露出了一张娇俏的笑脸,十一二岁花一样的年纪,此时正语气亲昵的打趣着自己的兄长。 少年听后笑着就要上了这辆马车:“那我先来熏熏你!” “你可莫来!再熏坏了阿娘!”少女笑着躲在妇人身后,“大兄你快管管他啊!” 笑闹着要上来的少年忽然觉得背后一紧,转眼间就被身后的兄长拎到了后面的马车上。气哼哼的说道:“阿兄就会偏疼文鸳!” “谁让文鸳比你小呢?自古以来不都是小的受宠吗?文祈你就看开点儿吧!”少年的声音也极为好听,醇厚低沉的嗓音让人心情舒畅,“等到了金陵,偏疼文鸳的只会更多!” 这群人正是从徐州赶来金陵的兴国长公主一行。之前长公主一直随夫君马仁裕驻守在润州,却不想两年前,马仁裕忽然在任上病逝,兴国长公主遂带着儿女马文义、马文祈和马清一起扶灵回了老家徐州守孝,这一待就是两年,直到父亲李昪的丧礼前,这才赶回了京城。 兴国长公主比李璟年长,是李昪的原配王氏的女儿。王氏没有儿子,只生了两个女儿,长女丰城公主早逝,也就唯留了这一个女儿,李昪生前对她非常的宠爱,遍寻朝野上下,才给她挑了最宠信的重臣马仁裕为夫。马仁裕虽比兴国年长了七岁,但因一直追随李昪打江山,婚事也就耽搁了下来。后来娶到娇妻,自是百般疼爱。兴国长公主婚后十分顺遂,家中没有侍妾,子女均是嫡出。可是好景不长,久经沙场的马仁裕还是因为一身的旧伤,早早的就离开了。 中年丧夫的兴国长公主,此次回京,也就不打算再离开了,长子马文义已经十七了,早就定好了亲,要不是因为孝期,早就应该成亲了。等出了孝,就该迎娶新妇过门了。这喜事自然是要在京城办才热闹。况且次子马文祈和小女马清都到了该定亲的年纪。这次回京,兴国长公主打算在金陵给小儿子和小女儿好好相看相看。 金陵城西边的官道上,同样有着一行车队,最前面的那辆宽大马车装饰华丽,四角的流苏随风摇晃着,摆出的韵律就像那舞动的仙女一般。 车中靠着垫子斜躺着一位中年男子,温文尔雅的外表,一双桃花眼衬的是姿态风流。旁边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端庄少妇正笑看着在她怀里睡的香甜的女童,女童六七岁的年纪,梳着可爱的双丫髻,即使睡着了,嘴角也残留着一丝笑容。 另一边的十岁男童正在玩着手里的九连环,紧锁的眉头显示着主人此刻纠结的心情。抬眼看了一眼父亲,又看了一眼母亲和她怀里呼呼大睡的妹妹,最后轻轻叹了口气,重新低下了头,认命的独自拆解着手里的玩具。 中年男子轻笑了一声,屈指弹向了男童的额头:“小笨蛋,解不开,还不想求助。面子有那么重要么?” 男童捂着额头呲牙咧嘴的说:“您不是常说,男子汉,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嘛。” 男子又掐了一把男童的脸蛋,笑着说道:“那我还说过,死要面子活受罪呢!” “哎呀!疼呢!”男童捂着脸蛋,气愤的看向了自己的阿耶。 女子看着父子俩闹的实在不像话,摇头说道:“小声点儿,菀娘还睡着呢。” 父子俩闻言,一起做着“吁”的动作,但是眼神里的官司还在继续着。看的女子无奈的笑着。 这里的一家四口却是从池州任上赶回来的太和长公主和夫君严续,两人育有一子一女,儿子严启芳今年九岁,正该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却常常装作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让夫妻俩没事就总想逗上一逗;女儿严菀刚刚过了六岁生辰,生性娇憨,极是可爱,因极爱甜食,所以常常为了口吃的,和限制她甜食用量的父母斗智斗勇。一家人这两年在池州的生活也是过的极为舒心,虽然严续身边有那么几个侍妾,却都是贱籍出身,也无庶出子女,太和长公主也并不将几人放在眼里,日子倒也过的有趣。 “启芳,这次回京,你还想回宫中进学嘛?”太和长公主看向了儿子,严启芳幼年时曾和李从嘉、李从度和李从慎四个人一起在宫中跟随冯延巳读书。后来因为严续要到池州上任,才一家人一起出京去了池州生活。 “我们不回池州了吗?”严启芳抬头看向了母亲。 “现在还不好说,但即使我和你阿耶要回池州,你也可以留在宫中啊。”太和长公主不愿意耽误儿子的学业,眼看着儿子渐渐大了,蒙学还好,启蒙后的根基就要慎重了,跟着冯延巳读书,自然是极好的。太和长公主为了儿子着想,也希望他能留在宫中进学。 严启芳思考了一下,说道:“我还是想和阿耶阿娘,还有妹妹在一起。况且阿耶的学问也很好,我可以跟着阿耶读书。” 严续闻言笑了起来:“极是,我的学问可不比那冯延巳差。不过就是差事多些,教你的话,可能没办法太尽心。” “没关系的,儿会努力的。”严启芳担心父母扔下他一人在京,急忙保证道。 太和长公主摸了摸儿子的头,笑着说道:“好,那我们就还是一家人在一起。” 严启芳用力点着头。虽然也很想念小伙伴们,可他还是更想和家人待在一起。 此时不同方向的两队马车距离金陵城都不算远了,算算路程,兴国长公主一行下午就能进城,太和长公主晚间也能到了。 皇宫中也因为两位长公主的即将到来,正热闹着。 “派去迎接兴国和太和的人都到了吧?”荣福殿中,宋福金不放心的交待着。 “回太后,派去接兴国的兵马昨晚已经在驿站和她汇合,今天一早就护送着往京城的方向来了。接太和的兵马还在驿站等候,说是太和一行中午就能到驿站,待汇合后即刻就往金陵来。另外,子初和雨师也在等消息,快到的时候,两人会出城迎接阿姊和妹妹。阿娘不用担心。”李璟笑着回答。 宋太后闻言点了点头:“兴国自出嫁后,一直跟随夫君待在任上,又遭逢夫君离世,此次回京,你给她安排一下,等你父亲的丧礼结束,就别让她再回徐州老家了。孩子们也都大了,在京城对她和孩子们都好。” 李璟点头赞同道:“我也正有此意。严兴宗我也想把他留在京师任职,这样,太和也就不用再出京去了。” “也好。启芳今年也有十岁了吧,正好让他继续和从度、从嘉他们一起在宫中进学。”宋太后笑着说道,儿孙环绕的生活,她还是很有兴趣的。 李璟笑着应是。 刚下了学的望舒在殿外听到这一句后,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然后扬起一脸可爱的笑容走入了殿中,向殿中的几人行了礼。 “阿婆,表兄表姊们来的话,我要不要准备什么见面礼啊?”望舒好奇的问道。 一句话逗的宋太后和钟皇后都笑了起来,宋太后搂过了望舒,摸着她的小脑袋说:“你最小,该是你姑母给你准备见面礼,你表兄表姊的见面礼,你阿娘已经准备好了,不用你这个小人儿操心。” 李璟看着脸蛋红红腻在宋太后怀里的望舒,笑着摇了摇头,觉得母亲实在是把她养的太娇了,和灵若和婉柔比,要少了些端庄和大方。但自己也实在不好和母亲提,只得先这样吧,先让母亲开心了就好。至于望舒的性子,以后慢慢来吧。 “阿婆,我想去接兄长们下学。”望舒眨着眼睛说道。 宋太后看着望舒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一定是在外面听到了自己说的话,要去和兄长们报信了。轻笑一声说:“去吧,顺便告诉你兄长们,启芳以后还是和他们一起进学,可不许再一起胡闹。” 望舒看自己的小心思已经被阿婆看穿,红着脸嘻嘻笑着,点头说道:“阿婆放心,我帮您看着阿兄他们!”说完,就高兴的跑了出去。 “这孩子,是听到我们说话了吧?”钟皇后笑着说道,“这是要去报信了啊。” 宋太后笑着摇摇头:“她呀,知道从度好几次提到启芳,他们几个自小一起,乍一分别,还是挺想念的。她这是知道了好消息,提前去给从度他们说去了,永嘉从小就是个爱操心的小丫头!” 李璟看着跑远的小身影,皱着眉说:“永嘉的性子,也太跳脱了些。” 宋太后闻言挑着眉说:“我觉得这样才好,热心肠,又善良,不过是活泼了些,这才有小孩子的样子。” 李璟看着自己的一句感叹之言就引来了母亲一大串的话,赶紧闭了嘴,不敢再多言。 第27章 接风洗尘 “明天的家宴都准备好了吧?”宋太后似乎有些赌气,不再理会李璟,和钟皇后聊了起来。 “回母亲,都准备好了。”钟皇后看了一眼郁闷的李璟,笑着说道,“阿姊和五妹最爱吃的都有,您放心吧。” “你办事,我向来放心。”宋太后笑着拍了拍钟皇后的手,“不过大郎什么时候回来?眼瞅着就十一月了,你们做父母的也忒狠心了,才多大的孩子啊,就给他一人派到东都去,也没个人照应。” “阿娘不用担心,他都十二了,再过三四年都该成家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李璟笑着说道,“况且他身为长子,本就应该早早历练,总待在父母身边如何能成大器。” 宋太后闻言不高兴的说:“你也说了,再过三四年才是成家的年纪,现在不是孩子是什么!” 钟皇后眼见着母子二人又要争论一番,急忙插嘴道:“弘冀来信说再过个三日待他安排好手边的事情就出发回京,想来也马上就能回来了。母亲不用担心,他信上说是一切都好呢。” “孩子在外,懂事些的自然是说一切都好。”宋太后叹了口气,想到儿子对于东宫的安排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暂时闭口不言。 另一边的望舒此时也已经到了宫中学堂的门口,正望眼欲穿的等待着兄长们下学。不一会儿就看见学堂内三三两两的身影结伴走了出来。 和之前李昪时期又不相同了,当时李昪为了李从度和李景逷能有伙伴一起读书,所以才接了几个年纪相仿的孙儿入宫进学。现在到了李璟当政,他的儿子们自然都在宫中读书,还命人扩建了学堂,将众兄弟姊妹家的适龄子弟都放到了这里一起进学。所以现在的学堂内热闹极了。 没一会儿,望舒就看见了李景逷、李从度、李从嘉、李从慎,还有徐弘愈五人一起说说笑笑的走了出来。徐弘愈是汝南郡公徐景辽的从子,父亲是徐景游,祖父是李昪的养父徐温的第三子徐知诲。所以对于徐弘愈,望舒也是要叫一声表兄的。 “永嘉,你怎么来了?”李从度一出门就看见了花丛边上妹妹的身影,急忙走了过去。 “堂兄,我来接你们啊!”望舒笑嘻嘻的回答。 “你是来接二兄的吧?”李从嘉也走了过来,对于望舒他可是太了解了,最喜欢的那必须是二兄李弘茂啊,怎么可能越过李弘茂来接他们呢。 “不是,我真是来接你们的。”望舒冲着李从嘉做了个鬼脸,压低了声音说,“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们哦!” 李从度挑眉看着眼前古灵精怪的妹妹,配合的低声问道:“什么秘密啊?” 就连李景逷、李从慎和徐弘愈三人也都凑了过来,好奇的看着望舒。 “我刚才听阿婆说,今天下午,八表兄就要回来了。”望舒继续小声说道。 “嗨,我当什么事儿呢,我们都知道啊!”李从嘉听到望舒的话,不在意的一撇嘴。 “我还没说完呢!”望舒瞪了一眼心急的李从嘉,继续和李从度说,“听阿耶说,以后就不让他们再走了,这样八表兄就可以再来学堂和你们一起读书了。” “真的?”李从度惊喜的问道。 “太好了呢!启芳又能和我们一起读书了。”李景逷也拍着手说。 就连李从嘉和李从慎都一脸的惊喜。想当初五个小伙伴分别时可是万分不舍呢。只有徐弘愈还是比较淡定的表情,毕竟他是后来才进宫读书的,和严启芳并不相熟。 “真的。我听的真真切切的。”望舒得意的说道。 闻言,现场是一片欢呼。 “你们几个在这里嘀嘀咕咕的干嘛呢?” 几人正开心着,忽然听到身后李弘茂的声音,顿时安静了下来。对于这个品学兼优的李二郎,众位弟弟还是很敬服的,自然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只有望舒高兴的一蹦三尺高的跑到了李弘茂面前撒起了娇来:“阿兄,我们在商量如何给表兄表姊们接风洗尘呢。” 李弘茂宠溺的点了点妹妹挺翘的小鼻尖,和同行的李至诚,还有盛唐长公主的长子徐峰告了别,又将小叔叔交给来接他的人后,才牵着妹妹和弟弟们一起往荣福殿的方向走去。 …… 第二日一早,兴国长公主和太和长公主就分别带着自己的儿女来到了荣福殿向宋太后问安。 看着多年未见的兴国,宋太后直接哭成了泪人,被钟皇后等人劝着才止了泪。 太和长公主也在一边笑着打趣道:“二姊姊归来,母亲都不爱我了呢。” 宋太后笑指着她说:“你才刚刚随夫婿出去几年啊?兴国这都多少年没回来了!你还要跟你阿姊吃醋不成?” 太和长公主忙摆着手说:“那我可不敢。早上在宫门口看见二姊,我也是哭了的。” 兴国长公主看着出嫁后反而更活泼了的妹妹,心里酸酸的,虽也笑了笑,但那笑却并未到达眼底。 宋太后看着才三十出头就守了寡的兴国长公主,也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二人身后的几个年轻身影,忙招呼道:“这是我的孙儿么?快上前来,让阿婆好好看看。” “文义见过太后。” “文祈见过太后。” “华亭见过太后。”兴国长公主的女儿马清,小字文鸳,在李璟登基后不久就被封为了华亭县主。 “启芳见过太后。” “昌化见过太后。”太和长公主的女儿严菀,也已经被封为昌化县主。 “快起来,以后唤我阿婆就好。都是好孩子啊!”宋福金看着下面五个孙辈的孩子,眼角又泛起了泪花。 赏了见面礼后,宋太后令安康领着三个男孩子先去见李璟,又拉着马清和严菀的手舍不得放开:“昌化想不想阿婆啊?” “想阿婆,也想永嘉了。”严菀幼时,父亲严续也曾在京中待过几年,自然也经常跟着母亲进宫,因只比望舒大了两岁,两人倒也能玩到一块去。 “想永嘉了啊?她一会儿就下学了,你今天肯定能见到她。”宋太后笑呵呵的亲了严菀一口,又看向了马清,“华亭还没见过几位妹妹吧,这是你太宁妹妹,这是永宁妹妹,你还有一个小妹妹永嘉,她这会子正在后殿读书,一会儿就过来了。” 马清笑着和李灵若、李婉柔见了礼,姿态端庄大方,足可见平日里母亲兴国长公主的教导极为尽心,虽不是在京中长大,但是和李灵若比起来,却也丝毫不落下风。 “永嘉!”正说着,严菀忽然开心的指着殿外叫了起来,发现众人都看向了她后,赶紧捂住了小嘴巴,眼睛滴溜溜转着。 “这孩子,忒没规矩了些。”太和长公主说的虽是训斥的话,却语气随和,眼睛也是笑着的。 “这才活泼呢,她和永嘉关系好,久未见面自然想念。”宋太后开心的放开了严菀,让她下去找望舒玩。 太和长公主自然是知道宋太后的性子,也就笑着不再多言。 望舒拉着小伙伴笑嘻嘻的走了进来,和大家都行了礼,然后拉着严菀跑到了马清的面前,抬着小脑袋说:“这位阿姊好像仙女啊!” 逗的众人都笑了起来,马清也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这是你华亭表姊。”宋太后笑着说道。 “永嘉见过表姊,见过两位姑母。”望舒有模有样的给三人行了礼。 太和长公主亲切的扶起了望舒,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好孩子,许久未见了,又长高了呢。” 兴国长公主看着在众人面前小陀螺一样转悠的望舒,微微皱起了眉,她还是觉得自己女儿的性子更像是一国公主,这永嘉和昌化都太活泼了些,失了些皇家风范。等她再看见李璟对着李弘茂露出的亲切笑容时,眉头就皱的更紧了些。 兴国长公主的长子马文义的未婚妻子,定的是钟皇后的侄女小钟氏,在她心里,李璟根本就不应该对一个庶出的儿子如此爱护,但看着钟皇后那毫无所觉的表情,当下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按耐了下来,准备以后再说。 接风宴安排在晚上,说是家宴,但因为兴国长公主多年未归,这次的家宴就显得要隆重了许多。当然因为尚在孝期,宴上无酒无肉,尚食局的众位大厨也是绞尽脑汁,力图将这素膳做到极致。 宴上除了还在东都职守并未归来的李璟长子李弘冀以外,其余不管是在外任职还是在封地生活的众人都赶了回来。李璟看着下面的一大家子人,颇有感慨的和母亲说:“上次聚这么齐整还是父亲登基的时候吧。” 宋福金也叹了口气:“是啊,没想到再一次聚齐,却是你父亲葬礼的时候。” 李璟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母亲可是好不容易才从父亲去世的阴影下走出来的,可别因为自己的无心之言再陷入痛苦中啊。李璟欲言又止的看着母亲,却被宋福金拍了拍手背。 “放心,我没事。”宋福金微笑看向了自己的长子,摇了摇头,“都过去了,望舒和从度每日里都在我身边,玉山也总来荣福殿陪我,还有老五、弘茂和从嘉他们也日日来请安,有这几个孩子围着,我现在很满足。” 李璟看母亲已经彻底走了出来,终于在心底里松了口气。 下方的众人里,辈分最大的是李昪养父徐温的两个儿子韩王徐知证、梁王徐知谔,还有两个女儿广德大长公主和顺德大长公主。广德大长公主的夫婿是赵王李至诚的四子李建勋,顺德大长公主的夫婿是百胜军节度使王绾之子王崇文。两人都嫁的极好,在皇室里的话语权甚至比韩王和梁王还要高上许多。 徐家再往下一代,就是徐温二子徐知询的儿子晋陵郡公徐景迈,三子徐知诲的儿子汝南郡公徐景辽和徐景游,四子徐知谏的儿子上饶郡公徐景逊,还有老五韩王的儿子桂阳郡公徐景邈,老六梁王的儿子平阳郡公徐景逸。在这一代人中,最受重视的是汝南郡公徐景辽和他的弟弟徐景游,因为两人的父亲徐知诲曾对李昪有救命之恩。所以不论是在李昪时还是李璟时,二人的待遇都极为优渥。 上一辈的恩怨暂且不表,在这接风宴上,大家至少表面还都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样子。 第28章 人心各异 “太和啊,刚才在勤政殿中,我已经升了兴宗为中书侍郎,以后你就随夫婿待在京中吧。启芳也继续来宫中进学,你也常回来陪陪阿娘。”李璟对着太和长公主笑眯眯的说道。 和夫君严续在宴中聚首时,太和长公主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此时听到兄长的话自然高兴的举杯说道:“那妹妹我可谢谢阿兄了!多谢兄长挂怀,我们二人正为启芳的学业担忧呢,转过年启芳就十岁了,正该寻一名师好好教导才是。阿兄这可是解了我二人的燃眉之急呢!况妹妹想念阿娘的心,以后也能缓解了,每日都来的话,阿娘和阿兄可不要嫌妹妹烦啊!” 李璟闻言哈哈一笑:“只要你家兴宗没意见,你就是日日都住在宫里,阿兄都不会烦。” 严续闻言立刻举杯讨饶:“陛下可饶了我吧!太和要是不在我身边,那我的饭食都要没着落喽!” 一番逗趣让宋太后和李璟都极为开怀。 兴国长公主不屑的撇了撇嘴,心想道:“莫非太和不在,这妹婿连饭食都没人管了吗?真是惺惺作态的一对儿夫妻!” “阿姊,这次回来,你和孩子们也不要再走了,就留在京城吧。”李璟看向了旁边的兴国长公主,轻声劝道。 兴国长公主闻言,先是略微犹豫了一下,又叹了口气说:“陛下有心了!可徳宽的孝期还未到,我和孩子们还是回徐州的好。” 宋太后闻言摇了摇头说:“兴国,徐州虽也离金陵不远,但毕竟不如金陵城里方便些。孝是要守,可你也要为孩子们多想想。留下来吧。” 钟皇后也在一边劝说道:“是啊阿姊,你就留下来吧。眼看着孩子们都大了,还是在京城更好些。” “是啊,阿姊,你就留下来吧!”盛唐长公主和建昌长公主等也都在一旁劝和道。 其实兴国长公主早就想留下了,但姿态还是一定要有的。看着众人此刻劝说的真诚,也就半推半就的顺势答应了下来。 李璟满意的看着这两件事被敲定了下来,这样以后母亲那边就又多了几个孩子陪伴,自己也更放心些。心满意足的他视线滑过下首的位置,忽然看见那张正逗弄着不远处孩子们的笑脸,叹了口气:“子初,待得阿耶葬礼后,你就搬来东宫,不能再这样赖在王府了。” 正开心的给望舒几个做鬼脸的李景遂听得此言,立刻僵在了原地,机械的扭过头看向了上首的李璟:“阿兄,我把字改了,以后就不叫子初了。” “哦?改成什么了?”李璟好奇的问道。 “退身。” 听见弟弟口中的这两个字,李璟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退身?退的哪门子身? “而且我在王府住的挺好的,就不搬了行不行?”李景遂拱手笑着说道。 “不行!你现在是皇太弟,理应住在东宫,协同我一起处理朝政才是。”李璟斩钉截铁的语气让李景遂原本的好心情立刻消失了大半。 “阿兄,太子的位置,弟弟当真是不适合!还请阿兄收回成命!”听见那落地有声的“皇太弟”三个字,李景遂立刻起身跪地,也好,今天就当着皇室众人的面,再表明一下自己的心迹,省的日后总有闲话。 “你给我起来!当时阿耶离世,我在他灵前许诺,日后的皇位,我们兄弟定会一一继任。你如今是要我食言吗?”李璟气红了脸。 李景遂看兄长是真生了气,连忙伏地不起的说:“阿兄,弟弟不敢。只是父死子继才是正道!兄长儿子众多,不论是弘冀,还是弘茂,都是不可多得的天之骄子。弟弟愚钝,恐不堪重任啊!请兄长三思!” 看着气氛忽然变了,下首的众人也都屏息静待着。自从李璟说要兄终弟继以来,朝中的议论就从没有停过,再到他真的确立了李景遂皇太弟的身份,更是让这股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虽然李景遂多次表示推辞之意,但是依然有不少人站在了他的身后,和拥立嫡长子李弘冀的势力形成了对立。虽因李弘冀被派去驻守东都广陵,拥立他的人目前看着是处于下风,但却依旧不可小觑。 就在僵持下,盛唐长公主说话了:“大兄,今日是家宴,您可不能生气。要不然妹妹们吃饭都吃不香了呢!” 一句玩笑话,让李璟气愤的心情缓和了些,看着下方还跪着的李景遂,叹了口气说:“你也起来吧。” 盛唐走到李景遂的身边,拉着他的袖子说:“三兄也快起来吧,要不然妹妹们一会儿就去三兄家打劫了,定要你家连明年的米粮都不剩!” 李景遂抬头看了眼妹妹,在她的眼神安慰下,听话的站了起来走回了座位。 “陛下,阿姊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眼看着殿中又恢复了热闹,兴国长公主忽然开口道。 “阿姊有话但说无妨。”李璟笑着说道。 兴国长公主看了眼李景遂,又看了眼李璟,笑着说:“弘冀那孩子,文武双全,听人说在广陵也颇有建树。陛下为何偏要立三弟为太子呢?” 看见兴国长公主旧事重提,盛唐和建昌都在心里叹了口气,这顿饭,到底还能不能好好吃了! “阿姊不知道。其实阿耶最早就想立子初为太子的,还想过要立雨师为太子。这是阿耶的心愿,我想替阿耶完成。”李璟苦笑着说,其实在阿耶心里,自己一直都是最不合适的那一个吧,其实他以前也曾不服气过,但是真当了一国之君,才知道这个位置到底有多难多累。自从继了位,他没有一日不怀念曾经那只有诗书和歌舞的神仙日子。 “每个父亲在选继承人的时候都会思前想后,把每个儿子的优点都过一遍,可这不代表每个儿子都会成为继承人。只有最后选定的那个,才是真正的继承人。陛下想错了,既然阿耶选定了你,你就是最正确的那个人,你要选的继承人应该是你的儿子,而不是你的弟弟们。”兴国长公主肃着一张脸,心里却很不以为然,这个弟弟当真是继室所出,想法还真是清奇。 “是啊阿兄,我和三兄都是一个想法,其实弘冀挺好的,我们还是当一个王爷就好!”另一边的李景达也笑嘻嘻的说道。 “伯玉啊,叔父也觉得,立太子一事不必心急,不管是子初,还是弘冀,都可以再看看。就是弘茂,也很可以嘛!小小年纪一身的本事,以后再说嘛!”下首第一的韩王徐知证也捋着胡须笑着劝道。 “就是嘛!你才刚登基不久,现在就册立太子也忒早了些,阿兄说的对,你再考察考察,你阿耶当初也是考虑了很久的。”另一边的梁王徐知谔也开口道。 看两位叔父都开了口,李璟只能点头应道:“叔父所言极是,伯玉受教。” 眼看着一场争论终于收了场,虽然没有什么定论,但好歹今天这宴是平静了下来,太和长公主也在一边偷偷松了口气。 “你支持谁?”严续在太和耳边小声问道。 太和长公主闻言,似不经意的抬首扫视了一圈,又借着茶杯的遮挡和夫婿聊了起来:“我支持我阿兄,他愿意立谁都行。” 严续听她这话,轻笑了一声:“还是我妻最聪明!” 太和长公主笑着看向了他,推了他一把,又小声说道:“这些事我可不想管,你也少管。只要我们启芳和菀娘好好的,我就没什么担心的。” 严续笑着点了点头:“放心,我不掺和。” 此时的盛唐长公主和她的夫婿徐敞也在说着悄悄话。 “盛唐,你不是一向支持你三兄的嘛?”徐敞疑惑的看向了自己的妻子。 盛唐抿了口茶,瞥了自己的夫婿一眼:“是啊,怎么啦?” “那你刚才怎么不替他说话,只是在和稀泥。”徐敞是家中幼子,性情单纯,和盛唐公主育有一子两女,长子和长女的性格都随了他,唯有小女儿生了一副琉璃心肠,和盛唐仿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盛唐看着毫不机敏的夫婿,心里叹了口气,心想着公爹徐玠也是心机深沉之辈,怎会生了一个如此单纯良善的儿子呢! “我的支持,是支持三兄的一切决定,不是支持他当太子。” “哦,原来如此。你和三兄的关系当真是好啊!”徐敞点头感叹着。 盛唐看他这么理解,也就不再过多解释,反正说了,他也听不明白。其实盛唐的心里也有自己的盘算。她的大女儿徐珑只比李景遂的儿子李从慎小了一岁,以后她是想让女儿嫁过去的,李景遂和他的王妃陈氏都是敦厚之人,不像四兄李景达的王妃李氏,仗着自己的父亲是开国功臣,还被封了异姓王,整日里不可一世的样子,也就只有她四兄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才能容忍她。 而且她也知道,其实在座的众人,谁心里没点儿小九九,不过是各有不同罢了。兴国长公主不就是因为未来儿媳妇是小钟氏么,才这么上赶着为李弘冀说话,她真是为了李璟考虑吗?怎么可能!她刚才眼里的不屑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 从小,这个二姊她就非常不喜欢,总是一副自己是原配嫡女的气势。在她眼里,自己和太和、建昌、玉山都是庶出,根本不配和她一起玩。而且因她亲姊早逝,她就总以嫡长女的身份自居。可她怎么不想想,阿耶根本就没给她母亲“皇后”的封号,只是封了一个顺妃而已。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庶女罢了。原配?继室?皇家里什么时候讲究这个了? 盛唐长公主嗤笑了一声,又看了一眼自己对面的太和长公主。这个妹妹才是个真正的聪明人!盛唐摇了摇头,自己嘛,也不过是取自己所需而已,算不得高尚,可那又怎样呢,说到底,大家都是为母则刚罢了。 第29章 皇室风范 十一月壬寅,被后世称为南唐开国皇帝的烈祖李昪终于入葬永陵。随着他的离世,这个生气勃勃,在那个混乱的时代就如同东升旭日的南唐王朝,忽然就停滞了下来,再也没有了原本的那股蓬勃生机。 而望舒的生活在回归正轨的同时,也有了许多新的变化。 随着两位姑母的回京,望舒在宫中的生活日渐丰富了起来。隔三差五的,几位姑母都会带着自家女儿入宫给宋太后请安,常常一待就是一日的光景,招待表姊妹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宫中的三位公主身上,即使是望舒课业繁忙,也还是需要忙中偷闲的和姊妹们一起玩闹。 大表姊华亭县主马清还好,她比望舒整整大了7岁,整日里就和太宁公主李灵若腻在一起,两人性情相似,爱好也相同,喜欢插花和下棋,常常坐在一起一下就是半晌,两个少女坐在一起凝眉沉思,倒也颇为赏心悦目。 二表姊临安县主徐珑比永宁公主李婉柔大了一岁,两人常常手拉手的坐在马清和李灵若的旁边,两人从小就以李灵若为榜样,现在又来了一个端庄大方的马清,两人更是像找到了人生目标一样,整日里缠在两人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 三表姊昌化县主严菀就不同了,虽然和李婉柔是同岁,但两人明显说不到一块去,反而是喜欢和生性洒脱的望舒待在一起,加上徐珑的妹妹新城县主徐珩,还有燕王府的永安县主李静怡,四人常常一起在荣福殿的后花园里招猫逗狗,好不快活。 “永嘉,你上次给我的那个桂花糖还有没有啊?”严菀眨巴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期待的看向正带着李静怡和徐珩一起摘着梅花的望舒。 正在仔细和两人说着怎么选花的望舒,扭头看向严菀,笑着摇了摇头:“三表姊也吃太快了吧,我八月里和玉山姑姑一起摘的花就剩了那么些,制好的糖可是都分了出去,我自己都没留呢。” 严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爱吃极了,一时没忍住,就多吃了些。” 李静怡闻言也停了手里的动作,歪头看向了严菀说:“我那里还有些,回头让婢子给表姊送去好了。” 徐珩也笑着说:“我也有些,也给表姊送去。” 严菀看着两位年纪最小的妹妹都要匀给自己,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那阿姊就谢谢两位妹妹了,我阿娘那里还有些从江州带回来的云雾茶,虽不是妹妹们常喝的那些贡茶,但是滋味也很是清香,我回去让人送些给几位妹妹,也尝尝鲜。” 望舒闻言调皮的问道:“我没有桂花糖给表姊,那这茶,我有没有份呐?” 严菀点着望舒的额头笑着说:“必少不了你的!” “那永嘉就谢过三表姊啦!”望舒笑着拱手做了一个江湖礼节。 “哪学的这些礼,让大姑母看见,又要说你!”严菀笑着打掉了望舒的手,捂嘴笑着打趣道。 听见“大姑母”三字,几个女孩子都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噤,自兴国长公主回京以来,只要见了几位女孩儿,那必是要认真教导皇家礼仪的,能达到她的要求的,好像目前为止也就一个李灵若。眼前这四人在兴国长公主眼里,那礼仪规矩可是最差的,平日里没少挨说。 “快些摘花吧,等这些梅花晾干了些,我就试着让刘嬷嬷做些梅花糖梅花糕什么的,和桂花糖比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望舒看着几个心有余悸的县主,笑着拉回了正题。 “要做吃食啊!”严菀一听梅花糖和梅花糕,立马来了兴致,“刘嬷嬷就是做桂花糖那位嬷嬷吧?”说着还不由自主的舔了下嘴。 望舒点了点头:“是啊,刘嬷嬷会做的可多了,自我小时候起就一直给我做吃的,她是阿婆专门从尚食局里要过来的人,现在就专做荣福殿里的茶点。” 严菀羡慕的看着望舒:“好羡慕你啊!我不管,以后有好吃的,你都要给我送一份才行。” 望舒看着面前这个娇憨的表姊,无奈的点头保证道:“三表姊放心,以后有我一口吃的,绝对不会少了你的。”看着李静怡和徐珩也看过来的目光,急忙又接着保证道:“还有你们的!” 在三人满意的目光里,望舒无奈的叹了口气,那一副快要被吃穷了的小模样,让姊妹四人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那朵好,可是有点儿高诶。”严菀跳了几次都没有够到上面那朵梅花,“红绡,你试试看能不能摘到,就是上面最红的那朵。” 在边上候着的红绡闻言,立刻走到了梅树下,看了看距离,苦着脸说:“昌化县主,那个婢子也够不到啊,太高了些。” 望舒走到严菀身边,抬头看了看她心仪的那朵花,点着头说:“的确是不错,看着就很好吃。我来试试。” 严菀抽搐着嘴角低头看了眼比自己还矮上一头的望舒:“你?” 望舒笑着看了眼严菀,又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什么旁人在周围,才在几人惊讶的目光中,噌噌几下就上了树,一手抓着主干,一个旋身就摘到了那朵梅花,然后笑着直接从树上就跳了下来,在严菀几人惊讶捂嘴时,已经轻盈的落了地。 “给。”望舒把手中的梅花放在了严菀的篮子里,看着她似乎石化的样子,笑着在她的眼前晃了晃手,“醒来啦!” “永嘉!”回过神来的严菀眼睛里似乎冒出了星星的形状,拉着望舒的手兴奋的说道,“你也太厉害了吧!” 李静怡和徐珩也围了过来,兴奋的叽叽喳喳的:“早就听阿耶说三堂姊一直跟着师傅学武,没想到已经这么厉害了呀!” “永嘉,你刚才那个是传说中的的轻功吗?” 望舒点了点头:“算是最基础的轻功吧。我三师傅说我也就刚入门而已,以后,我还会更厉害的!” 三人闻言都使劲儿点着头:“已经很厉害了呢!” 李静怡晃着望舒的手说:“三堂姊,我可不可以学啊?” 望舒看了看李静怡胖乎乎的小身板,发愁的说:“我也不知道啊,要看你阿耶阿娘让不让你学了,学武很吃苦的,以你阿娘着紧你的态度来看,估计难啊。” 徐珩笑着摸了摸李静怡的小肚子:“永安啊,你还是想想吃喝就算了,学武这事儿,既要看根骨,也要看毅力的,可不是咱们说说就能学成的。” 望舒惊讶的看向了徐珩:“新城,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啊?” 徐珩得意的晃着小脑袋,然后压低了声音说:“我阿耶书房里有好多闲书,我偷看的。别告诉我阿娘啊!” 望舒几人闻言,立刻偷笑着点头:“放心放心。” 严菀忽然想到了什么,也叮嘱几人道:“今日永嘉上树这事儿,咱们可也要保密啊!不然,给大姑母知道了,永嘉又要成她的主要目标了。” 几人一听,顿时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绝对要保密才行!” “永嘉,以后你也要小心些,毕竟你刚才那行为,可绝对称不上端庄娴雅。”严菀笑着和望舒说。 “我学武这事儿,可是阿翁和阿婆当时定下来的,她可管不着!”望舒撅着嘴巴说道。 “真是的,也不知道大姑母是要做什么,见天的盯着我们!”徐珩也撇着嘴不高兴的说。 严菀想了想,也没想明白,虽然也从心底里赞同妹妹们的话,但是长辈的闲话,她还是不太敢说的。 李静怡歪着脑袋忽然说了句:“我装睡时听到我阿娘和我阿耶发牢骚,说她就是想以此来给华亭表姊建立个好名声,让京中众人明白,华亭县主才是真正的皇室公主风范。我阿娘说的时候挺生气的,后来还是被我阿耶劝了下来呢。” 望舒闻言急忙比了个“嘘”的手势,还向周围看了看,确认了没人后才小声说道:“长辈的事情,咱们就不要议论了。” 李静怡憨笑着点了点头:“我听永嘉阿姊的。” 徐珩不屑的说道:“什么皇室公主风范!真正的公主谁讲那个!” 严菀摸了摸徐珩气哄哄的小脑袋,笑着安慰道:“别气了,我们做好自己就好了!” “就是!”望舒笑着招呼道,“我们找刘嬷嬷去!” “刘嬷嬷”三个字明显是吸引力更大些,几个小伙伴立刻拎着自己的小篮子蹦蹦跳跳的就跟着望舒往荣福殿里小厨房的方向跑了过去。 红绡和慧行见状,也急忙跟了上去,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刚才几位小主子的话,要是真被人听了去,非议长辈的罪名虽然不要命,可也真不是什么好事,还好自家主子聪明,知道转移话题。不过那兴国长公主确实是挺烦人的,每次入宫都端着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在宋太后面前也丝毫不给面子,逮着永嘉公主就训,还说公主怎么能拜男子为师,简直不成体统。这些话气的红绡几人都想上去挠她。 还好自家公主心大,扭头就把不高兴的事儿都忘了。宋太后也从来不把她的话放在心里,该怎样还是怎样,有时候还去旁听李家明的授课,还和望舒一起问些问题,丝毫没有想给望舒再找一位女先生教导女子闺范的想法。 红绡看着正带着姊姊妹妹围着刘嬷嬷打转的望舒,心里觉得,还是自家公主最好,活泼可爱,聪明伶俐,放眼这宫内宫外,能和自家公主相提并论的,还真没有!大公主美则美矣,人却太温柔了些,不够活泼生动;二公主虽机灵,却总显得有些过于小聪明,心思忒多了些,少了些可爱良善;燕王家的永安县主又过于娇憨,傻里傻气的;至于兴国长公主家的华亭县主嘛,简直是大公主的翻版,一个模子刻出来;盛唐长公主家的两位县主,一个娇气一个刁蛮;至于太和长公主家的昌化县主,红绡啧啧了两声,摇了摇头,那根本就是一个小吃货嘛! 还是自己的永嘉公主最好! 得出了这个结论,红绡满意的笑了。 第30章 顶撞长辈 在红绡眼里世界第一好的永嘉公主,因为刘嬷嬷拍胸脯子的保证,心满意足的带着小伙伴们离开了后院的小厨房,玩够了也闹够了,几人还是得继续回主殿装淑女了。 还没有跨进殿门,就听见了里边众人夸赞太宁公主和华亭县主的声音。几人对了对眼神,因为刚一起说过兴国长公主的坏话,几人之间似乎又更亲密了些,忍了忍笑意,端庄的走了进去,给上首的宋太后行了礼,又给钟皇后和几位长公主一一问了好。 “这几个小丫头,是去哪儿玩了一圈?一个个小脸红扑扑的,看着就喜人!”钟皇后笑着摸了摸望舒几人的小脸蛋,一脸慈爱的说道。 望舒笑弯了一双大眼睛,邀功似的说:“阿娘,我带表姊和妹妹们去了后花园,摘了些梅花,要做梅花糖和梅花糕,等得了,我们就孝敬各位长辈尝尝鲜。” 盛唐长公主闻言不停地在旁边夸道:“真是好孩子!玩的时候还不忘了要孝敬长辈。” 兴国长公主却笑了一声:“真是些孩子,整日里不是玩闹,就是惦记吃食。”说着还摇了摇头,“女孩子还是该娴静些才好。” 盛唐长公主闻言脸色有些不好,她这一番话可不仅说了望舒,自己的女儿也在其中,踩人踩上瘾了这是,正待开口争辩,被一旁的太和长公主按住了胳膊,扭头看去,太和面色不变,依然笑吟吟的,语气亲切又随意的说:“是啊,都还小呢,谁小时候不是爱玩爱闹的性格。我就爱看小孩子们闹着,这个年纪可不正该如此么!”说着还笑着看了眼宋太后,“不怕您笑话,我家菀娘自小就爱琢磨口吃的,还常常为了能多吃一口和我们斗智斗勇的。进京前我就说她啊,小心你的姊姊妹妹们看你这么爱吃,到时候笑话你,可是吓坏了她呢。” 宋太后笑着摇头说:“小孩子,可不正该如此么,你吓唬她作甚!” 太和长公主拿帕子捂着嘴笑着说:“都是女儿的错。不过我们家菀娘从第一次见到永嘉后,回去就又高兴了起来。” “哦?”宋太后挑眉好奇的问道,“这又是为何?” 太和长公主看了一眼身边不好意思的女儿,爱怜的摸着她的头说:“她说,永嘉告诉她,民以食为天,而王者以民为天。所以食就是这天下顶顶重要的,喜欢吃的可一点儿都不丢人!” 宋太后闻言摇头失笑,看着正笑嘻嘻的看着她的望舒,语带怀念的说道:“这是他阿翁告诉她的话,她都记着呢。” 一边的兴国长公主听到是李昪所说,只得咽下了到嘴边的话。不过还是在心里撇了撇嘴,想着一个小丫头罢了,居然还玩起心系百姓的戏码了,心也太大了些。 华亭县主马清却在听见了永嘉曾经说过的话后,眼睛亮了起来,看着正微笑站在宋太后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心里热热的。她自小被父亲宠爱,常常坐在父亲膝上看着他处理公务,父亲为政宽简廉平,深得民心。她也一直都知道,能让属地百姓安居乐业,是父亲的毕生所愿。看着小小年纪已经知此道理的永嘉,马清真是喜欢极了。 说话间,在学堂进学的皇子皇孙们也下了学,纷纷来到了荣福殿中请安。看着一遛的英姿少年,宋太后的嘴角都欢喜的咧到了耳朵根。 一众少年中,最显眼的当属李弘茂,不说那美如冠玉的外表,就是那清隽雅致的姿态往那一站,就有一种出尘脱俗的风度翩翩,顿时就让人赏心悦目了起来。 对比之下,和他差不多年纪的马文祈和徐峰就显得暗淡了些。 盛唐长公主还好,毕竟这对比日复一日的,她早就习惯了。而且自家儿子和李弘茂的关系也极好,爱屋及乌,盛唐长公主一向还是很喜欢这个俊俏的侄儿的。 但是这一幕明显的对比放在兴国长公主眼里,就是另一番滋味儿了。不管是在润州还是徐州,那自己的两个儿子可都是当地独一份的优秀,这也是她一直都颇为自豪的事情。可如今,自己的小儿子却被如此明显的比了下去,那份多年的自豪感,瞬间就变成了愤怒和不满。 当然,在兴国长公主看来,自家孩子肯定是没错的,有错的必然是别人的孩子。一个庶子,长的那么好,还不是因为亲娘长的妖媚嘛! “峰儿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啊?”盛唐长公主看着自家从进殿后就一直傻乐的儿子,忍不住笑着问道。 “啊?您看出来啦。”徐峰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昨儿我按照弘茂的话改的那篇文章,今儿先生夸我了呢。这还是今年先生第一次夸我呢!我这是一时高兴,就没忍住。” 盛唐长公主一听立马捂着嘴笑道:“那可是不容易。要我说啊,还得是咱们弘茂厉害。” 徐峰闻言立刻赞同的直点头:“那肯定的!先生最喜欢的就是弘茂了,连口头禅都是是弘茂如何如何!弘茂在先生眼里,那可是精通六艺的模范生。” 一句玩笑话,让李弘茂微红了脸,转头就和徐峰打闹了起来。 兴国长公主喝了口茶,淡淡的开口道:“君子六艺,可不仅仅只有诗书文章,射艺和御艺,弘茂可也娴熟?听说弘冀六岁就能百发百中了,马上功夫更是了得。身为咱们李家子孙,弓马娴熟可是基本啊。” 正在笑闹的李弘茂闻言,面色有些无奈,外界多传言他体弱多病,不善弓马。确实,他从小身体就不好,受不得风,因此李璟也就免了他的射艺和御艺功课。可其实他的骑射也是很好的,不过是因为生过几次病,父亲不允许他再碰罢了,就算是他再三保证自己以后定会注意保暖,李璟也是绝不松口,生怕他再受风病倒。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是他心中隐痛,每次看见大兄骑马射箭的英姿,就羡慕的不得了。 “回大姑母的话,弘茂身体不好,舅父早就免了他这两门功课。为人子女,更应当体恤父母爱子之心才对。所以弘茂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放弃弓马,安心学习其他四艺。好在弘茂聪慧非常人所及,这另外的四门功课在学堂里样样拔尖,已极是难得。”徐峰作为李弘茂的好友,自然明白他的心结所在,而且为了怕李璟担心,也没办法把好友偷偷练习骑射的事情明白告知。所以听见兴国长公主的问话,徐峰立刻笑着上前抢答,一番恰到好处的解释,让盛唐长公主在旁边笑的直点头。 李弘茂看见好友上前的脚步,才回过了神,微笑着上前说:“大姑母说的是,身为李家子孙,本就应该弓马娴熟。大兄更是我等的榜样,我和徐峰日后也定会常以大兄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兴国长公主闻言轻笑了一声:“身体不好啊,还是要好好养着的,大话就不要再说了,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也不要多想了,思虑多了反而更有碍健康,你说是不是?” 殿内本来已缓和的气氛因为兴国长公主的这一番话又紧张了起来,连宋太后的面色都有些不高兴了起来。钟皇后看着众人的脸色,也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知道兴国长公主的担忧,怕弘茂压了弘冀一头,可是弘茂是她看着长大的,自是知道他的人品性格,可她的话兴国长公主就是不信,非说她是被这庶子给骗了。 “大姑母此言差矣!” 一道娇软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低气压,正是听不得自己兄长被人欺负的望舒开了口。 “我阿兄只是受不得风而已,还没到身体不好的程度。而且冯先生说的六艺,并不是周礼的六艺,而是儒家的六艺,是《易》、《书》、《诗》、《礼》、《乐》、《春秋》,这六艺,我阿兄自是样样精通!” “永嘉!”李弘茂一声低唤,看着望舒的眼睛摇了摇头。还想说什么的望舒只得不甘心的停了下来。 “真是好啊,长辈们的话,什么时候小辈可以随意插嘴顶撞了!”兴国长公主冷哼一声,“果真不是嫡出,教养自然要差些!” “呵!”一直没有说话的宋太后轻笑了一声,整个荣福殿瞬间安静了下来,“永嘉的教养,出自我和你阿耶。不客气的说,她和你阿弟算是同样的教养,哪里有问题,我倒是想听听。” 兴国长公主闻言,心里暗暗后悔了一下,自己一时情急,倒是忘了这茬子事儿了,这个小丫头自小就养在宫里,倒不是在她父母身边长大的。稳了稳心神,笑着说:“母亲可冤枉女儿了,女儿的意思可不是说母亲和父亲的不好,只是觉得嫡庶有别,对嫡长兄也好,对我们这些长辈也好,那都应该是尊敬的啊,怎么能在长辈说话时随意顶撞呢,您说是不是?今天还好是自家人在,这要是外人看到了,还不定怎么想呢。女儿这也是替永嘉担忧啊,这样的名声传了出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宋太后把望舒揽在身边,笑着说:“我养的孙女,还用不着别人来评判!” 看着母亲几句话就把人都得罪光了,马清心急如焚,她自然是知道母亲的心,虽然不赞同,可也不好在众人面前让自己的母亲下不了台,只能一直闭口不言,如今看着母亲还想说什么,急忙走了过去,拉着母亲的胳膊,小声劝道:“阿娘还是少说两句吧。” 看着下面的众多眼神官司,宋太后已经懒得去理会,只是挥了挥手说:“都散了吧,我累了。”说着就牵着望舒的手往后殿走去。 盛唐长公主和太和长公主互相对视了一眼,也带着自家孩子离开了。 兴国长公主看着一左一右拉着她要回家的儿子和女儿,生气的一跺脚,甩开了手,招呼着婢子扶着自己:“你们先回吧,我去趟雍和殿。” 看着兴国长公主挺直的脊背,李从度有些担忧的和身边的李从嘉说道:“大姑母不会是去找伯父告状了吧?” “应该,不会吧!”李从嘉探着头看了一眼,犹豫的说道。 正要往外走的李弘茂听到了身后两人的对话,顿时停下了脚步,看了一眼那个已经走远的背影,扭头和弟弟们说:“你们先回去,我也去趟雍和殿。” 第31章 望舒受罚 雍和殿中,好不容易摆脱了群臣围绕的李璟刚刚松弛了下来,换上便服正斜倚在坐床上闭着眼睛养神,嘴里还哼唱着记忆中的小曲,自己为表孝意所延长的孝期还未过,宫中是不能演奏乐曲的,这对于极喜爱诗词歌赋和音乐舞蹈的李璟来说,几乎要了他半条命。长久枯燥无聊的生活,加上高负荷的政务,让李璟苦不堪言,也就是每日里能在此时偷得浮生半日闲。 谁知道,今天这半日闲刚刚偷了一刻钟不到,就被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 李璟皱眉看向了自己的内侍官王盛昌:“这个时候,她不在太后的荣福殿,跑到我这里干嘛来了?” 王盛昌又走近了一步,小声回禀道:“老奴打听了,听说是太后那边不高兴了,就让早早散了。您见吗?要不要老奴出去打发了她?” 李璟烦躁的坐起身,揉了揉额头:“算了,怎么说,她也是我阿姊,让她进来吧。” 王盛昌闻言躬身应是,一边给手下的小内侍使了眼色,一边上前伺候李璟起身更衣。 没一会儿,兴国长公主就跟着小内侍走了进来。看见上首坐着的李璟,草草的行了一礼就坐了下来,也不说话,木着个脸,还时不时拿帕子掖下眼角。 李璟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了六岁的阿姊,本来应该是享福的年纪,却人到中年丧了夫,不得已回到了娘家,如今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也着实不容易了些,不由得心就软了下来。叹了一口气,主动问道:“阿姊这是怎么了?” 兴国长公主看了一眼李璟,又掖了掖发红的眼角:“阿姊自知早早就嫁人离了京,和后来的小辈们没什么情分,虽然说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可阿姊也从来没想过要赖在娘家讨生活,是阿弟留了阿姊,是也不是?” 李璟点头说:“是。是弟弟不忍阿姊一人在外,想要一家人在一起,也好互相照应。” “可如今,阿姊是真留不下去了。”兴国长公主委屈的看了一眼李璟,“不仅母亲不待见我,就连小辈们都能随意顶撞。这样的娘家,我待着还有何意思?” 李璟闻言,眉头又一次紧皱了起来:“阿姊这是何意?母亲怎么会不待见你?还是母亲第一个说要将你留下,省的你一人独自在外,没人照顾。这些年,母亲一直是记挂着你的。” “这个我信,母亲一直对我很好。可我毕竟不是母亲亲生,在母亲心里,是怎么也比不上她亲手带大的孩子的。”说到这里,兴国长公主还当真落下了泪水,却是想起了自己早逝的亲生母亲,想着如果自己的母亲还在,那该是多好的生活。 李璟看见一向要强的兴国长公主竟然在自己面前哭成了这个样子,也确实有些心疼了起来,这是受了多大委屈啊,要是让朝臣们知道这事儿,那还不又吵的自己头疼啊,毕竟兴国长公主的亡夫可是开国功臣啊。 想到这里,李璟急忙问道:“阿姊莫哭,你总要告诉弟弟,究竟是何事,弟弟才好为阿姊做主啊。” 兴国长公主慢慢停止了哭泣,红着眼睛说道:“我今日不过就是叮嘱了弘茂要适当的锻炼下身体,就被永嘉当众顶撞,身为皇家公主当然要礼仪周到,我就教导了她几句,结果就招了母亲的厌弃,被赶了出来。这还让我如何再在京中常住?” 李璟闻言,生气极了,这还如何了得!这永嘉真是长能耐了,竟然仗着母亲的宠爱,随意顶撞长辈,还给自己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想到这里,李璟高声喊道:“王盛昌,去把永嘉给我叫来!” 看见王盛昌领命准备离开,兴国长公主急忙说道:“这让母亲知道了,那我岂不是又成罪人了!” 李璟闻言也深觉有理,万一母亲来了,自己还真是左右为难,于是补充道:“避着点儿太后,悄悄叫来。” 王盛昌会意的点了头,出门时正遇到匆匆赶来的李弘茂:“二皇子这是来见圣人?怎么这么急?您可不能受风,快来人,侍候二皇子进去换身衣服。” 李弘茂确实跑出了一身汗,可这会儿他还真顾不上自己,拉着王盛昌问到:“阿耶可在?” 王盛昌点头说:“圣人在,可这会儿正和兴国长公主在说话,您要不去偏殿等一会儿吧。” 李弘茂着急的看了眼殿内,又看向王盛昌说:“王内官这是去哪儿?” “圣人要见永嘉公主,让我去将公主请过来。”王盛昌笑着说道。 李弘茂一听就更急了,可眼下也确实没有办法,只能点了点头:“王内官慢走,我进去等着。” “哎!”王盛昌笑着送了李弘茂进去,又招呼着旁边的小内侍,“小心伺候着,别让二皇子着了凉。”交待完后,又转身急匆匆的往荣福殿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望舒刚从太后的寝宫出来,回到了自己的寝殿中,看着红绡欲言又止的表情,轻笑了一声:“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憋着多难受啊。” 红绡闻言立刻说道:“公主,我听五皇子说,兴国长公主刚才前脚刚走,后脚就去了圣人那里,不会是去告状了吧?” 望舒笑着看了她一眼:“那还用说嘛,必然是啊!” 红绡闻言急忙说道:“那我们去找太后吧!” 望舒摇了摇头:“不可,一会儿阿耶肯定会让人来叫我,我走之后,你们谁都不许去打扰太后。” “为什么呀?”红绡真是急死了。 “我阿耶顶多就是训斥我几句,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这事儿的确是我错了,再怎么样,我确定是顶撞了长辈。既然做错了,我道个歉也就是了。”望舒笑着说,“可如果太后知道了,立刻就赶了过去,我阿耶多没面子啊。” “可是公主,我还是有点儿担心,谁知道那长公主会在圣人面前如何编排!”慧行也担忧的说道。 望舒想了想,还是摇了头:“不管怎样,都不能惊动太后。受罚而已,阿耶总不会杀了我吧!”说着还笑了起来。 刚说完,外面就有婢子进来禀告,说雍和殿的内侍官王盛昌来了。 望舒看了一眼红绡和慧行,又交代了一句:“记住啊,别惊动太后。红绡一会儿就留下来,约束宫中的婢子们。慧行和我去就行了。”然后才和婢子说:“让他进来吧。” “王内官,您怎么来了?”望舒看着躬身行礼的王盛昌,一边让慧行扶了他起来一边笑着问道。 “圣人传公主前去,有话要问您。”王盛昌笑着回道。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望舒笑着起身,和王盛昌一起往雍和殿的方向走去,慧行见状,急忙一起跟了过去。 一进到雍和殿,就看见了上首皱着眉的李璟和下边红着眼睛的兴国长公主。望舒不由自主的挑了下眉头,心说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姑母如此一副委屈的姿态呢,真是长了眼了啊! 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望舒还未说话,就听见李璟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你可真是好本事,和谁学的顶撞长辈?” 望舒不急不慢的回道:“顶撞了姑母是我不对,可身为长辈,不更应该爱护晚辈吗?姑母又怎能如此说阿兄呢?” 兴国长公主闻言,立刻抬头看了一眼李璟,急声说道:“我只是担忧弘茂的身子,何来不爱护晚辈一说了!”说着,还又拿起帕子抽泣了起来。 李璟见状,气愤的拍了桌案:“都到了这会儿了,你还在找借口!真是平日里我太惯着你了,你姑母被你气成了这个样子,你可有道歉?可有反省?你这样子,怎么对得起教你养你的太后?” 望舒闻言抬头看向李璟:“阿耶有问过我事情的经过吗?我是有错,可姑母就没错了吗?” “大胆!”李璟愤怒的起身,指着还直直望着自己的望舒,“若说之前我还不信你顶撞长辈,如今我可是信的真真的!你这一副样子哪里像是一个公主?说你是太后都有人信!真以为有太后撑腰,我就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望舒看着盛怒的李璟,跪下的同时平静的说道:“女儿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李璟走到了望舒面前,看着这个从小就不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女儿,心里的郁闷一波接着一波的袭来。虽是玉笙的女儿,可长相和性格却都随了自己的父亲李昪,自己从小就活在父亲的“阴影”里,如今看着眼前和父亲雷同的女儿,竟然从内心里又感到一阵阵的窒息之意。 “阿耶息怒!”李弘茂正在偏殿等候时,忽然听到了正殿内父亲愤怒的声音,急忙闯了进来,看见自己的妹妹正跪在当中,心疼的无以复加。 看见自己心爱的儿子一脸惊慌,李璟急忙走了过去:“弘茂你别管,今天我定要教训下这个不孝的女儿,省的日后她惹出更大的麻烦!” 李弘茂拉着自己父亲的袖子,又急出了一头的汗,因为刚才一身汗又吹了冷风,身上在一阵一阵的发冷,强忍着晕眩的说:“永嘉还小,她也是为了我才顶撞了姑母,是儿子的错,儿子甘愿替她受罚。” “阿兄,你怎么了?”望舒看出了自己兄长的情况不对,已经是一副站不稳的样子,急忙从地上起来,走过去扶着李弘茂。 “我没事,永嘉,你快给阿耶和姑母道个歉,阿耶……”还没说完,李弘茂就觉得眼前一黑,不由自主的歪了下去。 “弘茂!”李璟看着倒下的儿子,脸色都白了,“快传太医!” …… “回禀陛下,二皇子本就体质弱,又汗出当风,受了风寒。不过倒是没有大碍,臣开副方子,让二皇子按时服用,切记不可再受风了。” 李璟挥手让太医下去开方,看着躺在床上还直打哆嗦的李弘茂,心疼极了,直给他掖着被角。 “陛下,弘茂没事,我也就放心了,我就先回了。”兴国长公主叹了口气,“是我给阿弟惹麻烦了,以后阿姊少进宫就是了。” 李璟闻言,才想起兴国长公主还在这里,忙回头说道:“阿姊这是说的什么话!是弟弟教女无方,阿姊放心,您先回去吧,以后还是要常来宫中坐坐,我们是一家人嘛!至于永嘉,”李璟看了眼在床脚处担忧的看着李弘茂的望舒,“去偏殿跪着吧。好好反省反省,今日你的几番顶撞,不仅是让你姑母难堪,更是让你兄长受了大罪!去好好想想,自己以后应该如何!” 望舒看了眼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的兄长,心里难受极了。给李璟和兴国长公主又行了一礼,才挺直了脊梁,倔犟的走到了偏殿跪了下来。 第32章 明了真相 看着直直跪下的望舒,慧行心疼的眼泪都掉了下来,从小到大,自己的公主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来时想到会受圣人训斥,慧行就已经难过的要命了,如今看见那个一直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公主竟然要被罚跪,慧行顿时觉得天都要塌了。这样的场景要是让太后她老人家看见,那得心疼成什么样子啊! “公主,地上凉,婢子给您垫个垫子吧。”慧行抹了把眼泪,轻声说道。 望舒摇了摇头:“跪在垫子上,阿耶看见了,会更生气的。” “可是,您这样跪着,让太后知道了该多难过啊!”慧行一个没忍住,眼泪就又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所以才和你们说,千万别让她知道啊。”望舒笑着说道。 “午膳时您不回去,太后肯定要问起您的。”慧行提醒道。 “嗯,我知道。”望舒无奈的点了点头,本以为受了训斥就能回去了,如今看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荣福殿呢,确实要想个法子和太后那边交代。 “这样,你回去一趟,和阿婆说我在玉山姑姑那里,看那边有消灵炙,就留在姑姑那里用膳了。”望舒想了想,又开口道,“再去趟我三师傅那里,和他说今天下午的课我可能没办法上了,明天一定补回来。” 慧行闻言,知道望舒这是有了思想准备,要在这里跪上一下午了,强忍着眼泪笑着说:“好,婢子这就去。” 看见慧行一步三回头的不舍模样,望舒心里酸酸的。今天这罚确实在她意料之外,她也着实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会如此轻易的就定了她的罪。虽然顶撞长辈是有不对,但事出有因,望舒认为,长辈不慈,自己当然也不用愚孝。如果孝敬长辈,是以伤害自己的亲兄长为前提的话,那这孝敬又有何意义? 可父亲不问青红皂白,根本就不想听她的解释。只是急躁的要以惩罚自己来平息大姑母的愤怒,这样的处置方法,让望舒有些失望。原来在她的心里,对从小就接触不多的阿耶是有向往的,尤其是在阿翁去世后,她期盼着自己的阿耶是和阿翁一样的存在,不仅要不怒自威、内政修明,更要节俭爱民、公正慈爱。 望舒想到那个曾经对着自己言笑晏晏,如今牌位已经入了太庙的祖父,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父亲为什么要罚自己?是自己真的大错特错非罚不可了?还是只因为惩罚自己是平息事端最简单的方法呢? 望舒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私心里还是不愿意去承认。她强迫着自己去理解父亲,也许他只是因为最疼爱的儿子病了,一时情急才没有询问她事情的经过;也许是他先入为主,觉得自己的阿姊不会骗自己;也许……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间本就没有生炭火的偏殿,随着太阳的西移,也渐渐冰冷了下来。就像是望舒的心,也随着地板的温度,渐渐变得冰凉了起来。她倔强的擦掉了脸上的泪水,让自己慢慢平静了下来。想着今日被耽误的武课,干脆闭上了眼睛一遍一遍的练起了气息。 荣福殿里的宋福金听了慧行的禀告后,并没有在意,只是在心里笑叹着自己的小孙女竟然为了口吃的,就临时跑了,连午膳都不陪自己吃了。 “青萝啊,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程青萝闻言立刻笑着摇头:“您可一点儿都不老,在我眼里,您这些年一点儿都没变呢。” 宋福金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少说好话哄我!不老的话,怎么当着我的面,她们就敢随意教训我护着的人?” “您别这么想,兴国长公主自幼不就是那个脾气。”程青萝轻声劝慰道。 “她啊,哼,我怜她自幼丧母丧姊,中年又丧夫,才一直对她诸多忍让。可如今,却欺到了我的永嘉头上,她真当我不知道她那些小心思,踩着我孙女捧她的女儿,若不是看在华亭确实懂事惹人怜爱的份上,我定不会轻饶了她!”宋福金冷笑了一声。 “如今外边传的厉害,说华亭县主才是真正的皇室淑女。婢子听了也气不过,我们永嘉公主善良聪慧,能文能武,这样的性子竟然被说是粗野,您当真不出手管管吗?”青萝有些气不过。 宋福金闻言却笑了:“粗野又如何,再粗野,我永嘉也是真真的公主称号。而且淑女名声有什么好,我就是要让永嘉能随意而活。而且,你以为外面的人都信她?不过是给她一份薄面罢了。对了,永嘉呢?午膳不陪我吃也就罢了,如今该是下了课了,怎么也不见人影?” 青萝也不解的摇了摇头:“确实是没见公主的影子。刚才我去给公主送茶叶,也只见了红绡在殿中,要不婢子再去看看吧。” 宋福金正要点头,忽然看见李从度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阿婆,二兄可在这里?”李从度还没站稳,就急切的问道。 “不在,弘茂没在皇子所吗?”宋福金疑惑的问道,怎么会来这里找弘茂呢。 “啊?二兄上午时听见大姑母要去找大伯父告状,就急匆匆的跟了过去,到现在了还没回去呢。我以为是从大伯父那边回来,他就来找永嘉了呢。”李从度皱着眉头说道。 “告状?”宋福金闻言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快去看看永嘉在不在!如果不在,让红绡那丫头立刻过来回话。”宋福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青萝闻言,也急忙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功夫,红绡就白着一张脸跟在青萝身后走了进来。 “说!到底怎么回事儿?永嘉呢?”宋福金气愤的问道。 “太后!还没到中午时,圣人就派王盛昌来叫了公主过去,公主不让我们告诉您,说是一会儿就回来了,不欲让您担忧。可后来慧行回来了一趟,悄悄告诉婢子,公主被圣人罚了,还千叮咛万嘱咐别让您知道。可如今天都快黑了,公主还没回来!太后您去救救公主吧!”红绡本就担心的不行了,如今见太后问了起来,干脆一股脑的全说了。 宋福金闻言,气的眼前一黑,差点儿没站稳,还好青萝和安康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太后,您慢点儿!别着急,圣人是公主生父,怎么也不会重罚的。”安康急声劝道。 宋福金闻言略稳了稳心神:“从度,你先回去。安康、青萝,随我去雍和殿。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罚的我孙女!” 看着宋福金往外走的身影,红绡也急忙站起身跟了出去。 雍和殿里,李璟坐在李弘茂的身边,脸上布满了焦急的神情。 “喝了药都已经两个时辰了,怎么还没醒?”李璟看着脸色苍白的儿子,心里焦躁极了。玉笙生他时就有些困难,所以自他出生起就有些不足,只要稍微受点风就容易生病,这么些年的好生将养,连弓马都不敢让他碰,可算是养好了一点儿。可今日这一遭下来,李璟看着病中不停出着冷汗的儿子,自己也急出了一头的汗。 “圣人,太后来了。”王盛昌看着眼前似乎要暴走的君王,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禀告着。 李璟闻言皱了皱眉,还没说话,就看见了从门外走进的宋太后,只能站起身行了礼。 “阿娘怎么过来了?” “平日里陪我用膳的只有永嘉,今日午膳和晚膳却都不见她人影,所以我就来找找她。也看看她究竟犯了何错,要受这么久的罚。”宋福金看着一脸担忧的李璟,心里叹了口气,他的慈爱永远都只对着一人,可天下之人总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此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酿成大祸。 “她顶撞长辈,还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我作为父亲,自是该好好教导教导她,让她知尊卑明是非才对。阿娘是觉得儿子错了?”李璟看见母亲一点儿都不关心弘茂,而是上来就问望舒,心里也十分有气。 “哦?顶撞长辈?你可知她为何顶撞兴国?”宋福金都快被气笑了,坐在李弘茂的床边,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然后才扭头问着李璟。 闻言,李璟愣了一下,自己好像真是没问过。但还是梗着脖子说:“顶撞长辈,还要问缘由吗?” 宋福金嗤笑一声:“你这个父亲做的真是称职啊!连缘由都不问就随意降罪儿女,真是极好!” 看见母亲气急,李璟连忙跪了下来:“母亲息怒!儿子只是希望自己的儿女能知礼懂礼……” “阿耶!”床上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唤。 李璟也顾不上自己没说完的话,急忙起身走到了床边,握着李弘茂的手:“弘茂,你终于醒了,急死阿耶了。” 李弘茂努力睁大了眼睛,费力说着:“阿耶,是姑母……姑母说了儿子,妹妹她是为了我……为了我才顶撞的姑母……您别生她气……咳咳……是儿子不争气……” “你快别说话,好好歇着!”李璟急忙伸手帮儿子顺着气。 宋福金也安抚着李弘茂:“你别着急,有阿婆在,你妹妹不会有事。青萝,你来给陛下说说,今天荣福殿里都发生了何事,兴国又讲了何话。” 青萝闻言立刻应是,将今天荣福殿中的所有对话都一一复述了出来。 听见自己心爱的儿子被兴国如此嘲讽,李璟气的握紧了双拳,本欲砸在床柱上的拳头,却在看见床上儿子苍白的病颜时生生忍了下来。 “兴国可恼!”李璟恨声说道,“竟然在我面前避重就轻,如此搬弄是非!就不该让她留在京中,合该让她待在徐州,永不回京!” 看见如此态度的儿子,宋福金在心里叹了口气,可恨之人却也必有可悲之苦,但此时此刻却不易说那些,只能劝道:“兴国固然可恨,但君无戏言,你已经让她留下了,就不能再改了。只是今日这事,你确实欠妥了些。不问缘由就罚了永嘉,让这孩子心里怎么想!” 李璟这才想起还在偏殿罚跪的望舒,急忙冲着王盛昌喊道:“还不快去让公主起来!” 第33章 代母认错 听见“起来”二字,宋福金心疼极了,原来罚的是跪。而且算算时间,大概已经跪了两个多时辰了,膝盖可怎么受得了!宋福金心里虽然气急,但面子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对于这个儿子,她已经越来越了解了。 之前只是觉得他偏心,如今看来,他那颗心统统只在一人身上,丝毫没有望舒的份儿。而且随着地位的提升,权力放大下,他已经越来越听不进劝谏。自己多说只会惹来更多不快和不满。于是,宋福金维持着表面的笑容,拍着李弘茂的手:“好了,事情清楚了就好。你也别担心,多注意自己的身体,你病了,你阿耶和妹妹也心疼不是。” 李璟闻言也在一边不住的点头:“弘茂啊,你真的吓死阿耶了!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李弘茂当然比宋福金更了解自己的父亲,他见望舒已经没什么事儿了,也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感激的看向了宋福金:“谢谢阿婆,我没事儿,休息几天就好了。阿耶,让太医给永嘉看看吧,我担心她。” “好,好。”李璟安慰着床上的儿子,“永嘉也是阿耶的女儿,你不用担心,好好养着,啊!” 正说着话,望舒已经在红绡和慧行的搀扶下慢慢走了进来。看见宋福金的时候不由愣了一下,看了眼身边的红绡,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还是让阿婆担心了。 “永嘉,快来你阿兄身边坐下,让太医给你瞧瞧。今儿是阿耶不好,不该听信你姑母一人之言。你可别怪阿耶,阿耶这事情太多了,不免有些思虑不周啊。”李璟看着小女儿那一瘸一拐的身影,心里也着实有些不忍,不由得在心里给兴国长公主记了一笔,都怪她! “父亲言重了,是女儿行事不妥,害得父亲被扰,连累了兄长受凉生病,更是让阿婆担忧,是女儿的错!不怪父亲。”望舒的声音有些哽咽,在她的心里,自己最大的错就是连累了兄长和阿婆,这错她是真心认的。 “快别这么说,你也只是个孩子啊。你想保护兄长的心,我和你阿耶都明白。”宋福金起身牵着望舒的手,把她拉到了床榻边,抱着她坐下,手轻轻掀起了她的裤腿,看着膝盖上的两片淤青,手都抖了起来。 “太医!”李璟看见望舒腿上那淤青,顿时也急了起来,“快给永嘉看看,怎么会这么严重!永嘉啊,疼不疼啊?” “不疼的。”望舒笑着摇头说,“就是看着严重些罢了,阿耶不用担心。” 太医检查了望舒的膝盖后,回禀道:“确实不严重,只是跪的时间久了,有些气滞血瘀,好在公主身体底子好,也不用内服药了,外敷些伤药,养几天就好了。” 听见太医的回话,几人都松了口气。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我就先带永嘉回荣福殿了。”宋福金起身说道,“陛下也早些休息吧,弘茂他……” “弘茂就在我这里吧,别移动了,等病好了再说。”李璟急忙接口道。 “也好。”宋福金懒得理会那么多,让安康抱起望舒,一起离开了雍和殿。 回到荣福殿后,宋福金才卸下了所有的伪装,抱着望舒不撒手,心疼的直落泪:“怎么就不让人告诉我呢,你这孩子逞什么能!阿婆要是能早些知道,也好早些去救你啊。你看看你的腿,跪了那么久,得多疼啊!” 望舒看着满眼都是自己的阿婆,再也忍不住眼泪,缩在宋福金怀里也哭了起来:“阿婆,是永嘉不好,让您担心了!您快别哭了,永嘉真的不疼。” “你那个父亲,真的太狠心了些!不过,你别恨他,他心不坏,就是糊涂了点儿。他毕竟是你阿耶,是你最亲的人。”刚埋怨了几句李璟,宋福金又改了口,她还是不希望望舒对自己的父亲产生恨意,虽然儿子糊涂了些,但毕竟是望舒的亲爹,以后自己走了,望舒还是要靠他的。 望舒委委屈屈的点了点头,抬手擦拭着宋福金的眼泪:“我知道了阿婆,阿耶教训永嘉,也是为了永嘉好,永嘉不会怪他的。” 看着懂事的望舒,宋福金却觉得更加难过了。 第二日一早,就有通传说兴国长公主家的华亭县主入宫求见。 “华亭?”宋福金看着下首恭候的安康,疑惑的问着,“她一个人来的?” “是啊,一早就到了,知道您和公主还睡着,就一直在偏殿候着。” 因为腿伤,望舒被宋福金强制休了假,上午和下午的功课都先暂停了,今日是一觉睡到了自然醒,如今乖巧的坐在宋福金身边,笑着说道:“这么说的话,华亭表姊已经等候很久了呀!阿婆快让表姊进来呀。” 宋福金看着毫不记仇的望舒,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虽然华亭是个好孩子,但因为昨日她母亲做的那事,自己还是不太想见她的。可望舒既然开口了,那就见见好了。 “让她进来吧。” 很快,殿门口就出现了一个端丽的身影,一身玉色的宫装,让还在孝期的华亭县主显得既素雅大方又不失礼数,能看出在她身上,兴国长公主确实是下了不少的功夫教导。 “华亭见过太后、公主。” “起来吧。”宋福金虽是讨厌她母亲,但是看见了这么乖巧的女孩儿,心里还是硬不起来,“都是自家人,唤我阿婆就可以。” 马清闻言,又端正行了一礼:“谢阿婆!华亭此行,是想代母亲给表妹赔个不是,母亲所为确有不当,累表妹无端受罚,华亭心里着实有些难安。” 虽然已经预感到了马清此行的目的,但是听她亲口说出来,望舒还是有些意外,毕竟如此郑重的道歉,其实就是向所有人表明了她的态度,她知道,是她的母亲做错了。 “表姊快别这么说,妹妹行为也有不当之处。”望舒快步走到了马清的身边,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重新站起的马清笑着摇了摇头:“妹妹一片赤诚之心,有何不当之处!如果有外人如此说我兄长,我必是和妹妹一样的。”说到这里,马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脸红的说道,“母亲行事确有不当,但她毕竟是我母亲,也是妹妹长辈,让她向一个小辈道歉,也确实有损她的颜面。今日我厚颜,代她致歉,也请妹妹以后不要再记恨于她。” 望舒闻言,笑着点了点头:“表姊说的哪里话!她是我姑母,我还是尊敬的。” “你们都是好孩子。”宋福金笑着说道,“昨日那事,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多想了。你们是姊妹,以后,还是要相亲相爱的。” 两人手拉着手笑着应是。 而此时兴国长公主府中的正堂里,却忽然传出来一阵“哗啦啦”的刺耳声音。 看着一地的狼藉和正捡拾着茶具碎片的婢女,兴国长公主气恨的坐在桌前喘着气。 贴身婢女紫娟见状急忙上前劝道:“长公主,您消消气,县主此番也是为您着想啊!” “为我着想?我好不容易在京中重新树立起的威信,都被她这一举动给毁了!”兴国长公主气愤的拍着桌子,“全毁了!以后谁还能信服我?我那些妹妹们如今恐怕都在府里笑话我呢!” “怎么会呢!他们呀,也只会说县主行事大气,心胸宽广罢了!谁有胆子敢在背后说您是非啊,您可是先皇的嫡女,她们怎么能和您相提并论呢!” “都怪我父亲,我明明是原配嫡女,我母亲明明应该有皇后封号,可他也太薄情了些,竟只给了我母亲顺妃的封号!让那个宋福金爬在我母亲头顶,她倒成了我大唐的开国皇后!” 听见兴国长公主的大逆之言,紫娟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让收拾碎片的婢女们都退了下去。 “我的长公主啊,您这话可千万别再说了,咱们如今既然形势不如人,就该稍微低着点儿头,为了郎君和娘子,您也得收敛点儿自己的脾气。” “为了孩子,我低头低的还少吗?”说到这里,兴国长公主不由的落下了泪,“可他们呢,谁能理解我这一片心!文义和文祈也就罢了,他们是男子,自己也能支应门亭,日子怎么也不会差了。文鸳是女子,我是替她操碎了心!从她小时候起,我就处处为她着想,生怕她以后日子过的不如人!可她呢,竟然替我认错去了!呵呵,我哪里错了?”说到这里,兴国长公主声音又高了起来,“一介庶子,怎能爬到嫡子头上!我替弘冀说句话,难道错了吗?” “长公主自然没错,错的是他们。是他们嫡庶不明,尊卑不分,长公主只是想板正礼仪罢了。”紫娟忙劝道。 “可文鸳说是我的错!”兴国长公主的声音又低了下来,昨日一回府,自己女儿就在劝她回去道歉,可她哪里错了?凭什么去道歉?是李弘茂不对,处处显摆自己,生生压了嫡长兄一头!是李望舒不对,在众人面前顶撞长辈,让自己下不来台!是宋太后不对,包庇亲孙女不说,还无故赶她出宫,真的就那么走了,让她以后还如何见人! 都是他们不对!自己凭什么要去低头道歉!凭什么啊! 紫娟看着兴国长公主一脸的悲愤,心里也觉得十分难受,自家长公主本应享受嫡公主之尊,可谁知命运弄人,亲生母亲在先皇还未登基时就早早的撒手人寰,留下一双女儿孤苦无依,姊妹俩互相照应着还算有个期盼,可丰城长公主却没能等到及笄就病逝了,从此只留下兴国长公主一个孤女在继母手下讨生活。该有的嫡女之尊,却被生生夺走。好不容易熬到嫁人出京,可谁知刚过上两年夫妻恩爱的舒心日子,夫君又走了。 紫娟回忆着其他几位长公主的雍容姿态,又看着眼前两鬓都有了白发的兴国长公主,不由得在心中恨起了所有人,尤其是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永嘉公主。要不是她的顶撞,长公主不会惹了太后厌烦,太后也就不会撵了长公主出宫,那么自己的长公主也就不会去圣人面前诉苦,昨日回来自然也不会和华亭县主争吵起来,那么又怎会有今日这认错一说。 第34章 长兄弘冀 距离京城不远处的官道旁,有一间简陋的茶肆,乱糟糟的茅草屋顶和随意搭建的竹篱笆透着一股野趣。虽看着潦草,但茶水和点心味道还不错,茶具虽也简陋,但洗的干净,没有丝毫残留的污渍,足见老板的用心。 腊月里的天气湿冷湿冷的,那些往日里宁愿冒着风雨也要赶路的人,如今看见这样的一间茶肆,多数会选择停下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虽然此地距离金陵城仅有半日的路程了,但围炉煮茶的诱惑一到了冬日就常会被无端放大。 但随着年关的临近,路上的行人已经渐渐少了起来,多数旅人已经在此之前赶回了家,所以茶肆的生意也渐渐冷清了起来。今日已到下午,茶肆老板正觉得不会再有客人,准备提前关门自斟自饮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自远处渐渐近了来。 看着由远及近的一队人马,老板停下了关门的动作,又扬起一脸招牌的笑容拱手招呼道:“众位郎君,可是要进来喝杯茶啊?” “店家可是要关门?”为首的一个黑衣少年开口问道,声音低沉有力,一看穿着就是非富即贵,虽然一身黑衣,但是衣服的材质却不是普通人穿得起的,上面的暗纹细看下还反着银光,真是低调中又透着张扬。他身边还有几个同样锦衣华服的郎君,几人身后还随行有一小队黑甲兵士,看样子应该是黑衣少年的私兵。 “本来是要关门的,这不是马上就到年关了嘛,来往的行人也少了许多。不过既然几位郎君来了,这门也就不关了。”茶肆老板笑着说道。 “好,那就麻烦店家了,兄弟们已经赶了两日的路,着实有些累了,我们就在此处休整一下。”说着,黑衣少年一挥手,其他的黑甲兵士迅速下马,牵马的牵马,收拾桌子的收拾桌子,分工明确,看着就训练有素。 “累死我了!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说话的是一位穿青色锦衣的男子,“弘冀啊,跟着你赶路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看你那点儿出息!”一旁的绿衣男子嗤笑一声,“就是平日里练的太少,才两日功夫就这样了?” 青衣男子不甘的反驳道:“喂!你是武将,我是文臣好不好!我那点儿骑术,平日里打打马球还行,这急行军似得赶路,我怎么受得了啊!赵铎那小子京中是不是有相好啊?这样的安排,是急着见谁去啊!” “哎,萧大郎君,你这话可是污蔑我啊!”安排好手下兵士的赵铎正好走了过来,“这一路的行程可是我家大郎君交代的。” “都怪韩佩这小子耽误了大家的行程!要不是他非要等春香楼那秋菱娘子的琵琶宴,我们早几日出发,一路悠悠闲闲的,多好!”瞥了眼正托腮歪在桌案上的白衣男子,萧文真撇嘴说道。 “我看你那天也挺乐呵的啊!如今却来怪我!”韩佩眯眼笑着说道,“那日是谁喝的烂醉?还要我背着才回了府的。” 萧文真听得此言,立刻红了脸:“一个个的小娘子围着你劝酒,我是第一次见到那样的场面,怎么好意思不喝啊!” 韩佩闻言笑得不可自抑,指着萧文真说:“你也忒没出息了些!以后多跟我去几次,练练你的脸皮!” 萧文真撇了撇嘴:“还是算了吧,这次是好奇才和你一起去的,我都后悔死了,要是被我父亲知道了,我可就惨了!不过嘛,我是真佩服广川,虽然被你骗了去,但他黑着一张脸往那儿一坐,吓的那些小娘子都不敢去他身边。”说着话,萧文真看向了一旁的绿衣男子,摇头笑了起来。 柴广川见两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自己身上,无奈的喝了口茶。放下杯子时看了一眼旁边的黑衣少年,笑着转头和对面的韩佩说:“你也就敢哄骗我俩,你下次倒是拉弘冀去啊!” 韩佩闻言也看向了自己的左侧,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摇头说道:“还是算了吧!我怕他急起来一刀砍了人家小娘子!” 一句话惹来三人的哄笑。却在李弘冀看过来的目光里,又生生把翘起的嘴角压了下去。 “哎我说弘冀啊,这次回京过年,生生赶在年关前才到,你阿耶不会怪你吧!”柴广川没话找话的问道,其实这次耽搁了时间,他心里也有些慌,自己的父亲还行,可是祖母一向严厉,自己回去免不了挨罚。 李弘冀听了此话,讽刺的撇了撇嘴角:“怪罪?他还能想起来有我这个儿子就不错了。” 韩佩和萧文真听见这话,急忙低下头喝茶,非常默契的一起装起了鹌鹑。 柴广川叹了口气,安抚的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他是你父亲,必然是疼爱你的,就像是我阿耶,不也是把我一个人放到了广陵么,说是要历练下我,以后才能成器。” 萧文真也点着头说:“是啊,我阿耶也是,说长子以后是要支应门亭的,不比家中幼子可以享福,必要提早锻炼本事,这不,我也被他送到广陵了!去之前我是一点儿都不情愿的,在家闹了很久,不过真去了倒也觉得蛮好,不说自己确实学到了不少,最起码还结识了你们几个好兄弟不是!” 韩佩也拍了拍李弘冀的肩膀,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反而笑着说道:“我不是长子,也不是被家中送来的,这差事倒是我自己求来的。不说别的,在京中管束我的人太多了,干什么都不痛快。而且从大兄病逝后,二兄就独揽家中事务,总拿防贼似得眼光看着我,还是在广陵痛快!自己的前程,自己挣就是。” 听见一向没个正形的韩佩竟然说出了这些话,李弘冀有些惊讶的看向了他,随后不由笑出了声:“不错!自己的前程自己挣!我阿翁能在这乱世打出一片天下,我又为何不能?且看以后吧。” “且看以后!”四人一起举茶碰杯,随着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四人都痛快的笑了起来。 距离此地半日路程的金陵皇宫中,李璟和钟皇后都正在太后的荣福殿中,随着李弘茂的身体逐渐康复,那日发生的所有不愉快好像统统都不见了,整个荣福殿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宋太后也好,李璟也好,重新母慈子孝了起来,就连渐渐恢复了入宫规律的兴国长公主也开始笑容和蔼的和众小辈们说笑了起来。不知是拥有这皇家血脉的人忘性都大一些,还是那些不满和不愉不得已的被深深埋藏了起来,只待哪日重新破土而出,刺破天日。 “除夕宴的事情已经定了还是家宴吗?其实你是皇帝,服孝满二十七日即可,不必要非得如民间似的。这每年的除夕宫宴是你和群臣拉近君臣距离的好机会,今年是你登基第一年,这宴我看还是照往常一样正常举办最好。”宋太后对正笑看着孩子们玩闹的李璟说道。 “阿娘,为君者,不正应该说到做到么?我早就昭告天下要守孝满一年,这说出口的话怎能轻易反悔?而且我才刚刚登基,以后这除夕宫宴多的是,不在乎少这一次。您就别替儿子忧心了,这些事儿子会看着办的。”李璟微笑着说,语气虽然听着轻柔,内里却又蕴含着不容拒绝的意思。 宋太后看着如今君临天下的亲儿子,再不似从前那样事事都喜欢来听她的意见了,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难过,只是点了点头,换了一个话题:“弘冀怎么还没回来?眼瞅着明天就是年三十了,路上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吗?” 看母亲不再纠缠于除夕宫宴的事情,而是开始关心孙子,李璟心里顿时舒服了不少,觉得这才是一个太后应该关注的点,含饴弄孙不是挺好的嘛!想着这些,语气也就更真诚了些:“今儿早上已经派了人禀告了,说是今日晚间就能入京。是广陵那边有些政务耽误了启程的时间,您不用担心。半大小子了,身边又跟有侍卫,不会出什么事。散了朝后,我听老师偷偷和我说,是他家三郎在那边耽误了几日,为了等他,弘冀就晚出发了几日。” 钟皇后也在一边捂嘴笑着说:“这孩子还挺讲义气。我听说啊,是那韩三郎想看了春香楼的琵琶宴再出发,这孩子倒好,也没出卖朋友,还把耽搁的原因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弘冀是个好孩子!”宋福金笑着点了点头,“你也是,才十二岁的孩子,你就舍得给扔了出去。这次回来,可得多留他住些日子,在京里好好松快松快。” 李璟笑着说:“不小了。韩三郎和萧大郎不也都在那边么,没比他大几岁。” “还说呢,我没记错的话,韩熙载那三儿子今年有十六了吧,就连萧俨那大儿子今年也有十五了,都比我们弘冀大不少呢。”宋福金瞪了一眼李璟,不满的反驳道,“上次家宴就少了弘冀一人,这次好不容易聚齐了,可得多留几日才行。” “好好好!听您的,这回就让您大孙子在京里多待上两天。”李璟顺着母亲的话说着,一时气氛倒也是相当融洽。 听着几个大人的聊天,望舒拉着李从嘉小声问道:“大兄要回来了,我和他不熟,他人怎么样啊?好相处不?我要是求他下回给我带点儿广陵的小玩意,能行不?” “不太行。”李从嘉缩着脖子,心有余悸的说道,“我劝你还是别想了,大兄那人可凶了,每次见我都黑着一张脸,我在他面前都不太敢说话。” “瞧你那点儿出息!”望舒看着缩头缩脑的李从嘉,斜着眼睛撇了撇嘴,“至于吗?他可是你嫡亲嫡亲的兄长啊!” “你不知道,不信的话,你去问二兄。”李从嘉叹了口气,“他和二兄的关系也很不好,平日里他也就是对长姊能好一点儿。我和你说,你别告诉别人啊!我怀疑,他是嫉妒我和二兄。” 望舒闻言,惊讶的看着李从嘉,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摇了摇头:“我不信!你要说嫉妒二兄吧,我还能理解。你嘛!他嫉妒你什么啊?” 看着妹妹一副怀疑的眼神,李从嘉心里郁闷极了,在弟弟李从谦出生之前,母亲最疼爱的就是他,可每次大兄看见母亲对他的疼爱后,背地里就用那种可怕的眼神看着他,李从嘉有些难过的说道:“我觉得他嫉妒二兄和我不为别的,他嫉妒的是父亲对二兄的疼爱,还有母亲对我的宠爱。” 闻言,望舒挑了挑眉,心里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第35章 炮竹声声 保大元年的除夕宴,算得上是自烈祖开国以来最简单的除夕宴。既没有像往常一样邀请王公大臣和他们的家眷,也没有邀请韩王梁王等皇室宗亲,只能算是一场小小的家宴。可这场简单的家宴,却无形中在群臣心中又一次奠定了李璟纯孝的形象。 本来李璟只是邀请了自己的三个弟弟,齐王和燕王两家人,还有最小的保宁王李逷景。再加上仍住在宫中的妹妹玉山公主,和入京不久孀居在府的兴国长公主一家。本想着让其他几个妹妹和夫婿一起在家过除夕,可最后,几个妹妹妹婿还是不约而同的带着子女入了宫。 “大兄怎么能把我们几个给落下呢!”盛唐长公主不满的嗔了李璟一眼,“我们可不依呢!” 李璟看着拖家带口的几个妹妹,无奈的摇了摇头:“今年特殊嘛,本想着不办宫宴了,就让你们各自和妹婿一家好好过个年,怎么就不听话呢!” 太和长公主笑着看了一眼身边的严续,见严续也立刻笑着握了她的手后,语气轻快的说道:“我和兴宗现在可是只有母亲一个长辈了,如今到了年关,我们一家子自然是要进来陪母亲过年的。” 建昌长公主也笑着开口道:“我们本来是回了冯府的,可阿翁和阿家说什么时候不能回去呢,就撵了我们进宫陪母亲了。” 李璟听着几位妹妹的话,欣慰的点了点头:“如此也好,今日我们一家人就好好聚聚。” 钟皇后也笑着说:“是啊,今日妹妹们归家,定要尽兴了才好。晚上就不要回公主府了,就在宫中住上一晚,好好陪陪母亲。” 宋福金闻言笑的合不拢嘴:“那感情好!自她们几个出嫁后,宫中许久不曾这么热闹了。今天就听你们阿嫂的,留下来陪陪我这个老妪。” 盛唐长公主立刻笑着说:“母亲可一点儿都不老!这么看着,连白发和皱纹都没有呢,倒像是我们阿姊呢!” 一句话逗得宋福金笑的不能自已,连连指着她说:“你这张嘴啊!” 在众人的一片欢声笑语中,兴国长公主不自在的跟着笑了笑,面上一片祥和,心里却苦不堪言。自那日后,她总觉得众姊妹看她的眼神中都有一股暗戳戳的讥笑。虽然在人前她极力表现出了一种和往常一样的姿态,但谁都知道,她这样子其实已经是在和宋太后服软了。还不知道人后,那些人是怎么笑话她的。但无奈形势不如人,如今她只能如此,才能让自己和孩子们在京中立足。 不管大人们如何,孩子们今日里倒是一片欢腾的气氛。 饭食什么的在今日绝对是附加项,草草的吃完,几个小的就互相使着眼色。 “阿婆,我们吃饱了,想去外边放炮竹。”在几个弟弟的眼神撺掇下,李从度不好意思的一边笑一边和宋福金说着请求。 宋福金明了的看了一眼下方坐着的李从嘉和李从慎,笑着点了头:“去吧,今日就容你们尽情的玩一回,不过要注意安全啊。” 李从度点着头说:“阿婆放心,我会看好弟弟妹妹们的。” 宋福金闻言挑了挑眉疑惑的看向了李从度:“妹妹?” “嘿嘿……”李从度身后冒出了一个小脑袋,一脸讨好的笑容,不是望舒还是哪个,“阿婆,还有我啊!” “你也要出去放炮竹?”宋福金看着望舒,有些担心,小女娘,万一被伤着了可怎么得了。 “阿婆放心,我们不放,就是看看,看看。”望舒笑的越发甜了,那笑容让宋福金都不忍心再拒绝了,刚要点头,却听见一旁的钟皇后忍俊不禁的声音。 “你们?那是还有谁啊?” 望舒掩饰性的笑了笑,眼睛瞄向了两边,于是从旁边又走出了几个身影,低头笑着说:“还有我们,我们也想去看,就是看看,保证不动手。”说话的正是燕王家的永安县主李静怡,身边还跟着盛唐长公主家的新城县主徐珩,太和长公主家的昌化县主严菀。 几个小姑娘齐刷刷的往那儿一站,还是颇为养眼的,活波的活波、可爱的可爱,看着如此娇俏的几个小姑娘,宋太后和钟皇后也都无奈的笑着同意了,毕竟谁舍得让几个小姑娘失望呢。 “弘茂啊,你也跟着他们去,帮阿婆看着点儿他们。”宋福金不放心的又叫了李弘茂,“穿厚些,别冻着。” 李弘茂闻言笑着点头:“阿婆放心,我这就去。” “我也去。”一旁的徐峰也立刻请缨道,和弘茂一起出去,可比坐在殿内有意思多了。 盛唐长公主看着一前一后跑出去的幼女和长子,又看了看乖巧的坐在身边的长女临安县主徐珑,笑着问道:“珑儿不去吗?” “我才不去呢,我陪阿娘。”徐珑撇了撇嘴,一向觉得自己阿兄和妹妹有些不着四六的徐珑,还是喜欢安安静静地做个淑女。 “小孩子家的,在这里陪着我们做甚!”宋福金看向还留在殿内的几个小辈,笑着挥手说,“都出去玩吧,也让我们几个好好说说话。” “今日外面倒是不太冷,出去散散也好,省的在殿内拘束。”李璟也点头赞同。 看着宋太后和圣人都发话了,几个晚辈不管想不想出去的,也都只能站起身笑着应是。 李弘冀刚起身,马文义和马文祈兄弟俩就跑了过去,和他一起结伴往外走,马文祈还一副星星眼的看着他说:“弘冀表弟,听我阿娘说,你马上功夫极为了得,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出去行猎好不好?” 看着自家弟弟自来熟的样子,马文义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阿娘总是拿你当榜样教训我阿弟,所以他对你一直都很向往,别介意啊,他呀是真心崇拜你。” 看着一脸真诚的马文义和马文祈,李弘冀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也终于挤出了一丝笑容,点头回答着:“好。” 听见了这声回答,激动的马文祈搓着双手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马文义也笑着搭上了李弘冀的肩膀,三人一起并肩往炮竹声响的地方走去。 后面的华亭县主马清站在殿门口,等着后面过来的太宁公主李灵若和永宁公主李婉柔,还有徐珑,四人一起说笑着也往外走去。 “再不冷也是冬日啊,这样的天气,真不想出去。”李婉柔嘟着嘴不满的说道。 李灵若温柔的握了握李婉柔的手,虽然手的温度还好,李灵若还是紧了紧妹妹的披风:“你呀,少发些牢骚吧。玉山姑姑想跟着出来还被阿婆叫住了呢,你没看见她羡慕的眼神啊。而且你看永嘉,不管多冷的天都关不住她,这样的身体才好呢。你总在暖和的地方待着,容易生病的。” 看着温柔的帮自己系着披风带子的阿姊,李婉柔歪头笑着说:“谢谢阿姊。我怕冷,永嘉皮糙肉厚的,野惯了。你问问华亭表姊和临安表姊,她们肯定也喜欢在屋里待着。” 徐珑闻言立刻点头:“是啊,我就喜欢在屋里待着。” 马清笑着说:“咱们就是在屋里待的时间太多了,偶尔出来走走也不错,虽然是冷了些,但是还挺有意思的,不如我们也去看他们放炮竹吧?” 看着跃跃欲试的马清,李灵若笑着点头:“好啊。” 看着两位阿姊兴致勃勃的样子,李婉柔和徐珑虽然心中不太情愿,但也只能跟着一起往那边走去。 不远处的空地上,李景逷、李从度、李从嘉、李从慎和严启芳五人正欢欢喜喜的一个接一个点燃着炮竹,噼里啪啦的响声此起彼伏。旁边李从善带着几个更小的正拍手叫好,一个个小脸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兴奋的。他们旁边就是望舒几个,笑盈盈的互相拉着小手,又想走近又不敢的样子,每次炮竹声响,几个小姑娘就抱成一团笑叫着,煞是好笑。 在她们身后斜倚着廊柱的是李弘茂和徐峰,一边聊着天一边看着几个小的在一旁笑闹,徐峰还时不时的也想上去放一个,李弘茂拉着好友笑弯了腰,场面看着也十分的温馨。 刚走过来的李弘冀和马家兄弟停在了另一侧,却没怎么关心炮竹的事情,反而自顾自聊的正开心,火光的映照下,三人年轻的脸庞上满是笑意,应该是很有共同话题。 “看样子,你大兄是找到志同道合的好友了啊!”徐峰碰了碰李弘茂的肩膀,“不容易啊!” 李弘茂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李弘冀三人,笑着说:“确实不容易,他一向和我们兄弟几个关系淡薄,如今能有几个知己好友,也是好事。” 徐峰看着真心为兄长高兴的李弘茂,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一向不喜欢李弘冀,不为别的,就因为有一次他和李至诚亲眼看见李弘冀打着探病的名义去看生病的李弘茂,却在走时偷偷打开了背阴处的窗户。他们将此事告诉了李弘茂,可弘茂却说什么“也许是兄长觉得透些新鲜空气对他更好”。反正他俩是觉得李弘冀没安什么好心。 李灵若和马清四人也走到了空地上,看着前方炮竹炸裂,清脆的声音仿佛直达天际,很少见过这等场面的李灵若和马清此时也格外的激动,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马清高兴的笑着说:“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看人放炮竹呢。” 正说着话,忽然李从嘉鬼鬼祟祟的走到了她们这边,想吓一吓李灵若和李婉柔,一声清脆的声音就像响在脚边一样,李婉柔早就看见了李从嘉的身影,拉着李灵若就跑开了,只有正和李灵若说话的马清还留在原地,被炮竹声吓得捂着耳朵往后退去,却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石头,顿时身形不稳的往旁边倒去。 马清没有办法稳住自己的身形,只能闭着眼等着落地的那一刻,却在下一秒感觉自己的身体意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第36章 玩笑风波 随着双眼的缓缓睁开,马清首先看见的是一双黑如深潭的双目,那双眼睛里仿佛有着漩涡一般,要将马清的灵魂吸走。 “文鸳!你怎么样?” 一声略显焦急的熟悉声音拉回了马清的思绪,她挣扎着想要从那个怀抱里起身,却在下一秒被一股力稳稳扶起。回头看时,才发现原来那双神奇眼睛的主人,正是大皇子李弘冀。他扶稳马清后,目光并没有在马清身上过多停留,而是看向了事情的始作俑者。 “文鸳,你说话呀,有没有伤到哪里?”马文义看见妹妹傻了一般,急忙又问了一遍。 才反应过来的马清红着脸小声回答道:“大兄,我没事。” “没事怎么会愣那么久,是不是哪里疼啊?”马文义和马文祈目光中透着心急,妹妹今天有点儿奇怪,不仅回答慢慢的,脸怎么还红红的。 “真没事,就是吓着了,一时恍惚罢了。”马清摇头说道。 看妹妹是当真没事,兄弟俩才松了一大口气。妹妹可向来是母亲的心头宝,这要是进宫过个年就受了伤,母亲非再来一场大闹荣福殿不可。 “过来!” 马氏兄妹这边是没什么事了,可另一边的李氏兄弟处,事儿要大了。 随着李弘冀一声低沉的呵斥,正手足无措的李从嘉小身板不禁抖了抖,低着头一步一挪的向李弘冀走了过去。 “大兄。”李从嘉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李弘冀,却在后者的目光威慑下又赶紧低下了头,双手在袖子里紧攥着,不经意间已经出了一手心的冷汗。 “一年不见,你能耐大了。”李弘冀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李从嘉,“不过,胆子却小了。给我抬起头,好好说话!你刚才要干嘛?” “我就是,想和阿姊们开个小玩笑……”李从嘉努力的抬起了头,可解释的声音却越来越小。 “李从嘉你今年贵庚啊?多大了还这么不知轻重!”李弘冀冷笑着开口,“开玩笑?你既然觉得这是玩笑,那你继续放,就在自己脚边放!点着了可不许跑,也让我看看这玩笑到底好笑不好笑。” “大兄,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和阿姊们开玩笑了。”李从嘉听到李弘冀的话脸都白了,急忙认错道。 “放!”李弘冀听见李从嘉的认错后,并没有动容,依旧冷着脸看着他。 “大兄,从嘉已经知道错了,罚他些别的就好,在脚边放炮竹毕竟有危险,真伤着了可怎么得了。”李弘茂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已经噙着泪珠子的李从嘉,无奈的开口道。 李弘冀看了一眼李弘茂,嗤笑一声说:“危险?伤到?他刚才有没有想到会伤到别人?他一个郎君,伤到了有何要紧。” 徐峰闻言也忍不住开口道:“从嘉就是玩心大罢了,又没什么坏心思。这罚也未免太重了吧。” 李弘冀冷笑着看向了李弘茂和徐峰:“你们倒是兄弟情深!刚才怎么不看着点儿弟弟,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出来是带着任务的吧。完成的可真够不错的啊!” 徐峰闻言有些生气,上前一步想要理论,却被李弘茂拽住了胳膊,对着他摇了摇头。 “大兄,归根结底,是我没看好弟弟,不如我替从嘉受罚吧。”李弘茂走到了从嘉身前。 李从嘉闻言,眼泪再也忍不住的掉了下来。李从度看见急忙走了过去,拉着李从嘉的手,和李弘冀说:“大堂兄,从嘉也不是有心的,你就饶了他这次吧。” 李弘冀看着李弘茂挡在李从嘉前面的身影,还有李从度和李从嘉紧握的双手,走近了几步,看着李弘茂和李从度说:“既然如此,不如你们就和他一起受罚?” 李从嘉闻言,立刻想松开好朋友的手,可无奈李从度紧紧握着,怎么都甩不开。 看着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李灵若也想上前求情,可右手却被李婉柔紧紧拉着,看着妹妹有些害怕的表情,李灵若只能抱着李婉柔轻声哄着,一时也顾不得李从嘉那边的情况。 “永嘉,你大兄好可怕啊!”严菀拉着望舒的手,心有余悸的往她身后缩了缩。 “从嘉表兄不会伤着吧?”徐珩也担忧的说。 “永嘉,你快想想办法啊。”李静怡晃着望舒的手急声说道。 望舒叹了口气,眼看着阿兄、李从嘉和李从度就要一起受罚,也急忙跑了过去,拉着李从嘉另一边的手,笑着说:“五兄是错了,理应受罚。不过大兄这罚也确实重了些,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五兄几个万一真伤着了,那难过的岂非阿耶、阿娘和阿婆?那也太不孝了。” 听见望舒的话,李从嘉顿时眼含希冀的看向了李弘冀。却在听见李弘冀接下来的话时又重新黯淡了下来。 李弘冀看着望舒笑了起来,这个妹妹一向很少见,却不知她竟然和她兄长李弘茂一样,既爱管闲事,又觉得自己很聪明的样子。李弘冀弯腰看着望舒的眼睛,冷声说道:“你这一张小嘴还挺能说呢。你是也想和他们一起受罚吗?” 望舒却笑嘻嘻的丝毫不害怕:“大兄为何罚我呢?我既没做错事,也没说错话,只是在求情而已。况且,”望舒将目光移向了一边一直想开口的马清,“真的要罚五兄,也应该先听听华亭表姊的意思啊。” 一直找不到机会说话已经急的不行的马清看见望舒把话递给了她,立刻上前说道:“华亭谢谢大表兄出手相救,更要感谢大表兄为华亭做主。不过华亭觉得,从嘉还小,想来他也是见我等离大家太远,想要和我们一起玩儿罢了,不是什么坏心思。像二表兄所说,炮竹毕竟危险,我也没有伤到哪里,大表兄就饶了他这次吧。” 李弘冀看向了马清,幽深的目光里似蕴含着风暴。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马清有些眩晕,可那眼神却又在下一秒平静了下来,李弘冀不再看马清,也没有再看向众人,而是自顾自的轻笑一声,转身离开了此处。 马文义和马文祈对视了一眼,马文义心里还有些放心不下妹妹,只能给马文祈使了个眼色,后者点了点头,朝李弘冀的方向追了过去。 此时的李从嘉感觉天都又亮了起来,拉着李从度和望舒的手都有些颤抖了:“吓死我了!大兄太吓人了。” 望舒看着李从嘉没出息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呀,还不快谢谢华亭表姊,今天要不是她为你求情,你今天可绝对免不了这顿罚。” 李从嘉闻言,立刻不好意思的往马清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挠了挠头,红着脸开口道:“大表姊,今日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偷偷吓你们,真是对不起。你还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帮我说话求情,你真是这世上最美丽最善良的人!” 马清听着李从嘉的道谢,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点着他的脑袋说:“你呀!好在今天谁也没伤到,不然你我的罪过可都大了。” 李从嘉使劲儿的点着头,笑容真诚也尴尬。他真的就是想吓吓人来着,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害得大家都跟着胆战心惊的。 望舒笑着走过来,牵着马清的手笑嘻嘻的说:“表姊可不能轻易饶了他,必须让他长个记性才行。我看呀,就罚他给表姊敬茶道歉好了!” 听见望舒的话,李从嘉拍着小胸脯保证道:“别说一杯了,三杯都行。” 两人的笑语让众人的脸上又重新恢复了笑容。殿中的空地上也再度热闹了起来。 李弘茂却在众人不注意时拉着望舒的手,担忧的说:“永嘉,你刚才那样子顶撞大兄,可是已经得罪了他,大兄这个人吧有些记仇。”李弘茂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继续说道,“不过好在过了年他就回广陵了。但是你以后还是要长点儿心,有事儿交给为兄就是,你少出头。” 望舒不在意的笑了笑:“阿兄,我可没顶撞大兄,我就是讲事实摆道理而已,他罚的确实有些重了啊。大兄不会那么小心眼吧?他还会和我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不成?你想太多了啦。” 李弘茂叹了口气:“大兄其实人不坏,就是有些善妒。” 听见“善妒”两字,望舒没忍住笑出了声:“阿兄,你说的大兄好像那内宅的女子一般。” 李弘茂瞪了妹妹一眼,却也摇头笑了:“反正是那个意思。他一向不喜欢我和从嘉,今日这般也是发生在从嘉身上,换成是从度或者小叔,估计他就不会管了。” 望舒看了一眼和李从度、李景逷一起玩闹的李从嘉,点头说道:“昨日里五兄倒是和我说了,我还没怎么当回事,今日阿兄也这么说,我就知道了。” 李弘茂笑看着望舒:“你又知道什么了?” 望舒看了一眼李弘茂:“世人一向不患寡而患不均,可父母爱子之心却常常有不均之处。何况我们阿耶,对阿兄确实和对旁人明显不同。而大兄身为嫡长子,本应是这个家里最受重视的人,却奈何在这样的环境里,他应该是觉得根本没人爱他吧。” 听见妹妹的话,李弘茂的目光郑重了起来,看向了刚才李弘冀离开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很尊重大兄。他虽然文采一般,武功一途却极有天分,他自幼就熟读兵书,一杆长枪使得虎虎生风。可阿耶却喜文厌武,这样的大兄在他眼里确实不够出色。而且大兄又一向少言寡语,和阿耶的隔阂就慢慢的越发深了。” 望舒小大人般的深深叹了口气:“说实话,我要不是你亲妹妹,我也嫉妒你,阿耶对你真的太好了些。他不喜欢大兄,也不喜欢我!” 李弘茂听见妹妹的话,忍不住点着她的小脑瓜:“不许胡说!阿耶不过是因为我身体弱了些,才格外照顾我罢了。你也是他的女儿,他怎会不喜欢你!” 望舒挤出了一个笑容:“好啦,我不说了,是我说错了。” 看着妹妹躲开他的手重新跑回小伙伴身边的背影,李弘茂也轻轻叹了口气。 第37章 飞扬的心 初一那天,望舒正在荣福殿中陪伴太后用早膳时,听青萝禀告说李弘冀因为昨天晚上那事儿,先是被李璟叫去训斥了一番,后又被钟皇后叫了去,语重心长的说了些兄友弟恭的话。 自那天后,望舒发现长兄的脸色变得更黑了,尤其是见到他们几人时,眼神中还隐隐透着些寒光,吓的李从嘉再也不敢近他身旁十米之内。就连日常请安见面,他也总是一人独自坐在角落,偶尔马氏兄弟进宫请安时,他那副仿佛千年不变的脸上才会浮现些笑容。 看着这样的长兄,望舒在心里默默悲哀了一下,他们明明应该是最亲近的一家人,却最终相处成了这样一番情景。但每当想起徐峰表兄后来悄悄告诉她的那些话,她就又硬起了心肠。如果长兄和阿兄的路注定是两个方向的话,那么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站在阿兄的身边。 当然,望舒的一番纠结也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在宫中过了上元节后,李弘冀就又重新收拾了行装,出发回广陵了。看着那个逐渐远走的寂寞身影,望舒在心里祝福着他一路顺风。 待到过了二月的烈祖忌日,皇宫中已经是彩灯高挂、歌舞升平了,在这偌大的皇宫中似乎再也找不到烈祖李昪的生活痕迹了。而出了孝期的李璟也终于恢复了他本来的样子,殿内整日里乐舞喧哗、诗酒相伴,凝华两殿的上空总是盘旋着美妙的音乐,久久不散。 荣福殿的偏殿中,望舒捂着耳朵烦躁的看着手里的书本,小小的人在一边直叹气。 李家明看了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屈起食指敲了敲桌面说:“静心。” 望舒郁闷的放下捂着耳朵的双手,泄气的趴在了桌案上:“师傅啊,这么吵,怎么静的下来啊?这些声音,是我静了心就能听不到的吗?” 李家明瞥了她一眼,笑着说:“韩愈在闹市里走着路都能读书,你如今坐在这安适的殿内,不冷不热,无风无雨,不过是远处有些声音罢了,怎么就读不了了?” 望舒闻言,憋着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沉浸在了书本中,跟着李家明重新读了起来。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望舒诵读着书中的诗句,忽然惊喜的抬头说,“师傅,上巳节,后天就是上巳了呢!哎,要是能去秦淮河边游玩一圈就好了!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宫呢!有时候真羡慕阿兄他们,以前他们还住在王府的时候就经常出去玩,听阿兄说秦淮河两岸美极了呢!烟笼寒水月笼纱,夜泊秦淮近酒家。真想亲眼看看啊!” 李家明闻言抬头看向了望舒,看她一脸神游在外的表情,似乎已经随风飘了出去。李家明笑着问道:“很想出宫?” 望舒闻言立刻坐直了身体,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直点着头:“当然想啊,总在这宫墙内也是会腻的吧!我想去看看外面那个不一样的世界,想去看看阿翁最在乎的百姓是如何生活的,也想去看看诗里描绘的那些繁华和日常,长河落日圆的大漠,晴翠接荒城的草原,奔流到海不复回的黄河,孤帆远影碧空尽的长江,有着万户捣衣声的长安,还有楚歌吴语娇不成的金陵……师傅,我想看名山大川的壮美,也想看烟火人间的浪漫。” 李家明欣慰又心疼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她锦衣华服、千娇百宠的长大,却无奈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一片天地中,没有机会去看那最寻常的世间百态。李家明轻声说道:“会有那么一天的,等你长大了就可以去庐山国学找你大师傅,那个时候你就能出去了。” 望舒闻言欣喜的使劲儿点着头:“好想快快长大啊!” 忽然,望舒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师傅,你说我去求求阿婆,她能让我出宫玩一天吗?我想去秦淮河边踏春郊游,看金陵城的百姓都是怎么过上巳的。” 李家明在她突然的情绪转变下愣了一瞬,犹豫了半晌说:“师傅可不确定太后会不会答应。不过,你倒是可以试试。最好再拉上几个人一起。当然,安全什么的你最好先想想明白,毕竟太后最担心的莫过于此。” 望舒不住的点着头,笑嘻嘻的跑到李家明身边,抱着他的手臂撒着娇:“师傅,你也陪我一起出去吧!好不好?” 李家明一不留神被她拽的差点儿没稳住身形,无奈的摸着望舒的小脑袋说:“你这个小丫头,是想打着为师的旗号去和太后说吧?” 望舒眼睛一闪一闪的,无辜极了:“师傅,好不好嘛!我就算拉上阿兄和五兄几个,阿婆也会觉得我们是小孩子的,可是师傅不一样啊!师傅是大人了,而且寓教于乐,阿婆怎么都要认真考虑一下的。师傅,求你了!” “好好好!你去吧。”李家明实在不忍心拒绝望舒,只得顺着她的意思点了头。 望舒闻言欢呼一声,一蹦三尺高的就往荣福殿正殿的方向跑了去。 扒着门偷看了一眼,宋太后正在和钟皇后几人聊天。望舒在门外略微整理了一下裙子,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进去,给殿中的众人都乖巧的行了礼后,才走到宋太后的身边撒起了娇来。 宋福金看着今日格外黏人的小孙女,心中了然,这必是有事相求啊,遂也不去点破,任由她一会儿给自己捶捶肩,一会儿给自己端杯茶,忙的是不亦乐乎。 “永嘉啊,你这小陀螺似的,转来转去,我看着都快眼晕了。”钟皇后看着在宋太后身边跑前跑后的望舒,无奈极了。 “永嘉公主真是孝顺啊!刚下课就跑来给太后捶肩了呢。”凌昭仪笑着说,“可也别紧着一个人啊,你母亲也在呢。” 听见凌昭仪的话,宋福金轻笑了一声,对下首的钟皇后说:“你还年轻,不像我半条腿都埋土里了,这转了年就总是肩膀疼,我就无意间说了一次,永嘉还就记住了,总是一有功夫就给我捶两下,真是个好孩子啊!不过你还有太宁和永宁,这永嘉你就别和我抢了。” 钟皇后立刻笑着说:“瞧您说的!您可一点儿都不老呢。永嘉是个好孩子,有她在您身边,我们也放心不是。不过您的肩膀可要找太医给瞧瞧,别是受了风。” 宋太后笑着点了头:“瞧过了,太医说是漏肩风,开了三痹汤,每日里也用了药酒,配合着针灸,已经好一些了。哎,人老了,毛病就多了,养着吧。” 看着宋太后面上露出了倦意,众人纷纷起身告辞。 人都走后,宋福金才笑着拉过望舒的手问道:“说吧,何事要求阿婆啊?” 看着早已识破了自己的宋太后,望舒脸红了红:“阿婆,我是真心想孝顺您的,不是为别的。” 宋福金掐了掐望舒的小脸蛋:“阿婆知道。永嘉是真心孝顺阿婆。不过阿婆也知道,永嘉今天一定有事要求阿婆。快说,再不说,我可不听了啊。” “阿婆!”看着宋福起身准备回寝殿的样子,望舒急忙抱着宋福金的手臂笑着说,“后日就是上巳节了,我想去秦淮河踏青,好不好?” 宋福金闻言立刻摇了摇头:“这可不行。就在宫中玩吧,阿婆让人给你摆曲水流觞宴,好不好?” 望舒不死心的爬上了宋福金的双腿,把自己整个埋到了宋福金的怀里,像小时候一样抱着宋福金的脖子说:“阿婆,我不要什么曲水流觞宴。今日师傅讲课讲的正是杜甫的《丽人行》,我不想要那些豪华的宴饮。师傅说上巳节那天,金陵城的百姓都会去秦淮河边祓禊、踏青,满城都是春日好景。我想去看看那些百姓的日常,想看看皇宫之外的生活。您就让我去吧,师傅也和我一起,他还要给我讲上巳的由来呢。” 宋福金听见望舒的话,有些犹豫,孙女自小就入了宫,从此后再也没出去过,想来一定是对外面的生活很好奇,但节日那天城里人流涌动,万一出个意外,那可怎生是好! 正要狠下心再次说不行,结果怀里的小姑娘又继续说道:“阿婆是不是担心我的安全啊!我再带上我三师傅好不好?他武艺高强,绝对能保护得了我和二师傅。我还想带上青萝姑姑和红绡,哦对了,可以让青萝姑姑的兄长也跟着,他是禁卫军右领,带一小队人悄悄跟着,那就更安全了。阿婆!你就让我去吧!” 宋福金听着,这是把所有都想到了啊,为了出趟宫,小丫头也没少费心思。 “好了,这次阿婆就让你出去,看在你想的也算周全的份儿上。”宋福金点着望舒的额头说,“不过你要答应阿婆,出去后要紧跟着青萝和程喻,不可乱跑。” 望舒闻言,立刻举着右手保证道:“绝不乱跑!”随后眼睛弯弯的,抱着宋福金的脖子说,“阿婆你真好!” 不一会儿,上完课来请安的李从嘉和李从度听见望舒得瑟的炫耀着自己后日能出宫游玩了,立刻不依的跑到了宋福金身边,一左一右的抱着宋福金的手臂摇晃着:“阿婆偏心!我也要去!” 看着在下边不好意思的吐着舌头的望舒,宋福金头疼的边挽救自己的胳膊边说道:“去吧去吧,都去吧。弘茂,去和你阿耶说,让他安排程喻带够了人,沿途都打点周到了才行。” 李弘茂笑着点头应是:“您放心,我定会看好了他们,不让他们在外面胡闹。” 宋福金无奈的看着下面欢呼雀跃的孙子们,感觉像是无意中踏入了花果山一般,捂着额头挥手说道:“快离了我吧,猴儿似的,吵死了。” 看着一哄而散的几人,望舒郁闷极了:“原来吵吵着能让阿婆这么快就同意了他们的出游!自己一番设想周到的理由和恰到好处的撒娇,在毫无章法的吵吵闹闹面前,真是,完败了啊!” 第38章 上巳初见 保大二年三月初三,宜出游。 天还未亮,望舒就已经收拾妥当了。看着镜子里一身民间装扮的小美女,望舒得意的转了两圈,自顾自的欣赏完毕后,又在来接她的青萝面前转了一圈,兴奋的问道:“青萝姑姑,你看我,好不好看?” “好看极了,真是人间少有、世间难寻啊!”青萝看一旁红绡和慧行忍笑憋红的脸,就知道这小丫头定是逢人就问啊。 望舒当然知道大家都在顺着她的意,但因为着实兴奋难忍,也就并不在意。拉着青萝的手臂垫着脚小声说道:“今日我二师傅也去。” 青萝闻言立刻羞红了一张脸,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小丫头,点着她的脑袋说:“你二师傅去不去,和我有什么关系!” 望舒贼着一张小脸,看了一眼努力装作听不到的红绡和慧行,背着小手说道:“哦,没关系。也就是青萝姑姑在我读书时出现的次数多了点儿罢了;也就是每次青萝姑姑给我送的糕点都是二师傅爱吃的罢了;也就是……” 青萝看着红绡和慧行已经渐渐绷不住的笑脸,急忙上前捂着望舒的小嘴:“我的好公主啊,出发的时辰要到了,我们该出宫了。” 望舒笑嘻嘻的看着青萝点了点头,在后者慢慢松开捂着她嘴的手时,加快速度说了一句:“也就是每次青萝姑姑临走时总是偷看我二师傅罢了!”说完,一溜烟的就跑了出去,只留下晃动的珠帘和满殿清脆悦耳的笑声。 青萝红着一张脸在原地跺了跺脚,最后也只能拉着笑弯了腰的红绡追了出去。 “公主这腿脚是越来越快了。”看着已经没了人影的院子,红绡笑眯了眼。 “应该是去正殿了,我们也快些吧。”青萝看着嘴角弯弯的红绡,内心里无奈极了。 两人刚进正殿,就看见望舒正在李弘茂几人面前显摆自己的新裙子。 “你们也太不上心了些!既然要微服出游,自然是要穿些寻常的衣衫,你们这样的锦衣华服,也太显眼了些!”望舒看着李弘茂三人的锦缎华服,嘟着嘴不满的说。 “可是这已经是我衣橱里最普通的一件了啊!”李从嘉挠了挠后脑勺。 “哎!你们几个,真是让人操心!”望舒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李弘茂在心里已经笑弯了腰,看着妹妹一身的装扮,虽然样式算普通,可那料子确是难得的贡品,别说普通人家了,就是王公大臣们偶尔被圣人赏了一匹,也是留作女儿嫁妆的,哪会就这么给小儿做了衣衫呢。但是看着妹妹兴奋的样子,李弘茂也没有点破,只是低头和李从嘉、李从度一起做着受教的样子。 “好了,你们还要不要出宫啊?”宋福金笑着问道。 “要!”一听这话,望舒急忙停止了唠叨,晃着宋太后的手臂说,“玉山姑姑和阿姊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嘛?” 宋福金笑着摇了摇头:“她们可不行,她们是大姑娘了。” 钟皇后也笑着接话道:“今年你玉山姑姑就得要选夫婿了,可不能再和你们一起疯跑了。” 望舒闻言,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又和宋太后保证自己一定会听话后,和三个兄长高高兴兴的出门了。 宫门处,程喻带着一队穿着便装的禁卫军正在等候,旁边是立如松竹的李家明。潘扆倒是没来,昨日听望舒说想和他一起出宫游玩的提议后就立刻果断拒绝了,他可是为了躲避追杀才进了这金陵皇宫的,贸然出去万一引起注意,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李弘茂带着李从嘉和李从度上了前面的一辆马车,望舒和青萝、红绡上了第二辆,李家明和程喻上了第三辆,剩下的禁卫军也分成了四组,其中每辆马车边跟了四人,剩下的还有一多半在车子出发前就出了宫门,汇入了人流。 望舒听见嘈杂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急忙掀起了帘子看向车外。眼睛里倒映着绿波朱楼,嘴里轻轻吟诵着曾经读过的诗句:“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楼。飞甍夹驰道,垂杨荫御沟。凝笳翼高盖,叠鼓送华辀。” 看着望舒满脸惊叹的模样,青萝好笑的把她拉了回来:“快坐好,马上人就多了起来,万一车子不稳,伤到了可怎么是好!” “才不会呢!程家阿叔手下岂会有弱兵!”望舒笑嘻嘻的看着青萝,得意的说道,“驾车的这位阿叔肯定是精挑细选出的技艺娴熟之人,怎会出现青萝姑姑说的那种情况呢!” 话音刚落,车外就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小娘子说的对!程二娘子尽管放宽了心,再不平的路,这车子也定能稳稳当当的。” 没一会儿,三辆车就在秦淮河畔停了下来。待几人下车时,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春日的暖阳下,秦淮河泛起了金色的粼粼波光,岸上青草芬芳,杨柳依依,那些草木散发出的清香随着微风荡漾,就像是在向岸边的人们发出及时行乐的邀请。 此时的秦淮河边已经密密麻麻的聚满了人,有的搭着帐篷,有的设着屏风桌案,有的就是简简单单的席地而坐,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着愉悦的神情。年轻的男子们聚在一起赏景吟诗,年轻的女子们围在岸边树上刚搭好的秋千旁嬉戏玩乐。年幼的孩子们正在草地上撒欢,有的在斗百草,有的在扑蝴蝶,玩的是不亦乐乎。 在这样的情景下,望舒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太够用了,满眼都是跃跃欲试。 看着这样的妹妹,李弘茂好笑的走过去牵起她的手:“走吧,我们先找个地方把帐篷搭起来。” “我们是不是来晚了啊?都没地儿了呢!”李从嘉伸着脖子四处看着。 “你们在这儿等着,我们去那边看看。”程喻和青萝交待后,带着李家明和几个侍卫分别往两边走去。 李弘茂被着急的望舒拉着往河边走了几步,见望舒一脸好奇的看着秦淮河上的画舫,有些近岸的甚至还能看得见舫上饮酒作乐的男子和各色衣装的丽人。 “阿兄,我们一会儿去那儿玩吧。”望舒伸手指向河中装饰华丽的画舫,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李弘茂。 李弘茂尴尬的咳了一声,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旁边却传来一声轻笑:“小妹妹,那里可不是你玩耍的地方!” 望舒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树边正倚着一位少年郎君,和李弘茂差不多的年纪,虽然长得不如李弘茂俊俏,可那一身的风流洒脱却让他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我为何去不得?”望舒不服气的问道。 那少年笑着看了一眼李弘茂,又将眼神转到了望舒身上,正欲开口回答,却又被一道声音打断:“七兄!” 来人和李从嘉一般年纪,本就生的眉清目秀,又天生一双笑眼,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倍感亲近。 男孩儿走到李弘茂和望舒面前,拱手行了个礼:“家兄的意思是,那艘画舫常年被人包下,外人是上不去的。” “哦!这样啊!”望舒笑着点了点头,也没再多想,只是朝着画舫投去了几撇不舍的目光。 李弘茂先是感激的看了一眼男孩儿,又对着妹妹说:“一会儿阿兄让人去问问,看还能不能租到空的画舫,如果有的话就带你上去玩玩,好不好?” 望舒闻言立刻扬起了灿烂的笑容:“阿兄你真好!” “二兄!”李从嘉和李从度一前一后的也跑了过来,“程喻他们回来了,说风景不错的地方都已经有人了,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 李弘茂看着嘴巴都撅起来了的望舒,安慰的说道:“不然我们就在远一点儿的地方吧,下次我们早点儿来,再找个好位置,好不好?” “下次?”望舒先是一脸期待的抬头看向兄长,随即眼里的光就暗淡了下来,“阿婆应该不会再让我出来了吧。” “不会的!到时候,阿兄和你一起求阿婆。”李弘茂笑着安慰失望的妹妹。 “对!我们也和二兄一起帮你求阿婆!”李从度也拉着望舒的手晃了晃。 “阿婆要是不同意,我就一直闹!”李从嘉也大声说道,“阿婆最受不了我闹了,她肯定会同意的。” 望舒看着三人的模样,终于重新高兴了起来。 “我们有三个帐篷,你们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去和阿耶阿娘说,给你们腾出来一顶。” 四人闻言,纷纷扭头看向了站在他们旁边的男孩儿。 “真的啊!”望舒眼睛亮晶晶的,看的男孩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太好了!”李从嘉和李从度也一蹦三尺高。 “那怎么好意思!”李弘茂有些犹豫,毕竟今天这样的日子,能占到好地方,这家人一定是起了大早的,可是直接拒绝吧,又实在不忍心让望舒失望。 “没关系的。”男孩儿又看了一眼望舒,笑着说道,“这位妹妹和我家小妹差不多的年纪,正好做个伴一起玩。” “那就谢谢这位小兄弟了!”李弘茂略微思考了下后,笑着拱手说道。 “哎!我家九郎让出的可是我和他的帐篷,你可不能只谢他啊!”靠在树上的少年也笑着插嘴道。 李弘茂闻言,立刻笑着又行了一礼:“也谢过这位兄台!” 少年闻言哈哈一笑,走过来搭着李弘茂的肩膀自来熟的说道:“好说好说!我叫刘承桦,今年十五,还未取字,你唤我名字也行,七郎也可。” 李弘茂笑着说道,“李弘茂,今年十三。你唤我弘茂也行,二郎也可。” 说到这里,两人相视着都笑了起来。 “我叫刘承栩,你们可以叫我九郎。”男孩儿眼睛弯弯的,笑着看向了望舒几人。 “我叫李从度,是家里的三郎!”李从度笑着介绍道,“这是五郎李从嘉,还有我们小妹妹李望舒,在家里行三,叫她李三娘就好。” 说笑间,几人已经跟着刘家两兄弟走到了三个大帐篷前。 “你们等一下,我去和阿耶阿娘说。”刘承栩话音刚落,就立刻钻进了其中一顶帐篷里。 没一会儿,从里面就走出了一对儿中年夫妻,身后还跟着刘承栩和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正睁着一双月牙似的眼睛好奇的看向众人。 “听九郎说,几个小郎君今日没找到搭帐篷的地方,若不嫌弃的话,就用边上这顶毡帐吧。”年近四十的女子脸上并没有过多的岁月痕迹,一看就是平日里生活优渥,弯弯的眼睛里满是笑意,连声音都是温温柔柔的。说话不是金陵口音,听着倒像是从北方来的。 第39章 原是故人 李弘茂带着弟弟妹妹一一谢过。 看清了李弘茂的长相后,女子明显愣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七郎、九郎,带几位小郎君先入帐看看吧。榕娘,你就替阿娘招呼下这位小女娘吧。” “谢过伯母。”李弘茂显然也注意到了女子的异样,但因为自己的长相出众,从小就是人群中的焦点,所以也没放在心上,只是笑着说道,“家里还有几位长辈和仆妇在外面,我去通知下他们。” 看着李弘茂渐渐走远的背影,女子看向了身边的夫君,小声问道:“修远,你看那位李二郎,像不像瑾娘?” 男子也目光悠远的点了点头:“确实像。不过也许是事有凑巧,毕竟过了这么多年了,瑾娘也不知道流落何方,也许……”男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女子握着男子的手,不死心的说道:“一会儿找个机会问问吧,万一呢。我答应过璃娘,要照顾她妹妹的。” 男子闻言,安抚的拍着妻子的手,点了点头,却在下一秒忽然激动的看向了不远处。 女子循着男子的目光也扭头看去,在意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时,惊讶的捂住了嘴,身体都不禁颤抖了起来:“那是……七郎!” 李家明先时并未注意,在隐约的听见一声“七郎”时,才定睛看去。这一看之下,李家明一向沉稳的步伐忽然乱了。 “先生怎么了?”走在李家明身后的青萝最先注意到他的反常,连忙伸手扶了一下。 李家明站定在原地,稳了稳心神,推开了青萝的手,笑着朝两人走了过去。 “七郎,真的是你!”男子扶着妻子,也向李家明走了过来。 李家明笑着行了一礼:“修远兄长、阿嫂,多年不见,一向安好?” 男子激动的点着头,看着比记忆里少年的样子成熟了不少的李家明,不住的说着:“好,好,好……” 女子此时已经激动的落下了泪,放开了丈夫的手,紧紧抓着李家明的双臂,颤声问着:“瑾娘呢?她可是和你在一起?” 李家明看着眼前激动的女子,听到了那已经刻在了心里的“瑾娘”二字,本以为这么多年自己已经淡然了许多,可没想到还是不自禁的就红了眼眶,正准备说话时,看到了听到动静从帐子里跑出来的望舒几人,还有一脸疑惑看向他的李弘茂,李家明咽下了嘴边的话,对着女子摇了摇头:“阿嫂,我们进去说话吧。” 女子似乎已经从他的反应中知道了答案,眼泪逐渐多了起来,不愿意相信的看着李家明。李家明只能将求助的眼光投向了一边的刘继明。 刘继明叹了口气,将还紧抓着李家明的妻子搂了过去,和程喻等人点头打了招呼,先回了自己的毡帐。 李家明看着两人的背影和众人疑惑的目光,微笑着解释道:“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故人,某还有些事要和故人交待,就不陪众位了。”说着,又看了李弘茂和望舒一眼后,也走进了中间的帐篷里。 留下一群好奇心泛滥的小辈们大眼瞪着小眼。 “七兄,你见过刚才那位叔父吗?他是谁啊?阿娘为什么哭了啊?”刘承栩好奇的看着紧闭的毡帐。 刘承桦摇了摇头:“没见过,我去找五兄和阿嫂问问,说不定他知道。”说着就快步离开了这里。 “哎!五兄一早就带阿嫂去游河了,你去哪儿找他啊?”刘承栩冲着刘承桦的背影喊着,无奈极了。 “九兄,阿娘没事儿吧?”刘榕也担心的看着毡帐。 “榕娘别担心,以我的经验看,你阿娘那是激动哭的,应该是终于见到了多年未见的好友,太高兴了。”望舒嘴上安慰着刘榕,心里却像是猫抓似的,刚才二师傅临走时看向自己的那一眼,似乎有很多情绪在其中,让她好奇的不行不行的。 “好了,都别傻站着了,不是闹着要出来玩嘛!”程喻笑着说道,“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少操心。” 李从嘉和李从度立刻点头笑了,看向刘承栩和望舒说道:“我们去那边玩吧,看样子是在斗百草,去不去?” 刘承栩摇了摇头:“你们先去,我等下看看我阿娘,一会儿去找你们。” 望舒虽然想去,但心中还打着另外的小算盘,遂拉着刘榕说:“我和榕娘玩,你俩自己玩去吧。” 就连李弘茂都摇了摇头,李从嘉和李从度无奈的只能自己跑了。 看着众人都在各忙各的,望舒看着李弘茂和刘承栩眨了眨眼睛,小声说道:“墙角,听不听?” 刘承栩和刘榕立刻点头,李弘茂心里挣扎犹豫了一下,但是心里闪过刚才刘承栩娘亲和李家明对着自己的反常举动,也狠了狠心点头说:“走!” 四人蹑手蹑脚的来到了毡帐的后边,偷听起了里边的谈话。 李家明在进入毡帐后,就在夫妻俩的对面坐了下来,等着女子的情绪渐渐恢复。 “七郎,瑾娘她,真的没了?”女人哽咽的问出了心中的问题,随即一脸期盼的看着李家明,期望听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李家明闭着眼睛点了点头:“瑾娘她走了,四年前就走了。” 闻言,女人也闭上了眼,泪又重新汹涌了起来。 刘继明轻叹了口气,安抚着妻子的肩:“阿姝,你别这样。” 被刘继明称为“阿姝”的女子名叫柴守英,此刻她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睁开眼睛看向了李家明:“李二郎他,是你和瑾娘的孩子吧!” 李家明苦笑的摇了摇头:“弘茂他,是瑾娘的孩子,却不是我的。” 柴守英愣了半刻:“这么多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年王家出事后,璃娘的夫婿也被株连,璃娘被那李嗣源抢进了宫,连瑾娘也被送入了教坊,待我去寻时,瑾娘已经没了踪影。后来我阿姊帮我联系上了宫中的旧友,才终于和璃娘联系上了,我答应了她定会帮她寻回妹妹,可谁知没多久,就听闻她在宫中自尽的消息。我……”说着,又哭的泣不成声了起来。 刘继明和李家明回忆起十三年前的那场祸事,眼眶都红了起来。 “那年家母病逝,我扶棺回乡安葬,一切事了后,待我返回洛阳,才知道王家伯父被诬陷,牵扯进了安重诲的谋反案,不仅被抄家问斩,大女儿还被掳入宫中,小女儿也被送入教坊。当时真是晴天霹雳一般,待我赶到教坊想救出瑾娘时,才知道早就有人看上了瑾娘的美貌,教坊只是幌子,瑾娘早已被送到了李从荣府上。”李家明回忆着过往,那已经被深深埋起的创口重新被撕开,血淋淋的,一直痛到了心扉。 “这些天杀的!瑾娘那时候才十二岁啊!”柴守英敲着自己的胸口,心疼的无以复加。 刘继明也在一旁恨红了双眼。 “后来,李从荣被诛杀,我找了逃出来的王府仆妇打听,才知道瑾娘已被李从荣送给了康义诚……”说道这里,李家明悲愤交加,取了桌案上的酒一饮而尽,“几经辗转后,我跟着瑾娘的消息,一路来到了江南。可命运弄人,最终,我也只得到了她已身死的消息,没能再见她一次,是我这一生之憾!” 刘继明看着眼前痴情的李家明,轻轻叹了口气。 “那弘茂的父亲,是谁?瑾娘最后,过的好吗?”柴守英睁着一双泪眼,期待的问出了最后的问题。 “瑾娘人生的前十年和最后十年,应该是她最开心的日子吧。”李家明轻声说道,“在广陵,她被送给了当时还冠以徐姓的徐景通。” 柴守英和刘继明闻言瞪大了双眼:“唐皇李璟?” 李家明点了点头:“瑾娘的美丽与聪慧,让他爱之深切。弘茂,就是他俩的第一个孩子,也因为像极了瑾娘,他一直是李璟最宠爱的儿子。” 柴守英抓到了李家明话中的重点:“第一个,你的意思是,还有第二个。” 李家明微笑着点了头说:“望舒,就是第二个。” 柴守英想着望舒的模样,疑惑的摇了摇头:“一点儿都不像呢。” 李家明却说:“样子确实不像,可性格却是一模一样。善良、聪慧,还爱操心!” 闻言,柴守英差点儿笑出了声,一哭一笑的,样子狼狈极了:“是啊,瑾娘从小就爱操心,我和她阿姊前后脚的定了亲,她小小的一个人,还特地跑去看了文志和修远,就怕我俩嫁错了人。” 想着自己当时还陪着瑾娘一起去考察了两个兄长,李家明也笑了起来。 柴守英看着一脸温柔的李家明,叹了口气:“如果当时一切都没有发生,你如约娶了瑾娘,那该有多好!”说着,又不禁流下了眼泪。 刘继明看着今日哭了几次的妻子,轻轻搂着她的肩安慰道:“都过去了,往事不可追,多想无益。如今,弘茂和望舒过的都好,你也好安心了。” 柴守英闻言,立刻又坐直了身子,出言问道:“你刚才说弘茂是唐皇最宠爱的儿子,那望舒呢?她在宫中过的可好?” 李家明轻叹了口气:“瑾娘就是因为生她时难产过世的,李璟心中一直有芥蒂。不过望舒从小就养在烈祖和太后身边,两人对她是疼爱有加,不然今日,她身为公主,又怎能出宫游玩呢?” 柴守英听闻两人过的都好,又心疼的看向了李家明:“七郎,那你呢?过的可好?” 李家明笑了:“怎会不好!每日里教教望舒读书弹琴,又在宫中好吃好喝的,挺好的。” “可有娶妻?”刘继明看着李家明问道。 “我有未婚妻子,只是过世了罢了。”李家明笑着回答,“我给自己取了一字,怀瑾。这辈子,我的妻子只会是瑾娘,再不会有别人了。” 闻言,刘继明和柴守英对视了一眼,最终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帐外,听了全程的望舒已经是泪流满面,李弘茂也眼角红红,两人怎么也没想到,听八卦的结果,最终听到了自己的身上。 刘承栩牵着刘榕的手,眼带同情的看着这兄妹俩,而比起他俩的身世,更让他惊讶的是,自己这一招呼,竟然招呼到了一遛的皇子和公主。 第40章 陈年旧事 “你们四个,蹲在这儿干嘛呢?” 一声熟悉的语调,让正在偷听的四人汗毛都立了起来。瞪着眼睛齐刷刷的回头,看见刘承桦和另外一双男女正嘴角抽搐的看着他们。 “五兄、阿嫂。”刘承栩拉着刘榕站起身,不好意思的唤道。 “我们在看蚂蚁搬家。”望舒憨憨的笑着,回答的声音却越来越低。 李弘茂此刻也是满脸通红,毕竟他已经十三了,是个少年郎了,被抓包偷听墙角的事儿,面子上实在是挂不住。 刘承桦走近了几步,仔细看了看地面,顿时乐了,指着草地笑着回头说:“别说,还真有一家蚂蚁在搬家。这小丫头可太有意思了,找借口都找的让你没话说。” 望舒一边赔着笑脸一边暗地里狠狠瞪了刘承桦一眼。 正说话的四人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不约而同的扭头一看,刘继明、柴守英和李家明此刻正站在那毡帐门口看着他们。 “阿耶、阿娘。”刘承栩的脸也红了,拉着小妹的手都出了汗,今天真是倒霉了,不但被五兄逮到,还被阿耶和阿娘逮到了,真是偷听没看黄历啊!正准备上前认错,忽然眼角余光看见了一道身影,“嗖”的一下就跑了过去。 “师傅!” 伴着一声哭腔,望舒一头扎进了李家明的怀里,小肩膀还一耸一耸的。 李家明正要出口的训斥,忽然就烟消云散了。抚摸着望舒的脑袋,轻轻叹了口气:“好了,师傅不怪你。” 望舒抬起埋着的小脑袋,眼睛泪汪汪的,娇声说道:“我不怕师傅怪我,我是心里难过,心疼我娘亲,也心疼师傅。” 听见望舒的话,李家明心里软成了一滩水,多年的孤寂和落寞仿佛瞬间被治愈,看着望舒笑了起来:“想听故事的话,就跟我进来吧。以后有什么话就直接问师傅,师傅知道的都会告诉你,别再偷听了。” 望舒立刻点了点头,拉着师傅的手,一起进了毡帐。 剩下的几人大眼瞪着小眼,李弘茂给刘承栩递了个眼神:“快学学我妹妹啊!” 刘承栩无奈的回了个眼神:“你妹妹段位太高,我学不来啊!” “打什么眼神官司!”刘继明看着李弘茂和刘承栩,好笑又好气的说,“你们三个也进来,五郎和七郎先回去。” 刘承桦看着几人进了毡帐,心里痒痒的,这是听到什么了啊,竟然这个反应,正准备也学着弟弟在墙角偷听,后领子就被刘家五郎刘承枫拽着拖走了。 刘承枫的妻子窦明秀看着眼前的情景,似乎早就习以为常,捂着嘴一边笑一边跟着走了。 毡帐内,望舒正被柴守英抱在怀里,看着眼角湿润的柴守英,望舒先是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才开口问道:“伯母,你认识我阿娘吗?我是说我亲娘。” 柴守英一听此言,就知道平日里,望舒定是唤李璟的皇后为“阿娘”的,顿时又止不住的流下了眼泪:“是,我认识,她的阿姊和我同岁,是我的闺中好友,你阿娘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 “那她是个怎样的人啊?”望舒好奇的问道,“我和她不熟,都不记得她的样子了。” 柴守英看向了一边的李弘茂,笑着说道:“你阿娘很漂亮,和她阿姊一起被称为洛阳城里的明珠。她的样子啊,和你阿兄很像很像,你看见你阿兄,就能想象出她长什么样子了。” 望舒一听,立马把目光移向了李弘茂,似是要从他的脸上拼凑出一个想象的母亲:“如果是和阿兄长的像的话,那阿娘是很漂亮啊。阿兄就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的人了。” 听见妹妹的话,李弘茂的脸又通红了起来:“望舒,不许说一个男子长的漂亮。” “哦!”望舒点了点头,“阿兄不是漂亮,是俊俏!” 闻言,众人都笑了起来。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脸上,李弘茂感觉自己都快冒烟了。可无奈始作俑者是自己的妹妹,只能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望舒,我送你的玉佩,你带着呢吗?”李家明忽然开口问道。 望舒点了点头,从脖子里拽出了一根红绳,末端正挂着那枚梅花佩。摸着佩上那个小小的“瑾”字,之前以为是师傅的字,如今再看,望舒惊喜的抬头问道:“莫非,这是我阿娘的?” 李家明带着回忆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是,这是我和你阿娘定亲时,她亲手送给我的。” 望舒爱不释手的捧着那块玉,左看右看的,怎么也看不够。 “她,到底是什么人?”李弘茂忽然开口问道,“我以前只知道她叫玉笙,可我刚才一直听你们叫她瑾娘。” “玉笙?”李家明轻轻笑了一声,“那是做为歌姬的名字。她真名叫做王瑾,本是洛阳城里王家的千金,也是琅琊王氏的一支,出身显赫,祖上出过多位宰相。她自幼精通音律,琴、筝、琵琶,样样不在话下。她熟读四书五经,作诗从来信手拈来。她还写得一手好字,犹善行书,她的字纵伸横逸、气宇轩昂,不似寻常女子所作。她还画的一笔好画,她笔下的梅花和青竹似是注入了她的灵魂一般,俊逸疏爽、神采生动。” “她不仅聪慧,还很善良。”柴守英也在一边笑着说道,“洛阳城里但凡有不平事被她遇见,那定是要想办法出手相助的。她小时候还想当侠女呢,披着个披风满院子乱转,我和她阿姊璃娘好奇的问她在干嘛,她说她在练轻功,以后要出去行走江湖,行侠仗义。” 望舒和李弘茂听着也曾如此鲜活的母亲,都不禁微笑了起来。 “她还特别爱操心。”刘继明笑着看了一眼妻子,“我和阿姝刚定亲时,她还扮成了一个小书童,和七郎一起跑到西苑,来看我和文志,哦,文志就是她阿姊璃娘的未婚夫。她还找了个婢女假扮成官家女娘,在我和文志面前假装崴了脚,然后躲在一边偷偷看我俩的反应。好在我俩表现还不错,在她那里算是过了关。” 望舒听着母亲曾经的壮举,眼睛里都快冒出了星星。 李弘茂也惊讶极了,这怎么和他记忆里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不太一样呢,原来年少时的母亲是这个样子啊!嗯,倒是有点儿熟悉的感觉!李弘茂看了眼正一脸崇拜的望舒,好笑的摇了摇头。 “师傅,那你和我阿娘是怎么认识的啊?是青梅竹马吗?”望舒捧着小脸问道。 李家明点了点头:“青梅竹马?算是吧。我父亲和你们外祖父是旧识,因为意气相投就结了儿女亲家。后来我父亲不慎因意外亡故,只留了年幼的我和母亲二人,虽然族长经常照顾我们,可无奈族人众多,没了父亲的孩子总是容易受欺负。我母亲思虑再三,带着我离开了家乡,投奔了你外祖父。你外祖父非但没有嫌弃我们,还在府中辟出了一处院落让我们居住,他亲自带着我读书,教我写字,教我弹琴。那时,你们母亲总让我叫她师姐,明明我比她大。”说到这里,李家明轻轻笑了,笑的幸福又甜蜜,“就这样,我和她一起读书写字,一起弹琴作画,一起做着行侠仗义的美梦。到她十岁时,我们正式定了亲。本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就这么白首到老。可谁知我只是回了趟家乡,再回去时,就已经物是人非了。” “那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李弘茂急切的问道。 “你们外祖父当时在朝中任职,可因为为人忠直,得罪了不少人。当时的圣人李嗣源心胸狭窄,极善猜忌。你外祖父被小人陷害,说他参与了枢密使安重诲的密谋谋反中,最终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结局,两个女儿被人掳走,你外祖母也在家中自尽身亡。可要知道,你外祖父因为安重诲曾经诬陷宰相任圜,致使他的恩师含冤而死,已是恨毒了他,又怎会和他一起谋反?不过是因为你外祖父不肯将璃娘送入宫中,早就得罪了李嗣源罢了。”刘继明恨声说道。在那场无端的灾难里,他的好友陈鸿,也就是璃娘的丈夫文志也被牵连诛杀。 李弘茂闻言,双拳紧握,眼睛通红。 望舒也听的两眼泪汪汪,抹着眼泪说道:“这样的人,也配当皇帝!” “乖孩子。”柴守英心疼的看着望舒,小心的帮她擦着眼泪,“所以,现在中原已经不是他李家的天下了。你们的仇,也算是报了。” “切!现在的晋皇也好不到哪里去!”刘承栩在旁边恨声说道。 “噤声!”刘继明瞪着刘承栩说道,“这些话是你该说的吗!” 刘承栩不服气的还想说些什么,却在父亲的瞪视下乖乖闭了嘴。 “我父亲曾经劝过你们外祖父不要出仕,毕竟身处于乱世,还是应以保家为先。”柴守英继续说道,“可你们外祖父却说,正是因为身处于乱世之中,才更应该出仕为官,以官身才能为百姓谋太平,和天下百姓相比,又怎可因为要保一家之安而安居一隅。几次劝说,都没能阻止他的入朝。我父亲到如今还常常叹息,后悔当初没能再多坚持几次。”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望舒轻声说道,“外祖父是对的。阿翁也常常说,和百姓相比,没有什么是更重要的事情了。外祖父没错,错的是那个昏聩的君主,还有他养出来的那些不足的人心。” 刘继明和柴守英闻言,惊讶的看向了望舒,一个五岁的小女娘,竟然是这天下最理解他外祖父的人。 李家明笑着看向了望舒:“如果你外祖父还在的话,一定会十分的喜欢你!” “可我长的都不像阿娘。”望舒对于此事有些耿耿于怀,怨念的看了眼兄长,恨不得把那副长相安在自己脸上一些才好。 李家明摇头失笑:“谁说你不像你阿娘,你问问你英姨,看你像不像。” 望舒期待的抬头看着柴守英,柴守英爱怜的摸了摸她的脸蛋:“初看可能并不像,但是只要是曾经认识你阿娘的,和你接触一会儿后,都会觉得你很像。而且那些真正爱你的,又怎会因为你的长相而决定喜欢与否,我们爱的,是这里。”柴守英将手轻轻放在望舒胸口,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 望舒嘻嘻笑了,托腮看向了帘子缝隙处隐约露出来的一角蓝天,天上白云舒卷,那云上似乎有张年迈的笑脸,正看着她慈祥的微笑。 第41章 百草之王 “二兄,永嘉!你们待在里面干嘛啊!”毡帐帘子忽然被掀起,李从嘉一边喊着一边跑了进来,拉着望舒的手就往外面拽,“五兄我斗百草快输光了,永嘉你玩的好,快来帮我!” 正说着话,忽然看见帐篷里还有刘家人,李从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叫漏了嘴,急忙捂着嘴,睁着一双大眼睛眨啊眨的看着望舒,又看了看李弘茂。 看着这样的李从嘉,李弘茂差点儿乐出声,好在帐篷里的人都知道了望舒的身份,也不用那么在意,摇着头无奈的站起身,和望舒说道:“走吧,你可是好不容易才出来的,也该好好玩玩转转。”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又拉上一直乖乖坐在边上没怎么说话的刘榕,眼睛看向了刘承栩:“一起去啊!” 刘承栩看了眼柴守英,后者微笑的点了点头,她对于自己的这两个孩子还是很了解的,虽然年纪小,但是很是知道分寸,不该说的话,不用特意交待,他们也绝对不会多说一嘴。 看着孩子们都跑了出去,李家明又问道:“兄长和阿嫂怎么会突然来了江南?是洛阳如今不太平吗?” 刘继明笑着摇了摇头:“洛阳还好,王家出事以后,家父更是断了让我入仕的念头,如今闲着也是闲着,孩子们听说江南这边如今很是太平,盛景更甚于当初的李唐,就一直嚷嚷着要来看看。这不,如今榕娘也渐渐长大了,走远路也不怕了,就带着他们都来了。” “要是桢娘还未出嫁,能一起来就好了。”柴守英想起已经嫁人的大女儿,轻轻叹了口气。 刘继明拍着她的手说:“桢娘嫁到了你们柴家,日子过的幸福,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李家明挑眉问道:“克让兄长家的大郎阿荣?” 柴守英笑着点头说:“是啊,你还记得他啊。” “当然记得。”李家明笑着摇头说道,“小时候就虎头虎脑的,可爱极了!和克让兄长一点儿都不一样呢,小时候就小大人似的。” 柴守英也笑着说:“幸好不像我大兄!他可是长孙,可不能再是个纨绔子弟了!” 想起往事,三人也都笑了起来。 此时,在外面空地上准备着中午炙肉所需食材的青萝,不住的看向中间的那顶毡帐。 红绡几次和青萝的手撞到,笑着打趣道:“青萝阿姊,先生不过是见到了故人,去叙叙旧而已。里边又没有什么青春貌美的小娘子,你担心个什么劲儿啊!” 青萝闻言,脸立刻变得通红了起来,看着听见此言正看过来的程喻,急忙解释道:“你乱说什么,我是想着要不要进去问问刘家人,中午的膳食是不是一起用。毕竟我们用了人家的毡帐,也没什么能表达谢意的。” 程喻听了此话顿觉有理,将炉子里的火升起后,起身说:“青萝说的对,正该如此,我去问问,日头也渐渐升高了,早些说,也就别让人家再准备吃食了。” 另一边,被李从嘉拉去救场子的望舒在见到这里斗百草的情景时就傻了眼。 李从度刚刚又输掉了一场,见望舒被拉来了,急忙挤过来问道:“你斗过这样的百草吗?” 望舒摇了摇头:“这应该是红绡曾经提过的武斗,可我们在家中一向玩的都是文斗,你玩了几回了?感觉如何?” 李从度无奈的摇了摇头:“十次有九次都输。” 李从嘉在旁边一听,连望舒都没把握顿时急了:“那怎么办啊?我是十次十输啊!这也太没面子了啊!” 刘承栩听见李家兄妹的对话,笑着说道:“你们以往玩的是文斗吧,比的是谁收集到的花草多,还要按名字来一一对上,这样的玩法可不适合这里。武斗其实也简单,只不过比的是草的韧性。这就要靠经验来选百草了。” 李从嘉一听,这是行家啊!立刻笑脸迎上,拉着刘承栩的手说:“阿栩,你快救救我啊!他们都笑话我们呢。” 刘承栩看着表情生动的李从嘉,从心眼里觉得这位压根不像个皇子,倒是李弘茂和李从度还有些沉稳的皇家风范。此时倒觉得李从嘉还挺好相处的,笑着点了点头,走到场中,低头在地上寻找了一会儿,忽然摸着其中一根车前草咧着嘴笑了。 刘承栩将摘下的草茎放在鞋子下面踩了踩,才从地上捡起了草茎,胸有成竹的说:“来吧。” 刚刚赢了的小孩看见瘦瘦的刘承栩和他手中那根软趴趴的草茎,不屑的撇了撇嘴:“再输了不会哭鼻子吧!” 听见这话,他身后的一群孩子都笑了起来。 李从嘉和望舒不服气的正要上前争辩,却被刘承栩和李从度分别拦了下来,刘承栩笑着看向了对面的小胖子:“谁输谁赢,比了才知道。” 两人伸手搭上对方的草茎,以十字交叉,只见两人稍一用力,小胖子手里那根赢了数次的草茎竟然应声而断。傻了眼的小胖子看着手里断成两截的草茎,憋红了脸:“定是刚才它已经用了好几次了,重来!” 刘承栩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他再选。 看着重新选了草茎的小胖子,又一次败在了刘承栩手中,李从嘉和望舒几人都高兴的跳了起来。 不服气,再来,又输了!小胖子接连不断的选草,接连不断的败在了刘承栩手中,而最关键的是,刘承栩手中依然是那根看着软趴趴的车前草。 望舒和李从嘉激动的手都拍红了,刘榕在旁边看着两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捂着嘴偷笑了起来,还是别告诉他们了,自己的九兄不管是文斗还是武斗,这斗百草就没见他输过。而且车前草本就坚韧,车轮子都碾不断的,又经过了脚底踩实的加固,身经百战都不在话下啊。 没一会儿,小胖子就低头认输了。 李从嘉和李从度欢呼一声就冲了上去,把刘承栩夹在中间,搂着他的肩膀“嗷嗷”的叫着。就连望舒都抱着刘榕在一边庆祝着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 看着弟弟妹妹如此开心,李弘茂也摇头笑了,走过去好奇的取了刘承栩手中的草茎,双手拽了拽,还真是坚韧啊!看着刘承栩的目光充满了好奇:“这是什么草?怎会如此坚韧?” 李从嘉和李从度听得此言,也立刻安静了下来,一致的看向了刘承栩。 刘承栩笑着说:“这是车前草。车前草的根茎非常坚韧,哪怕车轮碾压,人畜踩踏,也不会死,因为它敢往车轮底下长,所以叫做车前。也因为它喜欢长在路中间,故而又叫做“当道”。可以说,它是武斗的草中王者。” 李弘茂又好奇的问道:“可是我看那个小孩儿后来也选了一根车前草,为什么也断了呢?” 刘承栩闻言,先看了看四周,发现大家已经都散了,这里只剩了他们几人,但还是凑近了低声说道:“你们看见我摘掉后放在脚底踩了踩吧?” 李从嘉和李从度点了点头。李弘茂挑眉问道:“莫非是增加了草茎的韧性?” 刘承栩笑着点头应道:“没错,这就是斗百草的学问了。把花草放在脚下踩一踩,就能增强韧性。还有些更为复杂的方法,有时候为了斗百草,甚至还要将提前精心选好的草茎放入特殊液体中浸泡,等到自然阴干后,那韧性就大大加强了,再拿去和别人比试,那就是稳赢了。” 望舒闻言惊讶的看着刘承栩:“一个游戏,竟还有这样多的学问啊!” 李弘茂笑着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当然。不管是什么,都有方法。善于动脑子,才能永远当那个第一。” 刘榕在一边笑着点头说:“我九兄就喜欢当第一,所以总爱琢磨这些。” 自己被妹妹揭了短,刘承栩冲着刘榕做了个鬼脸就扑了上来,谁知刘榕嘻嘻笑着就躲在了望舒身后,看着忽然就到了自己面前的望舒,那一双黑亮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里面还满是笑意,刘承栩急忙刹住了脚步,装模似样的“狠狠”瞪了刘榕一眼,可通红的耳朵还是将他的不好意思暴漏了出来。 “哎呀,你们几个小崽子,还吃不吃饭了!”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刘承桦来了,“哈哈哈,弘茂也在啊,唐突唐突,小崽子可不是说你!” 李弘茂看着贼笑着走过来的刘承桦,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这么大只的杵在这儿,要说他刚才没看见,那绝对是瞎了! 嘴上得逞的刘承桦搂着李弘茂的肩膀,冲着其他几人继续吆五喝六的:“小崽子们,随兄长我回去吃饭喽!” 刚赢了一场比赛的李从嘉和李从度也不在意刘承桦的称呼,拉着刘承栩的手,一阵风似的就往毡帐的方向奔去,当然也没有忘记望舒和刘榕。五个人脚下扬起的灰尘呛的刘承桦咳嗽了几声,也算是不经意间就报了仇。 看着从潇洒瞬间变得狼狈的刘承桦,李弘茂再也忍不住了,扶着身边的树干就笑弯了腰。 “桦兄,走吧,吃饭去。”李弘茂本就长的好看,这一笑,让他本就明艳的五官又生动了十分,看的刘承桦当场就傻了眼,脑子还没转,脚已经跟着李弘茂一起,游魂似的往前走了起来。 反应过来的刘承桦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偷偷瞄着李弘茂的侧脸,心里忽然冒出一句话:“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此时的李弘茂手中虽无酒,但那根还在他手中晃动的车前草,却仿佛世间最美的丝绦一般,和他身上的青碧色衣衫相映成趣。 刘承桦觉得,就算是书中记载的那位有名的“惨绿少年”杜黄裳,即使他再有那翩翩风度,也是比不上眼前这位的吧! 第42章 明月皎皎 当望舒几人一路跑回毡帐时,烤肉的香味已经弥漫了整个秦淮河岸。似乎家家毡帐前都架着一个炉子,煦煦然炙肉者众多,满岸的肉香和着微风,似是那挡路的迷雾,让几个着急归“家”进食的小伙伴差点儿“迷了路”。 “好饿哦!”刘承栩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还没忘接住朝他扑过来的妹妹刘榕,“阿娘,我要吃炙羊肉!” “我也要吃!”刘榕不甘示弱的也和刘承栩一起嚷嚷着。 “好了好了,知道了!”柴守英一边和青萝一起烤着肉,一边无奈的笑着说道,“泥猴子似的,先带妹妹洗手去。” “阿娘,还是我来吧。”柴守英的儿媳窦明秀在一边不好意思的说道,几次想插手都被柴守英挡了去。 “你别动火了,带弟弟妹妹去洗手吧。”柴守英笑着说道,还冲着刘榕使了个眼色。 看见母亲的神情,刘榕立刻秒懂的跳起来,拉着窦明秀的手就往一边拽:“阿嫂,你帮我和望舒姊姊洗手吧,阿兄每次都是胡乱给我洗洗,根本就洗不干净。” 窦明秀红着脸点了点头,拉着刘榕和望舒,带着刘承栩和李从嘉、李从度,一起往毡帐里走去。 青萝看了眼窦明秀的背影,笑着问道:“四娘是不是有喜了?” 柴守英一脸笑容的点了点头:“是啊,来的路上才知道的,要是早知道的话,这次江南行就不带他们夫妻俩了。这一路给我担心的,哎。” 青萝笑着安慰道:“看四娘也是个身体康健的,多走走也好,况且这不是已经到了么,就在金陵多住些时日,稳当些再说。” 柴守英闻言笑着点头:“是啊,本来计划着过两日就往广陵去的,如今看来还是在金陵多住些时候为好。” 听着柴守英和青萝的聊天,另一边的程喻、李家明也在恭喜着刘继明,李弘茂也在恭喜着刘家大郎刘承峰,刘家父子俩那如出一辙的面容上笑意盈盈,看着煞是喜人。 “我们还要在金陵待上一段时间,你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出来找我。”刘承桦拽了拽李弘茂的袖角。 李弘茂扭头看向一边有些脸红的刘承桦,笑着点头应道:“好啊,不过我们家管的严,功课上也安排的紧,但我一定会找机会来找你的,怎么说我也算是在金陵长大的,很该尽尽地主之谊。” 听见李弘茂的回答,刘承桦立刻笑着点头说:“好啊,那我就等你了。我家现如今就住在春熙巷尾的慧园,那是我祖母的陪嫁园子,等你来了,我带你逛逛,里面的景儿很有些意思呢。” 李弘茂笑着点了点头:“好啊,到时候我再介绍两个朋友给你认识。有一个绝对可以算得上是金陵城里的百事通,哪里好玩他都知道。” 另一边,洗干净了手的望舒忽然听见哪里隐约传来了几声“喵喵”的叫声,好奇的循着声音走到了帐子后面,惊喜的发现一只小猫正趴在草地里,巴掌大小的身子看着似乎刚刚满月,鼻子以上一直到背部和尾巴全是黑毛,只有嘴巴、肚子和四只小爪子是白色的,看着好看极了。 “望舒阿姊,你怎么跑到后面来了?”刘榕此时也跑了过来,“呀!这是哪里来的小猫啊?好可爱啊!” 望舒摇了摇头:“我刚才听见有叫声就过来看看,来的时候它就在这儿了,是不是和它母亲走散了啊?” 刘承栩和李从嘉、李从度此时也走了过来,好奇的看着小猫:“它好小啊!” 刘榕看见自己的嫂子也跟了过来,急忙跑过去拉着窦明秀的手说:“阿嫂,那里有只小猫。” 窦明秀跟着刘榕走了过来,看了看草丛里趴着的小猫,笑着说:“乌云盖雪啊!长的可真漂亮。就是太小了,怎么会自己在这儿呢,这么小,离开了母亲可活不了的。” “啊!”望舒抬头看了眼窦明秀,又焦急的四处看了看,“那我们快帮它找找它阿娘吧!” 刘承栩闻言立刻点头说:“好,我们五个人,榕娘和望舒妹妹一个方向,我们三个一人一个方向,阿嫂你就不要动了,你帮我们看着小猫吧。” 几人都立刻点头,分头找了起来。 待重新汇合后,几人沮丧的摇了摇头:“怎么办?找遍了这里都没有!” 望舒小心翼翼的抱起小猫,心疼的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小猫瞬间顶着她的手眯起了眼睛,甚至还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望舒看见小猫依赖自己的样子,顿时心软的一塌糊涂:“要不我们把它带回去吧。” 李从度犹豫着说:“望舒,你怎么带回去啊?大伯父不会同意的。” 望舒闻言,有些难过的低下了头。 李从嘉见状,立刻说道:“不然我去求求阿娘!” 李从度笑着说:“大伯母也不会同意的,我听说伯父见了这些带毛的小动物就会一直打喷嚏,你想想,你什么时候看见家里有过这些?” 李从嘉闻言也叹了口气,遇到父亲的事儿,自己就算哭鼻子,母亲也不会纵容自己的。李从嘉无奈的看着望舒:“妹妹,要不就算了吧,说不定一会儿它阿娘就来找它了呢。” 刘承栩看着望舒一脸不舍得的样子,笑着走过去说:“如果妹妹信得过的话,把它给我吧,我养着。” 望舒闻言抬头看向了刘承栩,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惊喜,看的刘承栩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好了好了,这下都放心了吧!”窦明秀看着几人终于把小猫的官司理清了,笑着说道,“快回去吃饭吧,阿娘该着急了。” 闻言,几人才想起来吃饭这码子事,腹中也立刻应景的叫了起来,纷纷点头,跟着窦明秀一起往帐子前边的空地走去。 “哎呀!你们几个小家伙!洗手怎么洗这么长时间?”柴守英看见几个孩子的身影,立刻开口说道,“又去哪里玩去了?哎?这是哪里找来的小猫?” 正吃着手里肉串的刘承桦此时也看见了刘承栩怀里抱着的小黑猫,惊讶的站起来抢了过去:“别说,还挺好看,这是乌云盖雪呢!” 刘承栩一个不注意,怀里的小猫就被挪了地方,立刻扑了上去:“还我!这是我的!” “别闹!”刘继明在一边敲了敲盘子,兄弟俩立刻停了下来。 刘承栩在父亲看过来的目光里,老老实实的说道:“是我们在那边草地上捡的,担心没了母亲它活不了,就把它抱了来。” 柴守英闻言微微皱起了眉,看了眼一边的窦明秀,无奈的说道:“九郎,如今你阿嫂怀有身孕,可不方便养着这些。” 望舒闻言,立刻向小猫投去了担忧的目光。 刘承栩看见望舒不安的目光,抬头说道:“可是阿娘,我自己养着行吗?就放在我的屋子里,路上我也带着它,不让它近阿嫂的身。我管着它!” 刘榕也加入了求情的队伍:“阿娘,你就让九兄养着吧!这是望舒阿姊捡到的,可是望舒阿姊的父亲不让他们养小动物。求求你了!就让我们养了吧,要不然,小猫就活不成了,望舒阿姊也会很难过的。” 听见女儿的话,柴守英看向了在一边惴惴不安的一会儿看看小猫,一会儿看看自己的望舒,无奈的轻叹了口气:“好,阿娘同意了!” 听见这话,几个小的立刻一蹦老高,望舒开心的跑过来抱着柴守英的腿说:“谢谢英姨!您真好!” 看着望舒开心的模样,柴守英心里也软软的,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曾经也这样抱着她的腿撒娇的小姑娘,也是这样开心的说着“谢谢阿姊!你真好!” 爱怜的摸了摸望舒的小脑袋,柴守英收起思绪,温柔的说道:“都满足了你们了,还不快坐下吃饭!” 几人欢呼一声,接过青萝几人递过来的炙肉,大快朵颐了起来。 “我们是不是应该给它起个名字啊?不能总是叫它小猫呀。”刘榕看着老老实实的伏在望舒和刘承栩中间的小猫,两眼弯弯的说道。 “是啊是啊,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李从嘉闻言,也立马来了兴致,长这么大,他还没机会给谁起过名字呢。 “就叫它乌云好了。”刘承桦在一边插嘴道。 “不要,难听死了!”刘承栩使劲挡着刘承桦想伸过来的双手,嫌弃的说道。 李从度看着望舒说:“是你找到的它,你起一个吧。” 刘承栩几人此刻也都看向了望舒,望舒想了想,有些犹豫的问道:“可它是公的还是母的啊?” 刘承栩闻言,也犯了难,看向一边的刘承桦:“你能看出它的公母吗?” 刘承桦摇了摇头:“我又没养过,我怎么知道。” 程喻闻言笑着走过来,拿起小猫看了看:“母的。” 望舒听后点了点头:“那就要起一个女孩子的名字了。要不……叫它如花?嗯,或者想容?” “扑哧!”刘承桦在一边乐的前仰后合的。 刘承栩瞪了一眼自己的五兄,虽然他也觉得这名字有些奇怪,可是也没有像他那样吧! 李弘茂也笑着打了刘承桦一下,警告的看向了他。 李从嘉摇着头直叹气,妹妹这是给宫婢起名字呢吧。 李从度犹豫着开口说:“有些,奇怪!” 望舒看着众人忍着笑的反应,撅着嘴巴说:“这些可都是诗里的名字呢!哪里不好了?” 刘承栩看着望舒笑着说:“望舒妹妹这是很爱李太白啊!这些确实都是极好的名字,可是用在一个小猫身上,有些不合适。” 望舒听见刘承栩的话,又高兴了起来:“你知道是李太白的诗啊!” “嗯。”刘承栩认真的点了头,“一句是’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还有一句是’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望舒惊喜极了:“你也喜欢李太白是不是?” 看刘承栩赞同的点了头,望舒抓着他的胳膊说道:“要不,你给小猫起名字吧!我听你的。” 刘承栩看着望舒信任的眼神,仔细想了想,笑着说:“它是你的小猫,你叫望舒,是明月,那它,合该叫皎皎才对!” “皎皎?”望舒轻轻的念着,抱起小猫顺着它的毛发抚摸了两把,“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小猫抬起头,冲着望舒“喵喵”叫了起来。 望舒开心的抬头看向了刘承栩:“它同意了!它喜欢这个名字!” 看见望舒喜悦的双眼,刘承栩也开心的笑了起来。 第43章 何家姊妹 “皎皎!”几人围着小猫,一声声的叫了起来,连盘中的烤肉都顾不上了。 但是,仔细看的话,几个小身影中还夹杂有一个不太协调的少年,和几人一起挤来挤去的。 看着刘承桦和几个小的推推搡搡的身影,李弘茂翻了个白眼,一把将他薅了出来。 “你都多大了,还和几个弟弟妹妹抢?”李弘茂无语极了,“还有点儿下限吗?” “爱护小动物,分什么大小!”刘承桦顾不上后脖子处的紧勒,伸着手还扑腾着想往人堆里钻,“刘承栩,你想想,今晚它可是养在我俩院中的,你现在让我抱开心了,晚上我就不跟你抢了!” 刘承栩护着刚被望舒抱在怀里的皎皎,不屑的说道:“你以为我还信你?现在让你抱,你晚上也会说没抱够!还不如现在就压根不让你抱!” “嘿!你给我等着!看我晚上……”刘承桦的声音越来越小,刘承栩几人好奇的抬头看去,才发现他已经被李弘茂拎着领子给拖走了。 “好了,太阳这会儿也高了,吃饱了就回帐子里歇会儿。”柴守英也不去管小辈们之间的官司,看向李家明和程喻问道,“下午你们怎么安排啊?” “带郎君和小娘子去东市转转。”程喻笑着应答,“晚间在南楼定了席面,郎君们早就嚷着要吃那里的苦笋鲥鱼了。” 闻言,柴守英和刘继明对视了一眼,摇头失笑。 “可是有何不妥?”程喻见状忙问道。 刘继明摇头失笑:“只是觉得事有凑巧,我家也早早就在南楼定了席面,还想着邀请各位今晚同去呢!” 程喻闻言哈哈一笑:“既如此,那我们不如就同去啊!” 李家明也说道:“我看孩子们如此投契,不如下午就一同去东市,相互间也有个照应。” 刘继明和柴守英相互看了一眼,笑着点了头。 午休过后,几人精神抖擞的上了马车,望舒不错眼的看着刘承栩对着家里的仆妇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们一定照顾好小猫,下午收完毡帐这边的活计要亲手把皎皎送到他的院子里,交给留守在院中的澄心和清意,万不可让二郎身边的随心和所欲碰一下。看着对面的仆妇抱着小猫点了八百次的头,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坐上了各自的马车,往东市的方向行去。 因为刘家人也一起随行,所以望舒并没有上自己来时的那架马车,而是挤上了柴守英和刘榕的马车,和刘榕一左一右依偎在柴守英身边,絮絮叨叨的小声问着自己亲娘的往事。 忽然间,车身一震,正靠在一起的三人顿时不由自主的往一边倒去。眼看着就要把望舒压在下面,为了保护望舒,柴守英身手矫健的抱起她和刘榕,自己的背却狠狠的撞向了车体。 “阿娘!” “英姨!你有没有事?” 望舒和刘榕从柴守英怀里挣扎起身,立刻回头检查着柴守英的情况。 柴守英捂着肩膀摇了摇头:“无碍,只是撞了一下而已。” 刚安慰完两个小的,车门就被打开了,刘继明、刘承枫以及李家明三张焦急的脸庞出现在车外:“你们怎么样?撞到哪里了?” 刘榕因为一时有些吓到,一边打嗝一边说:“阿耶,我没事,是阿娘撞到了。” 刘继明一听,立刻登上了马车。 望舒懂事的挪了个地方,把柴守英身前的位置让给了刘继明:“阿叔,英姨是为了保护我才撞到的。” 刘继明检查了妻子的情况,看没有什么大事,也就放了心,一边给妻子揉着肩一边笑着安慰道:“好了,别担心了,你阿娘和你英姨没事。” 看见英姨并没有受伤,望舒才松了口气,又看向车外的李家明说:“师傅,发生什么事了啊?” “有一辆车的马惊了,路上的车为了躲避纷纷让行,慌乱之下车子就有些不稳当了。”李家明笑着解释道。 一听有马惊了,望舒急忙的跑到车子外,好奇的张望着:“那有没有人受伤啊?那辆车上的人怎么办啊?” 李家明看着眼前爱操心的望舒,笑着说道:“别担心,程喻和你阿兄,还有刘五郎已经过去看了。” “啊?”听见李弘茂过去了,望舒更担心了,“我阿兄过去干嘛啊?” 看着一脸担忧的望舒,李家明忽然想起她对于自己阿兄会骑射的事情并不知晓,急忙安抚道:“别担心,你阿兄的功夫好着呢,还在齐王府时,他的骑射不说是第一吧,比你大兄也不差什么。不过是因为你阿耶平日里过于紧张他的身体,怕他受凉,才限制他骑马罢了。” 看着一脸不信的望舒,李家明看向了她身后,笑着说道:“你看。” 顺着李家明手指的方向,望舒扭头看去,在一片夹道欢呼中,自己的阿兄和刘承桦已经驯服了那辆车前的两匹惊马,一绿一红的两位少年英姿勃发,在马上骄傲又痛快的笑着。 望舒与有荣焉的指着那马上的少年,大声喊着:“那是我阿兄!” 跟着跑出来的刘榕此时也骄傲的喊着:“还有我阿兄!” 两个小姑娘开心的手拉手,一边跳一边冲着不远处挥舞着手臂:“阿兄!你好棒啊!” 远远的,望舒看见那辆车的帘子掀起,隐约露出了两副少女的身形,好像是和李弘茂、刘承桦说了什么,两人行了一礼后,才往这边走过来。 李弘茂一边和程喻交代着什么,一边走过来抱起了妹妹,在她的欢呼声中红了脸。 “怎么了?”李家明和刘继明看着远处还没出发的马车,不解的问道。 “马虽然驯服了,但是她们的车也坏了,弘茂就说给她们匀一辆出来。”刘承桦不在意的解释道。 李家明看着程喻将两人的马车牵了过去,笑着和刘继明说道:“看来,剩下的路,要麻烦兄长载我们一段了。” 刘继明大笑着拍了拍李家明的肩:“正好,我们哥俩再叙叙旧。” 望舒正准备问李弘茂关于骑射的事情时,余光扫见有几道身影朝他们走了过来。好奇的望去,原来是那辆惊了的马车上的两个少女,正带着仆妇走了过来。 领头的一个穿着嫩黄色的大袖春衫,黄碧两色的间色罗裙,行动间罗裙晃动,黄碧二色在日光下似是摇出了一曲动人的乐章般,好看极了。 “好漂亮的阿姊啊!”望舒不由的小声说道。 走近后,那张出水芙蓉般的脸庞上泛起了微微的霞色,和海棠色的唇瓣一起衬托出了少女娇美的颜色。 而那个和她一起走过来的红裙少女,虽然石榴色的衣衫颜色更加的艳丽,却在她的衬托下,显得稍微普通了些。 因为两人的靠近,李家明和刘承枫等人都避远了些,李弘茂和刘承桦因为刚才已经出手相助,因此虽然也稍微避开了些,却也没走太远,站在马车的另一边,扶着车中的柴守英出了马车。 “小女和妹妹今日出行遇难,幸而得两位公子仗义相助,虽然刚才已经谢过公子,但我们姊妹二人用了夫人的马车,还是应该来谢谢夫人才是!”黄衣女子笑着和柴守英行了礼。 柴守英看着眼前的少女不仅姿容姣好,而且还礼仪周全,顿时喜欢的不得了,拉着她的手说道:“姑娘不用客气,出门在外,能遇到已是缘分,况且你们姊妹二人又是女娘,怎能让你们在这里等家中再派车来接呢,我们本就车多,匀出一辆也不是难事。不用在意!” 听柴守英话中客气又热情,黄衣女子感动的抬眼看去,却在看见她身边的望舒时,惊讶的睁大了双眼,嘴里呢喃着:“永嘉公主!” 正准备跪下行礼,忽然被柴守英扶住了双臂,注意到周围还有些百姓来往,聪明的停下了动作,心里暗自庆幸着:“自己真是昏了头了,既然刚才就认出了二皇子,怎会在见到公主时惊讶呢,他们出宫游玩自然是不欲引人注意,幸好自己的声音小,只有眼前几人听到。” 想到这里,黄衣女子抱歉的一笑,又行了一礼才小声说道:“夫人莫怪,家父是天威军都虞候何敬洙,小女曾随父母入宫参加过宫宴,所以认得公主的样子,刚才一时惊讶才……” 柴守英笑着摇了摇头,看向了望舒。 望舒走过来笑着说:“原来是何家阿姊,我知道何将军的威名,只是不认得阿姊的容貌,阿姊莫怪。” 黄衣女子急忙摇了摇头:“我虽参加过几次宫宴,可也坐的远,公主自然不认得我。” 望舒笑着说:“这是我英姨,你可以叫她柴夫人。”看两人均又行了礼,又笑着问道:“姊姊如何称呼?” 黄衣女子笑着回答道:“我闺名何以雅,在家中行一,公主可以叫我何大娘。这是我妹妹何以南,在家中行二,公主唤她何二娘就好。” “以雅以南,以龠不僭。好雅致的名字啊!”望舒拍手说道,还真没想到那个曾在阿翁那里见过几次的黑脸何将军竟会有如此出众的女儿,望舒笑道,“如今我是出来玩的,姊姊们不用一口一个公主的唤我,叫我望舒就好,或者也可以叫我李三娘啊,嘿嘿。” 何以雅和何以南姊妹两个彼此对视了一眼,笑着行礼道:“那我们就见过望舒妹妹了!” 两姊妹谢过众人后,又看了一眼李弘茂,才红着脸返回了自己的马车。 此时此刻,刘承桦才从惊讶中慢慢回神,原来刚才何家大娘在见到李弘茂时,那声脱口而出的“二皇……”竟是“二皇子”的意思。而且看样子,母亲和小妹都知道,父亲和九郎也应该知道,那就是独独瞒着自己啊!刘承桦想到这里,不高兴的看了一眼身边的李弘茂。却在李弘茂也看过来的抱歉目光里,瞬间就原谅了他。没办法,谁让他的那眼神,实在是无辜呢! 望舒笑嘻嘻的扭头看向了在身后不远处站着的李弘茂:“阿兄,刚才何家阿姊和我说话时,可一直在偷看你哦!” 看着偷笑的妹妹和刘承桦,李弘茂上前弹了下望舒的脑门:“你个小丫头,脑袋瓜想什么呢!不过是因为我救了她们,她们感激罢了!” “哎!”望舒装模似样的叹了口气,“其实我还挺喜欢何家大娘子的,她可是我见过长的最好看的姊姊了,我本来还想着叫上她一起去东市呢,可后来发现她的心思根本不在我身上,那还是算了吧!虽然我喜欢她,可万一阿兄不喜欢呢?那我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另一辆车上一直偷偷看着这边的李从嘉和李从度也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对着兄长就起哄了起来。 刘承桦把李弘茂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啧啧了两声:“我也救了她们,怎么不见她们感谢我呢!” 一句话惹的众人又都笑了起来。 “五郎莫嫉妒!”柴守英也笑着打趣道,“你非要和弘茂站在一起,可不是被比下去了么!” 一阵阵笑闹声中,众人重新上了车,往东市行去。 第44章 王谢故居 金陵城的东市其实就在秦淮河的南岸,南起朱雀桁,北达学宫。这里可以算的上是金陵城平日里最繁华热闹的所在。街市里商铺林立、摊贩众多,每日里商户的吆喝声不断,夹杂着宾客闲聊的絮絮之语,让这里充满了烟火气息。而且金陵城没有宵禁,所以这里的热闹可以说是通宵达旦的,在烈祖的治理下,这金陵城乃至整个江南,可以说是在这乱世里重现了一些盛唐气象。 望舒早就想来这里看看了。 虽然对于李弘茂和李从嘉来说,这里也算得上是曾经常来常往的地界,但是对于自幼就住在宫中的李从度和望舒而言,这里就新奇的不得了了。两人四只眼睛睁到了最大,仍觉得看不够似的。 李弘茂拍了拍李从度的脑袋,笑着说:“小心掉出去!一会儿找个地方把车停稳了,我们再安安生生的下去好好逛。” 李从度听话的点了点头,正准备缩回身子,却在下一秒指向了车后:“二堂兄,你看望舒!” 李弘茂将头从车窗处探出,看见后面的车子里,望舒几乎一半的身子都露在外面,车窗里隐约还能看到柴守英的手正紧抱着望舒的腿,口中还在不住的劝说着。 李弘茂心慌极了,急声喊道:“望舒!你要是不听话,就没有下次了!” 望舒正看的开心,忽然从旁边传来这样的一声疾呼,吓得她急忙扭头,一脸讨好的看着兄长,小手还抱着拳,极力用最软糯的声音说着:“阿兄,我错了!”说完,急忙缩回了车内。 李弘茂看着晃动的车帘,无奈的叹了口气。 终于到了停车的地方,望舒迫不及待的率性跳下了马车,看到前方的李弘茂正不赞同的看着她,急忙调整了身形,规规矩矩的走了过去。 “阿兄。” 看着妹妹无辜又讨好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李弘茂刚才还在嘴边的劝诫之语全都消散了。哎,妹妹也确实可怜,自百日后就再没出过宫,宫里虽大,却不如民间这样鲜活热闹。这次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就忘了那些束缚,让她痛快玩上一日好了。 李弘茂揉了揉望舒的双丫髻,满眼温柔的说道:“一会儿不管哪里再热闹,都不能自己一个人跑去,知道了吗?” 望舒使劲儿点着头说:“阿兄放心,我和榕娘在一起,还有青萝和红绡跟着呢,不会丢的。” 李弘茂不放心的交待了青萝和红绡一番,又转头对着李从嘉和李从度说:“还有你们,不许乱跑!” 几人立刻点头如捣蒜,期待的看着李弘茂。李弘茂无奈的一笑:“好了,不啰嗦了,走吧。” 几个小的欢呼一声,手拉着手就往街市上窜了去。 柴守英虽然不放心刘榕和望舒,但因为刚才那一撞,虽没伤到要害,但肩膀此时也疼的有些厉害,只能和窦明秀一起在街口的一间茶室里歇着,刘继明和长子刘承枫也在这里陪着两人。 只有刘承桦、刘承栩带着妹妹刘榕和望舒他们一起玩去了。 “这东市你们来过了没?”李弘茂笑着问刘承桦。 “头一次来。这几日去了石头城、玄武湖,还有鸡鸣寺,还没逛过金陵城的街市呢。”刘承桦一边新奇的看着身边繁华的街道,一边回答着李弘茂的问题,“你别说,金陵城还真是不一样,都是经历了战火,洛阳城现在还没彻底恢复过来呢,可金陵却已经又是一番盛世之景了!” 李弘茂笑着看向了刘承桦,拍了拍他的肩:“那就多留些日子,过几日我再找机会出来,陪你四处走走,也认识认识金陵城里的世家子弟,雅集、诗会,如今天气也暖和了,这些活动可正多着呢。” 刘承桦笑着点头:“那感情好!也让我看看你们江南的才子究竟有多了不得!” 两人正聊的开心,忽然看见身前的几个小家伙一股脑的往路边的一个小摊子涌了过去。两人跟着挤过去一看,原来是在画糖画。 从来没见过画糖画的李从度和望舒两人一脸惊奇的看着摊主拿着一个勺子,手起糖落,一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瞬间就画好了。 望舒瞪大了眼睛,双手拍的极为捧场:“阿翁,您画的可真好!” 把兔子递给了旁边的一个小姑娘后,画糖画的老翁笑着看向了望舒:“小娘子想要什么?” 望舒想了想,笑着说:“我想要一个小猫咪!榕娘想要什么?” “我要一个小兔子。”刘榕的眼睛还粘在旁边小姑娘手里的兔子身上,舍不得挪回来。 “我也要!我想要个小马!”李从度也一脸期待的看着老翁。 “那我也要!我想要一个小狗!”李从嘉也在一边凑着热闹,生怕落了自己的那个。 李弘茂一边掏钱一边笑着看向了刘承栩:“九郎要个什么?” 刘承栩摇了摇头:“我不要了。” “那可不行,今天小孩子都有!”李弘茂想了想,“那就给我们九郎也来一个小猫吧!” “哎呀!真羡慕小孩子啊!”刘承桦在边上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一双凤目瞥向李弘茂,“我也想要呢!” “只要你不觉得你这么大个人举着个糖画走在街上奇怪,那我就买给你。”李弘茂摇头说道。 想想自己举着个糖画逛街的样子,刘承桦不禁打了个寒颤:“哈哈,我就是开个玩笑。” 率先拿到了糖画的望舒和刘榕举着自己的小猫和小兔子费力的挤出了人群,两人站在街边举着个糖画傻笑,谁都舍不得先咬下来一块儿。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几个文士模样的年轻人结伴从街上走过,边走还边无限感慨的诵着诗。 李家明正站在街边愣神时,忽然觉得自己的袖子被拽了拽,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乖徒弟正眨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师傅,这里离乌衣巷远吗?” 李家明眉头一挑,顿时明白,望舒这番举动定是听了她母亲的故事后,想去看看那王谢两家的故居。李家明弯下腰双眼含笑的摸了摸望舒的脑袋:“不远,望舒想去?” “嗯。”望舒点了点头,“有些好奇。” “好。师傅一会儿就带你去。”李家明笑着答应了。 等几人陆续都拿到了自己的糖画时,李家明才笑着开口:“刚才听路人念了首诗,望舒就嚷嚷着要去乌衣巷看看,我想着就带她去见识一下曾经的王谢之家。从嘉和从度是否要同去?” 李从嘉一听这话,立刻摇头说道:“我不想去,那里如今也就剩了两座残府,没什么好看的,以前我去过了。我想去那边的那家刀剑铺子。” 李从度一听,也附和着说:“那我和从嘉一起吧。” 两人的回答正合李家明之意,只见他点了点头,转身和程喻说:“不如就由程将军陪着他们去那刀剑铺子,我和弘茂陪着望舒去乌衣巷,可好?” 程喻略一思考,也就点头同意了。 李家明看着青萝和红绡有些头痛,这两人要怎么打发呢? “青萝姑姑和红绡也和他们一起吧,他俩肯定会买很多东西的,我怕程阿叔一个人拿不了。”望舒笑嘻嘻的看着青萝和红绡,“我这儿有师傅和阿兄呢,乌衣巷也没什么可买的,你们别跟着我了。一会儿咱们在那家布庄见吧,正好你们先帮我看看,我想给阿婆和玉山姑姑带些礼物回去。” 青萝和红绡闻言,也就点着头应下了。 望舒看着几人离开的背影,笑嘻嘻的看向了李家明:“师傅,我聪明吧?我刚才看你的表情是不想她俩跟着,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我就帮你想了个法子。” 李家明笑着点头说:“望舒真聪明。” 听见师傅表扬自己的话,望舒得意的不行,牵着刘榕的手都不由自主的晃了起来。连随行的刘承桦和刘承栩都好笑的捂住了嘴,在一边偷偷乐了起来。 几人走到乌衣巷口时,望舒的脚步已经渐渐慢了下来,虽然和东市离得极近,可和东市的喧闹不同,这里显得异常的安静,那深深的巷子曾经承载过顶级世家的辉煌,这里曾经也是门庭若市,冠盖云集,如今却冷冷清清的,好像沉睡在自己的梦里,不愿醒来一般。 几人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入巷子深处。 青砖黛瓦的建筑,如今从砖缝中长出了成片的野草,紧锁的朱红色大门也褪去了原本艳丽的色彩,变得斑驳了起来。大门上早已没有了牌匾,已经着实分不出来哪个才是琅琊王氏的旧居。 “师傅,这里已经没有人了吗?”望舒轻轻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大家怀古的思绪。 “早就没人了。”李家明叹了口气,看着眼前虽然还不算残垣断壁的程度,但确实已经荒废许久的王谢故居,心里也是酸酸的。 “我外祖父就是从这里搬出去的吗?”望舒好奇的扒着门缝看了一眼,扭头看向了李家明。 李家明轻笑一声:“当然不是。你外祖父是琅琊王氏当初迁到关中的那一脉,并不是金陵乌衣巷的王氏一脉。” “啊?那就是说,大名鼎鼎的书圣王羲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望舒有些失望的问道。 李弘茂也好奇的看向了李家明,对于自己的母亲一族,他也有着同样的好奇。 “当然不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李家明有些好笑的看向望舒,“你外祖父那一支往上数,也是出自王羲之的曾祖王览。具体的,我就不太清楚了,毕竟我没看过你外祖父家的族谱啊!” 望舒一听,原来还是有关系的,立刻又高兴了起来,要知道她对于有着“书圣”之称的王羲之还是很向往崇拜的呢! “李世叔,你再多讲一些我外祖父一族的事情吧。”李弘茂忽然开口说道。 听见李弘茂的称呼,李家明愣了一下,随即红了眼眶,掩饰性的扭过了身子,看着面前的朱红色大门,轻声说道:“你外祖父一族曾经也出过四位宰相,王方庆、王睿、王玙、王抟。这些名字想必对于你来说,都不陌生吧。” 李弘茂点了点头:“嗯。确实不陌生,可我竟不知,他们和我竟还有着共同的血脉。” 李家明稳定了情绪后,转身看着李弘茂和望舒:“四位宰相,也不算少了。可要是和魏晋南北朝时的琅琊王氏家族相比,那真是沧海一粟了。那些过往的辉煌若是没有了传承的力量,顷刻间就会化为乌有。” 李弘茂和刘承桦、刘承栩三人受教的点了点头。 望舒虽然还听不太懂,可看着眼前残破的王谢故居,也若有所思了起来。 第45章 南楼佳肴 “南朝四大盛门’王谢袁萧’早已不知散落于何方,就连隋唐时期的五姓七望,如今也已日渐落寞。”李家明想起自己的家族,也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兴衰荣辱,总是在不断变化。你们还小,有些事情如今听了,可能还不能感同身受,但我也希望你们能记下,在将来遇到相同的境遇时,可以做到宠辱不惊,去留无意。” 李弘茂几人纷纷点头:“世叔,我们记下了。” 李弘茂又看向了刘承桦和刘承栩,眼眸深处藏着浓浓的担忧之色:“尤其是你们,身居北方乱局之中,在如今这个礼教崩坏,有点子兵权就想当天子的时局里,谁又能真正做到独善其身。即使你们祖父选择明哲保身,隐居于市。可难免亲族中会有出仕的人,不知道哪天就会引火烧身。”李弘茂神色深重,目光投向了已经几易君主的北方,无奈的叹了一口浊气,“从梁,到唐,再到晋,如今这石家的天下还不知道能坐多久。北面又有契丹虎视眈眈,这乱世中,最怕的就是人心。刘家既已选择了隐世,你们平日里就要做到谨言慎行,今日我没机会和你们父亲再深聊了,你们回去帮我带句话,如果有机会,就早日离了那洛阳城,越远越好。” 刘承桦和刘承栩对视一眼,同时深鞠一躬:“谢世叔,晚辈记下了,定当转告家父。” 李家明点了点头,朝望舒伸出了手。 望舒拉着懵懂的刘榕跑了过去,牵起李家明的手,几人一起转身往巷口走去。 夕阳下被拉长的几道背影,在这条承载了兴衰荣辱的古老巷弄里影影绰绰的,直到渐渐消失在巷口喧闹的人群中。独留两座昔日的府邸,那些长了草的斑驳墙壁,还在向偶尔到来的游人无声的讲述着关于过往的传说。 走出乌衣巷的瞬间,仿佛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般。 望舒和青萝、红绡汇合后,仔细挑选了几件礼物和一些稀罕物件,掰着手指算了算没遗漏下什么人,才跟着李家明几人往最后一个汇合点南楼走去。 南楼确实是一栋楼,三层的建筑,就建在秦淮河岸边的桃叶渡附近,是东市里乃至金陵城里最远近闻名的食肆,不管是南来北往的商人还是游子,只要是路过金陵城的,都要来这里一尝金陵城里的美食。 而众多美食佳肴中,最着名的一道,就是苦笋烧鲥鱼了。鲥鱼,素来被誉为江南水中珍品,尤其是横江鲥鱼更是曾经的纳贡之物。鲜美的鲥鱼加入苦竹的鲜笋,那鲜上鲜的味道,让人尝之难忘。尤其在这上巳佳节,江南的春日里,这种鲜味就像是催化剂一般,将众人的热情调到了最高点。今天的南楼,即使面积很大,也是一位难求的。 南楼的第一层,是宽敞的大堂,接待的是八方散客。第二层中间位置悬空,和大堂相通,周围被分为了一个一个的小房间,每一个房间还有一个相应的小平台,尤其是临河的一面,异常难定,将窗门打开时,吹着微风,欣赏着楼外江景,别有一番享受的滋味。第三层的房间就更大,空间也更私密了,而且没有一定的身份,是订不到三层的房间。 刘家人和程喻提前定的房间都在二层,因为不便暴露身份,程喻放弃了第三层的豪华厢房,只托人在二层临江的一面定了一间。而刘家定的房间就不临湖了,所以程喻特意将刘家女眷都请到了自己定的那间房,而自己和李家明则陪着刘继明进了刘家的那间房。 望舒进到房间时,意外的看到了一张熟悉的笑脸,瞬间丢下了小伙伴,朝那个端坐的身影扑了过去:“韩嬷嬷!” 韩肃容抱着扑向自己的望舒,眼眶瞬间红了。 “如今可不能叫嬷嬷了啊。红绡见过宣城郡夫人!”红绡也红着眼睛行了礼。 望舒从韩肃容怀里抬起了脑袋,笑嘻嘻的看着韩肃容说:“是啊,那我以后叫阿婆吧!” “可使不得!”因为有刘家人在,韩肃容也没办法说的太明白,只是看着望舒摇了摇头。 望舒抱着韩肃容的胳膊笑着说:“我总不能叫您老夫人吧,多见外啊,叫阿婆最好了!祖母知道了也一定会同意的。” 韩肃容笑着摸了摸望舒的小脸蛋,无奈的点了点头。 “阿娘,您怎么来了?”青萝此时才插得上嘴。 “你阿兄让人接我来的,一是帮他陪陪贵客。”韩肃容看向了柴守英,点头笑着说道,“二呢,也正好来看看望舒。” 闻言,望舒幸福的眯起了眼睛,依偎在韩肃容的身旁撒起了娇。 柴守英看着望舒和韩肃容亲近,原本的客套也就渐渐放开了,甚至还约定了改日要携家去程府拜访的事情。一桌子女眷,连红绡都被青萝强行按到了席面上,真是越聊越愉快。看着窗外渐渐灯红酒绿热闹起来的秦淮河,望舒幸福的一边吃着美食,一边赏着美景,觉得人生真是无限好! 正感叹着,门口却不合时宜的传出了一阵吵闹的声响。刚开始还听不太真切,随着参与进来的声音逐渐增多,内容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韩肃容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如今这金陵城中的公子哥儿们是越来越不成器了!为了间临河的屋子都能吵成这样!” 柴守英笑着劝慰道:“老夫人莫动气,年轻人嘛本就气盛,我们年轻时不也为了聚会时谁的衣服更好看些,在那儿暗暗较劲儿么!” 一番话逗得韩肃容又重新笑了起来,拍着柴守英的手感慨万千的说:“现在想起年轻的时候,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那个时候可没想过能过上现在这样的好日子啊。人生如梦,确实如此啊!” 柴守英并不知道韩肃容的经历,只当她是望舒极为亲近的长辈,此时也以为她是在感慨年华逝去:“这哪就叫好日子了!等儿女都有了家,含饴弄孙,那才是真正的好日子呢!” 韩肃容笑着点了点头:“我家小子娶妻也有几年了,就是忙于公务,到现在也没让我抱上大孙子。我这女儿也犟着呢,到如今还不肯嫁人。你说的好日子啊,我还有的盼呢!”说着还羡慕的看了一眼柴守英身边的窦明秀,窦明秀腰身纤细,还未显怀,可侍候过宋太后和王瑾的她,却仍是凭借她面前的那碗清水,一眼就看出了窦明秀已怀有身孕。 青萝看母亲竟然聊到了自己的身上,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阿娘!” 几人正聊着,忽然门被撞开了,还摔进来一个八九岁的锦衣少年。众人惊讶的望过去,发现大开的门外,吵吵闹闹的两拨人中,有几个已经忍不住动起了手。 摔进了房间的锦衣少年气愤的边起身边骂道:“好你个陈杰,竟然搞偷袭!”说完,正欲冲过去重新来过,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此时正在别人的房间里,顿时在原地僵了半刻,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看样子是做了一番思想斗争,才扭过身子抱拳说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打扰众位吃饭了,我这就出去!”余光扫到屋中全是女眷,脸都臊红了。 “是你!”望舒看清了那人的模样,惊讶的出声道。 “啊?”眼前的少年听见声音,疑惑的抬起了头,下一秒更是愣在了原地:“公……公……公……” “公什么公!”望舒从凳子上跳下来,走到少年身边围着他转了一圈,笑着问道:“萧文正,怎么每次见你,你都在挨打啊?” “我……我……我不是……”萧文正看着眼前的望舒,郁闷的挠了挠头。 “你不是萧文正?还是你不是在打架啊?”望舒哼了一声,“我可是看见你被揍了,你看看,你嘴角都红了。” “我说萧文正,你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了啊?”门外传来一声嗤笑,“呦!和小娘子说话呢啊!老相好?” 萧文正闻言,也顾不上眼前的望舒了,气愤的扭头冲门外吼了一声:“陈杰你大爷!你少胡说八道!” 望舒听见门外的戏语,不高兴的从萧文正身后走出来,冷冷瞪着门口的锦衣少年,心里瞬间明了:“原来是他啊!” “啊!是你!”原本还在门口流里流气笑着的陈杰忽然瞪大了眼睛,指着望舒后退了几步,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人,两人一起坐在了地上。 “陈杰,你干嘛呢?”冯文志推开了躺在自己身上的陈杰,不高兴的说道。 “啊?啊!我……”陈杰语无伦次的小声说道,“不是,我刚才好像看见了永嘉公主。” “你摔傻了吧!”冯文志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着一边还在和江知谨、周效“大战”的宋应超、冯文斌和查适,准备再次加入其中,却忽然被陈杰拉住了衣角,“你干嘛?” “我觉得,还是别打了吧。”陈杰偷偷瞄了一眼望舒所在的房间,小声说道,“被人看见,不好。” 冯文志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盯了陈杰半刻,正准备开口说什么,忽然被对面的声音打断。 “你们在干什么?” 正在打架的几人纷纷停下了手,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对面走出来的李弘茂。 李弘茂一边皱着眉,一边往这边走来,看见自己妹妹所在的房间房门大开,眉头皱的更紧了。身后跟着的刘家三兄弟还有李从嘉和李从度也急忙越过李弘茂,急步跨进了房间。 看到柴守英和窦明秀、刘榕都无碍,刘家三兄弟才松了口气。和李家兄弟一起目光不善的看着闯进来的外男,萧文正。 萧文正红着脸摆手说道:“我真不是故意摔进来的,我是好人!公……哎呀,你帮我说说啊!” 望舒看着急成一团的萧文正,笑着和柴守英几人说:“阿婆、英姨,他是我朋友,这次你们就原谅他吧。” 柴守英笑着说道:“我们无事,小公子不用在意。” 萧文正听见望舒不但帮他说情,还称呼他为“朋友”,心里热乎乎的。 第46章 君子之过 “承枫兄长,劳烦你带英姨和阿嫂她们去对面那间房休息。”李弘茂进门前冷冷看了一眼门外的闹剧,进门后又看见和自己妹妹站在一起的萧文正,虽气不打一处来,可还是要先行安顿好刘家人才好。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几个小辈儿,李弘茂才坐在凳子上,看着满脸通红的萧文正淡淡的说道:“怎么回事?” 这时,刚才在外面打架的几人中,江知谨和周效因为担心好友萧文正,也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正好听见李弘茂的问话。 “二……”正要开口的江知谨看见现场还有外人在,于是又改口道:“二郎,今日之事是我们不对,惊扰了众位,要怎么罚,你说就是。” “阿兄!”望舒看见江知谨和周效脸上也青了几块,忙拉着李弘茂的袖子晃了晃,“阿婆和英姨都没事的,明秀阿嫂也没事,今天的事情就算了吧。萧文正是被人打了才不小心撞进来的,他已经道了歉了。” 李弘茂看了眼自己的妹妹,知道她一向心软,于是安抚的拍了拍妹妹的手说:“阿兄没说要罚他们,只是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竟能让他们几个官家子弟在一家酒楼当众大打出手。” 江知谨感激的看了一眼望舒,想了想还是解释道:“今日,我父亲在三层定了春江厅,带着我母亲和兄长们一起来用膳,我上楼时看见宋应超几个和阿效,还有文正正在争执,就过来看看。还没说几句,陈杰就先动了手,还推了文正,他没站稳,就摔进了这间房。” 周效也气哼哼的开口道:“都是他们不讲道理!因为萧家伯母大寿,文真兄长从广陵回来了,我六兄就说趁着上巳佳节一起聚聚,还提前订好了旁边的房间,可谁知今天来的时候,却发现被人给占了。讲道理也不听,现在他们还在那边僵持呢。兄长让我们几个小的先出去,等他们解决好了再进去。结果刚出来,他们就阴阳怪气的,没说几句又先动了手。” “太欺负人了!”望舒在一边气愤的叉着小腰。 李弘茂好笑的瞥了一眼义愤填膺的望舒,又看着萧文正问道:“你是怎么和我妹妹认识的?” “啊?”没料到李弘茂会问这个问题,萧文正傻了眼,看了眼望舒,挠着头说道:“之前有一次,也是被宋应超他们几个欺负,嗯……”萧文正实在不知道在外面要怎么称呼望舒。 “三娘当时也是替我们打抱不平,还帮我们叫了大夫治伤。”江知谨接口说道,“那时候还小,好像是三年前吧。再后来的几次宴会,也见过三娘几次。” 李弘茂点点头,这些经常随祖父或者父亲参加宫宴的官家子弟认出望舒并不意外,不过自己的妹妹竟然称呼为“朋友”的,自己作为兄长,还是要问问清楚的不是嘛。 不过半天了,外面那四个还磨磨蹭蹭的不肯进来,李弘茂皱了皱眉,冲着李从嘉使了个眼色,李从嘉立刻跑到门口,冲着外边招了招手。不一会儿,宋应超带着冯家两兄弟,还有陈杰和查适,一步一挪的蹭了过来。 宋应超看着李弘茂,满脸堆笑的说:“二公子,今日在这里也能碰见,真是缘分啊!” 李弘茂闻言差点儿没乐出声,心里想的是“宋齐丘那样的狐狸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孙子呢!” “确实是缘分不浅,我妹妹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谁知道饭还没吃呢,你们打个架都能打扰到我妹妹,也是巧了不是!”李弘茂笑着掸了掸袖子,不经意的语气却让宋应超极为尴尬。凭他祖父的威名,外面谁不给他几分面子,被这样不冷不热的呛声招待,已经好久没遇到了。可没办法,谁让呛他的人身份不同呢?此时也只能赔着笑脸应付着。 不过对着宋应超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当李弘茂将目光移向冯文志时,却有些头痛了,毕竟这冯文志是自己老师冯延巳的长孙,也是姑姑建昌公主的侄子,这样的情况,还是要给些面子的。 于是,李弘茂越过了冯家兄弟,转而看向了陈杰:“就是你撞的萧二郎吧?” 陈杰头皮一紧,红着脸看了李弘茂身边的望舒一眼,磕磕巴巴的解释道:“我也不是故意的!是……是……是地面太滑了,对,是地面太滑了!我一时没站稳,才不小心的推到了萧文正。” 江知谨和萧文正听见陈杰的回答,同时不顾形象的翻了个白眼,周效也惊讶的大张着嘴巴,不认识一般的看着陈杰。就连和陈杰一向在一起玩的宋应超和冯文志几人也不由得嘴角抽搐了起来,看稀有动物一样的看着陈杰。 这是,什么,烂,借口。 而且,这样的烂借口竟然是从平日里最莽撞的陈杰口中说出来的!按照他一贯的性格,他此时不应该说的是:“就是我撞的!怎么着吧?” 望舒听见陈杰的回答,愣了一下,下一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瞬间打破了屋子里已经尴尬到极点的气氛。 看到望舒笑的肩膀都抖了起来,陈杰的脸更红了,双手还局促的往衣摆上蹭了蹭。 看了整场闹剧的刘承桦眉头一挑,看了看望舒,又看了看陈杰,心里顿时了然:“没想到,这江南的小子还挺早熟啊!这才多大,就知慕少艾了啊!”刘承桦先是看了自家弟弟一眼,在对方瞪过来的目光里感叹的啧啧了两声,然后上前拍了拍李弘茂的肩膀说:“好了,不过是小孩子打闹,也没出什么大事!放他们回去吧,你不是还想留他们在这里吃饭吧?” 李弘茂回头瞪了刘承桦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正准备挥手让几人回去,忽然听见隔壁的门打开了,还传来一声愤怒到极点的声音:“查元赏!你还要不要脸!就你那花花公子的响亮名头,还妄想娶我妹妹!我告诉你,休想!” “哎呦!别急嘛!我看你们那么想和我们一起吃这顿饭,不是想着那怎么也得有点儿关系才行么!我娶了你妹妹,那咱们不就是一家人了嘛!如此的话,这间房让给你们又何妨。”懒懒散散、流里流气的声音传了出来。 周效一听这话,立刻气红了小脸,也顾不上这边的官司了,立刻就往外冲去。 “就凭你!娶我阿姊?你做梦!” “小阿效,叫声姊夫,我听听。” “你混蛋!你不要脸!你做梦!”这是周效快要被气哭出来的声音。 江知谨和萧文正听见好朋友的声音,急的想要冲过去帮忙,却无奈李弘茂还在这里,两人此时不约而同的求助似得看向了望舒。 “阿兄,这人是谁啊?怎么说出的话听着这么惹人厌烦啊!”望舒抬头看向了李弘茂,“我们过去看看吧。刚才那个小郎君都快被气哭了!” 李弘茂点了点望舒的鼻尖,站起身拉着她往外走去。其他人见状也立刻跟了上去。 “你们三个就别过来了,从度,带从嘉和承栩回那间房。”李弘茂回头冲着李从度交待了一句,“和程喻说一声,我解决了这边的事情就带望舒过去。” 李从嘉看着众人的背影,也想过去看看,却被李从度拉住了胳膊:“哎呀,我们也去看看吧。” 李从度摇了摇头:“二兄交待了,让我们回去等。我们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添乱。” 刘承栩虽然也想过去,但看着李从嘉还是开口劝道:“是啊,我们先回去,和程阿叔说一下情况,万一一会儿弘茂兄长需要帮忙呢,程阿叔也好有个准备。” 李从嘉无奈,只能跟着二人往对面的包房跑去。 这边的李弘茂几人刚走到隔壁门口,就从里边甩出来一件东西。李弘茂抱起望舒一个错步躲开了,随着一声清脆的落地声,众人才看清,一个茶盏已经碎成了一片。 李弘茂将望舒放在刘承桦身边,黑着脸走了进去。 “我道是谁这么大脾气,大好的日子非要在这里扫兴,原来是你啊!”李弘茂进去后,也没管其他人,直接自顾自的坐到了桌边,还给自己倒了杯茶,“陈焘,刚才那茶盏,是你的杰作吧?” 查元赏看见李弘茂的时候,就要进口的酒水都洒了出来。只有旁边一身靛蓝锦袍的少年,还淡定的坐在那里,只是抬眼看了一眼,转着手里的酒杯,轻笑一声说:“我不过是自卫罢了,不挡了出去,那茶盏就砸到我头上了。怎么?是砸到你了么?哎呀,那我可不是故意的,你不会怪我吧?你也是,金枝玉叶的,不在家里好好待着,跑出来干嘛呢?” 金枝玉叶?查元赏好悬没再吐出口酒来! “呵呵,二公子好雅兴啊,相请不如偶遇不是?既然我们在这里见了,那就是缘分啊,二公子不知能否赏光,和我们一起吃杯酒,如何?”查元赏怕陈焘再说出什么惊世之言,急忙陪笑说着。 “哦?一起?”李弘茂笑着看向了查元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间房是周家郎君订下的吧,怎么就成你们的了?” “还有这样的事?那定是店家记错了,这房明明是我先定的。”陈焘眼睛也没抬,敲着桌面淡淡的说道。 “你胡说!”周效生气的挤到了人前,“明明是我家兄长定的,店家都说了,他们拦不住,你们非要进来。” “就算当真如此,那也是店家的错,让他们再给你们找一间吧。”陈焘漫不经心的说道,“还是说,二公子要管这闲事?你想怎么管?撵我们出去?”陈焘忽然身子前倾,单手托腮,笑着看向了李弘茂。 “这有段日子不见,你这脸皮的厚度是又添了不少啊?”李弘茂也眯起眼睛笑着看向陈焘。 “是吗?过奖过奖!不过你这爱管闲事儿的毛病也加重了不少啊!”陈焘笑着回应,丝毫没把众人谴责的目光看在眼里。 “你这个人,真是不讲道理!”一声清脆又响亮的声音突然响起,“这房既是别人订下的,就不该强取豪夺,你若实在没有房间可用,大可好言相商,周家兄长是君子,看你态度诚恳,说不定就答应了。可你如今这样,不但双方都不能好好吃饭,还累得许多旁人!损人又不利己的事情,你非要做来干嘛呢?” 房中众人此刻都安静了下来,一束束的目光都投向了门口刚刚挤进来的望舒身上。 在望舒身后挤进来的刘承桦对着不赞成的看着自己的李弘茂,尴尬的笑了笑。自己也不想掺和啊,谁知道望舒甩开了他的手,凭着个子小,轻易的就挤了进来。 “三娘,你和刘家兄长先出去,好不好?”李弘茂不愿意让妹妹也参与进这场纷争。 “那你倒是说说,我应该做什么呢?”陈焘也不管李弘茂,好奇的看着望舒问道。 “古人说过: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望舒认真的看着陈焘,“做错了事不要紧,只要改了,就是君子。” 陈焘闻言,忽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却在众人都没想到的某个瞬间忽然停止,紧盯着望舒一字一句的说道:“谁告诉你,我是君子?” 第47章 平息争端 “陈焘,你一个大男人在这儿吓唬一个小女娘,真是一点儿脸都不要了吗?”一直站在房里和查文徽、陈焘对峙的几人中,一个年轻男子忍不住开了口,模样和萧文正有些相似,却比年少的萧文正更多了些儒雅俊逸。 陈焘冷笑一声:“她一个小丫头,跟我面前谈君子?我莫非还要乖乖受教不成?” 李弘茂本不欲在外和他发生争执,可此时听见这话,再也忍不了了,拍了桌子就站了起来:“莫说她只是在和你讲道理,就算她真要教训你,也没什么不可!” 陈焘本就和李弘茂有些不对付,此时听见这话更是火冒三丈,什么时候一个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小丫头都能教训他了!正想吼回去,忽然感觉有人在背后戳自己脊梁骨,恼怒的扭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的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溜着墙边蹭了过来,正站在自己身后举着个手指头偷偷戳着自己,陈焘烦躁的打落了陈杰的手:“你干嘛?一边儿呆着去!” “阿兄,那个是永嘉公主!”陈杰顾不上自己被打疼的手,急切的扒拉着自己的兄长,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我管她是……”暴躁的言语忽然戛然而止,陈焘回头看了望舒一眼,又看向自己的弟弟,在后者肯定的点头确认下,郁闷的看向了矮自己两个头的弟弟。真不怨他!他虽然参加过好几次宫宴,可他也不会盯着一个还没发育成熟的小丫头看呀! 这下好了,得罪李弘茂倒没什么,少年之间的冲突还能博一个不畏强权的名声,可欺负到公主头上,还是一个比他小了八岁的公主,那就不是什么美名了啊!想起这位公主被太后宠爱的程度,他娘进宫赔罪是板上钉钉了!那自己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惧内的父亲,还不得扒了他一层皮啊! 想到这里,陈焘的脸瞬间变了好几个颜色,机械的扭过头,挤出一个自己认为最和蔼可亲的笑容:“小妹妹,你小小年纪,学问倒是好啊!你说的特别对,我想了想,还是要当一个君子的!那我这知错能改是不是善莫大焉啊?” 看着瞬间变脸的陈焘,李弘茂几人都惊讶极了,这炉火纯青的变脸功夫,可着实是厉害啊!几人不约而同的低头看向了望舒。 望舒仔细的看了看眼前那张“真诚”的脸,然后认真的点点头:“嗯!改了就好。” “什么改了就好啊?”一阵爽朗的笑声自门外传来。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望舒小脸瞬间一亮:“四叔父!” 随着堵在门口的几个身影迅速让开,露出了几张异常熟悉的面孔。 当先一人正是如今被封为燕王的李景达,左边还跟着程喻,右边是广德长公主的次孙李至诚。 “我们的小三娘怎么在这里啊?”李景达一把抱起了望舒,还没忘揉了揉她的小脑瓜,然后用那双和李璟如出一辙的眸子扫视了全场,“一片乱糟糟的,这是在干嘛?”一向爽朗豁达的燕王在不笑时还是很威严的。 “四叔。”李弘茂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在李景达看过来的目光里几句话交待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李景达冷笑一声,看向了隔了一张桌子站在对面的查元赏和陈焘:“你俩挺出息啊!怎么着?要不要我把三层的房间让给你们啊?” “不敢!”刚才还张牙舞爪的查元赏和陈焘在燕王面前变得老实极了,低着头认了错,在燕王不耐烦的挥手中,立刻松了一口气,带着几个小的,像是后边有什么猛兽似的,低头跑的快极了!只有陈杰在路过燕王身边时,还鼓起勇气抬头看了望舒一眼,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容,才跟着兄长一起跑走了。 “这帮兔崽子!”燕王看着几人的背影,想起他们的父亲或者祖父在朝堂上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周敬和萧文真两人对视了一眼,正准备上前给燕王道谢时,却被他忽然看过来的目光吓了一激灵。 “你们几个也挺出息啊!”李景达在最近的那张凳子上施施然的坐下,一一看着屋中剩下的几人道,“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几个大老爷们还得靠一个小娘子帮你们出头!周公要是看到了,不被你们气死啊?” 周敬看了几个弟弟消沉的表情,在心中自嘲了一下,上前说道:“自父亲被贬到江州后,兄长们也随行前往,京中只留下母亲和我们几个还在进学的小子。平日里又怎敢大声说话?更别说如今宋公一派势大,我父已成手下败将,我们几个又怎能再起争端,给父亲添些不必要的麻烦!” 周敬抬头看了李景达一眼,继续说道:“若不是因为要为文真接风,今日这房间我们几兄弟早就拱手让人了。” 李景达看着眼前的几个周家公子,想起曾经权倾朝野的周宗,如今不过是暂时失势,就让这些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消沉至此,真是可悲可叹。想起兄长这几日还在和自己提周宗起复的事情,此时也不便多言,只是拍着周敬的肩膀说道:“年轻人,一时的成败而已,万事还要看以后。” 看着周敬不解的抬头看着自己的模样,李景达笑了几声:“好了,我也不多说了。不是要给萧大郎接风吗?你们继续吧。” 说完,李景达又抱起望舒,抬脚跨出了房门。 “江中丞?你也在此啊。” 刚出门,就看见御史中丞江文蔚正站在门口。 “燕王。”江文蔚对着李景达行了礼,笑着拍了拍身边的江知谨说:“今日上巳,带着家人来尝尝鲜嘛,谁知进门时犬子看见了好友,就说要去打个招呼。刚才一头大汗的跑上去,拉着我就下来了,说什么要我帮他好友讨个公道。这不是没办法就下来看看,结果发现,这公道,燕王已经帮他们讨回了。” 望舒在李景达怀抱里,低头看向了站在江文蔚身边的江知谨,怪不得刚才看见他往楼梯那里跑了呢,原来是搬救兵去了。 看着周家兄弟和萧家兄弟纷纷向自己致谢,江文蔚捋了捋胡须笑着点头说:“我也没帮上忙,不用谢我。”说完又和李景达寒暄了几句,就带着一步三回头的江知谨走了。 “走吧,和叔父一起。”李景达又掐了掐望舒的小脸蛋。 “可是四叔父,我还有朋友在呢。”望舒犹犹豫豫的说道。 “一会儿再去找你朋友,先和叔父一起,你四叔母和永安都在呢。”李景达看着望舒温柔的说道,和刚才那个威风的燕王好似两个人,“而且你表兄一家也在呢。” 正和李弘茂说笑的李至诚闻言,走过去笑着逗弄起望舒:“是啊,永嘉都多久没见过四表兄了?四表兄都伤心了,永嘉一点儿都不想我们啊!” 望舒在李景达的怀里咯咯笑了起来:“四表兄骗人,前日里明明才刚见过!莫非四表兄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不成?” “嘿!”李至诚被望舒的话噎了一下,伸手弹了弹望舒的小脑门,“你这个小丫头!” 看着李至诚吃瘪,李景达和李弘茂几人都笑了起来。 “对了,这是我四叔父。这是我的表弟李至诚。”李弘茂看见还站在旁边笑看着他的刘承桦,拉过他笑着说,“叔父,至诚,这是刘承桦,我的好友。” 刘承桦笑着和两人见了礼,然后看向李弘茂说:“你带望舒过去吧,我回去等你。” 程喻也和李景达告了别,和刘承桦一起往对面的房间走去。 “承桦,那个,弘茂的身份,其实……”程喻知道“燕王”一出,李弘茂的身份肯定也就不是秘密了,正犹豫着要怎么和刘家人说。 “程叔,弘茂早就和我们说了。”刘承桦看出了程喻的尴尬,笑着开口说道,“我阿耶阿娘都知道了,您不必介怀。以弘茂、从嘉他们的身份,隐瞒身份也是正常的,我阿耶阿娘都理解。而且,弘茂不但不介意,还主动和我们说了,我阿耶阿娘也很感谢他的信任。” 程喻闻言松了口气,拍了拍刘承桦的肩膀,笑着说:“走吧,我们先吃。弘茂和望舒估计还有一会儿才能下来呢。” 三层的芙蓉厅里,望舒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桌前正在聊天的四叔母李氏,还有表叔父、表叔母,李氏右边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夫人。二表兄李至让和一个少年模样的俊俏郎君正在一起逗着小堂弟李从屹,背对着他们的两个身影一看就是李从峻和李静怡。 听见开门声后,李从峻和李静怡同时扭头看了过来。看见李景达怀里抱着的望舒,李静怡眼睛一亮,立时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朝着望舒就跑了过来,伸着双手求抱抱。 李景达哈哈一笑,弯腰把自己的女儿也一起抱了起来,看着怀里的两个小丫头嘻嘻哈哈的互相说着悄悄话,心里别提多喜欢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燕王妃李氏起身走了过来,从李景达的怀里接过望舒,笑着问道。 “四叔母、表叔、表叔母、表兄。”望舒被抱在怀里,也没办法行礼,只能拖着软软的声音一一唤道。软糯的模样让李氏喜欢的直接香了一口。 见望舒看着厅中的一对陌生母子犯了难,不知该如何称呼,李氏笑着说:“这是我阿姊,你唤她一声姨母就行,旁边也是你表兄,刘节。你姨母他们是从濠州过来省亲的。过几日还要入宫拜见太后,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看着四叔母脸上的笑容,望舒心里顿时明白了,玉山姑姑和自己的长姊太宁公主今年都该相看人家了,这定是候选人之一啊。 “四叔母的阿姊,又是濠州过来的,那就是定远军节度使刘崇俊的妻子啊!这少年郎君,既是一方节度使之子,又是赵王李德成的外孙,这身份,着实配得上姑姑或者阿姊。长的也不错,就是不知人品如何!”望舒在心里默默想着,黑亮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 第48章 人品如何 在李景达这里和永安县主玩了一会儿,顺道还显摆了一下自己今天救了一只小猫,名字叫皎皎。望舒心满意足的和兄长一起回了二楼的包间。 因之前的一场闹剧,如今大家都聚在一张桌子前谈笑风生,虽然不如之前两个房间时宽敞,但好像大家都认为还不错,也就没人再提分房坐的事情。 和韩肃容、柴守英撒了会儿娇,又好奇的在窦明秀身边转悠了几圈后,望舒偷笑着蹭到了刘承桦和刘承栩兄弟中间,看了看大家的注意力都没在她身上,才靠近兄弟俩小声说道:“两位兄长能不能帮望舒一个小忙啊?” “多小的忙啊?”刘承桦挑眉看向了望舒。 “很小的,就这么点儿吧。”望舒犹豫的比了比,用大拇指掐着食指的第一节,然后讨好的看向了刘承栩。 “五兄,你怎么还欺负望舒啊?”刘承栩不赞同的瞪了刘承桦一眼,然后笑着对望舒说:“什么忙,你说吧。” 望舒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自己的兄长,然后把小身板挪到了刘承栩身后,小声说:“就是帮我看看一个人的人品好不好。很简单的,是不是?” 刘承桦听见望舒的话,挑眉看向刘承栩,心想着:“哈哈,叫你小子轻易就答应了,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帮这个忙!一个人?一个公主认识的人又怎么会是普通人呢?” 刘承栩思考了一会儿,没理会自己兄长戏谑的眼神,看着望舒点了点头:“好,没问题,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望舒看刘承栩答应了,立刻拉着他的胳膊兴奋的说:“九郎你真好!” 刘承栩红着脸咳嗽了一声:“你先告诉我你想看谁的人品好不好,我再想办法怎么看。” 望舒使劲儿点了点头,扒着刘承栩的肩膀垫着脚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定远军节度使刘崇俊的儿子,叫做刘节的。我不知道他排行第几,也不知道他住在哪儿,但是不外乎就是他们刘家在京中的宅院,或者是借住在燕王府里。” 刘承栩听完没有说话,默默想着办法。 望舒看半天都没动静,急忙又抓着刘承栩的胳膊问道:“是很难吗?你会帮我的吧?” 刘承栩反应过来自己的沉默引起了望舒的误会,急忙点头说:“你放心,我既答应了你,肯定会帮你的,我刚才只是在想有什么好办法。对了,我之后要怎么告诉你呢?” 望舒听了一愣,是啊,她今晚回宫后,又怎么能再见到刘承栩呢!而且不知道哪天姑姑和阿姊就要选婿了,这个答案来不来得及知道都是很大的问题。想到这里,望舒耷拉着脑袋,郁闷极了。 “要不这样吧,如果他人很好,我就去程府让程阿叔帮我传个话,说皎皎一切都好,让你放心。如果他人品很差呢,我就说皎皎不怎么爱吃东西,让你帮忙想想办法。”刘承栩看了一眼正和李家明一起给自己阿耶敬酒的程喻,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望舒一听,这个靠谱!程喻知道自己很喜欢那只小猫,肯定会帮忙传话的。望舒高兴的点了点头,还和刘承栩拉了勾,才笑嘻嘻的跑回了刘榕的身边,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说起了悄悄话。 “你小子行啊!”刘承桦看着自己弟弟笑着说,“这么早就知道讨好小娘子了啊!” “五兄你胡说什么呢!”刘承栩瞪了自己兄长一眼,“望舒是妹妹,你看她一脸期待的样子,谁忍心拒绝她啊!”说完忽然又换上一脸笑容,凑近了刘承桦说,“不过五兄,这件事到时候还需要你帮忙啊!” 刘承桦一手托腮,靠在桌子上笑着看向弟弟,伸出三个手指:“皎皎让我玩三天。” 刘承栩憋了一口气,怨念的看着自己的无良兄长,无奈的讨价还价道:“一天。” 刘承桦摇了摇头:“那帮不了了,没动力!” “两天!”刘承栩拉着刘承桦说,“不能再多了!” “成交!” 看着刘承桦一脸得逞的笑容,刘承栩恨不得收回自己的话,可是想到自己的计划毕竟还需要他,也只能忍气吞声的瞪了他两眼,将眼前的一盘桃花糕当成刘承桦,夹了一块在嘴里使劲嚼着。 酒足饭饱后,望舒依依不舍的和韩肃容,还有刘家人一一道别:“阿婆,你平日里要注意身体,空了就去看我啊!英姨,你们一定要在金陵多留些时日,不然就留到我小侄子出生了再说吧。这样不仅阿嫂能好好在这里养着,我也能再找机会去看你们。还有承栩阿兄,你一定要照顾好皎皎啊,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哦!” 不管多舍不得外面的人和世界,望舒最终还是坐上了来时的马车,往皇宫的方向驶去。望舒依旧是掀着窗帘,从缝隙中不错眼的看着窗外的金陵城,和来时单纯的兴奋不同,望舒黑亮的眼睛里有了些不一样的情绪。 洛阳……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自由,就像是一双翅膀,一旦生出了,就总是想要飞到更远的地方看看。 回到荣福殿中,老远就看见了还坐在殿中拖着额头闭目养神的太后,望舒心中一热,那些关于“洛阳”的想象立刻就烟消云散了,提起小裙子就奔向了殿里那个熟悉的身影。 “阿婆!” 宋福金刚睁开眼睛,一个温热的小身子就扑进了自己的怀里,还伴随着一声甜到极点的轻呼。 宋福金笑着抱紧了怀里的小人,还顺带着摇晃了两下:“怎么回来的这样晚!玩的可好?” 望舒在宋福金怀里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撒着娇的赖着不出来:“嗯,玩的可好了。我们去了秦淮河,玩了斗百草。还去了东市,买了糖画,我还给阿婆买了锦布,可好看了呢。然后还去了南楼,吃了苦笋鲥鱼,很鲜美,就是刺儿有点儿多,红绡帮我挑刺挑的时间比平日里长,我都没吃够呢。下次,阿婆和我一起吧,我想让阿婆也尝尝,可好吃了。” “还给阿婆带了礼物呢!我们望舒真是长大了。”宋福金笑眯眯的看着望舒,“给你阿耶阿娘带了吗?” 望舒点了点头,掰着手指头数着:“阿婆、阿耶、阿娘、还有阿姊和弟弟们的,都有的。” 宋福金笑着搂紧了望舒:“真齐全呐!我们望舒想的真周到!” 这一晚,望舒说什么也不回自己寝殿,赖在宋福金身边非要和她一起睡。在一下一下的轻拍下,望舒睡的踏实极了。 之后的两日里,望舒每天望眼欲穿的看着荣福殿门口,期待下一刻就能看到程喻的身影。连宋福金都发现了她的异常。 “永嘉,你每日里在等谁啊?” “阿婆,上巳那天我不是捡到一只小猫嘛,因为不能带回来,就把它托付给朋友养着了。”望舒回头看着宋福金,乖乖的解释道,“我和他约好了,他会拜托程阿叔来和我说小猫的情况,我都等了两日了,也没见程阿叔来,也不知道小猫怎么样了。我们还给它取了名字呢,因为我叫望舒,所以它叫皎皎呢!好不好听啊?” 宋福金忍俊不禁的说:“好听,好听!一听就是我们永嘉的小猫呢!” 看着望舒得意的转头又看向了殿外,摇头笑着和安康说:“去和殿门口值守的人说,如果是程喻来了,定要第一时间来禀告。省的我们永嘉在这儿望眼欲穿的。” 安康笑着应是,刚走出殿门没多久,就又笑着折返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影,不是程喻还有谁。 望舒看见程喻的瞬间,眼睛就亮了起来,站起身就跑了过去:“程阿叔,我的皎皎怎么样了啊?刘承栩去找你了吗?” 程喻笑着摸了摸望舒的脑袋,先和宋福金行了一礼,才开口说道:“臣受人之托,来给公主传个话。” “快说吧,永嘉可在那儿生生等了两日了。”宋福金笑着摇了摇头。 看着望舒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程喻也不再卖关子:“皎皎一切都好!吃的好睡得好,两日里还长了不少呢。刘九郎来找我时,还抱着皎皎让我亲眼看了,就连叫声都响亮了不少!公主可以放心了。” 望舒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得意极了。看来那刘节是通过考验了,就是不知道刘承栩是如何做的,真想知道啊!不过以后总有机会见到刘承栩,到时候一定要问问清楚。 望舒放下好奇心,仔细谢过了程喻后,也就把这事儿暂时放下了,虽然很想去玉山姑姑和阿姊那里表表功,但又怕两人害羞。只能一心等着姑姑和阿姊的选婿,下决心要睁大眼睛好好帮她俩看看。 “如果可以提前知道都有谁参选就好了!”望舒叹了口气,在自己的房间里托腮看着天,“那天见到的周家兄弟和萧文正的兄长年龄也都符合,他们会不会参选呢?不行不行,连个房间都抢不赢,被人压着欺负,太软弱了些!” 望舒想着那天的事情,忽然脑海中出现了查元赏和陈焘的面容,瞬间打了个冷颤:“他俩不会也……”使劲儿摇了摇小脑袋,将那两张烦人的面容从脑海中甩掉,心中暗暗下着决心:“一定不能让他俩娶到姑姑和阿姊!那两个,着实不是什么好人!” 如此这般的过了几日,终于,一场名为“春日宴”的“选婿大会”在宫中正式拉开了帷幕。 第49章 公主选婿 今日,望舒难得的停了一日功课,却也没闲着,早早就起了床,在镜子前面转悠来转悠去的,好不忙活。 “红绡,这件太鲜艳了些,给我找件不怎么起眼的。” “不行,这件也太素了,不够隆重。” “我要那种既华丽又低调的,懂?” 连续换了几次衣服,红绡头痛的看着镜子里皱着小眉头的望舒说:“公主,这件还不行啊?今儿这日子,华丽的意思,婢子能理解,可为什么要低调啊?” 望舒贼兮兮的看着红绡说:“因为不能引人注意啊!” 红绡不解的看了看旁边同样一脸费解的慧行,又一起转头看着望舒:“为什么不能引人注意啊?” “公主是想暗中观察宴中的众人吧?”慧言笑着取来了一套天水碧的窄袖宫装,递给红绡和慧行,“给公主试试这件,前几日尚服局刚送来的。” “还是慧言最聪明!”望舒高兴的换上宫装,在镜子前转了个圈。像是染着朝露的碧色衣裙,淡雅又明媚,在屋子里真是好看极了。但在满是春色的花园里,天水碧的淡色又并不夺人眼球,确实能很好的满足望舒“暗中观察”的所求。 “就它了!”望舒满意的点点头,终于乖巧的坐下,任慧言给自己梳了双丫髻,系上了两条同色天水碧的丝带,还插上了两个翠玉的蝴蝶发饰。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望舒得意的晃了晃脑袋,又小心的摸了摸自己的发髻,终于心满意足的跑去了前殿。 虽然起得早,但是换衣服着实也费了不少时间,望舒到前殿时,太后已经在和钟皇后和玉山公主、太宁公主说话了,就连一向深居简出的江太仪都罕见的出现在殿中,此刻正目光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女儿玉山公主。 和众人见礼后,望舒也不去太后跟前待着,反而围着玉山和太宁腻歪了起来。 “玉山,今日这宴主角是你,你大可不必拘着自己。女子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儿,你要擦亮了眼睛好好瞧着,喜欢什么样的,也可以直接和我或者是你阿嫂说,我们总会为你做主。切不可因为一时的羞涩,错过自己的良人。” “阿娘,玉山晓得。”玉山公主看着上首认真为自己考虑的宋太后,还有虽然不怎么说话,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江太仪,眼角微微有些湿润。 “你这孩子,也是赶的不巧,本该早早定亲,却因为各种事情耽搁了下来。但是,虽然你眼瞅着就到了嫁人的年纪,可也不能因此就大意了。今日先定下几个人选,阿钟,你和伯玉要帮着细细考察,万不可让玉山所托非人。”宋福金不放心的又对着钟皇后交待道,“太宁生在腊月,今年算着虽是到了相看的年纪,但岁数着实还小,所以婚事上也不必着急。今日且看看,有好的就记下来,慢慢看着,等年末或者明年开春再定下来也不迟。女儿嘛,总是矜贵的,万不可马虎大意!” “阿娘放心,儿都记下了。”钟皇后笑容满面的一一应着。 “阿婆,阿娘,什么是良人啊?”望舒在玉山身后露出了一个小脑袋,眨着眼睛问道。 宋福金和钟皇后俱是一愣,下一刻又都笑出了声:“哎呦我的小永嘉,你还在这里啊,都把你给忘了。” 望舒一听这话,立刻心里乐开了花,自己今日这装扮着实是成功了,就连平日里满眼都是自己的阿婆都能忽略自己的存在了,回去定要给慧言加一个鸡腿才行! “良人,是长得好看、品德高尚就行吗?”此时的望舒没忘记自己的目的,歪着小脑袋继续问道。 “也不是这么算的,总要兴趣爱好相似,还要门当户对才好。”钟皇后笑着说道。 望舒闻言点着头说:“永嘉觉的,这个人不但要事事以姑姑和阿姊为先,还得要能保护妻儿才行,所以即便是才貌出众、门当户对了,可这人要太过懦弱肯定也不行。” 看着大家都同意的笑着点了头。望舒才拍着手说:“说起来,姑姑和阿姊还没听过永嘉那日出去玩的事情呢,永嘉虽是第一次出宫,又只出去了一天,也遇到了好多好玩的事儿呢。”说着,就把那天南楼里遇到的事情,包括在场众人的反应都一一讲了出来。 宋福金看着小嘴“巴巴巴”的望舒,心里欣慰极了,那天的事情,青萝第二日就和她细细说了。如今望舒在她们面前这么说,肯定是因为怕自己和皇后不知情的将玉山或者太宁嫁给了那几人吧! 这爱操心的小丫头! 宋福金和钟皇后交换了一下眼神,默契的笑了笑。江太仪也在一边感激的看着望舒,心里祈求着女儿能遇到自己的良人,不要像自己,在这宫中蹉跎了半生。 “这周家公子们空有一副好相貌,萧家兄长呢也确实是文采出众,可遇到这样的事情还要靠我一个小丫头来帮忙,哎,真是!以后怎么保护自己的妻儿啊!”望舒边摇头感叹,边偷偷看着宋福金和钟皇后,看在座的几人若有所思的表情,心里的大石头也渐渐放了下来。 说完,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开始拉着玉山公主和太宁公主,检查起两人的装扮来。逗得玉山直点着她的额头说:“你这个小丫头!还管起姑姑来了!” 今日这场春日宴还是李璟登基以来第一次大型的宴会,而对于这场宴会的目的,很多家中有适龄男子的人家也早就心知肚明,有意求娶公主的自然会带上适龄子侄前往参宴。 对于又要嫁小姑子又要嫁女儿,还要掌管宴会一切事宜的钟皇后,今日就格外忙碌了些。还好身边有得力的女官宫羽和徵角,带领着一众宫婢和内侍将这场花园式宴会的各项事务都打理的井井有条。而钟皇后如今只需要和太后一起在荣福殿中,等待各位命妇的拜见即可。 因为有意求娶公主回家的命妇们往往会带上子侄前来拜见,所以钟皇后还特意让人去叫了李弘茂、李从嘉和李从度三人前来,帮忙接待这些往来于荣福殿的少年郎君们。 此时的荣福殿里格外热闹,宋福金已让安康把建昌公主的亲娘刘太仪也喊了来,此刻正微笑的陪伴着紧张的江太仪。宋福金和钟皇后则忙着和来拜见的命妇们闲话家常,外加不经意间将前来荣福殿的少年郎君们上上下下看了个仔细。 李弘茂三兄弟陪着郎君们说笑畅聊,望舒和后来跑过来的永宁公主则陪着玉山和太宁公主躲在屏风后,仔细看着殿中的少年郎君,相比较太宁公主的羞涩,玉山公主就显得坦荡的多。不但自己认真看着外面,还不断小声安慰着侄女太宁:“太宁,你抬头看看这个,和你年纪差不多,人看着也俊朗,听着目前是正在太学进学,前途应该也不会错,是御史中丞江文蔚家的二公子江知谦。” 太宁公主李灵若忍着羞涩,从屏风里朝外看了一眼,又红着脸低下头:“嗯。” 玉山公主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嗯什么啊!你倒是仔细看看啊,姑姑和你说,在这宫中见到外男的机会可不多啊,你别错过了,刚才阿娘也说了,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儿,你得看仔细了。” “姑姑,你就别担心我阿姊了,我阿姊还要等几年才出嫁呢,这人嘛自然可以慢慢选,仔细选。你今年就要嫁出去了,你好好给你自己看看才对。”望舒看自己阿姊脸都快垂进脖子里去了,急忙挤到两人中间,挡着玉山的视线。 玉山闻言,双颊也有些发烫。她也紧张好不好!要不干嘛那么多话,不就是为了缓解下情绪,给自己壮胆儿么!这个小没良心的,就知道帮自己阿姊! 看见玉山的脸也红了,望舒挑着小眉毛,在心中暗暗笑了下,还以为自己姑姑是有多胆儿大呢,原来都是装的啊! 几人正说笑间,忽然被屏风外一道清亮的声音所吸引。 从屏风处望去,殿中的位置正站着一位红衣郎君,真真是“白玉谁家郎,回车渡天津”。少年俊朗如玉,风姿清举,举手投足间别有一番潇洒的意味。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就像是林间清晨的小鹿,灵动清澈。 望舒在心中赞叹着,扭头正要喊姑姑“快看”,却发现玉山姑姑此时的眼睛里似乎有星光在闪动,眼睫微微晃动间,脸颊也泛起了粉红。 望舒偷笑着扭头,和太宁公主交换了下眼神,一起心照不宣的看向了玉山公主。 一直到那红衣少年带着弟弟,随同母亲一起离去,玉山的眼神才从屏风外收了回来。 刚调整好跳动的厉害的心,玉山转头时,发现三个侄女都在看着自己,眼睛里还满是了然于胸的笑容。 轻咳了一声,玉山公主努力平静的说道:“刚才那个人,是谁啊?” 太宁公主怕玉山姑姑面子上过不去,也忍了笑平静的说:“没听清楚,刚才望舒在说话,所以没听到那人的身份,不过应该好打听的。” 在玉山和太宁公主一起看过来的目光里,望舒急忙举着双手说:“都怪我话多!我的错!我这就去偷偷问了阿兄,定要把那人的祖宗八代都打听清楚,再来回玉山姑姑的话。” 玉山正要说不急,可伸出去的手刚刚碰到一片衣角,望舒已经转身跑了出去,此刻正溜着墙角往李弘茂的方向蹭去。 玉山抽动了两下嘴角,慢慢收回了手臂,捂着眼睛不忍看外间的情形。 太宁公主也惊讶极了,看着望舒那极为显眼的身影,无奈的说道:“她是以为自己是隐形的吗?” 永宁公主翻了个白眼:“就她?还隐形?没看殿中的几人余光都在瞅她吗?丢死人了!” 听见妹妹的话,太宁公主急忙往屏风外看了看,继而后怕的拍了拍胸口说:“幸好阿耶不在。不然,永嘉这丫头今儿又要挨罚了!” 第50章 驸马人选 当望舒刚从屏风后面溜出来时,李弘茂就看见了,再看她蹑手蹑脚的贴着墙边溜着圈,原本彬彬有礼谈笑风生的俊脸瞬间裂了一道缝。再看到她“偷摸摸”盯着自己的方向猫着腰跑过来时,嘴角都不由抽动了起来。 “抱歉,失陪一会儿!”李弘茂担心下一刻这个傻妹妹就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自以为“隐秘”的来找自己,急忙抱拳说道。然后在大家忍笑的当口,憋红了一张脸紧走几步,拽了藏在凳子后边望舒的衣领就走出了大殿。 能来这殿中的,谁不是人精似的,看最上首的太后都一脸慈爱的笑容,装作看不见的依旧和众人聊着天,谁会傻到去揭穿这个皇宫之中如今最得宠的小公主呢。 “阿兄,你干嘛拽我?”望舒不由自主的跟着兄长出了殿,挥舞着双手,奈何胳膊尚短,打不到领子后面那双修长的手臂。 终于,在拐角处,李弘茂松开了手,无奈的看着这个无法无天的妹妹:“说吧,找我什么事?” 望舒嘿嘿一笑,也不计较刚才兄长粗鲁的行为了,上前一步,还做贼似的看了看四周,确认周围的守卫和内侍都没看向自己这边时,冲着兄长招了招手:“你蹲下来点儿!” 李弘茂听话的半蹲着身子,将自己的耳朵递到了妹妹嘴边。 “阿兄,刚才那个穿红衣的郎君是谁家的啊?他叫什么?年方几何?家中还有什么人啊?平日里是喜欢诗文还是弓马?人品怎么样?家中可有妾侍?” 一连串问题下来,李弘茂不但嘴角抽动,连眼角都跳了几跳,站直身体按着妹妹的脑袋说:“停停停!你一下这么多问题,让我怎么答啊!” 望舒瞥了一眼自家兄长:“你不是一向记性好么,才这几个问题,就记不住啦?” 李弘茂好笑的看着妹妹说:“好,阿兄一个一个回答你啊!那个人是虞部员外郎韩熙载的第四个儿子,叫韩份,母亲是继室蒋氏,如今被封为北海县君的。韩份今年十六,比玉山姑姑大上一岁。他大兄早逝,如今家中还有两个兄长四个弟弟。韩份这个人呢不仅弓马娴熟,而且文采出众,在金陵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家中并无侍妾,人品还不错,仗义的很。这回答,妹妹可满意啊?” 望舒撇了撇嘴:“他仗不仗义和我有什么关系啊?其他方面的?比如说可好色?或者有没有不良嗜好?会不会欺负弱小?还是说性格懦弱,欺软怕硬之类的!” 李弘茂听了无语极了:“你兄长我又不是那探子,如何能知道这么些?况且我和他也不熟,他们兄弟几个都是自小跟着他们父亲读书的,也不经常在外面晃荡。不过……”李弘茂忽然想起一件事,“韩家一向和江家、萧家走得近,你不是认识江家三郎和萧家二郎嘛,你可以和他们打听下。” 望舒眯着眼睛、摸着小下巴:“看来,还得我亲自出马啊!” 看着妹妹作怪的小模样,李弘茂好悬没笑出来,忍了忍又开口道:“你打听的时候隐蔽着点儿,别把姑姑卖了。” “怎么可能!”望舒不屑的白了兄长一眼,“我这么聪明,当然知道怎么问啦!” 李弘茂无奈的在心中叹了口气,也替玉山姑姑捏了把汗。 当望舒跟着李弘茂回到殿中时,发现此刻在殿中的正是上巳那天在南楼见到的那个李氏和刘节,就连四叔母也带永安县主陪着一起来了。 正在母亲身边无聊的永安看见望舒,立刻挣脱了母亲的手,开心的朝望舒跑了过来:“永嘉,你去哪里了啊?” 正准备原路偷偷溜回去的望舒看见好友一嗓子就暴露了她的行踪,惹来一众目光,靠在墙上尴尬的笑了笑:“嘿嘿,我有点儿闷,出去溜达了一圈。” 宋福金和钟皇后笑着对视了一眼,然后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说:“永嘉刚才不是在后面嘛?什么时候出去的啊?都没发现呢。” 果然!望舒闻言得意极了,抬着个小脑袋笑了笑,和殿中的众人行了礼:“永嘉这就回后殿了,永安和我一起吧。” 见太后和皇后都点了头,望舒才拉着李静怡的手朝后殿走去。 “永嘉,我们去你寝殿吗?”李静怡不解的问道。 “嘘!”望舒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嘴唇边,还偷偷回头看了看殿中,看没人注意她俩了,才拉着李静怡改道朝屏风后面跑去。 “你这个丫头!我真是被你吓死了!”屏风后面的玉山公主看见望舒回来,点着她的额头不住的说。 “下次不可这样了。让阿耶知道,又要说你没规矩了!”太宁公主也不赞同的说道。 “真是的,你要是一个不注意,暴露了姑姑和阿姊怎么办!”永宁公主在一边瞪了望舒一眼。 看见几位公主都在的李静怡此时才缓过了神,赶紧和众人行了一礼。 望舒此时也顾不上反驳李婉柔,兴奋的拉着玉山公主小声说道:“姑姑,我打听到了,刚才那个红衣郎君是虞部员外郎韩熙载家的四郎,叫韩份。” 看见屏风后的三人都盯着自己,玉山脸红了红,想捂着侄女的嘴巴,却又着实想知道,忍了忍,还是下定了决心:算了,脸皮此时就是该厚一些! “韩份?他今年多大?”玉山鼓起勇气开口问道。 “十六了,年纪正合适呢!”望舒笑眯眯的看着玉山公主,“而且,他这个人在金陵城年轻郎君里是很出名的呢,不仅长得好,才华也好,诗文弓马样样精通。哦对了,家中还没有侍妾!” “听着还不错啊!就是不知道人品如何。”太宁公主也在一边点着头。 玉山公主也默默思考着,又看了看三个侄女:“是挺好的,不过就像太宁说的,不知道人品怎么样。不过倒是可以拜托阿嫂去打听一下。” 望舒闻言,拍着小胸脯得意的说:“姑姑不用拜托阿娘了,我来打听就行,你放心,一切都包在我身上了。” 看着望舒的小模样,玉山和太宁都忍不住乐了出来,永宁公主在一边翻着白眼,永安县主却一脸崇拜的看着望舒,眼睛里都冒出了小星星。 忽然望舒又想起了什么,朝屏风外面看了看,又扒着太宁公主的耳朵说:“阿姊,这个叫刘节的,是四叔母的外甥,他阿耶是定远军节度使刘崇俊,这个人我上次出宫时见到了,当时就悄悄托朋友打听了,说是人品还不错,阿姊你可以留意一下,当作备选啊,可以再考察考察。” 看望舒忽然又操心到了自己头上,太宁公主的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赶紧推了妹妹去了姑姑身边:“你个小丫头,快离了我身边!”在一片偷笑声中,自己却不由自主的认真看向了屏风外,刘节?看模样也确实不错。 等到差不多快开宴的时间,荣福殿中的觐见却还在继续。几个公主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去后花园宴会处时,严端仪不知何时已经微笑着站在了她们身后。 望舒余光瞄见严端仪的身影时,急忙闭了嘴,还把小身子往玉山公主左边藏了藏。太宁公主和永宁公主端坐的身影也瞬间僵了僵。虽然在这里偷看是被太后允许的,可几人还是感觉在严端仪的注视下,好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似的。 玉山公主见状,无奈的挺身而出,努力坐直挡着望舒,小声说道:“严嬷嬷,是阿娘让我们在这边的。” 严端仪点了点头,伸手示意说:“老奴知道,太后吩咐,让老奴来带几位公主出去,请随我来。”说着就小心避开众人的视线,带着几人从后殿离开了这里。 终于绕到了殿外,玉山和太宁都长出了口气,看着几人紧张的模样,严端仪微微扬起嘴角:“公主不必紧张,除了几位主子,没人知道公主刚才也在殿中。如今,三位公主不过是一起来荣福殿接了永嘉公主和永安县主往宴会处去罢了。老奴这就告退,公主们慢走。” 看着严端仪的背影,玉山感慨万千:“以前总觉得严嬷嬷太过于严肃,也没个笑脸。如今看,也是慈爱的很呢。” 望舒心有余悸的点点头:“说实话,我明明也没做错什么事,可每次看见严嬷嬷都有点儿犯黜,可能是被红绡传染了。” “你还没做错事?你平日里做的出格的事情还少吗?”永宁公主李婉柔拉着太宁公主的手,从她身后露出一个脑袋,对着望舒嗤之以鼻。 望舒气愤的扬起了肉乎乎的小拳头:“你少来!每天不和我呛几声你不舒服是吧?李婉柔,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李婉柔还欲再说,被太宁公主李灵若又拉回了身后,看着两个斗鸡似得妹妹无奈的劝道:“你俩怎么总是见面就吵啊?今天可是宾客众多,你俩要是想丢人的话,那我可再不管了!” “阿姊,我错了!我不和她说话了!”李婉柔一看自己的长姊好像真要生气了,连忙晃着她的手臂撒着娇。 望舒看着李婉柔的目光像是在看神经病一样,每次都这样,说不了几句吧又装可怜,好像都是自己的错似的。 “今天可是你们姑姑我的大日子,你们都给我乖一点!”玉山公主拉过望舒,又牵起永安县主的手,“走吧,我们去后花园。永嘉,你别忘了刚才拍胸脯保证的事儿啊!你可不能光说不做呢,要是办不到,哼哼,姑姑我可记仇着呢!” 闻言,望舒立马忘了刚才小小的不愉快,趾高气昂的迈着小步子保证道:“姑姑,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都打听好了,韩家和江家、萧家关系好、走得近。正好侄女我呢人脉可广了,江家的三郎和萧家的二郎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一会儿找到他俩问问就什么都清楚了。” 玉山公主闻言立刻交待道:“你别太明显了,好像姑姑我多喜欢他似的!” “明白明白!”望舒使劲儿点着小脑袋,“和姑姑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我好奇罢了,听说他名声很大,我就比较比较他和阿兄到底谁是金陵第一公子!” 玉山公主闻言笑眯眯的点点头,还摸了摸望舒的脑袋:“真乖!” 永安县主回头看了一眼走在后面的永宁公主,又看了看一边蹦蹦跳跳的望舒,在心里默默摇了摇头:“还是永嘉好,不记仇,整日里开开心心的。母亲曾玩笑的问过自己为什么喜欢和永嘉玩,自己当时说不出原因,就是喜欢。可如今渐渐明白了,谁能拒绝永嘉这样一个快乐又善良的小姑娘呢!” 第51章 春日欢宴 皇宫中的花园里,海棠、杜鹃、紫藤和虞美人竞相开放,但最让人眼前一亮的还要属花中之王,牡丹。李璟的第一次宫宴选在这个时候的这里,也着实是煞费苦心。盛放的花海中一张张红色描金漆的桌案显得尤为富丽堂皇。 此时,花园中人流如织,身着官服的男子们三五成群,畅聊天地,其中服紫着红者占了多数。能参加这样级别的宫宴,那些青绿色的身影也多数是随家中长辈前来赴宴的。女子们就更多姿多彩了,即使有诰命的夫人也多数穿的宴服,不像穿于正式场合的翟衣那般单调,宴服没有特定的色彩,这样一来,再加上年轻男女身上灿如云霞般多彩的颜色,整个花园里五彩缤纷、莺声笑语的,好不热闹。 望舒几人到时,都被眼前“壮观”的色彩闪到了。 “好久没见过这样的景象了!”玉山公主看着眼前一片的花海和人海,喃喃感叹道。 “这么多人,要怎么找两个小屁孩儿啊?”望舒也傻了眼。 “永嘉!”太宁公主不赞成的看着妹妹,“怎么能这么称呼别人?” 望舒看见阿姊这么快就走过来了,急忙捂着嘴巴,整张脸上只剩下两只黑如点漆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 玉山公主此刻也不护着望舒了,弯腰问道:“跟谁学的?” “五兄。”望舒“老老实实”的交待道,其实她也忘了自己是听谁说的,不过栽到李从嘉身上,她是一点儿都没犹豫。 几人正说着话时,李璟和太后、皇后三位宫中主人也到了,随着众人的落座,这场春日宴也就正式开始了。身着华服的教坊乐妓手持丝、管、瑟、琵琶和筝演奏着宫廷燕乐,一曲宫商角徵羽的盛世风情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 看着自己桌子上的美味佳肴,一向馋嘴的望舒此时是兴趣缺缺,心中惦记着“正事”,草草吃了几筷子就放下了,两只黑亮的眼睛满场梭巡着,韩家四郎倒是极为好找,那样的风采实在是惹眼,打眼一看,总能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相比之下,江家三郎和萧家二郎就难找极了。在一片人海中,望舒郁闷的收回了目光。 酒过三巡,众人都随意了很多,开始起身互相敬酒寒暄了起来。望舒也坐不住了,和太宁公主说了一声,拉起李静怡一起往韩家的方向走了过去。 “永嘉!” 一声开心的呼唤从身边传来,望舒扭头一看,正是自己的好友严菀和徐珩,两人手拉手的朝着自己和李静怡跑了过来。 “你俩是要去找我们吗?”严菀笑着说道。 “你俩等我们一会儿,我有点儿事要办,一会儿回来找你们玩啊。”望舒朝韩家的方向又看了看,然后和严菀、徐珩解释道。 “什么事儿啊?永安都能去,我们也要一起去!”新城县主徐珩撅起嘴巴抗议道。 看着两人别扭的样子,望舒只能说:“好吧,那就一起,但是你俩一会儿尽量别说话啊,跟着我就行。” 两人闻言急忙点头保证道:“不说话,就跟着。” 望舒点了头,带着三人继续往前走着。 “永嘉,你是找到你那两个朋友了吗?”李静怡好奇的问道,这人也太多了,确定是往那边去吗? 望舒摇了摇头:“没找到,不过我有法子。” “什么法子啊?” 望舒见已经走到了韩家兄弟的不远处,也就停了下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守株待兔啊!” “啥意思?”昌化县主严菀立刻接着问道,对于望舒要做的事儿,她是一百个好奇。 望舒偷笑了两声:“我阿兄说,江家、萧家一向和韩家走的近,你们看韩四郎身边那个弟弟,一看就和江三郎萧二郎差不多的年纪,他们肯定经常一起玩,我估摸着,那俩一会儿就要来找他了,这样,不就省的我瞎找了嘛!” “永嘉,你好聪明啊!”李静怡满眼小星星的看着望舒。 严菀和徐珩也不住的点着头。 “可是,你为啥要找那个什么江三郎和萧二郎啊?”徐珩问道。 “我要和他俩打听个人,但是又不能露出痕迹,所以你们一会儿帮我打个掩护啊。”望舒眨着眼睛看着三个好友。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严菀自觉自己最大,拍着胸脯保证道。 “来了来了!”望舒看见从不远处跑过来的两个熟悉身影,兴奋的说道。 李静怡正要扭头看,却被望舒扳着脑袋无法动弹。 “你们三个别往后看,自然点儿,对。”望舒边偷偷看着那边,边指挥着面前的三人,“他们看见我了,走过来了,你们三个记住我刚才说的话啊!哎呀,你们几个非要我过来看什么花啊?” 李静怡和严菀莫名有些紧张,听见望舒忽然转变的甜腻语气,有些回不过神。 “就在前面了,好大一朵紫牡丹呢!可好看了!”关键时刻,徐珩却极为上道,瞬间收获了望舒赞赏的眼神一枚。 “永嘉公主!”萧文正憨憨的声音中带着高兴。 望舒听见这声,装模似样的从李静怡身后露出了脑袋,一脸惊讶的说:“是你们啊?这么巧!” “见过永嘉公主、永安县主、昌化县主、新城县主。”江知谨和另一个少年笑着行了礼。 “都说了是好朋友,就不用如此多礼了,每次你都这样多没意思啊!”望舒看着江知谨撇了撇嘴。 江知谨笑了笑:“平日里也就算了,今日既是宫宴,就是正式场合,自然是礼不可废。” 萧文正一听这话,急忙也跟着行了礼。 望舒指着两人和永安县主几人介绍道:“认识一下,这是我的好友,江知谨、萧文正,这几位就不用介绍了吧,我的好姊妹。”说完,一脸好奇的看着和江、萧两人站在一起的少年问道:“这位是谁啊?” 江知谨看着好友笑了笑:“这也是我的好朋友,韩俨韩五郎。” “韩俨见过公主。家父虞部员外郎韩熙载。”韩俨笑着自报家门。 “原来是韩家的郎君,员外郎是家父的老师,韩五郎不用如此多礼。”望舒笑着说道。 “对了,我们几个要去那边赏花,那里有一朵好大的紫牡丹,名贵的很呢,你们要不要同去啊?”徐珩笑着问道,瞬间又收获了望舒赞叹的一眼。 “好啊!是墨紫吗?”江知谨好奇的问道,看样子对这个提议还是很感兴趣的。 “是的,外间可是很难见到的。”徐珩又添了把火。 “走啊,一起。”江知谨和萧文正一起点着头,又看向一边的韩俨,“阿俨和我们一起去吧。” 韩俨点了点头:“你们稍等我下,我去和四兄说一下。” 看着韩俨又跑了回去,拉着兄长说着话。望舒凑近萧文正的身边问道:“那个人是韩五郎的兄长?” 萧文正点了点头:“嗯,是他四兄,和阿俨是一母同胞的兄长,叫做韩份,人很好的,虽然比我们年长,但是带我们几个出去玩,从来不嫌我们麻烦的。” “韩份?我听说过他。好像很有名的,说是文采和我阿兄一样好。”望舒挑眉看向萧文正,“真有那么好吗?” “怎么可能有比弘茂兄长还好的人啊?”李静怡在一边不服气的出声道。 看有人质疑,萧文正立刻维护道:“是真的很好的,韩四兄的文采武功在金陵城的公子里都是数的一数二的。二皇子的名声都没他响呢!” 江知谨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萧文正的话:“其实二皇子自从入宫后,就不大在城中走动了。所以在外的名声也就自然不如从前了。不过向来文无第一,以二皇子的文采,定是不输韩四兄的。两人应该是旗鼓相当才对。” 虽然是在套话,可是听到兄长不如别人时,望舒还是很生气的,此时听见江知谨的话,才勉强点了点头,还不忘瞪了不会说话的萧文正一眼。 萧文正尴尬的挠了挠头,看韩俨回来了,立刻拉着好友说:“和你兄长说过了吧,我们快去看牡丹吧!走,走。”说着还讨好的看了一眼望舒。 看着几人开始往花丛里走,李静怡急忙拉住了徐珩,小声问道:“真的有紫牡丹吗?你不会是瞎说的吧,到那里要是没有不就露馅了?” 徐珩安慰的拍了拍李静怡的手:“放心,我没撒谎,我进宫时和阿娘在那边转了的,真有一朵,阿娘还赞叹了半天呢。” 听见这回答,李静怡顿时松了口气,跟着几人一起往花海里走去。 “韩五郎,刚才萧文正说你兄长特别好,是真的假的啊?有我阿兄好吗?”望舒边走边看向韩俨。 韩俨有些讶异的看了一眼望舒,斟酌着说道:“我阿兄和二皇子自然是不能比的,但是在我眼中,他确实是最好的兄长。” 望舒走到韩俨身边,继续说道:“我阿兄从小就护着我,你阿兄呢?对你可好?” 韩俨点着头说:“我阿兄也一向护着我,我字写的不好被阿耶罚时,阿兄总是替我求情,即使每次也被阿耶骂,他也总是护着我。” “那我阿兄作诗写文也很好呢,常被冯学士夸赞。你阿兄呢?” “我父亲也常夸阿兄,说他是几个孩子里最像他的,文采超凡。” “可我阿兄马术也很好,上巳那天还救了两个姊姊呢。你阿兄会吗?” “嗯,我阿兄马术也很好,前几日打马球还赢了呢。” “我阿兄还很孝顺,每日都来荣福殿给阿婆请安,还讲笑话逗阿婆笑呢。” “我没有阿翁阿婆,不过我阿兄对待父亲恭敬,对待母亲敬爱,也很孝顺的。” “我阿兄还不好色,像他这么大的少年郎君,有些都有侍妾了,可我阿兄一向洁身自好,从不沾染那些。你阿兄呢?” “啊?我阿兄也没有侍妾,他说过男子应爱重妻儿,在娶妻之前是不会置妾的。” 望舒满意的点了点头,拍了拍韩俨的肩膀:“你阿兄,是个好人。” 说着,就蹦蹦跳跳的往前跑去,韩俨走在后面,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公主是在比兄长吗?为什么只和阿俨比?咱俩也有兄长啊。”萧文正看着江知谨疑惑的问道。 “可能……大概……是你刚才说她阿兄不如韩四兄吧!”江知谨笑着拍了拍好友的肩,应该是韩四郎入了她姑姑玉山公主的眼吧! 第52章 知慕少艾 “哇!好漂亮啊!” 看着众多粉紫色牡丹丛中那一株紫到发黑的墨紫牡丹,众人均不由自主的发出了赞叹之声。 “都说洛阳牡丹甲天下,我觉得我们金陵的牡丹也不差嘛!”徐珩笑着说道。 “洛阳?”望舒听见这两个字,扭头看向徐珩,“新城,你去过洛阳吗?” 徐珩摇了摇头:“没有呀,那么远,我怎么会去过呢!我就是觉得金陵的牡丹就很美了,怎么会还有更美的啊?多数是人们夸大了呢!” 望舒失望的回过头,看着那株傲然于众花的墨紫,口中轻轻说道:“要是能亲眼看看,就好了……” “公主很想出宫吗?” 望舒被轻轻的一声问句惊醒,扭头时,看见江知谨正站在自己身边,眼睛也同样注视着那朵墨紫,但是刚才的问句明显是在问自己。 “嗯。”望舒收回了视线,但还是点了点头,“外面的样子,书里都有,可越是读书,越是想要亲眼去看一看。” 江知谨了然的笑了笑:“会有那么一天的,早就听闻公主拜了国子监九经李善道为师,李九经是庐山白鹿洞书院的洞主,总不会抛下书院进宫授课吧?届时,公主自能前往庐山进学,天大地大,总能亲眼看看的。” 望舒看着江知谨,笑着点了点头:“你说的对,等我再长大些,总有机会的!” 看着又重新高兴了起来的望舒,江知谨也笑了。 “公……公主……”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略带羞涩的熟悉声音,“永嘉……公主!” “陈杰!你来这里干嘛?”萧文正看见死对头,好像一只小狮子似的立刻炸起了毛。 “要你管!”陈杰不甘示弱的吼了回去。 江知谨上前将萧文正拉了回来,礼貌的说道:“陈二郎,今日是宫宴,我们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 “我也没想犯。”陈杰嘟哝了一句,然后抬眼看向了望舒,“我是来找永嘉公主的。” 望舒闻言挑了挑眉,不过还是向前走了几步,站定在陈杰面前,笑着说道:“你找我何事呀?” 陈杰看见望舒离自己这么近,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觉得不对,又向前走了一步,还有些紧张的搓了搓手,红着脸说道:“上次无意冒犯了公主,但是一直也没机会和公主道个歉,前几日得了一个小玩意,觉得公主会喜欢,今日想着入宫能见着公主,就带了来。这不是巧了么,正好看见公主也在宫里,就……希望公主喜欢。” 看着面前语无伦次的陈杰,望舒有些惊讶,印象里,这小子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嘛,怎么此时竟像个傻小子似的,就知道傻笑了。望舒低头看向陈杰递过来的双手,似乎是因为紧张还在微微颤抖,手中捧着一个芙蓉玉雕琢的小兔子,粉粉嫩嫩、晶莹剔透的上等玉石,雕工也极好,小兔子胖乎乎圆润润的,可爱极了。 看着陈杰的手似乎越抖越厉害,好像手中的小兔子有多沉似的,望舒害怕他将这上好的物件一不小心给摔碎了,好心的接了过来,正要和他说些不用在意,以后不要再欺负人的话,结果谁知道陈杰竟然一溜烟儿的跑走了。 “我,很可怕么?”望舒回头看着众人无奈的问道。 严菀、徐珩和李静怡三人傻傻的摇了摇头,她们也没看明白,望舒有那么可怕么?竟然给那小子吓的满脸通红,双手颤抖的。 萧文正也在边儿上挠了挠头:“这小子是中了邪了吧?” 韩俨目中有些了然的神色,但因为和望舒还不熟,所以只是看着她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江知谨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走过去看了看望舒手里的小兔子,点着头说:“倒是件难得的好物件,他既然这么有诚意,公主收下就是。那天公主的一番’君子之过’的言论,估计他是听进去了,也想当君子了吧。公主就当这是他的谢利吧,毕竟是公主一番话点醒了他不是!” 韩俨在一边听见好友如此瞎扯的话,差点儿没乐出声。 望舒却颇为认真的点了点头:“如此啊!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江知谨一边微笑着点头,一边不着痕迹的看了韩俨一眼,差点儿笑出声的韩俨立刻扭头看天,努力憋回了笑。 李静怡几个看陈杰走远了,立刻围了上来,几个小姑娘看着望舒手里粉粉嫩嫩的小玉兔,喜欢的你摸两下我摸两下的,望舒也喜欢这样可爱的小玩意儿,几个小脑袋顶在一起,连墨紫都不想看了。 “看见没,小姑娘都喜欢可爱的物件儿,你平日里也别总是读书练字,也想着逛逛街搜罗些这样的,好送人啊!”韩俨撞了下江知谨的肩膀,笑眯眯的说道。 江知谨闻言立刻看向望舒,发现她们的注意力还沉浸在眼前的兔子身上,并没有听见韩俨的话,顿时松了口气,扭头瞪了韩俨一眼:“你还是少说话吧!” “永嘉,刚才那个叫陈杰的是谁啊?他干嘛要送你这个?”严菀好奇的问道。 “就是我和你们讲过的,我上巳那天在南楼吃饭时遇到的那帮抢人包房的纨绔子弟啊。”望舒耐心的又讲了一遍,“可能是他回去仔细想了想,觉得我说的对吧,刚才不是说是来道歉的嘛。” 李静怡点了点头:“是,我也听到了,他是来道歉的。” 徐珩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陈杰离开的方向:“他刚才那表情,倒和我五叔府里的那些妾侍们看见五叔时的表情有些像。永嘉,他不会是心悦你吧!” 徐珩的一番猜测,成功引来了韩俨和江知谨的一连串咳嗽声。 “怎么啦?我猜的很离谱吗?”徐珩挑眉看着两人。 “不是,我们是惊讶于县主竟然会拿你五叔的妾侍来对照那陈杰!”韩俨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那就是说我猜对喽!”徐珩得意的看着韩俨。 韩俨顿时哑口无言,和江知谨对视了一眼:对不住了,这可不是我说的。 望舒摇摇头:“新城你别乱说,我才多大?他才多大?” 徐珩不服气的说:“可你看他刚才那表情,反正不像是来认错的。永嘉你可不能看上他啊,他那个样子猥琐极了,根本配不上你!你以后一定得找一个像弘茂表兄那样的才行。” 望舒听了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那当然,谁都比不上我阿兄!我阿兄最好了!” 徐珩、李静怡和严菀都赞同的点着头。 “你阿兄以后也要娶新妇的,到时候你可别哭鼻子哦!”韩俨笑着打趣道。 “哎呀!”望舒闻言立刻睁大了眼睛。 “永嘉,你怎么了?”徐珩几个看着好友一惊一乍的样子,拉着她的手问道。 “公主不必忧心,即使二皇子以后娶妻,也定会如从前一般疼爱公主的。”江知谨瞪了好友一眼,也上前安慰道。 “不是!我没有忧心这个。”望舒笑看着众人说道,“我是忽然反应过来,阿兄的婚事肯定也是要长辈来定的,那万一到时候我阿兄娶一个不熟悉的人,我不知道她人品如何,相貌我阿兄会不会喜欢。那不如我现在就留意着,找一个美丽端庄的仙女阿姊给我当阿嫂,那岂不是好!” “啊?你要亲自找阿嫂啊?”李静怡和严菀惊讶的问道。 “嗯!”望舒斗志昂扬的点了点小脑袋。 徐珩在一边认真想了想,点着头说:“永嘉说的对,我也可以自己找一个阿嫂啊!” 萧文正和韩俨嘴角抽搐的看着满脸兴奋的两个小姑娘,这个想法,真是奇妙啊! 江知谨却看着望舒笑了,这么生动鲜活的小姑娘,真是再也没有第二个了呢。 “永嘉,你准备怎么个找法?”徐珩很有兴趣的问道,“咱俩一起找啊,我也给我阿兄找一个,最好是和你阿嫂还认识的,我阿兄总和弘茂表兄在一起,两个阿嫂相熟的话,以后也有共同话题啊!” “嗯,很是呢!”望舒赞同的点了点头,“要不,今天就开始吧,今儿正好人多,咱们先看着,有觉得不错的,就观察观察。” “走着!”徐珩一挥手,四个小姑娘手拉着手,看着江知谨三人,“你们去不去啊?” 萧文正很想参与,但又觉得找阿嫂这事儿听着就不靠谱,于是习惯性的看向了江知谨和韩俨,见两人都点了头,也就不再多想,高兴的和她们一起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永嘉,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啊?”徐珩边走边好奇的问道。 望舒仔细想了想:“要长得极好极好的,毕竟我阿兄长的就好,若阿嫂长得一般,那以后自卑了就不好了。还要脾气好的,我阿兄脾气就好,要是阿嫂脾气太大,以后欺负我阿兄怎么办!还要爱读书的,这样才能和我阿兄一起品茶论诗,共剪西窗烛啊!” 徐珩一边思索一边点头:“很是,弘茂表兄长的太好了,需要找一个旗鼓相当的才好。不像我阿兄,只需寻常长相就很配了。不过马术一定要好,我阿兄最爱的就是马球了。” 听着两人一本正经的讨论着未来嫂嫂的样子,韩俨忍笑碰了碰正认真听着前面趣言的江知谨,低声说道:“永嘉公主说的一套一套的,还挺有想法。估计以后对郎君的要求也不会低。要不要我去给你打听一下,公主喜欢什么样的郎君啊?” 一向处变不惊的江知谨闻言,脸上也不由微微泛起了霞色,不着痕迹的笑了笑:“你?还是算了吧!公主刚才为什么打听你阿兄,你都不知道,还顷刻间就将你阿兄的底细交待的一清二楚。我要是等你去打听……呵呵!” 韩俨闻言一愣,拉着江知谨不依的说道:“不是,你呵呵是几个意思?还有,你以为我真不知道啊?你别走啊,你给我说清楚!” 江知谨笑着回头,用鼻音又回复了两个字:“呵呵!” 第53章 路见不平 春日的午后,阳光明媚却温柔,暖暖的金光洒在身上,并着和煦的春风,周身仿佛都沐浴在柔软的云层之中。 花园中三三两两的少女结伴而行,或赏花,或谈笑,还有的聚在亭中品茶手谈。望舒几个穿梭在花园中,四处张望着,偶尔迎面遇到几个行礼问安的,望舒和徐珩还会异常殷切的上前亲手扶起,笑眯眯的盯着人家看半天,又是问明身份,又是问候家人的。导致后来一段时间,“永嘉公主极为周到可亲”的传闻在坊间广泛流传了开来。 望舒并不知道自己的一时兴起会有这样的反响,此时的她还沉浸在给自己找个合心阿嫂的快乐里,乐此不疲的和小伙伴们满花园的逛荡。 “永嘉,你看刚才那几个怎么样啊?可有合心意的?”徐珩兴奋中略带了点儿踌躇,“我怎么突然觉得配我兄长有点儿糟蹋人家小姑娘呢!” 望舒白了徐珩一眼:“六表兄哪里不好了?文武双全,脾气又好,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我阿兄成为好友的,哪里会差啊!我看六表兄就很好。” “你是不知道,我阿兄可懒了,在家里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不管到哪里,只要有个干净地儿,就能歪一天。”徐珩掰着手指头数着自家兄长的缺点,“而且他还爱花钱,总是乱买东西,我阿娘还说他是败家子儿呢!而且还总欺负我,每次回家见到我,第一件事儿保准是把我的发髻揉的乱糟糟的!可讨厌了呢……哪像你阿兄啊,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里似的。他还抢我和阿姊的饭食,上次和我阿姊抢玫瑰糕,还把我阿姊气哭了呢!” 望舒闻言瞪大了眼睛感叹道:“啊?六表兄私下里竟然是这么个人啊?他每次见到我都挺正常的啊,还给我带宫外的好吃的。” 徐珩闻言气哼哼的说:“他就是装的!回家就原形毕露了!所以我想找一个凶一点儿的阿嫂,帮我阿娘管着他。以后再欺负我,就让我阿嫂揍他!”说着还挥舞了下小拳头。 “可是新城,让你阿嫂揍你阿兄,是不是有些太凶残了呀?”严菀拍着胸脯小声问道。 “在家里揍,不让别人看见就行。”李静怡笑嘻嘻的来了一句。 徐珩非常赞同的点了点头。 “这样啊!”严菀看着三人都觉得没问题,也就点头认同了。 听了一路的江知谨和韩俨已经在后面偷笑的嘴角都咧开了。 这时,萧文正在一边说:“我觉得公主这个方法挺好的,你们说,我要不要也给自己找个阿嫂啊?” 韩俨和江知谨听了,不仅嘴角抽搐,连额角都跳了几下。 “你要是不怕那些女娘说你非礼,你就去找吧!” “……”萧文正沮丧的垂下了头,做个郎君真难。 “永嘉,你看!”严菀忽然指着假山的方向叫了起来,“那个阿姊好漂亮啊!” 望舒闻言急忙朝着严菀手指的方向看了去,只见一大两小的三个身影正面朝着她们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小姑娘虽然才十岁左右的样子,却天生的冰肌玉骨,皮肤在阳光下仿佛发着光。一张芙蓉面上,眼若秋水含波,鼻似晶莹琼瑶,檀口一点樱桃红,真真是小小的年纪,却天生就是一副美人坯子。 相比之下,另一个小姑娘虽然五官也是秀美灵动,但和她站在一起,就显得寻常了许多。不过那个小姑娘笑起来憨憨的,倒是极为可爱,让人看着就想揉两把脸蛋。 再看大些的那个,十三四岁的样子,和头一个小姑娘相似的长相,却因为年纪正好,更添了些娇媚,真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望舒觉得,似乎将诗书里所有美好的句子拿来形容她,都不觉得过分。 “那是,谁啊?”望舒轻飘飘的问道。 “黄衣那个是文正的同胞妹妹,两人是一天生的。另外两个是周家姊妹,周誉,还有她的妹妹周宪。”江知谨走到望舒身边,笑着介绍道,“她们的母亲和家母相熟,所以常随母亲来家中做客。” 萧文正此时正伸着脖子垫着脚,冲着妹妹招着手。却在下一刻忽然停了下来。 原来是三人刚走到假山处,却正遇上从另一边拐过来的几个青年郎君,石子路本就不宽,此时被人堵着,三人只得停了下来。 “又是他们!”萧文正气愤的握紧了拳头。 望舒仔细看了过去,虽然几人是背对着他们,可望舒还是认了出来,正是那天在南楼遇到的故人,查元赏和陈焘,还有一个绿衣郎君,望舒并没有见过, “那个人是魏子韬,校书郎魏岑的独子。一向和查元赏、陈焘玩在一起,是出了名的难缠,而且极端好色。他们早就觊觎周家阿姊的美貌,之前是忌惮周家伯父的威名不敢骚扰,但如今周家伯父被贬江州,他们就没了忌惮,几次三番的骚扰,上次在南楼也是想逼着周家人当众说出些什么话,好落人口实,让周家阿姊不得不嫁。”江知谨看出了望舒的疑惑,在她耳边轻声解释道。 “太过分了!”徐珩听到这些,撸着袖子就想上前,“永嘉,这事儿可不能不管!” “当然!”望舒看着前面进退两难的周家姊妹,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两圈,扭头交代道,“新城和我走。昌化表姊,你带永安妹妹去寻我阿兄,就说有人欺负我,让他定要赶来。” 早就按耐不住的萧文正此时一看望舒点了头,立刻打头阵的就冲了过去。 望舒还好,习武已有半年之久,即使寻常跑起来也比众人要快些,但是为了照顾身边的徐珩,还是紧紧拉着她的手,只是大步朝前走着。所以眼看着萧文正先众人一步跑了过去,一把推开了魏子韬,嘴里还大声吼着:“你离的那么近干嘛!这么大人了,不懂得男女授受不亲吗?” 看见萧文正挡在前面,又看见正朝着自己这边走过来的江知谨和韩俨,两个小姑娘明显松了口气,其中一个还上前了两步,抱着萧文正的胳膊说道:“阿正,他们太讨厌了,你快把他们赶走。” “阿若别怕,有我呢。”萧文正扭头安慰着,察觉到抱着自己胳膊的小手还在微微颤抖着,顿时一股怒气从胸中升起。 “阿正,你别逞强,快去寻我阿兄过来。”周誉一脸担忧的看着萧文正,对面三人人高马大的,萧文正又怎么是他们的对手。 确实,仅凭着一个不到十岁的萧文正还真没吓到对面的三人,魏子韬冷哼了一声,低头看着萧文正说:“就凭你?南楼那次是我有事不在,要不然,你以为凭你们几个也能让我的兄弟们让地方?” 陈焘闻言轻咳一声:“上次的事情你不是知道了嘛,又不是只有他们几个。” 魏子韬嗤笑一声:“你也是!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竟也这么怕事儿了!知道的是你怕你老娘,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怕一个小丫头呢!告诉你,我可不怕,在我们家,都是他们怕我!” “得!”陈焘无奈的笑了笑,干脆退后不管了。却看见一直在边上抱臂靠着假山看戏的查元赏忽然站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身后。陈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无奈的摇头笑了,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虽然是个小丫头,可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小丫头,不过想来也是吓不到你的。就是不知道这位兄长拦着我的客人是要做什么?今日既在我家做客,却对我的客人无礼,又是何道理!我听着你父亲母亲竟十分怕你,我年纪小,不太明白,想来还是需当面请教下令尊令堂才好,为何父母会怕子女,又为何纵容子侄在别人家欺负弱小。若令尊令堂也说不明白的话,我就只能问问祖母和父亲了。毕竟家中宴客,断没有看着客人受旁人欺负的道理。” 望舒声音清朗,眼睛明亮,说话间,四人已经走到了萧文正身边。望舒毫不躲闪的望向了对面的三人,黑亮有神的眼睛让查元赏和陈焘竟然有些不敢直视。 “子韬,我们走吧。”陈焘上前拽了拽好友的胳膊。 “为什么走?”魏子韬不在意的说道,看了对面的几人,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你们几个小朋友要玩英雄救美的戏码就去一边儿玩,别挡着我和我未婚妻叙旧。” 一番话,气的周誉脸都红了。 “你不要脸!谁是你未婚妻!”周宪在一旁也气红了眼睛,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却依旧想将阿姊护在身后。 “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江知谨冷笑一声,“未婚妻?这里哪里有你未婚妻?况且魏公子还并未婚配吧?无媒无聘,毁人声誉,告倒御前也是没理的吧!” 魏子韬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拽着绳子转了几圈:“谁说没有凭证?这就是凭证!这可是周家姑娘亲手送予我的。” “呸!”周誉轻啐一口,“哪个送了东西给你!” “原来魏公子喜欢信口胡诌啊!”望舒笑着说道,“凭谁随便拿块儿不知道哪里来的玉佩,就能随意娶我大唐官家子女,也太儿戏了些吧!你以为大家会信?” 魏子韬闻言也不在意,把玉佩随手扔在了一边,笑了笑说:“没关系,这样的东西我还能拿出来好多,每回都说一次,总会有人信。”说着还戏谑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周誉。 周誉闻言,心中有些悲凉,是啊,如今风气已不似盛唐时期的开明,对这世间女子又有了诸多束缚。有些风言风语即使再不真,也总会有人信,如此一来,自己将来还能指望有好郎君来求娶吗? “所以说,阿誉还是早早嫁了我算了。”魏子韬看着周誉的表情,得意的说道。 “放你的狗屁!” 一声怒斥自望舒身后传来,望舒惊喜的扭头看去,来人竟是姑祖母广德大长公主家的两个表兄,李至让和李至诚。旁边还跟着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的严菀和李静怡。 诶?我阿兄呢?怎么没来! 第54章 歪打正着 话音刚落,李至让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和李弘茂、李至诚等人清瘦的身形不同,李至让虽然也才十五六岁,但个子比同龄人要高出许多,常年习武的身段宽肩窄腰,给人的压迫感极强。而且和还在进学的李弘茂等人不同,李至让十三岁就进入了玄甲军,如今已是玄甲军中的昭武校尉。也是金陵城中鼎鼎有名的青年才俊,威望极高。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们三个!”李至让看着魏子韬三人,冷笑一声道,“平日里在坊间欺男霸女的养成习惯了是吧?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面前是些什么人!就敢随便乱吠!真以为没人敢动你们?” 查元赏和陈焘对视了一眼,走到魏子韬身边小声劝道:“子韬,算了,我们还是走吧。” “走?为什么要走?”魏子韬虽然心里也有了些惧意,可还是不愿意就此罢休,好不容易逮到这样一个机会,本想着在此先将生米煮成半熟,但凡能碰到周誉的衣角,再让几个妇人看到,谣言就能传出去,就凭现在的周家,还不是只能忍气吞声的和自己议亲,谁知道半路杀出个永嘉公主不说,现如今还来了个阎罗。 “听你的意思,是还要留下和我切磋一下?”李至让凤目微眯,冷冷的看着魏子韬。 “二表兄,你就稍稍用个三分力,别打坏了人家。”望舒非常好心的上前劝了一句,“毕竟,今日是咱家的宴会呢,他再不济,也是个客人不是。” 李至让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身后正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周誉,冲她安抚的笑了笑,一撩衣摆,站在原地冲着魏子韬勾了勾手指头。 魏子韬平日里哪受过这等侮辱,一时也顾不得怕了,脑门一热就冲了上来,怎么说他也是自幼跟着父亲习武的,还能败了不成! “啊!” 随着一阵抽气声,众人的目光跟随魏子韬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 刚跑到李至让身前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的魏子韬,已经被一脚,踹飞了…… 看着远处压到了一片虞美人的狼狈身影,查元赏和陈焘红着脸抱拳行了一礼:“多谢李校尉脚下留情!”说完,急忙跑过去扶起了好友,片刻不停的离开了这里。 “哇!二表兄好厉害啊!”望舒等人发出了一片欢呼声,望舒看了眼魏子韬三人离开的方向,有些犹豫的说道:“不过你刚刚那一脚,不会真的踹伤了他吧?虽然是他挑衅在先,但……不会给二表兄惹麻烦吧?” 李至让笑着摸了摸望舒的小脑袋:“无碍。任凭他告到陛下那里,我也有办法应对。” 望舒点了点头:“若他真有脸去告状,我就要和阿婆好好讲讲他欺负人的事情!二表兄你放心,到时候我让阿婆去替你求情,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李至让闻言哈哈一笑,点着头说:“好,那就拜托永嘉了。” “李公子。” 正说着话的望舒和李至让听见一道如清泉般的声音,立刻回头看去,正是周誉牵着周宪走到了两人身后,见李至让注意到了自己,周誉微红着脸低头盈盈一拜:“今日之事,多谢李公子!” 一向沉稳的李至让此时也红了脸,看着周誉愣了一会儿神,才急急忙忙的回礼说:“周家妹妹客气了!我和你兄长也是好友,今日之事实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妹妹平安无事就好!” 两人目光相接的片刻又立刻移开了来,只是那脸上的霞色仿佛都更深了几层。站在两人身边的望舒和周宪抬头看了看各自的兄长和阿姊,不约而同的偷笑了起来。 随着一声轻咳,李至让仿佛才回过神,看了弟弟一眼,急忙后退了几步,站在了李至诚身边。周誉也红着脸牵着妹妹走到了萧文若和萧文正的身边。 “好了,此间也没什么事儿了,永嘉,你是和你的小伙伴继续玩?还是和我们一起?”李至诚笑着问道。 “和你们一起有什么好玩的?我自然是和我的朋友们在一起啦!”望舒冲着李至诚吐了吐小舌头。 “你个小没良心的!”李至诚笑着敲了敲望舒的额头,“你阿兄和阿峰刚才被你姑母叫走了,昌化找不到人都快急哭了,最后拉着我们就来救你了。我和阿兄以为你遇到什么事儿了,紧赶慢赶的就来了,你却连个谢都没有?还嫌弃我们?” 望舒嘿嘿一笑,心里懊恼着姑母关键时刻叫走阿兄干嘛啊,到手的媳妇这就快成别人的了!看了一眼沉默的李至让,摇着头说:“我可没嫌弃二表兄,况且周家阿姊已经都谢过了,你又没出什么力,要什么谢啊!” “嘿!”李至诚闻言顿时乐了,正准备上前再分说几句,忽然被自家兄长拽了回来。 “别欺负妹妹。” “……” “你们好好玩,我们就先走了。”李至让笑着对望舒几人说,又和正对自己行礼的江知谨、韩俨等人点了点头,最后又看了一眼周誉,才带着李至诚朝着来时的方向离开了。 “我的天呐!我刚才都不敢说话。李校尉的目光太有威慑力了!”萧文正兴奋的说道,“好崇拜他啊,我现在好好习武还来得及不?” 江知谨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文正,你没那个天赋,还是好好读你的书吧。” 周誉此时也终于缓过神,恢复了平日里落落大方的模样,笑着走上前说:“周誉见过永嘉公主、永安县主、昌化县主、新城县主!多谢几位贵人刚才的相救之情。” “周家姊姊不必多礼!”望舒笑嘻嘻的欣赏着眼前的美人,“叫我妹妹就行,我和姊姊一见如故,公主什么的多见外啊!” 周誉见眼前的几个小姑娘虽然都是一身华服,却笑容灿烂可亲,加上刚才的仗义直言,心里也亲近了不少,点头笑着说:“多谢妹妹。对了,还没介绍,这是我家妹妹,闺名周宪,今年九岁,妹妹们唤她周七娘,或者娥皇都行。” “娥皇?是这位姊姊的乳名吗?”李静怡好奇的问道。 周宪笑着点了点头:“是我阿耶取的,亲近的人都这么叫我。” “这是萧文若,是萧文正的同胞妹妹,今年八岁。”周誉又将萧文若唤了过来。 看着和萧文正如出一辙的样貌,望舒几人都不由好奇的多看了几眼,笑嘻嘻的牵过萧文若和周宪的手说:“今日不仅看了独步天下的墨紫牡丹,还认识了天仙似的三位姊姊,真是不虚此行啊!” “我们也介绍一下吧。”严菀在四人中最大,此时也笑着说,“我叫严菀,也可以叫我昌化,今年七岁。这些都是我表妹,李望舒,叫她永嘉就行,今年五岁。徐珩,也就是新城,今年也是五岁。还有李静怡,唤她永安就行,她最小,今年刚满四岁。” “妹妹,你们刚才是要去哪里啊?”萧文正看着正彼此看着对方傻乐的几个小姑娘,出声问道。 “啊!”萧文若拍了下脑门,看着萧文正说,“刚才是我和娥皇想去湖中亭那边玩,所以才缠着阿誉姊姊带我们过去呢。” “湖中亭?”望舒笑着说道,“如今荷花还没开,不过荷叶已经长的很茂密了,倒是景色也不错,不如我们一起去啊?” 几个小姑娘相视一笑,牵着周誉的手就跑了出去。 江知谨、韩俨、萧文正无奈的对视了一眼,认命的跟了上去。 …… 送走了小伙伴们,疯玩了一天的望舒在红绡和慧行的服侍下,舒舒服服的洗了个香喷喷的花瓣澡,换上常服,觉得自己还有着无限精神头的望舒又跑到了荣福殿的正殿,看到太后正和皇后商议着什么,笑嘻嘻的偷偷跑了进去。趁着太后不注意,一下子抱住了她的脖子,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你这个小丫头可是越来越重了,再长大点儿,阿婆的脖子就要断喽!”宋福金笑着朝后面拍了拍孙女的小屁股。 “阿婆,阿娘,我今天干了两件了不起的大事儿呢!”望舒得意的挂在太后背上,笑嘻嘻的说道。 “哦?我们永嘉今儿又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了呢?”钟皇后笑着问道。 望舒从太后背上跳下来,走到两人面前,仰着小脖子说道:“这第一件事儿嘛,就是我帮玉山姑姑打听清楚了她的意中人。” 宋福金看着望舒得意的小模样,喜欢的不得了,点着头配合着说:“呀!那快讲给我们听听。” 钟皇后笑着看了太后一眼,心中了然,也急忙配合着问:“打听了些什么啊?” 望舒一看这情况,感情两人都知道了啊,都不问问玉山姑姑的意中人是谁,于是耍赖的趴在太后怀里,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你们都不问问意中人是谁,也太假了些!” 宋福金笑的皱纹都出来了,拍着望舒哄道:“是阿婆错了,下次定要装的像些。” 钟皇后也拿帕子捂着嘴笑着说:“真不是我们装的不像,是我们的永嘉太聪明了,什么都能看出来。” 望舒一听,又高兴的从太后怀里钻了出来:“嗯,我一下就看出来了呢。阿婆和阿娘竟哄我。” 宋福金笑着拍了拍望舒的脑袋:“要不是我们望舒的小动作,我们还真不知道你玉山姑姑竟看上了韩家那小子。宴上你阿娘就让人去打听了,韩家的情况呢有些复杂,韩四郎是继室所生,前边正室所出的老二如今管着府里事务,四郎母子几个的处境并不是太好。但是人品确实是不错。我和你阿娘还是有些犹豫,想再看看。” 望舒一听韩家还有这样的情况,也有些下气,不过还是为姑姑争取到:“阿婆和阿娘可以问问姑姑的意思,我觉得姑姑很有自己的主张。若是她知道了韩家的真实情况,定会有自己的主意的。” 宋福金和钟皇后对视后,点了点头说:“永嘉说的不错,还是要问问玉山的意思。” 见此事定了下来,钟皇后又笑着问道:“我们永嘉不是还做了一件大事儿么,是什么啊?” 一听这话,望舒眼睛又瞬间明亮了起来,挺着小胸脯说道:“我还英雄救美了呢!说不定,还撮合成了另外一对儿佳偶呢!” 第55章 喜事连连 果然,玉山公主的婚事还未最终敲定时,广德大长公主就带着儿媳孔氏和两个孙子乐呵呵的进宫了。同行的还有一脸灿烂笑容的盛唐公主。 “阿嫂,你也知道,我家让儿的婚事一直是我头疼的事儿,从他十三岁时,我和他阿娘就开始四处为他相看了,可他总是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还非说要等到二十行了冠礼再成家,我和他阿娘为此愁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广德大长公主拉着宋福金的手感叹着,语气中却已不见平日里提到此事的愁绪。 宋福金笑着看了眼广德大长公主,拍着她的手安慰道:“孩子们都大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些事也不必强求,缘分到了自然不就成了嘛!” 广德大长公主一脸笑容的点着头:“可不是嘛,前些时候从宫宴回去,整日里魂不守舍的,好几次还差点儿被门槛绊倒。不问不知道,一问之下,竟是脸红的说想要成亲了。哎呦给我乐的啊,我就说那阿婆得赶紧再找些小女娘给你相看相看了。可你猜让儿他怎么说?” 宋福金看了一眼钟皇后,两人心有灵犀的抿嘴笑了,宋福金乐呵呵的顺着说道:“定是有了意中人了吧?” “可不是嘛!你们是没看见我家让儿当时的表情,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啊!”广德大长公主此时开心的已经顾不得自家孙子的脸面了,一旁的李至让听着祖母越说越不像话,急忙在一边轻咳了一声,却无法拉回正处于兴奋状态下的广德大长公主,“这小子竟然看上了周家的六娘,真是眼光极好,你也知道那姑娘天仙似的,周宗一向疼爱的紧,前几日我让大郎亲自跑了趟江州,如今周家已经点了头,我是等不及了,就进宫和阿嫂说说这个好消息!” 宋福金拍着广德大长公主的手感叹的说道:“如今,我们是孙子辈都开始成家的年纪了。想当初我刚嫁给你阿兄时,真是步步艰难啊,多亏你时常护着。后来你嫁了人,却在子嗣上有些艰难,好不容易才有了大郎。如今看你生活美满,我也开心。让儿是个好孩子,合该娶一个天下最好的媳妇儿。以后小两口互相扶持着,你也能少操点儿心。” “这心啊,都是操不完的。让儿娶了妻,还有诚儿呢!”广德大长公主笑着说道,“等他们都成了家,我还要等着带我的重孙子重孙女呢!” 一番话惹的宋福金哈哈大笑,直说着:“你可真贪心啊!” “姑母!我如今可是让儿的媒人,这几日可要好好使唤使唤他,你可不能心疼啊!”盛唐长公主在一边凑趣的说道。 “尽管使唤!”广德大长公主笑眯眯的一摆手,“等这桩婚事成了,姑母给你备一份大大的谢媒礼!” “哎呀!那我可要好好盯着周家,尽早把这婚事定下来呢!”盛唐长公主闻言立刻拍着手说道。一脸财迷的样子逗笑了一殿的人。连李至诚都笑着撞了下身边红脸兄长的肩膀。 放了学来请安的望舒还未进门就听见了一殿的莺声笑语,待问清楚殿中是何人时,立刻双眼放光的就跑了进去。 “姑祖母,你可不能只谢姑母,还得谢我呀!” “哎呦!我的小乖乖,快来给姑祖母抱抱!”广德大长公主一看见望舒,立刻开心的伸出了双手。 望舒也不负所望的扑进了她的怀里,扯着一脸骄傲的笑容,绘声绘色又讲起了那天的事情,还边说边往李至让那儿瞟上两眼,最后还补充了句:“二表兄都没和您提这事儿吗?” 广德大长公主看了眼自家孙子,摇了摇头:“他可没告诉我还有这一出英雄救美的故事呢!” 望舒闻言立刻睁圆了一双大眼睛怒瞪着李至让:“二表兄怎么能这样呢!一句都不提!莫非这里面没有我的功劳?” 李至让在祖母和妹妹的注视下,红着脸说道:“是二表兄的不是。可那件事情毕竟有碍女儿家的清白,未免多生事端,我这才没说,并非是不记得妹妹的功劳。” 望舒听着也觉得有道理,点着头说:“好吧,那我原谅你了!姑祖母,阿誉姊姊是个好姑娘,那件事不是她的错,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就看低了她好不好?” 广德大长公主欣慰的摸着望舒的头,笑着说道:“永嘉放心,姑祖母晓得。” 此时,李弘茂带着弟弟们也来了荣福殿请安。 望舒一看见李弘茂的身影,立刻从广德大长公主腿上跳了下来,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家兄长,哎,要是那天来的是阿兄,那阿誉姊姊就不是表嫂,而是亲嫂子了呢! 被自家妹妹如此盯着的李弘茂却是一头雾水,最近一段时间,妹妹总是时不时就拿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不过今日尤甚。找了个大家没注意的时候,李弘茂还是没忍住的问道:“你干嘛总是一副失望的表情看着我?是兄长做错了什么事儿了?还是有什么答应你的没办到?” 望舒斜着眼睛白了李弘茂一眼,还似模似样的叹了口气:“阿兄,你太不争气了!妹妹给你创造的好机会,白白让给了别人!真是……哎……” 李弘茂好笑的点着妹妹的额头:“好好说话!” 望舒又朝天翻了个白眼:“我那天让昌化表姊和永安去找你来救我,就是给你创造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呀,可是你竟然不在?!看吧,如今娶上媳妇的就成了二表兄!阿誉姊姊,仙女一样的啊!我到哪儿才能再给你找一个那样的啊!” 李弘茂听了妹妹的话,瞬间一头的黑线。 “到手的媳妇,飞了吧?”望舒摇着小脑袋,又叹了一口气。 李弘茂嘴角抽搐的看着望舒,忽然越过妹妹的小身板抱拳行了一礼:“二表兄。” 望舒瞬间小身板僵硬了起来,机械的扭头看去,李至让正黑着脸站在她身后,表情莫测。旁边的李至诚忍笑忍的憋红了脸,身子还在不停的颤抖。 “二表兄,四表兄,你们多会儿来的啊?”望舒努力挤出了一脸甜美的笑容,殷切的问道。 “就在你说白白让给了别人的时候!”李至让面无表情的学着望舒的语气,停顿了一下又说了句,“看来我不仅要感谢你创造的机会,还得感谢当时正好不在的弘茂啊!” “……”李弘茂憋着的笑听见最后一句瞬间咽了回去,急忙摆手说道,“二表兄,这里面可没我的事儿啊!” 望舒郁闷的看了眼卖妹妹毫不留情的自家兄长,一边后退一边说:“其实就是没有我,二表兄定也能娶到阿誉姊姊,这是天赐良缘啊,怎会因人力而改变呢!哈哈……我还有事儿,先走一步。” 看着扭头就跑的小丫头,李至诚和李弘茂彼此对视了一眼,直接笑弯了腰。李至让也笑着摇了摇头:“这个臭丫头!我很可怕么?” 李至诚摇了摇头:“阿兄,你不是很可怕,你是相当可怕啊!” 又过了几日,玉山公主的婚事也终于落定了。圣旨亲封玉山公主为玉山长公主,赐婚韩家四郎韩份,婚期就定在今年九月。算算日子也不远了,宫中从太后到皇后,再到尚仪局,近些时间都显得格外忙碌了些。 荣福殿中每日里宫人来往不断,行走如风。从公主府内的陈设,到公主出嫁的一应嫁妆,都需要太后和皇后亲自过目。 宋福金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和钟皇后说:“玉山出嫁后,让盛唐和太和几个常去看看,我还是不太放心。虽然两口子是开府单过,但是韩家那些人还是很难躲开的,玉山自小就听话,温温柔柔的一个孩子,以后要应付那一大家子,哎!” “母亲放心,不只盛唐和太和,就是三弟妹和四弟妹我也交待过了的。”钟皇后笑着安抚着太后,“而且您别看玉山平日里说话做事温温柔柔的,其实内里还是很有主见和脾气的,毕竟是您亲自养大的孩子,不会错的。” 宋太后拍着皇后的手笑着点头说:“你办事,我向来放心。玉山这孩子就是太有主见了,其实我是不太中意韩家那孩子的,我想给她找个家风简简单单的,可奈何她就是看上了韩四郎……”说着还叹了口气。 “您也说过儿孙自有儿孙福,玉山向来是个有福气的,以后也定能过的顺顺当当的。” “是啊,既然都定了,也就只能多看顾着点儿。阿钟,八月里,你家侄女是不是也要出嫁了啊?”宋福金忽然想起了安分了许多的兴国长公主。 “是啊,十一娘和她父母兄长已经进了京,如今就住在钟家老宅,就等着大婚了。”提起多年未见的兄长,钟皇后也是一脸的思念。 “文义是个好孩子,以后定不会亏待了十一娘的。”宋福金虽然对兴国长公主有些不喜,但对于晚辈还是不带有丝毫偏见的,“如今虽然忙于玉山的婚事,但是也不能慢待了你娘家人。你找个日子招他们进宫,我也见见那孩子。” 钟皇后见太后如此抬举她娘家,自然满脸笑容的应了下来。自己的父亲当初只是义祖徐温身边的一名裨将,兄长忙碌了一辈子,如今也只是一名地方小官。家中虽然几代富庶,但出身却并不显赫。嫁给李璟,本想着就此安然一生,谁能想到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地位。午夜梦回,也常常因为出身而自卑,加上李璟近年来越发喜欢年轻美貌的女子,在寿昌殿中留宿的时间是越来越少,说不忧心是假的。不过好在有太后支持,又有三个儿子傍身,倒也算安稳。如今更是不愿意在李璟身上投入过多心思,只愿意一门心思奉养太后,照顾宫中几个皇子公主平安长大。 收回心思,钟皇后又想到一件喜事,也忙说了出来凑趣:“今年可真是喜事连连,兴国阿姊家,除了大郎文义八月要成亲,就是二郎文祈的婚事,如今也刚刚定了下来。” “哦?二郎今年才十四吧?”宋福金闻言笑着问道。 钟皇后点了点头:“是十四了。不过听说是女方年纪要大上三岁,就提前定下来了,两家已经过了纳吉,下一步就该纳征送聘了。” “是哪家的孩子?”宋福金好奇的问道。 “是尚书右仆射孙晟的嫡长女,闺名叫做孙思敏的。”钟皇后笑着解释道,“之前随父亲在舒州,也就耽误了议亲,没想到此次跟着父母回京,竟在一次宴会上让兴国阿姊相看上了。” “兴国啊,眼光还是很毒的,想来这姑娘定是有过人之处,不然也不会让兴国急急的就定了下来。”宋福金还是很了解这个女儿的,“找时间也宣进宫来我看看,也让她和你侄女见见面,毕竟以后就是一家人,性格什么的还是提前了解下的好。” 看太后还在为自己的家人考虑,钟皇后不免热了眼眶,连连点头答应着。 第56章 公主日常 待钟氏离开荣福殿后,宋福金才轻叹了口气:“长媳家世弱于次媳,兴国糊涂啊……” 一向话少的严端仪看着宋福金眉头微皱,向青萝使了个眼色,才上前安慰道:“有皇后在,小钟氏的家世总要好看很多,太后莫要忧心。” 宋福金摇了摇头:“兴国就是看上了小钟氏这点,她并非真的喜欢小钟氏,只是在皇后和大郎身上压了块宝而已。可叹的是钟氏心思太过简单了些,没看透兴国的心思。还道是她真的只是看上了小钟氏而已。” 严端仪闻言却笑了:“兴国长公主的心思昭然若揭,皇后即使再心思简单,也未必没有看透,只是对于她来说,这也不失是一桩上好的联姻。毕竟,大郎是她亲子,小叔子,还是亲儿子,这样的选择……”严端仪话到这里并未再说下去。 宋福金却已了然,笑着摇了摇头:“是我糊涂了。这朝堂之上、后宫之中,又有几个人是真正简单的!” 青萝此时端来了一碗燕窝羹,笑着说道:“这是永嘉公主一早就特意交待的,说您近日里太辛苦了些,让您一定要把这碗羹吃完,她上学回来要检查空碗的。” 宋福金一听,立刻忘记了那些烦心的人和事,一脸笑容的端过那盏白玉小碗,一边吃一点不住的点头:“还是我的永嘉最惦记我。” 安康也在一边凑趣说:“可不是嘛,自从公主看到您每天都为玉山长公主的事情忙的都顾不上抱她的时候,老奴还以为公主要闹着您撒娇呢,谁知道公主不仅交待我们小事不要去麻烦您,荣福殿的事有不知道的问她也行,还每日里交待小厨房给您做些补品。诶呦,老奴的心呀,都快化了呢!才五岁的小人儿,都知道帮您管事儿了呢!” 宋福金的表情越来越柔软,想起那个软乎乎的小身影,每天晚上还要盯着她早些休息,嘴角就不自觉的上扬了起来。 严端仪和青萝相互看了一眼,也掩嘴笑了起来。 此时的望舒正在和李家明第二十三次的炫耀着自己的丰功伟绩。 “下课了,你还不走吗?” “等一会儿再走,阿婆和阿娘肯定还在忙姑姑的嫁妆,我再陪您说说话。”望舒笑嘻嘻的摇晃着小脑袋。 李家明轻咳一声,无奈的说道:“是师傅陪你吧?” “嘿嘿,那不是都一样嘛!”望舒讨好的笑着,转瞬间又精神了起来,“师傅,您说说我怎么这么能干呀,玉山姑姑的事情我刚才和您说了吧,可我那天不止凑成了这一对儿哦!还有我二表兄和阿誉姊姊呢……” 李家明看着眼前那张不断张合的小嘴儿,深深叹了口气。这些话,他都会背了! “师傅,我是不是很厉害?”望舒看李家明心不在焉的样子,干脆走到他面前,摇着他的胳膊问道。 李家明回过神,急忙配合的点了点头:“公主很厉害,不仅眼光独到,还方法得当。不仅成全了两对佳偶,行动间还丝毫不着痕迹!真是妙哉妙哉!” “师傅,您夸人就不能换换词嘛?几天了都这一套!”望舒不满意的撅起了嘴巴。 李家明被气笑了,点着她的额头说:“你还知道啊?你自己说了多少遍了?不烦啊?” “师傅,你竟然开始烦我了吗?”望舒一脸受伤的表情,不敢相信的看着李家明。 李家明一看望舒好像真的伤心了,顿时柔声细语的安慰道:“怎么会!师傅最喜欢你了,是师傅错了,明天一定想些新词夸你,好不好?” “是你说的哦!明天我再讲,你不但不能烦我,还要夸些新鲜的!哎呀,时间差不多啦,我走啦!师傅再见!”望舒说完,转身就跑出了学堂,还留下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李家明看着望舒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这小丫头,刚才竟然是装的啊!” 当然,遭受荼毒的不止李家明一个人,还有潘扆。 “师傅,我如今功夫练的如何呀?能打败三个少年郎君了吗?” 潘扆看着望舒的小身板,嗤笑一声:“你做梦呢?天还没黑呢。” “这样啊!”望舒郁闷的嘟了嘟嘴,又问道:“那我如果偷袭呢?” “偷袭可不是君子所为!” “可我是女子啊,不用做君子!”望舒有理有据的反驳道。 潘扆一时被噎住了,最后无奈的说:“偷袭的话,差不多吧,但你得找好退路,你的轻功刚有些小成,找好退路的话,逃跑不成问题。” 望舒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就好,这样下次再遇到阿誉姊姊的那种情况,我就不用找救兵了,我自己就可以英雄救美了!” 潘扆闻言抽了抽嘴角:“你不要再讲那件事儿了啊!你师傅我耳朵都听的起茧子了!” 正准备再讲一遍事情经过的望舒,好不容易才咽下到嘴边的话,郁闷的看着潘扆说:“师傅你太不给面子了!好歹让我讲完呀,这样把我噎回去,万一我憋出点儿毛病怎么办?” 潘扆一个飞身上了棵树,冲着树下的望舒勾了勾手指:“你噎我的时候少吗?我憋出毛病了吗?少废话,赶紧练功!今儿你要能追上我,我就再听你讲一遍。” 望舒闻言立刻笑着说:“师傅,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哦!我来啦!” …… 一个下午的功夫,望舒不但没能追上潘扆,还累的不顾形象的坐在地上直喘气,看着潘扆潇洒落下的身影,郁闷的说道:“师傅,你也太狠心了!” 潘扆围着自己的傻徒弟转了几圈,嘴里还发出了啧啧的感叹:“没办法啊,为了为师的耳朵,怎么着也不能让你追上啊!哈哈哈哈……”笑完就又飞身走了,空中只是回荡着一句,“那个叫红绡的,把你家公主背回去吧……回去吧……去吧……吧……” 留下一脸黑线的望舒,和着急忙慌跑过来的红绡…… 泡了一个热水澡和享受了一把慧行牌精油推拿才缓过来的望舒,刚进到荣福殿中,就看到自己的兄长正和宋福金说着话。 “阿兄,你怎么这会儿来了啊?上午五兄来请安的时候说你今天有事没去学堂。你怎么了啊?是身体不舒服吗?”望舒一溜烟的跑到李弘茂身前,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李弘茂耐心的解释道:“没有不舒服,我和先生请了假,今天出宫去了。” “啊?”望舒疑惑的看着自家兄长,“你出宫干什么去了啊?阿耶知道吗?” 李弘茂笑着点了点妹妹的额头:“阿耶当然知道了,瞒着他,我能出去?上巳那天我不是约了刘家兄弟嘛,结果回来就各种事情不断的,最近才好了些,正好你二表兄定了亲,就约了今天一起给他庆祝庆祝。我就带着承桦和承栩两兄弟和他们见了面,大家也正好互相认识认识。以后我即使不出去,他们也能约着见见面,总好过刘家兄弟在这里谁也不认识。” “啊?你去找他们了啊?”望舒闻言有些失落的说道,“要是我也能去就好了。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啊?我还想送些东西给英姨和榕娘,还有皎皎呢!” 李弘茂一听,顿时蹲下来安慰道:“是阿兄的错,阿兄看你最近实在忙得很,既要读书练功,还要帮阿婆管着荣福殿,又要去陪玉山姑姑,所以就没和你说。不过阿兄帮你准备了礼物给英姨和榕娘的。” “可那也不是我亲自送的啊!”望舒低着头,还是有些不开心。 “那永嘉将准备好的东西给阿兄,阿兄让你四表兄再去帮你送一次,好不好?”李弘茂有些自责,确实应该在去之前和妹妹说一声。 望舒大度的点了点头:“好吧。” 李弘茂忽然想起了自己怀里的东西,急忙掏出来递给了望舒:“永嘉,你看这个。是承栩让我交给你的。” 望舒看着兄长手里的一摞纸张,好奇的接过,看的瞬间眼神一亮,急急的翻看了几页,才抬头看向李弘茂:“这是皎皎?” 李弘茂笑着点头说:“对,是皎皎。承栩说怕你太想念皎皎,就将它的日常画了下来,你想它的时候就看看。它如今长大了不少,极为粘人,也更可爱了。你看,这里是它叼着小球满屋乱窜的活泼样子,这个是它晚上不睡觉撕咬承栩鞋子的调皮模样,还有这个是它仰着脑袋要吃食的贪吃嘴脸……” “好可爱啊!”望舒一张一张的翻看着,还喜欢的跑到宋福金身边和她一起看,“阿婆,你看,这就是皎皎,是我捡到的那只小猫咪呢!你看它多可爱啊!” 李弘茂看着妹妹又重新高兴起来的模样,终于松了口气,心里暗暗想着,得找机会和阿耶求个情,带妹妹出宫一次,也让她亲眼看看皎皎现在的模样。 “阿兄,你帮我谢谢九郎,他画的真好!我很喜欢。”望舒趴在宋福金怀里,笑嘻嘻的说道。 李弘茂点点头:“好,承栩说以后还会继续画,如果我出不去的话,就让你四表兄给你带进来。皎皎是如何长大的,总是要让你知道的。” 望舒开心的点着头,又将目光移到了手中的画上。虽然不能亲眼看到,但是已经很满足了呢。望舒窝在宋福金的怀里,和她一起看着画,嘴里还不断的发出感叹的声音。 “永嘉,你很喜欢宫外吗?”宋福金笑着问道。 望舒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其实要说喜欢,也不是的。我只是出去玩了一天,并不知道宫外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我只是很好奇,想知道更多,想看更多。阿婆,从记事起,我就生活在宫里,我熟悉的是这里的生活,我也喜欢在阿婆身边的生活。但是我还是贪心的,我想了解阿翁曾说过的那些民间疾苦和市井生活。而且上巳那天,我认识了很多好朋友,虽然只相处了短短一天的时间,我却能确定我很喜欢他们。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当然想要再见到他们,还有我捡到的皎皎,我也会时常惦记着它,不知道它是不是喜欢现在的生活,有没有开心的长大,会不会想它母亲。” 听着望舒的话,宋福金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再等等吧,端午那天你阿耶要举办龙舟大赛,那天我们都能出去看。到时候你可以邀请你的小伙伴,还可以带上皎皎。” “真的吗?”望舒惊喜的从宋福金怀里抬起了头。 看着孙女黑亮的大眼睛,宋福金笑着点了点头。 第57章 富养公主 钟皇后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过了没几日,钟家人就进了宫,还带着几个晚辈来荣福殿给太后请安。同一天来请安的,还有尚书右仆射孙晟的夫人并一双儿女。 钟十一娘年方二八,正是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长相初看时并不惊艳,一张标准的鹅蛋脸上,眉眼间却尽是淡然,和弟弟妹妹对宫中一切都好奇的表情对比来看的话,好像进宫这事儿并不能引起她的兴趣一般。这样超乎寻常的淡然倒是引起了太后不小的兴趣。 “十一娘,上前来,让我看看。”太后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 钟十一娘低着头平稳的走上前,站在这个宫中身份最尊贵的女人面前,端庄的行了礼,脸上的神情却并没有变化。 “是个好姑娘,处事不惊,不愧为阿钟的亲侄女啊。”宋福金笑着和钟皇后说。 看太后对自己的侄女很满意,钟皇后也与有荣焉的笑着说:“这孩子性格倒有些像我阿娘,也听我阿兄提过,十一娘自小就这样,别的孩子都在院子里疯玩时,她就爱坐在一边安静的看着。我阿嫂还担心她没个孩子样,总想方设法的哄着她玩,在她身上可没少操心。可谁成想长大后却是最让人省心的一个,如今还帮着我阿嫂管家呢。” 宋福金点头笑着说:“无欲则刚,无忧则安,无欲无忧,方能做到处变不惊,安之若素。十一娘,你是个好孩子,但生活总是要有所求的,不管这求是自在还是逍遥,又或者是权利和金钱,这些都没错,只要保持一颗平常心,不执着就好。” 钟十一娘抬起了头看向宋福金,眼神中有些迷茫,似是认真想了想,终于露出了笑容,感激的说道:“谢太后教导!” 笑起来的钟十一娘,嘴边露出了一对儿浅浅的梨涡,眼睛也弯弯的,整个人一下子就明丽了许多。 宋福金笑着点了点头,又看向了孙晟家的女儿:“大娘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 孙思敏虽然低着头,但脸上却满是笑容,让人只是看着就觉得心生愉悦。 “回太后,小女平日里就爱个花花草草的,在家中养了不少兰花,每日里看着它们就觉得心情格外舒畅。” “哦?你也爱兰?”宋福金笑看着她问道。 孙思敏点了点头:“听闻太后也爱兰,小女那里有一盆建兰开的极好,若太后不嫌弃,小女想让人送进来请太后赏鉴。” 宋福金点了点头:“难为你一片孝心,赏。” 安康闻言,立刻将提前准备好的两套金饰头面端了上来,一套镶了珍珠,温婉大气,另一套镶了五彩宝石,看着就光彩夺目的。 看着那套镶彩宝的被端到了钟十一娘的面前,孙思敏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不忿,却转瞬即逝,接过自己面前的那套镶嵌珍珠的金头面,孙思敏扬起一脸笑容,和钟十一娘一起谢了恩。 正说话间,放学归来的望舒蹦蹦跳跳的进了殿,看见一殿的人时忙吐了吐小舌头,规规矩矩的放慢了脚步,可和太后、皇后行了礼后,还是旁若无人的一把扑到了宋福金的怀里。 看着太后宠溺的目光,下首的众人不免将目光都投向了她怀里那个千娇万宠的小公主身上,孙思敏看着望舒腰上系的那一对儿价值不菲的翠玉蝴蝶佩,满眼都是羡慕和憧憬。 “永嘉,这是你阿娘的嫂嫂,你要唤做舅母的。”宋福金笑着拉起怀里的望舒,将殿中的众人一一介绍给她,“这是钟十一娘,你要唤做表姊的……” 望舒笑嘻嘻的看向下方的钟家人,冲着钟夫人行了一礼:“永嘉见过舅母、表姊。” “可使不得!”钟夫人忙站起身,双手有些局促的抬了抬,“公主身份贵重,可无需向我们行礼啊!” 望舒歪着小脑袋笑着说:“您是我舅母,我行的就是家礼,您自然受得。” 钟夫人看着如此机灵可爱的望舒,心里爱得不行,可无奈实在不会表达,只能看着望舒一个劲儿的笑。 “公主如此聪明可爱,太后、皇后真是会教养人!”孙晟的夫人笑着在一旁说道。 钟皇后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和望舒说道:“这是孙夫人,还有她的一双儿女,孙思敏和孙旭。” 看着孙家的母子三人,望舒礼貌的笑了笑:“多谢孙夫人夸奖。” 送走了两家人后,宋福金笑着看向了钟皇后:“你家侄女不错,不过这以后,家中的事情不会少。她想要的自在怕是没有了。” 钟皇后也无奈的点了点头:“是啊,那孙家大娘一看就不是个省心的。也不知兴国阿姊是……” 望舒听着有些头晕,插嘴问道:“钟家表姊和孙姑娘有什么关系?又和兴国姑母有什么关系?” 宋福金好笑的看着一头雾水的孙女,耐心的解释道:“你钟表姊是定给了你兴国姑母家的大郎,至于那孙家姑娘,则是定给了兴国家的二郎。你说她们有没有关系?” “啊?”望舒睁着一双大眼睛说道,“这么说的话,那她俩以后都是我表嫂啊!” 看宋福金和钟皇后都笑着点了点头。望舒又好奇的问道:“我看那孙家大娘还挺好的啊,也没怎么说话,您怎么就看出来她不省心了啊?” 宋福金和钟皇后相视一笑:“那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喜欢建兰,不但投其所好要送我一盆,还说是她自己亲手所养的,可她那双手嫩滑如玉,指甲又红又长,如何能侍候花草?” “阿娘送她们头面时,我看那孙家姑娘的眼睛都快粘在上面下不来了。也不知那一向节俭的孙晟是怎么养出这样一个女儿的。”钟皇后也摇头说道。 “可能,就是因为她阿耶平日里太节俭了吧……”望舒随口说道。 宋福金和钟皇后闻言,却认真的点了点头:“所以说,女儿家还是要富养才行。” “青萝,你去我库里取三件上好的玉石,交给尚功局司珍,命她们给玉山、太宁、永宁和永嘉再做些首饰镯子来。” “我那里也有不少好物件,宫羽一会儿去取了来,放到玉山、太宁、永宁和永嘉的屋子里,要最漂亮的那几个。” 听着阿婆和阿娘的吩咐,望舒不由得嘴角抽了抽。摸了摸自己的双丫髻,生怕阿婆给自己真的做出一堆的玉石珠花来,急忙说道:“阿婆,我不要首饰。” 宋福金皱眉看着自己的小孙女:“你如今确实太小了些,也带不了钗,做两个玉海棠吧,带在双丫髻上也极可爱的。” 钟皇后也看着望舒说:“马上要入夏了,再做两个翠玉的莲藕和粉玉的荷花,又应景又好看。” “极是。”宋福金笑眯眯的点着头,“马上端午了,那再做一对儿玉粽吧。” 望舒听了急忙闭了嘴,生怕自己再说什么,又要多出一对儿玉梅花玉兰花的…… 端午!望舒忽然想起了什么,拉着宋福金说道:“阿婆,您之前送过我一大块芙蓉玉,我能拿它做些物件儿送人吗?” “哦?永嘉想做什么?”宋福金笑着问道。 望舒笑着说:“我想雕一组十二生肖的摆件儿。就和我那只小兔子似的,要圆润可爱的,是送小姑娘的。” 宋福金点着头说:“好,让青萝去尚功局交代一声就行。不用你出玉,阿婆那里有的是。你那块呀就自己好好留着,那块儿成色极好,等你长大了做些芙蓉玉的钗环也好啊。” 望舒见自己的玉不但没用出去,反而又得了一块,也只能笑着点头说:“好吧,那我听阿婆的!阿婆和阿娘真是世上最好的阿婆和阿娘了!” 一番孩子话,直哄的两人都笑弯了腰。 当日下午,宫羽就将四套精美无比的金银器送到了玉山长公主和三位公主的寝殿中。玉山长公主那里是一整套鎏金银的茶具,不仅包含了茶壶茶盏茶托,从烘培器到碾茶器,再到贮茶器和茶匙,应有尽有。其中最吸引人眼球的是烘焙器,不同于一般的竹制,这里的两件全是金银制成,一件是用金银丝编制成的金银丝织条笼子,还有一件鎏金飞鸿球路纹银笼子,笼子外饰有鎏金及两两相对的鸿雁,还有做球路纹的镂空装饰,底足为花瓣造型,异常的精美。 太宁公主那里则送了一个卧龟莲花纹朵带环五足银熏炉,一看就是出自唐代宫廷金银作坊的代表之作,不仅体制非常大气,样式也十分华丽。 永宁公主那里则是一个鎏金鹦鹉莲瓣形带盖银盒,同样出自盛唐时期的宫廷金银作坊。顶部捶刻一对衔草鹦鹉,相间缠枝莲花,底部以鱼子纹衬底,盖底腹部还装饰了一周缠枝菊花连续纹样。 永嘉公主那里则是一个鎏金蝴蝶纹银盒。整个银盒为变形蝴蝶,盖面微隆。子口,圈足。盒顶锤刻了蝴蝶纹样,盖、底、腹部也装饰有连续的纹样。 又过了几日,看着面前摆放的众多件金银玉饰,就连早已知晓的望舒也不由得倒抽了口气,这也太多了些! “怎的又送来了这么些?今年夏季的份例,尚功局不是早就派人送来了吗?”李灵若疑惑的问着眼前的宋司珍。 “回公主的话,这些不是份例中的,是太后特意吩咐做的,其中那一整套羊脂白玉的饰件,是从太后特意送来的一块上等羊脂白玉料子里出来的。” 李灵若一眼就看见了那套羊脂白玉的首饰,确实是上好的料子,钗、簪、笄、步摇、梳、手镯、戒指以及各种玉佩、玉坠等应有尽有,整套玉饰以青鸟衔芙蓉为主题,精致的碾琢工艺加上玉质的晶莹温润,让人一眼就爱上了。但李灵若还是先问道:“妹妹们都有么?” “都有的。永宁公主那里是一整套青玉孔雀踩莲的,永嘉公主那里就不成套了,因公主还小,太后特意交待了不做钗和步摇,做了许多个花鸟样式的珠花,样样精美可爱。”宋司珍想起那些由程尚宫亲手绘制的纹样做成的珠花,也觉得好看极了。 听见两个妹妹都有,李灵若才笑着谢过了宋司珍。 “公主,这套青鸟衔芙蓉的玉饰可真好!”贴身服侍的宫婢紫鸳一脸赞叹的看着托盘里的众多物件。 李灵若笑着点了点头,选了一只玉梳背和一支金镶玉的步摇戴在了头上,又换上了一个精美无比的绞丝玉镯,起身准备往荣福殿中谢恩去。 第58章 人心不足 出了寝殿后,李灵若想了想,又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还是先随我去凌昭仪宫中吧,永宁那里也送了许多,我带上永宁再一起去阿婆那里。” 此时的李婉柔和凌昭仪也刚刚送走了尚功局派来送东西的典珍女官,正一脸惊喜的看着眼前的两个托盘。 “姨娘,这些都是阿婆给我的啊!”李婉柔开心的说道,谁说阿婆只喜欢永嘉那丫头,明明也很喜欢自己么! 凌昭仪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其中一件青玉孔雀踩莲的玉梳背:“你阿婆终于想起你了呢!还是我们永宁可爱,这么好看的首饰,当然是我们永宁戴才好看呀!”说着,看了看女儿今天梳的双环髻,解下了原本后边系着的绿色绸带,插上了玉梳背,又将几个莲花模样的珠花簪在了发环上,满意的点了点头。 “阿姊!”忽然看见进了殿的李灵若,李婉柔高兴的跳起来,跑到了李灵若的身边,开心的拉着她的手说,“阿姊看我头上的珠花,好不好看?” 李灵若微笑的点着头:“很好看。青玉的莲花,很衬妹妹今天的碧色衣裙呢。” 眼尖的凌昭仪一眼就看见了李灵若头上插着的青鸟衔芙蓉纹饰的羊脂白玉梳背和那支耀眼的金镶玉步摇。此时再看看自家女儿头上的青玉珠花和玉梳背,顿时觉得一点儿都不好看了。 当她的目光好不容易从李灵若头上移开时,却不经意间又看见了她雪白腕子上的那件难得的绞丝玉镯,凌昭仪好险才保住了面上得体的微笑,手中的帕子却被她攥出了难看的折痕。 李灵若看向正对着她开心笑着的妹妹,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脸:“和阿姊一起去荣福殿谢恩好不好?” 李婉柔用力的点了点头,牵着李灵若的手就要往外走。 “等等!”凌昭仪却忽然开口说道,“我和你们一起去吧。太后如此爱重我们永宁,我合该一起去谢恩才对。” 看到李灵若笑着点了点头,凌昭仪连忙跟着二人一起往荣福殿的方向走去。 “太宁公主这羊脂白玉的玉梳背,定也是太后新赏的吧?真是好看呢。”凌昭仪看着李灵若头上的新首饰,还是没忍住的说道。 李灵若笑着点了点头:“阿婆一番心意,太宁虽觉受之有愧,却也不能辜负长辈,只有亲自去谢恩了才好。” 李婉柔看着自己阿姊如玉的肌肤在羊脂白玉的衬托下更显光泽,笑眯眯的赞叹道:“还是羊脂白玉更能衬托阿姊的美貌,除了阿姊,再没人能配得上它了呢!” 凌昭仪看着自家女儿一副姊姊奴的嘴脸,心里真是气到不行。虽然平日里她也总让女儿去找太宁,可心里是希望能给女儿寻一帮衬,可谁成想,最后竟然反了个儿,自己一番苦心,倒是给太宁白送了一个帮衬。 到了荣福殿中,正巧看见同样也前来谢恩的玉山长公主,还有刚刚下了学正腻在太后身边撒娇的望舒,眼尖的凌昭仪一眼就看见了玉山长公主头上那一对儿羊脂红玉制成的凤钗,还有腕子上那对儿羊脂红玉镯,心口顿时疼的更厉害了。 凌昭仪又将目光移到了望舒身上,小丫头的双丫髻上正戴着两株海棠珠花。极品的和田红玉和翠玉做成的花瓣和叶片晶莹剔透,甚至能透出光来,花中甚至还用金丝做成了花蕊。虽然用料极少,却是相当耗费人力的差事。 再看见来这荣福殿中送东西的正是尚功局的一把手罗尚功,更觉得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和两个公主一起谢了恩后,凌昭仪又往罗尚功身边宫婢端着的托盘里看去。整整四个托盘,比永宁的还多出了两个。 其中两个托盘里,各式珠花、玉佩雕琢精美,和玉山几个不同,望舒的托盘里五颜六色的,一看就不是从一块玉料子上出的。除了头上海棠珠花所用到的羊脂红玉和翠玉,还有一对儿芙蓉玉制成的荷花,除了翠绿的荷叶,旁边竟然还坠着两个白玉的莲藕;还有一对儿羊脂白玉的芍药花上,竟然还有两只黄玉制成的蝴蝶,蝴蝶用金线连着底座,随风还能晃动,就像真的在花上飞舞一般。除了日常所戴的花朵造型,竟然还有两个专门在端午时节戴的珠花,一对儿翠玉雕刻的粽子,翠玉料子白色的地方竟然还雕成了粽叶打开后露出的糯米…… 除此之外,托盘上还有着不少小儿戴的玉镯。谁家会专门给五岁的小女娘雕这么多玉镯啊?明年再长大点儿,可就戴不上了呢。 “真是浪费!”凌昭仪气哼哼的想着。 再看另两个托盘里,竟然是两套芙蓉玉雕刻而成的十二生肖摆件。不说那玉料子种头就极好,光是那圆润可爱的造型,就让人喜欢的不行。凌昭仪看向自己的女儿,果然,永宁公主的眼睛已经粘在十二生肖身上拔不出来了。 “这两套十二生肖的摆件儿可真好看呢!”凌昭仪虽然心里觉得极为气愤,但在太后面前一般还是不敢轻易开口的,可此时看见女儿那向往的眼神,却再也顾不得许多了,仅存的一丝理智让她没敢直接对着太后,而是对着罗尚功问道,“这些竟都是给永嘉公主一个人的么?” 罗尚功笑了笑,点头说道:“这料子和图样是永嘉公主亲自送过去的,还特意叮嘱了是要在端午节那天送人的生辰礼,婢子们不敢怠慢,这才赶了出来,和太后的赏赐一起送了过来,请公主过目。” 凌昭仪盯着罗尚功看了片刻,这宫中之人确实不可小看,瞧这话说的,意思就是这十二生肖和太后赏的首饰没关系,是永嘉公主自己的东西。哼,笑话,小孩子能有这么好的料子?还不是太后赏的!同样是孙女,凭什么她永嘉就有特权?这么好的东西,永宁的库里可找不出来。 李婉柔此时也咬紧了嘴唇,眼睛直盯盯的看着太后身边的望舒,心里似乎有一团火正在灼灼燃烧。谁的生辰在端午啊?数遍身边的人也没有这样的啊!生辰礼?骗人也不带提前对好词儿的吗? 李灵若察觉到李婉柔牵着自己的手正在逐渐收紧,知晓这妹妹定是看上了永嘉的东西,两个妹妹不对付的事情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此刻急忙出来打圆场:“永嘉妹妹真是巧心思,这摆件儿做的很可爱呢,是要送朋友吗?是宫外新认识的吧?” 望舒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也没想到东西还没来得及收起来,这李婉柔就到了。不过好在尚功局给做了两套出来,要不然,这二姊姊今日不得恨死自己。不过一整套都给她,自己还真没那么好心,平日里见着自己都没个好脸的,她也不是那软柿子啊。 正要说话,谁成想一边看不过去的玉山长公主先开了口:“永嘉仁义,上巳那天出宫得一长辈照顾,和那家的小女儿也玩儿的极好。正巧那姑娘的生辰就挨着端午,这不,就赶紧命人赶制了套十二生肖的摆件,既当作贺礼,也算做是对人家的谢礼。还亲力亲为,自己又出样子又出料子的,真是个好孩子啊!一丁点儿的恩惠都记在心里呢。” 听着玉山姑姑也在强调“出料子”的事儿,原本想厚着脸皮要一套的李婉柔此时也确实不太好开口了,只是眼神却还是不断的瞟向托盘。 望舒笑着看了姑姑一眼,还是开了口:“我其实也是试着做的,没想到一块料子,尚功局竟能出了两套,也算是意外之喜啦。其中一套是我要送人的,还有一套,姊姊们若喜欢的话就挑一个吧。” 李灵若虽然不好意思,但看着婉柔实在是喜欢,就笑着点了点头,从其中一个托盘上先取了一个小狗的摆件儿,递给了身边的李婉柔。又从里面拿了一个小马,才笑着和望舒说道:“那阿姊就却之不恭了!” 李婉柔拿到了自己的小狗,却还是有些不满意:“还剩下这么许多,竟只舍得送我们一个吗?” 望舒仰头笑着说道:“没剩多少了啊,既然阿姊有了,那必须还有永安她们的啊,这么算下来,我竟然都没有了呢!我的小老鼠啊……只能舍给新城了呢!谁让她与我同岁呢!”说着,还亲自从托盘上取了个小老虎的摆件儿,递给了玉山长公主。 “哎呀,连姑姑都有啊!”玉山长公主举着小老虎冲着望舒笑着问道。 “姑姑只要一天未嫁人,那就还是小姑娘。”望舒冲着玉山长公主眨了眨眼睛,“小姑娘有的,姑姑也必须有啊!” 看着望舒调皮的小模样,宋福金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永嘉真是个好孩子,好东西自己都没留,全给姊妹们了呢!”说完,还眼含深意的看了一眼凌昭仪,又对着三个孙女语重心长的说道,“阿婆送你们这些,是想要你们记住,你们是我大唐李氏的公主,眼界要放开阔些,别像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女娘,为了些金银之物姊妹相争,既丢了皇家的脸面,也丢了你们自己的脸面。” 李灵若和望舒都笑着行了礼:“是,孙女记住了!谢阿婆教导。” 李婉柔虽然也行了礼,眼睛却微微红了: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吗?阿婆可真是偏心!此时再低头看向手里的芙蓉玉小狗,再也没有了喜欢的心情,要不是还在这荣福殿中,真想将它扔到望舒的脸上。 等人都走后,宋福金笑着拉过望舒问道:“小动物都送人了,我们望舒都没有了,阿婆再给你做一套好不好?”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阿婆,我还有一个小兔子呢!这些不过是摆件儿,要那么多作甚!” 看着孙女可爱的笑脸,宋福金在心里叹了口气,人心不足,贪心的人总觉得自己吃了亏,看别人的都比自己的好,他们从来不会去想问题是不是出在自己身上。 第59章 香雪晴雨 宋福金调整了下心情,冲着身后的严端仪使了个眼色,又对着望舒说:“没有了小老鼠,阿婆再送你个人,可好?” “啊?”望舒惊讶的看着宋福金,“人?” 宋福金笑着点了点头,冲着严端仪带进来的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招了招手,和望舒介绍道:“阿婆一直想再给你找个稳重聪慧的丫头,可内务府送来的没一个让我满意的。就想着干脆调教一个好了,这姑娘啊,从六岁时就跟着你严嬷嬷了,如今也算是出师了,以后她就跟着你了。” “婢子香雪,见过公主。”小姑娘笑眯眯的行了礼,动作标准美观,看着就赏心悦目的。 望舒好奇的看着眼前之人,虽然才十岁左右的年纪,可举手投足间却比红绡显得还要老道稳重许多。望舒知道阿婆一直不太满意跳脱的红绡和虎虎的慧行,眼前这姑娘竟是严嬷嬷亲自教导出来的,如今被阿婆送到自己身边,一定有她的过人之处,望舒笑着点了点头:“香雪啊,那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有了香雪后,望舒才发现有个省心的丫头在身边是件多么美妙的事儿。香雪手巧,梳的头发一丝不苟不说,还丝毫不会拽疼了望舒。每天早上,她都能和慧言配合默契的将望舒快速打理好。很多时候,望舒只需要一个眼神,她就能明白望舒想要做什么,常常在望舒开口前就将东西递到了望舒的面前。 自从有了香雪,就连潘扆都明显开心了很多,毕竟从前教学时,经常有个红绡在旁边大惊小怪一惊一乍的,潘扆觉得自己都快神经紧张了。但香雪不一样,别看她比红绡要小上很多,但总是笑眯眯的,从来不会惊讶的捂嘴尖叫,还常常能快上一步的先捂上红绡的嘴。潘扆如今别提有多满意了,甚至觉得天都蓝了许多。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潘扆捋着自己稀稀拉拉的小胡须,冲着自己的小徒弟满意的点了点头,“如今你再打架的话,逃跑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 “真的呀?师傅!”望舒惊喜的抬头问道,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啊,自己这几个月的汗水没白流啊。 “咳咳……”被兴奋的望舒打断了话头的潘扆用力拍下了小徒儿的脑袋,继续说道,“有个前提是你别遇上高手。要是你二表兄之类的,估计你还是逃不掉的!不过遇上的如果是你说的那些个泼皮无赖们,应该是追不上你的。” 望舒没忍住的白了自己师傅一眼,郁闷的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泼皮无赖’这四个字了?我可是个文明的小姑娘,师傅你别胡说,让我阿耶听见了,真以为我说过那话,又该罚我了!” “又?”潘扆闻言挑了挑眉,“上次是什么时候?你又干什么了?” 望舒低着头嘟囔着:“昨儿,平日里我下学时,阿耶还没退朝呢,谁知道他昨天那么早就去荣福殿给阿婆请安了啊。害得我一时不察,进门时有些忘形……” 潘扆摇了摇头:“你阿耶也太严厉了些,小姑娘本不就应该活泼些才可爱嘛!一个个都被他教养的跟个木头似的,有甚意思!你可别听他的,活泼些没错!” 望舒撇了撇嘴:“我倒是听您的了,可罚您能帮我受吗?” 潘扆摇了摇手指:“那可不行,师傅我如今年迈,身体不太好,干不了重体力活。”说着还装模似样的咳嗽了两声。 望舒看了看自己师傅那虽然矮小,但是平日里不是上窜就是下跳的“年迈”之躯,简直是无语极了:“不过师傅,这次还真不是罚跪,这次是抄书,抄《女训》……” “哎呀呀,怎么头忽然有点儿晕呢!应该是今天动的太多了,我得回去躺着,年纪大了啊,老眼昏花,手指头也不得劲。真是的,体力活干不了,书也看不了喽!”潘扆一边说着一边捂着头,几个腾挪间就跑远了。 “……十遍。”看着远处只剩个极小背影的师傅,望舒举起的一双手又尴尬的放了下来。 叹了口气,招呼了红绡和香雪,蔫哒哒的往荣福殿的方向走去。回去认命的抄书吧! 看着望舒嘟了老高的嘴巴,红绡不忍心的说道:“公主,婢子虽然字认的少,不过照着书抄应该也是可以的。” 香雪闻言却摇了摇头:“圣人英明,怎么会看不穿这样的小把戏呢,别说你本就不会写字,就算是会写字,那字迹和公主的也不相同,又怎能糊弄的了圣人呢?” 红绡气哼哼的说道:“那你说怎么办嘛?那么多字,要抄十遍啊!公主不用睡觉了不用吃饭了吗!圣人也太狠心了些,连太后求情都不行,怎么就非的罚呢,公主又没做什么错事,不过是进门吓了他一跳而已,明明是他自己胆小,太后就从没被吓着过。” 香雪看了看四周,皱着眉说:“这些话是我们能说的吗?红绡姊姊小心再给公主惹了祸。” 看着红绡不再说话,香雪才看着一脸郁闷的望舒笑着说道:“公主平日里也要练字的,如今就当是练字了可好?明日您和先生实话实说,先生一向疼爱公主,必会适当减少些这方面的功课。您就把《女训》当作是作业来做,圣人见您罚抄书也能做到字迹工整,届时也必会消气的。” 望舒听了眼前顿时一亮:“就这么办!虽然那《女训》的内容极其无聊,可我不看就好了嘛,就当它是本字帖了!” 说话间,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些嘈杂的声音,望舒和香雪对视了一眼,朝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转过一处殿宇,发现竟是几个年轻的宫婢正在训斥一个小孩子,那小孩子也穿着低等宫女的衣衫,年纪看着应该不过五六岁,身上和脸上都脏兮兮的,应该是推搡间摔倒所致,却倔强的没有落一滴眼泪,只是低着头,紧紧护着怀里的一束百日草。虽然在推搡间,花朵已经有些凋零,但她却好像在护着什么珍宝一样。 “你们几个,在干什么?”红绡看望舒眉头都皱了起来,急忙叫停了不远处的几人。 看见望舒,几个宫婢立刻跪了下来,领头的一个慌张的说道:“婢子见过公主。” 望舒停在几人身前,有些不快的问道:“你们是哪个殿里的?为何欺负一个小孩子?” “回禀公主,我们是负责宫中洒扫的。我们没……没有欺负她。” “我们都看见了!还狡辩?”红绡挑着眉看着几人。 “公主明鉴!我们真没欺负她!”跪着的几人急忙叩首说道。 香雪按住了还要说话的红绡,语气柔和的问道:“那你们几人不去洒扫,在这里做什么呢?” 领头的一个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开口说道:“我们几个今日是负责花园东处的路面清扫,小梨是和我们一组的,但是一直没看见她人,我们几个就帮她也干了,谁知道她不仅偷懒,还摘了园中鲜花,这可是重罪啊,我们让她偷偷扔了,她还不干,我们怕她连累我们,就想着抢了她的花,偷偷埋了。公主恕罪!这花真不是我们几个摘的!” 望舒点了点头:“你们先下去吧,她留下。” 几人一看望舒没准备罚她们,立刻开心的又磕了个头,才起身快步离开了此处,其中一个有些不忍,回头看了小梨一眼,又被身边的同伴拉走了。 等人都走了,望舒才走到那个小孩子身前,笑着问道:“你叫小梨?” 小姑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为什么偷懒啊?还偷偷摘花?”望舒看着眼前倔强的小姑娘,心里叹了口气,她明明和自己一样大,可是却这么瘦,小小年纪就要干清扫的活计,扫帚都比她高吧。 小梨摇了摇头,却更抱紧了怀里的百日草。 “你再紧些,它们就都坏了。”望舒指了指她怀里已经蔫巴的百日草。 小梨低头看向那些花的瞬间,眼泪竟然吧哒吧哒的落了下来。 “你别哭呀!这样好不好?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摘花,我就不罚你,也不告诉别人,好不好?”望舒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诱惑着小白兔的大灰狼。 小梨瘪了瘪嘴巴,终于开口说话了:“我想给我阿娘。” “你阿娘?她也在这宫里吗?”望舒柔声问道。 小梨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以前在,如今不在了。”说着,眼泪又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今天是我阿娘的忌日,她以前就是负责那片花圃的,我想着今年花开的极好,她如果能看见一定会很喜欢。” “你还有什么亲人吗?你阿耶呢?” 小梨摇了摇头:“我曾经偷听管事的嬷嬷们说过,我阿耶是获了罪的,早没了。” 望舒拿帕子给小姑娘擦了擦眼泪:“好了,我不罚你了,你这些花都坏了,我让人再去给你摘几朵好不好?” 小梨好奇的看着望舒,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小公主,丝毫不嫌弃她,还亲手给她擦眼泪。 望舒交待红绡一会儿将小梨送回去,还要吩咐管事嬷嬷别罚她,再给她分些不重的活计。 正说着话,忽然感觉袖子被人拽了拽,扭头一看,正是小梨,她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她:“公主,我可以跟着你吗?” 望舒愣了愣,看着那双满含着期望和倾慕的眼睛,心里软了软。 再然后,望舒的身边就多了一个小影子,乱糟糟的头发和脏兮兮的衣服被整理干净后,露出了一张圆圆的小脸,虽然瘦弱,但依然很漂亮,嘴角还有一对儿浅浅的梨涡。 “阿婆,她叫小梨,以后就跟着我,行不行啊?”望舒带着装扮一新的小梨见了太后。 宋福金看着眼前瘦弱的小姑娘,又看了看一脸娇痴的小孙女,笑着点了点头,事情的经过她已经知道了,既然孙女喜欢,那就权当多一个人陪她玩好了。昨日受罚后,她就一脸的不高兴,好不容易才开心起来,宋福金可不忍心拒绝她这个小小的要求。 望舒见阿婆这么快就同意了,高兴的抱着宋福金就亲了一口,转身看了看香雪,又看了看小梨,摸着小下巴想了想:“香雪、小梨,还挺合适的呢,都是梨花!不过小梨这个名字有些普通了,以后就叫晴雨吧。” 小梨,也就是如今的晴雨,看着望舒开心的点了点头。从这一天起,她不再是一个人了,不再是那个出生在洒扫局里脏兮兮的小宫婢。也是从这一天起,她的眼睛里和生命里全都是望舒,再也没有了别人。 第60章 龙舟竞渡 过了夏至,就到了端午。 早早就起了床的望舒,洗了个舒舒服服的兰草汤浴,换上特意为今天新制的翠色纱裙,裙边用银线绣着五时图,搭配着玉色的窄袖罗衫,袖口处同样用银线绣着五时花。头上的双丫髻上也戴上了那件新得的翠玉粽子珠花。一身绿色的装扮,在这盛夏时节里别提多清爽了。 带着香雪和晴雨高高兴兴的跑到了宋福金面前显摆,甚至还用上了轻功,身姿轻盈的转了好几圈,直到周围安康等人的夸赞声不绝于耳时,才“咯咯咯”的一边笑着一边扑进了宋福金的怀里。 “快瞧瞧,这是谁家的俊俏小娘子啊!”宋福金配合的夸赞着,将怀里的望舒挖了出来,“这一身打扮可真应景,让阿婆瞧瞧,嗯,还差一条五彩的长命缕!” 说着,就从身边青萝的手里接过了一条由青、赤、黄、白、黑五色丝线合成的细索,系在了望舒的手臂上。戴好后,又笑着从上到下的看了看望舒:“嗯!这才齐全!走吧,我们出宫看赛龙舟去!” 望舒欢呼一声,牵着宋福金的手,随她一起往殿外走去。 金陵城的外秦淮河上,每年端午前后都会由官府举办大型的龙舟竞渡活动。今年的场面更是热烈,从五月一日新船下水到端午正日,已经有过几场热身赛了,今日这最终的一场比赛,还将由李璟亲自主持,所以这场面也就更为热烈了。河岸两边早早的就搭好了毡帐,金陵城中的士宦富商按级别分好了各自的位置,就等着端午当日在帐下一睹江上飞凫竞渡的风采了。 众帐中,皇家的毡帐自然是占据了最好的位置,为了显示与民同乐的境界,还特意未做围挡,这可难坏了程喻等一众禁卫军统领们。既要保证贵人们的安全,又不能简单的拦起来,最终只能分散了人手,穿着便装冒充前来观赛的百姓围于帐外,用人墙的战术代替围挡。 当然,皇帝、皇后和太后三位宫中大佬是不在这帐中的,在龙舟起始的地方还搭建有高台,在这台上观赛的自然就是这金陵城,乃至整个江南李氏统治下的权利中心所在。 为了更好的观赛和游玩,望舒拒绝了和太后一起登上高台,而是选择和兄弟姊妹一起在帐中观赛。宋福金再三交待了诸多注意事项,又吩咐程喻一定要看好她后,才不放心的放开了望舒的小手。 看着在帐中坐下的望舒,李婉柔嗤笑一声说道:“你怎么来这儿了?没和阿婆一起上高台观赛啊?” 因着出宫的好心情实在是高涨,望舒也懒得和她计较,笑眯眯的拉着李灵若和李婉柔的手摇晃着说道:“上高台干什么?我又不主持比赛,自然要和阿姊们在一起啊!” 感受着手心里那软乎乎的触感和耳边甜腻腻的娇语,李婉柔不禁抖了抖,不自在的甩开了望舒的手,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李灵若低头笑了几声,偷看了俏脸微红的二妹妹一眼,拉着望舒按到了她身边坐下:“好啊,那你今天就陪阿姊们好好待着,不许调皮!”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还举着手保证道:“绝不调皮!” 结果没过一会儿,望舒就坐不住了:“怎么还不开始啊?” 李婉柔的耐心也快耗尽了,五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不能在殿中纳凉就算了,这里连个树荫都没有,帐子被太阳直射着,下面虽然是阴处,温度却不低,李婉柔都能感觉到自己前胸和后背的汗水,心里烦躁极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大热天的,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 李灵若笑着看向了两个妹妹:“别急,应该是快开始了。这是阿耶登基以来主持的第一场龙舟赛,自然是要很重视的,赛前还有一系列的流程,不过看着应该是快了呢。永宁,你先喝点儿酸梅汁降降暑,别急躁就不觉得那么热了。永嘉,你快坐好了,这会儿可不能溜走,好歹你给我待到赛事开始。”说着,还吩咐身后的宫婢给两位妹妹摇扇解暑。 听见长姊发了话,一脸不高兴的李婉柔瞬间像是被捋顺了毛一般,乖巧的点了点头,还端起酸梅汁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望舒无法,也只得吐了吐舌头,乖乖的坐正了身子,不过那双四处梭巡的大眼睛还是暴露了主人此刻的心情。 终于,随着高台上李璟的一番慷慨鼓舞之言,江心龙舟上穿着各色队服的青壮男子齐声高歌,众鼓齐响,场面顿时热血沸腾了起来。 从未见过如此场面的望舒不禁站了起来,踮着脚尖看向了江心所在,小脸因为兴奋变得红彤彤的,小拳头也不由自主的握了起来,放在胸前的位置。若不是还有李灵若和李婉柔在场,望舒觉得自己估计会忘形的跟着他们一起喊起来。 “阿姊,快看!好壮观啊!”望舒扭头迫不及待的和李灵若分享着心情。 李婉柔撇了撇嘴:“壮观什么啊!吵死了!” “吵?你当是看妇人吵架呢?”望舒实在没忍住,朝天翻了个大白眼,“这些大好儿郎才是我大唐兴盛的根本,你看他们气吞山河的豪迈气势,不觉得胸中激荡吗?” 李婉柔没理她,将手边的点心往李灵若那边推了推:“阿姊,你尝尝这个龙井酥,味道还不错,清清爽爽的。” 望舒也不再理会她,扭头继续欣赏着江上的壮观,恨不能化作男儿郎,也去那江上赛一赛龙舟。 “鼓声三下红旗开,两龙跃出浮水来。棹影斡波飞万剑,鼓声劈浪鸣千雷。鼓声渐急标将近,两龙望标目如瞬。坡上人呼霹雳惊,竿头彩挂虹蜺晕。前船抢水已得标,后船失势空挥桡。” 望舒激动的看完了第一场比赛,才真正明白了诗中所描写的那种惊心动魄。 “真是不虚此行啊!”望舒自言自语道,扭头时却看见李婉柔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顿时觉得道不同实在无法为谋,笑着和一旁的李灵若说道:“阿姊,我去找阿兄了。” 李灵若早就知道以三妹妹的性格,能老老实实的和她们在帐中看完一场比赛已经很难得了,也就笑着点了点头:“去吧,别调皮就行,省的阿兄管不住你再给我送回来,到时候,阿姊就只能送你去找阿婆了!” 望舒叉腰不满道:“我哪里调皮了!阿姊冤枉我!” 李婉柔惊讶的看了她一眼:“你还不调皮?你要是长了毛,比那猴子都皮!” 一番话惹的李灵若都顾不得形象的哈哈笑了起来。 望舒嘟着嘴瞪了李婉柔一眼,扭头就跑出了帐子。 紧跟望舒一起出去的除了红绡,还有香雪和晴雨,看着两个小丫头怀里都紧紧抱着一个螺钿漆器盒子,李婉柔眼中露出了一丝愤恨和嫉妒,其中一个盒子里定是那套芙蓉玉的十二生肖!想起被自己扔掉又捡回来的那只芙蓉玉小狗,李婉柔不禁咬紧了嘴唇。 公主毡帐的旁边就是李弘茂的帐子,李从嘉、李从度和李从善也都在这里,这次来看龙舟竞渡的就他们几个,再小点儿的弟弟们都未获准出宫。 看见望舒晃进来的身影,李弘茂毫不意外的笑了:“倒是比我想的还晚了点儿,走吧!带你去找英姨,他们今日就在宣城郡夫人的帐中,一早我就派人通知了他们,知道你也要来,都高兴着呢。” 望舒听后高兴的点了点头,牵着兄长的手就往外边拽:“那快点儿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我也去!”李从嘉跳起来喊道,“我想去找刘九郎玩。” “你今天呢就给我老实待着,哪儿都不许去!”李弘茂转身将弟弟按回了凳子上。 “为什么啊?”李弘茂不甘心的指着望舒说,“她都能去。” “三妹妹多久才能出来一次?”李弘茂点着李从嘉的额头说道,“你前不久才刚见了九郎吧!今日是来看龙舟赛的,你也去,从度也去,那我们都走了,难道留从善一人在这儿不成?” 李从嘉嘟着嘴不高兴的说:“我也不容易啊,上次是功课得了第一,阿耶才奖励我出去玩了一趟!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凭你的本事,第一不是常事儿?”李从度笑着接口道,“我一次都没出去过,还什么话都没说呢。” 李从嘉郁闷的看了眼身边揭短的好兄弟:“你和我比?你十五岁时就能出宫开府了!我还要等到大婚才能出宫开府!这么比的话,你自由的时间可比我多多了!” 李从善此时不好意思的开口说道:“二兄,你带五兄和堂兄去吧,我一个人无碍的。” 李弘茂笑着摸了摸弟弟的头:“那可不行,留你一人我不放心。”说完转头又冲李从嘉说,“你听话!过几日我再想法子带你出来玩。” 听着兄长的意思,是过不了多久就能出宫,李从嘉也就不再闹着要玩了,高兴的点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二兄你放心,弟弟我一定看好了,你快带永嘉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李弘茂笑着点了点头,牵着妹妹的手走出了毡帐。 刚出去,就碰到了正守在不远处的程喻。 “二皇子和公主这是要去我母亲那儿?”程喻看见望舒头上的粽子珠花,嘴角不由扬了起来。 李弘茂笑着点了点头:“正是,还要麻烦程右领相送了。” 程喻笑着拱手道:“二皇子客气了,请!” 跟着程喻走出了那道“人墙”保护圈,望舒不由眼前一亮,真是“两岸罗衣扑鼻香,银钗照日如霜刃”啊!岸边除了高门大户的毡帐外,还有着不少平民百姓,结伴而行的妇人们笑语盈盈,指点着江上的龙舟,拍着手叫着好;男子们洒脱的欢呼声响彻云霄,有些甚至还爬到了树上观看;还有骑在阿耶或者阿翁脖子上的小儿们,扎着冲天的羊角辫,身着大红色绣锦鲤的小肚兜,胖乎乎的,可爱极了。那些树荫下还有些行商的货郎,叫卖着糖果和茶水,生意兴隆的脸上堆满了灿烂的笑容。 望舒不由在心里感叹着,真是好一幅幸福生活的金陵图卷啊! 第61章 端午重逢 程家的毡帐离的并不远,也是江边极好的位置,紧挨着的是广德大长公主家的毡帐。韩肃容是徐府家仆出身,就连亡夫程然也曾是徐府的家仆,按理说从身份上是绝对无法和广德大长公主的毡帐挨着的。但奈何程然自小就跟着烈祖,可以说是烈祖最信任的身边人。韩肃容不仅被指给宋福金做了婢女,还是如今的圣人李璟的乳娘,层层身份加身,这地位自然就不一样了,如今更是被奉为宣城郡夫人,一跃成为了金陵城里数得上号的贵人。 长子程喻也争气,十四岁时从禁卫军的普通士兵做起,几年的功夫已经是禁卫军的二把手,眼看着一把手左领逐渐年迈,如今的禁卫军几乎就是程喻的天下。 长女程青萝自小跟在宋福金身边,自烈祖登基以来就备受宋福金看重,在宫中不仅要贴身侍候宋福金,还担任着正五品的尚宫之职。李璟登基时,宋福金曾想着在金陵的贵族子弟中寻一家世本事样样都好的青年才俊,将程青萝嫁过去,奈何程青萝不愿意,定要留在宫中继续服侍太后,这一举动更是让宋福金和李璟连声称赞,一时竟得了满朝的赞誉。都说程家一门忠心耿耿,是文武百官的典范。 所以如今,就连广德大长公主府都对程家客客气气的,听说程家的位置分在了自己旁边,不仅连声说着欣喜之言,就是广德大长公主的儿媳孔夫人还亲自来这边陪着韩肃容说了会儿话。 望舒跟随程喻和李弘茂进帐时,正看见孔夫人和二郎李至诚。看见李弘茂和望舒也来了,孔夫人更是热情了几分,拉着望舒的手直说着让她有机会一定要去大长公主府玩。 “怎么不见二表兄?”望舒歪着脑袋看了看正和李弘茂、刘承桦说话的李至诚,却不见李至让的身影。 孔夫人拿帕子捂嘴笑了笑:“你二表兄呀,如今在周家的帐子里献殷勤呢!” “啊?”望舒惊讶的张大了嘴,怎么也想象不出来黑脸的李至让会是怎么个献殷勤的模样。 “自周老爷子被圣人召回京后,我家大郎可是日日在府中难见人影,每天都准时去周家报道。”孔夫人叹了口气,可眼中却是浓浓的笑意,“真真是有了媳妇,娘就不亲了呢!” 待送走了孔夫人后,望舒笑嘻嘻的扑向了韩肃容和柴守英,惹得李至诚在旁边直说着风凉话:“你个小没良心的,我母亲在时你装那么老实,如今才现了原型,是当我母亲是外人么?亏的我阿婆和母亲都那么喜欢你!” 望舒在柴守英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笑眯眯的和李至诚说道:“才不是!我不是怕表叔母喜欢的是宫里那个温婉端庄的小淑女永嘉么,我多不容易才维持住的形象啊!可不能轻易就漏了馅,万一吓到表叔母可怎么办!” 柴守英看着多日不见的望舒,喜欢的搂着不放,就这么抱着她,看着她和大家说笑,却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望舒,我本来是想把皎皎也带来的,可阿娘说这里人太多了,怕皎皎跑丢了,就没带过来。”刘承栩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不过我又画了好些皎皎的画,给你。” 望舒开心的接过来,一页页的翻过去,兴奋的直点头:“又长大了许多呢,你养的真好!” 刘承桦在一边笑着说道:“可不养的好么,同吃同睡的,你都不知道我阿弟有多宝贝那只小黑猫!” “皎皎不是小黑猫!”刘承栩白了自己兄长一眼,“皎皎是乌云盖雪。” “承桦兄长,你该多读读书了!”望舒也瞥了刘承桦一眼,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 一番话顿时引来一阵大笑。李弘茂和李至诚都拍着刘承桦的肩膀笑话他:“听到没?连我妹妹都说你读书少!” 望舒实在懒得理会他们三个,看着柴守英问道:“怎么不见承枫兄长和明秀嫂嫂?” 柴守英听出了望舒语气中的关心,欣慰的说道:“你明秀嫂嫂月份渐渐大了,大郎不太放心她来人多的地儿,就在家中陪她了。” 望舒点了点头,笑着说:“我从宫中带了些上好的燕窝,都是平日里阿婆和阿娘赏的,英姨你帮我带给明秀嫂嫂,让她注意身体。” 看着香雪捧上来的螺钿漆器盒子,柴守英笑着点了点头:“那我就替你嫂嫂收下了。” 望舒开心的又指着另一个盒子说:“这个是我特意准备的,是给榕娘的生辰礼。” 刘榕一直靠在母亲身边,笑眯眯的拉着望舒的手。此刻听说是给自己的,惊喜的看着望舒说:“还有我的礼物呢?是什么呀?” 望舒小大人儿似的刮了刮榕娘的小鼻子:“你的生辰没几天了,但是那天我肯定出不来,就提前送你了,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看着晴雨抱过来的盒子,榕娘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盖子,看到盒子里整整齐齐粉粉嫩嫩的十二生肖,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 望舒看见榕娘的表情,心里真是得意极了:就知道没有哪个小女娘能拒绝粉嫩可爱的物件儿。 “好可爱呀!”刘榕的星星眼都冒了出来。 望舒开心又得意的说:“榕娘喜欢就好。这可是我亲自画的图样子呢!” 韩肃容和柴守英看着两个小姑娘,一个得意,一个兴奋,不由自主的也都笑了起来。一时间,帐子里欢声笑语不断,连外边精彩的龙舟赛都没了吸引力。 趁着韩肃容和柴守英聊天时,望舒偷偷拽了拽刘承栩的袖角,两人一起走到了帐子的最边上,看着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俩身上,望舒才小声问道:“我上次托阿兄带给你的信收到了不?” 刘承栩点了点头:“收到了,你托我打听的事很容易的,昨日这边搭帐子时,我就让人来看了。他们三家的帐子彼此离得不远,不过和我们还有些距离。但是望舒,你打听他们做什么?” 望舒贼兮兮的笑了笑,还挥舞了下肉乎乎的小拳头:“我要打人!” “啊?”刘承栩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这答案真是在意料之外啊。回过神后,略带紧张的拉着望舒说:“你可别胡来,那三人都比你大多少啊!个头都是两个你了吧?” “切!个头大有什么用!”望舒不屑的撇了撇嘴,“我可是会功夫的!连我师傅都说我如今打三个泼皮无赖是准赢的呢!”当然,三师傅的原话是“逃跑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是在望舒看来,这也差不多嘛! 刘承栩不太相信的看了看望舒的小身板,嘴角抽搐着问道:“你要自己上?” 望舒看着他笑嘻嘻的摇了摇头:“不是还有你嘛!你会功夫吧?” 刘承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会是会,但是我没打过架啊!” “没关系!有我在,我护着你,啊!”望舒得意的拍了拍刘承栩的肩膀。 “要不,还是叫上我七兄吧!”刘承栩不放心的说道。 “不行,这事儿得瞒着我阿兄,让他知道这架就打不了啦!”望舒拉着刘承栩的衣服,低声交待着,“你七兄跟他关系那么好,让你七兄知道了,那我阿兄不就也知道了!” 刘承栩笑着说:“你放心,干坏事儿是我七兄最喜欢的,叫上他,他绝不会告诉你阿兄的!因为他也知道,你阿兄如果知道的话,他就也干不成啦。” 望舒听着也觉得有道理,而且多一个人就多一份保障,也就不再坚持:“好吧,那就带上他。你悄悄的告诉他啊,别让我阿兄听见。” 刘承栩冲着望舒眨了眨眼睛:“你放心,我知道怎么说。” “对了!还得想办法拖住我阿兄,不然我们也出不去。”望舒托着小下巴想了想,挑眉看了看刘承栩身后不远处的李至诚,笑着说,“你和承桦兄长说,这次要揍的人是为了帮我二表嫂出气的,让我四表兄想办法拖住我阿兄。” 刘承栩点了点头,往刘承桦那里走了过去。 望舒晃晃悠悠的又跑到了在一边乖巧的玩着十二生肖等着自己的榕娘身边。察觉到望舒的身影,榕娘开心的抬起头笑着说:“望舒阿姊,你和我九兄说完事情了吗?” 望舒点了点头,拿起一只小老鼠,和榕娘一起摆弄了起来,偷偷看了一眼正拉着刘承桦说悄悄话的刘承栩,笑着和榕娘说:“一会儿阿姊和你九兄要出去办点儿事儿,你乖乖的在这里等我们啊。” “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去吗?”榕娘好久没见到望舒了,有些舍不得她。 “不行啊,你太小了,带着你万一伤到你怎么办!”望舒耐心的拍了拍榕娘的脑袋,笑着保证道,“我们很快就回来,再给你带个小糖人儿好不好?” 榕娘看着只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望舒,有些奇怪的问道:“阿姊不也是小孩子吗?” “可我不一样啊,我会功夫。”望舒得意的说道,“我不仅能保护自己,还能保护你九兄呢。” “可是我也只小了一岁呀。”榕娘撅起了嘴,还是努力争取道,“我也很有用的,不管阿姊和阿兄要做什么,我一定也能帮到忙的!而且阿姊不是会功夫么,我阿兄也会,他不用保护,你保护我就好了啊!” “好吧,那你一会儿一定要听话,别乱跑哦!”望舒见榕娘使劲儿冲自己点着头,好笑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不一会儿,望舒就听见李至诚和李弘茂说道:“你陪我去找下我阿兄吧,这几日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献殷勤的,听说在周公面前,他完全变了个人,我还挺好奇的。” 望舒看着李弘茂笑着点了点头,紧接着就将目光移向了自己,急忙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陪着榕娘玩着手里的小老鼠。 “阿兄有事要出去一趟,你乖乖的在这里待着,等阿兄回来接你。” 望舒急忙笑着点头说道:“我会乖的,阿兄你快去吧。” 李弘茂看着望舒一脸期待的样子,有些疑惑,总觉得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也就没在意,再三交待了望舒后,才招呼了李至诚,一起往帐外走去。 路过望舒身边时,李至诚警告的看了她两眼,还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望舒一脸灿烂笑容的冲着两个兄长摆了摆手,殷勤的目送两人离开了毡帐。 第62章 逾墙而走 看着李弘茂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望舒急忙看向了刘承栩,迫不及待的冲着他眨了眨眼睛。 刘承栩又拉了拉刘承桦的衣角,示意他见机行事,接着才走到柴守英身边,冲着望舒点了点头。 望舒见一切就绪,拉着榕娘跑到了韩肃容和柴守英的身前,小脸朝着帐外,还使劲儿踮着脚尖,嘴里大声说道:“哎呀,外面人太多了,都看不到江上的比赛了呢!” 柴守英听见望舒的抱怨,笑着说:“来,我抱着你看。” 望舒扭头笑眯眯的摇了摇头:“天气热,我又跟个小火炉似的,您抱着我会累着的。” 刘承栩摇了摇柴守英的胳膊说:“阿娘,还是我带望舒出去看吧。” “我也看不到呢,我也要出去看!”榕娘生怕自己被落下,急忙连声说道。 “出去啊?外面人太多了,磕着碰着可怎么得了!”韩肃容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柴守英也点头赞同道:“是啊,还是在帐子里吧。” 刘承栩语气诚恳的说道:“阿娘,我们不会跑远的,而且有我在,不会让望舒和榕娘磕碰到的。” 见韩肃容和柴守英还是一脸的犹豫,刘承桦才慢悠悠的站起身,掸了掸衣摆,笑着开口道:“我去看着他们,您总放心了吧!” 看着望舒和榕娘一左一右的拉着自己的手摇晃着撒娇,柴守英无奈的和韩肃容对视了一眼,终于点了头:“好吧,可不许跑远了,就在附近待着啊。” “您放心,我们就去看看龙舟赛,不会跑远的。”望舒举着双手跳着保证道,“不过承桦兄长看我们三个就够费劲儿的了,香雪她们我就不带了,您帮我看着她们点儿啊。” 柴守英笑着点头道:“好,我一定替你看好了,不会让她们少一根毫毛。” 看着红绡和香雪三人想要拒绝留下的表情,望舒拉着榕娘一溜烟的就跑了出去,刘承桦和刘承栩见状,也急忙跟了出去,还回头保证道:“老夫人和阿娘尽管放心,我定会看好了她们。澄心、清意,你俩跟我们走。” 说着话间,几人的身影就淹没在了外面的人群中。 终于“自由”了的望舒,先是使劲儿呼吸了几口外面的空气,才笑嘻嘻的回头看着刘承栩问道:“怎么走啊?” 跟着刘承栩穿越了喧闹的人群,在榕娘开始抹汗时,刘承栩身边的小厮澄心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个毡帐说:“那个就是陈家的毡帐,旁边是查家的,再过去五个是魏家的。” “小丫头,你要怎么行动啊?总不能一家家的冲进去揪着开打吧?”刘承桦挑眉看向望舒,有些好奇她要怎么做。 望舒看傻子似得瞥了刘承桦一眼:“我又不傻,我要是这么冲进去,那不用明日,今日就得被我父亲狠狠教训一顿。那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么!” 刘承桦好笑的点点头:“看来你还真不傻,那说说吧,你有什么计划?” 望舒摇了摇头:“没计划,我们先过去看看,见机行事啊!” 刘承桦刚才还一脸赞赏的表情,闻言立刻垮了下来,见刘承栩和望舒已经带着榕娘朝陈家的毡帐走了过去,恨恨的留下一句“我真是脑子抽风了才会跟你们来”,又看了看几人的背影,还是认命的跟了上去。 “那个叫陈焘的不在这里啊。”澄心伸着脖子看了半天,回头和猫着腰的刘承栩几人说道。 望舒闻言皱了皱眉头,又拉了拉刘承栩的衣角,指着旁边那个毡帐说:“我们再去查家的帐子那儿看看。” 刘承栩点了点头,又带着几人往旁边摸去,果然,还未走近,就看见了陈焘和查元赏的背影,就连那个魏子韬也在这里,三人坐在一起,捧着茶嗑着瓜子,对着江上指指点点的。小一点儿的查适和陈杰也站在三人身前,正挥舞着手臂冲着江上呐喊着。 “得想个法子把他们三个骗出来才行。”望舒看着那三个讨厌的背影,有些头疼的摸着小下巴。 刘承栩想了想,拉着望舒和榕娘走开了一些,看了在旁边看热闹也不出力的兄长一眼,开口道:“七兄,你带望舒和榕娘去那边的巷子里等着,我想办法把他们三人骗过来。” “好啊,你小心着点儿,别最后人没骗过来,还得为兄去救你。”刘承桦笑的贼兮兮的。 刘承栩懒得和他废话,又交待道:“虽然他们不认识你,你最好也找东西蒙着点儿面,省的以后麻烦。还有望舒和榕娘,都蒙上脸,虽然我们准备了麻袋,但就怕有个万一不是。” 望舒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小荷包:“放心,我早就准备好了。五条黑巾呢,准够!” 刘承栩看着望舒腰间挂着的那个鼓囊囊的小荷包,笑着点了点头,还以为里面是零食呢,原来是面巾啊! 看着三人进了巷子,刘承栩才小声交待了澄心和清意一番,看两人都点了头,才带着清意又跑回了查家的毡帐后,站在离三人不远的位置。 “澄心怎么还没回来?不就是让他去买些解暑的茶饮嘛!怎么这么长时间!”刘承栩一边看着江上不知道是第几场的比赛,一边和身边的清意抱怨着。 “公子,来了。”清意看了看远处,忽然指着其中一个慌乱跑过来的身影喊道。 “公子……茶……您要的……茶……”端着竹筒跑回来的澄心大喘着粗气,衣角还有些脏污。 “怎么回事?怎么去这么久,公子都等急了。”清意接过竹筒捧给刘承栩,嘴里质问着澄心。 “我今天真是倒了霉了,刚才去的路上不仅被人绊倒了,到那边茶摊后,发现钱袋子也没了,真是倒霉透了!”澄心郁闷的摇着头。 “那这茶是哪来的?”刘承栩问道。 “多亏了一个好心的姑娘,天仙似的,见我着急,就让婢女帮我付了钱。”澄心语带感激的说道,“公子你是没见到那姑娘,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呢。后来我听那茶摊老板说,那是周家的姑娘,前几日周府那场豪华的纳征送聘,就是大长公主家的长孙给她送去的。真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儿佳偶呀!” “哦?那你可谢过了人家?” “自然是谢过了。”澄心笑着说,“不过我看周家姑娘也不在意我的道谢,带着婢女急匆匆的就往那边巷子里去了,我估摸着不会是借此机会去见未婚夫了吧?” 刘承栩笑着拍了下澄心的脑袋:“你小子,别胡说!” 说着,主仆三人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面朝江面认真看起了比赛。 刘承栩余光看见帐子里的三人交头接耳了一番后,站起来和前面两个小的交待了一声,又和帐子中心的长辈鞠了礼,接着就一起出了帐子,往不远处的街巷走去。 刘承栩示意澄心和清意跟上,三人从另一边快速进了巷子,找到早就埋伏在这里的望舒三人,点了点头,低声说道:“他们来了,不过我估计他们要找到这里还有一会儿功夫。” 带着黑面巾的望舒闻言点了点头,露出的眼睛里满是兴奋之色,还伸出小脑袋看了看,他们埋伏的位置是刘承桦找到的,说这里像个口袋,只要他们进来,一定会走到这里,届时,麻袋一套,乱打一通后,还可以直接往后撤退,是偷袭打小黑架的绝佳之选。 望舒觉得自己也没有经验,看刘承桦的表情,这样的事情他应该没少干,就决定虚心听取“民意”,将偷袭的地点就定在了这里。 “嘘,有脚步声。”刘承桦把望舒的小脑袋按了下去,仔细听了听动静,对着刘承栩点了点头。 在刘承桦伸出的右手比到三时,刘承栩和刘承桦带着澄心一起跳了出去,三人张开了手中的三个麻袋,齐刷刷的从背后套到了前面的三个锦衣男子头上。 一击即中。 紧接着,清意带着望舒也跳了出来,先是扔了两个棍子给刘承栩和澄心,接着举起手里的另一个棍子就朝着三人的身上使劲儿打了上去。 望舒清晰的记得,刚才看到的魏子韬身上穿着的是一件银色绣青山的锦袍,骚包的很。所以棍子的朝向此时也是异常的精确,指挥着刘承栩几人,十棍中有七八棍都是朝着银衣之人的身上打去的。听着面前魏子韬的一阵阵痛呼声,望舒差点儿没笑出声。 谁知道,本以为一切顺利的行动却还是出了问题。望舒几人抽空挥向陈焘的棍子竟然都被他轻松的挡了下来,没一会儿功夫,陈焘就扯开了自己头上的麻袋,冷笑的看着几人说道:“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偷袭我们!” 望舒没想到陈焘的功夫竟然这么好,急忙后退了几步,看向了刘承栩。 本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中的刘承桦,在套上了三人的麻袋后就没有再动手,只是退到了一边看着望舒他们打人,此时一看情况不对,立刻冲着刘承栩使了个眼色,刘承栩一把拉过望舒就跳上了墙。刘承桦也急忙转身,抱起藏在一边的刘榕,紧跟着也跳了上去。 陈焘帮着手忙脚乱的查元赏和魏子韬扯掉头上的麻袋后,留下一句“你们先回去”,就飞身上墙,朝着几人的身影追去。 魏子韬正欲说话,却不小心扯痛了嘴角的伤痕,一声“嘶”后,眼中尽是冰冷的神色,看着同样鼻青脸肿的查元赏,冷声说道:“到底是谁?” 查元赏捂着额头的青肿,郁闷的摇了摇头:“京中谁敢如此啊?看陈焘能不能抓到那几人吧。” 魏子韬此时却看着墙角目光一闪,在几人逾墙而走的地上,赫然躺着一个粽子形状的珠花,翠玉的质地晶莹透亮,在阳光的映射下正微微泛着光。入手微凉,魏子韬冷哼一声:“如此,还怕找不到你人吗?” 第63章 怎么是你? 此时,正在飞奔的望舒,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陈焘,郁闷的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他怎么那么快?”望舒抹了把额上的汗。 刘承桦看了一眼望舒,对刘承栩说:“你抱着她。” 刘承栩牵着望舒,也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对着望舒说了句:“望舒妹妹,得罪了!”话音刚落,就一把扯过望舒的手,将她抱在了怀里,脚下不停的又飞奔了起来。 望舒有些气闷,抱着自己的刘承栩和刘承桦又加快了脚步,看来刚才他俩是在照顾自己的速度。怎么会这样呢?三师傅不是说自己逃跑没什么问题了么! 还没等望舒想清楚,身后的陈焘借着身边一棵树的力量,几个转身,还是拦在了他们前面。被迫停下来的刘承桦看着不远处的人群,无奈的叹了口气,就差一点儿了啊。 “这就是你说的泼皮无赖?”刘承桦郁闷的看了一眼望舒。 望舒也没想通啊,魏子韬和查元赏确实是被他们打的毫无招架之力,可这陈焘的功夫竟然如此了得,也实在是出乎望舒的意料之外。 陈焘见几人竟然还在他面前聊起了天,冷哼一声道:“你们究竟是何人?为什么要偷袭我们?怎么,敢做不敢当?还蒙着脸做甚,是要我一个个的揪下来看清楚吗?” 刘承桦忽然换上了一脸的灿烂笑容,哈哈了两句:“哎呀,误会误会,我们应该是认错了人!抱歉抱歉!改日我们必登门道歉,今日就不多打搅了啊!” 说着就要从旁边溜走,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一条横着的胳膊拦住了去路。 “一声误会就想跑?”陈焘冷笑一声,看向了他怀里的榕娘,“打架怎么还带着个小娃娃,我给你个机会,把她放下,和我单独来一场,赢了就放你们走。” 刘承桦一听此言,立刻将榕娘交给了身后的澄心,笑嘻嘻的扭头抱拳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请。” 话音刚落,刘承桦就冲了上去。 陈焘见状,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几下子就化解了刘承桦的攻击。没一会儿功夫,随着一声“嘭”的落地声,刘承桦捂着胸口抬起了头,看着陈焘的眼里尽是郑重。 在刘承桦动手时,望舒就从刘承栩怀中跳了下来,此时见刘承桦败落,两人急忙跑了过去。 “七兄,你怎么样?”刘承栩扶着刘承桦站起了身,急忙检查他的伤势。 “我没事。”刘承桦咳嗽了两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怎么样?能摘面巾了吗?”陈焘面无表情的开口道,“相识一场,好歹也让我看看几位到底是何方神圣啊!还是说,你也想和我比试比试?” 刘承栩正要上前,却被望舒拉住了手,还冲他摇了摇头。 望舒看着不依不饶的陈焘,也知道今日之事恐怕只能认栽了。大不了就是回宫受罚嘛,有什么了不起,她又不是没受过!想到这里,望舒往前走了几步,一把扯掉了面上的黑巾,笑着看向了陈焘。 “陈大郎,满意了吗?” 对比望舒脸上的笑容,陈焘的脸色就要精彩许多了。从黑到白,又到红,像是调色盘一样变了几变,最后好歹挤出了一句: “怎么是你?” 望舒笑着又走近了几步:“其实我这次主要想打的呢也不是你,虽然你也做过些讨厌的事情,不过都认了错了。但上次你和魏子韬一起欺负周家姊姊,即使你只是个从犯,但毕竟也参与了不是。” 陈焘看见对面是望舒的时候,虽然心里还是有气,但更多的已经变成了郁闷。这个小祖宗怎么总和自己过不去!想起家里千叮咛万嘱咐的母亲,还有那个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天天想着这个小丫头的傻弟弟,陈焘叹了口气:“公主,你今日这行为也实在是不妥了吧。怎么说我们三个也是朝官之后,你这么又是麻袋又是闷棍的,这就是你说的君子行径了?” 望舒闻言挑了挑眉:“我又没说自己是君子!” 一句话,堵的陈焘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 “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他们几个只是被我强逼着来的,你就不要找他们麻烦了吧,有事儿冲我来就是。”望舒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一脸的义气。 刘承桦和刘承栩在她身后对视了一眼,一起摘下了面巾,站在了望舒的身边,虽没说话,但那意思却很明显了。 看着自曝身份的二人,望舒郁闷的瞪了他俩一眼。以陈家的地位,还不敢公然找她麻烦,顶多是去阿耶面前哭一哭,让阿耶罚一罚自己。可是刘家是洛阳人,虽也是世家大族,但毕竟是北地人,在金陵城中并无依靠,想找他们的麻烦,可是太容易了。 刘承栩对着望舒笑了笑,却依然没有后退的意思。 陈焘此时却笑了:“你们倒是挺有义气!今日的事到这里就止了,我没有追上你们,也不知道你们是谁。查家还好,但是魏家就那一根独苗,一向捧在手心里,而且子韬为人睚眦必报,他会不会让人查你们的身份,能不能查到,我就没办法管了。你们好自为之。” 说着,又冲望舒抱了一拳,转身就离开了。 “啊?”望舒看着他的背影,“这就完事儿了?” 刘承栩看了看傻眼的望舒,好笑的摇了摇头。 “走吧!还傻站着干嘛?等着另外两人也找过来啊?”刘承桦拍了弟弟后脑勺一下,恨声说道,今日真是栽了,这么多年还没这么丢脸过,咳咳…… “那两个还真不怕!他们过来都不用七兄出手,我就能搞定。”刘承栩看着才说了两句话就咳了半天的七兄,心里有些歉意。 刘承桦白了弟弟一眼,搭着他的肩,往江边热闹处走去。 还没回到程家毡帐,就看见了正四处寻找他们的李弘茂着急的冲着他们的方向跑了过来。 “阿兄。”望舒有些心虚,毕竟刘承桦的伤势,李弘茂一眼就能看出来,再想瞒过去实在不容易。 看到刘承桦狼狈的样子,李弘茂脸都黑了,拉过望舒前前后后看了看:“你有没有事?” “阿兄,我没事。”望舒低着头小声说道,“有事的是承桦兄长。” 李弘茂看着尴尬的望着他的刘承桦,挑眉说道:“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起玩这些把戏,有意思吗?” 刘承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不是你妹妹求我嘛!拒绝一个小丫头的请求,多不好意思啊!” 李至诚在旁边看着,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好啦!别在这里杵着了,边走边说吧。” 望舒看着在前头教训着刘承桦的李弘茂,偷偷和李至诚说道:“我阿兄知道我们去干嘛了?” 李至诚点了点头:“从周家那边回来,你阿兄找不到你,就知道是我替你引开了他,你没看到他当时的表情,我可不敢再不说实话。况且,我估摸着你们也差不多完事儿了,他知道了也没什么。你阿兄又不会揍你,你怕什么!” 望舒郁闷的伸出手指戳了戳李至诚的肋骨:“他揍我我才不怕,我怕他唠叨!” 李至诚一边躲着望舒的“一阳指”,一边笑着点头道:“嗯,那倒也是,你阿兄是挺啰嗦的。” 李弘茂也没带他们回程家毡帐,反而是带着他们来到了广德大长公主府的毡帐,广德大长公主因年事已高,并没有来这里看龙舟赛,孔氏此时也不在帐中,只有李至让一人正在悠闲的喝着茶。 “说说吧,你们遇到什么事儿了?”李弘茂坐在李至让身边,看着几人淡淡的开口道,“不是说去替周家姑娘报仇吗?怎么反而弄的一身伤回来了?” 刘承桦因为受伤的缘故,被李至诚扶着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了,还吩咐了身边的侍从去请大夫。只剩下望舒和刘承栩几人还站着,两人互相看了看,只能实话实说的把刚才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讲了一遍。 李弘茂和李至让对视了一眼,摇头说道:“你们胆子倒是大,可是怎么不去打听打听,那陈焘的功夫别说你承桦兄长,就是我都不是他对手。满京城也就你二表兄比他技高一筹。你们倒好,第一次就选了个铁板来踢!” “啊?他那么厉害呀?”望舒撅着嘴巴郁闷极了,“平时没看出来啊!” “你以为他和那查元赏、魏子韬混在一起,就和他俩一样是酒囊饭袋?”李弘茂恨恨的点了点妹妹的脑门,“他父亲虽任着宣徽副使,却也是朝中一员大将。陈焘自幼就跟着他父亲学功夫,那可是一身的本事。” 刘承桦听后,也郁闷的指着澄心说道:“这都没打听清楚,回去得好好罚你。” 澄心也是一脸的懊悔:“是澄心的错,郎君要罚什么,我受着就是。” 李至让笑着看向了几人:“你们这么做,也是为了我的未婚妻出气,我断没有旁观的道理。若他们以后找刘家的麻烦,你们只管来寻我就是。” 望舒一听,高兴的点着头说:“多谢二表兄,你帮我看顾着点儿刘家啊,听陈焘的语气,那个魏子韬可不是个好东西,万一被他知道了,定会寻刘家人的麻烦的。” 李至让点了点头:“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他寻刘家兄弟麻烦的。” 刘承桦和刘承栩也抱拳说道:“多谢至让兄长。” “不过那个陈焘为什么会放过你们呢?”李至诚好奇的问道,“虽然他知道了望舒的身份,不至于对望舒出手,但以他的性子,也不会如此简单的就放手啊。” 李弘茂也不解的摇了摇头。 李至让闻言低声笑了笑:“陈焘家的情况,我倒是有所耳闻。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却唯独怕一人。” “谁啊?”望舒眨巴着一双好奇的眼睛问道。 “他阿娘。”李至让笑着说,“若惹了你,他阿娘一定会被太后叫进宫里去,那等着他的就是他阿娘的眼泪了。况且,今日他也没挨打,自然不会自找没趣的去惹你了。放过你们,他也不亏。” 望舒闻言,脑补着手足无措看着阿娘流泪的陈焘,捂着嘴笑了起来。正沉浸在自己幻想中的望舒,却被兄长的一句疑问拽回了现实。 “你的珠花怎么少了一个?” 望舒摸了摸头上的珠花,右边已经空空如也,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掉的了,可能是逃跑的路上吧。” 第64章 这有何难 李璟自登基以来,初时还能维持烈祖当政时期的节俭风尚,时间一长,尤其是自春日那场赏花宴后,李璟举办宴会的心思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还在齐王府时,他就爱办宴会,歌舞升平的场面比什么都更能让他血脉喷张。 端午宴当然也是不能少的,但因为龙舟竞渡是午时开始,所以这宴自然就安排在了竞渡之后的下午。看完竞渡的朝臣们携眷随着皇帝一起回宫,继续端午这日的热闹景象。 凌昭仪没有随驾出宫看龙舟,就是因为这次被钟皇后委以重任,负责这一次的端午宫宴。意气风发的凌昭仪穿梭在穆清殿中,看着在自己的指挥下井井有条的宫人们,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陛下他们到哪里了?”凌昭仪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应该要回来了。 “说是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昭仪要不要先去寿昌殿等侯皇后殿下?”翠玉小声问道。 凌昭仪在去雍和殿和寿昌殿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带着翠玉往寿昌殿的方向走去。如今李璟身边莺莺燕燕众多,多一个半老徐娘的自己,他也根本注意不到,还不如去寿昌殿,继续在皇后面前殷勤些,以后不管是对从善还是婉柔都有好处。 想通了关节,凌昭仪顿时觉得自己以前真是英明极了,早早就抱稳了皇后的大腿,要不然,今日这差事怎么也落不到自己头上。如今虽然位份是除了皇后以外最高的,但也不过是因为在陛下还是齐王时,自己就已经是王府旧人了,要说陛下心里真正在意的,不管从前还是现在都不是自己。 年轻时还在意些情情爱爱的,如今,只想为着儿子和女儿好好打算一番。为保从善以后的地位,自己必须站在钟皇后一方,力保李弘冀当上太子才行,若真依了陛下,让李景遂继了位,他会善待一个侄儿吗?凌昭仪此时也有些怨李璟,父死子继哪里不好了,非要搞什么兄终弟继,真是让人头疼! 至于李婉柔,最要紧的就是给女儿寻一个好郎君。不过想起和李婉柔只相差了两岁的李望舒,凌昭仪也是咬碎了一口银牙,不论如何,都不能让玉笙的女儿好过自己的女儿!凌昭仪在心里暗暗发着誓,定要让婉柔过的比望舒好上千倍百倍才好。 眼见着皇后的凤驾渐渐近了,凌昭仪立刻换上了一脸灿烂的笑容,殷切的迎了上去。 “殿下可是到了,妾先扶殿下更衣休息一下吧。穆清殿那边一切都准备好了,您尽管放心就是。”凌昭仪扶着钟皇后下了辇,一边往寿昌殿里走一边殷勤的说道。 钟皇后笑着拍了拍凌昭仪扶在自己手臂上的手:“辛苦妹妹了。” “瞧您说的,帮您分忧不是妾应该做的嘛。”凌昭仪笑着回答,“况且妾也没做什么,有您留下的陈嬷嬷在,妾也就是帮着打点一下,没什么辛苦的。殿下陪着陛下出去才辛苦呢,这么热的天气,可是累坏了吧?” 钟皇后笑着点了点头:“今日这天气确实是热,又在那江边待着,确实闷的很。” 凌昭仪一听,立刻招呼着身边的翠玉:“快别傻站着了,帮我侍候殿下更衣,好让宫羽和徵角也先歇歇,一会儿宫宴还有的忙呢。” 看凌昭仪殷勤,钟皇后也没有拒绝,今日宫羽和徵角也确实是累了,遂冲着两人点头说道:“你们先下去休息吧,我这里有凌妹妹就够了。” 同样在更衣的,还有回到荣福殿的宋福金和望舒。 “你也太调皮了些,怎么出去一趟还能丢朵珠花。”宋福金无奈的点着孙女的脑门说,“青萝,你去尚功局交待一声,让他们再做一个一模一样的送来。” “阿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掉了呢。”望舒撅着嘴巴不依道,“不是调皮!” “好好好!”宋福金被望舒的表情逗笑了,“那宫宴就换那个荷花的吧,穆清殿里的荷花也开了,倒也应景。让惠言将新做的那套绯色广袖宫装给你换上。” “阿婆,我穿那套石绿的窄袖宫装可好?广袖的不方便。”望舒笑嘻嘻的说道。 宋福金看着孙女,学着她笑嘻嘻的摇了摇头:“不行,就穿那套广袖的。你可给我老实点儿吧,还不方便,你要做什么啊?给我踏踏实实的坐着,不许再乱跑了。” 看阿婆这一次态度坚决,望舒揪了揪小鼻子,转身就笑着跑了。 等装扮一新的望舒来到穆清殿时,顿时就被满庭院的“人海”给惊住了。 “怎么这么多人?” 惠言笑着说道:“陛下说了,这次宫宴,在京的官员都可携眷参加,不再局限于五品以上。所以,这次穆清殿里不仅开了正殿,几处偏殿也都开了呢。” “怪不得阿婆特意交待我不得调皮,原来是怕我丢人啊!”望舒目瞪口呆的看着满院子的人,楠楠自语道。 “永嘉!” 正傻站着看人的望舒,被几声熟悉的喊声拉回了现实。定睛一看,可不正是严菀和徐珩么。看见了小伙伴,望舒也不再管人多还是人少了,高高兴兴的就和伙伴们一起玩去了。 每次宫宴前后,殿中空地上都会设上些游戏,以供来往宾客打发时间。今日是端午,除了寻常的投壶、双陆、六博以外,还特别设置了射粉团的时令游戏。将特制的粉团置于盘中,放在远处的高架上,另制些纤巧的小角弓,方便小孩和女娘使用,射中盘中粉团者为胜。但因为粉团又小又滑腻,还是颇难射中的。而射粉团这游戏一年中只得这一次,射中者食了盘中粉团,也预示着消除病灾、延年益寿,是个极好的兆头。所以即使这游戏再难,依然有不少人在开心的尝试着。 玩了几把投壶,觉得赢的不过瘾的望舒几人,也把目光投向了射粉团。此时,围着的人群正好爆发出了一阵叫好声。 “永嘉,那个你行吗?”徐珩撞了撞望舒的肩膀,下巴朝着射粉团的方向努了努。 望舒小脑袋一扬:“小意思!那个和投壶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嘛!” 严菀也想尝试一下,拉着望舒说:“那我们也去试试吧。” 望舒点了点头,和两人一起往射粉团的圈子里挤去。三个小姑娘年岁不大,但是地位实在是高,所以经过之处,人群也自动分出了一条道路。几人没一会儿就站在了第一排,徐珩看着对面,笑着和望舒说:“怪道找不到永安呢,原来在那儿啊!” 望舒和严菀顺着徐珩的手指看去,正对面站着一个一身红衣的小姑娘正兴奋的冲着几人招手,可不正是永安县主李静怡么,旁边两人,一个是她亲兄长李从峻,还有一个是如今死活不愿意当太子的李景遂的儿子李从慎。 和几人隔空打了招呼,望舒才把目光投向场中,这一看还是熟人啊!场中有两人正是上巳那天遇到的马车坏了的姊妹俩,天威军都虞候何敬洙的女儿,何以雅和何以南。姊姊搭弓瞄准,正准备射出手中之箭,妹妹则紧张的站在姊姊身后,双眼盯着即将要离弦的箭。 何以雅身姿挺立,松手放弦。嗖!随着一声疾响,白羽箭正插入盘中粉团之上,引来现场一片叫好之声。 “这是今天第二位射中粉团的女娘吧!太厉害了,真是将门之后,虎父无犬女啊!” “嘘!何二娘要射了,阿耶和阿姊都厉害,这妹妹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啊!” 听见周围众人的议论,何以南咬了咬牙,仔细瞄准着盘中新换上的粉团。 “阿南,别急躁,慢慢来。”看出了妹妹的紧张,何以雅柔声安慰道。 嗖。 “哎呀!好可惜!就差一点儿啊,那粉团还晃了晃呢!” 何以南听见周围的一片感叹,红着脸放下角弓,扭头挤出了人群。 “阿南。”何以雅见状,也急忙追了过去。 “不过一场游戏嘛!那女娘脸皮也忒薄了些。”徐珩看了一眼何家姊妹离开的方向,不由感叹了一句。 “你刚才说何以雅是第二个,那第一个射中的女娘是谁啊?”望舒好奇的问着身边的一个姑娘。 那姑娘一看问话之人是望舒,急忙殷勤的解释道:“就在公主来之前,华亭县主射中了粉团,也是一片叫好呢。” “原来是文鸳姊姊!”望舒了然的点了点头。 说话的功夫,又有几个上场尝试的,但是依旧没人射中。 “永嘉,你上不上?”徐珩推了推望舒,“我肯定是不行了,我都没摸过弓。” 严菀也赞同的点了点头:“别说摸了,我家中都没有这东西。” 望舒其实也没摸过弓箭,不过在心里想了想,大概就是个准头的意思,所以自信的点了点头,昂首挺胸的就走了过去。 此时,李从度和李从嘉也挤了进来,正好看见望舒在场中跃跃欲试的样子,李从度急忙说道:“永嘉,你上去干嘛?你学过射箭吗?” 望舒看着李从度和李从嘉摇了摇头:“没学过呀。”看着目瞪口呆的小伙伴们,望舒粲然一笑,“不过可以试试嘛!” 说着,就拿起了小角弓,又选了一支最好看的白羽箭,在手里比划了一下,学着何以雅的样子,将白羽箭搭在角弓的弦上,眯着眼睛比好了方向。一松手,啪嗒,白羽箭堪堪晃出去一米,就落了地。 周围一片寂静。 “莫非是我用的力太少?”望舒看着脚边的白羽箭,自言自语道。不甘心的捡起白羽箭,再次搭弓上弦。这次用足了力气拉弦,啪嗒,又是一声。 严菀、徐珩和李静怡都郁闷的捂住了眼睛。 望舒无奈的看了看地上的白羽箭,又看了看没眼看的小伙伴们,嘿嘿一笑:“确实挺难!”然后又瞪了憋红了脸的李从嘉一眼:“知道你想笑,笑出来吧,别再憋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李从嘉的笑声瞬间感染了李从度和李从峻等人,几人一起笑了出来。 围观的众人也想笑,但大多还是怕望舒觉得丢脸的,生生忍着,一个个脸都是红彤彤的。 第65章 宴中生波 接连两次的失败,不但没让望舒知难而退,反而更激起了她对于手中角弓的浓厚兴趣,拿在手中左看看右看看,想找出些门道来。 严菀和徐珩瞪了旁边笑的停不下来的李从嘉一眼,走到场中安慰着望舒:“永嘉,你不是常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嘛!你别难过,毕竟你是第一次摸这弓,没射中也是情理之中的啊。” 望舒笑着看向两人:“放心,我没事。这有什么可难过的,我本来就不会啊。我只是好奇罢了,回头定要好好研究研究这弓箭,还挺有意思的,以往是我小看它了。” 李静怡也走了过来:“永嘉堂姊只要肯练,明年射中粉团肯定没问题!” 看着一脸依恋的李静怡,望舒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使劲儿点了点头。然后挑眉看向了李从嘉:“五兄,你要不要来试试啊?也给妹妹我示范示范呀。” 李从嘉急忙止住了笑,连连摆手说道:“我可不去。那盘中的粉团再大上五圈,我还能有点儿把握。” 望舒又看向李从度,后者也笑着摇了摇头。 围观的人群此时也没人站出来。笑话,此时上去,射不中还好,要是一时“运气不好”射中了,那不是明摆着嘲笑永嘉公主呢嘛! 望舒却没想到这一层,她就是真心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射箭的。 人群中的李从慎笑着摇了摇头:“还是我来试试吧。” 望舒闻言,眼睛一亮,将手中的角弓递给李从慎:“二堂兄,给你。” 李从慎笑着点了点头,从桌上随意拿了一支羽箭。 “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左肩朝向目标,身体微微前倾。右手以食指、中指和无名指扣弦,其中食指置于箭尾上方,中指和无名指置于箭尾下方。举弓时左臂下沉,手肘内旋,用左手虎口推弓。以左肩推、右肩拉的力将角弓拉开,拉至右手虎口靠在下颌之上。瞄准后,右肩继续加力,同时扣弦的右手三指迅速张开。” 李从慎双脚分开,搭箭、扣弦、开弓、瞄准、射箭,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同时还细心的给望舒解释了每一个动作的细节之处。 看着那根扎在粉团中心,差点儿把粉团顶出盘中的白羽箭,望舒一蹦三尺高:“二堂兄,你太厉害了!” 李从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把角弓太轻了,我劲儿还是使大发了。” 李从嘉此时也蹦了过来,手臂搭在李从慎肩头,好似那箭是他射的一般,与有荣焉的说道:“也不看看这箭出自谁手!我们二堂兄可是天生的神射手,在射课上那是天天给我们做示范的。” 望舒瞥了李从嘉一眼,没搭理他,拉着李从慎的手激动地说:“二堂兄,你的弓箭师傅是谁啊?能不能也教教我啊?” 李从慎深知这堂妹的性格,此刻说出这话来,他是一点儿都不意外,笑着回答道:“是我阿耶教我的。” 望舒一听,大眼睛滴溜溜的就转了起来:“原来是三叔父啊!” 从射粉团的“包围圈”里钻出来,望舒一路上都看着李从慎笑的贼兮兮的,那副表情让一向稳重的李从慎也不禁抖了抖。 “你又想什么坏点子呢?”李从嘉实在看不过去,拍了妹妹的脑袋警告道,“别吓坏了二堂兄。” 望舒捂着脑袋狠狠瞪了一眼李从嘉:“你轻着点儿,我那个粽子珠花都不知道是不是被你拍掉的,你要是把我头上的荷花再拍掉了,嘿嘿嘿……” 李从嘉顿时睁大了眼睛:“你少冤枉人!我今天这是第一次拍你!” 望舒哼了一声,扬起脑袋越过了他。忽然看见了目标人物,立刻换上一脸甜美的笑容边喊边朝李景遂跑了过去:“三叔父!” 李景遂看着朝自己跑来的小姑娘,立刻也扬起了一脸温柔的笑容,弯腰抱起了望舒:“是永嘉啊!看见三叔父这么开心啊?” 望舒娇娇的嗯了一声,在李景遂的怀里红着脸戳了戳自己的食指:“永嘉想三叔父了。” 一声娇软的撒娇,让李景遂心里顿时像是化了一般的熨贴。可是看傻了还站在原地发呆的李从慎和李从嘉几人,就连严菀和徐珩都不由的抽了抽嘴角。 “三叔父,刚才永嘉去射粉团了,可是射了两箭都没中。”望舒郁闷的低下了小脑袋,失望的说道,“不止没中,连箭都刚射出去就落地了。好丢人的!” 李景遂一看望舒的表情,顿时心疼极了:“永嘉不难过啊,你还小,这么小的女娘怎么能拿得动那弓呢!” 望舒摇了摇头:“可是华亭表姊和何家姊姊都中了呢!而且……”望舒指着不远处的李从嘉几人,撅起了嘴巴,“五兄他们还笑话我!永嘉觉得丢人极了!” 李景遂闻言,立刻目光如炬的看向了李从嘉几人:“你们几个小子,难道不应该保护妹妹吗?怎么能笑话妹妹呢?” 李从嘉看着在李景遂怀里冲着自己做鬼脸的望舒,真想要狠狠瞪上两眼,却在李景遂的目光里郁闷的低下了头:“三叔父,我错了!” 看李景遂又将目光移向了李从慎,后者身子一僵,正要开口分辩自己没笑。望舒急忙扳过了李景遂的脸,解释道:“二堂兄没笑话我,二堂兄还告诉我应该怎样射箭呢!” 李景遂一听此言,立刻笑着点头说:“那本就是他应该做的。” 望舒抱着李景遂的脖子小声说道:“三叔父,我也想像二堂兄那样,做个百发百中的神箭手。你教我好不好?” 感受着怀里的温软,还有耳边的娇语,李景遂头脑一热,想也没想的就点头道:“好,三叔父教你。” “三叔父最好了!”望舒抱着李景遂的脖子,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你这个小鬼,又在给我三兄灌什么迷魂汤呢?”望舒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男音。 “阿耶。”李从峻和李静怡乖巧的抬头喊道。 望舒松开手,扭头甜甜的唤了一声:“四叔父。” 李景达笑着点了点头,牵起李从峻和李静怡,对李景遂说:“进殿吧,大兄马上就到。” 坐在自己位置上的望舒看向了身边的李婉柔,有些奇怪她今天怎么没和阿姊一起,想着也就开口问了:“阿姊呢?” 李婉柔撇了撇嘴说:“她还在阿娘那里,四叔母和她阿姊正拉着她扯东扯西呢。”说着,还恨恨的咬了一口桌上的茶点。 望舒看着她似乎不大高兴,但又不像是对着自己,遂好奇的问道:“你怎么了?” 李婉柔叹了口气,虽然不喜欢望舒,可好歹此刻还有个人能和她说说话:“我不喜欢四叔母那个阿姊,还有她儿子。” “你是说那个叫刘节的?” 李婉柔点了点头:“若最后真是他,那阿姊是不是也要去濠州啊?” 望舒点了点头:“大概是的。” 看李婉柔更难过了些,望舒又改口道:“但也不是绝对啊,如果阿耶能留他在京中任职的话,阿姊就能也留在金陵了。” 李婉柔闻言,眼睛一亮,赞赏的看了一眼望舒,此刻觉得她还顺眼些,笑着说道:“那我们就去求求阿耶,让阿姊能留下来啊。” 望舒抽了抽嘴角:“前朝任免,岂是我俩求一求就能行的?” 李婉柔生气的瞪了一眼望舒:“你根本就不在乎阿姊!”刚才还觉得顺眼了些的望舒,此刻又不顺眼了起来。 望舒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对牛弹琴,也就扭过头,不再搭理她了。 无聊的等了片刻,太宁公主李灵若才红着脸姗姗来迟,一坐下就被李婉柔拉着手,开始问东问西了起来。 紧接着,宫中几位主人也一起到来,端午宫宴终于开始了。 效仿唐太宗,李璟此次也亲手写了不少扇面,用于赠送群臣。抽中了“龙”字的臣子们,大声呼喊着“万岁”!抽中了其他吉祥字的也全部都兴高采烈的。一时间,殿中的气氛也达到了顶点。 望舒百无聊赖的看着大臣们一个一个的上前领扇子,嘴里还说着吉祥话,有的甚至还赞誉着中午时圣上赐的枭羹美味无比。 想起自己因为好奇偷尝的那口肉,又咸又酸,望舒差点儿没吐出来。 “陛下这字真乃神来之笔!微臣真是三世修来的福分,竟然能得陛下之墨宝!这扇子微臣可不敢用,回去定拿宝盒好好装了保存起来,以后子孙后代才能有机会瞻仰陛下的神品啊!” 一番话,夸的李璟是哈哈大笑。 望舒抽了抽嘴角,看向了殿中。 “你既然如此喜欢,我再赏你一副好了,来,再挑一个!”李璟似乎很喜欢殿中之人,语气和蔼的冲着他说道。 “微臣谢陛下!”殿中的中年男子闻言,立刻欣喜的五体投地,“微臣还有个小心愿,不知陛下可否满足微臣?” “哦?你说说看。”李璟笑指着他说道。 “微臣人到中年,只得了一个独子。虽不成器,但也是微臣的希望所在。不知陛下这宝扇,能不能赐他一副?” 李璟笑着点了点头:“准了,让他上前选扇吧。” 中年男子一听,激动的连连叩首:“谢陛下隆恩!子韬,还不快谢恩!” 看着殿中起身走上前谢恩的年轻男子,望舒瞪大了眼睛:“魏子韬?!” “魏子韬谢陛下隆恩!”磕头谢恩后,魏子韬起身走到端着扇子的内侍面前,从中选取了一副扇子,打开后,是一个“龟”字。 “借向蜉蝣辈,宁知龟鹤年。”李璟见字,笑着点了点头。 身边的内官王盛昌也笑着说道:“好兆头,魏校书郎,你虽只有这独子,但是令郎定能长命百岁啊!” 魏岑一听,顿时乐的见牙不见眼:“多谢陛下!多谢王内官吉言!” 望舒看着扇上的“龟”字,却捂嘴乐了:“这字倒也配他!缩头乌龟嘛!” 魏子韬此时也抬起头笑了笑:“魏子韬谢陛下赐字!” 抬起头的魏子韬,眼周青肿,额头和嘴角也都有伤,看的李璟一惊,指着他的脸问道:“这是怎么了?” 魏岑看了看儿子,摇头叹了口气:“陛下,我儿今日本是在江边看龙舟赛,谁成想,却被人骗到无人处套了麻袋,打了好些棍子。这才落下一身伤。所以微臣才斗胆求扇,也是想借陛下隆恩保佑我儿平安。” “竟有此事?是何人所为?”李璟气愤的一拍桌子,天子脚下怎能出这等恶事! 魏子韬摇了摇头:“不知是何人所为,但其中一人却在无意间掉落了此物。”说着,右手前伸,手指摊开,手心处赫然躺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翠玉珠花。 第66章 太后昏厥 离得远,那翠玉珠花的样式看得并不是太清楚。但是望舒心里很清楚,魏子韬手里拿着的就是自己无意间掉落的那个,一时间,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同一时间,李璟身边的宋福金和钟皇后眉头也皱了起来,这是……永嘉的……粽子珠花…… “呀!这不是……”一声惊叹自身后边响起,宋福金和钟皇后顿时眉心一紧。 李璟看着出声的凌昭仪沉声问道:“你认得此物?” 凌昭仪闻言,像是忽然醒悟过来似的,捂着自己的嘴巴,瞪大了眼睛,使劲儿的摇了摇头。 李璟生气的一拍桌子:“说!” 凌昭仪紧张的抬起头看了看李璟,又赶紧低下了头,小声说道:“妾……妾……妾在荣福殿中见过此物……是……是太后赐给永嘉公主的!” 一言掀起千重浪。 “陛下恕罪!小的不知竟然是公主!”魏子韬急忙跪下说道,“都是小的的错,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公主,但一切都是小的的错!请陛下恕罪!” 魏岑也急忙踹了魏子韬一脚,接着一把跪在了地上,伏地高喊着:“是臣教子无方,小儿竟得罪了公主!请陛下恕罪!” 李璟闻言,额头青筋都爆了起来。满殿的目光此时也都聚集向了望舒所在的位置。 望舒在心里叹了口气,但面上依然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在满殿或担忧、或惊讶,又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里站直了身子,一步一步的走向了殿中。 在李璟面前站定,行礼,向宋福金和钟皇后投去了一剂安慰的目光,又有意无意的瞥了凌昭仪一眼,后者在她了然的目光里又赶紧低下了头。 接着,望舒才看向正跪在殿中的魏子韬,笑着问道:“你当真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魏子韬身子一僵,下一刻又伏在地上大喊着:“小的不知,但求公主原谅!” “够了!”李璟指着望舒喊道,“还嫌不够丢人么?你身为公主,竟行那小人行径!你平日里活泼些,我都当你年纪小,不忍多说什么。如今你竟是连臣下都敢打了吗?还套麻袋?是谁教的你这般流氓做派!” 望舒看着自己的阿耶笑了笑:“阿耶为何不问问那魏小郎君,平日里都做了些什么勾当?我为何不揍别人,却偏偏找上他!” “你倒还有理了!”李璟被气笑了,“那你倒是说说看,你为何要揍人家?” 望舒撇了撇嘴,还真是没办法说明原因,周家姊姊的事情,若是此时说出,那满京城不都知道了,即使没出什么事儿,可周家姊姊的名声势必也会受到些牵连,这世道对女子也太不宽容了些。想到这里,就算是为了二表兄和周家姊姊以后的平静生活,此时也只能闭口不言,望舒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就当我看他不顺眼,想要为民除害吧!” 李璟被噎了一口,气愤的说道:“这就是你的理由?好一个行侠仗义的公主啊!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没错?” 望舒点了点头:“套麻袋这事儿吧是不太地道,主要也是不想节外生枝,不过最后还是露馅了。所以儿记住了,以后不套就是,凡事还是要明着来。” “你!”李璟简直要被气昏了,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和她纠缠,指着她改问道,“刚才魏家郎君说打他的可不止一人,还有谁和你一起?” 望舒看了魏子韬一眼,不屑的说:“就我一个!打他,还用得着别人帮忙吗?” 李璟不再理她,冲着魏子韬说:“魏家小郎,你且说说,今日参与这事儿的有几人?你放心,我定会替你做主。” 魏子韬闻言,立刻趴的更低了些,用万分感激的语气说道:“谢陛下!小的不敢有所要求,唯请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后放过小的,别再找小的麻烦就行。” 李璟挥了挥手:“这些你不用管,你就说说,今天这事儿是否就她一人所为?” “回陛下,小的当时被蒙着头,并没有看见。但是小的的朋友,宣徽副使陈觉的大公子陈焘看见了,他还追了过去,不过没追到人。”魏子韬大声说道。 “陈焘呢?”李璟冲着殿中喊道。 殿中的陈焘闻言,无奈的站起了身,却发觉自己的袖子被旁边一脸焦急的弟弟扯了扯,陈焘冲着陈杰安抚的点了点头,才走上了殿中。 “小人陈焘,参见陛下。” “你也被打了吗?可有看见是几人所为?”李璟沉声问道。 陈焘摇了摇头:“小的并未挨打,不过因为趁乱摘掉了麻袋,所以确实是看见了行凶之人。”说着看向了望舒,“两男一女,不过都蒙着面,是谁小的并没有看清楚。” 望舒闻言,略有些惊讶的看向了陈焘,不过也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没有暴露榕娘的存在,刘家就安全了些,剩下那两人自己可以随便说。 李璟冷笑一声看向望舒:“都这时候了,还不说实话吗?那两人是谁?” 望舒笑着摊了摊手:“不过是儿在路边随意拉的两个帮手,给了钱了,可他们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儿就真不知道了。” 李璟看着眼前这个从小就让他头疼无比的女儿,冷哼一声说道:“你倒是还挺讲义气!不过你今日去了哪里,和谁见了面,你以为真要查的话会查不出来吗?” 望舒倔强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父亲要罚,罚我一人就好了,扯其他人做什么!主意是我出的,人也是我揍的,其他人不过是被我逼迫的罢了,为何非要问个究竟!” “好!好!好!”李璟指着望舒恨声说道,“今日我还就真不如你的意了!来人啊!把永嘉公主今日的行踪去给我查清楚!我倒要看看,你拼命要护着的究竟是何人!” 看着李璟气的狠了,望舒“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父亲,儿并非是要护着什么人,只是不愿意牵扯无辜之人罢了。他们只是帮我套了麻袋,揍人这事儿的确是儿一人所为。要不是我身高不够,这事儿倒也用不上别人帮忙。” 李璟被最后一句话气的直接站了起来,指着望舒说不出话。 “阿耶息怒!和永嘉一起的是儿子。”李弘茂此时忽然起身跪在了望舒的身边,看着李璟说道,“阿耶罚我吧,是我没管好妹妹。” “陛下,还有我。”李至诚也站起了身,走过来直接跪在了望舒的另一边。 望舒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兄长们,很想骂人,如今却只能无奈的认了这个配置,认错般的低下了头。内心很是愧疚,自己做的事情,到头来还是连累了无辜的兄长们。 “好啊!好啊!你们两个,不但不好好管教妹妹,还帮着她做这等无法无天的事情!真是她的好兄长啊!”李璟看着下方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心里的火气更旺了。当然,这火不是冲着李弘茂的,而是望舒。如今这满殿都是文武百官,不出今日,这事儿就得传遍整个金陵城。自己儿子的好名声,一日间竟全毁在了这个女儿手里。 看着事情越来越大,甚至牵扯到了李弘茂的身上,魏岑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他可是全靠着揣摩圣人的心思走到了今日。谁不知道,李弘茂是他最爱的儿子,如今为了自己儿子这事儿,毁了他儿子的名声,想想,魏岑就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陛下息怒!都是孩子之间的玩笑罢了,我们大人就不要管了吧。”魏岑拱着手谄媚的笑道。 魏子韬看了父亲一眼,心有不甘,却也无奈此时再说什么,反而容易适得其反,只能低头不说话。 李璟看了魏岑一眼,点了点头:“李弘茂、李至诚,今日之事,念在你二人初犯,又是帮妹妹心切,可以轻罚。从今日起七日内,你们二人就在家中思过,不得外出!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李弘茂和李至诚二人均低头应是。 “至于你。”李璟看向了殿中的望舒,“才五岁就如此行径,定不能轻罚,好让你长长教训,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望舒看着李璟身后要开口的宋福金,轻轻摇了摇头。对着李璟说道:“父亲要罚,罚就是。” 李璟正犹豫着要如何惩罚望舒,钟皇后急忙开口道:“陛下,不如罚永嘉禁足十日,静心抄写《女训》吧。” 李璟闻言摆了摆手:“这样的惩罚,她能记得住?你问问她都抄过多少遍了!王盛昌,带永嘉去雍和殿,戒尺五十,罚跪一夜抄写《女训》,明日送回荣福殿,禁足十日。以后,也不要再出宫了,省的再惹祸!” “陛下!”宋福金一听这惩罚,立刻站起了身,急声说道,“永嘉才多大!戒尺五十?罚跪一夜?你是要取她半条命吗?” “阿耶,妹妹还小,求阿耶饶过她这次!”李弘茂重新跪了下来,李灵若和李从嘉几人也纷纷走了过来跪下哀求着。 “求陛下宽恕公主!”殿中也瞬间跪下了一片。 望舒也惊讶的抬起头,看向了那个要重罚自己的父亲。 李璟看到太后的样子,已经有些心软,此时又看到女儿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忽然想到了曾经心爱的那个女子,叹了口气说:“永嘉,阿耶给你个机会,你倒是说说看,你为何要揍那魏小郎君?他究竟做了何事?” 望舒抬头看了李璟一眼,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父亲别问了,儿不想说!” “好!你真好!”看着长相性格和自己一点儿都不像的女儿,李璟的心软瞬间又消失了,“带下去吧!” “陛下!”宋福金让安康拦着王盛昌,自己则抱着望舒,“我不许!谁都别想当着我的面如此惩罚我的孙女!” “母亲!”李璟的火气也冒了上来,“你看看她的样子!一副她没错的样子!她的眼里还有我吗?还有是非吗?您就是太惯着她,才将她养成了今日这副样子!” 宋福金闻言,不可置信的看着李璟,忽然身子一僵,向后仰去。 “阿婆!”望舒感觉到不对,急忙伸手去扶,可奈何她人小劲儿也小,虽用上了内力,可还是控制不住的和宋福金一起朝着地面倒去。 “太后!”还好安康和王盛昌见情况不对,及时上前扶住了两人,才避免宋福金和望舒一起倒在地上。 “阿娘!”李璟此时也惊呆了,急忙跑到了宋福金身前急声喊道,“宣太医!快!” 第67章 床边教孙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宋福金安置在了穆清殿偏殿的一处休息室中,李璟焦急的查看着母亲的情况,望舒也跪在宋福金身边,不愿意离开。李璟看着她近在眼前的倔强样子,恨不得一脚踹出去。 “你在这里添什么乱!要不是因为你,你阿婆能气成这个样子吗?”李璟指着望舒斥责道,“还不退下思过去!” 李景遂闻言皱眉说道:“大兄,如今母亲的事要紧,你就别再斥责永嘉了,母亲一向最疼她,就让她陪在这里吧。” 太和长公主也在一旁劝道:“大兄,就让永嘉待在这儿吧,阿娘醒来见到她在,也会开心的。” “一个皇室公主,竟然能做出背后敲闷棍的事儿,也怪道母亲会被气倒。”兴国长公主忽然冷笑一声说道。 “阿姊这话就有点儿避重就轻了呢。”盛唐长公主轻笑一声,“永嘉这孩子做事一向有自己的道理,就像她说的,她为何不揍别人呢!况且就那魏家小郎平日里在京中的名声,谁不知道啊!就看刚才有多少人替永嘉求情就知道,这魏家小郎平日里还不知道欺负过多少人呢!说不定我们永嘉是为民除害呢!” “为民除害?”兴国长公主看了盛唐长公主一眼,嗤笑一声说,“她既不是东宫太子,也不是皇家郎君,不过一个女娘,为哪门子民!心也忒大了点儿!” “照阿姊这么说,我们皇家公主就不能心有万民了?”盛唐长公主仰首反驳道,“阿耶以前的教导,看来出京多年,阿姊是忘的一干二净了!” “够了!”李璟吼道,“你们还有完没完!太医怎么还没到?吴廷绍呢?” 正巧,李璟话音刚落,王盛昌拉着一头汗的吴廷绍就迈进了门:“圣人,太医令到了。” 李璟见吴廷绍快步走了进来,急忙让出了床边的位置:“太医令,你快看看太后,怎么会突然昏倒呢?” 吴廷绍先是细细查看了一番眼睛和舌苔,又把了脉,才回话道:“太后的晕厥是气郁痰逆所致。太后娘娘七情过伤,气郁生涎,痰涎迷塞心窍而眩晕。所以才会眉棱骨痛,眼不可开。” “如何治疗才好?”李璟急声问道。 “臣开一副玉液汤、补虚饮,太后娘娘喝下就无大碍了。不过……”吴廷绍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不过什么?”李景遂有些着急,插嘴问道。 吴廷绍捋了捋胡须,摇头说道:“娘娘年轻时过度忧愁,不仅损伤了肺气,也波及了脾气,所以食欲一向不好。后来又过思,更是伤了脾。脾伤则吃饭不香,睡眠不佳,日久则气结不畅。烈祖崩逝时,娘娘又过于悲伤,过悲则伤肺,肺伤则气消。娘娘早已伤了根本,臣一直劝太后不可动气不可忧思,也开了丸药调理。可如今这气郁,致使太后肝气横逆,克犯脾土。娘娘即使醒了,身子也会大不如前。往后还需保持平和之心,切不可再大喜大悲啊!” 李璟几人闻言,皆是大惊。何时母亲的身子已经差到这等地步了! “安康!”李璟沉声问道,“你究竟是如何侍候太后的?太后身子不好,为何不报?” 安康此时已经老泪纵横,闻言立刻跪下回道:“圣人,是太后不让老奴说。自先皇逝世后,太后的身子就大不如前,可太后说如果老奴和圣人回了此事,她就再不看太医了。老奴无法,只能遵循太后的意思。全是老奴的错,求圣人责罚!” “求圣人责罚!”严端仪和青萝也都跪了下来。 李璟闭着眼睛挥了挥手:“罢了,母亲的脾气,我还能不知道么。你们起来吧。” 望舒从听到吴廷绍的话后,就傻傻的看着床上的宋福金,往日里那慈祥和蔼的笑脸,如今却显得那样苍白无力,望舒忽然感觉一阵心慌,寻到宋福金的手紧紧抱住,那冰凉的触感更是让她一阵心悸。从来没有害怕过的望舒此时却忽然很害怕,也很后悔。自己和阿婆一起住了这么久,竟然从未发现阿婆的身体情况,如今还成了导致她昏厥的罪魁祸首。 望舒丝毫没有发现,大滴大滴的眼泪已经从她眼睛里流了出来,落在她紧紧握着的宋福金的手上,烫的惊人。 李璟和兴国等人都已经坐在了旁边的圈椅上,屋中只有李景达焦急的踱步声。 “药来了。”王盛昌捧着托盘走了进来,瞬时打破了屋中的一片寂静。 严端仪和青萝小心翼翼的服侍着宋福金吃下了药。看着宋福金虽然处于昏厥的状态,但是还能自主吞咽,众人也都纷纷松了口气。 看着窄小的床和不甚精致的锦被,望舒终于开了口:“太医令,我阿婆可以移动吗?她在这里睡的不舒服。” 吴廷绍闻言点了点头,又上前查看了一番才说:“服了药,没什么大碍了。可以将太后移回荣福殿,好生照顾就是。” 李景遂闻言向李璟提议道:“阿兄,我和盛唐送母亲回荣福殿吧。正殿中还有一众臣子在等着,阿兄还是回去主持宴会为好,也安下满殿臣子们的心。” 李璟不放心的又看了眼宋福金,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你和盛唐好生陪着母亲,等散了宴,我和雨师几人就过去,今日大家就都在宫中留宿吧。” 说完,李璟就带着一步三回头的李景达和太和长公主几人回了正殿。 李景遂叹了口气,走到望舒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永嘉,和三叔父一起陪你阿婆回去吧。” 望舒泪眼婆娑的回头望去:“可是我还没挨罚呢。” 李景遂笑了笑:“你阿耶此时可顾不上罚你,还是陪你阿婆要紧。” 望舒点了点头,起身擦了泪,跟着李景遂和盛唐长公主,陪宋福金回了荣福殿。 不知是吴廷绍的药效好,还是宋福金昏厥时也放心不下自己的孙女,刚到荣福殿安置好,宋福金就醒了。 “我的永嘉呢?”宋福金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四处寻找着望舒。 “阿婆,我在呢。”望舒本就跪坐在床下,此时一看宋福金醒了,急忙出言安抚道。 宋福金抓着望舒的手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并未发现有戒尺的痕迹,才深深的松了口气。 “阿娘,你放心,永嘉没事儿。”李景遂和盛唐也上前安慰道。 “阿婆,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望舒看着一心惦记着自己的宋福金,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阿婆没事儿。”宋福金摸了摸望舒的小脸,笑着说,“扶阿婆起来。” 望舒在青萝和盛唐的帮助下,将宋福金扶了起来,靠坐在床头。 “阿婆,你吓死我了!以后不能再这样了!”望舒后怕的趴在宋福金的怀里撒着娇,还让她保证自己以后都会好好的,“太医令给您开的药,您可一定得按时服用,不能讳疾忌医,每日里都要请平安脉才行,不能怕麻烦。” 宋福金拍着怀里的小身子笑着点头说:“好好好,都听我们永嘉的。” 看宋福金醒来后丝毫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望舒心里反而更不是滋味了,从宋福金怀里爬起来,望舒低着头说:“阿婆,是永嘉错了,永嘉太任性了,永嘉让阿婆失望了。” 宋福金闻言摇了摇头,抚摸着望舒的头,轻声说道:“永嘉认什么错啊!阿婆没有失望。我的永嘉做事一定有自己的道理,是不是?” 望舒点了点头:“阿婆,我知道很多人会说,以暴制暴不可取,以德服人才是正理。可是这世上很多人是不怕德的,他们欺软怕硬,仗着自己的身份就横行霸道,那些被他们欺负的人为了家人不敢反抗,只能低着头任人宰割。永嘉看不惯,永嘉觉得若事事都讲德,那些不在乎德的人岂不是永远得不到惩罚?因我的身份压了他们,他们表面上是认错了,可背后呢?我就是想让他们也尝尝被人欺负的滋味。” 宋福金点了点头,语重心长的说道:“是啊,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可是永嘉,你在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先保护好自己。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会有比你强的人。不要小看任何人,也不要高看了自己。今日之事就是教训,你虽然痛快了,可最后受罚的还不是你自己,为他人之错而受过,你甘心吗?” 望舒摇了摇头:“阿婆,是我思虑不周,我不应该在没有隐藏好自己的情况下就轻易动手,最后暴露了身份不说,还连累了同伴。” 宋福金笑了笑:“还有,该服软的时候就要服软。你阿耶最是个嘴硬心软之人,若你在他给你递台阶时就服软下了台,就不会受如此重罚了。能屈能伸,才能成大事。” 望舒咬了咬嘴唇,还是摇了摇头:“阿婆,我知道做人应该能屈能伸。可是今日之事,有我不能说的道理。若我服了软,回了父亲的问话,那我就害了一个无辜之人受这世间白眼流言。我不能这么做。” “可你能承受以后的流言吗?”宋福金看着望舒的眼睛问道,“你是公主,白眼虽不至于,可今日后,所有人都会说你恃强凌弱,毫无皇室气度;说你嚣张跋扈,毫不温柔贤淑。也许一辈子,你都要顶着这样的名声存活于世,你甘心吗?” 望舒倔强的抬起头:“我不甘心。可是我不怕。我管他流言蜚语,还是名誉声望,那些东西伤不了我心。只要我自己知道,我所求是什么。只要我爱的人知道,我是何品性。那些无关之人的看法,我在意他们做什么!” 看着如此明白的望舒,宋福金欣慰的笑了笑,摸着她心口的位置沉声说道:“但愿你一直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这些话,真正做到无愧于心,不畏于行。阿婆很欣慰,我的永嘉终于长大了。” 听着祖孙两人的对话,李景遂和盛唐长公主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原来,永嘉长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阿娘的功劳啊!”盛唐长公主撞了撞李景遂的肩膀,小声说道。 李景遂挑了挑眉,抱胸笑了:“这样,挺好。” 第68章 自食恶果 一朝太后的忽然晕厥,满殿宾客人心浮动。有担忧太后凤体安康的,也有冷眼看着魏家父子要如何收场的,还有庆幸永嘉公主应该不用再受罚的…… 随着李璟的归来,宣布太后凤体并无大碍,魏岑痛哭流涕的戏码也开始当众上演,殿中有不少明白人纷纷对此嗤之以鼻,可奈何李璟偏偏就吃他这一套,还配合上演了一出君臣情深互相体桖的戏码,也让众位看客是看足了热闹。 一场兵荒马乱后强行演绎出来的歌舞升平,终于在月升中天时落下了帷幕。 好像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太后无事,魏家无事,公主也无事。 哦,不对。有事的是那自作聪明、想害人却最终害了己的凌昭仪。 李璟这人,看似好说话,又容易心软,可终究是当了一年的帝王,端午夜宴的这场热闹也是让他丢足了脸。可他没办法怪罪太后,甚至也没办法惩罚在太后庇护下的女儿,那总得有个人来承受怒火吧!想来想去,若不是凌昭仪殿前多那一嘴,如何能有那之后的诸多事端? 宴散之后,带着众位皇子皇孙先看过了太后,表了表孝心。李璟才黑着脸,气冲冲的去了钟皇后所在的寿昌殿,一进殿,扭头一脚就踹到了凌昭仪的身上。 “你这个刁妇安的是什么心!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李璟冷笑一声看着捂着肚子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凌昭仪,“太后和皇后都没开口,你倒是挺聪明,眼光挺毒啊!满殿文武百官面前,你连张嘴都管不住,还用那上不得台面的演技给我演了一出脱口而出是吗?” 凌昭仪几步爬到了李璟面前,抱着他的腿哭诉道:“陛下明鉴,妾真的不是有意的,妾就是一时失口罢了。求陛下恕罪!” “恕罪?”李璟弯腰抬起她的下巴,“你也觉得自己有罪吧?” 从没见过这样的李璟,凌昭仪此时也吓破了胆,浑身都在不由自主的发抖,颤声说道:“妾一时失言,可也是无心之失。求陛下看在从善和永宁的份儿上,宽恕了妾吧!” “宽恕?”李璟看着凌昭仪的眼睛狠狠的说道:“你将我母亲气成那个样子,你让我如何宽恕你?你让我今天在众人的面前丢尽了脸面,你让我如何宽恕你?来人,将她拖出去,掌嘴五十,杖三十!好好长长记性,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死都要烂在心里!” “陛下!妾错了!求陛下饶了妾这次吧!”凌昭仪摇着头,眼睛里全是惊恐,“妾再也不敢乱说话了,陛下!” 钟皇后此时才从那进门一脚的震惊中回过了神,看着如此暴怒的李璟,急忙上前劝道:“陛下息怒,不管凌昭仪做了什么错事,可她也是从善和婉柔的亲娘,看在两个好孩子的份儿上,陛下三思啊!” 何婕妤也跪下劝道:“陛下三思,若是如此公然惩罚了凌昭仪,那明日里,陛下明着惩罚暗里包庇公主的传闻就再也止不住了!” 钟皇后也急忙点头说:“是啊,毕竟凌昭仪只是一时失口,说出了真相。陛下今日里为臣子做主亲自严惩公主,本是一件值得称颂的事情。陛下切不可因一时之怒,让百官以为今日所为只是违心之举啊。” 李璟闻言,皱了皱眉,满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此时心中最恼的就是望舒和凌昭仪,一个不省心的到处惹事生非,一个口无遮拦让事态发展到如此地步。可一个不能罚,另一个也罚不得,李璟觉得自己这皇帝当得真是一点儿都不开心,做什么事儿都要顾全大局,说什么话都要三思而后行,心中烦躁极了。 看着抱着自己大腿,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凌昭仪,李璟厌恶的皱了皱眉,又是一脚,将她踹了出去,转身往殿外走去,还是自己殿中那些年轻的美姬看着舒服,且不会自作聪明的多嘴多舌。 看着李璟的背影,寿昌殿中的三人均是松了口气。 凌昭仪此时才发觉,自己浑身都湿透了,殿门口一阵微风吹过,凌昭仪不禁抖了抖,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紧紧抱住了自己。 钟皇后叹了口气,和何婕妤一起扶了她起来。 “阿凌,你真是……哎……”钟皇后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回你的仁秀殿吧,好好想想自己今日究竟错在哪里。阿凌,我能护你一次两次,可无法护你一辈子啊!” 何婕妤没有说话,和皇后行了一礼,扶着凌昭仪一起出了寿昌殿。 “呵呵,我今天这样,你很开心吧?”凌昭仪挥开了何婕妤的手,冷笑着说道。 何婕妤叹了口气:“你虽然一向将我当做对手,可你却不知道,你真正的对手,只是雍和殿中那一人而已。” “什么意思?”凌昭仪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似得尖声说道,“你从未将我看做对手?是觉得我年老珠黄,不如你?” 何婕妤笑了笑:“你还是不明白!算了,懒得和你说这么多!你就按你的活法,好好过吧。”说完,又看了一眼雍和殿所在的位置,笑着扭头走了。 “昭仪,你有没有事?要不要找太医看看。”翠玉心疼的看着一直捂着腹部的凌昭仪。 “如今连她都能取笑我了么!”凌昭仪握紧了拳头,看着何婕妤离开的方向恨声说道,“不过是一个丫头,借着陛下悲伤酒醉时爬上了床罢了。总有一天,我要让她们都后悔!总有一天……” 不过最近先后悔的,还是凌昭仪。 不仅遭了李璟的厌弃,太后也不再见她。每日里的请安,连荣福殿的大门都不让她进,明摆着告诉宫里所有的人,凌昭仪被太后所厌。可太后呢,就是不发明旨,也不说免了她的请安,日日还是得来,在宫门外候着进不去,最后再在所有人嘲笑的目光里离开,这简直比明说要狠的多。 而且没过几日,太后就下了懿旨,将永宁公主迁出仁秀殿,和太宁公主一起居住在寿昌殿中,由钟皇后亲自教养。 懿旨一出,凌昭仪更是痛不欲生。儿子和女儿,都是她的心头肉,将女儿迁出仁秀殿,就像是剜了她的心一般。 而永宁公主李婉柔虽然最喜欢的就是和阿姊李灵若腻在一起,可真要离开自己的亲娘,也是舍不得的。 看着一脸眼泪跪在殿中的李婉柔,宋福金让青萝将她扶了起来。 “永宁,你和从善都是好孩子,阿婆自是不会将气撒在你们身上。可你们也不用再为了她来求我,说到底,是她心思不正,终得恶果。她造的孽,就该由她自己来还。”宋福金柔声说道,“你们也需时刻记得,任何手段和心思都不如光明磊落、堂堂正正。想要的东西,需要的是自己努力,而不是去肖想别人的。” 李婉柔流泪点了头:“祖母,永宁记住了。” “去吧,以后和你阿娘住在一起,要多看多学。你阿娘性情温柔,最是公正,不会亏待了你的。” 看着她落寞离开的背影,宋福金也叹了口气,和身后的严端仪说:“我就怕这孩子钻了牛角尖,她一向和永嘉不亲近,可归根结底,她也是我的孙女,要说偏爱永嘉,我自是承认,可要说我不喜她,却是没有。可她能不能懂我一番苦心?我却是丝毫信心都没有。” 严端仪笑着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太后多想无益。” 宋福金摇了摇头:“她被凌昭仪养歪了,希望迁殿能扳一扳她的性子。” “皇后殿下行事向来大方得体,和她在一起,太后放心就是。” “永嘉呢?还是将自己关在寝殿中不出来吗?”宋福金不再去想别人,专心关注起自己的小孙女。 严端仪无奈的回道:“是啊,公主说,虽然戒尺和罚跪免了,但是禁足还是要的,错了就是错了,她自己认罚,即使圣人不再提此事,她却不能自欺欺人的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宋福金心疼的叹了口气:“永嘉这孩子,是觉得自己的任性所为却害的我昏倒,心里愧疚。走吧,随我去看看她。” 此时的望舒正盘腿坐在榻上认真的练着内力。 这一次要不是自己的失误,也不会害的兄长禁足,阿婆昏倒。望舒觉得阿婆说的对,她确实是高看了自己,小看了别人。才半吊子的功夫,就觉得自己已经天下无敌了,不对,半吊子都不算,其实才刚刚打了个基础而已。 三师傅这几日已经扒着窗户笑话了她好几回了,还问她铁板好不好踢…… 想到这里,望舒长出了口气,收敛了下心神,继续专心练起了功。 在窗户外面偷偷看着望舒的宋福金掩嘴笑了笑,安康和严端仪也彼此对视了一眼,欣慰的离开了。 “看来公主也并没有因此事而自怨自艾,反而是激起了斗志似的。”安康笑着说道,“还是太后平日里教导的好。” “第一日确实是在房中发了一日的呆。”宋福金回忆起那天的情况,既欣慰于望舒将自己的身体放在了心头上,却也担心她因此变了性子,如今好歹是放下了担心,“好在怀瑾和潘扆日日都来,怀瑾的安慰和激励让她开怀了不少,还有潘扆的那些话虽说不好听,却也是极有用的。” 严端仪闻言也点了点头:“公主她本就聪慧,只是因为将您真正放在了心尖上,才一时钻了牛角尖。您无事了,公主自然也就无事了。” 宋福金此时却皱了皱眉,眼神有些空远:“我最担心的就是此事!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还能活几年,一只手都数的出来。永嘉太过于看重感情,待我走后,这宫中能成为她依靠的却无一人。那时,她又该如何!” “太后万福,定能长命百岁,长久护佑着公主!”安康闻言急忙说道。 宋福金却笑着摇了摇头:“烈祖也想长命百岁,可这世间之人,寿命自有定数,谁又能真的与天齐呢!” 严端仪安慰道:“太后,不论如何,还有皇后和二皇子在,公主总不会没了依靠的。” 可宋福金还是摇头说道:“皇后虽然对永嘉不错,但是为人太过优柔寡断,想护的人也太多;弘茂又太小,护自己还行,想护永嘉还需等上十年方可。可我,却等不了十年了……” 第69章 何去何从 接连七日,望舒都待在自己的寝宫中,足不出户。第八日开始,才又恢复了每日的功课,但是除去下午的武课要在演武场进行以外,望舒剩余的时间仍旧都在荣福殿中,连往日里最爱去的李弘茂和玉山长公主处都没再去过。 上午的功课,她总是能多耗一会儿就多耗一会儿,赖在偏殿里东问西问的。熟悉她性情的李家明深知,她这是不想在荣福殿见到下朝后来请安的李璟。父女两人之间的隔阂渐深,看在眼里的宋福金和李家明都没有什么好方法,只能希望靠时间来修复裂痕。 其实望舒不想见的不止李璟一人,还有每日来请安的永宁公主李婉柔,每每见到,都能从她眼中看到一股仇恨的光芒。望舒现在自己的心情都不好,更没有心情去应付其他人,所以干脆就躲着点儿,眼不见心不烦。 当然,这几日也有一件让望舒特别开心的事情。潘扆在连连讽刺了她七日后,终于教授了她一套正经的师门轻功步法,名字也格外好听,叫做惊鸿照影。 套用一句潘扆的原话,“若是学了这个步法,还是能被人抓到小辫子,那以后干脆就不要再说是我徒弟了!忒丢人!” 吃一堑长一智,望舒这几日可是努着劲儿的练着这脚下功夫。就连下了课回到荣福殿中,还是能在院子里发现她晃晃悠悠的身影。就连吃饭时,夹起的菜还没送入口中的那点儿功夫,都得再念叨几句步法口诀。 “公主,我也想学功夫。” 正复习着口诀的望舒顺着声音回头看去,惊讶的看着刚才那句话的源头,晴雨。 “怎么忽然也想学功夫了?”望舒好奇的问道。 “我希望下次公主再揍人时,站在公主身边的是我。也希望在关键时刻,不用公主来保护我,而是我可以保护公主。”晴雨抬起头认真的说道,“我想了好几日了,我不想下次遇到相同的情况时,我只能在帐中傻等,担心着公主的安危。我想做公主的先锋和后盾,永远护得公主平安。” 望舒看着如此认真的晴雨笑了:“真想学?学武可是很苦的哦!” 晴雨又上前一步,使劲儿点了点头:“我要学,再苦也不怕!” “好吧。”望舒点了点头,“明日我和三师傅说说,看他愿不愿意多教一个。” 晴雨闻言立刻点头如捣蒜:“谢公主!您只管和他说,他若不愿意,我就求到他愿意为止。” 看着信心十足的晴雨,望舒也开心的笑了起来。 荣福殿中,宋福金也正和青萝说着体己话。 “青萝啊,你跟了我多久了?” “回太后,也有小十年了。”青萝一边给宋福金揉着肩,一边笑着回答。 “是啊!一转眼竟然都这么久了!”宋福金感叹了一番,“若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也二十三了吧。” 青萝点了点头:“是,过了七月就二十四了。” 宋福金叹了口气:“要是在宫外,这年纪合该已经嫁了人生了子了。还是我耽误了你啊!” 青萝闻言立刻摇头说道:“您和圣人一向厚待婢子,早就允了婢子出宫嫁人。是婢子自愿留在太后身边服侍的,怎么能说是您耽误了我呢!” 宋福金拍了拍青萝的手,笑着问道:“青萝,你可有意中人?” 想起李家明,青萝脸色略红了红,但还是轻声说道:“太后何有此问?” 宋福金并没看到青萝的脸色,只是想着自己这几日一直在考虑的事情,还是有些觉得对不住青萝。若她有了意中人,这事不提也罢。 宋福金看着殿外的那一角天空,目光有些悠远:“我老了,最近总觉得精神不济,也梦到过先皇几次,也许是大限将至。想着将你们这些孩子提前安排妥当。若你有了意中人,就出宫嫁人吧。” 青萝听出太后话中的苍凉之意,心中一惊,急忙跪下说道:“太后何出此言?这几日太医令日日来请平安脉,说您身体已经大好,您可千万别胡思乱想。” 宋福金笑着点了点头:“人啊,总会老的。我不希望哪天自己忽然不在了,你们这些孩子失了庇佑。还是提前安排好了,我也好放心。” 青萝摇着头说:“太后,我不出宫,我就想陪着您!您别让我走,我没有意中人,也不想嫁人!就算以后……我也可以守着公主。” 宋福金看着青萝的眼睛说:“青萝,你知道,我最担心的就是永嘉了。你可愿一辈子帮我照看永嘉?” 青萝不住的点着头说:“婢子自然愿意。公主也是婢子看着长大的,疼爱她的心不比我阿娘少。” “那好。”宋福金扶起青萝,拉着她的手说,“既然你没有意中人,那我问你,你可愿意入宫为妃?在这宫中也做个主子?” 听到宋福金的话,青萝惊讶极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似乎一时之间并没有理解透彻一样。 宋福金也知道这话问的突然,遂继续解释道:“等我走后,永嘉只有两条路,或者搬去寿昌殿,和长宁、永宁住在一起,由皇后亲自教养;又或者独居一宫,自生自灭。这两条路都不好走,皇后有自己的亲生女儿,如今又要教养永宁,她能分给永嘉的心又有多大?独居一宫,听着好听,但没有依靠,在这吃人的皇宫中,永嘉能不能平安长大都难说。” 青萝认真听着宋福金的话,抬头问道:“您是想让公主和我在一起?” 宋福金点了点头:“我想了几日,唯有此一法。你入宫为妃,有我和你阿娘为你撑腰,你自是不用从那美人宝林做起。不管是昭仪还是贵妃,都能独居一殿,教养公主。如此,永嘉跟在你身边,我才能放心。” 听完宋福金所说,青萝心中五味杂陈。自入宫服侍起,她就谨小慎微,恪守本分,从未想过要登上枝头,做圣人的女人。李璟?她向来只有尊敬,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慕。 想起心底深处藏着的那个青竹般的身影,青萝犹豫了。偶尔也是会做些美梦,梦到和他一起出了宫,在普通的民居里也过上了不敢想的幸福生活,平日里他教书育人,她织布绣花,偶尔相视一笑,美好的那么的不真实。 看出了青萝的犹豫,宋福金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对陛下没有爱慕之情,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一时间肯定会有些犹豫不决。可寻常的夫妻两个,也是在一日日的接触里才日渐情深,过日子过日子,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我的儿子我也清楚,他心软多情,不会是个最好的丈夫,可嫁给他的人,他也会厚待对方。你性情温和,知书达理,于诗文一道也颇为精通,定能让他另眼相看。” 宋福金看着青萝的眼睛说道:“青萝,你这几日好好考虑考虑。我不会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若你最后想清楚了,还是想出宫,我也会高高兴兴的为你张罗。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你要记住,不管你最后选择什么,我都不会生气,也不会失望。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别为难自己。” 青萝感激的看着宋福金点了点头:“太后,青萝谢谢您的厚爱。其实这些年来,与其说我在服侍您,不如说是您在护着我长大。能跟在您身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好孩子!”宋福金轻轻抚摸着青萝的脸,柔声说道,“回去歇着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青萝点了点头,快要走出殿时,青萝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空旷的大殿之上,宋福金一人坐在最高的位置上,宽大的椅子上那瘦弱的身影显得是那么的无助和孤独。 不知何时起,宋福金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如今从远处看去,就仿佛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妪一般。可就是这样一副瘦弱的肩膀,却护着她在羽翼下平安的成长,如今想要继续护着小孙女时,才发现那双曾经丰满的羽翼却早已变得千疮百孔,干涩的羽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青萝的眼中,忽然流下了一行清泪。 一边是太后和望舒,一边是李家明。到底应该何去何从,青萝的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宋福金正闭目养神时,忽然听到了去而复返的脚步声,睁开眼睛,看见已经离开的青萝又笑着蹲在了她身边,学着望舒的样子,将头轻轻靠在了她的双腿之上。 宋福金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青萝的柔软发丝。手心里是和孙女完全不同的发质,望舒小小的年纪,发丝却又黑又硬,就像是她的性子一般,倔强的很。而青萝的发丝,却软软的细细的,摸在手心的触感也是滑滑的,就像是她的人一般,温柔却有主见。这样的性格,要比望舒更适合在这宫中讨生活。 “你真的想好了?”宋福金柔声问道。 “嗯。”青萝闭上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公主自小就在您和先皇的手心里长大,一想到她以后也许就要过那种仰人鼻息的生活,婢子的心里就沉甸甸的,仿佛透不过气来一般。我愿意做公主的依靠,我愿意尽我最大的努力去护佑公主一生平安喜乐。” 宋福金深深的叹了口气:“那你呢?要在这皇宫中被困一辈子,你可甘心?” 青萝闻言却笑了:“婢子在这宫里活了十年了,早就把这里当成了家,再有三十年又何妨!若真让我出去讨生活,我还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习惯呢!” 看着青萝带笑的眼睛,宋福金也笑了笑:“我替永嘉,谢谢你!” “瞧您说的这是什么话!”青萝此时忽然孩子气了起来,一改平日里的稳重,抬起头撅着嘴巴不依道,“公主也算是我带大的,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在我眼里,公主早就像是我女儿一般了!今日您不说这些,以后万一有一日……我也舍不得将她一人留在这宫里。” 重新趴在了宋福金腿上的青萝,想起第一次在寿昌宫见到李家明的那天,仿佛就像是前世的记忆般,如此久远。 就这样吧,挺好。 青萝闭上眼,似是不经意的抬手撩发,动作间,擦去了眼角落下的一滴晶莹。 第70章 千层浪起 从宋福金处告退后,青萝漫步在荣福殿的庭院中,多少年了,她还从未这样悠闲的逛过这皇宫,就连住过那么久的寿昌殿和荣福殿,也从来没有好好看过。抚摸着廊壁上的雕花图案,青萝脑海中走马观花似的不断闪现着自跟随宋福金入住皇宫后的点点滴滴。 幼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就连自己已逝的父亲的长相,她也有些记不太清楚了。可她却清楚的记得,在她被父母送到太后身边的前夕,他们郑重交代给她的话。 “囡囡,郎君和夫人都是这世间顶好的人,你去到他们身边后要好好侍候。从此后,你要将他们看做是比我和你阿娘,甚至是比你自己还要重要的人……” 青萝抬起头,遥远的天际似乎浮现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慈祥笑脸。 “阿耶,你说的那些话,女儿都做到了呢……” “程尚宫。”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瞬间,青萝似乎感觉到心中有烟花在绽放。脸上不由露出了最温柔的微笑,青萝回身行礼道:“先生。” 李家明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子,淡淡的点了点头,起步就要从她身边经过。 “先生,天色已晚,您怎么回荣福殿了?”看着就要擦肩而过的李家明,青萝忽然大着胆子开口问道。 李家明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但终是停下了脚步,和青萝之间只有一步之遥的距离。李家明避开青萝的目光,笑着回答:“有本书落在了这里,故来此取回。” 青萝笑着点了点头,让开了身后的路:“先生慢走。” 李家明也笑着回了礼,两人中间那只有一人的距离,也终于渐渐拉远。 看着李家明渐渐远去的背影,青萝笑了,那一人之隔看着虽近,却其实远隔山海。李家明的眼神清明,从未在她身上过多停留,从前只是留着一份念想罢了。 如今,却是该和那样的自己道别的时刻了。 “先生,祝你往后时光,一切顺遂、万事胜意。” 天光渐暗,青萝笑着转身,柔弱身躯迈着坚定的步伐,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三日后,程青萝被赐封为昭容,入住后宫宁音殿。 寿昌殿里,钟皇后皱着眉头,正听着心腹婢女宫羽说话。 “殿下,这事儿实在是蹊跷。要说那程青萝在宫中已有十年之久,不说先皇时,就说圣人登基也已有两年了,要是喜欢她的话,还要等这么久吗?怎么忽然间就封了昭容了,还是圣人亲自和太后要的人。婢子觉得,还是要细细探查下的好。” 钟皇后摇了摇头:“不可。程青萝怎么说也是太后的人,若你去查她,岂能不惊动太后?让太后知道了,会如何想我?况且,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看如今这后宫里的莺莺燕燕,我早就死了心。青萝为人虽谨慎,但毕竟精通诗文歌赋,这就正对了咱们陛下的胃口,还不知是怎么被他给发现了!眼看着就能出宫嫁人了,谁知……哎……” 宫羽皱眉低声说道:“不管那程昭容是自愿还是被迫,如今她成了仅次于皇后的宫妃,和凌昭仪并列九嫔之位,若她之后再诞下皇子……”宫羽抬头看了一眼钟皇后,担忧的说道,“她母亲是圣人的乳娘,最是亲近不过。她兄长又执掌宫中禁军,和那毫无家世背景的凌昭仪、何婕妤不同,若是她想……” “噤言!”钟皇后打断了宫羽的话,“不说陛下早有意于兄终弟及,就算有一天陛下改了心意,要选儿子来继位,那也不是我等能掌控的。兄弟之间本应友爱互助,怎可在他们小的时候就种下兄弟阋墙的祸根?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青萝的为人我很清楚,她不会如此!我更不会如此!不管是弘冀、弘茂,还是从嘉、从善,都是我的孩子,在我心里是一样的重要。” 宫羽眼见着主子动了怒,急忙跪下认错道:“是婢子小人之心,殿下恕罪!” 钟皇后叹了口气:“起来吧,你从小就跟在我身边,最应该了解我的性格,以后这些话就不要再说了,就连这样的念头都不能再有。” 宫羽点了头,站起身,看着钟皇后的背影,眼中一闪而过的是浓浓的担忧。 仁秀殿里,几个小宫婢正在小心的收拾着满地的狼藉。 翠玉看着气红了眼的凌昭仪,上前安慰道:“娘子,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圣人只是一时生气罢了,总会回心转意的。况且,您还有七皇子和永宁公主,还有皇后殿下为您说话呢。” “呵呵……”凌昭仪红着眼睛笑了笑,“陛下?他如今正在那程昭容的宁音殿里享乐呢吧!好一个太后娘娘啊,竟然能舍得一个尚宫,也要把我踩到泥里不能翻身!” “娘子,您如今还是贵为昭仪,和那程青萝是平起平坐,可见圣人还是念旧情的,您万万不可自暴自弃啊!”翠玉看着凌昭仪的样子,有些怕她就此一蹶不振。 凌昭仪渐渐坐直了身子,冷笑着说:“哼,且看吧,我定不会让那些人如了意!我的永宁被他们从身边生生抢走,我也定要让她心心念念的永嘉尝尽这世间苦楚!”想起多日不见的从善和婉柔,凌昭仪仿佛尝到了剜心之痛。 她这一辈子从未尝过被倾心对待的滋味,渐渐看明白的她就将一颗火热的心全部投在了儿女身上,可如今却落得一个这样的下场,儿子不能见,女儿不能养!既然如此,那谁都别想好过!今日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她也定要让所有人都尝尝。 只点了一盏灯的阴冷宫殿里,凌昭仪的影子被拉的细长,随着烛影摇曳,如鬼魅般让人心生寒意。 和安静的寿昌殿和寂静的仁秀殿相比,不远处的静溪殿里,就要热闹的多了。这里一起住着三位婕妤两位美人,除了何婕妤育有八皇子李从镒以外,其余众人皆无所出,平日里倒是都以何婕妤马首是瞻。五人共居一殿,常来常往,日子倒是不寂寞。 但是人多处,是非自然也多。几人之间常常因为些吃食和玩物摩擦不断,虽然都是些小事,但见面时也总是冷嘲热讽不断。 但是今日里,五人却聚在一起,八卦聊的是异常火热。 “听说那程昭容是陛下亲自去求的太后呢,也不知道那婢子使了什么狐媚手段,竟让陛下舍了后宫里那些年轻的小美人们,看上了她那个老姑娘!” “你别说,那婢子在太后身边时,就能常常见到陛下,可不像咱们几个,一个月里能见到一次就不错了!她必定是比咱们了解陛下啊!投其所好,还不简单么!” “瞧你那酸溜溜的语气!还不怪你自己没本事,留不住陛下的心!你这个月好歹还见了陛下一次,我都三个月没见过陛下了呢!若是早知如此,和那程尚宫提前打好交情,教上咱们一招半式的,还愁留不住陛下么!” “你这个骚蹄子,还想着提前打交情!你以为你去那程尚宫面前多转转,她就能将你看在眼里么!咱们这些人在她眼中,恐怕还不如那些寻常的宫婢地位高呢!当然,我说的这些人可不包括何姊姊啊!您是有皇子傍身的人,和我们可不一样!” 何婕妤笑着端起了茶,轻轻的抿了一口,看着眼前几人摇了摇头:“这些话可莫要再说了,如今程尚宫已经是程昭容了,可比咱们这些人精贵多了。况且她母亲还是宣城郡夫人,兄长又是禁卫军右领,即使是在以前,咱们也惹不起她,何况现在?小心说多错多,反而给自己惹祸上身!” 听见何婕妤的话,几人尴尬的笑了笑:“这不是在咱们自己殿里么,说话自然就没想那么多,阿姊教训的是,我们以后定会管好自己的嘴。” 看着几人陆续离开的身影,何婕妤冷笑了一声,吩咐侍女将桌子上的果皮都打扫干净,转身回了寝室。 “程青萝?没想到太后竟然下了这样一步好棋!果然是这宫中的人精,不能小看呀!”何婕妤笑着自言自语道,“那些蠢货还以为是陛下,殊不知……” 语声渐落,低低的笑声却回荡在这间不大的寝室内。 荣福殿里,宋福金每日睡前的最后一件事,一定是要去看一看自己的小孙女。 进了望舒的寝殿,看见正在似模似样指导着小丫头晴雨打坐的望舒,宋福金惊讶的挑了挑眉:“这是演的哪出啊?” 一看宋福金来了,望舒丢下晴雨,朝着阿婆的怀抱就扑了过来:“阿婆!” 看着急忙站起身的晴雨,宋福金笑着点着望舒的额头说:“小小年纪,就好为人师了?小心误人子弟!” 望舒撅着嘴巴说道:“都怪三师傅!晴雨想学功夫,我三师傅就是不教,说什么教我一个就够头疼的了,休想再给他找麻烦!我们求了好几日,最后他才说,要教我教,他指导指导还可以。所以,每日里我除了上午文课,下午武课,如今又多了一个晚间师课!” 听着望舒的牢骚,宋福金笑的前仰后倒,急忙让严端仪和安康扶着她坐下。指着望舒好笑的说道:“那你和阿婆说说,晴雨这丫头你教的如何了?” “这小丫头还成,聪明,又能吃苦,教着还挺有成就感的!”望舒笑嘻嘻的说道。 “好,那你就好好教,教她时也算是温习了。”宋福金笑着点头,“你三师傅倒是打的好主意啊!” 望舒其实也早想明白了潘扆的用意,此时也就笑着点了头。 “阿婆,青萝怎么会忽然成了昭容啊?”今日武课回来就被这一道消息震晕了的望舒,此时拉着宋福金好奇的问道。 宋福金笑了笑,摸着望舒的脑袋说:“青萝是个难得的好姑娘,你阿耶喜欢上她也是自然的事。她虽然并非你亲娘,但也是自小照顾你长大的,以后,你唤她一声阿姨,也算全了你们之间的缘分。” 望舒点了点头:“阿婆,我知道了。只是,我一直以为,青萝她……” 宋福金看着望舒好奇的追问:“你以为什么?” 望舒犹豫了下,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我想错了。”也许,青萝对于二师傅,只是尊敬和崇拜,并无爱慕之情吧。 第71章 判若两人 金陵的七月是一年中最热的日子,虽然常常下雨,但是除了增添几分潮湿闷热以外,并没有丝毫降温的作用。 往常一到此时,烈祖就会减少朝会和活动,只在勤政殿中和几位重臣议事,用冰极少,饮食上也常常以清淡简单为主,既不劳民伤财,也不会耽误国事运行。可李璟就不同了,虽然也减少了朝会,但是却日日笙歌,以各种名头在宫中举办宴会,什么消暑宴、赏荷宴……就算是新得了一个白玉杯,也要开场宴,邀群臣共赏。 所以对于七月的太后寿辰,李璟更是无比重视。早在年初就吩咐了钟皇后,一定要大办特办。就这一句话,可是忙坏了钟皇后和众宫人!尤其是端午宴后,众人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就立刻又投入到了千秋宴的准备中。 再加上凌昭仪被禁足,钟皇后失了个好帮手,顿时有些手忙脚乱了起来。又要准备千秋宴,又要顾及那些消暑宴、赏荷宴……实在是恨不得多出一个分身。还好宫中又多了一个程昭容,钟皇后直接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宴会都一股脑的扔给了她,自己只专心于千秋宴,倒也是松了口气。 程昭容也不负所望,不仅将那些宴会办的是井井有条,而且精通诗文的她陪在李璟身边,也让李璟觉得面上有光,每次都能尽兴而归,因此对程昭容也是宠爱日胜。 一时间,程昭容风头无两。 看已然换了身份的青萝过的是游刃有余,宋福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为钟皇后难过。都说年少夫妻老来伴,她和烈祖自始至终都算是一对儿恩爱夫妻,可没想到到了儿子这里,对年少时就陪在身边的钟皇后反而越发不耐烦起来,不仅是身边的莺莺燕燕不断,而且宠爱起来也是丝毫分寸都没有,从没想过要顾及发妻的脸面。 好在青萝日日都去寿昌殿请安,从未有过嚣张跋扈之举,对待钟皇后也是如往日里一般的尊敬爱戴。钟皇后对待青萝也是温柔可亲,从不因她得了宠爱而心生不满苛待。两人之间倒是亲密如常,姊妹相待,也让担心因自己的举动引起后宫纷争的宋福金大感欣慰。觉得有她二人在,就算是以后自己不在了,这后宫也能安安稳稳的。 望舒这一个多月来也没闲着,虽然暂时歇了出宫玩耍的念想,但却格外忙碌了起来。除了以往的课业外,她每日里还要陪着宋福金吃饭、散步,还要看着她按时吃药。而且从结束了自我禁足后,望舒就惦记上了之前起意想学骑射的事儿,一心想哄望舒开心的宋福金非常痛快的就应承了此事,吩咐老三每日里都要抽出时间亲自教导不说,还在后宫亲自挑选了场地,让人收拾成了箭场和马场的样子,给孙女平日里练习使用。 看到自己精美的花园里,有天突然多出了一块不伦不类的跑马场,想到以后举办花园宴会再也不复完美时,李璟就不由的嘴角抽搐了起来。可是上次将母亲气晕的场景也着实吓到了他,惹不起还躲不起么,李璟带着一众目瞪口呆的美人儿们,火速离开了这个让他头痛欲裂的地方。 另一边的李景遂却亲自挑选了一匹健壮的小马驹送给了望舒,马驹的大小正适合望舒的身高。看着小马通体漆黑亮泽的毛发,还有那一双灵动有神的大眼睛,望舒别提多喜欢了,不仅给它起了名字叫做“鹊羽”,还要亲自喂养梳毛。一人一马这一个月里也变得越发亲热了起来。 李景遂教导望舒时,不仅语气温和,耐心十足,还常常以夸赞鼓励为主。甚至教授马技时,还亲自下场为侄女牵马,高大的身躯弯腰牵马的样子也是让一旁陪着父亲的李从慎瞪大了眼珠子。这还是那个一向严厉教子的父亲吗?怎么如今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李从慎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怪道母亲常说父亲一心想要个小女儿,可无奈一直未能如愿!幸好没有,要不然依父亲这“女儿奴”的样子,王府里还能有自己的位置么!“啧啧”两声,李从慎认命的继续帮父亲给望舒做着示范。哎!谁家的课业这么费兄长啊! “三叔父!我射中了!射中了!” “哎呀!这才几日功夫,我们永嘉就射中了!真了不起,这以后妥妥的神箭手啊!” 李从慎听着场中的对话,好奇的抬头看了眼箭靶,莫非这堂妹还真是天赋异禀? 呃……不过是没有再脱靶而已……听着父亲一连串的“违心”夸赞,李从慎掐着自己的大腿,才强忍着没有笑出声。 望舒放下角弓,看着一旁脸蛋红红的二堂兄,好心的说道:“二堂兄是觉得热吗?怎么脸如此之红?要不然你先去荣福殿歇着吧,不用你示范了,我都会了呢!” 看着瞪向自己的父亲,李从慎急忙摆着手说:“不用不用,我不热,我是高兴,见妹妹如此聪慧,高兴……高兴……”讪笑两声,李从慎连连示意望舒继续。 望舒点头收回了目光,看着李景遂笑着说道:“三叔父,我在阿婆寿宴上给她表演一出飞身上马拉弓射箭,好不好啊?也好让阿婆看看,永嘉没有辜负她给我准备的这场地呢!” 李景遂闻言哈哈一笑,拍着望舒的脑袋哄道:“再等等吧,不急,等你能一箭射中靶中红心的时候,你阿婆不是会更高兴吗?” 望舒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点着头道:“好吧,那我就再等等。” 抻着耳朵听着两人对话的李从慎悄悄的松了口气,父亲毕竟是块老姜,一句话就打消了这小祖宗的念头,不然真在寿宴上表演这个,万一有哪个不开眼的蠢货没忍住笑出了声,那还不得打击到这个自信心爆棚的小祖宗啊!可是使不得,虽然他不希望有个亲妹妹,但望舒和静怡这两个堂妹,他可是十分喜爱的。自己的妹妹,只有自己能笑话! 结束了一日的练习后,李景遂看着一脑门汗的望舒笑着说道:“三叔父抱你回去吧。” “不用三叔父抱,我长大了呢!”望舒笑嘻嘻的摇了摇头,“况且教了我半天了,三叔父定也累了,永嘉可以自己走的。” 李景遂笑了笑,牵起望舒的小手,跟着她的步伐,一大两小的三个身影朝着荣福殿缓缓而行。 “这几日怎么不见你的侍女?”李从慎好奇的问道,“连个给你擦汗的人都没有,虽是天热,可受了风还是不好。” “二堂兄放心,永嘉身体可没那么弱!”望舒小脸红扑扑的,看着可爱极了,“惠言和惠行被阿娘借走了,说是要帮着忙活阿婆寿宴的事儿,所以我把香雪留在了荣福殿,帮我看着阿婆不让她吃凉物。晴雨如今也在习武,所以每日我练习弓马时,就准了她在房中练习内功。” “哈,你的丫头们一个个的还都挺忙!”李从慎摇头失笑,“不过伺候你才是她们最应该做的,一个小丫头练什么功啊!” “小丫头怎么了!”望舒扭着小身子,隔着李景遂看向了李从慎,“晴雨想学武也是有她的道理的,她说以后要保护我的,就不能只看着我练武,这才是好丫头呢。” 李从慎挑了挑眉:“也算她有些道理。不过也是你喜欢惯着她们,想要个会武的丫头,堂兄回头给你寻一个来就好了。” “我才不要!”望舒努了努嘴,“人和人之间是看缘分的,晴雨和我有缘,我就喜欢她。” “行吧,你的丫头你说了算!”李从慎无奈的笑着说道。 李景遂看两人之间断完了官司,笑着问道:“你们阿婆的生辰礼,你们都备好了吗?” 李从慎笑着点了点头:“早备好了,您就放心吧,绝不会丢您的人!” 望舒扭头冲他做了个鬼脸,才抬头看着李景遂说:“三叔父,我也备好了呢!阿婆自上次晕倒后,最近时常会犯头风,我就给阿婆做了个抹额,阿婆一定会喜欢的!” 李景遂好奇的问道:“亲手做的啊?我们永嘉都会做女红了啊?” 望舒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亲手画的图样,算是我亲手做的吗?” 李景遂咳嗽了一声:“怎么不算呢!我们永嘉亲手画的样子呢,必须算!” 闻言,望舒开心的点了点头,嘴角也向上咧开了一个大大的弧度。 “二堂兄准备了什么啊?”望舒忽然想起了一旁的李从慎,好奇的看着他。 李从慎郑重的清了清嗓子,骄傲的说道:“《长风帖》,褚遂良的。怎么样?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寻到的呢!” “啊!说了半天,我还以为你找到了王羲之的《长风帖》呢!”望舒撇了撇嘴,“原来是褚遂良临的啊!” “喂!已经很难得了好不好!”李从慎不依的说道,“况且阿婆就喜欢褚遂良的字啊,我也算是投其所好啊!” 看着两个小的这么快就又有了新的官司,李景遂急忙笑着说道:“都好!都好!不管是抹额还是《长风帖》,都是你们对阿婆的心意!她一定很喜欢的!一个是亲自做的,一个是亲自寻的,都难得!难得的很呐!” 看着日常稳重的儿子在望舒面前也变得小了两岁似的,李景遂无奈的笑了笑。 将望舒送回了荣福殿,又陪着母亲说了会儿话,李景遂才带着儿子离开皇宫。 回王府的马车上,李景遂看着又恢复了稳重姿态的李从慎,好奇的问道:“怎么在永嘉面前,你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幼稚了不少呢?” 李从慎抬头看了眼自己的父亲:“阿耶不也是吗?儿这几日可是开了眼界了呢!想起阿耶教我射箭时的严厉,真是判若两人啊!我都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 被儿子的话噎了一下的李景遂下一秒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重重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父子俩对视着一起笑出了声。 第72章 千秋寿宴 寿宴当天,宫中处处贴满了“寿”字,荣福殿里的摆件也多被换成了松鹤延年的样式,看着满屋子到处张罗的望舒,宋福金脸上的笑容一刻都不曾停歇过。 “快别忙活了,万事有你严嬷嬷呢,你来陪阿婆说说话。”宋福金抬手招呼着望舒,生怕她累着。 望舒嬉笑一声,放下手中的玉龟摆件,快步走向了宋福金:“阿婆!您今日的药喝了没?一会儿筵席开了,可没功夫再回来吃药了呢!” 宋福金笑着摸了摸孙女的额头,见没什么汗也就放了心:“今日就算了吧,过年过寿不吃药,图个吉利!” 望舒抬起眼睛看着宋福金,笑着安慰道:“您吃的是补药,是延年益寿的药,有什么不吉利的!况且今日是您大寿,百无禁忌,诸邪回避。您做什么都是吉利的!”说完,又吩咐惠言去将药端了来。 亲自看着太后将碗中药汤全数喝下,才笑着说道:“这就对了嘛!有太医令在,只要您听话,定能活到一百岁,您可得长长久久的陪着永嘉呢!” “好好好!阿婆努力活到一百岁,定要亲眼看着永嘉长大,嫁人!”宋福金笑的合不拢嘴。 “对呀,您还得亲自给永嘉挑个漂亮的小郎君呢!”望舒豪不害臊的说道,“永嘉就相信阿婆的眼光,您挑的就是最好的!” 宋福金闻言,点着望舒的额头无奈的说道:“小女娘家的,也不害臊!” 望舒眯着眼睛嘻嘻一笑:“这不是在阿婆面前嘛!” 宋福金好笑的摇了摇头,拍着永嘉的脑袋说:“好,阿婆定给我们永嘉挑一个俊俏的小郎君!好了,时辰差不多了,快收起你那副调皮样子,今日可不能再出岔子了啊!你装也要给我装出一副淑女的样子来!可不能再被你阿耶逮到你的小辫子了!” 望舒撇了撇嘴:“您就放心吧,我今日什么都不做,就老老实实的待着,不会让父亲难堪的。” 自那日李璟非要罚望舒后,望舒口中就再也没有如往常一般亲切的唤一声“阿耶”,即使是在荣福殿中偶尔遇到李璟,也只是疏离的唤着“父亲”。李璟没发现什么不对,可宋福金却早就察觉到了。虽然那日的情形确实惹人心寒,但宋福金还是不希望望舒就此和李璟疏远。毕竟两人之间的父女亲情怎样也无法砍断。李璟人是糊涂了点儿,偏心了点儿,但最大的特点是心软,耳根子也软。这样的人,其实还是很好哄的。 宋福金希望望舒能软和一点儿,在李璟面前多撒撒娇,也可多些偏疼。可倔强的望舒就是不听,每次看着孙女这副样子,宋福金就觉得头疼,怎么这倔性子就偏偏随了先皇呢! 等到拜寿时,毫不意外的,望舒就像个隐形人似的,跟在李灵若和李婉柔身后,丝毫没引起李璟的注意。 不过献寿礼时,望舒还是小火了一把。一般孙子孙女的多数寿礼都是字画扇面,或是荷包刺绣之类的。望舒的寿礼初初献上时,也并没有过多引起关注。不过是一条抹额而已,虽说是亲手制的,可以望舒的年纪,那条抹额的女红做工一看就极为精美,必定只是亲手画了样子,再由贴身婢女亲手缝制出来的。 但是当宋福金将抹额打开时,众人却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抹额正中镶嵌着一块极绿的椭圆宝石,色泽通透,像是盛夏季节池塘里的绿水一般,有着一种柔和的光泽感。比最上等的翠玉看着还要绿,比最上等的羊脂白玉看着还要透。 “这是什么宝石?”宋福金好奇的问道,“竟然如此通透!” 李璟和钟皇后等人也都惊讶的看着抹额上镶嵌的那绿色玉石,感叹着竟能绿到如此境地,真是世间难寻! 望舒笑着说道:“这是上巳时,孙女在东市的一家玉石铺子里得的。老板说是他儿子机缘巧合从南边的骠国带回来的,就这么一小块。一向被老板当作镇店之宝,宝贝的不得了呢!” “既是镇店之宝,那老板竟然还肯卖与你,也是难得!”宋福金笑着点了点头。 “孙女那天基本上把他铺子里的好东西都买了,他见我还是不甚满意的样子,这才拿出了此物!”望舒笑嘻嘻的说道,“红绡说那老板从我这里赚的银钱,又够他开两间这样的铺子了,这样的好事可是百年难遇呢!” 宋福金闻言笑的前仰后合,连连指着在下面作怪的望舒说道:“你这丫头!我看你才是那老板的镇店之宝啊!” 看着上面笑的痛快的宋福金,钟皇后感叹的看了望舒一眼,满殿里也只有这个小丫头能让太后笑的如此开怀了。 “如此大手大脚,还能被夸成这样!真是糜费!”李婉柔看着望舒,恨恨的小声说道。 李灵若看着妹妹摇了摇头,柔声劝道:“给长辈的寿礼再贵重也不算糜费,二妹妹这话千万莫要再说了。阿姊知道你心中郁结,想念你姨娘,事情总会过去的,等阿婆和阿耶消了气,阿姊再帮你去求情可好?” 看着满殿的欢声笑语,想起依旧被禁足的凌昭仪,李婉柔红了眼圈,但是听着阿姊的柔声细语,还是努力笑着点了头:“嗯,谢谢阿姊!” 李灵若心疼的摸了摸李婉柔的脑袋,温柔的笑了笑。 千秋寿宴,李璟本欲和端午盛宴一样,诏京中百官齐贺。可奈何被宋福金劝了数次,无奈只能仿照除夕宫宴的规模,诏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和家眷进宫贺寿。 虽是如此,可因是太后寿诞,往日里那些不常参加宴会的各府老夫人也都纷纷入宫庆贺,场面也是非常壮观的。那些穿上钿钗礼衣,头戴九株花钿的一品国夫人和头戴八株或七株花钿的二三品郡夫人们,也成了筵席上一道亮眼的风景线。 而寿宴之上的望舒,端坐在桌案后,异常的乖巧,随着众人一起贺寿,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也是让一旁的李弘茂和李灵若都倍感惊讶。期待她再出些幺蛾子好惹的李璟暴怒的李婉柔也失望的挪开了眼,不再将注意放在她身上。 酒足饭饱后,望舒也不像以往一般,闹着和李从嘉几人溜出去疯玩。依旧是乖乖的坐在座位上,眼睛就盯着眼前的桌案,似是在发呆一般。一直注意着她的宋福金看着也是无比心疼。 “大家都别拘着孩子,出去玩吧!连着下了几日的雨,今日虽然放晴了,不过倒不似前几日般闷热。花园里景色还不错,弘冀、太宁,你们也带着弟弟妹妹们出去透透气。” 听着太后发了话,李弘冀和李灵若纷纷起身应是。殿中其他的小郎君和小女娘也都在家人的点头中兴奋的出了殿。和坐着相比,还是出来玩更有意思啊! “永嘉,你今日都没理我!”一出来,李静怡就跑过来拉着望舒的手直摇晃。 望舒看着拿目光谴责她的三个小伙伴,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可不做那出头鸟!以往都是我叫喊着要出去玩,可哪次不是被我父亲瞪着。今天我答应了阿婆要做个小淑女,肯定不能应承你们的目光啊!” “你不是一向不怕你阿耶嘛!”徐珩惊讶的说道。 “我不是怕,是不想再惹得阿婆忧心!”望舒摇了摇头。 严菀笑着说道:“反正这次不用永嘉说,阿婆就已经让我们出来了,多好呀!我们快去玩吧!” 说笑间,四个小姑娘就手拉手的向花园里跑了去。 嘻嘻哈哈的玩闹了一会儿,忽然看见不远处李弘茂和徐峰正“鬼鬼祟祟”的站在一条小径的路口,那条小径正通向假山的位置。望舒几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弯着腰从一旁的花丛里偷偷摸了过去,躲着三人的视线,以盛开的芙蓉花掩饰着四人的身形,熟门熟路的从侧面摸到了假山处。发现小径的另一边路口处也有一人在守着,从背影就能看出,正是李至诚和周家六郎周敬。 “看那四人的样子,此处必有蹊跷!”徐珩摇头晃脑的一番猜测,指着假山中间小声说道,“去看看?” 望舒看了看四周,发现此处除了她们四个,并无其他人了,心里就有些蠢蠢欲动,看着徐珩点了点头,带头往假山中间摸去,还土匪头子似的一挥手:“走!” 还没走到假山深处,就听见里面有隐约的人声传出,徐珩几人听的并不真切,似是一男一女的声音。望舒的耳朵动了动,自幼习武的她可是相当的耳聪目明,一下就听出了里边的人是谁,望舒不由捂嘴笑了笑,想不到二表兄平日里正正经经的,竟然也会在这里偷偷约会佳人啊! 终于,随着四人的接近,里面的人声也越来越清晰了起来,几个小姑娘借着岩石的掩饰,露出了几个小脑袋,笑嘻嘻的盯着里面的李至让和周誉。 “阿誉,前几日我让周六郎带给你的那幅画,你可喜欢?”李至让双眼明亮,不错眼的看着眼前的佳人,心中欢喜无限。 “嗯。”周誉小脸红红的点了点头,“喜欢的,可是你亲手所画?” 李至让看到佳人喜欢,立刻高兴的说道:“是我亲手画的,画中是我院子里的春日景色。如今你父亲起复,已从宣州去了广陵,那里气候温和,你也不用再担忧了他了。待明年春天我们成亲后,就可以坐在院中葡萄架下一起赏花喝茶,你可欢喜?” 周誉羞红了脸,也不敢看李至让,只是点头小声说道:“自是欢喜。” “嘻嘻嘻……” “谁?”李至让忽然听见一阵压抑的笑声,警觉的将周誉护在身后,看向一处凸起的石头厉声说道。其实凭他的功夫,早应该在望舒几人到来时就察觉到,奈何太过信任几个兄弟,又在佳人面前乱了心神,这才让望舒几人欣赏了一出才子佳人相会的好戏。 “二表兄真是好雅兴啊!嘿嘿嘿……”看着藏不住了,望舒几人扬起一脸可爱笑容,拱手说道。 周誉见是望舒几人,顿时松了口气,从李至让身后走出来,红着脸说:“妹妹们好,我先走了。” 看着匆匆逃走的周誉,再看向黑着脸的李至让,望舒一蹦三尺高,拉着身边的李静怡就往外跑,还不忘回头冲严菀和徐珩喊道:“快跑啊!小心二表兄打人啦!” 第73章 人心躁动 四个小姑娘一脸“惊恐”的朝外跑去,迎面撞上了前来查看的李弘茂三人。望舒和李静怡急忙躲在李弘茂身后,徐珩躲在了自家兄长徐峰背后,严菀也躲在了李至诚背后,瑟瑟缩缩的,看着极害怕的样子,但若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之所以看着瑟瑟缩缩的,其实只是笑成了一团罢了。 李至让黑着脸走过来,看着三个好兄弟张开双手护着小鸡仔的样子,满头的黑线。 “你们就是这么望风的?”李至让没办法把罪魁祸首揪出来狠揍一顿,只能对着三个好兄弟说道,“要真是有敌情,你们还不全军覆灭了!” 李至诚讪笑一声,讨好的看着兄长说:“怪我们怪我们!阿兄别和妹妹们一般见识!” “她还好吗?”李至诚沉声问道。 “她阿兄带她离开了,定不会有什么事。”李至诚立刻举双手保证道。 “你们三个是什么样子!我还能打人不成?”李至让看着三个弟弟还没放下的手,气的脸更黑了。 李弘茂几人对视一眼,心虚的赶紧放下了手,但仍将四个小姑娘护在身后,讨好的说:“怎么会呢!兄长这么深明大义之人,怎么会和妹妹们一般见识呢!小孩子嘛,就是贪玩一些,没什么坏心思。” 此时望舒也从李弘茂身后露出了一个小脑袋,笑嘻嘻的说道:“二表兄莫急,我们四个定守口如瓶,今天这事儿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不对,我们就看见二表兄一个人在这边自言自语来着,没看见周家姊姊。” 李至让“威严”的瞪了望舒一眼:“以后不许来假山玩!万一有个乱石掉下来砸伤了怎么办!” 望舒一听此言,骄傲的反驳道:“我功夫可好了,才不会被砸到呢!” “哼!”李至让不屑的瞥了这个不省心的表妹一眼,“还这么自信呢!端午的事儿都忘了?” 闻言,望舒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垮了下来,恨恨的看了这个杀人诛心的表兄一眼,小手一挥:“走,我们去找周家姊妹玩,我得好好和她们讲讲关于表兄的二三事儿!” 话音刚落,望舒忽然发现自己后脖子一紧,反应过来时,双脚已经离了地,看着李静怡等人抬头“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模样,望舒换上一脸讨好的笑容,使劲扭头对着李至让说:“我得好好和她们讲讲我那俊美不凡、文武双全的二表兄的若干英雄事迹啊!” 看着变脸比翻书都快的小姑娘,李至让也绷不住脸上的严肃了,笑着放下了望舒,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别调皮!我可是听说你今儿要做一天淑女呢!” “呀!”望舒捂着自己的嘴巴,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两圈,“露馅了!多谢表兄提醒啊!” 说完,又是一副笑不露齿的模样,莲步轻移的拉着小伙伴们往假山外慢慢挪去。那副造作样子看的身后的几人嘴角直抽抽。 “永嘉这一个月是憋狠了!”李至诚拍了拍李弘茂的肩膀。 李弘茂无奈的笑了笑:“得想个法子带她出去散散,不然这精神怎么看着这么不正常呢!” “多可爱啊!”徐峰在一边笑着说道,“我就喜欢永嘉这样的,看着就好玩,比我家大妹妹鲜活多了!” 李至让也点了点头:“是挺与众不同的,满宫里也寻不出第二个了吧!” 李至诚撞了撞兄长的肩膀:“你这是夸奖吧?是吧?” 李至让白了弟弟一眼,自顾迈着四方步走出了假山。其余三人也笑着追了上去。 另一边,刚晃悠到桂花林的望舒几人,远远看到林中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前不久刚从广陵回来贺寿的大兄李弘冀,还有一个是何家女娘何以雅。 “他们两个认识?”望舒有些好奇,一个在金陵一个在广陵,两个人是如何相识的呢?往前走了几步想看个真切,却意外发现自家的面瘫兄长此时竟然一脸笑容,耳朵还红红的。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四人不约而同的互相对视了一眼,想再靠近一些,却不想李弘冀忽然扭头看了过来。 如鹰隼一般的目光,让四个小姑娘瞬间打了个冷颤,纷纷愣在了原地。还未反应过来,李弘冀就转身离开了。 “大堂兄好可怕啊!”李静怡抖了抖小身板,后怕的说道。 “吓死我了!”徐珩也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望舒看着李弘冀离开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感觉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回过神才发现严菀正指着她们旁边,冲她努着嘴。 顺着严菀的手指看去,就在不远处正站着华亭县主马清,也在看着李弘冀离开的方向,面颊有些微白,不过耳根子却有些红。 什么情况?四个小姑娘面面相觑,今儿发现的秘密可真不少啊! 莫不是盛夏季节里,人心也躁动了吗? “永嘉,那个姊姊走过来了。”李静怡拉了拉望舒的袖口,冲何以雅的方向点了点头。 “何家阿姊!”望舒看着何以雅笑着唤道。 “见过公主,几位县主。”何以雅大方得体的笑着行了礼。 一直看着何以雅的马清此时也看到了望舒几人:“我竟没发现,妹妹们也在。” 四个小姑娘也笑着和两位阿姊见了礼。 因为确实好奇,望舒也没遮掩,直接开口问道:“何姊姊竟然和我大兄相熟吗?” 何以雅闻言并没有惊讶,微笑点头说:“嗯,我阿耶阿娘都是广陵人,虽然阿耶家里已经没什么亲人了,但我阿娘的娘家仍在广陵,之前随阿娘回去过几次。机缘巧合下就认识了大皇子。” 看马清非常认真的听着她的话,何以雅似乎也有些明了的继续说道:“在广陵时,我们一起救过一个小乞丐,这才认识了。刚才偶遇,大皇子也是在和我说那个小乞丐的情况,他将那小乞丐收在广陵的王府中,如今已在读书习字,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阿姊真是菩萨心肠!”望舒闻言佩服的说道,“将门虎女也!” 连马清也点着头说:“何大娘真不愧有’金陵双姝’的名号,不仅人美心善,也有着一颗玲珑心。”马清此时笑容真挚,眼中也没了刚才的防备和介怀。 “金陵双姝?”望舒好奇的问道。 徐珩举着手说:“我知道我知道。金陵城里有双姝,周家一朵红牡丹,何家一朵俏芙蓉。” 何以雅笑着摇了摇头:“那是在华亭县主归来前的玩笑说法罢了。自华亭县主入京,金陵双姝可早就改三姝了呢!” “那我家表姊是什么花啊?”望舒笑嘻嘻的问道。 严菀捂着嘴笑着说道:“大表姊向来清秀素雅,自然该是一朵九秋菊才对!”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望舒摇头晃脑的说道,“说的可不正是大表姊嘛!” 听着妹妹们的调笑之言,马清红着脸和几个小丫头闹成了一团。何以雅也没能独善其身,被望舒几个拉着当做人形挡箭牌,两个一向稳重淑女的姑娘,遇到了望舒几人,也是难得的放肆了一回。 “公主、县主。” 正笑的开心的几人忽然被一声娇柔的问候打断。几人顺着声音看去,正是华亭县主的准二嫂,孙思敏,旁边还有她的弟弟孙旭。 几人忙敛了笑,端正的回了礼。 “阿敏姊姊,多日不见,可还安好?”马清虽然和孙思敏也不太熟,不过毕竟此人和她二兄定了亲,以后是要嫁到长公主府的,所以还是热情的拉着她的手问候道。 “多谢县主关心!”孙思敏微微低了头,似是有些害羞,“阿敏很好。这次来贺寿,本是想亲自感谢太后娘娘对阿敏的厚爱,奈何人太多,还不曾单独得见太后。因旭儿嫌殿中无聊,闹着要来花园里玩,这才带着他过来的。不曾想竟然碰到了公主和县主,也是有缘。” 望舒看着她娇羞的样子,回忆着阿婆对她的评价,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笑着说:“今日寿诞,来了好些个老夫人,阿婆应该是忙于和老友叙旧聊天,这才没空见孙家阿姊。不过你放心,你的孝心我定会转达给阿婆的。” 孙思敏抬头看了一眼望舒,笑着说道:“那阿敏就多谢公主了!”说完,将弟弟拉到望舒面前殷勤的说道:“这是我阿弟,唤做孙旭的,公主叫他阿旭就好。”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孙大郎。” 见望舒态度依旧有些疏离,孙思敏有些不甘心,却奈何马清杵在一旁,也不好做的太明显,只得按耐下自己的小心思,温柔的笑了笑,不过右手却轻轻推了下孙旭。 孙旭咬了咬唇,开口说道:“我比公主大了三岁,也算是兄长了,以后有事但凭公主吩咐。” 徐珩闻言顿时乐了:“孙大郎,你的意思是,只有永嘉差遣的了你?我们姊妹几个就不行了?” 孙旭闻言红着一张脸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县主有事也只管吩咐。” 徐珩捂嘴笑了笑,摇头说道:“别介意,我就是随便问问。” 何以雅眼看着孙思敏和孙旭面上都露出了尴尬,立刻上前笑着说道:“你们几个小丫头,别看着孙家郎君老实就欺负人啊!” 徐珩闻言立刻笑着摆手道:“何姊姊,我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孙思敏收起了面上的尴尬,又是一副温温柔柔的笑意:“那我和舍弟就不多打扰了!”说完,带着孙旭又行了一礼,才转身走了。 马清有些郁闷的看着望舒说:“妹妹别介意,她可能是有些紧张。” 徐珩闻言笑着说道:“我看未必,她倒是一个好姊姊,为弟弟打算的真好!永嘉才这么小就盯上了啊!” 望舒瞪了徐珩一眼,笑着和马清说:“大表姊这说的是哪里话,你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喽!走,我们去湖心亭赏荷吧,听着就极雅呢!” 看着望舒几人走远,花丛里又走出了两人,正是江知谨和韩俨。 “哎,你的公主又被人惦记上喽!”韩俨笑着撞了撞好友的肩膀,“刚才为什么不上前啊?你不是看见她往这边来,才拉着我过来的吗?” 江知谨看着望舒的背影笑着说道:“她不是任何人的,她就是她自己,独一无二的永嘉公主。” 第74章 附庸风雅 “你倒是挺看得开!”韩俨摸着下巴看了看江知谨,“不过也是,这位孙家小郎老实巴交的,自然不用在意。就是不知,那捧着个红玉小碗巴巴等在穆清殿门口的陈杰,你在不在意啊?” 江知谨轻声笑了,挑眉看向了好友:“你也说了,那是陈杰!若我最后败给他,那我大可以一头撞死了!” 韩俨也不禁笑出了声,确实,不说永嘉公主和陈杰身边那伙人从小就不对付,单看陈杰那个人,以永嘉公主的性格和喜好,也绝不会喜欢一个整日里招猫逗狗不学无术的小郎君。 看着江知谨抬脚准备离开,韩俨急声问道:“干嘛去啊?” 江知谨回头一笑:“赏荷呀!” 韩俨闻言彻底失笑,摇着头跟了上去。 另一边离开的孙旭正看着自顾自低头生气的阿姊,小声说道:“阿姊,我不想和永嘉公主玩,我有点儿怕她。” 孙思敏闻言更生气了,点着弟弟的额头恨铁不成钢的说道:“瞧你那点儿出息!阿姊好不容易给你搭了条青云路,你倒好,如此不争气!你想想咱们平日里过的什么日子!阿耶清廉的有些过了头,阿娘又懦弱,要不是阿姊自己得了兴国长公主的喜欢,咱们姊弟俩现如今还窝在家里啃胡饼呢!”想起自己出个门经常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孙思敏心里就恨恨的。 “阿姊,你别生气。我会听你的话,好好讨永嘉公主的喜欢。”孙旭看阿姊眼睛都红了,急忙保证道。 孙思敏摸着弟弟的脑袋,点了点头。 “可是阿姊,我不能去讨好永宁公主吗?刚才我在殿外不小心撞到她,她都没有生气,还对我笑呢!”想起刚才遇到的另一位公主,孙旭鼓起勇气提议道。 “不行!”孙思敏使劲儿摇了摇头,“她在宫中可比不得永嘉公主!凌昭仪被太后和陛下冷落,她虽说是养在皇后宫中,可也就是听着好听罢了!皇后有自己的亲生女儿,哪会真心待她!讨好她可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你给我记住!” 孙旭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同情那个对着他笑的小姑娘。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她活的也并不开心吧! 此时的永宁公主确实不开心。 原本在湖心亭中悠悠哉哉和众人一起喝茶乘凉,还是蛮惬意的。可偏偏正开心的时候,却看见了最不想看见的人。 “原来阿姊们也在这里赏荷呀!”望舒笑嘻嘻的和李灵若几人打了招呼。 “我们不过觉得这里还算凉爽些罢了!如此闷热的天气还附庸什么风雅!”李婉柔白了望舒一眼,不屑的说道,“不过是多读了几本闲书,还真觉得自己是什么文人雅士不成!” 望舒挑眉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但有成玉之心,何妨附庸风雅?” 李婉柔还欲开口反驳,却发现长姊投向自己的不赞同目光,遂不甘的抿了抿嘴,但也终究没再多言。 马清笑着点头说道:“难得永嘉小小年纪就能看得如此透彻,听闻永嘉妹妹自小得遇名师,还拜在白鹿洞主李善道先生门下。如今看来,可不仅仅只是大家传的一句’运气好’就可以的。” “不及华亭表姊胸中有锦绣!”望舒谦虚的一拱手,那可爱模样惹的亭中众人纷纷捂嘴而笑。 “不过是曾经太子府中区区一个伶官罢了!什么名师!真是笑话!”李婉柔悠悠的一声冷笑,像是在平静水面投下的一颗石子,顿时泛起微微涟漪。 “永宁!”连李灵若都皱起了眉头,低声呵斥道。 望舒拦下了怒气冲冲欲上前分辩的徐珩和李静怡,面容上也再没了笑容,冷着一张小脸傲气的说:“我二师傅原本出身名门,只是于乱世中家道中落才无奈进了王府罢了。他不喜仕途,只愿和诗书相伴,这才放弃虚名没有出仕。不说他的高洁品性,单说他的才华,连祖父都曾赞不绝口!他是我祖父与父亲给我选的先生。区区一个伶官?我倒想问问你,区区二字,你欲何解?” “说的好!区区二字,你欲何解?”徐珩和李静怡在一旁大声重复着。 李婉柔被望舒噎的心里发堵,眼睛红红的说道:“你断会拿祖父压我!” 望舒冷笑一声:“好!那我就不提祖父,单说二姊你标榜自己熟读《女诫》和《女训》,那如今日这般随意诋毁别人的老师,就是你的修养?” “你!”李婉柔被气的从石凳上站起,红着脸指着望舒,胸口直喘着粗气。 “永嘉,永宁,你们是姊妹,怎能如此针锋相对?”李灵若看着两个妹妹在众人面前吵成这个样子实在是难看,虽知道此事是永宁挑起,但是如今看着她被气成这个样子,也是可怜。 望舒看着李灵若笑了笑:“阿姊,我虽是妹妹,应该尊敬二姊。可若有人诋毁我的老师,我也闭口不言的话,那和畜生有何区别!” “就是!连我都知道尊师重道的道理,二堂姊比我大上许多,怎会不明白?”李静怡紧紧握着望舒的手,不甘示弱的问道。 看着众人此刻统统都站在望舒的身边,李婉柔心里委屈极了,积攒了多日的情绪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眼泪断了线似的流下来,一转身就跑出了湖心亭。 “永宁!”李灵若看着李婉柔的背影,匆匆和众人告了别,就急步追了过去。 “她倒还委屈上了!”徐珩不屑的撇了撇嘴。 “永嘉,今日这事儿传到舅父那里的话,你会不会受罚啊?”严菀有些担忧的看着李婉柔离开的方向,小声提醒着望舒,“毕竟,你俩在这么多人面前争吵,不管原因是什么,丢的可都是皇家的面子。” “罚就罚吧!我认了!”望舒不在意的一挥手,“反正谁都不能那么说我师傅!” 马清和何以雅都知道上次端午宴上望舒被罚的事,此时也有些担心,却忽然看见望舒身后一直跟着的两个小宫女,此刻悄悄离开了一人,马清和何以雅明了的笑了笑,心中的担忧也渐渐散了。看来,有了上次的教训,太后那边早就有了准备。 “永嘉,我们去划船吧!”徐珩看到讨厌的人被她们气走了,瞬间心情大好,此刻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荷花池跃跃欲试。 “好呀!玉山姑姑最喜欢这里了!以前就总带我来划船,那边就有她的小舟,是阿婆特意命人给她制的,她宝贝的不得了呢,如今趁她不在,我们偷偷划走了去!”望舒笑嘻嘻的提议道。 “好呀!走!”说到干坏事,四个小姑娘的兴致立马就上来了,“华亭表姊和何姊姊去不去啊?” “我们还是算了吧!”马清看着何以雅笑着说道,“让你玉山姑姑知道了,你们这几个小丫头还好,我可是怕她和我不依不饶呢!” 望舒几人点头嘻嘻一笑,手拉着手就跑了。 跟着望舒找到了玉山长公主的小舟,四个小姑娘又犯起了难。 “永嘉,你会划船吗?”徐珩扭头问道。 望舒摇了摇头,又看向严菀:“昌化会吗?” 严菀也摇了摇头,看向李静怡。李静怡立刻摆手道:“我也不会!” 望舒扭头看向了最后的希望:“晴雨,你会吗?” 晴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公主,婢子自生下来就没划过这东西。” 大眼瞪小眼的几个人,瞬间郁闷的垮下了脸。 “这里可是需要船夫?” 一声轻笑传来,望舒几人瞬间抬头望向声音处,惊喜的发现竟是江知谨和韩俨。 “你们会划船?”望舒高兴极了,看着两人的目光里充满了期待。 江知谨笑着点了点头:“平日里无事时,我们几个也常去秦淮河上泛舟嬉戏,这划船的技巧也算是熟练吧。” “太好了!”徐珩和李静怡欢呼一声,立刻跳上了船,在晃晃悠悠的一阵手忙脚乱后,急忙扶稳了船边坐下。 “小心些!”严菀看着船上咋咋唬唬的两人,有些后怕的拍了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江知谨和韩俨连忙走了过来,韩俨在岸边拽着缰绳,江知谨先行上了船,转身伸出右手笑着说道:“请公主、县主上船。” 严菀红着脸扶着他的手,小心翼翼的登上了船,坐稳后紧紧扒着船边不敢放手。 江知谨回头看着还在岸上的望舒,微笑着又向她伸出了手。在望舒笑着将手搭在他手心时,江知谨的心跳不由的快了,原来她的手软软的、暖暖的,像是最上等的和田玉,入手温润细腻,又带着体温,让人不由自主的就红了脸。 望舒登上船后就放开了江知谨的手,她自幼练习轻功,在这船上还是走的很稳的。得意的看向几个小伙伴,还在船上轻盈的转了个圈,可是吓坏了一旁的严菀。 “快坐下来,小心掉水里,你会水吗?”严菀急声说道。 望舒吐了吐小舌头,在严菀身边老实的坐了下来。 等晴雨也上了船,韩俨才手持缰绳跳了上来,拍着好友的肩膀小声笑道:“怎么脸都红了?” 江知谨瞪了他一眼,急忙看向身后,掩饰性的摸了摸脸:“天气太热了些!” “我们往湖中心划一些,到那里就凉快了。”望舒指着深处那些高高的荷叶,笑着说道。 韩俨和江知谨点了点头,一人一桨,朝着湖心的位置划了过去。 离开了岸边,越近湖心,荷花和荷叶也渐渐高了起来。穿梭在绿色的荷叶下,徐珩和李静怡趴在船边,边拨着池水边开心的笑了起来。就连刚开始还有些紧张的严菀此刻也放松了下来,和望舒背靠着背,抬头看着一片碧绿和蔚蓝,感受着微风轻拂过面颊,长长的舒了口气。 “怪不得玉山姨母如此喜欢这里!真是个好去处啊!” 望舒听到严菀的感叹,也笑了起来:“今日这风雅附庸的可是妙哉?” “甚妙!甚妙!”严菀闭上眼睛点着头,背对着望舒竖起了大拇指。忽然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个转身,望舒突然失去了依靠,一个不稳差点儿栽倒,幸好一旁划船的江知谨眼尖,一把扶住了她,才避免了她和船板来个亲密接触。 “抱歉抱歉!是我的错!”严菀连连致歉。 望舒好笑的看着她:“你想起什么了?一惊一乍的。” 严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在想,莲藕。” 熟知严菀性情的三人听到这个答案,是既惊讶又觉得理所应当,笑的前仰后合。小船在碧波上摇摇晃晃的,荡起一圈圈绿色的涟漪,连周围的荷花荷叶都被水波荡的轻轻摇摆了起来,煞是好看。 第75章 自请下课 “真不想长大啊!”李静怡望着天空感慨着。 “别带上我啊!”徐珩笑着白了她一眼,“我可想要快点儿长大呢!我想尝尝阿耶喜欢的酒究竟是何滋味,还想快点儿脱离阿娘的管教,自由自在的,那才美呢!” 严菀闻言深觉有理,也点着头说:“那我也想快点儿长大!这样就没人再管着我糖要少吃,菜要多吃了!” 李静怡撅嘴看向望舒:“那永嘉你呢?” 望舒正托腮看着池水的波纹,闻言扭头笑着说:“我也不想长大。这样,阿婆就永远都不会老!” 穆清殿里还在和老友叙旧的宋福金余光看见了香雪的身影,心中暗自皱了皱眉,一早就交待了香雪,若望舒那边有事发生,不管大小,一定要及时来报,如今看来,果然不出所料。 “老姊姊们稍等,我得先去更个衣。”宋福金笑着和众人点了点头,扶着严端仪和安康向后殿走去。 “太后,我陪您一起吧。”宣城郡夫人韩肃容也笑着跟了上去。 在休息室里坐下,宋福金看着跟过来的香雪问道:“可是公主那边出了什么事?” 香雪点了点头,将望舒和李婉柔在湖心亭的争吵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宋福金听完,气愤的一拍桌案:“是我恼了她姨娘,她怎么不来和我问罪,把气撒在我孙女身上是何道理!” 严端仪和韩肃容对视了一眼,不由觉得好笑,太后似乎忘了,另一个也是她孙女。不过这个孙女的行事着实有些让人难以评判,真是可气又可怜。 “枉我念在她年纪小,又没有个好娘亲教导,还把她放到皇后宫中。果真是女儿随亲娘,根子坏了,外人怎么教都教不好!”宋福金恨声说道。如今望舒本就和儿子僵在这儿,父女关系还未修复,又闹出这件事,儿子一向最在意的就是皇家名声,如今两个女儿在众人面前发生争执,让他那张脸往哪儿放!如此一来,他还不得再度迁怒于望舒? 虽然永宁那边也讨不了好,可如今宋福金可不愿意搭理她!一心只想着如何帮望舒解了眼下这困局,时间不多了,如今还未传到陛下那里,可一旦宴散,这消息就拦不住了。 宋福金看着香雪沉声说道:“你现在就去找李家明,将今日这事告知于他。记住,要一字不落!让他去找陛下求情,或许能让望舒免于责罚。” 香雪闻言立刻点头应是,脚步匆匆就往殿外走去。 “安康,你去找皇后,也将此事先告知于她。她若知晓了全部还想着偏袒那永宁,就只能看青萝那边能不能让陛下回心转意了。”宋福金眯起了眼睛,心里暗暗下了决心,若皇后那边不明是非,自己就只能全力扶持青萝上位了。 “太后,我看那李家明可不是个简单的文人士子。或许他一人就能解了公主这场事端也未可知啊。”韩肃容看着宋福金轻声劝道,“其实若是他想,在陛下当政后入仕也并非不可,您想想,他以一介伶官之身,多年来却能深得陛下宠信。听说即使是如今,陛下也常去和他对弈手谈。这样的人,又怎会是个普通伶官?” “但愿如此。我只怕他心性高洁,不屑于这些手段伎俩。可这后宫之中,又怎会如那书中一般,尽是太平祥和!”宋福金将目光投向殿外,那喧闹的中心所在聚集着大唐最顶级的权力,掌握着江南万千百姓的命运,可那大殿之中,连家事都处理不清楚的他,真的能胜任吗? 严端仪此刻忽然开口说道:“太后,老奴如今就怕这永宁公主拎不清,跑来恶人先告状。” “这‘损人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放在别人身上不好说,永宁嘛,还真是可能。她算是彻底被养废了!”宋福金嗤笑一声,“我们回去吧,端仪说的对,如今就怕她来这么一个昏招,我在殿中守着,也好随时应招。” 回到殿中的宋福金,又换上了一副和蔼又得体的微笑,周旋于众人之中,静静等待着东窗事发。 不一会儿,香雪就一头汗的跑了回来,悄悄在宋福金身后禀告道:“已通知了先生,先生说此事亦早不宜迟,迟则恐生变。因此决定不等宴散,就随我一起来了穆清殿,刚才在路上看到了正红着眼睛往这边走的永宁公主,先生让我先跑回来提醒太后一声,他跟着永宁公主,随后就到。” 宋福金皱了皱眉,果然被严端仪料中了,这永宁还真是不死心的来告状了。 “永嘉现在在何处?”宋福金小声问道。 “公主此刻正在荷塘划船呢。即使派人去寻,偌大的湖也要寻上半天。”香雪笑着说道。 宋福金闻言点了点头:“那就好,且看永宁如何表演吧。这件事,永嘉置身事外最好。” 正说话间,永宁公主一边委屈的抹着眼泪一边步入了殿中,也不管周围人的目光,自顾自坐在了桌案后,刚坐下,就趴在了桌上小声哭了起来。虽说是小声,可公主的桌案并不隐秘,加上她进殿时就毫不掩饰的做派,殿中众人的目光如今都在她身上。 李璟自然也是看到了,对这个女儿的注意力从来不多,加上如今厌烦她生母,更是没怎么关注过这个二女儿。如今见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顾形象的哭了起来,更是觉得心中厌烦。正要发怒,身边钟皇后却先开了口。 “永宁这是怎么了?你阿姊呢?” 话音刚落,追了妹妹一路的长宁公主急匆匆的跑进了殿,看着趴在桌上哭泣的李婉柔,李灵若在心中叹了口气。 “阿耶、阿娘莫怪妹妹,都是我不好,没照顾好她。我这就带妹妹回去更衣。”李灵若急声说道,就怕这个妹妹突然开口,将刚才的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届时,自己的两个妹妹都讨不得好。 钟皇后也不欲在这殿中问出个究竟,看着旁边李璟紧皱的眉头,急忙点头说道:“快下去吧。” “我不去!阿耶阿娘,女儿无端受辱,连哭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推开李灵若的手,李婉柔走到殿中跪下,泪眼婆娑的抬头看着李璟和钟皇后。 “哼!身为公主,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李璟冷哼一声,厉声说道,“把眼泪给我擦了!受辱?何人敢辱你?你倒是说说看!” “阿耶,是那……”李婉柔抬头正欲将望舒说出,谁知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陛下!” 李璟抬头看向大殿门口,正是早前委婉拒绝了他来参宴的李家明。李璟有些好奇,他怎么又来了?也顾不上管下面跪着的李婉柔,对着走来的李家明问道:“怀瑾,你这是来给太后贺寿吗?可有点儿晚了啊!” 李家明在殿中跪下,趴低了身子说道:“陛下,微臣早间已经给太后贺了寿。此次前来,是为了自请下课!微臣身份低微,只是一介伶官,不配教导公主!请陛下恩准,为公主另择良师。” 李婉柔惊恐的看着跪伏在自己身侧的李家明,瞬间心都凉了。 “怀瑾何出此言?”李璟皱眉看着殿中的李家明,“你一向教导永嘉读书弹琴,就连先皇都对你的才华赞不绝口,我也一向视你为知己。若不是你不愿意入仕为官,以你的才华,又怎会是一个小小的伶官呢?” 李璟有些纳闷,这伶官的职位,李家明一直都坚持,自己曾几次要给他封赏,都被他拒绝了,只说音律和诗书就是他最大的爱好,不在意其他,怎么今日竟然会因此事而来? “陛下!微臣一向觉得身份什么的本是外在,不应过多重视。可如今因臣的身份低微,连累了公主遭人鄙视!微臣虽仍旧不愿出仕,但也不愿因自己的坚持连累了公主,但求陛下为公主再择良师!” 李璟摇了摇头,亲自走下高台,将李家明扶起:“听太后说永嘉一向爱戴于你,你怎舍得就此离她而去?究竟是何人说了什么?让你今日失了风度。” 李家明看向了身边失神的永宁公主,略带悲愤的说道:“微臣不过是曾经太子府中区区一个伶官罢了!什么名师!真是笑话!这些话永宁公主当着众人的面甩在了永嘉公主的脸上,让永嘉公主面上无光。公主为了维护微臣,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和永宁公主发生了争执,姊妹相争,有理也无理。都是微臣连累了公主啊!微臣不配为师!” “什么!”李璟看向旁边的李婉柔,厉声问道,“这些话,可是你说的?” 李婉柔如今已是面色如纸,再顾不上哭泣,只是急声说道:“是永嘉先惹了我,我一时失言才说了那些话!阿耶,我不是故意的!” “哦?永嘉先惹了你?那你倒是说说,她是如何惹了你?若真是她的错,不用陛下,我替你做主。”宋福金冷笑一声,在旁问道。 “她……她……”李婉柔在宋福金的目光里,有些心虚的说不出话来。 “太宁,你说,究竟是何人先起了事端?”宋福金指着李灵若问道。 李灵若看了李婉柔一眼,没有正面回答宋福金的话,只是跪在李灵若身边求情道:“阿婆,都是我的错,作为长姊,没能好好教导妹妹,也不能化解姊妹争端,求阿婆责罚!” 宋福金嗤笑一声:“你倒是个好姊姊,可你要知道,不仅永宁是你的妹妹,永嘉也是你妹妹!”看着殿中跪着的李灵若,宋福金心中无奈极了:真是钟皇后的好女儿,和她母亲一样,总认为自己两碗水端的平,殊不知她们的心早就无形的偏了去。 “阿婆!妹妹们还小,但有错处,我这个做阿姊的理应替她们受罚!但求阿耶阿婆饶过妹妹。”李灵若哭着磕了头,看着李婉柔那苍白的样子,李灵若只觉得心里钝钝的疼。 看她们的样子,李璟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起了事端的一定是殿中跪着的李婉柔。一场好端端的宴会,全被她搅和了!李璟怒气冲冲的甩了袖:“今日永宁公主行为无状,禁足寿昌殿,没有旨意不得出殿。” 听着连个期限都没有的惩罚,李婉柔瞬间软倒在地上。 “怀瑾,你就放心的继续教导永嘉,不用在意那些闲言碎语。你是我亲自挑选的,更是先皇御口指给永嘉的老师,你放心,今日之事,不会再有!”李璟拍着李家明的肩膀郑重说道。 “微臣谢过陛下!得陛下信任,微臣定竭尽所能教授公主,不负陛下和先皇所托!”李家明深深的一拜,虔诚的姿态让李璟的心情瞬间又好了一些。 这个李家明果然如肃容所说,不简单啊!从进殿的时机,到说的每一句话,都拿捏的如此精妙。宋福金看着下方的李家明,轻轻点了点头。 第76章 己所不欲 等望舒知晓此事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 今日,望舒可是玩痛快了!不仅偷听了二表兄的墙角,还发现了大兄不得了的情感纠葛!不仅在湖心亭舌战二姊大获全胜,还深入荷塘好好赏了一番湖心美景。 尽兴而归的几人刚回到穆清殿门口,就被早已急出了一脑门汗的陈杰拦在了殿外。 “公主,我等你半天了。” 望舒看着陈杰惊讶的问道:“你等我?” 陈杰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从随从那里接过一个雕花木匣,打开盖子递到了望舒面前:“这个红玉小碗是我前几日刚得的,觉得颜色和公主相配,特意带了来送给公主。” 望舒看着盒中躺着的红玉小碗,半透明的色泽一看就价值不菲,急忙摆手说道:“无功不受禄,今日又不是我寿辰,你不用送我如此贵重之物。” 陈杰看了看正站在望舒身后淡淡看着自己的江知谨,目光缩了缩,心一横,将木盒盖好,一把塞到了望舒怀里,扭头就跑了。没跑几步,又停了下来,扭头又跑回来,和望舒说了句:“公主,刚才永宁公主来殿中告状,不过幸亏公主的先生也随后来了,如今已无事了,永宁公主受了罚,被禁足在寿昌殿。但我怕陛下余怒未消,公主还需小心些为好。”说完,生怕望舒反应过来,将那红玉小碗再还给他似的,一溜烟儿就跑走了。 “他怎么跟个小女娘似的,说几句话还脸红呢?”徐珩笑着说道。 望舒看着怀中的木盒叹了口气:“他干嘛送我这个啊?不年不节的,我要不要回礼啊?” 江知谨笑着说道:“兴许是觉得上次那个芙蓉玉兔还不足以求得公主原谅吧!” 望舒看着江知谨郁闷的说道:“在他们眼里,我那么霸道啊?又不是大事,他和他兄长虽然做了些错事,但人也不坏,我至于揪着不放嘛!” 江知谨又说道:“是啊,我们自是知道公主品性,可他和公主又不熟,有些误解罢了,公主不用在意。” 听着好友如此颠倒是非,韩俨嘴角抽搐着将目光看向了陈杰跑走的方向,好心的替他默哀了一会儿。 严菀看着望舒手里的红玉小碗惊叹道:“这倒是个好东西,拿它来装酪浆真是好看极了呢!” “二堂姊也真是的,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啊!”李静怡可顾不上欣赏望舒新得的宝贝,只是在一边气愤的抱着不平。 望舒将怀中木盒递给晴雨,笑着拍了拍李静怡的小脑袋:“别气了!没听那陈二郎说,最后是她自己受了罚么!” “真是自食恶果!”徐珩也冷哼了一声。 “走吧,我们进去歇会儿,宴一会儿应该就散了。”望舒笑眯眯的说道,“今日虽是舟行荷中,但毕竟日光也毒,回去后别忘了多敷些珍珠粉,也好补救一二。” “你就别操心啦!我们省得。”徐珩推着望舒往殿里走去,她还想赶紧进去听八卦呢,阿姊不一定会仔细讲给她,但是阿兄一定会!就是不知道事发时阿兄是否已经回殿了。 “你们在这儿啊?我可着花园里找了你们半天,后来听说你们在湖心亭,等我跑过去时,你们又走了,真是累死我了!” 看着一头大汗的萧文正,江知谨笑着说:“你不是陪文若找周七娘去了吗?” “是啊!可是和小女娘有什么好玩的?”萧文正喘着粗气说,“这不是把她送过去就着急去找你们了吗?” “喂!萧二郎!什么叫和小女娘有什么好玩的?”徐珩点着萧文正的胸脯问道,“既然不喜欢和小女娘玩,你找我们干嘛?” 萧文正被点的直后退,捂着自己的胸口讨饶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况且我没说找你啊,我找的是他俩。” 看着萧文正指着自己,江知谨和韩俨立刻说道:“不关我俩的事,我俩可没觉得小女娘没劲啊!” 看着被欺负的直委屈的萧文正,望舒赶忙上前拉住了徐珩作怪的手,笑着打着圆场:“好啦好啦,还进不进去了啊!” 徐珩冲着萧文正威胁的挥了挥拳头,拉着望舒几人就往殿中走去。 江知谨和韩俨也一左一右搭着萧文正的肩,跟着望舒几人的背影而去。 几人进殿时,才发现那些出去散步和游玩的人已经差不多都回来了,看来几人划船还是费了不短的时间的。 看见望舒进殿,李璟一边招手一边笑着说道:“永嘉回来了,快回去坐着,茶点马上就上了,几个小丫头也玩累了吧,快坐下歇歇。” 听着李璟话里少见的温柔慈爱,望舒心中有些唏嘘,但还是微笑着行了礼:“多谢父亲挂怀!” 坐在桌案旁,看见身边那张空着的桌案,望舒挑了挑眉,正好对上也看过来的李灵若的目光。望舒甜甜一笑:“阿姊,怎么不见二姊?她还没回来吗?” 李灵若咬了咬唇,犹豫着开口说道:“永嘉,永宁她心中苦闷,才在湖边和你说了那样的浑话。如今她被阿耶禁足,也算是受了罚。你就别怪她了,好不好?” 望舒低头一笑,复又抬起头看着李灵若的眼睛说道:“阿姊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妹妹,怎么会生姊姊的气?刚才也实在是二姊先辱了家师,妹妹不得已才回了嘴,毕竟事师犹事父,我又怎能视而不见呢?咦?阿姊刚才说了什么?二姊被禁足了?” 李灵若点了点头:“是,阿耶将她禁足在寿昌殿,不得旨意不许外出。” 望舒笑了:“可是父亲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了湖心亭的事呢?” 李灵若苦笑一声:“罢了!终是你二姊作茧自缚。让你帮她求情,倒是我异想天开、强人所难了。” 看李灵若不再纠结于此事,望舒笑了笑,也不再提及此事,自顾自的喝着茶吃着点心,倒是快活的很。看见宋福金身后的香雪,望舒了然的笑了笑,原来二师傅前来请辞,是阿婆那边早有准备啊!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自己要向阿婆学的且多着呢! 千秋宴散。 望舒开开心心的和小伙伴们告了别,跟着宋福金回了荣福殿。 “阿婆,今日永嘉又给你惹麻烦了吧?”望舒偎在宋福金身边,轻声问道。 宋福金笑呵呵的揉了揉望舒的发髻:“谁说我们永嘉惹麻烦了?阿婆掌他的嘴!” “阿婆!”望舒撒娇的晃了晃宋福金的手臂,“让您担心了,永嘉以后行事一定想周全了再做。” 宋福金欣慰的点了点头:“你的性子,我还不了解嘛!你放心,任是何时,阿婆都在你身后。只要你认为是对的事,去做就是了,别怕,有阿婆呢!” 望舒抱着宋福金又撒了会儿娇,才起身说:“阿婆,你先歇着,孙女去看看师傅。” “去吧。”宋福金点头笑着说,“你师傅今日可是帮了你大忙了,你去好好谢谢他!以后要好好和他学,不仅是书中道理,还有为人处事,都要好好学。” 望舒点了点头,笑着跑了出去。先是回房中搜罗了一圈,才抱着精心挑选的礼物去了李家明在宫中的住处。这是当初烈祖在宫中特意选出的一处小院,离后宫并不近,反而是离皇帝的住处很近。小院位置很巧妙,既不偏僻,又因独门独户平时倒很是安静。院子里无花,只种植着一片青竹,郁郁葱葱的,看着就极是凉爽。 因是夏日,临着青竹而建的小屋此时门窗大开,从院外就能从竹子的缝隙处看见屋中端坐在桌案前正认真看书的李家明。 “师傅,永嘉来给您道歉啦!”跨进院门,望舒一边喊着一边高高兴兴的蹦进了屋中。 看见听到她声音的李家明放下了手中的书册,抬起头正看着她。望舒笑嘻嘻的行了一礼:“今日因永嘉之故,让师傅无端受辱,是永嘉的错!师傅不但不怪罪永嘉,还帮着永嘉逃过了父亲的一番责罚!所以永嘉特来道歉,还有道谢!” 李家明看着望舒,还有香雪和晴雨放在桌上的礼物,轻轻一笑:“公主有心了。” 望舒见李家明并没有因为今日的事情生气,心里松了口气,但还是安慰道:“师傅,我那二姊就是因为她亲娘被罚了生气,所以才口出狂言,她那些话,你都别往心里去啊!在我心里,你是这世间最好的先生呢!” “哦?那你大师傅呢?”李家明挑眉问道。 “呃……”望舒被噎住了,讪笑道,“你俩都是最好的!都是都是!” 李家明看着望舒忽然正色道:“永嘉,你其实很聪明。你明知道你父亲喜欢的是你娘亲后来那种温柔如水的性子。但凡你在他面前像你娘亲多一些,他对你都不可能是如今这样的态度。明知如此,为何偏偏不做呢?” 望舒抬头看着李家明摇了摇头:“师傅,我知道,但是我不想。如果要装成别人的样子才能得到父亲的疼爱,那么这份疼爱,不要也罢。” 李家明叹了口气:“永嘉,有时候性子软和一些,没有坏处。” “可是师傅,我一旦做了,那又要装多久呢?难道要装一辈子吗?”望舒看着李家明的眼睛问道,“装的多了,我会不会忘记我本来的样子?如此一来,这世上不过是多了一个玉笙,可是却再也没有了李望舒。” 第77章 山人妙计 从李家明那里出来时已近黄昏,夕阳的光透过厚厚的云彩折射出一种紫红色的光芒,好看极了。 望舒没急着回荣福殿,下午在穆清殿时因心情好吃了不少茶点,如今腹中似是有些积食。如今太阳的光芒也不再毒辣,望舒沿着宫墙边的小路悠悠闲闲的散着步。红墙黛瓦,绿树成荫,墙边还长着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因这里离后宫有一段距离,所以平日里望舒很少过来。如今看来,这里的景色倒是也别有一番风味。 “原来师傅每日里走过的看过的,是这样的景色啊!”望舒抬头看向蓝天,因挨着墙走,所以从她的角度看去,高高的宫墙似是要耸立到天上一般。和后宫秀丽的景色不同,这里的宫墙没有任何装饰,只是简单涂抹了红色的涂料,看起来少了些奢华,却多了些庄严肃穆。 沿着宫墙漫无目的走了半天,等眼前景色豁然开朗时,望舒低头笑了:“竟然走到了这里。” “公主,我们又回这里干嘛?你还要赏荷吗?”晴雨好奇的问道,“还是要去湖心亭?那得绕着这湖边往东走上半圈呢!” 望舒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那条路竟然一直通到了这里。” 香雪笑着说:“公主,我们回荣福殿吧。” 望舒正要点头,忽然看见从西边拐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何婕妤,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也没个婢女陪着。” 看见望舒,何婕妤有些惊讶,毕竟这里虽然是湖边,可位置已经有些偏了。何婕妤微微笑了笑,向望舒行了一礼后,才温温柔柔的说道:“永嘉公主,妾白日里不小心掉了一只白玉耳坠子,那坠子是陛下所赏,妾一向珍惜的很,就今日千秋宴戴上了,谁知竟然掉了。妾实在是舍不得,就想着来白日走过的地方找一找。可从镒下午时玩的有些疯了,没回皇子所,就在静溪殿歇下了,妾不放心,就留了婢女在殿中照顾。” 望舒笑了笑:“何婕妤可有找到?要不要我留下晴雨,让她帮你一起找一找?” 何婕妤红着脸摆手道:“不用麻烦公主了。妾没找到,想来不是掉在这边,如今天已渐渐黑了,我这就回清溪殿了,明日再让婢女去花园那边找一找就好。” 望舒点了点头,与何婕妤告别后就回了荣福殿。老远就看见红绡正站在殿门处往这里张望,一看见自己的身影就朝着自己飞奔了过来。 “公主,您怎么才回来啊?晚膳都准备好了,太后还在等您呢!”还没走到望舒身边,就吧唧吧唧的一顿唠叨。 望舒好笑的看着这个改不了性子的红绡:“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嘛!刚才在路上碰到了何婕妤,就和她聊了一会儿,耽误了些时间。” “何婕妤?”红绡挑着眉不屑的说道,“您和她有什么好聊的啊?以后可别理她!” 看着红绡一脸的不开心,望舒笑着说道:“你以前不是和她挺好的吗?怎么人家当上婕妤了,你反而不开心了呢?” “切!我以前还以为她是个好人!”红绡撅着嘴巴说道,“我们俩一起伺候玉娘子的时候,她确实挺照顾我的。可她不该在玉娘子刚没的时候就爬上了郎君的床!” “红绡!”香雪听着红绡越说越不像的话,急忙厉声制止道。 红绡不甘心的撅了撅嘴巴,但还是听话的闭上了嘴。今日她确实是急了,真不应该当着小主子的面说这些混账话。 “好了!”望舒没往心里去,反而笑着安慰红绡,“即使没有她,也会有别人。你要气的话得气一辈子吧,这后宫这么多人呢!而且青萝如今也是父亲的妃子了,莫非你也要气她不成?” “那怎么一样!”红绡摇了摇头,“换成任何一个不是笙歌院的人,我都不会生气的。或者,就算是笙歌院的人,只要不在那时候!” “嗯嗯嗯!知道啦!你对我姨娘最好啦!”望舒推着红绡往前走去,“快走吧,你不是说了阿婆在等我用晚膳嘛!” 千秋宴后第二日,望舒刚刚下了早课,就被意外等在门外的红绡紧张兮兮的表情惊到了。 “红绡,你怎么过来了?不是早就说了不用再来这里接我吗?我身边现在有香雪和晴雨跟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啊?” 红绡白着一张脸,紧紧拉着望舒的手不放:“公主,昨日你是不是去那湖中划船了?” 望舒被红绡弄的紧张兮兮的,点着头小声说道:“是啊,怎么了?莫非是玉山姑姑知道我偷玩她的小船了?” 红绡摇了摇头说:“不是不是,皇后殿下一早就来了荣福殿,我刚才无意间偷听到她和太后说,湖里淹死了一个宫婢。” 望舒惊讶的抬头看向红绡,眉头微皱:“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没听说啊。” “说是昨天值夜的侍卫发现的浮尸,验了尸说就是昨日里淹死的。因为事情发生在千秋宴当天,所以陛下特下了诏令,不许声张。侍卫发现浮尸时正值夜深,所以知道的人也并不多。”红绡小声说道。 望舒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看着红绡和身后白着脸的香雪和晴雨说:“你们以后也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三人纷纷点头应是,香雪也不放心的再次出声提醒道:“公主以后也莫要再去湖上玩耍了。” 望舒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香雪和晴雨问道:“你们会水吗?” 晴雨摇了摇头:“婢子自小就在宫中,不会水。” 倒是香雪点了点头说:“婢子会水。” 望舒扬眉看着香雪问道:“你不也是在宫中长大的吗?” 香雪微微笑了笑:“婢子是被严嬷嬷亲自挑选出来要侍候公主的,自然是什么都要学。” “那你教我吧!”望舒双眼亮晶晶的看着香雪,“这样以后你就不用担心啦!” 香雪犹豫的看着望舒:“这……恐怕不妥!不说太后能否同意,就是这宫中也没有供公主学水的地方啊!” “谁说没有?”望舒挑眉笑着说道,见三人都疑惑的看着她,望舒扬眉一笑,手指指向东南方向,“你们莫非忘了那汤山温泉?” 晴雨一听就笑了:“公主,哪有人在温泉学水的啊?” 望舒挑眉说道:“以后不就有了。” “那如今也去不得啊!”晴雨摇头说道,“如今是盛夏,可去汤山行宫都是冬日里啊!” 望舒笑着继续往正殿方向走去:“山人自有妙计!” 晴雨疑惑的看向了香雪,香雪低头笑了笑,小声说道:“公主的妙计,不就是太后嘛!” 看了看前面走的得意洋洋的望舒,晴雨和香雪好笑的对视了一眼:“确实是条妙计!” 望舒刚一进殿,就被太后看见了,急忙招手让她来到自己身边,抱着望舒不撒手:“永嘉,听阿婆的话,以后别再去划船了啊!你要是觉得无聊,阿婆就去和你阿耶说,让你阿兄带你出宫玩,可莫要再自己去湖里玩了!” 望舒看着满脸担忧和后怕的太后,再看看下首正微笑看着自己的钟皇后,轻轻的将自己的小脸贴在太后温暖的面容上蹭了蹭:“阿婆,我听你的话,你别担心啦。” 钟皇后看着亲亲热热的祖孙俩,笑着说道:“永嘉真乖!” 宋福金心中却有些惊讶,今日这异常乖巧的望舒实在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本以为要说服她不去玩小船还需费一番口舌呢!看着望舒身后冲着她轻轻点了点头的香雪,宋福金的目光落在红绡身上了然一笑。原来,是有人早早报了信了! 待钟皇后离开后,望舒抱着宋福金小声说道:“阿婆,你不要不开心哦!” 宋福金摸着望舒的小脸笑了笑,和身后的安康说:“那个宫婢,可打听了是哪个宫的?还有家人在吗?” 安康点了点头:“是洒扫处的,就负责挨着宫墙那边的湖边清扫。估计是一时不慎脚滑了。她家倒是还有人在,一个老母一个弟弟。” “哎!也是可怜啊!”宋福金叹了口气,“厚葬吧,再让人送些银子给她家人,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 安康点着头说:“有太后的照拂,这家人也算是后半生有靠了!” 一个活生生的女儿,就换了些银钱。望舒心里有些闷闷的,若是可以的话,那老母亲应该会更想要女儿活过来吧!但看着宋福金本就有些情绪低落,望舒还是扬起了微笑,冲着宋福金撒娇说:“阿婆,我们去汤山行宫吧!” “汤山行宫?”宋福金有些疑惑的看向还扒在她怀里的望舒问道,“怎么这时节想起去那儿了?” 望舒笑嘻嘻的说道:“阿婆,我想学水!您想啊,您从小就让我学武强身,不就是为了我身体康健,遇到意外可以有本事保护自己嘛!可如今看来,这世上的许多意外,并不是会武功就可以完全避免的。若是我以后也不小心掉进水里了呢,若是会水的香雪又恰巧不在我身边呢,我总得有能力自救吧!” “说什么胡话呢!这种意外绝不可能发生!”听到望舒的话,宋福金吓得脸都白了,她实在是不敢去想,若是自己的永嘉掉进水里这种事情。 “呸呸呸!公主,这话可不能说啊!”安康也急忙说道。 见宋福金变了脸色,望舒急忙搂着祖母哄道:“阿婆别怕!永嘉就是说万一,永嘉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在望舒的不断保证下,宋福金才缓和了情绪,拍着望舒的脑袋正色道:“以后危险的地方都不许去!” 望舒撅着小嘴撒娇说:“阿婆!” 宋福金无奈的叹了口气:“好了,阿婆会去和你阿耶说,也会带你去汤山行宫。但是八月里你大表兄的婚礼得回来。” 望舒见宋福金同意了,立刻开心的跳了起来:“阿婆真好!您放心,我一定乖乖听话!您说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八月,够了呢,半个月的时间,我怎么也能学会了!而且九月里玉山姑姑也要出嫁了,我得提前回来好好陪陪她呢!” 看着掰着指头算得开心的小孙女,宋福金那原本还因为生辰日淹死了个宫婢而郁闷不已的心,也重新打起了精神,还饶有兴致的和望舒一起头碰头的讨论了起来,这汤山一行还要邀请些什么人同去。 第78章 汤山行宫 听说太后要去汤山行宫散散心,李璟先是找来太医仔细询问了一番太后的身体,又吩咐程喻亲自负责行宫的一应安全问题,这才放心的松了口气。 想着太后去行宫住一段时间也好,毕竟生辰那天宫婢淹死在湖中的事情,多少也有些忌讳,去散散心,疗养一番,也是好事。虽说汤山行宫是冬日泡温泉的佳地,但是那里环境优美,绿树成荫,避开温泉所在的几处湿热之地,那里也不失为一个避暑胜地。 自从知道汤山一行成行时,望舒就开始忙叨起来了。不仅要带上自己常用之物,为了不耽误自己的功课,还特意携礼去了趟李家明和潘扆的住所,将两位师傅悉数请了同去。李家明自是不必说,当即就点了头。就连一向不愿意出宫的潘扆,也在一番犹豫后点头同意了随望舒一同去汤山。毕竟出行有车马,换个环境,也好换个心情。 当然,望舒也没有忘记她的“四师傅”,虽然没有亲自去请,但是因李璟要忙于国事,所以此次奉旨随行的第一人,就是老三,齐王李景遂。其他随行皇室人员,自然也少不了盛唐和太和两位长公主,这可是宋福金亲自点名的人。其他三位长公主,一个要忙于操持长子婚事,一个正巧赶上阿家寿辰,还有一个正在闺中待嫁,均是不便出行。当然,望舒的亲密小伙伴都在随行名单里,这个就是凑巧了呢。 出行当日,禁卫军开道,一辆辆华丽的马车连成了长长的车队。从皇宫正门出发,沿着宽敞的官道往东南方向驶去。 汤山行宫,就位于金陵城东郊汤山东部的山脚下,在汤水河西岸依山而建,是烈祖当政时期开始着手修建的。汤山自古就有温泉,南朝萧梁时期就曾被封为皇家的御用温泉,自南朝以来,历代达官显宦、文人雅士都会来此游览沐浴。汤山行宫就建在南朝时期的“圣泉”遗址之上,建筑风格和金凌皇宫不同,少了些威严,多了分秀丽,倒是很有种“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风情。 一路上,望舒忍着好奇心,老老实实的待在马车里,当车外的人声越来越少,只剩下禁卫军行走的步伐和马车的辘辘声时,望舒才小心的掀起了车帘,从缝隙中看向车外。此时,城市的风景已经不见,只剩下巍巍青山,还有山脚下村落里的袅袅炊烟。深吸了一口窗外的清新空气,望舒舒服的眯起了眼睛:“这城外就连空气都是甜的,真好!” 香雪和晴雨在一旁掩嘴偷笑,看着望舒面前掀的越来越大的车帘缝隙,香雪小声提醒道:“公主,莫要再掀了,再有一会儿就到了。” 望舒扭头甜甜一笑:“好香雪,你就让我再看一会儿吧!我就掀一条缝儿,再不会多了,这车里实在太闷了些,我就是想透透气!” 晴雨也不忍心的说道:“外面也没有百姓了,不会有人看到的,就让公主再看一会儿吧!” 香雪叹了口气,小声说道:“那就一条缝儿哦!不能再大了。” 望舒急忙笑着点头道:“放心,就一条缝儿!”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一下,“看,就这么大,外面不会有人看到我的!” 看着满脸讨好笑容的望舒,香雪也不再多说,笑着给望舒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又出去询问了一番车夫,这才进来笑着安慰道:“公主,还有小半个时辰,绕过这面山就到了。等下了车就不闷了。” “婢子还没去过呢,公主,行宫好玩吗?”晴雨好奇的问道。 望舒收回掀起帘子的手,回头看着香雪和晴雨笑着说道:“其实我也就去过一次,还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行宫修好后的那年冬日,阿翁和阿婆带着我在那边待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再后来阿翁薨逝后,就再没去过了。其实行宫也谈不上好玩,就是和皇宫有些不同,没那么大,院子之间的距离很短。住在那的时候,我想去找姑姑玩,走不多远就到了。好像大家都住在一处似的,热闹极了。不像在皇宫里,去找阿兄、阿姊,或者玉山姑姑,都要走上好久。” “这么说的话,行宫很小吗?”晴雨有些疑惑,为什么不建的大一点儿呢。 望舒点了点头:“不算大,但也不小的。不过我听阿翁说过,汤山那边温泉眼毕竟有限,若是自己为了享乐,就将所有泉眼都占为己有,那么别人还怎么用呢。所以阿翁只让人圈了三个泉眼在行宫之中,而且驳回了宫殿型的设计图纸,建成了如今的样子。你们一会儿就能看到,很美很美的。” “听公主这么一说,婢子倒是比公主还心急呢!恨不得现在就到了行宫。”晴雨捧着胸口笑着说道。 看到有人比自己还心急,望舒反倒不急了,笑眯眯的欣赏起晴雨的样子,还不停的给她讲着行宫的景色。 看着望舒的样子,香雪好笑的摇了摇头。虽然没经过严嬷嬷的教导,但是晴雨真的很聪明,知道如何吸引公主的注意。看着她一脸好奇的拉着望舒东问西问,香雪放心的开始整理起车内的物什。 当车队终于停在汤山行宫时,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坐了两个多时辰的马车,别说孩子们了,就连大人也都觉得有些闷了,马车刚一停稳就纷纷下了车,在车边慢慢伸展着已经有些僵硬的四肢。 望舒和下了车的小伙伴们汇合后,兴奋的率先跑进了行宫,望舒、李静怡和徐珩都是第二次来,严菀却是第一次,一双眼睛四处梭巡着,看什么都极新鲜的样子。 因为是盛夏时节,因此大家的住所都集中在离泉眼较远的一处,好在这次来的人不多,院子倒也够住。因为正好建在山脚下,行宫这里原本就是绿树成荫的,再加上后期修整时人为的添补栽种,此时到处都郁郁葱葱的,浓郁的绿色中夹杂着各色花朵,配着白墙灰瓦和小桥流水,真是赏心悦目极了。处身在这样的环境里,倒不觉得七月热的难熬了。 “真没想到,这里竟还是个避暑胜地!”连一向对生活诸多挑剔的盛唐长公主都赞叹不已,“阿娘,以后我们每年入夏都来这边住些时日吧,都省的屯冰了呢!” “你倒是会打算!”宋福金笑着看了一眼盛唐说,“今年是你阿姊和妹妹们都不能来,若是以后都来,那这边可不够住了,往泉眼那边去却是潮湿的很,你让谁去住啊?” “那以后我们就不带小的了,他们抗热!”盛唐长公主挽着宋福金的手臂,看了一眼在远处撒欢的小辈们,偷笑着说,“就我们姊妹几个陪您说说话,不是更好嘛!太和,你说是不是?” 太和长公主拿帕子捂着嘴,一边笑一边说:“我想阿娘应该更想看见孙子孙女!咱们早就失宠了。” 宋福金笑的直点头:“那是,你们几个和我的孙子孙女比,还是他们更好看一些!要不这样,以后我每年带他们来,你们就在京中守着吧!” 盛唐长公主闻言,拿帕子掩着眼睛,“悲伤”的说道:“阿娘偏心,我不依呢!” 看着如此“活泼”的盛唐长公主,宋福金和太和长公主都笑出了声。 “阿娘偏心又不是一日两日了,妹妹今日才发现啊?”李景遂安排好了午膳,过来请宋福金用膳,正好听到了母女三人的对话,也凑趣的说道,“不如以后多多讨好一下兄长我,阿娘不带你来,阿兄带你来啊!” “你啊?”盛唐长公主“傲慢”的从上到下扫视了李景遂一遍,仰着下巴说道,“万一讨好了一年,下年大兄换成四兄陪母亲来了,那不是白瞎了啊!不划算不划算!” 李景遂也被逗得哈哈大笑。 “阿娘还是讨好我吧!”徐珩此时也跑过来说道,“阿婆定舍不得不带新城来,新城若是哭闹着不离开阿娘,那阿婆一心疼,不就让阿娘随行了嘛!” 盛唐长公主开心的抱着徐珩笑道:“还是我的新城聪明啊!就这么办!” 太和长公主看着自己的女儿严菀笑着问道:“那阿娘明年能不能来,也要看我们小昌化的啦!” 严菀红着脸小声说道:“可是阿娘,若我哭不出来怎么办?” 望舒笑嘻嘻的接嘴道:“没关系,你不用哭!你就睁着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阿婆就好,阿婆心最软了,定是一下就答应了呢!” 严菀点着头小声应道:“好。” 看着严菀如此认真的答应了下来,宋福金和太和长公主更是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行宫的午膳和宫里的又不一样,因是首日,这里的御厨们特意为大家备下了许多野味,多是贵人们平日里在宫中吃不到的食材,让几个小的也是倍感新奇,吃的都比平时多了些。直让宋福金劝着“莫积了食”才算罢休。 午膳后,大人们都回了各自的房中午休,几个小的却因为还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中,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便约着一起在行宫里转悠了起来。 “永嘉,这次来行宫是你的主意吧?”徐珩笑着问道。 “啊?不是外祖母要来吗?”严菀扭头看着徐珩说道,“为什么说是永嘉啊?” 徐珩看了一眼没心眼儿的严菀,解释道:“外祖母从来都是不喜欢折腾的性子,怎么会突然兴起要来行宫呢?虽说是避暑的名头,可这行宫当时建造时是为了冬日泡温泉的,外祖母怎么会想到要来这里避暑呢?” 李静怡也笑嘻嘻的点了点头:“新城说的在理,这么一想,我也觉得是永嘉的主意。” 望舒看着几人,一边点头一边说道:“确实是我的主意,因为我有一个了不得的大计划。” 这次,就连徐珩也好奇的看向了望舒:“什么计划啊?” “学游水!”望舒得意洋洋的仰着小脑袋,大声说道。 第79章 出人意料 听到望舒的“大计划”,几个小伙伴面面相觑,有些说不出话来。 “永嘉啊,你怎么突然就想学游水了啊?”徐珩有些不解,毕竟女娘学游水的很少啊,学会了也没什么机会能有用武之地啊。 “不学的话,以后别说划船了,就连湖边,我估计阿婆都不会再让我靠近了呢!”望舒撅着嘴巴说道。 “为什么呀?”严菀疑惑的问道,“上次我们划船也没什么事儿啊!” 望舒看着徐珩和李静怡两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就知道盛唐姑母和三叔父那边肯定已经知道宫中发生的那个意外了,看来李璟要封锁的消息最后还是传了出去啊,这宫里看似防守严密,实则在自己父亲手里早就漏成了筛子吧。 望舒微微一笑,安抚的拍了拍严菀的胳膊:“阿婆就是觉得咱们几个小女娘都不会水,万一发生点儿意外又不能自救,担心罢了,所以才说不让咱们再去了。” 严菀郁闷的点了点头:“那以后岂不是就不能再去划船了?还挺好玩的呢!” 望舒闻言挑眉一笑:“所以我这不是想到办法了嘛!我和阿婆说了要学游水,等咱们都会游水了,不就不会有安全问题了嘛!到时候,阿婆就不会拦着我们去玩了啊!” 严菀顿时又开心了起来:“这样啊!永嘉你可真聪明!” 看着严菀发自内心由衷的夸赞,徐珩在一边偷偷笑了起来,立刻引来了望舒炯炯有神的目光,急忙也点着头说:“我们永嘉最聪明了!最聪明了!” 李静怡也挽着望舒的手臂笑眯眯的说:“不管怎样,我觉得能出来玩就很好啊!若是我们都学会了游水,以后避开些外人,夏日里也能凉爽凉爽!”说到这里,忽然开心的蹦起来,“我回去就求我阿耶在王府里给我修一个大水池,边上再围上花墙,这样等以后夏日里,你们就可以来我家,我们一起游水啊!” 望舒一听,也兴奋的点着头说:“好啊好啊!四叔父那么疼你,肯定会答应的!” 徐珩和严菀也连连点头,觉得这真是一个好提议。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学啊?”李静怡迫不及待的问道,“现在吗?” “明日吧。”望舒看了眼身后,只有晴雨在,会水的香雪正在房中为她收拾着行李,并未跟来,“老师今日有些忙,明日我们开始学啊。” 几人听闻明日就要开始学水了,兴奋的叽叽喳喳的,甚至讨论起了明日应该穿什么衣服来的问题。 “我一会儿问一下香雪,把要准备的东西整理好清单,晚些时候让晴雨给你们送去,你们按照单子上的准备就成。”望舒一语定音,“对了,既然决定了要学游水,那你们回去也和姑母还有叔父们说一下,省的他们担心啊。永安,你一会儿也写封信,让程喻找人带给京里的四叔父。” 几人听了都觉得有理,纷纷点头应了下来。 “对了,新城,你阿姊这次怎么没来啊?她不是也在来行宫的名单里吗?”望舒看着徐珩问道。 徐珩撇了撇嘴说:“她啊,听说这次来的是咱们几个,死活不愿意跟来,她还和阿娘说和咱们玩不到一块去。阿娘最后无法,只得依了她,留她在公主府里和我阿兄作伴。我阿兄还悄悄和我说,真是不理解她,这次为了不耽误他们几个的功课,名单里都没有小郎君的名字,可把他气坏了,都嫉妒死我们几个随行的小女娘了,结果她还死活不来。” 望舒闻言笑了笑,安慰的拍了拍气哼哼的徐珩:“别气了,临安表姊不来也好,我之前还在想,她肯定不会和咱们一起学游水,那还得照顾下她,给她安排些别的活动呢。这下好了,咱们都省心了呢!” “就是啊!人人都开心!皆大欢喜啊!”李静怡也笑着说道。 徐珩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哼,等咱们回去,好好炫耀炫耀,气死他们这些没来的!” “我阿兄也是羡慕死我了!”严菀在一旁笑呵呵的说道,“大热天的,他还得每天进宫读书,我和阿娘走时,他眼巴巴的送我俩到门口,那眼神真是恨不得也变成小女娘呢!” 几人想象着严启芳变身小女娘的样子,都笑的前仰后合的。 因行宫背靠汤山,又是在东面,所以到了下午,本该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却因为太阳被汤山所挡,行宫里变得阴凉了起来,又因临着汤水河,时常就有阵阵微风拂过,简直像是提前到了秋天一样。 不说望舒几人在行宫中玩的痛快,就连宋福金和两位长公主也是午休过后就坐在了院子里乘凉。 “别说,这夏日清凉难寻,我们这也算是跟着阿娘来了个好地方啊!”盛唐长公主一边剥着手中的葡萄皮一边笑着说道,随着莹白指尖深紫色的薄皮掉落,晶莹剔透的绿色果肉让人看着就食欲大增。 接过女儿递过来的葡萄果肉,宋福金笑眯眯的说道:“那你可要感谢永嘉啦!要不是她心血来潮的非要来这里学游水,你如今可还窝在你那公主府里躲夏呢!” 盛唐长公主笑着看向母亲和妹妹,点着头说:“这丫头还真是个小福星!不过除了她,这天下还有谁敢将阿耶修的这温泉当作池塘用啊!” 太和长公主也掩嘴笑了起来:“凭她们折腾去!这温泉水,倒也不怕她们贪凉生病。” 宋福金也点着头感叹着说:“是啊,在这儿就少讲些规矩,也让孩子们松快松快,等她们都长大了,像如今这样随心所欲的日子就没了。” “瞧您说的,有您护着,她们几个小丫头的好日子还多着呢!”盛唐长公主笑着说道,“将来您帮着掌掌眼,给她们选几个听话的小郎君,谁还敢拘着她们不成?” 太和长公主闻言乐不可支的说道:“对对对,都如徐家姊夫那般听话是最好不过了!” 一番取笑,盛唐长公主也不在意,反而骄傲的说道:“那还不是阿娘和阿耶眼光好,给我选了个好郎君!” 姊妹两个的俏皮话,逗得宋福金眼角的皱纹都笑了出来:“新城才多大啊!你都给她想到嫁人的事情了!” “那当然,我可是深谋远虑呢!”盛唐长公主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阿峰的亲事我倒是不着急,可临安和新城的婚事,却是自她们一生下来,我就开始考虑了。这女子嫁人啊,就如那第二次投胎,即使是贵为县主,也需有段好姻缘,才能护她们一世长安。” 太和长公主闻言,也若有所思的说道:“听阿姊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是这个道理。那我回京也开始给昌化寻思一番?” “那当然是趁早不趁晚啊!”盛唐长公主一说到此事立刻来了精神,“回去我就让人将京中适龄的公子名册给你送去一份,你家昌化的性格不似我家那两个厉害,有些过于和软了些,这就更要在对方的人品性格上多费一番心思了。” 宋福金笑着说道:“那你给阿娘也送一份吧,我给永嘉也参详参详啊!” “合该如此!”盛唐长公主见母亲和妹妹都同意她的看法,心里瞬间似找到了知己一般,平日里驸马徐敞虽是好性子,可因是家中幼子,这些琐事也向来不爱操心,就她一人忙活,如今可是有人能一起说道说道了。 “可是如此早就开始物色女婿人选,会不会让人觉得咱们也忒心急了些!”太和长公主犹豫的说道。 “当然不能明着相看了!”盛唐长公主笑着说道,“那样岂不是让人觉得好似我家女儿嫁不出去似的!我们得暗中相看。” “暗中相看?”太和长公主不甚明了的问道。 盛唐长公主点了点头,小声说道:“你以为我爱办那些劳什子的宴会啊!我虽爱热闹,但总在公主府以各种名义举办宴会,连阿耶那时候都总说我奢靡,其实我都是为了有机会能名正言顺的相看各府的小公子啊!” 这回,连宋福金都惊讶的看着盛唐说:“你呀!当时你阿耶总和我说让我管管你,原来你是另有目的啊!也不和我们说。” 盛唐长公主闻言讪笑着说道:“我哪敢说啊!被阿耶知道了,还不得说我心眼儿多啊!” 太和长公主也摇头失笑:“阿姊你可真是……出人意料啊!” “那有什么法子!就我家女儿多!”盛唐长公主撅着嘴说道,“我做母亲的,不得多替她们考虑周详了!”说着说着又笑了,“也不枉我这些年举办了那么多场宴会,这适合我家临安和新城的小郎君,我可是物色了好几个呢!再考察一番,等时机一到,我就先下手为强,帮我女儿给订下来!” “还好几个?”太和长公主惊讶的张大了嘴。 “那当然了!”盛唐长公主挑眉说道,“我还要在其中好好选一选呢!这人选务必要全都合乎我的要求才行!我的女儿可不是那么好娶的呢!” 太和长公主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笑着点头说:“那回去,我看看阿姊的册子,也想办法给我家昌化好好物色物色人选。” “正该如此!阿娘,你也需好好为永嘉筹谋一番啊!”盛唐长公主和宋福金说,“毕竟阿嫂还有太宁和永宁要操心,分到永嘉身上的心有限。永嘉性子烈,又被您和阿耶教导的是能文能武的,这京中能配得上她的小郎君本就不多。若还想找性子也合适的,那就更要费一番心思了!” “不过我在宫中,若说对各府老夫人的性子,还算是有所了解。但若是说到小公子,那我可就不熟喽!”宋福金叹了口气,“我身为太后,总不能天天的招人家府里的小郎君进宫觐见吧!” 盛唐和太和两人闻言都不由点了点头,思索了片刻后,盛唐长公主忽然正色道:“阿娘若信的过我,您就将要求告诉我,我替您去物色人选,然后您找机会再看。反正女儿已经是个爱奢靡的名声了,如今阿兄也不会训斥我,我就接着办宴会,正好太和也在京中,届时也能为昌化好好看看。这不是一举两得了嘛!” 宋福金觉得这倒是个好主意,省的自己无头苍蝇似的乱寻一通。拉着盛唐长公主的手说:“阿娘自然是信你!这事交给你我放心!” 太和长公主也笑着说:“还是阿姊疼我!我初初回京,不如阿姊认得的人多,此事还要仰仗阿姊帮妹妹了!” 三人说笑间就定下了计划。 此时玩的正开心的望舒和严菀等人还不知道,自己的阿婆和阿娘已经开始要满京城的给自己物色小女婿了。 第80章 惊喜来客 “香雪,这是什么呀?”望舒和李静怡笑嘻嘻的拎着两件小衣,好奇的问着香雪。 “这是公主说要学游水后,婢子做出来的游水衣。”香雪微笑的解释道。 “啊?就穿这个啊?”徐珩眼角抽搐的问道,看着手里两件小小的布料,脸上泛起了红晕。 “这个也太不合规矩了啊!”严菀连连摇头。 香雪耐心的解释道:“公主和县主们都不会游水,初学游水最忌讳的就是穿的太多,那样的话一下水就沉了。穿少点儿,我们先把游水学会了,以后即使再穿着大件的常服入水也不怕了。” 望舒点着头说:“香雪说的在理,而且这里只有我们几人,也没有外人在,不怕不合规矩。换吧。” 李静怡和徐珩闻言都点了点头,严菀虽还有些脸红,但也跟着几个妹妹进了里间,换上了手里的“游水衣”。说是“游水衣”,其实就是一件肚兜,还有一条长度只及大腿的小裤。 换好衣服的四人你笑我我笑你,嘻嘻哈哈的在池边站好,等着香雪的游水教学开始。 “这么穿倒是凉爽的很!”望舒兴奋的看着香雪问道,“我们可以下水了吗?” 香雪笑着摇了摇头:“公主莫急,婢子先将游水的动作要领和娘子们讲一讲,在岸上讲看的更清楚些。” 听着香雪的讲述,再认真看了她的示范,几人纷纷在岸上挥舞着手脚学了起来。 “还有在水中的换气动作也极为重要,若是不会换气,娘子们即使掌握了手脚的动作,也是游不远的。”香雪耐心的讲着,待将所有需要注意的地方都讲清楚了,才笑着点头说,“刚才那些都记下了的话,我们就下水吧。” 听着香雪终于讲出了这句话,望舒几人欢呼一声,就像是乳燕投林一般纷纷跳进了池水里。因为是初学,所以香雪选的温泉池水也并不深,几人进去也只是刚刚到腰间靠上的位置。但这对于望舒几个在宫中或者王府公主府长大的小女娘来说,已经是极为新奇了。几人刚一进池,就互相泼水打闹了起来,玩的是快活极了。 看着主子们玩尽兴了,香雪才笑着说道:“娘子们可以扶着池边,先练习下换气。等熟练掌握了换气的节奏,就可以再加上手脚的动作了。” 望舒因习武,自是知道很多事情看着简单,但是都需要一步一步慢慢来,所以非常听话的走到了池边,开始跟着香雪的口令练习在水中换气的要领。李静怡从来都是以望舒马首是瞻,自是跟着一起练习。严菀胆子小,本就对游水有些惧怕的心理,此时也是听话的很。但是徐珩就有些心急了,自觉已经学会了换气和动作,也不来池边,直接笑着在池中往前游去,谁知还没游多远,就在换气时呛到了水,幸好池水不深,倒也没有危险,只不过是咳的小脸通红罢了。 “你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望舒笑着走过去,将徐珩拉到了池边,“还是先和我们练习换气吧。” 徐珩虽还是有些不服气,但刚才呛的那口水也着实难受的紧,此时也不敢造次了,老老实实的练习起换气来。惹得李静怡和严菀在一旁偷笑。 没过几日,四人就学会了游水,从浅池子换到了半人高的大池子中,几个小姑娘若是站在池子最中心的位置,几乎都没过了鼻尖的位置,即使是池边的温泉水,也到了胸口。 四人在池中游的欢快,几乎是不到饭点见不着人影的程度。宋福金几人也是好奇的紧,这日就相携来到了池边,看着池中四尾欢快的“小金鱼”,笑的是合不拢嘴。 “阿婆!”望舒看见宋福金的身影就朝着她游了过来,此时在池水中露出了一个小脑袋得意的说道,“我们可是都学会了哦!以后可不能再说湖中危险不许划船的话了!” “瞧瞧!在这儿等着我呢!”宋福金指着水中的望舒笑着说道。 盛唐长公主也笑的弯了腰:“我们永嘉可真是了不得,不管你出什么招,她都总有对策。可一点儿都不像个公主,倒像是一个大将军呢!” 望舒闻言兴奋极了,在水中一边踩水一边开心的说道:“盛唐姑母,真的么?永嘉真的像一个大将军么?” 盛唐长公主一边点头一边笑:“像!像!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呢!” 太和长公主看着在水中游的欢快的严菀,也笑着说道:“看着这些小丫头,我都想进去学游水了呢!” “阿娘,你快下来啊!”严菀闻言急忙招手道,“菀娘教你啊。” 徐珩也游了过来,冲着盛唐长公主喊道:“阿娘,你也下来啊,可好玩啦!” 看着真有些心动的盛唐和太和,宋福金笑着说道:“想去就去吧!莫拘着了!” 听连太后都如此说,盛唐和太和两位长公主也不再矜持,去换了衣服就入了水,和四个小姑娘一起在水中嬉戏了起来,倒是从未有过的自在逍遥。 最后,就连宋福金也下了水,祖孙三代就在这温泉池中疯玩了一下午的时光。 望舒觉得这一天当属来这行宫后最快乐的一天了。谁知第二天,还有个更大的惊喜在等着她。 自来这行宫后,望舒的功课就改成了隔日一次,一天游水嬉戏,一天读书习武,也算是劳逸结合了。除了潘扆的武课教学依旧只有望舒一个学生外,李家明的课程却是多了李静怡、徐珩和严菀三人,四个人一起上课,倒觉得时间过的更快了些。 这天望舒等人刚下了文课,就看见晴雨笑嘻嘻的走了过来:“公主,太后让您去听雨轩见客。” 闻言,望舒有些疑惑,见客?见什么客?行宫这里还有人来?莫不是阿兄?想到这里,望舒开心的点头说:“不会是我阿兄来了吧?” 晴雨笑着摇了摇头:“二皇子在京中,并未来行宫。而且若是二皇子来了,婢子又怎么会说是客呢?” 望舒闻言更好奇了,和徐珩几人猜了一路,也没猜出个所以然来。不经意间回头,竟然发现安康引着李家明也随着她们一起往听雨轩的方向走去。 “师傅也去听雨轩?”望舒停下脚步,问着身后的李家明。 李家明笑着点了点头:“安内官说,太后宣我前去听雨轩见客。” “什么客呀?阿婆又要我去,又要师傅去的。”望舒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只得忍着好奇心,老老实实的跟着李家明往听雨轩行去。 听雨轩是个三面临水的建筑。此时,四面的窗户和门板都被卸了下来,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建在水中的凉亭。因为临水而建,在这个季节里就是行宫里最好的去处,自宋福金一行人来到行宫后,这里就成了宋福金和两位长公主最喜欢待的地方。 此时的听雨轩里,除了宋福金和两位长公主外,李景遂和程喻也在。而且除了他们几人,还有几个让望舒格外惊喜的身影。 “师傅,是英姨和榕娘他们!”望舒一手牵着李家明,一手指着那边兴奋的喊道。 李家明也略带惊喜的点了点头,带着望舒一起步入了听雨轩中。 看着望舒自行了礼后就笑眯眯的看向了柴守英,宋福金笑着说道:“程喻刚才来报,说是在山脚下碰到了刘家人,想着你和我念叨过好几次英姨和榕娘,我就让人带了他们进来。” “谢谢阿婆!”望舒腻在宋福金身边撒着娇,冲着榕娘调皮的眨了眨眼,逗得榕娘在柴守英身边捂嘴偷笑。 “好了,别粘着我这个老太婆了,你不是总说想你英姨和榕娘妹妹么,这好不容易见她们一次,还不快去。”宋福金拍着望舒的后背柔声说道。 和柴守英、刘继明夫妻两人见了礼,望舒被柴守英拉到身边细细看了一番,直点着头说:“公主又长高了呢!” 见望舒和刘家人极亲热的样子,盛唐和太和等人心中虽有些惊讶,但看着宋福金一脸笑容的样子,自然也就没有表现出来,还主动和柴守英聊着天。待知道柴守英和刘继明都是出身北方世家后,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更加亲切了些。 待徐珩三人和刘家兄妹互相认识后,望舒才笑着问道:“英姨和刘世伯此番来汤山,真是巧极了呢!” 柴守英笑着看了一眼望舒,点头说道:“是啊,你阿嫂如今已坐稳了胎,就想着带她出来避暑散心。谁知刚到汤山脚下,就正好遇见了巡视的禁卫军,还正好是上巳那日随你们出行的刘威兄弟,多亏了他禀告了程右领,才能得太后之邀,进来见见你。” “自上次端午后,我每日都想您!也想榕娘!”望舒抱着柴守英的胳膊撒着娇说,“必是老天见永嘉实在是想的不行了,才安排了这次相遇呢!” 柴守英被望舒的孩子话逗乐了,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宠溺的说:“那真是多亏了我们望舒呢!” “望舒,九兄把皎皎也带来了呢!”刘榕晃着望舒的手说道。 “真的啊?”望舒惊喜的抬头看向了刘承栩。 刘承栩笑着点了点头:“澄心抱着皎皎在外面候着呢,这里贵人多,怕皎皎惊着大家就没带进来。” 望舒闻言立刻扭头看向了宋福金。 宋福金笑着点了点头,安康立刻走出了听雨轩,没一会儿就带着一个长相清秀抱着一只黑白小猫的小厮走了进来。 “皎皎!”望舒惊喜的跑了过去。 刘承栩从澄心的怀里接过小猫,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望舒的手上。 皎皎似乎还认识望舒,不仅没有挣扎,还在她怀里打起了小呼噜。 看着如此可爱的小猫,徐珩、李静怡和严菀也都围了上去,七手八脚的摸着小猫柔顺光滑的背毛,一边摸还一边说着:“它真可爱!永嘉,它叫皎皎吗?” 望舒得意的点了点头:“是啊,我是明月,它是皎皎。它可是我的小猫呢!” 第81章 暑天留客 刘家人的到来,让望舒开心了整整一下午,不仅破天荒的第一次因私事旷了武课,还和榕娘腻在一起逗弄着皎皎,那副形影不离的样子让李静怡都有些吃味了。 徐珩好笑的碰了碰望舒的肩膀,冲着李静怡的方向努了努嘴。望舒这才看见自己的好妹妹此刻正撅着小嘴站在一边,急忙笑着上前拉她一起来和皎皎玩,还时不时地指挥着她和榕娘两人一起合力干点儿什么。在望舒的努力下,五个小姑娘一会儿的时间就好的像是从小一起长大似的,手拉着手笑的见牙不见眼。 刘承栩也寸步不离的一直守在几人身边,笑眯眯的眼睛时常弯的像两枚月牙,看着就极讨人喜欢。加上皎皎极听他的话,只要他在旁边,皎皎就会翻着肚子任由众人对其上下其手,还时不时的表演一番“才艺”,让四个没见过这等场面的小姑娘惊讶的大呼小叫的。 “九郎倒是会讨小女娘的欢心!”刘承桦看着弟弟的样子,好笑的和身边的刘承枫开着玩笑。 “怎么说话呢!”刘承枫瞪了身边这个不省心的弟弟一眼,那些小女娘一个个的不是公主就是县主,这话传出去可不得了。 刘承桦不在意的一笑,拍了拍兄长的肩膀说:“我这不是就悄悄和你说呢嘛!又没外人听到。”哎,阿兄也太无趣了些!可惜李弘茂不在此处,早知如此,自己还不如去汤山上玩耍一番呢,跟着阿娘和妹妹来这行宫干嘛啊!这里美则美矣,不过和自己逛过的那些江南园林景色也并无二致,实在是有些无聊了。 “刘九郎,这皎皎你训的可真好!”严菀看着正在和自己握手的小猫,惊喜的喊道。 徐珩也点着头说:“是啊,我见过很多听话的小狗,这样的小猫倒也是第一次见呢。” 刘承栩笑着说道:“皎皎和别的小猫本就有些不同,不仅格外的聪明,还很听话,大概是从小就被养在身边的缘故,和人格外的亲昵些。再加上我和别的养猫人也不同,我没拿它当物件,而是当作伙伴,我也不是在训猫,只不过教它一些小孩子的本领罢了。它知晓我的用意,自然学的就更用心了些。” 一番话,听的徐珩和严菀是目瞪口呆,下一刻就捂嘴偷笑了起来。 李静怡也笑不可抑的说道:“你这人也太有意思了!” 刘榕无奈的白了兄长一眼,和同样在笑的望舒说道:“你别听他的,他就是一向不服输罢了!从小到大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争第一,都要做到他认为的最好!所以他做事好多歪门邪道的,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来的方法。” 刘承栩敲了妹妹脑门一下,笑着说道:“什么叫歪门邪道!你九兄我书读的多,自然知道的方法就多!” 刘榕扭头做了个鬼脸:“阿耶说你那些书都是闲书!” “闲书也好,圣贤书也罢,有用的就是好书!”刘承栩也笑眯眯的冲着刘榕做了个一模一样的鬼脸。 看着刘家兄妹俩之间看似斗嘴,实则亲密无间的互动,望舒笑着说:“我觉得承栩说的对呀!书嘛,有用就好!而且我也相信你九兄,看皎皎对他的喜爱,就知道他确实对它极好,所以它才信任他啊!伙伴,这个形容好。” 刘承栩挑眉看向妹妹,炫耀般的说:“听听!你望舒阿姊都说我对,就你天天跟兄长斗嘴,再没大没小的,以后不让皎皎跟你玩!” 一番话气的小刘榕追着刘承栩直喊着要打他不可。 望舒看着眼前的兄妹俩,笑着自言自语道:“以前还觉得他和承桦兄长的性格一点儿都不像,接触的多了,反而觉得越来越像了呢!” 徐珩在一边笑着说:“我怎么觉得你和他倒更像是亲兄妹呢!” 望舒疑惑的看向徐珩,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刘承栩:“我,和,他?” 徐珩偷笑着点了点头,掰着手指头说道:“嗯,一样的骄傲,一样的好胜,一样的能言善辩……” 李静怡也在一边补充道:“还一样喜欢读书,一样喜欢皎皎!” “这么看来,你俩确实像!”严菀也捂着嘴笑着说道。 望舒挑眉看向正躲着妹妹“辣手”的刘承栩,笑着说道:“你们还少说了一样。” “什么呀?”李静怡问道。 “一样的优秀啊!”望舒晃着脑袋笑道。 “我看是一样的厚脸皮吧!”徐珩笑着推了望舒一把。 姊妹几个也闹在了一处,笑声回荡在行宫的花园里,盘旋向上,久久都未消散。 因刘家人的到来,李景遂特意吩咐行宫准备了一场小型宴会用来招待。和皇宫里不同,这里没有歌舞助兴,也没有珍馐佳肴。而是在花园中置办了些炙肉架子,边上放了很多腌制好的肉品和菜肴,供大家随意挑选。选好了自己喜欢的,交给专门负责炙烤的宫婢,静等肉熟即可。 青山绿水环绕之下,肉香菜香弥漫,也是宾主尽欢。 “刘兄,你胸有锦绣文章,又通晓古今之事,不出仕实在是可惜了啊!”李景遂和刘继明聊了一下午,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很想将他留在江南出仕,“中原北地动荡不安,可江南正是好时节啊,刘兄既然携家下了江南,不如就留在这里。我向皇兄举荐一番,也好一展刘兄鸿鹄大志啊。” 刘继明笑了笑,摆手说道:“鸿鹄大志刘某可是愧不敢当!这一生某不求升官发财,也不求出人头地,唯愿家人安康幸福就好。带家人来江南,也是希望我的儿子能见遍这世间美景,如此,胸中自有锦绣。” 李景遂闻言更是觉得找到了知己一般,他也不喜官场,奈何生在帝王家,又被无数双手推到了东宫的位置前,上不得下不去,难受的紧。他也想抛开所有,带着心爱的女子和孩子游遍世间山河,可命运实在弄人,心爱的女子没能留在身边,俗世的枷锁也禁锢着他不能远行。 看着刘继明坚定的双眼,李景遂叹了口气,继而哈哈一笑,举杯相敬:“刘兄说的好!喝酒!” 刘继明举杯相碰,笑着一饮而尽。 “柴夫人,令爱和永嘉还真是要好。”宋福金看着一下午都腻在一起的两人笑着说道:“从上巳后,我就天天听她念叨着榕娘,还想着该是多可爱的一个小女娘啊,如今可算是见到了!那一双眼睛笑起来月牙似的,真是讨喜的紧!” 柴守英也笑着说道:“是啊,我也没想到只是见过两面而已,榕娘也是见天儿的念叨着何时才能再见公主,可见缘分真是奇妙啊!” “不如柴夫人就留在这行宫中住上几日可好?”宋福金忽然提议道,“也让孩子们好好玩上几日。” 柴守英有些犹豫的说道:“家母的表妹早年间嫁到了广陵,这次来江南,早就该去表姨母家拜访一番,谁知路上才发现四娘怀了身孕,这才在金陵多住了些日子。待四娘坐稳了胎,才赶紧派人送了帖子到广陵。如今,表姨母一家已经在广陵等我们了,实在是不好再失约了。” 宋福金失望的叹了口气:“这也是不巧了,不过确实不能让长辈空等。” 柴守英看着和榕娘玩在一起的望舒,白嫩的小脸因为兴奋红彤彤的,神情也变得柔软了起来,略微思索了一番,决定道:“不如这样,我就留了九郎和榕娘在这里,我和修明带五郎夫妇和七郎去广陵就好。” 宋福金闻言惊喜极了,内心深处也着实是感激柴守英的信任,拍着她的手保证道:“你就放心将九郎和榕娘交给我,我定给你照顾的好好的!” “瞧您说的!”柴守英笑着说:“有您和长公主在,我有何不放心的。” 盛唐和太和长公主也在一旁笑着保证道:“是啊,有我们呢,定将令郎令爱当作自己的孩子般对待。” 不一会儿,听说自己不用去广陵,而是留在汤山行宫小住的榕娘,开心的跳了起来:“阿娘,我真的可以留在这里和望舒一起玩吗?” 柴守英摸着刘榕的小脸笑着点头:“是啊!看你们俩如此依依不舍的,就留你在这里陪望舒了。” 刘榕笑嘻嘻的拉着望舒的手说:“阿娘,你不要舍不得我,你和阿耶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们来接我,我会听望舒的话的!” 看着丝毫没有不舍得父母的刘榕,柴守英是哭笑不得,此时也不再看她,而是和刘承栩交待道:“九郎也留下,你帮阿娘照看下妹妹,可不许像在家里似的调皮哦!” “阿娘!”刘承栩看着身边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的望舒,红着脸不依道,“我何时调皮了啊!” 柴守英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嗯,你没调皮!如今那园子里柳树上的刀痕还在,湖中莲花还耷拉着脑袋呢,哦对了,还有你阿嫂养在园中的小白兔如今见了你还发抖呢吧……” “阿娘!”刘承栩的脸更红了,顾不上边上众人都在,急急上前捂着柴守英的嘴巴,不许她再说。 “哈哈哈哈……”众人的笑声中,刘承栩真是恨不得当场找个地洞钻进去。 “看不出来啊!”徐珩笑着说道,“你都多大了,还欺负花花草草和小动物啊!不是说要当它们是伙伴嘛!” 刘承栩看着在一边笑看着他不说话的望舒,急忙解释道:“我最近在练横刀,家里的木桩被七兄砍坏了,我无法,才拿柳树当木桩练的。莲花也是练轻功时不小心踩歪的!” “你在湖中练轻功啊?”望舒好奇的看着他问道,“你不怕掉进水里啊?” 刘承栩笑着说道:“不怕!阿耶说,身处险境才能更快提高。我就想着在湖上练应该能练的更快更好,这样下次带着你才能不被抓到啊!” 望舒闻言,不由得想起端午时的事情来,会心一笑,继而昂首说道:“我也有好好练习呢!下次定不会再拖后腿了!” “那小白兔呢?” 正看着望舒微笑的刘承栩忽然被徐珩的问话打断,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小声说道:“我是想让皎皎多交些朋友,谁知道它见了兔子就追,那小兔发抖可不是怕了我,是怕了皎皎!” 闻言,几个小姑娘看着正惬意躺在一边舔着爪子的皎皎,一起笑了起来。 第82章 连床夜话 太阳落山前,刘承栩和刘榕兄妹两人告别了即将远行的父母兄长,留在汤山行宫里住了下来,两人的住处被安排在了离望舒最近的院子里。 不过第一天晚上,刘榕却并未在自己的院中过夜。而是五个兴奋的小姑娘开开心心的挤在了一处,还声称好不容易都在一处,定要一起连床夜话不可,可是乐坏了宋福金和盛唐长公主等人。 好在望舒房间中的床榻够大,五人的身量也还并未长高,横着躺下还是挺宽松的。在香雪、晴雨等人的服侍下,几个小姑娘香香软软的躺在一起,沐浴过后红红嫩嫩的小脸蛋看着可爱极了。 “榕娘,和金陵相比的话,洛阳是不是很不一样啊?你快给我讲讲!”李静怡半抬着身子越过望舒看着刘榕兴奋的问道,对于北方那个承载了盛唐记忆的洛阳城,她可是一向好奇的紧呢。 “是挺不一样的。”刘榕歪着脑袋笑嘻嘻的点了点头,“比如说那里的夏季是干热干热的,不过只要站在树荫下或是太阳照不到的地方,有风的时候就还是很凉爽的。不像江南这里,即使在没有太阳的地方也依旧是闷闷的。而且洛阳城里的房子好像也要比这里更高一些,不如这里的精致,墙面颜色也略深了些,不过倒是显得更威严一些。街道两边也不像这里,虽然店铺也有很多,但是临街的地方是不允许摊贩摆摊的,所以不像这里这般热闹。少了那些摊贩,所以街道看起来会更宽一些。” “哎,好想去看看呀!可我估计这辈子是去不了中原了。”李静怡哀叹一声躺了回去,“就算是以后嫁了人,也只能够在江南地域里走走看看吧。” 徐珩看着身边直叹气的李静怡笑道:“你这小丫头怎么越来越像永嘉啊?天天想着往外跑!江南不好么?我就喜欢这里,我这辈子除了金陵,可是哪都儿不想去。” 望舒闻言笑眯眯的反驳道:“洛阳访才子,江岭作流人。闻说梅花早,何如北地春。我就不一样了,若是有机会,我定要去看看那北地春究竟有何不同!这天地浩大,若是一生只能困居一隅,那该多可惜啊!” 李静怡也立刻点头赞同道:“就是啊!人生在世,若是不能多走走多看看,那该多可惜啊!我就极羡慕榕娘,和我一般大就已经去过那么多地方了!不像我,从生下来就待在这金陵城里,哪里都去不得!” 徐珩笑着安慰道:“我不也一样么,哪都不曾去过。可是我觉得这样也蛮好的啊,外面可和家里不同,在金陵城里我能活的恣意舒适,可出去就不一定了呢。我还是想就这么舒舒服服的活一世就好,我可不愿意给自己找不自在,外面是什么样子,有没有金陵城好,你们问问昌化就知道了!” 见大家都将目光投在自己身上,严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之前在江州住的那几年,确实不如这金陵城里舒适。小时候我就常听母亲怀念金陵和广陵的生活,那时候我还挺不理解的,觉得江州也挺好的啊。可这次随着父母回来,也才两年的时间,如今的我可再也不想回江州了呢。” 听见严菀的话,徐珩得意的看向了望舒和李静怡:“看吧!连昌化也如此说呢!她可是最有发言权了,太和姨母之前随着姨父在江州任职,昌化可是在那里长大的!我听阿耶说,如今最好的地方就是金陵了呢!既然我们所在的已经是最好的了,那干嘛还非要去看看不如这里的地方呢?” 李静怡撅着嘴巴不甘的说:“可若是不能亲眼见见,我总是不甘心的!” 永嘉还是一脸向往的笑容,丝毫没被严菀和徐珩的话所影响,憧憬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屋顶:“在我看来,那些都没关系,衣食住行即使不再如现在这般精致,又有何妨?但行万里路,何妨茶饭粗。我可不想一辈子只做一只笼中雀,若是不能自在飞一次,锦衣玉食又有何乐趣可言?” “哎!你呀,以前是你一个,已经闹的外祖母和阿舅头疼了,如今又多了个小永安,我看呀,以后就连四舅也要来找你说道说道了!”徐珩笑着看向望舒,“看你是如何带坏小永安的!” 望舒闻言不依的越过李静怡,笑着和徐珩闹在了一处:“怎么就是我带坏了她!既如此,我定要将你也带坏了不可!我们可是好姊妹,必须不能少了你和昌化表姊啊!” “好啦!好啦!小心一会儿长辈们都被你们吵醒了!”刘榕抱着望舒的手臂笑着说道。 “榕娘,等你阿耶阿娘从广陵回来,你们还会在金陵待多久啊?”望舒笑过后,扭头看着刘榕问道。 “之前听我阿娘说,是想等我阿嫂做完月子再走。这么算的话,应该能在这里过完年呢!”刘榕掰了掰手指头,扭头笑着回答道。 “那可太好了!还有好久呢!等之后回了王府,我邀请你来玩啊!”李静怡开心的说道。 刘榕使劲儿点了点头:“好啊!定当造访。” “那你们离开这里以后,就回北地了吗?” 刘榕看着望舒摇了摇头:“我七兄和九兄还想去看看大海呢!所以我们离开金陵后,应该会往东边走,沿着海边再北上。” “啊!好羡慕你们啊!我也想看看大海呢!”望舒捂着心口感叹道。 刘榕笑着拍了拍望舒的肩膀:“总有机会的!其实我这一路走来,见了太多吃不饱穿不暖的事情。和他们相比,我们衣食无忧的,已经很幸运了。不管我们以后能不能过上自己想要的那种生活,最起码我们不会每日醒来都为生计发愁,这已经是大多数人梦想中的美好生活了!” 李静怡闻言不由点着头,感叹的说道:“原来这世间还有那么多吃不饱的人啊!那以后我不挑食了!” 听着李静怡的孩子话,几个小姑娘都笑了起来。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家啊?”严菀笑着问道,“出门这么久,你们祖父祖母不想你们吗?” 刘榕点了点头说:“当然想啦!前几日还来信问我们呢,还提醒阿耶明年秋天之前一定要赶回洛阳,我祖父的七十大寿就在秋天,若是我们没回去,我阿耶定会被祖父骂上三年不可!” 想象着刘继明在一个老翁面前俯首垂耳的样子,望舒捂着嘴偷笑起来。 徐珩也在一边笑着说道:“没想到你阿耶这么大了,还会怕你祖父啊?” 刘榕笑嘻嘻的说道:“我几个伯父还有我阿耶都怕他!我七兄最怕的也是祖父,你们看他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一到我祖父面前就立刻变身小白兔了,听话极了!” “啊?那你祖父一定脾气很坏吧?”严菀小声问道。 “也不是,就是祖父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看着吓人。他从没凶过我,可我也怕他。”刘榕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过我九兄就不怕了,我祖父也最疼我九兄了,只有面对我九兄的时候,他才会笑。” “这是为何?”李静怡好奇的问道,“莫不是因为你九兄最像他?”李静怡看着望舒,心里想的是祖父最疼她,就是因为她最肖他啊。莫不是所有老人都这样? 刘榕却摇了摇头:“九兄可一点儿都不像祖父!他长得更像我外祖父。性格和祖父也不像,我九兄爱笑,见谁都是笑眯眯的。不过我祖母说过,我九兄聪明,从小就过目不忘,所以我祖父考教功课时,他总能对答如流。而且他胆子也大,我五兄和七兄因为怕祖父从小都是躲着走,可他不一样,他总喜欢缠着祖父,一双眼睛似是会说话,看的祖父心里软软的。” 望舒想着小号的刘承栩,笑的眼角弯弯的:“没看出来啊,他竟是这样的人!” 刘榕此刻一点儿没觉得出卖兄长应该羞愧,而是点着头继续说道:“我九兄自小就知道在什么人面前应该是什么样子!在你们面前,他自然是一副谦谦君子的作风。你没看到他背后气的我七兄跳脚的时候,那可多了去了!” 望舒笑的不可自抑:“我以为都是你七兄欺负他呢!” 刘榕也跟着笑了:“不怪你以为,要不是好几次我亲眼看到,我也会以为都是七兄欺负他呢!在洛阳城里,我九兄名声也好得不得了!可我亲眼见过明明是他戏弄了王府小公子,还让那小公子以为他是救命恩人,那人到如今见了他都还是感恩戴德的!” “哈哈哈哈哈……”望舒几人再也忍不住了,在床上笑的缩成了一团,“明日定要问问那刘承栩,他究竟都做了什么!也让他教我几招,这样我以后惹了祸也能栽在别人头上,不至于总是受罚!” “那你可算是找对人了!问他,准没错!”刘榕毫不客气的就将刘承栩卖到了底。 此刻已经抱着皎皎入睡的刘承栩忽然打了个喷嚏,又醒了过来,郁闷的揉了揉鼻子:“莫不是阿娘想我了?” 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在半开的窗边看着天上明亮的月亮,托腮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没我在身边,阿娘能不能习惯!七兄可是开心了,这一路上没人跟他同乘,他一人一车都能躺平了!”刘承栩咧嘴一笑,“这样的话,下次就让他在外骑马吧,也让我独乘一次享受享受!嗯,这样才公平!” 刘承栩又将目光移向院子东侧的方向笑了笑,起身从枕下摸出一物,借着月光仔细端详着:“还是得先想个法子把它送出去,既要送的自然不刻意,还得让她知道这是我送的……” 月光的映衬下,刘承栩手中莹白色的玉饰正微微泛着蓝光,浮雕的双雁展翅同飞,仿佛有雁鸣声在耳畔响起。 第83章 自责之心 第二日起床后,榕娘就被几人拉到了温泉池,说是要亲自教榕娘游水。 看着四人“虎视眈眈”的眼神,榕娘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望舒啊,我可不可以不学啊?”榕娘换上一个最甜美的笑容,希望能打动眼前之人。 “那可不行!我们是为了你好呀!”李静怡还没等望舒开口,就笑嘻嘻的反驳道,“你想啊,学会了游水,那以后我们每日都能来这里玩,你不用在一边干看着了。而且以后你想去湖边玩,你阿娘也再不会担心你。若是以后真遇到什么危险,你也有自保之力啊!” 望舒、徐珩和严菀看着身边侃侃而谈的李静怡,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永安,这是你在信中说服四叔父的理由吧?”望舒笑着问道。 李静怡呵呵一笑,点头说道:“是啊,我这么一说,我阿耶和阿娘都同意了呢!” 刘榕此刻也终于下定了决心,使劲儿点了点头:“好吧,我学。” 看着终于收了第一个小学生,四个小姑娘欢呼一声,七手八脚的帮刘榕换上香雪新赶制出来的游水服,你说一句我说一句的就教授了起来,乱糟糟的声音听的刘榕脑袋都大了。 “停!”望舒伸手拦住了其他三人,“我们这么教不行啊!让榕娘听谁的啊!” “那你说怎么办?”徐珩郁闷的看了一眼傻眼的榕娘,又看着望舒问道。 望舒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们一人教一天好了!轮流来。” “嗯,这个方法好!”严菀赞同道。 李静怡也点着头说:“我听永嘉的。” 望舒笑着拍了拍李静怡的脑袋:“这样榕娘就不会为难了。除了教她那个人,其余的人呢就还是跟着香雪继续练习。这样,两边都不耽误。” 徐珩点头说:“我看行!就这么办,那今天谁教啊?” 几人一起看向严菀,严菀急忙摇头说道:“我怕我一个人教不好。” 望舒笑着安慰道:“从大到小,再合适不过了。昌化表姊你放心,今天是第一次教榕娘,你就回忆下第一天香雪是如何教我们的,按她的顺序来就行。你那么聪明,背诗背的又快又好,教这个也一定没问题的!” 看着徐珩和李静怡都冲她笑着点了点头,严菀使劲儿咽了下口水,下定决心似得说道:“好吧,那我就试试。” 看严菀同意了,望舒立刻将榕娘推到了严菀身边,笑嘻嘻的说道:“那今日呢,榕娘就交给昌化了。我们走吧!” 说着,就和徐珩、李静怡一起转身跳入了池水中。 岸上的刘榕眨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看着眼前似乎比她还要紧张的严菀,安慰道:“昌化阿姊,我们现在要干嘛啊?” 严菀深吸了口气,终于开始了动作要领的讲解。讲得认真,听的仔细,一时间,倒是渐入佳境了起来。 “看吧,昌化其实可以的,就是需要逼一逼才好!”望舒在水中露出了一个小脑袋,笑嘻嘻的看向身边的徐珩。 不放心的李静怡又看了眼岸上的两人,才笑着说道:“其实昌化表姊刚回京时也没有如今这般胆小,反而是娇憨的可爱。这段时间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究竟是出了何事啊?” 望舒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阿婆也问过太和姑母,但是姑母说并没什么事儿。不过我看当时太和姑母的表情似乎有些难言之隐。但是姑母既然说了无事,阿婆就也不好多问了。” 徐珩在边上叹了口气:“我倒是知道为何。” 闻言,望舒和李静怡一起看向了徐珩,徐珩咬了咬嘴唇,还是说道:“我曾偷听到阿娘和我阿耶聊天说过,严家姨父那边新得了一个美人,本来这事也没什么,严家也有几个侍妾,太和姨母也并没上心,不过几个身为贱籍的女子,一向也老实本分,不曾生事。可这个美人不同,是严家姨父自街上救得的一个良家女,琴棋书画样样了得,一下子就俘获了严家姨父的心。” “那太和姑母该多伤心啊?”李静怡有些气愤的说道。 “可是不对啊,姑母身为长公主,严家姑父一向是个明白人,再宠爱姬妾也不会冷落了姑母。而且这和昌化又有什么关系呢?昌化是嫡长女,怎么也不会影响到她啊?”望舒有些疑惑不解。 徐珩郁闷的看了一眼岸上的严菀:“她是在怪自己。那女人是她和她阿耶一起遇见的,当时她阿耶并不想多管闲事,是她求她阿耶出手相救的,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她如今这副样子,应该是在自责吧!” 望舒闻言,心疼的摇了摇头:“她又没错,怎么能这么想呢!姑母也没有怨她,她反而先怨起了自己。” “听我阿娘说,太和姨母和严家姨父之前一向关系融洽,此事发生后,姨父去姨母房中的次数越来越少,姨母虽然面上不显,但是明显的不如之前一般意气风发了。想必,这些都看在了昌化眼中,所以她才自责吧,毕竟因为她一时善举,最后承受伤害的却是她母亲。”徐珩郁闷的说道,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即使贵为长公主,生活中还是不能事事如意,就像郎君的心,谁又能保证会一直在自己妻子身上呢。 “其实我觉得太和姑母也并非没有办法,只是有些事不屑去做罢了。”望舒轻声说道,“姑母是真伤了心吧。” “那怎么办?我们就这么看着昌化表姊一日日消沉下去?”李静怡撅着嘴巴不甘的说道。 “当然不行。”望舒看着岸上笑的婉约的严菀,那张脸上的笑容原本也是甜美的,怎能因为这样的一件事就再也看不见了呢!“姑母不屑,那我们得替姑母想个办法才是。” 听见望舒如此说,徐珩眼睛也立刻亮了起来:“永嘉说的对!昌化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 李静怡也赞同的点了点头:“要如何做?” 望舒和徐珩对视了一眼,挑眉笑道:“当然是要让姨父知错而改了!” 看着打着哑谜的两人,李静怡的嘴巴撅的越来越高了。 “别急!此事还要从长计议,非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望舒拍着李静怡的脑袋安抚道,“且看吧,不是说日久见人心嘛!我们还要再想想,怎么才能让姨父看到真心才成啊!” 看着严菀和刘榕互相拉着手往池水中来,三人急忙闭了嘴,开心的迎了上去:“榕娘,学的如何呀?” 刘榕开心的点了点头:“昌化阿姊教的极好,我都记住了。就是不知道真到了水里,我能不能游起来。” 严菀笑着说道:“如今虽是可以下水了,但是也不能立刻就游起来的。还要先在池边将刚才我教你的那些动作都练熟了才行。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说到这里还看了眼徐珩。 徐珩冲她做了个鬼脸,想起第一天徐珩呛水的事情,望舒和李静怡都捂嘴笑了起来。 刘榕闻言急忙点头应道:“我听昌化阿姊的!那我如今先练什么呀?” 看着严菀又耐心的在池中手把手的教起了换气,望舒三人才笑着游开了。 刘榕的悟性极高,没一会儿就放开了池沿自己游了起来,欢快的就像是一条小鱼。看的严菀和望舒几人极为惊讶。 “榕娘,你之前真的不会游水吗?”李静怡不相信的问道。 刘榕在水中游了个来回,欢快的停在了李静怡的身边,用力的点了点头:“我之前真的不会的!这是我第一次下水!” “那你也太聪明了吧!”李静怡大呼小叫道,“我们中间学的最快的是永嘉,可她也是到下午才可以自己游的。你竟比她还快啊!” 望舒闻言笑着说道:“永安呀,这世间比我聪明的多的是呢!是你见的人太少了。” “谁说的!”李静怡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在我心里,你就是这世间最最聪明的!” 徐珩闻言哈哈笑着逗弄着李静怡:“如今可不是见了一个更聪明的嘛!还不服气!” 李静怡郁闷的看了看望舒,又看了看刘榕,不甘心的说道:“我觉得榕娘也聪明,但是永嘉还是最聪明的!一个游水罢了,又不能证明一切!” “好啦好啦!知道你最爱你的永嘉了!”徐珩搂着李静怡笑道,“快走,游水去!如今榕娘都比你游的好了!还不赶紧练习去。” 看着互相打闹着游远的两人,望舒和刘榕对视了一眼,不由都笑了起来,招呼着严菀一起追了过去。 这会儿是游的欢快,谁知下午一觉醒来后,刘榕顿觉胳膊酸疼的要命,几乎都抬不起来了。 看着刘榕哭丧着脸的样子,望舒几人也是急的不行。尤其是严菀,眼睛都红了:“是不是我教错了呢!都怪我!” 刘榕看到严菀的样子,立刻安慰道:“昌化阿姊,不是你的错,你教的很好的,应该是我动作不标准才这样的。” 望舒看了看刘榕的胳膊,安慰道:“不是骨头的问题,应该没什么大事,别急,等一会儿太医来了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讯赶来的刘承栩见到几人如临大敌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先上前看了看妹妹的胳膊,确实没什么事儿,才笑着说道:“不用找太医的。没什么事儿,就是榕娘自小就不爱动,胳膊本就没什么力气,如今忽然游了一上午水,累着了而已。” 望舒不放心的说道:“我也想过是这样,当初我初学轻功时,腿也是这样酸疼的抬不起来。可是又想到我们四个初学游水时并未像榕娘这般,才有些不放心。” 徐珩也在一边点着头:“是啊,我们平日里也不像永嘉似的练武,入水后也没像榕娘这般啊。” 刘承栩笑着揉了揉刘榕的双丫髻:“县主平日里虽然不曾习武,可多和公主在一起,以公主的性子,想必也是闲不下来的,如此,县主们自然也是习惯了多动的。可榕娘自小就不爱动,平日里也多是窝在屋子里看书消磨时间,身体自然是不比县主。” 徐珩闻言笑着看了眼望舒:“那倒是,和永嘉在一起,很难能安安静静地!” 低着头的刘承栩似乎感觉到有一束目光正瞪着自己,忍笑没有抬头,而是坐在妹妹身边,一边给她揉着胳膊一边说道:“这次知道了吧!以后还是要多动动才好。” 刘榕郁闷的点着头:“九兄,我知道了,以后再不偷懒躲闲了!” 看着温柔的给刘榕按摩双臂的刘承栩,望舒挑了挑眉,心道:看在你如此爱护妹妹的份儿上,就不和你计较刚才的那句话了!哼! 第84章 灵山旧事 刘榕的双臂到第二日虽有所好转,但还是被望舒强行按在了房中,“勒令”其再歇一日。 “今日本就是要去读书和练功,也没什么能带着你玩的,你就听话,好好在房中歇息一日。等养好了精神,明日我们才好痛快的玩啊!” 在望舒不容拒绝的笑容里,刘榕乖巧的点了点头。 “不然我也留下来吧,我可以陪榕娘说说话。”李静怡笑嘻嘻的说道。 徐珩闻言点着她的额头笑道:“才几日你就坚持不住了,我看陪榕娘说话是假,逃课才是真吧!” 李静怡被拆穿也不脸红,嘿嘿一笑:“怀瑾先生讲的我都听不懂,去了也是听天书!不过不是我笨哦,是永嘉学的那些我还没学到呢。” 严菀闻言也不由低头笑了笑:“那我也留下来陪永安和榕娘吧。” 望舒好笑的和徐珩对视了一眼,看着三人点了点头:“行!你们三个今日就好好歇着吧。” “新城,你喜欢听我师傅讲课吗?”出了门后,望舒好奇的看着徐珩问道。 徐珩点了点头:“喜欢!比那些《女训》什么的好玩多了!” 望舒歪着脑袋看着徐珩说:“不然等回京后,你也来宫里和我一起读书吧。” 徐珩看着望舒笑着摇了摇头:“听这几日就好了,我怕听的多了,也会和你一样向往外面的世界。可我和你不一样,你和庐山国学的李院长有十年之约,自然可以出去看看大千世界。但是我不行,既然注定了今后定会困在一处,那又何必要给自己这些念想呢!” 望舒笑了笑,拍着好友的肩膀说道:“从小,你就最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愿你能一世长乐,不管以后我们身处何方,都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徐珩点了点头:“我一定会的。可是永嘉,你我的身份早已注定,即使你有机会出去见识一番,可终究还要回这金陵城继续做你的永嘉公主。那时,习惯了自由的你又该如何?” 望舒看着徐珩眼中的担忧,展颜一笑:“那我就不回这金陵城了,到时候天高任鸟飞,总有我的去处!” “你是在开玩笑吧?”徐珩惊讶的看着望舒。 望舒却哈哈一笑,搂着她往书斋走去。 上午还有徐珩的陪伴,下午的武课就只剩了望舒一人。抬头望天,看着躲在云中的骄阳,望舒叹了口气,三师傅又迟到了!自从来这行宫后,没带“跟班”的潘扆就日日迟到,美其名曰“每日睡到自然醒”,可他这“自然”也太不自然了吧! 望舒无奈的笑了笑,接过晴雨递来的剑,自己先练习了起来。 “要不要陪练啊?” 望舒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笑着收了剑,转身看向声音的方向。 一身天青色圆领锦袍的刘承栩正站在树下,笑容明媚,腰间挂着一枚莹白的双雁玉佩,天青色的穗子随风飘摇。真真是一个美如冠玉的少年郎。 望舒挑眉说道:“陪练就算了,我们比试一番如何?” 刘承栩笑着向前走了一步,抽出手中横刀:“公主所邀,不胜荣幸!” 望舒举剑飞身向前,步法轻盈,轻纱飞扬间,剑光已近在眼前。 刘承栩横刀在前,抵住银白剑身,刀剑相迎间,擦出了一片金光。 两人一招相碰,随即旋身后退。 “好刀!”望舒看着刘承栩手中的横刀,刀身直狭,乌铁白刃,其上还有着精美无比的天梯纹,“它叫什么名字?” 刘承栩轻轻抚摸着刀背,笑着说:“这是我祖父去年送我的生辰礼,倒是还没取名字。” 望舒笑着说道:“如此好刀竟连个名字都没有,你也太浪费了!不如我们这比试立个彩头,我若赢了,这刀的名字就由我来取,如何?” 刘承栩好笑的摇了摇头:“公主若想给它取名字,但取就好,不用作为彩头!倒是我这件家传的玉佩,玉质温润,浮雕精美,以它作为彩头,公主可满意?” 望舒看向刘承栩腰间所挂之物,确实是个不错的宝贝,刚才自己第一眼就看到了:“也好!那它今天定是要改姓李了!” 说着就又举剑朝刘承栩刺了去,刘承栩笑着以刀相迎,两人很快就战的“难解难分”了起来。兵器相接的间隙,时不时还能听到两人的对话。 “公主这剑也是把好剑啊!” “那当然!这是我阿兄送我的,剑名十步!” “莫非出自李太白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算你有见识!” “……我想了想,我这刀还是不劳公主取名了吧!”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出尔反尔呢?莫非你嫌弃我取得名字不成?” “呵呵,不敢不敢……” “我想到了!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出咸阳。你的刀就叫照霜好了!” “……公主,诗里说的是剑……” “我知道啊!可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吗?” “嗯,好听。” “哈,我赢了!” 望舒看着对面后退了五步的刘承栩,得意洋洋的收了剑,将手摊开:“彩头呢?拿来。” 刘承栩笑着解下了玉佩,将之放在了望舒的手中,笑着说:“公主的剑法高明,某自愧不如!” “哈哈哈哈!好小子,你放水!” 一阵爽朗的笑声响彻云霄,望舒不服气的抬起头,正看见坐在树上笑哈哈的看着他俩的邋遢老头,不是潘扆还能是谁! “三师傅!什么叫他放水啊?”望舒正抬头问着,忽然又反应了过来,扭头看向刘承栩,“莫不是你故意输给了我不成?” 刘承栩无奈一笑:“是我乱了心在先,公主一番话实乃攻心之举。我正感叹于照霜这个名字,一时不察继而落败,不算有意为之。” 望舒闻言,得意的看向了树梢:“听见没?就算他功夫不差,可也是我胜了!” 潘扆哈哈一笑,从树上飞身落下,看着刘承栩问道:“钟漠商是你何人?” 刘承栩一听,抱拳行了一礼:“正是家师。” “须弥引、漠商刀、流云步……”潘扆上下打量了一番刘承栩,捻着几根稀疏的胡须点了点头,“看来你师傅把看家本领都教于了你,必是极喜欢你啊!想当初,多少人求着拜他为师,他可是谁都不理会啊。如今,他可还安好?” “师傅多年前受了重伤,倒在我家院中,被我阿耶救下,这些年虽已悉心调养,可内腑之伤早已伤了根基,身体已是大不如前。”刘承栩笑着解释道,“后来为了报我父之恩,又看我是块习武的材料,才收我为徒。” “哎,漠商兄,是我对不起你呀!”听见刘承栩的话后,潘扆的笑容渐收,双眼通红,“若不是为了护着我逃走,漠商兄也不会引来杀身之祸!当初看他信号,我以为他已无恙脱身,谁知……竟是为了让我安心……” “三师傅?”望舒看着潘扆的样子,担心的唤道。 刘承栩也听出,自己师傅当年的重伤缘由,潘扆似是知之甚多。这些年来,他屡次三番的问过,可师父却什么都不告诉他。 潘扆稍稍平复了心情,靠着大树坐了下来,拿起腰间挂着的酒葫芦狠闷了几口。招呼望舒和刘承栩也坐下,才笑着说道:“当年你师傅的一把漠商刀,可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因为性格桀骜,不喜喧哗,又厌倦武林纷争,你师傅一个人隐居在万安山,不问世事。而当时的我,就在万安山紧邻的紫云山上学艺。机缘巧合下认识了你师傅,我们比试过几场,大有相识恨晚的感觉。后来我师门遭遇强敌,只有我一人逃出,幸有你师傅相护,才保住了这条性命。却没想到,竟害的你师傅重伤至此,再不复当年之风。” 刘承栩轻声安慰道:“我师傅这些年虽从未和我讲过这些,但我也知道他从未后悔过。若为知己者,虽死不悔。这是我师傅教我的。” 潘扆看着刘承栩欣慰的点着头,那双玩世不恭的眼睛里却仿佛亮起了万丈金光。似是看到了三十年前的自己,正在山中和好友喝酒比武,俊朗的郎君手中银刀闪亮,飞腾的身姿斗志昂扬。 “若是你师傅也和你们一起来了金陵就好了,这样他就能和我三师傅见面了!”望舒遗憾的叹了口气。 “会有机会的!”刘承栩笑着说道,“世事难预料,我生在洛阳,你生在金陵,一南一北,我们不也相识了吗?谁敢说,我师傅和你师父今生就不能再见呢?” 望舒闻言使劲儿点了点头:“刘承栩说的对,三师傅你别难过,不管以后是钟师伯来金陵也好,还是你去洛阳也好,你们总有机会能再见的!” 潘扆闻言一笑,拍着望舒的脑袋说:“小丫头还安慰起我来了!你今日这剑可是胜之不武啊!还不快给为师练功去!想当初,我和钟兄比试可是没输过几次啊,你可不要给我丢人!” 望舒闻言撅了撅嘴:“赢了就是赢了!管什么武不武的。对了师傅,你说说人家那招式,又是须弥引,又是漠商刀,又是流云步的,一个个多好听啊!不过这流云步我知道,一听就是轻功的名字,可这须弥引又是什么啊?” 刘承栩笑着解释道:“须弥引是内功法门,刚才潘师叔一定是感受到了我的内力,才认出这须弥引的。” 潘扆笑道:“不错!须弥引刚劲至极,配合漠商刀使出,同等功力下难有敌手。你虽只使出了你师傅当年三成的功力,可小小年纪已经有如此造诣,日后定能重现你师傅的风采。” “谢师叔夸赞!承栩定当努力,不负师恩。” 望舒看两人你来我往的好不亲热,立马拉着潘扆说道:“师傅,我们的轻功叫惊鸿照影,那内功叫什么啊?剑法有名字吗?” 潘扆头疼的看着眼前这个对名字尤其有执念的小公主,无奈的说道:“好了好了,都告诉你。也省的以后你出去连师门都不知道。”潘扆的目光忽然变得坚定,沉声说道:“永嘉,你要记住,你的师门是紫云山上的灵山派,你修习的内功是师门中最顶尖的清阳曜灵,此功亦刚亦柔,变化多端,以后你就知道它的好处了。你最初学的是嘘云掌,是师门的基础功法。至于为师最近教你的这套剑法,叫做月染霜华。如今的江湖上知晓此剑法的人已经不多了,毕竟灵山派灭门已有二十年了。” 第85章 最好那个 一声叹息,那些过往的烟云消散,潘扆看着望舒和刘承栩仔细叮嘱道:“切记,如今那些仇家还在,你们以后若是行走在外,定当小心行事。一切都要以自身安危为主,切不可逞英雄!” “三师傅放心!自小您就教我,小命最要紧!徒儿可是一直记得呢!” “咳咳咳……”潘扆看了眼在一旁忍笑的刘承栩,狠瞪了望舒一眼,“别曲解为师的意思!为师是说大丈夫要能屈能伸,过刚易折,你个小丫头懂不懂?” 望舒笑着点头说:“知道啦!” “好啦!既然有缘让我在此见到了钟兄的爱徒,那你们且再认真切磋一下,为师也好帮钟兄指点你一二。”潘扆捋着乱糟糟的小胡须眯眼看着两人。 “谢师叔!”刘承栩认真向潘扆行了一礼,对望舒笑着说,“再来!” 望舒笑嘻嘻的站起身,挑起剑花:“来就来!谁怕谁!” 有了刘承栩的“陪练”,望舒这几日是进步神速。就连潘扆都不由得感慨“果然还是要有竞争才能有压力”!这不,有了刘承栩的对比,小丫头是卯足了劲儿要赢,虽然十次有八九次都是输,不过总有那么一两次,望舒能靠着“小聪明”赢上个一招半式。 “望舒,你别生气,我阿兄毕竟比你要大三岁呢!所以你输给他也没什么的,他还比你多学了三年呢!”刘榕这几日总要说几次同样的话来安慰好友,“要是他和你一般大,肯定打不赢你的。” 说着还瞪了一眼坐在边上边吃糕点边顺着怀里懒洋洋的皎皎背毛的刘承栩。不过以往听见自己这么说,望舒那撅着的嘴巴就又笑了,今天怎么不管用呢?刘榕有些疑惑。 望舒郁闷的看了一眼刘承栩:“我今儿才知道,他还比我晚学三年呢!这么说的话,我俩起点明明就一模一样啊!” “可你是小女娘啊!力气本就比他小。”刘榕很努力的又想到一个借口。 望舒叹了口气:“算了!比试么,自然有输有赢。虽然我输的次数稍微多了那么一点儿!可我也有赢过啊,而且唯一一次有彩头的比试,也是我赢了呢!” 刘榕一听兴奋的瞪大了眼睛:“什么彩头啊?” 望舒从怀中掏出一物,摊开在手心递到了刘榕面前:“看,就是它。好看吧?我一眼就看出你阿兄身上最值钱的就是这个了!” “咦?”刘榕挑眉看向了刘承栩,惊讶的问道,“这不是祖母送你的玉佩吗?你平时宝贝的不行的那块!你不是说……” 刘承栩笑着打断了刘榕的话:“是啊!没办法,输了嘛,再喜欢也要忍痛割爱啊!” 望舒闻言更得意了,小心翼翼的将玉佩收好:“哈哈哈,我可要好好保存!这可是我赢过你的凭证啊!” 刘承栩好笑的看了望舒一眼,点着头说:“那你可要收好了,丢了我可不承认我输过!” 望舒得意一笑,又摸了摸玉佩所在的位置:“你放心!绝对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看着自家兄长的表情,刘榕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是又说不上来,只能放到一边不去想,笑着说道:“望舒,你快给我讲讲,你是怎么赢的啊?” 望舒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将自己第一次和刘承栩的比试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 “啊?你给我九兄的刀还起了名字?照霜?”刘榕有些懵懵的看向刘承栩,“可它不是有……” “榕娘啊!虽然那刀是祖父送的,但是毕竟我答应了望舒,所以以后它就叫照霜了!”刘承栩急忙又打断了刘榕的话,“人不可无信,祖父不是常教导我们嘛!” “哦!”刘榕点了点头,咽下了口中的话,“照霜,挺好听的!” “是吧是吧!”望舒见刘榕也说好听,高兴的握着她的手,“我起的名字,必须好听啊!” 刘承栩笑意盈盈的摸着自己的爱刀,心中默念着:赤血长残啊,不就是改个名字嘛!照霜也不错的,是不是? 和榕娘还有皎皎玩够了,望舒才从刘家兄妹的院子中出来,开心的朝着宋福金的院落中走去,想着这几日竟顾着玩耍和练功了,都没好好陪陪阿婆,真是该打。 谁知刚走到院门外,就听见院子里有宋福金和盛唐、太和长公主的声音传了出来。 “阿娘,这几日我命人将京中小郎君的名册都给您送过来好几批了,您有没有合心意的啊?还有太和,你看到有适合昌化的就划出来给我,我好安排回京后的宴会啊!” “阿姊,我看中了几个,一会儿我划出来就给你送过去。” “好,没问题。阿娘呢?可有适合永嘉的?” “哎,我左看右看,总觉得差强人意。周宗的小儿子周效家世不错,可上次永嘉说的南楼的事儿,让我对周家的小郎君都有些不放心,如此软弱怎么护住妻儿!还有这韩熙载的五儿子韩俨,四岁就能出口成章,也是个好的,可韩家的事情太复杂,嫁过去一个玉山就够我担心的,再说这辈分也不太对。还有萧俨家的老二萧文正,永嘉从小就和他关系好,可那小子我看着傻呆呆的。至于这江文蔚家的老三江知谨倒是各方面都还勉强不错,可我还是觉得他配永嘉,哪里差着些!” 盛唐长公主闻言笑的腰都弯了:“阿娘啊!照您这么个选法,我们永嘉可是要嫁不出去了呢!” “胡说!”宋福金嗔道,“我这不是还没想好嘛!” “要不然嫁到我们徐家得了!虽然徐家的小郎君文武都不算第一,但是有我看着,必不敢对永嘉不好的!”盛唐长公主建议道。 “那可不行!你们徐家的小郎君还不如我刚才说的那些呢!永嘉必是看不上的!”宋福金连连摆手。 “那顺德大长公主家的长孙王涛,您看如何?”盛唐长公主指着名册再次提议道。 宋福金还是摇了摇头:“不行,孙氏如今只有这一子,向来爱子如命,这样的人可不适合当个好阿家。” 太和长公主笑着说:“阿娘,我家启芳呢?您看得上吗?” “诶?对啊!”盛唐长公主也拍着手笑着说,“亲姑母做阿家,启芳又是您看着长大的,这下您可放心了吧?” 宋福金看着太和笑着说:“一个是我外孙,一个是我孙女。我这个老妪可是一向偏心的紧,必是紧着孙女疼!到时候若委屈了你家启芳,你可舍得?” 太和长公主笑着说:“若是启芳聪明些,也紧着永嘉疼!我可不相信您还舍得委屈他!” “瞧瞧!感情跟这儿等着我呢!”宋福金被逗得哈哈大笑。 望舒怕自己再偷听一会儿,这婚事真就要被定下了,急忙跑进了院中:“阿婆!我才多大呀!您就要将我嫁出去?” “哎呦!永嘉啊,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宋福金看着一脸不高兴的孙女,急忙笑着问道。 “在您给我满京城相看的时候,我就来了,我都听到了!”望舒撅着嘴巴说道。 盛唐长公主和太和长公主对视了一眼,又笑出了声:“永嘉啊,这你就不懂了,你虽然还未到嫁人的年纪,可是相看郎君是必须提前的。” “姑母,我玉山姑姑和长姊都是到了快及笄时才开始相看的。我都知道!”望舒不依的抱着宋福金的胳膊,“阿婆,我不想嫁人!” “尽说孩子话!”宋福金笑着点了点望舒的额头,“你玉山姑姑是遇到了特殊情况,这才耽误了。至于你长姊,是因为你阿耶当初被封了东宫太子,可他一直拒而不受,你阿娘因此也为难,身份不定,女婿就不好选,这才耽误了下来。” “可也没有这么早的啊!”望舒郁闷极了,她可不想这么早就被定给某个人。 “傻孩子,晚了的话,好的就都被别人选去了。”盛唐长公主在一边帮着劝,“这些事不用你操心!你该玩玩,姑母和你阿婆定为你选一个合心意的,啊!” “永嘉啊,不如你和我们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啊?”太和长公主笑着问道,“这样我们也好有个方向,不会选一个你不喜欢的。” 宋福金闻言也点头看着望舒:“是啊,永嘉和阿婆说说,既然刚才你都听到了,那些人里有你满意的吗?” 望舒无奈的叹了口气,使劲儿摇了摇头。 “都不喜欢啊?”宋福金郁闷的看了看名册,又看了看望舒,“江知谨也不喜欢吗?” “他是我好朋友!”望舒认命的坐了下来,“人是不错,仗义,也聪明。但是他不会武功啊,又不能陪我打架……不是,我的意思是比试,比试!”望舒捂着嘴讪笑一声。 宋福金好笑的摇了摇头:“不许淘气!” 望舒吐了吐舌头:“一时失言!一时失言!” “那不然就给永嘉看看武将家的孩子?”盛唐长公主又从桌子上翻出了一本名册递给了宋福金。 “可武将多数都不在京中,要将永嘉嫁到京外,阿娘可舍得?”太和长公主在一旁摇了摇头。 “那可不行!”宋福金急忙摇头,“还得在京中找,文臣使相家的孩子,能文能武的有哪些?” “阿婆!”望舒看着三人又要开始新一轮的挑选,急忙按住了宋福金的手说,“我还没说完呢!” “哦?”宋福金看着脸蛋红红的小孙女,好奇的问道:“永嘉还有何要求?说与阿婆听听,阿婆必给永嘉挑选一个最好的!” “这世间哪有最好的?”望舒看着宋福金,“在长辈们看来,自家孩子都是这世间最好的。我在阿婆眼里是样样都好,可在别人眼中,也会觉得永嘉太过跋扈,不懂温柔。永嘉不想找大家眼中最好的那个,永嘉要嫁就嫁认为我是最好的那个。” “这孩子,小小年纪,看的倒通透。”盛唐长公主不由感慨的说道。 宋福金摸着望舒的脑袋却叹了口气:“我倒宁愿她糊涂一些,自私一些。” 望舒扬起了一个灿烂到耀眼的笑容,拉着宋福金说:“阿婆!永嘉还没长大呢,永嘉想慢慢找,不想急着就定了下来,万一日后我们两看生厌呢!那岂不是辜负了如今阿婆的这一番心意。” 宋福金无奈的点了点头:“好!我们慢慢找。” 闻言正要开心到跳起来的望舒又听见了一句:“不过,此时也不妨先看着,盛唐啊,你再找找那些符合永嘉条件的先备着,也让永嘉有个方向找不是。” 看着盛唐长公主点头又在名册中翻看了起来,望舒郁闷的趴在了桌上,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第86章 事在人为 正当望舒一行人在汤山行宫悠闲度日时,京中却传来消息,凌昭仪被解了禁足令,重获圣宠。 闻得此讯后,宋福金气了半日,任是盛唐长公主还是望舒等人如何劝慰,都没能让她消气。 “陛下这是受了什么蛊惑?若说是皇后放了她出来,我还能明白。可是陛下身边如今不乏年轻美人,又有青萝在,怎么就让她一个半老徐娘翻了身?”宋福金恨铁不成钢的拍着腿,“早些年她就没受过什么恩宠,如今老了老了,反而对了陛下胃口了不成?” “阿娘说的这是什么话!”盛唐长公主对着宋福金摇了摇头,将目光移向望舒等人,气急的宋福金这才反应过来孩子们都在身边,只能闭上双眼,努力平复着胸中郁结。 “阿娘,虽说端午时阿兄将凌昭仪禁足,可毕竟没有明诏,也并未宣告她有何罪责。如今解除了禁令,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只不过不好对外宣告罢了,这才用了重获恩宠为缘由。当务之急,是要知道宫里究竟发生了何事。”太和长公主沉声说道。 “太和说的对。”宋福金睁开眼睛,一向慈祥的双目竟好似放出精光,“安康,你即刻派人回京,定要打探清楚,我离宫这些日子,宫中都发生了何事。” 安康领命出去后,宋福金又问道:“青萝那边没有消息吗?” 严端仪摇了摇头:“还未有消息送到。不过既然这恩宠来的突然,想必程昭容此刻也在打探中,想必不日就会有消息送到。” 宋福金点了点头,回视着望舒担心的目光,安慰的摸了摸她的头:“阿婆无事,永嘉不必担心。那些心怀不轨,欺负过你的人,阿婆定不会让她们得意了去!”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阿婆,我不在乎那些人,她们过的是好是坏和我没有关系。我只希望阿婆开心,不必为了一些小事伤了心,太医令说了您要静养,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您都忘了吗?这些人就让她们折腾去,何必为了她们动气!” “是啊,阿娘。永嘉说的对,何必为了那些无关之人动气?”盛唐长公主也在一旁劝道,“不过是女子之间为了些恩赏的小伎俩罢了,您掺和进去做什么啊?” 宋福金叹了口气:“你阿兄不像你阿耶,后宫清净,一整颗心都放在了治国安邦上。你阿兄自登基以来,对朝政懒怠,重用了许多你阿耶曾一度想要疏远的人,我担心长此以往,这大好河山终会毁在你阿兄之手。前朝的事,我管不了。可是这后宫,只要我还在一日,就容不得那些小人心思作祟,乱了你阿兄的心。” “阿娘,事已至此,您又不在宫中,实在不必为了那些人动怒。待宫中那边再有消息,知道了前因后果,再想办法不迟。”太和长公主生怕宋福金一时气恨再伤了根本,柔声劝说道。 “是啊,阿婆!凌昭仪这人吧,空有一副精明的样子,可是您看她做的那些事,有哪件是聪明的!这样的人,您不用担心她会乱了父亲的心。禁足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宫里人向来捧高踩低的,她兴许就是受够了,才想方设法的讨了父亲的欢心,解了禁足罢了。”望舒也笑着劝慰道,“若是她真有那乱人心的本事,她可早就不是凌昭仪了!” 宋福金被望舒一席话直接逗乐了,点着她的额头说道:“你倒是了解她!也罢!且等等看吧。” 看着宋福金终于不再为了凌昭仪之事烦忧,屋中的众人才齐齐松了口气。几个小的纷纷上前彩衣娱亲,说着孩子话,也让宋福金脸上的笑容越发开怀了起来。 到下午时,刘家人从广陵探亲返回,行宫里更是热闹了起来。 “多谢太后和长公主这些日子对我家九郎和榕娘的关照!”柴守英和太后、长公主等人寒暄着,“这才几日功夫,怎么感觉我家榕娘连力气都大了些!”感受着刘榕抱着自己的力度,柴守英心中着实有些惊讶。 宋福金和盛唐、太和三人相视一笑,指着下面的望舒说道:“我们可不敢居功,这还要问永嘉啊!” “英姨,榕娘最近和我们一起学游水来着,游的可好了呢!”望舒笑嘻嘻的走过去拉着刘榕的手,“今后您可别太纵着榕娘犯懒了,我三师傅说过,要多动动身体才能更结实,女娘也是如此!您看,这才几日功夫,榕娘饭量都见长了呢!” 柴守英笑的直点头:“好好!英姨听我们望舒的!快,将东西都抬上来。这次英姨从广陵给你们带了好些小玩意儿!有吃的有玩的,虽都是些民间不值钱的物件儿,可盛在新奇。你们几个就当作是英姨的一片心意,可不许嫌弃!” “怎么会呢!”望舒惊喜的看着刘家仆妇抬上来的两口大箱子,兴奋的抱着柴守英的腰说,“我早就想要广陵的新鲜玩意儿了!英姨真是送到了我的心尖尖上啊!我欢喜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新城你们可不许跟我抢啊!” 徐珩拉着李静怡和严菀走过来,昂着头说:“那可不成,榕娘学游水,我们也有份儿教呢!英姨的谢礼,可不能便宜了你一人!” “就是,就是!”李静怡也笑着扑了上去,抱着一盒点心说,“永嘉,这次我也不站在你那一边了!我要抢!” 看着几人笑着闹作一团,宋福金笑的头都抬不起来了:“看看这几个丫头!忒丢人!” 柴守英笑着说:“太后若是嫌弃,那我可就抱走了!公主和县主娇憨可人,我可是爱的紧呢!” “快抱走!快抱走!”宋福金笑的直摆手,“只把榕娘给我留下就行!榕娘天真可爱,我也爱的紧呢!” 看着宋福金兴致大增,盛唐和太和两人也一唱一和的凑起趣来,一时间,满屋子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听着内室里女眷们的笑声,李景遂、李家明并刘家父子几人,也在外间笑起来。 “这次广陵之行,刘某也是深有感触。”刘继明感慨的说道,“本以为金陵已是江南之最,谁知广陵更有一番人寿年丰之态,江南人杰地灵、民康物阜!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李景遂闻言哈哈大笑,举杯说道:“修远兄,既然如此喜爱江南,不如举家南迁,定居我金陵城,往后也好一起喝酒,一起论道啊。” 刘继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大王一番好意,刘某心领了。但是故土难离啊!江南虽好,可亲戚故旧都在北地,即使那里再乱,家在,就终要回去啊。” 李家明闻言微笑着点了点头:“修远兄长此言,我理解,但不赞同。故土虽难离,但若生在乱世,即使是为了家人安康,也需好好打算一番。昔日那些世家大族,为避战祸不也曾几度迁徙。有亲人在的地方,何处不是家呢?” “怀瑾所言甚是!”李景遂笑着说道,“听闻修远兄自和嫂子成亲后就已经分了家,自立门户。如今若有心带着妻儿南迁,也不是难事。” 刘继明笑着摇了摇头:“那是父亲的意思,北地几易其主,在这乱世为保存家人,父亲才不得已早早分了家。可我们兄弟几人如今宅院依旧相邻,分家之说也只是空有其名罢了。南迁之事,父亲定不赞同。我也不能如此自私,留下父母兄长,一家南迁。况我家中也并无人出仕,应当能在这艰难世道中求的一隅偏安。” 李景遂和李家明对视一眼,默默叹了口气,见刘继明态度坚决,也不再劝说,只是互相举杯共饮,祝愿今后一切安康,也期待能有机会再聚。 “七兄,听所欲那小子说,你的婚事差点儿就定在广陵了啊?”见父亲和齐王聊的正欢,刘承栩撞了撞刘承桦的肩膀,笑着小声问道。 刘承桦瞪了弟弟一眼,心中暗骂所欲那小子一回来就卖了主子,转头又换上一副笑脸,看着刘承栩说:“还好,姨外祖母家里只有几个表小姐和我同岁,母亲觉得不妥,都替我拒了。不过是那些表小姐见你兄长我玉树临风,英姿不凡,所以芳心暗许罢了,那些都是她们一厢情愿,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不过……” 刘承栩挑眉看向兄长,开口问道:“不过什么?” 刘承桦贼笑了两声,又不紧不慢的喝了几口茶,才笑着开口道:“姨外祖母家里倒是有个嫡孙女,和你差不多年岁,自小就是家里的掌中宝,听表舅母的意思,好像在打你的主意。你小子没去,艳福也不浅啊!那小表妹是长房家中唯一的嫡女,千娇百宠的长大,若是姨外祖母真开了口,想必祖母和母亲都不会拒绝吧!你这小小年纪,婚事估计能比你兄长我还先定下来呢!恭喜恭喜啊!” 刘承栩盯着刘承桦的眼睛笑了两声,探头过去在刘承桦耳边小声说道:“多谢七兄提醒!放心,弟弟我绝不会在七兄前面定亲。七兄之前不是一直喜欢我房中那幅李思训的《踏锦图》嘛,等回了洛阳,弟弟就让清意给七兄送过去。” “好说,好说。”刘承桦笑的见牙不见眼,“弟弟一番心意,兄长我就却之不恭了!不过,你的心思还是早日告知母亲为好,不然为兄真怕哪日,母亲真的看上哪家小娘子,给你订了出去,那你可追悔莫及了。” 刘承栩笑着点了点头:“之前不太确定,如今确实该和母亲提前打个招呼。” 刘承桦转头看着弟弟,好笑的开口道:“看来这几日,你这行宫没白待啊!不过,我们终归是要回洛阳的,你这心思日后能不能成,还真不好说。” 刘承栩笑了笑,眼神却极坚定:“事在人为。总有办法的。” 第87章 坦诚相告 因刘家人是下午到的行宫,所以被宋福金以赶夜路不方便为由,又留在行宫住了一晚,准备第二日再启程返回金陵。 这一下,望舒可是开心坏了。不仅牵着榕娘的手不放,还一直拉着柴守英的手回到了他们住的院子,兴奋的和她讲着这些日子里自己的壮举。 榕娘也在边上不时附和着,柴守英看着两个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不亲热,笑着将两人抱进怀里,不舍的说道:“真想将望舒给抱走!和榕娘一起养在我身边该有多好!” 望舒笑嘻嘻的在柴守英怀里钻了钻,抬起小脑袋撒娇的说:“英姨,你们可不可以在金陵住下啊?这样我以后就能经常看到你们了。” 柴守英看着望舒的表情,差点一时心软就点了头,只是想到洛阳家中的那些亲人,只能狠心说道:“望舒,金陵再好,可毕竟不是我们的家。榕娘的祖父祖母都在洛阳,还有你桢娘阿姊也在洛阳……望舒,英姨答应你,以后常常来金陵看你,好不好?” 望舒将头埋在柴守英的怀里用力点了点头,声音闷闷的:“好!你说的,要经常来看我!” 柴守英笑着点头保证道:“一定常来看我们望舒!” “好了好了!又不是马上就回洛阳了。”刘继明在一边笑着说,“等大郎的孩子出生,明秀养好了身子,我们再出发北上。这么算下来还有半年的时间呢,望舒什么时候想你英姨了,就送信出来,都在金陵城里,总有机会见到的!” 望舒闻言,也开心的点着头说:“好,我回宫后一定乖乖的,定不会再被父亲禁足,这样我就能求阿婆让我出宫,就可以常常见面啦!” “你父亲常常罚你吗?”柴守英听到望舒的话,有些惊讶,更多的是心疼。 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望舒捂着自己的嘴巴,大眼睛眨啊眨的,看看柴守英,看看刘继明,又看了看榕娘和刘承栩,样子像是一只小松鼠,可爱极了。但如今大家却没心思欣赏望舒的可爱,反而全部皱眉看向望舒。 “也没有了,就是偶尔我淘气的时候。”望舒急忙解释道,“就那么几次,就两三次,不对,一次,一次!”伸出的手指从五根变为三根,又变为一根,望舒讪讪的看着大家。 柴守英心疼的将望舒又搂进怀里,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脑袋:“你这么乖,他是多狠的心,才能一次次的罚你!太后都不管么?” “不是的,英姨!”望舒从柴守英怀中挣扎出来,拉着柴守英的手说:“阿婆每次都为我求情的,可是父亲如今脾气不比当初,上次为了我,阿婆还被气晕了过去。所以后来父亲罚我都是避着阿婆,我也不愿阿婆知道再伤心生气。不过每次都只是禁足而已,父亲也是拿我没办法,是我太调皮了些。” “小孩子不就是应该调皮些嘛,整日里循规蹈矩的像是个木偶般,还有何乐趣!”刘承桦忽然插嘴道,“我家九郎也是自小调皮捣蛋的,也没被阿耶禁过足啊!” “就是!望舒你和我们走吧!我家从不禁足,我阿耶阿娘都是讲道理为主。”刘榕也拉着望舒的手来回晃着。 看着几人都在替自己打抱不平,望舒心里熨贴极了,呵呵笑着也不说话。 “是只你一人总被罚?还是你的兄弟姊妹都如此?”刘承栩在边上忽然开口问道。 望舒被刘承栩的问题问愣了神,看了看他此刻极为认真的眉眼,叹了口气,瞬间又扬起了一脸灿烂的笑容:“怎么总提这些啊!今日好不容易见到英姨,我还想和英姨多说些悄悄话呢!” 看着望舒的样子,几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柴守英忍着心疼,将望舒拉在身边,轻声细语的和她聊起了广陵的见闻。 将望舒和榕娘一起哄睡了后,柴守英一脸温柔的亲了亲两人的脸蛋,走出内室后,笑容淡了下来。 “阿娘,按理说,望舒的父亲应该是极喜欢她娘亲的,听望舒的语气,弘茂兄长是他父亲最疼爱的孩子,可他为何独独对望舒如此?”刘承栩心中想不明白,虽然他自小聪慧,可这些大人心思,他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柴守英冷笑一声:“上次怀瑾曾隐晦的提过,我还不太相信,如今却是从望舒口中知道了,这李璟也不过是个糊涂人罢了!” 刘继明也叹了口气:“迁怒到一个孩子身上,确实不是大丈夫所为。” 柴守英看着一脸疑惑的三个儿子,还有略有些明白的儿媳,开口解释道:“望舒的娘亲是生她时难产而亡,她父亲把这笔账记到了望舒的头上。如此没有担当,实在枉为人父!” 刘承栩皱眉看向内室的门:“望舒一定很失望,曾经她提起她父亲时,都是以阿耶相称,语气亲昵,可这次来行宫后,我发现她再也没说过她阿耶,偶尔几次提到也是以父亲相称,语气疏离。定是被伤透了心。” 柴守英看着刘承栩叹了口气:“可怜她从小没了亲娘,亲爹有和没有也并无区别,住在那么大的一所宫殿里,身边只有一个祖母心疼她。看着是鲜花着锦的富贵生活,可却处处都是隐患。我真怕有一天,若是连那个唯一真心疼爱她的人都没了,这偌大的宫殿里,还有谁会在意她的冷暖。” 刘继明看着妻子的模样,轻声安慰道:“阿姝,太后历经两朝,心思细腻,这些事情必会为望舒做好打算。如今你在这里担忧也并无益处,不如宽心,我们在金陵还要住上一阵子,何不趁这段时间,多打通一些关系,也好今后能对望舒有所助益。” 柴守英闻言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在此空悲切实属无用。我们回金陵后,要多去拜访一下宣城郡夫人,七郎和广德大长公主家的孙子交好,我们也该去拜访一下大长公主。还有齐王、盛唐和太和两位长公主,这些关系都不能断。他们都是能入后宫之人,望舒今后还要靠她们来护。” 刘继明闻言点了点头:“还有家里在江南的那些铺面,掌柜们都是在本地生活了多年之人,我和五郎这些日子就去巡巡店,看看有什么关系是可以用到的。” 柴守英点头后,看向了刘承栩:“九郎,之前望舒在,我一直没问你,那玉佩是怎么回事?你年纪虽然不大,可一向懂事,那玉佩是你祖母的嫁妆,也是她珍爱之物,将它送予你是你祖母希望你能在将来送给心爱之人。可听望舒说,你竟然将它作为比试的彩头?若是你祖母知晓,你又该如何解释?” 刘继明也一脸疑惑的问道:“九郎,我刚才就想问了,凭你的功夫连望舒都赢不了吗?祖父赠你的那把赤血长残可是当初卫国公李靖的佩刀,怎么到你嘴里反而成了一把没名字的普通兵器了呢?” 刘承栩看着两人笑了笑:“阿耶、阿娘,我那不是为了哄望舒开心嘛!” 柴守英皱眉看着刘承栩,深知儿子性格的她当然知道,他可不是为了哄一个小女娘开心就随意处置长辈所赠之物的人。忽然,柴守英惊讶的上下扫视了刘承栩一遍,不敢相信的问道:“九郎,你莫不是心悦望舒了吧?” 刘继明闻言也惊讶的看向了身边的柴守英,反驳道:“胡说,九郎才多大?知道什么是喜欢。七郎都还没开窍呢!” “嘿!说老九呢不是?怎么我这个无辜之人还躺枪了呢!”刘承桦郁闷的嘟囔了一句。 见父母和兄嫂都惊讶的看着自己,刘承栩咧嘴笑了笑,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七兄是比我大,可他也比我笨啊!他不懂的事,不代表我就不懂啊。” “怎么还人身攻击呢!”刘承桦敲着弟弟的脑袋不依道:“不是我好心提醒你的时候了?” “七郎你一边待着,别插嘴!”柴守英将刘承桦作恶的手打掉,看着刘承栩继续问道,“我之前就觉得你对望舒的事情上心,但也没怎么在意。竟没想到你真有这心思,可你要明白,你和望舒之间可不仅仅是身份地位的差距,你是晋国人,就算你想出仕,也只能在北地,来不了这江南。” 刘承栩点了点头:“阿娘,这些我都知道。可天无绝人之路,不管何事,总有解决的办法。望舒还小,我还有许多年去想这解决之法,我不怕。” 刘继明叹了口气,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九郎,你自小主意就大,阿耶也从不限制你。可是这件事阿耶不赞同,望舒很好,阿耶阿娘都喜欢她,也愿意想方设法的去护她周全。可是,你所谋之事太过艰难,阿耶不希望看到你因此伤怀。若是你努力了很久,还是无法如愿,届时又该如何?” “阿耶不必为我担心,这些儿都想过。”刘承栩笑着说道,“若是到最后仍不能如愿,儿也不会后悔。但若是现在就放弃,我不甘心。不论多难,总要尝试一番。” “九郎啊,阿兄觉得,你对望舒可能就是一时好奇。平日里你见到的那些小女娘,多数都是楚楚可人、安安静静的。一时间见到如望舒这般鲜活明艳、畅快恣意的,才觉得不一样罢了。”刘承枫在一边笑着开口道。 “最初是,我觉得她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快乐,像是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猫,迈着不可一世的骄傲脚步,那样子真是好玩极了。所以我愿意帮她养皎皎,愿意陪她打黑架,因为那些我也觉得好玩。”刘承栩低头一笑,又抬头看着众人说道,“可是后来,我发现自己想起她的时候越来越多,我愿意陪着七兄去结交金陵城中的公子们,也是希望能从李至诚和徐峰口中听到哪怕一丁点儿关于她的消息。这次来行宫,我更是确定了,只要看见她笑,我就很开心。以后的时间还有很长,我不知道最终会如何,但现在,我只想跟随自己的心意。若是最终无论怎样我都无法得偿所愿,或是她喜欢的另有其人,我也不会自怨自艾,毕竟人生嘛,要追求的东西有很多,又不是只有这一件事。阿耶、阿娘不必为我忧心。” 刘继明和柴守英对视一眼后,笑着叹了口气:“九郎,既然你想的明白,我们也不再多说。不过,我们离开金陵的计划不会改变,以后如何,端看你自己了。我们只能保证不会给你乱点鸳鸯谱,但是望舒……我们没办法帮你。” 听到父母的话,刘承栩开心一笑:“这就够了!谢谢阿耶、阿娘!”笑容下,那双形如弯月的双眼清澈明亮。 第88章 事有蹊跷 在行宫门口送走了刘家人后,望舒心里有些空空的,她很喜欢刘家那种温馨的气氛,这样的家庭氛围是她从未见过的。昨天赖在刘家院子里住的一晚,好似是她这辈子睡的最香甜的一晚,英姨的怀抱好像有娘亲的味道,让她沉溺其中,连睡熟了嘴角都是弯弯的。 “永嘉,我们回去吧!”李静怡看到望舒还痴痴的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有些不解的推了推她。 望舒回过神后,点头笑道:“嗯,走吧。” “再过几日,我们也要回金陵了呢。我竟有些不想走了!”严菀笑着说道,看着行宫里的一草一木,严菀的眼神有些落寞。 “你这是久不出门,玩疯了!”徐珩笑着拍了拍严菀的肩膀,“放心,回去后我定常常登门,一定让你没工夫想念这里!” 望舒也笑着安慰道:“我们回去后可是闲不着的,没几日就是大表兄和钟家表姊的大婚了,下个月玉山姑姑也要从宫中嫁出去了。这么一算,我们还是很忙的!” 徐珩笑着接口:“是啊!还有我和永嘉的生辰,我们事情很多的!” “你的生辰不是在冬日吗?着什么急?”李静怡疑惑的看向徐珩。 “嘿嘿,阿娘说今年要给我办个大的生日宴,还要遍邀京中显贵呢!”徐珩得意的说,“届时你们可都要来啊!” 望舒嘴角不由抽了抽,遍邀京中显贵?是变相相看小郎君吧?看着徐珩得意洋洋的样子,望舒讪笑着点了点头,这丫头应该还不知道她阿娘的心思,自己还是不要拆穿了吧! 此时盛唐长公主也在和宋福金和太和长公主说着这生日宴的事儿。 “最近京中事情繁多,左一个大婚右一个大婚的!正好趁着这时候我们将到场的那些适龄小郎君都仔细看看!这是第一步。”盛唐长公主说到自己的计划,眉飞色舞的,“然后呢,我们就趁着新城生辰时,将那些看着还不错的都邀请了来,冷眼看看有没有和咱们家几个孩子玩的好的。这个嘛就是第二步。” “可是阿娘出不来啊!总不能因为一个外孙女的生辰,让阿娘亲自去你府上吧?”太和长公主看着宋福金叹了口气。 “所以说还有第三步啊!”盛唐长公主笑着伸出三根手指,“前两步我们帮阿娘看着就行,最关键的就是第三步。新城生辰后就是除夕宫宴了,我们将提前准备好的名单交给阿娘,阿娘可以按照它来定今年除夕荣福殿的觐见名单。如此,不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认真看上一遍了嘛!” “如此甚好!”太和长公主笑着掩嘴道,“还是阿姊有办法!” 盛唐长公主笑着拍了拍妹妹的手:“你别忘了提前打探一下昌化喜欢什么样的郎君才好!上次永嘉的话有道理,虽说这婚姻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这郎君是要和她们共度一生之人,总要选一个她们喜欢的才好!我们做父母的自然是从我们的角度替她们筛选,可若是选出的人再好,但唯独她们不喜欢,那我们做的这些就没意义了!” 太和长公主点了点头:“阿姊说的是!回去后我就问问昌化。” “记得问的隐蔽些,别让她察觉出什么,小姑娘脸皮薄,怕是不会说心里话。”宋福金也郑重交待着,毕竟如她的永嘉一般脸皮厚的,这世上还真不多。 太和长公主笑着点了点头,心里也想到了那个说起自己喜欢的类型头头是道的望舒。 “其实这几日我冷眼瞧着,永嘉和刘家那三小子玩的极好!那刘九郎也处处都符合永嘉所说,奈何……”宋福金叹了口气,“若是刘家人愿意留在金陵出仕就好了!” 盛唐长公主也遗憾的点了点头:“是啊!那刘九郎确实人才出众,长的好,性格也好,才华自是不必说,我听说怀瑾先生对他是赞不绝口。就连那一向不理会人的潘扆也极喜欢他,听说还亲自指导他的功夫呢!潘扆那人可是连咱们家弘冀和弘茂都不理会的人啊!” 宋福金摇了摇头:“若他是金陵人,一切都好说,就算不想做官也不是大事。可他是北地之人,哎,算了!单这一点就不合适!” “您且宽心!我们江南如此多的好儿郎,还怕找不出一个比他好的嘛!”太和长公主笑着宽慰道。 “太后,京中有信儿了。”安康快步走了进来,恭敬的递上两封书信,“另一封是程昭容差人送来的。” 宋福金接过信,先打开了安康派去的人送回的消息,又打开了青萝的来信,看完后冷笑一声,重重拍在了桌子上。 “这种不入流的伎俩,也就伯玉会信!” 盛唐长公主将桌上的信件拿起,一目十行的看完后,心中也是觉得好笑,这年头了,竟还有人以骨血入药。 太和长公主看完后叹了口气:“关心则乱。阿兄此事也情有可原,毕竟弘茂是他最爱的儿子。不管多不入流的方法,只要是治好了弘茂,阿兄都会相信。凌昭仪这次,是打在了阿兄的命门之上。这招数看似不入流,可着实是有用!但是,她何时变得如此聪明了?” “最重要的是,既然都知道以骨血入药是无稽之谈,她又是如何治好弘茂的?”盛唐长公主问出了关键,“阿娘,此事只怕没那么简单。弘茂这次的病,背后一定另有蹊跷。” “没错!连青萝都被事先瞒过了,直到弘茂病好后,伯玉才诏告全宫,这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症,是凌昭仪以自身试药后,又以骨血入药,才让弘茂有所好转。这事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凭她凌昭仪一人还做不到如此。”宋福金冷笑一声,“趁我不在宫中之时行如此勾当,真当我是老了不成!安康,给我继续查!我要知道,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捣鬼!” 安康闻言,立刻躬身应是,转身又急急忙忙的出去了。 “弘茂虽说是胎中就有不足之症,可是经过这些年调理下来也早就稳固了。而且如今正值夏日,这寒症又怎会突然发作?”太和长公主有些疑惑不解的说道,“竟是连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吗?” 宋福金摇了摇头:“早知如此,就不应该将吴廷绍也带来行宫。” “阿娘,此事也太巧了些!”盛唐长公主说道,“当初来行宫时,您身体早已大好,本不必太医令随行,即使是阿兄不放心,派个随行太医就是,为何要派了吴廷绍来?” 宋福金没有说话,眼睛却眯了起来,是啊,当初是谁给陛下进言,说服了他派了吴廷绍随行,这点是该好好查查。 “端仪,吩咐行宫上下,明日启程回宫。”宋福金沉声说道,“孙子病了,竟都没有人通知我,我倒是要回去问问,我这个祖母只不过是老了,不是死了!” 听说要提前回京,正在温泉里游水的望舒几个颇有些疑惑,阿婆的性格可从来不会随意更改行程,莫不是宫中出什么了事了? “香雪,你去严嬷嬷那里问一问,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要提前回京?” 香雪点了点头,交待晴雨先回院中收拾行李,又喊了行宫的宫婢侍候几人换衣,才快步离开了温泉池。 等望舒换好衣衫,和徐珩三人一起回到自己院中等消息时,香雪正好也回来了。 “公主,是二皇子病了。”香雪见望舒脸色都变了,急忙又说道,“如今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过太后不放心,所以才决定提前返京。” 望舒点了点头:“这大夏天的,阿兄怎会忽然生病了呢?是贪凉吗?可阿兄从来不用凉物的!香雪,你快去帮晴雨一起收拾,我去找阿婆。” “永嘉,你快去吧,我们几个就先回院中了,也好收拾一下,明天不耽误大家的时间。”徐珩拉着望舒点了点头,“你放心,宫中有那么多太医在,弘茂兄长定不会有事的。” 望舒使劲儿点了头,转身往太后的院中跑了去。 “阿婆!我阿兄怎会突然病了呢?” 看见望舒急匆匆的身影,短短的一段路竟是跑出了一身的汗。宋福金连声喊道:“端仪,快取了温帕子来,给公主擦擦汗。” 看着宋福金担心的神色,望舒急忙安慰道:“阿婆,我没事儿,就是刚游了水,又跑的急了些,这才出了这些汗。” “山脚的风硬,你出了这些汗,再受了风,万一生病了,莫非还要我一个老妪再多担心一个人不成!”宋福金生起气来,倒是让望舒急躁的心情略微平复了下来。 “阿婆,永嘉错了,不该如此,阿兄生病已经让阿婆担心了,永嘉不应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您别生气了!”望舒晃着宋福金的手臂撒着娇。 宋福金叹了口气:“你阿兄是前几日生的病,如今已经无碍了,你且宽心。我们明日就回去了,你若还是这副样子,不是让你阿兄病中也不省心嘛!” 望舒低着头说道:“永嘉心里最在乎的就是阿婆和阿兄了!所以听见阿兄病了,一时心急才会如此。以后再不会了!” 宋福金轻轻抚摸着望舒的脑袋:“你要记住,以后不论遇到何事,都不可自乱阵脚。要静下心来,才能万事思虑周全。若你先乱了,那你的敌人就赢了。” “敌人?”望舒疑惑的抬头看向宋福金,“阿婆,你是说阿兄的病,是人为?” 宋福金看着敏锐的望舒,心里略感欣慰,能如此快想到这里已经很不错了。“如今还没有证据,但我和你姑母都觉得此事绝不简单。你阿兄这几年连冬日里都病的少了,怎会在这个时节里病倒?而且又怎会如此凑巧的,太医令吴廷绍被派到了行宫?最终救了你阿兄的不是太医,而是个根本不通医术的凌昭仪?如此多的巧合,让人不得不多想。” 第89章 众生皆戏 回京的路程比来时要快上许多,虽然知道阿兄病情已经无碍,但望舒依旧归心似箭,若是不亲眼见到阿兄,一颗心总是七上八下的,不得安生。 荣福殿门口,早已得到消息的钟皇后率领后宫众妃已经在翘首以盼。太后的凤辇刚在殿门前停稳,钟皇后就已经走到了辇前,亲自扶着太后下辇。 “阿钟,我在行宫听说弘茂病了,还是先去看看弘茂吧。”宋福金双眉皱起,一脸的担忧,拍着钟皇后的手交待着。 “阿娘刚回宫,不若先进殿歇息一番,再去看弘茂不迟。”钟皇后笑着回答,“弘茂身子已无大碍,阿娘不必过于忧心。” “不看一眼,我怎能安心。走吧。”宋福金看了一眼殿门前垂手而立的凌昭仪,笑着说,“凌昭仪也随我一同去吧。” “听说这次弘茂病势凶险,多亏了凌昭仪,才让弘茂度过了鬼门关。”宋福金边走边说,语气听不出喜怒。 凌昭仪脚步微顿,复又微笑应对:“妾不敢居功。是二皇子福泽深厚,又有太后和陛下、皇后的诚心护佑,这才得以康复。” 宋福金摆了摆手:“你也不必自谦,你做的那些我都听说了,实在是不易。你的一片心,我都记下了。” 钟皇后笑着补充道:“这次真是多亏了阿凌,之前弘茂病势汹汹,可是吓坏了我们。太医用了多少药,都是往外吐,丝毫咽不下去。还是阿凌有办法,说弘茂身子弱,这药石虽好,可却太过强劲,幸得阿凌以身试药,中和了药效,再以血喂之,这才救了弘茂。” “弘茂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独独瞒着我?吴廷绍在我身边,要是我知道了,也好派他回来看看啊!”宋福金拍着钟皇后的手说道。 “陛下也是担心您的身体,最初确实是想过要让太医令回宫,最后是被兴国劝下了。”钟皇后笑着说道,“好在最后有惊无险,陛下也安心了。这停了许久的早朝才刚刚恢复,陛下今早还让我告罪呢,不能亲自接阿娘回宫,说是请阿娘不要生陛下的气呢。” 宋福金轻笑一声:“国事为重,我怎会生他的气呢!这个伯玉,是消遣起他阿娘来了!”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默默跟着的吴廷绍,笑着说道:“太医令此时也随我回宫了,正好一会儿给弘茂好好瞧瞧,别留下什么隐患才好。” “阿娘,到了。”钟皇后一边点头一边看着雍和殿的大门,小心扶着宋福金迈过了门槛,“弘茂自生病以来,陛下忧心不已,就将他安置在这雍和殿中,方便照看。” 宋福金点点头,没有说话。 望舒一路无话,只是静静听着宋福金三人的对话,在心中暗暗想着事情的前因后果。路上还能静心思考,这一进殿门,担忧了两日的情绪再也无法掌控,抢先就跑向了后殿。 “这孩子!”宋福金摇头看着望舒的背影,笑着说道,“这两日永嘉可是担心坏了,茶不思饭不想的,就忧心她阿兄了。” “永嘉心思至纯,和弘茂兄妹情深,陛下知道了也只有欣慰的份儿。”钟皇后闻弦歌知雅意,自是知道太后这是怕望舒的逾越之举被陛下责罚,连忙接口道。 宋福金点点头,扶着钟皇后的手,在望舒后面走进了后殿。 靠在床头看书的李弘茂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嘴角微微上扬,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自己那亲妹妹。 “阿兄!” 随着一声呼唤,一个小身子就朝着他扑了过来,先是上下其手摸了个遍,然后抬着小脑袋盯着李弘茂的脸看了半天。 “瘦了不少,气色也有些苍白。阿兄,你吓死我了!现在觉得怎么样?怎么刚好就看书了呢?要多休息知不知道!你不好好休息,怎么能养足了精神呢?你这一场大病,耗了多少精气神你知不知道啊?” 听着耳边喋喋不休的话语,李弘茂笑着将书放下,摸着望舒的脑袋柔声说道:“阿兄没事,永嘉不要担心了。再养个几日,阿兄就能带永嘉玩了呢。” 正说着话,看见宋福金和钟皇后的身影,李弘茂急忙放开了蹂躏着妹妹发髻的手,欲下床行礼。 “好孩子,你就踏踏实实躺着别动。”宋福金让安康扶着李弘茂重新躺好,坐在他身边说道,“还病着呢,不用那么多礼数。” “是弘茂不争气,害阿婆担心了。”李弘茂低着头说。 “阿兄这话就错了。阿婆是担心了,可又不是阿兄的错!”望舒撅着嘴巴不依道。 宋福金笑着看了一眼望舒,温柔的拍了拍李弘茂的肩膀:“永嘉说的对,这和我们弘茂有什么关系!明明是那病魔不长眼,嫉妒我们弘茂长得俊俏,又才华出众,这才几次三番的找上你!不是你的错!有阿婆和你阿耶阿娘呢,定不会让那病魔得逞!” 听着宋福金难得的俏皮话,李弘茂有些傻眼,红着脸说道:“谢……谢谢阿婆!” 钟皇后也在一边笑着说:“这阿娘去了行宫一趟,怎么年轻了十岁似得!行宫里莫非有什么法宝不成?不行,我也要去行宫找找,可不能让阿娘一个人年轻啊!” “阿娘,行宫里是有法宝。”望舒见到李弘茂已经无事,心里的大石头也放了下来,此时也开着玩笑说,“等冬日里我们再同去啊!” “你这个小丫头,是想诓骗我再带你去玩吧!”钟皇后点着望舒的额头,直接拆穿了她的小心思。 “看样子,这行宫真是好。才让太后和公主都如此喜爱。”凌昭仪也在一边笑着凑趣。 “凌昭仪,此次我阿兄的事,永嘉还没谢过。”望舒看着凌昭仪笑着行了一礼,“多谢凌昭仪搭救之恩,永嘉没齿难忘!” 看着望舒亮若星辰的眼睛看着自己,凌昭仪心里莫名有些发虚,匆匆躲开望舒的视线,笑着回了一礼:“公主言重了!” 宋福金看向一直站在一边的吴廷绍,笑着起身说道:“瞧瞧我这记性,快,吴廷绍,你来给弘茂瞧瞧,可是大好了?” 吴廷绍领命后,上前轻轻搭上了李弘茂的手腕,又看了看他的眼皮和舌苔,这才回复道:“二皇子确实已经无碍,臣再开一些补身的方子,不日内,二皇子即可痊愈。” 宋福金闻言点头说道:“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殿内的气氛融洽,殿外也传来一阵笑声,李璟迈着方步走了进来:“我正要去荣福殿给阿娘请安呢,就听说阿娘殿门都没进就来看弘茂了,儿子就赶紧赶了过来。” 宋福金看着李璟笑着说道:“我的孙子,我忧心的紧呢!看见弘茂大好,我才能安心啊!况且永嘉不第一时间见到她阿兄无恙,可是要和我不依呢!” 李璟看着正拉着李弘茂的手不放的望舒,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摸了摸望舒的脑袋,欣慰的说:“永嘉放心,你阿兄有阿耶看着,已然无事了!” 望舒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但面上还是笑着说道:“多亏了有父亲和母亲在,又有阿兄已大好的消息,不然阿婆初一听说,定是不放心的要即刻起身回宫呢!就算如此,阿婆也是一路上都在后悔带了太医令随行,说早知如此,自己的身体又算什么,定要留了太医令在宫中才好!” 李璟感激的看着宋福金:“阿娘的一片心,儿都明白。不过阿娘的身体也是顶顶重要的。兴国当时就说,若是阿娘因弘茂之事伤了心神,再有何事,也有吴廷绍在身边。若是将吴廷绍招了回来,阿娘那边就无人了,真出了事,我与弘茂又岂能安心!” 宋福金目中一闪,轻拍着李璟的手说:“我都这把年纪了,唯一的心愿就是儿孙们万事顺遂,若是因我之故让孩子们受苦,那我这心又该何安呐!” 李璟闻言,感动的握着宋福金的手:“阿娘!” “好在这次老天有眼,弘茂经此一难,必有后福。陛下和太后也可安心了。”钟皇后看着母慈子孝的宋福金和李璟,拍着手说道。 “不错,是老天有眼。”宋福金笑着点了点头,又看向一旁的凌昭仪开口说道,“陛下,这次的事,多亏了凌昭仪,有功之人可是要赏的啊!” 李璟回头看了眼低着头静静而立的凌昭仪,点着头说:“阿娘说的对,儿已解了凌昭仪的禁足,准她继续抚养永宁,之前的事情就不再追究了。” 宋福金摇了摇头:“你这奖赏也太没诚意了点儿!不若封凌昭仪为贤妃,也好在后宫树立个榜样啊。” 李璟皱了皱眉,这次的事虽然他也感激凌昭仪所为,可是后宫美人众多,对于这个凌昭仪,他并无宠爱之心,封为贤妃,有些过头了吧。可此时也不好忤逆母亲,不甘不愿的点了点头:“既然阿娘如此说了,那就这样吧。” 凌昭仪闻言有些惊喜,急忙跪下谢恩。复又抬头看向了太后,眼中的感激之色不似有假。宋福金心中微颤,这样喜怒都形于色的人,心思最是好猜,倒不像是此次事件的幕后之人,看来,这事儿还有得查。弘茂之事若真有幕后推手,那人想得到的又是什么?兴国?这事儿少不了她的掺合。从她入手最好。 李璟看了眼凌昭仪,按捺住心中的不喜,扶她起来。忽然心中一动,扭头和钟皇后说:“宫中众妃的位份许久都未进,不若趁着此时都加一加的好,也让这宫中多些喜事。” 钟皇后看了一眼李璟身旁瞬间变色的凌昭仪,心中叹了口气,面上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陛下所言极是,众位妹妹侍候陛下多年,是该进一进位份了。” “那就进程昭容为贵妃吧,至于其他的人,都由皇后看着办。” 钟皇后笑着行礼应是。 宋福金看了一眼面色已变得惨白的凌昭仪,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好不容易到手的贤妃,转眼间却又一次重居人下,心里自是不好过。看来青萝那边,自己还是要让人提醒下,万众瞩目的地位可是不好坐啊! 看着眼前几次转折的后宫大戏,望舒嘴角抽了抽。也不再管他们大人的事儿,单就抓着兄长的手问寒问暖的。殷勤的小模样让李弘茂倍感温暖,深觉再不尽快养好了身体,真是对不住自己的妹妹,命人将床边的书都撤了,还再三保证一定专心修养,再不干那些费神之事。 第90章 雪上加霜 在雍和殿中和兄长头碰头的腻歪了半日,说了好些悄悄话,将自己在行宫的日常都讲给了李弘茂听,望舒才依依不舍的跟着宋福金回了荣福殿,要不是太医交待了李弘茂身体还虚,尚需好好休养几日,望舒恨不得一天都腻在兄长身边才好,自己可还有好多壮举没显摆呢。 因为还要请平安脉,吴廷绍也没回太医署,而是跟着宋福金一起回了荣福殿。 “怎么样?弘茂的脉象可有异常?”宋福金刚迈进殿门就皱起了眉头,不待坐好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 吴廷绍捋了捋泛白的胡须,摇头说道:“似有些中毒的迹象。不过这毒已解数日,看不太真切。” “中毒?”望舒目瞪口呆的看着吴廷绍。 宋福金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为何太医署的人没一个看出来的?” 吴廷绍红着脸行了一礼:“臣惭愧!但这毒极为蹊跷,不似寻常毒物,若不是老臣再三确认,那一丝脉象确实不好察觉。” “可能知晓这中的究竟是何毒?”宋福金问道。 吴廷绍摇了摇头:“单凭脉象很难确定,就算二皇子曾经中了毒,如今这毒也解了,臣只能说可以一试,但不能保证可以查出结果。而且,臣还需要二皇子的血作为验证。” “这个倒不难。弘茂那孩子懂事,若是和盘托出,他必会配合。”宋福金点了点头,手指敲击着扶手,“不过,这件事还是要暗地里查,不能让其他人知晓,尤其是陛下。他对弘茂太为在意,若是让他知晓,恐怕会打草惊蛇。” 吴廷绍也点了点头:“臣知晓厉害,这件事臣会暗自调查,不会让旁人知晓。” “那我阿兄的身体怎么样?这毒有没有影响?他真的大好了吗?”望舒在一旁急切的问道。 吴廷绍苦笑一声:“二皇子本就体弱,这毒虽是解了,却也耗费了他太多精气。虽然于生命无碍,但经此一难,二皇子的身体就像那雪上加霜一般,以后只怕更不耐寒了。” “可有法医治?”望舒追问。 吴廷绍叹了口气,摇头道:“若是没有这次的劫难,再经过几年的细心调养,身子和正常人一般也不是难事。可如今,只怕是再难恢复如初了。” 望舒闻言,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嘴巴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只是站在一旁不停的摇头,眼泪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 宋福金也双眼泛红的问道:“我看陛下的样子,不像是如此糟糕啊!” 吴廷绍低头说道:“这些话,想必那些太医也不敢说给陛下听。谁都知道二皇子是陛下的心头肉,说了实话,那不是不要命了嘛!” “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望舒眼含期望的看着吴廷绍。 “臣目前确实想不到其他办法,可天无绝人之路,臣回去就算是查遍典籍,也定要找出条路。太后、公主且宽心。二皇子目前性命无碍,往后只要更仔细些,千万不能再受寒了,不然恐怕只有十年的时间了......但这些话还是不要让二皇子知晓为好!心情轻松些,于身体也有好处。” 宋福金点了点头,冲着吴廷绍挥了挥手:“好了,我也累了,太医令先回去吧。待我取了弘茂的血,再让人交予你。” 看着吴廷绍离开的背影,望舒擦了脸上的泪,小脸煞白的看着宋福金说:“阿婆,是谁要害我阿兄?我阿兄那么好,为什么要让他受这番罪!” 宋福金招手让望舒走到身边,搂着她安慰道:“永嘉不怕,你阿兄如今已经无事了。这下毒之人要的并不是你阿兄的命,他要的只是一个机会。” 望舒看着脸色异常平静的宋福金,又有些想哭:“可是我阿兄本就身体不好,这次的事情即使不是冲他而来,可是他这一病的后果,还是要自己来承担。我好恨那个下毒之人!” 宋福金轻轻拍着望舒的后背,语气坚定的说:“永嘉放心,阿婆定会查出这幕后之人,还你阿兄一个公道!” 望舒闭着眼点了点头,可心里还是异常难过,即使查出了真相,可是阿兄的健康,谁又能还给他? 十年后,阿兄才二十二岁啊,正值人生最好的年华,他如此惊才绝艳之人,竟要在一个还未建功立业的年纪中就殁了吗? 不行!绝对不可以! 望舒从床上坐起,看着窗外满天星光,望舒慢慢攥紧了拳头,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若是一副消沉的样子,明日怎么去见阿兄!既然吴廷绍保证会找到办法,她就应该要有信心才对!而且五年后她就能出宫了,到时候就算是遍寻世间名医,也一定要找到医好阿兄的办法,自己的阿兄,自己来守护! 第二日,望舒让晴雨去和李家明告了假,跟着宋福金又去了雍和殿。 “阿兄,你今天有没有感觉比昨日好点?” “嗯,是好一点。” “那就好,可是即便是日日见好,你也要听太医的话,不可劳心费神,要注意休息哦!” “知道了!阿兄昨日不是命人将书都收起来了嘛!” “嗯,可是阿兄最会哄永嘉了,我怕你是前脚让人收起来了,可我一走,你就又让人摆出来了!” “咳咳……阿兄没有。” “哼,永嘉才不信呢!一会儿我就让晴雨将你那些书都搬回荣福殿,我先帮你保管着,等你好了,再还给你。” “不用那么麻烦!” “不麻烦,一点儿都不麻烦!” 看着兄妹两人的互动,宋福金笑着摇了摇头,看到安康进来冲着自己摇了摇头,宋福金知道门口已经没有外人了,遂起身走到李弘茂的床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弘茂,阿婆觉得你这病来的蹊跷,昨日才让吴廷绍帮你诊了脉。这才知道你这病根本不是受凉所起,而是中了毒。” 李弘茂闻言惊讶的抬起了头:“毒?” 宋福金点了点头:“但是究竟是何毒,吴廷绍还需要你的血做些查验,方才能知晓。” 李弘茂很快调整好了情绪,郑重的点了点头:“好,孙儿知晓了,这就取血。” 看着安康在李弘茂的胳膊上取了血后,宋福金又交待道:“此事还需谨慎,毕竟幕后之人所求是何现在还不明朗,敌在暗我在明,还是要低调行事才能不打草惊蛇。” 李弘茂点了点头:“阿婆,孙儿明白。不会让阿耶知道此事。” 看着既懂事又聪慧的孙子,宋福金眼眶有些发热,急忙起身调整情绪,深吸了口气才说道:“弘茂且安心,有阿婆在,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严嬷嬷以后就留在你身边,她会细心查验你的所有入口之物,对外就宣称是我不放心你的身体,让严嬷嬷亲自照顾你。” 李弘茂摇头拒绝道:“阿婆,严嬷嬷和程昭容一直是您的左膀右臂,如今程昭容已经不在荣福殿侍候了,若是连严嬷嬷都来了孙儿这边,您身边就没人了。” 宋福金拍了拍李弘茂的手,笑着说:“不是还有安康在嘛!况且阿婆身边还能少了侍候的人不成!你就听阿婆的话,不许推辞!也好让阿婆放心不是?” 李弘茂犹豫的点了点头:“那孙儿谢谢阿婆了!” 望舒开心的学着宋福金的样子,拍着李弘茂的手说:“阿兄你就放心吧!荣福殿还有我呢,我会侍候好阿婆的!” “你?”李弘茂直接被逗乐了,点着妹妹的额头说,“怕最后还是要阿婆照顾你吧?” “阿兄你忒小看人!”望舒撅着嘴巴扭着头,做生气状,“你快道歉!要不永嘉不理你了!” 看着妹妹可爱的小模样,李弘茂和宋福金都笑了起来。 “永嘉要不理谁啊?”门外传来李璟的声音。 “父亲。”望舒笑着唤道,“阿兄说永嘉照顾不好阿婆,永嘉生气了呢!” “哦?那可是弘茂不对了!”李璟的心情似乎很好,顺着望舒的话开起了玩笑,“永嘉怎么会照顾不好阿婆呢!听说在行宫,永嘉可是将几个姊妹都照顾的很好呢!” “是嘛!”李弘茂笑着扳过妹妹的小身板,摸着她的脑袋说,“我们永嘉这么能干啊!是阿兄错了,阿兄给妹妹道歉,好不好?” “哼,看在你道歉还算快的份上,我就不与你计较了!”望舒双手叉腰,十足的傲慢相,“但是你再讨好我都没用,你那些书,我今儿是搬定了!晴雨,快点儿搬,一本都别给他剩!” 李弘茂还以为插科打诨的能让妹妹忘了此事,谁知道她这小脑瓜竟是怎么绕也绕不晕,郁闷的嘴角直抽搐,心疼的看着自己的书被搬走,直伸手说:“慢点!别给我弄坏了!” 宋福金笑着摇摇头,看着哈哈大笑的李璟说道:“伯玉,我担心弘茂的身体,就让端仪留在雍和殿中照顾吧,这样我才能放心一些。” 看着母亲竟然将最信任的严端仪留在李弘茂身边,李璟顿时感动的无以复加,急忙说道:“阿娘,那你身边岂不是又少了个人!要不然再派几个婢子去荣福殿中侍候吧,阿娘那里可不能缺了人!” 宋福金笑着摆了摆手:“不用,我用惯了老人,新人用着不顺手。荣福殿中有安康管着,还有那么多内侍和宫婢呢,怎会缺了人!况且,你刚才还说呢,永嘉可是能将我照顾的好好的呢!” 李璟笑着摇了摇头,原来刚才在说的就是此事,李璟摸了摸望舒的发髻:“既然如此,那我阿娘可就拜托给你了啊,永嘉可要帮阿耶好好照顾才好!”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父亲尽管放心!阿婆交给我,妥妥的!”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是啊,阿耶,你看永嘉那架势,如今都管到我头上来了,一点儿都不留情,丝毫不顾念兄妹情谊,说搬就搬呐!我如今算是彻底相信她定能照顾好阿婆了!这是六亲不认,只认理啊!”李弘茂看着自己心爱的书籍一摞摞的被搬离雍和殿,无奈的摇头感叹。 那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永嘉搬的不是书,而是他的命根子呢!倒是又惹来李璟和宋福金的一顿笑。 一时间,雍和殿中的气氛温馨至极。 第91章 魑魅魍魉 不过到下午时,皇宫中的气氛就变得微妙了许多。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宫中各妃晋位的旨意终于下了。 程昭容晋封为贵妃,依旧独居宁音殿;凌昭仪晋封为贤妃,仁秀殿改名为仁德殿;何婕妤晋封为何昭仪,迁居迎香殿;其余众妃皆晋一等,齐居静溪、丽景、秀清三殿。 一时间,宫中处处都是欢声笑语,唯有仁德殿中,新封的贤妃咬碎了一口银牙。 “我这一番努力,最后却得了这么一个结果?”凌贤妃此时恨的是五官都扭曲了,“凭什么她们人人受益!还有那个程青萝,什么都没做反而还能居于我之上!她凭什么!贵妃?呵呵,真是天大的富贵啊!我呢?辛苦半天,就得了一个贤妃的封号?仁德殿,仁德殿!陛下这是在讽刺我吗?” “娘子慎言啊!”翠玉看着凌贤妃即将疯魔的样子,急忙劝道,“那程青萝如今正在陛下的心尖上,您如今本就步步维艰,千万莫要去明的招惹她!以后日子还长,除了皇后,您伴陛下的时日最久,谁能笑到最后还不好说呢!您千万不能在此时自乱阵脚!如今一切还在我们掌控之中,您已经是四妃之一,又抢回了七皇子和永宁公主的抚养权,我们这次的目的已经达到,其余的,我们再慢慢图谋就是。” 在翠玉的劝解下,凌贤妃的目中渐渐恢复了清明,此时更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握着翠玉的手说:“翠玉,你要帮我!我不要再受人白眼,不要再居于人下了!我真的受够了,受够了!我的从善和婉柔那么好,他们应该得到最好的,再不被人比下去!” 翠玉不断抚着凌贤妃的后背,语气轻柔的说:“您放心,翠玉定帮您实现这些心愿。” “她怎么说?”凌贤妃忽然问道。 翠玉先是小心看了下四周,继而更压低了声音说道:“她让我劝您一定要改了以往的脾气,看看皇后是如何做的,多顺从着些陛下,少说话。如今太后已经回宫,那可是个成了精的老狐狸,曾经也不过是个徐府不受宠的姬妾,却能抓住时机成了先帝的继室,如此手段,我们在她眼皮子底下若想再做什么,必须要考虑万全才可。如今一动不如一静,切不可因一时大意被她抓了把柄。” 凌贤妃点了点头,心中暗自有了计较,既然那宋福金能凭自己的本事咸鱼翻身,换了门庭,凭什么自己就不行?而且如今还有几个知根知底的徐府旧人相帮,最是了解她的为人,自己还怕什么!一定是她能笑到最后。 正沉浸在思绪里的凌贤妃和翠玉并未发现,窗户外面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一个扫洒的小丫头,确实也不会有人放在眼里。 夜深人静,似乎只有天上的明月还在看着这人间的魑魅魍魉。 荣福殿中,望舒捧着小脸愁容满面的看着窗外的惨白月光,长叹了口气。 “公主这次回来以后怎么每日里都愁眉苦脸的?二皇子不是已经无事了嘛!”红绡一边给望舒收拾着床铺一边不解的问道。 望舒也没回头,依旧看着窗外轻轻说道:“红绡,你说我父亲为什么要娶这么多人?人的心真有那么大,能装得下那么多人吗?” 红绡不在意的笑了笑:“人心有多大,也因人而异吧!比如说婢子的心就很小很小,以前只装得下玉娘子,如今也只装得下公主而已。陛下富有四海,心自然是大。不过装得下再多人,真正在意的还是那一人而已啊。” 望舒轻笑了一声:“父亲那人,看着多情又痴情,实则最是无心。他和我娘亲的那段感情,以前我还觉得他是真心喜欢我娘亲,如今看来,不过是遗憾罢了。若我娘亲还在,也终有老去那一天,宫中年轻的美人这么多,他的心又能在我娘身上多久?” 红绡不赞同的站直了身,看着望舒反驳道:“玉娘子就算是老了,也是这世上最美的人!你看陛下对待二皇子的不同,就知道玉娘子在他心里的地位了。” 望舒笑了笑,也不和红绡争辩,看着窗外不远处安康脚步匆匆的进了宋福金的寝殿,急忙站起身说:“我去找阿婆,你不用跟着了。”说这话时,就已经跑了出去。 “公主,这么晚了,您去找太后干嘛?”红绡郁闷的喊了一句,却没得到望舒的回应,看着晃悠悠的珍珠帘子,红绡无奈的叹了口气,在桌边坐下,认命的拿起绣棚绣了起来。 “阿婆,可是太医令那边有了消息?”刚跑进宋福金的寝殿,望舒就一脸期待的开口问道。 正欲和安康说话的宋福金看着望舒无奈的笑了笑,招手让她走近,抱着她在身边后,才看着安康点了点头:“说吧。” 安康歉意的先看着望舒说了一句:“不是太医令那边的消息,想来还没那么快能有结果。”然后才对着宋福金说:“是仁德殿那边传回来的消息。” “哦?”宋福金轻笑一声,“那边倒是先沉不住气了。” “没错。那凌氏自接到旨意后,就遣散了宫婢和内侍,自己和贴身宫婢翠玉待在殿中密谋了起来。听说很是生气,对于程贵妃也是多有怨言。虽未明说,但是听两人的话中之意,二皇子这次的事情确是她们所为。不过,这后面应该还有高人指点。”安康将探得的消息一一告知。 “哼,我早料到了!”宋福金对于凌氏是嗤之以鼻,“就凭她的脑子,还做不到这些!知道是什么人吗?” 安康摇了摇头:“她们并未提到那人的名字,不过却说了徐府旧人四个字。” 宋福金眉头一皱:“徐府旧人?” 安康点了点头:“这人一定是最了解殿下和陛下的,这徐府旧人正是合了这条。不过宫中和各王府、公主府中的徐府旧人也不少,想要查清楚,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给我继续查!一个一个查!”宋福金沉声说道,“如今已经是我们李家的天下,岂容这些徐府故旧在这里放肆!一个个都以为我心软,那我就硬给他们看看。若是不怕死的惹到我头上,我定不会念及当年之情!” 安康领命出去后,望舒乖巧的顺着宋福金的后背:“阿婆你别生气!太医令可是交待了,您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宋福金笑着将望舒搂在怀里:“放心,为了那些小人,阿婆还不至于。只是觉得我一贯的温柔行事,却让那些人当真以为我好欺负了不成,竟然敢将主意打到我孙儿头上,那我就让他们知道知道,谁都别想全身而退!” 望舒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阿婆,我这两日想来想去,这人既然将我阿兄放在他的计划里,那我阿兄一定是妨碍了他什么!如此想来,我倒是有些怀疑。” “哦?你怀疑的是谁?”宋福金笑着引导望舒说下去。 望舒还是有些犹豫不决,毕竟事关长辈,自己凭空猜测,确实有失晚辈礼仪,但事关兄长,望舒最终还是抬头看着宋福金,一字一顿的说道:“兴国姑母。” 宋福金欣慰的点了点头,孙女自小就聪明,却心思纯良,宋福金一直担心她会因为善良和心软而受到伤害,如今看到她虽纯良不改,却能清醒如斯,也是着实松了口气。 “阿婆也想到了?”看着宋福金的表情,望舒笑着问道。 “都是我养大的孩子,我自然清楚他们的秉性!”宋福金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无奈,对于这些孩子,她一直都真心相待,从不会因为谁不是自己亲生就生了轻慢,可这世间总是不能事事遂心,她也无可奈何,“兴国这人一向自负,觉得自己是你祖父原配的孩子就高人一等。可你祖父偏偏对她和别人并未有所不同,为了我的孩子,更是只将她母亲封为顺妃,她由嫡成庶,心中自是不平。本也是可怜之人,我念她幼年丧母丧姊,中年又丧夫,对她也是厚待有加,可人心总是不足啊!” 望舒看着宋福金有些失落的表情,急忙安慰道:“阿婆,你不是教导过我,不要将他人的错误怪在自己身上。这是兴国姑母自己想不开走了歧路,和阿婆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宋福金欣慰的摸了摸望舒的脑袋,点头说道:“阿婆没有怪自己,只是感叹而已。不过此事还只是我们的猜测,若想拆穿这些人,还需要证据才行。我会让安康继续暗查此事,在没有查清之前,你切记,不可在他们面前露了端倪。尤其是接下来的两场婚礼,你一定要表现如常才好。” 望舒点头保证道:“阿婆放心,永嘉晓得厉害的。” “你大表兄和小钟氏的大婚,倒是个不错的契机。届时,我会说服你阿耶让皇后带着凌氏一起去,表面当然是显示皇家厚恩,给兴国做做脸面。实则我们也好看看,有谁在暗自接触她们主仆。”宋福金眼睛半眯,手指敲击着桌面。 望舒闻言也点头说道:“阿婆,我也想去。我年纪小,他们不会太防备我,而且我和新城她们一起,也有个掩护。” “不行!”宋福金睁开眼睛摇头说,“太危险了!去你是要去的,但这些事你不要参与,就踏踏实实的和新城、永安她们玩耍即可,不要插手这件事。记住了吗?若是你不听阿婆的话,那以后阿婆也要禁你的足了!” 望舒闻言无奈的点了点头,双手合十的保证道:“好了好了,我都听阿婆的!一定不淘气,一定不让阿婆担心!”别看望舒嘴上保证的痛快,但其实心里却仍在想着,反正阿婆到时候也不在那里,自己只要小心些,不露痕迹就好。 看着小孙女认错的态度极好,宋福金才松了口气,摸着她的脸蛋说:“永嘉,你还小,有些事阿婆不愿意你过多的参与。其实很多时候阿婆也很矛盾,既希望你什么都懂,能更好的保护自己。又希望你什么都不知道,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所以斟酌过后,那些可以让你知道的,阿婆会尽量多和你讲,而那些太过腌臜的龌龊事,阿婆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参与。” 望舒使劲儿点了点头。感激于宋福金的一片爱护之心,望舒将刚才暗中所想全部抛诸脑后,决定就这样在阿婆的羽翼下做一个快乐的小公主,再不让她担心。 第92章 杞人忧天 后宫各妃晋位的热度还未降下去时,兴国长公主府的喜事就到了。 对于身份地位向来极为在意的兴国长公主,长子的婚礼自然全部依循古礼,不仅是在晚间亲迎,而且新郎新娘的礼服也全部是大袖连裳的青色钿钗礼衣。 而且为了显示对新娘的看重,兴国长公主还早早进宫和皇后求了恩典,因新娘家中的弟弟都还年幼,背新娘子上轿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年纪稍大的堂表兄弟身上,这些人中要论身份地位,最显贵的自然是皇后的嫡长子李弘冀,而李弘冀人在广陵,能否回京自然要经过圣人许可。当然,皇后和长姊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所以,当两人一起求到李璟面前时,他也是笑容满面毫不犹豫的就点了头。这一下,自然是皆大欢喜。 婚礼当日,望舒早早就收拾妥当,好不容易有的出宫机会,即使只是去大姑母府中晃上一圈,她也是极为满意的,更遑论是一场婚礼。望舒自认为这是她参加的第一场婚礼,又是新郎的表妹,自然也就代表了男方的脸面,所以下了早课就开始拉着香雪研究起了穿搭。 一番折腾,还未到出宫的时辰,望舒就已经打扮好了。一身广袖齐胸的妃色莲花纹衣裙,配上一条海棠红的披帛,看着娇俏极了。双丫髻上别着两个荷花样式的珠花,脑后还用妃色绸带系了个蝴蝶结,耳朵上也坠着两个粉玉的水滴状耳坠子,整个人粉粉嫩嫩的,看着就喜人。 “公主,今儿是兴国长公主府里的大日子,婢子觉得公主这样打扮极好。您选的那件窄袖齐腰裙虽也好看,可是不够正式啊。您想想,兴国长公主是什么人,她自然是喜欢端庄大方的小女娘。您看平日里华亭县主的装扮,行走起来慢慢悠悠的,裙摆晃动着,多好看呀!您今日可要学着点儿,别跑别跳,淑女一些,别给兴国长公主添堵啊。” “嘿!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总给她添堵似的!”望舒不满的白了香雪一眼,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撇了撇嘴,“这裙子看着啰哩啰嗦的,我都穿上它了,还怎么跑跳啊?你放宽心吧,你家公主我啊,今天定是一个斯斯文文的小女娘!” 香雪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又招呼晴雨取来两个芙蓉玉的荷花佩挂在了望舒的身上。这才满意的笑着说:“好了。公主要不要去找太后看看,是否还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望舒扬眉一笑:“我家香雪怎么会有不妥当的地方!不过阿婆我还是要去找的,让她看看我这副模样,可是不多见啊!”话还没说完,就小碎步的“快速”移了出去。 看着望舒着急忙慌的背影,香雪无奈的叹了口气,和偷笑的晴雨一起追了上去:“公主,你慢点儿,说好了要斯文呢!” “我还没出去呢,在荣福殿里斯哪门子文啊!”望舒头也不回的说道,一眨眼的功夫,就晃悠进了宋福金的殿中,“阿婆,你看看我好看不?” “诶呦!这是谁家的小女娘啊?怎生的这般好看!一身粉红真是衬的我们娇俏又可人啊!” 听着宋福金夸张的赞叹,望舒笑嘻嘻的围着她转了好几圈,才心满意足的扑进了她怀里。 “你可别忘了阿婆和你说的话!”宋福金抱着怀里热乎乎的小身子,不放心的又一次交待道,“今日你去了兴国那里,就和永安她们踏踏实实的玩,好吃好喝的就好,其他事都不要管!可记住了?” 望舒从宋福金怀里扬起小脑袋,使劲儿点了点头:“阿婆你放心吧!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办到!决不食言!” 看着小孙女如此保证,宋福金才彻底松了口气,拍着望舒的后背笑着说:“好了,去吧!阿婆已经给你准备好马车了,你可以先去永安府上玩一会儿,再和她一起去你姑母府中。” “真的吗?我不用和阿兄他们一起?”望舒惊喜的抬起头。 “你阿兄也被派了任务,除了弘冀,他也要带着从嘉一起去钟府送嫁,没功夫管你了。”宋福金笑着点了点望舒的鼻尖,“你长姊和二姊晚些时候会和皇后贤妃一起过去,我知道你心急,特意和你阿耶说了,让你和从度一起先去你四叔府上,和永安他们一道过去。” 望舒闻言一声欢呼,抱着宋福金晃了晃:“阿婆你真好!” 宋福金被她晃的头晕,笑着将她从怀里扒出,往门口推去:“快去吧,你堂兄已经和我请了安,此刻就在殿门口等你呢,别让他久等了。” 望舒笑着点头应下,带着香雪和晴雨高兴的出了门。还未走到殿外,就看见门口停的朱红马车旁,一个身着靛青色宝相纹锦袍的俊朗少年正笑看着她。 望舒也扬起笑容走了过去:“堂兄今日可是俊朗非凡啊!” 李从度闻言小脸一红,扶着望舒一起上了马车:“快坐稳了吧!就你话多。” 知道李从度脸皮薄,望舒也不生气,笑嘻嘻的坐在他对面继续说:“堂兄,你穿靛蓝色真的好看呀!以后多做些蓝色的锦袍吧,衬的你肌肤若雪,气质沉静,极好极好!” 李从度无奈的摇了摇头,从车中取出一个点心盒子,塞进了望舒手中:“这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都是你爱吃的。” “哇!千层酥!玉露团!水晶龙凤糕!”望舒打开盒子一样样数去,确实都是自己平日里爱吃的,急忙抬头说道,“谢谢大堂兄!” 李从度笑着点了点头,又给望舒倒了杯蜜水放在手边,才慢条斯理的说道:“今日是大表兄的好日子,好吃好喝的肯定不少,但是你和永安、新城她们见了面,一定是尽知道玩了,肯定吃不了多少,路上先垫点儿,省的晚上回宫才知道饿。” 望舒好笑的看了眼李从度,点头说道:“堂兄一向心细,想的自然周到。那我先用点儿,再给永安和新城她们也留点儿。” “不用,她们的我也准备的有。你吃你自己的就行。”李从度又将盒子往望舒怀里推了推。 听说姊妹们都有,望舒也不再操心,专心吃起了自己那份:“咦?这不像是尚食局做的,倒像是刘嬷嬷的手艺啊!” 李从度闻言不禁笑出了声,点头说道:“你这嘴向来刁钻,我怎会用尚食局的点心糊弄你!这是我昨日特意去荣福殿央了刘嬷嬷做的。” “要不我说呢!还是大堂兄心细又周到!”望舒笑眯眯的看着李从度赞叹道,“也不知道以后我堂嫂会是哪家的姊姊,真真是命好啊!我既吃了大堂兄的点心,自然是要谢的,不如大堂兄说说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娘,妹妹我也好给兄长多留心一下啊!” 李从度听着望舒越说越不像话,轻咳一声说道:“吃你的点心吧!少操点儿心。” 望舒将手中的雨露团塞进口中,趁李从度不备,从一旁取出了另外几个盒子,一边挡着李从度的手,一边一个一个打开看了,了然的“哦”的一声,笑嘻嘻的看着李从度说:“堂兄好生偏心啊!” 李从度郁闷的收回手,看着望舒叹了口气:“都是一模一样的点心,怎么就偏心了?” 望舒见他还嘴硬,笑着说道:“虽是一模一样的点心,也确实都是我们几个爱吃的,可我最爱的桂花糕、永安最爱的南瓜饼,还有昌化最爱的栗子酥可一样都没有。而这水晶龙凤糕却是新城的最爱。你说你是不是偏心?” 躲着望舒看过来的戏谑眼神,李从度红着脸小声说道:“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机灵!” 听见这话,望舒直接笑出了声:“堂兄,我一向聪明,你才知道啊!不过你放心,你这些小伎俩永安和昌化绝对看不出来!不过新城嘛,可就不好说喽……” 看着李从度脸色越来越红,望舒忽然想起行宫时的事,赶紧又说道:“堂兄啊,盛唐姑母可是一直在满京的给临安表姊和新城她们物色女婿呢,你若真有心,可得抓紧啊!” “啊?新城才多大啊?”李从度此时也顾不上脸红了,抓着望舒的手臂急声问道,“可已定了人选?” “那倒没有,不过听说确实有几个不错的已经入了姑母的眼。”望舒回忆着在行宫时偷听到的对话,继续说道,“盛唐姑母还要再办一场宴会,说是要再看看。” “姑母怎会如此着急?”李从度不解的问道。 “姑母觉得女婿就是要提前相看,省的被别人捷足先登,还张罗着要替我和昌化相看呢!哎!”望舒想起这事,郁闷的托腮叹气,“就连阿婆和太和姑母都被她说服了。堂兄,你要是真喜欢新城,还得早些让姑母和阿婆知道才好。” 李从度无奈的笑了笑:“阿婆一直觉得我父亲母亲过世的早,想让我早些支应起门庭,十五岁出宫开府就娶妻生子,可新城小我四岁,待她能嫁人时,我已经十九了,恐怕阿婆不会答应。” “那你待如何?”望舒生气的问道,“既然知道如此,怎还招惹新城?” 李从度脸色白了白,苦笑一声说道:“我本就没准备如何,只是不自禁的想对她好一些。你不点破的话,我也不会说。她快快乐乐的就好,不用非要嫁给我。不过刚才乍一听到她要相看人家,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罢了。” 望舒看着脸色从红到白的李从度,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既然喜欢,为何不努力争取!若是她真嫁了他人,你难道不会后悔吗?试都没试过就放弃,岂非懦夫所为?” 李从度看着望舒笑了笑:“若是我去争取了,大家都知道我喜欢她,可最后她又嫁了别人,那这段往事总会被人拿出来说,对她又岂非不公平?” 闻言,望舒沉默了片刻,看着李从度的笑容,无奈的说道:“大堂兄,你错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些从来都是佳话,又怎会被人嘲讽?新城贵为长公主之女,堂堂县主之尊又怎会在意他人之言?况且以我对阿婆的了解,若是你和新城真心相爱的话,她必不会纠结于你成婚早晚的问题。如今还什么都没做呢,你又何必在此杞人忧天?” 第93章 黄昏之礼 一番话,说的李从度不禁握紧了双拳。 “永嘉,你说的没错!若连试都没试过就放弃,确实是我懦弱了。”李从度抬起头看着望舒郑重说道,“还有时间,我会努力争取的。” 看着终于想明白的李从度,望舒笑着安慰道:“大堂兄你且放心,我肯定会帮你的。不过嘛,目前首要的,还是要先确定新城的心意,若是她不喜欢你,那我可就爱莫能助啦!” 看着调皮的摊开双手的望舒,李从度不禁摇头笑了起来。 说话间,马车已经驶到了燕王府的门前。燕王府中的大管家张信和燕王妃身边的管事罗嬷嬷早已经接到信儿,此刻正等在门口。待接了两人下车进府,又换上小辇后,才往后院的方向行去。 王府正房中,燕王李景达和王妃李氏,永安县主李静怡,并燕王府的两位小公子李从峻和李从屹也已经在这里翘首以盼了。待看到李从度和望舒二人的身影时,三个小的欢呼一声就跑了出去,簇拥着两人一起进了正房。 看着恭敬有礼的李从度和笑容可人的望舒,李景达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李从度的肩旁:“你俩可是稀客啊!好不容易来一次叔父府上,可千万不要和叔父客气啊!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尽管说,叔父都给你们找来!” 李氏在旁边拿帕子掩着嘴笑了:“孩子们一会儿还要去兴国阿姊府上,在咱们这里吃饱了,到了那边若是什么也不用,兴国阿姊可是要生气的!” 李景达不在意的一挥手:“她今天能注意到这些才怪!别听你们婶婶的,叔父这里刚进了些新鲜的海鱼,那肉别提有多鲜美了,叔父这就让人做两条给你们尝尝鲜啊!” “四叔父,海鱼鲜美,炖汤喝该是极好的!”望舒摇头晃脑的提议道。 “好!那我们一条烤着吃,一条炖汤喝!”李景达拍着望舒的脑袋笑着赞同。 待几人跟随李景达夫妇再次坐上马车往兴国长公主府中驶去时,望舒几个已经吃的肚子都圆了。 兴国长公主府和燕王府离的并不远,所以没一会儿,马车就停下了,看着此刻宾客盈门的兴国长公主府,望舒忽然想起了之前在乌衣巷见到的王谢故居,那里曾经应该也是这般一派繁华的景象吧。 “永嘉,你想什么呢?下车啊。” 听见身后李静怡的声音,望舒才回过神,扶着香雪的手臂规规矩矩的下了车,和李从度、李静怡几人一起,跟在李景达夫妇二人的身后,提裙跨入了这座喧闹的府邸。 临近黄昏,府中前来参加婚礼的客人此刻已经到的差不多了,燕王一家算是来的较晚的,就连齐王李景遂也已经到了,看见弟弟的身影,笑着走过来说:“怎么来的这般晚,阿姊可是问了你好几次了。” 李景达笑着摇了摇头:“怪我怪我!临出门时觉得衣裳不够喜庆,回去又换了一套。”说着话时还冲着偷笑的望舒眨了眨眼。 想到刚才一直给自己和堂兄夹鱼肉挑鱼刺的四叔父,望舒觉得好笑极了,瞎话编的这么顺口,连四叔母在旁边也是一副毫不意外的神色,好像他说的就是真的似的。忽然,望舒有些羡慕起来,这样默契的感情,也难怪李静怡兄妹三个天天都是乐呵呵的。 “永嘉,是新城她们。”李静怡拉着望舒的手,朝着院子里指着。 “哈哈哈,快去找你们的小姊妹玩吧,别跟着我们了。”李景达虽然在和兄长聊天,可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了两个小姑娘的动向,笑着打发着几人。 “去吧,别惹事啊!今天要乖一点。”李氏也笑着交待。 李静怡不依道:“我哪日不乖啊!”说着又冲李氏做了个鬼脸,才拉着望舒跑开了。 和徐珩、严菀汇合后,四个小姑娘像是多日未见似的抱着彼此跳了半天才老实下来。 “早知道你去永安府上了,我们就也先过去那里找你们了。”徐珩知道两人是一起过来的后,有些不开心,她和严菀早早就跟着母亲来了这里,可是苦等两人半日呢。 望舒拉着徐珩笑道:“我也是出发时才知道的啊,阿婆也没有提前告诉我,要不然我早就派人知会你们了!而且今天这日子,两位姑母肯定是要早早过来帮忙的,我想着那会儿你们应该已经在这里了,再派人告诉你们也没什么用了啊。” 严菀也笑着说道:“新城这是吃味了呢!” 徐珩撇了撇嘴:“才没有!不过下次你再出宫,得去我府上才行!” 望舒好笑的看着她点了点头,连连保证道:“嗯嗯,下次一定去找你!”下次出宫应该就是盛唐姑母的宴会了吧,那肯定是要去她府上的啊。望舒心里想着,脸上却保证的极为诚恳。 一旁的李静怡闻言不愿意了,正要开口,望舒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带着你一起去找她。”听见这话才又高兴了起来。 徐珩气过后也觉得好笑,此时看着望舒左哄一个右哄一个,不禁笑出了声。 “诶?我堂兄呢?”望舒看到徐珩的笑容,忽然想起李从度来,“我堂兄怕大家饿着,特意给你们都准备了点心呢,还是他亲自去荣福殿央了刘嬷嬷亲手做的呢!都是你们爱吃的。” “哇!刘嬷嬷啊!”严菀开心的直拍手,踮着脚尖四处梭巡着李从度的身影,“在那里!哎呀,我看见食盒子了!” 闻言,徐珩也扭头看去,正看见李从度抱着两个盒子往她们这边走来。 对上徐珩的目光,李从度有些脸红的垂下了眼睛,片刻后,又抬起头看向她笑了起来。倒是让徐珩的眉毛不自觉的挑了挑。 “新城、昌化,我准备了些点心,你们先垫垫肚子。听说大表兄在钟府还未出门,想来婚礼还要等会儿才开始呢。”李从度将怀里的食盒递给徐珩和严菀。 “谢谢表兄!”严菀开心的接过食盒,小脸笑成了朵花。 “永嘉和永安的呢?”徐珩看着自己手里的盒子问道。 “她俩已经吃过了。” “是啊,在家时我就把我的那份吃完了,哈哈,好吃嘛,没忍住!”李静怡笑着吐了吐舌头。 听说几人都有,徐珩才笑着将盒子打开,看见自己最喜欢的水晶龙凤糕,有些惊喜的抬头看向李从度:“谢谢表兄!” 李从度红着脸笑着挠了挠头:“你喜欢就好。” 一直到太阳落了山,华灯初上之时,高举火把、吹奏着喜乐的迎亲队伍才终于回到了长公主府。 马文义身着青色爵弁服,头戴冕旒,褒衣博带,俊朗的面容上满是笑容。下马后的他接过弓箭,对着天空、地面和远处挽弓射出三箭,祈福天长地久和幸福美满。三箭毕,周围一片欢呼响起。望舒几个挤在人群中看热闹,此时跟着众人一起连声叫好。 欢呼声中,新娘小钟氏在婢女和喜婆的搀扶下从车中走出,同样的一身青色礼服,大面积的翟鸟纹刺绣凸显出礼服的华丽精美,领口和袖口处露出的红色内裳,更是衬的新娘肌肤如玉。头上的黄金花冠在烛火的映衬下熠熠闪光,透过绣着并蒂莲的沙面团扇,隐约可见扇后佳人的羞红面颊。 马文义扶着小钟氏跨过火盆和马鞍,沿着红毯一路向府中正堂行来。在正堂前有一座用青布幔搭成的青庐,正是夫妻拜堂所在。拜堂后,二人于庐中对坐,马文义在起哄声中做了几首却扇诗,小钟氏才缓缓放下了手中团扇,露出了笑脸来。同牢而食、合卺而酳后,小钟氏才被送入洞房,只留下马文义在前厅陪同宾客。 望舒随着众人到厅中落座,看着四处逢迎的大表兄,感慨的说:“原来这就是婚礼啊!” “是啊,你这是第一次参加婚礼,是不是觉得很热闹啊?”徐珩笑着问道。 望舒点着头说:“是啊,到处都喜气洋洋的,真好!” 徐珩闻言摇了摇头:“那是因为这是娶妻,若是嫁女,还是不一样的。” “怎么个不一样法?”望舒好奇的问道。 “我堂姊出嫁时,府中哭成了一片呢!从祖母到伯母再到堂姊堂妹,一个个都跟泪人似的。就连我大伯父也掉了几滴泪呢!”徐珩感叹的摇了摇头,“我是不太理解,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堂姊嫁的也是金陵中人,常常都能见面的。” “嫁女都是如此吗?”望舒看向严菀问道。 严菀点了点头:“我跟着阿娘参加过几次嫁女儿的,确实都会哭。” “是啊,我也见到过。我阿娘说,出嫁时娘家人哭的越凶,婚后女儿就生活的越好!这是祝福!”李静怡笑着说道。 望舒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那等玉山姑姑出嫁时,我也要哭的凶一些!” 李静怡点着头赞同道:“好啊!到时我陪你一起哭!” 徐珩看着二人嘴角抽了抽,觉得自己那天可能真哭不出来,毕竟玉山长公主府离盛唐长公主府极近,待玉山姨母出嫁后,自己见她反而还更方便了些呢,这要怎么哭啊? 严菀此时也在一边推了推徐珩,小声问道:“怎么办啊,要是那天我哭不出来,望舒会不会生气啊?” 徐珩小声说道:“不怕,到时候我带些辣椒水什么的弄在帕子上,保你一准哭的出来。” 听见徐珩的话,严菀好笑的点了点头,心道这法子可千万不能让望舒知晓,要不然她可能真的要生气了呢! 几人正说话间,忽然门口传来一声唱和,原来是钟皇后和凌贤妃到了。满堂宾客齐齐站起身,跟着笑容满面的兴国长公主和新郎马文义一起走了出去,迎接凤驾。 第94章 交心之谈 钟皇后和凌贤妃的到来,让本就热闹的婚宴更显出了些盛大。随着两人一起到的还有圣人和太后的赏赐,让兴国长公主的面色更加红润了几分。 “瞧着兴国姨母的样子,怕是今晚要高兴的睡不着了吧!”徐珩笑嘻嘻的在望舒耳边小声说着。 “不许编排长辈!”徐珩对面正好坐着她的亲姊临安县主徐珑,发现了她的小动作,立刻出声警告道。 徐珩撇了撇嘴,但还是乖乖的坐直了身子,盯着眼前陆续上桌的食物发起呆来。 不一会儿,跟着钟皇后和凌贤妃一起来的太宁公主和永宁公主也被安排在了她们这张桌子上,两人刚一落座,徐珑就微笑着唤道:“太宁表姊、永宁表妹,你们可算来了。多日不见,妹妹好像又长高了些呢!” 看着三人亲亲热热的模样,徐珩又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察觉到好友的小动作,望舒掩嘴笑着说:“你也莫要总和你阿姊做对。你乖一些,她自然也会对你如此。” “可千万别!”徐珩打了个寒颤,“我可受不了她对我这样!现在这样就挺好,在家互不干涉,在外姊友妹恭就行了!” 徐珩另一边的严菀听见这话也不由的笑了:“你倒是看得开。” 徐珩不在意的笑了笑:“毕竟这么多年的姊妹了,谁不知道谁啊!她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性格太像我阿耶了,我呢又像我阿娘,若是兄妹还好,可能能像我父母似的互补,可我俩都是女娘,自然谁也看不惯谁!” “嗯,也是,你阿兄的性格也像你阿娘。可你阿姊对他也不像对你似得,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的。原来是男女有别啊!”严菀笑着打趣道。 望舒也笑着撞了撞徐珩的肩膀:“在你阿姊眼里,你怕不是生错了性别吧!” 徐珩白了两人一眼:“个人有个人的活法!我觉得我挺好!”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看着望舒笑着说,“反正和你一样,有人嫌弃也有人爱。” 望舒闻言直接乐出了声:“你倒是会找个垫背的。” 声音有些大,直接引来对面三人的注目,望舒也没在意,换上一张更灿烂的笑脸对着三人展眉一笑,直接让李灵若摇头失笑,李婉柔翻了个白眼,徐珑倒是直接愣在了那里。 徐珩低头喝茶时笑着说:“你这个办法好,下次我也这么对我阿姊。” 望舒闻言,得意的歪头冲她挑了挑眉。 宴席进行过半,早就已经喂饱了肚子的四人才终于瞅准机会溜出了宴会厅。 虽是晚上,但因为要办喜事,整个兴国长公主府处处燃着灯笼,将夜晚的府邸照的通明,倒是比白日更多了些风雅的韵味。 四人一边说笑一边在府中闲逛,没一会儿功夫又遇到了两批同样溜出来的小伙伴,巧了,一伙是李从嘉、李从度、严启芳这些堂表兄弟们,另一伙也是老熟人,正是江知谨、韩俨,还有萧文正萧文若兄妹和周效周宪兄妹几人。 三伙人一拍即合,当即在院子里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 规定了范围后,韩俨背朝庭院趴在墙上,口中从一百开始倒数。其余人一哄而散,憋着笑轻手轻脚的满处找着可供藏身之处。 望舒一眼就看上了连接着另一个院子的月亮门边上的假山,直接朝那里就跑了去,谁知半路竟然遇到一个“知己”,瞪眼一看,竟是徐珩。 “你怎么也来这边啊?”望舒压低了声音问道。 “是我先看中这里的啊!”徐珩笑着回答。 望舒无奈,看了眼假山中间的空隙,差不多能容纳下两人的身影,拉着徐珩就藏了进去,最后还不忘伸出小脑袋又看了眼韩俨的背影,确认从他的方向看不到两人,才放心的缩回了身子,冲着正要说话的徐珩比了个“嘘”的手势,将自己紧紧贴在假山石壁上,运转功力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随着韩俨倒数的结束,徐珩忽然也紧张了起来,紧紧握着望舒的手臂,看着她用眼神询问着韩俨的动向。 望舒仔细听了一会儿,才笑着小声说:“暂时没事儿了,他往另一边去了。” 徐珩闻言也放松下来,拍着胸脯后怕的说道:“还好你也来这里了,要是我自己藏在这儿,那边的灯笼照过来,假山这里到处都是影子,还挺吓人的呢!” 望舒闻言不禁笑着打趣道:“平日里你胆子不是挺大的么!” 徐珩翻了个白眼:“那是白日里,晚上黑,我怕黑不行啊!” 望舒笑的直点头:“行行行!我哪敢说不行啊!那你一会儿就跟着我吧,我不怕!” 听望舒如此说,徐珩也不禁笑了。 正准备说话的望舒却忽然闭了嘴,又仔细听起外面的动静来,还冲着徐珩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动。 望舒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有些疑惑。听着动静倒不像是韩俨,更像是一个成年女子的脚步,莫不是经过的婢女?望舒将头慢慢伸了出去,从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月亮门,随着外面来人越来越近,望舒的眉头也皱了起来,那背影……好像是凌贤妃身边的侍女翠玉。 望舒忽然睁大了眼睛,莫不是真如阿婆所料,她要和这府中的某人,接头? 想到这里,望舒忽然动了动身子,准备跟上去看看。却在离开假山的一刻忽然被人拉了回去。回过神才发现,拉着她胳膊将她拽回去的正是徐珩。 “你干嘛?”徐珩小声问道。 反应过来的望舒抱歉的笑了笑:“我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就有些好奇,想跟过去看看,一时忘了还在捉迷藏。这样,你先藏着,我过去看看。” 徐珩闻言急忙摇头,拽着她的胳膊不松反紧:“你别乱来!这是兴国姨母府中,不是在宫中,不该你管的事情你别管!” 望舒有些无奈,伸长了脖子,却发现翠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视线中,只得作罢,算了,反正阿婆也不让自己管,阿婆应该有她的安排。想到这儿,望舒才拍了拍紧拽着自己的那只手,安慰道:“好啦,我不去了,你松开点儿,疼呢!” 听见望舒的话,徐珩才松了口气,松了松手劲儿,却并没有撤走自己的手,还是拉着望舒的胳膊,好像生怕她再反悔似的。 忽然,望舒的耳朵又动了动,下一秒笑着和徐珩说道:“永安、昌化都被找到了,还有五兄和萧二郎的声音,这韩俨可以啊!一会儿功夫,就找到这么多人了!” 徐珩轻笑了一声:“昌化的胆子那么小,必是拉着永安跑的,要不然,永安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找到!也不知道那小妮子受了什么蛊惑,处处以你为榜样,竟是长成了个傻大胆!” 望舒摇头反驳道:“永安向来粗中有细,一点儿都不傻好么!” “就知道你会向着她!”徐珩掐了望舒胳膊一下,成功换来一声忍痛的“嘶”声后,才满意的笑了,“你就装吧!我才有多大劲儿,你从小就日日练武,怎会怕我的手劲儿?” 望舒笑嘻嘻的看着徐珩说:“那我要是一点儿反应都不给你,你不是又要生气了!真把你惹生气了,我堂兄下次可不给我带好吃的了!” 一番话,成功让徐珩的脸色变得红了些。 看着这样的徐珩,望舒挑眉一笑,看样子,徐珩也看穿了点心的猫腻啊!于是再接再厉道:“说说啊,你觉得我堂兄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没头没脑的问题!”没一会儿功夫,徐珩就恢复了脸色,此刻更是笑着说道,“你堂兄如何,还要问别人不成?你俩不是一起长大的么!” 望舒此刻却有些看不明白徐珩了,莫不是自己猜错了,她对李从度并无其他心思:“你不是想一辈子留在金陵,恣意快活的过一生嘛!那我堂兄挺好的啊,十五岁他就可以出宫开府了。他从小就深得长辈偏爱,以后身边又没有长辈管束,多好啊!” 徐珩看着望舒笑了笑:“是挺好,但是和我有关系吗?” “怎么没有!你那么聪明,怎会看不出来我堂兄的心意?”望舒疑惑的问道,“莫不是你不喜欢他?或者你有喜欢的人了?” 徐珩笑了笑:“那倒也没有。但永嘉,我们的身份来说,有些事不是我们想如何就如何的。若是我现在放任自己喜欢一个人,可最后嫁的又不是他,那我的后半生该多悲凉啊?既然我决定恣意一生,那不如就只喜欢自己,少些期待,反而更好。” 望舒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心意心意,从来都是由心而发的,怎会因你不想不愿就没有的呢?若是你现在逃避这些,以后真的遇上一个喜欢的人,却发现一切都晚了,那岂不是更后悔?” 徐珩看着望舒的眼睛叹了口气:“我宁愿自己永远不要遇到,人嘛,还是自私点儿好。不过,如果综合来看的话,从度表兄确实是个不错的人。但是永嘉,我不会让自己喜欢上他的。这样,即使最后嫁的不是他,我也能安之若素,不悲不喜。若是这样的我,他能接受的话,我倒是无所谓。” 望舒眼神复杂的看着徐珩,虽不赞同她的想法,却也无法反驳,毕竟有些事她说的确实是对的,若是两人真的有了情,最终却因为种种缘由没能在一起,那又该如何? “新城,我知道此时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的进去。但我始终觉得,人的一生很长很长,总会遇到一个让你忘记所有既定计划的人。我希望你能按自己的想法生活,更希望你最后嫁的那个人,既是最适合你的,也是你最喜欢的那个。” 听着望舒真诚的祝福,徐珩笑了,点头说道:“谢谢你,永嘉!我刚才的想法,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告诉从度表兄,接下来若他还是喜欢我,最后还娶到了我,那我也愿意婚后去努力喜欢他。” 望舒无奈的点了点头,虽最后的答案不是她最期望的,但好歹算是一个好的结果,至于两人以后如何,还是要看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聊天聊的忘乎所以的两人忽然愣住了,因为假山上面忽然露出了一个笑脸,不是韩俨还是谁! 望舒郁闷的拍了拍脑袋,自己可真是大意了! 第95章 铁板生锈 等望舒回到宫中时,已经是亥时末了。疯玩了一晚,望舒竟也不觉得累,反而兴致勃勃的拉着也未入睡的宋福金讲述着自己今日的见闻。 “阿婆,新娘子可漂亮了!比上次她来宫中请安时还要漂亮许多呢!真真是人靠衣装啊!” “大表兄也极精神呢!一晚上都笑的合不拢嘴,看来是极喜欢新嫂嫂的。以后两人定能相敬如宾,恩爱美满。” “阿婆,我今天才刚知道,原来娶媳妇和嫁女儿是不一样的呢,嫁女儿时是要哭嫁的!而且哭的越凶,以后女儿生活越美满呢!那等姑姑出嫁时,我们得好好哭一哭才行!” 宋福金听着望舒唠唠叨叨的孩子话,笑的也是合不拢嘴,直拍着她的背说:“好好好,等你姑姑出嫁时,你可要陪阿婆好好哭一哭,你姑姑以后能不能恩爱美满可就看你了!” “太后。”安康此时忽然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看到窝在宋福金怀里的望舒,有些犹豫的开口道,“阿成有事禀告。” 宋福金点了点头:“无事,让他进来吧。” 安康见宋福金并未避讳望舒,于是转身放进了一个内侍打扮的年轻小子。 “阿成见过太后。” “起来回话。” 阿成低头谢过太后,才站起身子,低声说道:“奴今日暗中跟着凌贤妃身边的翠玉,果然见到她在宴中找机会溜了出去,在后院见了长公主府中的人,但两人选的地方虽然隐蔽,可周围却空旷,奴不敢接近,故只看到了那人的背影,并未看清楚容貌。” 宋福金冷笑一声说道:“果然如此。给个机会就要接头,看来这凌贤妃非常倚重这人。平日里传消息并不容易,这次恐怕是想问问该如何对付比她位份更高的程贵妃吧!” 阿成闻言,身子躬的更低了些:“太后英明,奴隐约中确实听见了这一问。不过那长公主府的人却并不在意这个问题,还说这事和他们所谋并无干系,让凌贤妃大局为重,不要在意这些。说有程贵妃在前,她才更好行事。若当真在意这些,等事情了了,他们再想法子都推到程贵妃身上就好。” “果然歹毒!”望舒气愤的握着小拳头,“那有没有听到他们究竟所谋何事?” 阿成乍一听见小孩子的声音,有些惊讶。因进屋后就低着头,并未发现宋福金怀里的望舒,此刻看宋福金并未阻止望舒开口,越发感觉到太后真是宠爱永嘉公主。愣了半刻后才开口道:“奴并未听到他们的全部计划。除了说刚才那件事时,那翠玉的声音大了些,其余的时候,那人都刻意压低了声音,不过隐约可以听见二皇子的名号。” “他们还想对我阿兄做什么!”望舒气急,脸都有些红了,想起阿兄虽然有了好转,可是身体却大不如前,望舒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一样发疼。 宋福金看见望舒的样子,心疼的抚摸着她的后背:“左不过是争宠争位的把戏。如今我们已经回来了,你程家阿叔和吴廷绍都在,你阿兄的安全还是能保证的,你别担心,阿婆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 望舒抬起红红的眼睛,抱着宋福金说:“阿婆,我阿兄从未想过要争什么!” 宋福金点着头安慰道:“阿婆都知道!他们不过是小人之心罢了,阿婆都知道!”哄过孙女后,宋福金又看着阿成问道:“不过凡事还是要防患于未然,不能有丝毫侥幸心理。阿成,你先去查查清楚,今晚和那翠玉接头的究竟是何人,看他的身份够不够牵扯出幕后之人。若是身份够,我就不会再念及旧情,她就自个儿回她的徐州养老吧!若是不够,我们就还需要从长计议。” 阿成领命出了殿。 安康犹豫着问出了心中疑惑:“太后,老奴有些担心,这大皇子,会不会,也牵涉其中……” 宋福金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看着怀里的望舒也抬起脑袋紧张的看着她,才叹了口气说:“派人去广陵查一查,希望是你想多了……” 安康点头应是,也出了荣福殿。 “阿婆,大兄他,应该不会的吧!”望舒难过的拽紧了宋福金的袖子,“我阿兄也是他弟弟啊。兄弟之间怎会做这些手足相残之事?” 宋福金无奈的笑了笑:“永嘉,自古至今,兄弟阋墙之事还少吗?你熟读史书,自是要比阿婆还明白些。这皇家中,亲情本就是最不可靠的东西。有什么比那至尊之位还要吸引人的呢?” 望舒摇了摇头:“有,在永嘉心里,阿婆、阿兄都比那位置要重要的多。而且阿翁以前常说,百姓比皇帝重要的多。所以这天下,比那个位置要值得珍惜的还有好多好多。” 宋福金欣慰的摸着孙女的脑袋,笑着点头说:“若是世人都能如你这般通透就好了。” 随着兴国长公主府中喜事的结束,中秋节的脚步也近了。 望舒心里虽然装着事儿,可却也不影响她读书习武,还有玩闹。只不过是最近的她极爱黏着李弘茂,日日都要见到他才行。这让已经搬回皇子所的李弘茂大感疑惑。往常妹妹虽也喜欢和他一起,可也不像如今似的,恨不得除了上课和睡觉以外的时间,都黏在他身边。 就连他去见阿耶,望舒都不再像以前似的能躲则躲。这件事倒是让他觉得也不错。毕竟人和人之间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嘛,父女俩多见见面,也能更好的促进下感情不是。 几日下来,李璟对望舒也真的宽容了许多,就连望舒无意间流露出来的调皮,他也能一笑了之,不再动不动就罚她抄《女训》了。这倒真是意外之喜,李弘茂也是乐见其成。 因为后妃都晋了位份,差不多是人人满意;之前母女分离的凌贤妃也再度和女儿重聚;李弘茂的病势已去,看着身体已然是恢复了;就连圣人对永嘉公主的耐心似乎都多了许多,近来一次都没生过气。所以今年的中秋宫宴,那是人人笑意盈盈,宾客尽欢而归。 中秋过后第二日,就是望舒的生辰。刘嬷嬷亲手做的长寿面那是又香又有嚼劲,望舒在众人的殷切目光中,成功的吃完了碗中长长的一根面,开心的接受着大家的祝福和礼物,别提多开心了。 “我们永嘉吃了这根面,定能长长久久,活到九十九呢!” “我九十九时也要和阿婆在一起!” “哈哈哈,好好好!阿婆努力!活到一百九十九。” “永嘉啊,你如今又长大了一岁,可要比去年更懂事些才好啊!” “永嘉知道了,定会努力和阿姊看齐,不让父亲操心生气。” “永嘉这转眼就六岁了,时间过的也真是快,我都还清楚的记得她刚出生时的样子呢!” “这时间再快,也没在阿娘身上留下痕迹啊!阿娘这些年丝毫没变呢!” “看看这小嘴儿,多甜呐!永嘉公主一笑,真是能甜到人心里去!” “我可是贵妃您亲手带大的呢!您看着我自然是觉得我样样都好!我长姊温婉端庄、二姊秀外慧中,我没办法,只能走天真烂漫的路线啦!” “哈哈哈哈哈哈......” 一番俏皮话,说的殿中众人直笑的前仰后合起来。 不过等众人都乐够了散了后,宋福金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安康,阿成昨日宫宴中可有探得什么消息?怎不见他来回话?” 安康也皱眉摇了摇头:“老奴并未找到阿成。从昨日午间后,就再未寻得他。” 宋福金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看着安康说:“你多派些人去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也要给我找到他。” 安康点头出了殿,看着天空长叹了口气,以阿成的本事,这时还未见人,应该是凶多吉少了。看来,这事情不简单,以凌贤妃之力,她身边还没人能动的了阿成。这幕后除了兴国长公主,宫中必是还有他人相助,这水,看来是越来越浑了。 除了寻找阿成,首要之事是要先查查自圣人登基后,哪些人是新进的宫,那些不在太后掌控中的人,恐怕不少啊!这皇宫自从换了主人后,从前的铁板一块,如今已是锈迹斑斑,自己还需好好守着这荣福殿,好保住太后和公主的安危。安康又回头看了一眼荣福殿的朱红大门,才转身快步向远处走去。 两个时辰后,安康站在阿成的尸身面前,面色凝重。 “安内官,这内侍是中毒身亡。” 安康眉头一紧:“中毒?” 王太医点了点头:“他眼唇乌青,正是中毒的症状。不过这毒是如何下的,老臣就不得而知了。” “毒针!这都看不出,真是不顶用啊!啧啧啧……”一声不太正经的调笑不知从何处响起。 “谁?”王太医和侍卫纷纷严阵以待。 安康听见这声音反而笑了:“潘先生,您就不要吓人了!” 随着哈哈一声大笑,一个矮小的邋遢身影从房顶翻身而下,正是潘扆。 “潘先生怎会在这里?”安康笑着上前问道。 潘扆凑近安康挑眉小声道:“我去给我那小徒儿送寿礼,无意间听见了你和太后的对话,又看你神色不安的离开,这才一路跟着你,纯属好奇,好奇,哈哈哈。” 安康无奈的摇了摇头,又反应过来看着潘扆问道:“先生刚才说是毒针?” 潘扆点了点头,走到阿成的尸身前,扯松了他的领口,指着脖子说:“喏,这儿呢!” 众人纷纷上前,仔细看了半天,才发现了那上面细细的三个针眼。王太医急忙从药箱中取出一块磁石,对着针眼处来回吸了半天,才吸出三根极细的金针,用帕子包了,递给一旁的安康。 “确是毒无疑,闻着味道,似是钩吻。”王太医说道。 安康接过金针看了看,又抬头看着潘扆问道:“先生可能看出这是哪家的功夫?” 潘扆摇了摇头:“武林中虽也有使金针为暗器的门派,比如天医堂,可人家要高明多了,出手的金针能分别刺入眉心、膻中和鸠尾三大死穴,中者当场毙命,何须用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武林正派可是不屑用的。” 安康闻言,眉头越皱越紧。 第96章 且喜且乐 听完安康的回禀,宋福金揉了揉发紧的额角,闭着眼睛说道:“先去查查今日都有谁去了那冷宫偏殿。阿成既然死在那里,定是跟着谁去的。若是没有头绪,就从翠玉入手,即使今日不是她,也定能从她身上找到些什么。顺藤摸瓜,总能知道真相。” 安康点头应是:“老奴这就让人去办。太后,如今线索已断,想要接续上总还要些时间。老奴只怕今日阿成暴露,已然打草惊蛇。若是那些人将计划提前,老奴恐怕他们会狗急跳墙,对二皇子不利。要不要再派些人手暗中看护?” 宋福金点了点头:“端仪就让她继续留在弘茂身边,你和程喻分别派上些人,明里暗里都看护着点儿。不过以如今的形势,我倒觉得他们不会轻易对弘茂动手,若真是为了弘冀,现在他人还在广陵,即使弘茂出了事,也还有景遂几个,他也落不了好。我如今倒有些看不明白他们的真正意图。若真是为了那皇位,最应该对付的不应该是景遂吗?怎么会越过景遂直接对上弘茂呢?” 安康也有些疑惑:“老奴也觉得奇怪。也不可能真是为了助凌氏上位啊。” 宋福金闻言好笑的摇了摇头:“她若是如此重要,也不会是今日这般了。算了,等知道了幕后之人,自然就明白了他们的意图。如今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还是要处处小心些,永嘉那里你也多派人盯着点儿,她是我和弘茂的软肋,必不能出一点儿差池!” 安康点头应是。 惠言看见太后眉头紧皱,不禁上前劝道:“太后,这些事情有安康去操心,您要注意休息才是。不如去公主那里转转,听说她今日可忙了,生辰礼物到这会儿还没拆完呢!” 闻言,宋福金不禁摇头失笑,扶着惠言的手臂站起身:“走吧,去看看她,也瞧瞧她今日都收到了些什么好物件儿!” 惠言笑着应是,扶着宋福金走出了正殿,往望舒寝殿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望舒正爱不释手的从盒中取出一套白瓷的文具,摆了满桌,一个个细细赏来,竟是爱的不行。 “这套文具倒是精致,虽通体无饰,却胎骨坚实、致密,釉色细润洁白,倒是难得之物。” 听见宋福金的声音,望舒放下手中的白瓷笔山,笑着迎了上去:“阿婆这会儿怎么来了?” 宋福金拉着望舒的手走回桌边桌下,笑着说道:“听惠言说,你今日可得了不少好东西,阿婆这不是赶紧过来看看嘛,别我孙女又傻大方的都送了人。” “阿婆乱说!每年长辈们送的生辰礼,我可都好好收着呢!”望舒不依的说道。 宋福金乐的眼睛都弯了:“好好好!是阿婆说错了!不过你这套白瓷文具确实是不错,是谁送的啊?竟是北方的邢窑精品。” 望舒取过其中的一件白瓷鹅形镇纸放到了宋福金手中,得意的说:“我也觉得不错,您看这镇纸,竟是做成了大白鹅的形状,倒颇有些书圣的意味呢,真是巧思啊!” 宋福金点着头赞同道:“羲之爱鹅,确实不俗!莫不是怀瑾所赠?” 望舒调皮的摇了摇头:“先生送的是一套字帖。您该给先生涨些束修了,忒小气了!” 宋福金看着旁边放的一套字帖挑了挑眉,笑着点了点望舒的额头:“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怀瑾送你的这套字帖可是欧阳询的《九成宫醴泉铭》,万金难求之物,你竟还嫌弃?” 望舒抱着宋福金的胳膊撒娇道:“您可千万别和我二师傅说!我就是开个玩笑,嘿嘿……” 宋福金打开字帖,继续教育着小孙女:“你那笔字虽然笔画写的尚可,可结构却总是差些味道。你师傅定是看出了你的症结所在,才精心选了这本帖子送你。欧阳询的字,最妙的就是间架结构,那种险峻挺拔又疏密严谨的笔画搭配,最是难以把握。你临摹的时候要好好体味。而且欧阳询的字可是深受王羲之和王献之父子书法的启发。你虽喜欢王羲之,但也要先练好楷书才行,楷书可是基础,不可小看。” 望舒闻言急忙收起玩笑之心,郑重点着头说:“阿婆放心,永嘉晓得了,定不会辜负二师傅一片苦心。” 看着孙女认错态度良好,宋福金才笑着放下字帖,又指着桌上的那套白瓷文具问道:“好了,别卖关子了,究竟是谁送的?” 望舒抱着宋福金的手臂笑着说:“是刘家九郎送的,因没办法送到宫中,就拜托了程家阿叔,今日让贵妃带给我的。” 宋福金笑着打开了桌子上的浣花笺,深红彩笺的底部还描绘有金桂的图饰,上面工整的书写着:遥叩芳辰,愿君且喜且乐,且以永日。 “这刘九郎的字倒是不错!小小年纪竟能得褚公七分精髓,刚柔并济,清朗秀劲。”宋福金看着手中的彩笺不住口的夸赞道,“字如其人,这刘九郎若是我金陵城里的公子就好了!”说着,还若有所思的看着望舒叹了口气。 “您这是求才若渴啊?”望舒不解宋福金话中深意,只以为她是单纯可惜人才,“刘家可不入仕,您忘记啦?” 宋福金笑着摇了摇头,看来孙女还小,并未开窍,这样也好,遂将手中彩笺放回桌上,笑着问道:“刘家可是只有九郎送了礼?” 望舒摇头说道:“不是呀,刘伯父和英姨送了一整套嵌松石的金头面,承枫兄长和明秀嫂嫂送了一对儿水晶杯,承桦兄长送了条珍珠红玉的璎珞,榕娘送了一套十二时令花的绒花珠花。” 宋福金笑着点了点头:“刘家人对你倒是极为用心,你可要好好谢谢人家才是。” 望舒笑嘻嘻的点头说道:“阿婆,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不是我故意不说,是我一直没想好,这件事该不该说才好。不过我觉得,阿婆是不会生我气的。” 宋福金好笑的点了点望舒的鼻尖:“说吧,阿婆不生气。”莫不是自己想错了,自己的小孙女真看上了刘家的小子不成?那得想个法子将那小子留在金陵才行! “阿婆,其实英姨认识我阿娘。”望舒抱着宋福金小声说道,“我说的是我亲生母亲。” “哦?”宋福金有些惊讶,还真没想到这一层关系,望舒的亲娘?长的什么样子,自己好似从未见过。 “听英姨说,我阿娘是洛阳人,祖上是出过四位宰相的关中王氏一族,也是琅琊王氏的一个分支呢。我外祖父被人诬陷,卷入安重诲的谋反案而获罪……” 听完望舒的讲述,宋福金抱紧了怀里的小身子,感慨的说:“乱世中,有多少世家豪族一夜间倾颓,那些悲剧里,除了获罪而死的男子,又有多少人真正去关心过那些女子的悲惨遭遇。” 望舒抬头看着宋福金,眼神坚定:“阿婆,永嘉虽是女子,可也想保护百姓再不受战乱所扰,我读书、习武,就是希望以后也能像阿翁一样,护天下太平,百姓安康。” “好孩子!”宋福金抱着望舒欣慰的笑了,“你阿翁必是能知晓你的心意,保我永嘉万事顺意。” “阿婆,我和您说的事情,您别告诉我父亲,好吗?”望舒忽然想起故事里的李家明,他所珍爱的王瑾最后还是成为了玉笙,他的执着守护若是有一天成为了他的罪,李璟能容忍他的存在吗? 宋福金点头保证道:“阿婆晓得。这世上真情可贵,怀瑾难得,阿婆不会让他遇险的,你放心。如今我才算明白,为何他和刘家都会对你如此看重了,这份心意,你要时刻谨记于心才是。”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我会的。英姨说她是看着我阿娘长大的,可惜最终却没看到我阿娘及笄,这是她的遗憾。阿婆,我及笄时,可以请英姨来观礼吗?” 宋福金笑着应道:“好,到时候啊,阿婆亲自给她下帖子。” “阿婆,你真好!”望舒笑眯眯的搂着宋福金撒起娇来,“阿婆,孙女还有件事,本想着自己去查的,可我想来想去,还是直接问您最好。” 宋福金挑眉看着怀里笑的越发甜美的小姑娘:“哦?到底何事啊?” 望舒眯着眼睛呲着牙,将粉嫩的小嘴移到宋福金的耳边,小声说道:“严家姑父这个人,您了解吗?” 宋福金闻言立刻明白了望舒想要干嘛,点着她的脑袋说:“大人的事情,你少管!在宫里调皮还不够,还想到你姑母府上调皮是不是?” 望舒撅着嘴巴不依道:“我才没有!想必您也看到了,太和姑母最近眼睛里都没有笑了,还有昌化,以前多娇憨可爱啊,如今日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您看着不心疼啊?” 宋福金闻言直接气笑了:“虽说你姑母是长公主,可感情的事情,也没有强求的道理,况且你姑父也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莫非你还能压着你姑父卖了那女子不成?” 望舒反驳道:“您真当我傻啊!卖良家女子可是犯国法的事儿!我只是想想个法子,让姑父看到姑母的好。” 宋福金听到望舒的话才松了口气,凝眉思考了片刻,开口说道:“你姑父这个人不是什么色令智昏之人,虽不是文章锦绣才高八斗,也算是个才子文人,风流却不下流。这件事呢我也听说了,也劝过你姑母,这生活啊哪能事事如意呢。尤其是夫妻之间,感情之事最是难判。若她不想过了,和离就是,以她长公主之尊,再嫁也非难事,何必如此日日自苦呢!可她不听啊,她还等着严续回心转意呢,说两人有子有女,她不能只为自己考虑。” 望舒点着头说:“昌化也必不希望父母分开的。这事儿她将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总觉得若不是她管闲事,姑父也不会出手相助,那这事儿就不会发生了。我看着她如此,也是难过。她心思过重,我和新城就想着,将这件事解决了,好让她重新快乐起来。” 宋福金看着孙女笑着问道:“你们待如何解决?” 望舒笑着仰头说道:“用爱呀!” 第97章 算计人心 在宋福金的首肯下,安康留了下来,将严续的情况细细说给了望舒听。 直到安康离开后,望舒才长叹了口气。 “公主,您听了这么多,可是想到什么法子了?”晴雨好奇的问道。 望舒扭头看了一眼一脸好奇的晴雨,笑着点了点头:“是有了些想法,不过……” “不过什么?”晴雨疑惑的看着犹豫不决的望舒,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公主这个样子呢。 望舒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帮我磨墨吧。” 提起笔后,望舒又咬唇愣了片刻功夫,才凝神落下了笔。将信折好,吩咐晴雨道:“将这信交给贵妃,说是我给刘九郎的,托程右领代为转交。” 晴雨点头接过,转身时又看了望舒一眼才离开。 在荣福殿门口看见正要进门的香雪,急忙拉住她说:“香雪,我看公主心里似乎有些难解的事情,我不懂,要不然你进去看看吧。” 香雪看着晴雨手中的那封信,小声问道:“这是公主写的?写给何人的?” “这是公主写给刘九郎的。让我去宁音殿,托程右领转交。”晴雨看着手中的信,又抬头看了眼香雪,“应该是和太和长公主有关。刚才公主问了安内官许多严司空的事儿,然后就写了这封信,前后还犹豫了许久呢。” 香雪点了点头,拍了拍晴雨的肩膀,让她趁着夜深之前,速去速回。这才抬脚跨入了殿中。走过屏风,一眼就看见正坐在桌前愣神的望舒,笑着走上前说:“公主,天色也不早了,该休息了。” 望舒闻言回过神,看见眼前香雪的笑容,点了点头,扶着她伸过来的手臂站起身,往内室走去。 “香雪,你说人心,是不是很复杂?”坐在镜子前,望舒忽然看着镜中的香雪问道。 香雪低头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说:“人心复杂,却也简单,左不过是欲望左右。有人贪财,有人贪位,有人贪爱……” 望舒闻言笑了笑:“是啊,所以才会有人算计人心,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很坏?” 香雪摇了摇头:“算计人心,也要看图的是什么。若图财图位,那自然是坏的。可若图的是亲人和睦,朋友舒心,又怎能和前者一概而论呢?” 望舒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从迷茫逐渐清明,随后对着镜中的香雪绽开了笑颜:“你说的对。二师傅也曾说过,遇事不能蛮干,要因化说事,通达计谋,以识细微。算计人心,不过是以谋解事而已。香雪,谢谢你,我无事了。” 看着眼前又恢复了笑容的望舒,香雪笑着点了点头。 没几日功夫,京中就传出圣人欲遣司空严续出京,罢为镇海军节度使的消息。 旨意虽还未下,但那日勤政殿里李璟暴怒的的吼声却是清晰传了出来,随后走出了一脸得意的魏岑和面红耳赤的严续,也是让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得到了些许验证。一时间,京中和宫中都是议论纷纷。宋齐丘党羽的嚣张气焰更是达到了顶峰。 当天下午,太和长公主就一个人进了宫,跪在雍和殿门口长达半个时辰之久,才终于见到了李璟。 “后来呢?”李静怡推了推望舒的手臂,催促她赶紧继续说。 望舒叹了口气:“后来太和姑母失魂落魄的来找阿婆,说父亲虽然见到她有些心软了,可还是没有改主意,所以姑母无法,只能再来央求太后,望太后能为姑父再说说情。” “严家姑父到底哪里得罪了大伯父啊?”李静怡托着腮,不解的问道,“他做了何事啊?” 徐珩在一边笑了笑:“他得罪的可不是你大伯父。” “啊?那是谁?”李静怡闻言立刻扭头问徐珩,“既然不是大伯父,那大伯父为何如此生气呢?” 徐珩瞥了眼望舒,笑了笑没说话。圣人的闲话,她可不敢说。 “前朝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望舒笑着拍了拍李静怡的脑袋。 李静怡看两人都不回答自己,也就先放下了这个疑惑,又问到其他:“那姑父如今已经无事,是阿婆去求的情吗?” 望舒点了点头:“嗯,阿婆去找了父亲求情,再加上太和姑母这几日真的开始收拾行李准备随夫出京,又将表兄和表姊托付给阿婆和阿娘照顾,父亲见了姑母憔悴的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这才收回了成命。” “那就好!我前几日看见昌化表姊眼睛红红的样子,心里真是难过极了!如今可算是好了!她阿耶阿娘不用出京了,她也不用和父母分离了,真好!”李静怡拍着手笑着说道。 看到李静怡的样子,望舒和徐珩都笑了起来。 “昌化今日怎么没和姑母一起进宫?”望舒看着徐珩问道。 徐珩白了她一眼,不过还是解释道:“她前几日可能太过伤心,如今一旦没事,放松了下来,就病倒了。不过也没什么大事,休息几日就好了。” 望舒见徐珩的样子,就知道她是恼了自己这番独自行事,没和她商量。此时三人正好都在望舒的房中,也没有外人,望舒讨好的笑了笑,推了推徐珩的手臂开口道:“新城,这事儿是我不对,没和你们商量,你要恼我也成,但是就这一日啊!明儿可不许再生我气了。我让刘嬷嬷做了好些水晶龙凤糕,都给你带着。” 徐珩闻言,白眼翻得更狠了:“你倒霸道,还给人规定限期!” 李静怡闻言却是傻了眼,看着两人说道:“你们的意思,这件事儿,竟是永嘉的手笔?” “不然呢?”徐珩冷笑一声,“严家姨父这事儿出的本就突然,又很快就解决了,如今不但不用出京任职,还因为姨母进宫求情和坚定跟随的缘故,两人恩爱更甚以往。可不都是咱们最初的目的嘛!” 李静怡闻言,机械的转过头,盯着望舒看了片刻,忽然欢呼一声跳起,抱着望舒笑道:“永嘉,你太了不起了!你是怎么做到的啊!我还以为是巧合呢!” “你小声点儿!”徐珩拉下李静怡抱着望舒的手臂,看着她低声说道,“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吗?” 李静怡闻言,急忙安静了下来,捂着嘴巴看着望舒笑了笑:“一时忘形,嘿嘿。不过永嘉你真是太聪明了,你到底怎么做的啊?” 徐珩此时也看着望舒说:“说说吧,连前朝都能左右,你可真了不得呢!也让我学学,省的以后跟不上你的脚步啊!” 听着徐珩嘴里说着这些埋怨的话,望舒就知道她其实已经不生气了,拍了拍她的手,才开口说道:“我是听安康说,严家姑父最近在前朝和宋齐丘一党闹的正凶,两帮人在父亲面前已经吵了不止一个回合了。这样的事事针对也让父亲头疼不已,但因都是为了国事争执,父亲也不好决断,只能听之任之。所以,我就让刘承栩帮我在宋齐丘家门口散布了些消息,说严家姑父在外说了很多不满之言。宋齐丘如今虽然隐归青阳,但威望不减,宋家人跑去魏家和陈家诉苦,魏岑告到了父亲面前,以他的为人,即抓住了此事定不会轻易罢休,必有一番吵闹。可父亲这人向来最怕麻烦,因不涉国事,又因宋齐丘人不在京中,反而更像是受害者,这事的错处自然就直接放在了严家姑父身上,这才有了要遣他出京之事。” 李静怡闻言不解的问道:“严家姑父不会争辩吗?不是他做的他也直接承认了不成?” “这些话其实谁都会说,不过不会拿到明面上罢了。”徐珩笑着说道,“严家姨父想必也是没有想到,会有人去散布这样的流言。他肯定以为是身边谁告了密,心虚下,自然就露了马脚。魏岑可是只老狐狸,自然知道要趁虚而入、趁热打铁的。其实这事不管真假,他要的不过是个契机,而且这背后肯定还有宋齐丘的推波助澜。” 望舒点了点头:“是啊,如此一来,因太和姑母的缘故才能留在京中的姑父,自然能看清楚谁才是真正值得珍惜的。” “可你怎么知道那女子不会和姑父一起出京呢?”李静怡问道。 “我早让刘承栩帮我查了那女子。”望舒笑着回答,“她还有一个亲弟弟,如今靠着她才能在京中学堂上学,若是她离了京,她弟弟必会受到那些亲戚的欺负,也许连住的地方都会被占了去。她哪里敢就这么离开?” 李静怡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徐珩看着一脸崇拜的李静怡,沉声交待道:“此事万不可对人言,包括你阿耶阿娘,都不能说!还有昌化,也别告诉她。” “为何?”李静怡不解的问道,“不对外人言我知道,可是我阿耶阿娘也不行吗?”李静怡还想着和阿耶阿娘炫耀一下她了不起的小姊妹呢! 徐珩摇了摇头:“这事既然涉及到了前朝,就谁都不能说!这是为了永嘉好,你记住没有?” 李静怡看着徐珩严肃的表情,又看了一眼望舒,才郑重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谁都不说!” 望舒对两人报以微笑,有这样的朋友,她觉得再没什么想不通的了,算计人心又如何,为了她们,什么都值得。 荣福殿中,看着盛唐、太和和燕王妃一起离开的背影,宋福金不禁揉了揉眉心。 “太后,您是担心公主吗?”安康看着一脸忧容的宋福金,开口问道。 宋福金叹了口气:“我没想到,永嘉竟是用了一个这样的法子。” “您且宽心,这事儿谁也不知道是永嘉公主的手笔。”安康轻声劝道,“况公主如此聪慧,您该更放心些才是。” 宋福金摇了摇头:“一个六岁女童竟能左右前朝,你说,若是让人知晓可还了得?我该如何护她?” 安康暗自握了握拳:“老奴定会以命相护,不让任何人知晓此事!” 宋福金看了安康一眼摇了摇头:“这事儿还没结束呢,以后,我怕她会钻了牛角尖。” “严续这事儿不是都结束了吗?”安康不解的问道,“有圣人出面讲和,宋齐丘那边也来了信,说不再追究,不过是些酒后之言,当不得真。” 宋福金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件事儿,而是它所引发的后续。也不知永嘉届时能不能想通。” “有您在公主身边开导,公主定能想通。”安康虽然不知宋福金口中指的是什么,但还是尽力劝解着。 “也罢!总要经历些事情的。如今我还在她身边,趁着这时候多教教她也好。”宋福金目光悠远,看着窗外落了满地的秋叶,微微扬起了嘴角。 第98章 心有一结 果然不出宋福金所料,几日后,太和长公主带着病愈的昌化县主来荣福殿请安。 “昌化,你终于好了呢!这几日我可是担心坏了,怎么就会突然病了呢?”望舒拉着严菀的手进了屋,将她按在椅子上,又倒了杯桂花蜜放在她手上,才在她旁边坐下。 捧着香甜温热的蜜水,严菀长长舒了口气,笑着看向望舒:“家中突然出事,我是心里太着急了,一直紧绷着,后来知道无事时又一下子放松了去,这才突然就发起热来。外祖母也派了太医去府上看了,说我这热只要发出来就好了,如今已退了热,自然就无事了。你不用担心,我好的很呢。” 看着又恢复了往日笑容的严菀,望舒也开心极了,看着小伙伴终于走出自责,自己一番心思就没有白费。 “看如今姑母和姑父又恩爱如初,你也算得偿所愿了。可见,老天也是有眼的,自然不会让有情人走上陌路不是!以后你更要常笑笑才是,姑母见你开心,自然也就更放心些。” 严菀笑容可掬的点了点头,抿了口香甜的桂花蜜,笑弯了眼睛:“这蜜可真甜,一会儿我走时给我带点儿啊!” 望舒好笑的点了点头:“早知如此,我可不敢拿它招待你!今年天气晚凉,桂花也开的晚。如今我可就得了这一瓶桂花蜜呢!哎,算了,谁让你是我表姊呢!一会儿都给了你,行了吧?” 严菀笑不可抑的拍了拍望舒的手说:“好,那表姊我可就不客气啦!表妹放心,我回去定好好品尝,必不会辜负你的一番辛劳所得!”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对了,姑父如今和姑母真的无事了吧?” 严菀点了点头:“阿耶也算是迷途知返,看着阿娘日日为她奔走,又是跪求陛下,又是哀求皇后的,人心都是肉长的,阿耶本就极为尊重阿娘,又经此番之事,阿耶更是爱重阿娘。如今,也不再去那蒋姨娘房中,倒也算是个好结果。不过……” 望舒看着严菀欲言又止的神情,挑眉问道:“不过什么?可有什么不妥?” 严菀摇了摇头:“不算什么不妥。只是我阿耶本欲放那蒋姨娘回家,让她另嫁他人。可她死活不愿,说什么生死都是严家的人,不会再嫁他人。既我阿耶已经对她无意,但求一盏青灯,日日为我阿耶祈福就是,必不会打扰我阿耶和阿娘。看着也是可怜,但我却生不出怜悯之心,只觉得痛快。永嘉,你说我是不是有些坏?” 望舒闻言有些怔愣,看着寻求着安慰的严菀,强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说:“你才不坏呢!对于坏你阿耶阿娘感情之人,你还能有怜悯之心,那才叫坏!” 闻言,严菀低头笑了笑,似是放下了心中巨石,重新和望舒说笑起来。只不过,望舒似乎有些心事,再不像刚开始时笑容真挚。 送走了严菀,望舒呆呆坐在桌前,看着门外的秋风卷着落叶,轻轻笑了一声:“我助了一人,又毁了一人。又是好是坏呢?” 香雪和晴雨看着又陷入自我怀疑的望舒,有些心疼。 “公主,您是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吗?”香雪柔声问道。 望舒抬头看着她,眼神中尽是迷茫:“香雪,其实那蒋姨娘也不是坏人。她不过是对救她之人动了情,又因为要保护弟弟和家业,才进府做了姨娘。这样的人,最后落得个青灯古佛的下场,她也才二十吧?多漫长的人生啊,她要怎么过呢?” 香雪还未开口,晴雨先说道:“她既然甘心做人姨娘,必是应该想到这样的结局。不是正妻,哪有尊重啊!严司空都说了要放她另嫁,是她贪恋荣华不肯出府,您为她担心什么啊!我倒是担心她以后还会出些幺蛾子,再给长公主和严司空添堵!” “晴雨!”香雪喝止了晴雨,冲着她摇了摇头,看着望舒眼中疑惑和挣扎更甚了些,急忙柔声说道:“公主,这世上众人都有自己的缘法。就算今日不是因为您,他日也会因为别人而得到一样的结局。您又何苦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是她自己种下了因,才得了这样的果,又如何能怨那浇水施肥之人!” 望舒闻言,神色稍霁,起身走到桌边,提笔写起了信来。只是落笔间不似往日痛快,似是有什么难解之题萦绕笔尖,几番犹豫。 “公主这是给谁写信啊?莫不是新城县主?”晴雨撞了撞香雪的肩膀,小声问道。 香雪轻轻摇了摇头:“应该是刘九郎。” “啊?公主近来好像总给他写信啊!” 香雪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刘九郎向来闻一知十,又有慧心妙舌,想来定能解公主之惑。” “你对他评价倒是高。”晴雨笑着说道。 香雪看着望舒嘴角微扬:“这是公主的评价。” “晴雨,你将这信送到宁音殿贵妃处。”望舒写好了信,将之递给晴雨,才松了口气。 晴雨接过信,看着上面画的小猫咪笑了笑,保证道:“婢子这就去,趁程右领这会儿还在宫中当值,定将这信今日就送到他手中。” 望舒看着异常兴奋的晴雨,有些疑惑的点了点头。又看着她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出了房间,转而看向香雪问道:“晴雨这是怎么了?” 香雪笑着回答:“哦,可能是吃多了,今日有她最爱的肘子呢。”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走吧,陪我去阿婆那里走走。” 宋福金这会儿正在和刚下了朝的李璟说话,走到殿门口的望舒有些犹豫的站住了脚步,其实自己是来找阿婆解惑的,可如今父亲也在,有些话就不好说了。而且从端午后,在他面前自己总是不太自在。尤其是这段时间,因为总和阿兄在一起,见到李璟的机会就多了,不知道是因为阿兄,还是他忽然想起了自己这个女儿,最近总是对自己格外的优待,让她更加觉得不自在了些。 “永嘉,怎么不进去?” 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回去的望舒,却被前来请安的李弘茂逮了个正着。 被兄长牵着手,望舒无奈的切换上一副甜美的笑容,跟着李弘茂进了殿。 陪着众人又演了一出父慈女孝的戏码,望舒觉得自己累极了。好不容易送走了李璟,望舒蔫哒哒的趴在宋福金怀里叹了口气。 “刚才不还好好的吗?这是怎么了?”宋福金好笑的摸了摸望舒的脑门,柔声问道。 “阿婆!我好累啊!心累!” 宋福金闻言直接笑出了声,拍着望舒的后背说:“你才多大!还心累!给我好好坐直了。” 望舒嘟着嘴往宋福金怀里又钻了钻,紧紧抱着宋福金不撒手:“阿婆,你抱抱我嘛!” 宋福金微笑的抱着怀里的小身子晃了晃:“怎么了这是?和阿婆说说。” “阿婆,你说如果一个人的初衷是想帮人,可最后却无意伤害到了另一人,那这人该如何呢?”望舒闷声问道。 宋福金了然的笑了笑,轻轻拍着望舒的后背说:“那这人做事情前,想到如此结果了吗?” 望舒摇了摇头:“并未。所以她才有些后悔,觉得之前应该想的更周到些。” “人啊,谁又能将一切都考虑周全呢?智者千虑还必有一失呢。”宋福金轻轻说道,“况且,有些事情即使事先想的再周到,也是没有办法避免伤害的。” 望舒从宋福金怀里抬起头:“那事后可有补救之法?” 宋福金点了点头:“当然有。就看受到伤害波及的那人,心中有何所求了。” 望舒点了点头,又问道:“可若是她所求和我要保护的人愿望相悖呢?” 宋福金笑着摸了摸望舒的小脸:“那就要看你如何取舍了。永嘉,这世上很少有万全之法,你要懂得选择。一旦选择了,就不要再后悔自责,因为事情一旦做下了,后悔和自责都是毫无用处的。只会让你在这样的情绪里越陷越深,最终不得解脱。” 望舒沉默的点着头,抱着宋福金的手臂却收的更紧了些。 看着望舒离开的背影,安康叹了口气:“没想到真如太后所料,公主如今真钻了牛角尖。” “我的孙女,我太了解了。她聪慧,又重情。这样的性格我一直很担心。”宋福金无奈的摇了摇头,“都说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她倒好,占了个全!” 安康闻言心中感慨,上前几步安慰道:“公主生来尊贵,那些民间俗语不必过多在意。有您庇护,公主必能长寿安康。” 宋福金点头说道:“如今,我只能尽力开导,望她真能想通。那蒋大娘也确实是个可怜之人,她本性刚强,也从未做过欺人之事,走到今天这地步也着实让人唏嘘。哎,若是她狡猾奸诈,倒也不必让人如此为难了!” 从宋福金殿中回来后,望舒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不过脸上虽然带了笑,可若认真看去,那笑容却并未到达眼底。 香雪和晴雨看着,也是内心焦灼。 直到第二日下午,晴雨接过一封来信,一蹦三尺高的跑回了殿中,将信放到望舒面前,满眼期待的看着她展开了信件。 看着望舒逐渐明亮的眉眼,香雪和晴雨才终于松了口气。 “公主,刘九郎在信中说了什么啊?”晴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躲开香雪不赞同的眼神,还是开口问道。 望舒看着两人笑了:“不过是些开解之言,无甚稀奇!” 晴雨闻言满眼都是不相信,却看着望舒不想多言,只得随着香雪的拉扯,走出了房间。 “你多嘴问那些做什么?”香雪将晴雨拉到屋外,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这事儿公主本就自责,更是不欲旁人知晓,你倒好,还大大咧咧的问出来,真是公主平日里太宠你了些!” 晴雨笑嘻嘻的拉着香雪说:“哎呀,我错了!我就是太担心了,如今看公主想开了,我一时高兴就忘形了些!不过,能几句话就将公主劝好,这个刘九郎,我晴雨服他!” 看着晴雨一脸崇拜的神色,香雪好笑的摇了摇头:“记住了,以后可不能如此了!” 晴雨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却仍十分的好奇,那刘九郎究竟在信中说了些什么。 第99章 豁然开朗 此时的望舒眉头舒展,眼神中尽是释然之色,只不过那泛着几丝笑意的目光却仍然紧盯着手中的信件,好像还要再确认几遍似的。 顷诵玉札,具悉一切。 君心所忧之事,如今唯蒋氏及其弟。据吾所知,蒋氏当初被恶戚所扰,无奈之下进府为妾,求的不过是一安身之隅,今虽已不复往日宠爱,但其生活无忧,长公主和严司空为人宽厚,对其也并无苛待。其弟仍在严家学堂进学,身边也并无欺扰之事。姊弟二人如今背靠长公主府,其恶戚再未敢上门滋扰。君不必过于忧心。君之所为,令长公主夫妇和睦,严家兄妹重归喜乐,蒋氏姊弟也算求仁得仁。如此谋略安能用算计二字一概而论? 况佛家有云,心如莲花不着水,又如日月不住空。身在红尘之中,事来则应,事过则无。君心已如莲花高洁无尘,亦似日月光明流转。君遇事已从容面对,为何事后却要后悔自责,徒增烦恼?多思无益,与其自艾,不如暗中照拂。莫愁千里路,自有到来风。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暂书至此,顺颂时祺。 “莫愁千里路,自有到来风。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望舒轻轻复诵了一遍结尾的诗句,笑着将手中的信沿着痕迹折好,放到了手边的一个漆盒之中,“是我偏执了。不过我倒是不知,原来你还爱读佛经啊!” 笑容溢出了眼角,望舒想着信中那句佛家禅语到底是出自哪本佛经,改天一定要找出来好好读一读。 “公主。” 望舒抬头看向走进来的香雪:“怎么了?” “太后让您去一趟前殿。”香雪看望舒手捧漆盒,急忙走上前接过,将盒子放回了架子上,“陛下和二皇子都在,似是在讨论玉山长公主出嫁的事儿。” 望舒点了点头:“好,那我们这就过去吧。” 刚进了殿,就听见李璟的开怀大笑:“阿娘真是事事周全啊,也好,就让他们兄妹俩一起出宫,去看看玉山的府邸也好。” 望舒心中惊喜一跳,面上却不露声色的行礼问安。 看见如今行事越发守礼的小女儿,李璟赞赏的点了点头:“永嘉,你向来和玉山要好,如今长公主府已经收拾妥当,你阿婆的意思是让你先过去看一眼,若有什么不合玉山心意的,就趁着大婚前赶紧改了。” 望舒抬头看了宋福金一眼,在后者的点头示意下,笑着行礼说道:“永嘉必不负使命,将长公主府细细查验一番,定要让姑姑住的舒心才是!” “好,好。不过出宫后,还是要跟紧你阿兄,不可顽皮。”李璟笑着交待。 望舒歪头看了一眼偷笑的李弘茂,眨了眨眼,笑着回复:“父亲放心,儿定会紧紧跟着阿兄的。” 换了身方便的衣裙,和李弘茂坐上出宫的马车,望舒长舒了口气:“哎呀!还是宫外的空气更香甜些啊!阿兄你闻,这可是羊肉胡饼的味道?” “调皮!”李弘茂好笑的摇了摇头,“你想吃就直说,这里距市坊还有段距离呢,哪能闻得到!” 望舒嘻嘻一笑,摇着李弘茂的手臂说:“那阿兄答应了啊,一会儿要给我买。” “好!都给你买!”李弘茂轻轻拍了拍望舒的脑袋,将她头上的垂丝海棠珠花又紧了紧,才放心的松了口气,看着她说,“今日可不能再出什么幺蛾子了,你听话些,阿兄已经派人通知了刘家兄妹,他们会在长公主府门口等我们。你若还想见其他人,就提前告诉阿兄,阿兄来安排,不可再瞒着我行事了,知道吗?” 听见李弘茂的话,望舒笑着抱紧了他的手臂:“阿兄,你想的真周到!你怎么知道我想榕娘他们了?” 李弘茂好笑的拍了拍妹妹肉乎乎的小脸蛋:“我是你阿兄,自然是了解你的。你这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自然是要将那些平日里不能入宫的小伙伴见上一遍才甘心。不过今日出宫这事,本来我是想亲自求阿耶的,没想到阿婆先开了口,阿耶也觉得阿婆说的在理,倒省了我一番口舌。阿婆可真是疼你,你以后更要孝顺阿婆才是,不可让她为你忧心。” 望舒听的直点头:“阿婆一向对我好,我都知道。这次阿婆定是见我心情不好,才想法子让我出去散心的。我都明白。阿兄放心,你和阿婆一直都是我心中最最重要的人,这点永远都不会变。” “你心情不好?”李弘茂听见妹妹的话,想起这两日她确实不似前些时候总缠着自己,还以为是自己身体日渐转好,妹妹不再忧心了。却不知是她心情不好,李弘茂有些自责,看着望舒说道,“是阿兄不好,竟没发现妹妹心情不好。究竟发生何事了?和阿兄说说可好?” 望舒此时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急忙笑着摇头道:“没什么事,只不过是有些道理想不明白罢了。如今已经无事了,阿兄不必担心。” 看望舒一副不想再提的样子,李弘茂心中暗自决定以后定要再仔细些妹妹才是。此刻却是笑了笑:“好,阿兄不问了。以后有什么想不通的都可以告诉阿兄,阿兄比你年长,虽不敢说什么都懂,但也是能为你解惑的。”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阿兄懂得最多了!妹妹还真有一事想问。心如莲花不着水,又如日月不住空。身在红尘之中,事来则应,事过则无。这句话是哪本佛经上的啊?” 李弘茂闻言惊讶的挑了挑眉,看着望舒说道:“你小小年纪,怎么忽然想起要读佛经来了?” 望舒嘟着嘴说道:“阿兄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就告诉我这句话是出自哪里就行。” 李弘茂好笑的回答道:“好吧,你自小就主意多,我也管不住你。这句话是《华严经》上的。这本佛经有几个译本,你若想看的话,就看实叉难陀的译本《八十华严》,这本最是品目完备,文义畅达。” 望舒开心的点了点头:“阿兄真是见多识广!什么都知道!” 看着妹妹真心的夸赞,即使李弘茂一向淡然,此时也不禁有些得意,毕竟正当少年,亲近之人说的好话还是极爱听的。 不多时,马车就在一处豪华的宅院前停稳了。 李弘茂先行跳下了马车,又回身亲自抱了妹妹下车,才拉着她的手在宅院门前站定。 “望舒。”门前停着的另一辆马车上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唤,随即从掀起的门帘处露出了刘榕的小脑袋,正一脸笑容的看着望舒。从她身后还隐约能看见车中刘承桦和刘承栩的身影。 望舒高兴的挥了挥手,拉着李弘茂就往那边走了去:“你们多会儿到的啊?是不是等了半天了?” 刘家兄弟也从车中走出,抱着妹妹下了车。 “我们也是刚到一会儿。”刘承栩笑着说道,“自接到弘茂兄长的消息,我七兄就满屋子找衣服,说是要好好捯饬一番,不能被弘茂兄长比了下去,这不,折腾了半天才出门。不过现在看来,他费劲捯饬了半天,也依旧不能及弘茂兄长龙章凤姿啊。” “嘿!你个臭小子!有你这么拆台的吗?我才是你亲兄长吧!”一身红衣的刘承栩照着弟弟的额头弹去,却被后者轻易挡了去,更是气的翻了个白眼。 看着刘榕在一边捂嘴偷笑的样子,就知道这般打闹定是兄弟俩的日常。李弘茂笑着拉开了刘承桦,省的他打不着弟弟越发气闷:“好了,我们进去吧。” 刘榕拉着望舒的手高兴的说道:“我还没见过江南的长公主府呢!江南向来人杰地灵,园林景观更是就如那写意山水画一般,处处巧思,诗意盎然。如今更是能一览长公主府的规格,不枉来这江南一趟啊!” 望舒好笑的摸了摸刘榕的脸蛋:“等我玉山姑姑出嫁后,你可以常来,她定会十分喜欢你的。” 刘榕闻言开心的点了点头:“那望舒你是不是也能常来啊?多日未见,我都想你了呢!” 望舒笑着点头说:“以看望姑姑为由头的话,出宫应该不难。” “那太好了!”刘榕拍着手说,“届时再叫上永安县主她们,我们多聚上几次。”说着,忽然想起年后一家就要动身北上,又十分的舍不得,情绪有些低落了下来,“等我们回洛阳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呢!” 望舒被刘榕感染,情绪也低了下来,不知为何,胸中的不舍之情更甚以往。 “人生长着呢,既有心,总有见面的那日。”刘承栩忽然从两人身后走上前,笑看着二人,虽是劝慰之言,语气中却满是坚定。似是十分笃定几人总有一天可以再见。 受他感染,望舒和刘榕也笑着点了点头,不再想这些未发生的事,手拉着手欣赏起了园中景色。 “玉山姑姑爱茶,也爱风雅。”望舒指着园中的一处湖心亭说,“这亭造的极大,又叫兰亭,正适合曲水流觞。如若将亭中桌椅去掉,在地面挖些细细的沟渠,灌以水流为溪,既应景又好玩,姑姑定会十分欢喜。” 李弘茂闻言直点头,吩咐身边的内侍将望舒之言细细记下,过后可命工匠速速修改。定要赶在婚期前将这些修改妥当才好。 又逛了一会儿,望舒才笑着说:“工部真是人才辈出,这长公主府处处妥当,再没有不好的了!” 李弘茂听妹妹如此说,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心想着:这话是无心还是有意?工部官员虽未同行,可跟着的几个内侍却有常和工部打交道的,这话不难传到他们耳中。若妹妹是有心之言,那她可比自己和兄弟们都更适合朝堂。 从玉山长公主府出来的路上,望舒趁着李弘茂和刘承桦在前面说笑的功夫,凑近刘承栩小声说道:“多谢你,我已经想通了。” 刘承栩看着望舒的笑容,也回以微笑:“想不想去蒋氏弟弟的学堂看看?” 望舒闻言立刻点头,又忽然想起前面的李弘茂,有些犹豫的说道:“可我阿兄那边,要怎么说?” 刘承栩一看就知道这事儿望舒并未告诉李弘茂,于是压低了声音说道:“望舒,他是你兄长,很多事不必找借口,直言相告就是。对于最亲的人来说,隐瞒才是伤害。” 望舒看着刘承栩真诚的目光,又看了一眼前面不远处正言笑晏晏的李弘茂,豁然开朗的笑了起来。 第100章 皆大欢喜 几步跑上前,拉着李弘茂的手往下拽了拽,望舒两眼亮晶晶的看着李弘茂说:“阿兄,我有事和你说。” 李弘茂低头看着望舒红扑扑的小脸,笑着弯下腰伸手掐了掐:“何事啊?可是要去市坊买羊肉胡饼?” 逛了半日,望舒早把这事儿忘脑后了,此时看兄长竟然还记在心里,顿时觉得自己之前太不应该了,急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阿兄,我想先去一趟严家族学。具体的事情,我路上和你说,好不好?” 李弘茂虽然有些疑惑,但一向宠爱妹妹的他还是点了点头,看着刘承桦说:“严家族学就设在严府西门,我们就在那里碰面吧。” “九郎跟着我们,我还有事和他说呢。”望舒急忙插嘴道。 刘承桦看了弟弟一眼,笑着点了点头,带着刘榕上了马车。 “说吧,何事?”马车上,李弘茂看着望舒和刘承栩开口问道。 在刘承栩的眼神鼓励下,望舒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次性交代了个清楚。看着李弘茂越皱越紧的眉头,望舒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注意到妹妹的情绪转变,李弘茂急忙舒展了双眉,露出一个笑容,看着望舒无奈的说道:“你这丫头,胆子可真大。这事儿若是让阿耶知晓了,有你的好果子吃!阿兄都保不住你。” 望舒不好意思的戳了戳手指,偷偷看了一眼李弘茂,笑着说:“阿兄才不会告诉父亲呢!” 李弘茂叹了口气:“这事儿就到这里为止了,万不可再告诉他人。” 一听兄长这是不再说教了,望舒急忙连连点头保证道:“我们知晓厉害,必不会再和别人提起的。” “永嘉,你向来聪慧,阿兄知晓你懂得其中厉害。若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可以告诉阿兄,阿兄帮你想办法,这一次是没人想到你的头上,可世事无绝对,你是女娘,这世道本就对女子苛刻,阿兄不愿你染上丁点是非,只望你一生平安顺遂。以后的事你也不要再管了,今日阿兄带你去看一看,也好让你安心。以后照拂蒋家弟弟的事,由阿兄来。你切莫再插手。” 听见李弘茂郑重的交待,望舒和刘承栩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你也是!我知晓凭望舒一人怎么也不可能做到这事,其中必有你的功劳!可九郎,江南朝局和北地不同,你非江南之人,怎知其中厉害?若你不慎暴露,岂不是让望舒为难?又置你父母兄长于何地?我知你自幼聪颖,非常人能及。可天外有天,你怎知自己就能思虑周全呢?以后行事,要多和你兄长商量,不可自负而为。”李弘茂看着刘承栩,语重心长的说道。 “这事儿吧,我七兄知道。”刘承栩真是一点儿都没犹豫,毫不留情的就出卖了自己兄长,“嘿嘿,他也掺和了了不少呢!” 闻言,李弘茂的脸立刻黑了下来,决定一会儿要好好教育教育刘承桦。看着李弘茂的表情,望舒和刘承栩对视了一眼,纷纷在心里为此刻还不知道自己命运的刘承桦点了根蜡:这李弘茂啰嗦起来,两人可是刚刚领教过的,为了自保,不得已卖了他,真是罪过罪过! 到了严家族学门口,马车在李弘茂的吩咐下停在了街角,望舒掀起帘子朝外看去。 严家族学中不仅有严家子弟,还有着和严家有着丝丝缕缕关系的人,所以才特意在西墙开了一间临街的大门,方便进出。此时正是孩子们放学的时候,那些不住在严府的孩子此时正三三两两的从门内跨出,结伴而行,有说有笑的。 “喏,那个穿青色衣衫,背黑色书箱的就是蒋氏的弟弟。”刘承栩在望舒旁边也露出了一个脑袋,此时正指着一处和望舒说道。 顺着刘承栩的手指方向看去,望舒只见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童,衣衫洁净,和同伴一起迈出了族学的大门,说说笑笑的朝他们这边走来。眉宇间并没有任何忧郁之色,反而是一派明朗,一看就是生活中并未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几人一边走一边约着明日一起上学的时辰,看着也是关系极好,其他人也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产生慢待的心理。 望舒松了口气,好似放下了胸中的一块大石。 “太和姑母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吗?当初蒋氏受宠时都并未受到难为,如今姑母和姑父重修旧好,又怎会去为难一个女子和一个孩子?”李弘茂笑着和望舒说道,“你也太小看姑母了些!” 放下心中郁结的望舒,此时笑嘻嘻的看着李弘茂说:“是我小人之心了,姑母大义,她是阿婆亲自教养长大的,我不该对她失了信心。” “如今好了,皆大欢喜。”刘承栩在一旁打了个响指,“你再别说那些自责的话了,知道吗?” 望舒看着刘承栩笑着点了点头。 “行了,去市坊吧,给我们永嘉买羊肉胡饼。”李弘茂拍了拍两人的脑袋,“你们在车里等着,我去将榕娘也抱来,我和你七兄同乘,正好有些话要和他说。” 刘承栩闻言,立刻堆上了一脸的笑容,听话的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榕娘就被送了过来。望舒和刘承栩看着那辆帘子还在抖动的马车,心有余悸的拍了拍小胸脯,在榕娘不解的目光中,齐声笑了出来。 “你七兄知道是你告的密,会不会生你气,再不理你啊?” “他忘性一向大,过了今日就不记得了。而且每次我做事都没想让他帮忙,是他好事,非要插进来一脚好不好!”刘承栩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一向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你可千万别对他心软。” 望舒闻言觉得好笑极了:“有这样一个兄长,定是极好玩的!” 刘榕也在一边笑着插嘴:“你也别全信我九兄,很多事都是他故意透露给七兄知道的。他利用起我七兄来,可是轻车熟路呢!” 看着刘家兄妹互相揭短打闹的场面,望舒笑的更开心了。这样的一家人,真好! 经此一见,望舒心情大好,瞬间又恢复了往日的性子,在宫里四处晃悠,除了要顾及自己的学业、功夫和骑射,还要关心宋福金每日的用药,更是要日日跑去兄长、长姊和玉山长公主那里闹腾一番,看的李璟是连连皱眉。 “阿娘,永嘉的性子也太跳脱了些,前些时候我还觉得她长大了些,怎么这几日又长回去了?” “她呀,是因为她姑姑马上就要出嫁了,心里不舍得。” “可太宁离出嫁还早,她也日日去寿昌殿闹腾,还有弘茂那里,我几次过去,都碰见她正赖在弘茂背上,猴儿似的,看的我头疼。” “也是玉山要出嫁闹的,这孩子心中不舍,又无处宣泄,就只能如此了。她才多大?哪里懂得要如何才能表达不舍啊。等她姑姑出嫁了,你让她多去府上看看,她知道还是能常见到姑姑,自然到时候就好了。永嘉重情重义,最是难得。你可莫训她,她本就难过,可不能再伤了她的心。” 闻言,李璟无奈的点了点头,决定近日还是少去招惹她,省的母亲不开心,还是多去去宁音殿,程贵妃那里向来安静,又能和他一起作诗听曲,最是个好去处。 送走了李璟,宋福金才叹了口气:“作为一个父亲,怎么就不能见永嘉好呢?我的小孙女好不容易才走出牛角尖,恢复了往日性情,别人都是开心的乐见其成,就他来我这里诉苦,活泼一点怎么了?碍到他什么事了!” 安康见宋福金老了老了,反而越发孩子气了,上前笑着安慰道:“陛下向来喜静,非不疼爱公主,只是觉得女娘还是应该淑女一些吧。不过是喜好不同罢了,您又何必为此生气呢?如今公主那里日日开心,盯您也盯的紧,若是见您为了她的事情生气,公主可是又该不依了。” 宋福金闻言笑的直点头:“这孩子,最近怎么总盯着我不放呢!我想偷偷倒了那苦药都不行,哎,嘴里都没味儿了!” “公主这是一片孝心呢!”安康掩嘴笑着说,“您在公主心里可是顶顶重要的。” 想着望舒近来的行为,宋福金心里也是热乎乎的,熨贴极了:“永嘉这会儿又跑去哪里了?” “说是去玉山长公主那里了。再有几日,长公主就要出嫁了,公主近来在那边待的时候也是越来越长了。” “这孩子!等玉山出宫后,她可是寂寞了,再没人陪她疯了。”宋福金叹了口气,“长宁淑慧,向来喜欢安静,永宁和她又一向不和,这往后啊,还不知要如何才能逗她开心呢!” “您不是已经为公主和圣人求了恩典嘛!这以后公主可以常常出宫走走,去玉山长公主府也好,盛唐长公主府也好,总不至于闷坏了。您再时不时的将永安县主几个叫进宫来,她们小姊妹间一向要好,又性格相投,公主自是会欢喜的。”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宋福金笑着点了点头,又问道,“玉山大婚都准备的如何了?这事儿本该我亲自主持,奈何上次一场大病,伯玉几个说什么都不同意我再操劳。可这事交给阿钟,我总是不太放心的,她没操持过公主出嫁的事宜,这万一有个疏漏,可如何是好?” “还有贵妃在旁协助呢,您就放心吧。建昌长公主大婚时,可是她帮您一起操办的呢。有她在皇后身边,必不会有疏漏的!” 转眼间就到了九月。秋季的金陵城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空气中弥漫的月桂香,就像是最上等的沉香一般,沁人心脾。整个京城中满是红色、绿色和黄色的植被,落叶缤纷而下,青石路面也被染上色彩,宁静和古朴中又添了一丝浪漫的情调。 今年的秋季更是格外热闹些。玉山长公主要出嫁,这是自李璟登基以来,宫中操办的第一场喜事,自是要格外重视一些。除了皇宫和长公主府,满京城到处都挂满了红色的喜绸,人人脸上都是一片笑颜,似是沾上了枫叶红。 第101章 玉山出降 大婚当日,玉山长公主早早就被宫人唤醒,先用了一碗圆子汤,寓意着今日过后生活甜蜜圆满。又由鲜花沐浴,“开面”后,才开始做大婚妆容,敷铅粉、抹胭脂、画黛眉、贴花钿、点面靥、描斜红、涂唇脂……经过好一番折腾,镜中原本的恬静少女摇身一变,显得妩媚了许多。 全福人秦氏是韩王的长媳,桂阳郡公徐景邈的妻子,她儿女双全,父母健在,平日里话不多,最是和善,又因她天生的一副笑脸,也是极受太后和皇后的喜爱。 此时的桂阳郡夫人秦氏正手捧玉山长公主的秀发,笑容可掬,另一手拿起桃木梳,轻柔梳理着手中长长的秀发,嘴里还说着些吉祥话:“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梳完头后,秦氏笑眯眯的让到一边,由宫中尚仪亲自为长公主挽发,带上了长公主规仪的凤冠,只见绿松石、琥珀、珍珠、红宝石、贝壳、玛瑙等各类珍奇异宝镶嵌其上,熠熠闪光,将本就耀眼的黄金凤冠衬托的格外雍容华贵。 换上青红色的钗钿礼服,一道日光从窗外射入,正巧落在玉山长公主的华服之上,以金线绣成的翟鸟栩栩如生,像是下一刻就会振翅而飞一般,足见尚功局司制女官的精心妙手。 装扮一新的玉山长公主看着镜中的自己,目光流转,似是有着无限感叹。转身又将这自小长大的宫殿看了又看,才不舍的扶着宫婢的手迈了出去。 坐上凤辇,一路行至荣福殿,将这一路的风景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这条路走了也有两年了,自己好像从未细细看过沿途风景,不远处那片桂花林中,有过她多少次的欢声笑语。只是今日一别,这里就再也不是自己的家了。她会和另一个男子一起,生儿育女,绵延子嗣。那座从未见过的长公主府,才是她今后的归宿。 带着忐忑与憧憬,玉山长公主抬脚迈入荣福殿,准备和自己的家人做最后的告别,再见时,就真的只是亲人了。 “姑姑!” 还未走进正殿,就被一直等在门口的望舒撞了个满怀。 “怎么在这里待着?如今天也渐渐凉了,受风了可如何是好?”玉山看着不省心的小侄女,无奈的摸了摸她的脑门。 望舒红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佳人,下一刻眼泪就流出了眼眶:“姑姑,永嘉舍不得你!” 看见泪眼婆娑的望舒,玉山急忙从宫婢手中接过手帕,弯下腰轻轻擦拭着望舒的脸颊:“怎么说哭就哭了呢!姑姑只是出嫁而已,又不是出京,以后想姑姑了,姑姑就进宫看你,可好?” 望舒看着近在咫尺的玉颜,瘪着嘴点了点头,又看向了一边的徐珩三人:“你们怎么不哭?” 李静怡使劲儿瘪了瘪嘴,眨了眨眼,然后郁闷的说道:“永嘉,我哭不出来怎么办?” 徐珩和严菀对视了一眼,急忙用手帕在眼下按了按,瞬间,眼睛就红了,泪水也流了出来:“情绪刚上来,永嘉你看,有眼泪了。” 看着四人之间的情状,玉山长公主不由抽了抽嘴角:“你们这是又演的哪出啊?” 望舒边哭边拉着玉山长公主的手,断断续续的说道:“姑姑,他们说……女子出嫁时……娘家人哭的越……越伤心……新娘婚后……就……就越幸福!嗝……” 听着望舒哭的都打起嗝来,玉山长公主觉得好笑又感动,看着哭成泪人的望舒三人,还有使劲儿瘪嘴,却干打雷下不了雨的李静怡,玉山长公主一一拍了拍脸蛋:“好了,我知道你们的心意了,快别哭了,仔细一会儿眼睛肿了。” “是啊,快别哭了,这一个个的哭成小泪包,还让你们姑姑怎么安心进去拜别太后和皇后呀!”桂阳郡夫人秦氏也笑着上前说道。 “堂叔母,我们这个程度,姑姑会幸福的吧?”望舒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殷切的看着秦氏问道。 秦氏笑的连连点头:“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听见长辈都如此说了,望舒才放心的松了口气,跟在玉山长公主的后面,一起进了荣福殿。 看着姑姑依次拜别了太后、皇后和生母江太仪,在三人的殷切嘱咐下红了眼眶,望舒觉得自己的泪好像是又忍不住了。 “出嫁真是件伤心事,以后宫里就没有玉山姑姑了……”望舒咬着嘴唇,看了眼一旁的李灵若和李婉柔,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除了太后几人,玉山长公主的几位阿姊,从兴国长公主到建昌长公主,此时也都俱是到齐。和姊姊们一一话别,听着她们对于自己的祝福和嘱托,玉山一一笑着点头。 到了望舒几个小辈,除了李灵若和李婉柔还在笑着说些祝福之语外,望舒和徐珩几人哭的是一塌糊涂,倒是让太后和皇后几人深感意外。深知民间风俗的江太仪一脸感激的看着望舒几个,也不由拿帕子按了按发红的双眼。 “怎么又哭了呢?刚才不是说了嘛,姑姑已然知晓你们的心意,可别再哭了啊。”玉山长公主手忙脚乱的擦了擦这个的小脸,又擦了擦那个的小脸,就连李静怡也终于流出了眼泪。 望舒抽抽嗒嗒的说:“刚才……永嘉是想让……想让姑姑生活幸福,可此时……永嘉……是真舍不得……舍不得姑姑!” 看望舒哭的伤心,玉山不由将她搂进自己怀里安慰道:“姑姑会常进宫看你的,也会时常接你去我那里玩,好不好?” 望舒怕自己的眼泪弄脏了姑姑的婚服,急忙擦了擦泪水,从玉山怀中抬起头:“好,姑姑要说话算话!” “这孩子,真是重情重义。”钟皇后笑着和太后说道。 宋福金也感叹的看着望舒:“她一向和玉山要好,如今乍要分开,可不是舍不得嘛。”说到这里,又冲望舒说道,“好孩子,快别哭了,你阿耶已经答应,以后只要想你姑姑了,随时都可以出宫去看她,这样一来,在不在这宫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闻言,望舒心中一喜,还蓄着泪水的大眼睛看着宋福金眨了眨:“真的吗?” 宋福金笑着点了点头。 望舒瞬间一蹦三尺高,拉着玉山的手说:“姑姑,你听见啦,你在长公主府给我布置一间房啊,我以后还想去小住呢!” 看着情绪瞬间转变的望舒,玉山长公主好笑的拍了拍她的脑门:“好,姑姑记得了。” “阿耶可真偏心,之前还嫌弃她不娴熟呢,如今就让她自由出入皇宫了!肯定是阿婆和贵妃日日在他面前说好话!”李婉柔看着兴高采烈的望舒,不开心的撇了撇嘴。 “永嘉本就活泼好动,喜欢外面的世界,如今这样,她也开心了,有何不好呢?”李灵若笑着劝慰着身边的妹妹,“若你也想出去,我让阿娘和阿耶说就是。” “我才不想呢!宫里多好呀,有阿姊在,我哪儿都不想去。”李婉柔抱着李灵若的手臂笑着说道。 李灵若笑着点了点妹妹的额头:“那你还羡慕永嘉作甚!” 听见李灵若的话,李婉柔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言。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桂阳郡夫人秦氏笑着上前说道:“快到册封大典了,长公主该去殿前接受玉册和金印了。” 宋福金闻言点头道:“去吧,别误了时辰。” 玉山长公主又拜了拜,才在秦氏的搀扶下,离开了荣福殿。 好奇的望舒拉着自己的小伙伴,在宋福金的默认下,偷偷溜去了前朝,准备亲眼看看姑姑的册封之礼。 虽然玉山的长公主头衔早早就封了下来,可礼仪未办,玉册和金印也都未赐,就不算礼成。公主大婚,往往在当日婚礼前举办册封大典,在百官的见证下,由皇帝钦赐长公主玉册和金印,并赏赐大量的田地和财物,宣布设立长公主府邸并设置相应的官员衙署。同时,还将赐予新郎以“驸马都尉”的三品官阶。 看着高阶之上亭亭玉立的玉山长公主,在众人的注视下依然身姿挺拔,尽显皇室公主风范。躲在一边偷看的望舒几人不由的捧起了自己的小“心脏”,四人八目全部都是崇拜之色。 “姑姑可太有威仪了!”李静怡小声说道,同时捅了捅身边的望舒,“永嘉,等你出嫁时,也会是这番场景,到时候你一定比姑姑还要有威仪!” 徐珩闻言笑着点头说:“是这番场景肯定没错,不过威仪嘛!还要咱们永嘉不笑场才行!” 严菀也捂着嘴在一边偷乐,成功收到望舒不痛不痒的小拳头一枚。 “你们几个!小声点儿,别让我父亲发现了!”望舒撅着嘴说道,“等我大婚时,一定会比姑姑更有威仪,你们等着吧!哼!” 李静怡闻言直点头,徐珩和严菀也笑着点头说:“好,我们就等着你大婚时,再来偷看!” “一言为定!”四人笑着击了掌,定下了这场十年之约。 册封典礼之后,黄昏时就是长公主的大婚之仪了。 对席、沃盥、同牢、献舅姑、谢皇恩……12项礼仪逐一演绎。也宣告着玉山长公主就此进入了人生的第二个阶段。 看着新郎新娘的如玉容颜,百官和皇亲也纷纷赞叹着郎才女貌的佳话。 乘上婚车,从皇宫而出,沿途均设有火把,场面壮观,犹如白日。跟随玉山长公主婚车左右的,是由禁卫军组成的仪仗队,军容肃穆,脚步齐整,似有万千之数,尤为壮观。车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嫁妆,随着乐队的鼓乐之声和一路的爆竹鞭炮,一起朝着玉山长公主府行去。 长公主和驸马虽已离宫,但宫中却依然喧闹,众臣赐宴穆清殿,一齐遥祝长公主和驸马婚礼大成,此后余生幸福顺遂,儿孙满堂。 一日下来,就连精力异常充沛的望舒都有些招架不住了,看着一旁昏昏欲睡的李静怡,还有没精打采的徐珩和严菀,望舒不由感慨道:“这嫁人,原来是个体力活啊!” 第102章 韩府闲事 自玉山长公主出嫁后,望舒觉得宫中一下子冷清了许多。整日里除了读书练功,就只剩下托腮看着窗外发呆了。兄长自康复后,课业越来越繁重,李从嘉和李从度也是,很少能匀出时候来后宫陪她疯闹。李灵若和李婉柔就更不用说了,聊聊天、斗斗嘴,打发时间还行,可要说玩闹,那还是别想了。 不过前些时候派去广陵查探的人传回了消息,二皇子的事情,大皇子并未参与其中,据说事情传到广陵时,他也疑惑了许久。不论如何,不是兄弟相残,都是个好消息。只不过毒死阿成的人还未找到,这幕后黑手藏的也是够深的。 想完心事,望舒无聊的数着窗外的落叶,长长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玉山姑姑在宫外过的好不好!是不是把我忘了啊?也不来接我出宫玩耍!” 听着望舒的自言自语,晴雨不禁轻笑一声:“公主,您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婢子陪您练练手?切磋切磋如何?” 望舒闻言先是眼睛一亮,接着又暗了下去,摇头嫌弃的说道:“切磋是要旗鼓相当的对手才有意思,你?啧啧,还是算了吧!” 晴雨不服气的说道:“公主轻敌,明日我就告诉潘先生去。” “嘿!你个小丫头!还学会告状了!”望舒站起身,照着晴雨的脑门就弹了一指,“走,让公主我看看,你最近有没有偷懒!” 看望舒应承了,晴雨开心的扔掉手里的绣棚,三步并作两步的就跟了上去。 望舒在院中站定,挑眉冲着晴雨勾了勾手指,晴雨嘻嘻一笑,飞身迎了上去。 交手间,落叶纷纷而下。 因想着要拖些时长,望舒只是单手迎战,却丝毫不显败相,面上是笑容深深,眼中却尽是认真。口头可以轻敌,但对起战来却万万不能。这是潘扆的教导,也是端午那日的教训。 不多时,晴雨已经额头微湿,沁出了许多汗来。双臂的动作也越来越慢,一个不慎,就被望舒找到了破绽,一拳击中了右肩,后退了五六步才站稳。 “有些进步,但若想赶上我,啧啧,难喽!”望舒笑嘻嘻的收了拳,看着晴雨说道,“晴雨,这套灵山拳是师门的基础拳法,你使的倒是熟练,但是内力不济,时间一长自然落败。三师傅常说,世间万事,只有形神兼备,方可做到出神入化。你如今空有其形,可这神却远远不够。以后每晚加练一个时辰!” 晴雨撅着嘴点了点头:“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可这内力总是没有公主涨的快!果然是潘先生说的,我不如公主,难以领会其中精髓。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武功啊,虽也看资质,但更重要的还是努力。只要你肯努力,总有一天,可以超过我。” 晴雨点了点头:“我只求和公主一般就行!” “公主。太后请您过去一趟。” 正笑看着晴雨的望舒听见香雪的声音,扭头问道:“可说了是何事?” 香雪笑着点头:“婢子斗胆一猜,是让您出宫呢!” “啊!”望舒闻言,立刻一蹦三尺高,接着一溜烟就朝宋福金处跑了去。 看着望舒的背影,香雪和晴雨相视一笑,也急忙追了上去。 “阿婆!”只见此时的望舒正拉着宋福金的手臂晃来晃去,“我是可以出宫找姑姑玩了么?” 宋福金笑看着望舒,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成日里萎靡不振的,这宫里到底是有多无聊啊?整日想着外面!” 望舒嘻嘻一笑:“有阿婆在才不无聊呢!我就是想姑姑了!” 宋福金轻哼一声:“尽会说些好话来哄我!” “阿婆!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看着孙女甜美的笑颜,宋福金也绷不住了,笑着说道:“好了!后日是韩熙载的寿辰,你阿耶让弘茂代他去韩府贺寿,我和你阿耶说了,让你也一同去,正好看看你姑姑。” “哦耶!”望舒听见自己真的可以出去了,立刻笑着说道,“阿婆放心,我定会好好看看,看姑姑是不是一切安好!” 宋福金笑着摇了摇头:“可不许顽皮!韩熙载是你阿耶的老师,若是在他府上捣乱,你阿耶定饶不了你!” 闻言,望舒直点着头保证道:“阿婆放心,我定乖乖的!绝不顽皮!” 终于盼到了韩府寿宴这日,望舒兴致勃勃的和李弘茂一起上了车,看着车中的寿礼,望舒不由感慨的说道:“对于自己的师傅,父亲也是真用心啊!这件件精美难得,寿辰果然是发家致富的好日子!哎呀……” 话音还未落,就收到了李弘茂的一指弹。望舒捂着额头龇牙咧嘴的看向李弘茂:“阿兄,我的花钿!仔细给我弄坏了!” 李弘茂没好气的又给了望舒脑袋上一下:“你这话让阿耶听到了,有你的好果子吃!” 望舒撇了撇嘴:“父亲又不在!阿兄真是越来越凶了!” 李弘茂懒得理会妹妹的抱怨,知道她兴奋之时总爱说些怪话,也不再教训她,反而闭目养神了起来。 “阿兄,你还是时不时就觉得困倦吗?”看着李弘茂的样子,望舒不安的问道。 李弘茂眯着眼睛看了看妹妹,笑着说道:“自上次那场大病后,总是时不时的就觉得累,没什么大事。太医说是上次耗费了太多精力,养养就好。你不必过于担忧。” “你这是还没大好,那还日日那么多功课,这怎么行!父亲也太狠心了些!” “不是阿耶布置的,是我自己。”李弘茂笑着说道,“之前那一病,落下了许多,得赶紧补回来才行!你可别告诉阿耶!要不然他又要让我整日里躺着了!再躺下去,我骨头都僵了呢!” “好吧,不论如何,你都要注意休息啊!”望舒点了点头:“今日寿宴人多,阿兄必是要累的,赶紧趁着这会儿养养神,我不说话了。” 看着妹妹如此关心自己,李弘茂也不再多言,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靠在车上闭了眼睛。 马车行至一处忽然停了下来,望舒掀起帘子看了看,还未到韩府门前呢,遂出声问道:“怎么停下来了?” “回公主,前面就是韩府了,不过马车太多了,到这里就过不去了。您稍等,已经有禁军前去疏通了。” 此时,李弘茂也睁开了眼睛,缓了缓神,掀帘看了眼前方的道路,摇头说道:“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前面那些马车应该是韩府门前停不下了,才在这里停的。也不远了,我们走过去就是。” 望舒凑到门前看了看,目瞪口呆的说:“竟是比兴国姑母娶长媳那日的人还多吗?” 李弘茂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头顶,解释道:“韩公的威望可是极高的,前来贺寿的不仅有王公大臣,就连那些世家豪族,也是会有人来的。自然是比长公主娶长媳来的人多。” 望舒闻言点了点头,抬头看向李弘茂说:“那我们下去吧。” 李弘茂抱着望舒下了马车,身后几个内侍官将寿礼也一并取了下来,几人一齐往韩府大门走去。 “二皇子!永嘉公主!”门口迎客的是韩熙载的二子韩伉,看见李弘茂一行人走了过来,急忙迎了上来,连连抱歉道,“今日人多,家父也未料到,因此招待多有不周,还请二皇子见谅!” 李弘茂笑着摆了摆手:“无妨。今日我们是替家父来贺师寿的,是晚辈。” 看李弘茂和望舒都并未生气,韩伉才笑着又行了一礼,和身边的弟弟韩佩交待道:“三郎,你且在此迎客,我先送二皇子和永嘉公主入府。” 跟着韩伉走进韩府,在正厅里给韩熙载拜了寿,又说了些场面话,望舒才被仆妇领着往后花园处走去。 想起临走时李弘茂意味深长的眼神,望舒心里暗自好笑,自己又不是混世魔王,自然分得清轻重,怎会在这里顽皮呢,兄长忒操心了些。 “这位嬷嬷怎么称呼?” “公主客气了,奴姓方。”领路的嬷嬷弯腰答道。 望舒笑着问道:“方嬷嬷,我刚才看厅中跟在韩公身边的有我姑父,那我玉山姑母是不是也已经到了啊?” 方嬷嬷点头笑道:“长公主一早就到了,如今就在花园中,老奴这就带公主去寻长公主。” 望舒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那有劳方嬷嬷了。” “今日是郎主寿辰,本该咱们县君亲自操办,什么时候要那二娘子来多事了!你看她身边婢子们那副得意的样子,真是让人生气!” “哎,如今府里诸事都由二郎把控着,管家权也在二娘子手里,咱们县君就是听着好听罢了,要不是亲儿子们争气,三郎在广陵深得大皇子看中,四郎又娶了当朝长公主,咱们县君如今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呢!” “也是咱们县君脾气太软了些,按说县君进门时,二郎也小呢,怎么竟会到今天这样被架空的地步呢?” “哎,你来府里晚,很多陈年往事并不知晓。我和你说啊,大郎的死,二郎一直认为是县君的错,所以才事事针对,县君呢也有些自责,这才步步退避,谁知竟是闹到今日这般地步。” “大郎?难道真是县君?” “县君也不是有意的,谁知道大郎的病势竟那般凶险,县君以为只是寻常受凉呢,大夫都没看出来,怎能怪得到县君头上。” 望舒因有内力傍身,耳力也非常人所及,等方嬷嬷察觉到两人对话时,望舒已经听了许久了。 “谁在那边?”方嬷嬷冷着脸呵道。 望舒听见竹林里一阵骚动,没一会儿战战兢兢的走出了两个婢女的身影,低着头局促的站在那里,其中一个偷偷抬起眼看了眼方嬷嬷,又有些惧怕的低下了头。 “你们两个不在县君身边侍候,倒有功夫跑来这边闲逛,县君真是御的好下啊!”方嬷嬷冷哼了一声。 其中偷眼看的那个大着胆子回答道:“方嬷嬷,并不是我们偷懒。五郎爱吃笋,县君每日都让我们来竹林挖些秋笋,晚上好做给五郎吃。” 方嬷嬷闻言并未说话,偷偷看了一眼望舒,发现望舒两眼弯弯,似是并未听到两人的对话,心想:公主毕竟年纪小,应该是并未在意这些闲话。因此也就不欲多事,挥了挥手说:“那还不快去,多做事少说话,今日府中都是贵客,仔细着点儿!” 闻言,两人明显松了口气,急忙行了一礼后,转身又进了竹林。 “方嬷嬷,五郎可是韩俨?”望舒笑着问道。 方嬷嬷点头回答:“正是,公主可是认识我家五郎?” 望舒点了点头,笑嘻嘻的说:“当然认得,他还帮我划过船呢,我们可是好朋友!” 看着望舒脸上亲切的笑容,方嬷嬷松了口气,也笑着说道:“今日五郎也在,既然公主和五郎要好,那老奴一会儿就让五郎去陪公主说话。” 望舒笑看着方嬷嬷,愉快的点了点头。 第103章 兴师问罪 不多时,望舒就被带到了花园中的一处临水的建筑前,望舒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上书“四无榭”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有些好奇这名字的来历,不过此刻急着见姑姑,还是先跟着方嬷嬷走了进去。 “永嘉,可算是到了。”玉山长公主看着走来的望舒,笑着招了招手,“快过来。” 谢过了方嬷嬷的带路,望舒一脸笑容的朝着玉山走了过去:“永嘉见过两位姑母。” 坐在玉山长公主旁边的正是盛唐长公主母女三人,此时盛唐看着望舒亲切的笑了笑。徐珩冲着她眨了眨眼,徐珑则是轻轻点了点头,还是一副别来招惹我的样子。 玉山可是太清楚望舒的性格了,此刻见她极是乖巧,也不点破,笑着扶起她看了看,才开口道:“这是我三嫂徐氏,也是你盛唐姑母的小姑子。这是韩大娘,夫君是赵王家的十二郎李建封,也是你四叔母的幼弟。这是韩二娘,夫君是御史中丞江文蔚的长子江知让。这是韩三娘,已经定给了大理寺卿萧俨的长子萧文真,明年完婚。” 望舒一脸和善笑容的一一和众人见过后,才坐在玉山长公主的身边问道:“玉山姑姑,我进来时见这水榭的名字是四无榭,到底是哪四无啊?” 玉山和韩家众人闻言纷纷掩嘴偷笑,玉山和望舒解释道:“正是‘无贵无贱,无长无少’这四无。” 望舒恍然大悟:“原来是‘道之所存,师之所存’啊!” “家父和韩愈同出一族,对其也极为推崇,所以才给这水榭起了这名字。”韩三娘温温柔柔的解释道。 看着这个即将成为萧文正嫂嫂的女子,望舒笑眯眯的说道:“多谢三娘解惑!” 看着眼前的永嘉公主,和传闻中那个嚣张跋扈的名声似乎并不相称,韩三娘也觉得传言多数还是不能信,眼前这观之可亲的小姑娘哪里和嚣张挂的上钩啊!定是那魏家放出的流言,真是小人之举啊! 因望舒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瞬间得到了韩家女眷的喜爱,不多时,场面就从刚见面时的拘谨变得热闹了起来。不止温柔的韩三娘,就连一向最是端正的韩二娘都对望舒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来。玉山看着左右逢源的望舒,也不由暗自感慨着这臭丫头的魅力真是势不可挡。 “永嘉公主。” 听见老朋友的声音,望舒笑着朝门口看去,正是韩俨带着江知谨、萧文正兄妹和周效兄妹一起走了进来。 玉山长公主笑着拍了拍望舒和徐珩的脑袋,冲着几人点了点头:“和你们的小伙伴出去玩儿吧,别和我们待在一起了。” 望舒对着几人笑了笑,抱着玉山长公主的手臂小声在她耳边说:“姑姑,一会儿我有事情和你说啊。”然后又对着众人乖巧的笑了笑,才拉着徐珩的手,和韩俨等人一起走了出去。 “永嘉公主可真是可爱呢!”徐氏和盛唐长公主一看就关系极好,此刻依恋的抱着嫂子的手臂说道,“要是我和三郎也有个如此可爱的女儿就好了!” 玉山长公主和盛唐长公主对视一眼,差点儿没乐出声。盛唐拍着徐氏的肩膀轻咳了一声:“那你和三郎可要努力了!寿宴过后,三郎是不是就要启程回广陵了?你干脆就和他一起去得了。家里有你二嫂呢,用不着你跟这儿尽孝!等你和三郎有了后,那才是最大的孝顺呢!” 看着众人都笑嘻嘻的盯着自己,徐氏的脸不禁红透了。 走出水榭,徐珑看着和望舒亲亲切切的走在一起的妹妹,不由郁闷的抬头看了眼天,忽然身边多了一个身影,扭头一看,正是周家的七娘周宪,让人惊艳的小脸上笑容亲切,在这样的笑容感染下,徐珑不禁也笑了笑。 “韩五郎,你爱吃竹笋啊?”望舒看着韩俨轻轻笑了笑,“刚才有两个你阿娘的侍女在竹林那边挖竹笋呢,两人倒是挺爱聊天,说了不少话呢!” 韩俨看了一眼望舒,眼神中有些闪烁,不经意间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厮,才笑着说道:“是啊,我自小就爱吃笋,公主若是不嫌弃的话,我送些给公主,也尝尝鲜。” 望舒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江知谨看着两人之间的气氛皱了皱眉,疑惑的看向了徐珩,徐珩则是摇了摇头,也并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只有萧文正插嘴道:“五郎也送我些吧,我也爱吃呢!公主,他家的笋可好吃了,鲜的很!” 韩俨笑着点了点头。 望舒看着萧文正也笑了:“还未恭喜令尊升任大理寺卿呢!如今萧伯父还身兼给事中之职,真是能者多劳呀!” 萧文正闻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一旁的萧文若笑着说道:“都是圣人信任家父,家父如今更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一起冤案错案呢!” “好啦!永安和昌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我们往前面迎迎她俩吧!”徐珩拉着望舒说道。 “好呀!”望舒笑着点了点头,牵着徐珩和萧文若的手往花园入口处走去。 江知谨和韩俨走在最后,此时更是悄悄撞了撞韩俨的肩膀问道:“怎么回事?公主似是有什么事不高兴,你什么时候惹到她了?” 韩俨苦笑一声:“我已经让小厮去打听了,不出所料的话,哎,应该是我家那些糟心事儿让她知道了。” 江知谨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安慰道:“公主不是不讲理的人,她只是关心长公主罢了。你好好和她说,她不会真生你气的。” 韩俨无奈的点了点头,想起二兄二嫂和母亲之间的龃龉,他也头疼的很。 不一会儿,去而复返的小厮在韩俨耳边耳语了一阵,韩俨黑着脸点了点头,看着江知谨说:“三郎,你可得帮我说说好话啊!” 江知谨笑着点了点头:“也活该你如今头疼!当初公主和你打听你兄长的事,你是怎么装的?一副入了套的样子,我看了都想揍你,她一时过于自信才被你骗了过去。如今好了吧?” 韩俨郁闷的摇头笑了笑,看着前面的望舒,深吸了口气,快步走了过去。 “公主。”韩俨深深鞠了一礼。 望舒停下脚步,看着韩俨笑了笑:“五郎何须如此啊?” “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韩俨极认真的看向望舒的双眼。 望舒点了点头,和韩俨一起走到了一边。 “公主,是我存有私心,没有告知公主我家里的真实情况,是我不对。但我兄长为人宽厚,最是心善,我不忍见兄长错失良缘,当初的欺瞒也是无奈之举。虽然我家里是有些麻烦事,但我敢保证,自长公主和兄长成亲以来,绝无任何事情闹到长公主面前。以后也不会!” 望舒看着韩俨叹了口气:“你想保护你阿娘和兄长的心,我能明白。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想保护我在意的人,你兄长和我姑姑的婚事,其中有我不少的助力。若是日后姑姑不幸福,我又该如何自责?” 韩俨闻言,心中不免也有些后悔,又郑重行了一礼:“是我的错,公主若是不能原谅,我也没有任何怨怼,自是我该受的。但我向公主保证,日后定尽我全力,护兄长和长公主无忧。” 望舒摇了摇头说:“我姑姑也不是什么软弱之辈,不会任别人欺负了去。算了,这件事儿到这里就结束了,我也不怪你了。但是,姑姑是姑姑,我是我,你兄长虽娶了我姑姑,但你和我还是平辈相交,我可不是你晚辈!” 韩俨抬头看了眼望舒,好笑的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看着两人之间的气氛好转,不远处的几人也松了口气。 江知谨笑着走过来:“走吧,还要不要去接你的小姊妹了啊?” 望舒看着走来的江知谨轻哼了一声:“还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初肯定知道他是装的,还配合他糊弄我,我记住你了!” 江知谨看着冲自己翻白眼的望舒,又看了看在一旁偷笑的韩俨,郁闷的说道:“一边是你,一边是他,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好友,我既然怎么做都不对,自然是闭嘴不言了。” 望舒撅着嘴说:“今日就罚你二人当我们的小厮吧!还不伺候着往前走!” 江知谨和韩俨对视了一眼,笑着伸手说道:“公主请!” “望舒!” 一声熟悉的呼唤自前方传来,望舒有些惊讶的看去:“榕娘?九郎?你们怎么在这里啊?” 刘承栩拉着刘榕笑着走了过来:“我们随父母兄长一起来给韩公贺寿的,榕娘闹着要来花园玩,我就带她过来了,谁知道刚进花园就看见了你。”说完,又看着韩俨笑着拱了拱手,“五郎。” 韩俨也笑着回了一礼,看着望舒说道:“没想到你们竟然认识!” 望舒点了点头:“我也没想到你们竟然认识!” “我堂叔的妻子是他堂姑母,我们可是亲戚。”韩俨笑着拍了拍刘承栩的肩膀,看着望舒瞪大的眼睛,笑着和众人介绍道:“这是我表弟刘承栩,在家中行九。这是他妹妹榕娘。”说着,又将江知谨和萧文正等人都介绍给了刘承栩。 正说着话呢,李静怡和严菀也到了。在这里看见榕娘和刘承栩,几人都高兴的很,拉着榕娘的手诉说着多日不见的想念,还问着榕娘回去有没有好好练习游水。 望舒则是和刘承栩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今日这一见,望舒心里格外开心,只觉得今日出宫,竟然在韩府碰见了刘家兄妹,也算是意外之喜。 韩俨看着两人之间熟稔的样子,又看了看身边脸色微变的江知谨,小声说道:“那个,我也不知道他俩这么熟啊!要不要我给你打听打听他俩如何相识的?先和你说好啊,虽然他是我亲戚,但是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啊!” 江知谨闻言面色稍霁,随即笑了笑说:“无碍,听口音,他是北边的人吧?那他总有回去的时候,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看着好友胸有成竹的样子,韩俨笑着点了点头:“是啊,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第104章 齐聚一堂 “永嘉公主!” 从花园进口处又传来一声呼唤,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惊喜,还略带着点儿羞涩。 望舒几人一起回头看去,竟是陈杰。旁边还跟着冯文志、冯文斌和宋应超。 “他们怎么也来了?”萧文正小声嘟囔了一句。 “即使平日里再不睦,韩伯父生辰时,他们也是要随母亲来贺寿的啊。前朝归前朝,私下里这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江知谨拍了拍萧文正的肩膀,笑着说道。 两人交谈间,陈杰已经率先跑了过来,在望舒面前站定,笑着说道:“没成想今日竟然能碰见公主,可真是有缘。”说着话时,脸却微微红了。 望舒礼貌一笑:“原来是陈二郎,你兄长近日可好?” 因兄长之故,自端午宫宴后,陈杰已经许久未进宫了,总觉得那件事虽然最大的原因在魏家,可自己兄长那份责任也是逃不脱的,还害的望舒险些受罚。陈杰生怕因此事,望舒恨了他去。所以兴国长公主家里办喜事那天,他虽然去了,但也是远远躲着,并未敢接近望舒。 多日未见,心中还真是想念。这不,今日乍一碰面,就没忍住的跑了过来。 没想到望舒第一句话问的就是兄长,陈杰的脸从红到白,精彩的很。低着头说:“兄长他今日没来,只有我随着母亲来了韩家。”说完,鼓起勇气抬头看向望舒,“我知公主气我阿兄所作所为,但阿兄是阿兄,我是我,我绝不会做那些令公主不喜之事!” 望舒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自己只是没话找话的随口一问,毕竟她觉得两人实在不熟,共同话题可能就是他兄长了,毕竟自己和他兄长也曾经有过那几面之缘,没成想自己的随口一问竟然惹出他这么多话! 冯文志看着好友的模样就头疼,也不知道这小子抽什么疯,怎么被这永嘉公主教训了几次后,见她就脸红。此时觉得他实在丢人,忙走上前笑着说:“表妹今日难得出宫,若有什么想玩的,只管和表兄说,表兄一定舍命相陪!” 江知谨闻言嗤笑一声:“我们这么多人呢,其实也不用劳烦你们。” “我们这么说是给公主面子,和你有关系么!”宋应超看着江知谨冷笑一声,“况且文志文斌都是公主表兄,那是一家人,你又算什么东西?” “你才不算什么东西呢!”萧文正上前一步吼道。 江知谨一手将萧文正拉到一边,另一手又制止了欲上前的周效,冷笑着说:“今日是韩伯父寿宴,若想生事,等明日学堂上再说!” 看着几人之间瞬间就剑拔弩张的形势,望舒抽了抽嘴角,无奈的走到几人中间:“你们还没完了?从小打到大,有意思么?” 韩俨笑着打圆场:“都是平日里先生布置的课业太少了,他们闲的!公主不必管他们。” “说的好像你没参与似的!”冯文斌朝天翻了个白眼。 “好了!”冯文志笑着向宋应超和冯文斌使了个眼色,“公主和县主都在这里呢,你们还要当着小女娘的面打起来不成?” 看着眼睛里已经有些惊恐不安的徐珑,冯文志摆出一副自认和善的面容笑了笑:“临安表妹莫怕,他们都是在开玩笑呢!” 徐珑闻言松了口气,拉着周宪的手却更紧了紧。 望舒瞥了一眼冯文志,又看了眼一直低头站在一旁的陈杰,笑着说道:“今日既然遇到了,那就一起吧,人多也好玩。但是丑话可要说在前面,谁再无故生出是非,那我必要他得些教训才好!” 冯文志急忙点了点头,陈杰也惊喜的抬头看向望舒:“不会的,我听公主的话!” 宋应超和冯文斌也不在意的点头应了。 江知谨三人看望舒都如此说了,自是不会反驳,虽然萧文正和周效还是一脸警惕的看着对方,但嘴上还是答应了望舒。 韩俨看一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自是开心,若今日有什么争吵,没脸的还是自家。此时更是笑着和望舒说:“多谢公主。” “别谢来谢去的了,赶紧想想玩什么啊?”望舒笑着说道。 “投壶,如何?”韩俨提议道。 “不要!我最不擅长了!”李静怡闻言急忙摇头,“次次都是我输,没意思极了!” “那,双陆?” “我不喜欢。”徐珩也摇了摇头。 “想点儿大家能一起玩的。”严菀笑着说,“你说的这些,除了上场的人,其他人还要观战,太浪费时间了。” “那还是捉迷藏吧!”江知谨在一旁提议道,“大家都能参与,没人闲着。” “好啊!”望舒拍着手道,“这次人多,两个人一起找吧。” 说着,大家就准备猜拳来定谁藏谁找。 “等会儿!他俩是谁啊?没见过。”宋应超指着刘承栩和刘榕问道。 “哦,忘了介绍了,这是我表弟刘承栩,表妹榕娘。”韩俨笑着拍了拍刘承栩的肩。 “什么人都能和我们一起玩吗?”宋应超不屑的看了眼刘承栩,自己从未在金陵城的显贵中见过此人,还不知道是哪里蹦出来的韩府穷亲戚呢! 韩俨一听这话,脸色也不禁变了,在他家里嫌弃他的亲戚,真是圣人也会生气的。 刘承栩不在意的一笑:“表兄,这事儿确实是你不对。介绍我和妹妹怎么能不介绍周全呢!这位,宋兄,吾乃洛阳刘氏一族,家祖是第一个统一了匈奴的单于冒顿,因和汉朝公主和亲,按照匈奴的传统,贵者皆从母姓,因此才有我们这一支刘姓传世。也就是说,我这一身血,皆出自匈奴单于和汉朝公主。却不知,宋兄家世如何,可配一起玩耍啊?” 听见刘承栩的话,宋应超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又红了一阵,几次想开口说话都未能成功。 望舒看着依旧是一脸温和笑意的刘承栩不禁暗自偷笑,和捂嘴偷乐的刘榕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身边嘴角直抽抽的徐珩,实在是没忍住,还是笑了出来,随即掩饰的轻咳一声:“哎呀,说这些做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查家谱呢!还玩不玩了?一会儿都该入席了呢!” “就是就是!”韩俨也笑着推了推站在他手边的江知谨和陈杰,“快快快,猜拳,猜拳。” 反应过来的众人急忙围成了一圈,只不过此时面色尴尬的已经由韩俨变成了宋应超。刘承栩施施然走了过来,伸手出拳的动作间尽是雍容洒脱,看的对面的陈杰和冯文志都不禁摇了摇头,冯文斌安慰的拍了拍宋应超的肩膀,叹了口气。 输的是萧文正和陈杰,待两人闭眼对着围墙开始倒数时,剩下的人一哄而散。 望舒看着身边紧跟着她跑的刘承栩笑着说:“你跟着我干嘛?” “我对这里熟的很,怕公主跑丢了,这才好心跟着。” 望舒闻言笑了笑,跟着刘承栩一起在一处廊亭的拐角处藏好。 “你怎么发现这里的?还真是不错。”望舒看了看藏身的环境,可以说是左右都有路,却又在暗处,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发现,即使有人过来,稍微往另一边挪一挪,也能很好的藏起来。 “上一次来韩府时无意发现的。”刘承栩笑着说道。 “你真是匈奴之后啊?”望舒好奇的看着刘承栩问道,“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谁见面就背家谱啊?”刘承栩好笑的摇了摇头,“要不是他招惹我,我也不会如此。” “怪不得你功夫如此好呢!都说匈奴人骁勇善战,你这是沾了祖上的光啊!” 刘承栩低头看了眼望舒,轻笑一声说:“公主说是就是吧。” 望舒忽然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伸出头向外面看了看,发现附近并无他人,于是抬起头和刘承栩说:“我去找下我姑姑,一会儿就回来。” 刘承栩点了点头:“好。从这边出去,沿着湖边走,不多远就是四无榭了。” 望舒点了点头,顺着刘承栩指的路往四无榭走去。 看着去而复返的望舒,盛唐长公主好奇的问道:“你不是和新城一起去玩了吗?怎么自己回来了?” 望舒乖巧的一笑:“我有些事要和玉山姑姑说。” 玉山长公主笑着和众人点了点头,拉着望舒的手往一边走去。 “到底什么事?刚才就神神秘秘的,还特意跑回来找我一趟。说吧。” 望舒冲着姑姑勾了勾小手,玉山无奈的半蹲了下来,将耳朵递到望舒嘴边,方便她说悄悄话。 “姑姑,你过的可好?” 玉山笑着看了一眼望舒,点头说道:“挺好的,你这小丫头可真爱操心!” 望舒撇了撇嘴:“姑姑,你这驸马也算是我亲自挑的,我不得负责到底么!” 闻言,玉山差点儿没笑出来,点着望舒的额头说:“那你说说,你要怎么负责?” 望舒叹了口气:“是我之前失察,竟是不知韩府中事情颇有些复杂。驸马的娘亲是继室,却不得管家之权,被韩家二郎和二娘子架空,境遇极是尴尬。我怕姑姑被他们两方利用,牵涉其中争斗,反而和驸马离了心。姑姑,你可要千万小心,别被人诓骗了去。你和驸马在长公主府开心生活就好,不用常常回这府中。” 玉山闻言,欣慰的拍了拍望舒的脑袋,语气柔和的说:“姑姑谢谢你!不过姑姑不怕,姑姑聪明着呢,你可别小瞧了姑姑!这些事,我早知道了!想拿我当棋子,他们还没那能耐。不过你姑父是个好的,我也不想在意其他。你放心!你姑姑啊,定不会被别人欺负了去!” 闻言,望舒终于松了口气,点着头说:“姑姑心里有数就好,我也放心些!” 看着小大人似的望舒,玉山笑着说道:“好了,还有事儿吗?” 望舒摇了摇头:“那姑姑你要时刻记得这些啊!我去玩了,你不用送我!” 玉山闻言轻笑一声:“哪个要送你!自己玩去!姑姑忙着呢!” 被玉山长公主看似柔弱的胳膊推出了有三米远,望舒忿忿不平的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恨声说道:“都出嫁了也不知道温柔一些!如此彪悍,我竟还为你担心,真是多此一举!” 口中的话虽说的狠,可看着已经进去的玉山背影,望舒还是叹了口气:姑姑,你可要一辈子幸福啊! 第105章 佛门游夏 “永嘉,你一个人在这里干嘛呢?” 望舒看着玉山长公主走回了水榭,正准备回去找刘承栩,忽然听见身后的声音,笑着转过头说:“华亭表姊,我不是一个人哦,我在和我的小伙伴们玩捉迷藏呢!” 马清看了看四周,笑着说道:“我看是你犯规,跑出了规定范围吧?” 冲着马清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又看着她身边的几个年轻女子,笑着说道:“何家姊姊、孙家姊姊、徐家姊姊好呀,有段日子没见了呢!这位漂亮的阿姊是谁家的姑娘啊?竟是没见过呢!” 何以雅掩嘴而笑,毫不留情的拆穿了望舒:“兴国长公主府里的大婚之喜不过月余。永嘉公主就不记得见过我们了吗?” 望舒笑嘻嘻的歪着脑袋:“才一月有余啊?我都觉得有半年未见了呢!真是应了那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淘气!”马清笑着摸了摸望舒的脑袋,笑着说道:“这是你常家阿姊,之前一直陪伴外祖母在徐州,前些日子才刚刚进京,你自然是没见过。” “永嘉公主,小女常舒云,家父是翰林学士常梦锡。”常舒云轻轻行了一礼,微笑颔首,举手投足间尽显恣意风流,倒是和京中诸女颇有些不同。 望舒好奇的多看了她几眼,刚才扭头时最先注意到的就是她,从远处行来时,众人中她最为醒目,虽长相不是特别出众,但那通身的气质却格外惹眼,颇有些魏晋风流之意。 “原来是常翰林家的姊姊啊!”望舒笑着说道:“以前就听说过姊姊,如今得见,果然是‘白云升远岫,摇曳入晴空。乘化随舒卷,无心任始终’啊。” 常舒云抬头笑着看向望舒,那脸上原本还有些平淡的五官在笑时却显得一下子出彩了许多。 “你跑出来多久了?小心一会儿被你的小伙伴抓包!”马清看望舒一直盯着常舒云,不由推了下她。 望舒回过神,笑着又看了众人一眼:“那我走了,姊姊们千万莫说见过我啊!” 马清几人笑着点了点头,孙思敏忽然开口道:“公主,我家阿弟刚才去找你们玩了,不知你有没有看见他?” 望舒惊讶的看向了孙思敏,摇着头说:“不曾见过啊,孙大郎何时去找我们的?” 孙思敏的笑容在望舒摇头时就淡了下来,心中暗暗生气,这小子果然在骗人,答应了自己去找望舒他们玩,可转眼间就不知道去哪里躲了起来,此时只能挤出笑容道:“也许是走岔了吧。” 望舒点了点头:“若是孙家阿姊见了他,可以让他去前面找我们,我们就在刚进花园那里。”说完,又冲着众人笑了笑,才转身快步离开了。 走回刘承栩藏身的位置,发现萧文正和陈杰竟然还未找到这里,刘承栩已经靠在墙边无聊的闭目养神了起来。望舒刚走近,他就笑着睁开了眼睛:“可算是回来了,你若再晚些,我都要出去自曝了,太无聊了!” 望舒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你当我不知道,你才不会自曝呢,榕娘说过你最喜欢当第一了,若不是大家都被找到了,你是绝不会出去的!” 闻言,刘承栩直接笑出了声:“这个榕娘,我还能不能有点儿秘密了!” 望舒笑嘻嘻的也靠在了墙上,歪头看着刘承栩说道:“我刚才见到了一个名声很大的阿姊,所以耽误了点儿时间,这才回来晚了。” “哦?名声很大?” “嗯!这个阿姊的父亲自发妻离世后,一直到三十才被病入膏肓的母亲逼着又娶了继室,婚后两人也是相敬如宾,身边并无妾侍,两人只生了这一个女儿,她自幼就一直陪伴外祖母住在徐州,外祖母去世后才被接来金陵,如今已经十八了,却还未定亲。京中妇人只觉得这男子也傻,女儿也憨。可我却一直觉得,这男子情深意重,女儿也是至情至性,哪里憨傻了。不过是世人不懂罢了!” 刘承栩闻言笑着问道:“你说的可是如今刚升任翰林学士的常梦锡和他的独生女?” 望舒点了点头:“是啊,今日一见,才知原来女子也能如名士般风流洒脱。常家阿姊,真是不同寻常!京中那些流言,在她身上竟是半点伤害都没有。自信、澹然,真是太妙了!” 刘承栩笑着点了点头:“以前常听祖母讲盛唐气象。那时候的洛阳女子活的恣意骄傲,敢与男儿比高下,民风开放非今日可比。祖母常叹生不逢时,空有一身本领,却只能在后宅方寸之地相夫教子。祖父每每闻言只是抚须而笑,眼神中尽是包容和宠溺。” “你祖父和祖母关系一定极好!”望舒笑着说。 刘承栩想起家里的那些事儿,笑着摇了摇头:“祖母脾气烈,总是气的祖父跳脚,有时候吵不过,干脆跳窗逃跑。可最后,总是祖父先低头,一脸讨好的挪回来问祖母今日吃什么!小时候不懂,觉得祖父祖母是不是不爱对方。后来才知道,祖父不是吵不过,只是不愿意让祖母难过罢了。吵赢了架却输了她,又有何意义呢?哎呀,说远了,我想说的是,望舒,你和常家姑娘一样,都是这世间最不寻常的女子,敢与男子争高下。终有一日,你们会让那些妇人们看到,女子,并不是天生的弱者,强弱从来无关性别,只在内心。” 望舒微笑看着刘承栩,使劲儿点了点头:“对,终有一日,我要让大家提起我时,不再只是因公主之位而尊敬我,而是因为,我就是我。” 回宫后,望舒迫不及待的和宋福金讲了常舒云的事情。在得到宋福金的应承,说改日一定招常家姑娘入宫觐见,并会夸赞她的德行后,望舒才满意的回了自己的寝殿。 “这孩子,什么心都想操,什么人都要管!”宋福金笑着摇了摇头。 安康也笑着说道:“公主这是真心喜欢那常家姑娘啊。” 宋福金点了点头:“我听说过她,也知道坊间那些流言。若是真如望舒所说,常家姑娘是个好的,那我愿意照拂她,好姑娘值得如此。” 不过还没等太后召见常舒云,京中就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日蚀。 李璟在韩熙载和常梦溪等人的建议下,“素服以侯变,彻乐、减膳,命中书门下察系囚,赈饥乏,劝农功”。 被迫自省的李璟,眉宇间尽是阴霾。就连望舒见了都不由放轻了脚步,生怕无意间惹到他。 不过第二日,李璟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又恢复了往日的神色。 “阿娘,今日总算有件让我开心的事了!那魏岑进言说,这次日蚀,闽国要比我们早开始些,这定是上天在警示那乱臣贼子朱文进,非是我也。哎,昨日郁闷了一整日,还在想我哪里做的不好呢!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李璟笑着和宋福金说道。 宋福金点头微笑:“那朱文进弑君自立,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今臣子们都在劝我伐闽,如今这闽国是内乱不堪,若此番平定了闽国,正是上合天意,下得民心之举。” “不可。”宋福金听见李璟的话,惊讶的看着他摇了摇头,“你忘了你父亲临终前的叮嘱了吗?闽国地处海边,三面环山,道路险恶难行,更兼土地贫瘠,民性好斗,难以制服,想要灭掉他,不仅要出动大量的军队,劳师糜饷不说,也很难保证能太平无事,很有可能会得不偿失。而且,背上一个侵占邻邦的罪名,引起别国对我侧目而视,也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啊!” 被前朝说的有些心动的李璟,听见宋福金的话后陷入了沉思,慢慢的点了点头:“阿娘,我再想想。” 宋福金还欲再多说几句时,看见了安康的眼神,还是决定不再多言,只是将李璟手边的点心往他的方向推了推:“这是你最爱吃的千层糕,我特意让刘嬷嬷做的,你多吃点儿。” 李璟看着千层糕笑了笑:“还是阿娘心疼我!对了,阿娘,你不是一向敬佛嘛,儿特意请了报恩禅院的净慧大师于十日后进宫讲禅,阿娘到时候可以好好和禅师交流交流。” 宋福金闻言惊喜的问道:“净慧大师?佛门游夏?你竟请了他入宫么?好,好,好!那我可得好好准备准备。” 看见母亲的神色,李璟笑着点了点头:“正是此人。阿娘莫心急,儿给报恩禅院和清凉寺都捐了大笔银钱,以后阿娘想听禅,就请大师入宫即可。” 宋福金笑着摇了摇头:“有这一次就很难得了。大师在禅寺讲禅,金陵百姓皆得听之。怎可因我一人之故,耽误了百姓?” 李璟闻言,立刻点头受教。母子间的气氛又变得和乐了起来。 下了学的望舒听见晴雨的八卦,立刻好奇的问道:“何谓佛门游夏?” “听说这净慧大师,本名叫做鲁文益,七岁时出家淳安智通院。二十岁受戒绍兴开元寺,后来又到育王寺和希觉学律。他通晓大乘佛教各宗派,而且涉猎广泛,儒家经籍也是极为精通,所以被视之为佛门的子游和子夏。这‘静慧’的法号还是当初大师来金陵后,烈祖钦赐的呢!”晴雨兴高采烈的说道。 望舒看着兴奋的晴雨,不由笑了:“我竟是不知,你也是佛门信徒呢!” 晴雨看着笑话自己的望舒,讪笑了一声说道:“我不是,我就是没见过这样出名的大师,有些兴奋罢了。这些都是听红绡姊姊说的。” 望舒点了点头:“红绡啊,那就不意外了。她这些日子被我派到了阿婆身边侍候,懂得这些是自然的。阿婆信佛,这次的讲禅,估计就是父亲为阿婆办的。也不知道父亲有何事要堵住阿婆的嘴!” “公主!”香雪在一旁摇了摇头。 望舒看着她笑着说道:“放心!这里又没有外人!出去后我不会乱说话的!” 晴雨好奇的看了看望舒,想问什么,又在香雪的眼神示意下闭了嘴,老老实实的装起了鹌鹑。 “他倒是也读过佛经,莫不是也是佛门信徒?”望舒忽然想起刘承栩,“改日得问问他,若他也信佛,应该也是喜欢听禅的吧!” 第106章 佛门谶语 净慧大师要进宫讲禅的消息,一经圣口宣出,立刻像生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整个金陵城。 一时间,想要进宫听禅的贵人们,折子像是雪花似得纷纷递进了皇宫之中。要知道,净慧大师虽然平日里也会在报恩禅寺和清凉寺开堂接众,但是那些贵人们自恃身份,也不好和寻常百姓挤在一起。如今可好了,若是能进宫听大师讲禅,那不仅是得偿所愿,更是面上有光啊! 不过如此一来,李璟倒是愁坏了。他本意是想请大师给自己的母亲单独讲禅,以尽孝道。若是有个别的皇亲国戚想要听禅,也是可以的。但他真未想到,这净慧大师竟然如此受欢迎。这么多人都想要听,若是答应了这家不答应那家,也不太合适。可若是都答应了,那这大殿都快要坐不下了,母亲那边要如何解释呢! 头疼的李璟向来喜欢把麻烦抛给别人,这不,让王盛昌捧着折子就来到了荣福殿中。 “阿娘,儿是真没办法了。如果一家都不答应,兴国和盛唐几个肯定要闹到您面前。可若是答应了她们,那其他人又要参儿子一个偏心了。您看,儿子该如何是好啊?”李璟两手一摊,郁闷的看向了宋福金。 宋福金摇头一笑:“好办,都允了吧。” 李璟惊讶的看向宋福金:“阿娘,都允了啊?” 宋福金点点头:“是啊!佛家本就讲究众生平等。你我既要听禅,又怎能将敬佛之人分出来个一二三等来呢?” “儿子受教!”李璟笑着一拱手,“只是如此一来,母亲就要和众人一起了。” “这倒无妨,你的一番心意,我都知晓。”宋福金笑着拍了拍李璟的手说,“不过你母亲也不是那等金贵之人,我年轻时还和好多人一起挤过大通铺呢!” 听宋福金说的轻松,李璟回忆起最初的种种,也不由的心中感叹:“是啊,想起当初,儿子也是觉得世事难料啊!这如今的一切都是父亲千辛万苦打下来的,儿子定会守好这方百姓,母亲放心。” 宋福金闻言,微笑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叹了口气。 李璟走后,望舒从殿门口露出了个小脑袋,笑嘻嘻的看向宋福金。 “这孩子,还不过来。”宋福金摇头失笑。 望舒走到宋福金身边,晃着她的胳膊说:“阿婆,你给英姨下个帖子好不好,让她也来听禅啊。” “哦?”宋福金笑看着望舒问道,“那柴娘子也爱听禅礼佛?” 望舒抿嘴一笑:“我其实也不知道,不过那刘九郎倒是读过些佛经,我想着应该是受家人影响吧。要不然,一个小郎君怎会读那些?”想起近日自己找来的那本《八十华严》,望舒就有些头疼,不谦虚的说,她算是极爱读书的了,但是这佛经又和她读过的那些书不同,她读了几次,都无奈放下了,真的是读不明白啊。 宋福金看着望舒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好,阿婆给他们一家下帖子。还有你心心念念的那常家姑娘,阿婆也给她们母女下个帖子,好不好?” 望舒一听开心的点头说道:“好啊好啊!阿婆你见了常家姊姊,定会喜欢她的。” 看着安康笑着将两张帖子递给了两个小内侍,望舒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和宋福金闹了一会儿才回了自己的住处。 “公主似是对刘家人极是上心啊!”安康看着望舒的背影,笑着说道。 宋福金想到望舒曾和她说的那些渊源,笑着说道:“是啊,也是缘分吧。” 到了净慧大师讲经的那日,一大早天刚微亮时,宫门前就排起了马车长队,等待着重重检查后入宫中听大师讲禅。 “阿娘,太后怎么知道你信佛啊?还特意写了帖子给你?” 看着榕娘一脸的疑惑,柴守英摇了摇头:“阿娘也不知,许是望舒的缘故吧。” “可你也没和望舒说过此事啊!” 柴守英看了眼一旁的小儿子,问道:“你和望舒说过?” 刘承栩摇了摇头:“没有啊,我提这些干嘛?应该是望舒多日不见您,想您了吧,这才找了个由头,让太后请您进宫。” 听着儿子的话,柴守英笑了笑:“这孩子,真是惹人心疼。” 此时的望舒正陪着宋福金一起在昭德殿中接待净慧大师,除了宋福金和钟皇后等女眷,李璟带着李弘茂也在这里。可以说,是给了净慧大师最高级别的皇室接待。 这样的接待规格,若是旁人,早就欣喜若狂或是受宠若惊了,可观净慧大师,却依旧是宠辱不惊,一派淡然处之的样子,仿佛这世间一切繁华都和他无关一样。望舒好奇的看着他,目光炯炯。忽然,净慧大师也向她看了过来。两人对视时,望舒好似从他的眼中看见了大千世界,慈悲、怜悯、洞悉、恍然……好似所有情绪都蕴藏其中,可再仔细看去时,却又什么都没了,好似一片空空。 望舒冲着净慧大师露齿一笑,净慧大师微笑颔首,两人之间的短暂互动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只有李弘茂似有所感的朝望舒的方向看了看。 “听闻大师能预言寿夭祸福,能否替吾儿看看?”李璟双手合十,满含敬意的朝大师行了一礼,“吾儿自小体弱,前段时间又生了场大病,我实在是担心,还请大师怜悯。” 净慧大师的目光看向了李弘茂,又越过李弘茂看向了望舒,笑着说:“我倒是很想看看她。” 众人闻言,纷纷顺着大师的目光看去,发现那目光最终指向的是望舒时,有惊喜,有惊讶。要知道,净慧大师的预言虽然很准,但从来一次只看一人。 “大师,我孙女她……”宋福金又喜又怕的将望舒紧紧搂在身边,说出口的话都在发颤。能得净慧大师的预言,那可是难得的惊喜,可宋福金因为过于在意,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所以格外有些紧张。 望舒看了看紧张到发抖的祖母,又看了看满眼期待的兄长,再看了看脸色有些不愉的父亲,笑着和大师说:“大师,我不需要预言,我的命运我自己做主。您还是给我阿兄看看吧,只要我阿兄好,我就高兴。” “永嘉!”宋福金和李弘茂异口同声的开口制止。 望舒看着祖母和兄长嘻嘻一笑,一手拉一个的安慰道:“我身体好的很,不用浪费大师一个预言啊!我最大的心愿就是阿兄好好的,阿婆你知道的!” 宋福金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向一直微笑看着望舒的净慧大师,点头说道:“麻烦大师还是给我孙儿看看吧。” 净慧大师笑着点了点头:“既然是小施主的心愿,老衲遵命就是。” 李璟此时脸色才稍微好上一点,觉得望舒还算有良心,知道心疼自己的兄长,不枉弘茂一直以来对她的疼爱和照顾。李璟看着净慧大师,颇有些紧张的握起了双拳。 净慧大师走到桌案前,背对着众人在纸上写了些字。放笔后,走到了一边。 王盛昌上前将写有谶语的纸张恭敬的递给了李璟。 “九十一。”李璟看着纸上三个大字,哈哈一笑,“好啊!好!多谢大师!” 净慧大师低头回礼,并未说话。 望舒听见李璟的话,开心的一蹦三尺高,拉着李弘茂的手差点儿红了眼眶:“阿兄,你能活到九十一岁呢!太好了!永嘉很开心!”多日以来的担心瞬间消失了,像是压在心口的巨石终于落地一般,轻松极了。 李弘茂笑着摸了摸望舒的脑袋:“阿兄也很开心,可以一直陪着永嘉!” “好了,时辰也差不多了,请大师上坐讲禅。”李璟笑容轻松的伸出手,指向昭德大殿中最高的位置,“王盛昌,请众位听禅之人进殿落座。” 随着在偏殿等候的众人陆续进殿,原本空旷的大殿瞬间变得满满当当的。望舒虽然有些心理准备,可看着眼前如此壮观的“人头”,还是惊讶的吸了口气。 虽说依宋福金之言,此次听禅不分贵贱,随意落座。但谁也不敢和太后等人抢啊,所以宋福金、钟皇后、程贵妃等宫中女眷还是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不过对于望舒等小辈来说,听禅的魅力并不大,所以望舒拉着李静怡等人的手,从殿前方一路往后,直到最后一排,才笑着坐了下来。 落座的望舒并不老实,伸着脑袋寻找着刘承栩和榕娘的身影。在自己的前方四五排的地方,看见了柴守英的背影,身边是榕娘。 “诶?刘承栩呢?莫非他没来?”望舒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语道。 “找我啊?”忽然身边传来一声轻笑。 望舒惊讶的扭头看去,在她左边的不正是刘承栩嘛,此刻正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你什么时候坐过来的?”望舒小声问道。 “从进殿起我就看见你了,看见你一路向后。这不,我也跟过来了。”刘承栩也学着望舒的样子小声说道。 “你不是喜欢看佛经么?还坐这么后面?” 刘承栩闻言惊讶的看向望舒:“谁告诉你我喜欢看佛经了?” 望舒瘪了瘪嘴,竟然不是么?那自己还真是想错了:“你给我的信,不是引了佛经的话么,我还以为……不然,谁无事去看那么艰涩的东西啊!”说着,还不高兴的嘟起了嘴。 刘承栩笑着说:“我阿娘是佛教信徒,而且是很虔诚的那种。我一开始是单纯好奇,就找了些佛经来看。后来见我阿娘总是抄佛经静心,就也好奇的试了试。试来试去的,就越读越多了。” 望舒闻言差点儿乐出了声,还有这样的! “那我也算是好心办对了事儿!”望舒得意的看向刘承栩,“英姨信佛,这次的相邀就很成功嘛!” 看着望舒得意的小模样,刘承栩笑着点了点头:“对,很成功。我阿娘很开心的!” “大师都开始讲了,你们别说话了!”望舒右边的李静怡碰了碰望舒的胳膊,小声说道,还用眼神示意了下,让望舒看她右边。 顺着李静怡的目光看去,只见她右侧跪坐着的严菀正一脸虔诚的听着,再右面的徐珩正对着他俩做着噤声的动作。 望舒急忙冲着徐珩歉意的笑了笑,然后转头朝着刘承栩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的坐好了。 第107章 时机正好 “……三界唯心,万法唯识。唯识唯心,眼声耳色。色不到耳,声何触眼?眼色耳声,万法成办。万法匪缘,岂观如幻?山河大地,谁坚谁变?” 随着静慧大师讲禅的结束,望舒抬起眼睛向前看去,大师双眼微睁,面容和善,似是带着了然和智慧俯瞰着众生。佛相,在望舒的脑海中瞬间有了实体。 “以前不曾听过讲禅,那些佛经虽因好奇看了不少,可我总觉得,求佛不如求己。”刘承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些许感慨之意,“如今听了这静慧大师的一番话,倒是觉得还颇有些意思。” 望舒看着虔诚的众人,不由点了点头:“看似永恒的山河,其实只是表象罢了。可是,若连山河都会变,这世间又有什么是不变的呢?” 看着望舒的眼睛,刘承栩笑着指了指她胸口的位置:“人心啊!” “可不都说人心易变吗?怎么又成不变的了?”李静怡的脑袋忽然从旁边伸了过来,好奇的问道。 刘承栩和望舒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永安啊,只要你够坚定,心就不会变!”望舒拍着李静怡的脑袋笑着说。 李静怡笑嘻嘻的点着头说:“嗯,就像我的心喜欢永嘉,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看着李璟和宋福金等人簇拥着静慧大师往这边走了过来,望舒急忙起身迎了上去,先是郑重的行了一礼,接着抬起小脑袋好奇的看着大师问道:“大师,您刚才说见道为本,明道为功,便能得大智慧力。永嘉想要这大智慧力,可如何做才能见道明道呢?” 静慧大师看着望舒笑了,伸出手指指向了她的眼睛和心:“用你的眼睛和心啊。” 望舒眨了眨眼睛,摸着心口的位置继续问道:“那我要去哪里见道明道呢?” “大道处处遍在,不用别处追寻。若小施主有问道之心,哪里都能见道明道。” 望舒又对着静慧大师行了一礼,才笑着跑开了。 “这孩子,总是这般调皮。大师不要见怪。”李璟笑着和静慧大师说道。 “小施主极有慧根,陛下可请名师教导之,他日可成大器。” “大师不知,先帝已给她拜了名师,正是如今庐山书院的院长李善道,只待她十岁后,就送她去李先生那里读书。”李璟哈哈一笑,任是谁,自己的孩子被人夸奖都会觉得与有荣焉,何况是如今享誉金陵的佛道大师。 静慧大师笑着点了点头,跟着一脸欣喜的宋福金和心满意足的李璟走出了昭德殿。只是在不经意间转头看了眼望舒的背影,眼神中有些东西转瞬即逝。 经过了这一次讲禅,不仅是宫中女眷,就连李璟都对静慧大师推崇有加,也开始喜欢谈禅说佛了起来。不仅常常出宫前往寺庙中烧香拜佛,也会把一些有名的大师或尼姑请到宫里来高谈阔论。 一时间,上行下效,宫中众人也开始在殿中供奉起佛像,敬佛礼佛了起来。整个金陵城里,佛教声望日隆,倒也是一番热闹景象。 “永嘉,今日是你阿耶的登楼宴,群臣皆要随他一起登楼赏景,你可别乱跑。到时候跟着你姑母,在花园里赏菊就好。你若想登楼,等你阿耶的宴散了,你有的是机会,切不可在今日淘气,记住了吗?” 望舒看着宋福金无奈的说道:“阿婆,你快躺下吧,别担心我了,我今日定乖乖的,绝不胡闹!也不会偷偷跟着他们登楼的!” 看着满意的点了点头,重新闭目养神的宋福金,望舒叹了口气,和红绡交待道:“你帮我看着阿婆,千万不能再受凉了!还有饮食也要注意,那些荤腥之物不能再用了!” 昨日忽然受凉有些发热的宋福金,此时听到望舒的嘱托,又睁开了眼睛笑着说:“好了,阿婆无事,歇歇就好,你快出去吧,别过了病气!” 望舒笑着点头应了,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宋福金的寝殿。 从屋中乍一出去,望舒不禁打了个寒战,裹上香雪递过来的披风,抬头看着天说:“真是深秋了呢,天气一日日凉了下来,再过几日,就立冬了吧?” 香雪点了点头:“再有三日,就立冬了。” 望舒点了点头,带着香雪和晴雨一起往花园的方向走去。 “永嘉,你怎么穿这么少!”李静怡老远看见望舒的身影,立刻就跑了过来,挽着望舒的手臂,看着她身上单薄的披风,关切的说道。 “我有内力护体,不觉得冷啊!”望舒紧了紧李静怡厚厚披风上的白毛领,又摸了摸她的手,才放心的笑了笑,“你看,我的手比你的还热呢!” 李静怡笑着点了点头:“这内力真是个好东西啊!不过就是练功的过程太辛苦了些,要不然我就跟着你练了!” 走过来的燕王妃听见女儿的话,立刻笑的直摇头:“你可算了吧!就你那懒惰性子,还想练功呢!” 被阿娘揭了短的李静怡不依的说道:“这懒惰性子定不是随了阿耶,那是随了谁呢?” “是随了阿娘呀!”跟在燕王妃身边的两个小郎君齐声说道。 燕王妃笑着要掐三人的脸蛋,李静怡顿时围着望舒转起了圈来。 望舒看着身边闹作一团的母子四人,笑的欢畅。 “阿家的身体如何了?可有好转?”和儿子女儿闹过后,燕王妃李氏看着望舒关心的问道,“阿家也不让我们去看,说是怕过了病气,哎。” “四叔母不用担心,阿婆已经好多了,热已经退了,就是还乏的很,睡的时候多。”望舒笑着回答道,“阿婆倔的很,谁都不让看,我也是硬闯才进去的。” 燕王妃笑着摸了摸望舒的脑袋:“没有大碍就好,我们也放心些,你叔父在家担心的要命,今日要不是陛下的登楼宴,已经定了登楼的时辰,他定是也要硬闯了进去看看才好!” 望舒闻言掩嘴偷笑,倒还真是四叔父的脾气。 到了花园的暖阁中,几人除了披风,看着冲她们招手的盛唐和太和长公主,笑着走了过去。两人旁边还坐着齐王妃陈氏和玉山长公主,几人笑着打了招呼。 “怎么不见兴国阿姊和建昌妹妹?”燕王妃李氏好奇的问道,平常这些宴会,兴国长公主可是次次都参加呢。 太和长公主叹了口气:“刚才送来的消息,兴国阿姊病了,几个孩子在家侍疾,今日都不过来了。” “怎么会突然病了?可是要紧?”燕王妃惊讶的问道。 “说是头风犯了。”盛唐长公主冷笑一声,“我看呀,是做了亏心事,怕被人知道。” “阿姊!”太和长公主冲着她摇了摇头。 看望舒几个小的都在,盛唐轻咳一声,端着茶喝了一口,压下了心中怒气。 燕王妃也知此时不是刨根问底的好时机,笑着转移了话题:“建昌妹妹怎么也没到呢?” 太和长公主笑着说道:“说是身子不适,可报信的人一脸笑意,我们估摸着应该是有喜了!只是未满三月,不好宣诸于口。” “那可真是太好了!”燕王妃笑着拍手说道,“建昌妹妹出嫁也有些日子了,这好容易有了好消息,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几人纷纷点头,虽说都是公主之尊,可若是一直生不出孩子,夫家早晚也会有意见。更别提建昌嫁的冯家如今是势头日盛,圣眷正隆。 望舒几个还想继续待在这里听八卦,可眼见着大人们的话题已经转到了别处。而且正聊的火热的盛唐长公主扭头时发现他们几个还在,立刻赶人道:“新城和昌化在那边,你们别在这儿坐着了,去找她们玩吧!从峻,你也带着弟弟去找从嘉他们。快去!” 无奈,几个小的只能不甘心的站了起来,离开了此处。 “永嘉,你说兴国姑母到底怎么了啊?盛唐姑母为何要那么说?”李静怡小声问着望舒。 望舒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拉着李静怡往徐珩和严菀的方向走了去:“走,问问新城去,她说不定知道。” 李静怡闻言立刻点头,跟着望舒就跑了过去。 “新城,想死你了!”刚走近,望舒就给了徐珩一个大大的拥抱。 徐珩嫌弃的推开了望舒,斜着眼睛看着她说道:“怎么?是在我阿娘那儿没听到八卦吧!” 望舒讪讪一笑:“嘿嘿,你和我们讲讲呗!” 严菀看着望舒无赖的样子,在一旁掩嘴偷笑,被李静怡逮了个正着,抓着她不依道:“昌化定也知道!快说!快说!” 徐珩将两人拉到角落,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是大表兄自成婚后和大表嫂是兴趣相投,夫妻俩举案齐眉,恩爱有加。这一幕幕的落在兴国姨母眼中,也不知怎么就不高兴了。常常叫了表嫂去立规矩,一站就是半日,结果昨日表嫂昏倒了,还磕破了额角。你说这样进宫,不是让众人都知道了嘛,那还得了!可不得装病么!” “什么?还有这事儿?可是表兄表嫂夫妻恩爱,大姑母为何要生气啊?”李静怡吃惊的问道。 徐珩翻了个白眼:“谁知道!兴国姨母的脾气向来古怪!” 严菀闻言在一旁笑着说:“表兄是姨母亲手带大的,从小就和姨母最亲,如今有了心爱的妻子,自然事事以妻子为先,这样一来,姨母又怎会高兴?” “行啊你!”望舒笑着拍了拍严菀,“这都能想到!” 严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是我偷听我阿娘和阿耶的对话才知道的。” 李静怡摇了摇头:“可是,表嫂是大伯母的亲侄女,兴国姑母一向和大伯母交好,怎么会如此待表嫂啊?不怕大伯母怪罪吗?” 望舒闻言叹了口气:“所以她今日才不敢进宫啊!” 徐珩冷笑了一声:“这么对儿媳妇,她可真丢皇家的脸!” 李静怡点着头说:“要不然,我们去告诉大伯母吧!让大伯母为表嫂做主!” 望舒摇了摇头:“我们是小辈,怎可告长辈的状?你忘了我之前那顿罚是如何来的?” “那怎么办?”李静怡郁闷的撅起了嘴,“就任她欺负表嫂不成?表嫂人又温柔又可亲,我还挺喜欢她的。” 望舒笑着说:“你别小看了表嫂!我虽只见过她几次,可连阿婆都对她赞誉有加,这样的女子,绝不会坐以待毙。也许这次的事情,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徐珩看着望舒犹豫的开口道:“你是说,她也许是装晕?故意磕破了头?” 望舒点头说道:“一个人晕倒,最容易磕破的是脸和下巴,额角么,还是有些难度的!要时机和角度都把握的刚好才行!” 听见望舒的话,徐珩了然的笑了。 第108章 登楼之变 “也不知舅母那样的人怎会有一个如此妙的侄女!”徐珩掩嘴而笑,却在望舒眯眼看过来的目光里急忙抿起了嘴,眼睛还警惕的四处看了看,发现周围并无外人才悄悄松了口气。 “你呀!”望舒摇了摇头,“这样的话也能乱说吗?” 李静怡疑惑的看着两人:“怎么了?新城刚才说什么了?” 严菀小声说道:“这话细听下是不太妥当的,以后可别再说了。” 徐珩讪笑一声点了点头:“失误失误!一时大意了!” 李静怡虽然并未明白几人话中的机锋,但也并未深究,反而担忧的问道:“就算咱们不说,大伯母也会知道的吧?这事儿怎么瞒得住啊?” 望舒拍了拍李静怡的小脑瓜,语重心长的说:“有时候身在高位,反而容易闭目塞听。” 李静怡闻言叹了口气:“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就不管了?” 徐珩朝天翻了个白眼:“我们又不是皇家大理寺,还能帮着人断案不成!这是表嫂的家务事,若她自己能处理好,何须我们来多此一举?” 严菀也笑着说:“好啦!这些事,我们听听就得,有阿娘她们在呢,用不着我们!” “永嘉,永安,你们四个在那边叨叨啥呢?”李从嘉拉着李从度跑了过来,好奇的看着平时根本闲不下来的四个小女娘此刻竟然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里,半天都没挪地儿! “我们在说悄悄话!”李静怡冲着李从嘉扮了个鬼脸。 “小女娘可真麻烦!才多大啊就和那些大人一样,家长里短的说不完!”李从嘉也回了个鬼脸。 “新城,你不是最爱玩投壶吗?我刚才看见从慎和陈杰他们在那边比赛,你要不要去看看?”李从度看着徐珩问道。 “他们怎么玩到一块去了?”徐珩挑眉问道。 李从度笑着说:“原本是江知谨和陈杰他们两方在比,后来陈杰连赢了好几把,韩俨就拉了从慎当救兵。” “走吧走吧!我们去看看!”李静怡拉着望舒和严菀的手就往外拽。 徐珩和李从度也笑着一起走了出去。 “嘿!感情都没人叫我啊!”李从嘉看着重色轻友的李从度,郁闷的抬脚跟了上去。 “这局平了!是咱们两人继续赛?还是换人?” 陈杰的声音此时带着骄傲,听在望舒耳中倒是有些吃惊。 “继续!”李从慎情绪不变,丛容的说道。 “永……永嘉……公主。” 随着望舒等人的走近,陈杰的目光也转了过来,脸一下子就红了,结结巴巴的和望舒打了个招呼,和刚才那傲慢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望舒轻笑一声,好吧,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陈杰,刚才那骄傲的声音好像是她幻听了。 “你是一双大眼睛,只看得见永嘉,看不见我们是吧?”徐珩伸手在陈杰面前晃了晃。 “几位县主好!” 听着陈杰豪不走心的问候,徐珩也不和他计较,看着他手里的竹矢笑着说:“怎么玩?加我一个!” 李从慎笑着说:“一人四矢,入壶口者得一分,入贯耳者得两分,全壶者再加一分。” 徐珩听完摇了摇头:“不好玩,换种玩法吧!” 李从慎好脾气的点了点头:“好。怎么玩?” 徐珩走到桌案前,拿起四只竹矢,笑着说:“三教同流,怎么样?” 李从慎和陈杰相视一笑,异口同声的说道:“好啊,谁怕谁!” 李从度看着三人笑着上前说:“我来当司射。” 看着场上对峙的三人,望舒几个对着徐珩举臂高喊着:“新城加油!”江知谨和韩俨几人也在一边给李从慎高喊助威。冯文志兄弟俩更是上前帮陈杰活动着胳膊腿。 “按‘品’字形就座,每人四矢。各依所坐位置,向壶口、左右壶耳投掷。投入者获胜,不入者告负。若坐在两边的人将矢投入对方的壶耳,皆为犯规。第一局,新城县主居中,齐王子李从慎居左,宣徽副使陈觉子陈杰居右。”李从度高声喊道。 “有初,皆中。” “新城县主,连中;李从慎,连中;陈杰,连中。” “新城县主,连中;李从慎,连中;陈杰,连中。” “有终,皆中。第二局,换位。” …… 经过三场“厮杀”,三人竟然均是全壶! “再来!换蛇入燕巢。”徐珩不甘心的一挥手。 李从慎和陈杰也点了点头。 李从度将新的竹矢递给三人,笑着说道:“蛇入燕巢,壶平放于地面。投掷者俯身掷矢。投入壶中者为胜。” 一场下来,竟又是平局。 连场下的众人都不由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 “再来!换备用兵机!”这次不只徐珩,连李从慎和陈杰都是异口同声的要求继续。 李从度看着眼睛都瞪大了的徐珩,好笑的摇了摇头:“备用兵机,距壶八尺处背壶而坐,一人四矢,矢从头、肩向后投出。投入壶口者一分、壶耳者二分,全壶再加一分。” “永嘉,这次还会是平局吗?”李静怡和严菀紧张的抓着望舒的衣袖问道。 望舒摇了摇头:“新城急了,若是不调整好心态,这局恐怕悬了。” “啊!”李静怡瞪大了眼睛看向中心处的徐珩所在。 果然,不出望舒所料,徐珩很可惜的,有初未中。 李从度看着徐珩沉声安慰道:“新城,别急躁,慢慢来。” 看着李从度的眼睛,徐珩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焦躁之色已经不见。剩下的三矢皆中。 “李从慎,全壶,皆为贯耳,九分;陈杰,全壶,三矢贯耳,八分;新城县主,三矢贯耳,六分。李从慎,胜!” 随着李从度的话音一落,江知谨、韩俨和萧文正三人顿时跑到了李从慎的身边,将他团团围住,激动的大叫。 望舒三人也赶紧上前安慰起徐珩来。 “我没事,胜败乃兵家常事,况且本就是我有些急躁了。”徐珩笑着说道,说话时还看向了一边的李从度,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带着冯家兄弟和查适,陈杰笑着朝李从慎走来:“你是除了我兄长以外,目前唯一赢了我的人,我陈杰服你!不过,下次我还会找你挑战的!” 李从慎笑着一拱手:“某随时恭候。” “那人是谁啊?怎么急慌慌的跑了过来?”李静怡忽然指着外面好奇的说道。 众人被她的话吸引,目光随着她的手指看向窗外。 “诶?那不是我阿耶身边的齐羽嘛!他不跟着我阿耶,跑这儿来干嘛?”萧文正疑惑的挠了挠后脑勺。 江知谨眉头微皱,推着萧文正说:“应该是去找你阿娘的,我们过去看看。” 萧文正点了点头,和江知谨、韩俨一起往自己母亲所在的位置走去。 望舒有些不放心,在宫里跑的如此慌张,可不是什么好事。看着徐珩、李静怡三人说:“我们也去看看。” 几人点了点头,一起跟了过去。还未走到跟前,就听见那叫齐羽的人正跪在萧俨的夫人徐氏跟前禀告道:“娘子,不好了,郎主刚才触怒了圣人,被贬为舒州副使,圣人要求郎主即刻赴任!” 望舒几人闻言,心中大惊,立刻抬头看向徐氏。 乍一听见自己的夫婿触怒了圣人,徐氏面上也是一白,看着齐羽问道:“可知是因为何事?” 齐羽犹豫了片刻,还是老实说道:“刚才郎主随着圣人一起登楼观景,众人皆叹圣人这楼建的是宏伟壮丽,唯有郎主,说了句……”齐羽声音微顿,抬头看了眼徐氏,干脆两眼一闭,狠心说道,“郎主说‘比起景阳楼,只少一口井而已。’” 话音落下,厅内顿时一片吸气声。徐氏脚步微晃,好在江文蔚的夫人周氏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才又站稳。 徐氏深吸了口气,点头谢过了周氏,招呼萧文正和萧文若兄妹俩到跟前,语气轻柔的说道:“随阿娘回家,收拾行装,我们随你阿耶舒州赴任。” 萧文正和萧文若红着眼点了点头,母子三人在众人的注视下,挺胸昂首的走了出去。 此时,刚才一片寂静的厅堂才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你说,这萧俨才刚升了大理寺卿多久啊,哎!” “可怜了徐家妹妹和孩子们啊!” “其实,徐家妹妹也是想不开,就让那萧俨一人去舒州就好,干嘛要随行啊?在这金陵城中,不管是教育还是生活,都不是别处可比的啊!” “哎,别说了,这萧俨得罪的是圣人,他们不跟着去,难道留在京中碍眼啊?还不如离开此地呢!” 望舒听着厅中众人的议论,不免有些心中悲切。正巧和江知谨、韩俨对视上了,三人点了点头,一起朝着萧家人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伯母、文正,等等。”江知谨和韩俨看见前面不远处母子三人的背影,急忙挥手喊道。 三人加快了脚步,终于在他们走出花园前赶了上来。 “伯母,我们想和文正告别。”江知谨冲着徐氏行了一礼。 徐氏看着两人笑了笑,在看见望舒的身影时有些惊讶,下一刻又平静了下来,冲着望舒行了一礼:“徐氏见过公主。” 望舒急忙扶起了徐氏:“伯母不用多礼。文正和文若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也有话和他们说。” 徐氏看着三人点了点头。 “文正,今日虽有一别,可我们终有再见之日。别落了功课,小心赶不上我和阿俨!”江知谨笑着拍了拍萧文正的肩膀。 萧文正红着眼睛点了点头:“你放心,我才不会落在你们后面呢!” 韩俨抱了萧文正一下,笑着说道:“没有我俩在你身边,你的脾气要改一改,别总是冲动。” 萧文正点了点头,眼睛含泪,却笑着说道:“好,谁若是欺负了我,我就先记着,以后你俩再帮我报仇!” “还有我呢!”望舒也笑着说,“以后虽不在一处,可我是你朋友这件事,永远不变!” 萧文正笑着点了点头:“嗯!永远不变!” “照顾好文若!”望舒笑着拍了拍萧文正的肩膀,又走近了一步说,“萧伯父的话虽不好听,可却说了别人不敢说的话。你放心,我父亲总有一日会想明白的,况且还有江伯父和韩伯父在,等我父亲消了气,萧伯父一定会重返金陵的。到时候,我们给你接风洗尘!” 萧文正看着眼前的三人,郑重的弯腰行了一礼:“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文正且祝三位好友身长健,心长安,生长乐,岁岁年年,万喜万般宜!” 看着萧文正离去的背影,三人立在寒风中,久久未动。 第109章 以诗赠友 因萧俨之故,这日的登楼宴结束的有些仓促。 看着众人敛目匆匆离去的身影,望舒忽然觉得这天好像变得比早上更冷了些。裹紧了身上单薄的披风,望舒一路沉默的带着香雪和晴雨快步走回了荣福殿。 “今日的事情千万别让阿婆知道,她的身体最重要。”迈进荣福殿前,望舒忽然停下了脚步,对着两人郑重说道,“还有,晴雨,你去找小王内官打听下今日的事情。” 小王内官是王盛昌收的义子兼徒弟,一向跟着王盛昌办事,今日定是也跟着上了高楼,楼上发生的事,他定是知晓。加上他为人机灵,和晴雨又是同乡,所以两人一向要好。今日这事找他问,定能知道的详细。 看晴雨点头离开,望舒才深吸了一口气,换上一脸灿烂的笑容,抬脚迈进了殿门。 和往常一样,望舒每次回来,都要先去宋福金所在的位置和她待上一会儿才好。今日因着宋福金生病卧床,所以望舒也没进正殿,而是直接朝着宋福金的寝宫走去。 看宋福金已经醒了,此时正靠坐在床上闭目养神。望舒和候在一边的安康对了个眼神,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才笑着上前唤道:“阿婆,我回来啦!” 宋福金听见了望舒的声音,立刻就笑着睁开了双眼,但口中的语气却含着些怨怪:“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让你少来看我,小心过了病气,可你就是不听!这早上才来过,又来干嘛?” 望舒笑嘻嘻的在床边坐下,小手握着宋福金的大手不依的说道:“阿婆,永嘉想你了嘛!你看我,活蹦乱跳的,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你就放心吧,你孙女我身体好着呢,哪那么娇弱啊!不来看看你,我才会吃不下睡不香呢!” “好好好!就你的理由多!”宋福金笑眯眯的反过来拍了拍望舒的手问道,“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可是那宴散了?”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撅起嘴巴说:“没呢,怎么会这么早就散了呢!我是输了投壶的比赛,面子上挂不住,不想在那边待了!他们都笑话我!阿婆,你可要快点儿好起来才行,你不在那边坐镇,他们都欺负我呢!” 宋福金被望舒撒娇的样子直接逗乐了,点着她的额头说道:“你少诓我!我就是不在那里坐着,谁还真敢欺负了你不成?定是你自己实力不济,还骄傲的不行。玩的投壶啊,我想想啊,莫不是输给从慎了?然后,从嘉笑话你了?” 望舒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瞪着大眼睛看着宋福金说道:“阿婆!你怎么这么聪明啊!你都没去,怎么就都猜到啦!” 宋福金笑的合不拢嘴的说道:“以你如今的射艺,除了弘冀和从慎,还有哪个是你对手?在现场的可就是从慎了。再说这满宫里敢笑话你的,除了从嘉,还能有谁?你放心,等阿婆见了从嘉啊,定替你出气!” 望舒笑着搂住了宋福金的胳膊大度的说道:“还是算了吧!您若是真替我出气,五兄又要说我仗势欺人了!我自己的场子,自己找回来!哼,下次和他比,让他输的裤衩子都不剩!” 宋福金闻言笑着摇了摇头,作势打了下望舒的小手,嘴里不赞同的说道:“一个小女娘,这说的是什么话!” 望舒看着宋福金讨好的一笑:“这不是在阿婆面前,想什么就说什么了嘛!在外人面前,永嘉淑女着呢!” 宋福金摸着望舒伸过来的小脑袋笑着说道:“对了,新城她不是也喜欢投壶吗?阿婆回头让你盛唐姑母常带她进宫来,你们小姊妹俩一起练习!争取早日打败那些小郎君,给咱们女娘争口气!” 望舒闻言直点头:“好啊!还是阿婆最疼我!阿婆,永嘉还有个好消息呢,听盛唐姑母和太和姑母说,建昌姑母应该是有身孕了呢!” “当真?”宋福金惊喜的问道。 “嗯嗯,真真的,就是未满三月,不便明说,您再等等,估计时候到了,就有人来报喜了呢!” “好!好!太好了!”宋福金拍着望舒的手,高兴极了。 从宋福金的寝殿离开后,望舒回了自己的寝殿,看着已经等在这里的晴雨,望舒冲着她点了点头:“可是打听清楚了?” 晴雨点头回答道:“婢子都打听清楚了。今日圣人初时情绪很高的,带着臣公一起登楼赏景,大家都在赞扬圣人建造的高楼,冯翰林几人还赋诗了呢,有颂楼的,有颂远处钟山的,还有颂如今江南盛世的,总之是哄的圣人可开心了。圣人一时兴起还对着吹过来的一阵凉风吟了首《咸阳城东楼》呢。诗怎么说来着?哦对,一上高楼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洲。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说重点。”香雪看着晴雨无奈的摇了摇头。 “马上啦,圣人刚吟到这里时,天空上忽然就从钟山那里飘过来一片雨云啊,圣人见了哈哈一笑,就说要赶紧下去,不然山雨来了,大家都得湿了衣裳。可这时啊,一直跟在后面的李先生忽然上前说不用怕这山雨,它决计不敢进这金陵城中。” 听见李家明的话,望舒惊讶的抬起头看着香雪:“二师傅?他怎么也去了?他不是一向不喜欢这样的宴会么?” 香雪闻言笑着说道:“其实自从上次太后的千秋宴后,圣人但凡有宴会,就总是邀请李先生。李先生也每次都赴约去了。婢子觉得,先生是不希望再有人因他之故而贬低公主。” 望舒轻轻点了点头:“师傅真是一心为我。晴雨,然后呢?” “然后圣人就问呀,说为什么不敢进来呢?李先生就笑着说,如今这金陵城中都在议论赋税,大家都觉得如今的赋税太重了,就连凿一口井汲水都要交很重的税。这山雨嘛自然也是通人性的,它怕进城也要交重税,自然就不敢来了!” “啊?”望舒惊讶的看向晴雨,心里替李家明捏了把汗,“师傅竟然这么说?那我父亲呢?可有生气?师傅如今怎么样了?” 晴雨笑着说道:“公主别急啊,婢子还没说完呢。圣人听了李先生的话,虽然面上的笑容渐渐没了,可也没有生李先生的气,还下了道诏令,叫大家都帮着拟定既能增加国库收入,又能减轻赋税的办法呢。” 望舒闻言摇了摇头:“我那父亲,虽然是没有怪罪师傅,可毕竟是不高兴了的。” 晴雨此时也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那小王内官也是如此说的,圣人经此事后,兴致已然不高了,冯翰林和魏校书郎他们又花言巧语的哄的圣人开了心,但是那萧……如今的萧副使看不下去了,上前参了他们一本,还对着圣人说了那句话。结果,圣人脸色一下就变了,在魏校书郎几人的添油加醋下,险些要砍了萧副使的脑袋,幸得李先生一番劝解,这才只是将萧副使贬去了舒州。” “萧副使这话确实有些重了,将圣人比成那亡国的陈后主,是有些不妥当的。”香雪轻声说道。 望舒摇了摇头:“萧伯父为人方正,刚直不阿,一向敢于直谏。他不仅是大理寺卿,更兼着给事中,就是要辅助皇帝,监察六部,纠弹官吏,这些都是他的职责所在。他不过是尽职守则罢了,如何不妥当了?只不过,就算他是魏徵,我父亲也不是唐太宗。” 香雪叹了口气:“公主,这些前朝的事,您就别操心了。君主向来无戏言,如今萧副使贬官舒州已成定局,再无转圜之地。您不如放宽些心,圣人只是一时之气,贬官又不是杀头,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呢,说不定一年后,萧家就又回来了呢!” 望舒看着香雪说:“父亲如今亲近魏岑之流,萧家短时间内想回来,恐怕难了。香雪,你帮我收拾些东西,文正文若用得上的,回头我秉了阿婆,给萧家送去。” “公主,如今圣人正在气头上,您这样做,会不会惹得圣人不高兴啊?”晴雨担心的问道。 望舒笑了笑:“不会,我只是给我的好朋友送些日用,不牵涉其他。而且我一个小女娘,重情重义,不是佳话么!父亲定不会怪罪的。” 香雪也点着头赞同的说:“公主说的不错。婢子这就去准备,萧家人估计最晚后日也要动身了,赶在他们走之前送过去也好。” “马上要入冬了,多准备些皮毛丝绵之类的保暖之物。”望舒交待道。 看着窗外叶子已经掉落的差不多的枯枝,望舒轻声说道:“都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可自古以来,有多少有志之士始终奉行着上半句,却从未在意过下半句。” 望舒走到书桌前,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一句诗:“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写好后,望舒长舒了口气,将信纸折好塞入信封,递给了晴雨,“给香雪吧,让她收拾东西时,将此信一并放入。” 晴雨好奇的问道:“公主为何送萧文正这样一首诗?” 望舒看着她笑了:“这是刘禹锡写给好友柳宗元的。当时,两人一同被贬,柳宗元因远赴永州,又赶上母亲逝世,所以心情低落,刘禹锡就写了这首诗寄给了他。” 晴雨闻言立刻接话道:“是不是就是这首诗,让那柳宗元振奋了精神,在永州励精图治,后来还得到了升迁啊?” “振奋了精神是没错,但升迁……”望舒摇了摇头,“不过,因为这首诗的鼓励,他倒是开始学着适应贬谪的生活,在工作之余还到处游山玩水,写下了很多佳作呢。这个世上啊,好的诗难得,这种能给朋友力量的诗就更难得了。我希望再见到萧文正时,他还是那个敢说敢做、意气风发的少年。” 晴雨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就给香雪拿去。” 第110章 相亲大会 “听闻萧家举家离开金陵的那日,除了韩熙载、江文蔚和常梦溪三家人早早到了郊外执酒相送以外,竟再无人到场,场面颇有些凄凉。萧家这次走的真是匆忙,还好我们东西送的还算及时,要不然等他们走远了,还真是赶不上。萧副使夫妇和萧家兄妹都说要谢谢公主的惦记呢!” 听着香雪的回禀,望舒叹了口气:“萧伯父一生清廉为民,没想到除了这些至交好友,竟无人再敢相送。那些人到底是怕父亲怪罪?还是怕得罪宋党?” 香雪闻言,沉默着摇了摇头。 望舒走到窗边,看着落日余晖,心情不免有些低落。 端着茶进来的晴雨见望舒和香雪都是一脸失落,笑着说道:“公主,还有几日就是新城县主的生辰宴了。太后之前吩咐给您新做的衣服,您要不要先试试,我们也好提前看看那日应该搭配什么首饰啊。” 香雪闻言也打起了精神,笑着说道:“晴雨说的对,当日衣服送来时您说懒得试,如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是拿出来试试吧。” 望舒想起那场宴会的真实目的,顿时头大。但是看着两个小丫头兴致勃勃的样子,也不好扫她俩的兴,只能勉强点着头说:“好吧,那就试试吧。” 晴雨看望舒同意了,开心的走到衣柜前,取出了那套自送来后就只被看了一眼就收起的冬装,一件件给望舒换了上去。 象牙白的对襟窄袖襦上布满了小朵海棠花的图案,缃色的曳地长裙上是大朵大朵的盘式菊花纹,外罩一件橘红色大翻领披袄,上面又密布着金色的窠式莲花纹,一身看着花团锦簇的,华丽又热闹。 “这身衣服好,再配上一双翘头履就更好了。”香雪笑着看向晴雨,“公主不是有双鹿皮制的翘头履嘛,你将它找出来,去长公主府时就穿那个。” 晴雨笑着点了点头:“就在柜子里,前几日我就找出来了,也是该穿的时候了。” 望舒一副任人摆布的样子,耐心的等着二人将衣服再一件件的换下收好,才试探性的说了一句:“这身太花俏了些,要不我还是穿身素雅些的吧。” “那可不行!”香雪笑着摇了摇头,“这可是太后特意交待的,您若不穿,岂不是辜负了太后的一片慈心?” 听见香雪将阿婆都抬了出来,望舒只得点了点头:“好吧,我穿。” 香雪和晴雨交换了下眼神,终于满意的放过了望舒,开始头碰头的讨论起那日要搭配什么首饰来。 五日后,装扮一新的望舒就被推到了宋福金面前。 “太后,您看公主这样,行吗?”香雪站在望舒身边,笑意盈盈的看向了宋福金。 宋福金摸了摸望舒头上镶红宝的黄金珠花,笑着点了点头:“我的永嘉可真好看!”那张稚嫩的小圆脸上,是浓的像墨一样的远山眉,还有带着英气的大眼睛,挺俏的小鼻子下是海棠色红嫩的嘴唇。在橙黄衣裳和金饰的衬托下,多了些华贵和暖,就如太阳一般耀眼夺目。 “阿婆,穿成这样,真是去相亲啊!”望舒撅着嘴巴说道,“我才多大啊!您这么着急做什么!” 宋福金好笑的敲了敲望舒的额头:“你姑母说了,先下手为强啊!你今日仔细看看,有没有可心的小郎君,回来和阿婆说,阿婆替你参详参详,好的话咱们就早早定下来。青梅竹马,多好的感情啊!” 望舒嘴角抽搐的抬头问道:“若是都不可心呢?” 宋福金揉了两把望舒的小脸蛋,笑着说道:“那就让你姑母继续开宴,我们继续看。” 望舒呵呵干笑了两声,无奈的点了点头:“永嘉知道了。” “不过咱们是暗中看啊,你可别说漏了嘴。”宋福金不放心的交待道,“还有你们两个,跟着公主过去,就当是普通的生辰宴,别露了马脚。” 香雪和晴雨笑着行了一礼,保证道:“太后放心,婢子们省得。” “阿婆。”此时,李弘茂带着李从嘉、李从善和李从度也走进了荣福殿,笑着和宋福金行了礼后,看着和平日大不相同的妹妹,李弘茂笑着点了点头,“永嘉今天可真漂亮!” 李从嘉几个也认同的点了点头:“是啊,以后你就这么穿吧,你平日里也太不华贵了些。这样多好呀!” 望舒冲着几人做了个鬼脸,又对着宋福金说:“阿婆,那我们出发啦!” 宋福金笑着点了点头,和几人说:“看顾好妹妹,别淘气。” 李从嘉闻言瞪着眼睛说:“阿婆,别淘气这话您可别对着我们说,最淘气的那个不就在你身边嘛!” 李从善和李从度也偷笑着点了点头,在望舒威胁的看过来的目光里,急忙憋了笑,目不斜视的看向窗外。 “你也好不到哪去!”宋福金拍了下李从嘉的脑袋,“你俩凑一起,我才担心!弘茂,看好了他俩!” 李弘茂笑着点头说:“阿婆放心,我定看顾好弟弟妹妹们。” 直到上了马车,望舒和李从嘉之间的小动作还没断,不时还会波及旁边的李从善。看着弟弟无辜躲闪的模样,李弘茂无奈的抬手制止了两人:“你们两个再闹的话,我就丢下去一个。” 望舒闻言,乖巧的朝李弘茂笑了笑,然后指着一旁的李从嘉说:“阿兄,快把他丢下!” 李从嘉抱着李弘茂的手臂讨好的呲牙一笑:“阿兄最疼我了,把永嘉丢下吧,是她总招惹我!” “你真是恶人先告状!”望舒伸手照着李从嘉的肋下一掐,成功收获了一声令她满意的“嘶”声。 “你这个小丫头,竟然下黑手!”李从嘉放开抱着李弘茂的手,又和望舒闹做了一团。这次波及的就不只是李从善了,还有另一边的李从度。 看着车里的鸡飞狗跳,李弘茂额角不禁跳了跳,可狠话好说,真要丢下一个,还真不好办,手心手背都是肉。无奈的李弘茂一手一个,将两人换了个位置,自己亲自坐镇中间。好不容易,才捱到了盛唐长公主府门前。 李弘茂对着身边的李从嘉和望舒交待道:“出去可不许再胡闹了,小心丢了阿耶的脸,若是挨罚,可别怪阿兄见死不救!” 看着老老实实跟着自己下车的两人,李弘茂才终于松了口气。出门在外,独自一人带俩“泼猴”,真是不容易啊! 几人跟着姑母身边的李嬷嬷进了长公主府的大门,往今日生辰宴待客的花厅走去。刚进去就看见一身盛装的盛唐长公主,正言笑晏晏的和齐王妃陈氏说着话,陈氏身边站着的正是齐王的独子李从慎。盛唐长公主不住口的夸赞着李从慎,脸上的笑意毫不掩饰。 望舒不由侧头看了看李从度,后者已经微微变色,就连身侧的双手也紧握成了拳。 望舒安慰的拉住了李从度的手,冲着他摇了摇头,小声说道:“你别瞎着急,从慎堂兄比你还大一岁呢,我估摸着姑母是给临安表姊看的。” 李从度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虽然面色依然有些紧张,但是身体却放松了下来:“是我一时想岔了。” “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李从嘉的脑袋从一旁伸过来,好奇的问道。 “说从慎堂兄才几日不见,就又英俊了许多,比有些人高了一头有余呢!”望舒看了眼李从嘉,又看了眼李从慎,笑眯眯的说道。 李从嘉看了眼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还多的李从慎,郁闷的瞪了一眼望舒:“从慎堂兄日日习武,自然长得高,你不是也日日习武吗?怎么还像个矮冬瓜似的?” 望舒不在意的笑了笑,摇着小脑袋说:“因为我比你小三岁呀!没有可比性!笨蛋!” 一声轻咳声传来,李从嘉和望舒同时闭嘴,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去,乖巧极了。 “弘茂带着弟弟妹妹,给姑母请安。”李弘茂笑着向厅中的盛唐长公主和太和长公主行了晚辈礼,又向齐王妃和燕王妃问候到,“给叔母请安。” “快起来。”盛唐长公主看着眼前芝兰玉树般的侄儿,笑的与有荣焉,“这孩子真是越长越俊,我看着满金陵城都再找不出比我们弘茂还要俊俏的郎君了!” 齐王妃陈氏也点着头赞同道:“岂止是金陵啊,我看整个江南都难再找到第二个!” 李弘茂闻言,脸微微红了起来:“是姑母和叔母偏爱侄儿,才看侄儿怎样都好。” “看看,我们可不止长得好,这性子就更好了,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哪家的女娘!”燕王妃李氏也笑着称赞道。 “姑母叔母,你们也夸夸我们啊!”望舒笑嘻嘻的抱着小拳头,冲着长辈笑的灿烂,“可着兄长一个人夸,太偏心了啊!我们还有四个人呢!” 看着机灵的替兄长解围的望舒,李氏一把将望舒搂在了怀里,亲热的说道:“你这个小人精!整个江南,怕是再找不到比你机灵的了!” 盛唐长公主好笑的摇了摇头,对着李从善说:“从善也长大了,以后要常来姑母家做客。从嘉和从度就一向来的勤呢,姑母喜欢你们来。” 李从善腼腆的点了点头。看的盛唐长公主心中好笑,这性子倒是和那凌氏一点儿都不像。 “咱们就别拉着他们了,让他们去找启芳和新城他们玩吧!”太和长公主看着几人笑着说道,“和我们在一起,一会儿该觉得闷了。” “看我,就顾着说话了,新城就在那边的长春阁里招待她的小客人们呢,启芳他们都在。姑母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屋子里也烘的暖暖的,快过去吧!”盛唐长公主朝几人笑着挥了挥手。 好不容易才从花厅里出来,望舒回头看了眼花厅里密密麻麻的人影,不禁感慨道:“姑母今日是请了多少人啊!不会是满金陵的夫人们都来了吧!太吓人了!” 李从慎点着头说:“还好你们来了,我刚才一个人在那花厅里被那些夫人们围着夸,别提多吓人了!” 李弘茂闻言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刚才除了姑母和叔母,周围好几个家中有待嫁女的夫人盯着他的眼神,可真是热情的有些吓人。 不会吧?今日盛唐姑母办的这场宴,难道不只是表妹的生辰宴,还是场相亲大会?来的那些人家,除了家中有和自己还有阿峰年纪相仿的女娘的,还有些是家中正好有和妹妹还有新城年龄相仿的小郎君的。 李弘茂心中微微有些疑惑,看了看前面走着的弟弟妹妹,年纪都还小呢,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吧?对,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第111章 江南士族 “新城,我们来啦!”刚走到长春阁门口,望舒就朝里面唤道,冲着门口掀帘的婢子点了点头,伸手拉住李从度一起迈了进去。 一帘之隔,就像是两个季节一般。门外是初冬,门内是暖春。 不仅温度不同,气氛也截然不同。 随着众人的进入,逐渐看清楚屋中景象时,不由倒吸了口气。 长春阁是盛唐长公主府花园中最大的建筑,不仅占地广,还足足建了三层之高。此时,宽广的厅堂内,到处可见的都是人…… “新城这生辰,可真够盛大的啊!”李从嘉眨了眨眼,嘴角抽搐的说道。 “看来姑母这次不仅是邀请了京中的官宦之家,那些家中暂无人为官的世家贵族,也都来了吧!”李弘茂笑着说道。 望舒摇了摇头:“有一半我都不认识。” 李弘茂笑着摸了摸妹妹的脑袋:“你都没见过,自然不认识。不过他们的名声可不弱,都是积淀了百年的豪门,有历代常住江南的,还有唐末战乱时从北边南迁过来的,只不过经过了战争,有些不愿意入仕,再卷入纷争罢了。就像刘世伯他们家,虽家中无人在朝,可若是提起洛阳刘氏,莫说整个北地,就是在江南,也是受人尊敬的,那是家族的荣耀。” 望舒点了点头,在人群中看见了正朝他们走过来的徐峰、徐珑和徐珩三兄妹,忙笑着挥了挥手。 “你们可来了,等你们半天了。”徐峰笑着拍了拍李弘茂的肩,“走,至诚他们在那边,正和袁琦他们对诗呢,你们来了就好了,那袁琦可是不敢再得意了!” “袁琦是谁?”望舒看着说话间已经被徐峰拉走了的李弘茂,还有听到对诗就兴奋的跟了上去的李从嘉,好奇的看向了徐家姊妹二人。 徐珑笑着解释道:“永嘉妹妹想必是没有见过他,他在金陵算是相当出名呢。袁琦,出身自江左袁氏,是这一代的长房长孙,从小就熟读家中藏书,诗文歌赋无不精通,整个金陵城里,要论对诗,能和他一战的,估计也就是弘茂表兄了吧。” “江左袁氏?”望舒好奇的朝二楼看了看,“可是江南八大士族之一?” 徐珑微笑着点了点头。 “阿姊,顾家姊姊来了,她一向和你要好,你帮我招待下她们吧。望舒就交给我啦!”徐珩推了推徐珑,朝着门口努了努嘴。 徐珑笑着和望舒告辞后,朝一行刚进门的少女走去。 “那顾家姊妹三人,我也没见过,可是吴郡顾氏?”望舒好奇的看着门口亭亭玉立的三位少女。 徐珩点了点头:“是啊,我姑母不是嫁到了顾家么,所以我阿姊和他家人一向要好。” 徐珩招呼着望舒、李从度和李从善三人往里面走去:“启芳和昌化他们在那边,我带你们过去。” 绕过一处屏风,望舒看见严启芳正和周效下着棋,旁边观棋的众人都是老熟人了,严菀和周宪也都坐在各自兄长身边,认真看着棋局。李静怡坐在一旁百无聊赖的托着腮,也不看棋局,反而是在发呆。 “我还说进来后怎么不见你们呢,原来是在这屏风后躲着。”望舒笑着走过去。 李静怡一听见望舒的声音,立刻来了精神,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永嘉,你可算来了,我都快无聊死了!” 严菀笑着白了他一眼:“哪里无聊了?阿兄他们厮杀的正激烈呢!” “我最不耐烦看这些,要不是想陪着你,我才坐不了这么久呢!”李静怡冲着严菀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抱着望舒的手臂说道,“还好永嘉也不喜欢下棋,终于有人陪我了!” 望舒冲着众人笑了笑:“我虽然不喜欢,但我七兄的棋下的是极好的。七兄,你一会儿和他们切磋切磋啊!” 李从善腼腆一笑,红着脸点头道:“好。” 严启芳笑着招呼李从善在李静怡刚才的位置坐下,冲着望舒挥手说:“不喜欢的就别在这儿捣乱了,去一边玩去!” 徐珩笑着点了点头,拉着望舒和李静怡往屏风外走去,李从度也笑着跟了上去。在另一处桌前坐下,看着桌子上精巧的糕点,望舒感慨道:“姑母对这次宴会可真是上心,这糕点做的如此精致,看的人都舍不得吃了呢!” “那是,我阿娘为了我的生辰宴可是准备了好久呢!”徐珩笑嘻嘻的一扬头,骄傲极了。 看徐珩的样子,望舒就知道她根本不知道这次宴会的真实目的,笑着说道:“江南八大士族,来了几家?” 徐珩叹了口气:“还在的都来了,王谢朱张四家在江南这边早就没什么人了,如今来的也就是江左袁氏、兰陵萧氏,还有吴郡顾氏和陆氏了。不过这四家也不如当年了,家中子弟无人出仕,说是老牌世家,可如今看着竟是还不如那些新晋的豪门阔绰。” 李从度闻言笑着摇了摇头:“江南八大士族,那都是传承了百年之久的豪门,如今虽然看着不如当年,可那些子弟通身的气派却是尽显大家风范,这是任何新晋贵族都无法比拟的,是家族的经久沉淀。他们讲究的是内蕴风度,不是外表阔绰。你们只管往这厅中随意一扫,第一眼看见的绝对就是他们。” 望舒好奇的看向了人群,其中几个确实是与众不同,举手投足间尽是风雅,一看就是自小养成,那是寻常人装不来的。望舒看向徐珩问道:“那两个姊姊是哪家的?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虽说长得不是最好看的,但那一身的气派,真是惹眼。和刚才的顾家三姊妹比起来毫不逊色!” 徐珩看了一眼后,笑着说道:“那是袁家的五娘和萧家的三娘。”说完后又看了一眼李从度说:“你倒是眼光毒!也看见了那两个吧!” 李从度轻咳一声,脸微微有些红:“我明明看的是那两个!” 顺着李从度的目光看去,望舒笑着点头道:“那两个郎君确实不错,谁家的?” 徐珩轻笑一声,白了眼李从度,和望舒小声说道:“青衣的是顾子朝,顾家四郎;另一个是陆铮,陆家七郎。都和你阿兄一般大,文采虽比不上袁琦,但是和其他人比,还是很出众的。” “那边的两个是他们弟弟吧?”望舒撞了撞徐珩的肩膀,朝另一边努了努嘴,“长得还挺像的,我应该没看错。” 徐珩点了点头:“对,顾子甄和陆锦,顾家十二郎和陆家十四郎。” 望舒闻言朝着李从度眨了眨眼:看见没,那两个才是你劲敌? 李从度笑着看了看那边,朝着望舒摇了摇头:那两个无足挂齿,不是我对手。 看着两人之间的眼神官司,徐珩翻了个白眼:“你俩够了啊,在这儿打什么哑谜呢!” 望舒抱着徐珩的肩膀问道:“你怎么都知道?你和他们很熟吗?” “见过几次罢了。”徐珩不在意的说道,“他们家规矩大的很,什么男女三岁不同席,见了我都不抬头的,估计都不记得我长什么样!” 望舒闻言差点儿笑出声,捂着嘴躲在李从度的身后偷笑:“那确实是不怎么熟!” 李静怡也笑着点头赞同道:“估计只识得新城的声音吧!要是新城不说话,那俩人估计认不出来!” 听见李静怡的话,望舒抖的更厉害了。 “你们怎么在这儿躲着呢!”江知谨带着笑意的声音自几人身后响起。 望舒忍笑忍的脸都红了,此时转头向后看去,满含着笑意的眉眼,配上红彤彤的脸蛋,让江知谨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你们早就到了吗?”望舒看着身后的江知谨和韩俨问道。 韩俨点了点头:“是啊,刚才在二楼看他们斗诗呢!” 望舒一听,立刻问道:“谁赢了?” 韩俨和江知谨对视了一眼,笑着说道:“你兄长赢了。” 望舒闻言立刻得意的晃了晃脑袋:“我就知道,我阿兄出手,谁是敌手!” 江知谨笑着点头说:“是啊,原本那袁大郎还是占了上风的,徐大郎和李二郎都不是他的对手,谁知道二皇子一上场,立刻就扭转了战局啊!” 听着江知谨的话,望舒更得意了,笑着说道:“那是!我阿兄可是自小就是天才呢!” “哦对了,永嘉,我忘记告诉你了,刘家人也被我阿娘请来了呢。”徐珩忽然拍着脑袋说道,“他们是和萧家人一起到的,榕娘此时应该是和萧家六娘在一起。” “刘家和萧家也认识?”李静怡好奇的问道。 徐珩点了点头:“说是有亲,这些世家大族都是盘根错节的,说起来都是表兄表妹。不过刘家和萧家的亲倒是还算近。上次咱们在汤山时,刘家人不是正要去广陵探亲嘛,如今萧家的二娘子正是那家的五娘呢。” 看着李静怡略有些懵的表情,望舒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呀,对这些统统不上心,你得学着点儿新城,这些大家族之间的关系还是要知道的,毕竟你以后还是要和他们交往的。” 李静怡撇了撇嘴:“也太乱了些!不过永嘉的话,我听。我回去就好好背!” 已经坐下的江知谨和韩俨笑着摇了摇头:“若是实在不耐烦这些,可以让身边的婢子们记住,以后出门时刻提醒你就好。不过都是些锦上添花的事情,你们是公主县主,背靠的是圣人,也不用过于在意这些!” 李静怡闻言立刻连连点头,看的望舒和徐珩都笑了起来。 韩俨看着远处的世家子弟感慨的说道:“如今不管是书香世家还是平民百姓,想要入仕唯有科举一途。若想靠着家族恩荫,那是想都不要想了。以往的那些贵族们以后的守家之路,只会越来越难了。” “若是只想守着家业,靠着祖宗积攒下来的那些,都还好说。”江知谨摇摇头说,“可若是想光耀门楣,出人头地,才是真正的难。” 望舒看着厅中来来往往的少年男女,那些光华耀眼的背后,是一个个家族的兴衰荣辱……而他们李氏的江南,父亲,守得住吗? 第112章 泾渭分明 “永嘉,你以后是不是要去庐山书院跟着李院长读书啊?” 江知谨的声音打断了望舒的思绪,转头看向他笑着点了点头:“是啊,阿翁之前和我大师傅约定的是,等我十岁就送我去庐山。不过书院我应该是进不去的,再怎么说我也是女娘,不能跟着郎君们一起读书的。不过,能跟在大师傅身边就挺好的。” 江知谨笑了笑:“我和阿俨也决定以后去庐山书院读书了。” “真的吗?你们不留在金陵国子监吗?”望舒惊喜的瞪大了眼睛。 江知谨和韩俨目光交接,又一起看向望舒点了点头:“嗯,我们也想出去看看。我俩商量了一下,国子监虽然也很好,但我们还是想去庐山跟着李院长读书,听说那边的先生都是烈祖亲聘的世家大儒,学问了得。我俩也是向往很久了。” “那可太好了!”望舒高兴的拍手说道,“若是文正也去的话,那我们又齐了呢!” 江知谨笑着说:“若是知晓我们都去,文正那小子估计想也不想,就会与我们同行的。” “哎,你们太狠心了。”李静怡看着望舒兴奋的模样,不开心的撅起嘴巴,“你们都去庐山,留我们在金陵,多没劲啊!” 徐珩闻言,立刻搂着李静怡笑着说道:“怎么?有我和昌化陪你还不够?我俩都比不上一个永嘉?” 看着徐珩斜着看过来的目光,李静怡虽然很想点头,但还是迫于形势笑了笑:“比得上,比得上。” 李从度也笑着说:“他们只是四个人,我们留在金陵的可不止四个呢。” “就是!”徐珩惩罚的拍了拍李静怡的脑袋。 “你不去找榕娘吗?”徐珩转过头问望舒,“刘九郎应该也在这里。” “这么大的地方,怎么找啊?”望舒白了她一眼,目光却还是四处看了看,忽然眼中一亮,仿佛有星星在闪耀。 江知谨目中一凛,朝着望舒眼神的方向看去,正是刘承栩,此刻正面带微笑的朝着他们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年龄相仿的少年郎君,正是萧家的十一郎萧永智。 两方人见过礼后,萧永智对着望舒和李静怡笑着说道:“萧某这是第一次见到永嘉公主和永安县主,都说闻名不如见面,确实如此。”话虽是对着两人说的,可眼睛却是守礼的看向了下方。 想起刚才徐珩的话,望舒忍着笑说道:“萧十一郎不必多礼。你既是九郎的表弟,那就是我的朋友了,朋友之间无须如此客气。” 萧永智微笑着又行了一礼,才跟着刘承栩在韩俨身边坐下。 “刚才看见你在这边,就让澄心去找榕娘了。”刘承栩笑着对望舒说,“见了你,她定是极欢喜的。” 望舒开心的点了点头:“今日在姑母这里见到你们,我也是极欢喜的。” “我们就一直坐在这边吗?”徐珩挑眉问道,“我阿娘可是准备了好多好玩的呢,你不上去看看啊?” 望舒笑着说:“当然要玩了,等榕娘过来我们就去。也省的她和我们走岔了。” 徐珩点了点头:“也对,哎,是榕娘。”徐珩指着楼梯的位置笑着说道。 望舒冲着榕娘挥了挥手,对着众人说:“我们过去吧,我都还没上去看过呢。” 看着大家都起身跟着她往楼梯那里走,望舒悄悄拉了拉李从度:“堂兄,你忘记你今日来的任务啦?别老跟着我们了,你去找姑母啊!” 李从度看了眼前面的徐珩,红着脸点了点头:“好,那我先去和姑母说,你在这里帮我盯着点儿。” 望舒笑着拍了拍李从度的肩膀:“放心,放心,交给我,定不让别的小郎君有机会接近新城。” 李从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偷偷离开了众人。 “你堂兄怎么走了?”刘承栩的声音忽然在望舒耳边响起。 望舒被吓了一跳,扭头瞪着他说:“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刘承栩好笑的看着她说:“我一直在你身后啊,怎么就神出鬼没的了?” 望舒看着刘承栩忽然说道:“你看看人家萧十一郎,对女娘那都是彬彬有礼的,听说世家子弟讲究三岁男女不同席,说话也要和对方保持距离,怎么我在你这儿都没看见这些呢?” 刘承栩闻言直接笑了:“我家祖上可是草原来的,不讲这些。” 望舒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看着刘承栩说:“怪不得了,北方都是如此吗?” “也不全是。但男女之间的限制确实要比江南少一些,还保留了许多李唐留下来的传统,女娘只要带着婢女,还是可以单独出门的。不像这些江南世家,对女娘的限制是越来越多,没有父兄跟着,竟是连出门都不行。”刘承栩摇了摇头。 望舒闻言瞪大了眼睛:“若是我也能去北方看看就好了。” 刘承栩笑着点头说:“一定会有机会的,还有更北面的草原,辽阔的一眼望不到边,有风吹过时,那草浪美极了。” 望舒向往的目光似是穿越了空间的限制,已然到了那无边无际的大草原。 “望......公主,我在上面等了你们半天呢,怎么一直在下面啊,我以为你一到就会来上面玩呢!”榕娘等不及望舒走近,直接跑过来抱着她的胳膊说道。 望舒的思绪从草原瞬间被拉回了此处,看着榕娘笑着说道:“都有什么好玩的?走,带我去!” 正要和榕娘、李静怡一起上楼的望舒忽然被一边的徐珩拉住,望舒疑惑的看着她:“怎么了?” 徐珩的目光从望舒身后转了一圈:“从度表兄呢?走丢了?” 望舒闻言,眼睛一下子带上了笑,看着徐珩说道:“我堂兄啊,有事儿去找姑母了。” 徐珩闻言,惊讶的看向了望舒,眼神中似是要确定什么。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他怎么这么着急?”徐珩有些郁闷的看向了门外。 望舒无奈的说道:“今日这宴,姑母的意图可不仅仅是给你过生辰。我堂兄再不快着点儿,就真没他什么事儿了!” 徐珩惊讶的看向望舒:“我阿娘她莫非是想……” “嗯,姑母早就在留意了,你这么聪明竟然没看出来啊?”望舒笑着说道。 徐珩脸白了白,又红了红,叹了口气说:“我是根本没往那边想。” “你们俩在打什么哑谜?”李静怡看着两人问道。 望舒和徐珩立刻摇了摇头:“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少管。” 李静怡看着面前只比她高了半个头的两人,干笑了两声:“你俩真大!” 榕娘在一边偷乐,刘承栩和江知谨几人也笑着摇了摇头。 “喂,还上不上去了?你俩挡路了!”李静怡叉着腰说道。 “哦哦哦,走,走。”望舒看着楼上楼下等着的人,尴尬的笑了笑,忙拉起徐珩的手就往楼上走去。 萧永智不明所以的拉着刘承栩问道:“公主和县主到底在说什么?” 刘承栩看了眼身边眼神清明的表弟,笑着说道:“女娘的事儿,你少管。” 江知谨若有所思的和韩俨对视了一眼,心中有些明了的挑了挑眉,敢情自己来参加的根本就是场相亲宴啊!怪不得刚才在花厅里,几位长公主和王妃都热情的有些不寻常,眼神似是要透过表象看出什么似的,看的他是浑身不自在。 看了眼前方的徐珩,又对比了下盛唐长公主府的两位县主的年龄,江知谨有些郁闷,韩俨笑着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忍笑小声说道:“你可千万别表现的太好,小心被长公主看上。你和临安县主同岁,可是正合适啊!” 江知谨看了眼身边的好友翻了个白眼:“你不也同岁吗?” “我?”韩俨悠悠哉哉的背手笑了笑,“我如今可是玉山长公主的小叔子,辈份上就不对,我可不怕!” 江知谨挑眉看向得意的好友,轻笑一声说:“你莫非忘了,如今燕王妃的四兄可是尚了广德大长公主呢!那可是也差了辈份的!” 闻言,韩俨面色变了变,又瞬间恢复了正常,笑着摇头说:“就算不讲辈份,如今以我家的情况,也是不可能再结一门皇亲了。不说圣人那边怎么想,就是我父亲和二兄也不会同意。倒是你,江伯父如今可是圣眷正隆呐!啧啧啧……” 江知谨看向前方正玩的开心的望舒,笑着说道:“我的心思,我阿娘早已知晓。说起来,我倒是不担心这个。反而是他……”江知谨的目光在刘承栩的身上停下,眼中忌惮之色明显。 韩俨也一同看向了刘承栩,后者正跟在望舒身侧,时不时的和望舒笑语几句,两人之间的气氛自然又熟稔。 “陈杰来了。”韩俨目光一变,带着几分笑意的看向了江知谨。 江知谨挑眉看向不远处,正带着冯家兄弟一起朝望舒走过来的陈杰,叹了口气:“你怎么像是唯恐天下不乱似的!” 韩俨笑着说道:“有吗?我只是觉得,有好戏看了。” 只见陈杰走到了望舒身前,笑着行了礼后,看向旁边的刘承栩说道:“刘九郎,又见面了。” 刘承栩彬彬有礼的点了点头:“原来是陈二郎,多日不见,还记挂着刘某,某真是不胜感激。” 陈杰笑着将目光移向前方正玩着投壶的徐珩,嘴里却说:“有没有兴趣比试一场?” 刘承栩笑容不变:“既是二郎所愿,某奉陪即是。” 徐珩闻言,笑着转身看向两人,又看了望舒一眼,笑着说道:“你们比什么?” 陈杰看向刘承栩说:“远来是客,九郎定吧。” 刘承栩点了点头:“那某就不推辞了。也不用那么多麻烦的规矩,就看规定时间内谁中的多,如何?” 陈杰笑着点了点头:“可。” 徐珩笑着一挥手,仆妇们立刻将壶一字排开。 徐珩笑着说:“那就十壶八十箭,谁先投完谁赢。当然,也需都进了壶才行。我家这壶是特制的,壶口窄,仅能容下四箭,耳中也刚好只容得下两箭。所以这八十箭只有四十箭可以进壶口,剩下的四十箭必须投入耳中。” 陈杰和刘承栩纷纷点头应下:“好。” 看到此处有热闹可看,投壶的周边立刻围满了人,分阵营的对着场中的两人加起油来。望舒笑着看了周围一眼,这朝中的官宦子弟基本都站在了陈杰一方,而江南士族的子弟,却是和萧永智一起支持着刘承栩。泾渭分明,颇有意思。 第113章 乱点鸳鸯 不管场外的景象如何热闹,场内的刘承栩和陈杰却是格外镇定,两人分左右站好,每人手边的桌案上都放有四十支箭矢。 随着徐珩一声令下,两人迅速拿起箭矢朝着前方的壶口中投去。 望舒看着场上的情形,不禁倒吸了口气。不只望舒,场外众人纷纷都是一副惊叹的表情。唯有榕娘神色淡定,自信的看着场上的兄长。 陈杰手中的箭矢虽也是箭箭入壶,可却比另一边的刘承栩要慢了许多。 让众人吃惊不已的是,刘承栩不仅是双手执箭,而且一手两只,次次都是四箭齐发。壶口四箭,左耳右耳各两箭……不一会儿,五个壶就满了。 刘承栩微笑着退到一边,静静等着陈杰那边投完。 望舒看完了刘承栩一整套行云流水般的操作后,机械的扭头看向了身边的榕娘说:“你九兄这本事,真是太厉害了!” 刘榕笑着和望舒说:“这不算什么,他还能背对着壶投呢,也是一次四箭,箭箭入壶。哦对了,隔着屏风也是小意思。还有骑马投壶,也不在话下。” 望舒边摇头感叹边冲着刘榕竖了个大拇指:“厉害!厉害!” 刘榕捂着嘴笑着说道:“在洛阳城里,可没人敢和他比这个!哈哈,准确的说,应该是没人敢和他比,任何事!” 望舒闻言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九兄,才真的是个不服输的性子。” 望舒扭头看回场内,却意外的发现,已经算是输了的陈杰,脸上却依旧没有一丝焦躁的神色,反而认真的保持着自己的节奏,一箭一箭的继续投掷着。 “以前倒是我小瞧了他。”望舒笑着说道。 最后一箭出手后,陈杰扭头看向刘承栩:“这场比试我输了,你很不错。” 刘承栩弯唇一笑:“承蒙夸奖,不胜荣幸。” 陈杰又转头看向了刘承栩那边的五壶四十箭,眸中闪过一丝兴趣。接着又换上招牌的灿烂笑容朝望舒走了过来:“公主,下次,我也可以。” 望舒笑着点头说:“不骄不躁,你也很不错呀。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听见望舒的话,陈杰的笑容更深了,站在那儿使劲儿点着头。 榕娘暗地里撇了撇嘴,拉着望舒说:“公主,我们去那边玩儿吧。” 望舒一边点头一边笑着说好,和榕娘几人一起离开了这里。 陈杰看着望舒的背影,还有她身后紧紧跟着的刘承栩和江知谨几人,暗自握了握拳。 “刘九郎,你那手投壶的功夫可太漂亮了,怎么做到的啊?你教给我吧,好不好?”徐珩从刚才就一脸惊艳,现在更是跟在刘承栩身边不断央求着。 “就是啊,我们在金陵城里还没见过如你这般的玩法的呢!”望舒也好奇的看着刘承栩。 刘承栩笑了笑:“不过是练的多了些,不值什么,你们若想学,我教就是。” “快说快说,有什么诀窍?” “没有诀窍,唯练耳。”刘承栩看徐珩一脸的不信,无奈的继续说,“真的没有诀窍。你们单手投掷已经没问题了,可以开始练左手了,等左手也投的准了,就开始增加箭矢数量。只要肯花功夫,这些你们都可以。” 望舒点了点头,笑着和徐珩说:“既然如此,你我肯定没问题,练就是了!” 徐珩也兴奋的点了点头:“下次我们就练左手。” “哎,那不是你阿兄吗?”李静怡指着正从三楼下来的徐峰,“那位漂亮的阿姊是谁啊?” 听见李静怡的话,望舒和徐珩八卦的立刻看向了楼梯处。 “那是我表姊,是我姑母的女儿,顾家二娘。”徐珩笑着说道,不过眼中的八卦之火是熊熊燃烧。 “看表兄的样子,可不仅仅是护着表妹这么简单呀!”望舒笑嘻嘻的撞了撞徐珩,“看来姑母的愿望至少是达成了两个呢!” “啊?”徐珩疑惑的看向望舒,“两个?除了我阿兄,还有哪个?” “你呀!”望舒眨着眼睛说完,立刻就跑了。 “好你个永嘉!你别跑!”徐珩想着不在这里的李从度,红着脸朝望舒追了过去。 …… 从盛唐长公主府出来时,太阳都已经落了山。 李弘茂紧了紧望舒的披风,抱她上了马车,待弟弟们也都上去后,李弘茂才坐了上来。 “阿兄,你的脸怎么那么红?”望舒看着明显不在状态的李弘茂,好奇的问道,“今日除了吃饭的时候,我都没看见你,你去哪里了啊?” 李从嘉笑着看了眼兄长,没等李弘茂开口就说道:“你今日尽在那二楼玩了吧!我们在三楼呢,也没见你上来。” 望舒嘿嘿一笑:“姑母准备的也太丰富了,二楼都没玩完呢。听新城说,三楼都是文戏,不是对诗就是飞花令,输了还要喝酒,我还小呢,怎么能沾酒呢!” 李弘茂笑着点了点望舒的额头:“还没比就觉得自己已经输啦?这可不似你的性子。” 望舒笑着说道:“我虽不服输,却也不怕输。我年纪小,比你们少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自然是不能保证赢啦,等我再多读几年书的!到时候,别说飞花令了,作诗什么的都不在话下!” 李从嘉闻言哈哈大笑,指着望舒说道:“听听这大话说的!我们可都记下了。就等着过几年你的大作出炉了!” 李从善也在一边捂着嘴偷笑。只有李从度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倒是惹得众人侧目。 “你怎么了?怎么心事重重的?”李从嘉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关心的问道。 李从度看着望舒尴尬一笑,结结巴巴的说道:“没……没什么……就是……就是在想姑母她最后和我说的话。” 李从嘉和望舒都好奇的看向了他:“姑母和你说什么了?” 李从度郁闷的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似的。 李弘茂见状,笑着说道:“你这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笑,一会儿发愁的样子,到底是怎么了?” 李从度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等我再想想。” 几人见他如此,也不再追问,反而是逗着不爱说话的李从善聊起了天来。 一直到第二日,望舒才知道,李从度昨日那番犹豫疑惑的样子到底是为何。 望舒前脚刚放了学,就听说盛唐长公主早早就过来了,这会儿正在正殿陪着宋福金说话,急忙将书箱扔给香雪,一溜烟的就朝正殿跑去。 “阿娘,你是不知道,我这宴办的真的是太好了!”还没走进殿,就听见盛唐长公主兴奋的声音从里边传了出来。 “可是有了好的结果?” “正是呢!我原本想着,一次选不出来就多办几次,谁知道这一宴办下来,我不仅女婿人选有了,就连儿媳妇也有了呢!我可真是太能干了!阿娘你快夸夸我啊!” 宋福金的笑声无奈的响起:“好好好,盛唐真能干!” “阿娘你真能对付!我可听过你夸永嘉,那词儿每次都能变着花样!” “永嘉多大!你多大?” 望舒闻言笑着走了进去:“阿婆,那些夸我的词儿可不能用来夸姑母哦!” 看到望舒,宋福金顿时笑开了花,将望舒抱进怀里亲香了半天,看的盛唐长公主啧啧个不停:“还听不听了啊?” “哎呀,你还在呢!说吧,我听着呢!”宋福金笑着说道,“峰儿看上哪家姑娘了?” 盛唐长公主笑着小声说:“顾家的姑娘,我外甥女儿。” 宋福金想了想:“可是你那小姑子的女儿?” “正是呢!你说这小子,眼光多毒啊!我那小姑子生了三个儿子,就这一个女儿啊!平日里那是捧在手心里也怕摔着了,全家人宝贝的什么似得。人长得漂亮,性子也好,家世更是没得说。”夸起顾家二娘,盛唐长公主的兴奋劲儿又上来了。 宋福金点头笑着说:“是啊,听说顾家长房也是只一个女娘,前些时候是嫁到了陆家?” “对,陆家顾家一向守望相助,彼此好的一家人似的。如今家里待嫁的女娘就只有二娘了。我得赶紧给峰儿定下来,可不能让别家夺了去!” 宋福金笑着说:“你先别着急。我可是听说这四家江南士族是不与皇家通婚的呢。” 盛唐长公主笑了:“阿娘,那是前些年。如今他们眼看着我李家在江南已经坐稳了,他们可是着急的很呢!” 宋福金闻言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些大家族的心思也是太多了些!不过娶妻倒是不怕,他们这些人家的教养那是没得说的。这顾家二娘若是真定了下来,就带进宫来让我瞧瞧。” 盛唐长公主笑着应承道:“那是自然的。必要给阿娘过过眼才行啊!” “你那女婿也看好了?”宋福金抬眼看向盛唐。 盛唐闻言,拿帕子捂着嘴笑着点头道:“可不是嘛!还是自己找上门的呢!昨儿我陪着几个世家的夫人正玩着叶子戏,结果您猜怎么着?从度那小子竟然过来了,在我旁边端茶送水的,殷勤的很。” “从度?”宋福金惊讶的看向了盛唐。 “嗯,就是这小子。还跟我说了好些话,全是他自己的优点。给我逗的啊!”盛唐长公主笑的前仰后合的,“也不知道谁给他出的主意。开始吧我觉得好玩,就没打断他,后来我越听着,倒是越觉得他好。阿娘,你说,从度怎么样?” 宋福金看着盛唐长公主,不禁笑了起来:“也罢,他如此这般,定是自己喜欢。不过他可是你二兄唯一的骨血了。以后,你得替我多照顾着他点儿。” 盛唐长公主一听,这是同意了,立刻高兴的点头保证道:“您放心,就算他不是我女婿,也是我侄儿,照顾他那不是应当应分的嘛!以后啊,等他和珑儿成了亲,那就是我半个儿子了,我一定好好看顾他们!” 望舒开始听的极开心,觉得堂兄这次可算是可以放心了。可后面忽然听到了“珑儿”两字,顿时惊出了一身汗。 “错了!错了!”望舒急急的喊道。 正说的开心的盛唐长公主忽然被打断了话语,惊讶的看向了望舒:“什么错了?” 望舒焦急的看了看宋福金,又看了看盛唐长公主,心里暗暗郁闷:这堂兄到底是怎么和姑母说的啊?真是服了! “姑母,不是临安,是新城!您可千万别乱点鸳鸯啊!” 第114章 拨乱反正 盛唐长公主闻言,惊讶的看向了望舒。 望舒又点头说了一遍:“我堂兄的心仪之人,是新城。” “啊?”盛唐长公主张大了嘴巴,“新城?和从度?” 望舒使劲儿点着头,拉着宋福金的袖子说:“阿婆,你将堂兄叫过来啊,婚姻大事,可不能弄错了。” 宋福金好笑的看了眼盛唐,点着头说:“是不能弄错了。” 盛唐长公主略显尴尬的喝了口茶,也不禁笑了出来,看着望舒说:“这事儿,是你的主意吧?” 望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主意是我出的,但是结果如此,却是堂兄自己的问题啊!不是我笨,是他笨!” 宋福金和盛唐长公主闻言,一起笑出了声。 盛唐长公主无奈的摇头说道:“若真是如此的话,我原本钟意的徐弘懋可是不行了呢。” “徐弘懋?梁王的孙儿?”宋福金问道。 盛唐点着头说:“是啊,我看他聪慧极了,又和珩儿同岁,长得也俊,本想着他配珩儿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我以为,你会将新城嫁回徐家呢。”宋福金笑着说道。 “徐家?”盛唐长公主笑着摇了摇头,“以珩儿的性子,真进了徐家的门,还不得翻了天去!不过若换了珑儿,倒也是个好方法。珑儿性子温顺,和徐家倒是合适。且容我再想想。” “你妹妹呢?她可看中了什么人?” 听见宋福金的问题,盛唐长公主顿时又来了兴趣,挤眉弄眼的和宋福金说道:“阿娘可是不知道,太和可是看中了好几个呢!” 宋福金闻言摇头说道:“她可是只有一个女儿,还看中好几个!” “太和妹妹还在犹豫呢!说是要再想想。”盛唐长公主笑着看了眼望舒,“我也替永嘉看了几个,名单都带来了,阿娘一会儿也看看啊。虽说永嘉说要自己选,不过还得要阿娘先过目不是。” 望舒一听,顿时觉得不妙。看着姑母手里的名册,嘴角抽搐的看着安康接了过来,又递到了宋福金手里。 望舒一把扑了过去,按住了宋福金手中正欲打开的名册,讨好的一笑:“阿婆,不急,不急……我昨儿都认真看了,都不喜欢!” “都不喜欢?”盛唐长公主惊讶的问道,“可我听珩儿说你玩的可开心了,除了一直在你身边的刘九郎、江三郎还有韩五郎外,你还夸了陈二郎呢!” 宋福金闻言立刻问道:“陈二郎?可是那宣徽副使陈觉的二子?” “正是呢。”盛唐长公主笑着回答道,“那小子读书虽不算一流,可是功夫还不错。那冯家的小子和查家的小子都唯他马首是瞻呢。” “不行不行!”望舒闻言急忙摆手,“他不行!我和他兄长有梁子!很大很大的梁子,化解不了的那种!” 望舒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说服阿婆,忽然想到自己端午时曾经干过的事儿,立刻拿出来先当个挡箭牌再说。 宋福金闻言也略微有些犹豫,这事儿说大不算大,可若真计较起来,确实也不好,遂摇了摇头:“再看看别人吧!” 望舒松了口气,看见门外李从度的身影,立刻指着他说道:“阿婆,姑母,我堂兄到了。” 看着两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李从度身上,望舒才终于偷偷松了口气:我和陈杰?还是算了吧! “从度,到阿婆这里来。” 看着宋福金冲着自己招着手,语气和蔼,面容慈祥,李从度紧张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走近给宋福金和盛唐长公主行了礼,笑着说道:“阿婆找孙儿过来,可是有事?” 看见望舒冲着他翻了个白眼,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李从度内心的疑惑更大了。 宋福金笑着看了眼盛唐长公主,和李从度说:“你可是想当你姑母的女婿?” 李从度听到这么直接的问话直接红了脸,鼓起勇气抬头看向了宋福金,点头说道:“孙儿是想。” 盛唐长公主一听,笑着摇头说道:“那你倒是再和姑母说说,你到底是想娶我哪个女儿?” 李从度低头小声说道:“我心仪新城县主,她虽比我小了四岁,可是我愿意等她。”说着又抬起头看向宋福金问道,“阿婆,我可以晚些再开府吗?” 宋福金和盛唐长公主对视了一眼,笑着说道:“好,阿婆同意了,我们从度就多陪阿婆四年好了。” 李从度一听,立刻开心的看向了宋福金:“谢谢阿婆。” 望舒看着李从度提醒道:“姑母还没同意将新城嫁给你呢!” 李从度闻言,立刻扭头看向盛唐长公主,一脸认真的说道:“姑母,我会永远对新城好的。若是您不放心,我可以求伯父将我的府邸建在您旁边,您就看着我们。” 盛唐长公主闻言眼睛一亮,笑着说道:“此话当真?” 李从度使劲儿点了点头。 盛唐长公主笑着和宋福金说:“阿娘,您可听见了,到时候可不许耍赖啊!” 宋福金笑着点了点头:“你阿兄要是不愿意,我和他说。” 看着宋福金和盛唐长公主的样子,李从度终于露出了笑容,开心的看向了望舒。 望舒心里也高兴极了,不过想着刚刚差一点儿就闹出的乌龙,还是狠狠瞪了他一眼,看的李从度疑惑极了。 “我真是服了你了!你昨日到底是如何和姑母说的啊?”送走了急匆匆去找李璟的盛唐长公主,望舒跑到李从度身前,双手叉腰的看着李从度。 “我,我就是按照你和我说的那些,一样样和姑母说的啊。”李从度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头。 “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今日有我在,你就娶不到新城了!”望舒点着李从度的胸口,点的他连连后退。 “啊?为什么啊?我看姑母很满意的样子啊。不过……”李从度犹豫的说道。 “不过什么?”望舒问到,“昨日最后,姑母和你说什么了?你在车上欲言又止的?” “姑母说:一个温柔一个体贴,定能成一段佳话。还让我放心回宫。” “温柔?新城温柔?你觉得姑母说的是新城吗?”望舒简直要气笑了。 李从度闻言,脸一下子就白了:“姑母……姑母她……她不会是以为……以为我……” “是啊!姑母今天一来就说,你和珑儿一定能怎么怎么样,等你和珑儿成亲后,就是她半个儿子了!” 李从度张着嘴看着望舒,结结巴巴的说:“我和临安?” 望舒翻了个白眼:“真是服了!要是没有我插嘴!你和临安表姊的婚事估计就定下来了!” 李从度一把拉住了望舒的手,心有余悸的说道:“永嘉,你是我恩人!大恩人!” 看着两个小的,宋福金在上面笑的是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指着两人说:“你们呀,有什么事不和阿婆说,尽自己胡闹!这下可算是知道厉害了吧!” 望舒闻言,立刻笑着跑过来抱着宋福金的手臂撒娇道:“阿婆,我是觉得这些都是小事儿,永嘉自己就能搞定,不想累着阿婆!可不是不信任阿婆哦!” 李从度也红着脸走过来说:“阿婆,是孙儿的错。不过永嘉说的对,这是我自己的事儿,我不想事事都麻烦阿婆,阿婆平日里要操心的就够多了。这些我们能自己搞定的事儿,还是自己来做吧。” 宋福金欣慰的拉着两人说:“你们两个,都是自小就在我身边的,是我看着一点儿点儿长大的。你们的事,在阿婆这里就没有小事,都是最重要的事。以后,不管有什么,都只管和阿婆说,阿婆给你们做主。” 两人互相看了看彼此,一左一右乖巧的偎在宋福金身边,像小时候一样朝着宋福金撒娇:“阿婆,我们记下了。我们最爱阿婆了!” 宋福金紧紧搂着两人,脸上的笑越发慈爱了起来。 直到李璟的到来,才打破了殿中弥漫的温馨气氛。 “阿娘,刚才盛唐和我说,想把新城嫁给从度。”李璟一进门,就直接开门见山的说了来意。 宋福金笑着拍了拍李从度,点头说:“是啊,盛唐已经和我说了。新城这孩子,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配从度,也合适。” 李璟惊讶的看了眼母亲:“可是母亲之前不是说,希望从度十五岁就娶妻开府吗?从度十五时,新城可才刚刚十一啊!” 宋福金笑着说:“是啊,我之前是想着从度能早些开枝散叶,支应起门庭来。也好让你二弟能早日后继有人。不过从度如今心仪于新城,我想着,还是要以孩子们的心意为主,毕竟这日子以后是他们自己要过的。” 李璟看了看李从度,发现后者的小脸红彤彤的,遂笑着说道:“原来不是盛唐看上了从度,是从度看上了新城啊!” 一番话,说的李从度的脸更红了些。 宋福金拍了拍李璟,笑着说道:“别在这里臊你侄儿了。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李璟笑着点头说:“两个孩子的事儿,只要他们自己愿意。阿娘也等得,我是没意见的。只是如此一来,从度可有的等了。听盛唐的意思,是希望新城十五再出嫁的。” “正该如此!”宋福金感叹的说道,“男子二十娶妻也不晚,太宗年间,都是男二十女十五。不过是到了玄宗时,为了增加人口,才将适婚年龄提前到了男十五女十三。可女子十三时,身量都未长开呢,如何能嫁人生子?十五岁啊正合适。” 李璟笑着说:“行,那就这么定了!不过盛唐的意思是,如今孩子们都还小,不管是定亲或者是赐婚,都再等上几年再说。彼此间有个口头约定就罢了。” 宋福金看了眼李从度,笑着点了点头:“听你们的。不过这口头约定也不能说说就罢了,安康,去我库里取一件上好的白玉,让尚功局制两块龙凤佩来,这俩孩子一人一块。这婚事啊,就这么定了。” 李璟闻言摇头失笑:“阿娘莫不是怕盛唐妹妹以后不认账?” 宋福金闻言也笑了,拍了拍李从度的肩膀:“我是不怕的,可我担心从度怕啊!” 听见宋福金和李璟话中的调侃意味,还有对面望舒看过来的戏谑目光,李从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望舒见状,立刻和安康说:“可要让尚功局快些制出来,要不然,我怕堂兄日日睡不着觉呢。” 一番话,说的宋福金和李璟哈哈大笑,李从度更是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第115章 出兵伐闽 “峰儿和顾家女娘,阿娘怎么看?” 宋福金看着眉头微皱的李璟笑了笑:“我原本倒是没想到这些江南士族身上的,毕竟你阿耶当时也是想把你妹妹嫁进去的,可这些世家多是推三阻四的,你阿耶当时还生了好大一场气呢。” 李璟也想到了当时的场景,笑着摇了摇头:“是啊,这些老牌世家总觉得自己生来就高人一等,我是挺不耐烦和他们打交道的,所以听盛唐说时,还颇有些惊讶呢!” “其实站在他们的立场上也不难明白,自昭宗之后,江南乱了近四十年。更不要说那些已经淹没于洪流中的王谢朱张。于他们而言,明哲保身似乎才是上上之策。谁家背后不是一族的血脉,谁又愿意将一族荣辱全部系于他人身上。” 李璟轻笑一声:“我明白,只是想起阿耶和阿娘曾经的那些艰难,心中依旧有些难平罢了。” 宋福金拍了拍李璟的手,安慰道:“你如今站在这个位置上,很多事情不必计较太多。胸怀天下,他们,也是天下的一份子。峰儿的事,也算是他们的投名状,说明你已经坐稳了这江南之主。” 李璟目中一亮,点了点头说:“阿娘说的是,那儿就允了这门亲事。” 看着李璟心中已然想通,宋福金也松了口气。其实如今在她心里,这些家族与皇权的牵扯都是小事,她只是希望自己的孙儿们都能过的如意,娶到自己想娶的姑娘才好。 没过几日,盛唐长公主府和吴郡顾家已经在议亲的消息就传的世人皆知了。 望舒瞅空就跑到了李弘茂的住处,看着他啧啧的感叹着:“阿兄,六表兄和你同年吧?” 李弘茂放下手中书本,好笑的看着妹妹:“是啊,怎么了?” “六表兄已经在议亲了!” “嗯,我知道。” “你都不急的吗?”望舒将自己的惊讶脸凑到了李弘茂的面前,挡住了他欲重新看向手中书本的视线。 李弘茂无法,笑着将望舒抱起放在了自己的腿上,伸手弹向了她额头:“我急什么?还有,你急什么?” 望舒捂着自己的额头,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李弘茂:“新城都要有嫂嫂了!可我还没有,我能不急吗?阿兄,你都没有看得上的小女娘?一个都没有?” 李弘茂闻言,目光飘了一下,瞬间又回到了望舒的脸上,笑着摇头说:“少操心这些闲事!你该练功了吧?还不快去?小心迟到了挨罚。” 望舒叹了口气,从李弘茂的腿上跳下,一步三回头的看着他:“我走了,你再想想,这事儿亦早不宜迟,万一那些好姑娘都被人定了呢,阿兄你后悔时可别怪妹妹没有提醒你!” 李弘茂赶紧冲着望舒挥了挥手,看着她的背影终于离开了自己的住处,才长长的松了一大口气。不过,再次拿起手中书本时,却再也看不进去了。 练完功的望舒没有直接回荣福殿,而是想着中午在兄长那里看到他如今日日还在吃药,面上看着虽渐渐好了起来,不过精神却还是不似以往般。想着之前阿婆让吴廷绍查验的事儿一直也没有个结果,就决定亲自去问问,也催催进度。 刚进太医署的门,望舒就闻到了一阵阵的药香。望舒好奇的左顾右盼,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里呢。没进正殿,望舒顺着药香绕到了后面的院子里,院中一个个药工正在架子上晾晒着药材,看见望舒的身影,其中一人立刻放下手中药材,一脸笑容的走了过来。 “卑职太医署药局副管事单进,见过永嘉公主。” 望舒好奇的看着来人:“你认得我?” 单进拱手笑着说道:“卑职义父是太医监单永祥,卑职去宁音殿送药时曾远远的见过公主。” 望舒了然的点了点头:“原来是单太医的义子,怪不得看着有些眼熟,你不用多礼,我就是闻着药香有些好奇,就进来看看。你忙你的吧,我自己转转。” 单进久在宫中,自然知道望舒的脾性,笑着又行了一礼,招呼着满院子的药工继续做起了手中的工作。 望舒此时也转头往正殿的方向走去,自己在这里也确实是打扰了别人的工作。 吴廷绍看着找到这里的望舒,惊讶极了:“公主可是有事找微臣?” 望舒点了点头,却没说话,而是看向了屋中的医丞。 吴廷绍笑着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吧。” 望舒看着那人走出了屋子,又关上了门,才笑着走近吴廷绍:“我就是想来问问我阿兄的身体。” 吴廷绍先是抬起手制止了望舒的话,又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才关上窗,压低了声音说:“二皇子身体没有大碍,只是还需继续调养,公主不必担心。” 望舒看见吴廷绍的动作,也压低了声音问道:“那究竟是何毒,太医令可是察到了?莫非是这太医署中人?” 吴廷绍惭愧的摇了摇头:“并未查到,那人做的很小心,虽有些症状,但是用量极少,加上我们回来时,二皇子已然无事,之前用的东西也都无迹可查,所以还没什么结论。这些我已经回秉了太后,不过……” “不过什么?”望舒追问道。 吴廷绍看着望舒满眼的认真,本不欲将这些事倾囊告知,却不知为何,在望舒的追问下,还是认真回复道:“之前成内官的死,我总觉得和太医署的人脱不了干系。毕竟这宫中能有钩吻的人,不多。太医署,正有此药。” “成内官?”望舒皱着眉头想了想,怪不得最近不见他出入荣福殿,竟是已经死了么?望舒也知定是宋福金不愿意她卷入这样的阴司事件中,而且既然太医署里有问题,那也自然就不能再在这里刨根问底,望舒正欲和吴廷绍告别,却被忽然闯进来的医丞打断了。 “太医令,不好了,太后昏倒了!” “什么?阿婆!”望舒闻言,脸色大变,也顾不上再和吴廷绍多言,提裙就跑了出去。 “快,拿上医箱。随我去荣福殿。”吴廷绍焦急的声音在望舒的身后响起。 望舒心里着急,跑起来自然就用上了轻功,没一会儿功夫就到了荣福殿前,看着殿中众人脚步匆忙,望舒忍着焦躁快步朝着宋福金寝殿的位置跑去。 刚掀起帘子,就和从里边出来的红绡撞了个满怀。 “哎呦,公主。”红绡顾不上自己,急忙拉着望舒说,“太后在里间,您自己进去,婢子去看看太医怎么还没来。” “太医令就在后边,马上到。”望舒扔下一句话就跑了进去。 看见床上的宋福金紧闭着双眼,李璟焦急的在一边踱着步,望舒匆匆行了一礼后,就跑到了床前,拉着宋福金的手小心翼翼的唤着:“阿婆!” 看着宋福金并没有任何反应,望舒惨白着小脸求助似得看向了一旁的安康:“阿婆怎么会突然昏倒了呢?早上时不是还好好的吗?药也都按时吃了的。怎么会这样呢?” 安康眼中蕴着泪,双手紧握于身前,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李璟,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望舒将目光转向李璟:“父亲?阿婆她?” 李璟正欲开口,王盛昌走了进来:“陛下,枢密院使查文徽求见。” “让他等着,没看见太后如今还没醒吗?”李璟焦躁的情绪似是寻到了发泄口,王盛昌闻言立刻弯腰退了出去。 已经十二月了,可匆匆赶来的吴廷绍却是满头大汗,进殿后还未行礼,李璟就指着太后说:“不必多礼,快看看太后。” 吴廷绍急忙走到太后床前细细查看了起来。 望舒站在一边,不错眼的盯着吴廷绍的表情,双手紧紧攥在一起,随着时间的流逝,望舒的心仿佛揪成了一团,脸色也越来越白。 仿佛是许久后,吴廷绍才终于放下了太后的手腕,转身和李璟说:“陛下,太后娘娘五志过极,郁怒伤肝,肝阳暴动引动了心火,风火相扇,气热郁逆,气血并走于上,心神昏冒而猝倒无知,是卒中之症啊。” “什么?”望舒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怎么会呢?” 李璟不由的后退了几步,沉声说道:“可有解救之法?” 吴廷绍叹了口气:“臣当尽力一试。” 吴廷绍先凝神片刻,开了个方子递给医丞:“速速将此药煎好。”说完,又打开针包,开始给太后施针治疗。 望舒紧张的看着床上面如金纸的宋福金,心里是恨透了李璟。刚才安康的眼神,加上吴廷绍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的阿婆是被气昏了过去!望舒握紧双拳,极力让自己不去看李璟,生怕一个忍不住就和他吵了起来。 看着宋福金虽未醒来,不过随着针灸的疗法,面色已渐渐有了好转,望舒和安康等人终于松了口气。喂下汤药,看宋福金如今还能自主吞咽,吴廷绍也长舒了口气,起身说道:“太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已过了最危险的阶段。不过今日夜里还需再施一次针,明日应该就能醒来。不过,以后的行动可能会稍微有些不便。” 望舒闻言心痛不已,不过如今只祈求着阿婆能无事,只要于寿命无碍,其他的都是小事。 李璟也点了点头,看着门外又开始探头的王盛昌,吩咐安康等人:“好好照顾着,若有事,不管多晚,都要派人去禀告。” 说完,李璟上前帮着宋福金掖了掖被角,才转身带着王盛昌离开了荣福殿。 看着李璟的背影消失,望舒才开口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安康此时也忍不住了,老泪纵横的说道:“陛下今日来荣福殿和太后说,他已经下了诏令,要出兵伐闽。太后听后,开始是劝,可陛下不听,说君无戏言,况那闽国的伪王如今已经联合了吴越,若是听之任之,让那吴越占了先机,趁机攻下闽国,那于我大唐而言岂非不利!所以他已经任命查文徽为江西安抚使,还派了边镐为行营招讨,只待明日一早大军就出发了。” “他忘了阿翁当初是如何说的了吗?” “太后也是如此问他,可陛下却说,太后只知先帝,却不想想如今他才是这江南之主。如今大势所驱,岂是……岂是……”安康犹豫了一下,双眼一闭,索性全部说了,“岂是太后一介妇人所能知晓的!” 望舒闻言,气的咬紧了嘴唇,含泪握着宋福金的手,语气却是异常的轻柔:“阿婆,你不要生气,你还有永嘉呢,你答应了永嘉要一直陪着我的,你不能食言啊!” 第116章 黎明交汇 夜已深,荣福殿里却是灯火通明。 刚送走了凌贤妃和何昭仪,惠言抬头看了眼暗沉沉的天空,无月无星的黑夜,就像是一张黑黢黢的大口,下一刻就要吞噬掉整个人间。惠言打了个哆嗦,裹紧了身上的棉衣,快步走回了殿内。 宋福金刚刚又施了一次针,惠行正帮着望舒一起将被子细细的掖好。钟皇后和程贵妃都在殿内,说什么也不肯先行离去,只是坐在一边闭目养神,但紧锁的眉头却能看出内心的焦急与担忧。 “公主,你歇歇吧,婢子看着就行。”惠言走过去拉住了还在忙忙叨叨的望舒。 “我不想走。我要陪着阿婆。”望舒摇了摇头,在床边坐下,“我不累也不困,你们不用管我。” 红绡端了碗药进来,看着又一次拒绝了惠言的望舒无奈的叹了口气:“药好了。” 惠言正要接过,程贵妃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我来吧。” 惠言点了点头,和惠行一起轻轻扶起宋福金,程青萝在床边坐下,一勺一勺耐心的喂着。 因宋福金还昏迷着,虽然还能吃进去药,但速度却极慢,一碗药汁喂完,天都蒙蒙亮了起来。 听见远处宫门外传来的誓师声,荣福殿中的几人动作似乎顿了顿,微不可闻的叹息声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望舒嘴角噙起一抹嘲讽的笑,程青萝微微侧身,挡在了望舒和钟皇后的中间,也挡住了钟皇后无意间看过来的视线。 “太后醒了。太后醒了!”惠行惊喜的声音忽然自床边响起。 一片寂静的荣福殿顿时又变得喧嚣了起来,一下子就压过了远处传来的誓师声。 经过几日的调养,宋福金已经能下地走走了,不过行动间还能看出肢体的不协调。钟皇后日日都来,经常一待就是一整日,程贵妃更是直接搬到了宋福金寝宫的偏厅里,方便近身照顾。望舒也是变着花样的逗着宋福金开心,李弘茂几人更是一有空就来太后面前陪着说笑解闷。 李璟照常每日下朝都来荣福殿坐坐,问安侍药,一副孝顺儿子的模样。只是说话间却再不提前朝之事,好像那日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宋福金也是笑着应对些家常,好像对那些事再不关心在意。母子之间有种奇妙的和乐氛围,看着寻常,实则却好像隔了千里之遥。 似乎一切都渐渐好了起来。 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一切都只是表象罢了。 就在这样一种大家努力维持的和谐里,保大三年的春节到了。 宋福金如今腿脚不太方便,说话也比以前慢了许多,所以除夕宫宴并未出席,元日朝见也取消了,只在荣福殿中安心养着病。 和荣福殿中宁静祥和的氛围不同,李璟的这个春节过的却是志得意满,好不热闹。似乎是一下子摆脱了身上所有的束缚,行事也越发大胆和独断了起来。每每听说他又做了什么,望舒总是一笑置之,还约束着荣福殿中的众人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许将他的事讲给宋福金听。 看着经过了此事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的宋福金,望舒心里酸涩,表面却还是如往常一样笑容灿烂。 “阿婆,外面的梅花开的正好,要不然我扶您出去赏梅吧。让晴雨再摘些梅花来,我们泡茶喝呀。就选那最红的,飘在碧色的茶水上,光是想想就极悦目呢!” 宋福金笑着拍了拍望舒的手:“好,听永嘉的。” 望舒看宋福金今日心情不错,竟然愿意走出荣福殿,立刻开心的吩咐着众人准备出门的物什。 宫中的梅林原本并不大,但因为李璟爱梅尤甚,自登基后,他就命宫人扩大了宫中梅林的规模,而且还将宫中原本栽种的宫粉全部换成了大红梅。此时的梅林开的正好,一大片的灰枝红梅,甜香甚浓。 望舒扶着宋福金漫步在梅林中,笑意盈盈的指着枝头:“阿婆,你看那株,花朵又圆又大,就选它入茶,可好?” 宋福金笑着点点头:“好,就它了。” 晴雨飞身一跃,片刻间,手执一枝红梅已翩然落下。看得宋福金连连称赞:“这丫头的功夫已经这般好了,不错,不错!” 晴雨笑捧着梅花上前:“都是公主教的好!” 望舒得意的一仰头,眼神间波光流转。宋福金笑呵呵的抚摸着孙女的小脑袋,目中尽是慈爱与宽容。 一个白发苍颜,垂垂老矣;一个明眸皓齿,含苞待放。就像是黎明时刻暗月与新阳的交汇,让人心生美好与期冀的同时,也不免有着无限唏嘘。 程青萝站在梅林外,看着林中相依的一老一少,偷偷擦去了眼角的湿润,笑着朝两人走了过去。 “刚去了荣福殿,红绡说你们来梅林了,可是让我找了一圈呢。” 望舒闻声望过来,笑嘻嘻的说道:“阿姨,我正和阿婆说要以梅入茶呢,你来的正好,前几日落雪时,听你身边的珊瑚说要去采集梅上雪,以雪煮茶,滋味儿更好呢!” 程青萝闻言摇头失笑:“你这丫头,竟是想着我的好东西。珊瑚,还不快去取来,给公主煮茶。” 珊瑚笑着应是,转身离开了梅林。 惠言、惠行和香雪、晴雨一起将带来的物什在梅林的亭中摆好,安康吩咐着小内侍在迎风处挂好帘子,望舒和青萝才一起扶着宋福金在亭中坐下。 “我已经无事了,你不用日日都来看我。”宋福金笑着看向程青萝,“多陪陪陛下才好。” 程青萝笑着点点头:“您放心吧,陛下这会儿正在雍和殿中会见臣子呢,用不着我陪。而且,陛下如今事忙,我正该多陪陪您,替他尽些孝心才是,这也是陛下吩咐的呢。他心里也一直牵挂着您的身子呢!” 宋福金笑着点点头:“劳他还记挂着了,我无事,如今虽然腿脚不利索,但扶着人还能走走。” 程青萝知晓宋福金的心思,可如今之事已成定局,再无转圜的余地,母子二人不过都是憋着一口气,自己跟自己较劲儿罢了。 “太后,我今日来,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呢!”程青萝笑着看了眼宋福金身边的望舒。 望舒疑惑的看向她:“什么好消息啊?阿姨为什么看着我?莫非和我有关?” 程青萝笑着从袖口取出一封信递给了望舒:“这是有人托我阿兄送进来的,不过阿兄最近事忙,所以耽误了两日,我这一收到就立刻送进来了。公主莫怪呀!”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这些小事儿,怎可耽误了程阿叔的正事呢。”说着话已经打开了信,随着眼睛的移动,笑容越发灿烂了起来。 “阿婆,明秀嫂嫂生了!榕娘如今是姑姑了呢。” “是刘家九郎的信?”宋福金笑着看向望舒。 望舒点了点头:“嗯,他说他的小侄子可漂亮了呢,眼睛像他一样,笑起来好看极了!” 程青萝闻言直接笑出了声:“这刘九郎,夸小侄子还得带上自己!” 望舒也反应了过来,笑着又看了眼信:“还真是,等我回信时定要好好取笑他一番!” 宋福金看着望舒开心的模样,笑着说:“等百日时,你替阿婆去看看吧。” 望舒的笑容忽然淡了下来:“估计到不了百日了,满月后他们就要回洛阳了吧。” 宋福金正欲开口劝慰,望舒忽然又换上了一脸的笑容:“阿婆,我要送小娃娃些好东西,好让他知道,除了榕娘,在金陵他还有个姑姑呢!” 宋福金闻言立刻点头说:“好,阿婆的库里,你随便挑!” 程青萝看着一脸笑容的望舒,心里软软的:太后这一病,倒是让望舒瞬间长大了不少,不再是那个喜欢躲在太后怀里求安慰的小姑娘了。可欣慰过后,一丝丝酸涩又涨了上来,怎么都压不下去。端起面前刚得的热茶,就着熏腾的热气,掩去了泛红的双眼。 梅上雪,茶中花。 茶香混着梅香,丝丝缕缕,萦绕齿间。 “太后,建昌长公主家的秦嬷嬷求见。”红绡带着一个满面春风的老妇人在亭外站定。 “哦?”秦嬷嬷是建昌长公主的乳娘,公主出嫁时她本可以出宫养老,可不放心建昌,加上子女在战乱中殁了,就一直跟在建昌身边,不离左右。宋福金想起日前盛唐长公主来时悄悄和她说的话,立刻高兴的说道,“快让她进来。” 秦嬷嬷几步走上亭子,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才一脸笑容的说道:“太后娘娘,建昌长公主已有了身孕,日前刚满了三月,特命老奴进宫给太后娘娘报喜!” “好!好!好!”宋福金连声说着好,让惠言扶起了秦嬷嬷,“建昌这孩子最是听话,从小就安安静静地,极让人省心。可谁知这嫁了人后,反而最让我不放心。如今终于有了身孕,我也能松了口气了!” 秦嬷嬷闻言笑着感叹着:“太后娘娘放心,长公主夫妻恩爱,如今又有了身孕,以后定会顺顺当当的,再无波折。” 宋福金闻言连连点头:“阿秦,替我好好看顾着建昌,她心地纯良,可有时候过于心软了。冯家人口众多,是非应该也不少。” 秦嬷嬷点头应道:“太后娘娘放心,建昌长公主就是老奴的命,有我在,谁都别想让她难过。” 宋福金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如今已经两鬓斑白的秦嬷嬷感叹着:“侍书,你也老了啊。你比端仪和肃容要小些呢吧!” 秦嬷嬷笑着说:“是啊,想当初,我还是跟着严姊姊干活的小丫头呢。转眼间,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们都成了老妪了。韩姊姊的女儿也这般亭亭玉立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一茬一茬的新生,将我们都换了下去!太后娘娘,如今这天下是孩子们的,我们都老了,就放宽心吧,他们已经长大了,就放手让他们自己飞吧。至于飞的高不高,远不远,都没关系,那是他们自己的征途。” 宋福金闻言,缓缓点了点头,看向对面的程青萝,又转头看向身旁的望舒,笑着说道:“是啊,就连孩子们的孩子,也都这么大了呢!” 望舒看着宋福金,笑着仰起头:“阿婆,以后,换我来照顾你啊!” 第117章 慧园赴宴 仲春元日,正是一年一度的中和节,望舒开心的换下厚重的冬装,换上了一身新制的嫩黄色春裙,裙上还用嫩绿的丝线绣着新芽,行动间若隐若现,灵动极了。 “公主,今日的春回宴您真的不去吗?”晴雨一边收拾着被望舒换下的冬装,一边抬头问道。 望舒让香雪取了一支迎春花样式的珠花给自己戴上,笑着从镜子里看向晴雨:“不去。我要去刘府的满月宴!” 晴雨叹了口气:“刘小郎君的满月宴正赶上春回宴,我估摸着今日的宾客应该不会太多。” “那才正好呢!如今宫里的宴会一场一场的,闹腾的很!还不如三五知己好友聚在一起,更真心一些!” 香雪笑着看了晴雨一眼:“要不然你今日留在宫里,跟着贵妃去春回宴?我陪公主去刘府。” 晴雨一听立刻不依道:“公主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望舒笑嘻嘻的看向晴雨:“那你还那么多话!” “我不是觉得公主爱热闹嘛!怕刘府不够热闹,公主不够尽兴怎么办?” 望舒走到晴雨面前伸指弹向了她的额头:“我是爱热闹,但是更喜欢真心实意的热闹!懂不懂?” 晴雨捂着额头摇了摇头:“不懂,不过没关系,公主开心就好!” “走吧!”望舒吩咐晴雨拿上她早就准备好的满月贺礼,带着香雪和晴雨往外走去,“先去和阿婆请个安,就出发喽!” 宋福金看着一身嫩黄的望舒,满意的笑了笑,和身后的安康吩咐:“这衣服应景,尚功局做的不错,赏!” 安康连忙应是。看着眼前换上了春装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的小公主,也是一脸慈爱的笑容。 “阿婆,今日父亲那里的春回宴,有阿娘和阿姨在,您就别去了,还是在荣福殿中静养为好。虽说是已入了春,可毕竟凉气未散,您可千万要注意别受了风。” 宋福金看着仔细交待着自己的望舒,笑着点了点头:“阿婆本也没准备去,你放心,我就在荣福殿待着,等你回来。” 看宋福金听话,望舒开心的抱了抱宋福金,又仔细交待了用药的时辰,才放心的带着香雪和晴雨出了殿。 因今日的春回宴不只是寻常的宴会,还有进书献种上春服的传统,所以李弘茂等皇子们今日都要留在宫中参宴,不能陪着望舒一起出宫。 望舒为什么可以呢? 自宋福金醒后,母子两人之间的气氛虽然不同于往日,但因为宋福金一副不再参与前朝之事的态度,倒是让李璟越发愧疚起来。所以一应宋福金的要求,李璟几乎是通通都会答应。在宋福金刚提出想让望舒在这一天出宫去刘府,替自己送些贺礼时,李璟想也没想的就立刻答应了下来。虽然事后也有些奇怪,这刘家是何时入了太后的眼,不过在听王盛昌说过刘家是自己乳母的好友,在八月曾和太后在汤山行宫见过时,也就放下不再管了。不仅特意交待了程喻派些精干之人在这一日护卫望舒前往刘府送礼,还大笔一挥,又在礼单中添了不少的财物。 马车在刘家的住处停下,望舒扶着香雪下了车,抬头看着眼前这处闹中取静的园子,眸中全是好奇:“慧园。” “这是我祖母的陪嫁园子。” 望舒闻声笑着扭头看去,刘承栩一脸笑容的站在她身边,正和她一起抬头看着大门上的匾额。 “走吧,我带你进去。” 望舒点点头,跟着刘承栩进了园子。小桥流水、曲径通幽,白墙黑瓦的江南建筑华丽又雅致,在古柏和青竹的点缀下,郁郁葱葱的,更添了一些古老的韵味。 “这里真好看!” 看着一脸惊叹的望舒,刘承栩笑着说:“你要是喜欢,以后可以常来。” 望舒眼中的神采忽然淡了些,看向身旁的刘承栩摇了摇头:“可你们就要走了。” 刘承栩没有接话,反而带着望舒继续往里走,边走边继续介绍着园中之景:“那里的望山亭是夏日的好去处,不管多热的天,只要坐在里面,就会觉得四面都是微风,清凉的很,但是天气凉些就不合适去了。倒是对面的紫烟阁却是冬暖夏凉,神奇的很。还有那边的洗墨池,景色极好,春夏秋冬,四季各有各的景,边上的水榭里置有桌案,正对着四季之景,用来入画是再好不过的……” 在刘承栩平静的声音里,望舒好像忘了即将到来的分别,沉浸在园子里的美景中,重新又笑了起来。 “望舒,即使我们不在金陵,这里你也可以来。阿娘已经交待了这里的管事刘伯,还将望月阁收拾了出来,一会儿带你去看,你会喜欢的。” 望舒看向刘承栩,笑着点了点头。 “走吧,前边就是景和厅了,阿娘、嫂嫂、妹妹,还有元元都在那里。” “元元?”望舒好奇的看向刘承栩,“明秀嫂嫂的儿子?” 刘承栩双眼弯弯的看向望舒:“是啊,元月元日出生的,我阿娘说,这乳名就该叫元元。” 进了正厅,才发现不仅有刘家人,韩肃容也在,旁边还坐着另一家韩家人,韩俨的母亲蒋氏、三娘子徐氏还有韩家大娘、二娘。除了这些望舒认识的,还有许多望舒没见过的贵妇人,想来应该是江南士族的娘子们。 在柴守英等人要起身行礼时,望舒急忙制止了,还笑着和柴守英、韩肃容等人行了晚辈礼。 “阿婆、英姨,今日我是晚辈,不是公主。” 看着和刘家人亲亲热热的望舒,就连韩家人也吃了一惊,更别提在场的其他人了。 柴守英拉着望舒的手,将在场的各府夫人一一介绍给望舒:“这是袁家的大娘子;萧家的大娘子;这是萧家的二娘子,也是我表妹;这是陆家的……” 望舒一一笑着和众人见了礼,看着满厅的江南士族和朝中新贵的夫人们共济一堂,人人都是一脸的笑模样,像是从来如此一般,心中也是无限感叹。虽然不甚明白柴守英为何如此郑重的给自己介绍这些,但面上却一直都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待所有人都对望舒点头称赞时,柴守英才拍着望舒的手背说:“你嫂嫂和榕娘都在后面,让九郎带你过去,今日在英姨这里好好玩,别和英姨见外。” 望舒笑嘻嘻的点着头:“英姨放心,必不会的。” 看着和刘承栩一起往后院走去的望舒,蒋氏笑着说道:“永嘉公主竟和表弟妹如此要好!” 柴守英笑着看了眼韩肃容,对蒋氏,也算是对着厅中所有好奇的妇人们解释道:“也是机缘巧合,去年上巳时,几位皇子和公主出宫游玩,因到的晚了,秦淮河边竟是没有扎帐子的地方了,正巧让我家七郎和九郎看见了,就做主让了一顶帐子给公主。谁知道不仅这些孩子投缘的很,我家郎君也和程左领极是投缘。” 蒋氏笑着点了点头,看着韩肃容说:“怪道表弟妹常去拜访宣城郡夫人,原来是还有这段缘分在。” 韩肃容笑着端了口茶:“是啊,英娘和我能聊的到一处去,我一个老婆子寂寞的很,也亏了她常来看我。” 厅中众人这才了然,怪不得刘家人竟能得太后青眼,不仅被太后邀请到汤山行宫小住,还被邀请到宫中听禅,原来竟是抱住了程家人的大腿。谁不知道程家如今正如日中天,程家老夫人不仅是太后心腹,还是圣人的乳娘。程大娘更是贵妃之尊,地位只在皇后之下。程大郎又掌着金陵三万禁军,可谓是圣人最信重的人。这一家子,谁不想巴结。 一时间,厅中的气氛更是融洽了许多。 只有萧家二娘子看着柴守英,郑重的点了点头,似是在应承着什么。 望舒却在小声问着刘承栩:“我还以为赶上了春回宴,又是中和节,今日来你家的只会是亲近之人,没想到竟然来了这么多人?” 刘承栩无奈一笑:“别说你了,我阿娘也没想到,本来只请了与我们有亲的韩家和萧家。谁知道袁家、陆家、顾家竟都来了人。不过,倒是有很多都是在宣城郡夫人到了后才赶过来的。” 望舒闻言安慰的拍了拍刘承栩的胳膊:“利之所趋,倒也正常。” 刘承栩不在意的一笑:“我倒是没什么,而且如此一来,阿娘反而更高兴些。毕竟阿娘本就想……”说到这里,刘承栩看了眼望舒,转口说道,“就是大兄有些郁闷,他性格像我大伯,憨直的很,对这些事就格外在意了些,总觉得不是真心来参宴的人,不值得他热情招待,倒是被我阿耶拎着领子好生教训了一顿。” 脑补了一番人高马大的刘家五郎被拎着领子教训的场面,望舒差点儿笑弯了腰。 看着面前眉眼都生动了起来的小姑娘,刘承栩轻笑一声:“走吧,榕娘可是巴巴等了你一早上了。” 刚走进后院偏厅,望舒一眼就看见了正趴在榻上逗弄着小婴儿的刘榕和另一个小姑娘,还有边上正笑看着两人的窦明秀。听见有人进来,三人一起抬头朝这边看过来。 “望舒!”刘榕看见望舒的身影,立刻从榻上跳了下来朝着望舒跑来,牵起她的手就朝着榻边拉,“快来看元元,可好玩了!” 望舒笑着和榻上的两人打着招呼:“嫂嫂,萧六娘。” 窦明秀笑着冲望舒伸出手,将她拉到了榻上。之前在盛唐长公主府有过一面之缘的萧六娘也冲着望舒腼腆一笑。 望舒朝榻上的小婴儿看过去,白嫩嫩的小儿正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自己,双手还朝她挥舞着,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他在和我说话!”望舒惊奇的指着小婴儿,抬眼看向刘承栩和刘榕。 屋中四人顿时都笑了。刘榕边笑边说:“嗯嗯,可见他喜欢你呢。” 知道自己闹了笑话的望舒红着脸闹着刘榕:“叫你笑话我!我不是第一次见这么小的婴儿嘛,自然新奇的很!”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刘榕一边躲着望舒的魔爪一边求饶。 待两人分开时,早已小脸通红,发髻凌乱。窦明秀一边招呼着婢女为两人收拾,一边无奈的笑道:“这两个丫头凑到一起,真是一刻都消停不了!” 萧六娘倒是一脸羡慕的看向两人:“两个妹妹活泼可爱,这是极要好才会如此呢。” 刚收拾好的两人听见这话,笑着对视一眼,倒是颇有默契的一起朝萧六娘扑了过去。 看着榻上重新闹作一团的三人,刘承栩好笑的摇了摇头。 第118章 终有一别 世家大族一般不过满月,只贺百日。满月时通常只会自家小贺一下,只有在百日时,才会广邀宾客,大摆筵席。一是因为担心福气太盛,婴儿早夭,二也是因为满月时孩子太小,还不方便抱出来给亲朋好友看。 因此,刘家长孙的满月宴也显得特别了些。大家都以为刘家人赶路心切,想赶在孩子满月后就动身回洛阳。当然,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毕竟出门已久,刘家老爷子的大寿将近,刘家人必须赶在寿宴前返回洛阳。 但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望舒。这是唯一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能邀请公主赴宴。而且,是在所有亲朋故旧的面前。 柴守英从汤山行宫回来后,就一直在思考怎么才能给望舒兄妹俩更好的臂助。思来想去,只有江南士族,这些古老又孤傲的大家族,虽然如今已经大不如前,可谁也不敢小看这些积淀了百年的世家,也只有柴守英这样的出身,才真正知道他们的力量究竟如何。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是新生的帝王所没有的。只要不是遇到李嗣源那样不管不顾的昏君,他们绝对就是最安全有效的庇护之所。 柴守英早已经和萧家二娘子通了气,今日的宴会,就是想将望舒介绍给她认识,再由她慢慢的将李弘茂和望舒二人介绍给其他三家的子弟,若是能得到这些人的支持。那么就是李璟,在做任何决定之前,也要掂量掂量这些世家大族的影响力。 谁知道,一时不慎,想着望舒应该会想见到宣城郡夫人韩素容,就写了帖子邀她前来。可这一邀请不要紧,竟然连带着跟来了不少人。 宣城郡夫人自出宫受封后,就一直深居简出,很少应酬。后来女儿又封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韩肃容的行为就更谨慎了,除了每月会入宫见见太后,其他时间就更少出门了,让人想奉承都找不到机会。谁知,一个刘府长孙的满月宴,竟然能请动她,这还得了,再听说还有江南士族的夫人参宴。一时间,很多人不请自来。拎着满月礼上门,刘家人也不好冷脸对待,只能热情的请了进来,奉为上宾。只是众目睽睽之下,柴守英暗自头疼,要怎么和表妹躲开众人,去和望舒说些悄悄话呢。 “阿娘,表姨母,榕娘和潇娘刚才玩闹时不慎撞到了廊柱,这会儿正一起掉金豆子呢。儿哄不好,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请阿娘和表姨母过去看看妹妹们。” 看着苦着一张脸走进来的刘承栩,柴守英心里暗笑,和萧二娘子对视了一眼,一起起身告罪:“实在是不好意思,小孩子调皮,让诸位见笑了,容我等告退片刻。” 萧家大娘子笑着挥挥手:“快去吧,这里我给你招待着。” 两人相携走出了前厅,快步走到了后院,看着床榻上玩的正好的四人,纷纷笑着摇了摇头。 “你家九郎,真是一颗七窍玲珑心。”萧二娘子捂嘴笑着打趣道。 柴守英笑着按住了要下榻行礼的窦明秀,又看着笑嘻嘻的朝她们看过来的三个小女娃,冲望舒招了招手。 “望舒,这是我表妹,以后你就随着榕娘唤一声表姨母吧。” 望舒仰头看向萧家二娘子,后者正一脸微笑的看着她点了点头。望舒扬起招牌笑容甜甜的唤道:“表姨母。”然后又扭头看向身后的萧六娘,“那萧潇以后就也是我表妹了!” 萧潇见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朝望舒小声的唤了一句:“表姊。” 望舒得意的扭头看向了柴守英和萧二娘子:“我又有一个表妹了。” 柴守英好笑的摇了摇头:“萧潇比你还大三个月呢。” “啊?”望舒睁大了眼睛看了看比自己矮了半头的萧潇,实在是有些郁闷。 萧二娘子笑着拉过萧潇:“以后不许挑食了,你看看,你是望舒的表姊,竟然还不如妹妹高。” 萧潇红着脸看了看望舒,点着头保证道:“那我以后多吃些肉。” 柴守英笑着拉过望舒的手,仔细叮嘱道:“望舒,以后若是有为难之事,你就找你表姨母,她会替英姨守着你护着你,你记住了吗?” 望舒闻言,原本的笑脸立刻垮了下来,紧握着柴守英的手急声问道:“英姨,你们是要离开了吗?” 柴守英见望舒如此,脸上的笑也维持不住了,将望舒抱到了自己怀里,轻声说道:“望舒,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们在金陵耗时已久,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不过,以后有机会,英姨一定会回来看你的,好不好?” 望舒努力扯了扯嘴角:“嗯,望舒明白的。这里不是英姨的家,英姨也要回家的。” 柴守英忍着心中的酸涩,笑着看向望舒:“等你长大了,去英姨家里玩,也看看洛阳,毕竟那里是你娘亲长大的地方。” 望舒使劲儿点了点头:“我一定会去的!” 柴守英爱怜的摸了摸望舒的头顶,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望舒:“这玉牌你好生收着,上面是刘家的印信,不管是金陵还是广陵,只要是有这个印记的铺面,你都可以凭它支人支钱。” 望舒疑惑的接过玉牌:“可是英姨,我不缺人,也不缺钱。” 柴守英笑握着望舒的小手,将玉牌包在她手心中:“这是你伯父的心意,也是英姨的心意。若是你以后出宫游玩身上没带够钱呢,应急也好啊。” 望舒点了点头,将玉牌收入怀中:“嗯,英姨,我会好好保管的!” “你表姨母以后会慢慢把你介绍给江南四大士族的人,你要和他们好好相处,他们这些世家虽然子弟入仕的少,可在江南的影响力却丝毫不弱。不管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你阿兄,你都要和他们打好关系。和如今这些新贵朝官们不同,这些大家族之间渊源颇深,往往更能同气连枝些。还有韩家,你伯父已经和那边打了招呼,况且如今你姑姑也和那边结了亲,以后你更要和他们常常走动,他家的女娘还连着赵王和江家。还有你的姑祖母们,我去拜访过她们几次,话语间能听出广德大长公主是真心喜欢你的,当然还有你的叔父和姑母们,但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能纯靠喜欢,还要靠你自己悉心维护,如此才能长长久久……” 望舒靠在柴守英怀里,认真的听着她的叮咛,心里的不舍和惶恐竟渐渐安定了下来。 “慧园的管事叫刘伯,一会儿我让他来见你。这里我们走后,你若是想来就只管来,后面的望月阁我已经收拾好了,是专门为你准备的,里面的布置和你母亲曾经的闺房一摸一样。园子里的景致也好,夏日里更好看些,你可以带你的小姊妹们来这里玩。只要提前派人和刘伯说一声,他都会为你准备好的。” 听见望月阁的布置竟然是按照母亲的闺房所设,望舒心里好奇极了,恨不得立刻飞过去:“英姨,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吧。” “别急,望月阁又跑不了,一会儿就带你去。”柴守英笑着安抚了下望舒,看她虽然点了头,可目光中还是满满的期待,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望舒,你父亲他……他毕竟是你父亲,是除了你阿婆和阿兄之外,和你血缘最亲近的人。英姨知道你心里怪他,可若是可以的话,不管用什么办法,修复下你们的关系吧,因为不管任何人,都不如他对你的保护最直接。” 望舒想反驳些什么,但是看着柴守英的眼睛,望舒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柴守英叹了口气,又将望舒抱在了自己怀里。 萧二娘子笑着说:“表姊放心,瑾娘也是我朋友,我会替你们照顾好望舒的。” 望舒闻言扭头看向萧二娘子:“表姨母,你也认识我娘?” 萧二娘子点了点头:“我虽生在广陵,可幼时也随母亲一起去过洛阳,就是在那里认识的你娘。时间虽不长,可我俩年纪相当,玩的很好。” 柴守英轻笑一声,斜睨着萧二娘子:“你俩是玩的很好,坏事真是没少一起干呢!” 萧二娘子红着脸推了一把柴守英:“表姊,孩子们都在,给我留点儿面子,啊!” 刘榕拉着萧潇一边跳一边问道:“阿娘,快讲讲,什么坏事啊?” “不许说!”萧二娘子冲过来捂着柴守英的嘴,顿时将望舒夹在了中间。 一番笑闹,彻底冲散了离别的愁绪。 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望舒笑着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刘承栩:“以后没机会和你比试了,真可惜!” 刘承栩闻言笑着一咧嘴:“谁说没机会了,你只管好好练功,不然下次见面还是输给我,可别哭鼻子!” 望舒不服气的反驳道:“也不知道是谁第一次就输了,我这儿可还有证据呢!虽然后面确实是你赢得多些吧,可你等着吧,下次见面,一定是我赢!” 刘承栩笑着看向望舒:“一言为定!我准备好彩头,等着你!” 一个月后。 望舒站在荣福殿的院子里,朝着北方的天空看了很久。 又是一年三月三。去年今日,她在秦淮河畔认识了刘家人。可是今年今日,她却只能在宫墙里望着天空默默的送别。 “公主,你若是想去,可以和太后说,太后会答应的。”香雪站在望舒身后,不忍心的说道。 望舒摇了摇头:“阿婆身子不好,我不想再让她替我去求父亲。而且,我不喜欢送别的气氛。现在这样,挺好。” 第119章 手足至亲 三月十六,宜嫁娶。 出宫的马车上,望舒看着同车的李灵若和李婉柔,语气轻快:“还没恭喜阿姊终于觅得如意郎君呢。” 李灵若红着脸笑了笑:“多谢妹妹。” 经过几轮角逐,太宁公主的驸马人选终于还是花落刘家,想起前几日在寿昌殿屏风后偷偷看到的那抹修长身影,彬彬有礼的少年红着脸叩谢圣恩,眼睛若有若无的瞟向屏风的方向,李灵若的脸越发红了起来。 “我看那个刘节根本配不上阿姊!”李婉柔撅起嘴,语气不满极了。 望舒看着李灵若一边忍着害羞一边拉着李婉柔的手摇了摇头,不禁笑了起来:“我也觉得,阿姊温柔善良,这世间男子哪个都无法和阿姊相配。” 听见望舒的话,李婉柔惊讶的朝她看了过来,一向桀骜的眼中却有了一丝终于找到同道中人的兴奋。 “为了这个驸马的人选,阿娘相看了一年,可是把适龄的郎君翻了个底朝天。”望舒调皮的眨了眨眼,“估计也是找不到比刘节更好的了,这才勉勉强强就他了吧。” 李灵若红着脸敲了敲望舒的额头:“莫胡说!” 望舒笑嘻嘻的边躲边问:“阿姊可欢喜?若是对他无意,妹妹们拼着被父亲责怪,也定会求父亲再换一个人!” 李灵若见望舒越说越不像话,急忙拉着她摇了摇头:“别去!他挺好的。” 望舒闻言,笑着看向李婉柔,后者不甘心的咬了咬嘴唇,又狠狠瞪了望舒一眼才罢休。 望舒也不在意,偷偷将身后的车窗帘掀起一条缝隙,向外看去,春日风光正好,虽然这一片住的都是富贵皇亲,但路边依旧热热闹闹的,三五成群结伴外出的仆妇,还有出外办事的小厮,来来往往,既没有闹市的市井气息,也不像皇宫里肃穆安静。 “阿姊,以后你的公主府也会建在这里吧。”虽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李灵若掀起另一边的帘子看了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应该是吧,我比较少出宫,但是听阿娘提过,会在姑母们府邸的附近给我建府,这样以后也好多和姑母们走动走动。” 李婉柔也挤到了望舒边上,推开她往车外看去:“阿姊,那以后我要住你边上,挨着你!” 李灵若笑着点了点头:“好啊,我们姊妹三人,出宫后还在一起。” 李婉柔听还有望舒的份儿,朝她撇了撇嘴,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望舒笑着靠在车壁上,拿起小桌上的点心咬了一口,眯着眼睛享受了起来。 到了广德大长公主的府上,望舒跳下马车,看着像是要和她宣誓主权似的,紧紧拉着李灵若的李婉柔,望舒扬眉一笑,直接跑到了从另一辆车上下来的李弘茂身边,牵起兄长的手,得意的朝李婉柔炫耀了一番,还不忘做了个鬼脸,看她垮了脸,才笑嘻嘻的跟着兄长一起走进了府中。 今日是李至让和周誉的大婚,做为新郎的表兄妹,李家兄妹这次到的很齐全。就连远在广陵的李弘冀也提前赶了回来,九个兄弟姊妹在府门外一字排开,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在宫外亮相,倒是引得府内府外的众多宾客在行礼的同时,齐齐称赞了起来。广德长公主府的大管家急忙躬着身子将身份尊贵的九人往府中花厅领去。 李璟以孝治下,即使是尊贵如皇子皇女,在广德大长公主面前行的也是晚辈礼。 和姑祖母问安后,皇子们被请到了正厅广德大长公主的夫婿李建勋处,公主们则是留在了花厅。 望舒看着对面不远处的李静怡等人,咧嘴笑了笑,正要过去时却看见萧家二娘子领着萧三娘和萧六娘走了进来。 广德大长公主见了来人,立刻亲热的招了招手,将萧六娘揽在怀中夸了一阵,又将手上的一个翠玉镯子戴在了萧三娘的手上,满意的看着她笑了笑。 望舒和对面的徐珩对视了一眼,心有灵犀的笑了,看来,四表兄李至诚的媳妇也快有了。不过却是没想到,竟然会是萧家人。 柴守英走前曾和望舒细细交待了一番萧家的情况。萧家大郎虽占着长,却并非是嫡出。所以管家权如今是在萧二娘子手中。他们这样的世家大族最重嫡庶之别,虽然在外萧大娘子是长嫂,但在家中的话语权却并不高,地位自然也远不如萧二娘子。所以二房的子弟才是萧家最重要的培养对象。 烈祖在位时,这些世家对于和皇家联姻是非常抗拒的,不过李璟继位后,眼看着江南日渐安稳富庶,这些世家也开始渐渐和皇家新贵们走动了起来。如今看来,这嫁娶的限制也没有了。怪道柴守英说萧家可以做自己和阿兄的后盾,若是他们真的开始进入政局,那影响力确实是非常人能比。 终于熬到了可以出去撒欢的时候,望舒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萧六娘,笑着打了招呼,拉起她的手一起朝徐珩三人跑了过去。 “你何时竟和萧六娘这么好了?”徐珩看着两人相握的手,笑着打趣道。 “还不是你!”望舒举起萧六娘的手晃了晃,“若不是你生辰那天,我也不会认识萧潇啊!再加上她是榕娘的表姊,那就是我的表姊啦,自然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徐珩笑着拉起萧潇的另一只手:“既然都是一家人了,那和我们说说,你阿姊是不是被大长公主看上了?” 看着四人都好奇又八卦的看着自己,萧潇的脸直接红了,她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要娴静端庄,可左一个望舒,右一个徐珩,前面还站着李静怡和严菀,除了严菀,其余三人都和娴静端庄靠不上边儿,可看着却又是可亲极了,倒是一时让她慌了手脚,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阿姊她,她,我也不知道。” 望舒笑着打了徐珩一下:“你问的也太直接了!应该问,你们之前也来过我姑祖母府上么?我姑祖母是不是很喜欢你阿姊啊?” 萧潇点了点头:“是,我和阿姊跟着阿娘来过几次。第一次是和表姨母一起来的,也是表姨母介绍阿娘和大长公主认识的,后来,阿娘又带我们来过几次。大长公主很喜欢我阿姊,对我也很好的。” “你表姨母?是榕娘的母亲?”李静怡最近正跟着燕王妃在梳理这些关系,此时细细在脑中过了一遍,才开口问道。 看萧潇确认的点了点头,李静怡得意的笑了起来。目光却在无意转向时瞪大了双眼:“诶?永嘉,那不是大堂兄和二堂兄吗?还有何家阿姊。怎么感觉,气氛不太对啊!” 听见李静怡的话,望舒几人纷纷扭头,隔着一片花圃的竹林小径上,正站着四人。何家姊妹二人执手而立,妹妹何以南低垂着头,似是红了眼,姊姊何以雅将妹妹护在身侧,正抬头对着李弘冀说些什么,李弘茂站在三人中间,似是在劝和,又像是在保护。李弘冀面色平静中却蕴含着风暴,似是下一刻就会忽然爆发出来。 望舒见状,急忙往那边跑了过去,徐珩几人不放心也跟了过去。 “大兄、阿兄,何家阿姊,你们在这里干嘛啊?”望舒笑嘻嘻的声音仿佛投入湖中的一块石子,瞬间打破了四人之间的诡异气氛。 何以南抬头看了眼望舒,又重新低下了头,双眼通红。 望舒挑眉看向了李弘茂:“怎么了这是?” 李弘茂平静的面容上浮起一丝微笑,摸着望舒的脑袋说:“没什么大事儿,你何家阿姊不小心冲撞了大兄。”说着看了李弘冀一眼,笑着说,“想来大兄也不会和一个女娘计较。” 李弘冀闻言深深看了一眼李弘茂,眼中讳莫如深,嘴角却轻轻扯出一个极小的弧度:“你倒是怜香惜玉!只是不知全貌就轻下论断,这就是你的君子风度?” 看李弘茂笑了笑又要说话,何以雅急忙又冲着李弘冀福了福身:“不管我妹妹刚才怎么冲撞了大皇子,还望大皇子念在她也是无意,宽恕了她这次吧,我是她阿姊,我替她给大皇子道歉。”说完又转向李弘茂说:“谢二皇子替我妹妹说话,不过毕竟是我们有错在先,若为此事搅了二位皇子的兴致反倒更是我们的不对了。”说完,还冲着李弘茂轻轻摇了摇头。 李弘茂见状叹了口气,不再多言,只是也倔强的没有离开。 望舒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在几人身上过了几个来回,笑着挤到几人中间,拱着小手说道:“大兄,我找了你半天了,我有事情想问你。” 李弘冀低头看向比自己矮上许多的望舒,沉声问道:“你?找我?” 望舒使劲儿点了点头:“嗯呐,我,找你。” 李弘冀轻笑一声:“好吧,你找我何事?” 望舒扯着嘴角笑的极灿烂:“我虽然有好几个兄长,可知晓兵家之事的却惟你一人,从前就听阿翁说,你自小不爱诗文,却对兵书一读就通,是他孙儿里难得的将才。” 李弘冀闻言惊讶的看向望舒,目光中郑重了几分。 “父亲出兵闽国,这些前朝之事我不理解。但我知道大兄一定是理解的。我嘛,只能将心比心的想,若是我的亲人领兵出征,我也会时时牵挂于心,做事情走路心不在焉的,闹出笑话或是别的什么都未可知。”望舒看着李弘冀,又看了眼何家姊妹,笑容淡了淡,“去年出征誓师时,因为阿婆身体不好,我在荣福殿中,根本没在意其他事。但是上个月,何将军出征时,我偷偷去看了誓师大会,那么多的将士,他们出发的义无反顾,个个豪气冲天。可我却想着,他们的家人是不是和我一样,心里不仅盼着能打胜仗,更希望他们能平安归来呢?” 李弘冀叹了口气,深深看了眼何以雅,又警告的看了眼藏在她身后的何以南,什么都没说的转身离开了。 “好了好了!”李静怡和严菀都大大的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大堂兄还是那么吓人!永嘉你胆子也太大了。” 李弘茂笑着摸了摸妹妹的脑袋。 何家姊妹二人也齐声向望舒致谢。 只有望舒看见了李弘冀最后的眼神,此时略带些探究的看了眼何以南,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笑着说了句:“何家阿姊可别谢我,要谢的话就谢我阿兄吧,哈哈哈。”说完冲着李弘茂眨了眨眼,拉着小伙伴们就跑开了,只留下了尴尬的李弘茂,一脸通红的何以雅和低头不语的何以南。 第120章 所谓伊人 “阿兄,你是不是喜欢何家阿姊?”望舒笑眯眯的追着刚下课的李弘茂。 李弘茂瞪了妹妹一眼,看李至诚和徐峰已经走远,并未听到望舒的问话,才松了一口气。 “阿兄,阿兄!”望舒拽着李弘茂的袖角不松手,“你不喜欢何家阿姊?莫非是我猜错啦?”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喜欢不喜欢!”李弘茂被妹妹缠的无法,没好气的说道。 望舒摇晃着小脑袋:“我当然懂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停停停!”李弘茂被妹妹晃的头晕,将袖角抽出,点着望舒的额头说,“你读的诗倒不少!可读诗是拿来做这个的?” 望舒笑嘻嘻的抬起头:“书,本来就是解惑的呀!阿兄问我懂不懂喜欢,我觉得我很懂,所以就拿诗来回答啦,有问题吗?” “哈哈哈哈……”旁边的桃花林中传来一阵大笑,“没问题!没问题!” 李弘茂和望舒听见声音,一个红了脸颊,一个淡了笑容。 李璟的身影从桃林中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低头偷笑的王盛昌。 “阿耶。”李弘茂不知道李璟听到了多少,心中很是羞赧。 望舒跟着李弘茂一起行了礼,看李璟走过来拍了拍李弘茂的肩膀,笑着低下了头。 “何家?是何敬洙家的女娘?”李璟心中感慨,看着李弘茂问道。 李弘茂想否认,又不舍得否认,犹豫了片刻,下定决心似的点了点头:“是。” 李璟笑着又拍了拍儿子的肩:“我的儿子,长大了!陪我走走吧。” 李弘茂点了点头,牵起望舒的手,跟在李璟的身边慢慢走着。 “你自小时起,就酷爱诗文,和我一模一样。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的女娘应该是你娘那个样子,温柔似水,诗文歌赋无一不通。却没想到,你会喜欢何敬洙的女儿。”李璟轻笑一声,想起何敬洙的样子,有些不确定的扭头看着王盛昌,“何家女娘长的像谁?” 王盛昌笑着回道:“秉圣人,何家女娘长的像娘。” 李璟松了口气:“那还好,那还好。”说着又瞥了脸红的儿子一眼,摇头失笑,“怎么,还害羞了?” 李弘茂点了点头:“这么光明正大的讨论一个小女娘,儿子还是第一次。” 望舒在李弘茂身边捂嘴偷笑,正好被李璟看到。 “永嘉,你和何家女娘走的近吗?可知道她的品行?” 望舒被点了名,立刻放下捂着嘴的小手,轻咳了两声:“何家两位阿姊,大娘大气疏朗,善良洒脱,二娘贤淑和婉,温顺内敛。虽然性格不同,但是感情瞧着是极好的,每次都是出入成双,姊姊总是护着妹妹。” 李璟笑着点了点头:“两个啊!我儿心仪的是哪个?” 望舒正要回答,又觉得这事儿还是阿兄亲口说比较好,遂拽着李弘茂的袖子轻声提醒:“阿兄。” 李弘茂刚才已经开了口,此刻也就不扭捏了:“回阿耶,是大娘。” 李璟挑了挑眉:“听说这何敬洙家的大娘也算是文武双全啊,尤其是弓马,娴熟的很。” 望舒闻言立刻点头:“父亲,我见过何家阿姊射箭,那么小的角黍,一箭正中中心。当时我不懂,跟着三叔父学了射箭才知道,何家阿姊那一箭的力道掌握的是极好的。多一份力少一份力都不行!” 李璟对射箭并不感兴趣,但是看儿子听的认真,此刻也笑着附和道:“准头、力度,缺一不可。既然如此,阿耶就办一场春猎好了,给我儿创造些机会,多接触接触,若是真心喜欢,阿耶就给你和何家大娘赐婚。” 李弘茂正要点头谢恩,李璟又说:“不过,你不许上马行猎。王盛昌,在行猎前设一个骑术和射箭的比赛,我也正好看看,何家大娘的本事。” 李弘茂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听见父亲处处为自己考虑周到,也就不再反对,点着头说:“谢谢阿耶。” 感觉到袖子又被拽了拽,李弘茂没回头看望舒,心里也猜到她在想什么,笑着和李璟说:“阿耶,这春猎,妹妹们也去吧。” 李璟笑着看了眼李弘茂身边的望舒,点了点头:“好。既然要邀请金陵的女娘们参加,那我的女儿们自然也要去。” 望舒闻言差点儿没跳起来,不过知道李璟不喜欢跳脱的性子,此刻也忍下了心里的激动,老老实实的跟着父子俩继续在后花园里散着步。 “圣人。” 正和李弘茂聊着日常功课的李璟听见身后王盛昌的声音,停下脚步回头看去,见王盛昌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小内侍。 “你不是贵妃身边的吗?何事?” 小内侍一脸激动的跪下行了礼:“圣人,程贵妃有喜了!” 李璟闻言立刻激动了起来,后宫女子虽多,但如今程青萝正在他的心尖上,如今又有了好消息,自然是十分欢喜的:“快,摆驾宁音殿!” 走了两步,又想起还有李弘茂和望舒在,又停下回头说:“你们俩回去吧。” 看着李璟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李弘茂笑着拍了拍望舒的脑袋:“我们又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 望舒笑嘻嘻的点了点头:“我也要做阿姊了!” 李弘茂疑惑的说:“怎么这么开心?又不是第一次做阿姊,从镒不是你弟弟吗?” “那不一样!”望舒扬着小脸笑着说。 李弘茂想到程贵妃和望舒的关系,想到她每次都是亲亲热热的唤着贵妃“阿姨”,了然的笑了笑。 不一会儿,宁音殿的主子程贵妃怀有身孕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有人欢喜,有人暗恨。 但不管别人心里到底是怎样,荣福殿中是一片热闹欢欣。 宋福金指挥着众人将自己的库房翻了个底朝天,一应补身用品都找了出来,连声喊着:“给青萝拿去。” 望舒也忙得不亦乐乎,跑来跑去的检查着大家手里的物价:“这个燕窝好。这个不行,换一个,换那个大的!” 安康笑眯眯的站在宋福金身后,看着宋福金和望舒两人两张脸上都是灿烂的笑,差点儿没忍住掉出一把老泪来。 “阿婆!”闹够了的望舒跑回来趴在宋福金身边,一脸憧憬,“我要做阿姊啦!我一定会照顾好弟弟的!我要教他读书,教他骑马,还要教他射箭!” 宋福金乐的一脸褶子,拍着望舒的头说:“我们永嘉怎么就知道是弟弟呢?万一是妹妹呢?” 望舒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不甘心的点了点头说:“好吧,万一是妹妹,我也都教了她!不过,我还是觉得阿姨会给我生个弟弟!” 安康笑着凑趣:“都说小孩子的话最准!老奴看呀,贵妃这胎定是个皇子!” 宋福金笑呵呵的点点头:“好,就给我们永嘉生个弟弟!” 望舒揪着小鼻子做了个鬼脸,凑近宋福金的耳旁小声说道:“阿婆,还有个小秘密。我阿兄有心仪的姑娘了。” “哦?”宋福金惊喜的看着望舒,“是哪家的女娘啊?告诉阿婆,阿婆给你阿兄做主。” 望舒笑眯眯的左右晃了晃:“我逼问我阿兄时,正好被父亲听到了,如今怕是不用阿婆做主了呢!父亲说要办一个春猎,我估计是想亲自相看相看儿媳妇!” 宋福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春猎?哪家的女娘啊?喜欢弓马之事,你阿耶也同意了?” 望舒点了点头:“是何家阿姊。父亲知道后也有些惊讶,不过看着也挺高兴的。” 宋福金轻笑一声:“在你阿兄面前,他倒真是个合格的好父亲!”宋福金心疼的摸了摸望舒的头,“你想去行猎吗?”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阿婆,不用担心我,阿兄已经和父亲说了,父亲答应了带我去。估计阿姊们也是要去的。” 宋福金点了点头:“阿婆的身子,估计是去不了了。这样吧,春猎后,阿婆就请何家夫人和女娘进宫,我亲自看看。” 望舒抱着宋福金开心极了:“阿婆的眼光一向好,不过何家阿姊也很好,您一定会喜欢她的!” 宋福金拍了拍望舒抱着她的小手:“不过,你大兄的婚事还没着落呢。也不知道你那个偏心的父亲准备怎么着。这事儿若是处理不好,你两个兄长的关系,哎!” 望舒忽然想起之前的事情,脑中一闪而过的是李弘冀看着何以雅的温柔眉眼,那是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的神色。望舒目中一凛,坐直了身子:“坏了!” 宋福金看向望舒:“怎么了这是?” 望舒哭丧着脸看向宋福金:“阿婆,我大兄似乎,好像,应该,也喜欢何家阿姊!” 宋福金闻言,脸色变了几变,最终长叹一声:“永嘉,这件事你莫再插手了,静观其变吧。你大兄自小就不受你阿耶待见,但他毕竟是嫡长子,这孩子也苦啊!” “可是我阿兄……”望舒摇了摇头,“我能看出来,何家阿姊喜欢的不是大兄,是我阿兄。她看我阿兄时会脸红。” 宋福金轻抚着望舒的黑发,语重心长的说:“那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此事你阿耶自会计较,不会让你阿兄吃亏的。阿婆只是不希望你参与其中,你大兄那个人,可怜,也可叹。这些年,他的心思越发重了,我都有些看不透他的想法。我不想你牵扯其中,被他记恨。” 望舒看着阿婆担心的目光,点了点头:“好,我听阿婆的。但我还是想提醒阿兄,毕竟这关系到我阿兄一生的幸福。” 宋福金看着望舒笑了:“我的永嘉啊!好,我让端仪提醒你阿兄,可好?” 望舒犹豫的咬了下嘴唇。 宋福金挑眉说道:“莫非你不信你严嬷嬷?还是你觉得你阿兄笨的连自己心仪的女娘都娶不到?” “阿婆!”望舒不依的摇了摇宋福金的胳膊,“我知道啦!就听阿婆的。” 第121章 皇家猎场 春末时节,莺歌燕舞,皇家猎场到处都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望舒骑着自己的鹊羽,任它悠悠然然的踱着步,丝毫没有想要撒欢儿跑起来的意思。 “永嘉,你磨磨唧唧的,不热身啊?”马清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从她身边经过,好笑的看着她,还有她身下那匹并未完全长大的鹊羽。 望舒笑嘻嘻的拍了拍鹊羽的头,歪着脑袋看向了马清:“华亭表姊,我的鹊羽贪吃,刚吃了不少东西,我得让它消消食啊。” 马清探过身子仔细看了看鹊羽,笑着赞扬道:“你这马虽未长大,但绝对是一匹好马,你可别太过溺爱养坏了它。不过,你真的要参加比赛吗?你才多大啊?虽然你的骑术比新城她们好,可是要想夺冠,也难吧。” 望舒不在意的后仰,躺在鹊羽的身上,看向了碧蓝如洗的天空:“难得一次春猎,难得一次比赛,我总是要试试的,第一又如何?最后又如何?我才不在意那些虚名。” “你小小年纪,倒是难得的通透!”马清笑了笑,“得,那我就不担心你输了会哭鼻子了!” 望舒朝马清这边扭过头,笑嘻嘻的拱了拱拳:“多谢表姊挂念!” 马清笑着摇了摇头,双腿一夹马腹,枣红骏马立刻朝前奔跑了起来,只留下一个洒脱飞扬的背影。 鹊羽受到影响,嘶鸣一声,也想加快脚步。望舒轻轻的拍了拍马背,立刻安抚下了鹊羽的好胜心。一人一马,继续慢悠悠的朝前走去。 “陛下不爱弓马,好久都不举行狩猎的活动了,今年怎么兴致如此之高?” “听说最近好消息不断,陛下心里高兴呗!” “你是说南边战事又有好消息了?” “听说大军日前已攻破建州。而且,宫里的程贵妃又有了好消息。陛下能不乐嘛!” “我觉得这春猎啊,和这些都无关。” “你知道些什么内幕不成?” “那倒也不是,只不过往常来说,要庆贺你们说的那些,陛下继续办宴会就是。你看那新设的比赛,参赛的不是少年郎君就是年轻的小娘子。我看呀,陛下是要做大媒了!” “切!还以为你有什么高见呢!” “你们还别不信!如今大皇子、二皇子都到了可以赐婚的年纪,这满京城的小娘子们哪个不盯着呢!陛下又爱重二皇子,在这婚事上绝不会只看家世,定会尊重儿子的意见。那怎么才能看出来儿子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怎么看出来?” “当然就是这春猎之上了!这猎,猎的不是兽,是心呐!哈哈哈……” “这浑话可小心些吧!别让贵人们听见了,不然有你好瞧的!” “公……公……公……” “公什么公?” “公主!” 几个闲聊的兵士齐刷刷扭头,睁大了眼睛看向马背上的望舒。下一刻忽然反应过来,又齐刷刷的跪下行礼。 望舒从马背上坐直了身体,笑着看向了几个说闲话的士兵,从装束上看,这些人不是禁军,应该只是猎场的守兵。 怪不得军纪散漫。望舒心里笑了笑,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就要经过几人身边时,又忽然转身,朝众人比了个“嘘”的手势。看到几人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望舒抿嘴一笑,又躺回了马背上,晃晃悠悠的走了。 同样晃晃悠悠的,还有那几个兵士的心。直到看见望舒走远了,几人才大松了口气,心有余悸的看了看同伴,有人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擦了把额头沁出的汗珠。 “吓死我了!你说公主不会和陛下告密吧?” 说出“猎心”那番话的老兵摇了摇头:“不会。” “你咋知道不会?万一陛下知道了,我们这脑袋虽然不至于不保,但是也绝没有好果子吃啊!” 老兵看了眼望舒离开的方向,双眼含笑:“怪不得都说永嘉公主和别人不同,这一见,果然有意思!放心吧,公主若想罚我们,就不会走了。”说完,踢了踢坐在地上的小兵,“起来,像什么样子!” “永嘉,你跑去哪里了啊?你不是要参赛吗?不会是怕输跑了吧!” 刚刚晃悠到赛场边的望舒闻声一下子坐直了,看向说话的李从嘉,轻笑一声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身姿轻盈,好看极了。 “五兄,要想马儿跑,先让马儿吃够草。我去贿赂我的鹊羽了呀!” 李从嘉和李从度站在一起,笑着朝望舒走了过来,李从度拍了拍鹊羽的头,鹊羽不高兴的一扬脖,骄傲的躲开了李从度的手。 李从嘉见状笑着摇了摇头:“你这鹊羽的性子还是如此啊!当初我就想骑一下,它都不肯。如今这脾气更大了,连摸一下都不行!” 望舒笑嘻嘻的拍了拍鹊羽的头,炫耀的说道:“我摸就可以,我们鹊羽的性子好着呢!” “走吧!比赛要开始了。”李从度笑着牵起鹊羽,带着望舒往赛场走去。 “二兄不参赛,这次郎君们的比赛,大兄赢定了。”李从嘉看向了陪在李璟身侧的李弘茂,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他还记得幼时见过的二兄在马上的潇洒身影,真真是飒沓如流星啊。 “你这话可是说错了!”望舒笑着看向李从嘉。 “哪里错了?” “就算我阿兄参赛,最后夺冠的也一定是大兄!” 李从嘉虽然是李弘冀的亲弟弟,却自小跟着李弘茂长大,对时常黑着脸的李弘冀是惧多过爱,而对于李弘茂却是崇拜异常。此时听闻望舒的话,立刻反驳道:“你不是最爱你阿兄了嘛!怎么不相信他呢?” 望舒叹了口气:“那也不能盲目信任好不好!大兄的骑射,我听韩俨说过,只能用风驰电掣和百步穿杨来形容,那是能上战场杀敌的!” “他见过?”李从嘉不服气的问道。 望舒摇了摇头:“见倒是没见过,他说他是听他三兄说的。韩三郎不是和大兄一样,都在广陵嘛。他肯定亲眼见过的。” 李从嘉还想说什么,忽然白了脸。 望舒和李从度顺着他的目光转身,从望舒刚才过来的林子里又走出了一人一马,同样黝黑的高大骏马上,一身暗红骑装的少年肃目看向三人,眼中神色意味不明,却仿佛能摄人心魄。 “大兄。”三人急忙恭敬行礼。 李弘冀点了点头,从他们身边直接掠了过去。 “看看,每次他看我都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好像要吃了我似的!”李从嘉郁闷的嘟囔着,“还是我亲兄长呢,二兄都比他像!” 李从度安慰的拍了拍好友的肩:“大堂兄不是一向如此么,他不是针对你。” 望舒笑嘻嘻的点了点头:“是啊,你别怕!他就是样子吓人了点儿,也从来没真正罚过你打过你啊,你怕什么啊!” “还说没有呢,我到现在都记得小时候除夕放炮竹那次!”李从嘉撅着嘴,朝着李弘冀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偷听人说话,真没礼貌!” 望舒闻言直接笑出了声:“我猜他也不想听!”想起自己刚才听到的那些,望舒推了推李从嘉的后背,“走啦走啦!还比不比赛了!”说完,拉着两人快步朝赛场走去。 虽然是临时授命,可王盛昌毕竟跟在李璟身边多年,对李璟的喜好那是了如指掌。这次春猎和骑射比赛,样样都办到了李璟的心坎上。声势浩大,穷侈极奢,处处都彰显着皇家威仪。 望舒一路走过,看着就连赛场周边的栏杆上都被各色鲜花所点缀,不远处那看台上的豪华和舒适程度就更不用说了。望舒心里感叹着,身边李从嘉眼里却是不以为然,甚至还在念叨着这次带来的水不好,下次再出门一定要带上栖霞山白乳泉的泉水才好。 “五兄,在家里怎么享受怎么来,出门在外还是别那么多讲究了!”望舒拍了拍李从嘉的肩,忽然眼睛一亮,一蹦一跳的往前跑去,“何姊姊,你来啦!你一会儿参不参加比赛呀?” 何以雅、何以南并肩而立,听见望舒的声音一起回头看了过来。 何以雅温和的笑容在看见望舒身后的鹊羽时,立刻变得光彩夺目了起来,几步走了过来,围着鹊羽转了两圈:“公主,你这马,真好!” 望舒笑嘻嘻的看着何以雅:“那当然了,这是我亲自养大的呢!” 李从嘉、李从度和何以南三人听见望舒这话,直接笑出了声。 何以雅也好笑的看了眼望舒:“我是说,它是纯正的大宛马。你看它此时虽然还未完全长大,可腿部就已经如此粗壮了!等它两岁后,你就知道它的好了!” 望舒知道自己理解错了,也不在意。笑着上前搂着何以雅的胳膊:“何姊姊的马是什么马啊?在哪儿啊?何姊姊弓箭那么好,一会儿也会参加比赛的吧?” 何以雅笑着点了点头,指着不远处正在树下吃草的一匹棕红色骏马说:“那是我的马,是我阿耶给我找来的安息马。边上那匹白色的是我妹妹的。” “我的马可不如阿姊的马,当年阿耶为了给阿姊找这匹马,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呢!不过我本来也不爱这些,也就是在马上不会掉下来罢了!”何以南看望舒好奇的看着两匹马,笑着说道。 “你骑术也是阿耶教的,是很好的!只是弓箭上还需努力罢了。”何以雅笑着拉起了妹妹的手。 望舒笑着转回头,看向何家姊妹:“一会儿定要好好欣赏欣赏姊姊们的骑术!我才是不会掉下来的程度呢!” 何以雅笑着摇了摇头:“怎么都谦虚起来了?你师傅可是齐王,想来也必是不会差的。走吧。” 望舒跟着何家姊妹走进赛场,看着三三两两穿着骑装的少年男女,其中最醒目的还是要数李弘冀和他身边的马家兄妹。 “华亭县主不愧是使君之女,白衣红马,姿态风流。”何以雅看向马清的目光满含欣赏和赞叹。 “县主和大皇子,关系很亲近呢。”何以南轻声说道。 望舒点了点头:“马家两位表兄一向和我大兄交好,再加上我大表嫂是大兄的亲表妹,亲上加亲的,关系自然就更近了一层。” 不在意的说完这些话,望舒踮着脚尖伸着脑袋向看台上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阿兄,望舒立刻高兴的朝李弘茂挥了挥手,只不过因为还牵着何以雅的手,看上去就像是两人一起向看台上挥手似的。 毫不意外的,望舒看见自己的阿兄,脸红了。 第122章 驰逐引弓 望舒笑嘻嘻的放下了挥舞的手,偷偷看向身边的何以雅,在发现后者同样微微泛红的双颊时,满意的偷笑了起来。 忽然,望舒觉得一道让人无法忽视的目光朝自己这边看了过来,抬头看去,果然是自己大兄。望舒朝着李弘冀粲然一笑,李弘冀面色半分未改,只是又看了何以雅一眼,才移走了那道迫人的目光。 看到何以雅低垂着眉眼,并没有回应李弘冀,望舒放心的放开了牵着她的手:“何姊姊,一会儿赛场上不要让我啊,我不怕输!” 何以雅闻言轻笑出声:“你还没比呢,就想着输了?” “我才多大啊,要是赢了才奇怪呢!”望舒不在意的揪了揪自己的小鼻子。 “在同龄人中,公主也算是佼佼者了。”何以雅神色温柔,伸手掐了掐望舒的脸蛋,反应过来时不好意思的说,“公主太可爱了,我一时没忍住。” “没关系,何姊姊喜欢的话还可以再掐掐!” 看着望舒眯起的眼睛,猫儿似得。何以雅直接笑弯了腰。 “开始啦!” 随着看台上的旗子飞扬,望舒和何以雅一起看向了赛场。 第一场是郎君们的主场。众骑奔腾间,尘土飞扬。 当先一骑,毫无悬念的,正是李弘冀。马上的他英姿飒爽、意气轩昂,眼神里尽是志在必得的骄傲自信,和平常的黑脸黑面完全不同。望舒也不由的踮起脚尖,视线跟着他的身影不停移动。 第一圈,他已经遥遥领先。 第二圈,他弯腰俯身,从放置在地上的箭篓里取出三支白羽箭。弯弓搭箭,嗖,嗖,嗖,三箭皆中靶心,力度之大,箭羽透过箭靶寸余之深。一整套动作干净利落,毫不花哨。 场上场下顿时响起一片欢呼。 望舒兴奋的鼓着掌,一边跳一边喊道:“大兄威武!” 声音有点儿大,场上正在射箭的李从嘉动作一顿,最后一箭直接脱了靶。扭头看向望舒,气哼哼的挥了挥拳头。 望舒哈哈大笑,冲他做了个鬼脸,拉着何以雅就跑了。 和何家姊妹来到赛场的起始端,望舒笑着看向了已经侯在这里的马清和常舒云,拱起小拳头调皮的说道:“两位阿姊,久仰久仰!” 常舒云笑着点了点头,马清直接上手推了一把望舒:“你个调皮丫头!尽作怪。” 望舒看了看参加比赛的女娘们,有些认识,有些只是见过,但都是和马清一般大小的女娘,整个赛场上,她是最小的,也是公主里唯一参赛的。那些对她并不熟悉的人,此刻正忐忑的拿余光睨着她,似是有担忧。望舒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果然,天才的世界是孤独的。” 马清抽了抽嘴角,强忍着想再推她一把的冲动。 常舒云笑着说道:“公主确实与常人不同。” 望舒得意的冲马清和何以雅挑了挑眉。 “脸皮也很是天才呢。” 下一刻,常舒云笑意满满的一句话,直接让马清和何以雅笑出了声。望舒大叫一声,扑到了常舒云身上。 捏了把望舒异常柔软的小脸蛋,常舒云笑着将作怪的望舒扒了出来:“还比不比了?” 望舒朝三人扬了扬小下巴:“哼,看我怎么打败你们的!” 一番笑闹,倒是让在场的众人都轻松了起来,看向望舒的眼神也不再忐忑不安。 “你这身高,一会儿拿的到那箭吗?”马清看着一点儿紧张之色都没有的望舒,小声关心道。 望舒点了点头:“表姊放心,我试了几次,没问题的。” 看望舒回答的肯定,马清也就不再多说。 “小娘子们,郎君的比赛已经结束了,我们这就准备上场吧!”负责秩序的正是王盛昌的徒弟小王内官,“第一组要上场的是永嘉公主、华亭县主、赵王府李十三娘、晋陵郡公府徐四娘、汝南郡公府徐三娘、上饶郡公府徐大娘。请。” 起始线后,望舒翻身骑上鹊羽,笑着和身边的表姊们点了点头,转过头看向前方时,目中的嬉笑和轻松一瞬间全部隐去,认真、冷静的持缰而立。 看台上,徐珩、李静怡和严菀早已跑到了最前方的栏杆处,扒着栏杆使劲儿的给望舒加着油。李弘茂也笑着往前探了探身。 随着一声令下,六人六马飞奔而出。开始时差距并不明显,六人几乎算是并驾齐驱。半圈后,马清逐渐领先,李十三娘第二,望舒落后了一匹马的距离,紧追不放。 第二圈时,马清弯腰拾箭,动作优美,李十三娘紧随其后,也俯身取走了三支羽箭。眼看着望舒就到了箭篓边,看台上和赛场上关注着望舒的几人纷纷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李静怡更是紧张到双拳紧握。 只见望舒眼中紧盯着目标,右脚离开马镫,直接越过了马身,整个身子都在鹊羽左侧,持着缰绳的右手紧紧握着,左手直直伸向了箭篓,从中取出三支箭羽,左脚一用力,又重新坐回了马上。 箭还未射,已经引发了一轮叫好声。徐珩和李静怡手都拍红了,严菀也大大松了一口气。 李璟看着身边紧张的儿子,还有笑的一脸与有荣焉的李景遂,神色从惊讶逐渐变为了得意,拍着李弘茂的肩膀说:“不错!不错!”也不知是在夸李弘茂,还是在夸望舒。 李弘茂此刻也顾不上父亲,双眼还在紧紧盯着场上的望舒。 重回马背之上的望舒凝神静气,眼中只有远处的箭靶中心,搭弓射箭,一气呵成,连着三箭射出,望舒举起手中长弓,笑容灿烂。 虽然望舒的速度只能排在这组的第三,但丝毫不影响她的好心情。一边下马,一边和已经等在终点的马清和李十三娘互相道喜。 “公主这取箭的动作实在是出人意料啊!真是让人叹服。”李十三娘一脸赞叹的看着望舒。 “你这是自己想出来的?还是齐王教的?”马清感兴趣的问道。 望舒嘻嘻一笑:“两位姊姊动作间行云流水,才是让人叹服。我嘛,实在是够不着,才想了这么一个法子。” 马清点着头赞叹道:“回头我也试试,你可不许藏私!” 望舒举着手保证道:“表姊但有所问,永嘉绝不藏私。” 说话间,三位郡公府的徐娘子也先后到来,最后一位是上饶郡公府的徐大娘,两位堂姊正一左一右的安慰着她。看见望舒三人都看着她,徐大娘子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此处。 “公主别介意,阿慧性子就是如此,非是对公主不敬。”晋陵郡公府的徐四娘不好意思的行了一礼。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阿姊不用在意,都是自家姊妹,不用如此多礼。” 两位徐娘子看望舒不在意,也告辞一声,朝着徐慧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马清看望舒对徐慧颇为好奇,走到她身边小声说道:“徐大娘也是个可怜人。” 望舒看李十三娘已经开始关注场上下一场比赛,就往马清身边凑了凑,小声说道:“表姊给我说说吧,我虽知道她,但很少接触,宴会上她也很少出现,不知是何原因?” 马清叹了口气:“她娘范氏是上饶郡公的原配娘子,生下她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后来上饶郡公又娶了如今的继室娘子。因为范氏的父亲是义祖的亲信,当时没少给外祖父使绊子。所以在郡公府里,徐慧的地位就很尴尬。一个郡公府嫡长女,却父亲不疼母亲不爱弟妹不敬的,待遇还不如个庶女。这才养成了这样的性子,平日里除了和晋陵郡公府徐四娘、汝南郡公府徐三娘有些来往,对其他人都不太理会的,也是听够了背后的冷言冷语,心冷了吧。” 望舒点了点头:“我看她目中坚韧,不似是软弱之人。况且今日能来春猎参赛的,也不可能是家中不受重视的子弟。” 马清笑了笑:“还不是他们府上确实没人能参赛了嘛!除了这徐大娘子,算是承袭了她外祖父的一身本事,其他那些弟弟妹妹整日里琴棋书画的,估计连马都上不去。谁能想到陛下一时心血来潮,竟然会办一个骑射比赛呢!” 望舒好笑的点了点头:“那倒是,父亲这一下子,估计那些日日揣摩天子喜好的人,又要给子女请骑射师傅喽!” 马清正要说话,忽然看见赛场上何家姊妹上场了。 望舒此时也拉着马清兴奋的喊着:“到何家阿姊了!表姊,你说你和她比,谁能更胜一筹啊?” 马清笑着看向了赛场:“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随着一声令下,何家姊妹并肩冲了出去,瞬间就领先了众人两匹马的距离。 一红一白两匹骏马,竟然同时越过了第一圈的终点。 “这何家双姝果然名不虚传,听说她们在广陵的名声很大呢。阿姊如火阿妹似水,水火相容,和而不同。”马清点头赞叹不已。 望舒看着两人同时到达箭篓,竟然默契的一左一右同时取箭,丝毫没有影响对方,震惊的感叹着:“她俩之间的这种默契,可不是一朝一夕培养出来的。” 马清点着头赞同道:“听说她们自小就同吃同住,虽不是一母所出,却感情极好。读书骑马,都是寸步不离的。哎呀,可惜!” 时刻看着场中的望舒也叹息了一声,何家姊妹虽然同时搭弓射箭,可姊姊的三箭均正中靶心,妹妹的最后一箭却偏了数寸。 望舒扭头看着马清说道:“表姊,有时候,传言不可信。” 马清以为望舒指的是两人之间还是有差距的,笑着说道:“人和人嘛,再像也是不同的。” 望舒笑了笑,没有说话。她曾经在何以南的目光中看到了嫉妒和不甘,虽然一闪而过,可有过就是有过。 “哎呀,舒云是最后。”马清郁闷的拍手惋惜。 望舒看着最后到达终点的常舒云,那一脸风轻云淡的笑容,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名次,轻笑一声安慰马清:“表姊,你看常家阿姊,那叫魏晋风流,第一还是最后,于她而言有什么分别!” 马清看着好友一脸悠然朝她走过来的样子,也笑着摇了摇头:“倒是我白着急了。” 第123章 春猎风波 待场中所有人全部上场比完后,结果也公布了。 结合时间和靶数,郎君组毫无任何悬念,夺魁的是大皇子李弘冀。女娘组却出现了并列第一的情况,华亭县主马清和天威军都虞候何敬洙长女何以雅,时间和靶数竟然都一模一样。 “恭喜表姊!恭喜何家阿姊!”望舒笑嘻嘻的拱起小拳头,向获胜的两人同时道喜。 这样的情况,就连李璟也乐出了声:“好!好!都是好样的!兴国这女儿养的好!何家女娘也同样巾帼不让须眉!”说完,还看向了站在自己身旁的李弘茂,高兴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一应嘉奖完毕,春猎就正式开始了。 望舒翻身上马准备开猎,兴奋劲儿正在顶端,夹了两下马肚子,鹊羽腿抬了抬,却并未如愿前行。望舒疑惑的低头一看,瞬间泄了气,郁闷的趴在了马背上:“阿兄,你干嘛拉我缰绳!” 李弘茂笑着摇头说:“你忘了你自己答应我什么了?准了你参赛,可没准你春猎!” 望舒换上一脸讨好的笑容,坐在马背上拱着小手说道:“阿兄,你就让我试试,我不跑远,就在边上晃两圈,行不行?” 李弘茂坚定的摇了摇头:“下来,和永安她们去那边草地上玩。猎场,想都别想!你有狐狸高么?” “嘿,我怎么没有狐狸高了!”望舒一扬声,见周围的众人都朝她看了过来,急忙又换上一脸笑容,用甜到发腻的声音求道,“阿兄,阿兄,阿兄!你就让我玩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不好?” 一刻钟后,徐珩、李静怡和严菀笑嘻嘻的看着李弘茂一手牵着鹊羽,一手拎着望舒,朝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哎呀,这是被捉回来了啊?”徐珩笑嘻嘻的眯起了眼睛,还朝李静怡伸着手说,“我赢了,拿来。” 李静怡叹了口气,将腰间玉佩取下放入徐珩手中,看着望舒摇了摇头:“怎么就被捉回来了呢?” 望舒没好气的瞪了好友一眼,乖乖的听任李弘茂将她放在三人面前,又看着他牵走了鹊羽。离开前还对着香雪和晴雨留下一句:“看好公主,若是让她跑去行猎,就唯你们是问!” 望舒低着个脑袋叹了口气:“撒娇都没用了,阿兄这次竟是铁石心肠!” 严菀笑着上前,拉着望舒的手往一边拽:“表兄那是担心你受伤。这打猎可不是小事,你才多大啊,走吧,以后有的是机会,如今呢就乖乖和我们去那边玩。好好待着,等兄长们给咱们猎狐狸!” 被没收了鹊羽和弓箭,望舒也没办法再偷跑到猎场上去,只能老老实实的跟着三人往草地上走去。 “永安,你的骑术练的如何了?” 李静怡撅着嘴巴不开心的说:“我如今也就是能小跑起来,再快就不行了。阿耶和阿兄都说我笨!不过,最后他俩都被我阿娘教训了一顿!” 徐珩笑的前仰后合:“不怪你阿耶笑话你,你学了也有一年了吧?怎么还只堪堪能小跑?” “我怕呀!”李静怡毫不在乎的喊了出来,“它一跑,我就怕,一怕就勒缰绳,一勒缰绳,它就不跑了。结果,就陷入了这个循环。因为我每次都喊‘慢点儿’,弄的闪电现在以为它的名字叫慢点儿,气死我了!这个傻马!” 徐珩闻言笑的更厉害了:“说的有理!傻人确实该配傻马。” “你就会笑话我,你呢?学的很好吗?”李静怡斜着眼睛看向徐珩。 “我嘛,虽然比不上永嘉,但比你还是厉害的。”徐珩得意的一扬脖子,“我的红玉已经完全听我指挥啦。就是射箭还是不行,我阿兄之前还问我要不要和永嘉一起参赛,不过我觉得我上去就是垫底的料,我有那么傻么?才不去呢!” “你倒是聪明,很有自知之明嘛!”李静怡歪着脑袋笑着看向徐珩。 严菀和望舒听两人斗嘴听的在一旁直乐。 忽然,斗嘴的两人齐齐将目光转向严菀:“昌化,你还是不准备学吗?” 严菀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红着脸直摇头:“我可不敢,看见马儿我就发怵,还是算了吧。” “哎,永嘉,你阿兄着急忙慌的往林子里去了。”徐珩忽然看向更远处,指着猎场的方向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出什么事了么?怎么都往那边去了?” 望舒扭头看过去,果然,李弘茂和李至诚正一脸焦急的带着护卫往猎场里面冲去。旁边的程喻也正在安排禁军分组往林中出发。李璟和钟皇后站在看台上均是一脸的焦急,双目盯着猎场的方向,焦躁的情绪在这边都能感受到。 四人对视一眼,一起往看台那边跑了过去。 拉住行色匆匆的小王内官,望舒急切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正要发火的小王内官见拉着自己的人是望舒,急忙咽下了要骂人的话,低头回答道:“回公主,是五皇子从马上摔了下来,还顺着坡滚了下去,也不知道滚到了哪里!如今侍卫们都去找五皇子了,王内官吩咐小的先去将随行的太医找来。” “五兄!”望舒闻言震惊的叫了出来,看小王内官一脸的着急,急忙松了手,“你快去吧。” “永嘉,你别急,这么多人都去找五堂兄了,他一定会没事的。” 望舒看着李静怡胡乱点了点头,心中却异常焦躁了起来。 几人站在看台旁,看着侍卫们成群结队的不断在林中进出,终于,李至诚抱着李从嘉的身影映入了众人眼中。 望舒跟着李璟和钟皇后一起迎了上去,看着李至诚怀中昏迷的李从嘉,瞬间倒吸了口凉气。还未说话,就听见钟皇后惊叫一声,晕了过去。场面顿时更加混乱了起来。 李璟看着乱作一团的现场,怒吼了一声:“慌什么!宫羽,把皇后扶过去休息。太医呢?” 跟着来春猎的是太医监单永祥,单太医哆哆嗦嗦的上前,查看了一番李从嘉的情况,才松了口气回禀道:“陛下,五皇子只是外伤,并无大碍。如今这样,恐怕是一时惊怕才昏了过去。” 听见儿子没事,李璟点了点头,让人将李从嘉抬到帐内治伤,又转身问李至诚:“弘茂呢?” 李至诚摇了摇头:“猎场太大,我和弘茂是分开找的。不过我找到从嘉的消息应该很快就能传开,他听闻从嘉无事,自会出来的。” 李璟点了点头,吩咐程喻尽快让人通知进去搜救的人,至于春猎,依然正常进行,但是务必要让大家注意安全,不可意气行事。 “永嘉,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五堂兄?”李静怡拉了拉望舒的袖子。 望舒摇了摇头:“我阿兄还没出来呢。我再等会儿。” 徐珩朝着李静怡摇了摇头,三人陪着望舒一起继续朝猎场那边看着。 陆陆续续的,搜救的侍卫都出来了。连进去行猎的也出来了不少。可李弘茂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 就连刚开始不甚在意的李璟也渐渐急躁了起来。一边是未醒的皇后和受伤的嫡子,一边是未归的爱子,李璟来回踱着步,不时冲程喻发着脾气:“怎么还没找到?弘茂呢?不是进去找人了吗?从嘉都出来了,我儿子呢?” 指挥着众侍卫的程喻看了一眼焦躁的李璟,交待手下护卫好圣人的安全,自己翻身上马,准备亲自进去寻找。 “是二皇子!二皇子出来了!”程喻身边的人忽然眼睛一亮,指着猎场的方向喊道。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舒看见李弘茂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他们走来,马背上还趴着一人,将黑未黑的光线下,隐约可见是一女子。 李璟自看见李弘茂的身影出现,就当先快步跑了过去。望舒也咬唇跟了上去,只是她自己都没发现,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惊出了一身的虚汗。在看清楚李弘茂行状时,望舒更是捂着嘴,瞪大了眼睛,愣了一下又朝着李弘茂快速跑了过去。 “阿兄,你怎么会……”望舒和李璟同时扶住了李弘茂摇摇欲坠的身体。只见之前还芝兰玉树般精致的少年郎君,此刻不仅外袍不见了,身上的衣衫更是裂开了好几处,很多地方还见了血。 李璟脸色惨白的看向李弘茂,想查看他的伤口,又怕弄疼了他,双手颤抖着,一国之君一时间竟是无助极了。 “阿耶,我无事,都是小伤,只是有些脱力罢了。”李弘茂看着父亲和妹妹轻轻笑了笑,仰头看向马背,“还请太医先看看何家女娘,她被狼咬到了腿。” 望舒闻言,惊讶的抬头看向了马背。马背上的女子身披李弘茂的外袍,此刻正趴在马背上,似是已经昏了过去。在众人齐力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时,外袍滑落,女子身上衣衫破碎,整条腿都裸露在外,血迹斑斑。王盛昌见状,急忙又将李弘茂的外袍裹在了女子身上。动作间,女子的脸露了出来,望舒面色一变,看向自己的兄长。 李璟显然也看清了女子的面容:“何家二娘?”说完有些无奈的看向了李弘茂,却叹了口气,没再继续问什么,只是急声吩咐道,“愣着干嘛?快叫太医啊!” 说完,也不假手他人,自己一把抱起了李弘茂,往毡帐的方向急步走去。 单太医刚处理完李从嘉的伤,又给皇后开了药方。还没喘口气,就听见李璟的声音,急忙又往这边跑了过来。看见李璟怀里抱着的李弘茂,肉眼可见的颤了几颤。 “先给她看。”李弘茂固执的看向了李璟。 李璟无奈,只得挥了挥手,单太医见状,让众人将何二娘抬进了毡帐里安置好,细细查验了一番伤势。 “陛下,何二娘手臂和左腿的伤没有大碍,只是右腿小腿处的伤痕深可见骨。臣恐怕,即使医好了外伤,这伤痕也……” 李璟叹了口气:“你尽力吧,老何回来,我亲自和他说。” “阿兄,你怎么样?” 听见隔壁传来望舒的惊呼,李璟脸色一白,急忙掀帘走了出去,正巧看见闻讯赶来的何大娘。李璟看着何以雅焦急的面色,想说什么,最终叹了口气:“进去照顾你妹妹吧。” 说完,就大步走进了隔壁的毡帐。 看着儿子已经昏了过去,面色坨红。李璟几步跨到了床边,将李弘茂半抱在怀中,探了探额间的温度,深恨自己一时没有顾虑周全,竟然只带了一个太医在身边。如今何二娘那边的伤还未处理妥当,让他又如何再变出一个来治自己的儿子。 第124章 因妒生恨 好在单太医也知道李弘茂在李璟心中的分量,迅速处理好了何二娘的伤势,急匆匆的就赶来了这边。 随着单太医的查看,李弘茂一身的伤也渐渐露了出来,看着形容狼狈的儿子,李璟悲从中来,差点儿当众落下泪来。看着单太医一点一点处理好这些伤势,又不错眼的盯着他把了脉,才开口颤着声音问道:“可有大碍?” 单太医躬身低着头回禀道:“二皇子身上的伤势无碍,只不过二皇子本就体虚,又如此一番耗力……寒症又被引了出来,这热若不尽快退去,恐怕……” 李璟闻言厉声打断了单太医没说出口的话:“我不要听什么恐怕!去将吴廷绍带来,不,将太医院的所有人都给我带来。我要我的弘茂好好的!快去啊!” 王盛昌闻言,立刻躬身跑出了毡帐,一时间,帐外又是一片兵荒马乱。 望舒握着李弘茂的手,眼中的泪不断落下,嘴里一直在不断念叨着:“阿兄,你一定能好起来的。太医令就要来了,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看着昏迷不醒的儿子和痛哭流涕的女儿,李璟心中更觉悲苦,抱着李弘茂不断说着:“弘茂,有阿耶在,你一定没事!阿耶不会让你有事。等你醒了,阿耶就给你赐婚,只要是你喜欢的,阿耶都给你。” 帐外天色已晚,本应结束的春猎,却因为两场意外,将众人都留在了猎场。 李景达此刻面色阴沉,看着程喻吩咐道:“猎场早已肃清,怎会出现狼群?这事儿必须查!陛下如今顾不上这些,程喻,你速速派人去查,不,亲自去。必须要将这事儿查清楚,看看到底是谁的疏漏。” 看着程喻领命退出去的身影,一直默不作声的李景遂沉声说道:“这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疏漏?就怕是有人故意为之。” 李景达震惊的看着李景遂:“故意?三兄是说人为?那他的目的呢?莫非是要造反不成?可大兄不爱狩猎,即使来了猎场也不会亲自下场啊!” 李景遂摇了摇头:“目标应该不是大兄。但这狼群出现的委实蹊跷,若说是冲着何家女娘去的,我看未必,她很有可能是无意间撞到那里的。可若说是冲着弘茂而来,我也有些想不通,他怎么敢肯定,找到那里的就是弘茂呢?而且,若真是冲着弘茂,我怕……”李景遂看了一眼并未理解他话中之意的李景达,咽下了将要出口的猜测。 李景达黑着脸看向远处逐渐隐在黑暗里的树林,沉声说道:“不管如何,都伤到了我李家之人,这事儿绝不能就这么算了!何况是伤在弘茂身上,大兄更是不会轻易放过。三兄,我这就去查,定要揪出这幕后之人不可!” 李景遂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在李景达快步离开后才长叹了口气,看向身后人影憧憧的毡帐,只觉得无奈极了。 皇家猎场在京郊,离皇宫的距离并不近,在太医院其他人到来前,单太医胆战心惊的给李弘茂煎着药,深怕一个不慎,自己就落得一个人头落地的下场。谁不知道,二皇子是陛下的心头宝,若是换成其他皇子,陛下可能还稍存些理智,不会降罪太医院。可如今伤的是二皇子,陛下盛怒之下,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因为是来春猎,侍卫带的多,却并未带多少婢女,侍卫手笨,望舒不放心将兄长教给他们,亲自带着香雪和晴雨,在帐中不断更换着给李弘茂退热用的帕子,还用烈酒不停擦拭着李弘茂的胸口和手腕等处。几番下来,已是累的额头沁起一层薄汗。 “公主,你歇一歇吧,婢子来就行。”晴雨看着望舒因担忧和忙碌渐红的脸蛋,轻声劝道。 望舒摇了摇头,推开了晴雨伸过来拿帕子的手:“我不累。” 正在给李弘茂擦身的香雪看着晴雨摇了摇头,晴雨红着眼睛跺了跺脚:“我去再换盆凉水来。” “陛下,太医们到了。”帐外传来王盛昌的声音。 “都给我进来!”李璟抱着已经陷入昏迷的李弘茂,厉声喊道。 帐内气氛紧张,帐外篝火通明,猎场已经被禁卫军围了起来,林中隐约可见往来的侍卫面色如霜。林边的草地上已经搭建起数十间大大小小的毡帐,帐内帐外都是人影,却安静极了,几乎都在等待着主帐中的消息。 当东边黑沉沉的天空出现了第一抹亮光时,主帐中的太医们才鱼贯而出,面色虽未露出轻松之色,可眉宇间的紧张感却少了很多。再看到王盛昌出了毡帐吩咐着准备马车回京时,众人才纷纷大松了口气。 “终于退了热了!老天保佑!”晴雨看着李弘茂渐渐恢复的脸色和已近平稳的呼吸声,高兴的双手合十,朝着帐外拜了拜。 望舒拉着李弘茂的手看向李璟,眼中尽是担忧和恐惧:“父亲,阿兄是没事了,对吗?” 李璟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容,看着望舒点了点头:“有父亲在,我不会让你阿兄有事的。” 听到王盛昌已经准备好马车,李璟也不让别人插手,亲手将李弘茂安置在了自己的马车上,看着身边的望舒眼巴巴的盯着车上,又将望舒也抱了上去,吩咐李景遂处理这边的人员回京,李景达继续查验事故起因,才登上马车,带着一众太医往京中而去。 李弘冀看着绝尘而去的车队,冷笑回身,掀起帘子进了毡帐:“母亲,您看见了吧?在父亲心里,您和从嘉两个人加起来,都不如他那个宝贝儿子重要。从昨天出事起,他可有问过你和从嘉如何?怕是早就将您忘在了脑后!” 钟皇后心中黯然,却还是温柔的笑了笑:“弘冀,那也是你弟弟。他如今还昏迷未醒,你父亲担忧他也是人之常情。从嘉只是外伤,我也没什么事,不过是惊到了而已。可弘茂他,哎,也不知这一次他能不能安然度过。你们是亲兄弟,要互相友爱,那些兄弟阋墙、骨肉相残的事情,母亲不希望发生在你们身上。你要记住,你们都姓李,是烈祖的子孙,是一家人。” 李从嘉也笑着拍了拍自己受伤的腿:“不过是些外伤,养养就好了,无甚大碍!再说,都是我贪玩,才害的二兄为了找我受了伤。如今,本就该紧着二兄的伤治才对。更何况,阿耶还吩咐了单太医留下照顾我呢。” 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弟弟都在为李弘茂说话,李弘冀大笑了几声,掀帘而去。 宫羽看着李弘冀悲愤离开的背影,皱了皱眉,对钟皇后劝道:“殿下,大皇子他心中激愤,也是正常的。他才是陛下的嫡长子,本应是最受陛下重视的儿子,可陛下却宠爱二皇子,对大皇子的所做皆不在意。如今,若是连您和五皇子都更在意二皇子,婢子只怕大皇子会和您还有陛下渐渐离了心。” 钟皇后闻言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可我是皇后,不能只偏心自己的亲子,弘茂和从善虽不是我亲生,可也叫我阿娘,我必须做到一视同仁才行!弘冀因妒生恨,是大忌。他是长子,更应该友爱弟弟才是。我若是顺着他说,才是对他不好。只盼他能早日想通,不要钻了牛角尖。” “殿下,您应该多放些精力在大皇子身上。大皇子年少就离了京,独身一人在外,很多事自然是想不通,您要多加劝解,方才能化解大皇子心中的激愤之情。” 钟皇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我会和他好好说的。从嘉,你也多和你大兄通通信,别让他觉得自己被我们隔离在外。” 李从嘉闻言,郁闷的趴在了榻上:“阿娘,不瞒你说,我怕大兄。让我和他通信?我都不知道要写些什么!还不如让我读书呢!” “说的什么话?他是你嫡亲嫡亲的兄长,你怕他作甚?” 李从嘉无奈的抬起头,看着疑惑的钟皇后解释道:“大兄从小就不喜欢我,我感觉的到。他看我的眼神还总是凶巴巴的。反正我是不愿意和他多接触,我就是怕他!而且也不是就我怕他,不信你回去问问从谦,他也怕大兄呢!” 钟皇后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是可怜,从小就去了广陵,自然和你们都不亲近。” 李从嘉忽然眼睛一亮:“阿娘,要不然让永嘉给大兄写信吧?我们这几个,就她不怕大兄!” 钟皇后闻言直接笑出了声:“你倒是会找人!算了,此事我再想想吧。若是公主的话,太宁更合适一些!” 李从嘉听见长姊的名字直接喷笑了出来:“阿娘!阿姊给大兄写信?我估计两人的信是牛头不对马嘴,别再弄巧成拙了!大兄平日里喜欢的是什么?阿姊又喜欢的是什么?简直是南辕北辙好不好!” 钟皇后想起女儿的那些爱好,也是无奈的笑了笑:“确实是不合适。哎,我这几个孩子,怎么就不像是一家人呢!” 宫羽却笑着摇了摇头:“婢子可不这么觉得。让太宁公主给大皇子写信,婢子觉得是极好的。公主善解人意,又温柔体贴,正好能化解大皇子心中的戾气。不妨一试。” 钟皇后闻言也点了点头:“那就试试吧,我回去就和太宁说。”说完忽然笑了,看着一边榻上的李从嘉说,“五郎说的也有道理,倒是可以试试让永嘉也和弘冀多些接触,他俩的性格很多地方倒是像的很,说不定还真能说到一处去,双管齐下也好。永嘉呢也可做个桥梁,若是能就此化解了弘冀和弘茂之间的矛盾,那就大善了!” 宫羽看着此刻还不忘做个好母亲的钟皇后,在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再多劝什么。 第125章 花落何家 李弘茂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下午了。 睁开眼睛的第一刻,就看见了靠坐在床头不错眼盯着自己的父亲,和拉着他的手趴在床沿上的妹妹。还有两人见他醒来时瞬间生动起来的眉眼。 “可算是醒了!”坐在另一边的钟皇后笑着吩咐,“快去荣福殿和太后说一声,弘茂醒了,让她不要担心了。” “弘茂,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李璟笑着看向儿子,语气温柔的超乎想象,好像生怕声音大点儿弘茂就碎了似的。 “阿耶,我没事。就是有些饿了。” “快去,拿些好克化的来。”李璟急忙冲着王盛昌吩咐道。 “父亲,让太医令再给阿兄看看吧。”望舒看着候在一旁想上前又插不上嘴的吴廷绍,笑着说道。 “对,对!瞧我!吴廷绍,快来。”李璟笑着一拍脑袋,让开了床头的位置。 吴廷绍躬身上前,细细查看了一番,点着头说:“二皇子身子虚,还需好好将养些时日,老臣换个方子,二皇子每日服用两次即可。以前的丸药也要继续吃,另外我再开一味新药,等现在的汤药服用完,再继续和之前的丸药搭配着一起吃。至于二皇子身上的几处外伤,每日要按时换药,切记不可沾水。” “怎么又要多一味药呢?”病中的李弘茂好似添了一份顽皮,不依的摇了摇头,“太医令,可不可以不加啊?每日里喝那些苦药,嘴里都没味了!” “阿兄,你要听太医令的话!不可以偷偷倒掉!”望舒闻言立刻摇头反驳,“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每日来看着你吃药!” 吴廷绍笑着说道:“二皇子放心,新药老臣也制成丸药,送服即可,不会苦的。” 李璟笑着拍了拍吴廷绍的肩膀:“有劳了!” 吴廷绍退下后,李璟看着李弘茂吃完了一碗粥,才问起春猎的事情:“昨日究竟发生了何事?怎么会有狼群呢?” 李弘茂摇了摇头:“儿也不知。儿进林子时就和至诚分开了,想着两边一起找更快一些。走到深处时,听见了何家二娘的尖叫和狼啸声,等儿赶到时,何二娘已经被狼咬伤了,但那时还只有一只狼。儿用箭射死了狼,救下了何二娘,但那狼临死前还是发出了一声长啸悲鸣。儿没敢多等,立刻让侍卫背起何二娘准备出去,谁知没走几步,狼群就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为了保护儿子,跟着的几个侍卫全部都没了。” “虽说保护皇子是他们的本分,但也确实都是忠义之人。”钟皇后感叹道。 李璟安慰的拍了拍李弘茂的肩:“弘茂放心,那些保护你的侍卫,阿耶一定会安置好他们的家人。” “谢谢阿耶!”李弘茂犹豫了片刻,还是继续说道,“儿和狼群对峙时,差点儿被偷袭,是何二娘推开了我,这才有了小腿上最深的那道伤痕。我昏过去前听到了,那道伤痕消不掉的。一个女娘,身上有了这么重的伤痕,以后婚嫁都难。所以,儿想娶她。” “可是阿兄,你喜欢的明明是何大娘!”望舒着急的晃了晃李弘茂的手。 李弘茂笑着看向望舒:“可阿兄不愿意做那背信弃义之人。若阿兄真的不管何二娘,永嘉真的还会喜欢这样的阿兄吗?” 望舒沁着泪摇了摇头:“可永嘉也不愿意阿兄不开心。” 钟皇后走到望舒身后,摸了摸望舒的脑袋:“你阿兄这么做是对的,就算何二娘腿上的伤痕不是因你阿兄之故,但昨日那么多双眼睛看见了,她衣衫破碎,身上披着你阿兄的披风,这对于一个女娘来讲,都是致命的!” “可她……”望舒想说她喜欢的应该是大兄,可这都是自己的猜测,又没有经过证实,若是此刻这么说出来了,万一是自己猜错了,那何二娘就真的毁了。 李璟叹了口气,擦掉了望舒的眼泪,眼神坚定的看着李弘茂说:“弘茂放心,这件事交给阿耶,我会按你的意思,将何二娘嫁给你。但以你的身份,她是庶女,不够资格做你的皇子妃,就做孺人吧。你喜欢的何大娘,阿耶会让她做你的皇子妃。” “阿耶,这怎么可以?”李弘茂急切的坐直了身子。 “有何不可?”李璟霸气的一挥手,“你是我的儿子,是我大唐的二皇子,多娶几个女娘又算什么大事!我自会和何敬洙说,你不用多想。” 钟皇后此刻也从惊讶中回过神,眼神复杂的看了眼李璟,随后笑了笑,安抚的拍了拍李弘茂:“就听你阿耶的吧。” 李弘茂还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红着脸点了点头。 望舒最近特别忙,宋福金和李弘茂身体都不好,挂心的望舒总是两头来回跑。还要操心钟皇后召见何家夫人的事情,李璟有没有和何敬洙达成一致,等等等等。哦对,还有李从嘉的伤势,望舒也特意在百忙之中抽出了一点时间,去关心了一下。 这不,从李从嘉处出来,望舒看着天色,又快到了李弘茂喝药的时辰,急忙加快了脚步,往兄长的住处赶去。 刚迈进院子,就听到了屋中传出的争吵声。 “父亲真是疼你啊!什么都给你!这下你是不是开心极了?尽享齐人之福!李弘茂,你凭什么!” “大兄这是何意?” “何意?呵呵,你当我不知吗?母亲已经召见了何夫人,何家两女同时出嫁,嫁的还都是你!你将阿雅置身何处?你就是这么喜欢她的吗?” “同时?” “呵呵,阿雅怎么能嫁给你!你能给她什么?是陪她骑马?还是陪她狩猎?你行吗?” “原来大兄也喜欢她。” “是啊!我喜欢她,喜欢的比你久多了!可父亲真爱你啊,我去求父亲,反倒被骂了一顿,说我要抢你的东西!明明是你抢了我的!都是你!” “大兄,我不知你也……但我知道,阿雅喜欢的是我。” “不过是被你这副皮囊吸引了罢了!除了长得好,你哪里比我强?” “至少,我不会见死不救。大兄,在林中我见到何二娘时,也看到了你的背影,还有她看向你那不可置信的眼神。” “你!哼,难道她算计我,我还要上当不成!” “不论如何,那都是条人命!大兄,一条人命在你眼里如此不值钱吗?” “你以为她敢如此,会没有脱身之计?这点上,你倒是和阿雅很像!都傻的可怜,被一个心计颇深的女子玩弄于手掌之中。还觉得她可怜!” “大兄总是这么看人的吗?也难怪阿雅不喜欢你,你如此看她妹妹,还希望她待你如何?” “别说我没提醒你,她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简单。给你个忠告,保护好阿雅。别让我看不起你!” “大兄放心,阿雅以后会是我的妻子,我自会保护好她。” “但愿如此。” 随着帘子的掀起,一脸怒容的李弘冀出现在望舒面前。 “大兄。”望舒笑着行了一礼。 李弘冀瞥了眼望舒,没做停留的就离开了。 “永嘉,你进来。” 听见屋子里李弘茂的声音,望舒收回了看向院门外的视线,笑着跨进了屋子。 “顽皮,偷听多久了?” 望舒想了想,老老实实的说:“该听的都听到了。” “那些话,你听听就好,别告诉阿耶。” 望舒看向李弘茂点头保证道:“放心,我可不做那告密的小人。阿兄不说自然有阿兄的道理,我也明白几分。大兄为人是有些偏激,但我觉得他人不坏,其实我还挺喜欢他的。” 李弘茂无奈的笑了笑:“你明白就好。” “可是,阿兄,大兄说的话是真的吗?何二娘她真是故意的?她怎么可能引得狼群?” 李弘茂摇了摇头:“我看未必是她引来的。可能她只是碰巧遇到了那只独狼,又看见了大兄,才想用这机会让大兄救下她吧。” “看来我猜的不错,她喜欢的真是大兄。”望舒看着李弘茂问道,“那阿兄你为何还要娶她?” “不论如何,最后她的确是为了救我才受的重伤。不管她的初衷是什么,就算是为了阿雅,我也不能不管她的妹妹。” 望舒叹了口气:“只盼着她能想清楚,以后好好过日子才好。” 李弘茂闻言笑着给了妹妹额头一下:“你个小丫头,瞎操什么心!你怎么又来了?上午不是才来过吗?” 望舒捂着额头怒瞪着李弘茂:“我还不是怕你偷偷把药倒掉!快喝!一滴都不许剩!别耽误我时间啊,我还得回荣福殿中看着阿婆呢!” 李弘茂闻言差点儿将口中的药喷出来,快速喝完后,看着望舒眼神揶揄:“你倒是真忙!” “那是!我事情多着呢!”望舒将药碗检查了一番,满意的放到了一边,“你歇着吧,我走了。明日我还来哦。” 李弘茂无奈的挥了挥手:“快走吧!” “不许费神哦!”望舒出门前又交待了一番,“我已经和严嬷嬷交待了,不许你看书,你要是偷偷看,别怪我再给你搬走!” 李弘茂将被子拉起盖上脸,声音闷闷的:“快走吧!小小年纪如此啰嗦!” 望舒眼神黯黯的看向躲在被子里的李弘茂,想起前日吴廷绍和宋福金的对话,阿兄的身子越发差了,如今不仅太医院在日日研究新药,李璟还命人出宫遍访民间名医,希望能找到奇方良药,也不知何时才能有好消息。不过想起之前净慧大师的谶语,望舒不断在心中安慰着自己,连大师都说阿兄能活到九十一呢,阿兄一定能安然无恙的。 望舒扬起笑容,对着被子里的李弘茂大声说道:“阿兄,我还要啰嗦你一辈子呢!” 看到被子抖了抖,望舒笑哈哈的跑了出去。只是眼睛里似是含着水汽,在落日的余晖里显的格外明亮。 没过几日,赐婚的圣旨就下来了。 何家长女、次女皆被赐婚二皇子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江南。一时间,何家的门庭险些被拜访道喜的人踩烂了。熟悉的不熟悉的都来了,一拨拨的,何家夫人接待的是双眼发黑。 谁不知道陛下最宠爱的就是二皇子,大皇子的婚事还没着落呢,二皇子一次就娶俩!这以后的福气,说不定也大着呢!说是兄终弟及,可齐王至今都没接那道赐封皇太弟的圣旨,东宫空悬,这以后的主人,谁又说的准呢! 随着赐婚的消息,朝中的风向似乎也变了。往常那些要求尽快册立皇太弟的折子里,逐渐多了些要求册立皇太子的。 第126章 女中豪杰 不管前朝如何风云变幻,望舒的生活还是依旧如故,忙碌的很。 这天正要去监督兄长用药,却发现屋中空无一人,只余一个内侍在门口候着。 “我阿兄呢?” “回公主,二皇子刚才被陛下的人抬去了雍和殿。” “父亲以往不是来阿兄这里看他的吗?今日为何要将阿兄抬过去?药用了吗?”望舒心中疑惑,也就随口问了出来。 内侍摇了摇头:“还并未用药,小王内官亲自带人过来的,说陛下有要事,请二皇子去雍和宫一趟。二皇子将我留下,就是怕公主来找不到他。” 望舒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去把药煎好,送去雍和殿,我这就过去看看。” 说完,望舒就朝李璟的雍和殿跑去。 “公主,您慢点儿,二皇子又不会丢了。”晴雨在后面追着喊道。 “晴雨,我们快点儿。我估计是父亲那里有了猎场的消息了。”望舒头也不回的继续朝前跑,“香雪跟不上的话就等药好了再过去。” 看到雍和殿的大门,望舒气都不带喘的跨了过去,看见守在门口的小王内官瞬间瞪大的双眼,望舒急忙停下脚步,先整理了一下行状,又换上一副优雅的姿态,才袅袅婷婷的朝屋里走去。 刚进门,就看见躺在榻上的李弘茂,还有正跪在地上的李弘冀。李弘冀身旁站着三叔父李景遂和四叔父李景达,还有程喻。正对面的椅子上坐着李璟,能看得出来,此刻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李璟在望舒刚进门时就一眼看见了她,冲着她招了招手:“永嘉怎么过来了?” 望舒笑着走进门,给父亲和叔父乖巧的行了礼:“我刚才去找阿兄,监督他按时吃药,结果扑了个空。这不,就跟着找到父亲这里啦。” 原本还在盛怒中的李璟脸色好看了一些,脸上不自禁露出了笑容:“怪不得你阿兄总是抱怨你看的太紧。不过父亲觉得,你看的好!” 望舒闻言得意的看向李弘茂,仰着小下巴炫耀着:“看吧,父亲都表扬我了。阿兄别急,药一会儿就到。” 李弘茂轻咳一声,无奈的扶额躺倒。倒是引得李璟在内的几人都笑了起来,只剩下一脸倔强的李弘冀还低头跪在那里,额头上还有红色的痕迹。 “父亲,大兄干嘛还跪着啊?如今虽然已经是春天了,可地上仍然凉的很呢,如今阿兄和五兄都还未好,若是大兄再冻病了,您不是更要心疼了嘛!” 李璟看着李弘冀冷哼一声:“他?白瞎了你们叫他一声大兄!你问问他做了什么好事!” 李弘冀闻言,头重重的又往地上一磕:“父亲,儿子没错,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种种证据都指向你!你还不承认?弘茂他是你弟弟。是你弟弟!”李璟重重的一拍桌子,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子,指着他怒吼道。 “阿耶,我相信不是大兄做的。”李弘茂见状,急忙坐直了身子,想要从榻上起身,无奈起的急,眼前一黑又重重的坐了回去。 “弘茂!”李璟见状急忙跑了过去,“你别动。快躺好。” 望舒也满眼焦急的跑过去:“阿兄,你能不能别激动,有什么话慢慢说。” 李弘茂靠在榻上点了点头,看着李璟又说了一次:“阿耶,我相信不是大兄。” 李璟坐在榻上,看向仍跪着的李弘冀恨声说道:“你看你弟弟如此相信你,你怎么能!” “父亲。”望舒摇了摇李璟的胳膊,“您刚才说种种证据?” 李璟点了点头:“你四叔父这几日查探的结果,围场边上狼群进来的地方是人为破坏的,还在那里找到了你大兄的玉佩。而且在你阿兄遇袭的地方,还有人亲眼看到了你大兄的身影。若是这些还不足以证明的话,猎场里失踪的那个善养凶兽的侍卫,是他近侍的亲弟弟。这又怎么说?” “儿没有做。”李弘冀倔强的抬起头,双眼紧盯着李璟。 李璟被他的眼神看的正要发脾气,望舒的小手忽然抓住了他的大手,柔软的手掌中有些习武留下来的薄茧,莫名的让他的火气降了下来,这双小手和玉笙的手很像,同样柔软,同样有薄茧。只不过玉笙手上的茧是弹琵琶得来的。 李璟眼神中忽然有了一丝温柔和留念,看得望舒有些疑惑,但此刻也顾不上在意,抓着李璟的手又紧了紧:“父亲,我觉得这事儿吧,太巧了些。您觉得大兄笨么?” 李璟听着望舒奇怪的问话,挑眉笑了:“怎么这么问?” 望舒继续说道:“大兄是父亲的孩子,您最了解大兄了,他是一个聪明人,怎么会在这件事上留下这么多破绽?样样证据都指向他,反而值得怀疑。” 李璟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看向一旁的李景遂和李景达。 李景达虽然将查到的情况都如实禀报给了李璟,心里却不太相信是李弘冀所为,刚才也一直在求情,此刻听到望舒的话,顿时扬眉说道:“是啊,听永嘉这么一说,这件事确实奇怪。这么多证据,就像是被人齐齐摆在我面前似的。” 李景遂也说道:“我看,这件事有蹊跷。若真是还有第三人,那这人实在聪明,一箭双雕,一下子就毁了大兄两个最优秀的孩子。” 李璟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看着仍趴在地上的李弘冀沉声说道:“起来吧。” 李弘冀又磕了个头,才站起身,抬头看向李璟身边的李弘茂和望舒,眼神复杂,却没有说话。 “继续查!我要知道,到底是何人在捣鬼!”李璟看着李景达吩咐。 李景达躬身领命,心里气愤的紧:“这人实在歹毒!我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只怕,这么多天过去了,这人早就扫清了尾巴。”李景遂摇了摇头,“既然能想出这样的计谋,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李璟也点着头说:“总会有些蛛丝马迹。而且他既然敢出手,就还会有第二次,给我盯着那些杨吴的旧臣!我就怕是他们还不死心,想着恢复杨家的河山呢!” 说完,看着李弘冀说:“你给我回广陵去,好好思过!就算这事儿不是你做的,可你既然已经在事发之地,竟然还能见死不救,让你弟弟一个人面对危险!你这个兄长究竟该如何当,你给我好好想清楚!” “父亲,母亲的生辰马上就到了,还是让大兄给母亲过了生辰吧。”望舒摇着李璟的胳膊劝道,“况且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大兄,上次我偷听到他俩的对话,大兄离开时,现场还只有一只狼呢,那一只狼对阿兄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大兄才离开的。若是当时就有狼群了,我相信大兄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阿耶!”李弘茂也轻声唤道。 李璟叹了口气,看着李弘冀摇了摇头:“算了,这件事你要谨记在心。你是兄长,就要担起兄长的责任。我知你心思,但你晚了就是晚了,况且你母亲也问过人家的意思,她对你无意,你就莫要再执着了。” 李弘冀红着眼睛看向了李璟,眼神中的倔强让李璟的心也不由颤了颤。 “陛下,华亭县主求见。”小王内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哦?她进宫不去见皇后,倒来见我?”李璟有些疑惑,但还是命王盛昌出去将人带了过来。 望舒也好奇的看向了门口的方向,不一会儿,华亭县主就在王盛昌的带领下走了进来。也许是没想到殿中有这么多人,脚步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又坚定的走了进来,跪在殿中行了礼,才抬起头看向李璟:“舅父,刚才华亭行的是国礼,如今却是家礼。”说着站起身又朝着李璟福了福。 李璟看着马清笑了笑:“华亭啊,既是家礼,我就是你舅父,不用如此多礼。你来找舅父,是有什么事吗?” 马清微笑着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李弘冀说:“舅父,我心悦弘冀表兄,想嫁他为妻。” 一句话,惊的李璟和李景遂等人都瞪大了眼睛。屋中顿时变得异常安静。 望舒机械的扭着头,看了看一脸惊讶的李弘冀,又看了看羞涩却坚定的马清,不由感叹道:“表姊真是女中豪杰啊!” 话音虽轻,但因为殿中实在是安静,大家还是听的很清楚,李璟轻咳了几声,眼带笑意的瞥了眼望舒,又看向马清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母亲的意思?” 马清咬了咬唇,抬头看向李璟说:“是我的意思,和其他人都没有关系。我不知道母亲希望我嫁给谁,也不知道弘冀表兄是不是也心悦于我,我只是作为一个外甥女,和舅父说些心里话。我心悦表兄,从我第一次见到表兄时就再也看不见其他人了。如今弘茂表弟已经订婚,我怕我再不说的话,舅父就给表兄也定了亲。所以,才大胆闯了回宫,想为自己争取一番。” “好,好,舅父知道了。”李璟笑着点了点头,“我会和你舅母好好商量商量的。弘冀,你代为父送送你表妹。” 李弘冀叹了口气,带着马清出了雍和殿。 望舒看着两人的背影,啧啧了两声:“表姊配大兄,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佳人啊!” 李璟看着作怪的小女儿,笑着问道:“怎么?永嘉觉得这婚事不错?” 望舒急忙点着小脑袋:“是啊是啊,大兄性格内敛,有话总爱闷在心里。表姊呢性格坚韧,又善解人意,最适合做一朵解语花。两人的爱好也相同,这次春猎又都是第一名,多般配啊!不过最后如何,还是要看大兄的意思,毕竟要娶妻的是他啊。” 李弘茂看着妹妹的调皮模样,捂着嘴在一旁偷笑。 李景遂和李景达对视了一眼,也笑着赞同道:“听永嘉这么一说,还真是再好不过的一段姻缘呢。” 李璟也哈哈大笑了起来,摸了摸望舒的小脑瓜,点头说道:“好,阿耶这就去和你阿娘商量商量。你就在这里看着你阿兄用药,等阿耶的好消息,如何?” 望舒笑嘻嘻的点了点头,还冲着李璟挥了挥手:“快去吧。” 一番动作,看得李璟兄弟三人又乐了起来。 第127章 相忘相克 “为何如此?”快要走出宫门时,李弘冀看向一旁低头行走的马清,忽然开口问道。 来时的一路,马清心里很是一番复杂,毕竟母亲不赞同她的心思,更可以说是坚决反对。马清刚开始不明白为何,因为在她看来,母亲一向喜欢李弘冀,还曾公开表示过支持他位列东宫。可没成想,自己和母亲说了心悦表兄后,竟会遭到母亲如此强烈的反对。 后来她才明白,母亲的支持和喜欢可以是两回事。她支持表兄,是因为她认为只有嫡长子被重视,自己的地位才会得到认同,并不代表她真的就喜欢表兄的性格和为人。母亲在自己身上投入了太多的心血,可以说她就是母亲眼中的另一个自己,母亲想给她最好的,并不希望她搅入这摊浑水之中。 在进宫之前,她生平第一次和母亲大吵了一架。她想做的不是另一个兴国,而是她自己,就是马清而已。和喜欢的人,过着喜欢的日子。烹茶煮酒,闲话家常,偶尔跑跑马,打打猎,时不时邀请三五知交好友于家中围炉小坐。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于是,她不顾母亲反对,毅然决然的进了宫,面了圣。一个女娘,竟然大胆的在众目睽睽下说了女儿家的心事。说不紧张是假的,不过再紧张再踌躇的心,在那番话说完后,竟然也奇迹般地渐渐安定了下来。 马清微笑着抬起头,第一次在李弘冀面前认真的望向了他的眼睛。不再像以往一样,只敢躲在一旁偷偷的注视。马清双眼含笑,面若桃花,那般美丽的模样也落入了李弘冀眼中,只让他瞳孔微缩,耳中听得她一字一字的说道: “我心悦表兄,不想错过。” 看着马清上了马车,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在宫门外,李弘冀仍然站在宫门口,久久未动。 良久,他收回视线,目中坚定,似是终于做了什么决定。转身朝着钟皇后的寿昌殿走去。 “弘冀啊,快过来。”钟皇后正在微笑愣神,好似被什么所困扰,看见李弘冀的身影,急忙冲他招了招手。 “母亲。”李弘冀在钟皇后身前停下,行礼后郑重说道,“想必父亲已经和您说了华亭的事情吧。” 钟皇后点了点头,探究的看向了李弘茂的眼睛:“我儿怎么想?我看你阿耶的意思,是对华亭那孩子极满意的。” 李弘冀自嘲的笑了笑:“他当然满意了,论身份,论容貌,华亭都不差,可以说还样样合适,此时撞了上来,不但令他免于被臣子说对待儿子们厚此薄彼,又彰显了他成人之美的君子之风。他能不满意嘛!” “弘冀!”钟皇后提高了声音,“他是你父亲。” “是啊,他是我父亲,可他更是弘茂的阿耶。”李弘冀笑了笑,抬起头看向钟皇后,“母亲,他和您说时,是商量?还是告知?” 钟皇后表情微顿,看着倔强的儿子叹了口气:“弘冀,你心中的不平,阿娘理解。但你是我们的长子,就不仅仅是我们的儿子了,你还是长兄。不管是弘茂,还是从嘉,又或者是从善和从谦,都是你的弟弟。你阿耶和我说了华亭的事情,也问了我的意思,虽然话里话外,他都对华亭极是满意。可他最后还是特意交待了我,一定要问问你的心意。若是你不愿意,再选就是。” 李弘冀原本已经低下的头猛的抬起,眼中似乎闪过万丈光芒。 看着儿子的目光,钟皇后心中有些微疼,对于这个长子,自己以往真的忽略了太多。此时,语气更是温柔了几分:“弘冀,阿娘知道你的心意。但是,何家大娘如今已经是弘茂的未婚妻了,你和她之间的缘分终究还是少了些。这不怪你,都是阿娘的错,没有提早知晓你的心意。但是,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与其困在原地自怨自艾,不如再往其他路上走一走,也许,你会发现还有不一样的风景。华亭这孩子,阿娘是喜欢的,其实在阿娘看来,她比何家大娘更适合你。但是最后如何,阿娘也不会逼你,一切都看你的心意……” “母亲,我愿意娶华亭。” 正说着话的钟皇后忽然被打断,看着面前的李弘冀惊讶极了:“你,你说你愿意?” 李弘冀点了点头,又重复了一遍:“就华亭吧。我愿意娶她。” 钟皇后欣喜的看向李弘冀,急忙点了点头:“好,好。我这就让人和你阿耶说,将你和华亭的事情定下来。” 李弘冀又行了一礼,恭敬的退了出去。 回头看着殿内母亲欣喜忙碌的身影,李弘冀笑了笑,脑海中想起第一次见到何以雅的情形,似乎已经是隔了千载的光阴。开朗的少女嫉恶如仇,却对一身脏污的小乞丐丝毫都不嫌弃,面上的笑容更是好像能消融冰雪。 “你没事吧?” 黄莺般的声音似是能安抚人心,将他一整日的烦躁瞬间抹平。从此,那笑,那声,在他脑中心中,再也无法抹去。 李弘冀抬头看向蓝天,目中好像有一点晶莹,随着春末夏初的暖风,渐渐消散不见。 七日后,兴国长公主长女华亭县主赐婚大皇子李弘冀的圣旨,昭告天下。 随着两位皇子的婚事落定,大皇子的呼声一夜之间,又水涨船高了起来。 五月,皇后千秋寿诞,举国上下同庆同欢。 同时,南下的唐军也传来了好消息。唐军入闽后,已攻破诸要点。闽国大将陈望被杀,杨思恭战败而逃。福州节度使李仁达更是杀了傀儡皇帝王继昌,自己占据了福州,如今已向唐军请降。 六月,泉州守将留从效也杀了刺史黄绍颇,不但送钱送物给唐军,更是直接弃了闽国的“天德”,改用了“保大”的年号。 八月,唐军纵火攻城,最终攻克建州,闽帝王延政无奈出降。 不过,皇宫中的李璟此刻却顾不上痛快的消化这些好消息,自皇后寿诞后,太后的病情越发严重了起来,至八月时,已渐渐起不了床了,就连每日清醒的时间都极少。 望舒日日守在床前,转眼间,已经瘦了一圈有余。 看着不复当年风采的母亲和日渐消瘦的女儿,李璟心中也是焦急万分。过往对于母亲插手过多的忌惮早已消失不见,看着满头白发、形容枯槁的母亲,李璟心中只剩了怜惜与自责。 “怎么回事?不是之前已经有了好转吗?怎么会突然严重了起来?” 看着暴怒的皇帝,整个太医院的人瞬间跪倒了一片。这样的场景,最近几乎日日都要上演一番。从惊恐到麻木,再到无奈,一个月的功夫,吴廷绍却仿佛像是老了十岁。 “回陛下,太后娘娘病体沉疴,是多年的积累,根本已伤,表象的症状就如那积了万年河水的堤坝,一旦决堤,再难挽回。” “那就堵!把那缺口给我堵上!不管想什么办法!” “陛下!恕老臣无能。”吴廷绍面色苍白,眼神悲痛,“娘娘的病本不应该如此快的决堤,老臣以往开的方子都是疏通之效,不敢保证娘娘痊愈,却也能延缓上几年。可如今看来……” “太医令。”望舒哭着拽了拽吴廷绍的袖角,“我日日看着阿婆吃药,一次未停,为何会如此?我不明白。” 吴廷绍蹲下身子,忍着悲伤努力笑了笑:“别说公主了,老臣也不明白。” 望舒无助的摇了摇头,忽然看见了惠言刚端进来的药,望舒猛的站起了身:“等等。” 吴廷绍此时也瞬间反应了过来,抢先一步从惠言手中夺过药碗,尝了一口。 “这药,可有不对?”李璟上前一步,盯着吴廷绍问道。 吴廷绍双眉紧皱,吩咐惠言:“去把药渣拿来。” 望舒在一旁紧握着双拳,双目紧盯着吴廷绍手中的药,身子不禁微微抖了起来。李弘茂见状急忙上前,将望舒搂进怀里,轻声安抚道:“不一定就是药的问题,永嘉别慌。” 将药渣细细检查了一番,吴廷绍面色大变。抬头看向李璟:“陛下,这药中的细辛中,混入了藜芦!两者形状相似,药性却相克。这两药共用,是大忌啊!” “混账!”李璟闻言瞬间暴怒,“那些熬药的宫婢就是如此做事的?全部杖杀!” “陛下。”钟皇后急忙劝道,“那些宫婢只是奉命熬药,如今当务之急,是查清楚到底是何人换了药才是。” “是啊,陛下。这些宫婢自小就跟在太后身边,妾相信他们,不会有异心的。请陛下明察!”程贵妃挺着肚子,也在一旁求情。 李璟看着满屋子跪下磕头的内侍和宫婢,烦躁的点了点头:“就先留下她们的小命,给我查,一个一个问。” 随着刚才吴廷绍的话音落下,望舒的眼泪瞬间就汹涌了起来,此时看着在李璟的命令下,被王盛昌拖出去的惠言等人,更是无助的看向了李弘茂。 李弘茂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别怕,她们只是被带去问话了,不会有事的。” 望舒哭着说:“惠言惠行自小就来了阿婆身边,这事绝对不会是她们做的。” 李弘茂点了点头,看向了一旁的李璟求情道:“阿耶,永嘉一直住在荣福殿,自是了解这些宫婢的品行,我相信她的判断,求阿耶网开一面,不要难为了她们,毕竟阿婆身边还需要人伺候。” 李璟看着一脸泪痕的望舒点了点头:“好,阿耶会吩咐他们,不对惠言和惠行用刑,只是问话而已,问完了就让她们回来。” 望舒松了口气,含泪点了点头:“谢谢父亲。” 看着泪眼婆娑的望舒,李璟无奈的叹了口气,在心里暗怪自己忽视了荣福殿的祖孙二人,只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可以补偿一二。 安康此时已经不放心任何人了,亲自取过吴廷绍检查过的药,重新去熬了。程贵妃更是亲自守在榻前。 望舒看着安康佝偻的背影,心中悲痛难忍,那些药,阿婆到底喝了多久?自己日日监督,岂不是做了帮凶!想到这里,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 了解妹妹想法的李弘茂叹了口气,将望舒重新抱紧,口中不断安慰的说着“不是你的错”,希望借此能让妹妹早些走出自责的情绪。 望舒却忽然推开了李弘茂,双眼瞪的老大。 “阿兄,你的药!” 一席话,惊的在场的众人都停下了动作。 吴廷绍更是几步就跨了过来,不顾尊卑的拿起李弘茂的手腕诊了诊脉,颤抖着声音吩咐道:“速去将二皇子的药给我取过来。所有的药。快!” 第128章 贤妃凌氏 “怎么样?”李璟看着吴廷绍一味一味的查验过去,颤抖着声音问道。 吴廷绍摇了摇头:“这些药都没问题,不过……” “不过什么?”李璟听到药没问题刚松了口气,就被“不过”给惊到了,急忙追问。 吴廷绍看了眼床榻上仍未清醒的宋福金,略思考了片刻,终究是开口道:“之前一个一直想不通的问题,老臣刚刚有了头绪。” “和阿兄上次忽然发病有关?”望舒早已经擦掉了眼泪,紧张的跟着吴廷绍,此时听见他的话,立刻抬头问道。 吴廷绍点了点头,却并未说话,反而看向了李璟身后。 想起身后还立着一群太医,李璟立刻扬声吩咐:“都去偏厅候着,谁都不许离开。王盛昌,你派人盯着太医院,不许任何人离开,也不许和任何人接触。” 不一会儿,荣福殿中就只剩下了李璟和望舒等人,还有昏迷不醒的宋福金和守在一旁的程贵妃。 李璟看着吴廷绍沉声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之前太后从行宫回来后,就让老臣给二皇子诊过脉,老臣一直觉得蹊跷,二皇子脉象中似是有中毒之兆,可当时已经大好,单凭脉象并不能完全确定。老臣就取了二皇子的血回去验证,可想尽了办法也未查出二皇子究竟中了何毒。如今想来,二皇子身体虚弱,分量稍重的毒二皇子都承受不起。所以这毒下的巧妙的很,既引发了二皇子身上的旧疾,又在我们回来前余毒清除,让我无处可查。所以这事,太后虽然一直没有放弃追查,但也一直未能有个结果。如今,老臣终于想明白了。” “说下去。”随着吴廷绍的回禀,李璟的面色渐渐变得阴沉。 “二皇子日常的补药中,包含有两味相畏的药物,草乌和犀角,所以用量需要极为精确,才能保证这药是救命的良药,而不是要命的毒药。”吴廷绍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老臣猜测,当日,正是这两味药的用量有了偏差,才造成了二皇子的突然病发。” “岂有此理!”李璟气愤的拍案而起,一次是儿子,一次是母亲,竟然都是被救命之药所害!“若不是我还有些理智在,真想将太医院的人都拉出去砍了!” “陛下息怒!”吴廷绍闻言立刻跪了下去。 李弘茂和望舒也急忙上前求情:“阿耶,当务之急是找出真凶啊。” 钟皇后急忙问道:“太医令可是有证据?” 吴廷绍摇了摇头:“二皇子当初的药,老臣并未拿到,所以这些只是老臣的猜测,并无实证。” 李璟沉着脸吼道:“王盛昌。” 听见李璟的声音,王盛昌急匆匆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去,将太医院里里外外都给我搜查一遍,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还有这次太后的药,都经了谁的手,一个一个给我查!”李璟的声音里饱含怒气。 王盛昌顾不上擦汗,急匆匆的又领命而去。 李弘茂身边的小内侍童斌忽然上前禀告道:“陛下,二皇子之前的药,还在。” “哦?”吴廷绍闻言立刻从地上抬起了身子。 李璟看着童斌问道:“确定是病发前的?” 童斌点了点头:“是的,当初二皇子忽然病发,那日的药并未来得及用。二皇子大好后,因为药局又送了新制的药来,剩的那颗奴就没再给二皇子用。” “速速取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童斌就去而复返,带着一个木制的小锦盒,躬身递给了吴廷绍。 吴廷绍急迫的打开了锦盒,将药丸取出先放在鼻下闻了闻,又咬了一口。确认的点了点头:“陛下,确如老臣猜测一般,这药有问题,草乌的用量略多了些。” “混账!”李璟咬牙切齿的说道,想到当初弘茂所受之罪,和自己所担的心,恨不得百倍的加诸在下毒之人身上。忽然,李璟抬头问道:“当初是贤妃以身试药,又以血入药,才救了弘茂。这是怎么回事?” 吴廷绍躬身回道:“老臣正要禀告此事。下毒之人,必是知晓解毒之法。贤妃,即使不是下毒之人,也必是和他有关系。” 李璟闻言握紧了双拳,自己竟是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吗?害了自己儿子的人,自己竟还感恩戴德了许久!想到这里,更是恨不得立刻将那人剥皮拆骨。 “王盛昌!” 小王内侍推门而入:“陛下,师傅带人去了太医院。” 李璟怒目看着小王内侍,只让他身子更低了些。 “你去,将贤妃给我带过来!” “是。”小王内侍闻言,未敢表示出惊讶,急忙点头退了出去。 钟皇后看着盛怒的李璟,眉头紧皱,若真是凌氏所为,那这次,自己可真的保不住她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漫长。在等待中,李璟渐渐冷静了下来,反应过来这里是宋福金的寝宫,交待贵妃继续留在这里照看好太后,才带着其他人去了前殿。 坐在自己经常坐的那张高背椅上,扭头看向母亲常坐的那张空椅子,眼神渐渐黯淡下来。 望舒坐在李弘茂身边,紧紧拉着他的手,既没有看上首的李璟,也没有看对面的钟皇后,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殿门外出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望舒朝外望去,不仅有贤妃凌氏,就连永宁公主李婉柔和七皇子李从善也一同来了。 众人进殿行礼后,李璟看着小王内侍问道:“谁让你把永宁和从善也带来的?” 小王内侍闻言急忙跪下:“陛下恕罪!” 李婉柔抬起头看着李璟说道:“阿耶不用怪他,是我非要拉着从善一起来的,阿耶要罚就罚我吧。” 贤妃看李璟将目光移向了李婉柔,急忙拉着女儿重新跪下,哀求道:“陛下,永宁是担心我,您别怪她!都是我的错!求陛下恕罪!” “哦?”李璟冷笑一声探着身子看向她,“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错?是要我恕你哪条罪过?” 贤妃被李璟问的愣在了原地,不知要如何作答。 李璟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问道:“不如,先从弘茂的病说起吧。” 贤妃眼神闪烁了一下,急忙低下头,趴伏在地上:“陛下,妾不知陛下何意!” 李璟嘴角扯了扯,重新靠回椅背:“不知啊?那我再说明白点儿。吴廷绍已经查明,弘茂当初并不是病,而是中了毒。你那不是治病,是解毒。所以,你怎么知道解毒之法?是与人串谋?还是那下毒之人本就是你?” 贤妃闻言,瞬间抬起头看向李璟,强笑道:“陛下,妾只是,只是听说二皇子身子虚,受不了药效,所以,所以想着,想着以血……” 李璟“啪”的一拍扶手,打断了贤妃的话:“别再给我说你那一套说辞!你真当我傻不成!如今证据确凿,弘茂是中了毒!你竟然还在这里狡辩!” 李婉柔看着母亲被逼的乱了阵脚,狠狠瞪了一旁的望舒一眼,上前一步说道:“阿耶只听一面之辞,就给我姨娘定了罪吗?中毒?当时那么多太医都是傻子不成?如今过去这么久了,说是毒就是毒,我看,莫不是有人买通了太医令吧!求阿耶明察!” 李璟气极反笑:“何时轮到你来教训我了?真是你姨娘的好女儿啊!是非不分,黑白不辨!你要证据,好,我给你证据。吴廷绍,将那药丸拿上来。” 吴廷绍捧着锦盒在门外站了许久了,此时听见召唤,捧着盒子就走了进去。 李璟指着吴廷绍手中锦盒,厉声说道:“这就是你们要的证据!竟然在弘茂日常用药中下毒,真是好狠的心思啊!若是不知剂量,根本无法解毒。如此明显了,你还想抵赖不成?”说到最后,李璟狠狠盯着贤妃,恨不得立刻打杀了她。 贤妃看着那枚丸药,顿时委顿在地,看了眼身边发抖的翠玉,闭上了眼睛。忽然,眼睛又睁了开来,发疯似得往吴廷绍处爬去:“你们骗我!他们说这些药都没了的,怎么可能还在!定是你们造的假!是你们害我!” 眼看着吴廷绍将药又收了起来,贤妃又朝着李璟爬去:“陛下,是他们陷害我!陛下,不是我!” 看着忽然发疯的贤妃,李璟嫌弃的一脚将她踹倒,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他们?还有同伙呢,说吧,他们是谁?” 此时,贤妃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趴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倒像是认命了似的。 李婉柔和李从善早在贤妃变相的承认是自己所为时就惊在了原地。 李从善一向和母亲不亲近,今日是请安时正好遇到小王内侍去传召,被二姊硬拉了来。此时除了震惊,心中竟然还有一丝的厌恶。从小在皇子所长大,二兄是待他最好的人,若真是自己的母亲害了二兄,自己以后还有何面目见他。 李婉柔却不同,她一直养在贤妃身边,和贤妃感情深厚,内心里觉得这样恶毒的事情不会是她所为。所以此时乍一听闻,母亲竟然真的下了毒,心痛之余,还有深深的恐惧。她深知二兄在父亲心中的地位,经此一事,母亲恐怕性命难保! 李婉柔几步跑到贤妃身边,跪在地上摇着她的身子,不敢置信的问道:“不是你做的,对不对?是他们冤枉你,对不对?你说话啊!说话啊!” 贤妃被女儿晃的珠钗都掉了满地,慢慢回过头,温柔的看着李婉柔,颤抖着摸向她的脸:“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让你们受委屈了。” 李婉柔使劲儿摇着头:“儿不委屈,姨娘,你快告诉阿耶啊,不是你做的对不对!” 贤妃笑了笑,整理了下发髻,看向了一旁的钟皇后,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阿姊,永宁和从善,以后就拜托给阿姊了!” 钟皇后想说些什么,最终不忍的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 贤妃笑着又磕了个头,才看向李璟:“陛下,是我做的。只求陛下看在我侍奉多年的份上,善待我的孩子。若是陛下答应,我就告诉陛下,毒是何人所下。” 李璟冷笑一声:“还敢和我谈条件?不过你放心,永宁和从善毕竟是我的孩子,我自会善待他们。” 听见李璟的话,贤妃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终是开口道:“告诉我解毒之法的,是兴国长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紫娟。” 第129章 可怜可恨 李璟瞳孔一缩,竟然还有长姊的功劳。冲着王磊一挥手,后者立刻领命离开。 “为何要毒害我儿?弘茂碍着你什么事了?”李璟痛心的问道。 贤妃抬眼看了看李璟,又看了看一旁的李弘茂,嘲讽的笑了起来:“除了他,陛下眼中可还有别的孩子?是不是在陛下看来,只有他李弘茂才是你的儿子!难道我们从善就是捡来的吗?陛下竟还来问妾?呵呵,陛下摸着良心说,你可有看过从善一眼?你可有抱过他一次?” “弘茂是我儿子!从善也是我儿子!我给他们挑选名师,精心教养。自问除了偏爱弘茂一些,也没有对不起从善的地方。弘茂自小身子就不好,我偏疼些又有何不可?明明是你自己不知足,你倒来怨我不成?”李璟气的摇头失笑,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我就是不服!若陛下偏疼的是弘冀或者从嘉、从谦,我都能忍!可偏偏他李弘茂不行!他凭什么?他和从善一样,都是庶子,凭什么样样都压从善一头?就凭他是玉笙那个贱人所出吗?” “混账!”李璟气的脸都红了,“你才是贱人!玉笙的名字,你也配叫!你还妄想和她比?你哪里比得上她!你怀着永宁和从善时,她日日劝我多陪陪你,从不和你相争。对永宁和从善,她也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可你呢?不但从前处处为难她,如今还对她的子嗣下毒手!你还想和她相提并论?你怎么不问问自己,凭什么?” 贤妃闻言,终是落下了泪来,看向一旁早已泪流满面的李婉柔,贤妃轻声说道:“永宁和从善都是最好的孩子,自然是该得到她的喜欢。可我凭什么要喜欢他们?”贤妃看向坐在一旁的李弘茂和望舒,眼含恨意,“一个伪善,一个张狂!却能让你和太后捧在手心。我的永宁和从善比他们好一千倍,是你们有眼无珠,将鱼目当珍珠!” 望舒看着眼前面色逐渐变得狰狞的贤妃,神色复杂,既恨她因一己之私伤害了无辜的兄长,又可怜她一腔爱子之心,倒是说不清是恨更多还是怜更多些。 “来人!给我掌嘴!重重的打!”李璟气极,指着贤妃吼道。 “阿耶!阿耶!求求你,别打我姨娘!”李婉柔一脸泪水,此刻看起来极是可怜,一边拦着内侍,一边护着贤妃,“姨娘,你别说了,求求你别再说了!” “把永宁公主带走。”李璟看着拦在内侍和贤妃之间的李婉柔,大声说道。 “你们要把我的永宁带到哪?谁都不许碰她!”贤妃此刻形容疯癫,抱着李婉柔不撒手,像是一只护崽的母虎,眼睛都红了。 翠玉一边护着贤妃和李婉柔,一边推搡着上前的内侍,形容颇为狼狈。 钟皇后实在看不下去了,急忙上前推开了内侍,跪在一边求情道:“陛下,看在永宁和从善的份上,给他们亲娘留些面子吧!” 望舒也有些于心不忍,但是想到因她私心被毁掉健康的兄长,还是低下了头,没有说话。李弘茂更是紧紧抓着望舒的手,紧到望舒都能察觉到他在颤抖。 “我已经是看在永宁和从善的份上,没有立刻打杀了她!你知不知道,弘茂他……”李璟悲痛欲绝的看着李弘茂,咽下了口中的话。 钟皇后疑惑的看向李璟,又看了眼同样疑惑不解的李弘茂。 “阿耶。”李弘茂颤抖着声音问道,“我怎么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说着又将目光转向望舒。 望舒不忍的将目光移向李璟,难道父亲也早就知道阿兄的真实情况了? 贤妃此时却是冷笑了一声,抬头看向李弘茂:“听说二皇子这次又病了一场呢,啧啧,还是好好珍惜以后的时光吧,毕竟如今只有十年可活了呢!” 李弘茂脸色逐渐变得惨白,不可置信的看着贤妃的口一张一合。 啪!贤妃被李璟一巴掌打的歪倒在地。 “娘子!”翠玉急忙扶着贤妃,却因李璟的力道极大,随着她一同倒地。 “姨娘。”李婉柔惊叫着扶起贤妃,看着她嘴角都流了血,哭着摇头说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求你别再说话了!” “为什么不说?”贤妃红肿着脸笑着看向李婉柔,“我都是要死的人了,还不说个痛快!” 李从善此时也是一脸不可置信,一直保持着沉默的他此时晃晃悠悠的走向贤妃:“你说的都是真的?” 贤妃看着自己的儿子,笑了起来。那笑容浮现在一张红肿的脸上显得有些可怖:“是真的,儿啊,以后再没有他能压在你头上了呢。” 李从善闻言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扭头看向李弘茂,直接跪在了他面前:“二兄,我对不起你。” 看着自己的儿子竟然给李弘茂磕头,贤妃惊叫一声,挣扎着起身要拉他起来,却被他一把推开。怔愣在原地,看着李从善又给李弘茂磕了三个头,忽然大笑起来。 “把这个疯婆子的嘴给我堵上!”李璟怒声吼道。 看着贤妃的嘴被堵上带到一边跪着,李璟在李弘茂的身前蹲下,颤抖着按着李弘茂的手,轻声说道:“弘茂别怕,阿耶早就派人去遍访名医了,一定能找到医治你的办法!阿耶不会让你有事的!” “阿兄,世间名医多着呢,就算我们这里找不到,也可以去北方,或者西边找啊。总有办法的!你忘了,连净慧大师都说过你能活到九十一呢!”望舒也在一边强笑着说道。 李弘茂看着父亲和妹妹关切的眼神,强迫自己扯起嘴角笑了笑:“好。” “陛下。”王盛昌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 李璟站起身冲着门口说道:“进来。” 王盛昌身后带着两个侍卫,架着一人进了殿中。 “陛下,老奴在太医院的药局搜到了这些药方,其中剂量的标记和太医令说的一摸一样。这药方的字迹经辨认,正是药局的学生陈子明的。老奴带人搜了他房间,又找到了这些银钱,就凭他的俸禄,根本不可能攒下这些。”王盛昌抬头看了一眼李璟,接着说道,“经陈子明交待,他是收了翠玉的贿赂,替贤妃做事的。” 李璟点了点头,走上前狠狠踹了一脚陈子明:“太后和皇子,你都敢动手脚!谁给你的胆子!” 陈子明被踹倒在地,又重新跪好,倒是一句话都没说。 “陛下,兴国长公主到了。” 李璟冷笑一声:“终于凑齐了!给我进来!” 兴国长公主昂首走进了殿中,看着乱糟糟的殿内皱了皱眉,行礼后问道:“阿弟这是要做什么?火急火燎的让人宣我进宫,到底为了何事?” 李璟看着仍旧一脸傲气的兴国长公主,和进门后就变了脸色的紫娟,笑了笑说:“阿姊这话,应该问问你的婢女。” 兴国长公主闻言,眉头更是紧了紧,转身看向一旁的紫娟:“你抖什么?” 李璟笑着说道:“她抖,自然是因为怕了。莫非阿姊什么都不知?” 兴国长公主疑惑的问道:“我要知道什么?” “翠玉,你来说说吧。”李璟坐回了上首的位置,也不叫兴国长公主坐下,直接对着贤妃身边的翠玉挥了挥手。 翠玉看了眼堵着嘴红着眼的贤妃,咬咬牙走上前,跪在殿中:“之前贤妃被禁足时,紫娟托陈子明找到了婢子,说是可以帮我主子重获圣恩……”翠玉看了眼低着头的紫娟,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的说道,“刚开始娘子并不信,可为了公主,娘子最终还是点了头,在殿中等着消息。一直到那晚,二皇子病发,娘子才知道,他们说的竟然是真的。后来,娘子就用他们提前留下来的解药,救了二皇子。可是陛下,太后的事情,真的和娘子无关。求陛下明察!” 李璟点了点头,看向紫娟:“你胆子不小啊!手伸的也够长!说说吧,你又是为谁做事?” 兴国长公主早在听到翠玉的话时,已经石化了。此时听见李璟的问话,才回过神,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傲气全失:“阿弟,不是我,我没有……紫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她们陷害你?” “长公主,我和她无冤无仇,为何要陷害于她?陛下,婢子说的句句属实,若是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翠玉怕李璟不相信她,急忙说道。 从进殿后就在发抖的紫娟,此时却平静了下来。她笑着看了一眼翠玉,又看了看兴国长公主,上前说道:“陛下,翠玉说的没错,一切都是我做的。但这些事和长公主无关,她什么都不知道,陛下也不必难为她。” 李璟冷笑一声:“你倒是忠心护主!” 紫娟又笑了笑:“长公主对我有恩,若不是她,我早就死了。为了长公主,我做什么都愿意,死又有何可怕!” “紫娟!”兴国长公主不可置信的喊道,“你在说什么!” 紫娟扭头看了眼兴国长公主,跪在她面前磕了个头:“长公主,紫娟以后不能再侍候您了,您千万要保重身子,别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为了郎君们,为了县主,您都莫要再和他们拧着来了。” 说完,也不待兴国长公主反应,转身对着李璟说道:“陛下,所有事都是婢子所为,但求您赐我一死。” “想死?”李璟冷笑一声,“也没那么简单。不如先说说,你为何要加害太后和二皇子,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让你死个痛快。” 紫娟笑着说道:“我这一生都在被人抛弃。父母不爱,兄姊不疼,只有长公主对我好,我虽是奴婢,长公主却是真心待我,一场病差点儿要了我的命,是长公主为我延医问药,才保住了我性命。长公主是嫡公主啊,身份本应最是高贵,但你们可有真诚的待过她?为了一个歌姬所出的庶公主,太后不给她面子,陛下也不为她做主。长公主受委屈在府中痛哭的时候,永嘉公主正在宫中春风得意呢吧!从那时起,我就发了誓,必要永嘉公主付出代价!” 望舒惊讶的看向了满眼恨意的紫娟,竟是因为自己么? 第130章 悔恨交加 “你恨我!为何不直接对我出手?”望舒颤抖着声音问道。 紫娟轻笑一声:“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怪你们发现的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罢了!不过,你最爱的祖母和兄长都活不长了,公主心里可难受?” “你个混账东西!”李璟看着一旁满眼悲痛和自责的望舒,气的吼道,“我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陛下!”兴国长公主急忙跪下哀求道,“紫娟她只是一时……一时气话……求陛下开恩!” “你还好意思叫我开恩?”李璟看着被李弘茂抱在怀里安慰的望舒,气的浑身发抖,玉笙好不容易生下来的两个孩子,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如此算计! 李璟指着下首跪着的紫娟、翠玉和陈子明,怒声说道:“来人,将这三人拖下去,严刑拷问。将她们做的事情都给我问清楚!” 随着三人被拖走。李璟看着兴国长公主说道:“这事虽是紫娟那个贱婢所为,但是兴国长公主也逃不了干系,若不是你在背后怨恨永嘉和太后,她也不会做出如此恶毒之事!你给我回自己府中好好思过,这一年之内,我都不想再看见你!” 兴国长公主颓然的看着李璟,双腿一软,直接坐在了殿中。 “还有你!凌氏!”李璟咬牙切齿的看着被堵了嘴仍一脸幸灾乐祸的贤妃,“今日起,剥夺贤妃封号,贬为庶人!白绫、毒酒,你选一样吧!” “阿耶!求阿耶开恩!”李婉柔惊恐的看着李璟,跪在地上直磕的额头都红肿了起来。 “求阿耶开恩!”李从善此时也眼含泪光,跪在李婉柔身旁求情,毕竟是自己的亲娘,李从善虽觉得对不起李弘茂和望舒,此时也不得不开口哀求。 “陛下,凌氏毕竟生养了一个公主一个皇子,虽有罪,但求陛下想想孩子们,饶了她的死罪吧!”钟皇后也跪在了殿中,抱着李婉柔生怕她磕出血来。 “阿耶。”李弘茂此时也拉着望舒跪了下来。 李璟见状急忙上前,蹲在两人身前问道:“是她害了你,你们也要为她求情吗?” 望舒咬着唇没说话。李弘茂无奈,放开了望舒的手,拉着李璟说道:“阿耶,阿娘说的对。她毕竟是从善和永宁的生母,我和永嘉已经没了娘,知道这番滋味不好受,儿实在不愿意让弟弟妹妹再尝到这样的滋味。” 李璟看着心爱的儿子,最终长叹了口气:“阿耶知道了。你们都起来吧!” 李璟坐回椅子上,手指敲着扶手,思考了片刻,抬头看着李从善和李婉柔说道:“今日看在你们兄长的面子上,我饶了她的死罪。就将她打入冷宫吧,从此,你们和她不得相见。永宁从今日起,迁居寿昌殿,和你阿娘、阿姊一起住吧。” 李从善和李婉柔含着泪磕了头,看着自己的生母被人拖走,李婉柔终究是忍不住,扑到钟皇后的怀里失声痛哭了起来。 李从善走到李弘茂和望舒面前,跪下磕了个头,没有说任何话,转身离开了荣福殿。 看着弟弟落寞的背影,李弘茂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望舒,却惊讶的发现,望舒双眼无神,愣愣的坐在凳子上。 “永嘉!你怎么了?”李弘茂急忙拉着妹妹的手,只觉得入手冰凉,和往日里的温暖截然不同,“永嘉,你别吓阿兄!” 李璟见状,也急忙走了过来:“吴廷绍呢?太医呢?” 吴廷绍急匆匆的走过来,拉过望舒的手切了脉,又扒着眼皮子看了看,最后迫使望舒张开嘴,又查看了一番舌苔。 “公主面色惨淡、气少、息微、胸满、气粗,是一时间过于悲痛自责,耗伤了肺气,是气郁之症。二皇子,快和公主说说话。让公主将胸中之气发泄出来,不要郁结于心才好啊!” 李弘茂闻言,急忙扶着望舒的肩膀,弯腰看着她的双眼,大声说道:“永嘉!你听阿兄说!这些不是你的错。你当初得罪兴国姑母,也是为了阿兄,要追根究底的话,也是阿兄不好,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听到了吗?你还是个小姑娘,本就应该生活在我们的羽翼保护下,是阿兄没保护好你!永嘉,你听见阿兄的话了吗?你和阿兄说说话,好不好?” 望舒看着李弘茂使劲儿摇着头,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吴廷绍,这是怎么回事?永嘉怎么不会说话了!”李璟看着望舒努力了半天,仍旧没发出声音,着急的看向吴廷绍。 “公主是气郁引发了暂时的失语症。老臣这就开个方子,但是,还是要想办法尽早让公主自己想开为好。不然长此以往,恐会伤心伤身啊。”吴廷绍叹了口气。 李璟闻言,急忙说道:“吴廷绍,这药你亲自去抓,亲自看着熬,不可有丝毫疏漏!” 见吴廷绍领命而去。李璟在望舒身前蹲下,拉着她的手说道:“永嘉,都是阿耶的错,是阿耶没照顾好你们。你心疼心疼阿耶,想想最疼爱你的阿婆,你不能有事啊!” 看着怀里哭成泪人的李婉柔,再看看对面仿佛失去了生机的望舒,钟皇后也扭过头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 李弘茂还在不断哀求着望舒:“永嘉,阿兄真的没事,你忘记了,大师都说我能长命百岁的。阿耶不是已经去找神医了嘛,我还有十年呢,总有机会的!你可不能这会儿就给阿兄下了定论啊!你若是实在难受,就哭出来,好不好?大哭一场也好!你现在这样,阿兄心里难过。你也不希望阿兄不开心的,对不对?” 望舒看着面前不断和自己说着话的李弘茂,和一脸关心怜惜的李璟,眼睛里逐渐又蓄满了泪,终于,泪水决堤般的涌了出来。望舒扑在李弘茂怀里,无声的痛哭了起来。 李弘茂只觉得自己胸前渐渐潮湿了起来,双臂越收越紧,将妹妹圈在自己怀里,后怕极了。 看见望舒终于有了反应,李璟松了口气。此时才发觉,自己的背后仿佛都已经被汗水浸湿,颤抖着双腿站起身,一屁股坐在了望舒刚才坐的椅子上。只是看着眼前的爱子幼女,又想起后面寝殿里还躺着的老母亲,悲从心中升起,也扶着额头默默哭了起来。 太阳落山时,宋福金终于醒了过来。 正殿中的众人闻讯,立刻又赶了过来。看着仿佛又老了些的太后,望舒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直视宋福金的双眼,低着头站在床尾,左手紧紧抓着李弘茂不放手,右手紧紧抓着衣角在身侧握成了拳。 “永嘉,来阿婆这儿。”宋福金看着畏畏缩缩的小孙女,微笑着冲她伸出了手。 望舒抬头看了她一眼,依旧是自己最熟悉的温暖笑容,望舒心中涌起一股酸涩的感觉,向前慢慢走了两步,又抬头看了一眼。那冲自己伸过来的手臂虽然在缓缓颤抖,却始终没有放下。望舒终于“哇”的一声,大哭着扑进了宋福金的怀中。 李璟和李弘茂看着终于哭出了声的望舒,齐齐松了口气。 “阿婆!都是永嘉不好,要不是因为我,你和阿兄也不会被人所害!都是永嘉的错!” 宋福金刚醒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此时看着悲痛欲绝的小孙女,心里却是疼的要命。一手抱着孙女颤抖的身体,一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 “永嘉啊,阿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阿婆知道,这做人啊,一定要有翻篇的能力,如果你总是抓着过去的人或事情不放手,对那些受过的委屈和伤害耿耿于怀,甚至在那些无法改变的人和事上持续消耗自己,长此以往,你就会失去原本所拥有的快乐,对生活也会失去热情。人要学着释怀,不和自己较劲,更不要把别人的过错强加在自己头上。这样,只会让爱你的人伤心。”宋福金轻柔的声音,让望舒的哭声渐渐低了下来,那低低的柔软嗓音仿佛具有魔力一般,能抚平伤口。 “凡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可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拥有一颗良善之心。事前保持一颗警惕之心,事后不因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才是聪明人的做法。你从小就聪慧,但对待身边之人也过于真挚情深,阿婆希望你以后能做到,深情却不痴情,聪慧却非至察。你,能明白吗?” 望舒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因刚哭过一场,嗓音有些暗哑:“阿婆,永嘉不甚明白,但永嘉记住了。阿婆,以后你慢慢教我,我总会明白的。” 宋福金面上微笑点头,心里却有万分不舍和难过,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自己恐怕已经没有了以后。这些年,苦过,也甜过,够了。可留下这聪慧又懵懂的孙女,她的以后,又该怎么办! 宋福金强打起精神,希望能再坚持些时日,好将那些还没教给她的事情理理清楚,即使她现在不懂,但只要能记住就好。以后,总有一天会懂得。 看祖孙二人抱在一起,似有无数要说的话,李璟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笑着打趣道:“阿娘见了孙女,就万事足了。我们这些人倒显得有些多余了呢!” 宋福金看着儿子眼中久违的眷恋之色,笑着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你们都辛苦了。” 李璟闻言,急忙上前几步,拉着宋福金递过来的手,笑着说:“阿娘说的哪里话!不辛苦,只要您能好起来,什么都不苦!阿娘,就看在儿子和孙子孙女的面子上,您也要赶快好起来。” 宋福金看了看李璟和李弘茂,又看了看贵妃的孕肚,笑着点了点头:“好,我努力。” 看着吴廷绍亲自端来的两碗药,宋福金眉头皱了皱:“要吃两碗啊?” 李璟笑着取过一碗递到宋福金手中:“阿娘放心,就一碗。那一碗是永嘉的。” “永嘉怎么了?为何要吃药?可是病了?”宋福金闻言,立刻焦急的看向怀里的望舒。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阿婆,我无事,就是您一直不醒,我有些上火罢了。”说着坐起身,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然后眨着大眼睛看向宋福金和她手里的药。 宋福金无奈,只得仰首喝干了手里的汤药,苦的直皱眉。 看着越来越孩子气的宋福金,李璟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知道母亲时日不多了,但却盼着能有奇迹发生,让这时日再多些,再多些。 第131章 秋意渐凉 五日后,李璟看着桌案上放着的三份供词,御笔朱批三个大字:斩。 “陛下,二皇子来了。”王盛昌看着门外走进的修长身影,轻声提醒道。 李璟放下手中的毛笔,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玉白的交领锦袍,将李弘茂瓷白的肌肤衬托的如出尘不染的莲花一般,气质高洁。用白玉冠高高束起的黑发亮泽如锦缎,黑曜石般的眼睛温柔多情。这样不凡的翩翩少年,怎能折损在最好的年纪里呢!李璟暗自握紧了双拳,决定再加派些人手出京,哪怕是要翻山越岭、出关西寻,也要找到为儿子续命的良医良方不可。 “弘茂,如今天气也有些凉了,以后出门记得加件披风。”李璟柔声交待。 李弘茂笑着点了点头:“阿耶,儿子知道了。听说那三人的供词已经送到阿耶这里了,儿子想看看。” 李璟点了点头,伸手将案上的三份供词全部递给了李弘茂。 一字一句的看过后,李弘茂摇着头笑了笑:“人心不足、欲壑难填,偏偏又喜欢怨天尤人。真是可笑至极!” “我真是恨不得将他们抄家灭族才好!只恨这紫娟和翠玉都不是家生子,也没什么亲族,孤家寡人的倒是死的轻松。还有这陈子明一家也是跑得快,肯定是早有安排!只杀这三人,实在是难解我心头之恨!”李璟气极,对着王盛昌又吼道,“给我找!我就不信,他们一家子人能跑到哪儿去!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王盛昌闻言,急忙低头应是。一向好脾气的李璟,这三日以来却是时时暴怒,宫婢们都不敢近身侍候,也就是王盛昌师徒俩,硬着头皮也得上,却是日日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慎就得受些皮肉之苦。 “阿耶,阿婆前些时候安慰永嘉的话,您忘记了?”李弘茂笑着看向李璟,“您为了此事如此伤心伤怀,于身体无益,反而让亲者痛仇者快,不如看开些。” 李璟看着微笑的儿子,扯了扯嘴角,却是笑得比哭还难看:“弘茂,说到底,这罪魁祸首是那凌氏,可为了永宁和从善,阿耶不得不免了她的死罪。你,心中可怨阿耶?” 李弘茂摇了摇头:“阿耶,永宁和从善,不仅是您的孩子,也是我的弟弟妹妹。” 李璟点了点头:“可阿耶还是心中不平。这怒气总是时不时就冒出来,却无处可以发泄!” “阿耶,其实儿子这几日也差人去查了这陈家。”李弘茂低头看着地面,笑着说道,“陈子明有个弟弟,天生胸痹,需要长期服用人参等药物。陈家虽有些薄产,可终究是支撑不起这样的消耗!为了弟弟,陈子明不得不放弃了读书和科考,入了太医院当学徒。” 李璟看着李弘茂,眉头微微皱起:“弘茂,你是什么意思?” 李弘茂抬起头看向李璟:“阿耶,陈子明,也是别人的兄长。儿子恨他,却也同情他。他放弃了名利,又怎会是贪财之人?一切,不过是为了弟弟罢了。阿耶既已判了他的死罪,就饶过他的家人吧。” 李璟看着儿子,心有触动,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永嘉这几日怎么样?”李璟转移了话题。 李弘茂笑了笑:“太医令说她没什么大碍了,如今药也停了。就是整日整日的就待在阿婆身边,寸步不离的。起居饮食,样样都要检查仔细了才行。听太医令说,如今正缠着他要学辨认药材呢。” “让吴廷绍都听她的,也算给她找些事忙着,不至于总是胡思乱想。”李璟看着窗外荣福殿的方向叹了口气,“如今虽然看着还好,我就怕有一日,若是太后不在了,她会崩溃。” 李弘茂摇了摇头:“阿耶放心,永嘉不会的。阿婆这些日子只要是醒着时,都会抱着永嘉说话。有时候是典故,有时候是她年轻时的经历,有时候是做人的道理,有时候是统御下人的手段……我相信永嘉,一定不会辜负阿婆的一番苦心。” 李璟点了点头:“但愿如此。走吧,和阿耶一起去荣福殿看看你阿婆。” 李璟和李弘茂走进宋福金的寝宫,一眼就看见了正依偎在一起的祖孙二人。 见李璟来了,宋福金笑着点了点头,和望舒说道:“去吧,阿婆和你阿耶还有些话要交待。刚才和你讲的那些,你下去后要好好想想,待人真诚是没错,可你的地位从出生起就决定了,那些围绕在你身边的人,不会都是真心喜欢你的。你不仅要学会分辨,还要知道怎样和他们交往。” 望舒点了点头,和李璟父子行了礼后,带着香雪和晴雨走出了荣福殿。 “阿娘,您也要注意休息,以后还可以慢慢教嘛。”李璟看着略显疲惫的宋福金,口中劝道。 “我怕是没有多少时间了。”宋福金笑着摇了摇头。 “阿娘!”李璟悲伤的看向宋福金,“您别这么说,儿子有最好的太医,有最好的药!一定能治好您的!” 宋福金安抚的拍了拍李璟的手:“阿娘知道,不过阿娘老了,就连孙儿孙女们都长这么大了,阿娘怎么可能不老呢!于生死,阿娘早看开了。只是,心中还有些事放不下罢了!” 李璟急忙保证道:“阿娘,我一定会照顾好永嘉的!” 宋福金点了点头:“阿娘知道。你自小就听话懂事,性子也是兄弟几人中最好的,向来宽厚。如今你身边既有阿钟那般良善的皇后,又有青萝那样聪慧的贵妃。于后宫中,阿娘是不担心的。只是前朝里,你要多想想百姓,战争不可轻起啊!遇事多听听朝臣们的意见,不可偏听偏信一家之言。” 李璟点了点头:“阿娘,儿子记住了。” “还有你的孩子们,阿娘知道,是人都会偏心,阿娘也是偏爱永嘉的,可这心呢不能偏的太狠了。这次的亏,不就是你我偏心所致?最后受伤害的反而是弘茂和永嘉!你以后就算是为了他们两个,也要尽量将手中的水端平了!弘冀心重,又是你的长子,你切不可忽视了他。还有从善,他心思纯良,切不可因凌氏之事迁怒了他。” 李璟眼睛里有了湿润之意,握紧了母亲的手,重重的点了点头。 “弘茂还年轻,他的身体,总会有解决的办法,你也不要太着急,不是还有十年的时间嘛,总能找到办法的。”宋福金另一只手拉过李弘茂,“你也是,心思别都用在读书上,对旁人要有提防之心,即使是亲密如夫妻,也不能过于信任,人心这东西,最是难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更是不可无。” 李弘茂笑着点了点头:“阿婆放心,弘茂都记下了。” 宋福金闻言笑了笑,又重新看向李璟:“至于永嘉,我不在了,她也不好一个人住在这荣福殿中,毕竟于理不合。皇后那边,已经有了太宁和永宁,就让永嘉和贵妃住吧。青萝是看着永嘉长大的,交给她,我放心。” 李璟点头应道:“阿娘放心,您说的,儿子都记下了,一定会照办。” 宋福金缓了片刻,又指着安康等人交待道:“安康陪了我大半辈子了,以后就让他去继续照顾永嘉吧,等永嘉出宫后,就让永嘉给他养老!端仪呢就还跟着弘茂,等弘茂出宫了,你问问她的意思,她若是愿意继续跟着弘茂就跟着,若是想歇歇,你也依了她。她这一生,不容易。你就给她养老吧,也算是全了当初阿贵的忠义……” 这边,宋福金在交待着身后之事。另一边,出了荣福殿的望舒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湖边。 初秋的风,带着丝丝的凉意,让人感觉既清爽又舒适。望舒沿着湖边缓慢而行,看着早已落败的秋荷,觉得去年阿婆的生辰大庆,仿佛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公主是要去看李先生吗?”晴雨问道。 望舒抬起头,发现已经走到了湖的外沿,若是沿着这宫墙继续走,可不是就到了李家明的住处嘛! “走吧,这几日都在陪阿婆,课也没去上,竟是好些时候都没见过二师傅了。”望舒笑了笑,沿着湖边继续前行,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湖里歪去。 一个呼吸的瞬间,望舒迅速调整了身形,借助湖边的一块鹅卵石,飞身上岸,站稳后,香雪和晴雨的惊叫声才陆续响起。 “别慌!我没事。”望舒笑着看了眼惊慌的两人,眼神停留在晴雨身上,打趣道,“你这功夫可还得练!还想救我呢,反应太慢了些!” 晴雨哭丧着脸点了点头:“今晚我不睡了,全用来练功!” 香雪后怕的拍了拍胸脯:“幸好公主功夫好,不然非得掉下去不可。虽说公主会游水,可如今这湖水已经凉的很了,终究是无事更好。昨夜那场雨,这路面湿滑,公主还是小心些吧。” 望舒点了点头,正准备带二人离开这里,忽然余光看见地上有什么东西在闪光。望舒蹲在地上,看着自己的脚印。 “咦?这是什么?”晴雨也蹲了下来,看望舒伸出了手,急忙抢先道,“还是婢子来吧,脏呢。”说着,就伸手将泥土里的一物挖了出来。 “是个耳坠子。”晴雨拎着还粘着泥的耳坠晃了晃,“链子虽是银的,但下面的水滴坠子却是羊脂白玉的,玉质通透的很,不像是宫婢之物。” 望舒看着日光下摇摇晃晃的耳坠,笑了笑:“还记得那日我们从二师傅那里回来,在这里见到了谁吗?” 晴雨和香雪对视了一眼,恍然大悟道:“何昭仪!这是何昭仪丢失的那个白玉耳坠。” 望舒点了点头,不在意的站起身:“收好了,回头送去给何昭仪吧,她不是很在意这个耳坠子嘛,想来定是珍惜之物。” 香雪从晴雨手中接过,拿手帕擦拭了一番,仔细看了看:“这玉质虽算是通透,但这颗坠子并不大,倒也不至于算是珍爱之物吧。” 望舒笑了笑:“也许是父亲赏赐的呢!找个机会送回去吧。” 香雪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白玉耳坠用另一块干净帕子包好,细心放入了荷包之中。 第132章 太后离世 今年的初雪来的比往年都要早一些,从九月下旬开始,淅淅沥沥的秋雨几乎就没有断绝过,将今年的秋意更添了许多的寒凉。在进入十月后,雨滴下落的速度渐渐放缓,水珠也渐渐凝结,最终华丽变身为飘飘扬扬的白色雪花,洒落人间。 在秋雨渐浓时,宋福金每日清醒的时辰已经越来越短,神志也渐渐变得不甚清楚。常常是对着望舒叫青萝,对着李弘茂叫伯玉,还总将李从度认成是早逝的李景迁,“子通、子通”的拉着李从度乱喊一气。每每这个时候,望舒总是耐心十足的一脸微笑,拉着宋福金的手,听她一遍一遍的讲着过往的故事。那时的她,丈夫还在身边,孩子们也全部康健,虽然自己还不是皇后之尊,可她每日里都过的那样的幸福快乐、心满意足。 望舒掀起厚厚的门帘,走进宋福金的寝殿,闻着屋中的气息忽然皱了皱眉,殿中整日里炭火不熄,实在是有些憋闷。望舒让内侍们将外间的屏风移了过来,挡在宋福金的床前,这才将背风处的窗户打开了两扇。看着漫天的飞雪,望舒深深吸了口气,满鼻都是清新的味道,望舒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接过香雪手中捧着的兰花,放在桌案上,又细心调整了一番。 “永嘉啊。”屏风后忽然响起宋福金的声音。 望舒闻言,惊喜的回身,急步转过屏风,看向了床上躺着的宋福金:“阿婆!”这些日子以来,望舒还是第一次被阿婆称为“永嘉”呢!看来阿婆是清醒了呢。 宋福金笑着看向望舒,冲着她伸出了手:“来,扶阿婆起来,躺得都乏了。” 望舒开心的点点头,提裙就跑了过去,和安康一起将宋福金扶了起来,靠坐在床头,又细心的帮宋福金调整好身上的锦被。 宋福金扭头看着屏风说:“将它移开吧,我没事,睡了几日了,想看看窗外。如今是冬日了吧?” 望舒看着安康连忙又指挥着众人将屏风给移走。笑着说道:“是啊,阿婆,今日还下雪了呢。我过来时去花房看了一眼,看兰花开的正好,就将最好的那株搬了过来,放在窗前。阿婆不是最爱兰花了嘛,这样醒来就可以看到。” 宋福金看着窗前盛开的兰花,还有窗外飘飘扬扬的白色雪花,笑着拍了拍望舒的手:“很好看。只是可惜,梅花还没开,不然窗外就是白雪红梅,那才更好看呢。” “阿婆,快了呢,还有三个月,梅花就该开了。您快些好起来,等到时候,我们就还像去年一样,去梅林里赏花煮茶。”望舒憧憬的看向窗外梅林的方向,愉快的说道。 宋福金也笑着点了点头:“好啊,到时候,你弟弟也出生了呢,我们就带上你阿姨,还有你弟弟,一起去看红梅。” 望舒笑着应下,看着宋福金此时的精神比往日都好,心里也是开心极了,只觉得一切都要好起来了。 宋福金看着一旁眼神中悲伤愈盛的安康,笑着吩咐道:“去将陛下和皇后、贵妃,还有孩子们,都叫过来吧。” 安康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时似是抹了一把眼泪。 望舒看着安康的背影,笑着说:“看见阿婆大好了,安康都高兴的哭了呢!” 宋福金笑着拍了拍望舒的头顶,眼神在她脸上留恋了半晌:“永嘉,你可是要做阿姊的人了呢,以后可要坚强些,也给弟弟做个好榜样。” 望舒使劲儿点了点头,掰着手指头数着:“嗯嗯,永嘉以后还要教弟弟练功和读书呢!哦对了,还有骑射和游水,我都教给他!定要将弟弟培养成比我阿兄还要出色的郎君!阿婆,你可要帮我。” 宋福金微笑看着望舒,眼中似乎充满了不舍和留恋。望舒心有所感,疑惑的抬起头看向宋福金:“阿婆,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觉得我的永嘉长大了!”宋福金又摸了摸望舒的发髻,替她整理了一下珠花,“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呢!” 望舒得意的晃了晃脑袋:“阿婆,永嘉长这么大可费劲了呢!你可要好好夸夸我啊。这样,永嘉就能更有动力,长得更快些!” 看着眼前调皮的小孙女,宋福金不禁摇头失笑。 “阿娘。”李璟颤抖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望舒转身看向门口,笑着喊道:“阿耶,阿婆今日清醒的很呢!看来太医令的药很管用,阿婆快要好了!” 李璟抖着双唇看了眼望舒,低垂着眼眸走了过来,在宋福金面前缓缓蹲下,眼中的泪水却是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 “傻孩子,儿子都是要娶妻的人了,怎么还在阿娘面前掉起眼泪来了!”宋福金看着李璟打趣道。 李璟强忍着心中的悲痛,笑着抬起了头:“都是儿子不好,儿子看见阿娘醒来,一时有些激动。” 吴廷绍最近一直住在荣福殿的偏殿,此时也闻讯赶了过来。李璟拉着望舒让到一旁,吴廷绍在宋福金的温和注视下,垂眸点了点头。 见状,虽然心中早有了准备,可李璟还是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下一刻,悲从中来,握着望舒的手不由的越收越紧。望舒似乎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看着殿中悲痛的众人,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甩脱李璟的手,扑到了宋福金面前,泪眼婆娑的盯着她的眼睛唤道:“阿婆!” 宋福金笑着摇了摇头,替望舒擦着脸上的泪水,温柔的安慰道:“乖永嘉,不哭啊。阿婆只不过是时候到了,要去找你阿翁了!不过阿婆不会忘记我们永嘉的,定会和你阿翁一起,在天上看着你的!看着我们永嘉慢慢长大,看着我们永嘉嫁人生子,看着我们永嘉一辈子。然后等我们永嘉也老了,老到头发都白了、牙齿都掉光时,就也来和我们团聚。好不好?这样想着,我们永嘉是不是就不那么伤心了呢?我们只不过是暂时分开一下而已。” 望舒眨着眼睛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嗯,时间过的很快的。阿婆和阿翁也别太想念永嘉,等着永嘉哦!不过到时候,永嘉也老了,阿翁和阿婆会不会就认不出永嘉了啊!” 宋福金抱着望舒摇了摇头:“怎么会呢!永嘉可是我们亲手养大的宝贝,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阿翁和阿婆都一定能一眼认出你!” 望舒搂着宋福金干瘦的腰,眷恋的埋头在她胸前,闷闷的点了点头:“一言为定哦!若是到时候阿婆认不出来,永嘉可是要生气的!” 众人陆续到齐后,宋福金笑着环视了下殿中的亲人,又看向了李璟。 李璟忙上前说道:“阿娘,子初和雨师都在赶来的路上。还有盛唐和太和她们,都快到了。” 宋福金点了点头,看着钟皇后交待道:“阿钟,这世上,女娘总要比郎君艰难些。弘冀长大了,从嘉和从谦也懂事了许多,你以后还是要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太宁和永宁身上,多教她们些道理,让她们不管何时都有力自保。” 钟皇后点了点头:“阿娘放心,永宁和太宁一样,都是我的孩子,我一定会好好教导她们。” 宋福金笑了笑:“你对孩子们的心,我一直都相信。但也要多用些心在自己丈夫身上,你是皇后,对于皇帝有规劝之责。他做的不妥的地方,你该说就要说,该劝就要劝,不要太软和了!” 钟皇后闻言,先是看了李璟一眼,才点头应下了。 宋福金又看向站在皇后身边的程青萝:“青萝,你算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对于你,我一直都很满意,你也一直做的很好。以后,你也要时刻记得我对你的教导,辅佐好皇后和陛下。” 青萝含泪点了头:“太后放心,青萝一定记得。” “还有永嘉。”宋福金笑着看向望舒,“以后,我就把她交给你了!陛下也已经同意了,等我走后,你就接她去宁音殿。” 青萝看着望舒,点头承诺道:“您放心,妾一定会照顾好公主的!” 宋福金笑了笑,一手拉着望舒,另一只手冲着李灵若和李婉柔伸了过去。二者见状,急忙擦了泪走了过去。 宋福金将三人的手放在一起,郑重说道:“你们本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一世姊妹,缘分难得。姊妹间虽不免会有些龃龉,但血脉相连的情谊不会断绝。也许你们现在还不理解阿婆的话,可这世上最值得相信的,永远是自己的亲人。你们终有一天会理解的。阿婆希望你们以后,能相互扶持,彼此守望。在对方陷入绝境时,伸手拉一把。你们能做到吗?” 李灵若和望舒一起点了点头,李婉柔看着二人,最终也点头说道:“阿婆,永宁知道了。” 看着三人握在一起的手,宋福金放心的笑了笑。终于将目光定格在了下面一溜排开的孙儿身上。 “你们同样如此。兄弟之间,本就应该守望互助,成为彼此最坚实牢固的依靠。阿婆希望你们不论何时,都将兄弟二字放在心中!” 众人皆是点头应是。李从嘉更是拉紧了李从度的手,哭着承诺道:“阿婆,你放心。不仅是亲兄长和亲弟弟们,从度和从慎他们都是我们的兄弟!我们一定会听阿婆的话,做一辈子好兄弟的!” 看着李从嘉哭的通红的双眼,宋福金不禁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脑袋赞扬道:“我们从嘉真是个好孩子。以后,你也要照顾好阿姊和妹妹啊!” 李从嘉看了眼身边的望舒三人,郑重的点了点头:“阿婆放心,有我们几个在,定不会让阿姊和妹妹们被人欺负了去的!” 说话的功夫,齐王、燕王和兴国、盛唐几个,也带着家人陆续赶了过来。荣福殿中,又是一番的交待和不舍,还有隐隐的啜泣声。 将心中所有的话都交待完后,宋福金最后看向了一直坐在她身旁的李璟。 李璟红着眼点了点头,抓着母亲的手使劲儿握了握:“阿娘,你之前和儿子说的那些话,儿子都记得。” 宋福金笑着点了点头,又环视了一圈殿中跪着的儿孙们,最终,还是缓缓闭上了双眼,眼中的不舍和眷恋也终究消散在空中。 只余下一片悲恫的哭声,响彻云霄。 保大三年,冬十月,皇太后宋氏,殂。 第133章 突然发动 一场葬礼,似是将望舒的眼泪都哭干了。 看着画像上熟悉的慈祥笑容,望舒转头看向了荣福殿的方向。那里的景色依然如旧,可却再也没有了那个等她归家的人。 葬礼后,望舒带着安康等人,一起搬往了程贵妃所居住的宁音殿。 从荣福殿中走出,看着身后缓缓关上的殿门,望舒的记忆如走马观花似得不断在脑中闪现。当初,和阿婆一起从寿昌殿搬来这里时,似乎并未对那住了许久的寿昌殿有任何的不舍之情,如今要离开这里,却是这般的酸涩难忍。原来,不舍的,从来不是宫殿,而是住在其中的那一人罢了。 “公主,走吧。”香雪上前,轻轻劝道,“陛下和贵妃还在宁音殿中等候公主呢。” 望舒点点头,转身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背后的荣福殿离她越来越远。 “见过父亲、阿姨。”望舒看向上首的李璟和程青萝,微笑着行了一礼。 “快起来。”程青萝的身孕已有近九个月了,肚子尖尖的挺着,行动也不甚方便,此时想起身去扶望舒,却是又不由自主的坐了回去。 “阿姨,您快别动,小心弟弟。”望舒急忙起身走了过去。 “是啊,你当心着些。”李璟也在一边惊到了,站起身扶着程青萝的肩膀温柔说道。 程青萝捧着肚子笑了笑:“一时有些着急罢了,我无事。” “阿姨,我又不是第一次来宁音殿,这里我熟的很呢!您可别将我当客人!”望舒不赞同的看着程青萝说,“以后我也算是这里半个主人呢,您是我长辈,可不能像阿婆似的,还得要我看着啊!” 程青萝笑着摇了摇头:“你呀!我可是怕了你了!管家婆似的。你的寝殿我都让人收拾好了,就在后面我寝殿旁的东厢。和你在荣福殿的寝宫比呢是小了点儿,但里面的陈设我尽量还原了。你去看看喜不喜欢,有不满意的就和珊瑚说,按你的喜好改了就是。”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指着身后的惠言和惠行说:“按照阿婆的意思,她俩以后就交给阿姨了。阿姨着人安排她俩的事情就好。安康、红绡,还有香雪、晴雨,就还跟着我。” 程青萝笑着点了点头:“知道啦,他们的住处,也早就安排好了,让珍珠带他们去就是。” 暂时告别了李璟和程青萝,望舒带着安康几人往自己的新住处走去。宁音殿和荣福殿不同,这里虽然没有荣福殿的庄严大气,却是处处透着精致华丽。雕梁画栋、粉墙黛瓦,廊下纱幔飘扬,斗拱上还有精美的彩绘图案。 刚迈进东厢,望舒竟然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瞬间回到了荣福殿中自己的住处。 “贵妃真是有心了!这里竟然和公主原本的寝宫一模一样!”晴雨不禁上前几步,摸着晃晃悠悠的珍珠帘子惊喜的说道,“就连先皇赐给公主的珍珠帘子也挂上了呢!” 安康笑着说道:“今儿一大早,珊瑚姑娘就去荣福殿中找老奴,将这收好的珍珠帘子取了来。” 望舒看着珊瑚笑了笑:“姑娘有心了。” “公主真是折煞婢子了!”珊瑚不好意思的福了福身,“是我们娘子早就吩咐了的,这房间的摆设,大到床榻,小到书桌上的笔山、砚台,都是娘子亲自盯着我们放置的。娘子说,定要让公主住的舒心才好!” 望舒心中感慨,面上自然就带了感动:“你们在这边收拾一下,我去陪父亲和阿姨说说话。” 香雪和晴雨笑着应了下来,开始指挥着小宫婢们将带来的物什一一归置。 “永嘉,以后,有你阿姨照顾你,阿耶就放心了。”李璟看着乖巧的陪着程青萝的望舒,笑着点了点头。 “嗯,我也会照顾好阿姨和弟弟的!”望舒笑着仰头,看向程青萝的眼睛里满是郑重。 “正好,过几日,阿耶要去报恩禅院为你阿婆祈福超拔,你阿姨如今身子重,我就不带她一起了,你也别去了,就留在宫中陪她吧。”李璟交待道。 望舒心中虽然也想亲自为阿婆祈福,但逝者已矣,望舒看着大肚的程青萝,笑着点了点头。 十日后,李璟带着钟皇后和何昭仪等人,并一众皇子公主们,启程前往京郊的报恩禅院,由净慧大师亲自主持,为太后祈福超拔三日。宫中的主子们就只留下了宁音殿里的程贵妃和永嘉公主。并由齐王李景遂监国,但齐王仍然拒绝了入住东宫,每日里仍由王府出发,直接入宫进延英殿听政。 “永嘉,你在写什么?”程青萝扶着珊瑚的手,走到了奋笔疾书的望舒身后,好奇的探身看着。 望舒回头笑了笑,将手中的毛笔搁下,让晴雨搬了个椅子过来,看着程青萝坐下,才将桌案上已经抄写好的纸张拿给她看:“我在抄《地藏菩萨本愿经》。” 程青萝爱怜的摸了摸望舒的头顶:“是阿姨不好,拖累了你,不能亲自去给太后祈福,只能在这里抄经。” 望舒摇了摇头:“阿姨,我并没有觉得不能亲自去有什么不好。只要有心,我在这里给阿婆抄经祈福也是一样的。若是阿婆还在的话,她定也是希望我能照看好你和弟弟的。” 程青萝笑着点了点头:“太后定能感知你的一片孝心,我和你一起抄吧。” 望舒看着程青萝的肚子犹豫了片刻。程青萝笑着说:“我没事,他并不妨碍我抄经的。” 望舒点了点头:“好吧,但是您就稍微抄一会儿就好,别累着了。” 程青萝无奈的笑了笑:“好,听你的,就抄一会儿!” 见程青萝听说,望舒笑着往旁边让了让,在她面前也铺了一张白纸,又拿起一杆毛笔沾好墨,亲手递给了她。 程青萝笑着接过笔,对照着经书,仔细抄写了起来。 一时间,屋中静静无声,只余下笔尖扫过宣纸的沙沙声响,一室墨香。 “唔!”程青萝笔尖忽然抖了一下,左手捂着肚子皱了皱眉。 “阿姨,你怎么了?”望舒急忙转身,看着程青萝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也就片刻的功夫,程青萝的鼻尖已经沁出了几滴汗水。 “肚子有些痛。”程青萝咬着牙说道,放下了手中的笔,抓着扶手想站起身。 珊瑚和晴雨见状,急忙在望舒的指挥下,将程青萝扶到了榻前坐下。 “珍珠,快去叫太医!” 望舒看着程青萝额前的发丝也渐渐有了湿意,紧咬的嘴唇也渐渐沁出了血丝,急的团团转:“怎么回事?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呢嘛!” “公主别急,也许只是胎动,并不是要发作了呢。”晴雨虽然也着急,但还是在一边劝道。 “胎动怎么会疼成这样?”望舒摇了摇头,跑到门口掀开了帘子,“太医怎么还没到?今天谁当值?太医令在吗?” 香雪摇了摇头:“如今宫门应该已经上了锁了,太医令肯定不在宫中,今儿职守的应该是王太医。” 望舒看了眼在榻上强忍着疼痛的程青萝,郁闷的问道:“是我出生时,去王府的那个王太医?” 香雪并不知道当初王府的事情,但是太医院就一个王太医,所以还是点了点头:“应该,是一个人。” 望舒叹了口气:“怎么偏偏是他!算了,先看看再说吧。”望舒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心里慌慌的。 “太医来了!”珍珠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望舒急忙掀起帘子,将看到望舒后紧急停了脚步的王太医一把拉了进来:“别行礼了,您快看看我阿姨,她疼的不行!” 王太医跟着焦急的望舒来到塌前,把了脉后,急声说道:“怎么会提前发动呢?白日里请脉时还一切正常呢!公主,贵妃这是有早产之象啊!” 望舒闻言,急忙吩咐道:“产房和产婆都早就准备好了,快,珊瑚、珍珠,叫人进来,将阿姨仔细的抬过去。红绡,你去吩咐产婆,赶紧准备。” 看着众人手忙脚乱的一通忙活,望舒被王太医拉到了一边:“公主,如今最好是赶紧让人通知太医令,我看着贵妃的胎位似乎有些问题,若真是如此,臣担心……” 望舒看着眼前的王太医,心中着实有些郁闷,怎么一碰到他,胎位就有问题呢!是不是他的八字有问题啊!此时却顾不上想这些,吩咐安康和晴雨一定要看好贵妃,除了宁音殿中近身侍候的人,不许任何人接近产房。 说完,就一溜烟儿的运起轻功,飞身出了宁音殿。 “哎呦,宫门都上了锁了,公主怎么去找太医令啊!”安康看着飞奔而走的望舒,急成了一团。 “公主会有办法的,我们如今就看好这宁音殿即可。”晴雨对望舒信心十足,此刻更是转身安慰着安康和珊瑚等人。 “三师傅!”路过潘扆的住处,望舒也顾不上礼仪周全,一把推开了潘扆的大门,“救命啊!” 潘扆睡眼惺忪的披着件外袍,从内室跑了出来:“怎么了这是?” 望舒拉着潘扆就往外跑:“快,江湖救急!我阿姨突然发动了,太医说她胎位不正,师傅你帮我去宫外太医令府上,将他给带进来。” 潘扆闻言立刻清醒了大半,看着望舒说道:“你要我闯宫门?” 望舒边跑边点头:“嗯,宫门已上了锁,程右领也跟着去了报恩禅寺,如今没人敢开宫门放我出去。师傅,你得帮我!” 潘扆闻言哈哈一笑:“好,今儿这宫门,我就闯一闯!” 看着依然跟在自己身边飞奔向宫门处的望舒,潘扆挥了挥手:“你走吧,别跟着了。我去去就回。” 望舒闻言,不退反进:“师傅,我和你一道出去,你去找太医令,我去找宣城郡夫人。阿婆毕竟生养过两个孩子,她在我更放心。而且,青萝产子,她应该会想在身边陪着的。” 潘扆看着近在眼前的宫门,笑着说道:“好,今日,我们师徒二人就一起闯一闯!” 第134章 艰难生产 “什么人!”还未到宫门跟前,守门的侍卫就发现了潘扆和望舒的身影,严阵以待的看着二人呵道。 望舒对着潘扆说道:“先礼后兵。我先试试。” 说完,飞身几步在侍卫面前站定,仰首说道:“我是永嘉公主,如今贵妃临产,我要出宫一趟,请太医令回宫问诊,请开宫门。” “可有圣人手谕?”左手边一个侍卫问道。 “废话!圣人都不在宫中,何来的手谕?”潘扆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吼道。 “那可有齐王手谕?” 望舒摇了摇头:“事发紧急,齐王也不在宫中。” 侍卫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摇了摇头:“公主,抱歉了,这门,我们开不了。不若我们替您跑一趟齐王府,请齐王决断?” “不行,来不及了。”望舒摇了摇头,看了眼潘扆,抱歉的对着几人笑了笑,“得罪了!” 说话间,潘扆和望舒两人就窜了出去,一人一边冲着两队侍卫就冲了过去。几人也确实没想到,永嘉公主会突然对他们发难,仓促间应对不得法,几个来回就被望舒钻了空子。 潘扆更是出手如电,侍卫又怎会是他的对手。趁着空隙,潘扆将手伸向望舒,拉着她借势拔高,又在城墙上借力,几下就翻了出去。 “呃……”其中一个年纪尚轻的侍卫见状,看着领头之人问道,“队长,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站好!”队长敲了下问话人的额头,“潘扆是何人,你我怎能敌得过他!等他和公主回来,我们开门就是,不让出,得让进啊!而且我们也不算是失职,明日齐王问起,实话实说就是。” 几人闻言,迅速又在门前列队站好。只是回想起刚才交手的情形,不由在心中感叹,以前就听说永嘉公主自小跟着潘扆学武,还以为只是小孩子闹着玩的,名头好听而已。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怎么能吃的了“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那种苦!如今看来,这才六岁的小女娃,竟已经练的是一身的好本事了!不说那快如闪电的出拳,就那手出神入化的轻功,就不是他们能比得了的! 出了宫门的潘扆和望舒,立刻兵分两路,往两个方向飞奔而去。 “公主?!”看着飞身落入院中的望舒,程府中人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望舒拉着一个眼熟之人急声说道:“快带我去找老夫人!” 正说话间,正屋的门帘被掀了起来,韩肃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看着眼前的望舒惊讶的问道:“公主,你怎么来了?” “阿婆,快跟我进宫。阿姨发动了!”望舒焦急的上前,拉着韩肃容说道。 韩肃容皱了皱眉,看着院中的仆妇吩咐道:“快,准备马车。” 望舒摇了摇头:“马车太慢了!阿婆,可敢跟我共乘一骑?” 韩肃容闻言挑了挑眉,笑道:“有何不敢!” 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的快步走到府门前,望舒看着准备好的快马,飞身而上,又冲着韩肃容伸出了手。韩肃容在望舒和身后仆妇的帮助下,在望舒身后坐好,抱紧了望舒的腰,沉声说道:“走吧。” 望舒点了点头,纵马朝着皇宫的方向飞奔而去。夜还未深,金陵城中也并没有宵禁,所以路上还有行人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倒也热闹的很。一老一少共乘一匹快马,在街上飞驰,倒是颇为让人侧目。 “这是哪家的小女娘?纵马飞奔于闹市!成何体统!”有文人打扮的士子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不满的说道。 “骑术倒是好的很,这样的速度一路下来,倒也并未伤到一人!”士子同伴的眼中倒是还颇有些赞赏之色。 “那不是永嘉公主和宣城郡夫人么!出什么事了?”刚从酒楼走出的陈杰,一边扛着大醉的兄长陈焘,一边抬头看着望舒离开的方向皱起了眉头。 陈焘虽醉了,但脑子却还在转,听见弟弟的自言自语,哼笑了一声:“这时辰,宫门都落锁了。要不就是你眼花了,要不就是出大事了!” 陈杰很想追上去看看有什么是自己可以帮忙的,但转头看了眼肩上搭着的那条粗壮的臂膀,无奈的摇了摇头:“阿兄,下次别喝这么多了,虽然阿娘去了报恩禅寺,但是保不齐家中哪个仆妇多嘴,等阿娘回来万一知晓了,有你好受的!” 陈焘闻言笑了笑,点了点弟弟的脑袋:“少给我乌鸦嘴!你是不是在怪我耽误了你去追意中人?我跟你说,她那个性子,嗝,不适合你!倒是周家七娘,模样又好,性子又好,你可以考虑考虑她!嗝。” 陈杰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自家兄长:“我就是喜欢她的性子!你少乱点鸳鸯谱!若是阿娘听到了真去帮我筹谋周家,到时候,你去娶!我可不去!”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已经上了马车,陈杰笑着探出身子,和后面走出来的魏子韬、查家叔侄告了辞,又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才吩咐车夫回家。 “阿兄,你说太后不在了,她一定会很伤心吧,我要不要写封信,安慰安慰她啊?还有,我刚才绝对没眼花,你说是出了大事,那是什么大事啊?要不要紧?她会不会有危险啊?”陈杰不放心的问道。 陈焘不想理会他,直接在车中翻了个身,背对着弟弟,奈何陈杰一直在耳边絮叨,只得耐着性子说了句:“她一个公主,能有什么危险!不该你管的就不要管!你若真喜欢她,就和阿耶阿娘说,他们会帮你想法子的,少自己在那儿瞎琢磨!” 陈杰叹了口气,愣了片刻,又忽然斗志昂扬起来:“阿兄说的对,等阿耶阿娘回来,我就和他们说!我觉得自己不比那江知谨差,至少没他那么假惺惺的,还一副狐狸心思!公主若最后真和他在一起,我才不放心呢!” 陈焘听着弟弟的傻话,直接装睡打起了鼾。 “我是永嘉公主,马上是宣城郡夫人,我们要进宫,快开门!”望舒带着韩肃容,一路跑到了宫门前,一个拉缰,骏马前蹄腾空立起,发出一阵嘶鸣。 随着宫门的缓缓打开,望舒双腿一夹马腹,朝向宫内行进:“我师傅可回来了?” 侍卫队长点头回禀道:“一刻钟前,潘先生带着太医令已经往宁音殿奔去了。” 望舒点了点头,也不下马,直接带着韩肃容往宁音殿的方向跑去。 此时的宁音殿中灯火通明,人影绰绰。望舒在门前扶着韩肃容下了马,急步往殿内跑去。 “贵妃如何了?” 正要去换水的红绡听见望舒的声音,眼角红红的说:“还没生下来,贵妃的气息都渐渐弱了。不过,太医令已经开始行针了。” 望舒闻言紧皱着眉头,心中担忧渐盛。韩肃容抓着望舒的手紧了紧,沉声说道:“我相信青萝,她一定能挺过去。” 两人走到产房前,望舒趴在门上大声说道:“阿姨,我将阿婆接了来,你一定会没事的!阿婆,你快和阿姨说说话呀!”望舒回头看着韩肃容,一脸的期盼。 韩肃容走近了几步,沉声说道:“青萝,你忘记太后对你的期待了吗?你还没有做到,可不能就这么放弃!不然,你有何面目去见她?还有,我还没死呢,你忍心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隔着门,程青萝一声痛呼,竟是仿佛又有了精神一般。 产婆此时快步走了出来,和韩肃容回禀道:“贵妃胎位不正,生产艰难。幸得太医令及时行了针,才止了血,保住了性命。可若是还生不下来,老奴恐怕贵妃和皇子都会有危险。” 韩肃容沉着脸说道:“说吧,还有什么办法?” 产婆看了韩肃容一眼,犹豫着说道:“倒是还有一法,老奴曾跟着一位老嬷嬷学过转胎之法,可以一试。但是,这法子,疼痛异常,非常人能忍。而且,老奴只是早年间学过一次,并未试过。贵妃已经同意了,但是老奴怕……” 韩肃容点了点头:“去做吧。有事,我担着。” 看韩肃容如此说,产婆用力点了点头,重新进了产房。 听着房内传出的更大的痛呼声,望舒抓着门框的手抖了抖,脸色都白了。 十月末的天气,白日里都凉意十足,更别提夜间了。可此刻,谁都没在意这寒凉,宁音殿中的众人全部守在院中,看着产房,默默等待着,祈祷着。 潘扆走了过来,在望舒的身上披了件外袍,宽宽大大的,直拖到了地上。 “三师傅,我不冷。”望舒看着自己身上披着的潘扆的袍子,扭头说道。 潘扆摆了摆手:“披着吧,你可不能病了。” 望舒点了点头,又扭头看了看韩肃容身上的披风,才放心的又看回了产房的方向。 随着黎明的第一缕日光驱散了黑暗和寒凉,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云霄。 “生了,生了!”珊瑚哭泣着跑出了产房,看着望舒和韩肃容激动的说道,“贵妃生了,是个皇子!” “我阿姨怎么样?”望舒急切的问道。 珊瑚泪眼婆娑的点了点头:“贵妃无事,只是脱力,昏了过去。” 听见母子平安的消息,院中的众人纷纷松了口气。韩肃容紧绷的身子也一下子松懈了下来,差点儿坐倒在地,幸得红绡眼疾手快,及时扶稳了。 “阿婆,你进去看看阿姨吧。” 韩肃容摇了摇头,看着自己的身上说道:“公主先给我找个地方更衣吧,这一晚上,衣服都浸凉了。可别过了寒气给贵妃和小皇子。” 望舒闻言立刻点头:“还是阿婆想的周到,香雪,你带郡夫人去偏殿更衣。” 看着香雪和红绡扶着韩肃容颤巍巍的走了。望舒脸上也有了笑模样,正准备也回去更衣,忽然看见太医令走了出来,急忙又上前问道:“太医令,我阿姨是没事了吧?” 吴廷绍点了点头,心有余悸的看了眼一旁走过来的潘扆,不着痕迹的离他远了些,才说道:“贵妃没事了,只是这一胎终是伤了根本,得好好养养才是。” 潘扆笑着看向吴廷绍:“太医令,昨日事出紧急,多有得罪啊!要不,我送你出宫吧?” 吴廷绍闻言急忙摇头摆手:“不敢劳驾潘先生!我也该去太医院当值了,我自己去,自己去就行。” 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望舒想起昨日里侍卫队长说的“奔”字,忽然笑了。想来,定是三师傅心急,带着太医令直接运功一路“飞”来的!可怜了吴廷绍一把年纪,还体验了把空中飞人的感觉! “慢着,你端的什么?”吴廷绍看着珍珠手中托盘里的药碗,忽然收起了笑。 第135章 未了公案 珍珠被吴廷绍的语气吓到了,哆哆嗦嗦的看了眼脸色突变的望舒,结结巴巴的说道:“是,是,是您开的药啊。” 吴廷绍端起药碗喝了一口,冷笑一声说道:“我竟不知,我的药方里,何时有了红花这一味!” “红花!”望舒惊讶的看向药碗。太后病重时,望舒跟着吴廷绍日日侍奉在侧,倒是跟着他学了不少的药理,自然知道这味药材的功效,此时恨恨的看着珍珠手中的药,“这是要我阿姨的命啊!” 吴廷绍看着望舒沉声说道:“公主,之前那事,恐怕并未真正了结。” 望舒点了点头,看着珍珠吩咐道:“你带人,将今日接触过这碗药的人都抓起来,分开询问,我要知道,究竟是何人做了手脚!” 珍珠知晓自己手中的药,竟然差点儿要了主子的命,急忙点头,带着人就往小厨房赶去。 “珊瑚,昨日贵妃所有入口的东西,若还有留存,都给我拿来。” 珊瑚也想到了贵妃忽然早产的事,此时听见望舒的吩咐,急忙点头应是。 望舒看着太医令,皱了皱眉:“太医令,你说,这事儿和太医院中的人会不会有关系?之前那个陈子明真的就是源头了吗?还是他也只是一个替罪羊而已?” 吴廷绍看着渐渐明亮的天际,叹了口气。 经过一番查证,果然在贵妃昨日的药膳中发现多了附子这味药。望舒大怒,也怪自己太大意了,以为在药中做手脚的罪魁祸首都已落网,再不会有人敢在药中动手脚。岂不知,那些人正是利用了这样的心理,又一次钻了空子。 若昨日不是有三师傅带来了太医令,那贵妃早已出血而死,一尸两命,再难转圜。就算是李璟回来了,厌弃的也是留在宫中的宁音殿众人。 此时,一进宫就得到消息的李景遂也赶了过来:“永嘉,贵妃如何了?” “三叔父。”望舒先给李景遂行了一礼,才起身说道,“贵妃已成功产子。但是,我们在贵妃所用的药中查到了附子和红花。” “什么!”李景遂脸色发黑,“这件事我派人去查!” 望舒摇了摇头:“三叔父莫急,我们这边已经有了些头绪。安康,之前阿婆查的那些事,你且细细说来,一丝一毫线索都不可放过,这次,我们一定要将这人揪出来不可!”望舒握紧了扶手,暗自咬着牙。 半晌,安康才住了口,看着李景遂和望舒说道:“就是这些了。阿成死后,线索就断了。后来陛下要攻闽,太后忽然发病,这事老奴就先放下了,只顾着照顾太后,没再继续查下去。” 望舒微微点头,口中念叨着:“徐府旧人。安康,你那里有宫中名册吗?” 安康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取来。” 望舒又看着潘扆问道:“三师傅,你之前在阿成尸体上见到的金针,确定不是江湖暗器?” 潘扆点了点头:“不是。” “那,有没有可能,是针灸所用?”望舒又看向了吴廷绍。 吴廷绍紧锁着眉头点了点头:“听安康的形容,确实像是针灸所用。” “太医令,我要看下太医院的人员记录,还有往来药材的名录。”望舒看着吴廷绍说道。 吴廷绍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办。” 看着思虑周详的望舒,李景遂含笑点头:“永嘉,你长大了。” 望舒看着李景遂笑道:“若是可以,我宁愿永远都不长大。三叔父,太医院那里,还需要你派人暗中盯着,以免他们再推出个挡箭牌来。” 李景遂点头应承道:“永嘉放心,这次叔父绝不会让他们逃脱了!”说完停顿了片刻,又看着望舒说道,“永嘉,叔父是不是做错了?若不是我执意不肯住在宫中,你昨日也不会如此艰难了。”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这事儿怎么能怪三叔父呢?而且永嘉也明白三叔父这么做的原因。” 李景遂看着望舒没有说话,犹豫的抬手拍了拍她的肩,才转身离开了宁音殿。 望舒也缓缓站起身,想了想,朝着贵妃的寝宫走去。 此时,程青萝和小皇子早已收拾妥当,从产房移到了寝宫中。喝了重新熬制的药汤,程青萝精神了一些,此时正靠坐在床上,看着韩肃容和珊瑚等人一起逗弄着新生的婴儿,笑容恬静。 望舒看着眼前的一幕,眼角酸涩,幸好!幸好他们都平安无事! “永嘉,快过来,看看弟弟。”程青萝看着站在门口处的望舒,笑着招了招手。 望舒笑着走了过来,探头看了眼咿咿呀呀伸着小手探向空中的小婴儿,嘴角轻轻上扬:“他长的真像父亲,也像极了阿婆!” 程青萝面色温柔,笑着点了点头:“是啊,和陛下、太后都像的很。倒是只有脸型随了我!” 韩肃容看着外孙子笑着说道:“这才是有福气呢!是不是呀?我们小十一!” 程青萝笑了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喊他十一了,如今太后不在了,这排行可能就要单算了,不再和齐王、燕王府的孩子们一起排了。而且,陛下早夭的那三个孩子,可能也要算进来呢!” 韩肃容皱了皱眉:“那我们岂不是变成小十了?”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小十好呢!十全十美!” “可不是,十全十美!”韩肃容听见望舒的话,立刻又喜笑颜开了起来。 看程青萝渐渐又有了睡意,望舒和韩肃容将婴儿交给乳娘,替程青萝掖了掖被角,才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寝宫。 “公主,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韩肃容看着望舒的眼睛,“从我更衣回来后,你的神情就一直不太对。” 望舒点了点头:“阿姨的早产,不是意外,是人为。” “什么?”韩肃容惊讶的瞪大了双眼,还想问些什么,却看望舒冲她摇了摇头,才想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遂咽下了口中的话,随望舒一起朝着正殿走去。 刚在正殿坐定,韩肃容就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公主为何说是人为?” 望舒将早上发生的红花和膳食中的附子都告诉了韩肃容,又联系之前太后和李弘茂的事件,和安康查到的一些线索,将自己的猜测也说了出来:“我总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以前觉得这是针对我的。可如今细想,我有那么重要吗?也许紫娟是,但牵扯到凌氏和贵妃,就绝不会是因我之故了!” 韩肃容点了点头:“公主说的极是,怕是那凌氏也是被人利用了。” “阿婆,我想要之前徐府的下人名录。”望舒看着韩肃容说道。 韩肃容郑重点了点头:“好,我去想办法。” 两日后,李璟终于带着众人从报恩禅寺赶回了宫中。进宫后,帝后的车辇继续前行,直接停在了宁音殿的门口。李璟下车的身形略显焦急,从接到消息时他就想回宫,可奈何仪式未了,只得耐着性子又坚持了两日。如今,看着眼前的宁音殿大门,李璟才终于松了口气。 看着迎在门口的望舒,李璟眼中似乎泛着泪光,拍了拍望舒的头:“这次,阿耶要谢谢你!你做的很好!” 望舒笑着说道:“父亲不怪我硬闯宫门就好!” 李璟后怕的摇摇头:“还好有你在啊!” 床榻上的程青萝看见李璟和钟皇后进了门,急忙起身预备行礼。 “快躺着,不用多礼!”钟皇后快走了几步,将欲起身的程青萝按了回去,心疼的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回头吩咐道,“宫羽,你去将我库里的那些血燕都拿来,给青萝补一补。” “我没事,皇后不用挂心。”程青萝笑了笑,重新躺了回去。 李璟走到床前,看着程青萝,眼中有心疼,也有感慨:“你辛苦了,这些日子就好好歇着,一定要把身子养好!” 程青萝笑着点了点头:“多谢陛下和皇后,乳娘呢?快将小皇子抱给陛下和皇后。” 乳娘急忙抱着一个包裹严实的襁褓,低着头走到了李璟面前。 钟皇后接过襁褓,仔细抱在怀里,往李璟的面前伸了伸。两人一起看着襁褓里那张白嫩嫩的小脸,温柔的笑了起来。 “和陛下很像呢!” 李璟笑着点了点头,伸手逗弄着自己的幼子,终于明白了为何父亲那样喜欢望舒。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一张小脸,心中升腾起越来越浓重的欢喜。 从程青萝的寝宫出来,望舒拉了拉李璟的衣角,往正殿的位置努了努小下巴。 李璟疑惑的挑了挑眉,但还是跟着望舒一起往正殿走去。钟皇后见状,也跟着二人一路进了殿。 李璟撩起衣摆在上首的位置坐下,看着望舒说道:“看你神色,是有事要说?” 望舒点了点头,冲着安康使了眼色。安康转身取过来一碗药渣,还有一碗没吃完的药膳残羹,放在了李璟手边。 “父亲,贵妃自阿婆葬礼后,就有些胎气不稳,一直在遵太医的嘱托,吃着药膳调理。这碗药膳就是贵妃生产当天所吃的那碗。也正是这碗药膳中出现了本不应该出现的附子,才造成了贵妃的早产。” 李璟和钟皇后闻言,脸色大变。 望舒继续说道:“至于另一碗药渣,则是贵妃九死一生的生产后,太医令开的补药。却没想到,其中又被人加了一味红花。幸得太医令及时发现,不然,贵妃此时恐怕已经血崩而死。” “啪!”李璟气的一拍桌子,连带着两个瓷碗都被震的跳了跳:“实在可恨!到底是何人所为?程喻呢?让他给我查清楚!” 王盛昌正准备出去喊人,望舒又上前了一步,沉声说道:“父亲莫急,我已经查清楚了。安康,将人带上来。” 安康点了点头,从外面拉进来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 李璟看着跪在殿中的人,疑惑的问道:“他是何人?为何要害贵妃?” 望舒看了眼面前低着头不说话的男人,冷笑了一声:“父亲,他叫单进,是太医院药局的管事。他要害的可不仅仅是贵妃,还有我阿婆、我阿兄的药,都是他做的。之前的那个陈子明,不过是他推出来的挡箭牌罢了。” 李璟闻言,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恨声说道:“谁给你的胆子!竟然如此狠毒!” 单进缩在地上,不甘的抬头看了眼望舒,冲着李璟磕头说道:“陛下,我是被冤枉的!求陛下明察!” “冤枉?”望舒轻声笑了起来,“那你倒是说说看,我为何偏偏要冤枉你啊?” 第136章 水落石出 “公主……公主是因为……是因为还记恨着太后的事,对,所以……才觉得一个陈子明并不能消除她心中对于药局查验不严的愤恨!”单进向前爬了几步,抓着李璟的衣角抬头说道,“而我是药局的管事,所以,公主才把这事都怪到了我的头上!” “你当我是傻子吗?”李璟弯下腰,盯着单进的眼睛问道。 单进闻言,急忙放开了李璟的衣袍,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陛下!陛下!小的真的是冤枉的!药局中一定是还有陈子明的同党,但绝不是小的,真的不是,求陛下明察啊!” 李璟嫌弃的抖了抖衣袍,瞥了眼地上的单进说:“到底是陈子明的同党?还是你又找出来的挡箭牌啊?” 望舒闻言不由笑了一声:“父亲问的好!单进,你确实是还有同党,但这人,却不是药局的,而在后宫之中。” 单进闻言愣了片刻,眼神跟着闪烁了几下,看李璟还在盯着自己,急忙低下头哭喊着:“陛下!小的听不懂公主在说什么!真不是小的做的!” 李璟看着只顾着呆愣的钟皇后,心中有些烦躁。看向望舒问道:“你说他和后宫中人有勾结?” 望舒点了点头:“对,但也不能这么说。准确的说,应该是他听命于后宫中的某人。” 钟皇后犹豫的说道:“后宫中人?永嘉,你会不会是弄错了?” 李璟冷哼一声:“永嘉既然如此说,定是已经查清楚了!弄错?我倒是觉得不错,若不是有后宫中人插手,他哪来的这么大胆子!图的又是什么!” 望舒点了点头:“是啊,儿这几日也一直在想,他这么做,图的是什么?后来才明白了,不是他有所图,而是他背后的人有所图。如此一来,所有的事情就都说的通了!” 钟皇后皱着眉头问道:“永嘉,你说的那人究竟是谁?” 望舒看了眼钟皇后,又看了眼李璟,恨声说道:“迎香殿,何昭仪!” 随着望舒的话音落下,李璟明显看到地上跪着的单进不由自主的抖了抖。李璟顿时就明白了,望舒查的没错,果然是这个女人! “王盛昌,带人去迎香殿,将何氏给我绑来!”李璟对着一旁的王盛昌怒声吼道。 “陛下!万万不可!”钟皇后急忙阻拦道,“如今事情还未查清,怎能将何昭仪绑来?这,这以后让从镒如何在众人面前抬起头啊!” 望舒虽然心中愤怒,但此刻也觉得李璟的做法不妥:“父亲,如今罪名未定,还是将何氏请来吧。” 李璟额头青筋暴起,但最终还是咬牙切齿的点了头。 等待何昭仪到来的功夫,望舒在钟皇后的对面坐下,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钟皇后抬头看了看望舒,心中满是无奈。才几日的功夫,望舒脸上那天真烂漫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了,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悲伤与冷静,让人看着心惊。 不多时,何昭仪袅袅婷婷的来了,面上依旧是不显山露水的温柔微笑,看着人畜无害的。虽然看到了殿中跪着的单进,但情绪丝毫未变,镇静自若的行了礼,笑着说道:“陛下这么着急的让王内官去唤妾来宁音殿问话,究竟是何事啊?从镒刚才尽顾着玩了,如今在迎香殿正闹着要吃尚食局的桃酥呢!” 李璟冷笑一声,指着跪在地上的单进问道:“这个人,你可认识?” 何昭仪像是刚看到单进一般,疑惑的看了两眼,点了点头:“认得,这不是药局的单管事吗?” “你倒是承认的快!”李璟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陛下说的是何意?妾倒是糊涂了!”何昭仪笑了笑,“这药局的单管事,宫中有何人不认识呢?” 李璟看着何昭仪的眼睛没说话,片刻后才垂下眼睑:“永嘉,你来说。” 望舒从何昭仪进殿后就一直盯着她,深觉这个女人不简单,也确实,从王府到皇宫,若是简单之人,也走不到今天这个位置了。还好她没有打草惊蛇,趁她回宫前将所有证据都找到了,才在今日回宫时突然发作。 “何昭仪,你和单进,就只是后妃和管事这样的关系吗?”望舒笑着问道。 何昭仪闻言脸色大变:“公主这是何意?莫非是想污蔑我和他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关系不成?妾心里只有陛下,容不得人如此污蔑!” 望舒闻言笑着摇了摇头:“昭仪倒是反应的快!不过嘛,你猜错了!我可没想污蔑你们。只不过,昭仪也说谎了哦!” 何昭仪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但很快就掩饰了下去,昂着头说:“妾不懂公主的意思。莫非是贵妃生了个皇子,就觉得我们从镒碍事了不成!”说到这儿,眼角竟然还留下了两滴清泪,楚楚可怜的转头看向李璟,“陛下,妾和从镒从来不想争什么,只要有口吃喝,陛下还能时不时来看看我们就行。” 望舒闻言直接笑出了声:“这事儿和贵妃有什么关系!昭仪也不用急着攀扯。我这里还有些事情需要昭仪解惑。安康,将名册交给陛下。” 李璟接过安康递来的三本名册,一一翻开查看了起来。 望舒走近了几步,看着何昭仪一字一字说道:“何绛纱,蕲州人氏,升元四年侍奉帝璟于齐王府邸,次年生子,赐名从镒。保大元年随帝入宫,初封婕妤。保大二年,改封昭仪。” 何昭仪笑看着望舒:“公主,您给妾念这些做什么?” 望舒低头笑了笑:“昭仪别急啊,这个只是宫中的名册记录,我还有徐府的呢!” 听见“徐府”二字,何昭仪的脸色终于变了变。 “何梅,蕲州人氏,乾贞二年由母江氏卖入府中为婢。次年,改名绛纱,侍奉知诰长子景通。”望舒语速很慢,声音轻柔,一字一字仿佛直接敲在人心上,“当然,单有这些还不够,昭仪接着听。何柳,蕲州人氏,顺义五年由母江氏卖入府中为婢。次年,改名紫娟,随知诰二女檀娘出嫁楚州。” “昭仪,前不久被砍了头的紫娟,是你亲妹妹呢!”望舒的声音不大,听在何昭仪耳中却仿若惊雷般,直击的她身形都颤了几颤。 在李璟怒视过来的目光里,何昭仪强自镇定下来,笑了笑说:“是啊,阿柳是我妹妹,但她四岁时就被母亲卖入了徐府,她跟着长公主出嫁后,我才进府。我和她之间,并没有那么亲厚。穷人家的孩子,亲情?呵呵,没有公主想的那么深呢!” 望舒点了点头:“昭仪这话我信!毕竟紫娟死时,也并未见到昭仪为她伤心呢!紫娟当时也说过,自己从小就是最先被放弃的那个!想来,她早就做好准备,赴死了吧!” 何昭仪擦了擦眼角的泪,跪在了李璟面前:“陛下,妾承认,紫娟是我妹妹。可她的所作所为,妾并不清楚。她从小就和妾不亲厚,怎会提前和妾说这些呢!妾没有说出和她的关系,就是怕被人诬陷,说妾是合谋!陛下,求陛下垂怜,不可听信公主之言啊!” 李璟冷笑了一声,将另一本名册摔在了她面前:“你和那贱婢不亲厚,那你和你亲兄长呢?亲厚吗?” 何昭仪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地上摊开的第三本名册,不知所措的神情终于在她眼中浮现了出来。 “何松,蕲州人氏。父何琛,郎中也,因采药失足落入悬崖,殁。母江氏,替人浣衣为生。顺义五年随母迁入金陵。升元三年考入药局为徒,拜医监单永祥为义父,更名单进。保大元年升任药局管事。”望舒笑着看向单进,“单管事,你原来叫何松啊?和何昭仪,还有那紫娟,是一家人啊!” 单进闻言,顿时委顿在地,整个人不由得抖了起来。 安康又将三根金针摊开在他眼前。单进看着金针,瞳孔顿时收缩了一下。 “单进,这金针是你的吧?听说单太医的一手金针绝活,你已学到了八成。就连单太医都常常以你为荣,还和太医令炫耀过。”望舒拿起一根金针对着光看了看,“只是可惜了,这本应该救命的金针,却被你淬了剧毒,变成了杀人的利器!你,根本不配为医!” 望舒又转身看向晴雨,晴雨从荷包中取出了一块手帕,展开后,里面赫然躺着一枚白玉耳饰。何昭仪看到的瞬间,嘴巴大张,却没有说话。 “这个耳坠子,何昭仪眼熟吧?”望舒笑眯眯的又走到何昭仪跟前,左手拎起耳饰,白玉坠子在她的手中晃晃悠悠,煞是好看。 “我记得阿婆去年寿辰时,我在湖边碰到了何昭仪,当时昭仪是在找这个吧?” 何昭仪嘴角撇了撇,抬起头看向望舒:“是,我当日在那里散步时,不小心掉了。可是公主想说什么?不过是掉了个耳坠子罢了,又能说明什么?” “昭仪还是不死心啊!”望舒摇了摇头,“我去查了尚功局的记录,这耳坠子原先可不长这样啊!它应该是一长一短两条银链子,分别坠着两个白玉水滴。可是昭仪这个,我在湖边找到时,就只剩了这跟短的链子。那长的那条,哪儿去了啊?” 何昭仪轻笑了一声:“妾怎么知道?也许,是掉落时就掉进湖里了呢!” 望舒点了点头:“没错,是掉进湖里了!但是它可不是自己掉进去的。还记得当日在湖中淹死的那名宫婢吗?何昭仪,你的那条坠子就在她手中握着呢!” “你胡说!”何昭仪闻言厉声喊道,“我让人去看了的,她手中明明什么都没有!” 望舒直接笑出了声:“昭仪这么沉不住气啊!我真是高看你了呢!” 发现自己露出马脚的何昭仪,此刻脸色有些灰白,狠狠瞪向了望舒。 “昭仪派人去看时,那婢子已经被捞上来了。手中确实已经没有了那条坠子。不过,却不是她手松掉进了湖里。而是捞尸的小内侍起了贪婪之心,从手中取了出来罢了。”望舒笑了笑,“昭仪有些不小心呢,却没想到,人心贪婪,你若再仔细一些,可能就不会被我查到了呢!想来,定是昭仪趁着太后寿宴时,在湖边和紫娟见面呢。只是可怜了那宫婢,定是不小心听到了些不该知道的话,所以才被昭仪给灭了口吧!” 何昭仪看着望舒忽然笑了出来,笑声却再不复往日里的温柔如水模样,反而有些阴沉沉的:“公主真是好心思!我自问从未露出过马脚,公主是何时开始怀疑我的?若不是有心,又怎会查出这么多旧事。” 望舒目光复杂的看着何昭仪:“你确实很聪明,但是你太心急了,这么快就对贵妃出手!当然,你想着凶手刚刚伏法,此时正是我们放松警惕之时。而且你还有两手准备,附子后,还有红花,就算贵妃侥幸产下了孩子,但是也避免不了事后的血崩之灾。但是你实在是运气不好,贵妃不但坚持到了太医令赶来,那碗加了红花的补药还正好被太医令看到,经过太后和阿兄的事情,太医令对药物的味道极为敏感。所以,你败了。” 第137章 终食恶果 “至于是何时怀疑的你……”望舒看着心有不甘的何昭仪,摇头说道,“也就是这时。若是单单靠着太后和阿兄的事情,我确实还想不到你身上,可是能对贵妃和皇子出手,就一定是这后宫中的人。那就不难猜了!其实这也怪你自己,太早就弃了那凌氏,不然,可能我会先怀疑她也说不定。” 何昭仪心中不甘极了,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在最后功亏一篑!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好的,柔弱、善良、顺从、温柔,后宫中的女子,我最放心的就是你。”钟皇后拍着自己的胸口,似乎是无法相信眼前之人竟然是这一系列事件的始作俑者,“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怎么能!我自问从未对从镒有过苛待,弘茂也一直对弟弟们关爱有加,甚至比弘冀都更像是长兄,你就算是为了从镒,也不应该如此做!而且太后哪里惹到了你?甚至凌氏以前欺负你时,太后还经常站在你这边!” 何昭仪看着钟皇后“呵呵”笑了:“你们知道吗?我并不是母亲卖进徐府的,我是自卖入府!” 在场的几人都惊讶的看向何昭仪,虽然当时年景不好,可自卖为奴,若不是家里真的揭不开锅了,或是走投无路了,谁都不愿意走到这一步。 “父亲还在时,家中虽不能算富足,但也生活无忧,我自幼就被父母兄长捧在手心,从未吃过苦。可妹妹出生那年,母亲因难产伤了身子,父亲为了母亲的病进山寻药,不慎坠落悬崖,尸骨无存。从那一年起,我们的天就塌了。母亲拖着带病的身子艰难熬了四年,家中能卖的都卖了。最后,看着我们兄妹三人瘦弱的身子,母亲忍痛卖了妹妹。可你们知道吗?我很开心!若不是她,母亲不会生病,父亲也就不会死,我和兄长也不会生活艰难。” 望舒轻轻笑了一声:“你真是自私,这些事难道她想吗?她也希望自己在希望和爱意中降生,她有什么错?为什么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怪在她的头上?若是能选择的话,早知如此,她可能宁愿从来不曾来过吧!” 李璟抬头看向了望舒,心中钝痛,是啊,生下来就没了母亲,她才是最痛苦的那个吧! 何昭仪困惑的看了看望舒,眼神中似有些醒悟,却瞬间又被愤恨淹没:“刚开始,我确实痛快,可后来听说她在徐府跟了个好主子,竟然生活无忧,衣食精致!凭什么?她凭什么!从小她就样样不如我!相貌不如我,聪慧不如我,连母亲和兄长都更喜欢我!她凭什么能过的比我好!” 何昭仪说着说着,笑容满面的看向了一旁的单进:“我兄长也从小聪慧,药物的功效和样子,父亲说一遍他就能记得清清楚楚。我不想兄长的才华被埋没,我去求她啊,徐府那么能耐,将兄长安排进药铺做个学徒也好!可她呢?推三阻四的,说什么做不了主!还随意给了些银首饰就打发了我!当我们是什么?要饭的吗?” “你们都不当她是妹妹,她凭什么还要当你们是亲人?真是可笑!”望舒冷笑一声,“况且,阿翁当时在徐家本就地位尴尬,兴国姑母的待遇根本没你们想的那么好,一个丫头,又哪来的本事,将一个人塞进药铺?银首饰,怕不是她的全部家当了!” 何昭仪看着望舒,眼神尖利,似是恨不得扑上去撕咬她一般。 李璟见状,急忙将望舒拉到身后,像是看什么脏东西一样的看向了跪着的何昭仪:“所以你就自卖入府?只为了生活无忧?” “是啊,既然求人不行,那就求己喽!”何昭仪低头笑了笑,擦了擦眼泪,抬头看向了李璟,眼神中竟又变得温柔了许多,“老天还算对我不错,将我分到了陛下身边。我好开心啊!陛下当时才十四,正是最好的年纪,丰神俊朗,温柔体贴,我的一颗心都给了陛下。可陛下呢?竟然对一个下贱的歌姬爱意深沉!” “放肆!”李璟听到下贱二字,立刻一掌过去,将何昭仪掴的嘴角都流了血,“玉笙是你主子!” 何昭仪轻抚着红肿的面颊,轻笑道:“主子?呵呵,是啊,你竟然让我去侍候她?不过没关系,她死了,你才能看到我!” 李璟闻言,不禁后退了两步,腿一软,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望舒双眼通红的看着何昭仪:“是你?!我娘的难产,也是你!” “是我呢!”何昭仪笑着看向望舒,“她生你兄长时,也是我呢!若不是我在她饮食里下了好东西,你兄长不会先天不足,她也不会伤了身子。不过那时候,我倒也没想要她的命,毕竟她对我还不错。可要怪就怪她太贪心!身子都坏了,还要霸着陛下的心!竟然贪心的又怀了一胎!哈哈哈,既然她都不爱惜自己,我凭什么放过这个机会!哎呀,她就那么死了呢!再也不能霸着陛下了。” “你这个疯子!”钟皇后看着眼前逐渐疯癫的何昭仪,恨声说道。 “我要杀了你!”李璟看着何昭仪,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害了玉笙,还在她头七那日算计我!” 何昭仪抬眼看向李璟:“陛下,我的眼里心里都是你,那么多年,你竟然都看不出来吗?她玉笙哪里比得上我?不过是长了副好皮肉罢了!她根本没我那么爱你!我曾经还听到她喝醉时喃喃自语着七郎,陛下,她不值得你如此喜欢的!” “闭嘴!”李璟眼睛通红,一脚踹在了何昭仪胸口,“死到临头,还敢污蔑她!你还叫梅?你根本不配这个名字!” 望舒听到“七郎”二字,心中大惊,此刻看李璟并未在意,才稍稍松了口气,此刻急忙上前问道:“那你为何要害我阿婆?” 何昭仪从地上艰难爬起,也不再跪着,坐在地上继续说道:“我没想害她,是紫娟想。为了拉拢紫娟帮我,我不得不随了她的心愿。这也要怪你啊,若不是你得罪了兴国长公主,太后也不会罚她,让她失了颜面。我那傻妹妹,心里只有她的主子。对付太后和你,就是她的心愿。” 看何昭仪旧事重提,李璟急忙看向望舒,生怕她又钻了牛角尖。 不过望舒只是笑了笑:“其实你们姊妹二人很像,都喜欢将事情怪到别人身上,丝毫不愿意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你的人生不如意,就怪你妹妹,怪我娘亲,甚至怪贵妃,可你为什么不得父亲宠爱,你却从未深究过自己的原因。而你妹妹呢,她的主子伤心,就怪我,怪我阿婆,可若不是兴国姑母先招惹是非,又怎么会是那样的结果?原本都是一家人,可奈何人心不足,从亲人变仇人,真是可悲可叹!” 何昭仪闻言不在意的笑了笑:“我败了,我认命。本就是他们都对不起我,我根本没错!我唯一对不起的,是我兄长。”何昭仪看向单进,抱歉的笑了笑,“阿兄,都是我连累了你!若不是为了帮我,你还是药局管事,不会落得今日的地步!” 单进笑着摇了摇头:“傻阿梅,说这些做什么!我是你阿兄,本就应该照顾你。而且我能走到今天的地位,也是靠了你的暗中帮忙。阿兄只是难过,没能做的再隐秘些,露了马脚,才让你全盘皆输。” 何昭仪摇了摇头,爬到单进面前握着他的手:“阿兄,我没有全盘皆输。我过了我想要的日子,我比紫娟过的好。不过是最后棋差一招罢了,也是天意弄人。我怪的是老天,不是阿兄。” 看着何家兄妹执手相望的一幕,望舒笑着摇了摇头:“单进,你以为你是个好兄长吗?你对两位妹妹从未一视同仁,正是你对何梅的偏爱才造成了她如此极端的性子。若是你有好好规劝、引导,她都不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你不分善恶的出手相帮,才是真正将她推上了绝路。” “你胡说!”何昭仪怒瞪着望舒。 “你死不足惜,可怜的却是从镒!”望舒看着何昭仪的眼睛说道,“你的错,到死还要让别人替你善后!真是自私!你可有一次为他想过?” 何昭仪想起还在等她的从镒,眼神稍微软了软,爬向李璟求情道:“陛下,从镒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些事,他全程都没有参与。你不要怪他,好不好?” 李璟此刻一眼都不想看她,抬着头说道:“哼,难得你还能想起他!他是我儿子,我不会对他怎样,但是,也仅限于此了!毕竟,他有你这样一个母亲!我怕我看见他就会想起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以后,不见也罢!” 看着李璟决绝的样子,何昭仪委顿在地,眼神中尽是一片死寂。 “王盛昌,将何氏带下去,她既然爱下毒,就赐她一杯毒酒吧。”李璟看着窗外忽然飘起的雪花,内心萧瑟,“至于单进,带下去严加拷打,势必要问出宫中还有什么同伙,太医院中可还有余党。” 王盛昌领命,低头带人拖着两人出了宁音殿。 李璟看着一脸悲痛的钟皇后,有心想怪她没有整肃好后宫,可话到嘴边终是咽了回去。 “陛下,从镒那边,要如何说?”钟皇后伤心的问道,“难道要把他母亲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他?这,对他该多残忍啊!可若是不说,又怎么和他解释他娘被处死了呢?” 李璟闭了闭眼,忍下了心中的烦躁:“实话实说。” 钟皇后还欲再说什么,忽然被望舒拉住了袖角,低头疑惑的看向望舒。 “阿娘,从镒总是要长大的,他终会知道事情的真相。与其让他以后从别人口中得知些歪曲的事实,不如现在就告诉他全部。他有心,自会分辨孰是孰非。趁着他年纪尚小,我们还可以细心引导,不至于让他因此事走岔了路。” 听着望舒的话,钟皇后才舒展了眉心,点了点头:“永嘉说的对。” “只是,对着从镒要说全部事实。对着其他人倒不必如此。”望舒又看向李璟,“父亲,为了从镒,也为了父亲的体面,对外宣布何氏的死因,还需再思虑周全些。” 李璟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永嘉说的有道理,就说病逝吧。”片刻后,又加了一句,“真是便宜她了!” 第138章 光阴似箭 保大三年,真是个多事之秋。 先是皇子中的李从嘉在春猎中摔伤了腿,紧接着是李弘茂伤重,险些丢了性命。接着是太后薨逝、贵妃难产、昭仪病故。再跟着是五岁的李从镒也大病一场,足足烧了五日才降下温来…… 所幸的是,后宫虽然风波灾厄不断,前朝却都是好消息。南下的唐军大获全胜,历经三十七年三代六主的闽国正式宣告灭亡。闽主王延政被俘,并被押解回了金陵。一时间,整个金陵城都被胜利的喜悦所笼罩。 对于外面的喜乐,望舒却并未关注。因阿婆的病起于伐闽之战,所以对于这场胜利,她内心并没有多少喜悦之情。虽然因为最近的风波,和父亲李璟的关系和缓了许多,但对于阿婆的病发,她心中始终有些芥蒂。所以最近一段时间,她都窝在宁音殿里,一心一意的陪伴着程青萝和新生的弟弟。 按照新的排行,程青萝产下的是十皇子,被李璟赐名从信,意为诚实、不欺。 也因此,望舒总是“小十”、“阿实”的乱叫。终于有一天,李璟发现,唤小儿子“从信”时,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反而是对“十”这个音非常敏感。李璟嘴角抽搐的看着对面望舒一口一个“阿实”的呼唤,小儿子兴奋的“咿咿呀呀”挥舞着手脚热烈回应。 “他叫从信。”李璟不由提醒道。 “我知道呀!”望舒抬眼看了眼李璟,疑惑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低头唤道,“小十,阿实,你快看阿姊啊!哎呀,我们阿实笑的真好看!阿兄,你快看阿实,多可爱啊!” 李弘茂看了眼黑着脸的李璟,笑着点了点头,也低头跟着望舒一起唤道:“我们阿实确实可爱!” 程青萝在一旁看着这父子四人的互动,笑的不可自抑。 李璟无奈极了,却也没办法,没过一会儿就也跟着“阿实”、“阿实”的叫了起来,终于,小儿子也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从此,十皇子多了个乳名,阿实。 冬去春来,几回寒暑。 弹指之间,四年的光阴转瞬即逝。 四年中,宫内宫外似乎变了很多,又好似什么都没变。 李景遂终于接受了皇太弟的册封,入住东宫。随后,李景达被封为齐王,拜诸道兵马元帅。大皇子李弘冀被封为燕王,拜诸道兵马副元帅,徙镇润州,并与华亭县主马清完婚。二皇子李弘茂被封为乐安公,公府已建造妥当,大婚就定在即将到来的六月。 同样即将成婚的还有太宁公主李灵若,婚期只比乐安公晚了一个月。 差不多的时间,先后要举办两场婚礼,可是忙坏了钟皇后和程贵妃。就连永宁和永嘉两位公主都被抓了壮丁,负责监督嫁妆和亲迎之物的准备事宜。 照着单子又仔细对了一遍,望舒扭了扭酸痛的脖子,伸了个懒腰。快要十岁的望舒个头拔高了不少,腰身也显了出来,五官倒是没什么大变化,依旧英气十足,黛色的远山眉微微上扬,如黑曜石一般的大眼睛神采奕奕,高挺的琼鼻下,海棠般鲜艳的嘴唇微微开启,露出两排如白玉般的贝齿。打了个哈欠,望舒站起了身,一身嫩黄的窄袖齐胸儒裙上,点缀着橙金色的雏菊,让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柔和了许多。 “公主,后日就要大婚了,何大娘那边要不要提前派个人去交待一下二皇子的日常用药?”香雪将手中的锦盒放下,笑着看向望舒。 望舒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就让严嬷嬷辛苦一趟吧。” “公主,十皇子在外面闹着要见你,侍卫快拦不住了。”晴雨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一脸的无奈。 望舒笑了笑,合上桌案上的单册,交给了香雪:“收好了吧,都没问题了。我先去哄那个小祖宗去,可不能让他进来裹乱。” 说完,就带着晴雨走了出去。还没走到院门口,就听见了弟弟耍赖的声音:“让我进去,我要见阿姊!你们再拦着我,我可不客气了啊!” 听着门外软软糯糯,却气势十足的声音,望舒的嘴角不禁上扬了起来,快步走到门口,看见一个四五岁的可爱小娃正欲往侍卫的身上撞去,忙出声喊道:“阿实,莫要顽皮!” 小娃听见熟悉的喊声,立刻刹住了“车”,从侍卫身侧露出一个小脑袋,眨着大眼睛委委屈屈的唤道:“阿姊,我想你了呢!他们不让我进去找你!” 望舒走到小娃身前,递给了他一只手,小娃见状急忙送上自己的小胖手,紧紧拉着阿姊柔软修长的手指。 “阿姊不是告诉过你,这里东西放置的太多,万一你一个不小心碰掉了哪个,不但阿姨和阿姊要重新找代替之物,还很有可能伤到了你。你怎么不听话,还要硬闯呢?” 小娃眨着一双大眼睛,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可我想阿姊了啊!阿姊和姨娘都不在殿中,我一个人,很无聊的!” 望舒弯下腰,点了点小娃的鼻尖,在他笑嘻嘻扑过来的瞬间,也不由笑了起来,牵起他的手,往宁音殿的方向走去。 在宁音殿陪着弟弟玩了一会儿,望舒就听见门外传来了李璟和李弘茂的对话声,笑着拉弟弟迎上前,行礼道:“父亲和阿兄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李璟笑着抱起小儿子,冲着望舒点了点头:“今日朝上没什么事,散的早。你阿姨呢?” “后日就是阿兄的大婚之日了,阿姨要忙的事情还多着呢,估计要等用午膳时才会回来。” 李璟闻言,感慨的看着李弘茂:“哎,这时间也过的太快了些!转眼间,弘茂竟然就要离开阿耶自己生活了!” 李弘茂无奈的看了眼李璟:“阿耶,您可千万别再提让我住在宫里的事,儿子是万万不能答应的!如今已经是依了阿耶,直接从宫里去何府亲迎,再回公府举行大婚之仪,已是不合规矩了的。” 李璟郁闷的看了一眼儿子:“都说要封你做亲王,你不肯。阿耶都退了一步,说封你做郡王吧,可你还是不肯。偏偏要做个什么乐安公!” 李弘茂看了眼一旁偷笑的望舒,无奈的继续劝道:“阿耶,大兄最初的封号也只是东平公,后来出京在外镇守,做了几年的南昌王,如今才刚升了燕王。儿子在这京中日日享福,什么功劳都没有,怎么能越过大兄去呢!乐安公就挺好的,这个封号,儿子也喜欢。一生安乐无忧,就是儿子最大的心愿了!再说,儿子不是也遂了阿耶的愿,那公府建造的都快比四叔父的王府大了呢!” 李璟叹了口气:“反正寿王的封号,阿耶给你留着呢。等过几年你有了儿子,阿耶就下旨封你做寿王,到时候可不许再推辞!” 李弘茂笑着点了点头:“好,都依阿耶。” 听见李弘茂应下的话,李璟才笑了起来。 “阿耶,阿耶,那阿实以后做什么王啊?”李从信在李璟怀里推着他的脸,好奇的问道。 李璟哈哈一笑,看着李从信问道:“那阿实想做什么王啊?” 李从信歪着脑袋想了想,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看见望舒后,顿时灵光一现,大喊道:“我要做嘉王!” “哈哈哈哈哈哈……”李璟大笑,胸膛都在震动,“可没有这个王,不然我们阿实就做鄂王吧!” 李从信嫌弃的撇了撇嘴:“饿王?一点儿都不好听,我才不要呢!阿耶,我就要做嘉王,我喜欢这个封号!我想和阿姊一样!” 李璟被怀里闹腾的小儿子折腾的够呛,无奈点头敷衍道:“好,好,好,我们阿实就做嘉王。” 得到李璟应承的李从信立刻兴奋了起来,从李璟怀里跳下,拉着望舒的手高兴的说:“阿姊,阿姊,你是永嘉公主,我是嘉王,你开不开心啊?” 望舒笑的不住点头:“开心,开心!” 李从信又高兴的跳回李璟面前,手脚并用的爬到了李璟身上,两人歪在一处,不知是说起了什么悄悄话。 李弘茂走到望舒面前,笑着轻抚了下妹妹的头:“这个双环髻很好看,就是没有以前的双丫髻可爱了。” 望舒笑着看向了李弘茂:“阿兄,我已经长大了。” 李弘茂感慨的叹了口气:“是啊,我的妹妹转眼间就这么大了。等到了八月,就十岁了呢!” 望舒心知李弘茂这是已经开始舍不得自己了,笑着抱了兄长的手臂,晃着说道:“阿兄,我只是去庐山读书,又不是不回来了。而且听说除了旬假,书院里还有田假和授衣假呢。再说了,我又不会正式进书院,只是跟着我大师傅罢了,时间也算自由。总之,我答应阿兄,一有时间,我就回来看阿兄和阿嫂,可好?” 李弘茂开始还不住的点头,待听到“阿嫂”二字后,直接羞红了脸,如白玉般无瑕的俊美脸庞上,像是忽然升了两朵红霞,煞是好看。轻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道:“这几年间,除了永安和新城她们的生辰宴,你连宫门都少出,怕是闷坏了吧。”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阿兄,若是我想出去,理由多着呢,不过是如今我自己不愿罢了。” 李弘茂疑惑的看着妹妹:“为何不愿了?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去外面玩么?” 望舒平静的目光里似是多了些忧伤,看着窗外荣福殿的方向,轻声说道:“因为很多事情若是上了瘾,就再也戒不掉了。可如今,却再没有了那个能无限纵容我的人。” 看着这样的妹妹,李弘茂心中微痛,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将望舒紧紧搂在身边,心中盼望着庐山的自由能让望舒重新畅快起来。 第139章 兄妹情谊 第二日,从润州赶回京城的燕王妃马清进宫告罪。因刚至润州,事务繁忙,李弘冀实在抽不开身回京参加弟弟的大婚,希望李璟和李弘茂不要怪罪于他。 看着风尘仆仆的儿媳,李璟有气却也实在发不出来。李弘茂倒是并不在意,不仅礼貌的谢过大嫂,还关心了兄长的身体康健。让李璟在一旁看的直点头,虽有些不满大儿子的态度,但心中也知晓,毕竟二皇子妃和大皇子之间有些过往的纠葛,若说能毫无芥蒂的来庆贺,那才不像是李弘冀的风格。 如今这样,也不是不能接受,倒也免了在大婚上闹出些什么,伤了皇家颜面和兄弟之间的情谊。 见过李璟后,马清明显松了口气。又到寿昌宫见了钟皇后,将李弘冀准备的礼物送给了李灵若。李灵若看着金碧交辉的几箱子礼物,目瞪口呆的看向马清:“阿嫂,这……这也太贵重了些!” 就连见惯了好物件的钟皇后都有些瞠目结舌,看向马清犹豫的小声说道:“弘冀这是……抄了谁的家了?” 马清闻言捂嘴笑着回道:“阿家放心,大王可不是什么目无法纪之人。只不过是到润州后,打了几座山,剿灭了几波无法无天的土匪罢了。于民也是好事。那些匪祸常年占据深山,又因着润州之山多环水之故,打不过就跑,很难剿灭,搅的当地民生艰难,上山拜佛论道之人,常常遭遇山匪抢掠,也时不时就闹出些人命。大王听说后,研究了几日地势,后来一举剿灭了几处山匪,如今,润州地界里,还剩的那些小股山匪,也闻大王之威名,纷纷缴械投降,倒也还了百姓一个太平。这些东西,大王留着也无用,都让我给妹妹带了来,不是什么精美之物,倒都是真金白银,重新铸了也好,或者赏赐下人也好,妹妹自己斟酌便是。” “可这也太多了些!”李灵若面色微红,目光有些犹豫。 马清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劝道:“大王也是不耐烦这些琐事,他的意思是既给了妹妹,妹妹自行分配就是,永宁和永嘉那里,妹妹可以随着自己心意去分,这就是你们姊妹之间的事了。” 听到可以分给两位妹妹,李灵若这才松了口气,笑着谢过了马清。 钟皇后也笑着点了点头:“合该如此。永宁和永嘉也都是他妹妹,他心里能记得就好。” 马清笑着说道:“大王心里清楚着呢,这不,永嘉妹妹前些时候写信要的兵书,大王还叮嘱我一定要亲手交到妹妹手上呢。” 钟皇后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孩子,一个小女娘,竟然对这些感兴趣。” “应该是十弟之故。”马清笑着解释道,“永嘉的信中说,阿实以后想当个大将军,所以求着大王找些合适的兵书给他。” 听说是阿实要读,钟皇后才笑了起来:“那阿实可是正对了弘冀的味口了!你快去吧,永嘉这会儿应该在宁音殿陪阿实玩耍呢。” 马清笑着告辞离开,往宁音殿的方向走去,一年未见,也不知道望舒心情好些了没,她出嫁时,望舒虽然心情不好,可对于她的种种关心,她时刻都记在心中。对于自己母亲之故,导致望舒无辜受了迁怒,她心中也曾不安。倒是望舒,对她没有丝毫的怨怪,也让她颇为感慨。 刚走进宁音殿,就看见树下的秋千上,阿实正坐在上面笑的欢快,望舒笑意盈盈的站在他身后,不时的推一把,换来了更畅快的尖叫声:“阿姊,再高点儿,再高点儿!” 马清笑着走上前:“永嘉、阿实,小心摔着。” 两人扭过头,异口同声的惊喜唤道:“大嫂!” 待看到马清从婢女手中接过一个锦盒递了过来后,两人笑的更欢快了。 马清看着两人迫不及待的打开锦盒,抢着盒中的书籍时,不禁挑眉问道:“永嘉,不是说是阿实喜欢么?我怎么看着你,也像是十分喜欢的样子。” 望舒笑了笑,挽着马清的手进了殿:“大嫂,不瞒你说,最初确实是阿实说以后想当大将军,我才拜托了大兄给我寻了些兵书来。可阿实如今字认的不多,都要我读给他听。读着读着,我竟发现了这兵书的妙处!” 看着望舒的笑容,马清也笑了起来,点着她的额头说:“亏的刚才我还和阿家说,你不喜欢这些。要是让她知道了,又要说道你了。” 望舒晃了晃马清的胳膊:“大嫂最好了,千万莫告诉阿娘!这几年我读《女训》都快倒背如流了,越读越觉得没意思。不说诗书了,就是佛经都比它有意思多了!” 马清无奈的笑了笑,看着望舒说:“还是你大兄了解你,我曾笑着说他找这些对于阿实来说有些过于早了,他却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还是让我交给你。原来他早就看穿了,这些是你想读的。怪道他还交待我和你说,去了庐山后,可以去拜访一下琢玉先生。” 望舒惊讶的抬眼看着马清:“琢玉先生?大兄说的可是卫国公李靖的后人,李琢玉?他在庐山?” 马清点了点头:“是他,你大兄曾派人打听过,他如今就隐居在庐山。不过具体在哪里就不甚清楚了。不过你以后去了庐山,可以再仔细打听一下。” 望舒使劲儿点了点头:“我记住了。大嫂你回去,一定要替我多谢大兄。” 马清笑了笑:“应该是我要多谢你才对!不说别的,就为这些年,你和太宁陆陆续续写给他的信。你大兄为人虽看着冷情冷性,可其实内心对于亲情的期盼一点儿都不比寻常人少,甚至可以说更多一些。这些年,他过的寂寞,只有看到你们的信时,他才是放松的,就连眼睛都在笑。” 望舒拉着马清的手紧了紧:“大嫂,你也知大兄的性情,有些事情只不过是曾经的一点儿念想,但对于真心实意陪伴在他身侧的人,时日久了,大兄自然会知道,谁才是他最应该珍惜的人。” 马清看着望舒洒脱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说:“你放心,我都知道。你大兄对我很好,虽然如今更多的是相敬如宾,但这婚事既是我自己求来的,我就有信心去经营好它,总有一天,我们会是相濡以沫的恩爱夫妻。” 望舒看着马清笑了笑:“其实很多时候,你和常姊姊很像。她那场婚事,虽说是父亲赐婚,可也算是她亲自求来的。” 马清笑了笑:“这么说来,我俩在婚事上的处事方法确实算是一样。” 望舒点了点头:“刚开始很多人不看好这桩婚事,很多人在背后说闲话,说什么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配战败的敌国旧主之子,也是无奈之举。可如今,谁不说常姊姊找了个好夫婿。” 马清赞同道:“常伯父无子,舒云是他唯一的女儿,若想承袭家业,只能招赘婿。可寻常人家的孩子,但凡有些才干的,谁又愿意做人赘婿。恰逢王延政全家迁来金陵,这确实是舒云能找到的最好的选择了。” “也是常姊姊人品贵重,那王继沂虽是入赘常家,可得了娇妻美眷,又得了尊重,谁不笑开了花。若是常姊姊娇蛮任性,那也是过不好的。” 马清笑着点了点头:“舒云能幸福,我一点儿都不意外。我曾经认为,不论是谁娶了她,都很难不爱上她。” 望舒看着感叹无比的马清,笑着凑趣道:“这话我也送给大嫂啊!” 马清红着脸,点了点望舒的脑门:“就你调皮!” “对了,还有些东西,你大兄要我悄悄交给你。”马清想起胸口藏着的那些房契地契,看了眼周围没有外人,才取了出来交给望舒,“这些都是你大兄在庐山附近购置的房产地产和铺面,给你做个零花用。你去了那里,毕竟人生地不熟的,可金银之物太过显眼了,你一个小女娘,虽说有功夫傍身,可毕竟人心险恶。这些你贴身放好,到了庐山,不管是卖了换钱,还是收些租子,都是好的。” 望舒看着眼前一大摞契书,嘴角抽搐的说:“大嫂,我毕竟也是个公主,不说父亲母亲不会让我饿着,就算是阿婆也给我留下了许多私产贴己,我不缺钱的!” 马清将手中这些统统塞到了望舒手中,笑着说道:“这是你大兄的一番心意,你若是推辞,岂不是伤了他的心!收下吧,出门在外,钱财充足总是让人放心的。” 望舒无奈的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先收着。” 马清这才开心的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嘛!你大兄不善言辞,也不会表达。你没看见,我刚才送了几大箱子金银之物给你大姊,她才傻了眼呢!” 望舒想到那副惊心动魄的场面,瞬间会心一笑。 马清拍着望舒的手说:“你阿姊定会将那些分给你和永宁一些,到时候你收着就好。但别将这些地契的事情说给她们,她们一辈子都在京中,有人庇护。你却是孤身出门在外,可比不得她们。”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我听大兄和大嫂的。” 这时,一直看着她们的阿实终是忍不住了,跑了过来不依的说道:“大兄大嫂尽想着姊姊们了,那阿实呢?阿实有没有礼物?” 看着眼前嘴巴撅了老高的李从信,马清一拍脑袋笑着说道:“看我,都忘了呢!你大兄亲手给你做了把小弓呢!快,给我们阿实拿过来。” 婢女笑着又递上来一个大的锦盒,阿实欢呼一声搂着就跑到了一边。 看着弟弟撅着屁股从盒中取弓的可爱背影,望舒笑着摇了摇头,看向马清不依的说道:“这么大一把弓,大嫂竟然说忘了?总是逗弄我们阿实!” 马清捂着嘴笑着说道:“阿实太可爱了些,逗他,多有意思啊!” 望舒凑近了些,小声说道:“既然有意思,那大嫂也快生一个吧,我就可以做姑姑了呢!” 听着望舒的话,马清不由脸红了红,推开她凑过来的身子,看向阿实的眼神里却有了些向往。 第140章 女儿心事 安乐公李弘茂大婚,宫内宫外皆是一片喜庆的红色。 按说,公府已经建成,有了封号的皇子都应该在府中大婚,可架不住圣人不舍啊,定要亲眼看着儿子从自己眼皮子底下出发迎亲才好。这下,可是忙坏了礼部的众位官员,不但仪程要重新制定,规格也要在不超过燕王大婚的基础上,尽量的盛大,以满足圣人拳拳的爱子之心。 看着儿子一身青红的大婚礼服,真是面如凝脂,眼如点漆,此神仙中人。处处都是心中之人的影子,却因为生为男儿身,少了些娇美动人,更显得丰神俊朗了些。 李璟眼角微红的看着儿子一步步离自己远去,有一种想伸手将他留下的冲动。 “阿姊,二兄娶了新妇,以后再有了小娃娃,会不会就不喜欢阿实了啊?” 深陷不舍情绪中的李璟忽然被小儿子的童言童语惊醒,红着眼睛看向一旁正牵着望舒手的李从信。 “怎么会呢?阿实有了大嫂,是不是多了个人疼阿实呢?二嫂同样如此啊!以后,就又多了个人疼爱阿实,这不是很好吗?”望舒摸了摸弟弟的大脑门,笑着安慰道。 听见阿姊的话,又想到大嫂对自己的好,李从信又重新高兴起来,原本已经蓄了泪的大眼睛看着李弘茂的背影也重新笑了起来。 经此一事,反而莫名冲淡了李璟内心的愁绪,伸手将李从信招到身边,爱怜的摸了摸他的脑袋:“阿实若是想二兄了,就出宫去看他。” 李从信使劲儿点了点头:“嗯,二兄还答应我,在他府中也给我留一间卧房呢!阿耶,我们什么时候去二兄府上喝喜酒啊?” 李璟闻言哈哈一笑,指着李从嘉说:“阿耶就不去了,让你六兄和阿姊带着你去。” 李从信一脸憧憬的跟着李从嘉上了马车,冲着后面一辆车上的阿姊招了招手:“阿姊,莫要想我啊!我先和六兄一辆车,到了二兄府上,就能见到我了!” 望舒好笑的点了点头:“好!听你六兄的话,不许闹他!” 因为能出宫,李从信真是开心极了,一溜烟儿就钻进了马车中。看着晃动的车帘,望舒叹了口气,也登上了自己的马车。 因为长姊还有一个月就要出嫁了,所以这次出宫的马车上就只有她和李婉柔两个人。从凌氏被打入冷宫后,两人的关系就像是结了层冰,以前虽然也互相看不对眼,但最起码见面还会笑笑,或者斗斗嘴。如今两人虽同住在宫中,可见面时却客气的很,除了礼仪周全的打声招呼,就再没了多余的话。 望舒自进了马车后,就在李婉柔对面坐下,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丝毫表情都没有。李婉柔也是如此,少了李灵若这个润滑剂的存在,车中的时间都仿佛像是凝固了一般。 好不容易捱到了乐安公府,李婉柔低头下了车,头也不回的就进了府。望舒刚下车,就接到了一具直扑向她怀里的柔软小身子。 “怎么了这是?不是上车前还和阿姊说莫要想你吗?”望舒笑着将弟弟从怀中挖了出来,点着他的小鼻尖。 李从信指着身后的李从嘉告状道:“六兄不让我看景!” 李从嘉笑着走过来,屈指弹了弹弟弟的脑门:“你跟个猴子似的,再从窗子里掉出去,我可不担那责任!” 望舒无奈的一边安抚着弟弟,一边冲着李从嘉翻了个白眼:“你扶着他点儿不就行了!” 李从嘉冲望舒做了个鬼脸:“下次还是让这个小祖宗和从度一辆车吧!我可不乐意带他了,太皮了!” 李从度和李从善从另一辆车上下来,听见这话不禁笑着说道:“你倒是会安排!” “永嘉!” 望舒笑着转身,看见李静怡和徐珩联袂从府中走了出来。看见望舒身旁的李从度,徐珩冲他点了点头,脸微微红了起来。 “你可来了!”李静怡一边和李从信打闹,争着望舒的胳膊所有权,一边笑着将徐珩推到了李从度身旁。 “快进去吧,你们这副样子,让外人看见了,不得笑话啊!”望舒无奈的摇了摇头,率先提步走了进去。 见状,李从信和李静怡互相推搡着也急忙追了上去。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到了?”李从度看着徐珩笑着问道。 徐珩撇了撇嘴:“还不是看见了永宁那张冰块脸!跟我们欠她几百两银子似的!整件事情,永嘉才是受害者好不好,她倒好,一副谁都欠她的样子!做给谁看啊!” 李从度笑着拍了拍徐珩的肩:“她也不容易。” 徐珩瞪着李从度怒声说道:“你还替她说话!” 李从度看徐珩真生气了,急忙劝道:“你别生气,我不是替她说话。她其实不是觉得你们欠她,而是觉得……哎……算了,我不说了,好不好?” 看李从度不再提李婉柔,徐珩才勉强给了他一个笑脸。 进了公府后,望舒就被萧家二娘子拉了过去:“望舒,你托我打听的事儿有些眉目了。” 望舒闻言,立刻给一边的李静怡使了眼色,将李从信交到她手上,跟着萧家二娘子往一边走去。李从信也想跟着去,奈何被李静怡和萧六娘一起给拦了下来。 “伯母,可是有了能治我兄长的方法?”望舒急切的问道。 萧二娘子摇了摇头:“具体方法还没查到,但是有了药王后人的消息。有人曾经在王屋山见过药王后人,我派人去了王屋山寻访,果然,当地确实有人受过他恩惠,说他能医死人肉白骨。但是只知道他住在山中,偶尔会下山,但无人知晓他到底住在哪里。但你别担心,他既然偶尔会下一趟山,就总能见到,我已经留了人在山下,只要找到他,就立刻通知你。” 望舒眼中闪现着希望,冲萧二娘子福了福身:“多谢伯母!” 萧二娘子急忙扶着她起身:“你这孩子,和我还这么客气!好了,快去找你弟弟吧,我看六娘可拦不了他多久。” 望舒想到那个粘人精,不禁笑了起来,又一次郑重谢过萧二娘子,才朝着正和萧六娘不依的李从信走去。 “阿姊!”李从信看见望舒的身影,急忙拨开了拦路的萧六娘和李静怡,“她们不让我过去找你!” 望舒笑着牵起弟弟的手:“阿姊和萧伯母是有事要商量,这不是说完话就立刻来找阿实了嘛!” 因为有了新的希望,望舒此刻觉得轻松了不少,笑容也真实了些。这几年来,李璟派出去的人找回了不少名医,可对于李弘茂的病症却都是束手无策,只是设法用药拖延着。让李璟和望舒失望了无数次,但失望后,却还是一次次不死心的继续寻找。 看着美如冠玉的兄长和明艳动人的新妇携手并肩而来,望舒胸中热浪阵阵袭来,这样美好的才子佳人,一定要长长久久的相守才好! “永嘉,二堂兄怕不是仙人下凡吧!”李静怡在一旁痴痴的看着李弘茂,小手捂着胸口不住感叹道,“见了如此俊朗不凡的二堂兄,这让我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听着李静怡的傻话,严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捂着她的眼睛打趣道:“那你还是赶紧闭上了眼,莫要再看了!” 徐珩拉着望舒的手,与有荣焉的昂着头说:“这世上,能和弘茂表兄一争高下的人,怕是再没有了呢!” 望舒笑嘻嘻的看着兄长,使劲儿点了点头。 江知谨和韩俨此时也挤了过来,看着四人摇头失笑:“乐安公确实是人中龙凤,但你们这样一杆子就拍死了其他人,是不是也太片面了啊!” 徐珩斜睨着眼睛看了眼他俩,又看了看无奈笑着的李从度,点着头说:“你们比弘茂表兄呢,确实是差了那么点儿,不过和其他人比也还算不错了!” “那可真是多谢县主夸赞了!”韩俨笑着一拱手,欣然接受了徐珩的说法。 望舒偷笑着看向李从度,余光却惊讶的发现,严菀看向江知谨的目光中竟有羞涩之意。望舒的目光不经意的又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确定了心中猜测,就笑着转了回去。所以并没有发现,在她转头的瞬间,江知谨移向她的目光,亮的惊人。 有李至诚和徐峰等人的挡酒,再加上一边虎视眈眈的齐王李景达,敢真给李弘茂灌酒的人倒还真没有。所以李弘茂一圈下来,俊脸依旧白皙如初,丝毫醉意都没有。笑意盈盈的告别了在场众人,脚步轻快的朝着卧房走去。 因李璟的提前交待,加上有盛唐长公主几人坐镇,想去闹洞房的也都消停了下来。 望舒正看着兄长渐渐走远的清逸背影,嘴角含笑,却被弟弟兴奋的一声惊呼声给唤回了目光。转过头时发现,陈杰正抱着李从信往空中抛去。李从信不但一点儿都不怕,还兴奋的大喊着“再高点儿”! “你快把阿实放下来!摔着了怎么办!”李静怡在一边正扒拉着陈杰的胳膊,却也不敢用力。 “放心,我心里有数呢,摔不到十皇子。”陈杰本不欲理会李静怡,却看到望舒也朝他看了过来,连忙对着望舒解释道。 望舒笑着朝他点了点头,拉着李静怡坐了下来:“不用管他。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让他玩吧。” 李静怡不放心的扭头看着二人:“可若是真摔了,还不都是你的责任!我不是怕大伯父怪罪到你的身上嘛。” 望舒笑着安抚道:“放心,陈家两兄弟别的不说,功夫倒都不差,摔不了他。” 严菀看着望舒笑了笑:“你对陈杰倒是有些不一般。” 望舒疑惑的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自小就认识,也算了解他,虽说骄纵了些,人却不坏。” 徐珩看了严菀一眼,抿着嘴没有说话。 李静怡却摇头反驳道:“永嘉对陈杰哪里不一般了?这话可不能乱说。” 严菀像是刚发觉自己说了什么,急忙摇头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啦!不过是玩笑罢了,怎么你俩倒认真起来了?”望舒连忙笑着打了圆场,拉了一把李静怡的袖子。 李静怡撇了撇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第141章 因爱生妒 “永嘉,我真舍不得你!”李静怡嘟着嘴,不开心的看向望舒。 望舒拉着李静怡的手安抚的拍了拍:“怎么忽然说起这些了呢?今儿又不是我出嫁!” 李静怡目光哀哀的看着望舒:“昨日正说着大堂姊大婚的事呢,阿娘却忽然说起,过了今年生辰你就要去庐山了。我才忽然反应过来,永嘉,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距离李弘茂大婚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今日正是太宁公主李灵若大婚的日子。一大早,李静怡就催着齐王妃李氏进了宫,拜见了皇后,就直接奔着宁音殿跑来了,一脸怨念的看着望舒洗漱收拾,时不时就冒出一句“舍不得”,直接让望舒没了脾气。 “好啦,我又不是立刻就走,怎么也要等年后了。而且,我不在京城,新城和昌化不是还在吗?”望舒收拾妥当后,拉着李静怡的手晃了晃。 李静怡闻言撇着嘴说道:“别提她。我如今越想越不对,虽说我没你和新城脑子转得快吧,可此时也转过弯儿了。当时二堂兄婚礼上,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将你和陈杰凑做一堆儿,对她有什么好处不成!” 望舒闻言挑了挑眉,她其实也不太明白,虽觉得不像是玩笑话,可也并不愿意去计较,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姊妹,彼此之间还是相当了解的。此时长舒了口气,握着李静怡的肩膀说道:“永安,不管昌化那句话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都是我们的亲人、姊妹。她是什么性子,我们最清楚不过了,你别和她计较这些,我们这样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李静怡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好吧,我听你的。” “走吧,我收拾好了,我们去找大姊姊吧!”望舒拉着李静怡的手,笑着朝外走去。 刚掀起帘子,就看见了穿戴整齐正朝她这边跑过来的李从信,笑着拉过他的手:“今日你可不能跟着我,你在这里乖乖的等六兄,他一会儿带你去前朝,参加大姊姊的册封典礼。” 听到不能跟着望舒,李从信嘴巴顿时撅了老高,不甘心的看着李静怡独自霸占着自己的阿姊,朝寿昌殿“得意”的走去。 李灵若早早就起来了,正坐在妆凳上,任凭宫婢们细心装扮着,镜中的花季少女多了份娇柔和羞涩,让原本就温柔可人的面孔更添了些楚楚动人的风情。 李婉柔坐在一旁,目中满是不舍,似是已经哭了一场。 “大姊。”望舒走到李灵若身边,从镜中端详了一番,笑着说道,“姊姊今日真是好风采,竟让我都看呆了去!” “大堂姊天生丽质,又经过这样一番精心装扮,自然是美丽动人、风姿绰约啦!”李静怡也在一边不住夸赞。 李灵若面色红润的笑了笑:“多谢两位妹妹,说实话,我现在紧张的要命,担心一会儿紧张的出了丑,可如何是好!” 李婉柔站起身走到李灵若身边,语气硬邦邦的:“阿姊才不会出丑呢!” 望舒也笑着安抚道:“姊姊就放心吧,那些礼仪不过是比平日里繁琐了些,可说起来都是姊姊日常做惯了的,又怎会因为一时紧张而出错呢!” 李灵若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三人笑着点了点头。 装扮一新的李灵若在喜嬷嬷的搀扶下来到正殿,拜别母亲和姊妹。望舒和李婉柔拉着李灵若的手,不舍的落下泪来,毕竟这一天以后,李灵若就再不是她们的家人了,她会和另一个人一起,组建一个新的家。 李灵若看着妹妹落泪,自己也不禁流下了不舍的泪水,挤出一丝笑容看向两人:“永宁、永嘉,以后我不在宫中,你们两个要好好相处。” 望舒看向李婉柔,正对上她也看过来的目光,两人瞬间移开了目光,对着李灵若点了点头:“阿姊放心,我们会的。” 虽知妹妹的保证只是为了让她放心出嫁,但此刻也确实松了口气。拍了拍两人的手,又转头看了眼哭成泪人的皇后,最终还是迈步离开了寿昌殿。 李静怡走到望舒身边推了推她:“永嘉,我们要不要和上次一样,去前边偷看呀?”说完,还看了眼后面的徐珩。 望舒却摇了摇头:“不去了。以前觉得好奇,好玩。如今才知道,什么是分别的滋味。” 李婉柔闻言看了眼望舒,依旧没说话,走到钟皇后身边坐了下来,偎在她身边闭了眼,眼中仍有泪水淌出。 “对大堂姊,她倒真是情真意切!”李静怡看着李婉柔感慨的叹道。 望舒笑了笑:“不管是谁的心中,都有一份柔软的存在。” 李静怡闻言抱着望舒的手臂撒着娇:“你就是我的柔软!” “你俩恶不恶心!”走过来的徐珩正巧听到了这一句,抱着自己的双臂揉了揉。 望舒低头偷笑,眼中因还有着泪花,在阳光的照射下竟异常的好看。直接晃的朝几人走过来的严菀眼神都晃了晃。 “大伯母,你不要担心啦!一会儿我要随阿娘去刘家喝喜酒。正好替你去看看大堂姊,若是刘表兄敢对她不好,我替你教训他!”李静怡笑着说道。 钟皇后闻言,一边哭一边笑的点了点头:“好,那这个重任可就交给你了!” 李静怡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好了!” “大舅母,我和阿娘也要去刘家,我也帮您看着。”严菀笑的温婉,接着李静怡的话凑趣道。 看着都在安慰她的孩子们,钟皇后终是止了泪,笑着说道:“好,好,都是好孩子!” 徐珩趁着大家都在安慰皇后的功夫,冲望舒打了个手势。 等前朝的册封大典结束,接了金册的太宁公主和驸马刘节又举行了大婚庆典。在众人的祝福声中,乘上婚车,离开了这座她生活了十六年的皇宫,开始了人生的下一段旅程,有期待,有忐忑,有憧憬,有羞涩…… 全部典礼结束后,望舒瘫在自己窗前的榻上,揉着已经笑僵的脸,回想着大婚庆典前,徐珩抽空悄悄和自己说的那番话。 “永嘉,你别怪昌化,她心里也不好受。” “我没有怪她,只是有些疑惑而已。” “我想你应该发现了吧,她喜欢江三郎。” “嗯,我是看出来了,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你对别人心细,可对自己的事情向来迟钝的很!江三郎心仪之人可不是昌化,而是你。” “我?你弄错了吧!” “呵呵,我早猜到了,你肯定没发现!昌化的目光总是跟着江三郎,所以她早发现了,江三郎的眼里全是你。” “……” “这么多年了,她从最初的心动,到心碎,再到不甘,最后生了嫉妒。她其实一直在忍,我也一直在劝她。不过女子的嫉妒心实在是可怕!她脱口而出了那句话后,也曾去我面前哭过,她很后悔,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怪你,可她实在是忍不住。我知道,这件事错在她,可我希望你别怪她。我这要求是自私了点儿,但永嘉,她不是别人,她是昌化啊!” 是啊,她是昌化啊!望舒叹了口气,从榻上坐了起来,想着江知谨和陈杰的事情,心中也颇觉的世事无常。 之前江知谨、萧文正和周效三人对上陈杰、冯文志那几人,简直就像是龙王碰到了祝融,水火不容。韩俨倒是还能从中调停一番。可前些年时,因丧师福州,江文蔚和韩熙载上书请斩陈觉和冯延鲁等人,最终和宋齐丘一党闹的是两败俱伤。陈觉、冯延鲁死罪虽被赦免,但一个流放蕲州,一个流放舒州。江文蔚因直言进谏触怒李璟,被贬为江州司士参军。韩熙载也被宋齐丘党羽陷害行为失检,被贬为和州司马。 虽然第二年,四人就又先后被调回了朝廷任职,可梁子毕竟已经越结越深,甚至到了见面就眼红的地步。别说江知谨了,就连韩俨如今都一改往日亲和的性子,对陈杰和冯文志等人大有不死不休的态势。 望舒想的头疼,江知谨对她?她真是一点儿都没发觉。陈杰确实是从小就对她示好,曾经她以为他是怕她,后来略微有些明白了几分,也开始注意起分寸来,不再接受他的礼物,甚至见面也只是轻轻点头笑笑。但是江知谨,因为从小就和他是朋友,也确实是聊得来,但她觉得,他对自己和对新城几个都没什么差别啊!望舒叹着气又躺了下去,将自己摊在榻上,发起呆来。 晴雨在外间探头探脑了好几回,终是忍不住小声问香雪:“公主今日是怎么了?这一会儿功夫,已经叹了二十多次气了!” 正在绣香囊的香雪抬眼看了晴雨一眼,摇头说道:“就你好奇!好好分你手中的线,我要用呢!” 晴雨撅着嘴将手中的丝线扔在了桌上:“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关心公主?” 香雪无奈的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活计,看着晴雨说道:“晴雨,我们是婢女,很多事情不该我们管的就不能管。你觉得自己的见识和公主的见识比起来,谁的更多?” “自然是公主了!”晴雨骄傲的答道。 香雪笑了:“那就是了,你觉得公主都想不明白的事,难道你能想明白?” 晴雨被香雪的话噎住了,半晌后瞪了她一眼:“我不和你争对错,你自小受严嬷嬷教导,自然是一个合格的宫婢,你说的那些虽也有些道理,但我不愿意这样,你把公主当主子,可公主在我心里,是天,也是一个让我心疼的小女娘。我不愿意她如此为难,可能我无法为她分解清楚困扰她的难题,但我能劝她开心一些,不为了别人为难自己。” 香雪第一次极为认真的看向晴雨,片刻后忽然笑了起来:“好,你去吧。” 晴雨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她以为香雪还要再教训自己一会儿呢。 香雪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让你去,你又不想去了?” 晴雨立刻摇了摇头,看着香雪笑了:“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罢了!”说完就立刻站起身,往里间走去。 第142章 十岁生辰 保大七年八月十六,是望舒的十岁生辰。 自李弘茂大婚出宫后,李璟对望舒就越发好了起来,好似是将所有的父爱都倾注在了她身上。这样一番厚爱,倒是让望舒颇为不适应,常常找借口躲到三师傅潘扆处,听他讲些江湖纷争,如此一来,对于来年的出行倒是越来越期盼了。 但是生辰这天,望舒是真的躲不了了。穿上程青萝早早就亲手为她做的华服,梳着双髻,顶着一头的珠翠,从上午就开始期盼黄昏,希望这一天能早早结束。 只因为李璟认为,这差不多是望舒在宫中过的最后一个生辰了,明年的生辰日,她就在庐山了。等她从庐山归来,也差不多该大婚了。所以这个生辰,李璟要求是越盛大越好,要不是程青萝拦着,估计就快要举国同庆了。 望舒对着镜子摆出了最标准的微笑,尽量让自己的眼神中透着欢喜之色。这才拍拍脸,打起了精神,往正殿走去,先要去接受父母和兄弟姊妹的庆贺,然后才是李璟为她专门准备的庆生宴。 不过让望舒惊喜非常的是,兄长李弘茂也早早来到了宁音殿,身边还跟着乐安公夫人何氏。 李璟的后宫人数虽众,但是因为太后之故,望舒对后宫那些争宠的女子没什么好感,李璟如今爱女心切,自然不会让那些莺莺燕燕来碍女儿的眼。所以今日宁音殿的正殿中,除了钟皇后和程贵妃,并没有其他后妃出现。 望舒笑着和上首的李璟、钟皇后和程青萝一一见了礼,又盈盈看向了一旁同辈的兄弟姊妹:“今日真是多谢大家了。” 李弘茂和何以雅笑着点了点头:“永嘉真是长大了,不过却是越来越漂亮了呢!” 望舒歪头笑着说道:“有阿兄的珠玉在前,我这块璞玉再怎样也长不歪啊!” 一番话逗得在场众人齐声笑了起来。 李从嘉看着望舒得意的说道:“为了你的生辰礼,我可是寻了好久呢!待会儿看见,估计你能乐疯了!确实是得好好谢谢我!” “哦。”望舒闻言呲牙笑了笑,“我是你妹妹,为我寻生辰礼不是应该的么!怎么还要谢啊!六兄太小气了些。” 话音一落,成功看见李从嘉也呲起了牙。 李从度笑睨了一眼身边呲牙咧嘴的李从嘉,又看向望舒感慨的说:“我甚至都还记得你刚被抱到寿昌殿时的情景呢,转眼间都这么大了!”伸手想拍拍望舒的头顶,又觉得不妥,毕竟望舒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望舒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将头伸到李从度的手下蹭了蹭,笑嘻嘻的说道:“堂兄,你我可是真真正正一起长大的,在我心里,你和六兄他们并无区别。” 李从度闻言笑的眼睛都弯了,李璟和钟皇后也在上首笑的连连点头。 李从善低垂着眼睛,不太敢看望舒,语气有些小心翼翼:“永嘉,愿你往后事事顺遂、常喜常乐!” 望舒看着李从善,将语气放的更柔软了些:“多谢七兄!也愿七兄能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 李从善倏地抬起头,看着望舒真诚的眼睛愣了片刻,笑着端起手边的茶盏一饮而尽:“多谢永嘉!” 看了眼微笑的李从善,李从镒别过头,语气硬邦邦的:“愿三姊姊生辰快乐。” 望舒目中有些复杂,这些年和这个弟弟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除了必要的庆典,宫中的偶遇都很少。从他亲娘何氏的事情暴露后,他大病了一场,病愈后,曾经那个最爱吃最爱闹的小郎君似乎一夜间长大,变的沉默寡言了起来。 望舒没办法原谅何氏,对他的感情就有些难以描述,此时习惯性的弯唇一笑:“多谢八弟。” “三姊姊,生辰快乐呀!你明年就要出宫了,弟弟很是不舍,这几个月我常来找你好不好?”李从谦笑嘻嘻的拱了拱手,那模样简直就是小版的李从嘉。 因为他极爱下棋,常常拉着兄弟姊妹对弈。望舒的棋技其实很好,可奈何实在是坐不住,被强拉了对弈了几次,因为次次都赢,李从谦似是更生了想战胜她的决心,更爱来找她下棋了,望舒真是见他就想躲。此时看着他笑嘻嘻的给自己拜寿,望舒嘴角抽搐了几下,干笑了两声,拍了拍弟弟的脑袋点头说:“好,好,你想来就来啊。”心中想的却是,还得去三师傅那里躲一躲才好。 终于轮到李从信了!早就急不可耐的他见到阿姊走了过来,一把蹿到了她身上,抱着她不撒手的撒着娇:“阿姊,他们说你过了年就要出宫了,再不和我一起了,他们骗我的对不对?” 望舒掂了掂越来越沉的李从信,抱着他转头看向众人,只见李从嘉挑了挑眉,有些心虚的低头喝了口茶。 望舒一看就知道这话定是李从嘉说的,先狠狠瞪了眼始作俑者,才柔声哄着弟弟说:“阿实乖啊,阿姊只是去读书,又不是不回来了。” “读书?在宫中读不好么!李先生教的不是很好吗?为什么非要出宫去读?”李从信不解的看着望舒,一会儿的功夫,一双黑亮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好似下一秒就要决堤。 望舒摸了摸他的大脑门,笑着说:“因为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阿姊想知道更多,就要出去看看才行。等阿实长大了,也要出宫看看,世界很大,是书本里记不完的,必须要你的眼睛亲自去看才好。” “阿实,今日是你阿姊的生辰,可不兴落泪啊!”程青萝在上面柔声说道。 听见娘亲的话,阿实深吸了口气,使劲儿憋了憋眼泪,点头应道:“阿实晓得了。” “阿实,来阿耶这儿!”李璟笑着冲李从信伸出了手。 李从信不舍的看了眼抱着自己的望舒,犹豫了片刻,还是撒手跳了下去,往李璟那里跑去,一头埋进了李璟的怀里,闷头不说话了。 看着鹌鹑似的弟弟,望舒嘴角弯弯,心情大好。 “永嘉,阿姊祝你生辰快乐,岁岁年年,朱颜不改!”李灵若和刘节在另一边落座,此时正看着望舒微笑点头。 “谢谢大姊姊和大姊夫。”望舒笑着拱了拱手。 “生辰快乐。”李婉柔看着望舒瘪了瘪嘴,片刻后又硬硬的说道,“出门在外,毕竟和家里不同,没人纵容你,你少惹事,省的麻烦。” 望舒挑眉看向李婉柔,这是……在关心她?望舒笑了笑,眼神中多了几分真诚:“多谢二姊姊。” 李婉柔扭过头,不再看她,反而看着门外发起呆来。 “好了!”钟皇后笑着说道,“今日是永嘉的生辰,我们不说那些不愉快的事,就好好给她过个生。” 李璟一边哄着怀里的小儿子,一边抬头说道:“我本想在穆清殿给她办一个盛大的生辰宴,可她不喜欢,非要办在桂花林中。如今天气也凉了,只能中午时操办,我看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大家都过去吧,帮着永嘉招呼下客人。” 听见李璟发了话,众人纷纷起身,往生辰宴的举办地桂花林中走去。 李从嘉拉着望舒走在后面:“永嘉,你觉得周七娘,如何?” 望舒斜眼看了他一眼:“怎么,千挑万选的,阿娘给你挑中了娥皇姊姊?” 李从嘉郁闷的摇了摇头:“不是,阿娘喜欢赵王府李家的十九娘,说她温良恭谦让,最适合做皇子妃。可我不喜欢她!” 望舒心中暗笑,那李十九娘,绝对堪称是女德的典范,钟皇后自然是喜欢的。可她性子古板,和李从嘉根本不是一类人,这两人要过到一起,不是鸡飞狗跳,就是两看生厌。 “你喜欢娥皇姊姊?”望舒笑着问道。 李从嘉脸色变的红彤彤的,不好意思的看了望舒一眼,点了点头:“嗯,她聪慧,不但琴棋书画样样擅长,长得也漂亮,我确实是心仪于她。” “既然如此,你不去说服阿娘,来找我做甚?”望舒朝李从嘉翻了个白眼。 李从嘉搓着手干笑了两声,讨好的看向望舒:“好妹妹,你帮六兄一次!我是怕直接和阿娘说了,万一七娘她不喜欢我,那可如何是好?” 望舒本来以为李从嘉是想让她去和父亲说情,此时听见李从嘉的话,才认真的看向他:“你是想让我去问问娥皇姊姊的心意?” 李从嘉点了点头:“是啊,若是她对我也有意,或者是不抗拒这门亲事,那到时我再去求阿娘,这样不是两全其美!”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好,就看在你尊重娥皇姊姊的份上,我帮你!” 李从嘉闻言兴奋的一拍掌:“多谢多谢!真是不枉我费心费力的给你寻那王羲之的真迹啊!” “哦?原来你送我生辰礼,并不是因为我是你妹妹啊!而是因为有求于我?”望舒气哼哼的看向李从嘉。 “不是不是!”李从嘉看着情形不对,急忙改口,“我当然单纯是因为你是我的好妹妹,才费心给你找合你心意的礼物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真是我的好妹妹!谁都比不得你!”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走到桂花林时,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李从嘉都被惊得张大了嘴,扭头看向嘴角正抽搐着的望舒,感慨的说道:“真是盛宴啊!阿耶这是为你请了多少人啊!” 望舒看着眼前的人头,真想掉头就走。无奈她是宴会的主人公,谁都能走,她却不行。站在原地深吸了口气,拉着李从嘉往人群处走去。 一路上,到处都是恭贺声,望舒笑的脸都僵了。 徐珩偷笑着走到她身旁,小声说道:“我竟是不知,你什么时候这么高调了!” 望舒在宽大袖子的掩饰下,暗自掐了把好友的腰,面上却笑的更灿烂了些:“你什么时候到的?永安和昌化呢?” 徐珩冲着一边努了努嘴:“她们在那边研究那棵山茶树呢!” 李从嘉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怎么就长出一棵山茶来,三年了,也不见开花。永嘉还不让砍,非要让它长在那里!一片桂花林里偏生了一棵山茶,怪异的很。” 望舒朝李从嘉吐了吐舌头:“它定是哪只鸟儿带来的种子,这是礼物!怎么能砍了呢?说不定长着长着,它就开花了呢!” 徐珩闻言也笑了,牵起望舒的手说:“走吧,去找永安她们。” 望舒边走边回头冲着李从嘉眨了眨眼睛:“六兄,你自便啊,放心,你说的事情我记得呢。” 第143章 窈窕淑女 望舒跟着徐珩来到山茶树所在的位置,果然,李静怡和严菀正站在树下,仰头看着枝上绿叶评头论足的,旁边还围着几个女娘,其中正巧就有周七娘。 李静怡最先发现望舒的身影,立刻扬起了一脸灿烂笑容:“永嘉!寿星来啦!” 听见她的声音,周围的一众女娘纷纷向望舒行了礼。 “永嘉,它什么时候开花啊?”李静怡抱着望舒的手臂,好奇的问道。 望舒摇了摇头:“不知道,按说它的花期是在十月左右,可三年来也未曾见它开过花,也不知道今年会不会开。” 严菀柔柔一笑:“也不知它的花是什么颜色的,若是白色就好了,纯洁如雪,晶莹如玉,多好看呀!” 李静怡摇头反驳:“它既生在这桂林里,合该是一树金黄才应景。” 徐珩笑着凑趣道:“我倒是希望它是粉红的,粉粉嫩嫩的,像是少女一般柔美恬静。” 李静怡撅着嘴看向望舒:“永嘉,你说,是不是金黄更好?” 望舒笑着抬起头,看着枝叶说:“红的吧。鲜红似血,热烈如火。像朝阳般明媚,也似晚霞般绚烂。” 李静怡三人纷纷看向望舒,少女略带英气的眉眼此刻明媚又绚烂,像极了她口中那红色的山茶花。 徐珩看着望舒,目露欣赏。又转头看向严菀,很开心的也在她眼中看到了往日的神情。正准备收回目光时,却发现严菀忽然垂下了双眸,眼中的神色也渐渐冷了下来。 徐珩转身,果然发现江知谨和韩俨二人正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叹了口气,走过去牵起严菀的手,冲她摇了摇头。 严菀强自扯了扯嘴角,却再没有了刚才的神色。 “公主,还没祝你生辰快乐呢!”江知谨走到望舒身边,笑着轻声说道。 望舒扭过头,第一次异常认真的看向他的眼眸:“谢谢。”果然,在她看向他时,他眼神先是有些讶异,又有些惊喜,最后是疑惑的探究。 望舒收回了目光,转身看向韩俨:“你的吉祥话呢?” 韩俨愣了一下,无奈的摇了摇头:“那我就祝公主岁岁年年都如今日这般,无忧无虑,无限欢喜!” 望舒满意的点了点头:“还可以,但是不够押韵!下次可以再斟酌斟酌。”说完,立刻笑着跑开了,拉着对面周宪的手臂就往一边跑去,“你们先玩,我找娥皇姊姊有事请教。” 看着望舒的背影,江知谨眉头微皱,韩俨拍了拍他的肩:“你俩这是怎么了?我怎么感觉公主在躲你,是我的错觉吗?” 江知谨摇了摇头:“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她,大概是发现了……” 韩俨挑了挑眉:“发现什么?你心仪于她?她刚知道啊!” 江知谨叹了口气:“这么多年,她的心思在太后身上,在二皇子身上,在贵妃身上,在十皇子身上,也在永安县主她们身上……却惟独没在自己身上。” 韩俨看着望舒离开的方向,也感慨的笑了笑:“那你预备怎么办?她躲着你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有可能……”韩俨转头看向好友,“是对你并无此意。” 江知谨苦笑了一下:“是啊!”说完忽然又笑了起来,“你觉得她对谁有意?” 韩俨挑了挑眉,绞尽脑汁的想了想,摇头说:“好像还真没有。” “是啊!那我怕什么!”江知谨似是想通一般,眼睛亮亮的,“大家都在一条起跑线上,且等吧,她总要长大的。” 韩俨忽然想起远在北方的刘承栩,有心提一下,可看着好友斗志昂扬的晶亮眼神,又将那个名字咽了下去。 “三郎。”一声温柔的呼唤在两人身后响起。 江知谨和韩俨扭头看去,正是昌化县主严菀,此刻正面色微红的站在他们身后。两人急忙行了一礼:“县主。” 严菀鼓起勇气抬头看向韩俨:“五郎可否行个方便,我有些话想和三郎说。” 韩俨愣了一下后点了点头,临走前余光瞥向了好友,似是在祝他好运。 江知谨在严菀和韩俨说话时,已经愣住了。有话和自己说?江知谨有些疑惑,虽然这些年几人也常常玩在一处,可昌化县主的存在感实在是极低的,她不怎么爱说话,还很喜欢害羞,每次都躲在徐珩或者望舒身后,自己好像从未和她有过正经的对话。 看着严菀微红的脸颊,江知谨还是认真的问道:“县主找某,可是有事?” 严菀点了点头,脸色更红了一些,看了看四周,在徐珩的眼神鼓励下,抬起头说:“三郎,可否随我去那边?” 江知谨看了眼周围的众人,点了点头,和严菀一起往桂花林的另一边走去。 “你干嘛鼓励昌化去找他啊?”李静怡不解的问道,连她都能看出那江知谨对严菀明明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了。 徐珩挑眉看向李静怡:“有时候,做梦不如梦醒。早些明白,比泥足深陷要好。痛,不过就是一时罢了。” 李静怡叹了口气:“希望她能早些明白过来,再这么下去,我真怕自己会忍不住讨厌她!” 徐珩拍了拍李静怡的肩膀:“行啦,知道你心里只有你的永嘉,决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不过,这世上能欺负到她的人,也不多吧!” 李静怡撅着嘴说道:“心里的欺负也不行!” 徐珩好笑的凑近她:“那要是哪天,我欺负了她,你预备怎么办?” 李静怡努着嘴,似憋了一口气,最后闷闷的说道:“你才不会!别以为我不知道,如果说我对永嘉是盲目的喜欢,那你对她就是明明白白的欣赏!” 听见李静怡的话,徐珩直接笑出了声,点着她的额头说道:“这会儿你倒是机灵!” 正说笑间,看见远处和江知谨说话的严菀脸色越来越不好,两人皱起眉头看向那边,随着江知谨的一个长揖,严菀捂着嘴跑走了,只剩江知谨一人愣在原地,没一会儿也转身离开了。 “新城,昌化会不会出事?我们去看看她吧!”李静怡拉着徐珩急切的说道。 徐珩摇了摇头,拉住了李静怡:“让她自己静静,我们这会儿出现反而不好,她也是要面子的。” 听见徐珩的话,李静怡叹了口气:“感情的事情真是麻烦!哎对了,永嘉拉着娥皇姊姊去了哪里啊?” 此时在湖边漫步的望舒,正看着周宪羞红的脸暗自偷笑,看来对于自己的六兄,她也并不是全然无意的。 “娥皇姊姊,如今这里除了我,可再没有旁人了,你说怎么样吗?六兄托我来问你,定是要一个答案的。”望舒拉着并排而行的周宪晃了晃,“他平日里虽然爱玩爱闹,可也从未对哪个小女娘动过心,如今特意跑来求我,说他心仪于你,定然是真心实意的。只等你点了头,他就去求父亲和母亲赐婚了!” 周宪听着望舒的话,咬了咬唇,脸色更红了几分。 望舒再接再厉道:“当然,若姊姊对我六兄实在无意,我六兄自然也不会勉强于姊姊。但是如今阿娘正在给他相看,若是哪天真的定下了别人……”说到这里,望舒歪头看向周宪,长叹了口气,“姊姊和六兄,那就真的是无缘了!” 听到这里,周宪脸色又白了白,最后扭头看向望舒,拉着她的手郑重点了点头:“公主,他对我的心思,我知道几分。其实最初对他,我也是有些动心的,可我也知道天家的婚不是那么好结的。所以,我才会一直犹豫不绝。不过如今我也想通了,那些都是我阿耶要考虑的,我只想自己的心意就行。你和他说,我愿意的。若是最终陛下和我阿耶都同意了,我自然欢喜。但若是不成,也请他不要伤心。” 望舒闻言,开心的笑了起来:“姊姊这么好,我父亲又怎么会不满意呢!你这个儿媳妇,他定是满意的很呢!姊姊就放心吧,一切都交给我六兄就好。” 看着望舒的眼睛,周宪也笑了起来,顿时,倾城的容颜如花般绽放,真个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姊姊,你真是太好看了!”望舒满是赞赏的感叹道,“诗中对于美人的种种描述,都不及姊姊万一!” 听见望舒由衷的赞美,周宪又红了脸,一时不顾尊卑的点着她的额头嗔怪道:“就你爱作怪!” 望舒嘻嘻一笑,拉着周宪的手说:“姊姊先回去吧,我这就去找一趟六兄。” 周宪急忙摇了摇头:“公主何必如此着急,今日是你生辰,你去招呼客人吧,等明日再说不迟!” 望舒松开周宪的手,一边往前面跑一边回头说:“那可不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六兄若是得不到消息,还不得急坏了!” 看着望舒兔子似的背影,周宪好笑的摇了摇头,转身往桂花林走去,不过脸色却似红霞般,越来越红。 远远的看到了李从嘉的身影,望舒急忙刹了个“车”,那里人还挺多,自己可不能这么不顾形象的就跑了过去,望舒转身对着湖面整理了下身上的礼服,正了正头上的珠钗,正要往那边走去,刚转身就和一个婢女撞了个满怀,婢女手中托盘上的酒水顺着望舒的衣裙,瞬间流了下来。 “公主恕罪!婢子不是有意的!” 看着面前急忙跪下磕头的婢女,望舒无奈叹了口气:“好了,我又没怪你!起来吧,下次小心点儿!” 婢女闻言急忙又磕了几个头:“婢子谢过公主!公主真是大好人!” 听见她的话,望舒差点儿乐了:“你是新来的?”这么说话的婢女,应该还没怎么受过训练吧,怎么就派出来了。 “回公主的话,婢子是刚进宫,今日宴会缺人手,就将婢子调了过来。” 望舒点点头,准备回宫换件衣服。 “公主,如今天气凉了,您身上衣衫尽湿,容易着凉的。不如先去附近的春归阁等候,婢子去宁音殿将衣裙取来,也省得公主跑一趟了!” 望舒看了眼不远处的众人,自己要回宁音殿,一身湿衣不免会被人看见,确实不雅。看着身前忐忑不安的小婢女,望舒还是点了点头:“好吧,你也不用去宁音殿,我的婢女香雪和晴雨被我留在桂林去湖边的那条路上,你去找她俩就行。” 小婢女闻言,急忙点了点头,迅速的跑开了。 低头看了眼身上的湿衣,湖边的风凉,望舒也觉得有些不舒服,故转过身,往一旁的春归阁走了去。 第144章 君子好逑 春归阁,是最临近湖边的建筑,平日里并无人居住,只不过是春日游湖时供人临时歇脚所用。此时并不是游湖的季节,阁中虽也时常有人打扫,但仍显得清冷了些。 望舒在里间找了张临窗的长榻坐下,推开窗,看着湖面的萧条残叶发起呆来,这处倒是正好背风,所以即使开着窗,也并没有风吹进来。望舒等的有些无聊,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了起来。 “竟是《长恨歌传》!”望舒轻笑了起来,“也不知是春日里哪个后妃落下的。” 这类闲书望舒并没有看过,但书中的大概内容她却是知晓一些的,此时翻看起来倒也觉得十分有趣,一时竟看的入迷了起来。 直到听见外间传来的开门声,望舒才从故事中回过神来,随即又听到一声重重的关门声和脚步声,望舒皱了皱眉,若是香雪或者晴雨,在进门时就会唤她的名字了。莫非,是另有他人也进了这春归阁? 望舒低头看了眼身上的湿衣,无奈的叹了口气,虽说湿衣不雅,倒也是没有全部贴在身上。于是放下手中的《长恨歌传》,起身往外间走去。 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外间的人也惊讶的转过了身,显然是没想到此间还有他人。外间正中站着一位身着圆领中衣的少年郎君,正是陈杰。 望舒看了眼他身边椅背上搭着的外袍,胸口和下襟处有着一大片的水渍。望舒额角微跳,这么巧? 陈杰也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了望舒,而且望舒的外衫上同样也是一片水渍,还微微透出了襦裙上的刺绣图案。 陈杰反应过来后,急忙转身背对着望舒,语气有些急迫,生怕望舒生气似的解释道:“公主,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我……我这就出去。” 说完,陈杰拎起椅背上的湿衣,就准备出门。 望舒叹了口气:“算了,你的衣袍还滴着水呢,你总不能穿着中衣出去吧?还是你在这里待着吧,我出去。” 陈杰僵硬着身子,余光看着望舒从身边经过,纤长的手指轻轻打开了房门。可下一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同时呆愣住的还有门外正在上台阶的几人,冯文志和冯文彬看着开门的望舒,还有她身后的陈杰,顿时愣在了原地,面面相觑。 魏子韬挑眉“啧啧”了两声,语气轻佻:“哎呀,都是我们不好,打扰了公主在这里和人相会!真是罪过罪过!” 查元赏掩嘴轻咳了两声,略有些尴尬的说道:“大郎,你弟弟的衣衫还是交给公主吧,咱们就别进去了。” 陈焘一双黑眸探究的看向了望舒身后,看着弟弟原本通红的脸庞变的越来越黑,就知道这事儿并不是他设计的,心中暗恨几人竟然拿他弟弟作筏子,但也心知此刻并不是说话的时候,遂将手中衣袍直接抛给了陈杰,沉默的转头往湖边走去。 宋应超和查适躲在后面偷笑着对视了一眼,却正巧落入了望舒的眼中。 望舒嗤笑一声:“你们这么做,是想闹出什么?” “哎呀,公主这话可不对!”魏子韬笑着走上前,“虽说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可公主也不能就不管黑白的将这事儿赖在我们身上啊!莫非是要我们兄弟几个做挡箭牌不成?” 陈杰将衣袍默默穿好,走过来对着望舒说:“对不起,不是我。” 望舒笑了笑:“是不是你都不重要!”说完,看也不看魏子韬和宋应超几人,昂首挺胸的离开了此处。丝毫没去顾及周围不知何时过来的几位郎君和女娘。 忽然,望舒看见不远处呆愣在湖边正看着她的严菀,眼神终于有了些变化,却依旧没有停留,直接顶着一身湿衣,往宁音殿的方向走去。 经过桂林时,李从嘉皱着眉头跑了过来,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永嘉,你这是怎么回事?” 望舒朝他笑了笑,看着他身后众人疑惑的目光,不在意的说道:“一个宫婢不小心将酒撒了我一身,我这就回去换身衣服,六兄派人帮我去找下香雪和晴雨吧,也帮我招呼下贵宾们。我去去就回。” 李从嘉点点头:“好,快去吧,别着凉了。” 李弘茂此时也走了过来,将自己的外袍解下,披在妹妹身上,询问的目光看向望舒。 望舒冲着李弘茂和李从嘉安抚的笑了笑,一步一步朝着宁音殿的方向走去。 随便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衫,望舒看着被她换下来的华服上那一滩明显的酒渍,郁闷的叹了口气,自己虽然觉得这身衣服太繁冗了些,可毕竟是程青萝亲手做的,如今成了这副样子,也着实心疼的很。 坐在窗边想着心事,将今日的一切都在脑中过了一遍,望舒笑了笑,自己真是大意了。一个新来的宫婢,怎会被派了这样重要的差事,那宫婢绝对不是宫里的,若她猜的不错,那丫头不是宋应超带来的就是查适带来的。如今,应该已经找不到了,今日宫中人多,进进出出几个下人,也不会有人去在意。 “公主!”香雪和晴雨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人一前一后满脸焦急的跑了进来。 望舒转头朝两人笑了笑:“急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呢嘛。” 晴雨一脸怒容的说:“我们在桂花林的路口等了半天,周家姑娘先回来了,说您去找六皇子了,等我们过去时,六皇子说您衣衫被一个宫婢给弄湿了,回宁音殿换衣服了。可我们刚要回来,就从春归阁那边走回来一群人,交头接耳的和众人说着什么。香雪不放心,就拉着我回去,这才知道他们竟然在说您的闲话!” 望舒轻笑一声,抬头问道:“都说我什么了?” 晴雨气的眼睛都红了,张了几次口却没说出话。 香雪看了她一眼,也不似平日里的冷静,语气中满含怒气:“那群长舌妇说公主在春归阁中和人私会,衣衫尽湿,形状不雅,被他们撞破后夺路而逃!” 望舒闻言直接笑出了声:“哦?我那么狼狈啊?还夺路而逃!” “我真想撕了那些人的嘴!”晴雨气的扭着手中的衣带,“可乐安公和六皇子拉住了婢子,还让我们先回来,不要管那些人!” 望舒笑了笑:“阿兄和六兄说的对呢,你们理他们做甚?当然是赶紧回来找主子我了!看,没你俩在,我随便找的这身衣衫都觉得不太合身呢!” 晴雨看着望舒的穿着,撅了撅嘴,上前两步,低头帮望舒整理着身上的衣裙。 香雪抬头问道:“公主预备如何?可要婢子去找贵妃?”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他们既然要闹出来,这会儿父亲和阿娘那边肯定已经知道了。走吧,我们去听听,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抹黑了公主的名声,让公主嫁给那陈杰呗!”晴雨气恨的跺了跺脚,“那陈家小郎也太阴险了,这几年公主长大了,不再收他的礼了,他是不是觉得自己无望,所以就想了这么个阴损的法子!” 望舒摇了摇头:“这事儿倒还真不一定是他做的。不过,也逃不出他身边那几人。” 香雪冷笑一声:“他们以为这样就能称心如意的让公主下嫁么?真是异想天开!” 望舒笑着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既然如此,你们还担心什么!走吧,和我一起去宴会上看看。” 香雪和晴雨看着望舒一脸淡然,气愤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了下来,紧紧跟着望舒的脚步,朝宁音殿外走去。 来到午宴的地点,望舒施施然的走到自己的桌案前,向上首的李璟、钟皇后和程贵妃行了礼,然后一脸笑意的坐了下来。 李璟此刻正黑着脸,钟皇后一脸担忧,程贵妃倒是从面色上看不出什么,还端起酒壶给李璟添了杯。 望舒正要说话,李从信却不知从哪里忽然冒了出来,小旋风似的冲到陈杰所在的桌案边,对着他就是一脚:“就凭你,还敢肖想我阿姊!想的美!我以前还以为你是好人,肯耐着性子陪我玩,原来都是另有所图!” 李璟本就生着气,此刻见小儿子大庭广众下竟如此作为,虽觉面上无光,倒也觉得解气,此刻只是轻咳一声,冲王盛昌摆了摆手:“成何体统,去把阿实拉开!” 李从信人小,力气却不小,再加上身份矜贵,没人敢对他真使上力气,日常服侍的宁音殿众人中,也只有有功夫在身的晴雨能用巧劲儿拿住他。 看着王盛昌几人都没能将李从信拉走,望舒挑了挑眉,扭头冲晴雨说:“去把十皇子拉开。” 晴雨走过去,狠狠瞪了一眼陈杰,才伸出手从背后抱住李从信的腰,将他直接抱离了陈杰所在。不甘心的李从信手脚并用,在空中扑腾的像一只暴躁的小兽,却在下一刻见到望舒的脸时,立刻安静了下来,转而眼角越来越红,“哇”的一声扑倒在望舒怀里:“阿姊,他欺负你!” 望舒无奈,只得拍着李从信的后背哄着他:“好了好了,没人能欺负阿姊,阿实莫要再哭了啊!” 陈杰本就有功夫在身,虽然李从信踢了他不少下,但毕竟人小,他还真不觉得有多疼,此刻也不说话,低头走到中间的空地处,直接跪了下去。 宋应超和查适对视了一眼,也急忙走了过来,跪在陈杰身边,和上首的李璟说道:“陛下赎罪!自古以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陈二郎又自幼仰慕公主,这才一时情难自持。虽说和公主私下相会有违礼法,可毕竟情有可原,求陛下莫要怪罪!” 李从嘉闻言直接气笑了,站起来指着两人说道:“听你俩的这意思,是我妹妹和他私会?我竟不知,我妹妹什么时候心仪于他了!明明是我妹妹被人算计,衣衫上撒了些酒水,这才去那阁中暂避,偶遇罢了,谈何私会!” 查适闻言急忙又磕了一个头:“陛下,既然六皇子说是公主被人算计,那是被何人算计,总要将人揪出来,好还公主清白吧!” “你!”李从嘉气愤极了,他也想将人揪出来,可他和从度亲自带人将宫中都翻遍了,也没找到望舒说的那个小婢女。 第145章 算计落空 李弘茂在旁边拉了一把李从嘉的手臂,李从嘉忍了忍胸中怒气,忿忿不平的的坐了下来。 李弘茂环视了在场的一众来宾,笑着说:“你们说永嘉私会郎君,可是亲眼看见了?我怎么听说,我妹妹一看见陈二郎进了春归阁,就自己先出来了,这么短的会面,就叫私会?应该连两句话都说不了吧!” 在李弘茂的眼神中,很多人都低下了头,他们确实不知道两人见了多久,都是听宋应超说那边有美景,这才跟过去的。霎一见到公主和一个郎君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心里有些“激动”罢了。 宋应超见状,急忙说道:“乐安公又如何证明两人只是打了个照面呢?不过也是一面之辞罢了!” 李弘茂转头看向了严菀:“听说昌化县主也在那里,而且比众人到的都早,县主可有看到什么?” 宋应超和查适眼神一缩,这昌化和永嘉自来要好,即使她什么都没看见,可要硬说她看见两人并没什么,那在陛下那里,他们也还真不好说了。 严菀听见李弘茂的问话,有些惊讶,却还是不自禁的就站起了身,看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李静怡急的直扒拉她:“昌化,你也在那里?快帮永嘉证明啊!” 徐珩看着严菀,微微皱起了眉,又转头看向了望舒,自李从信扑到她怀里后,她就一直在安抚弟弟,并没有说话。此时听见李弘茂叫了严菀,却依然低着头,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徐珩忽然有些明白了过来,也期待的看向严菀。 不知所措的严菀好似终于镇定了下来,闭了闭眼,然后才抬起头看着李弘茂摇了摇头:“表兄,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 李弘茂听到严菀的回答,有些讶异。 一直低着头的望舒却抬头看向了严菀,扬唇笑了笑,仿佛是终于等到了答案一般。 徐珩闭了闭眼。 李静怡气的一拍桌子,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宋应超和查适却笑了出来,看向李弘茂说:“乐安公,还有人看见了吗?” 李弘茂正要说话,李璟却一拍桌案:“够了!” 宋应超和查适急忙低下了头,李璟看了眼望舒,又看向了陈杰:“陈二郎,你可有话要说?” 从跪下就一直低头不语的陈杰终于缓缓抬起了头,看着李璟说:“陛下,是我的错!那宫婢是我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公主去春归阁,我装作不小心湿了衣衫,就是想和公主一见。奈何公主实在守礼,见到我就要避开。而且公主宅心仁厚,不忍见我穿着滴水的衣衫出门,这才要自己出去。陈杰惭愧!自觉配不上公主的高洁,求陛下降罪!”说完,又磕了一个头,趴在地上等待着李璟的宣判。 宋应超和查适听见陈杰的话,都愣在了原地,此刻才反应过来,急忙跟着磕头:“陛下,陛下!陈二郎是爱重了公主,不忍见公主名声受损,这才揽了责任。求陛下明鉴!” 陈杰闻言,转头看向宋应超和查适:“不可再胡言乱语!既是我的错,我认了便是,你们不必多言!” 宋应超绷着脸还欲分辩,查适却急忙拉了他,被陈杰的目光所摄,两人都不再说话。 望舒倒是终于多看了陈杰几眼,他倒是讲义气。 李璟沉声问道:“那婢女何在?” “回陛下,婢女早已被我送出了宫。她也是被我所迫,求陛下恕罪,罚我一人即可。”陈杰低着头说。 李璟挑了挑眉,看了旁边沉默的宋应超和查适一眼,手指敲着桌案,似是在考虑要如何惩罚陈杰一般。 望舒将李从信放到了身边的座位上,盈盈站起身走到中间,抬头看着李璟笑道:“父亲,今日是我生辰,这宴也是父亲特意为我安排的。既然事情说清楚了,那就到这里好了,今日降罪实在是不美。父亲就当是为女儿积福,可好?” 李璟其实早看出了,陈杰是替身边好友顶罪。而且看他愿意为了望舒的名节,将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也在犹豫要怎么罚才好,太重了不好,太轻又显得他不重视永嘉,正在左右为难。此时听见望舒这么说,也就笑着下了台阶:“好吧,今日这宴的主人是永嘉,自然要听永嘉的。” 笑着说完后,又看向跪着的陈杰:“陈二郎,永嘉既然已经原谅了你,那我就不罚了,还望你以后能以此为戒,凡事多思多虑,不要再做出这样的蠢事!” 陈杰闻言,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谢陛下!谢公主!公主宽厚,某心中惭愧,这就回府自省,闭门思过。”说完,站起身,低着头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看着陈杰的背影,望舒在心中叹了口气,冲着李璟又福身行了一礼,看也不看宋应超和查适,优雅的走回了自己的桌案。 宋查二人也急忙磕了个头,遛回了自己的桌案。 李璟看着二人的身影,扭头冲王盛昌招了招手,小声说道:“去宋府和查府一趟,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儿孙,我的女儿还轮不到他们来算计!今日之事虽被陈二郎揽下了,可若真是要查,也不难查到真相。不过是看在永嘉的面子上,我不追究了,但这事儿,我记下了!” 王盛昌闻言低头应是,用“自求多福”的眼神看了两位小郎君一眼,这才带着人走了。 虽然有了这段插曲,但也让众人对望舒如今在李璟心中的地位更明了了一些,宴上的恭贺声自然也更大了些。 “昌化,就算你什么都没看到,可替永嘉说一句,就什么都解决了!你也太……”李静怡郁闷的看着严菀。 严菀扭头看向李静怡,带着丝倔强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我说谎吗?” 徐珩却看着严菀的眼睛问道:“昌化,你真的,没看到?” 严菀垂下了眼眸:“没看到。” 徐珩笑了笑,不再看她,面上虽然不显,心中却很是失望。果然,爱情能让人盲目,也能让人失了本心。尤其,是一厢情愿的爱情。 宴散后,望舒和程贵妃一起回了宁音殿。 程青萝看着还怒气冲冲的小儿子,笑着说道:“你阿姊又没什么事,你还这么生气干嘛?小脸揪在一起,难看死了!” 李从信撅着嘴说道:“之前我还觉得那陈二郎不错,还帮他给阿姊送了几回东西!我现在真是后悔死了!” 望舒笑着将李从信抱进怀里,揉着他的小脑袋说:“好了,别生气了,阿姊让刘嬷嬷给阿实做桂花糕好不好?” 李从信犹豫了片刻,还是点着头说:“好,定要刘嬷嬷亲手做的才行!” 话音未落,殿外就传来一阵笑声:“原来阿实这么好收买啊!” 听见李璟的声音,望舒和程青萝急忙站起了身,一边行礼一边笑道:“可不是,阿实最是好哄了!” 看见李璟的身边还跟着李弘茂夫妇,望舒惊讶的笑了笑,本以为宴散后,兄长就出宫了呢。 李璟走了过来,先抱起了李从信,又看着望舒笑了笑:“你阿兄担心你,阿耶也有些事想问你,就一起过来了。”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那阿兄和阿嫂就留下来一起用了晚膳再走,可好?” 李弘茂点头答应了:“好。” 听见李弘茂的回答,望舒开心极了,拉着何以雅的手说:“阿兄爱吃什么我都知道,阿嫂可有极爱吃的,我交待小厨房那边一起准备。” 何以雅笑着说:“你阿兄如今还在吃药膳,是太医令新开的方子,我怕小厨房那边不知道要如何制备。你们兄妹说说话,我还是去小厨房那里亲手准备才放心。” 看着何以雅婀娜的背影,望舒笑嘻嘻的看向了红着脸的李弘茂:“阿嫂如此心系阿兄,阿兄真是有福了!我和父亲也放心了呢!” 李璟哈哈一笑:“是啊,看着你们小夫妻俩恩爱情深,我就放心啦!” 李弘茂红着脸点了点头:“阿耶,大娘很好,如今儿子也一切都好,吃了新的方子,觉得身上清爽了不少呢!” “那就好,那就好!”李璟连连点着头。 看望舒还在看着李弘茂傻笑,李璟轻咳了一声:“永嘉啊,阿耶是想问你,你对那陈二郎,可有意思?” 听见李璟的问话,望舒惊讶的看了过去:“啊?我对陈二郎?” 李璟点了点头:“是啊,阿耶看你今日替他求情……” “父亲。”望舒好笑的摇了摇头,“我对他无意。不过是看他替人顶罪才不忍他受罚罢了!” 李璟闻言,又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在程青萝好笑的目光里,硬着头皮又问道:“那永嘉喜欢什么样的郎君?年后你就要去庐山了,也少有机会再参加京中的各种宴会,可女娘总要嫁人的,你提前和阿耶说说,阿耶和你阿姨也好帮你留意着。” 望舒笑着看向了李璟:“我如今还小呢,暂时还不想想这些!父亲,我以后的夫婿自己选,可好?” 李璟犹豫了片刻,看着望舒说:“不是阿耶不同意,阿耶是怕你选不好,这女子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 “父亲,我想问您,若是今日那陈杰没有将真相说出,您会因为外界的议论,就把我嫁给他吗?”望舒忽然看着李璟问道。 李璟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会问问你的意思,你若喜欢,就嫁;若是不喜欢,那就不嫁!” 望舒笑了,笑容越来越灿烂:“阿耶!” 听见女儿又像小时候一样唤起自己“阿耶”,李璟愣了一下,也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他不是不知道女儿一直唤他“父亲”的意思,只是不愿意去深想。毕竟自己的做法确实曾经伤害到了她。如今看她又和自己亲近了起来,竟险些落下泪来。 李弘茂在一旁笑着说道:“瞧你,怎么高兴成这样!你可是我和阿耶的宝贝!你要是不想嫁,就算是被人算计了,只要你摇头,我和阿耶定是站在你这边,有什么可惊讶的!” 望舒重重的的点了点头:“所以啊,阿耶,这驸马的人选就先搁置吧,等我什么时候看中了谁,再和阿耶说,好不好?” 李璟如今正高兴,自然是望舒说什么就是什么,没多想的就点头:“好,都听永嘉的!” 第146章 离愁别绪 用了晚膳后,望舒倚在宁音殿的朱红大门上,目送着李弘茂夫妇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才笑着转回了自己的寝宫。 “阿耶今晚是留宿宁音殿吗?” 香雪一边帮望舒卸着头上的珠翠,一边笑着点头说:“是的,不过刚才听说十皇子闹着要和圣人、贵妃一起睡,在场的谁劝都不听!那边无奈只能叫了安康过去,这才让十皇子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呢!” “安康的话,阿实还是愿意听的。”望舒颇有些感慨的笑了笑,“倒是不曾想过,阿实对安康如此敬重!果然,人和人之间的缘法有时候真是奇妙啊!” 晴雨收拾好了望舒的床铺,回头笑着说:“十皇子还不是看公主敬重安内官,这才有样学样。说到底,十皇子最敬重的人还是公主!” “这样我也能放心了!”望舒笑着站起身,坐到了床上,抱着被子,只露出一个粉嫩嫩的小脸蛋,“之前还担心我离开后,安康要怎么办。他这个年纪了,总不能跟着我满处跑吧!如今有阿实在,安康的生活也有了新的乐趣,留在宫里也能帮我看顾阿实。人啊,还是要有些念想才行!” 香雪笑着点头:“是啊!安内官如今在十皇子面前,也真真是容光焕发呢!” 望舒看着香雪,渐渐坐直了,伸手拉过香雪的手,柔声说道:“香雪,这些日子我想了很久,本打算是带着你和晴雨一起去庐山的。可如今,我却想把你留下……” “公主!”香雪一听,急忙跪了下来,也顾不得往日那些规矩了,急切的插嘴道,“婢子不离开公主!我是太后亲自挑选的,自小就知道自己的主子是公主。您就让我伺候您一辈子吧!” “公主,让香雪一起吧,很多事情没有她在,我担心自己做的不好!”晴雨也跪下一起求情道。 “快起来!”望舒拉着二人起身,叹了口气,“香雪,你先听我说完!我不是不愿意带着你走,但是我实在是放心不下阿姨和阿实。虽说如今宫中还算是风平浪静,可经过了何氏的事情,谁都不能保证如今看着还算老实的后宫中人,就真的是无欲无求了。不论是珊瑚还是珍珠,或者是惠言和惠行,论聪明和谨慎,她们没一个能比得上你!只有你在阿姨和阿实身边,我才能安心!” “可是我不在公主身边,我也不放心公主啊!”香雪哭着说道。 望舒闻言笑了起来,从晴雨手中接过帕子,亲手擦着她的眼泪说:“我是去读书而已,庐山环境单纯,我又住在李院长家里,根本不会有人要害我,你担心什么啊!况且,等我回来了,你还要再跟着我啊!只是暂时而已,又不是永别!” 香雪泪眼婆娑的看着望舒,终于点了点头:“好,我听公主的!我一定替您守好贵妃和十皇子!等您回来!”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拉着她在床边坐下:“阿娘身边的宫羽,你平日里可以多接触接触。她不仅聪明伶俐,而且对规劝主子也很有一套。这些年,要是没有她在身边,阿娘早不知道被多少人利用了!阿姨如今虽看着不错,既有帝王的宠爱,又有娘家的后盾。可程阿叔既负责着宫闱安全,这事情有利就有弊。阿姨必须和阿娘紧紧站在一起,如此一来,只要阿实不去觊觎那个位置,你和宫羽之间就没有直接的冲突。有你们两个的强强联合,方可保这后宫中的魑魅魍魉都缩在自己的壳里,不敢随意做怪!” 香雪郑重的点了点头:“公主,我都记下了!” “还有阿实。”望舒继续交待着,“我已为他铺下了路,让他得到了大兄的怜惜。你要时刻提醒他,像如今这般就很好,切不可过于显露锋芒!给大兄的日常信件切不可断,哪怕没什么可说的,写些日常也好,孩子话也好……亲人之间的感情也是需要细心维系的。大兄和阿兄之间的关系,我生得太晚,已经没办法去改变。如今就希望阿实能和兄长们都处好关系,以后也许能借他之手,敲碎大兄和阿兄之间的寒冰……” 窗外明月渐渐升高,夜色越来越浓,望舒却依旧没有入睡,拉着香雪的手,细细交待着诸多事宜。 四个月的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也快。 望舒的生活好像一切如常,依旧每日跟着李家明读书,跟着潘扆练功,跟着李景遂学骑射,和兄弟姊妹斗斗嘴,和偶尔进宫的好友们聊天嬉戏…… 不过细心的人还是能注意到,以往常和望舒、徐珩玩在一起的严菀忽然和她们三人疏远了起来。众人虽有些疑惑,但看着几人在宫中见面时依旧亲热打着招呼的样子,也只觉得是严菀渐渐大了,变得淑女了起来,不再和几人一起疯闹罢了。 等到太和长公主府传出昌化县主和周家九郎周效定了亲的消息,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要定亲了,所以更不能似以往一般总是抛头露面了。虽是县主之尊,可毕竟也是个女娘啊!由此一来,众人反而对昌化县主严菀的印象更好了些。 “永嘉,昌化的事,你们就这么轻轻放过了?”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阿姨,我和新城都觉得这样很好。她本就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又从小和我们一起长大,总有些情分在。春归阁的事,她只是避重就轻罢了,倒也没说什么污蔑我名声的话。” 程青萝拉着望舒的手叹了口气:“她那个位置,明明看到了你一直在窗边坐着,在陈杰进去后,你就开了门,却依旧说自己什么也没看见。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避重就轻了!” 望舒安抚的拍了拍程青萝的手:“阿姨,她如今的结果,已经算是惩罚了!” 程青萝看见望舒的表情,就知道她真的不在意严菀的事情了,也不再提,反而笑着说道:“说到那陈杰,你阿耶最近对他倒是颇为赞赏呢。” 望舒挑眉看向程青萝:“为何?之前阿耶提到他不是还咬牙切齿呢嘛!” 程青萝摇摇头:“那是因为事情毕竟出在你身上,他一时气愤罢了!不过事后每次提起陈杰,他都是笑着的,还说他有义气有担当,是个不错的男儿郎!”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阿耶说的也不错。陈杰和他兄长,虽然性格上有些跋扈,但本事都不错。而且对朋友还真是不错的!也难怪冯家兄弟和查适都以他马首是瞻,连那一向眼高于顶、自命不凡的宋应超,在他面前都收敛了几分张狂。” 程青萝听见这几人的名字,顿时冷笑了一声:“提起他们我就生气,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算计到你头上!幸好他们家人还算识相,王盛昌带着人去宋府和查府说了几句,他们如今还被关着呢!最好除夕也别放出来!” 看着程青萝义愤填膺的样子,望舒心里暖暖的:“阿姨,别生气啦!都过去这么久了,于我也没什么影响。如今谁不赞我一句宽厚良善,倒是托了他们的福。” 程青萝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自己今日过来望舒这里的目的,笑着从身后珊瑚手中的托盘上取过一物,递给了望舒:“看看,喜欢不喜欢。这是我想了几日才做出来的!” 望舒好奇的看着手中的精美腰带:“阿姨亲手做的,确实很漂亮!可是为什么这正中的装饰只有一小半,是没完工?还是阿姨特意设计的?京中如今流行这种款式了?” 程青萝好笑的挑起其中一处细缝:“香雪,去将永嘉的那把‘千里’取来。” 望舒闻言,惊喜的抬头:“阿姨,莫非这腰带竟是剑鞘?” 程青萝也不说话,笑着点了点头。 望舒两眼晶晶亮的看着香雪取来了那把软剑,立刻接过插进了腰带中,剑柄正好和腰带上的那一小半装饰融为一体,仿佛是正中的装饰之物,丝毫看不出这是一把剑。 “好巧的心思!”望舒爱不释手的捧着腰带,“阿姨,我喜欢!很喜欢!谢谢阿姨!” 程青萝笑着帮望舒将腰带系在了身上:“你出门在外,还是要低调一些。况且我记得你三师傅说过,这把剑背后还有着一些江湖纷争,轻易还是不要外露的好。”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正愁怎么带着它呢!如今可是好了,谁能看出来这里藏着一把剑呢!我日常就带着阿兄送我的那把十步就好。” 程青萝离开后,望舒还看着腰上精美的腰带,唇角弯弯。 “公主,这些信就不带了吧?”外间收拾着行李的晴雨忽然问道。 望舒转过头,看到晴雨手中捧着的几个锦盒,笑了起来。那些锦盒中装着的都是信件,一个是大兄的,一个是刘榕和柴守英的,还有一个,是刘承栩的。望舒走了过去,接过锦盒,一个个打开。 “这些年,刘家倒是一直没有和公主断了联系。”晴雨看着那些信件不由感慨道,“北地局势再紧张,这信都能想方设法的递过来,连贵妃都觉得不可思议呢!” 望舒笑着合上了锦盒:“都带着吧!反正我们的行李也不少,不缺放这些的地儿。” 晴雨点了点头,将三个锦盒细心包好,收到了红木箱子中。 过了年后,望舒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的转变。 若说年前大家对待她是温情宠爱的话,那么年后,这些情绪就转变为了极度的不舍。 不说李静怡和徐珩几乎是日日进宫,常拿着充满怨念的眼神看着她;阿实也日日缠着她,时不时就可怜兮兮的掉几滴金豆豆;李璟和钟皇后对她也更加温柔了几分;宁音殿里每天的膳食都是她最爱吃的;李弘茂夫妇进宫的次数也更多了起来,常常一待就是一整日;总和她斗嘴的李从嘉都不时看着她叹口气、摇摇头。就连往日里对她横眉冷对的李婉柔,在宫中某处或某处和她偶遇的次数也多了起来,还常常冷冰冰的交待几句“不好听”的话…… 就在这样越来越诡异的气氛中,望舒,终于要出发了。 第1章 雏鹰出笼 初春时节,草长莺飞,郊外路边的野草疯长,不知名的野花也争相开放,似是要为这盎然春意增添几分明艳的色彩。 金陵城外十里的官道上,三辆马车渐次而行,中间一辆的装饰尤为华丽,一看就知道主人的身份不同寻常。乌木的车身又大又稳当,车门上的雕花图案精美绝伦,竟比有些富贵人家的家具都更精致一些。车帘更是用有着“寸锦寸金”之称的云锦所制,其上大朵的芙蓉花鲜艳夺目。马车四角吊着的朱红穗子随着行驶而晃动,竟晃出了一种优雅的韵味。 随着离金陵城越来越远,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马车的云锦芙蓉花帘子忽然被掀起了一条缝隙,露出一张如美玉般无瑕的瓷白脸庞,海棠红的嘴唇上是挺翘的琼鼻,黛色的远山眉下,如黑曜石般闪亮的双眸带着丝难得的英气,正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公……三娘,莫要看了,仔细吹了风。” 车内响起一声劝诫,少女嫣然一笑,回头说道:“不怕,这风已经没有晨时那么凉了。” “你呀,也就是初时新鲜,等过几日,你就老实了!”车内又传出一声少年郎君的笑语,“一路上的景致多着呢,如今这郊外的野景有何可看的!” 少女撅着嘴巴,扭头说道:“你懂什么!野景才有趣!而且阿耶本意是二表兄和堂兄送我就够了,是你好说歹说的偏要一起跟来,跟来就跟来吧,还总挤兑我!小心我和娥皇姊姊说你坏话!” “得!得!你看!你看!随意看!” “好啦!从上了路你俩就一直在斗嘴!”另一个郎君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像是笑又像是无奈,“妹妹如今掀着帘子呢,小心再喝了风!” 说着话间,一双白皙的手从侧方伸了过来,将少女掀起的帘子放下,也掩去了那张半露的芙蓉面。 车中坐着的正是望舒一行人,除了贴身服侍的晴雨,还有李从度和李从嘉。 “早就听闻李善道的大名,既然有这个机会,我说什么都要去拜访一下的!”李从嘉看着望舒笑着说,“而且,从度性子太好,他可管不住你!二表兄又不屑管你,你还不得无法无天起来!” 望舒冲李从嘉翻了个白眼:“六兄,你这话可不对!我又不是那不讲理的人,堂兄性子虽好,可只要他说的对,我都听的。反而是你……”望舒上下打量了下李从嘉,摇了摇头,“啧啧啧……” 李从嘉笑着屈指给了望舒额头一下:“你个小丫头!从小就喜欢和我作对!” 望舒捂着额头,瞪向李从嘉:“你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总爱和我作对!” 看着两人又要闹将起来,李从度急忙笑着拉开了两人:“这是出了宫就忘形了是吧!再闹的话,从嘉你就回后面马车吧!我可懒得拉一路的架!” 闻言,李从嘉挑挑眉,笑着收了手,往后一靠:“我可不回去!还是永嘉的马车舒服!” “三娘!三娘!”望舒冲着李从嘉郁闷的说道,“说一路了!你是猪吗?要不就叫我望舒,要不就叫我三娘!永嘉那两个字不许再提了!” 李从嘉轻笑一声:“知道啦!小啰嗦!这不是没有外人嘛!而且堂兄刚才也叫我从嘉来着,怎么不见你说他!” 望舒叹了口气,看向李从度。李从度急忙点头说:“知道啦!三娘,他叫李嘉李六郎,我是李度李大郎。” 望舒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就对了,低调,我们得低调!我还要在庐山待好几年呢,我可不想让大家都知道我是公主,那多没意思!” 李从嘉嗤笑一声:“你以为庐山国学那些博士们不知道吗?你要跟着李善道读书,他们早就知道了好吧?” 望舒笑嘻嘻的说道:“他们倒是无所谓,那些先生们哪个不是人精!我说我是李洞主的侄女,他们只会一起点头称是。我只是不希望那些学子们知道,毕竟我还想和他们同等相处呢!不然多没意思啊。” 李从嘉看着望舒皱了皱眉:“那些可都是郎君,你一个矜贵的女娘,和他们相处干嘛?” 望舒不赞同的叹了口气:“六兄,你怎么也迂腐了起来?我总不能一天到晚的窝在李洞主家里不出来了吧?听说除了五品以上的官员子孙和各州府县选拔出来的优秀贡生外,书院并不限制学生籍贯,其他地方的学子也可以通过考试入学。获得了入学资格的学子,那可都是一肚子的学问!和这样的人来往,好处可是不小呢!三人行还必有我师呢,何况一个书院的学子乎?” 李从嘉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我是说不过你。但你要时刻记得,你不仅是个女娘,还是公主,和他们之间还是要保持一定的距离。毕竟,你的婚事,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望舒撇了撇嘴,心想李璟已经答应了她,她将来驸马的人选,可以由她来定。不过这些还是不要告诉他了,省的他嫉妒。望舒心情很好的扭过头,自在的哼起了曲子。 此刻阳光正好,和着轻快的哼唱声,飘飘扬扬的,仿佛直上了九霄云外处。 一路走走停停,望舒倒也并不着急,遇到景致优美的地方,还会住上一天歇歇脚。书院每年的入学时间是在十月份,也就是授衣假后。望舒因为并不是直接进书院读书,所以李善道才让她干脆等过了年入了春,再慢慢过来。 李璟特意为望舒准备的马车虽然是又大又华丽,可舒适程度毕竟还是不如客栈。所以,每次遇到大一点儿的城镇,带队护卫的李至让都会让望舒几个下来休息一下,吃些好吃的,也活动活动手脚。 “二表兄,你怎么总黑个脸?虽说你家小二郎刚刚满月,你就被派了出来,你想念二表嫂和小侄子情有可原,可你总这样,我们看着也难受啊!要不,我写信给阿耶,让他换个人接替你?” 李至让瞥了一眼李从嘉,没忍住的翻了个白眼:“我这是晒的!谁像你们几个似的,天天坐在马车里。”说着还摇了摇头,“这要是让你们上战场,还不得立刻当了逃兵!” 望舒闻言立刻举手:“二表兄,我是想骑马的,可他们不让!” 李至让又白了一眼望舒:“你?还是算了吧!别耽误了行程!” 望舒被噎的不轻,努了努嘴反驳说:“我的骑术,三叔父都夸呢!才不会耽误了行程!” 李至让想起当年春猎上的骑射比赛,这些年望舒没怎么出过宫,也从未参加过类似的活动,倒是让他忘了这个小妹妹曾经的活泼和风采。李至让想伸手摸摸望舒的头,可看着面前少女已经拔高的身量,最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笑着说:“好,是表兄说错了。那等明日到了官道上,若是没什么风,你就出来骑会儿。” 望舒一听,立刻笑了起来,点着头说:“好呀!我的鹊羽也好久没跑了,它也一定很怀念飞驰的感觉!” 李从度凑过来说:“明日就算没风,也不能跑太快。” 李从嘉在一旁偷笑:“你如今说这些,她可听不进去,等她跑起来,吃一嘴的土,就长记性了!” 李从度看着李从嘉无奈的摇摇头:“你呀,就嘴巴厉害,到时候真看着她受罪,你又该心疼了!” 李从嘉撇撇嘴,没有说话。 李至让看着店小二端上来的饭菜,宠溺的看了眼望舒:“三娘,这些地方的饭菜比不得京里精致,不过比干粮还是要好的,你将就吃些。” 望舒笑着夹起一筷子鸡肉,入口酸甜,点着头道:“挺好吃的!二表兄不用处处照顾我,出门在外,我有吃苦的准备了。” 李至让笑着点了点头,自己倒了杯酒,尝了一口后惊讶的点了点头,看着店小二说:“你们这酒,倒是不错!” 店小二看着几人的穿着和马车,就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不简单,所以在他们品评店里的酒菜不甚精致时,虽然心中不忿,倒也并没有出声反驳。此刻听见其中的领头之人竟然夸起了店里的酒来,顿时骄傲的笑了:“我家掌柜的世代酿酒,别说这里,就是在附近的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这几年江南局势安定,掌柜的手里也渐渐有了余钱,这才又经营了这家酒楼,配着酒卖些吃食小菜。几位要是住店的话,后院还有几间大院子可供休息,比客栈要舒服的多了!” “哦?”李至让闻言笑了笑,“你家掌柜的倒是个会做生意的人。那就给我们挑两个最好的院子,今晚我们就在你家歇上一晚了。哦对了,再给我那几桌的兄弟们也上些好酒。” “好嘞!”店小二高兴的一吆喝,转身利索的招呼打扫婆子去收拾后院了。 望舒饶有兴趣的看着李至让和店小二聊天,好奇的看着李至让的杯中物,托腮说道:“二表兄,我能尝尝不?” “不行!这酒烈着呢,可不适合你喝!”李至让闻言,将酒一饮而尽,又咂磨了两声。 看的一边的李从嘉也嘴馋起来,看李至让又倒了一杯后,抢过酒壶给自己和李从度也倒了一杯。 望舒郁闷的看着同桌的三人喝的高兴,旁边几桌的侍卫们都每人分了一坛子,自己却只能忿忿的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嘴里大嚼特嚼了起来。 “瞧你那副德行,浑身没个二两肉,还想学那些无赖吃霸王餐!以为我们好欺负怎的?阿弟,给我打!” 门外一阵棍棒声,夹杂着求情叨扰的声音,听着年纪并不大,隐约间还有哭泣声。 望舒几人皱了皱眉,转头看向街上。 只见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清瘦少年,正被几个手持棍棒的短衫青年追着打。没一会儿,少年就被绊倒在了街面,修长的手指一看就没干过重活,虽然沾了些赃物,却不像是街边的无赖。 第2章 拔刀相助 眼看着一根手臂粗的长棍就要敲向少年的脑袋,少年无助的抬起手臂想要阻挡,眼中流露出惊恐和不甘。 忽然,一双筷子从远处极速飞来,其中一根击中了持棍者的手臂,顿时,长棍的走向就发生了偏差,落在了少年的身侧。 另一根筷子击中了第二人的腿窝,举起长棍的身躯顿时一软,就向一侧歪去,眼看就要脸部着地,吓得他急忙扔掉了长棍,双手撑地,才免于和大地直接亲吻上。 “哪个不长眼的!敢管我的闲事?”抱臂站在一旁的女子四处梭巡着。 趴在地上的少年顺着筷子飞来的方向看去,酒家里,一个笑容明媚的少女拍了拍手,站起身往他这边走来,背着光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只是那唇角弯起的弧度,似是一弯新月,美的让他想流泪。 “这位阿姊,他一个瘦瘦弱弱的少年郎君,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让人对他下此狠手!刚才要不是我挡了一下,那一棍子朝脑袋上下去,就算侥幸不死,也要变傻了吧!这伤人的重罪,阿姊这样的美人,还是不要沾惹了吧!”望舒笑嘻嘻的对着女子说道。 女子三十岁上下的年纪,却穿着一身娇艳的胭脂色,五官长得并不多惊艳,可肌肤白皙如雪,眼波流转间竟有几分媚色闪现。只见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望舒,才轻笑一声说:“这位小娘子,莫非是想学那游侠儿英雄救美?姊姊劝你还是莫要多管闲事,这小郎君吃了我家的包子,却不给钱,白瞎了他那一副好容貌!我今儿要是不教训他一番,改天这十里八乡的都以为我好欺负呢!” 望舒低头看了一眼少年:“你吃了她家的包子?那为何不给钱呢?” 少年苍白的脸色透出一阵红,似是不愿意在这样美好的少女面前,说他的窘迫,嘴张了张,却并没有说话,只是摇头。 望舒以为他是被吓到了,笑着蹲下,轻轻的说:“你别怕,但说无妨,若你不是故意的,我不会让他们伤到你的。” 手持长棍的两个青年揉着自己的腰走到了女子身边,看着望舒一脸不善,可刚才一番动作,已然知道望舒绝不是他们能打得过的,何况望舒那张桌子上,还坐着三位男子,笑吟吟的看着此处,看穿着就不是他们惹得起的,此时偷偷拉了拉女子的衣袖,使了个颜色。 女子嗤笑一声:“怕什么!老娘我占着礼呢!他们还能仗势欺人不成?我说这位小娘子,你就不要和他多话了。我不打他了,我拉他去见官,总行了吧?” 少年听到这话,惊恐的眼神看向了望舒,也顾不得自己的手脏,拉着望舒的衣袖说道:“我不是无赖,我想要付钱的,可我的钱袋丢了。我跑是因为想起来吃包子前有个男子撞了我一下,定是他偷了我的钱袋,我想去找找。你相信我,我真不是无赖,我是要去庐山书院读书的,不是坏人!” 看着少年的眼神,望舒已然相信了他的话,待听到“庐山书院”四字时,更是笑着点了点头,安抚的拍了拍他。才站起身对女子说:“姊姊,你看,他也不是有意要吃霸王餐,是被偷了钱而已,我帮他付了饭钱,可好?” 女子冷哼一声:“随你吧!不过,姊姊劝你啊,不要太相信别人,小心以后吃了亏!” 看着晴雨将银钱放在了女子手上,望舒又笑着点了点头:“多谢姊姊教导。不过,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女子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转身就带着两个青年离开了。 看他们走了,望舒又回过头,向少年伸出了手:“他们走了,你有伤到哪里吗?还能不能站起来?” 少年看着望舒的笑容,刚想伸手,却看见自己手上尽是尘土,急忙收回手,摇了摇头,双手撑地慢慢站了起来,低着头说:“我没事,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 李从度此时也走了过来,打量了一番少年的衣着:“看样子,你家中也并不贫瘠,既是去庐山读书,怎身边连个侍从都没有?” 少年红着脸说:“原本是带了的,但是被光州的守将给拦下了,只放了我过关。” “你不是我大唐人?”望舒好奇的看着他。 少年点了点头,拱手说道:“某叫杜安言,祖籍定州,在开封的姑母家中借住。自幼仰慕李洞主才学,对庐山书院极向往之,这才一路南下,前往庐山。此次全赖小娘子仗义相助,安言不胜感激!” 望舒也笑着一拱手:“小事小事,杜兄不必在意。出门在外,谁没点儿难处啊。不过,你的钱袋被偷了,要怎么去庐山啊?此处离庐山虽然说不算远了,可也不近啊!” 杜安言面露难色,片刻后抬头说道:“这路我都走了一大半了,剩下的,再难我也要走完。我出来的早,本想着到庐山后先拜访下先生们,如今看来,倒也可以边走边找些活计,挣些盘缠。” 望舒和李从度对视了一眼,笑着说道:“你这样子,一看就是在家中没做过什么粗活的,你能找什么活计啊!而且这路上再遇到一起今日的事情,你就到不了庐山了!这样吧,反正我们也是去庐山,你就和我们一起走吧。” 杜安言惊喜的看向望舒,又有些犹豫,最后下定决心似得咬了咬唇:“好,多谢小娘子。路上花销,等我写了信回家中说明,以后一定全数奉还!”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行。走吧,带你去见见我兄长们。对了,我们姓李,你可以唤我李三娘。这是我堂兄,因为已经分了家了,所以排行各论,他行一。” 杜安言冲着两人分别拱了拱手:“杜某行三,见过李三娘、李大郎。” 对于望舒出手相助的事情,李至让并不在意,表妹想玩就玩好了,哪怕遇到麻烦他也能摆平,所以只是坐在那里盯着她安全就好。李从嘉就有些郁闷了,他最怕的就是望舒这样的性子,从小就爱打抱不平、多管闲事。李从嘉有些担忧,等他们离开了庐山后,她再惹出些祸事,到时没有他们在身边,可如何帮她!可无奈她出手太快,等他反应过来时,望舒已经站在了那少年的身边了。 此时看见她不但管了闲事,甚至完事儿后还将人带了过来,就有些生气:“望舒!你就不能踏踏实实的,刚才万一那些人很厉害,你打不过怎么办!” 望舒看着李从嘉骄傲的哈哈一笑:“怎么可能!他们一出手,我就知道他们几斤几两了!再说了,若是我打不过,不是还有二表兄呢嘛!” 李至让笑了笑,看着有些忐忑的杜安言问道:“这位小郎君,是还有事?” 没等杜安言说话,望舒就笑嘻嘻的摇着李至让的手臂说道:“表兄,他也是去庐山书院的,可钱袋也丢了,侍从也没了,孤身一人,怪可怜的,反正我们也是要去庐山,就顺路带上他吧!” 李至让上下打量了一番杜安言,笑着问道:“你是哪里人?可有官府推荐文书?” 杜安言摇了摇头:“并没有,我是定州人士,我们那里的官府推荐也并没有用。不过,我有身份文书。”说着,杜安言从胸口处小心的取出了一份文书,恭敬的递给了李至让。 李至让接过看了看,又递还给他:“既是定州人士,为何不在开封国子监读书?竟舍近求远,跑到这里来?” “莫不是奸细吧?”李从嘉瞥了杜安言一眼。 “六兄,他和你一般大!而且看他样子,就是自小读书的,哪里像奸细啦!”望舒白了李从嘉一眼。 杜安言不好意思的笑了:“不瞒几位,某早就听说了李洞主的才学,一直仰慕其风采,好容易才说服了家中,来庐山读书的。” 李至让点了点头:“好吧,你就跟着吧。” 望舒一听李至让同意了,急忙拉着杜安言坐下:“这里的饭菜我表兄都付了账了,你吃吧。哦对了,这是我二表兄,也姓李。他旁边那个是我六兄。” 杜安言礼貌的和在坐的都见了礼,这才谢过望舒,端起碗吃了起来。看得出来,虽然是饿的极了,但是用餐时依然能看出他自小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举手投足间并不见粗鄙。李至让在心中默默点了点头,也继续喝起酒来。 饭后,李至让吩咐人带着杜安言去后面先安顿下来,等明日一早再一起上路。 等杜安言走后,李至让才看着望舒说道:“望舒,拔刀相助这种事,以后你还是要斟酌一下。毕竟,兄长只能将你送到庐山,并不能陪你待在那里。你功夫虽好,可毕竟是个女娘,万一哪次真遇到了危险,兄长们鞭长莫及,你要如何保证自己的安危?虽说你身边有几个暗卫在,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李从嘉也不住的点头:“就是!你那身功夫,我是看不出来厉不厉害,可毕竟刀剑无眼。你以后,还是莫要再多管闲事了!” 望舒心知两人都是为她好,遂也不和他们争辩,点着头说:“我知道啦!以后我会仔细些,绝不乱逞英雄!” 李从度笑着说道:“其实望舒心里有分寸的。这次遇到杜三郎,我想她定是想起了刘九郎,这才帮到底的吧!” 李从嘉挑眉说道:“两人长得又不像!” 望舒冲他吐了吐舌头:“还是堂兄了解我!他和承栩、榕娘同属汉地的,又和承栩同岁,说不定还认识呢!回头路上我打听打听。上次和刘家通信还是离京前,也不知道他们如今收到我的信了没!” 此时远隔千里之遥的洛阳城内,一家高门大院正人声鼎沸,今天是刘府老夫人的生辰,来往庆贺的人是络绎不绝。 “九郎呢?”忙的晕头转向的柴守英拉着澄心问道。 澄心手里捧着一碗鸡肉,笑着说:“回夫人,九郎君在书房呢,今儿个那位不是来信了嘛!说是要写回信,不让我们打扰,这不,皎皎都还没吃饭呢,饿的喵喵叫,我赶紧去厨房要了碗鸡肉。” 听着澄心啰嗦的回话,柴守英无奈的松开了手,冲他挥了挥手:“赶紧去喂皎皎吧!” 说完,对身边的侍女说:“阿姊那里不是说荣哥今日定能赶来么?怎么还不见他和大娘的人影?” 侍女笑着回道:“兴许正在路上呢!娘子莫要着急。” 柴守英叹了口气:“荣哥随姊夫镇守邺都,和大娘分居两地也不是长久之计,等过几年大娘养好了身子,还是随军的好!你去九郎院子里找他,让他出去迎一迎他大姊姊和大姊夫。今儿是什么日子,他两位兄长都在前边待客,他倒躲起了清闲!信晚上再写也不迟,况且我也答应了他等过些日子就让他去庐山,他如今着急写什么信!你就和他说,有些事,还是惊喜些更好!” 侍女闻言掩嘴笑了笑,转身往刘承栩的院子走去。 柴守英想起多年未见的望舒,嘴角也不禁微微上扬了起来。 第3章 离家出走 行了一月有余,才终于到了德化县地界。 李从嘉在车中伸了个懒腰:“终于要到了,可是累死我了!你也是,水路多方便,阿耶说要给你准备大船,那多舒服啊!还能一路看看江景!非要这个小马车!也不嫌窝的慌!” 望舒白了李从嘉一眼:“大船太耗时耗力了,我只是去读书,又不是游玩,耗人力再制艘船,阿耶又要被那些御史弹劾了!这车就很好,你不是抢着坐呢么!而且江景也不是非要坐船才能看,我们这一路行来,不仅远远看了江景,还看了田野村落,袅袅炊烟,那不是更美!” 李从嘉撇了撇嘴:“我和堂兄那辆车更小好不好!还不如你这辆舒适!而且我不想和那杜安言挤在一起!如今倒好,他倒是自己一辆车,美哉美哉的!” 李从度笑着摇了摇头:“你怎么总看他不顺眼啊?他哪里惹到你了?” 李从嘉往后一靠,叹了口气:“那倒也没有,就是莫名的不喜欢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望舒轻笑了一声:“你这理由可真充分!” 李从嘉不依的说道:“我总觉得他说谎了!不过是没有证据罢了!” 望舒挑眉看了看李从嘉,笑着点了点头:“一会儿我再问问。” 这时,车窗的帘子忽然被人从外掀起,露出骑着马的李至让的笑脸:“三娘,这会儿阳光不错,风也停了,要不要出来骑马?” 望舒一听,立刻笑着点了点头:“要!”说着,就起身往马车外走去,看着已经被李至让牵过来的鹊羽,高兴的摸了摸它黑亮顺滑的鬃毛,一翻身,就漂亮的上了马。 冲着车里的李从嘉和李从度笑了笑,轻轻夹了夹马肚子,鹊羽开心的打了个响鼻,扬起前蹄就朝着前面奔了去。 “慢点儿!”身后传来李从嘉的喊声。 望舒扬了扬手臂,笑着就朝前跑了去。 李从度捂着嘴偷笑了两声,看着郁闷的李从嘉说:“你还说她骑个几次就知道厉害了!可我看她每次都开心得很!并没有你说的又喝风又腿疼的啊!” 李从嘉嗤笑一声,无奈的点头道:“那是因为,她天生就是一个疯丫头!” 杜安言听见望舒欢快的声音,不自觉地偷偷掀起车帘朝外看去,骑在马上的那道飞扬身影,正在金色的阳光中熠熠闪着光,令人有些头晕目眩。杜安言看着看着,不禁笑了起来。忽然,一道凌厉的视线往他这边扫了过来,杜安言立时放下了帘子,缩回了头,只是脑海中还存留着刚刚李至让的眼神,让他有些心跳加速。 李从嘉笑着冲李至让比了个大拇指,只不过却收到了一个白眼。 不过李至让一向如此,李从嘉也不以为意,努着嘴冲李从度说:“瞧瞧,我就觉得那厮不安好心吧!还敢偷看我妹妹!” 李从度无奈的摇了摇头:“望舒的风采非那些寻常的小娘子可比,那些小郎君看看,有什么大不了!” 李从嘉顺着李从度的目光又朝车外看去,骑在鹊羽之上的望舒,神采飞扬,意气风发,本就明丽的五官更添了些顾盼生辉的色彩,让人不由的就跟着笑了起来。这样生动的样子,确实不是那些寻常的闺秀能比的了的! “阿翁和阿婆,将望舒养成了这个样子,我竟有些担心,以后谁能降得住她!” 李从度看了眼一脸忧心的李从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干嘛非要降住她?和她一般这样,比翼双飞,岂不是更好?” 李从嘉挑挑眉:“是我说错了,是谁能配得上她!” 李从度低头笑了笑:“你呀,就莫要担心了。望舒主意大着呢!单说你我的姻缘,还有二表兄,哪桩哪件不是她的功劳?她自己的姻缘,难道就能差了?” 李从嘉闻言,与有荣焉的笑了笑:“那倒也是!我的妹妹,聪明着呢!” 聪明的望舒骑够了马,面色红润的将缰绳递给了李至让,看着面前即将到达的城镇,笑着坐回了马车。淑女嘛,在人前还是有必要装一装的。 进城后,李至让找了家规模最大的食肆,准备先祭了五脏庙,再出发上庐山。 “这里虽然也是县域,但比沿路的那些城镇要繁华的多了呢!”望舒看着豪华的大包房,感叹的说道。 李从嘉也点了点头:“是啊!这德化县竟如此之繁华,往来宾客也是络绎不绝啊!” 李从度笑着说:“应该是庐山书院之故。这每年往来的学子无数,家境也多是富裕显贵,慢慢的,周边的食肆酒坊也就多了起来。有求才有供嘛!” 李至让点了点头:“不错!这德化县之前也并不是这样,确实是庐山书院建成后,才渐渐发展了起来。等一会儿吃了饭休息片刻,我们就出发去星子镇,那里是庐山南麓脚下,从那边上山离书院最近。” 望舒几人纷纷点头,招呼着杜安言一起坐下,看着店家逐渐端上来的美食咽了咽口水。 店家热情的边上菜边介绍:“几位贵人一看就是出自名门,自小珍馐美食吃惯了的!刚才这位郎君交待上些有特色的来。这道鱼是我们这里的招牌,湖口糟鱼。选用鄱阳湖所产活鲜青草鲤鱼和上乘糯米,小磨麻油为原料,再辅以十多种天然香料,经腌制、糟制、煮蒸数道工序而成。香味浓郁,口感丰富。各位贵人可以尝尝鲜!另外,这道庐山鲜笋也是别的地方没有的,江南地区竹笋虽不少,可我们的笋味道却要更鲜嫩一些。还有这石鸡、茶饼、修水哨子……全部都是我们这里的特色,保管您在别的地方吃不到!当然,最有名的还要数这庐山云雾茶,香气鲜爽持久,滋味醇厚甘甜,汤色清澈明亮,绝对是上等的茶饮!” 望舒好奇的听完店家的介绍,连连点头说:“那我们真要好好尝尝了!光是听就流口水了呢!” 店家看望舒一脸的捧场和赞叹,心里也开心,笑着给众人做了个揖,眉开眼笑的给众人掩上了包房的门。 李至让笑着看了一眼望舒:“你这样很好,我之前还担心你从小被捧在手心,不会和这样的人相处打交道,倒是我多虑了!” 望舒笑嘻嘻的给李至让夹了一筷子糟鱼:“二表兄,你放心,我一定能照顾好自己的!” 李至让点点头,也给望舒夹了一筷子鲜笋。 酒足饭饱后,望舒看着杜安言忽然出声问道:“杜三郎,你其实是离家出走吧?” 毫无防备的忽然发问,直接让杜安言愣在了那里,嘴巴几张几合,最后在李从嘉的冷哼声中瑟缩了下,将头低了下去。 “你也别怕,既然我将你带到了庐山,就没准备再将你送回去。但我想知道真相。”望舒声音轻柔又温暖。 杜安言将头又重新抬了起来,看着望舒笑了笑:“三娘猜的对,我是离家出走的。我从小就想来庐山读书,可我阿耶阿娘对此事一直不太赞同,所以我就趁着阿耶外出公干之际,带着贴身侍从跑了出来。最后因为他的身份文书还在我阿娘手中,并未能带在身上,所以他没能成功过关。不过三娘放心,我家的传统,是既往不咎。当初我二兄就是离家出走的,最后也没什么事儿。我已经让侍从返回家中和母亲交待了,想来定能将学费和路费如数带来。绝不会给三娘惹下麻烦的!” 望舒好笑的看着杜安言:“你二兄也是离家出走的?你们家倒真是有意思!他也来庐山读书?” 杜安言摇了摇头:“我二兄想当大将军,从小就教导我武艺,可我对武学一途兴趣不大,所以他还挺失望的!不过我还是觉得读书好。我喜欢读书!” “你信他啊?”李从嘉捣了捣望舒的胳膊,“我看他就没说过实话!” 望舒白了李从嘉一眼:“我觉得他这次说的是实话!” 杜安言闻言也急忙说道:“六郎,三娘,我这次说的真是实话!你们相信我!我不是奸细,我真是来读书的!” “我看你根本就不像是十四的郎君!又瘦又矮的,你真十四了?”李从嘉斜着眼睛看向杜安言。 杜安言脸红了红,还是点头说:“真的十四了,那身份文书上有我的生辰,李兄是看过的。不过是我平日里不爱吃肉,所以长得不高罢了!” 望舒推了李从嘉一把:“好啦!吃饱了吧,我们上路吧!下午就能上山啦!” 李至让笑着看向望舒:“走吧,我已经让人先行去山上禀告了。想来,等咱们上去时,你的房间都收拾好了!” 杜安言一直以为要去庐山读书的是李从嘉和李从度,望舒只是陪着兄长出来玩的小娘子。此时看李至让竟然是对着望舒说的话,惊讶的问道:“是……三娘……去读书?” 望舒点了点头:“是呀!怎么啦?” 杜安言得到肯定的答案,更惊讶了,语无伦次的说:“可……可是……庐山书院不收女娘啊!三娘这……莫非是要……是要扮男装不成?”说到这里,立刻捂上了自己的嘴,模糊的声音却继续道,“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想什么呢!”望舒好笑的说道,“我就是扮了男装,难道还和你们住在一起不成?” 看着杜安言瞬间变红的脸,望舒笑着说:“我们是李院长的族人,我是他侄女,我这次去是跟着他读书的,和他的小女儿一起,不是进书院!” 知道自己搞了乌龙的杜安言面色通红,松了口气的同时隐隐有些失落,看着望舒笑了笑:“原来是我弄错了!李兄也是直接跟着李院长,不进书院吗?” 李从度看李从嘉不想回答,笑着和杜安言说:“我们只是送妹妹过来,并不留下,我们俩是在金陵读书的。” 杜安言看着李从度点了点头,余光扫了一眼不愿意搭理他的李从嘉,心里着实松了口气。 第4章 庐山书院 “这星子镇啊,归属德化县管辖。其实德化以前叫做浔阳,是陛下登基后才改的。”李至让骑马走在马车边,低头和车中的望舒说着话,“山上的气温低,春迟、夏短、秋早、冬长。你上山后,要注意添衣保暖才好。” 望舒靠在车窗边,笑着应道:“二表兄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晴雨也在一旁承诺道:“郎君就放心吧,我定会将娘子照顾的好好的。” 李至让闻言略沉默了片刻:“为何不带香雪?” 晴雨被噎了一下,忿忿的掀起帘子:“郎君这话,我可不爱听!我虽然比香雪稍微粗心那么一点点!可我对娘子的心可昭日月!我冻着自己都不可能冻着娘子!” 望舒掩着嘴笑,看着李至让斜眼看晴雨的不信任的目光,忍了笑说:“二表兄,晴雨很好。” 李至让无奈点了点头:“我知你是不放心家里,才把香雪留下的,回头我再找个靠谱的婢子,给你送到庐山来。” “真不用。我又不是来游玩的,有晴雨就够了。先生家里肯定也有粗使的丫头,够用的。” 看望舒坚持,李至让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马车另一侧的李从度笑着说道:“三娘若是有什么需要,就只管写信回京,兄长们一定给你置办了来。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李从嘉也点头赞同:“是啊,你从小就娇生惯养的,若是不习惯,就回家啊!” 望舒无奈的点着头:“好啦,我不会委屈自己的!你们就放心吧!” 说着话间,马车已经行到了庐山脚下,侍卫队长从前方返回禀告:“郎君,前面就要上山了,还请娘子下车,换上轿子。” 李至让点了点头,扶着望舒下了马车。 看着面前的小轿,望舒摇了摇头:“二表兄,我可以自己上山的,轿子就免了吧。” 李至让想了想,点头说:“轿子跟着吧,若是累了,就上去休息。” 望舒开心的点了头,和众人一起,徒步开始往庐山上走。 因自小练功,望舒的体力很好,一路上丝毫未见疲累。初春时节出发,走到庐山时已经是暮春三月了,庐山上的桃花已然盛开,一片片粉红的桃林在满山的翠绿掩映下,就像是彩霞般耀眼夺目。 “这就是陶渊明诗里的桃花源吧!”望舒停下脚步,看着满眼的粉霞惊叹不已。 李从嘉感慨的点头说:“怪道靖节先生能写出那样的千古绝唱!真真是春染仙境,色醉游人啊!” 杜安言此时也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一路上的疲累仿佛都消失了一般,沁着薄汗的额头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微微闪光,竟还比不上他眼睛里放射出的光彩:“鼓瀑齐奏鸣,鸟语作和声。桃林染春色,误入仙境中。” 李从嘉听见杜安言的呢喃,有些诧异的回头看了他一眼。望舒见状,笑着撞了撞李从嘉,小声说道:“如今,六兄可是信了他真是来读书的?” 李从嘉撇了撇嘴:“姑且相信一次吧。但是你还是莫要和他走太近,毕竟他不是我大唐人,谁知道他心里藏了些什么!” 望舒无奈的点了点头:“知道啦!” “这里可不是桃花源呦!”一个挑着山货的老夫从众人身边走过,一脸笑容的插嘴道:“几位郎君娘子若想去桃花源,可是走错喽!” 李至让闻言,拱手问道:“这位老翁,我们是要去白鹿洞。” 老翁看了眼李从嘉、李从度几人,只道是上山求学之人,又笑着点了点头:“那是走对了!沿着这条路直上五老峰,白鹿洞书院就在南麓之上。” 李至让笑着谢过了老翁,招呼众人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赶路要紧。你们若是想去桃花源,以后有的是机会!” 望舒几人纷纷点头,只有李从嘉有些不甘心:“二表兄,妹妹以后什么时候想去都行,可我……” 李至让看着他说:“再慢些,天就黑了。你是来玩的?” 李从嘉无奈叹了口气,跟着众人一起继续往山上爬去,只是行走间不时回头,似是舍不得眼前的美景。 “六兄,你又不是明日就走了,你多留几日,自然有机会去那桃花源的。” 李从嘉看着安慰自己的望舒,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好,走吧!” 看李从嘉不再回头,望舒才笑着又朝前走去。 不多时,杜安言的体力已经渐渐到了极限。不仅是额头有汗,就连后背都已经被汗水浸湿了,行动也越来越慢,要不是身边有个侍卫拉着他,他估计已经迈不动腿了。 望舒回头看了几次,有些不放心,那副瘦弱的身躯,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自己和晴雨自幼练武,又有内力傍身,自然是不觉得多累。可杜安言一看就是练武不勤,读书成痴的性子。望舒拉了拉一直护在她身边的李至让:“二表兄,杜三郎看着已经坚持不住了,不如让他坐到轿子里吧!” 李至让皱眉看了看杜安言,有些犹豫的说:“可那轿子是给你准备的。” “没关系,我一点儿都不累,爬上去小意思啦!那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发挥些作用,让杜三郎坐啊!”望舒笑着说道。 李从嘉想反对,可是看着妹妹的笑容,还是咽下了到嘴边的讽刺。 李从度也在一旁劝道:“是啊,二表兄,杜三郎看着已经没了体力,后边的路,若是还让他自己走,反而耽误时间。” 杜安言艰难的挪了过来,摇着头喘着粗气:“没……没关系!我……我还……还可以……继续。” 李至让看着他的样子,挥了挥手:“别逞强了,爬不动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不过以后,还是要多锻炼身体,习武不仅是为了上阵杀敌,也为了强身健体。若是没有一副好身体,怎么读书?” 杜安言看着李至让点了点头,拱手说道:“某记住了,多谢李兄提醒!” 看着杜安言被扶进了轿子,大家才继续往山上爬去。 山上气温不高,暮春时节竟像是初春的微凉。可是毕竟是爬了半日的山路,众人身上也都不觉得凉,反而觉得血流通畅,一身的畅快。 看着眼前“白鹿洞书院”五个大字,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白墙灰瓦的典型江南派建筑风格,掩映在周围绿色的植被中,颇具清雅淡泊之气。内里隐隐传出的读书声,让冰冷的建筑一下子就有了书香气。 李善道已经得到了消息,和夫人一起迎了出来,因提前已经知道同行的有外人在,此时也不行国礼,而是以长辈的身份来迎接望舒等人。 “三娘可是到了,你伯父可是等了好几日呢!”李善道的夫人出自太原郭氏,也是显赫了百年的门阀世家,此时见到望舒等人也并不怯场,还亲热的拉着望舒的手,好似真是望舒的亲伯母一般。 望舒微笑着福身行礼:“三娘见过伯父、伯母。这一路上风景别致,三娘久未出门,一时忘形,拉着兄长们玩闹,这才耽误了数日。还望伯父、伯母莫怪!” 李善道笑着点了点头:“玩吧!你们这个年纪,正是该玩玩闹闹的时候。” 郭氏也赞同道:“就是,不过是晚了数日,不值得你特意请罪!走,我们回家。” “伯母,稍等。和我们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在路上偶遇的求学的学子。”望舒拉住了郭氏,看向李善道说,“是专门从北地来此求学的,还请伯父找人代为安排下。” 李善道点了点头,看向了一直站在后面的杜安言。 杜安言从见到李善道时就已经有些不知所措了,此时看他看着自己,紧张的连手脚都不知道要如何摆放了,僵硬的行了礼,激动的抖着嘴唇说:“李洞主,我叫杜安言,定州人士。自幼仰慕洞主才学,一心向往庐山,故此一路南下,只为来白鹿洞求学,还请洞主收下杜某!” 李善道笑着点了点头:“我白鹿洞书院自建成以来,就不局限于本地生源,你一心向学,其心可敬。不过,书院招生是在九月,你来的有些早了。” 杜安言红着脸解释道:“是杜某求学心急了,故才提前赶来,想着拜访下各位先生,这九月也就到了。” 李善道笑着点了点头:“好,一心求学,我们自是不会将这样的学子关在门外。这样吧,你还不是书院的学子,不能住在宿舍中,不如暂且在书院的驿馆住下,只待通过了入学考试,再搬入宿舍,如何?” 杜安言很想点头,可奈何囊中羞涩,驿馆,也是要钱的。 望舒看出了他的窘迫,上前笑着说道:“伯父,杜三郎路上遇到贼人,丢了盘缠和学费,不过他已经让侍从回家重取了。不如我先替他垫付了食宿的费用吧。” 李善道笑着摆了摆手:“原来如此,不用如此麻烦,杜三郎且安心住着,待侍从取回了钱物,再交不迟!侍书,你带杜三郎先去驿馆安置。” 杜安言感激的谢过了望舒和李善道,跟着年轻的侍从侍书,往书院边上的驿馆走去。 “走吧!”郭氏笑着挑了挑眉,“饭已经好了,吃了饭,三娘可以先休息休息,明日,让你堂妹带你逛逛这附近。” 望舒笑着点点头,挽着郭氏的手一起走进了李善道的居所。 李至让等人和李善道也跟着一起走了进去。 在正厅坐好,李善道和郭氏屏退了下人,才起身要对李从嘉和望舒行礼。 两人见状,急忙站起来扶着李善道夫妇说道:“先生不用如此多礼!您是我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怎可对我们行此大礼。如今,我更是伯父和伯母的家中晚辈呢!” “就是,您既然是望舒的长辈,那就也是我的长辈了。”李从嘉顺着望舒的话说道。 见几人执意如此,李善道也不矫情,笑着坐了下来,看着望舒欣慰的点了点头:“公主长大了!” 望舒笑嘻嘻的说道:“师傅这话说的不对!在这里,我可不是公主。您还是唤我望舒或者三娘的好!” 郭氏也笑着说道:“那三娘也说错了,这里可没师父,只有伯父和伯母!” 闻言,几人一起齐声笑了起来。 第5章 亲厚疏离 众人正说笑间,一位十岁左右的少女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好奇的目光偷偷看着望舒几人,在发现望舒也向她看过来时,急忙又低下了头,端正的和厅中众人行了礼。 “三娘,这是我的小女李菀青。”李善道捋了捋胡须,笑眯眯的说道,“她和你同年,生辰只比你晚了三个月。” “原来是菀青妹妹。”望舒笑着福了福身,“妹妹不愧是出身于书香世家,真真是如那出水芙蓉般清新不俗!” 李菀青眼睛生的极好,秋水无尘的杏子眼,配上一双春山含翠的柳叶眉,清澈中透着温婉,给人一种清纯娇憨之感。 此时,那双清澈的杏眼正满含好奇的看着望舒,甜甜一笑:“见过望舒阿姊!” “瞧瞧!说是亲姊妹也没人怀疑!”郭氏看着两人亲亲热热的,心里也高兴,自己这女儿,自小就被李善道父子几个给惯坏了,性子有些跳脱,而且对于看不上的人是不屑搭理的。在她知道有个公主要来家中常住时,内心是有些抗拒的。而望舒呢,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受尽了娇宠,自然也必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在望舒到来之前,她还颇为担心两人会相处不来,如今看来,望舒的性格可比她想的要好多了,自己的女儿也真是长大懂事了! 却不知,李菀青只是面上装的好,毕竟在这么多人面前,也不能真下了父母的面子。而且这几日她也渐渐想通了些,毕竟是公主,若是真的惹了她不高兴,她去圣人那里告上一状的话,父亲也难免会受到责罚。所以她才打定了主意,面上过得去就行,没必要真和公主明着做对。反正,两人虽住在同一屋檐下,可井水不犯河水,她还是能做到的。 此时,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听着像是两个人。 “是守拙和仲恺回来了!”郭氏笑容满面的说道。 话音刚落,两位俊朗的少年郎君就齐齐迈步走了进来,一样的青色襕衫,头戴黑色方帽。年长的一个看着有二十岁左右,年少的一个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只看形貌就知道是李善道的亲子。 “快过来,见过贵客!”李善道在女儿面前是一副标准的慈父模样,可到了儿子面前,就端正严肃了起来,面上不苟言笑的抚须说道。 被称为守拙和仲恺的两人走到众人面前,微笑着拱手行礼。 “李伯庸,见过诸位。” “李仲恺,见过诸位。” 一看,就知道是提前得了交待,不必以皇子公主待之。倒是让望舒很是满意,毕竟她还要在此住上数年之久,以亲人的身份相处,反而更舒服一些。 “这是我家大郎伯庸,字守拙。”李善道指了指年长的一个,然后又指着年少那个继续给望舒介绍,“这是二郎仲恺,还未及冠,所以还没取字。” “望舒见过两位兄长!”望舒起身,对着两人笑盈盈的行了家礼,倒是让李仲恺的脸都红了红,李伯庸一脸和善的笑着点了点头。 李至让看着李伯庸,心中倒是颇为感慨,这人比他还年长二岁,可自己都有两个孩子了,他却还在读书,倒真是有书香世家的风范。 “大公子可娶了妻?”李从嘉好奇的开口问道。李至让见表弟问出了自己心中所想,也抬头看向郭氏。 郭氏笑着摇了摇头:“亲是已经定了,但是大郎执意要等到有了功名,再娶妻生子。” “哦?那大公子今年可要下场?”李至让问道。 李伯庸笑着摇了摇头:“父亲说我火候未到,还需再努力一年。” “那娶妻可就要等到明后年了!”李从嘉惊讶的看向李伯庸。 李伯庸笑着说道:“某身无长物,唯有这一肚子诗书而已,若是没有个功名,怎有底气给妻儿谋幸福?” 望舒笑着问道:“那未来嫂嫂可是愿意等?” 李伯庸微红了面颊点了点头。 郭氏笑着说道:“守拙的媳妇定的是江左袁氏的袁家四娘。袁家也是耕读起家,对于子女嫁娶的年纪并没有一定要遵循十五岁的限制。所以四娘听说守拙想等殿试后得了功名再完婚时,倒也是十分支持守拙的。” “堂兄可真幸福!能找到这样一个事事支持自己的嫂嫂,可是太难得了!”望舒笑着说道,“等堂兄取了功名后,可一定要善待嫂嫂啊!” 李伯庸红着脸说:“妻者齐也,与夫齐体。即成了夫妻,自该彼此相敬如宾、相濡以沫才对。” 李菀青看兄长和望舒竟然一人一句聊的亲热,暗自里撇了撇嘴,不过倒是对望舒的印象稍微好了那么一点,毕竟她的话语中似乎是真心关心兄长的,而且也不如她想象的那般高高在上。 “好啦!晚膳也准备好了,诸位一路辛苦,早些用了膳,歇息一晚。明日,让守拙带着大家逛逛书院,看看庐山。”郭氏笑眯眯的说道。 李从嘉一听能看庐山,急忙看向了李至让。 李至让笑着拱了拱手:“既然如此,我等就厚颜叨扰几日。” 李从嘉闻言脸上顿时乐开了朵花,和李从度一起拱手谢道:“多谢诸位款待,叨扰了!” 用了一顿丰盛的晚膳,望舒告别了兄长们,随着李菀青一起往后院走去。 “阿姊,这间朝向最好,是母亲特意为你准备的。若是有什么需要的,找我或者母亲都可以。”李菀青将望舒带到了最后一进院子的正房门前,客气的和望舒交代了几句,就施施然回了旁边自己的房间。 “三娘,李家人可真是热情!不仅郭夫人看着可亲,菀青娘子也是温温柔柔的。”晴雨进了房间,看着屋内的摆设不住的点着头。 望舒笑了笑:“郭夫人可亲不假,不过,这菀青妹妹嘛……” 晴雨好奇的看向望舒:“菀青娘子怎么了?” 望舒摇了摇头,拍着晴雨的肩膀笑着说:“看她的眼睛,就知道她对我并不是敞开了心怀的接纳,不过是碍于面子客客气气的罢了!” 晴雨闻言撅起了嘴巴:“什么意思?她是不欢迎您吗?” “你想啊!我来之前,她可是这家里唯一的女娘,肯定是被父兄捧在手心里娇养长大的,在书院里,她是院长唯一的女儿,自然也是被众人尊敬的。这样的女娘又怎么会是个温温柔柔的软和性子!而如今,她不再是唯一那一个了,而且就身份来说,我是公主。她的优势在我面前荡然无存。这样的落差,她又怎会欣欣然的就接受了呢?” “原来是我看错她了!”晴雨可是觉得天下谁都不如自己公主的,如今见公主竟然不被人欢迎,自然心中不忿。 望舒笑着点了点晴雨的额头:“你也别在意,小孩子罢了!过几日就好了。等她熟悉了我的性格,知道不是多了个敌人,反而多了个人喜欢她照顾她,她自然会真心把我当阿姊的!” “啊?”晴雨瞪大了眼睛,“您还准备照顾她啊?您可是公主!” 望舒不在意的笑了笑:“在宫里,永安她们不也是由我照顾的嘛!我是阿姊,自然该照拂妹妹们。” 晴雨本是难以接受自家主子去照顾别人,可一听望舒的意思,原来是阿姊对妹妹的爱护,也就勉强接受了些:“好吧!我信公主的判断。可若是她以后还是对公主不好,那我就……”说着,还在胸前使劲儿挥舞了下自己的小拳头。 望舒看着一脸义愤填膺的晴雨,心中暖暖的:“好了,快休息吧,东西明日再收拾也行。” “您先睡!我得去看看那些侍卫将行李归置对了没有!那一帮粗人,我可不放心!”说着,晴雨就风风火火的走了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望舒笑了笑。以前有香雪在的时候,这些细致的活计晴雨可是向来不乐意管的,如今只剩了她自己,倒也仔细了起来。果然,人还是要独立才能长大。 推开后窗,望舒惊喜的发现,窗子正对着花园里的一株山茶树。树高4米有余,这树龄怎么着也有几百年历史了。大朵大朵盛放的红色山茶花,如碗口般大小,层层叠叠的红色花瓣,鲜艳如血,热情似火。在夜晚昏暗的灯火映照下,美的惊心动魄。 望舒想起宫中桂林里那棵一直没有开花的山茶树,还有她们姊妹之间关于花朵颜色的戏语,轻轻笑了起来。 “三娘,睡了吗?” 听见李从度的声音,望舒从思绪中回过神,笑着扬声说:“堂兄进来吧,我还没睡呢。” 李从度手中抱着一个木盒,笑着走了进来。 “这个给你。” 看着李从度推到自己手边的木盒,望舒好奇的看了看,伸手打开,里面躺着一张契书。 “这是?”望舒伸手取出,展开一看,下一刻惊讶的看向了李从度,“庐山别院?” 李从度笑着点了点头:“阿婆临走前,将保管的我父母的财物都交到了我的手中。但是未免睹物思人,我一直也没有去细看都有什么。前段时间,想着看看有没有你能用得上的,这才发现,我阿娘的嫁妆里竟然有一间庐山的房产。不过离书院有些距离,在大月山那里。但偶尔去散散心还是好的。” “这可不行!”望舒将地契放回木盒,又推回了李从度手边,“堂兄,这是二叔母留给你的,我不能收!” 李从度笑着摇了摇头,又将盒子推了回去,按到了望舒的手里:“既是我的,自然是我说送谁就是谁的!望舒,庐山的房子,离金陵太远了,我留着也没什么大用处,给你最好。你如今寄居在李家,虽然对外声称你是李祭酒的侄女,住在这里无可厚非。可你我都清楚,你和李家并无任何关系,若是以后你有了自己的朋友们,想有个招待的地方,总不能还用李家的院子吧?” “可是……”望舒感动的看着李从度,“二叔母留下的东西本就不多了,这些也算是个念想。而且大兄已经给了我好些这边的房产地契了。” 李从度笑了笑:“他给的和我给的并不冲突。而且,阿耶和阿娘的样子,我都快忘的差不多了。要这些念想又有何用!人没了就是没了,还在的人才是应该珍惜的。望舒,你虽不是我亲妹妹,可自小和我一起在阿婆身边长大,我一直将你看作是我的亲妹妹,在我心里,你和永宁她们都不同。这些,只是兄长给妹妹的,希望她孤身在外,能有所依,有所靠。” 望舒看着李从度认真的眼神,终是点了点头。 第6章 参观书院 “这里就是书院了。”李伯庸指着上书有“白鹿洞书院”五个大字的青灰色大门,笑着和大家介绍道。 “这字!”望舒指着大门上的五个大字,惊讶的看向了李伯庸。 李伯庸笑着点了点头:“这是当初书院初建时,烈祖皇帝亲笔所题。” 望舒重新抬头看向了门匾,那熟悉的笔迹中又伴随着时间的疏离。幼时,写着这字的人曾手把手的教她拿过笔。她曾经以为,他会是她一辈子的坚实后盾。从没想到,一个如山般的人也会老去,也会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如今,只剩下那熟悉的字迹,还在经历着风雨的洗礼。 李从度站在望舒身侧,同样抬起头,看着匾上的大字,心中有着无限感慨。他和望舒一样,是自小长在阿翁羽翼护佑之下的雏鹰,却未及长大,就经历了永别。 李从嘉走到两人中间,拍了拍两人的肩:“进去吧。” 望舒和李从度看着他笑了笑,三人一起迈步,跨进了门槛之中。 李至让和李伯庸也互相谦让着,随三人一起进入了书院。 “书院整体是由五个院落组成。最中间的这个院落是书院的学堂所在,前后有三进,第一进的正厅和偏厅是互通的,也是御书阁所在,其中藏书甚丰,所有书籍免费供学生借阅。”李伯庸说起书院的藏书,倒是颇为骄傲。 李伯庸又引着众人走进了第二进院子,因今日是旬假,所以书院中并没有多少学生,倒是没有了昨日的读书声,安静了许多。 “这第二进院子就是教室了。正厅是明伦堂,是洞主和外邀前来的名儒大家讲学的场所。两侧的房间就是日常的教室了。东侧三间分别是率性堂、诚心堂、崇志堂;西侧三间就是修道堂、正义堂和广业堂。” “倒是和国子监里的设置一样!”李从嘉好奇的看了看。 李伯庸点了点头:“是啊,所以我们这白鹿洞书院除了常被称作庐山国学以外,也被人称作匡山国子监嘛!” 望舒好奇的问道:“这六间教室是怎么分的呢?” 李伯庸笑着解释道:“书院嘛,自然是分为初级班、中级班和高级班的。正义堂、崇志堂和广业堂就是初级班,每堂学期一年半,也就是年满14的学子入学后,要先进入正义堂学习,一年半后期满考试,合格者可升入崇志堂,以此类推,最后就是广业堂了。当然,若是考试不合格,还是要重修的。” 望舒点了点头:“那中级班呢?” “中级班就和初级班不同了。在广业堂通过结业考试后,就可以进入中级班的修道堂学习了,不过中级班没有时间限制,只有学分积满8分才能升级到诚心堂,再修满8分后,可以申请毕业,也可以继续进入高级班,准备备考科举。” “那这率性堂就是高级班啦?兄长是不是就在这率性堂中学习啊?”望舒笑着问道。 李伯庸感慨的点了点头:“是啊,这率性堂就更难修了。科举一途,本就如那独木桥一般,不易啊!” “我们在京中之时,也曾远远的见过那些参加科举的学子们,头发花白的都有很多,如兄长一般年岁的已经是凤毛麟角了!既然叔父说兄长明年可以下场,那兄长一定能一举高中的!”望舒笑着说道,“明年的闻喜宴上,定有兄长一席之地!” 李伯庸虽比望舒年长十岁,要稳重许多,可谁不喜欢听好话呢,尤其是一个可爱漂亮的小女娘,睁着一双闪亮亮的大眼睛,笑嘻嘻的说出这些。一时间,李伯庸也扬声大笑了起来,冲着望舒拱手说道:“那就借妹妹吉言了!” 李从嘉拱了拱李至让的肩:“瞧瞧,我们还担心她一个人在这里不适应,你看她,才一日,就和人家亲亲热热的像是真的一家人了!” 听着酸溜溜的语气,李至让白了李从嘉一眼,眼睛含笑的看向望舒:“这样才好,我和她阿兄也总算能放心些!” 听着李至让的话,李从嘉心里更酸了,自己才是她亲兄长好不好!李至让,顶多也才是个表兄! “走吧,带你去看第三进院子!”李伯庸冲着望舒眨了眨眼睛。 望舒见状,惊喜的说道:“莫非传闻中的白鹿洞,就在第三进?” 见李伯庸点了头,望舒兴奋的就朝着后面跑去。 第三进院子最后并没有院墙,因为是临山所建,所以山体代替了院墙,反而更有一种浑然天成之感。只是待看到山壁上那一个小小的空空如也的山洞时,众人纷纷大失所望。 “这就是那白鹿先生李勃养白鹿的那个洞?”李从嘉睁大了一双眼睛,指着山洞难以置信的问道。 似是因为刚才的事,李伯庸感觉和众人之间的关系又亲近了些,此时忽然调皮一笑:“哈哈,失望了吧!我当初来这里时也是如此。不过听我父亲说,那李勃养鹿本就是轶闻,而且年代已久,故人已逝,谁又能知道到底是真是假。” 李从嘉失望的摇了摇头:“哎,还以为能看到什么遗迹呢!” 望舒反而并没有多失望,毕竟故事是故事,即使是真的,也被后人添了许多传奇的色彩,不能全信。此时安慰着李从嘉说:“六兄也不必失望,也许好多年前,这里真的栓过一头白鹿呢!况且,这书院本就是在一处遗址上所建,谁又说那残垣断壁不是李勃当年所建呢?” 李从嘉闻言,笑着看了眼望舒:“你倒是看得开,是我着相了!” 李从度拍着好友笑着打趣道:“你白白年长了三岁,却还不如望舒妹妹想的通透!” 说笑间,李伯庸指着东边的房间说:“所以这里建了先贤祠,祠中供奉着孔圣人和白鹿先生等诸多先贤。西边是绳愆厅,是犯了错的学子们思过受罚的地方,跪在堂中看着对面的先贤,静思己过,反省己身。” 望舒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样的安排,倒是有趣!是谁想出来的?” 李伯庸笑着指了指东面:“你师父,李洞主。” 这次,不仅是望舒了,就连不苟言笑的李至让嘴角都弯了起来。 “东面那个院落就是李洞主的日常居所明心山房了,也就是我家。当然,也是望舒妹妹的家。” 望舒听见李伯庸的话,粲然一笑,眼中更添了几分亲近。 李伯庸引着众人往外走去:“至于明心山房的东面,就是学生宿舍三绝山居。后面是延宾馆,你们带过来的那个小郎君就被安置在延宾馆中。” “可是取‘韦编三绝’之意?”望舒好奇的问道。 “正是!望舒妹妹很聪明嘛!”李伯庸笑着点了点头,“至于书院西面的院落,是博士和堂官们的办公场所。再往西,就是博士先生们的住处了。” “其实这里和国子监的设置大同小异,不过因地制宜,背靠高峰,倒很像是一处隐世之所。”李从嘉感慨的点了点头,“李兄,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李伯庸看着李从嘉挑了挑眉,凑近了些,小声吐出了三个字:“桃花源。” 李从嘉的眼睛瞬间瞪大,惊喜的神色从中传递而出,差点儿没兴奋的跳将起来。 “哈哈哈……”李伯庸笑过后,当先朝着书院外走去,“走吧,那里不近呢!若是我们快点儿,还能赶上中午到了谭家村吃上一口热汤。” 闻言,李从嘉赶紧拉着李从度,快步跟了上去。 “大兄,我也想去!” 刚走到书院门口,李伯庸就看到了妹妹李菀青的身影,身后还站着二弟李仲恺,此时正一脸讪笑的看向李伯庸,显然是被强拉了来的。 “你们怎么在这儿?今儿不是说了要你在家好好温书吗?”李伯庸不赞同的看向了弟弟。 “既然是陪客人,那怎么能劳烦大兄一人呢?我和二兄自然也是要尽一份力的!”李菀青拉着想往后退的李仲恺,抬头看着李伯庸说,“我已经和母亲说过了,我们也去。” 李伯庸无奈一笑:“好吧。不过山路崎岖,你们确定要跟着?” 李菀青挥了挥手,身后的仆从立刻从明心山房里牵出了几匹马。李菀青得意的指着几匹骏马说:“山路虽崎岖,可我们也可以不用自己走啊!” 李伯庸回头看向望舒,心里有些打鼓,也不知道一个小公主,能不能骑马。 望舒点了点头:“我没问题,就骑马过去吧!” 李至让也点头应允了,看着李菀青身后的马摇了摇头,转头让侍卫队长去将自己这边的马牵过来。 望舒忽然想起什么,拉了拉李伯庸的袖子:“大堂兄,和我们一起来的那个小郎君,唤做杜安言的,带上他一起去吧。来时路上看到桃林,他也很喜欢的。” 李伯庸闻言点了点头,让人去将延宾馆里的杜安言请来。 “叫他做甚!”李从嘉在一旁撇了撇嘴,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打心底里喜欢不起来他。 李菀青虽然没有刻意针对望舒的意思,只是小女娘的醋意作怪,以往大兄旬假时,都是带着自己玩的,今日却要陪着望舒,心里自然是有些不开心,所以才拉了李仲恺一起来。但心里还是隐隐有着想看笑话的心思的。 但是,当她两眼放光的看到一匹被牵出来的高大黑马,还没欣赏完就看到和它亲亲热热站在一起的竟然是望舒时,嘴角已经开始向下了。 “这是望舒妹妹的马?”李伯庸极其讶异的看着望舒。 望舒笑着点头说:“是啊,从它小时候我就开始养它了,它叫鹊羽,是不是很漂亮?” “岂止是漂亮啊!”李伯庸啧啧称奇,想要抚摸一下鹊羽油亮的鬃毛时,却被李至让拦下了。 “李兄,小心。”李至让好心提醒道,“除了望舒,鹊羽是谁都不让摸的。六郎就因为这事,被它踹过好几次呢!” 看到李从嘉的表情,就知道李至让所言非虚,李伯庸歇了想试骑的心思,也是明白有些绝佳的大宛名驹是非常认主的,所以也不再近前,不过倒是颇为感慨的说:“望舒妹妹能得此名驹的认同,定是一个爱马之人,看来是我多虑了,妹妹的骑术一定不简单。” 第7章 春日游山 李菀青和李伯庸一样,都是爱马之人,平日里也没少在山中跑马行猎。这次虽然打着自己的小主意,可看见了如鹊羽一般的绝世名马,心里还是很有些痒痒的。但毕竟心里对望舒暂时还亲近不起来,所以此刻也不好厚着脸皮上前近观,只是眼神却仍旧管不住的不断瞥向鹊羽。 望舒发现了李菀青的小动作,笑了笑,但也没点破,只是微笑站在鹊羽身边,和李从嘉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直到看见杜安言在李家仆从的带领下走了过来,望舒才笑着挥了挥手。 “杜三郎,骑马,你擅长吗?”望舒好心问道,若是杜安言不擅骑马,这一路上少不得要有个人带着他才好。 杜安言看着李家仆从给他牵过来的马匹,点了点头:“虽算不上擅长,但是绝不会拖大家后腿的。” 李从嘉在旁撇了撇嘴:“但愿如此才好。” 杜安言笑了笑,没有再说话。来庐山的这一路上,李从嘉对他都是这样的态度,他早就习惯了,反驳无用,不如沉默,还能让他少说两句。 李伯庸笑着说道:“时间不早了,既然人都齐了,那我们就出发吧!” 众人点了点头,纷纷跃上马背,跟着李家兄妹三人的身影,往桃花源的方向驾马奔驰而去。 刚开始时,望舒会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确认杜安言能跟得上众人。只见他一人一马虽然一直在最后,却真如他所言,并未落下太多,始终和李从度保持着一匹马的距离。如此一来,望舒也就放下了心,专心欣赏起沿途的景致来。 庐山之美,向来以雄奇险秀闻名于世。尤其此时正值暮春时节,更是好景不绝。碧山、绿水、繁花、飞瀑、流云……样样惹人惊叹不已。李从嘉几次于马上呼唤,想要停下来一观,都被李伯庸笑着劝下了。 “若是在这里停下了,今日可就到不了桃花源了。我们兄妹三人倒是没关系,这里哪处都去过,任是在哪儿赏景都行。不过,六郎可是真的决定了?” 几番下来,李从嘉也不再出言叫停,而是耐心的跟着众人的速度,不快不慢的继续前行。不过那一双眼睛,倒是没有停歇的将路边美景都看了个够。心中不禁有些后悔,为何当初没有求阿耶,和望舒一起来这庐山读书呢。总不能因为送个妹妹,就耽误许久吧! 李从度最是明白好兄弟的心思,笑着驱马上前劝道:“以后一有时间,我们就一起来庐山看望舒不就好了!多一举两得啊!” 闻言,李从嘉也不再纠结,笑着拍了拍好友的肩,应了下来。 中午时,确如李伯庸预计的那般,众人赶到了谭家村。看着眼前的山野村落,恍如从仙境瞬间落入了人间一般,看着群山环绕的草屋茅舍,看着烟囱里冒出的袅袅炊烟,众人顿感腹中饥饿。 “守拙兄长,这谭家村里有什么好吃的啊?”李从嘉舔了舔嘴,满怀期待的问道。 “来时就说了啊,热汤!”李伯庸朝着李从嘉眨了眨眼睛,促狭的说道。 “啊?不会是只有汤吧?” 望舒看着傻呼呼的李从嘉,笑着拍了他一下:“走啦!进村!如今虽是暮春,可山中毕竟寒凉,我们骑了小半日的快马,正该喝一碗热汤解解乏啊!” 李从嘉不甘心的驱马跟了上去:“热汤自然是好,可是也该有肉啊!为了看书院,我早膳就没吃多少,如今真是腹中空空,想食肉糜呢!” 李仲恺知道兄长看似性格沉稳,其实最是促狭。此时看着李从嘉失望的表情,心中不忍,驱马走近他身边,小声说道:“这热汤里,谁说就没有肉了啊!” 李从嘉闻言,眼睛顿时一亮,立刻觉得又有了力气,拍着李仲恺的肩膀笑道:“哈哈,那还不快些进村!” 谭家村虽小,可因为白鹿洞书院建在了庐山上,每年路过这里的学子并不在少数。所以如今村落里也建了一间食肆,专供往来路过的学子游人们用餐。今日又正赶上旬假,所以除了望舒一行,也有不少白鹿洞书院的学子在此,看见李伯庸三人,也是纷纷起身,互相行礼问候,很是热闹。 “李家妹妹,怎不见杨家妹妹和你一起啊?” 刚坐下,就听见一声轻佻的问话,望舒皱眉看向来人。在望舒的认知中,李至让已经是极高的了,可来人比李至让还高了半头有余,肩宽腿长,手臂的粗细更是能抵上望舒的腰了。浓眉大眼,样子倒是颇为周正,不过眼神却让人不喜,目光轻挑,又带着些咄咄逼人的压迫感。 李菀青在听到声音时已经拉下了脸,转头看向来人后,目中的厌恶之色更是又明显了几分,怒声说道:“杨姊姊来不来,关你何事!” 听见李菀青的话,那人的笑容不减,反而更是灿烂了:“怎么能不关我的事呢!我可是一心仰慕于她,一日不见还如隔三秋呢,细算下来,我已经好多日都没有看见她了,心中自是想念极了!” 李菀青满面怒容,气愤的拍着桌子站起了身,不过在身高的落差下,气势已然落了下来:“你胡说什么!” 李伯庸拉着妹妹坐了下来,一脸无害笑容的站起身,看着来人说道:“卢绛,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道理吗?好歹也是在书院待了这么多年了,就算蠢笨如牛,也该有些耳濡目染的功效吧?怎么还是野蛮如牲,不懂礼仪呢?怪不得到如今都还毕不了业!” “你!”卢绛轻挑的眼神终于有了些变化,怒气四射的盯着李伯庸,好像下一刻就要爆发一般。 “怎么?听不得实话?想动手了?啧啧啧,说不过就打人,你可真有本事!”李伯庸对卢绛的怒视也不在意,反而笑了笑,重新坐了下来:“店家,瓦罐汤,一人一份,再上些热饼来。” 望舒瞠目结舌的看着李伯庸,忽然冲着他竖了个大拇指:“大堂兄,你这张嘴,真是失敬失敬!” 李伯庸笑着看了眼望舒:“没吓到你就好!这家的瓦罐汤是土鸡肉配着鲜笋熬制的,肉嫩笋鲜,滋味极好,妹妹一定要好好尝尝。” 李从嘉闻言,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忙招呼着店家大声说道:“店家,我要两份!” 看众人不再理睬自己,卢绛握着的拳头紧了紧,片刻后,却是笑了一声:“守拙真是能言善辩啊,我自愧不如。那就不打扰几位用餐了,我们后会有期!” 看着施施然走回了桌案的卢绛,望舒倒是对他的认识更深了一层,这人可不简单,能屈能伸,还很是能忍! “那人也是书院的?”望舒隔着李从度,小声问着他旁边的李仲恺。 李仲恺点了点头,学着望舒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那人叫卢绛,字晋卿,是宜春人。来书院有好多年了,比我们年纪都要长些,如今却和我一样,都在修道堂。好几年了,他一直修不够学分,没办法升级。平日里,那人是无恶不作的,既好吃懒做,又祸害同学,和他身边那个诸葛涛和蒯鳌,一起被称为‘庐山三害’。” “那他口中的杨家姊姊,又是谁啊?”望舒又往李仲恺那里凑了凑。 李仲恺看了眼李菀青,看她没注意自己,又压低了些声音继续说道:“杨姑娘是书院博士杨理的独生女,比菀青要大上六岁,平日里和菀青一向要好。你过几日肯定就能见到。” 望舒了然的点了点头。心道:一个博士的独生女,还能被卢绛如此诋毁,可见平日里,这卢绛定是嚣张惯了的。 卢绛几人早就到了,所以没一会儿就吃完了。走之前,还特意来这一桌和众人又打了招呼,虽然没收到什么好脸色,但他依旧轻挑的笑着,这次就连李至让都抬头看了他好几眼。 “二表兄也觉得此人不简单吧?”望舒看着李至让低声问道。 李至让看着他的背影点了点头:“他功夫不弱,若是真打起来,守拙绝不是他对手。而且看他眼神,丝毫不在意守拙是院长之子的身份。能忍着不动手,恐怕还有后招。” 望舒点了点头,和李至让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都在心中戒备了些许。这人既然能出现在这里,那必然也是要去桃花源的。既然在这里没动手,那么,桃花源处,就绝不会太平了…… 李菀青冲着卢绛离开的方向狠啐了几口:“这人可真是祸害!父亲一直留着他在书院做甚!真该早早撵了出去才好!一颗老鼠屎,搅和了一锅的好汤!” 李从嘉正吃的美,听见这话,险些没吐出来。 李伯庸笑着拍了拍妹妹的脑袋:“哪有那么简单。父亲虽是院长,可书院也不是一言堂。况且,他是正大光明来求学的,又是出身官宦世家,他的曾祖父卢肇还是江南西道的第一个状元,就是在这里也是远近闻名的。他这人也聪明的紧,虽然做恶不断,却都是些不触及书院底线的事,你让父亲以何名义撵他出去?” 李菀青用筷子戳着汤中的饼块,一脸的不甘心:“嘉卉姊姊也这么说过!可就如此任他胡作非为吗?嘉卉姊姊的声誉都快被他给败光了!” 李伯庸叹了口气:“好了,如今我们也只能尽量将他和杨家妹妹之间的事情掰扯清楚。好叫众人知道,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和杨家妹妹并无干系。好在大家也都不是多事多嘴之人,都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他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杨先生也不会凭着他如此,就将独生爱女嫁了他!” 李菀青无奈点了点头,低头吃起了饭食,不再多说。 经此一事,虽不至于说扰了众人的兴致,但大家吃饭的动作却不禁都快了起来。不过片刻功夫,案上的汤饼均被一扫而光。 又休息了片刻,众人才重新动身,往桃花源的方向继续行去。 第8章 路遇陷阱 “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看到眼前越来越近的大片桃林,李从嘉满眼惊讶的轻声呢喃着。 行至入口处,李伯庸率先下了马,笑着和众人说:“这里是观口山门,虽然没有规矩说一定要下马前行,但为避免彼此冲撞,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的遵行着步行游览的规则。今日又是旬假,这谷中游人一定甚多,我们且将马匹拴在山门旁的马棚内就好。” 望舒等人纷纷点头,跳下马背,将马儿都拴在了山门外的茅草棚内。这里竟还有专人看守,看样子应该是附近的村民自发组织的。 李至让也没问价钱,直接将一袋子钱扔给了看守:“好生看顾着这些马。” 那沉甸甸的重量,直接让看守的村民乐开了花,直点头应着“是”。 李伯庸带着众人朝山门中走去,边走边说:“进了这观口山门,才是真正的桃花源。刚才看到的那处可不是,那里虽也植了大片桃树,却是后来村民们陆续种的,那片山梗叫做桃花尖。” “康王谷。”望舒看着一块大石上的刻痕,好奇的问道,“这里为何叫康王谷?” 李伯庸看大家都在看他,也不推辞,继续讲到:“传说秦始皇二十四年,王翦伐楚,康王后裔避难于山谷中,王翦追之甚急,无奈天空中忽然大风雷雨齐至,人马不能前。也因此,康王后裔才得以脱险,遂于此后隐于谷中不出,所以才叫康王谷。那里还有块‘回马石’,据说就是王翦当初‘回马’的地方。” “原来如此!”李从嘉笑着点了点头,“没想到这桃花源中竟还有着这样的典故!怪道圣人常言游学博闻,若不是来此一趟,怎知那书中的故事竟就在身边呢!” 说笑间,众人沿着溪流一路向上,渐渐的,两旁的山峰越发挺拔了起来,树木也越发葱茏,谷口最窄处仅十余米。又行了数十步,忽然峰回路转,苍松翠竹,花香鸟语,又有一番新的景致。 “渔舟逐水爱山村,两岸桃花夹古津。……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一路上,杜安言都像是个影子一样,并不多话,此时忽然看到了眼前的美景,不由自主地开口赞叹着,“那摩诘居士当年说不定也来过这里,不然,诗中怎会和此处如此相合!” 望舒走到他身边,笑着点了点头:“确实相合。想来他当年看的景和我们如今看的也差不了多少!说不定,他当年就是站在你这里,像你刚才那样念出了那句诗呢!” 杜安言看向笑意盈盈地望舒,微微红了脸颊。 沿着桃花溪,众人一路行至康王谷底,一座雄关豁然迎面而立,高约8米余,上设雉堞,坚如磐石。巨形拱门之上有额枋一方,书“楚城”二字。 “这就是当初康王后裔隐居的地方吧?”望舒看着年代久远的巍巍雄关,只觉得胸中激荡。 李伯庸朝着望舒点了点头。这一路上,众人遇到了不少书院的学子,李伯庸和李仲恺打招呼打的脸都笑僵了。此时见终于到了桃花源的终点,纷纷松了口气。 经过了卢绛的事情,李菀青一直有些意兴阑珊,一路上不仅不说话,还总是闷头前行。因为心里堵,走路时也有些分心,一不小心就踩到了一块圆圆的鹅卵石,脚底一滑,惊叫着就往后面倒去。因她走在后面,李伯庸和李仲恺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一道身影如风一般迅疾的闪现在她身侧,拉着她的手臂一转,就将她扶稳在了原地。 预想当中的疼痛并未出现,李菀青睁开了因为紧张而闭上的双眼,一张笑脸就在她面前,黛色的远山眉,一双带着英气的凤眼,正关心的看着她:“菀青妹妹,你没事吧?吓到啦?” 看李菀青不说话,只知道傻看着她,望舒奇怪的举起右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李菀青此时才回过神,悄悄松了口气,看着望舒歪了歪嘴角:“我没事,谢谢。” 李伯庸此时也急步走了过来,看着妹妹关切的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那卢绛也值得你郁闷至此?若是真摔着了,他才更高兴吧!” 李菀青红着脸点了点头:“大兄,我以后不会了。”说着,还偷偷看了一眼望舒。 “好了好了!没事就好!”李仲恺看妹妹脸都红了,急忙过来打着圆场说,“妹妹也是关心则乱嘛!大兄就少说两句吧!倒是望舒妹妹,才是叫我惊讶啊!”李仲恺转身看着望舒,目露惊喜的感叹着。 李伯庸此时也看向了望舒:“你这一身轻功可真是漂亮!” 望舒笑着拱了拱手:“一时情急,还好没有扯痛菀青妹妹的手臂。” “好了!既然都没事,那我们就继续前进吧,再过一个时辰无论如何也得返程了,不然天黑都到不了书院。”李伯庸朝着前面挥了挥手。 进了楚城,众人好似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里虽然也经历了王朝的更迭,却依旧保持着最原始的楚风,城里全部是棕褐色的建筑,不仅有为怀念楚国忠臣三间大夫屈原的“大夫滩”,还有为纪念康王后裔带领楚人在此艰苦创业的“康王观”。 又逛了尽头的乌龙潭和谷底的谷帘泉,众人才终于尽兴的沿着原路往回返。 “二表兄,这一路也并未见到那卢绛的身影。会不会他根本没来这里?是我们猜错了?”望舒走到李至让身畔,小声问道。 李至让摇了摇头:“也许吧。回去的路上还是要小心一点,不可大意。” 望舒点了点头,心中稍微放松了些。毕竟出来玩一趟,谁都想尽兴而归。 终于走回了山门口,取回了众人的马。李仲恺一下子就趴在了马背上:“好累呀!” 李伯庸和李菀青兄妹俩也肉眼可见的有些气喘。李从嘉和李从度稍微好一些,毕竟两人自小就被严格教导,虽然功夫就练个了表面,但是体力还是不错的。 让人惊讶的是杜安言,除了额头沁出了些许薄汗外,看着竟是比李仲恺还要好一些。 “你小子可以啊!”李伯庸笑着拍了拍杜安言瘦弱的双肩。 杜安言腼腆的笑了笑:“瘦是瘦了点儿,但我父亲和兄长都是武人出身,我也练过一些,爬山差点儿劲,走平路还是没问题的。不过相比于功夫,我还是更喜欢读书。” 李仲恺趴在马背上咧嘴笑了笑:“爱读书好办啊,等你过了入学试,足足好几年的书让你读的!” 听见这话,众人都笑了起来。 李伯庸看了看天:“走吧,如今已经有些晚了,估计要快马赶一段路了,不然太阳下山前我们到不了书院。” 众人点了点头,强打了精神,翻身上马,往来时的方向狂奔了起来。 眼看着过了谭家村,李从嘉不由得放慢了些速度,出声问道:“不停下来歇会儿吗?” 李至让一鞭子抽在了李从嘉的马屁股上:“在山里能不赶夜路是最好的!再忍忍,回了书院再吃!” 李从嘉无奈撇了撇嘴,跟着李至让的快马继续往前奔去。 随着马匹驰进了一片林子,逐渐西下的太阳正好被枝叶遮蔽,视线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李至让目中忽然精光一闪,大喝一声:“小心!”话音刚落,李至让瞬间从马上暴起,朝前方掠去。 只见路中间忽然扬起了一条绳索,眼看着李伯庸和李仲恺的马就要撞了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李至让飞身上前,一手一个,将李家兄弟俩从马上拽了下来,飞身过了绳索,却目光一缩,又提起一口气,脚下隔空借力,直接越过了一处铺满了茅草的地面,才落了下去。 刚一落地,李至让就急忙转身,看向后面的人:“小心那处茅草!” 李菀青是第三个到的,在李至让飞身而起时,已经急忙拉紧了缰绳,想要在绳索前停下,可奈何距离太短,眼看着就要被绳索扑倒,李菀青急忙用双臂护着自己的脸,期冀摔得不要太疼。但是听到李至让第二句小心时,顿时脸色变得惨白,她没办法躲过去了!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李菀青感觉到自己在下落的过程中忽然又飞了起来,耳中只听到不远处的林子里陆续响起的三声痛呼,然后,她就落在了实地上。 熟悉的香气萦绕在她的鼻端,这是那人身上香囊的味道,淡淡的桂花香气,就是从昨天开始,忽然出现在了她的生活里。 李菀青睁开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望舒,忽然觉得她很好看,大大的眼睛黑亮黑亮的,像是夜空里最明亮的星子,闪得她头有些晕。 望舒此刻可没注意到李菀青的表情,她在飞身上前救人的同时,还甩出去了三枚碎银子,听声音一定是击中了目标,随着声音的响起,李至让已经飞了出去,朝着正往远处逃窜的卢绛三人掠去。 因被望舒的“暗器”击中了腿,三人跑的一瘸一拐的,李至让的速度又极快,转眼就到了三人身后,眼看着就要抓到一个,最前面的卢绛却忽然回身和李至让对了一掌,被对方的气劲所致,两人纷纷退了两步。 卢绛趁着这四步的差距,快速将另两人拎上了马,自己也飞身而上,朝着远处疾驰而去。 “二表兄,算了!”望舒喊道。 李至让回头看了眼望舒,终是没有追过去,朝着几人快速走了回来。 “都没事儿吧?” 望舒看了眼后面停在了绳索外的三人,朝着李至让摇了摇头:“还好,都没伤着。” 李从嘉三人牵着马,蹲在茅草堆处看了看,冷笑了一声:“他们是在哪儿寻得牛粪?倒是新鲜的很!还挺体贴的铺上了茅草,是怕我们摔疼了么?” 望舒看着牛粪堆笑了一声:“有意思!他们还知道恶作剧和作恶的区别!” 李伯庸无奈的摇了摇头:“所以,他虽欺负了人,却从未真正伤了谁,书院就是想赶他走都没有名头!” 李至让黑着脸:“可恶,竟然让他们跑了!不然非将他们扔进这粪堆里不可!” 望舒嘻嘻一笑:“二表兄,他们跑虽跑了,可我打在他们腿窝处的三枚银子可是蕴足了内力的,这腿啊,至少也要瘸上三天了!不算便宜了他们!” 李仲恺抽着嘴角指着望舒,郁闷的说道:“你竟然拿银子打他们?太败家了吧!石头不好吗?” 望舒看着李仲恺一脸心疼的样子,摊了摊手:“我那会儿在天上飞呢,怎么捡石头?我身上只有银子能用,总不能从头上拔了珠花打他们吧!” 李仲恺看了眼望舒头上的珠花,眼睛跳了跳,那做工,一看就比扔出去的银子贵多了好吗! 第9章 亲密无间 “还是用银子吧!” 听见李仲恺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大家纷纷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既然都没伤着,我们还是赶路要紧。”李伯庸笑着拍了拍财迷弟弟的肩,“太阳马上就下山了,好在这里离书院也没有多远了。” 李至让点了点头,飞身上了马:“走吧。他们选在这里动手,也是聪明。知道我们就算一路上有所提防,快回到书院时也会放松警惕。而且这里又忽然从空阔地进了密林,视线必定会一下子变暗,最易得手。不过后面的路,应该就安全了。” 李仲恺挥舞着胳膊上了马:“卢绛!明天,有你好看!此仇不报,我就不姓李!” 李伯庸正要上马,却忽然看见还愣在那里的李菀青,开口唤道:“菀青,你怎么了?” 李菀青听见兄长的声音,才慢慢回过神来,急忙摇了摇头,走到了自己的马旁,上马跟着众人一起往书院行去,不过速度却明显不如之前快,也不再紧跟着兄长们,反而是落后了一些,跟在了望舒的旁边。 对此,望舒也不在意,心想她可能是被刚才的事情吓到了,跟在自己身边也好,真的再有意外出现的话,自己也好随时能救她。 因为卢绛几人的陷阱,众人又耽误了些时间,待回到书院门前时,天已经黑透了。可是急坏了今日留守在明心山房收拾东西的晴雨。 大老远的,望舒就看到晴雨站在门前正朝他们的方向努力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 望舒冲着晴雨挥了挥手。 晴雨“啊”的一声,就激动的跑下了台阶:“三娘,你们怎么才回来啊!真是急死我了!下次你再出门,不管你说什么,我可都得跟着才行!” 望舒翻身下了马,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我还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你就巴拉巴拉的一大堆话!怎么越来越啰嗦了!” 李从嘉也笑着打趣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管家婆子呢!” 心里只有望舒的晴雨也不怕李从嘉,冲他撅了撅嘴巴,扭头继续对着望舒唠叨:“出门前,香雪可是对我千叮咛万嘱咐的,担心的紧。如今她没跟来,我自然得连着她的那份一起唠叨了!”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知道啦!下次定带你一起!” 李菀青看着望舒和晴雨一前一后亲亲密密往前走的背影,咬了咬唇。 细心的李伯庸发现妹妹和平时不太一样,以为她还在为卢绛和杨家姑娘的事情担心,遂走到她身边安慰道:“我看那杨家妹妹也不是个软和的人,有些事不用你太过于忧心了。” 李菀青抬起头看向兄长笑了笑:“大兄,我不是在为杨家姊姊忧心。” “哦?那你怎么一副想不通的表情?”李伯庸疑惑的问道。 李菀青朝着望舒的背影努了努嘴:“我是觉得,她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李伯庸挑眉笑道:“怎么个不一样法?” 李菀青轻笑了一声:“一点儿都不像个刁蛮的公主模样!” 李伯庸好笑的揉了揉妹妹的脑袋:“你这个傻丫头,也不想想,连父亲都连声赞扬的人,又怎么会是个刁蛮的性子!” 李菀青像是终于想通了一般,笑的像个偷到了糖的孩子,挽着兄长的手臂撒娇道:“人家又没见过真的,戏文里的那些不都是刁蛮任性的嘛!也不怪我想岔了。” “好!好!好!”李伯庸好脾气的随着妹妹的话茬说道,“都怪那些戏文,让我们菀青误会了!” 杜安言在门前正犹豫着是该进去,还是该回驿馆,李仲恺已经笑着搭上了他的肩:“小三郎,你傻站着做甚?进去啊!我阿娘一定备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这一路上可是够惊心动魄的,我现在是又累又饿的,小三郎不饿吗?” 杜安言红着脸反驳道:“我不小了!” “就算你十四了,也比我小六岁呢!怎么不是小三郎了!快走快走!”李仲恺推着杜安言,一起进了明心山房。 已经在屋中的李从嘉看着一桌子的好菜,笑嘻嘻的冲着郭氏拱手谢道:“多谢伯母,您可真是太神了,怎么一桌子都是我们几个最爱吃的呢!” 李从嘉这哄人的功夫,那是连望舒都自愧不如的,一番话说的郭氏是喜笑颜开的,忙拉着李从嘉在桌边坐下:“喜欢就多吃点儿!看你们吃的开心,伯母心里欢喜着呢。” 等大家都落了座,李善道才看着李伯庸问道:“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李伯庸笑着说道:“一时玩的有些忘形了,没注意时辰。” 李从嘉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伯父,您别怪大堂兄,这事儿都怪我,是我一直嚷嚷着再玩会儿的!”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瞒下了卢绛的事情。毕竟,告状是男儿郎最不屑的事儿! 李菀青偷偷看了眼望舒,发现望舒面上一点儿惊讶的神情都没有,还配合着旁边的李从嘉一起认错,所以也低头扒起了饭,将实情掩了下去。 饭后,望舒带着晴雨回到了自己的卧房,晴雨正要回身关门时,却发现后面的李菀青并没有回旁边她自己的房间,反而是朝着望舒这里走了过来。 “大娘子是有事吗?” 望舒听见了晴雨的声音,回头看去,发现李菀青正站在她的门外,双眼透过晴雨的肩膀正看着她,亮晶晶的杏眼里满是期待。 望舒挑了挑眉,这姑娘今日有些不太一样。 “望舒姊姊,我能进来吗?”李菀青眨着眼睛问道。 望舒笑了笑,冲着她伸出了手:“快进来。” 李菀青眼睛一亮,立刻越过晴雨走了进来,还直接将自己的手,塞进了望舒邀请她进屋而伸出的手里。 望舒好笑的看着她,拉着她走到窗前坐下,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这是我带来的桂花茶,是我亲自摘的花,你尝尝可喜欢。” “喜欢!”李菀青接过茶直点着头说。 晴雨看着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大娘子,你还没喝呢!” 李菀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急忙低头喝了口茶,顿觉满口生香,甜甜的桂花配着碧绿的茶叶,一点儿都不腻,惊喜的抬起头看向望舒:“望舒姊姊,这茶真好喝!清清爽爽的,极是爽口!是你亲自做的吗?” 望舒摇了摇头:“茶是现成的,桂花是我和晴雨一起摘的。我不爱喝那些加了盐的,所以常自己加些花草,倒也觉得滋味不错。” “我真的喜欢!”李菀青直点着头说,“很好喝!” “那一会儿就让晴雨给你包上一些桂花,平日里煮茶时撒上一些,很简单的。”望舒笑着看向李菀青。 李菀青漂亮的杏眼亮了亮:“谢谢姊姊!” 望舒摇了摇头:“一些桂花而已,不用谢!” “不只是因为桂花!”李菀青立刻说道,“今天姊姊救了我两次!” 望舒忽然明白了李菀青对她的态度为何突然有了这么大的转变,原来竟是自己今日英雄救美的缘故。 望舒不由笑了笑,心里倒是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真是可爱的紧,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却尴尬的发现隔了一张桌案,自己的手臂,有点儿短。 正尴尬的要收回手时,李菀青忽然将自己的脑袋伸到了望舒手下蹭了蹭,然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姊姊,我明日想邀请杨家姊姊过来做客,我介绍你们认识好不好?” 望舒知道,这是她真心接受了自己,所以才想着要将自己介绍给她的好朋友认识,于是笑着点了点头:“好啊!” 李菀青高兴的笑了起来:“阿姊,听我大兄说,要想有你那一身的漂亮轻功,是要学上好多年的,你是自小就开始练了吗?”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李菀青对望舒的称呼,已经从望舒姊姊,变成了姊姊,又变成了最亲密的阿姊! “那当然!”晴雨将包好的桂花取了来,正好听见李菀青在夸自己的公主,立刻插嘴道,“三娘是四岁就开始练功了呢!风雨无阻的,而且她可不只轻功好,她的剑法更是一流呢!我的功夫还是她教的呢!” “哇!”李菀青的杏子眼立时变成了星星的形状,拉着晴雨在她旁边坐下,好奇的问道,“晴雨姊姊也会功夫啊?” 晴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婢子可担不起您叫我姊姊,唤我晴雨就好!” 李菀青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反驳道:“我的婢女银杏,我平日里也都是唤作姊姊的!这样多亲热啊。” 晴雨想了想,看望舒也并没有反对,才欣然接受了姊姊的称呼,拉着李菀青的手,头碰头的和她讲起了望舒的事。 李菀青一边听一边时不时的用崇拜的目光看向望舒,还不断的发出“哇”、“啊”的惊叹,让望舒不由的瞪了晴雨一眼:“晴雨,你好像夸张了些!” “才没有呢!”晴雨立刻摇头,“在婢子心里,您就是这么厉害的!我都觉得自己书读得少,没办法描述您剑术的万分之一呢!” 李菀青抓着望舒的胳膊摇了摇:“阿姊,我都没有看过!我也想知道阿姊舞剑时是什么样子!” 望舒无奈的拍了拍李菀青抓着她的手:“这样吧,明日我和晴雨比试一场,正好,也检验检验她最近有没有偷懒!” “啊!” “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不过一道是惊喜,一道是郁闷。 窗外月已升高,今日正赶上满月,空中又一丝云彩也无,毫无遮蔽的圆月比往日显得更明亮了些。院中那株巨伞一般的红色山茶树,在白色的月光下美的惊心动魄。树下有一扇朦胧的窗,灯火将三个女孩儿的剪影拉的修长,头碰头的亲昵姿态,就像是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亲密无间。 第10章 高山流水 第二日,望舒比往日起的晚了些,看着躺在她身边甜甜睡着的李菀青,望舒无奈的笑了笑。这小姑娘昨晚在她房中赖了许久也不走,最后困得都趴在桌案上了,她好心提了一句“困了就早些休息”,意思是让她早些回房睡觉,结果这小姑娘直接站起来,跑到她床上睡了起来。那丝滑的动作看的望舒眼睛都瞪大了! 不过,从那一系列“倦鸟归巢”的动作,望舒也想明白了,这间房应该原本就是李菀青的。因为她的身份,李家将后院最好的房间腾了出来,所以被占了卧房的李菀青,才会从一开始就对望舒有种天然的抵触情绪,毕竟,她一来,她的地位就直接下降了,这事儿放在谁身上都不会开心吧。 望舒将李菀青露在外面的手臂轻轻放回了被子里,才小心翼翼的坐了起来,还冲着进来的晴雨做了个“嘘”的手势。轻轻的穿好外衣,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卧房。 晴雨笑着捧了杯热茶递过来:“三娘对菀青娘子,倒有些像往日里对阿实的姿态呢!” 望舒笑了笑:“她心思其实简单的很,你别说,某些方面和阿实还是挺像的。也不知道我走后,阿实会不会想我!” 晴雨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怎么会不想呢!阿实可是最依赖您了呢!” 望舒叹了口气,将想念的思绪从脑海中挥去。推开门往外走:“走吧,随我去前院请安,顺便问问我的课程从何日开始。” 晴雨一边点头一边提醒望舒:“今日可不行。您别忘了菀青娘子昨日说,今日要请那杨家娘子来家里做客呢!” 望舒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忘。 李善道和郭氏早就起了,此时已经坐在正厅聊起了家常,看见望舒来了,笑着说道:“昨日玩了一天肯定累了,今日怎么不多歇歇呢!” 望舒笑着行了礼后,坐在边上看着两人说道:“今日已经比平时晚起了半个时辰了。况且,堂兄们昨日也是累了一天呢,今日还不是早早就起了去读书了!” 郭氏惊讶的看着望舒:“你平日卯时正就起了?” 望舒点了点头:“是啊,卯时四刻我就要跟着二师傅读书了。” 郭氏感慨极了,满眼心疼的说:“日日如此吗?”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我也有假期的!毕竟二师父也要休沐啊。” 李善道看着惊讶的妻子,笑着捋了捋胡须:“守拙和仲恺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嘛!” “那怎么一样!”郭氏不赞同的看了眼丈夫,“他们是男儿郎,自该严格些!可望舒是娇滴滴的小娘子啊!菀青什么时候卯时起过床?”说完又看向望舒温柔的说道,“以后多睡会儿,读书什么的不着急。” 望舒低头笑了笑,感受到郭氏的一片慈母心,耐心的解释道:“伯母,望舒不觉得辛苦,我自小就觉少,也没觉得累,到时辰自己就醒了,您不用担心我的。” 郭氏长长叹了口气,心里却更坚定了以后一定要照顾好望舒的决心。这样懂事的小女娘,可是太让人心疼了,而且她本身还是个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命格,更是让人多心疼了几分。 “伯父,我今日也想问问您,我的课程从何时开始呢?”望舒看着李善道问。 李善道点了点头:“你兄长们不是还要在庐山玩几日嘛,你这些时候可以多陪陪他们,等他们离开这里后,我们再开始上课也不迟。” 望舒点头应道:“多谢伯父考虑周全。” 从正厅出来时,正好遇到李从嘉和李从度,两人正商量着要去找她。 “我们今日想去秀峰看看,你去不?” “秀峰?是那个‘飞流直下三千尺’的诞生地吗?”望舒可是最喜欢李太白了。 李从度点了点头:“没错,走吧。” 望舒犹豫了下,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我不去了,今日菀青妹妹约了杨家大娘,说要介绍我俩认识。” 李从度看着李从嘉说:“要不我们明日等望舒闲时再去?” 李从嘉有些为难:“可我们后日就要走了,我明儿还想去看看五老峰的其它几峰呢!望舒,你以后再见那个杨家大娘吧!” 望舒笑着将两人往门口推去:“好啦,别为难了,你们自己去玩吧!我以后去庐山瀑布的机会可多着呢。今日的事儿菀青妹妹既已安排好了,我怎好撇下了她去!” 将两人推出去后,望舒笑着挥了挥手,嘱咐二人要小心山路,才带着晴雨往回走。 看着朦朦胧胧刚睁开眼睛的李菀青,望舒笑着递给她一条热帕子:“小懒猫,快起床了!不是说了要请你杨家姊姊来做客吗?太晚了可不好。” “呀!”李菀青听到望舒的话才清醒过来,红着脸解释道,“阿姊,我忘记这里是你的卧房了,昨日没有打扰你休息吧?”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这床大,而且你睡觉也挺老实的。” 李菀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将脸埋进了热帕子中。 等李菀青一切收拾妥当,才蹦蹦跳跳的出了门,临走时还不忘冲着望舒喊道:“阿姊,我很快回来,等我哦!” 望舒看着她的背影,笑着吩咐晴雨:“还是煮一壶桂花茶吧,我看她挺喜欢的。还有,将我们从京中带来的点心也取出来些,不要太甜的,配桂花茶,还是要清淡爽口的才好。” 晴雨笑着应了声,将望舒吩咐的东西都备好了:“三娘,这些放在屋子里,还是院子中?” 望舒考虑了片刻,忽然眼睛一亮,伸手推开了榻边的窗:“就备在那边吧。” 李菀青将杨家姑娘请过来时,却不见望舒人影,正疑惑间,晴雨笑着走了过来:“菀青娘子,我家娘子在后面园中等着二位呢。” “后园?”李菀青点了点头,拉着杨嘉卉朝后面绕了过去。 随着望舒的身影映入眼帘,李菀青和杨嘉卉的眼神都不由的多了些惊艳之色。 望舒今日正巧穿了一件红色的团花束裙,配上绿色的窄袖对襟衫,又坐在绿叶红花的山茶树下盈盈浅笑,姿态随意中又透着优雅,竟像是落入凡尘的茶花仙子一般,让人挪不开眼。 直到望舒看见两人,冲着她们招了招手,两人才好像忽然反应了过来,彼此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艳之色,才笑着朝她走了过去。 “阿姊,你今日真好看!”李菀青挨着望舒坐下,立时拉着她的手说道。 望舒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还没喝桂花茶呢,嘴就这么甜了!” “我是说真的!”李菀青看她不在意,立刻看着对面的杨嘉卉说道,“不信你问嘉卉姊姊。” 杨嘉卉微笑点头:“刚才和菀青妹妹进来时,还以为是误入了天宫瑶池仙境呢!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这诗用在妹妹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望舒低头一笑:“姊姊真是折煞我了,姊姊才是‘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呢!” 杨嘉卉落落大方的一笑:“我叫杨嘉卉,妹妹的闺名是望舒?” 望舒点头回了一礼:“嘉卉姊姊,望舒这厢有礼了。” 看两人彼此间有来有往的,李菀青心中也高兴,毕竟都是自己喜欢的阿姊,彼此能互相聊得来肯定是好事。 待知晓杨嘉卉平日里也喜欢弹琴后,望舒惊喜极了,忙让晴雨将自己的琴拿了过来。 “我家中的两个姊姊都独爱琵琶,嘉卉姊姊还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和我一样喜欢琴的女娘呢!” 杨嘉卉笑着说道:“琵琶的音色如泉水共鸣,可以热闹也可以凄美。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世人多情,自然喜欢琵琶多一些。不过,我还是更爱琴,琴之声色低沉浑厚、疏朗大气,虽然节奏慢一些,却也显得更为厚重且余韵悠长。” “姊姊真是我的知音!”望舒笑着接过晴雨取来的琴,放在了杨嘉卉的面前。 杨嘉卉在看到琴的瞬间,眼睛就亮了许多,手指轻轻拂过琴身,像是面对着最为珍爱之物一般,片刻后,激动的看向了望舒:“这是,大圣遗音?”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伸手做了个“请”的姿态。 杨嘉卉也不推辞,静了静心,掩下胸中的激动汹涌,手指轻轻拨弄间,一曲《高山流水》即从指尖倾泻而出。 望舒从四岁时就开始跟着李家明学琴,自然听得出,杨嘉卉弹的虽说不上极好,却是倾注了满满的感情的。犹记得自己初学时,因为过于在意指法和技巧,被李家明冷着脸教训过:琴者,情也。若只在意技巧而忽略了感情,那再好的曲子也是空洞乏味的。 就如杨嘉卉一样,充沛的情感,好似赋予了琴曲以灵魂一般,让人很容易就忽略她指法上的些许欠缺。 一曲终了,杨嘉卉恋恋不舍的抚摸着琴身,半晌后,才抬起头看向望舒,笑着说道:“弹的不好,让妹妹见笑了。不过这曲《高山流水》还是想送给妹妹。” 望舒微笑摇头:“姊姊弹的很好。我二师父说过,若是没了感情,再好的曲子也是空洞的。姊姊的曲子里,我能听的出来,它是活的。” 杨嘉卉眼睛含笑,对着望舒点了点头。 李菀青见两人越来越默契,忙在一旁插嘴道:“嘉卉姊姊弹的很好听呀,阿姊,你也弹一首吧,我想听!” 看杨嘉卉也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望舒点了点头,将琴转了个方向,纤白的手指轻抚而上,清亮绵远的恬淡之声骤然响起。李菀青和杨嘉卉好似看到了春回大地,冰雪初融,阳光洒落间,满山的百花悄然绽放,彩蝶飞舞,百鸟齐鸣…… 素手拨弦,天籁之音绕指间。 手停音止,只叹空余风拂面。 一曲清心,亦倾心。 良久后,杨嘉卉才长舒了口气:“妹妹弹的这是什么曲子?” 望舒笑了笑:“随心而弹罢了,称不上什么曲子。” 李菀青眨着眼睛,看着望舒叹了一大口气:“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那么喜欢阿姊了!我和阿姊不过相差了几个月而已,可是这人和人的差别,也太大了吧!”说完向后一仰,百无聊赖的躺倒在柔软的草地之上,看着树上耀眼夺目的红色山茶花,又看了看望舒。 “阿姊!这花,真配你!”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倒是引得一旁的杨嘉卉连连点头。 第11章 原来如此 “望舒妹妹,你弹的真好!”杨嘉卉一脸羡慕的看着望舒,随心而弹,说的容易,要想达到这样的程度,非十年功力不可!可望舒才多大,于琴一道,足可谓天才之称了。 望舒拉着杨嘉卉的手说:“嘉卉姊姊不用羡慕我,我四岁时得遇名师,再加上自己也喜欢,这才有了今日的成绩。看姊姊的指法,应该是自学的吧?” 杨嘉卉点了点头:“我母亲早逝,父亲虽也会弹,不过只是入门的水准而已,给我启蒙是够了,可要想有所进益却是没办法做到。” “嘉卉姊姊以后若是闲了,但来寻我就是,我们可以一同探讨。”望舒笑看着杨嘉卉。 杨嘉卉闻言,顿时欣喜的看向望舒,生怕她反悔似得点了点头。 李菀青见状,拉着望舒的手不依道:“阿姊们尽顾着自己亲热,都不理我了!” 望舒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哪里有不理你了!你不是想看我武剑吗?我这就和晴雨一起,武给你看好不好?” 李菀青闻言,顿时又笑成了一朵花。 杨嘉卉却是惊奇的看向了望舒:“妹妹还会舞剑?” 望舒冲她调皮一笑,没有回答。 晴雨此时已经从屋中取出了两把剑,并将其中一把递给了望舒,正是李弘茂送给望舒的那把“十步”。金色的剑鞘华丽非常,不仅有雕花盘龙,龙眼处还镶嵌着宝石。 望舒抽出剑身后,眼中的神色就变了,看向晴雨的目光,犀利中暗含谨慎。 晴雨举剑先攻,望舒飞身迎上。剑身相交间,飞溅起无数火花。 剑芒闪耀,如流星般飘逸;剑势凌厉,如长虹般苍茫。 ?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李菀青和杨嘉卉此时方知,原来望舒口中的“武剑”,并不是她们以为的“舞剑”。 虽然动作也极其干净漂亮,可那迅疾如风的剑势,却并非是她们肉眼可以分辨清楚的。而且剑剑直指要害,这才是剑,杀器也。 最后的最后,望舒的剑落在了晴雨的肩头,距离喉咙只余寸许。 “你又输了。”望舒看向晴雨,犀利的眼神已重新变得俏皮,“晚上加练!” 晴雨叹了口气,无奈的点了点头。 “哇!”李菀青眼冒星光的看向两人,不由自主的吞了下口水,“阿姊,你可还有什么是不会的?” 望舒将剑收回剑鞘,掩下了它一身的锋芒。转头看向李菀青,笑着说道:“当然有!我女红不会,画也画的一般。哦对了,歌也唱不好,舞也不会跳。我又不是完人,自然有不会的。” 李菀青这才长舒了口气:“还好还好,阿姊也有不如我的!” 杨嘉卉笑着看了眼李菀青:“菀青妹妹的女红可是极好呢!绣的牡丹还引来过蝴蝶呢。” 李菀青得意一笑,拉着望舒献宝的说:“阿姊,回头我给你绣一个荷包吧,就绣这山茶花啊!” 望舒开心的点了点头:“好啊,菀青妹妹给我绣的,不管什么我都喜欢!” 午膳是李菀青特意吩咐的炙肉,李家的仆妇将火直接生在庭院里,架上特制的烤炉,再摆上腌制好的肉品,炙肉特有的香气扑鼻袭来,倒是让望舒的食欲比平日里更好了些。看李菀青和杨嘉卉的样子,就知道她们两人一定经常如此。 “阿姊,这块肉最嫩了,给你。”李菀青将炙好的肉夹给了望舒,“我和嘉卉姊姊常聚在一起,不过书院这边就我们两个女娘,有时候也挺无聊的,以后多了阿姊,一定会更有意思的!” 杨嘉卉笑着看了眼菀青,直接泼了盆冷水:“我怎么听我阿耶说,望舒妹妹是来跟着你阿耶读书的?” 听见这话,李菀青直接哀嚎一声,瞬间矮了半截:“我差点儿忘了!父亲还说,我以后也要跟着一起呢!阿姊啊,这些书有什么好读的啊?我听说你已经读了七年的书了。应该够用了吧!” 望舒好笑的看着李菀青:“你还是伯父的亲生女儿呢!怎么一点儿都不像他呢?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这道理你该懂得吧?” 李菀青无奈的点了点头:“可是阿姊,读那么多书,你又不能和男子一样出将入相,又有何用呢?以后还不是嫁一个人,相夫教子。” 望舒挑了挑眉:“就是身为女子,我才更要多读些书。男子还能游学天下,女子却不能,既然无法亲眼看看这世界,那从书里间接看下,也是好的。” “望舒妹妹说的不错!”杨嘉卉笑着点了点头,“谁说女子就一定只能绣花纺布了!我回去就和阿耶说,我也要和你们一起读书。” “那敢情好!”望舒笑眯眯的拉起两人的手,“我们以后就可以每日一起读书,闲时一起煮茶赏花,岂不是人生乐事!” “好呀好呀!”听到能三人一起,李菀青也重新开心了起来,“那以后可是不会寂寞了!” 说话间,望舒忽然听见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立刻看向了来人的方向。 “怎么了?”李菀青好奇的问道。 “有人来了。”望舒解释道,“听脚步声,是男子,而且是两个人。” 杨嘉卉和李菀青什么也没听见,不过还是看向了望舒正看着的方向。 等了片刻,李仲恺带着一个年纪相仿的郎君走了过来,看装扮,也是书院的学子。 “二兄,伍乔兄长?”李菀青疑惑的看向来人,“你们怎么来后院了?” 被唤作伍乔的年轻郎君面色微红,脚步顿了顿。 李仲恺看他迟疑,伸手拉了他手臂,拽着他走了过来:“不是你非要来的吗?怎么这会儿又矜持上了!都是自家妹妹,没那么多讲究。” “来来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堂妹,你唤她望舒或者三娘都行。望舒,这是我同窗好友,伍乔,和我极要好的!” 望舒起身对着伍乔福了福:“那我就随菀青一道,唤一声伍乔兄长吧。” “望舒妹妹不用多礼。”伍乔忙拱手回礼,随即也对着杨嘉卉和李菀青笑道,“嘉卉妹妹、菀青妹妹。” 李仲恺见几人互相见了礼,才笑着解释道:“我这朋友啊,不仅书读的好,于琴一道也极是喜爱。上午时听见了这边传过去的琴音,就已经坐不住了,下了课就跑来问我,听我说是妹妹弹的,就非拉着我让我引荐引荐。这不,刚一放了学,我们就立刻过来了。” 李菀青也挽着望舒的手臂笑道:“伍乔兄长极得父亲喜爱,也常来家中做客,阿姊就将他看作是和二兄一样的自家兄长就行。” 伍乔看着望舒腼腆的笑了笑:“敢问望舒妹妹,上午弹的那曲是何人所作?曲名是什么?” “那是我阿姊随意弹的,说起来这作者嘛那就应该是我阿姊啊!”没等望舒回答,李菀青就得意的说道。 望舒笑了笑:“确实是我随意弹的,并未取名。” 闻言,伍乔的眼睛更亮了:“可否再弹一次?” 望舒点了点头,看向了晴雨。 晴雨忙带着府中仆妇将桌案上的碗碟撤下,重新将琴摆了上去。 望舒凝神静气,十指拨动间,美妙绝伦的琴音再次倾斜而出。重听一遍,依然处处是惊喜。 伍乔闭着眼睛,感受着曲中的意境,嘴角不自禁的就上扬了起来。那副样子倒是让一旁的李仲恺忍俊不禁,却不好意思打扰望舒,只能忍笑安静待着。 一曲终了,伍乔感慨的点了点头:“枉我一向自诩懂琴,如今看来,竟还不如望舒妹妹十分之一。” “那你可是自谦了!”李仲恺摇着头笑道,“我平日里听你弹的也很好嘛!还有嘉卉妹妹,也弹的很好听啊!” 伍乔和杨嘉卉对视了一眼,均笑着摇了摇头:“望舒妹妹的功力,可非是我等能比的。” “这么厉害?”李仲恺不懂其中差别,在他听来,确实都是差不多。 伍乔笑着解释道:“嘉卉妹妹弹的不错,可要自成一曲,还是不行的。我虽然可以由心而弹,可曲中意境和望舒妹妹相比,也是差着境界呢!” 李仲恺闻言,顿时对望舒刮目相看,竖着大拇指感叹道:“望舒,我可是第一次听他这么夸人!” 李菀青也在一边直点头:“是啊,阿姊,伍乔兄长从来没夸过我呢!” 伍乔没顾上搭理两人,追着望舒问道:“望舒妹妹的琴,是跟哪位名师学的?” 望舒笑着回答道:“我四岁时,跟着族中的七堂叔边读书边学琴,七堂叔的琴弹的好,琵琶更是妙,不过我不爱琵琶,所以只学了琴。” 伍乔闻言急忙说道:“若是有机会的话,我也想登门拜访!” 望舒笑着看了眼伍乔,点了点头:“好啊,不过我七堂叔不爱俗世纷扰,我来庐山时,他已准备要四处走走,如今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什么时候回家。不过我想,有机会的话,总会见到的。” 伍乔一听,顿时有些泄气,不过转瞬又振奋了起来:“是啊,远游也无妨,总有机会会见到的。” 看望舒三言两语就将伍乔骗了过去,李仲恺偷笑着摇了摇头。 待伍乔和杨嘉卉都告辞离开后,李仲恺笑着看向望舒:“七堂叔?真有你的!” 望舒疑惑的看向李仲恺:“我也没说错啊!二堂兄为何如此说?” 李仲恺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啊?莫非还真有个七堂叔?” 望舒点了点头:“听我二师傅说过,他和伯父出自同一族,在族中行七。所以我才如此说的啊。” 李仲恺和李菀青两人面面相觑,对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七堂叔并未有所听闻。 直到问了李善道,才知道,望舒所言非虚。 “原来,还真有个七堂叔。”李菀青感慨的摇了摇头,“我还以为是阿姊随口一说呢!” “父亲,怎么从来没听您提起过?”李仲恺问道。 李善道叹了口气:“你七堂叔那一支本就人丁稀薄,他又自幼丧父,由寡母独自教养长大。在大家族的聚居之地,本就是非多,孤儿寡母的极容易受人欺凌。没过几年,他母亲就坚持带着他搬离了族中。这事儿当初也被族人非议了好久。后来,就再没人提起过他了。” “原来如此!”李仲恺不由叹息一声,“听望舒妹妹说,七堂叔懂得极多,我本以为是在族学中所得。可听父亲讲述,又不是如此,那他这身本事又是从哪里学的呢?” 李善道摇了摇头:“为父知道的也不多。上次见他,还是在宫里,远远的瞥见了一眼,却没有机会深聊。” 望舒在一旁笑了笑,心想:我二师父的一身本事,那可是我外祖父教的。 第12章 身不由己 “对了,二兄,今日你有没有教训那卢绛?”饭后,李菀青拉着要回房温书的李仲恺,偷偷问道。 李仲恺偷偷看了眼李善道和郭氏,发现二人还在正厅聊天,并未注意门外,忙冲着妹妹和望舒使了个眼色,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李伯庸见状,忙配合着走到门口,遮挡了李菀青和望舒的身影,看三人进了房,才笑着也跟了过去。 “那卢绛三人今日都请了病假。”李仲恺待兄长也进来后,眉飞色舞的说道,“我趁着课间跑到宿舍偷偷看了看,你们道怎么着?” 看着李仲恺一脸的幸灾乐祸,李菀青眼睛一亮:“是不是被阿姊那三枚碎银子打的下不了床了?” 李仲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蒯鳌和诸葛瀇躺在床上嗷嗷乱叫,直嚷嚷着腿断了!不过……” “不过什么?二兄快说!”李菀青着急的说道。 李仲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卢绛那小子倒是没什么大事儿,还给那两人倒水呢!就是走路微微有些跛而已。” 望舒惊讶的看向李仲恺:“二堂兄可看清楚了?只是微微有些跛?” 李仲恺使劲儿点着头说:“是,望舒妹妹是不是打偏了?” 望舒轻轻摇了摇头,微眯着眼睛说:“绝不会打偏。是我们都小看那卢绛了。” “此话如何说?”李伯庸问道。 望舒看着三人,缓缓说道:“以我的功夫,那一下蕴含了五成的力,若是普通书生,绝对会是像蒯鳌和诸葛瀇一样,要躺上三日才好。而他却只是微微有些跛,那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天生神力,而是他的功夫绝对不弱。” 李伯庸和李仲恺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没觉得他功夫有多好啊!” 望舒笑了笑:“那就是他天生神力了。力气大,耐力自然也大。所以那一下对他而言,伤害并不会太大。这人,若是练外家功夫的话,倒是事半功倍。也许,比起读书,他更适合走武举的路子。” 李伯庸笑着摇了摇头:“他的家世放在那儿,不会让他放弃科举,走武举的。” 望舒不在意的笑了笑:“那就不是我们要操心的事情了。不过二堂兄,你要想教训他,我劝你还是放弃直接动手这个想法,别到时候再伤到自己。” 李仲恺郁闷的点了点头:“他那块头,再加上神力,我自然不会傻到拿自己这块鸡蛋去碰他那块又臭又硬的大石头!” 李菀青义愤填膺的挥了挥小拳头:“那怎么办?难道还要我阿姊出手啊?” 见三人此时都转向了她,望舒挑了挑眉,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上?” 李仲恺立刻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别再脏了妹妹的手!” 李伯庸笑着说道:“怎么说,望舒妹妹的三枚碎银子,也算是为我们报了仇,到此为止,也没什么可惜!” 李菀青撅着嘴巴说道:“那以后呢?任由他再败坏嘉卉姊姊的名声吗?” 望舒笑着拍了拍李婉清的脑袋:“其实,你有没有问过嘉卉姊姊,她是怎么想的?” 李菀青摇了摇头:“这样的事,又不是什么好事,我怎么问啊?” “我看嘉卉姊姊也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不如直接和她说,看看她是如何想的。若是她对那卢绛也反感的很,又对他无可奈何,那我出手相助也并无不可。可也说不定,她对此事有自己的办法呢?” 李菀青看着望舒,犹豫着说:“真的吗?” 望舒眼神变了变,情绪也有些低落了下来:“菀青,朋友之间应该互不相瞒,更不应以自己的想法去揣度他人。不然,就是再好的感情,也会因为误会而产生隔阂。有时候,你觉得你是在帮她,可她,却并不一定是如此想的。” 看着望舒的表情,李菀青忽然有些心疼,急忙将自己的手附上了望舒的手:“阿姊,我明白了。不过,以后不管阿姊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的相信阿姊,绝不会因为任何事而误会阿姊!” 看着李菀青清澈的眼睛,望舒笑了笑,点了点头:“好。” “好像是你六兄他们回来了。” 听见外面的动静,李仲恺打开窗子看了一眼,回头笑着说道:“看样子是累坏了,听说他们今日去了秀峰?”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还说明日要去五老峰其它几峰看看呢!我去看看他们。” 说着,望舒就推门走了出去,正巧被李至让看见。 李至让看了眼望舒身后笑的一脸灿烂的李仲恺,挑了挑眉。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晚饭都赶不回来!”望舒笑着问道。 李从嘉兴奋的跑过来拉着望舒的手说:“太壮观了!你没去可是不知道!这一趟,不虚此行!” 李从度笑着说道:“不是提前派人回来说了吗?你六兄兴奋的不行,非要多玩一会儿!照着他的劲头,晚饭肯定赶不回来。” “说是说了,可也太晚了些,伯母准备了好些菜呢!”望舒无奈的甩开李从嘉的手,“你们晚饭用了吗?” 李从度摇了摇头:“还没用。伯母已经让人去备了。” “望舒,明日你和我们去吗?”李从嘉又拉上了望舒的手,兴奋的问道,“五老峰哦!‘庐山东南五老峰,青天削出金芙蓉。九江秀色可揽结,吾将此地巢云松。’的五老峰哦!虽说我们来时也看了其它几峰,可在山下和山上的感觉却是不一样的哦!”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我去。” “太好了!明日让晴雨多备些点心!今儿你们没去,我们都将这事儿忘了!” 看着李从嘉兴奋的表情,望舒不由嘴角抽了抽,还以为是没有自己他觉得想念呢,原来想念不假,只不过这念的是点心罢了! 使劲儿抽出了自己的手,望舒朝李从嘉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他,冲着李至让和李从度说:“兄长们快去吃饭吧!吃饱了早些歇息。” 李从度和李从嘉点了点头,转身往饭厅走去。 望舒正准备回房,却忽然被李至让拉住了,回头疑惑的看向他:“二表兄?” 李至让看了眼李仲恺的房间,小声说道:“如此晚了,怎么在他的房间?望舒,你以后的婚配……” 望舒听到这里,瞬间瞪大了眼睛:“二表兄,你想到哪里去了!菀青和大堂兄都在,我们在商量卢绛的事情!” 李至让闻言,知道是自己误会了,黑脸微红。想想也是,那李仲恺虽说长得还行,可毕竟年龄比望舒要大上许多,自己也真是,想多了…… 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李至让犹豫了片刻又开口道:“望舒,二表兄只是临别之际有些担心你。以后你自己在这边,凡事要多注意些,你毕竟不是李家的女娘,而是公主,身为皇室子女,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看着欲言又止的李至让,望舒笑着点了点头:“二表兄,我明白的。” 李至让拍了拍望舒的头顶,微笑着说:“明白就好。好了,早些回房休息吧。” 望舒笑着应了声:“二表兄也快些去吃饭吧。” 看着望舒离开的背影,李至让的眼前却忽然浮现出了一个四五岁、扎着双丫髻的小丫头,笑容灿烂如星子,目光清明如泉水。李至让叹了口气,心中黯然,当初那个天真烂漫又热情如火的永嘉,终是不见了……如今的望舒,虽也在笑着,可眼神中却再也没了那股肆无忌惮的热情。 第二日,李菀青看着望舒几人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她虽然也很想跟着一起去玩,可念及昨日望舒所说,她很想去问问杨嘉卉,看卢绛的事情究竟该怎么办。直到望舒几人再也看不见后,李菀青才跺了跺脚,往杨家的方向走去。 另一边的望舒却是美滋滋的跟着兄长们在外边疯了整整一日。 五老峰,峭拔秀丽。山川云海,无一不美。 尤其是望舒的偶像李白还曾经在此地筑舍读书,更是写下了千古名诗《望庐山五老峰》。 而且传说中,这里还是五老携《河图》《洛书》藏经授典的隐身之所,研卦修行,传经布道的地方,既是易学文化创元时期的传播之地,也是河洛文化的摇篮之地。 人文赋予了自然新的升华。 百年来,无数游子来这里朝圣,遍访先人的遗迹。 站在最高的第四峰上,仿佛伸手就能够到天边的云彩。望舒看着近在咫尺的天空,将双手拢于嘴边,朝天空大声呐喊着:“阿翁,阿婆,你们好吗?” 李从度三人站在她身后,微笑看着她。 此情此景,倒是颇为令人动容。 一片和谐中,却忽然响起一声极煞风景的嗤笑:“人死如灯灭,能听见个鬼!” 四人齐齐扭头,李从度和李从嘉一脸怒容,却没看见说话的人影。又回头看了一眼望舒和李至让,顺着他俩的目光,两人才发现不远处的树梢上正躺着一个姿态随意的少年,一身青布麻衫,却遮掩不住一身的潇洒肆意。此时,这人正嘴角含笑,咬着一根青草,双手枕于脑后,翘着的二郎腿还在上下摆动。 “你这人,怎么忒的无礼!”李从嘉双手叉腰,怒瞪着他。 少年瞥了他一眼,笑嘻嘻的说道:“我说我的话,和你们何干!我在唱歌不行啊?” “你!”李从嘉气的向前走了几步,“你那是唱歌?睁着眼就说瞎话!哪里的家教!” “哈哈哈……”少年不在意的笑道,“你这人真有意思,我又没对着你们说话,你管我说什么!哪个规定你们在这儿时,别人就不能说话了?还管我的家教,你谁啊?” 李从嘉气的正要开骂,却被李至让拦下了:“她是女娘。” “啊?”李从嘉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在少年身上巡视了一圈,不敢置信的指着她问道,“这副样子,是女娘?” 李至让点了点头。 这下,连李从度和望舒都好奇的又看了她“一圈”。 少年从树上坐起,曲腿看向下方的李至让,笑嘻嘻的托腮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李至让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毫不留情的说道:“肩窄、屁股小,一看就是女娘。” “你!”少年终于变色,俏脸通红的指着李至让说不出话来。 李从嘉解恨的“哈哈”一笑,拉着望舒就往山下走:“走喽,好男不跟女斗,而且今日这仇也算是当场报了!哈哈哈哈……” 望舒被拉着往山下走,却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树梢上的少年,不,少女。青色的衣衫随风飘拂,脸上的表情此时虽然有些变幻莫测,可一身的恣意爽快却丝毫不减。 望舒朝她咧嘴一笑,挥手说道:“有缘再见!” 少女愣了一下,片刻后自言自语道:“哪个还要与你再见。” 第13章 步入正轨 看着李至让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拐角处,望舒才终于对“离家”有了感觉。 从皇宫出来时,望舒只觉得一身轻松,终于有机会离开那个牢笼,自由自在的四处看看了。一路上,心情也好的很,对于所见所闻皆觉新鲜至极。到得庐山三日,全是对之后生活的憧憬和向往,偶尔夜深时才会想起宫中的人和事。 但是今日,看到李至让离开时眼睛里暗含的关怀,看着李从嘉、李从度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那是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却在渐渐走出她的生活。望舒忽然有了思乡的情绪:想念阿兄阿嫂、想念阿实阿姨、想念阿耶阿娘、甚至连李婉柔的脸,都在她脑海中变得温柔了起来…… “阿姊,我们回去吧。”李菀青的声音在她身畔响起。 望舒摇了摇头,将所有思绪抛开,对着李菀青扬起了嘴角:“好,回吧。” 李菀青挽着望舒的手臂,亲亲热热的边走边说:“阿姊,明日我们就要开始读书了,今日可得好好歇歇,你是没见过我父亲教书时的样子,那是六亲不认的,可凶了呢!明日还不知道我能不能坚持到最后。阿姊,你可要帮我!我从小就不怎么爱读书,以前有母亲护着我,可如今就连母亲都说我也到了该认真读些书的年纪了!哎,好头疼啊!还有,昨日我问了嘉卉姊姊,真和你说的一摸一样,嘉卉姊姊不让我管,说她自有办法。你说,她能有什么办法啊?是不是因为怕我乱来惹祸,才随意找的借口啊?阿姊……” 听着耳边李菀青絮絮叨叨的说话声,望舒的离别愁绪又通通不见了。以后的日子,身边有这样一个妹妹,也是件挺有意思的事儿吧…… 陪李菀青玩了一上午,下午时,望舒和晴雨在后院的园中练功,李菀青就托腮坐在山茶树下,两眼放光的看着两人交手,黑眼珠来回乱转,却舍不得挪开眼。 望舒今日练习的和上次给李菀青看的又不一样。上次望舒拿的是李弘茂送她的长剑“十步”,练的是潘扆教给她的师门剑法,月染霜华。长剑如霜,气势如虹,灵动的风姿就如那月下谪仙般清冷出尘。 可今日,望舒用的是藏在腰间的软剑“千里”,练的是潘扆自创的剑法,细雨飞花。剑气无常,以柔克刚,飘逸的身形犹如仙女散花般绝世无双。 在长剑下尚不可挡的晴雨,面对望舒的软剑,更是举步维艰,招招都是破绽。好在望舒并未用内力,只是练习着剑招,晴雨才能坚持到现在。 两人结束练习时,相比于晴雨的满头大汗,望舒就显得自得多了,额头光洁,只有后背沁出了些薄汗。回屋换了身衣服,望舒才笑着坐在了李菀青身边:“无聊吗?都说了让你先回去了。” 李菀青笑嘻嘻的摇了摇头:“有意思极了!一点儿都不无聊。阿姊这剑法太好看了,要是慢一些,那简直比跳舞都好看!” 望舒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是我三师傅自创的剑法,他那个人看着邋里邋遢,但其实内心里讲究的很,不管是功法的名字还是动作,都要美才行!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养出的毛病!我有个阿叔就曾经在背后吐槽过,武功本就是为了自保或者杀人,要那么好看做什么!” 李菀青却说:“我觉得好看很重要啊!至少看起来赏心悦目的。” 望舒点了点李菀青的鼻尖,笑道:“你倒是我三师傅的知己!” 李菀青揪了揪小鼻子,好奇的问道:“阿姊,你三师傅没和你一起来啊?我还挺好奇他这个人的。看你练的功,总觉得他也应该是个样貌堂堂的佳公子才是,可你却说他邋里邋遢的,我实在是好奇的很!” 望舒笑着说:“他样貌确实不错,年轻时应该也是位佳公子。不过……”望舒脸上的笑容淡了淡,“他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妻女都没了,也许是心灰意冷吧,所以才不再在意自己的容貌了。以后有机会,带你去拜访他。他如今懒得很,不愿意跟着我出来。” 李菀青点了点头:“好啊,阿姊的身边人,不管是师傅还是朋友,我都愿意见的!” 看着李菀青清澈见底的双眼,望舒愉快的笑了笑。 第二日,望舒早早来到了课堂之上。说是课堂,其实就是郭氏在家中收拾出来的一处大厅,因正对着东方日出的方向,所以既宽敞又明亮,很是适合上午的授课。 望舒是第一个到的,坐在中间的桌案,收拾起自己的用具来。 没一会儿,杨嘉卉也到了。那日从李家做客回去后,她就和父亲说了想一起来李家上课的事儿,杨理对这个独生女一向有求必应,又对李善道的学问十分推崇,立即亲自携了礼品来李家拜访,在李善道点头后,转身就带了杨嘉卉来拜师,这才有了今日三人一起上课的情景。 杨嘉卉和望舒互相见了礼,在左边的桌案前坐好,看了眼右边,笑着说道:“看来菀青妹妹是起晚了。” 望舒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着晴雨吩咐:“去菀青那里看看,今日是第一天上课,万不可迟到。” 晴雨点了点头,急匆匆的又往后院走去。 不一会儿,李菀青着急忙慌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厅门口。小跑着进来,一屁股在右边的桌案前坐下,喘了口气,后怕的拍了拍小胸脯:“还好还好,赶上了!”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早些起来吗?”望舒小声问道。 李菀青郁闷的撅起了嘴:“我是想着早起的,可昨晚太担心了,一直睡不着,今日就又起晚了。” 杨嘉卉也小声说道:“有何担心的?你这小脑瓜想的还挺多!” 李菀青正要为自己争辩几句,李善道的身影却出现在了门口。几人忙端正坐好,在李善道走进时,纷纷起身行礼。 李善道笑着点了点头:“不必多礼,都坐下吧。” “今日,我们讲第一课。”李善道的笑容随着课程的开始渐渐淡了下来,“《诗》,《九经》的第一部。源于周王朝的采诗制,以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正。其中的《风》,更是《诗》中精华。包括《周南》《召南》《邶风》《鄘风》《卫风》《王风》《郑风》《齐风》《魏风》《唐风》《秦风》《陈风》《桧风》《曹风》和《豳风》,也称为‘十五国风’,共一百六十篇。今日,我们就讲《周南》的第一首《关雎》……” 课后,李善道将望舒留了下来。 “望舒,我知你已学过《诗》了,本来是想从《书》给你讲起的。但是菀青和嘉卉对于《诗》只是读过几篇而已。所以,我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从《诗》讲起。”李善道知道望舒的进度,此时临时改了课程,还是非常耐心的解释给她听。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伯父,我知道,既是同窗,自是应该照顾大家的进度。而且您和我二师父讲的《诗》,角度又不尽相同,我重新学这一遍,也是很有收获的呢。” 虽然早就知道望舒的性格大方,可毕竟是公主之尊,很多事情以她为先,在她的意识里都是自然而然的。此时看她真心不在意重学这一遍,反而还很高兴有新的收获,更是让李善道对她大为赞叹。却也在内心里可惜,为何她不是男儿身,这样的聪慧和大方,将来什么做不得! 望舒可不知道李善道此时的想法,只是真心觉得惊喜,以前跟着李家明读书,只有她一人。如今却多了李菀青和杨嘉卉,颇有种同窗难得的情谊在。原来和别人一起读书,是这么的有趣啊! 从这天起,三人上午一起读书,下课后一起练琴,下午时看着望舒练练武,再一起煮茶闲聊,日子倒是像流水一般快了起来。 关于长兄曾经提起的关于琢玉先生的消息,望舒也并没有忘记,只不过李菀青和杨嘉卉都没听说过,李善道也摇头说不知,倒是让此事被暂时搁置了下来。 一直到这天,一向不到晚膳时间不回家的李伯庸突然兴奋的从书院跑了回来,一进门就笑着喊道:“望舒,堂兄打听到了!” 正在后院练武的望舒和晴雨,还有在一旁观战的李菀青和杨嘉卉,都不约而同停下了手中动作,齐齐看向了李伯庸。 “望舒,我打听到了。”李伯庸喘着粗气,停在望舒面前,又重复了一遍。 望舒有些怔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惊喜的看向李伯庸:“大堂兄是打听到琢玉先生的消息了吗?” 李伯庸得意的点了点头:“是啊!我今日随着先生去栖贤寺拜访行因大师时,听到了些琢玉先生的消息。” “可知道先生如今隐居在庐山何处?”望舒急忙问道。 李伯庸摇了摇头:“行因大师也不知道琢玉先生具体在何处隐居,只是说曾经在五老峰附近见过他一次。” “五老峰?”望舒惊讶极了,庐山书院就在五老峰南麓,而且前些时候,她还跟着李从嘉去过其它几峰呢,可以说,五座山峰她都登了顶,却并未发现有高人隐居的痕迹啊。 李伯庸点了点头:“大师也说,只是见过一次,却不一定就是住在这里。不过我想,至少我们知道琢玉先生确实是在庐山了,而且他既然来了一次,总不会就再也不来了吧!总能见到的。” 望舒点了点头:“是啊,只要有心,总能见到的。” 李菀青和杨嘉卉也笑着安慰道:“总算有了些消息了,不然我们都不知道这庐山之中,竟然还有卫国公的后人隐居。所以啊,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我们继续找,总能找到的。”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谢谢你们。谢谢大堂兄!” 李伯庸笑着拍了拍望舒的肩膀:“一家人,客气什么!而且既然知道了卫国公后人的消息,我也好奇的很啊!帮你打听只是个名头罢了,你要去拜访的话,可别落下我啊!” 卫国公的后人,于兵法和武功上一定是极通晓的,可于学问一途上却并不一定擅长。李伯庸如此说,望舒当然知道是为了让她宽心,也不点破,笑着点了点头,只是在心中越发感激起李家诸人。 第14章 故友重逢 此后,每当李伯庸和李仲恺兄弟俩放旬假时,就会带上望舒和李菀青一起去五老峰四处看看,因为行因大师在此处碰见他时是早上,所以几人也选在在这个时间来这里,就是想碰碰运气。不过四人运气着实不太好,别说琢玉先生了,除了上山采药的药师和砍柴的樵夫,连个其他人的影子都没瞧见。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倒也不至于。因为每次从五老峰离开,四人还会去看看庐山的其他美景,倒也是颇有意思的。 而且每当遇到药师时,望舒都会上前郑重行礼,继而打听一番兄长的病情。离开皇宫之前,她特意请吴廷绍将李弘茂的病情和用药都写了下来,并且贴身放着,就是希望在哪次突然遇到名医时,不至于说不清楚,耽误了机会。 “阿姊,还是没有办法吗?”李菀青看着望舒失望的眼神,很是难过。虽然她并不认识李弘茂,可设身处地的想想,若是自己的兄长得了重病,天下还没人能医,那自己该是多么的失望啊。 望舒摇了摇头,失望过后,眼神中更添了些坚韧之色:“没关系,还有时间。” 李伯庸也在一边安慰道:“是啊,我在庐山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此处有什么名医。这些人没法子也不奇怪。可天下大了,总会找到有本事的人!” 望舒微笑点了点头,打起精神,和三人一起往今日的目的地白居易草堂行去。 如今已是六月暮夏了,所谓“日月运行,一寒一暑”。六月正值三伏,赤日炎炎,许多植物在酷夏的灼烤下都无精打采的,只有荷塘中的荷花亭亭玉立,精神抖擞,因而,六月也被称为“伏月”或“荷月”。 可一路行来,望舒几人并未看见“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船通”的荷塘美景,反而因山中的清凉冲淡了暑气,各色植物郁郁葱葱的,倒更像是一处争奇斗艳的绝美秀场。 玩了一日,回到书院时,太阳也并未落山。 “比起前些时候,白日倒是更长了一些!”李仲恺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天未黑,母亲今日总不能再说我们‘乐不思归’了吧!” 李伯庸笑了笑,拍拍弟弟的肩膀:“母亲要是想唠叨你,还需要天黑的借口吗?” 闻言,李仲恺不由的会心一笑,却无言反驳。 李菀青忽然指着门口看向望舒:“阿姊,他是来找你的吧?” 早在李仲恺说话前,望舒已经看到了正在明心山房门前徘徊的杜安言。此时听见李菀青的话,点了点头:“我先过去看看。” 说完,双腿一夹马腹,鹊羽一声长嘶,立刻向前跑去。 在杜安言身旁停下,望舒笑着跳下马背:“杜三郎,你是找我吗?” 杜安言微红着脸点了点头:“三娘,我家侍从今日已经到了庐山,我已将驿站的住宿费补上了。这是一点儿小小的心意,多谢你这一路上对我的照顾,要是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总之,多谢你!” 看着杜安言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望舒笑着点了点头,从他手中接过一个点心盒子,开心的说:“那就谢谢杜三郎了!这是你家那边的点心?” 杜安言点了点头:“是,不知道合不合三娘的口味。就当是尝个鲜吧!” “你家人同意你在庐山读书了吗?” 听到望舒关心他,杜安言立刻笑道:“同意了,母亲还交待我要好好跟着先生读书。不仅让家里的侍从将束修带了来,还多给了许多银钱,让我安心在这里住下,不用挂心家里。”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太好了!不过离家出走这种事,以后还是不要再有了,不说家人担心,你自己也容易遇到危险啊不是。” 杜安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以后肯定不会了!” “什么不会了啊?”李家兄妹三人也时也慢悠悠的踱了过来,李菀青笑着从马上探身问道。 杜安言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不再离家出走了。” 李菀青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杜三郎,你真有十四了吗?怎么看着跟个小孩子似的!” 杜安言闻言立刻涨红了脸:“我……我满十四了!” “别逗他了!”李伯庸看着杜安言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呀也多吃些!这么小的个子,也确实看着是小了些。” 杜安言偷看了一眼望舒,发现她眼里并没有对自己的嘲笑和怀疑,暗暗松了口气:“我只是长得慢了些。” 李菀青不在意的一笑,挽着望舒的手臂就往门里走。 望舒一边走一边回头,举了举手中的点心笑着说道:“多谢啦!” 杜安言笑着朝她挥了挥手,又和门外的李伯庸兄弟俩行了一礼,才转身往驿站走去。 李仲恺看着杜安言的背影笑着说道:“这杜三郎挺有意思的,小小年纪,看着胆子小的很,却敢做离家出走的事儿,就只为了来庐山读书。这一路上虽不至于说是兵荒马乱的吧,可也毕竟不太平啊。” 李伯庸笑着点了点头,搭着弟弟的肩膀说:“这就是心性坚定!可别小看了他,如今种种不过是小郎君面皮薄罢了。妹妹看着是胆子大,可若真遇到事儿,绝对是不如他的。” 李仲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一眼,才跟着兄长一起进了家门。 谁知刚走到正厅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望舒惊喜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公主?” “萧文正,好久不见啊!” 李家兄弟俩面面相觑,这里竟还有知道望舒身份的人,想到这里,两人急忙走了进去。 此时,望舒正一脸惊喜的看着眼前长高了许多的萧文正。 萧文正高兴的朝望舒一笑:“是啊,好久不见了。公主可还好?” 望舒点了点头:“这话应该我问你吧!萧伯父和徐夫人身体如何?你和文若这些年可好?” 萧文正笑着点了点头:“我们都挺好的。哦对了,这是我舅舅,徐通,也在书院教书。我这次提前过来,就住在舅舅家中。” 望舒看着和李善道坐在一起的一个中年男子,笑着行了一礼:“徐先生。” 徐通急忙站起了身,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李善道拉了他坐下,笑着说:“公主来这里读书,你虽未教她,可也是先生,当得起她这一礼。而且她如今的身份是我家的侄女望舒,可不是那皇城里的永嘉公主。” 徐通听了李善道的话点了点头,看望舒也是一脸的笑容,而且自家外甥和望舒看着也是极亲近的,这才放下了心,安心在椅子上坐好,笑眯眯的点头说道:“公主放心,我不会将你的身份乱讲的。” “徐伯父说错了,这里哪有公主?只有李家三娘望舒啊!”望舒调皮的冲着萧文正眨了眨眼睛。 萧文正急忙举着双手说:“都是我的错,我的错!舅父,您就叫她望舒吧,或者三娘啊。” 徐通张了张口,终于叫出了一声“望舒”。 望舒心中觉得这徐通挺有意思的,和有过几面之缘的徐夫人一点儿都不像是亲兄妹。徐夫人的胆色,就是在皇宫中也是镇定自如、丝毫不怯场的。她的兄长倒是颇有些老学究的样子。 将萧文正介绍给李家兄妹,几人正式认识了一下。 李菀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倒是李伯庸和李仲恺兄弟俩对他很是重视。 “萧伯父铁骨铮铮,一身傲骨堪为吾辈表率!” “萧伯父断案公允,刚正不阿,实在是让人佩服!” 见两位兄长都对自己礼待有加,萧文正自知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但作为父亲的儿子,心中也满是骄傲。 李菀青好奇的看着兄长们和萧文正的互动,小声问着望舒:“阿姊,他父亲,很出名么?” 望舒好笑的看了李菀青一眼,小姑娘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盯着萧文正丝毫也不放松,如此强烈的视线下,萧文正的脸都红了起来。 “萧伯父曾经是大理寺卿,那可是断案如神的青天,当然出名了!”望舒小声的说道。 李菀青闻言,终于将视线从萧文正脸上挪到了望舒这里:“曾经?那现在不是了啊?” 望舒叹了口气:“现在萧伯父是舒州副使。” “啊?那不是降职了?”李菀青遗憾的目光又转向了萧文正。 望舒惊讶的看向李菀青,以前一直觉得她是个小姑娘,除了吃喝玩乐,也没别的兴趣了,如今倒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小瞧了她。对于朝中的官职高低,她竟然清楚的很,怪不得大家都说世家的教育是潜移默化的,这些平民百姓根本不会懂的东西,在他们眼中却是最普通不过的常识而已。 看望舒没有回答她,李菀青又看向望舒,小声问道:“阿姊,他父亲为何会被降职啊?是断错了案吗?” 望舒摇了摇头:“萧伯父并没有断错案,只是说了皇帝不爱听的话而已。” 李菀青惊讶的看向望舒,皇帝?那不是她父亲吗!一时间,李菀青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望舒知道她在想什么,不在意的拍了拍她的脑袋,转头笑着对萧文正说:“文正,你来的不是时候,明日兄长们又该上课了。不过,我和菀青倒是可以和伯父求求情,停两天课,陪你好好逛逛!” 萧文正笑着摇了摇头:“不必如此麻烦!舅父也给我安排了功课,等下次旬假时,我们再一起玩吧!” 望舒略有些讶异的惊叹了一声:“文正,这话竟然从你嘴里说出来了!你还是以前的那个萧文正吗?” 萧文正好笑的看了眼望舒:“如假包换!不过我离京时,可是答应了知谨和阿俨的,绝不会落下太多。他们的功课本就比我要好,我自然是更要努力才行了!” 望舒点了点头:“那好吧,就等旬假时,我们再一起玩。不过下次见面,可别再脱口而出一声‘公主’了!” 萧文正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知谨早就写信告诉我你已经来庐山了,不过我实在是没想到刚来就能见到你,一时惊讶就脱口而出了,下次不会了……望舒!” 望舒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比起此刻的稳重,萧文正最开始脱口而出的那一声“公主”,才最像他当初的样子。 第15章 欢喜冤家 徐通本就是因为萧文正的事情来拜访李善道的,晚膳也是在李家用的。 对于萧文正这个孩子,李善道也很是喜欢。虽然有萧俨的一部分因素在,可萧文正虽说算不上是绝顶聪明,可为人却善良有礼,没有了幼时的憨直跳脱,倒也是个颇能令长辈喜爱的性子。 所以席间,除了李善道,就连郭氏都时不时的给略显拘谨的萧文正夹上一筷子菜,倒是让原本对萧文正还有些感兴趣的李菀青吃起了醋。 不仅自己的父母对他温言细语,兄长们也一直拉着他讲话,就连自己如今最喜欢的望舒姊姊也总对着他笑,李菀青越看越生气,一直看向萧文正的眼神也从最初的好奇,变得不善起来。 萧文正被那道犀利的目光盯的是如坐针毡。心想自己也没得罪这个小妹妹啊,但碍于礼貌,他也没有多想,只是避免着和她有眼神的接触,不断往后靠,让边上的李仲恺替自己挡住了那道视线,这才终于觉得舒服了一点儿。 望舒刚开始没注意,后来偶尔看向李菀青时,差点儿没笑出声。小姑娘充满怨念的目光隔着一个李仲恺直指萧文正,后者为了躲开那道迫人的视线,身子已经离前边的桌子都快有半米的距离了。望舒不禁对萧文正起了些同情心,为了转移李菀青的注意力,拉着她的手笑着问道:“菀青,过几日就是嘉卉姊姊的生辰了吧。你想好送什么了吗?” 李菀青的注意力果然被望舒的话吸引了过来,扭头看向望舒摇了摇头:“不是还有五日呢嘛!阿姊忘了?我们上回说好了,过两日一起去星子镇里,给嘉卉姊姊选生辰礼的啊!” 望舒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拍了拍李菀青的手:“瞧我这记性,上次和你商量好的。不过……”望舒看着李伯庸和萧文正的方向说,“我们两个女娘单独出门毕竟不是太方便,堂兄们最近学业忙,估计也没时间陪我们去,不然,让文正陪我们去一趟吧!” “诶,这个办法好!”李伯庸笑着点头赞同道,“望舒虽然功夫不弱,可如今这世风不比武唐,女娘单独出门毕竟还是不好,我和仲恺最近确实也没有时间。不如,就由文正替我们兄弟俩陪两个丫头走一趟星子镇吧!” 看大家都在看他,刚刚因为迫人目光消失而松了口气的萧文正又提起一大口气,笑着点了点头:“好啊,我没问题。” 望舒朝他笑了笑:“那就有劳文正啦!” 李菀青也撇了撇嘴,不过到底没有出言反驳。 由此一来,望舒心里也明白了,这小丫头对萧文正并不反感,只是孩子气一些,刚才大家的注意力全在萧文正身上,这小丫头又像是最初她刚来时一样,吃醋了呢! 望舒好笑的摇了摇头,给李菀青碗里夹了一筷子她最爱吃的鸡肉:“这个你喜欢,多吃一些!” 李菀青顿时笑的是见牙不见眼,开开心心的端起碗吃起了肉来。 到了约好去星子镇的这天,李菀青本意是直接请一天假,然后出去逛上一天,但无奈被望舒否定了,最终还是老老实实上完了早课,才和杨嘉卉告了别,和望舒一起登上了马车。 “我母亲有时候真是太顾及世风了,为何去镇子里就不能骑马了!”李菀青看着封闭的马车,郁闷的叹了口气。 “伯母也是为了我们好,平时在山中,还不是你想怎么疯就怎么疯!她可有管过你?”望舒笑着摇了摇头。 李菀青撅着嘴巴说:“也怪如今这世道规矩不好!凭什么女娘就要这般多的束缚?以前还能骑马外出呢,听说武唐时,女娘外出连帏帽都不用戴,还可以做生意呢!那多自由啊!什么时候又开始有的这些破规矩啊!” 望舒知晓她不是不知,只是单纯的在发牢骚,所以也就笑了笑没说话。 “菀青妹妹,安史之乱后世风日下,这些规矩也是为了保护女娘们免遭危险。” 李菀青听到声音,撇着嘴看向窗外:“那就凭你?还有这辆马车?就能保护我们了?” 萧文正认真的回答道:“某虽不会武功,可若是真遇到危险,就是拼了这条命,也是定要护得两位妹妹安全的!” 李菀青不屑的嗤笑一声:“那倒是不用了!有我阿姊在,谁能欺负的了我们!到时候,估计还要我阿姊去救你呢!” 萧文正沉默了片刻,好像是没找到反驳的理由,只能郁闷的说道:“其实如今在烈祖和陛下的治理下,我大唐的治安还是很好的,不会有什么真正危险的情况。不过女娘单独抛头露面,万一遇到什么好色之徒也是不好的,有个郎君在旁跟着,还是能规避掉一些麻烦的吧!” 李菀青闻言,义愤填膺的一挥拳:“我看哪个好色之徒敢来!看我不打的他父母都认不出他来!” “菀青妹妹是名门淑女,怎么能动辄打骂呢!”萧文正不认同的反驳道。 李菀青一拍车窗沿子:“要你管!” “好啦!怎么隔着窗子你俩都能吵起来!”望舒出言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文正,你也觉得女娘就应该是温婉娴淑的吗?” 萧文正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论是温婉娴淑,还是调皮可爱,或者是英姿飒爽,女子之美,本就多姿多彩,不可以概论之。我阿娘心智坚定、百折不摧,是好的。我妹妹秀外慧中、温柔体贴,也是好的。望舒妹妹重情重义、聪慧果敢,更是好的。” 李菀青闻言,立刻问道:“那我呢?” 萧文正笑了笑:“菀青妹妹快言快语、伶俐可爱,也是极好的。” “这还差不多!”李菀青得意的笑了笑。 看着两人一来一往,一会儿生气一会儿高兴的对话,望舒好笑的摇了摇头:“真是对儿欢喜冤家!” “谁和他是一对儿!”李菀青像是被踩到了尾巴,差点儿没跳起来。 看着那双欲盖弥彰的大眼睛,望舒笑着拍了拍她的脸蛋:“好好好!不是一对儿,是两个欢喜冤家,好不好?” 李菀青俏脸红扑扑的,正要再出言反驳,马车却停了下来。 望舒急忙起身说道:“终于到了,下车、下车。这一路晃悠的我腰酸背痛的!哎呀。” 看着晃动的车帘子,李菀青郁闷的一跺脚,也跟着望舒的身影下了马车。 “宝荣斋。”李菀青看着面前的古玩店,转头看着萧文正问道,“我们是给杨家姊姊买生辰礼,不是给父亲买!你带我们来古玩店做甚?我们要去珠宝首饰店,懂不懂?” 萧文正挠了挠头:“那,回车上吧,我再问问。” 望舒笑着拉了李菀青一把:“既来之则安之,走,进去看看再说。” 看望舒感兴趣,李菀青也不再为难萧文正,白了他一眼,挽着望舒的手臂走进了店里。 宝荣斋,店如其名,“奄忽随物化,荣名以为宝”。不像一般店铺的装饰华丽,反而有种天然雕饰之感,多宝阁的架子舍了名贵的木材,而是用最普通的柴木做的。朴素的架子反而成为了上面摆放的古玩器皿最好的衬托。 “这店倒是有意思。”李菀青笑着环视了一圈。 掌柜的闻言笑了笑,礼貌十足的走了上来,先对着三人行了一礼:“几位客人有礼了!我家的古物,件件为宝,若是有喜欢的,尽可掌上一观。” “不买也可以掌上一观?”李菀青笑着问道。 掌柜的笑容不变,捋着胡须点了点头:“自然是可以。不仔细看看,又怎知是不是真心喜欢?” “店家果然不负‘荣名以为宝’的店名。”萧文正笑着回了一礼。 “阿姊,你看,这个鎏金银香囊倒很是精致!”李菀青手指着一件器物,回头看向望舒。 望舒随着她走近了几步,询问的目光看向了掌柜。 掌柜笑了笑,上前将香囊取下,双手递给了望舒:“女娘真是好眼光,这是隋末的宫廷之物,通体银质,外层鎏金,雕工极是精致,这纹饰的寓意也好。” 望舒看着手中的鎏金银香囊点了点头:“确实是件难得之物。” 李菀青凑近笑了笑:“阿姊喜欢?我送给阿姊啊!” 望舒扭头看向她,笑着说道:“我们是给嘉卉姊姊选生辰礼的!” 李菀青不在意的笑道:“没关系啊,东西多的是,我们再选其他的送给嘉卉姊姊就是了!难得遇到一件阿姊喜欢的。” 望舒摇了摇头:“好的东西谁都喜欢,可并不是所有的好东西都要据为己有啊,欣赏一下就好了。而且嘉卉姊姊爱香,这样的东西正适合她。挂在嘉卉姊姊身上,我们看着也觉得赏心悦目啊!” 李菀青想了下也觉得有理,毕竟她平日里也并未见望舒玩过香,倒是杨嘉卉,对于香道一途颇有些研究。遂也就不再纠缠于此:“好吧,那就买了它送给嘉卉姊姊吧。掌柜的,这件给我们包起来吧!” 听了全程的萧文正不由抽了抽嘴角,这两个丫头真是不食人间烟火,价钱也不问,就拍板要了!赶紧插嘴道:“掌柜的,这香囊多少钱?” “三十两银子。”掌柜笑眯眯的说道。 “好,给我们装起来吧。” “什么!这么贵!” 李菀青和萧文正说完话,都看向对方。 “你干嘛?”李菀青怒视着萧文正。 “不是,这也太贵了吧!三十两银子,都够普通人家生活两年了!”萧文正摇头说道,“掌柜的,你这价钱合理吗?” 掌柜的闻言也不生气,仔细解释道:“这位郎君,这件香囊单是银质就已经足十几两了,再加上出自宫廷,雕工精致,这三十两我是真没多要!” 望舒也点了点头:“掌柜说的倒是实情。文正,这香囊的价格,合理的。” 李菀青见望舒也如此说,得意的瞪了一眼萧文正,转头笑看着掌柜:“掌柜的,将这香囊给我们包起来吧。” 晴雨上前,将三十两银子递给掌柜。 “好嘞!您稍等片刻。”掌柜的双手接过银钱,笑捧着香囊转身仔细包了起来。 第16章 丝毫不退 心满意足的李菀青挽着望舒的手臂,走出了宝荣斋的大门:“没想到,阿姊这一趟竟然如此顺利啊!不过我该给嘉卉姊姊买什么呢?” 望舒笑着问道:“你不是要买首饰吗?买完首饰就回去?还是再逛会儿?” “当然要逛啦!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下山一趟呢!可得一次逛足了。”李菀青双眼放光的看向了周边的铺子,女人骨子里爱逛街的本性暴露无疑。 萧文正手捧着锦盒,长长叹了口气,一个香囊就花了足足三十两银子,这要是再逛下去,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呢! “喂!你在那边叹个什么气!”李菀青双手叉腰,怒瞪着萧文正,“可别影响了我和阿姊逛街的好心情!” 萧文正闻言急忙挤出了个笑容:“我就是感叹一下这香囊的做工精致。” 李菀青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望舒忽然想到,萧俨为官清廉,萧家的日子一向过的简朴,当初萧文若进宫赴宴时的首饰和衣料一直以来都极为简单,每每和珠光宝气的周宪站在一起时,萧文若很容易被人忽略。 更别提被贬官之后的境遇了,若不是家中还有些产业支撑,萧家的日子一定更是艰难。 望舒有些后悔,今日不应该拉着萧文正出来逛街,虽然她本意是想让萧文正和李菀青的关系融洽一些,毕竟以后是要常来常往的。但她和李菀青花钱一向大手大脚,俱是因为从小都没有为银钱的事发过愁。可萧文正不同,经历了人情冷暖的他,心思要比幼时更敏感了几分。如此一来,会不会适得其反? 可如今来都来了,望舒只得尽力将两人的注意力从银子这件事上转移开来。 “文正,要不然你先去那边的茶楼里歇会儿,等我俩逛完了就去找你。”望舒指着不远处的茶楼提议道。 萧文正摇了摇头:“不行,守拙兄长特意交待了我,要跟好你们。而且我也不累,我还是和你们一起的吧。” 望舒还想再劝,李菀青却已经等不及了,拉着望舒的手往旁边一家首饰铺子里走去:“阿姊,别管他了,爱跟就跟着吧,我们去那家看看!” 被李菀青拽着,望舒只来得及扭头冲萧文正笑笑,再回头时,差点儿被满眼的灿灿金光给闪花了眼。 李菀青已经兴奋的朝金光所在处扑了过去,一手一个金钗的朝望舒问道:“阿姊,哪个好看?” 望舒仔细看了一眼,指着左手的蝴蝶钗:“那个蝴蝶的吧。” 李菀青犹豫了下,看了看左手的蝴蝶钗,薄如蝉翼的翅膀纹路清晰,确实好看。可再看看右手的蜻蜓钗,也是极为精巧。一时间,很是犹豫不决。 “要不,都买了吧。都挺好看的。” 李菀青闻言,眼睛一亮,转头看向萧文正:“你也觉得都好看呀!” 萧文正伸着脑袋又仔细看了一眼,才点点头确认道:“嗯,都好看。” 望舒惊讶的看向萧文正,莫非是自己想错了?萧家,很多金?可当下一刻,老板说出金钗价格时,萧文正立刻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一个钗,也这么贵?” 望舒莫名的松了口气,果然还是那个他。 李菀青几乎是将白眼翻到了天上,将金钗举到萧文正眼前晃了晃:“金的!这是金的!这个价格已经很公道了!” “是啊!这位郎君,我家这价格可是一向公道的很呐,这镇上谁不知道。况且,大娘和郭夫人那可都是我们店里的常客,这么多年常来常往的,我怎么也不会骗李院长的家人啊!”店老板也在一旁说道。 萧文正一边往后撤一边不好意思的小声嘟囔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长这么大也没陪人逛过首饰店,不知道女娘的一个金钗就要这么多钱。我就是感叹一下!没别的意思。” 李菀青好奇的看着萧文正问道:“我怎么听说,你有个妹妹。你没陪你妹妹逛过首饰铺子?” 萧文正摇了摇头:“文若一向不爱这些东西,平日里都是阿娘给她准备的,再加上这些年望舒和周家姊姊们陆续送过去的,她说尽够用了,就从来没逛过这些铺子。” 李菀青惊讶的看向了一旁的望舒,望舒轻轻摇了摇头,李菀青立刻明白了此中缘由,不由垂下了眼,看着手中的金钗,有些犹豫。忽然,李菀青抬眸一笑,冲着老板说道:“我都要了,不过,要分别包起来哦!” 老板笑着应了一声,吩咐伙计将两根金钗分别装进了两个檀木盒子中,双手递给了李菀青。 李菀青将装有蜻蜓样式的那支递给了萧文正:“这个送给萧姊姊。” 萧文正连忙往外推着盒子:“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李菀青仰着头说道,“我阿姊既然和萧姊姊要好,那萧姊姊就也是我的姊姊了!我阿姊认同的人,那也一定是个极好的。我喜欢我阿姊,就也喜欢萧姊姊。既然如此,我送我萧姊姊一件礼物,有什么不行的!你别废话!快拿着,还有,别忘了帮我送给萧姊姊。” 萧文正被李菀青的一溜“姊姊”给绕晕了头,不由自主的接过了檀木盒子,待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李菀青已经挽着望舒走出了首饰铺子,又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盒子,想塞回给李菀青的婢女,奈何那小丫头一看萧文正的表情,迅速拉起晴雨跑出去追自家娘子去了,萧文正只得无奈的朝着门外追了过去。 又逛了半日,买了好些东西,李菀青才意犹未尽的叹了口气:“没看到合心意的布料,本还想着做件新裙子呢!这星子镇也太小了,阿姊,改日咱们去德化城里逛逛吧!”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我那里还有些广陵的新料子,是前些时候我大嫂派人送来的,等回去了,你去我那儿挑一挑,许是能有合心意的。” “真的吗?太好了!阿姊对我真好!”李菀青笑嘻嘻的挽着望舒的手臂撒着娇。 “哎呦!这不是庐山上那李院长家的大娘嘛!啧啧……几个月不见,竟越发楚楚动人了啊!”一声听着就惹人厌烦的声音自两人身旁响起,“还有个没见过的小娘子呢!这一身细皮嫩肉的,不会是李院长给自家儿子准备的小媳妇儿吧!”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身边顿时又响起了一阵哄笑。 “又是你们这些个泼皮无赖!”李菀青怒瞪着正起哄而笑的几人,眼神中似乎能喷出火来。 晴雨眉头一皱,就要出手教训几人,却被望舒拉住了手臂:“别急。” 望舒朝着墙角的几人看去,流里流气的四个男子,有的随意坐在台阶上,有的靠在墙上,一身衣裳虽没有赃污,却穿的邋里邋遢的,腰带随意系着,衣领处也乱糟糟的。听他们说话,显然是认识李菀青的,既然认识还如此出言调戏,必是有什么缘由在。不过听着几人越来越不像话的言语,望舒也皱了皱眉,准备松开拉着晴雨的手。 萧文正却忽然气愤的上前,指着四人怒声说道:“你们怎么胡说八道!随意侮辱姑娘家的声誉,岂是君子所为!” “呸!”坐在台阶上的黑衣男子站起身,听声音就是刚才发话的那个,“谁要当那劳什子的君子!那是你们这些伪善的读书人的事儿,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诶,我们还就爱当赖子,有吃有喝,乐得逍遥。兄弟们,是不是?” “是!”身边的三人嬉笑着一起应声,还跟着黑衣男子一起向前逼近了几步。 “你们给我站住!”萧文正怕四人冲撞了望舒和李菀青,急忙挺身挡在两人身前,“青天白日的,你们如此作为,是要我去将县令大人请来吗?” “呦呵!这小子还拿县令来压我!”黑衣男子听见萧文正的话,笑的是前仰后合。身后的几个同伴也顿时笑做了一团。 李菀青拉了萧文正一把,好心提醒道:“这里的县令,就是他舅舅。” 萧文正闻言,冷笑一声:“原来你的依仗就是如此!那更好办了,公子既是县令外甥,更应知晓我朝律法才是。依照我朝律例,当街辱人名誉者,笞三十;若被辱者为女子,加笞十;被辱者为贵女,再加十。如此算来,五十鞭子,你是跑不掉了!” “你!”黑衣男子在这星子镇里一向是霸道惯了的,哪管什么律法,以他那肚子里的那点儿墨水,能将律法拿正了就已经相当不错了。如今乍一碰上个萧文正这样的,上来就跟他提律例,倒是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管他什么律例!别说在这星子镇,就是在德化县,我们钱兄也是横着走的!” “就是!” “不过一个书院先生的女儿罢了!还贵女!真是笑死人了!” 李菀青听见这话,气的脸色通红。抓着望舒手臂的手越收越紧。 晴雨询问的目光看向望舒,望舒看着前方萧文正挺直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静观其变,若是萧文正能解决,那菀青对他一定不会再处处针对了。 “书院先生?”萧文正眼睛泛着冷光,紧盯着面前的四人说道,“李先生不仅是这白鹿洞书院的院长,身上更领着国子监祭酒的差使。你们莫非不知,这白鹿洞书院也叫做匡山国子监?真是无知者无畏!国子监祭酒,从三品。县令,七品而已。就算不说这些,李先生也是出身于赵郡李氏,是承袭了百年的名门望族。李大娘如何不算是贵女?” 听了萧文正的话,几人面面相觑,似是有些不知所措。这些东西,他们几个泼皮无赖又如何能得知。县令,已经是他们认知里最大的长官了。可七品和三品比起来,他们还是知道其中的差距的。此时,几人纷纷拉了拉身前黑衣男子的袖子,小声说道:“钱兄,别和他们一般见识了,不过两个小娘子罢了,春满园的杜鹃娘子可还在等着你呢!” 闻言,黑衣男子一甩袖子,不甘心的瞪了萧文正一眼,放着狠话说道:“本公子与人有约,不屑于在此和你们几个无知小儿浪费时间。下次再见,哼,我们再算算今日这笔账!” 萧文正冷笑一声:“我们等着!你欠我们的五十鞭,我也记着呢!” 看着黑衣男子凶狠的眼神,萧文正丝毫不退,反而朝着他们更进了一步。直到几人走远,萧文正才回身说道:“走吧,时候不早了,该回书院了。” 李菀青默默的看了他一眼,竟然没有出声反驳,而是乖巧的拉着望舒,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第17章 君子小人 望舒看着李菀青的神情,低头笑了笑,好似是随口说道:“我都差点儿忘了,第一次碰见他时,他可是正和人打着架呢!已经是鼻青脸肿的了,却丝毫不退呢。” 果然,一句话,成功的吸引了李菀青的注意。 “阿姊,你说的是他?还打架?”李菀青惊讶的看了眼走在她们前面的萧文正,嘴巴立时张得老大。 望舒肯定的点了点头:“嗯,是他。那会儿,他应该才六七岁吧!” 李菀青一边摇头一边感叹着,实在是想象不到眼前这个一副文弱书生模样的萧文正,打起架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望舒拉着李菀青走到了萧文正身边,仰头说道:“文正,其实他们那几个泼皮无赖,根本伤不到我们的,莫非你忘记了?我可是会武的啊。以我的身手,他们就是一起上,也打不过我的!” 萧文正笑着摇了摇头:“我当然记得。不过望舒你毕竟是个姑娘家,当街和人动手总归是不好。而且,既然这次有我在,我定不会让他们得了便宜的。莫非,你不相信我?” 望舒笑了笑:“怎么会!我可是还记得文正你当初和宋应超他们几个打架的样子呢!” 萧文正闻言俊脸变得通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你怎么还记得啊!” “没办法,印象太深刻了,想忘都忘不掉呢!”望舒调皮的冲着萧文正眨了眨眼睛。 萧文正不由的也笑了起来:“现在想起来,竟好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了!那时候宋应超几个总找我和知谨的麻烦,烦不胜烦的!除了你见过的那次,在学堂里,我们也干过好几架呢,有输也有赢。” 望舒不禁笑出了声:“那如今呢?这打架的功夫可是还在?” 萧文正笑着摇了摇头:“这几年我虽然将精力都放在读书上,可弓马也没放下,虽然不会武,可力气也不弱。和那几个无赖斗一斗,也不是一定就会输的。所以啊,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你们交给我就是。如今这世道对女娘的限制不少,若你们真的和他们有了冲突,毕竟于名声有碍。” “我们又不用凭着名声嫁人!”李菀青在一边不满的撅起了嘴巴。 “话虽如此,可既然有办法避免,为何还要选择难一点儿的路呢?和他们那些人牵扯上关系,不值得!”萧文正笑着看向李菀青,继续说道,“不过,若是我和守拙兄长或者望舒都不在你身边时,菀青妹妹也不用怕,青天白日的,大声喊就是,只要是能保护自己的方法,什么都不用想,先做了就是。即使有些流言蜚语传了出来,我也有办法消了它,绝不会让它们伤害到你。” 萧文正自信的目光,让他原本俊秀的五官立刻变得坚毅了许多。 李菀青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不自在的移开了眼神,点了点头低声应道:“知道了。” “好啦,今儿逛了一下午,我都饿了呢!”望舒拉着两人加快了脚步,“还是赶紧坐上马车,快些回去吃饭吧!也不知道伯母今儿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李菀青和萧文正闻言,也觉得腹中有了饥饿之感,跟着望舒一起往马车的方向快步走去。 “菀青,刚才那个,到底是何人?怎么会和你有过节?”上了马车后,望舒才开口问道。 李菀青叹了口气:“阿姊,那人叫钱越,是镇上大户钱家的大郎。他亲娘是德化县令陈有良的妹妹,生了他没多久就病逝了。那钱家也是冷血,才一年就续了弦,新夫人进门很快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夫妻俩对他就很不好了,不闻不问的不说,也不给他请先生,就任由他自己瞎混。那时候陈有良还不是县令,家里也不如钱家有权有势,自是没什么办法。不过陈有良也是有本事,中了举后,倾家荡产的托了人情,来了这德化县当县令。这样一来,钱家虽然在当地还算是不错,可自古以来民怕官啊,自是对陈有良也奉承了起来。这钱越的处境也一下子就好了。不过,毕竟这么多年了,他早就被那新妇给养废了。” “陈有良既然肯倾家荡产的也要回这德化县,自是要保护自己外甥的,又怎会放任他不管?”晴雨插嘴问道。 李菀青撇了撇嘴:“他当然管了。所以才想尽了办法将这钱越的名字加到了地方举荐学子的名单中,送进了书院,钱越呢也如他所愿的进了书院读书。可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怎会是个读书的料子!十个字中有九个半都不认识,还不好好学习,总是惹事。最后我父亲做主,将他开除了出去。所以,他才记恨上了父亲。倒也不是因为多喜欢读书,纯粹就是觉得丢了面子!” “这样的人,进了书院也是祸害!”晴雨想起刚才那个黑衣男子的样子,不忿的说道。 “就是啊!他在书院那几个月,搅得书院乌烟瘴气的!要不然,我父亲也不会做主开除了他。”李菀青撅着嘴继续说道,“我父亲和陈有良说,若是真心希望他成才,不如先送他进私塾,因为书院的进度,他根本就跟不上。我父亲本是好意,陈有良也觉得我父亲的话有道理,就将他送入了私塾中,和一群小孩子一起读书。结果他倒是先不干了,嚷嚷着他都这么大了,还和一群毛头小子一起读书太丢人了!说什么也不肯再去,后来知道这事儿竟是我父亲的主意,顿时就更恨了,觉得是我父亲在故意耍他。所以每次在镇子上见了我和母亲,都要找些事儿来刁难一番。” “以后你和伯母再来镇上,就带上我,或者是晴雨。”望舒拍了拍李菀青的手说,“这样的人,我们不去惹他,他也会自己找些事情出来,你和伯母还是要小心些为好。毕竟,和正常人还有道理可讲,和无赖却没有。只有将他们打怕了,才不敢再来惹事!” 李菀青笑着点了点头,趴在望舒耳朵边小声问道:“阿姊,你和那萧文正的说法不一样,我该听谁的啊?” 望舒好笑的瞥了眼车窗,耳朵动了动,知道萧文正大概的方位后,才小声的说道:“听我的,他那套对付无赖一次两次还行,再多可就不一定好使了。而且那种人,若是不让他们打心眼里害怕你,那就总会像头苍蝇似得,在你身边嗡嗡的,烦都烦死了!谁有功夫天天的搭理他们!” 李菀青笑眯眯的直点头:“我就说,还是阿姊最有办法!” “因为阿姊不是君子啊!”望舒笑嘻嘻的挑了挑眉,“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文正是君子,自然是君子的做法。我嘛,行事但凭对手如何,他若是君子,我也以君子待之;可他若是小人,那我就比他还小人!” 李菀青笑的眉眼弯弯,指着望舒说不出话来。 日月轮转,转眼间就到了杨嘉卉的生辰日。 因不是旬假,所以功课还要照常进行。望舒收拾妥当后,将给杨嘉卉准备的生辰礼,鎏金银香囊放在了书箱里,开开心心的往上课的地方走去。 又是第一个! 望舒笑了笑,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刚要拿起书预习下今日的课程,杨嘉卉就到了。 “嘉卉姊姊,今日看着格外漂亮呢!”望舒笑眯眯的看向杨嘉卉,一身胭脂色的衣裙,确实比往日要显得艳丽了几分。 杨嘉卉笑了笑,在望舒身边坐下:“这是父亲送的,他总是希望我能再明媚一些。”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姊姊穿胭脂色很好看,杨伯父很有眼光呢。姊姊以后就应该多穿些亮色的衣衫才好。” 杨嘉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面如胭脂,和身上的衣裙竟然格外的相得益彰。 “嘉卉姊姊,祝你生辰吉乐,朱颜长似花,万事均如意。”望舒手捧锦盒,笑着看向杨嘉卉。 杨嘉卉笑着接过锦盒:“多谢望舒妹妹。” “怎么我还没到,阿姊就先送了礼呢!”李菀青笑意盈盈的走了进来,“嘉卉姊姊,这是我的礼,我祝姊姊福寿绵长,岁岁安康。” 杨嘉卉接过李菀青的贺礼,笑着点头说:“多谢两位妹妹!” “姊姊快看看喜不喜欢啊!这两件礼物可是我和阿姊精心挑选的呢!”李菀青兴奋的看着杨嘉卉。 杨嘉卉微笑点头,先打开了望舒送的那个锦盒,只见红色的丝绸锦布内里,躺着一个精致的鎏金银香囊,圆形的外壳上镂空雕刻着葡萄藤,最中间还有一只展翅的鸾鸟,栩栩如生的眼神像是下一刻就要飞走一般。 杨嘉卉惊喜的将香囊从锦盒中取出,爱不释手的看了半天,才抬头看向望舒:“谢谢望舒妹妹,我真的很喜欢!” 望舒看自己的礼物得到这样的喜爱,心中也很是欢喜。 “嘉卉姊姊,阿姊一眼就看上了这个香囊呢,她说你爱香道,一定会喜欢的。”李菀青献宝似得在一旁说道,“不过,你不会见了阿姊的礼,就不喜欢我的礼物了吧?” 杨嘉卉笑着摇了摇头:“怎么会呢!妹妹们如此用心,我怎会不喜?”说着,就打开了李菀青送的那个檀木盒子,黑色的木质盒子中,静静躺着一根蝴蝶金钗。通体金质,钗柄扁平,钗托为花蕾形,其上錾刻纹饰,上面连着挽成“倒8”字形的交花,钗面上各有一片花叶,看着就如蝴蝶翅膀一般。而且每片花叶上还镂刻着一只展翅的蝴蝶,灵动感十足。 “真漂亮!妹妹的眼光真好,我喜欢极了呢。”杨嘉卉将金钗戴在了头上,两片蝴蝶翅膀一样的花叶颤颤巍巍的,竟像是真的蝴蝶落在了发上一般。 第18章 配或不配 上午的课程结束后,望舒和李菀青就跟着杨嘉卉一起来到了杨家。 杨嘉卉母亲早逝,父亲杨理一直没有续弦,只守着独生女过活,这一点上也是让望舒和李菀青颇为佩服不已。 为了让女儿生活无忧,杨理不管平日再忙,都没有将女儿托付给老家的亲人照顾,即使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杨理也不放心。毕竟多年来,父母一直催着他续弦生子。所以即使是女儿渐渐长大,在生活上有了许多不便之处,可杨理仍然坚持将女儿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书院的先生们,除了院长李善道有一间独立的院子,将家人都带在身边外。其他先生,带了家室的,都在山下星子镇赁了房屋,将家人安置在镇中,平日里自己就住在书院旁的宿舍中,倒也很是方便。 但是杨理是个意外,女儿还未出嫁,又正值妙龄,一人住在山下毕竟是不妥。可若带着女儿一起住在书院最西边的宿舍,也是不妥的。虽然先生的宿舍比学生的要大上许多,而且是一人一间。但毕竟房子不大,最多也就是两个里间加一个外厅。像萧文正这样的郎君,和舅舅同住还好说一些。但是要是女娘,和父亲住在一起,还是不方便的。 为了照顾杨理父女二人,李善道特意将最后面挨着山壁的园子给了杨理,不但在前面加了道隔墙,还在侧面开了扇单独的大门。园子里本只有些花草,并无房屋,也是李善道花了钱,请人在园中又建了两处房屋。这才解决了杨家父女的住宿问题。 “嘉卉姊姊将这里打理的很是温馨呢!”望舒自来到书院后,还是第一次来杨家做客,所以更是好奇的看着四处。 李菀青笑着说道:“嘉卉姊姊蕙质兰心,别看她只比我们大六岁,可却是从小就管着家里的用度,比我们都要强上许多呢!” 杨嘉卉一边吩咐婢女将茶点奉上,一边无奈的笑了笑:“没办法,父亲平日里忙的很。这些琐事,我能做的就多做些,总不好让他忙完外面的事,还要为家里的事情费心吧。” “杨伯父是个难得的好父亲,嘉卉姊姊也是个举世无双的好女儿。人人都说虎父无犬子。我看女儿家也是一样呢!”望舒笑着说道。 “就是,有了嘉卉姊姊这样的女儿,杨伯父也很是骄傲呢!就是那个杨老夫人总是捣乱,前几日不是还派了人来给杨伯父送画像呢嘛!杨伯父都说了不续弦,她怎么总要多事!”李菀青忿忿不平的说道。 “祖母也是为了父亲好,毕竟父亲无子,这事儿于祖母看来,也是忧心的很,她是担心我出嫁后,父亲无人照顾。” “什么呀!女儿家怎么了!出嫁就不能照顾父亲了么?这是什么歪理!”李菀青撅着嘴巴替杨嘉卉不值。 “杨伯父不是没有答应么!今日是嘉卉姊姊的生辰,你提这些扫兴的事情干嘛!”望舒晃了晃李菀青的手臂,笑着劝道。 李菀青偷偷看了眼杨嘉卉,看她并不在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好嘛,我不提了!嘉卉姊姊,今日中午,我们吃什么好吃的呀?” 杨嘉卉点着李菀青的额头笑道:“你也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就知道好吃的!” “嘉卉姊姊,民以食为天。快快将你准备的‘天’报上来,若是我们不满意,可是要与你不依的!”望舒笑着闹道。 李菀青一听连望舒都支持她,立刻朝着杨嘉卉扑了过去:“快快报上来!” 杨嘉卉被二人闹的不行,急忙举着手说道:“好了好了,我说还不成嘛!” 看着李菀青重新在一边坐好,杨嘉卉才松了口气,看着两人笑着说道:“昨日我就让人下山采买了好些河鲜,今日我们就吃河鲜宴,可好?” “极好!”李菀青笑着一合掌,“可有棍子鱼?” “有!棍子鱼、胖头鱼、黄颡鱼,还有虾、蟹。妹妹喜欢吃的,都有!” “太好了!”听到这些,李菀青顿时两眼放光,越过杨嘉卉直接吩咐着她的婢女,“快去将你家姑娘说的这些都做了来!” 一向知晓李菀青的性格,此刻也不去看自家姑娘,婢女笑着点头应是,走出了房门。 杨嘉卉无奈的摇了摇头,一摊手说:“完了完了,我竟是怕这些都不够菀青妹妹吃的了!” 一时间,三人笑做了一团,又重新闹了起来。 “谁?”正和两人闹在一起的望舒忽然耳朵一动,立时肃目站了起来,挡在两人身前,看着窗外厉声问道。 看见望舒的反应,李菀青和杨嘉卉也停止了嬉闹,站在望舒身后紧盯着窗外。 不多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望舒皱着眉头眯了眯眼睛:“还不出来!莫非是等着我去请你出来吗?” “嘿嘿嘿……”熟悉的笑声让李菀青的眉头立刻紧紧皱了起来,杨嘉卉松了口气,下一刻神情变得有些烦恼了起来。 一颗大脑袋从窗外升起,和那日在谭家村时的面孔不同,此刻的目光不再轻挑,也没有了那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好像是阴暗角落堆积了万年的积雪突然遇到暖阳融化了一般。 “卢绛!你来这里干嘛!”在看到来人的一刹那,李菀青的表情就从紧张变成了厌恶。 卢绛看着她挑了挑眉,没搭理她,反而将身体向右移动了下,躲过望舒的身形遮挡,直直看向了杨嘉卉,表情又变得温和了许多:“嘉卉,我是来祝你生辰快乐的。” 看着卢绛从窗外举起的双手中捧着的木盒。杨嘉卉笑了笑:“多谢。” 卢绛不好意思的又向前举了举木盒:“我知道你喜欢制香,这些花是我这一年中在庐山各地采集的,已经洗干净晒干了,给你平日里制香玩。” 听到卢绛的话,杨嘉卉有些惊喜的看向了他手中的木盒,这些东西虽说易得,可要将四季之花都凑在一起,却也极费功夫,更不要说还要洗净了再晒干。杨嘉卉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望舒身后走了出来。 “嘉卉姊姊。”李菀青看着走向卢绛的杨嘉卉,急忙皱眉唤道。 望舒拉住了要跟上去的李菀青,冲她摇了摇头。 李菀青郁闷的站在原地,撇着嘴看向杨嘉卉,看她接过了木盒,看她郑重和卢绛道谢。李菀青不高兴的瞪了卢绛一眼,却毫无办法的只能原地跺了跺脚。 卢绛在杨嘉卉朝他走过来时,双眼就好像是放起了光,看着杨嘉卉冲他笑着道谢,更是乐的咧开了嘴只顾傻笑。 “生辰也祝完了,礼也送过了,你还赖在这里干嘛?”李菀青看卢绛一直盯着杨嘉卉不放,立刻扬声问道。 卢绛心情很好的朝她笑了笑,转身几步就跳墙出去了。 李菀青正要和杨嘉卉说道说道他的事情,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李菀青一声“糟糕”,转身就朝门外跑去。 望舒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和杨嘉卉说:“嘉卉姊姊,菀青也是担心你。” 杨嘉卉朝她笑了笑:“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 望舒点了点头:“听声音,是卢绛翻墙出去时被仲恺堂兄看到了,听脚步还有一人,应该是伍乔兄长,我们也出去看看吧。他俩可不是卢绛的对手。” 听望舒如此说,杨嘉卉急忙点了点头,跟着她一起往外面跑去。 刚出门,就看见卢绛正欲出手拽向李仲恺的衣领,望舒一个飞身向前,伸手打掉了卢绛的手。下一刻就将李菀青拉到了李仲恺身边,自己挡在最前边,看着卢绛问道:“你确定要在这里动手?” 卢绛本是被李仲恺骂急了,本来的好心情一下子荡到了谷底,有些烦躁,想让他闭嘴而已。此刻被望舒打断也不再出手,冷哼了一声:“我也没想真的动手,只是想让他闭嘴,今天是个好日子,说这么难听的话,岂不是煞风景!” “你还有脸说别人煞风景?你翻墙进一个女娘家,才是真正的煞风景!你简直就是不要脸!”李仲恺气的俊脸通红,要不是伍乔拉着他,他差点儿又蹦到卢绛面前。 “我想如何就如何,要你多管闲事!”卢绛不在意的抱臂而立,“连我阿耶都管不了我,你以为你是谁?” “所以说你没家教!”李仲恺指着他吼道。 卢绛不怒反笑:“随你怎么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谁也不比谁高贵!就许你朋友对嘉卉献殷勤,我就不行?哪个定的道理!” “你!”李仲恺被他的一番话堵的一团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的。 伍乔叹了口气,上前将一本字帖递给了杨嘉卉,低着头说了句“生辰快乐”后,拉着李仲恺就离开了杨家的门前。 看着忿忿不平的李仲恺,和不停摇头让他少说两句的伍乔,卢绛冷笑了一声:“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就这么不战而败了,哼,如此没有担当,也配喜欢嘉卉!” 看着卢绛冷笑过后又看向了杨嘉卉,望舒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了杨嘉卉身前,看着卢绛一字一句的说道:“卢绛,就凭你这句话,你就不如伍乔兄长。” 卢绛原本已经露出笑容的面孔,在听到望舒的话后,立刻又阴沉了下来,如荒野中的饿狼一般紧盯着望舒:“我不如他?真是笑话!你个黄毛丫头懂什么!” 卢绛的表情比以往都要更阴沉些,李菀青不由打了个哆嗦,拉着望舒的手向后拽了拽。 杨嘉卉也担心他伤到望舒,急忙往前走了几步:“望舒妹妹……” 望舒笑着回头对两人说:“嘉卉姊姊,你先带菀青妹妹进去。我有几句话想和卢绛说。” 杨嘉卉有些担心,不肯离开。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你们放心吧,以他的性格,会对我堂兄和伍乔兄长出手,但却绝不会伤我的。” 李菀青不太相信,卢绛的性格,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吗?! 杨嘉卉却在犹豫了片刻后,点了点头,拉着李菀青回了院中。 “嘉卉姊姊,你相信那卢绛?” “嗯,我相信他。” 听着院中两人的对话,卢绛原本已经变得冰冷的面孔又裂开了一条缝隙。 看着眼前刚刚到自己胸口位置的望舒撇了撇嘴:“你想和我说什么?” 第19章 添花之锦 望舒昂着头,语气平缓:“之前,我以为你对嘉卉姊姊并非真心,只是寻开心想找些事情打发时间罢了。不过今日却是看明白了,你是真的倾慕于她。” 卢绛闻言冷哼一声:“我又不是那无赖登徒子,我自然是真心倾慕于她。” “既然如此,你可有设身处地的替她想过?”望舒紧接着他的话,厉声问道,“你不顾她的名节,到处张扬你倾慕于她,将她至于悠悠众口,任她成为饭后谈资。她本就是丧妇之女,嫁娶已是比旁人艰难了些,若是再因你之事被世人诟病,你让她今后怎么办?” 卢绛的目光渐渐沉了下去,听到望舒的问话,想要张口作答,却被望舒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当然,也许你会说,你娶她。可是世事就真的能如你所愿?好,就算你最后真的娶到了她,可这些事还是会成为别人的话柄,说你俩是婚前就有了牵扯,嘉卉姊姊不是因为你条件好才选择了你,而是无奈之下才只能选了你。她如此好的一个人,你就忍心让她背负这样莫须有的‘罪名’吗?” “我……” “世人对女子禁锢本就多,她自幼失母,比别的女娘更多了几分艰难。你口口声声倾慕于她,却任她名节受损而不顾,这和你亲手将她拖入泥潭之中有何区别?这样的你,真的比伍乔兄长更配吗?”望舒的声音越来越低,却一步步朝他逼近,字字句句都像是重锤砸在了他的心上。 卢绛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当望舒说出最后一个字时,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他艰难地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杨家的院门,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仿佛那扇门变成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在望舒的注视下,卢绛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过身去,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离开这个地方。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了自己心上一样沉重。 望舒看着卢绛离去的身影,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感。那个曾经桀骜不驯的男子如今却显得如此落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和勇气。他的背影透露出无尽的悲凉和哀伤,让人不禁心生怜悯之情。 看卢绛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望舒才叹了口气,转身回了杨家。 “望舒妹妹,谢谢你。”杨嘉卉站在院中,眼角湿润。 李菀青目光复杂的看着杨嘉卉,咬了咬唇:“嘉卉姊姊,以前都是我的错,我没想那么多,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闹了好几次,弄的好多人都知晓了他倾慕你的事。是我不好!” 杨嘉卉扬起嘴角笑了笑:“不怪你,你也是为我好。” “可方法错了!”李菀青摇头说道,“若不是上次阿姊提醒我问问你的意思,我可能又和他闹了几次!错了就是错了,以后我不会这样了。” 望舒笑着拉起李菀青的手:“你就是太冲动了,很多事情没有多想想,以后可要长点儿记性才好。” 李菀青笑着点了点头,举着右手发狠话:“我保证,以后遇事一定多想想再说话。”说着话间,肚子却很不合时宜的叫了叫。 李菀青尴尬的笑了笑,捂着肚子说道:“阿姊们,好饿!” 望舒和杨嘉卉愣了片刻后,眼中的欢喜之色越来越浓郁,随后慢慢浮现出一抹明亮的笑意,那笑容从嘴角开始一点点蔓延开来,最后如同阳光一般灿烂夺目,笑声也越来越明朗,仿佛直穿那云上之处。 很快,一道道好菜便被端上了桌。因为食材足够新鲜,所以厨师们采用了最简单的家常做法,但这些菜肴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望舒夹起一块鱼肉放入口中,轻轻一咬,鲜嫩多汁的口感瞬间征服了她的味蕾,差点让她咬到自己的舌头。这种鲜美的味道与宫廷中的奢华美食形成鲜明对比,更不同于郭氏精心制作的精致佳肴。独特的鲜美让望舒和李菀青两人吃得连连点头,表示赞赏。 “阿姊,我和你说过吧,嘉卉姊姊心灵手巧,这些做法都是她自己琢磨的,我盼着来她家吃饭可是盼了好久了呢!”李菀青满足的放下了碗筷,摸了摸浑圆的小肚子,笑眯眯的看向一旁的望舒。 望舒也是第一次吃到撑的感觉,仍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一脸惊叹的看着杨嘉卉说:“以前只是听你说,如今真正尝到了,才知道你那些形容词都不足万一!菀青啊,你还得多读些书才好!” 一番话,说的杨嘉卉眼睛都笑弯了,李菀青在一旁大叫一声,朝着望舒就扑将了过去。 吃饱喝足又闹过的三人,此时正悠闲地坐在窗前,三人的目光被窗外的美景吸引着。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倾洒在房间里,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让人感到无比温暖和舒适。窗外,远山的轮廓清晰可见,山上的树木郁郁葱葱,仿佛一幅美丽的水墨画展现在眼前。远处的天空湛蓝如宝石,云朵洁白如雪,悠然自得地飘荡着。微风轻轻吹过,带来了阵阵清新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三人静静地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与美好,她们沉浸在这美好的氛围中,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期待和憧憬。此刻,时间似乎凝固了,一切都变得如此美好而宁静。 “嘉卉姊姊,伍乔兄长他……”李菀青眼睛看着远处,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心中所惑,“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和卢绛比,伍乔兄长处处都要好上数倍有余,对你也一直是彬彬有礼的,却为何你总是躲着他呢?” 望舒闻言,也看向了杨嘉卉。 杨嘉卉轻轻笑了笑,眼神却没有回转,依旧看着远山上的一棵青松,目光中闪过丝丝暗淡:“伍乔,他很好。就如那肃肃松下风,高而徐引。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是我配不上他。” “胡说!”李菀青看着杨嘉卉扬声说道,“嘉卉姊姊你怎能如此说自己!你也很好啊,你长得漂亮,做饭好吃,诗书琴画,样样都会,而且性子也好,还会管家……”李菀青掰着手指头细数着杨嘉卉的优点,最后抬起头坚定的下了结论,“你可太好了!这样的你,如何不能配他了!” 杨嘉卉笑了笑,伸手按下了李菀青伸出来的五个手指头:“这些事情,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又不是必须的。是我这块锦,本身就织错了线。” 李菀青不懂,疑惑的看了看杨嘉卉,又看了看一旁低着头的望舒:“我不明白。” 杨嘉卉轻声一笑:“五不娶,你总听过吧?” 李菀青点了点头:“我知道,而且刚才阿姊和卢绛说的话我也听到了。可是,这些伍乔兄长又不介意,嘉卉姊姊你为何要自己困在这些束缚里边呢?” “菀青,嫁娶,并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族的事。”杨嘉卉无奈的叹了口气,“就算最后我勉强嫁给了他,可他的家人不会喜欢我的,也许还会处处为难于我。当然,我也有可能凭着自己的聪明趟出一条路来,可那样累的生活,我不觉得是幸福的。” “可你又没见过伍乔兄长的家人,你怎么能肯定他们就不会喜欢你呢?”李菀青撅着嘴问道。 杨嘉卉愣了愣,又将目光转向了窗外,轻轻的说了句:“我不敢试。” 望舒有些心疼的看向杨嘉卉,却知道她的难处,并未多做劝解,于是拉着李菀青和杨嘉卉的手说:“嘉卉姊姊、菀青,今日天气这么好,不如我们一起去镇子上逛逛吧!” 和郭氏交待后,三人坐上马车,一路来到镇子上。 六月末,山下的气温要比山上高一些,三人都穿着夏日的薄衫,还带上了轻纱帏帽,倒不是因为别的,纯粹就是为了防晒。 首饰铺子、字画铺子、成衣铺子、布料铺子……逐一逛去,三人倒也不觉得累,反而兴致高的很。平时自己逛街,没有旁人给参考意见,如今三个人一起,品评参详,倒是尤为开心。 从一家银器铺子走出来,李菀青咂巴了下嘴唇,扭头和望舒两人说:“阿姊,逛了这半日,有些渴了,我们去茶楼歇歇吧。” 望舒点头赞同道:“好啊,确实是有些渴了。” 杨嘉卉笑着提议:“茶楼的话,还要往回走。我倒是知道不远处有一家五色饮的小铺子,店虽不大,可主人家做的浆饮味道却极好,不如我们去那里吧。” 李菀青疑惑的问道:“我怎不知还有家这样的铺子?” 杨嘉卉摇头失笑:“菀青妹妹每次来镇子,去的都是街边的大铺面,自然是不知这些巷子里的小铺子,这些店家多数都是用的自家的房子,平民老百姓,可是交不起街边大铺子高昂的房租呢。” 李菀青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我倒是真没去过巷子里,那还等什么,我们走吧。”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三人将手中之物纷纷交给婢女,杨嘉卉交待自己的婢女待将物品放到马车上后,再带晴雨二人去找她们。 三人这才兴致勃勃的一起往巷子里走去。 五色饮,源自隋朝,饮子分别呈现五色,青赤白玄黄。其中,扶芳叶为青饮,拔楔根为赤饮,酪浆为白饮,乌梅浆为玄饮,江桂为黄饮。是暑日里的养生消暑佳品。 眼前的这家店确实如杨嘉卉所说,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小。打通了沿巷的墙面,一间小屋子里,只摆了两张方桌,但是桌面和凳子都收拾的干干净净,一丝污垢也没有。 店主人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妪,满脸的皱纹,笑起来时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穿着也很是朴素,衣衫的手肘处还打着补丁,衣服上也是丝毫脏污都没有,浆洗的很是干净。 杨嘉卉笑着和老妪打了招呼:“杨阿婆,还是一份五色饮。” “好嘞。”老妪笑着点了点头,招呼几人坐下,没一会儿,就端上了一份五色饮。 看着冰冰凉凉的饮子,李菀青迫不及待的端起一盏玄色的乌梅浆,小口尝了一下,顿时又大口喝了起来。 望舒和杨嘉卉看着她的样子,纷纷笑了起来。 “望舒妹妹,你要喝哪个?” “这个吧。”望舒选了其中的青饮,白瓷小碗中,碧绿的色泽让人看着就食指大动。 杨嘉卉选了白饮,稍微解了渴后,和一旁的老妪聊起了天。 “杨阿婆,今年十月的新生名单,阿复应该在其中吧?” 杨阿婆一听“阿复”的名字,立刻笑了起来,一边点头一边说:“劳杨大娘惦记了,阿复的成绩很好,先生们都说没问题的。” 杨嘉卉笑着点了点头:“那您可是能放心了!” 杨阿婆点了点头:“我也算是对得起他早逝的父母了。” 李菀青和望舒好奇的看向杨嘉卉。 杨嘉卉笑着和二人解释道:“杨阿婆有个孙子,比文正大一岁,如今正在镇里的官学中读书,就等着今年十月入书院了。” 李菀青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看着老妪笑着说道:“那他的成绩一定很好吧?” 杨阿婆笑的直点头,语气中满含着骄傲:“年年第一。” “哇!”李菀青自己读书一般,却极是崇拜成绩好的人,此刻一脸艳羡的拍着手说,“那可真了不起呢!虽说这镇子不大,可因为离书院近,周围很多地方的学子都会来这里的官学读书,所以这里的竞争也是很激烈的呢。能年年都是第一,那可真是太厉害了!不过,这样好的成绩,为什么去年没进书院呢?” 杨阿婆笑着笑着忽然叹了口气,看着李菀青说道:“他父母早逝,我一个老婆子又没什么本事,勉强供他读书而已。可书院的一个名额都是千金不换的,他没有背景根基,去年的名额就被别人顶替了去。好在先生们对他都还不错,说今年必不会再这样了。” “真是岂有此理!”李菀青闻言,气愤不已的拍了下桌子。 望舒若有所思的看向杨嘉卉,杨嘉卉知晓已被望舒看透了心思,朝她粲然一笑,她这心思明明白白的,倒也不会让人不舒服。 第20章 收保护费 “杨阿婆,你放心!既然他的成绩这样好,今年一定能入书院的!”李菀青气过后,看向老妪保证道,“我回去就和我父亲说道说道此事,今年一定不会再发生去年的事情了!” 老妪疑惑的看向李菀青:“你父亲?和杨先生一样也是书院的先生吗?哎,去年,杨先生也管了此事,可顶替的人来头大,杨先生也没有办法。” 李菀青闻言,自信的笑了笑:“杨阿婆,你就放心吧!今年,绝对没问题的!” 老妪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不过看着李菀青如此热心,也是心中感动,一脸真诚的感谢道:“多谢姑娘了!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几位姑娘的大恩,老妪这辈子都没齿难忘!定会日日高香,替姑娘们祈福长生!” “杨阿婆也读过书吧?”望舒笑着问道。 老妪笑着点了点头:“若不是家道中落,我祖孙二人也不会落到今日这番境地。我此生,也只盼着阿复能重振家业了,不然,我死了都没脸去见杨家的列祖列宗。” “阿婆,我回来了。”正说着话间,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杨姊姊来了。” 杨嘉卉笑着冲来人点了点头。 杨阿婆一听到少年的声音,就急忙向着他走了过去,看着他问道:“怎么嗓子哑了呢?可是病了?” “没事,就是有些发热而已,许是昨夜没有关窗受了风,一会儿喝碗姜汤就好了。”少年有些潮红的脸朝着杨阿婆笑了笑,却没忍住嗓子的干痒,扭头咳嗽了几声。 “快进屋休息吧,阿婆马上给你熬碗姜汤。”杨阿婆推着少年往后面走去。 少年摇了摇头,躲开杨阿婆的推搡,转身拿起一块抹布擦起了桌子:“我不碍事,我帮您做点儿事再回去。” “这里不用你,我一个人忙得过来。”杨阿婆担忧的目光盯着少年,伸手抢下了他手中的抹布。 少年没有办法,只能点头笑了笑:“好,我听阿婆的,这就进去。杨姊姊,你先坐着。” 杨嘉卉点了点头:“好,快进去吧,既然生病了就要好好休息,读书也是需要一副好身体啊!” 少年点了点头,转过身想要离开这里。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目光却突然停留在了不远处的巷子口。他的身体微微一僵,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了一般。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原本清澈的眼眸此刻却充满了凌厉和冷漠。他紧紧盯着巷子口的方向,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与此同时,他的双手也在身侧慢慢握紧,关节处因为用力而泛起一丝苍白。他的拳头越握越紧,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之中,带来一阵刺痛。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只是死死地攥着拳头,让那股愤怒在心底不断蔓延。 少年闭了闭眼,用力压下了心中的愤怒,这才转头看了眼桌边坐着的三个女娘,平静的和杨阿婆说:“阿婆,那些人又来了,你带几位姑娘从后门离开吧,别伤了无辜。” 杨阿婆也看到了巷口的几个人影,急忙转身朝杨嘉卉说:“几位姑娘,快,跟我从后边走。” “杨阿婆,出什么事了?”李菀青看着杨阿婆和少年如临大敌的模样,有些惊讶的问道。 杨嘉卉也担忧的站了起来,走到门口看了一眼:“阿复,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姊姊,你快走,等他们看到你们,就走不了了!这些人是来收什么保护费的,都是镇子上的无赖泼皮,被他们缠上,可就难以脱身了。”少年着急的往里推着杨嘉卉。 “呦!今儿店里够热闹的啊!”先到的一个男子看到杨嘉卉的身形,眼前一亮,紧走了几步,又看到店里还有两个女娘,立时双眼放光的朝后面喊道:“钱兄,李菀青那个丫头也在这里!” “阿姊。”李菀青看见来人,立时往望舒身边走了几步,抓着她的手臂说,“是钱越那帮人。” 望舒点了点头,拍了拍李菀青的手背,笑着安慰道:“有我在,别怕。” “这可如何是好!”杨阿婆看着几人,眼中担忧愈盛,“他们这伙人心黑着呢!”看了三个小姑娘一眼,杨阿婆似是做了什么决定,对着望舒几人说,“你们往里站,今儿我老婆子拼了命,也不会让他们伤到你们!” 说着,就从墙角处拿了把扫帚,横在胸前,走到了少年身边,将杨嘉卉挡在了身后。 “哈哈哈,我今儿这是走了什么大运啊!心血来潮想收个保护费而已,却叫我碰见了几个老朋友啊!”钱越走到了近前,先看了看后面的李菀青和望舒,又看着杨嘉卉啧啧了两声,“这位女娘也好生眼熟啊!哦对了,是那书院那个爱多管闲事的老头,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杨理,是吧?哈哈,你是杨理的女儿吧!” 杨嘉卉冷眼看了钱越一眼:“你就是被书院除名的钱越吧?看,自己没本事,就算顶替了别人的名字进了书院,最后不还是被扫地出门了么!” “你!”钱越忽然被踩了痛脚,愤怒的看着杨嘉卉,转瞬却又笑了笑,“一个破书院而已,无聊的很,哪有如今自由自在的好!这不是,我们兄弟几个没钱花了,就来找杨家祖孙收收保护费,不比在书院装腔作势的强上百倍!” “前几日刚交了保护费,哪有三天不到就收一次的道理!”少年愤怒的看着钱越吼道。 “哎呀,都三天没交啦!”钱越一副吃惊的样子看了看四周的同伴,笑着说道,“你们说说你们,怎么忘记收了呢!那今天可要翻倍了,这三天的得交齐了才行!” “你!”少年的眼睛中似是能喷出火光。 “钱越!你不要太过分了!”李菀青终于忍不住了,指着钱越说道,“莫非你是忘了,你还欠了我们五十鞭子呢,要不要我将陈县令请来,和他说说你那日都说了什么!” 钱越闻言更笑的大声了些:“我说了什么?我怎么不记得了。小丫头,你有证据吗?莫不是我许了你什么诺言,要和你成亲?哎呀呀,那可不能信啊,你太小了些,咱俩不合适!不过……”钱越眼珠子转了转,落在十六岁的杨嘉卉身上,啧啧了两声,“若是这杨姑娘,我也勉强能同意吧!” 李菀青闻言,顿时气红了脸:“你这个无赖!下流!无耻!” 杨嘉卉看着那地痞流氓,心中十分气愤,但她明白与这种人理论毫无意义,于是只能选择沉默,只是愤怒地盯着他看。 这时,杨阿婆看到这一幕,气得拿起扫帚就要冲上去教训那个无赖。然而,就在她刚要行动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拉住了她。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发现自己已经稳稳地坐在了身后的凳子上,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她轻轻推了回去。 望舒笑着将杨嘉卉也推到身后,看向钱越笑嘻嘻的问道:“这位钱兄,我想请教下,是谁给你的权利,收这保护费的?” 看着眼前十岁左右的小丫头,钱越笑声更大了:“小妹妹,这你就不懂了吧!这自古以来,都是谁的拳头硬,谁就有权利说话。这整个星子镇,我的拳头最硬,那自然他们就都要听我的。” “哦!”望舒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啊!” 话音刚落,笑嘻嘻的表情立时变得冷硬了起来,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望舒身体微微前倾,仿佛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紧接着,她迅速抬起右脚,动作流畅而有力,蕴含着三分内力。这一脚带着凌厉的气势,直直地朝着钱越的肚子踹去。 钱越面带惊恐地看着这一幕,想要躲避却已来不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脚离自己越来越近。 只听“嘭”、“嘭”两声,钱越的身躯先是撞上了身后的墙壁,紧接着又重重的落了地。 直到落地后,钱越才觉得疼痛从肚子那里朝外蔓延开来,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淋漓,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肚子,身体蜷缩成一团,不断地颤抖着。他试图用呻吟来缓解痛苦,但每一次呼吸间,肚子都像是被刀割一样难受。 其余的几人看着钱越,又抬头看了眼望舒,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他们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更不敢想象如果这一脚踹到自己身上会是什么后果。 杨阿婆祖孙俩也一脸惊讶的看向了望舒。 望舒冷着脸走到钱越身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如今,是我的拳头更硬了吧?” 钱越从地上艰难的抬起头,看向望舒。想说话,却忍不住的先咳嗽了片刻,才看着望舒身后的众人吼道:“都看什么呢!还不给我上!” 几个男子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很是犹豫,毕竟论身手,他们也不比那钱越强多少!钱越连招架的机会都没有,换做他们,结局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但没办法,他们毕竟还要在钱越的手里讨口饭吃,因为钱越的命令不得不一狠心,挥舞着拳头就朝着望舒冲了过来。 望舒表情不变,一边躲避着攻击,一边蕴着内力抬腿,一脚一个,一脚一个……不一会儿,地上已经横七竖八的……躺满了…… 钱越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刚开始还以为望舒是偷袭自己才成功的,如今想来…… “你!你!”钱越艰难的捂着肚子,扶着墙站了起来,指着望舒问道,“你要干嘛?” 望舒闻言直接笑了:“我要干嘛?” 想了想,望舒看着他说道:“收保护费!” 钱越嘴角抽了抽。 地上一个躺着的男子一手捂着肚子,一手颤颤巍巍的从腰间取下了钱袋:“这位妹妹,这是我的。” 其余的见状,也纷纷开始取钱袋的取钱袋,掏钱的掏钱。 晴雨这时也和杨李两家的婢女走了过来,看了满地的“狼藉”,有些惊讶的看向望舒:“三娘,这是?” 望舒看着晴雨挑了挑眉,指着唯一没交保护费的钱越说:“他污辱我。” 晴雨一听,立时怒了。转身来到钱越面前,拉起他的手臂就扔了出去。 剩下的人一看,掏钱的动作更快了几分,生怕慢一些就被冠以“污辱”的黑锅给扔了出去。 望舒笑着拍了拍晴雨的肩,走到趴在地上的钱越身旁,蹲了下来,推了推他的身子:“装什么,这点儿力道,你还死不了!你给我好好听着,我叫李望舒,就住在庐山书院。你若是想要报仇,只管来寻我。若是让我知道你再来收保护费,或是找杨家祖孙的麻烦,我不介意真的打死你!听到没有?” 钱越没敢抬头,趴在地上闷声说道:“我知道了。” 望舒见他回答了,满意的又拍了拍他:“哦对了,你若是想要找你舅父替你报仇,我也不怕,不过建议你最好先问问他,还记不记得前些时候去过他府上的李至让。” 李至让?钱越当然知道。因为他去陈府时,自己正好因为被书院开除的事去了舅父家发脾气。一向对他极有耐心的舅父,在听到李至让的名头时,直接扔下了他跑了出去。他忿忿不平的跟上去偷看了一眼,那个在钱家都挺直了腰杆的舅父,竟然对着一个二十左右的郎君卑躬屈膝的。 混了这么多年的钱越自然明白,这世上,哪些人是他能惹的,哪些人是他绝对惹不起的。若说刚开始,他还有想找望舒报仇的心的话,那此时,望舒稚嫩的嗓音,听在钱越耳中就像是个催命的恶魔一般。 钱越抬起头,朝着望舒笑了笑:“李家妹妹,是我有眼无珠,冲撞了几位妹妹!我在这里给几位妹妹赔罪了!”说着,还真冲着望舒做了个揖。又朝着店里的李菀青和杨嘉卉拱了拱手,就连打了他的晴雨也没落下。 第21章 冒名顶替 给众人一一赔罪后,钱越脸上露出讨好般的笑容,眼睛眯成一条缝,满脸谄媚的看向了望舒。望舒挑了挑眉,微微抬着下巴,冲着杨家祖孙俩努了努嘴。 钱越顺着她的眼神看去,看到了杨家祖孙俩,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仿佛吃了一只苍蝇一样。给望舒这样的贵女道歉也就罢了,可杨家祖孙这样的小人物,让他低头道歉,实在是拉不下面子来!奈何形势比人强!他只能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向杨家祖孙俩拱了拱手,语气生硬地说道:“杨小兄弟,以往都是兄长不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和兄长一般见识了啊!” 说罢,钱越又转头看向望舒,希望能得到她的认可,就此放过他。但望舒却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少年站在原地,他的眼神充满了犹豫和纠结。他望着钱越和望舒,心中思绪万千。 终于,少年深吸一口气,轻轻地点了点头。 看着望舒终于朝着巷子外抬了抬下巴,钱越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立刻向自己的同伴招手示意,然后快速走到望舒面前,恭敬地作揖道谢。接着,他小心翼翼地倒退着走出巷子,生怕再次激怒望舒。直到远离望舒后,他才转身奔跑起来,和他的同伴们一起逃离现场。他们一路狂奔,仿佛生怕望舒反悔一般,不敢停留片刻。 “三娘,就这般放过他们了?”晴雨看着那些人仓皇而逃的背影,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是啊,阿姊,若是我们走后,他们再来找杨家的麻烦怎么办?”李菀青看了眼杨家祖孙俩,心里也很是担心。 望舒摇了摇头:“那钱越是个聪明人,很多时候,这样的人才是最懂得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的。不必担心,他们绝不会再来了。” “就他那样的,还聪明?”李菀青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望舒笑了笑:“若是不聪明,他早就死在继母手中了,如何能在钱家活这么久!单看他刚才那副能屈能伸的样子就知道,他很懂这世间的生存之道。” 杨嘉卉若有所思的看向了钱越离开的方向,心中觉得望舒的话很有道理。 “今日,我只是揍了他一顿,力度把握的也只是让他疼上两日,并没有伤到根本。那陈有良看在我表兄的面子上,并不会怎么样。可若是我真不依不饶,结下了死仇,那就算是有我表兄压着,陈有良也会对我恨之入骨,甚至是迁怒于杨家,虽然明面上不敢怎么样,但也难保不会在暗中给我们使绊子。毕竟,他也只剩了这一个亲人。”望舒耐心的和李菀青解释着,其实也是在和杨家祖孙解释,让两人放心。 杨阿婆笑着道谢:“今日多亏了几位娘子,三娘说的有理。这世间啊,事事都不能做绝了,得给别人留条路,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三娘小小年纪竟然能如此通透,实在是难得!” 望舒笑了笑,没再说话。 杨阿婆将自家孙子拉到几人面前笑着说道:“刚才事出突然,还没给几位娘子介绍,这就是我那孙子,叫做杨复的。阿复,这两位是杨大娘的好友,李大娘和李三娘。” 杨复点了点头,拱手给三人分别行了同辈礼。 “杨阿婆,阿复身子不舒服,还是让他回房休息吧。不用如此客气!”杨嘉卉看着杨复苍白的脸色,不忍心的劝道。 杨阿婆本就担心孙子的身体,但毕竟几位娘子如今也算是两人的恩人,如今看三人都不介意,忙对着孙子轻声说道:“快回房吧,这里有阿婆呢,不用担心。” 杨复点了点头,又和三人行了礼后,才从后面的小门离开了。 “几位娘子别介意,阿复就是这样的性子,平日里都不怎么爱讲话,如今在几位娘子面前,就更是不好意思说话了。”杨阿婆笑着替孙子解释道。 杨嘉卉笑着点了点头:“杨阿婆,我自是知道阿复的性格,一门心思就在读书上,不善言辞,也不善与人交流。没关系的。” “是啊,杨阿婆,我们不介意的。”李菀青也笑着摇了摇头。 “杨阿婆,这些钱,你收下吧。”望舒将刚才从那些人手中收到的“保护费”装在一起,都递给了杨阿婆。 “这如何使得!”杨阿婆见状,急忙将钱袋子往外推却。 “您就收下吧,这些也是他们平日里从您这里收走的,再还给您,也是理所应当的。”望舒笑着劝道。 “就是啊,您快收下吧,我们拿着也没什么用。”李菀青在一旁笑嘻嘻的劝道。 见杨阿婆还是有些犹豫。望舒想了想,继续说道:“今年怎么着,杨大郎也是能进书院的了,正是要用钱的时候。不管是书本,还是笔墨纸砚,哪样都要准备齐全了。所以您就算是为了他,也得收下啊。” 听到这里,杨阿婆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犹豫,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内心做了一番激烈的挣扎。最终,她咬了咬牙,狠狠地点了点头。 杨阿婆颤抖地伸出手,接过了望舒递过来的钱袋,紧紧地攥在手中。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湿润,眼眶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但她努力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 在与三人告别时,杨阿婆紧紧握着钱袋,仿佛那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她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带着感激之情向三人道谢:“谢谢你们!” 随着三人渐行渐远,杨阿婆依然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她的心中充满了感慨,这些年轻人的出现给她带来了新的希望,阿复今年一定可以去书院了吧!总算是和那些逝去的人有了交待。 从杨家出来后,几人就上了马车往书院的方向回返,只不过和来时的兴奋不一样,三人的心情或多或少都有些沉重。 杨嘉卉看着望舒和李菀青,还是先开口解释道:“两位妹妹,阿姊今日带你们去杨家,确实是有私心的。还连累让两位妹妹被无赖所扰,实在是心中有愧,我在这里给两位妹妹陪不是了,希望两位妹妹能原谅阿姊。” 李菀青疑惑的看着杨嘉卉,不太懂她话中的意思。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嘉卉姊姊,你不用道歉。这件事,你虽是有些利用的心思在,但你的初心是好的,而且于我们二人而言,也并无害处。” 杨嘉卉叹了口气:“可归根结底,我没有对妹妹们明言,都是我的不对。” “姊姊们,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李菀青郁闷的左看看右看看。 望舒和杨嘉卉对视了一眼,轻声笑了出来。 “菀青妹妹,我今日是特地带你去杨家的。去年,那钱越顶替了杨复的书院入学名额,我无意间知晓后,就将此事告知了父亲,父亲也去了官学想替杨家讨个说法,可最后还是无功而返。我担心今年阿复的名额再被别人顶替,所以才带了你去,想通过你之口让院长知晓此事。毕竟,和我父亲比,院长身兼国子监祭酒之职,是能上达天听的所在,所以那些人还是很忌惮的。院长若是出手,那阿复今年的名额就肯定能保住了。”杨嘉卉抱歉的眼神看向了李菀青。 “嗨!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李菀青不在意的一挥手,“嘉卉姊姊,这事儿我一定会管到底的。而且你这么做是对的啊,不需要和我们道歉的。” 杨嘉卉此时才开怀一笑,但还是摇着头说:“终是我思虑的太多了些,我之前总想着有些事要让妹妹亲眼看看才好,但却无意间将两位妹妹置于险地。下次不会再如此了,我们姊妹三人之间,绝不会再有算计和心思!” 李菀青笑着点了点头,拉着杨嘉卉和望舒的手开心的说:“好啊好啊!我们姊妹三人以后都一直在一起!嘉卉姊姊聪明,望舒姊姊又聪明又武艺高强,我嘛,以后就放心的吃吃喝喝就好!这日子可太美妙了!” 看着李菀青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杨嘉卉和望舒都不由笑出了声。 晚饭时,李菀青忿忿不平的和李善道说起了今日之事:“父亲,这些官学真是太可恶了!听说,这冒名顶替的事可是每年都有,如今我遇上的只有杨家这例,可背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没有背景的无辜学子被耽误了学业呢!这还只是星子镇上,而且离书院如此近都敢这么干,那其他那些地方的官学呢?是不是更严重?父亲,您是院长,这事儿你得管!” 李善道捋着胡须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你们放心,这件事,我会过问的。若真是如你所说,那我必会写个折子呈给陛下。学子,是国之栋梁,怎能任人欺凌!菀青,这事儿你做的好。” 听到李善道的表扬,李菀青得意的朝母亲和兄长们扬了扬小脑袋,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容,那模样就像一只偷到油吃的小老鼠,可爱极了。她的眼睛闪烁着喜悦的光芒,这种天真无邪的表情让见到的人都不禁会心一笑。 李善目光如炬,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他心中暗自思忖:“看来,真的需要好好地管理一下这些人了。” 近年来,书院的生源质量每况愈下,每年都有一些名不符实、徒有其名的学生被录取进来。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些有权势的地方官员和富家子弟通过不正当手段将他们的子女塞进书院,以获取更好的教育资源和社会地位。 当年烈祖建立书院的初衷是为国家培养优秀的人才,让他们能够为国家做出贡献。然而,现在却被这些纨绔子弟所利用,成为他们炫耀身份和财富的工具。这种情况严重违背了烈祖的意愿,也损害了书院的声誉。 李善意识到,自己过去过于专注于教学,对书院的管理工作有所疏忽。他决定改变现状,重新审视招生制度,加强对学生的选拔和管理,确保只有真正有才华和潜力的学生才能进入书院学习。同时,他也要对书院内部的教师队伍进行整顿,提高教学质量,让学生们能够得到更好的教育。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教圣贤书”,李善明白,这句话已经不再适用。作为书院的院长,他不能仅仅局限于课堂内的知识传授,更要关注书院的整体发展和学生的成长环境。只有这样,才能培养出更多的优秀人才。 李善道看着李菀青和望舒,目露欣慰。孩子们,都长大了。 “三娘,你留下。”饭后,李善道叫住了望舒。 等众人都离开后,望舒才笑着问道:“伯父,您是有事要交待吗?” 李善道点了点头:“伯父知道你自幼跟着潘扆练功,武艺高强。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如今你孤身在外,难免遇到危险。伯父还是希望你能万事以自身安全为先,切不可出头逞强。”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伯父放心,我心里有数。而且阿耶给我的一队暗卫也一直都在,一般的人是伤不到我的。” 李善道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放心的叮嘱道:“你的身份毕竟特殊,不能有任何闪失。你要时刻牢记,你的安危不仅关系到你一人。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不仅仅是跟着你的那些人,就连书院中人,也是难逃圣怒的!” 望舒愣了片刻后,缓缓的点了点头:“伯父,我明白了。” 看着望舒的神色,李善道叹了口气:“望舒,你别怪我如此说。我太知晓你的性子了,若我只是提你的自身安危,你是断不会将我的叮嘱放在心里的。只有将所有人都和你联系在一起时,你才会真正在意起来。” 望舒低头笑了笑,确实如此。大师父可真是抓到了她的软肋! “伯父,我知道啦!” 看着望舒眼神又恢复了温暖,李善道才笑着挥了挥手:“好了,去吧,回去歇着吧。逛了一下午也累了,今天就不要再温习功课了,晚上早些睡,养足了精神,明日再好好读书!” 看着望舒离开的背影,李善道心里有些唏嘘。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那个笑容真诚、个性洒脱的小公主也开始有了如此敏感的心思呢?就差那么一点儿,就差那么一点儿,他险些就在他和她之间竖起了一道厚厚的高墙! 第22章 故人重逢 进入七月之后,李善道就变得异常忙碌起来。 他不仅要处理日常的授课工作,还要筹备书院学子的期末考试以及新生入学考试等事宜。这些事情让他忙得不可开交,但他却乐在其中。 书院的期末考试对于学子们来说非常重要,它不仅检验着他们一年来的学习成果,也是对他们未来发展的一次重要评估。因此,李善道需要精心策划、组织这场考试,确保每个环节都公平公正、科学合理。同时,他还得关注新生入学考试的相关安排,确保一切准备就绪。 不过,并非所有的新生都需要参加入学考试。那些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女以及由官学呈报上来的生源,可以直接进入书院就读。而对于其他非官学出身或来自唐国以外的外来学子,则需要通过严格的考试选拔才有机会被录取。每年这类学生数量众多,但由于书院的名额有限,竞争十分激烈,所以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如愿以偿地进入书院读书。 当年烈祖办学的时候,便明确表示欢迎天下各地的学子来此学习。而如今唐国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可谓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百姓们安居乐业,国家繁荣昌盛。这样的环境使得学术交流的氛围日益浓厚,许多当世的大儒纷纷南下。这些大儒中不少人都被邀请到白鹿洞书院授课或讲学,这无疑进一步提升了书院的声誉和影响力,使其名声愈发响亮。 各地学子纷纷慕名而来,山下山上也渐渐热闹了起来。虽还未到十月,可提前来的学子还是很多的,毕竟提前拜见一下先生,请教一下学长,对于考试只有益处而无害处。 所以虽然天气逐渐凉爽了下来,正是游山逛街的好时节。可望舒和李菀青三人反倒是不再常常外出了,而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读书赏花,做起了闺秀。 “阿姊,我最讨厌每年的这个时候了!”李菀青托腮看着墙外,郁闷的撅嘴抱怨着,“兄长们忙着准备考试不说,就连门也是不能出了!好无聊啊!” 望舒笑着点了点李菀青的鼻尖:“要不然,我去和伯父说,也给咱们出套题考考?有事情做,你是不是就不无聊了啊?” 李菀青闻言,震惊的瞪大了双眸,张着嘴哆嗦了半天,才颤声说道:“阿姊……你是不是有自虐的倾向!” 望舒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黑色的瞳孔里洒满了星光,越来越盛,盛到极致时,又如那烟花绽放,落了一地的光芒。 看到望舒笑的是不可自抑,李菀青才知道自己被耍了,顿时不依的拉着望舒的手臂晃了起来:“阿姊!你太坏了!” 看李菀青嘟着的嘴巴上都能挂油瓶了,望舒才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安抚道:“好妹妹,不生气了啊!是我错了还不行?” 李菀青傲娇的扭了头:“错了就得罚!” 望舒笑了笑:“你要罚我什么?” 李菀青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阿姊给我弹琴吧,好久没听阿姊弹琴了呢!” 望舒好笑的看着她道:“哦!两天就是好久了啊?原来我们菀青真有度日如年的能力!” 李菀青不依的晃着望舒的手臂:“阿姊!你弹不弹嘛?” 望舒朝着晴雨点了点头,晴雨看着两人亲密的互动,笑着回屋去取琴。 李菀青开心的将桌案上的点心和茶水挪到了一边,等晴雨将琴取来,又殷勤的接过了琴,小心的放在了桌案上,然后往前挪了挪屁股,将手肘支在桌案上,托腮看向望舒。 望舒嘴角含笑,美眸轻抬,似笑非笑地看了李菀青一眼,随后便屏息凝神,抬手落腕,纤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着琴弦,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她的动作轻盈优雅,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段美好的故事。随着音乐声响起,只让人感叹这秋色袭人,时光未央。山林间云雾缭绕,云海翻腾,大雁横飞过高岗,宛如一幅美丽的山水画卷展现在眼前。 曲尽,韵犹在。 李菀青一时间竟呆了去。 望舒笑了笑,轻轻抚了抚琴身,忽然余光看见一黑白小物在旁边的草丛中动了动脑袋。 望舒转头看去,竟是……一只小猫。 圆滚滚的身子,鼻子以上一直到背部和尾巴全是黑色,只有嘴巴、肚子和四只小爪子是白色的。竟然是一只乌云盖雪。 只是,莫名的有些眼熟...... 小猫晃了晃脑袋,大大的眼睛盯着望舒看了半刻,“喵呜”,还冲着望舒叫了一声。 望舒的眼睛从惊讶,渐渐变得迷茫,又忽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皎皎!” 小猫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喵呜”一声撒腿朝着望舒跑了过来,却又警惕的停在了三步之外的距离,揪着小鼻子嗅了嗅,疑惑的大眼睛又看了半晌,才慢慢的朝着望舒又走近了几步。 “啊!这是哪儿来的小猫啊!好可爱!”李菀青忽然回过了神,看见望舒面前的小猫,直接站起了身,想要去抱起它。 小猫一惊,立时扭头就跑。 李菀青扑了个空,撅着嘴巴看向望舒。 望舒此时的注意力可不在李菀青的身上,自看见了皎皎后,她就在四处梭巡。不一会儿,目光就定在了李家后院和驿馆相邻那面墙边的树冠之上。 笑容从嘴角处开始蔓延,一直流到了眼睛里,少女轻快的声音响起:“刘承栩,你功夫不错啊!我竟然都没发现你!” 少年一身锦衣,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松竹香,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让人见到就觉得十分温暖。他站在树枝上,宛如一只轻盈的鸟,随时准备展翅高飞。只见他纵身一跃,身体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直接落在了望舒面前。他的动作轻盈如燕,又直若箭鹰,仿佛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 当他落地时,没有发出丝毫声音,仿佛他的体重轻若无物。他稳稳地站在望舒面前,微笑着看着她,眼中闪烁着光芒。这一刻,他仿佛成为了世界的中心,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望舒,好久不见。” 望舒嘴角轻扬,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轻轻地点了点头。她心里暗自感叹着,时间过得真快啊!五年的时光转瞬即逝,但这段时光却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太多的陌生感和隔阂。尽管两人的外貌与五年前相比发生了显着变化,都已从天真无邪的孩子成长为青涩稚嫩的少年,但由于他们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所以彼此间的熟悉感并未减弱。这种感觉就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让人感到无比亲切。此时此刻,他们的心中充满了喜悦之情,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股温暖的情感所包围。 “喵呜”。一声猫叫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奇妙氛围。 皎皎见到刘承栩,立刻跑了过来,在他腿边扒拉着,看刘承栩冲它伸出了手,一下子就蹦到了他的怀里,眯着眼睛舔起了自己的爪子来。 望舒看着两人之间熟练的互动,就知道皎皎经常这么干,忍不住笑了起来:“知道你要来,却不知你竟到的这么早。前一封信不是说九月到么?” 刘承栩一手抱着皎皎,另一只手挠了挠它的小下巴,眼睛却不离望舒,笑着说道:“这不是为了给你个惊喜嘛!” 望舒笑着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就是惊喜,而不是惊吓呢?” 刘承栩忽然弯腰凑近了望舒的脸,瞬间,那双好看的笑眼离望舒只有咫尺之遥,深邃的黑色瞳孔里映着一个小小的她:“我看出来了!” 望舒垂了垂眸,看着皎皎笑了。 “你要抱抱它吗?”刘承栩将皎皎往前递了递。 望舒伸手摸了摸皎皎的小脑袋,笑着摇了摇头:“它早就忘了我了,还是等再熟悉些,我再抱它吧。” “阿姊?”李菀青在旁边试探着叫了一声,打断了两人之间久别重逢的气氛。 望舒差点儿忘了李菀青还在旁边,急忙笑着看向她,冲她招了招手。 看见望舒的动作,李菀青立时扬起笑容跑了过去,紧紧挨着望舒身边站着,双手抱着望舒的手臂,抬起小下巴看向了刘承栩,眼神中满是得意,似是在宣告自己和望舒才是最亲密无间的。 “菀青,这是我的好友,刘承栩,刘三郎。承栩,这是李院长的女儿,也是我的妹妹,李菀青。”望舒笑眯眯的给两人介绍着,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轻叹了口气,“若是新城和永安也在就好了,菀青,你和永安一定很能玩到一块去!” 李菀青正好奇的打量着刘承栩,忽然听见望舒的叹气声,又从她口中听到了两个陌生的名字,立时像是一只警觉的小猫似得看着望舒问道:“她们是谁啊?” 望舒笑了笑,眼睛里尽是回忆:“一个是我表妹,一个是我堂妹。和我是一起长大的,和亲姊妹也不差什么了。” 李菀青撅了撅嘴:“阿姊错了,如今我才是你堂妹来着!” 望舒闻言立刻笑着点了点头:“没错,你才是我堂妹!瞧我,幸亏没有外人在,要不可不就露馅儿了嘛!” 刘承栩笑看着望舒,只觉得和五年前相比,望舒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李菀青也看了眼刘承栩,看来在望舒眼里,他也不是外人。哎,怎么阿姊的故人这么多呢!左一个萧文正,右一个刘承栩,等到了十月,还不知道又有多少故人前来呢!真烦,要是阿姊身边只她一个就好了! “要不要比试一下?”刘承栩笑着问道。 望舒闻言眼睛一亮,手也有些痒痒了起来。平日里和晴雨比试,早就腻了,关键是一点儿挑战性都没有,她闭着眼睛都知道晴雨要出什么招式。如今这刘承栩到了,刚才看他一身轻功和内力都已是在自己之上了,躲在树上半晌,自己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察觉!顿时,望舒的好胜心战胜了所有。 “好啊!谁怕谁!”望舒扬了扬下巴,像是五年前那个下午,两人笑容满面,眼神却一个比一个明亮。 李菀青看两人之间的气氛,就知道这场比试自己是阻止不了的了。郁闷的撅了撅嘴,偷偷瞪了刘承栩一眼,还没瞪完呢,就被晴雨给拉到了一边。 “菀青娘子,他们两个的功夫,真动起手来,你站那么近很容易被误伤的!”晴雨看李菀青生气的瞪向了自己,急忙笑着解释道,“婢子这也是担心你,若是真伤着了,我家娘子多担心啊!” 李菀青闻言,也觉得有理,自己伤到了,忧心的不还是阿姊么!想通了这点,李菀青顿觉的心情好了很多,开心的在山茶树下的桌案旁坐好,将茶点重新从边上挪了上来,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兴致勃勃的看向了院中的两人。 刘承栩冲着望舒比了个“先请”的手势。 望舒也不推让,直接飞身而上,首先发起了攻势。 一推一挡间,两人已对对方的内力深浅有了了解。也不再试探,直接拳掌交接,招招直攻对方要害所在。 随着两人的气劲散开,树上的叶子纷纷而下,真是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只不过,摇动了树枝的并不是秋风,起了波纹的也不是洞庭。还未黄透的叶片如雨,将两人飘逸的身姿衬托的如仙如侠。 一时间,李菀青和晴雨都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出神的看着二人不断交错的身影,两人两脸的惊艳。 就连刚走到后院月亮门的李家兄弟和萧文正都不由的停下了脚步,此刻,没有任何一人对刘承栩为何会出现在李家后院提出疑问。 终于,叶落风停。 望舒被刘承栩擒住了双手,动弹不得。四目相对间,逐渐放大的笑容在两人脸上慢慢升起,直到眼角弯弯。 “我输了。”望舒笑着歪了歪头,眼睛示意了下自己那仍被抓住的双腕。 刘承栩立时放开了手,脸色有些微红,轻咳了两声说:“哎,竟然忘记赌些什么了!亏了!” 望舒笑着拿起腰上挂着的那枚玉佩,得意的在刘承羽面前晃了晃,温润的白玉上雕刻着双雁齐飞,羽毛根根分明,似是下一秒就要飞向蓝天之上。 第23章 好久不见 “望舒,这是?” 正在笑容满面地看着刘承栩的望舒,被旁边的疑问声惊醒过来,她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刘承栩并不是一个普通的访客,而是一个翻围墙闯进来的“不速之客”。更糟糕的是,现在他们已经被众人发现并当场“抓”住了!望舒不禁感到一阵尴尬和慌乱,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然后缓缓转过头去,目光落在了站在一旁的李家兄弟俩身上。此刻,他们的表情显得既惊讶又困惑,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十分意外。 “承栩兄!”只有萧文正笑着和刘承栩行了礼。 刘承栩也笑着回了一礼:“文正兄,好久不见!” “认识啊?”李仲恺笑着问道。 望舒呵呵干笑了两声:“堂兄,这是我朋友刘承栩,是来书院求学的,就住在旁边的驿馆。承栩,这是菀青的兄长,李伯庸,李仲恺。” 刘承栩向两人行了一礼:“两位兄长,真是失礼了!今日我在驿馆中听到了琴声,想着会不会是故人,一时高兴,就跳到了树上,再一看到果然是望舒,就直接跳了进来。没走正门,还望兄长原谅!” 李伯庸和李仲恺本就被两人刚才的比试震了心神,心中对这个年轻人多了几分敬佩之意,此时又知道这本就是望舒的故友,自然不会真的计较,均是笑着说道:“无妨无妨,都是误会!”他们的态度非常友善,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接着,李伯庸和李仲恺与刘承栩勾肩搭背地聊起了天来,仿佛已经忘记了之前的尴尬气氛。他们一边聊天,一边笑着,气氛顿时变得轻松愉快了起来。 李菀青见几个郎君之间聊的火热,自己兄长还不时冒出一些惊讶的声音和神色,不由挨近了望舒小声说道:“这个刘承栩还真是有本事,我兄长们虽然平日里看着平易近人的,可其实骄傲的很,和一个小郎君一见如故,还是第一次呢!”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他就是有这个本事。” 李菀青挑了挑眉,看到萧文正也一脸惊叹的看着刘承栩,不由撇了撇嘴:“阿姊,他也是金陵人吗?听口音怎么像是北边的?” 望舒点了点头:“是啊,他是洛阳人。”说完,也不顾李菀青一脸的疑惑和惊讶,拉着她走到了四人所在的桌案旁,也坐了下来。 “承栩,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已经走过这么多地方了!真是太了不起了!”李仲恺摇着头,大为感慨。 李伯庸也笑着点了点头:“游学之事,我之前还在犹豫,如今听到承栩的经历和见识,才觉得往日的犹豫竟是如此可笑。我是该出去看看的时候了!” 萧文正点头赞同道:“往日在京中之时,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读书和玩闹,好像天大地大,都没有这些事情重要。后来随着父亲离京,一路去往舒州,路上诸多见闻,才觉得天地广大,非是一个小小金陵可窥全貌的。” “正是如此!”刘承栩拍了拍萧文正的肩膀,“中原地大物博,江南人杰地灵,关中物华天宝,幽燕气韵雄浑,塞外广阔无垠……这些大好的河山,若是不趁着少年时去看看,难道还要等老了不成?” 一番话,说的在场的几位是热血沸腾。 “关中和幽燕,你信中和我说过,可是塞外,你竟也去过了?”望舒惊讶的看向了刘承栩。 刘承栩笑着点了点头:“刚从那边回来,就直接来庐山了,所以还没顾得上和你说。” “承桦兄长这次没和你一起?” 说到二兄,刘承栩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啊,被阿耶阿娘催婚,留下一封信就离家出走了,听说是去找你阿兄了。” “啊?”望舒一脸的惊讶,下一刻又觉得这似乎是他能干得出的事儿,又咧嘴笑了起来。 “榕娘可好?还有元元,如今也有六岁了吧!” 刘承栩点了点头:“我出门前,阿嫂又有了身孕,元元就要做兄长了呢!榕娘也好得很,就是很想你,说是等阿耶阿娘有了空,要一起来看你呢!” 望舒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我也想他们了!等明年的授衣假,我和你一起回洛阳吧,我想去看看你口中的中原,还想去王屋山一趟。” 刘承栩知道望舒去王屋山的目的,笑着点了点头:“好,到时,我陪你一起去一趟。” “还没考试呢,你不是我大唐学子,怎知就一定能通过这入学考试呢?”李菀青看两人聊的火热,一会儿就定下了明年之约,立时插嘴问道。 刘承栩自信一笑:“考试罢了,我如何过不得!” “你倒是自信!”李菀青撇着嘴说道。 李家兄弟俩倒是颇为欣赏刘承栩的自信,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以承栩的见识,这考试,自然是难不倒他!我们就在书院等着你了,小学弟。” 萧文正也笑着点了点头:“是啊,没想到,我和承栩兄竟然还有同窗的缘分。对了,阿俨和知谨前几日也有信到,二人说是九月就到庐山来,届时,我们就都是同窗了。” 听见熟悉的名字,刘承栩笑了笑:“那个陈杰呢?他会来吗?” 萧文正听到陈杰的名字,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个人,不由得看了望舒一眼,才笑着摇了摇头:“他不来,听知谨说,陈二郎和他兄长一起去军中了。” 望舒疑惑的看向了萧文正:“军中?他和你们一般大吧?” 萧文正点了点头:“对,同年,他比知谨小一个月,比我和阿俨大两个月。冯大郎他们今年就进国子监了,他却忽然说要去军中,不读书了。不过他从小就不是读书的料子,武艺倒是很不错。军中也是个好去处,适合他!” 刘承栩笑着点了点头:“他确实是个聪明人,比那个自以为是的宋应超可是要聪明多了!” 知晓两人过节的望舒和萧文正两人四眼对视着偷笑了片刻,才在李家兄妹疑惑的目光里讲了讲关于“配与不配”的那段故事。 李伯庸听后,笑的直摇头,指着刘承栩说道:“你竟还是个促狭的!真是没想到啊!” 李仲恺一拍大腿:“就该这样!那个什么宋应超,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人!” 只有李菀青小声嘟囔着:“没想到,还是个奸猾的……” “你说什么?”望舒疑惑的看向李菀青。 李菀青看大家都在看她,忙摆着手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送刘承栩到门口后,李家兄弟俩抱歉的说道:“本来应该带你见我父亲的,奈何他最近太忙了,今天去了镇子上的官学,还未归来,只能下次了!” 刘承栩笑着拱了拱手:“还是下次的好!不然,我可不好解释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一番话,逗得李家兄弟俩笑的是前仰后合。 “那弟弟就先告辞了,我随文正先去拜访下徐先生。改日等院长有空时,我一定走正门,来正式拜见!”刘承栩笑着又行了一礼,才跟着萧文正一起离开。 “承栩这孩子不错!”李仲恺看着他的背影不住的点头,“小小年纪,胆子大,见识高,武艺也好!性格也不错,还有家世也挺好。你听到他说的了么?几次出远门,身边都只带了一个侍从!真是艺高人胆大,也不娇气。挺好!挺好!” 李伯庸笑着睨了他一眼:“怎么?你对他有什么想法?” 李仲恺看了看四周,往兄长那里又挨近了些,小声说道:“他的年纪,配咱们菀青,多合适啊!” 李伯庸抽了抽嘴角,看着弟弟的愣样子,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是不是真傻?你没看出来啊?就这一下午的功夫,那刘承栩看了多少次望舒!还配菀青?你同意,人家还不乐意呢!” “他乐意!我还不乐意呢!”忽然身后传来李菀青的声音,倒是吓了两人一跳。 “菀青,你什么时候来的?”李仲恺尴尬的笑了笑,看望舒没跟着来,才偷偷松了口气,自己这乱点鸳鸯谱的糗事,幸好没被所有人知道。 “我啊,就在你说他样样不错的时候就来了。”李菀青抱着双臂,靠墙而站,看着自己兄长翻了个白眼,“你什么眼光啊?他那个人,眼高于顶的,骄傲的不得了,哪里不错了?” 李仲恺闻言不乐意的反驳道:“人家那是有资本骄傲!没本事的人骄傲,那叫自大。有本事的人骄傲,那叫自信!” “你这是双标!”李菀青冲李仲恺撅了撅嘴。 “你年纪小,不懂!”李仲恺冲着妹妹摇了摇头。 李伯庸看两人又开始了日常斗嘴,无奈的笑了笑:“好啦!走,走,是不是该吃晚饭了,也不知道母亲要不要帮忙!” 李菀青闻言,又翻了个白眼:“阿姊早就过去帮忙了,还让我过来喊你们吃饭!你们倒好,送个人而已,要聊这么久吗?” 李伯庸看战火烧到了自己这里,连忙赔笑脸说:“是兄长们的错,走走走,吃饭吃饭!” 边说边推着两人往正厅走去。 “哎,不对。”李仲恺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李伯庸,“你刚才说,他和望舒?” 看两人同时都停下了脚步看向了他,李伯庸叹了口气,只得也停了下来:“是啊,同样是久别重逢,文正看向望舒的眼神中,只有欣喜。可承栩的眼神中,除了欣喜,还有温柔。” “就知道他没安好心!”李菀青气愤的说道。 李仲恺和李伯庸好奇的看向她:“你怎么对他那么大意见?” “谁叫他觊觎阿姊!阿姊是我的!”李菀青冲着两人大吼了一声后,转身朝着正厅大步走去,气势汹汹的。 李伯庸和李仲恺呆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阿兄,咱们妹妹这里不会有问题吧?”李仲恺指着自己脑子的地方,试探性的问道。 李伯庸呆愣了片刻,心里不禁感叹,这李菀青还真是天真无邪啊!他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很快,他就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忍不住摇头失笑。 他看了看身边那个傻里傻气的弟弟,现在又多了一个傻妹妹。看着眼前的李仲恺,他心中充满了无奈和宠溺。这两个孩子都太单纯善良了,让他这个当哥哥的倍感责任重大啊。 他暗自叹息,心想:“我可得好好照顾他们,不能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当然,有些该明白的道理也得慢慢讲给他们听了!不然出去再闹了笑话可如何是好!”想到这里,他不禁感到肩头的担子更重了一些,但同时也有一种满足感涌上心头。毕竟,作为兄长,保护好家人就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拍了拍李仲恺的肩,李伯庸笑着安慰道:“放心,小孩子,占有欲而已。等她也对别人动心时,就会懂了!” 李仲恺抽着嘴角看了看正厅门上还在大幅度晃动的帘子,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会有那一天吗?” 话音刚落,后脑勺就挨了一下,李仲恺捂着自己的头郁闷的看向了罪魁祸首:“阿兄!” 李伯庸瞪了他一眼:“有你这么说妹妹的嘛!” “我这不是关心她嘛!小孩子傻傻的,总觉得她好像一直也长不大似的!”李仲恺撇了撇嘴。 看着同样“傻傻”的弟弟,李伯庸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扬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李仲恺的肩膀,然后将自己的手臂搭在了他的肩上,语重心长地说道:“仲恺啊,你还是先把自己的事情搞清楚了,懂得了这些事情以后,再来操心妹妹的事情吧!” 终于听出了兄长的话中含义,李仲恺气呼呼的扭头抗议:“我哪里不懂了!我懂的很呢!” 李伯庸闻言一笑,搂着弟弟往正厅走去:“等你不会乱点鸳鸯谱时,再说这话,还有些可信度!” 第24章 正式拜访 “阿姊,你别理那个刘承栩好不好?” 刚进正厅,就看见李菀青正缠在望舒身边,晃着她的胳膊撒着娇。 “你这个小丫头,怎么来一个人你就要别扭上一阵!”望舒无奈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就不说我刚来时了,文正来那会儿,你也是横眉冷对的,好像他欠了你钱似的!如今,又对承栩也这样了!” 李菀青想起望舒刚来时的情形,不好意思的撅了撅嘴:“那时不是不了解阿姊嘛!你看,我后来就很喜欢很喜欢阿姊了啊!” 望舒笑了笑:“嗯,对。你如今了解了文正,对他也不像当初了。所以,等你了解了承栩后,以后也会喜欢他的。” 李菀青嘟着嘴:“才不会!” 望舒对她无法,看见郭氏已经落座,正对着几人招呼。急忙走了过去,在郭氏身边坐下:“伯父今儿也不回来吃饭吗?” 郭氏无奈的点了点头:“刚才让人回来交代了,说陈县令今日设宴,实在是推辞不得。” “陈有良?那个钱越的舅父?和他有什么好聊的啊!”李菀青在望舒身边坐下,听见陈县令顿时冷笑了两声,“他不会为了那个外甥给父亲下套吧!” 郭氏闻言瞪了李菀青一眼:“胡说什么!你父亲是那么笨的人吗?你以为像你似的?” “母亲!”李菀青不依道。 “还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件事,你父亲最近总在德化县和县辖的几所官学之间往返。要想彻底解决这件事,县令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郭氏无奈的和女儿解释道。 “可是父亲之前因为坚持开除钱越的事儿,不是已然和陈县令闹翻了吗?”李仲恺担忧的问道。 李伯庸笑了笑:“只是结了梁子而已,闹翻倒不至于。怎么说父亲的官职在那里,陈有良无论如何也不会明着和父亲结仇,说不定还因为这事担忧父亲在圣人那里参他一本呢。如今有了这件事,父亲需要他的支持,先朝他走了一步。他暗地里偷乐还来不及呢,没看他又是设宴又是举手支持的。这就是官场,即是人情,也是世故。” 李仲恺摇了摇头:“我最是不耐烦这些!” 郭氏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感慨。大儿子李伯庸完全继承了李善道的性格特点,沉稳内敛,让人放心;而二儿子李仲恺和小女儿李菀青则与李善道大相径庭,他们的性格每每总让郭氏感到有些无奈。 郭氏心想,这两个孩子究竟是随了她呢?还是因为从小就受到自己和李善道的庇护,生活过于顺遂,导致他们一直没有长大,心思依然单纯得像个孩子一样。 郭氏一边叹气,一边暗自祈祷着,既希望他们能一直这样平安顺遂的过一辈子,又希望孩子们能够早日成熟起来,面对人生的挑战时能够坚强独立。毕竟,他们的背后还有那么复杂的一大家子“豺狼虎豹”!若不早日成长起来,真有一日要回归家族时,他们又要面对怎样的艰难…… 望舒看出了郭氏的郁闷,笑着说道:“二堂兄和菀青只是经历的事太少罢了,其实他们都很聪明,慢慢教,总会明白这些的。” 郭氏朝着望舒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说:“望舒,你虽然和菀青一般大,可伯母知道你其实经历了很多事,所以心思比他们两个都要重一些,这样很好,在这世上生存本就需要这样。可伯母还是心疼你,希望你以后万事能更随心一些,不用顾虑太多,有伯父和伯母在,你就开开心心的就好!” 望舒看着郭氏心疼的眼神,只觉得自己的眼睛突然变得酸涩起来,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眼角有些微热。她不想让大家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于是微微垂下头去,轻轻地点了点头。 李伯庸也是一脸的宠溺地看着望舒,眼中满是温柔。他轻轻地拍了拍望舒的肩膀,似乎想要通过这个动作传递给她一些温暖与安慰。 李仲恺和李菀青虽然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有些不明所以,但他们还是随着众人的目光一同望向望舒。他们的眼神充满了真挚和友善,让望舒仿佛在他们身上找到了一种亲切之感,就好像她真的就是这个家庭中的一员似的。这种氛围让望舒感到无比温馨,仿佛每个人都是这个大家庭中的一份子,彼此关爱、支持和照顾。 望舒吸了吸鼻子,抬起头,冲着众人咧嘴一笑。似是拨云见日一般,没了那层飘渺的云雾,日光也显得更为热烈和耀眼。 第二日,刘承栩就正式给李善道递了拜帖。但因为李善道近日实在是事多,因此三日后,才终于抽出时间见了刘承栩。 看着侃侃而谈、对答如流的年轻后生,李善道满意的捋了捋胡须:“之前听仲恺说,你从七岁时就跟着父母南下,游历了江南各州。后来又去了关中和塞外。” 刘承栩谦逊的点了点头,在同龄人面前,他是自信又骄傲的,但是面对于当世大儒,他又变得极为守礼自谦:“父亲和叔伯们年少时,都曾跟着祖父游历山河,他们常常教导我辈子侄,读再多的书,也只是知其然,若是想知其所以然,就要亲自用眼睛去看。书中的所有源头都在民间,在山河中,更在百姓中。” “说的好!”李善道闻言频频点头,“仲恺就是读书太多,却见的太少。” 李善道捋着胡须沉思了片刻,忽然看着刘承栩笑了:“承栩,你倒是让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寓教于游,倒是个好方法!” 从李善道处出来后,刘承栩整了整衣冠,郑重地去拜见了郭氏。他步伐稳健,眼神明亮而坚定,身上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当他踏入房间时,郭氏不禁眼前一亮,顿时被这个少年俊朗的身影所吸引。 刘承栩向郭氏行礼问候,声音温和而恭敬:“小子见过师母!”他的举止优雅大方,言行得体,展现出良好的教养和礼貌。 郭氏微笑着点头回应,眼中流露出欣赏之意。她仔细端详着刘承栩,心中暗自赞叹:这孩子真是一表人才,气质不凡啊!接着,两人开始交谈,刘承栩言辞恳切,表达了对长辈的敬重之情。 随着交流的深入,郭氏越发喜爱刘承栩。他聪明机智,回答问题条理清晰,让人刮目相看。郭氏忍不住夸赞道:“好个伶俐的孩子!” 没过多久,郭氏便开始亲切地称呼刘承栩为“世侄”,而刘承栩则尊敬地称她为“伯母”。他们之间的关系迅速拉近,仿佛一家人一般亲密无间。 一旁的李菀青和望舒看得目瞪口呆。她们从未想过,仅仅片刻工夫,刘承栩就能与郭氏如此亲近,还得到了她的赞赏。 这个奸猾的!李菀青心里不屑的想着。 这八面玲珑的性子可太刘承栩了!望舒好笑的摇了摇头。 “伯母,这是我从塞外带过来的一些小玩意,都是这边不常见的,不值什么钱,也就是图个新鲜,送给您和两位妹妹把玩。”刘承栩笑着说道。 看着澄心捧上来的盒子,望舒不由笑了笑,这还不值钱?又是红玛瑙,又是金花银的! “这孩子!这可如何使得?”郭氏也看见了盒子里的东西,哭笑不得的推辞着。 “这些也就看着亮眼,不过是这边少见罢了,契丹人也对我们的东西感兴趣,所以这些我其实也没花什么钱,都是拿咱们这边的东西换的。”刘承栩笑嘻嘻的说着,还冲着望舒眨了眨眼睛。 郭氏看推辞不过,只能笑呵呵的应下,从盒子里取了个红玛瑙的珠串,将剩下的那些都给了望舒和李菀青:“这个就行,伯母知你心意就好。剩下的还是给这些小女娘戴吧!” 因李伯庸和李仲恺这会儿都还在书院,并未归家,所以刘承栩离开李家时,是由望舒送到门口的。当然,如果忽略掉紧跟在望舒身边的李菀青的话。 “望舒,我阿娘给你准备了很多东西,还有大嫂和榕娘准备的,本来是想让我给你带来的。但是,因为我先去了趟塞外,就直接来庐山了。所以,那一大车的东西就没带过来,现在正由清意护送着往庐山这边来的路上。等到了,我给你送来。”刘承栩笑着看向望舒。 望舒点了点头:“好。你这几日在庐山四处逛了吗?” 刘承栩笑着回答道:“因怕错过院长的回复,这几日我一直等在驿馆,未曾外出。不过今日见到了院长后,明日我就准备去游游山了。” “我陪你一起吧。”望舒笑着说道,“还有文正,我怎么说也比你们早到,四处也看了不少,也算是能尽尽地主之谊了!” 刘承栩本来眼睛一亮,可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还是算了,最近这里人太多了。都是少年学子,听说好些地方都是人挤人的。你还是尽量别出门了!” 望舒想了想,也觉得不妥,叹了口气说:“我想想吧,也不能因为人多就总待在家里啊!别说我了,就连菀青这几日也闷坏了呢!” 说着看了眼紧紧抱着自己手臂的李菀青,笑着摇了摇头。 “阿姊!在家里挺好的!我不闷。”李菀青刚才还瞪着刘承栩呢,见望舒朝自己看了过来,急忙换上一副笑脸,“有阿姊陪着我,我一点儿都不闷!” 刘承栩看着小姑娘变脸的速度比翻书都快,好笑的握拳咳嗽了一声,挡住了已然弯起的嘴角。 望舒也一脸疑惑的看着李菀青,这丫头昨日不还嚷嚷着闷呢嘛!怎么今儿个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送走了刘承栩,望舒看着还赖在自己身边的李菀青,无奈的笑了笑,拖着个大油瓶,往自己房里走去。 “晴雨,你在找什么?” 一进屋,就看见正翻箱倒柜的晴雨。 “三娘,我看见刘九郎送来的那对儿金花银的镯子,想着正好配之前大娘给您的那对儿金钗,这不,正在找呢嘛!”晴雨一边回答一遍继续翻着。 看着被翻的乱七八糟的屋子,满桌堆的都是打开的盒子。望舒无奈极了:“如今竟是后悔没带香雪来!” “啊!三娘!你可不能后悔!”晴雨一听,急忙停了下来,一边合着桌上的盖子,一边匆匆忙忙的往回放。 “等等。”望舒看见晴雨正将一个装满契书的漆木盒子合上了盖子,忙伸手阻拦道。 晴雨将手中的盒子递给望舒,望舒看着它忽然笑了:“我怎么把它给忘了!” 将盖子重新打开,取出了里面的契书一张张看着,忽然,望舒眼睛一亮:“就是它!晴雨,取些空白的帖子来,我要请客!” 李菀青好奇的伸头过去:“阿姊,这是什么呀?” 望舒将手中的契书递给李菀青:“一张房契。” “青川别院?阿姊怎么会有这里的房契?”李菀青惊讶的看向了望舒。 “你知道这里?”望舒笑着问道。 李菀青点了点头,指着西边说道:“离书院不远,很大很漂亮的一处宅子。我之前还想进去看看呢,结果里边的人说‘主人不在,谢绝参观’。没想到,阿姊竟是那里的主人啊!” 望舒笑了笑:“我都忘记了呢!这是我大兄大嫂给我的,不仅有青川别院,还有德化县辖治内的一些房子和铺面,还有田地。我堂兄也有个庐山别院,房契也给了我,不过在大月山那里,离这里有些距离,以后再带你去玩。” “你大兄大嫂和堂兄可真好!”李菀青一脸艳羡的看向望舒,感慨的说道,“也不知道以后我大兄成了家,大嫂会不会也对我这么好!” 望舒伸手刮了刮她的鼻梁,笑着说道:“你这么可爱,谁舍得对你不好啊!” 看晴雨捧来了一摞帖子,李菀青好奇的问道:“阿姊,你要请客?” 望舒点了点头:“是啊,之前不知道要怎么尽地主之谊,如今可不是好了么,外边不能逛,我们就游自己的园子啊!” 李菀青笑着点了点头:“好啊好啊!我早就想进去看看了!阿姊,带上兄长们,我们一起去啊!” 望舒笑着说道:“你和堂兄自是要去的,还有嘉卉姊姊、文正、杜三郎,还有承栩……还有伍乔兄长。” 李菀青听到还有刘承栩,撇了撇嘴,但想到这么多人都去了,也不好不带上他,也就不在意的点了点头:“阿姊,那我们就定在兄长们旬假的那天吧!” “嗯!就这么定了!” 第25章 地主之谊 青川别院,离庐山书院不过一刻钟的脚程,却和庐山书院的风景很是不同。书院嘛,当然是以清雅淡泊的风格最好。但是青川别院作为一所贵人的私有庄园所在,风格就显得自由了许多。 不像书院那样是依着山崖而建,青川别院临着一处湖泊,还将湖泊的一半直接划进了庄园的范围。围墙建的并不高,白墙青瓦,起伏延绵,在山间的雾气里,雅致的就像是仙人隐居之处。别院很大,主院有四进,左右三路。最东边还连着一处极大的花园,那一半圈进来的湖泊就在这里,园子里遍植各季花卉,湖中全是莲花,而且是独特的王莲,此时已尽花期之末,王莲已从最初的白色变得深红,在如玉盘的碧绿叶片之上,耀眼夺目的就像是最后的狂欢。 王莲香气浓郁,此时,更是满园都是莲香。 除了主院,花园中还散落着四处院子,分别冠以国色天香、亭亭玉立、孤芳自赏、冰肌玉骨。 国色天香院中和院外都种植着大片大片的牡丹,美不胜收。此时已经过了花期,但仍能从眼前的景色中想象到春天牡丹花盛开时的壮丽景象。那时,鲜艳的花朵竞相绽放,红、白、粉、紫等各种色彩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绚烂的画卷。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让人不禁陶醉其中。 亭亭玉立本就是依湖而建,四周湖水环绕,风景宜人。不仅如此,它还引入了一条清澈的溪流,穿过庭院,潺潺流淌。这条溪流与湖水相连,形成了一个自然的水系,给整个院子带来了清新和活力。在庭院中央,一池粉白色的睡莲静静地漂浮着,它们的花瓣娇嫩欲滴,宛如水中仙子般美丽动人。这些睡莲的叶子碧绿如玉,脉络清晰可见。当清晨的阳光洒在水面上时,荷叶上闪烁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如同一颗颗珍珠般璀璨夺目。想来,晨间还有那蜻蜓早早立了上头! 孤芳自赏,光听这个名字就能知道这处院子里种植着大量的秋菊,现在虽然不是秋天,但却让人感受到一种宁静和高雅的氛围。尽管这些菊花尚未绽放,但已经能想象出它们盛开时的美丽景象。这种感觉就像陶渊明所描述的那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在这里,定能可以感受到那份悠然自得、远离尘世喧嚣的心境,仿佛一切烦恼都被抛在了脑后。 冰肌玉骨就建立在这处梅林之中,它的整体建筑风格呈现出一种古典雅致的美感,与周围的自然环境相得益彰。最引人注目的是,这片梅林中的树木竟然全都是垂枝梅!尽管此时梅花尚未开放,但已经能想象到花开时的暗香疏影是何等美丽。当冬日覆雪的梅枝绽放出绚丽的花朵时,必定会散发出迷人的芬芳。那时,这片梅林将成为一个梦幻般的仙境,让人陶醉其中。 “这院子原本的主人是谁?”望舒好奇的看向陪着自己的管家高易。 高管家并不是别院里的老人,而是李弘冀买下此处后特意派来的心腹,对于望舒自然是恭敬的很。 “回三娘,这青川别院是郎君从一位富商手中买下的,据说,建造它的是南平王钟令公,但究竟是真是假,如今也无从考证了。” 望舒又问道:“可是那个‘负笈蓬飞别楚丘,旌旄影里谒文侯’的钟令公钟传?” 高管家点了点头:“正是此人。” “听说他主政江西的二十多年间,大量招徕文士,举行乡贡和乡饮酒礼,吸引了各地士子络绎不绝地奔赴江西。如今的江南西道能有如此深厚的文化底蕴,他算是奠定了深厚基础的。”望舒感慨道。 高管家笑着看了眼望舒,眼神中满是赞赏之色:“没想到三娘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识,说到这些曾经的地方官也是了如指掌,真不愧是李院长的学生!” 望舒摇了摇头:“这些倒不是李院长给我讲的,是我阿翁。这也是他选择庐山建书院的原因之一。” 听到“阿翁”两字,高管家立刻朝着东方躬身行礼:“先帝远见,深惟重虑!” 望舒笑着看了他一眼:“好了,今日也是没有他人在。我宴请的那日,也不是所有人都知晓我的真实身份,所以话语间还需谨慎些!还有,也交代下您带过来的那些人,和宅子里的那些老人不可多言。” 高管家躬身应是,继续带着望舒和晴雨在园中穿梭,熟悉格局。 “您刚到庐山时,老奴就以为您会过来,可等了几个月都没见您,要不是知晓您就在李家,过的挺好的,老奴差点儿就差人去请了呢!” 望舒闻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实,我是近些日子才想起来这处宅子的!还有大兄送的那些铺面和田地,我都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高管家笑了笑:“郎君派我来,就是怕您不知道要如何管理。那些铺面和田地,我都已经接手了,您就放心好了。” 听见不用自己亲自管,望舒才松了口气,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阿姊!我仔细看了园中的那四处院子,真是好极了!看格局,应该是女子的闺房。”李菀青从后面追了上来,挽着望舒的手臂撒娇道,“阿姊,要不然你和父亲说一下,我们来这里住上几日吧!那亭亭玉立如今正是入住的好时节呢!”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好啊,不过你每日都要再早起两刻钟才行,不然上课就要迟到了哦!” 一听要早起,李菀青立刻如霜打的茄子般蔫了起来:“两刻钟?那还是老实在家里吧!我都恨不得住在学堂那厅里,一直睡到你们过来才好!” 闻言,望舒忍不住的笑出了声,点着李菀青的额头无奈极了:“等田假和授衣假时,你可以来这里住!” 李菀青一听,立时又高兴了起来,拉着望舒的手往前快步走着:“阿姊,快些,我们去那边看看。” 很快,就到了望舒宴请的正日子。 方便起见,头一天晚上,望舒就带着“垂涎”别院已久的李菀青一起住了进来。并且随了她的意,安排她住在亭亭玉立院中。正对着一池的睡莲,李菀青睡的格外香甜。 第二日一早,望舒就早早收拾妥当了,今日她是宴席唯一的主人,从消磨时间的玩乐项目,到园中常备的点心茶水,再到筵中的菜肴佳馐,每一样都要过目。好在当初在宫中时,因李璟爱宴,程青萝常常要负责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宴会,望舒跟在她身边,也学到了不少。此时做来,也不觉得辛苦,倒是觉的颇为有意思,又因今日请的都是“亲朋”故旧,所以是干劲十足的。 “阿姊,你怎么起的这般早啊?”李菀青姗姗来迟,看望舒已经指挥着弄好了一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毕竟,她是打着来帮忙的名义跟来的。 望舒笑了笑:“习惯了早起,倒是睡不了懒觉了!妹妹正是长身子的年纪,睡得多一些才长得快!” 李菀青闻言,嘴角抽搐着打量了下面前和她一般大望舒:“阿姊,你不过比我大了几个月而已!” “哦!是嘛!我都忘了!” “阿姊!你消遣我!” 李菀青看见望舒嘴角露出的狡黠笑容,立时明白过来,不依的朝她追了过去。 “三娘,杨家娘子到了。”高管家领着杨嘉卉朝二人走了过来。 望舒看见杨嘉卉的身影,立刻迎了上去,躲过了李菀青伸过来的双手。一时间,两人竟围着杨嘉卉转起了圈。 “两位妹妹,快别转了,我头都晕了!”杨嘉卉被二人弄的眼晕,急忙拉着李菀青停了下来。 “嘉卉姊姊偏心!”李菀青看着杨嘉卉抓着自己的胳膊,嘟着嘴不依道,“为何要抓我?不帮着我抓阿姊?” 杨嘉卉苦笑着摇了摇头:“就望舒那力气,我哪里能抓得住她?” 望舒闻言哈哈一笑,在杨嘉卉的另一边停了下来:“嘉卉姊姊怎么到的这么早?我帖子上不是说巳时末吗?这会儿才刚巳时初啊!” 杨嘉卉笑着说:“我想着你第一次办宴会,想提前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有。” “嘉卉姊姊,我起来时,阿姊就都准备好了呢!”李菀青已经忘了要找望舒算账的事情,听到杨嘉卉的话后,立时骄傲的说道。 杨嘉卉看着四周的布置,笑着点了点头,又打量了一番望舒:“没想到望舒妹妹这么能干!上次你还夸我,和你比起来,我那些可都入不得眼了呢!” 望舒拉着杨嘉卉的手摇头说:“嘉卉姊姊可不能妄自菲薄!我这里全赖高管家能干,我只是动动嘴罢了!可比不得姊姊事事亲为!” “哎呀,你俩都别自谦了!”李菀青笑嘻嘻的拉着两人的手,“走,嘉卉姊姊,我带你逛逛园子,这里可好看了呢!” 待三人又逛了大半个园子后,客人才陆陆续续都到了。 望舒这次不止请了同辈的故友们,还请了许多长辈“亲朋”。李家人不用说,自是全部到齐,除此之外,还有杨理、徐通等书院的先生们也全部到了。用望舒的话说,这园子是第一次待客,自然是越热闹越好!虽然很多先生她未曾谋面,可既然她名义上是李善道的侄女,那这些伯父的同僚们,自是也不能落下的。当然,这些都是以李善道的名义请的。 这其中,也不乏带了家眷的,夫人们自是由郭氏来招待。小辈们就交给了李家的兄妹三人来帮忙招待。 “李院长,你这侄女名下竟还有着这么大的一个园子啊!”一位老博士捋着花白的胡须,笑眯眯的一边赏景一边和李善道唠着嗑。 “是啊,她是家中最小的一个,上面还有几个兄长,我那大侄子对她极是疼爱,生怕她在此受了委屈,所以才提前置办了这个别院,让她有个地方散散心。谁知道这丫头一心就记得读书,将这别院直接忘在了脑后,还是婢女收拾东西时看见了契书才想起来。这不,赶紧收拾好了,招待大家一起来暖暖宅嘛!”李善道笑呵呵的和众人解释道。 “嗯~”老博士边笑边点头,“你这个侄女,我很看好啊。这孩子们爱读书是好事!可像她这般年纪的女娃娃,谁不是在家里娇宠着!就冲着她能远赴庐山,一心向学,以后必成大器啊!” “就是可惜是个女娃娃!”边上也有不同的声音。 “女娃娃怎么了!”老博士不依的反驳道,“这历史上干成大事的女娃娃也不少嘛!再说了,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以后在家相夫教子,那有一个如此了不得的娘,以后的娃娃也差不到哪儿去!” “倒是这个道理!”众人纷纷点头。 因为这句话,倒是有不少人开始隐晦的和李善道打听着望舒是否已经许了人家,以后说不定能如何如何…… 李善道听的是一头汗,却只能跟着大家一起呵呵乐着:“这个还要去信问问舍弟,不过应该是已经有考量了。” …… 不管李善道那里如何,望舒如今却是对着大门有些担忧。 “怎么回事?按说应该到了的。” 刘承栩和萧文正在一旁疑惑的问道:“还有谁没到吗?” 望舒点了点头:“还有个朋友没到,可他不应该是会迟到的人啊!” 李菀青好奇的看了看到场的人,扭头问道:“是那个杜安言吧?只剩他没来了!” 刘承栩挑了挑眉:“杜安言,有些耳熟。是不是也住在延宾馆?” 望舒点头应道:“对,他也住在延宾馆,本来早就想介绍你们认识的,他和你一样是从北面来的。不过他最近很担心考试的事情,每日都在复习温书,我想着今日你们怎么也能见到,就没着急。” “他就住在我斜对面的房间。见过几次。”刘承栩回忆着他的样子,“我去帮你看看吧。” 望舒考虑了片刻,点了点头:“好。” 第26章 不请自来 “望舒,时辰差不多了,要不要开宴?”郭氏笑呵呵的走了过来。不论是自己的娘家太原郭氏,还是如今的夫家赵郡李氏,都是响当当的豪门世家。对于这种日常宴请,郭氏可是驾轻就熟的,今日也全赖有她招呼同夫君一起来的各位夫人们。 望舒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再等一刻钟:“伯母,我还有个朋友未到,再等上一刻钟吧。” 郭氏点了点头:“那我去吩咐下。”说着还拍了拍望舒的手背安慰道,“你也别着急,这里毕竟是书院范围,想必不会出什么大事,也许是有什么耽误了。”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刚目送郭氏离开,就看见刘承栩扶着杜安言走了进来,急忙迎了上去:“怎么了这事?” 杜安言捂着肚子笑了笑:“没什么事儿,我歇会儿就好。” 望舒不放心的看向一边的刘承栩。 刘承栩看着杜安言冲他使眼色,叹了口气:“这事儿有什么好瞒的!我刚才出去没多远,就看见两个人在欺负他,他肚子上应该挨了不少下,不过我看了下,都是皮肉伤,没伤到内腑,你这里有伤药没?” 望舒让晴雨去问高管家要些伤药,和刘承栩一起扶着杜安言往里面走去。 给杜安言上了药,望舒才看着他问道:“到底是谁?他们为什么伤你?” 杜安言张了张嘴,没说话。 刘承栩抱臂靠在一边,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反正我已经看见他们的样子了,你不说,我也可以去查。而且听他们的语气,这可不是第一次了。” 杜安言看了他一眼,低着头说道:“是蒯鳌和诸葛瀇。” 望舒闻言挑了挑眉:“他们总欺负你?” 杜安言点了点头:“之前春游那次过后,他们就一直这样,应该是报复。” 望舒闻言冷笑一笑:“报复?怎么不见他们来报复我!都是欺软怕硬罢了!见你是外乡人,又没有同伴,这才总逮着你欺负!” 杜安言好脾气的朝着望舒笑了笑:“也怪我自己学艺不精。以前阿兄让我练功时我总是偷懒,这会儿打不过别人了才知道,还是有功夫傍身好!今儿就被刘兄救下了,刘兄两下就将他们打趴下了!想来,他们是不敢再欺负我了!” 望舒看着他的笑容,无奈的叹了口气:“总之,这件事,我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杜安言听到望舒说要帮忙,顿时有些焦急起来,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伸手拉住望舒的胳膊说道:“三娘,你别插手这件事。你一个女娘,跟他们这些人扯不上关系!”他一边说着,一边紧紧地抓住望舒的手臂,似乎生怕她会突然冲出去找那二人算账似的。然而,当他意识到自己竟然如此无礼时,连忙松开了手,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神情。此刻,他的脸已经涨得通红,仿佛熟透的苹果一般。 刘承栩见状笑了笑,冲望舒说道:“这事儿交给我吧,你就别管了!” 望舒看着他点了点头:“也好!那以后杜三郎我也交给你了啊!你可要帮我保护好他!” 刘承栩点了点头:“好!” “阿姊!”李菀青推门走了进来,“开宴了。他没事儿吧?我刚才四处找你,高管家说你们在这里给杜三郎上药。”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大碍,受了些皮肉伤。走吧,先吃饭。” “谁打的啊?是书院的人?要不要我告诉父亲?”李菀青被望舒推着往前走,中途不忘回头问道。 “不用了,这件事,要是告状就没意思了!”刘承栩笑了笑。 李菀青白了他一眼:“你可别惹事啊!看在你是阿姊朋友的面子上,我好心提醒下你,要是在入学考试前惹出了祸事,那你可是连考试的机会都没了!到时候就算是阿姊替你求情,也是无用的!” 刘承栩看着李菀青轻笑一声说:“别担心!我可不会那么傻,被人揪住把柄!” “谁担心你了!”李菀青这次看都不看他,直接朝天翻了个大白眼。 今日的宴席开了四处,此时处处都是欢声笑语。一处在正厅,这里是以李善道为首的书院先生们所在,他们一个个衣着整齐,神情端正,仿佛正在讨论着什么重要的事情。后面则是小辈的郎君们,他们或高谈阔论,或低头沉思,时不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和先生们的席面所在隔着一处山水屏风,使得整个场面既庄重又不失活泼。 另一处在左边的偏厅,这里聚集着各位夫人们,她们穿着华丽的衣服,戴着精美的首饰,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们互相问候,交流着彼此的生活琐事,不时传来阵阵欢快的笑声。夫人们的座位排列得十分整齐,每一个位置都代表着不同的身份地位,让人不禁感叹这种传统礼仪的严谨与庄重,更让人惊叹这席面操办者的面面俱到。 还有一处就是右边的偏厅了,这里的气氛和那三处相比,就更显得格外轻松愉快了。望舒和李菀青、杨嘉卉的座位,还有书院先生们的几个小女儿都在这里。她们年龄相仿,兴趣相投,自然有着说不完的话题。她们一边品尝着美味佳肴,一边谈论着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等高雅之事,偶尔还会玩一些小游戏,如猜字谜、飞花令等,使得整个场面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刚走到正厅门口,李善道就看见了几人,笑着招手道:“承栩,来,给你介绍几位先生。” 刘承栩笑着点了点头,拉着杜安言一起走了进去。 “也不知道怎么就入了父亲的眼了!”李菀青在一边嘟囔着,“还从未见父亲如此喜欢一个小辈的郎君呢!” 望舒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拉着李菀青往东偏厅走去:“走吧,别看了。不是刚才还喊着饿了嘛!” 早在请客之前,李菀青和杨嘉卉就已经对望舒详细介绍过参宴的几个小女娘的性格和喜好,所以她心里多少也有些数。只是这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彼此之间都还有些陌生感,初初见到还是不免有些拘谨。然而在望舒真诚又热情的态度下,这种陌生感很快就被打破了。尽管她们平日里未曾见过,但望舒却以一种温和亲切的方式与她们打招呼、聊天,仿佛她们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她的笑容如春风般温暖,让人感到舒适自在;她的话语轻柔婉转,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和礼貌,使人不禁心生好感。就这样,望舒迅速地融入到这个小小的社交圈子里,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她与每个人都聊得十分愉快,从诗词歌赋到家常琐事,无所不谈。大家也纷纷向望舒投去友善的目光,对这位新来的姐妹表示欢迎。 杨嘉卉笑着看了望舒一眼,对着李菀青小声说道:“望舒比你懂事儿多了!我竟是白担心了!” 李菀青撇了撇嘴:“就那个程大娘,天天一副假惺惺的样子,我看着就不耐烦!也不知道阿姊和她有什么好说的!” 杨嘉卉笑了笑:“你看那个程大娘,平日里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就是对着我俩也是如骄傲的孔雀似的。可这才一会儿功夫,已经对望舒一脸的认同和倾慕了。这就是望舒的本事!” 李菀青忽然想起刘承栩,就这一点上来说,阿姊和他,很像。 开宴没多久,高管家忽然来到了东偏厅,看着一众小女娘都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他,高管家老脸一红,冲望舒拱了拱手:“三娘,德化县令陈有良来了。” 闻言,望舒眉头一挑,颇有些惊讶,这人,她可没请啊! “高管家,你去正厅,请伯父代为迎客。” 高管家点头应是,转身出了偏厅。 望舒皱眉正想着陈有良的目的,李菀青在一边说道:“他来做什么?” 一众小女娘也疑惑不已,纷纷说着:“兴许,是来找院长的吧!” “可管家是先来找三娘的啊。” “莫非是来找三娘的?” 望舒听着众人的讨论,不由叹了口气,还是大意了。虽然交代了别院中的众人对自己的身份保密,可高管家习惯使然,遇事还是先来请示的自己,而不是去找李善道和郭氏。这点在大家眼中,就很是奇怪了。 但事已发生,望舒也不再多想,招呼大家继续用餐,自己起身往偏厅的门口处走去,想看看那陈有良来此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因为有帘子的遮挡,所以望舒的身形并不明显。可望舒从里往外看,却是清楚的很。 只见李善道引着陈有良一行人正往正厅处走去。 “陈某不请自来,还请李祭酒海涵!”陈有良边走边拱手说道。 李善道笑着摇了摇头:“是我疏忽了,没提前请县令来吃酒。不过,这次只是书院小聚,下次,我做东,再宴请县令和众位同僚。” 陈有良没有跟着李善道的指引走进正厅,而是停在了院中,看了眼两侧偏厅的位置,笑着问道:“怎么不见李祭酒的侄女?我那外甥上次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令侄女,我这个做舅父的得替他道个歉!” 李善道闻言笑了笑:“县令玩笑了!小孩子之间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哪有长辈给小辈道歉的道理!” 陈有良却坚持说道:“我那不争气的外甥不仅口出狂言,还动了手,这就是大错了!不得到令侄女的原谅,我这张老脸实在是没地方放啊!” 看两人僵持在院中,望舒已经知晓,这陈有良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见自己,既然躲不过去,那就不躲了,遂掀帘走了出去。 “伯父。” “望舒。”李善道听见望舒的声音,转头看去,“你怎么出来了?这里有伯父呢。” 望舒笑了笑,看向一直盯着她看的陈有良:“既然是来找我的,我再不出来,岂不是失礼。陈县令,您找小女可是有什么事?” 看望舒朝旁边伸出的手,陈有良笑了笑,跟着望舒一起往一处空着的花厅走去。 刚进花厅,陈有良就跪了下来:“微臣参见公主!” 李善道见状,急忙看了眼门口,还好,门已经关上了,瞬间松了口气。看向跪在地上的陈有良,心里疑惑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望舒笑了笑:“陈县令不用多礼,我如今的身份只是赵郡李氏的一个嫡女,可担不得您如此大礼。” 陈有良这才站起了身,不过依旧恭敬无比的说道:“之前我那外甥对您多有得罪,还望您看在微臣只剩他一个亲人的份上,莫要和他计较。若是可以,微臣愿意替他接受惩罚!” 望舒看着陈有良,点头感慨道:“你倒真是一个好舅父!” 陈有良叹了口气:“他长成这副样子,我也有责任!” 望舒点了点头:“你是有责任!你既知道如今他只剩了你一个真正关心他的亲人,就该好好教他,什么是礼义廉耻,什么是孝悌忠信!而不是放任他为所欲为!你这样,根本不是爱他,反而会害了他!” 陈有良惭愧的点了点头:“微臣也知道,可对他总是狠不下心!您放心,回去我定好好管教与他!只求您莫要和他一般见识!” 望舒笑了笑:“我既然已经当场动了手,就算是了结了此事。不过,若是他再欺负弱小,我不保证下一次会做什么!” 陈有良闻言,立刻重新跪下磕了个头:“多谢公主!微臣一定好好看着他,不再让他胡作非为!” 望舒无奈的说道:“起来吧。都说了我如今是李家三娘,你别总是动不动就跪的。” 看着红着脸站起身的陈有良,望舒好奇的问道:“不过,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陈有良笑了笑:“之前这宅子是我的。后来听说大皇子想买,就托了个中间人,以商人的名义出手了,本意是想着能在大皇子面前结个善缘。” 望舒恍然大悟,陈有良既然知道买了这宅子的是李弘冀,那么再结合李至让对他的一番交待,自然不难猜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不过,你既然是以商人的名义卖的宅子,怎么和我大兄结个善缘啊?” 陈有良闻言,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这个嘛!官场上的事儿,大家心里都有数!不过是你知我知罢了,不用说那么明白。公主懂吧?” 李善道闻言,掩嘴轻咳了一声。想让陈有良闭嘴,别教坏了望舒。 望舒看着面前变了副样子的陈有良,不由得嘴角抽搐了起来。 第27章 才子佳人 “陈县令,我跟随李祭酒读书的事情,在京中的亲近人家中并不算是什么秘密,知道此事的也大有人在。原本也没想着保密,不过是觉得以赵郡李氏的名义更清净,这些你明白吗?”望舒笑着说道。 陈有良连连点头:“微臣明白。公主的身份我并未告诉任何人,就连我那不争气的外甥也只告诉了他您身份贵重,不是他能随意招惹的。这点您放心,读书嘛,本就是个需要一心一意的事儿,微臣也是科举过来的,自是知道这些。” 望舒满意的点了点头,觉得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县令还是叫我三娘吧。今日既然来了,就一起入席吧,这别院我很喜欢,就当是我谢谢陈县令了!” “不敢!不敢!这别院本就是我从别人手里买的,却从未来住过。如今能得三娘喜欢,也是这别院的福分!今日我就厚颜叨扰了!”陈有良拱手笑着说道。 望着李善道与陈有良一同朝着正厅前行的背影,望舒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她不禁感慨,真是应了那句“冤家宜解不宜结”。作为一县之长,能够与之交好,自然再好不过。虽然她不至于怕了他,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至于那个钱越,如果还有机会碰面,就看看他日后的表现如何吧!或许时间会证明一切。而此时的望舒也只能将此事暂且搁置一旁,毕竟生活还需继续向前。 一身轻松的望舒笑着走回了偏厅,看杨嘉卉和李菀青一脸的询问,望舒轻轻摇了摇头,笑着和众人解释道:“我表兄送我来书院时,曾和陈县令特意交待要照顾我一二,所以,陈县令今日正好来星子镇视察农务,就想着来书院见见我,也算不负当日故人之托。” “三娘的表兄认识陈县令啊?” 望舒笑了笑:“也不算认识,只不过是家中有人在京中任职罢了。这同为一朝之臣,必是连根错节的,总能攀上点儿关系的。” “原来如此!若是家中有人是京官的话,地方官员还是很看重的!那就说得通了,陈县令来见望舒,也是想攀上京中的关系啊!” “地方官嘛,天高皇帝远的,别看在地方上作威作福的,真是出了事,还是需要京中有人的!” “可不,要不然朝中的消息都不知道,那不是睁眼瞎么!” 望舒看着众人交头接耳的讨论了起来,不再纠结于陈县令为何先找她的事情,才低头笑了笑。 李菀青嘴角一扬,胳膊肘捅了捅望舒,小声说道:“阿姊你真狡猾!” 杨嘉卉狐疑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心中暗自嘀咕:“这两个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她微微皱着眉头,试图从她们的表情和语气中寻找答案,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对于望舒的说法,杨嘉卉感到既好奇又疑惑。虽然她觉得这个解释似乎有些合理,但内心深处却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怀疑。总觉得哪里不对!然而,既然望舒选择保持沉默,不愿透露更多细节,杨嘉卉也决定尊重他的决定。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即使是最亲密的朋友也需要保留一定的私人空间。作为朋友,她明白保护彼此的隐私同样重要。所以尽管心中仍有疑问,杨嘉卉也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相信,如果望舒愿意分享,那么她一定会主动告诉她;而如果她不想提及,那么她也不会继续追问。在友情中,相互理解与信任才是最重要的。 用过饭后,大家三三两两的四散开来。望舒几人才又聚集在一起。 “望舒,你这朋友可真行啊!你没见他刚才三言两语的就将那最迂腐的郑博士怼的是哑口无言!”李仲恺兴奋的拍着刘承栩的肩,看着望舒笑道。 望舒瞪了刘承栩一眼:“让你和先生们打好交道,你倒好,怎么反着来!” 刘承栩抿嘴一笑:“别担心,郑博士那番言论,其他博士和助教们都不赞同,只是碍于他的面子不好明着反驳罢了。我不过是顺水推舟,年纪小,心直口快罢了。郑博士德高望重,自是不会与我这个小辈计较!” 李伯庸闻言直接乐了:“你小子,倒是算的明明白白的!难怪父亲对你推崇有加。就那一会儿功夫,你是想了多少弯弯绕绕的!” 刘承栩低头一笑,看望舒正在和杨嘉卉说话,没注意自己,才低声和几人说道:“我倒真没想那么多,我说话做事,向来只从心。刚才那番话,不过是安慰望舒罢了。” “你小子!”李伯庸彻底乐了,推了刘承栩一把,又搂着他的肩膀笑道,“将我们都骗了去!” 萧文正也乐的直摇头:“兄长是没见过他将人气的半死的样子!他那张嘴,真是不饶人的很!我倒是觉得,比起腿脚功夫,他的嘴上功夫,要厉害十倍!” “快讲讲!”李仲恺拉着萧文正,好奇的问道。 看着刘承栩这么快就和大家打成一片,杜安言羡慕地看了一眼,心中不禁感叹:如此热烈明朗的少年,确实就该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不像自己,从小到大都只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存在,总是最容易被人忽视的那一个。 他静静地站在一旁,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落寞和无奈。他看着周围热闹的氛围,听着大家欢快的笑声,心中却感到一种无形的距离感。他也想融入这个群体,但又不知道如何去做,只能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别人欢笑。 他的内心深处充满了自卑和不自信,觉得自己不够优秀、不够出色,无法与那些开朗的天之骄子们相提并论。这种自我否定的情绪让他变得愈发沉默寡言,不敢轻易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情感。 “安言,你的伤还好吗?要不要给你找间房休息?” 正低着头的杜安言听见望舒关切的声音,抬起头粲然一笑:“我没事。” 望舒又仔细看了他的眼睛,确认他不是在逞强,才笑着点了点头:“好吧,那你自己小心点儿,投壶什么的就别玩了啊!” 杜安言笑着应道:“好。” 被人重视关心的感觉,真好! “阿姊,伍乔兄长要和嘉卉姊姊合奏了,走,我们去看看呀!”李菀青兴奋的跑过来,挽着望舒的手臂说道。 望舒闻言,冲着杜安言点了点头,才跟着李菀青一起往花园中跑去。 众人一起来到园中水榭时,琴声已然响起。真真是细雨弦中起,清波指下生。两琴相合,犹如共生。 “阿姊,谁弹的更好一些?”李菀青在望舒耳旁小声问道。 望舒也趴在李婉清耳边悄悄回答:“嘉卉姊姊进步很大,但和伍乔兄长比,还要略逊一些。” 李菀青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将目光投向了水榭中的杨嘉卉。她的眼神充满了温柔和关怀,仿佛春日清晨江面上初升的暖阳,温暖而柔和;又恰似初夏时节盛开的粉色荷花,清新脱俗、美丽动人。她的脸颊如同天边的红霞般绚烂夺目,嘴唇好似樱桃般鲜嫩欲滴,那一对黑色的眼眸深邃如墨,明亮如漆。这样的容颜真真是美得令人心醉神迷! “嘉卉姊姊怎么比平日里还要好看!”李菀青不禁喃喃自语道。 望舒挨得近,听到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着看向李菀青:“这俗话说的好,女为悦己者容嘛!” “啊!你是说……”李菀青兴奋的看向水榭中的两人,忽然又叹了口气,“可是嘉卉姊姊之前不是说,不敢试吗?” 望舒笑了笑:“也许是伍乔兄长做了什么,让嘉卉姊姊又有勇气一试了呢!” “那我可要好好问问,她竟然什么都不告诉我们!”李菀青气哼哼的看了眼杨嘉卉,叉着腰不乐意的说。 “我劝你还是别问!”望舒瞥了眼李菀青,笑着说道,“万一嘉卉姊姊刚鼓起的那点儿勇气,被你给折腾没了,那伍乔兄长非得找你拼命不可!” 闻言,李菀青瞬间泄了气:“哎!那我还是当不知道吧!伍乔兄长这么多年才求的云开见月明,可不能毁在我手里!”说到这里,李菀青双眼又变得通明,“不过,等一切尘埃落定了,我再和他们算总账!” 看着李菀青的样子,望舒好笑的摇了摇头。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余音袅袅,不绝于耳,令人回味无穷。两人站起身来,相互行礼道谢,宛如一对才子佳人,真是令人艳羡不已。一时之间,周围的年轻人们纷纷发出阵阵喝彩之声,场面好不热闹。杨嘉卉远远地看见望舒和李菀青站在人群之中,不禁脸颊微微泛起红晕。 伍乔也看见了人群中的望舒,笑着冲她拱了拱手。自己和嘉卉的琴艺提高,可是多亏了她的提点。 “多日不见,杨大娘的琴艺见长,不过其中却还是弹错了几处,真是可惜了!”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句不和谐的女声,倒是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又是她!”李菀青看着人群中摇头感叹的程大娘,真是气愤极了。 杨嘉卉倒是没生气,笑着福了福身,冲着程大娘笑道:“多谢程妹妹指点,嘉卉自知琴艺不佳,自是当多多练习才是。” 伍乔看着杨嘉卉笑着安慰道:“你已经进步很快了。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赶上我了!” 看着两人微笑相对,程大娘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攥的更紧了些,嘴角的笑容都差点儿维持不住。 “这程大娘也喜欢伍乔兄长?”望舒好奇的看向李菀青。 李菀青点了点头:“对呀,她那心思,路人皆知!” 程大娘笑着走上前,站在伍乔面前盈盈一笑:“前几日新学了首曲子,不知可否邀四郎共抚?” 伍乔垂眸退后了一步:“今日有些累了,况且大娘新学的曲子自是该独奏才是,伍某不才,还是不打扰大娘雅兴了!” 说完,虚扶着杨嘉卉就朝着李仲恺和望舒几人走了过来。只留下程大娘在原地,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李菀青得意的扬了扬小脑袋:“该!让她装!天天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装给谁看呀!” 望舒摇了摇头:“单相思,何苦来哉!真是想不开。” 李仲恺闻言,好奇的看向望舒:“望舒妹妹,这感情的事本就不易分辨对错。以后要是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你就不努力争取一下吗?” 望舒斜睨了眼李仲恺,笑着说道:“为何要争取?他若无情我便休!这世上,郎君多的是!” 一番惊世骇俗之言,别说李仲恺和伍乔了,就是一向以“凡是望舒说的都对”为准则的李菀青也瞪大了双眼。 李伯庸轻咳了几声,杜安言和杨嘉卉均是一脸通红,萧文正好笑的拍了拍刘承栩的肩。 只有刘承栩,依旧笑容不变的看向望舒,还点了点头:“说的有理!” 望舒看着众人的反应,笑着摇了摇头,还是耐心的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这世间值得努力的事情有太多了。和山河百姓相比,这些小情小爱只是最渺小的事,若是将一生的时间都放在对于情爱的执着上,那该有多可惜!” 李菀青闻言更疑惑了,犹豫的问道:“可是阿姊,我们是女娘啊,不追求这些,难道要和郎君一样,去考科举当官吗?” 望舒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谁说女娘就要在家里相夫教子?科举我们参加不了,可我们一样可以出去看看,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啊!” 看李菀青和杨嘉卉都睁大了眼睛看向她,望舒笑了笑:“若是伯父真的决定要出去游学,你们两个去不去?” 李菀青和杨嘉卉面面相觑,不自信的问道:“书院学生的游学,我们也能去?” “为何不能!”望舒笑着问道,“我们也是伯父的学生啊!” 听到望舒的话,李菀青和杨嘉卉的眼神,越来越亮…… 第28章 故友来访 李仲恺推了推兄长和伍乔:“我怎么觉得,应该让菀青和嘉卉离望舒远一点儿呢!” 伍乔点了点头,刚想要赞同,可看见杨嘉卉明亮的眼神,又笑着摇了摇头。 李伯庸看着李菀青笑着说道:“我觉得这样,挺好!” 李仲恺撇了撇嘴:“再这样下去,真怕妹妹以后嫁不出去。”说话间,忽然看到了一旁的萧文正,推了推他说,“文正,要不然,以后你娶了我妹妹吧!” 正在笑着的萧文正闻言,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喉咙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紧接着就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咳嗽声越来越大,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他的脸色也因为咳嗽而变得通红,连眼睛里都闪烁着泪花。 李伯庸看着两人的样子,郁闷的拍了拍弟弟的脑袋:“你在这儿瞎说什么呢!看把文正给吓的!” 李仲恺呵呵干笑了两声:“我这不是在未雨绸缪呢嘛!” 刘承栩笑着打趣萧文正:“我看挺合适的。文正,等过些日子,新生渐多了起来,若是真被院长看上了谁,届时你可别后悔啊!” 萧文正一边掩嘴咳嗽,一边瞪着刘承栩和李仲恺:“你们小声些,被她听到了可不得了!” “哦~”刘承栩闻言抱臂笑道,“原来我们文正不是不同意,而是不好意思啊!” 李伯庸看着萧文正越来越红的脸,心中不禁一动。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傻弟弟似乎变得聪明了一些。萧文正看起来真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或许真的可以跟父母提及一下这件事情了。 李伯庸知道,父亲一直很尊重萧俨的为人,而萧家人口相对简单,尽管家族并不显赫,但足以维持无忧无虑的生活。而且,日后还有自己和仲恺帮忙照应,家翁、家婆,以及小姑子都不是让人费心的角色,妹妹嫁过去后的日子必定会顺心如意。相比起嫁到那些大家族,每天谨小慎微地过日子,这样的生活要舒适得多。 此外,以妹妹的个性来说,她从小就被父母宠溺得无法无天,长大了更是越来越有主见了。像她这样的性格,实在不太适合那种恪守传统、循规蹈矩的豪门世家。上次带妹妹回来看望祖父时,她那活泼调皮的性子就让祖母好生数落了一番!不过,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女,祖母也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真的生气。如果是孙媳妇,祖母肯定会天天给她立规矩,让她遵守家族的传统和礼仪。想到这里,李伯庸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的祖母虽然有些严厉,但也是出于对家族的重视和对后辈的期望。但对于大家族来说,这样简直太正常了,只有嫁了进去,就会变得身不由己了。 李伯庸心中想着,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仿佛看到了自己妹妹未来的光明前景。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萧文正面前,眼中满是欣喜和期待。 “文正啊!”李伯庸呵呵笑着,轻轻拍了拍萧文正的肩膀,语气中充满了亲切和友好。这突如其来的莫名热情让萧文正感到有些惊讶,但更多的还是受宠若惊。 “文正……”李伯庸又唤了一声,目光温和地落在萧文正身上,仿佛在看一件珍贵的宝物一般。这种亲切的态度让萧文正有些不知所措,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份突如其来的热情。手脚双双变得无措起来! 李菀青看着程大娘在水榭里注视了这里一会儿,才在同伴的劝说下转身离开,撇撇嘴,朝着她们离开的方向做了个鬼脸,才看向杨嘉卉说:“嘉卉姊姊,你也太好脾气了,刚才她上去时,你就应该直接拉着伍乔兄长走开,晾她一个人在那儿!” 杨嘉卉笑了笑,看了眼伍乔:“菀青妹妹,这和脾气好不好没有关系。她只是在争取幸福罢了,何苦为难于她!况且,她虽然对我一向不怎么友善,但也从未找过我麻烦。”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觉得还是要防患于未然的好!”李菀青不放心的说道。 望舒拍了拍李菀青的肩膀:“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站在她的角度,她也没什么错!伍乔兄长和嘉卉姊姊尚未定亲,她当然有权利争取。只要伍乔兄长的心志坚定,你怕她做甚!” “是这样吗?”李菀青疑惑的看向了望舒。 望舒仔细思考着这个问题,实际上她并没有亲身经历过这种情况,但在她的观念中,父亲的众多妃子们之间,争风吃醋、争夺宠爱等现象屡见不鲜。然而,只要她们没有心怀恶意去伤害他人,那么她们为了自己的幸福而努力争取,本身并没有错。因此,望舒坚定地点头表示认同:“就是这样。” 杨嘉卉看着望舒笑了笑,拉着李菀青说道:“不说那些不高兴的事情了。望舒的生辰就快到了,我们不如想想怎么给她过生辰啊!” 听见杨嘉卉的话,李菀青顿时将程大娘抛到了脑后,兴奋的说道:“好啊好啊!这可是阿姊在书院过的第一个生辰呢!” 这一日的宴请入夜方散,众人皆是尽兴而返。 望舒几人的生活又回归到上午学习、下午休息的正常节奏。进入了八月后,眼看着树叶儿渐黄,丹桂开始飘香,书院周遭也越来越热闹了起来。 这一日,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了屋内,望舒正安静地躺在床上小憩,一旁的李菀青也躺在她身边,呼吸均匀而深沉。突然,望舒的眼睛微微睁开,目光落在身旁熟睡的李菀青身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坐起身来。 片刻之后,屋门轻轻开启,发出轻微的嘎吱声。望舒抬头望去,看到晴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她连忙抬起手指放在嘴边,示意晴雨保持安静,并轻轻对她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接着,望舒缓缓站起身来,与晴雨一同走向外间。 晴雨压低了声音说:“三娘,门房那边来人说,外面有两个郎君找你。” 望舒点了点头,换了件衣服,和晴雨一起朝正厅走去。 郭氏今儿一早就去了镇子上,还未归家。李家父子三人都还在书院,家中只有自己和菀青二人。门房的伙计阿劲看见望舒走了过来,急忙上前禀道:“三娘,那俩人我从未见过,和他们说了今日家中长辈不在,让他们明日再来,可他们不听,非让我去找你,说他们是你朋友。” 望舒笑了笑,安抚他道:“没事儿,让他们进来吧。” 阿劲是郭氏身边罗嬷嬷的小儿子,今年不过十五岁,生得唇红齿白,看着很是机灵可爱。此时听见望舒的话,虽然心中觉得没有长辈在,女娘直接见了男宾不好,可奈何罗嬷嬷早就交待过他,望舒身份贵重,要对她仔细些。所以他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去了门口。 望舒吩咐晴雨道:“去沏一壶庐山的云雾茶来,再拿些千丝绿豆饼。” 晴雨想问什么,但还是忍住了好奇心,先准备茶点去了。 望舒笑眯眯的坐在正厅,等着来人的到来。 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起,门外转进来三个人,除了阿劲,还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望舒站起身,笑着迎了上去:“我就知道是你们二人!来了也不报个姓名,不怕被我拦在门外啊?” 江知谨和韩俨笑着行了礼,看着望舒说道:“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么!”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我以为你们还要些日子才到呢,你们又不用考试,怎么到的这般早?” 江知谨微笑看着望舒,韩俨挑眉笑道:“还不是为了给你过生辰!一路上紧赶慢赶的,可是累死我了!” 晴雨这时端着茶点走了进来,看见二人的身影,惊喜的说道:“原来是你们啊!” 韩俨屈指敲了下晴雨的脑门,笑着说道:“是我们,高兴不?” 晴雨笑了笑,将云雾茶给二人倒上:“这是三娘特意吩咐的,是这里的特产云雾茶,还有千丝绿豆饼,你们尝尝吧,味道和京中很不一样呢!” 韩俨一听,急忙搓了搓手,拿起一块绿豆饼大快朵颐了起来。 “你这贵公子怎么跟三日没吃饭似的?你的风度教养呢?”望舒好奇的盯着韩俨,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事事讲究的韩五郎吗? 韩俨边吃边说:“等我吃饱的!吃饱以后,我还是那个风流倜傥的韩五郎!” 望舒转头看向江知谨:“他这是饿了多久?” 江知谨笑着点了点头,先抿了口茶,才看向望舒说道:“这一路上,他不是觉得人家的饭食不精细,就是嫌弃人家的酒水不够干净,确实没吃几口!” 望舒嘴角抽搐着看向狼吞虎咽的韩俨,和一边正偷笑的晴雨吩咐道:“去让厨房做些吃的来,要干净,精细的!” 晴雨捂着嘴笑着点了点头。 韩俨瞪了一眼望舒:“你们就会消遣我!不过,我要吃肉啊!晴雨,给我竹笋炒肉!” 江知谨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怪他,我俩没怎么出过远门,除了衣物和盘缠,其余的都没带。结果没想到一出京城,就各种水土不服,吃不好睡不好的。我还好,过了三日就习惯了,他却是不行。” 望舒笑着打趣道:“没办法,他可是嫩笋养大的贵公子!那些民间的粗食,他如何能习惯?!” 闻言,江知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着望舒直摇头。 韩俨又灌了口茶,才看着望舒笑道:“听说庐山的笋极好!” 望舒点了点头,无奈极了:“放心,极好,管够。” 韩俨闻言,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又拿起一块绿豆糕,塞进了嘴里。 “你们还没去找文正吧?”望舒问道。 江知谨点了点头:“去了,不过他今日不在。门房上说他和刘三郎、杜三郎一起去游山了。这刘三郎可是刘承栩?”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是,他比你们早到了一个月。” 韩俨偷偷看了一眼江知谨,看他神色并未有变化,才笑着问道:“那杜三郎是谁?” “是我来庐山的路上认识的一个朋友,定州人士,他和承栩都得参加了考试才能入学。所以他们早早就到了这里。文正也到的早,所以三人就认识了。”望舒给二人解释道,“若是他们都通过了考试,你们以后就是同窗啦!” 江知谨笑着点了点头:“和承栩许久没见了,倒是很好奇他现在的样子,是否依旧飞扬洒脱!” 望舒笑了笑:“你很快就能见到了!” 饭食上桌,望舒因为刚吃过午饭不久,所以并不饿,只坐在旁边不时给二人夹着菜。经过了绿豆糕的铺垫,韩俨终于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连吃饭的动作都变得赏心悦目了起来。 “住处都安排好了吧?”酒足饭饱后,望舒看着二人问道。 江知谨点了点头:“安成和尚都就在驿馆中,正收拾着呢。”安成和尚都正是江知谨和韩俨带来的侍从,也是从小就跟在二人身边的,望舒也是熟悉的很。 “哎呀,这里的驿馆可没什么上房,我们韩大公子住的惯不?”望舒看着韩俨打趣道。 韩俨笑着叹了口气:“那有什么办法!谁叫你们几个放着京中好好的学不上,非要远赴千里来这深山老林中求学!我韩某一向讲义气,自然是舍命陪君子了!” 江知谨和望舒相视而笑,一起对着他拱了拱手:“那还真是难为你了!” 三个人像小时候一样,一起捧腹大笑了起来。 “我阿兄还好吗?信中他总是说一切都好,可我还是不放心。”望舒看着二人问起了京中的情况。 江知谨笑了笑,点头说道:“你放心,我们来之前特意去了乐安公府拜访,令兄令嫂一切安好,还让我们给你带了些东西呢,不过都收在箱笼里,等明日收拾好了,我们再拿给你。” 望舒看着江知谨高兴的点了点头,错过了韩俨目光中一闪而逝的担忧。 第29章 齐聚庐山 “阿姊,你又有朋友到了啊?”李菀青的声音比她的人还先到,能听出撒娇的语气中还含着一丝莫名的抱怨。 “怎么阿姊的朋友这么多啊?”李菀青心中暗自嘀咕着。看着眼前不断出现的人,不禁感到有些郁闷和无奈。先是带了一个杜安言,接着又来个萧文正,还没等她适应过来,现在又冒出了一个刘承栩。而且这次居然一次来了两个!这让李菀青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她原本希望能和阿姊单独相处,但随着这些人的到来,她们在一起的时间肯定会减少。想到这里,李菀青不禁叹了口气,心想以后阿姊恐怕很难再像以前那样只陪伴她一个人了。这种变化让她感到有些失落,但也无可奈何。毕竟,她也不能真的阻止她与朋友们交往。只是这样一来,她和阿姊之间的独处时光可能会变得越来越少,这让她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菀青,来。”望舒笑着冲李菀青伸出了手。 李菀青乖巧的将手放在了望舒手心,跟着坐在了她的身边。 “这是我和文正的好朋友,可以说他们是和文正一起长大的。”望舒笑着和李菀青介绍道,“这是江知谨江三郎,这是韩俨韩五郎。这是我妹妹,李菀青。” 听说是和萧文正一起长大的,李菀青才认真看了眼对面的二人:“他们就是萧呆子口中的知谨和阿俨吧?” 听见李菀青的话,对面二人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萧呆子?这是指的萧文正?韩俨和江知谨对视了一眼,好笑的点了点头:“如果菀青妹妹口中的萧呆子是指萧文正的话,那我们大概就是了。” 韩俨摇着头“啧啧”了两声,看向望舒问道:“平日通信时我虽也觉得文正这些年有了些变化,但……莫非真如菀青妹妹所说,昔日的小莽夫变成了如今的书呆子?” 望舒笑着看了眼三人:“你们别听她的!也不知怎的了,她总是和文正做对。文正如今确实稳重了许多,可和书呆子这个称号可是一点儿都不相称!” 韩俨大松了口气:“我就说嘛!这一个人虽然经历了些事儿,可也不至于改了性情啊!还好,还好!若是文正真要成了书呆子,那可多无趣啊!” “谁是书呆子啊?” “文正!”江知谨听见门外传来的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立刻惊喜的站起了身。 韩俨也笑着起身,双眼亮晶晶的看向了门口。 同时,三个少年的身影也转了进来,正是今日一起去游山的萧文正、刘承栩和杜安言。 多年不见的三人立时抱在了一起,他乡遇故知的欣喜,就连一边的望舒,眼角也有些湿润了起来。 江知谨看着几乎等比例长大的萧文正,感慨的拍了拍他的肩:“好小子!除了长高了些,你是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啊!” 萧文正笑了笑:“你们两个倒是变化不小!知谨更俊俏了些,不过阿俨怎么没小时候好看了呢?和你那名动京城的四哥比,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啊!” 江知谨闻言哈哈大笑,韩俨朝两人翻了个白眼:“我这是越来越有男子气概了!懂?” 萧文正和江知谨对视了一眼,默契的一起摇了摇头:“不懂!” 气的韩俨一人给了肩头一拳:“也是,你们一个小白脸,一个娃娃相,确实是不懂我的魅力!” 闹过后,韩俨对一旁笑眯眯看着三人重逢的刘承栩伸出了手:“表弟,好久不见!” 刘承栩也伸出双手,和韩俨拥抱了一下,互相拍了拍对方的背:“表兄,风采依旧啊!” 韩俨听了立刻得意的搭着刘承栩的肩,看向江知谨和萧文正:“看看,还是有人欣赏我的魅力的!”说完,仔细打量了下身边的刘承栩,又黑着脸说道,“你怎么长得比江狐狸还好看!” 一番话,瞬间将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刘承栩的脸上。 其实刘承栩和江知谨的长相并不是同一种类型。 江知谨长相更偏清秀,皮肤白皙,面上没有一丝瑕疵,整个人干净的就像是池塘里的白莲一般,加上他的气质文雅,身姿修长,更让整个人如那云上仙人一般,美如冠玉。 而刘承栩呢,天生一双笑眼,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倍感亲近。也是因为这双笑眼,常会让人忽略掉他其他的五官。其实细看下来,刘承栩的鼻子长得极好,鼻梁修长,线条流畅,给他的面部轮廓增添了一份精致和优雅。唇形轮廓分明,微微上翘的嘴角透着阳光般的笑容。更因为常年习武,宽肩窄腰,双腿修长有力。皮肤虽白,却更添了丝红润在其中。明眸皓齿、神采奕奕,说的就是他。真是少年如旭日,光彩耀五洲啊。 刘承栩在众人的打量下,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那个,还有个新朋友没给大家介绍呢!”说着,赶紧把身后的杜安言给推了出来,“这是杜安言杜三郎,家住定州,和我一样,都是北方人。”说完,又指着江知谨和韩俨,给杜安言介绍了起来。 杜安言面色红红的给二人见了礼,因为实在不习惯成为焦点,又偷偷的往后退了两步。 “你们三个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望舒好奇的问道,“我以为怎么着也要等到天黑才回了。” 杜安言本来就因为刚才众人的注视感到有些不安,现在听到望舒的话,他的头更低了一些,仿佛想要将自己藏起来一样。他的手指紧紧地握在一起,指尖都见了白,脸上也露出一丝羞涩和紧张的表情。 刘承栩安慰的拍了拍杜安言的肩,笑着说道:“路上遇到了点儿事儿,没了兴致,就早早回来了。” 看见杜安言的反应,望舒已经大概明了了:“可是又遇到蒯鳌和诸葛瀇了?你不是说这事儿你解决吗?”说到最后一句时,望舒将目光转向了刘承栩。 刘承栩摇了摇头:“不是那两个,上次从别院回去的第二日,我就替安言报了仇了。今儿遇到的,是帮他们找回场子的。” 望舒恍然大悟:“可是遇到了卢绛?” 萧文正点了点头:“正是这个人。” “又是他!”李菀青愤怒的握紧了双拳。 刘承栩笑着说道:“这人的功夫还挺有意思的,没什么正经路数,倒是一身的蛮力惊人!若是有朝一日得遇明师指点,他必成气候!” 望舒担忧的看着三人问道:“我和他交过手,你们可曾伤到?” 刘承栩笑着摇了摇头:“怎么会!有我在呢!” 望舒翻了个白眼,语气带着些许不满地说道:“你少得意!虽然他的方法有些野,但他那一身力气可不是盖的,就算是我二表兄也不敢掉以轻心呢。”她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对那人的实力颇为忌惮。 刘承栩这才收了笑容,尴尬的揉了揉肋下:“就是些皮肉伤罢了!不过他们二人都没事,卢绛既是替兄弟找场子,自然是只针对我的,文正和安言他都没碰。” 听说萧文正没事儿,本来一脸担忧的李菀青悄悄松了口气。 望舒叹了口气:“你到底是怎么帮安言的?” 刘承栩笑着说道:“我就是将那二人绑了起来,他们打了安言哪里,打了几下,一一让安言还了回去罢了!一下都没多打呢。” 望舒嘴角一扬,倒真是刘承栩的风格。 韩俨直接笑弯了腰,指着刘承栩说不出话来。 李菀青也唇角弯弯,看着心情极好的样子。 杜安言在一边不安的说道:“都是我不好,害得承栩兄替我受过,还受了伤。” 刘承栩闻言直摆手说:“和你有什么关系?别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本就是他们不对,你只是还了手罢了。即敢出手,就要做好被寻仇的准备。这道理放在我身上自然也一样,今儿虽受了些皮肉伤,可那卢绛也好不到哪儿去!我虽没赢,却也没输。” “就是这个道理!”望舒点头说道,“安言,你就是性子太好了,上次的事儿,本就是我出的手,可他们日常寻不到我,就拿你出气。若是追究到底,这事儿可是我不对。” 杜安言闻言急忙摇头:“不是你的错!” 萧文正笑着拍了拍杜安言的肩:“所以啊,也不是你的错!” 看见大家都在安慰他,杜安言眼角红红,点了点头:“谢谢。” 江知谨此时方开口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望舒将几人初到庐山是怎么认识的卢绛一行人,又是如何结下的梁子,细细道来。 江知谨皱了皱眉,不赞成的说道:“总这么下去也不行,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韩俨笑着说道:“总不能仗势欺人,直接开除了人家吧?” 江知谨白了好友一眼:“我是那样的人?” 韩俨干笑了两声:“不是,不是。” 望舒也笑着看了一眼韩俨,和江知谨解释道:“其实接触过几次后,发现他们本性不坏,只是平日里爱恶作剧。而且中间也有些别的原因,所以才结了梁子。倒也不是什么不死不休的仇怨,没必要下狠手。” “只是这个原因吗?”江知谨看向了望舒的眼睛,“还是因为你如今根本不想管?所以才不愿意去想法子。” 望舒的笑容逐渐消失,目光低垂,片刻后又轻声笑了笑:“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李菀青怒目看向江知谨。 江知谨没有理会她,仍然看向望舒,一字一字的说道:“望舒,还记得南楼那次你帮我们教训陈焘和查元赏吗?那时的你,小小年纪,却说的头头是道,我们眼看着他二人的气焰从嚣张变得色厉内荏。可如今呢,你虽然看着和往常没什么分别,可我们见过曾经的你,自是知晓这些年你的变化。你心中的那团火虽然看着还在燃烧,可是已经没了温度。你不愿意去触及别人的内心,也紧守着自己的内心。这样的你,比以前快乐吗?” 韩俨看着好友忽然的爆发,叹了口气,按了按他的手臂,笑着打圆场:“今儿大家都累了,不如先各自回去休息,我们明日再聚啊。” 江知谨抽出了自己的手臂,看着韩俨问道:“你这样是在帮她吗?她还要逃避到何时?以前她不怎么出门,我们虽有心,却没办法相帮。如今终于可以了,你还要帮她一起逃避?” 韩俨张了张嘴,摇了摇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望舒站起身,笑着说了句:“菀青,帮我招呼下大家。”说完,就快步离开了正厅,因为运上了轻功,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阿姊!”李菀青着急地喊着,她快步追上去,但还是晚了一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望舒在眼前消失不见,眼中的担忧之色渐渐被怒火取代。 她愤怒地转过头,目光紧紧的盯着江知谨,仿佛要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出来。那眼神似乎要将江知谨剜下一块儿肉来才能解恨。 江知谨脸色白一阵青一阵,伸出去的手却只抓住了风。 “你也太心急了!”韩俨摇了摇头。 刘承栩站起身,走到江知谨身边时轻笑了一声:“表兄说的没错,你太心急了。望舒的心早就被伤透了,你没有亲身经历她的遭遇,却站在一边指责她。说这些话很容易,可她的伤,谁能帮她抚平?你能吗?你不能的话,有何资格要求她对你敞开心扉?” 说完,他根本不给江知谨任何反应时间,转身就走。只见他步伐轻盈,眨眼间就已经来到了门口。紧接着,他猛地一跃而起,身形如同飞鸟一般,迅速地向着望舒消失的方向飞去。他的速度极快,仿佛一道闪电划过天际,让人不禁为之惊叹。 江知谨低着头,轻轻说了句:“你们都不愿意做恶人揭她的伤疤,没关系,我来就好。就算她怨我怪我,我也不介意,只要她能好……” 第30章 多想无益 出了明心山房,望舒一路飞驰,越过青川别院也没停留,继续一路朝前飞奔。八月的风已经凉了,望舒却觉得吹在脸上极是舒服,凉丝丝的,仿佛能吹散她心头聚集成一团的火气。 一刻钟后,望舒终于停在了一处曲折奔流的山泉旁,抱膝坐在水边,看着水中倒映的少女,眉心微皱,眼神迷茫。这,是自己吗?望舒不由伸手摸向了额头眉心的位置,微微的起伏感,让她不免有些心惊。 听见自己身后传来的窸窣声,望舒撇了撇嘴:“出来吧。我知道你跟了一路了!” 一阵熟悉的熏香袭来,刘承栩已经屈腿坐在了望舒身侧。 “你家侍从拿什么给你熏的衣服?”望舒闷声问道,却没扭头看他。 刘承栩低头往自己身上嗅了嗅,摇头说道:“一直就用的这个,我没研究过。不好闻么?” 望舒摇了摇头:“不是,很特别。好像有松香,有侧柏,还有梅花……” “可能是我闻习惯了吧,倒不太能闻得出来,我倒是觉得还不如你身上的玉兰和丁香好闻。”刘承栩笑嘻嘻的碰了碰望舒的肩。 望舒撇了撇嘴:“你跟过来干嘛?我又不会跑丢!” “我不是怕你一时兴起,想找人比试又没有对手嘛,万一拿这山中的小动物练手,伤了那些小兔子小老虎的,你自己不开心,它们也不好受啊!那岂不是我的罪过?” 望舒终于扭头瞪了他一眼,站起身说:“那就练练吧!也省的你空跑一趟!” 刘承栩慢腾腾的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着说:“先说好,可有彩头?” 望舒挑了挑眉:“我身上的物件,随你挑!” 刘承栩闻言不免失笑:“你这是做好输的准备了?” 望舒这才发现自己最近输给他的次数多了,好像潜意识里已经认定自己输定了似的,竟然直接拿自己的物件做起了彩头,不禁哑然失笑,遂摇了摇头道:“是我错了,竟失了求胜之心!不如,我们改一改规矩吧,谁输了就答应对方一件事情好了。” 刘承栩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定了!” 话音刚落,刘承栩的眼神立刻就变了,那双天生的笑眼更加明亮了几分,嘴角也微微上扬,似乎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他毫不犹豫地朝着望舒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笑意说道:“你先。”仿佛早就期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瞬间,奔腾的山泉如银龙般飞溅,水花四溢,仿佛无数颗珍珠洒落。飞花和落叶在空中翩翩起舞,被拳风脚劲吹得四散纷飞。整个山谷中回荡着激烈的拳脚相交声,沉闷而响亮,仿佛大地都为之震撼。 半个时辰后,望舒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然后一头汗的直接栽倒在落叶上。她大口喘着粗气,累得不想动弹。 刘承栩则站在一旁,看着望舒狼狈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他缓缓走到望舒身边,慢慢蹲下身子,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累坏了?”刘承栩轻声问道。 望舒抬起头,看了一眼刘承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嘴硬的说道:“还好啦……只是有点热而已。”说完,她又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刘承栩轻笑一声,环顾着四周,感受着微风拂面的舒适感,心情格外舒畅。 “我们休息一会儿吧。”刘承栩提议道。 望舒点点头,她抬头望向天空,看到山谷上空飘荡的雪白云彩,不禁感叹道:“这里的空气真好啊!” 刘承栩顺着望舒的目光看去,也被那美丽的云彩吸引住了。他也直接躺在了落叶上,静静地欣赏着这片宁静的美景。 “真漂亮啊……”刘承栩喃喃自语道。 望舒转头看向刘承栩,发现他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微笑。她突然觉得,这一刻的时光无比美好。 “承栩。” “嗯?” “谢谢。” “嗯。” 休息到气息渐匀,望舒才坐了起来,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和腰,随后才慢慢起身,走到山泉水边蹲下身子,双手捧起一汪清泉,泼洒在脸上,感受着那股清凉的感觉。 清澈的山泉水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映照着她那美丽的脸庞。被清水洗过的嫩白脸颊上,绒毛仿佛都看的分明,细腻的肌肤如丝般柔滑,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她的眼眸如同深邃的湖泊,清澈而明亮。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珠,微微颤动时,水珠滚落,将下方黑曜石般的眼珠衬托的格外明亮,宛如璀璨的星辰。 刘承栩看着望舒的侧颜笑了笑,垂眸看向手中的落叶,开口说道:“望舒,这世上谁都没办法左右别人的心。同样,他们最后活成了什么样子,和你也没有任何关系。别让那些本来就无关的事情左右你的人生。可惜,可悲,可叹,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这些。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的吗?事来则应,事过则无。很多事,过去了就不要再多想了。多想本无益,何故惹伤悲?事了拂衣去,还是自在身。” 望舒闻言,不由轻笑出声:“歪诗!” 刘承栩笑着挪到望舒身边,看着她的眼睛说:“诗歪理不歪!你若总想着若是当初能如何,现在会不会就能如何,这些统统都没用!你再想也回不到过去了。你别说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说,所以现在才会顾及良多,怕重蹈昔日覆辙!对不对?” 望舒张开的嘴无奈的又合了上去,郁闷的看着刘承栩不说话。 刘承栩认真的说道:“望舒,这世上本就没有一样的结局。李菀青不是永宁,杨嘉卉不是昌化,杜安言也不是李从镒!你难道不想知道,若是你真心相待的话,他们会给你怎样的惊喜吗?” 望舒看着刘承栩,眼神从倔强逐渐变得无助,最后终于落下了泪来。 “承栩,昌化为何要那样对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是再要好不过的姊妹!我不懂,爱情真的能让一个人不顾一切吗?还有何氏,她为何要害我娘亲,为何要害我阿兄和阿婆!地位、权势,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她让我没了娘,我也让她的儿子没了娘。我们原本应该是最亲的人,如今却形同陌路,甚至是死仇!这一切不过是她一个人的私欲,最后却要让我们来承担后果!为什么呀?还有姑母,就因为我一时失言,就害了我最想保护的阿兄!我是不是全都做错了?是不是我谨小慎微,做个不起眼、循规蹈矩的小女娘,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看着眼前哭成个泪人的望舒,刘承栩满眼的心疼,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胸口,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抚道:“欲望这东西,最是难填。有人贪财,有人恋权,有人痴情,有人妄生。世上不平之事多是起自于此。别人的欲望催生出的恶念,自是该他们自己去承受后果。那些受了无妄之灾的人,本就无辜,若是还将这些都加诸于己身,岂不是才让亲者痛仇者快?这样的傻事,你非要做来干什么?” 望舒眨着一双泪眼从他胸前抬起头,狠瞪了他一眼反驳道:“你才傻!” 刘承栩笑着替她擦了泪:“好,我傻!” 望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趴在他胸前哭了半天,顿时脸色通红,推开了他替自己擦泪的手,转过身去,就着山泉重新洗了把脸。 刘承栩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递了过去:“快擦干了脸,不然一会儿吹了风,小心脸疼。” 望舒不好意思的低垂着眼,接过手帕将脸上的水渍擦干,想要还给他,又觉得自己用过了直接归还有些不妥,手在两人中间停顿了片刻,下一秒,手中的手帕就被刘承栩抽走了。 看着他直接将手帕收回了怀里,望舒脸色更红了:“不是,你等我洗干净了再还你啊。” 刘承栩笑着往后仰了仰,右手还护着胸前说:“干嘛?你看上我手帕了?这也要抢!一块帕子而已,你也不缺吧?” 一番话气的望舒直接瞪了他一眼,不过脸上的热度倒是退了不少:“自己留着吧!” 看着刘承栩还“后怕”的拍了拍胸口,望舒直接站起身,不屑的瞥了他一眼问道:“这么宝贝!不会是哪个小娘子送的吧?这小娘子也不给你绣个鸳鸯,绣什么竹子啊!” 刘承栩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凑近了,对着望舒眨了眨眼:“还真是个小娘子送的,不过这个小娘子嘛,你认识哦!” 望舒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哎,可怜,原来是榕娘啊!依我看,你这个洛阳第一公子的魅力,也就一般般嘛!除了妹妹,竟没人稀罕你!真是可怜!”说着,还拍了拍刘承栩的肩,笑着朝一边走去。 “谁告诉你我是什么洛阳第一公子?”刘承栩一脸黑线的追了上去。 “哈哈,榕娘啊!” “这个臭丫头!”刘承栩咬了咬后槽牙。 望舒看他的表情,心中只觉好笑,背着手沿着山泉一路向上:“这里应该是三峡涧,天下第六泉·招隐泉应该就在附近,既然来了,去看看?” 看着望舒眉头重新舒展了开来,刘承栩笑着点了点头:“好。” “听菀青说,招隐泉就在观音桥附近,应该是那里。”望舒指着前方不远处一座木制小桥说道。 两人加快脚步,很快就走到了木桥旁,只见桥边立着一处石碑,碑上青苔密布,隐约可见“观音”二字,至于“桥”字已经完全被青苔覆盖,不露一点儿痕迹。 “小心。”刘承栩拉着要过桥的望舒说道,“这桥看着就年代久远,很多处木头都朽了,当心些!”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两人一起扶着绳索小心过了桥。 “木桥还是危险,若是修一座石桥就好了!”望舒回头望着桥身笑了笑。 “喏,那就是招隐泉吧?”刘承栩指着一处石井说道。 望舒闻言,和他并肩一起走了过去。石井上果然阴刻着“招隐泉”三字,泉水自基岩裂隙中流出,色泽清透,长流不竭。望舒捧起泉水尝了尝,笑着点头说:“果然甘甜,不愧它天下第六泉的称号。” 两人看着旁边的竹亭默契一笑:“那应该就是当初陆羽煮茶的亭子了。” “今日出来的急,也没带什么容器,下次取些泉水回去,煮茶一定好喝。”望舒看着泉水叹了口气,无奈手边着实没什么可用的容器,只得等下次了。 刘承栩笑了笑:“明日我再来一趟就是。” “不用了,等哪日我让晴雨带人来就是。眼看着考试越来越近了,你也该温温书了!”望舒想起刚才那首歪诗,歪头笑着说道,“你要是试卷里也写那样的诗,那还不如趁早回家多准备几年再来!” 刘承栩摇头失笑:“你也太小看我了!那诗不过是为了逗你一笑。再说了,若是等着这几日临时抱佛脚,我也不用来了!” “看你的样子,倒是成竹在胸?”望舒挑眉问道。 “那当然!”刘承栩自信一笑,“而且,我的目标可是这次的榜首!” 望舒无奈的笑了笑:“好!刘榜首,今日真是多谢你了!” 看望舒一脸的不以为然,刘承栩也不辩解,笑着说道:“若是我真拿了榜首,你待如何?” 望舒撇了撇嘴:“总不能再答应你一件事吧?”刚才的比试输了,已经欠了他一件事了。望舒心里暗暗发狠,在功夫上要再努力些了,最近自己还没赢过呢! 刘承栩摇了摇头:“那件事我还没想到要你做什么呢!这样吧,要是这次我真考了榜首,你就送我块手帕吧!绣鸳鸯的!” “呸!谁要送你鸳鸯!”望舒扭头瞪向刘承栩,小脸又微微红了起来。 刘承栩挑了挑眉:“谁叫你刚才说没有人送我手帕!这倒是提醒了我,不绣鸳鸯也行,要不,比翼鸟?” “不要!” “还不行啊?要不,并蒂莲?” “滚!” “哎呀,你怎么还急眼了呢!要不,蝶恋花?” “刘承栩!你找打!” 第31章 竹报平安 “阿姊!” 望舒刚跨进明心山房的门,就被李菀青抱了个满怀。 “阿姊,我把他们都赶走了!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李菀青从望舒怀里抬起头,看着她讨好的说道。 望舒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我没有生气,只是有些事情不愿意去面对罢了。” 李菀青仔细看向望舒的眼睛,说不上来她哪里变了,可确实是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一样,李菀青也说不上来,不过这样的变化,她还是很喜欢的,好像望舒一下子又离她更近了一些。李菀青朝望舒开心的笑了:“阿姊不生气就好!那些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我们就不要去想了!” 李菀青看了眼旁边笑眯眯看着望舒的刘承栩,心里有些不爽。她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呢?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望舒,好像在望舒身上发现了什么宝藏似的。李菀青真想出口赶人,但又想起刚才就是因为刘承栩追了出去,才把望舒带了回来。而且很显然,望舒的心情也因为刘承栩而变得愉悦起来。于是,李菀青咬咬牙,决定不开口赶人,默默接受了他在一旁跟着阿姊。 “承栩,知谨和阿俨这会儿应该是在文正那里,你帮我过去和他们说一声,我已经没事了,让他们不要担心。”望舒笑着和刘承栩说道,“还有,帮我和知谨说,我知道他的用心良苦,我没有怪他。” 刘承栩点了点头:“好。” 李菀青看着刘承栩也离开了,挽着望舒的手臂问道:“阿姊,你真不怪那个江知谨啊?” 望舒点了点头:“嗯,有很多事情,一直以来我都不愿意面对。他揭了我的创疤,也只是希望我能快点儿好起来罢了。只有这样,伤口才能迅速痊愈。虽然很痛,但却是最快的方法。” 李菀青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却还是不赞成的说道:“慢慢的对症下药也能痊愈,为何偏要用这么残忍的办法!要不是阿姊够坚强,那还不得痛上好几日啊!” 望舒笑着看向她:“下回你亲自和他探讨一下?” “我才不要!”李菀青撅了撅嘴,“长着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心却忒狠!还是萧呆子好一些!心思简单的很。” 话一出口,李菀青便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禁小脸变得通红,赶忙捂住嘴巴。她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望舒,却见望舒嘴角微扬,笑意越来越浓。李菀青顿时急得跺脚,娇嗔地摇晃着望舒的手臂,嚷道:“阿姊!不许笑!” “好好好!我尽量不笑啊!”望舒嘴角微扬,努力地憋着笑意,一边看着李菀青,一边用手捂着嘴说道。但她越是这样,就越是难以控制自己的笑声。 终于,她忍不住轻笑出声,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开怀大笑。她一边笑着,一边挣脱开李菀青的手臂,转身向后院跑去。 “阿姊!”李菀青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朝望舒的身影追了去。 终于安抚好了李菀青,看着她回房后,望舒疲惫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她躺在窗前的榻上,身体微微蜷缩着,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形成一道斑驳的光影。 “阿婆,要是你还在的话……”她轻声呢喃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小时候和阿婆在一起的画面,那些温暖的回忆让她的眼眶渐渐湿润。 那时的望舒天真无邪,总是笑着和阿婆分享生活中的点滴,而阿婆则会温柔地倾听并给予回应。然而如今,她已经变得不再轻易相信别人,连笑容都显得如此淡漠。 “我真的变了好多啊……”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曾经那个纯真善良的小女孩似乎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虽然不算冷漠,却越来越世故的人。 她不禁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那些被背叛、伤害的经历让她的心逐渐筑起了高墙。她开始学会保护自己,不再轻易向他人敞开心扉。但同时,她也失去了那份与人真诚相待的勇气。 泪水从眼角滑落,浸湿了她的头发。她不知道这样的改变是否正确,只觉得内心充满了矛盾与困惑。或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阿婆,如果你还在这里,会不会对我感到失望呢?”她喃喃自语道,眼中满是自责与痛苦。她知道,阿婆一直希望她能保持那颗善良纯真的心。 她默默地流着泪,却觉得不能任由悲伤的情绪淹没自己。此刻的她需要时间去思考,去寻找一种平衡,让自己既能保护好自己,又不失掉那份最初的纯真。 半晌后,望舒终于坐起身,双眼却亮的惊人,好似刚经历了一场洗礼般。 “晴雨!伯母回来了吗?” “一刻钟前刚进门。”晴雨笑着掀帘进屋,轻声回答道。 “你去和伯母说,我晚上想吃腌笃鲜了。”望舒笑眯眯的说道。 晴雨目光微怔,瞬间又笑了起来,点着头扬声说道:“好嘞!婢子这就去。” 看着晴雨脚步轻快的往前面走去,望舒笑着站了起来,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走到里屋翻起了箱笼。 等晴雨回来时,看见望舒正对着一块青色的布料子发着愁。 “三娘,你这是……想做衣裙了?”晴雨疑惑的拿起料子,“冬装的话,这料子有些轻薄了。” 望舒摇了摇头,看向晴雨,犹豫了片刻后,还是问道:“你会做帕子么?” 晴雨点了点头:“大概知道,见香雪做过。可来之前,我们带了好些呢,不用再做了。” “你会刺绣吗?” 晴雨摇了摇头:“我只见香雪绣过,当初她还要教我,可我实在懒得学。” 望舒郁闷的叹了口气,看着桌子上的青色料子重新发起了愁。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直接起身跑出了屋。 晴雨张着嘴看着晃动的布帘子,没来得及出口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 “阿姊?”李菀青看着突然跑进来的望舒,从榻上坐起身,迎了上去。 “菀青,你会刺绣吧?”望舒眨着眼睛问道。 李菀青点了点头:“会呀。” 望舒闻言,立刻笑着握着她的手说:“那你教我吧!” “啊?”李菀青被望舒闪亮的眼神恍到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点头说道,“好啊。不过阿姊怎么忽然想学刺绣了?” 望舒干笑了两声:“就是忽然有些好奇。” 李菀青笑了笑:“行,阿姊是不是从未学过?” 望舒点了点头:“小时候阿娘也曾经指派了绣娘来教我,但我不耐烦学,阿婆就让那绣娘回去了。所以,我是一点儿都不会。怎么,很难啊?” 李菀青笑着摇了摇头:“一点儿都不难,阿姊这么聪明,一定很快就学会了。我只是要了解下阿姊的程度,看要从哪里教起。” 望舒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那,我们开始吧?” “这么快?”李菀青看着说风就是雨的望舒,惊讶极了,但还是点了点头,让婢女将自己的绣篮取了过来。 “阿姊,那我们就先从最基础的开始吧。” 望舒点了点头,和李菀青头碰头的在榻上坐了下来。 半晌后,原本信心十足的李菀青一头黑线的看向望舒手中的针线,很是不明白,平日里学什么都快的望舒,怎么会在刺绣上这么没有……嗯……天赋! “三娘、大娘,罗嬷嬷来请,该吃晚饭了。” 婢女的一声回禀,立时让李菀青松了口气,迅速放下手上的绣棚,站起身说:“阿姊,先吃饭吧!” 望舒看着自己手中的绣棚,叹了口气,不过向来不轻易放弃的她瞬间又鼓足了劲儿,将绣棚放在绣篮中,开心的点头说:“好,走吧,吃了饭再继续!” 李菀青嘴角抽搐的被她拉着往饭厅走去,心中一片哀嚎。 第二日,听说望舒在学刺绣的杨嘉卉自告奋勇的留了下来,和李菀青一起教望舒。 看着第一日的授课结果,杨嘉卉笑着摇了摇头。 李菀青一屁股坐在另一侧,郁闷的看了一眼望舒:“嘉卉姊姊,怎么办啊?还能教的会不?” 杨嘉卉看着一脸期待的望舒点了点头:“可以。” 李菀青不可置信的看向杨嘉卉:“真的啊?” 杨嘉卉笑着说道:“望舒妹妹的针脚其实很是均匀,就是手上力气大,线被扯断了几次,才显得乱糟糟的。还有,你不要贪多,这些盘针和套针什么的就不用练了,只练好直绣就行。” “可是,阿姊说想要绣出个花样,只用直绣会不会太单调了些?”李菀青看了眼望舒,又对着杨嘉卉问道。 杨嘉卉笑了笑,看向望舒问道:“望舒妹妹是真的想学好刺绣?还是想短时间绣出个物件?” 望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嘉卉姊姊,先短时间绣出个花样就好。” 杨嘉卉笑着看了一眼望舒,心中了然:“这样的话,还是只学直绣吧,能整齐干净的绣出来就好,那些花样就不用讲究了。” 望舒点了点头,坐在二人身边,仔细的看着二人的手法,跟着一起练了起来。 李菀青有些心不在焉,看了望舒几次,还是开口问道:“阿姊,你不会是要绣荷包送人吧?” 望舒一时心惊,手中的绣花针差点儿扎到自己的手指,急忙稳住心神,笑着说道:“我打赌输了,愿赌服输而已,你们别多想。”只不过,小脸却微微红了起来。 杨嘉卉笑着瞥了一眼望舒,觉得此时小脸红红的望舒,比以往一脸淡定的样子可爱多了。 李菀青嘟着嘴:“阿姊和谁打赌了啊?竟然问女娘要绣品,真是用心险恶!阿姊可不要随意相信人!” 望舒呵呵干笑了两声:“不是你想的那样,也不是荷包。哎呀,总之你别问了,我是那样随意就能被人骗的人吗?” 李菀青想想也是,虽然还有些好奇和不甘心,可看着望舒的样子也不会告诉自己,只得不再多问,只是想着总会知道的,到时候就看阿姊的绣品到了谁的手里就好了。想到这里,李菀青得意的笑了笑。 “望舒妹妹,你想绣个什么花样?”杨嘉卉问道,“不妨先想好花样,我们帮你描好了样子,你再照着练习,这样更快一些。” 望舒想起刘承栩要的那些花样,小脸更红了,急忙摇了摇头,从脑海中甩掉了那些片段,抬头看向杨嘉卉说:“绣竹子怎么样?” 他的帕子上绣的都是竹,自己也绣个竹子给他,这样,他拿出来时,别人也看不出来什么。 想到这里,望舒笑着点了点头,又重复了一遍:“就绣竹报平安吧。” 杨嘉卉笑了笑:“竹子啊,妹妹倒是聪明,竹子的针法最简单了!菀青,你画几个样子来,不要太复杂的,简单大气就好。画好了让望舒挑一下。” 李菀青点了点头,让婢女拿了纸笔来,在一边画起了花样子。不过片刻功夫,就画出了四五个样式。 望舒好奇的伸着脑袋,看着李菀青点头赞扬道:“菀青这花样子真是信手拈来啊!好看!” 李菀青笑着瞥了眼望舒:“阿姊,选一个吧。” 望舒左右看了看,指着第一个说:“就它吧!” 杨嘉卉和李菀青顿时乐做了一团,推着望舒打趣道:“你也忒懒了些!专挑最简单的来!” 望舒笑嘻嘻的反驳道:“老子曰‘大道至简’,刘勰也说‘文以辨洁为能,不以繁缛为巧’。道理和文章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花样呢!” 杨嘉卉摇着头笑的不能自已,指着望舒说道:“真是歪理,读书就是让你这样用的?” 望舒得意的点了点头:“道理嘛,都是通的。” 杨嘉卉无奈的摇了摇头:“我是说不过你的,好吧,就这个吧。既然选定了,那就开始练习了。” “那嘉卉姊姊,我几日能得啊?”望舒笑嘻嘻的问道,这么简单的图样,自己应该要不了几日就能绣出来了吧。 杨嘉卉看了一眼望舒:“以你的速度,最快也要七日。” “啊?”望舒张大了嘴巴,“这么久啊?” 李菀青捂着嘴在一边偷乐,将望舒的绣棚扔到了她手中:“七日都是快的,阿姊还是先让自己手中的绣线不断了再说吧!” 望舒看了眼自己惨不忍睹的绣棚,哀嚎一声,躺倒在榻上。 第32章 关心则乱 十日后,望舒看着手中帕子上已然“成型”的青竹,长叹了口气说:“我可太不容易了!” 李菀青在一旁捂着嘴偷笑。 杨嘉卉也抿嘴笑道:“嗯,望舒妹妹确实不容易!不过,我和菀青妹妹更不容易!” 望舒笑嘻嘻的抬头看了二人一眼,将帕子收到了一个锦盒里,递给一边的晴雨:“将这个收好吧。” “收好?阿姊不是要送人吗?”李菀青疑惑的问道。 望舒挑眉笑了笑:“是要送人不假,不过这可是有条件的,若是他达成了,我才送!我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收的!” 杨嘉卉笑着摇了摇头:“确实是不好收!就冲着望舒妹妹这学习的速度和艰辛,若是他不将这江山打下来,都配不上妹妹这帕子!” “嘉卉姊姊,你!”望舒惊讶的瞪着杨嘉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依道,“怎么连你也消遣我!” 顿时,屋子里又传出了一阵银铃般的笑闹声。 “阿姊,后日就是你生辰了,母亲说这是你在庐山的第一个生辰,一定要好好给你过。可那日不是旬假,父亲和兄长们都在书院,母亲说想请些你的朋友们来。”闹过后,李菀青看着望舒说道。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好啊。还好赶在生辰前绣好了那帕子,要不然,我都没心思过生了!” “阿姊,你要送的那人这么重要吗?”李菀青撅着嘴问道。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杨嘉卉看着二人摇头失笑,安抚的拍了拍李菀青:“她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若是有事情没做好,她哪有心思做其他的?你看这十日,她除了早课,就是跟着我俩绣帕子了,连门都没出!” “呀!”正笑着的望舒听见杨嘉卉的话,猛的一拍脑袋,懊悔道,“坏了坏了!”说着就急急忙忙的站起了身,“晴雨,这几日江三郎可有来寻过我?” 晴雨摇了摇头:“婢子不曾听说啊。” 李菀青闻言,眼神一闪,片刻后,站起身拉了拉望舒的袖子,撅着嘴说道:“阿姊,他和那个韩五郎日日都来,不过我烦他,就没让门房和你说,每次都直接赶他们走了。就是萧呆子跟着一起来了,我也没让他们进。阿姊,你别生我气,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难过了。”说到最后,李菀青的头渐渐低了下去,生怕望舒真的生气。 “啊?”望舒郁闷的咬了咬唇,不过看见李菀青眼角偷看她的样子,还是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阿姊不怪你!不过,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李菀青使劲儿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阿姊,你真的不生他气了?”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我本就没生他气啊。晴雨,你让阿劲去驿馆请下江三郎和韩五郎过来吧。” “我去和阿劲说!”李菀青抢着说道,“我之前可是给他下了死命令的,我估计晴雨去,他会出去转一圈后,回来告诉你们没找到!嘿嘿嘿……”说完,李菀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身就跑了出去。 “这丫头!”望舒看着她的背影,无奈极了。 杨嘉卉笑着说道:“菀青妹妹最是赤诚,她喜欢你,就会一心对你好。有时候做事是不太考虑后果的。” 望舒笑着看向杨嘉卉:“我明白的。嘉卉姊姊,这几日菀青在,我一直没问你,怕她刨根问底的,你不好意思。你和伍乔兄长的事情,已经下定决心了?” 杨嘉卉红着脸点了点头:“嗯,他一心对我,我想了许久,还是决定试试。” 望舒上前两步,伸手抱了抱杨嘉卉:“嘉卉姊姊,你不怕了吗?” 杨嘉卉轻轻地拍着望舒的后背,那柔软的触感,仿佛能把所有的安慰都传递给她。她缓缓地将头靠在望舒的肩膀上,像是找到了一个温暖的港湾,可以倾诉自己内心深处的忧虑。 “我真的很害怕,望舒。”杨嘉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仿佛说出这句话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他说在授衣假的时候,会和家中的长辈好好谈谈我们的事情。等到十月的时候,他就会来向我家提亲。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担心,以我的情况,他家里的长辈怎么可能毫无顾忌呢?” 望舒静静地听着,感受着杨嘉卉心中的恐惧和不安。她知道,这是每个女子都会面临的问题,尤其是像杨嘉卉这样身份特殊的人。但她也明白,爱情有时候就是一场赌博,需要勇气去冒险。 杨嘉卉的眼眶渐渐湿润,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可他的语气那么坚定,说他一定会说服家中的长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选择相信他一次。或许,这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吧。” 望舒伸出手,轻轻擦去杨嘉卉眼角的泪花。“既然如此,那就别想太多了。一切顺其自然,也许结果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糟糕。而且,如果他真心爱你,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杨嘉卉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泪光。“谢谢你,望舒。有你在身边,我感觉好多了。希望这次,我的决定没有错。” 望舒笑了笑,鼓励道:“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和菀青都会一直在你身边支持你。” 杨嘉卉笑中带泪:“嗯,有你们在,我不怕!” “既然如此,望舒就祝姊姊早日心愿得偿!”望舒笑着看向杨嘉卉。 杨嘉卉看着望舒温暖的笑容,眼中的担忧渐渐消失,也重新笑了起来。 “阿姊,他们来了。”李菀青急匆匆的掀了帘子跑了进来。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你就在这里陪嘉卉姊姊吧,我自己过去见他们就好。” 李菀青想跟着去,又觉得留杨嘉卉一人在此不妥,只得点了点头,但目光却一直跟着望舒,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才作罢。 刚走进前厅,江知谨就一脸焦急的站到了望舒面前:“望舒,你……我……你没事吧?” 望舒笑着看向他:“怎么我们的江大才子也有语无伦次的时候啊?” 江知谨看到望舒的笑容顿时松了口气,苦笑了一声,看着望舒的眼睛说道:“关心则乱。” 望舒有些心惊,垂下眼眸从江知谨身边走过,坐在韩俨对面,才又笑着抬头说道:“这几日是我不对,没想到家中小妹一时担忧,吩咐了门房不许你们见我。而我又正巧有些事情要忙,就忘了和你们交代一声。其实我并没有生你们的气。” 韩俨看着江知谨的神色,心中叹了口气,但面上却依旧笑的如常:“你这一时不察,可是害的我俩担心了十几日呢!你倒是说说,要如何补偿我俩啊?” 望舒笑着说道:“那就免了你俩的生辰礼,如何?够大气吧!” 韩俨闻言直接笑出了声:“你那生辰礼,我俩早就备好了!这个可不行,换一个!” 望舒托腮想了想:“要不然,后日请你们吃酒?” 韩俨大笑出声,指着望舒摇头说道:“你这小算盘倒是打的精明!我服了你了!” 望舒也跟着乐了一会儿,才收了笑容郑重说道:“这次是我不对,以后绝不会了。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我还欠你们一个道谢。不过,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这些客套话我就不说了。等一切安定下来,我带你们去星子镇,那里好吃的好玩的也不少呢!” 江知谨听见那句“好兄弟”时,脸色白了白,但很快又镇定下来,笑着在韩俨身边坐下,点头说道:“一言为定。” 韩俨伸长了脖子插嘴道:“安定下来是什么时候?” 望舒笑了笑:“如今来书院的各地学子太多了些,伯父伯母不放心我们出门。所以等到入学考试完,该留的留下来,该离开的走了时,我们就去。” 韩俨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怪不得,我说这驿馆里的人最近几日怎么越来越多呢!” 江知谨笑着摇了摇头:“你这是典型的不参加考试,就什么都不关心了!如今驿馆人满为患,很多赶来的外地学子为了有地方住,就找人一起合住。这么下去,再晚些到的那些,就没房间住了。” “以前也如此吗?”韩俨皱着眉看向望舒。 望舒摇了摇头:“今年这情况,就连伯父都惊讶极了。这几日都在书院忙,听说是想看看,能不能将你们这些不用考试的直接安排进宿舍呢。” 韩俨闻言,急忙点头:“这样好!驿馆真是越来越挤了。” 江知谨白了他一眼:“你一个人住着一间房,哪里挤了?” 韩俨摇着头叹气道:“过道挤,饭厅挤,门口挤……总之,除了房间,哪里都挤!” 望舒笑着打趣道:“也是为难了我们韩五郎了!从韩府的深宅大院一下子换成人挤人的驿馆,真是要了公子的老命了!” 江知谨笑着接话道:“阿俨,听说宿舍是四人一间呢,你能习惯吗?” 韩俨白了二人一眼,不屑的撇了撇嘴,手中折扇哗啦一声打了开来:“公子我能屈能伸,只要不是不认识的人往我身上乱撞,和你们几个挤一间,还是可以忍受的!” 听这话的意思,驿馆的情况真是糟糕的很了,望舒眉头微皱,看着二人说道:“可这也不是容易的事,如今诚心堂的还没毕业呢,宿舍也是不够的。不过,我倒是有个别院,就在书院附近,要不然,你们搬去那里吧。” 韩俨眼睛一亮,江知谨却摇头说道:“不合适。我听文正说过,那别院如今书院上下都知道是李院长侄女的,若是我们几个住进去,有损你名声不说,对李院长也不是什么好事。若是传出他因为我俩父亲所以徇私的话来,也是不妥。” 望舒闻言,点了点头:“是我思虑不周了。” “不过……”江知谨笑着看向望舒,“我倒是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望舒问道。 “你可以将别院借予书院,以书院的名义来安置我们这些生源。”江知谨笑着说道,“不过,这样一来,住进去的就不止我们二人了。” “那倒没什么,就这么办。”望舒笑着一拍手,“我正愁怎么能帮伯父呢,如今可好了,那别院空着也是空着,房子么,本就是用来住的。如此一来,你们不用在驿馆挤着,伯父的大难题也解决了。一举两得,江知谨,你这脑袋瓜可以啊!” 江知谨闻言,摇头失笑。 韩俨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要不然我们背后总唤他‘江狐狸’呢!” 望舒八卦的凑了过去:“谁给他起的?” 韩俨凑在望舒脑袋边“小声”的说道:“陈杰那小子被他吭了几次,气的骂他是狐狸心眼,然后,这名字就传开了。” 望舒赞同的点了点头:“形象!” 江知谨看着在他面前说他“坏话”的两人,无奈的敲了敲桌面:“哎,我还在呢啊!你俩收敛点儿!” 望舒笑嘻嘻的坐了回去,看着二人说道:“等今天晚上伯父回来了,我就和他说这事儿,你们大可以回去收拾收拾行李,准备搬家啦!” 韩俨笑的一脸灿烂:“终于可以离开那个乱糟糟的驿馆喽!” 江知谨看着望舒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可这样一来,刘承栩和杜安言就没有理由住进去了,他们二人可是外地考生。”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驿馆不挤了,他们温书也能安静些。” “温书?”韩俨笑着说道,“那个杜三郎倒是日日都待在房中温书。可我表弟嘛……咳,我就压根儿没见他温过书!今儿一早,他就约了几个学子一起游山去了。我看这庐山啊,都快没他没去过的地方喽!” 望舒闻言,眉头皱了皱。 这个刘承栩,他到底还想不想考第一了啊!他到底……还想不想要那帕子了啊! 第33章 日复一日 望舒生辰日那天,不仅收到了庐山这边小伙伴们的贺礼,还收到了两大车来自京城的贺礼,还有一车来自润州的贺礼。 其中,阿实的礼物最让望舒忍俊不禁。除了还算正常的一颗硕大的明珠以外,还有吃的喝的玩的众多小玩意儿,还随礼附送了一封亲笔信,说这颗明珠是阿耶赏给他玩的,是他觉得他所有“财产”中最好看最值钱的一件儿,剩下的那些都是他平日里吃过觉得好吃的,也都留了一份给她,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堆孩子话。 送礼带队的是程喻的亲信手下,正一脸无奈的和望舒回禀:“十皇子装了一箱子吃的喝的,贵妃说这一路上会坏的,可他不听啊,非要我们给您带来。所以贵妃也特意交待了,让您看看就行,千万莫要用那些吃食!” 望舒忍不住轻笑出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待其他人都离开后,她目光转向那一箱已经长满绒毛的点心,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丝笑意逐渐扩大,最终变成了开怀大笑,甚至连眼角都泛起泪花。那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仿佛无法止住一般。 “三娘,这是陈有良一早就让人送过来的,夫人让我拿给你。”晴雨从门外走了进来,捧着一个不大的红木箱子,箱子上还放着一个礼单。看到望舒笑中带泪的模样,惊讶的停住了脚步。 望舒急忙向晴雨示意自己无事,取过晴雨手中的礼单,笑着摇了摇头:“这个陈有良,还真有意思!没让别人看见吧?” 晴雨摇了摇头:“说是偷偷送过来的,并没人看见。这些,我们收下吗?” 望舒点了点头:“收下吧,若是不收,他倒是要多想了!以后记得回礼就好。” 晴雨用力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礼单和贺礼一起收了起来。当她经过那箱食物时,嘴角不禁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睁开眼睛,轻声问道:“三娘,这箱东西该如何处理呢?” 望舒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这可是阿实的一番心意。你看着办吧!”说完,就施施然的出了门。 晴雨瞪着杏子般的大眼睛,郁闷的跺了跺脚:“这……三娘越来越坏了!我这是扔还是不扔啊!” 望舒心情颇好地走回了正厅,此时夜幕已降临,华灯初上。今日是她的生辰,郭夫人特意安排了两顿宴席,中午和下午是与小伙伴们共度欢乐时光,而晚上则是与李家人一同庆祝。相比起曾经宫中的盛大宴会,这样温馨的家宴更令望舒喜爱有加!毕竟,此刻来到这里的人们都怀着真挚的祝福,希望她生日快乐。 郭夫人看着望舒笑着说道:“今日累坏了吧?还过来这边干什么,快回去歇着去吧!” 李善道也笑呵呵的说道:“宫中来的人你放心,我已经让侍书都安排妥当了。不过他们说京中毕竟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多待了,后日一早就启程回京。我已经吩咐你伯母将这边的特产都准备了些,以你的名义带回京中。” 望舒笑着行了个晚辈礼:“望舒多谢伯父、伯母思虑周全。还有今日的生辰宴,也要多谢伯母操持。” “这孩子,快坐下。”郭夫人笑着拉望舒在身旁坐下,拍着她的肩膀说,“你之前不是还说我们是一家人,既如此,怎还如此多礼!” 望舒笑了笑:“我是真心感谢您和伯父,不是多礼。” 郭夫人笑着拍了拍她:“伯母知道。” 望舒又看着李善道笑着说:“伯父,明日,别院那边就收拾妥当了,可以开始让学生们搬过去了。” 李善道闻言,高兴的点了点头:“好,好。这样一来,驿馆也松快了许多。而且隔开住处后,本地的生源和外地的学子之间的矛盾也能少上不少。望舒,你这次可真是帮了伯父的大忙了!” 望舒闻言惊讶的问道:“听伯父的话,学子们之间还闹过几次矛盾?” 李善道叹了口气:“住的挤,人的火气自然就大。不是什么大事,也没什么人伤到。就是偶尔会有些摩擦,不碍事。不过,今年的外地生源确实多了不少,和本地学子之间因着国别的差异,矛盾自然也是不可避免的。这些我早就预料到了,况且如今,还有承栩和知谨帮我约束着呢!他们两个可真是不错,不过短短几日,已然在两派人中脱颖而出,真是逸群之才,后生可畏啊!” 望舒闻言笑着问道:“哦?那您更看好哪一个?” 李善道笑着指了指望舒:“你这是要考我啊?还是要套我的话呀?” 望舒笑嘻嘻的说道:“这几日,总听您夸他们两个!我就是好奇您更喜欢哪一个而已!” 李善道笑着摇了摇头:“都是可造之材!不过,若是非要选一个的话,我倒是更欣赏承栩。” 望舒好奇的问道:“为何?” 李善道捋了捋胡须,笑着说道:“知谨很聪明,身份也贵重,江侍郎如今已是京中的三品大员,这样的家世在庐山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了,可他却丝毫没有架子,待人也很和善。可他的和善中还是有着疏离的。可承栩却不同,同样聪明,同样家世好,同样待人和善,但他的和善里却饱含着真诚。他身边围绕的人,都是被他的真诚所吸引的。这样的人,天生就是领袖。况他的眼界也不是寻常少年可比的。他自幼就跟随父亲和兄长游遍了江南塞北,见多识广不说,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样的少年,又岂是池中物?” “过目不忘?”望舒惊讶极了,她怎么不知道? 李善道点了点头:“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这小子,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东西藏着没露出来呢!” 听着李善道话中的亲近之意,望舒就知道他早把刘承栩当做了子侄晚辈来对待。毕竟,能被李善道这样的人物如此看重和喜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起初,李善道或许是看在望舒的面子上才对刘承栩多有照顾,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刘承栩凭借自身的才华、能力和品德赢得了李善道真正的认可与欣赏。 若说刚开始的善待还因为他是她好友的话,那么如今,李善道对刘承栩的态度已经发生了转变。这一切都是刘承栩自己努力争取而来的,是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优秀! 对于刘承栩来说,能够得到李善道的这般对待,无疑是一种巨大的荣幸和鼓励。而对于望舒而言,看到自己的好友受到李善道的青睐,心中也感到无比欣慰和骄傲。 还好自己已经绣好了帕子,若他真的过目不忘,再加上他的聪明劲儿,那这期入学考试榜首的位置,还不是手到擒来。 望舒撇了撇嘴,庆幸自己没许他更大的赌注! 生辰过后第二日,驿馆乱糟糟的声音响了足足一天。幸好今日是旬假,望舒几个也不用上课,三个女娘躲在了离驿馆最远的杨家小院里,窝在一起躲避着噪音。 “阿姊,那么好的别院,怎么就让他们住了进去呢!”李菀青撅着嘴巴晃着望舒的手臂说道,“本来还想着等授衣假时过去玩几日呢!” 望舒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授衣假时,三绝山居里的宿舍也腾出来了,他们应该就能搬回去了。不耽误你过去小住!” 李菀青嫌弃的说道:“刚搬走,也都是他们的味道!怎么也得散上好些天呢!” 杨嘉卉闻言直接笑出了声:“我倒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味道!菀青,你这话让文正几个听到,可是要和你不依的!” 李菀青脑袋一扬,横声说道:“谁怕他啊!” 望舒摇头笑着说道:“你放心,我一定吩咐都给你换新的!况且,我堂兄还有间别院在大月山呢,我还没去过那里,你要是想小住散心,我们一起去那儿也行啊!” 李菀青闻言,顿时兴奋的点着头说:“好啊,好啊!那就这么定了,嘉卉姊姊,你也要去!等授衣假时,我们就一起过去玩上几日!” 杨嘉卉笑着点了点头:“好,一起去!” 九月初,天气渐渐转凉。尽管还未进入冬季,但山间的气候已逐渐逼近冬日的寒冷程度,尤其是清晨时分,甚至连呼出的气息都似乎能够清晰地看到其形态。 就在这样的天气里,期末考试先到了。 李家两兄弟这几日的行状简直是两个极端。李伯庸所在的率性堂并没有期末考试,因为这个级别的学子要应对的是科考,所以一般的考试都仿照科考,设置在二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所以依旧如往常一般,说说笑笑,正常的很。 李仲恺就不同了,修道堂后面还有诚心堂,虽然期末考试并不是升级的必备条件,因为到了中级班,能不能升级主要看的是学分修没修够。但是期末考试的成绩,却是他整个授衣假是逍遥度日还是勤勉度日的直接参考标准。尤其是知道授衣假时,妹妹们要去大月山度假,他也想去啊!这样一来,他每日里紧张兮兮的,生怕一不小心,就要“遭遇”一个“孤独”的假期! “二兄,平常心平常心!这么多年的书,你都读谁肚子里去了啊?”李菀青每日里遇到李仲恺,都要取笑一番才开心。 李仲恺瞪了这个一点都不像亲妹妹的亲妹妹一眼:“看来我得建议一下父亲,给你也加个考试才行!这每日里也像模像样的跟着父亲读书,有半年了吧?该是检验检验成果的时候了!” 李菀青气的瞪了李仲恺一眼,扭头冲着正厅的帘子喊道:“母亲!二兄欺负我!” 看着院子里大眼瞪小眼的兄妹俩,望舒笑着摇了摇头,拉着李菀青离开了此处“斗鸡场”:“别看了,走吧!还要上课呢!” 当然,临走时,李菀青还不忘扭头冲着李仲恺做个鬼脸,同时放上句狠话:“二兄,希望能在大月山见到你,啊!” “臭丫头!坏丫头!”李仲恺气的跳脚,又扭头着急忙慌的往书院跑,“都是那个死丫头,害得我考试要迟到了!” 看着院子里鸡飞狗跳的场面,正厅里的郭氏好笑的摇了摇头,罗嬷嬷在一边凑趣的笑道:“这天气虽然凉了,可这日子真是越来越红火!” 郭氏点头笑道:“授衣假他们几个小的要去大月山,我也能松快松快。你们几个也休息休息,等他们再开了学,咱们就要开始着手准备年货了!” “哎!”罗嬷嬷一边答应着,一边笑道,“今年可得多备点儿!我看三娘子过年应该是不准备回京的。” 郭氏点了点头:“咱们到时多备些金陵那边的吃食,省的她想家。” 罗嬷嬷犹豫了片刻,说道:“娘子,过年时族中肯定还要来人,三娘子的身份,需不需要提前和族长那边交待一下?” 郭氏叹了口气:“容我想想!李家这些年渐渐走了下坡路,族中也是人心涣散。我就怕知晓了望舒的身份后,想些不该想的,到时候反而麻烦!” 罗嬷嬷想到那些族人的丑恶嘴脸,心中不禁感到一阵厌恶和无奈,她默默地叹了口气。如果真如所料,这些人会因为望舒的身份而讨好她,那么她就必须得好好思考一下该如何应对了。她知道,如果让他们得逞,望舒和李善道一家都可能会陷入无尽的麻烦之中。所以,她必须想办法保护他们,不让这些人有机可乘。 如今族中只有郎主一人在朝中任着要职,虽不是京官,可庐山国学地位超然,和金陵国子监同级,这些年更是学子遍天下。那些族中的老人们已经是眼红的不行了,就是三个孩子的婚事,也是被众人惦记着。 若是再知晓了望舒跟在郎主身边的事儿,那还不得像是饿狼看见了肥肉?届时,再将族中适龄的小郎君们都送来,那郎主和娘子就得疯! 第34章 考试结果 书院的期末考试结束后,就是新生的入学考试。 当然了,像江知谨和韩俨这种一出生就拥有入学选择权的人,自然不需要参加考试。还有一些人比如萧文正和杨复他们因为得到了当地官学的推荐所以也不用参加考试。只有那些在私塾或者外地的学生才需要通过考试来获得入学资格。在望舒的朋友圈子里,需要参加考试的只有刘承栩和杜安言两个人。 然而,对书院而言,这次入学考试却是自昪元年间创立以来规模最大、参与人数最多的一次。江南地区一直以来都相对富裕,近年来,与北方相比,这里没有频繁遭受战争和政权更迭的影响。因此,许多来自北方的文人学士纷纷南下躲避战乱。此外,以李善道为首的书院博士们声誉日隆,吸引了更多人前来庐山求学。最终,书院迎来了历史上最为鼎盛的时期,学子数量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一直以来,入学考试都是与期末考试一同进行的,但今年情况有所不同。由于报名的新生数量过多,如果将两者同时举行,那么教室和监考的助教资源将会严重不足。因此,学校决定此后都将入学考试和期末考试分开进行,以确保每个学生都能得到公平、公正的考核机会。这样一来,不仅可以更好地安排教学资源,还能够让学生们有更多的时间来准备和复习。虽然这对学校来说可能会增加一些管理成本,但从长远来看,这种做法更有利于培养出优秀的人才。 但是这样做也有弊端,那就是书院的资源会变得非常紧张。毕竟人多了嘛,需要的场地和资源自然也就更多了。不过好在李善道这个院长还是很有本事的,他治学有方,不管是书院里的期末考试,还是一年一度的入学考试,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没有出现任何混乱或意外情况。 虽然一切都进展顺利,但是当考试结束的时候,大家还是能明显感觉到一种轻松的氛围。从李善道院长到各位博士、助教们,每个人似乎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终于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了。这种感觉,大概只有经历过一场重要考试后的人才能够体会吧! 接下来就是三天的阅卷时间了,两场考试虽说并不是一起进行,可出榜的时间却一样。所以这三天,可是忙坏了众位先生们。 李善道连着三日都未归家,吃住都在书院,郭氏怕他忙起来顾不上吃饭的事,还特意早起做了些点心和菜羹,让侍书带了过去。 这几日望舒三人倒是轻松,算是提前休起了假,不过几个小女娘也并未闲着,跟在郭氏身边帮着操持起了家中事务。 “母亲,书院的饭食您觉得不精细也就算了,可咱家厨房每日也都会准备啊,您为什么还要亲手做了给父亲带过去啊?”李菀青看着洗手作羹汤的郭氏,好奇的问道。 郭氏笑着看了眼名为帮忙实为添乱的女儿,摇头说道:“我并不是觉得书院的饭食不精细,也不是对厨房的手艺不放心。而是因为,只有我亲手做的,你父亲就是再忙,也会抽出时间将它们都吃完。若非如此,他多半会说,先放着吧,放着放着,就真放着了。” 听见郭氏如此传神的话,望舒捂着嘴在一边偷乐,仿佛真看见了侍书看着放凉了的饭菜郁闷摇头的样子。 “伯母,您和伯父的感情真好!”望舒看着郭氏一脸温柔的样子,羡慕的说道。 郭氏看了望舒一眼,笑眯眯的说道:“真心换真心罢了。若是他不珍惜我的饭食,我也是不稀得做的!虽然世人都说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但若是心不在一处,又怎能走的长远。”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李菀青伸着脖子看了看锅里的鸡说道:“母亲,你这个参放多了,肉就不香了!” 郭氏嫌弃的将她推开:“整日就想些口腹之欲。这参是让你父亲补身的,他最近太累了,得进补才行。”说着,郭氏又瞥了两个小姑娘一眼,“你们两个如今也不小了,以后也不能总是玩乐。这次授衣假后,你们上午跟着他读书,下午就跟着我学管家吧!” “啊?!”李菀青的视线从鸡身上移到了母亲身上,瞪的大大的眼珠子衬托的一双杏眼无辜极了。任是谁见了都得可怜三分! 当然,这些人里不包括郭氏。 李菀青偷偷拽了拽望舒的衣角,望舒无奈的将她推到身后,干笑两声说道:“伯母,太早了吧!等我们真定了亲,再学也不迟啊!” 郭氏笑着摇了摇头:“那就晚了!你们以为管家容易啊?这里边学问大着呢!可是不比你们读书简单。就这么定了!走,开饭。” 一语定乾坤。望舒无奈的拉着李菀青往饭厅走去:“好了,学些东西也好。省的整日里无聊,我们这些时候就差躺着看天了。” 李菀青嘟着嘴巴:“那还不是因为那些新生,本想着等他们入学后,我们就能出去玩了。谁知道,天降噩耗啊!” 望舒好笑的看着作怪的李菀青:“你要在这边做怪的话,我可不管你了,一会儿伯母过来,又要教训你了!” 闻言,李菀青急忙收起了伸向老天的胳膊,扭头看了眼,没发现郭氏的身影,这才急匆匆的挽着望舒的胳膊去了饭厅。 第四天,就是公布榜单的日子。 天刚破晓,晨曦微露,太阳刚刚从东方升起,天空呈现出一片湛蓝,仿佛一块巨大的蓝宝石。书院外的墙边已经聚集了众多人,他们排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宛如蜿蜒的长龙。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地方,但都怀揣着同样的期待和希望——等待红榜的张贴。 终于,巳时到了。随着一阵欢呼声响起,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了书院门口。只见书院门口的墙上,一张鲜艳的红榜被缓缓张贴出来。这张红榜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名字,每个名字都是经过严格筛选和评定的佼佼者。 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红榜上的人欣喜若狂,他们激动得满脸通红,眼中闪烁着泪光。有的人高兴地跳了起来,有的人则紧紧拥抱在一起,庆祝这个令人激动的时刻。而那些没有看到自己名字的人,则面露失望之色,他们默默地离开了现场,有些人甚至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一时间,整个场面热闹非凡,人们相互祝贺、道喜。那些成功入选的人成为了焦点,他们受到了周围人的羡慕和赞扬。而那些失败的人则黯然神伤,他们默默地回到驿站,收拾行李,准备明年再来挑战。 人群中,一身绛红色的刘承栩格外显眼,不仅是因为那身招人眼的红色锦袍,还因为围在他身边道贺的人最多,仿佛众星捧月一般,让大家一眼就能看到他的存在。 “承栩兄,恭喜了!竟然一举夺魁,真是让我等佩服啊!” “这榜首的位置,可是非承栩兄莫属啊!” “我早就猜到了,除了承栩兄,谁还能是榜首啊!哈哈哈” 刘承栩笑容满面,眼神晶亮如星,笑着接受着众人的恭贺,不时谦虚的说一句“哪里哪里”、“不敢不敢”……当然,若是仔细观察的话,谦虚,只存在于他的语气里,眼神中却是理所当然的自信与飞扬。 望舒趴在墙上,看着这样的刘承栩,不禁也笑了起来。正笑着时,忽然看见刘承栩瞟过来的视线,急忙从墙上翻了下去。站定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郁闷的喃喃自语道:“我怕他做甚!” “阿姊,你在这里做什么?”李菀青看着墙边站着的望舒,疑惑极了。 望舒掩嘴轻咳了一声:“哦,那什么……晴雨不是去大月山看别院了么,我看看她怎么还不回来。” “啊?”李菀青更疑惑了,“她不是刚走一个时辰么?” “啊,是吗?才一个时辰?”望舒干笑了两声,看了看天,“看来我真是不习惯她不在啊!” 门房边上的阿劲低头忍着笑,他可不敢说他刚才看见了什么。 “哎?你俩在这儿干嘛呢?”李仲恺一脸笑容的走了进来,看见两个妹妹都在门边站着,好奇的问道,“在等我啊?” 李菀青看着李仲恺笑嘻嘻的样子,直接朝天翻了个白眼:“我俩可真稀罕你,还在大门口等你!” 望舒笑着说道:“二堂兄是不是考的很好呀?” 李仲恺先给了亲妹妹一弹指,又笑着摸了摸望舒的脑袋:“还是望舒可爱!二堂兄考的还不错,这次一定可以和你们去大月山啦!嘿嘿……” 望舒拉着李菀青,和李仲恺一起往院子里边走去:“晴雨一早已经去了大月山,说提前去收拾一下。也亏得她提醒了我,那边我们都没去过,也不认识宅子里留的人。还是先去看看的好,万一房子简陋,也可以先收拾收拾。” “没关系,我对住的没太大要求!”李仲恺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只要热闹就好!就是可惜伍乔这次要回老家,不和我一起去了!哎……” “二兄,伍乔兄长又不是你的连体婴,你老拽着人家干什么!”李菀青瞥了眼李仲恺,“以后,你俩各自成了家,总不能还日日赖在一起吧!” “怎么不能!”李仲恺瞪着眼睛说道,“将来我们院子也挨着不就好了!” 李菀青无语的看了眼自家的呆瓜兄长,实在不愿意再搭理他,拽着望舒快步走回了后院。 “若真如此,嘉卉姊姊以后还不烦死他!”李菀青撇着嘴和望舒抱怨道,“谁乐意自己夫君身边还有个粘豆包啊!” “菀青!”望舒笑的不行,“你这个比喻可真形象!” “啊!我还没和你们说呢。”“粘豆包”追了上来,拉着李菀青和望舒说道,“你们知道不?承栩那小子竟然考了第一!榜首啊!可真是了不得!” “什么?”李菀青瞪大了眼睛,“他?第一?你看错了吧?” 李仲恺点着头说:“我怎么会看错,那明晃晃的大红榜上写着呢!三个大字,刘,承,栩!” 望舒也笑着说道:“二堂兄怎么可能会看错!” 李仲恺正要点头,忽然看着望舒说道:“你怎么不激动呢?他不是你好朋友吗?” 望舒咳嗽了一声,笑着说道:“我心里激动,就是……女孩子嘛,还是要内敛一些的,是不是?” 李仲恺闻言,也觉得有理,点着头说道:“没错!菀青,内敛!知不知道?” 李菀青正狐疑的看着望舒,听见李仲恺的话,立刻横眉冷对的瞪向他:“你说什么?!” 李仲恺干笑了几声,还往望舒那边挪了两步:“没什么,呵呵。” 望舒忽然想起了杜安言,急忙问道:“二堂兄,杜三郎怎么样?过了么?” 李仲恺点了点头:“过了,虽然名次有些靠后,但还是过了的。你这两个朋友都可以的,这次来的人多,可毕竟名额有限,差不多十个里边只取其三,能过就是好的。” 望舒笑了笑,点着头说:“这下好了,大家能一起高高兴兴的去大月山了!” 计划很完美,但很多时候,计划是赶不上变化的。 “什么?晴雨,你再说一遍?”望舒郁闷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晴雨刚才回禀的话。 晴雨叹了口气:“三娘,那里虽说不至于是荒废的。但是一个仆妇都没找到,院门紧锁,我后来是直接翻墙进去的。里边房子倒是完好的,就是陈设看着很久都没人了。” 望舒郁闷的坐在了凳子上:“是我大意了!二叔母早就不在了,她的嫁妆,又怎会还有人照看!哎,幸好堂兄当时没有亲自去看看,这样的情景,岂不是让他难受。” 晴雨看向望舒问道:“那如今怎么办?这肯定是没法直接住人的!” 望舒调整了一番心情,吩咐道:“菀青对这里已经向往很久了,还有二堂兄他们。这样吧,你让高管家带人去收拾一下,既然房子都没事儿,那就是打扫一下,那些陈设能用的就留下,不行的就换新的。你取些银钱给高管家,让他尽快安排好了。” 晴雨点了点头:“好,那我这就去办。” 看着晴雨匆匆离开的背影,望舒无奈的躺倒在榻上,长叹了口气:二叔母也曾贵为一国公主,可国破家亡后,不仅自己郁郁而亡,就是留下来的嫁妆都荒废了。所以说,身份、地位、钱财,这些世人执着追求的东西,如今看来,竟是那样的虚无缥缈…… 第35章 琴笛相合 望舒心情低落地坐在榻上,她微微皱眉,似乎有什么烦心事困扰着她。突然,她烦躁地从榻上翻身而起,动作略显粗鲁。她抱起自己心爱的琴,快步走向后院的山茶树下。 到了后院,望舒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她静静地站在山茶树下,闭上眼睛,感受着微风拂过脸颊的感觉。片刻后,她睁开眼睛,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她轻轻抚摸着琴弦,仿佛在与它交流。 随着手指轻触琴弦,一阵悠扬的琴声响起。音符在空中跳跃,交织成一幅美妙的画卷。然而,仔细聆听,可以发现这美妙的旋律中夹杂着丝丝缕缕不易察觉的愁绪和疑虑。这些情感如同隐藏在乐谱中的密码,只有细心品味才能领略其中深意。 忽然,一阵清亮的笛声响起。初时婉转,似有问询之意,随着琴音的相合,笛声渐渐清扬,节奏也更快了起来,仿佛在迎接着一轮旭日的东升,让听者周身好像沐浴着暖阳,温暖又明亮。 琴声渐歇后,笛声又重新温柔了起来,似是在道谢,又像是在安抚,最后几声清越的音符停下后,所有驻足聆听的人都不禁伸出了手,似是想要挽回那已然飘散在风中的声韵。 望舒笑着抬起头:“你怎么又不走正门?” 刘承栩放下手中的玉笛,朝望舒粲然一笑,指着身下的大树说道:“我可还在驿馆范围呢!不算是‘不速之客’吧!” 望舒闻言,不由摇头失笑,这话倒也没错,那树长在驿馆的墙边,只是树冠伸过了高墙罢了。 刘承栩看着望舒笑着问道:“怎么了,有心事?” 望舒微笑着摇了摇头:“我竟是不知,于音律一途,你也如此精通!” 刘承栩挥了挥手中玉笛,笑着说道:“我会的还多着呢!怎么?你是要我现在一一详细告知?还是留待日后慢慢发现?” 望舒白了他一眼:“随你!” “你还没回答我呢!有什么想不开的?我看能不能替你分解一二啊!”刘承栩认真的看向望舒。 望舒笑了笑:“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触景生情罢了!”沉默了片刻后,望舒轻轻触摸着琴弦,轻声问道,“刘承栩,你说,这世上之人为何会执着于名利?这些死了又带不走的东西到底有什么魅力啊?” 刘承栩看了看四周,冲着望舒伸出了手:“要不要上来看看?放心,没人注意这边。” 望舒抬起头看着他,笑着点了点头。站起身后,脚尖点地,飞身跃起,直接落在了刘承栩的身边,打掉了他朝着自己伸过来的手:“不用你扶!我轻功可不比你差。” 刘承栩笑了笑,也不和她争辩,看她在自己身边坐稳后,才笑着说道:“怎么样?视野还不错吧?” 望舒望着远处仍然聚集在榜单前的少数人,以及驿站内来来往往的年轻学生们。眼神逐渐变得深远,仿佛穿越了时空的屏障,看到了更远处的风景。 随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远方的山峰上,那里云雾缭绕,如同仙境一般。山间的树木染上了金黄、橙红等色彩,宛如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秋风轻轻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似乎在演奏着一首美妙的音乐。 望舒不禁感叹道:“秋天的庐山,真美啊!”她的声音充满了感慨和惊叹。这美丽的景色让她感受到了大自然的魅力和生命的奇迹。在这里,仿佛能够忘却一切烦恼,沉浸在宁静与美好之中。 刘承栩嘴角轻扬:“万山红遍,枫叶流丹……望舒,这世上值得我们去追寻的东西有很多。有人选了名利、有人选了权势,有人选了骨肉亲情,有人选了知己挚爱,自然也会有人选择守护这片河山,选择护卫一方百姓……爱有很多种,执着也有很多种。望舒,重要的不是别人选择了什么,而是你要选择什么!” 望舒也扬起唇角微笑了起来,歪着头问道:“那你呢?你选择了什么?” 刘承栩指着眼前的山河,双眼明亮:“我选择这片大好风光!望舒,这些年,我去了江南,去了东海,去了燕北,也去了塞外……这些地方的美景各不相同,我这一生,若是真能走遍天下名山大川,见遍世间美景名胜,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望舒看着眼前笑的洒脱肆意的刘承栩,也颇受感染的笑着点了点头:“我以前也曾这么想过。我想去看看诗里描绘的那些繁华和日常,长河落日圆的大漠,晴翠接荒城的草原,奔流到海不复回的黄河,孤帆远影碧空尽的长江,有着万户捣衣声的长安,还有楚歌吴语娇不成的金陵……我想看名山大川的壮美,也想看烟火人间的浪漫……这些话,我曾经以为自己都忘了,原来……我还都记得!”脱口而出的愿望,让原本还笑着的望舒忽然哽咽了起来。 刘承栩叹了口气,将帕子又递给了她:“怎么人长大了,眼窝子倒浅了呢!这才几天时间,你都哭了两次了!” 望舒没有伸手去接手帕,而是仰起头朝着天空看去,用力眨了眨眼,试图将眼眶中的泪水逼回去。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成功地忍住了眼泪,然后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一眼刘承栩,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这是感情丰沛!”说罢,她便再次转过身去,继续盯着那远山。 刘承栩笑着撞了撞望舒的肩:“哎,你想做的事情和我想做的也差不多啊!不如,以后我们结伴同行啊?” 望舒笑着反驳道:“我想去的好多地方你都去过了,我可不敢耽误你!” 刘承栩单手托腮,手肘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朝望舒的方向又挪近了几分,笑着说道:“若是你的话,我不介意再陪你走一遍!” 看着刘承栩忽然放大的五官,望舒急忙伸手将他推回了原位:“说话就说话,离那么近做什么!” 刘承栩哈哈一笑,双手托着后脑勺,仰面朝天的躺在树枝上:“望舒,既然出来了,就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天地,还有百姓的生活,你会发现你以往执着的很多东西,好像都不那么重要了。这世上,还有更值得你去珍惜和保护的!” “是什么?”望舒好奇的问道。 刘承栩笑了笑:“别人告诉你的都没用,这要你自己去发现。” 望舒点了点头,看着驿馆里三三两两结伴外出的学子,听着他们的对话,好奇的扭头问道:“那些通过了入学考试的不是都去镇子里庆祝么,你不去吗?” 刘承栩看向望舒:“本来是要去的,这不是回来取银子嘛!谁知道刚收拾好了要出门,就听见你那哀怨的琴声了,比起吃饭,当然是你更重要,所以就上来看看喽。” 刘承栩的眼神中仿佛闪烁着太阳的光芒,那璀璨夺目的光芒令人目眩神迷。望舒被这道光芒所吸引,不禁感到一阵眩晕,她连忙转过身去,将目光投向远处的群山。然而,尽管她努力掩饰自己内心的喜悦,但那高高翘起的唇角却无法掩盖住她此刻愉悦的心情。 “谢谢。” 一声极轻的道谢声自耳边传来,如同一阵轻柔的春风拂过,让刘承栩的心头泛起一丝涟漪。他微微侧耳倾听着这声细语,嘴角不禁渐渐翘起,露出了一抹笑容。这个微笑仿佛是阳光穿透云层洒下的一缕温暖,照亮了他整个世界。而他眼中的神色则变得越发明亮,如同那高升的朗朗白日一般耀眼夺目,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光芒。 “哎?刚才琴音不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吗?阿姊呢?”树下传来一声疑惑的问句。 望舒从高处透过树冠的缝隙看下去,李菀青和杨嘉卉正站在后院,疑惑的看着山茶树下“孤独”的琴。 杨嘉卉拉着李菀青说:“许是天凉,回屋了吧。” “那我们去看看。”两人相携着又朝望舒的院子里走去。 “嘉卉姊姊,琴音是阿姊的,那笛音是谁的啊?” “不知道呀,等找到了望舒再问问她吧。” 看两人离开了,望舒想起刚才的合奏,看着刘承栩问道:“你怎么从来没说过你会吹笛?” 刘承栩笑了笑:“怎么告诉你?在信里说这些,你又要说我显摆了!” “在金陵时,你也没告诉我!”望舒斜着眼睛看向刘承栩。 刘承栩无奈的看着望舒说道:“那时候没告诉你,是因为那时候的我,还不会吹笛呢!” “什么?”望舒不相信的看向了刘承栩,“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笛的?” “就是从金陵回洛阳后。”刘承栩看向望舒的眼睛,笑着说道,“知道了你会琴,就想着万一可以和你合奏呢!这才闹着让祖父给我找了个乐师教习。” 望舒惊讶的看着刘承栩:“你……就为了……和我合奏?”这理由太敷衍了吧。 谁知刘承栩却极认真的点了点头:“是啊!不信你写信问榕娘,这事儿她和二兄几个都知道。” 望舒摇头感叹道:“你可真是个神童!怎么学什么都是又快又好呢!” 看着望舒的表情,刘承栩不由在心中苦笑了两声:“你这声感叹,倒是让我不知要说什么好了!” 望舒笑嘻嘻的扭回头,没让刘承栩看见,自己那已然越来越红的脸颊。 待自己脸上的红霞被秋风吹散时,望舒又笑着扭回头:“我没事了,你去镇子里和你的同窗一起庆祝吧!你可是榜首,不出席总归是不好。” 刘承栩笑着点了点头:“好,那我走了。” “嗯。”望舒点点头,看着刘承栩转身从树上飞落,忽然又开口道,“我那琴声可不是哀怨!是疑惑!疑惑!” 看着刘承栩被自己的话音打扰,落地的步伐有些不稳,望舒才开心的笑出了声。 “阿姊!” 正在得意的望舒忽然听见熟悉的呼唤,立时向下望去,自己一时忘形,竟没发现李菀青和杨嘉卉又找了回来,只得站在树上冲着二人傻笑。 “阿姊,你怎么在树上啊?”李菀青抬头看着高高的树冠,想要伸手保护一下,又想起来望舒的功夫,尴尬的放下了手,不赞成的目光看向了树上傻了的望舒,“这么高的树,阿姊你就算功夫再好,也危险的啊!”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飞身跳了下来,稳稳的落在了两人身前,还愉快的转了个圈:“看,我身手好的很呢,你们不用担心!” 杨嘉卉笑着点了点头:“你这个丫头,害得我们好找!刚才怎么也不吱个声?” 望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在树上睡着了,没听见你们叫我。” “什么?”李菀青闻言,登时眼睛瞪的老大,指着树冠问道,“阿姊,你还在上面睡着了?多危险啊!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望舒见状,急忙安抚着李菀青说:“哎呀,我下次不会了,你可不许告诉伯父伯母!” 李菀青撅着嘴点了点头:“那你得答应我,下次真不许再这样了!” 望舒闻言急忙点头,举着右手保证道:“我发誓,再不在树上睡觉了!” 李菀青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杨嘉卉好奇的问道:“望舒,刚才有人和你笛音相合,那人是谁啊?” “对啊对啊!”李菀青也点着头说,“这笛声可真好听呢,和阿姊的琴声一样好听!不会是驿馆里的学子吧?若是通过考试的新生,那以后还有机会认识一下。可若是没通过考试的,那以后就见不到了呢!” 看着李菀青惋惜的神情,杨嘉卉笑着摇了摇头:“听他的笛声,就知道他心情并不沮丧。这人不会是落榜的学子。” “那可太好了!”李菀青闻言拍着手说,“那一定要认识一下,以后有机会还可以再听他和阿姊合奏!阿姊你不知道,刚才大家都入迷了呢,连母亲都停下了手中的活,闭着眼听了半天呢!” 望舒抿着嘴一笑,看着二人说道:“这人是驿馆的学子没错,通过了入学考试也没错。最重要的是,你们不用再等机会了,这人啊,你们都认识!” 第36章 庐山别院 五日后,望舒几人终于出发去往大月山上的庐山别院。 十人十马,奔驰在山间,虽然已进深秋,可众人却丝毫感觉不到凉意,只觉得胸腹间一股兴奋的热气奔腾,似乎再跑快些才能更畅快。 “比一比,怎么样?”李菀青看着众人挑眉问道。 “好啊!”望舒笑着握紧了缰绳,眉眼飞扬。 “有何不可。”韩俨也挑挑眉,唇角弯弯的说道。 随着李菀青一声娇喝:“出发!”众人便如离弦之箭一般飞驰向前奔去。 刚开始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能保持齐头并进的状态,谁也不甘示弱。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几个人之间的差距也逐渐开始显现出来。 跑在最前面的是刘承栩,他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遥遥领先于其他人。望舒紧紧跟在他身后,仅仅只差半匹马的距离,两人的竞争异常激烈。而排在第三位的则是李伯庸,尽管他已经竭尽全力,但与前两名相比还是有着明显的差距。 接下来的是江知谨、李菀青和萧文正,他们三人实力相当,彼此之间的差距微乎其微,紧紧相随。再往后,则是韩俨和杜安言,他们虽然稍显落后,但仍然努力追赶着前方的队伍。 落在最后的是李仲恺和杨嘉卉,他们显然有些力不从心,已经被其他人远远抛在了后面。 望舒紧紧盯着前方,目光始终落在那匹领先于她的马上。那匹马上正是刘承栩,只见他身姿矫健地驾驭着马匹,与她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望舒心中涌起一股不甘示弱的劲头,她暗自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超过刘承栩,可不能再事事落于他后。 “驾!”望舒低声轻喝,双腿用力夹住马腹,同时挥舞手中的马鞭,催促坐骑加快速度。骏马感受到主人的急切心情,嘶鸣一声,扬起四蹄,如疾风般向前冲去。 马蹄声如雷,望舒的发丝在风中飞舞,她的眼神坚定而执着。尽管眼前的道路崎岖不平,但她毫不畏惧,一心只想追上刘承栩。 可也奇了怪了!不论望舒怎么追,刘承栩总在她前面,而且不多不少,始终相差着半匹马。气的望舒咬紧了后槽牙,恨不得隔空给他一鞭子才好! “他是不是故意的啊!”望舒双眼从冒火渐渐变得无奈了起来。 眼看着庐山别院已经近在咫尺,望舒一声娇喝,又奋力向前冲去,堪堪赶在最后和刘承栩一起并肩停了下来。 刘承栩在马上笑着看向望舒:“恭喜!” 望舒正要笑着回一声“同喜”,忽然瞥见他眼神中的狡黠,立时明白了过来:“你故意让我的?” 刘承栩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算让,比起一马当先,我更喜欢和你并肩而行的感觉!” 望舒正想啐他一口,李伯庸也到了。 “你们两个可真快啊!”李伯庸笑着从马上跳了下来,看着二人感慨道,“我这是拼了老命了才第三啊!” 刘承栩笑着说道:“守拙兄长,虽说你比我年长,可真要论起在马上的时间,我肯定是要比你多的!” 李伯庸闻言哈哈大笑,拍着刘承栩的肩膀赞扬道:“这话倒是没错,你从小走南闯北的,这经历就赢过大多数人了!这骑术嘛,自然是要好过我们的!” 看着众人陆续到了别院门前,李伯庸笑着说道:“菀青,这比试可是你提出的,怎么却落后了这许多?” 李菀青“哀怨”的眼神瞥向了领先的几人:“哎,曾经我的骑术只比大兄差些而已,可如今……怎么多了你们几个怪人!以后我可不会再提议赛马了!” 一番话,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说笑间,高管家和晴雨带着几位仆妇从别院里迎了出来,看着已然到了门前的众人直告罪:“老奴算错了时间,让娘子和郎君们久等了!”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是我们到早了。” 将几人的马屁交给仆妇,众人跟着高管家和晴雨进了别院。 庐山别院和青川别院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这里的建筑毫不精致,每一处都散发着浓厚的古朴气息。它不像唐风那样华丽,倒更像是模仿汉代的建筑风格。从规模上来说,庐山别院仅仅只有青川别院的三分之一那么大。整个院子只有一条路通向三个进深的院子,并没有宽敞而精美的花园。后院虽然有一块不小的空地,但上面连一朵花都没有,不知道是谁在那里种植了一些瓜果蔬菜。 “高管家,这些看着不像是刚种的啊!”望舒指着那片菜地,好奇极了。 高管家笑着点了点头:“确实不是刚种的,有些已经可以采摘来吃了。” “不是说这里之前已经没人了么?这是谁种的啊?”李菀青疑惑的问道。 晴雨摇了摇头:“不知道,我第一次来时没往后边来,所以没发现。后来是和高管家一起来收拾时,才发现了这里。可这里并未有人居住,我们也不知是谁种的。” “那就奇怪了!莫非是附近的村民?”萧文正挠了挠头。 “管他呢!”李仲恺笑着说道,“这里既是望舒堂兄的,那这里种的东西自然也是。就算是村民,也是非法入侵啊!” 说笑间,众人也参观完了别院,纷纷挑了间自己满意的房间,安顿了下来。 午饭是炙肉,高管家特地派人提前下山采购新鲜的肉类食材,并精心挑选了一些适合炙烤的部位。这些肉块被仔细地切割和处理,以确保最佳的口感和烤制效果。接着,又加入了各种佐料来腌制这些肉块,让它们充分吸收调料的味道。经过一段时间的腌制后,这些炙肉被放置在火上慢慢炙烤。火焰舔舐着肉块,逐渐将它们烤至金黄色并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随着炙烤的进行,那股浓郁的烤肉香味迅速弥漫开来,充盈了整个空间。而那些一大早就出发的少年们,早已感到饥饿难耐,此刻闻到这阵阵扑鼻的香气,更是觉得肚子咕咕直叫,仿佛在催促他们尽快品尝这美味的炙肉。 “明日,娘子和郎君若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出去猎些野物,那烤起来才叫一个香气四溢呢!”看着众人大快朵颐的样子,厨娘笑着说道。 “是啊!”李菀青闻言双眼晶亮,“我们明日去狩猎吧!猎些山鸡、野兔子回来!那烤起来,肉质紧实多汁,哎呀,想想就流口水了!” “兔兔那么可爱!怎么能猎来吃呢?”韩俨嘴角抽搐的看着李菀青。 李菀青将目光移向韩俨,不可思议的眼神中,还有一丝丝鄙夷:“我没听错吧?你刚才说的……是……兔兔?咦~”学着韩俨的语气,李菀青不禁打了个寒战。 望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向韩俨说道:“你这是什么时候添的毛病?舌头给我捋直了再说话!” 看着好友一脸郁闷的表情,江知谨摇头失笑,替他解释道:“大家别介意!兔子对他有特殊的含义!平时,咳咳,他不是这个恶心样子!” 看萧文正也捂着嘴在一旁偷笑。倒是让望舒更为好奇了:“什么含义?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江知谨和韩俨对视了一眼,在好友的眼神警告下,轻咳了两声,还是开口说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没事,没事,我们时间多的是,你慢慢说。”李伯庸笑着往江知谨那边挪了挪,一脸的八卦。 看着众人都一脸好奇的盯着自己,江知谨笑着摇了摇头,看着韩俨无奈的说道:“没办法,你看大家都关心你呢!这事儿吧也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是好朋友,是不是?” 韩俨无语的瞪了他一眼,也放弃了抵抗,抓起一只鸡腿,下死口的使劲儿啃了起来。 江知谨见状,才笑着转向众人:“这里边有关一段青梅竹马的缘分。当时,阿俨随母亲去一个长辈家里拜寿,因为不耐烦长辈们之间的客套,无聊至极时就去花园里逛了逛。哎呀,这一逛可不得了了!” “怎么个不得了法?”李菀青急切的问道。 望舒笑着拉了拉李菀青:“别急嘛,这不是刚到重点么!” 江知谨笑了笑,继续讲道:“阿俨在那花园深处碰到了一个小娘子。小娘子当时泪眼汪汪,看着真是可怜至极啊。阿俨定睛看去,原来那小娘子正怀抱着一只受伤的小白兔,小白兔奄奄一息的,看着就要小命呜呼了。这场景,顿时就让阿俨愣在了原地,那同情心啊是一发不可收拾啊。” 萧文正笑的差点儿呛到自己,指着江知谨说道:“知谨,你这怎么和我看到的不一样啊!阿俨明明是被那小娘子的美貌惊住了,不是同情小白兔!” “怪不得菀青妹妹叫你呆子!”江知谨白了萧文正一眼,“阿俨是那么容易被美貌所惑之人嘛?那小娘子也就是清秀吧,不过是泪眼婆娑的,加上一脸的悲伤,这才击中了我们阿俨善良的小心脏啊!” 韩俨看着两人说道:“你俩够了啊!” “那然后呢?”望舒推了推韩俨,眼睛里满是好奇。 韩俨无奈的摇头说道:“然后,我就帮着她把那小白兔送到了医馆,好说歹说的,人家才给治了。” “那你是不是将治好的小白兔又给人家送了回去?”望舒双眼放光的说道。 韩俨点了点头:“是啊,既然答应了她帮忙,自然是要物归原主的。” “哇!”望舒推着韩俨说道,“这就是缘分啊!哎不对,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是她定了亲?还是你母亲不喜欢她?” 韩俨看着望舒摇了摇头:“她没定亲。” 看着韩俨忽然变得失落的表情,望舒张了张嘴,转头看向江知谨和萧文正。 萧文正叹了口气,拍了拍韩俨的肩:“总会有办法的。” “到底怎么回事?”望舒正色问道。 江知谨说道:“那姑娘虽是家中嫡女,可亲娘早就不在了,又因为外公和先帝之间有些旧事的牵扯,所以在家中地位尴尬,如今已经十五了,弟妹都说了人家了,可她却一直没有定亲。阿俨的母亲确实是不喜欢她的,却不是因为她这个人,而是因为她的身份。怕说了亲,被圣人忌讳,再让阿俨以后仕途不顺。” “这姑娘的身世,怎么听着这么耳熟?”望舒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样的故事,“绞尽脑汁”才恍然大悟,看着三人问道,“你们说的不会是徐慧徐大娘吧?” 韩俨叹了口气,点头承认道:“是她。” 望舒看着韩俨,目光有些同情:“其实这不是什么大事,若你真喜欢她,但去求亲就是。你知道的,我……我们都可以帮你的。”因顾及到在场的还有杜安言和杨嘉卉,所以望舒及时将“我”改成了“我们”。 韩俨笑了笑:“我明白。其实若只是我的话,我可以为了她永不出仕。可我还有父亲,还有兄长,我不能这么自私。我母亲和四兄本就一直被我二兄二嫂忌惮排挤,一直到长公主出降,我四兄的处境才好了些。但这些都是明面上的,因为长公主的缘故,他们不敢再明着排挤我四兄,可暗地里却更是提防了。我母亲不聪明,可她从没有坏心思,她希望我能出仕,并不是为了争家产,而是希望我能自立门户,不用靠着家里,也不用再看二兄的眼色生活。而且,若是因为我的缘故,让圣人和父亲之间起了嫌隙,我就太自私了。况且,真如此的话,慧娘心里也不会好受。我二人又怎能踩着家人的前途幸福生活呢?”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李菀青叹息着。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刘承栩却笑着说道:“我倒是觉得你想的太多了!不说你父亲是怎么想的,就说那徐大娘的外祖父也是上上一辈的人了,他和先帝之间的事,圣人真能记恨这么久吗?若是不去尝试就放弃,那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第37章 别院来客 韩俨犹豫着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知谨叹了口气,拍了拍韩俨的胳膊:“我也觉得承栩说的有理。为何不努力争取一下呢?难道你要看着她蹉跎下去?若是她家中给她说了门亲,你真的就甘心吗?” 望舒也点着头说:“是啊!若是你担心家中,完全可以将心事和你父亲分说明白,也比你自己在这里瞎琢磨的好。真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我们再一起帮你就是!好朋友是干嘛的?不就是有困难时一起上嘛!” 韩俨被望舒的话给逗乐了,无奈的摇头笑着说:“好,好,好!我是说不过你们的!我没准备放弃。只是有诸多顾虑罢了!如今既然有你们几个一起支持我,那我就放手一博了!” 看韩俨重拾信心,众人才一起笑了起来。 “哎,刘承栩,你怎么不把皎皎带来?”望舒忽然想起了那只至今还没记起她的“没良心”小猫。 刘承栩知晓望舒的不甘心,只因为几次被望舒强行抱在怀里,皎皎如今是一见到望舒就撒丫子跑远了。“我想着要骑马来,就把它留在驿馆了。左右有澄心照顾着呢!” “这几天新生不是已经搬到三绝山居了吗?怎么还住在驿馆啊?就是侍从在三绝山居也是有房间的啊。”李伯庸闻言,看向刘承栩问道。 刘承栩笑了笑:“是有侍从的房间,可是皎皎不能带进去啊。” 李伯庸恍然大悟:“好像是有这个规定。” 望舒凑近了建议道:“可一直让澄心带着皎皎住驿馆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啊!不如,把皎皎给我养着。澄心就跟你住进三绝山居。” 刘承栩笑着看向她:“我是没问题,可这事儿吧,你还得问皎皎。若是它不愿意,届时再跑丢了,那可怎么办?这庐山大的很,我们总不能漫山遍野的找它吧!” 望舒撅着嘴郁闷的说道:“怎么就记不起来我呢?当初还是我救了它呢!这个小没良心的!” 看着望舒难得流露出的孩子气表情,刘承栩笑着说道:“也不能怪它啊!毕竟它还不到1岁时就离开你了。你总要多给它点儿时间吧!要不这样吧,让澄心带皎皎过来,我们一起带它几天,让它和你熟悉熟悉。你看怎么样?” 望舒闻言,立刻开心的点着头:“好啊好啊!晴雨!你找个会骑马的去驿馆里和澄心说一声,让他明日就带着皎皎一起过来!哦对了,让他带着皎皎坐我的马车来。” 对面的江知谨看着二人之间的互动,默默垂下了眼眸。 韩俨偷偷凑了过去,小声劝道:“我表弟心仪望舒,这不是我们从小就看出来的嘛,你不会这就灰心了吧?我看望舒可还没开窍呢!你还有机会!” 江知谨抬起眼帘看着对面笑了笑:“我没灰心,只是有些懊恼自己太心急了,竟然无意间给对手制造了机会。那日我也应该追出去的!” 韩俨摇了摇头:“多想无益。而且,你也不会功夫,你就是追出去了也追不上啊!还不如想想以后要如何呢!” 江知谨嘴角挂着一抹笑意,微微颔首,表示赞同,他的神情看似从容镇定,但内心深处却涌起一丝茫然无措。尽管他以机智聪慧着称,然而一旦涉及到与望舒相关的事务,他便难以保持冷静和理智。他不禁暗自叹息,心中暗自祈愿望舒能晚点开窍,这样一来,他便能争取更多的时间来思索未来的路该如何走。毕竟,面对的是他自己也全无经验的情感纠葛,他需要时间去梳理思绪,寻找最佳的解决方案。 吃过了午饭,众人纷纷回了自己房中休息。 望舒盯着桌上锦盒内那块精致的手帕,思绪飘飞,纠结着是否该立即将其交予他。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突然从房顶上传来,打断了她的思考。那声音如此之轻,若非她听力过人,恐怕根本难以察觉。 “谁?”望舒话音未落,已然飞身而出。 同一时间,对面房间里也飞出了一个身影,正是刘承栩。 两人脚下未停,对视一眼,齐齐飞身上房。 “你是何人?” “是你!” 看着对面一个淡青色的身影,二人同时开口道。 “你认识?”刘承栩看着望舒问道。 望舒摇了摇头:“不认识,但见过。” 淡青色长袍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曾在五老峰和望舒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少女”。 “这里何时住人了?”女扮男装的少女好奇的看了看两人,“这是你们的房子?” 望舒点了点头:“正是。” 少女撇了撇嘴:“真讨厌!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块清净之地也没了!” 闻言,望舒直接气笑了:“这么说来,你倒是经常来光顾啊?后院那块菜地莫非就是你种的?” 少女得意的点了点头:“正是!怎么样?长势很喜人吧?” 刘承栩仔细聆听着二人的对话,然后迈着步伐走到了望舒身旁。他的到来使得原本紧张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原本,他们二人一左一右地站立,形成前后夹击之势,牢牢地堵住了少女的去路。然而现在,随着刘承栩位置的改变,情况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表面上来看,这位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敌意或威胁,反而给人一种相对平和的感觉。这让刘承栩原本紧绷的心弦略微放松了下来,但他依然保持警惕,不敢掉以轻心。 望舒笑着说道:“你倒是挺好意思!你不知道你这行为是擅闯民宅吗?” 少女嗤笑一声:“我在这里住了十多年了,这宅子是我看着荒废的。里边的人都跑了,我怎知道还有主人啊?你们也是,既是你们的宅子,为何不管好它?我可警告你们,我这菜你们可不许动!那都是我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要不然,有你们好看!”说着,还冲二人挥舞了下拳头。 刘承栩闻言,也不禁笑了起来:“你倒还恶人先告状了起来!” 望舒看着她问道:“你家就住在附近?” 少女点了点头:“是啊,就在大月山的最上面。这整个山头都是我罩着的!我在你们后院种点儿菜怎么了,我还帮忙看宅子了呢,没问你们要辛苦费就是我大度了好不好!”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行啊!那菜还是你的,我们不动!不过,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们懂不懂规矩?问别人名字前,不是应该先报自己的吗?”少女斜着眼睛瞪向两人。 望舒点了点头:“也罢!我叫李望舒,他叫刘承栩,敢问这位女侠姓甚名谁啊?” 少女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抱着双臂说道:“我叫李敏!” 刘承栩听见“女侠”二字后,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听她说话看她做事的样子,虽说大大咧咧的,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若是女娘的话,那就都解释的通了。 望舒看了眼李敏腰间缠着的鞭子,心里不禁暗自嘀咕:这姑娘看上去似乎有些身手不凡啊!她不禁想起刚刚听到的脚步声,那声音轻盈而有力,仿佛每一步都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这种韵律并非来自于普通的轻功步伐,而是只有那种精妙的上上等轻功才能拥有的特质。望舒暗自猜测,这个名叫李敏的女子,或许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武人那么简单。 更让望舒感到惊讶的是,尽管李敏身着朴素的布衣,居住在山间,但她的举止却丝毫没有流露出半点野蛮之气。相反,她的一举一动之间透露出一种自然而然的贵气,就像是天生的贵族一般。这种气质并非仅仅依靠外表和衣着就能展现出来的,而是源自内心深处的修养和自信。 望舒不禁对李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很想知道这个看似平凡的女娘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遂好奇的问道:“你为何要在我们院子里种这些啊?” 李敏看望舒同意了不动她的菜,又因为上次五老峰上的事,确实是自己先出言不逊,虽然另一个小子得罪了她,可望舒却一点儿都不生气,还跟她说“有缘再见”,所以从内心里也对她有了些好感,此时也就开口回答道:“我家院子都被我阿娘种满了花。可那些花又不能吃不能喝的,种来做甚!我想种菜,可我阿耶因为怕我阿娘,不敢拔了她的花,就让我自己找地方种。我找来找去,你家后院最合适,有围墙,不怕野猪来拱。之前又种过花,土地也算肥沃!我看着人都走了,就把花都拔了,种上了菜。” 听着李敏的回答,望舒差点儿没乐出声,忍着笑点头说道:“你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是吧!”见有人赞同自己,李敏立刻话多了起来,“我就搞不懂那些喜欢种花的人,那些东西除了好看,还有什么用啊?不顶吃不顶喝的!万一哪天大雪封山了,还不得抱着花饿死啊!” “山上也是你家别院吗?”望舒笑眯眯的走近了一步,“亲切”的问道。 李敏好笑的看了望舒一眼,嗤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嘴碎,就没心眼儿啊?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想套我的话?” 望舒撇了撇嘴,没有否认:“我可没觉得你没心眼儿!只不过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能不能套出话来呢!万一成功了呢?” 李敏看望舒承认的爽快,也就没和她计较,看了眼刘承栩,又看了看望舒,笑着说道:“也不怕和你们说,山上可不是我家别院,我们就是山野中寻常的人家而已。不像你们这些高门大户,还搞什么别院!这年头,百姓们能有一间屋子睡个觉已经是不错了!” “山野人家?”望舒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傻呢!看你的谈吐和功夫,怎会是普通的山野人家!我们二人自四五岁时就跟着师傅练功了,如今看你年岁,和我也差不多,功夫却不比我弱。而且,你内力极为精纯,轻功也很讲究。这样的你,说是寻常的山野人家,也太没诚意了吧?” 李敏闻言哈哈一笑:“信不信由你!走了,今日来就是看看我的菜,下次我来摘时,再请你们去家中做客吧!” 话音刚落,李敏就从房顶跃下,在墙头借了个力,几个腾挪间,就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中。 “承栩,她的功夫和你比的话,谁强谁弱?”望舒看着李敏消失的方向,沉声问道。 刘承栩摇了摇头:“只看轻功和内力的话,她不如我。可看她的兵器是鞭子,这种软兵器本身就很难对付。若是她有名师指导,招式上乘的话,那结果就难说了。我的刀还没和鞭子对战过。” 刚说完,刘承栩就感觉到有两道“贼亮”的视线正瞪着他,嘴角一抽,转过了头看向望舒。 “好啊!我的内力可不如她!这么说的话,你一直都在藏拙?”望舒气哼哼地看着刘承栩。 “也不算是!”刘承栩讪笑着狡辩道,“朋友之间的比试,不是应该势均力敌才好玩么!我只是将内力压在和你一样的水平罢了,只比招式的话,这样才公平嘛!” 望舒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就飞跃下屋顶,往自己房中走去。 刘承栩叹了口气,急忙追了过去:“望舒,你别生气啊!要不这样,以后再比试的话,你若说让我使十分力,我一定全力以赴。这样好不好?别生我气啦!” 望舒撇了撇嘴,径直走到桌前,将锦盒里的手帕扔给了他:“谁生气了!” 条件反射的接过帕子,刘承栩看着帕角绣的青竹,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立时眉眼都明亮了起来,抬头问道:“这是?” 望舒点了点头:“既答应了你,总要做到吧!” 刘承栩笑眼弯弯,将帕子小心翼翼的收在胸前的位置,抬头看着望舒说道:“这礼物,我一定好好收着。” “什么礼物啊!这是赌约!赌约!”望舒嘴硬的说道。 “好,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第38章 月峰秋猎 午休过后,众人才听说了中午的事情,纷纷对这菜地的主人好奇了起来。 “阿姊,你说那是个女娘?和我们一般大?还会功夫?”李菀青好奇的拉着望舒的胳膊问道。 望舒点了点头:“嗯,她功夫挺高的,一定有名师教导。我还挺想和她过过招的!” “听你们的描述,她可不像是个普通的山户。”江知谨摇头说道。 刘承栩点了点头:“没错,她虽是一身布衣,可剪裁得体,不像是穿的兄长的衣衫,可若是普通山户的话,谁家会专门给一个女娘做男装!” “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对她倒是挺好奇的!”韩俨笑着说道,“她还会再来的吧?” 望舒点点头:“嗯,她说等这些菜长成了就来摘,所以肯定还能见面的。” 杨嘉卉抿嘴一笑:“这个妹妹可真有意思,真好奇什么样的人家能养出这样的女娘!” 李伯庸笑了笑:“这大月山上确实有一个村落,就在咱们这别院再往上一些的地方,听说是以前一个大世家的隐居之地。但这么多年了,也没人知道传言的真假,如今见到的村民都是普通山民的模样。不过村里大多数人都姓卢,所以也有人传说他们是范阳卢氏的一支,是当初为避战乱灾祸才南迁至此的。” “可那姑娘姓李啊,不姓卢。”李菀青看着李伯庸问道,“她难道说谎了?” 李伯庸摇了摇头:“听望舒和承栩所说,那姑娘傲气的狠,怎屑于在姓氏上作假!而且那村子也只是大部分人姓卢,又不是全部。” 一直都只是安静听大家聊天的杜安言忽然插嘴问道:“守拙兄长在庐山这么多年,都从未接触过那个村子的人吗?” 李伯庸又摇了摇头:“庐山很大,村落也有很多,我也不可能都接触过。而且确实有一部分是不怎么和外面的人来往的。大月山上的这个卢家村就是如此,我也只是曾经听人提起过才略知一二。” 李仲恺也说道:“是啊,听说进卢家村的路只有一条,他们也不太欢迎外人进村,所以这些年,去过的人没几个,只是有些上山采药砍柴的人偶尔走错了路,进去过几次罢了。而且听说,还没等他们走近人群,就被人客气的请了出去。所以卢家村里到底有多少人,也没人说得清楚。” “还挺神秘!”刘承栩扯了扯嘴角,笑着说道,“这么看来,那个村子的人应该是隐居在此没错。不过这么多年了,老一辈的人还好,小辈们应该是不甘心常居于此的。不然望舒也不会两次遇到那李敏了。” 江知谨也赞同的点了点头:“也许,我们在这里小住的日子,还会有别的’客人’上门呢!” 韩俨看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么一说,我还挺期待的!若真是范阳卢氏,那可是卢升之的后代啊!” 望舒闻言,眼睛一亮:“卢升之!传说他也是药王的徒弟。” 江知谨点了点头,看着望舒闪烁的眼神,柔声说道:“望舒,你别心急。若真是范阳卢氏隐居在此,我们总能找到机会和他们见上一面的!” 刘承栩也说道:“知谨说的没错。而且那李敏也说,等菜熟了会再来摘,这菜眼看着就能吃了,我们再见面的日子也不会远了。”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们是怕我一时心急,再跑上去夜探卢家村!放心,我不会的。既然有求于人,自是不能做这些无礼之事!” 第二日,几人早早的就起了床,吃了早餐后,精神抖擞的在院中集合,准备外出游猎。 “嘉卉姊姊,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吗?”李菀青拉着杨嘉卉的手边晃边问道。 望舒也看着摇头微笑的杨嘉卉说道:“嘉卉姊姊,你不会弓箭没关系的,不打猎也可以游玩啊!这庐山的秋景可是秀美如画呢!” 杨嘉卉笑着说道:“这秋景我也看了好几年了,而且我马术本就一般,和你们同去还要拖累你们。来的路上要不是为了照顾我,仲恺兄长也不会落到最后。我还是在别院中等你们吧!” 李仲恺摇着头说:“我没关系的,伍乔回家之前可是交代了我一定要照顾好你的!” 杨嘉卉闻言甜蜜的笑了笑,但还是摇着头说:“你们不用劝我,我真的不去了。我在家中将辅菜都备好,等你们回来一起炙肉吃!” 看杨嘉卉坚持如此,众人也不再劝,陆续上了马,往林中奔驰而去。 大月山的秋天,天空高远,云朵洁白如棉,山林层层叠叠,染上了五彩斑斓的色彩。这美景宛如一幅巨大的泼墨山水画,美不胜收,令人陶醉其中。众人骑着马在这片绚丽多彩的山林中疾驰而过,感受着秋风拂面的清爽和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马蹄声在林间回荡,仿佛与大自然融为一体。众人倒是颇有一种“等闲飞鞚秋原上, 独向寒云试射声”的意气风发。 “兔子!”李菀青指着草丛中被马惊的四处“飞”奔的兔子,兴奋的眼睛都亮了。 望舒在马上笑着点头,弯弓搭箭,手松箭出,动作利落无比,眼看着那飞箭就要射中兔身。 “嗖”的一声,却被斜向射过来的一支羽箭打偏。 “韩俨!”李菀青气的怒目瞪向一旁讪笑的韩俨,“你做什么!” 望舒笑的连连摆手,冲韩俨说道:“抱歉抱歉!忘了昨天那段兔子的故事了!” 李菀青闻言,嘴角抽搐的看着韩俨说道:“你不会真不准我们射兔子吧?” 韩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冲二人拱手说道:“二位女侠手下留情啊!要不然,我们射山鸡?” 江知谨和萧文正等人看着韩俨那滑稽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刘承栩则驱马慢慢靠近韩俨,嘴角挂着一抹戏谑的笑容,轻轻拍了拍韩俨的肩膀,调侃道:“表兄啊,如果今天我们没有任何收获,恐怕这两位女侠会把你当作晚餐给烤了呢!” 韩俨脸色微红,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向刘承栩拱了拱手表示感谢。接着他又向另外两个姑娘作揖,脸上露出讨好的表情说道:“还请二位女侠手下留情,在下一定努力打猎,不负所托。”说完,他便转身策马离去,准备开始狩猎山鸡之旅。 李菀青这才一撅嘴,扭头冲望舒说:“阿姊,我们去那边!” “那边林子密!”李伯庸不放心的冲着二人的背影喊道,“你俩小心些!” “放心吧,大堂兄!我会保护好菀青的!”望舒驾着马,头也不回的笑着挥了挥手。 李伯庸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跟着她俩,守拙兄放心。”刘承栩笑着说完,也纵马朝着两人的方向追了去。 韩俨和萧文正一起看向江知谨,江知谨笑了笑:“走吧,猎山鸡去!总不能真让他们烤了阿俨吧!” 韩俨闻言直接笑出了声:“那我可得拉着你俩一起!毕竟好兄弟一场,就得有难同当啊!” 看着三人往另一边走,李伯庸笑着喊道:“那我们兄弟俩和安言去那边,咱们一会儿还在这里集合啊!” 李仲恺笑着打趣道:“阿兄,你可真是操心!” “那怎么办!谁让我年长,哎!就是操心的命!走吧,安言。”李伯庸笑着摇了摇头,招呼着两人一起往另一边寻找起猎物来。 随着不断的深入,望舒和李菀青在密林中小心地行进着,身下骏马的步伐随着落叶的增多也逐渐变得沉重起来,速度也在慢慢减缓。她们小心翼翼地穿越着茂密的树林,生怕遇到什么危险。 “阿姊,这里的林子越来越密,会不会有猛兽啊?”李菀青有些紧张地看着前方,她的眼神充满了不安和担忧。这片密林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让人不禁想起那些凶猛的野兽。 望舒听了李菀青的话,也不禁皱起眉头,她停下脚步,仔细观察四周的环境。 望舒看着前方犹豫了片刻,和李菀青说:“我们再找一刻钟,不管有没有猎到东西,都要回去了。” 李菀青点了点头。和望舒一起继续驾马往前行去。 忽然远处一声虎啸,让李菀青和望舒急忙拉缰停了下来。 “阿姊?”李菀青看着望舒,“真有猛兽!我们回去吧!” 望舒眯眼看着前方说道:“等一下。” 此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望舒和李菀青一起回头看去,来人正是追了她们一路的刘承栩,此时,他也面色严肃,显然也听到了那声虎啸。 “你怎么也跟来了?”望舒挑眉问道。 刘承栩走到她们身边停下,笑着说:“林子里容易碰到猛兽,所以我就跟来看看,怕你们遇到危险。” 望舒笑了笑,转头看着前方问道:“那声虎啸应该就在前面,我们是回去还是?” 刘承栩肃穆说道:“那声虎啸明显是宣战,只是不知对方是虎还是人。不过,到现在还没有另一只虎的回应,那与他对战的应该就是人了。” 李菀青闻言,惊讶的看向他:“这你都能听懂?” 刘承栩看了李菀青一眼:“遇到过,自然就懂了。” 望舒看着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皱眉问道:“我们要怎么办?” 刘承栩有些犹豫,片刻后,看着望舒说道:“秋季的老虎正是捕食和繁殖的时候,会比其他时候更凶猛。我担心……你们留在这里,我过去看看。” 望舒也想跟去,可考虑到身边还有一个不会武功的李菀青,只得点头说:“好,你小心一些。” 刘承栩点了点头,从马上翻身而下,直接运起轻功朝前方飞奔而去。他的身形迅速,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李菀青望着刘承栩离去的方向,眼神中流露出担忧。 而在望舒这边,她的目光一直向前,似乎想要穿透密林寻找到刘承栩的身影。然而,茂密的树林挡住了她的视线,让她无法看到刘承栩的去向。 就在这时,又一声虎啸传来,声音比之前更为凶猛。这一次,望舒的目光明显闪了闪,面上满是担忧之色。她知道,这只老虎可能已经发现了刘承栩的踪迹,正在向他逼近。 李菀青察觉到望舒的变化,不禁皱起眉头问道:“怎么了?”望舒咬着嘴唇,轻声说道:“我担心……”话还未说完,又是一阵虎啸传来,打断了她的话语。这次的虎啸声离他们更近,仿佛近在咫尺。 望舒脸色一变,连忙拉住李菀青的手,将她护在身后。两人紧张地注视着四周,不敢有丝毫松懈。 “阿姊,要不然,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望舒看着李菀青,犹豫的说道:“不行,若真有了危险,你不会功夫……” “阿姊!我们就是过去偷偷看一眼,又不上去和老虎搏斗。再说了,不是还有你护着我呢嘛!”李菀青拉着望舒的手臂撒着娇。 望舒想了想,也确实是担心刘承栩,遂点点头说:“那我们说好了,你得听我的,不许露面,保护好自己为先!” 李菀青闻言立刻举着右手保证道:“我一定听阿姊的!” 两人将三匹马拴好,才猫着腰小心翼翼的往前方走去。 随着两人的慢慢接近,眼前的一幕也让望舒的心跳都快了起来。 李菀青也捂着嘴,惊讶的瞪大了眼。 密林深处有一小片湖泊,岸边一人一虎战斗正酣。旁边不远处还半躺着一人,手臂上鲜血淋漓,胸前位置也有一片血渍,一看就是被猛虎抓伤的。 “那不是星子镇杨阿婆的孙子,杨复吗!”李菀青惊讶的看向了受伤之人。 望舒也认出了地上半躺着的少年,正是之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杨复。看他虽然伤重,眼神却依旧坚毅,才放心的将目光又转向了刘承栩。 因为是来秋猎,所以刘承栩并未带他的横刀,只拿着一把随身携带的匕首,和猛虎对峙着。几次三番的凭着一身精妙的轻功,避开了猛虎的攻击,手中的匕首虽然划破了猛虎的皮毛,但一时也没办法给猛虎造成实际的伤害。 第39章 旗鼓相当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若是引来了老虎的同伴,或是其他猛兽,那我们加起来也不够它们塞牙缝的!”望舒摇着头说道,“得速战速决才行!” “可是阿姊,看他的样子,也没办法速战速决啊!”李菀青看着刘承栩郁闷的说道,“他如今能保证自己不受伤已经是万幸了!那老虎比他大了三倍有余,就我们手中的弓箭,根本就伤不到它!” 望舒沉默地看着正在与猛虎周旋的刘承栩,眼中的担忧愈发浓烈,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她紧紧咬着嘴唇,双手紧握成拳,似乎想要冲上去帮助他,但又有所顾虑。 李菀青深知望舒内心的纠结和对自己安全的担忧,她微笑着轻轻推了推望舒的手臂,温柔地说:“阿姊,你去吧,去帮他吧。我会乖乖待在这里,保证哪儿都不去!” 望舒微微皱眉,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挣扎。她看了一眼李菀青,又看了看远处的刘承栩,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可是……” 李菀青打断了她的话,坚定地说:“没有可是,阿姊。你相信我,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而且,我虽然讨厌他,可我知道你不想看到他受伤,对吧?” 望舒听了这话,心中的纠结渐渐消散。她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地点了点头:“好,那你一定要小心,不要乱跑。如果有危险,就大声喊我。” 李菀青笑了起来,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放心吧,阿姊。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快去帮他吧,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够战胜这只猛虎的!” 见她答应了,望舒这才站起身来,抽出腰间的软剑,一个飞身,向着刘承栩的方向掠去。 见到望舒的身影,刘承栩的眼中虽然有些不赞成,但很显然,有了望舒的加入之后,他的压力也小了不少。 刘承栩在心中叹了口气,脚下的步伐加快,绕开猛虎的血盆大口,从侧面又扎了进去,连带着还划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 猛虎疼得长啸一声,又朝着刘承栩的方向扑去。 望舒原本计划通过正面干扰来吸引猛虎的注意力,以便给刘承栩创造一个从侧面进攻的机会。然而,她没有料到刘承栩竟然洞悉了她的意图,并通过一系列巧妙的动作将猛虎重新引导回到他的面前。面对这种情况,望舒别无选择,只能迅速改变策略,从侧面展开攻击,同时密切观察猛虎的动向,寻找能够一举击败它的绝佳时机。 事实上,这两个人的武功水平并不差,但他们毕竟年纪尚轻,即便有内力作为支撑,与体型比自己大三倍以上的猛虎相比,他们的力量仍然微不足道。如果直接与猛虎正面交锋,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随着时间推移,经过几轮交锋,尽管刘承栩持续对其进行干扰,但身上已有多处伤口的猛虎还是逐渐失去耐心。这些伤口虽然并不致命,但疼痛难忍,让它难以忍受。突然,猛虎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然后张开锋利的前爪,气势汹汹地朝刘承栩扑去。 就是此时! 望舒眼神凌厉,身形迅速旋转,如同一道闪电般从猛虎的侧面翻滚而入。她的动作敏捷而灵活,仿佛与猛虎融为一体。与此同时,她的头部向后仰倒,身体紧绷得如同一张拉紧的弓弦,手中的软剑直直地刺向猛虎暴露在外的心脏位置。 随着一声凄厉的哀嚎声响起,猛虎的神色开始变得涣散。它原本凶猛的气势瞬间消散,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然而,由于前扑的姿势已经形成,它无法立即停下,只能依靠惯性继续向前冲去。就这样,带着深深刺入心脏的软剑以及紧握软剑的望舒一同朝前方跌落。 就在这时,刘承栩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望舒身上。他毫不犹豫地将脚尖蹬向湖边的巨石,借助反作用力侧身滑行而过。他的速度快如疾风,瞬间来到了望舒身边。他伸出手,一把抓住望舒和软剑,用力一带,将她们成功地带离了猛虎身下。 随着一声巨物落地声响起,扬起一片尘沙。 刘承栩和望舒站在不再凶猛的虎尸身边,长舒了口气。 李菀青试探性的伸出了个小脑袋:“阿姊,打死了吗?我能过去了吗?” 望舒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冲她招了招手:“过来吧。”说完,望舒和刘承栩就一起往边上半躺着的杨复那边走去。 “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望舒蹲在杨复身边,看着他的伤口问道。 杨复摇了摇头:“没事,都是皮肉伤,只是有些脱力。” 刘承栩一边查看着杨复的伤口一边问道:“你是怎么惹到那老虎的?它的体型来看,应该是山中的兽王。” 李菀青闻言倒吸了口气:“兽王?!杨复,你怎么惹到它的啊?” 刘承栩挑了挑眉,看着望舒和李菀青问道:“认识?” 望舒点了点头:“他是星子镇的杨复,以后也是你同窗。” 刘承栩点了点头,手下不停的帮他简单处理了伤口,才笑着说道:“你算是命大!这些伤口看着吓人,不过都是些皮肉伤,没伤到筋骨。多养些时日就没事儿了,若是有上好的伤药,愈合得快的话,不会耽误你十月入学的!” 杨复叹了口气:“我也是担心学费的问题,才想着进山打些猎物换钱。谁知道进山两日了,只猎到了些普通的山鸡和兔子,全卖了也不够支付学费的。后来好不容易碰到一只母虎,但一时大意,没射到要害,还是让它跑脱了。当时只顾着懊恼,也没多想。后来口渴来这里寻些水喝,谁知道就碰到了来寻仇的虎王,那母虎应该是它的配偶!哎……” 望舒看着他沮丧的样子,笑着劝道:“别想那么多了,能保住命已经是万幸了!而且如今就这副虎皮,肯定就够支付你的学费了!” 杨复看着几人欲言又止。 刘承栩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这虎说到底也是因为你才找上门的,而且若不是你提前已经伤了他,我们二人合力也不一定就能打死它!它该是你的,你拿着就是!顶多,支付完学费后,剩下的请我们大家搓一顿好了!” 望舒这才反应过来杨复的欲言又止是什么原因,遂笑着点头说道:“是啊!我们来打猎是为了口腹之欲!不然,你将之前打到的山鸡和兔子匀我们几只好了!一举两得啊!” 李菀青闻言急忙插嘴道:“就山鸡就行!” 想起兔子的缘故,望舒和刘承栩又笑了起来,一起说道:“对,就山鸡就好!” 杨复犹豫了片刻,看着三人真诚的笑容,最终下了决心点了点头,抱拳说道:“这次多谢你们了!我也不矫情了,我确实是需要这虎皮,但是虎肉也值钱,届时,我请大家在星子镇最好的酒楼好好搓一顿!” “好啊!一言为定!”刘承栩笑着拍了拍杨复的肩,看着他呲牙咧嘴的样子,笑着说道,“还能站起来不?去我们那里治治伤再回去吧。” 杨复点了点头:“好。” 几人正说话间,从林子里冲出了几个熟悉的身影:“刚才听见了虎啸,你们没事吧?” 看着一脸焦急的几人,刘承栩笑着说道:“没事,这不都好好的在你们面前站着嘛!” “可是吓死我了!”李仲恺拍了拍胸口,后怕的说道,“我们正在那边找猎物呢,就听到你们这边传来一阵阵虎啸,赶紧就往这边来了!路上还遇到了文正三人,都是听到声音过来的!” “那老虎……是你们打死的?”韩俨看见了一边躺着的巨大虎尸,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刘承栩点了点头:“是我们一起。” “这位是?”李伯庸看着刘承栩身前满身伤痕的杨复问道。 “大兄,他是杨复,就是我和你们说的那个去年被顶替了入学资格的学子。”李菀青替杨复回答道。 李伯庸点了点头:“这身伤可是不轻,先不要聊天了,我们赶紧回去,请个大夫看看才是要紧事。” 刘承栩点着头赞同道:“我和望舒先带他回别院。表兄,要麻烦你和知谨兄将这虎尸给运下去。还有那几只山鸡和兔子。文正,兔子你拿着吧!” 看着几人都笑着点了头,刘承栩将前面的杨复扶稳了,双腿一夹马腹,往别院的方向奔去。 回到别院时,杨复的精神已经有些萎靡了。 高管家看着一身伤的杨复,想伸手扶却又怕弄疼了他,急的老脸通红。 “他这是失血过多,别院中可有伤药?”刘承栩一把将杨复抱起,往别院还空着的客房走去,小心的将他放在床榻上。因为骑马颠簸,本已包扎好的伤口又流了不少鲜血,将原本已经干涸成褐色的衣衫又染成了鲜红色。 晴雨急匆匆的将伤药取了来,放在刘承栩手边:“已经派人去山下请大夫了,不过等大夫来还需要些时间。” 刘承栩点了点头:“我已经给他检查过了,应该是皮肉伤,只不过是失血过多有些晕厥。不过还是请大夫再看看比较放心。”说完,就准备自己上手给杨复上药。忽然想起望舒和李菀青还在旁边,停了手中动作,回头说道,“望舒,你和菀青去外边等吧,晴雨也不用在这里。留下高管家,帮着我给他上药就好。” 望舒看了一眼杨复的伤口,若是上药的话,衣衫差不多要尽除了,遂点了点头,拉着李菀青往外面走去。 “晴雨,你去厨房吩咐一声,给杨复炖碗鸡汤吧,加些补血补气的黄芪、大枣、当归和党参。若是有乌骨鸡最好,没有的话普通的也行。” 吩咐完晴雨,扭头看见李菀青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望舒好奇的拉了她的手问道:“你怎么了?可是担心杨复?他没事的,承栩不是说了嘛!” 李菀青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在想,不过是为了读书而已,他怎会如此拼命!” 望舒笑着摸了摸李菀青的脑袋:“菀青,很多时候我们觉得无比寻常的事情,是很多人拼了命也想要得到的。” 李菀青不解的问道:“阿姊,那这样岂不是很不公平?” 望舒笑了笑:“公平?这世间根本没有公平。菀青,我们从小锦衣玉食的长大,从未担忧过会有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可是这世间的大部分普通人家却都要为了生计发愁,更不要提读书这种奢侈的事情了。” “那我们……”李菀青咬着嘴唇,眼神中愧疚之色明显。 望舒摇头笑了:“可是,我们的祖先也是从头开始的,这是几代人的积累和经营。我们的长辈们也要操心很多的事情,因为要延续一个家族的辉煌,仅靠一代人是不行的。一旦稍有不慎,世家豪门也会一夜倾颓。所以,很多时候,我们是没办法用’公平’两个字去衡量所有的。上位者有他们的权利,但也有他们的责任,让万民安康,让百姓温饱,让这天下所有的孩童都读上书,这些,就是他们责任!” “没错。”刘承栩笑着推开了门,看着望舒和李菀青说道,“我们出身世家,肩上担着的可不仅仅是家中的生计,而是整个家族的发展。若说压力,谁都一样,各有各的难处罢了。” “他怎么样?” 刘承栩笑了笑:“无事,高管家带来的药都极好,已经给他上好了,他如今睡过去了。等一会儿大夫来了,再给他检查下就好。”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好!” 李菀青看着相视而笑的两人,也笑着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阿姊,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会和刘承栩做朋友了!” 望舒好奇的看向李菀青:“啊?你知道什么了?” 李菀青调皮一笑,指着二人说道:“因为你俩,很像!而且像的势均力敌,旗鼓相当!” 第40章 劫后欢愉 一直在小厨房忙活的杨嘉卉刚收到消息就急忙赶了过来,看见门外三人的笑容,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嘉卉姊姊。”望舒和李菀青看到杨嘉卉立刻笑着唤道。 杨嘉卉笑着走上前,看了眼紧闭的房门:“阿复没事吧?” 刘承栩点着头说:“外伤看着吓人,不过都没有伤及根本。已经上好了药,开学前肯定能好!” “不等大夫来了再检查检查了?”望舒笑着问道。 刘承栩闻言笑着摇头说:“我这不是怕你们不相信我的医术嘛!” “你怎么什么都会呀?”李菀青撅着嘴巴问道,他们样样行,好像衬的自己很笨似的。 刘承栩摇头说道:“我这也就是常年在外面跑,而且又从小练功,这简单的外伤自然是不在话下的。毕竟受了点儿伤不能总是找大夫吧!不过除了外伤,我就不会治其他的了!” 李菀青松了口气,看着他说:“这还差不多!要不然我都以为是自己笨了!” 杨嘉卉闻言,笑的直晃悠,扶着望舒说道:“我们菀青的好胜心还挺强!” 望舒也是在一旁笑的直摇头:“那可不是一般的强!想当初,我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这丫头对我没了敌意和比较之心呢!” “阿姊!”李菀青被望舒揭了底,不依的追着望舒打闹了起来。 “你们让人知会杨阿婆了吗?”杨嘉卉开口问道。 听见杨嘉卉的话,望舒和李菀青立刻停了下来,吐了吐舌头:“把这茬给忘了,我这就让高管家派人跑一趟星子镇杨家。” 杨嘉卉点了点头:“别和杨阿婆详细说阿复的伤情,就说崴了脚,在我们这里住几天再回去。” 望舒点了点头:“嗯,我知晓了。” 几人正说话间,别院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 “应该是堂兄和知谨他们回来了。”望舒笑着往外迎去。 看着众人合力抬回来的老虎,杨嘉卉才终于明白,为何那杨复会伤的这么重了! 因为六人听见望舒那边的虎啸就朝他们赶了去,所以这次的秋猎,几人一只猎物都没打到。幸好有杨复打到的山鸡,不然,中午的炙肉可真是没了着落。 大夫来后,众人确认了杨复确实没有伤到肺腑,也就真真的放了心。 不过一直到傍晚时,杨复才重新清醒过来。 杨复躺在床上,看着身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和焕然一新的衣衫,再感受着身下柔软温暖的被褥,心中不禁泛起阵阵涟漪,心情也变得十分复杂。 此刻的他,仿佛置身于一片温暖的海洋之中,被人悉心照料着,这种感觉让他感到无比舒适,但同时内心深处却有着一种深深的不安。他深知自己肩负着重任,不能轻易沉迷于这份安逸与呵护之中。然而,当他试图挣脱这股温柔的束缚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无力反抗。 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之后,杨复无奈地笑了笑。他意识到,目前的自己甚至连抬起胳膊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又怎能妄想其他事情呢?与其纠结于此,倒不如静下心来好好休息,努力养伤,争取尽早恢复体力,以便能够早日下山回家。否则,如果长时间未归,阿婆一定会心急如焚,对自己的安危担忧不已。毕竟,在这个世上,只剩下他们两人相依为命。而自己的生命,也早已不再仅仅属于自己一个人,更是阿婆唯一的依靠。想到这里,杨复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他决心一定要尽快康复,守护好自己和阿婆的未来。 房门开启的声音,让杨复的思绪从回忆中惊醒。扭头看去,是个熟悉的面容,曾经在星子镇自家巷子里一把就将钱越那七尺男儿给扔了出去。很是“凶猛”! “凶猛”的晴雨端了碗鸡汤看着杨复笑了:“你终于醒了!这鸡汤热了几回了,我还想着你要是还未醒就将你叫起来呢。吃了它再睡吧!这里面加了好些补气补血的药材,只可惜没找到乌骨鸡。不过,有了这些药材,功效应该也是不差的!” 杨复笑了笑:“多谢你了。” 看着杨复挣扎着起身的样子,那动作显得无比艰难,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晴雨见状,心中一紧,急忙将手中的瓷碗搁在一旁,脚步匆匆地走到床边。她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插进杨复的腋下,然后用力一提,轻易地将他从床上扶坐起来。接着,她又迅速地拿起一个柔软的靠垫,轻轻地放在杨复的背后,让他能够舒适地倚靠在床上。 看他伤口没有裂开,晴雨才松了口气,看着他说道:“你手臂上都是伤,好几处还挺深的,我们带来的伤药止血功能再好,也经不住你这般不要命的折腾啊!你若是想起身告诉我一声就好,我帮你。你可千万别再乱动了!” 杨复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听到杨复的回答,晴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不是多谢你了就是麻烦你了!你们读书人可真是多礼!” 看着杨复的脸越来越红,眼睛也不敢看向她,晴雨这才笑着放过他:“好了,我不多话了,你快将这鸡汤喝了吧。要我喂你么?” 杨复闻言赶紧摇头:“我自己可以,不用麻烦姑娘了。” 晴雨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然后伸手拿起放在一旁桌案上的鸡汤,小心翼翼地递到了杨复的手里。她仔细观察着杨复,看到他能够稳稳地接住鸡汤后,心中稍稍放心下来。随后,她静静地坐在一边,眼神专注地看着杨复慢慢品尝这碗温暖的鸡汤。 杨复轻轻抿了几口鸡汤,感受到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胃里。然而,他的余光始终能感觉到晴雨的存在,仿佛她的身影一直萦绕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更令他感到不自在的是,有一道充满好奇的目光一直紧盯着他,让他不禁有些紧张和尴尬。尽管如此,他还是努力克制住内心的不适感,继续慢慢地喝下这碗鸡汤,希望尽快结束这个尴尬的局面。终于,他喝完了最后一口鸡汤,赶紧将碗递给晴雨,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 杨复想着“我也喝完了,这下她总可以走了吧”!谁知道晴雨接过碗后非但没走,还重新坐了下来,继续盯着杨复,在他的脸重新哄起来时开口问道:“我真的很好奇,你看着文质彬彬的,是怎么敢进山打猎的?还猎老虎!” 杨复不好意思的低头轻咳了一声:“我这十几年虽然是以读书为重,可家里没有收入,能变卖的都卖的差不多了,仅靠阿婆的茶水摊子收入,我们根本无法坚持这么多年。好在我还有一手好箭法,能时不时的打些野物换钱。不敢说百发百中吧,但十有八九也是能中的。君子六艺,我虽不算精通,可也不差的。” 晴雨点了点头:“你还真的挺孝顺的!” 杨复无奈的笑了笑:“我身为男儿郎,不能养家糊口,到如今还要让阿婆担心,这算什么孝顺!” 晴雨摇着头反驳道:“杨阿婆定是希望你学业有成,成就一番事业的!你如今是为了阿婆的心愿在努力,怎么不算孝顺呢!” 看着晴雨认真的表情,杨复笑了笑:“多谢你。” 晴雨点了点头,站起身:“好了,我不打扰你了!三娘说你如今就要多休息才能养好身体。喝了鸡汤就再睡会儿,明儿早上我再给你做好吃的。” 说完这些,晴雨又走到了床榻前,一手放在杨复脖颈后,一手插进了腿窝处,将原本半坐着的杨复重新放平在了床上,又贴心的将被子给他盖好,才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好了,你睡吧,我走了。” 看着晴雨离开的背影,杨复好笑地摇了摇头,然后重新闭上了眼睛。他感觉这汤里似乎还有一些安神的成分,否则他不会这么快就感到困倦。然而,这种感觉却让他感到无比舒适和放松。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如此安稳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杨复逐渐进入了梦乡,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似乎正在做着一个美好的梦…… 晴雨将空碗送回厨房时,隐约听见后院里传来的叫好声,撇嘴笑了笑,心想着这定是三娘手痒又和刘三郎比试了起来,几次三番的都输了,还是不死心啊! 转过一个月亮门,就看见正围着篝火席地而坐的众人,目光都紧盯着一旁正激烈交手的刘承栩和望舒。显而易见的,从望舒微红的脸颊和已沁出薄汗的额头就能看出,两人这番相斗已经有一阵子了,渐渐的,望舒的败相已显…… “哎呀!”随着望舒不敌的后退脚步,李菀青不禁发出一声可惜的叹息。 看着李菀青一脸的不甘,望舒却粲然一笑,走到她身边坐下,看着她说道:“是我输,又不是你输,怎么一脸的不开心啊!” 李菀青气哼哼的瞪了一眼刘承栩,抓着望舒的手臂说道:“阿姊,我是替你生气啊!” 望舒闻言,好笑的弹了下李菀青的脑门:“少生那些闲气!我打的不知道多痛快呢!” “次次都输,还能痛快?”李菀青捂着额头呲牙咧嘴的说道。 杨嘉卉笑着看向二人:“望舒妹妹在意的可不是输赢。” “那是什么?”李菀青不解的问道。 “是对方的拼尽全力!”李伯庸看着傻妹妹,笑着摇了摇头。 望舒看向刘承栩笑着说道:“我自己的本事自己清楚!若论单打独斗的话,这几年里,身边除了大兄、二表兄和陈家大郎,已经没人是我对手了,同龄人里那就更是难逢敌手了!而那三人又比我大上许多,平日里也不屑于陪我比试。如今,能有一个处处压我一头,督促我勤加练功的人在身边,我当然是高兴极了!” “那可不是!不仅三娘高兴,我也高兴呢!终于不用每日里忙的要死时,还要被三娘拉着陪练了!还美其名曰检验我的功夫有没有进步!”晴雨笑着在一旁插嘴道。 望舒朝着晴雨做了个鬼脸:“是呢!总是赢你,可是太没意思啦!” 李伯庸笑的咳嗽了两声,看着晴雨问道:“他怎么样?” “没什么事,鸡汤喝了一大碗呢!不过汤里搁了些安神的药材,这会儿又睡了。”晴雨点着头说。 望舒笑了笑:“多睡是好事儿!睡觉养神。” 韩俨这会儿后怕的拍了拍胸脯,对着望舒和刘承栩说:“我还没顾上说道你俩呢!多危险啊!你俩就那么上去了!可是吓死我了。” 望舒笑嘻嘻的说道:“不然怎么办?一条人命,总不能让他在我们眼前没了吧!” 江知谨看了眼杨嘉卉和杜安言此时并没有关注望舒这边,就往望舒身旁挪了挪,低声问道:“你身边不是有暗卫吗?下次这种事让他们上,不然你若是受了伤,他们也得不了好啊!” 望舒笑着小声说道:“他们可不敢,我之前明令过,若不是我有生命危险,他们不许现身!要不然,我就把他们都打发回去。” “你呀!”江知谨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望舒说道,“还好这次有刘承栩在,不然你自己的话,非受了伤不可!” 望舒闻言不禁一笑:“你以为我傻啊!若不是有他在,我们有把握对付那老虎,我肯定当时就大声喊他们啦!我又不是死要面子的人!” 听见望舒这么说,江知谨才松了口气,笑着点了点头。 “晴雨,这几日你就多照顾些杨复那边吧。我这里不用你操心。”望舒笑着看向晴雨,“明日我们还要出去逛逛,你还是留在家中。” “啊?”晴雨闻言立刻瞪圆了眼睛,“今日我没跟着去,就遇到了虎!若是明日再遇到黑熊什么的,可怎么得了?” 望舒闻言不禁朝她翻了个白眼:“你可盼我点儿好吧!” 第41章 有客来访 经过五六天的悉心调养,杨复的身体状态终于得到了显着的改善,他现在看起来几乎已经完全恢复到了从前的样子。在过去的几天里,晴雨不辞辛劳地照顾着杨复,她仿佛不要钱似的用上好的伤药和各种滋补的药膳来帮助杨复恢复身体。 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进房间时,晴雨就会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膳汤。这碗汤里有各种珍贵的药材和食材,如人参、枸杞、红枣等,它们都具有滋补气血、强身健体的功效。除了药膳汤,晴雨还会给杨复准备一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如米粥、面条等。这些食物不仅美味可口,而且营养丰富,可以帮助杨复补充体力和能量。此外,晴雨还会定时帮杨复更换伤口的纱布,并仔细观察伤口的愈合情况。如果发现有任何异常,她会立刻请医师前来问诊。 就连杨嘉卉和李菀青都有些惊讶的问过晴雨:“你怎么这么舍得啊?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晴雨闻言直接哼了一声,鼻孔呼哧呼哧的喘着气说:“我只是想要他快点儿好起来,要不然的话,三娘总是把我留在别院里照顾他,我可不乐意呢!我是三娘的贴身婢女,我当然得寸步不离的跟着她才行!怎能大材小用的照顾伤患啊!” “你就算不跟着,也没见你家三娘少根毛啊!”韩俨乐得在一旁打趣道。 晴雨闻言,又朝天翻了个白眼,气哼哼的说道:“我不管!我这条命是三娘救的!她就是我的天,她不在我眼前,我是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哼,你们,不懂!” 看着晴雨傲娇的小模样,几人纷纷捧腹而笑。 随着身体状况逐渐好转,杨复的精神状态也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此时的他,已经开始考虑返回镇上的事宜了。毕竟,家里还有一个年迈的祖母需要照顾,如果自己长期不归家,恐怕会让祖母担忧不已,甚至可能影响到她的身体。于是,在刚刚能够下地行走之后,杨复便嘱托晴雨和望舒向众人传达自己想要回家的意愿。 见杨复的身体既已大好,又实在是归家心切,望舒自然也不会拒绝。当即就让高管家将她的马车套好,又在里边加了几床柔软的被褥,确认了即使是最不平坦的山路,也不会将他的伤口再次颠开,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扭头和晴雨吩咐道:“你和顺子一起送他回镇子上吧。” “啊?”晴雨正在一边欣喜于自己终于又能跟着望舒了,结果就听见了这么一句,指着自己问道:“顺子去还不成?我也得跟去?” 顺子是跟着望舒的暗卫之一,这次来庐山一直充作车夫的身份。有他在,杨复这一路的安全绝对是不会出现任何差池,而且论驾车的本事,顺子也是数一数二的,再崎岖不平的山路,有他在,车架也能稳如平地。 望舒看着撅着嘴巴的晴雨笑着说道:“顺子又不爱说话,莫非你让他和杨阿婆说杨复的情况吗?” 晴雨撇了撇嘴,瞪了一旁面无表情的顺子一眼,也知道他这副样子,很有可能会吓坏了杨阿婆,这才郁闷的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我去嘛。” 看杨复被刘承栩搀扶着走了过来,望舒几人连忙迎了上去:“真的可以走吗?其实你可以多住些日子,我们已经让人和杨阿婆交待过了的。” 杨复看着几人关心的面容笑着摇了摇头:“多谢几位的好意,已经在此打扰多日了。而且,只要我不回去,阿婆没有亲眼见到我,一定是不会放心的。她年纪也大了,我不想让她过于忧心,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如今这一身的伤也都好的七七八八了,不做大幅度的动作,伤口决不会裂开的,我这条小命啊,肯定是不会丢了的!” 看几日下来,杨复竟然也会和大家开玩笑了,望舒几人都笑着点了点头:“好吧,那你自己回去一切当心,若是伤口再裂开了,那可真就耽误了入学!” 江知谨笑着上前交待道:“如今天气虽然凉了,可那虎尸也不能久放着,所以我们已经让人送到了山下屠户处,请人剥了皮,如今应该已经变卖了,货款应该也已经送到你家中了。” 闻言,杨复感激的点了点头,抱拳说道:“多谢众位!大恩不言谢,以后,总有我可以偿还众位的时候。” 刘承栩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都是同窗,我们还有许多年共读的时候,说这些客套话做甚!” 萧文正也笑着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阿复,替我们向杨阿婆问好。”杨嘉卉笑着说道。 笑着和众人一一告别后,杨复被顺子扶上了马车,和晴雨一同往山下行去。 等马车行远后,众人才转身准备回别院。 此时,望舒和刘承栩一起抬头看向了屋顶,笑着喊道:“来了这么久了,也不下来打个招呼么?” 李菀青等人听到声音,都抬起头来,看向望舒所看之处。他们惊讶地发现,屋顶上竟然坐着一个青衣少年!他的身姿显得非常闲适自在,似乎完全不受周围环境的影响。他随意地倚靠在一旁,一只手拿着一颗香梨,另一只手则不停地啃咬着。没过多久,一整个香梨就只剩下了一个果核。 少年听见望舒和刘承栩的话,哈哈一笑,扔掉了手中的梨核,从屋顶飞身跃了下来,稳稳的落在众人面前。少年拍了拍手,昂首插腰的说道:“我这不是看你们正在依依话别嘛,就没出声打扰。” “李敏,你今儿是来摘菜的?”望舒笑嘻嘻的歪头问道。 李敏点了点头:“正是,我想着既然这菜种在你们的园子中,我怎么着也得和你们打个招呼才行。这不,就一直在等着你们话别结束。” 李菀青等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眼前的这个“少年”就是之前望舒和刘承栩交过手的那个喜欢女扮男装的少女啊!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指着身边的朋友们介绍道:“这些都是我们的朋友,杨嘉卉、李菀青、李伯庸、李仲恺、韩俨、江知谨、萧文正、杜安言。这就是之前和你们提过的,家就住在这里的李敏。” 李敏冲着众人拱手点了点头,也不再客套,直接开口问道:“我现在能去摘菜了么?” 望舒笑着朝后院一摊手:“请便。” “痛快!”李敏朝望舒咧开嘴笑了笑,直接就朝后院的方向飞奔了去,期间还在厨房某处“顺”了个空的大麻袋。 江知谨笑着摇了摇头:“她这性子可真是着急啊。” 李菀青也撇了撇嘴:“就是,这是显摆自己轻功好么!” 杨嘉卉看着李菀青笑着摇了摇头,点着她的脑袋说道:“你呀!这张嘴可真是不饶人。也不怕她听见!” 冲杨嘉卉吐了吐舌头,李菀青走到望舒身边,挽着她的手臂问道:“有阿姊在呢,我怕她做甚!不过,阿姊,我们就这么任她采摘啊?” “不然呢?”望舒好笑的看向李菀青,“这本就是她辛辛苦苦自己栽种的,难不成我们还要截胡一些?” 李菀青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可是来别人家里这么随便,还不走正门,也太没礼貌了吧!” 刘承栩闻言不由笑着说道:“能和咱们打个招呼再去,已经是她最大的礼貌了!” 望舒也不禁笑出了声:“这话倒是没错。她自由自在惯了,应该是没怎么和外人接触过。” “好了,这新鲜蔬菜算是吃不上喽!话说咱们今日吃什么?”韩俨搂着萧文正的肩,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 李菀青见萧文正一脸的吃力,瞪了一眼韩俨:“你是没长腿吗?你没看见萧呆子都快站不住了吗?” 韩俨闻言挑了挑眉,看着一旁的萧文正摇头啧啧了两声感叹道:“没想到,连我们文正都有人心疼了啊!” 听见韩俨的话,萧文正一脸通红,李菀青也红着脸反驳道:“你胡说什么!我只是见不得你欺负老实人好嘛!” “好了,好了!”望舒在一旁打着圆场,“我看厨房那边昨日好像拉回来五只整羊,中午不如就吃羊肉胡饼吧,等晚上再架上篝火,我们烤全羊啊!” “好啊!好啊!”众人还未来得及答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兴奋的赞同声。 望舒回头看向来人,笑着邀请道:“不如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共餐?” 李敏闻言,点头如捣蒜,笑容满面的说道:“那我李某人就却之不恭啦!” 李菀青看着李敏毫不客气的样子,嘴角不由抽搐了几下。 韩俨看着李敏背后背着的大麻袋,舔了下嘴唇,提议道:“不如,取些新鲜蔬菜来配羊肉啊?” 正笑的开心的李敏,闻言立刻往后退了一步,握着麻袋的手紧了紧,一脸警惕的看着韩俨道:“别打这些的主意!” 韩俨见状干笑了两声:“呵呵,我就是建议,你别怕,我又不会抢!” 刘承栩拍了拍韩俨的肩:“表兄,你不是她对手,就是想抢也抢不到!” 望舒笑着说道:“放心,家里有新鲜的蔬菜,是从镇子上买的,虽然不如你这些新摘的,但也是不错的!” 听到望舒的话,李敏才又笑了起来:“你这人还不错!配做我李敏的朋友。还有你。”说话间,李敏又转向了刘承栩。 刘承栩笑着点了点头:“不胜荣幸。” 韩俨悄悄地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江知谨的胳膊肘,然后压低声音,像是在说什么秘密似的,轻声嘀咕着:“这姑娘怎么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呢?我很好奇她到底是如何成长起来的呢?”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锐利而冷峻的目光便如闪电般迅速地投射过来。韩俨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急忙将自己的身子往江知谨身后挪动了一步,试图隐藏起来。接着,他故意清了清嗓子,抬起头望着蓝天白云,假装若无其事地说道:“哎呀,你看今天的天空真是湛蓝啊!”仿佛刚才那束犀利的目光与他毫无关系一样。 望舒生怕韩俨被李敏拎过去教训,急忙上前拉着李敏的手往正厅拽去:“走,咱们先去屋中坐坐吧,这里风大的很。” 看着两人的背影,韩俨才小心的松了口气,拍着胸脯叹了口气:“真是小气!还小心眼儿!” 江知谨无奈的推了好友一把:“行了!你和个小姑娘较什么劲!” 萧文正捂着嘴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阿俨这么害怕一个小姑娘!” 韩俨红着脸嘴硬的说道:“我那是怕么?我那明明是给她面子好不好!” “就是怕!”李菀青走过三人身边,目不斜视的笑着说道。 “嗯,我看也是怕!”刘承栩拍了拍韩俨的肩,摇头往正厅走去。 杨嘉卉也笑着点头走过:“我也觉得你怕她。” “没错,是怕!”李伯庸施施然走过。 “怕!”李仲恺也点着头路过了此处。 杜安言紧随其后,从韩俨身边经过时,笑了笑没说话,就在韩俨以为他是个“好人”时,杜安言却回头加了一句:“好像是有点儿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知谨和萧文正的笑声直冲云霄。 韩俨红着一张脸,看着众人的背影不甘心的吼道:“我才不是怕……怕……怕……怕……怕……怕……” 随着一阵回音的响起,院子里又爆发了一阵更大的笑声,这笑声如同涟漪一般迅速扩散开来,让整个院子都充满了欢乐的氛围。少年们笑得前仰后合,有的甚至笑出了眼泪。 一群原本正在围墙上休憩的飞鸟被这突如其来的响亮笑声惊醒。它们惊慌失措地拍打着翅膀,直直地冲入了那片湛蓝如洗的长空之中。它们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天边。院子里的少年们依然沉浸在欢声笑语中,而那片蓝天则见证了这一刻的美好与快乐。 真是一生大笑能几回,年少相逢不须醉。几回梦里庐山归,惟留青砖瓦上灰。 第42章 诚意相邀 看到李敏那豪放不羁、狼吞虎咽般的吃相,李菀青和韩俨不禁目瞪口呆。他们手中拿着的胡饼仿佛失去了重量,不由自主地从手指间滑落,发出清脆的“啪”声。这两声“啪”几乎同时响起,如同一种默契的呼应。而望舒和刘承栩等人目睹这一幕,脸上纷纷浮现出忍俊不禁的笑容。 李敏眼睛都没瞟向二人,手指屈起翘了翘桌面:“别浪费粮食!” 二人闻言纷纷听话的拿起掉在桌子上的胡饼,重新塞回了嘴巴里。 过了一刻,李菀青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随后呸呸了两声,不可置信的看向望舒,结结巴巴地问道:“阿……阿姊,我刚才做了什么?我是捡起饼子吃了吗?”她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胡饼的味道。 望舒好笑的点点头,安抚的拍了拍李菀青的脑袋:“没事儿,桌子干净的很,不脏啊!” 看着一旁韩俨低着头老老实实啃饼子的样子,李菀青郁闷的大口大口咬起了手中的饼子,眼睛却瞪着对面的李敏。自己干嘛也怕她啊!真是……见了鬼了! 吃了五六张羊肉胡饼,李敏又灌了一大碗羊肉汤。这才满足的伸了个懒腰,抹了抹嘴,笑眯眯的看向望舒:“你家饼子真好吃!这样肉是又嫩又香,啧啧啧,这厨子真是不错!”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还是你有眼光!这厨子虽是广陵人,可祖上却专门去过长安学艺,除了拿手的南方菜,北方菜系也是不在话下呢!” 李敏感慨的摇了摇头:“啧啧啧,富贵就是好啊!吃穿住行无一不精,出门有仆妇,往来无白丁。不比我们山间人,以山为庐,以天为盖。想吃点儿小青菜还得自己种!” 望舒闻言不禁笑了:“少来!你这身青衫虽是麻布的,可针脚细密多变,我虽不会女红,可不是不懂。这针脚的绣法出自蜀绣,江南向以苏绣为主,蜀绣的作品一向难求,可你这身不显眼的青衫上却有,你若说你没点儿来历,我可不信!” 李敏抻着自己的领子看了半天,抬头说道:“这是蜀绣?很值钱?” 望舒点了点头:“衣裳不值钱,绣工值钱。” 李敏撇了撇嘴:“我还想着是件普通衣衫呢!早知道拿它换钱买肉吃了!” “你真的缺钱?”望舒不相信的挑眉问道。 “缺!缺的很!”李敏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你不知道,我母亲心善,见不得别人受苦,将家中值钱的物件都变卖了去,得的银钱全散给村里有小孩子的家庭了,说什么长身体重要!可我也要长身体啊!每日里都是白粥咸菜的,我也会营养不良的!” 看着众人嘴角抽搐的样子,李敏使劲儿点着头说:“我说的是真的!我母亲那个人吧,怎么说呢,哎呀!就是爱管闲事的很,倒不怎么在意我。”说着说着,李敏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在,不自在中还有着隐隐的失落。 “那你父亲呢?他不管吗?”杨嘉卉温柔的问道。 李敏咧嘴笑了笑:“我阿耶极怕母亲,但凡母亲说一,他绝不敢说二。母亲若说要给谁家送钱送物的,他绝对抱起东西就跑去了。” 众人纷纷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目光,就连一直低着头的韩俨此刻也看向了李敏,目露同情。 望舒拍了拍李敏的肩:“我家随便你来玩,肉和菜什么的,管够!” 李敏闻言,立刻两眼放光:“真的吗?” 望舒使劲儿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这院子里还有几间空房,你可以挑一间,就算不住在这里,也可以休息用。” 李敏自来熟的一把搂过望舒的肩膀,笑着说道:“我说怎么前几日夜观天象,发现我最近能遇贵人呢!感情就是你啊!哈哈哈……” 李菀青看着紧紧搂着望舒的李敏,很想上前去掰开她的手臂,但奈何看了看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胳膊,无奈又郁闷的干了一大碗羊汤。 “你还会观天象?”刘承栩抓住了重点问道。 李敏点了点头:“嗯,算会吧。我从小七七八八学了一堆有的没的。家里的杂书很多,我左右也无事,就看着拣着学,有不懂的就去问阿耶,除了这身功夫是我阿耶手把手教的,其余都是我自己胡乱学的。” “那你还学了什么?”刘承栩笑眯眯的问道。 李敏想了想,掰着指头说道:“什么兵法啦,机关啦,农事啦……挺多的,但都是学了个大概,瞎琢磨的。不过效果还不错,你看我观天象也应验了,我种的菜也丰收了!”说到后边,李敏瞬间又得意了起来。 “你功夫这么好,平日里想吃肉了,为何不打猎?”李菀青忽然插嘴问道。 李敏嗤笑一声:“你以为我傻啊!我当然会啦,可山里不是野猪就是兔子,要不就是山鸡,这些我都吃腻了,可不如这羊肉鲜嫩!羊肉,这可是山里没有的,要下山去镇子里花银子买的!” 李菀青撇了撇嘴:“那你还想吃什么,你可以和我们说,我买给你吃。” “哦?”李敏一听,立刻屁股朝着李菀青的方向挪了挪,“你刚才不还挺烦我的么?” 李菀青不自在的往边上挪了挪,嘴硬的说道:“我现在也不是很喜欢你!不过是看阿姊喜欢你,才决定要对你好点儿!仅此而已!” “哦!”李敏笑了笑,看了眼一边笑的开心的望舒,又挪回了望舒身边,搂着望舒的肩说道,“那我还是得和望舒靠的近点儿!” 看着李菀青快要喷火的小眼神,还有那不断戳着碗中羊肉的筷子,李敏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等众人吃饱喝足回房午憩后,刘承栩敲开了望舒的门。 “怎么不休息一会儿?” 刘承栩笑着说道:“我有事和你说。” 因为晴雨还没回来,望舒亲自给刘承栩煮了一碗桂花茶:“这个解腻,尝尝。” 刘承栩抿了一口茶水,满口的清香,笑着点头赞道:“果然不是凡物。清香甘甜,入口温润,饮后唇齿留香,令人陶醉。” 听着刘承栩一溜的赞美,望舒笑的直摇头:“好了,到底何事啊?” 刘承栩收了笑,小声说道:“我对那李敏的来历有了些猜测。” 望舒闻言,挑眉问道:“哦?什么猜测?” 刘承栩沾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李”字,看着望舒说道:“我觉得她父亲很有可能就是李琢玉。” 听见刘承栩的话,望舒瞬间瞪大了眼睛:“我怎么没有想到!功夫好,家中藏书又丰,兵法、观星、机关、农事……无一不通,我只想着她定是哪个隐居的世家之后,如今想来,琢玉先生之女,这才是最大的可能。” 刘承栩笑着点了点头:“你不是一直在寻他吗?你准备怎么办?” 望舒挑眉一笑:“简单,还是老办法,直接问。” 刘承栩低头一笑:“你倒是直接。” 望舒笑着说道:“李敏本就是个简单之人,而且她如今又是我们的朋友。对待朋友,真诚直接最重要。若是她想说,自然会直言相告。若是她不想,以后我再真心求解就是。” 刘承栩赞同的点了点头:“好。” 下午一觉醒来,望舒就被后院里的忙碌景象给惊到了。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映照出李敏欢快的身影。她双手叉腰,稳稳地站在菜田边,目光如炬,专注地盯着正在菜地里忙碌的韩俨和杜安言。她脸上洋溢着自信与满足,仿佛这片菜地就是她的王国,而韩俨和杜安言则是她最忠实的臣民。 韩俨和杜安言弯着腰,小心翼翼地采摘着蔬菜。他们动作“娴熟”,眼神“专注”,似乎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他们的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们并没有停下来休息,而是继续努力工作。 “还有那个也可以摘了!”李敏突然指着一株茁壮的青菜说道。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充满了无限的活力。韩俨和杜安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那株青菜。他们急忙走了过去,一人负责采摘,另一人负责将摘下的青菜放进篮子里。 “对,就那个,小心一点儿,别弄坏了。”李敏再次提醒道。她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紧张,仿佛那些青菜都是她最珍贵的宝贝。韩俨和杜安言听到后奇奇一抖,接着更加谨慎地对待起了每一颗青菜,确保它们都能“完好无损”地进入篮子里。 “这是怎么了?”望舒走到笑个不停的江知谨和萧文正身边,疑惑的问道。 江知谨冲着满头大汗的两人努了努下巴:“他们俩下棋输了,现在正以工代偿呢!” 望舒嘴角也向上扬起,忍着笑说:“下棋?她可是学过兵法的人,阿俨怎么这么想不开?” 江知谨笑着点头道:“谁说不是呢!他非不信邪啊,还要拉着我俩一起,被我俩拒绝了,还是安言心软不忍拒绝他,结果,就被他连累成了如今这样!” 萧文正轻咳了一声,冲着韩俨喊道:“阿俨,别偷懒啊!你看看人家安言,你比他要慢多了!” 李敏闻言,目光如炬的盯着韩俨:“就是!利索点儿!大老爷们的,言出必行才对!” 韩俨苦笑的抬起头,冲着李敏说道:“姑奶奶,我从小就没干过活!而且我不是大老爷们,我是少年郎君!注意你的言辞!”说完,还不忘狠瞪了一旁看笑话的萧文正和江知谨一眼。 看的几人又捧腹大笑了起来。 “阿敏,你来,我找你有事儿!”望舒冲着李敏喊了一句。 看李敏转身朝着望舒的方向走了过来,韩俨才偷偷松了口气,趁机站直了身体偷起了懒来。 “什么事儿啊?”李敏看向望舒。 望舒拉着李敏往一边走去,看着她笑着问道:“阿敏,你父亲是琢玉先生吗?” 李敏闻言,惊讶的看向望舒:“你认识我阿耶?” 看来还真猜对了,望舒笑着摇了摇头:“不认识,只是久闻大名罢了。” 李敏疑惑的看着望舒:“啊?我阿耶?他很有名吗?我怎么不知道?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山民啊。除了功夫好点儿,说话文邹邹的,其余的也没什么特别的了!” 望舒笑着说道:“琢玉先生的名头,世人知道的已经很少了。不过,我曾经听我大兄提起过,所以才知晓一二。我大兄对琢玉先生是极为推崇的,所以多番打探下,才知道琢玉先生一直隐居庐山。这次我来庐山读书,他还交代我一定要去拜访下先生。只不过,我找过,可除了找到一些零星的消息以外,并不知道先生如今居于何处。” 李敏不在意的一挥手:“这有何难,你若想见他,跟我回家就是。不过他在我眼里,就是个怕媳妇儿的糟老头子,没甚稀奇的!只怕你会失望呢!” 望舒闻言低头一笑:“人不可貌相。或许,你只是不知道你父亲真正的本事罢了。不是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嘛。” 李敏笑着摇头说道:“这样吧,明日,你们随我一起回家,都是朋友,也别提什么拜访不拜访的,就全当是游玩了。我们村子里的景色虽比不上桃花源和三叠泉,但也是不差的。不过吃的就没那么惊喜了,粗茶淡饭的,你们就当是吃惯了大鱼大肉,去解解腻吧!” 听着李敏的话,望舒笑的腰都弯了,拍着她的肩点头道:“好,知道了,解解腻。但不管怎样,这拜访是一定要的,就因为你是我们朋友,此去见你长辈,自然是要拜访的了!” 看望舒真诚的笑容,李敏也笑的更灿烂了些,搂着她的肩膀点头道:“好!那我们明日就出发!正好,我得让他们再多摘点儿菜,之前想着我一个人拿不了太多,这下可好了,你们可以帮我一起拿!” 看着李敏急匆匆往菜地走去的背影,望舒嘴角越咧越大。 第43章 此卢彼卢 夜晚,熊熊篝火燃烧,照亮了整个院子。少年们围坐在炉火旁,享受着美味的烤羊肉和欢乐的氛围。这顿丰盛的晚餐成为了大家心灵沟通的桥梁,使得彼此间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无间。 人和人之间的情感真是妙不可言。有时只需一顿丰盛的饭菜,或是一次携手跳跃的欢快时刻,就能打破陌生的隔阂,迅速拉近彼此的距离。此刻,每个人都沉浸在温暖、友好的氛围中,笑声和话语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温馨的画面。 “哎,明日,大家都去我家玩吧!虽然没有大鱼大肉招待,但是美景管够!”李敏跳累了,半躺在地上,朝着大家一挥手,痞气十足。 有些微醺的李伯庸闻言,立刻抬起头问道:“可是那传说中的卢家村?” “嗝……”李敏打了个饱嗝,笑着摇了摇头:“什么传说不传说的!我们可不叫什么难听的要死的卢家村,我们叫桑榆村。” “是’东隅已逝,桑榆非晚’的桑榆?”杜安言好奇的问道。 “大概是吧。”李敏不在意的笑了笑。 “有意思!”韩俨笑着点了点头:“去,既然你诚意相邀,我们自然是欣然前往。” “你不想去?”李敏笑着看向正朝她翻着白眼的李菀青,“你阿姊可是要去哦!” “阿姊去,我当然去!”李菀青一听望舒要去,立刻坐直了身体说道。 望舒好笑的拍了拍李敏的肩:“别欺负她。” 李敏哈哈一笑:“好玩嘛!好了好了,不逗她还不行!” 李菀青看着眼前替自己出头的望舒,心中一阵温暖,觉得有这样一个姐姐真是太好了。于是,她也毫不示弱地朝着李敏挥了挥小拳头,仿佛在向对方示威:“看到没?我有姐姐给我撑腰!”而这一举动换来李敏一顿的呲牙咧嘴。 见两人“玩”的好,望舒也笑着摇了摇头,和杨嘉卉聊起了杨复的事。 “听晴雨说,杨阿婆身体不太好,最近天凉了,咳的有些厉害。” 杨嘉卉叹了口气:“这是杨阿婆的老毛病了,一到天凉就开始犯,入春才见好。听说是年轻的时候就落下来的病根儿,看过几个大夫也并没有什么好转。” 望舒拍了拍杨嘉卉的手安慰道:“人年纪大了,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毛病,姊姊莫要过于忧心。镇上的大夫看不好,我们可以送杨阿婆去县城找大夫。我家里也有好大夫,虽不能来这里,但只要有脉相记录,我也可以写信回去问的。” 杨嘉卉笑着点了点头:“他们祖孙俩太可怜了。不过,总会慢慢好起来的。如今阿复也要入学了,等以后有了出息,杨阿婆也能过的更好些。” 望舒看着杨嘉卉好奇的问道:“嘉卉姊姊,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何会对杨家祖孙的事情这么上心?不单单是因为顶替事件没帮到他们有些愧疚吧?” 杨嘉卉点了点头:“嗯。是有些其他原因。我从小就没了母亲,妹妹是知道的,阿复的父母也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的。看到他,总是忍不住想起自己来,就想多帮他们一些。” 望舒看着杨嘉卉目中的失落,伸出手臂抱了抱她:“嘉卉姊姊,都过去了。如今,你有我们大家,还有伍乔兄长。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杨嘉卉闻言,心中的失落散去,一脸温柔的看着望舒点了点头。 笑着松开了手臂,望舒抬头间,不经意的看见了对面的刘承栩,正一脸温柔笑意的看着她们,不由脸红了红,嘴硬的说道:“偷听我们说话!” 刘承栩挑眉一笑:“听力好,没办法!” “无赖!”望舒又说道。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 尽管昨晚每个人都睡得很晚,但第二天早上他们还是早早地起床了。有些人是因为对传说中的卢家村感到无比好奇,当然现在应该称之为桑榆村;而另一些人则是担心会被李敏从温暖的被窝里拎出来。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当清晨的阳光刚刚洒下时,所有人都已经整齐地聚集在了院子里。 “我们,怎么去?”李菀青看着李敏问道。 “哦对,你不会轻功。走路对你来说,有点儿远。”李敏摸着下巴叹了口气,“骑马吧,不过,我没马。” 望舒笑着说道:“没关系,我们有多余的。” “走吧!”随着众人纷纷上了马,李敏兴奋的挥了挥手,当先朝着山上奔去。 “晴雨,你照顾着嘉卉姊姊,我和菀青一道。山路崎岖,还是要小心脚下。”望舒吩咐道。 半个时辰后,众人停在了一片茂密的竹林前。 李菀青看着停步不前的李敏,撇着嘴说:“你不会是迷路了吧?” 李敏笑嘻嘻的拍了拍李菀青脑袋:“莫非你回家还会迷路?” 李菀青拍掉在自己头顶作怪的手,气哼哼的说道:“那到底怎么走啊?” 望舒看着眼前的竹林,双眼晶亮:“莫非就在这竹林里?这是阵法?”她心中暗自猜测着,能在这里设置如此精妙机关的人一定不简单!就连三师傅也不行,这可不是武功高就可以的,必定是对奇门遁甲术极其精通的人才行。 刘承栩等人也好奇的看向了竹林深处,只见越往里的地方越昏暗,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他们无法看清其中的真实情况,但内心却充满了期待与兴奋。毕竟这样神奇的地方,大家都是第一次见到。 李敏笑着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对,也不对。我家并不在竹林中,要穿过这片竹林才到。但是这片竹林确实是暗藏玄机,其实林子并不大,只是障眼法罢了。不过若是不知门道的人误入其中的话,要不然就是一会儿就转了出来,要不然就是绕上一天才能出,这时间的长短不一,但走不过去却是一定的。” “这是哪位高人布的阵?”江知谨一脸的崇敬。 李敏却撇了撇嘴:“一个糟老头子!下马吧,这里得步行了。跟紧我,别走错了。”说完就从马上翻身而下,将缰绳紧紧的握在手中,牵着马率先走了进去。 见状,众人也齐齐下了马,跟着李敏的身影进了竹林。 刚刚踏入竹林时,众人立刻感到眼前突然变得阴暗起来,仿佛整个天空瞬间被一层厚重的乌云遮蔽,光线迅速黯淡下去。他们继续向前行走,每一步都让他们感觉像是走进了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暗世界。 过了一段时间,四周突然弥漫起浓郁的水雾,让人难以分辨前后左右的方向。若不是有李敏在前带路,他们可能会迷失其中。在这片迷雾笼罩的竹林中,众人只能依靠着彼此的声音和触感来保持联系。 经过大约一刻钟的艰难前行,竹林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这道光线如同黎明前的曙光,给人带来了希望与期待。随着光线逐渐变宽,竹林也开始变得稀疏,原本浓密的竹子渐渐分开,露出一条宽敞的道路。与此同时,水雾也逐渐消散,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当他们终于走出竹林后,众人眼前一亮,目光所及之处宛如一幅美丽的画卷展现在眼前。这里简直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周围环绕着青山绿水,美不胜收。远处的山峦云雾缭绕,宛如仙境一般;近处的溪水潺潺流淌,清澈见底,鱼儿在水中欢快地游弋;溪边的花草树木郁郁葱葱,散发出阵阵清香。 青山绿水间,一个不大的村落,正四处冒着炊烟。各式各样的竹质房子,每家每户都有个小小的花园,花香随着微风阵阵袭来,仿佛误入仙境一般。 旁边的田野里,刚刚播种的麦子和沉甸甸的稻谷相映成趣,是新生和成熟的最好印证。稻田里,正在忙着收获的农夫和农妇们笑容灿烂,腰虽弯着,但背脊却直直的。旁边一群孩子正围着收获的稻谷堆玩耍嬉闹,笑容同样灿烂,更添了一丝无邪,让人看着就心生无限美好。 “诶,那个和孩子们玩在一处的身影,有没有一些眼熟?”李菀青忽然指着一个男子的身影问道。 那男子身形高大,肩宽腰窄,确实很是眼熟。只不过因为肩膀上骑了个小男孩,还手舞足蹈的,将他的容貌遮挡了个严实,实在看不清楚到底什么样子。 李敏看大家都在朝那边看,也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笑着说道:“他啊!外来的。诶,好像就是你们书院的。因为前几年无意间救下了偷跑出去的小宝,被小宝的阿耶阿娘奉为恩人,算是第一个被允许自由出入此处的外人。” 听得此言,众人面面相觑,那健壮的身形,再加上是书院的,到底是谁已经呼之欲出了。 “不会是他吧?”李仲恺一脸的不可置信。 李伯庸点了点头:“十有八九是他。那和熊一样的背影,除了他,还能有谁?” 杜安言面色有些不好,刘承栩安慰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有我们在呢,别怕!” 李敏好奇的看向众人:“怎么了,你们怎么这副表情?” 望舒笑了笑:“和那人有些过节罢了。” 李敏挑了挑眉,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有我在呢,在我家,还没人敢动我的朋友。走吧,最里边那个就是我家了。”李敏指着最远处的那间最大的院子。 众人点了点头,又翻身上马,朝着村子奔驰而去。 随着离田野的距离越来越近,那人的身影也渐渐越来越清晰了起来。 听见马蹄声,忙碌的村民纷纷抬起头,目露谨慎之色,但看清楚领头的是李敏后,又纷纷露出了笑容,挥手打着招呼:“小敏啊,回来啦!这些是谁啊?” 李敏笑着朝众人挥了挥手:“我朋友!” 在听见林敏亲口承认的“朋友”后,村民们的笑容就更真挚了,显而易见,李敏的地位在村中真的很高,仅仅是一句话,就能让大家对她带来的外人放下戒备之心。要知道,在他们之前,也仅仅只有那个救过村里孩子的人得到了大家的认可而已。 “真的是你!”李菀青惊讶的看向了前方。 因为听见了马蹄声,孩子们都停下了动作好奇的看了过来,包括背着孩子的那个高大身影,还真是老熟人,老对手,卢绛。 看见众人后,卢绛愉悦的目光微沉了下来,待看见其中还有杨嘉卉后,又亮了起来,可转瞬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再度暗了下去。几次目光转变,却都没有说话。 “卢绛。还真是你。”李伯庸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卢绛。 卢绛冷笑一声:“是我又怎样?”看见一旁的刘承栩和望舒,卢绛虎目微眯,一身戒备。因为肌肉瞬间的紧绷,肩上的男孩不舒服的动了动,卢绛又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还安抚的拍了拍男孩的腿。 看见这一幕,望舒眉头微挑,很是惊讶。这从来都不讲道理又爱欺负同学的卢绛竟然会对一群孩子如此好脾气,再加上刚看见他时,那一脸还未来得及收的憨厚笑容,望舒很是疑惑,对卢绛这个人一下子起了很大的兴趣。 扭头看向刘承栩,发现他的眼中也是满满的好奇。两人对视了一眼,笑着拱了拱手:“我们只是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你,还挺有缘啊!” 卢绛顾及到周围的孩童,也不想节外生枝,让这些孩子怕了自己。如今见几人也并非想当着孩子们的面提起自己在外面的那些恶事,也就点了点头,也抱拳拱了拱手。接着,再未搭理几人,带着孩子们往另一边玩去了。 看着他走远的背影,李伯庸感慨的摇头说道:“真没想到,他还有这一面。哎,你们刚才看到他的笑容了吗?” 李仲恺掐了自己胳膊一下:“不是我眼花吧?” 李菀青使劲儿摇了摇头:“我到现在还觉得是幻觉!” 杨嘉卉笑了笑:“我说过,他其实不是坏人。” 杜安言咬了咬唇,看着刘承栩说道:“他其实没有欺负过我,有几次瞧见蒯鳌和诸葛瀇欺负我,他还将二人叫走了。” 刘承栩点了点头,摸着下巴笑道:“反正在这里遇见了,还是会见面的,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我们迟早会认清的。” “就是,研究他做甚!”李敏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走吧,我家不远了,穿过村子就到。” 听见李敏的话,众人纷纷不再想卢绛的事,跟着她往村子里走去。 第44章 卫公后人 “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 看着院门旁竹质门联上的两行飘逸草书,众人纷纷对着李敏笑道:“这字也好,意思也好!这是令尊的字?” 李敏点了点头:“嗯,我阿耶有一次酒醉后改的。” “那以前是什么?”韩俨好奇的问道。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李敏撇着嘴回答道。 望舒轻咳一声:“都挺好的。一个超然,一个豁达。” “阿敏?你还舍得回来啊?”一声低沉好听的女声自屋内传来,随着声音的落下,从屋中转出了一个姿态娴雅,举手投足间尽显绰约多姿的女人。她身着一袭素色长裙,裙摆随风轻轻飘动,宛如一朵盛开的百合花。她长发轻挽,额头处有几缕发丝随风飘动,微微拂过白皙的肌肤,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她的面庞精致而美丽,五官线条柔和,眼眸明亮如星辰,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给人一种亲切而温暖的感觉。然而,最吸引人的还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那种沉稳和优雅,仿佛经历过岁月的洗礼,沉淀出一种独特的韵味。尽管她的年龄已到中年,但岁月似乎对她格外宽容,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丝毫痕迹。她的皮肤光滑细腻,毫无瑕疵,让人心生羡慕之情。 “母亲。”李敏见到来人,眼中没什么神色的变化,姿态却老实了许多,低头行了个标准的晚辈礼。 女子点了点头,看向李敏身旁的众人,笑着说道:“没想到,我们家阿敏也会带朋友回来。快进来吧。” 听见女子的邀请,大家才仿佛回过神来,急忙一起行礼道:“伯母,打扰了!” 女子冲众人笑了笑,转身走回了屋。看着消失的背影,众人才莫名的松了口气。 李菀青碰了碰李敏的胳膊,小声说道:“你母亲看着温温柔柔的,怎么气场这么大?我看见她就像看见我父亲似得,心里怵怵的。” 李敏嘴角一咧:“她脾气可大了,我也不敢惹她。走吧,进去吧,别怕,她凶我,但应该不会凶你们的。毕竟,你们也是客人。” 听见李敏的话,李菀青那口气没松,反而越来越紧张。 院子两侧种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五颜六色,绚丽多彩。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那片盛开的木芙蓉,粉色的花瓣如同天边的晚霞一般绚烂,微风吹过,花朵轻轻摆动,仿佛在向人们展示它们的美丽与婀娜多姿。 众人走进屋子里,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他们原本以为屋内会跟外面一样朴素,但没想到这里却别有洞天。房间内的布置极为精致,雕花的桌案散发着古朴的气息,华丽的月牙凳显得格外雅致,典雅的白瓷花瓶里插着几支鲜艳的黄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给整个空间增添了一抹明亮的色彩。墙上挂着两幅精美的画作,一幅是唐代周昉的《调琴啜茗图》,另一幅则是孙位的《高逸图》。这些画作不仅展现了艺术之美,更体现出主人高雅的品味和对生活的热爱。每一个细节都经过精心雕琢,让人不禁感叹:“真是无一处不精致!” “随便坐。阿敏,去给你的朋友上些茶点来。”女子在上首右侧落座,笑意盈盈的看着众人,“农家的茶水粗陋,还请众位莫要嫌弃。” “怎会!”李伯庸作为众人中最年长的一个,此时也自觉的代表着大家客气道,“是我们叨扰了,还请夫人见谅。” 女子摇了摇头:“阿敏一向独来独往,就是和同村的同龄人也很少一起玩。如今见她能有自己的朋友,作为母亲,我很是开心。她能带你们来这里,我很欣慰。” 李敏规规矩矩的端着茶盘走了过来,给每个人都上了碗茶,语气生硬的说道:“这是我阿耶自己种的茶,众位尝尝鲜吧。” “多谢。”大家看着李敏的样子很是不习惯,但奈何上头有个压迫感十足的女人,也都摆出了一副最乖巧懂事的样子,和李敏配合着演出。 “哎呀呀!家里来客人了啊!” 正襟危坐间,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惊喜的声音,语气轻快,声音不大,却好似能穿透一切般清亮又铿锵。 李敏听见声音后明显松了口气,急步朝着来人走去:“阿耶,你回来啦!” “哎呀呀~我的宝贝小阿敏终于回来了!”男人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眼中满是对李敏的宠爱。他快步走到门口,将李敏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这才看向旁边的众人,“哎呦呦,怎么还带着一群小朋友?真是太好了!我们小阿敏交朋友了啊!” 男子的面容与李敏有八九分相似,但却更加棱角分明。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深邃而明亮的眼睛。这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只需一眼,便能传达出无数情感。 当他看到李敏时,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父爱;当他注意到身后的孩子们时,又立刻充满了惊喜之情。人们往往会情不自禁地沉浸在他那迷人的眼神之中,被他所散发出的温暖和魅力所吸引。这样的眼神,让人感到无比安心和舒适,仿佛能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内心深处的善良和真诚。 “你回来啦。”女子从上首的位置站起身,微笑着点了点头。 男子看见女子的身影,立刻抛下了李敏和众人,急步走过去,拉着女子的手扶着她重新坐了回去:“快坐,站着多累呀!我今儿打到了一只野猪,一会儿我将猪肉洗干净,中午给你包馄饨吃。你不是最爱吃馄饨了嘛!” 女子轻柔的笑了笑:“辛苦你了!” “哎呀,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男子轻啐一声,笑的更灿烂了。 李敏看着众人目瞪口呆的模样,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无奈上坐的两人还在“无耻”的秀恩爱,只得硬着头皮咳嗽了一声:“阿耶,还有客人在呢!” “哎呀,你看我,差点儿忘了!”男子笑呵呵拍了下额头,转过身坐在女子的另一边,笑着和众人说道:“你们都是我家小阿敏的朋友吧?欢迎欢迎啊!一会儿留下来吃馄饨,可香可香了!” 众人纷纷点头,只有望舒和刘承栩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男子看。 男子感知很灵敏,立刻看向了二人笑着问道:“两位小朋友,可是有何疑惑?” 望舒和刘承栩对视了一眼,才抱拳说道:“我们只是没想到,琢玉先生竟然这般爱重夫人。” 听见“琢玉先生”四个字,其他小伙伴也都纷纷瞪大了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了上首的男子。 男子哈哈一笑:“那不然,你以为的我应该是什么样子啊?” 望舒不确定的回答道:“仙风道骨?仙人之姿?总之,应该是很超然的高士模样。” 刘承栩也笑着补充道:“青布麻衣,木屐素履。应该是魏晋名士的样子才对。” 听见两人的回答,李琢玉笑的更开心了:“那见到这样的我,二位小友可是失望?” 望舒和刘承栩立刻摇了摇头:“先生比我们想的更多了些烟火气,这样很好。” “哈哈哈哈哈哈……”仰天大笑的李琢玉一边笑一边冲着李敏招了招手。 李敏一脸无奈的走到了李琢玉身边。 拍了拍李敏的肩膀,李琢玉才笑着说道:“我可不是什么高人,不过是和家人一起居于山中的山野之民罢了。既是普通人,自然就有爱恨情仇,超脱俗世的仙人我可不爱当,哪有娇妻爱子陪伴舒服!” “您真的是琢玉先生?”李菀青看着眼前山民打扮的男子问道。 李琢玉挑了挑眉,伸展着双臂看了看,笑着说道:“如假包换。” 俏皮的动作和言语逗得众人纷纷笑了起来,气氛也渐渐轻松了起来。 “先生,我们之前就找了您好久,还曾经询问过和您有一面之缘的行因大师,但结果怎么都找不到您的踪迹。没想到,竟然会有今日的相遇!”李伯庸感慨的说道。 李琢玉闻言好奇的问道:“找我干嘛啊?” 李伯庸看向望舒。 望舒笑了笑,对着李琢玉行了一个晚辈礼:“先生,我家兄长一向推崇卫公,自从知晓您隐居庐山的消息后,就多番嘱托我,若有机缘,定要替他拜访一下您。” “原来如此。”李琢玉笑着点了点头,“先祖的功绩,我们这些后人也是得享其福罢了。” 望舒摇了摇头:“不管是先祖之德,还是后人之功,家族,向来是荣耀共享,苦难共担。” 李琢玉闻言眼睛一亮,看着望舒笑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活的如此通透。阿敏,还不给我们介绍介绍你的这些小朋友们。” 李敏见父亲对她的朋友很满意,也大松了口气,笑着将众人一一介绍给了自己的双亲。 看着规规矩矩行礼的晚辈们,李琢玉是一脸的慈爱,笑着摆手说道:“叫什么先生啊,多见外,你们既是小阿敏的朋友,叫我一声伯父就是。” 众人这才一起改口唤起“伯父”,可是转头对着李敏的母亲时,一声“伯母”却是怎么都喊不出来。 女子挑了挑眉:“怎么?莫非我还当不起一声伯母?” “不是不是!”望舒闻言连连摆手,一脸认真地说道,“您的样子就像是阿敏的姊姊,我们这声’伯母’确实是不太叫得出口。” 这世上,再严肃的女子也喜欢听好话,此时听见望舒的回答,女子噗嗤一声乐了出来,原本紧绷着的面容瞬间瓦解,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目光也变得更温柔了些,“我才不在意这些呢!我可是阿敏的娘亲,你们就唤我伯母吧。”尽管嘴上这么说着,但她的语气明显轻快了许多,显然对望舒的话感到很满意。 “伯母。”看着众人别别扭扭的一声伯母,女子心情很好的点了点头。 李琢玉也笑的更开心了。 “伯父,我之前就听过这里的传言,说是范阳卢氏远迁避难的一支。可为何您也在这里呢?若这里是李家村,那我之前早就想到您隐居在此了!”李伯庸疑惑的问道。 李琢玉闻言,笑着解释道:“传言没错,这里确实大部分村民都姓卢,而且也是范阳卢氏的其中一支。因为我和阿莹,哦,就是小敏的阿娘。她就是出自范阳卢氏,这里的人都是她的那一支族人。当年,北方战乱,未免族人蒙难,阿莹的祖父做主,将他们这一支迁往南方。我和阿莹自幼定亲,感情深厚,当年就是两难的局面。因为我们还小,并未到嫁娶的年纪,此一分别也许就是永别。我实在是舍不得她,就离家一起跟了来。” “原来如此!”众人纷纷点头。 李琢玉说起往事,也感慨的附上妻子的手:“也多亏我们跟了一起来。后来,北方朝局不断变换,多少世家豪族毁于一旦。我的族人也死的死,散的散。如今,也不知道都在何方。” 看李琢玉想起了伤心事,卢莹立刻反手覆了上去,没说任何安慰的话,只是温柔坚定的看着他。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李琢玉就调整好了心情,看着众人笑着说道:“都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日你们可是有口福了!走,会杀猪的跟我走!” 说完,李琢玉就站起了身,当先往院外走去:“得走远点儿,阿莹可闻不了血腥味!” 剩下的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只有刘承栩和杜安言站了起来。 “你们,真会?”李伯庸尴尬的笑了笑,杀猪,这事儿他可真不会啊!哪家的好儿郎会做这个啊。 刘承栩笑着说道:“我没杀过猪,但在塞外时和牧民一起宰过羊。应该差不多吧。” 杜安言腼腆一笑:“我帮阿娘杀过鸡。” 刘承栩闻言哈哈一笑,搂着杜安言的肩膀笑道:“都一样,走,我们帮忙去!” 看着二人“勇敢”的背影,众人纷纷心有余悸的缩了缩脖子。 第45章 药王传人 没过一会儿,众人就听见院子外面传来了一声野猪的惨叫,不由齐齐打了个哆嗦。 又过了一阵子,挽着袖子的李琢玉走了回来,看着众人问道:“杀猪不会,包馄饨,总该会了吧?” “呃……”除了李敏以外的众人纷纷摇起了头,一个个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我不会啊!” “我也不会啊!” “我更不会啦!” “我长这么大,就没进过厨房呢!” “我也一样呀,厨房对我来说就是一个神秘的地方!” “哎呀,我只知道吃馄饨,但从来没想过要自己做啊!” “对啊,我们平时都是让下人做好了端上来的,哪里需要自己动手啊!” 除了李敏以外的众人纷纷摇起了头,别说这些郎君女娘了,就连晴雨也是轻易不沾厨房之事的,馄饨?他们只吃过,怎么包,还真是一窍不通。 李琢玉认命的叹了口气,正准备让自家女儿和自己一起去厨房,忽然间又眼睛一亮,看着众人说道:“出门在外,多一技傍身总是好事。走,伯父教你们包馄饨!”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望舒低头一笑,拉着李菀青站起了身:“好啊,我正好奇呢!以前只吃过馄饨,还从未见过人包馄饨呢!走,一起去。”看见望舒都开口了,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再坐着不动,于是大家也纷纷站起身来,笑着应道:“好嘞!”接着就跟着笑眯眯的李琢玉一起往厨房的方向走去。只留下卢莹一个人在厅堂里摇头失笑,觉得这些人真是有趣极了。 “安言,你手臂受伤了?”第一个走进厨房的望舒一眼就看到了杜安言缠着伤布条子的小臂。 杜安言笑了笑,扬了扬小臂:“小伤,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 刘承栩在一旁摇头说道:“那野猪虽受了伤,可力气却是大得很,可能是想着临死一搏,一口就咬向了安言的小臂。还好伯父眼疾手快,一下就卸了野猪的下巴,所以咬痕并不深,只是皮外伤,两三日就能好。” 李伯庸笑着拍了拍杜安言的肩膀:“让你逞强!鸡和野猪能比么?” 刘承栩闻言笑着反驳道:“守拙兄长要是这么说可真是小看安言了!刚才安言那一刀可是极为干净利索,一下子就捅进了野猪的心脏,那野猪哼唧了两声就断了气。” 听见刘承栩的话,众人纷纷不可思议的看向了一旁红着脸的杜安言,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话不多又腼腆的杜三郎吗? “好了,还有功夫聊天?”李敏拍了拍桌案,“中午还想不想吃饭了?” 可能真是自己包的馄饨吃起来格外香。在一番劳作后,众人也是吃的比平日都多了些。酒足饭饱后,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满足的感叹道:“没想到这野猪肉包的馄饨竟然这么香!” 李琢玉得意的捋了捋漂亮的小胡须:“那是当然。我这双眼睛只需要看一眼,就能知道哪只野猪的肉最是香嫩可口!而且这馅料也是很讲究的,必要三分肥七分瘦才最好,多一分少一分都差了点儿意思!” 李伯庸惊讶的看了看自己的空碗,感叹道:“一顿饭,竟然还这么多讲究!” “那是自然!这世间万物都有其规律,不论是诸子百家,三教九流,还是日升月落,四季更迭,或者是衣食住行,生老病死……这里的学问都打着呢!”李琢玉笑了笑,抿了口自酿的小酒,闭上眼啧啧回味了起来。 李敏好笑的看了眼陷入思考的众人:“你们别听他瞎叨叨!若是顿顿如此,你们可能就不会觉得好吃了!” 卢莹笑着看了眼李敏:“今天这顿确实是格外香,应该是放了阿敏种的白菜吧?” 李敏愣了愣,瞥了眼笑盈盈的母亲,没再说话。不过眼神中的喜悦确是越来越盛。 “阿莹!阿莹!快来看看升儿!”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唤,伴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男子怀抱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跑了进来。那男孩看起来非常瘦弱,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他的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眼睛紧闭着,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男子紧紧地抱住孩子,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忧。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急切地说道:“阿莹,快救救我的升儿!” 当他进屋后,大家才发现他怀中这个小男孩儿真的非常小,抱在怀里小小的一个。他的身体看起来异常虚弱,露在外面的皮肤也比正常人要微黄一些。 “二兄?升儿又犯病了?”李琢玉皱着眉看着来人急切的问道。 被称为“二兄”的男子胡乱点了点头,眼睛急切的看向正缓缓起身的卢莹:“阿莹,升儿刚才正玩着,忽然就晕倒了,你不是说不要限制他的活动吗?不是说跑跳与他的病情不会有碍吗?” “二兄别急,待我看看再说。”卢莹轻声安抚着。 男子点了点头,坐在李琢玉挪过来的椅子上,将怀中的男孩儿小心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卢莹拉过男孩儿的手臂,切了切脉,又仔细翻看了下眼睛和舌苔,头也不回的说:“将我的针包取来,再将升儿日常的用药煎一份过来。” 李琢玉和李敏闻言,纷纷点头,迅速往小厅外面走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李琢玉就将针包取了回来。 待卢莹行了针后,一直昏迷的男孩儿眼皮忽然动了动,下一刻,眼睛就慢慢的睁了开来,待看清楚后眼前之人后,脸色忽然变得通红,眼神还有些躲闪。 卢莹笑了笑,看着男孩儿说道:“升儿,你又偷偷倒了几次药?” 卢升扁了扁嘴,正要说话,卢莹又开口道:“说实话。” 卢升撅着嘴巴说道:“三次。” “升儿……你!”男子闻言,眼睛立刻红了,“你真是太不听话了!” “二兄,升儿小,药又苦,孩子自然是不乐意喝,你别说他。”李琢玉拍了拍男子的肩,叹了口气。 男子红着眼睛别过头,长长叹了口气。 “药来了!”李敏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走了进来,看着躺在男子腿上的男孩儿讥笑道,“都多大了还干倒药的勾当!丢不丢人?喝了,剩一滴有你好看!” 卢升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李敏,身体微微颤抖着,慢慢地从男子的腿上坐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接过药碗,双手紧紧握住,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畏惧。 他将药碗凑近嘴边,眉头紧皱,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仿佛喝这碗药需要付出巨大的勇气。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用力地仰起头,将整碗药一饮而尽。 喝完药后,卢升的脸色变得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着。他忍不住呲牙咧嘴地干呕了几声,喉咙里发出一阵难受的声音。他用手捂住嘴巴,试图抑制住呕吐的冲动。 半晌,他缓过劲来,瞪大眼睛看着李敏,气愤地说:“这药怎么比平日里还要苦些啊!” 李敏不在意的笑了笑,抱着臂说:“哦,不小心多加了些药材而已。毕竟你有三日都没吃药了嘛!” 看着敢怒不敢言的卢升,李敏心情大好的揉了揉他的脑袋:“再敢干这些事,小心我再给你加料!” 因为卢升有了好转,男子此时也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好笑的看了眼正大眼瞪小眼的两人,摇着头说:“阿敏,也只有你能管得住他。” 李敏闻言不屑的笑了笑:“二舅父,你和二舅母也太惯着他了点儿!下次再有这样的事,照着屁股抽一顿,保管好使!” 男子尴尬的笑了笑,紧了紧了怀里的卢升:“这如何使得?升儿本就体弱……” 李敏不耐烦的打断了男子的话:“哎呀,随便你们吧!” 看着男子尴尬的表情,李琢玉瞪了李敏一眼,拍着男子的肩膀安慰道:“二兄,你别和阿敏一般见识,她这性子你也知道。” 卢莹此时轻声笑了笑,看着自己的兄长说道:“阿敏说的不无道理。升儿慢慢大了,不能再任性了。二兄,你和二嫂不能照顾他一辈子。他自己的病自己也知道,若是还不懂事的不喝药,不配合治疗,那以后也就别再来找我了,我虽能治病,却救不了命。” 卢升闻言,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男子叹了口气,抱着怀里的男孩儿站起身,冲着卢莹和李琢玉点了点头,转身往门外走去。 在男子冲进来后就起身站到一旁的众人此时才又坐回了座位,看着门外消失的父子俩好奇极了,却也没好意思开口询问。 李敏虽然没看出众人的好奇,但是向来憋不住心里话的她已经开口抱怨道:“二舅父和二舅母每日里小心翼翼的,活的真累!” 李琢玉不赞同的看了眼李敏:“阿敏,升儿身子弱,本就是和寻常孩子不同,父母爱子之心深切,你还小,没办法感同身受罢了。” 卢莹看着撅起嘴的李敏笑了笑:“其实阿敏不是不能感同身受,她是希望我二兄二嫂对待升儿能公平些,什么都管着,只会让升儿更加体会到自己和寻常孩子的不同,也越发自闭起来。” 李琢玉看着卢莹点了点头:“还是阿莹心细。不过二兄也改了很多,之前可是连跑跳都不让的,自从你上次劝了他,如今升儿已经可以出门玩些时候了,已然很不错了。” 卢莹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李菀青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那个升儿到底是患的什么病啊?” “菀青!”李伯庸看着李菀青摇了摇头。 卢莹笑了笑:“无碍,升儿是我二兄的幼子,自出生起就患有血虚的病症。” “血虚?我看他皮肤微黄,已是有了黄疸的症状,虽然还不严重。可只有严重的血虚才会引起黄疸,而且……”望舒微微皱起了眉,“他是否不止七八岁的年纪?” 卢莹惊讶的看向望舒,点了点头:“是,升儿今年已经十岁了。你懂医术?” 望舒摇了摇头:“并不懂,只是看过几本医书,知道些症状和药理罢了,却不会治。我在书中见到过血虚的病例,若是出了黄疸,必是会有发育不良的症状。因此,才斗胆一猜。” 卢莹点了点头:“升儿的血虚是很严重,能长到十岁已然是奇迹了。” 望舒的猜测被肯定后,立刻惊喜的看向了卢莹:“伯母,您的医术一定很高吧?相传,药王曾经传授医术与卢升之。您就是卢升之的后人!” 卢莹看着望舒点了点头:“不错,我们这一脉确实是卢升之的后人,每一代中都有人学医,不过医术却只能够的上平常,不敢称高。” 望舒惊喜的摇了摇头:“药王后人,怎不配言高!况且严重的血虚之症您都有办法。伯母,望舒有一事相求!”说着,望舒前行了几步,直接跪在了卢莹面前,磕了个头。 看着望舒的样子,卢莹惊讶急了,急忙起身扶起了望舒:“你有何事但说无妨,何须行此大礼!” 望舒眼泛泪光,激动的样子让熟悉她的人都默默叹了口气。 “伯母,我兄长自出生以来就气血不足,天生体弱。后来又受人毒害,身体更是每况愈下。我阿耶请了许多大夫,却都言明我兄长寿数不长,也许只有几年的时间了。我想求伯母出山,救救我兄长!” 听见望舒的话,卢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和叹息。她轻轻拍了拍望舒的肩膀,眼中流露出一丝心疼和忧虑。 \"望舒,伯母既是医者,自然是不会见死不救,但对于你兄长的病情,我不能保证一定能够成功。\" 卢莹缓缓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沉重。 望舒静静地听着,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她微微一笑,语气坚定地说:\"我明白,伯母。我只是希望您能尽力一试。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感激您的。\" 眼前那双黑耀石般的眼睛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直晃得卢莹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不行!”此时,旁边却忽然响起了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 第46章 再度拜师 众人齐齐转头,看向了李琢玉。 “阿莹,你不能出谷。”李琢玉坚定的摇头说道,“你身体也不好,不能远行。” 望舒闻言,仔细看向了眼前的卢莹。确实,卢莹的肤色比正常人都白了许多,而且并不是健康的白里透红,而是隐隐发着青色。 李琢玉看向望舒解释道:“望舒,你伯母她本就天生体弱,为了我拼死生下了阿敏。可也因此落下了病根儿。别说长途跋涉了,就是日常都要注意休息,我平日里什么活都不敢让她干,生怕她累着……” 卢莹笑着拉了拉李琢玉的手臂:“别急,我又没说要出谷。”说完又笑着转向望舒问道,“你既担心兄长的病情,自然是随身带有脉相和药方的吧?且拿给我看看。” 望舒闻言急忙点了头,从怀中取出一直贴身带着的纸张,小心的递给了卢莹。 李琢玉自听到卢莹的话后就安静了下来,仿佛被施了咒语一般,脸上焦急的神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和温暖。他小心翼翼地将卢莹扶着坐回了椅子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一件珍贵的宝物。 然后,他缓缓转过身来,目光投向望舒。此刻的李琢玉脸上又洋溢起灿烂的笑容,宛如春日里盛开的花朵般温暖而亲切。他微微点头,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安抚的意味,似乎在告诉望舒不必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副模样与之前着急的样子判若两人,让人不禁感叹他的情绪转换之快。仿佛刚才那个心急如焚、焦虑不安的小老头只是一个幻影,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他——一个充满智慧和冷静的人。 卢莹看了手中的脉相和药方,点了点头,又递回给望舒:“望舒,给你兄长看病的大夫医术很高。” 闻言,望舒一脸失望的看向卢莹问道:“连您也没有办法吗?” 卢莹叹了口气:“我们这一脉说的好听,是药王传人,可先祖也只是半路出家,比不得真正的药王传人。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一个方子,是当初药王给先祖留下的。虽说不能根治你兄长的病,但是延缓病情的发展还是可以的。” 话音刚落,没等卢莹起身,李琢玉就先一步走回了正厅,取了笔墨纸砚回来。众人见状,急忙合力将桌子上堆的碗碟都推到一边,留出一块空地来给卢莹写字用。 卢莹这才起身到桌边,将方子写好,交给了望舒:“这味药不用天天用,7日一副即可。” 望舒双手接过药方,感激的冲卢莹行了一礼:“多谢伯母!” 卢莹笑着摇了摇头:“我也没能帮上什么。望舒,多一日就多一份希望。令兄的病情,总能找到名医根治的,你别灰心。” 望舒闻言使劲儿点了点头:“嗯,我不会灰心的。之前打听到王屋山那里有药王传人的踪迹,家中已经派了人过去寻访。我也决定若是明年还没有消息,就亲自去一趟。” 卢莹笑着拍了拍望舒的手。 李敏在听到李琢玉说卢莹因为生她而落下病根后,就一直眼神复杂地看着卢莹,安静得不像平常那个活泼的她。她似乎陷入了沉思,回忆着过去与卢莹相处的点点滴滴。然而,当她看到卢莹用慈爱、温柔的眼神望着望舒时,她的表情又发生了变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在李敏的记忆中,卢莹从未用那样的眼神看过自己。那眼神充满了无尽的关爱和宠溺,这让李敏感到困惑和失落,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得到过母亲同样的爱。 她默默地观察着卢莹和望舒之间的互动,心中的低落越来越甚。为什么卢莹对自己就如此严厉呢? “彭城刘荐,求见姨父、姨母。”院子外传来的一道声音,让卢莹的一向平淡的情绪瞬间变的激动了起来。 “阿荐?”卢莹又惊又喜的看向了院外,脚步也不自禁的朝门口走去。 李琢玉见状,也急忙跟了上去。 “阿荐!真的是你!” 屋中的众人又听见卢莹发出了惊喜的感叹,然后就是隐隐的啜泣声。 “彭城刘荐,怎么听着有些耳熟?”韩俨和萧文正等人面面相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人的名字。 “彭城刘荐,辛卯房,你们的室友。”刘承栩好笑的提醒道。 “哦哦哦,对!就是在宿舍分配表上见过这个名字。”韩俨连忙点头应是。 “这么说,他也是书院新生?”李伯庸好奇的伸长了脖子看向院外。 “哎,你不是说那卢绛是第一个被允许自由出入这里的外来人吗?那这个呢?”李菀青看着李敏问道。 “你没听他口中唤的是姨父、姨母嘛!说明他也是这里的人啊。”杨嘉卉笑着说道。 “要是这里的人,伯父伯母怎会如此激动?”李菀青不解的问道。 李敏挑了挑眉:“我知道他是谁了!他小时候就来过,是我姨母的儿子。姨母是我们这里第一个嫁出去的女人,据说当时这事也闹了很久。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毕竟那时我还没出生。不过好像也是从那时起,祖父允许了大家偶尔出去走走,也不再限制我们和外面人的来往。” 说话间,李琢玉和卢莹带着一个少年走了回来,卢莹紧紧抓着少年的手,双眼红通通的,像是刚刚哭过一场似的。李琢玉和刘荐扶着卢莹在上首坐好,刘荐在正厅对着李琢玉和卢莹又郑重行了一个晚辈礼。 “阿敏,出来见客。”李琢玉在正厅喊道。 听到父亲的声音,李敏有些不情愿地撇了撇嘴,但还是站起身来,向望舒、李菀青和杨嘉卉等人点了点头,然后慢慢走出房间,朝着正厅走去。 进入正厅后,李敏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刘荐,她礼貌性地点头示意,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彼此行礼后,李琢玉又让李敏去将大家都叫出来,李敏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片刻之后,李敏带着望舒、李菀青、杨嘉卉以及刘承栩几个人一同走进正厅。众人的到来使得整个正厅一下子就变得热闹起来。 “这些都是阿敏的朋友。你们也都是同龄人,而且阿荐也要在庐山书院读书,你们大家也算是同窗了,以后可要好好相处才是。”李琢玉捋着小胡须笑咪咪的点头说道。 江知谨等人急忙行了一礼,看着刘荐笑道:“刘兄和我们的缘分可不止同窗这么简单。” “哦?”李琢玉和卢莹都好奇的看向了众人。 刘荐在知道众人的名字后,也笑着点了点头:“没想到,我们还是室友!” “那可真是巧了!”李琢玉看着已经长成俊朗少年的刘荐感慨的点着头,“没想到一晃就这么多年了,当时那个躲在父母身后啃手指的小子一下子就长大了!” “姨父!我那时候已经七岁了,哪里还在啃手指啊!”刘荐看众人都在看他,急忙脸红的反驳道。 卢莹也瞪了丈夫一眼,对着刘荐说:“别理你姨父,你母亲近来可好?” 刘荐点了点头:“母亲一向安好,这次本来是想和我一起来的,可奈何要动身时,妹妹却生病了,母亲放心不下,只能让我自己来了,还再三嘱咐我一到庐山就要来拜访您和姨父。” 卢莹点着头说道:“好好好。阿姊如今儿女双全,也都是牵挂,你弟弟妹妹们也都好吧?阿芙怎么生病了?可是要紧?” “芙娘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调皮的很。前些时候偷跑出去玩,冻着了,不过是母亲若是不在的话,她肯定不好好吃药。母亲这才没办法,只能留了下来。阿苏也好着呢,他自小就爱舞刀弄棒的,父亲说他是块习武的好料子,比我强。”提起弟弟妹妹,刘荐的笑容更是灿烂了许多。 “你父亲那是不会教!”李琢玉在一旁插嘴道。 刘荐笑了笑:“我确实比弟弟笨些,父亲也没说错。” “你父亲那是不会因材施教,这世上就没有教不会的徒弟!你若是不信的话,我教你!保管你比阿苏要厉害些!”李琢玉扬着下巴说道,“我就不信了!我亲自挑的女婿能比别人差!” “什么!!!”李敏听见这话忽然尖叫道,“阿耶,你说什么?什么女婿?” 被女儿吓了一跳的李琢玉拍着自己的胸口,瞪了一眼李敏:“大惊小怪的!吓我一跳!” “阿耶!你什么时候有女婿了?不会就是他吧?”李敏指着刘荐不可置信的问道。 看着反应过度的女儿,李琢玉“呵呵”干笑了两声,看了眼一旁的卢莹,没说话。 卢莹叹了口气:“阿敏,阿荐是我和你阿耶给你定下的亲事。” “我可没同意!”李敏瞪大了眼睛,“怎么就定下了?不是,什么时候定的?” “就是当时阿荐和他父母一起来的时候。”李琢玉笑着拍了拍李敏的肩,“当时你俩不是玩的挺好么?阿荐他们要走时,你还哭着不让,说舍不得,还说长大后要嫁给阿荐。我们觉得你眼光不错,这才互换了信物,你那块贴身带的玉佩,还是你姨母留下的呢。你真忘了?” 李敏从脖子里拽出了一根红线,拎着那块贴身戴了十多年的双鱼佩问道:“莫非是这个?” 刘荐点了点头,也从脖子里取出一块双鱼佩:“我也有,阿敏妹妹,你真不记得我了?” 李敏目光复杂的看了眼刘荐:“我记得你,但是不记得这门亲事。而且,阿耶,童言无忌,那时候我还小,说的话怎么能当真的!” 李琢玉有些尴尬,毕竟当着刘荐的面,自己女儿的态度不免有些失了礼数。而且,卢莹的面色也眼见的不好了起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可不能让母女两人闹将起来。李琢玉哈哈笑着挡在了母女二人中间,拍着李敏的肩膀说道:“好了好了,客人们还在呢。这些事以后再说啊。” 望舒此刻也笑着走了过来,拉了拉李敏的胳膊,看着李琢玉笑着说道:“伯父,您刚才说想亲自教徒,望舒斗胆,想恳请伯父多教一个。” “哦?”李琢玉感兴趣的看向了望舒,“你说的是何人?” 望舒笑着指了指自己:“我呀。” “你?”李琢玉惊讶的问道,“你想跟着我学什么?” “您刚才不是说因材施教吗?那您看我能学什么呀?”望舒调皮的一歪脑袋。 “哈哈哈哈哈……好你个丫头!倒反问起我来了!”李琢玉哈哈一笑,拍了拍望舒的肩膀,“行,那就多收你一个!” 望舒闻言,兴奋的点了点头,立刻跪下行了大礼:“徒儿望舒,拜见师傅!” 李琢玉笑着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刘承栩:“小子,你要不要拜师?” 刘承栩见望舒拜师时已经意动,没成想还没等自己开口,李琢玉倒先开口了,急忙也跟着跪下行礼道:“徒儿刘承栩,拜见师傅!” 不过一会儿功夫,李琢玉就连收了三个徒弟,这走向倒是出乎众人意料。 杜安言看着笑嘻嘻的望舒,也朝前走了一步,但还没等他开口,李琢玉就挥了挥袖子:“行了,今儿高兴,加上阿敏,我如今可有四个弟子了。其他人就算了,我这里能教的是武道和兵道。你们几个,就好好走你们的文道吧。好了,阿敏,你招呼下其他的小伙伴。阿荐、承栩、望舒,你们三个随我来。” 说完,李琢玉就头也不回的朝后院走了去。 看了眼身旁欲言又止的杜安言,望舒咬了咬唇,朝着李琢玉的背影就追了上去。 刚在后院站定,没等李琢玉说话,望舒就开口道:“师傅,您为何……” 李琢玉抬起手阻止了望舒的话,笑着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不适合。” “为什么不适合?您不是说,这世上就没有教不会的徒弟吗?”望舒不死心的追问道。 第47章 因材施教 李琢玉看着望舒点了点头:“没错,我是说过这话。可他,不适合做我的徒弟。不管是武道还是兵道,都是一条杀伐之路,但这条鲜血铺就的路,却更需要有一颗仁者之心。可他,太狠了些。” 刘承栩笑着说道:“师傅,您是不是多虑了?安言他一向胆小,怎会是个狠心之人?” 望舒也点着头赞同道:“是啊,您看错他了。” 李琢玉看着二人笑了笑:“就凭他一刀捅向野猪心脏时的狠戾眼神,我就知道,他不适合。你们若是不信,我也不强求,但是,他这个徒弟,我不会收,你们也不必再劝。” 刘荐笑着说道:“姨父的眼光,就连我祖父也连连称赞。我信他。” 李琢玉闻言哈哈一笑,看着刘荐说:“如今,你要叫师傅才对。” 刘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有些不习惯,师傅。” 李琢玉笑着点了点头:“最近一段时间,你们就在这里住下吧,以后书院开了课,每日晚间过来就行。可会觉得辛苦?” 三人异口同声的说道:“不苦!” “好!”李琢玉欣赏的目光毫不吝啬的看向了三人,“承栩,知道我为何主动开口收你为徒吗?” 刘承栩笑着说道:“因为我天赋高。” “哈哈哈哈哈……你倒是一点儿都不谦虚!”李琢玉被刘承栩的回答逗笑了,连连点着头说,“你说的不错,你天赋极高,是块好苗子,你之前的师傅也把你教的极好。” 等几人从后院归来时,正厅中的众人纷纷恭喜着三人的“得遇名师”。 刘承栩安慰的拍了拍杜安言的肩膀:“别灰心,我们会再和师傅说说的的。” 望舒也在一旁点着头。 杜安言却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我本来也不喜欢习武。以前被兄长逼着练,就想着哪日能脱离苦海,一心一意的读圣贤书。如今这不就得偿所愿了。” “可我看你刚才也想拜师的。”望舒担心他是不想麻烦两人,直接拆穿了他。 杜安言却笑了:“我是看你俩都拜师了,不想和你们分开罢了。不过我后来想了想,反正你们也不是要住在这里,我们在书院还是天天都在一起的,也就没什么了。” “真的?”望舒歪头问道。 杜安言使劲儿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 “那好吧。那你就安心在书院读书。”望舒笑着说道。 刘承栩也拍了拍杜安言的肩膀:“放心,我们可是一个宿舍的,怎么都能天天在一起!” “你们在那边说什么悄悄话呢?走,阿敏说带我们出去玩。”李菀青朝着三人走了过来,一脸的兴奋。一看就知道,李敏要带大家去的地儿,她一定很感兴趣。 待众人随着李敏一起,走到一间依山而建的巨大建筑前时,他们的眼中纷纷流露出震惊之色。 这座建筑如同一只巨兽一般,静静地卧在山间,其庞大的身躯让人不禁为之惊叹。它依山而建,仿佛与山融为一体,但仔细观察却发现它并非完全依托于山体,而是有一部分悬空在空中,给人一种岌岌可危却又稳如泰山的感觉。 “这怎么是悬空的?”李菀青直接惊讶的叫出了声。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其他人也都面露惊色,议论纷纷。 “这也太了不得了!”李伯庸摇头感慨着,他的目光从建筑移到了李敏身上,眼神中充满了赞赏和钦佩。 李敏微微一笑,解释道:“这座建筑名为悬空阁,是耗费大量心血打造而成的藏书阁。它不仅外观壮观,内部更是别有洞天。” 众人闻言,对这座悬空阁越发好奇起来。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走进其中,一探究竟。 “这就是藏书阁?那要怎么上去呢?”杨嘉卉扭头看向李敏。 “不会看个书也要轻功吧?”韩俨目瞪口呆的看向会功夫的几人,他可不会这些。 “这峭壁之上连棵树都没有,根本没有借力点,轻功再好的人,若没有外力,也是上不去的。”刘承栩看向藏书阁所在的高度摇了摇头。 李敏骄傲的扬起脑袋,看着悬空建在峭壁之上的雄伟建筑,满眼都是自豪:“这是我大舅父的手笔,他精通机关术,这藏书阁就是他亲自设计建造的。至于怎么上去嘛……”李敏调皮的眨了眨眼,将左手食指和拇指一起放入口中,吹了声长哨。 不一会儿,就从众人头顶传来一阵吱吱咯咯的声音。随着声音落下的,是一个巨大的木笼,上方连接着粗重的锁链。 这个木笼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大,足以容纳十几个人同时站进去。而且它的制作工艺非常精细,每根木条都打磨得十分光滑,没有任何尖锐的棱角,让人感觉十分舒适和安全。 李敏轻轻一跃,跳上了木笼,然后将木笼的门打开,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进吧!”她的语气轻松而自然,仿佛这只是一次普通的邀请,而不是要带大家去一个神秘的地方。 众人面面相觑,但还是依次走进了木笼里。待所有人都进入后,李敏才关好门,又吹起了口哨。随着一阵吱吱咯咯的声音,木笼渐渐升高,离头顶上方的藏书阁也越来越近。 当木笼停稳时,李敏再次吹起了口哨,只见藏书阁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了一道门,缓缓打开。李敏微笑着说:“欢迎来到藏书阁!” “这也太了不起了!”李仲恺惊讶极了,扶着木笼的栏杆,抬头感慨道。 透过门笼,可以看见前方拱形长桌后坐着一位花白头发的老者,正笑眯眯的看着笼中的众人。 李敏打开门,率先走了出去:“承伯,谢啦!” 老者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是阿敏啊,还带了朋友过来?难得难得!我们阿敏也有朋友了呢!” 众人跟着李敏出来,一起向着老者行了一礼。看着老者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又按向了身边的一处地方,“吱呀”一声,内门开启,露出了藏书阁的真面目。 跟着李敏进入藏书阁内部,众人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就又被这阁楼中巨大的藏书数量给惊到了。 “这……竟然比书院的藏书还多!”李伯庸和李仲恺一遍感慨着,一遍迫不及待的向着一排排书架走了过去。 江知谨、韩俨和萧文正也是见过国子监内藏书楼的,可依旧也被眼前的几排巨大书架给惊到了。萧文正讷讷的扭头问道:“我们可以随意看?” “当然。”李敏挑了挑眉,伸手说道,“随意。” 三人闻言,也立刻朝着书架走了过去。 望舒看大家都往书架处走了过去,反而不着急了,笑着走到李敏身边:“阿敏,谢谢你。” 李敏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书嘛,本身就是给人看的。如今的族长是我大舅父,他又没规定只许谷中人才准进来。而且,提议让我带你们来的,还是我阿耶,母亲也没有反对。再说了,如今你还是我小师妹呢!所以啊,你们都不是外人,尽管放心看就是。”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也朝着自己感兴趣的书籍存放处走了过去。 从这天开始,授衣假的最后几日里,众人每天都会来桑榆村,望舒和刘承栩自然是跟着李琢玉练功学习,李菀青和杨嘉卉结伴陪在卢莹身边聊天解闷,其余众人则是都泡在卢氏的藏书阁中。 李琢玉的教学确实是因材施教。刘荐自幼就跟随在祖父和父亲身边习武,练的是军中常见的长槊,可却因为自身条件所限,一直不得精髓。李琢玉让他放弃了长槊,改练弓弩,配合着轻功步法,同样能在万军之中立于不败之地。 刘承栩练的则是长槊,这种长兵器在长臂长腿的刘承栩手中完全是收放自如,简直是如虎添翼。玄铁所制的长槊,将少年如玉的面容衬托的更加俊朗了。 望舒学的则是相比于槊更为轻便的长枪,木质的枪身也比铁制的长槊更有柔韧性,让本就用惯了软剑的望舒学的飞快,一招回马枪使的是出神入化,就连李琢玉也不住的点头称赞。直骄傲着自己眼光独到,收到了几个好徒弟。 桑榆村不大,而且村民基本上都是卢姓族人,所以消息传的也极快。没过几日,娶了族长妹妹的卫公后人李琢玉收了几个外姓徒弟的消息就传遍了全村。一时间,众村民看向望舒几人的目光也变了。李琢玉的身份,卢家族人自是十分清楚的。这些年,希望拜在他门下的也不少。李琢玉虽没有拒绝,但也只是教些九经和农学的知识。别说武功了,就是李家最出名的兵法也是从来不传于人的。 当然,若一直如此,卢家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可如今,几个外姓人竟做了李琢玉的关门弟子,日日悉心传教,倒是让卢家人颇为不忿。但碍于族长情面,而且卢莹虽然身体不好,可日常也力所能及的救治了不少族人,使其免于病痛。所以一时间,大家虽还没有直接上门求公道。但私下里的怨言倒也不少。 一直到这日,当另一个外姓人卢绛在李家院前跪了半日,最终也成功拜在了李琢玉门下时,村民们终于忍不住了,纷纷带着自己的孩子前往族长面前讨公道。 要说卢绛的事,还得回到这天的早上。 一大早,望舒等人准时来到了桑榆村的李家。还未走近,就看见那个熟悉的健壮身躯正笔直的跪在李家院门前。 “那不是卢绛吗?他跪在那里做甚?”李菀青指着这些时日经常在村子里看到的背影疑惑极了。她一向不喜欢他,不仅仅是因为杨嘉卉的原因,还因为他在书院的各种恶作剧,因为很多是针对伍乔和李仲恺的,所以李菀青一直很讨厌他。 但是这段日子总在村子里看到他和孩子们玩在一起,有时候还未来得及收的笑容,让李菀青很是震惊。拥有那一脸灿烂无邪笑容的人,真的是他吗? 怎么可能?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李菀青渐渐不再那么讨厌他了,也习惯了每日都远远的看见他的身影。就算是偶尔发现他偷偷看向杨嘉卉的眼神,也只是默默的叹口气,没有了以前想啐到他脸上的冲动。 “卢绛,你为何在这里跪着?”走到卢绛身边后,李伯庸好奇的问道。 虽然大家都在看着他,但卢绛却什么话都没说,眼睛也没转方向,依旧看着院子里正厅的方向,丝毫未动。 “你们来啦?”李敏从屋子里走出,没看向地上跪着的卢绛,而是冲着杨嘉卉说,“嘉卉姊姊,我母亲说让你来了就去寻她,我估计是答应要收你为徒了。” “真的?”杨嘉卉惊喜极了。这几日自己一直陪在卢莹身边,看她偶尔给村民们治病,倒是对医术产生了兴趣,前些时候终于鼓起勇气提出想跟着她学医,但奈何卢莹却一直没点头,没想到今日竟然是答应了。 “啊!那我呢?”李菀青急忙问道。 李敏笑着摇了摇头:“你可不行,我母亲说,就你那大大咧咧、马马虎虎的性格,万一以后开错了药,可是罪过!” “什么嘛!我哪里有那么粗心!”李菀青不依的撅着嘴巴。 李伯庸笑着摸了摸李菀青的头顶:“伯母说的没错,你还是踏实读书吧!” 看李菀青的嘴巴越撅越高,李敏才笑着说道:“好了,别不高兴了。我母亲说了,虽然你不适合学医,但是药材培育可以教给你,你学不学?” “学!”一听还有的学,李菀青顿时来了兴趣,举着手说道。 “那走吧。你和嘉卉姊姊进去找我母亲就是。守拙兄长,你们还是去藏书楼吧?不过今日别忘了时间回来吃饭啊!”李敏笑嘻嘻的打趣道。 江知谨笑着拱了拱手:“昨日都怪我,今日不会了。” 看着剩下的望舒和刘承栩,李敏笑着说道:“走吧,练功去。” “等下,阿敏。”望舒拉着李敏的胳膊问道,“他是怎么回事?” 第48章 平息事端 李敏看着倔强的跪在院前的卢绛,郁闷的叹了口气:“他一大早就来了我家,也想拜我阿耶为师。我阿耶没同意,他就一直跪到现在。” 望舒和刘承栩对视了一眼,没说什么,跟着李敏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卢绛在他们背影消失前抬头看了一眼,复又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什么,不过瞬间,背脊又挺直了些。 “师傅,师兄。” 和李琢玉、刘荐打过招呼之后,望舒便与刘承栩一同走向兵器架,各自取了兵刃,然后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枯燥训练。他们一遍遍地重复着相同的招式,挥汗如雨,但脸上却始终洋溢着对武学的热爱和执着。 不知不觉间,日头已渐渐西斜。正当两人全神贯注地练习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原来是杨嘉卉走了过来,她轻声呼唤道:“望舒、承栩,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去前厅用餐吧!” 听到杨嘉卉的话,望舒和刘承栩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长呼一口气。他们用衣袖简单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水,然后相视一笑,纷纷感慨道:“今日的收获颇丰啊!”接着,他们收拾好兵刃,结伴而行,边走边讨论着今日练武的心得,欢声笑语回荡在空气中。 “师傅,您为什么不收卢绛啊?之前安言您说是不适合,卢绛也不适合?”望舒看见李琢玉,立刻好奇的跑到李琢玉身边,笑眯眯的问道。 李琢玉瞥了眼望舒,没好气的说道:“我又不认识他,怎么知道适不适合。” “啊?那您为啥不收啊?” “我说了啊,我不认识他。” “啊?!”望舒张着嘴巴,睁大了眼睛,“哦。” 众人走到饭厅,发现去藏书阁看书的小伙伴们已经早早地坐在那里了,他们看到望舒等人后,纷纷微笑着打招呼。望舒和其他几人也微笑着回应,并迅速找好位置坐下。当她坐下时,她的眼睛不自觉地望向正对着院门的那扇窗户,果然,那个熟悉的身影依然静静地站在那里。 望舒偷偷地瞄了一眼身旁的李琢玉,只见他也正望着窗外,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望舒心中暗自偷笑,然后转过头,在李琢玉瞪过来的目光中嘻嘻一笑,急忙端起自己的饭碗,大口地吃起饭来。 卢莹发现了二人的小动作,也看了眼窗外,笑了笑说:“这孩子也够倔强的,这已经跪了半日了,背都没弯过,是个有毅力的。” 李菀青撇了撇嘴:“他一向有毅力,蛮力!” 杨嘉卉笑着摇了摇头:“他这个人其实很有主意,一旦决定的事,轻易不会放弃。” 李琢玉闻言,手中夹菜的动作停顿了片刻,开口问道:“他为人如何?” 看李琢玉终于松了些口,望舒急忙插嘴道:“其实我觉得他人品还可以的,只是有些不服管教,平日里虽然有些过节,但也没什么深仇大恨,都是些小打小闹罢了。而且,我一直觉得他是没遇到让他真心敬服的人,这才有些走偏了。若是师傅,我想肯定能让他走上正道的。” 李琢玉闻言不禁笑出了声,摇着头说道:“你这个丫头,倒是会说话!不过嘛,你看人一向不准,我可不相信你!承栩,你说。” 望舒被噎了一下,忿忿不平的冲着李琢玉努了努嘴。 刘承栩看着她调皮的样子,眼露笑意:“师傅,卢绛这个人虽和我动过几次手,不过我还是挺佩服他的。他很讲义气,也知道进退。他的功夫路数很野,却因为一身力气,和我交手时也能不落下风,倒是个奇人。而且,就我看的话,他很适合外家功夫,尤其是长兵,若是再懂些兵法,以后肯定是个人物。” “哦?”李琢玉挑眉看向了窗外,“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些兴趣了。” 刘承栩冲着望舒眨了眨眼,成功收获了一个白眼。 李琢玉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喊道:“外面那个大个子,进来吧。” 望舒听到声音,下意识地朝着窗户看过去,正好看到卢绛的身影晃了一下。他似乎有些惊讶,抬起头来,目光望向了窗户的方向。很快,他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脸上露出一丝惊喜和期待,急忙站起身来,快步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跪了这么久,腿都没麻,确实是个奇人!”望舒听见李菀青在边上嘟囔了一句,忍不住咧嘴笑了笑。 卢绛一进来,整个屋子好似都矮了些。一贯傲气的脸此刻却显得极为谦逊,微微垂着头,让人难以看清他的神色。他的目光低垂着,缓缓走到李琢玉身前站定,手脚好似有些无措,不知道要摆放在哪里才好,最后只得握紧了双拳,紧紧地贴在了腿边。 李琢玉面带微笑,静静地注视着卢绛,轻声问道:“你为何要拜我为师?”李琢玉的声音轻柔温和,仿佛一阵春风拂过卢绛的耳畔。 卢绛闻言,慢慢地抬起头来,他的眼神坚定而执着,直直地看向李琢玉的眼睛,认真地回答道:“我想学本事。”这句话简单明了,但其中却蕴含着无尽的决心和渴望。 “哦?你在书院不是就在学本事吗?”李琢玉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是读书的料子。”卢绛音调不变,眼睛却又垂了下去。 李琢玉笑了笑:“那你就知道自己是块学武的料子?” 卢绛点了点头:“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李琢玉闻言轻笑出声:“不过我倒是奇怪,你其实比他们几个都早进村,为何到今日才来拜师?” 卢绛犹豫了片刻,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之前我不知道你有本事,在他们几个拜师后,我才知道。” 一番话逗得李琢玉哈哈大笑,指着卢绛说道:“好小子,你倒是实诚。行,那你以后就跟着他们一起吧。不过,你入门最晚,你是小师弟,认不认?” 卢绛看了眼坐在一旁笑嘻嘻看着他的望舒和刘承栩,狠心点了点头:“我认。” 就这样,李敏大师姐,刘荐大师兄,望舒二师姐,刘承栩二师兄的地位也终于定了下来,而他们也都多了一个“庞大”的小师弟,卢绛。 与其他三人不同,卢绛所学的兵器乃是三叉戟,此等兵器配合着他那惊人的身高以及过人的力气,可谓是相得益彰,天作之合。当他挥舞起三叉戟时,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震撼,让人不禁为之倾倒。每一次挥动,都带着凌厉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而这正是卢绛独特之处,也是他迅速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所在。 真正教授卢绛后,李琢玉才深刻体会到刘承栩口中的“奇”到底是什么意思。卢绛的功夫确实是野路子,他从小就力大无比,可因为祖父是状元,从未想过家中人走武举的路子,因此从不让他学武,“想出人头地就得读书”是他从小就受的教育。 卢绛对于读书实在提不起一点兴趣,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天赋可言。自小开始,他便时常逃课,溜到镇上的各个武馆里,悄悄偷看别人练武。由于缺乏师傅的悉心指导,他的武艺路数十分杂乱无章。除了从别处偷师来的,还有许多是他独自琢磨出来的。说来也奇怪,如果换做普通人这样练习,恐怕早就把身体练坏了。然而,卢绛却意外地成功了,他那不合常规的招式,再加上他天生神力,常常还能让那些正统武学出身的人吃暗亏。 “这小子,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这是李琢玉对卢绛最为中肯的评价。 “师公,不好了。刚才族长派人过来说,村民们都找他评理去了。”李菀青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叉着腰,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啊?评啥子理啊?”刘荐不明所以的问道。 李菀青瞪了一眼卢绛:“说是师公这么些年都不收徒,到头来却收了几个外姓人,太不公平了!” 李琢玉闻言直接笑了:“就这事儿啊!没事儿,去告诉你师傅,让她安心在家待着,我去去就回。” 望舒拉着李琢玉的袖子问道:“师傅,我们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李琢玉笑着摇了摇头:“你们算什么麻烦!没事儿啊,踏实待着,阿敏,你带着师弟师妹好好练功,不许偷懒。我回来还要检查的!” 李敏点了点头,拉过望舒:“放心,有我大舅父在呢,阿耶过去只是出个面而已,这事儿,我大舅父解决得了。你们就待着吧,也快开学了,以后练习时间可短了,你们与其在这里瞎操心,不如抓紧时间练功才是正理。” 听见李敏的话,望舒和刘承栩才对视着点了点头,几人也分别按照之前的进度,继续练了起来。 一直到晚饭时,李琢玉才晃晃悠悠的走了回来,一看就没少喝。 卢莹叹了口气:“大兄又拉着你喝了多少啊?” 李琢玉笑着摆了摆手:“没多少,就……就五坛子而已。” “多少?”李敏在一边惊叫道。 “五坛子很多么?”李菀青问道。 李敏嘴角抽搐着说道:“我大舅父那里的坛子可是大坛子,不是酒铺里的小坛子!” 看着李琢玉双眼迷离的状态,卢莹郁闷的吩咐道:“阿荐,阿绛,扶你们师傅进去歇着。嘉卉,去给他煮碗醒酒汤。阿敏,你去你大舅父家,问问今日的事情结果如何。这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就知道自己喝酒,也不着个人来和我讲下经过。” 望舒和李菀青扶着卢莹坐下,给她盛了碗汤水,劝慰道:“您放心,没消息就说明事情已经解决了啊。” 卢莹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你师傅这些年不容易,他从小就是个爱玩爱闹的性子。为了我才隐居在此,又因为我身体不好,他一直守在我身边,很少出谷。这些年,只有我和阿敏陪着他,他其实无聊的很,只是不说罢了。其实我很感谢你们,这些日子以来,我能看得出来,他过的很开心。” “师娘,是我们要感谢您和师傅才对!”望舒蹲在卢莹身边,仰头笑着说道,“我们这些孩子远离家乡,来这庐山求学,本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却没想到能有缘得遇您和师傅,不仅教我们生存之道,还给了我们很多家的温暖。不说我们,就连知谨他们几个也在藏书阁遍览群书,这几日的收获绝对不少。要说感谢的话,也应该是我们来说。” 卢莹笑着摸了摸望舒和李菀青的脑袋,又看着刘承栩和江知谨等人,点了点头:“你们都是好孩子。” 没过一会儿,李敏就回来了,跑得气喘吁吁的,脸上带着几分焦急和担忧。看得出,为了不让母亲久等,她这一路都是用最快的速度跑回来的,连额头上都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那原本光洁的额头因为匆忙而变得微红,汗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浸湿了她的衣领,但她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只是急忙地走到母亲身边。 “大舅父也醉了,不过舅母让我和您说,别担心,事情都解决了。阿耶本来就一直在教孩子们读书认字,这些难道还不够吗?”李敏清了清嗓子,学着舅父的样子说道,“舅父只说了一句,琢玉教的本事都是上阵杀敌的,你们若是愿意让孩子们以后出谷从军,那好办,跟着琢玉学本事就是。” 说完,自己直接笑了:“那些人一听这话,一个个瞬间都哑了。再不提阿耶不收他们的孩子为徒的事儿了!哼,要我说,这些人都是闲的!真想学本事,以前怎么不提?这会儿看到别人学了,他们倒眼红了!我阿耶又不是卢家人,凭什么受他们指责!” “好了!”卢莹看李敏越说越来劲,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这话是你一个晚辈能说的吗?你阿耶不是卢家人,可你阿娘是!” 李敏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第49章 回归书院 “阿敏,脚下再稳当些,不要一味求快,每一步都要稳扎稳打才行。” “阿荐,手臂的力量还要加强,若是有十个敌人,你这臂力还算可以,若是一百个一千个呢?你那弓弩还拿的稳吗?” “望舒,动作光漂亮没用,要能杀人才行。快准狠才是硬道理,战场上谁看你动作标不标准啊!” “承栩,嗯,不错。但还能更好,注意发力点。” “阿绛,光有蛮力也不行,要善于用力,你的神力是好事,也是坏事,你要会用它,而不是为它所用。” “行了,歇会儿吧!把我刚才说的都好好想想,别光坐着发呆!” 看着李琢玉背着手潇潇洒洒晃悠出去的背影,几个人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喝点儿水吧。”杨嘉卉看李琢玉走远了,急忙端着托盘走了过来,看刘荐和望舒的手臂都在发颤,没忍住的叹了口气:“累吗?阿荐家世代从军也就罢了,你说你一个女娘练什么长枪啊?我看你之前的剑就挺好的,要不然和师公说说,算了吧。” 望舒一边笑嘻嘻的享受着杨嘉卉的亲自喂水,一边摇着头说:“嘉卉姊姊,我就是想多学些本事。人生在世也不过短短六七十年,总不能日日享受虚度吧!趁着我还有力气,多学些总没坏处!而且,阿敏不也是女娘嘛!她就练的很好啊,我也可以的!” 李敏扭头看着望舒说道:“我是从小被逼的!你图什么啊?我其实挺烦长枪的,带着都不方便。我还是更喜欢我的鞭子,往腰上一挂就完事,干啥都不耽误。” 望舒笑着说道:“我还挺喜欢的。我的剑,我的枪,我都喜欢!” 看着望舒的笑颜,李敏也笑了。杨嘉卉叹了口气,将望舒喝空的水杯放下,又往边上挪了挪,待刘承栩也拿了杯子后,杨嘉卉才走到卢绛身前。 卢绛看着近在咫尺的杨嘉卉,眼睛都笑了起来,拿起托盘上的水杯,柔声说了句:“多谢。” 杨嘉卉点了点头,站起身往前院走去。却根本无法忽略那道粘在她身上的视线。 杨嘉卉知道这道视线是谁发出的,但她不敢回头看,于是她加快脚步,向前院走去。 卢绛看着杨嘉卉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他端起茶杯,轻轻抿着杯中水,似是在喝什么琼浆玉液一般。 而此时,在前院的杨嘉卉心情却有些复杂。她不知道自己对卢绛到底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刚才心跳加速,难以平静。她不禁想起刚才与卢绛对视的瞬间,那种眼神中的温柔和爱意,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悸。杨嘉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刘承栩看到望舒的眼色,笑着撞了撞卢绛:“诶,听说小宝家的房子要重修,那你晚上住哪儿啊?从这里往返书院挺累的,要不然你住我们那里吧,望舒的别院离这里很近的。” “是啊!空房间正好还有一间的。”望舒伸长了脖子看着卢绛笑道。 卢绛收回了视线,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和大师兄说好了,晚上就和他挤挤。” 刘承栩从上到下扫了遍卢绛的高大身躯,又看了看刘荐,笑着打趣道:“挤挤?你俩确定那张客房能挤得下?” 刘荐闻言轻咳一声:“这个之前倒是没有想到。” 卢绛微红了脸,垂下眼睛说道:“我睡地上就行。” “天凉了,地上阴湿,着了凉可怎么办?你不怕耽误功课?”望舒笑着说道,“你不是怕我们几个吧?” 卢绛闻言提起眼睛看着望舒说:“这世上还没有我怕的人。住就住。” 看着刘承栩和望舒脸上浮起的笑容,卢绛叹了口气:“多谢。” “客气什么!你现在可是我们小师弟!”刘承栩吹了声口哨。 卢绛笑了笑:“我要谢的不仅是这个。大师兄和我说了,是你们替我说话,师傅才改了主意收我。” “嗨!我们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刘承栩不在意的挥了挥手。 卢绛看着两人疑惑的问道:“我们之间的过节,你们根本没必要替我说话,为何?” 望舒挑了挑眉:“过节?你说那几次交手啊?” 卢绛点了点头。 望舒和刘承栩笑着对视了一眼,然后扬着下巴说道:“你是给我挖了陷阱,可我当场也就报了仇了。我以为我们算是两清了?怎么还有过节?” 刘承栩也接话道:“是啊,你那两个兄弟找安言的麻烦,我也让安言报了仇了。至于我俩那次交手,最后谁也没得了便宜。难道我还欠你一拳不成?” 听见两人的话,卢绛先是愣了一会儿,渐渐眼中流露出笑意,最后嘴角越咧越大,直到笑出声:“哈哈哈哈哈,痛快!你们这性子,我喜欢!以后在庐山我罩着你们!” “哎哎哎!说什么呢!谁罩着谁还不一定呢!如今,你才是小师弟!”刘承栩拍着卢绛的肩膀笑道。 卢绛被噎了一句,口水差点儿呛着自己,咳的脸都越发红了起来。 刘荐和李敏在一旁看着三人,正要取笑。忽然看见李琢玉走了回来,急忙起立站好。 “哎呦,看来精神头还很大啊!加练吧。”李琢玉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气氛正好的几人立刻小脸变的煞白。认命的拿起各自的长兵,加练了起来…… 日子一旦充实起来,时间就过的很快。 转眼间,已经到了授衣假的最后一日。 在桑榆村的这些时日里,大家每个人都忙忙碌碌的。 除了望舒和刘承栩跟着李琢玉学武,杨嘉卉和李菀青跟着卢莹学医用药外,其余人也都有各自的收获。 李伯庸自从进了藏书阁后就一头扎进去了,每日读书到深夜,连饭都是送到书房吃的。他本就聪明,只是之前一直没有机会接触更多的知识,现在如鱼得水,沉浸其中。他相信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积累,明年的科举一定会有所收获。 李仲恺本来对那些五花八门的书不是很感兴趣,但这次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对农学非常着迷。他找到很多相关的书籍,甚至还跟承伯的儿子一起下田实践了好几次,弄得皮肤都黑了好几个度。但他一点也不在意,反而越来越沉迷于这个领域。 韩俨一直认为自己喜欢诗书,没想到在藏书阁里竟然发现了一本水利的书,立刻被吸引住了。他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开始全身心投入到这本书籍中,每天都在思考如何将书中的理论应用到实际生活中。 萧文正则在寻找书籍时偶然发现了一本秦朝时期的法典,仔细研读后,他发现虽然时代变迁,但法律制度仍有许多可以借鉴的地方。他决心将来入朝为官,致力于修正法典,使其更加完善。 江知谨和杜安言则是博览群书,似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他们阅读了大量的经典着作,并相互讨论,受益匪浅。 总之,每个人在藏书阁中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乐趣和收获,无论是知识还是兴趣爱好,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和发展。 在很久以后,再回忆起当时的桑榆村,还在的人不免唏嘘,那真是一段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时光啊! 一番依依不舍的告别后,望舒几人才踩着夕阳的余韵,一步一停的往书院行去。别院的行李已经由晴雨送回去了,几人轻车简行,一人一马,行走在初冬的山野间,身后的灯火渐渐隐蔽在茂密的竹林中。前方,树影横斜,一轮圆月刚刚从地平线升起,和还未隐没的夕阳交相辉映。那五彩的光晕落在众人脸上和背后,仿佛佛光普照一般,让人目眩神迷。 到庐山书院时,月亮已经升的很高了。因为是假期最后一天,三绝山居门前依然热闹的很,远归的学子们还在络绎不绝的进进出出,热闹极了。从门外可以隐约看到内里的灯火通明,还有年轻的喧闹声,给山间的夜晚增添了许多生趣。 “阿荐和我们三个是一个宿舍,那我们宿舍就满员了。承栩,你们宿舍都有谁啊?”韩俨拍着刘承栩的肩膀问道。 刘承栩搂过杜安言:“我和安言一间,还有杨复,这会儿他应该已经在宿舍了,另一个人我记得是叫董源。” “行啦,也不早了,你们快进去吧。”李伯庸笑着抬了抬下巴,“明天虽然没有早课,可还有开学礼呢,拜先贤也是要起大早的。” 闻言,众人纷纷点头,刘承栩和江知谨几个下了马,将马交托给望舒和李家兄弟,才笑嘻嘻的一起往三绝山居走去。 “我们也回吧。”李伯庸看着弟弟妹妹笑着说道。 回到明心山房的四人,刚一进门就被郭氏留在门房等待的罗嬷嬷给带到了正厅。 “你们几个猴子!一出去就不知道回来了是吧!”郭夫人看着四人狠狠的教训道,“多少天了,就捎回来一封信,还是四人一封!真是撒出去就不知道家在哪里了啊!” “好了好了,孩子们这不是回来了么!而且好不容易放个假,松快松快挺好的,不是你劝我别管他们的时候了吗?”李善道捋着小胡须笑着朝四人点了点头。 “母亲!我们可想你了呢!而且我们这次去了桑榆村,不方便和你们详细说,毕竟人家是隐居在那里,不喜欢和太多外人来往。我们也是机缘巧合才进了村,还遇到了卫公的后人,望舒和承栩还拜了师呢,我和嘉卉姊姊也拜在了药王传人的名下,虽说教给我的不是医术,但是药材里边的学问原来也这么大呢!还有兄长们,这次可是一点儿没偷懒,在卢氏的藏书阁里整整待了十几日呢!您都不知道,那卢氏的藏书阁那么老大,藏书从先秦到盛唐,什么都有……” 看着李菀青挽着郭氏的手臂,柔声讲述着这些日子里大家的奇遇,李伯庸和李仲恺也相视着眨了眨眼,还是自己的妹妹有办法,一回来就哄好了母亲。 李善道冲望舒招了招手:“终于见到卫公后人了?”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寻了这么久,原来离我们这么近。确实有种寻了千百度,却在身后不远处的感觉。” 李善点点着头说:“还拜了师,那就跟着他好好学。” 望舒笑着说道:“嗯嗯,我和四师傅说好了,以后我上午跟着您读书,下午就去桑榆村里跟着他学武。文武都不耽误!” “四师傅?”李善道好笑的问道。 望舒笑的直点头,掰着指头数着:“是啊,您是我大师傅,宫里那两个是我二师傅和三师傅,桑榆村的自然就是四师傅了,先来后到啊!” 一番话逗得李善道哈哈大笑了起来。 “父亲,我明年想下场。”趁着李善道心情极好,李伯庸试探的说道。 李善道看着儿子的眼睛,半晌后点了点头:“好,这几日我给你出几套题,若是及格了,明年你就试试吧。” 看李善道终于松了口,李伯庸急忙躬身应道:“是,儿子恭候父亲检验。” 看兄长那头得偿所愿,李仲恺也抿了抿嘴,上前一步说道:“父亲,这些日子我在藏书楼看了许多书,对于农学很是感兴趣。我想以后做些实事,做一些能造福一方百姓的事,可不可以不科举啊?” 李善道闻言,眉头慢慢紧了起来,郭氏在一旁插嘴道:“胡说些什么!你不参加科举,莫非要去种地不成?” “种地怎么了?这里边的学问大着呢。同样的一亩地,只要方法得当,就能让百姓收获翻倍,这些不是更有意义嘛!”李仲恺反驳道。 “仲恺。”李善道抬起手制止了母子俩的争执,语重心长的说道,“没有官职,你想让谁听命于你?莫非是要凭着本事赢取信任?” “怎么不行呢?”李仲恺不服气的说道。 李善道笑了:“你太天真了。莫说地方官府不会配合你,就连百姓也不会信服你,你如何说服大家?田地对于百姓来说,那就是命。你要他们无条件相信你,跟着你?万一不成功,没增产反而减产了呢?甚至是颗粒无收呢?他们不会相信你的。” 听着李善道的话,李仲恺虽然还是不服气,但却渐渐陷入了深思。 第50章 斯人未归 “那就没别的办法了吗?”望舒在一边问道,“二堂兄好不容易找到了努力的方向,如此就放弃如何甘心?” 李善道笑着说道:“谁说让他放弃了?莫非科举就不能一展抱负了?朝廷里可是有个司农的官职,若是能进户部,何愁壮志不酬?” 李仲恺闻言,原本已经黯淡的双眸顿时变得闪亮了起来,看着微笑的李善道郑重点了点头:“谢谢父亲,儿子明白了,是儿子钻了牛角尖。” 看李仲恺不再执意于学农的事情,郭氏才松了口气,笑着招呼道:“晚饭都吃了吗?” 李菀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吃过是吃过了,不过赶了路回来,这会儿有点儿饿了呢。” 郭氏一听,立刻招呼着身边的罗嬷嬷:“快去厨房看看,给郎君娘子们做些好克化的来。” 罗嬷嬷笑着领命出去,郭氏还紧紧拉着李菀青和望舒的手感叹着:“看看才几日,这嫩白的手就粗糙了好些。这几日可要好好保养保养,我让人给你们拿羊乳敷一敷。”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伯母,不用了,我还要练功呢,手中本就有茧子,多了这些也不算什么的。” 李菀青也急忙摇头说道:“母亲,我也不用。侍弄药材非得亲自上手不可,那些药材都金贵着呢!” 看郭氏还要再劝,望舒急忙将李仲恺推了出来:“伯母,二堂兄才是真晒黑了呢,您快给他找补找补。省的以后没有姑娘家喜欢可怎么是好!” “嘿!你个臭丫头!还打趣起我来了!”李仲恺闻言直接伸手要抓望舒。 望舒一边笑一边躲,还拿身边的李菀青作为挡箭牌,笑嘻嘻的和李仲恺玩起了猫抓老鼠的游戏。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了大地上,带来了新一天的希望和活力。望舒早早地起了床,洗漱完毕后,她迅速整理好自己的书箱,穿上整洁的衣裙,提前来到了教室。教室里空无一人,但望舒并没有感到孤独,反而享受着这份宁静。她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轻轻地打开书本,开始预习今天将要讲解的课程内容。 没过多久,杨嘉卉也走进了教室。她看到望舒已经坐在那里认真学习,脸上露出了微笑。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彼此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一种默契和鼓励。随后,杨嘉卉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同样拿出课本开始预习。 此时,窗外的阳光正好穿过窗户,投射进教室。那道明亮而温暖的日光仿佛一把金色的箭,直射在望舒和杨嘉卉的身上。两人的身影被拉长,投映在墙壁上,形成了一幅静谧而美好的画面。整个教室弥漫着一种安宁祥和的氛围,让人感受到无尽的温馨与和谐。 直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才打断了这样的美好氛围,转而换上的是另一种美好,有关生机勃勃的美好。 “哎呀,差点儿迟了!好险好险!”拍着胸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李菀青努力平复着心跳,冲着望舒和杨嘉卉吐了吐舌头。 下一秒,李善道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转角。恍惚间,好似桑榆村的经历如一场梦般,她们三人本就这样,一直在明心山房里,读书练字。 午饭结束后,三人三马,就朝着桑榆村的方向驶去。 由于刘荐、刘承栩以及卢绛三人均有书院的课程需要完成,因此他们的武课都被安排在了旬假期间进行。然而,对于望舒等人来说,她们仍然按照往常一样每天下午前往学习,只是旬假时可以选择在家中休息。这样的分开教学模式令李琢玉感到十分高兴,虽然时间有所减少,但学生数量也相应减少了。每日下午只有李敏和望舒两位女娘需要接受教导,轮流指导使得李琢玉非常满意,可这却让两位女娘苦不堪言,甚至连一丝偷懒的机会都没有。每当课程结束后,两人便毫无形象地直接躺在地上,恨不得立刻闭上眼睛小睡一会儿! 返回书院的路上,望舒趴在鹊羽的背上,“悲伤”极了。 “阿姊,你这样小心摔着,要不我和你共乘一骑吧?”李菀青驱马凑近了望舒和鹊羽。 望舒无精打采的摇摇头:“没事儿,摔不了我。我就是胳膊有些抬不起来而已,腿脚稳着呢,放心,放心。” 杨嘉卉笑着摇了摇头:“等一会儿回去了,我给你推拿推拿,兴许能缓解一下。” 望舒笑着点头道:“多谢嘉卉姊姊了!我今日才知,四师傅竟然这样狠心,哎,以后可能总要麻烦姊姊了呢!” 杨嘉卉笑着打趣道:“没事儿,不麻烦,我正好也拿你练手了!刚学的,还没怎么实践呢!” 闻言,李菀青直接笑出了声,看着望舒露出了吃瘪的表情,笑的也越发大声了。 三人回到书院时,正赶上学生放学,看到杨嘉卉在马背上立刻挺直的背影,望舒和李菀青对视了一眼,也挺直了背在人群中梭巡了起来。 “嘉卉姊姊,你还没见到伍乔兄长呢吧?”李菀青歪头问道。 杨嘉卉点了点头:“昨日回来的晚,今日一早又出了门,还没来得及见。” 李菀青点了点头,继续看向人群,可看来看去,也没看见伍乔的身影。 “二兄!”李菀青冲着人群中的李仲恺挥了挥手。 后者刚出书院大门就看到了骑在马上的三人,立刻就朝着她们挤了过来:“你们这是刚从桑榆村回来?” 李菀青点着头答道:“是啊,师公今日教导的只有阿敏姊姊和阿姊两人,可是把阿姊给累坏了,路上就慢了些。对了,你见到伍乔兄长了吗?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出来?” 李仲恺朝杨嘉卉看了一眼,在后者略显焦急的目光中摇了摇头:“他还没有回来,说是家中给他告了假,要晚些时候再回来。” 看着杨嘉卉眼中流露出的担忧和迷茫,望舒和李菀青急忙劝道:“许是家中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嘉卉姊姊你别急,就是晚几日,又不是不回来了!” 杨嘉卉勉强挤出了丝笑容,冲着三人点了点头,驱马朝着杨家的方向行去。 望着她单薄的背影逐渐远去,李菀青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怜悯之情。她紧紧地握住望舒的手,眼神中充满了忧虑:“阿姊,伍乔兄长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望舒皱起眉头,思考片刻后安慰道:“应该不至于,也许只是一些家庭琐事让他无法脱身罢了。我们也别想太多了,等他回来自然会告诉我们真相的。”尽管如此,她的语气中仍透露出一丝不确定。 李菀青轻轻叹了口气,点点头表示理解,但内心依然充满了担忧。她们默默地站着,目送着杨嘉卉离去的方向,祈祷着一切都能顺利解决。 微风轻拂,带来一丝凉意。望舒和李菀青静静地站在原地,陷入了对杨嘉卉的担忧之中…… “哎,你们还没回去啊?”刘承栩拉着杜安言也跑了过来,看着马上的望舒问道,“脸色怎么不好?累着了?” 望舒笑着摇摇头:“没事,有些担心伍乔兄长罢了,他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 刘承栩知道伍乔和杨嘉卉的事情,但此时身边还不时有别的学子路过,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笑着安慰道:“别急,事情还没到结局,且等等吧。” 又过了十五日,读书、写字、练功、学医…… 每日都过得充实无比,但杨嘉卉却肉眼可见地越来越消瘦,眼中的光彩也越来越暗淡,仿佛失去了生机一般。这一切皆因伍乔迟迟未归。 望舒等人将她的变化尽收眼底,心中满是忧虑。他们尝试着劝慰杨嘉卉,但她总是表面微笑,口中说着“我很好”、“不用担心”之类的话,然而,众人皆知她内心的惶恐与不安。 杨嘉卉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为自己争取幸福,众人不禁担忧:若最终结果不如人意,她又该如何面对?她是否能承受这样的打击? 日子一天天过去,杨嘉卉对伍乔的思念愈发强烈,她时常独自坐在窗前,凝视远方,希望能够看到他的身影。然而,每次期待都落空,让她心中的失落感愈发沉重。 众人看着她日渐消瘦的面容和黯淡无光的眼神,心疼不已。他们试图帮助杨嘉卉转移注意力,带她外出散心,但她的心始终牵挂着那个远走的人。让望舒和李菀青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没人发现,一直默默站在一边紧握双拳的卢绛忽然悄没声息的转头离开了。 直到第二日,卢绛一整日都没在书院出现,李仲恺才着急忙慌的找到了众人:“你们说他干嘛去了?也不请假,哪哪都找不到他!” “宿舍也没有。”刘荐从三绝山居跑了过来,冲着众人摇了摇头。 “他去桑榆村了?”李仲恺看向李菀青。 李菀青摇了摇头:“没有啊,没在村里见到他。” “这小子跑哪儿去了?”李仲恺郁闷的摇了摇头,最近这些日子,他刚开始喜欢卢绛一些,结果这小子老毛病就又犯了,竟然逃课! 接连三日,大家都没找到卢绛,就连刚开始不着急的李伯庸也叹起了气:“再有两日无故旷课,他就可以被开除了。” 听见李伯庸的话,众人都皱起了眉头。虽然和卢绛的关系很是微妙,经过了桑榆村的再次认识,对于卢绛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厌恶,若是他真的被开除了…… 李菀青郁闷的站起身:“真讨厌!怎么就不让人省心呢!当初想让他离开书院,他死赖着不走。如今不希望他走了吧,他又跑没影了!他这就是要和大家对着干呗!” 望舒拉着李菀青的手臂坐下:“别急,还有两日,我们再想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啊?该找的地方都找了!”韩俨也郁闷的摇了摇头。 “要不然……”杜安言犹豫的开口道,“我们想个法子,替他伪造一封请假单?” 李伯庸闻言立刻摇头:“不行!这要是被发现了,我们得和他一起被开除!” 韩俨笑着拍了拍杜安言的肩:“你这个法子,一开始就用还行,可哪有旷了三日课再请假的?” 闻言,杜安言红着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刘承栩一直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下一刻忽然看着杨嘉卉叫道:“我知道他去哪儿了!” 听见这话,众人纷纷看向刘承栩:“哪儿啊?” 刘承栩无奈的叹了口气:“若是我所料不错,他应该快回来了。” “少卖关子!快说。”刘荐一把搂过刘承栩的肩,“我这就去将他绑回来!” 刘承栩轻笑一声:“大师兄,不用你,他这会儿应该正绑着某人往回赶呢!” “啊!”望舒也反应了过来,看着刘承栩惊讶的说道,“不会吧?” “什么呀?”李菀青焦急的拉着望舒的袖子问道。 江知谨看着两人笑了笑,朝众人解释道:“他很有可能是去了趟庐江。” 听见“庐江”二字,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杨嘉卉。 “你们是说,他去了伍乔家?”李伯庸皱着眉问道。 “嗯,算起他不见的日子和脚程,明日一早,咱们就能见到他了,还有伍乔兄。”刘承栩笑着点了点头。 “这个……呆子……”杨嘉卉眼角湿润,扭头擦了把泪。 李菀青咬着唇,长叹了口气:“他也算做了件正经事。” “不过旷课四日,虽然还不至于被书院开除,可这罚也是必少不了的了!”李伯庸无奈的摇了摇头。 “该罚!无组织无纪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该重重的罚!”刘荐沉声说道,“书院的罚还不算,下次旬假,师傅也得罚他!” 杨嘉卉看向刘荐,目中满是担忧和不忍,毕竟卢绛去庐江也是为了她,若是受了重罚,让她心中如何过意的去。当下就打定了主意,书院的罚她没办法插手,可若是李琢玉也要罚的话,说什么她也要求求卢莹,自己替他挨了这罚就是。 第51章 爱别离苦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卢绛就带着伍乔出现在了明心山房的门前,等着杨嘉卉前来。 望舒和李菀青三兄妹一收到门房的消息就立刻赶了来,看着门外一身风尘的卢绛和伍乔,齐齐说不出话来。 “有事进来说吧,一会儿大家都去书院上课了。”李伯庸将卢绛和伍乔都拉了进来,又和门房阿劲交待道,“你去将杨大娘请来,我们在偏厅等她。” 说完,就带着众人悄悄去了偏厅。 卢绛进屋后也不说话,直接干了三碗茶水,抹了抹嘴后,直接坐在了椅子上闭目养神了起来。 “他这是怎么了?”李仲恺指着卢绛看向了伍乔。 伍乔叹了口气:“他一路上载着我,不停不歇的,身上带的水不够,也都给了我。” 望舒闻言,立刻吩咐晴雨道:“去厨房做些热汤面来,两大碗。” 伍乔闻言,急忙冲着望舒道了谢。 “你先别谢了,到底怎么回事?你家中出了事?怎么也不写封信回来?嘉卉都要急死了!”李仲恺拉着伍乔问道。 伍乔看着好兄弟无奈的说道:“你以为我要是能写信的话,会不写吗?要不是卢绛将我偷偷带了出来,我如今还被关着呢!” “什么?”李仲恺闻言顿时惊讶的问道,“为何要关着你?” 随着一阵开门声,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刚刚跑进来的杨嘉卉身上。 杨嘉卉因为焦急而微微泛红的脸此刻又变得煞白,看着伍乔轻声问道:“是因为我么?” 伍乔看着杨嘉卉越走越近的面容,眼中的惊喜逐渐被痛苦所取代。他想要伸出手去触摸她,但犹豫之后还是将手收了回来。 看懂了这一切的杨嘉卉反而感到一种解脱和轻松。她静静地站在离伍乔两米远的地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这个笑容如同一把锋利的剑,瞬间刺破了伍乔的心。 伍乔的心中一阵刺痛,他试图向前迈出一步,想要接近杨嘉卉。然而,就在这时,杨嘉卉突然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跑出了房间。她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门外,留下伍乔独自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失落和悲伤。 从杨嘉卉的身影出现后,眼神就一直关注着她的卢绛见此,想也没想的就起身追了出去。他的步伐显得有些匆忙和焦急,仿佛害怕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而就在这时,伍乔原本也准备跟上去,但当看到卢绛义无反顾的背影时,他却又缓缓地收回了刚刚迈出去的脚步。 “你这到底是演的哪出啊?”李仲恺恨恨的跺了跺脚,替好朋友难过又惋惜。 伍乔认命的闭了闭眼,一屁股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是我不好。我以为我可以做到,我以为家中对我的偏爱能同意我的一切决定。是我想的太简单了!到头来却伤了嘉卉的心……”说到这里,伍乔双手抱头,整个身体蜷缩着,从手臂上爆出的青筋就能看出他此刻内心的痛苦。 李菀青在刚才就想跟着卢绛一起追出去,却被望舒拉住了手臂,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留了下来,此刻听到伍乔的话,再也忍不住了:“你也知道嘉卉姊姊伤了心!她好不容易想为自己的人生努力一把,可你呢?你却如此辜负她!那你当初为何要招惹与她?” 伍乔慢慢抬起头,双眼通红,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忍住眼泪:“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没想到家中的态度如此坚决!祖母用绝食来逼我,母亲将我关在屋子里,还派人来书院请了长假。说是要等家中为我找好妻子,在家中完了婚才能出去。要不是卢绛,我现在应该还被关着。” “那你现在已经出来了,为何不能和嘉卉姊姊在一起?大不了……大不了私奔就是!” “菀青!”望舒厉声喝止道,“这混话也是能说的吗?” “阿姊……我……我这不是替他们着急嘛!”李菀青也知道自己说的不对,可伍乔和杨嘉卉就如此分开,她也不甘心,她知道杨嘉卉有多喜欢伍乔。 “奔者为妾,这道理难道你不懂?”望舒无奈的摇了摇头,“嘉卉姊姊那样好,她配得上最好的!不过一个郎君罢了,有什么了不起,这个不行,换一个就是!” 伍乔震惊的看向望舒,张着的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只能合了起来。 本来快要哭出来的李菀青听见望舒的话,眼泪也流不出来了,看了看伍乔,又看了看自家兄长,最后看了看望舒:“阿姊,你说的换一个,是谁?” 望舒撇了撇嘴:“那我怎么知道,当然要看以后嘉卉姊姊的心意了!反正,既然已经知道不是良缘,及时抽身才是正理。走吧,该上课了,一会儿还得替嘉卉姊姊想个理由请个假。” 说完,望舒也不再看伍乔,拉着李菀青就走了出去。 “我们不去寻嘉卉姊姊吗?她那么难过,一个人可怎么好?”李菀青不确定的看向望舒。 “让她自己静静吧。”望舒叹了口气,“你别看她温温柔柔的,其实她内心骄傲的很。今日这样的窘迫想必不希望我们看到,让她自己待着,哭一哭也好,发泄出来就没事了。我们下午再去寻她。” 一向无条件信任望舒的李菀青点了点头,和望舒一起往上课的地方走去:“不过阿姊,伍乔兄长我们也不管了?” “管什么?他自然有堂兄们管,我们在那边做甚?” “哦,其实我就是不想上课。” “我知道,不过,赶紧的,要迟到了!” “不过,嘉卉姊姊真的没事儿吗?万一她想不开怎么办?” “放心,你没看卢绛跟了出去么?” “他个大老粗能干什么啊?” “他能远远的盯着嘉卉姊姊啊,若是情况不对,他自然有办法拦下。” “阿姊,你好像对卢绛比伍乔兄长要好啊?” “有吗?” “有!” “他如今可是我小师弟呢!” “……” 下了早课之后,望舒便带着李菀青去找晴雨和银杏,四人一起钻进了小厨房,折腾了好半天才出来,而此时,她们手中已经多了个沉甸甸的食盒。随后,四人一同前往杨家。 一进门,望舒就看向了屋顶。 “阿姊,你在看什么?”李菀青疑惑的看向停下脚步的望舒。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 “嘉卉姊姊,我们给你做了好东西,亲手做的哦!”李菀青一边跨进房门,一边笑着扬声道。 杨嘉卉笑着走了过来,从表情上已经看不出来早上的悲痛了,可那双依旧通红的双眼还是暴露了主人刚才的心情。 “嘉卉姊姊,我和菀青给你做了桂花糕,这是我去年亲自摘的,只剩这么点儿了呢!你可得好好尝尝!”望舒拉着杨嘉卉的手,笑嘻嘻的说道。 杨嘉卉微笑着点了点头,她的目光随着李菀青的动作移动,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将食盒中的青瓷盘取出,并轻轻地放在桌案上。 青瓷盘中摆放着几块洁白如玉的糕点,每块糕点上点缀着金红的丹桂花瓣,显得格外精致。这些糕点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令人垂涎欲滴。 杨嘉卉注意到李菀青和望舒都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通红的双眼微微垂下。她能感受到她们对自己的关心,这让她感到温暖又难过。 面对着两人期待的目光,杨嘉卉终于忍不住拿起一块桂花糕,轻轻咬了一小口。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她的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几次变化。她原本带着微笑的面容突然变得有些惊愕、困惑甚至有些扭曲,仿佛品尝到了一种意想不到的味道。 “怎么样?好吃吗?”李菀青期待的问道。 杨嘉卉努力咽下了口中的糕点,配合着点了点头:“嗯,好吃。” 李菀青闻言立刻骄傲的扭头看向望舒:“我就说吧,虽然是第一次做,可我们好歹也是吃遍美食的,怎么能做不好呢!阿姊你刚才还非要尝一块,太不相信自己了!” 望舒没理李菀青,反而是看着杨嘉卉的表情,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嘉卉姊姊,你是骗我们的吧?” 杨嘉卉很想摇头,可看着手中还有四分之三的糕点,又看了眼一旁的李菀青,犹豫的说道:“菀青,你也尝尝吧。” 李菀青犹豫了片刻,还是听话的拿起一块,咬了一大口:“啊!怎么这么甜!” 看着被吐出来的桂花糕,望舒嘴角抽搐着说道:“你不是说要自信么?” “我哪里知道啊!”李菀青郁闷又心疼的看着手中的糕点,“就那么点儿桂花了,我们还做坏了好些个,就这六个是漂亮的,尝了就浪费一个,都拼不出一个整盘来!” 杨嘉卉闻言,笑意渐渐浮上了眼睛,将手中的桂花糕一口放进了嘴里,认真的吃了起来。 “啊!嘉卉姊姊!”望舒想要拦的手却伸得晚了些,在空中无奈的停留了一会儿,“别吃了!齁的慌……” 杨嘉卉笑着摇了摇头:“很甜,很甜!谢谢两位妹妹。” 望舒和李菀青不好意的笑了笑,坐在杨嘉卉的两边,一人一个手臂挽着:“嘉卉姊姊,你别伤心!我阿姊说了,这世上郎君多的是,这个不行,我们再换一个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菀青刚说完,就听见头顶有什么动静,疑惑的抬头看了看:“什么声音?”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可能是飞鸟吧。” 李菀青闻言,撇着嘴说:“吓我一跳!臭鸟!” 杨嘉卉双手拉过望舒和李菀青的手,笑着说:“谢谢妹妹,我没事,虽然还有些难过,但是,我会好起来的。毕竟,生活还要继续嘛。阿耶还要我照顾呢,这个家也离不开我,我不会有事的!” 听杨嘉卉如此说,李菀青才松了口气,笑着点了点头。 望舒看向杨嘉卉,轻声说道:“伍乔兄长他被家里关了起来,听说已经在给他相看妻子了,本来是要逼他结亲后,才准他再回书院的。不过,还没等家里相看好,卢绛就偷偷将他给救了出来。” 杨嘉卉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瞬间又闪过焦急之色:“那他们就这么偷偷回了书院,家中可是要急坏了的!” 李菀青忿忿不平的说道:“姊姊管他家做甚!” 杨嘉卉摇了摇头:“话不能如此说,他既享受了家中的优待,就要承担起家中的责任。这世上没有任何偏爱是没有代价的。” 望舒心疼的抱了抱杨嘉卉,笑着说:“姊姊不用担心,听堂兄们说,卢绛救他出来后,他已经写了信让侍从送了回去,信中也交待了以后会以学业为重,婚姻的事以后再说。” “也就是说,从那时起,他已经决定了要放弃和姊姊的这段感情!”李菀青气愤极了,“枉我以前还那么帮他!” “及时止损,他也没错。”杨嘉卉轻声笑了笑。 “其实我明白伍乔兄长的做法,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嘉卉姊姊。” “保护?”李菀青有些不明所以。 望舒点了点头,看着杨嘉卉继续说道:“若是没有那封信,伍家人会将这事怪在姊姊头上,自家的孩子总是好的,忤逆长辈自然是受了外人的诱惑。伍乔兄长的祖母即然能以绝食相逼,自然是态度坚决。若是派人来书院闹呢?那嘉卉姊姊的名声就真的毁了。” 看杨嘉卉和李菀青陷入深思,望舒继续说道:“如今有了这封信,就是伍乔兄长向家中表明了态度,他不会再一意孤行,会以学业为重,就等于是主动放弃了嘉卉姊姊。如此一来,伍家人自然放了心,既不会在婚事上逼迫他,也不会来书院或者杨家闹事。这事儿就在伍家宅子里止了,不会儿再有别人知晓。” 随着望舒的分析,杨嘉卉的眼眶渐渐又红了起来,最终没忍住,趴在两人的身上低声哭泣了起来。 第52章 书院大事 岁月如梭,时光荏苒。转眼间,望舒已经在庐山书院度过了一个春夏秋冬,迎来了新的一年。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家在外过年,但有好友们相伴,这个年也过得格外热闹温馨。 日升月落,昼夜更迭,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望舒在庐山书院的日子里,与朋友们一起学习、游戏,生活充实而快乐。每天清晨,阳光洒在书院的庭院里,他们迎着朝阳开始一天的学习;夜晚,明月高悬,他们围坐在一起,分享着彼此的故事和梦想。 在过去的一年里,望舒更是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有的聪明伶俐,有的勇敢坚毅,还有的善良温柔。这些朋友给了望舒很多与以往都全然不同的感受,他们也一起经历了许多有趣的事情,比如书院诗会、登山赏景、泛舟游湖等,每一次都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在新年之际,书院也举办了盛大的庆祝活动。望舒和朋友们一起贴春联、挂灯笼、放烟花,还准备了丰盛的年夜饭。大家围坐在桌前,品尝着美味佳肴,谈笑风生,好不热闹。饭后,他们又玩起了猜灯谜、对对联等游戏,欢声笑语回荡在整个书院。 尽管不能回家过年,但望舒并没有感到孤单。因为这里有她的好朋友们,他们就像家人一样陪伴着她。在这个特别的时刻,望舒意识到,无论身处何地,只要心中有爱,就能找到归属感。 而保大八年,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年。不仅国内国外的形势波谲云诡、变幻莫测,就连书院里也发生了好几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书院的风云人物伍乔忽然间转了性子。原本温文尔雅、潇洒自若的佳公子不过归了一次家,再回来时,整个人都变了,忽然就带了些阴郁的气质,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眉宇间也总是有一种淡淡的愁绪浮现。曾经开朗的少年好似失去了精魂一般,要不是偶尔还会对着李仲恺笑笑,都不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得了失魂症。不过,伍乔对于学业却更加投入了,没日没夜的读书,好像除了学业,生活中就再没有了能让他上心和开怀之事。 第二件事是二月底时,书院来了位新助教,举明经第一的朱弼。其实就书院来说,上到博士和助教,下到学正和学录,都不乏学问渊博的当世大儒。朱弼的到来为何会成为大事呢?还要从庐山三害说起。 卢绛与诸葛涛、蒯鳌,一直被众人称为“庐山三害”。他们三人虽然没做过什么人神共愤的恶事,但恶作剧可是一向没少做。不仅让书院的先生们头疼不已,就是同窗学子也是烦闷的很。但就是这么三个人,谁都拿他们没办法的三人,最后却都折在了朱弼手里。 话说那日,朱弼刚走进修道堂所在的教室,就差点儿被一碗从天而降的墨汁给偷袭到,好在君子六艺样样拔尖的朱弼身形灵活的躲了过去,这才没在第一次亮相时就出尽洋相。当然,罪魁祸首的诸葛涛和蒯鳌难逃惩罚,就连那想替兄弟出头的卢绛,有一个算一个的都被朱弼给拎到了绳愆厅。但和往日不同,朱弼并没有按照书院规则让三人跪对先贤、静思己过。而是反手将门一关,将三人和自己都关在了绳愆厅里。 那一日,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不过,当房门打开,几个人再出来时,“庐山三害”每个人的脸上都黯淡无光,垂首低眉,像是终于认识到错误的稚子一般,丧丧然的回到了教室。 从此以后,三人竟然也发奋图强了起来,不仅改过自身,还以廉直自励,笃志于学。让大家都跌破了眼镜,直叹真乃奇事哉! 当然,也有好奇的先生问朱弼到底是如何惩治的三人,朱弼只是笑着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如此一来,这件事就彻底成了庐山书院的一道未解之谜,让后人越传越神秘。 当然,除了这两件奇事,书院还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经过院长李善道提议,众位先生们再三“庭议”,再由李善道上书请示,最终经圣人许可,终于通过了书院学子游学的事项。 当然,游学是为了增长见闻,开阔眼界,让那些从书本中学到的知识真正活起来。所以,经过众位先生的深思熟虑,最终还是决定将初级班最后一级的广业堂定为游学的目标学子,而且时间也是在学期的最后半年。 首先,刚进入学院的新生是不适合游学的,毕竟还什么都没学呢,新生的当务之急还是要跟着先生们在教室里好好读书。 其次,晋级的中级班也不适合游学,因为这时候的学生学习任务重,以修学分为主,学科也是细分了目标的,都是为了以后的科举打基础的。 高级班就更不用说了,升到高级班的学子都是一心备考的,游学?他们根本没时间,也没精力。 所以,只有初级班的最后一级最适合。这时候的新生已经经过了三四年的系统学习,九经的知识储备已经达到顶峰,但是否已经完全消化就看个人资质了,此时经过游学,就能够让那些死记硬背的知识鲜活起来,不仅能让学子们更好的消化书中内容,也能让他们提前找到人生的目标和方向。 十八岁的广业堂学子,正值束发和弱冠之间,心智已经成熟,正是需要增长见闻,见识人间百态的年纪。于是,从保大八年开始,还剩半年学习时间的广业堂的学子们纷纷离开了教室,离开了庐山,开始了跨越江南的游学之旅。 当然,游学什么的离望舒和刘承栩还远着呢,毕竟年纪不到,首要任务还是要先打好基础的。不过,对于望舒来说,春季的到来,也意味着她的归家日期也渐渐近了。 五月望日是圣寿日,所以四月中下时,望舒就要启程回京了。在金陵和家人共度端午和圣寿后,再重返庐山书院读书。 一进到四月,李菀青就像是粘在了望舒身上一般,走到哪里都跟着,不仅如此,从那越撅越高的嘴巴也能看出,她内心的极度不舍。 “好了,我又不是不回来!”望舒无奈的点了点李菀青的额头,“再说,我走了,不是还有嘉卉姊姊和阿敏陪着你嘛!如今,你和阿敏不是越来越投缘嘛,不愁没人陪你玩啊。” “那怎么能一样!”李菀青不依的拔着望舒说道,“阿姊在我心里可是独一份的!谁都替代不了!” “哦?萧呆子也不行?”望舒趴在李菀青耳边小声打趣道。 “阿姊!”李菀青红着脸,瞪大了眼睛看向李菀青,“他……他更比不上阿姊了!” 望舒被李菀青晃的头晕,笑着点头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回京?” 李菀青闻言停顿了片刻,然后摇头说道:“那还是不了,京中的人我都不认得,阿姊还有自己的事忙,不能总陪着我,我还不如在这里等你回来的好。不过,阿姊,你得快去快回,不能在京中流连忘返哦!” 望舒好笑的看着李菀青,点头保证道:“放心放心。还有书要读呢,学业不能耽误!我肯定快去快回!” “啊!我竟还不如读书重要吗?”李菀青晃着望舒的胳膊不依道。 望舒嘻嘻哈哈的笑了片刻,才哄着李菀青说:“开玩笑啦!我肯定要快些回来,不然我们菀青还不得日日撅高了嘴巴,要是成了习惯以后可怎么是好呢!” 杨嘉卉来访时,正碰见望舒和李菀青在屋中笑闹。看见杨嘉卉到来,望舒立刻像找到了救星一般朝着杨嘉卉扑了过去:“嘉卉姊姊,你可来了!” 杨嘉卉点着望舒和李菀青的额头笑道:“你们二人,在院外都能听见你们的笑声了!” 李菀青闻言立刻告状道:“嘉卉姊姊,阿姊欺负我!” “哦?”杨嘉卉笑着看向望舒,“望舒欺负你啊?那怎么办呢?要不然我们以后都不理她了吧?” “那怎么行!”李菀青立刻条件反射的反驳道,说完才发现杨嘉卉和望舒满眼的笑容,惊觉自己被调侃,立刻朝着二人就扑将了过去。 闹过一番后,杨嘉卉才将婢女手中的食盒递给了望舒:“妹妹明日就要出发了,姊姊没什么好送的,就准备了些平日里你喜欢吃的,留在路上慢慢吃。” 看着食盒里满满的点心和肉脯,望舒感动的点了点头:“多谢嘉卉姊姊,看着就香甜极了呢!” 李菀青伸长了脖子看着食盒里的东西,流着口水说道:“嘉卉姊姊,我也要!” 杨嘉卉闻言不由笑出了声:“你又不出门,要这些做甚。” 李菀青不依的晃了晃杨嘉卉的手臂,撒娇道:“要嘛,姊姊也给我做些!不出门,也是要零食的啊!” 看着李菀青小馋猫的样子,杨嘉卉也不装了,直接笑出了声:“好了,看你急的,给你做了,一会儿就让小桃给你送来。” 看着一边小桃忍笑的表情,李菀青再也忍不住了,她感到自己的脸像熟透的苹果一样通红,她猛地站起身来,红着一张小脸朝着杨嘉卉扑了过去。 “好啊!你居然敢取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菀青一边叫着,一边挥舞着双手,试图抓住杨嘉卉。然而,杨嘉卉却灵活地躲避着她的攻击,脸上依然带着调皮的笑容。 两人在院子里追逐嬉戏,欢声笑语不断回荡。望舒在一旁看着她们欢快的身影,也不禁被感染,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顿时,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从明心山房的后院飘到了空中,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染成欢乐的颜色。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照在她们身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这美好的画面让人感到无比温馨和愉悦。 第二日一早,还没到上课的时间,可明心山房门前已经聚集了数人之众,人群的焦点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娘,明眸皓齿,笑颜如花,一双英气的凤眼此刻却柔软如水。 “别送了,一会儿还要上课呢,来回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你们还没开始想我呢,我就回来了!”望舒笑嘻嘻的看着众人,挥着手说,“回吧,回吧。” 李菀青瘪瘪嘴说:“阿姊,你还没走呢,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萧文正笑着打趣道:“你怎么跟个小尾巴似的,要不然你跟着去得了!” “呆子!你才小尾巴!你长得就像个小尾巴!还是条难看的尾巴!”李菀青怒视着萧文正说。 “我哪里难看了?”萧文正不甘心的嘟囔着。 “你们两个可以了啊!”韩俨朝着两人白了一眼,“打情骂俏的话也别在我们面前啊!” 看众人都在捂嘴偷笑,萧文正脸色瞬间变得通红,李菀青也气急败坏的跺着脚:“你胡说什么!阿姊,你看他们!” 望舒原本也在笑,此刻听见李菀青的话急忙收了笑,冲着韩俨和刘承栩几人瞪了一眼说道:“都不许笑了!” 江知谨见大家忍笑忍的实在辛苦,急忙转移了话题:“望舒,这次你自己回去,路上可要当心,切记不可再逞强了。” 望舒笑嘻嘻的点了点头:“放心吧!我这次都窝在车子里不露头了好吧?再说了,谁说我是自己一个人啊,我还有晴雨,还有碎玉、老安和顺子他们呢!” 看了眼望舒的“车夫”、“随从”和“婢女”等人,除了晴雨,一个个都是目光懒散、无精打采的,江知谨嘴角抽了抽,无奈的笑着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心里想的却是:这些暗卫到底行不行?怎么看着像是残兵弱将似的!程右领选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没有武功的江知谨确实没看出这些人的本事,但刘承栩和李敏却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乔装打扮的众暗卫们,别看他们一个个老的老、小的小,甚至还有女娘,闷声不响的,但眼底深处暗藏的精光和内敛的深厚气息,却仍昭示着他们和常人的不同。 “一路顺风。”刘承栩笑看着望舒,点了点头,“我们等你回来。” 第53章 望舒返京 “娘子,您在笑什么呀?”马车上,晴雨看着望舒不时露出的微笑好奇极了,这走了半日了,都出了星子镇了,一路上自家公主的脸上笑容就没停过。 望舒的思绪被晴雨打断,也不生气,摇晃着脑袋笑道:“没什么,就是想起昨夜的饯行宴了。” 听见这话,晴雨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家公主一脸的幸福笑容,原来是因为昨晚的饯行宴啊!她不禁也点着头感叹道:“娘子,您不知道,昨晚的饯行宴可真是蕴含着大家满满的爱呢呢!” 望舒好奇地问道:“哦?什么意思?” 晴雨兴奋地说:“不仅宴席上的菜肴几乎全是您最爱吃的,而且基本上都是郭夫人和李大娘、杨大娘一起,瞒着您亲手准备的呢!” 望舒感动地点点头,心中充满了温暖。 晴雨接着说:“还有还有,李大娘虽然只打了下手,但她也尽力了呢,毕竟她不会做菜嘛!不过,要不是有郭夫人和杨大娘的手艺,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恐怕就要翻车啦!” 望舒被晴雨的话逗得笑出声来,她想象着当时的场景,觉得十分有趣。同时,她也感受到了大家对她的关爱和祝福。 就连宾客也请的全是望舒在庐山上的小伙伴们。除了刘承栩和江知谨等人,杜安言、杨复、刘荐也全都到了,就连卢绛和李敏也赫然在席。觥筹交错,热闹极了。当然,交错的觥筹里大部分是茶水。第二日并不是旬假,所以酒水还是要禁的! 一晚上,郭氏一直都笑眯眯的,而李善道则一改白天的严肃和端庄,展现出亲切和蔼的一面,这使得书院的年轻人们感到有些不适应。郭氏紧紧握着望舒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叮嘱她在路上要小心,提醒她各种需要注意的事项,并反复强调一定要尽早回来。在那一刻,望舒仿佛从郭氏身上看到了自己母亲的影子。如果她的亲生母亲还在世,那么当她离开京城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像这样关心她、嘱咐她呢?这种想象让望舒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同时也让她感到一丝悲伤。 “娘子,前面就是渡口了,上了船一路顺风的话,十日左右就到金陵了。”碎玉上了车,和望舒交待了一声后,又看向了晴雨,“一会儿到了码头,你看看娘子还需要什么,带顺子尽快采买了来,马车的话,老安会寄存在码头,虽然安全,但是车上贵重的东西还是要一起带走。” 晴雨缩着脖子点了点头:“好的,我晓得了。” 看晴雨都记住了,碎玉才点了点头,又开门走出了马车。 望舒看着晴雨的样子,好笑的说道:“你连老安和顺子都不怕,怎么独独怕碎玉?” 晴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反正她一看我,我就害怕。”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碎玉长的多好看呀,哪里可怕了?” 晴雨撇了撇嘴,“她那双狐狸眼好看是好看,妩媚极了,但就是那种面相上的妩媚却加上眼神里的冰冷,让人有些不寒而栗。娘子,难道你都没觉得吗?” 望舒仔细听了听车外,小声说道:“其实我也觉得,确实很违和。她这会儿走远了,不过你刚才说的,她都听见了!” “啊!”晴雨震惊的捂着嘴,用谴责的目光看向望舒,“娘子你怎么不提醒我?” 望舒哈哈一笑,往后一靠,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跟着我练武也有不少年头了吧,这点儿动静都听不出?我才不提醒你,得给你点儿教训!” 晴雨郁闷的撅着嘴,最后破罐子破摔般的往后一摊:“也罢,反正也这样了,她还能揍我不成!” 到了渡口码头,晴雨立刻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将马车上的行李整理得井井有条,并向老安等人交代好一切后,便和顺子一同走向码头边的集市。在这个过程中,每当她路过碎玉身旁时,那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的身体总是让船上的望舒忍不住发笑。 “娘子,虽然入了春,但码头上风大,还是进去歇着吧。”碎玉上了船,走到望舒的身边说道。 望舒顺从的点了点头,快要进船舱时,扭头冲着碎玉顽皮一笑:“碎玉,你笑一笑嘛,晴雨那丫头都要被你吓坏了!她要是真倒下了,还要麻烦你来服侍我不是。” 碎玉闻言愣在了原地,还没等自己有所反应,望舒就已经如同一颗流星般迅速地冲进了船舱,速度之快令人咋舌。望着那紧闭的舱门,碎玉有些发懵,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抹微笑。 然而,这抹微笑并没有持续太久,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笑了出来,而且还是在望舒面前!这个发现让碎玉有些慌乱,她立刻收敛了笑容,清了清嗓子,试图恢复平日的冷静和淡漠。 可是,无论她如何努力,望舒脸上那温暖的笑容仿佛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碎玉无奈地摇了摇头,暗暗叹了口气。 学着望舒的样子,碎玉努力扯了扯嘴角,想要模仿出他的笑容,但结果却显得有些生硬和别扭。她轻轻咳嗽了一声,似乎是想掩饰内心的尴尬,然后转身望向了晴雨和顺子的方向。 尽管如此,碎玉那张一贯的冷脸上却微微泛起了红霞,像是被阳光照耀的冰雪,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与温柔。 跟着望舒的十个暗卫都是程喻的心腹,他们忠诚、勇敢,而且个个身怀绝技。其中,老安是这支队伍的队长,他不仅年纪最大,还拥有着极其丰富的经验和智慧。虽然不到四十岁,但他已经当上了爷爷,这份幸福让他每天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平时,老安总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他的温和与善良使得他在庐山的众人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是大家最愿意亲近的一个,因为他们从未见过老安出手,所以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然而,望舒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从其他暗卫们望向老安时那敬重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他的实力一定非常高强。这些暗卫们深知老安的厉害之处,对他的尊重和敬仰溢于言表。 而碎玉是其中唯一的女性,也是老安年轻时捡到的弃婴,当着干女儿养大,教了一身的本事,却拒绝了老安夫妻俩给她安排的婚事和安稳生活,说什么都要跟着老安干暗卫。老安不同意,她就自己去堵了程喻。从最底层做起,凭着自己的本事做到了副队长的位置。别看她年纪不大,可在队中的威望丝毫不比老安差。 顺子就更不用说了,除了一身好武艺,还有着高超的驾车技术,平日里是离望舒最近的一个暗卫,其他人都在暗处保护,只有他是在明面上。其貌不扬,长得相当泯于众人,再加上沉默寡言,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当晴雨和顺子带着各种方便储存的食物上了船后,众人也终于出发了。望舒虽然之前拒绝了李璟为他造船的提议,可却丝毫没打消他的念头。这不,在三月时,这艘船就被送到了码头。在亲眼看见大船之前,望舒还提心吊胆的,生怕父亲兴奋劲上头,给她造了艘华丽无比的画舫。直到到了码头,亲眼看见船身,望舒才松了口气。 这船虽大,但造型古朴,船身用的都是好料,却没有别的多余装饰。一看就极为实用。刚开始望舒还以为李璟转了性子,从奢华往实用跨越了几步。当听说这船是李弘茂督造后,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阿耶转了性子,而是阿兄深知她的性子,才给她造了这艘又大又舒适又不显眼的大船。 即使是行驶在湍急的江面上,船身也稳当极了。望舒心情舒畅的坐在背风的窗口,欣赏着沿江两岸倒退的风景,不由得就出了神。 金陵,好似已经离开了好久好久。 这次回去,那些亲朋故友是要好好见一见了。 除了阿耶阿娘,还有阿姨阿弟,自己在庐山的一年当中,常常会想起他们,还有那些曾经无比温馨的童年时光…… 阿兄的身体不知道怎么样了,每次回信都说是尚好,自己寄回去的药方也说用着极好,可若是没有亲眼看上一眼,怎么都不能放心…… 大嫂也已经有了身孕,大兄那张黑脸如今是不是日日都喜上眉梢?不过大嫂月份还小,这次圣寿,大嫂应该不会来京了,见不到大嫂,倒可以放心打趣大兄…… 六兄和大堂兄如今都定了亲,可谓是事事圆满,只等年纪到了,就可封王开府,迎娶新妇了…… 大姊自嫁人后听说生活的很是幸福,前些时候还亲自和阿耶阿娘求了恩典,离京跟着刘节去了寿州。如今也有半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京,这次应该是见不到了。不过二姊还在宫中,今年也该定亲了,也不知阿耶阿娘相中了哪家的郎君…… 还有永安和新城,没了她在身边,两人也越发要好了起来,不过她们在一起,每每总要说些自己的坏话,就连写信也不放过,不是埋怨她久不归京,就是谴责她将两人忘了个干净…… 望舒无奈的笑了笑,怎么能忘呢?她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不是亲姊妹却比亲姊妹还要亲近,那种情感的牵绊是无论多久都解不开的。还有……昌化,在她出京前,就匆匆和周效定了亲。虽然如今两人的感情不再如初,但也希望她能一生平安幸福…… 望舒叹了口气,一生究竟有多长?有人活到老也堪不破这红尘业果,兜兜转转,不知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半生庸碌,半生后悔……世人都以为自己清醒如斯,都盼着能远离是非因果,但却不知,从出生那刻起,就注定了要在这红尘之中打滚,谁也不是生而为佛。再说,就算是佛祖,也难说清这世道轮回,是非对错。 人长两条腿,总要往前走。只不过有的快,有的慢,有的往左,有的向右。谁也不能一辈子一起走,能一起走上一段,已然是缘分了。有同路的自然心存感激,没有的话也莫要强求。照着自己选择的方向,坚持下去就好。 这些都是阿婆临终前抱着她念叨的,当时她虽字字句句都记住了,却不懂其中深意。如今,真的自己走了一遭,才略微明白过来,原来缘聚缘散,都是定数……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无端端的,想这些做甚,就像阿婆最后说的,等以后,总会统统知晓。人嘛,活着活着,也许就忽然想明白了,活通透了。每个年纪都有每个年纪想要做的事,去做就好了,多想无益。 望舒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将这一年在庐山附近搜集的小玩意儿都倒了出来,一个一个细分了起来。这个是给阿兄的,这个是给阿实的,这个是给永安的,这个是给新城的,这个是给自己那个还没出生的小侄子的…… 晴雨将物件都归置妥当,走进船舱时,看到的就是堆了满床的小玩意儿,还有埋着头一个一个数着归处的望舒。 “娘子,你这是在干嘛?”晴雨好奇的走近了,伸着脑袋看向床上的各种物件儿。 望舒头也不抬的说道:“你来的正好,去找些锦盒或者锦袋来,将我分好的物件儿都装起来,标好名字,省的回去还要现分,千万别弄错了。” 晴雨好笑的点了点头:“我这就去。” 忙活了几日,才将所有东西都整理清楚,望舒开心的跑上甲板,看着清泠泠的江水,伸了个懒腰:“到哪里了?” 坐在船头的老安笑吟吟的敲了敲手中的烟袋:“刚过了舒州,还有五日咱们就进京喽!” 望舒笑嘻嘻的在老安身边坐下,扭头问道:“您有日子没见大孙子了吧?可买了礼物?” 老安笑着点了点头:“买喽,买了个布老虎,看着就喜人,那胖小子肯定喜欢。” 望舒也笑着点点头,看向船行的前方,轻声说道:“这次跟着我远行,辛苦大家了……” 第54章 兄妹情深 老安一直笑吟吟的脸忽然定住了,许是根本没想到望舒会说出这样一句话,瞬间有些眼热,垂眸笑了笑:“哪里辛苦?我们在京中才是辛苦,跟着娘子出来玩了一圈,还算是休息了呢!”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这次回去,好好和家人聚聚,下次出发,又是一年的时间。” 老安看着望舒转身离开的背影,笑容真挚了许多。 “这个小公主有些不一样!”碎玉从了望塔上跳了下来,刚才的对话,她听的也是清清楚楚。 老安起手磕了磕烟袋,抬头看了眼碎玉,笑道:“怎么,喜欢她?” 碎玉眼中的冷色渐渐褪去,那双本就生的妩媚的眼睛此刻看着更多了丝烟火气:“谁不喜欢?就连一向不喜和人多接触的顺子对着她都是温温柔柔的。” 老安笑了笑:“是啊,像她这样的身份,对着我们这样的人,谁不是高高在上的?就算是做到了礼贤下士,也多数是浮于表面,那样的贵人谁又能真的拿我们当人看待?不过随时可以牺牲的死士而已。”口中虽说着这样的话,可老安的语气很平静,笑容也依旧灿烂,仿佛只是在唠着家常而已。 碎玉嘲讽的笑了笑:“本事练好些,不死不就行了。” 老安直接被碎玉的话逗笑了:“这世上哪有绝对的事!任凭你本事再高,若是落入陷阱,孤军奋战,谁能保证你能从万军中全身而退?那些和我一起跟着烈祖的老伙伴们,如今还在的也不过五六人,四肢健全、五官具在的也不过我一个而已。” 碎玉看了老安一眼:“我知你又要劝我,可相夫教子我这辈子是做不到了,兄长不是给你生了个孙子么,就别琢磨我了!”说完,生怕老安再絮叨,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迅速飞身上了了望台。 老安看着那碎玉迅速地消失在眼前,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惋惜之情。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似乎对这一切感到无能为力。接着,他继续默默地抽着手中的烟袋子,烟雾弥漫在空气中,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的眼神虽然看似望着江面,但实际上并没有焦点,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江面上笼罩着一层雾气,使得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他的目光穿过雾气,却又像是穿越了时间和空间,回到了过去的某个时刻。 在他的眼中,或许有着深深的思索和感慨。也许他想起了曾经的往事,或者是对未来的担忧。然而,这些情绪都被他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他内心的想法。 在这个安静的场景中,老安独自一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与外界隔绝开来。他的身影显得孤独而深沉,仿佛背负着沉重的负担。尽管周围环境宁静祥和,但他心中的波澜却无人知晓。 船行十日,终于停靠在金陵的码头。 海上风平浪静,阳光明媚,望舒站在甲板上,眯着眼,将手拢于额头上,挡着刺眼的阳光。 过了一会,望舒嘴角就开始上扬了起来,眼睛也变得亮晶晶的,显然是看到了某个让她开怀的身影。 晴雨归拢好了这几日用的行李,从船舱走上甲板时,正看见望舒朝着岸上挥着手。 她好奇地顺着望舒眼神的方向看去,果然,一大一小两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岸边。 只见李弘茂手里牵着阿实,笑意盈盈的冲着望舒也挥了挥手。 阿实兴奋的跳了起来,老远就听见有隐约的“阿姊”传来。 望舒笑得更开心了,忍不住大声回应:“阿实!我在这里!” 随着人影的渐渐放大,望舒的笑容也越来越盛,直到眼角眉梢,都盈满了重逢的喜悦。 “阿兄,阿实,我回来了!”没等船停稳,望舒就从甲板上一跃而起,飞身落在了两人面前,一会儿抬头看看李弘茂,一会儿低头看看阿实,忙的是不亦乐乎。 李弘茂不赞同的看了眼望舒:“调皮!那么高跳下来,摔着可怎么是好!” 阿实笑嘻嘻的抱着望舒的腰,回头反驳着李弘茂:“二兄,阿姊才不会摔着!阿姊武功高着呢!” 李弘茂笑着摸了摸“阿姊奴”的小脑袋:“功夫再高,在阿兄眼里,她也是个柔弱的小姑娘!” 阿实不明所以的上下看了看望舒,实在不明白阿姊到底哪里柔弱了!在他心里,自己的阿姊可是无所不能的! 望舒笑嘻嘻的看着两人:“阿兄,我好想你啊!”说着,就带着挂在身上的“小拖油瓶”一起扑到了李弘茂的怀里。 阿实费劲的挤出了个小脑袋,看着望舒问道:“阿姊都不想阿实么?” 望舒笑不可支的揉了揉阿实的脸蛋:“怎么会!阿姊想死阿实了呢!” 听见这话,阿实才满意的笑了笑。李弘茂伸手将他抱起,阿实幸福的搂着两人的脖子,笑的像个偷到灯油的小耗子。 “走吧,阿耶阿娘还在等你呢!”李弘茂叮嘱自己的内侍童斌留下来处理后续,带着望舒和晴雨先一步坐上了马车。 “阿兄怎么亲自来接我了呢?”望舒一上车就好奇的问道,“我以为你会在宫里等我呢?阿耶竟然会让你和阿实一起来,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李弘茂笑着点了点头:“是啊,阿耶原本是让我在宫里等的,指派了从嘉和从度来接你。不过,还是我们阿实本事大,撒娇卖痴的,最后阿耶就同意了我俩来。” 看着阿实在一边求表扬的神情,望舒笑着将他抱到自己的腿上,使劲儿香了一口:“阿实真有本事!都能让阿耶改主意了呢!” 被亲了一口的阿实笑着将头埋在了望舒怀里,赖着不可再出来。 李弘茂看着和弟弟闹在一起的妹妹,眼睛里尽是温柔:“这一年在庐山可好?有没有不习惯?” 望舒笑着抱紧了阿实,摇头说道:“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大师傅一家人都待我如亲人一般。而且知谨和文正他们也都在,有时候看到他们,都会忘记我们已经不在京城了!” 李弘茂看望舒笑的开怀,这才放下了心中的担忧:“那就好,喜欢就多玩几年。宫里的事不用担心,如今有贵妃帮阿娘看着,太平的很。” 望舒看着李弘茂比之前红润的面色,笑着点了点头:“阿兄身体可还好?” “用了你寄回来的药方,好多了。冬日里也没以往那般觉得冷了。” 望舒闻言,开心极了,抓着李弘茂的手说:“等今年授衣假,我再去趟王屋山,我四师娘给了我信物,这次一定能见到药王后人。到时,阿兄一定能和常人一样,再不用担心那寒毒之症了!” 李弘茂感慨的点了点头,揉了揉望舒的发髻:“我才是兄长,本该我照顾你的……” 望舒笑着握紧了李弘茂的手:“阿兄,我们是嫡亲嫡亲的兄妹,本就该互相照顾。我小的时候,你不是一直都在照顾我嘛!如今妹妹也长大了,翅膀硬了许多呢!不过是王屋山,上下一趟,我简直如履平地啊!” 被望舒的俏皮话逗的摇头失笑,李弘茂眼角湿润的点了点头:“好,阿兄一定能陪着望舒一辈子!” “嗯!”望舒闻言,也使劲儿点了点头。 “王屋山啊?你们有了药王后人的消息?”伴随着一道清朗的男声,车门被打开,一个火红的身影如同旋风般从车里钻出。 “承桦兄长?”望舒瞪大眼睛,满脸惊讶地看着来人,嘴巴张得大大的,几乎可以塞下一颗鸡蛋。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竟然会是刘承桦。 刘承桦眯起一双桃花眼,嘴角勾起一抹不羁的笑容,他伸出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望舒的额头,调侃道:“你这小丫头,什么眼神?我长得这么俊俏,你怎么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说完,脸上又露出灿烂的笑容,“小望舒,好久不见啊!” 望舒伸手捂着额头,无奈的说道:“我这不是惊讶么!我以为你早回家了呢!怎么还在金陵啊?” 刘承桦在李弘茂身边坐下,靠在车壁上懒洋洋的扬了扬眉:“你知道我在金陵?承栩那小子和你说的吧?” 望舒学着他的样子也扬了扬眉:“是啊,不过我很奇怪,英姨竟然没派人逮你回去吗?” 刘承桦嗤笑一声,满不在乎地说道:“那也得能逮的住我才行!别岔开话题,你刚才说要去王屋山?萧家人查到药王后人的行踪了?” 望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萧伯母的人一直守在王屋山,但几次都和药王后人擦肩而过,到如今也不知他究竟住在何处。不过,我四师娘也算出身药王一派,知晓些师门秘事,她前些日子和我说了许多,我有把握能找到他。” 刘承桦探身向前,看着望舒说道:“抽了空和我详细说说,我先替你去找。”说完,还看了眼一旁的李弘茂。 望舒挑了挑眉,看了眼兄长,又看向刘承桦:“多谢承桦兄长!” 刘承桦脸上挂着一抹笑,悠然自得地坐回了椅子上,然后微微侧身,目光斜视向李弘茂,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道:“就当偿还这些时日在公府白吃白喝的债了!” 听到这话,李弘茂不禁露出一丝苦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应道:“我又没说要你还!” 望舒和阿实站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幕。他们对视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从刘承桦和李弘茂的对话以及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来看,似乎这里边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此刻,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别别扭扭的氛围,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争执。 刘承桦伸手看了看自己修剪整齐的指甲,修长的手指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下泛着玉色,指尖莹白,一边专心致志的欣赏着自己的手,一边漫不经心的笑道:“我一个外人本不该说那些,不过是提醒下你,有些女人就如蛇蝎,不能轻信……你若是不放在心上,我也没办法。不过……”说到这里,刘承桦又坐直了身子,看着望舒说道,“也怪我,谁叫我生来一副玉树临风的样子,她既然倾心于我,不然,你将她送予我得了!反正,你也不喜欢她。” 李弘茂无奈的叹了口气:“承桦,她不仅是我的孺人,还是阿雅的妹妹。我怎能将她送给你?而且我听了你的话后,也问了她,她说是你误会了。” “误会?”刘承桦冷笑着看向李弘茂,“她都快趴我身上了,这也叫误会?” 李弘茂头疼的捏了捏额心:“谁都有没站稳的时候,你想多了。” 看李弘茂似乎真的头疼,刘承桦终于闭了嘴,一双桃花眼也没了笑意,只把玩着腰上的荷包,不再说话。 望舒似乎听出了什么,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何以南?阿兄的孺人,阿嫂的妹妹,她?和刘承桦?怎么可能? 望舒惊讶的看向了李弘茂,又看了看刘承桦,两人都是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望舒闭了嘴,捂着马上要张口的阿实的小嘴巴,笑着圆场道:“承桦兄长,我回了宫后会想办法出来,将四师娘的话都细细说给你听。若是真有了确切消息,不用等授衣假到,我也可以先过去。毕竟,阿兄的身体最重要!不过,就要劳烦你先往王屋山走一趟了!” 刘承桦点了点头:“有什么麻烦的!你兄长这人虽然固执不听劝,可谁让他是我认准的朋友呢!我嘛,不耐烦这里待着,换个地儿,也省得被抓回家里和个不认识的女娘成亲!” 望舒想起英姨,笑着劝道:“那兄长想和谁成亲啊?也不能总这样四处躲着啊,你和我阿兄一般大,我阿兄都成亲一年了,你连亲都没定,不怪英姨忧心!” 刘承桦笑着看向望舒:“你就别操心我的事儿了!你和承栩怎么样了?” “什……什么怎么样了?我和他……我和他能怎么样?”望舒面红耳赤的吼道。 第55章 笙磬同音 刘承桦看望舒面红耳赤的样子,就觉得有戏,心中一动,觉得自家傻弟弟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不枉他这么多年一直记挂着这小丫头。所以此刻也极有兴致的坐直了身,看着望舒笑着道:“你不会看不出来吧,那小子对你可是和旁人不同!为了去庐山读书,他在家中可是使劲了浑身解数。要不然,拿他当宝贝眼珠子的祖母又岂会同意?还有你腰带上挂着的那块双雁佩,那可是当初祖父给祖母的聘礼。祖母一向珍之重之,连大兄娶大嫂时都没舍得给出去,一心留给了小孙子,说是要让承栩送给未来媳妇儿的!” 听到刘承桦说出这样一番话后,望舒不禁感到脸上一阵发热,双颊变得通红。她的心跳开始加速,仿佛要跳出嗓子眼一般。她害羞地低下头去,目光落在腰间的玉佩上,突然感觉到那原本温润的玉佩似乎也开始发热起来,仿佛与她的心情产生共鸣。然而,尽管她有些羞涩和尴尬,但内心深处却涌起一丝甜蜜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幸福,像是品尝到了最甜美的糖果一样。这丝甜蜜逐渐蔓延开来,填满了她整个心房,让她差点儿无法抑制自己的笑容。 “这是我比试赢来的!”不想去管心中的甜到底是因何而来,望舒面上依然嘴硬的说道。 刘承桦轻笑一声:“若不是有心,那小子岂敢随便拿此物和人打赌!” “承桦!”李弘茂听着听着,俊脸变得越来越黑,直接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刘承桦挑眉看向了李弘茂,笑着叹了口气,又朝着车壁靠了回去,心里道,小三子,兄长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再说,有人就真急眼喽。 “望舒还小,这时候说这些也太早了些!而且,望舒的婚事,岂是她一个人说了算?”李弘茂不赞同的看向了两人。 刘承桦不在意的点了点头:“好了,我不说了。皇城也快到了,我就不陪你们了,扯了!”说完,也不让车夫停车,直接开门就跳了出去。动作间如大鹏展翼,一身鲜艳的红袍,看着潇洒极了。 望舒看着对面空出来的地方,心中突然泛起一阵烦躁。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慌的感觉,但此刻只觉得这是一种近乡情怯的表现。于是,她伸手轻轻撩起身后的车帘,向外望去,试图用外界的景象来平复内心涌起的焦躁情绪。 掀起帘子的瞬间,一道无法忽视的目光就被望舒发现了。 “陈杰?”望舒顺着那道目光,看到了一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 以往那个桀骜的少年不过从军了一年的时间,个子长高了不少,皮肤变得黝黑,身体也结实了许多。曾经的桀骜不驯已经被深埋在了眼底,若不是那熟悉的五官没有变化,望舒险些都要认不出他来了。 看着马车离他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望舒这才缓缓地放下了帘子,脑海中却全都是刚才短短时间里,他在人群中始终望向自己的深邃眼神。 “阿兄,陈杰不是从军了么?怎么在京中?”望舒忽然抬头看向李弘茂,记忆中,韩俨曾说过,他如今应该跟着父亲和兄长在闽境内忙着扫除动乱呢,怎会这时在京中出现,莫不是自己刚才眼花了? 李弘茂笑了笑:“他前段时间被派了回来,不过也待不久,估计过几日又要南下了。怎么,你看见他了?” 看望舒点了点头,李弘茂继续说道:“这小子还真不错!不过一年时间,变化还挺大的。而且听说,他还真是块当将军的料子,如今,有了他在身边,陈觉那边的战力都提升了不少。” 望舒嘴角含笑地点了点头,眼神里闪烁着温柔的光芒。尽管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一些不愉快,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毕竟,他们从小就相识,这份情分是无法轻易割舍的。现在看到他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她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这种喜悦不仅仅来自于对他个人成长的欣慰,更源于她内心深处对友情的珍视和对幸福的向往。 不一会儿,车就慢慢停了下来,还没等望舒几人下车,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陛下恩旨,允乐安公和永嘉公主乘车进宫!” 话音刚落,车门就被打开了,露出了两张笑嘻嘻的脸。 “堂兄、六兄!”望舒惊喜的唤道。 李从度和李从嘉点了点头,笑着上了马车,随后,车子又缓缓行驶了起来。 “二兄不让我们去码头,我们就请了旨,在宫门前接妹妹了。这不,阿耶一高兴,还下了道让我们直接乘车进宫的旨意!”李从嘉笑嘻嘻的碰了碰望舒的肩,邀功似的说道。 李从度也笑着说:“伯父、伯母,还有贵妃,如今都在寿昌宫里等着妹妹。”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眼神中全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三叔父和盛唐姑母她们原本也要来,但被阿耶给劝住了。说是等明日再请他们进宫,今日这时间还是留给父女兄妹团聚的好!”李从嘉好笑的学着李璟的样子晃了晃脑袋,就差站起来踱方步了。 望舒嘴角挂着一抹温柔的笑意,目光如同一道温暖的阳光,洒落在她面前的亲人们身上。她的眼神里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情感。 这一年的时光似乎并未在他们之间留下太多痕迹,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熟悉的笑容和亲切的神情。他们相互之间的默契和亲情依然如初,没有丝毫的隔阂和疏离感。 在这个温馨的氛围中,望舒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归属感。她知道,无论时间如何流转,这些人始终会陪伴在她身旁,给予她无尽的支持和爱。这种亲密无间的关系让她感到无比幸福和安心。 车行到寿昌殿门前才停下,李从嘉和李从度先行下了车,一人转身扶着李弘茂,一人抱起了阿实。最后,望舒才扶着晴雨的手臂,提着裙摆缓缓下了车。 看着眼前熟悉的宫殿,望舒深吸了口气,跟着兄长和弟弟,一起走进了这个她曾经住过三年的殿宇。 踏入院子,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那些草木花卉,那片青瓦石砖,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改变。尚未进入正殿,便能望见殿中坐着几道身影。无需仔细辨认,仅从他们所处的位置,望舒便能够准确地认出每一个人。 当目光落在殿内上首处那个情不自禁站起身来的身影时,望舒的眼眶瞬间湿润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紧紧地咬着嘴唇,快步走进殿内。 “永嘉见过阿耶、阿娘,见过阿姨。”望舒忍着忽然而起的情绪,郑重的行了一礼。 “快起来。”早就站起身的李璟朝着望舒走了几步,拉着她的手细细看了起来,“长高了,也更漂亮了!”说着说着,眼睛忽然红了起来,急忙丢开望舒的手,背身走到一边,仰头不再说话。 钟皇后见状,心中也是感慨万千,这一年时间虽然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没有望舒在宫中,总觉得冷清了许多。此时也被李璟的情绪感染,眼角湿润的招了招手:“快来,让阿娘好好看看!” 望舒看了眼李璟的后背,乖巧的走到了钟皇后的身边:“阿娘,永嘉不孝,让阿耶和您挂心了。” “傻孩子,读书是正事!阿娘这些年也想明白了,女娘的好时光就这么几年,以后相夫教子,困于后宅,就没办法再随心所欲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不如趁着如今年少,把那些想做的事统统都做了!”钟皇后眼泛泪光,却豪气的一挥手。 望舒看着钟皇后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埋首在她怀里撒娇道:“那永嘉想做的可太多了!阿娘可不能老早就将永嘉给嫁出去!” 钟皇后笑着摸摸望舒的头顶:“真是孩子话!” 李璟此刻也平复了情绪,走回来坐在钟氏身边,看着撒娇的望舒笑着说:“多大了还撒娇!快起来,你阿姨想的你都落泪了!” 望舒闻言,赶紧站了起来,扭头看向左首坐着的程青萝。从她进殿起,程青萝的目光就胶着在望舒身上,再也没有离开,眼泪也一直不停的往下掉。 看到程青萝梨花带雨的面容,望舒也忍不住了,直接扑到了程青萝怀里,闷声喊道:“阿姨,我回来了。” 抱着怀里柔软的小身子,程青萝心中有无数的话想要说,却也知道此刻不是她的主场,只是抱着望舒的手不断收紧,努力上扬着嘴角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姨娘,阿姊,你们别哭了。”阿实在一旁晃着两人的身子,不高兴的说道。本来阿姊回来,自己高兴的要命,结果一进殿,阿耶也哭,阿娘也哭,姨娘也哭,最后连阿姊都哭了!自己都不开心了,也想哭…… “看看,快别哭了!阿实都生气了!”钟皇后拿帕子掖着眼角,也朝程青萝劝道。 李璟也被小儿子逗笑了,指着阿实说道:“就是,阿实盼永嘉可是盼了好些日子了!快将永嘉还给阿实吧,不然这小子闹将起来,谁都受不住!” 听见父亲的话,阿实骄傲的扬起了小脑袋,叉腰巡视了番殿中的众人,见果然没人敢和他抢阿姊,立刻笑的贼兮兮的。 望舒帮程青萝擦干了眼泪,笑着看向阿实,点着他的小脑袋说:“我们阿实可真厉害!” “那当然!”李从嘉在一旁笑着接话,“这小子现在可没人敢惹!小霸王一个,得亏你回来了,他还能有个怕的!” “我们阿实才不是怕阿姊呢,是喜欢阿姊,对不对?”望舒笑嘻嘻的看向阿实。 阿实闻言急忙点着头道:“阿姊才不可怕!阿实是喜欢阿姊,所以愿意听阿姊的话!” 望舒闻言,得意的看向了李从嘉:“看看!让人怕不如让人爱呀!” “你对!你对!”李从嘉笑着摇了摇头,决定不再和这姊弟俩斗嘴。反正,从来都是他输。而且,自己的妹妹,自己的弟弟,真惹急眼了,还不是得自己哄着、宠着! 李璟看着众人,不由笑容渐浓,这殿中坐着的除了李从度,可都是他的孩子们,一种后继有人的欣慰感油然而生。 “好了,永嘉舟车劳顿,也是累了。今日早些休息,明日你叔父和姑母们还要进宫,再一起给你办个接风宴。” 望舒很想说接风宴就算了,但也深知自己父亲的习性,此刻只能笑着点头道:“多谢阿耶体谅。” 望舒和要返回公府的阿兄阿嫂告别完,一手挽着程青萝的手臂,一手牵着阿实,准备回宁音殿时,忽然看见了李婉柔的身影,想起刚才殿中人多,她沉默坐着,没笑,也没说话。此刻和程青萝交代了一声,往她那边走了过去。 “二姊姊。” 看着望舒的笑脸,李婉柔扯了扯嘴角:“看你的样子,这一年过的很好。” 望舒点了点头,和李婉柔并肩前行,语气轻柔的说道:“这一年宫中一共送去庐山四次东西,其中的桂花干,是二姊姊摘的吧?” 李婉柔先是愣了片刻,许是没想到望舒会猜到一般,片刻后才别过头干硬的说道:“阿娘让我准备些东西,我懒得费脑子,就将宫婢摘的桂花胡乱送了些。” 望舒挑了挑眉:“哦。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二姊姊,还能记得我喜欢吃桂花。” 李婉柔轻笑了一声:“妹妹多虑了,我并不记得。只是自己也要吃,剩余的给你了些罢了。不必硬要演什么姊妹情深!我宫中还有事,就不陪妹妹了,想必妹妹也不会介意。”说完,就冲着望舒福了福,转身往另一边走去了。 望舒站在原地,轻轻笑了,自言自语道:“真是嘴硬,二姊姊从小就不爱桂花,何时竟然也开始委屈自己吃起桂花来了?” 第56章 不如意事 回到宁音殿,望舒看着香雪的通红的眼睛,不由摇了摇头:“怎么我一回来,大家都在哭呢,是不欢迎我么?” “公主!”香雪抬起泪眼嗔道,“明明是都想你了好嘛!” 望舒笑呵呵的将香雪的手拉在自己手中:“好啦!这不是和你们开玩笑嘛!我印象中,哭鼻子这种事情可是晴雨的专属,我们香雪怎么也开始掉金豆子了呢?” 看见晴雨在一边不依后,香雪也终于被逗笑了,擦了眼泪说道:“公主出了一趟宫,却是越来越促狭了!” “那是,你还没看见公主平日里逗弄宛青娘子的样子呢!”晴雨在一边偷笑,想也没想的就说了出来,忽然想起来以往香雪对她的教导,赶紧捂住了嘴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向了香雪。 若是以往的香雪,此刻必然会教训起晴雨来,毕竟这小丫头说话越来越没规矩了。不过此时因为太久不见,香雪对晴雨还处于极度的稀罕中,也顾不得教训了,反而拉着晴雨的手问道:“哦?那你快给我讲讲!” 没挨训的晴雨眨巴着眼睛,偷偷地看了眼望舒,见后者点了点头后,这才放心下来,兴高采烈的拉着香雪往里面走去:“那一时半会儿可是讲不完的,我和你说啊,我们刚去时,菀青娘子对公主那是一个阳奉阴违啊!可公主……” 看着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望舒不禁觉得好笑,摇了摇头后便不再理会她们二人的去向,而是径直跟随着程青萝与阿实前往贵妃的寝宫。 阿实一路都紧紧地握着望舒的手,仿佛生怕她会突然消失一样。当看到望舒坐下来时,他毫不犹豫地爬上了望舒的膝盖,亲昵地搂住望舒的脖子,撒娇道:“阿姊,今晚我要和你一起睡觉,可以吗?阿实好想阿姊啊,已经好几天晚上都睡不着了呢!” “是吗?那阿实这些日子都跟阿姊一起睡吧!阿姊也想阿实了呢!” 看着两人腻腻歪歪的样子,程青萝好笑极了,还整日整日睡不着?每每一挨床就睡着的臭小子也不知道是谁!不过这小子哄人的功夫真是一流,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当然,揭穿儿子这事儿程青萝还是干不出来的,毕竟这小子闹人的很,自己可不去招惹他!程青萝招来珊瑚,询问着小厨房的晚膳事宜,并交待着一定要每日都做些桂花糕给公主送去。 珊瑚应下后,便去安排了。程青萝则继续看着两人,嘴角挂着一抹笑意。她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不说望舒待不了几日就要回庐山了,以后等他们都成婚后,便都要搬出去单过了。想到这里,程青萝心中有些不舍,但更多的是欣慰。她相信,以望舒和阿实的聪慧,定能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远行归来的望舒这几日真成了皇宫里的香饽饽,不仅是阿耶阿娘阿姨等人,就连叔父和姑母们也是第二日一早就拖家带口的进了宫,一见到望舒就纷纷拉着不放手,嘴里还不停地说着:“我的小永嘉啊,你可算回来了!”、“哎呀呀,我的小心肝儿,快让姑母看看有没有瘦?”、“啧啧啧,我的小永嘉,还是那么漂亮呢!”…… 望舒被他们紧紧地抱住,几乎喘不过气来,但心里却充满了温暖和感动。她知道这些都是她最亲近的人,他们的关心和爱护让她感到无比幸福。 好不容易从长辈们之处脱了身,又被新城和永安几个拉着,一个个的诉说着思念。永安第一个冲上前,紧紧地抱住望舒,哽咽着说:“永嘉,我好想你啊!”接着,新城也走过来,拉住望舒的手,眼睛也有些红红的:“永嘉,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一趟啊!”然后,其他兄弟姊妹们也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表达着她们对望舒的思念之情。 望舒只能仰天长叹,只怪自己魅力太大,只不过一年而已,好像人人都对自己想念至极!不过,这样的感觉真好,让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庐山好玩吗?”李静怡止了眼泪后,托着下巴好奇的问道。 “能不好玩嘛!没看永嘉都玩的乐不思蜀了!”徐珩在一边哼哼着,还斜睨了眼在一旁陪笑的望舒。 看着李静怡越掘越高的嘴巴,望舒急忙摇了摇头:“没什么好玩的,我每日里也就是读书,可没时间玩,功课太多了。” “骗谁呢?”徐珩轻笑一声,“从度可都告诉我了,你不仅把庐山转了个遍,还交了个好朋友呢!叫什么……李菀青是吧?听说如今是形影不离呢!我们当初也没有日日都见呢……” 看李静怡看过来的谴责目光,望舒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好像自己真在外面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得,清了清嗓子,继续陪笑脸的说道:“说什么呢!那不是住在李家嘛!每日里肯定要见面的啊。你们可是我亲堂妹、亲表妹啊!那是能比较的吗?” 看李静怡终于笑了起来,望舒才松了口气,趁她不注意偷偷冲着徐珩做了个鬼脸,才笑着说道:“这几日要不然你们就别出宫了,和我一道住啊!我们好久没有同吃同住了呢!” 李静怡急忙点着头赞同道:“好啊好啊!我一会儿就去求伯母,伯母知道是你开口留我们,必会亲自和我阿耶阿娘说的。” 徐珩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目光柔和地扫过两人,轻轻地点了点头。然而,她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坐在另一侧的严菀。她正在与徐珑低声交谈着什么,神情专注而投入。看着这一幕,徐珩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曾经,她们四个人亲密无间,一同度过了无数美好的时光。但如今,一切都已改变。时间的流逝、生活的变迁以及各自的经历,让她们渐行渐远。尽管彼此间还保持着礼貌的问候,但那种曾经的默契和亲密已经不再。 或许,人生就是如此吧,充满了变数和无奈。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选择和道路,而这些选择往往会将人们带往不同的方向。徐珩明白,即使内心深处有着遗憾和惋惜,但过去的美好只能成为回忆,无法再回到当初。 这几日,宫中到处都上演着永安县主和十皇子“争宠”的画面。当然,这个“宠”的主人不是圣人,也不是皇后,而是永嘉公主。 多数情况下,是以永安县主的惜败而告一段落。十皇子目前可谓风头正盛,每日里都骄傲的像个小狮子王。 “阿姊是我的!”如今正是十皇子的口头禅,能和他相争一二的也只剩下了永安县主。 日子就在这样的打打闹闹中飞快的向前奔走…… 燕王李弘冀也在李璟生辰的三日前终于赶到了京中。如望舒所料一般,燕王妃马清因有孕在身,且月份尚浅,不适宜长途跋涉,因此,此次进京贺圣寿的只有李弘冀一人。 但是,人虽未到,礼却依旧如往常一样让人挑不出毛病。不仅仅是圣人的寿礼,从皇后到贵妃,再到京中的各位叔父、姑母,乃至望舒等一众平辈,人人都收到了马清准备的礼物,而且每一份礼都送到了人的心里面。让所有人再一次感叹起了燕王妃的面面俱到,也给燕王又一次拉了波好感。 圣寿日前后三日,三十五岁的李璟不仅在皇宫中大摆宴席,大宴众宾。还令唐属诸州宴乐三日,普天同庆。 望舒自回京后,各种宴席是交替上演,脸都快要笑僵了。无奈,作为圣人的女儿,当朝的公主,圣寿日那是她是必须要在场的。不过,当望舒看到宴席中不仅有着当朝文武官员,还有着江南各族时,就很是惊讶了。之前一贯和朝廷保持距离的豪门世家,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参加起宫中宴会了? 徐珩笑着和望舒解释道:“就是你不在的这一年。之前这些世族已经放松了和皇家的界限,但还没有太深的纠葛。不过我阿兄成亲后,阿娘就和顾家越走越近。后来,四舅母不知怎的也和袁家走动了起来。再加上你的缘故,萧家和你阿兄关系也密切了起来……所以,大舅父就干脆直接召见了这几族的族长,还言明他们的族中子弟可以不通过科举,像以往一样直接举荐制为官。如此一来,这些江南大族们可是乐见其成的,顿时都开始和皇族们接触了起来。” 望舒闻言,眉头越皱越紧:“科举是自隋朝时就建立起的选才取士制度,阿耶这么做,岂非倒退?举荐,谁能保证这其中就一定都是人才?如此这般,朝中就没人反对吗?” 徐珩嘲讽的笑了笑:“有啊,听说江知谨的父亲第一个就站出来反对了,还有韩俨的父亲、舒云姊姊的父亲……可也没能阻止什么。” 望舒抬头看了眼觥筹交错间隐约可见的李璟,眼中的担忧越来越盛。 “你可别去找你阿耶说这些!”徐珩可太了解望舒了,看她神色不对,急忙拉着她的手臂劝道,“三舅父也谏言过,可不但毫无用处,还让大舅父冲着他发了好一通火。如今大舅父才是一国之主,君主一言,岂容他人指摘!” 看徐珩一直抓着她不放,非要她保证才松手,望舒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不过一个公主,这些前朝之事,岂是我能管的了的!你是想说这些吧?” 徐珩点了点头:“没错,这就是我想说的!你当好你的小公主就是,这些事,自有我父亲和众位大臣去操心,有我们什么事?” 望舒胡乱点了点头,虽然和徐珩保证了绝不掺和,可内心的忧虑却越来越深。 望舒在人群中看到了正和萧家六郎萧永毅等人热聊的李弘茂,和徐珩打了个招呼,朝着他那边走了去。 “你刚才和永嘉说那些干嘛?”李静怡挨着徐珩,白了她一眼。 徐珩无奈的笑了笑:“你以为我爱说这些?但以她的性子,若不是提前和她交待了,她真能跑到大舅父那里去谏言!如今,宫里宫外的情况越来越复杂,她在庐山待了一年,对这些根本不了解,不说北边复杂的局势,就是南边也越来越不受控。大舅父如今一言九鼎,根本不允许别人反对。就算她仗着自己受宠,当时没受惩罚,可也难保以后出现变故!这宫里,宠爱是最不着边际的。我实在是担心她被有心人利用了去。” 李静怡叹了口气:“如今,我只希望她参加完寿宴,早早的回庐山去,远离京里的这些是是非非的。她心思重,又样样都想管。这性子我爱极了,可也担心极了!” 徐珩笑着白了她一眼:“怎么,如今不再想赖在她身边,永远不分离了?” 李静怡想起之前的自己,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看着望舒的背影叹道:“我想啊,但我不想将她困在京里,和我一道成为这金陵城里飞不出去的金丝雀,我做梦都想和她一起出去看看。但如今,她自己能远离是非已然不易。我既出不去,就看着她飞吧。” 徐珩伸手搂住了李静怡:“永安,你和袁九郎的事,定了么?” 李静怡摇了摇头:“我还在和阿娘抗争,所以这事儿还没定下来。别让永嘉知道,我不想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要操心我的事儿。我自己可以解决!” 徐珩心疼的搂紧了李静怡。这是她们当中曾经过的最简单快乐的小姑娘,却也在婚事上无法尽如人意。真不想长大!除了嫁人生子,难道就没有别的值得去做的事情了么?真是让人厌烦透了!虽然自己婚事如意,可想到人生就要如此千篇一律的过每一天,心里就好像没了盼头一样。 两个小姑娘彼此依偎在一起,从远处看,美好的就如两个正说着悄悄话的好姊妹一般令人羡慕。却没人知道,她们不过是在相互取暖,借以力量,好维持住脸上最得体的微笑。 第57章 寒灰重燃 看见望舒朝自己走过来时,李弘茂就已经笑着和萧永毅等人告了罪,也朝着妹妹走了过来。 “怎么了?找阿兄有事?”李弘茂笑看着望舒,忽然挑眉说道,“怎么不高兴了?” 望舒此时才惊觉,自己竟然将这宫中的生存技能忘得一干二净,她不禁感到一阵恐慌。毕竟,喜怒不形于色对于一个在宫中生活的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生存之道。于是,她迅速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和态度,换上了一副最为得体的微笑,眼中的神色也被深深地隐藏起来。 然而,李弘茂却并未因此而生气或责备望舒。相反,他看着望舒那副故作镇定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并伸出手指轻轻地敲向了望舒的额头。同时,他轻声地说道:“在阿兄面前不必如此拘谨,放松些就好。但在他人面前,还是要保持这样的谨慎和沉稳。” 望舒笑了笑:“阿兄,我听说阿耶允准了世族子弟不参加科举,直接举荐入仕?” 李弘茂闻言,眉头微微皱起,看了眼四周后又看向了望舒:“这事你不要再管了,如今已成了定局,再改不了了。而且,如今江南世族愿意把实力向皇室倾斜,让阿耶极是开怀,在这件事上扫阿耶的兴,就是最受宠爱的阿姨也不敢。我刚张了口还没多说,就被阿耶抬手阻止了。所以,你切记,不可多言。” 望舒看着李弘茂的眼睛,缓慢的点了点头。 “永嘉,阿兄觉得,科举和举荐双管齐下,也许也不是件坏事。”李弘茂朝望舒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脑袋,“去玩吧,这些前朝之事本就不该你们小女娘操心。凡事有阿兄呢,你就好好玩就是!” 看另一边的徐峰在冲自己招着手,李弘茂点头回应了下,又对望舒交待道:“阿兄和你说的,记得了吗?” 望舒点了点头:“我晓得了,阿兄。” “行了,去找新城她们玩吧!”李弘茂点头笑了笑,朝着徐峰和李至让走去,还顺带将萧永毅等世族子弟一起带了过去。 望舒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兄长在世家和皇室之间游刃有余地周旋,展现出一副谈笑风生、气宇轩昂的二皇子形象。他的风采令望舒不禁为之倾倒,一时间竟在原地呆愣了片刻。然而,当她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不能在此地久留后,便转身准备悄然离去。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站着一个人——如今的燕王李弘冀。此刻的他孤身一人,负手而立,显得孤独而又深沉。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李弘茂等人所在之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让人难以琢磨其中深意。 似乎是察觉到了望舒的注视,李弘冀缓缓转过身来,与望舒四目相对。瞬间,他眼神中的深邃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温柔之色。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然后轻轻向望舒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望舒笑着走了上去,冲着李弘冀行了一礼:“大兄。” 李弘冀点了点头:“什么时候回庐山?” 望舒愣了愣,片刻后还是笑着回答道:“阿耶让我在京中多待些时日再回去,我准备月底再出发,正好书院也已经开始放田假了,我赶在六月时到书院就行。” “你在信中说已经拜了琢玉先生为师,那就好好跟着先生学。你在信中告诉我的那些兵法,是否经过了先生同意?”李弘冀继续说道。 望舒先点了点头,又跟着摇了摇头:“并未。” 李弘冀眉头也皱了起来,看着望舒交待道:“卫公兵法是难得之物。你是琢玉先生的徒弟,学习这些无可厚非,但是未经师门允准怎可随意将此物外传?以后切不可如此了!” 望舒一脸的郁闷,心里想着:“你竟然还不领情?”她看向李弘冀,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和委屈。其实,她这么做都是为了李弘冀啊!如今的世道看似繁荣昌盛,但实际上却是暗流涌动,越来越混乱。未来会怎样,谁也无法预料。万一真的上了战场,有了这本兵法就等于多了一条保命的技能啊!想到这里,望舒不禁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一片好心被误解了。 看到望舒的表情,李弘冀才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有些重了,加上他一贯的黑脸,许是让妹妹难过了,急忙放轻了语气说道:“大兄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这些在很多家族里都是不传之秘,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去做违背师门之事。这样吧,大兄修书一封,你帮我带给琢玉先生。这事说到底是大兄的错,若是琢玉先生要追究的话,我愿意替你领罚。” 望舒笑着看了眼李弘冀:“大兄不必如此,永嘉知道错了。这次回去,一定会亲自向师傅领罚。但若是师傅允许了,我以后还会将学到的兵法都告诉大兄!” 李弘冀看着妹妹暖人心脾的笑容,也轻扯嘴角笑了起来。 从两人身后传来一阵笑声,李弘冀的目光从望舒脸上移到了她的身后。 他看见不远处,被徐峰和李至让等人包围的李弘茂正和萧永毅正击着掌。他们的眼神充满了自信和傲然,仿佛有着无尽的豪情壮志等待释放。这两个年轻人站在一起,似乎准备好迎接未来的挑战,并展现出自己的才华与勇气。 他们的动作流畅而自然,像是早已习惯了彼此间的默契。每一次击掌都带着一种力量感,仿佛在向世界宣告他们的存在和决心。周围的人们也纷纷投来欣赏的目光,他们对这两位年轻人充满期待,似乎都相信他们将会在未来的道路上取得辉煌成就。 李弘冀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李弘冀的双眸暗了暗,将目光又不着痕迹的转了回来,拍着望舒的肩膀说:“你大嫂一直惦记着你,这次不能回京,让我给你带了好些东西,我没有一起带进宫来,只挑了些寻常的玩意儿先给了你。剩下的,我先放在了宫外,等你回庐山时,一起带上。” 望舒笑嘻嘻的点了点头:“大嫂身体可好?” 李弘冀目中流露出一丝温柔,笑着点了点头:“一切都好,不用挂念。” 望舒不放心的叮嘱道:“女子有孕在身时,会胡思乱想的!阿姨当初就是如此。你别觉得大嫂懂事,就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大兄,大嫂是这世间顶好的女子了,你一定要对她好啊!” 李弘冀点了点头,目光中似乎有柔情不小心溢了出来。 望舒眼尖的捕捉到了,也因此很是放了心,觉得马清是终于守得云开见了月明。因此也不再多说,笑着和李弘冀告了辞,往徐珩、李静怡身边走了回去。 “看你和燕王的交情是越来越好了!”徐珩拍着望舒的肩膀笑道,“也就是你了吧!哦对,还有小阿实!我可是记得,从嘉表兄他们都不怎么敢和他说话的!” 望舒看着李弘冀离开的孤独背影,叹了口气:“其实,大兄是个很好的人。只是很多人不懂他,而且,他好像也不屑于此。其实,小时候我也不懂他,只觉得他冷冷的,好像是个冰人一样!后来我慢慢的才懂了,他的沉默,是对阿耶阿娘偏疼偏爱的抗争,也是他的骄傲。而且,他希望用武力来保护大唐,这和阿耶的想法完全不一样。所以,英雄无用武之地,也实在是可叹!” 望舒深吸了口气,笑了笑,语气也轻快了起来:“不过现在也算是很好了,华亭表姊对大兄一心一意,终于让这万年铁树开了花!如今夫妻恩爱,日子也会越来越好的!我只盼着大嫂这次给大兄生个胖娃娃,好让大兄再多一丝烟火气!” 李静怡笑着打趣道:“以前至让表兄生子时还不觉得,毕竟我们之间还隔了一层。如今,燕王表兄竟然也要有后了,我们啊,竟然都是当姑母的人了!真是年华如流水,一去不复回啊!” 徐珩笑着推了她一把:“哪里来的歪诗!小心四舅母听到又要絮叨你了!” 李静怡摇晃着脑袋笑着说:“这诗可是峰表哥前儿个刚念叨过的,我是现学现用罢了!要论歪,满京城里再没人比得过他了!” 徐珩想起自家长兄,无奈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以后盛唐长公主府的门庭,阿兄能不能支应的起来。” “你别小看了峰表兄!”望舒看着人群中的徐峰,笑着摇了摇头,“都说大智若愚,其实就是峰表兄!他其实什么都懂,不然,我阿兄和诚表兄也不会和他那般要好!” 徐珩笑了笑:“也是。不过,不论怎样,也还有我和阿姊在,就算以后嫁了人,兄弟姊妹之间也必然是彼此帮衬的。总不至于让长公主府的门第就此落寞了去……” 三个小姊妹之间说说笑笑的,气氛一时也很是愉快。 徐珩忽然想起了什么,用手肘轻轻撞了撞望舒:“听说,那个刘承栩也到了庐山书院?他和江三郎情敌见面,气氛如何啊?” 望舒直接朝着徐珩翻了个白眼:“哪儿跟哪儿啊!什么情敌见面?人家两个惺惺相惜的,关系好着呢!” “哦~~”徐珩拖着长音,看着望舒笑道,“惺惺相惜,不知两人的话题是不是都是某位小公主啊!” “喂!”望舒忽然被打趣,脸都红了起来,“别瞎说!你要是真想八卦,不如和我们讲讲你和我堂兄的故事啊!” 徐珩媚眼如丝,捂嘴笑着说道:“我才不像你,遮遮掩掩的。我和从度表兄好着呢!” 李静怡捂着嘴也在一旁看热闹,忽然眼神闪烁了下,遮遮掩掩的小声说道:“永嘉,新城,那个陈杰往这边来了。” 徐珩挑了挑眉,看向了一旁的望舒:“又来了一个!” 望舒无奈的白了她一眼,这才深吸了口气,转头冲着走过来的陈杰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陈杰一直在远处看着望舒,心里一阵纠结。他很想走上前去,但是又害怕望舒会对他视而不见。于是他决定先慢慢靠近,哪怕近距离的看看她也是好的。 可当他走到离望舒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看到望舒突然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陈杰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就在这时,望舒主动向他打招呼,这一声问候让陈杰瞬间愣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杰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原本以为望舒不会再理他了,毕竟他们之间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然而,望舒却用一个简单的问候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僵局。 “好久不见。”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陈杰很快调整好了心情,笑着和望舒点了点头。 “听说你随父兄上了战场?” 陈杰点了点头:“阿耶和阿娘本来是想让我进国子监的,但我觉得自己不是读书那块料,勉强读下去也读不出什么花来。不如趁早从军,在阿耶和阿兄的羽翼下历练历练,早日长大,也替兄长分担些责任。” 望舒点了点头:“其实,比起读书,从军确实更适合你。不过,刀剑无眼,尤其是战场之上。一切小心为上。我们在次恭祝陈队正早日成为人人景仰的大将军!” 陈杰笑着点了点头:“借公主吉言!” 看着望舒和伙伴们一起离开的背影,陈杰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越来越灿烂:她知道自己如今是队正,还说盼着自己早日成为将军……那么,是不是就说明,自己还是有希望的?! 看着望舒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身影,陈杰的目光却越来越炽热。有生以来第一次,自己无比渴望能成为百战百胜的将军…… 从队正,到厢指挥使,到营指挥使,再到都头,最后到都指挥使…… 还有四级! 陈杰最后再度深深看了一眼望舒的背影,才转身大步离开了此处。 是时候该回去了,如今南边的战场还未清扫干净,正是自己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待自己决胜归来,才能有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随着这样的想法越来越浓烈,陈杰离去的脚步也越发坚定了起来。 第58章 肺腑之言 寿宴整整三日,被恭贺和阿谀声包围的李璟,每日里都是春风得意的,好似脸上的笑容从未消失过,用程青萝私下里开玩笑的话说,就连做梦都要乐上三声方休。 除了圣人李璟,备受恭维的还有如今的皇太弟李景遂。不过和春风得意的李璟相比,李景遂就显得要低调了很多。不仅万事都以兄长为先,说话前还总要抱拳带上一句“陛下如何如何”。就算李璟不在周围,或者这事儿实在和李璟扯不上什么关系,他也会将侄儿李弘茂或是李弘冀推到人前,直言些“后继有人”、“青出于蓝”之类的,等等等等……如此行径,倒是让众臣对他的谦逊有礼大为赞赏了起来。 当然,和皇太弟李景遂如出一辙的还有他的王妃,如今的皇储妃陈氏。从年少时便嫁入皇室开始,陈氏就一直低调谦逊,从不炫耀自己的身份地位,就算如今成为了高贵的皇储妃,她依然保持着那份淡然和从容,从未改变过自己的行事作风。她总是面带微笑,温柔而亲切地对待每一个人,让人感到如沐春风般的温暖。这种亲和力使得她在宫廷内外都赢得了广泛的赞誉和尊重。 此外,李景遂多年来身边只有陈氏这一位妃子和他们的儿子李从慎,这种专一的感情在皇室中实属罕见。他们之间的深厚情感以及相互扶持、相濡以沫的故事逐渐流传开来,并被人们传颂为佳话。他们的爱情故事成为了众人羡慕和向往的对象,也为皇室增添了一抹浪漫的色彩。 与皇后钟氏的宽厚仁慈、无私奉献不同,也不同于齐王妃李氏的艳丽妩媚、性格泼辣,皇储妃陈氏展现出一种独特的温柔如水。这种温柔,犹如春风拂面般柔和宜人,让这位在皇室中沉寂多年的女子渐渐崭露头角,逐渐成为京城新一代女眷们竞相仿效的楷模。她的出现仿佛给整个皇室带来了一股清新之风,让人眼前一亮。人们开始关注她,并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随着时间的推移,陈氏的名字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她的温柔善良和优雅举止赢得了无数人的赞赏和喜爱,成为了众多女性心目中的榜样。 望舒看着在人群中越发自信起来的陈氏,不禁会心一笑。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不过一年不在京中,这里的风云变化就已经让她深深感叹了好几番。那个曾经在阿婆身边说捧场话都是小心翼翼的女子,如今也终于熬出了头!望舒笑了笑,由衷的,很替她高兴。 望日的圣寿结束后,晦日又到了皇后的千秋宴。真真是一个月的时间下来,望舒就连听见“宴会”两字,都会打哆嗦。 这一场繁花似锦的王朝盛宴,将整个唐国最为上层的家族和势力汇聚一堂,同时也成为了这些人之间联姻选亲的绝佳机会。 望舒最害怕的就是这种场合,每当有夫人对她微笑时,她内心就会涌起一阵烦躁。仿佛每个人都在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估量着自家尚公主之后能够为家族带来多少利益。幸运的是,李璟曾答应过她,未来她想嫁给什么样的人,都可以由她自己做主。 就在这种既热闹又怪异的氛围中,望舒的返京之旅终于走到了尽头。 到了离京日,又是一番的依依不舍。 踏上归程的船只,望着那碧绿的江水绵延千里,仿佛与天相连,望舒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宁静之感。她静静地站在船头,感受着微风拂面带来的清新气息,思绪渐渐飘远。 这片江水宛如一条绿色的绸带,蜿蜒曲折地流淌着。阳光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远处的山峦起伏,云雾缭绕,宛如仙境一般美丽动人。 望舒深深地吸了口气,让清新的空气充满肺部。在这宁静的环境中,她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金陵的喧嚣和繁华似乎离她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内心深处的宁静与安宁。 托腮倚在栏杆上,感受着凉爽舒适的江风,望舒眯着眼,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怎么出了京,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一道冷淡中又带着丝调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望舒笑着扭过头,调皮一笑:“大兄,这不是好不容易没人管了么!” 来人正是李弘冀,千秋宴后,他也要离京返回驻地润州。可出京后,他却执意要送望舒去庐山,望舒拗不过他,只好同意。 “你不怕我管你?”李弘冀挑眉问道。 望舒闻言,立刻笑着摇了摇头:“大兄一向不拘小节,况且妹妹这样,不过也是因为船上没有外人在罢了。既然都是自家人,那妹妹何苦装腔作势的拿出一副淑女姿态呢?自然是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啦!” 李弘冀闻言,低笑一声说道:“你说的在理。都是自家人,自然是你想如何就如何。” 两人并肩站在船头,看着破水而行的江船,心情真是舒畅极了,谁都没说话,可气氛却是异常的好。 了望塔上的老安看着两人的身影会心一笑:真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人虽然看着性格迥异,站在一起却又莫名的很和谐,好像他俩天生就该是兄妹一样。虽然一个笑脸,一个黑脸,可周身散发出的气质却又异曲同工。一样的高贵、自信,又刚毅……好像是天生的王者,就该立于众生之上。又心怀慈悲,即使对待底层和下属,也不会有丝毫的鄙夷和轻视,而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和珍视…… 几日下来,对于这个一贯冷面黑脸的燕王,船上的一众暗卫竟然也都真心敬服了起来。就连一向寡言少语的顺子,在面对燕王时,都会真心的笑一笑。 “娘子,大家怎么都变了?明明刚开始都和我一样,是怕他的啊!”晴雨看着正和李弘冀探讨着什么的顺子,不高兴的撇了撇嘴。 望舒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大家?除了你,好像也没人怕他吧。就算是刚开始,也多是敬而远之的态度罢了。” “不管是敬还是怕!那为何如今都变了呢?”晴雨真的很疑惑。 望舒笑了笑:“不过是强者慕强罢了!那些真有本事的人,只会敬佩比自己更强的人。” 晴雨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你收拾出一份厚礼,到德化县后,大兄许是会去拜访陈有良。”望舒打断了晴雨的思绪。 “哦。啊?娘子怎么知道?” 望舒叹了口气:“你呀!这么久了真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那宅子的事儿,我在京中已经告诉了大兄,大兄既然知道了,这次随我一起去庐山,很大可能会去亲自见一见那陈有良,也算结个善缘。更是让下面的人知道,我承了你的情。” 晴雨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就去准备礼单。” 望着晴雨渐行渐远、风风火火的背影,望舒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这几天在京城,她已经习惯了香雪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周全的安排,突然要离开,还真有点不太适应。不过好在庐山那边没有太多麻烦事需要处理,否则以晴雨那个头脑简单的样子,恐怕很难应对得了。想到这里,望舒不禁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还是得亲自去看看才行。 不出望舒的意料,船停后,李弘冀就提出要去德化县衙坐坐,除了感谢陈有良让手青川别院的事,也需要请他在以后多多照顾望舒。 望舒笑了笑,也坐上李弘基的马车,和他一起去了县衙。 “你上来做甚?”李弘冀皱着眉头,“你在船上等我就好。” 望舒摇了摇头:“大兄,我随你一起去吧!在船上无聊的很,坐了这么久,腰都酸了!”说着,还撅嘴捶了捶腰。 李弘冀看着望舒无赖的样子,无奈的点了点头,冲车夫吩咐道:“走吧。” 看李弘冀同意了,望舒笑嘻嘻的往他身边又靠近了些:“大兄,那陈有良有个外甥,我和你说过吧?” 李弘冀点了点头:“嗯,你还和他打过架。” 望舒闻言是一脑门的黑线:“什么叫打架啊!我那是打抱不平,教训了他一顿。” “有区别吗?”李弘冀挑眉看向望舒,“怎么,你是没打赢,需要我替你出气?” 望舒嘴角抽了抽:“我赢了!哎,不是,怎么这会儿说我赢了也好像很没有面子一样!” 看李弘冀斜看过来的眼神,望舒气哼哼的说道:“我是想说,那陈有良只有这一个外甥了,是他唯一的牵挂,那个钱越,哦,就是陈有良的外甥,看着虽然是个赖子,可我觉得他还有救。最起码,这些年他虽然欺负了不少人,可也没到天怒人怨的地步!可见内心中还是有度的。我想着,大兄既然想拉拢……我是说感谢,既然大兄想感谢陈有良,那不妨从这个钱越身上入手。若是能解决钱越的前途问题,将他引上正道,那不愁陈有良不对大兄许忠心!” 李弘冀抬眼看了眼望舒,不屑的笑道:“我要他的忠心何用?” “怎么没用呢!”望舒插着腰说道,“大兄可别小看这些基层的臣子,虽然他们不比京官的等级高,可他们的权利却很大,父母官父母官,他们管辖的是一方百姓,是衣食住行,是我大唐的根基所在!” 李弘冀眼中满含笑意:“你懂的倒是多!谁教你的?你大师傅还是你二师傅?” 望舒的眼中忽然多了些怀念,摇着头说:“都不是,是阿翁教我的。” 李弘冀愣了片刻,感慨的看了眼望舒,摸了摸她的脑袋:“阿翁对你期望很高。” 望舒点了点头:“我知道。阿翁对我,既有期望,也有无可奈何。其实那时候的阿翁很寂寞,阿耶一直拒绝入住东宫,也不愿意承接太子重任,这让阿翁一直很失望。只能将这些原该交给阿耶的东西统统交给我了。我想,他是希望我以后能告诉阿耶的吧!” 李弘冀嘲讽的一笑:“你可别。真将这些告诉他,他不仅不会感谢你,甚至还会认为你是觉得他这个陛下做的不称职。届时,你这条小命也许不会丢,但如今的宠爱是再不会有了。” 望舒叹了口气:“阿兄不让我说,阿姨不让我说,如今就连大兄也不让我说。其实,就算我不在意什么宠爱,可阿耶也从来不听我说的。大兄,以后,你会是个好皇帝吧?” 李弘冀闻言,忽然眼神变得凌厉了起来:“胡说什么!” 望舒一点儿也不怕他,撇了撇嘴说道:“放心,这车里车外都没有别人。我知道大兄的志向高远,也愿意站在大兄身边。” 李弘冀深深的看了眼望舒:“你还有个亲阿兄,你不希望是他么?”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阿兄志不在此!而且,他太像阿耶了,不适合的。他这一生,做乐安公,和诗文作伴,就挺好的。” 李弘冀嗤笑一声:“就算是这样,如今的储君可不是我。” 望舒调皮一笑:“你还不相信三叔父吗?三叔父对于储君之位也是敬而远之的,如今也是迫不得已,长兄的旨意,他也不好违抗。我相信,他以后一定会将储君的位置,留给你的!” 看着妹妹自信的笑容,李弘冀没说话,只是默默垂下了眼睛,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后,李弘冀抬起头看着望舒郑重说道:“好,今日大兄当着妹妹的面,说句心里话。我想要那个位置,我想做个如阿翁一样的君王。以武强国,以文兴国。让天下归一,让万民再也不受战乱之苦,让百姓放下屠刀归于田野,让这天下的农田都长满青绿的稻粟,人人脸上都漾满幸福的笑容……” 望舒看着李弘冀也笑了:“如今,阿翁教我的那些,终于不用再烂在我的肚子里了!” 第59章 恩荣并济 马车缓缓地停下,但它并未停靠在县衙的正门口,反而选择停在了一处距离县衙仅有一街之隔的酒楼前。李弘冀从晴雨的手中接过帏帽,他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正在完成一件重要的事情。他仔细地将帏帽戴在望舒头上,并调整好位置,确保帏帽能够完全遮住她的面容。然后,他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才轻轻地扶着望舒走出了马车。 “郎主,雅间已安排妥当。”刚下马车,酒楼里就迎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望舒定睛一看,只见那名男子穿着一身深青色长袍,腰束白玉带,脚蹬黑色靴,身姿挺拔,面容俊朗。正是李弘冀身边的贴身内侍刑雨!怪不得自从上船之后就没有看到过他,原来是快马加鞭地提前赶到这里来安排一切了。她不禁微微一笑,转头看向身旁的李弘冀,心中暗暗赞叹: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刑雨见到跟随在李弘冀身边的望舒,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之色,依旧面色沉稳。他向李弘冀行了一礼,然后又向望舒微微颔首示意。随后,他便不动声色地引领着他们二人来到了雅间的所在地。 进了房间后,刑雨待两人坐稳,这才恭敬地开口说道:“政风已经前去邀请陈县令了,大概再有一刻钟时间就能到了。我已将这间房的左右两侧都预订下来,如果娘子感到疲惫,可以前往隔壁房间休息片刻。” 李弘冀点了点头:“不必了,她在我身边就好。” 刑雨闻言,又躬身朝着两人行了一礼,才转身出了雅间的门。 望舒看着闭合时都没发出一丝声音的房门,笑嘻嘻的看向李弘冀:“大兄的手下果然周到,看来平日里大兄御下也很严格吧!” 李弘冀含笑看向望舒,余光瞥向了望舒身后的晴雨:“反正是比你严格。要不要我给你几个人,最起码你抬手,他们就知道你要什么,用起来也省心。别看都是雨,可差别就大了去了!” 晴雨闻言,立刻警觉了起来,但对于李弘冀,她可不敢出言反驳,只好郁闷的嘟着嘴。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还是算了,晴雨挺好的。” 看自己在望舒心中还是很有地位和必要的,晴雨这才放心的松了口气,眼睛里都是笑。 果然不出刑雨所料,两人刚说完话,雅间的门就被轻轻敲响了。 “进。” 随着李弘冀的话音,房门又被轻轻打开了。露出了陈有良满含恭敬的面容。 陈有良也是聪明人,在身后房门重新闭合后,才一撩衣摆跪了下来:“微臣德化县令陈有良,参见大王、公主。” “起来吧,坐。” 陈有良站起身,抬起头看了眼这个传说中的冷面燕王,见对方冲着自己点了点头,这才放心的在两人的对面坐了下来。 “陈县令,听小妹说,她在庐山书院读书,多亏了你的照应。而且我送予她的别院也是你忍痛割爱的。这次来庐山,一为送小妹归学,二也是为了亲自感谢陈县令。”李弘冀此刻的脸上有了些笑意,和平日里的他很是不同,既眉眼含威,脸上的笑容又显得平易近人,倒像是个矛盾体,让人捉摸不定。 陈有良的感觉亦是如此,因此,动作间又多了几分郑重:“不敢不敢!公主能拨冗来到庐山书院进学,本就是我德化县之荣,不敢谈照应,只要公主不嫌弃这里饮食粗鄙就好!若说青川别院,就更当不得大王的谢了,那里本就是我偶然所得,却因家中只我一人,别院与我也并无多大作用。本就一直想要出手,幸而遇见了大王肯接手,当是我谢大王才是!” 李弘冀闻言一摆手:“陈县令此话就太见外了。我虽然出身皇室,可自幼就独自在外打拼,对于物件和俗物还是很了解的。那别院的价格本就比市价要低了三成,又在庐山境内,不怕没有买家。陈县令的情,本王领了!” 陈有良虽然话说得很漂亮,但实际上他内心早已萌生了攀附权贵的念头。如果没有这个打算,他又怎会以如此低廉的价格把别院卖给李弘冀呢?此刻,见到李弘冀不仅对他表示感激之情,甚至还亲自来到庐山与他相见,陈有良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激动的情绪。然而,他还是竭尽全力地克制住了自己的情感,让自己显得镇定自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向李弘冀行了一个礼,说道:“大王,您太客气了!” 李弘冀笑着点了点头,扬声吩咐外面可以上菜了。 不一会儿,美食佳肴就摆满了桌。 李弘冀看着陈有良笑了笑:“用德化县的美食招待德化县令确实是我的不对,但这次行程匆忙,只能如此。下次,县令去润州或是京中,我再盛情款待。” 陈有良闻言急忙拱手说道:“大王客气!微臣能和大王、公主同坐一桌,已然是诚惶诚恐了!岂敢承大王’款待’二字!” 李弘冀摇了摇头:“今日,我们不谈地位权势,仅言交情。如此,有良兄可否赏光一叙?”陈有良惊讶地看着李弘冀,双手微微颤抖着。这些年来,尽管他在德化县城政绩斐然,但由于朝中无人支持,皇帝无法看到他的辛勤付出和卓越成就。他曾认为自己很可能会在这个偏远的地方度过余生,然而现在却迎来了意想不到的机会。如果不能紧紧抓住这次机会,岂不是辜负了自己多年来的努力? 于是,陈有良咬了咬牙,微笑着向李弘冀点点头道:“多谢大王的厚爱与赏识,小人愿以兄长相称。” 看着二人有来有往,望舒心中很是感叹。从陈有良进门后,谈话的节奏就一直掌握在大兄手里,每一步都预判了陈有良的反应,真是一场绝佳的好戏。 “为什么没有包间了,这间不是没人么!你敢骗我?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不想在德化县做生意了是不是!” 气氛正好时,忽然一声巨响传来,这声音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似乎连桌子上的茶杯也跟着抖了几抖。众人皆是一惊,纷纷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紧接着,又是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和叫嚷声从隔壁房间传来,隐约间可以听出是一个男人的怒吼声,而这声音竟然还有些熟悉。 结合刚才听到的那声巨响和这个男人说的话,可以判断出这声巨响应该是来自于踹门声。 李弘冀原本放松的神情瞬间紧绷,他的眉头皱了起来,眼神犀利地看向门口,仿佛随时准备迎接一场恶战。 而坐在他旁边的陈有良则是满脸惊恐,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紧张地看着李弘冀,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望舒倒是显得十分淡定,她暗自觉得好笑,脸上却不动声色。眼看着对面的陈有良越来越坐立不安,冷汗都冒了出来,她好心地笑了笑,扬声喊道:“隔壁的客人,对不住了,房间是家兄定下的,莫要难为店家,还请进来一叙。”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一股清泉流淌而过,让人不禁心生好感。 李弘冀有些疑惑地看了望舒一眼,但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望舒的做法。 话音刚落,隔壁瞬间安静了下来。听了片刻,一阵尴尬的笑声在门外响起:“呵呵,不好意思,小的不知是娘子在此,多有得罪,还请娘子见谅,我就不进去了,我换个地方吃饭。这就走,这就走。” 望舒闻言,直接给晴雨使了个眼色,晴雨挑眉点了点头,大步走了出去。 陈有良想说什么,却看着李弘冀端杯品起了茶,无奈的将口中的话又咽了回去。只不过,眼中的焦急更明显了。 没一会儿,房门就又打开了,晴雨手中拎着一个男子的衣领,因晴雨个子不高,男子在她手中只能弯着腰,被迫跟着她走进了雅间。随着房门的关闭,晴雨也松了手。男子急忙站直了身子,虽然脸上陪着笑,可眼神却迅速的打量了一番房内众人。 第一眼无法忽视的落在了李弘冀脸上,随即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急忙又将视线转到了望舒身上,看见帏帽的第一眼先是疑惑,后又变得惧怕,缩了缩脖子,才看向了离自己最近的背影。 “诶?舅父?”来人正是钱越,此刻看着陈有良的背影,一脸的惊讶。 陈有良站起身,恨铁不成钢的给了他脑袋一下,拉着他跪了下来:“郎君、娘子,这是小人的亲外甥,小的在世间只剩了这一个亲人,虽然不成器,还几次惹到了贵人,可小的斗胆,求贵人高抬贵手,莫要怪罪于他!小的愿意替他受罚。” 说完,就将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脸色很是苍白。 见舅父如此,钱越也知道明前的男人一定不好惹,和上次见到李至让的恭敬不同,这次在男人面前,舅父竟然多了很多惧怕。钱越心中大呼不妙,也急忙磕了个头,趴在地上不敢起身。 望舒冲着钱越努了努下巴,向李弘冀示意他就是陈有良的外甥。 李弘冀点了点头,起身走到陈有良身前,亲自将他扶了起来,还拉着他重新入了坐:“有良兄这是说的哪里话!刚才既然说了只论交情,那这郎君就也是自己人了,有良兄不用介怀。不过小辈们顽皮,不懂事罢了,慢慢教就好。” 陈有良闻言,心有所叹,斗胆对比下燕王和自己外甥,燕王好像只比他大二三岁的样子,可这差别怎么就如此大呢! 钱越看没人怪他,立刻换上一张笑脸,抬起了头。 “逆子!谁许你起来的!”陈有良一眼就看见了要起身的钱越,指着他厉声说道。 见舅父真的发了火,钱越急忙又老实趴了回去。 望舒见他能屈能伸的样子,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李弘冀看了眼地上趴着的钱越,和陈有良说道:“可读了书?” 陈有良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是可怜,我那妹妹刚生下他就撒手人寰,妹夫不念旧情,刚守满孝就迎娶了新妇。那新妇也是可恨,竟将越儿养成了这副样子!我科举归来后,想将他扳正,已然是晚了。他怎么说也是个富家公子,却连字都不识几个,哎!说起来,我真是对不起我那命苦的妹妹!”说到这里,陈有良还落下了泪来,捶着腿摇头不已。 望舒看着陈有良满眼的心痛,忽然懂了,其实他并不是刻意纵容,而是一心想要弥补,再不忍他受一点儿委屈。可也因此,造成了钱越如今无法无天的性子。真是可悲,可叹…… 李弘冀思索了片刻,开口说道:“若是有良兄放心的话,可以将他交给我。我虽不敢保证能给他光明前途,但至少能让他重新走上正途。” 陈有良闻言,蓦的抬起了头,不可置信的看向了李弘冀:“什……什么?大王的意思是……” 李弘冀郑重点了点头:“让他跟着我,随我去润州。我教他本事,至于他以后想要留在我身边,还是去军中建功立业,都随他。” 陈有良惊喜极了,此时也顾不得尊卑,激动的拉着李弘冀的手直点头:“我……我……谢谢大王!” 早在李弘冀开口时,钱越就愣住了,后来听到舅父无意间脱口而出的“大王”两字,更是惊讶到了极点。大王?什么人能称之为大王?除了封了王爵的李德诚,就只剩下那些真正的皇室亲王了…… 钱越偷偷抬起头,看向了上首位置和自己年岁差不多的李弘冀,这是……燕王?那……称他为“家兄”的那个小女娘,自称李善道侄女的李望舒,竟然是公主么?!!! 钱越的目光定在了望舒的帏帽上,白色的面纱挡住了望舒的面部,在他的记忆中,那个打得他周身痛了好几天的恶霸小女娘,虽然眉眼精致,可周身的霸道气息真是让他一辈子也忘不掉……原来,皇室的公主就是这个样子,太可怕了!以后戏文里那些尚了公主的状元郎,他可再也不羡慕了! 第60章 启程北上 当然,从李弘冀到望舒,再到陈有良,没人知道钱越此刻的心路历程。 陈有良还在老泪纵横地诉说着感谢的话:“多谢王爷,小侄能得您的教诲,真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李弘冀则一脸真诚,耐心地倾听着,并不断地点头表示认同,说道:“我定会好好教导他,让他成为一个有用之才。” 就这样,钱越的未来,被这两个人三言两语地就定了下来。 直到钱越被陈有良紧紧拉住离开酒楼,他仍然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不敢相信这一切竟然如此突然。 不管陈有良和钱越回去后是如何沟通的,此刻的望舒却是一脸的开心,星子镇能少了这么一个恶霸,也算自己为星子镇的百姓做了贡献了。 “大兄,你要随我上山吗?可以见见李善道。”望舒笑着看向了李弘冀。 李弘冀犹豫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我不去了,李善道这些当世大儒,永远不会公开站在我这边。他们只会保持中立。只有我真的登上了那个位置,他们才会臣服于我。况且,我打着送你的名义来了庐山,本就会引起多方关注。见见县令这样的小官,没人会在意。可若是真的见了李善道……”李弘冀冷笑了一声,“反而得不偿失。” 望舒明了的点了点头:“好,那大兄是就此返回吗?大嫂有孕在身,大兄离家已久,确实也该回润州陪陪大嫂了。” 听见望舒的话,李弘冀的表情又温柔了下来:“我送你到山下,之后就回润州,是该好好陪陪她了!” 和李弘冀一行分别后,望舒带着晴雨和碎玉等人返回了庐山书院所在的南麓。 和以往一样,碎玉和老安等人继续分散在书院附近,只有晴雨一人跟着望舒走进了明心山房,继续开始了和过去一年一样的读书生活。 当然,这种一样还是略微有些区别的。 一是李敏时不时会晃下山来,在青川别院里小住,偶尔坐在明心山房的房顶,“偷偷”蹭一节李善道的课,听听和自己父亲讲的有何不同。她总是小心翼翼地躲在屋顶,生怕被发现,但又忍不住好奇地倾听着李善道的教导。有时候,她会被李善道的幽默风趣逗得轻笑出声,却又赶紧捂住嘴巴,生怕被人察觉。 再偶尔,趁着李善道不注意,往望舒三人的书桌上扔几颗野山枣或是野柿子。这些野果都是她亲自采摘而来,带着大自然的清香。当看到望舒、李菀青和杨嘉卉手忙脚乱地遮掩时,她就会无声地乐个不停,眼中闪烁着调皮的光芒。这种小小的恶作剧让她感到无比快乐,也给枯燥的学习生活带来了一些乐趣。 第二件事则是卢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慢慢融入了这个小团体里。最开始只是和李家兄弟二人的关系越来越好,但渐渐地,就连李菀青也习惯了他老是跟在大家身后。更准确地说,是跟在杨嘉卉的身后。一开始只有每天下午去桑榆村的路上能看到他,可到了后面,除了上课时间之外,几乎随时都可以在杨嘉卉身后看到他的影子。而且,他还会出现在杨家帮忙砍柴、挑水等,连杨理都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这让望舒不得不感叹卢绛的坚韧和耐心,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三就是皎皎成功地将明心山房变成了自己的地盘,成为了这里的霸主。然而,有趣的是,与望舒不同,皎皎对李仲恺有着特殊的喜爱。尽管望舒曾经试图将皎皎带入自己的房间,但只要稍不留意,皎皎就会像一只顽皮的小猫一样,从窗户溜走。毫无悬念,大家总能在李仲恺的房间里发现皎皎的身影。 每次当望舒走进李仲恺的房间时,她总会看到皎皎躺在李仲恺的大床上,四肢张开,摆出一种霸气的姿态,仿佛在告诉所有人:\"这个床现在属于我!\" 有时候,皎皎还会专注于梳理自己的毛发,或者舔舐自己的爪子,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面对这样的情景,望舒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表示妥协。 尽管如此,望舒并没有因此感到失望或沮丧。毕竟,以前皎皎根本不让她靠近,更别提抱了。而现在,她也能够抱着皎皎在怀里一刻钟,这已经让她非常满足了。对于望舒来说,这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她已经很开心了。所以,即使皎皎总是喜欢跑到李仲恺的房间,望舒也不再强求,而是选择接受现状,享受与皎皎在一起的每一刻。 转眼间,三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 今年的授衣假,望舒早就决定要去一趟王屋山。毕竟,虽然李弘茂在吃了卢莹的方子后眼看着日渐好转,但“十年”的期限依然如一座大山一般压在望舒的心上。不将这座山彻底移走,望舒的心就总是吊着,放不下来。 况且,望舒也好多年没见过英姨了,这次正好趁着北上的间隙,可以去一趟洛阳。也算是一举两得。 自从知道了望舒的准备后,李菀青就闹着要一起去。郭氏拗不过她,只得让李仲恺跟着两人同去,这倒是让李仲恺颇为兴奋。毕竟游学虽定下了,但是却没有他们中级班的事儿,这一度让他颇为不忿,奈何他虽是院长之子,但也没有特权,即使不开心也只能忍着,毕竟书院学子的头等大事还是科举。这次能趁着授衣假的时间出去走走看看,简直是天降的意外之喜。 早早的收拾好了行李,李仲恺最近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就连皎皎都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波动,趁着他忘形的时候,在他床上标记了一大滩,看他笑笑没生气,皎皎更是得意了几分,从此后,将他的床铺占为己有,自己小小的身躯占在最中心的位置,而床铺原本的主人李仲恺只能贴在最边上。 终于到了出发的这天,看着纷纷嚷嚷即将返乡的学子们,望舒朝李菀青笑了笑:“真是朝气蓬勃啊!怪道伯父执掌书院后也越来越年轻呢!天天和这些少年在一起,很难不被感染啊!” 李菀青笑着瞪了眼望舒:“阿姊!你比他们还年轻好不好?” 望舒闻言哈哈一笑,看向一旁抱着皎皎的李仲恺好笑的摇摇头:“二堂兄,你太宠它了,如今在它眼里,若承栩是主人的话,你怕只是个奴隶!” 听见望舒的话,刘承栩等人就不必说了,笑的是前仰后合,就连晴雨和澄心等人也都忍不住的捂嘴偷笑了起来。 李仲恺看向怀里的皎皎,宠溺一笑:“无妨,它这么可爱,我喜欢抱着它,奴隶就奴隶吧!” “望舒!”韩俨的声音从三绝山居门前传来。 众人随着声音扭过头,看见江知谨、韩俨、萧文正和刘荐四人正努力的穿过人群朝着他们走来。 “我还以为你们不送我们了呢!”望舒看向四人笑了笑。 “怎么可能!”韩俨跑过来后,笑着挥了挥手,“不过确实有事儿耽误了会儿,还好没迟太久。” “一路顺风。”江知谨看着望舒和刘承栩笑道。 望舒点了点头:“听说你们不回京了?” 韩俨笑着将手臂搭到了萧文正的肩上:“田假刚回去过,这次我们商量好了,一起去文正家里玩玩。” “大师兄也去吗?”望舒看着刘荐手里的小包袱好奇的问道。 刘荐摇了摇头:“我送完你们就去桑榆村了,我还是比你们要笨些,一起进的师门,我的进度却已经比你们要慢了。趁着假期,我先飞会儿,省的被你们落下太多!” “大师兄,师傅也说了,你的能力不在长兵器上,射箭一途,你比我们强上许多。而且兵法上,你也丝毫不差!可别妄自菲薄!”刘承栩笑着拍了拍刘荐的肩膀。 刘荐笑着点了点头。 杨嘉卉将手中的食盒交给晴雨:“我准备了些妹妹们爱吃的点心,留在路上吃。这一路北上,饮食上可能会不习惯。” 望舒和李菀青闻言,笑着拉着杨嘉卉的手:“还是嘉卉姊姊想的周到!不过这次你不和我们一起去,还是蛮可惜的!” 杨嘉卉笑着摇了摇头:“阿耶一个人,我还是不太放心。而且祖母那边也来了信,说派了身边的嬷嬷来送东西,我还是留在家里的好。” 望舒和李菀青对视了一眼,李菀青继续拉着杨嘉卉说话,望舒悄悄退了出去,走到几人身后的卢绛身边小声提醒道:“那杨家老夫人一向难缠,你留在书院,多留心下杨姊姊那边,别让她受了委屈。若是有事不方便出面的话,就找门房的阿劲,他会通知郭夫人的。” 卢绛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握着的双拳更紧了一些。 “好啦!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该上路了。”李仲恺笑着和众人点了点头。 晴雨和银杏扶着望舒和李菀青上了马车,从车窗里又探出头,和众人挥了挥手,马车才慢慢的朝着下山的路行进了开来。 “骑马多好!这下山的都是学子,马车太宽了,虽然舒服,可下山的速度却提不起来啊!”李菀青托腮看向窗外,密密麻麻的返乡学子占据了大部分的道路,在这样的情况下,马车确实是行进不起来。 望舒笑了笑,敲了敲车门:“顺子,你的车技被质疑了哦!” 话音刚落,就听见车门外一声骏马的嘶鸣,转眼间,速度就快了起来。 李菀青一惊,急忙挑开窗帘看向车外,生怕撞上了哪个学子。却只见马车虽快,却极稳,顺子手中的马鞭拴在一根长杆之上,此刻,鞭子并未展开,和长杆一起握在顺子手中,顺子不时用长杆轻拨马头,顺着杆子的方向,骏马听话的躲避着人群,看的李菀青嘴巴都张大了。 “这……这……这也太神了吧!”李菀青双眼放光,她还是第一次坐这样的马车。看着被几人远远甩在身后的另一辆马车,李菀青开心的眯起了眼睛。 “怎么样?可还满意?”望舒笑着看向了李菀青。 李菀青兴奋的直点头:“阿姊!你身边还有多少能人啊!马车都能驾成这样,那他的马技一定很好吧!” 望舒看向车门的方向,笑着点了点头:“顺子的马技在他们的队伍里能排上第二吧!” “这还第二啊?”李菀青惊讶极了,“那谁是第一啊?” “碎玉。”望舒笑着看向了车外的某个方向。 “她只是比我快而已。”车外顺子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看来还是很在乎这个名次的。 “要那么稳做甚!我又不驾车。”这声音听着虽远,却极清楚的飘进了车内。清清冷冷的女声,听着毫无感情,却又好像蕴藏着很深的情绪在其中。 “这是?碎玉?”李菀青好奇的小声问着望舒。 望舒点了点头:“没错,是她。你不用这么小声,你就算是趴在我耳朵上说,她也听得到。” 李菀青甜甜一笑,冲着车外喊道:“碎玉姊姊,你说的很对,快就行了!你能不能教我啊?我和兄长们比赛总是最后一个!” 停顿了片刻的功夫,碎玉冷冷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我不收徒。” 李菀青嘟着嘴巴看向望舒:“阿姊,你帮我和碎玉姊姊求求情啊!” 望舒好笑的看了眼自来熟的李菀青:“你得自己求,才显得出诚意。” 李菀青深深的叹了口气,又扬声喊道:“碎玉姊姊,我不用你收我为徒,就是不忙的时候指导下我的马技就行!拜托了嘛!碎玉姊姊……” 碎玉的声音还没响起,就听见一声咳嗽和敲烟杆的声音:“哎呀,你就教了吧!小女娘多有诚意啊!” 李菀青虽然不知道这是谁,但显见着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急忙顺着杆子往上爬:“是啊是啊!我很有诚意的!碎玉姊姊,你就教教我嘛!” “别叫了。你不怕苦,学就是。” 听见碎玉真的同意了,望舒好笑的轻咳了一声,拍了拍兴奋的李菀青:“还不快谢谢人家。” 李菀青一听,生怕碎玉再改了主意,急忙在马车里站起了身,也不管碎玉能不能看见,冲着外面就拜了拜:“多谢碎玉姊姊!” 第61章 八卦之言 “这次二兄本来是想让伍乔兄长一起来的,也好散散心。”李菀青重新坐下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眼见的难过了起来。 望舒拍了拍她的头顶,轻声问道:“伍乔兄长没同意?” 李菀青点了点头:“是啊,不来,也不回,说是就留在书院温书。二兄因为这事儿,还难过了一阵呢。” 望舒叹了口气:“没有谁的人生总是一帆风顺的。伍乔兄长既然已经选择了家族,即使是会痛,但心中有念想有目标,就还是能挺过去的。” 李菀青点了点头,心中对望舒的话深感认同,但仍有些疑惑未解。她看向望舒,眼神充满好奇与期待,认真地问道:“阿姊,你说,嘉卉姊姊是不是已经好了?我看她最近心情好像还不错。” 望舒微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哪里有那么快!嘉卉阿姊虽然表面上笑容满面,但那只是她强颜欢笑罢了。真正的快乐是发自内心的,而她的眼睛里并没有透露出喜悦之情。” 李菀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脑海中回想着杨嘉卉的神情。望舒接着解释道:“人的面部表情可以伪装,但眼睛里的神色却是难以掩饰的。一个人是否真心高兴,从他的眼神中就能看出端倪。所以,看人不能只看外表和表情,更要看他的眼睛。” 李菀青懵懂的点了点头:“那阿姊,你说……嘉卉姊姊和卢绛会不会……” 望舒看着李菀青那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小家伙,年龄不大,操心的事情倒不少呢!不过嘛,我也不清楚未来会发生什么,毕竟世事难料啊!咱们还是慢慢看吧。况且,嘉卉阿姊可比你聪明得多,她自己心里很清楚想要什么。咱们作为她的好朋友,没必要替她做决定,只要在她做出选择后,坚定不移地支持她就行啦。” 李菀青听了望舒的话,用力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好的,我听阿姊的。” 车行几日,终于到了唐国边界的鄂州,出了这里再往北走,就是汉国的地界安州了。 在鄂州最大的酒楼前停下,众人决定要在这里好好歇歇脚后再出关。 “诶,你听说了吗?当今圣人最宠爱的乐安公金屋藏了个娇娇!” “嗨!这算什么稀罕事儿啊!那些个贵人们别说藏娇了,明媒正娶的都有好些个呢!” “嘿!我说的稀罕事儿那肯定不是这么简单啊!” “哦?莫非这娇娇有什么不对?” “嘿嘿……正是如此啊!你们猜怎么着?” “别卖关子了!快说!” “嘿嘿!你们可别往外边说去啊!” “哎呀,快说快说!怎么那么多废话!” “嘿嘿……这事儿稀罕就稀罕在,这个娇娇是个男子!” “噗!”望舒一口水直接喷在了对面的杜安言脸上。 只见杜安言原本就白皙的脸瞬间变得通红,整个人呆若木鸡地坐在那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在望舒身边的几个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都是一脸惊讶和尴尬的表情。 只有刘承栩一个人憋住笑,手中的杯子都开始颤抖起来,仿佛随时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望舒自己则是一脸黑线地看着旁边桌子上的几个中年男子,心里暗暗叫苦不迭。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人会突然提到这件事情,让她一时之间有些过于惊讶了。 然而,就在这时,望舒忽然意识到自己刚给杜安言喷了一脸的水,于是连忙站起身来,手忙脚乱地帮她擦拭脸上的茶水。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这水有点烫。\"望舒一边擦一边解释道,但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旁边那几个中年男子。 杜安言笑了笑,摇着头说:“不要紧,我自己来就行。” 望舒在李菀青眼神的安抚下,压下想要教训几人的冲动,重新坐了回去,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只不过拿着茶杯的手上青筋暴起,能看出主人此刻内心的波动。 “你可别乱说!这么隐秘的事儿,你怎么知道?”旁边的男子被望舒的动静打乱了下节奏,但八卦的力量是巨大的,片刻后,几人又头碰头的讨论了起来。 “哎呀,我刚从京中回来,这事儿都传遍了!” “那男子是谁啊?莫非是哪家戏班子的白面小生不成?听说那乐安公可是长得极美,还有什么人能入了他的眼!” 男子挑了挑眉,笑着说道:“那你可猜错了!戏班子里的那些根本上不的台面,圣人怎会允许最爱的皇子和他们有牵扯!这个人啊,可是大有来头!而且,他那一身红衣,可是名动京城啊!不仅是大长公主府的常客,还常常往来于盛唐长公主府和江南豪族萧家……” “哦?快说说!能常出入这些府邸的,莫非也是哪家豪门的公子?” “嘿嘿!是豪门世家没错,却不是我们唐国的豪门。” “哦?莫非是闽地的?” “那些战败之国,来京城的都是垂手哈腰的,乐安公怎会看上他们!” “哎呀!你就别故弄玄虚了!快说快说!” “我告诉你们啊!这人啊,是来自汉国的大豪族,洛阳刘氏,知道不?” “那当然知道了!我们这些走南闯北的商人,谁不知道他们家啊!祖上可是大汉公主啊!竟是他家?” “噗!” 一脸茶水的李仲恺看向对面的刘承栩,无奈的摸了把脸。 刘承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扭头看向望舒:“不会是我想的那个人吧?” 杜安言此刻也听出了些什么,看着刘承栩问道:“洛阳刘氏?承栩兄,那不是你家吗?” “哦?这位小兄弟竟然也是出自洛阳刘氏?可是嫡支?”旁边桌子上的男子本来被第二次打断已经有些生气了,脸色都沉了下来,只是听到他自报家门,又是来自洛阳刘氏,还是嫡支,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起身抱拳道。 “正是。某出自洛阳刘氏嫡支三房。不知兄台口中的那位,是洛阳刘氏哪房的子弟?”刘承栩笑了笑,也站起身来还礼道。 男子听见刘承栩的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过来,尴尬地笑了笑,目光闪烁不定。 见此情形,刘承栩皱起眉头,追问道:“兄台为何如此表情?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请直说无妨。” 男子犹豫了一下,似乎下定决心般说道:“某也是听说啊,坊间传言,当不得真。不过,传言中确实说的是嫡支三房的……七郎。”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望舒和刘承栩对视了一眼,果然,刘承桦! 杜安言尴尬的看了眼身边的刘承栩,安慰的说道:“承栩兄,也许是大家搞错了,你别在意!” 刘承栩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还有些笑意地摇了摇头道:“没事儿,我兄长行事一向不拘小节,他能搞出这么大动静,我是一点儿都不意外。不过这些传言要是传到他耳朵里,估计他就要抓狂了!哈哈,我倒还是蛮期待的……” 望舒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刘承栩那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本来还在谈论八卦的几个男子,因为说八卦竟然意外遇到了主角的弟弟,顿时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纷纷闭上嘴巴,不再多说。毕竟要在人家面前继续聊下去,就算脸皮再厚也是会很有压力的。于是几人默契地选择了沉默,默默地喝着酒,场面一时间变得有些安静。 “哎,你不是刚从北边回来嘛,听说现在当政的小皇帝很是依赖辅政大臣。那在北地,岂不是这些辅政大臣的威望比圣人都大?”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如今小皇帝也渐渐大了,权利谁不想收回来。你看看古往今来,有几个辅政大臣能善终的,哎,富贵权势也伴着危险重重呢!都说伴君如伴虎,更别提那刚长了新牙的虎,咬起人来可是要命的!” “那你说这些辅政大臣能不知道么?一个个人精似的,怎么不知道收敛锋芒呢?” “嗨!权利这东西,一旦在手中握住了,谁舍得撒手啊!” “倒也是!” “听说那中书侍郎杨邠,可是连皇后一族都不放在眼中的!还有那中书令史弘肇,虽治军打仗有一手,但为人太过残忍严苛,也引起了同僚的诸多不满。还有那宰相苏逢吉,一介文人,却凶狠残酷、心胸狭隘。将相不和,此乃大忌。” “那王章和郭威呢?” “你还挺了解嘛!” “嗨,走南闯北,还是要对权贵层有些了解的!” “这同平章事王章啊,爱财、心狠,却胆小。枢密使郭威就不同了,可以说,他算是几个辅政大臣里最智勇双全之人了,且为人豪爽,深受属下爱戴。但却有些过于淡泊名利了,要不然凭他的功绩,也不会仅仅是个枢密使,镇守邺都了。” “这么说来,那小皇帝眼光也不行啊!应该将这郭威留在京中啊,把其他那几个派出去。” “这你就不懂了吧!那邺都可是重镇,是防守契丹的要塞之处。将郭威放在那里才是真正的明智之举。听说,这也是郭威放弃权位,亲自求来的驻守之地。” “这么说,他倒是个真心为国的!” 望舒碰了碰刘承栩的胳膊,小声笑道:“说起来,这郭威是你姨父吧?” 刘承栩点了点头:“是,还是我大姊夫的养父。” “你大姊夫不是你舅家的表兄吗?怎么还认了自己姑父做养父?”望舒疑惑的问道。 “我姨父虽然有好几个孩子,可都是之前的亡妻留下的,我姨母膝下无子,这才认了我舅父家的表兄做养子。当然,这其中也有不放心我表兄的缘故,我舅父那人一向顽劣,我姨母担心他教养不好表兄,这才一直带在身边亲自教养。我表兄这人也争气,不仅文武双全,还极是孝顺,如今,他在郭府的声望,可是比我姨父家的那几个亲子都要高。” “你家这关系可真够复杂的!”李菀青摇了摇头,刚分辨清楚刘承栩口中那些弯弯绕绕的亲戚关系。 刘承栩笑了笑:“你是自小就离了本家,一直跟着院长在外,这些世家里的弯弯绕绕本就复杂,哪家都一样,习惯了就好。” 李菀青笑了笑,摇头说道:“我才不要习惯这些!麻烦死了!” “那你以后不嫁人了?”望舒笑着打趣道。 李菀青红着脸说道:“那我就找个家世简单的,这不就行了!” “哦~”望舒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也是,文正家里是挺简单的!” “阿姊!谁说他了!”李菀青不依的说道。 看同桌的几人都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李菀青端起茶就喝了起来,差点儿被刚续的热水烫到,连声咳嗽了起来。 望舒见状,急忙抢下她的茶杯:“慢点儿!快小心些吧,省的安言又遭了殃!” 听见望舒的话,再看向对面的杜安言胸前那还未全干的衣服,众人不由齐声笑了起来。 吃过饭,又歇了片刻后,众人又齐齐登上了马车,准备离开鄂州,往汉国的边界安州行去。 “安州还好,因为挨着鄂州,很多东西还没太大的差别。等到了邓州,风土人情就大不一样了。到时候,带你们去尝尝黄牛肉和烧鸡。”刘承栩笑着和众人说道。 “好啊好啊!早就听说过烧鸡的大名了!我倒是要看看能有多好吃!”李菀青笑着一仰头,“若是对味,那回来时怎么也要捎上两三只!让父亲母亲和大兄都尝尝,还有嘉卉姊姊……” “不给文正也带一只吗?”望舒忽然歪着身子,在李菀青耳边问道。说完这话,就率先转身,两步就上了马车。 “阿姊!”李菀青气急,追着望舒也上了马车。 只留下刘承栩和李仲恺等人,在外面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第62章 诡异竹林 “这就是王屋山?药王最后的隐居之地?”李菀青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崇敬之情。她抬头望着眼前那座巍峨的高山,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与敬畏。 这座山与庐山截然不同,它隶属于太行山脉,山势险峻而陡峭,仿佛一座不可逾越的屏障,连绵万里,无边无际。站在山脚下,李菀青感到自己的渺小和脆弱。山风呼啸而过,吹起她的发丝,她不禁想起传说中的药王,他曾在这里隐居修行,寻求医术之道的真谛。这里是否还残留着他的足迹和气息呢?她看到山间云雾缭绕,宛如仙境一般美丽。远处的山峰若隐若现,增添了一份神秘的色彩。 望舒点了点头:“传说是如此。不过既然这里有药王传人出现的消息,那大抵上就没错了。” 刘承栩看着众人笑了笑:“走吧,上山!” 望舒点了点头,当先一步向山上走去。李菀青见状,也急忙跟了上去。 刘承栩看向杜安言和李仲恺笑着说道:“王屋山地势陡峭,不比庐山好走。仲恺兄长和安言要小心些脚下,若是力气不够了,我们就停下歇歇,一切以安全为上。” 李仲恺和杜安言点点头:“放心,我们不会逞强的。” 见两人都知晓了自己的意思,刘承栩才放心的跟了上去。 “三娘,我们这几年走遍了王屋山,也没寻见药王传人的踪迹,只见到了天坛峰下药王的墓。我们也派了人守在墓边,来往祭拜的人有,但也都是普通村民,和药王传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我甚至都开始怀疑,那药王传人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了!”萧家派到王屋山调查药王传人的管事张松无奈的叹了口气,自接到这个任务后,他原本也是信心百倍的,不过是找个人罢了,能有多难,自己也是萧家心腹,自是知晓望舒的身份,若是此事功成,那以后的前途还用想么!可眼瞅着几年过去了,自己带来的人差不多也走遍了王屋山的大小山峰,别说药王传人了,连影子都没寻到,真是不禁让他开始怀疑,那传闻究竟是真是假。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您这些年的寻找也不能说毫无收获。至少,药王最后就葬在此地,说明他最后确实是隐居于此。至于传人的去向,既然他在这里出现过几次,那就一定能找到踪迹。我这次来,也有了些线索,但还需要您帮我甄别一下。” 一听望舒有了线索,张松急忙躬身应道:“三娘请说。” “您和手下在王屋山里,可否遇到过什么奇怪的地方?比如说,走不进去的竹林?或者是怎么也绕不进去的山谷?” 张松听到望舒的话,凝神思索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您要是这么问的话,还真有一处。” “哦?在何处?”望舒急忙问道。 “就在天坛峰上。”张松回忆着当初寻找的踪迹,点头确认的说道,“没错,就在天坛峰上,那里有一大片竹林,看着就像没有边际似的,可我们总也进不到深处,总是走着走着就又出来了。试过几次,我们的人还以为遇到了鬼打墙,就再没敢往那儿去。” 望舒一脸惊喜的回头看向刘承栩。 刘承栩笑了笑:“应该就是那里了。” 看到望舒和刘承栩的互动,张松一脸惊讶的问道:“三娘和九郎是说,那片竹林就是药王传人的隐居之地?” 刘承栩点了点头:“没错,竹林布置的就是药王谷的八卦迷踪阵。” “这……”张松犯难的说道,“我们这次出来没带懂阵法的人啊!”其实,就整个萧家来说,都没人懂阵法。但若早想到了,还可以重金请些高人来破阵。 刘承栩笑着拍了拍张松的肩膀:“没事儿,我们懂。” 张松闻言惊讶的抬起头:“九郎还会破阵?” 刘承栩和望舒相视一笑:“破阵不会,但这八卦迷踪阵嘛,我们倒是经常走。走吧,去看看这个八卦迷踪阵和桑榆村的一样不一样!” 说着,几人就继续往天坛峰的方向走去。 “张伯,这几日,你见过我兄长吗?”刘承栩边走边问道。 张松摇头笑了一下:“七郎啊,我没见过,但他确实在这里。他一来就抓着我们一个守山的小子问了个清楚,然后就扎进山里了,如今应该还在这里。” 刘承栩嘴角一抽,冷笑了一声:“这个二愣子!没头没脑的,也不怕被野兽叼去了!” 望舒好笑的看了眼刘承栩,对于刘承桦,她还是很感激的。在京中遇到时,他就说要来寻药,没成想动作竟然还挺快。就是不知道,他的进展如何了。 众人一路前行,脚程很快,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天坛峰脚下。眼前的景象令人惊叹不已:一座高达六尺的圆形土墓矗立在山峰之上,周围环绕着连绵起伏的群山,宛如众星捧月般将其拱卫其中;山间的草木郁郁葱葱,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远处的烟云和雾气弥漫在山间,仿佛给整个场景增添了一丝神秘而又缥缈的气息。 望着眼前这壮观的景色,众人不禁陷入了遐想之中。他们虽然未曾亲眼目睹过当年药王在世时的情景,但凭借着自己的想象力,他们已经能够勾勒出一幅盛唐画面——那是一个盛世繁华、人文璀璨的时代,药王以其高超的医术和高尚的品德赢得了世人的敬仰与尊重。 在这个画面里,他们仿佛可以看到药王穿梭于人群之间,治病救人,不辞辛劳;他还亲自上山采药,不畏艰险;更有无数患者痊愈后,对药王感恩戴德,传颂其仁德。 “一代圣人,最终也不过是一抷黄土,一捧清灰。”李仲恺叹了口气,抬头看向了天空,“你们说,我们这些人,一生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功名利禄?富贵荣华?到头来,还不是尘归尘,土归土。何苦来哉?”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药王虽逝,但他留下的《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却惠及了无数世人!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到头来确实是一场空,可若是兄长达成了心中所愿,将农学发扬光大,让土地增产,让万民饱腹,这样的成就又怎会是尘归尘、土归土呢?” “望舒说的不错!”刘承栩笑着拍了拍李仲恺的肩膀,“我们这样的人,只要心中有抱负,去努力实现就是!管他身前身后事,生终将死,灵却不灭!” “好个生终将死,灵却不灭!是我着相了!”李仲恺笑着搂了搂刘承栩的肩膀。 “二兄,你怎么出趟门还伤春悲秋了起来!该罚!”李菀青在一边冲着李仲恺做了个鬼脸。 “该罚!该罚!”李仲恺忙冲着众人作了个揖。 看着望舒和刘承栩脸上自信又灿烂的笑容,一旁的杜安言也不禁低头笑了笑。 “从这里再往山上的路就越发难走了,大家都小心一些,我们争取在太阳落山前到竹林那里。”张松在大家准备离开药王墓时郑重提醒道。 望舒点了点头,看着身后交待道:“碎玉,你跟着宛青。顺子,你跟着我二堂兄。老安,麻烦你照顾下安言。” 看几人都点了头,分别走到了几人身后,望舒才放心的看着晴雨说道:“你自己小心。” 又行了半日,终于到了张松口中那片诡异的竹林。 此时,夕阳已近地平线,红霞满天,透过云彩射过来的紫红色光芒,将竹林映衬的更加绝美动人,就像是误入了仙人的居所。青翠伴着紫红,确实是美的不像凡间之物。 站在竹林外,看着眼前美不胜收的景色,众人心中都不禁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他们没想到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竟然还有如此美景,简直让人陶醉其中无法自拔。 “就是这里了。”张松指着竹林说道。 “这里可真美啊!”李菀青不由感慨道。 众人闻言,也纷纷点头。 “怎么又转出来了!” 正沉醉在眼前的美景中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遐想。 望舒定睛看去,只见一道熟悉的红色身影,正从青翠的竹林中缓缓地走了出来。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扶着额头,似乎是遇到了什么让他极其困惑的难题。 \"七兄!\" 刘承栩黑着脸,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红色人影,沉声喊道。 这红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刘承桦。此刻听到刘承栩的呼喊声,他惊讶地抬起头来: \"小九!你怎么来了?\" 话音未落,刘承桦又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望舒,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接着说道:\"哦,原来是小望舒啊!那就怪不得了......\" “承桦兄长。”望舒端正的行了一礼,“多谢你了!” 刘承桦闻言嗤笑一声说道:“不用你谢我!我是来帮我好友寻医的。再说了,还没寻到呢!”说完,嘴角都撇了下去。 看着眼前和刘承栩完全不同风格的刘承桦,李仲恺、李菀青和杜安言都惊讶极了。 “阿姊,他们真是亲兄弟?”李菀青偷偷挪到望舒身边,小声问道。 还没等望舒回答,刘承桦就看了过来,笑嘻嘻地靠在竹子上,眼神中带着几分调侃和戏谑,开口说道:“不像吗?也是,我可比他长得俊俏多了!是不是啊?小妹妹。” 李菀青嘴角微微抽搐,她看着刘承桦那嬉皮笑脸的模样,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无奈。然后她转头看向望舒另一边的刘承栩,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容,心里暗自嘀咕道:“真是需要对比啊!这么一看,刘承栩就顺眼多了!”与刘承桦相比,刘承栩显得沉稳许多,没有那么轻浮。虽然他们兄弟俩容貌相似,但气质却大相径庭。 “别说那些有的没得。你来了这么久了,可有收获?”刘承栩看着刘承桦,抱臂问道。 一句话,让刘承桦顿时没了笑容。靠在竹子上的身躯也软了下来,郁闷的叹了口气:“别提了,我找遍了王屋山,几乎已经能确定就是这里了!可快一个月了,就是进不去!气死我了!”说完,还转身踢了竹子一脚。 望舒笑着走了过去:“承桦兄长,我不是将八卦迷踪阵画给你了吗?” 刘承桦闻言脸色更黑了,从胸口处掏出望舒画给他的地图:“是画了,可是它会变。我每次进去都不一样,我没学过阵法,只靠临时抱佛脚,这样高深的阵法,根本不行!” 刘承栩闻言,笑着走了过去:“我还是第一次在你口中听到’不行’俩字!真是不容易啊……” 刘承桦斜睨了一眼弟弟,又抱着双臂靠在了身后的竹子上:“你行,你上。” 刘承栩笑了笑,看着望舒几人说:“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看看。” 望舒也想进去,可想到还有李菀青、杜安言等人,自己若是进去的话,大家可能都想跟进去,这才点了点头,听话的待在了原地。 看刘承栩小心的走进了竹林,没一会儿,身影就消失在其中,众人的心也提了起来。 “放心,那竹林只要不硬闯,就没什么危险。”刘承桦笑着开口道,“之前张伯的人不也进去过好几次嘛,误入其中的村民也有,都平安无事的出来了。” “那要是硬闯呢?”李菀青直接抓住了刘承桦话中的重点。 刘承桦笑了笑:“那就看是阵法道高一尺,还是闯关的人魔高一丈了。” 眼看着望舒的脚步往前动了动,刘承桦直接伸手拦住了她:“相信他。他可不傻。” 看着刘承桦坚定的神色,望舒点了点头,但眼睛却是一直看向刚才刘承栩消失的方向,眼神中透着关切和担忧。 刘承桦挑了挑眉,看来自家弟弟的心思,终于有了些回应啊! 笑着靠回了竹子,耳朵却一直支棱着,细细分辨着林中深处的动静。 在望舒等人都等的心焦时,刘承栩熟悉的身影终于又出现了。只不过,和刚才进去时相比,一身青色的锦衣上略有了些赃物。望舒眼尖的看见,刘承栩的袖角还缺失了一块。 “你没事吧?”望舒急步朝刘承栩走了过去,眼中的担忧之色更加浓郁了。 第63章 柳暗花明 刘承栩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别担心。” 刘承桦看着自家弟弟的袖角笑了起来:“看来是大意了啊!” 刘承栩笑着瞥了眼兄长,和望舒说道:“这里确实是八卦迷踪阵没错,却经过了改良,和桑榆村的那处并不一样。” 望舒闻言,心中有些焦急:“早知道,先和四师傅学阵法了!” “别急。”刘承栩安抚的拍了拍望舒的肩膀,“我已经大体了解了此阵,和桑榆村的比,它只是更多了些变化。不过,如今这些规律我也大概清楚了,进去,不是难事。” “真的吗?”望舒惊喜的问道。 “你确定?”刘承桦也站直了身子,“那你袖角是怎么回事?” 刘承栩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袖子,笑着说道:“这个啊,就是为了试一试阵法变化的规律罢了。” 闻言,刘承桦才松了口气:“那还等什么,我们进去吧。” “等下。”刘承栩拦下了兄长,看着众人说道,“虽说我有把握进去,可进去还是有危险的。仲恺兄长,你和安言、宛青就留在外面吧。张伯虽然也有功夫在身,但此阵诡异,在不明了全部的情况下,张伯还是留在外面的好。这次,我和七兄、望舒三人进去就行。” 晴雨闻言直接反对道:“不行,我也要去。我不放心三娘!” 老安和碎玉等人也往前走了一步,示意自己也要进去。 刘承栩挑了挑眉,看向了望舒。 望舒笑着交待道:“晴雨,你听话,宛青的安全我就交给你了,你得帮我看好她!老安,你们也留在外面吧,我的功夫我心里有数,不会有事的。药王传人我们还没见到,并不知道此人性情。若是我们一窝蜂都进去了,像打架似得,再得罪了他,岂不是前功尽弃?” 老安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好,我和顺子就不去了,但是碎玉得跟着你。多一个,不算什么。” 看着坚持的老安和碎玉,望舒笑着点了点头:“好。” 当最终确定下入阵之人选后,众人纷纷汇聚于那片茂密的竹林之外。他们默默地站成一排,目光紧紧锁定着即将踏入这片神秘之地的四个人影。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有期待、有担忧,但更多的还是对未知挑战的敬畏之情。 随着那四人坚定地迈向前方,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竹林的深处。而留在原地的人,则依旧静静地凝视着那个方向,仿佛要透过层层竹叶看到里面发生的一切。 进入竹林后没走几步,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发生了——原本已经被夜幕笼罩得漆黑如墨的天空,突然间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重新焕发出明亮的光芒。眨眼之间,乌云散尽,碧空如洗,阳光洒下万道金辉,将整个竹林映照得如同仙境般美丽动人。 面对如此奇异而壮观的景象,四人原本紧绷的心弦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松弛了下来。众人不禁感叹这阵法的神奇与美妙,同时也对这次冒险充满了更多的信心和勇气。让他们在最关键的时刻感受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布阵的高手,真是极懂人心啊!”望舒不由赞叹道。 刘承栩笑了笑:“确实如此,我刚才进来时,林内景色几番变化,从仙境到地狱,真是算尽了人心。” “怎么走?”刘承桦问道。 刘承栩笑着回道:“七兄还真是心急。这八卦迷踪阵原本就是个大迷宫,内藏八个阵势,分别为群英阵、连环阵、诱敌阵、将军阵、卧龙阵、长蛇阵、迷魂阵、十面埋伏阵。是道家的经典阵法之一,相传起源于上古时期的伏羲时代。桑榆村的那处就是最正宗的八卦迷踪阵,是按照乾、坎、艮、震、巽、离、坤、兑8个方位分别布局而成的。而这里的阵法,不仅加入了一些障眼法,还将内藏的八阵加以轮转,按照时辰的不同,八阵的方位也不同。这才造成了,七兄按照望舒给的地图所示,却进不去的结果。” 望舒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我们要如何破阵?” “破阵太麻烦了!”刘承栩挑皮一笑,手往前一挥,“我已经摸清了变阵的规律,跟着我走就是。” “既然如此,那你还说什么有危险!”刘承桦嗤笑一声。 刘承栩闻言正色道:“我虽自信,但也知道轻重。这阵法毕竟是我第一次走,万一有个不慎,岂非我的罪过?如今进来的人功夫都不弱,若真的有危险,也不至于受伤。可外面那些,谁敢保证能万无一失的带他们进去?” 望舒闻言点头赞同道:“承栩的顾虑是对的,他们留在外面,我们也好更专心的行事。” 说完,刘承桦也不再多说,三人跟着刘承栩的脚步往竹林深处走去。 “别管周围的景色变幻,也别去看脚下的路,就跟着我走就行。”刘承栩回头看向三人郑重交待道。 果不其然,他们才刚刚前行一段距离,那原本宛如仙境般美轮美奂、令人陶醉的景致,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片阴森恐怖、毛骨悚然的景象。只见四周弥漫着诡异的气息,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窥视着他们。而那些原本郁郁葱葱、挺拔秀丽的竹子,此刻竟也变得异常狰狞可怕起来。它们从根部开始熊熊燃烧,幽蓝色的火焰如同恶魔之舞,迅速升腾至竹子的顶端。然而奇怪的是,尽管火势如此凶猛,周围的温度不但没有升高,反而急剧下降,寒冷刺骨的感觉如潮水般袭来,让每个人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望舒三人紧紧跟随着刘承栩,小心翼翼地向前迈进。眼看着前方要么是熊熊燃烧的鬼火,要么是燃烧中的竹子,刘承栩竟然毫无惧色,径直朝着这些危险之物冲撞过去。望舒心惊胆战地闭上了眼睛,生怕看到什么可怕的场景。可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却惊讶地发现刘承栩已然毫发无损地穿过了竹林,平安无事地站在了另一边。 “果然只是个障眼法啊!”望舒心中暗自感叹道。这看似凶险万分的局面,原来不过是一场虚张声势的骗局。 望舒松了口气,抬脚继续跟了上去。 终于,穿过一片鬼火燃烧的竹海后,竹林里的景象又变了,像是江南烟雨笼罩下的人间景象,寻常的好似刚才那番阴森恐怖都是梦中的幻象。 “前面有屋子。”刘承桦指着左前方的竹屋惊喜的喊道。 “七兄,别急,跟着我走。”刘承栩没有回头,凝神屏气的继续沿着自己的方向往前走去。 眼看着左手边的竹屋越来越远,刘承桦心中有些焦急:“你确定你的方向是对的?” 刘承栩脚下没停,口中的声音更大了些:“七兄,跟着我。” 望舒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承栩是对的。刚才那竹屋出现的太突然了,却没有丝毫烟火气。” 走在望舒身后的碎玉也赞同道:“没错,那屋子没有人气儿,是假的。” 刘承桦深吸了一口气:“这竹林,真是诡异!” 又走了一刻钟,天忽然暗了下来,众人的眼前却蓦的一亮,一片不大不小的空地上,赫然矗立着一座小木屋,袅袅炊烟从烟囱中缓缓升起,窗子里透出明亮的烛火光芒,让人看着就心生暖意。屋前屋后的空地上被辟成了几处药田,种植着各种各样的珍稀药材,阵阵浓郁的药香随风四散,却异常的好闻。 “这里才是真正的出口。”刘承栩此时才终于松了口气,“我们进来了。” 望舒和刘承桦对视一眼,看着面前的小屋神色激动。这里这么多药材,一定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了。 正当他们还沉浸在走出竹林的喜悦中时,“吱呀”一声,面前小屋的木门被推开了,从中走出一位年过半百的老翁,神色自若的看向众人,笑了笑说:“没想到在老朽有生之年,还能有客来访。” 望舒看见屋中背着光而立的老翁,急忙上前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恭敬的说道:“先生莫怪,晚辈几人擅自闯了竹林,实非不敬!只因兄长病重,一心求医,这才于匆忙中失了礼数,求先生看在我等心诚的份上,准许我等一见!” 老翁看着望舒点了点头,看不清面上的表情:“来都来了,我还能赶你们走不成!况且,这竹林你们能进来,我想也是有渊源的吧!进来说话吧。” 看着老翁转身走进了屋中,几人也纷纷对视了一眼,点点头,跟着一起走进了木屋中。 屋中的陈设很简单,除了些日常所需的必备用品,最多的就是各种书籍和药罐了。望舒几人看着沿墙而设的一溜药柜,心中满是激荡。 老翁席地跪坐在桌案前,冲着众人点了点头。 四人急忙收敛了心神,不再四处乱看,而是站立在屋中向老翁行了一礼。这才在桌案前纷纷跪坐了下来。 “会煮茶吗?”老翁笑看着望舒问道。 望舒点了点头,看着桌案旁的一应茶器,静了静心,抬手煮起了茶来。 看着望舒一系列赏心悦目的动作,老翁捋着胡须满意的点了点头。 待尝过茶水后,更是笑着说道:“自我那小童病故后,我可再也没喝到过如此美味的茶水喽!” 刘承桦闻言,看着老翁问道:“您不是药王传人吗?身边的小童也会病故?” 老翁闻言哈哈大笑,摇头看着刘承桦说道:“就算是药王也不是仙人,谁又能主宰凡人的生老病死?” 四人听见老翁的话,面色纷纷变得复杂了起来。 老翁笑了笑,看着刘承栩问道:“你怎会懂这八卦迷踪阵?” 刘承栩笑着回答道:“不仅我懂,望舒也懂。”说完就看向了望舒,示意由她来说。 看着面前老翁转向自己的目光,望舒按下了心中的忧虑,解释道:“范阳卢氏,您可知道?这阵法我们在庐山的桑榆村见过。不过和您这里的又不太一样,那里的八卦迷踪阵没有攻击性,只是会将误入其中的人送回起始地而已。” 老翁点点头,思索了片刻后才笑了:“范阳卢氏,是卢升之那一脉吧?” 望舒点了点头:“正是,桑榆村就是卢前辈的后人隐居之地。我们两个拜了村中一位长辈为师,这才知晓了过阵的方法。” 老翁笑了笑:“卢升之确实跟着先祖学习过一段时间,算是同门前辈。看在这番渊源的份上,你们此番擅闯,我就不追究了。” “多谢先生!”望舒四人闻言,急忙起身行礼道谢。 老翁摆了摆手,继续问道:“你说你来这里,是为了兄长求医?” 望舒点了点头,将怀中贴身放的几张方子递给了老翁:“先生,兄长自幼体弱,后来又因为我中了毒,寿命只剩了十年之数。这是兄长的脉相和日常用药,还有卢家师母新给我兄长开的一方药。请先生过目!” 老翁点了点头,接过望舒递过来的几张方子,就着烛火细心看了起来。 看着老翁没有丝毫变化的表情,望舒一时间心里是七上八下的。 “可还有救?”刘承桦忍不住的出声问道。 老翁抬眼看向望舒和刘承桦,片刻之后,沉声说道:“有,也没有。” “先生何意?”望舒急切的坐直了身子。 老翁叹了口气:“我这里有张方子,所以我说有。但是其中却缺一味药材,所以我说也没有。” “什么药材?我看您屋前屋后都种满了药材,其中更是不乏珍稀之物,就连那些药铺里奉为镇店之宝的药材,在您这里也是不缺的。”刘承栩出言说道。 老翁看着刘承栩笑了笑:“你的观察力够,也通些药理。如此黑夜,不过片刻功夫,就认出了我院中的药材。要不要跟着我学医?” 刘承栩笑了笑:“蒙您厚爱!医者医人,却不医心。世上已不乏如您这等医人之人,可我却想做医心之人。” 老翁此刻的眼神中有惊喜,也有感叹,看着刘承栩点了点头,不再提要收他为徒的话,反而是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我说的那味药,我这里确实是没有。” 第64章 分头寻药 “先生可有办法?在哪里能寻到这味药?”还没等望舒开口,刘承桦抢先问道。 老翁思索了片刻,抬头说道:“也许,这山中能有。此药无法人工培育,而且我需要新鲜的,所以药铺里的那些所谓的镇店之宝也不行。” “到底是何药?”望舒开口问道,声音都在发抖,生怕是件寻不得的稀罕物件。 “一根百年以上的人参。”老翁叹了口气,沉声说道。 碎玉看了眼发愁的众人,不太明白这百年的人参到底怎样珍贵:“不就是根百年人参嘛!不是说还有人寻到过千年的嘛!” 老翁似笑非笑的抬头问道:“你听谁说的?” 碎玉咬了咬唇,有些不好意思,又带着丝不服气的开口道:“话本子里。” 刘承栩和望舒三人嘴角抽搐的看向了一向不怎么说话,可一说话就能语出惊人的碎玉。 老翁摇头失笑道:“姑娘啊,少信那些话本子里的故事!别说千年了,人参的寿命顶了天也就200年,而且还是极少见的!野生的人参,想寻到百年的就已经相当难了。我在这王屋山住了五十年,也没见过一根!四五十年的倒是有,可那些药效不够。” 望舒闻言,深吸了口气:“无妨!我们还有时间去找。我就不信了,翻遍了这王屋山还能找不到一根百年老参!不行的话,我就沿着太行山一路找去,总能找到一根。” 老翁看着望舒笑着捋了捋胡须:“好,若是姑娘找到了,我立刻给姑娘做药。不过,姑娘要记住,我要新鲜的,摘下后,不能超过三日,必须送到我这里。” 和老翁告别后,望舒几人沿着原路又穿过了竹林,好在出林比进林要容易的多,没一会儿,几人就和外面焦急等待的众人汇合了。 将林中发生的事情和大家交待了一遍后,望舒看着杜安言笑了笑:“安言,我们还不知道要在这里逗留多久呢,明日一早,你就先启程回家吧。” 杜安言摇了摇头:“我留下来,和你们一起找,人多力量也大。” “还是不好,授衣假也不长,你家本就远,一来一回,在家中也待不了几日的,若是因为我耽误了,我又岂能心安?你母亲还在家中等你呢,快回去吧。我们这里人多,没事的,不用担心。”望舒笑着点了点头。 杜安言咬了咬唇,很想留下来,可也知道自己就算留下来可能用处也不大,说不定望舒还要分出一个人来保护自己,想到此,杜安言非常恨自己为什么没像刘承栩似得,打小用心习武。可如今再想这些也已然晚了,杜安言无奈的点了点头,看着望舒说道:“好,那我就先走了,等我从家中回来时,去洛阳找你们。” 刘承栩笑着拍了拍杜安言的肩膀:“好兄弟,我们在洛阳等你。” 望舒对着老安交待道:“明日一早,派一个人送安言下山,山路崎岖,他主仆二人独行,我不放心。” 望着老安渐行渐远的背影,杜安言心中五味杂陈,一股强烈的抵触情绪涌上心头。他深知此刻每增加一人在此地寻觅药材,成功的概率便会相应提升几分,但内心深处却又对这一决定充满疑虑与不安。 然而,当目光触及到望舒那坚定而执着的眼神时,杜安言不禁为之动容。她眼中闪烁着的光芒仿佛蕴含着无尽的信念和力量,让他无法轻易忽视。尽管心有不甘,但面对如此坚决的望舒,他最终还是选择将那些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语硬生生咽回肚里。 默默地站在原地,杜安言暗自握紧拳头,在心底默默立下誓言:即便时光已逝、为时已晚,他也定要竭尽全力一试!哪怕无法练就如刘承栩那般华丽绚烂的高超武艺,至少要拥有足够的实力保护自身周全,绝不再成为他人的负担或累赘! 第二日清晨,送走了杜安言后,众人收拾好夜宿的装备,开始就着张松画在地上的山形图分配起了寻参的任务。 “王屋山,比三娘在的庐山还要大一些,东西长大概有70里,南北也有30多里宽。我们人虽不算少,可要在这么大一片山间找一味药,还是要费些时间的。”张松在地上大致画了下王屋山的地形后,皱着眉头思考着怎么以最快的速度来寻药。 望舒在心里算了下,抬头问道:“张伯,我们这边有功夫的人是15个,您手下有多少人能帮忙?” 张松答道:“这边被派过来找药王后人的是30个,不过会功夫的不多,大概有八九个的样子。另外,我在本地还雇了些脚夫,虽然不会拳脚,但是走山路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这样的人也有20来个。” 望舒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分开寻找,会功夫的和脚夫们负责那些险路和高峰,剩下的人就分一些平缓的山头。不过,不管是会不会功夫的,都要两人一组,以免发生意外。张伯对地形熟悉,您就带2人负责统筹全局。另外,让大家都带上哨子,若是有危险就立刻点火吹哨,附近的同伴也好及时救援。总之,寻药虽然重要,可大家的安全也同样重要。” 张松闻言愣了一下,然后才点了点头,看向望舒的眼神也变了几变,不过什么话都没说,大步朝一旁走去,吩咐手下去通知所有人到天坛峰下药王墓集合。然后就沉默的蹲在地形图前,认真思索着该如何分配这些人手。 望舒将要带的绳索和匕首都绑在了身上,这才看着菀青说道:“菀青,你一会儿就和堂兄一起,寻药时一定要注意安全,不可冒险,记住了吗?” 李菀青点了点头:“阿姊放心,我晓得了。” 望舒又看向碎玉和老安:“你们也一样,我知道大家功夫都很高,可山中的险地常有野兽出没,若是单只还好,可若碰到成群结队的猛兽,大家一定不要逞强,先想办法退出来,留得性命在,我们才好保存实力以另谋他途。” 老安笑着点了点头:“三娘不必忧心,我们这些人自然晓得厉害,都是摸爬滚打出来的人,什么场面都见过。这些话原是该我仗着年长和你交待的,不过如今见三娘心中都明白,我也就安心了。” 望舒看着老安欣慰的眼神,也不禁扬了扬嘴角。 张松此刻终于从地形图上挪开了眼,走到众人面前说:“关于如何分配,我心中也大概有了计较。王屋山主要有天坛峰、日精峰、月华峰、华盖峰、垂珠峰、五斗峰、灵山、金鸡峰、垂簪峰等。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天坛、灵山、五斗三座山峰。天坛峰最高,五斗峰最险,千沟万壑,悬崖陡落。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掉落悬崖,粉身碎骨。每个山峰我们派出4人,两两为组,从南北分别向上找寻。剩下的人,就负责在下面搜寻。大致名单我也列出来了,三娘请过目。” 望着眼前那张被张松毕恭毕敬地呈现在自己面前的名单,望舒心下不禁生出些许讶异之情来。要知道,这张松打从一开始便对她满怀敬意,但此时此刻,这份敬重似乎更添了几分深重之意。然而,当下的望舒实在无暇深思这些微妙变化背后所蕴含的深意,她匆匆伸手接过那份名单,目光随即落于其上,开始仔细端详起来。 “碎玉和顺子负责五斗峰南麓没问题,但是北麓还是换成我和承栩吧。”望舒抬头说道。 老安听到这话后,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他往前迈了一小步,语气有些急切地说道:“三娘啊,难道说您不相信我老安吗?莫不是嫌弃我这把老骨头年岁太大了不成?” 与此同时,站在一旁的刘承桦同样皱起了眉头,插话道:“怎么着,莫非是不信任我吗?难不成认为我的武艺不够精湛?” 面对两人的质问,望舒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轻轻摆了摆手,缓缓摇头回应道:“我怎会不相信安伯和承桦兄长呢?只不过嘛……虽说兄长您的拳脚功夫确实堪称一流,但若是论及轻身之术,相较之下,恐怕还是比我与承栩稍逊一筹哦。所以依我看呐,安伯还有承桦兄长您们二位,还是去负责天坛峰的南麓更为妥当些呢。”她的声音轻柔婉转,却又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坚定。 老安目光凝重地凝视着身旁那位眉头紧皱、陷入沉思之中的刘承桦,他自己的眉心也不由自主地皱得更紧了一些。实际上,老安心知肚明,望舒刚才已经给足了他颜面。毕竟,虽然自己的武功造诣颇高,但那也仅仅局限于外家功夫罢了。倘若真要论及轻功这一门技艺,他与望舒相较而言还是稍逊一筹的。 眼前的五斗峰高耸入云,山势陡峭险峻到令人咋舌的地步。毫无疑问,想要成功登顶这座奇峰,非得有绝顶高超的轻功不可,如此方能保证万无一失。面对如此艰难险阻,老安心中纵然万般无奈,但最终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与望舒更换行进路线。 看其他人对于分配的路线都没有异议,张松也点了点头,将手中画好的地形图发给了众人:“那我们就分头行动吧,负责天坛峰的就顺着那边的路继续向上就是,其他人沿着昨天的路先下山,再按照手中的图去往各自的方向。至于这里的装备,大家就不用管了,我已经知会了下面的人,再雇些人上来收拾。不过不管搜寻的结果如何,五日,也够所有人将自己负责的地界搜寻一遍了,五日后,我们在药王墓那里汇合。若是有人找到了药,切记以哨声相传,而且一定要在摘下药材三日内,送到这里。”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带着各自的登山装备和张松画好的地形图,朝着各自的目标飞奔而去。 五天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要在五天内搜遍王屋山,任务还是很艰巨的。 看着望舒朝前飞奔的身影,刘承栩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被迫停下来的望舒疑惑的扭头看了过来:“我们得快些,五斗峰我们都没去过,究竟如何险峻也不甚知之,还是早些到了才好。” 刘承栩点了点头,但手上的力度却更加大了几分:“望舒,你刚才和众人交代的话,自己先忘了吗?你现在就不管不顾的消耗着内力,等到了五斗峰,遇到了真正的险境,又该如何应对?而且,若我们找到了药,你又怎么保证自己还有力气,将它在三日内送到天坛峰?莫非你忘了,这药必须是新鲜的才有用?” 看着刘承栩平静的双眸,望舒也渐渐平静了下来,自嘲的咧嘴笑了笑:“是啊,是我的心先乱了。谢谢你,承栩。” 看望舒放松了下来,刘承栩才松开了紧紧抓着她的手,笑着说道:“你那根弦绷得太紧了。如今,药王传人已经找到,方子也有了,不过一味药而已,我们寻就是,那么多不可能的事我们都成功了,这最后一味药,也一定能找到!” 望着眼前的刘承栩,那双眼眸之中闪烁着无比坚毅的光芒,仿佛能够穿透一切阻碍。在望舒的注视下,这道目光如同暖阳一般,驱散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忧虑与不安。 终于,望舒完全松弛下来紧绷的神经,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灿烂而动人的笑容。她用力地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地说道:“没错,咱们肯定能够找得到!” 刘承栩听闻此言,轻轻颔首,表示认同。接着,他开口提醒道:“出发吧。虽然使用轻功加快行程并无不妥之处,但切记不要再过度耗费自身的内力了。”话音刚落,他便当先迈步向前方走去。 望舒凝视着刘承栩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宁之感。这种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所有的防备和担忧,整个人都变得轻松愉悦起来。尽管明知对方可能无法看到自己此刻的动作,她还是忍不住满脸笑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跟上刘承栩的步伐,一同向着五斗峰的南面进发。 第65章 心慌意乱 在巍峨的群山之间,屹立着一座名为五斗峰的巍峨巨峰。它还有一个更为人熟知的名字——五指山。这座山峰宛如巨人之手,伸展向天穹,与天坛峰遥遥相对,距离约 12 里之遥。 五斗峰的独特之处在于其五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拔地而起,犹如五个巨大的斗笠并排而立,直冲九霄之外。其中最高的一座山峰高达 530 余丈,虽然在高度上稍逊于天坛峰和灵山峰,但它却凭借着雄浑、险峻、奇特、绝妙的景观名震四海。 这里的山路崎岖蜿蜒,仿佛一条巨龙盘踞在山间。有些地方根本就没有现成的道路可言,取而代之的是陡峭笔直的山峰,让人望而生畏。别说行走其上,就连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都极为困难。 望舒和刘承栩到达五斗峰时,看到的就是在云气环绕下的五座陡峭山峰,站在山下,仰头看着笔直耸立着的高大山石,望舒扭头看向刘承栩:“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刘承栩点了点头:“来过,不过也没攀过这处险峰。” 望舒微微扬起眉毛,脸上故意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轻描淡写地说:“怎样?敢不敢来一场较量?” 听到这话,刘承栩不禁放声大笑起来,那双原本就弯如月牙儿般的眼睛此刻笑得愈发迷人,仿佛夜空中闪烁的星辰,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又增添了几分魅力:“哈哈,你这不肯服输的性子可真是强烈得很呐!好呀,既然如此,那咱们赌点什么当作彩头吧?” 望舒嘴角上扬,微笑着回答道:“按照老规矩办呗,谁要是输了就得答应对方一个愿望。” 刘承栩挑起一边的眉毛,目光转向望舒,似笑非笑地说:“且不说上次那个愿望我都还没来得及兑现呢!你现在居然这么迫不及待就要给我创造新的机会啦?” 望舒不屑地哼了一声:“比赛都还没开始呢,你怎么就能断定最后获胜的人一定是你?要说起轻功来,我可不觉得自己会输给你哟!” 话音刚落,只见他俩彼此对视一眼,紧接着,同时运足力气于双脚之上,猛地蹬踏山壁,并借助四周凸出的岩石作为支撑点,如同两只矫健的灵猿一般朝着山顶迅速攀爬而去。 短短几次灵活的跳跃和挪移之后,他们已经成功向上攀升了相当长一段距离,但此时此刻,双方依然难分胜负、并驾齐驱。 “等下,那里!”两人攀爬间,也不忘四处搜寻着人参的痕迹,忽然,两人一起停了下来,望舒指着刘承栩左边喊道。 显然,刘承栩也看见了那株长在峭壁之上的人参,向望舒点了点头,就朝着自己左侧挪去。 望舒满眼期待的看着刘承栩,却在他返回的时候,眼中重新闪过失望之色。 “只有六十年左右,不行。”刘承栩冲着望舒摇了摇头,指着上面说道,“继续向上吧,这才刚一会儿就找到株六十年的,再往上说不定就有百年的了!” 望舒掩下失望,笑着点了点头,和刘承栩一起继续向上攀去。 一路之上,也确实遇到了不少株人参,可见此处险绝,一般的采药人很少会来这里寻药。所以这些人参年份确实还算是不错,可大多都是五六十年的,最大一株是八十年左右,还是不符合制药的标准。两人无奈,只得相互鼓舞,继续向顶峰攀去。 “那边有一处平台,我们到那里休息一下吧,简单吃点儿东西。”刘承栩指着两人上方不远处说道。 望舒抬头看了一眼,犹豫的说道:“天还没黑,我们要不要再往上找找。” 刘承栩笑着说道:“望舒,我们这一路行来,你可有注意到类似的地方?若是再向上,到了天黑时,我们再也寻不到这样一处容身之所,会有多危险,不用我告诉你吧。” 望舒点了点头:“好吧,听你的。” 没过多久,他们二人便抵达了那个凸出的平台上方。此地面积着实有限,最为宽敞的地方顶多只能让四个人并肩而立罢了,但这对于在陡峭山壁艰难攀行了大半天的两人而言,无疑称得上是一处极佳的栖身之所。 平台边缘生长着一棵倾斜向外伸展的松树,其根系深深地扎根于山壁之中,恰好替他俩遮挡住了一部分凛冽的山风。刘承栩弯腰拾起一些从松树下飘落的干枯树枝,然后熟练地燃起一堆篝火,接着将携带的饼子放在火旁烘烤起来。 望舒看着他熟练的捡柴、生火、烤饼,笑着在一旁坐下:“你之前自己去塞外时,也是如此吗?” 刘承栩抬起头笑了笑:“那可不能比,去塞外的一路上,我可没亏待自己,烤鸡烤鱼的,顿顿有肉!” 望舒闻言顿时笑开了花,看着刘承栩手中的面饼摇了摇头:“那这次可是要亏待我们刘公子了!跟着我爬险峰不说,还得啃这硬饼子!” 刘承栩看着火光映衬下望舒的笑颜,眼中光芒闪烁,将烤好的饼子掰开,递了一半给望舒,又神秘兮兮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谁说只有硬饼子!” 望舒惊讶的看着刘承栩在她面前打开了油纸包,看着里面露出来的肉脯,惊喜的说道:“这不是嘉卉姊姊给我们做的肉脯嘛!你什么时候带上的?” 刘承栩挑了挑眉,从油纸包中取出一块油亮亮的猪肉脯,直接喂到了望舒的嘴里,在望舒俏脸微红的瞬间,笑着说道:“从晴雨那儿要来的。” 望舒就着肉香咬了口饼子,红着脸咽了下去,这才瞪着刘承栩说道:“要?你当我傻啊?晴雨才不会给你呢!定是你趁她不注意,从食盒里偷来的!” 刘承栩闻言哈哈大笑,摇头晃脑的取了块肉塞进了自己嘴里,咂巴着嘴嚼了一会儿,又享受的眯起了眼睛,这才看着望舒笑道:“是有如何?她就算知道了,也打不过我!” “真是个无赖!”望舒撇了撇嘴,复又笑了起来,“不过也算你偷的好,要不然,我们真的只能啃硬饼子了!”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就着肉脯吃完了面饼。 “我看着火,你先休息一会儿吧。”刘承栩往边上挪了挪,替望舒挡着风口。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好,那我醒了换你。”说完,又看了眼面前发丝飞扬的刘承栩,靠着山壁安心的睡了过去。 靠着树干,刘承栩唇角弯弯,看着望舒的睡颜不禁出了神,那双好看的凤眼此刻变成了一道细长的弧线,长长的睫毛弧度刚好,挺俏的鼻梁下,海棠红的嘴唇上还残留着肉脯的油光,看着就极好吃。 刘承栩红着脸轻咳了一声,打断了自己的绮思遐想。不敢再偷看望舒,而是盯着眼前的火堆发起了呆。 望舒一夜无梦,再睁眼时,天都微微亮了起来,看着眼前还在燃烧的火堆和旁边笑看着自己的刘承栩,望舒抱歉的说道:“怎么没叫醒我?你一夜没睡吧?” 刘承栩不在意的说道:“之前我也经常赶夜路,一夜不睡也没事儿。” “那怎么行!你快休息一会儿,我们等太阳出来了再出发。”望舒不依的摇头说道,“我们换个位置。” 刘承栩按下了要起身的望舒,笑着说:“别麻烦了,我就在这儿靠着休息一会儿就好。”说完,也不等望舒反对,就靠在树干上闭上了双目。 望舒叹了口气,看着他被风扬起的发丝和衣角,心里却是暖暖的。但是又担心他受了风冻着,四处看了看,从树下又捡了些新的碎枝,将火烧的更旺了些。 刘承栩只睡了一个时辰就睁开了眼睛,却不是他真的休息够了,而是他坐的方向正对着东方,太阳升起时,耀眼的光芒正照在他眼睛上。 看着正在努力替他挡着太阳的望舒,刘承栩笑的很开心。 望舒却很沮丧,看着依旧被太阳给“吵”醒的刘承栩,很是无奈的看了看自己瘦削的身型:“想帮你挡下阳光来着,可……” 刘承栩笑着站起了神,探身看向望舒的眼睛,突然的动作将望舒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却忘了自己所在的平台极小,差点儿一脚踩空掉了下去,好在刘承栩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 可眼下就更尴尬了,望舒看着近在咫尺的刘承栩,心跳的越来越快,腰上抱着自己的那条手臂也似乎越来越烫,可此刻,望舒却没办法推开让她心慌的源头。因为就在刘承栩将她拉上来的瞬间,为防止她再次踩空,已然将她放在了平台的内侧,背靠着山壁,退无可退。若是推开刘承栩,他再踩空了可怎么办。 就在望舒心中正天人交战时,刘承栩已经红着脸放开了手,转身和望舒并排站着,靠着山壁轻笑了起来:“你呀,怎么毛毛躁躁的。” 望舒不服气的吼道:“还不是因为你,你干嘛忽然离我那么近!” 刘承栩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了大半,此刻转头看向望舒,笑着说道:“我忽然凑近,是想谢谢你替我挡太阳啊,谁成想你反应这么大,好像我要怎么着你似的!” “什么怎么着!我是因为你突然凑近被惊着了!突然!”望舒嘴硬的吼道,“再说了,我为你挡太阳是因为你也为我挡风了,你别多想!” 刘承栩闻言笑的更开心了:“哦!多想什么?” 眼见着望舒的脸更红了,支吾着说不出话,刘承栩也不再逗她,看了看日头,正色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们继续向上吧。” 闻言,望舒也收起了努力找着理由的心思,点了点头:“好。” 看着望舒渐渐恢复白皙的脸蛋,刘承栩默默弯了弯嘴角,虽然很喜欢看她因为自己脸红的样子,可过犹不及的道理他还是懂的,点到即止就行,真惹恼了她,最后倒霉的不还是自己么。 第二日依旧毫无所获,所幸两人在傍晚时找到了一处比昨日更大的平台,而且因一侧凸出山石的遮挡,此处还背风,两人终于好好休息了一晚。 第三日,两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不仅毫无所获,天公还不作美的越来越阴沉。 “望舒,我们得赶紧找一处能避雨的地方,若是再向上寻一刻钟还没有的话,我们就要返回昨晚那个平台了。那里最起码有一处山岩凸出,勉强能遮挡些风雨。”刘承栩沉声说道。 望舒点了点头,担忧的抬头看了眼天空:“小心些,若是真降了雨,岩壁湿滑,就算我俩轻功再好,也是危险。” 刘承栩点了点头,和望舒一起向上爬去。经过了三日,两人已经爬了大半的路,越向上越艰难,经常头顶一个着力点都没有,两人要平移半天才能向上爬一小段。 “承栩,我们要不然……”望舒本想和刘承栩说,要不然就返回吧,眼看着天越来越阴沉,雨似乎下一刻就会倾盆而下,眼睛扫向天空时却忽然亮了起来,“你看那里,是不是一个山洞?” 顺着望舒的视线,刘承栩抬头看去,在两人上方靠右的位置,似乎有一处不是山石,而是凹进去的,从两人的位置看不清楚凹进去的地方究竟有多大,刘承栩扭头说道:“那边的路不太好走,我先上去看看,若是能容得下我们,你再上去不迟。” 望舒微微颔首,表示明白,然后紧紧地趴在陡峭的岩壁上,目光紧紧锁定着刘承栩移动的方向。心中暗自思忖,此处地形确实险峻异常。所谓不好走,乃是由于那凹陷进去的洞穴下方竟然突兀地冒出一块凸起之物,其周围毫无可供借力之处。 望舒屏息凝神,眼睁睁地看着刘承栩艰难地向着那块凸起慢慢挪移过去。每一步都显得如此小心翼翼,仿佛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丈深渊。终于,刘承栩成功抵达了凸起处的边缘。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他猛然发力,纵身一跃,犹如矫健的猎豹一般,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凸起的岩石。刹那间,他的身体腾空而起,双脚完全失去了支撑,整个人仅凭双臂的力量悬挂在空中。这一幕令人心惊胆战,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望舒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不错眼的紧盯着刘承栩的身影,生怕有个什么闪失。 第66章 心动神驰 幸运的是,尽管只有双臂作为支撑,但刘承栩最终还是成功地爬上了高处。看到这一幕,一直提心吊胆的望舒心有余悸地长舒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刘承栩那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上方,并探出一个脑袋来。紧接着,一根结实的绳子从上面垂落而下,刘承栩的声音也随之传来:“望舒,快抓住绳子!我拉你上来。” 望舒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双手紧紧握住刘承栩扔下来的绳子。就在这时,刘承栩稍稍使出一点力气,那股强大的力量瞬间传递到了绳子上。在望舒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如同一只轻盈的鸟儿一般,被刘承栩轻而易举地直接拽了上去。 看着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洞穴,望舒嘴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 “这里还不错了,虽然不大,但是遮风挡雨是够了。我们还算幸运,不用走回头路。”刘承栩笑着看向望舒,“不过,这里没有生火的干柴,今晚,可能要冷点儿了。” 望舒嘴角轻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轻摇动着头说道:“往好的方面去想,至少有一点值得庆幸——咱们俩可都没有被雨水打湿哦!”她的语气轻松而又带着几分调侃之意。 然而,仿佛是上天故意要与他们开个玩笑一般,就在望舒话音刚刚落下之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雷声,犹如巨兽在远处低吼。紧接着,那雷声变得愈发响亮起来,震耳欲聋,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颤抖。与此同时,一颗颗硕大如豆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向地面,溅起一片片水花。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两人不禁对视一眼,随后同时笑出了声。是啊,尽管此刻外面已是风雨交加,但他们却安然无恙地待在这个小小的洞穴之中,的确算得上是一种难得的幸运呢!这种感觉既奇妙又让人感到无比安心,仿佛所有的烦恼和忧虑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刘承栩将水囊的盖子打开,伸到洞外接着雨水,看着一旁望舒伸出洞外接着雨水的白嫩双手笑了笑:“多大了,怎么还玩起雨水来了,小心着凉。” 望舒朝他咧了咧嘴:“我又不是瓷娃娃,这么点儿雨水就能让我着凉?我身体好着呢!” 刘承栩将接满了的水囊递给望舒:“带的水喝完了,用这个先解解渴吧,虽比不上山泉清冽,却也是无根之水,干净。” 望舒笑了笑,接过水囊就喝了起来,然后才看着他说:“我没那么讲究,不用事事都照顾我。” 刘承栩眼神中渐渐显露出温柔,看着望舒柔声说道:“我喜欢……照顾你。” 望舒听着那似是而非的话,脸颊渐渐红了起来,将手中的水囊直接塞到了刘承栩的怀里,娇声说道:“我喝好了。”说完转身就走到了洞内,席地坐了下来。 刘承栩看着红着脸的望舒,自顾自的笑了笑,收起水囊,自己挡在外侧也坐了下来。 望舒敏锐地察觉到身侧传来的阵阵温暖气息,她微微转头,目光投向洞口之外。只见外面不时有雨滴被狂风卷进洞内,而刘承栩的衣角早已被雨水浸湿。她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两人之间那仅有半臂之遥的空隙处,沉默片刻后,最终还是轻轻叹息一声:“你往这边挪一挪吧,这儿淋不到雨的。” 刘承栩凝视着望舒那微垂的眼眸以及略显羞涩、泛起红晕的耳垂,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蜜愉悦感在心底悄然蔓延开来。然而,他生怕自己过于明显的反应会惊扰到这位如诗如画般的佳人,于是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激动,嘴角挂着一抹温柔的笑容,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无妨,我这身子骨可硬朗着呢,区区几滴雨水罢了,根本不值一提!不必在意。” 望舒抬眼看向了刘承栩的手背,虽谈不上白嫩,可离皮糙肉厚也还远着呢!少年修长的手指微动,惊了望舒心头一跳,急忙移开了视线,掩饰的轻咳了一声:“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 刘承栩侧头看了看天空:“今晚是停不了了,不过下到黎明时分也就差不多了。” 望舒闻言惊讶的扭头问道:“你还会观天象?”自己不过是随口感叹一句,真没期待能有答案啊。 刘承栩笑了笑:“谈不上观天象。不过是和塞外牧羊的一个老翁学的,看看云层的厚度罢了。你以后要是走南闯北的多了,自然也能看明白。” 望舒点了点头,抱着自己的双膝,将下巴枕在膝盖之上,眉头微皱,一看就是在担忧人参的事儿。 刘承栩知道自己多劝也无用,望舒对于李弘茂的感情,岂是劝解两句就能完全放开的。遂也不问她在想什么,只是笑着继续说道:“你冷吗?这里虽然挡雨,但是山间的气温本就低,再加上如今我们也快到山巅了,想来夜里会更冷一些。” 望舒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最后叹了口气老实说道:“说不冷是假的,但也没到不能忍受的地步。想来一夜还是无碍的。” 刘承栩笑着打趣道:“要是半夜冷的难受,你就靠着我,我不介意。” 望舒闻言无语的扭过头,朝着刘承栩毫无形象的翻了个白眼:“我介意!” 刘承栩看着望舒瞬间又生动起来的眉眼,心情很好的吹了个口哨,双手抱在脑后,随意的靠在了身后的山壁之上,语气轻快的说道:“等我们找到了人参制成了药,先跟我回趟洛阳吧。阿娘想你了,榕娘也想你了。和你回金陵差不多是一个方向,不算绕路。” 望舒想起柴守英对自己的好,想起榕娘当初对自己的依恋,表情都变得柔和了起来,轻轻点了点头:“我本就打算先和你去趟洛阳,这么多年,英姨从未忘记过我,还总想方设法的往金陵给我送东西,年年如此,从未停止过。我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自然一直都记得。这次,本想着先和你去趟洛阳见了英姨后,再来王屋山的,不过眼瞅着王屋山就在眼前了,实在是心急难耐,这才又临时改了行程。你不怪我耽误你回家,还陪着我找药,我已经很是感激了!” 刘承栩闻言,转头看向望舒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不管什么事,我总是会以你为先的。” 又来!望舒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又一次被刘承栩挑动的狂跳了起来。不自禁的伸手抚向心口的位置,望舒将身子向远离刘承栩的那边扭去,将自己通红的脸埋在山壁上,闷声说道:“不和你说了,我困了。” 刘承栩好脾气的笑道:“好,你休息吧。” 闭着眼睛的望舒听到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好奇间想看,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强忍着闭紧了眼睛。下一刻,就感觉到一阵轻柔的温热袭来。原来是刘承栩将自己的外袍解了下来,盖在了自己的身上。清爽的松枝气息顿时环绕在望舒的鼻尖和周身,望舒忽然有种躺在刘承栩怀抱里的错觉,念及此,望舒的脸色更红了几分。懊恼的想起身赶走这样的错觉,又怕让刘承栩看到自己的神色更添尴尬,几次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决定,继续装睡。 尽管无法清晰地看到望舒脸上的神情,但那若隐若现、时快时慢的呼吸声,却如同美妙的旋律一般传入刘承栩的耳中。他仿佛能够感受到望舒内心的波动,这种微妙的变化令他心情愉悦无比,嘴角不禁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 刘承栩静静地凝视着望舒的背影,目光中充满了温柔与关怀。随后,他缓缓转过头,将视线投向洞口之外。只见那密密麻麻的雨丝如珠帘般垂落,击打在地面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望着这片被雨水笼罩的世界,刘承栩心中暗自思忖:今晚或许会有些寒冷,但除此之外,应该不会再有其他的危险降临了吧?想到这里,他那颗原本悬着的心终于渐渐安定下来。 确认一切安全无虞后,刘承栩轻轻挪动身体,倚靠在冰冷坚硬的山壁之上,闭上双眼,然而,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望舒的身影以及她那迷人的微笑……渐渐地,困意袭来。 半睡半醒间,刘承栩忽然感觉到一具柔软的身躯正朝着自己靠了过来,睁开眼睛的瞬间,就看见原本面朝着山壁而眠的望舒不知何时已经转了过来,因为怕冷的本能,正朝着山洞中唯一的“热源”挪动着。好笑的看着睡梦中的望舒一点一点向自己贴近,正想象着明日醒来时她懊恼的表情,忽然间,右手手臂被望舒直接抱在了怀里,上面传来的柔软触感,让刘承栩也不由脸红了起来。随即靠过来的小脑袋更是让刘承栩的心跳都快了起来。 生怕吵醒了睡得正香的望舒,刘承栩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歪了脑袋看向正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心上人,那双英气的双眼此刻被长长的睫毛盖着,掩去了一身的锋芒。海棠红的小嘴微微撅着,可爱极了。 刘承栩的目光越来越柔软,努力忽视着手臂上传来的陌生触感,让自己的心跳也慢慢平缓了下来,犹豫了片刻,刘承栩将自己的头也慢慢靠向望舒,直到轻轻挨上了她的脑袋,才满意的闭上了眼睛,那张原本就有着笑模样的嘴唇更是弯出了新月的形状。 洞外的雨势慢慢小了,原本豆大的雨滴也开始变得细密了起来,被乌云遮盖的月亮,随着云层渐渐变薄,也隐约透出了幽幽的光芒,让前半夜黑压压的大山也渐渐开始有了隐约的形状。 和刘承栩说的一样,随着黎明的到来,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下来,被雨水浸刷了一整夜的五斗峰,连山石都变得润滑明亮了起来。 洞中,一夜好梦的望舒慢慢睁开了眼睛,朦胧间看到了一片青色的衣领,还有起伏的胸膛。随即,眼神中的清明渐渐归位。望舒一个激灵,立刻将脑袋直了起来,头顶上的“重物”被她的动作给拨到了一边。望舒隐约知道那“重物”是什么,可却不敢抬头看。随着“重物”发出的一声痛呼,怀中似乎也动了动。 “啊!”望舒惊讶的低呼了一声,急忙松开了双臂,将怀中抱着的“物件”也给扔了出去。 刘承栩刚揉完差点儿抽筋儿的脖子,又开始揉已经酸麻的手臂,郁闷的看着望舒说道:“你这是卸磨杀驴啊!” “什……什……什么卸磨杀驴!”望舒颤抖着声音反驳道,“明明……明明是你占我便宜!” 刘承栩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好好,是我半夜觉得冷,将自己的手臂塞到了你怀里,都是我的错。” “你!”望舒红着脸,终于抬起头看向了刘承栩,又大又亮的眼睛里忽然露出了委屈的神色。 看到望舒红透了的脸颊和水汪汪的大眼睛,刘承栩赶紧闭了嘴,小心的往她那里挪了挪,柔声说道:“是我不好,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望舒深知,一定是自己半夜觉得冷,往他那里靠了过去,不过是面皮薄,不想承认罢了。此刻看着他低声下气的哄着自己,又觉得自己实在是矫情。 “我没生气。”望舒瓮声瓮气的说道。 刘承栩看着眼神柔软了下来的小姑娘,心里热乎乎的,忽然有种想抱抱她的冲动,强忍着才没将双臂伸出去。 望舒看了眼外面,站起身,越过刘承栩走到了洞口:“雨停了呢。” 刘承栩闻言,立刻收敛了心神,转身站了起来,走到洞口探了探头,看着周围湿滑的岩石皱着眉说:“下了一夜的雨,如今这五斗峰更加难走了。稍后我们用绳索互相连接,以防一人失足。” 望舒点了点头:“好。” 刘承栩看望舒神色郑重,又笑着转移了话题:“昨晚没吃东西就睡了,饿了吧?先吃点儿干粮,填饱了肚子,我们就出发。” 原本还没觉得,如今听到刘承栩的话,望舒才发现腹中早已空空,昨夜自己不好意思的扭头装睡,结果竟然真的睡着了,确实是什么也没吃。瞪了眼一直撩拨自己的刘承栩,望舒接过饼子,大口大口啃了起来。 第67章 五斗峰顶 刘承栩看着望舒的架势,挑了挑眉,心道:她不会是将饼子当成我了吧! 好笑的摇了摇头,刘承栩又取出一块干饼,三下五除二的就消灭了个干净。 收拾妥当后,刘承栩从腰间取出一根绳索,将两头分别系在了两人的腰间,又检查了一番,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吧。今日的路难走,我们可以适当慢一些,欲速则不达。” 望舒点了点头:“放心吧,我虽然心急,可也懂得这个道理。” 清晨时分,阳光柔和地洒落在大地上,但它的力量还不足以驱散山间的雾气。此刻,两人正身处五斗峰的北麓,这里的环境相对南麓更为潮湿,使得山石表面布满了青苔,此时加上晶莹剔透的水渍,使得山石表面更加难以落脚。由于阳光不够炽热,这些水渍在短时间内还难以完全蒸发干燥。 他们彼此默契十足,每一步都显得格外谨慎小心。双手紧紧抓住坚硬的岩石,身体紧贴着石壁,缓缓地从狭窄的山洞口平移而出。当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地面时,他们不禁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道路上。 正如所料,与前些日子走过的路程相比,今天的山路变得异常艰难险阻。那些原本就不太稳固的土石,在承受了两人的体重后,发出阵阵“噗噗嗦嗦”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崩塌滑落。尽管他们拥有出色的轻功,但面对如此险恶的地形,谁也不敢有丝毫怠慢之心。 每向前迈出一步,都需要付出比平常更多的努力和耐心。他们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仔细寻找可以落脚的安全之处。稍有不慎,便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因此,每一次前进都像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而时间也在不知不觉间流逝得比往常更为漫长。 好在两人离山巅已经很近了,经过了一日的攀爬,抬起头已然能看见山顶了。 “看来今日我们可以在山顶休整了!”刘承栩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汗水,抬起手臂用袖子抹了抹,看着身旁的望舒笑着说道。 望舒此时的力气已经有些快耗尽了,连续几日的攀爬和高度紧张的精神,已经让她快要到临界点了。她知道刘承栩定是看出了她的情况不对,这才出言安慰。望舒朝刘承栩笑着点了点头,不是她不想说话,而是怕自己一旦张口,手臂上聚起的力气就会瞬间消失。如今眼看着就要到山顶了,可不能功亏一篑。况且,两人的腰上还连着一根绳索,若是自己失足摔了下去,说不定还要连累刘承栩。 头晕目眩、眼前直冒金星的望舒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又艰难地向上攀爬了一小段距离。此时,她抬头望去,山顶近在咫尺,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喜悦和宽慰。 就在这时,身旁的刘承栩突然转过头来,目光关切地注视着望舒,轻声问道:“望舒,你是不是已经耗尽体力了?需不需要休息一下呢?”望舒闻言,心中暗自懊恼自己此刻的虚弱,但她骨子里的倔强却不允许她轻易认输。然而,身体的疲惫却是不争的事实,她无奈地点了点头,表示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了。 看到望舒如此模样,刘承栩并没有露出丝毫打赌获胜后的得意之色,相反,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忧虑与关怀之情。他温和地说道:“那你在这里稍作歇息吧,我先登上山顶,随后再把你拉上来。” 听到这句话,望舒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面对这样体贴入微的刘承栩,她竟然不知道该怎样回应才好。最终,她只能顺从地点了点头,然后静静地趴在山壁之上,等待着刘承栩先行登顶。 不一会儿,就听见头顶上传来一阵喊声:“望舒,我拉你上来。” 望舒没劲儿回答,只得伸手拽了拽绳子,开始借着刘承栩的力道,向上攀去。多了刘承栩的力道,望舒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只需要沿途避开那些凸出的岩石,踩着山壁向上就行。可她却没注意到,头顶上不远处一块山石因为绳索的不断摩擦,正在摇摇欲坠。 终于,那块本就因为下雨而松动的石块,在绳索的不断摩擦碰撞下,脱离了原本束缚它的岩壁,沿着绳索的方向坠落了下来。 望舒虽然累极,可是学武之人那敏锐的听力和感知却还在,在石块刚滑落时就觉察了不对,头还没抬就脚下一蹬往旁边荡去。虽然有惊无险的躲过了掉落的石块,可突如其来的用力也让上方的刘承栩手中一松,原本已经拉了大半的绳索又掉回去许多。大惊失色下,刘承栩顾不得掌间摩擦而生的伤势,立时握紧了手中的绳索,脚下用力,使出全身的力气又向上拉了起来。 “望舒,你有没有事?” 忽然的掉落,让望舒拼劲全力下,自我保护的缩成了一团,不过背部的撞击还是压垮了望舒最后的一点精力,眼睛也慢慢闭了起来,只是在陷入昏迷前,隐约听到头顶传来了一声满含焦急的呐喊。 没有听到望舒的回答,手中绳索的重量也让刘承栩预感到不对,蕴上了内力,一鼓作气的终于将望舒给拉了上来。看见已经陷入昏迷的望舒,刘承栩急忙将她抱到了一棵古松之下,探了探脉息,发现望舒的内力已经所剩无几,又因为连日以来的忧虑,脉象也有些乱。 刘承栩叹了口气,知道这样的情况只能待她自己慢慢恢复,说白了,就是又累又急到了极点,身体和精神都超负荷了,所以才晕过去了。 刘承栩将望舒安置好,脱下外袍重新盖在了她的身上,这才四下打量了起来。 按说南麓要比北麓和缓一些,碎玉和顺子应该会比他们早到才对,怎么却没看见两人的身影。刘承栩回头看了眼望舒,知道在她心中,碎玉和顺子早已不仅仅是随时可以牺牲的侍卫了,本就善良的望舒,又经过了长久的陪伴,碎玉他们在望舒的心中早就已经是朋友和亲人了。 刘承栩看着望舒的身影笑了笑,转头往南麓那边走去,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两人的身影。谁知道刚探头往山下看去,就看见离山巅不远处,顺子正背着碎玉,一步一挪的朝着上面艰难而行。 眼尖的刘承栩一眼就看出了碎玉左小腿上的伤,急忙将绳索抛了下去:“顺子,抓好了。” 顺子和碎玉闻声同时抬起了头,看见上面刘承栩的面容,立时惊喜的瞪大了眼睛。 待两人在刘承栩的帮助下登上了山顶时,还没顾得上松口气,就看见不远处老松下躺着的望舒。 “三娘这是怎么了?”碎玉顾不上自己腿上的伤,单脚蹦着就要朝望舒那边过去。 顺子见状,急忙扶着她一起往老松处走去。 刘承栩无奈,只得跟上两人的脚步,边走边解释道:“望舒只是累极了,有些脱力,让她歇歇就好。” 碎玉走近了,看见望舒眉心微皱,显然是睡得并不安稳,一向冷心冷情的她也不禁愧疚的说道:“三娘定是忧心乐安公,都怪我们,这一路来,什么也没找到!”说着,还气愤的敲向了自己的伤腿。 “你不要腿了!”顺子打开她的手,抬眼看向她,“若是真没了这只腿,你拿什么保护三娘?” 刘承栩看着碎玉和顺子,无奈的笑了笑:“怪不得你们,老翁早就言明,这百年人参极为难得。他在这山间住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一株,怎么就能这么轻易的被我们找到。” “那三娘……”碎玉心知刘承栩说的对,可若是没有那百年老参,乐安公的病就没得治,那三娘可怎么办! 刘承栩和顺子都知道她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可如今也实在没有办法,只希望寻药的其他人能有所收获。 “你这腿伤?”刘承栩皱眉看着碎玉又开始渗血的伤处,“可伤到了骨头?” 碎玉懊恼的点了点头:“应该是骨头裂了。” 顺子叹了口气:“都怪我,她也是为了救我,才摔在了石头上。” 刘承栩看了看碎玉被树枝夹着的小腿,点头说道:“包的不错,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碎玉闻言自嘲一笑:“都是刀尖上讨生活的人,包扎伤口这种事,做的最熟练了。”说完,又看向刘承栩说道,“你手心的伤口也要及时处理一下,顺子那里有伤药,你若不嫌弃的话,就让他给你上药包扎吧。” 刘承栩笑了笑,直接将双手伸到了顺子面前。 顺子先是愣了一下,看着刘承栩明亮的双眼,不由自主的也咧嘴笑了笑,伸手从怀里掏出伤药,就着马上要落山的太阳,细细的包扎了起来。 拾柴,生火。 顺子抓来了两只兔子,剥皮洗净后,和刘承栩一起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碎玉坐在望舒身边,一会儿看看烤肉,一会儿看看望舒。 “三娘,你醒了!”看见缓缓睁开的眼睛,碎玉惊喜的唤道。 望舒朝着碎玉笑了笑,慢慢坐了起来,看着刘承栩笑看过来的目光,冲着他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下一刻就看见了他双手上的绷带,还有碎玉小腿处裹着的树枝:“你们受伤了?严不严重?”说完,还又盯着顺子上下扫视了一遍。 碎玉安慰的笑了笑:“小伤,不要紧。” 望舒检查了一遍后,才皱着眉说:“伤筋动骨了还叫小伤?这次回去后,你就在马车上好好养伤,再不许骑着马在外面晃悠了。还有你也是,手心上的伤,不能握缰绳,也要在马车上休息才行!” 看着絮絮叨叨的望舒,碎玉和顺子的眼中满是柔软,刘承栩更是丝毫不掩饰的一直看着望舒。最后,倒是让望舒越来越不好意思了起来,接过刘承栩递过来的兔腿,不再言语,低头啃了起来。 “今夜好好休整一晚,明日我们就下山,往药王墓那边去。”刘承栩看着众人说道,“这里气温低,火必须一直燃着,今夜我们四个轮流值守,我先来,然后是望舒,碎玉,最后是顺子。” 看到三人都点头应承了下来,刘承栩往火堆中又添了把柴:“快睡吧,养足了精神,我们明日才好出发。” 望舒看向刘承栩在火光映衬下显得格外柔和的眉眼,慢慢又闭上了眼睛,可是心中有事,怎么都没办法再睡着了,无奈的又慢慢睁开眼。 那忧虑的目光,刘承栩一下子就感觉到了。转头看向望舒,刘承栩冲她点了点头。 已经被发现了,望舒也不再装睡,看了眼身旁已经睡熟的碎玉和顺子,小心翼翼的起身,坐在了刘承栩的身边,双手抱膝,将下巴埋在膝盖上,盯着火堆小声说道:“承栩,我没敢问,碎玉他们是不是也没有收获?” 刘承栩点了点头:“别放弃,还有其他人呢。” 望舒点点头,垂下了眼眸,掩下了目中深深的担忧。 “望舒,你有没有想过,你势单力薄,就算加上了萧家,也无法和全国之力相比。你为何不写信告知你父亲?若是举全国之力,这百年人参也不难寻到。” 望舒闻言,歪头看向刘承栩说:“你说的对,等下山后,我就写信给阿耶。可是,王屋山不在唐国境内,三日内要将药送到,并不容易。” 刘承栩笑着点头安慰道:“你放心吧,到时我们求求老伯,让他随我们一起去唐国就是。我就不信了,不过是一株百年老参,难不成这江南就找不到一支?若是老伯不同意出山,也没关系,等这次回洛阳,我就告知我祖父,让他派人在洛阳周边的山林里寻访。我们这边若是找到,三日内快马加鞭,送到王屋山肯定不成问题。总之,办法多的是,你不要过于忧心。” 看着刘承栩那明亮到闪光的眼睛,望舒笑着点了点头。 第68章 去留之择 也不晓得是否是因为刘承栩那番宽慰之言发挥了效用,总之在后半宿里,望舒睡得极为安稳香甜。历经一整晚的休憩调养之后,她明显感觉到自身气力已然得到恢复,于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情享受着来自山巅那股清新宜人、沁人心脾的空气。就在此时,一种奇妙的预感涌上心头:这最后一天的集合之日,兴许会传来令人欣喜的佳音呢! 目光扫向一旁,只见刘承栩与顺子不知从何处采摘而来一堆色泽鲜艳的野果子。望舒和碎玉对视一眼,皆是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怀着忐忑之心,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小口尝试起来。岂料这野果甫一入嘴,便觉一股清甜滋味瞬间弥漫开来,口感竟是出乎意料的美妙。二人不禁眼前一亮,对望一眼后,随即风卷残云般将剩余的野果迅速消灭干净。待得填饱肚子,众人又简单整理收拾了一番行装,便准备踏上归途,朝山下进发。 “我昨夜想了下,我们兵分两路,从南北而上,那么东西两侧肯定还有漏掉的地方,不如下山,我们就从东面下去。”刘承栩提议道。 “那西面呢?”碎玉问道,“我这腿虽然伤到了,可是还有手呢,给我条绳子,就算慢点,我和顺子也可以再检查一遍西麓。” 刘承栩笑着点了点头:“我可没有小看你的意思。只不过人参这东西喜阴喜凉,西麓的西晒比午时的太阳都难捱,人参长在那里的可能性很低。况且,我看了下西麓,比东麓要窄的多,我们漏下的地方也不会太多。所以,我还是建议我们四人一起,从东麓下山。” 顺子也点了点头:“我同意。” 望舒拍了拍碎玉的肩膀,笑着说道:“就听承栩的吧。” 看碎玉也点头同意了,刘承栩又接着说:“其实我们上山时也检查了东西两面,所以这次下去不用太顾及东麓的两侧,着重在中间一带就好。要说漏掉,这里的机会也最大。” “好,那我们这就出发?”望舒站起身活动了下双腿,两眼亮晶晶的。 刘承栩看着忽然信心百倍的望舒,好笑的点了点头:“好,出发。” 沿着五斗峰那巍峨高耸、云雾缭绕的东麓,刘承栩与顺子谨慎地护着中间的望舒和碎玉,一步一个脚印,缓缓向着山下摸索前行。 俗话说得好:“上山容易下山难”,然而此刻他们四人的下行速度竟比上山时还要迅猛不少。这其中缘由倒也不难理解,一来此次所要探寻的范围相较于上山之时明显缩小了许多;二来则是凭借着四人齐心协力、相互配合,彼此之间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凝聚力,使得整个队伍的行动效率大幅提升。 山路崎岖不平,怪石嶙峋,但这并未阻挡住他们前进的步伐。刘承栩目光如炬,时刻留意着周围可能出现的危险,手中紧握着剑柄,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顺子则紧随其后,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四周动静,确保大家的安全无虞。望舒和碎玉则被两人护在中央。 随着不断深入山底,地势愈发陡峭险峻,每迈出一步都需要格外小心。但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等一下!”就在这时,一声呼喊突兀地响起,声音清脆而响亮。原本正在缓缓向下行进的三个人听到这声呼喊后,立刻停下了脚步,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发声之人——望舒。 此刻的望舒脸上满是难以掩饰的惊喜之色,她那双美丽的眼睛紧紧盯着一个方向,身体更是迫不及待地朝着那个地方快速移动过去。众人见状,纷纷顺着望舒的视线望去。 只见在距离他们不远的一处凹进山壁之中,赫然出现了一条狭长的缝隙。在那缝隙的边缘处,一株野生山参正顽强地生长着。它从坚硬的岩石缝里探出身子,仿佛在向世人展示自己坚韧不拔的生命力。 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这株野山参露出地面的部分根茎粗壮且纹理清晰,显然已经历经了不少岁月的洗礼,其年份想必不会太短。 刘承栩小心的平移了过去,和望舒一起研究起野山参的叶片和根茎。随着细细的观察,两人的眼睛也越来越亮,随即相视一笑。 “怎么样?”碎玉问询的声音传了过来。因为这处地势险峻,仅仅能容纳两个人,所以顺子和碎玉并未过来,只是到达了最近的着脚点,等待着两人。 望舒兴奋的扭头,冲着碎玉和顺子点了点头:“是百年的没错了!” 碎玉和顺子闻言,也惊喜的相视一笑,心中一块大石也终于落了地。乐安公有救了,三娘也终于可以没有顾虑了! 转过头的望舒接过刘承栩递过来的工具,小心翼翼的挖掘着,生怕伤到了人参的根茎,影响了药效。终于,一尺长的野山参显出了全部真身,看着手中至少有120年的人参,望舒笑容越来越灿烂。可一心专注着人参的她并没有发现,岩缝里忽然冒出来的蛇头。 “小心!” 随着一声疾呼,望舒才抬眼看去,刘承栩手背上赫然醒目的咬痕,让望舒眼神一缩。将手中的人参收好,望舒伸手拉过刘承栩的手,就要查看伤势。 “是银环!”碎玉看着被刘承栩挥到一旁已然摔晕了的长条生物,惊讶的喊道。 闻言,望舒的眼神中更添了些担忧之色。顾不上多想,低头覆上刘承栩的伤口处就吮吸了起来。 “望舒,快吐掉。”刘承栩见状,急切的想要抽回手背。 望舒抬头粲然一笑,将口中的血水吐在了一边。又从刘承栩腰间取过水囊,细细的漱了口:“放心,我晓得厉害。” 刘承栩晃了晃脑袋,想说些什么,却忽然觉得有点儿晕,心道:那小东西的速度倒是极快,自己已经第一时间将它打飞了,可没想到还是被它小小的给了一口,不过只是刚扎进皮肤一点点,应该不致命吧?可手臂好像已经开始麻了起来,已经被望舒吸走了大部分的毒血了,还能如此之快的就产生麻痹之感,可见银环之毒。 “承栩!”望舒看着手渐渐松开的刘承栩,立马大声叫道。 刘承栩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唤,只来得及对她弯唇笑了笑,下一刻,双手一松,就朝着山下栽了过去。 “承栩!”望舒知道两人之间连着绳索,刘承栩不会掉落山崖,而且双手的力气一定比单手的强,所以此刻,望舒并没有急着去抓刘承栩,而是用双手紧紧扒着岩壁。下一刻,腰间的绳索就有一股大力传来。“嗯!”望舒被勒的呼吸一滞,可手上却丝毫不敢有所松懈。 顺子和碎玉在看见刘承栩松手时已经往这边掠了过来,不过因为腿伤的原因,碎玉还是比平时慢了许多,因为两人腰间也有绳索相连,所以顺子也被拖延了脚步。此刻看着望舒和刘承栩的情况,急的两人额头直冒冷汗。 “别急,不要解开绳索。我坚持的住,你们慢慢过来。我们之中万不能再伤一人了!”余光看见碎玉着急的想要解开腰间的绳索,让顺子先过来,望舒急忙喝止了她。 顺子看望舒眼神坚定,也收了焦急之心,回身将碎玉一把背了起来:“抱紧我的脖子,我们一起过去。” 碎玉点了点头,将自己牢牢固定在顺子的背上,提了一口气,尽量减轻自己的重量。 在望舒的双手快要没有力气时,两人终于到了她身边,因为这里只够再容纳一人的位置,碎玉只得继续趴在顺子的背上。 顺子一手扶好崖壁,一手伸向望舒,低头说了句:“三娘,得罪了。”话音刚落,伸出去的手就搂住了望舒的腰。 有了顺子的力量支持,望舒这才松了口气,和碎玉合力将刘承栩拉了上来,又将他紧紧拴在了望舒的背上。 “怎么样?这样能走吗?”碎玉担忧的看了看望舒。 背上的刘承栩因为双手麻痹,此时只能转了转眼睛,无奈的笑了笑:“没想到,最后我竟然成了大家的累赘。” “说什么呢!一路以来都是你在照顾我,这次也是,要不是你替我挡着,如今中毒的就是我了。”望舒愧疚的咬了咬嘴唇。 “我们先下到那处平台再说吧,蛇毒可不能耽误!尤其还是最毒的银环。”碎玉指着下方的一处可供休整的小平台。 “等等。”就在望舒几人要向下时,刘承栩忽然出声制止了,“顺子,你看看刚才那处蛇洞的周围,可有一种紫色小花,只有半边花瓣?” 顺子点了点头,将背上的碎玉小心放了下来,又返回了刚才的蛇洞,不一会儿,就拽了几根刘承栩说的植物回掠了来。 “这是什么?”碎玉问道。 “半边莲。”望舒因为小时候跟着吴廷绍学过一段时间的药材分辨,所以认得这味药。 背上的刘承栩点了点头:“对,半边莲,给我吃点儿。望舒也吃一颗。” 顺子闻言,立刻将手中的一朵小花递给了望舒,又将一朵递到了刘承栩的嘴边。就着顺子的手,刘承栩将那颗半边莲咽下,示意他将剩下的收好:“这些可以先缓解下我的蛇毒。剩下那些等回去再配合些蛇舌草、大叶蛇总管和徐长卿等药材,解毒的功效会更好。” 顺子闻言点了点头,将手中剩下的半边莲给收好。又重新背上碎玉,和望舒一起朝着下方的平台跃去。 “毒蛇过处,七步之内必有解药。看来古人诚不欺我啊。”望舒努力笑了笑,将刘承栩轻轻放了下来,满眼的焦急之色,“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刘承栩笑着点了点头,动了动双手:“有些感觉了。你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望舒摇了摇头:“我好得很。刚才就已经漱了口,又吃了一颗半边莲,不会中毒的。倒是你,这银环蛇毒得尽快医治才行。” 刘承栩看着望舒胸前塞的鼓囊囊的野山参,抬头说道:“望舒,别忘了,这参必须在三日内送到天坛峰的竹林处,这已经过了半日了,时间不多了。” “可……”望舒摸了摸怀里的野山参,又看着受了伤的碎玉和中了毒的刘承栩,一时也不知要怎么办好了。若是两人安好,三日的时间那是绰绰有余的。可如今两人行动不便,要赶时间的话,必须要抛下二人,可若让她做出抛下伙伴的事,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的。 刘承栩看出了望舒的顾虑,笑着说道:“我这毒已经解了大半,小命算是保住了。碎玉的腿伤也于性命无碍。你和顺子先行回去,将人参送到。再带着我说的那几味药来接我就好。放心,我们慢慢的走,不会有事的。” 碎玉也急忙点头赞同:“是啊,我这小伤虽不重,却耽误行程。但若说遇到个老虎豹子什么的,定是没问题的。你们不用担心我俩,且去就是。” 望舒低头思索了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抬头看着顺子说道:“顺子,劳烦你跑一趟,将这人参在三日内送到竹林,我一会儿就发信号,承桦兄长会在竹林外等你,你将参交给他就行。” 顺子看着望舒点了点头,郑重的接过人参收好:“我会带着解药回来接你们。”说完,又看了眼刘承栩和碎玉,这才转头朝着山下狂奔了去。 “望舒……”刘承栩看着留下来的望舒,一时间心里有些潮乎乎的。 望舒看着两人笑道:“送药,有顺子一人就行,我留下来照顾你们。”说着,也不等两人反对,又说,“这样,我先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承栩刚才说的那些药,若是能先将毒解了,我们再追顺子去。” 听着望舒的话,刘承栩笑着点了点头,看着望舒离开的背影,眼神温柔而坚定。 第69章 人定胜天 “你喜欢三娘?”碎玉清冷的目光盯着刘承栩转了转,眼神从怀疑变得确定了起来,“你喜欢三娘。” 刘承栩闻言挑了挑眉:“我以为你们早就知道了。” 碎玉嗤笑一声:“以前没往那方面想罢了。” 刘承栩大方的点了点头:“我是喜欢她!喜欢很久了呢!我想想啊,好像是从第一次在秦淮河边见到她时,又或许是在南楼看她打抱不平时……总之,那都是很久以前了。”刘承栩托着腮,回忆的目中满含脉脉温情。 碎玉看着望舒离开的方向轻声问道:“可是,你明明知道她的身份……” 刘承栩闻言哈哈一笑,打断了碎玉的话:“你是想说我们是不可能的吧?” 碎玉看着刘承栩疑惑的点点头:“就算这样,你还喜欢?” 刘承栩点了点头:“是啊!我这人吧,从小就不信命,只信事在人为。什么国别、权势……任何阻碍,只要肯想办法,总能跨越过去。我唯一需要确认的,从来都只是望舒的心意。” 碎玉听着刘承栩的话,清冷的双眸渐渐迷茫了起来:“心意有那么重要吗?” “怎么不重要呢?”刘承栩笑着看向了碎玉,“人这一辈子,身份是祖先给的,教养是父母给的,学识是先生给的,唯有这一颗心,从来就只属于自己。就如你和顺子,军户出身,在这惶惶乱世中虽不能随心所欲的决定自己的人生,但凭心而为,找一人所依,又有何不可!除非,是你不敢。” “不敢”二字正中了碎玉心怀,仿似将她早已冰封的心脏敲开了一条缝隙。自嘲一笑,碎玉直言:“确实如你所说,我不敢。身为军户,需世代从军,我不怕为国捐躯,却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是如此。都说乱世人命如草芥,可对于军户子弟来说,又何止乱世!况且,身在军中,这条命也算是提前舍下了,不知道哪天眼睛一闭,就什么都没了。何苦再让他人为自己流一场泪?孑然一身,反倒清净。” 刘承栩虽不赞同碎玉之言,却也知道人各有志,况且碎玉的想法,顺子一定知道,不然也不会一直默默守护。刘承栩笑了笑:“孑然一身,看着是了无牵挂了,可别人该掉的泪却一滴都不会少。这人啊,总觉得自己能舍掉所有,却不知道,在冥冥之中,自己早已和身边的人有了丝丝缕缕的牵绊,扯都扯不断。谁又能真的清净呢?” 看着刘承栩年纪轻轻,却好似总能说到人心坎上,碎玉好奇的看向了他的眼睛:“你才多大啊?怎么说话竟像个老翁!” 一向将笑容挂在脸上的刘承栩,听见碎玉的话,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几下:“我这是睿智!聪慧!” 看见一向骄傲自得的刘承栩竟被自己的话噎住了,碎玉脸上也不禁挂上了笑容,不再继续这个让她烦闷的话题,双手抱在脑后慢慢靠在了山壁之上,看着蔚蓝色的高远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缓缓说道:“三娘很好,也值得这天下最好的。我只愿,她能一生顺遂,万事胜意。” 看着忽然温柔起来的碎玉,刘承栩转头看向正朝着二人走回来的望舒,眼神也越发温柔了起来。 “看我找到了什么?”望舒满脸欣喜地朝着二人飞奔而来,她眼睛因笑容变得晶亮,迫不及待地摊开双手,露出手中捧着的裙子,仿佛那里面藏着无尽的宝藏一般。 “是冬枣!”刘承栩眼睛一亮,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他伸手捏起一颗青红相间、圆润可爱的果子,毫不犹豫地将其丢进自己口中咀嚼起来。只听一声清脆的声响,那香甜多汁的果肉瞬间充满口腔,让他不禁发出满足的赞叹:“嗯,真甜!” 望舒笑嘻嘻地坐下来,然后将裙子里兜着的冬枣像对待珍贵宝物一样小心翼翼地放在由碎玉精心铺设而成的一块干净锦布之上。接着,她热情地招呼着两人说道:“本来呢,我是打算打一只山鸡回去给咱们加餐的,但找了半天连个鸡毛都没瞧见,心里正郁闷着呢,结果转头就看到了那棵挂满果实的枣树。我随手摘了一个尝尝味道,没想到竟然如此甘甜可口,于是便赶紧多摘了一些带回来给你们分享,虽然不能当正餐吃,但至少也可以稍微填填肚子啦。” 碎玉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满是感动。她轻轻地拿起一颗果实饱满、色泽诱人的冬枣,慢慢地放入口中咬下一小口。顿时,一股浓郁的甜味弥漫开来,令她感到无比愉悦和满足。她微笑着看向望舒,微微颔首,表示对这份心意的认可与感激:“确实很甜。” 看到那两个人满心欢喜的模样,望舒心中愈发愉悦起来,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刘承栩,然后迅速转过身去,仿佛怀揣着什么珍贵的秘密一般。紧接着,只见她动作轻柔地从怀中再次取出了好几株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药草,宛如捧着稀世珍宝般将它们递到了刘承栩的面前。 望着突然间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些鲜嫩欲滴的药草,刘承栩的眼眸瞬间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微笑着抬起头来,目光与望舒相对视。此时此刻,山间的空气格外清新凉爽,微风轻轻拂过脸颊,带来丝丝凉意。然而,那位少女如雪般洁白的额头上却已悄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刘承栩自然明白,要想找到这些珍稀的草药并非易事,想必在这短短片刻之间,望舒定是施展了浑身解数,不仅运用了内力,还使出了轻功,四处寻觅奔波,方才得以凑齐他所需要的全部药材。 刘承栩一边笑着,一边伸手轻轻拂过望舒手中的药草,仿佛在触碰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般:“累吗?” 望舒感受着手心里似有似无的触感,脸色忽然微微红了起来,本想收回双手,可听到刘承栩温柔到极点的关心,又莫名有些喜悦,摇了摇头:“不累。这些药要怎么弄?我虽然和吴廷绍学过一些药理,辨别药物还行,治病救人可就是外行了。” 刘承栩笑了笑,将望舒手中的药材取过,分成了两份:“这份捣碎,外敷。这份煎服。” 望舒点了点头,可看着煎服的那份药材又泛起了难,五斗峰地势险峻,别说山腰之上了,就是再往下些也没有人烟,何来可以煎药的锅呢!望舒叹了口气,将煎服的那份药材收好,取过外敷的那份,细细捣碎,拉过刘承栩的手,在伤口处仔细的敷了厚厚一层。 “先外敷吧,煎服那份等我想想办法。” 刘承栩闻言笑了笑:“没关系,我死不了。等下山了到竹林再服也可以。” 望舒摇了摇头:“你别以为我不懂,银环蛇毒哪是那么好解的,若是耽误了时间,就算是喝了解药,也没办法完全消除它对身体的影响。你伤的可是右手,就算命保住了,可那总能战胜我的漠商刀,就再难恢复如初了!” 刘承栩安慰的笑了笑:“就算只有八成功力,我也能保护你。” “谁要你保护!”望舒有些不高兴的啐了一口,又咬唇说道,“还八成!你就祈祷还能有六成吧!” “若真是只有六成,那以后可就需要你保护我了!” 看着刘承栩嬉皮笑脸的样子,望舒也拿他没办法,站起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后悔吗?”一直没说话的碎玉,在望舒离开后,忽然开口问道。 刘承栩笑着摇了摇头,看着自己手背上的伤说:“她无事就好。不过是以后没办法总赢她了,也好,也省的她总是因为输给我而不开心。” 碎玉冷笑了一声:“你以为她赢了就能开心了?她每赢一次,就会想起一次今天的事。你是因为她才受的伤,你让她如何心安理得的站在你之上?” 听见碎玉的话,刘承栩叹了口气:“那我要如何和她说?难道要一脸愁容的诉苦?还是自怨自艾的说是自己命中该有此劫?漠商刀,练就的是守护之心,不是这一只手。就算右手无力,我还有左手,不过是从此换一只手罢了,又有何难!”语气间,竟是越来越深的坚定。 望着刘承栩那张面庞之上蓦然涌现而出的自信与霸气,碎玉破天荒地开始仔细端详起这位少年来。往昔岁月里,她仅仅知晓此人乃是书院之首,聪颖绝伦,再加之其良好的家世背景以及热忱豪爽、乐于助人的品性,故而身旁总有众多友人簇拥环绕。然而仅凭这些特质,碎玉着实未曾认为他有资格伫立在望舒身侧。要知道,在唐家,身世显赫者比比皆是,聪慧机敏之人亦不在少数,且不提那位时常于望舒周遭徘徊不去的江知谨,单论才情智谋便丝毫不逊色于刘承栩,无非就是身形略显文弱些罢了。况且,望舒身旁向来不乏守护之人,武艺高强与否在此处实难称得上是什么显着优势。 尽管这一路走来,刘承栩始终如一地守护着望舒,但她却从不曾有过这样的念头:认为他能够长久地陪伴在望舒身旁。毕竟,他的家族根基远在北方大地,而他与望舒之间横亘着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深壑。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间,碎玉内心深处的想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眼前这位少年,他那双充满自信的眼眸之中,仿佛正在喷薄而出一种无与伦比、震撼人心的强大力量!这种力量之磅礴,竟是连她自己,甚至包括顺子以及老安在内,都是生平未见。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呢?此时此刻的碎玉纵然绞尽脑汁,也难以真正领悟其中的奥妙所在,但她却异常笃定地坚信着,拥有如此这般坚毅眼神的少年,必定能够突破重重艰难险阻,披荆斩棘,一往无前!因为只要是他心之所向,那么无论前方道路如何崎岖坎坷,他定然都能如愿以偿。回想起老安往昔所说过的那个词汇——“人定胜天”,可不正是对此情此景最为贴切的形容吗? “你……”碎玉不由自主的说道,“很不错。” 听到碎玉的话,刘承栩略有些惊讶的转头看了过来,下一刻,他笑了,眼角眉梢都盛满了浓浓的笑意:“谢谢。” “你有没有想过,你要如何得到圣人的认可?”虽然心中有了认可,可对于刘承栩和望舒的以后,碎玉心中依然满是担忧。 刘承栩笑了笑:“小时候确定了自己心意后,我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阿娘甚至问过我,要不要举家迁往金陵。” “这倒是个好办法。”碎玉点头赞同道,“以你家族的声望,还有和萧家的关系,不愁在金陵站不稳脚跟。” 刘承栩摇了摇头:“可我拒绝了。” “为何?”碎玉皱眉问道。 “我阿翁阿婆年事已高,最希望的就是儿孙满堂,享绕膝之乐。我又怎能因为一己之私,就让我阿耶阿娘远离故土,在异国他乡重新安家!”刘承栩微笑着看向碎玉,“我自己的事,本就应该我自己努力。” 碎玉点头问道:“你说的也有理。那你预备如何做?莫非要凭自己的努力参加唐国的科举?” 刘承栩闻言直接笑了:“这个提议我考虑考虑。不过,新科状元就能让贵国国主嫁公主了吗?” 碎玉尴尬的笑了笑,不再乱出主意了。 “我现在的优势只有萧家和韩家的关系。”刘承栩看到碎玉的表情,也不再继续调侃,“但是韩家却不一定会帮我,毕竟阿俨虽是我表亲,可他却是和知谨一起长大的,若说亲近,韩家和江家的关系肯定更好。但我不需要他们直接站在我背后,我只是需要借力。” “哦?如何借法?”碎玉好奇的问道。 刘承栩挑眉笑了笑:“天机不可泄露!碎玉姊姊若想知道,不妨细心等待。” 碎玉怎么也没想到,聊了半天竟然是这么个结果,气愤的瞪了一眼胆敢“戏弄”于她的小子,恨恨的说道:“哼,谁稀罕知道!” 第70章 双双病倒 就在碎玉气鼓鼓地紧闭双眸,仿佛要与外界隔绝一般,完全不理睬刘承栩的时候,望舒那轻盈的身姿又去而复返。她的手中紧紧握着一个看似破旧不堪的罐子,也不知这宝贝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寻觅而来。 原本沉浸在自己小世界中的碎玉,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的细微变化,于是再次缓缓睁开双眼。她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忙碌不停的望舒身上,只见她动作麻利地拾起柴火,熟练地点燃火焰,稳稳当当地架起铁锅,然后全神贯注地开始熬煮草药...... 碎玉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搁在火堆上的那个罐子,不禁微微皱起眉头。那黑漆漆的罐身布满岁月的痕迹,口沿处更是伤痕累累,甚至还缺失了一角。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尽管外表残破,但罐内罐外却被清理得异常洁净,宛如新生。而此刻,清澈透明的山泉水正静静地躺在其中,似乎等待着一场奇妙的蜕变。 随着各种珍贵的药材逐一投入罐中,望舒愈发谨慎起来,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火势,仿佛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大祸。每一丝火苗的跳动都牵动着她的心弦,生怕那熊熊烈火会无情地撕裂这个脆弱的罐子。 “你从哪儿寻来的这罐子?”刘承栩惊讶的看完了望舒的一系列动作,好奇的问道。 碎玉也点点头,看向了望舒。 望舒淡淡的说了句:“捡的。” “捡的?五斗峰上都没有人烟,何来这些让你捡?”刘承栩好奇极了。 望舒轻咳了一声:“真是捡的,就在南麓那边的一个山洞里,应该是以前上山的人无意留下的吧。”说完,还隐秘的看了一眼碎玉。 碎玉脸上的表情有片刻的呆滞,随即低下了头,不再好奇这罐子的来历,只是动作间悄悄离火堆和那罐子远了些。 待药煎好,望舒将罐子中的药草捞了出来,将只剩药汤的罐子递到了刘承栩的手边:“快喝吧。” 刘承栩笑着点了点头,接过罐子将药汁一饮而尽:“谢谢。等会儿药效起了,我们就可以去追顺子了。” “不急,我们慢慢往下走。有顺子在,人参应该能准时送到竹林。那里有承桦兄长他们在,不会耽误的。你和碎玉的伤不能着急,晴雨和老安一旦见到了顺子,肯定会第一时间来接应我们的。”望舒此刻也想明白了,药已送走,他们这边再急也无用,不如慢慢走,等人来接应,反而更安全。 刘承栩点了点头:“也好,我七兄那人平日里看着不靠谱,可其实还是很值得信任的,交给他,他定能帮你办好。何况,还是弘茂兄长的事儿,他一向视弘茂兄长为知己,不会拿此事开玩笑的。” 望舒想起在金陵时偶遇刘承桦的场景,又想到客栈里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不由也笑了起来:“好了,你现在就什么也别管,先养好了自己的伤。快,闭上眼睛,睡觉!” 刘承栩看望舒将自己当小孩子哄,无奈的笑了笑,但还是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看着刘承栩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且有规律起来,碎玉轻手轻脚地挪动身体,靠近望舒,声音压得极低,仿佛生怕惊扰到熟睡中的刘承栩一般,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道:“三娘,您刚才提到的那个山洞……该不会就是我心中所想的那一个吧?” 听到碎玉的问话,望舒不禁长长地叹息一声,然后缓缓起身,走到碎玉身旁坐下。她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膝,将头深埋其中,带着些许的不安和惶恐,喃喃自语般地说道:“碎玉啊,这下可如何是好呢?我竟然把别人家的坟墓给刨了!” 碎玉一听这话,脸上的肌肉忍不住抽搐了几下,脑海中飞速运转着各种念头。沉默许久之后,她终于鼓起勇气,吞吞吐吐地回应道:“呃……这个嘛,其实也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刨’吧!毕竟那座墓并不是像寻常那样埋在泥土之中呀。” 然而,对于这样苍白无力的解释,望舒显然并不买账。她一脸幽怨地扭过头去,狠狠地瞪了一眼不太懂得如何宽慰他人的碎玉,随后又像是自我解嘲似的嘟囔道:“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全都是为了拯救人命啊!想必他应该能够体谅我的苦衷,不会怪罪于我的吧……” 碎玉看着不远处放着的破罐子,张了张口,想问,又不敢问,最后还是心一横的开口道:“那罐子,不会是……” 望舒先是疑惑的看了眼罐子,又疑惑的看了眼碎玉,不知道她想问什么,反应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立刻推了一把碎玉:“想什么呢!不是装那个的!这只是个陪葬器。” “哦哦哦!”碎玉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那还好,还好。” 望舒看了眼睡着的刘承栩,目光落在他受伤的手背上,轻声道:“只要他没事就好。” 碎玉看着望舒的模样和眼神,心道:这小子走的什么狗屎运,看望舒的样子就知道已然对他上了心……不过,若说配得上望舒的,她见过的这么些人里,也就这小子稍微,稍微还算得上号了。 第二日清晨,刘承栩睁开双眼时,看见望舒已经重新在罐子里煎上了药,碎玉在一边拿帕子正擦拭着冬枣。 “等我喝了药,不如去寻些野物,熬些汤喝,你们已经吃了两天的冬枣了,这样下去也不行。”刘承栩坐起身说道。 “别!我就吃这些就成!”碎玉看了眼熬药的罐子,急忙摇头说道。 望舒咬唇看了看手中的“药罐”,又看了眼浑身都写满了拒绝的碎玉,笑着说道:“没关系的,算算时间,如果我们一会就启程慢慢往山下走的话,今日总能遇到前来接应我们的人,等到了山下,我们再吃也不迟。” “对,我也不饿。不用着急在这一时。” 一向没那么多话的碎玉,今日的反应格外奇怪,刘承栩挑眉看了眼“药罐”,嘴角含笑的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望舒咬着唇,悄悄冲着碎玉摇了摇头,端着熬好的药来到刘承栩身边:“承栩,我又采了些药,银环蛇毒,总归还是再吃几日的好。” 刘承栩闻言笑了笑,点头接过了熬好的药汁:“好。” “小心,烫。”望舒看着预备一饮而尽的刘承栩,急忙出声提醒道。 一切收拾妥当后,望舒扶着碎玉站起身,不放心的问道:“你自己可以吗?要不然就让承栩背着你吧?我也可以啊。” 碎玉笑着扬了扬手中的树枝:“这不是有它了吗?我可以。” 看碎玉坚持,望舒也不再劝,只是扶着她的手更紧了些。刘承栩走在二人身后,慢慢往山下挪去。 如今已经找到了百年的野参,自然不用再在山壁上来回寻找,三人只要沿着小路下山即可。虽然依旧陡峭,但比起之前的道路已然要简单的多了。 三人互相照顾着,倒是行动的也并不慢。加上野参已经找到,刘承栩的蛇毒也控制的不错,三人的心情倒是比之前要轻松了许多,一路走着看着,不时欣赏一下山间的秋景,倒是颇像结伴出游的旅人。 “三娘!”忽然一声焦急的呼唤和几道熟悉的人影,让三人的目光从远处齐齐挪向了下方。 “晴雨,老安,顺子,你们怎么都来了?”话还没说完,望舒就被急匆匆冲过来的晴雨拉着双臂,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 “三娘,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儿?”晴雨一脸的焦急,眼睛红红的,似乎是才哭过。 “我没事,受伤的是承栩和碎玉。”望舒无奈的看着眼前不停转悠的小丫头,耐心的解释道。 晴雨看着望舒有些苍白的面容,还有眼睛下面微微泛起的青色,心疼的又掉了几滴眼泪:“顺子都说了,你上山后就晕倒了,怎么会没事呢?” 望舒叹了口气:“那是累的,如今内力已经恢复了大半,没什么大碍了。”说完,看着走到近前的顺子问道,“药送到了?你怎么也不歇歇?” 顺子点了点头:“孙老已经开始制药了,刘家七公子在那边等着,让你不用担心。这是孙老让我带过来的药,说是能解九公子的蛇毒。” 望舒接过顺子递过来的丸药,赶忙交给了刘承栩:“快服下。” 刘承栩笑着接过,直接扔到了嘴里。 老安笑着说道:“好了,虽然有些波折,但好在大家都有惊无险。这样,碎玉交给我,顺子你背上刘九郎,晴雨背上三娘,我们这就往回赶。运气好的话,天黑时就能到天坛峰了。” 望舒看着要背自己的晴雨,哭笑不得的说道:“我又没伤到,真不用。” 晴雨不依的说道:“那也不成,这两天您还照顾伤员来着,肯定没怎么休息好。” 老安也笑着劝道:“三娘,听我的,让晴雨这丫头背你,咱们赶紧下山。来之前,孙老还特意嘱咐了我,观天象,今夜还有大雨。” 听到老安的话,望舒也不再推辞,听话的趴在了晴雨的背上。 晴雨笑着搂紧了自己的公主,笑着说道:“三娘,你放心,我就是摔了自己也不会伤到你,这次也正好让你检验下我的轻功,看看有没有进步。” 说着,就提起气,快速向前掠去。老安背着碎玉在前方急行,顺子背着刘承栩断后,中间夹着晴雨和望舒。 凉风拂面,望舒不禁打了个冷噤,可能是因为晴雨他们的到来,望舒放下了全部的心神后,头有些昏沉沉的,几日来的紧张终于得到了放松,一时间,竟然在晴雨的背上睡了过去。 随着太阳渐渐西沉,风也越来越急,晴雨背着望舒,倒也没觉得多冷,紧紧跟上前方老安的脚步,下了五斗峰后,迅速又朝着天坛峰上行而去。 “我们得快点儿了,这风越来越急,看来孙老说的果然没错,这雨不多时就会下来了。”老安的声音随着风声传来,晴雨和顺子点了点头,加快了步伐,朝山上继续前行。 好不容易才在雨落前赶到了竹林,老安将碎玉放下,转身朝晴雨和顺子看去,却在下一秒惊呼一声,快步迎了上去:“刘七郎,快去请孙老。” 本来正笑迎着的刘承桦脸色也变了,没等老安话说完就已经飞身又跃回了竹林。 晴雨呆看着老安和张松一人一个将已经陷入昏迷的望舒和刘承栩扶了下来,看着望舒潮红的小脸,晴雨“哇”的一声就扑了过去:“怎么会这样?三娘,你醒醒!三娘!” 可无论晴雨如何摇晃和呼喊,望舒紧闭的双眼仍旧没有睁开。晴雨的脸色也变得煞白,忽然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我怎么这么笨!早该发现三娘的温度烫的惊人,我怎么这么笨!” “好了,都让开。”随着一声沉稳的低语,刘承桦已经带着孙老走了过来。 众人见状,忙齐齐让开了一条通道,眼神焦灼的注视着孙老的身影。 孙老走近后,先看了眼两人的面色,然后路过望舒,直接走到了刘承栩的身边。 “孙老,三娘她……”晴雨看着路过却并未停下的孙老,急声唤道。 孙老一边细细把着刘承栩的脉,一边看了晴雨一眼:“事有轻重缓急,老夫晓得应该先医何人。” 晴雨还想说什么,却被老安按了下去:“相信孙老。” 放下刘承栩的手,孙老又查看了他手背上被蛇咬伤的伤口,从怀中取出一物,塞到了他的口中。 “孙老,已经按您的吩咐,将药给他服下了,怎么还会这样?”老安疑惑的问道。 孙老叹了口气:“银环蛇毒,岂是一颗药丸就能彻底解了的!何况,他在受伤前,身体也已经消耗到了极点。” 闻言,碎玉惊讶的看向了昏迷不醒的刘承栩,这一路上,他丝毫不露疲态,竟没想到…… 第71章 是我不好 伴随着孙老所带来的那珍贵药物被缓缓送入刘承栩口中之后,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众人紧张地注视着他的变化。终于,刘承栩原本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面庞开始逐渐恢复了些许生气,一丝淡淡的红晕悄然爬上了他的脸颊。 而此时,孙老并未停下自己忙碌的脚步。只见他再次站起身来,步履稳健地走向躺在一旁的望舒。他伸出那双历经岁月沧桑的手,轻柔且仔细地触摸着望舒的脉搏,仿佛在感受着生命跳动的节奏;接着,他又翻开望舒的眼皮,认真观察着她眼底的状况。如此这般反复检查了许久,孙老一直紧皱的眉头方才渐渐舒展,最终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说道:“无妨,并无大碍。只是这孩子身体本就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内里虚空,又不慎染上了风寒,故而病倒。此疾来得迅猛,但所幸并不致命,只需精心调理休养一段时间便能康复如初。你们将他们二人一同抬进屋内去吧,还有那个摔断了腿的小姑娘也是。至于其余人等,除了承桦留下,再选一名伶俐乖巧会照料人的丫头随我进屋帮忙便可。”言罢,孙老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踏入了那片幽静深邃的竹林之中,只留给众人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刘承桦看着孙老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和老安、张松交代道:“孙老脾气古怪,不喜外人打扰,你们就别进去了,晴雨跟我来即可。张伯,还得麻烦你安排大家陆续下山。老安,你们就在这里安扎下来,我会每日出来和你细说三娘的情况。” 老安和张松听着刘承桦的安排,都赞同的点了点头。 当望舒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三日后了。 当望舒缓缓地睁开双眼时,那明亮而温暖的光芒瞬间刺痛了她的眼眸。她这才意识到,原来是那透过窗户缝隙悄悄溜进来的阳光,把她从睡梦中唤醒。 那一缕缕金色的光线,仿佛一道道利箭,直直地射向她的面庞。尽管有些耀眼,但它们恰好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她的肌肤之上,让她无法躲避。望舒下意识地抬起手,试图遮住这恼人的日光,然而手臂传来的阵阵酸痛感和身体的僵硬无力,令她不禁皱起眉头。此刻的她,就如同一个被禁锢在床上的木偶,任凭怎样努力,都难以自如地活动身躯。最终,她只得无奈地将头部转向一旁,避开那炽热的光线。 “三娘,你醒了!”晴雨的声音惊喜的传了过来。随着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晴雨也走到了望舒身前,探身将窗户关上,又帮着望舒坐了起来,嘴里絮絮叨叨的,“你可醒了,真是急坏了我!睡够了吗?是不是被阳光给吵醒了?都是孙老,非让我每日里给你开开窗,我说你还病着呢,万一再受了风可如何是好!可他非但不理我,还每日都来检查窗户开没开,说是要让你照照阳光才好!我都怕给你晒黑了!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咳咳咳……”望舒想说话,喉咙间却一阵干痒,“水。” “哦哦。”晴雨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转身倒了一杯温水递了过来,“慢点儿喝。” 足足要了三杯水,望舒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一些,环视了下四周,疑惑的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三天!足足三天呢!可是吓死我了!要不是孙老说你没事,我都要让老安给金陵去信了呢!”晴雨郁闷的说道。 “三天?这么久!”望舒挣扎着起身,活动了下僵直的手脚,感受了下丹田内恢复了七八成的力量,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抬头问道,“承栩呢?” “刘九郎他……”晴雨咬了咬唇,犹豫了片刻后还是索性一次性的说完了,“他和你一起晕倒了,不过这会儿还没醒呢,孙老说是内里空虚,加上蛇毒攻心,又染了风寒,一时间,几项作用下来,险些丢了性命。”见望舒听到这里面色越来越差,还要急着往外走,晴雨一边拦着一边加快了语速,“不过,好在蛇咬后就及时用了些药,延缓了毒性攻心的速度,这才让孙老有了时间救他。如今他性命已然无忧,只是需要静养些时日。三娘你别急,他就在隔壁。” 听闻刘承栩并无生命危险之后,望舒心口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总算是松了一些,她那张原本毫无血色、苍白如纸的面庞也稍稍恢复了些许血色,然而她脚下的步伐却没有丝毫停顿之意,反倒又加快了几分速度。 望舒一只手扶着晴雨,借着她的力量,两人一同快步走向隔壁房间。刚一踏入房门,她的目光便立刻被床上那个安静躺着的身影所吸引。 望舒下意识地放慢了自己的脚步,仿佛生怕发出一丁点声响会将沉睡中的人惊醒似的。她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朝着床边走去。 此刻,望舒的眼神完全聚焦在了依旧处于昏迷状态之中的刘承栩身上,眼眸深处满是化不开的浓浓忧虑与无尽疼惜之情。 然而仅仅过去了短短三天时间,刘承栩那张曾经充满活力、面色红润的脸庞,如今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命力,苍白得如同冬日里的积雪,毫无血色可言。他那原本线条优美、轮廓分明且圆润的脸颊,此刻竟也明显地瘦削下去,让人不禁心生怜悯之情。 平日里总是面带微笑的双眼,此时紧闭着,像是沉睡中的婴儿般安静祥和。那浓密而修长的睫毛轻轻覆盖在那双迷人的眼眸之上,使得望舒不由得陷入短暂的失神状态。她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刘承栩! 在过往的岁月中,留在望舒脑海深处的印象始终是那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形象。每当回忆起他时,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他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还有那双魅力十足的眼睛,里面充盈着无尽的骄傲和自信,宛如夜空中闪烁的繁星般璀璨夺目,熠熠生辉,似乎蕴藏着整个星空的奥秘。 “承栩。”望舒不由自主的轻声唤道,细白的手指也不禁抚向了那双紧闭的双眸。 “他还得睡上几日,可听不见你叫他。”带着熟悉调侃腔调的声音里,隐约能听见一丝心疼的含义。 望舒不好意思的转过身:“承桦兄长,对不起。” 刘承桦笑了笑:“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和我道歉干嘛!” 望舒咬了咬唇:“要不是因为我,承栩也不会这样。” “那是这小子愿意。”刘承桦笑着走到床边,看着自己的弟弟说道,“我相信比起道歉,他更想听到你无事的消息。” 望舒转回身,看向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的刘承栩,拉起了他的手,冰凉的触感让望舒不禁更加握紧了几分:“承栩,我已经没事了,你要赶快好起来!我们还要一起去洛阳呢……” 看着轻声细语的望舒,刘承桦笑了笑,拎着晴雨就走了出来。 “刘七郎,你干嘛拉我!”晴雨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出了门后才用力挣脱了领子后的束缚。 刘承桦看着挣脱了的晴雨挑了挑眉:“小丫头功夫不错啊!不过就是没什么眼力见。” 晴雨嘟着嘴哼了一声,看着拦在她面前的刘承桦大声说道:“我要进去陪三娘。” “不许去!三娘如今不需要你陪。” “谁说的!三娘才刚醒,还虚着呢,正是需要我的时候。” “她现在坐着,又不需要人扶,等需要了自会喊你。” “你让开!” “我不让!” “你让开!再不让开,我可动手了!虽然你是郎君,我是丫头,可你又不是我家的郎君,我真会动手哦!” “嘿!你个小丫头!我可是你家娘子亲兄长的至交好友!你敢动手试试。” “你们两个在这里干嘛呢?”碎玉清冷的声音自两人身后响起。 “碎玉!你来的正好,他这个无赖,不让我进去!”晴雨看见碎玉像是见到了救兵,急忙拉着碎玉说道。 碎玉看了眼刘承桦,又看了眼背后的房门,心中叹了口气,拉着晴雨说道:“正好你在这里,孙老那边需要人整理药田,我腿脚不方便,你快去吧。” “可是……”晴雨扭头看着房间的位置犹豫道,“三娘那边……” “放心,三娘那边有我看着,不会有事。”碎玉将晴雨推了出去,自己站在房门外,“快去吧。别让孙老等急了。” 知道孙老的脾气,晴雨也不敢怠慢,毕竟自家娘子和郎君的“小命”都在那人手里握着,只能一步三回头加小碎步的往药田那边走去。 “多谢碎玉姑娘。”刘承桦笑着抱拳说道。 碎玉斜着眼睛看了眼刘承桦,靠在房间外的廊柱旁微微闭上了眼睛,耳朵微动,听见屋中望舒还在碎碎念道着,也就不再多听,收了心神,冷声说道:“我不为你。” 三日相处下来,刘承桦自是知晓碎玉的性情,见她冷淡如此,也不再自找没趣,笑着又抱了一拳后,也靠在另一边的廊柱上,不再说话。 一时间,午后的阳光斜斜洒下,透过微薄的纸窗均匀的落在屋中,将一坐一躺两个年轻的身影映射的格外美好。望舒的小脸沐浴在柔和的微光里,眼角眉梢温柔如水,就连身后的影子也显得静谧又宁和。 一连几日,望舒除了休息和吃药,其余的时间都在刘承栩这边,不是细细私语,就是静静待着。刚开始,连喂药都想亲自动手,可看着一连几次都流到脖颈处的药渍,只得懊恼的停了手,将床边的位置让出来。 “你慢些。”不放心的望舒不时交代着晴雨,“你抬他下巴做甚?多疼啊!” 即使说这话的是自己娘子,晴雨也实在是有些忍不得,郁闷的扭头冲着望舒抱怨道:“三娘,你回去歇着吧!喂药就得这样,不然他昏迷着,又不会自己咽。这是孙老的法子,你就别管了。而且,这样哪里疼了?” 望舒撇了撇嘴,看着扭回去继续喂药的晴雨叹了口气:“才几日,你都会回嘴了。” 晴雨哭笑不得的将手中的药喂完,逃似得离开了这间气氛诡异的房间,也顾不得自家的娘子还在人家的屋中逗留了。反正劝也劝不回去。别说那个看见望舒在这里就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刘承桦了,就连碎玉都同意,她一个人,势单力薄的,再是没有发言权的了!也不知道回金陵后,要怎么和香雪交待。之前她对着自己千叮咛万嘱咐的规矩,可真不是她不想遵守啊! 好在给乐安公的药,还有两日就成了。到那时,一向将兄长视同生命的望舒,一定会启程回金陵的吧!一定……会的吧? 摇摇头,将脑海中的思绪都抛开,晴雨又走回了药庐,静静地站在孙老背后,期待着药成的那日。 两日后,晴雨期待的药还没成,刘承栩却率先一步醒了过来。 躺了足足七日,刘承栩只觉得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头也疼的要命。意识恢复的第一瞬间,除了疼和麻,手心处好像还有一丝温热。 顺着温热的源头看过去,那是一只白嫩纤长的手,如玉般的指尖正轻握着自己的手指,手心相贴,奇妙的触感让刘承栩的嘴角轻轻弯了起来。手边,是无比熟悉的美丽容颜,此时正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闪动,不知主人正在做着什么美梦…… 好像瘦了。刘承栩看着望舒的睡颜,忽然微微皱起了眉,手指也不由自主的动了动。一时间,闭着的眼睛微微颤动,下一刻,耀眼的光芒就从那双乍然睁开的双眸中倾泻而出。 “你醒了!”惊喜的声音随即传出,带着丝鼻音,好像主人刚刚哭过。 刘承栩认真看了过去,果然,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红红的,还带着血丝,眼皮也有些微肿:“怎么哭了?” 望舒没想到刘承栩醒来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立时愣在了原地,下一刻,眼泪又莫名的流了出来,想也没想的就扑到了刘承栩的怀里:“你终于醒了!都七天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醒了!” 刘承栩感受着怀中的温热,嘴角不自禁的微微上扬,右手轻抚着望舒的后背,左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让你担心了,都是我不好!” 第72章 悉心照料 望舒像一个孩子般毫无顾忌地痛哭流涕了好一阵子,仿佛要把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积压在心底的忧虑与恐惧都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似的。半晌后,她才渐渐止住了哭声,但也直到这时,她才恍然惊觉此刻自己竟然正趴伏在刘承栩那宽厚温暖的胸膛之上!与此同时,她还清晰地感受到来自脑后以及后背处刘承栩轻柔而又充满安慰意味的抚摸。刹那间,望舒只觉得自己的脸颊像是被火灼烧过一般滚烫无比,原本因为哭泣而有些苍白的面庞瞬间涨得通红如熟透的苹果。 她手忙脚乱、慌慌张张地迅速抬起头来,目光恰好与刘承栩那双满含笑意且温柔似水的眼眸相对视。在望舒的眼中,此时此刻的刘承栩宛如春日里和煦的阳光那般令人感到温暖安心;然而,对于内心早已慌乱不堪的望舒而言,这样的眼神却无异于一道能够直抵灵魂深处的闪电,让她不禁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于是乎,她来不及多想什么,便匆忙从刘承栩的怀中挣脱开来,并略显狼狈地端坐起身。 紧接着,望舒一边用手胡乱擦拭着挂满脸庞的泪痕,一边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开口说道:“我......我......我去洗把脸。”话音未落,她便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猛地站起身来,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屋外飞奔而去,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门外的拐角处。 怀中乍然变凉的的温度让刘承栩有些怅然若失,可看着那仓促逃走的背影,刘承栩又笑了起来,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床头,刘承栩抬起右手握了握,感受着不甚灵活的手指,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怎么了?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重新走进来的望舒正好看见刘承栩在对着胳膊叹气,也顾不得羞涩了,急步走了过来,拿起刘承栩的右臂看了起来。 刘承栩笑着将右手放下:“没事儿,不过是躺了这么久,哪里都麻罢了。” 听见刘承栩这么说,望舒才松了口气:“肯定麻了,我只躺了三日就哪里都用不上劲儿了,更别说你躺了足足七日了!我给你捏捏吧,应该能缓解一下。”说着,就坐在床边,给刘承栩的手脚做起了按摩。 刘承栩惊讶的挑眉看向了望舒:“你怎么还会这个?” 望舒闻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实我这几天每天都给你按。刚开始是看着承桦兄长给你按,后来就自己也跟着学了下。” 刘承栩笑着看向她,语气也变得异常温柔:“多谢。” 听着刘承栩忽然变了语调的话,望舒不争气的耳朵根都红了起来。 “承栩,你醒了?” 刘承桦的出现打破了屋中奇怪的气氛,也让望舒大松了口气。 “嗯,七兄,这几日辛苦你们了。”刘承栩对着一脸惊喜的兄长说道。 刘承桦轻笑一声:“我还好。就是望舒,一直担着心,觉得你是被她拖累的,非要亲自照顾你。你该好好谢谢她才是!” “嗯。”刘承栩笑着点了头,转头看向望舒,眼角眉梢全是毫不掩饰的脉脉柔情。 刘承桦看着两人之间的气氛,识趣的退了出去,还拦住了要进去送药的晴雨。 “刘七公子,你又拦着我做甚!”晴雨疑惑的抬头问道,“这药不送进去就凉了。” 刘承桦将药接过,放在了门口的地板上,拽着晴雨就离开了这里:“走吧,凉了也没关系,这会儿给他喝冰的,他都觉得甘之如饴呢!” 听着刘承桦不着边际的话,晴雨更是摸不着头脑了,可无奈此刻刘承桦的力气贼大,自己怎么都挣脱不开,只得不情不愿的被他给拖了出去。 闹出这么大动静,屋中的两人想听不到也不行,何况两人的听力都强的很。望舒在刘承栩的目光中低下了头,红着脸站起身:“我去拿药。” 第二次仓皇而逃的背影,惹得刘承栩闷笑不已。怕她因为尴尬真的逃走,所以在望舒端药回来时,刘承栩已经忍了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多谢。” 这声“多谢”就正常多了。望舒松了口气,接过碗放在一边:“我去找孙老再来给你看看。”说着,就起身快步离开了。 “怎么还是逃了呢?”刘承栩托腮看着望舒的背影,郁闷的挑了挑眉。 刚走到药庐外,就听见碎玉在里边的惊喜叫声:“这是……成了!?” 成了?什么成了?莫非是……兄长的药? 望舒激动的推开了门:“是药成了?” 屋中正捧着药丸的孙老和在炉边看着火的碎玉闻声齐齐扭过了头。 “孙老,是药成了吗?”望舒看两人没回答,又往前走了几步。 孙老微笑着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药伸到了望舒的面前:“成了。” 望舒惊喜的看向了孙老手心中的黑色药丸,想触碰又瞬间收回了手,高兴的转头抱起了碎玉转了一圈:“太好了!阿兄有救了!” 孙老笑着将药装入了盒中,又放到了望舒的手心:“幸不辱命。” 望舒捧着手中的小木盒,兴奋的直点头,又郑重的冲着孙老行了一礼:“多谢孙老制药、救命之恩!望舒有生之年,旦有驱使,在所不辞!” 孙老笑着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点着头说道:“好。老夫记下了。” “孙老。”望舒忽然想起此行的目的,急忙抬头说道:“承栩醒了,您去看看吧。” “哦?倒是比老夫预想的更快些。”孙老闻言点了点头,跟着望舒一起往刘承栩所在的屋中走去。 “孙老。”看见孙老推门而入的身影,刘承栩低头行了一礼,“承栩谢过孙老救命之恩。” 孙老闻言摆了摆手,拉过刘承栩的手臂诊起了脉来。 片刻后,又查看了一番刘承栩伤到的右手,这才在望舒紧张的期待中开口道:“如今已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望舒急忙接口问道,眉头也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刘承栩想开口打断孙老的话,却被望舒按住了:“孙老,您告诉我,他的身体究竟如何了?” 孙老叹了口气:“身体没问题,只要他自己不作死,活个七八十年的不成问题。只不过这右手,以后怕是无力了。” “什么?”望舒闻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力?可他的右手是要握刀的!” “望舒。”刘承栩拉了拉望舒的手臂,让她看向了他,“我没事,像孙老说的,能保住这条命,已经是万幸了不是?” “可是……”望舒双眼含泪,看着刘承栩满眼都是愧疚。 刘承栩却笑的更灿烂了些:“别担心。我右手无力,不是还有左手嘛!不过是再下一番功夫,等我以后练成了左手刀,岂不是更加出其不意?谁还是我敌手?” 刘承栩一脸的自信,好像天下再无敌手一般的样子逗得望舒破涕为笑:“我知道你是安慰我,不过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到底的。” 一番话,让在场的刘承桦、碎玉和孙老都不由的咳嗽了几声,刘承栩的笑容停滞了片刻后,眼睛都晶晶亮了起来。 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望舒瞬间红透了面颊:“我的意思是,我会当你陪练的,直到你练成左手刀为止。还有,在此之前,我来保护你。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意思!” “哦~”刘承桦的尾音差不多拐了七八道弯,凑过来问道,“我们想的那个……是什么意思啊?” 望舒“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刘承桦,配着她一张红红的俏脸还真没什么杀伤力,反而让刘承桦的笑容更戏谑了几分。 “七兄,我已经没事儿了,你要不要先回家一趟,和阿娘说一声,我们马上就回。我受伤的消息,你没告诉她和阿耶吧?”看望舒的面色越来越红,刘承栩急忙转了话题。 刘承桦笑了笑:“当然没说,要不然,阿娘这会儿就已经来了。我觉得我就不用先回去了吧,和你们一起到家,让她没有准备的就看到望舒,她岂不是会更惊喜。” 刘承栩点了点头:“也是这个道理。不过,药什么时候能成?” 望舒闻言笑着回答道:“已经成了呢!就在我刚才去找孙老时。” 刘承栩惊喜的看向孙老,后者笑着点了点头,捋着胡须说道:“不错,药已经得了。” 刘承栩先是替望舒狠狠的高兴了一番,可转念一想,药已成,虽然之前望舒答应了先和他回洛阳,可……他自是知道李弘茂在望舒心中的分量,可阿娘想念望舒也很久了,况且自己也实在舍不得和望舒分开,遂犹豫的问道:“望舒,你是先回金陵送药?还是……” 望舒咬了咬唇,看着刘承栩期待的目光中带着丝忐忑,又想到一直盼着自己的英姨,最终笑着说道:“我先随你回洛阳,见过英姨和榕娘后,再回金陵送药。” 听见望舒的话,刘承栩的双目中瞬间散发出无以伦比的光彩,直晃的望舒心慌,可其中又隐约而出了丝丝缕缕的甜,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望舒既陌生又莫名的心生喜悦。 “要不然,我不回家了,我去金陵送药。”刘承桦忽然出声道。 望舒摇了摇头:“承桦兄长,你也很久没有回家了。这药已成,也不急在这一时。我们一起先去洛阳吧,等见过英姨后,我们再一起去金陵吧。” 刘承桦叹了口气:“好吧,那就这样吧。”这次回去,有望舒在,阿娘应该顾不上自己,不会催着自己成亲了吧! 众人又在天坛峰上住了两日,等刘承栩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众人才辞别了孙老,准备启程赶往洛阳。 刚出了竹林,迎面就扑过来一人一猫,分别朝着望舒和刘承栩的方向。 “阿姊!你没事了吧?真真是吓死我了!这鬼竹林臭规矩,还不让我进去!” 耳边响起李菀青焦急的声音,望舒笑着拍了拍怀里的人:“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李菀青从望舒的怀中撤了出来,又拉着望舒看了整整三遍,这才郁闷的说道:“我速度慢,等我赶回来时,就听见老安他们说你病了,可这竹林我实在是进不去,干着急也没办法。” “承桦不是出来说了无事嘛!也是你自己总担心,我都说了望舒他们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一边的李仲恺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下一刻,李菀青就对着他横眉冷对了起来:“他每次出来就会说个无事,然后就又进去了。就俩字,谁能放心!” 刘承桦看见望舒看过来的目光,轻咳一声反驳道:“我还说过’醒了’呢!不是就’无事’俩字,不要冤枉我。” 望舒抽了抽嘴角,看着一旁正一人一猫极为亲热的刘承栩和皎皎,笑着摇头说道:“好了,赶路要紧。” 听见望舒的话,李菀青这才反应过来,急忙点头赞同道:“是,快上车,别再吹着风了。” 看紧紧扶着自己的李菀青,望舒无奈极了:“菀青,我已经大好了,真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顺子已经赶着马车过来了,将望舒、刘承栩和碎玉三个“伤病”都扶了上去。 “怎么还把马车弄山上来了?我们真的没事了!”望舒无奈极了,可她的反驳却被所有人无视了,只得郁闷的坐在车里,看着众人忙忙碌碌的整理队伍,开始下山。 刘承栩笑了笑,一边安抚着怀里的皎皎,一边抬头说道:“算了,他们也是担心的狠了,随他们去吧。你看,碎玉都老实的待着呢。” 闻言,望舒看向了一边正黑着脸的碎玉,不由跟着刘承栩一起笑出了声。 “这个顺子,真是欠收拾!”碎玉咬着牙说道,“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给塞进来了!” “哈哈哈……”望舒刚笑出声,就在碎玉看过来的目光了急忙又收了笑,“碎玉啊,你别怪他,顺子也是担心你的腿。而且,都说伤筋动骨要一百日呢,你这确实不能骑马,还是坐车的好。” 安慰完一脸别扭的碎玉,望舒急忙转移了话题:“怎么皎皎不缠着仲恺兄长了?” 刘承栩看着腻在他怀里的皎皎,无奈的摇头笑道:“估计是好些天没见我了,心里慌。等过上一日,知道我还在,就又该出去找别人了!” 听见刘承栩的话,又看向他怀里正懒洋洋窝着的小猫,望舒的笑容越发灿烂了起来:“真是个调皮的小东西!” 第73章 洛阳刘氏 洛阳刘氏,是洛阳城里绵延了数百年的豪门世家。祖上是第一个统一了匈奴的单于冒顿,因和汉朝公主和亲,按照匈奴的传统,贵者皆从母姓,因此才有了这一支的刘姓传世。也因为血统兼具了匈奴和汉朝两族,因此后辈子孙多数身高体长,长相俊逸,体格也相比时下的中原人显得更为健壮。 刘家的大宅,就坐落在洛阳城的北市,差不多占据了一整条街道,这还只是祖宅,是刘家直系的居所。这么多年下来,刘家的旁支偏系,已渐渐分散于西市和南市,族中贫富悬殊,差距甚大。也多亏了老族长当年当机立断的一声令下,族中旁系子弟不再依附直系,从此各负盈亏,这才让直系于乱世之中保存了实力,得以延续。 当然,这一举措,有利也有弊。争气的旁系子弟自此摆脱了直系的束缚,脱颖而出的有,因为没了族中供给,欠债潦倒的自然也有。 听着一路上刘承栩的讲述,望舒对豪门世家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所以,你们这一房当时第一个站出来,同意分家,也是为了给别人做榜样吧?” 刘承栩笑了笑:“当然有这一方面,毕竟是祖父的提议,我阿耶自然是要第一个响应的。祖父自小就最疼我,也因此,长房的大伯母和大堂兄一直对此颇有微词。阿耶和大伯父的关系虽好,但是同居一屋檐下,我阿娘和大伯母的性格本就南辕北辙,又因为小辈们之间的矛盾,龃龉不断。早些搬出来,反而更能维护他们的兄弟情,一举三得。” “可是这样一来,你们刘氏的宗族力量不是就分散了吗?”望舒有些不解的问道。 “这个问题我大兄也问过阿耶,我阿耶当时只说了八个字。” “哦?哪八个字?”望舒的眼睛亮晶晶的。 刘承栩看着望舒的眼睛,笑着说:“尾大不掉,守望相助。” “尾大不掉,守望相助。”望舒轻轻的重复了一遍,还是有些疑惑,“尾大不掉我理解,可又怎么保证族中子弟能守望相助?毕竟已经分家了不是?” 刘承栩轻笑一声说道:“能做到守望相助的都是聪明人,自然懂得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而且,虽说是不再依附直系,各负盈亏的生活,可对于族中有前途的子弟,直系的帮助也从来不会吝啬。用祖父的话说,要求回报,自然不能吝啬于付出。而且血浓于水,一脉相承的家族之根是无论如何也斩不断的。” “其实也挺残酷的。”望舒叹了口气,“那些聪慧的子弟是有了更好的出路,不再被家族统一安排前程,不用被直系压着。可那些寻常子弟呢?不但衣食都要自己努力,以后的前程也是一片迷茫。” 刘承栩闻言笑了笑:“望舒,你想错了。当人一旦需要自己讨生活时,就能逼出最本能的强大力量。也许他不擅长读书,可人总有长处,士农工商,总有一条路属于他。重点在他能不能找到那条路。刘氏不在乎子弟是否出仕,不管你擅长的是什么,刘氏都不会吝啬于帮助。就好像如今洛阳城里最大最火的酒楼,就是我刘家旁系子弟所建。建楼的银钱八成都是我祖父资助的,但于经营上,我刘家直系从不干涉,只在年中拿分红即可。但若是在以前,他能做成这样吗?恐怕只是直系子弟的一个跟班而已。真正无路可走的,是那些不学无术,整日里只想偷奸耍滑捞偏门的蠢货。如何欠的债?赌博、狎妓,这样的人,不配拥有衣食无忧的生活!” 听到刘承栩的话,望舒若有所思了起来。也许,这就是江南士族日渐没落的真正原因。经过了几百年的家族繁衍,族中子弟良莠不齐,有些真正有才华的旁系却只能日日活在直系的压迫下,没有出头之日。而那些仗着出身不学无术,只知道享乐的纨绔子弟,却占据着最好的资源。长此以往,门庭凭谁来支撑?家族如何能壮大?不过是越来越腐朽的空壳子罢了。 “望舒,快到了。”刘承栩的头忽然靠近了望舒,为她指着车窗外的一排建筑,“最中间的就是如今我祖父和大伯父的居所,也是原来刘氏的老宅。因为分家的事情,我祖母用嫁妆银子将两边的院落都买了下来,如今,二伯父、三伯父和我们家,都挨着老宅而居。也算是分家不分离吧。” 望舒努力忽视着忽然靠近的刘承栩,将视线跟着他的手指移向了车窗外的刘氏宅院。不同于江南的秀丽典雅,一色的青砖灰瓦,高大院墙,将这所经历了百年风雨的老宅衬托的异常威严雄浑。“这样的安排倒是挺好的,虽然分了家,可你祖父祖母仍在,住得近些,也解了老人的舐犊之念。” 看着耳根子渐红的望舒,刘承栩的嘴角偷偷的弯了起来:“我三伯父家因为有三个堂姊待字闺中,被安排在最里面的那座院子,我家在老宅的这边,最外面是我二伯父家。” “阿姊,到啦……你离我阿姊那么近干嘛!”李菀青的声音随着车帘的掀起如约而至。 刘承栩扭头看了一眼咋咋唬唬的李菀青,笑着挪回了自己的位置:“我在给你阿姊介绍我家呀。” “那也不用那么近嘛!”李菀青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了,狠狠瞪了一眼刘承栩,上车准备扶着望舒下去,看了一眼旁边的碎玉说,“碎玉姊姊,你也不管管他!” 一直在边上装死人的碎玉此时轻咳一声,无奈的说道:“角度问题,其实没那么近。” 望舒的脸几乎已经红透了,拉着李菀青就下了马车:“菀青,一会儿见到刘家的老夫人和柴姨,你可要淑女一点儿才好。” “哦,我知道。”李菀青想起要拜见长辈,立刻就蔫了下来,她一向最怕见老妇人之类的了,想起自己家中的祖母,每每见到她的那副挑剔样子就头大的很,立刻就忘了刚才看见的那幕。 望舒悄悄松了口气,看向身后也跟着下来的刘承栩问道:“你祖母严厉吗?” 听见望舒的话,李菀青也立刻扭头看向了刘承栩。 刘承栩笑了笑:“放心,我祖母慈祥的很,尤其喜欢你们这样可爱的小女娘了。” 望舒笑着拍了拍李菀青的肩膀:“听到了?别紧张。” “我才没紧张!”李菀青放松的同时,还不忘嘴硬。 “走吧,母亲和榕娘他们都在老宅呢。”刘承桦和在门口等候的管家说了些话后,笑着扭头招呼着众人。 在刘府管家的带领下,望舒和李家兄妹跟着刘承桦和刘承栩,一起迈进了刘宅的大门。穿过前院和中门,沿着回廊又穿过中堂,才到女眷们所在的北堂。还没走近,就看到门外候着的仆妇笑着走了进去,守门的丫头已经为众人掀起了门帘。 “见过祖母、母亲,各位伯母。” 刘承桦自进门起,就收起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和刘承栩一样,腰板儿挺得直直的,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刘承栩倒还是日常的样子,嘴角含笑,只不过眼神中的神采飞扬倒是收敛了几分。 “快起来,快起来!七郎、九郎,过来让祖母瞧瞧。” 刘承桦、刘承栩笑着起身,朝着上首的老妇人走了过去,一人一边,拉着老妇人的手,笑着说:“祖母,快看看,我们可都没瘦呢!” 一番话,逗得老妇人哈哈大笑,点着刘承桦的额头说道:“你是没瘦,可见是玩的开心了!可你九弟怎么瘦了?九郎,是书院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看着老妇人心疼的样子,刘承栩急忙哄道:“祖母,我是最近小病了一场,胃口不好才瘦了些。不过您别担心,已经大好了,等我这几天多吃下饭,用不了几日,就能再胖回去!” “怎么病了呢?可是冻着了?你虽然年轻底子好,可是也不能仗着如此,就不知冷热。”老妇人拍着刘承栩的肩膀交待道。 “母亲,还有客人在呢。”左首第一个座位上的妇人笑着提醒道。 “对啊,祖母,我的朋友们都在,您可给我留点儿面子啊!”刘承栩也笑着冲老妇人眨了眨眼。 老妇人笑着拍了拍孙子,看了一眼刚才出声提醒的妇人,这才含笑看向了望舒和李家兄妹:“不好意思,老身年纪大了,这一见孙子,就高兴过了头。你们可别怪老身招待不周啊!” 望舒笑着行了一礼:“怎么会!舔犊、思乡,自古以来就无法割舍,人之常情嘛。” 听见望舒的话,老妇人笑的连连点头:“真是好孩子!你就是李三娘?瑾娘的孩子?” 望舒点了点头:“晚辈李望舒,见过老夫人、各位夫人。” 李仲恺和李菀青也纷纷跟着行了礼。 “晚辈李仲恺,见过老夫人和各位夫人。” “晚辈李菀青,见过老夫人和各位夫人。” “好好好,快起来。都是好孩子!”老夫人年纪大了,看见晚辈每每都开心极了,尤其是像望舒和李菀青这样的年轻小女娘们。不仅拉着两人絮絮叨叨的聊着天,还从手腕上褪下两个水头极好的玉镯,送予了两人作见面礼。就连李仲恺,也得到了一份文房四宝。 “这就是李院长家的二郎和大娘吧!”左手边的妇人又一次开口道,还笑着看了眼坐在她下首位置的另一个妇人。 接收到信号后,左边下首位置的妇人立刻笑着说道:“怪不得呢!原来是李院长家的公子和女娘,真真是虎父无犬子啊!今年多大了?可有取字?” 李菀青听着这夸赞,虽然带上了自己,可目标却是自己兄长,不由在心里暗笑一声。 李仲恺礼貌的朝说话之人行了一礼:“回夫人,小子还有三个月满二十,所以尚未取字。” 妇人闻言笑的更灿烂了,还想继续追问,却被上首老妇人的一声轻咳打断了:“三娘,你柴姨念叨了你好久呢!自从知道你要跟着九郎来家里,就兴奋了一整日,快去和她说说话吧!再将你绑在我身边,怕是你柴姨要不依喽!” 望舒笑着看向了柴守英,柴守英也笑眯眯的看着望舒,冲她招了招手:“快过来,让我看看。” 望舒拉着李菀青,一起朝着右边下首位置坐着的柴守英走了过去,两人肩并肩,规规矩矩的又行了一礼。 “好了好了,这才进门不一会儿的功夫,孩子们都行了多少礼了!快起来,让柴姨好好看看!”柴守英将望舒和李菀青一起拉到身前,将望舒仔仔细细看了个遍,嘴角还笑着,眼睛却红了,“长大了,比小时候更漂亮了!” 柴守英右边坐着的妇人见状,用手安慰的拍了拍柴守英的肩膀,笑着说道:“这就是瑾娘的孩子吧?叫望舒?” 望舒听见阿娘的名字,立刻朝旁边看了过去,跟左边坐着的两位妇人一个端庄一个明媚的打扮不同,柴守英身边的这位妇人乍一看极容易被忽视,平淡的面容上,眼神也是淡淡的,就连装扮也极为素雅,可就是这样一位寻常到极点的妇人,却在看向她时,给人一种极为温暖的感觉。 “这是榕娘的二伯母。”柴守英笑着介绍道,“对面是大伯母和三伯母。” 望舒和李菀青闻言,又笑着唤了:“大伯母、二伯母、三伯母。” 听见望舒和李菀青跟着榕娘的称呼,柴守英边上的妇人笑着点了点头:“其实,你也可以唤我一声表姨母,我娘家姓郑。” 在望舒惊喜看过来的目光里,郑氏又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望舒早就听李家明和她讲过,她的外祖母就是姓郑。荥阳郑氏,曾是大唐时期最显赫的五姓之一。经过战乱,曾经的五姓七望和江南士族一样,已经慢慢的衰落了下来,可这衰落也是相比曾经的盛时而言,和普通的大家族相比,他们还是庞然大物般的存在。 “表姨母。”望舒笑着又行了礼。 郑氏也点了点头,正式接了这一礼。 “你外祖母是我亲姑母。”郑氏拉着望舒的手,柔柔的说道,“当时洛阳城里一夜过后,王家就被烧了个一干二净。我父亲派了人多番找寻,也始终都没有得到你阿娘的半点消息。这么多年,我们都以为你阿娘早就没了。一直到阿姝从江南给我带回了信儿,知道了你和你阿兄的存在。也算是这么多年来,了了一件心事。等你安顿好了,和我回趟郑家吧,见见你舅公。” “嗯。”望舒红着眼睛点了点头,感受着被紧紧握住的双手,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让望舒心头微痛,痛中又满含着温热。 “你们啊,明明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怎么还把孩子弄哭了呢!”上首的老夫人不满的说道,“快哄哄我们三娘!一会儿哭花了眼睛,我可和你们不依!” “就是啊,二伯母,望舒早前也病了一场呢!你和阿娘可不能再招她哭了啊!”刘承栩也在一边说道。 “怎么还病了呢?”柴守英闻言,急忙拉过望舒上下打量了一番,“可是好了?” 望舒收回瞪向刘承栩的目光,朝着满眼担忧的柴守英和郑氏说道:“早好了,您别听承栩的,他当初可是病的比我还严重呢!” “什么?不是说不严重吗?九郎你快过来,让祖母好好瞧瞧!” 看着瞬间乱起来的中堂,望舒和刘承栩同时抽了抽嘴角,真想给自己一巴掌啊! 第74章 其乐融融 又是一通的检查,见两人哪都不疼也不痒时,老妇人卢氏才终于放下心来。 “你这孩子,真是从来都报喜不报忧!岂不知道这样,我们心里更没谱,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卢氏皱着眉头,眼中虽有责怪,但更多的还是对心爱孙子的担忧。 刘承栩见状急忙保证道:“祖母放心!孙儿以后一定事无巨细,统统写进信里,让您虽然见不到我,但我每天吃了什么干了什么,就像在您眼前儿似的!好不好?” “你这个促狭鬼!”卢氏被逗得哈哈大笑,点着刘承栩的额头说,“好啊,我是不怕麻烦的!你写好了,少一天的都不行!” “啊!祖母!我错了!”刘承栩闻言,五官立刻拧成了一团,双手作揖的讨饶道,“祖母最疼孙儿了!孙儿每天的课业都要写不完了,这手腕儿啊……” 看祖孙俩又头碰头的在一起研究起了手腕来,柴守英无奈的轻咳一声提醒道:“阿家,阿翁那里还等着呢。” 卢氏这才想起在前院“望眼欲穿”的夫君来,笑眯眯的拍了拍刘承栩:“瞧我这记性,你祖父和你阿耶都在前院呢,快和七郎一起,带着李二郎,去前院见见长辈们吧。” 刘承栩笑着和女眷们告了别,和刘承桦、李仲恺一起往前院的方向走去。 卢氏见人都走了,笑着冲后面说了句:“都出来吧。” 一声令下,屏风后忽然发出了嘻嘻索索的声响。不一会儿,就从后面转出来了三位妙龄少女,其中最小的一个正是望舒的旧友,榕娘。还有两个,一个约莫十七八岁,一个十三四岁。三人笑吟吟的,一起朝着望舒和菀青就走了过来。 “这是你三伯母家的四娘刘杬,五娘刘杋。”柴守英笑着和望舒、菀青二人说道,“这个小丫头就不用我介绍了吧?”接着又把望舒和李菀青介绍给了自家的三人。 “杬姊姊,杋姊姊,妹妹们有礼了。”望舒和菀青笑着给二人行了礼。接着,望舒又笑着看向一旁同样笑意盈盈的刘榕:“榕妹妹,多年未见,很是想念。” 刘榕先是回了一礼,接着脸上的笑容越发放大了,直接朝着望舒就扑了过去:“望舒!我好想你啊!” 接受了一个大大的拥抱,望舒惊讶的看向了怀中正抱着她诉说想念的刘榕,多年不见,这丫头的性格真是出乎意料啊!如此豪放……呃……热情,倒是挺像她兄长的! “你这个丫头,真是……”柴守英脸色微红,看了看正挑眉看着刘榕的大嫂孔氏,正捂嘴偷乐的三嫂崔氏,还有一旁笑着摇了摇头的二嫂郑氏,真想将这个丢人的女儿好好教训一顿!来之前叮嘱的,这人是瞬间就忘了。 “榕丫头,你这教养也分了家吗?”孔氏拿帕子掩了掩嘴,淡淡的说道,“客人面前,怎如此放肆?” 刘榕确实是一见到望舒就忘了形,再加上自分家后,父母管教自己一向松散,有些规矩就被忘在了脑后,此刻听见一向视规矩如天命的大伯母开口,这才反应过来,偷偷吐了吐舌头,从望舒怀里撤了出来,冲着担忧看过来的望舒眨了眨眼睛,笑着扭回身,冲着祖母和大伯母福了福:“是儿一时太高兴了,有些忘形。祖母莫怪。” “好了好了,多大点儿事儿啊!”卢氏对承栩和榕娘一向偏爱有加,此刻只觉得露出真性情的孙女可爱,哪里会怪罪,“都是自家人,不用在乎那些虚礼!” “无规矩不成方圆。如今四娘、五娘都到了该订亲和相看的年纪,若是因为八娘没有规矩,让别人因为咱们府里的女娘都是如此,那不是坏了姊姊们的大事嘛!”孔氏微笑着看向婆母,不卑不亢的说道。 崔氏闻言也连连点头:“是啊,如今四娘年纪渐长,再不订下亲事真就晚了!这时候正关键呢,可不能传出什么风言风语的!” 郑氏闻言却笑了:“妹妹说笑了,榕娘才多大?怎么就能影响姊姊们的前程了?况且,小丫头活泼些,别人知道了也只会觉得咱们府里开明,不拘束丫头们的性格。这样,那些真心疼爱女儿的才更愿意将女儿嫁进来啊!今年,泽哥也十五了,差不多可以相看了吧?” 孔氏默然了片刻,泽哥是她的长孙,和刘承栩同年生,今年确实是该给他相看起来了。家翁和阿家一向偏疼四房一家子,尤其是刘承栩。如今,他跑到南边去读书,这亲事自然就耽误下来了,如今可是她压过四房一头的好机会。于是,孔氏不再就着榕娘的规矩紧抓不放,端起茶轻抿一口,淡淡的说道:“我不过是好心提醒罢了,听不听的在你们。榕娘这孩子虽然太活泼了些,不过好在重情义,也是难得。” 柴守英此时方才笑着拉过杬娘、杋娘的手:“我们刘府的姑娘,不拘是什么性格,那走出去都是顶尖的,谁家不爱!” 杬娘、杋娘听见柴守英的话纷纷红着脸低下了头。榕娘却笑嘻嘻的挤了过来,调皮的说道:“那是!前儿个,我和姊姊们去卢府玩,还被老夫人拉着夸了半天呢!姊姊们性格乖巧温柔,现场的各位夫人都爱的紧呢!” 崔氏闻言,脸上立刻笑成了朵花,嘴都合不拢了。 李菀青趁着大家都没注意她的时候,偷偷蹭到了望舒的身边,长长的舒了口气:“阿姊,就这一会儿功夫,我都出了一身的汗。” 望舒好笑的瞥了她一眼,用眼神向榕娘的方向示意:“多学学,你要有这能耐,还用怕你家老夫人的刁难?” 李菀青咽了下口水:“着实是有点儿难度。” 一时间,堂中已然恢复了其乐融融的气氛。榕娘功成身退,也不再管长辈们之间的暗流涌动,拉着望舒和菀青就和杬娘、杋娘玩到了一起。 “祖母、阿家、各位叔母,饭食已经备好了,请大家移步中堂。”从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端庄妇人,连脸上的笑容都极为端正,举手投足间也是规整的恰到好处。在望舒看来,就连她的大姊姊太宁公主,若真是比起规矩来,都要差上许多。 “这是我大堂嫂,娘家姓程。”刘榕压低了声音,笑着和望舒、菀青介绍道,“和我大伯母是如出一辙的讲规矩。” 望舒低头一笑,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婆媳二人倒是莫名相似的很。 “我祖父一脉,除了我家那两个,其他的兄长都成亲了。大伯父家两个堂兄,二伯父家一个堂兄。不过因为我二叔公家的长孙比我大兄要大,所以我大兄行五。今日,我二堂嫂娘家里有喜事,所以我二堂兄一家都回了岳家。三堂嫂呢又还在月子里出不了门,所以我嫂子就被大堂嫂拉了去,帮忙张罗今日的宴席了。一会儿到了中堂,你就能见到了。还有元元和阿宝,元元六岁了,小大人儿似的,不好玩了。可阿宝却正是可爱的时候……”一路上榕娘絮絮叨叨的,和望舒讲着自家的情况。 跟随众人来到中堂后,望舒才发现,和江南士族的宴请不同,北方的大家族宴请,男宾和女眷之间并未用屏风相隔,就连分席都没有,是按照辈分相互围坐在一起。主桌上坐着刘家祖父和刘继明兄弟四人,旁边紧挨着一桌就是刘家祖母卢氏并儿媳四人,另一边下首的位置是孙辈的郎君六人,卢氏下首一桌则是孙媳并未出嫁的女娘们,最下边的两桌则是重孙辈的小郎君和小娘子们。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其乐融融的,看着就极为亲近热闹。 李仲恺被安排在刘承栩一桌,望舒和菀青毫无疑问的则是和榕娘一桌。 程氏和窦氏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准备伺候祖父祖母和婆母们用膳。 “都坐下吧,咱们家没那么多规矩。平日里怎样,今日还怎样。”卢氏笑眯眯的招呼两位孙媳落座。 程氏用余光瞟了一眼自己的婆母孔氏,犹豫了片刻还是拒绝道:“谢祖母爱重孙媳,但礼不可废,今日更是有外客在,还是儿侍奉左右为好。” 卢氏笑着劝道:“祖母知你心意,不过李家二郎和大娘是你九弟的至交好友,三娘又和我们有亲,都不是外人,你们就坐下吧。” 看程氏还欲拒绝,刘家祖父刘政轻咳一声:“让你们坐就坐,我们刘家一向不奉行搓磨媳妇那套破规矩,今日还有客人在,可别让我们家的好名声毁于一旦。” 听见祖父的话,程氏脸色一白,这才朝着长辈们又福了福身,和窦氏一起入了座。 望舒惊讶的看了眼主座上那位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和她以往见过的所有士族族长都不同,七十上下的年岁在他的身上并未增添过多的痕迹,一双虎目炯炯有神,脸色也异常红润。虽已入秋,可他身上却还穿着单薄的夏装,肩宽臂粗,和江南那些瘦削的文人形象相去甚远,倒极像是久经沙场、宝刀未老的老将军。 “意外吧?”似是察觉出了望舒的诧异,榕娘凑到望舒的耳边笑着说道,“这才是我家该有的风气!我家血液里可留着匈奴血脉,那是马背上的民族,热情豪迈才是应该有的风范。” 望舒看向刚坐下的程氏,又朝着孔氏的位置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小声说道:“刚才在北堂可真是没看出来呢!” 榕娘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道:“说来话长,晚上和你细讲。” 酒过三巡,中堂里的气氛也渐渐热闹了起来。最小的几个孩子更是坐不住,已经开始围着几个桌子跑闹了起来。堂中一片欢声笑语,只是大房当家娘子孔氏的脸色已是越来越差,眼看着就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了。 榕娘指着小辈郎君那桌上仅剩的三人,和望舒、菀青咬着耳朵道:“那三个就是我大堂兄家的,泽哥和我九兄同岁,涵哥比你大一岁,润哥比你小三岁。整日里都是规规矩矩的,全然没有小孩子该有的活泼和朝气。” 望舒和菀青看着正规规矩矩用饭的三人,眉头挑了挑,其实这三人若是放在江南士族中,那是顶正常的,可在刘家这样的气氛里确实就有些格格不入了。 “好在他们家没有女娘,要不然我都没法想象,一个死死板板的小侄女,那该有多无趣!”榕娘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小声说道。 “阿姑,谁无趣啊?” 正说着悄悄话的三人被这声童声唬了一跳,齐齐低头看了过去,只见榕娘腰部的位置露出来一个小脑袋,梳着包包头,绑着红色的蝴蝶结,俏生生的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正好奇的看着榕娘。 榕娘“呵呵”笑了两声,将小姑娘一把抱起,放在自己膝头,揉了揉胖乎乎的小脸蛋,在抗议声中笑着说道:“这就是沁姐,小名团团。比元元小三岁,怎么样,可爱吧?” 望舒和菀青笑嘻嘻的逗弄着榕娘怀中的沁姐,在小姑娘的连连抗议中倒是有些欲罢不能的感觉。 “可爱,和明秀嫂嫂长得真像啊!”望舒抬头看向了坐在对面的窦明秀,如出一辙的杏眼和翘鼻,一看就知道是母女俩。 窦明秀轻笑一声,看着沁姐可惜道:“也不知怎的,这丫头竟然全都像极了我,不比她阿兄,更像五郎一些。” “阿嫂,团团像你才好呢!秀秀气气的,看着就让人心软。”榕娘抱着沁姐笑着说道,“元元像五兄,团团像你,可不是正合适么!” “阿姑,我已经长大了,不应该再唤乳名了,以后还请叫我清哥。” 正稀罕团团的望舒听见一声清正的抗议,顺着声音看过去,榕娘身后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郎君,完全是翻版的刘承枫,此时正皱眉看着榕娘的后脑勺。 “乳名怎么了?元元多好听!你们兄妹俩,一个元元,一个团团,叫起来团团圆圆的,让人欢喜极了!”榕娘一脸坏笑的逗着小侄子,丝毫不觉得自己正在以大欺小。 看出了姑姑心思的清哥不顾形象的翻了个白眼,不愿再多费无谓的唇舌,转头看向了望舒,好奇的打量了一番,才开口道:“你就是望舒姑姑?” 望舒忍笑点了点头:“对,我是。” 清哥又上下看了一番,才点头说道:“听说我小时候就见过你,不过我已经不大记得了。” 听见清哥话的望舒好悬没笑出来:“哦!那太可惜了。不过我记得你呢!” 清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挠了挠小脑袋:“我和小时候长的也不大一样,你还能认出来我?” 忍了又忍的望舒,在旁边榕娘和菀青的笑声中再也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清哥的脸色渐红,急忙补救道:“清哥很可爱,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虽然长大了些许,可眉眼间依稀还能看出昔日的样子来。” 清哥闻言,脸色越发红润了,别别扭扭的说道:“我是小郎君,不能说可爱,那是形容团团的。” “哦,不好意思,是我用错了词。”望舒强忍着笑意认真道了歉。 看望舒态度不错,清哥才点了点头,狠瞪了眼一旁已经笑弯了腰的亲姑姑,又看了一眼另一桌上正和七叔聊着天的九叔,往望舒的面前挪了几步,还神秘的冲着望舒招了招手。 望舒见状,急忙压低了身子,将耳朵凑到清哥嘴边。 “望舒姑姑,我和你说,我九叔房中还有你的画像呢!我偷偷见过,你别告诉我九叔。不过,你真人比画像上还要好看许多,可见我九叔画艺不精。等我长大了,我给你画一张更好看的。” 第75章 刘家往事 “清哥到底和你说什么了?你的脸从刚才红到了现在!”榕娘好奇的问道。 散席后,望舒和李菀青跟着柴守英和刘榕一起回到了四房如今的院落,刚吹了一阵凉风有些散去的热气,经过此话后,又重新回到了望舒的脸上。 “没……没什么。”望舒声若蚊蝇,说话间还偷偷瞥了一眼刚跟着刘继明等人一起进来,此刻正和怀中所抱的清哥聊着天的刘承栩。 刘承栩似有所感,本来看着清哥的目光忽然转了过来,眉目温柔,像是所有的月光都穿越云层,折射进了那双眼睛里。 望舒一时间好像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就这么愣在了原地,目光里也渐渐流露出一种如水的柔情,似是在对那月光的相互回应。 “望舒,望舒?望舒!” 在榕娘和菀青的呼唤声中,望舒才猛然回过神:“啊?怎么了?” 榕娘和菀青的目光在望舒和刘承栩之间来回转悠了几遍,只不过一个眼中充满了八卦,一个有些气哼哼的。 “阿姊!你在想什么呢?我们刚才和你说话你都没听见。”李菀青不依的晃着望舒的手臂。 榕娘狡黠的笑了笑,一边拉过李菀青的手一边为望舒解围道:“望舒刚才一直盯着清哥看,一定很喜欢清哥吧?是不是想起自家弟弟了啊?” 望舒感激的看向榕娘,一边点头一边拉着李菀青的手说:“是啊,我家阿实和清哥一般大,我在想,要是他俩认识的话,一定能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 “哈哈哈,我家元元可不一定乐意和你家阿实玩,这虽然同岁,可辈分却矮了一节,让他喊一个同岁的小子叔父……哈哈哈哈!”刘承桦听到望舒的话,毫不留情的嘲笑了起来。 看着从刘承栩怀中蹦下来的清哥,一脸郁闷的和刘承桦争辩着关于“元元”和“叔父”的话题,一时间,中堂里的气氛变得温馨和乐了起来。 柴守英也不管那边的官司,笑眯眯的拉着望舒的手坐了下来:“三娘,关于你的身世,我有些话要交待。”说完,看了眼听见她的话后准备先告辞的李家兄妹,笑着摆了摆手,“你们也留下。” 看三人都郑重坐了下来,柴守英才继续开口道:“刘家知道你真实身份的,除了我们一家人以外,就只有你表姨母了。洛阳城里有很多人都是认识你外祖父一家的,所以考虑到你的安全,也为了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回来后,只是模棱两可的和大家说在江南找到了你,不过瑾娘已经过世,只留下了两个孩子,和怀瑾生活在一起。所以很多人理所当然的认为,怀瑾就是你和弘茂的阿耶。” “二师父?”望舒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柴守英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担心的是,你是唐国公主的事情一旦在北地暴露,不仅你的安全没有保证,就是你阿娘的那些往事也无法埋藏,总会被有心人利用,若是传到你阿耶的耳朵里,我担心怀瑾会有性命之忧。” 听到柴守英的话,望舒点了点头:“英姨,你担心的对,我在庐山也是以李家后辈的身份行走的,如此说倒也合情合理。” 柴守英点了点头,犹豫着继续开口道:“其实,英姨如此说,还有自己的私心在。” 望舒笑着说道:“您是担心,那些疼爱过我阿娘的长辈们,若是知晓了她的遭遇,会伤心自责?” 柴守英闻言,欣慰的摸了摸望舒的头顶:“是啊,不仅仅是你舅公。榕娘的祖父当初和你外祖父本就是至交好友,榕娘的祖母也是看着你阿娘长大的,他们年纪都大了,我和你表姨母商量着,还是瞒着吧。” 望舒点了点头:“阿娘已逝,如今我和兄长一切都好,自然是应该报喜不报忧,何必徒增伤心?望舒晓得的。” 柴守英红着眼睛将望舒抱进怀里,不由又落下了泪来,倒是惹的一众小辈一起围着劝解。 柴守英净了面,有些不好意的看着李家兄妹道:“一时情难自抑,倒是让你们见笑了。” “伯母哪里的话,我们也是今日才知晓望舒娘亲的事,对比自身,若是我们的亲朋也遗散早亡,又该是怎样的遗憾和难过。人之常情罢了,何谈取笑一说。” 柴守英温柔的笑了笑,看着二人说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伯母还有一事相求。明日望舒的表姨母就会带她回娘家见亲,后日榕娘的祖母还要在家开宴,请一些王家故旧来。所以,伯母希望你们在洛阳期间,能帮衬着望舒一些,毕竟她身份特殊,我担心她应付不来,出了纰漏。” 李仲恺闻言,急忙应承道:“伯母放心,望舒在外就是我’堂妹’,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李菀青犹豫了下,还是出言道:“伯母,其实您不用如此担心。阿姊虽然是公主之尊,可这一年接触下来,她并非是不通人情世故之人,甚至我觉得她比我还要懂得多。”说到这里,李菀青有些不好意思,脸色也红了起来。 望舒在一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拉着李菀青的手说:“你倒是实诚!英姨,您不用担心我,这些年来,我在金陵也经历了不少事,我应付的来的。” 柴守英笑着摇了摇头:“其实我担心的不是你应付不了这些人情世故。” “那是什么?”望舒不解的问道。 柴守英和刘继明对视了一眼,看向了窦明秀:“四娘,你觉得今日望舒有哪些破绽?” 忽然被点了名字的窦明秀愣了片刻,略微思索后,看向望舒道:“其实三娘今日做的都挺好的,若一定要说,就是姿态吧。” 听见窦明秀的话,望舒更加疑惑了。 可柴守英却笑着点头道:“不错,就是姿态。” “姿态?”李菀青不解的问道,“我阿姊的礼仪可是相当标准的啊!” 柴守英摇了摇头:“姿态,不是礼仪,甚至可以说不是任何实质性的表现,而是一种自内而外散发的气度。” 榕娘在一旁笑着点了点头:“阿娘,我明白了。你是说,望舒很多时候,一看就不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娘。” 刘承栩也开口道:“不错,望舒生长的环境,除了她阿公阿婆、阿耶和嫡母,其他人在她面前可都是要行礼的。那种上位者的姿态,是刻在骨子里的,不是轻易就能遮掩或者改变的。” 望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若真是如此,仲恺兄长和菀青,又能怎么帮我呢?” “二郎和大娘可在人前不经意的说些,类似家父最喜欢望舒的聪慧,叔父在唐国也深得国君爱重,就连皇后也时常让望舒进宫陪伴左右之类的话……”柴守英叹了口气:“如今之计,只能如此补救一二了。让人觉得望舒如此,不过是少年得志,有些傲气罢了。” 李菀青闻言急忙点头应承:“这个简单,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假话!父亲常在家夸奖阿姊,母亲也说若是我能有阿姊的一半,她就不愁了呢!” 听见李菀青的话,就连柴守英也不禁笑了起来,拉着李菀青的手夸赞道:“大娘善良纯真,不用和任何人比较,已经很好了!我巴不得有你这样的女儿呢,不像我们榕丫头,整日里让人操心。” 听见母亲的话,榕娘也不生气,笑嘻嘻的将李菀青推到了母亲面前:“那这些日子里,您就将菀青姊姊当女儿来教养吧,我嘛,您就松松眼,先别管了!” “这丫头!”柴守英没好气的瞪了女儿一眼,“你是巴不得我不管你,好叫你好好疯一回。” 被母亲拆穿了的榕娘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笑着抱起在一旁和清哥玩耍的沁姐,头碰头的嘻嘻笑了起来。 看着一屋子的孩子们,柴守英和刘继明相视而笑,目光中全是满足。 刘家本是将望舒和李菀青安排在了客院,可架不住榕娘的软磨硬泡,最后三个女娘都挤在了榕娘的那张大床上,头碰头的私语到了半夜,三人间的感情也越发亲近起来。 “我一直只道我阿娘和英姨感情深厚,却不知洛阳城里还有这么多关心她的亲人,若是早知如此,怎么也要写信给阿兄,让他一起来看看。”望舒说完,还叹了口气。 “其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阿娘说你那时还小,而且你和弘茂兄长生长的环境,若是一朝踏错,就有可能万劫不复。所以阿娘才没和你们细说。我们当初一回到家,我阿娘就和祖父祖母他们说起了你和弘茂兄长的事情,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我祖父、我外祖父和你外祖父,还有你舅公四人,自年少时就是好友,而且我二伯母竟然还是你表姨母。那时候我本想写信告知你的,却被阿娘给拦了下来。说与其让你徒增牵挂,不如将来有缘相见时再行认亲。”榕娘安慰的拍了拍望舒的后背。 李菀青点着头道:“英姨想的周到。若是当时就让阿姊知道了,那她远在金陵又不能前来相见,岂不是徒增牵挂与想念。如今相见,却是惊喜。” 望舒擦了擦眼角的泪,含笑点头说:“嗯,我原来还有这么多亲人在。如今得以相见,待我回转金陵时,定要去阿娘灵前好好说与她听。” 榕娘闻言,也使劲点着头:“阿姊你都不知道,你每次给我写的那些信,都被我表姨母揉烂了!每次还一边看一边哭,然后挑些讲给我祖母听,两人也是哭哭笑笑的。害得我每次都不敢将你的信直接给她了,必得腾抄一份做保留才好!” 听见榕娘的话,望舒是又想笑又想哭,也不知道要作何表情了。 “榕娘,我好羡慕你呀!你们这一大家子感情都好好!尤其是你祖母,对孩子们当真是宽容又慈爱。”李菀青羡慕的说道。 虽然不知道李菀青的情况,但是从母亲口中听说过怀瑾叔父的事情,因此也对李家有一些大概的了解,榕娘安慰的拍了拍李菀青的肩膀:“菀青姊姊也不必羡慕我,我家的糟心事情也是大把大把的,只不过今日看着和乐罢了。我祖父祖母倒是对孩子们都很宽容,可你却不知我大伯母那人有多难缠!哎,说起来都是眼泪……” 听见这话,望舒和李菀青一脸的好奇,三个小女娘又头碰头的压低了声音,在被窝里八卦起了白日那个礼仪周全的大伯母孔氏…… 经过了半夜的八卦,望舒和李菀青也对刘家诸人有了初步的了解。 刘家祖父这一代共有兄弟三人,刘政、刘敏和刘敬。刘政娶妻卢氏,育有四子二女,其中大郎君刘继昭、二郎君刘继晖、五郎君刘继明和大姑娘刘晴皆为卢氏所出。三郎君刘继晓和二姑娘刘晗则为庶出。二位姑娘早已出嫁,刘晴嫁回了卢氏,刘晗则嫁到了姜家,也就是刘敏夫人的娘家。 下一代中,刘继昭娶妻孔氏,育有二子,大郎刘承柏和二郎刘承松,分别娶了程氏和薛氏。刘承松和程氏二人膝下三个儿子,泽哥、涵哥和润哥,刘承松和薛氏则是二子一女,洋哥、浩哥和洁姐。老二刘继晖娶妻郑氏,育有一子一女。大娘刘桐嫁给了卢家三郎卢亦舟,三郎刘承杉则娶了柴守英的堂侄女小柴氏,二人如今膝下除了涛哥、汐姐,还有刚出生的淇哥。老三刘继晓因为是庶出,所以娶了崔氏庶女,两人生了三个姑娘,三娘刘楠嫁给了崔五郎崔钰,是崔家的嫡幼子,如今家中还有四娘刘杬和五娘刘杋待字闺中,尤其是四娘刘杬如今已年方二九,挑来拣去的一直也没有着落,真是急坏了崔氏,眼看着五娘也渐渐到了要相看的年纪,崔氏更如那热锅上的蚂蚁,急出了满嘴的泡。而刘继明和柴守英则是三子二女,除了五郎刘承枫、七郎刘承桦、九郎刘承栩、八娘刘榕外,还有一个大女儿,也就是刘家二娘刘桢,早些年已经嫁给了柴守英的亲侄子柴荣,自此一直跟着夫婿在开封,极少归家。 刘政的二弟刘敏,娶妻姜氏,二人育有二子一女,皆为嫡出。四郎君刘继旻娶妻小姜氏,膝下二子二女,分别是四郎刘承宇、六郎刘承宗和六娘刘宜、七娘刘安。六郎君刘继晏娶妻李氏,育有二子一女,八郎刘承守、十郎刘承宣和九娘刘宁。刘敏和姜氏的女儿刘晨,则是嫁到了南阳韩氏,也就是韩熙载的老家,也是因着这一层关系,刘承栩和韩俨才互为表兄弟。 刘政的三弟刘敬,娶了范氏为妻,育有一子一女。七郎君刘继昌娶妻陆氏,生了十一郎刘承逸和十娘刘媛。女儿刘暖则是嫁给了李业,也就是如今汉国李皇后的幼弟。和刘政、刘敏家的子侄不同,刘敬家的七郎君自小跛足,性格也养的极为孤僻古怪。到了娶妻时,豪门贵族家的自然是谁也不愿将好好的女儿嫁给他,如今的妻子陆氏也不过是城中富户家的小女儿,夫妻感情并不好,不过膝下也育有十一郎刘承逸和十娘刘媛。至于刘暖,本来卢氏心生怜悯,想将她说于娘家子侄,却不承想直接被刘敬和范氏拒绝。后脚不知怎的竟然勾搭上了李皇后的幼弟,不顾众人反对,直接就将女儿嫁了过去。 也正是因为此事,才让刘政有了分家的念头。 “因着这事,三叔公和祖父闹的很僵。后来分家事起,三叔公一家更是接连上门闹将,要不是我阿耶和二叔公接连同意了分家之事,祖父还不知要头疼到何时呢!”榕娘叹了口气,虽然自己并未经历那段时光,不过每每能从父母口中得知当时的艰难。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望舒安抚的拍了拍榕娘,“如今不是一切都向好了。往后啊,必然能越来越好的!” 第76章 骨肉至亲 李菀青心有余悸的说道:“和你家比起来,我家也就是有个难缠的祖母,还有些不省事的亲戚罢了!哎……不过幸好我和父母住在庐山,平日里也难见到他们,不然,我非疯了不可!” 望舒闻言不禁伸手戳了戳李菀青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说:“瞧你那点儿出息!” 李菀青呵呵一笑,抱着望舒的手臂继续对着榕娘说道:“不过你家伯父们倒也痴情,据你所说,你大伯父当初执意要娶你大伯母,也算一段佳话了!” 榕娘笑嘻嘻的说道:“祖父祖母也常说,不知怎的竟生了一窝的痴情种。从大伯父到我阿耶,均是说此生不纳妾,别说洛阳城了,满天下的世家中也是少有。我大伯父更是定下了规矩,他的子孙从此后,非子嗣故不得纳妾。后来二伯父和我阿耶也都如此和我兄长们说,倒是让外人都知道了我家不纳妾的规矩。就连我大姑母和二姑母都跟着沾了光,虽然卢家和姜家那一辈的人中大多都有妾室,可我大姑父和二姑父却洁身自好,应该也是受了一定影响。” “所以虽然你大伯母规矩严苛,可也是家教使然,对你们严格要求也是她认为的为了你们好。”望舒微笑说道。 榕娘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刘家人性格一向外放,用我祖父的话说,血脉里带的,改不了。我阿娘的性格也是跳脱,和大伯母就很是说不到一处去,两人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我二伯母因着你姨母和娘亲之故,一直站在我阿娘这边。我三伯母则是站在大伯母一方。因此两边也算势均力敌,每日里见面总会起些争端,你们今日所见都是小意思,也是因着你们在,两边都有些收敛。” 收敛……真没看出来。望舒和李菀青嘴角一起抽了抽。 就算是已经熄了灯,榕娘似乎也能猜到两人的表情,不由自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们别不信,以往那才叫精彩呢!大伯母出自曲阜孔氏,虽是外孔,但因着和孔氏嫡系关系很近,自小被养在孔老夫人跟前,规矩那是严的很。也是因此,我大伯父年轻时去孔氏讨教学问,才一眼就相中了我大伯母,千方百计的求娶了回来。可我阿娘这人你们是知道的,出自武将之家,虽不至于舞刀弄枪的,但泼辣豪爽是一点儿不夸张。这样的两个人,一个是水,一个是火,本就难以相融。大伯母仗着自己是长房长媳,本以为可以轻松压我阿娘一头,可奈何我家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从祖父祖母到我二伯父、我阿耶,可以说,除了我大伯父十足十的是个文人做派以外,其余众人都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日常都随意的很。可想而知,我大伯母在刘家可以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一肚子郁闷,都撒在了我阿娘身上。只因在她看来,我阿娘是家里最不讲规矩的那一个。” 望舒闻言捂着嘴笑着打趣道:“依我看啊,你才是这个家中最不讲规矩的那一个。” 被揭了短的榕娘也不生气,反而乐呵呵的说道:“可我大伯母总不能和我一个小辈计较吧!自然要找源头了!” “你呀!英姨若是知道你如此编排她,非叫你好看不可!”望舒无奈的点了点榕娘的额头。 看榕娘和自己一样的待遇,李菀青笑嘻嘻的冲榕娘使了个眼色,两人忽然一边一个的抓着望舒的手,搔起了痒痒,直叫望舒左躲右躲的,忍着痒的同时还得控制着力度,生怕一个不小心再伤着二人。最后三人笑闹够了,累的直喘气,这才头碰头的睡了过去。 因睡得晚,第二日差点儿耽误了去郑府的时辰,又被柴守英好一番说道。 刘府到郑府的距离并不远,差不多半炷香的功夫,马车就已经停在了郑府的门口。 望舒表面上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可内心却既激动又紧张,激动于马上就能见到阿娘家的亲人了,紧张于万一他们也和阿耶一样,因为自己导致阿娘难产的事情不喜欢自己的话,又该如何相处? 从阿婆去世以后,望舒就习惯了在众人面前掩藏情绪,因此刘榕和李菀青都并未发现望舒的异常。下了马车后,三人并肩而行,跟着柴守英和郑氏一起走进了早已敞开大门的府邸。 刘承栩本是跟着刘继明几人走在前方,因着回头的一眼,脚步逐渐慢了下来。紧张的望舒并未发现异常,一直到身边忽然出现的熟悉声音,才惊觉他不知何时竟然走到了自己身边。 “别怕,你舅公那人我见过好多次,和你阿兄很有几分相似。你若见到,一定会觉得很亲切。而且,你舅公生性豁达,对小辈更是慈爱,就连我小时候都得过他不少好东西呢!今儿说不定,你还能收到一笔横财呢!”刘承栩笑嘻嘻的撞了撞望舒的肩膀,在郑氏戏谑看过来的目光里掩嘴轻咳一声,讨好的说道:“二伯母莫怪,我这不是怕望舒紧张嘛!” 郑氏看了眼表外甥女,又看了眼亲侄子,了然的笑了笑,将望舒的手抓在自己手中,轻轻拍了拍:“三娘莫慌,我阿耶当初最疼爱的就是他的幺妹,你的外婆了,爱屋及乌,他这些时日没少提及你兄妹二人,常言辜负了你外婆临终所托,没有将璃娘和瑾娘照顾好,更有负于你们兄妹二人,让你们独自在他乡长大。若不是我们拦着,他非要亲自去趟金陵将你们接回才能安心!还有我阿娘,和我阿家是亲姊妹,当初和你外婆都是闺中密友,关系极好的。” 闻言,望舒深吸了口气,抬头问道:“表姨母,我阿娘她……她是生我时难产而亡。” 郑氏这才知道望舒的心结所在,看了眼一旁的柴守英,在她的点头默认下,终是叹了口气,可手中的力度却更紧了紧:“三娘,你阿娘爱你之心比她自己更甚,这才不顾性命也要将你生下。你是她生命的延续,这一点,到何时都不会变。在我们心里,你和你阿兄一样,都是瑾娘的挚爱珍宝。你可懂得?” 望舒闻言,使劲儿点了点头,眼眶有些红,垂眸说道:“谢表姨母。” “傻孩子。”郑氏爱怜的摸了摸望舒的头顶,牵着她的手却始终未放开,“你要记得,我们,都是你的骨肉至亲。” 刘承栩见望舒眉目渐渐舒展了开来,这才笑着又往前追上了父兄。只留刘榕在身后摇头晃脑的感叹着:“我实是不如我九兄啊!” “阿姊刚才在紧张吗?我怎么没看出来?很淡定啊。”李菀青疑惑的看了眼刘榕。 刘榕笑了笑,拉起小伙伴的手:“走吧!别想了,反正已经没事了。况且,你应该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菀青正要点头,忽然反应了过来,朝着刘榕不依道:“好啊,连榕妹妹你也笑话我!” “哈哈哈哈哈哈......” 身后传来的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让望舒的心慢慢沉淀了下来,嘴角恢复了上扬的弧度,眼神也越来越清明、坚定。 到郑府中堂时,望舒一眼就看到了主座上的老者。在看到望舒和郑氏双手相握的一瞬间,老者激动的从座上就站了起来,虽然并未向前走,但颤抖着的双手已经将内心的情绪展露无疑。那张和李弘茂极为相似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唯一不同的是眼睛。李弘茂长着一双和母亲一模一样的桃花眼,可老者却生的一双龙眉凤目,给那份俊美无铸的长相平添了一道英气。 老者边上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和榕娘的祖母确实有五分像。此刻,虽然并未像老者一样激动的站起身,可眼神中的期盼却也预示着主人激动的心情。 望舒忽然有些眼热,好似胸中有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急忙垂下眼眸,遮了满目的晶莹。 跟着郑氏一起行礼,再被老妇人拉到面前,望舒有些晕眩,好像周遭的一切都在梦中似的,有些不那么真实的感觉。直到老者终于颤抖着双手拍了拍望舒的肩,在看到老者通红的眼中终于落下泪时,望舒才惊觉,自己早已满脸泪水,怪不得总觉得朦朦胧胧的,好像一切都看不真切似的。 “阿耶!阿娘!三娘昨日在刘家可没落泪,今日倒叫你俩给招来一通的眼泪。一会儿哭肿了双眼,可怎么是好!”郑氏在一旁柔声劝解着,却忽略了自己同样也是一脸的泪水。 “那能一样嘛!”老者吹着胡子哼道,“虽说都是长辈,可我却是三娘嫡亲嫡亲的舅公!他刘老大是什么?不过是关系好的世叔公罢了!能有我亲吗?” 看着老顽童般在一旁吹胡子瞪眼的舅公,望舒终于破涕为笑。 “三娘要多笑笑,小女娘家的,笑笑才好看!”卢氏擦掉了眼泪,将望舒搂进了怀中,细心的取了帕子,轻轻擦拭着望舒脸上的泪痕,“别理你舅公,他一向爱和我妹夫做对。老了老了,这毛病是改不了了,昨天要不是我拦着,就要去刘家将你抢过来呢!可你别看他这样,其实他们感情好着呢,而且是越吵越好,若不是你外祖父和柴青川都没了,如今他们四人……”说着说着,眼泪又重新掉了下来。 “舅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望舒从卢氏的手中取过帕子,又给卢氏拭起了泪来,“我外祖父在天有灵,定不希望他所关心之人因他而伤心落泪。他和外祖母在上面看着呢,定能知晓我们一切都好。” “三娘说的对,哭哭啼啼的做甚!”郑家老祖单名一个铎字,此刻忘记刚才自己也落了泪,只管数落起老妻来。 卢氏一向知晓他性格,也不在意,笑呵呵的搂着望舒不撒手,还不断问着这些年望舒在金陵那边的生活。 “女娘最好的时光就是这些年,跟着你伯父好好读书,若是你阿耶让你回去嫁人,可别轻易答应了他。要知道啊,女娘一旦嫁了人,那自由就没喽!” “阿娘,瞧您说的是什么话!女娘嫁了人怎么就没自由了?”下首一个和刘继明差不多大的郎君禁不住插嘴道。 卢氏笑着看了一眼郑铎,又看了眼说话的人,和望舒解释道:“瞧我们俩这记性,从三娘进来,就顾着自己和她说话,这满堂的亲人,都没介绍呢。” “让他们等着!”郑铎瞪了眼下首说话的郎君,“我和你阿娘还没说够呢,哪轮得上你们的份!而且你阿娘说的话哪里有错?你阿娘,还有你自己媳妇,你问问她们,嫁了人后,可有当姑娘时的半分自由?” 男子身边的妇人笑着点头说:“父亲说的对!媳妇自嫁了四郎后,可是明白了这个道理,一早伺候完郎君起居,就要忙活自己屋里的那些事儿,好不容易能歇歇的时候,又到了午饭时,吃了午饭,上午散了学的孙儿们又回来了……一天下来,也就是晚上能有些空闲,可那会儿了,也不能会友啊,只能就着灯补补衣,绣绣花。媳妇还不管家里的那摊子事儿呢,换做大嫂,要忙的就更多了!” “瞧瞧这张嘴!”卢氏听的笑弯了腰,指着妇人不依道,“平日里家里可是就她最闲,每日里不是赏赏花,就是品品茶……怎么到了她的嘴里,竟忙成了这副模样!” “媳妇上午还要来陪母亲聊天解闷呢!怎么不算正经事儿呢?”妇人捂着嘴偷笑反驳。 “老四媳妇说的没错,平日里我和老二老三媳妇要管着府里的事儿,也多亏了她能常陪着母亲,这也是正事儿呢!”坐在最前边的一个妇人笑着说道。 “好好好!是正经事儿!是正经事儿!”卢氏摇着头笑着说道,“在晚辈们面前,你们也没个正形,也不怕晚辈们笑话!” 老四媳妇看着望舒眨了眨眼:“三娘虽是晚辈,可也是我们最亲近的人。修远和阿姝就更别说了,那可是您亲外甥和外甥媳妇。就连仲恺和菀青也是三娘的堂兄妹,那也不是外人啊!既是一家人,又怎么会笑话我们呢!” “我们是习惯了你这泼皮样子,你可别吓着我的三娘!”卢氏笑着将望舒拉到了身前,指着下面的众人道:“这是你大表舅,你大表舅母,二表舅,二表舅母,三表舅,三表舅母,还有四表舅,四表舅母。你大表姨母你认得,这个是你二表姨母,二表姨父,三表姨母,三表姨父。” 望舒向着众人一一行礼问安后,又好奇的看向了被叫做“泼皮”的四表舅母,那副活泼的样子,确实是她平生仅见。 似是看出了望舒的好奇,卢氏笑呵呵的说道:“如今我老了,府里的事情都交给了你大表舅母,可事情太多,她就分给了几个弟妹,谁知道前边都挺顺利,就到了老四媳妇那儿就卡了壳了。那是说什么也不干,说做小儿媳就是不想管家,怎么还要她干活呢!似是要她管些事情就是要了她的命一样!” “母亲,可不是媳妇躲懒。您想啊,四个儿媳都去忙活去了,谁陪您说话呀?我这份差事才是最艰巨最重要的呢!”四娘子笑着说道,“三娘,你替舅母评评理,谁家小儿媳是管家的呢?不都应该品品茶赏赏花,另外再彩衣娱娱亲嘛!” “四舅母说的对,陪着您聊天解闷,四舅母的任务也很重要呢!”望舒笑着点头说道。 听望舒话中直接省略了“表”字,卢氏和郑铎的脸上更添了几分欣慰。 “看看,连我们三娘都觉得我说的对!母亲,您以后可再也不能如此说我了!”得到了望舒的认可,四娘子得意非常的昂首说道。 看着四舅母身旁一直笑眯眯看着她胡闹的四舅父,望舒微笑着垂眸,满心的感慨。刘家虽也热闹,却没有郑家这样的气氛。若是说起来,望舒更喜欢郑家,这样的美满之家是她的亲人,望舒想象着自己的娘亲和外祖父,王家呢?是不是也是如此温馨和乐? 第77章 文人雅事 “你也是,回娘家怎么不将孩子们都带来呢。阿柴在做月子呢,谁帮她看着我外孙们?”卢氏看向独自回来的郑氏,不依的说道。 郑氏似是早知母亲会有此一问,毫不意外的说道:“怎么,三郎不能自己看孩子?他媳妇坐月子,他又不坐!况且,我不是将明远留在家里了嘛!爷俩还看不了三个娃娃?” “阿姊,这就是你不对了!”老四看向郑氏挑了挑眉,“三郎一个就够了,他做父亲的,看孩子是正经事儿,他应该的。可姊夫无辜啊!好不容易将大娘和三郎给拉扯大,怎么老了还不能出门松快松快呢!我还想着找他喝酒呢!”最后一句话在郑氏看过来的目光里越来越低。 “感情在你眼里,大娘和三郎是他拉扯大的,没你阿姊什么事儿呗?”郑氏斜睨着眼睛看向幼弟。 “难道不是?”老四小声的抱怨了一句,在自己姊姊越来越凶狠的目光里,换上一副笑脸道,“弟弟可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好些时日没见大姊夫了,很是想念呢!” “好了,你们几个再说下去,我看你们的形象以后还怎么在小辈们面前立住!”郑铎拍了拍桌子,恨铁不成钢的看向了满堂的儿女们,白胡子都翘了起来。 众人闻声,齐齐看向一脸八卦的望舒,还有颠覆了认知正两脸“惊恐”的李家兄妹。纷纷掩嘴轻咳,又重新端正的坐直了身子,板起了脸来。 不过重新严肃起来的样子没有丝毫的说服力。李菀青拉着刘榕不可置信的小声问道:“我怎么听着,你二伯父倒是一副相夫教子,不对,是相妇教子的样子呢?还有四叔父,好像很怕你二伯母。” 刘榕早就见怪不怪了,笑着帮李菀青顺了顺后背:“嘘,你心里知道就好了,可千万别说出来,给长辈们留些面子。” “祖母,表妹可来了?” 李菀青被刘榕并未压低声音的话闹的正脸红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人未到,娇俏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这丫头!”卢氏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和望舒解释道,“说话的是你四表姊,闺名叫做慧画的,是你二舅父的孩子,平日里最是爱热闹的。瞧瞧,明明该上早课的时间,这怎么就带着妹妹们一起过来了。” “祖母,这就是您的不对了!表妹好不容易回来了,您就应该停了我们的早课才对。”随着门帘被掀开,也露出了一张芙蓉面来,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灵动如小鹿的眼睛水汪汪的,小巧的鼻梁下,一双樱桃小口如樱花般粉嫩莹润。这样的一副容貌,本应该配个温柔如水的性子才对,可奈何看着眼前的活泼性子,望舒觉得非常违和,不由自主的就掩唇笑了起来。 “瞧瞧,妹妹都笑话你了!平日里没个正形就算了,怎么家里有客人在,还是如此!”二表舅母程氏看着自己的二女儿,头疼的要命。明明一张大家闺秀的脸,可怎么就生了个泼皮性子! 那双小鹿般清澈的眸子狡黠的闪了闪,看着自己的母亲不依道:“阿娘,我怎样都是您生的,而且祖母平日里最爱我这性子,怎么表妹来了,祖母反倒嫌弃起来了!我不依呢!” “那当然,都有你表妹在了,谁还喜欢你这个泼猴啊!”卢氏笑眯眯的说道。 望舒笑过后看向郑慧画,先是行了个平辈礼,然后才笑着说道:“四姊姊的性子很好,既活泼又生动,二舅母,我是喜欢的紧才笑,可不是嫌弃呢。” “还是表妹有眼光!”郑慧画笑着走上前,拉着望舒的手上下看了看,赞赏的点着头,“表妹好相貌,瓷玉肌,远山眉,丹凤眼,朱砂唇……啧啧……最难得的是,这眸子里还带着丝难得的英气。我喜欢!” “四姊姊,你这话听着,怎么莫名的有些像那些纨绔子弟呢!”旁边一个女娘笑嘻嘻的捂着嘴,边说还边往后退了一步,果然躲过了一只挥舞过来的胳膊。 “咳……”淡定的收回了手臂,看了眼旁边正瞪着自己的兄长,郑慧画清了清嗓音,换上一副乖巧面容,拉着望舒说道,“好表妹,这是你五姊姊慧香,六姊姊慧茗,七姊姊慧雨,还有八妹妹慧雪。” 望舒笑着问道:“莫非我还有三个姊姊,分别唤做慧琴、慧棋和慧书的?” 郑慧画笑眯眯的点着头说:“表妹真是又漂亮又聪明!可不是将文人雅事都凑齐了么!不过那三个姊姊出嫁了。哈哈,如今家中我最大!”说到这里,忽然发现刚才拆她台的六妹妹正巧站在不远处,立刻屈指弹了下对方的额头,看对方抱着头不依的看着自己,更是笑的异常欢畅。 “阿榕,你身边这位好看的妹妹是谁啊?”五娘郑慧香笑眯眯的看着李菀青问道。 刘榕听见后,拉着李菀青笑着走到了望舒身边:“我以为你们还要闹一会儿呢!这么快就想到我们了啊?” “这是我堂妹,唤做菀青的。”望舒笑着向众位女娘介绍道。 “菀青妹妹看着就甜美可爱,怎么会忽视呢!”郑慧香笑着拉过了李菀青的手,“妹妹行几?” 李菀青笑着向众人行了礼:“家中行一,姊姊们可唤我大娘。我父亲出自长房,七堂叔出自五房,我和堂姊的排行是按照各自房头的排,这才有了我虽比堂姊年纪小些,可排行却大。” “原来如此。”郑慧香笑着点头道,“听说赵郡李氏人丁兴旺,子孙众多,你们不同房头,感情还如此好,也是难得。” “也是我和阿姊有缘。”李菀青笑着说道,“虽年少时不曾见过面,可自从父亲在金陵寻回七堂叔后,就一直带着我阿姊读书,我和阿姊是姊妹,也是同窗,性格相合,脾气相投,这才日渐亲厚了起来。” “这就是血脉了!”七娘郑慧雨感叹道,“就如我们和表妹一样,不管以前是否相识,可真见了面,就是莫名觉得亲切。” “七丫头这话算是说到了我心坎上。”卢氏在上面点着头,“我郑家人一向最重血脉亲情,三娘随她父亲离散江南多年,好不容易才回到了洛阳,你们兄弟姊妹们,可要多照顾着一些。” 堂下众位郎君女娘纷纷应是。 “此番唯一可惜的是,你父亲和兄长并未一起。如今我和你舅公年纪越发大了,他平日里就常常念叨,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能带着你们去祭奠下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卢氏叹了口气。 望舒闻言忙出口劝道:“舅公舅婆身体康健,定是有这一天的。待我归家,定带我阿耶和阿兄再来看舅公舅婆。” “好,好,好!”郑铎闻言,老脸激动,看着望舒连连点头。 “听修远说,怀瑾如今在金陵任职,可有想过辞官回洛阳来?或者去开封?就是回李家也是好的啊。怎么说都是北地人,江南再好,终究是不如故土啊。”郑家老二郑世捷忽然开口问道。 望舒笑了笑:“二舅父,我父当年远离故土,寻着我阿娘的踪迹一路南下,虽然如今说起来简单,可这一路上的辛苦却不止路程之遥,兵乱、匪祸……哪一样不是要命的灾祸?若非当初圣人所救,我父早已命丧黄泉,更遑论后来寻得阿娘,安身立命。如此恩情,怎能不报?” “哎……” 郑世捷长叹一口气,“都是乱世之祸啊!” 郑铎冲着儿子摆了摆手:“让怀瑾回来的话休要再说!如今江南政局稳定,百姓更是生活富足,不像北地,还是一片乱糟糟的样子。依我看啊,还是让怀瑾他们在江南的好!况且李家当初是如何对怀瑾的,若非他们无情,怀瑾他们孤儿寡母的又何须来洛阳投奔王家?那样的虎穴,阿茂和三娘才不要回去!” “阿耶!”老大郑世祥看了眼尴尬的李家兄妹,不赞成的提醒着老父。 郑铎气哼哼的吹了把胡子,不再多言。 大娘子裴氏看着李仲恺和李菀青笑道:“二郎和大娘别介意,我家翁是心疼怀瑾和瑾娘。” 李仲恺红着脸说道:“大舅母多虑了。七堂叔当初的遭遇,我父亲也常常感叹。奈何当初他也只是个少年郎,虽出身长房,可族中事宜多由长辈把控,他也是有心无力。所以这些年,他常觉对不住七堂叔,每每思及往事,不免感旧之哀。” “你父亲是个好的!”郑铎看着李仲恺点头说道,“就冲他负气离家,自己在江南闯出一片天地,到如今还一直拒不接任族长这事儿,老夫就没得话说!” 李仲恺闻言,冲着郑铎躬身行了一礼:“小子斗胆,替父亲一谢!” “行了,今日三娘前来认亲,多高兴的一事儿,怎么说起往事来,反倒越来越往不高兴的事情上说了呢!”卢氏瞥了眼自家夫婿,又看了眼大儿子,不赞成的摇了摇头,冲着大儿媳裴氏说道,“午膳预备的怎么样了?” 裴氏闻言,忙起身回复道:“都备好了。大郎媳妇和二郎媳妇已经在饭厅等候了,母亲,这就过去吗?” 卢氏挥了挥手:“也差不多到时辰了。走吧,开席。” 用膳时,郑家的气氛就更为热闹了。和刘家按照辈分的安排又不相同,和卢氏坐在一起的,并不是几个儿媳们,而是小一辈的女娘们,望舒、李菀青和刘榕也被安排在这里。特别是望舒和李菀青,更是被卢氏拉了坐在自己身边。 李菀青有些受宠若惊,自己可从来没有和长辈们这么近的坐在一起吃过饭。可看着郑四娘到郑八娘都是一副寻常的样子,就知道郑家一向如此做,并不是今日才有的安排。尤其是看到郑家几位女娘和祖母之间有说有笑的样子,李菀青不由狠狠的羡慕了起来。 刘榕笑着拍了拍李菀青的肩膀:“菀青姊姊怎么不吃菜?光吃饭呢?”说着,还给李菀青的碗里夹了一筷子鱼肉。 李菀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着一桌子的人都在看她,红着脸说道:“我就是看着姊姊们和祖母有说有笑的样子,一时有些出了神。” 望舒了然的笑了笑,和卢氏轻声说道:“菀青妹妹的祖母很是严厉,她一向怕的要命。定是羡慕姊姊们有您这么一位好祖母!” 卢氏闻言,拉起望舒和李菀青的手说道:“薛氏那人,我虽接触不多,可年轻时也有过几面之缘,不是个好相与的。她出自河东薛氏,又是长房嫡长女,性子本就傲娇,又嫁了赵郡李氏长房长子,一生顺风顺水,本不应该是个对小辈刻薄的人。可人呐,谁都有自己的秘密,并不是外人看的那般。” 李菀青好奇的看着卢氏问道:“您是说我祖母,并非外人看到的那般顺遂?” 卢氏点了点头,看着望舒问道:“你知道,薛氏为何对你祖母百般刁难吗?” 望舒知道卢氏口中的祖母是李家明的母亲柳氏,可她却并不了解柳氏其人,因此也就摇着头说:“并不知道,我想……阿耶应该也不知道吧,从未听他提起过。” 卢氏叹了口气:“这都是我们那一辈的纠葛了。柳家妹妹又怎么会讲给自己的儿子听呢?” “阿婆,那您讲讲啊!”郑慧画心里好奇极了,忍不住插嘴问道。 卢氏看了望舒和李菀青一眼:“这是李家的往事,你们决定,听?或者不听?让不让你们表姊听?” 在郑慧画一脸的“哀求”下,李菀青点了点头,和望舒一起回答道:“舅婆,您说说吧。” 卢氏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看旁边桌子上的郎君们,还有儿媳那一桌都在有说有笑的边吃边聊,这才压低了声音和小女娘们讲起了往事。 “河东有三个大族,裴氏、薛氏、柳氏。家族之间看似和谐,可你们也都明白,到了外面,难免会有比较之心。薛氏嫡长女薛晴是长房唯一的嫡女,自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又因自身长相明媚,自十二岁起,就已经是河东最美的女娘了。在她眼里,就是三家之首裴家的女娘都不曾放在眼中,更遑论还只是柳家二房次女的柳芳菲了。”说到这里,卢氏眼中浮现了许多追忆。 “舅婆,您和我祖母,是不是好朋友?”望舒忽然开口问道。 卢氏感叹的点了点头,摸了摸望舒的头:“是啊,我俩本来没什么交集,范阳卢氏和河东柳氏之间并无姻亲。可柳氏的母亲却出自荥阳郑氏,是你外祖母的亲姑母。” “原来如此!”望舒点了点头,“也正是因为我外祖母的缘故,您才认识了我祖母。” 卢氏笑了:“那倒也不是。你知道当初荥阳郑氏的老夫人是哪家的吗?” “莫非是卢家?” “不错,当初荥阳郑氏的老夫人正是我姑祖母。”卢氏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也是因此,我去姑祖母家中做客时,认识了当初随母亲回去省亲的芳菲妹妹。当时,你外祖父已经和你外祖母定了亲事。又正好赶上游学路过郑家,因此就和游学时结识的好友李彦珺一起登门拜访。” “我祖父?”望舒听到李彦珺的名字,正是李家明的父亲名讳。 “不错。你祖父那时也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一身的才学,少年意气,生机勃勃。你祖母却不同,温柔似水,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心疼。” “我知道了!”郑慧画拍着手说道,“定是李家公子见了柳家姑娘,一见倾心!” “少看些画本子吧!”卢氏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自家孙女,“未婚男女,怎能单独见面?更遑论私定终身了!” 郑慧画干笑了两声:“祖母,我也没说私定终身啊!” 卢氏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呀!也渐渐到了该相看人家的时候,可给我收敛一些吧!要不然,看哪家郎君敢娶你!” “姊姊快言快语,性格爽利,自会有人欣赏,祖母不必忧心。”望舒笑着劝慰道。 郑慧画闻言,冲着望舒粲然一笑,点头道:“就是,懂得欣赏我的大有人在。” 卢氏无语的看了一眼孙女,不愿再搭理她,虽然一脸的嫌弃,可眼中的宠溺却丝毫没有掩饰。 第78章 过往恩怨 “我姑祖母有三个儿子,而你外祖母正是三房最小的女娘,深得我姑祖母欢心。她的未来郎婿更是我姑祖母千挑万选出来的,如此佳婿登门,郑家自然是扫榻以待,倒屣相迎。留了二人在家中小住,也可好好休整一番。”卢氏想起往事,眼神也渐渐朦胧了起来,“那时,你外祖母和你祖母两人经常在一起,一个如火,一个似水,姊妹二人脾气性格样样反着来,可相处起来却好像那榫卯一样,严丝合缝的,融洽极了!世家家教严格,可奈何我姑祖母一片疼爱孙女之心,只想着让两人在成婚前多多接触,因此也并不拘着两人见面。不过,毕竟是未婚男女,单独见面总是惹人非议。因此,李家郎君和柳家女娘,就成了二人见面最好的陪同。就这么着,那两个月间,四人常在一起品茶、赏花、听琴、作诗……不经意间,竟然又造就了一对有情人。” “看,我明明猜对了呢!”郑慧画不服气的小声说道。 卢氏还沉浸在回忆中,并没听到孙女的话:“告别郑家后,王李二人又踏上了游学之路,待二人游毕归家后不久,我和你外祖母就听说,李家去柳家提了亲。” “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郑慧茗双手合十,开心的感叹道。 “舅婆,这中间,又有那薛家姑娘什么事儿啊?”望舒并未忘记卢氏最开始说的话,故事到这里,远没有结束。 卢氏摸了摸望舒的头发,爱怜的叹了口气:“这就是孽缘了!我和你外祖母听说李柳两家定亲后,也是为你祖母高兴的。不久,我就和你舅公成了亲,做了郑家妇,我阿家出自河东裴氏,我新婚时,正赶上裴家老夫人高寿,我和你外祖母也就跟着一起去了河东郡贺寿。在寿宴上,又一次见到了你祖母。久别重逢之喜,我们三人正高兴着,却在那时遇见了薛家姑娘。萍水相逢,又是在别家做客,本应是点头之交,可却在擦肩而过时,听到了薛家姑娘带着嘲讽的话。你外祖母最爱打抱不平,又是嫡亲的表姊妹,因此立刻就替你祖母出了头,压了薛家姑娘的气焰。” “望舒阿姊!你这性格的出处,终于有了!”刘榕看着望舒揶揄道。 卢氏笑着点了点头:“你阿娘的性格就随了你外祖母,看来你也是!” 望舒也觉得奇特,从未谋面过的亲人,性格竟然一脉相承,果然是血缘最大。 “那薛家姑娘为何要如此?莫非她和我堂叔公认识?”李菀青疑惑的问道。 卢氏点了点头:“不仅认识,你堂叔公更是她的救命恩人。”看大家都好奇的看着自己,卢氏继续讲道:“就在李家公子随父母去河东郡向柳家提亲时,正巧遇上了薛晴被歹人绑架。” “啊!”众位小女娘听到这里,纷纷害怕的捂住了嘴。未出阁的女娘被贼人绑架,这不论是放在哪里,都是要命的事儿!可世家大族中,女娘出门都是仆妇成群,怎会出现这等祸事? 望舒皱着眉猜测道:“莫非是人祸?” 卢氏欣慰的点了点头:“那薛晴在家中一向霸道,连其他房头的嫡出妹妹都不放在眼中,更别说庶出了。薛晴虽是长房唯一的嫡女,可她却有一个庶妹,整日里被她如奴仆一样的使唤,还经常动辄打骂。可这女娘也不是善茬,装的外表柔弱,却暗中用钱财买通了贼匪,一番筹谋下,竟然真的差点儿成事。幸而遇到了因为激动睡不着觉,在街上晃悠的李家郎君,这才救下了她来。” “一个庶女,竟然能做成这样的事儿?既然经常被欺负,那她哪来的钱财?又何来的人脉?”郑慧香皱眉问出了心中疑惑。 卢氏轻笑一声:“这样的腌臜事,你们还小,不听也罢。” 郑慧香还想再问,却被妹妹慧雨拉住了。 “英雄救美,美人自然就想以身相许了!谁成想这英雄早已心有所属……”郑慧雪叹了口气。 “而且,意中人的意中人,还是她从未放在眼中之人,自然是不甘心的!”郑慧茗也叹了口气。 卢氏轻笑一声,说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来。女娘的心呀,就该牢牢守住,怎可轻易就付了真心?一旦错付,再想收回,就难喽!” 望舒笑了笑,心道卢氏真是用心良苦,明着是讲旧事,可也不忘时刻提醒着孙女们,谨守本分,莫做糊涂事。 “所以,我祖母最后就嫁给了我祖父?”李菀青抬头问道。 卢氏点了点头:“也是她糊涂!等她知道救命恩人是谁时,李柳两家的婚约已经传遍了河东郡。她在薛家闹了一场,想让薛家出面阻止婚事。可薛家哪来的那么大面子?两个家族的事情,岂是轻易就能阻止的?对于世家来说,脸面比天大!眼看着阻止不成,李家人又已经返程回了赵郡,薛晴一腔怒火统统撒在了柳家妹妹的身上。每每见面,冷嘲热讽一番都是轻的。好多次,要不是柳家妹妹聪明,没着了她的道,毁了清白都有可能。” “这薛家姑娘也太坏了些!”郑慧画怒的一拍桌子,可下一秒想起这薛家姑娘正是李菀青的祖母,顿时又尴尬的对着李菀青笑了笑,不好意思的收回了拳头。却没发现旁边桌子因她这一拍,都齐齐朝她看了过来。 “四娘,你要造反啊?”程氏怒瞪着自己女儿,不好意思的朝卢氏笑了笑。 卢氏摆了摆手:“无事,不过是听了我讲的一个故事,四丫头有些愤慨罢了。你们吃你们的。” 程氏红着脸点了点头,扭回头时还不忘狠狠瞪了一眼郑慧画,以示警告。 儿郎的一桌也呵呵笑着扭回了头,继续喝酒吃菜去了。 在旁边姊妹不赞同的目光下,郑慧画缩了缩脖子,朝祖母讨好的笑着,压低了声音说:“祖母,我错了还不成,您继续讲,我保证不再说话了!” 卢氏无奈的笑了笑:“你呀!这性子真是让我既爱又恨,真得找个能治住你的,替我好好管管你!” “祖母!”郑慧画不依的嘟起了嘴。 卢氏摇了摇头,继续讲道:“爱错了人不怕,及时醒悟,过好以后就好了。可那薛家姑娘却不这么认为,非要和柳家妹妹较劲。不仅事事针对,更是直接让祖母找了李家大房递了话。就这样,较着劲的嫁到了李家大房,做了宗妇。” “薛家姑娘糊涂!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本来是最好的结局。可她竟这样不依不饶的,不仅将自己赔了进去,赌气嫁人。还毁了我祖父祖母的生活!”望舒叹了口气,有些不理解薛晴的选择。 “谁说不是呢!”卢氏拉着望舒和李菀青的手无限感慨,“自她嫁到了李家,就经常无端找柳家妹妹的麻烦。身为宗妇,本应做到照顾族人,可她倒好,为难了柳家妹妹一生。若不是有你祖父照应着,你祖母在李家真是步履维艰。谁愿意为了五房得罪长房?可好人不长命,你父亲生下来不久,你祖父就在和好友爬山时意外坠落身亡,你曾祖父和曾祖母悲痛欲绝,夜夜咳血。不久后,也双双撒手人寰,只留下你祖母一人。薛晴又到处撒播你祖母命中孤寡,克父克母克夫的传言。你祖母本想追随你祖父而去,却在看见你父亲的那一刻打消了念头。为母则刚,原本温柔似水的人,也终于立了起来。寡母带着孤儿,在李家住到了你父亲五岁,该启蒙的年纪竟然进不了族学,你祖母这才下了决心,不顾山高水远,独自带他来到洛阳,投奔了你外祖父一家。” 望舒沉默不语,垂眸感叹,在师傅口中,虽然也听过这一段往事,可三言两语带过去的背景,竟然有这么多的心酸。 “阿姊,对不起。”李菀青眼角红红的,竟然有些不敢看向望舒。虽然她知道,李家明不是望舒的父亲,柳芳菲也不是望舒的祖母。可不知为何,她还是觉得很抱歉。这声抱歉不知要对着谁说,只能在这里对着望舒说出来。 在李菀青的声音里,望舒回过神,看着李菀青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与你无关。你来道什么歉?” 李菀青瘪了瘪嘴:“我终于理解了父亲,为何对祖母有那么深的心结。以前我虽也怕祖母,可心中还是怪父亲的,总觉得若不是他和祖母闹将着,祖母兴许对我们兄妹三人就不会那么严厉了。毕竟她对我三叔父家的孙儿们都是很好很好的。” “你祖母一生都在报复柳家妹妹,岂料自己的长子竟然会帮着对方的儿子,她又岂能不恨?”卢氏也觉得命运有些奇妙,“就连我也不曾想到,你和三娘竟然会如此亲密。” 李菀青俏脸微红,毕竟她和望舒的关系并不似大家想的那般,若真是两人的祖母有如此纠葛,若她在祖宅长大,是否也会受到祖母的影响,对五房嗤之以鼻。 “舅婆,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望舒忽然拉着卢氏的手,抬头看向她的眼睛。 卢氏轻轻拍了拍望舒的手,安抚的说道:“三娘尽管问。但凡是舅婆知道的,都告诉你。” “我外祖母,真如传言那般,是自尽的吗?”望舒疑惑极了,如果真如她的脾气一般,怎会一死了之?放下血海深仇不管,丢下被掳走的女儿不顾呢? 卢氏挑了挑眉,冷哼一声:“以你外祖母的性子,怎会做这样没担当的事!” 望舒闻言,眉头一松:“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可小时就听我……阿耶说过,我外祖母是在家中自尽身亡。当时我并未觉得奇怪,只道我外祖母也是个温顺性子,可如舅婆所说,我外祖母性烈如火,又怎会选择这样一个懦弱的死法?” “不错。自尽?你外祖母段段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卢氏咬牙切齿的说道,握着望舒的手也渐渐越收越紧,“当初你外祖父被抄家带走,没过多久就传回被定了死罪的消息,你外祖母穿上翟衣,进宫讨说法,却正好撞见自己女儿璃娘被李嗣源强抢入宫,你外祖母拼死上前阻拦,却被抢人的禁卫军一脚踹中胸口。若非当时的禁卫军副统领是你舅公的好友,将你外祖母救了下来,你外祖母可能连皇宫都出不来了。可就算如此,你舅公带着你外祖母回来时,也仅仅只剩一口气了。大夫说……那一脚带了内力,你外祖母的脏腑都被踹裂了……” “真是可恨!该杀!”郑慧画忍着怒气,没敢拍桌子,压低的声音却能听到牙齿相磨的声音。 望舒眼角泛红,抬起头时发现周围都没了声音。不知何时开始,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这里。 “你这个老婆子!怎么和三娘说这些!她还小!”郑铎虽如此说,话中的语气却并没有太多责怪,反而掺杂着一丝悲痛。 “舅公,我不小了。而且,是我问舅婆的,坊间传言,我外祖母是自尽身亡,我一直有疑惑,这才央了舅婆实言相告。”望舒抬起头,眼神亮的可怕。 郑铎哼了一声,怒气冲冲的拍了桌子:“胡说八道!我妹妹,怎会做那自尽之事!不过是那帮贼子为了掩饰夺人妻女的丑事,编造出来的一套说辞罢了!洛阳城里的众人早已悉知了真相,怀瑾糊涂!” 望舒叹了口气:“阿耶并非糊涂,当时我祖母也刚刚过世,阿耶将祖母和祖父和葬后归来,却只看见一片废墟。悲痛下,自然不会深想。后来就算有些怀疑,可人已在江南,也没办法查证,只能一笔带过的告诉我他当时所打听到的情形。” 郑铎叹了口气,有些自责的看着望舒:“都怪舅公去晚了!你外祖母咽气前,最放心不下的除了被掳进宫中的璃娘,就是被她留在家中的瑾娘。璃娘的事情我只能慢慢想办法,可瑾娘……待我赶到王家时,瑾娘已经不知去向。我发了疯的找了十日,却丝毫影子都没找到。我甚至连最坏的情况都想到了,除了教坊,城中的青楼都被我挨个翻了个遍,也没有瑾娘的影子!我却没想到,竟然是被那李从荣暗中藏了起来!天杀的!” “父亲息怒!前个大夫还说了,忌焦忌燥。”大郎郑世祥开口劝道。 “舅公,都过去了!”望舒闻言也急忙劝道,“当初欠了我们的那些人,也没得到什么好下场!如今,善恶到头终有报,也算是慰藉亡灵了。” 郑铎红着眼睛点了点头,看着望舒说道:“今日就住在舅公这里吧,明日一早,我带你去祭拜下你外祖父和外祖母。” 望舒闻言,点头应是。 晚膳后,刘继明和柴守英夫妇带着自家的几个孩子先告了辞,留了郑氏带着望舒和李家兄妹留宿在郑家。 刘榕和刘承栩虽然并不想走,可毕竟出门做客的礼仪还是懂的,而且第二日一早,望舒还要去王家老宅祭奠亲人,自己跟着也确实没有理由。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父母上了马车。 李菀青挽着望舒的手臂,得意的看向一步三回头的刘承栩,还不忘在他看过来的目光中又紧了紧手臂。 卢氏看到这一幕,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看了看刘承栩,又看了看望舒,笑着用目光示意着自家老头子。 郑铎吹着胡子挑剔的看了一边刘承栩,轻哼着说道:“以前看那小子还行,今日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卢氏白了他一眼,满意的又看了一边刘承栩,点着头说道:“我觉得刘家那小子不错。不说洛阳城里找不出第二个比他强的,就连整个汉国,我看都找不出第二个呢!” “谁说的!比他强的多了去了!”郑铎反驳道,看了看身后自己的孙子们,冷哼一声,“八郎就不错嘛!” 卢氏嘴角抽了抽,她虽然也护短,可真没法昧着良心承认自己的小孙子比那刘承栩强……不过,把望舒娶回来,倒真是个相当不错的想法…… 第79章 十亲九故 “阿姊,我真是没想到,这其中竟还有着这样的纠葛!”夜间,赖在望舒身边一起睡下的李菀青,将头轻轻搁在望舒肩上,声音中有着万千感慨。 望舒笑着摸了摸自己肩头的小脑袋:“怎么?还心疼起阿姊来了?” “嗯。”李菀青的声音带着丝鼻音,听起来闷闷的,“以前我觉得阿姊是公主,要什么有什么,这世间让阿姊为难的估计只有每日里穿哪件华服更好这种小事了。可今日我才知,阿姊背后竟然还有着这样一件血海深仇,可如今,仇人已逝,竟是连想报仇没有办法!” “比起报仇,我更想完成我外祖父的毕生所愿。”望舒轻轻说道。 “什么愿望?阿姊,我帮你。”李菀青抬起了脑袋,看着望舒认真说道。 望舒笑了笑,点头道:“好啊!我们一起。我外祖父这一生,不求功名利禄,也不愿诗酒田园,惟愿百姓长安康,天下无战乱。” 李菀青咬了咬唇:“虽然我不知道要如何做,但是,只要是阿姊的心愿,我都会努力的!” 望舒看着认真的李菀青,轻轻笑了起来:“好啊!我们一起努力!” 李菀青满足的躺回了望舒身边,下一刻忽然笑着说道:“阿姊你想,要是当初没有那些事情发生,我七堂叔真娶了你阿娘,那我们就真的是嫡亲嫡亲的堂姊妹了呢!那该有多好!我们还能一起长大!” 望舒屈指刮了下李菀青的小鼻子:“傻子,不说那样还有没有我,就算真有个小姑娘生出来了,也没办法和你一起长大!要是,她也该是在洛阳,和刘承栩,还有榕娘他们一起长大吧!” “哼!怎么又有他呀!”李菀青不依的推了推望舒,“阿姊,我不依!你不许和他一起长大!你得和我一起!” 被李菀青晃的有些头晕,望舒无奈的直点头:“好好好!和你一起长大!和你一起!” 听见望舒如此说,李菀青才满意的松了手。 第二日一早,望舒就穿戴整齐了,跟着郑铎和卢氏,一起坐上了马车,往王家故居行去。 “这里竟然还留着?”看着眼前保存完好的王宅,望舒一脸的感慨,看向郑铎问道,“舅公,是您?” 郑铎点了点头:“石家建国后,我就想将这里买下,奈何那石敬瑭是李嗣源的女婿,这里也被他做人情送给了契丹人。后来,石家迁都去了开封,我才托人说了情,从契丹人手中买下了这宅子。至此,终于将你外祖父和外祖母的灵位摆了进去。走吧,进去拜拜他们。” 望舒含泪点了点头,跟着郑铎一起迈进了王府内。 一路沉默,直至正堂。 看着堂中摆放的灵位,望舒悲从中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掉。跪,拜,再跪,再拜……直到起身,泪也没停。 “阿婉,阿兄来看你了。”郑铎颤抖着手,语气却异常温柔,“看,我还带来了三娘,你认得不?这是瑾娘的女儿,如今已经这般大了呢!你和厚泽在天有灵,如今可能安心?阿兄答应你,等下次,阿兄定带三娘和阿茂一起来看你们。你们两个也要保佑两个孩子一生平安,可好?” “外祖父,外祖母,我是望舒,是你们的外孙女。”望舒抹了一把眼泪,努力扬起了笑脸,“这么晚才来看你们,你们心里一定在怪我吧?以前我还小,不方便出门,可以后一定不会了!望舒已经长大了,如今正在庐山书院跟着大师傅读书,我大师傅就是赵郡李氏的长房长子李善道,学问可高了,是唐国烈祖亲自延请的当世大儒呢!我如今就跟在他身边,和他的女儿一起读书。他们一家人都待我极好,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以后继承外祖父的遗志,为百姓谋福祉,为天下止战乱。还有我阿兄,他是冯延巳的弟子,冯延巳那人虽然人品一般,可学问还蛮好的。我阿兄书读的极好,在金陵可是出了名的青年俊杰!不过我阿兄身子不好,这次就没有和我一起来看你们。不过你们放心,我已经给我阿兄寻了最好的良药,等我回去,阿兄就能大好,下次,我们兄妹两个一定一起来看你们!” 望舒的话,让边上候着的晴雨心里一突一突的。好在一起进来的是郑铎,并未在意望舒对于李善道和冯延巳的直呼其名。若跟着进来的是卢氏或者郑家大郎,肯能就得对望舒的真实身份有些疑惑了。 今日,刘家为望舒办了场大宴,遍邀洛阳城内外王家故旧亲朋前来做客。这事儿望舒早就知道,不过在返回郑家的马车上,郑铎却颇有些吹胡子瞪眼。 “我才是三娘的亲舅公!刘文远他凭什么越俎代庖!太不像话了!三娘,你怎么就答应了他刘家啊?” 卢氏劝了半天,后来看着望舒一直在陪笑脸,也生气了,直接给了郑铎后背一巴掌,倒是唬了望舒一跳。 “三娘在呢,你怎么也不给我点儿面子!”郑铎虽然还是气哼哼的,不过声音倒是小了不少。 卢氏瞪着眼睛,咬着牙说道:“孩子面前,我给你面子了没?你嚷嚷了多久了?我耳朵都生茧了!” 郑铎红着脸小声反驳道:“可他刘文远……” “我妹夫怎么了?”卢氏眼睛瞪的更大了,“淑慎早就特意来了信解释了这事儿,你怎么还揪着不放?越老越糊涂?洛阳城里宴客,刘家是最好的选择!要是在你们荥阳,刘家自不会出这个头!” 听卢氏提起荥阳,郑铎叹了口气,若是大堂兄还在,自是听到三娘的消息后,就会派人来接。可如今……哎,不提也罢! 可他不想提,卢氏却还是开口道:“三娘,舅婆还要交代你一些事。” “舅婆,您说。”望舒笑着抬起头。 “郑家如今的族长郑烨,并不是出自长房。当年我姑祖母有三子一女,长子娶了博陵崔氏,次子娶了京兆韦氏,而我阿家则出自河东裴氏。崔氏多年只得一子,自幼体弱多病,后来好容易养到了成婚的年纪,娶了小崔氏,可也只活到了弱冠之年,并未有子嗣能继承家业。因为崔氏和韦氏一向不和,我阿家又一直支持崔氏,所以当时族中,还有崔氏,都是希望把你舅公过继到长房的。可我阿家也只有这一个儿子,自是舍不得。后来没办法,只得过继了韦氏的次孙郑烨。可郑烨当时已经懂事了,加上又娶了韦氏的侄孙女小韦氏为妻,自从继承了郑氏族长之位后,对我们三房是多番打压。如今郑氏二房独大,好在你舅公因着你外祖母的缘故,早早就搬到了洛阳,也算是远离了是非之地。不过,今日刘家宴请,于情于理,郑家都在宴客名单里。好在那郑烨和小韦氏并不会亲自前来,多半是二房子孙。希望来的是二房的长孙郑烁和他的夫人李氏,郑烁这个人虽然古板,但人不坏,他的夫人虽不是出自赵郡李氏,但陇西李氏于你而言却更好,毕竟你父和赵郡李氏关系也并不融洽。就怕……” 望舒看着欲言又止的卢氏,轻声说道:“舅婆但说无妨,长辈们之间的事,我多了解一下,一会儿也能少出些错。” 卢氏听罢,狠了狠心说道:“就怕来的是二房的郑灼,他的父亲郑钺是韦氏最疼爱的小儿子,当初族中想过继的就是他,奈何韦氏不舍,才过继了当初已经记事的郑烨。而且,郑灼当初是求娶你母亲的人中最迫切的一个,所以对你父亲也是恨之入骨。以他的性格,这次很有可能自动请缨。若这次来的当真是他,三娘你切记,礼数周全即可,切不可和他过多纠缠。但他若真的不顾长辈之尊,为难于你,你也莫要怕!一切,有舅婆在!” 望舒心中暖暖的,轻轻点了点头:“舅婆,我记下了。” 卢氏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摸着望舒的头温柔的说:“荥阳郑家这些年被二房糟蹋的早已不如当年,也没甚好怕的!再说了,这次来的人中,还有王家人呢!他们定会为你撑腰。” 望舒闻言,立时又睁大了眼睛:“王家也来人了?” 卢氏笑眯眯的说道:“怎么会不来呢?你外祖父可是出自王家长房,更是崔氏最疼爱的幺子,若非和郑家长房的崔氏同出一脉,我阿家当初也不会处处支持长房了。” “还真是丝丝缕缕,牵扯不断。”虽然当时结识了江南世家后,对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已经有些习惯了,可如今听着这些,望舒还是不免颇为感叹。 卢氏不由抿唇一笑,额间的皱纹也更深了些:“是啊,你从小不在世家中长大,对这些自然是不太习惯。没关系,你在洛阳这些日子,不管是舅婆,还是我妹妹,都会耐心的给你讲清楚。王家现任族长是王坤,是你的大外祖父。而王家此次来洛阳的是你二外祖父的两个儿子,王文渊和王文博。但文博如今被记在你外祖父名下,算做是你外祖父的继子,也算是让你外祖父一脉有个香火祭奠。” “那就是我亲舅舅了!”望舒有些惊喜。 卢氏点了点头:“是啊,文博也算是你外祖父亲自教养长大的孩子,在来洛阳之前,叔侄俩的关系就很好。过继一事也算是文博亲自站出来的。当时你外祖父一家身死洛阳的噩耗传回关中,你曾外祖母崔氏悲痛欲绝,几度昏厥,你曾外祖父召集族中众人,说要为你外祖父过继一个儿子继承香火。崔氏勉强撑着起身,指着自己剩下的两个儿子,说要过继就过继最亲的,怕别人只是惦记那些银钱,并不是真心为你外祖父。这时,文博直接站了出来,说愿意过继到你外祖父名下。至于银钱,他也不要,他会好好留着,等找到两位妹妹,再将一应产业和银钱都交予她们之手。” 听到这里,望舒的眼眶又湿润了起来:“舅父高洁,三娘感佩于心。” “王家人昨日就已经到了,不过因着你昨日一早就来了我们家,所以他们也并未上门打扰,只说等着今日再见你。”郑铎提起王家,语气间也满是敬重,不复刚才提起郑家时的不屑。 回到郑家,望舒换下一身素衣,换上了一件热闹喜庆的石榴红色广袖衣裙,这是来郑家前特意吩咐晴雨带上的。裙尾处绣满了一圈的石榴花,上面间绣着鎏金百蝶,行走间如百蝶飞舞于百花之中,煞是好看。双环髻上点缀着珠玉做成的石榴珠花,耳朵上也坠着同色水滴玉石,双环髻后绑着石榴红色的发带,还系成了好看的蝴蝶结,在华丽的同时更添了一丝俏皮。 望舒看了看镜中的明丽少女,弯唇一笑,又亲自给自己的额间贴上了一朵红色的海棠花钿,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三娘,你平日里不是不爱如此华丽的装扮吗?”晴雨有些不解。 望舒挑了挑眉,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个鬼脸,又轻咳一声,做出了最端庄温柔的模样,这才扭过身对晴雨说:“今日,不宜清淡。” “哦。”晴雨虽然还是不解,不过自己公主的话,她一向奉若神明,看屋中没有外人,这才小声交代道:“三娘,你今日在王府说的那些话,还好没有其他人听见。不然,恐怕要露馅儿。虽然说冯延巳和李善道都是江南的官,但是,你也是江南长大的官家女娘啊,怎能直呼其名呢?别忘了出门前,柴夫人交代的那些啊!” 看着晴雨小心翼翼的样子,望舒莞尔一笑,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别担心,我心里有数。今日说那些,不过是觉得外祖父和外祖母在天有灵,定是知晓一切的。而且舅公心粗,并不会在意那些细节。若是当时还有别人在,我不会那么说的。” “那就好!”晴雨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三娘心里有数就行!今日人多,婢子就少说多看,省的人笨再说错话。” 望舒笑着点点头:“行啊,你少说,跟着我就行。走吧,我们和舅公舅婆一起,去刘家!” 郑家今日算是全家出动,从老到少,一共三十多口人,坐了八九辆马车,浩浩荡荡的,朝着刘家行了过去。 望舒并没有和李家兄妹坐在一起,而是被卢氏牵着手坐上了最前面的一辆马车。 “舅婆,这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家中不留些人吗?”望舒想着刚才出门时看到的马车队伍,有些咂舌。 卢氏无奈的摇了摇头:“还不是你舅公!非要全家出动。说什么不能矮了声势,这哪像是去做客的呀!” 郑铎吹着胡子哼道:“他刘文远的帖子上写的清清楚楚,阖家出席。我总不能落了你妹夫的面子吧!那必须阖家!吃穷了他!”最后四个字的声音比较小,若不仔细听,还真听不到。 望舒耳尖,听了个清清楚楚,好悬没乐出声。看着老顽童一样的舅公,望舒摇了摇头,真想象不出他和刘承栩的祖父竟是至交好友,不知道的定会以为他俩是世仇呢! “舅公,您和刘家祖父是自幼相识吗?”要不是多年的深厚感情,肯定不会有这样的相处模式。 郑铎咧嘴笑了笑:“我、刘政、王墉,还有柴华,我们四人是同窗,关系好的差不多能穿一条裤子!你外祖父为人温文尔雅,柴青川性格有些一板一眼,也就是我和刘文远,话多,也爱闹。但不知为何,可能就是太相似了,总想分出个高下来!哈哈,这才每次见不见面的都得斗上一斗。” 望舒闻言捂着嘴嘻嘻一笑:“刘家祖父的性格和您像吗?我那日倒是真没看出来。” 郑铎一脸嫌弃的摆了摆手:“定是在你们小辈面前装的正经!你看看他家老七,就能知道他年轻时是个什么样子!” “啊?承桦兄长?”望舒有些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对,就那小子,和刘文远年轻时一个德行!” 望舒顿觉有些头晕,转头向卢氏求证,见卢氏也忍着笑点了头,这才自言自语道:“还真是没想到!就算是像承栩,我都能接受的!” 郑铎哈哈一笑:“承栩那小子猴精似的!说起来也不知道是像了谁,比他几个兄长都强!嗯,比他祖父也强!”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舅公夸赞刘承栩,望舒心中竟然冒出了与有荣焉的感觉来。 第80章 刘府认亲 郑铎看见外甥孙女的表情,忽然想起了刘承栩那晚一脸舍不得的表情,顿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哼哼着说:“也就是强那么一点儿罢了!也没多好!三娘啊,你还小呢,可不能被那臭小子给轻易骗了去。以后,舅公定给你找个更好的啊!你看看我们家八郎,就很不错嘛!” “舅公!”望舒闻言,脸颊顿时变得绯红,“您说什么呢!”而且,八郎?没听错吧?郑泽朗?见过,没什么特别印象,他哪里就比刘承栩强了? 卢氏笑眯眯的搂着望舒道:“别理你舅公!我们三娘才多大啊,哪里就到了要着急找婆家的地步。那些小郎君们,我们得多看看,挑一个最好的才行!不管是刘家九郎也好,郑家八郎也好,说不定今天还有更多的小郎君们,我们都先看着,等我们三娘及笄后再定也不迟!中原和江南不一样,听说江南的小女娘十三就要定亲了,有些还没及笄就要出嫁!我们中原的小女娘,就算是到了十八了再嫁人都不算迟的,三娘可莫要着急,这选朗婿啊可是顶顶重要的事。舅婆帮你好好看着,定要给三娘挑一个最好的!” “舅婆!我哪里急了啊!”望舒越听脸越红,推着卢氏不依道,“而且婚姻大事,我阿耶会替我做主的。”没办法,舅公舅婆好像对这事儿还挺上心的,此时还是先将二师父搬出来挡一挡吧。 “你阿耶毕竟是男子,哪里能懂得这些!”卢氏不赞同的摇了摇头,“找郎婿可不能只看学识和人品,还要看家世,看姑舅,看兄弟,看姊妹……这里边的学问大了。你阿娘走的早,这些事儿啊,没有个女性长辈在,郎君们哪能打听的清楚明白。” 听到这里,望舒知道卢氏是真心为自己考虑,遂也不再多言,只抱紧了卢氏的腰,将头埋进她温暖的怀里,撒着娇说:“舅婆,你的怀抱暖暖的……真好!”就像阿婆一样……. 卢氏搂着赖在怀里的娇娇,笑眯眯的看向郑铎。马车里一时间变得异常温馨了起来…… 随着马车速度变慢,到渐渐停稳,车外也传来了一声熟悉的问候:“承栩奉祖父之命,在此恭候众位。” 望舒笑着从卢氏怀中坐直,任凭卢氏为自己整理了一番妆发,这才牵着卢氏的手,下了马车。抬头间,正好撞进刘承栩笑如弯月的眼睛中,一时脸颊也微微热了起来。 “承栩如今也是长大了,都能帮你祖父待客了!”大表舅郑世祥拍着刘承栩的肩膀不住的夸赞,“你兄长们呢?” “今日这门前的待客都归我家来管,父亲就在前面候着,兄长们刚带了几波客人过去。姑祖父、姑祖母、各位伯父叔父,里面请!”刘承栩顶着一脸招牌的笑容,冲着郑家人做了邀请状。在望舒路过自己身边时,还不忘冲着望舒眨了眨眼睛。 和候在门口的刘继明又打了一番招呼,刘承栩引着郑家人往刘府中堂的方向走去。 “昨日下午,王家和郑家来的人就都到了,今日一早,也是前后脚来了刘家。如今,祖父祖母,大伯父和二伯父正陪着他们等在中堂。祖父吩咐了,姑祖父和姑祖母一到,就领着三娘去中堂认亲。其余各位伯父叔父,可以先到中庭休息。” 郑铎点了点头,吩咐着儿子孙子们直接去中庭,这才领着老妻和望舒跟着刘承栩继续往中堂的方向走。 “王家来的是王文渊和王文博夫妇,要不是祖母拦着,昨日他们就想直接去郑家了。”刘承栩边走边提醒道,“不过那郑家来的,却是郑灼夫妇。”说着,还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望舒。 听到郑灼的名字,几人脚步一顿,郑铎点了点头,拍了拍刘承栩的肩膀:“我知道了,前面就是中堂了,你且回去做你的差事吧。有我和你姑祖母在,不会让人欺负了她的!” 刘承栩闻言,笑着点了点头。行了礼后,转身往门口走去。 望舒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已是安静了下来。深吸了口气,跟着郑铎和卢氏一起步入中堂。 堂中上首坐着的依然是刘家祖父和祖母。但下面的位置上,却不再是上次的刘府诸人,几乎全然陌生的面孔,让望舒不免多看了几眼。左边第一第二的位置还空着,显然是留给郑铎和卢氏的。第三的位置上,一个中年男子正看向望舒,目光中除了好奇,还有毫不掩饰的挑剔。望舒挑了挑眉,这个……应该就是郑灼了吧。 随着望舒的走进,右边第三位坐着的男子激动的站了起来,望舒的目光也随即被他吸引了过去。这个……应该就是过继到他外祖父名下的舅父王文博了吧。 顾不上多看,已经走到众人面前的望舒端端正正的向刘家祖父祖母行了晚辈礼。 看着郑铎和卢氏到了左边的位置上坐好,望舒笑着看向刘政和卢淑慎,又福了福身:“三娘谢过世伯公、世伯婆。” 刘政笑着点了点头,卢淑慎伸手虚扶了下望舒,笑着说道:“我们虽不是你嫡亲的亲人,可也是看着你娘亲长大的长辈。我和你舅婆是亲姊妹,刘家在这洛阳城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了。今日我们就厚颜,越俎代庖一次,替你舅公舅婆操办这一场认亲宴。” “世伯婆哪里的话!舅公舅婆早就和三娘说了,世伯公是我外祖父的至交,您和我外祖母也是闺中好友,我和兄长更是刘世伯和英姨找到的,您能为我办这场认亲宴,三娘感激不尽!” 卢淑慎笑着点了点头,指着右边第一位的男子和第二位的女子说道:“这是你堂舅父和堂舅母。” 望舒微笑着向二人行了晚辈礼。 王文渊笑着点了点头,身边的杨氏拉着望舒的手亲切的说道:“可是见着了!从听到消息后,伯翁和家翁就激动的不行,恨不得能亲自前来。我们夫妻俩能领了这差事,还全靠我和阿姝的交情深!他们还盼着我们能将三娘领回去小住呢!三娘,你英姨和我自幼就相识,算是一起长大的。听她说,你不久后就要回金陵给你阿兄送药?” 望舒点了点头:“堂舅母,等我阿兄身子大好了,我们兄妹俩一定一起回关中。” “好好好!”杨氏笑的连连点头,“真是好孩子!” “哎呀,阿嫂,你好生啰嗦!”旁边的王文博早就等不及了,若不是刚才被妻子拽住,他早就在望舒进来时就冲过去了!此时看自家嫂子拉着望舒说个没完,也不等卢氏介绍,直接开口说道,“三娘,我是你亲阿舅。” 卢淑慎笑着摇了摇头:“文博,小心吓着三娘。” 王博文闻言,刚朝着望舒走近的两步,犹豫着又往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的看着望舒,不知道要说什么好,生怕自己的激动真的吓坏了眼前看着“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三娘,这是你舅父和舅母。”卢淑慎笑着介绍道,“在你外祖父过世后,他就被记到了你外祖父的名下,也算是让你外祖父一脉有个香火祭奠。” 望舒笑着朝王文博夫妻俩走近了两步,行礼唤道:“三娘见过舅父、舅母。” “哎,哎,快起来。”王博文激动极了,虚扶的双手都在不由的颤抖着。 小崔氏笑着扶起了望舒,将她拉到了自己和王文博的面前,仔细端详了片刻,才开口道:“三娘莫怪,你舅父是见了你太激动了!他自小就跟着你外祖父读书习字,和你姨母、母亲是一起长大的,两个妹妹走后,他常常自责当初没有跟着你外祖父一起到洛阳,没有保护好阿姊和妹妹。如今,终于见到了你,他已经连着几晚都睡不着了,就连见你要说什么,都演练了好几次!” “你真是……和三娘说这些做甚!”王文博有些脸红,看着爆自己短的妻子,无奈的搓了搓手。 望舒看着脸快烧着的王文博,只觉得心中暖到了不行。拉着小崔氏的手说:“舅父舅母对三娘的爱护之心,三娘无以为谢!” “傻孩子!一家人,说什么谢!”小崔氏拍着望舒的手,欣慰的点了点头。 “好了,席都快开了,郑家人还没给三娘介绍呢!”卢淑慎笑着说道。 小崔氏点了点头,看了自家郎君一眼,拍着望舒的手说:“先去吧,等席后,舅父舅母还有些事要和你说。”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又冲着王家众人行了礼,这才转身走到了另一边。 卢淑慎指着左边第三坐着的男子说:“这是你表舅父、表舅母。” 望舒微微一笑,对着郑灼和杜氏行了一礼,动作标准,丝毫挑不出毛病来。 郑灼垂眸一笑,端着茶水的手紧了紧,淡淡说道:“你父亲流亡在外多年,竟然将你养的还算不错,也算是没有辜负你母亲了。” 望舒闻言莞尔一笑:“谢表舅父夸奖。不过家父南下,并不是流亡。若不是一心寻找阿娘,家父又怎会远离故土,家父对家母情深意重,对我和阿兄无微不至。有这样的父亲,是我的幸运。” 郑灼闻言轻笑一声,还欲再说,郑铎却不干了,拍了一把椅子扶手:“李家那小子对瑾娘没得说!要是有人想趁他不在欺负他女儿,得先问问老夫!” 郑灼被噎了一下,虽然二房如今势大,可郑铎毕竟占着长辈的名分,他也不好做的太过无礼。真要落了人口实,刘家和王家将他不尊长辈的事儿传了出去,自己回去还是要被堂兄训斥的。 郑灼说不了话,他旁边的杜氏却忽然委委屈屈的开了口:“叔父这话就折煞我们夫妇了,郎君明明是夸了三娘礼仪周全,怎么竟成了欺负晚辈了?” “流亡这话都说出来了!在侄媳妇耳中竟然是好话吗?”卢温惠冷笑一声,“若传了出去,让人还以为怀瑾在中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呢!莫非你家亲戚外出一趟,都是流亡?” “叔母……”杜氏还欲争辩,刘政却轻咳一声打断道:“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今日来的除了王家和郑家,还有厚泽的一些故旧门生,如今也都在等着呢。我们就别在堂中耗着了,开席吧!” 卢淑慎笑着点了点头,冲着陪坐末位的两个儿子和儿媳郑氏扬声道:“德远、明远、二娘子,带客人前去中庭,吩咐大娘子,开席。” 看刘继昭、刘继晖和郑氏带着郑王两家人离开了中堂,卢温惠才冷哼一声:“那个郑灼和杜氏真是讨厌!郑家也是真没人了,竟派了这样上不了台面的人来!” “阿姊!”卢淑慎不赞同的冲着自己姊姊摇了摇头,那郑灼和杜氏虽是小辈,可如此说一个本家的小辈,也是不妥的。 卢温惠撇了撇嘴,看了一眼妹妹身边皮笑肉不笑的刘政翻了个白眼:“你俩活的可真累!明明讨厌极了的人,还要在面上装出一副慈爱长辈的样子!” 郑铎看着被自家老妻数落了一番的老友,笑的牙都露了出来,整个人得意极了。 望舒在一旁低着头,使劲儿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可心里却乐开了花。 “阿姊!三娘还在呢!”卢淑慎无奈的笑了笑。 卢温惠抿了抿嘴,转身拉起望舒的手往外走去:“走,跟舅婆吃饭去!” 卢淑慎闻言也笑着跟了上去,牵起望舒的另一只手:“三娘,今日伯婆特意吩咐了厨房,准备了些江南菜,一会儿可要多吃一些才好!” “中原哪里有什么做江南菜的好厨子?”卢温惠撇着嘴,将望舒往自己这边又拉了拉,“可不要做的不伦不类,伤了我们三娘的脾胃。” “我特意让人去望江楼请的大师傅!”卢淑慎反驳道,“那可是洛阳城里最好的江南酒楼了!” 望舒看着二人笑着说道:“三娘早就想极了江南菜呢,谢谢伯婆一番心意!三娘今日一定多吃些!” 看望舒喜欢,卢淑慎开心的冲阿姊笑了起来。 卢温惠也不由笑出了声:“我们三娘,就是懂事的惹人疼!” 今日刘家的宴席办的很大,中庭里摆满了席面,刘府里所有厨房的灶台全开了,刘家还从外面又请了两座酒楼的大师傅,一南一北,各自带着徒弟和助手,与刘府的厨子们一起,将看家的本事都使了出来,倒是吃了个宾客尽欢。 酒过三巡,许多王家故旧本来因着望舒是个女娘,不太好意思上前叙旧的,此时借着酒意,也三三两两的开始拉着望舒追忆起了往昔。 又送走了一波因着王家之事的惊醒才远离了旧日朝廷的故旧,望舒揉了揉笑酸的腮帮子,冲着同情看过来的李菀青和郑慧画眨了眨眼。 望舒还未说话,旁边一直陪着她的刘榕先一屁股坐下了,偷眼看了下周边还未有新人前来,然后不顾形象的干了碗茶,这才心有余悸的说道:“真没想到,这些老夫子们平日里端着个架子,可喝了酒后,竟是如此能说!” “榕娘!”望舒戳了戳刘榕的胳膊提醒道,“非礼勿言。” 刘榕郁闷的叹了口气:“其实,刚才过来的好几个我都听阿耶提起过,当时王家出事,他们是有多远躲多远,生怕因着平日里的交情被连累了!还有好几个怕事辞官不干的!如今时过境迁,倒是一个个都摆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姿态,还将贪生怕死说的如此义正严辞!本来请这些人我阿耶就有意见,奈何祖父非要如此,我是替王家和望舒阿姊不值!” 望舒笑着拍了拍刘榕的脑袋:“如今早已时过境迁,那些过往的恩怨,如今正是化解的最好时机。伯公如此做,也是希望能替王家多留些香火情。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多个人情,就如多了条路。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用到呢?” “就那些贪生怕死之辈?能用到他们什么啊?”郑慧画也在一边嘟着嘴说。 李菀青犹豫着开口道:“我隐约觉得,这些人倒不像是贪生怕死的人,当初的事是不是另有隐情呢?看他们刚才的表情,是真的心疼阿姊的!” “心疼?估计也是做出来的样子吧!”郑慧画摇了摇头,“听祖父说,当初王家出事时,在朝中的那些人,除了卢家舅祖父,没人肯站出来帮着说话的!” 望舒摇了摇头:“话不能如此说。涉及个人生死,有些人未必会怕。可若牵扯到家人,就不免要多番思量了。刚才那几位老先生提起当年,也多是惋惜后悔,话语中的义愤并不是装出来的。辞官,既是保家,也是反抗,并不是单纯的贪生之辈。如今,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是一家之长,家中晚辈众多,入朝者甚众。在伯公看来,和这些人保持联系,以后若是我和阿兄不选择留在金陵,而是想回洛阳生活,那么这些就都是助力。毕竟,曾经的愧疚积攒了多年,若是我和阿兄有需要,相信他们必会倾力相助。” “原来如此。”刘榕点着头,也想通了其中关节。深吸了口气,又站起身,扬起标准的微笑,准备陪着望舒继续迎接下一个走过来的昔日故旧。 第81章 蝉不知雪 “呃……叔父……”刘榕看着下一个走过来的身影,颇有些惊异,愣了片刻后,忙看着望舒解释道,“三娘,这是我表叔父,就是刚才郑四姊姊提到的卢家舅祖父的幺子。” “世伯。”望舒笑着对来人行了一礼。 走过来的男子已过不惑之年,可姿态间却尽显潇洒,一身宽袖广身的青布袍,倒是颇有些魏晋之风。来人冲着刘榕点了点头,将望舒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摇了摇头:“不像!你既不像你阿娘,也不像你阿耶!更不像你外祖父、外祖母和祖母。不过,我没见过你祖父。兴许,你是像了他。” 听着来人的话,望舒笑了笑。语气中满是熟稔,没有丝毫恶意,应该是和母亲与二师父极为相熟之人,遂点头说道:“听父亲说,我是像祖父的。” 卢本欢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若是像你阿娘就好了!” 望舒闻言,心中有些了然:“我小时候也常常这样想,要是我长得和我阿兄一样,像阿娘就好了。可如今,我倒是觉得,我长这样挺好的。” “哦?你阿兄极像你阿娘?” 望舒点了点头:“是,所以父亲一直最爱阿兄。” “那你为何如今觉得不像你阿娘挺好的呢?”卢本欢颇为不解。 望舒笑了笑:“因为这样,别人看我,才是真的在看我。而不是透过我,去看另一个故人。”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卢本欢听到望舒的话,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笑了出来,“你这个性子,倒是颇为像她!你阿耶不应该偏心!你这性子,很讨人喜欢。” 望舒笑着赞同道:“是啊,如今我阿耶也是如此。疼爱阿兄和疼爱我,都是一样的!” 卢本欢笑声虽止,可脸上的笑容却更深了起来:“怀瑾,好福气!”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被旁边传来的一声冷笑给打断了:“福气?他哪来的福气?我都替他臊的慌!说什么在金陵为官?其实我早打听过了,不过是唐皇身边一得宠的伶官罢了!戏子而已!还敢说是官?真是天大的笑话!” 听见这话,刚刚还喧闹的中庭顿时安静了下来,片刻后,一片片的议论声接连响了起来,众人脸上的惊讶和鄙夷交替出现,不可置信的看着说话之人,似乎在期待他再说些什么。 郑灼施施然的站起身,看着眉头已经皱起的望舒冷笑道:“怎么?莫非我的消息有误?那李家明不是伶官?而是一朝宰辅?堂堂七尺男儿,做什么不好?呵呵,竟然进宫当一个玩意儿!瑾娘莫不会是被他给气死的吧?就这样一个人,也配娶瑾娘?依我看啊,不过是趁人之危罢了!” “你胡说!”郑慧画站起身,怒视着郑灼。 “你是郑四娘吧?怎么说我也是你叔父,你就是这么和长辈说话的?我郑家的教养已经这样了吗?”郑灼看了眼郑铎的方向,笑着探身说道,“还是说,你们三房的教养,一向如此?” “你!”郑慧画气红了脸,看祖父脸色铁青,却无阻拦之意,遂扬眉反驳道,“祖父祖母教我要敬爱尊长,可对于那些信口雌黄,辱人清誉的尊长,却也不用以礼相待!” “信口雌黄?辱人清誉?真是天大的笑话!他李家明一个戏子,哪来的清誉?”郑灼冷笑道。 “你!”郑慧画刚要上前一步继续辩驳,却被身旁人给拉住了,回头一看,正是望舒。 “四表姊。”望舒摇了摇头,淡淡的开口,“我父亲确实是伶官。” “什么?”望舒此话一出,庭中众人纷纷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还有些八卦之人已经三三两两的开始交头接耳了起来。 “终于承认了?”郑灼不屑的甩了甩袍袖,似是要甩掉什么赃物一般。 “可在我看来,我父一生光明磊落,含章素质,冰洁渊清。是这世间最配我阿娘的男子!”望舒掷地有声,看向庭中所有的人,眼神坚定,没有丝毫闪躲。 “哼,一个伶官……” “伶官又如何?”望舒直接打断了郑灼的话,向前一步直直的看向他,眼神中没有丝毫惧意,“他是唐国烈祖为最宠爱的永嘉公主亲自挑选的启蒙恩师,是如今的圣人最信重的身边人。伶官?没错,他是伶官。可这是他多番推辞下亲自挑选的官职。虽为伶官,却也是谏臣。当初圣人在宫中建造高楼,大理寺卿萧俨直言劝谏,却险些掉了脑袋。若非他仗义执言,萧俨又岂能仅仅被贬为舒州副使?而且若非他,江南的赋税也不可能降到如今的地步。他的功绩,岂是你这样的人仅仅凭着打听就能全数知悉的!” “你一介女娘,能知道什么?还不是全凭一张嘴?”郑灼冷哼道,“若真是如此,放着堂堂朝官不做,选个伶官当?莫非是图好听?” 郑灼一番话落,引来一番窃笑。却在刘政和郑铎四目的扫视下又静了下来。 “我是女娘,可自小读圣贤书长大,也知晓些道理。”望舒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群的眼光,笑着说道,“我父曾经说过,他是北地人,虽经乱世,离了故土,但心中故国之情难舍,绝不会做南国之官。可受恩于人,又怎能不报?圣人潜邸之时,我父就已经入府做了幕僚。说是幕僚,不过因为如今的圣人一向喜爱诗词歌赋,我父才学出众,常常陪同圣人作诗弹曲。后来母亲去世,圣人登基,我父本欲辞别归隐,奈何圣人百般挽留,救命之恩难偿,左右为难下,做个伶官,就是我父最好的选择。” “说得好!”卢本欢原本懒懒散散的声音忽然变得高昂起来,笑看着望舒点了点头,“心怀故土,不忘恩情,怀瑾,不负君子之名!” 眼看着在卢本欢的带动下,庭中众人眼中的不屑散去,感怀与敬佩之色取而代之。郑灼眉头越皱越紧,不耐的看了眼身边的杜氏。杜氏见状,捏着帕子的手一紧,凄凄切切的开口道:“三娘是女娘,怎会知晓如此多的前朝之事?莫不是听自己父亲讲的吧?” “你这话,莫非是说怀瑾夸大其词?”卢温惠一向最反感装模作样的女子,见杜氏如此惺惺作态,忍不住冷哼道,“不管你什么意思,捏着嗓子做甚!想说话就好好说话!不想说就闭嘴,莫要给郑家丢人!” “伯母这话,侄媳不敢领受。”杜氏眼眶微红,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委屈的说道,“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侄媳谨守规矩,从不逾矩,何错之有?” 卢温惠看着她,满眼都是厌恶,正要开口,却被一边的卢淑慎拍了拍手。 “既然说到这儿,那郑家娘子,莫非忘了?谦则德之柄,顺则妇之行。凡斯二者,足以和矣。”卢淑慎微微一笑,语气淡淡的,眼神虽不凌厉,却直直的看向杜氏,“顺,你可做到了?” “我……”杜氏一时有些语塞,不敢再看向卢氏姊妹,将视线移向望舒,轻声说道,“我知晓伯母这话,是因着三娘怪我。可我毕竟是长辈,有些疑惑于三娘是如何得知这些前朝秘辛罢了。并非有意为难,伯母何须如此咄咄逼人。” “哦!”卢淑慎笑着向后靠去,“我们如此就是咄咄逼人,你如此,就只是一时好奇。郑家娘子可真是严于律人啊!” 看杜氏脸色越来越红,卢温惠心中异常畅快,看着自家妹妹得意的笑了笑。 望舒看了场异常精彩的“对决”,心中也是颇为感慨,和卢淑慎相比,舅婆还真是“直率”啊! “伯婆、舅婆,堂舅母的疑问,三娘可以解答。”望舒笑着说道,同时目光掠过正红着脸的杜氏,定在了郑灼的脸上,“这些事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前朝秘辛,堂舅父堂舅母若是不信,自可去唐国打听打听。当时参加了登楼宴的官员不少,在唐皇和我父身边之人也挺多的。哦对了,可别在民间打听。毕竟,能参加登楼宴的,也都是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能站在圣人近前的,均在三品之上。堂舅父可千万别打听错了方向。若是不认识这些高官也没关系,我可以给堂舅父介绍几个相熟的。”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娘子!”郑灼冷笑一声,“不愧是李家明亲自教养出来的!也难怪,没有母亲教养,是学不会清闲贞静!” “您是我阿姊的堂舅父,那我就也称您一声堂舅父吧。”李菀青此时忽然笑着站起身,冲着郑灼福了福身,“我阿姊确实没学过什么清闲贞静!却也不是您说的没有母亲的缘故。我阿姊自幼长在太后身边,是永嘉公主的伴读。深受太后、皇后和公主的喜爱。太后的教养,可不是清闲贞静和柔顺敬慎。” “原来如此!” “竟然是在太后身边长大的!真是福气啊!” “怪不得我总觉得三娘很有些傲气呢!” “有资本傲气!” 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李菀青心中松了口气,看着冲她看过来的柴守英点了点头。 “你又是何人?”郑灼指着李菀青问道,“目无尊长!哪家的女娘?” 李菀青莞尔一笑:“忘了自报家门了。我是赵郡李氏长房长女,家父李善道。我家的教养,虽也有尊敬长辈,可还有更重要的一条,明是非,懂道理!” 听见李家的名头和李善道的名字,郑灼有些语塞,虽然郑家不怕李家,可李善道在文人学士中的名声,他一个郑家二房幼子,还是轻易不敢得罪的。不过心中还是有些奇怪,明明李氏长房和五房向来不对付,怎么这长房之女竟然还会帮着望舒?只怪杜氏没有打探清楚!念及此,郑灼狠狠瞪了杜氏一眼。 “李家女娘都好生威风!我父亲只是不懂李家伯父做伶官的选择罢了!不过多问了几句,就引来如此的口诛笔伐,不免有些得理不饶人了吧!”相邻一桌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轻声说道,眉眼间和杜氏颇有些相似。 “这位想必是郑家表姊吧?”望舒笑着问道。 “郑家十三娘。”少女倨傲的点了点头。 望舒点点头:“我算是知道了,何谓蝉不知雪的道理!也罢,多说无益,对牛弹琴!”说罢,直接拉着李菀青坐了下来,招呼着同桌的姊妹,“吃饭吧。” “你!”郑书怡千算万算,没算到望舒对她竟然是这个态度,直接无视,像是一巴掌打到了她脸上。 看着郑书怡面上无光,陪坐在这一桌的刘家五娘刘杋尴尬的笑了笑:“姊姊莫气,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谁和她是一家人!”郑书怡委屈的坐了下来,拿帕子擦着眼泪,和那杜氏倒是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人家是太后养大的,说不定心里觉得自己和唐国公主才是一家人,压根没把我们这些人看在眼里。却不知,人家公主觉不觉得她是凤凰?说不定,也只当她是只山鸡罢了!” 郑慧画闻言,直接扔了筷子:“你要自轻自贱,可别拉着我们!你不想当三娘的家人没关系!我们当!” 刘榕笑嘻嘻的将桌上的筷子拾起,细心的擦了擦,又递给了郑慧画:“表姊莫和不相干的人一般见识,夏虫不可语冰,就像三娘说的,多说无益!” “你们也少得意!”郑书怡红着脸说道,“你们将她当姊妹,还不知道人家心中作何想法呢!没看见她身边的李大娘吗?人家才是一家人!” 同桌的另一个女娘看不下去了,轻放下筷子,抬头说道:“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妹妹来别家做客,还是少言,多吃吧。” “扑哧!”郑慧画一个没忍住,将口中茶水都喷了出来。匆忙接过刘榕递过来的帕子,胡乱擦了擦嘴,扭头看向说话之人,眼神间尽是钦佩。 “说话那人,是王家女娘,排行十一,闺名叫朝朝的。”刘榕笑着给望舒介绍道。 “原来是表姊。”望舒笑着冲王朝朝点了点头。 王朝朝回了一礼:“家父王文博,算起来,我是你亲表姊,你还有个亲表兄,一会儿我带你见见。” 望舒看着王朝朝一脸郑重的样子,有些哑然失笑。还真是个妙人…… 郑慧香将郑慧画的脑袋扳了过来:“别看了!吃你的吧。” “那个王十一娘是个人才啊!”郑慧画满眼的星星,拉着自家妹妹的手说道,“我要和她做朋友!” “你可踏实点儿吧!”郑慧香头痛极了,“小心回去二伯母罚你抄《女训》!” “哈哈哈……”望舒闻言不免捂着嘴笑了起来,“表姊也常被罚抄《女训》?” 郑慧画郁闷的点了点头:“是经常!不过还好不是《女诫》,只是《女训》!” “怎么说?”没被罚过的刘榕很是不解,不都是教训女娘要如何如何的嘛。 “《女训》只有一百六十九个字,《女诫》却有一千六百字,那能一样吗?”郑慧画偷眼看了看母亲那桌,压低了声音解释,“而且《女训》注重的是女娘品德和学识的教养,《女诫》却通篇的男尊女卑、夫为妻纲。我宁愿抄写一百遍《女训》,也不愿意抄一遍那劳什子的《女诫》!” “四姊姊!”郑慧香不赞成的瞪了眼郑慧画。 郑慧画撇了撇嘴:“咱们这一桌都是自家姊妹,有什么需要避讳的!” 望舒却在一边若有所思:自己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自己幼时常常被阿耶罚抄《女训》,所以初闻郑慧画也常被罚抄时,颇有些“志同道合”的好笑!可听到她后面的话时,却又有些意外。自己自诩聪慧,却从未真正的去想过阿耶的用意。若真要罚的话,《女诫》岂不是更好? 忽然“想通”了这一点,望舒心情极好的笑了笑。 “听到阿姊被罚,三娘怎么如此高兴?”郑慧画正好看见望舒灿烂的笑容,忍不住开口问道。 望舒闻言,使劲儿忍了笑,看着郑慧画讨好的说道:“表姊,三娘非是笑话表姊被罚,只是想到一些往事罢了。” “往事?莫非三娘也经常被罚?”郑慧香也好奇的看向了望舒,“可是,姑父怎么会舍得罚表妹呢?” 望舒轻咳一声,小声说道:“我是想起了,永嘉公主经常被罚抄《女训》的事儿!” “啊!”众位小女娘听见望舒的话,惊讶的捂着嘴,不可置信的问道,“公主也会被罚?是太后罚的吗?”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太后最疼爱公主了!是圣人罚的!” “公主不是圣人的女儿吗?”郑慧雪不解的问道。 “四姊姊还是二伯母的女儿呢!不也常常被罚么!”郑慧茗敲了妹妹的额头一下,偷笑的看了眼郑慧画。 “哦,那倒也是!”郑慧雪点了点头。姊妹二人的互动,引来对面郑慧画示威性的挥了挥小拳头。 第82章 我都不嫁 “我承认,自己确实不是个贤淑的女娘。”郑慧画摊了摊手,“阿娘总想让我做成阿姊那样的淑女,我实在是做不到啊!可谁说的,一定要贞静贤淑才是个好女娘呢?” “对呀!谁说贞静贤淑才是好女娘?”望舒赞成的点了点头,“我见过很多种类型的女娘。她们有的温婉文静,有的正义坦然,有的狡黠伶俐,有的幽默开朗,有的豪爽奔放……可只要是善良、诚实的,那就都是好的女娘。” “三娘说的对!”郑慧画高兴的拍了拍手,“我就是那个豪爽奔放的!” 一番话,惹来众姊妹一片笑声。 “三娘,那公主是怎样的?”郑慧雪好奇的问道,“听说唐国有三个公主呢!不过坊间传闻,永嘉公主周到可亲。想来,定是个温柔敦厚的性子吧?” “哪个传的?”望舒差点儿被一口茶水噎到。 “唐国的传闻还挺多的,不过关于公主的倒不多,除了永嘉公主最受宠爱的传闻以外,这个是传的最多的!”郑慧茗也点着头说。 郑慧画有些不相信:“若真是敦厚温柔,又怎会被罚抄《女训》呢?” “也是啊!”郑慧雪点了点头,看着望舒问道,“三娘,那永嘉公主到底是什么样的啊?” “永嘉公主嘛……”望舒看了眼旁边正揶揄的看向自己的刘榕和李菀青,无奈的说道,“挺活泼的!” “啊?活波为什么被罚啊?”郑慧雪不依的问道。 望舒头疼极了:“就是因为太活泼了吧!” “我懂了!”郑慧画在一边意味深长的眨了眨眼睛。 “四姊姊,你懂什么了啊?”郑慧雪盯着郑慧画问道。 郑慧画偷偷看了眼身后那一桌的王朝朝,压低了声音道:“刚没听到啊?闲谈莫论人非。三娘说的’太活波’的意思,就是太调皮了呗!隐晦!这都不懂?你是不是傻!” 看着煞有其事的教训妹妹的郑慧画,望舒嘴角都抽抽了起来。 “太调皮了!”刘榕用肩膀偷偷撞了撞望舒的手臂,偷笑着说。 望舒抬眼看了看天,无语的又给自己灌了杯茶。 不知为何,郑书怡颇有些惧怕王朝朝,在她的注视下,郑书怡未敢再生事端,老老实实的一直坐到了午餐结束。 “三娘,十一娘。”宴席散后,柴守英走了过来,冲着望舒和王朝朝招了招手。 望舒虽不知道柴守英为何要唤二人,可依旧听话的和王朝朝一起朝着柴守英走了过去。 “英姨。”望舒向柴守英行了一礼。 柴守英笑着一边牵起一个,拉着往中堂走去,边走边和望舒解释说:“你舅父找你有事儿。” 望舒闻言,想起之前王文博和小崔氏与自己说,席散后还有事情要和自己说。遂也不多问,跟着柴守英往中堂的方向走去。 中堂里,除了王文渊、王文博两夫妇外,还有刘家祖父祖母,并郑铎和卢氏,此外,还站着一个少年郎君,和王朝朝相似的年纪,长相也很是相同。望舒不免多看了几眼,虽然萧文正和萧文若也是双生,可也不像王朝朝和眼前郎君似的,长的几乎一模一样。若不是装扮不同,还真是不好分辨。 “这是你表兄王方兴,和你朝朝表姊是双生,行十。”王文博笑呵呵的介绍着自己的儿子。 望舒笑着行了一礼:“三娘见过十表兄。” “表妹。”王方兴红着脸也行了一礼,礼罢,还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望舒。 望舒有些纳闷,偷看用好奇也能解释,脸红用腼腆也能解释,可他眼中的郁闷,又是从何而来? 没等望舒多想,王文博笑着开了口:“三娘,这是给你的。” 看着王文博递过来的一个木匣子,望舒好奇的接了过来,打开一看,竟然全是房契和地契。 “舅父,这是……”望舒顿觉手中的木匣子沉的惊人。 “三娘啊,这些都是你外祖父的资产。还有许多银钱,不太好带。”王文博笑着解释道,“不过可惜了,还有许多物件,包括你外祖母的许多嫁妆,当初在那场祸事里都遗落了。如今,也就剩下这些了。不过好在寻回了你,这些交到你手上,我也终于能安心了!” “不行,舅父。”望舒将木匣子又放回了王文博的怀里,“这些东西我不能要。” 听见望舒的话,王文博有些着急:“怎么不能要!这些都是你外祖父的,你外祖父的就是你和你兄长的!你姨母那边已经没有后人了,如今你外祖父一脉,也就剩下你和你兄长了!”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舅父怎么忘了,还有您啊。” 王文博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头:“是我说错了。可我记到你外祖父名下,并不是为了这些!” “我当然知道您不是为了这些!”望舒笑着说道,“就因为您的本意不为这些,我才更不能收!” “三娘。”小崔氏欣慰的站起身,走到望舒身边,拉着她的手说,“舅母知道你的意思。也很欣慰你能如此想。可这些,本就是你应得的。你外祖父在天有灵,定希望你和你阿兄能过的更好一些!舅父舅母不缺这些!你收着,也好让我和你舅父安心一些。江南地远,我和你舅父不能时时看顾你们,有这些钱财傍身,总能好一些!”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舅母,我和阿兄过的很好!父亲从未亏待我们。如今,金陵一派繁华盛景,父亲的俸禄也不少,我们兄妹生活无忧,不缺这些银钱。况且,若是阿兄今日在,必是和我一样,不会收的。外祖父一生无子,如今有舅父和表兄继承香火,本就是替我和阿兄进了孝道。这些,于情于理,都应该是表兄继承。” 王方兴闻言,急忙表态道:“我一个男儿郎,要这么些银钱做甚!将来我自己挣就是。表妹都拿去。” 望舒看着和王朝朝不仅面容相仿,就连性格也相似的王方兴,不免有些好笑,故凑趣的说道:“表兄莫非是看轻我们女娘?我们也可以自己挣!” 王方兴闻言,挠了挠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阿娘说过,妹妹们是用来疼的!挣钱这种苦差事,兄长来就行!妹妹们只管在家中享乐就好!”说完,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王文博和小崔氏相视一笑,显然对于儿子的回答极为满意。 看着站在一边的王朝朝,望舒上前一步牵起她的手,冲着王文博和小崔氏笑了笑:“那还有朝朝阿姊呢!这些若是表兄不要,那就给朝朝阿姊做嫁妆吧!” 王朝朝闻言咧了咧嘴:“三娘将来也要嫁人的,这些做三娘的嫁妆也合适!” 郑铎几人见状,笑着捋了捋胡须,感慨的点了点头:“别人家为了些许钱财,挣破脑袋的都有!如今这么大一笔资产,你们几个竟然还让来让去!” 望舒见郑铎终于开了口,急忙跑过去和卢氏撒着娇:“舅婆、舅公,你们快帮我劝劝舅父舅母啊!我不要这些!我父亲和兄长今日若在的话,也定是不会要的!” 卢氏摸了摸望舒的脑袋,看了眼郑铎,点了点头。 郑铎笑着说道:“好了!你们既然都不想要,那老夫就仗着自己是长辈,做一回主!这些东西,你们夫妇俩好好挑拣挑拣,有些在江南地界的,给了三娘和阿茂就好!剩下的,留给十郎和十一娘!” “舅父!”王文博还欲再推辞,却被郑铎挥手打断了。 “就这么定了!”郑铎直接拍了板。 从中堂出来,望舒和王朝朝并排而行,但五感灵敏的她还是发现,身后有一道视线时不时的就会落在她身上,还伴随着一声声不知从何而来的长叹,声音虽小,可自幼练功的她又怎会听不到。 在又一次轻声的叹气时,望舒忽的扭过头,突然的动作吓得身后的王方兴气没叹完就噎了回去,最后打了个嗝。王方兴看望舒盯着自己,俊脸不由自主的泛起了霞色。 “表……表妹……看我做甚?”王方兴低着头,双手还不由自主的拽紧了袍子。 望舒绕着他转了一圈,站在他面前抬头问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吧?表哥一直看我做甚?” “我……我……我没……”反驳的声音越来越小,王方兴头都快低到脖子里了。 望舒看着他嘴角抽了抽,好像自己欺负了他似的。 王方兴不知道做了什么思想斗争,叹了口气,终于抬起了头,看见望舒盯着他看的眼睛又黑又亮,一时又紧张了起来。 一旁的王朝朝看不下去了,走过来看着自家兄长说道:“他是好奇。” “好奇?”望舒盯着自己看了看,又看向王朝朝,“我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那倒是没有!”王朝朝也从头到脚的看了看望舒,摇了摇头说,“就是有点儿小。” “啊?”望舒对这没头没脑的话颇为不解,自己,哪里小? 王朝朝笑着牵起她的手:“我阿耶阿娘有心将你娶回家,可你对于我兄长来说,年纪确实太小了些!他大概是因此才郁闷的吧!” “表……表妹别误会。”王方兴见妹妹直接出卖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我不是不满意表妹,实在是……实在是觉得有些罪恶!毕竟,表妹比我小六岁呢!” 望舒从听见王朝朝的话后就愣在了那里,娶?娶谁?她?和谁?王方兴吗?舅父舅母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嘛!不行!望舒黑着脸快步往回走去。 “表妹!”王朝朝看望舒又往中堂的方向走去,急忙拉上王方兴,一起追了过去。 “这怎么行!不行!我不同意!” 刚走到中堂门口,就听见郑铎在里面大声反驳着。 望舒停下脚步,在门口偷听了起来。 “舅父是对我家十郎有何意见?”王文博小心翼翼的问道,“我家十郎虽然不能说是一表人才,可长的也不差。况且书读的也不错啊!虽然年纪是比三娘大了些,可没关系,十郎可以等,等三娘长大了再行嫁娶。老夫少妻,知道疼人!” “正是这个道理!”小崔氏也笑着说道,“况且有我们夫妇俩做姑舅,您还不放心嘛!” “总之不行!”郑铎反对的声音极为坚定。 望舒默默的点了点头,还是舅公靠谱些! “王家太远了些!三娘真假过去了,我想她了还见不着!我家小八也不错,嫁给我家小八,我还能时时看见她!”郑铎说道。 望舒闻言,嘴角又抽了起来,收回刚才的想法,舅公更不靠谱!小八?长啥样子她都有点儿模糊!听见中堂中传出来的争吵,望舒直接掀帘走了进去。 “三娘?”正座上的卢淑慎看见望舒,笑着冲她招了招手。 看见望舒的身影,王文博和郑铎都尴尬的住了口。 主座上的刘政在一旁偷笑:“你们呀!问过怀瑾的意思没有?自己在这里争个没完。” 卢温惠瞪了一眼自家夫君:“多大人了!争的面红耳赤的,也不怕三娘笑话!” 郑铎将走向卢淑慎的望舒拦了下来,笑眯眯的说道:“舅公不是舍不得三娘嘛!” 望舒无奈极了,可还是笑了笑说:“舅公,三娘定会常常来洛阳看您的!” “那也有不在的时候啊!”郑铎一脸的不满意,又堆起一脸笑容说,“可若是三娘嫁到了我家,那舅公不是就能每天都见到你了嘛!” 望舒叹了口气,虽然很不想打破郑铎的美好愿望,可涉及自己的婚嫁,望舒还是狠了狠心,摇头说道:“舅公,我不想嫁八郎。” “那……”郑铎想了想,“六郎、七郎都可以!虽然比你大了些,但只要你喜欢,哪个都行!” “舅父,你家六郎和我家十郎一般大小,若是六郎都可以,十郎为何不行?”王文博此时插嘴道。 “舅公,舅父,不论是六郎、七郎、八郎、十郎,三娘都不想嫁!”望舒认真的说道。 小崔氏笑了笑,上前拉着望舒的手,温柔的问道:“那我们三娘想嫁一个怎样的人呢?” 望舒看了看气喘吁吁跑进来的王方兴和王朝朝,抱歉的笑了笑:“非是三娘认为表兄们不好,相反,表兄们都很好,各个都风度翩翩、惊才风逸,不论哪家的小女娘,表兄们都配得上!可三娘想嫁的,是无论我跋扈也好,任性也好,刻薄也好,始终都觉得我是最好那一个。当然,在我心里,他也一定要是最好的那一个,可以不用文采风流,可以不用武功盖世,再平凡,再普通,只要在我看来,他就是最好的那一个。若有一天,我遇上这样一个人,那我就嫁。” 小崔氏笑着摸了摸望舒的脸蛋,感慨的点了点头:“三娘说的对!不嫁最好的,只嫁对的那一个!” 卢温惠也笑着说道:“还是我们三娘想的对!” “三娘如今可是碰到了?”王文博犹豫着问道。 望舒抿了抿唇,没有直接回答,不过脸色却微微红了起来。 见状,郑铎和王文博还想再问,却被各自的夫人拦下了,这些话,肯定得私下里问啊! “好了好了!让孩子们去玩吧!”卢淑慎笑眯眯的说,“三娘年纪还小呢!等怀瑾能抽空回来时,再商量这些,也不迟!” 和长辈们行了礼,望舒和王朝朝三人又重新退了出去。 卢淑慎看着望舒的背影,乐呵呵的小声冲着刘政说:“听见了没,三娘不想嫁的人里,可没有咱们九郎!” 刘政也得意的瞥了眼老友郑铎,冲着老妻点了点头:“和老五媳妇交待一声,早些和怀瑾把两个孩子的事儿啊给定下来!咱们小九可是自小就念叨着三娘呢!这样好的孙媳妇,可不能被郑子墨给抢跑了!” 卢淑慎笑着点了点头:“放心吧!有我在呢!姊姊和姊夫定是抢不走的。” 刘政狐狸似得笑了笑,自己的小孙媳妇,那可是承栩自小就看上的!又是陪着去读书,又是陪着去寻药,天南海北的折腾了个够!若是真被郑子墨那老小子给撬走了,承栩那小子还不得上吊啊!不成不成!自己得替孙子看好了! 第83章 丈八灯台 “三娘,女娘嫁人,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王朝朝不解的看向望舒。 望舒笑了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没错。但前提是,我得先同意。” “还能如此?”王朝朝像是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满眼都是惊奇。 “表姊定亲了吗?”望舒看着王朝朝问道。 王朝朝点了点头:“去岁就定了。”若是早些认识表妹就好了,如今万事皆定,再说这些也没用了,想及此,王朝朝也兴致缺缺,闭口不再谈了。 望舒看着王朝朝的表情,心中有些惋惜,看向王方兴想求个答案。 王方兴虽然不懂表妹为何不愿意嫁他,但却在知道这婚事大概率成不了时,心中反而松了口气,此时也就笑着说道:“朝朝定了崔家的四郎。两人也算是表亲,其实四郎人挺好的,和朝朝也相识,而且舅父舅母做姑舅,对朝朝也不会差的。” 王朝朝笑了笑,打起精神说:“是啊,其实阿耶阿娘疼我,给我说的这门亲再没有不好的地方了!” “表姊可是不喜欢崔四郎?” “也不能说不喜欢,只是,就像表妹刚才说的,他在我心里并无不同,他于我而言不是最好的那个,我于他而言也不是。”王朝朝笑着看向望舒,“说起来,我们二人虽然自幼相识,可细算下来,也就见过那么几次而已,彼此又能有多熟悉呢?” “那表姊心中,可有最好的那一个?”望舒也笑着看向王朝朝。 “并无。”王朝朝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既然如此,何不趁着还未成亲前,多了解了解。说不定,了解透了,他就成了表姊心中最好的那一个呢?”望舒调皮的冲着王朝朝眨了眨眼睛。 王朝朝若有所思的看着望舒,半晌后,笑着点了点头:“表妹说的不错!” 看着两个妹妹的眼神交流,王方兴默默的给表兄点了根蜡。 “望舒!” 刘榕自远处跑来,眼神中还有焦急之色。 望舒迎着刘榕快步走了过去:“怎么跑的这么急?” 刘榕喘了口气,拉着望舒急声说道:“望舒,你快过去看看吧,郑家十一郎和我九兄打起来了!” “郑家十一郎?”望舒皱了皱眉。 刘榕点点头:“就是郑书怡的兄长郑鹏涛,你和朝朝阿姊离开后,我们都去了花园里,想着一边赏景一边等你们,谁知道正遇到那个郑书怡拉着几个小女娘在说你闲话,菀青姊姊听不下去,就上去和她们争辩了起来。那个郑书怡说不过菀青姊姊和慧画姊姊,就搬来了她兄长!” “边走边说。”望舒朝着王朝朝点了点头,拉着刘榕就朝花园那里急步赶去。 “那个郑鹏涛也不是个好人,眼见着也说不过菀青姊姊她们,就要动手!幸好我九兄及时拦了下来,要不然,那巴掌就落到菀青姊姊脸上了!”刘榕气哼哼的说道,脚步却不停。 “你九兄没事吧?”这个刘承栩,右手还没好透呢,怎么就和人动手了呢?吃亏了怎么办?也不知道那个郑鹏涛功夫怎么样。望舒有些心急,却还得顾及着刘榕的脚步,没办法走的太快。 “我九兄?哦,我九兄现在没什么事儿!毕竟那个郑鹏涛是个三脚猫的功夫!”刘榕说到这里忽然又叹了口气,“但是,一会儿有没有事儿就不好说了!毕竟郑鹏涛是客人,我九兄是主人,主人揍了客人这事儿,搁在谁家也没礼!我祖父再疼我九兄,也得罚他!” “榕娘放心,有我在呢!必不会让你九兄挨罚的!”望舒拍了拍刘榕的肩膀安慰道。 还没走到刘承栩几人所在的位置,望舒就听见了一阵哀嚎,急走了几步,转过一角凉亭,就看见一群少年郎君和女娘围做一团,正看着中间的什么人。 拨开人群,望舒看见李菀青和郑慧画等人正站在其中,狠狠瞪着地上坐着的一人。那人抱着胳膊,疼的直嚷嚷,脸色也有些发白,眉眼皱做一团,额头上还有许多汗水沁出。 在他正对面,站着一个锦衣少年,正是刘承栩。 “一个郎君,对一群女娘出手!还要不要点脸面了?看你那点儿出息,不过是摔了一跤,能有多疼!”刘承栩不屑的看向郑鹏涛,语气中是深深的鄙夷。 “阿兄!”郑书怡跑上前去,扶着郑鹏涛站起,冲着刘承栩横眉冷对的说,“这就是你们刘家的待客之道?” 刘承栩不在意的笑了笑,指着郑鹏涛道:“值得我刘家以礼相待的,自然是懂礼之人!你在我刘家搬弄是非,辱我刘家贵宾!他在我刘家意图不轨,伤我刘家亲朋!我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怎么?只许你郑家欺负人?不许我刘家仗义相助?” “你!都说你刘九郎才貌双绝,为洛阳少年之首!我看,也不过是个逞口舌之快,仗势欺人之辈罢了!”郑书怡红着眼睛,看着周围人指着他俩窃窃私语的表情,难堪极了。 “世人谬赞,某从不敢当!”刘承栩扬声说道,“可姑娘的评价,某也实在愧不能受!若说逞口舌之快、仗势欺人?我看你兄长倒是更胜一筹!” “刘九郎!”郑鹏涛怒目瞪着刘承栩,恨不得咬下他一口肉来,“有什么冲我来,我妹妹一个女娘,自有我母亲教导,用不着你在这里说三道四。” 刘承栩闻言直接笑出了声:“郑兄还真是丈八的灯台,照的见别人,照不着自己啊!” “你什么意思!”郑鹏涛怒声问道。 还没等刘承栩开口,人群中忽然传出了一声轻笑,紧接着走过来一个窈窕的身影,一身石榴红的衣裙衬的人肌肤如玉,即使是还在盛怒中的郑鹏涛此刻也呆愣了片刻。 “你既然知道女娘应该归自家母亲教导,那又为何要在刘家教训李家的女娘?”一声如黄莺般的声音自郑鹏涛耳边轻轻响起,声音好听,可说出的话语就没那么好听了,“这不正是,丈八的烛台,照远不照近嘛!” “李望舒!”郑书怡咬牙切齿的看向来人,正欲开口反驳,却在看清又一道走近的身影后,咽下了要出口的恶言。 望舒见状更惊讶了,回头看了眼走过来的王朝朝,又看了看强忍着怒火的郑书怡,挑眉笑了笑,这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啊! “你就是表姑母的女儿,李三娘?”郑鹏涛目中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神色,看着望舒问道。 望舒点了点头:“是我,没错。” 郑鹏涛看了眼身边的妹妹,又看了眼望舒,扶着妹妹的手臂站直了身子,冷声说道:“女娘,还是要温顺一些才好。” “这就不劳表兄费心了!”望舒笑眯眯的看了回去,眼神中一丝温润的意思都没有。 郑鹏涛抿了抿唇,拨开人群,拉着妹妹走了出去,郑书怡虽不甘心,可面对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过的这群人,也只能听话的跟着兄长离开了。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听见对方一模一样的问句,望舒和刘承栩先是愣了一下,又一起笑出了声。 “阿姊,差点儿被打的是我诶!”李菀青挤到两人中间,拉着望舒的手不依道。 “你呀!和那郑书怡争论也就算了,见那郑鹏涛来了,你还往前凑什么!她有兄长,你没有兄长么?”望舒点了点李菀青的额头,“仲恺兄长呢?” “不知道呀!”李菀青郁闷的看了看周围,“关键时刻掉链子!回去我定和他不依!” 望舒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又看着刘承栩说:“你的手腕如何了?” 刘承栩笑着揉了揉右手:“早不疼了,虽然使不上大力,但揍个把人还是小意思!” “九兄,你手怎么了?”刘榕听见两人的对话,急忙走过来问道。 刘承栩笑着拍了拍妹妹的脑袋:“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若是没什么的话,望舒阿姊岂会如此着急?”刘榕才不信刘承栩的鬼话,不依不饶的问着。 刘承栩笑着在妹妹眼前晃了晃右手:“真没什么!不过是之前受了些小伤,如今已经好了大半了!” “啊!你受伤了!那一会儿祖父要是罚你的话,怎么办?”刘榕不放心的拉过刘承栩的右手端详了半天。 “没事儿!我虽揍了人,可也算是保护了人!就算祖父为了名声罚我,也不会太重的!”刘承栩冲着同样担忧看过来的望舒眨了眨眼,“再说了,不是还有你们在呢嘛!等会儿你们一起帮我求情,祖父定会心软的!” 李菀青探头看了看刘承栩的手腕,叹了口气:“算了,你也是为了保护我才出手的,若是一会儿你祖父要罚你,我也帮你求个情好了!” 望舒闻言,笑着看向了李菀青:“有菀青妹妹一起求情,刘承栩,你这顿罚,应该能免了!” “那就多谢菀青妹妹了!”刘承栩笑着朝李菀青做了个揖。 李菀青撅了撅嘴,心道:一码归一码,我阿姊我还是会看牢的!不能轻易被你给骗了去! “对了,表姊,那个郑书怡,为何独独怕你啊?”望舒笑着看向王朝朝,好奇的问道。 王朝朝思索了片刻,犹豫着开口道:“兴许是因为崔家的缘故。” “莫非传言是真?”郑慧香在一旁开口道,“崔家要和郑家联姻了?” 王朝朝点了点头。 “崔家和郑家?因着郑家二房老妇人韦氏的缘故,崔郑两家不是早闹掰了嘛?”郑慧画不解的问道。 王朝朝又点了点头:“确实闹过不和。不过世家之间,又岂会因妇人之间的事情真的闹掰的?不过是家族中的男子们权衡利弊后的选择罢了!如今韦氏已逝,正是崔郑两家恢复往来的最好时机。” 王方兴也赞同的点头道:“如今的郑家家主是个聪明人,虽也重孝道,可如今亲生母亲已经过世,那些上一辈的恩恩怨怨若再攥着不放,于家族发展也并无利处。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强强联手,才是正道。况且,名义上,他可是郑家长房和崔老夫人的继子。如今,崔家先伸了橄榄枝,等于是递了个台阶给郑家,郑烨若再不赶紧接了,族中那些族老们也是不会同意的。” “如今郑家的女娘中,还未婚配的也不少,怎么就轮到她郑书怡头上了?”刘榕看着郑慧画,觉得这样好的婚事,郑家三房竟然丝毫不知,颇有些为三房鸣不平。 郑慧香看了眼自家那阿姊毫不在意的表情,不由摇头失笑:“也无甚可惜的!如今我家自成一体,和二房一点儿瓜葛也没有,挺好的,省的以后麻烦!” “在二房看来,这样的好事儿怎么也要落停了,双方都下了定了,才能让三房知道呀!要不然,万一这等好事儿被三房抢走了,那可如何使得!”郑慧画笑嘻嘻的挑了挑眉,然后不屑的冷哼道,“他们又怎会知道,在他们眼里天大的好事儿,在我们三房看来,根本不屑于相争!” “是啊!我们三房的女儿,嫁娶全凭心意!祖父祖母早就说过,女娘嫁郎更甚于男子娶妻,那是关乎一辈子的大事,不论是谁,都不能拿女娘的婚事做筹码。郎君的人品和家风,才是第一重要的!”郑慧香笑眯眯的说道。 “舅公舅婆说的对!”望舒非常赞同的点了点头,拍了拍郑家表姊的肩膀,与有荣焉的说道,“郑家姊姊们好福气!有这样好的祖父祖母!” 郑慧画一把搂过望舒,笑嘻嘻的小声道:“听阿娘说祖父想把你娶回郑家,小八有点儿面,我六兄还是很不错的!怎么样,虽然年纪比你大了些,不过我敢拍胸脯保证,我亲兄长,人品绝对是这个!”说着,还冲着望舒比了个大拇指。 刘承栩自幼练武,听力自然是极好的,虽然郑慧画的声音小,可他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眉头不禁挑了挑,看向了望舒。 “呵呵。”望舒干笑了两声,将郑慧画那根大拇指按下,“不劳表姊费心了。”说完,不由看了眼刘承栩,讨好的笑了笑。 “听说六表兄前些时日在望花楼一举成名,秋香姑娘的琵琶配上六表兄的诗,让在场众人纷纷感叹,洛阳才子配佳人,红楼梦里有情痴啊!” 听见刘承栩的话,郑慧画脸色变了变,生怕望舒生气的解释道:“三娘,不是世人传的那样!我六兄这个人吧,就两个爱好,诗,还有曲儿。秋香姑娘的琵琶在洛阳城里都是出了名的!他去落花楼,只为曲,不为人!” 望舒好笑的看了眼焦急的郑慧画,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我知道我知道!有舅公和舅父在,我相信六表兄的人品!不过呢,我暂时还不想考虑嫁人的事儿。”说完,看郑慧画终于松了口气,不着痕迹的转头瞪了眼刘承栩。再怎么说,郑家六郎也是她表兄,怎能如此污蔑于人呢! 刘承栩讨好的笑了笑,转向一边“欣赏”起了天上的云彩。 “九郎,郎主请您过去一趟。”清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一脸无奈的看向了刘承栩。 刘承栩轻声一笑:“这么快就知道我打架了?” 清意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全院都知道了!那郑家兄妹俩互相搀扶着走了一圈,全看见了!郑家人已经闹到了郎主那边。您还是赶紧过去一趟吧!都等着呢。您也是,想揍人干嘛今天揍啊!还让人都看见了!不能忍着等晚上么?”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除了身边离的近的几个能听个大概。 望舒嘴角抽了抽,看向刘承栩:“这是以前那个稳重的清意吗?怎么感觉和澄心那小子越来越像呢?” 刘承栩好笑的清了清嗓子,小声说道:“近朱者赤。” “走吧!”望舒推了一把刘承栩,“我陪你去。” “我们也去。”刘榕和李菀青等人也急忙表态道,“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他们郑家人也不能将白的说成黑的。”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和众人一起又朝着前厅的方向走去。 “我刚才也不算是污蔑你六表兄。”刘承栩和望舒走在前头,看后面大家在热烈的商讨一会儿要如何回话,这才凑近了望舒小声解释道,“郑六兄那个人吧,颇有些魏晋之风,对礼教规矩没那么看重。我听说,他有意替那秋香姑娘赎身,不过这些事儿,他断不会告诉自家妹妹,所以郑四娘并不知道这些罢了!” 望舒皱了皱眉:“我舅公、舅父能同意吗?” 刘承栩笑了笑:“同意?不打断他两条腿都是轻的!若真任他做了此事,还有哪家的好姑娘愿意嫁过去的!如今,不过是他自己的想法罢了!” 见望舒的眉头越皱越紧,知道她是在为郑家的事儿担心,急忙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我七兄和他关系不错,这些我也是听七兄说起的。如今,七兄还在劝他。说不定,他能听劝,就此打消了这念头呢!” 望舒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第84章 善辩如流 说着话间,望舒一伙人已经走到了中堂所在。望舒看着近在咫尺的中堂,心中无语极了,今天,这是自己第几次来这儿了呢? 不待多想,门帘就被门口守着的仆妇们掀了起来。堂内乌泱泱的,比认亲的时候人都多。 望舒和刘承栩不由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好笑的神色,压下了想上翘的嘴角,清了清嗓子,这才昂首挺胸的迈进了屋中。 “不是让九郎过来么?怎么都来了?”卢淑慎看向一起走进来的望舒和李菀青等人,眼神中满是好笑。 “伯公、伯婆,我们几个正好和九郎在一处,听说伯公使人唤他过来分说,我们就想着,事情的经过我们都见证了,而且我们也有些渊源在其中,就想着一起过来,您若有不解的,问我们岂不是更方便一些嘛!”望舒笑着福了福身。 刘政和卢淑慎对视了一眼,捋了捋胡须,看着刘承栩沉声问道:“九郎,你可知错?” 刘承栩先是向祖父祖母行了晚辈礼,接着不卑不亢的扬声道:“孙儿知错,请祖父责罚。” 刘政轻笑一声:“你倒是认错认的快!那你倒是先说说,到底哪儿错了?我又该如何罚你啊?” 刘承栩眼神安抚了下在他认错后就想上前分辩的李菀青和郑慧画等人,又笑着看了眼不动如山的望舒,这才低头说道:“孙儿没有保护好李家妹妹,让她在我家做客时竟险些遭遇歹人袭击。是孙儿大意了!祖父就罚我以后每日加练一个时辰功夫吧。” 刘政闻言,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看着老妻要笑不笑的神情,轻咳一声,正想开口训斥,却被旁边一道尖利的嗓音打断。 “歹人?你刘家的宴席上何来的歹人!”杜氏从座位上站起身,红着眼睛,气的满脸通红,“你打了我儿不说,还在此如此污蔑我儿!这就是你刘家的待客之道?” 听见“待客之道”四个字,望舒险些笑出声。真是亲母女俩,连用词都一模一样。 卢淑慎闻言,淡淡的开口道:“郑七娘子,长辈还在说话,你如此这般,可是嫌我二老不公?要不然,请你家姑舅前来,断一断这是非,可好?” 在郑灼的怒视下,杜氏委屈的福了福身:“伯母勿怪!看着我儿一身的伤,儿实在是心疼极了。一时情急,这才没顾上礼数。” 卢淑慎笑着点了点头:“伤在儿身,疼在娘心。坐下吧。” 看着杜氏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坐了下去,卢淑慎又开口:“可是,既如此心疼,又为何拒绝看医呢?” 杜氏闻言,惊讶的抬起眼,又赶忙垂下眼眸,搅着帕子开口道:“刚才是儿太心急了,没想到这一层。也是怕不相熟的大夫手中没轻没重的,再弄疼了我儿……” 卢淑慎笑着说道:“还是看看的好。若只是皮外伤还好治,可若是伤了内里,还是要及早医治的好!” 看着卢淑慎吩咐仆妇去请大夫,杜氏心中一团乱麻,只盼着赶紧结束了眼前这纷争,不由抬眼看向了自己的郎君。 郑灼见状,顿时明白儿子伤的并不重,如今的样子不过是装出来的,可事情已经激到了如此地步,自己若认了输,那脸面可就真的没了。 “世伯,不管怎样,我们也是您刘家客,我儿随我夫妇前来做客,却被主人打伤,这事儿怎么论,也是伤人者不对吧?我母亲一向最疼这个幺孙,若是见他随我出了趟门,竟然伤成这样,我也实在是不好交代啊!”郑灼一副无奈的样子,抱拳说道。 刘政点了点头:“这样吧,世侄也知道,我刘家有匈奴血脉,一向信奉以牙还牙。一会儿看了大夫,令郎伤在哪里,就让他自己打回来,如何?” “这……”郑灼直接傻了眼,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得说他睚眦必报!小儿郎们的打闹,竟如此不依不饶。不应该是刘家自己狠狠罚一通刘承栩么? 看刘政笑眯眯的捋着胡须,郑灼心中暗恨,怪不得来之前,阿耶一再交代,莫轻易惹那刘政夫妇,这两人,果然都不是好相与的。 正想着如何开口时,大夫先到了。郑灼心中更添了几分焦躁,怒视着杜氏母子三人,心中恨恨,若不是他们几个惹事,自己何至于如此!一会儿还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一直捂着胸口装死的郑鹏涛,见大夫来了,脸色也变的更白了些。只能在大夫碰到自己时,不住的喊疼,试图躲过大夫的检查。 无奈刘家仆人众多,按手按脚的配合默契,不一会儿就完成了检查。 “我儿本就受了伤,你们还如此对他!”杜氏拦不住,只能继续装可怜。 卢淑慎笑着说道:“郑七娘子莫急,莫怕。家仆手轻,用的都是巧劲儿。况且,不看医生如何使得呢!如此快些检查完,也省的令郎折腾下,再伤了自己。” 看大夫那边已经检查完毕,杜氏白着脸看着大夫,一时间也失了言语。 “回各位郎君、娘子,郑家公子并无大碍。”大夫冲着众人行了一礼,“既无外伤,也无内伤。不过是臀部摔了下,静养两日就好。无需用药。” “你胡说!”郑书怡闻言忍不住开口道,“你是刘家的大夫,自然向着自家说话!” 大夫闻言,黑着脸看向郑书怡:“这位小娘子好生无礼!我是城东仁和堂的陈庆道,不是谁家的仆妇!” 仁和堂,是洛阳城里最大的医馆。陈庆道,是医馆中医术最高的大夫,就连洛阳城里的荣王府都将其奉为上宾。听说,他还曾被请进过开封皇宫,替圣人诊过脉。 听见陈庆道的名字,郑书怡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郑灼急忙将她推倒一边,冲着陈庆道行礼道:“小女一时情急,还望陈先生莫怪。” 陈庆道白了眼郑灼,看着郑鹏涛不屑的哼道:“不过是摔了一跤,有甚情急的!” 郑铎此时哈哈笑着,从座位上站起身,拍着陈庆道的肩膀笑道:“陈老弟莫怪!我这侄儿一家,可能是比较怕疼!哈哈哈……” 看着郑灼越来越黑的脸,刘政轻咳一声:“好了!小辈们没事,才是好事!” “即使没事,可我阿兄确实是被刘家九郎给打了!”郑书怡不甘的开口,“难道这打就白挨了吗?” “伯公。”望舒笑着开口道,“按理说,我是小辈,不应该插嘴。但是这事儿吧,确实是和我有关。我觉得,也得给我们个机会,分辨一二。” 刘政笑着看向望舒,点了点头:“没关系,这规矩约束的从来都是讲理的人!可在这世上,总是讲理之人受委屈,我是看不惯的!你但说无妨。” 望舒笑着看了眼一旁红着脸的郑书怡,施施然开口道:“也不知为何,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可三娘也不知是如何惹到了郑家十三娘,十三娘对我颇有些意见。可我堂妹呢,又是个一心护我的性子,不愿意听到任何与我不利的言语,这才两两争执了起来。本来小女娘嘛,意见不合,争论两句也就算了。可谁知郑十一郎一心维护自家妹妹,见妹妹言语间落了下风,就欲直接出手帮我伯母教训堂妹。这如何能使得呢?幸得刘家九郎及时赶到,这才将郑十一郎给拦了下来。许是一时情急,拦的时候没注意提前出声提醒,这才让郑十一郎没及时收住手,撞了上去,最后……才不小心……伤了臀部。” “你!”郑鹏涛本来已经变白的脸又开始变红,指着望舒说不出话来。 望舒叹了口气:“也怪我当时不在,出来时我答应了伯母,定会照顾好堂妹的。可堂妹竟然在我身边差点儿被人欺负了去!”装可怜?谁不会! 看着望舒可怜兮兮的自责样子,刘承栩急忙低下了头,嘴角却不由自主的翘了起来。 李菀青此时也上前一步,冲着刘家祖父祖母直接跪了下去,还拿帕子按了按眼角:“伯公、伯婆,都是大娘的错!若不是大娘和郑家十三娘逞一时口舌之快,九郎义举也不至于被人说成是仗势欺人。若是今日九郎逃不过惩罚,那求伯公伯婆恩准,让大娘替他受了这罚吧!” “可怜的孩子,快快起来。”卢淑慎一边伸手,一边示意柴守英将李菀青给扶了起来,拉着李菀青的手拍了拍,“你和三娘姊妹同心,何错之有?是我刘家没有护好你们姊妹二人啊。” 一旁坐着的卢温惠见妹妹终于不再用眼神阻拦自己说话,也立刻起身将望舒和刘承栩拉到了自己身边,冲上首道:“和妹妹、妹夫有何干系!一切都是我郑家的错,明明应该是最亲近的一家人,却在外客面前非议自家姊妹。哎……说起来也是惭愧!竟然还纵的郎君对别家女娘动手。妹妹、妹夫放心,今日之事,虽和我三房无关,可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郑字。这事儿,我和你姊夫管定了,必写信回去问个清楚。晚辈虽小,可也不能疏于管教。今日还好来的都是自家亲戚,往后若是在外面如此,那才真正是丢了长辈们的脸面!” “叔祖母怎能如此说?”郑书怡闻言直接掉下了泪来,若是真写信给了祖母,那自己连累兄长被打,祖母一定不会轻饶了自己,此时方才知道怕,“我没有……” “好了。”坐在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小崔氏终于淡淡的开口道,“虽是女娘,可也到了要定亲的年纪,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王文博笑着挥了挥手:“孩子们都还小呢!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玩笑,我们大人若是当真,那才是傻呢不是!说不定我们在这边官司还没断完,他们扭头就和好了呢!” “正是呢。”王文渊的夫人杨氏也笑呵呵的开了口,“郑家妹妹平日里也得自己拿起主意来。不能孩子们刚喊了疼,就立刻上心了!小孩子么,哪有不摔打摔打的!” 郑灼和杜氏见几人三言两语的就将这事儿了结了,气的嘴都歪了。可无奈形势比人强,只得捏着鼻子认了。如今可倒好,儿子被人白打了不说,女儿的名声也有了些污点。小崔氏那表情明显是不高兴了,这若是回去娘家吹吹风,那郑家和崔家的亲事……想起这事儿,郑灼更是狠狠瞪了杜氏一眼,也不挑好时候,怎么小崔氏还在中堂呢,她就拉着儿子女儿跑了来!真是没用!这婚事兄长和父亲都看的极重,若是毁在了自家手里,那自己这瓜落,可是吃定了。 想及此,郑灼急忙走到王家兄弟俩面前,没办法,总不能自己一个郎君,要去和妇人求情吧。陪着一张笑脸,郑灼做了个揖:“对对,王兄说的对,都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当不得真!都是我家妇人太着紧儿子,呵呵呵……” 看着郑灼差不多快写在脸上的心思,郑铎冷笑一声,真是慈母多败儿!自己那堂嫂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偏偏对这个蠢货偏爱有加!当谁都想和他争女婿呢! 王文博笑了两声,不想和郑灼多说话,留下兄长和他客套,自己走到了刘承栩和望舒身边,拍了拍刘承栩的肩膀,赞赏道:“你小子不错。”说完,还略带深意的看了眼望舒。 “就这么就……完了?”从中堂出来的几人,还有些不可置信,郑慧画看着众人犹豫的问道,“也不罚了?” “表姊,怎么感觉你很希望我九兄受罚似的!”刘榕捂着嘴在一旁偷乐。 “哈哈,那倒也不是,就是感觉有些不真实!”郑慧画尴尬的咧了咧嘴,“刚进去时,那严肃的跟过堂似的,我还以为今日得好一番求情呢!谁知道三言两语的,还没等我发挥呢,就完事儿了!” “哈哈,慧画姊姊原来是在抱怨英雄无用武之地啊!”李菀青笑的弯了腰。 郑慧画认真的点了点头:“菀青妹妹还发挥了呢!我连句话都没插上!” “没事儿!”王朝朝拍了拍郑慧画的肩膀安慰道,“你祖父祖母说,比你说要有用太多了!” “啊!”郑慧画郁闷的看着王朝朝,“你这是安慰人呢嘛!怎么越听越生气啊!” “哈哈哈哈……”众人闻言,再细想下王朝朝的话,不由都乐出了声。 王朝朝却看向一脸灿烂笑容的望舒,感慨的点了点头:“三娘才是真真的善辩如流呢!若非三娘那番恰到好处的话,今日这场争辩也不会结束的如此顺利!” 望舒闻言笑了笑:“朝朝阿姊言重了,今日之事,本就是我们占理。我不过是据实而言罢了,最重要的还是菀青妹妹那一跪,时机极好。” “听见没?我今日可是帮了你大忙了啊!”李菀青挑着眉毛看向刘承栩。 刘承栩闻言急忙笑着点头:“那是必然的。若不是菀青妹妹帮我求情,那我今日可能还免不了这通罚呢!刘承栩在此,谢过大娘!”说着,还作了个揖。 李菀青抿了抿嘴,骄傲的扬了扬头:“看在你是父亲的爱徒份儿上,也看在你之前救了我阿姊的份儿上。不过,你要如何谢我?” 刘承栩笑了笑,看着同样好奇看过来的众位女娘道:“今日九郎得各位’女侠’相助,不甚感激!不如明日,我在燕鸣楼设一席面,请众位一聚如何?都是自家兄妹,也请众位携同兄弟姊妹,一同出席。我和兄长、妹妹,恭候众位大驾。” “行啊!刘九郎,燕鸣楼啊!可以!可以!”郑慧画竖着大拇指不住的点着头,“讲义气!够朋友!” 还够朋友?刘承栩嘴角抽了抽,明明是表兄妹好么!不过相差一个月,倒真是没听过郑慧画叫自己表兄,没大没小的!大一个月也是兄长啊! “啊,明儿燕鸣楼里是不是有雅集啊?”郑慧香忽然想起什么,双眼放光。 刘承栩点了点头:“没错,今年的燕鸣雅集,正是明日。” “那可是一房难求!”郑慧雨看向刘承栩笑了笑,“不过想来表兄定有准备。” 刘榕自豪的扬了扬头:“那是自然,以我九兄’洛阳第一少年’的名头,房间还是燕鸣楼的掌柜特意给留的呢!” 刘承栩轻咳一声,面色微红的笑了笑:“虚名,虚名!” 看望舒笑的面若桃花,刘承栩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放大,就如九天之阳,耀眼夺目。 第85章 燕鸣雅集 深秋的洛阳城碧空如洗,白云舒卷。青灰色的砖瓦屋顶在金色白蜡树的映衬下,呈现出一种独特的古都秋意,美不胜收。 洛阳城北市里,在悠悠厚土的雒水河北岸,一座大约九丈高的建筑临河而建,在周围其他建筑的衬托下,似是高楼拔地而起,巍峨雄健。楼下有高台,台座之上的主楼采取“明三暗五”的格式,有三个带回廊的明层,还有两个暗层。层次分明的飞檐翘角,既显得庄重大气,又不失美观。居中挂着一张大匾,“燕鸣楼”三个大字以粗体行书写成,饱满圆润。整座楼体既精美又不夸张,于大气中蕴涵着简洁。倒是让第一次来到此处的望舒和王朝朝等人均是满脸的赞叹之色。 “还真不愧它’中原第一楼’的称号!”王朝朝点了点头,看着身边的刘榕和郑家姊妹道。 “朝朝阿姊听过它的名号?”刘榕笑嘻嘻的问道。 王朝朝点了点头:“当然。我虽没来过洛阳,可也不是那些足不出户的女娘。” 郑慧画拉着望舒和李菀青就往高台上走去:“走吧,上去看看。里面更漂亮呢!说实话,我虽然住在洛阳城,可燕鸣楼也不过是第三次来呢!” 刘榕点了点头,也拉着王朝朝的手往里走去:“我来的虽然多一些,不过平日里可不比今日啊!” 望舒看着周围热闹的人流,也不免感叹道:“倒是像过年一般。” 郑慧画笑嘻嘻的凑到望舒耳边说:“过年也不如今日,三娘你看,今日往来燕鸣楼的可都是些俊俏的少年郎君,当然,还有一些像我们这样来凑热闹的女娘,不过和郎君的数量相比,已经是极少数了。毕竟,今日的燕鸣雅集,可是郎君们的盛事。没有些关系的女娘,可是连这楼都进不去呢!倒是旁边的茶馆酒肆中的女娘更多些,都是来看热闹的,虽然进不去燕鸣楼,可远观一番也是极风雅的呢!” “那我们进得去?”李菀青看向已经排起了队的门口,看到门口正站着几人似是在查验着请柬之类的,不免有些踌躇。 刘榕笑嘻嘻的拉着王朝朝,向望舒和李菀青等人使了个眼色:“我们不和他们一起,我们从东边进去。” 望舒看向一直笑着不说话的刘承栩,好奇的问道:“是跟着你就能进吗?” 刘承栩点了点头,也不回答,只是冲着望舒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眯眯的样子让望舒恨不得白他一眼。 上了高台后,几人发现,除了正门外排着的大队外,还有零星几人和他们一样,往燕鸣楼的东面走去。登过几级石阶后,经抱夏入楼。 “九郎。”几人身后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唤。随着这人的声音落地,不远处排着队的人群也渐渐骚乱起来。 “九郎?莫不是刘九郎?” “那个往东面走的,可不正是刘九郎么!” “啊!刘九郎!我看见我的偶像了!” “好俊俏的郎君啊!” “天呐!刘九郎回洛阳了!我还以为这次的雅集他不来了呢!” “哎,就算他来了,可也不会再参加雅集了吧!毕竟他早就是’燕魁’了呢!” “哎,可惜可惜,我要是早来参加几年就好了!” “哈哈,你以为你早来,就能赢过刘九郎了吗?” “咳咳……我的意思是能一睹他的风采!赢过他?我可没那奢望!” …… 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望舒不由挑眉看向了站在王方兴和李仲恺身边的刘承栩,少年意气风发,眉眼间没有得意,不过双眼中放射出的自信光芒却难以掩盖,似是能一冲九天之上。 “原来是观和兄。”刘承栩冲着来人笑着抱了一拳。 “九郎你回来也不去找我!我在府里可是千盼万盼啊,都快望穿秋水了!”来人长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看着倒是挺和善喜人的,就是说出来的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郑慧画就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刘承栩嘴角抽搐着推了来人一把:“怎么一年不见,你这张嘴越发吐不出好话了!” 娃娃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不在意被人取笑,反倒一脸诚恳的问道:“我这词用的不对吗?” “必须不对呀!”刘承栩一脸黑线的点了点娃娃脸的肩膀,“‘望穿秋水’是这么用的吗?回去问问你先生!看他不罚你!” 娃娃脸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我先生又跑了!新的还没找到呢!哎,别说我了!你怎么带这么多小女娘啊?你不就一个妹妹么?是哪个来着?”说完还一脸困惑的扫视了一番在场的姑娘们,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刘榕一脸黑线的往前走了一步:“李四郎,你这眼神是越发不好了啊?” “哈哈,榕娘妹妹,我脸盲!脸盲!莫怪兄长啊!”李观和赔笑着行了一礼。 刘榕撇了撇嘴。脸盲?那怎么每次离多远都能认出自己九兄呢?就别人认不出!莫非这脸盲还有针对性失效的情况? 刘承栩见怪不怪的咧嘴笑了笑,对着娃娃脸礼貌的介绍道:“这位是师兄李仲恺,这位是我表兄王方兴。这些都是我表妹们。” “李兄,王兄,各位姑娘,某这厢有礼了。”李观和笑眯眯的冲着众人又行了一礼,然后就不再关注其他人,又转向刘承栩,双眼放光的问道,“九郎,多日不见,甚是想念。不如去我包房一叙啊?” 刘承栩笑着摇了摇头:“你也知道我家前几日办了场宴,众位表兄表妹们都想来一睹燕鸣雅集的风采,这不?我可是领了任务来的。今日就不叙了,改日,改日定登门拜访,可好?” 李观和脸色有些垮了下来,似是极为不舍,怨念的看了眼跟着刘承栩的众人,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那好吧,那你一有时间就来我家?” 刘承栩点了点头,保证道:“一定一定。” 看着几步一回头的李观和,众人嘴角都不由的抽了抽,看向刘承栩问道:“这奇葩是谁啊?” “荣王府的小公子,四郎李观和。”刘承栩无奈的笑了笑。 “听着怎么这么耳熟!”望舒拧了拧眉,忽然看向刘榕小声道,“就是被刘承栩欺负了还喊恩人的那个?” 刘榕忍着笑点了点头:“就是他。” 听着望舒和刘榕的对话,李菀青几人更是好奇了,但外面人多嘴杂,在这里说话毕竟不妥,只能忍着疑问,跟着刘承栩往东面经抱夏入了燕鸣楼。 东面虽也有人守着,可看见刘承栩的第一刻,几人就纷纷笑着行了礼。 “刘九郎今日能来,真是令我燕鸣楼蓬荜生辉啊!请!” 刘承栩礼貌的和守门的管事打了招呼,这才带着众人进了燕鸣楼。刚进去,就有专人迎了上来,领着众人往定好的房间走去。 “刚听外面那些人说,刘承栩是’燕魁’,是这个原因我们才进得来吗?”望舒在刘榕耳边小声问道。 刘榕点了点头,与有荣焉的说道:“每年十月,燕鸣楼都会举办一次’燕鸣雅集’,邀请洛阳城和周边最出众的少年前来比拼诗文书画,最出众者称为’燕魁’。我九兄第一次夺魁时才十一岁,后来连续三年魁首后,就不再参加了。但即使如此,也是洛阳城里的奇迹了。要知道,除了我九兄,还没人能如此小的年纪就争得魁首呢!更不用说还是连续三年了。” “那后来为什么不参加了呢?”李菀青好奇的问道,“莫不是还有规定和限制?连夺三年就不能参加了?” 望舒看着走在前面正不断和路过之人打着招呼的刘承栩了然一笑:“应该是他自己觉得没有挑战了吧!” 刘榕掩嘴一乐:“还是望舒了解我九兄!他的原话是’总是赢,也没甚意思!’” “这小子!忒狂!”郑慧画将脑袋从后面伸了过来,八卦的说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个克星出来,制制他!” 望舒莞尔一笑:“他倒是有这个资本!白鹿洞入学考试,他就是魁首。这次学年试,他又是魁首。” 郑慧画啧啧两声,无语的摇了摇头:“总是魁首,有甚意思!” 一番话,惹得众女纷纷摇头失笑。 说话间,众人跟着指引穿过了一条回廊,登上了了第三层大厅,眼前的景象顿时豁然开朗了起来。燕鸣楼第三层是个开阔的空间,中间部分的天井直通第四和第五层,相当于三四五三层楼体就像是一个楼中楼,独立于一二层的空间之外。 “燕鸣楼第一层和第二层平日里也是开的,不过只有酒菜,没有歌舞,所以客人数量自然是不能和天福楼比,要说洛阳城里最热闹的酒楼排名,燕鸣楼还要在春熙楼之后,可它作为洛阳第一楼,却不是以这些取胜的。而是一年只开一次的’燕鸣雅集’,也就是只有这时才开放的三四五层。”刘榕体贴的和望舒,还有李菀青等人介绍着,“燕鸣楼的东家就是刚才见到的那个李观和所出身的荣王府。也是洛阳城里第一大家。” “李姓?”望舒低声问道,“莫非是李唐后裔?” 刘榕点了点头:“不错,他们是正统的李唐后裔,祖上是穆宗和宣宗的亲弟弟。” “中原都历经几朝了,他们竟然还能屹立不倒?”李菀青有些惊讶,李唐后裔不少,可如他们家这样还能安享荣华的可真真是凤毛麟角。毕竟,中原的皇帝都换了多少代了。 刘榕笑了笑:“谁说不是呢!其实他们家也挺不容易的。当初梁国朱家当权时,确实是被剥夺了封号,还被抄走不少财产。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家一直坚持到李存勖灭了梁,在洛阳建都,恢复了唐国国号,李存勖为了拉拢曾经的李唐皇室,就恢复了他们家的荣王封号。后来,虽然唐国被石敬瑭给灭了,但当时的荣王李庸却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不但安然度过了危机,还让家族逐渐越来越强盛,这燕鸣楼和燕鸣雅集就是他一手创办的。从那以后,荣王府就因着中原文人的追捧,成为了一个独特的存在。虽然手中没什么兵权,可历届皇帝也都不敢轻易对他们动手,毕竟,文人的力量也不可小觑。而且,荣王府的人也一直表现的只对书画诗文感兴趣,对天下权势毫无兴趣,也算是让当权者放了心,这种微妙的平衡也渐渐保持了下来。”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在乱世中为家族争得了这样一份安身立命之机,那个李庸是个能人。” 刘榕闻言直接笑出了声:“不过他也实在是没想到,英明一世,竟然生出了个李观和这样的孙子。李四郎可是让荣王府头疼不已啊!”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那可不一定。也许,李四郎这样的性格,就是他刻意培养的呢!” “哦?”刘榕和郑慧画等人都疑惑的看向望舒,“何解?” “有这样一个人在,哪个当权者会放在眼中?”望舒淡淡一笑。 “那倒也是。”刘榕点了点头,“李家这一代中,四个孙子,嫡出的只有两个,大郎李观响爱财,对生意之道极为精通,但除此之外,其余的都入不得眼。而四郎李观和爱文,却不善文,看着最不靠谱,却是李庸最疼爱的孙子。以前我觉得是老爷子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了。现在才知道,也许并非如此。” 望舒点了点头:“荣王府以后的路,也许早就被他安排好了。” 刘榕等人均是点了点头,心中对这荣王府的掌权人也不由多了分敬佩。 说话间,众人就被带到了四层的一间包房之中。将众人安顿好后,又上了些茶点吃食,将对着天井一侧的房门打开,燕鸣楼的伙计这才微笑着撤了下去,全程井然有序,丝毫不显乱象。 刘承栩这才笑着解释道:“之前参加过’燕鸣雅集’并夺过魁的人,在这四层中都会有一间固定的包房,随行人员没有限制,只要坐得下,几个都能带。” “那在三层的,是不是就是这一届要参加雅集的人呢?”李仲恺兴奋的开口问道。 刘承栩点了点头:“不错。每年夏天,燕鸣楼会派发雅集贴,收到雅集贴的人均可参加这一年的燕鸣雅集。” “那这贴又是如何派发的呢?有什么标准吗?”李仲恺很是好奇,这也太主观了吧。 刘承栩笑了笑:“确实有标准,而且标准还很多,比如书院的成绩,还有学子间的口碑名声、流传出的佳作等等,都是燕鸣楼的参考标准。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份主观,让雅集帖成为了一种肯定。” “聪明啊!”望舒笑着挑了挑眉。 刘承栩笑眯眯的看了她一眼:“二十几年下来,这雅集帖已经成为了学子文士间的一种荣耀,更别提’燕鸣雅集’的魁首了。若是得了’燕魁’之称,甚至可以直接被朝廷破格录取,不用再参加科举。” “那你这三届’燕魁’,不是都能进翰林院了吧!”郑慧画冲着刘承栩笑道。 刘承栩不在意的笑了笑:“最后一次夺魁时,我也就只有十三岁,上面说我年纪不够,还需历练。” “哈哈哈……”郑慧画等人均是笑的前仰后合,指着刘承栩取笑道,“刘九郎啊刘九郎,没想到你竟然败在了自己的年龄上!” 刘承栩闻言也不生气,笑眯眯的看向望舒,一字一句的认真说道:“败?那可未必!谁要进那翰林院?就算他们录取,我刘承栩也不会去!我的目标,可是白鹿洞呢!” 在刘承栩灼灼的目光下,望舒忽然觉得空气有些闷热,脸颊也不自禁的越来越红。 刘榕见状,轻咳一声笑道:“就是,我九兄才不去当官呢!他的志向,可是从小就立下的,任谁都无法让他更改。自从幼时去了趟江南,我九兄的魂儿就再也没回来过!就连祖母给的那块家传双雁佩都被他留在江南了呢!只等着以后双雁回归,携手共老呢!” “榕娘。”刘承栩急忙出声阻止道,生怕妹妹全盘托出。 “哦?可是我们都见过的那个?”郑慧画急忙问道,眼中尽是八卦之色。 刘榕笑着使劲儿点了点头:“正是,白玉雕双雁那个。”说着,还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坐在一旁的望舒。 望舒红着脸,手不禁摸向了胸口的位置,隔着衣衫,那里赫然就是那枚雕着双雁的白玉佩。因为是自己的第一件战利品,又极为喜欢,生怕弄丢了,就特意让香雪将玉佩的璎珞取下,换了条红绳,挂在了脖子上。此时,那双雁玉佩似乎正灼灼发着光,心口的位置烫的惊人。 第86章 心如擂鼓 “看不出来啊!刘承栩!”郑慧画贼兮兮的笑了笑,“你这是将自己的终身大事都给敲定了啊?我们怎么一点儿信儿都没得到啊?你也太不厚道了!怎么说也是亲戚呢!” 刘承栩一脸的无奈,瞪了一眼自家妹妹,在后者的鬼脸中叹了口气:“是我一厢情愿,如今万事未定,怎可贸然说出,毁人清誉?” “哎呦,这可不像你啊!你不是一向自信么?”郑慧画笑着打趣道。 刘承栩苦笑一声:“唯此事上,我一点儿自信都没有。” “怎么?莫不是要放弃了?”王方兴虽然和刘承栩之间没那么熟悉,可两日相处下来,还是蛮欣赏这个少年的,此时一把搂过他的肩膀,使劲拍了拍。 “放弃?”刘承栩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我这一生,也唯有此事,永不放弃。” 一直低着头的望舒闻言抬起了头,看向那个坚定无比的少年,眼中渐渐有了笑意。 “啧啧啧……好一个永不放弃啊!”郑慧画双手托着下巴,手肘架在桌子上,好奇的问道,“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娘!能入了你刘九郎的眼。” 王朝朝和郑慧香极有默契的将头一起转向了望舒,眼神中似是已经猜到了什么。 李菀青见状,傲娇的冷哼了一声,但看见望舒脸上浮现的笑容,撅了撅嘴,终是没有说话。 里间正说着话,外面的喧闹声却逐渐小了起来,随着几声锣响,喧闹的三四五层顿时变得安静了下来。 “要开始了。”郑慧画双眼放光,率先走出了包房,站在围栏处往下望去。 望舒和李菀青等人也陆续走了出来,毕竟,第一次见这种盛会,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那人是谁?”望舒看着三层大厅中央走上来的一个中年男子,好奇的问道。 “是孔家的人。”刘承栩站在她身后,小声的为她解着惑,“每年的燕鸣雅集,荣王府都会请些大儒来做评判。而为首的正是孔家的人,也是由孔家来人做雅集的主持之人。” “那不就是你大伯母的娘家人?”望舒也小声说道。 刘承栩笑了笑:“严格来说不算是。我大伯母毕竟只是出身外孔,和曲阜孔氏的嫡系不能相提并论。不过,她毕竟从小养在孔老妇人膝下,和嫡系的关系还算是亲厚。所以每年雅集之后,孔家人都会到我家做客。” 望舒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专心的看着下方的雅集盛世。随着孔家人的开场,眼见着三层在座的少年学子们眼中的光芒日盛,夺魁之心越发被激发了出来。 “孔家在学子文人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望舒笑了笑,心中颇是感慨。 燕鸣雅集,一共分为四场进行,分别是文、诗、书、画。“文”不限体裁,说、赋、记、传均可。“诗”同样如此,律诗、绝句、乐府、词均可。而“书”就不一样了,“书”没有单独的比拼,而是和诗文一起进行的,在写文作诗的同时,书写的比拼就已经开始了。最后才是“画”。所有考题都由雅集主持人随机抽取主题,参加雅集的少年们依据主题写诗作画。所有比拼都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再统一交由评判们进行评定,决出一二三等数人,当然,唯有这第一等才能称之为“燕魁”。 “今年的文试,题目: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随着第一道文试的题目公布,三层的学子们表现各异,有的立刻就奋笔疾书了起来,有的却还在凝眉思索…… “啥意思啊?”郑慧画一脸的求知欲,看向了身边的妹妹郑慧香。 “阿姊可别看我,我只知道大概是出自《论语》。什么意思,我也不懂。”郑慧香笑了笑,将郑慧画的脸手动扭了回去。 “榕娘,你知道不?”郑慧画看向另一边的刘榕,小声问道。 刘榕点了点头,小声解释道:“这话是出自《论语》,字面意思大概是说,不要担心别人不了解自己,只担心自己不了解别人。” “绕来绕去的!”郑慧画撇了撇嘴。 望舒看着郑慧画的表情,耐心的解释道:“其实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一个人不应该只顾自己,也要为他人着想。是启示人们要学会换位思考,真心站在别人的立场上为他人着想,这样你才会得到别人更多的尊敬和爱戴。” “原来如此啊!”郑慧画点了点头,“不过文人就是麻烦!好好的话好好说不就行了,非整些大家都听不明白的话来!” “阿姊!”郑慧香不赞同的推了一把郑慧画,“圣贤的道理,我们就算不明白,也不能轻慢。” 郑慧画叹了口气,但也听话的点了点头。 王朝朝笑着看向望舒:“妹妹不愧是白鹿洞主的侄女,这些郎君们要读的书,你也都读过吧?” 望舒点了点头:“是,平日里无事,大伯父都是亲自教导我和菀青妹妹的。” “真是好福气呢!”王朝朝羡慕的点了点头。 李菀青面色微红,没好意思说,其实自己如今还没学到《论语》呢!可阿姊如此说了,自己只能配合的在一旁干笑,心里却暗自下着决心,回去一定要好好读书,阿姊定是被自己拖累了进度,自己可绝不能做那拖阿姊后腿之人。 “文试的题目都是出自四书五经。诗试的题目多是两字,听着简单,却是于最平常处考验功夫。画试的题目多数是一句诗,要如何诠释,就看学子们的理解了。”刘承栩笑着歪了歪头,和望舒解释着规则。 “这文试的题目倒是和科举挺像的。”望舒轻笑一声,“不过,这样就能直接入朝,也是草率了些。” “也就是每年的燕魁罢了,而且也只是多了条通天的途径,至于入朝后做什么,还不是上面的人说了算,实事是别想了,也就是编编书、整理整理文卷罢了。”刘承栩更加压低了声音,语气中蕴含着许多不在意,“文采好,也不一定就是治世之才。上面的人,不傻。” 望舒听着耳边的轻声细语,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听我叔父说过,如今这边的圣人也不是个明白人,你没入朝,也不是什么可惜之事。” 刘承栩闻言,看着望舒的眼睛笑了,凑近了些说道:“我从未觉的可惜。”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望舒不由红了脸,移开目光,看向三楼的学子们已经开始陆续交起了卷。心中有些懊恼,自己怎么会觉得他会因没有入朝而不平呢,竟然还想着安慰起他!真是脑袋进了水了…… 看着望舒微红的侧脸,刘承栩的心情却极好,更往望舒那边挪了挪,指着场上的学子们说道:“该诗试了,这是燕鸣雅集的重头戏。每年从这里流传出去的佳作,都会被外界书局集成诗册,在民间很是受欢迎呢。” 望舒闻言点了点头,看一众燕鸣楼侍从们抱着文试卷子往评判们处送去,好奇的问道:“是当场评判吗?” 刘承栩点了点头:“对,这些评判也是请的当世大儒,每年都会换,所以还是很公正的。这也是燕鸣雅集受到追捧的原因。” “一场赛事,要想长久,公正确实是首要的。”望舒赞同的点头道。 看雅集的主持人又从第二个签筒中抽出一签,对照着题目检查了下,才朗声说道:“燕鸣雅集第二试,诗试。题目:常乐。” “这题妙!我喜欢!”郑慧画听见题目公布,第一个扬声赞了起来,倒是引得周围众人笑语相迎。 望舒也笑着赞同道:“这两个字,倒是符合表姊的性子!” “好啊!三娘,你也取笑我!”郑慧画不依的推了望舒一把。 没防备的望舒登时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正落入旁边刘承栩的怀里。待反应过来时,不由的俊脸通红,急忙站直了身子,倒是不敢去看刘承栩的表情。 软若柔骨的身子,瞬间袭来,又瞬间离去,让刘承栩也愣了片刻,怀中空无一物时才猛然惊醒,脸色也微微红了起来,不过嘴角的笑容却是更深了些,心中也如擂鼓般,一下一下的,响声似是要冲出胸腔来。 望舒的反应很快,所以她落入刘承栩怀中的画面,除了当事的两人,也就只有始作俑者郑慧画看到了,此刻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也不敢多言。 李菀青和刘榕扭头看这边时,望舒已经站直了身体,大家唯一还能看到的,就是望舒通红的脸颊,还有刘承栩嘴角边未散的笑容。 “阿姊,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红?”李菀青担忧的看了过来,小手已经抬起摸向了望舒的额头,“不会是生病了吧?可是冻着了?” “我没事。”望舒冲大家摇了摇头,拉下李菀青的手,“就是这里有些闷,而且初次见到这样的盛事,有些激动罢了。” 刘承栩闻言不禁轻笑出声,立刻收获到望舒扭过头来的“狠狠”一瞪。当然,在刘承栩眼中,此刻脸色红如海棠的望舒一点都不凶,反而更像是似嗔似怒的欲语还休,让他心头痒痒的。 刘榕似是看出了两人之间的官司,笑着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快看,该画试了!” 闻言,众人的目光倒是真的又被吸引到了三楼的学子们处。 见此,望舒才松了口气,也不再和刘承栩说话,静下心来,将目光都投射到了三层。 画试的题目果然如刘承栩所说,是一句诗。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你喜欢的,李太白的诗。”刘承栩轻声说道。 望舒也笑了笑:“《梦游天姥吟留别》,倒是个极妙的题目。我还真是好奇了,大家要怎么下笔。” “承栩,要是你的话,你怎么画?”李仲恺也好奇的扭过来问道。 听见他的话,就连旁边包房里出来看热闹的人,也将目光移向了这个洛阳城里最出名的少年郎。 刘承栩笑了笑,声音不大,既不影响三层比试的众人,也让身边的人都能听到:“照题画,就画那云中君,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画试,考的不是你对诗句的引申理解,而是画中意境。所以画什么不重要,怎样画才是重点。” “说得不错!”李仲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是我着相了,只想着该如何表现诗中那蔑视权贵、不卑不屈的精神,却忘了,大道至简,回归本真,方是正解。” “刘九郎果然是刘九郎啊!”周围众人也纷纷赞赏道。 望舒听着耳边的赞赏之声,不由悄悄掩起嘴,小声说道:“你该不会是懒得去想全诗,才按照题目只画这一句的吧?” 刘承栩不由笑了笑,点着头说:“本来考题就这一句,谁说非要联系上下文呢?我的云中君,你就说对不对题吧?” 望舒无语的扭过头,懒得和他争辩,云中众仙,和云中君,能一样吗?可再想想,谁说云中众仙中,就没有云中君了呢?越想越觉得自己无聊,嗤笑出声,无奈的看着刘承栩,认同的说道:“你对。” 一上午的时间,三试全部结束,侍从们撤去案台和笔墨之物,将食案换了上来。精美食物一一上来后,又引来众人的一番惊叹。 “每年燕鸣雅集,吸引人的可不止是学子间的比试,还有这燕鸣宴。”刘承栩笑着将大家重新引入包房之中,“我们一边吃,一边等待结果。” 看着一桌子的珍馐,就连见惯了宫廷盛宴的望舒也不由连连赞叹:“洛阳城,果然是人杰地灵。这菜肴,比江南一点都不差!” “也就是这燕鸣宴了!要说洛阳城里的美食,天福楼自然是第一,可和江南菜肴相比,也少了些精致。燕鸣楼平日里的菜肴比之天福楼还要差一些的,不过燕鸣雅集这天,荣王府会遍请天下名厨,天南海北的都有,所以燕鸣宴也算是汇集了天下美食,而且一年中只此一日,也算是集一年之功于一日了。”刘榕晃着脑袋和众人解释道,“不过要是让我选,我更爱春熙楼的菜,不过可惜,只尝过一次,啊!九兄你干嘛打我!” 刘承栩收回了伸出去的手,看着捂着额头不依的妹妹,无语的说道:“那地方是你该去的吗?下次若再让我发现,不用阿娘,我就能打断你的腿!” 刘榕闻言,撅了撅嘴巴,但也没敢反驳。 郑家姊妹几个已经是一脸的惊讶,尤其是郑慧画,此刻一脸震惊的看着刘榕,偷偷竖了个大拇指:“榕娘表妹,你比我牛!我想去见识见识都没敢去呢!你啥时候去的?怎么没叫上我?”后面一句是压低了声音偷偷说的,可耳聪目明的刘承栩依旧听了个清清楚楚。 “四表姊,那地方你若真去了,榕娘还好,我家祖父祖母对孩子一向温柔,可若是换做姨公姨婆,那可就不好说了!”刘承栩轻笑一声,看向了郑慧画。 郑慧画急忙闭了嘴,讨好的朝着刘承栩笑了笑,冲刘榕说道:“那地方藏污纳垢的,你一个小女娘怎么能去呢?下次若还敢去,不等你九兄揍你,表姊我就得揍你!” 刘榕一脸黑线的看着变脸比翻书都快的表姊,嘴角抽了抽。 望舒一脸好奇的看向刘承栩:“春熙楼,听你们说了两次了,什么地方?女娘为什么不能去?” 要是别人旧事重提,刘承栩估计就要黑脸了,无奈这好奇之人他真是一点儿气都生不起来,只能轻咳一声低语道:“那个…….是青楼。” “咳……”望舒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震惊的看向刘榕,“榕娘,你……你怎么进去的?” 刘榕偷偷看了眼刘承栩,发现他正一脸无奈的看着望舒,此刻也不怕了,反正有人给她撑腰,偷笑着说道:“女扮男装,跟着我十堂兄去的。” “你十堂兄,没挨揍啊?”王方兴嘴角也抽了抽,做为一个兄长,很是不理解竟然会带着妹妹去那种地方的郎君。 “挨了啊!”刘榕叹了口气,“挨了好一顿大揍呢!” “该!”郑慧画立刻举手表着态度,“自己去就不应该,还带着妹妹!真是该打!” 刘承栩叹了口气:“承宣那小子也是可怜,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堂妹竟然尾随他去了那里。虽说是有点儿活该,可也是被榕娘这丫头给害的!躺了两个礼拜都没下得了床呢!” 王方兴闻言,立刻不赞同的说道:“行十,那就是比你还要小些吧,才多大就往那里跑!挨打也是应当的!” 看着方正的王方兴,刘承栩笑着替堂弟解释道:“其实他也不是那等纨绔的公子哥,不过是嘴馋,听说那里的酒菜比天福楼也不差,就想着去见识见识。谁知道,刚点了一桌子菜,就被眼前忽然出现的小丫头吓破了胆。战战兢兢的看着堂妹大快朵颐,自己却食不知味,回去还挨了好一顿板子。放谁身上,也是天大的冤情。” “哈哈哈哈哈!”郑慧画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就连望舒和李菀青等人,也被刘承栩的话逗乐了!感情两个人跑春熙楼,要见识的不是美人儿,而是美食啊!那挨了板子,确实称的上是天大的冤情! 第87章 故人之名 “结果出来了!结果出来了!”门外传来的声音,让大家重新激动了起来。 郑慧画一个箭步冲到了门前,抓着正欲进门的澄心急声问道:“何人夺了燕魁?” 澄心欲哭无泪的看向胸前抓着自己衣领的小手,朝着自家主子发出求救的眼神。 “四表姊,你先将澄心放开了再说。你这样,让他如何好好回话?”刘承栩无奈的叹了口气。 郑慧画干笑两声,确实是激动了些。松开抓着澄心衣领的手,目光却依旧灼灼的看着澄心:“快说啊!结果是什么?” 澄心也不敢多耽搁,生怕眼前之人再作出什么惊人之举,赶紧回复道:“经过众位先生判定,今年的燕魁,是定州的杜安言。” “什么?”刘承栩和望舒几人异口同声的惊呼道。 澄心就知道他们会是这个反应,急忙摇了摇头:“我去看了燕魁,不是一个人。” “吓我一跳!我就说么,那个杜安言在书院还不显山不露水的,平常得很。怎么跑到洛阳来就能得燕魁了呢!原来不是一个人啊!”李菀青笑着摇了摇头。 望舒却皱着眉看向刘承栩,两人的目光里同样是疑惑重重,同名就算了,连籍贯都一样,这就有些太过于巧合了。 “青山常在水长流,岁月悠悠乐不休。心若无尘天地宽,笑看风云任自由。”李仲恺接过澄心抄录回来的诗,边念边点头,“不错,好诗!这燕魁之名,果然名副其实。” “你怎么看?”看着大家此刻正聚在一起看澄心抄录回来的燕魁的诗文,刘承栩小声问着望舒。 “我想去见见那杜安言。”望舒思索了片刻,还是抬起头说道。 刘承栩点了点头:“我陪你一起去。” 从包房出来,两人顺着楼梯下到了第三层,顿时,热闹的喧嚣声迎面而来,学子们三五成群,正在讨论彼此的诗文画作,也有的正围着评判,询问着先生们的意思。 “这么多人,怎么找?”望舒看着到处都是学子服的郎君,有些傻眼,两人竟是忘记将澄心也带出来了。 刘承栩看了看四周,笑着朝一处指去:“听着恭贺声,就知道中间那个穿蓝色学子服的,一定就是今年的燕魁了。” 望舒了然的笑了笑,打趣道:“还是你有经验啊!” 刘承栩屈指朝着望舒的额头上轻轻一点,笑着说道:“不是要去找他嘛?还不走?”说完,不待望舒反应,就拉起了她的手腕,朝着人群中走去。 望舒一脸惊讶的抬起头,一手捂着额头,眼睛却看向了另一只手腕上的手,顺着手臂看着此刻“大胆至极”的刘承栩,责备的话终究没有出口,无奈的摇头失笑,小声的自言自语道:“怎么忽然就变了呢!” 待望舒跟着刘承栩来到恭贺的人群前时,才发现里三层外三层的背影,自己根本连那杜安言到底长什么样都看不见,只能从时有时无的缝隙里,隐约看到半片浅蓝色的袖角。 恭贺的人群里,不止有同试的学子少年,还有和他们一样从四楼下来的往届燕魁,更有跟着前来的家属女眷,热热闹闹的,让望舒不免咂舌。 正烦恼要如何才能挤进去时,喧闹的人群忽然向两边让出了一条通道,望舒茫然的抬起头,发现先前围着新燕魁的众人此刻正一脸崇拜的看着身边的刘承栩,就连人群正中那个着浅蓝色衣衫的新燕魁也不例外。 “刘九郎!” “是刘九郎!” “哇!今年这杜五郎的运气真好,竟然刘九郎也来了燕鸣楼,还亲自下来了!” “天呐!我不是做梦吧!” “莫非杜五郎以前就认识刘九郎?” “没听说啊!” “那怎么解释刘九郎亲自前来?莫非他还能欣赏杜五郎的才学?” “你别开玩笑!你见刘九郎欣赏过谁?” “呵呵,我就是胡乱那么一说。” 听着耳边人群间的私语,望舒无奈的看了眼正拉着自己往中间走去的刘承栩,这小子平日里到底是有多骄傲啊!才能让大家说出这样的话来? “刘九郎!”新燕魁迎着刘承栩和望舒走了过来,行了平辈礼,不过躬下去的身子却明显要更低一些。看模样,新燕魁和刘承栩一般的年纪,不过神情却和其他的学子一般,正满眼热忱的看着刘承栩,丝毫没有刚得了燕魁的骄傲自满。 初初一见,望舒对这新燕魁已是有了好感,少年得志,却不自满,而且一脸的谦虚和正气,是个好郎君。虽比不上刘承栩,但如此年纪取得燕魁之名,已是极为难得了。毕竟,这燕鸣雅集聚集的可是中原北地最优秀的少年郎君。 “杜兄,恭喜。”刘承栩也抱拳一笑,行了一礼。举止间洒脱随意,虽不如新燕魁的礼仪郑重,可那副潇洒至极的姿态,却也让人观之便心生好感。 有些人,天生就该是那众星捧的月。望舒心中忽然冒出了这样一番感叹。 看着刘承栩和新燕魁一番你来我往,望舒心中好笑,却不觉厌烦。 “杜兄,刘某有一事请教,可否借一步说话。”刘承栩笑着说到了正题。 新燕魁虽然心有疑惑,可依然点了点头:“好。” 避开人群,三人找了一处还算僻静的角落。 刘承栩也没有绕弯子,直接开口问道:“杜兄可是定州人士?” “没错,安言乃定州杜氏,行五。九郎何有此问?”新燕魁杜安言微微扬起眉。 刘承栩笑了笑:“杜兄可知我如今在何处念书?” 杜安言听了这话更疑惑了:“我初到洛阳城时,就想登门拜访,可听说九郎外出寻访名师,并未在家。洛阳城里都说你大概是去了江南,可究竟师从何人,却无人知晓。” 刘承栩又笑了,摇着头说:“倒也不是什么秘密,亲戚故旧,还有荣王府里的李四郎都知道,只不过没有对外宣扬罢了。”说到这里,刘承栩亮晶晶的眼睛正视着杜安言的双眸,一字一句说道,“我如今确实是在江南,至于师父,却非一人。我在庐山白鹿洞。” 听到“庐山白鹿洞”时,杜安言的双眸登时瞪大,表情也僵了僵。 刘承栩指着身边一直没说话的望舒接着说道:“还没介绍,这位是卢山书院院长李善道的侄女,李三娘。她在去庐山的路上,曾经救过一个人,这个人说来和杜兄也是有缘,也是定州人士,也姓杜,就叫杜安言,不过,据他所说,他在族中行三。” 杜安言的神情越发尴尬了起来,眼神有些躲闪,几欲张嘴说话,最后又重新闭了起来。 “敢问杜兄,定州杜氏,到底有几个杜安言?若是亲兄弟,怎会连名字都一样?就算是不同枝的堂兄弟,同名的也是稀罕吧!”刘承栩最后,轻声问出了这话,语气虽轻,却字字敲在杜安言的心上。 杜安言沉默了片刻,苦笑着摇摇头,抬起头看向刘承栩和望舒,抱拳又行了一礼:“对不住。” 听见这三字,望舒很是惊讶,立刻看向一旁的刘承栩,他的脸上此刻同样是惊讶:“杜兄的意思,这其中缘由,是不方便说与我俩听了?” 杜安言此刻也镇静了下来,笑着摇了摇头:“我只能说,定州杜氏,只我一个杜安言。但是,你们认识的那人,也非是奸人,只不过因为一些缘故,用了我的身份,但目的也单纯,只是为了读书而已。至于他究竟是谁,又为何如此,我想,二位还是亲自问他本人更好。” 刘承栩闻言,笑着点了点头:“他是我们的好友,我们并非不相信他的为人,只不过是怕他遇到了什么难言之隐,这才有此一番询问。既然杜兄如此说,说明这事杜兄本就知道,非是他私自冒充,那我等也就放心了。”说完,又冲着杜安言行了一礼,“多谢杜兄。” 看着刘承栩如此轻易就放过了追问此事,杜安言此刻也有些讶异,看着他和望舒结伴往四楼走去,不免苦笑着摇摇头,心中暗自替那如今正在开封家中的人捏了把汗。看样子,开学后,那人的身份就瞒不住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他心心念念的书院开除!不过……刘九郎刚才说了,他们是好友,那么,这事儿就还有转圜的余地……杜安言心中思索着,想着回去要赶紧写封信去姑母家,好让他能事先有个准备才好。 “杜安言是不会说了,等我们回去再问问他吧。”回到包房门口,刘承栩看了眼望舒。 望舒笑了笑:“你是不是想说,能不能和师父求个情,让他能留在书院?” 刘承栩弯唇一笑,点头道:“我是有此意。而且,这情还得由你来求,这事儿才能有转机。” “可是他为何要冒充别人的身份呢?这事儿我有些想不明白?书院又不限制谁不能来。”望舒叹了口气。 刘承栩却笑了笑:“身份是没限制,可年龄有啊!” “你是说?”望舒惊讶的抬起头,“他年纪不够?那等年纪够了再来就是了!着什么急呢?” 刘承栩摇了摇头:“我也是猜测,不过可能性很大。至于他为何等不及,就要等开学后问他了。” 望舒无奈的叹了口气,和刘承栩对视了一眼,扬起笑容后,才走进了包房。 “你们两个去哪儿了?”眼尖的郑慧画指着刚跨入房中的二人问道。 “我们去下面看了看热闹,顺便见了见那新燕魁。”望舒笑嘻嘻的回答道。 “啊!如何?可俊俏?”郑慧画立刻跳起来问道。 望舒笑嘻嘻的点了点头:“君子如玉,温润而泽。” “我也去看看!”说着,郑慧画就拉着妹妹郑慧香提裙跑了出去。 郑慧雨看着风风火火的四堂姊,还有那没明白过来就被一同拽走的亲姊姊,无语极了。 望舒冲着郑慧雨干笑了两声,她也没想到,四表姊会是这个反应,也太彪悍了些! 倒是刘榕和王朝朝,笑着一同站起身,和姊妹们说:“不如我们也下去看看热闹吧?毕竟这燕鸣雅集,一年只此一次呢!错过也太可惜了些。” 看着众人鱼贯而出,刘承栩好笑的看着望舒:“怎么样?是坐着?还是跟着下去看热闹?” 望舒认命的叹了口气,挥挥手:“走吧,重新下去。” 刘承栩闻言直接笑出了声,不过还是安慰道:“刚才就顾着看那杜五郎了。走,我再带你看看画试的作品,应该能有不少优秀的作品。” 望舒点点头,跟着他又往三楼走去:“我还没见过你画画呢。” 刘承栩闻言,笑着说道:“这还不容易,等回去我就给你画幅肖像,如何?” 望舒闻言挑眉道:“肖像?你想的美!还让我坐在你面前任你看啊?你就随便画幅吧,什么山中高士图啊,君子图啊,九九消寒图啊,都行。” 刘承栩轻声一笑,凑近望舒说道:“不用你坐在我面前,你的模样,都在我心里了,忘不掉。” 听着轻声却郑重的话语,望舒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红着脸白了刘承栩一眼:“你这人,真是……”说着,便加快了脚步,越过刘承栩下了楼。 看着望舒慌乱的步子,刘承栩开心一笑,扶着栏杆一跳,直接落在了望舒面前:“你慢点儿,小心摔着。而且,你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啊。” 望舒叹了口气,停下来看着刘承栩道:“往哪儿走?带路。” 刘承栩扬声应下,笑着向一旁伸出了手:“三娘,这边请。” 看着眼前笑如暖阳的少年,望舒也不由得扬起了嘴角,跟着他一起往画试卷子悬挂处走去。 还未走近,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荣王府的李四郎李观和。此刻,他正和几个郎君一起,指着一幅画作连连点头。 “他身边的三人,是他的三个兄长。离他最近的那个穿红色锦袍的,就是大郎李泽天。”刘承栩在望舒的耳边轻声道。 “他们每年都来?” 刘承栩点头道:“荣王府作为燕鸣雅集的主办,自然是年年到场。不过老荣王李庸早就不来了,都是他的儿子李道带着儿子们来。这几年,李道也不来了,多数是李泽天带着李观和来。其余的两子,偶尔到场吧。今年倒是来的齐整!” “这画画的确实不错!”望舒和刘承栩凑近了,看到众人指着的画作,也不由点着头赞道。 听见望舒的声音,正在画前的几人扭头看了过来,还没等众人说话,李观和就扑了过来:“九郎。” 刘承栩伸手将欲扑过来的李观和拦在了一臂之外:“好好站着,离我那么近干嘛?” 似是对刘承栩的态度早就习惯了,李观和也不恼,听话的站在那里笑着说:“你也喜欢这幅画?我也觉得好!” 望舒郁闷的抽了抽嘴角,刚才那句话,好像是自己说的,不是刘承栩说的吧!是吧? 此时,李泽天三人也笑着走了过来,几人相互见了礼。 “四郎见着九郎,终于不用再缠着我这个大兄了!”李泽天笑着拍了拍刘承栩的肩膀,“一年不见,长高了呢!” 刘承栩笑着看了眼一旁的李观和,对李泽天说道:“泽天兄长,我今日可是带着妹妹们来看热闹的,可没时间帮你带四郎啊!” 一番话,惹来李泽天等人哈哈大笑。李观和郁闷的看了眼望舒:“什么叫带?而且,我跟着你玩,也不妨碍你带妹妹看热闹啊,是不是?榕娘。” 望舒瞪大了眼睛,看着李观和道:“李四郎,我不是榕娘。你刚才不是才见过榕娘吗?你确定是长我这样?” 李观和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啊!认错了吗?呵呵,你俩长的像,长的像。” 望舒无奈的笑了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自己和榕娘长的像,不过想到来时榕娘说的话,此刻也不生气,笑着点头道:“也是,我和榕娘毕竟也是表姊妹,长的像在所难免。” 李观和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一脸期待的看着刘承栩道:“你看,你妹妹都答应了,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嘛!” 望舒此刻更郁闷了,自己……何时答应了? 刘承栩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再理李观和,因为他知道,就算此刻再说什么,李观和也会像膏药似的跟着自己,索性不管了。看着望舒问道:“你喜欢这幅画?” 望舒看众人都在看她,也不在意,笑着点了点头:“他既没有画众仙,也没有画云中君,没画遮断了天的天姥山,也没画烟波浩渺的瀛洲,反而画了李太白,而且不是梦中探访仙境的李太白,反而是醉了酒躺在石头上的李太白。我觉得很妙。观他笔法,似是师从吴道子,笔势圆转,衣饰飘带如迎风飘扬,颇有’吴带当风’的意味。” “小姑娘说的不错!”一道声音自众人身后传来,“家师说过,吴道子笔胜于象,骨气自高,树不言图,亦恨无墨。这幅画的笔法,和吴道子确实有八分像,如此年纪,笔力能达到如此,已是很不容易了。” 第88章 互相努力 循着声音,众人齐齐转头,一起看向了说话之人。 说话之人看着已过不惑之年,一身青色布衣,却熨烫的极为平整。五官很是平常,唯有一双眼睛让人见之难忘,仿若夜空中最明亮的那颗星辰,又像是天山上雪融后的一捧清泉。在一众走来的人群中不是最华丽的那一个,也不是最俊美的那一个,却莫名的让人第一眼就能看到他。 “关先生!” “是关先生!” 学子们见到来人,顿时有些激动,就连荣王府的李家兄弟和刘承栩也向着来人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 “走过来的就是这次燕鸣雅集的评判们。说话的那个是关仝关先生。”刘承栩小声的向望舒解释道。 “是有着’关家山水’之称的那位?”望舒惊讶的看向来人。 刘承栩“嗯”了一声,又小声说道:“也是董源那小子的偶像。” 望舒好奇的看向关仝,听闻他师从荆浩,有着出蓝之誉。如今就连江南的文人也对他的画多有推崇。一个少年比拼才艺的赛事,竟然能请动他来做画试的评判,由此可见,荣王府的声誉比之听说的还要更甚。 “这位姑娘,可是善画?”关仝走到望舒面前,和蔼的问道。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让关先生失望了,小女并不善此道。不过是家中父亲和兄长喜欢,平日里耳濡目染,能看懂一二罢了。” 关仝笑着看向望舒:“姑娘自谦了。刚才那番话,又岂是仅懂得一二就能说出来的。就算姑娘不善动笔,也必定是精于鉴赏一途。”说完又看向了一旁的刘承栩,“九郎当年那幅画,我可是记忆犹新啊!” 刘承栩闻言不由低头一笑:“承蒙先生教诲,承栩心中感激,自那日之后,临了不少陆探微的画,也是受益匪浅。” 关仝闻言,欣慰的点了点头:“你的画秀骨清像,颇有陆探微之风,唯独气韵上还差了些。当年让你多临摹,也是希望你能从中找到自己的气韵。怎么样?今日九郎可愿再画一幅?” 刘承栩点头应道:“学生自是愿意,还请先生赐教。” 早在刘承栩点头时,旁边的众人就已经兴奋的抬来了桌子,还迅速的准备好了笔墨纸砚。 刘承栩看着望舒笑了笑,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桌案前,看向关仝说道:“请先生出题。” 关仝略微思索了一番:“就以’独钓寒江雪’为题吧。” 刘承栩笑着点了点头,执笔蘸墨,随着笔尖轻触宣纸,墨色在纸上缓缓蔓延,形成了一道道流畅的线条。他的手腕轻轻转动,笔锋随着心中的画面在纸上舞动。时而轻点,如蜻蜓点水;时而重按,如山峦叠嶂。每一笔都显得那么自然,那么恰到好处,仿佛他与画笔、墨色、宣纸已经融为一体。 在关仝和刘承栩对话时,周边已经围了不少人,在知道刘承栩今日要再做一幅画时,闻讯而来的少年少女就更多了。不过此时周遭却没有人交头接耳,全部凝神屏气的看着正在画画的刘承栩。 郑慧画和李菀青等人也挤了进来,站在望舒身边,好奇的看向场中,都想看看刘承栩到底画了什么。 望舒倒是一点儿都不好奇内容,以刘承栩的性格来说,他必定会按照题目的意思,画一个江中垂钓的渔翁。 在刘承栩最后一笔落下后,望舒好笑的抿了抿唇:果然,不出所料。 刘承栩笑着站起身,看向关仝:“先生,我画好了。” 关仝微微颔首,和身后一众先生们一起走到画案前,对着案上的画细细观看了起来。 “笔力遒劲,比之当年,九郎又进步了啊!”一位老者捋着花白的胡须,笑着说道。 刘承栩笑着行了一礼:“谢陈先生夸赞。” 随着老者的开口,身旁众人也纷纷点头,直说着“不错”,看向刘承栩的目光也多是欣赏。 关仝笑着看了一眼刘承栩,摇了摇头:“九郎还是如此,不愿多动一分脑筋。” 刘承栩微微一笑,行礼说道:“承栩觉得,一力降十会。” 关仝笑了笑;“九郎有进步,这陆探微的画,没有白摹。笔迹劲利,如锥刀矣。秀骨清像,似觉生动。如今你的画,神骨兼备,可评为第一等。不过……” 听到关仝前面的话,众人纷纷觉得就该如此,刘承栩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是三届燕魁了,如今的他,自是更加今非昔比了。但是最后“不过”的转折,却让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关仝。 刘承栩也疑惑的看向关仝:“请先生明言。” 关仝看刘承栩态度谦逊,遂笑着说道:“你少年成名,聪慧非常人可及。可也正是因为少年成名,从未尝试过失败的味道,让你反而失了少年最该有的探索之心。” 刘承栩皱眉看向关仝:“承栩不解,求先生赐教。” “当年的三次题目,你应该都还记得吧?”关仝看向刘承栩问道。 刘承栩点了点头:“‘来日绮窗前,寒梅着花未。’我画了窗外一角梅;’莲动下渔舟’时,我画了荷塘里的残荷和岸边的小舟;’嫦娥应悔偷灵药’时,我画了……嫦娥……”说到最后,刘承栩的声音也有了些尴尬的意味。 郑慧画和刘榕等人,更是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望舒眉头微微皱起,看向关仝面前的刘承栩,眼神中颇有些明了。 关仝低笑一声:“九郎如今,可是明白自己究竟差在哪里了?” 刘承栩闻言,红着脸又行了一礼,只不过,这一次比以往的时间都要长上许多,腰也更弯了些:“谢先生指点。” 关仝笑着点了点头:“你很聪明,却也需时刻提醒自己,莫被这聪明误了自己。” “先生这是何意啊?”郑慧画不解的小声问道。 李菀青和刘榕等人纷纷摇头,也是不解其中之意。 望舒此时开口说道:“承栩这人表面上看着谦逊,其实骨子里骄傲的很。很多事,他明明可以再往前一些,可就因为这份骄傲,让他失了那一分向前走的兴趣。一力降十会是不错,可一巧同样可以破千斤。” 王朝朝看着还傻乎乎的看着望舒的郑慧画,笑着解释道:“望舒的意思是说,无论是勇还是智,他明明都可以做到最好,可因为从未遇过敌手,他就不屑于拿出最好的状态去应对。这样,不仅是轻视了对手,也是轻视了自己。” 望舒笑着看向王朝朝:“表姊说的对。不过,如今在关先生的点拨下,相信他也明白了。” 众人一起看向场中的刘承栩,正在和关仝交流的他,此时眼中更多了一份真诚,似乎真的和以往不一样了些。 正欣慰于他的转变时,身后一声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什么轻视了这个又轻视了那个的!我看谁都比不过刘九郎,他轻视谁都是对的!” 望舒和刘榕嘴角抽搐的扭过头,看见义愤填膺的李观和,无语极了。这人……怎么越看越白痴呢? 燕鸣楼的热闹持续了一整日。成绩公布后,还会有专人将学子们的考卷誊抄下来,在一二层公开展示。因为自学子们考完全部题目后,燕鸣楼的一二层就开门迎客了,此时在楼外等着的百姓们纷纷涌进楼中,虽然三层以上还是限制他们进出,可在一二层内观看少年们的文章诗画,也是一件极为风雅之事。 晚间的宴席更是奢华,三层大厅被华灯映照得富丽堂皇,满堂的锦绣,让白日里看着十分庄重的厅堂显现出一派喜庆的氛围。 珍馐佳肴,美酒鲜果。乐师们在一旁奏起悠扬的乐曲,琴瑟和鸣,笛声悠扬,伴随着宴会的节奏,为这场盛宴增添了几分雅致。轻纱飞扬的舞者们随着音乐声翩翩起舞,她们舞姿轻盈,仿若仙子下凡尘,为这些整日沉浸在书海中的少年们带来了一场视觉的盛宴。 “这舞倒是和江南的很是不同。”望舒尝了一口果子酒,咂了咂舌。 刘榕笑着解释道:“这是时下最流行的《杨柳枝》,是由北方游牧民族豪放粗犷的民歌改编而来,是’健舞’,节奏明快,舞姿矫捷雄健。江南的舞多是’软舞’,节奏舒缓,舞姿也是优美柔婉。看起来区别还是挺大的。” 望舒点了点头:“确实是。我更喜欢这里的舞,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刘榕笑着撞了撞望舒的肩膀,小声笑道:“你合该就是我们中原人,不过,以后做我们中原的媳妇儿也不错!” 望舒闻言顿时俏脸通红,看着刘榕笑道:“好呀,连你也取笑我!”说着就和刘榕闹做了一团。 笑过一场后,望舒红着脸看了眼不远处的刘承栩,少年俊俏的脸庞映着烛火明亮的光,笑着的眼睛和嘴角仿佛有种奇妙的魔力,让人看了就不想再挪开目光。 “榕娘。” 听见望舒的轻唤,刘榕好奇的凑近了些:“怎么了?” “我该回家了。” 再热闹的宴会,也有结束的那刻。 在灯火通明的燕鸣楼映衬下,周围街道都显得有些黯然失色。酒足饭饱的众人兴致勃勃的和友人们道别,坐上各自的马车,向不同的方向驶去。 不过片刻,刚才还喧嚣热闹的燕鸣楼就沉寂了下来。虽然灯火依旧,可热闹过后的寂静仿佛有种无声的魔力,迅速浸染了整个燕鸣楼。此时,就连灯光也都显得暗淡了许多。 不再看燕鸣楼的方向,望舒放下马车的窗帘,深深叹了口气,看着从刚才开始就闷闷不乐的刘榕,望舒无奈的笑了笑:“再热闹的欢聚,也总有分别的时候。又不是以后都不再见了,你别这样。” 刘榕撅了撅嘴,倒是忽然有了一种李菀青的熟悉感,让望舒不禁轻笑了出来。 听见笑声,刘榕的嘴巴撅的更高了,连头都扭了过去。 “好了!”望舒拉起刘榕的手,安慰的说道,“我答应你,下次放假,我一定还来看你,好不好?” “下次是什么时候?是和九兄一起回来吗?那就是还有一年呢!”刘榕郁闷的撇了撇嘴,“九兄的假期是快结束了,可望舒你又不用非要和他一起回去,说到底,你也不是书院的正经学子,晚些回去也没什么的!要不,你和菀青一起留下来,再玩些时日嘛!” 望舒拍了拍刘榕的手背:“我还要回一趟金陵,这一趟在王屋山给阿兄求的药制成了,我得给他送回去,亲自看他吃下去才能安心。算下来,这一来一回,等回庐山就要落雪了。” 刘榕叹了口气,深知在望舒心中亲兄长的地位,这次能在药制成后没有第一时间赶回金陵,而是按照约定来见母亲,已经是很难得了。 看着刘榕还是有些失落的眼神,望舒不由提议道:“不如,冬日时,你也去一趟庐山,庐山的冬景很美的,我们姊妹几人可以坐在暖阁中,围炉煮茶,岂不是美哉?” “对呀对呀!”李菀青也拍着手说道,“榕娘,你去庐山吧!和伯母一起,我娘定能和伯母聊到一起的!” 刘榕有些意动,可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恐怕不行。我阿姊七月末时得了一对儿双生,十一月时正好满百日,我母亲已经念叨大姊姊好久了,说届时要阖家去开封,参加我小外甥们的百日宴。” 望舒笑着说道,“这事儿更重要些。你且安心和家人团聚,以后机会有的是,我和菀青就在庐山,春日里的风景也极好,到时,我们带你去看桃花源。” 刘榕也终于笑了,是呢,以父母对自己的纵容,若是年后自己说想去庐山找望舒,也不是不行的。想通了,笑容也就更明媚了些,笑着和几人分享起了自己小外甥们的趣事。 “小时候就听过桢娘姊姊的名字,却从未见过呢。”望舒笑了笑,点着榕娘的鼻尖问道,“桢娘姊姊是长的和你更像些?还是和你九兄更像呢?” 刘榕揪了揪小鼻子:“阿姊和阿娘更像一些,用阿婆的话,母女二人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性格嘛,却和阿娘完全不一样。许是因为是家中的长女,阿姊言行举止都极是妥帖,倒是和大堂姊很是相像,大堂姊是我二伯父的长女,和我阿姊年岁相近,两人自幼一同长大。要论姊妹之间的情分,我和阿姊的感情是不如她们两个的。毕竟,我阿姊出嫁时,我还没出生呢!” 想起两人之间相差十八岁的年纪差,望舒和李菀青好笑的摇了摇头,刘榕这话倒也不差。 “我阿姊自出嫁后,就很少有机会回洛阳,一直都跟着姊夫在外四处奔波,这些年才在开封安顿了下来,也是让我阿耶阿娘操碎了心。不过好在姊夫疼爱阿姊,两人又是表亲,要不然,我阿耶阿娘当初才舍不得将我阿姊嫁给他呢!”刘榕说着说着就笑了,看着望舒说道,“望舒,我阿耶阿娘对待孩子们可好了,只要是我们喜欢的,他们都喜欢。而且我阿娘说过,她可喜欢你了呢!” “说什么呢!”望舒红着脸啐了一口。 李菀青有些不明所以,怎么正聊着榕娘阿姊呢,忽然就转到望舒头上了。 刘榕收起了笑脸,认真的说道:“望舒,我说的是真的。其实你不知道,不止我阿耶阿娘,就连祖父祖母,对于我九兄的心事都是知晓的。虽然我也知道,依照你俩的身份来说,以后的路并不会是坦途,而且有可能还有很大的困难。可从小到大,只要是我九兄决定要做的事,就一定能做成。你可以相信他,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而且,若是我喜欢的,我也不会坐等其成,我也会努力的呀。” 这是刘榕第一次听到望舒肯定的答案,顿时忘了自己是在马车里,高兴的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脑袋碰到顶棚才“哎呦”一声捂着脑袋坐了下来。 “怎么冒冒失失的!”望舒无奈的拉过刘榕,替她揉着头顶。 “我这不是一时高兴嘛!”刘榕笑嘻嘻的冲着一脸惊诧的李菀青做了个鬼脸,开心的捧着脸,享受着望舒的轻揉。 第89章 重返金陵 “阿姊!”李菀青在一旁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的喜欢,不会是刘承栩那厮吧?不会吧!啊?” 刘榕不依的说道:“就是我九兄啊!我九兄多好!我九兄是这天下间最配得上望舒的了!” “哪里配呀?那厮长的一般,功夫一般,学问也一般,性格更是一般!哪里配啦!”李菀青叉着腰喊道。 “啊?菀青妹妹,你眼睛没问题吧?我九兄诶!我九兄可是这洛阳城里的这个!”说着,刘榕还竖起饿了大拇指,“长的一般?你知不知道洛阳城里有多少小女娘芳心暗许我九兄啊!功夫一般?我九兄的功夫虽然说不上天下第一,可同龄人之间那可是断层的领先啊!学问一般?三届燕魁,还是庐山第一,你管这叫一般?还有性格,我九兄的性格怎么就一般了?这洛阳城里的郎君们,谁不说我九兄好!就看那李观和就知道,我九兄的性格,顶顶好!” “扑哧”一声,车外传来一声笑。 本来正无语的揉着额角的望舒,听见车外的笑声,立刻掀起帘子看向赶车之人,瞬间红了脸颊:“怎么是你!”这厮……偷听了多久了? 刘承栩笑着回过头:“这不是夜深了么,我担心几位妹妹怕夜黑,就亲自替妹妹们赶车。” “九兄?”刘榕也探出脑袋看向赶车之人,“曹伯呢?” 刘承栩笑着甩了甩马鞭:“曹伯年纪大了,我怕他赶夜路眼神不好,就让他和阿正一起,赶着仲恺兄的那辆马车先走了。” “年纪大了?”刘榕嘴角不由抽了抽,曹伯也还不到五十呢吧,可是家中赶车最稳当的一个了。自家兄长是怎么面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样一番话的!合该李菀青说他性格不好!该! “菀青妹妹,我错了,你说的太对了!”刘榕黑着脸放下帘子。 李菀青此时也反应过来,重新探身掀起帘子,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重重的哼了一声:“还少说了一句,脸皮忒厚!” 刘承栩闻言哈哈大笑:“多谢大娘夸赞。” 李菀青闻言气的扔了帘子,搂着望舒的手臂说:“阿姊,这人太讨厌了!” 望舒郁闷的叹了口气,自己刚才那番话,他都听到了吧!要不然,心情怎会如此美丽! “刘承栩。”望舒开口唤道。 “我在。” 帘子外的声音忽然又变得低沉温柔了起来,却像一道重重的音符砸在望舒心头,让她觉得异常安定。 “我要回金陵了。”望舒忽然也有些不舍得离开,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 “嗯,好。”刘承栩的声音平静如初,让人心安,“我在庐山等你。” 望舒闻言,嘴角缓缓上扬。是啊,不过是分开月余而已,等自己金陵事了,自然会在庐山再见。 “切,有什么了不起!阿姊,我也在庐山等你!你要快些回来啊!”李菀青不甘示弱的挽着望舒的手臂。 望舒看着李菀青,不由轻声笑了起来。笑声清扬,似戛玉敲冰。 虽然已经决定了要回金陵,可是毕竟亲人难舍,在舅公舅婆和刘家人的再三挽留下,望舒只得又在洛阳城里待了三日,不过这三日倒是哪里都没去,只是在家中好好陪了陪几位老人,这才得以被“放行”。 秋日的洛阳,天空格外高远,蔚蓝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凉意。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在古老的城墙上,将青砖照得斑驳陆离。城中的银杏树开始换上了它们的节日盛装,金黄的叶片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万千金光在枝头闪烁。雒水河畔,秋水共长天一色,河边的柳树已不再翠绿,而是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黄。河水在秋风的吹拂下,泛起了层层涟漪。虽然只是清晨,可已经有几只渔船在河上缓缓行驶,船上的渔民们撒网捕鱼,一派繁忙的景象。 城门外,除了进出城的普通百姓外,还有几辆马车停在官道旁,车旁站着一位窈窕的少女,正拉着几个小娘子的手,耐心的宽慰着潸然泪下的好姊妹们,旁边还有几个妇人,也擒着帕子,不时擦去脸上留下的泪水,一旁的几个郎君一边笑着宽慰自家娘子,一边抬头和少女交代着什么。 待小姊妹们终于止了泪,少女又抬头看向一旁的少年,没有多言,只是点头笑过后,就扶着身边侍女的手,上了马车。 随着马车越走越远,几个好不容易止了泪水的娘子们,又重新落下泪来。 “好了!刚才还笑话榕娘,怎么这会儿你比榕娘哭的还凶。”刘继明笑着抚着妻子的手,打趣道。 柴守英泪眼婆娑的看向远行的马车,语气含忧的说道:“只要一想到三娘又要回那个大牢笼里,我就难受。” 刘继明闻言不禁莞尔:“那是她的家,怎么在你口中竟似那龙潭虎穴一般。” 柴守英瞪了一眼刘继明:“你懂什么!那里对她而言,比龙潭虎穴也不差什么了!她自小就不喜欢那里,最疼爱她的人几乎都走了。我倒是真希望她真是七郎的孩子,若是那样,金陵于她而言反倒没那么可怕。” 刘继明叹了口气:“你想多了。” 郑氏在旁边摇了摇头:“你们男子啊,根本不懂那后宫里的可怕。三娘如今最亲的人只剩了两个,还都是男子。可二郎如今已然出宫,只剩三娘一人和那程氏居住,三娘那个父亲,也是一时好一时坏的,谁知道以后遇到什么事,再生些出什么波澜!” 柴守英颔首赞同道:“我虽相信程氏的人品,可她毕竟不是后宫中的第一人,而且伴君如伴虎,这以后的日子,哎……我只盼着什么时候能真的将三娘娶回来,只有待在我们身边,我才能真正的放下心来。” 郑氏笑着看了眼还对着马车的方向望眼欲穿的侄子,拍了拍柴守英的手:“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柴守英也看了眼自家儿子,眼神中却还隐含担忧:“希望吧。老九明日也该出发回庐山了吧?算算日子,他应是比三娘还早到,等三娘回去金陵,也进了十月了。这天也越来越冷了啊!” “老七呢?今日怎么不见他来送三娘?”刘继明看了眼周围的晚辈,忽然发现自家孩子好像是少了一个。 柴守英闻言,也扭头寻了起来,好像自早上从府中出发,就没看见他。 “你怎么在这里?” 此时的望舒正掀着马车帘子,无语的看向那拦路之人。 刘承桦哈哈一笑,手朝着马背上一按,直接借力从马背上跳到了望舒的马车上,还不忘朝着后面喊了一句:“老安,叫兄弟们带好我的马啊!” 随着后面传来的一声回应,刘承桦也在马车上坐稳了。看向望舒笑着说道:“我随你一起去找你阿兄啊。” 望舒无语的停顿了一下:“你来,柴姨知道吗?” 刘承桦干笑了两声:“我都多大人了,不过出门一趟,不用特意告诉他们。” “不会又是一张字条吧?”望舒无奈的问道。 刘承桦看着望舒的表情,屈指朝她额头弹了一下:“猜错了!这次是留的口信。” “可怜的随心!”望舒一边捂着额头,一边叹了口气,“你怎么就那么喜欢金陵?” 刘承桦的身子往下滑了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车壁上,似笑非笑的眯了眯眼睛:“金陵嘛,还不错,不过也就那样吧!我可不是喜欢金陵才要去,我是要去和你阿兄讨赏呢!” “讨什么赏?”望舒不解的问道。 刘承桦打了个响指:“你怀里那药,有我的一大份功劳吧?要不是我提前去,你怎会那么快就找对地方?这么大一份功劳,我得去你阿兄府上好好炫耀一番!我可不是那种做好事不留名的主。” 望舒闻言,不由笑出了声,看着刘承桦说道:“我阿兄有你这么一位知己,真好!” 看着望舒真诚的眼睛,刘承桦却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一挥手笑道:“小丫头,别那么煽情!” 望舒轻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是不放心我阿兄,兄长和我一样,必要亲眼看着他服了药,再由那医师亲口说’大好’才能放心!对不对?” 刘承桦干笑了两声:“起太早了,困了困了,我先睡会儿。”说着就闭上了眼睛,不再看望舒,不过耳根的红晕却还是让望舒笑弯了眼睛。 过了江后,望舒的马车速度越发快了起来,除了必要的吃饭和睡觉,会停下来休整一番,其余时间都在赶路,倒颇有一种归心似箭的意思。 望舒掀帘看向金陵城的方向,不远了。好像自从自己从那里出来后,还是第一次这么想念那里。望舒摸了摸怀中放着药盒的位置,脸上扬起了一抹笑容,这次回去后,阿兄就能大好了,以后天高任鸟飞,阿兄再也不用被困在那一角的天空里,就像一只飞不出去的大鹏鸟。他也可以和大兄一样了,掌一方百姓安危,实现心中抱负了。 正想着心事,马车却忽然晃了起来,望舒一个没留神,胸口撞在了车窗上,正好顶着怀里的药盒,盒子的棱角咯的望舒的胸口生疼。 “三娘,你没事儿吧?”晴雨急忙扶好了望舒,看着望舒紧皱的眉头问道。 “三娘,几场秋雨下来,路面有些湿滑,没伤到吧?”顺子的声音自外面传来。 望舒摇了摇头,正想说无事,心中却忽然没来由的一跳,有些不安的出口问道:“顺子,碎玉还没回来吗?” “还没有,不过算算脚程,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自过了江后,望舒就让碎玉先行一步去往金陵,和阿兄交待一声自己的归程,而且在服用药丸前,也要先依着孙老开的方子另外服用几日的药。 “望舒,你没事儿吧?”刘承桦也从车窗外掀起了帘子,看向了望舒。 望舒扯起嘴角笑了笑:“我无事。承桦兄长,我有些担心我阿兄,你能不能随我一起骑马先行?这里离金陵也不算远了。” 刘承桦闻言,没有多问就点了点头:“好。” 从马车上下来,望舒和顺子交待了一声,就翻身上了鹊羽,刘承桦、晴雨和老安也都上了各自的马,留下顺子驾着马车慢行,其余人都和望舒一起,快马朝着金陵的方向狂奔了起来。 眼看离金陵的城门越来越近,天空却忽然飘起了雨来,十月的雨,绵绵密密的,落在身上能冷到心里去。 望舒眯了眯眼睛,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城门,忽略了晴雨劝说停下加件蓑衣的提议,直接向城门的方向疾驰了去。已经两日了,本应该返回的碎玉迟迟不见踪迹,望舒心头的不安越来越重。 “停下!何人敢与城前驰马而行?还不速速下马查验!”城门上一队长模样的士兵看着望舒一队人马,大声喊着话。城门前等待进城的人群听见声音也骚乱了起来,守门的士兵顾不上查验旁人,举起手中长枪,欲就地拦人。 “吾乃宁音殿中人,何人敢拦?”老安大吼一声,朝着城门上就抛出了一块令牌。 队长模样的士兵一把接过令牌,眉头顿时一紧,急忙冲着下方喊道:“快放行!” 眼看着望舒一队人马飞驰而过,及时收了兵器的守门士兵纷纷探头看向城内。 “刚才那队人是谁啊?怎么队长那么慌张。” “宁音殿啊,贵妃的人。” “贵妃的人又怎样?就能纵马进城了吗?” “你小子!小声点儿!贵妃可是当今圣人最宠爱的人,小心你的脑袋!” “老王,你说的那是以前,听说圣人如今沉迷道法,最常去的已经不是贵妃的宁音殿了,而是那耿先生所居的别院呀!” “噤言!陛下的私事,也是你等能置喙的!” “队长!” 看见来人,城下众兵士纷纷立正站好,刚才说话的小兵也急忙闭口不言。 队长看了眼手下兵士,无奈的说道:“眼睛都睁大点儿!宁音殿人,拿着的却是圣人的令牌。你说,那是何人?” 几个年纪小的还有些疑惑,被称为老王的年长兵士却恍然大悟:“队长是说,那是三公主?” 队长看了他一眼,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看着队长离开的背影,年纪小的几个兵士围着老王好奇的问道:“王哥,你怎么就知道那是三公主啊?” 老王笑了笑:“如今圣人膝下只有三位公主,长公主远嫁,二公主一直养在宫中从不外出,只有这养在贵妃宫中的三公主不在京中,说是外出游玩了。如今拿着陛下令牌,又说是宁音殿人的,除了那出去玩的三公主外,还能有谁?” “倒也是,如今京中谁人不知,三公主的亲兄长乐安公病重,这三公主想来是回来看兄长的吧?” 老王叹了口气:“大概是了。听闻陛下最疼爱的就是这一双儿女,不然也不会放任一国公主整日在外游玩,你们看看刚才那一队人,就是放在禁卫军中也个个都是好手呢。” “陛下如今还在公府中吧?听说已经半个月没上早朝了!” “那些大事就不是你我能够操心的了!好好守好城门吧,哎,是不是该换班了?” 一阵喧闹过后,城门外重新平静了下来。 望舒没听到守门的士兵在说什么,已经进了金陵城,她心中的不安情绪反而更加浓重了起来。 “永嘉!” 一道熟悉的叫声,让望舒下意识的勒紧了缰绳,飞驰的鹊羽扬起前蹄,嘶鸣了一声,停了下来。 “永嘉,真的是你!”从一旁的轿子中快步走下来一个女娘,正是永安县主李静怡,看见真的是望舒,脚步也更加快了起来。 望舒从马背上跳下来,看着眼睛红红的李静怡皱了皱眉:“永安,你怎么哭了?” “永嘉,你怎么才回来啊!”李静怡拉着望舒的手,原本就红红的眼眶,更是瞬间又落下泪来。 望舒眉头越皱越紧:“永安,究竟发生了何事?” 李静怡闻言,有些惊讶的看向望舒,忍着泪哽咽的说:“你不知道吗?大伯父和贵妃都派人给你送了几次信了!二堂兄病重,如今……已是……药石无医了!” “什么?!”望舒闻言有些怔愣在原地,似是不敢相信李静怡说的话,片刻后,握着李静怡的手不断收紧,“你说谁?我阿兄吗?”最后的一句话似是使了全部的力气,连声音都颤了起来。 李静怡泪眼婆娑的点了点头,指着乐安公府的方向急声说道:“我接了阿娘的信,说是二堂兄快不行了,正要赶过去,永嘉,你快去!快去!” 第90章 乐安谢世 望舒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和李静怡分的别,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上的马,再反应过来时,就已经是在乐安公府门前了,跳下马背,望舒一个趔趄,幸而李承桦眼疾手快的扶稳了她。 几人也顾不得门房的惊讶,快步就朝着府中跑了进去。 一路上,公府的侍从们不断的和望舒说着什么,望舒一个字都没听清,只是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往后院李弘茂的卧房处快步走去。自从阿兄成亲建府后,她就很少出宫,来这里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这整座公府对于她而言,是那么的陌生。可就是这么一座陌生之地,却居住着她在这世间最亲近的人。 “弘茂!”一声悲恸的喊声自卧房中传来。 望舒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也顾不得许多,运起轻功就朝着声音处飞身而去。李承桦和晴雨见状,也不由心中一紧,对视一眼后,也运起轻功追了上去。 进入十月,即便是金陵城,初冬的天气也已经凉的很了,待望舒掀起那道厚重的帘子时,屋中的热气瞬间袭来,还伴随着浓浓的药香。 “阿兄。”望舒脚下不停,穿过围拢着的人群,立时就来到了床前,不敢置信的看向床上之人,可是怎么努力都看不清楚,只觉得眼前一片水雾,任她如何擦拭都擦不干净。 看着被李璟紧紧抱在怀中的李弘茂,苍白的脸上仿佛还留有一丝余温,望舒跌坐在一旁,伸手想要触摸兄长的脸,却被李璟愤怒的一掌打落。 “你还知道回来?你还知道回来!你知不知道你兄长等了你多久!到死他都在担心你的安危!”李璟红着一双眼睛,愤怒的瞪向一旁的望舒,似是不想看到她一般,又将目光移向怀中的爱子,语气忽然也从愤怒变得温柔了起来,“弘茂,弘茂,你睁开眼睛看看,永嘉回来了,你不是放心不下她吗?你睁开眼睛看看她啊!” 望舒颓然的看向那双紧闭的双眼,任是李璟再如何呼唤,都好像是对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了眷恋一般,仍旧紧紧闭着,一动不动…… 刘承桦忽然挤进来急声说道:“若是现在服用那药,可还有用?” 闻言,望舒忽然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赶忙将怀中的药盒取了出来,看向一旁垂首而立的太医令吴廷绍,急声问道:“太医令,这是药王后人给我阿兄制的药,可还有用?” 看见望舒的举动,李璟也急忙看向了吴廷绍,目露期冀。 吴廷绍闻言,急忙上前两步,接过了望舒手中的药盒,打开放在鼻尖闻了闻,想说什么又犹豫了起来。 “可是有用?”李璟追问。 吴廷绍看了一眼同样看着他的望舒,叹了口气:“老臣闻不出来这药里都有什么,但又好像确实是对乐安公的病症。可是……” “可是什么?说!”李璟急切的怒视着吞吞吐吐的吴廷绍。 吴廷绍无法,只得实言告知:“若是早上一刻,或许还可一试。可如今,乐安公生机已然断绝,这药就算是再好再对症,也无法起死回生了。” 李璟闻言,仰头闭了闭眼,不再看吴廷绍,也不再看望舒,只是抱着怀中的爱子,不发一言。 望舒的脸色就像是最苍白的纸,似乎下一刻就会碎掉一般。 “陛下,请节哀。弘茂已经走了,就让严嬷嬷给他收拾一下吧。”钟皇后轻轻的劝道。 “都出去。” “陛下……” “都出去!”李璟愤怒的吼道。 看李璟完全听不进去劝诫,钟皇后只能摇了摇头,招呼众人一起往卧房外走去。 只有望舒还木木的坐在床前,看着李弘茂发着呆。 “你没听见吗?出去!”李璟没抬头,语气却越来越沉。 “阿耶,我想陪陪阿兄。”望舒抬起一双泪眼,轻轻的哀求道。 “出去!出去!出去!”李璟像发了疯一般,将手头能够到的东西都朝着望舒砸了过去。 望舒不躲不避,结结实实的挨了好多下,连额头被李璟扔过来的烛台砸出了血都没有动。 “永嘉,听话,跟阿姨出去。”程青萝见状,急忙拉着望舒往外走。 钟皇后也诚惶诚恐的急忙拽着望舒向外拉。 “我不走!阿姨,阿娘,阿耶,我想陪着阿兄,求求你们了!”望舒哭着喊着不愿意离开李弘茂半步。 “你还有脸陪着你阿兄?”李璟红着眼睛抬头看向望舒,“你早先在哪里?你阿兄最需要你时你在哪里?你既然得了灵药,为何不快马加鞭给你阿兄送来?如今你想陪着你阿兄了?你给我滚出去!” 望舒还欲挣扎,却被李景达一掌敲在脖颈处,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李景达抱起望舒,冲着李璟行了一礼:“阿兄,我知道你舍不得弘茂离开,可永嘉她也是你的孩子。这是意外,谁都不愿意这事儿发生,还请阿兄在心疼弘茂时,也心疼心疼永嘉。” 李璟闻言,闭了闭眼睛,看着窝在李景达怀中的小女儿,心中钝钝的疼了起来。李璟扭头挥了挥手:“带她下去。” 李景达冲着李璟点头行了一礼,抱着望舒扭头就出了屋子。钟皇后和程青萝见状,也急忙跟了出去。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李璟收紧双臂,将李弘茂搂的更紧了一些:“弘茂,你怎么这么狠心,就这么抛下阿耶先走了?你和你阿娘一样,为何要如此对我啊!” 屋子外焦急等待的李静怡和徐珩,看见被李景达抱出来的望舒,急忙围了上去。 “阿耶,永嘉怎么了?” 李景达摇了摇头:“无事,只是晕了过去。让她先歇歇吧,你们好好陪着她,若是她醒了,一定要劝她冷静下来,莫要再惹陛下生气。” 李静怡和徐珩点了点头,跟着李景达一起将望舒在公府的客房里安置了下来。 李弘茂离世,何以雅也因为悲伤过度晕了过去,如今整个公府都乱糟糟的,还好有何以南撑着,才勉强维持住了混乱的场面。 “多谢县主照顾公主,如今公府事多,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县主海涵。” 看着亲自来送茶点的何以南,李静怡笑着点了点头:“二堂嫂如今怎样了?” 何以南叹了口气:“阿姊如今还是起不来床,不过精神已经好了一些,刚用了些稀粥,如今应该歇下了。” 徐珩帮着晴雨将望舒的脸和手都擦拭了一遍,此刻也笑着站起身:“如今公府事情多,你忙去吧,不用顾及永嘉,这里有我们。” 何以南点了点头,又看了望舒一眼,才转身出了此处。 “这何孺人也是不易,诺大一个公府,如今主人走的走,病的病,只剩她一个,哎……以后要怎么过呀!”李静怡看着何以南的背影不由暗自感叹。 徐珩抬眼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不用你担心她!观她这几日的行事,比你可是强太多喽!” 李静怡闻言不由冲着徐珩做了个鬼脸,下一刻看见床上躺着的望舒,又长叹了口气:“永嘉可怎么办啊?我真担心她醒来后会疯掉……” 徐珩白了她一眼:“你可盼她点儿好吧!” “我不是……”李静怡不服气的撅了撅嘴,又颓然的坐在了望舒身边,帮她掖了掖被角,“我是担心她……” 徐珩见她如此,安慰的站在身后,拍了拍李静怡的肩膀:“放心,永嘉会好起来的。” “阿兄!” 正在互相安慰的两人忽然看见直愣愣坐起来的望舒,吓了一跳,李静怡急忙拉着望舒的手安慰道:“永嘉,你醒了?你别哭,别哭啊。” 望舒此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带离了兄长的居所,立刻掀了被子就要起来。 李静怡手忙脚乱的拉着望舒:“永嘉,你才刚醒,你要去哪里啊?” “永安,你放开我,我要去找我阿兄。”望舒一边哭一边挣脱李静怡的双手,可不知道为何,从未练过功夫的李静怡此时力气竟然大的惊人,死死拽着望舒,说什么都不放开。 徐珩快一步将房门给关上了,靠在房门上瞪着望舒:“永嘉,你给我冷静下来!” 望舒看着两个好友,泪眼婆娑:“新城……是我不好!都怪我!我应该早早回来的,不应该贪图外间的自由,若是我拿了药就回来,我阿兄也不会……都是我不好!我要去和阿兄请罪。” “永嘉!”徐珩大声呵道,“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 似是被徐珩的声音给震到了,望舒渐渐平静了下来,看着徐珩不再闹着要出去。 李静怡见状,长舒了口气,和徐珩一左一右扶着望舒在桌前坐了下来。 “永嘉,现在不是请罪的时候。我觉得这事情很蹊跷。”徐珩扶着望舒,轻声说道。 闻言,望舒的眼睛渐渐止了泪,认真的看向徐珩。 “我先问你,你为何回的如此晚?自表兄病后,陛下和贵妃先后几次派人去寻过你,可去的人都没有回来。你可见过这些人?” 望舒闻言,眉头皱了起来,摇了摇头:“不曾见过。” “这么说,你根本就不知道表兄病重的消息?”徐珩挑眉问道。 望舒点了点头:“我是今日在街上见到永安,才知道我阿兄的消息。” 徐珩眯了眯眼睛:“我就觉得奇怪,你一向最重视表兄,这次怎么会一反常态的不归呢!原来是消息根本就没送到你面前。” 望舒忽然想起一件事:“新城,你去找我的暗卫首领老安,说我这边暂时无事,让他亲自带人去找碎玉。还有,再帮我去问问程右领,可有碎玉的消息?我回来之前,派了她先行一步回来见我阿兄,可在该复命的时间,我却并没有见到她。” 徐珩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说完正准备起身,又停了下来,看着望舒交待道,“若真如此,这事儿就没那么简单,你不可贸然行事,等我的消息。还有,切不可再惹陛下生气。” 望舒点了点头:“我知道。” 徐珩不放心的看着李静怡交待道:“我走了,你帮我看好她。” 李静怡拽着望舒胳膊的手更紧了紧,点着头应道:“新城你放心,我会跟着永嘉的。” 看着徐珩离开的背影,望舒心头郁郁。想到不管是因为什么,阿兄都已经不在了,若是自己能早些回来,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永安,我饿了。” 李静怡看了一眼望舒,也不松手,只是扬声喊道:“晴雨,给你家公主找点儿吃的。” 说完,继续扒着望舒,动也不动。 望舒叹了口气:“永安,你这样死死的拉着我,我不舒服,你也不舒服,你放心,我又不会跑!” “我不放心!”李静怡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想去陪着二堂兄,可是永嘉,如今大伯父正在气头上,你非要去的话,就会更加惹怒他,何苦啊?你阿兄最疼的就是你了,想来,他一定不想看见你和你阿耶闹起来。” “你放心,我不会和阿耶闹起来的。”望舒保证道,“你一向不是最相信我了吗?怎么如今就不信了呢?” 李静怡努了努嘴:“永嘉,我不是不信你!我是担心你。” “我知道我知道!”望舒对着李静怡保证道,“你累不累?要不这样,我们一起去歇一会儿,我睡里边,好不好?” 李静怡思索了片刻,这才点了点头:“好吧,那等晴雨送来吃的,你吃一些,再睡。你不是饿了吗?” 望舒无奈,只好点头应下了。 半个时辰后,看着已经睡熟的李静怡,望舒蹑手蹑脚的关上房门,顺着灯火的方向,往李弘茂的卧房走去。一路上,看着公府里已经挂满的白幡,望舒心口像被揪着一样疼。还记得兄长大婚时,满府都是喜庆的红色,如今,颜色褪去,满眼的物是人非。 还未行至卧房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 “公主,陛下口谕,不让您进去,您还是请回吧。” 看着拦在她面前的小王内侍,望舒叹了口气:“阿耶料到我还会来?” 王磊点了点头:“师傅在门前守着,我来这里拦着您,就是不想您再去惹陛下生气。公主,听我的一句劝,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您就莫要再和陛下反着来了。” 望舒轻笑了一声:“可那是我阿兄,阿耶凭什么拦着不让我见。” 王磊的头垂的更低了,不再就此事和望舒多言,反而说起了其他:“自从乐安公病重,陛下几乎就住在了乐安公府,政事一股脑全扔给了太子殿下。钟皇后主理后宫,无法脱身,只得让程贵妃在公府陪着陛下,自己则每日在公府和皇宫之间往返。半个月下来,几位主子都瘦了许多。如今,陛下不愿意走出那屋子,也不让严嬷嬷给乐安公整理遗容。就抱着乐安公,在床上呆坐着。贵妃作主,让府里挂起了白幡,开始准备后事。可说到底,这事儿陛下还没发话,小的就怕等陛下回过神来,再迁怒于贵妃。如今,若是公主再……” 望舒叹了口气:“我知道了。多谢你。” 王磊闻言,急忙行了一礼:“公主折煞小的了。公主若是有心,东边的窗子离乐安公的床榻最近,在窗外陪同,想必乐安公也是能感受到公主的。”说完,王磊就躬身退回了黑暗处。 望舒沉默了片刻,转道往东边行去。 望舒靠着窗子缓缓坐下,将脸紧紧贴在墙壁上,一墙之隔,就是阿兄了吧!望舒的双眼逐渐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眉头紧锁,仿佛心头压着沉重的负担。她的目光空洞,似乎在凝视着远方某个不可见的点,望舒伸出手,想要挽留,却最终只能停在半空中,无力的坠落。慢慢的,她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望舒将头埋在膝盖里,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腿,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因为一旦泪水决堤,她害怕自己会彻底崩溃。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揉搓着衣角,用力的绞着,连手上的青筋都显露了出来。 黑暗的夜空下,少女倚墙而坐的身影是那么的孤独和无助。 “阿兄,对不起。” 第91章 金陵事多 天空刚蒙蒙亮起,东方的天际线渐渐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太阳即将升起。晨光熹微,透过稀薄的云层,将光线温柔地洒向大地,给万物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轻纱。 空气中也弥漫着薄薄的雾气,像是大地在沉睡中呼出的气息。远处的城墙和树木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仿佛一幅水墨画,淡雅而宁静。近处的屋顶和树枝上,挂着晶莹的露珠,闪烁着点点光芒,显得格外清透。 “永嘉,永嘉。” 窗边不知何时睡着的少女被一阵轻唤声吵醒,睫毛轻轻颤动,不知道昨夜里哭了多久,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露水,一睁眼,露水掉落了下来,划过莹白如玉的肌肤,从清瘦的下巴上掉落下来。 “新城。”少女的嗓音有些沙哑。 徐珩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望舒,眼睛里也闪烁了几下,险些掉下泪来。 “你怎么睡在这里?冻病了可怎生是好?”徐珩嘴上说着责怪的话,语气却满含着关心。伸手轻轻拂过望舒那一身被雾气浸染的衣裙,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望舒摇了摇头,想要站起身,却没能成功,只觉得腿脚全都麻了。 徐珩看见后,立刻抱着她的手臂,将她扶了起来。 望舒感激的一笑:“你怎么找到我的?” 新城叹了口气:“早上永安醒来后找不到你,都急哭了。我们满府里找你,最后还是小王内侍提醒我来这里看看。” 望舒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辛苦大家了。昨日在这里想着离阿兄近一些,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两人正准备离开,头顶的窗户却忽然被人从内里推开了,露出了李璟憔悴的脸,就连原本下巴上整齐干净的胡须此刻也乱糟糟的,眼睛红肿不堪,头发似乎也在一夜间白了许多。 望舒惭愧的低下了头,手脚有些僵硬的依靠着徐珩。 “新城见过舅父。”徐珩扶着望舒行了一礼。 李璟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望舒,将窗户关上时,终于抛出了一句:“进来吧。” 望舒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脚,推却了徐珩的陪同,站在门前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这才轻轻推开那扇门,抬脚迈了进去。 李弘茂的遗体依旧躺在那里,李璟正拿着手帕轻轻擦拭着那张虽然苍白却仍旧俊美无双的面容。 望舒走到床前,直直跪了下去。 李璟小心翼翼的擦拭了脸庞,又擦拭完双手,这才在床边坐下,看着下面跪着的小女儿,沉声说道:“为何迟迟不归?” “永嘉不知兄长病重,是永嘉的错。” 李璟闻言,眉头皱紧了问道:“我先后派了两队人马去催,你没见到?听说贵妃也使了人前往。就算你不在庐山,李善道也应该派了人去通知你了吧?” 望舒抬起头,看着李璟摇了摇头:“阿耶,女儿一个人都没见到。一封信也没收到。” “什么?”李璟从床上直接站起,怒目圆睁,对着门外喊道,“王盛昌,去将程喻给我找来。把老安也叫进来。” 片刻后,王盛昌低着头进来了。 “程喻和老安呢?”李璟怒声说道。 “回陛下,程喻已经吩咐磊子去找了。至于老安……老奴没找到。”王盛昌佝偻着身子回复。 “没找到?”李璟向前走了两步,停在王盛昌面前,“当初派他去保护公主,让他寸步不离,如今即使公主回来了,可这差事没卸,他不在公主身边,跑哪里去了!” 看见李璟的样子,望舒急忙说道:“阿耶,老安被我派出去了。” 闻言,李璟眉头紧锁,看着望舒问道:“你派去哪儿了?把他叫来回话。” “当初随我一同去庐山的暗卫里,有一个叫碎玉的女子。”望舒抬头说道,“阿耶还有印象吗?” 李璟点了点头:“我知道,老安的养女。也是一身好本事,我就想着是个女子,更方便贴身保护你,才点了老安那一队。” “女儿回来前,就派了碎玉先行一步回京,因为孙老制的药,还需要先服用一阵药引子。我吩咐碎玉将方子给阿兄带回来,和阿兄交待清楚我的行程后,再返回和我汇合。可女儿一路上,都没有见到碎玉。昨日问了府中侍婢,也并没有见到碎玉来过。所以,昨日,女儿就让老安他们去找碎玉的行踪了。” 李璟闻言,渐渐冷静了下来,在椅子上坐下,屈指敲了敲扶手,片刻后抬起头看向望舒:“你是说,这一路上都有人拦着你,不让你知道弘茂的消息?” 望舒点了点头:“女儿是这样认为。可也有一点还没想通。” 李璟问道:“哪里不对?” 望舒皱了皱眉:“此人如此兴师动众的拦我见阿兄,不惜让三队人马消失,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为了对我隐瞒阿兄的病况,阻止我带着药及时回来。可他为何不在我寻药时动手?那时候不是更方便吗?若没了这药,我阿兄的寿命不过十年而已。” 李璟的拳头渐渐握紧,最后直接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陛下息怒。”王盛昌见状,急忙跪了下来。 “程喻呢?” “陛下,程右领到了。”门外传来小王内侍的声音。 “让他进来。”李璟看着还跪在面前的望舒,叹了口气,“你起来说话。” 望舒站起身,看见前面不远处安静躺着的兄长,不由鼻子又是一酸。可如今还不是悲痛的时候,害人的凶手还隐藏着,绝不能让阿兄死的这么不明不白。 “程喻,老安的情况和你汇报了吗?”李璟沉声说道。 程喻点了点头,看了眼一旁的望舒:“昨日,老安一回来就和我说了碎玉的事情。后来新城县主也找到我,说公主让我帮忙找一下碎玉。” “可有消息了?”望舒心急如焚,若真是有人在背后阻拦,碎玉恐怕凶多吉少。 程喻摇了摇头:“如今还没有消息,守城的侍卫们都问过了,碎玉根本就没有进城。老安和顺子他们已经出城去寻了。” “之前派出去的人,可有消息了?”李璟皱眉追问道。 程喻低头行了一礼:“还没有消息。老安昨日回来,臣就问了他这三队人马的消息,可他们说这一路上都没有接到任何信息,也没有见到陛下派出去寻找公主的人。臣已经又派了人前往庐山,去看看李院长那里有没有接到信。” 李璟点了点头:“要查清楚,这人是断在了回来的路上,还是根本就没能到庐山。尸体也要找到,到底是何人动的手,我都要知道!” 程喻领命后就离开了。临走前,还冲着望舒使了个眼色。 望舒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后,才抬起头说:“阿耶,让严嬷嬷进来,帮阿兄收拾一下吧。” 话音刚落,李璟就抬起头怒视着望舒:“收拾什么!弘茂还睡着,吵醒了怎么办!” “阿耶。”望舒红着眼睛打断了李璟,“阿兄已经走了。” “你给我闭嘴!”李璟双目变得通红,“你是他亲妹妹!” 望舒点着头说:“对,我是他亲妹妹。所以我不能看着兄长就这样躺着。阿耶,阿兄已经走了。” 啪! 望舒歪着脑袋闭了闭眼,使劲儿阻止着要流出的眼泪。 李璟抖着手,指着望舒恨声说道:“你这个混账!你……” 李璟的话被房门推开的声音打断,抬头一看,是程青萝带着十皇子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李家明。 “阿耶!阿姊!”十皇子先给李璟行了一礼后,就冲着望舒扑了过来。 程青萝走到李璟身边,扶着李璟坐下,一边帮他揉着太阳穴,一边柔声说道:“陛下莫怪,阿实这小子一大早听闻他阿姊回来了,就非闹着要过来。怀瑾先生被闹的不行,只得带了他出来找永嘉。” 李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看着小儿子沉声说道:“别在这里胡闹。” 看着一贯对自己纵容的父亲忽然严肃了起来,阿实立刻老实了下来,只不过还是紧紧拉着望舒的手不放。 望舒将阿实掩在身后,抬起头倔犟的说:“阿耶,大家都在外面等着,四叔父、叔母们,还有姑母们,如今都在公府里等着,您是要这样一直将阿兄关在房里吗?” 李从信拽了拽望舒的袖角,看着李璟小声的说道:“阿耶,昨日母亲回宫后哭了好久,连我们的请安都免了。我听下面的人说二兄没了,又听说阿姊回来了,所以今日连书都看不进去了,吵着先生要来见阿姊和二兄,不过刚才先生和我说,二兄只是睡着了而已。阿耶,你快把二兄给叫起来吧,我和阿姊陪他出去晒晒太阳,先生说,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呢。” 李璟闻言,红着眼睛看向小儿子,忽然悲从中来,哑着嗓子说道:“阿实,你阿兄……再也不能陪你玩了……我的弘茂!他才十九岁啊!九十一,九十一!原来我们都看错了,那谶语竟然是一十九吗……”悲恸的哭泣声,听的满府众人都默默流下了眼泪。 “陛下,乐安公和太后一样,一向奉佛礼佛,又和净慧大师有缘,不如请大师前来,为乐安公行转轮圣王之礼。”进门后自行礼后就一直没说话的李家明,忽然开口建议道。 悲痛万分的李璟闻言,沉默了片刻,才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 保大八年,十月初七,二皇子乐安公李弘茂,薨。 李璟追封其为荣王,以亲王之礼厚葬。 葬礼后,李璟一病不起,政事皆由太子李景遂主持。 “师傅,您那天建议阿耶请净慧大师为阿兄主持葬礼,是担心因为谶语一事,阿耶会怪罪大师吗?”葬礼后,望舒才找到机会问李家明。 李家明摇了摇头:“这只是其一,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这半年来,陛下越来越信奉道家之说。不仅请了许多道长来宫中授课,还为那’天自在山人’耿清扬专门建了一座别院安置。所以在陛下开口以道家之礼安葬乐安公之前,我先开口,以乐安公信奉的是佛教之礼为由,陛下悲痛之下,自会应下。” “天自在山人?”望舒皱了皱眉,“我怎么没听过这么个人。” 李家明叹了口气:“在乐安公病重之前,陛下几乎日日都要去那别院。很多人都猜测,那耿清扬早晚有一日要超越贵妃之宠。” “竟还是个女子?可阿姨从未和我说过这些。” “贵妃应该是不希望这些事烦到你。” 望舒闻言点了点头,也不再关注这从未见过的耿清扬,毕竟后宫中新晋的女子这些年也从未断绝过:“师傅,我阿兄到底是如何病的?这些年,他的身体虽不好,可有我阿嫂的照顾,也从未有过事啊!这些日子,我看着阿嫂日渐憔悴,也没找到机会问她。” 李家明叹了口气:“你阿兄这次的病,正是因为你阿嫂。” “什么?究竟发生了何事?”望舒惊讶极了。 “重阳节那日,你阿兄说服了陛下,允了他陪你阿嫂一起去紫金山登高怀远。因为紫金山上有一座观音庙,据说求子很灵,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陛下才同意了你阿兄和你阿嫂一同前往。可就这一次出行,却出了意外。”李家明回忆起那日的兵荒马乱,还是心有余悸,“陛下命随行之人做了充分的准备,不仅备了两顶轿子,还添置了许多取暖御寒之物,连轿帘都换成了厚的。可谁都没想到,准备的如此万全,还是出了岔子。” 望舒眉头紧皱,握着椅子扶手的双手都攥紧了。 “拜了观音,许了愿后,队伍就开始下山了。可谁知道刚上路,山间就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山路湿滑,轿子越发难行。乐安公夫人的轿夫脚下一滑,你阿嫂就从轿中摔了出去,因为没有防备,直接就顺着山坡滚了下去。你阿兄反应太快了,第一时间就跳出了轿子,抓住了你阿嫂的手,将你阿嫂护在了怀中,可山坡陡峭,又加上雨势很大,你阿兄根本就抓不住那些湿滑的石头,两个人就这么滚了下去。” “跟着的那些人呢?没有立刻救他们上来吗?”望舒情不自禁的抓着胸前的衣襟,声音也抖了起来。 李家明摇了摇头:“立刻就下去找了,可在山中找人,又谈何容易?中途不时又有山石树木阻拦,这人不可能就直上直下的掉落下去。陛下派出了所有的禁卫军去寻找,可找到时,也已经过了一整夜。” 望舒心口揪着疼,一整夜,又是秋日,又是大雨,以阿兄的身体,如何受的了那样的寒凉! “我阿兄他……”望舒声音轻飘飘的,似是不知道要问什么一般。 “找到你阿兄时,你阿嫂被他护在怀中,只是受了些轻伤,不过受到惊吓昏了过去,加上淋了一夜的雨,受了些风寒。可你阿兄,浑身都是伤,一条腿都断了,还发着高烧,连太医令都没办法让那热退下来。”李家明说到这里,已经站起身,看着泣不成声的望舒,既心疼又无奈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望舒胡乱擦了把眼泪,抬起头看向李家明:“师傅,我想去找下太医令。” 李家明点了点头:“去吧。” 和李家明告别后,望舒顺着熟悉的宫墙往太医署的方向走去。记忆中,上一次去太医署,是阿婆还在的时候,如今,阿婆走了,阿兄也走了,这偌大的宫城内,只剩下了她孤身一人。 李家明站在小院二楼的平台上,目送着望舒的身影越走越远。那曾经追着她天天问“为什么”的小姑娘已经渐渐长大了,记忆中活泼的女娃娃和眼前的少女仿若两个人一般,在李家明心中怎么都合不到一处去。 那高大的宫墙下,月白色宫装的少女正缓缓而行,仪态端庄,芳兰竟体。只是若仔细看过去,那张娇俏的芙蓉面上所展露的微笑却并未到达眼底,好像那嘴角的笑容只是习惯使然下的弧度而已。少女眼神中有种不符合她这般年纪的深深寂寥,那样一双黑曜石般的美丽双眸中,还有坚毅、有淡漠、却唯独少了一分她这个年龄本应该有的天真与烂漫。 河岸边的芳草已然变黄,微微干枯的草叶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响声。虽然偶尔有宫婢和内侍路过行礼,可即使身边人影憧憧,那背影却依旧散发出一种遗世独立的意味。李家明不忍再看,捂着心口闭上了眼,心中却有种钝痛缓缓蔓延。 第92章 真是意外? 从太医署返回宁音殿,望舒久久没能回过神。 阿兄没有中毒,没有内伤,就真的,只是因为受寒。 是啊!阿兄那副身躯早就已经千疮百孔,即使是一场小小的风寒,就足以让他去鬼门关走一遭了。更遑论是又伤又冷,就这么淋了一夜的秋雨! 阿兄,真的走了! 望舒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的藻井发了一日的呆。 “姨娘,我进去陪阿姊好不好?”李从信站在窗口,踮着脚尖朝屋子里看去。 程青萝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好言相劝道:“阿实听话,让你阿姊一个人静一静吧。等明日,若是她还不出门,你再去陪她,好不好?” 李从信虽然不开心的撅起了嘴巴,但依旧听话的跟着程青萝离开了,只不过一步三回头的样子,让守在门口的香雪和晴雨一起叹了口气。 看着晴雨不断往里偷看的样子,香雪拍了拍她的肩:“公主不会有事的,别担心。” 晴雨眼睛红红的:“我没办法不担心啊!咱们都知道,乐安公是公主最在意的人,如今……我真怕公主想不开!怎么就这样了呢?明明我们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救命的神药,眼瞅着就能……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香雪皱着眉摇了摇头:“你小声一点吧。再让公主听到,心里更难受了!” 晴雨使劲儿忍住了眼泪:“香雪,我担心公主,不仅仅是因为乐安公的事情。” “那还有什么事情?”香雪有些不解。 晴雨犹豫了片刻,还是压低了声音说:“你不知道,公主在洛阳,认了很多亲,都是公主亲生母亲那边的,这件事让公主很是开心。而且,还有刘家九郎……公主自小就对他和别人不一样。这次我眼瞅着两人越发好了起来,心里也替公主开心。可是,乐安公的事一出,我就怕公主再钻了牛角尖,认为是自己在洛阳耽搁了的缘故,耽误了乐安公的病情。如此一来,以后公主要如何面对洛阳那边的亲朋故旧?好不容易认的亲难道就这么断了不成?还有刘九郎,我怕公主以后再没了笑容……” 香雪听着晴雨的讲述,无奈的叹了口气:“我竟是不知,你们在外面还有这么多的故事。”说完,香雪朝着屋子里看了一眼,沉默了片刻后说,“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劝说公主的。但这事不能急,得慢慢来。” 晴雨闻言急忙点头:“我听你的。” “既然答应了听我的,那就必须做到。这几日,你不要在公主面前提这些事,我来找机会慢慢开解。” 晴雨听完笑着点头保证:“你放心,我一定说到做到。” “不过……”香雪叹了口气。 这口气让好不容易放下了心事的晴雨又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不过什么啊?” 香雪看着晴雨无奈的说:“刘九郎的事,我怕是管不了,也不想管。” “为何?你不是答应了开解公主吗?” 香雪抿着唇,真想看看对方脑袋里到底长的是什么:“公主是何人?她的婚事,别说你我,连她自己,甚至皇后和贵妃都轻易做不了主!那是陛下才能定夺的大事!你在外面不劝着公主也就罢了。如今,若是连我也一起,让公主真的打开了心扉,接受了那刘九郎。万一以后陛下不同意,你让公主怎么办?” 晴雨闻言,嘴巴张了老大:“啊?陛下疼爱公主,应该会将公主嫁给她自己心仪之人吧?” 香雪摇了摇头:“不论是公主,还是皇子,他们的婚姻都不是简单的事情。你真以为,单凭宠爱就能婚嫁自由?” 晴雨不服气的说:“以前陛下答应过公主的,而且乐安公不就娶到了自己心仪的何家女娘吗?那为何公主不行?” “你也说了,那是何家女娘!”香雪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晴雨的额头,“那是楚州团练使、天威军都虞候的嫡长女!换个普通百姓你试试,恐怕连公府侍婢都做不得!” 晴雨不甘心的争辩道:“那刘家也是百年世家呢!即使如今没有官职,那也是豪门贵族,并不是普通百姓!如今江南世家和皇室联姻的不就有不少呢嘛!凭什么刘家不行?” “因为他们是中原人!奉的是汉国为尊。” 一句话,成功让晴雨咽下了口中还想说的话。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起来。 “香雪,你觉得刘九郎是不知道这些吗?或者说,公主是没想到这些吗?”晴雨轻声问道。 香雪摇了摇头:“应该都想到了吧。只是情之一字本就难解,谁又能真的管住自己的心呢?” “可我相信公主,也相信刘九郎。所以不管怎样,我都相信,以公主和刘九郎的心性,这事儿他们早想到了,也早就有了应对之策。”晴雨握了握拳头,肯定的说道。 香雪看着她笑了笑:“希望如此吧。”只是眼神中的担忧却并未减少分毫。 “香雪。” 听见殿中传来望舒的声音,香雪和晴雨急忙止了话,急步走了进去。看见刚才还在床上发呆的望舒此刻已经坐起了身。 两人急忙一个倒茶,一个上前帮着望舒整理仪容。 “别忙这些了,我有些事情问你。”望舒压下了香雪的手,看着晴雨说道,“晴雨,你去和贵妃说一声,我想见程右领。” 看晴雨领命出去后,望舒看着香雪问道:“这些日子,宫里太平吗?” 香雪摇了摇头:“公主说笑了,这宫里什么时候有过太平日子?陛下新晋的那些年轻侍妾,一个个仗着自己得宠,连太子妃都不放在眼里,不时就会生些事端出来。皇后仁慈,对于这些事也就是说和为主。若不是有贵妃镇着,那些人还不知道会闹出怎样的事来!” 望舒皱了皱眉:“她们是阿耶的女人,和太子妃闹什么?” 香雪叹了口气:“有些是臣子们送给太子的,太子不收,转手就献给了陛下。大家都说太子对太子妃情深意重,女人们妒忌心强,而且陛下妃子多,身边又已经有皇后和贵妃,她们根本出头无望。若是能跟着太子,那以后的前程才大呢!如此一来,自然是对霸着太子的太子妃心生怨恨。” “这就奇怪了!若是都知道我三叔父对三叔母情深意重,那又怎敢冒着得罪我三叔父的风险,去找我三叔母的麻烦呢?这些人是疯了不成?”望舒更加不解了。 香雪压低了声音解释道:“因为坊间有传闻说,太子殿下之所以只娶了太子妃一人,根本就不是因为对她情深意重,而是因为早就心有所属,可奈何情深缘浅,佳人另嫁他人,太子心灰意冷下,才只娶了如今的太子妃一人。这些人听了这些传言,几番试探下来,发现欺负太子妃,太子殿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这胆子就更大了起来。” “这是哪里的谣言?”望舒惊讶极了。 香雪摇了摇头:“不知道。就这么就传进了宫,还越传越邪乎,甚至有人说,那佳人最后嫁的就是陛下。” “什么?!”望舒惊讶的一下子站了起来,看着香雪说道,“这是造谣啊!去查是谁放的消息。我担心,这事情是冲着贵妃来的。”毕竟,皇后和太子年纪差着,根本不可能是那佳人。 香雪低头说道:“公主莫急。这事和贵妃并无关系,毕竟贵妃早就入了宫,在宫中陪伴着太后娘娘,这事儿谁都知道。而且闹的最凶的时候,有几个也觉得是贵妃,还模仿了贵妃的妆容去太子面前晃悠,都被陛下和太子严厉惩罚了。陛下还为此专门来宁音殿安了贵妃的心。” “那能是何人?总不至于是当初的凌氏和何氏吧?”望舒撇了撇嘴。 香雪欲言又止的看了眼望舒,走近了一步后,在望舒耳边轻声说道:“公主莫非忘记了,还有被追封的玉贵妃。” “什么?”望舒倒吸一口凉气,“你说,我娘亲?” 香雪见状,急忙跪了下来:“婢子只是猜测,公主莫怪。” 望舒沉默了片刻,将香雪扶了起来,安慰道:“我知道你是在提醒我,我不怪你,起来吧。” 香雪站起身,看着望舒说道:“婢子所言虽是猜测,可公主也需当心。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若真是冲着玉贵妃来的,那背后之人的来意,就是乐安公,和公主。” “你是说,我阿兄这次的意外,并不一定仅仅是意外?”望舒一字一顿的轻声说道。 香雪摇了摇头:“婢子不敢断言。可为何乐安公夫人偏偏那日要出门求子?还有那轿子怎么就偏偏倒在了崖边?许多事一起发生,让人不得不多想。” 望舒点了点头:“最初,我也觉得蹊跷,可一番查探下来,我阿兄的死又好像真的就只是一场意外。可确实这件事中还有许多疑点并未找到答案。所以我才要见程右领,我的暗卫碎玉到底去了哪里?去庐山找我的三队人马又出了何事?这些都没解开,这件事就没有定论。” “公主要小心,我怕背后之人还会对公主下手。”香雪提醒道。 望舒点了点头:“我会小心的。” “公主,程右领到了。”门外传来晴雨的声音。 “这么快?”望舒有些惊讶,看着自己不太整齐的样子,只得一边让香雪帮忙整理,一边扬声说道,“让程右领稍等一下。” 收拾妥当后,望舒在外间见了程喻,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样子,望舒急忙说道:“这些时日,劳烦程将军了。” 程喻摇了摇头:“我正好来看贵妃,听说公主寻我,贵妃就让我先来见公主了。” 望舒心中感激,也不再客套,直接问道:“可有碎玉的消息了?” “还没有。不过已经查到她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清流。目前,老安他们都在清流,正四处寻找线索。” “清流?”望舒思索了片刻,“说明她是在最后快要进金陵前,失去了踪迹。” “不错。从定远到清流,一路都有打斗的痕迹。而且从痕迹判断,碎玉遭遇的敌人不少,至少有两个小队。但如今,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若是碎玉战死,那最起码我们能找到尸体。如今什么都没有,说明碎玉摆脱了那些人,很有可能是因为伤重,所以躲在暗处。” “希望如此吧。”望舒眉头紧皱,这个可能又有多少呢?若是碎玉平安,怎么会连个消息都送不出来?“程将军,这些暗卫,都可靠吗?” 听见望舒的话,程喻抬起头,半晌后才回复:“我知道公主的意思。能进暗卫的,都是身家清白之人。而且在派这队人给公主前,我又将所有人的底细查了个一清二楚。绝对没有问题!” 望舒点了点头:“那我找到药的事情就不是我们的人泄漏的。程将军,你帮我查查萧家的人,我担心,这次我找药的事情,也许早就被人给泄了底。” 程喻点了点头:“公主放心,我已经在查了。还有件事,要和公主说。” 望舒抬起头:“何事?程将军但说无妨。” 程喻仔细听了听门外的动静后,才开口道:“之前乐安公出事后,那一队轿夫都被陛下勒令先打了板子,然后就关了起来,但因为忙着乐安公病情的事情,这些人要怎么惩罚,陛下一直没有提及。可没多久,那个崴了脚致使二皇子妃跌出轿子的轿夫,就在狱中自尽了。” “死了?”望舒挑眉问道。 程喻点了点头:“死了。狱中的仵作查验是自尽,就将人给埋了。可蹊跷的是,他的家人也死了。就在他自尽的当晚,他的家中就着了火,一家六口人,全部死于睡梦之中。经官府查验,是意外。” 望舒冷哼一声:“这世间,怎会这么多凑巧的意外之事。” “我已经让人暗中查探了,不过,这背后之人做的极为干净,目前还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 望舒点了点头:“多谢程将军。” 程喻笑了笑:“公主不必谢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保护你和十皇子,还有贵妃,都是我最重要的事情。” 望舒闻言,感激的笑了笑。 余光看见门口正偷偷往里看的红绡,挑眉说道:“红绡,进来吧。” 红绡端着一碗燕窝,红着脸走了进来:“公主,你一日没怎么吃东西了,这燕窝是贵妃吩咐的,您怎么说也吃一些吧。” 望舒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帮我送送程将军。” 红绡行了礼后,红着脸看向程喻:“将军这边走。” 看程喻和红绡前后脚出了门,望舒才叹了口气,看样子,自己不在宫中的这些日子,发生了不少事呢。 “红绡这样多久了?”望舒吃了口燕窝,抬起头看向香雪。 香雪笑了笑:“婢子也记不清了,大概有大半年了吧。” “她也早该出宫了。”望舒叹了口气,“只是我的私心,觉得只要她在身边,就总能听到娘亲的事情,不想放她离开。她如今,也有二十六了吧?” 香雪点了点头:“其实是红绡姊姊自己不愿意离开。贵妃早就说了,可以替她做主,让她进程府。可红绡姊姊说她要在宫里等着您。” 望舒微微一笑,低头将碗中的燕窝全部吃了,这才抬起头说道:“如今确实还不妥。若是背后那人真是冲着我娘亲来的,那红绡还是留在宁音殿安全。毕竟,当时跟在我娘亲身边的人,如今也只有她了。香雪,你和红绡交待一声,让她万事小心,这些时日,不要离开宁音殿。” 香雪点头领命:“公主放心,我会和红绡姊姊说的,让她紧跟在贵妃身边,除了宁音殿,哪里都不要去。十皇子那里,让晴雨先去照顾如何?” 望舒点了点头,屈指敲着桌面,细细想着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娘亲,三叔父,你们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旧事?阿耶又是否知道些什么?若是想知道全部的事情,还要找到当时自齐王府中就跟着娘亲的人,韩嬷嬷、绛纱,还有红绡。如今,绛纱已死,韩嬷嬷在宫外,只有红绡了。 “香雪,你去找红绡,我有话问她。”望舒抬起头,眼神透过房门看向已经全然黑下来的天空,虽然繁星点点,明月当空,却依旧照不亮那如浓墨一般黑暗的大地。 第93章 私情?旧识? “公主,你找我?”红绡脸上的红晕还未消退。 望舒点了点头:“坐下说吧。” 红绡是自望舒襁褓中就抱着她的人,自内心里觉得,望舒就如她的妹妹一般,况望舒一向待她亲近,也就不和望舒客气,在望舒身边坐下,只不过却还是只坐了三分之一的凳子。看香雪将房门掩上后,亲自在门外守着,知道望舒这是有要紧的事情要问,不由略微紧了紧心神。 “红绡,你是自入府就跟着我娘的吧?” 红绡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不能这么说,我四岁时双亲亡故,没多久就被亲舅舅卖进了王府。因为不懂规矩,所以就先跟着管事嬷嬷学了两年的规矩,六岁时才被派到玉贵妃身边的。不过因为不是家生子,在王府里也没有依靠,只能先从最低等的丫头做起,被派的差事也是洒扫这些最脏累的活。是玉贵妃看我小,于心不忍,才将我养在身边。要不是玉贵妃,我估计早就没了……”说到这里,红绡的眼睛微红,嘴角却是微微上翘。 望舒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你以前总说是受了我娘亲的恩惠,可其实在我看来,是你陪伴了我娘亲,王府的岁月孤寂,有你的陪伴,我娘亲才觉得有了温度吧。” 红绡低头笑了笑:“公主就别折煞婢子了。我一个被卖进府的小丫头,若不是有玉贵妃庇护着,早就被人啃的骨头都不剩了。玉贵妃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美丽、善良、书读的多,还多才多艺,那时候的齐王府里,谁都比不上她。陛下当时满心满眼都是她,又怎会孤寂呢!”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却不再和红绡争辩这些:“我今日叫你来,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红绡止了笑,郑重的看着望舒:“公主尽管问,婢子定然知无不言。” 望舒却忽然愣了会儿神,毕竟这事关母亲声誉,她也着实有些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半晌后,望舒才回过神,压低了声音说道:“娘亲……和我三叔父可有私情?” “什么!”红绡闻言吓了一跳,急忙从凳子上跳起来摆手道,“怎么会!公主怎么如此想!” 看红绡反应如此之大,望舒反而松了口气,压下红绡的手摇了摇头:“你先别激动。” 红绡反应过来,急忙压低了声音,语气中的焦急却丝毫没有减少:“公主,您是听到什么谣言了吗?这可不能信!玉贵妃怎会和太子有私情?玉贵妃是那么冰清玉洁的一个人,是谁如此造谣!让我知道了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望舒点了点头:“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先别急,坐下听我说。” 红绡气红了眼,被望舒安慰了半天才缓过来,可听到望舒细细讲给她的宫中流言,红绡的眼睛再度红了起来:“公主,这些我怎么没听到过?是没传到咱们宁音殿吗?” 望舒笑了笑:“并非是没传到宁音殿。我想阿姨定然是知晓一些的,只不过是不愿意让这些污言秽语传到阿实耳朵里罢了。而你和安康如今又日日跟着阿实,自是听不到这些。” 红绡抿了抿唇:“若是这些谣言传到陛下耳中怎么办?陛下他……不会真信了吧?” “所以,我才想先问问你,毕竟当初齐王府里日日陪着我娘亲的,就是你了。你仔细想一下,我娘亲和三叔父可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你别急,我不是说他俩真的有什么,但我一向觉得,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我一定要比其他人先知晓原因,才能防患于未然。” 听见望舒的话,红绡垂下头,仔细思索了起来。 半晌后,有些犹豫的抬起头看向望舒:“若说不对劲的地方,倒是真的有。” “什么?”望舒追问道。 红绡叹了口气:“我记得玉贵妃第一次被陛下带着,和皇后一起出席当时齐王府的宴会时,如今的太子,当时还只是寿王的三皇子,手中的酒杯忽然就落了地,瞪着眼睛看着玉贵妃,宾客们还都被他吓了一跳呢。” “凌氏当时还在陛下旁边小声说,莫非是看上玉贵妃的美貌了不成。这话当时就差点儿让陛下生气。还是太子解释说,玉贵妃的美貌惊人,一时还以为是见到了天仙,还恭贺陛下得此佳人相伴。这才让陛下脸色好看了许多,宴会也重新热闹了起来。” “我娘亲当时是什么反应?”望舒皱着眉问道。 红绡摇了摇头:“我当时跟在后边,看不到玉贵妃的表情,不过玉贵妃全程都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是镇定的站在陛下身后,没有什么异常的举止。如今想来,应该是太子对玉贵妃的美貌念念不忘,这才引来了这番流言。” 望舒摇了摇头:“我看没那么简单。我三叔父那样一个人,怎会因为一个女子的美貌就惊慌失措?我娘亲和他一定早就相识。以我对三叔父的了解,他那番举动,必然是没想到竟然在那样的场合见到了我娘亲,而且她还成为了我阿耶的宠妾。” 红绡细细思索了一番:“也许,玉贵妃确实是和太子早就相识。” “你又想起了什么?” “我想起来有一次,我陪着玉贵妃在梅林中散步,正巧遇到太子殿下。两人说了几句话,我当时没听懂,回忆起来,确实是有些旧时的意味。” “他们都说了什么?” 红绡仔细回想着:“大概是一些’可还安好’、’造化弄人’之类的话。我当时年纪小,记不太清楚了。但是除了那一次以外,两个人就再没有单独见过。” 望舒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红绡,以后,你先跟着我阿姨吧,让晴雨先帮你照顾阿实。还有,除了宁音殿,哪里都不要去了。就算我阿姨出去,让珍珠她们跟着就行,你就在宁音殿守着。我担心,有人要以我娘亲的旧事生事。你是最了解我娘亲过往的,我担心他们会从你身上入手。” 红绡闻言,立刻扬起双眉:“若是想从我这里打听些什么,我就是一头撞死也不会说一个字。” 望舒闻言差点儿呛着自己,急忙劝阻道:“若是你真的一头撞死,那些人定会说,你是怕旧主的事情暴露才选择自尽的!” 听见望舒的话,红绡有些尴尬的咧了咧嘴:“公主,那我听你的。” 望舒笑着说道:“嗯,这就对了。有时候,躲着就是最好的应对之法。” 红绡叹了口气:“可是公主,我也不能一直躲着不出宁音殿啊。” “放心,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好的。不会让你一辈子都当缩头乌龟,好不好?” 红绡闻言,使劲儿点了点头,对于望舒的信任溢于言表。 红绡离开后,望舒一个人呆坐了许久。看来,有些事情,还是要问当事人才行。三叔父,你和我娘亲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香雪,果然还是你有办法。”晴雨在门口偷偷看了眼屋子里陷入思考中的望舒,眉眼间没有了之前的愁绪和忧郁,虽然好像还在“发呆”,但整个人看着好像又“活”了过来似的,“不过,你到底是怎么劝公主的啊?” 香雪好笑的看了眼一脸崇拜看着自己的晴雨:“其实我并没有说劝解的话,只是将宫中近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讲给了公主听。公主有了要做的事情,自然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那些烦心的事儿。时日久了,以公主的聪明,自然能够想通的。” 晴雨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可下一刻又不高兴的说道:“可为什么要让我去照顾十皇子啊?我想照顾公主。” 香雪叹了口气:“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公主说的。公主现在需要红绡姊姊寸步不离宁音殿,可是你想想,以十皇子的性格,怎么会在宁音殿里不出去呢?如今,能解公主之忧的,唯有你了。放眼这整个宁音殿中,也唯有你能照顾好十皇子了。你仔细想想,如此,是不是也是替公主分了忧呢?” 晴雨想了想,终于勉强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对。那我就照顾好十皇子,不让公主担心那边。可是,你可要好好帮公主,这边事情一了,就把我换回来啊!” 香雪忍着笑点头道:“好,我们一定加快速度。” 看着香雪举着双手和自己保证,晴雨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撅了撅嘴巴:“那好吧,我明日一早就去十皇子身边。” 第二日,心中有事的望舒早早就醒了过来,看着眼巴巴盯着自己的晴雨,又看了一眼冲着自己使眼色的香雪,立刻心下明了,对着晴雨说:“这段日子,辛苦你了,照顾阿实可不是个轻松的活。可你也知道,那小子除了我,也就你还能治住他。我这几天要忙的事情多,顾不太上他那边,你帮我好好劝着,别让他不开心。等我处理好了宫中的事,就好好的陪陪他。” 一听自己的差事竟然如此要紧,晴雨赶紧点头道:“公主放心,婢子一定照顾好十皇子,必不让公主分心。” 望舒笑了笑:“我相信你。等我这边事了,就让红绡去换了你回来。” 再听见望舒的这一句保证,晴雨顿时一点儿担忧都没了,笑着说道:“那婢子这就过去了,想来十皇子也快要醒了。” “嗯,快去吧。”望舒点了点头,看着她快步离开的背影,好笑的摇了摇头。 “还是公主说话管用。这丫头昨日可是担心了一整晚呢!就怕您不要她了。”香雪一边替望舒更衣,一边笑道。 望舒看着自己一身的白衣,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是啊,自己如今已经没有兄长了,娘亲的名声,自己说什么都一定要保住了,不能让那些待在阴暗中的小人得逞。娘亲,阿兄,他们的声名,自有她来守护。 站在延英殿往东宫的必经之路上,望舒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虽然才初冬,可清晨初生的日光还未温暖大地,夜晚的凉气也还未散去,渐渐枯黄的枝叶随着晨起的微风摇曳,一丝丝寒凉的清风拂过,吹的人能冷到心里。 李景遂散朝后,本是想要先去雍和殿和兄长回禀朝政,却看见了望舒的婢女香雪,知道望舒想见他,这才屏退了身边服侍的众人,跟着香雪往望舒所在的地方走去。 老远就看见瘦削的少女临风而立,虽然身上有披风,可因为站在风口处,披风随风起伏,不时露出里边单薄的月白色衣裙。李景遂不由的快走几步,将身上的大氅解下,裹在了望舒身上。 “三叔父,我不冷的。”望舒笑着仰头说道。 李景遂摇了摇头,不容拒绝的又将大氅给紧了紧:“我知道你自小习武,有内力傍身。可肉体凡胎,谁都不是金刚不坏之身。你现在年纪还小,不知道厉害。可若是受了风,以后有的是难受的时候。” 望舒上下打量了一番李景遂,歪头笑着说道:“莫非三叔父知道?” 李景遂看了眼调皮的小姑娘,没忍住的屈指刮了下她的鼻尖:“当然。以前年轻的时候仗着身体好,功夫也好,四处征战,哪里都能躺下休息。可如今老了,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痛。浑身的旧伤都冒了出来,才知道人不是铁,经不得千般打磨。” 一听李景遂的旧伤发作,望舒急忙收了笑,欲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披还给他,却在下一瞬又被李景遂按住了手:“你踏实穿着,三叔父就不难受了。” 看着李景遂不容拒绝的表情,望舒叹了口气,只得将自己的披风解下递给李景遂:“那三叔父就将就一下,穿我的吧。” 看着那小了不知道多少号的月白披风,李景遂有些哭笑不得,但又没办法拒绝的接了过来,胡乱披在了自己身上,看着望舒忍笑的表情,无奈的说道:“满意了吧。” 望舒点头道:“满意了。” 李景遂看着香雪吩咐道:“你们也是,公主任性,可你们也要懂得冷暖,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该添衣时就要添衣!” 香雪闻言急忙行礼道:“是,婢子记下了。” 望舒挽着李景遂的手臂撒娇道:“三叔父,坐了一早上了,一定很累了,我陪你走走吧。” 李景遂笑着点了点头:“好,正好腰都坐疼了,走走。” 走到一处空旷之处,望舒笑了:“这里竟然还留着。” 李景遂看着眼前的空地也笑了,看着望舒问道:“你的骑术和箭术,可有退步?” 望舒扬眉说道:“香雪,将我的鹊羽牵来,再取我的弓箭来。好让三叔父检查一下,我这两年可有退步。” 看着望舒在马上矫健的身姿,还有那箭箭正中靶心的准头,李景遂哈哈大笑的捋了捋胡须,不住的点头夸赞道:“不错不错!看来我们永嘉没有偷懒,不仅没有退步,还进步了不少!” 望舒扬着头傲然的笑道:“那当然!三叔父,我可没有偷懒呢!虽然去了庐山读书,可弓马和功夫都没有落下。” 李景遂欣慰的摸了摸望舒的脑袋,轻声说道:“好孩子!不过,也别累着自己。该休息时要知道放松。好了,说吧,今日找我有何事?” 望舒冲着李景遂笑了笑,将鹊羽和弓箭递给一旁的香雪,虽然周围一片空旷,没有偷听的可能,可望舒还是压低了声音问道:“三叔父,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和我娘亲早就认识?” 听见望舒的问话,李景遂呆愣了片刻才缓过神,一双凤目盯着望舒的眼睛,似是想要透过她看见故人一般。半晌后,李景遂叹了口气:“你听见那些风言风语了?” 望舒点了点头:“听说了些。不过,我不信。” 李景遂闻言笑了笑:“为何不信?” “因为我相信三叔父不是那样的人。而且,我也相信我娘亲。”望舒郑重说道。 李景遂苦笑了一下,看着望舒说道:“我和你娘亲确实早就认识。而且,比你想象的还要早。” 望舒惊讶的抬起头:“难道是我娘亲在洛阳时就认识了三叔父?” 听见望舒的话,轮到李景遂惊讶了:“你知道了你娘亲的身份?” 望舒点了点头:“是,都知道了。这次我去洛阳,见到了许多娘亲的亲人。” 李景遂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会在洛阳待那么久。但你猜错了,我不是在洛阳认识的你娘亲。而是在长江边上的光州。” “光州?”望舒有些惊讶。 李景遂点了点头:“光州。那是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地方。” 第94章 往事如风 李景遂的目光透过遥远的蓝天,似是穿透了时空的阻隔,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天。 “那时,江南大部分还是杨家的天下。不过吴国那时候也不太平,四处都是战乱。我跟随你祖父四处平定乱事,那一日,我正带着一队人马路过光州,欲前往寿州与你祖父汇合时,碰上了一队被乱兵拦截的人马。” 跟着李景遂的讲述,望舒仿佛透过他追忆的目光,一起看见了年轻时的母亲。那时,她还不叫玉笙,而是王瑾。 李景遂轻笑一声:“年少时,胸中满是英雄气概。遇到这些事,总想着要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当然,我也很庆幸自己那日没有视而不见,而是带着属下从乱兵手中救下了那个车队。可后来,我每每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又总是心生后悔,为何明明是我先遇见了她,却没有带她离开。”李景遂的表情从微笑渐渐变得有些痛苦了起来,“车队平安后,众人纷纷上前与我们道谢,马车上也下来了几位年轻女子,她们大都惊魂未定,只有一个十五六岁的黄衣少女和别人都不一样,她表情淡漠,好似对周围的险境一点都不担心。就算是车队的人受了伤见了血,她也毫无惧色,可我从她的眼神中能看得出来,她并不是不害怕,只不过是见过比那更恐怖的东西罢了。” 望舒眼神中透出一丝悲痛,是啊,娘亲的遭遇,一定比那乱兵之围更恐怖。十二岁的少女一夜之间,从天之骄女变为阶下囚,又被人几番转手,有着惊人美貌的她到底会有怎样的遭遇,那是她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情。 “因为顺路,我就答应车队让他们跟着我们走,待过了这段乱军之地,再行分开。一路上,我的目光总是不自觉的就被你娘亲吸引。看着她和众人一起上车、下车、吃饭、休息……不管是做什么事情,她总是一副淡漠的表情。好像能不能平安到广陵,或者能不能平安活到明日,她都一点不在意。一直到那一日,我收到消息,说你祖父受了伤,因为担心他的伤势,深夜难眠,就起来去河边静静心。正遇到趁着看守之人熟睡偷跑出来,欲跳河轻生的她。” 听到这里,望舒惊讶的捂住了嘴巴:“轻生?” 李景遂眼中露出悲色:“是啊,我发现时,她已经一点犹豫都没有的纵身跳了进去。” “是你救了她?”望舒颤声问道。 李景遂点了点头:“是我救了她。她醒来后,眼神先是闪过一丝迷茫,可又瞬间黯淡了下去。仿佛是发现自己还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那种失望让我心中巨痛。可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平静的坐起身,看着河面发起了呆。我不敢离开,怕她再次轻生,也不敢碰她,那一刻的她脆弱的好像碰一下就会碎掉一般。” 李景遂痛苦的闭了闭双眼,缓和了下自己越发激动的心情:“后来,我就那么陪着她在河边坐了一整夜。天将亮时,她忽然开口问我,为什么要救她。我当时脑袋一热,脱口而出的和她说,因为我喜欢她。” 望舒闻言,惊讶的看向李景遂,倒是引得李景遂笑道:“她当时也是这个表情。好像是从我口中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片刻后,她才轻笑一声,和我说她是被广陵的青楼花重金买到的卖笑女。若是我以后打完了仗,可以去广陵,只要花钱就能见到她。那时的我心中钝痛,沉默了片刻后还是和她说,我不在乎,还让她等我,等我打完了仗,就去赎她。” 说到此处,李景遂的目光又变了,满是后悔与痛苦:“她好像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一般,扭头问我,可愿意现在就带她走?我到今日还清楚的记得她眼中那充满期冀的目光。” “可你没有带她走。”望舒笑了笑,扭头平静的说道。 李景遂痛苦的点了点头:“那时的我还在平乱。怎么可能带着一个女子上路。况且,你祖父当时受了伤,天亮后我就要带队快马赶去寿州,她一个弱女子,怎能受的了急行军的苦。所以,我只能安抚她,让她安心去广陵,说我会和车队打点好一切,让她在广陵等我。就这样,天亮后,我就离开了。可我没想道,那一次离开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望舒哽咽的问道:“你没有去找她吗?” 李景遂的眼中也流出一行泪:“去了,可即使我找遍广陵的青楼,也再也没见到她的身影。后来我多番打听,才从当时也在车队里的一个女子口中得知,她刚到广陵地界就被人买走了,可具体是谁买了她,就再也打听不到了。这么多年来,我常常后悔,为何没有带走她!为何明知道她前路多舛,还要放任她孤身前往!究竟是担忧她和我一起上路会吃苦?还是担心带着女子到寿州,会被你祖父责罚?” 望舒看着陷入后悔中的李景遂,不由的也流下了眼泪。 等李景遂略微平静下来后,望舒看着他问道:“三叔父,你和她之间虽然清清白白,可毕竟人言可畏,这些旧事有多少人知道?我怕若是这些事传到我阿耶耳中……” 李景遂叹了口气,看着望舒点了点头:“你不用担心,这些事情,你阿耶早就知道。” “啊?”望舒惊讶的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景遂,“你说我阿耶都知道?” 李景遂拍了拍望舒的肩膀:“对。这些事情,我早就和他说过。不过,除了我们二人之外,没有人知道我早就告诉了他。” “我阿耶就没生气?”望舒试探的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告诉他的?” 李景遂笑了笑:“你以为我当初和你娘亲在梅林相见,你阿耶能不知道?齐王府中到处都是眼线,我自然是知道的。有人嫉妒你娘亲,我又怎会将如此明显的把柄交到别人手上。和你娘亲见过面后,我当即就去找了你阿耶,将自己两次救过你娘亲的事情都讲给了你阿耶听。” “我阿耶就没有大发雷霆?”望舒有些不相信,毕竟君王么,自己的女人被人觊觎,即使这事情是发生在娘亲认识他之前,即使是两人之间也并没有发生什么,可若说心中一丝芥蒂也没有,那也是不大可能的吧! 李景遂摇了摇头:“永嘉,你莫要忘了,他除了是你阿耶,他还是我阿兄。他这一生,极重亲缘。对我们几个弟弟妹妹也是情真意切,疼爱有加。我那时的年少悸动,在他看来也只不过是情深缘浅罢了。何况,当时你娘亲已经怀了你阿兄,满心满眼都是你阿耶。他不是没有心的人,相反,那么重情的他自然能感受到你娘亲的心意。又怎会去介意那些早已逝去的陈年往事?” 望舒低头笑了笑:“三叔父,我明白了。是我小人之心了。” 李景遂慈爱的摸了摸望舒的头顶:“很多事,你其实都可以直接和他说,不用自己猜来猜去的。你阿耶他……没那么复杂。” 望舒点了点头,心中还是有些疑惑:“三叔父,你说那些事当时还有谁知道?最近的谣言又是谁传出来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李景遂眼神微缩:“当时的事情,跟着我的那一队人都知道。可如今,还在世的也就那么几个。你放心,即使是原本我没将这当回事,今日有你的提醒,我也会仔细去查的。断断不会让你娘亲死后还遭人诋毁。” 望舒点头应道:“谢谢三叔父。” 和李景遂分开后,望舒想了想,还是往雍和殿的方向走去。自阿兄的葬礼后,她就没有见过阿耶了。只知道他在雍和殿养病,若有重要的朝政问题,才会由李景遂前往请示,其余的事,都是李景遂自己做主。除了李景遂,他是谁都不见。 望舒犹犹豫豫的就走到了雍和殿门口,看着守门的内侍一溜烟的跑进了殿,想来是看见了她着急进去禀告了。望舒轻轻叹了口气,如今已然这样了,那就等着吧,若是阿耶愿意见她,她就进去,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片刻的功夫,王磊带着小内侍就跑了出来,冲着她恭敬的行了一礼:“公主,陛下让您进去。” 望舒点了点头,跨步迈进了殿中。待见到李璟身影时,望舒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变。怎么才几日的功夫,李璟竟然瘦了一大圈,脸色也憔悴的很。 望舒不由快走了几步,来到李璟的床前,颤着声音喊道:“阿耶,你怎么……” 李璟摇了摇头:“我无事。只是总感觉有些乏,提不起精神。” 望舒不信,可也知道李璟既然如此说,就是不想她担心,只能笑着点头道:“阿耶,那您要多歇息歇息,那些国事就交给几位叔父和大臣们去操心吧。您把身子养好,才是正经事。” 李璟点了点头:“永嘉,之前,是阿耶太伤心了,才会那样说你,你别怪阿耶。你阿兄走了,我对不起你娘,如今,阿耶只有你了……”说到这里,李璟的声音越发哽咽了起来。 望舒见状,急忙哄劝道:“阿耶,阿兄是去陪娘亲了。你莫要太伤心了,不然,娘亲和阿兄在天上,也会不放心的。” 李璟接过王盛昌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眼泪,拍着望舒的手说:“好,我们都好好的,才能让他们放心。”缓和了一会儿情绪,李璟看着望舒问道,“你还生阿耶的气吗?” 望舒急忙摇了摇头:“女儿怎么会生阿耶的气呢?况且,本来就是女儿贪玩,若不是我回来的晚……说不定阿兄还能……”本来是劝人的,结果望舒自己的眼睛还是红了起来。 李璟拍着望舒的手叹了口气:“永嘉莫哭,其实阿耶这些日子也想明白了,大师早就有了谶语,那是你阿兄的命数,天意如此,任谁都改变不了。” 望舒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葬礼后我找大师问过此事,大师当时叹了口气,本来不想多说,可看我缠的紧,才和我说,那谶语是两面的,可做一十九,也可做九十一。” 李璟闻言惊讶的坐直了身子,紧抓着望舒的手追问:“何解?” 望舒红着眼睛说道:“大师说我阿兄命中有此一大劫,若是能安然度过,那就是九十一的命数。可若是度不过,就只有一十九的命数。” 李璟闻言,手上的力度越来越大,眼神也越来越悲愤。 望舒忍着手上的疼继续说道:“阿耶,阿兄不能枉死。阿兄阿嫂遇到的那场事故,绝不只是意外那么简单。” “哦?你为何如此说?” “因为那个崴了脚的轿夫还没等审问就自尽在了牢中,而他的家人也在他自尽的当晚死于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 听见望舒的话,李璟眉头紧皱,看着王盛昌大喊道:“宣程喻和大理寺卿来前问话。”话音刚落,李璟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望舒急忙劝道:“阿耶切莫动气,动气伤身,阿兄的枉死还需要您来替他主持公道呢!” 李璟摆了摆手,待咳嗽渐止,才靠在床上说道:“永嘉莫担心,阿耶无事,只是一时情急,呛到了而已。”说完,又缓了一会儿,对着王磊说道,“替我更衣吧。” 望舒在外殿等着李璟,趁机问了去殿外传话后走回来的王盛昌:“王内官,我阿耶到底是什么病?可严重?” 王盛昌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陛下是忧思过甚,伤了心神,这才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不过,吃过太医令开的药,陛下已经好一些了,但是太医令也说了,这病去如抽丝,陛下还是要放宽心,好生将养。所以老奴斗胆,还请公主多多宽慰陛下,莫要再为了乐安公的事情伤心伤神。” 望舒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如今,阿耶知道了阿兄之死另有隐情,至少能从悲痛中稍微醒过来一些,能转一下注意力也是好的。” 王盛昌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公主,有件事,老奴细想之下,还是觉得有些蹊跷,应该叫公主知道。” “何事?”望舒急忙问道。 “这次燕王没能赶来参加葬礼,是因为小世子忽然病重。可之前小世子一直是健健康康的,怎么就忽然病重了呢?”王盛昌轻声说道,不过也只是话尽于此,没有往下多加揣测。 望舒皱了皱眉:“大兄大嫂为了这事还专门写了信给我,解释了此事,阿宝如今也好些了。不过,这事情是有些过于巧合了。多谢王内官提醒。” 王盛昌点了点头,躬身退回了内殿。 望舒坐在椅子上,手指敲击着桌面,乍一看去,那思考的动作竟然和李璟如出一辙。正要迈进门的程喻和大理寺卿不由的对视了一眼,才低头进了殿。 “两位大人请坐,还请稍候片刻,我阿耶在更衣。”思绪被进来的人打断,望舒站起身笑着说道。 大理寺卿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见到望舒,急忙弯腰郑重行了礼。 还没等两人坐下,李璟就在王盛昌的搀扶下走了出来,两人急忙又站起身,对着李璟行了礼。 李璟坐下后,对着二人点了点头:“起来吧。今日叫你们二人来,是有事要问。听说当日紫金山上崴了脚的那个轿夫死了?” 大理寺卿闻言不禁抖了抖:“回陛下,是,那人在牢中自尽了。” “死之前可有说什么?” “回陛下,当时臣只收到陛下的口谕,将这些人统统收监,好生看管。可其中并没有要询问的口谕,臣……臣……臣还没有提审。” “荒唐!”李璟愤怒的一拍桌子,“你一个大理寺卿,还要事事等待我的命令不成?那还要你何用!” “陛下!陛下息怒!”大理寺卿急忙跪下,趴在地上说道,“当时传话的人说的并不清楚,臣不知道这些人犯了何事,也不知道要从何审起啊。” 李璟又气又郁闷的指着地上跪服之人,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好,那既然我让你好生看管,你就是这么给我看的人?竟然能让他在狱中自尽?” 大理寺卿声音都带了些哭腔:“臣命人都搜了身的,他们身上并无尖锐之物,可那人用裤腰带将自己吊在了房梁上,臣也……臣也……” 程喻此时忽然开口道:“陛下,微臣已命人挖出了那人的尸骨,经查验,那人并不是自尽。” “什么?”大理寺卿慌张的抬起头,一脸震惊的看向一旁的程喻。 第95章 抽丝剥茧 “你竟然还胆敢毁尸灭迹?”李璟指着大理寺卿愤怒的说道。 大理寺卿萎顿在地,拼命摇头:“不是我,陛下,臣没有毁尸灭迹,只是见他死了,这才命人将他拖出去埋了。可是……这些在狱中意外身亡的人,都是如此处置的啊!臣不知道他不是自尽!仵作说是自尽啊,求陛下明察!” 李璟闭了闭眼,不再看他,转而看着程喻问道:“你说。” 程喻点了点头:“微臣不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按说这件事微臣本不应该插手。不过事涉陛下和皇子的安危,微臣不敢轻易放过,这才命手下之人注意着这些暂时被关押在大理寺的轿夫们。” 望舒暗自在心中点头:程喻不愧是跟在皇帝身边多年的亲信,第一句话就先将自己为何会越俎代庖解释的一清二楚。虽然如今陛下信任他,可若是仗着皇恩任性而为,总有一天会让陛下心中猜忌。毕竟,如今的他早已不单单只是皇城禁卫了,他还是贵妃的兄长,皇子的亲舅。 李璟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本来一个轿夫畏罪自尽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毕竟害怕受酷刑也是人之常情。可奇就奇在他的家人竟然也在同一时间全部遇难,这就不得不让微臣多想了。于是,微臣就命人去查了那场火是因何而起,可有人为的痕迹。可是越查越心惊,那火起的突然,却仅仅只烧了那一家,周围的邻居没有一户被牵连。而且经查验,屋子里的人也并没有挣扎的痕迹,这就奇怪了,试想,谁家着了火,那家人不但不躲不跑,就连火都烧上身了,也能忍着不挣扎呢?” “说明这家人早就死了。”李璟淡淡的说道。 程喻摇了摇头:“微臣刚开始也这么想,不过经手下查验,那些人确实是死于火灾。所以只剩一个可能,在火烧起之时,他们虽然还没死,但却已经失去了意识,并不能行动。” “迷药。”望舒有些震惊的说道,“这也太狠了些!” 程喻点点头:“而且是让人完全失去行动能力的迷药。” 望舒闭了闭眼,也许那家人在死的时候,能清楚的感受到皮肤在高温下的爆裂,那种绝望与痛苦,让望舒不禁轻轻颤抖了起来。 “继续说。”李璟黑沉着脸。 “再往下查,查到了火油的痕迹。能确定是人为起火。但具体是什么人做的,微臣还没有头绪,那些人极为谨慎,在现场一点儿证据都没找到。不过,微臣昨夜忽然想到,在这里既然找不到,那不妨去死去的轿夫身上找一找。这才想着让人连夜将尸体挖了出来,也因此才知道,原来那轿夫也并不是死于自尽。” “可是仵作查验,那人确是自尽啊。他身上没有别的伤痕,只有喉骨碎裂,颈部的勒痕也是在后面呈现向上的八字,并未有交叉,不是被人绞死的啊。”大理寺卿赶忙插嘴道。 程喻点了点头:“不错,颈部的勒痕确实是被绳索吊着所致。” 大理寺卿闻言松了口气,又疑惑的询问道:“既然如此,那将军为何又说他不是自尽?” 程喻笑了笑:“因为若是上吊而死,就算是心中已经存有强烈的死志,可人在濒死状态下,还是会不自禁的挣扎,那么绳索的痕迹就不会只有清晰的一条。” 大理寺卿思索了一番,点头赞同道:“将军说的有理。那是这仵作有问题?不过嘛……我倒是觉得,若是这人心存强烈的死志,不作挣扎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仵作有没有问题,如今还不能这么简单的下定论。而且,我们确认他不是自杀还有另一个原因。” “是什么?”大理寺卿急忙问道。 程喻解释道:“因为有一些伤痕并不是刚死就能显现出来的。在我的属下将他的尸首挖出来时,有一处之前没有的伤痕也正好显现了出来。” “愿闻其详。” “就在他的口鼻处,出现了一个手掌的印记。” “他是被人捂住口鼻闷死的。”李璟沉声说道。 “正是。”程喻接着说,“先被人捂死后,又将他吊在了房梁上。这才造成了他自尽的假象。” “给我彻查!”李璟皱着双眉,眼神中满是狠戾,“大理寺中,定有内应!” 大理寺卿闻言,立刻又重新趴到了地上,匍匐着身子保证道:“臣领命,定将这杀死犯人的罪人给逮出来。” “你先下去!”李璟挥了挥手,厌烦的不想再看他一眼。 看着大理寺卿弯着腰倒退着出了雍和殿,望舒也不由的皱了皱眉:“这大理寺卿也忒糊涂了些。” 程喻好笑的看了一眼望舒,解释说:“他原是刑部侍郎,后来萧俨去舒州后,才补了大理寺卿的职。也是亏的皇恩浩荡,金陵城内夜不闭户,没什么冤案,才让他太平到了今日。” 望舒看着李璟,状似孩子气的说道:“阿耶,若是萧伯父还在的话,才不会出这些乱糟糟的事!” 听见女儿的话,李璟点头思索了片刻,冲着王盛昌说:“拟旨,让萧俨速速回京,官复原职,命他彻查乐安公夫人坠轿之事。” 听见这话,望舒在心里大松了口气,终于……萧家人可以回京了。 一番折腾后,李璟也累了,吩咐程喻协助萧俨查案后,就起身回后殿休息了。 望舒和程喻一起走出雍和殿,快到中午的天气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程将军,刚才王盛昌提醒我,燕王世子这次病的蹊跷。若是金陵的事暂时没有头绪,不妨从润州那边入手。” 程喻皱眉看向望舒:“公主是怀疑燕王?” 望舒摇了摇头:“我相信不会是大兄。虽然他和我阿兄不睦,但他的性格我了解,他不会做这等小人之事。” “那公主的意思是?”程喻有些不解。 望舒叹了口气:“一,我是担心兄长手下之人会不会擅作主张。若非如此的话,那人就是怕我大兄回来,想来阿宝病重也是那人出的手。我就不信,次次出手他都能做到毫无痕迹!” 程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片刻后,又加了一句,“如今刘七郎在我府中,挖尸复查的事情就是昨夜从公主那里回去后,他提醒我的。” 望舒点了点头:“他和我阿兄情同手足,有些事若是将军不方便出面,可让承桦兄长代劳。但是,也望将军护他周全。” 程喻点点头:“公主放心。” “还有,十一月时,刘家人都会启程前往开封,届时,还请将军派人护送他回中原。”望舒不放心的交待道,不能因为自己和兄长的事,耽误了刘家人的团聚。 和程喻分开后,香雪走在望舒身后,看着她眉头紧锁,目露忧愁,不禁劝道:“公主,有程将军在外面查探,这些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您不必过于忧心。” 望舒摇了摇头:“从阿嫂坠轿,阿兄坠崖,到碎玉失踪,阿宝病重,再到谣言四起,轿夫身亡……桩桩件件,一个接一个的发生,这背后之人图谋的是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可我总觉得这事情还远没结束……” 接下来的几日里,望舒每日都会带着阿实去雍和殿中陪伴李璟,有小儿女绕膝,李璟的眼中也渐渐恢复了笑意。只是偶然间,那笑容中会忽然多出一丝怀念,继而变得怅惘。每每这时,阿实总是能立马安静下来,抱着李璟的膝盖,老老实实的趴在他腿上,小手还轻轻的拍着李璟的腿。不一会儿,李璟的神色就会恢复如初,继续抱着阿实笑起来。 望舒深深觉得,其实阿实远比她更像一个皇室中人,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察颜观色,在合时宜的时间做合时宜的事情,他比她更适合这样的生活。 虽然觉得弟弟比她做的好,可作为阿姊,该操的心一点儿都不能少。从雍和殿出来,望舒总会带着阿实去东宫晃上一圈,因为她深切意识到,即使是亲人,也总有亲疏远近之分,感情也是需要时间和真心来慢慢培养的。弟弟年纪小,等他长大之时,阿耶早已老了。若真有那么一天,能护着他继续安稳生活的,只有如今的太子。 因为从小就跟着三叔父学习骑射,所以望舒和李从慎一向要好,即使三叔父因为政事忙碌,望舒去东宫也没有丝毫别扭的感觉。太子妃陈氏是个温柔似水的江南女子,父亲曾经是烈祖身边的幕僚,不过因为死的早,只留下妻子和独女在世,烈祖不忍心,又看这女儿被父母养的极好,知书达理、温柔婉约,这才做主将她嫁给了自己的三子。 不过,陈氏因为性格柔婉,娘家又没有依靠,所以从前在皇室中就不显山不露水的,甚至可以说连存在感都很低。可自从李景遂接了太子之位后,原本不爱和人打交道的齐王妃却一夜之间变成了金陵城里炙手可热的太子妃,这样的巨大落差让陈氏很是不适应了一段时间。还好有钟皇后和程贵妃的不断帮衬,这才让陈氏慢慢适应了起来。因为其不同于皇室其他王妃的性格特征,还在民间博得了一个好名声。 可也正是因为陈氏柔弱的性子,让宫中那些得不到圣宠的女子们,一窝蜂的都围到了李景遂的身边大献殷勤,丝毫不将这个正经的太子妃放在眼中。若不是李景遂坐怀不乱,东宫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这个温柔的太子妃被那些女人“吃了”都很有可能。就连望舒这几日都在东宫门口赶走了好几波来陈氏面前刷存在感的女人。 每次望舒和阿实到东宫时,陈氏总是温温柔柔的坐在一边,看着两人和自己儿子谈笑玩闹,不时给望舒和阿实添些茶水,或是将两人爱吃的点心挪的近一些,又或者是亲手剥个花红,安安静静地笑着,不插嘴也不催促,倒是让望舒和阿实现在都爱极了这个叔母。 “你不准备回庐山了?”李从慎一边吃果子,一边看着望舒问道。 望舒摇了摇头:“暂时先不回了。我已经和大师傅写了信,准备直接等过了年再回去。怎么,你是烦了我了?”说到最后,挑眉看向李从慎。 惹的李从慎差点儿被果子呛到:“我的小祖宗,我哪儿敢烦了您啊!只是觉得奇怪,你以前可是一天宫里都不愿意待,如今竟然转了性子了。” 望舒闻言笑容有些淡化,眼神也变得黯然:“阿兄死的不明不白,我若是再像以前那样,又怎么对得起他!” 李从慎叹了口气,安慰的拍了拍望舒的手背:“你放心,我昨晚上听阿耶说,程喻现在已经有了些眉目,只要做过,就不会没有一点儿痕迹,早晚都会查到的。如今大伯父的身体也日渐好转,等大伯父重返朝堂,我阿耶就能腾出手来,和程喻一起查二堂兄的事儿,定不会让那坏人逍遥法外的。” 望舒点头笑了笑。 “弘茂的事,你别难过。”陈氏抱着阿实,抬头看向望舒,眼神中满是温柔和安慰,“他本就应该是天上的谪仙人,如今凡俗事了,不过是回归天庭罢了。远离了人间疾苦,再不用受病痛折磨,或许这是他的福缘。” 望舒愣了愣,倒是从未想过陈氏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你别在意,我阿娘一向如此,她信奉道家,若不是还有我和阿耶羁绊着,估计她早就去山中隐居修仙了!”李从慎笑着说道。 望舒笑了笑,点头说道:“其实听三叔母这么说,我心中的悲痛倒是真的少了一些。如今倒是真心希望阿兄是仙人,至少这样他还能在天上看着我。” 陈氏点头笑了:“会的,就算是回归了本体仙位,这段俗世尘缘也还是有记忆的。” “阿娘。”李从慎无奈的打断了自己的母亲,“好了,你再说这些,阿耶知道了又该生气了。” 陈氏笑着点了点头,抱着阿实不再多言。 李从慎摇了摇头,笑着和望舒解释道:“我阿耶一向不耐烦阿娘这些道理,但阿娘却不以为然,总是我行我素的。阿耶好几次想发脾气,可又无可奈何,因为有几次阿耶的东西找不到了,或者是有些事情想不通,都是阿娘替他找到答案的。阿耶问她如何办到的?你猜她怎么说?” 望舒挑眉问道:“总不至于是说仙人指路吧?” 李从慎被望舒的回答逗的哈哈大笑,却点着头说:“差不多吧!阿娘说她是夜观天象……” 望舒闻言,也好笑的看向陈氏。 陈氏微微一笑:“夜观天象确实是我的玩笑话。但其实,这世间道理本就简单,总不过是爱恨情仇贪嗔痴念罢了。从果去想,倒不如去找个因。反而能从另一个角度发现真相。” 望舒闻言,顿时愣在了原地。因? 看了陈氏一眼,发现她正一脸迷惑的看着愣神的自己,望舒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告辞道:“三叔母,二堂兄,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些事要做,就不等三叔父了。” 从东宫离开,望舒牵着阿实越走越快,阿实一边加快脚步跟上阿姊,一边抬头问道:“阿姊今日为何不等三叔父了呢?不问事情查的如何了吗?” 望舒摇了摇头:“三叔母无意中的那句话提醒了我,有些事情若是一直查不出来结果,不如换个角度,从原因入手。我想找大堂兄和六兄问些事情,下午再去找三叔父也不晚。” 阿实虽然不太能听懂阿姊的话,但一向唯阿姊命是从的他也不多问,紧倒腾着自己的两条小短腿,以求不拖阿姊后腿的紧跟着她往皇子所的方向走去。 第96章 真的是他? “永嘉,你怎么来这里了?还带着阿实!”刚走到皇子所门口,就看见结伴而出的李从嘉和李从度,后面还跟着李从谦和李从善。 望舒冲着几人笑了笑:“怎么?我不能来么?” 阿实也学着望舒的样子,仰着脑袋问道:“六兄是不欢迎阿实吗?” “那倒也不是。”李从嘉挠了挠头,笑着说道,“不过一向都是在后宫见到你俩,倒是从未见你们来过兄长们这里。” 李从度看了眼望舒,贴心的说道:“我前些日子倒是偶然得了一本王羲之的字帖,一直没顾上拿给你。正好,你既然来了,就跟我回去取吧。”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又用眼神偷偷示意了一下。 李从度立刻笑着说:“从嘉,你与我一起吧。从谦和从善先去大伯母那里,我们稍后就过去。” 待李从谦、李从善两人走远,李从嘉看着望舒问道:“你是不是找我俩有事啊?” 望舒扯了扯嘴角:“六兄真是聪慧!” 李从度忍着笑将三人一起带到了自己的住所,又吩咐了侍从守在门口,这才问道:“怎么了?找我俩究竟何事?” 望舒也不兜圈子了,直接开门见山:“我想知道,我不在京中的这些日子里,我阿兄可有与人结怨?” “二兄?”李从嘉皱了皱眉,细细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我印象中,不曾啊。怎么忽然这么问?” 李从度也从思考中回过神:“结怨还真不曾有。以二堂兄温润的性格,与人结善倒是时常的事儿。” 望舒想了想,又问:“那换个说法,你们帮我想想,可有人讨厌我阿兄?或者说有些利益冲突的,还有我阿兄帮了谁,却意外得罪了别人的?诸如此类的都算!” 李从嘉托着下巴笑了笑:“要说这世上谁最讨厌二兄,那肯定是大兄无疑啊!从小他就不喜欢二兄,这事儿可不是秘密。” 李从度看着望舒皱起的眉头,叹了口气:“大堂兄为人磊落,他对二堂兄也不能说是讨厌,顶多算是不喜欢罢了。毕竟,两个人性格完全不同,又互相欣赏不起来,那就只剩不喜欢了。” “有区别吗?”李从嘉撇了撇嘴,“而且我大兄一向嫉妒阿耶对二兄好,嫉妒阿娘对我好。我觉得这世上,他最不喜欢的就是二兄和我了!” 望舒白了李从嘉一眼:“大兄不是嫉妒,也许小时候会有些许不平,可如今我们都大了,大兄才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也不屑于和你们争宠,他胸中装着的都是大事!” 李从嘉哼笑一声:“我知道你如今和他要好,可是忘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 话音一落,还没等望舒反驳,阿实就不愿意了,小巴掌直接拍到了李从嘉的腿上:“不许说大兄和阿姊!” “嘿!”李从嘉将阿实拉过来,握着他的小肩膀,“你个臭小子!没良心的小坏蛋!忘了你阿姊没回来时,都是谁陪你玩的了?” 阿实冲李从嘉做了个鬼脸:“谁叫你说大兄和阿姊的坏话!” “你等着!”李从嘉吓唬着阿实,“等你阿姊回庐山后,看我还理不理你!” 阿实才不怕李从嘉的威胁,挣脱了他的双手,跑到望舒面前,拉着望舒的双手将自己环在望舒怀中,然后得意洋洋的冲着李从嘉又吐了吐舌头。 “你们再仔细想想!真没别人了?”望舒不死心的继续问道。 李从度摇了摇头:“整个金陵城里的公子哥,不仅是官家的,还包括萧家、顾家那些豪门大族,当初可都是围在二堂兄身边的,在我看来,他们也是真心敬仰二堂兄的才学和品格,不像是在作假。” 李从嘉也点了点头:“是啊!甚至当时还有传言,说三叔父之后,阿耶还会立二兄来继承皇位的。这样的消息虽然没有依据,但是在金陵城里也传的有模有样的,那些人甚至还很是赞同呢!足可见二兄的盛名和威信。” “你说什么?!”望舒惊讶的站起身。 “怎么了?”李从嘉不解的看着她。 “你说金陵城里曾有传言,说我阿兄会继承皇位?”望舒脸色都变白了。 李从嘉点了点头:“有一阵子是这么传的!不过都是谣言罢了,阿耶还没老呢,况且还有三叔父,怎么会如此早就定下第四代的皇位继承人呀!可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不过是民间看着二兄声誉高,又最得圣宠,这才传出了这样的话罢了。” 李从度此时也想通了些厉害,惊讶的看向望舒:“你是说,二堂兄的死,不是意外,是人为?” 望舒闭着眼睛,颓然的坐了下来。 李从嘉惊讶的看向李从度:“怎么可能?不是都说了是意外么?而且谁能这么大胆,竟然敢害皇子?” 屋子里的四个人顿时全都沉默了下来。 半晌,李从嘉轻飘飘的声音在沉寂中响起:“不会真的是大兄吧……就为了个皇位?” 望舒猛的站起身,拉着阿实往门外走去:“我先回去了。” 看着望舒的背影,李从嘉后怕的看向李从度:“真的是我大兄么?” 李从度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李从嘉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就算是为了皇位,可二兄没了,也轮不到大兄啊!前面还有三叔父呢……” “真的是大兄吗?”阿实也如此问。 望舒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在阿实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忽然又轻声说道:“我不知道……但我还是愿意相信,不是他。” 阿实闻言,也沉默了下来。一边是给他做小弓的大兄,一边是教他背诗的二兄,怎么选呢?阿实抬起头看着望舒的侧颜,坚定的点了点头,暗自在心中说道,不管怎样,阿姊都是最最重要的!阿姊让自己如何做,自己就如何做。 “公主,刘七郎今日托程右领传话进来,说有些要事需要和你当面说。”刚回到宁音殿中,红绡就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他说明日会在南楼的慧芳阁等您。” 望舒点了点头,心中思索着,承桦兄长这些时日一直在帮着程喻查阿兄的事情,也许是事情有了眉目。可为什么不让程喻来宫中告诉我,偏要约在宫外面谈呢?承桦兄长这样安排,一定有着他的原因。 望舒心中有些不安,却也知道这事情急不得,不说今日定是出不了宫,就是明日,也要阿耶或者三叔父首肯才行。毕竟,如今的她可不再是庐山那个自由自在的李望舒了,而是金陵城里时时受到规矩制约的永嘉公主。 望舒叹了口气,招呼香雪说:“你去一趟东宫,和三叔父说我明日有要事需要出宫一趟,这件事我不想烦着阿耶,所以需要三叔父给我一道手喻才行。” 香雪闻言点了点头,看着天色说:“估摸着太子殿下应该是快从雍和殿出来了,婢子这就去东宫的路上拦着,您出宫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望舒点了点头,看着香雪的背影叹了口气,是啊,自己如今的自由,也只是在这宁音殿中了。 第二日一早,去雍和殿中看过李璟,又去了钟皇后的宫中请了安,望舒就借口头疼,一整日都没有出宁音殿。 而金陵城的东市里,秦淮河岸边桃叶渡附近那座最繁华的南楼,此时正好到了饭点的时间,三层的食肆里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二楼挨着河边的包厢,早早就被预订一空,若是哪位客人心血来潮,兴之所至来此,想一边赏着河景一边吃着佳肴,那南楼的伙计一定会客客气气的说一句“下次请早”。当然,王公贵族们除外,三楼的雅间可从不对平民百姓们开放。 此时,三楼的慧芳阁里,一位小公子正襟危坐,看着窗外奔流不息的河面发着呆,满桌子的佳肴美酒都丝毫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一个清秀的侍从站在他身后,不时往雅间紧闭的房门看去,似乎正在等着什么人。 “怎么还没到?”侍从有些心急,“刘七郎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小公子摇了摇头:“应该不会,不说他本身就有自保的能力,就是程喻,也会派人护他周全的。” 话音刚落,小公子的耳朵动了动,身子也转向了房门处:“来了。”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随后,房门也被推开,露出了一个颀长的身影:“望舒。” 雅间里的人,正是扮了男装的望舒和香雪,看着推门进来的刘承桦点了点头:“承桦兄长。” 刘承桦将手中的包袱放到桌子上,解释道:“我正准备出门时,清意那小子忽然来了金陵,还带来了好些东西,说是郭夫人托他带给你的。” 望舒点头打开了包袱,看着里面一应的物件,不由嘴角微微上扬。拿起其中一个本子,好奇的打开后,才发现竟然全是笔记,记得全是琢玉先生教授的内容。 “这也是郭夫人给的?”望舒挑了挑眉。 刘承桦咧了咧嘴角:“那小子心中有愧,觉得若不是他强拉着你去了洛阳,弘茂他也不会……哎!你……算了!我也不劝你们,我自己心中也过不去那道坎呢!还是说正事吧。” 望舒正了正心神,在桌前坐下。 “我今日定要你出宫面谈,是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虽然雅间隔音还是不错的,但刘承桦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你记得上次你回金陵时,我和你阿兄曾经争辩过一件事情么?” 望舒细细想了想,不太确信的说道:“有点儿印象,似乎是关于何孺人的?” 刘承桦点了点头:“不错,就是关于她。当时我借住在你阿兄府中,发现她不是很安分,有时候甚至在暗处狠狠盯着你阿嫂。我怕她给你阿兄惹出事端,就总是盯着她。但那女子十分聪慧,竟发现了我在注意她。所以就演了一出戏,那日,我在花园中喝酒,她直接扑倒在我怀中,当时我推开了她,还将这事告诉了你阿兄,可她却狡辩说只是脚滑摔倒了,还扮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好像是我欺负了她一般。为了这事,我和你阿兄没少争论。本来,我以为这事只是她想堵我的嘴,所以才投怀送抱。可我还是太小看她了。因为这件事,后来我再在你阿兄阿嫂面前提醒,说要小心她时,他们已经不再相信我了。不过那时,我也只以为这些不过都是后宅争宠的戏码,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望舒点了点头:“我也一向觉得何家二娘不简单。可她和我阿嫂从小一起长大,姊妹情深,你在我阿嫂面前说她妹妹,自然得不到好脸色。” 刘承桦苦笑了一下:“还好当初你阿兄相信我!不然,我跳进黄河中都洗不清了。” “可是兄长告诉我这些,莫非是怀疑是何家二娘害了我阿兄?”望舒十分不解,像他说的,后宅的女人争宠,也不至于害了郎主啊! 刘承桦肃着脸说:“我前几日见到了她,又想起了之前的这些事。而且按说你阿兄新丧,何家二娘作为侧室,理应在府中服丧才对,怎么会独自一人出府?鬼使神差的,我就在后面偷偷的跟着她,当时也没想着要发现什么。只是一点儿线索也查不到,有些心烦意乱。谁知道,就是这一跟,让我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望舒急忙抓着刘承桦的手追问道。 “她鬼鬼祟祟的见了一个男人。”刘承桦眯着眼睛继续说道,“我没敢靠的太近,所以并未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在两人分开后,我又跟着她见的那人,这才无意中发现,那人竟然是个内侍。” “内侍?”望舒惊讶极了,“可宫中的内侍是无故不能外出的啊!兄长可探得那人是哪个宫中的?” 刘承桦冷笑一声:“那人不是宫中的,而是润州的!” 望舒闻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润州!望舒摇了摇头,还是有些不愿意相信:“你怎知他是润州的?” “我亲耳听到的!”刘承桦咬着牙说道,“他和手下的人在客栈聊天,我就在房顶上。我亲耳听到,他们说要赶紧回去润州,不能暴露。我还听到,其他人喊他’刑雨’。” 望舒颓然的闭了闭双眼,刑雨,大兄身边最得力的贴身内侍之一。对了,何家二娘一向倾心于大兄,为了大兄做出伤害阿兄的事情,也确实有充足的理由。可是,阿兄救过她啊!为什么她就能这么狠心! 望舒紧紧握着双拳,努力让自己恢复了平静。 “兄长,这件事我们必须查清楚,但是未免打草惊蛇,你暂时不要再去跟踪何家二娘了。”望舒屈指敲了敲桌面,“刑雨明面上进京是来替我大兄告罪不能出席丧礼的,所以他此时出现在京中也是正常。不过,我希望兄长替我查一下,他到底是在我阿兄亡故后入的京?还是一早就已经在了这金陵城。” 刘承桦点了点头:“好。那何家二娘那边呢?” “我亲自查。”望舒沉声说道。 “你连出趟宫都困难,要如何亲自查?”刘承桦摇了摇头,“若是你担心她认出我,就让程将军派人查吧。” 望舒摇了摇头:“我已经有办法了。兄长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还我阿兄一个公道的。”看了刘承桦一眼,望舒又说:“还有,查清了刑雨进京的时间后,兄长就启程吧,我知道桢娘姊姊和英姨他们都在开封等着你呢。” 刘承桦苦笑了一下:“百日宴罢了,不去也没什么。等这边事情了了,我再去给阿姊和姊夫赔罪。” 望舒心知此时多劝无益,只想着等查到了刑雨的事情,再劝他走好了,反正还有时间。 第97章 王府小住 “阿耶,今天有没有感觉好一些?我看您的面色倒是比前几日更红润了些呢。”望舒每日早上第一件事,都是带着阿实来雍和殿中尽孝,一副乖乖女的样子,倒是让李璟脸上的笑意渐渐多了些,不再沉溺于爱子早逝的悲痛中。 “是好多了,吃了你拿过来的补品,还有你阿姨日日都要端来的药膳,想不好都难啊!”李璟笑着点了点头,如今已经不用王盛昌的搀扶,自己也能在殿中慢慢走上几步了。 望舒和阿实见状,赶紧走上前,一左一右虚扶着李璟:“阿耶,您别心急,慢慢来。前些日子毕竟伤了元气,这气要慢慢补才能补回来的。” 李璟笑着摇了摇手,扭头冲着阿实说:“就你那小身子板,还想扶阿耶啊?” 阿实不服气的嘟着嘴:“阿耶,您别看我矮,可阿实有乖乖的跟着潘师傅练功哦,我如今可结实了呢!” 一番话逗的李璟哈哈大笑:“好好好!阿实最听话了,是阿耶的好孩子。”说完又看向望舒,“永嘉啊,阿耶还没那么老,身子也康健着呢,吃了好些日子的药膳和补品,如今也只是力气还没有完全恢复罢了,你可别把阿耶当成病人!” 望舒抿起嘴笑了笑:“您还正当年呢,当然不老了。不过就算是阿实,身子不舒爽时也要好好将养呢!您可不能仗着自己底子好就不听医嘱啊!” “哈哈哈!”李璟无奈的摇头失笑,“你都管起阿耶来了!好,听你的,不走了。来,扶我坐下吧。” 两人扶着李璟在椅子上坐好,这才笑着坐在他身边。 “阿耶,您现在身子渐好,我也放心多了。”望舒看着笑眯眯的李璟轻轻叹了口气,眼神渐渐变得悠远,“阿耶,我前些日子里听盛唐姑母说,自阿兄离开以后,阿嫂就一直不思饮食,夜不能寐,眼看着已瘦了一大圈。我这心里实在是有些担心阿嫂,怕她一直折磨自己,再伤了根本。” 李璟闻言也叹了口气,作为过来人,他是非常能理解那种感受的。而且,何家大娘是儿子一直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可她毕竟是儿媳妇,自己也不能亲自开解,如今看来,几个妹妹的开解,并不能让何家大娘真正开怀。 “永嘉啊,你阿兄走了,可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生活。你去陪陪你阿嫂吧,也替阿耶劝劝你阿嫂。你和她一向要好,我想她会愿意听你说的。”李璟看着小女儿,从小就比别人更聪慧的她,应该能让何家大娘解开心结吧。 望舒犹豫了片刻,看着李璟点了点头:“好,我答应您。可您也要答应我,我不在宫中的时候,您可不能不听太医令的话,该吃的药,一点儿都不能少。” “好,阿耶保证。”李璟笑着点了点头。 “阿耶,我也去!”阿实立刻举手说道。 “你阿姊去是有任务的,你去做甚?”李璟不同意的摇了摇头。 “我也去劝二嫂!”阿实一蹦三尺高。 望舒看着李璟面上有些不舍,急忙按下了弟弟:“阿实,你乖乖的,这个任务阿姊自己就可以了。你是男子汉,女儿家的心事,你也不懂啊!不过,阿姊呢却是要给你个任务的,你能完成吗?” “什么任务?”阿实瞪大了眼睛看向望舒。 “阿姊不在宫中时,就由你每日早上来雍和殿中,要看着阿耶,陪着阿耶,让阿耶按时吃药,而且不能过度辛劳。”望舒点着阿实的小鼻子说道。 阿实想了想,最终点着小脑袋保证道:“好吧,阿姊放心,阿实一定完成任务!” 一脸严肃的小模样,让望舒和李璟都有些忍俊不禁。 从雍和殿中出来,望舒长舒了口气,终于可以出宫了,昨日听了刘承桦的话后,望舒就有了这个计划,还有什么比自己住到荣王府中更方便的探查之法呢? 当然,出宫的事情还不能自己主动去求。如今,阿兄新丧,父亲悲痛之中伤了元气,整个皇宫都好像弥漫着一层紧张的气息。若是这时自己提出出宫小住,即使是以缅怀阿兄的名义,可毕竟容易招人话柄,毕竟自己常年不在宫中,定会有人说自己是心野了,而且也容易引起幕后之人的怀疑,担心自己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如今,由李璟亲自开口,打着陪伴阿嫂的名义出宫,就顺理成章了,既不会打草惊蛇,也能劝慰阿嫂,一举两得。 不多时,李璟让望舒出宫去荣王府陪伴荣王妃的消息,就从雍和殿传开了。为了不让程青萝担心,望舒没有说实话,所以包括程青萝在内的宫中之人,也都丝毫没有怀疑望舒出宫的目的。毕竟,荣王两口子一向受到李璟厚待,如今李弘茂没了,整个荣王府没有继承人,也就剩了何家姊妹二人。又因为李弘茂的早逝,何大娘眼瞅着日渐消瘦,许多人都担心她就这么跟着夫婿去了。所以李璟的这道旨意,也并不让人感到意外。一向牵扯到二皇子的事情,在他那里都是顶顶重要的。 所以当天下午,望舒就乘着马车来到了如今已经被改唤作“荣王府”的二皇子府中。 因为何以雅还在病中,所以只有何以南率领王府的仆妇们在王府门前迎驾。 望舒扶着香雪的手臂走下马车,看着何以南笑了笑:“孺人辛苦了。” 何以南低头福了福,眼角微红的微微一笑:“公主言重了,本就是妾应做的,当不得辛苦二字。” 望舒亲近的拉着何以南的手,一边往府中走一边问道:“自回京以来,事情一件接一件的,都没顾得上好好和你打声招呼,如今得了旨,来阿嫂这里相陪,终于也有时间可以和两位嫂嫂好好叙叙旧。” 听见“嫂嫂”的称呼,何以南急忙退了半步,半福着身子说:“妾不是二皇子正妻,可当不得公主这声嫂嫂。” 望舒笑着将何以南扶起身,拍了拍她的手说:“阿南姊姊,你与阿雅姊姊同时入府嫁与我阿兄,对我来说,你们都是一样的。那些身份地位的区别是给外人看的,关上门,我们就是一家人。” 何以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牵着望舒的手继续往前走:“多谢妹妹,可人啊,要清楚自己的位置,我很清楚,我和阿姊不一样,所以从不奢望别人也像对待阿姊那样的对待我。妹妹的厚爱,我铭感于心,不过这样的话以后可不要再说了,若是让外人听到,就要非议我们王府没有规矩了。” 望舒笑了笑,转了话题问道:“阿雅姊姊可还好?” 何以南闻言,长叹了口气:“阿姊很不好。每日的饭食用的不到十分之一,睡的也不好。我每次去看她,不是将自己关起来不见人,就是对着人不说话的垂泪。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才厚着脸皮去请了长公主们,可不论长公主们如何劝解,阿姊人前听话的点头,可等人走了,就又不吃东西了!公主,我真怕阿姊就这么跟着郎君走了……”说到此处,何以南忍不住扭头落下泪来。 望舒紧了紧握着的何以南的手:“放心,我这次得了圣旨,可以多住些日子,定每日看着阿嫂多用些饭食。” 何以南感激的看向望舒,不顾望舒的阻拦又行了一礼:“多谢公主!” 走了不多久,就来到了王府后院的正房。 门口守着的小丫头看见了望舒,急忙准备下跪行礼,在望舒的示意下,香雪快步上前拦了下来。 “我阿嫂在里边?”望舒轻声问了一句。 小丫头点了点头:“夫人躺着呢,除了严嬷嬷以外,就不让其他人进去侍候。” 望舒点了点头,和何以南一起推门走了进去。 “出去。”一声气若游丝的声音自内室传了出来。 望舒红着眼睛快步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轻唤道:“阿嫂,是我,永嘉。” 内室里响起一阵咳嗽声,伴随着严嬷嬷的声音:“王妃慢点。” 转过屏风,望舒一眼就看到了床上形容枯槁的何以雅,曾经的风采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双灰暗的双眸,在瘦弱的脸上极为显眼,眼神中的绝望深深刺痛了望舒的心。 “阿嫂!”望舒看着挣扎起身的何以雅,急忙跑了过去,帮着严端仪扶着何以雅在床头坐起。 “永嘉……”何以雅趴在望舒身上,声音沙哑,似是已经哭了许多时日,再没了力气一般,“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你阿兄……” “阿嫂……”望舒听着那话中深深的无助和绝望,不由也落下了泪来,此时只能用力抱紧了怀中瘦削的身子,颤抖着声音安抚道,“这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何以雅挣扎着直起身子,摇着头说,“若不是我缠着你阿兄非要那日去紫金山,你阿兄就不会遇险!若不是我没有抓紧先坠了崖,你阿兄也不会因为要救我而跟着跳了下去!最后还为了保护我……”何以雅的声音越来越沙哑,似是泣了血一般。 望舒静静地听着何以雅对于自己的控诉,没再说话安抚,却一直在轻轻抚着她的后背,直到她狠哭了一场后,才慢慢平静了下来。似是这场哭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何以雅又昏睡了过去。 何以南在一旁拭着泪:“自郎君走后,阿姊就一直这样,为数不多的清醒的时候,也不是默默流泪,就是捂着心口大哭,任谁都劝不了。前些日子几位长公主也轮流来劝过,都不见好转。” “阿嫂这是困在自己的心魔里了。”望舒无奈的擦了擦眼角的泪痕,“严嬷嬷,吩咐厨房用鸡汤熬些粥吧,在火上一直温着,等阿嫂醒了,我劝她用些。” 严端仪红着眼睛点了点头,退出了房间。 望舒看向何以南:“阿南姊姊也回去休息吧,阿嫂这里我陪着就好。” 何以南摇了摇头:“我在这里侍候着吧,若是阿姊醒了,我也好帮公主一起劝劝。” 望舒笑了笑,拍着何以南的手说:“阿兄不在了,阿嫂也病着,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你来操持,就别和我客气了,快回去吧。” 何以南看着望舒温柔却坚定的眉眼,最终点了点头,轻轻退出了房间。 看着熟睡中的何以雅,望舒轻轻叹了口气,回忆起曾经那个意气风发、骑射精湛的少女,好似还是昨日的事情,才过去多久,那个风华万千的少女已然憔悴成了眼前这个样子。原本圆润的鹅蛋脸已见了棱角,曾经黑亮的长发也已然见了白,可她明明才双十年华,本该是女人一生里最美的样子…… 望舒将何以雅额前的碎发轻轻顺在耳后,为她掩了掩被角,又放下床幔。转头看着密封的房间皱了皱眉,于是将仕女们燃好的熏香灭掉,又将外间的窗子打开,这才满意的深吸了口气。 坐在外间,望舒静静思考着目前找到的线索,原本已经舒展的眉间不由的又轻轻蹙了起来。 一直到太阳落山,内室中才传来一声极轻的动静。虽然轻,却还是让陷在思索中的望舒清醒了过来,站起身走进内室,望舒将床幔轻轻撩开挂起,看着已经睁开眼睛的何以雅笑了笑:“阿嫂醒了,我扶你起来坐一会儿吧,总是躺着,身子也不爽快。” 何以雅好像才想起望舒在,拉着她的手努力坐起身:“永嘉,我......” “阿嫂可是饿了?”望舒打断了何以雅的话,笑着说道,“我让严嬷嬷温了些粥,是用鸡汤熬的,虽然清淡,但味道应该也不差,我在这里陪了阿嫂一日了,早就腹中空空了,阿嫂陪我用一些吧?” 何以雅还没反应过来时,望舒就已经转头大声吩咐着外面守门的仆妇:“告诉严嬷嬷,将粥端上来两碗,再配些好克化的小菜来。” 看着何以雅略有些迷茫的双眸,望舒笑着拉过她的手晃了晃:“阿嫂,我今日不小心惹阿耶生气了,我是求了三叔父才跑出来的,这些日子我可就住在这里了,你不许赶我!不然,我真没地方去了!” 何以雅一听,急忙点头:“说的什么傻话!阿嫂怎么舍得赶你走呢?不过你住几日就赶紧回宫,阿翁他也是为了你好,你不可气他,等他消气了,你回去好好和他说。”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我都听阿嫂的。” 正说话间,粥和小菜都端了上来,严端仪看着有了些生气的何以雅,眼睛也微微红了起来。 望舒扶着何以雅起身,慢慢往桌边走去:“阿嫂,你陪我用些饭吧。” 看着望舒将粥放在自己面前,何以雅抿了抿嘴,摇头说道:“永嘉,我不太想吃,你自己吃吧,我就坐在这儿陪你。” 闻言,望舒撅着嘴巴说道:“阿嫂,你知道永嘉一向不爱自己用饭,在宁音殿里,都是阿姨和阿实陪我一起的,你要是不吃,永嘉也不吃了。” 何以雅想起以前确实如此,望舒每次来,总是爱缠着自己和李弘茂一起用餐,从没见过她一个人吃饭,如今李弘茂不在了,自己作为阿嫂,本就应该好好照顾她的。于是点了点头,端起面前的粥,笑着说道:“好,那阿嫂陪你一起。” 看着何以雅终于主动吃起了饭,严端仪笑着向望舒点了点头。 饭后,望舒又陪着何以雅说了会儿话,看她精神欠佳,又哄她上床睡着了,才小心的帮她盖好被子,交代了贴身侍女一定要小心侍候,这才和严端仪一起往王府中一直给自己留的房间走去。 一路上,望舒和严端仪都没有说话,看着府中即使到了夜间也井然有序的安排,望舒却并未感觉到心安,反而眉头越皱越紧。 第98章 蛛丝马迹 “严嬷嬷,如今的王府是何二娘在管吗?”望舒看香雪将房门关上后,又亲自守在外面,这才放心的开口问道。 严端仪点了点头:“自二皇子病逝后,府中事物就都被王妃交到了何孺人手中。” 望舒叹了口气:“嬷嬷就没有劝劝?” 严端仪微红着眼睛直挺挺的跪了下来:“是老奴疏忽,没有照顾好二皇子,有负太后所托!如今看着王妃日渐消瘦,老奴实在不忍心劝,想着不如就让她先由着性子悲伤一场,发泄出来也好。” 听见严端仪的话,望舒挑了挑眉:“嬷嬷起来说话。” 严端仪低着头站起身:“公主莫急,如今虽然表面上看着王府确实是在何孺人手上,可老奴心里有数,不会看着她做大的,府中的管事们很多都受过王妃的恩惠,本就对王妃心存感恩,况且也都被老奴敲打过,如今也不过是表面上听何孺人的话罢了。但凡是何孺人下的指令,下一刻都会报到老奴这里。” “嬷嬷是阿婆身边的老人,想来自有一番自己的成算。”望舒笑着看向了严端仪。 严端仪点了点头:“荣王和王妃一向视老奴为长辈,老奴感激不尽,自会替他们好好守着这公府。我知道他二人心善,从不将别人往坏处想,尤其是身边的亲人。可老奴跟着太后见过太多人心,从不敢赌,也不敢轻信。自跟着荣王以来,这府里的一切,老奴都留意着,如今的平静,也是老奴的示意。荣王刚走,这王府不能乱。不过在外人看来,这一切都是何孺人的功劳罢了。” 望舒点了点头:“如此,我就放心了。” 看着望舒脸上的笑容,严端仪眼角一红,又重新跪了下来,重重的磕了个头:“荣王的事,说到底都是老奴的疏忽,请公主责罚。” 望舒叹了口气,将严端仪扶了起来:“嬷嬷起来吧,你刚才也说了,阿兄一向将你视为长辈,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你和韩嬷嬷都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如今既然叫她一声阿婆,那对你,也该如此。” 严端仪闻言急忙摆着手推辞道:“万万不可!肃容如今已是宣城郡夫人,公主唤她一声阿婆还说的过去。可我只是……” 望舒摇头打断了严端仪的话:“嬷嬷不必如此,我知晓宫中规矩。可在我心里,你和她是一样的。以后不管如何,责罚的话就不用再说了。有人千般算计,我们又如何能事事防备周全?” 严端仪一直红着的眼睛终于忍不住流下了泪来,颤抖着站起身,抓着望舒的手说:“公主可是也觉得荣王的死有蹊跷?” 望舒点了点头,扶着严端仪在椅子上坐下,不容拒绝的摇了摇头:“嬷嬷坐下说吧,我总抬着头也累啊。” 看严端仪终于不再坚持着尊卑礼仪,望舒这才在她身边坐下:“没错,我是觉得阿兄的死有问题。那场意外有太多巧合叠加在一起,倒更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暗害。” 严端仪点了点头:“自荣王的药出过问题后,老奴就在饮食方面就十分注意。不论是荣王还是王妃,所有的东西老奴都会仔细查验,确认没问题后才会拿到荣王和王妃面前。这些年来,给荣王下毒的事情再没发生过,可有些小问题却也引起了老奴的注意。” “何事?”望舒急忙追问道。 “荣王的东西是再没出过任何问题,可王妃的却有过几次。” “嬷嬷是说,有人给我阿嫂下毒?”望舒极为惊讶,怎么目标竟然是阿嫂么? 严端仪缓缓的摇了摇头:“也不能说是下毒。那些东西并不害人性命,却是伤人运道。” 望舒不解的看向严端仪。 严端仪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这些污糟东西本不应该说给公主听,可老奴也知道,公主必会刨根问底。可公主毕竟是未嫁之躯,这些阴司玩意儿恐污了公主的耳。公主只需知道,这些东西,会妨碍子嗣就行。” 望舒皱着眉头:“嬷嬷,这些事情你可有说与我阿嫂知道?” 严端仪叹了口气:“我知晓公主想问什么。老奴发现时就已经和王妃说了,不过查来查去,竟都是意外所得,王妃就没当回事,也只是将做错事或者买错东西人罚了,也就算了。” “这事明摆着,嫌疑最大的就是何孺人啊。”望舒看向严端仪,“嬷嬷也没查到她有问题?” 严端仪点了点头:“确实,最后查到的结果都和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而且,那些东西的量并不大,就算王妃真用了,也不会立时就有效果。说是意外疏忽,也是很容易让人相信的。而且这些年来,也只有那么几次。这也是老奴想不明白的地方,若真想让王妃无所出,这样的频率和用量,也不够啊!而且……”严端仪犹豫的看向望舒。 望舒笑了笑:“嬷嬷但说无妨,不用顾及我,我虽未嫁人,可事关阿兄,我需要知道的更为详细才行。” 严端仪叹了口气:“好吧,那老奴就直说了。平日里,荣王从未去何孺人房中过夜,都是留宿在王妃房中,而那何孺人好像也从未想过要争宠似的。在宫中,争宠的手段老奴见的多了。可那何孺人什么都不做,倒真像是清心寡欲的姑子一般。所以老奴就想不通,她自己不争宠,却去害自己的姊姊,这又是何道理?所以,两项加起来,老奴也不敢肯定,这事儿就是何孺人做的。” 望舒闻言,也觉得有些奇怪。她虽然知道何以南最开始心仪的并不是自己的阿兄,可最后她救了阿兄,还嫁给了他,莫非……望舒猛然坐直了身子,双眼圆睁,心中冒出的那个想法怎么压都压不住。 “公主?”严端仪也被望舒的反应惊到了。 看着严端仪担忧的看着自己的样子,望舒猛然低下了头,摆了摆手:“我无事,嬷嬷先回去吧,让我再好好想想。” 严端仪点了点头,不放心的又看了几眼望舒,这才轻轻掩上房门,临走时还几番交代了香雪定要仔细侍候。 望舒看着屋中不断闪烁的烛火,闪烁的亮光刺的眼睛生疼,不由自主地就落下了两行泪。 难道……真的是他? 望舒闭上双眼,用力擦掉了脸上的泪痕,那一脸的倔强,让人看着就心疼。 一夜难眠。 看着天边渐渐泛起了白光,望舒从床上坐起,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了窗子,任凭初冬的晨风拂面,清凉的触感一下子就扫去了一身的烦躁。 “香雪。” 听见望舒的声音,香雪从外间走了进来,看见望舒单薄的衣衫皱了皱眉,急步走到床边的衣架边,取了披风上前,一边给望舒披上,一边轻声劝道:“婢子知道公主心中烦躁,可早间的风凉,您不注意自己的身子,也要为王妃考虑啊,您如今住在王府,若真病了,岂不是让圣人怪罪王妃照顾不周?” 望舒笑了笑:“你断会拿人软肋。” 香雪抿了抿唇:“婢子只是说实话罢了。” “香雪,你再去请严嬷嬷来,我有些事情需要她去帮我查。”望舒的脸迎着远处初初升起的太阳,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泛着金色的光芒,“悄悄地,别让人知道。” 看着香雪领命走出了房间,望舒走到外间,给自己倒了杯温茶,细细理着繁杂的思绪。 “公主。”严端仪的声音让陷入思索中的望舒回过了神。 望舒蹙了蹙眉,看着严端仪问道:“嬷嬷,昨日你说的检查出我阿嫂的东西有问题,是几次?都在什么时候?” “五次,有两次是在贴身衣物上查出来的,两次是在熏香上,还有一次是在香囊上。差不多都是隔了两三月。” 望舒点了点头:“有找医者问过吗?确定这样的用量和频率没有影响?” 严端仪点了点头:“问过了,保险起见,我还特意又问了太医令。这样的用量和频率,确实没什么大问题。若真想要达到妨碍子嗣的效果,起码也要十年以上。” 望舒抬起眼睛看向严端仪:“十年以上!” 严端仪忽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公主是说?王妃已经……不可能!怎么会?” 望舒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嬷嬷,你也说过,人心难测。若真是已有十年之久,就不难想,为何会是如今这样的用量和频率了,因为根本用不着大剂量。” “可……”严端仪眼睛又红了起来,“谁会如此啊!若真是何孺人,十年前,她还只是个稚龄女童啊!怎会行此阴毒的伎俩?” 望舒眯了眯眼睛,手指敲击着桌面:“这就是我需要嬷嬷去查的事情,我要知道何府中的一切。” 严端仪点了点头:“老奴晓得了。” “这件事必须暗查,何敬洙如今还在南边战场上,不能失了将心,所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在查何府。”望舒仔细交代道,“这几日,我会让太医令再来给我阿嫂诊治一下,看能不能看出些端倪来。” “那何孺人那边,需不需要找个人仔细盯着?”严端仪问道。 望舒摇了摇头:“嬷嬷不用管她,一切如常就好,她那边,我会找个没露过面的生人盯着,以免打草惊蛇。” 看着严端仪微微有些佝偻的背影,望舒心中不禁涌出一阵心酸。想起在程府中安享荣华的韩素荣,还有依然守在宫中宁音殿中的安康,望舒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仿佛更重了一些。那些照顾着她好好长大的人已经渐渐老去,她曾以为乐安公府能成为严端仪最后的依靠,不成想,最后竟然还是要靠严嬷嬷年迈瘦弱的肩膀来支撑王府最后的荣耀。 乐安公府如今成了荣王府,可里面却已经没有了男主人,又后继无人,日后的衰落已成必然,那这一府的人又该如何安置?严嬷嬷的去处也该是要好好想一想了…… 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望舒打起精神走出了门,该是要好好和阿嫂谈一谈了。 “阿嫂,你能起身了?”望舒惊喜的看向正坐在梳妆镜前的何以雅,有些意外的笑了。 何以雅面色依旧苍白,但精神似乎好了一些。昨日还苍凉无神的双眼,也又有了一些色彩。 整理好仪容的何以雅慢慢转过身,扶着侍婢的手臂站起,慢慢走到了桌前,冲着望舒招了招手:“阿嫂给你准备了早膳,快坐下用膳吧。”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在何以雅身边坐下,笑看着她慢慢用了小半碗粥,还吃了两个水晶饺,这才放了筷子,擦了擦嘴。 “多谢阿嫂陪我用膳。”望舒歪着头,笑看着何以雅,还调皮的冲着她眨了眨眼。 何以雅笑了笑:“我知你脾气,若是我不吃,你也不会吃的。阿嫂昨日夜里想了想,也是该振作起精神来了。如今你阿兄不在了,可他这一生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这个妹妹,所以,我更要替他照顾好你。” 望舒笑了笑,扶着何以雅站起身:“阿嫂,你躺了许久了,如今脾胃虚弱,刚用了饭,还是走走的好。今日天气还不错,也没什么风,不如我扶你出去散散。” “好。”何以雅拍了拍望舒的手背,笑着点了点头。 吩咐侍婢给何以雅添了一件厚厚的披风,又帮她拢紧了衣领,望舒这才满意的笑了笑,扶着何以雅的手臂出了门。 久违的亮光让何以雅的双眼有些不适,闭上眼睛缓了片刻,这才习惯了外面的光线。 “阿嫂,阿兄在这世上最放心不下的不止是我,还有你。”望舒见何以雅重新睁开了眼睛,才又扶着她继续往外面走去,“若是他看见你之前的样子又该有多难过!阿嫂,我们都要振作起来,即使是为了阿兄,也要振作起来。” 何以雅眼角越发红了起来,却没有再掉眼泪,只是哽咽的点了点头,拉着望舒的手也更紧了些:“嗯,我知道了。刚开始的那些日子,我真的想就这么死了算了,好跟着你阿兄一起走。后来,身边的人看的紧,我慢慢的也想明白了些,我这条命是你阿兄拼了命换过来的,若是我不爱惜自己就这么走了,他一定会生气的,所以就没敢再想死的事情。可我这心里就像是被人剜了一大块似的,空空的,很疼很疼,疼的我吃不下饭,也起不了床。就这么过了一日又一日。直到你昨日来,我才恍然大悟,若是我自己再不振作起来,你阿兄不但会生气,还会怪我,他以前经常和我念叨,你们兄妹俩自小就没了娘亲,好在以前还有阿翁和阿婆疼爱你,可后来阿翁阿婆都走了,在那偌大的皇宫里,他就成了你唯一的依靠。如今,连他也走了,我就想啊,他该有多不放心你啊!陛下、皇后、贵妃,虽也疼爱你,可他们还有别的孩子要疼爱,分在你身上的又能有多少呢?这么想着想着,身上就有了些力气,心里也不那么疼了。” “阿嫂……”望舒没想到,今日先流泪的竟然是自己,紧紧握着何以雅的手,望舒眼角红红的,“阿嫂,谢谢你……” 第99章 何家旧事 何以雅微笑着回握了望舒的手:“该说谢谢的其实是我。若不是因为你让我想通了关节,如今的我还沉溺在悲伤中,既辜负了你阿兄的一片心,也忘记了自己真正应该做的事。” 望舒伸手擦了擦泪,笑着点了点头:“我们本就是最亲近的一家人,同心同德、守望相助,不该这么谢来谢去的。” 何以雅也点头笑了:“确实如此。那以后我们就都不说了。” “嗯。”望舒也用力的点了点头。 两人相携着又散了会儿,看何以雅露出了疲相,望舒才扶着她往回走。 刚进门,就看见了何以南的身影。 “听婢子说公主和阿姊出去了,可给我急坏了。阿姊身子刚好了些,不应该出去吹风的,还是再养养的好。”何以南摇头叹道。 何以雅笑着摇了摇头:“不碍事的,我穿的很厚,不会吹到风,况且我在屋子里待久了,也有些胸闷。” 望舒一边扶着何以雅在榻上坐下,一边笑着说道:“我虽然不是大夫,但我四师娘是药王传人,我也听她说过不少,这身体虚弱之人,也不能总是躺着,尤其是饭后,更要适当的走走才行。要不然积了食更不舒服。” 何以南笑着说道:“我也是担心阿姊,公主莫怪。”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我怎么会怪何姊姊呢?何姊姊也是为了阿嫂好呀!要不然这样好了,我将太医令请来,亲自给阿嫂看看,我们也能更放心不是?” 说完,没等何以雅和何以南有什么反应,就扭头冲着香雪吩咐道:“香雪,你亲自去,将吴廷绍请到荣王府,让他给我阿嫂请个平安脉。” 香雪点头应是,转身就出了门。 看着主仆俩利落的一番动作,何以雅才反应过来,急忙拉着望舒摇头道:“永嘉,不用麻烦了,太医令若是来了,陛下那边有需要岂不是耽误了?” 何以南也在一旁劝道:“是啊,公主。太医令年纪大了,就连在宫中也是只侍候陛下的,您将他请来给阿姊看,我担心会惹陛下不高兴呢。” 望舒笑了笑:“姊姊们就放心好了,阿耶不会生气的。之前我出宫时,阿耶还特意交代了,若是觉得有需要,就回宫请太医令。这可是圣谕啊!” 看望舒坚持,两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何姊姊不用在这里陪着我们,府里的事情如今都压在姊姊身上,姊姊尽管去忙就好了,阿嫂这里有我,姊姊放心就行。”望舒笑眯眯的看向还守在何以雅身边的何以南。 何以南扯着嘴角笑了笑:“那好,就辛苦公主了。”说完,看了眼何以雅,才起身行了礼,退出了正房。 何以雅看着何以南的背影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也是累坏她了。” 望舒笑了笑,给何以雅的杯中添了些蜜水:“阿嫂身子还没大好,这些日子就别喝茶了,多用些燕窝和蜂蜜吧。何姊姊将府中事物处理的挺好的,阿嫂也别太担心了,还是先将养好自己的身子,等大好了,何姊姊自然不用再这么累了,是不是?” 何以雅笑着看向望舒:“真是说什么,你都能拐到我这里来。” 望舒闻言不禁笑出了声:“我是看阿嫂和何姊姊亲厚,有些嫉妒了呢!” 何以雅笑着摇了摇头:“尽说些孩子话!阿南虽不是你阿兄的正妻,可也是拿你当妹妹看的。有我们两个一起疼你,你应该更开心才对!” 望舒急忙点头道:“我知道。可阿嫂对妹妹太好了,我的姊姊可没有像阿嫂这样,所以我是羡慕更多一些。” 何以雅叹了口气:“永嘉,我知道自从太宁公主出嫁后,宫中就只剩下了你和永宁公主,你们二人的关系确实一向紧张。不过,你还有疼爱你的兄长们啊!燕王、楚王世子,还有六皇子,他们不是都对你疼爱有加嘛。”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心中暗自好笑,阿嫂竟然会这么劝人,还挺可爱的:“阿嫂,何府中,你和何姊姊关系最好吗?我以前就总见你们两个出双入对的呢。” 何以雅点了点头,目中有了一丝心疼:“嗯。我前面有两个亲兄长,却没有嫡亲的姊妹。父亲和母亲相识于微,这么多年来,父亲身边也就只有阿南的母亲一个侍妾,听说是当初平乱时父亲受了重伤,是对父亲有救命之恩的农家女,后来就被父亲接回了家中。母亲一向不喜欢她,听兄长们说,母亲为了她还和父亲争吵过好几次。其实,阿南还有一个兄长和弟弟,可都是没出周岁就夭折了。阿南的亲娘也因为悲痛欲绝,没多久就跟着小儿子一起去了,只留下了阿南一个人。因为阿南娘亲的缘故,我母亲一向不喜欢阿南,我兄长们也不喜欢她。若不是还有我父亲的缘故,阿南在府中的日子肯定更是艰难。” “可阿嫂喜欢她,是吗?”望舒笑着问道。 何以雅点了点头:“兄长们都比我大许多,从小除了逗弄我以外,是不陪我玩耍的。还好有阿南在,我在府中的日子才不至于孤单。后来,因为我的缘故,母亲和兄长对阿南才有了些好脸色。见此,我就更是对阿南好了起来。慢慢的,我俩就形影不离了起来。” “阿嫂真是善良!”望舒笑着点了点头。 何以雅叹了口气:“阿南小时候的日子苦,我总希望能多弥补她一些。但是没想到,最后因为我的缘故,她只能做了侧室,这让我越发觉得对不住她。” 望舒安慰的拍了拍何以雅的手:“阿嫂,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的够好的了,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姊姊!” 何以雅的情绪却突然变得有些低落,摇着头说:“永嘉,很多事情你不清楚,你阿兄他……他……”何以雅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没继续说下去,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总之,是我和你阿兄对不起阿南。” “阿嫂……”望舒摇了摇头。 “人都是自私的,我也是。”何以雅苦笑了一声,“即使是最亲的人,有些东西也是不愿意分享的。永嘉,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阿嫂,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和我阿兄彼此的心中都只有对方,容不下另一个人,是不是?” 何以雅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眼神有些惊慌失措,也带着几丝尴尬:“永嘉……你……你怎么……” 望舒笑着说道:“我又不傻,相反,我聪明着呢!” 何以雅尴尬的笑了笑:“我不是个好姊姊。” 望舒不赞同的说道:“才不是!阿嫂是最好的姊姊了!可阿嫂是姊姊的同时,也是我阿兄最爱的妻子啊,这些事是人之常情,阿嫂你钻牛角尖了。你已经将自己能给的最好的都给了她了,剩下的是不能给的。这没什么好内疚的!” “可……”何以雅犹豫的说道,“可说到底,你阿兄也是阿南的夫君……” “我知道。”望舒拍了拍何以雅的手背,“当时的情况,很多人都知道,阿兄纳了何姊姊,保住了她的名节。可多余的,我阿兄给不了。幸福和名节,哪个更重要?” “名节……”何以雅喃喃的说道。 “是啊,我知道这很不公平。可阿婆曾经和我说过,这世间从来就没有绝对公平的事情。如今的世道就是如此,若是在盛唐时,女人休夫再嫁都是寻常事。可如今不行,失了名节比失了性命都严重的世界里,也只能如此。我阿耶没做错,我阿兄也没做错,阿嫂你更没做错。” “可阿南又哪里有错呢?”何以雅垂下眼眸,语含哀伤。 望舒心中叹了口气,春猎那天发生的事情,何以雅并不知道全貌,大兄曾经说过,那狼是何家二娘算计于他,既然做了,自然是要承担后果。后来,她也曾经问过大兄为何如此肯定,毕竟三叔父和四叔父都没找到证据这事儿和何家二娘有关。不过大兄说过,狼不是何家二娘放进来的,她还没那个本事。但从看见狼,到引着狼朝他跑去,再想利用他的不忍救下她,从而嫁给他的算计,他从她的眼中都看到了。大兄走开了,却连累了阿兄遭了算计。 但是这事儿目前还不能说给何以雅听,在找到确实证据之前,她是断不会信的。 陪着何以雅难过了一会儿后,吴廷绍终于来了。 “辛苦太医令了,我阿嫂这些日子茶饭不思,身体虚弱的很,劳您看看,可伤了根本。”望舒扶起了要行礼的吴廷绍。 吴廷绍没有多话,只是点头走上前,做了个请脉的手势。 等侍婢将帕子搭在何以雅的手腕上后,吴廷绍才将手放了上去。 看见香雪冲着自己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知道她在路上已经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吴廷绍。望舒正要开口,可听力一向敏感的她听见后窗子处有些细微的声响,不在意的笑了笑,看向已经收回手的吴廷绍问道:“我阿嫂的身子,可还好?” 吴廷绍点头回道:“荣王妃忧思过甚伤了脾,所以才会不思饮食,夜不能寐。” “太医令倒是和之前的大夫说的一样,那您看这药可用更换?”望舒将何以雅之前的药方递给了吴廷绍。 吴廷绍看了一眼,摇头说道:“不用更换,照此方再用上三日吧。不过平日里,王妃还是要放宽心,多想些开心的事情才好。饮食方面,多用些粳米、薏米、栗子、山药等醒脾开胃之物,再加上适当的运动,很快就能恢复。” “阿嫂你看,我就说要适当的运动吧?”望舒笑着看向何以雅,“只要注意保暖,就没问题的。” 吴廷绍捋着胡须点头道:“公主说的不错,王妃不可总是待在屋中,多出去散散心,只要不感到疲累,多走走也是好的。” “多谢太医令。”何以雅笑着点了点头,“是永嘉太紧张了,劳您跑这一趟了。” “王妃客气。”吴廷绍拱手行了一礼,“陛下特意交代过,跑这一趟也是老臣的本分所在。” “阿嫂先休息一下吧,我替阿嫂送送太医令。”望舒笑着说道。 何以雅笑着点了点头:“那就辛苦永嘉了。” 和吴廷绍一起出了正房,望舒虽然仔细听了周围的动静,可还是一直走到空旷之处才开口问道:“怎样?可有不妥?” 吴廷绍压低了声音回复道:“荣王妃确实脉象有些沉迟,而且手腕冰凉,有宫寒之症。但并不是特别明显,普通的大夫是不容易看出来。” “可是有碍于子嗣?”望舒沉声问道。 吴廷绍点了点头:“不错,我读过几本古方,内宅中的妇人有时候会用一些药物,慢慢的伤害女娘的身子,致使其子嗣艰难。不过,这些古方只有一些豪门世族中的妇人才知道,何家又怎会知晓?更何况是用在嫡女身上?” 望舒皱了皱眉:“古方?” 吴廷绍点头道:“是的,这些古方不是寻常人能够知晓的,自然也不是寻常的大夫能看出来的。所以我也很奇怪,何家又怎会有人用。若说是顾家、萧家,倒还是有可能。” 望舒点了点头:“多谢太医令了,我知道要从何查起了。” 送完吴廷绍,望舒没有回何以雅的屋子,而是走回到了自己在王府里的住所。坐在桌边静静待了没一会儿,严端仪就悄悄的走了进来。 望舒抬起头笑着点了点头:“严嬷嬷来了,可是查到了些什么?” 严端仪点了点头:“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何敬洙幼年时正好遭遇了唐末动乱,和家人失散,流离失所,后来被吴国的楚州团练使李简捡回了府中,成为其家僮。他虽然身躯不高、相貌丑陋,但为人骁勇而有决断,又擅长射术,深受李简的喜爱。待到成年后,就被李简任用为军校,还为他张罗了一门亲事,就是如今的何夫人于氏。于氏的父亲也在李简麾下任将,两人也算是门当户对。初时,两人相敬如宾,恩爱非常,何敬洙还许下了此生不纳妾的诺言。后来,李简去世,何敬洙改投了烈祖麾下,凭借本事一路高升。但在一次平乱时,伤重落队,被一农家女所救,两人朝夕相处,日久生了情,待何敬洙伤好后,就带着农女罗氏一起回了家。这罗氏,就是何家二娘的亲娘。” 望舒点了点头:“我今日也从嫂嫂那里打听了些,听说何夫人和这罗氏之间相处很不好,以至于后来罗氏死后,何以南在何府的处境也不甚好。” 严端仪点头道:“确实如此,何府的老人都知道,当初何敬洙带罗氏回来后,于氏很是闹了一场,以至于当时快要出生的三子都落了,于氏也差点儿没了。” 望舒皱了皱眉:“这件事嫂嫂倒是不曾说。” 严端仪叹了口气:“当时王妃还未出生,不知晓也是有可能的。这种事瞒不住下面的人,可要想不让自家女儿知道,还是很容易的。” 望舒点了点头,以何夫人爱重女儿的心思来看,不让何以雅知道这些事,也是人之常情。 第100章 以雅以南 “虽然如此,可最后也还是没能拦住自己的夫婿要纳罗氏为妾。但何夫人和罗氏的梁子也算是就此结下了。后来那罗氏三次怀孕生子,可活下来的却只有何家二娘一个女娘,两个儿子都是还未满周岁就夭折了。所以何府中很多人都在暗中相传,这背后就是于氏的手笔。” 望舒叹了口气:“最后承担后果的都是子女罢了,可小孩子又有什么错?” 严端仪笑了笑:“站在于氏的角度考虑,自己的夫婿被人分了去,自己的孩子也眼看着就要落地时没了,自己的身子也伤了,这样的恨也算得上是刻骨铭心了。后来,于氏养了好些年,才好不容易又生下了何家大娘,自此再也无法生育,这样的结果在于氏看来,自然都是那罗氏的错。” 望舒无奈的摇了摇头:“明明是男人的错。不止朝思暮想,见异思迁,还背信弃义。当初既许了诺,就该遵守诺言,怎能如此三心二意呢!” 严端仪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可这世间的女人总是看不透本质,不去追究罪魁祸首,却总拿同样是弱者的女子出气。” “何敬洙和罗氏之间的事情,我们不知全貌,不予置评。严嬷嬷可有打听到那罗氏是怎样一个女子?” “打听到了,何府的老人都说,罗氏长得顶多也就算是个小家碧玉,和于氏比那是相差甚远。可她为人却极好,从不大声说话,在何将军面前伏低做小的,温顺极了。哦对了,据说那罗氏幼时好像还读过几年书,所以知书达理的,不似普通的农家女。也是因此,何将军才爱极了她,不论如何都要纳她入府。毕竟于氏出身将门,性格极为刚烈,别说恭顺了,那是个敢直接和夫婿动手的女人。和于氏比,那罗氏倒更像是个大家闺秀呢。” 望舒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一个普通的农家女,竟然知书达理?还读过书?” 严端仪问道:“公主是否也觉得此处颇为蹊跷?” 望舒点头说:“不错。当时的时局混乱, 百姓生活艰难。不说高门贵女,就算是普通小康人家,女娘读书的都少。一个农家女,又怎会读过书?而且还读了几年?嬷嬷可有查过那罗氏的底细?” 严端仪摇了摇头:“还没有,那罗氏的家乡不在金陵附近,就算派人去,可能也要等几日才能有回复。我怕公主等急了,就先来回复了。” 望舒回过头吩咐香雪:“香雪,你替我去一趟程府,告诉程右领,我要知道何以南亲生母亲罗氏的所有事情,越快越好。” 香雪点头应道:“婢子这就去程府。” “记住,要和程右领交代一下,这事儿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荣王府中的人,还有……”望舒停顿了片刻后,又开口道,“还有润州那边的人。” 香雪点了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严端仪听见望舒的最后一句话,再看向她紧紧皱起的眉头,没来由的心中一阵酸涩。忽然想起一件事,急忙说道:“公主,萧俨回京了。” “哦?什么时候的事儿?”望舒急忙追问道。 “就是今日上午的事儿,刚到京中,萧俨连家门都没进,就领旨进了宫,现在应该还在宫中。” 望舒闻言终于松了口气,笑着追问道:“萧夫人和文若可有一起回来?” 严端仪点了点头:“听说是要回来的,不过萧俨是快马先回的京。萧夫人和萧大娘带着行李还在回来的路上。” 望舒点了点头,交待道:“严嬷嬷帮我打听着点,等萧夫人和文若到了,我理应去拜访一下。” 严端仪笑着应下了:“公主,午膳还是和王妃一起用?” 望舒站起身,笑着点了点头:“走吧,嬷嬷陪我一起去阿嫂那里吧。” 午饭时,何以南也在,看着望舒不经意的问道:“公主的婢女怎么不在?公主金尊玉贵,来王府怎么就带了一个婢女呢?要不然,我再给公主指派一个丫头吧,也好帮着做些琐事。” 望舒笑了笑:“何姊姊,不用了呢,我一向不喜欢生人在旁。况且还有严嬷嬷照顾着,我这边的人尽够用了。香雪那丫头聪慧,平日里一个顶两个呢!这不,从庐山回来,我连晴雨都派到阿实那里了,就留了香雪在侧。这会儿不过是被我派去程府了,贵妃一向疼爱我和阿兄,对于阿嫂的病情也时常挂心,所以我就让香雪跑了趟程府,让程右领进宫时和贵妃说一下,王府这边不用担心罢了,没什么特殊的事情,她一会儿就回来了。” 何以南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也罢了,公主切莫客气,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说。” 望舒抬头看了眼何以南,笑着说道:“自是不会和姊姊客气的。” 何以雅也在一旁笑着给望舒夹了一筷子青菜:“多吃些。天气凉了,这些青菜还是夏末时阿南特意储存的,如今可是不多见了呢!” 何以南笑着回应:“没办法,谁让阿姊一向爱吃这口,妹妹自然要想方设法的多存些。不过以后也没有了,这些青菜能存到今日已是不容易了呢!” 何以雅温柔的看了眼何以南:“多谢阿南了。” 看着二人姊妹情深的样子,望舒心中不免唏嘘,若她的猜测是真,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阿嫂又该会何等的难过!望舒不禁低下头,不去看面前的二人,专心吃起了饭来。 何以南陪着二人用了饭,也就笑着告辞了,毕竟府中事物如今都是她在管,也没太多时间在这里多待。 “阿嫂,你之前和我说,阿南姊姊小时候在何府中处境有些艰难,可我有些不明白,难道你阿娘不管她吗?她虽不是你阿娘的亲生女儿,可也是要唤一声母亲的啊。就像我和母亲一样,我也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可母亲对待我和永宁,和对待长姊也并无区别呀。”望舒笑嘻嘻的歪头问道,形容间很是无辜与懵懂。 何以雅笑着摇了摇头,摸着望舒黑亮的头发轻声说道:“傻丫头,这世间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阿家的气度的。我阿娘……”何以雅无奈的笑了笑,“我阿娘没读过什么书,从小就爱跟着我外翁和舅父们舞刀弄棒,大道理自然懂得少。加上她不喜欢罗姨娘,对阿南就总是视而不见的。但她也不是个恶人,从未短了阿南的吃喝用度。可府中的下人们从来都是捧高踩低的,见阿南幼小,又独居在偏院无人照料,自是没少暗中克扣欺负于她。” “阿嫂是怎么知道的呢?是阿南姊姊去何夫人面前状告了吗?”望舒好奇的问道。 何以雅不禁笑出了声:“阿南年幼,又惧怕我阿娘,怎会去我阿娘面前状告呢?是我无意中发现的。” “阿嫂快讲讲。”望舒摇着何以雅的胳膊追问道。 何以雅无奈,只能细细讲起了幼时的故事:“当时我也不过才六岁,兄长们那时候都已经跟着先生读书了,自是没空理会我。阿娘也忙着处理府中事物,无暇陪我玩耍。我就常常带着婢女们在府中玩捉迷藏。那日,我无意中藏到了一处偏院,那里就是阿南的住处。就这样,我亲眼看到了府中的下人将剩饭剩菜扔给了五岁的阿南。那时候的她瘦瘦弱弱的,看着和年纪一点都不相称,倒像是个三四岁的孩子一般。那些本应该侍候她的婢女们,竟然大咧咧的坐在桌前吃着本是属于她的饭菜。而她却只能端着小碗,捧着早已凉透的剩菜小心翼翼的躲在一旁。” “她们也太胆大包天了!即使是庶女,也是正经的主子,岂容她们如此放肆!”望舒义愤填膺的举着拳头挥了挥,“阿嫂出手了吧?” 何以雅笑了:“我那时根本就不知道她是我妹妹。因为阿娘和阿兄们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她。” 望舒不禁默然。 “我看着那些婢女们吃完离开,看着小阿南踮着脚用手抓着那些掉在桌上的肉往嘴里送。这才忍不住跑了出来,抓着她的手臂说,这些不干净了,不能吃的。阿南当时怯生生的看着我问我是谁。我当时还得意的说我是府中的小娘子。”何以雅眼眶微红,抿了抿唇,“阿南仔细端详了我一番,有些尴尬的将沾了油污的手藏在了身后,看着我说,她也是府中的小娘子。” 望舒将手轻放在何以雅的手上:“也是从那时起,阿嫂才知道自己也有个妹妹?” 何以雅点了点头:“当时我很惊讶,因为我从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个妹妹,所以一把推开了她,朝着阿娘那里就跑了过去。还哭着问阿娘,怎么会还有个妹妹。”何以雅难过的笑了笑,“每次想起那时候的自己,就有些生气,怎么那么小气呢!” 望舒笑了笑:“小孩子嘛,自然是想要父母独宠的!” 何以雅叹了口气:“阿娘当时哄了我好些时候,我才不生气的。自从知道了阿南是我妹妹,却和我不是一个娘亲后,我对她的敌意就没那么多了,后来还总是忍不住悄悄跑过去偷看她。刚开始看到下人们欺负她,我还挺开心的,觉得我比她可强太多了,阿耶阿娘心中只有我一个女儿。可后来,我忽然有些生气了起来,她还那么小,而且还是我妹妹,可那些人竟然那么欺负她,岂不是说明,他们不将何府的小娘子放在眼中。这么想着,我就站了出来,呵斥了一番欺负她的下人,将那些人都赶跑了。从那天起,阿南就总跟着我,不远不近的,就跟在我后面。再后来,我就发现,有一个妹妹也挺好的,她很听我话,我说什么她就做什么。而且,府中终于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人能陪我玩了。” 望舒点头说道:“小姑娘嘛,都是渴望玩伴的。” 何以雅笑了笑:“是啊,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和阿南才渐渐的开始形影不离。阿娘见我欢喜,也没多说什么,不过从那时候起,阿南的处境也渐渐好了起来,府中也再没有人欺负她了。但是慢慢的长大后,我常常会后悔,为何没有早些帮着她一些。” “阿嫂已经做的够好了。”望舒拍了拍何以雅的手背,“不过,当时阿嫂和阿南姊姊一起玩,何夫人没有反对吗?毕竟听阿嫂说过,何夫人可是很不喜欢她的呢!” 何以雅摇了摇头:“我阿娘那个人心思其实简单的很。她不耐烦的人,从不去过多关注。之前不喜欢阿南,却也没有薄待她,该给她的一分没少过,只不过因为不在意不关注,所以被下人克扣了,她也不知道。可同样的,阿娘很宠爱我,所以我喜欢的,她都会给我。我和阿南一起玩,阿娘虽没有太高兴,可也从未阻拦过。在知晓了阿南用度被下人克扣后,阿娘还很生了场气,发落了好些人呢!” 望舒闻言不禁挑了挑眉:“何夫人竟是这样一个人!我见过几次,可看着不像啊……”说到这里,赶紧止了话头,还捂住了嘴巴,眨着黑亮的大眼睛看向何以雅。 何以雅被她逗笑了,摇着头解释道:“我知你的意思。我阿娘看着很是精明吧?” 望舒陪着笑脸,点了点头。 何以雅却叹了口气:“我外祖母以前就常说,我阿娘白长了副精明的面孔。也常叹息没好好教导我阿娘,因为就生了她一个女儿,太娇宠了些,随她心意的不愿意读书就不读书,整日里跟着我外祖父他们混迹在武夫中,养成了现在这样简单的性子。还好出嫁前我外祖母好好拘了她一段时日,这才让她在外人面前能装出一副精明贤淑的样子,不至于露馅罢了。” 望舒闻言颇为惊讶,她倒是真没想到,于氏私下里竟然是这个样子。可……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她和严端仪之前的猜测就不成立了。不知道是她们真的猜错了,还是于氏在女儿面前掩饰的太好了…… “那阿嫂见过罗氏吗?” 何以雅摇了摇头:“我之前连阿南的存在都不知道,又怎会见过罗氏呢?罗氏的事情,还是后来阿南告诉我了一些,再加上我问了阿兄们,这才略知一二。” “在阿嫂的兄长们眼中,罗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望舒睁大了眼睛,满脸的八卦样子。 何以雅好笑的点了点望舒的额头:“你这个小丫头,今日怎么这番的好奇?” “无聊嘛!”望舒晃着何以雅的胳膊耍赖道,“我没见过阿南姊姊的娘亲,好奇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何将军念念不忘啊!” “念念不忘倒也不至于。”何以雅无奈的开口道,“最起码在我眼中,阿耶从未表现过对罗姨娘有多深厚的旧情。对了,我忽然记起,当初知晓我和阿南一起玩时,阿耶还反对过呢!是阿娘劝了几次,阿耶才默许了这事儿!我到今日还是不太明白,阿耶当初为何不希望阿南和我一起。小时候我还伤心过呢,哭着问娘亲是不是阿耶怕我会害了阿南呢。”何以雅好笑的摇了摇头。 “何将军?为何呀?”望舒追问道,“何夫人是如何回答阿嫂的呢?” 何以雅笑了笑:“阿娘倒是没回答我,只说阿耶是为了我好,为了这个家好。所以我才一直到今日都想不明白此事。不过也无所谓了,后来阿耶也没再说什么。而且我有的,阿南也都有。慢慢的,我也就将这事儿忘了。要不是今日回忆往事,我怕是根本不会想起来。” 一直到回了住处,望舒眉头还是皱着,从何以雅那里听到的往事,不但没让望舒心中找到答案,反而更多了些疑惑。看来,这整件事情并不像她想得那样简单,这绝不是平常的后宅之争。于氏若真如何以雅所说,罗氏的两个儿子之死,就大概率不会是出自她的手笔。如此一来,罗氏母女报仇的原由就不在了。 看来一切,还要等程喻探查的结果…… 第101章 如释重负 还没等程喻那边送来消息,萧家母女就先回了京。 当日,望舒就让人递了帖子,说第二日会登门拜访。不仅如此,因为担心这次萧家人进京匆忙,还特意吩咐香雪送了许多日用之物。 第二日一早,望舒又收拾了一车的东西,早早的就到了萧府。刚到门前,就看见萧夫人徐氏携大儿媳韩氏和女儿萧文若已经候在了门口。 “伯母怎如此多礼!”望舒急忙下车走上前,扶起了郑重行礼的徐氏。 “礼不可废。”徐氏笑着摇了摇头,“公主先是公主,其次才是我儿的好友。” 看韩氏和萧文若也笑着行了礼,望舒无奈的笑了笑,和三人一起走入了萧府。 “没料到嫂嫂也在。”望舒扭头看向韩三娘,笑着打趣道,“嫂嫂不是应该在广陵吗?怎么会也回了京中呢?” 韩三娘温温柔柔的笑了笑,扶着徐氏的手臂:“郎君担心阿翁、阿家,在知道圣人旨意后,就吩咐我先行回了京,料理府中事宜,也好让二老和妹妹回来能住的舒适。” “萧大郎和嫂嫂一片孝心,伯母好福气呢!”望舒挽着徐氏另一边的手臂,笑嘻嘻的说道。 徐氏看着大儿媳也满意的点了点头:“亲家大义,不嫌弃你伯父被贬官,诚心相待。三娘德貌兼备,秀外慧中,是我儿的福气,更是我们一家人的福气。看着他们两口子恩恩爱爱的,我也就放心了。也算对得起亲家的一片心意。” “如今,伯母也算是苦尽甘来。文真兄长娶了佳偶,文正的品行和成绩也多番被我大师傅夸赞,如今文若到了适婚的年纪,又恰逢萧家返京,萧伯父官复原职,未来找个好夫婿也不是难事。如此一看,岂不是样样都好!”望舒笑着说道,还不时看一眼身旁的萧文若,惹的对方俏脸微红。 徐氏笑着点了点头,看了眼乖巧的女儿:“是啊,如今一切都好。我也盼着以后事事顺遂,儿女亲事如意,子孙满堂。” “那伯母的心愿可太简单了!”望舒抚掌笑道,“不说文真兄长,就是文正也是少年英才,文若姊姊更是蕙质兰心,我看伯母的心愿,不出几年必是都能达成呢!” 徐氏被望舒逗的呵呵直笑:“借公主吉言了!” 到得正堂处,几人又聊了一会儿闲天,萧文若将这些年在舒州的见闻捡好玩的讲了讲,听的望舒和韩三娘都是意犹未尽。 “这孩子!”徐氏也是好久没见女儿如此开心了,不由脸上也带了些叹息,毕竟当年萧家被贬出京,以往常常走动的人家不剩多少,唯有韩家和江家这些年一直还有来往,就连以往亲近的周家都慢慢疏远了许多。以前萧文若和周宪那是形影不离的,两人总是跟在周誉的身后。可在舒州时,周宪的书信却极少,偶尔有也是写些寻常的问候,一度让萧文若没了笑颜。好在还有望舒,这些年不仅时时有书信往来,年节的礼物更是从不间断,倒是让以往和望舒只是些面子情的萧文若,心中开始越发亲近起这位自家兄长的好友。对此,徐氏心中也是颇为感激。 如今刚刚入京,萧俨官复原职,以往已经不太来往的人家纷纷递了帖子进来,可徐氏还是将今日的帖子都礼貌的回绝了,只为了单独接待望舒。这若是放在以往,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徐氏出身清贵,身有傲骨,向来不屑于攀附皇亲国戚。推拒所有人,独独接待公主,可是太容易被说成是攀附权贵了,这种流言于清贵人家是很要命的事情。 可如今徐氏却不愿意再去考虑别人的闲言碎语。毕竟,对于徐家来说,永嘉公主可不仅仅是皇亲国戚,更不仅仅是圣人最偏爱的公主。而是对于萧家雪中送炭的恩人,是对萧家众人都有着特殊意义的友人。 徐氏温柔的看向望舒:“这些年多谢公主记挂。若非公主,正儿当年不会那么快就振作起来,发奋图强的读书,若儿也不会到如今还似当年一般的性情。” “伯母说的哪里话!”望舒不赞成的摇了摇头,“文正本就性情坚韧,岂是那么容易就被困难打倒的?况且知瑾和阿俨也一直支持着他,又怎会是我一人的功劳!文若姊姊更是有伯母这样的母亲教导,性格又怎会大变呢?我一直记得伯母当日的风范,也敬佩萧伯父为人。这些年的那些往来,既是因为心中对伯父伯母的尊敬,更是因为和文正,还有文若姊姊的友情。当不得伯母如此!” “正因如此,我才更要谢你。”徐氏感动的拍了拍望舒的手背,“初时,文正说你是他好友,我从未当过真,只觉得不过是小儿女之间幼时的玩笑话,一个外臣小子,怎会得金枝玉叶的公主为友。可这么些年下来,我才终于明白,公主是真心将此事当真的。是我小看了公主,也小看了我的儿女。” 萧文若看着望舒也笑着拉起了她的手:“我阿娘说的这些都是真心话,这些年来没少和我絮叨。能得公主为友,是我和兄长的福气!还有菀青妹妹,这些年也寄了不少东西给我。虽然我知道这都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可我心中还是很感激的!” 听到这里,望舒不禁笑着挑了挑眉:“菀青嘛,可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给文若姊姊送东西的哦!要说面子嘛……”望舒笑着一歪头,“可能文正的面子更大呀!” 闻言,徐氏和萧文若都有些惊讶,不由自主的对视了一眼,望舒这话中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看来自家那傻小子魅力很大嘛! 徐氏微微一笑,点头说道:“李院长德高望重,这些年多亏得了李院长的照顾,我家文正独自在外求学,我才能放宽了心。等萧家在京中安顿好了,我定要去一趟庐山,亲自感谢李院长和夫人才行。” 望舒闻言也嘴角上扬:“合该如此。况且伯母的兄长也在庐山任教,家人之间还是需要常走动的呢。” 徐氏笑着点了点头,看向望舒的眼中更加温柔了。 在萧府中待到下午时,萧俨才从宫中回来,秉退众人后,和望舒单独说了好长时间的话。当望舒回到荣王府时,太阳都已经西沉了。 “永嘉,下午时,宫里送来一封信,还有许多物件,说是燕王和燕王妃给你的。”何以雅笑着帮望舒解了披风,又递了一条温热的帕子,“先擦擦手吧,外面风寒,下次出门记得带上暖炉,瞧你这手,都冻红了呢。”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接过信件先拆开看了起来。 “燕王可有要事?”何以南在一旁一边布置晚膳,一边不经意的抬头看向望舒。 望舒将手中信件收了起来,笑着摇了摇头:“大兄和我说阿宝已经没事儿了,让我不用担心,别的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安慰了我一番。” 何以南笑了笑,低头继续将碗筷一一摆好。 “阿南,这些事不用你做。”何以雅看着何以南不赞成的说道,“看着丫头们摆就是了。” 何以南笑了笑:“又不是什么粗活,不碍事的。公主、阿姊,用膳吧。” 望舒扶着何以雅走到桌边,笑着和何以南道谢:“多谢阿南姊姊了,这些日子给你添麻烦了吧。” 何以南笑着说道:“公主这是什么话,郎主早就说过,这里也是公主的家,又谈何麻烦呢!” 望舒摇了摇头:“阿兄那么说是疼爱我,可我不能顺着杆子就往上爬啊。这样吧,大兄和大嫂正好寄了好些浅云色的缭绫给我,我就借花献佛,送给阿嫂和阿南姊姊,此时做了衣衫倒也正合适。” “那是燕王给你的,你就自己留着吧。缭绫不易得,你正值华年,该是好好打扮的时候。”何以雅摇头推辞。 “阿嫂,这颜色浅淡,也就是这一年中能穿着,我一人又何须如此多的衣衫。况且,你们都是我的亲人,何须和我如此客气?”望舒轻声说道。 何以雅闻言,犹豫了下,还是点头同意了:“好吧,你说的也对,你年纪小,过了这年,还是该穿一些娇艳的颜色才对。” 看何以雅同意了,何以南才笑着也应下了,不过目光中快速闪过的欣喜还是让望舒捕捉到了。就连走时也是亲自抱着,虽然笑着解释是怕小丫头们笨手笨脚的,再辜负了望舒的一番好意。可望舒心中知晓,不过就是几匹布,就能让她如此欣喜,足以证明燕王在她心中的地位是何等重要。 回到自己的院子,见严端仪正等在门外,望舒笑着说道:“嬷嬷怎么不进去等?” 严端仪看了眼望舒的身后,望舒立刻会意,仔细听了周围的动静,这才冲着严端仪点了点头。 即使如此,严端仪还是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说:“刘七郎来找老奴,说是有要事要和公主说,老奴悄悄将他带进了府,此刻就在公主房中。” 望舒点了点头,冲着香雪使了眼色,后者点点头,亲自守在门口。 严端仪不放心,和香雪交待了一句:“你在门口看着,我去后面。”说着,就往房后的窗户走去。虽然府中事物如今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可在宫中活了大半辈子的人,最知道什么是以防万一。很多事情,往往就是因为那万中之一,让本来应该的走势偏了方向。 望舒进屋后,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房间,低头笑了笑,在桌边坐下,拎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两杯清水,这才开口道:“承桦兄长,你还是下来坐坐吧,上面灰尘太大,别脏了你的衣袍。” 话音刚落,房梁上就响起一声闷笑,随即,一道青色的身影就翩然落下,稳稳的坐在了望舒的面前,端起桌上的清水抿了一口,嫌弃的放在了一旁:“你连茶都不喝了吗?怎么是水?” 望舒瞥了他一眼:“我一天都不在房中,要什么茶?” 刘承桦叹了口气:“也是,我下午来的,等了你几个时辰呢!我算算啊,足有两个半时辰!”说着,还将手指头伸到了望舒的面前。 望舒嘴角抽了抽,压下了刘承桦的一根手指:“承桦兄长,你是不识数了吗?” 刘承桦无所谓的笑了笑:“没有半个手指,就拿三根算。” 望舒笑了笑:“看来兄长最近心情还算不错。” 刘承桦挑了挑眉:“我是替你开心。” “哦?”望舒有些期待的看向刘承桦。 刘承桦见她目露紧张,也不再卖关子:“你可以放心了,你阿兄的事,和你大兄没有关系。” 望舒闻言,急切的抓着刘承桦的手臂追问:“真的吗?是真的吗?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刘承桦安抚的笑了笑:“也不能说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至少那刑雨确实是你大兄的人。但加害你阿兄的事情,你大兄并不知情。” 望舒闻言,立时松了口气,长久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一些宽慰。 “这些日子,我一直跟着那刑雨,他手下有不少的人,看样子在你大兄手下还是很有些实权的。” 望舒点了点头:“没错,他确实是大兄最为信任的人之一。我大兄那个人,一旦信了谁,就会信到底。很多事情,他都不会再亲自过问。” 刘承桦冷笑一声:“所以,他手下的人才能背着他做这许多事情!” 望舒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承桦兄长,那刑雨为何如此做呢?是他背叛了我大兄吗?” 刘承桦摇了摇头:“他忠心的很呢!我这些日子趴在他房顶,倒是听到了很多事情。” 望舒闻言嘴角又抽了抽,看着确实瘦了一圈的刘承桦无奈的说道:“承桦兄长,你就那么趴在房顶?风雨无阻?” 刘承桦无语的点了点望舒的额头:“不然呢?要不然怎么能偷听到有用的信息?况且有风有雨的时候,才能更好的隐藏。” “那你怎么吃饭?”怎么如厕?当然,后半句望舒还是没好意思问出口。 刘承桦被问的噎住了,咳嗽了几声才说:“我又不傻!能饿着自己?我准备的有干粮。你操那份心干嘛?” 望舒撇了撇嘴,站起身拉开房门:“香雪,你去厨房找些吃食拿过来吧。” 待转身后,看见刘承桦一脸笑意的看向她:“还算你有良心。” 望舒干笑了两声:“再有半月就是桢娘姊姊孩子的百日宴了,你这个样子赴宴,我怕伯母心疼!” 刘承桦挑了挑眉:“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去了?” 望舒叹了口气:“承桦兄长,我知道你一向视我阿兄为知己,可反过来,我阿兄也一样啊,他一定不会高兴因为自己的事情,耽误了你的事情。况且,这里还有我,你放心回去吧。等你从开封回来,说不定我阿兄的死就已经真相大白了!” “可……”刘承桦还想拒绝。 “承桦兄长,难道你觉得我做不到?”望舒笑着看向他。 刘承桦无奈的笑了笑:“好吧,我回去。” 望舒闻言,这才满意的咧嘴笑了起来:“你放心,如今既知晓了此事和我大兄无关,我就心无旁骛了,定会尽快还我阿兄一个公道!” 刘承桦点了点头:“那刑雨确实是背着你大兄行事的,此番在京中的动作,一直都瞒着润州那边,他奉命来金陵之前,还特意向你大兄请了假,说是要先回一趟广陵老家修缮祖坟,所以你大兄就准了他的假。现在,你大兄应该还以为他在广陵呢。” 望舒笑道:“刑雨和政风不同,政风是自小就跟着我大兄的宫中内侍,而刑雨却是我大兄在广陵留守时救下的东都内侍,此后为了报恩,他就一直跟在我大兄身边,渐渐和政风一起成了我大兄的左膀右臂。” 第102章 食子之虎 “需不需要我去一趟广陵?查一查这刑雨的底细?”刘承桦问道。 望舒摇了摇头,看着刘承桦无奈极了:“承桦兄长,你刚刚答应了我什么?” 刘承桦好笑的叹了口气:“好好好,我走。那广陵那边?” 望舒开心的笑了笑:“放心,我会让程喻派人去查。毕竟是东都崇德宫里的事,还是程喻的人去更方便一些。” 刘承桦觉得确实如此,只能点头赞同道:“也对。那我明日就出发了,算算时间,还能回趟洛阳,和阿耶阿娘一起出发。邢雨今日一早已经出发回润州了,大概是觉得这边的事情已了,之前告假的时间也快到了吧,需不需要先派人将他控制下来?还是让他就这么离开?” 望舒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让人去办。兄长可不能再中途拐弯了啊!毕竟承栩还在书院,没办法回去,若是你再缺席,桢娘姊姊在夫家多没面子啊!” “少操些心吧!”刘承栩屈指弹了下望舒的额头,看着她抱着脑袋冲自己呲牙咧嘴的,不禁弯了嘴角,“她夫家也是我表兄,掉不了面子!” “可不是那么算的!不知道北边如何,反正在江南这边,百日宴上娘家亲人的重视程度,可是直接能影响姑娘在夫家的地位的!想来风俗上再如何有区别,礼数上应该也大差不差的。”望舒不放心的又提醒道。 “知道啦!以前没发现,你竟然如此啰嗦。”刘承桦摇了摇头,啧啧了两声,“以后我家承栩可有得受了!” “承桦兄长!”望舒瞪着眼睛吼道。 看望舒脸红了,刘承桦急忙举着手认输:“是我错了,我这就走啊!别生气,气大伤身!”说着,就乐呵呵的打开窗子看了看,见四周无人,便如大鹏展翅一般掠了出去。途中还正好遇到拿了糕点正往回走的香雪,刘承桦一伸手就顺走了一盘子的糕点。 “嬷嬷!”望舒见状急忙唤道。 严端仪小跑着从房后跑了出来,一边往院外跑,一边回头说道:“公主放心,我去送送。” 看严端仪一把年纪了还要小跑着追上去,望舒抽了抽嘴角,看着已然落地,等在不远处黑暗中的刘承桦,无奈的关上了窗户,眼不见为净吧。辛苦严嬷嬷了…… 望舒呈大字形的躺倒在床上,倒是让进来的香雪眼睛都睁大了。最近望舒的情绪绷的太紧了,已经好久没见过她如此轻松的神情了,看来刘七郎带来的消息,对于望舒来说是个绝好的消息。香雪笑了笑,转身轻轻掩上了房门。 “不是大兄!”望舒睁开眼睛看向香雪,眼神中露出轻松和释然的神态,“香雪,不是他!” 香雪笑了笑,帮望舒卸掉了头上的饰品,打散了望舒的长发:“燕王一向疼爱公主,定不会做那些让公主伤心的事情的。” “嗯!”望舒用力点了点头,“大兄虽然不喜欢阿兄,可他这人一向外冷内热,对于亲情是极为重视的,不然也不会吃阿兄和六兄的醋,只不过是希望得到阿耶阿娘的重视罢了。更不会在我和长姊只是写了几封信后,就对我俩掏心掏肺的宠爱。我早该想到的!” 香雪听望舒的语气中满含懊悔,遂笑着劝解:“现在多想这些也无用。以后公主对燕王和小世子更好一些就是了。听闻小世子病情好转,但是大病一场,身子肯定虚弱,公主不如送些滋补之物,之前太后留给公主的血燕还有不少呢,不如……” “你说的对。”望舒笑着点头,“你给晴雨去个信儿,让她去我的库里寻些好东西,适合小儿吃的,要滋补又好克化的。我明日就修书一封,让人一起送去润州。” 香雪笑着应下了:“时候也不早了,公主早些休息吧。” 和前些日子里的日夜忧心不同,望舒终于在这一晚睡了一个好觉。也许是一事顺,事事皆顺,第二日一早,程喻就派人送来了关于罗氏的消息。 看了程喻的亲笔信后,望舒眉头紧皱,坐在桌前发起了呆,久久没有回神。 “公主?”严端仪和香雪看着望舒的样子,心中惊异,轻声唤道。 回过神的望舒将信装回了信封,交给香雪:“你亲自跑一趟,将这封信给萧俨送过去吧。另外,告诉萧俨,刑雨已经离开金陵,出发回润州了。” 香雪点了点头,接过信郑重的放好后,才转身出了院子。 看着蔚蓝如洗的碧空,望舒无奈的笑了起来:“嬷嬷,有些事,真是连我都没有想到。” “到底发生了何事?那罗氏有没有问题?”严端仪皱眉问道,看望舒的神情,那罗氏的故事一定不是听到的那么简单。 望舒点了点头:“有问题,而且……还不是小问题。嬷嬷可还记得曾经的临川王杨蒙?” 严端仪听见这个名字,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却立刻浮现出了惊讶至极的表情,手也不禁抬起,捂住了大张嘴巴。 望舒叹了口气:“任谁也不会想到,那罗氏竟然是杨蒙的女儿。” “怎么会?”严端仪摇着头说,“当初杨蒙被那周弘祚所杀,就连在和州的妻儿也已尽数被郭悰所杀。怎么会还留有后人在世呢?况且还是一个这么大的女儿?没听说过啊。” “因为这罗氏并不是临川王妃的女儿,而是杨蒙的一个婢女荷香所出。那荷香自杨蒙幼时就在身边服侍,因为大了杨蒙三岁,很得杨蒙的依赖。在临川王妃还未嫁过去时,荷香就已经生下了一女。也因此,被当时的燕国夫人朱氏赶出了皇宫,连带那私生的女儿也被秘密送了出去,不知下落。杨蒙未婚生子的事被朱氏掩了下去,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总还是有的,比如被杨蒙秘密安排去照料荷香的仆妇们。” 严端仪叹了口气:“这种事即使发生在皇家,也是丑闻啊!” 望舒点了点头:“杨蒙后来虽然听话娶了妻子,可对那荷香的情谊却一点儿没减,常偷偷去看望荷香,并且和她又有了一个儿子。但因为前车之鉴,两人的相处往来一直小心谨慎,这事儿也就并不被众人所知,渐渐那孩子长大成人,还娶了一良家女子为妻。临川王府被屠后,荷香带着儿子一家就不知所踪了。听闻,临川王府出事时,荷香的儿媳已经怀有一子,若是平安降生,如今那孩子也该是十四五岁的年纪了。” “公主是说,那临川王还有后辈在世?”严端仪脸色微变,看向望舒,“这消息可太大了,得赶紧告诉圣人才行啊。”毕竟,当时的杨吴旧臣里支持临川王为皇的可是大有人在。若是这个消息泄露了,还不知道要闹出怎样的风雨。虽说如今李唐统治江南已有数年,百姓们丰衣足食,可难保有人心怀鬼胎,借此生事啊! 望舒点了点头:“我知晓其中厉害,虽说如今杨吴的皇室中还有些后人在,可都是无足轻重的旁枝,不会被人看重。可那杨蒙不同,他可是连阿翁都忌惮的人物。不过嬷嬷,这件事不用我们操心,既然我已经让香雪将消息告诉了萧俨,那明日,萧俨必会将此事厉害说于我阿耶。” 闻此,严端仪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况且,这事儿程喻也知道了,不管是他,还是萧俨,都比我更合适去上这道折子。”望舒笑了笑,眼中有落寞一闪而过。 严端仪看着这样的望舒心中很是心疼,若她是男子,是不是会更好……严端仪在心中叹了口气,收起了无端的臆想,忽然想起罗氏,又问道:“那罗氏自幼不是被送走了吗?可是那杨蒙后来又找到了她?” 望舒点了点头:“是,自那女婴被送走后,杨蒙就一直偷偷派人四处查找,终于在一个村落里找到了她,那时候她已经被一对姓罗的农户收养,认回了亲爹娘后,罗氏就跟着亲娘生活了一段时间,也是在那段日子里,她读了书,识了礼。可后来听闻自己的养父得了重病,放心不下的她又辞别亲生父母,回了养父养母那里,说是毕竟有养护之恩,要替二人养老送终。也就是在那时候,她无意间救下了受伤的何敬洙。” “何敬洙可是知晓此事?” 望舒摇了摇头:“他当时并不知晓。要不然也不会带那罗氏回了金陵。不过后来嘛,就不好说了。” “公主是说,后来何敬洙还是知晓了那罗氏的身世?” “没错。”望舒起身推开窗,看着日渐升高的太阳,不禁伸手挡住了刺眼的日光,“我推测,以罗氏的性情,连养恩都记得如此清楚,对于生恩肯定也会放在心中。那罗氏进了何府后,一定会时不时的给亲生父母写信。那信件也许无意间被何敬洙看到了,以他的头脑,必会让人去探查罗氏的底细。” 看见望舒此刻显露出的神情,严端仪大惊失色,不可置信的问道:“公主不会是怀疑……怀疑……” 望舒回过头,目中流露出叹息和枉然:“嬷嬷,我怀疑,罗氏的两个儿子并不是于氏害的……而是……何敬洙。” 严端仪其实也想到了,可都说虎毒不食子,她还是不愿意相信的,可奈何……种种迹象都表明,以于氏的性子,真的不像是能做出此等事情的人,除非是她掩饰的太好了! “虎毒不食子啊……”如此想着,严端仪不由自主的喃喃道。 望舒低头笑了笑:“是啊!虎毒还不食子呢……可若是这子的存在会成为隐患,未免整府遭殃,这子也就可以狠心放弃了吧……” “可怜那罗氏,到死都以为自己跟着的是一位良人……”严端仪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望舒也是一声叹息:“这世间上的女子啊,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不依附于男子而活呢?” “公主就可以!”严端仪看着望舒微笑道。 望舒摇了摇头:“我相信,即使是凭我自己也能活得精彩。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我一般,有强大的背景,有丰厚的财产,有傍身的武艺。这世间的大多数女子,都如那罗氏一般,家境普通,温良恭谦,在这男子掌权的世界里,想要独自过活,又岂是一个’难’字可概括的!她们只能如那藤萝,依附而生。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失了乔木,她们的美丽也就枯萎了……” “世间女子,大多如此。公主也不必伤怀。”严端仪轻声劝道。 望舒睁大了眼睛看向外面的艳阳,眼睛被刺眼的阳光所摄,险些落出泪来:“嬷嬷你说,可会有那么一日,这世间上的女子,不管是富家千金,还是小家碧玉,又或是农家贫女,都能靠自己的智慧和双手,明媚的生活在阳光下,不依靠父母,不依靠郎君,只靠自己。那样的一天,也许再不会有像罗氏这样的悲剧,也不会有如此多的仇恨与算计。” “会的,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严端仪的眼睛也透过窗户看向了遥远的天际,“只要天下的女子们都如公主一般,独立自主,老奴相信,那一天总会到来的。” 望舒闭上了眼睛,嘴角却微微上扬,感受着脸上阳光洒下的温暖,不同于睁眼时的刺痛,此刻的日光正好,在冬日的冰凉里落下了一丝丝温暖的形状。 “嬷嬷,陪我去找阿嫂吧,有些事,该是时候要问问她了。”望舒睁开眼睛,坚定的眼神下,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 “今日永嘉来的可有些晚了呢!可用了早膳?”何以雅看着走进屋中的望舒,笑着问道。 望舒点了点头:“今日起的迟了些,就在屋中随便用了些。阿嫂可有用过?” 何以雅点着说道:“嬷嬷一早就派人过来,说你早膳不在我这里用了,我就自己吃了。我还以为你要到午膳时才过来呢,倒没想到这会儿你就来了。” 望舒不依的晃着何以雅的手臂:“阿嫂,莫非在你心里,永嘉就是那贪嘴之人不成?除了用膳时,永嘉就不能来陪伴嫂嫂了?” 何以雅捂嘴偷笑,点着望舒的额头打趣道:“莫非不是?以前不知道是谁,连府中的桂花都不放过!宫里的桂花都摘完了不说,王府里的桂花也都跑到你肚子里去了吧?还有螃蟹、肥羊……哦对了,还有那一筐筐新鲜的鲥鱼。” “阿嫂!”望舒撅着嘴巴,“我也就是爱桂花这一样罢了,以前府里的那些螃蟹、肥羊,还有鲥鱼,可都是阿实吃的呢!与我无关!” 看着望舒露出的小儿女样子,何以雅不由面露怀念,眼中的笑意也轻减了许多。 望舒见状,心中叹了口气,将何以雅让到了内间,看着严端仪冲着她点了点头,退出了门外,望舒才轻声开口道:“阿嫂,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该向前看才对。” 何以雅笑了笑:“是啊,你阿兄走了,可我还有你,还有阿耶阿娘、阿兄和阿南。我不只是你阿兄的妻子,更是我阿耶阿娘的女儿,我不能一味活在过去,活在悲痛里。可是永嘉……我心中还是好痛,好痛!痛的有时都喘不过气来!” 看着何以雅笑中带悲的样子,望舒眼中微湿,拉着她的手说:“阿嫂,我说的向前看,不是让你忘了阿兄,而是我们都要带着对他的爱,努力的幸福下去,这样,才能不辜负阿兄。” 何以雅笑着点了点头:“好,我会努力的。” 望舒笑了笑,轻抚着何以雅的手臂说道:“阿嫂,有件事,我早就想问你,可一直担心你的情绪,怕让你想起当时的事情,再度陷入悲伤中。可这件事终究要问你,阿嫂,你可还好?” 何以雅点了点头:“你问吧,我没事。既然已经熬了过来,我就不会再自暴自弃了。” 第103章 殿前对峙 “好。”望舒欣慰的看向越发坚强起来的何以雅,“阿嫂,我听阿耶说,当初你和阿兄之所以去紫金山,是为了求子?” 何以雅闻言脸色微红,望舒毕竟是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很多话对着她还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可见她此刻神色坦荡,于是也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那为何非要去紫金山呢?金陵城里的寺院很多,香火旺盛、许愿灵验的也有好些个。阿嫂为何偏偏选中了那里?”望舒继续追问,“紫金山离金陵城的距离也不算近呢。” “那是因为我听说紫金山上有座观音庙,一向以求子灵验着称。据说好些个怀不上孩子的去了紫金山观音庙,最后都一举得子呢!”何以雅压低了声音解释道。 望舒挑了挑眉:“听说?阿嫂是听何人所说?” “阿南啊。”何以雅笑了笑,“我和你阿兄成婚以来,一直也没能有个孩子,虽然你阿兄并没有说什么,可我心中却很是着急。阿南看出了我的心事,就帮我找了不少偏方,可奈何都没有什么成效。后来有一天,她特别高兴的跑来和我说,她在市坊打听到紫金山上的那座观音庙,求子特别灵验。说是东市的那家古董铺子的东家,就是多年无子,后来就是去了一趟观音庙,没多久妻子就怀了身孕,一年后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呢!” 望舒心中了然,果然如此。 看望舒的神情,何以雅心中忽然有些不安,忙问道:“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可是有什么不妥?莫非是那观音庙有问题?还是那山上有歹人?” 望舒强自笑了笑,安抚道:“没事,我就是好奇阿嫂为何选中了那里而已。金陵城郊外也有其他的山,观音庙也不少,怎么算,紫金山上的观音庙都不是最近的那一个,所以就有些奇怪罢了。” 何以雅忽然也变得难过了起来:“是啊,我为何偏偏要去那里呢!若非如此,弘茂也不会……”念及此,何以雅的面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不可置信的看向望舒,颤抖着抓住了望舒的手,越握越紧,“不会的!不会是她!绝对不会!她也是一片好心,是为了我。永嘉,你去查查东市的古董铺子吧,或者……或者是有心人知道了我们的计划,这才……对!一定是这样!又或许这就是一场意外!” “阿嫂!”望舒回握住何以雅,“你冷静一下!我没别的意思,就像我说的,我只是好奇罢了。你别多想。” 何以雅在望舒的注视下渐渐平静了下来,只不过看向望舒的目光中还有些许的不安。 “阿嫂,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不管是再周密的计划,也总会有迹可查。阿兄的死不能就这么算了,阿嫂也不愿意阿兄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对不对?” 何以雅点了点头:“是。我不愿意。”过了片刻后,何以雅的神情也坚定了下来,紧握住望舒的手说,“永嘉,你查吧。我相信你,也相信阿南。但我更希望,弘茂的事情能真相大白,他那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人,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阿嫂,我今日问你的事,你能先保密吗?” 何以雅笑了:“你放心,我知道厉害。我既然说了相信你们,就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听到何以雅的回答,望舒心中松了口气,如此也好,就让她暂时先抱着这样的心情吧。而且,她心中的那一丝怀疑也会在无人时被慢慢放大,这样一来,等结果出来的那日,她也许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如此平静的日子,也没几天了…… 望舒在心中叹了口气。 过了仲冬,李璟一道圣旨,招燕王李弘冀回京述职。 看着连续几日阴沉沉的天际,望舒明白,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燕王的马车前脚进了城,后脚一道圣旨又送进了荣王府,招荣王妃何以雅,并孺人何以南即刻进宫面圣。 “永嘉,阿耶怎么会忽然让我和阿南进宫?”一边穿戴着进宫时需要的翟服,一边透过镜子看向望舒。 望舒安抚的冲她笑了笑:“我这些日子一直和阿嫂在一起,怎知阿耶是如何想的呢?也许就是听说阿嫂如今身子好了,想着叫进宫好当面训斥一番呢!谁让阿嫂以前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还需要我亲自来安慰呢?” 听见望舒调皮的话,何以雅好笑的白了她一眼,不过如此一来,心中也没那么紧张了,待婢女将头饰和服饰都收拾妥当,这才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朝望舒走了过来,牵起她的手说:“走吧。” 出了府门,就看见早已等候在马车旁的何以南。何以南不是正妻,没有品阶,自然不用穿翟衣。何以雅看向她一身素雅的装扮,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看她微笑的样子,也笑着点了点头:“阿南,你和我一辆车吧。” 望舒将何以雅的手递给了何以南,也冲她笑着点了点头,这才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香雪和严端仪对视了一眼,严端仪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坐在了何家姊妹的马车上。 一行人朝着皇宫的方向慢慢驶去。 进了宫后,又换了轿子,却没有像以往一般直接朝后宫行进,而是直直的往前,停在了昪元殿的门前。 望舒下了轿子,看着一脸惊愕的何家姊妹,笑着上前,手却伸向了昪元殿:“既然阿耶如此安排了,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进去吧。” “可是……”何以雅一脸的疑惑,“不应该去寿昌殿吗?我们怎么能来前朝呢?” 望舒笑了笑:“这里也不算是前朝了,又不是勤政殿,不过是阿耶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罢了。后面的雍和殿可是我和阿兄以前总来的地方呢!” 何以雅还有些犹豫,可既然内侍们将她们带到了这里,就说明是圣人的意思,她虽觉得不妥,可也没办法,只能扶着严端仪的手臂,硬着头皮往里走去。 望舒笑着看向何以南,没有错过她脸上一闪而逝的犹疑和畏惧。不过,那丝情绪很快就被她掩饰了下去了,换上一脸的温婉笑容,跟着何以雅的步伐,一起走进了殿中。 望舒笑了笑,紧跟着进了殿。 殿中并不是只有李璟,还有李弘冀、萧俨和程喻。 进了殿的何以雅和何以南此时的面色都有些难看,但原因又各不相同。对于何以雅来说,她们是女眷,是陛下的儿媳,又刚刚丧夫,怎能如此不加遮掩的就在这前朝与大伯兄和外臣见面呢?这毕竟于礼不和啊!而对于何以南来说,心情就不是如此了,脸上不自觉的就泛起几丝青白之色。 只有望舒还是面色如常,旁若无人的走到殿中,向李璟行了礼。 见此,何以雅和何以南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一起行礼。 李璟冲着望舒和何以雅抬了手:“永嘉和息妇起来吧。” 何以雅闻言有些惊诧的抬起头,在李璟严肃的目光下又迅速低下头,余光看了眼身侧还跪着的何以南,面色渐渐沉了下去,藏在宽大袖子中的双手也紧紧绞在一起,似是只有如此才能让自己镇定下来。这几日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的那个可怕念头,又一次不受控制的浮现了出来。 “萧卿,你开始吧。”李璟将目光从何家姊妹身上移开,掠过了中间的李弘冀,直接对着萧俨沉声说道。 萧俨躬身应是,这才转身正对着李弘冀和何家姊妹说道:“燕王、荣王妃、何孺人,今日将几位召集于此,是因为荣王之死,尚有些疑点需要诸位解惑。” 何以雅紧蹙着双眉点了点头。何以南一直低着头,看不清楚神情,却也福了福身,以示知晓之意。 唯有李弘冀疑惑的看了眼上方的李璟,又皱眉看了眼身旁的望舒,转身对萧俨冷笑一声:“萧公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二弟死时,我又不在京中,有什么问题是必须问我的?” 萧俨自然是听出了李弘冀话中的不满意味,可萧俨是谁啊,哪怕是面对李璟都是丝毫没有惧怕的,此刻更是淡淡一笑,躬身冲着李弘冀行了一礼,话语间却毫无惧色:“燕王此言差矣,萧某既然如此说,自然是有萧某的道理。若是燕王心中无惧无愧,又怕什么询问呢?” 李弘冀嘴角一撇,冷笑了一声,冲着萧俨甩了下袖子:“你要问何事?但问无妨!” 萧俨也笑了笑,看李璟坐在上方不发一言,只是冲着自己点了点头,遂直接开口道:“听闻燕王世子前些时候生了场大病,可是已经大好了?” 李弘冀皱着眉看向萧俨,不明白他为何又将话题转向了自己的儿子,但还是开口回答道:“劳您关心,已经好了。” “敢问这病是何病?因何而起?又何时好的呢?”萧俨追问道。 李弘冀眉间越皱越紧,转头看向李璟:“阿耶,莫非你怀疑二弟的死是我做的?所以才拿自己的儿子做筏子,以避免进京?” 李璟看向自己的大儿子,语气沉沉的开口道:“是你做的吗?” 李弘冀闻言,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下来,直挺挺的跪了下来:“不是。” 李璟身子往后,靠在椅子上闭了闭眼睛,沉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回答萧卿的问题就好。” 李弘冀咽下胸中堵着的那口气,看向萧俨说道:“阿宝突然发病,不仅起了高热,还昏迷不醒,却不知道是何因由,我和文鸳请遍了润州城里的大夫,都没有用,最后还是一个游医经过,开了一剂药,这才治好了阿宝的怪病。至于发病是在十月初五,好转是在十月二十三。” “游医的方子,燕王可还记得详细?”萧俨追问。 李弘冀点头道:“记得。” 看王盛昌捧了纸笔下来,李弘冀拿起笔,就默出了一份方子。 李璟挥了挥手:“拿给太医令。” 看王磊领命要出殿,李弘冀又开口道:“如今文鸳和阿宝都在阿娘那里,阿耶若是不放心,可让太医令去看看阿宝。正好,也帮我看看阿宝是否已经痊愈。” 看李璟点头默许,王磊才躬身领命而出。 李弘冀自嘲一笑,冲李璟行了礼:“儿替阿宝多谢阿耶。”说完又看向萧俨,“萧公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萧俨看着这样的李弘冀,心中叹了口气:“燕王,接下来的事情,我需要问您身边的这位内官,刑雨。” 李弘冀蹙眉看向一旁的刑雨,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看刑雨似乎毫不意外的表情,心中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燕王不能来京的消息,是刑内官亲自来回禀的吧?”萧俨走上前一步,站在了刑雨的面前。 刑雨跪在殿中,向李璟的方向磕了一个头:“是。” “那敢问刑内官,是何时入的京?又是何时出的京?” 刑雨低着头平静的回复道:“十月初十入的京,十二出的京。” “你撒谎。”萧俨沉声说道。 刑雨没有抬头,但语气仍然平静:“小的并未撒谎,进京和出京都有记录,萧公查就是了。而且,进出正好都赶上刘裕那队守城,刘裕和我是同乡,我们还聊了会儿,他可以给我作证。” 萧俨笑了笑:“不错,还特意找了人证。是有备而来。” 李弘冀闻言看向萧俨:“萧公这是何意?刑雨也是有一说一,若是萧公不信,拿出证据就好。何必在此多言?” 萧俨点了点头,冲着后面招了招手:“燕王既然如此说,那萧某就直接一些好了。” 看着被带上来的人,刑雨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你自己说?还是我问?”萧俨冲着那人笑了笑。 “不劳萧公,小的自己说,自己说。”来人急忙跪下磕了几个头,“我叫武巍,是吏部文书,负责外地进京官员的往来记录,刑内官进京的记录就是我当值时记录的。不过在我记录之前,就在京中见到过刑内官。” “何日见的?”萧俨问道。 “九月初三。” “九月初三?”李弘冀皱眉看向武巍,“你没有看错?” 听见燕王的声音,武巍本就跪着的身子更趴低了些:“小的绝对没有看错。因为之前小的在调回京中前,也曾在崇德宫中任过职,所以小的认识刑内官,也有些交情。但当时刑内官行色匆忙,并未看见小的,没等小的近前打招呼,刑内官就离开了,所以刑内官并不知道我看见了他。后来刑内官来找小的录入时,我还说起了此事,当时刑内官面色有些尴尬,我只以为是他忘记来吏部背书了,因为曾经的交情,我就暗示了下,刑内官还给了我十两金,我就没把此事录入存档。”武巍的声音越发低了起来,神色也变的慌乱后怕了起来,“后来我就将这事儿抛诸脑后了。可谁成想……我是见到了要命的事儿啊!” “你遇到了何事?”李璟向前探着身,开口问道。 武巍趴伏在地上的身子也不由抖了起来:“就在录入的第三天我就收到消息,广陵家中的老母突然病逝,我需回家葬母服丧,可待我收拾好行囊归家途中,却遭遇了一伙人的杀人灭口啊。要不是我命大,正好遇到一个商队经过,将并未气绝的我救了起来。我也不能活到今日来这殿中伸冤了啊!求陛下明查!求萧公明查!” “你起来。”李璟冲着武巍点了点头,指着刑雨问到,“杀你的人里,可有此人?” 武巍摇了摇头:“刑内官并未直接出手,可出手的那批人里有两个我都见过,都是跟在刑内官身边的人,唤作张庆和刘胜的。” 李璟朝着程喻挥了下手,程喻直接朝着殿外走了去,没一会儿,就带着禁卫押上来两个人,正是张庆和刘胜。 将人带到殿中,程喻开口道:“今日燕王刚进了殿,臣就将此二人拿下了。武巍,你且看下,是否就是这二人?” 武巍颤巍巍的抬起头看向一旁跪着的二人,立时又抖了起来,指着两人喊道:“就是他们!” 刑雨看着眼前的形势,无奈的闭了闭眼:“是,我是提前进了京。” 李弘冀看向刑雨,皱着眉问道:“你不是说要回广陵修缮祖坟吗?为何要提前来这金陵城?” 刑雨朝着李弘冀的方向磕了个头:“大王,是小的的错。小的因为私事,偷偷入了一次京。还被吏部的人逮了个正着。我不愿意因为私事连累主子,这才自作主张,想杀了武巍灭口。”说完,又看向李璟和萧俨,“陛下,萧公,这事儿是我自作主张,和燕王无关。但小的只是无诏进京办事,只待了一日而已,和荣王的死并无干系啊!” 萧俨摇了摇头:“看来你是不见黄河心不死啊。好,我们就继续往下说。你究竟是因为私事临时进京,还是一直就待在京中伺机而动。程喻,将福来客栈、东临客栈和如归客栈的掌柜、伙计都带上来吧。” 听见三个客栈的名字,刑雨的面上一片灰白,似是没想到萧俨竟然查到了他们所有落脚的地方,为了掩人耳目,这些日子他们不断更换住所,可没想到,还是被这个萧俨查了个清清楚楚。 第104章 王府内应 听着三间客栈的人一个一个的指认,刑雨自知再如何狡辩都无用,遂开始不发一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倒是谨慎,这三间客栈一个在城北,一个在城东,还有一个在城西,彼此间相隔甚远,你能选中这三个,说明你是个心思细腻之人。可你这心思却没用对地方!”萧俨厉声说道。 李弘冀此时的面色也变得极为难看,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一向信赖的身边人:“刑雨,你说话呀,你不是回广陵老家了吗?为何一直秘密待在金陵?说话!” 刑雨抬头看了眼李弘冀,看见他眼中的紧张和担忧之色,心中一暖,咧嘴笑了笑,却依旧没有说话。 这时,拿着方子去找太医令的王磊,带着吴廷绍一起进了殿。 “阿宝的身子如何?”李璟没有问方子的事儿,倒是先问起了自己的孙子。 吴廷绍躬身回复:“禀陛下,小世子已经无碍。不过这方子,治的却不是病,而是毒。” “什么?”李弘冀闻言面色一下子白了些许。 李璟和望舒也是一脸的惊诧。 “竟然是毒?那毒真的全解了吗?可会对阿宝的身子造成损伤?”望舒心中极为愤怒,毕竟牵扯到了幼小的孩童,在她看来这是不可原谅的事。 吴廷绍急忙说道:“请陛下、燕王和公主放心,小世子已经无碍,身上的毒已经全都解了,对以后不会造成任何影响。想来那下毒之人并没有害人之心,用的分量极为精确。而且这毒看着吓人,实际上却并不伤人性命,只是会让人看上去病的厉害些罢了。” 听见吴廷绍的话,几人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可毕竟发了几日的高烧,难受也是实实在在的,要说真的一点儿妨碍都没有,谁心中也不信。 不过这毒一出,也就差不多解了李弘冀的嫌疑。毕竟是他爱若珍宝的亲儿子,以儿子做筏子的事情,不太像是重情的李家人能干得出来的。李璟心中也是清楚,他的孩子,别的不敢说,对于亲情的重视程度,都是像他的。即使是这毒并不会伤及根本,可谁又会真的放心的给自己的亲儿子下毒呢?更不要说还要让小小的孩子难受上那么些时日! 此时,李璟看向李弘冀的眼神已经不再如刚开始一般的冰冷,反而开口安慰起了李弘冀:“你且宽心,等这边事了,就让太医令再给阿宝开些食补的方子,好好养养。” 李弘冀点了点头:“谢阿耶挂心。” “萧卿,你继续吧。”李璟冲着萧俨说道。 萧俨看向刑雨继续问:“这毒是你下的吧?哦,准确说,是你派人下的吧?” 刑雨没说话,继续低着头。 萧俨也不在意,继续问道:“你为何要给自己的小主子下毒呢?这毒不伤及根本,也就是说你没有加害小世子的念头,那下这毒又是为了什么?十月初五发病,正好能阻了爱子心切的燕王进京的脚步。那你不想让燕王进京,又是为了什么?是怕荣王之死被他看出端倪?还是为了万一事发,燕王不会受制于京?想来,是后者吧?你倒是替主子考虑的周全。” 刑雨还是一动没动。 萧俨笑了笑:“其实我也不需要知道你到底为何要阻止燕王。我只需要知道,就是你,害了荣王。” 萧俨的话音刚落,刑雨就抬起了头,冷笑着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萧公可有证据?” 萧俨冷笑一声,冲着后面又挥了挥手:“你要证据,我就给你证据。” 听见萧俨这句话,刑雨自进来后就一直冷静的眼神终于变了变,起了波澜。 在见到来人捧上来的东西后,刑雨的神情先是有些不解,继而变得难看起来,最后是不可置信,死死盯着那东西,似是要看出个洞来。 “这迷药可不好配啊!”萧俨嘴角上扬,看着托盘中的几个纸包,捏起一个递给了一旁的李弘冀,接着又看向刑雨,“这是在如归客栈找到的,是你们走的时候落下的,幸好程将军搜查的及时,不然这些东西就被伙计给扔了,那这证据还真就消失了。” 程喻闻言,双手抱拳冲着萧俨笑了笑:“我可不敢居功,这些多亏了荣王的故友刘家七郎,是他昼夜潜伏在客栈屋顶,这才听到了他们的计划,也多亏了他的提醒,我的手下才能第一时间在他们走后控制了整间客栈,没让这些东西流走。” “刘家七郎?”李璟有些不解的问道,好像是听过,但具体是谁又不大想的起来,金陵城中有这么一号人吗? 程喻回复道:“他是洛阳刘氏的子弟,他们一家曾经来金陵游玩过,机缘巧合认识了家母,很受我母亲喜爱,他的堂姑母嫁到了南阳韩氏,所以和韩公是姻亲。他的表姨婆是广陵周家的主母,表姨母是萧家的二娘子。” 李璟点了点头:“我听阿娘说起过,好像是有一年上巳,他们一家和弘茂、永嘉相识的吧?后来还去过汤山行宫是不是?” 程喻点头应道:“正是。” “他人在何处?如此少年,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回陛下,他查到真相告知臣后,就启程回北边了,说是他阿姊的孩子百日宴要开了,所以要赶去开封和家人汇合。” 李璟闻言可惜的叹了口气,对于爱子的知己好友,他还是很有些好奇的。不过也无法,人已经离开了,总不能派人追回来吧。李璟冲着李弘冀招了招手,示意他将那证物呈上来。 李弘冀见状,捧着已经打开的药包,亲自呈到了李璟面前。 李璟捏起一些粉末,看着萧俨问道:“这些迷药就是那轿夫一家人所中之物?” 萧俨点了点头:“正是此物!” “你还有何话说?”李璟捏着指尖的药物看向下面跪着的刑雨,“若不是你害了荣王,又为何要对轿夫一家行此等残忍之事?” 刑雨抬起头看向李璟:“陛下,这是有人栽赃陷害。” “陷害?”李璟气笑了,指着刑雨说道,“那你倒是说说,刘七郎和我的禁卫右领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陷害于你?” 刑雨重重磕了个头:“回陛下,小的不知道。” “呵!”李璟冷笑一声,对萧俨说道,“萧卿还有何证据?都呈上来吧!彻底让他死心了的好!” 萧俨应下后,又挥了挥手。 看着这次被带上来的几个药店伙计,刑雨的脸色彻底白了,这萧俨也是真厉害,他万般小心,药材也是让多人分批分铺子零碎的买的,竟然也能被萧俨查的一清二楚。 看着那些伙计们一个一个的指认,将他手下的人尽数揪了个干净,刑雨面如死灰,索性闭了双眼,不发一言。 “其实你若是用那寻常迷药,也许还没那么好查!可你为了不出意外,用的是吴国皇宫里的方子,这方子只要是用了就绝对发不出声,也动不了一丝一毫,可方子里的药材却都珍贵异常,不是寻常百姓能用得起的。为了凑齐这些药,你只能在城中的大药铺里买。这样一来,即使你买的人和铺子再分散,也还是能查到的。”萧俨肃着脸说道,“这方子是吴国后宫里整治人的阴损之物,你是如何得到的?” 刑雨闻言,睁开眼睛自嘲的笑了笑:“原来是输在了这里。呵呵……我原本就是崇德宫里的内侍,知道皇室的方子又有何奇怪的?倒是萧公你,又是如何知晓的?哦对,定是问了太医令吧!是我疏忽了,没想到这年头,还能有人识得这方子。没错,是我杀了轿夫一家,也是我让人进大理寺杀了那轿夫。可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替荣王报仇!” “死到临头,还不说实话!”萧俨怒喝一声,“这方子是后宫里掌权的嬷嬷们才能知晓的,你一个掌香司的低等内官,又从何知晓?况且报仇?你倒是真会为自己脸上贴金!颠倒黑白!” 刑雨笑了笑:“那萧公以为,我是如何知晓的呢?萧公又为何以为,我不会替荣王报仇呢!荣王身死,我主子悲痛万分,作为奴才替主子分忧,又有何不可?不过是杀了几个罪人,大不了一死而已。只要能让主子心中悲痛解了几分,我也值了。” 萧俨听见刑雨如此说,不由冷笑一声:“真是巧言善辩!你杀那轿夫不是为了灭口?而是为了报仇?” “当然。” “那杀一人即可!为何要祸及全家?” “一人怎么泄愤?荣王天之骄子,又岂是那一家人的命可以比的!”刑雨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那替你杀轿夫的狱卒,也是做的好事了。你为何要杀他灭口?”萧俨逼近一步。 “哦?那人死了?我不知道啊!”刑雨笑了笑,“他与我素昧平生,不过是拿了我的钱财替我办事而已。后来钱货两清,他如何了?我又怎知?莫不是荣王在天有灵,见大仇得报,明感于心,无以为报,干脆将他招了去一同升天?呵呵……” “到这时候了,你还要污我阿兄的名声!”望舒听的心中激愤,忍不住的指着刑雨怒声说道,“我阿兄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也是命。你手上不仅有那无辜一家人的命,还有我阿兄的!” “公主这话,小的就听不懂了!”刑雨不解的看向望舒,“你们一再说是我害了荣王,可我一个小内侍,哪有那本事能害荣王?荣王哪天要出门,哪天要去拜佛,又岂是我一介燕王府内侍能左右的了的?” 萧俨闻言,扬了扬嘴角,转身指着身后跪着的何孺人说:“因为你还有个内应。” 顺着手指看向萧俨,何以南咬着嘴唇摇了摇头:“萧公……” 面色越来越白的何以雅看着妹妹的样子,心头剧颤,此时也顾不得心中怀疑,上前抱着何以南说道:“萧公是不是弄错了?阿南怎会是他的内应?” “阿嫂。”望舒走上前,扶着何以雅站起身,冲着她摇了摇头,“我们听萧公把话说完。” 看着望舒坚定的双眼,何以雅不由自主的随着她站了起来,再看向仍旧跪在地上的何以南,只能无助的靠在望舒身上,流下泪来。 “萧公这话甚是可笑。她一介妇人,怎么做我内应?又为何会帮着外人害自己的郎君?”刑雨冷笑着说道。 萧俨摇了摇头:“我从不小看妇人,相信你和我一样,不然你也不会找上她了。” “我根本就不认识她!” “是吗?那为何刘七郎会看见你和她私下里秘密相见?”萧俨淡定的问道。 又是刘七郎!刑雨对这个未曾见过的人有些恨的牙痒痒! “荣王和王妃之所以会去紫金山,是因为何孺人吧?”萧俨转身看向何以雅。 何以雅知道是望舒将此事告知的萧俨,但事实如此,她只能点了点头:“是阿南告诉我,紫金山那里的观音庙求子灵验。” “敢问何孺人,又是如何知晓此事的呢?”萧俨看着何以南问道。 “是东市古董铺子的掌柜……” “你撒谎!”萧俨厉声打断了何以南的话,“东市古董铺子,可是沈家?” 何以南犹豫了片刻,硬着头皮说:“是……是沈家……” 萧俨直接笑了出来:“沈家掌柜确实是老来得子,可拜的却不是紫金山的观音庙,而是鸡鸣寺。” “什么?”何以雅面色惨白,不可置信的看向何以南,“阿南……为什么?” 何以南强笑一声,颤着声音说道:“那大概是妾听错了吧。阿姊,我也是听市坊里的人说的。” “是你故意如此说的吧!”萧俨淡淡说道,“你负责请君,他负责搭瓮,倒是配合默契。” “妾听不懂萧公所言。”何以南摇了摇头,“我是荣王孺人,为何要帮着外人害自家郎君?” “因为你不甘为妾!更因为你心仪燕王!”萧俨瞪着何以南一字一顿的说道。 何以南不可置信的看向萧俨,那两句话似是有千斤重,直砸在她的心头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你和燕王早就认识。”萧俨走近了两步,看着何以南沉声说道,“早在何家还在广陵时,早在燕王还只是南昌王时。” 何以南缓和了下情绪:“燕王奉皇命驻守崇德宫,广陵的官家氏族谁不认识。” “没错,可你在那时候就开始心仪燕王了,不是吗?何孺人还曾经表白过吧?不过很可惜,被燕王拒绝了。何孺人不必急着否认,当时的场景,永嘉公主、燕王妃可都看见了。” 何以南脸色有些难看,可她知道,当时自己一时意气在后花园中的那番表白,永嘉公主一行人,还有现在的燕王妃确实都看见了,她无从否认。“都是旧事罢了。”何以南勉强笑了笑。 “对于燕王来说,这不过是一段旧事。可对于何孺人来说,却是一段难以忘记的心事吧!” 何以南面色难看的看向萧俨,“萧公觉得,就因为这件小事,我就会害自己的郎君?” “你的心事,我如何得知?”萧俨笑了笑。 “你!”何以南胸中仿佛堵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难受的紧。 “当然了,我说你是内应,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何孺人,刑雨那方子,是你给的吧?” 听见这句话,何以南心中大惊,难以掩饰面上的惊慌失措,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萧俨。 “还有这个方子,你可眼熟?”萧俨又朝后挥了挥手,将来人呈上来的一张纸递给了何以南。 看着方子上的一味味药,何以南面色灰白,手也抖了起来,颓然的放下手中的药方,眼神不自觉的看向一旁的何以雅。 “你要害的不只是荣王,还有你长姊荣王妃。这方子,你自十四年前,就已经用在荣王妃身上了吧?自如今也不曾间断。” “什么?”何以雅听见自己的名字,不可置信的扶着望舒向何以南走去,捡起地上掉落的药方,越看越心惊,拿着方子递向吴廷绍,“太医令,这是?” 吴廷绍点了点头,看向何以雅说道:“这方子上都是寒凉之物,常年用之,有碍孕事。” 听见吴廷绍的话,何以雅脸上血色尽褪,要不是还有望舒支撑着,她险些晕倒在地。有碍孕事,有碍孕事……怪不得这些年来,她的肚子一直都没有消息!原来竟然不是因为李弘茂,而是因为她!何以雅闭上双眼,难过的像是要就此昏死过去。 望舒抱着何以雅,颤抖着声音喊道:“阿嫂!阿嫂!” 李弘冀也不由自主的朝着何以雅走近了一步,却在李璟的目光下生生止住了脚步,站在不远处低下了头。 何以雅慢慢的止住了颤抖,强撑着站直了身体,睁开眼睛看向何以南,坚持问道:“为什么?” 第105章 真相大白 “呵呵。”何以南先是颓然的笑了两声,就在众人都以为她还会继续闭口不答时,却忽然大声朝着何以雅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当然不知道为什么!因为这十几年来,你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一副施舍者的姿态,好像我受了你多大的恩惠一般!” 何以雅被何以南的话给惊在了原地,摇着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似乎从未认识过的妹妹,“施舍?你怎么如此想?” “难道不是吗?你不是一向以施舍者的姿态面对我吗?是啊,要不是你,我不会被主母关注,还是那个躲在阴暗角落里吃人剩饭的小庶女!是个没娘疼没爹爱的野丫头!”何以南哈哈笑着,眼神却恶毒的仿似要吃人一般,“可我为何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和你娘!是她害了我阿娘!是你抢了我阿耶!都是你们!而且凭什么只有你能穿红色,而我就只能穿水红!凭什么你带海棠,我就只能带茉莉!从小到大,你吃的用的,什么都比我的好,就连骑术都是阿耶亲自教的,马也是阿耶特意寻来的安息马,可我呢?我只能跟在你后面,看着阿耶教你,努力记着那些要领,自己偷偷练!就连马也是最普通的!我明明就不喜欢白色,可你喜欢呀,你说那匹白马好看,我只能笑着选了它!你不喜欢女红,主母就由着你,可我呢?扎破了双手也得学!凭什么?凭什么!” 听着何以南的声声控诉,何以雅的目光从心痛到不解,最后又慢慢归于平淡。 “就因为这些?”何以雅平淡到心死的声音在偌大的殿堂里显的是那样的无力。 “难道这些还不够吗?”何以南红着眼睛声嘶力竭的喊道。 何以雅却轻轻笑了起来,看向何以南的眼神变的轻蔑了起来:“我自问从未看轻过你,是你先看轻了自己。母亲性子直爽,确实不喜欢你,可她也从未薄待于你,你的吃穿用度虽然比不得我,可和一般人家的庶女相比,已是好了太多。” “呵呵!你就是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何以南看着何以雅嘲讽的笑道。 “是。可我为何要轻贱自己?”何以雅站直了身子,看向那个跪在她面前的妹妹,“我是何家嫡长女,是我阿娘的脸面。嫡庶有别,自古如此。你怨天怨地,却从未想过,我那些高于标准的吃穿用度,用的都是我阿娘的嫁妆,那是我阿娘的私产,不是你的。相反,每逢年节,除了公中的用度,阿娘也会私下里贴补你,可如此你竟还不满足,一心只想向我看齐,可凭什么呢?你又不是我阿娘的亲生女儿,说白了,不过是欲壑难填罢了。若说我有错,那也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错看了你,竟以为你是个好的!” “阿嫂说的不错。”望舒也向前一步,站在何以雅的身边,自上而下的看着一脸激愤的何以南,“你样样都想和阿嫂一样,可你自己从心里都没将何夫人看成是你的母亲,又凭什么要求她要像对待阿嫂一般的对待你?” 何以南不屑的歪头一笑,看着望舒说道:“这一点,永嘉公主和我又有何区别?你也不过是个庶出公主罢了!按说,你应该更懂我啊?” “混账东西!”李璟本不想和一个小辈的女娘多说,可见她竟然说到了望舒头上,顿时忍不住了。 望舒笑着冲李璟摇了摇头:“阿耶不必动怒。不过是一个偏执的可怜人罢了!”说罢又重新看向何以南,“没错,我不是嫡公主,所以我从不去和长姊做比较。我不奢望自己和长姊一样,只要尽全力做好自己就行。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这个道理,我从小就懂得。” “哼!你不过是一个歌姬之女,自然是有自知之明的!若不是命好,你也不过就是个下贱的野丫头罢了!”何以南似乎已经陷入了疯魔,全然不顾及的喊道,“可我不同,我本应该天生富贵,可命却不好!” 望舒闻言直接笑了,按下了一边满脸愤怒的李弘冀,又眼神安抚了想杀人的李璟,看向何以南同情的摇了摇头:“你真是可恨又可怜!”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何以南双眼通红,五官都扭曲了。 望舒不想再理她,扭头看向了一旁的萧俨。 萧俨冲望舒笑了笑,接过话头:“何孺人,你是不是想说,若不是命运多舛,你本应该是天之骄女?” “你知道什么?”何以南一脸戒备的看向萧俨。 “你亲生母亲罗氏,本来应该姓杨吧?” 一句话,让何以南面上血色尽失,这个秘密一直是她引以为豪的事情,可也一直是她最害怕的事情。杨姓,盛极一时,可如今的处境却都不怎么好。 “你……你……”何以南看着毫不意外的望舒和李璟,忽然明白过来,这个她以为的秘密,似乎早就已经不是秘密了。 “在罗氏进何府后,曾经投奔过来一个老嬷嬷,自称是罗氏的同乡,进府后一直照顾罗氏和你的起居,却在你三岁那年暴毙身亡。那老嬷嬷姓薛,曾经是临川王杨蒙的乳娘。也是杨蒙和荷香不放心罗氏,才遣过来照顾罗氏的吧。而你知道的这两个方子,都是薛嬷嬷告诉你的。因为只有她,才能知道这些杨氏后宫中口口相传的阴损古方。”萧俨一字一顿的说道。 “而你!”萧俨忽然又转向了刑雨,“也是因为从长相上认出了何孺人,再加上她对燕王的情,威逼利诱,最终让她为你所用的吧?” 刑雨看着萧俨笑了:“果然是萧公!不错,她和她的祖母荷香长的可以说是一模一样。荷香曾经有恩于我的师傅,她被赶出皇宫后,我师傅曾经偷偷带着我去找过她几次,还帮着她和临川王通信。我在广陵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怀疑了。后来多方查证,确认了她母亲就是那个曾经被送走的女婴。这么久远的事,没想到萧公也能查到!那萧公一定也知道,这事儿不过是我一个人擅作主张,和燕王并无干系!” 萧俨看着一心护主的刑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倒是个忠心的人,可这忠心却用错了地方。他这番行为,不但帮不到他的主子分毫,还可以说是亲自在他主子和圣人面前,又竖起了一道墙。虽然圣人心中清楚荣王之死和燕王没有直接关系,可迁怒的事儿就不好说了,毕竟是他御下不严。 “你为何要暗害荣王?又是如何做的?还不细细说来。”萧俨开口问道,此事问的越详细,对燕王越好。虽然对于皇储的人选,萧俨并没什么参与和站队的兴趣,但燕王为人正直,又于军事上有奇才,若是因为此事和圣人有了嫌隙,那就得不偿失了。 刑雨是个明白人,自然清楚此时事情已然败露,再狡辩也是徒劳,而且萧俨的这番问话对谁有好处,他也是一清二楚,此时也不再掩饰,平静的交代了所有的事情。 “杀荣王本不在我的计划之内,和燕王请假回家修整祖坟也是确有其事。”刑雨看了一眼李弘冀,目中露出感恩之色,“燕王对待属下一向真诚,听闻我家中祖坟雨后坍塌,不仅准了我的假,还给了我一笔银钱,让我放心回家。可我到广陵后还没回家,就在街上听到一群郎君在议论荣王,不仅夸他学识渊博,还夸他亲厚善良,是皇子中最好的一位。甚至到后面,竟然还说圣人和太子早有约定,待太子即位后,就会立荣王为太子,将来继承大统!我本以为这些不过是富家公子之间的酒后之言,虽然有些不悦,可也并没有太往心里去,不过是替主子鸣不平罢了!我家大王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对待部署也同样亲厚,又知人善用,哪样比那荣王差?可就因为一直驻守在外,又不被圣人宠信,这京中众人就只知荣王,不知燕王!” 刑雨无奈的笑了几声:“若是只有那一次,我也不会对荣王起了杀心!可后来的几日里,我总能听到这样的言论,不论是茶肆、酒楼,甚至是街边,都能听到这样的议论!我虽然是阉人,可也知道民心所向。我怕长此以往,这些议论成了真!那我的主子怎么办?难道要对自己的弟弟俯首称臣不成?” 望舒听到这里,眉头越皱越紧,这样的流言看来不只在金陵城里传播,甚至广陵都能如此热议,若是说无人推波助澜,她可真是一点儿都不信。 “所以,我也顾不得修缮祖坟的事儿了,拿了钱委托给工匠,自己就偷偷来了金陵。在金陵城的几日,我日日都能看见荣王和世家公子聚会的场面。那可真威风啊!他们在这里赛诗赏画,品茶闻香,日子过的好不快活!可燕王呢?每日不仅是公务缠身,就连训练新兵都是自己亲自来,寒来暑往,从不懈怠!可这金陵城里,又有几个人还记得他的功劳?不过一个什么苦都没吃过的嫩皮皇子,竟然被捧着敬着到了如此地位!我不服!” “就因为这些?你就起了杀心?”望舒痛心的看向刑雨,“我阿兄自小就爱好诗文,他参加雅集,就是不欲参与朝政之事。这么多年来,我阿兄从未想过要与大兄争锋!相反,他一退再退。阿耶给的郡王封号他几次推辞,一心只想做个乐安公。可你为何连这样的他也不放过?” 刑雨看了一眼望舒,又重新低下了头,此时他也不想去想自己究竟有没有杀错人,因为杀了就是杀了,即使后悔也于事无补:“要杀荣王,并不容易。他身边的守卫日日跟着,王府里更是守备森严。我想了几日,觉得若想成功,只能将他引出来再动手。而且为了不连累燕王,我必须置身事外,所以,一场意外,再好不过。” 刑雨看向何以南:“可要想将荣王给毫无痕迹的引出来,我还需要一个内应,而且这个内应还必须是王府中地位不低的人。我在王府周围潜伏了数日,终于有一日,看见了出府的何氏。燕王当初还在广陵驻守时,曾经和何家姊妹有过数面之缘,我当时就对何氏的身份起了疑心,但因为与我家大王无关,我也就没将此事告知燕王,但我也知晓何孺人一直倾心于我家大王,所以我知道此人就是此事最好的突破口。于是,我让人去查了何家的旧事,也查到了薛嬷嬷的身份,就此验证了我的猜测。在何氏第二次出府时,我就找上了她。以身份威胁,又以燕王利诱,让她帮我做事。本来,我以为这事儿要废些功夫,毕竟她如今已经是荣王的孺人。但我也不担心她会告发我,毕竟她还害怕我将她的身份曝光。可我没想到的是,她只是略微思考了下,就答应了我的要求。” 听到这里,殿中之人齐齐看向何以南,眼中全是痛恨。 “何氏按我的要求,很快就将荣王引到了紫金山,可令我没想到的是,一同外出的竟然还有荣王妃。可我买通的轿夫只有一名,当时我还以为此次计划要失败了。却没想到,阴差阳错下,效果竟然出奇的好。虽然荣王妃上了那顶有问题的轿子,可荣王为了救王妃,竟然不惜只身犯险。而且就连老天都在帮我,一场大雨,不但让那场意外发生的毫无痕迹,更是引发了荣王体内的寒症,导致他伤病交加下一命呜呼。” “啪!”李璟的拳头直接砸在了桌案上,一声惊响,满堂皆静。 望舒的眼泪早已干涸,此时双眼通红的看着刑雨和何以南,恨不得将此二人碎尸万段。 萧俨叹了口气:“那你又是如何毁尸灭迹的?” 刑雨笑了笑:“本来我以为一切都完美的过去了,可谁料自永嘉公主回京后,就多番怀疑,还让程右领四处探查。我担心查到燕王的头上,就问何氏要了个方子,找人下在了小主子身上,阻止了燕王进京。后来,我担心狱中的轿夫招供,虽然不是我亲自找的他,可万一的可能我也不愿意发生,就又联系了何氏,她给了我迷药的方子,就这样,我先是买通了狱卒,杀了那轿夫,还做成了畏罪自尽的假象,后来那狱卒也被我派人给杀了,尸体就丢在了乱葬岗。还有轿夫一家,也被我烧死了。” “最初是否也是你派人阻拦消息传到庐山?并且派人追杀我的侍卫碎玉的?”望舒上前一步追问道。 刑雨闻言有些迷惑不解,摇着头说道:“公主的话,小的不知。我做的所有事都已经交代了,至于阻止公主回京,并不是我做的,毕竟我人手有限,能顾得上金陵城里的事就已经不易了。” 望舒转头看向李璟,李璟的眉头也同样紧皱,事情查到如今,看似一切真相大白,可暗中好像还有一只大手推波助澜,这只手若不抓出来,这件事就没了。 “程喻,所有在案人员可都已抓获?” 程喻躬身回复道:“禀陛下,刑雨一行人中,除一人逃脱外,其余人都已归案。” “竟然还有一人逃脱?”李璟惊讶的问道。 程喻黑脸一红:“此人名叫徐大维,此次并没有随行进京,而且据微臣派去润州的属下回禀,此人也并未回到润州。” “徐大维?”刑雨吃惊的抬起了头,片刻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有何不对?”萧俨上前一步追问。 刑雨自嘲一笑:“他是我派去轿夫家放火之人,我说呢,那晚药材已然用尽,怎会在客栈中还有留存!原来竟然是着了道!撤退时我们几个人是分批走的,可我们其他人回到润州几日了,也不见他踪影,原本我还以为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竟怎么也没想到……”说到这里,刑雨忽然大惊失色的看向了李弘冀,并向他跪行了几步,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大王,是我错了!我给大王添麻烦了!” 说完,又看向李璟和萧俨:“陛下,细细想来,我听到那些流言,也都是在徐大维的建议下才去了那些地方,在我耳边不着痕迹加重我杀心的也是他。还有,杀荣王的建议也是他提出的!” 第106章 远未结束 李璟咬牙切齿的说道:“徐大维!给我查!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此人!” 看着颓然坐在地上的刑雨,还有仰头闭目痛心疾首的李弘冀,望舒心中一片茫然。查到今日,竟然也只是逮到了表面的凶手。那藏在这些事情背后的人,又究竟是谁呢? “圣人,何将军的夫人于氏在宫外求见。”守门的小内官小跑着进来禀告。 这声禀告彻底打断了望舒的思绪,看向双眼含泪的何以雅,望舒安抚性的紧了紧扶着她手臂的双手。如今还是眼前的事情更重要些,至于以后,一步步来吧,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 “于氏?她来做什么?”李璟不解的问道,一个外臣的发妻,虽然是亲家,可何敬洙又不在京中,一个臣妻求见自己,那自己是见还是不见呢? “阿耶,是我来之前派人去请的何夫人。”望舒上前一步开口解释,“今日这事儿,毕竟关系到何府的女娘,还是有何家人在场的好。如今何将军还在楚地前线,即使何孺人她犯了大罪,阿耶也要顾及些何家的颜面。女儿觉得,要处置何孺人,还是要和何家通通气的。” “永嘉说的对。”李璟点了点头,“让于氏进来吧。” 和记忆中的一样,于氏一脸精明的样子,若不是已经知晓了于氏的性格和为人,望舒还真是想不到在这样一副面孔下竟然生了个如此简单的性子。 看于氏向李璟行了礼,又冲着李弘冀和自己福了福身,这才一脸心疼的看向了自己的女儿何以雅,竟然是连一个眼神都没给那何以南。 “阿娘。”何以雅即使再坚强,在经历了接二连三的打击后,那委屈的心情在看到母亲时,还是忍不住一泻而出,抱着于氏就哭了起来。声音不大,可那绝望的神情却让看者流泪。 “阿雅!”于氏抱着女儿,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了一刻后,才终于看向了一直跪在殿前的何以南,眼中的神情恨不得将其扒皮抽筋。 “何夫人,想必在你来之前,已经知晓了大概吧。”李璟叹了口气。 于氏点了点头,将怀里的女儿扶正,又擦了一把她的眼泪,这才沉声说道:“公主派去何府的嬷嬷已经和我说了。是我们夫妻俩没有教育好孩子!陛下如何责罚,我们都没有半句怨言。可阿雅无辜,望陛下看在荣王的份上,能厚待阿雅!”说完,于氏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 李璟尴尬的看向望舒,眼神询问着:你的人究竟和这何夫人说了什么?怎么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好像我会打杀了他们一家人似得!莫非我是个昏君不成?! 望舒此刻也是尴尬极了,她非常确信严端仪的可靠,所以她亲自派去办事的嬷嬷,也一定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不会连话都传不清楚的。不过嘛,现在想想,也许就是因为太聪明了,说话间可能没有说的太过于露骨明白,以至于让这直肠子直心眼的何夫人……误会了…… “何夫人。”望舒想通后急忙上前一步,亲自将于氏给扶了起来,“阿耶何时说过要降罪何家了?不说何将军战功赫赫,何姊姊更是我嫡亲的阿嫂,是我阿耶的息妇,说到底我们都是一家人。若因为何家二娘一个人做错了事,就降罪整个何府,我阿耶岂不是成了昏君?又置正奋战在楚地的将士于何地?” 于氏听着望舒的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急忙红着脸摆手道:“我……我……” 望舒笑了笑,挽着于氏的手臂继续道:“我知道何夫人一定是因为何家二娘的作为,一时过于羞愧,才如此自责。不过我阿耶一向是非分明,自不会因她一人的过错,就株连无辜之人的,何夫人万不可再如此说了。” “好!好!”于氏闻言连连点头,眼中也感激的看向望舒。 “何夫人,令爱做的事情,在普通人家都是死罪,更遑论是皇家。”李璟淡淡的开口道。 于氏虽然不喜欢何以南,可无论如何,何以南都是何家的女娘,如果真被定了死罪,于何家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情,不说会连累自己女儿和儿子的名声,就是以后孙女们长大了,都很难找夫婿。试想,谁不担心自己的郎君被枕边人给害了呢?那可是最不设防的亲人啊!可这有一就有二,何家能出一个这样不知轻重的女娘,难保不会出第二个呀!是个正常人,都会如此想吧。 于氏心思简单,却也不傻。想到这里立刻一身冷汗的跪在大殿中:“陛下!我心知二娘做的事天理难容!就是陛下真的赐了她死罪,那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求陛下看在我家郎主和大娘的份上,给我们何家留一丝颜面吧!”说完,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趴伏在地上没再起身。 李璟叹了口气:“何卿刚在南边打了胜仗,为我大唐立下了汗马功劳。从情理上讲,我应该善待他的女儿。可弘茂……”李璟眼睛通红的看着殿中的于氏,左手抬起用力捶向心口,“他是我的儿子啊!” 听着李璟悲怆的话语,于氏的头趴的更低了:“陛下,我不求您能给她留条活路,她就是死上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足以弥补她的罪过,我只求您能给何家留一份颜面!” 李璟悲恸的擦了一把脸,叹了口气后终于点头说道:“看在何敬洙的面子上,就让她病逝吧!” “谢陛下隆恩!”于氏终于松了口气,感激涕零的又给李璟磕了头。 何以南听着自己既定的命运,却忽然笑了起来,看着于氏轻声说道:“你终于如愿了!是不是?我阿兄、阿弟、阿娘,都死在你的手中。如今,你终于再也不用看到和我们有关的一切了!夫人,您可满意了?” 于氏痛恨至极的看向她:“他们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满意什么?没错,我是恨不得你阿娘从未出现过!怎么?她破坏了我的生活,我难道还要喜欢她不成?我又不是圣人,做不了那等只要面子的蠢事!可要说我害了他们的性命,我也是万万不敢认的!我于凤兰虽然不是个聪明人,可也绝不是你口中的那等恶人!我一生敢作敢当,无愧于心。倒是你,做了那么多恶事和蠢事!等你下去见了你阿娘,你有脸和她说吗?” 何以南嘲讽的看向于氏:“都到这时候了,你还不承认!说什么无愧于心,真是笑话!” “我没做过,为何要承认?”于氏白了她一眼,真心觉得她蠢不可及。 看着于氏一脸坦荡的表情,何以南脸上的表情先是僵了一下,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却在下一刻使劲儿摇了摇头,红着眼睛看向于氏吼道:“你个毒妇!除了你还能有谁!就是你!都是你害的!你妒忌我阿娘得阿耶宠爱,担心我阿娘抢了你的位置,又怕我兄长和弟弟长大,盖过你儿子的风采!所以你就害了他们!是你!一定是你!” 于氏懒得和她多说一句,走到何以雅身边,看着自己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如今瘦了许多,立刻就红了眼圈:“阿雅,我们走。” “阿娘,等一下。”何以雅冲着于氏摇了摇头,转身看向何以南,“女儿还有些话想对她说。” 于氏虽然觉得很没有必要,不过一向爱重女儿的她也没有反驳何以雅的话。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没错?”何以雅看向何以南。 “我替母报仇,何错之有?”何以南不屑的冷笑一声,眼神中满是倔犟。 “那弘茂呢?”何以雅轻轻的问道。 听见那句轻飘飘的仿似没有重量的“弘茂”二字,何以南却难得的语塞了,仿佛千斤重的压在她心头。没错,她确实爱的另有其人,可他也真的救过她性命,他聪明、善良、亲厚,是个不折不扣的君子。虽然他也不爱她,可却一直待她很好,从未因为她是侧室就不尊重她。相反,他待她如友,知她、信她。她曾几次在深夜里假设过,若是她年少时先遇到的是他,那是否一切就不一样了?又或许,早在她自己没有意识到之前,她就已经爱上了他…… “我对不起他。”何以南闭上眼睛,终于流下了一滴泪,“其实……” 可究竟其实什么,何以南却没有再说下去。 李璟看了眼殿中的众人,想起自己那早逝的爱子,忽然感觉到一阵疲累。 “萧俨、程喻,这件事情的疑点,你们继续查!什么时候查到什么时候结案。至于目前已经归案的人,何氏赐毒酒,秘密处决。其余人等,先关起来,待徐大维归案后,再行审理、量刑。” “是。” 走出昪元殿,望舒抬头看向天空,事情还未结束,却不知还要多久才能真正还阿兄一个公道。 肩膀上忽然搭上了一只大手,望舒回过头:“大兄。” 李弘冀看着妹妹眼神中的悲恸,想要安慰,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不管怎样,都是自己的人害死了李弘茂,如今的他,又有什么立场说这些。让外人听起来,好似在说风凉话一般。 望舒好像看懂了李弘冀心中的想法,仰起头冲着他笑了笑:“大兄,我没事。我不会再哭的,你放心。而且……阿兄的事,不怪你。” 一声“不怪你”,险些让李弘冀落下泪来。 在昪元殿中,自开始那几句话后,他就再没敢说一句,只是因为有一刻他从李璟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责怪。虽然李璟口中说此事“与他无关”,可心中却已然怪上了他。说到底,这事儿确实是因他而起。可他多希望,自己的父亲能信任他一回,能偏爱他一回。可在看到李璟眼中的神情时,他的心还是凉的透透的。 “不怪你”这句话从望舒的口中说出,李弘冀知道,望舒是真的没有怪他,因为她的眼神一片清澈,清澈之余还有温暖。 “嗯。”李弘冀哑着嗓子点了点头,笑着摸了摸望舒的头顶,“还要回王府?” “我想再陪阿嫂几日。”望舒看着另一边正被于氏抱着安慰的何以雅,笑着说道。 李弘冀点了点头:“这段时间回不去润州,若是有空,可以来我府中。你大嫂和阿宝,都很想你。” 望舒闻言,笑着点头应下了。 回荣王府的路上,望舒和何以雅坐在一辆马车上,彼此间却一直默默无语,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 一直到路程过半,何以雅才沙哑着声音轻轻说了一句:“她原本想要害得,只有我……” 望舒叹了口气,将手按在了何以雅的手背上:“阿嫂,莫要想那么多了。也不要再说什么连累的话!真要算起来的话,若不是刑雨先对我阿兄起了杀心,你也不会被牵连进去。” 何以雅感激的抬起头看向望舒:“永嘉,多谢你。”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逝者已矣。阿嫂,我们都要带着对阿兄的爱,继续生活下去,而且,要快乐的生活下去。” 何以雅紧紧握着望舒的手,点了点头。可目光中还是有着许多难以言喻的东西闪过。 “永嘉……” “嗯。” “你说……阿南的兄弟和阿娘……到底是谁……” “阿嫂,这些事不要再想了。”望舒打断了何以雅的话,“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何以雅叹了口气,将目光移到车窗外,眼神中有些迷茫,久未消散。 荣王府的事情已了,望舒又陪了何以雅几日,见她情绪慢慢的好转了起来,就又请吴廷绍给她把了脉。 “太医令有话直说吧。”何以雅见吴廷绍给望舒使了个眼神后,笑了笑说,“如今,也不用顾及许多了,就算是生不了孩子也没有关系,反正以后我也不需要了。” 这话中含着一丝悲凉,让望舒在心中叹了口气,冲着吴廷绍点了点头。 “王妃的身子毁于这日复一日之中,如今就如那千疮百孔的蚁穴,虽然外表看着无碍,却再难修复如初。”吴廷绍摇了摇头,“不过,若是好好调养,于性命还是无虞的。” 望舒看着何以雅清瘦的面容,想起她曾经的飒爽英姿,不自觉地脸上就带出了难过来。 何以雅轻笑着拍了拍望舒的肩膀:“我没事。太医令不是说了嘛,于性命无虞。你放心,我会好好听话,好好调养,再不会生出寻死的念头了!我还要代替弘茂陪着你呢,要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出嫁,看着你生养一大堆的小崽子!到时候,我也能做舅母了呢!” “阿嫂!”望舒听着何以雅越说越不像的话,小脸一红。 何以雅却笑的更大声了:“好了好了!不过我说真的,如今你阿兄也不在了,于我来说,那些都不重要。唯有你,知道吗?” 望舒点了点头,拉着何以雅的手,埋首在她怀中:“阿嫂,你一定要好好的!” 轻轻抚摸着望舒的黑发,何以雅郑重承诺着:“好。” 第107章 情同姊妹 仲冬时,金陵城落了一场雪。雪花不大也不密,还未落到地上就化作了水,湿答答的,和泥土混在一起,原本的洁白就生出一种脏污的感觉。 望舒百无聊赖的待在房间里,就着大开的窗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发起了呆。 香雪进来时,瞄了一眼为寒风大开着方便之门的望舒,无语的叹了口气,紧了紧身上的棉衣,转头又烧了壶热水,将望舒手边的已然冰凉的茶水换了一杯热的。 “呦!这是要怎么着啊?”一声好听的女声在外间响起,“怎么感觉这屋子里竟然比外面还要冷啊!” 望舒听见这一道声音,面上笑了笑,伸手关上了窗子,从榻上挪了下来。刚站直,就看见从屏风处转过来一道娇俏的身影,一身正红色的棉衣裙外罩着一件纯白色狐狸毛的大氅,衬托的原本就已经十分美丽的面容上唇红齿白的,好看极了。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望舒一边从香雪手中接过暖炉,一边笑着塞给了来人。 “我一早就随母亲进宫了,在皇后那里耽搁了一些时候,要不然早过来了。”来人一脸灿烂的笑容,接过暖炉搂进了怀中,也不解大氅,直接就坐在了窗边的榻上,瞪着望舒说道,“你这屋子怎么跟冰窖似得!难不成是皇后和贵妃都克扣了你的碳不成?” 望舒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我不冷。” “你不冷!她们冷!我冷!”来人狠狠瞪了眼望舒,“你这屋子里可不是只你一人!” 望舒看着香雪几个身上厚重的棉衣,这才明白了过来,笑着摇了摇头:“点上吧,以后不用停了。” 香雪笑着点了点头,叫上几个粗使丫头一起将碳炉子抬了过来,又将望舒专使的银丝碳取来,将那一直冷着的炉子给烧了起来。 看几人麻利的一顿操作又退出去后,来人点着望舒的额头恨声道:“你以前不是挺善解人意的么!怎么这出去了一趟,还学傻了呢?” 望舒无奈的扒拉下来那根在额头上作恶的手指:“新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什么也不愿意想,就想这么坐着发呆。” 徐珩看见望舒懒洋洋的样子,心中也不由叹了口气:“永嘉,我知道你的心情,也明白失去亲人的悲痛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过去的。你虽然表面上看着比谁都更早走了出来,可熟悉你的人知道,你心里一直都没过去,都压在里面。你累不累!平日里你劝解别人时都是一套一套的,怎么每每轮到自己时,就都无用了呢?你一直都很聪明,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自己这样是不对的。我们都在为你担心!你知道我为何在寿昌宫耽搁了许久吗?” 望舒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皇后一直拉着我说话,让我多来陪陪你。她很担心你。”徐珩拉起望舒的手,“还有贵妃,我一进宁音殿,贵妃就亲自迎了出来,还一直将我送到你院外,几番叮嘱我,让我好好劝劝你。你可知,大家都在为你担忧?要不是永安最近有些事,不能频繁进宫,她更是恨不得日日来这里陪着你!” 望舒抬头看向徐珩:“永安?她怎么了?” 徐珩笑了笑:“你的关注点永远和别人不一样!我在说你!” 望舒撇了撇嘴:“我没事,就是没什么力气,不想动罢了!”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啊!”徐珩恨铁不成钢似得怒瞪着望舒,“你可向来是个皮猴子!坐不住一刻的!” 望舒无语的白了徐珩一眼:“我长大了,行不行?” 徐珩直接气笑了:“行!长大了可以!若你觉得自己长大了就翅膀硬了,不用管那些关心你的人,那就随你好了!” 望舒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这劝人的法子永远别出新裁!” 徐珩捂着嘴笑了起来:“你管我!好用就成!” 望舒无奈的看向徐珩:“你还没说,永安到底怎么了?” 徐珩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你知道的,今年初,四舅母给她定了亲,袁家的九郎。” 望舒点了点头:“嗯,我知道。她还专门写信告诉我了。说那袁九郎气质高洁、文采斐然,在金陵城里的青年才俊里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一号人物了。还把他很夸了一顿呢!我还觉得奇怪呢,永安才多大?四叔母怎么如此早的就给她定了亲呢!” 徐珩笑了笑:“四舅母也是怕错过了吧。氏族子弟,教养自然都是一流的。除非是真的蠢笨,若不然怎么都能看得过去!不过这袁九郎在他们这一辈中也确实算是出众的!若不是如此,四舅母也不会如此早的就定了下来。也是怕如此好的人才,争抢的人自然也多。万一因为自己的矜持错过了,永安以后找不到更好的,再后悔。” “既然如此,那永安她?”望舒疑惑的看向徐珩,既然千好万好,永安又有什么事情? 徐珩叹了口气:“袁家家教一向严格,在江南几个世家中都是出了名的。可四舅母一向养尊处优的,以前又不怎么和他们这样的人家来往,哪里知道里面这么多门道!只是看着那袁九郎人品贵重,那袁家主母处事也公道,就趁着世家如今正有意和皇室交好,将这亲事给定了下来。可时间久了,接触的多了,才知道袁家的规矩极大,对女眷的要求也极多。” “他们限制永安的行动了?”望舒挑着眉问道,这不还没成亲呢嘛?他们管得着么? “呵呵……”徐珩冷笑了两声,“那些氏族的弯弯绕绕多的惊人,他们又怎会明说!不过是在街上看到了永安几次,就明里暗里找了四舅母几次,次次不说永安,可次次都说着女子应该如何如何,叫四舅母面上好生难看。气的四舅母都恨不得和他家退亲了!” “那就退啊!怎么?永安还能愁嫁?”望舒生气极了。 徐珩叹了口气:“四舅母也想退!觉得大不了就撕破了脸,反正她也不怕!只要永安以后不受这番罪,她就豁出去了!哪怕江南士族以后都不和她来往了,她也不在乎!” “合该如此!”望舒不住的点头赞同。 “可永安她不同意!”徐珩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右手也气愤的握起拳狠狠的砸了下桌面。 “啊?”望舒有些傻眼,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结果,“永安她……为何不同意?” “她说非袁九郎不嫁!” “……” 两人俱都沉默了片刻。 “永安她……”望舒无奈的抬起头看向徐珩,“她真心喜欢上袁九郎了?” 徐珩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刚结亲时,她并不十分愿意,觉得就没见过那袁九郎几次,为何要嫁给他!还是我劝了几回,说也许熟识了以后就好了呢!结果她还真听进去了。”徐珩后悔极了,重新睁开的眼睛里尽是懊悔之色,“打听到袁九郎的诗会地点,永安扮作小厮偷偷去过几次,和那袁九郎见了几面。自此后,她就再也没说过不愿的话了!可我怎么也没想到……” 望舒又按上了徐珩的手,朝她咧了咧嘴:“新城,你是好意。我知道。” 徐珩叹了口气,笑着看向望舒:“瞧我们!我劝你,你劝我的!劝来劝去,徒增烦恼!” 望舒笑了:“我们是姊妹啊!本就应如此。” 徐珩也笑了:“是,我们是姊妹!是从小一同长大的表姊妹,更是心灵相通的好朋友!” “走,我们去找永安。”望舒站起身,朝门外唤道,“香雪,帮我更衣。” 两人先去了皇后处,禀明了目的。钟氏见望舒面上终于有了纯粹的笑容,心里也高兴,更是直接点了头,同意了她的出行。 坐上出宫的马车,望舒无奈的看向自己的跟屁虫:“你直接跑来这里,和阿娘阿姨她们说了吗?” 阿实紧紧抱着望舒的手臂,讨好的笑着说:“说了呢!我下了学一回去,姨娘就说阿姊你去了阿娘那里,可等阿实跑过去,阿娘又说你要出宫,阿实好不容易在阿姊出宫前跑到这里呢!腿都酸了呢!”说着,还撅起嘴巴撒起了娇。 “就会和阿姊扮可怜!”望舒才不信这个小鬼头,笑着掐了掐他的小脸蛋,“你跟着我二师父也练了一年的武了,这点儿路程,还不够你平日里训练的十分之一吧!” 说到这里,阿实脸上的表情更加可怜了:“阿姊!二师父太狠了!他一向疼爱你,你帮阿实和他老人家说说啊!每日里那么累,阿实回宫后腿都打颤呢!” 望舒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弟弟的额头:“才打颤而已!阿姊当时回宫,好几次都是差点儿爬回去的呢!你这才哪到哪啊!你不是想要练成绝世武功嘛,不吃苦如何绝世?” 阿实自小就听望舒的话,听她这么说,也不再叫苦,反而点着小脑袋直说:“阿实知道了!阿实再也不怕苦了!明日就和二师父说,我也要爬着回去才成!” “你这个小崽子!”徐珩笑的不行,指着阿实直摇头。 阿实冲她做了个鬼脸,又往望舒的身边挤了挤。 “好好坐着!”望舒无奈的将他往外推了推,“你不是小孩子了!难不成你还想坐我腿上不成!” “哈哈哈!”徐珩看着二人你推我进,笑的前仰后合,指着阿实笑道,“我看他恨不得变成香囊,日日挂在你腰上才好!” 阿实闻言,不由自主的就将目光移向了望舒腰上系着的香囊,那样子好似真想就如那香囊一般,和阿姊日日不分离! 这副样子,倒是让徐珩和望舒一起笑了起来。 到了齐王府,见到愁容满面的齐王妃,望舒虽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可心中还是生出了强烈的惊讶来。要知道,出身自赵王府,从没吃过苦的王府嫡女,及笄后没多久就风光的嫁给了烈祖和元敬皇后的嫡幼子,一路顺风的做到齐王妃,她可从来都是心想事成的。所以在她的脸上看到这样的一副神情,望舒觉的不可思议的同时,也对那并不熟悉的袁府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厌烦情绪。 “四叔母。”和齐王妃见了礼,望舒和徐珩一左一右的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阿实依旧腻在望舒身边,仿佛挂件一般。 “永嘉、新城。你们帮我劝劝永安吧。她……”似是觉得这事情说到底错在她,没扫听清楚就给小女儿定了亲,如今到了这番田地,也是让她无言面对,那张曾经最爱笑的眼睛变得红彤彤的。 “四叔母,你别太担心了。”望舒安抚着齐王妃李氏,“永安不过是一时迷了心窍,等我们好好劝劝她,也许她就能想明白了。” “嗯,对。”齐王妃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着望舒的手,“永安她从小就听你的话!你去和她说,她一定会听的!” “四舅母,我们会尽力的。”徐珩在一边叹了口气,“但是,您也要想好,如果永安一直不同意退婚,那要如何办?” “她……”齐王妃咬了咬嘴唇,也知道徐珩说的在理。虽然李静怡自小就喜欢望舒,可如今她一心扑在袁九郎身上,还能不能听见去望舒的劝告,谁都不敢打包票。 望舒心知徐珩的话,是怕万一自己劝不动李静怡,让李氏期望变失望,对自己心生怨怪。遂也不反驳,只是反过来握住了李氏的手:“新城说的没错,四叔母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若是永安执意要嫁,我们又要怎么办?” 齐王妃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不论如何,我都要把袁家的亲事给她退了!我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女儿跳进火坑!” “阿娘!我不同意!” 看着闯进来的李静怡,齐王妃愤怒的看向跟着她跑进来的婢女和婆子:“谁让她出来的?连个人都看不好了是不是?” 一群跟着的婢女婆子纷纷跪了下来:“王妃恕罪!我们实在拦不住县主,又怕伤了主子,这才让县主闯了出来。” “一群没用的东西!”齐王妃恨声说道。她本来将李静怡给关了起来,就是怕她再偷跑出去见那袁九郎。可如今她人还在家坐镇呢,下面这帮人就看不住她,若是她哪日有事出府去了呢?想到这里,李氏更加坚定了要赶紧退婚的心思。 “阿娘,你别怪他们!”李静怡红着眼睛说道,“是我非要出来见您的!也幸亏我来了,要不然还不知道您要背着我强行退婚呢!” “你这说的什么话!”李氏愤怒的拍了下桌子,“什么叫背着你!婚姻之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一个小辈插手的道理!” 李静怡闻言呵呵笑了两声:“是啊,您说亲时就没经过我的同意,自然是觉得退婚时也不用经过我的同意!我不过是一个女娘,就不应该有自己的想法,是吗?” “你!”李氏被李静怡的一番话说的差点儿背过气来,指着她说不出话。 “永安!”望舒眼看着母女俩越说越不像话,急忙站起来阻止道,“你说的什么气话!” 徐珩也急忙帮李氏抚着后背:“四舅母你别生气,永安只是一时想不开,您别听她的胡话!” “堂姊,你怎么能这么和你阿娘说话呢!”就连阿实也觉得李静怡的话很是不妥,皱着眉看向了这个从他小时就和他抢夺阿姊的堂姊。 虽然被望舒和徐珩劝着,可已经自责了好些日子的心情还是被女儿的一番话给勾了出来,李氏红着眼睛颓然的坐在椅子上,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朝着二人摆了摆,低声说道:“都怪我!若是我能再仔细些,若是我能再和他们多接触接触的话,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都怪我……” 望舒和徐珩见一向要强的李氏竟然在几个小辈和下人们面前露出了这样一副姿态,心知她真的是伤心到了极点,顿时有些不赞成的看了眼一脸倔强的站在那里的李静怡。 “你们先下去。章嬷嬷,帮王妃倒杯热茶来。”望舒冲着李氏身边的章嬷嬷眨了眨眼睛。 后者顿时意会,还将外面的一众仆妇都带了出去。只留下望舒、徐珩和李静怡三人。 也许是第一次见到母亲这样的神情,李静怡倔强的神情也渐渐变了,眼睛里露出一丝愧疚和难过。 “阿娘,我不是故意惹您生气的。我只是希望您在做任何事之前,都能听听我的意见。我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情感,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事都由您操办的小女娘了。”李静怡走到李氏身边,蹲在她腿边轻轻的说道。 第108章 非他不可 李氏看着女儿光洁的额头、挺俏的鼻尖,还有樱红的双唇,心中更是觉得一阵阵后悔,如此好的女娘,若是真的进了那袁家的门,还不知道要如何被暗暗搓磨呢!虽然永安有县主之尊。可在那些传承了百年的世家里,根本不够看的。若往上数,嫁过去的公主也不是没有过。而且,依照袁家的规矩,女儿嫁过去后非要事不得外出,也许自己以后就只能在宴席上才能看见女儿了,那如何能行?永安自小就是被自己和郎君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就连家里的几个小郎君都处处让着她,养的她心思单纯得很,又什么苦都没吃过。以后她一个人在那深宅大院里过活,就是有了委屈都没处诉……想到这里,李氏的眼泪更如那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了满地,自己挑来拣去,最后竟然就给女儿挑到这样一个火坑不成? “四叔母,您先净下面吧。”看见章嬷嬷带着李氏屋子里的两个大丫鬟端着面盆走了进来,望舒将李静怡扶了起来,对着李氏劝道,“看时辰,四叔父也该下朝回府了,还有从峻和从屹也该下学回来了吧,让他们看见您这副样子,可如何是好!” 听见望舒的话,李氏抬眼看了看日头,确实不早了,遂急忙点点头,拿帕子先擦了擦泪,任由章嬷嬷和婢女们给自己整理着仪容。 李静怡站在一边,也没再说话。 待一切整理妥当,望舒和徐珩对视了一眼,对李氏笑着说道:“今日还要叨扰四叔母了,我们俩的午膳就和永安一起用了!好些日子没见,我们姊妹三人也有不少话要叙呢!” “好。”整理妥当的李氏又恢复了一府主母的样子,除了眼睛还红红的,其余已经再没有之前的痕迹,“你们在齐王府用饭,叔母高兴还来不及呢!你们就陪着永安去她房里玩吧!我这里不用你们陪着。” “四叔母,阿实想吃梭子蟹!和上次一样,要清蒸的,配上蘸料,鲜美极了!”阿实在一旁似乎口水都流了下来。 “好好好!四叔母给阿实准备去!”李氏爱怜的掐了掐阿实的小脸蛋。 望舒和徐珩笑着福了福身,拉着李静怡的手,并排往李静怡的院子里走去。 看着几人的背影,章嬷嬷不由感叹道:“时间过的可真快,上次看见她们三人一起在王府里并肩前行,还都是小孩子的样子呢!这一眨眼,竟已经都出落成花季少女了!要老奴说,您也不必过于自责,任是谁都难保不会被袁家那老媪给骗到,那种人家平日里一副慈祥端方的模样,谁知道竟然是个如此斤斤计较的人!而且还长了副狐狸心肠,让那袁家小子明里暗里的接触咱们家县主,将小女娘的心给哄骗了去!呸!真是下作!” 李氏也赞同的点了点头,恨声道:“我就是被那老太婆的模样给骗了!在盛唐那里见过她几次,都以为是个好相处的,谁知道竟然是这副模样!就连盛唐如今都不好意思见我了……”李氏手中的帕子紧紧绞着,像是下一刻就要绞坏了一般,“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还是想办法怎样将事情解决的好!说实话,我是真想退婚,可永安这副样子,我也狠不下心来。你说,我若真不管不顾的将婚事退了,我是王妃,可以厚着脸皮不管别人的看法,可永安怎么办?她以后要如何见人?” 章嬷嬷心中也觉得不好办,确实如齐王妃所说,他们虽然是皇室,权利滔天,即使是退婚,袁家也不敢二话,只能硬着头皮接了退婚文书,可那袁家也不是说不出名姓的人家,那是江南八大世家之一,虽经历了唐末乱世再不复当时盛景,可饿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如今的几个江南世家更是几乎拧成了一股绳,若真是撕破了脸,以后自家县主在这江南地界的日子也不好过。 “王妃,老奴觉得,若是不退婚的话,让他们出去单过呢?”想了半天,章嬷嬷忽然开口提议,“不在袁府中生活,离那老太婆远远的。” 李氏闻言,目中一亮。 此刻,李静怡的房中,望舒和徐珩也在一唱一和着,却丝毫没提那袁府的事情,说的都是望舒这一年中所做的一些事情,包括在庐山的日常,还有五指山的经历。 李静怡刚开始因为心情沮丧有些兴致缺缺,不过随着望舒的讲述,还有徐珩和阿实在一边不时发出的惊叹,也不由自主的被望舒吸引了全部心神。 “之前在信中知道你拜了琢玉先生为师,我真是替你高兴极了!”李静怡笑着说道,紧接着又垮下来脸来,“后来知道你去了五指山,去了洛阳城,我就羡慕的很。不过竟没想到,你在外面的经历竟然这般惊险,你每每写信都是报喜不报忧,是不是不将我们当姊妹了?” 望舒笑了笑,轻轻抬手覆上李静怡的手:“是我不好。可我离金陵甚远,就算将那些不好的事情告诉了你们,也不过是徒增你们的烦恼罢了,于事无补不说,还让你们白白担心。我就想着,等事情都过去了,我亲自回来了,在一一讲给你们听。” 听望舒这么说,李静怡的脸色才好看了许多,不过还是撅着嘴巴不依道:“不管怎样,以后都不许再这样了!你告诉我们,就多一个人帮着你想办法!我可能不太聪明吧,可新城聪明啊!” 徐珩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来,拿手指点着李静怡的额头:“你呀!也是真有自知之明!” 李静怡瘪了瘪嘴巴:“没办法!我就是心思简单,没你们那么多弯弯绕绕。不过,我也不笨。” 望舒也笑了:“我们永安当然不笨!只是不爱去动那个脑子罢了。忒麻烦了!” 听见望舒的话,李静怡再也忍不住了,笑着就冲人扑了过去:“好呀!连你也取笑我!” 闹了一场后,三人齐齐躺在了床榻上,小脸都红扑扑的,倒是像极了小时候的样子。 阿实见李静怡挨着自家阿姊,也急忙扔掉手里的果子,往两人中间挤了过去。 闹了半天,才又重新躺好。 “永安,你不想出去看看了吗?”望舒看着天花板轻轻的说道。 李静怡没有扭头,眼神却慢慢变得遥远了许多:“小时候总想着出去看看,和你一起,走遍这世间的每一处角落,去看长河落日,看大漠孤烟,看中原春色,看塞北草原……如今想来,这愿望着实是有些难以实现。其实江南烟雨也很好,这一年来,我看了南楼诗会,看了鹿苑雅集……虽然出不了这四四方方的金陵城,可我的生活依旧可以多姿多彩。我很喜欢。永嘉,新城,我知道你们想劝我,我也知道这世间好郎君多的是。可我的心就一颗,我心悦袁家九郎,再不会嫁给他人。若母亲真要退婚,大不了,我就一辈子不嫁人。” “永安!”望舒和徐珩闻言,直接坐起了身,看着她皱起了眉头,“你说的什么胡话!” 李静怡笑了笑,也慢慢坐了起来,眼神坚定:“我没说胡话。永嘉,你知道的,我自小就爱跟着你,你做什么我都觉得对。这一回,你能不能也站在我这边一次?” 望舒看着李静怡的眼神,心中剧颤:“永安……” 李静怡笑着转向徐珩:“新城,你自小就有主意的很,我一直很羡慕你,而且你运气也好,早早就有了心仪之人,还顺利的订了婚。可我不一样,我以前觉得那些小郎君都烦人的很,谁都不想嫁。阿娘给我看了许多朝中的人家,我都摇头不应,后来阿娘也慢慢的挑出了许多毛病,这些人家就都成了过去, 我一度很开心,觉得不用嫁人了真好!谁知道后来阿娘又看上了江南世家,我最初也是摇头不应的,觉得最后肯定和那些朝中的官家一样,就没上心。谁知道最后,阿娘竟然告诉我,已经定了袁家九郎。我当时就傻眼了,觉得怎么能这样呢?我都没同意啊!我和阿娘闹了一场,还是你劝我,也许以后接触了就喜欢了呢!” 徐珩一脸的愧疚:“永安,我当时……” “我才没有怪你的意思呢!”李静怡笑着打断了徐珩的话,“我很庆幸你和我说的那句话。后来,我扮作小郎君,偷偷去了南楼诗会,亲眼见到了袁家九郎的风采。我忽然就觉得,和这样一个人成婚,也并不是件难以忍受的事!后来,我又偷偷的跑出去见了他几次,竟然发现,每次回到家,我都会很想他。我才知道,原来心仪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感觉呀!你们别这样看着我,其实,他一直都不知道当时站在他后边的是我。阿娘以为,我是和他去私会了。其实我哪敢啊?不过是站在后面偷偷的看了他几次。他恐怕根本就没看见过我。” 望舒叹了口气,将李静怡抱在了怀里:“永安,对不起,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若是我在金陵的话……” 李静怡笑着打断了望舒的话:“说什么傻话!就算是你在金陵,你还能日日出宫陪着我管着我不成?新城也有自己的事情,而且我也长大了,我性子活泼,自小就爱偷偷出府玩,连阿娘阿耶都管不住我呢!” 望舒有些难过,虽然知道李静怡的话不假,可眼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陷入这样的困局,还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永安,就真的非他不可了吗?” 李静怡点了点头:“除了他,谁都不行。” 望舒和徐珩对视了一眼,却也都没有办法再劝什么,自进了这间房,每每两人想说什么劝慰的话,都能被李静怡打断,再说出让她们无法反驳的话语。就像一开始李静怡说的,她一点都不笨。 “永安,你知道袁家的规矩吗?”徐珩看着李静怡问道。 李静怡自望舒怀中坐直,笑着点了点头:“以前不知道,可后来阿娘回来说要退婚,我就找章嬷嬷打听了。如今,什么都清楚了。” “即使如此,你还是非他不可?”徐珩挑眉问道。 李静怡又点了点头:“我最开始也有些顾虑,我爱玩爱闹,更是在屋子里坐不住。我也怕我嫁到袁府,只能待在府中做金丝雀,最后闷的发了疯。可后来,我又想着,若是真如阿娘所说,将这婚给退了,找一家规矩少的嫁了过去。不错,我是可以外出了,再不会有人管着我。可我不会开心的,和离开袁九郎相比,我宁愿一辈子不出门。更何况,袁家只是规矩大,我只要做好了分内之事,年节里,还是可以出门的。而且,宫中的宴会,世家间的往来,也是可以出门的啊!又不是要将我关起来!” 看着李静怡纯真的眼神,徐珩叹了口气:“永安,你想的太简单了。你以为齐王妃不同意,只是因为担心袁府规矩大,你出门难吗?” 李静怡困惑的抬起头:“难道还有其他的吗?” 徐珩无奈的笑了笑:“齐王府一向生活简单,你没见过那些大家族里的勾心斗角,自然觉得袁府不过是规矩大些,认为只要自己守规矩就行了。可永安,袁府不是那么简单的,那种家族不说旁系,就是嫡系也是分了众多房头,盘根错节,关系复杂极了。在那样子弟众多的家族里,要想出头就要往上爬,那些人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你没见过那些手段,就连我都不敢说能在那种家族里过好了,我是真的担心你!” 听见徐珩的话,李静怡的小脸也变得煞白,眼神有些挣扎。 望舒拉着她的手也劝道:“永安,我知道你心仪袁九郎,可我听说他并不是袁家的长房孙,而是袁家三房的孩子。袁府老太太心疼小儿子,就想着找一个贵女帮衬三房。可依她的性子,她绝对不会让这孙媳妇真的压过了自己的孙子一头,所以在你嫁进府后,势必会想方设法的打压你,或者是当头一棒,或者是温水煮青蛙,不论如何,都不是容易应对的。我听说她不过是在街上见过你一次,就上府中来说些有的没的,想让你自如今开始就遵从袁府的规矩来过,就是迫不及待的已经开始了对你的打压。可这并不是她心急,只是她的试探。若是王府应下了,自然千好万好,说明以后不论她如何规矩你,都是有道理的。可若是王府不应,还要退婚,她也没有损失,不过是丢了一个不好控制的棋子,再换一个就是。而且,这退婚又是王府先提的,于情理而言,她都站得住脚,而且理亏的是齐王府。就算有人私底下议论她严苛,可也无伤大雅,豪门世族,规矩大些也是自然。她有千般理由可以将所有过错都推到你和你阿耶阿娘的头上。你仔细想下,你真的能在这样的手段下,讨得幸福吗?真的值得吗?” 望舒的一番话,成功的让李静怡沉默了下来,双眼中的挣扎也越来越明显。 眼见着有戏,望舒和徐珩终于稍稍松了口气,可还没等这口气完全吐出来,就被李静怡接下来的一番话将这口气直接噎在了胸口。 第109章 公主招婿 “永嘉,我自小就听你的。若是其他事,我一定就点头了。可这件事不行,我知道你们说的都是真的,也是真心为了我好。可是,就算如此,我也还是愿意嫁给袁九郎。是的,我的确被你们的话吓到了,可是我不想退缩,我还是想试一下。” “试?你要怎么试?这是婚姻大事,不是儿戏!输了怎么办?难道你以为还能重新来过?”徐珩气愤极了,忍不住直接冲着李静怡大声喊道。 李静怡却轻轻笑了起来:“试也好,赌也罢。我决心已定,再不更改。” “你!”徐珩气的眼睛都红了起来,指着李静怡说不出话来。 阿实看着李静怡,不是太明白她们几个人究竟在争论什么,就用自己小脑袋瓜使劲想了下,然后不甚在意的说道:“堂姊,不过是一个郎君罢了,这个不行,那就换一个不就行了?还有表姊啊,你也不对,就算是堂姊试错了,那也可以重新来呀!不过换一个夫婿罢了,有何不可?” 原本都快要争吵起来的李静怡和徐珩,包括在一旁的望舒都被阿实的大胆言论给惊到了。 “什……什么?换……换一个?”李静怡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 阿实却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嗯,换一个。就像宫里那些服侍我的人,我要是不喜欢了,那就告诉阿娘或者姨娘,换一个就是了。有何大不了的?” “阿实,你说的是下人,我们说的是夫婿,能一样吗?”徐珩翻了个白眼。 阿实却十分不以为意,摆弄着腰间的挂坠:“有何不一样,不都是人么?这整个江南地界都是我阿耶说了算。我们是皇家子弟,不过是换个把子人而已,又不是要他们姓名。” 李静怡和徐珩对视了一眼,齐齐看向望舒:“永嘉,这是谁教这小子的?该打!” 望舒却忽然福至心灵的看向了李静怡,半晌后,才开口道:“阿实说的话,倒启发了我!永安,你若非要如此,不然就单过吧。” 李静怡和徐珩听见她的话,都惊讶的抬起了头,只不过一个是震惊,一个是惊喜。 “对呀!”徐珩双手一拍,“我怎么没想到。” “单过?”李静怡有些不明所以。 望舒点了点头:“袁府太大,让你自己嫁进去,我是真的不放心。不如让袁九郎从袁家出来,和你单独生活。” “要如何单过?而且袁家又怎么会肯?”李静怡还是摇了摇头。 徐珩笑着笑:“若你是公主呢?”说完笑着看向了一旁的望舒。 李静怡闻言也一同朝着望舒看了过去。 望舒笑着说道:“不错,如果永安成了公主,自然就要建公主府。那袁家九郎就是驸马,自然要和公主一起住在公主府中。” “能成吗?”李静怡犹豫着说道,“我阿耶只是齐王。” “有何不可?”望舒挑眉说道,“我阿耶最重视的就是亲情。不论是四叔父还是四叔母,只要进宫和阿耶讲明白其中关窍,这些封号就都是小事。而且,规矩都是人定的。不然又如何会有’破例’之说?” 听到自己最信任的望舒这么肯定的回答,李静怡的心情也顿时好了起来,一脸期待的双手合十:“若真能如此,就太好了。我得偿所愿,阿娘也不必再忧心。岂不是大善!” 看着李静怡天真的模样,望舒和徐珩也都笑了起来。 “不过,你想到的这些,和阿实那番话有何关系?”解决了烦心事,徐珩忽然想起来刚才阿实的那番大胆言论。 望舒笑着摸了摸阿实的脑袋:“阿实提醒了我,我们都是皇家子弟,既然地位在这里放着,为何不用呢?” 徐珩挑了挑眉,竟然没想到望舒竟然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不过细想之下竟然也觉得十分合理。笑着耸了耸肩:“原来是我们都着相了。” 望舒笑了笑:“仗势欺人固然不对,不过只要善于变通,坏事也能变好事。”说完又看向一旁的阿实,“阿实从小就想的通透,他心肠不坏,从未仗势欺人过,这点你们不必担心。他的话,听着有些霸道。可从他宫里换出来的人,也都到了适合自己的位置,并未因此而受到冷落薄待。皆是因为阿实都交代过,他们没错,只是不适合宁音殿罢了。” 徐珩和李静怡看着一旁冲着她俩翻了个白眼的阿实,也都不由笑出了声。 三人没了烦恼,一起开开心心的吃了午膳,又一起小憩了一会儿,望舒和徐珩才告别了李静怡,和李氏辞行时,说起了三人商量的结果,没想到李氏竟然一场激动。 “不瞒你们说,我也想到了这个办法。不过却也没有下定决心,所以还没和你四叔父商量。毕竟这事没有先例,我也怕圣人不允。”李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望舒闻言安抚道:“四叔父是我阿耶的亲弟弟,永安唤我阿耶一声大伯父,他们都是我阿耶的责任。所以,四叔母不必太过顾虑这些,况且还有我呢!我今日回去先和阿耶通通气,也问问我阿耶的意见。您和四叔父也商量一下,明日一起进宫,和我阿耶把事情都分说明白。我相信,以我阿耶的性子,必会为永安出头的。” “哎!四叔母就听永嘉的。”李氏开心的流下了泪来,拉着望舒的手不住的点头。 “新城回去也可以和盛唐姑母说说,明日若是姑母能一同进宫说情就再好不过了。”望舒不想自己担功,拉着一旁的徐珩笑道。 “是啊是啊。”李氏也急忙拉着徐珩说道,“今日多亏了你们二人,真是让我卸了心中一块巨石。新城,若是你阿娘明日能一同进宫就再好不过了,盛唐一向热心,最得圣人和皇后的喜爱。有她助阵,永安的事情就解了!” 徐珩笑着点头应下:“四舅母放心,我阿娘一定会去的。她一向疼爱永安,永安的事情,她不会坐视不理的。” 李氏闻言,笑的直点头,拉着望舒和徐珩的手更是紧了又紧。 回到宫中,望舒先将阿实送回了宁音殿,就又转身去了雍和殿找李璟。 远远的看见望舒的身影,王磊就急忙快步迎了上来:“公主,您怎么这会儿来找圣人了?可是在外面受了气?谁天大的胆子敢惹您生气啊!”王磊确实很奇怪,一般来说,望舒都是上午先跟着贵妃去给皇后请安,看差不多散朝了就来给圣人请安,这临近傍晚的时候一般都是在宁音殿中陪十皇子玩耍,是不会来雍和殿的,毕竟这个时间点,难保不会儿碰到哪个殿里的娘子在陪着圣人。今儿听说永嘉公主去了齐王府中,这一回来就直奔雍和殿,莫不是真在外面受了气不成? 望舒笑着看了眼王磊,心道这宫里的人,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谁不是猴精猴精的呢?更遑论一直跟在李璟身边的这些人了:“小王内官,谁敢给我气受啊!我就是有些事情想找阿耶罢了。不过也多谢你的关心了!阿耶这会儿忙么?” 王磊笑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忙倒是不忙,不过这会儿殿里有客。” “哦?”望舒听见王磊的话顿时觉得有些疑惑,客?这样的称呼绝对不是哪宫的娘子,也更不会儿是臣子,能用“客”字来形容的着实让望舒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在王磊也不会在望舒面前卖关子,看望舒一脸的疑惑,将解惑到:“就是耿先生。”说完看见望舒更疑惑了,这才想起望舒对这位一面还没见过呢,急忙又补充道,“江表将校耿谦之女,道号天自在山人的那位。不知公主是否有所耳闻?” 望舒这才反应过来那“客”究竟是谁,这个名字她自从回京后就在许多人口中听到过,不过倒是一直没有机会见,望舒点了点头:“倒是真听过。” 王磊笑了笑:“这位耿先生生有异象,容颜如玉,手却如鸟爪,和那麻姑形状相似,披碧霞帔,望之如神仙中人。不仅如此,她还道术高妙,不仅能变麦为珠,变水为银,还能削雪为金。这一年来,耿先生那是非常得圣人看中的,不仅赐了别院居住,还定期会请进宫来讲述道法。今日本不是耿先生进宫之日,不过圣人今日有些头痛,就宣了先生进宫。” 望舒闻言挑了挑眉:“莫非这耿先生还能治头风不成?” 王磊闻言赶紧压低了声音说:“公主慎言。这耿先生的圣眷正隆,连皇后娘娘和贵妃都要避其锋芒,您可千万别得罪了她。”说完又看了看四周,用更小的声音说道,“现在外面都传,她是仙人转世呢!” 望舒心知王磊这是在提点她,王磊和晴雨是同乡,两人一向交好,所以连带着王磊对她这个公主也是尊敬的很。若今日在门外守着的是别人,断不会和她说这么多。望舒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你。” 王磊笑着挠了挠头:“你这话可折煞小的了。您先等着,我进去通报一声。” 知道雍和殿中有别人,望舒自然不会直接进去,遂点了点头,站在门外等待同传。 不一会儿,王磊就又出来了,笑着将门打开,将望舒请了进去。 “永嘉啊,怎么这会儿来看阿耶了?”上座的李璟笑咪咪的看向望舒,从表情看他的心情还是极好的,王磊口中的头痛已不见丝毫痕迹。 望舒心中惊奇,莫非这耿先生还真能治头风不成?不过心中奇归奇,面上却是丝毫不显,一脸乖巧的看向李璟:“阿耶,儿遇到了些难事,自己解决不了,自然要找阿耶撑腰啊!” “哈哈哈……”李璟听见望舒难得的俏皮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开怀的笑了起来,“好,快来给阿耶讲讲,我儿遇到什么难事了?” 望舒笑着走近了些,却没直接说话,反而好奇的看向了坐在另一边的女子,女子确实是长了一副好容貌,蛾眉螓首,皓齿朱唇,一双妙目盈盈闪光,好似能泛起涟漪般,让人移不开眼。而那双手也确实如传言一般,指头又细又长,看着确实是形似鸟爪。 “阿耶,这是?”望舒歪着头,好奇的看了看耿先生,又看了看李璟。 李璟笑指着女人介绍道:“这是’天自在山人’,闺名耿清扬,是耿谦的女儿。自小就跟着青云观的道长学习道法,如今你可以称她一声耿先生。” 望舒笑着福了福身,冲着女子点头道:“耿先生。” 耿清扬见状,慢慢站起身,也回了一礼:“公主。” 要说望舒的身份地位可比这耿清扬要高贵的多,可耿清扬在望舒进来时,不但没有起身相待,反而在望舒先行了一礼后,才慢悠悠的起身回礼,这放在别人身上都是蔑视皇族的重罪。可耿清扬如此,李璟却丝毫没觉得不妥,反而笑呵呵的让她退下:“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王盛昌,派车送耿先生回去。” 看着王盛昌引了耿清扬离开,望舒这才一脸笑容的看向了李璟:“阿耶,她就是耿先生啊!我听闻她还能削雪为金呢,是真的吗?您见过吗?” 看望舒一脸的小孩子气,李璟笑的声音更大了些,摸着她的头发说道:“我见过,怎么?永嘉也想看?” 望舒点了点头,一脸期待的说道:“当然,我还没见过呢!” “好!等冬日里下了雪,阿耶让她变给你看。”李璟笑着应下了,又想起什么疑惑的问道,“诶?你不回庐山了吗?” 望舒眼神中的光先是暗了暗,后又重新撑起一脸的笑容说道:“我想多陪陪阿耶嘛!怎么?阿耶莫不是要赶儿走不成?” 李璟笑的更大声了些,摇着头说:“好好好!阿耶巴不得你一直陪着我呢!不去就不去,等你什么时候想去了再去。” 望舒将头埋在了李璟的怀里,闷声说道:“阿耶,你真好!” “傻孩子。”望舒难得的亲近瞬间融化了李璟的心,“你是阿耶的女儿,阿耶能不对你好么?说吧,到底在外面遇到什么难事了,阿耶给你解决。” 望舒笑着抬起头,让王磊给自己将椅子搬了过来,坐在李璟身边,小声讲起了齐王府和袁府联姻的事情,不时还气愤的挥了下小拳头。 “阿耶,你说,我们李家人,如何能被那袁家给拿捏了!让他们如意可不行!” 李璟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当然不行!明日我就让雨师和那袁家退婚!这些江南士族,以前就不看好我们李家,如今见我们坐稳了江南,又想来贴,又怕被掣肘,哪有那等便宜的事!” “阿耶!”望舒见李璟如此说,急忙劝道,“不行!不能退婚!” “为何不可?”李璟看向望舒,“不过是一个袁家小子罢了,我给永安找更好的!等见到更好的,永安也就不会再惦记他了!” 望舒摇了摇头:“我知道阿耶一定能给永安找到更好的!可阿耶,这世上也有比我娘亲更好的女子,阿耶难道会忘了娘亲吗?” 一句话直接让李璟垮了脸,看向望舒的目光中充满了深深的怀念,轻轻的捏了捏望舒的脸颊:“你个小丫头!竟会取笑阿耶了!”虽然话是如此,可语气却一丝怨怪也没有,反而充满了温柔。 “阿耶,我知道这个比喻不太恰当。您和我娘亲是好多好多年的感情。永安毕竟只见过那袁九郎几次。可有时候,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可我不希望永安留下遗憾。而且,我也不愿意那袁家再将心思打到其他女娘头上。我李唐除了三个公主,就数永安地位最高。我不敢去想,若是朝中其他大臣的女儿嫁了过去,又会是一个怎样的光景!阿耶,不论如何,您是江南之主,这些女娘都是您的’女儿’,您又如何忍心她们不知所以的跳入火坑呢?” 李璟叹了口气:“我当然不希望。可也不能不让袁家娶亲啊!别说那袁九郎没犯什么错,就算是犯了错,我也不能阻止人家议亲呢!” 望舒歪着脑袋看向李璟,笑着说道:“儿有一办法,阿耶听听行不行。” 第110章 云开雾释 李璟闻言,急忙点着头:“你说。” “既然县主嫁过去会受欺负,那就换做公主。公主成婚,就不是出嫁了,我们招婿!”望舒笑嘻嘻的点头说道。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没想到李璟听了却是连连反对。 “为什么不行啊?”望舒撅着嘴巴说道,她没想到李璟的反应会这么大。 李璟看着望舒直皱眉:“永嘉啊,阿耶虽是允了你可以自择夫婿,可是这人选阿耶是一定要参与甄别的。那袁九郎不过是长了一副好皮囊罢了,行吧,文采也算得上是斐然,可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绝对算不上是文武双全的好儿郎!你如何能嫁得?不行!绝对不行!他配不上你!” “阿耶!”望舒哭笑不得的看向李璟,“谁说我要嫁他了?” “啊?”李璟听见望舒的话更是不明白了,“难不成你是想让阿耶将永宁嫁过去?可永宁那丫头你阿娘都给她看好人选了,虽然还未颁旨,可要是更改的话也还是要你阿娘和永宁都看一下的。” “不是!不是永宁!”望舒无奈极了,也不再寄希望于李璟能自己想明白,遂直接解释道,“儿的意思是,县主直接变成公主,您将永安封为公主不就行了?” “啊?”李璟这下算是听明白了,可是这又有些难办了,“封永安为公主?可这没有先例啊!别说你四叔父只是亲王,就是你三叔父有女儿,也只能封为郡主啊。” “阿耶,这事儿虽然说是没有过先例。可您想想,四叔父和四叔母就永安这一个女儿,从小就是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口中又怕化了!他们有多疼爱永安,您都是看在眼里的。” 李璟点了点头,确实,老四那两口子对永安真是没话说。和永安比,家里那两个小子都要靠边站。 “所以啊,这事情不仅是永安愁,四叔父和四叔母也急坏了,怕依了永安的心思呢,以后永安会受欺负。可是不依吧,又害怕永安心里难过,以后脸上再没了笑容。今日我过府去,见四叔母白发都多了不少呢!还有四叔父,以前四叔父多豁达爱笑的一个人啊,如今竟然也是一脸的愁容!” “哎!怪不得,我在朝上看着老四,竟觉得他这些日子憔悴了许多!”李璟不由感慨着。 “所以啊!您是四叔父最尊敬的长兄,长兄如父,您若是不帮他,就再没人能帮他了呢!”望舒晃着李璟的胳膊说道,“不过是一个公主之位,俸禄多一些罢了,我们李家还养不起吗?而且您想想,让臣民们知道,您对于一个侄女都如此疼爱,那您慈爱的形象不是就更深入民心了嘛!” 李璟不由点了点头:“好,容阿耶好好想想。你放心,阿耶不会让人欺负了我们李家的儿女的!” 虽然对于册封公主的事情,李璟并没有直接点头,但是得到了李璟的保证,望舒已经是松了一大口气。毕竟,李璟向来耳根子软,如今不应,也不过是因为没有先例,心中还有些犹豫罢了。可那句保证就说明李璟完全将望舒的话给听了进去。等明日李景达两口子进了宫,再哭诉一番,这事儿大概率就成了。 望舒从雍和殿中离开时已经夜深了,香雪看着自家主子轻松的神情,不由也低头笑出了声。 “你个小丫头,笑什么呢?”望舒扭头看向香雪。 香雪抿嘴忍了笑,看向望舒说道:“婢子是真没见过公主刚才那副样子。” 想起刚才自己在雍和殿中撒娇的模样,望舒不由有些脸红,却自嘲的笑了一声:“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也会为了达成目的,上演撒娇争宠的戏码。” 香雪见望舒脸色变了,急忙说道:“公主,婢子见您那样和圣人相处,其实很高兴!您是圣人的女儿,本就该如此的。” 望舒笑了笑:“若是从小就如此,那自是应当。可我还记得小时候,阿耶有多不喜欢我。虽然后来他对我越来越好,可我总是时不时就会想起以前。” “圣人初时只是没想通,后来才是真情流露。”香雪柔声劝道。 望舒释怀一笑:“你不用劝我,其实也是我自己矫情。他是我阿耶,不管他是真情流露,还是爱屋及乌,都没关系。他对我好,我自然也会对他好。其实,他也算是这世间蛮不错的父亲了。” 看望舒不再纠结于过往,香雪这才偷偷的放心一笑,抬头看着望舒向前走的窈窕背影,只觉得太后临终前的交代着实是太准确了。望舒哪哪都好,就是太过于在意情谊,尤其是那些真心的情谊,不论是亲人之间,还是朋友之间,只要是真心对待她的,她都会奉上全部的真心。可对于那些不真心的情谊,她宁愿弃如敝履,也不会虚与委蛇。这样的性情,太容易受到伤害了,这些伤害包括别人给的,也包括她自己给自己的。 第二日一早,望舒陪着程贵妃和十皇子用过早膳,又和程贵妃一起,将腻在她身边的阿实给李家明送了过去,接着就结伴前往寿昌殿给钟皇后请安。 自太宁公主出降后,寿昌殿里就只剩了钟皇后和永宁公主两个主子。钟皇后公正仁爱,对待永宁虽不能和太宁比,但也是慈爱有加。而永宁公主从离开了生母后,就慢慢改了以前嚣张计较的性子,加上本就对长姊和主母的尊敬,倒是对皇后的依赖越来越强烈了。如今两人相处的越来越亲近,俨然已经是一副亲生母女的样子。虽然李婉柔和望舒之间自小就不对付,但如今相见也不再是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样子了,反而变得更像是一对普通的姊妹了。 李璟的后宫女子也不算少,新晋的美人也不是没有,不过子嗣这些年倒是一个都没添。倒不是这些美人肚子不争气,前后也有三个曾有孕事,两个都是中途就落了胎,还有一个好歹是平安生下来了,可孩子还没等满月就夭折了。查来查去,终是后宫里的争锋,虽是惩治了几个人,可李璟对于年轻美人的心也淡了许多。这些年倒是不再喜欢亲近美人了,不过就是可怜了李景遂,那些美人见服侍圣人无望,就将目光都盯在了太子的身上。 每次说起来这些事,钟皇后都是无奈的摇头失笑。程青萝看着下面坐着你一言我一语的秦昭仪和孙昭容,垂下眼眸,嘴角微微上扬。 秦昭仪也算是后宫中的老人了,早早就进了宫,一直没得宠,之前跟着何氏住在静溪殿,这些年美人越来越多,她也不再试图争宠,反而尽心尽力的侍候起钟皇后来,这才在一众静溪殿的美人中脱颖而出,得皇后青睐,晋封为昭仪。所以每次来寿昌殿请安,秦昭仪话里话外全是捧着皇后的言语,丝毫不加掩饰自己的目的,倒是让程青萝对她有些另眼相待。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能如此明明白白的将自己的目的呈现给众人看,还是很需要些勇气的。 孙昭容年纪就要小很多了,是这些年来最得圣心的一位美人,长得眉清目秀,小小的个子,让整个人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很容易让人产生保护的欲望。这位的身份也高,是顺德大长公主儿媳孙氏的堂侄女,家中算得上是世代为官,祖上也是出过宰相的。虽说和李璟辈分上差着些,不过自武周后早就不大讲究这些了。孙家也算是最早一批站在烈祖身边的人,所以自小孙氏入宫后,李璟对她就宠爱有加,再加上小孙氏性格温柔,和长相一样,都是小鸟依人的类型,让李璟一度对她很是着迷。刚入宫没多久,就一路晋封,直到昭容。 望舒和这些后来晋封的美人都不相熟,不过倒也不妨碍她们对着望舒献殷勤。毕竟如今李璟表面上最宠爱的女儿就是永嘉公主了。 听着她们一句一句的赞美,望舒都有些头晕,有时候甚至觉得她们口中的那个美丽优雅的公主根本就不是自己。陪着笑耐心等待了好一会儿,终于看见齐王妃和盛唐公主带着李静怡和徐珩一起走了进来。 和钟皇后见过礼后,望舒就拉着徐珩和李静怡坐到了一边:“你们总算来了。怎么这般晚?” 徐珩撇了撇嘴:“早上府里来了客,没办法,就耽误了好些时候。” “谁啊?听着怎么像是临时拜访呢?”望舒好奇的问道。 徐珩看了看四周没人注意她们,压低声音解释道:“徐慧。” “她?”望舒听到这个名字很是惊讶,这可是韩俨的青梅啊!再想到以前听到的关于她的传闻,望舒急忙问道,“可是找姑母有事?” 徐珩点了点头:“玉山姨母之前在徐府的宴席上帮过她一次,她记在了心里。过几日就是玉山姨母的生辰,她绣了件小插屏,想让我阿娘帮她带过去。” 望舒闻言皱了皱眉:“她是徐府的嫡长女,连玉山姑母的生辰宴都去不得吗?” 徐珩叹了口气:“这么多年外面的宴会,徐府从未带她去过。也就是我们这些知根知底的人还记得她,外面的人都快忘记了徐府还有她这样一位嫡长女呢!今日出门,她还是趁着家中姊妹跟着主母去外家走动的时间,才出来的呢!” “竟然如此么!”望舒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嫡长女竟然过的连庶女都不如,怪不得韩俨每次提起她都是眉头紧皱,唉声叹气的。 李静怡也在一边插嘴道:“也就是皇家的重要宴会,不带上她实在是不像话。要不然,估计连我们这些人都快要忘记她的存在了!今日我在盛唐姑母的府上见到她也惊讶的很呢,不过她的绣工是真好,那插屏竟然是双面绣呢!一个侍女绣的惟妙惟肖的,连盛唐姑母都爱不释手呢!” 望舒叹了口气:“总在家中待着,也许绣活就是打发时间的最好事情了。” 李静怡闻言,眼中的羡慕之色顿时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怜悯:“永嘉,我们帮帮她吧!” 望舒和徐珩看着这样的李静怡,一起笑了:“你自己的事情还没解决呢,就想着要帮别人了?” 李静怡撇了撇嘴:“我的事情,永嘉不都安排好了嘛!” “哈哈哈,你倒是真信任我!”望舒无奈的摇了摇头。 李静怡点着头说:“那当然了!怎么样吗?帮帮她吧!虽然我们跟着祖父都恢复了李姓,可好歹曾经都是一家人,也算是姊妹了。” 望舒和徐珩看着李静怡急切的杨子,一起笑着点了点头:“我们也没说不帮啊!” 李静怡闻言顿时开了心,摇着两人的手臂问道:“那要如何做呀?” 李静怡的声音有些大了,引得周围的美人们都将目光转向了她们。连正在聊天的钟皇后、齐王妃和盛唐长公主都齐齐望向了她们。 “做什么?”齐王妃本来正红着眼睛和钟皇后说袁家的事情呢,此时看向自己不省心的女儿怒声说道,“你还要做什么?你都皮到宫里来了?还要给我闯祸不成!你要是连累了永嘉,看我饶不饶你!” 闻言,望舒连忙按下激动的李静怡,冲着众人笑了笑:“阿娘,四叔母,永安在和我说徐大娘的事情,一时有些激动,不过永安的心是好的,她想帮徐大娘。” “哦?徐大娘?可是上饶郡公的嫡长女?闺名叫慧的那个?”钟皇后问道。 望舒点了点头:“正是她。” 钟皇后闻言也叹了口气:“是个可怜的孩子。阿云啊,永安是个好孩子,你别吼她。她们都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要做的事,随她们去吧。况且还有新城和永嘉看着呢,永安不会出格的。来,你接着说袁家的事。” 齐王妃闻言,警告的看了一眼李静怡后,又转头和钟皇后说了起来。 李静怡吐了吐舌头,捂着嘴压低了声音:“我阿娘如今太可怕了,她这几日比前些年吼我的时候加起来都多呢!” 望舒不由笑道:“是啊,我要是你阿娘,恨不得揍你一顿呢!你这性子忒倔了,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李静怡撇嘴道:“随我阿娘呗!我阿耶说,我和我阿娘是倔到了一处!不分伯仲。” 一番话惹的望舒和徐珩掩嘴直乐。 “哎呀,你们还没说呢,我们到底要如何帮那徐慧呀?”李静怡这次聪明了,声音虽急切,可音调却极低,只有望舒和徐珩能听到,“还有永嘉,你刚才就直接那么说了,好吗?如今,后宫都知道徐慧的事了。” 望舒笑了笑:“一,我们没说徐慧到底怎么了;二,我就是要让后宫都知道徐慧的存在;三,阿娘和阿姨刚才听到我那么说,现在不好问什么,毕竟你阿娘还在说你的事情,可等你的事情了结后,我阿娘和阿姨必定会问徐慧到底出了何事,到时,盛唐姑母和四叔母将今日的事情说了,我阿娘和阿姨就会知道徐慧在徐府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等回去后,我和阿姨提一下,以后宫里的宴会,甭管重要的还是不重要的,徐慧都一定会在受邀的名单上。只要她的名字一直在,徐家就不敢真的对她如何,她在徐府的境遇也会有些改善。” 李静怡一听,双目中顿时又冒出了星星来,拉着望舒的手说:“永嘉,你真是太聪明了!这一来一回的,就干成了这么多大事啊!” 第111章 永安公主 望舒被夸的哭笑不得:“这叫什么大事啊!” 李静怡摇头说:“怎么不算大事!对于徐慧来说,这就是顶顶重要的大事了!还有我的终身大事也是你想到的法子!” 徐珩在一边点头赞同道:“永嘉,这对于你来说也许只是随手而为的小事,可对于徐慧来说,却重要的很。” 望舒笑了笑,拉着徐珩的手点了点头:“我不能常常出宫去,所以在外面照顾她的事情,还要你们来了。” 徐珩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去玉山姨母那里拜访,让她亲自给徐慧写张请帖,邀请她去玉山长公主府参加生辰宴。” 望舒笑了,不愧是心有灵犀的姊妹,她还没张口,徐珩就知道她想的是什么。 “玉山姑母会给她的吧?对了,上次不是还在徐府帮过她嘛!那应该会的。”李静怡在一边自言自语道。 望舒看着神叨叨的李静怡,心中暗暗发笑:玉山姑母是韩俨的亲嫂嫂,对于韩俨的心事,韩四郎必然是知晓的,那玉山姑母上次帮她也就在情理之中了,虽然韩俨和徐慧的亲事,韩家未必会举手赞同,可兄长和嫂嫂就不一样了,可以帮弟弟的心上人一把,那是一定会做的。 但是这些话如今却还不能讲给徐珩和李静怡听,因为以后如何谁都不知道。虽然她许诺会帮韩俨,可这事情一日没有落听,一日就不宜让更多人知晓。 徐慧的话题聊的差不多了,望舒看向了钟皇后和齐王妃几个,看齐王妃已经开始抹泪了,心中就大概有了数,也是差不多说完了。不经意间,和一直坐在钟皇后身边,不时递个茶果的李婉柔视线对上了。两人相视一笑,点了下头就又移开了视线。 徐珩笑着看了眼移开视线的李婉柔,轻声问道:“你如今和她关系如何?” 望舒弯唇一笑:“还可以吧。彼此之间客客气气的,反正不吵架不斗嘴了。” 李静怡也看了眼李婉柔:“她如今可没有以前的气焰了。说起来也奇怪,她以前跟着那凌氏时可是趾高气昂的,不可一世的很。如今在皇后身边,被皇后视同亲生,按理说不是应该更嚣张么?怎么倒是老实了许多呢!” 望舒笑着叹了口气:“因为没有了亲娘,也就再没有谁愿意全心全意的维护她了。” 李静怡默然,眼神看向还在皇后面前为她的事努力争取的李氏,眼睛不由的红了。 徐珩拍了拍李静怡的肩膀:“好好孝顺你阿娘。她就算是吼你,也是一心为你。” 李静怡点了点头:“我晓得的。” 不一会儿,李璟带着李景达也来到了寿昌殿,后宫诸女,除了钟皇后和程贵妃,其余纷纷退了下去。 李璟指着李静怡问钟皇后:“永安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钟皇后点了点头:“阿云和盛唐都告诉我了,这袁家也太守旧了些。依我看,很该让他们改改这家中的规矩。都什么年代了,还女娘无故不能外出呢!况且永安是县主,以后我常宣她进宫,看他们敢不敢拦着不放人!” 李璟笑了笑:“你以前不是最讲规矩么?怎么一到小辈的事上,反而就没规矩了?” 钟皇后不由笑出了声,嗔怪的看了眼李璟:“陛下,我也有女儿,想想若是太宁、永宁和永嘉以后也遇到这样的夫家,我的心都是揪着疼的!念此即彼,自然是希望咱们的小辈们都能生活无忧,自由自在的。规矩是约束,却不能是束缚。” “好一句规矩是约束,不能是束缚。”李璟哈哈笑着拍了拍扶手,看着钟皇后说道,“从昨日听闻此事后,我就一直在想着,除了直接给袁家施压,还有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而且永安心仪那袁家九郎,我们也不能强行拆散了他们。更不能让永安以后就那么困在后宅之中,泯灭了她活泼的天性。可若是强行让袁家改家规也是不妥,袁家如今是江南士族之首,面子还是要给的。况且永安和袁九郎的事儿若是成了,以后他们两家之间还是要走动的,就更不能撕破脸了。” 钟皇后叹了口气:“让他们改家规也是我的气话。可如今要怎么办呢?这婚事是退也不行,不退也不行,左右让人为难。” 相比较于钟皇后的一脸为难,程贵妃却是满脸的笑意,看向李璟直接问道:“陛下可是已经有了决断?” 李璟笑着看了眼钟皇后和程贵妃,又看了眼李景达夫妇和盛唐,最后笑着掠过望舒的身影,这才开口道:“我准备册封永安为公主,赐婚袁氏九郎。让工部选址建造永安公主府,等婚后,小两口就住在公主府中,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公主?!”钟皇后一脸惊讶的看向李璟,这还真是破天荒的事情,按礼制,公主和亲王的级别那可都是正一品。如此一来的话,永安和她父亲齐王在品级上就已经算是平起平坐了。 李璟笑着说道:“我们兄弟四个,老二早逝,只剩下我、子初和雨师,再往后,小子多,女儿少。太宁她们这一代,也就是老四家还有一个永安。女儿嘛,迟早还是要嫁人的,我们又怎么舍得不多看顾些呢?不如就一视同仁,统统封了公主,这样一来招了婿,也还是我李家的人!” 程青萝笑着点了点头:“陛下说的在理。女娘总是更招人疼的,我们亲手养大的女娘,花一般的孩子,怎能嫁到别人家去受罪。我们既然有能力护她们一世,那就护着好了。不过一个虚名而已,女儿和父亲一个品级又如何?和女儿的幸福相比,我想齐王应该一点儿都不介意。” 李景达闻言哈哈一笑,摆着手说:“我不介意,就算是阿兄要我拿亲王的爵位来换,我也甘愿。” 钟皇后看李景达的表情,就知道他和陛下在雍和殿已经谈妥了,来寿昌殿就是和自己通通气,况且细想之下,这确实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虽然有违祖制,可说破了天,不过是一个公主的封号,多些俸禄和封地而已,于国于民并无妨碍。遂笑着点头道:“你们说的都在理,那就这么办。” 李璟点了点头:“那就着礼部准备册封礼吧。还有这赐婚驸马的旨意也赶紧拟了,和孙家的一起发出去。” 就此,一锤定音。 看着李静怡跟着李景达夫妇欢天喜地的走出寿昌殿,望舒心中悬着的石头也终于轻轻落了地。徐珩和李从度,李静怡和袁珂,严菀和周效……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姊妹们如今也都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望舒对着远去的背影轻轻说道:你们一定要幸福啊! “三妹妹,今日的事,也有你的功劳吧。”虽是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听见身旁熟悉又陌生的嗓音,望舒笑了笑,转过头福了福身:“还未恭喜二姊姊得配良缘。” 李婉柔笑了笑:“多谢。”说完,也对着望舒福了福,转身准备往寿昌殿中走去。 “二姊姊,你也要幸福。”望舒却冲着李婉柔忽然说道。 李婉柔的身影微微一顿,笑着转回身说道:“我会的。” “听说那孙旭是二姊姊亲自选的?”望舒在回忆中搜寻了下,只记得孙旭是右仆射孙晟的儿子,家姊孙思敏是兴国长公主的二儿媳。 李婉柔点了点头:“我和他自小就相熟,也算是知根知底。而且,他对我很好……”李婉柔笑了笑,没再多说。两人虽然是亲姊妹,可这么多年,却极少在一起聊女儿家的心事,所以李婉柔还是颇有些不习惯。 望舒朝她笑了笑:“有些印象,他以前就总爱跟着你。” 李婉柔脸色微微泛红,不再说自己的事,转而说道:“长姊前些时候来了信,说已经平安产下一女,不过因为身体原因,过年就不回京了。我和阿娘说,等过了年天暖和了,想去濠州看看阿姊和小外甥女。你……要不要一起去?” 听见李婉柔的邀请,望舒心中很是惊讶,面上却没有显露分毫:“好呀。大姊姊也给我写了信,还为没回来参加我阿兄的葬礼道了好些歉……”望舒微微停顿了一下,缓和了情绪后才继续道,“不过大姊姊当初为何跟着姊夫去了濠州呢?我一直很是不解。” 李婉柔叹了口气:“大姊姊为人温柔,又一心扑在姊夫身上。见他在京中过的不适应,就求了阿耶,给姊夫求了个濠州的官职,陪着他一起回了濠州。阿耶在濠州也给大姊姊建了公主府的,可听说大姊姊大部分时间都陪姊夫住在刘府,公主府基本都是空着的。” 望舒皱了皱眉,看着李婉柔说:“大姊姊的性子太柔和了些,这次若是我们真去了濠州,可要看看大姊姊的生活是否真的如她说的一般如意。” 李婉柔点着头赞同:“我也是这般思虑,所以才想着亲自过去一趟看看。” 不管多少年,望舒和李婉柔虽然性格不同,脾气不同,爱好也不同,可她们却一直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对太宁公主李灵若,那绝对都是真心真意的爱戴。 李婉柔看向望舒问道:“你还回庐山吗?” 望舒的笑容似乎停顿了片刻:“回肯定是要回的,毕竟书还没读完呢,不过也不急在一时。等我们去濠州看了大姊姊,我再直接回庐山也可以。” 李婉柔对于望舒心中的纠结并不十分了解,所以听见她的话,也不疑有他。 有了共同话题,两个人又一起聊了一会儿,这才笑着告了别。 不出几日,永安县主晋封公主的旨意就下了。不仅有旨意和册封礼,李璟和钟皇后还在宫中设了宴席,专为永安公主庆贺。 一时间,李璟仁爱的名声传遍了整个江南。倒也算得上是意外之喜,虽然这在望舒的意料之中,不过李璟也只是将当初望舒那些话当作是小女儿的美言,并未放在心上。 当然,几家欢喜一家愁。袁家一部分人这几日心中就颇有些不是滋味了。 好好的县主准媳妇一下子变成了公主,公主是什么?那可是要招驸马的,做了驸马就是李家人了,说不好听的,那可是赘婿!袁家是什么人?江南士族之首!可堂堂袁家嫡子,却要去做赘婿?成何体统嘛! 当然,这也只是袁家老太太的心情。她偏心三房,自然是心疼小孙子,舍不得他去服侍公主。可其他的袁家人就是欢喜无限了。自家出了个驸马,就等于是结了皇亲,如今李唐在江南的地位越发稳固了,以后家中子弟想要出仕的话,靠山是必不可少的。可还有什么是比皇亲更好的靠山呢? 所以袁家如今也分了阵营,老太太和三房是一片愁云惨雾,可其他几房却是个个喜笑颜开。 “也太欺负人了!我们珂儿这么好的人品,竟然要入赘不成!”三房的院子里,林氏哭成了泪人。 袁三郎在一旁背着手踱步,口中也直叹气:“这事儿还不是怨你!是你想攀附齐王府,撺掇着母亲给定下了这门亲事。又不甘心自己以后被儿媳妇踩一脚,摆不了阿家的谱,又撺掇母亲去下齐王府的面子,给县主立什么规矩!如今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我看你以后要如何给公主立规矩!”说完,甩了下袖子,掀帘走了出去。 林氏见状,哭的更大声了。 袁珂刚回院子,就看见气急败坏走出来的父亲,差点儿撞了满怀。 “阿耶,您怎么了?”袁珂冲着袁三郎行了一礼,听着主屋传出来的哭声,抬头疑惑的问道,“阿娘她……” 袁三郎仰头长叹了口气,拍了拍袁珂的肩膀:“九郎,你的婚事变故,你可知道?” 袁珂微笑着点了点头:“嗯,儿亲自接的旨,怎会不知。” 袁三郎默然了半晌,摇着头自嘲道:“是为父气糊涂了。难为我儿了!” 袁珂笑着摇了摇头:“阿耶,你和阿娘就是为了此事难过吗?” 袁三郎点了点头:“你阿娘心疼你,永安县主如今封了公主,你这身份说的好听是驸马,可说到底……哎!” 袁珂摇了摇头:“阿耶,话不是如此说。永安公主晋封于我而言也是好事。如今的朝廷并不限制驸马为官。而且驸马一上来就是从五品,凭儿的学识,就算是入朝为官,也不可能自从五品起步。所以,儿并未受委屈。” “可公主出嫁那叫出降,凭你的本事,做到从五品也是早晚的事儿!可如今……就算是你以后一路高升,别人也会在背后说你是受了公主的恩荫……” 袁珂笑着打断了父亲的话:“阿耶!事实如此,为何要怕人说?阿耶你放心,你儿子不是没本事的人,自会凭真本事让那些背后嚼舌根的人闭嘴。而且,既有捷径,我为何不选呢?只有那些没本事的人才会又想走捷径,又怕别人议论他走了捷径。可我不怕,我既走了,就不怕人说。” 袁三郎看着好像忽然长高了的儿子,欣慰的拍着他的肩,眼睛湿润的点了点头:“好,好,是我的好儿子!” 第112章 玉山寿宴 袁珂笑着将视线转向后方:“阿耶,我去劝劝阿娘。” “好,快去吧!”袁三郎点着头说,“别忘了还有你祖母。” 袁珂笑着说道:“我就是从祖母那里回来的,您放心,祖母已经没事儿了。” 看见儿子进屋,林氏手忙脚乱的擦了眼泪:“九郎回来了,快,将炉子上温的鸡汤端了来。” 袁珂在林氏身边坐下,笑着听她一顿的忙活,见她吩咐了一圈后,才开口道:“阿娘,你别难过。如今的驸马可和以前的不一样了。” 听见儿子主动说起这事,林氏的眼圈又红了:“如何不一样?还不是要侍候公主。我儿怎能去侍候人呢!” 袁珂笑着握住了母亲的手,耐心的解释道:“阿娘,以前的驸马是公主的附庸,是不能入仕的,不过是领着一个驸马都尉的虚衔而已。可如今不一样了,驸马可以入朝为官,可以施展抱负。你看昌化长公主的驸马严续,那可是从江州节度使、门下侍郎,一路做到同平章事的人!如今不论是出门在外,还是在朝堂上,可都是被尊称作严相的,谁又会称他为驸马呢?” 林氏撇了撇嘴:“可盛唐长公主的驸马,不就什么官职都没有。” 袁珂闻言不由笑了:“阿娘,您可真会比啊?莫非在您心里,儿也是那等没有抱负,只知玩乐的纨绔不成?” 林氏一听急了,摆着头说:“当然不是,我儿龙章凤姿、博古通今,怎会是纨绔!” 听着母亲的赞美之词,袁珂的俊脸也不禁红了起来:“所以您不必忧心。儿是有抱负的人,自不会去学那徐致远,怎么也要向严兴宗看齐才行!” 林氏闻言,笑得直点头:“好,阿娘相信珂儿,珂儿以后也一定能出将入相!” 看着母亲虽然红着眼睛,可重新露出的笑颜,袁珂才终于松了口气。能让圣人逾制将县主封为公主,说明自己要娶的这位齐王府独女,不仅是深受齐王夫妇的宠爱,就连宫中的圣人和皇后必定也是极为喜欢她的。细细思索着曾经在几个长公主府参加宴会时见过的那个模糊容颜,袁珂的俊脸也微微红了起来。 过些时候就是玉山长公主的寿辰了,自家祖母和母亲早早的都接到了长公主府的帖子。这次,自己是不是就又能见到那位永安公主了呢?以前没怎么上心过,连她的样貌都记不清了,可以后她就是自己的妻子了呢…… 袁珂心中也渐渐好奇了起来,很是期待起了这次的玉山长公主寿宴。 玉山长公主,是烈祖最小的女儿,自小就备受烈祖和元敬皇后的宠爱。夫婿是帝师韩熙载的嫡四子,是当初京师里远近闻名的俊美郎君。小两口成亲后,日子过的和和美美的,看着就让人艳羡极了。如今,韩四郎也入了仕,在御史台任侍御史,上官就是和韩家交好的江文蔚,仕途称得上是一片坦荡。 玉山长公主府如今在京中也是炙手可热的。每每有宴会的消息传出,都有一大批的人想要走关系拿到请帖,毕竟出入之人不是朝中重臣家眷,就是皇亲国戚,若能得贵人青眼,那以后得前途就板上钉钉了。和盛唐长公主那里出了名的“相亲”宴不同,来玉山长公主府宴席的,多数不是想给儿女求个好姻缘,而是希望能给自家小辈求个好前途。 望舒带着阿实坐在马车上,没有掀车帘就能听到外面有多热闹,这才只是玉山长公主府的巷子口,离正门还有些距离呢! 不过皇家的车队还是很显眼的,尤其是望舒的马车,是李璟亲自吩咐给置办的,比其他皇子的马车都要大上许多,连车帘子都是缂丝的。所以大家在看见这一队车马后,都纷纷将自家正在排队的马车给赶向了路边,生生给望舒他们的车队留出了一条道来。 李从嘉兄弟几人先后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又亲自上前扶了两个妹妹下车,最后将望舒车里的那只“小皮猴”一把抱了下来。 望舒笑着看向李从嘉:“六兄如今越来越有兄长的样子了呢!” 李从嘉冲着望舒龇牙咧嘴的怪笑了一下,忽然觉得腰间一下子重了许多,低头一看,果然是那个小皮猴!正扒在自己腰间,使劲儿的往下拽。 李从嘉嘴角抽了抽,一手提着阿实的后领谨防他摔着,一手冲着兄弟姊妹们挥了挥:“走吧,先进去给姑母贺寿。” 看着一众皇子皇女进府的背影,门外刚保持了一会儿的安静顿时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刚才那个领头的就是六皇子吧?” “是啊。真是一表人才啊!” “谁家的女儿要能嫁给他,也算是好命了!” “哈哈,这你就甭想了。这六皇子早就定了亲了!” “啊?他才多大呀?就定亲了?定的哪家的女娘啊?” “周家的,七娘。” “哇!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你别说,以前有荣王在的时候,还真是没注意过他。竟然也是这等卓越风姿!”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虽然是燕王的亲弟弟,却自幼跟着荣王长大,自然是和荣王的风采更像了!” “嘘!噤声!燕王来了。” 李弘冀并未坐车,而是骑着高头大马,当他的目光掠过众人时,一股冷气瞬间袭来,让刚刚恢复了热闹的巷子瞬间仿佛一点儿声音都听不见了。 待李弘冀带着燕王妃和小世子走入长公主府半晌后,巷子里才仿佛又重新有了呼吸的声音。 玉山长公主今日很忙,她是主人,又是寿星,只能端庄的坐在正堂里,接受着一波又一波客人的拜访和恭贺,脸都要笑僵了。 看见望舒过来,玉山长公主的眼睛都亮了,一把将她和阿实楼在怀里,亲热了好一会儿后,在她耳边偷偷说道:“徐慧的事儿新城和我说了,帖子呢我也已经发了,她人早早就到了,现在就在府中,应该是和晋陵郡公府和汝南郡公府的两个女娘在一处。” 望舒笑着说道:“多谢姑母。” 玉山长公主挑了挑眉:“你爱管闲事的毛病还是没改,怎么想到要帮她的?” 望舒看正在和韩份聊天的几位兄长并未关注她们这里,遂压低了声音说:“因为我听过一个关于兔子的故事。” 玉山长公主眼睛亮了亮,狡黠的看向望舒:“果然如我所料。你和阿俨一向要好,他的事呢,我和郎君都有心相帮,可奈何我那阿家动不动就和我们哭,我俩就也不太敢插手了。你要是有办法,就帮帮他吧。我冷眼看着,那徐家大娘也是个好姑娘,真错过了,也是可惜。” 望舒点了点头:“姑母放心,我早就答应了阿俨,等我见见那徐家大娘,若是她也对阿俨真心相待,我这次回去就探探阿耶的口风。” 玉山长公主点了点头,看向一旁安静听着她俩对话的阿实,笑着点了点他的眉心:“你可别出去多嘴啊。” 阿实捂着额头咧嘴一笑:“姑母放心,阿姊的事就是我的事,但凡是她小声说的,阿实嘴巴都严得很。” 玉山长公主被阿实拍胸口的保证给逗乐了:“你这个小机灵鬼!” 说话间,燕王一家也进了正堂。阿实看见大宝,立马挣脱了玉山的怀抱,朝着大宝跑了过去,不过看见大宝规规矩矩的和玉山长公主行礼贺寿,阿实懂事的没有打扰,而是耐心的等他们贺完寿,这才跑到大宝身边,拉着他的小手呵呵笑了起来。 大宝还年幼,虽然见过不少阿实给他寄过去的小玩意,可毕竟和阿实还不熟,这次来京也只是见过几面而已,所以颇有些羞赧的往后退了几步。 燕王看着阿实自来熟的样子,嘴角和眼神中都流露出笑意,蹲下身子,指着阿实和大宝说道:“这是你的小叔父。还记得你最喜欢的那个磨喝乐吗?就是你小叔父送给你的礼物。” 大宝听后乖巧的点了点头,冲着阿实叫道:“小叔父。” 阿实在同辈里年纪最小,难得能做回长辈,自然是欢喜无限的点着头,装模作样的说道:“大宝真乖。” 两个人的样子让在场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阿实有了小侄子,可是不要阿姊了呢!”望舒逗趣的摇了摇头。 阿实冲着望舒吐了吐舌头,却没有放开拉着大宝的小手:“姑母,大兄,大嫂,阿姊,我想带大宝出去玩,行吗?你们放心,我功夫学的可好了,会保护好大宝的。” 燕王妃马清被阿实小大人的样子给逗乐了,点着头说道:“好,大宝,跟好你小叔父。去玩吧。” 看燕王也点头应允了,阿实欢呼一声,拉着大宝就跑了出去。 望舒急忙对跟来的晴雨吩咐道:“快跟上去,仔细着点,别摔了大宝。” 看望舒只关心大宝,玉山挑眉逗趣道:“怎么?有了更小的,我们阿实就不香了?” 望舒无奈的笑了一声:“姑母,你不知道,阿实皮猴子似的,又学了武,我是担心他不知深浅,尽往那高处爬!在宫里他还会怕阿耶生气,在您府上可是没了约束。要不派人跟着他,还不知道能惹多大祸呢!大宝还小,真摔了伤着哪里可怎生是好。” 谁知燕王却不在意的一挥手:“无妨,小子么,自然要从小摔打才能成才。” 一番话,说的众女是哭笑不得。马清却是早就习惯了,笑着说道:“你们别小看大宝,他也就是看着乖巧,在家里每天不惹点事那都是烧高香了!挨打早就是家常便饭了,摔一两下的没什么问题。” 看夫妻俩都是这般态度,众人也就不担心了,况且两个小的身边,不仅有燕王府那边的侍从跟着,还有会功夫的晴雨陪着,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从正堂出来,望舒就和李婉柔、李从嘉几人分了开来,往后面的园子里走去。玉山长公主府后园里有一个叫做“柳香榭”的花榭,那里是她和徐珩、李静怡几人最喜欢待的地方。所以望舒心知,此时徐珩和李静怡一定就在那里等着她。待和二人汇合后,再一起去找那徐慧就好。 不出望舒所料,刚走进柳香榭,就看见徐珩和李静怡正百无聊赖的坐在那里,端着热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你可算来了!”看见望舒的身影,徐珩站起身,“我们可是等你好半天了。如今这季节,就算是喝着热茶,在这花谢里坐久了也不暖和呢!” 李静怡站起身跺了跺脚:“我俩还想着,你若是再不来就要上前边去找你了呢!” “今日府里人多,这花谢怎么只你二人在呢?”望舒看了看安静的园子,颇有些不解。 “玉山姨母知道我们三个肯定要在这里见面,就特意将今日府里的宴席摆在了西园,后园自然就没外人了。而且西园那边菊花开的正好,后园这里除了柳树就是荷花,这个季节也没什么景色。”徐珩笑了笑,推着望舒往外走,“走吧,我让倚翠跟着呢,这会儿徐家的女娘应该都在西园里的暖香阁里呢。” “她们倒是会选地儿,那暖香阁着实是冬日里赏景的好去处!站在阁楼上看过去,真是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呀!”李静怡摇头晃脑的说道。自从她和袁九郎的事情落定后,那叫一个心情舒畅,连人都又鲜活了几分。 几人说笑着就往西园的方向走去。刚过了一道月亮门,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见到她们三个后,先是原地愣了下神,才又扬起笑脸朝着三人走了过来。 “永嘉、永安、新城。” 望舒和徐珩笑着回了礼。只李静怡先是冷哼了一声,又在望舒和徐珩的注视下,撇了撇嘴,敷衍的行了一礼:“昌化表姊。” 严菀眼神黯了黯:“我随母亲到了这里后,就想着你们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在后园的柳香榭。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这里。” 徐珩笑了笑:“在柳香榭待的越来越冷,我们三个就想着去暖香阁里待会儿,也和姊妹们聊聊天。” 望舒笑着邀请道:“一起过去吧。” 严菀点了点头,笑容也更深了些:“好。一起过去。” 虽是同行,可李静怡挽着望舒的手臂走在前边,一句接一句的说着自家弟弟的趣事,丝毫不理会走在后面的严菀。 徐珩看着严菀越发落寞的眼神,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永安自小就是这样的性子,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你多担待。以后……慢慢来……” 严菀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新城,我没脸不担待。这都是我的错,自该是我自己受着。” 听见严菀的话,徐珩倒是颇有些惊讶。毕竟,从那件事情发生后,这还是严菀第一次在她面前说是自己的错。 严菀看着徐珩的表情笑了笑,忽然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冲着前面的望舒和李静怡大声说道:“永嘉,我有话对你说。” 望舒闻言停下脚步,拍了拍李静怡的手,示意她稍微松一松,然后转过身子,疑惑的看向严菀。李静怡也气呼呼的转过身子,看向了严菀:“你要说什么?” 严菀没有在意李静怡的态度,对着望舒福了福身,然后才看向她的眼睛说道:“永嘉,对不起。” 第113章 戏中之人 一声迟到的“对不起”,震惊了除徐珩以外的所有人。徐珩因为刚才严菀的话已经有了预期,望舒和李静怡却是都被严菀的道歉给惊在了原地。 毕竟,距离当初四人离心的事情发生已经过去很久了,严菀后来也一直和徐珑她们在一起玩。原本望舒和李静怡都以为今日只不过是凑巧碰到了,却是没想到,她竟然是来道歉的。 严菀眼睛红红的:“我知道,现在让你们原谅我,再和我做回以前的好姊妹,是我的痴心妄想。我被关在家中的那些日子,总是会想起小时候我们四个在一起玩闹的场景,而且随着时间越来越久,那种想念就越来越深。我忽然就觉得,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郎君,我竟然能背叛从小就真心对待自己的亲姊妹!我对这样的自己很失望。如今,我也不奢望你们会因为我的道歉就原谅我,真的。我就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待。还有,我确实也欠你们一句’对不起’。” 徐珩笑着看向望舒和李静怡,李静怡的眼睛也微微红了,可还是撇了撇嘴:“我没资格原谅你。因为你最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永嘉。自小时候我们相识起,永嘉就将我们几个护在她的羽翼下,不允许任何人欺负我们。可别忘了,她也是个小孩子啊!她甚至比你还要小两岁呢。可那样小小的她,就会为了我们的事情,绞尽脑汁,掏心掏肺。你们总笑话我样样以她为先,可这样好的她,我如何能不如此!” 看李静怡说着说着竟然掉下了泪来,望舒急忙将她的手拉住:“好了,你怎么还哭了呢?” 李静怡泪眼婆娑的看向望舒:“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哭了,就是忽然觉得好心疼你!” 望舒看向李静怡,无奈的将她轻搂在自己怀里,又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了好了,你再如此,让外人看见,还道我欺负了你呢!” 李静怡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泪,看向严菀继续道:“可就是对我们如此好的人,最后欺负了她的竟然不是外人,而是一直被她护着的自己人。” 听着李静怡的话,严菀的眼睛越来越红,泪也流了出来:“是啊,我也对自己很失望。不仅仅是我,我阿娘,还有阿兄,他们都对我很失望。那次之后,阿娘就将我关在屋子里,给我定了周家的亲。还说要我好好想想过往,想想自小阿耶就教给我的道理。阿兄也在一旁直叹气,虽然他什么话都没说,可他看我的眼神,我到今日都还记得。后来,我在屋子里待了许久,直到和阿耶阿娘认了错,才被放了出来。可那时候的我并没觉得我错的有多离谱,不过是避重就轻的回答了舅父的问题罢了。所以我不愿意再和你们来往,反而开始和那些不喜欢你们的女娘们在一起。可即使如此,我也并没有快乐起来。慢慢的,我反而越来越后悔,越来越难过。也越来越容易梦到我们四个小时后形影不离的时光。我年纪最大,可受你们的庇护却最多。我就明白过来了,原来我真的错的太离谱了!我的伤害,比其他人给予永嘉的伤害都要大。永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说到最后,严菀有些泣不成声了起来。 望舒眼睛也跟着红了,由于左手还拉着李静怡,就将右手伸了出去,笑中含泪的望向严菀。 严菀先是愣了一会儿,似是没有想到望舒会是这样的反应,待反应过来后,急忙走上前,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紧紧拉着望舒。 徐珩在旁边也笑了起来,走到李静怡和严菀中间,拉起二人的另一只手。 四人八目,相视而笑。 时光似是一瞬间穿越回过往,而过往时光里那些小小的身影又渐渐变得模糊,直到长成了如今的窈窕少女。 当四人结伴走进暖香阁时,阁中的众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热闹,都是久经各种场合的人精,自然知道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就好,没必要开口问,更没必要露在面上。 一时间,好像这四人一直就如今日这般要好,从未有过任何隔阂出现一般。 只有徐珑不屑的看了严菀一眼,轻蔑的笑了笑,又转头和李婉柔等人聊起了最近京中时兴的妆容。 望舒几人环顾了四周,并没有发现徐慧的身影,只看到了晋陵郡公府的徐四娘和汝南郡公府的徐三娘正坐在一处,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一旁坐着的徐慧的妹妹,上饶郡公府继室所出的徐六娘。 望舒和李静怡看向徐珩,用眼神询问着“徐慧呢?” 徐珩也在四下里寻找着自己的婢女倚翠,发现她也没在暖香阁中,不禁皱了皱眉。 望舒冲着身后的香雪扬了扬下巴,香雪点了点头,转身往暖香阁外寻了去。 望舒几人正准备寻一空处坐下等待,就看见那一边的徐六娘站起身,冲着另两位徐娘子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而在李婉柔和徐珑边上围着的另一位徐七娘也同样如此。 望舒眉心挑了挑,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转头看向徐珩,发现徐珩也同样皱着眉看向了自己。 “二姊姊这是要去哪儿啊?”在李婉柔几人走过来时,望舒立刻转头笑着问道。 李婉柔笑了笑,指着徐七娘说:“七娘说他们上饶郡公府今日献上的寿礼是一株鸳鸯菊,很是好看,刚才也是被玉山姑母好一顿夸赞。已经入冬了,能开到今日的菊花本就不易,更不要说是鸳鸯菊了。我们就想着一起去看一看。” “刚献上的寿礼?可是已经摆出来了?”李静怡好奇的问道。 徐七娘笑着点了点头:“刚府中花匠来回了话,长公主让摆到了沧浪亭。” 徐六娘也笑着说道:“几位公主、县主,不如同去。” 望舒和徐珩相视而笑,点了点头:“好,那就一同去看看吧。” 见望舒带头,暖香阁中的众女也纷纷起身,准备跟着一同往沧浪亭去看看热闹。 望舒转头往外走时,并没有错过徐家二位娘子眼中一闪而逝的欣喜。不由和徐珩交换了下眼神,等着看这徐家要上演一番怎样的好戏。 眼看着就要走到沧浪亭,望舒忽然看见另一条路上也走过来一众人,看装束就知道是今日来长公主府上做客的郎君们。 望舒了然的笑了笑,看向身边的李婉柔说:“二姊姊,这徐家也挺有意思的,不仅请了我们这些女娘,还将郎君们都叫了来呢。” 李婉柔也看见了不远处的队伍,眉头不禁微微皱了起来,看向了带路的徐七娘,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不悦的表情已然十分明显了。 徐六娘上前一步笑着解释道:“还真是巧合,我们姊妹俩想着让众位贵人先饱了眼福,没想到阿弟竟然也是如此想法。不如这样吧,我过去和阿弟说一下,请他们一会儿再过来。” 李婉柔看见那边的人群里还有李从嘉等人,摇了摇头:“他们所在的粹玉轩离这边更远,还是我们先回去吧。” 徐珑心觉麻烦,皱着眉头劝道:“表妹,我们走过来虽然比他们要近些,可这段路也不短呢,一会儿宴席就开了。我看不如就别麻烦了,反正大家也都是相熟的,不如同去。” 李十三娘也点着头赞同道:“对啊,永宁,你也太守礼了些!大家彼此都是沾亲带故的,况且又不是单独在房中,我看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婉柔这时看到那边的人群里还有孙旭的身影,遂点了点头:“好吧。那就一同过去吧。” 两拨人碰了面后,彼此又是一番寒暄,这些人里不少都是定了亲的,彼此平日里已是难得一见,如今这等好时机,自然是隔着人群眉目传情,虽是还不能一起并肩,可也能一解相思之苦。 看着徐珩、周宪和李婉柔几人接连都红了脸,望舒和李静怡不由对视了一眼,强忍着笑意。忽然自那边人群里转过来一道视线,李静怡刚才还满眼笑意的双眼顿时也泛起了波澜,望舒自那边望去,记忆里的那个袁家九郎已经拔高了不少,好一个眉清目秀的俊朗少年!望舒不由自心中替李静怡开心了起来。 “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救命啊!” 刚才还和谐美好的气氛顿时被一阵吵闹声给打破。 从沧浪亭的方向跑过来一个婢女,一脸的心慌急迫,看见这边的一大群人,立刻就跑了过来,边跑还边冲着众人喊:“求各位郎君救命!我家娘子不小心落水了,求郎君们救救我家娘子!”说着,还跪在了众人面前,磕了三个头。 为首的李从嘉和李从度对视了一眼,还未说话,徐家十郎站了出来,指着跪在地上的丫头大声喊道:“你不是我大姊身边的香梅吗?落水的难道是我大姊?” 看见了徐十郎,那婢女立刻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十郎,快!快救救大娘!” 徐十郎为难的看向李从嘉等人:“可我不会水啊!六皇子,你们身边可有人会水?能不能麻烦……啊!”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徐十郎的身影一下子矮了半截,蹲在地上捂着小腿不住的哀嚎。 “你家大姊姊落水了,你不但不着急去救,竟然还想着让别的郎君去!你是如何做人弟弟的?还十郎?你也配行十!” 熟悉的小小身影站在人群中并不如何显眼,要不是有声音自那边传来,望舒根本没看到阿实也在,听着他气愤的小嗓音,望舒差点儿笑出了声。 “阿弟!”徐六娘看见弟弟被打,立刻拨开人群走了过去,扶着徐十郎心疼的看了过去:“可有伤到?” 李婉柔皱了皱眉,不欲理会徐家的官司,可人命关天也不能不顾,转头对着身边的婢女说:“你快去找几个会水的女娘去救人。永嘉,我们过去看看。” 望舒点了点头,拉着李婉柔轻声说道:“二姊姊放心,香雪早就过去了。人肯定没事儿。” 听到会水的香雪在,李婉柔提起的心立刻就放下了,看向望舒不说话,眼神却充满了疑问。 徐七娘见大家都停在原地不走,顿时有些着急,又看向另一边的阿姊和阿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按计划,这些人是应该到了以后再落水的啊!怎么提前了呢?如今可该如何是好?是带大家过去?还是该去看看受伤的阿弟?不由站在原地,急的跺了跺脚。 人群中有好事的郎君笑着说道:“人命关天呢!如今说什么男女大防!还是救人要紧。”说着,就带着一众想看热闹的人往沧浪亭走去。 “都给我站住!”望舒看着那些人冷声喝道。 本来一声娇娇的女声,并不能让那些郎君停下脚步,可奈何这声音的主人,大家都熟悉的很呢! “永嘉…….”李从嘉有些不赞同的看向望舒,虽然不让他们过去是对的,但不应该是自己妹妹开口,今日过后,永嘉的名声若是再有反复,那父亲那边又要生气了。 “六兄,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过去!”望舒对着李从嘉、李从度和李从慎点了点头,“打着救人的旗号,谁都知道他们要做什么!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们是无妨,可一个贵女的清誉若是毁了,谁来负责?” 一番话后,那些原本已经抬起脚步的众人纷纷红了脸,被揭穿的羞恼呈现在众人眼前。 “永嘉公主这话,某不敢苟同!我们只是救人心切而已,倒是公主阻拦大家救人之心,又是何意?怎能如此冷血!” “就是!我们只是想救人罢了!” “怎能如此诋毁我们!就是公主也不能如此!我们也不是没名没姓的人!” “都给我闭嘴!”李从慎冲着人群一声怒吼,成功让那些纷杂的声音小了下去。 “闭嘴!”阿实也在一边跳着喊道,别看他人虽矮,但眼神却也让人不敢直视。 李从度这时也站出来说:“我妹妹并非有意污诽,不过是担心那女娘的名声。” “那人就不救了?”人群中又冒出了声音。 “你哪只耳朵听见不救了?我二妹妹的婢女不是已经找人去救了吗?”李从嘉皱着眉扬声说道。 “若是我家大姊因耽误的这些时间溺水,永嘉公主可能负得起这责任?”徐六娘流着泪,一边安抚着弟弟,一边抬起头冲着望舒问道。 望舒笑了笑:“你放心,我既然站了出来,自然会负责到底。” 说着,不再看那咬着嘴唇愤然看向自己的徐家姊弟,冲着还想继续揍人的阿实招了招手,眼看着他丢下了徐家姊弟朝自己扑了过来,将他拦在身前,笑着看向了沧浪亭的方向。 不多时,一道窈窕的身影快步走了过来,正是早前离开的香雪。 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香雪也不忘行礼:“见过各位皇子、公主、贵人。” “徐家大娘如何了?”李从嘉抬手虚扶了下,急声问道。 香雪笑着点头道:“徐家大娘无事,倚翠一直跟着呢,刚一落水,倚翠就将她救了上来。不过是徐家这婢女太过心急,看自家女娘刚落水,就急忙朝着这边跑了过来,没有看见罢了。如今,徐大娘和倚翠都被我安置在府中的客房沐浴更衣。各位贵人安心就好。” 第114章 徐氏慧娘 说完,香雪见众人面色各不相同,又笑着说道:“另外,长公主已经知晓了此事,已经着人开始调查徐大娘的落水原因。并且放话,今日本是长公主的寿辰,但凡有人借机生事,一经查出,绝不轻饶。” 说完,也不再理会众人的疑问,直接站到了望舒的身后。 “我的婢女呢?”李婉柔疑惑的看向香雪。 香雪笑着福了福身:“回永宁公主的话,因为着我回来传话,金香姊姊被长公主给留在客房照顾徐大娘了,一会儿就回来。” 李婉柔点了点头,看向望舒:“让香雪过去,你是提前就想到会出事了?” 望舒闻言惊讶极了,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二姊姊,我哪有那么神啊!不过是有事找徐大娘,就让香雪去找人了,谁知道竟然会碰上这样的事儿!也亏的香雪机灵,加上二姊姊和众位兄长帮忙,这才没出乱子。” “你早说啊!”李从嘉松了口气,“早知道香雪在徐大娘身边,我们还跟着急什么啊!” “怪我!都怪我!”望舒歪着头,冲李从嘉几人调皮的眨了眨眼,“妹妹多谢兄长了!” 李从度笑着摇了摇头,指着望舒说道:“你呀!” 李从慎看向表情有些紧张的徐家姊弟,冷笑了一声:“还不赶紧起来,这副样子是待如何?莫不是还要阿实给你们道歉不成?” 阿实闻言,在望舒身前冲着徐十郎做了个鬼脸。气的徐十郎双眼冒火,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自家姊姊的搀扶下从地上爬了起来,只觉得今日这脸是丢大发了!那通红的脸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徐家如今是落魄了!”徐六娘梨花带雨的柔弱嗓音在人群中幽幽而出,带着一丝哭腔,又仿佛蕴含了无数的悲苦,“当初义祖还在的时候……” “六娘慎言!”一声冷静的怒喝打断了徐家六娘的话。 望舒和李从嘉顺着声音齐齐扭头,人群中挤出了一个青年郎君,看着年纪和李弘冀差不多,五官端正,没有表情的面容显得很是威严。 “弘恩兄长。”看见来人,包括望舒和李从嘉在内,均是客客气气的行了同辈礼。 “见过众位皇子、公主。”徐弘恩见此却并未有任何骄傲的神色浮现,反而更加周到的给对方见了礼。 “阿兄。”一直站在后面的徐三娘看见自己的亲兄长到来,拉着徐四娘也走了过来,拽着自家兄长的袖子小声说道,“大娘的事和他们一家子脱不了干系!”说着,还拿眼神瞥向了徐六娘几个。 徐弘恩冲着妹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插嘴,接着瞪了一眼那边不甘心的咬着嘴唇的徐六娘和徐十郎,这才扯起嘴角微笑着说:“小辈闹了笑话,都是徐家管教不严,还望众位高抬贵手,待此次归家,徐某定禀明叔父,对他们好好管教!” 李从嘉先是看了眼望舒,看她并没有出言反对,赶紧松了一口气,笑着冲徐弘恩抱了抱拳:“弘恩兄长言重了,都是小孩子的玩笑,当不得真。” 徐弘恩听后,感激的又行了一礼,然后招呼着徐家众人:“还不跟我回去领罚!” 徐三娘不放心的看了眼沧浪亭的方向:“阿兄,大娘她还……” “三娘放心,阿慧那里我会帮你看顾着,等这边事了,我亲自送她回府。”望舒笑着保证道。 似是没想到望舒会如此说,徐三娘和徐四娘先是惊讶了一番,随即立刻一脸惊喜的点着头:“有公主看顾,我们就放心了!多谢公主。” 说完,朝着望舒郑重行了一礼,然后跟在徐弘恩的身后,一起往外走去。 看着徐家众人的身影,望舒嘴角弯了弯。 其余人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也纷纷朝着来时的方向转身,毕竟寿宴马上就要开始了,还是参加宴席的事情更重要些。至于这件事情的结果,以后肯定能知道。因此也不再久留,不多时,人群就散了个一干二净。 只剩下望舒这些皇家子女还站在原地。 李婉柔看了眼望舒:“没事的话,我就去吃饭了。”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今日的事,多谢。” 李婉柔不在意的笑了笑,转身也离开了这里。 李从嘉看了眼一直牵着大宝小手的李从善点了点头:“从善,你带着从镒、从谦,还有大宝,先跟着永宁去前厅吧。” 在几人听话的离开后,李从嘉才看向望舒说道:“你刚才真是……让我如何说你才好!要是传出去些风言风语的,被阿耶知道,你们如今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还不知道又要怎样呢!你知道的,阿耶这人最要面子了!今日这事又牵扯徐家,阿耶肯定是怎么处理都为难。”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李从度在一旁笑着说:“从嘉,你说的那都是多久前的老黄历了!如今大伯父对永嘉的宠爱,可不是一星半点!就算是徐家又如何?” 李从嘉摇着头看向望舒:“永嘉,兄长今日的话不好听,可却都是为了你好。阿耶如今对你的宠爱,全因二兄突然离世,心中那份偏爱不知道要如何疏解,这才全部转移到了你身上。可你自小的性格和阿耶的喜好就全然不同,又不在他身边长大。若是一直不如他的意,那份暂时转移过来的偏爱总会耗尽。到那时,又没有二兄再为你调停,你难道是要重新和阿耶生分不成?所以,你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将阿耶喜欢的样子永远保持在人前。这样,那份偏爱才会长久。” 听到李从嘉的话,望舒愣了片刻,然后垂眸笑了笑:“其实我也知道。只是有时候不想去细想。多谢六兄的逆耳直言,永嘉谨记于心。” 谁说李从嘉不聪明,他向来都是最聪明的那个。这些李从度和李从慎都没看明白的事情,他却早早的就明白了。 一片沉默中,李从慎笑了笑:“好了,不论怎样,事情总有解决的方法。我们这么多人,难不成还能让妹妹被欺负了不成。今日回宫要怎么说,我们一会儿好好合计合计。好在今日我们占理,是那徐家姊弟生事在先,永嘉也是着急女儿家的声誉,这才行事失了稳妥。还有,至少短时间内,大伯父的这份偏爱不会消失吧?你们也别太过于杞人忧天了。”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二堂兄说的没错。至少今日,我不会有事。而且这件事我本来就是要闹大,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徐大娘今日的处境。” “哦,徐大娘!”李从嘉一拍大腿,差点儿把她忘了,“她到底怎么回事?” 望舒笑了笑,看向香雪说道:“你来说吧。” 香雪点了点头:“我找到徐大娘和倚翠时,她们刚被徐家的一个婆子给带到沧浪亭。我离得远,并没听到她们说了什么,只是看见倚翠仿佛冲着徐大娘点了点头,然后不着痕迹的绊了徐大娘身边的丫头,那丫头不由就朝着徐大娘倒了过去,借力,徐大娘就跳到了水里。” “啊?她是自己跳进去的?”一直没说话的李静怡惊讶极了,直接喊出了声。 徐珩闻言赶紧撞了她一下,李静怡急忙捂住嘴巴,眼神看向四周。还好四周的人已经走了个干净,并没有人听到她的惊呼。 严菀、李从度、李从慎和李从嘉也是四脸的不解。 只有徐珩和望舒相互看了一眼,有些了然。 “应该是倚翠那丫头发现了什么端倪,和徐大娘通了气。两人就来了个将计就计,并且将时间给提前了。”徐珩笑了笑,倚翠是她的贴身丫头,自然是一听就知道了她在想什么。 “徐大娘的丫头见自家主子落水,先是愣了一下,在徐家婆子的推搡下,这才回过了神,急忙就冲着这里跑了过来,还边跑边喊。倚翠也是利落,见我走了过来,一脚就将徐家那婆子踹入了水中,然后转身也跳入水中,将徐大娘给救了上来。”香雪笑眯眯的说道。 李静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婆子可会水?” 香雪促狭的笑了:“倚翠怕她跑了,又知道我会水,就放心的将她踹了进去。可我不想跳进去,就顺手找了根长竹竿,将那婆子给捞了上来。” “你倒是省事!”徐珩笑着点了点香雪的额头。 “走吧,我们去见见那徐大娘。”望舒笑着说道,看李从嘉等人也要跟上来,挑了挑眉,“兄长们确定要去见一个刚刚落过水的小女娘?” 一番话,让李从嘉几人尴尬的停下了脚步,还真没想到这个问题。 “行了,也没什么危险,你们去前厅吧。对了,带上阿实。”望舒将抱着自己腿的小猴子拽了过去,塞给了李从嘉。 李从嘉一边点着头,一边努力收服着在自己手里乱动的阿实,还不忘抬头交待:“你们也赶紧过来,宴席马上就开了。” 望舒点了点头,冲着几人摆了摆手,带着徐珩、李静怡和严菀朝着客房的方向走去。 刚迈进门,就看见外间端坐正喝着茶的玉山长公主。 “玉山姑母,你怎么还在这里?”望舒笑道,“前边宴席不是要开了吗?您都不管了?” 玉山长公主瞪了一眼冲着自己嬉皮笑脸的望舒,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在了桌案上,扬声说道:“我的客人竟然在我府上落了水,那不就在打我的脸吗?我还如何能心安理得的做寿!” 话音刚落,旁边的一个婆子立刻配上了一脸的谄媚笑意:“长公主言重了!是我家女娘自己不小心,和长公主毫无半点干系。” 玉山长公主眼睛都不带看那婆子的冷笑一声。 跟在长公主身边的陈嬷嬷厉声道:“长公主面前,哪里有你这老货说话的份儿!” 婆子被吓的一激灵,急忙闭口不言,即使如此,还是结结实实的打了好几个冷颤。虽然已经换了干衣,可入了冬,在这样的天气里落了水还是很不好受的。尤其自己还在水里面待了好一会儿,才被永嘉公主身边的丫头给救上来,如今只觉得像是直冷到了心肝里一般。 望舒见状笑着开口:“姑姑,你别生气了。今日来长公主府的贵客很是不少呢!也不能因为这事儿就晾着大家不是!我看不如这样吧,您就踏踏实实的去前边待客。这里就交给我们几个小辈,保管将您的小客人给照顾的周周到到的,您看如何?” 玉山被望舒久违的一声甜甜的“姑姑”给逗笑了,看着她摇头说道:“也好,那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府中的丫头今日都在前边忙,我没办法,刚才就留了金香在大娘身边照顾,那金香我就也一起带走了,毕竟永宁身边也不能少了人。” 望舒几个笑着点头保证道:“您就放心吧,我们四个都有丫头,照顾徐大娘轻轻松松的!” 玉山笑了笑,招呼着陈嬷嬷:“嬷嬷,将徐家这婆子带走,和大娘身边那丫头一起都给我好好审审。我从来不相信意外,尤其是众目睽睽之下的意外!”说完,就带着一众人离开了客房。 随着徐家婆子喊冤的声音越来越远,客房里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望舒几人刚想进里间,就看见从里面徐徐走出了一位佳人。十三四岁的年纪,肤白如雪,黛眉黑目,却微微垂着看不清眼中的神色。唇上一点嫣红,此时却泛着些许的青白,似是还没有从落水的寒冷中暖和过来。 莲步轻移间,裙摆微微晃动,很是好看。 “这就是阿慧姊姊吧?”望舒上前几步,笑着拉了佳人的手,入手间只觉得一片寒凉,不由得将那手握的更紧了些。 徐慧很是讶异的抬起了头,看向望舒的眸子里,沉静的仿佛一潭深深的池水,虽有了些涟漪,却只晃了晃就不见了踪影。那种与年纪不符的沉静,让望舒和徐珩几人心中顿生怜惜。 冲着几人微微福了福:“见过几位公主、县主。”声音很好听,却微微有些沙哑。 望舒闻言,冲着香雪交待:“去给阿慧姊姊端杯热茶来,要姜茶,去去寒。” “刚才长公主已经让人端了来,我已经喝了的。”徐慧笑了笑。 “那也要再喝一杯的好。”徐珩也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如今这天气入了水,可轻易马虎不得。姜茶这样的东西,多多益善。” “对呀,阿慧姊姊,你就听我们的吧。”李静怡扬声说道,“那池水凉的和冰一样,可不能大意了。” 看着四人一脸的温柔笑意,徐慧点了点头:“多谢。”说完又将目光移向了徐珩,似是和徐珩要更熟悉一些,所以目光中也含了一丝求助的意味。 徐珩看见后无奈的笑了笑,对着望舒说道:“阿慧姊姊很少和人这般亲近,有些不习惯。永嘉,我们还是去里边吧,这里还是有风。” 望舒听了徐珩的话,将握着徐慧的手松开了来,转而扶着她的手臂,笑着往里间走:“对,我们有话进去说。” 扶着尴尬的徐慧在里间刚坐下,在另一间屋子里换了衣衫的倚翠也走了进来,和众人见了礼后就直接站在了徐珩身后。 “今日这事儿,阿慧姊姊是如何想到要将计就计的呢?”李静怡好奇的问道。 徐慧看了眼众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多亏倚翠听到了那些人的合计,说今日要让我在众人面前出丑,还劝我今日躲着点儿徐家的人。可我觉得光想着躲也不是办法。不如就遂了他们的意,且看他们要如何做,见招拆招的好。” 第115章 李徐纠葛 “所以阿姊就跳入了水中?”望舒不赞同的问道。 徐慧点了点头:“我刚打定了主意,继母身边的张嬷嬷就寻了过来,说继母要我去沧浪亭亲自将那些献给长公主的菊花摆好,以表敬意。那时候我就猜到了,他们是想要让我当着众位宾客的面失足落水,再在众人面前被湿身救起,从而失了名节。可我没办法躲,因为我太了解她们了,若是一计不成,肯定还会再有一计,无论如何我今日都是逃不掉的。所以我就和倚翠商量好,将落水的时间提前,让她们以为计划不过是出了些许的小差错而已,这样一来,既不会完全按照她们的想法来,也让我有时间破招,而且还能放松她们的警惕,让她们不至于再想出新的招数来对付我。” “她们也太狠了!”李静怡气愤至极的挥了挥拳头,怒声说道,“还是一家人呢!怎能如此恶毒!下作!” 严菀叹了口气,安抚的拍了拍李静怡的肩膀:“有时候,家人还不如朋友。” 徐慧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徐珩看了眼一旁的倚翠,倚翠急忙缩了缩脖子,口中还辩解道:“县主,不是我出的主意。我和大娘说了,要她避一避的!” 徐珩郁闷的瞪了她一眼:“我还不知道你!你肯定是弱弱的提了一句’不如暂时避避’,然后在大娘否定后,就立刻兴奋的跟了上去!” 倚翠郁闷的撇了撇嘴:“县主,那徐家也太欺负人了!我觉得大娘说的不错,光躲着也不是办法,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这一计不成,又施另一更毒的计策来!我们躲了一次,难不成还要躲一辈子不成!” “那也不该就让大娘这么跳进水中!多冷的天!伤了身子岂不是得不偿失?”徐珩“怒目”看向正顶撞着自己的丫头,心有余悸的说,“况且,大娘她根本就不会水!” 倚翠撅着嘴巴郁闷的跪了下来:“这点确实是婢子考虑不周。大娘只问了婢子是否会水,婢子却忘记问大娘了。”说着就低下了头来,一副任凭处置的态度。 徐慧见状急忙起身,将倚翠给扶了起来,又看着徐珩解释道:“不怪她,是我自己执意如此。而且我事先问了她,她水性很好,我相信有她在,我是不会真的溺了水的。” 望舒叹了口气,走上前扶着徐慧的肩膀,让她坐了回去,又将一旁的棉被盖在她的腿上,轻声说道:“阿慧姊姊,女娘家最怕受凉了。你这样做岂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还不说这事情最后能不能查清楚,若是那婆子将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头上,将徐家母女摘的干干净净,那岂不是更加的得不偿失?难道你这奋力一跳,就只为了扳倒一个婆子?” 徐慧眼睛红了红,低着头扭向一边,倔强的说道:“即使如此,我也不后悔。张嬷嬷是母亲身边最得力的助手,若失了这个臂助,徐府的其余人也不见得会对她们全力相助。而且,当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今日还有倚翠在我身边,趁着香梅往外跑的空档,她救我上岸,又将张嬷嬷踹入水中,在众人赶来之前,扶我到客房换衣。如此一来,徐家的计策不但落了空,而且也没时间再施新计了。如此一来,我至少能够安生的度过今日。” “那明日呢?后日呢?”望舒追问道。 徐慧似乎落了泪,将头更低下去了些,又轻笑一声说:“刹那间,我还顾不上去多想明日的事。只要不在今日这样重要的日子里丢了人,就已经是万幸了。”说完,她又将头抬了起来,眼神中乍现出一丝厉色,“况且,只要我平安过了今日,明日我也不会让欺负了我的人好过。反正已经在家中了,怎么闹也不会有碍于名声……至于上饶郡公府的名声,我无力自保下还真顾不上那么多了呢!” 望舒见徐慧心中有计较,顿时安心了许多。她们想要帮人,可若帮的人自己都没有了计较之心,那任凭外人再如何相助,也是徒劳。望舒微笑着坐在徐慧身边,将手覆上了她的手,看手中那凉意并没有随着棉被的包裹而升温,反而越来越凉,顿时心疼的说道:“阿慧姊姊,我们不希望你因为别人而伤到自己。在做任何事情之前,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似乎是不太习惯望舒手中暖暖的温度,徐慧的手先是动了动,却最终还是犹豫着没有挣脱出来。徐慧看着望舒的眼睛,心中那道高墙似乎被其中的真诚融化了些许。可从未有过依靠的经历,也不是简单几句就能彻底放下心防的。 徐珩略思索了一番后开口说道:“阿慧姊姊,你明日究竟打算如何做?” 徐慧被徐珩的话给问愣住了,似是没想到徐珩竟然问的这么直接,片刻后才自嘲的笑了笑:“我家中的事情早就不是秘密了吧!其实和你们说也没什么。” 李静怡听见徐慧话中的凄凉,不由自主的在她另一侧坐下。将手搭在她的肩上,用力搂了搂。 察觉到李静怡的动作,徐慧先是对她笑了笑,继而又说道:“她们不惜府上声誉也要如此对我,不过是因为贪图我阿娘的嫁妆。当初阿娘走时我年纪还小,阿娘不放心阿耶,就将嫁妆里的店铺和田庄统统托付给了舅父,说等我及笄后再交到我的手上。至于首饰,那是阿娘特意留下来的,她曾经和我说过,金银不过是些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但田庄和铺子却是生财之道,绝不能落入外人手中。后来,继母嫁了进来,为了生存,我将那些首饰作为礼物,一件一件的都给了她们,也算换得了一时的平静。刚开始时也还好,不过是得些冷落,我反而乐得清静。可慢慢的,这府里就平静不下去了,我阿耶自小奢侈惯了,继母又不是贵女出身,根本不懂得管家生财之道,乍富起来,穷凶极奢,不知收敛,手中的那些首饰也渐渐被他们变卖光了,府里的日子也慢慢的越来越拮据,阿耶和继母就将主意打到了阿娘的那些田庄和铺子上。” 徐慧越讲越激动,原本被望舒握在手里的双手反过来,紧紧抓住了望舒的手:“他们知道,因为我在,舅父又有阿娘当时的契书约定,根本不可能将嫁妆交给他们。所以前段时日,他们打着给我阿娘留个儿子的旗号,想要将小十记在我阿娘的名下,我没同意。就为了此事,她们才想着要好好教训我一番,坏了我的名声。如此一来,既可以将我送到别院,又有了将小十记入我阿娘名下的正当理由,而失了名节的我,也再没了反对的资格。就连我舅父,也没办法再替我出头。” “恶毒!下作!不要脸!”李静怡气愤极了,可说来说去,也没有什么新鲜的词汇。 严菀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似乎也是根本没有想到,一家人竟然能做出如此的腌臜事情来。 徐珩叹了口气:“阿慧姊姊,你还是没说,你到底想要如何做。” 徐慧无奈的笑了笑:“真是糊弄不了你!”叹了口气后,徐慧还是说了自己的打算,“我当然要以牙还牙,让她们也尝尝在这个天气落水的滋味。她们不是想要我的田庄嘛!那不得实地去考察一番……”说着,徐慧的眼睛里满是笑意,随即很快又凉了下去,“我阿娘嫁妆里最大的庄子就在京郊,明日那里就会有人上门求助,说过冬的衣物到今日范府都还没发下去,庄子里的人如今都翘首以待,希望徐家能作为主家出面解决此事。得了这个由头,我继母自然是如获至宝,想来这庄子若是范家管不了,不如就还给徐家管吧!如此一来,她自然会假惺惺的亲自去庄子里嘘寒问暖一番,一来是收买人心,二来也有由头向我舅父发难。可庄子里嘛,不懂事的人可太多了,见过主家贵人的就更少了。到时候,不论是哪个不省心的绊一脚,还是推一把,总能让她也往那冷水池子里掉上一掉。” “噗嗤!”望舒听着徐慧的话,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来。倒是让原本眼神狠戾的徐慧又不好意思了起来。 见状,望舒急忙补充道:“阿慧姊姊真是好计谋!” 见望舒眼中的神色坦然,丝毫没有觉得她恶毒的意思,徐慧也真心笑了起来:“不算什么计谋,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阿娘生前将最忠心的人几乎都送到了庄子里,既是为了保全他们,也是为了给我留这条后路。” “范夫人为姊姊思虑周全,真是一片慈母心。”徐珩也点着头称赞道,“可姊姊也不差,这一番计算虽然听着简单,可是要想成功,就必须要将人心拿捏清楚,分毫不能有差。” “不如,我们再为姊姊添把火吧!”望舒冲徐慧眨了眨眼睛。 “哦?”徐慧疑惑的看向望舒。 “姊姊今日也不必回去了。姊姊在玉山姑母府上遭了意外,染上了风寒,高热不止,自然应该在这里养好了再回去。”望舒笑着说道。 “很该如此!”徐珩也笑着说道,“姊姊怕是要昏睡好几日呢!这期间可是什么也做不了的!若是徐府上什么人命不好,出了什么意外,可怨不到姊姊头上。” 严菀捂着嘴笑道:“还得让玉山姨母好好照顾,再请几个大夫来看看的才好!” 李静怡插嘴道:“外面的大夫怎么成!怎么也要请太医来看看吧!” 几人说完,互相看了一眼,顿时笑做了一团。 一直到前边玉山长公主派了人来催,望舒几人才和徐慧告了别,往宴席的前厅走去。 “阿慧姊姊不是和晋陵郡公府徐四娘,还有汝南郡公府徐三娘交好吗?她们二人的府上也不帮阿慧姊姊说话吗?”李静怡不解的问道。 望舒笑了笑:“徐家处境尴尬,越是牵扯到义祖的事情越是没办法相帮。阿慧姊姊的外祖父当时没少帮着义祖牵掣阿翁,站在她们的立场上,确实是不易掺合进去的。” “那我们?”严菀犹豫着看向望舒和徐珩。 “怎么?怕被大伯父责怪?”李静怡冷哼一声。 严菀急忙摇了摇头:“我不是担心自己,我是担心永嘉被大舅父责怪。” 望舒笑着说道:“没关系,其实我们这样的身份才是最适合管这件事儿的。” “不错。”徐珩笑着拍了拍李静怡和严菀,“永嘉掺和进来,不但不会被大舅父责怪,说不定还会被夸奖呢!” “为何呀?”李静怡急忙追问道。 “因为这样不但能彰显阿耶的大度,还能收服义祖旧部的心呀!”望舒笑着点了点李静怡的额头,然后叹了口气说,“其实他们都小看了阿翁,以阿翁的心胸,根本就不会在意那些旧事。可他们却一直活在怕阿翁和阿耶秋后算账的恐惧中,甚至为了和那些所谓的旧部划清界限,还将自己的家人置于如此的境地!” 徐珩安慰的拍来拍望舒的肩膀:“别多想那些不愉快的事了。今日是玉山姨母的寿辰,你要是一脸郁闷的去前厅,明天就能传出玉山长公主招待不周让永嘉公主不满的传言来!” 望舒被徐珩的话成功逗乐,推着她不依道:“你呀!” 笑了一阵,忽然想起刚才的事情,望舒又好奇的问道:“哎对了,刚才将徐六娘和徐七娘带走的那个,就是汝南郡公家的徐弘恩?” 徐珩点了点头:“不错,就是他。汝南郡公徐景辽和他弟弟徐景游,算是沾了他们父亲的光。也是徐家那一辈里帮助外祖父最多的一脉。如今在徐氏族中,汝南郡公说话可比晋陵郡公他们要管用多了。到徐弘恩这一辈,也属他最有出息,而且处事也公道。所以他的话,徐十郎他们不敢不听。” “尤其是他去年和宝英表姊完婚后,徐氏中人就更看重他了!”严菀笑着接话道。 望舒点了点头,她自然知道严菀口中的宝英表姊是谁。那人,就连她也是要唤一声表姊的。李宝英是李至让和李至诚的亲妹妹,是广德大长公主府孙辈中唯一的嫡女。广德大长公主虽然也姓徐,可她和汝南郡公徐景辽早逝的父亲徐知诲一样,是徐家那一辈中唯二曾多次帮助过烈祖的人。所以如今,广德大长公主府才能在京中地位超然。 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对于徐家晚辈,广德大长公主还是很愿意提携帮衬的,从她能将自己的嫡亲孙女嫁过去就能看出,对于徐弘恩,她是非常看好的。因为凭她在皇室的地位,自家的嫡孙女那也是能和公主比肩的。 “如此,可真是太好了。”望舒笑着点了点头,“都是自家人,一会儿我们就去找宝英表姊说说话。” “怎么?你想请她空时去宫里坐坐?”徐珩挑眉笑道。 望舒哈哈一笑:“自家亲戚,自然该多走动。感情嘛,都是处出来的!还有大表嫂,也好久没见到了呢!等这次回去,我想办一场宴会,也和大家好好沟通沟通感情!” “那感情好呢!”徐珩拍着手说道,“永嘉公主百年难遇的请一次客呢,大家还不挤破了头也要抢到张帖子!” “什么时候办呀?”李静怡也兴奋的问道。 望舒调皮的眨了眨眼睛:“自然得等徐家大娘身子好些了啊!谁让咱们今日在玉山姑母府上,和她一见如故了呢!” “哈哈哈哈......” 少女们的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动听。 第116章 只是朋友 “谁在那里?”众人正笑闹间,望舒突然一声厉喝,转身看着不远处的冬青丛。 李静怡和严菀被望舒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向望舒的方向挪了一步,紧紧拉住望舒的衣角,徐珩也皱着眉,和望舒并肩将严李二人挡在身后。 香雪和倚翠对视了一眼,齐齐往冬青丛那边走去。 还未等二人走近,墨绿的冬青丛中就冒出了一个身穿墨绿色锦衣的少年郎君,少年面容通红,全是偷窥被抓包的窘迫之色。 “袁……袁……九郎……”李静怡抓着望舒的手紧了紧,似是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这样的情况下遇到自己的心上人。 徐珩在见到来人后,也不禁松了口气,不过原本就挡在李静怡身前的身子更是站的直了些。 “袁九郎?”望舒听见李静怡的话,好奇的看向了墨绿锦衣的少年。确实是好相貌!白皙的面容如暖玉,曜黑的眼眸如桃花,此刻白玉泛红霞,桃花晕羞意,让那本就俊朗的面容更添了几分多情。 “袁珂见过……见过永嘉公主、永安公主、新城县主、昌化县主!”袁珂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自小就浸染的礼仪和风度没忘,向几人行礼的动作也是格外的好看。倒是让原本还有些厉色的望舒,眼神间渐渐柔软了下来。 “不必多礼。”望舒点了点头,“不过袁九郎怎么不在前厅?玉山长公主的寿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吧。” 袁珂偷偷看了一眼望舒和徐珩身后的李静怡,虽然只能看到一片桃红的衣角,可依旧面若红霞的说道:“前边人太多了,有些憋闷,我出来透透气。没想到,竟然会偶遇几位公主、县主。想着男女有别,边上又没有别的道了,情急之下,就躲进了树丛中,想着等几位过去,我再出来……” 袁珂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闭了口,不再说话。 望舒和徐珩听着他的话,心中只觉得好笑,憋闷?她们没有记错的话,前厅今日是大开的窗子吧?而且以袁家的地位,怎么也不可能做到犄角旮旯里边去。又怎会憋闷?想来一定是因为赐婚的旨意,让这位名满京城的少年郎对自己的未婚妻产生了浓烈的好奇之心,这才想趁着今日偷偷看一眼自己的未婚妻吧! 当然,为了李静怡,望舒和徐珩也只能选择看破不说破,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耽误袁九郎透气了。” 说完,带着同样一脸羞意的李静怡离开了此处。 严菀看着李静怡满眼的少女羞意,笑着说道:“还未恭喜妹妹得此佳婿!” 李静怡听出了严菀话中的羡慕之意,遂红着脸抬头看了一眼严菀:“表姊何须羡慕她人,周家九郎爱孝忠信、人品贵重,又何尝不是一个佳婿呢!” 严菀没想到李静怡会这么说,先是愣了片刻,又笑了笑说:“多谢妹妹!” 回宫的马车上,李静怡终于憋不住了,气哼哼的抱着望舒的手臂说道:“永嘉,我忍了一日了,真是忍不得了!她怎么能如此厚着脸皮的又贴过来呢!你和新城还这么轻易的就原谅了她!你没看见她那副样子,羡慕这个羡慕那个的!周九郎怎么了?不过是周公如今没了当初的权势,她势利眼罢了!” “好了!”望舒无奈的安抚着急躁的李静怡,“你怎么气成这个样子!其实她也没有什么恶意,你想想,你自己有了如意郎君,可她呢?她的未来夫婿并不是她心仪之人,心中有失落是肯定的。不过是一时真情流露,也值得你气成这个样子?” “就是!”搂着望舒另一个胳膊的阿实也冲着李静怡吐了吐舌头,“还赖在我们的马车上!你有家不回去我家干嘛?” “你这个小鬼头!”李静怡伸出食指“狠狠”点了点阿实的额头,“那也是我大伯父大伯母的家,我有些日子没见到大伯母了,去看看她不行啊!要你管!” “什么叫有些时日?你明明昨日才进过宫!”阿实毫不留情的揭穿了她。 李静怡对着阿实回了个鬼脸,继续扒着望舒说道:“我就是看不惯她!她若是有心,那么久了都没见她来给你道歉,怎么今日倒跑来了,不过是看你现在受宠,想跟着得些好处罢了,你可别心软又上了她的当!” 望舒哭笑不得的点着头说:“我能上什么当啊!其实过往的情谊也不是假的,她虽然做过错事,但我们毕竟一同长大,也一同经历了许多。那时候阿婆走了,我伤心欲绝,是你们几个日日进宫陪着我,开解我。这些,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所以,你就不在意她曾经那么对你了?”李静怡不甘心极了。 “我们不能因为一件错事,就否定了她曾经的好啊!”望舒耐心的解释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们姊妹之间,机会是一定要给的。而且昌化也不是你说的那般势力,她是会有自己的计较,可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也都会有自己的心思和打算,这个不是错。但是,我可以和你保证,我也不会像对你和新城一般,全心全意的信任于她。若是她再做了错事,我也一定不会像上一次那样轻易原谅和放过的,好不好?” 李静怡闻言,撇着嘴点了点头:“好吧。若是她再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我也绝对不会放过她的!就算是新城也拦不住我!” “好好好!”望舒笑着将李静怡揽到怀中,满眼都是笑意,“有永安公主护着我,看京中谁还敢欺负我!” 被望舒一本正经的炫耀给逗乐的李静怡,笑的满脸通红。 “不过话说回来,永嘉,你到底喜不喜欢那个江三郎啊?”李静怡挑了挑眉,“若是喜欢,不如就让大伯父给你们早早赐婚好了!省的总被别人惦记。” 望舒嘴角抽搐,屈指敲了敲李静怡的脑门:“说什么呢!他是我朋友。” 李静怡撅着嘴巴问道:“就只是朋友?” “对!只是朋友!”望舒笑着回答道,“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但放眼京师,能比得过江三郎的也没什么人了!”李静怡认真的看向望舒,“永嘉,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你是不是情窦还没开,所以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你听我的,若是如此,不如就先让大伯母和江家通通气,要不然万一以后你哪天开窍了,但是那江三郎已经和别的女娘订了亲,那可就什么都晚了啊!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抢别人夫婿不是!” “你就别操我的心了!”望舒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什么是喜欢!而且我很确定,我对知谨只有朋友之谊。” “哎……可惜了!”李静怡摇了摇头,“如此好的郎君啊!呀!”李静怡忽然抬起头一脸的不可置信,“永嘉,你不会真是喜欢陈家那个莽夫吧?” 望舒哭笑不得的问道:“陈家?哪个莽夫啊?” “陈杰啊!”李静怡抓着望舒的手臂说道,“他最近这两年是有些长进,上次在京中看见他,也成熟了不少。可莽夫就是莽夫,他们家就没出什么好人才!你可别因为他从小就追着你跑,你就胡乱动了心思啊!” “永安!”望舒无奈的按下另一边想暴起揍人的弟弟,对着李静怡认真的保证道,“你放心,我不喜欢陈杰,也不喜欢江知谨。这金陵城中的少年郎君,我都不喜欢。你放心,我是不会胡乱就动了心思的!好不好?” “哦哦哦!那就好!”李静怡百忙之中没忘记抽空瞪了一眼正冲着她挥拳头的阿实,然后看向望舒一脸好奇的问道,“永嘉啊,我听你话中的意思,你不会是喜欢上别的地方的郎君了吧?” 望舒被李静怡的话给问愣在了当场,脸色忽然变得通红,急忙摇头道:“哪有!你别胡说!” 李静怡咬了咬嘴唇,坏笑一声:“好啦,我不问了!”停顿片刻后又开口道,“反正你心中有数就好!如今永宁的夫婿也定下了,京里家中有少年郎君的人家都将目光盯在了你身上!你现在可是万千人家眼中的香饽饽,若是你真对谁有了心思,还是要早做打算的好!要不然,万一哪天大伯父大伯母乱点鸳鸯谱,那你再想反悔就晚了!” 望舒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心里忽然有些沉重,眼神也飘忽了起来,似是被李静怡的话给拉长了思绪,面上也露出了一丝愁容。 阿实见状,瞪了一眼李静怡,晃着望舒的手臂撒娇道:“阿姊,你别多想!你放心,阿实会保护你的!就算真有那一天,我就是撒泼打滚的也会让阿耶收回旨意的!” 望舒和李静怡顿时被阿实的孩子话给逗笑了,望舒欣慰的摸了摸阿实的小脑袋:“好啊!那阿姊就什么都不怕了!有我们阿实护着我呢!” 阿实一脸得意,不但把小脑袋更加的朝望舒的手心处拱了拱,还不忘记朝着李静怡做了个炫耀的鬼脸。 接下来的几日,望舒就忙坏了。听说她要在宫中办个小型的闺中宴,钟皇后和程青萝立刻点头就同意了不说,还要帮着张罗将宴席办大,好让全京都的小女娘都能来参宴,让望舒好好开心一下。 吓得望舒急忙摆手,那可不行。阿兄新丧,自己一年的服丧期还未过,要不是情况特殊,这个宴会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办的。即使现在要办,也没打算办多大,不过是请几个知交女娘来宫中坐坐,吃些茶点聊聊天而已,既无酒也无乐。若是办大,无酒无乐的宴会,来的人不痛快,她也不痛快。 好在最后钟皇后和程青萝还是想明白了望舒的顾虑,不再执着此事,这才让望舒大大松了口气。但是紧接着,要如何和李璟说,又让望舒伤透了脑筋。 站在雍和殿外,望舒长吸了口气,换上端庄的笑容,提裙走入了殿中。 “阿耶。” 听见女儿的声音,正伏案批改奏折的李璟抬起头,眉头舒展开来:“永嘉啊,今日来的可有些晚啊!” 望舒笑了笑,走在李璟身后,乖巧的帮李璟按揉着肩膀:“阿耶,女儿是有些烦心事,不知道要如何和阿耶说,在门外犹豫了一会儿,所以才晚了。” “哦?”李璟笑着扭过头,看向望舒问道,“何事让我的乖女儿烦忧?说出来,阿耶帮你解忧。” 望舒叹了口气,蹲在李璟身边,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腿上,声音柔柔的,软软的:“阿耶,不论是我,还是两位阿姊,阿耶都是倍加疼爱的。从小,我们就在阿耶的庇护下长大,就算是凌氏做了错事,阿耶也从未因凌氏之过怪责过二姊姊。” 李璟轻轻抚了抚望舒的长发,也跟着叹了口气:“大人之过,和稚子无关。况且,永宁和你一样,都是我的女儿,做父母的偶尔是会偏心没错,可要说有哪个孩子不爱,那也是绝不可能的!” 望舒点了点头:“是啊!所以女儿想不通啊!为何这世间还有不爱子女的父亲!”说完,一双如黑曜石般的大眼睛看向李璟,眼眸中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 李璟看着那双眼睛中所透露出的情绪,仿佛穿越了时空,又看到了那个眼神中同样有着淡淡哀伤的心爱之人,一时间,只觉得心疼极了。 “永嘉,到底是何事让你烦忧?” 望舒垂下眼眸,低声说道:“之前玉山姑母寿宴,我们本来都在服丧期,是不应该去的,不过得阿耶垂怜,让我们兄弟姊妹们一起去姑母府上散散心,这本来是阿耶的一片慈爱之心。可就是这一去,女儿却看到了一个可怜人,她本应该是备受宠爱的千金,可却因为长辈的缘故被无辜牵连,母亲早逝,父亲不爱,继母迫害,一个公府嫡女,这些年的日子却过的小心翼翼,还要时刻谨慎提防,就怕一个不慎,落得个别院终老的结局。看见她的样子,女儿很难过。这几日常常在想,若是她阿娘还在的话,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样了呢?” 感觉到望舒的情绪,李璟心头剧颤:亲母早逝,望舒同样如此,这是念彼及此了啊!想到此处,李璟急忙将望舒拉了起来,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温柔的安抚道:“永嘉莫要多想,世人命数如何,非人力所能改变。即使亲母早逝,也还有阿耶在啊。” 望舒笑着看向李璟,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女儿有阿耶,是万幸!可世人,却也不是个个都如阿耶一般。” 李璟正色问道:“是哪家的女娘?阿耶替她做主!” 望舒叹了口气:“她的事情,说来简单,可里面牵扯到的事情也多。女儿不想给阿耶添麻烦!” 李璟不在意的一挥手:“这世上就没有阿耶办不成的事!你且说来,我倒要听听,能有多麻烦?” 望舒看着李璟的笑脸,撅着嘴说道:“是上饶郡公府的徐大娘,徐慧。” “徐景逊家的?”李璟挑了挑眉。 望舒点了点头:“没错,徐大娘的亲生阿娘是楚州范氏女。” “楚州范氏?范丞之女?”李璟皱着眉问道。 望舒又点了点头:“所以女儿才说,不想给阿耶添麻烦。” 李璟沉默了片刻后,又笑了起来:“永嘉不必多虑!范家的事情,自范丞死后就算了了,祸不及妻女。况且,要说范丞,也不过是尽忠于旧主罢了,宁死不事二主,称得上是忠义之辈!你阿翁早年间就曾感慨过,范丞大才,可惜没能得他相助,是人生一大憾事。” “阿翁和阿耶都是明君,自是心胸宽广!都是下面的人枉做小人,才有了那么多的不平之事!”望舒气愤的说道。 李璟得到女儿的夸赞,自是哈哈大笑,拍着望舒的肩膀说道:“好了,这事儿啊,阿耶帮你!” 第117章 永嘉设宴 父女俩头对头的说了半日,直到日头西斜,红霞满天,望舒才笑着走出了雍和殿。 随着背后的雍和殿越来越小,那一脸的笑容也渐渐的隐了下去。终究还是活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望舒叹了口气,这几日在红绡的帮助下,眼神已经和阿娘有七八分相似了。 只不过,为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想要帮的人……念及此,望舒的心也渐渐坚定起来,腰身更加挺拔了许多,好像再凛冽坚硬的寒风也无法将其吹弯…… 接下来的几日里,望舒格外忙碌了起来。 选时间,写请帖,挑用具,定茶点……连墙角要放置的盆中碳都亲自过问,势必要将这次小宴办的万无一失。 没出两日,永嘉公主要办闺中宴,还事必亲为的消息就传出了宫外。 一时间,家中有女娘的人家纷纷行动了起来,帖子能不能收到先不说,可参宴的行头已经开始着一置办了起来。毕竟深受两代帝王宠爱的永嘉公主第一次亲办宴席,意义可是非同一般。 要知道如今荣王丧期未过,这一年中明明连李璟都说了要取消一应大小宫宴的。可为了哄女儿开心,竟然又亲口应允她在宫中办宴席。这可是独一份的恩宠! 那些一向和望舒亲近的人家自是不必说,就是平日里没什么来往的也早早就开始准备,毕竟机会难得,谁都知道,这次能参加闺中宴的女娘,日后不说别的,就是找婆家都多了一道护体金光。所以就算最后没得到公主邀请,可混还是能混进去的吧!谁家还没个亲戚呢? 于是,收到帖子的人家不但要忙于置办自家女娘的衣服首饰,还要忙于接待各路的亲朋故旧,连一向最善于交际的盛唐长公主都接连几日跑到宫中躲清闲来了。 “我说阿嫂,永嘉这次小宴真是全京城都惊动了!”盛唐长公主一边喝茶一边无奈的摇着头,“还不算新城她姑父家的那些个女娘们,就连往常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人家都厚着脸皮上门来求贴了,我真是头疼的要命!阿嫂,我不管,这几日我就在宫里住下了。吃穿你都得管!谁让你们夫妻俩宠孩子没边!” 钟皇后无奈的看着正冲自己撒泼耍赖的盛唐长公主,笑着摇了摇头:“这锅我可不背!还不是你阿兄,要不是他传出话来,这次永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些人怎会如此?所以啊,你要什么找你阿兄去!” 盛唐长公主笑的前仰后合:“怎么阿兄越老越孩子气!他以前可不是这么宠孩子的啊!” “也是心疼永嘉。”钟皇后笑着笑着就叹了口气,“这孩子自小就没了亲娘,又不在我们身边长大。如今,连她阿兄也……哎,前些日子就跟失了魂儿似的,看着正常,可眼里都没了光彩。你是没看见,我们几个心都揪着呢!还好这孩子懂事,自己在慢慢调整,如今不过是想姊妹之间办场小宴,说说话。你阿兄就想着都依她,毕竟没几年,孩子们就都长大了,等以后成了家,就是想任性也不行了……” 盛唐跟着点了点头:“阿嫂这话说的没错。女娘嘛,最好的时光就是在父母身边的时候。等以后成了家,就算是贵为公主,也多了许多桎梏,无法再随性而为。” 钟皇后自然是明白盛唐的意思,想起她夫家那一众不省心的亲戚,也不免心疼的叹了口气。当初都说盛唐比太和嫁的好,可如今看来,严家却比徐家好了太多,没有那么多不省心的亲戚,严续自己也有本事,太和现在的生活可比盛唐要省心太多了!可就像盛唐说的,即使贵为公主,也没办法事事如意,何况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要怎么过,还得看自己。 好在盛唐八面玲珑,人也厉害,任是换一个公主嫁了过去,都能被徐家那伙人给“吃”了! 宁音殿中,新城也在吐槽自家的那些个堂姊表妹们。 “你是不知道,自从得了你要办小宴的消息,我都没睡好觉!一天从早到晚,我那屋子里都挤满了人,没得半刻消停。”新城翻着白眼,不耐烦极了,“那满屋子的人,有半数我都不认识!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长公主府的!” 望舒好笑的摇了摇头:“盛唐姑母府上的门房该换了吧!” 新城长叹了口气:“倒也不怪他,一个个沾亲带故的。不是大堂姊的表妹,就是二堂姊的表妹,他一个门房,敢拦哪个?” “这么说,你还是认得的。”望舒取笑道。 新城撅着嘴握着望舒的肩膀狠摇了一会儿,在望舒的求饶下才终于罢休。 “好了好了,她们既然想来,你就带她们来好了。丑话说在前面,我的小宴无酒无乐,更无肉,寡淡的狠。”望舒笑着说道,“她们要是不嫌无聊,就来吧。” 新城无奈的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将话带到的。不过多了这么些无关紧要的人,能行吗?” 望舒不在意的笑了笑:“没什么不行的,人多了更好。” 似是明白望舒要做什么,新城也笑着点了头:“有你这句话,我就有数了。” 三日后,天刚蒙蒙亮,宫门外等待的马车就已经排了老长。 “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是除夕宫宴呢!”守门的侍卫看着一眼都望不到头的马车队伍,不由得啧啧称奇。 “今年除夕可没有宫宴喽!”另一个侍卫感叹的摇了摇头,“想看这样的场景,也就是今日了吧!” “谁说不是呢!要说陛下对永嘉公主可真是没得说啊!这还在孝期呢吧?怎么就允许开宴了呢?” “这你都不知道?如今陛下面前最得宠的就是永嘉公主了,那宠爱程度可是独一份的,比燕王、六皇子、十皇子都要排名靠前呢!也就是以前的荣王能相提并论了。” “我听说以前陛下没这么宠爱永嘉公主啊!先皇和太后还在世时,倒是极为宠爱永嘉公主,不过陛下对她倒一般的很。” “你说的没错,但谁让荣王走的早呢?玉贵妃就留下了荣王和永嘉公主两个孩子,那可是陛下的心中挚爱。玉贵妃和荣王都没了,你说陛下不心疼永嘉公主,还能心疼谁去?” “都不要命了!敢在这里说主子们的闲话!”一声厉喝,打断了侍卫们的闲聊。 来人一脸严肃,本就黑黢黢的脸更显得阴沉了几分,鹰鹫一般的黑眸扫过,侍卫们齐齐低头立正,不敢与之对视。 “每人三十板子,结束职守后自己去领罚!”来人又看了众人一眼,这才抬起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车队,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新来的队长也太严厉了些!三十板子!不过是说了几句闲话……” “噤声吧!还想多挨几下?” “听说他是洪左领的儿子?洪左领都多少年不管事了,如今这皇城禁卫都是程右领说了算,怎么洪左领又忽然将他插了进来?不怕程右领排挤他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之前可是一直在军中的,是前些时候伐楚时受了伤,这才被洪左领接了回来,又亲自和陛下求情,将他留在了禁卫军中。他可不是什么善茬,要不是手腕受了伤,无法再战,他才不来什么禁卫军呢!这样的人才,就是程右领也要避其锋芒的。” “别聊了别聊了!到时辰该开宫门了。” 随着日头渐渐升起,沉重的宫门也终于渐渐打开。 早已排好队的马车渐次通过,三品以上的官宦之女在承阳门处换了轿子,三品以下的人家只能改为步行。 好在要去的地方并不远,望舒的小宴地点定在了穆清殿。这里历来是举办宫宴的地方。院中以花园造景,假山树木、梅林竹径,各种珍稀花卉纷植于园中,一年四季均能看见姹紫嫣红的盛景。一条人造小溪穿行而过,如果仔细观察水流走向,就能发现它其实就是秦淮河的缩小版。 按照望舒最初的意思,她是想将地点就定在宁音殿中的,毕竟只是一场姊妹间的小宴,在自己的居所办既合情合理,又显得亲切。可后来要来的人越来越多,望舒就发了愁,在宁音殿中显然已经挤不下了,可此时已经入了冬,若是换到花园中,虽然地方是够大了,可这次来的都是女眷,那些娇娇女娘们的身子本就娇贵,再受了风寒就不好了。正在望舒为难,是换到宫里办家宴的玉臻殿,还是换到空置的其他宫殿时,李璟发话了,直接将小宴的地址定在了穆清殿中。要知道,这穆清殿可一直都是宫里办除夕宫宴的地方。就算是李璟这些年来大宴小宴不断,在穆清殿中办宴会也是少之又少的。 所以,这道旨意一出,望舒小宴的含金量又被拔高了一大截。就连钟皇后初初听到都是有些诧异的呢! “穆清殿中景色宜人,最是适合永嘉她们这些小女娘。冷了还能到殿中暖暖身子,最是合适不过了!”李璟是这么说的。 但谁都知道,若是换一个人要办小宴,李璟是绝不可能将穆清殿给搬出来的。 而这次宴会,除了宫中的几道旨意让人震惊外,就是宫外的徐府街也发生了一件让人瞠目结舌的稀罕事。 要说这徐府街,原本是叫做景熙街,之所以改名是因为这里住着的人全都姓徐,其中最有名的要数义祖徐温。徐温是烈祖李昪的养父,曾经独揽吴国大权,差一点儿这江南的天下就落入徐家人囊中了。谁成想半路杀出来个李昪,当时的李昪还叫做徐知诰,作为徐家的养子,那待遇和正经的徐家子弟是完全不能比的,奈何徐家子弟中,长子徐知训骄横恣肆,次子徐知询志大才疏。徐温年迈力乏,又后继无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养子上位,做了这江南之主。 李昪上位后,对徐家多有优待,尤其是曾经支持帮助过他的徐知诲和广德大长公主。要说徐家老四徐知谏也曾经帮过李昪几次,可奈何自己的亲家不争气,也就是徐慧的外公范丞,当时是坚定的站在徐温身边,还给李昪使过几次绊子。后来眼见着形势不对,徐温的几个谋士中,就连最受徐温器重的严可求都赶紧给儿子严续求娶了李昪的五女儿太和来示好。可那范丞就是不上道啊,李昪惜才,橄榄枝递了三次,可那范丞不但不接,还说什么“宁死不侍二主”,生生在殿中触柱身亡,很是驳了李昪的面子。 因着此事,徐知谏连功都不敢领,就怕触了李昪的霉头,没多久,就郁郁而终。自此后,徐景逊眼看着汝南郡公府水涨船高,对自己的妻子范氏更是恨的咬牙切齿。将自己父亲郁郁而终,自己空顶着上饶郡公的名头,却无丝毫实权的罪责都按在了范氏的头上。范氏眼看着昔日恩爱的郎君对自己生出恨意,郁郁寡欢,没多久也撒手人寰。谁知竟还没过一年,徐景逊就匆忙续了弦,娶了如今的继室夫人。新夫人罗氏是钟皇后的远房表妹,作为一方富户,当初也是因着钟氏父亲的缘故资助过李昪的。所以,徐景逊对这新夫人那是言听计从,万事都由她的。 因此,上饶郡公府范氏留下的独女徐慧,就成了夫妻二人心中共同的钉子。这事儿在徐府街并不是稀罕事,要不是还有范氏的兄长替外甥女撑腰,加上其他几府的帮衬,徐慧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今日。 可就是这样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徐家大娘,近日里却忽然得到了永嘉公主的青睐,不仅是徐府中第一个收到小宴请帖的女娘,而且来送请帖的还是最近金陵城中炙手可热的永安公主。别说对徐慧一直心怀鬼胎的上饶郡公府了,就是和徐慧一向交好的汝南郡公府和晋陵郡公府的徐三娘、徐四娘,也不免有些瞠目结舌。 送帖子的永安公主前脚刚走,徐慧的房中就挤满了来一问究竟的各府中人。看着三娘、四娘眼中无意中流露出的艳羡,徐慧只觉得脑袋晕晕的,那颗早已结了冰的内心,却忽然生出了一丝温暖,对未来有了期待。 骄傲无比的罗氏母女耐着性子等到最后一日,也没看见给自家女娘的帖子,罗氏终于急了,只能厚着脸皮将女儿们塞到了徐慧的马车上,还亲热的拉着徐慧的手好一番姊妹情深的教导。虽然六娘、七娘不太给力,一脸的不甘不愿,但作为一家人,徐慧也确实不好明着拒绝。 好在永安公主不但亲自来送了请帖,还在进宫当日亲自来接,将徐慧请上了自己的马车,这才避免了徐慧要和徐六娘、徐七娘三看相厌的共同进宫。 但徐府街的小透明徐慧成了香饽饽的传闻,却已经穿过徐府街,在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里传了个遍。就连八面玲珑的盛唐长公主都发了话:“自家小女儿和徐大娘也极为投缘,等宫里的小宴结束后,要请她来家里小住两日呢!” 一时间,徐大娘成了满京城的小女娘们都想结交的对象。 第118章 爱屋及乌 坊间的喧嚣对于望舒来说,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情,所以并没有太大的惊讶,如今这样的声势对于徐慧来说,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很明显。她不会再是以前那个徐府的透明嫡女,任谁都能上前踩一脚的徐大娘。从今日起,她就是永嘉公主、永安公主和新城县主的闺中蜜友,是整个金陵城中最炙手可热的女娘之一,从今以后,她会频繁的收到京中人家的帖子,出入各种宴会和雅集,也会进入许多想要攀附权贵的人家儿媳的备选名单中。 可坏处也很明显。她声势太大,对继母和异母姊妹的威胁也大了起来。也许会更加成为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而且,曾经因为怜悯她的遭遇还站在她身边的同宗姊妹们,也会因为她的强势崛起而却步,会不会继续帮她,都未可知。 不过望舒觉得,以徐慧的聪明,她既然能在那样的困境中挣扎求存这么多年,如今这些许的困难对她而言,已经远不足以再威胁到她。 帮人,没有帮一世的。她借她一段登云梯,且看她能否借力,一飞冲天。 香雪看着镜中日渐美丽的容颜,将最后一件珍珠耳坠轻轻戴在那如羊脂玉般莹润的耳垂上,笑着说道:“公主今日的妆容清淡,又不失礼数。还是公主的眼光好,这套珍珠的果然比婢子选的那套羊脂白玉的好。” 望舒站起身,又检查了一遍今日的着装,笑着回头说:“那套也好,不过这套珍珠是阿耶前日里让人送过来的,所以今日带这个更合适。” 香雪笑着将镶着白狐狸毛的大氅给望舒披上,低头偷笑了一声:“晴雨那丫头昨晚上还问我,她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公主身边呢。” 望舒想起每次看见她都一脸不舍的晴雨,也不由的摇头失笑:“让她回来吧,这么多日都没什么动静,想来暗中那人是不准备在我眼皮子底下有所行动了,我们也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况且红绡那边已经知道了厉害,不会出什么事。”望舒转过身,眼神中有精光闪过,“况且最重要的是,阿耶他什么都知道。就算是那人想做什么,也是徒劳。” 香雪笑着点了点头,陪着望舒一起往穆清殿的方向走去。 穆清殿里的腊梅已经开了,溪流下设有暗暖的烟道,所以院中水汽氤氲,看着如仙境一般。 殿里此时已经有不少客人了,有结伴在院中赏景的,有围坐在小亭中手谈的,还有围着腊梅赏花嬉笑的,更有不少人已经坐在殿中,正聊着时兴的妆容和服饰,好不热闹。 望舒微笑着刚走进穆清殿,就呼呼啦啦的围过来好些人,一时间,珠翠环绕的,差点儿晃瞎了望舒的眼睛。好在大家都知道荣王于望舒的意义,所以今日来的女娘妆容都还算清淡,首饰也基本都是银配玉。可即使如此,放眼望去,也是一片的耀眼夺目。 待众人行了礼问了安,望舒亲切的拉起身边的一个女子:“嫂嫂怎的如此客气?下次见了兄长,永嘉还不得被兄长教训啊!” 女子正是周誉,听见望舒的话,笑容灿烂的站起身,拉着望舒的手朝殿中走去:“你呀,就会调皮!你二表兄疼你还来不及,什么时候教训过你!” “哈哈哈……”望舒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又拉起另一个女子的手,“要说二表兄最疼爱的,那肯定是宝英表姊啊!” 李宝英好笑的摇了摇头,点了点望舒的额头:“你这话只管拿到兄长面前,好叫他知道,这么多年白疼了你这个小白眼狼!” “宝英表姊,我错了!”望舒急忙告饶,“二表兄最疼我了!还有四表兄和四表嫂,都是最疼我的!”说完,没忘记冲着李志诚的妻子萧四娘讨好的笑了笑,又挑眉冲着一旁的萧六娘眨了眨眼睛。 熟悉望舒的众人早就习惯了她这副调皮模样,但是院子里还有许多并不熟悉望舒性情的女娘,见到闻名京都的永嘉公主竟然是这副性子,也不由得暗暗称奇,好奇之下,对于望舒的好感度也上升了许多。 步入殿中,一眼就看见了人最多的地方,最中心位置是燕王妃马清,旁边坐着的是兴国长公主家的两个儿媳,钟氏和孙氏。此时,马清正拉着徐慧的手,一脸温柔笑容的看着她。徐慧身边就是李静怡、徐珩和严菀。徐家六娘和七娘站在最外边,想挤进去却又被众人挡着,脸上的神色几次变幻,最后只能还上一脸的无所谓,只不过不甘心的眼神还是时不时瞟向圈内。 看到望舒的身影后,马清笑着招了招手,在其他人行礼时,望舒已经笑着走到马清身边,扶起了徐慧,拉着她的手看向马清,亲昵的说道:“大嫂也喜欢慧姊姊?” “喜欢啊!”马清笑着点了点头,“又温柔又美丽的小女娘,谁不喜欢?” 望舒撅着嘴巴不依道:“原来大嫂是嫌弃永嘉了呢!” 马清笑不可抑的戳了戳望舒的脸蛋,毫不留情的说道:“是啊!有了阿慧做比较,你就要往后排了呢!” 望舒闻言也不生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与有荣焉的看向了徐慧:“我的眼光就不会差!阿慧姊姊可不仅是又温柔又美丽,才情也是这个呢!”说着还得意的竖起了大拇指。 “公主!”徐慧脸色红红的看向望舒,对这番称赞有些不敢领受,“燕王妃她们也是听说公主和我一见如故,这才爱屋及乌呢!” 李静怡也插话道:“阿慧姊姊可别谦虚,我上次去给你送请帖的时候,可是将你画的画拿回来给永嘉看了呢,然后就被她抢走了。你早上答应了我的,回去再给我画一幅!” 望舒得意的看了一眼李静怡,拉着徐慧撒娇道:“阿慧姊姊,我还想要一幅松下问童子的!” “阿慧姊姊,你可不能厚此薄彼,永嘉和永安有,我和昌化也不能落下!”徐珩挑着眉加入道。 “好好好。”徐慧无奈的笑着点头,“都有,都有。” 李宝英笑着看向徐慧:“阿慧于画,本就天赋异禀,又勤学努力,你们啊~都只看到了她画的好,却没看到她为了习画,背后所下的功夫。你们可不能只问她要画,阿慧不好意思,我作为嫂嫂,可不能让她吃了亏!我在永嘉那里曾经见过道玄的一幅《明皇观马图》,你且让香雪取来,给你阿慧姊姊临摹学习!阿慧现在花鸟画的好,可人物和山水还是有些欠缺的!还有新城,我知道前些日子你刚得了一幅李思训的《春山图》,也需给你阿慧姊姊临摹一番才好!” “堂嫂,不用。”听见李宝英的话,徐慧连连摆手,她当然知道,能得到这两位大家的作品,那肯定都是宝贝的不得了的,自己又怎好厚着脸皮借来临摹呢? 谁知道望舒和徐珩听后,都连连说好,一个当场就吩咐香雪回去宁音殿将画作给取了来。 看见徐慧的不好意思,望舒笑着说道:“阿慧姊姊不必有负担,这些身外之物,我们也不过是闲暇时拿出来观摩赏玩,物尽其用当然是要送与懂它之人才好!” 徐慧听后急忙说道:“妹妹不用送我,这是你们的心爱之物,能借给我临摹,我已经很高兴了!”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你都说我是你妹妹了!那妹妹送姊姊一份礼,又怎么不行呢?况且,宝英姊姊的面子,那也不是一幅画能比的呀!是不是?” 李宝英被望舒的话给逗笑了,指着她不依道:“你这个小妮子!我就知道你要问我要些东西的!说吧,要什么?” 望舒笑嘻嘻的走到李宝英面前,拉着她的手撒娇道:“我知道表姊前些日子得了一条上好的马鞭,送给妹妹吧!”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就让人喜欢。 李宝英哭笑不得的点了头:“你消息可真灵通,那马鞭我还没舍得用呢,就被你盯上了!给你!行了吧?” “那永嘉就多谢表姊啦!”望舒高兴的跳了起来,正要说话,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今日这小宴,怎么不见永宁?” 望舒笑容不变,看向问话之人:“原来是三表嫂,二姊姊还在寿昌殿,说是要服侍了阿娘用了早膳再过来,临安表姊不是听说后就去寿昌殿找她了吗?怎么?三表嫂没听说吗?” 孙思敏拿帕子掩着嘴笑了笑:“大概是金香来传话时,我错过了吧。” 望舒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说:“三表嫂都错过了,却能猜到来人是金香啊!” 孙思敏此时面上露出些许尴尬。 一旁的钟十一娘见状,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解围的笑了笑:“兴许是我刚才和华亭聊天时无意中提到了金香,阿敏听到了吧。” 望舒对钟皇后一向敬重,所以对钟十一娘也一直颇有好感,此时笑着点了点头,不再和孙思敏纠缠此事。 马清看了眼自家那不省心的二嫂,只觉得无语极了。如今望舒和李婉柔早就不再是当初年幼时那副剑拔弩张的状态了,反而很有些化干戈为玉帛的势头。这不论是在圣上的角度,还是皇后的角度,都是乐见其成的。可这孙思敏倒是很来劲,每次见面都不会让望舒痛快了,冷嘲热讽的也要说上几句,可每次还占不了上风,也不知道她到底图什么!要不是每次都有钟十一娘在旁帮衬补救,加上望舒也给自己面子,不和她多计较,兴国长公主府还不知道要如何丢人呢! 马清急忙拉过望舒的手:“永嘉,你阿嫂如今怎么样了?今日怎么没见她来?” 望舒笑着回答:“阿嫂她身体在恢复中,精神头也好了许多,不过今日人多,她说就不过来了。等哪日大嫂得闲了,我们一起去荣王府看她。” “好。”马清笑着应和道,“她能大好,我就放心了。” “怎么今日不见阿宝?”望舒好奇的问道,“阿实还念叨着等放了学要来找阿宝玩呢!” 说到儿子,马清笑的更灿烂了:“那小子今日跟着你大兄去马场了,说是要亲自挑一匹小马,在金陵这些时候,要学会骑马才行!”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阿宝才多大?大嫂也不怕摔着他!” 马清捂着嘴乐了:“我才不担心,横竖都有你大兄在旁边看着呢!” 马清正欲再和望舒说几句,也好侧面替孙思敏道个歉,缓解一下望舒和兴国长公主府的关系。外边李婉柔和徐珑就已经手挽手的走了进来。生怕孙思敏再生事,马清急忙冲着钟十一娘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的将孙思敏给夹在了中间,有意无意的挡着她的身形。 李婉柔和望舒彼此见了礼,笑着坐在了一起。倒是让原本还等着看传闻中不合的两位公主要上演怎样一番人前姊妹戏码的人,好生失望了一番。 “二姊姊,阿娘用过早膳了?”望舒笑着问道。 李婉柔点了点头:“再过几日就是大姊姊的生辰了,阿娘有些思念大姊姊,这几日饮食就有些少了。不过妹妹放心,阿娘那里有我呢,我会看着她用膳的。” 望舒拍了拍李婉柔的手背:“辛苦二姊姊了。” 李婉柔笑了笑:“这有何辛苦的!之前阿婆和阿耶那里,不也是妹妹一心一意的照料着么!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孝顺本就是分内之事,又何谈辛苦呢!况且,我本就住在寿昌殿中,又是你阿姊,这些事情理应由我来做。妹妹这些日子里尽快调整心情,不叫阿娘再为你操心,就是最大的孝顺了。” 望舒点了点头:“多谢二姊姊教导。之前是我太不懂事了,叫阿耶阿娘操心了!” 李婉柔反过来拍了拍望舒的手背,冲着她摇了摇头:“你的心情,我懂,阿耶阿娘也懂。如今看你渐渐好起来,我们也就放心了。” 看传闻中不和的二位公主你一句我一句,完全是一副姊妹情深的模样,不知内情的众人们纷纷感叹着“传言不可信”!只有李静怡、徐珩几人知道,这二人坐在一起如此和煦的聊着天,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呢! 徐珩冲着一脸惊讶的李静怡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严菀也微微侧身挡在李静怡面前,小声说道:“快收起你的表情,你是想让大家都知道宫里的两位公主是真的不合吗?” 李静怡闻言,急忙闭上了大张的嘴巴,看了眼严菀,又看了眼徐珩,吐了吐舌头,走到徐慧面前:“阿慧姊姊,走,我们去那边坐吧。” 随着众人都在殿中落了坐,茶点也一道一道的上了桌案。 虽然无酒无肉,可茶是上好的贡茶,点心也异常的精致可爱,口味和宫外也不同,众人倒是也都觉得新奇,一一品尝下来,只夸赞永嘉公主有心了。 “这次小宴,是阿耶阿娘希望我和众位姊妹们聊聊天,好疏散下心中郁结。”望舒端起茶杯,笑着开口道,“永嘉在此,多谢众位姊妹赏光莅临。” “永嘉公主言重了。” 众人纷纷举杯,虽是茶水,一群小女娘却也喝出了义薄云天的气势。让马清几个成了婚的人看了都不禁莞尔。 “自我去庐山求学后,在金陵城中的时日一双手都数得过来,所以和京中的小姊妹们也并不熟悉。这些年来,除了一起长大的永安、新城、昌化几个,同龄的小女娘也就是和文若、萧潇的关系还算不错。这次回京,不仅和阿慧姊姊一见如故,更是结识了这么多美丽可人的小姊妹们,永嘉深感荣幸!以后,我们众姊妹之间还需常来常往才好。” 望舒的一番话,说的众人心中激荡,似是要结成联盟一般,顿时生出了一种敢与儿郎比高的豪情壮志来。纷纷举杯应和着望舒的话。说自此后姊妹之间定要彼此照顾,团结友爱才好。 第119章 冰释前嫌 聊天、赏景、对诗、手谈……一日下来,参加小宴的女娘们玩的是不亦乐乎,这种姊妹之间的雅集,在平日里相交不错的人家之间也会有,但这么大规模的还真是头一次。女娘们之间虽然有攀比,但此次大家纷纷都抱着来交好望舒的心态,而望舒也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高高在上,面对每个人的示好,都异常亲切,给足了大家面子,所以这些人彼此之间倒是也颇为和睦了起来。 萧文若和徐慧因着望舒之前的那句话,在小宴上也颇受关注,总有女娘会“不经意”的偶遇两人,再热情友好的结交一番,倒是让一直还没融入京中氛围的萧文若,还有曾经仿佛透明人一般的徐慧,因着今日这场小宴,一下子就融入了京中贵女的圈子里。 午膳时,钟皇后和程贵妃等宫中贵人还亲自来到穆清殿中,拉着几位小女娘的手不住的夸赞今日的大家风采卓绝。一时间,被单独夸奖的受宠若惊、满面春风,其他人也没有失望,毕竟几位贵人话里的意思可是“大家”呢!只不过那几个运气好,正好站在了几位贵人身边罢了。 只有望舒知道,被拉住手的萧文若、徐慧和周宪,才不是什么随机选定呢! 周宪马上就会被赐婚给李从嘉,那可是钟皇后正经的儿媳妇。至于萧文若和徐慧,自己的心思,程青萝可是知道的真真的,今日这场小宴的目的,她也并没有瞒着钟皇后和程青萝,所以两人才有意无意的正好停到了徐慧和萧文若的身边。 而今日的重头戏,在圣旨到的那一刻,更是将小宴的气氛给推到了高潮。 李璟下旨,先皇在时曾几次感叹范丞忠义,可惜大才不能施展。今恰逢范丞外孙女徐氏进宫,忆往昔,心生无限感慨。故特赐范丞之子范霖为淮阴县侯。又因范丞之外孙女徐氏慧娘为徐氏嫡长女,念昔日义祖养育之恩,特封其为山阳县君。 旨意一出,全场哗然。 要知道,即使是国公和郡公的女儿,正常来讲也是没有爵位的,除非圣上特封。如今的徐家,有两位大长公主,五位郡公,其子女还都未能获封爵位,如今,徐慧算是第一个圣上亲封的县君,虽然只有五品,可已经是独一份的荣耀了。 一时间,在场的徐家人,无不以羡慕的眼光看向徐慧。尤其是徐六娘和徐七娘,那眼神恨不得能化为利剑,穿透了徐慧才好!就连往日里一向照顾徐慧的徐三娘和徐四娘看向她的目光都颇为复杂。 “恭喜山阳县君!” “阿慧姊姊,恭喜啦!” 听着身边一声声恭贺,徐慧的目光穿过人群,定格在那个笑嘻嘻望着自己的身影上,嘴角缓缓上扬,最后化为无声的感谢,冲着望舒点了点头。 望舒扬眉一笑,看着人群中那个逐渐变得耀眼的少女,心中终于舒了口气,转身看向庐山的方向,嘴里轻轻念叨了一句:“阿俨啊,这路我已经铺到这里了,以后能不能娶到你心仪的姑娘,可就要看你的了~” 笑嘻嘻的一转头,正对上徐珩的笑眼,两人心领神会的手挽着手,转身往殿中走去。 “我本来以为到大舅母这里就可以了。没想到竟然还有大舅父的神助!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大舅父不可能因为宠爱你就如此吧!”徐珩小声提醒道,“过犹不及。如今的你就如在那风口浪尖上,你可千万别恃宠而骄。”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也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放心,我懂得分寸。阿耶的那道圣旨也出乎了我的意料。按照我那天和阿耶商量的,也就是封阿慧姊姊一个县君的称号就可以了。毕竟女娘么,封号什么的不过好听,也不影响朝局,还能彰显阿耶的大度。我也没想到今日连她舅父范霖都得了县侯的爵位。我刚才细想了下,这绝不可能是因为我的缘故,最大的可能应该是阿耶和三叔父几个商量的。毕竟事关前朝,也不是我能插手的。也许长辈们觉得这是个和徐家旧臣化解恩怨的契机吧。” 徐珩点了点头:“不是你去求的就好。你也说了,事关前朝,我们还是少参与的好。一会儿宴席散了,你就去找大舅父,要表现的受宠若惊一些!” 望舒调皮的眨了眨眼睛,一脸的惊讶和不知所措:“是不是这样?” 惹的徐珩好一阵都没直起腰来。 小宴一直到傍晚才散。随着最后一辆马车驶离皇宫,天边的最后一抹晚霞也终于落下了天际。 望舒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进入了雍和殿,趁着李璟不注意,一下子就扑到了他的背上,笑嘻嘻的搂着李璟的脖子唤着“阿耶”。 李璟批阅奏折时皱着的眉头在一声声甜甜的呼唤中一下子就舒展开了,哈哈大笑着将望舒拉到了身边:“今日小宴如何?永嘉可还满意?” 望舒笑嘻嘻的帮李璟揉着胳膊,使劲儿点了点头:“多谢阿耶,今日这小宴,女儿可是太满意了!”说完,“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李璟,又在他的目光中赶忙垂下了眼眸,红着脸咬着嘴唇不说话。 李璟被望舒这副样子给逗乐了,摸着她的脑袋调笑道:“怎么?阿耶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永嘉呢?去哪儿了?快给我送回来!” “阿耶!”望舒被李璟的话闹了个大红脸,推着李璟的胳膊,不依的喊道。 “哈哈哈!”李璟痛快的大笑着,看向望舒柔声问道,“到底怎么了?还有什么烦恼,说出来,阿耶都给你办。” 望舒甜甜一笑:“我想要的事,阿耶都给我办好了!我没什么烦恼。就是……”望舒叹了口气,蹲在李璟身边说道,“阿耶,你对永嘉也太宠爱了!其实阿慧姊姊有个封号就可以了的,不必再给她舅父了呢!永嘉有些惶恐,您是没见到今日那场面,所有人听了圣旨,都拿看香饽饽的目光看向女儿,好生可怕呢!” 刚停下笑的李璟闻言,又不禁乐了起来,半晌后才止了笑:“傻孩子!阿耶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阿耶最疼爱的女儿!以后你在外面,再没有人敢欺负你!永嘉啊。”李璟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了起来。 望舒抬起头,满眼依赖的目光看向李璟。 李璟微笑着摸了摸望舒的头发:“你常年不在京中,威信和人缘都不如你两位阿姊。阿耶如此,是希望以后你独自在外时,不会遇到任何委屈之事。即使真遇到了危险,也能让人念及我对你的宠爱能有所忌惮。这样,你才能有时间想法子回到阿耶的身边。” “阿耶!”望舒没想到李璟会这样说,心中忽然涌起一阵酸楚,抬头看向李璟,忽然发现记忆中那个总是威严的看向自己的父亲,两鬓竟然已经有了不少白发,曾经那威严的眼神也充满了慈爱,顿时心中就生出了一丝愧疚。毕竟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她做了许多并不真心的事情。 李璟的声音还在继续:“永嘉,自你阿兄走后,阿耶常常想起你阿娘,以前是阿耶的错,将你阿娘的死都归咎在你的头上。所以,才会在你小的时候那样厌烦你。是阿耶错了!” 望舒眼眶有些湿润,冲着李璟摇了摇头:“阿耶,阿娘确实是因为我才没了的。” 李璟叹了口气,将眼睛红红的望舒拉了起来,郑重说道:“永嘉,你千万不要这样想。对你阿娘来说,你比她的命要重要千倍!阿耶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只是很多时候,阿耶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的错。你阿娘和阿兄都不在了,就留下我们父女二人。你还记得当时阿耶打了你一巴掌吗?” 望舒咬着唇摇了摇头:“那不是阿耶的错,是女儿耽搁了行程,要不然阿兄也不会……” 李璟擦着望舒的眼泪:“你看看你,怎么还如此想呢!那天晚上,其实阿耶梦到了你阿娘。她就站在我床边,就那么看着我,眼睛里全是谴责的目光,可就是不和我说话。还有你阿兄,他冲着我摇头,还叹了口气。你知道吗?以前我每次教训你时,你阿兄都是这副表情。” 望舒的眼泪越流越凶,李璟怎么都擦不完,冲着一旁的香雪吩咐道:“还不去打盆水来。” 看香雪领命出去,李璟看着望舒笑着叹了口气:“你真是和你阿娘一样,哭起来就没完,怎么也哄不好呢!” 望舒闻言,好奇的看向李璟:“我阿娘?她也爱哭么?” 李璟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阿娘她很少哭,她和你一样坚强,那些年来,我只见她哭过一次,是因为怀你的时候不小心受了凉,肚子疼了一会儿,给你阿娘吓得好一顿哭,生怕你就这样离开了她!我是怎么哄都哄不好,最后还是你在她肚子里动了动,她才笑了……” 望舒使劲儿忍了眼泪,笑着对李璟说:“阿耶,我不哭了。” “乖女儿!”李璟又拍了拍望舒的脑袋,笑着说,“阿耶在雍和殿养病的那些日子,你日日都带着阿实过来。每次看见你,都让我惭愧一分。想着若是你阿娘还在的话,你该是如何的受她疼爱。又想到若是你阿娘真的在天有灵的话,见到我这样对她的宝贝,又该如何气恼!说不定,又是要好一顿的哭。想着想着,我就后悔了。永嘉,你别怨阿耶,好不好?” 望舒使劲儿摇着头:“女儿不怪阿耶!不怪阿耶!” 李璟欣慰的点了点头:“所以今日的事儿,你不用觉得受宠若惊。一方面,阿耶是想给你些保障,另一方面,阿耶也有自己的考量。当年李徐两家的争夺不是秘密,江南稍有些头脸的人家谁不清楚,那些过往若总揪着不放,就会显得我们李家小气。况且如今徐家人早已彻底臣服,此时和当初那些徐家旧部冰释前嫌,反而显得我们李家有肚量,对于巩固我们李家的江山也有好处。阿耶知道你聪慧,又自小受你阿翁悉心教导,阿耶说的这些,你必然能够听明白。” 望舒点了点头:“女儿明白。” 李璟笑了笑:“以后不用模仿你阿娘,做你自己就好。阿耶疼爱的,是你阿娘的女儿,也是自己的女儿!阿耶不用你温柔,不用你听话,只希望你以后都健康快乐,无忧无虑!带着你阿兄的那份,一直做个快乐的小公主。” 望舒笑中带泪的看向李璟,原来他什么都明白…… 烛火摇曳如白日的大殿中,父女二人的身影,第一次看起来是那么的和谐。 从雍和殿中出来,望舒好像脱掉了所有的枷锁,脚步轻快。 香雪看着眼睛虽然还有些红肿,却浑身满溢着幸福快乐的望舒,终于对着天空吐了口气:太后娘娘,您的小公主,以后一定会永远这么开心快乐的…… 第二日一早,望舒就将两封写好的信交给了刚被换回来的晴雨。 “一封送到玉山长公主府上,一封送到庐山,交给韩俨。” 晴雨点了点头,迟疑间还是问道:“公主既然都寄信到庐山了,不给刘九郎也写封信吗?” 看到望舒怔了片刻,晴雨后悔的只想狠狠掐自己嘴巴几下。 望舒摇了摇头:“这是关于徐大娘的事情,写信给他做甚?” 晴雨看望舒回了话,表情间也没有什么异常,急忙点头应道:“婢子这就去办。”说完,就急匆匆的转身出去了。 香雪端着刚出炉的点心,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晴雨一脸气恼的冲了过来,还不时给了自己几巴掌。 “这一大早的,你干嘛这副样子?”香雪哭笑不得的看向咋咋唬唬的晴雨。 晴雨撅着嘴巴看向香雪:“香雪,我闯祸了。” “你又怎么了?”香雪无奈的问道。 晴雨咬了咬嘴唇,小声懊恼的说道:“公主写了信给韩五郎,我一时多嘴,就说了句怎么不给刘九郎也写一封呢!” 香雪恨铁不成钢的看向晴雨,点着她的额头教训道:“我是如何与你说的?你都听到狗肚子里了吗?公主如今虽看着没事了,可心中还是自责的,你竟然还提刘九郎!不是催着公主想起荣王的事情吗?” “我错了!”晴雨懊恼极了,“我只是一时没注意,就是好奇公主为何单单给韩五郎寄信嘛!” 香雪无奈的说道:“徐大娘的事情落了听,公主肯定要给韩五郎说一声。而且韩五郎既然心仪徐大娘,找人说亲这事儿也宜早不宜迟,如今徐大娘可是结亲的好人选,不知多少人盯着呢。公主是不是还写了信给玉山长公主?” 晴雨点了点头:“香雪你怎么知道?” “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香雪叹了口气,“你跟着公主走南闯北的也好些年了,怎么就长个子不长脑子呢?” 晴雨撅着嘴巴不说话。 “韩五郎人在庐山,许多事情还要韩府中有人出面才行。可书信往来毕竟慢,许多事情也说不清楚,玉山长公主可是韩五郎的亲嫂子,有她出面,这亲才十拿九稳。”香雪细细解释道,“所以你要先去长公主府,韩五郎那封也交给长公主就好,她自会派人送去庐山。可知晓了?” 晴雨点点头:“放心吧,我知道了!”准备离开时,又回头冲着香雪喊了句:“香雪啊,幸好有你!” 听了那话愣在原地的香雪,片刻后笑着摇了摇头,端着点心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