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匪为妃》 第一节:此山是我开 子夜时分,一群蒙面人暗中追踪着一队重兵,马不停蹄地赶路。 重兵押解着一个犯人,为了加快脚程,犯人坐在囚车上,前后左右都有铁甲重兵围护,领兵的是栾贵妃的堂兄栾荣,还有栾家一手提拔的亲信栾桓郁。 犯人是当朝太子穆岁寒,只不过已经废黜,还被贬为了庶民,栾贵妃早有命令,他必须死在路上。 深夜赶路,城中例行宵禁,道路都已经封上了,所以队伍从郊外的小路绕道行走,这一切都做的看似那么不经意,但是又充满了刻意。 月上中天,子时三刻,押解的队伍越行越荒僻,也越绕越远。追踪着军队的黑衣人低声道:“路不对,要变天了。大家听我指挥,无论怎样,一定要让太子平安逃走。”黑衣人纷纷默然点头。 两边树木越来越高,道路越来越崎岖,他们早就已经远离了城郊和附近村镇,来到了一处荒山。 栾荣和栾桓郁原本一前一后在囚车附近,突然间,拉着囚车的马一阵嘶鸣,人立了起来,赶车的人被掀翻在地,马疯了似地往前冲,带着后面的囚车一块儿跑去了,笨重的囚车撞翻了一片人。 事情来得突然,周围树木杂草又深,这一变故在押解的队伍中引起一片慌乱。 栾荣回头一看,眼看着马车朝自己撞了过来,他生怕有人拦住马车,大喝道:“犯人是朝廷重犯,尔等不可乱动!”他自己也拨转马头让开了道路,任马车往树林深处跑去。 他们是故意放马车逃走的。 栾桓郁也假意担心,叫道:“马不知道刮到了什么东西受惊了,你们在这里守着不要动,林子里地形复杂,你们不要跟着去,我和栾荣大人去追!” 长官发话,小兵哪里有人反抗,便在原地整顿了队伍,只有二栾策马去追。他们今夜的真正任务是要避开手下兵将,找一个无人之处杀了太子,将来随便找个理由推脱,这样便不会落下把柄。 另外一边,黑衣人也匍匐追去。马车行动不便,栾桓郁和栾荣原本可以很快追上,却任由马车一路跑到树林深处。黑衣人眼看着时机已到,其中一人问身边人道:“二哥,还不动手吗?” “不可,等他们停下来!”他的头上已经沁出了冷汗,伸手抹了一把。 另一人毫无疑问,点了点头不说话。 很快二栾也看出来这里是动手的好地方了,便在马镫上用力一蹬,飞身而起,越到囚车旁边,挥剑砍断了车马相连的绳子,囚车向前倾了下去,穆岁寒狠狠撞在了囚笼上。 栾桓郁动作干脆,不多说一句废话,快步上前打开了囚笼将穆岁寒提了出来,将他死死地按住了,栾荣则从怀里拿出一沓裁好的细草纸,用随身携带的水打湿了,封住了穆岁寒整张脸。 这一招可以杀人于无形,即使要尸检也查不出死因。他们要替贵妃娘娘杀当朝太子,可不能给人留下什么把柄。 一张纸贴上来,穆岁寒便登时觉得呼吸不畅,拼命挣扎起来。可他带着枷锁,苦于不能动手揭去,只能呜呜哀嚎。栾荣打湿了第二张,还要往穆岁寒脸上帖去,忽然间林中钻出数名黑衣人人,粗声喝道:“此山是我开,是什么人闯了进来!” 栾荣不理会,第二张纸也贴了上去。 穆岁寒已经吸不了气了,他挣扎得更加厉害了。 为首的黑衣人见状不妙,连忙粗声怒喝道:“奶奶个腿儿的,敢不答老子的话!”说罢便喝道:“他要杀那个人,我们偏不让他杀,弟兄们,给我把那个人抢过来!” 说话间四个人同时包围了上来,栾荣喝道:“放肆,小小山匪,耽误官差办案,要造反吗?” 却不料为首那人冷笑道:“我等都是报国无门,有志难抒,反的就是你们这帮昏官!”说话间已经赶到,双方挥动兵刃打在了一处,栾荣忙对栾桓郁喝道:“快发讯号!”栾桓郁当即放开了穆岁寒,正要放出讯号,不料穆岁寒趁他松手,突然狠狠朝他撞去,这一撞之中蕴含了穆岁寒十成十的功力,栾桓郁虽有防备,但他万万没想到被封住呼吸的穆岁寒,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他也从不知他有这么深的修为,这一撞直令他飞出五丈之远,口吐鲜血,半天爬不起来。 草丛中又钻出三个黑衣人抢了上来,扶起穆岁寒,揭去了他脸上的草纸。穆岁寒大口吸气,低声问黑衣人道:“林公子吗!”对方答道:“是我们,太子殿下,快走吧!”穆岁寒当即点头,勉力跟着他们往树林深处逃去。 逃了没多远,夜空中忽然传出一道烟花,在静夜中格外的刺眼,那是栾桓郁发出的讯号,大军很快就要追来了。林二公子道:“殿下,赶快换衣服吧!”穆岁寒点了点头,林二公子劈碎了他的枷锁,斩断了镣铐,穆岁寒便开始脱衣服,同行的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开始脱自己的黑衣。穆岁寒瞧着这人和自己一般年纪,脸上却很镇定,他脱衣服的手便忍不住微微有些颤抖,因为这个人今晚要替他去死。 两人互相交换了衣服,穆岁寒穿上了黑衣混入了林氏公子当中,而那个陌生人则穿了他的囚衣。 他抓乱了自己的头发,林大公子往他脸上抹了些黑灰,穆岁寒看着只觉得脊背上冷汗涔涔。他痴痴地盯着他,心中只觉比要他自己去死更可怕。 他想问那个陌生人的名字,可是他不敢,他怕自己以后每天都会梦见他。 林二公子看了看周围,忽然看到了一处山崖,不高,但是很陡峭,树木并不多,山下乱石横生,便说道:“快上山去最高处,假装被逼无奈杀了太子逃命,死尸推下山!” 四个人就这样往山上跑,栾荣的人马举着火把也开始上山了。 到了山顶,穆岁寒背转过身去,不敢看。林二公子和林大公子朝那陌生人深深一拜,便提刀将他杀了。穆岁寒什么都没看见,但是那一声刀刺入心脏的声音,和死者的闷哼,却如同雨夜的惊雷般震耳欲聋,他浑身战战兢兢,遏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林氏兄弟用大石头完全毁了那人的脸,毁得面目全非,这才看准了栾荣队伍的方向,将尸体抛下了山崖。他冲山下喊道:“喂,不给钱就算了,你们仗势欺人,老子不跟你们打了,你们要这个人,那就还给你们啦!” 声音传得很远,崖下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山腰上的火把果然不移动了,并且朝着一个点围拢了过去,想来是看到了假太子的死尸。林氏兄弟便赶忙带着穆岁寒从另一边下山了。 山脚下有兵丁包围,但是力量分散,三人都是武功高手,很容易便闯了出去。三人东躲西藏,直往最茂密的竹林中钻去,栾荣和栾桓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为杀死废太子选的隐蔽之处,此刻会成为这群不知何来历的乱匪的藏身之处,东躲西藏追踪之间,官兵反被他们用有毒的暗器伤了不少。 废太子已死,这消息虽说是假的,可栾荣和栾桓郁却不知道太子已经被偷梁换柱,虽然有所怀疑,但是证据又不足,就在他们慌乱之间,穆岁寒和林家兄弟早就已经奔去找马匹,逃得远了。 …… 一个秋风萧瑟的傍晚,潇潇失魂落魄地走在野外。 她一个女子,孤身一人,眼看天已经快要黑了,她却不进城,而是一个人绕着荒郊,漫无目的地地乱走。 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冷。 春天的时候她从安宁县走到京城,等她再离开京城回到安宁县附近的时候,不觉已经是初秋了。她不想再留在京城,可也不想回安宁县。这一路上她都不想看见任何人,因此一路尽捡荒僻小路行走,也从未进过沿途的城镇。她感觉到自己越来越瘦,每次她在小河边喝水洗脸的时候,她都会再看一看自己的样子,今天再看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时,她都已经快要不认得自己了。 她三天没洗过脸了,也没喝过一口水,这些天她一直发烧,她本该找个地方歇着养养身体,可她不愿意停下,她心里很怕很慌。 她记得母亲临死前对她说过,叫她一定好好活下去,开开心心地活下去,她答应她活下去,但是却没办法做到真的开心。她的喜悦都是假的,因为她后来成了一个青楼女子。她学跳舞,学弹琴,学唱歌,学吟诗作赋,练眼神,练身段……为了活下去她样样都学的好,可她就是不漂亮。 文人雅客到青楼说是来吟诗作赋找到知己,其实还不是来看姑娘的?漂亮姑娘就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闭着眼睛,在那些文人眼里也是如诗如画,让他们如醉如痴;不漂亮的姑娘,白送上门也会遭人嫌弃。 她身价不高,平常只能在角落里弹弹琴,给花魁伴舞,老鸨说,她养着她唯一的用处,就是让她来当绿叶,衬托其她姑娘的美。 因为不漂亮,所以没人在乎她的舞跳得怎么样,自然,也没人认识她。除了吹拉弹唱这些之外,她真心最喜欢的就是读书识字,她觉得这些离她很近,所有的意思表达的都很直接,通过书,就像是和那些真正的贤人对话,那里面总有些道理,叫她读过并且阴白了意思之后,觉得心里有些亮光。 可是读书也不全是好事,读书让她看得很阴白,但她却又无力改变什么,只是徒增烦恼。她到如今才觉得,自己当初不如不读书,糊里糊涂过一辈子才好。 没见过光,自然也就不会知道黑暗。 那个人和那些书一样,把自己伪装成光走进她的生活,却从不告诉她,生活是多么残酷,待到黑暗来临时,那些书高高在上,救不了她分毫,还给她带来了更黑的黑暗。从前她在黑暗中还能活下去,可是现在再次跌入黑暗,她只想一死。 她在一棵歪脖槐树上挂上了一条玉带,打了个死结,准备上吊。那条玉带是赵白泉留给她的信物,他曾经为了见她一面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盘缠,她也为了他把自己苦苦积攒的银子赠予他,送他上京赶考,后来他中了举人,消息传来她欣喜若狂,可是她的赵郎却一直没有回来,也没有遣人来送信。 姐妹们劝她不要信赵白泉,但是她忍不住要信他,他教她读书,教她写字,他能回答她心里所有想不阴白的问题,并且回答的那么合她的心意。他懂她,她也懂他,她相信他们的相爱和以往的那些故事都不一样,她的赵郎也和别人不一样,那时她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甜蜜。 “他大概是事务缠身,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 她这样天真地想。为了赵郎,她要想办法为自己赎身。她身上还有些银子,但是还不够,所以她又苦苦攒了两年,终于攒够了银子。老鸨早就不想养她了,客人不喜欢她,她自己连脂粉钱,首饰钱都要省下攒着,如今见她凑出了银子,也就不再留她,打了个折扣,还了她的身契。 当潇潇要走的时候,老鸨忽然对她说:“其实倘若你真是为了那个男人,根本不值得如此,可是你既有这样的勇气,那我便祝你不要后悔。” 潇潇从没听到过一向咋咋呼呼的老鸨说过这样语重心长的话,那次她对她说话的语气也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像是一位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一般亲近,可是她坚持如此,老鸨没有办法,也没多做理会。 她带着身契去了京城。 “他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他是这世上唯一懂我的琴的人,他和别人不一样。”她这样告诉自己。 到上京的那一天,正是个春雨缠绵的日子,京城的城郊有很多的柳树,雨一下,朦朦胧胧的,像是被水洇开了的石青,洇得周围的山山水水全都成了淡淡的石青色。她觉得这里的柳树像极了她的赵郎,初见他时,他正是穿着一身石青色的文生公子氅,戴着石青色的文生公子巾,干净儒雅,又生得俊美,她从没见过那么好看,那么清爽干净,让人看着舒适的男子。 赵白泉向她许诺了终生,送给她一条玉带,可现在,她要请那条玉带带走自己的性命。因为京城丞相的小女儿看中了他,他要娶高官的女儿了。潇潇也是到了京城才阴白,如果不是老天可怜她,她根本不能再见到赵白泉,他当了大官,住进了大宅子,她根本见不到他的,但是偏偏那天赵白泉和夫人外出,她看到了他们华丽的队伍,本想看个热闹,没想到却看到了赵白泉。 他先探头从马车里出来了,随后扶着一位皮肤白皙,容貌姣好的贵妇下了车。那女人虽美,但一身的金银奢靡之气,和赵白泉站在一起,略有些不称。 那女人眉眼温和甜蜜,赵白泉轻轻揽着她的肩,搀着她边走边笑,周围是无数随从和仆婢,不远不近地跟着。 潇潇也情不自禁地远远地跟着他们的队伍移动,眼睛一刻也不离开赵白泉。 赵白泉还是喜欢石青色,他还是穿着一身石青色的便装,干净,儒雅,身上有一股书卷的清气,和当年他向她走来,夸她的琴弹得好的时候一样,可唯一变了的,是他不会娶她了。潇潇阴白了,他的赵郎和别人没什么两样,他们之间的爱,和梦一样,醒来了,就没有了。 她来不及疼惜这段感情,她一个女子,独自一人又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她获得了自由身,却又陷入了另一种困境。 她的命真是苦啊。 她伤心欲绝,人世间满是阴翳,不如一死了之。她伸手抻了抻那条玉带,搬来了几块石头,好不容易踩了上去,刚要把头伸进去,忽然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人叫道:“喂喂,等一下!” 潇潇转头一看,原来草丛里藏着三个男人,手里有刀。这三个人模样怪异,一个独眼的矮个瘦子,一个又白又胖面色红润袒胸露乳的胖子,还有一个一身肌肉,皮肤古铜满脸虬须,一双大环眼的“活张飞”。 这三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土匪。 潇潇也不怕,就那样看着他们。他们跑的近了,那个独眼才尖声叫道:“喂,此山是我开,你跟我说清楚,你是不是心灰意冷走头无路要寻死?” 潇潇一怔,说:“是。” 他又问道:“那你有没有钱?” 潇潇又是一怔,随即阴白了他们的意思:“我死之后,我的钱你们随便拿去吧。” 那三个匪徒相互看了一眼,一起背转过身去低声商量几句,潇潇听到了他们说话。 独眼说:“她是自杀,不算我们杀的,这银子算是捡的,不算是我们劫的,这样寨主总不能怪罪我们了吧!” 活张飞指着他说:“哇,你这个人真是,人家都要死了,你见死不救还算计人家钱,实在是太不道德了!” 独眼扬了扬手中的刀不可置信地说:“道什么德啊,我们是土匪啊!” 活张飞说:“那也不行啊,寨主说了,我们是土匪,但我们是有道德的土匪啊!” 独眼气得大骂:“娘的,那你说怎么办?”他把刀狠狠摔在了地上,磕上了石头,发出“铮”的一声巨响。“那个娘娘腔不知道去哪儿了,老子快要饿死了,你说,怎么办,说不出来老子抽你!” 独眼个头虽然小,但是一发起脾气来气场却很足,活张飞被他吓了一跳,那胖子见势不妙,连忙把活张飞护在身子后面道:“啊呦,吵什么吵什么啦,有事慢慢说,不要生气嘛!” 独眼横的像只螃蟹,大骂道:“我告诉你,那个娘娘腔来之前我才是这儿的老大,现在老子虽然把老大的位置让给了他,但是在你们俩面前,老子还是老大!你个死胖子啊,就知道和稀泥,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叫你要么减肥要么去晒太阳把自己晒黑,你就是不听,躲在山洞里偷吃偷睡,到现在成了这副鬼样子,我是让你来当土匪,不是来当年画娃娃吉祥物的!还有你……”他指着躲在那胖子后面的活张飞说:“我都不想说你,你说你挺大块儿的,胆子比耗子还小,咱们三个就你长得最像土匪,偏偏就你最磨叽,现在又左一个大寨主又一个大寨主地叫,我看你啊,早晚变成跟他一样的娘娘腔!” 胖子被夹在中间躲闪不开,气得也开始反驳,但是他的语调黏黏糊糊的,听了只是让那独眼更加生气:“啊呦!你这个人简直嘴巴有毒哦!大寨主招你惹你了,我们大家都觉得大寨主好,我们都服他的气愿意听他的话,就你小心眼,你打不过人家又没人家有钱,现在还背地里说人家坏话,你小心我去告状哦!” “死胖子,死胖子……”那独眼十分灵活,气不过便要打,几拳上去便把那胖子便揍倒在地,骑在他身上狠揍,胖子也不认输,又还手又还口,大骂:“要说不像,咱们三个最不像土匪的就是你,你以为你戴个眼罩就是土匪头子独眼龙了?你看你瘦的,爬到树上就是个猴子,躲到草丛里就是条瘦狗!” 独眼一把扯下自己的眼罩,原来他两只眼睛都是好的,被遮着一只看东西很是不便,两个人动手他有点吃亏,被胖子扇了好几巴掌,他怒不可遏,要跟胖子决一死战,骂道:“娘的,老子今天土匪形象也不要啦,我要跟你决一死战!”两个人又啐又骂,打的不可开交,活张飞在一旁大喊:“别打,哎呀别打了!”却只是远远地站着,不敢动手阻拦。 潇潇怔怔地瞧着他们,差点忘了上吊。 一阵晚风吹过,潇潇的身子晃了晃险些从石头上摔下去,她这才反应了过来。看着原本来抢劫,自己却打了起来的土匪,叹了口气心想:“像他们这样傻乎乎的多好,多快乐啊!” 潇潇把脖子套上了玉带,脚一蹬,闭上了眼睛。 潇潇已经是瘦骨嶙峋,晚风吹起她的长发和衣带,身体也轻如飘絮,就这么在残照里微微摇晃。 第二节:亲上断风山 “喂喂别打了别打了,人都死了!”活张飞终于看到了已经垂着头一动不动的潇潇。 可是胖子和独眼打得天昏地暗,根本听不见他的话。 活张飞看看风中微微摇晃的死尸又看看已经疯了的同伴,默默叹了口气,不再理会他们。他缓缓走到树下,拾起了潇潇随手扔在地上的包袱,席地而坐将它拆开了。 潇潇回来的时候心灰意冷,因此一路上没花多少银子,里面剩余的东西倒是不少,一袋银子约有十余两,还有一些钗环首饰,几件绸缎的衣裳,活张飞正在盘点,突然两边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扑了过来,独眼和胖子两个人终于顾不上打架,挤在了活张飞旁边。 活张飞一瞧两个人,独眼真的成了独眼,一只眼睛又青又紫,胖子白白肥肥的脸上也是一条又一条的血痕,在他白的像棉花是的脸上十分刺目,简直惨不忍睹。活张飞看到终于安静下来的两个人都在数钱,挤在一处,俨然是一副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模样,他这才又放心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离开了。 活张飞心地不坏,并且性格细腻,和他的外形大相径庭,他看着那瘦的皮包骨头的死尸,自言自语地叹了口气:“真是可怜……” 此时天已经暗了,凉风阵阵,木叶纷扬,他默默地走到了尸首旁边,觉得有点冷,他不敢正眼看,所以闭了眼睛朝尸首拜了一拜,嘟嘟囔囔地说道:“姑娘,你安心上路吧,你的这些银子,我们绝对不会浪费的,一定替你花干净……呃,我这个人嘴笨,不太会说话,你阴白我的意思了吧,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阴白了啊!我不知道你这一辈子到底遇见过什么痛苦的事情,以至于非要一死才能解脱,但是事到如今我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希望你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快快活活过一辈子,你安息吧!”他刚准备磕几个头就把她放下来,然后找个地方安葬,却不料“啪”的一声,有东西拍在了自己脸上。 活张飞吃了一惊,以为是有人打他,哪知道睁眼一看,原本已经吊死的潇潇,正挣扎着乱踢乱抓。他跪的地方离她的脚不远,方才那一下就是被她踢的,而现在,他又看见那个女人翻着白眼吐着舌头,伸着两只瘦骨嶙峋的手朝自己抓来! 活张飞只觉得胡子都要立起来了,当即尖声大叫:“啊!有鬼呀!”他立刻像只受了惊的猫一样一下子弹了起来跑开,然后躲在了独眼和胖子身后。 独眼和胖子被他一喊早就吓得一激灵,潇潇向他们三个伸手乱抓的样子,活像是来讨债的怨鬼,独眼和胖子吓得身形一抖连忙将怀里的银子、首饰拿了出来跪地磕头道:“姑奶奶饶命,饶命啊,我……我们没拿您的钱,都还给您,求求您不要吃了我啊……” “我去,这三个傻瓜,老娘是想让你们救我啊,我的天哪,勒死我了,要死了要死了,真的不行了……” 肖蔚阴阴记得有仇人追杀,她是异世界的武功高手,出身低微,因天赋异禀被招为了秘密特工,执行任务时被人发现了,招惹了黑帮的大小姐,被那位大小姐手下的数百人包围,闯了几个小时都闯不出去,最后筋疲力竭,大小姐要亲手勒死她……她阴阴是被勒住的,怎么这时候变成了被挂在树上了! “喂,我觉得她不像鬼啊,你们觉得呢?”胖子捅了捅身边的独眼。 独眼说:“看她这意思,好像吊着挺难受的,她要是死了还会难受吗,鬼也怕上吊吗?” “哎呀,快救人呐,再不救就真死了!”胖子最先反应了过来,三个人这才一拥而上,将已经快要不能动弹的肖蔚抱起放了下来。 肖蔚一口气喘了上来,连连咳嗽了半天才缓了过来,刚刚活过来的肖蔚立刻警惕地一跃而起,向后退了数步,独眼刚刚扔在地上的刀正在她脚边的位置,她一把捡起刀,指着三个人哑声问道:“你们是南岚的人?是你们把我吊在树上的?” 南岚就是那个要勒死她的大小姐。 独眼指着她喝道:“喂,刚刚阴阴是你自己要吊死自己啊,我问过你你亲口说的啊,我告诉你,我们虽然是土匪,但是你也不能轻易冤枉我们!” 活张飞道:“对呀,还是我们救了你呢,要不然你就死了,你这个女人,怎么能说忘就忘!” 胖子见势不好指着她黏黏糊糊地警告道:“装失忆装无辜?你不会是来碰瓷儿的吧!欧呦,你这个女人真是好大的胆子哦,连我们土匪的瓷儿都敢碰!” 肖蔚听三个人怪腔怪调的,看了看三个人的装扮,又看了看这周围,最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心中一震:“不对,这儿好像不是我们那个世界,我好像穿越了……” 想到这儿,肖蔚马上问道:“这是哪儿?” 独眼横着脖子叫嚣:“这儿是我们断风山的地界,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胡来,我们寨子里有数十名弟兄,保管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肖蔚心想:“又是山寨又是土匪的,看来确实是穿越了。该死的,居然真被那个女人勒死了,实在是太窝囊了!”她这时候心情很不好,一腔怒火正无处发泄,看到独眼一副骄横模样就更生气了。肖蔚本人眼高过顶,最恨别人在她面前耍横,她冷冷一笑,沉声道:“越是小狗,叫唤的就越厉害,我可还没怎么着呢,你就按捺不住吓唬起我来了,真是沉不住气!” “哇,她嘴巴更毒啊,你遇到对手了!”胖子戳了一下独眼。 独眼一甩胳膊推开了胖子,冲肖蔚横眉怒道:“你敢看不起我?” 胖子也叫道:“你敢看不起我们藏龙寨,太嚣张了!” 肖蔚白了他们一眼道:“你们哪里能让我看得起呢,你看看你们三个,半点土匪的样子都没有,还学人家打劫?切,趁早收拾东西回家种地去吧!”能让她肖蔚看得起的人天底下也没几个,她骄傲惯了,看不起人是她的常态,因为前世的她除了出身,其他方面都太优秀:天资卓绝,少年成名,美女高手。逆袭之路又飒又狠,眼前这几个毛贼,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更何况她今天心情很不好,她好不容易在自己原本的世界打下了那么大的名声,正准备大展身手,结果就被人害死了,她心里窝着好大一团火,说话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独眼已经按捺不住叫道:“哇呀呀!真是气煞我也,我要跟你决一死战!” “喂喂,她手里有刀……”活张飞拉住了他。独眼仍旧佯装气势汹汹地大骂道:“士可杀不可辱,我受不了了!你……你别拦着我!”他本可以挣脱,但是却任由活张飞拉着他,只原地跳脚,不上前一步。 肖蔚性如烈火,看着这帮小丑在自己面前挑衅,她恨得牙根痒痒,她反手将刀往身后一掷,“嗤”地一声闷响,肖蔚身后两丈外的一棵柳树被大刀穿透,枝条微微震了一震,可是树上残余的叶子却簌簌地落了厚厚的一地,树叶是受到刀上所带劲力的震动才掉落的,并非是被风吹落,所以枝条不动,叶子却落了,并且这棵树经络已断,再也长不出新叶来了。 这样内行的道理,不是独眼他们能看得出来的。 肖蔚把拳头纂的叭叭响,活动了活动全身,用一种沙哑而阴森的声音说:“你们三个还是一起上吧,别说我欺负你们!” “太过分了……”独眼气得浑身颤抖。 “士可杀,不可辱!”胖子咬牙切齿地攥紧了拳头。 “大寨主教我们的,我们是土匪,但是也是要面子的土匪!”提起大寨主,活张飞立刻燃起了斗志。 三个人相视,随即郑重地一点头,各自抡起拳头,大叫着朝肖蔚跑去。 肖蔚还在活动自己的脖子,她刚刚差点又被勒死一次,脖子还有些难受,像是还没反应过来战斗已经开始了似的,三个土匪觉得自己虽然没有功夫,但还不至于连个女人也打不过,所以铆足了劲儿往前冲,忽然间定在原地一动没动的肖蔚,身形像是忽然变成了一股烟雾,看不清楚,紧跟着独眼便觉腰上一紧,他高高抛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鬼哭狼嚎的声音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胖子软软的肚皮上挨了一拳,这一拳下去非但痛,还打得他肚子里翻江倒海,吐出来好多秽物;活张飞只觉得下巴上一痛,跟着便捂着下巴尖叫,痛得又蹦又跳,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肖蔚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摊开手掌,手上不多不少,整整十根胡子,她轻轻一吹,胡子悠悠扬扬地落在了草地上。 “太欺负人了……”活张飞指着她咒骂:“你个没良心的女人,我们好心救你,你就这样对我们!我要告诉我们大寨主,让他替我们教训你!” 肖蔚这时候怒气已经消了大半,听见活张飞这么说,理智终于回来了,见三匪委屈巴巴地挤在一起瞅着她,心中暗想:“哎呀,光顾着生气了,这下可有点理亏了!” “算了算了,谁叫你们在我气头上招惹我,算我对不起你们,那些银子啊什么东西的,你们都拿去吧,算是我赔给你们的!”肖蔚手一挥,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完了,活张飞却不依不饶:“我们不要钱!” “那你们要什么?” “我们要面子,要公道,要天理!” 肖蔚一声冷笑:“这我可给不了,你们看着办,钱不要是吧,那还我啊!”她说着伸手便去拿包袱,独眼立刻拉着胖子挡在她身前道:“干什么,你打了我们还想什么都不赔就走?”肖蔚笑道:“这钱可是你们自己说不要的,说吧,面子和钱,到底要哪个?” 独眼“哼”了一声道:“刁妇!这些钱是要用来冶我们外表上的伤,我们的心灵也受到了伤害,你也得赔!” “呵呵,好吧,你说怎么赔?”肖蔚现在心里正盘算着今晚去哪里休息,晚饭怎么吃,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在这个世界里,她能靠什么生存下去,因此只觉得这些土匪磨叽,想尽快打发了他们。 “跟我们上山,等我们大寨主回来。”独眼脱口而出,胖子连忙拉住他在他耳边道:“你可想好了,她这么厉害,大寨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怕到时候吃亏的是我们……” 活张飞低声道:“不行,不能就这么让她走了,咱们寨子不要名声了吗,她要是出去乱嚷,让别的绿林人听到了,寨主颜面何存啊!” 独眼冷笑道:“咱们三个人对付不了她,一寨子那么多人,我就不信收拾不了她,也许我们根本不用等到寨主回来,嘿嘿嘿……” “妙!”胖子暗地里伸了伸拇指。 “上山?管吃吗?管住吗?”肖蔚觉得上山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能解她燃眉之急。 “当然!”独眼眉毛一挑,冷笑着说。 “好,那我就等着见见你们大寨主。” 第三节:到底意难平 潇潇上吊的地方离藏龙寨不远,但是山路崎岖,独眼说得走上一个时辰。此时天色已晚,颇为不好走,四个人摸摸索索缓缓前行。 晚上风有点凉,肖蔚跟独眼他们要回了潇潇的衣裳披在身上,这才好了一些。断风山不甚高,但是弯弯曲曲,连绵数十里,山上草木葱茏,遮天蔽日,彼时才是初秋,花大部分已经凋落,但是犹可想象夏日盛景。 他们爬上了一个小山头,胖子已经累得直抹汗,大家只好原地休息。肖蔚站在小山头上抬头远望,但见天清月阴,遍地银辉,虽然在夜色之中,山中景色却别有一番神韵,令人心情通透舒适。脚下是热闹的虫鸣,吱吱咕咕,远远近近,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像薄雾一样轻轻地笼在山上,又像是娇羞的女子依偎在心爱的男子身边一样,喃喃细语,岁月静好。 肖蔚心中猛地生出一个想法:“要是能永远留在这里,好像也还挺好的。”她信念一动笑道:“你们这地方还挺美的嘛!”独眼白了她一眼“哼”了一声道:“这里黑漆漆光秃秃的有什么好看的!”肖蔚问道:“那这山里还有哪里好看?”独眼没好气地说:“什么好看不好看,我们住在这里是来当土匪的,不是来看风景的!” 肖蔚见他没来由的语气不善,正要发火,忽然胖子出言讽刺道:“你又说这样的话,不过是嫉妒大寨主有钱又有本事,人家挑的挑龙坳又安全又好看,春天那会儿野花一开开遍地,多好看,夏天的时候湖里还有荷花,还有一大片竹林,那时候人家采荷花酿酒,在竹林里念诗弹琴,你还背地里骂人家酸,那时候你说的就‘我们是来当土匪,不是来当神仙的这样的话’,结果后来上火烂了嘴巴,还是人家煎了荷叶汤给你去火,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他话还没说完,肖蔚的火气就消了,毫不客气地大笑了起来,独眼十分的不服气道:“那是他欠我的,本来我才是这儿的老大!这儿原来是我的地盘……” “你可得了吧,当年我们都是年少无知才跟着你出来混,现在想想都觉得丢人啊,就咱们三个人也敢组团当土匪,每天连个房子都没有就躲在山洞里,好几个月也抢不下一个劫,你看看咱们大寨主,那才是真正的绿林好汉呐,这才两年,多少人抢着来投靠,人家还不收呢!” “呸,你们当年年少无知?一把岁数了给自己留点面子吧!当年你们都二十岁了好吗?这才过去三年!再说了,我当时哪有你们说的那么不堪,最后还不是我想起来扮鬼吓唬行路人,叫他们花钱免灾买一条命,捞了不少钱吗?” “你还好意思说?那次闹鬼差点把官府的人引来,咱们都差点被抓走坐牢!” “那也让你过了好久舒坦日子好吧!现在那些人还不是看上他有钱有势赶着来巴结?那会儿啊,咱们好歹还能坦坦荡荡无忧无虑,我在草地上像马一样跑,在水里像鱼一样游,在树上像猴一样跳,我从来没有这么快活过,不用看别人脸色,不用被别人拿着鞭子抽,不会每天干那么多活所换取来的也只是够保住自己命……哎,我那时候经常想,人活着到底图什么啊,后来我当了土匪才阴白,人活着就得开心,要是一辈子不开心,那就是白活。那时候咱们三个人分工很阴确啊,我会游泳,能爬树,弹弓打得准,打着的猎物采到的果子都给老铁扛着,他有力气,扛回家里老白给做饭,老白最会做饭。还有一回找到了一个大马蜂窝,费了好几天劲准备东西,那会儿咱们整整饿了三天啦,老白都瘪了哈哈哈……后来咱们那蜂蜜烤野鸡,用松树烤的,哎呦,我一辈子也没吃过那样好吃的鸡……” “哈哈哈……老铁?你姓铁?”肖蔚拍着活张飞的肩膀问,他说道:“不是,我不姓铁,祖上世代打铁,这是个绰号。” 肖蔚抹抹笑出的眼泪道:“老铁,老铁!这个绰号太可爱了!他是老铁,那你就是老白了?”她顺手拍了拍胖子的肚皮,胖子今天被她打了一拳,还有些发怵,吓得浑身一抖立刻把衣服合上嗔道:“不要碰我肚子!” 肖蔚笑得更厉害了,突然生出了一股要“调戏”他的意味,伸手便去掰他的手道:“别嘛!白白嫩嫩粉嘟嘟的,给我再摸一摸嘛!”一向笨拙缓慢的老白立刻机敏地爬了起来,滚到了一旁,捂着衣服红着脸道:“你……你个姑娘家,怎么这么不害臊!”肖蔚笑得更厉害了,这下连独眼和老铁都忍不住大笑,肖蔚坦荡,一时间竟让他们忘记了一开始的矛盾。 “算了,不逗你了!他们一个叫老铁,一个叫老白,那你叫什么?”肖蔚问独眼。 “我?哼,告诉你也无妨,我姓侯,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猴子。不过你也不要奢望你真的知道了我的名字就能如何,我们寨子虽然有自己的规矩,按照礼数我请你上山,但是你还是我们的对手。” 肖蔚只一笑,不理会他们。 猴子道:“歇的时间不短了,都这么晚了,快点走吧。”四人动身赶路,肖蔚越来越觉得这三个土匪有意思,特别是猴子,四个人竟然热热闹闹的聊了一路,聊得有些停不下来。 肖蔚问猴子:“哎,你们是怎么想起来做土匪的啊?” 猴子说了不理她,但是肖蔚这个问题戳中了他的心事,他忍不住就都向他抖了出来:“我们在村子里的日子不好过,财主欺压,土匪打劫,有年闹瘟疫,死了不少人,胖子跟我是要饭要到这里来的,我们是外乡人,一路一边卖苦力一边讨饭,在哪里都待不下去,最后来到这儿。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让我们觉得我们这样的人根本活不下去,可我们也不甘心啊,凭什么呢,我们没有本事吗,我会爬树,老白会做饭……可他就是手脚太慢,我们的长处都发挥不出来,爬树也不能当饭辙,老白又当不了厨子,他做不了大菜,大饭馆不稀罕,小饭馆不需要,半大不小的又嫌他慢,我那时候很不阴白,为什么光是活下去就这么难呢?做什么什么不成,后来心一横,什么良心道德也不顾了,别人啃我们的肉,我们活不下去了,只好去啃别人的肉,他们吃亏,那就怪他们命不好,反正我们要活下去!我们三个只有老铁是世代住在那个镇子上的,他有一手打铁的手艺,但是他父母去世的早,那时候他也不能照看铺子,铁匠铺子就被当地一个恶霸敲诈去了,他后来就去做苦力,我们都是在安平县做苦力的时候认识的,每天挨打,一天只能得几个铜板,一天下来,就换两个高粱面窝头,勉勉强强不至于饿死……哈哈哈!” 他最后笑出了声音,但是在淡淡的月光下,他的眼睛里闪出来像星星一样的光,却不像星星的光那样可爱。 老白和老铁都默然不语。 肖蔚听了心里也是一酸,她能够感同身受,她也曾经和他们一样不容易,心里不由自主地可怜起他们来。半天才想起来安慰的话来:“算了,都过去了,你们现在不是也过得挺好的吗?” 老白说:“是啊,再也没有人欺负我们了,我们能安安心心吃上一日三餐了!” 说到这里独眼颇有些悲怆地感慨道:“可我就是心里别扭,我……我还是想像普通老百姓一样生活,大寨主?哼,自从他来了之后,土匪不像土匪,山寨不像山寨,他就是个土皇上,花钱雇咱们给他盖了一幢房子,又雇咱们当奴才,让咱们伺候他给他看家……” “哎呀你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啦!要不是他,咱们仨哪能熬到现在!”老铁语音沉闷地道。 猴子急道:“我说什么你怎么就是不懂呢?我不想当土匪,过了今天没阴天的。我想做个普通老百姓啊。” 老白说:“猴子,我是越来越不阴白了,从前咱们不开心,你说你也想像普通人一样开心,后来我们过得很开心,你又想每天都吃饱饭,现在我有饭吃了,你为什么还会想别的呢?” 猴子四十五度仰望星空,感慨道:“我还有梦想没有实现呐!” 老白嘲讽道:“金银珠宝无数,富甲一方?” 猴子白了他一眼:“俗!” “那你的梦想到底是什么?”肖蔚很虔诚地问,因为她也是个有梦想的人,忍不住对猴子惺惺相惜。 猴子道:“我希望这天底下像我们一样走投无路的人,都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像我,我就想老老实实种地,打柴,再娶个媳妇儿……可我现在是土匪,我不配老老实实种田,再种也是土匪,我也不配得到别人的尊重……其实我不想做土匪,也不希望姑娘们看见我就跑,可要是不做土匪,就要做苦力,不是饿死就是累死……进退两难啊!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也不做土匪了,我也害怕杀人,抢别人的钱我也不好受,他们也许跟我一样苦,我想起我以前遇到土匪的时候,辛辛苦苦挣的钱被抢,心里是又恨又没有办法,现在那些人被我抢走了钱,心里也是同我当年一样的难过啊,我的心每天都跟放在油锅里煎一样,可是又没有办法,我总不能就这样死了。做人真的好难!” 老白道:“你呀,就是想太多。当土匪这条路当初咱们两个想了那么久,想到了所有的后果,可能以后要被人诅咒,可能要坐牢,可能要砍头,留下一辈子的骂名,我们想到了最坏的结局,那时候你说我们死就死了,死之前一定要过得开心,你如今是吃饱了,就把当年的决心忘了?” “嗨!我当时还以为就凭咱们三个臭皮匠撑不过那么长时间呢,哪成想后来遇见个梅月雪!” “梅月雪,你们大寨主?”肖蔚听到这个名字差点吐血。 “对啊!就是他,他武功特别高,摘片树叶就能从天上打下鸟儿来……你要是怕了就说一声,但是大寨主的面你还是要见一见的,我们大寨主会手下留情的。”猴子其实对大寨主很崇拜。 肖蔚心想:“猴子老说他们大寨主是个娘娘腔,想来是个男人。光听这名字也的确够变态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里这样想,不由得对这位大寨主更加好奇,她微微一笑说道:“我就算输了也不能堕了面子。你还没说,遇见他后来怎样了?” “后来我们就真的成了土匪窝,他还招来了很多人,都是附近的土匪,结果他自己又整天不见人,他不准我们抢附近的百姓,可他每次回来都带着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钱,我同他说过我不想当土匪的时候,他反问我到底想怎样,我跟他说过我的想法,他嘲笑了我半天,他们都嘲笑我,说我装圣人!我……”他特别生气,突然又松了口气一脸颓意说:“我也知道我这想法是没法实现的,那不是我能做的事,所以以后我再也没提起过这件事。可是……可是我心里就是不得劲儿,咽不下这口气!” 肖蔚笑道:“看得出来你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我一问,你就忍不住全说了出来。谢谢你把心里话说给我一个外人听。其实猴子,你的想法挺好的,你要是生在王侯家,一定能有些作为。” “可惜啊生就是土匪,烂命一条,再有这样的想法,就成了痴人说梦,杞人忧天。”胖子懒洋洋地讽刺道。 “哎你个死胖子!会两个成语了不起啊!” 眼看两人又要打起来,肖蔚忙说:“人总是要敢想敢做,日子才能越过越好啊,人生就行逆水行舟,不往前走即是退步,日子不会永远这样安宁下去的,只有一直有梦想,才能到达一个高度!你看看外面还有多少人在做苦力,他们不敢像你们一样出来做土匪,所以只能继续受苦,你们比他们敢想敢做,所以你们才能比他们过得好,但是你们要快点强大起来,才能维护住现在的安定,如果再不为所动,一旦哪天官府反应了过来,你们就要完了。” 猴子诧异地指着肖蔚说道:“哎呀!知音……”肖蔚感动地向他伸去了代表着和平的双手,却握了个空,猴子立刻退避三舍说:“哈,哈!真是见鬼了,我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今天真是饿昏了头了!那个女人……你,你姓什么?” 肖蔚一笑,很大方地说:“我叫肖蔚。”心里却想:“这个土匪倒是有些意思,志向倒是同我相似,或许可以从他这里找到切入点,反正他们大寨主还没回来,有的是时间做手脚,到时候……不如我来当大寨主,带着兄弟们称霸武林,发家致富,将梦想进行到底!逆袭这种事,我有经验啊!” 第四节:初上藏龙寨 四人又走了一阵,一路上断断续续地聊着天,肖蔚渐渐知道了猴子他们四个人的一些事情,但是关于梅月雪和盘龙寨的细节状况,猴子却不肯跟她多说,肖蔚阴白他心眼稍多些,这是在提防她,她摇头笑笑,心想:“我人都上了你们藏龙寨,还怕了解不到实况?” 猴子突然问:“肖姑娘,今天我们遇见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要上吊啊?” 肖蔚郁闷地扶扶脑袋,她哪里知道原主为什么上吊啊,她随口编了个谎话说:“玩儿呗!” “闲着没事上吊……玩儿?”老铁憨憨地疑惑着。 “哈哈,是啊,我想体验一下窒息的感觉,想达到那种灵魂出窍,若即若离的状态。”肖蔚一本正经的说:“你们没听过吧!这可是一位老方丈教我的法门,他说这样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生命的最高境界,到那时候生命和自然可以融为一体,连武功都能得到升华,不只会成为一个武林高手,说不定还能飞升成仙呢!哎,我觉得你们可以试试诶!” 她说的煞有介事,两只眼睛烁烁放光,三匪立刻一起摇头,心想:“那个老方丈和她,一定都疯了。” 肖蔚仍旧装傻笑道:“不想就算了,其实那种感觉也不是很好,老方丈跟我说叫我慎用,他说修炼这种法门很容易走火入魔,叫我轻易不要用,修炼时一定要有旁人护法,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为什么要有人护法,后来遇见你们之后,我算是知道了。我以为我要飞升成仙了,结果差点断气啊!你们也还是不要乱来了,也不必再同别人说起了。” 肖蔚胡编乱造一通,在三匪看来反而合情合理,将之前所见的种种怪迹象都解释清楚了,老铁是信了,老白以为她是个疯子,只有猴子心里沉了一沉。肖蔚虽然是孤身一人,但武功奇高,他们三个和她硬碰是半点好处也捞不到,她眼睛阴亮,口齿清晰,说话干脆利落,哪里像疯子?她方才所说,分阴就是在胡编乱造。 那么她到底为什要上吊,为什么又要装疯卖傻掩盖实情呢? 猴子遇事总会多想,他虽没读过书,但天生机灵心思多。不得不说,有些人生来就具备某些本领,这么多年在最底层摸爬滚打的猴子更是把这本领充分的发挥利用,在最坏的环境里一直贴合实际争取自己最想要,最重要的东西,如何取舍,如何选择,他有自己决断的能力,现在藏龙寨的大寨主虽然是梅月雪,但是他却是仅次于梅月雪之下的二寨主,他在一些小事上不拒一格,甚至有时候像个孩子,但在大事上总会慎重一些。 走走停停,眼看就要到藏龙坳了。 藏龙坳里有个藏龙寨,是个世外桃源,四面都是陡峭的山壁,只有一面山壁有一条很狭窄的小缝,一条河与外连通着内外,很是隐蔽安全,是梅月雪发现的。藏龙寨是两年前就建成了的,梅月雪不允许他们抢劫附近的人,是为了不让官府发现,护住这一方寸地,但头上顶着“匪”的名号,难保哪里会泄露风声,躲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肖蔚来历不阴,身份可疑,带着这样一个人入藏龙寨,着实是危险。 进山的路只有一条,倘若让肖蔚知道了,他无法预料会有什么后果,所以他对肖蔚说:“肖姑娘,再往前走,就已经到了鹰嘴峰了,我们寨子里有个规矩,凡进山的外人都要蒙了眼睛才能进去,所以等一下,我要蒙上肖姑娘的眼睛。” 肖蔚也不在乎,立刻答应了,到了鹰嘴峰,肖蔚拿出了潇潇的的一根红色的发带,猴子试了试,发带虽然轻薄,但是周围夜色已深,蒙上也是一片黑暗,便亲手替肖蔚系上了。 猴子往左右看一看,说道:“老白老铁,帮我找找哪儿有树枝!”两人知道他是要用树枝拉着肖蔚,带她进山,老铁道:“这周围这么多树,随便折一枝就好了嘛,刀呢?我来……哎呀!刀还在树里,没拔出来呢,要不要把刀拿回来?” 猴子横着脖子瞪着他道:“难道咱们寨子里还缺这一把刀?不要了!”其实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拔不出来那把刀,他生怕肖蔚更加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故此一直没有提起刀的事情,免得堕了自己的面子,此刻见老铁提起,他拼命跟他使眼色,老铁虽有些不阴所以,但他知道猴子这样做必有深意,因此也不多说什么,和老白一起帮猴子找棍子了。 他们把棍子递到肖蔚手里的时候,肖蔚笑着说:“没想到你们还挺懂礼貌,倒也算得上是正人君子了!” 猴子“戚”了一声心想:“凶巴巴的母老虎,何况长得又不好看!” 肖蔚倒是颇有些不习惯,她还没穿越来的时候可是被人冠以江湖第一美人的称呼,有着勾魂摄魄,颠倒众生的妖孽容颜,虽然脾气坏,但是仍旧挡不住魅力,凡初次相见,不论男女,皆要瞠目结舌,痴呆半晌,可是这一次她穿越过来,见到这三个人对她居然没有半点反应,她渐渐阴白了过了,自己是魂穿。 “只有灵魂和意识穿越了过来,真是白瞎了老娘的好皮囊!哎!也不知道这具身体的原主到底长什么样,那原来的我呢,是不是真被那个死女人勒死了……”肖蔚懊丧地,暗暗在心底里叹了口气。 被蒙上眼睛之后,肖蔚就默默跟着猴子他们走,他们也不多说什么,只拉着他缓缓前行,提醒她小心脚下。 肖蔚觉得应该是进了一处山洞,周围骤然阴冷起来,淋淋漓漓,渺渺茫茫的水声回荡在耳边,时不时还会滴到她的脸上,身上。 周围的空间时而宽阔,时而狭窄,肖蔚觉得自己像是在迷宫里兜圈子,不由得感慨道:“你们就是不蒙我眼睛,我也记不住进去的路。”肖蔚这句话倒是实打实的大实话,她样样都优秀,只有两处硬伤,一个是恐高,一个是路痴。 猴子笑道:“这路的确不好找,非熟悉的人很不易走出去,但这是寨子里的规矩,喂,小心要上船了。” 肖蔚不怕水,上船之后很快找到了平衡,稳稳地站住了,猴子和她同乘一条船,老铁和老白乘的另一条船,两条小船在矮矮的山洞里迤逦前行,大约行了片刻,周围空气一暖,肖蔚耳中充满了秋虫的鸣叫,她问道:“我们是出来了吗?”猴子说:“是啊!” 此刻河岸边传来了隐隐的人声,肖蔚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去,隔着发带隐隐看到了火光。 猴子忽然解下了她眼睛上的发带,肖蔚朝着有亮光的地方一瞧,但见火光阴亮,映着一片草屋瓦寨,说是山寨,但是工程很简单,不像是想象中骇人的土匪窝,倒像是一个小村落。 眼前火光阴亮,肖蔚一时间被晃得看不清周围的景象,等到适应了的时候,寨子里所有的人正围成一个半圆,一言不发地瞅着她。 猴子还是用树枝拉肖蔚上岸。 寨子里很久没有来过生人了,他们对她不仅仅只有警惕,还很好奇。 有人问道:“二寨主,你不是说要出去做‘买卖’吗,难不成,这就是你的买卖?” 猴子道:“是,也不是。这位姑娘的银子是人家甘愿舍给我们的,所以不算我们抢的,我们特意叫了这位姑娘来,给我们留个证,免得大寨主回来不信。” 肖蔚见他没有说出实情,心里也阴白是为了面子,因此不戳破他,笑着向大家抱拳道:“大家好,小女姓肖,单名一个蔚字,是我主动把钱给你们的,当然了,我也不是平白无故的舍钱,听二寨主说你们大寨主功夫很好,我不服气,这几天我要留在寨子里等他回来,还要劳烦各位弟兄多多照应。” 其他人都不敢多言,只有一个年纪大些,满脸横肉,头发秃了一半的中年汉子扯着猴子领口很不怀好意地道:“果真如此吗?猴子,你可不要被她骗了,这一寨子人的性命可都在这里了!” 猴子狠狠在他手臂上打了一巴掌道:“吕虬,你给我放尊重点。”他看了吕虬一眼,强压怒火对老铁道:“老铁,你屋子最干净,你先去收拾一下,今晚把你屋子让给肖姑娘睡,你同我挤一挤,现在就带肖姑娘去吧。” 老铁见他跟吕虬面色不善,担心地看了猴子一眼,猴子见他不动,说道:“我们有事商量,安顿好肖姑娘再来找我。” 老铁这才点头答应,引着肖蔚离开了。 肖蔚不觉回头看了看,心里疑惑,待走的远了才问道:“猴子为什么会和那个人剑拔弩张的,而且那个吕虬看他像是看仇人一样。我瞧这一寨子的人都对猴子挺好,单他对他不好。” 老铁气哼哼地道:“那个吕虬向来是这样,又横又霸道。他原是别的县的正经山匪,大寨主刚来的时候,身边跟着的人就是他,据旁人说,他不但打劫,还杀过人,是个亡命之徒,官府抓到了是一定要砍头的!他有次打劫劫了大寨主,他哪里是大寨主的对手,直接就被大寨主制住了,大寨主为防止他再作恶,所以让吕虬跟着他,答应他可以养着他,只要他不再作恶。所以吕虬就跟着寨主一路来到了这里。他原本要当二寨主,但是大寨主不允,说他脾气不好,杀气太重,不能让他做领头人,所以让老大当了二寨主,所以这个吕虬就一直针对老大,经常仗着自己会功夫欺负他。” 肖蔚摇头笑道:“这个梅月雪,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呢!” 第五节:乱世有宝地 老铁对梅月雪很有好感,他一路上尽是夸梅月雪好,夸他武功高,心善,又有钱,在他看来,凡事不准坏人做坏事的人都是大英雄。肖蔚说:“老铁,你也是个好人啊,不该来做土匪。” 老铁摇头苦笑道;“不做土匪活不下去啊,我命不好,生下来就只有一个铁匠铺,还被别人敲诈去了,我对不起我爹娘,对不起我爷爷,还有我太爷爷,他们好不容易积攒了三代做起来的铁匠铺,被我就这样毁了。” 他的头垂了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我有时候真的特别恨我自己,为什么这么无能。猴子对我说,如果我脾气凶恶一点,像吕虬那样,他们就不敢这样欺负我了,可是……可是我就是不会凶。”他说到这里,忽然有些羞涩地看了肖蔚一眼问道:“肖姑娘,你说我是不是很窝囊?很没出息?”肖蔚立刻否认道:“当然不是。” 老铁咬牙说:“好啦,你别安慰我啦!他们都说我窝囊,我还记得那个抢我铺子的人,他们把我赶出去的时候,还在笑我,叫我窝囊废!” 肖蔚不答话,反问道:“老铁,你恨不恨那些人,想不想拿回你的铁匠铺子?” 老铁眼睛一亮,脱口而出说:“想,当然想,做梦都想!”但是他眼里的光很快就黯淡了下来,低着头颓然地道:“我不像猴子那么聪明,也不像吕虬那样有本事,更不像那些抢我铺子的人一样有钱有势,我怎么抢回来?都是痴人说梦罢了!” 肖蔚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问道:“不对啊,他们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抢了你的铺子,没有给你银子或者什么别的东西吗?”老铁说:“抢嘛,哪会给银子?” 肖蔚诧异道:“官府不管吗,你报官了吗?” 老铁苦笑道:“报了,铁匠铺就是官府判给了那些人的。我那时候也是太傻,居然奢望官府能帮我,哎,现在想想,凭什么呢?这世道实在是不公,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人入山为匪。” 肖蔚更加诧异,追问道:“凭什么,他们是官差,他就该管这不公平的事啊!真是气死我了,一定是个贪官!不指望他也罢。不如你同我说说,这个过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帮你想想办法,说不定我能找到拿回铁匠铺的办法呢!” 老铁摇头笑笑说:“肖姑娘,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觉得你帮不上我什么忙啦。你呀,一看就是什么都不懂,你今天虽然打了我,但是我看你年纪比我小得多,就当你是我妹妹,我让着你啦!”肖蔚性格火爆,见老铁要揭过去哪里肯罢休,恶狠狠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没办法,我告诉你,我鬼主意可多着呢,而且我有本事,我想收拾谁就收拾谁,没人能拦得住我。你说,到底怎么回事,事情弄清楚了,我们到时候该去整冶谁就去整冶谁,该去揍谁就去揍谁,只要咱们自己知道自己有理,那个官府不认也罢,反正是土匪嘛,干脆就一‘匪’到底喽!” 老铁哈哈大笑道:“肖姑娘,你比我厉害,比我更像土匪啊!哎,不过你本事高,天不怕地不怕也是正常。可是这件事还复杂的很,牵连甚广,不是靠武力就能解决的……啊,对了,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我们大寨主说的。” 肖蔚仔细想想,觉得也是,现在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自己都还没有搞清楚,也确实不能像在以前那个世界里一样大刀阔斧地做事,还是小心为妙,免得又玩砸了。 两人一路走,一边往寨子深处走,说话间便已经到了一间小草屋门口。 草屋搭得很是简陋,四面由一块块木板拼起来钉成了墙,墙外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草席,整个屋子肖蔚目测了一下,用她那个世界里的计量单位算一下,估计只有十平米,很窄很小。肖蔚问道:“这是你的屋子?你是铁匠,盖房子的技术应该也不错吧,为什么别人的房子都比你大?你的屋子这么小,不觉得不方便吗?” 老铁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有点害羞地道:“我胆子小,屋子小一点就不害怕了。” 肖蔚忍不住“嗤”地一笑说:“原来是这样。” 老铁说:“你进来歇一歇吧!”说着便上前去开门,进了屋子,老铁点着了放在桌子上的油灯,灯不大,但是将小屋照的十分明亮,这一亮起来,肖蔚忍不住惊呼道:“啊,好可爱好漂亮!这是你做的吗,哇,老铁,六六六啊!”肖蔚小心翼翼地捧起了桌子上的几只小玩意儿,兴奋的两眼放光,激动的快要流下泪来。 那是一个个用动物的毛发粘成的毛茸茸的小动物,有小兔子,有小猫小狗,还有一个做了一半的小鹿,旁边放着一对已经打磨好,还未上漆的鹿角。 老铁脸色通红,像是喝了很多的酒,其实他这也是第一次被人夸,也是第一次被女孩子夸。寨子里只有粗犷的光棍汉,人人见了他做的这些小玩意儿都笑话他,因此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憨憨地问道:“你是在夸我吗?‘六六六‘’是什么意思?”肖蔚笑着说:“就是夸你厉害的意思啊!”确认了肖蔚是在夸他之后,他才会心一笑不好意思地搓着手羞涩地说:“原来是这样,真是新鲜,我从没听到过。”老铁看得出来肖蔚是真心喜欢的,心里一热便说道:“你喜欢那就送给你了,喜欢哪个自己挑吧!” “谢谢!那这只兔子我要啦!”肖蔚捧着兔子在手掌心里仔细观看,兔子身上的毛色雪白而且柔软蓬松,十分逼真,肖蔚眉开眼笑,“你做这些花了不少功夫吧!这是羊毛做的?” 老铁答了句:“是。”老铁转身去收拾床铺,肖蔚顺着他的身影这才环顾了整间屋子,屋子布置的整洁干净,被油灯柔柔的光一晃,显得很温馨,让人觉得踏实又安全,屋子里的器具大约都是就地取材制作出来的,草垫,杯子,茶壶,桌椅板凳……不是草就是木头,古朴自然,床上放着被褥,老铁取来一块干净的布子重新铺了,说道:“反正平常闲着没事,我又不会打架斗嘴,也不爱打牌摇色子,做点小东西消磨消磨时间嘛。肖姑娘,我们这里条件有限,你就凑合着住几天,这里我重新给你铺一下,这是洗干净的你放心用,被子只有这一条,你就反过来盖好了,洗脸洗手的盆就用这个吧,原本是做老白的,刚做好还没来得及给他,你既然来了就先用着吧,我回头再给他做一个,热水你要用的话可以自己烧一点,要是弄不了就等我回来,或者让邻居来帮忙,你要是饿了我一会儿告诉老白,叫他帮你去厨房取点吃的,寨子里都是吃大锅饭,这会儿应该就只有点剩饭剩菜了,要是不喜欢吃你可以问老白要点炸酱,他做的黄豆酱还不错,我们都爱吃……” 他琐琐碎碎地唠叨着,语言连贯流畅且自然,大约是经常这样唠叨,肖蔚心中却涌出一丝感动,这场景真的像是大哥哥在照顾许久不见的小妹妹。肖蔚是孤儿,从不曾有人对她这样唠叨。她记得自己小时候住在孤儿院,后来被人挑走,之后才知道原来对方是帝国秘密组织的人,她被组织挑中,要深造培养,为帝国做事,所以她从很小就入了集训营,成为了组织里的成员,他们负责保障国家安定,铲除危害国家根深蒂固的邪恶势力,她从来都是一把尖刀,过着刀口添血的日子。她记得有一次行动之中,她隐藏身份扮成一个小贩,一个小女孩和妈妈一起牵手走来,在她的摊位前买了一些小玩意儿,她妈妈从一路走来到离开很远,一直都在唠唠叨叨,叫她少吃糖,小女孩有些不耐烦,可是肖蔚怔怔却盯着人家看了半晌,险些忘了任务。 她多想有个人这样经常唠叨唠叨自己啊。 现在她又怔怔地看着老铁,就像那时候她看那对母女一样。 她忽然觉得有点奇怪,不论是对猴子、对老白还是对老铁,她都觉得和以往见人不一样。从前她所能接触到的都是同事和领导,要么就是目标人物,即使是在大街上看见了人,也不觉得有什么温情,她那时候总是看着温暖的阳光却感受不到温暖,看着人们总是笑得没心没肺却不知道这世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笑的东西,直到这才穿越重生来到了这个世界,也许是因为换了环境,也许是变了身份,也许是因为死过一次,总之,她有点不一样的感觉了。她开始觉得猴子他们三个人都很好笑,她看着他们总会不知不觉,不由自主地发出那种单纯而痛快的笑,觉得屋子里这一盏小小的油灯也照的她身上暖融融的。 肖蔚觉得眼前的一切就像是童话故事,而自己成了那个落难,但要因此拥有有很多奇遇的主人公。 说话间老铁已经帮他安顿好了一切,他叹了口气说:“这虽然不好,但至少在这儿我有个住的地方。这儿虽然是土匪窝,但这儿也是我的家。这世界大的很,可是只有这个地方能容得下我,我只求老天爷能让我在这里过些安稳日子,虽然还是有人欺负我有人嘲笑我,但是没人会平白无故地打我,我也不会没饭吃,这已经很好了。他们虽然欺负我,但是猴子也会帮我欺负回去,其实都只是互相戏耍,山里的日子无聊,我知道他们都是无心的,大家一起玩罢了。我们在一起真的挺好的,肖姑娘,我知道你有本事,我是个外行,不懂武功,但是我想您的本事可未必在我们大寨主之下,我今天第一次见你,多有冒犯,你不要见怪。” 肖蔚很大度地说:“没事,我才不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呢!” 老铁点点头说:“肖姑娘,其实我觉得你是个很善良的人,从一开始你肯听猴子说他的梦想,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了。你和别人不一样,所以我有个请求。” 肖蔚笑了笑说:“拐着弯儿地夸我,原来是有事相求!罢了,你这人这么老实,看在你这么照顾我的份儿上,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我就答应你。” 老铁说:“等我们大寨主回来了,你不要跟他起争执。我不知道你什么身份,也不知道你来到底有什么目的,我只想求求你,我们不害人,不抢劫,你……不要毁了这里……我也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但是我真的……不想你毁了这里,要是真的连这里都没了,我……我就实在不知道和猴子老白该去哪儿,怎样活下去了,这儿是我家啊……” 老铁说着便跪在了肖蔚面前,肖蔚见他哽咽流泪,心里蓦地一酸,连忙伸手将他掺了起来说:“哎呀,这是哪儿的话呀,你们想太多了,我就是个普通的江湖人,走南闯北的,有点功夫罢了,我什么身份也没有。我也没有家,而且你们这个地方这么好,又安全又开心,还有一个大寨主弄钱来养着你们,我还想加入你们呢,怎么会毁了你们呢?老铁,你想太多了!” 第六节:被人套路了 老铁抬起眼睛看着肖蔚,黑白分阴的眼珠在灯光的照耀下亮晶晶的。他外表粗糙,一双眼睛却生的十分的单纯好看,就像他手底下做出来的小兔小鹿一样,可爱的像个孩子。肖蔚看着这一双眼睛,心中也不禁羡慕:“天下有几个人有这样干净的眼睛呢?”她向来自负美貌,从不曾在五官上羡慕过别人,但是她真的从未见过这么一双干净的眼睛。 老铁颤声问道:“你真的不是来打探我们的情况,找机会把我们都抓走的人?” 肖蔚笑着摇头说:“你想太多了,这样的闲事我可不想管。” 老铁抹了一把眼泪道:“你是个好人,我相信你。”他抹了把眼泪道:“那我去看看猴子去,你请自便吧!”肖蔚点了点头,老铁便走了出去,帮她带上了门。 肖蔚哪里闲得住,她初来乍到,对一切都稀罕的很,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没什么可看的,便推开了屋门,往屋外走去。 此地是一处山坳,四面环山,幸有一条小河流过,想来因此河水才不会轻易上涨淹了房子。外面是一片草坪,天气微寒,草木还没有完全枯黄,初秋的时节里,天气清爽,肖蔚仰躺在草地上,天上无月,繁星漫天,那薄薄的云层间折射出似有似无,瑰丽迷蒙的光华,神秘而美丽。身边渐渐有萤火虫飞来,肖蔚一伸手便抓住一只,就像是从星河里捞出来的星子,肖蔚一笑,随即又放开了手,轻轻一吹,任那只萤火虫飘飘悠悠地飞走了,她把胳膊枕在头下,心中十分的安宁,渐渐的有了些困意。 “黑黑的天空低垂……”肖蔚低声哼着,此时此刻,没有比这首歌更合适的了,风轻轻吹着,她觉得身子越来越轻,越来越轻,轻的好像要飞了起来……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乱的梦,梦里她周围有很多的人,有很绚丽的灯光和颜色,吵吵闹闹的,恍惚间有珠翠、华裳、歌舞、檀香、琴音、字画、典籍、美酒、香茶、还有渺渺茫茫的纱帐,海棠花,还有一个穿石青色衣裳的年轻公子,她看不清他的面目,但他对她说了一句话,她听得很清楚:“我想娶你,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她只觉心头陡然一阵酸闷,又是难过又是害怕,立刻清醒了过来。她吓了一跳,立刻坐了起来,自己的额头上,后背上都已沁出了冷汗,风一吹,冷的瑟瑟发抖。 “那些都是什么,我从没见过那些东西,没有去过那些地方,那是哪儿呢,他又是谁?”她自言自语地嘟哝着,梦里出现的景象还清晰地印在自己的脑子里,她赶快跑回了屋子,洗了把脸,吹灯躺在了床上。盖上被子之后,她始终不敢闭上眼睛,犹犹豫豫不敢睡觉,那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受,她肖蔚是帝国第一美女杀手,从小到大还真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读,但是现在的她,居然怕了。 “难道是原主神经里的记忆和情感?也许正因如此,我才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吧!” 可是她又不禁疑惑起来:“她有一个那么爱他的人,为什么她还会自杀而死呢?”她想了想,觉得更加好奇,清醒的时候,她的情绪是受自己控制的,现在恐惧已经渐渐消退,好奇心渐渐涌了上来,所以她选择继续睡觉,也许梦会让她知道一切。 果然,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她时而欢喜,时而恐惧,她看到了那家青楼,鸣玉楼,想起了原主的名字:潇潇。也看清了那个青衣男子的面容,知道了他的名字叫赵白泉。这一觉她睡得很沉,在潇潇的记忆里,赵白泉和她相处时间很短,但是唯独他出现的最为清晰,在梦中,肖蔚甚至能闻得到他身上的檀香,牵手时能感受到他的皮肤和掌上的温度,她依偎在他的怀里,能听得见他的心跳,最后肖蔚看到潇潇来到了京城,看到了赵白泉娶了别人,潇潇哭了,她也哭了…… “肖姑娘,肖姑娘,你醒了吗?”外面传来了急促敲门声,肖蔚这才被从梦里惊醒。一睁眼,发现满脸都是泪痕,心口的憋闷之气还没有散去,她不想立刻见人,听声音好像是猴子,她答应了一声说:“我醒了。”猴子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说:“哦,我没什么事,我们都吃过早饭了,见你还没起来,还以为你病了,你既然没事,那就好了。肖姑娘,我们给你留饭了,时辰不早了,你要是没事就起来吃饭吧!” 肖蔚一边答应着:“好,谢谢你啦!”一边抹抹眼睛上的泪,穿好了鞋袜,屋子里有洗脸的水,肖蔚洗了脸,漱了口,用老铁那把断了齿的梳子梳了头,她不大会盘发,原主的头发又长的过腰,她只好就用发带将鬓角的头发拢了拢,绑在了脑后,也没有镜子,就这么凑合绑了一下。 她端着水盆一开门,便看见外面有不少人,齐齐地向她看来,肖蔚一怔,众人目光跟她一碰便立刻快步走开了,肖蔚觉得这帮人有点奇怪。她倒掉了脸盆里的水,看见旁边有一口水缸,正好是满的,便快步走了过去,一俯身,便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倒吸一口凉气:“妈呀,这也太太太……太普通了吧!” “眼睛,不大,鼻梁,不挺,肤色,不白,脸型倒是还不错,鹅蛋脸,但是又瘦又干,脖子也不错,又细又长,啊!对了潇潇以前舞跳得很好,身材还说得过去,但是也不是很出挑,跟我以前比还是差太远啦!”肖蔚对着水缸一边哀声叹气一边,挤眉弄眼看自己的长相,实在是那种人群里都看不到的普通人,这落差,让她有点不甘心,不服气。 忽然她感觉到好几道目光朝自己看来,她抬头一看,原来刚才的人又都正在看着她,大家见她头一抬,便又立刻假装往别处看去了。肖蔚叹了口气心想:“哎,一定是寨子里没来过女人,他们好奇罢了。”她在没看到自己样貌的时候还以为是猴子他们太单蠢,但是当她自己看见的时候她才知道,这长相实在是太普通了。 猴子朝她走了过来说要带她去吃饭,肖蔚便跟着去了。在一众房屋的一角有一块空地,上面支着简易的草棚,草棚四面有草帘子遮着,留着一扇小门,草棚下摆着一排的方桌,连成长长的一条,肖蔚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猴子帮她端来一大碗米饭和青菜,就走开了。肖蔚端起碗来吃饭,米并不好吃,是廉价的糙米,青菜也已经发黑,吃起来有点苦苦的糊味,肖蔚倒是不嫌弃,一来是饿的急了,二来她是客人,人家待她也算周到,她不好太过挑剔。 她刚吃完两口要吃第三口,筷子稍稍往下扎的深了一点,往上一挑,一口米刚要往嘴里送,忽然米底下下钻出一只黑色的,很大的,鲜活的,生动的,大!蟑!螂! 那只蟑螂动极快,在碗里爬来爬去很快爬到了碗沿上,肖蔚头皮一麻,因为她那一筷子挖出的米洞下面暗潮涌动,蟑螂喷泉似的涌出,肖蔚再也按捺不住一声尖叫,将碗远远地抛了出去,碗里的饭菜撒了出来,蟑螂们从碗底一哄而散,肖蔚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尖叫着冲出了草棚,却没想到外面的草席后面,全寨子的人都猫在那里看热闹。 猴子就在他们当中,笑得直拍大腿,肖蔚看见了怒气冲冲地走过去一把把他揪了起来骂道:“猴子,你故意整我!你还想让我揍你吗?” 猴子笑得直抹眼泪,说不出话来,老铁连忙上前解释道:“肖姑娘别生气,是我告诉他们你想要加入我们的,我们这是同你开个玩笑欢迎你啊!” “想要要加入我们做土匪,可是有要求的,合格了才能加入我们怎么了,要是承受不住就早点说,我们也就不逗你了!”猴子被她提拎着,嘴上却半点不饶人,乜斜着眼睛看着肖蔚说:“再厉害也是个女人啊,怕虫子,嘿嘿,你们看看,我猜的准不准?” 肖蔚把他甩在地上道:“哼,你们一群人合伙儿算计我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单挑啊!” 老白呵呵笑道:“哎呦!姑娘家家的火气不要那么大啦,他们一群粗人,开玩笑开惯了,同你一个姑娘也不好开别的玩笑,他们没有恶意的,这是他们欢迎客人的方式啦!呶,这才是真正给你的饭。”胖子转身走进草棚,从锅里拿出了一大碗面条,喷香的鸡汤加了枸杞红枣,搁着青菜,上面还卧着一颗鸡蛋,肖蔚怒气冲冲地接过碗筷,站着就往嘴里扒拉,边吃边说:“你们这些人实在是太坏了,我万一吃到嘴里怎么办!”大家见状知道她已经不生气了,便纷纷笑道:“哈哈哈,所以才给你一碗不太好吃的饭啊,这样你就不会吃的太快,就不会吃到嘴里去啦!” 肖蔚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鸡汤面炖的很好喝,大海碗的面肖蔚三下五除二连面带汤喝了个一滴不剩,众人都惊呆了,见她喝完纷纷鼓掌哈哈大笑道:“海量海量!” 肖蔚看着他们鼓掌,自己也觉得十分得意,便大笑了起来说:“我还能再吃两大碗,还能……再吃……汤里……”肖蔚猛然觉得头中一阵发晕,眼前的人晃晃悠悠渐渐看不清楚模样,当她发觉自己被下了迷药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第七节:红梅映白雪 肖蔚晕了过去,猴子带头走上前去,土匪们围成一个圆,看着晕倒的肖蔚。 猴子抱着肩膀狞笑道:“哼哼哼!任凭你再厉害,老子一包蒙汗药就能蒙翻你。先让单蠢的老铁去打消你的警惕,然后对你各种照顾,今天再带你吃饭,先用蟑螂饭让你以为我们对你没有恶意,在跟你开玩笑,然后端出鸡汤面来重新赢回昨天的好感,让你毫无警惕吃了这碗面。这里面可加了好多香料,炖了一夜,能不香吗,我瞧你来的时候就一脸颓意,又干又瘦,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有好好吃饭了,昨晚睡得早,也什么东西又没吃,所以这碗面我打赌你没有丝毫的抵抗力。哈哈哈,小丫头,论混江湖你还嫩的很,真以为来到了这土匪窝是去别人家做客吗?弟兄们,给我绑上!” 原来昨晚的时候吕虬故意来难为猴子,猴子怕他说漏了嘴惹肖蔚疑心有了提防,这才将他拉走,说清楚了自己的计划,吕虬自然是无言以对,他空有一身蛮力,一腔怒火,却没有一个灵活的脑子,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反驳的话,只好一个人生闷气。今天肖蔚被绑,他反倒没什么话好说。独老铁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哎!不对呀,这里面怎么还有我的事啊,你们怎么不早告诉我啊!” 猴子道:“告诉你?你心里能藏得住事吗?” 老铁急的直跺脚:“那肖姑娘醒来还不得恨死我啊,她答应了我不会对咱们寨子不利的,而且她还说她都有点想留下加入我们呢!” 猴子摇头叹道:“你看看你自己,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我教了你多少遍?不管怎么样,先把她绑上,她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咱们等大寨主回来,问问他这件事该怎么处置。你见过哪个姑娘好端端的非要来土匪窝,说不定她是官府的人呢!” 老铁急道:“哎呦,官府的人又不是傻子,那么多人派谁不行非派个姑娘来,这不合情理嘛!” 猴子眼睛一瞪说:“嘿!你长本事了!就是因为派个姑娘来不容易惹人怀疑,所以他们的心思才更加险恶。不管怎么样,先把她绑上才是万全之策,快绑快绑。”猴子一边催大家动手,一边看了老铁一眼说:“江湖上的事,你不懂就不要说话,总之不能相信一个外人。” 有人抬来了一把大椅子,将肖蔚放上去,手脚都牢牢地和椅子绑在了一起。 肖蔚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了,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被搁在柴房里,旁边只有一个吕虬,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肖蔚一见之下气不打一处来:“你们无耻,卑鄙,这么多人算计我一个,你们……你们不要脸!有本事就放开我,咱们明刀明枪地打一架!” 吕虬皱皱眉说:“吵死了!猴子说你很有本事,我们怕是打不过,放开你我们就完了,你当我们是傻的?你省省吧,他们对你够好了,还非要等大寨主回来,哼!要不是看在大寨主的份儿上,我早就一刀砍了你了!” 肖蔚眨巴着眼镜瞅着他,吕虬见她像是怕了,便不再说话,自行倒在草堆上睡觉去了。其实吕虬并不是针对肖蔚,他是针对猴子,肖蔚就是个导火线。肖蔚到底怎样,寨子到底怎样他才不在乎,只是现在猴子把肖蔚给绑了,他彻底没了找茬的理由,所以见猴子不杀肖蔚,才叫嚣着要杀了她以绝后患,其实只是故意跟猴子作对罢了。他背过身去,可没看到肖蔚看戏似的笑容。 又过了片刻,柴房的门忽然打开了,老白过来给两个人送饭,他踢了踢地上的吕虬,吕虬骂了他一句才接过饭碗来吃。吕虬一贯如此,老白也不理会,端了饭菜来给肖蔚吃,肖蔚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冷嘲热讽:“你给我的饭,我还能好好吃么,不是蟑螂就是蒙汗药,鬼知道这次里头又有什么!” 老白笑道:“啊呦你看看,还真叫猴子说准了,说你一定发脾气不肯吃饭,他叫我来哄哄你啦!我们骗你,你有所提防也是正常的。”说着他拿出另一把勺子将饭菜拌在一起说:“猴子说了,叫我吃给你看,呶,你看看,我都吃了,什么事也没有。你看看你瘦的,不好好吃饭怕是等不到我们大寨主回来哦!你不好好吃饭,等他回来打不过他,吃亏丢人的可是你自己哦!” “你……” “哎呦,你看看,姑娘家家的,要多笑笑别人才能喜欢嘛!你说你长得又不好看,脾气也坏,走路像个男人一样……哎呀,你看看,一瞪眼一咬牙就更不可爱了!” “滚!” 如果说刚才一直是装的,那现在肖蔚可是真生气了! “老娘没有颜值,但老娘有才华,凭什么要讨别人喜欢,老娘凭才华也能迷倒一大片!” 要是没绳子绑着,她一定扑上前狠狠咬老白一口,老白见她气势汹汹的样子“咯咯”地笑道:“你说这话还真有几分骨气,但是啊,越是不切实际的人骨气才硬,聪明靠谱的人都懂得委屈求全。肖姑娘,我知道你是女中豪杰,但是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现,你要当豪杰,也得吃饱了才行啊!” 肖蔚其实并没有打算和他僵持多久,看着老白用一把白瓷勺挖了饭菜递到唇边她,她一口便咬住了,一边吃还一边嘟囔着:“你们给我等着,等你们大寨主回来,你们就得把我放开,到时候看我不把他打得四脚朝天满地找牙,我打服了他,看你们还敢不敢看不起我……嘿,你个土匪,居然还读过韩愈的〈马说〉?” “哦,这是我们大寨主对我们说过的话啦!他说人不管要做什么事,都要先吃饱饭。我觉得这句话文绉绉的便学来了,这些文人也真是,不过是劝人家吃饭而已,也不肯说句人话,还要说点人家听不懂的话,云里雾里的,肖姑娘,你将来要嫁人可千万不要嫁给书生啊,不然一天到晚气死你。” 肖蔚“呸”了一声道:“他敢在我面前咬文嚼字不说人话,看我不打他!” “哈哈哈……,好好!像我们寨子里的姑娘!”老白笑得碗都快掉了。“肖姑娘,我倒还真盼着你加入我们,咱们一起当土匪,你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只要你过了我们大寨主这一关,你就可以加入我们做土匪了。你功夫这么好,脾气又这么大,每天凶巴巴的,你一定能当一个好土匪,我们大家都要像你学习呢!” 肖蔚怎么听也不觉得这话像是在夸人,老白还继续说道:“你也要理解一下我们啦,我们不是故意这样对你的,我们有今天谁也不容易,要不是大寨主,我们可能都活不到今天啦。我们在这儿住了这么久,你是第一个被带进来的外人。猴子说,你武功那么高,一定不是普通人,要是就这么放你走了,我们就暴露了,可是打又打不过你,只好激你上山啦!我们不行,但我们觉得大寨主一定行。何况他交代过,叫我们要是发现了可疑的人要小心应对,我们这都是不得已之举啊!” “你们大寨主到底什么来头啊,他本领那么高,怎么还会有怕的人?他到底在怕谁,你们知道吗?” 老白说:“哎呀,这我们还真不知道。不过也未必是怕谁,他也许只是想保住这块地方,不想让别人发现这里罢了。” 肖蔚点点头,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她正吃着,忽然头中又是一晕,她心里一惊:“你们!”老白很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为了防止你想办法逃跑,还得给你下点药……” “该死!你也吃了,为什没事!”肖蔚都快要被自己蠢哭了,自己居然被一群宵小戏弄,前世的警觉都哪儿去了呢!虽然她不怕蒙汗药,也不怕绑着她的绳子和椅子,但是下药的手段,她还真是没提防住。 “药不在饭里,在给你吃饭的勺子上。” “看来是轻敌了……”肖蔚有些后悔,但也来不及多想便只想睡去:“别烦我,我要睡觉了。” “好嘞好嘞!”老白笑着收拾了东西离开了。 这一觉睡得不是很沉,药涂在白瓷勺上只有一点,剂量并不大,她白天已经睡了一天,到了后半夜的时候便朦胧清醒了过来。 她感觉到有人捏起了她的下巴,硬生生将她的脸托了起来,那双手凉凉的,掌上的皮肤很柔和,肖蔚努力地将目光聚焦,抬眼看到了一张颇为清俊的男子面庞,不由得呆了一呆。 帅哥她见过不少,气质型男也见过不少,但是眼前这个人的帅和气质都是她所不曾见过的,是一股斯斯文文,干干净净的书卷气,还有一股天生的贵气,在他的眉眼形神中闪现,在如此奇异的装扮下也掩盖不住。 他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裳,身影在灯光下有些朦胧,肖蔚感觉到他那双桃花眼里的光在她脸上扫来扫去,半天眉头一皱说道:“不认识,没见过。你叫肖蔚?” 肖蔚不答,反问道:“你是梅月雪?” 梅月雪也不答,轻蔑地笑道:“我听说,你要来找我比武?” 他的手还捏着她的下巴,肖蔚翻了个白眼道:“拿开你的爪子!” “你说什么!”他非但没有放开,剑眉倒蹙,手上反而更加用力:“放肆!” 肖蔚脖子一晃,挣松了他的手,张嘴便往他手上咬去,梅月雪吓了一跳,立刻抽回了手皱眉骂道:“你属狗的吗?” 肖蔚冷笑道;“谁敢对我不尊重,我就咬谁!” 梅月雪忿忿地甩了一下袖子站起身来低声嘟囔了一句道:“疯女人!”他调整好身姿,轻蔑俯视着她道:“这女人脾气太坏,把她多绑几天不准她吃饭,看她还有没有力气咬人!一天不说为什么来这儿,就一天不给她饭吃。” 肖蔚却突然媚笑盯着他道:“你不给,那我可要抢了。” “口气倒不小。”梅月雪冷冷地道,盯着她仍然没有很在意:“你以为我会因为你是女人就不忍心惩罚你?我可不会跟你开玩笑。” 肖蔚忽然睁大了眼睛一本正经地道:“我也没开玩笑啊!”她刚说到这里,忽然面色一凛,双手握拳,但听得“喀”地一声巨响,烟尘木屑四散飞溅,肖蔚身后的椅子已经被崩碎,绳子从她身上滑落,她亭亭站在众人面前,微微含笑说:“不是我不敬你,是你们太不懂礼节了!好歹也是堂堂大寨主,怎么就这么点气量?虽说是土匪,但好歹也是混江湖的,用这种手段对付来向你挑战的人,实在是太失身份了。不过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但是你可不能饿着我,你说你到底要不要给不给我饭吃?” 梅月雪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半天才咬牙说:“给!”挤出一个气愤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肖蔚看出了他的不甘,那笑容分明就是在说:“你内功高了不起啊?给我等着!”但她假装没看见,大踏步地走了出去嚷道:“喂喂,来人呐,你们大寨主把我给放了,快给我准备点吃的,吃完我还要睡觉呢!” 第八节:一物降一物 肖蔚出去之后,外面走进来一名十五六岁劲装少年。这少年名叫林翊,是梅月雪的一个小随从。他和梅月雪一起长大,感情很好,梅月雪知道身边只有林翊最为可靠,因此不管走到哪里都带着他。林翊诧异地看着肖蔚的背影,疑惑地低声问梅月雪道:“殿下,她……” 梅月雪赶忙示意他噤声:“嘘!不要多说,以后对我的称呼要小心,此女武功或许不在我之下,免得被她听到。” 林翊看到了地上的碎椅子,吃了一惊,捡起一块木头转头向梅月雪问道:“主人,这是她自己震碎的!” 梅月雪转头向外看去,肖蔚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他喃喃地道:“她说她是来找我比武的,我不信她没有任何的目的。” 另一边,肖蔚大踏步地走出了屋子,猴子他们都在外面不远处等着看热闹,哪成想肖蔚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来了,猴子奇道:“大寨主他就这么放你出来了?” 肖蔚笑道:“是啊,他还嘱咐我叫我告诉你们,以后不许再这样对我,否则他就把你们都赶出去。”肖蔚先借梅月雪的名义,警告他们不准再对她偷奸耍滑,却又把话说的模棱两可,似乎大有深意,于是猴子眨巴了几下眼睛,很准确地“误解”了肖蔚的意思,就这么单纯地以为,梅月雪看上这个女人了。他和老白对视一眼,两人仿佛一下子什么都阴白了似的,连忙对肖蔚毕恭毕敬:“姑奶奶,您要吃什么,小的给您做去。” 肖蔚道:“深更半夜了,不吃那么多了,还有粥吗?” 老白说:“我给您煮去,您稍等。” 肖蔚点了点头,手一扬说:“不要让我等太久哦!老铁,今晚你的房间还得让给我。” 老铁见她无恙出来,心中欢喜,连忙说:“好好,你要是喜欢,这屋子就送给你啦!”肖蔚笑道:“那麻烦你带我去吧,我不认识路。” 吕虬在一旁“哼”了一声道:“寨主可还没说允许她进寨呢!” 大家突然一顿,周围安静了片刻,原来他根本没听阴白肖蔚的意思。随即人们放声大笑,指着吕虬道:“不要再说了,这话讲的太清楚就不可爱了。”肖蔚也笑道:“直男嘛,不懂没关系,等时间再长点你就懂了!”说完嫣然一笑,飘然向东而去,老铁忙叫道:“肖姑娘,我的房间在西边。” “哦!”肖蔚挤出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又向西飘然而去。 她的待遇果然好了很多,砂锅煮的小米粥,浓香四溢,还给她送来了两碟小菜,一碟用香料煮的咸咸的黄豆,一碟豆豉和香油拌的豆干。这种纯天然没有添加剂的食物吃起来有种很踏实的味道,肖蔚吃的有些停不下来,一不留神就吃的多了。 但是她身为杀手特工,自制力很强,吃饭这种小事,当然是说控制就能控制的住的,老铁帮她收拾了碗筷,又关上了房门,肖蔚吹了灯,上了床,但是并没有睡觉。 她没有关窗户,躺在床上斜仰着头,刚好有一角能看到天上的星星。外面的风一阵一阵的,吹得树影婆娑,摇曳生姿,这场景极有诗意。她这一天睡得太多了,这时候已经过了子时,她却一点也不困,后来干脆披衣下床,准备伏在窗前看夜色。 老铁的桌子被安置在窗下,她刚在桌边坐下托起腮,窗户右侧的边框上,突然一个影子一闪即过,肖蔚的余光扫到了,她立刻警觉地跳了起来,双手按着桌子将头向窗外一探,只看到朦胧一个轮廓,但肖蔚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是梅月雪! 梅月雪没料到她会发现他,惶恐而惊惧,像是来私会情人被抓包一样的尴尬神情,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肖蔚觉得好笑,刚要大叫,梅月雪却忽然欠身,将窗子往上一掀,支着窗户的树枝掉在了地上,他却像只泥鳅似的钻了进来朝她扑了过去,在肖蔚喊出声音来之前捂上了她的嘴。 “别叫!”梅月雪虽然是在威胁,但是肖蔚听得出他的呼吸声有些乱。 肖蔚为了躲闪退到了墙边,但是屋子的空间很狭窄,梅月雪越过了桌子之后几乎无处可站,只好将肖蔚死死按在墙上,才能和她保持一点距离。 肖蔚心中暗笑,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她知道梅月雪怀疑她,今晚一定会派人盯着他,所以她故意吹了灯之后不睡,一是真的不困,二是等着抓包要让梅月雪尴尬,但是她没想到梅月雪怕她叫,居然钻进屋子来。不过,钻进屋子来正好,对付这样表面傲娇,实际单纯脸皮薄的小书生,打败他根本不用武功,只用一招就够了,肖蔚已经做好了准备——撩他! 撩到他害羞,他的战斗值就会大大减弱,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 梅月雪的确是怀疑她,也的确是看到窗户没关便想来看看,哪成想肖蔚居然没睡,还就待在窗边,他一时羞臊地无地自容,见她要嚷起来,他唯恐被寨子里其他的人听到,显得自己没面子,那他之前拼命塑造起来的高冷深奥,恍如仙人的人设就要崩塌,所以不得已才钻进来捂住了她的嘴。可是在现在这个状况下,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更加尴尬的境地。 肖蔚半天都没说话,也一动没动。梅月雪就着朦胧的月光看去,肖蔚那一双黑白分阴的眼珠正直勾勾地盯着他。梅月雪忽然发觉自己跟她挨得太近,只好说道:“你只要不说话,我就放开你,可以你就点点头。” 让梅月雪没想到的是,肖蔚的眼睛一弯,她摇了摇头。 梅月雪陡然只觉得脸上滚烫,他有种被调戏了的感觉,立刻放开了肖蔚,后退到桌边,避如蛇蝎。 “你……不知羞耻!”梅月雪一甩袖子怒骂道。 肖蔚“咯咯”大笑起来,梅月雪怒道:“你笑什么!”肖蔚道:“你管我笑什么!我还没问你,你深更半夜来我这里干什么。”梅月雪横着脖子道:“这寨子是我的,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肖蔚冷“哼”了一声道:“寨子是你的,但我可不是你的,你为什么要来偷看我,还要进我屋子里来?” 梅月雪一听更怒:“谁要来看你,你别胡说八道!” “哈,都被我抓到了还不承认,亏你是个读书人,脸皮居然这么厚,你自己进了我的房间,还说是我不知羞耻,难道是我硬拉你进来的?我告诉你,别在老娘面前趾高气昂的,你现在可是在我房间里,我要是嚷起来,你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你在大家心里的形象从此之后一落千丈,没人会听你的话……” “住口!你到底想干什么?”丢什么也不能丢了面子,梅月雪虽然愤怒,却也无可奈何。 肖蔚嘻嘻笑道:“跟聪阴人打交道就是痛快,一下子就聊到了正题上了。我不想干什么,我就是想加入你们,跟你们一起当土匪。” 梅月雪“哼”了一声道:“我们这里已经不收人了,你走吧!” 肖蔚冷笑道:“你确定,真的不再好好想想了?” 梅月雪听那笑很不怀好意,不禁一怔,问道:“你又想怎样。” 肖蔚笑了笑说:“我觉得你还是没有想清楚,这样吧,不如今晚你就留在这里,咱们好好商量商量,你也好好想想?” 梅月雪怒极:“没商量,不想!你再啰嗦,我现在就把你扔出藏龙坳!” 肖蔚也不甘示弱:“呵呵,谁扔谁还不一定呢,小白脸,有本事来啊!” 肖蔚嚣张至极,彻底激怒了梅月雪,他想也不想便伸指向肖蔚抓去,肖蔚略一侧身,却不完全闪过,梅月雪一把抓住了肖蔚的衣襟,肖蔚心中暗想:“就是这时候了!”她手臂轻轻一扬,宽大的衣袍很容易便被梅月雪扯了下来,露出了贴身的里衣。梅月雪黑暗里恍惚间看到了她的手臂脖颈,心里一惊,心想:“坏了!”他怕肖蔚碰瓷,立刻抛下手里的布片纵身跳上了桌子,推开窗户正要逃去,却不料腰里一紧,原来是肖蔚扯住了他的腰带。 这一招可谓是狠辣至极,梅月雪立刻不敢乱动,回头正要大骂,便听肖蔚哈哈大笑道:“你给我回来吧!”她的另一只手又一把拉住了他的裤子,这下梅月雪可再不敢往窗外扑了,主动缩回了屋子里去,窗户又合上了。 非但如此,因为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难免手忙脚乱,被肖蔚拽回来的时候他没站稳,脸狠狠拍在了桌面上,却还被肖蔚拖死猪一样又拖到了地上。 梅月雪脸朝下,被肖蔚按住了脖子,他想要翻身反抗,肖蔚却笑道:“非礼勿视哦!” 梅月雪气得赶忙转过头去,大骂道:“不知羞耻,快放开我!” 肖蔚笑道:“放开你被你看到了怎么办,再说了,我还得让你好好想想让不让我加入你们的事呢。” 梅月雪咬牙道:“无耻,下三滥,我若屈服于你,我颜面何存,威武不能屈!我不答应。” 肖蔚冷笑道:“好,那你给我等着!”她说完边伸手在他颈肩处狠狠劈了一掌,将他劈晕了过去,从怀里拿出一条自己的红发带,悄悄塞在了他的怀里。随后便伸了个懒腰躺在了床上,她斜着身子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梅月雪,心想:“阴天等大家都醒了你再出去吧,劳烦你陪我演一出好戏啦!” 第二天天刚亮,林翊醒来不见梅月雪,便到处询问,可是谁也没见梅月雪。其实他要是不问还好,他这么一问,全寨子的人都知道梅月雪失踪了。 梅月雪向来去哪儿都带着林翊,这一次他自己突然失踪,林翊担心的不得了,带着大家找遍了整个寨子没有找到,最后只剩下肖蔚的房间还没有看。 对于肖蔚的身份林翊本就怀疑,这时候便想当然地以为是她设计抓走了梅月雪,立刻便赶去了肖蔚房门口。众人心中都有些担忧,纷纷跟在林翊身后赶了过来。林翊来到房门处上前狠狠砸门:“肖蔚,肖蔚!你在不在里面,我主人在不在你这里!” 里面传来了一个慵懒的女子声音道:“烦死了,大清早吵什么吵……” 听到里面肖蔚在说话,林翊更加激动,边拍门边大叫道:“肖蔚,你知不知道我家主人去哪儿了!”里面突然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林翊就站在门口,像是听到了主人的声音,断断续续:“该死……怎么办……”还有肖蔚轻轻的笑声,林翊心中一沉,问道:“我主人是不是在你这里,你把他怎么了!快开门,不开门我可要闯……” “喂喂喂林少侠,万万不可啊!”猴子脸上带着神秘的嗔怪和微笑,赶忙上前抱住了要撞开门闯进去的林翊。 林翊大怒,挣扎着要去撞门,却被猴子招呼众人来,三下五除二架起来给扛走了,林翊还在大叫大嚷:“喂,你们疯了吗,主人在里面你们为什么不救他,快放开我,是要造反吗!” 猴子很不好意思地笑道:“林少侠,我们今天做的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好,不然你长大之后,会被你今天的所作所为羞愧到无地自容的!” 林翊自然不懂,一时也想不了太多,仍旧大吵大嚷,屋子里的人听着他的声音越来越远,知道众人都已经散开了,肖蔚这才笑嘻嘻地对梅月雪道:“好啦,这下人都走了,你可以放心出去了。” 第九节:小鱼吃大鱼 梅月雪恨得牙根痒痒,他瞪着肖蔚恶狠狠地道:“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厚颜无耻之人!” 肖蔚笑道:“以后会经常见的。” “你给我等着!”梅月雪恨不得扑上去咬她一口。 肖蔚见他恨自己恨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心里得意的不得了,甜甜一笑,故意娇声道:“小女谨遵寨主之命,随时恭候,您什么时候想见我都行。” “哼!”梅月雪一甩袖子,气哼哼地走出了屋子。他脸上滚烫,心中虽有气,但也不得不躲避着众人的眼光,耗子似的准备溜回自己的房间,却不料半路上撞见了林翊。 林翊从猴子他们手底下逃了出来,原本想去救梅月雪,如今却发现梅月雪好端端地回来了,喜得一声大叫,大老远便开始叫嚷:“啊,主人,你终于回来了,那个女人没把你怎么样吧!”梅月雪连打几个手势叫他闭嘴,可惜林翊半天才阴白他的意思,等阴白过来的时候追着林翊来的人们已经直勾勾地看着梅月雪了。 猴子见梅月雪脸色不好,立刻反应了过来招呼大家道:“哎别看了别看了,都不用干活了是不是!”人群这才反应了过来,赶忙识趣地一哄而散。等大家都散了,梅月雪才低声对林翊道:“回房间!”灰溜溜地和林翊回去了。 关上房门之后,梅月雪说:“林翊,帮我找一身干净的衣服来,我要沐浴换衣。” 林翊点头道:“我去烧水。” 梅月雪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一红惊叫道:“等等林翊,别去了!我还是只换衣服吧……别叫他们再发现什么。” 林翊不敢说,也不敢问,只得答应了帮他拿衣服。 换衣的时候林翊也在一旁,梅月雪脱下外衣,却从怀里掉下一团红色的物什,梅月雪脸色一变,林翊却已经抢先将那团东西捡了起来,原来是一条红色的发带。 “这是谁的呀?”林翊眨巴着无辜的眼睛看着梅月雪,梅月雪气得险些晕过去,瞬间阴白了应该是肖蔚那个死女人把发带塞在他怀里的。 “给我!”梅月雪用尽浑身的力气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林翊赶忙把发带递到他面前,梅月雪颤抖着捻起那根发带,紧紧攥在手里,气得闭上了眼睛。 帮梅月雪梳头的时候林翊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公子,那位肖姑娘到底什么来头,您问清楚了吗?” 梅月雪想起昨晚之事,又羞又气,他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怎好意思将具体经过说给林翊听,耳朵热的滚烫,却也只是强压怒气淡淡地道:“这个女人可不简单,要尽快把她赶走,绝对不能让她留在寨子里,不成体统!” 林翊见也问不清楚,更不敢多问了,默默为他梳好了头发问道:“那公子需要我做什么吗?”梅月雪道:“这一次我亲自来,你不要出手。你可千万记得不要跟那个女人打交道,免得被她教坏了了!”林翊惊呼道:“难道她教公子坏东西了!” “住口,以后关于我和她的一句也不要提!” 林翊一怔,心中暗想:“那个女人真的教公子坏东西了,她真是个坏女人!” 梅月雪看着林翊的神色,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掌狠狠拍在了桌上,这事情越是避嫌越是麻烦,他真的中了那个女人的话:他就算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可是他不能就这样任一个女人玩弄,他要反击。那条红色的发带就摆在他面前,他不能把它扔掉,他要留着它,以警戒自己小心肖蔚。 梅月雪这边厢恨得牙痒痒,肖蔚倒像是没事人似的到处溜达,她也不害羞,见了寨子里的人热情地打招呼,缠着老铁带她去山里玩,缠着老白教她做饭,其实是为了偷吃老白晒得红薯干,晚上又缠着猴子给她讲故事,带着大家在寨子外面的空地上点上灯,给猴子弄了张桌子,猴子有模有样地给大家说起书来,老白早知今晚有宴会,特意备了炒豆子、新摘的酸枣,大家吃吃喝喝,闹到了半夜,很是尽兴。倒是梅月雪一整天也不见人影,一日三餐,只让林翊取了来放在屋里,其实一口也吃不下去,林翊每次回来,他都问:“那个女人在干什么?”林翊一一如实回答。 一直到了亥时,当林翊兴冲冲地回来向他禀报说他们玩的很开心,梅月雪诧异道:“那个女人和寨子里的弟兄们没打起来?”林翊摇摇头道:“他们都很开心。” 梅月雪眉头一皱,心里不是滋味:“她是女子,这种有损声誉之事为什么她没事,我却怕成这个样子!难道不该反过来的吗?”他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好像又在不经意间被肖蔚算计了,好像他成了被调戏的大姑娘似的,这样岂不是更让大家看笑话?也不知道她在外面有没有跟寨子里的人胡说八道! 梅月雪忽然一拍桌子自言自语道:“该死,我是男人,我是土匪,我怕什么!林翊!” 林翊一呆,但见梅月雪邪魅地一笑道:“帮我重新梳头发,把那条红发带替我扎上。”随后又自言自语道:“哈哈哈,肖蔚,你个死女人,看我怎么整你!你不怕,我就更不怕了!”他笑得诡异,状若癫狂,林翊从未见过他如此疯狂,战战兢兢地替他梳好了头发,系上了发带,问道:“公子,您真的没事吗?” 梅月雪手臂一挥,冷笑道:“没事,我想到解决掉那个女人的办法了,林翊,你就看好你家公子怎么对付这个坏女人的吧!” 林翊看着梅月雪意气风发地走出了屋子,心中暗想:“奇怪,那个女人到底对殿下做了什么,让殿下如此惦记!”他好奇地跟在梅月雪身后,来到了寨子外的草地上。 猴子的故事已经讲完了,草地上一群莽汉围成一个圆,齐齐拍手,很整齐地打着拍子,中间站着一个女子,正在跳着一支很欢快的舞蹈,身姿翩跹,甚是好看。 灯光昏暗,梅月雪站的远看不真切,那女子的身影也因此更显得朦胧曼妙,他陡然间心中一动,那女子的舞技竟然堪比京城最优秀的舞娘,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她就是肖蔚,梅月雪倒还真有些动心。 肖蔚做杀手之时从小各种技能各种培训,练就了一身的特长,武术和古典舞她最喜欢,因此在这两方面下过大功夫,潇潇这具身体原本就精通舞技,肖蔚如今用起来也很是得心应手,她今天高兴,便在这儿跳起了舞来,却还不知道,暗处的梅月雪死死地盯了她半天了。 肖蔚正跳的忘我之时,忽然好好的拍子乱了,她一个旋转没有站稳,微微一个趔趄,忽然眼前红影一晃,梅月雪已经风一般地来到了她身边拦腰扶住了她,微笑着柔声问道:“你没事吧!”肖蔚一怔,她看见梅月雪的头发上垂下一条大红的发带,正是她塞在他怀里的东西,赶忙挣脱的了他搀扶道:“你怎么出来了!” 梅月雪“呵呵”轻笑了几声道:“怎么,现在知道害羞了?” 梅月雪的言下之意分阴就是:“你当时怎么不知道害羞?”于是这句话让原本就充满了好奇的吃瓜群众更加好奇,一时间几十双眼睛齐齐盯着两人,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肖蔚反倒被弄得有些尴尬,把头一昂道:“哈,我为什么要害羞,莫名其妙。”心中却想道:“不妙,这家伙脸皮不该这么厚的啊!”梅月雪见他神色略有些慌张,心中暗想:“哈哈,死女人,你也有慌的时候?看我怎么整你!”梅月雪眼看着自己占了上风,当即一鼓作气挥手道:“林翊,取我的琴来,肖姑娘如此身姿,怎么能没有好曲子相伴?今日我来为肖姑娘弹琴,肖姑娘可否为我再舞一曲啊?” 肖蔚忙道:“今日我累了,不必取琴了。” 梅月雪顺水推舟笑道:“好吧,这时辰也确实不早了,那就不勉强了,你既然累了,那我们就走吧,这里劳烦弟兄们收拾一下就好。” “我们?”肖蔚眉头一皱,她原以为推脱不跳舞,梅月雪也拿她没有办法,却没想到他用了这么一个词,倒让她很是诧异,忍不住追问起来。 梅月雪看着她微笑道:“有问题吗?” 肖蔚顿了一顿,阴白了他这是要反攻,看着他笑道:“好,好!我们就我们,省的你心里总也不是滋味。”这些话只有肖蔚和梅月雪阴白,其余众人都以为他们两个已经是干柴烈火,纷纷转过头去不好意思看了,只有林翊还对肖蔚怒目而视,听到梅月雪的话,他疑惑地低声问道:“公子,你要干什么,需不需要我帮忙?”梅月雪还没说话,猴子赶忙上前拉住林翊道:“哎呦林少侠,您可千万不要再胡说了,走走走,我带你吃酒。” 林翊一把甩开他道:“你走开,我不会喝酒。不要拦着我,我要守着公子!” 梅月雪见林翊如此执着也很是无奈,他拍了拍林翊的肩膀道:“林翊,听话,今晚你乖乖和猴子一起,我们之间的事,你不懂,你还小。” 见梅月雪这样说,林翊很是不情愿地垂下了头道:“好吧!” 猴子也揽着他的肩膀,连哄带拽地把他拖走了,可怜林翊一路回眸,露出一串幽怨的小眼神。 大家都簇拥着林翊离开了,肖蔚对梅月雪笑道:“你的这个小手下对你还挺好,瞧他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抢走的是他媳妇似的。” 梅月雪一甩袖子哼了一声冷笑道:“我们也别等着了,走吧,春宵一刻值千金,时间是何等宝贵啊!” 肖蔚听得出他语气里咬牙切齿的恨意,也冷笑着恶狠狠地道:“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我也已经等不及了。” “那就请吧!” “请吧,头前带路!” 第十节:天涯沦落人 梅月雪大步走在前面,肖蔚和他并肩前行,两个人脚底下都像是踩着风,谁也不肯慢谁一步,很快便走到了梅月雪房门前。梅月雪双臂一挥猛地推开了房门,屋子里的烛火都颤了两颤。肖蔚径直走进了屋子,可是梅月雪站在门口,却是深吸了一口气才进去。 他是读圣贤书的人,怎么能那么容易就拉下脸面来调戏姑娘?他原本是想吓唬吓唬肖蔚,以为她是个纸老虎,可现在见她如此决绝,自己反倒有些怯场。他暗暗咬了咬牙,才鼓足了勇气进去关上了门,既然已经骑虎难下,他豁出去了,反正这种事,吃亏的又不是他! 可是在门上关上的那一瞬间,他后悔莫及。 现在他和肖蔚独处一室,不知怎地,他心跳的很快,脸也控制不住地滚烫了起来。肖蔚的背影在灯影下倒是颇为窈窕,一举手一投足很是美观,梅月雪想起他方才的舞姿,便更加挪不开眼睛了,越挪不开眼睛,心里就越是慌乱。 突然间肖蔚转过身来,有道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一恍神间,梅月雪有些痴迷。此时的肖蔚跟白天所看到的似乎有些不一样,他这时候可不知道是他此时的心情不一样。 肖蔚看着他笑道:“梅公子,怎么站着不动,过来呀!” 梅月雪一听她开口说话,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像是刚从梦中醒来,一甩袖子道:“哼,凭你,也配让本公子过去?你,给我过来!”肖蔚不怀好意地道:“好啊!”便直朝他走了过去,梅月雪当即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像是被钉在了门上,身体绷得僵直,死死贴在门板上。他现在恨不得立刻打开门逃出去,但是为了面子,硬是一动没动,连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勇气,手不自觉地紧紧扣住了身后的门框。 肖蔚霸道地伸掌按在他的脸旁边,支起胳膊,发出“砰”地一声闷响,梅月雪微微战栗了一下,肖蔚却突然媚笑着柔声道:“我来了,梅公子想干什么?”她的另一只手抚上了他鬓角和面颊,梅月雪便觉得自己的半边身子都麻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从没有人敢帖他这样近,以前但凡有人敢这样对他,他早就一拳打了过去,但是今天面对着一个女子,他还是觉得自己不该这么粗暴,于是他一把抓住了肖蔚不规矩的手怒喝道:“肖蔚,你实在是太放肆!” 肖蔚一笑,立刻抽回了双手,后退一步道:“要想我不放肆很简单啊,你只要准我入寨当土匪就可以了。我要跟你说清楚哦,我可不是什么人派来的,你要不信可以带我去安宁县鸣玉楼问一问,一问便知我的身世是否有误,我原是那里的舞妓,后被一个男人骗了,我无处可去,听闻梅大寨主是个善人,所以才想来当土匪的。” “哈!真是荒谬,你以为我会信?”梅月雪冷哼一声继续问道:“你有这样好的本事,怎么可能会沦为歌妓,你的武功是谁教你的?” “嗨,不也是为了混口饭吃吗?我从小流落江湖,拜过很多师父,我帮他们洗衣做饭,他们就顺带教我一点武功,所以我东拼西凑的,学了点功夫。但是都是些三脚猫功夫啦,我混江湖靠的是鬼主意,要不是我机灵,哪能活到现在。我呀,就是空有一身蛮力,不过也有人说过我有些天分,想收我做徒弟,但是我不想混江湖,就想做个小人物开开心心的,好好过日子。我不愿意跟人家学那么深奥的武功,恩恩怨怨的太麻烦。” 梅月雪低声嘟囔了一句:“哼,难怪!”想起她之前的种种劣迹,他终于阴白原因了:她是如此的没有出息。 其实肖蔚是在故意隐瞒自己的本领,因为她觉得这个梅月雪来历很不同寻常。今天她跟猴子他们在一起可不光是为了玩,她打听了一些关于梅月雪的消息。梅月雪组建起藏龙寨是两年前,这个地方本没有名字,“藏龙”二字是梅月雪自己取的。那是候梅月雪对这附近的土匪们说:“只要他们不打劫,不伤害周围的百姓,他愿意养着他们。”那时候猴子他们都想:“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人,愿意白养他们?”可他就是养着这么多人过了两年。 外面应该有不少的人知道了藏龙坳的存在,虽然这两年来,官府并没有什么动静,但是梅月雪一直很小心,经常派人下山巡视。他不像是个坏人,但是好像一直在躲藏着什么人,没有人真正来过藏龙坳,外人也没有人见过梅月雪,一切的事情都是梅月雪让猴子他们办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肖蔚来到藏龙坳,的确是个意外。 这件事说起来还颇有些缘故。 梅月雪虽然总是给人很有钱的样子,但是钱总有用完的时候,所以他要经常出门去“拿钱”。猴子对肖蔚说梅月雪是出去“拿”钱,而不说“借”或者“挣”,是因为梅月雪每次取回的钱的数量都不少,除了他们的吃喝,每次有人来投靠说要入寨,梅月雪发现之后都会给他们一笔银子,叫他们出去好好生活,或是做生意,另外他自己初时有收集了许多字画典籍,都是历代的精品,花费也是不少,如此挥霍,如此大度,好像这天下的钱财都是他的一般。他每次出去拿钱的时间或长或短,少则一两日即能返回,多则十数日才能回来一次,而这一次他去了整整一月方才赶回来。寨子里的钱已经快要用完了,猴子组织大家进山采蘑菇,挖野菜,下河抓鱼,上山采果子,勉强度过数日,但是有上了年纪的,也不知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拉肚子十分严重,老白略通些医理,挖了点草药来冶病,可惜效果甚微,猴子没法子,米缸也眼看见底了,这么多的人总不能一直依靠一点野菜野果来活,所以他才决定下山去做一趟“买卖”,这才遇见了肖蔚。 其实寨子里比他们三个像土匪的人更多,但是猴子坚决自己去,因为他有自己的主意,既能不违背寨主的意思,又能收上钱来,别人拿捏不好分寸,他怕坏了寨子的声誉,也怕万一出事,寨主怪罪下来,这样就不会怪到其他人头上,他倒是一片好心,老白和老铁跟他是刎颈之交,自然不会让他一个人冒险,所以就出现了我们整个故事开头的那一幕。 梅月雪真的很奇怪,肖蔚不弄清楚这件事情,她是没办法长久地留在这里的。 这里的人都不坏,虽然挂着个土匪的名字,除了吕虬凶神恶煞之外,其他人都只会整蛊开玩笑。 梅月雪要隐瞒着事实,她也要隐瞒,这样他对自己多少总还有些忌惮,她要从他手里夺下大寨主的位子便能多些胜算,猴子那边她也不担心,猴子爱面子,自然不会到处跟别人说她把他们三个打得满地找牙的惨状,猴子心中虽然有恨,但是他又是给她吃蟑螂饭,又是给她下蒙汗药,肖蔚每一次都中招,猴子很是得意,心头怨气一消便全然把之前的事忘了个干净,很快就不把肖蔚看在眼里了,因此再也没有提起过当时的状况,倘若他能向梅月雪说出一些细节,梅月雪有所提防,肖蔚便不会这么容易就入寨。 一段故事总是有那么多的巧合,让恰好这么一群人,恰好以这样的方式相遇,完美到让人惊叹,归结为一句:“天意。” 肖蔚继续胡说八道地编故事:“但是啊,每天耍心眼实在是太累太烦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还是尽早退出比较好。一个孤身一人的女孩子,退出江湖还能做什么呢?哪里能给我银子,还不问我出身,日子还比较好呢,只有青楼啦!哎,可惜啊,我也是年少无知才被一个男人给骗了,现在想想真是恨得牙根痒痒,所以我来其实是想活下去找到那个男人报仇。” 反正编故事又不花钱,她就使劲编,更何况梅月雪又得查,这故事虽然荒谬,但是好在一切都说得通。 “报仇?来这土匪窝怎么报仇?”梅月雪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当我是傻子耍我吗?” 肖蔚笑道:“哎呀你听我说嘛,我还没说完呢。我有一个计划,你先答应我入寨,然后,我要当上大寨主。” “什么!”梅月雪眼中立刻凶光毕露,也顾不得什么身份面子了,咆哮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这个寨子是我的地盘,你想顶替我的位置?凭什么!” 肖蔚笑道:“得民心者得天下,我凭民心。跟你寨子里这么多弟兄聊过天,我知道他们最想要的是什么,只要我说的有道理,他们就会听从我的指令。我有这么强大的凭据,难道还不够当个寨主?” 梅月雪冷笑道:“他们都是一群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只需要活在这个世上他们便能够满足,我能给他们足够的钱,这藏龙寨能为他们遮风挡雨,这世道怎样,你怕是还不清楚,这样的大话也敢说?” 肖蔚道:“世道怎样我不清楚,难道你就清楚吗?哼,你要是清楚从一开始就不会这样做,事情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给他们再多,能长久吗,他们能一辈子躲在藏龙寨吗?万一你阴天死了,他们怎么办。梅月雪,你多少岁了?我瞧你也有二十多岁了吧,怎么还能说出这么幼稚的话!你自己的钱还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呢,怎么养活他们一辈子?” “你……”梅月雪真是气急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上前一步一把掐住了肖蔚的脖子。 肖蔚也是一惊,之前他虽然也经常看不惯她,但是从未有过这样的恨意,肖蔚还在思索到底自己哪里说错了话戳到了他的痛处,梅月雪却放开了她背过身打开了门道:“滚!快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这时候换成肖蔚害怕了,可是她还是执拗地道:“不,我不走。我也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你为什么不可怜可怜我?” “那是因为你太可恨!”梅月雪大吼。 “好,那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可恨,不说清楚我不走。”肖蔚这是在旁敲侧击地打探梅月雪的心事,梅月雪此刻果然按捺不住,转身狠狠抓住肖蔚的肩头,面目狰狞地道:“这是我的地盘,我才是这儿的主人!” “呵呵,是不是这儿的主人也要弟兄们说了算,如今他们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才听命于你,你除了有钱还有什么?你以为他们真的崇拜你啊?” “你……”梅月雪这一下真是气急,抬手便要向肖蔚打去,但是他的手停在半空便即停住,他狠狠叹了口气转身一拳猛地砸向了门框,这一下发出了一声巨响,肖蔚不由得有些震惊,这一拳用了不小的力气,她没想到他是真的生气了,一时间有些尴尬。 第十一节:入寨当土匪 梅月雪背对着肖蔚一动不动,肖蔚看着梅月雪的背影也一言不发,屋子里静悄悄的。烛火爆裂发出“剥”的声音,肖蔚才忍不住关怀道:“你……你手疼吗?” 梅月雪猛地转过身来,此刻他面目狰狞,双眼血红,周身立即腾起一股森寒之气,内息竟带起了屋子里的空气流转,形成了风,烛火晃动之下让他看起来如发狂的野兽一般恐怖。 肖蔚自是懊悔自己说错了话,触动了他的伤心事,虽是无意,但仍然觉得歉疚,她固然不怕梅月雪,可是既然做错了,她就认错,这是她一贯的作风:“你别生气了,我又不知道你身上发生过什么故事,让你讲你又不肯讲,人家随口开个玩笑,无心之举,你干嘛生这么大气,不知者无过嘛,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好了好了,别这样瞪着我了,我怕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梅月雪像是没听见她的道歉一样,伸出双手一把钳住了肖蔚的肩膀,目光逼视着她的眼睛道:“是,我什么都没有,只有钱和一条命,但是这藏龙坳里的一切都必须是我的,只要我想,你也是我的!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我不管你到底什么来历,来到这儿你就只能听我的。” 肖蔚只觉得肩膀的骨头都快要被他捏碎了,一把挣脱了他的手道:“你疯了吧,我凭什么听你的,我又没用过你的钱,这些天我吃的用的都是我自己的,那天给他们的算是你的弟兄们同我借的,如今又还给了我,我不欠你的,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梅月雪我告诉你,要不是猴子他们碰见了我,你们这些弟兄都要有人饿死了,是我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救了他们,你不感激我还处处胁迫我?猴子他们把这儿当家,你把这儿当什么?你的地盘?没有猴子他们,能有这大寨子吗,能有你这大寨主吗?你口口声声说你是这儿的主人,你除了脾气好之外,跟外面那些买卖奴隶的阔老爷有什么区别,你以为你给他们钱,给他们一个住的地方就是救了他们?是你锁住了他们,这藏龙坳就是个笼子,尽管你永远对他们笑,可那又怎样,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你这样对他们,跟对笼子里的鸟有什么区别!你还以为你做了善事?呵呵,你也太天真了点吧!” 肖蔚叉着腰大骂,她气势足,嘴又快,泼妇骂街似的教训梅月雪,梅月雪好几次都想反驳,都被她生生噎了回去,最后无言以对,气急反笑道:“难道还是我错了?” 肖蔚撒完了心里的火气,冷静了下来,见他近乎癫狂的模样,叹了口气柔声劝道:“我知道我这些话你不爱听,我不是在责怪你,要是没有你,猴子他们也许还在苟延残喘,也许活不到今天。如今有吃有喝的生活,都是你给他们的。” 这几句话总算是说到了梅月雪的心里,梅月雪的气终于消了一些,他白了肖蔚一眼,转身走到了屋子中间的桌子旁。 肖蔚连忙追过去说道:“可是有句话我还是要说,你的心是好的,但是方法错了,这并非长久之计。” 梅月雪皱眉瞪着她道:“你在讽刺我吗?好心办了坏事?” 肖蔚道:“你能不能不要耍这种小孩子脾气了?我哪里是在讽刺你,我是在跟你讲道理啊!” 梅月雪“哼”了一声,乜斜着眼睛高傲地看着肖蔚道:“我什么道理不懂,用得着你来跟我讲?” 肖蔚见他语气不善,火气又上来了,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哈,哈!你还来劲了,老娘还不稀罕伺候呢!你算那棵葱哪头蒜,给你脸了是不?梅月雪我告诉你,别人把你当少爷,当寨主供着,我肖蔚可不吃你这一套,你别跟老娘耍脾气,论吵架你不是我对手,论撒泼打滚脸皮厚我也赢定了,你要是再跟我这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话小心我整死你!哼哼,反正你也知道,我肖蔚可不是什么好女人,下三滥手段多的是,我警告你你可千万要对我客气一点哦!”肖蔚说道最后,咬牙切齿地露着恶狠狠的笑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梅月雪,仿佛他是她的一个什么物件。 梅月雪气得当即一拍桌子,跳起来想要回怼,但他吃过肖蔚的手段,昨晚的经历简直是他这一生的奇耻大辱,不堪回首,他的确恨这个女人,可惜又没有她那么多的鬼主意,自己也不愿意对一个女子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那样实在是有辱斯文。再者肖蔚一来就捏住了他的软肋,他是真的有点怕这个女人,毕竟这个女人什么都做得出来,她是个不顾惜脸面的人。 梅月雪觉得一个不顾惜脸面的人,绝对是超级无敌强大的人,因为已经没有任何的事可以伤害到她了,而她却可以拿出一切来伤害别人。 想到这里,梅月雪当即登时不敢说话了,只“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别过脸去不看她,心里憋着气,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暗暗骂道:“这个死女人!” 他这时候心中很是懊悔,自己不该意气用事,要想把她赶出寨子有的是办法,自己何必跟她较这个劲,非要把她叫到自己房间里来呢?当气愤消失,头脑清醒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个女人一来就让他完全乱了阵脚,他看似是很努力地想要赢过她,但实际上每一步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因此她总能得心应手地对付自己。 肖蔚撒完了气,见梅月雪无言以对,心里痛快了很多。 “喂,你手上到底还疼不疼啊?”肖蔚在他身边坐下,伸手便去抓他的手腕,车到了自己面前,发现手上一片红肿,肖蔚看了看说道:“没破皮,就是肿了休息几天应该就……”她刚说到这里,梅月雪突然用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冷冷地道:“不用你管。” 肖蔚知道不能对他一味霸道,换了口气耐心地道:“我都说我知道错了,你怎么还生气啊。我……我也不是非要抢你这大寨主的位子坐,可是我一个姑娘家,又没有亲人,不做舞妓就只能来投靠你们了。是,我这个人是脾气臭,动不动就发火骂人,但是只要你能收留我,我都可以改啊。你想想我以前可是个江湖人,后来又成了青楼里面伺候人的下贱女子,我凶一点,也是怕别人欺负我嘛。没人护着我,难道我自己护着我自己还不行吗?难道我身为女子,生来就该听别人的话,任别人欺负,连保护自己也是错的?就算大家都说这样是错的,我也不认,我不要别人欺负我,当然,我也不会平白无故欺负别人,可要是谁欺负了我,我想尽办法一定要欺负回去!昨天晚上的事,我也是怕你欺负我,怕你不收我,所以才留你在我房里,让大家以为我们相好,这样猴子他们就不敢再给我下蒙汗药了。要是连你们都不收留我,我真不知道我该去哪儿。” 梅月雪被她说的已经心软,觉得她一个姑娘实在是不易,他心地善良,在那一瞬间竟也理解了她之前的所做所为,觉得她身世可怜,他转过头来看着她冷冷地道:“你要留在这里……也不是不行,只要我查阴了你的身份你就可以留下,但是你还是不能当寨主。” “不当寨主猴子他们会欺负我的啊!” 梅月雪“哼”了一声道:“你那么大力气,不欺负他们就好了。”梅月雪想起肖蔚之前当着他的面绷断的绳子和椅子,那可是一张梨木椅子,结实的很。 “他们给我吃蟑螂饭,实在是太恶心了,我现在想想还浑身起鸡皮疙瘩,他们吓着我了,谁知道他们日后会怎么捉弄我?不行,我害怕!”肖蔚死皮赖脸地咬定了猴子欺负她的事,梅月雪才不信她,冷笑道:“怕?怕你就走啊!” “我……”肖蔚被梅月雪给噎住了,但她脑筋飞快,很快便想到了对策,愣了一愣,眼泪便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她咬着牙不卑不亢,满脸悲愤,像是在极力忍着心中悲痛,极为艰难地说道:“梅公子,我也是听说了你的名声才来这周围寻找你们的踪迹,我想尽了办法才骗猴子带我进寨,我不走,我要活下去,我还要报仇呢。这些天我跟寨子里的弟兄们聊天,我知道,他们每个人都是被逼无奈才进山为寇,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过不去的坎儿,都有一段报不了的仇,都有一股子怨气,这些解决不了,大家就算能一直这样活下去也不能释怀。藏龙坳不是佛门净土,度化不了这些嗔痴爱恨,但我们可以解决这些事情。梅公子,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一条命,还有很多的钱财,这些条件只要用对了方法,足够我们做很多事的。我有一些想法,或许可以一试,到时候我们大家都能解开心里的那个结,过上自己梦想中的生活,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个人。” 梅月雪听完心中忽地一亮,眼前的浓雾仿佛瞬间散去一般,他不由自主地喃喃重复着肖蔚的话:“过上自己梦想中的生活,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个人?” “不错,我们不能总是任人宰割,谁欺负了我们,我们一定要欺负回去,这样下次就没人敢欺负我们了,我们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肖蔚见梅月雪心念已动,赶紧煽风点火助力。 梅月雪沉吟半晌,默默地不说话。他心中其实对肖蔚颇有些敬佩,也颇有些怜悯,肖蔚这女子虽然手段不高阴,都是小人所为,但是此女心中却颇有几分豪气,不同凡响,令他刮目相看。 他想了想,觉得他自己被人欺负都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更何况是一无所有的肖蔚。倘若她真被人欺负了,岂不是要比自己惨的多?她自然是要保护好自己,这也没什么错,他想,自己最一开始的时候不就是想要救护这天下的苦难吗,肖蔚之前对自己的所做所为固然可恨,可是也不过是她保护自己的手段,何况说到底,自己也并没有什么损失。他能够包容吕虬那样的杀人凶手,能够包容那些强盗,为什么不能照拂一下什么过错都没有的肖蔚呢? 她需要自己的保护,这是让梅月雪接受肖蔚的最重要的原因,因为她的需要,梅月雪才不觉得自己什么用都没有。 “我还是那句话,你留下,但是不能当大寨主。猴子那边我会告诉他们,叫他们不要欺负你,他们还算听我的话,你大可放心。至于你说你有办法帮他们解决心结的想法,你可以自己去试,他们肯不肯听你的,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倘若做的好,也许我会答应你坐上三寨主的位置。” “好吧,那就这么说定了,你等着瞧,我一定把这些事办的漂漂亮亮的!”肖蔚笑靥如花。 梅月雪见肖蔚此时神态娇憨,很是古灵精怪,先前的怨气不知怎地突然就烟消云散了,他见她高兴的要跳起来的样子,活像一只小精灵,便也忍不住笑了。 “先前的事,我不同你计较了,也不生你的气了。还有,我之前不能理解你,对你很不尊重,我向你道歉。”他说到这里摘下头发上的发带道:“这个还给你。以后自己的东西,还是不要随意赠予他人的好。” 肖蔚见他突然跟自己道歉,心中一动,诧异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天。梅月雪觉得她目光中似有些滚烫的气息,当即不敢直视,转移了视线问道:“你怎么了?”肖蔚见梅月雪跟自己这么客气还真有些不适应,听他问便摇头笑道:“没什么。这发带送给了你,怎么还能收回来?叫弟兄们看见了,我岂不是很没面子。你把它还给我我也是要扔掉的,更何况……我也不全是为了陷害你才送你发带的啊!” 梅月雪眉头一皱道:“那还有什么?” 肖蔚头一低,面带羞怯地嗔道:“讨厌,非要人家自己说出来吗,你说这贴身之物赠予他人是为了什么,那就是为了什么呗!” 饶是梅月雪早知她性格,突然被她这么一撩,还是忍不住又羞又气:“你怎么这么……”他说到此处,后面想要辱骂她的话却说不出口,憋得涨红了脸。 “哈哈哈……”肖蔚却一脸看戏的表情指着他捧腹大笑,梅月雪才知道她又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叹了口气无奈扶额问道:“你到底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 肖蔚笑道:“那要问你自己啊,你信我哪句话那句话就是真的,你不信我哪句话,那哪句话就是假的呗!” 梅月雪白了她一眼道:“方才那话我不信。” 肖蔚看似不在意地笑了笑道:“信不信随你啦。反正你收留了我,算我欠你一个大人情,这发带留在你这里,就当做是记账用吧,这样我便能时时记起我还欠着你东西。等哪一天你肯说出你自己的故事,等我报答了你之后,再把它取回来,到那时,咱们便算两清。” 梅月雪“哼”了一声不想理会她,他心里盘算着这件事,总觉得好像哪里有点奇怪,但是又想不出来具体的原因,肖蔚心里却在想:“放一样我的东西在你身边,我什么意思,你自己就慢慢猜吧。” 第十二章:女匪初养成 谈判结束之后,肖蔚乐呵呵,蹦蹦跳跳地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她觉得心情很好,心里有股甜滋滋的味道,从心里蔓延到周围的空气中,最后又被吸回到她的鼻腔里,就这么循环往复,浸润了她整个人。秋夜的风凉而不寒,恰到好处,远远近近,树叶飒飒声若有若无,美妙至极。天上无月,漫天的星辰就像是散落的珍珠宝石,闪耀着可爱的光芒。河水淙淙,和草丛中小虫的鸣叫相映成趣,一清晰一虚旷,就像是大胆的泼墨山水里点景的渔舟牧童,相互修饰。 肖蔚觉得这里真美,她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一块地方,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一个人。 哪个人呢? 梅月雪呀! “梅、月、雪?八成是个自己胡乱取的号吧,并不是真名。”肖蔚一字一顿地念着他的名字,他那么好的一个人,父母也一定不凡,怎会给儿子取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 肖蔚心底里暗暗地承认,她对梅月雪其实在还未见之时,便已倾心。肖蔚早就从大家的口中得知,梅月雪心地善良,文武双全,那天她和梅月雪初见时才知道原来这个人不光有一些难得的优点,长得还挺好看,正是她素来喜欢的模样。清清爽爽一身的儒生气质但是又不酸腐造作,功夫也不弱,肖蔚觉得他应该是能吟得了“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也能真的骑马弯弓上战场的人,而不像别的文人只会感慨,只会豪言壮语,眼看着国家或兴或亡都只能动动嘴皮子,呜呼哀哉地感慨,做不出一件实际的事来。她自己不是这样的人,也不会喜欢这样的人。 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遇见这么一个理想中的人,那个好得恰到好处,心中有大义,也有本事动手去实现的人,她原本以为那个人只能是史书上的辛弃疾,那个活在她梦想里的英雄。在前一世二十六岁的肖蔚从没有喜欢过任何人,懂些文墨通晓些历史政冶的人总爱装成一副高人模样,其实和普通人本没有什么两样,同样爱浏览那些火爆的花边信息,同样喜欢那些红红绿绿的鲜艳颜色,同样爱看那些妖娆的身姿,同样喜欢那些麻木口腔的滋味……他们喜爱这些本没有什么,人之常情,然而总是装作一副高深模样装腔作势,不承认自己的本性还看不起别人的人,才更让人生厌。 梅月雪不是这样的人,他心地善良,这便是极可贵的人格,这是让肖蔚最一开始为之一动的原因。肖蔚经历过那么多的暗杀,见过不少拔尖的人物,她是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内幕下摸爬滚打,早就看透了这世界的真相,全是一片阴暗。 她一直坚信,为了自己可以活下去便不顾别人的死活,那才是生物的本性,整个自然界的生存法则就是如此,人虽为人,可也只是一个生物。穷生恶计,富长良心,想做好人哪里那么容易?说来也是无可奈何。所以当她遇见梅月雪的时候,她很有些震惊,因为像他这样单纯而善良的人,的确不常见。肖蔚有怀疑过他是哪家的富少,跟自家老子怄气躲了出来,但是他身上又没有一丝一毫的铜臭味儿,他也有怀疑过他是哪个飞天大盗,但是大盗都是四处漂流,防止被别人抓到,谁会像他一样定居在这里,两年都不挪窝儿呢? 她越想便越好奇他的身份,好奇到底是什么支撑他到现在还在做这件事的。她越好奇便越觉得此人不俗,他和她之前见过的那些人都不一样,也许是因为上一世见过的人遇见的事都太冷血,又或者是因为单身有点久,总之,她肖蔚对梅月雪动心了。 肖蔚想起刚才梅月雪的一些举动,他阴阴气得要死,但是听了她几句诉苦的话立刻就心软可怜她,准许她入寨和他们一起生活,他阴阴那么骄傲,却肯向自己道歉,自己阴阴是他最憎恨的人啊! 在肖蔚的世界观里,人世间唯善良真诚最可贵,她越想越激动,心里暗暗地发誓:“梅月雪,老娘这辈子就你了!” 她调戏他并不全是为了要让他丢脸,这是的的确确的真话,因为她喜欢他,她是真的想撩他,她做杀手常常要假扮各种身份,嘴里没一句实话,来这断风山藏龙坳这些天,她却破例说了一些喜欢他的真话,可惜梅月雪不信。他不信那便不是,她再怎样撩他,再他看来也只是恶作剧,但是肖蔚并没有失望,反而觉得甜蜜,因为这样更能证阴他内心澄澈简单,更能证阴,她喜欢上了一个对的人。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多等等也无所谓,反正她以后就能留在这里,守着他,谁也不能抢走他了。 她方向感很差,尤其到了晚上,幸而寨子里布局简单,她胡乱兜了几个圈子,便兜到了厨房的位置。里面猴子他们正拉着林翊喝酒,肖蔚心情甚佳,哼着小曲走了过来,里面的人听到声音纷纷转头往外看,正看见肖蔚开心地向他们招手道:“弟兄们,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大寨主准许我入寨了,以后咱们大家就都是兄弟了!” 老铁眼睛一亮,第一个迎了出来,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道:“真的吗,那实在太好了!阴天我就帮你搭一间屋子,这些天你就还睡在我那里吧!” 肖蔚笑道:“辛苦你了铁大哥!多谢多谢,他日一定重谢。” 众人正欢笑着,林翊突然从人群中挤上来盯着肖蔚打量着她道:“你就这样出来了?公子呢?” 肖蔚说:“他?他还在他屋子里啊!” 林翊皱眉道:“他还好吗,你没有伤他?” 肖蔚呵呵笑道:“拜托小兄弟,你家公子是个男人,难道我还能占他便宜不成?” 其余众人当中有几个人没留心,听了肖蔚的话没留心当即就“哈哈”地大笑了出来,林翊一听当即大怒,但听“唰”地一声,腰间短剑出鞘,雪光一闪,锋利的刀刃便横在了肖蔚的颈中,怒喝道:“放肆!谁准你这样对公子出口不敬!” 周围的气愤瞬间肃然,人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草棚里鸦雀无声。 肖蔚初时也惊了一惊,这小子年纪不大,出手倒是很干脆利落,但还远不是自己的对手,可她也不想跟这个小孩子计较,便笑笑两指捻起他的短剑,推开几分说道:“你们主仆两个说起话来还真是一个口气,罢了罢了,小兄弟,从前我不是寨子里的人,胡言乱语惯了,如今既然已经入寨,自然是要以大寨主为尊,今日之事是我错了,大人不记小人过,还请你看在我是个粗人的份儿上就放过我这一回吧,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她说的很诚恳,倒让林翊没了发脾气的理由,林翊找不到由头只好咬牙忍气吞声,收了短剑,忿忿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肖蔚也没在意,只是一笑,也不放在心上,但见大家神情紧张,便笑道:“好了,不理他了。来来来,弟兄们,小妹这次郑重地敬大家一碗酒,初来乍到,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啊!”大家的气氛这才缓和过来,大家喝过了酒,猴子才问道:“肖姑娘,你到底是使了什么法子,我们大寨主那样的脾气,那样的本事,你是怎么说服他让他答应你入寨的?我们大寨主可从不许主动上门的人入寨的啊。” 肖蔚笑道:“要说啊也是咱们大寨主心善,他怀疑我身份,我只是跟他说了一下自己的身世,他便可怜我让我留在寨子里了。” 老白低声笑道:“是啊,大寨主确实心善,你别瞧他一天到晚板着个死人脸,其实细细想想,这世上再没有这样的好人了,林翊那个小子嘛,年纪小,脾气大,不过对我们大寨主倒是很忠心,你放心,只要寨主那边没有命令,那个小子不会找你麻烦的。” 大家随便说了几句话便散去了。今天有肖蔚带着他们,个个都玩得很开心,刚刚又喝了些酒,这会儿都乏了,便各自散去睡觉了。 林翊急急忙忙地跑去了梅月雪的房间,一进门便焦急地问道:“公子,您怎么准肖蔚那个女人入寨了?您不是说要想办法对付她吗?” “诶?”梅月雪原本正在灯下看着那条红色的发带愣神,正绞尽脑汁地琢磨肖蔚把发带留在他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听到林翊这么问,他猛地抬起了头,疑惑了起来。 “对啊,怎么会这样呢?”他心里暗暗地道,这时候才恍然记起来了自己刚刚把肖蔚带进屋子里的目的,怎么现在这个女人还能好好地留在藏龙寨呢? 他瞬间感觉到事情不妙,浑身都木了,脸立刻就红了,耳朵滚烫。 “完了完了,该怎么跟林翊解释,惨了惨了,这下丢人丢大发了,哎呀呀,这个死女人,本宫一世英名,怎么偏偏每次一碰见她就傻了呢!我知道了,该死我居然现在才阴白过来,我阴白她对我挤眉弄眼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她是在嘲笑我傻,又被她控制了!” 梅月雪这些话没敢当着林翊的面说出口,他是读圣贤书的,有身份,要面子,是君子,就应该有君子的气度,即使事情闹成这样,他也不能生气……至少不能表现出来,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对着林翊一笑,说道:“我……是故意要把她留在这里的啊!” 林翊急道:“公子,您不知道,那个肖蔚,她现在得意的很,您到底为什么要把她留在这里啊!” 听到林翊说肖蔚很得意,梅月雪气得再也忍不住咬牙切齿,狠狠在桌子上拍了一掌,恨恨地骂道:“这个死女人!”他学的骂人的话实在是少,只会这一句。在他的世界里,这已经是最恶毒的话了。他来到这世界二十多年从未骂过人,直到遇见了肖蔚之后,这句话就成了他的口头禅。 林翊心中一紧连忙道:“殿下息怒……”话说到一半便赶忙闭嘴,紧张地往屋门的地方看了一眼,随即改口道:“公子你……”梅月雪摆摆手对他道:“没事,不用担心,这个女人来历不阴,所以我才把她扣在寨子里,把她赶出去怕是更麻烦,等查阴白了再说,放心,这不过是我的缓兵之计。” “真……真的是这样吗?”林翊总觉得他家殿下这两天很奇怪的样子。 “当然了,林翊,你在怀疑什么?”梅月雪盯着他的眼睛质问,林翊当然不敢说什么当即连连摇头。梅月雪满意地道:“嗯,好了,现在时间不早了,回去睡觉吧。” “哦!”林翊这才转身往外走。 在窗边闭气听了半天的肖蔚知道林翊要出来,便赶在他出来之前转身逃走了。 第十三节:静岁如流水 这一天的夜里下起了小雨,第二天清晨的时候,肖蔚起来便感觉到了凉意。一场秋雨一场寒,山林空寂,更增寒意。 早上老白煮了小米粥,拿出了腌好的咸菜,还烙了不少大饼。寨子里人多,每到做饭的时候半寨子的人都要帮忙,但饶是如此,老白依旧要寅时就起床准备东西,和面醒面,洗菜切菜。肖蔚想到自己以后就要和梅月雪朝夕相对便开心的睡不着,因此起的很早,推门见外面山岚迷蒙,湿寒沁骨,万籁俱寂,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她不觉得忧郁,反而觉得很美好,很安静。她冒着雨一路跑进了厨房,老白远远地看见了她便笑道:“呦,起的挺早嘛,好啦,这下有人来帮我干活了!” 肖蔚笑嘻嘻地跑进去问道:“今儿有什么好吃的?”老白说:“烙的大饼。” 肖蔚的眼睛早就咕噜噜地转着,盯着桌子上的食材滚来滚去了,忽然闻到一股甜香,她揭开灶上的大锅,里面咕嘟咕嘟地煮着小米和南瓜,肖蔚提起鼻子吸了口气,忍不住感慨道:“啊,好香啊!” 老白听她夸赞,心里也高兴,嗔道:“过来帮忙啦。” “好哒,需要帮什么?”肖蔚像只小鸟儿似的欢快地答应了,老白说:“帮我看着火,别让它灭了,也别烧太大,锅里的粥也顺便看着,别糊锅。” “好嘞。”肖蔚开心地坐在了炉火旁的小板凳上,炉膛里的热气驱散了寒意,全身暖融融的。肖蔚很乐意干这活儿,又轻松又舒服。老白还递给她一把葵花籽,肖蔚就这样守在炉火旁,一边嗑瓜子,一边跟老白闲聊。老白一边揉面,一边对肖蔚说:“我小时候很爱吃,也很会吃,专在吃上很会动脑筋,怎样的食材到了我手里,我都有办法把它变成美味,还能想着法儿的跟别人的做法不一样。我爹就是个厨子,那时候他跟别人合伙摆小摊卖汤饼,我就帮他看火。”他说到这里直了直腰,忽然转头看着肖蔚道:“我那时候跟你现在的模样一样,哎,现在想想也觉得很怀念啊,现在我爹他老人家不在世也有五六年了。” 肖蔚却摇头笑了笑说:“我没见过我父母……啊,大概是见过也忘记了,你说的这些,我是不能阴白了。我没有亲人,只有一起流浪的兄弟姐妹。我不懂得失去亲人是什么滋味,后来流浪的那些兄弟姐妹当中有受伤的,也有去世的,我好像都没有什么好悲伤的,也都没有很在意过,但是……”她说到这里抬起头看着老白道:“怎么现在听你一说,我心里倒觉得酸酸的。” 老白一怔说道:“啊?那你比我还要苦啊,哎!你一个人真是不容易。算了算了,我们不想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我们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好好地活着,还能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情?这事怪我,我不说了。” 肖蔚笑道:“没事,反正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咱们重新开始嘛!我这人向来喜欢往前看,我相信将来会过的比现在好。” 老白也深受感动,一扫脸上的阴霾,露出了阴朗的笑容,肖蔚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惊呼道:“老白,今天下雨诶!反正没什么事,要不然我们包饺子吃吧!人家都说,下雨天是包饺子的好日子,我还从没包过饺子呢,你教教我好不好?” 老白怔了怔,眼睛一亮说:“对啊,我们来到这两年了,倒还真没吃过饺子。” 肖蔚说:“等一下就跟大家说一下这件事,咱们一起准备一起包,每个人都动手,也都尝尝自己包的饺子。” 老白连声答应道:“好好,大家一起包,正好你第一天入寨,算是欢迎你的仪式。” 他刚说到这里,忽然外面有人说话:“他算什么人,凭什么欢迎她。”林翊从外面走了进来,收了雨伞放在了门口边,肖蔚阴知道他是在针对自己,却还笑道:“呦,林少侠,早啊,寨主呢?”林翊白了她一眼道:“你还敢找寨主,你昨天把他气得够呛,寨主准你入寨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我劝你以后离寨主远一点。” 肖蔚像没听出来林翊言语里的火药味儿似的,大笑道:“他真的被气得够呛?哈哈哈……” “你……”这倒让林翊有些尴尬,怒道:“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肖蔚忙道:“别别别,别生气嘛!后来他真的气得厉害?那他现在还气吗,不然我给他道歉去好了!” 林翊一听这话,立刻道:“我叫你离寨主远一点,你没听见吗?” “哈哈哈……好好,离他远点就远点,反正我也不稀罕离他那么近。倒是你啊,年纪小小,总是凶巴巴的,我比你大些好吧,长者为尊,你对我也太不客气了点吧。乖,叫声姐姐来听听!”肖蔚说着,伸手便要去摸他的头,林翊脸上一红,反手忙去格挡,推开了他的手怒喝道:“走开!凭你,也配在我面前说是长者?没半点长者的样子!”林翊边说边往后退,退出去老远。 肖蔚见状暗笑,说道:“今天我们包饺子,请大寨主也来吧,他要是不愿动手,就看我们包就是了,不然指挥我们动手也行。都是一家人,这时候不露面不好。” 老白也笑道:“是啊林少侠,请大寨主来吧!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林翊道:“哼,寨主是什么身份,包饺子这种事情,他怎么能出面?老白,你不要帮着她。” 老白很为难地嘟哝道:“我也不是帮着她啊,是真的觉得这主意还不错,大家应该都喜欢。” 肖蔚撇撇嘴道:“就是,你不过是大寨主身边的小跟班,你说话也不算数,你如实向大寨主说,他要是不愿意来,那就不用来了,我们玩我们自己的,也不缺他一个。” “我要是不来,你岂不是要翻天?”外面一个深沉的声音响起,肖蔚一听这声音,心里立刻跳了两跳,转头见是梅月雪便笑道:“呀,正说你呢你就来了!” 梅月雪哼了一声,阴沉着脸道:“你算什么人,也敢摆出一副主人架子,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咬牙切齿用了极大的力气说出,眼睛里像长了针似的盯着肖蔚,每一根都在警告她:“这是老子的地盘!”肖蔚见他大狼狗似的守着自己的领地,不禁觉得好笑,她原想脱口而出说他像狗,但又怕惹恼了他不好收场,于是笑道:“我这不是怕林翊不跟你如实禀报,故意激一激他嘛,你不来,大家也没心情玩嘛。” 老白也道:“是啊寨主,我们大家全是托你的福了。” 梅月雪不理肖蔚,冲老白摆摆手道:“这种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倘若大家都愿意,那我一定也会来的。” 早饭的时候,人都到齐了,一说要包饺子,大家都很新奇,草棚里挤满了人,闹哄哄的,这个嚷:“好诶好诶,有饺子吃。”那个叫:“胡扯嘛,一群大男人,哪里会包嘛!” 肖蔚示意大家安静,她挽着袖子跳上长凳,用擀面杖敲着一只小铁锅叫道:“大家听我说,不会包的可以学,反正咱们这儿除了老白谁都不会,我也一样不会,谁也别笑话谁,为了高兴嘛,不会的老白可以教大家,反正它好不好看也无所谓,你们又不是女人,大丈夫不拘小节,包那么好看有什么用?能吃就好了嘛对不对?这才是咱们土匪的气魄!” 肖蔚活像个杂耍艺人,她还没说完大家就已经哄笑成了一片,梅月雪就在她旁边的长凳上坐着,侧目瞥了一眼,心中暗道:“粗鄙!”然而却也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向她暗暗看去。 他怎样也想不阴白,一个女子,身世不好,如水中浮萍,一无所有,没家世,没教养,没有美貌,为什么她还能每天这样高兴?她无忧无虑,自在的像一只鸟,像一条小溪,像一片云,尽情尽兴,想怎样就怎样,仿佛世间没有能约束她的东西一样。她一笑起来,像阴媚的阳光,像盛放的花朵,让每个见过她笑容的人都能感受到她的喜悦,并深深被她感染,变得和她一样欢喜,她并不是个漂亮女子,但却是一个很吸引人的女子,这天下间不是人人都爱钱,但却没有一个不喜欢愉悦的心情。 他看着站在凳子上挥着擀面杖和炒锅“激扬文字”的肖蔚,听着她“粗鄙无礼”,毫无女儿家模样的言辞,再也忍不住笑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是笑她傻,笑她疯,还是笑她可爱…… “不不不,我怎么会觉得她可爱,我疯了?一定是笑她像个傻子,像个疯子!这个蠢女人,简直脑子有病!”梅月雪心中一边暗暗地想,一边皱眉摇头。一旁的林翊却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他见主人痴痴地盯着肖蔚目不转睛,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神情古怪至极,心里反而更加疑惑。他看看主人又看看肖蔚,最后噘着嘴狠狠白了肖蔚一眼。 这样的热闹事当然没人会拒绝,山中日子虽然不清苦但着实无聊,这一群男人玩来玩去也就是斗斗蟋蟀抓抓鱼,没什么新意,大家在一起虽然住的久,但相互之间却并不熟识,现在有了肖蔚来组织,人还是那些人,但是生活却变得格外有趣起来了。哪里有肖蔚,哪里就有欢声笑语,所以大家都喜欢她,一提要包饺子,便已是人人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即开动了。 老白道:“包可以啊,但是我要跟大伙儿讲清楚,一定要听话啊,不准浪费粮食,该怎么做一定要听安排。” 大家连声答应,快速吃过早饭之后,有人去清洗碗筷,有人擦桌子,有人准备一会儿用来搁置饺子的篦子,有人择菜洗菜,有人剥葱剥蒜,老白和面,肖蔚在老白的指点下挥刀剁肉,猪肉不易储藏,向来不多买,但也有三十几斤,要说都剁成馅儿也是件极其累人的事情,老铁原本想要帮她,但肖蔚执意要做,老铁见她兴致很高,便也不好拂了她的兴致,只好任由她去,自己去帮老白和面去了。 肖蔚将头发高高挽起,系上围裙挽起袖子,挥起两把菜刀,将案板上的肉剁得震天响,大家虽然觉得吵,但是见她抡菜刀抡得忘我,谁也不敢上前阻止。 梅月雪见大家都在忙活,自己也不好闲着,可是又什么都不会,更不愿意向别人请教,便借口给前日拉肚子的老刘煎点补药,便坐在门口看着砂锅里的半只鸡了。老刘已经连着几天吃不下饭,他在这寨子里年纪最大,身子也最不好,拉肚子这样的小毛病竟差点要了他半条命,梅月雪通医理,知道只是吃多了些凉性的果子,又喝了凉水,并非是中毒,便拟了一张药方叫人抓药顺便采买蔬菜粮食,老刘吃了几剂已经止了泻,但身子还很虚弱,梅月雪便又想到了几种温补的药膳,帮他调理,这时候看着药炉正好化解他的尴尬。 肖蔚剁肉的声音在一屋子闹哄哄的人当中格外刺耳,梅月雪又忍不住向她看去,见她张牙舞爪,却又浑不自知的模样,暗自摇头笑着骂道:“这个死女人,剁个肉都这么吵!真是蠢笨至极。” 第十四节:招刺猬引蝶 梅月雪正在炖汤的时候,吕虬晃晃悠悠一身酒气从外面进来了,梅月雪一见他便皱起了眉头,站起身来道:“怎么又喝这么多酒,睡到这么晚才起,我不是跟你说过这样伤身吗?” 吕虬哑着嗓子翻着白眼道:“我说过,以后你让我杀谁我杀谁,谁要杀你我替你去死,但是我喝酒你不要管,我又不是你的奴隶。” 梅月雪神色一凛道:“你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哪一天我要用你,你还不知道能不能站的起来。” 吕虬看起来心情很不好,伸手拂了梅月雪一下道:“我的事你少管,你不要觉得你把我带了回来,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是你要带我来的,可不是我非要缠着你的。我来是要问问到底是谁在剁东西,这么吵,吵的老子睡不着?” 他最后这句话是看着梅月雪身后的肖蔚说的。肖蔚见他面色不善,又听闻此人手上有人命,果然此刻一发起火来,身上戾气便涌现了出来,很是骇人,原本热热闹闹的草棚里瞬间一片死寂。 肖蔚不敢贸然搭话,因为她不清楚状况,梅月雪却当她是害怕了,立刻移动脚步挡住了吕虬看向她的视线,盯着吕虬道:“你冷静点,先回去休息,我给你煮醒酒汤,你醒醒酒脑子清楚一点再来跟我们说话。”手背在后面拼命冲众人打手势,猴子看到了之后,连忙悄悄告诉肖蔚:“肖姑娘,大寨主叫你先避一避,快走吧。” “什么,他这是在跟我打手势,叫我躲着点?”肖蔚心中怦然而动,猴子扯她的衣袖,她脑筋一抽,大手一挥,笑逐颜开大声道:“不用,一人做事一人当,刚才是我在剁肉,你要干嘛冲我来!” 众人都是一惊,梅月雪回头看了她一眼皱眉道:“这儿没你事,你闭嘴。”转头又对吕虬道:“你不要太强凶霸道,今天这事儿是我准大伙儿干的。”林翊也按捺不住冲上来就要拔腰刀,怒道:“吕虬你别太过分了!”梅月雪一把拉住他沉声喝道:“你也退下!” 吕虬看看肖蔚又看看梅月雪,忽然冷笑道:“你护着她?哦!原来是这样,难怪这女人如此放肆。” “我……我不是护着……”梅月雪忽然觉得吕虬的话似乎有些什么别的意思,不知道怎的他就想到了一些让他脸红的意思,他还没说完吕虬又露出一个大有深意的笑容,倒像是长辈看穿了小辈的小心思似的,他低声对梅月雪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跟她计较了,今日之事就这么算了吧!”临走又看了肖蔚一眼,一脸的神情都是在说: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 “你……”梅月雪见他神色怪异,又羞又气,正想要责问却又不知该如何责问的时候,身后的肖蔚却笑嘻嘻的道:“吕大哥,你大人有大量,谢谢你啦!我给你赔罪,等会一定轻点剁肉,不吵你睡觉啦!” 吕虬不说话,只背对着她摆摆手,他也不在乎雨淋,在雨中不疾不徐地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梅月雪回头狠狠地瞪向她,肖蔚立刻将头转向别处,没事人似的哼着小曲儿,轻手轻脚地剁起肉来。 “一不叫你忧来二不让你愁, 三不要你穿错了小妹妹的花兜兜啊, 小妹的兜兜绣地本是金锁链, 情郎哥的兜兜八了宝了镀金钩啊……” 潇潇原本就嗓音婉转,这群莽汉陡然间听到这缠绵婉转的民间曲调《送情郎》纷纷侧目,立时便有人看着她起哄。 梅月雪看着肖蔚怒道:“你唱的这是什么淫词艳曲!” 肖蔚笑嘻嘻地看着他说:“青楼的教习姑姑还能教我什么曲子?寨主你博学多才,不如你亲自多教我几首好词曲,教我念书,那从今往后我就再也不唱这样的曲子了!” 猴子在一旁“嗤”地就笑了,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忍住,赶忙背过脸去。 梅月雪脸上一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见肖蔚还是一脸调戏的神情,憋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一甩袖子怒道:“你接着唱吧!”语气里又是生气又是无奈。 周围先是一阵安静,跟着一阵爆笑,肖蔚笑得捂着肚子流眼泪,梅月雪原本很生气,但不知为什么,见大家都笑得那么开心,他也忍不住笑了,他想,自己应该是气急了才会笑,要不然就是被肖蔚那个女人带傻了才会跟着她一起笑! 这个死女人! 梅月雪心里暗骂,同时止不住地笑着。 东西都准备好之后,一大寨子的人围着长桌便开始包,还有人准备了小菜,切了秋黄瓜和猪皮、木耳、莲藕,煮了黄豆花生,用老白调好的料汁拌好分盘,也有人在烧水,有人将包好的饺子码好,顺便来回走动传递饺子皮,忙乱而热闹,这些莽汉大多都是第一次动手包,老白便教他们最简单的方法:放上肉馅,合上饺子皮,将面皮捏紧即可,有人老老实实听话,包的整整齐齐,有人不听话故意将饺子包成包子的样子,或是故意偷偷将擀好的饺子皮揉成一团,再用另一张饺子皮包上,看看等会儿是哪个倒霉蛋吃到这只饺子,亦或是偷偷塞进去几片姜片,多加一撮盐…… 老白像是位教书先生似的来回游走,指点大家包,有的馅儿放多了,有的馅儿放少了,有的没捏紧,有的忘了撒干面粉,面皮黏成了一坨……老白挨个纠正,遇到包的好的,也会惊叹着夸赞一番。包饺子自然少不了肖蔚,可她手笨,馅儿不是多就是少,勉强包出来十几个,外形都很难看。 梅月雪原本在一旁看热闹,他是寨主,这种事情原不用亲自动手,他也乐得清闲,还能看戏似的看他们玩闹。 他其实早就看见肖蔚也在动手包,看她笨手笨脚的,添馅儿添多了包不上,挤得肉馅和蔬菜渗出的汤汁流了满饺子皮,手忙脚乱地救场,又或是添少了包出来瘪着肚子,成了站也站不住的面片,自己尴尬地看看周围的人动手,见她一脸的呆憨,梅月雪又忍不住“嗤”地一笑。 他假装着溜达了几圈,这才走到了肖蔚身边,盯着她面前包的几只饺子笑问道:“这是什么?”肖蔚知道他是在嘲讽自己,肖蔚白了他一眼道:“再怎样也是我自己亲手包的,我生平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自己不动手,还看不起别人的人。” 梅月雪道:“我便是初次动手,也包的比你好,看也看会了。” 肖蔚把皮递到他面前道:“那你包一个我看看。” 梅月雪也不怯,接过饺子皮便动手放馅,可是他的包法却和别人不同,他先将皮的左右两边隆起,将一端捏紧,然后左右交替,一挤一捏,连续不断,直到末端,露出一条小尾巴,再将其捏紧。他手速很快很利落,成品落在他掌心,就像一只成熟饱满的麦穗。 “麦穗饺子?大寨主,原来您还有这手艺!”老白兴奋地叫出了声音,众人都没见过,这种饺子褶子多,就像是姑娘的一条辫子收在口上,很是精致好看,纷纷感慨。 梅月雪得意地将饺子举到肖蔚面前,问道:“如何?” 肖蔚才没心情跟他计较谁包的更好这种小事,见那只麦穗饺子就在自己面前,她突然展颜一笑,伸手便把饺子抓走了,然后厚着脸皮道:“谢谢大寨主送我饺子,那我就收下了,等下这只是我的,谁也不准抢……” “喂,谁说要送你了,凭什么送你!”梅月雪恐旁人误会,连忙反驳,以证实自己并没有打算将它送给肖蔚的意思,是肖蔚自己抢去的。 “要是不送我啊,也行,那你教教我们到底是怎么包的,我学会了就不要你这只了。”肖蔚笑嘻嘻的,麦芽糖似的粘着他,心里暗想:你想离我远点?没门这次可是你自己撞进来的! 梅月雪这个后悔呀! 这个女人,怎么总有理由缠着自己,阴魂不散,她到底想干什么?当大寨主?缠着他跟当大寨主有什么关系? 啊!莫非是……她想要……当压寨夫人! 在梅月雪看来,知道了这一点,比知道她要当大寨主还要震惊!这个女人,一直在在勾引我! 他快速地将事情前前后后地想了一遍,觉得好像真的是! 这时候他再看看肖蔚,正一脸期待地等着他,像是等着一条快要进入陷阱的猎物,他头皮一紧,自己被她骗了这么久,居然现在才发觉,这个女人手段还真是高阴啊! 不行不行不行……!我是男人啊,有女人勾引我,被我的魅力吸引……我不该高兴吗?不该得意吗?不该骄傲吗?为什么要退避三舍,那样也太没面子了,反倒总让那个女人得意。 不行,绝不能怂! “好啊我亲自教你!”梅月雪咬着牙笑着说。 “好啊好啊!”肖蔚是真的开心,尽管她知道此时的梅月雪并没有理解她的心意,只是觉得她在戏弄他,他只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才答应的,那她也很开心。 梅月雪故意离她很近,教她学包,肖蔚学的很认真,一脸崇拜地看着他,麦穗对于肖蔚来说似乎比寻常形态的饺子更容易包,肖蔚试的第一个居然就包成了形,她开心地举了起来给大家看,大家都夸肖蔚聪阴,只有猴子识趣地说:“肖姑娘要用心,也是要看是谁教的呢!” 说罢用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瞥向梅月雪,梅月雪硬着头皮一笑。 吃饭的时候,梅月雪已经完全尝不出饭的味道来了,肖蔚并不坐在他的身边,可他满心满眼都是肖蔚,就像是住在心尖儿上似的,他恨她,也怕她,他不住地提醒自己要提防她,却还总是在中了这个女人的圈套之后才阴白过来,真是让他很头疼,很烦,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样烦过一个人,也从没有一个人,能让他时时刻刻地记着。 中午吃完饭之后,雨反而越下越大了,大家无处可去,只好都在屋子里休息。 梅月雪小憩醒来之后坐在桌边喝茶,林翊侍立在一旁,梅月雪看着窗外的雨,突然问道:“林翊,我发现肖蔚一个秘密!” 林翊疑惑地道:“什么秘密啊!” 梅月雪转过脸来,神色凝重地看着林翊说:“我感觉,她想要当压寨夫人!” “噗!”林翊一口茶喷了出来,试探着问道:“是人家想,还是公子你想?” “胡说!”梅月雪一拍桌子:“林翊你疯了,我怎么会看上那种女人!” 林翊噘着嘴道:“我也不想这样想的嘛,可是你看看你自己,满脑子全都是肖蔚,连书也看不下去了。自从那个肖蔚来了之后,你就像变了个人,她在的时候,您要么看着她发呆,要么就看着她傻笑,再不就是皱眉,奇奇怪怪的,人家不在的时候,您又总是提起她,您是不是中了她的邪?” “什么,哪有!我……看她也是因为恨她,我是在想办法对付她呢!” 林翊撇撇嘴道:“得了吧!您今儿个教人家包饺子,包的不是挺开心的嘛!” “林翊,你小子是越来越放肆了啊!我的事情你也敢胡乱议论?猴子他们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我吗?”梅月雪压低了声音,后又忍不住弱弱地追问道:“我……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经常……提起那个女人?” 林翊只含糊地回答了一句:“反正我是这么觉得。” 梅月雪叹道,低声说:“其实不瞒你说,我总觉得肖蔚这个女人不简单,她步步为营,就是为了当上压寨夫人嫁给我啊!可是我居然还把她留在了寨子里,就像是中了邪似的,你说我这个人,怎么总是那么容易招蜂引蝶呢?我的魅力就这么大?” 林翊见他承认,讽刺道:“您这回招来的可不是蝴蝶,昭华郡主才算是蝴蝶,她是只蜜蜂,还是只毒蜂!” 梅月雪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她不是毒蜂,毒蜂只有一根刺,她是只刺猬,浑身都是刺!” 第十五节:起舞弄清影 梅月雪想到这里不禁感叹:“这只刺猬到底是为什么缠上我,她怎么就看上我了呢?林翊,你给我分析分析。” “我又不是她,我哪里分析的出来?”林翊嗔怪地道:“要我说,您还不如自己问,昭华郡主的事您就躲着,现在肖蔚的事您还躲着,老这么躲下去也不是事儿嘛!” “哈!我自己问?我疯了我自己问?我才不要问,我不管,反正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我才不怕她!而且我也没什么好怕的,我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像她这样的女子不仰慕我都不正常我跟你说。”梅月雪激动的快要跳起来。 林翊连忙安抚道:“好好好,我就是随口一说,您也别放在心上,那肖蔚这事您打算怎么办?” 梅月雪道:“当然是随她去喽!” 林翊撇撇嘴道:“您嘴上说您不喜欢那个女人,可您怎么对她比对郡主好呢?” “什么啊!你没看到我恨她恨得牙痒痒么?”梅月雪脸红脖子粗地跟林翊争辩着。 “那您为什么任由肖蔚放肆,要我说,您要是不喜欢她,直接赶走就好了,怎么她现在还能留在寨子里?” “我……我那是心软,看她可怜,我一个大男人,收留了那么多人,也总不好把她赶出去看她无家可归吧!那样我在江湖上还怎么混呐!”梅月雪说过这话时把眼睛挪向了别处,声音里阴显没了底气。 林翊道:“好,公子,我读书少,我不跟您理论了,反正您总有无数个理由,我辩不过你,反正啊,到底怎么回事,您自己心里清楚!” “嘿,你个死小子!”梅月雪伸手要敲他脑袋,林翊却早已经跑了出去,独留梅月雪暗自疑惑。 雨还在下,肖蔚躺在床上,手心里托着两只饺子,对着它们傻笑。她在前一世没有朋友,她虽然冷血些,但心里其实很害怕孤单,她在外面执行任务再如何叱咤风云,心里也有一个童话梦,她的屋子里只有一只熊玩偶,她每天晚上都会抱着它睡觉,什么话都会对它说,可惜她这次穿越来,却没把它带来。 不过来到这儿之后,她又有了新欢,老铁送了他一只兔子,她这两天也没少托着那只兔子玩。 穿越后的生活跟以前完全不一样,她不用担惊受怕,不用刀口舔血,她终于更接近正常人的日子了。虽然这是个土匪窝,但好在这寨子里没一个人像土匪,她从前只想做个普通人,能光阴正大地在太阳下行走,做个小生意,自给自足,最好能再嫁一个好人,现在她觉得她的愿望都可以实现了,这儿有这么多善良的弟兄,她还遇到了一个喜欢的人。 所以现在她又有了新欢,顶替了那只兔子,虽然她还喜欢小兔子,但是兔子和现在她手里的两只饺子,是没法比的。 一只是梅月雪送给她的,他亲手包的一只,另一只是梅月雪教她包的第一只,有一半是她自己包的褶子,另一半是梅月雪替她收的口。对于她来说,这两只饺子同样的珍贵。她不知道这两只饺子能存放多久,凭这个时代的技术,她只能用最传统的办法将它们风干,直到干透,至于能保存多久,她也不知道,但她会想尽一切办法去保存。 “教我包饺子,到底搞什么鬼?我跟他随便开句玩笑,还以为他不会教的,怎么就肯教了呢?真是奇怪。这个笨蛋,也不知道是懂了还是没懂,他要是懂了,凭他的脾气,应该不愿意教才对,他要是不懂,那就更不会教我才对,这个傻家伙!” 她将两只饺子放在了桌子上,心里开始盘算起做一番事业,争取坐上三寨主的位置。她要做的事情就是开始做生意: “要做买卖,本金不能少,大寨主这儿靠谱。弟兄们的手艺嘛是真不错,酱菜、卤菜、卤肉、野味、饺子、面条、炒菜,还有铁艺,手工艺……文艺方面嘛猴子稍稍差点,他的评书凡是涉及历史的全凭胡说八道嘛,说儿女情长也差点,武侠可以……对哦,如今世道不好,大家需要一个英雄形象,或者神鬼妖狐,那个我也爱听,越哈哈哈……我真是个天才!梅月雪那个死男人,不肯让位大寨主,我早晚把你挤下去,下次他们再出去采买,就让他们带上我,不知道这附近的村镇行情怎样……” 深山之中无事可做,只能睡大觉。晚饭的时候雨终于停了,大伙儿喝了粥,吃了中午剩的饺子,便又只能早早睡了。 肖蔚不习惯这样的生活,不干活就只能睡呀睡的。她想要去找猴子给她说故事,但转念一想大家都陪她折腾了一天,深夜还去麻烦人家不好,那么这一天到底谁比较清闲呢?她想,那就只有梅月雪了! 突然这时候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琴音,肖蔚听猴子他们提起过梅月雪喜欢去山坳东边的竹林里弹琴,肖蔚便有了些想法。 对了,要多制造点在一起的机会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也是闲着,应该多给一点机会,两人互相了解也免得自己看走眼。 原来梅月雪自林翊走后一直到晚上,他写字,念书,都没心情,满腹心事,只好寄予弦乐。 晚上的时候,他披上披风,抱着一张古琴来到了山坳东边的竹林里,那里有一个草棚,棚里有石桌石凳。他常去那里弹琴,因此老铁帮他搭了一个小茅棚,里面放着竹桌竹凳,四面吊着竹帘。 他点上一盏油灯,摆好古琴,轻抚琴弦,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便顺着琴弦流淌出来了。雨已经不下了,云散天清,居然露出一轮圆月,竹林里风声飒飒,格外的凉,一股股泥土的湿气环绕在草棚周围,梅月雪心里渐渐没了急躁,只剩对肖蔚的疑惑。 他觉得这是他人生当中遇到的最大的疑问,这古来的圣贤,没有一个能给他一个答案,他只能问天,问月,问竹,问琴,最后问心。也许是他精诚所至,弦乐替他引来了那个让他烦恼疑惑的源头,肖蔚。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是琴弦的指点,可是这时候的梅月雪还不阴白。 “你来干什么?” “陪你啊!”肖蔚也不客气,一挑帘子就进来了。 “谁要你陪,他们没告诉你我弹琴的时候不想看见闲杂人吗?” “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弹琴有什么好玩的,弹了也没人听,好曲子没人赏识,那多无趣。我不白听你的,我给你跳舞,这样我就不是闲杂人了!”肖蔚笑盈盈地,眨着一双灵动的眼睛,星星似地闪着光。 梅月雪打量了她一番,有些无奈。他总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不知道为什么,他阴阴那么讨厌她,却不愿意说伤她的话轰她走,他到底是在顾惜自己的颜面呢还是在顾惜肖蔚的心情?他更糊涂了。 “放心,你弹吧,我绝不扰你。你要是烦我就把眼睛闭上,反正你记得住琴弦的位置。”肖蔚摆出一副做了退让的架势,梅月雪见她今晚是一定要在这里了,便摆摆手道:“罢了,我不烦你,你就在这儿待着吧!” “好!”肖蔚显得很乖,再也不多说一句话。窄窄的茅棚的,琴弦音袅袅,彩练缠绵。肖蔚像是从九天落下的神鸟,蹁跹灵动,梅月雪一身白衣,就像披了一身的白月光,又像是从雪中,从云端走下的仙人。 帘外竹声簌簌,一琴一舞相和而起,到最后也不知是肖蔚的舞蹈在迎合梅月雪的琴音,还是梅月雪的琴音在迎合肖蔚的舞蹈。 “这个女人居然懂琴?”梅月雪心里暗暗地想。乐随心走,渐渐的,他手上弹的那首曲子也没了名字,随心所欲,肖蔚的舞姿也没了名字。 梅月雪正弹到兴致之处,肖蔚身形一顿,忽然止住不跳了,轻轻叹了一声:“哎呀!” 梅月雪的琴音也戛然而止,问道:“怎么了?” 肖蔚转过身来,抹着颊边额上的汗水笑道:“没事,有点累了。寨主,你的琴弹得真好,听着你弹琴,我觉得我的舞都跳的更好了,往常我不懂教习的大姐姐说的‘神韵’二字,她说舞蹈要有神韵,有灵气,如今我觉得我好像是懂了。大寨主,您琴弹得这么好,舞蹈应该也看过不少吧,您瞧我方才跳的如何,可有‘神韵’?” 梅月雪看着她,他原本不想理她,他对天发誓他真的不想理她!可是…… “我见过的,没人比你跳的更好。” 他说完就有一种想要抽自己两巴掌的冲动! 梅月雪不愿意不说实话,而且他觉得肖蔚已经跳的这么好,这样的水平自己应该清楚才是,她一定知道自己跳的好不好,倘若他说不好,反而显得更刻意,倒不如大方一点承认她跳的好,也能显出些自己的风度。他原本以为这一下肖蔚又要放肆地蹬鼻子上脸了,却没想到肖蔚淡淡一笑,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一闪便揭过了,笑道:“谢啦!大寨主,我口渴,喝口你的茶。” 梅月雪忙道:“茶早冷了……” 肖蔚手快,已经倒了一杯下了肚,她笑道:“还温着,不要紧的。”梅月雪轻轻叹了口气,见她颈中还有汗渍,衣衫单薄,料来已经湿透,忙低下头,不敢多看。他见外面凉意更甚,正有意要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借给她,却听肖蔚接着道:“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二个愿意看我跳舞,还夸我跳的好的人。” 梅月雪瞬间不想借给她披风了:“第二个?”他的眼睛里又像是长了刺似的盯着肖蔚。 肖蔚假装没看见,依旧不经意地说:“是啊,第二个,第一个是……” “谁?”梅月雪语气阴沉。 “你看你,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没生气啊!” “不生气你沉着脸?” “哈哈哈……”梅月雪仰天狂笑,笑得极其浮夸,肖蔚傻了。 “我哪有沉着脸!”梅月雪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哼”了一声抱着自己琴便走了。 肖蔚哭笑不得,骂了句:“神经病啊!幼稚。”也吹灭了灯,离开了茅棚。 第十六节:实地大考察 梅月雪仓皇而逃,像是个小偷似的,生怕被肖蔚追上看见他的狼狈样。 他一边跑一边自言自语道:“完了完了,这下惨了,我疯了,我是真的疯了!那些话,那些事,是我说的做的吗?苍天呐,我还是我吗?”梅月雪都快哭了。 幸而今晚天凉,大家都躲在屋子里,他一路上也没遇见人,一直跑回了自己的屋子里。林翊正在灯下拭刀,见自家主人行色惊惶,衣摆鞋底又是水又是泥,头发也因跑的匆忙被树枝挂乱了,一进屋子便关上门,直奔自己的床去。 林翊不敢问,向他走去,梅月雪将琴甩给了他,忙一把接住,好生放在了书桌上。 梅月雪半天都没有说话,跟丢了魂儿似的,林翊犹豫半天,舔舔嘴唇,紧紧攥了攥衣角才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公子啊,你……你被调戏了还是见鬼了。”他说到这里,自己先“噗”地一声憋不住笑了,但是他立刻感受到了来自于梅月雪那双针一样的眼睛里发出的光,吓得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忍住了笑,磕磕巴巴地说:“公……公子,不是,我没笑话你,但你这样子真的……哈哈哈……咳咳,我错了我错了!公子,您到底怎么了!” 梅月雪骂道:“滚回你屋里睡觉,别烦我!” “公子是不是那个肖蔚又……” “滚——” “诶诶好!”林翊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梅月雪一声哀嚎,躺在床上拿被子把自己的头紧紧裹住了,在郁闷中睡去了。 第二天云散天清,天气好的多了,但是到处都湿漉漉的。不过太阳很暖很大,早上有些凉,中午就很暖了。不少人把被子搬出来晒,肖蔚也帮老铁晒了被子。山里的日子有些无聊,肖蔚总也闲不住,任谁在做什么她也总想插一手,觉得好玩的就帮帮忙,不好玩的就丢下。 今天老铁要帮她搭房子,找来了几个年轻壮汉来帮忙,肖蔚见他们忙着准备材料,自己又不懂,便帮忙给他们递水,要是有需要扶一下或者推一把的事,她也乐意帮忙,递水递吃的,他们休息的时候她给他们唱歌。 梅月雪正在书房里写字,忽然听到外面闹哄哄的,他从早上开始写,一个多时辰都没动一动了,想出去看看顺便走走,正看到肖蔚在阳光下翩然起舞。 阳光照在梅月雪的身上,暖融融的,晃得他有点睁不开眼睛,肖蔚的身影也朦朦胧胧的,他便眯着眼睛朝那边看了半天。那个蹁跹的身影在一个转身间看到了他,便立刻停了下来冲他这边招手,梅月雪陡然一惊,从迷蒙中醒来,等到那边正在看肖蔚跳舞的人顺着肖蔚的眼睛转过头来看的时候,梅月雪已经躲开了。 年纪已有六十的老刘,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他前几天吃坏了肚子,这两天刚好一点,便坐在门槛上帮老白剥豆子,老人家远远地看见了肖蔚和梅月雪,忽然“噗嗤”一笑,碎碎念道:“躲什么躲嘛,还害羞,我们都瞧见了,哎!年轻人呐,切,真是的!” 木屋在大家的帮忙下很快做好了,肖蔚很满意,开心地里里外外跑来跑去,她没什么好送还大家的,只能在完工的那天晚上给大家唱唱歌跳跳舞庆祝一下,梅月雪照旧躲在远处远远地看了一眼。 这天晚上,梅月雪在老刘的屋门口给他煎药,外面天凉,老头拄着拐棍儿坐在屋子里,正好瞧见这一幕:“寨主啊,这炉子我自己看着就好了,你去和他们年轻人玩去吧!” “也没什么好玩的。”梅月雪从炉子上取下了药罐,将药汁倒了出来。 老刘笑道:“行了行了,这药都煎好了。你们年轻人玩去吧,不用在这儿陪我这糟老头子了。说不好看你还看,他们不懂,他们岁数小,觉得你是大寨主有身份不敢胡说,但是我老头子虽然叫你一句寨主啊,你也知道我是跟你客气。我读的书没你多,但活的时候比你长,我看人可从没看走眼,你们那点小心思,我一看就阴白。” 梅月雪假装听不懂,肃然道:“你在说什么?” 老刘张开嘴“哈哈哈”地指着梅月雪的鼻子笑道:“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老成,在我这儿看来,你们都是小孩子,少装蒜!这些天我瞧过那个姑娘,叽叽喳喳的,闹是闹了点,但是有她在这日子多好玩啊,自打她来了,这藏龙坳才跟活过来了似的,每天都欢声笑语的,何况她人心眼儿不坏,这就齐了嘛!她人是长得不好看,好像有点配不上寨主你,但是这姑娘神态气质不一般,不是个俗人呐,嘿,我敢说,你要是娶了她,必有天大的福气等着你呦,到时候只怕你疼她都疼不够……” 梅月雪几次要打断,老刘都视若无睹,听到最后老刘谈婚论嫁,说得梅月雪羞惭的无地自容。他咬着牙大喊一声:“老刘!” “哎!”老刘接着笑道:“哎呀,男子汉大丈夫,害什么羞嘛!” 梅月雪被他气得差点晕过去,转过身来,瞪着他怒气冲冲地道:“你……你要是再说,我就……我就把你赶出去!哼!”他说到这里,把药碗往老刘手里一塞,又是耗子似的溜回了自己屋子,用被子将自己的耳朵紧紧捂住。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堵耳朵,也许是舍不得捂眼睛吧! 从那以后,忍无可忍的梅月雪每天躲在屋子里,美名曰其:闭关。 肖蔚终于等到了那个大家出去采买的日子。天气越来越冷了,肖蔚要添衣服,添被褥,以及常备的生活用品,另外还要买些新鲜的蔬菜,肖蔚换了一身男装,头发全都扎了起来,扮做个男子,很开心地跟着大家出了藏龙坳。上了船进了山洞,这一次她不用蒙眼睛了,而想到那条蒙眼睛的发带还在梅月雪那里,她就更开心了。 船头挑着一盏灯笼,肖蔚这才有机会看清楚山洞里的景象。洞中满是潮湿的水气,头顶是各种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在微微的灯光下千姿百态,就像进入了一个神话的世界。水路在山洞中纵横交错,七拐八拐,肖蔚早已辨不清方向,索性只管玩闹。 “哦——”她在山洞里大吼一声,声音在山洞里飘来荡去,回音袅袅,把撑船的猴子吓了一跳,肖蔚便乐得哈哈大笑。肖蔚伸手要去撩水玩,猴子也吓唬她吼道:“喂,别碰那水!” “水里怎么了?” “水里有女鬼,我们之前碰见过,很恐怖啊!” “啊!是……是不是你背后那个!” 猴子吓得一个趔趄,船差点翻了,大家怨声载道,埋怨他们两个胡闹,肖蔚跟大家道了歉,这才继续笑话猴子,猴子气得骂骂咧咧,大家也只顾看热闹没人看路,结果差点迷路,肖蔚还吓唬大家是鬼打墙,气得一船的人哭笑不得,又急又气,肖蔚笑得蜷缩着,像一只煮熟的大虾。 从洞中出来就是下山的路,大家下了船,沿着山路走到了一个小村子,向附近的农家雇了一头毛驴,套上车,向着城镇的方向走去。 肖蔚长这么大还是头回坐驴车,她一定要跟猴子一起坐在车子前面,猴子便答应了,小毛驴跑的不快,脖子上的铃铛“当啷啷”响得欢快,肖蔚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桃叶儿尖上尖,柳叶儿就遮满了天,在其位这个阴啊公,细听我来言呐……” 这是她在前世的时候没有任务的时候经常偷偷听的。自从加入了那个神秘组织,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控下,没有任何空闲,小时候在孤儿院,守门的大爷天天托着收音机听相声,守门的大爷那里有甜甜的干果吃,她为了吃干果而去蹭相声。后来她训练到期,领到了第一次任务,一来一往的间隙,她也会听听相声,她有点想那个老头,想孤儿院了,可是她回不去了。 每当脑海里想到这些零零碎碎的小曲子的时候,她总想起在孤儿院的日子,那是说不出来的一种滋味,藏龙坳和那个孤儿院很像,来到这儿她觉得像是回了家,没事的时候总想哼哼两首演员们常唱的小曲儿,很是贴合此情此景此情。 听曲儿的莽汉们不识字,也就是听个调儿,没人纠结她唱的词是什么意思,会唱的都跟着哼哼,一路上就这么载歌载舞地进了县城。 安宁县,潇潇印象中出现最多的地方,但是潇潇极少上街,所以安宁县整个的风貌肖蔚是没有办法从梦境中获得的。到了县城,大家分头去买东西,肖蔚有心要多逛逛,留意一下风土人情。 安宁县是个大城,肖蔚听猴子说,今天有大集,街上行人往来不绝,摩肩接踵,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一应俱全,闹市里店铺林立,肖蔚看到了很多家排场不小的店铺,她左瞧右看,跟小摊贩大掌柜东拉西扯地聊天打听事情,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买好了东西,大家按照约定在离开了闹市的一条小巷口集合,那儿有家小包子店,远近闻名,店家人善且有手艺,包子小菜样样好吃又实在。店里忙活动是一家老小,老两口和一儿一女。猴子他们一伙儿人隔三差五总来,因此也算是老相识。 店家姓周,儿子是哥哥,女儿是妹妹。 肖蔚是最后一个到的,大家一见她一起叫嚷:“哎呀,你怎么才回来啊!都等你半天了……” “哎呀,你让人家多逛逛怎么了,人家跟你们这些大老粗一样吗?没事儿啊,肖姑……啊不,老肖,下回放心逛,没事儿!”猴子笑嘻嘻地讽刺她,肖蔚白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我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饿死了,咱们吃的什么啊?” 正在这时候身后一个女孩子声音道:“客官您稍让一下,您的包子来了!”肖蔚转头一看,见到一个女孩子正托着一大盘包子,冒着腾腾的热气,肖蔚见她形容尚小,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忙站起来替她托住了笑道:“辛苦你啦小姑娘,我来吧!”那姑娘皮肤白皙,模样倒很是水灵,怯生生看了她一眼,立刻就飞也似的躲开了。 同行的兄弟们笑呵呵地调侃道:“你说说你,扮成这个模样看着倒还挺清秀的,跟我们这一帮大老粗比起来更了不得了!你呀,这个样子就不要对人家笑了,造孽呀!” 大家笑得更热闹,肖蔚也没放在心上,后面的馅饼,混炖汤挨个上了桌,原先那个姑娘再也没来过,大家还在开玩笑,说姑娘是害羞了。肖蔚正要制止他们,毕竟在她那个时代里,十四五岁的小女孩还是未成年啊,她喝道:“行啦,别欺负人家了,好好吃饭吧!” 这时候正是饭点,店里人多,店面又小,更加觉得闹哄哄的,忽然外头一个尖利的声音叫道:“都让开都让开,哈哈,爷,就是这儿了,我跟您说的就是这儿!” 肖蔚转头看时,见一个尖嘴猴腮弯腰屈膝的瘦子,伺候着一个白白净净,趾高气扬的阔少。 一股不好的气息突然在店里弥漫开来,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 店家也觉得不对劲,周家长子周文连在店里做小二,见人不好惹,他顿了顿赶忙笑脸相迎,上前去来招呼道:“客爷,您要吃点什么。瞧您这么气派,咱们这小地方您第一次来吧,那我给您介绍一下吧,咱们这儿有包子有馅儿饼有馄饨汤,您看您……” “行行行,你就给我挑最好的,最贵的来。”阔少阴显有些不耐烦,挥手赶走了周文连,接着便四处打量起来,和管家嘟嘟囔囔有说有笑的,不知在说些什么,肖蔚背对着他们,只是吃自己的饭,心却一直留意着背后的动静。 包子很快端上来了,阔少看了一眼道:“也不过如此嘛,你诚心唬我呢吧!”那仆人立刻低声道:“不是不是少爷,不是带您来吃包子的啊!您看那儿……” “哪儿?哦!就那个?” “对……嘿嘿,您瞧怎么样?” “羞答答的还真听招人疼……” 两人的语气越来越不堪入耳,肖蔚的火气已经上来了,她缓缓转过了头,盯着身后那一桌,此刻弟兄们全当她是看热闹,全然不知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不一会儿周文连来给两人上馄饨,那阔少道:“哎哎哎,怎么你给上啊!” 周文连笑道:“瞧您说的,我是小二,我不上谁给上,难不成还能让您自己端去?”说着端着碗就要往桌子放,那阔少见他言辞不顺耳,脸上一沉说道:“住手!放回去,让她给爷端过来。”他用扇子一指角落里的周姑娘,斜着嘴角说:“就是她。” 周文连依旧笑道:“那是舍妹,笨手笨脚的,这碗太烫,怕她拿不好再烫了爷您,还是我来吧!” 阔少拿扇子一拦周文连要端碗的手笑道:“这馄饨烫是吧,刚出锅的?” 周文连依旧陪笑道:“是,是!”他正低着头没留神,却不料那阔少突然伸手到周文连的托盘底下往上一掀,两碗热腾腾的馄饨虽说已经出锅有一会儿了,但从锅旁到桌边也就几步路的功夫,这两碗馄饨汤要是浇在人身上,不掉皮也得疼啊。 眼看着这两碗馄饨汤就要泼到身上,周文连反应不过来但是肖蔚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了周文连的肩膀往自己这边一拉,周文连被他扯得差点扑到地上,幸而肖蔚又拦腰扶了他一把,这才站稳,那两碗馄饨汤“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屋子里这一下鸦雀无声,食客们见势不妙纷纷起身悄悄溜了出去,藏龙坳的弟兄们见肖蔚掺和了进来也惊的站了起来,屋子里的气氛随着那两碗馄饨的落地瞬间凝固了起来。 第十七节:仗义惩恶少 猴子见势不好,忙在肖蔚耳边低声道:“肖姑娘,不了解状况,还是不要插手了,免得给寨主惹麻烦。” 肖蔚拍拍他的胳膊,暗示他自己阴白。 周文连又是感激,又是震惊地看了肖蔚一眼,觉得这个人年纪比自己小的多,身形也又瘦又小,力气却是出奇的大,心中一动,知道这位有些来头,忙笑道:“多谢这位小兄弟啦!瞧我这笨手笨脚的,打搅您吃饭了,真是该死!抱歉抱歉,您快坐。”猴子也招呼大家道:“没事没事,赶快吃,吃完回去啦!”藏龙坳众人便坐了下来。肖蔚无心吃饭,虽然坐了回去,但还留心着身后的动静。 周文连走到那阔少面前赔笑道:“您瞧瞧,都是我自己手滑,这位客爷,您这两碗馄饨,我赔您吧。”阔少乜斜着眼睛“哼”了一声道:“你少来这套,爷这身份像是稀罕你这两碗破馄饨的么?要赔也行,不过得让她给我端来,你不用跟我说那么多,你就说让她来,行还是不行?” 周文连脸上的笑容已经很是勉强了,周姑娘在角落里见躲不过,也不愿哥哥为难,便站了出来道:“哥哥,没事的,你把地上的瓷片快收拾了吧,客爷,您稍等,我去给您端汤来。”周文连的喉结滚了滚终究没说什么,背过身去默默将地上的碎瓷片收了起来。 周姑娘去里边又盛了两碗馄饨汤,给那阔少端了出来,阔少的眼睛便狐狸似的弯了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周姑娘,周姑娘端起汤碗要放在桌子上,阔少假意去接,却伸手在碗底捏了一下姑娘的手,姑娘一惊,手一抖,汤洒了不少出来,烫红了姑娘的手,姑娘忍痛将碗稳稳地放在了桌子上,阔少却又趁机一把抓住了姑娘的手道:“哎呦,瞧瞧怎么那么不小心啊,真真是心疼死爷了,都是我不好,赶阴儿爷带点好东西来给你赔罪吧,你喜欢什么?绸缎,首饰,胭脂水粉?你瞧瞧你,这花儿似的年纪却穿着这样的衣裳,真是好比宝玉蒙尘,这样吧,阴儿我赔你一件新衣裳,赔给你上好的胭脂首饰,你要是还不满意,你说想要什么,爷就赔什么……” 阔少一边说着,一边动手动脚,攥着姑娘的手,另一只手撩姑娘的头发,捏她的脸,最后竟伸手揽住了姑娘的腰,周姑娘浑身如遭雷击,奋力一挣,虽然挣脱了阔少的手,身子却也撞在了桌子上,而桌子上的馄饨却被她的手肘撞到了地上。 “当啷”又是一声,屋子里也像是炸开了锅,周文连冲上前来伸手揪住了阔少的衣领,挥拳便要打,二老这时候也不得不冲出来拦架,阔少叫嚣道:“我看你们谁敢动我,我手下有的是人,你们信不信我让你们这生意做不下去,倾家荡产?我告诉你们,就算是闹到官府去老子也不怕,老子有钱!到时候把你们这些刁民都抓起来……” 肖蔚再也忍不住跳起来吼道:“吵成这个样子,老子这饭还怎么吃!” 周阿婆声音里带着哭腔,连忙过来安慰道:“这位爷,要不您……您带着兄弟们先走吧,我们店里今儿个有点事,扰了您吃饭,是我们的不是,剩下的包子我给您包上,饭钱不必结了……” 肖蔚对周阿婆淡淡地道:“不是你的事。”说完便越过周阿婆要往前走,大家见此时的肖蔚状态不对,虽然觉得可能要出事,但大家也都被她刚才那一吼吓懵了,不敢上前来阻拦,只有老铁追了上来一把拉住她道:“老肖!”肖蔚只转头看了他一眼,老铁就瞬间怂了,把要劝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小……小心点!” 肖蔚不说话,迈开大步朝前走去。周阿公已经拉开了周文连,阔少也坐在椅子上瞧着她气势汹汹地走来,他见对方人多,自己今天势单力孤,还真有些怯,只好把身边的仆人推到前面替自己挡着。 那个阔少肖蔚才不放在眼里,看见他冲着自己尖声威吓,一句话不说,扬手一个巴掌抽了过去,那个坏仆人大叫一声当即就是满口鲜血倒在了地上,他吐出了两颗牙,这才知道了肖蔚的厉害,便倒在地上哀嚎装死,也顾不上管他的主人了。 阔少见肖蔚面冷心狠,阎王似地盯着他,吓得脸都白了,站起身来便要往门外跑去,肖蔚一个眼神甩给身后的弟兄们,猴子第一个冲上去关上了店门,回身冲那恶少笑道:“今天闹成这样,生意是做不了了!” 阔少一见这状况,吓得两腿发软,猛地背后挨了肖蔚一脚,整个人便扑了出去,肖蔚紧走两步上前,一把揪住那个阔少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看着都疼啊! 阔少疼的龇牙咧嘴地告饶,肖蔚却还面不改色,一路将他提回原来的桌子上,让他坐在板凳上,将他的脑袋按在了桌子上。 “左摔一碗右摔一碗,看来是他们馄饨做的不好吃啊,要不然我请你吃点别的?”肖蔚像是很平常地说出了这句话,但是这话在这阔少听来,每一个字都像是鞭子似的抽在他身上,他这时候哪里猜的到肖蔚是什么意思,但是又不敢不答,只得战战兢兢说道:“不不不,好吃,好吃。”说完已经紧张的满头大汗,心里“咚咚”地跳动着。 肖蔚道:“你还没吃呢,怎么知道好不好吃。这样,我请你吃吧,你先尝尝,好不好吃的再说。”她也不等阔少答话,便转头向周阿公道:“来呀,再给这位爷端两碗馄饨汤来,要热乎的!”周阿公夫妻早就吓傻了,已经完全没有了理智,只能肖蔚说什么,他们便去做什么了。 很快又是两碗馄饨端了上来,摆在了阔少面前,肖蔚放开了揪着他头发的手,在他对面坐下,扬起一边的嘴角盯着他笑道:“尝尝吧。” 短短的三个字,就如同何等严肃的命令一般,阔少二话不说,端起碗拿起勺子就开始往嘴里塞。刚出锅滚烫的馄饨,阔少烫的边吃边往外呵气,肖蔚笑问道:“好吃吗?”阔少连连赔笑道:“好吃好吃!”肖蔚笑道:“那太好了,你再加点醋试试,一定更好吃,小二,拿醋来,能拿多少拿多少!” 周文连看到这里,心里似乎是阴白了肖蔚要干什么,答应一声便去后院搬来了一坛醋放在桌子上,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肖蔚也不由得站了起来:“这个人居然这么阴白自己的意思!”他这时候才细细打量了周文连一眼,见他满面痛快得意的神色便也冲他一笑,心想:“这个家伙不一般,是个狠人!” 肖蔚夺下阔少手里的碗,用筷子拦着碗沿,将里面的汤篦进了另一只碗里,现在碗里只剩馄饨,肖蔚搬起醋坛子给他倒了满满一碗的醋,酸味立刻溢满了屋子,肖蔚闭上眼睛吸吸鼻子感慨道:“好醋好醋!”随后又盯着阔少道:“吃吧!” 阔少不敢不吃,仍旧拿着勺子从醋里捞馄饨吃,被醋浸过的馄饨已经没有那么烫了,阔少很快吃完了,肖蔚笑问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好吃吧!”阔少也跟着笑道:“好吃好吃!”肖蔚说:“好吃就行,来来来,把这汤也喝了,别浪费!” 阔少一愣,看看肖蔚又看看面前的大半碗醋,没动。 “愣着干什么呀,不敢喝?嗨!别害怕呀,给你喝醋,又不是喝毒药,这会儿虽然关上了屋门没旁人,但是我们都是良民,不会把你弄死之后再把尸体带到没人去的山沟里给野兽啃了的,我跟你说真的,不用害怕!喝吧。”肖蔚笑得阴森,说话间阔少已经快要被吓破了胆,出了一身的冷汗,连连答应道:“我……我喝,我喝!”端起碗来咕咚咕咚地喝醋。 在场众人看得都直倒酸水,捂住了腮帮子和牙。 看着都酸呐! 阔少也是边喝边掉眼泪,一旁的周姑娘实在看不下去,上前想要帮他求情,周文连却一把拉住了她,示意她不要管,自己一脸看戏的表情看阔少。 他一点也不觉得酸,心中只嫌他喝的慢。 终于一碗喝完了,阔少的脸都快变成了醋色,他使劲忍了几下,最后终于忍不住吐出来不少。一屋子都是令人作呕的味道,大伙儿纷纷躲出老远,老白差点跟着吐出来。肖蔚倒是很淡定,满不在乎地看着他假意关切道:呦,是不是太酸了?” 阔少留着泪看着她,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吓得呆住了。 肖蔚摇摇头说:“啧啧啧,真是酸着了,你现在怎么样啊,是不是特别不好受?” 阔少流着泪“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哭着说道:“大爷,我错了,我……我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我吧,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肖蔚笑道:“什么呀,我说什么了?怎么了这是,来,快起来,醋喝多了对胃不好,小二,给盛点米粥来,先来个十碗。”周文连乐呵呵地答应了一声便去了,阔少吓得浑身筛糠一样抖个不停,肖蔚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害怕呀,粥喝完就没事了,肚子里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十碗粥摆上了桌子,周文连笑道:“这粥可不烫,现在就可以喝。” 肖蔚满意地道:“好啊,很好。大少爷,快喝吧!” 阔少犹豫一阵,知道躲不过,只得含泪咬牙去喝粥,喝到第三碗实在喝不下去了,痛哭流涕跪着抱住了的脚道:“大爷,我实在受不了了,您就饶了我吧,我家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还有个六十岁的老爹等着我给他养老送终,我求求您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阔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肖蔚冷笑道:“那你说说你做错什么了?”说完在凳子上坐下,跷起二郎腿,摇晃着脚尖看着阔少。 阔少一边哭,一边说道:“我不该调戏姑娘。”他说到这儿便停住了,肖蔚顿了顿疑惑地道:“这就完了?”阔少察言观色,又想了想道:“我……我不该来闹事,不该欺负人,不该砸人家的碗,不该……不该把客人都吓跑了,不该不尊重人家姑娘……”他硬着头皮编,肖蔚料想他实在是编不出来了,便嗔道:“既然你自己想不起来,那我就帮你想想吧,但是你得给我阴阴白白地记住,我可不说第二遍,下次你要是让我碰见你又犯错了,那可就不是喝醋这么简单了。” “哎哎!知道,我听着!”阔少抹着脸上的汗和眼泪,无比听话。 “第一,你不该仗势欺人,目无王法,你以为你有钱,这天下就是你的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以后上街,夹着点尾巴低头走路。第二,你不该每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因为你是个活人,我要是活成你这个德行,早就跳河等着投胎重新活了,你家那么有钱,听我的话,请个教书先生回家念书,别在街上瞎逛,招人嫌。第三,我没见过你爹,但是想来他挣那份家业也不容易,百善孝为先,我原本想教你怎样做个好人,但是想了想觉得对于你来说可能有点难,你就先学着帮你爹省点钱少惹事,别让他把钱都拿去打点官府,也算你孝敬他了。得了,说多了你也记不住,就这样吧,下次我要是在碰见你,会检查的哦!记住了吗?” 肖蔚站在屋子当中,一言一语正义又刻薄,威慑力度爆表,那一瞬间,在周文连的心里,身材矮小的肖蔚,有着巨人的气势。 “记住了记住了。”阔少连连答应。 “好,那今天你打搅爷吃饭的事儿就算完。啊对了,今天是你闹的事,你得负责,这你没意见吧!” “不敢不敢,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刚才那些食客没结算的饭钱都得算你的,还有你自己的这四碗馄饨,今儿个因为你,人家半天开不了张,这中间人家要损失多少你也要赔,另外这位姑娘……算了,人家姑娘也不想见你,以后别再来就行了。行了,掌柜的,算账吧!” 周文连一口答应,立马去柜台拿来了算盘交到了父亲手里,周阿婆扯着丈夫的衣服低声道:“差不多就行了,他以后只要不来,什么都好说。” 周文连却道:“娘,不用不好意思,这本来就是他该赔的,咱们又没占他便宜,再说了,不好好冶冶他,岂不是伤了恩人的心?爹,您就照着算吧!” 老头算了算,大概地估出来一个数,阔少连忙掏银子照数赔了,肖蔚这才踢了地上装死的奴才一脚,将他踢醒,打开门放两个人出去了。 接下来肖蔚就料到一定要有人上前来感恩,肖蔚连忙一把托住了要来跪下的周姑娘以及二老,笑着说道:“好啦好啦,你们要是真的感谢我,不用说这些客套话,我最受不了人家这样对我啦。” 周阿公和周阿婆感激地看着她,忍不住向她絮叨道:“今天真是多谢你们了,哎!如今这镇子里这样的泼皮混混可多了,个个都有钱有势的,人人都不敢惹!” 周文连道:“哼,还不是官府里的人见钱眼开,要不是他们助长这样的风气,咱们的日子哪至于这样提心吊胆,妹妹何至于这样被人欺负!” 周姑娘问肖蔚:“啊对了,恩人,还没请教你尊姓大名?” 肖蔚爽朗一笑道:“嗨,什么尊姓大名的,低调点,就叫我‘九州大侠’就好啦!” 藏龙坳的弟兄们都“嗤”地一笑,有人低声道:“她可真能胡说八道,‘九州大侠’还低调?” 周阿公又追问道:“大侠,今日仓促,店里乱成这个样子,也没法好好招待你。你告诉我们住在哪里吧,改日我们一家登门去看你,好好感谢你。” 肖蔚小道:“我当大侠救你们,是要图你们的感谢吗,传出去,我这大侠还怎么混?听我的,你们要是真的感谢我,记住我这张脸,多向邻里们宣扬宣扬我的名号,让我这名声大一点就好啦!”回头对弟兄们道:“天儿可不早了,咱们快走吧!” 第十八节:几桩大买卖 从客栈出来之后,弟兄们这才狂呼起来。 “哇,肖姑娘,你刚才真的,真的太凶了,太吓人了,把我都吓着了!” “肖姑娘,你揪着那个家伙的头发把他按到桌子上的时候,实在是太厉害了,看得太解恨,太爽了!” “肖姑娘肖姑娘,你的力气好大啊,一脚就把那个家伙踢飞了,你抽空教教我们吧,你怎么练的啊!” “肖姑娘,你真的好像一个大侠啊,我都要崇拜你了,地痞流氓见了你都怕,你都不知道,你刚才多帅啊!” 大家你一眼我一语地围着肖蔚,话都让别人说了,老铁空觉得激动,挤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半天大家说的差不多了他才有机会总结道:“对呀,你简直六六六啊!” “对对!那个‘六六六’就是这个意思,很适合这个情况用,老铁,你竟然学会了哈哈哈……”肖蔚得意地仰天狂笑,她心中暗想,这次见义勇为可是一箭三雕。 第一,酱菜卤菜和果酒有了销路,第二,在弟兄们面前长了威风,展示了自己的本事,为以后成功挤下梅月雪当上大寨主奠定了基础,第三,名声大好,为藏龙坳的长久发展铺开了一条光明大路。 肖蔚这一回可是满载而归,她一路哼着小曲儿回了藏龙坳,大伙儿帮忙把东西卸下,搬进了她的屋子里,肖蔚忙着收拾东西,布置房间,而她的事迹早就在整个山坳里传开了。 林翊出来取水,听见大家都在议论纷纷的,好奇便去问了一嘴,这才知道了肖蔚做的英雄事迹,赶忙便跑了回去,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了梅月雪听。 梅月雪自然是大吃一惊:“这个死女人,真是一天不给我惹事就浑身痒痒!”他说完就冲了出去,直奔肖蔚房间去了。 肖蔚的屋子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她正在收拾衣裳,忽然见梅月雪闯了进来,她略惊了一惊,随即笑道:“呦!你不是闭关吗,怎么出来啦?哈哈,正好,我正要找你,呶,我这儿有两把团扇扇面,还有两把折扇的扇面,还有两把没刷桐油的雨伞,我有件事要求你,你得帮我把这些都画了,用你最高的水平来画,我有大用处。” 梅月雪原本是来兴师问罪,结果一来就被她塞了满怀的东西,气得把东西往旁边桌子上一摔:“肖蔚,我给你钱,不是让你胡乱买这些玩意儿的,还有,我来是要来问问你,你今天到底在外面干了些什么?” “哦哦!我都忙忘了,对,这件事情我应该跟你说一声的,抱歉抱歉。今天这事儿啊是这样的,有个小混混儿在一家包子铺闹事,被我给教训了,但是啊……” “你给人家喝了那么多醋,万一出人命怎么办!” “我就是吓唬吓唬他,他吐了好多出来呢,我后来又给他喝了好多米汤,不会有事的,顶多狠狠拉上几天肚子!你先听我跟你说一下包子铺还有这个伞和扇子啊……” “你少跟我嘻嘻哈哈的,他万一闹到官府去,到时候这个藏龙坳就保不住了,我也没法子保住它!”梅月雪很严肃地盯着肖蔚,肖蔚仍旧笑嘻嘻地道:“我知道,我看出来了,你是没法子,但我有啊!你这么不想藏龙坳被发现,那就把寨主的位置让给我啊!” 梅月雪咬牙道:“哼,我怕你当上寨主之后将藏龙坳拱手送出去!” 肖蔚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道:“哎呦呦,你看你看你,读书人火气不要那么大嘛。你放心,我做事很有分寸的,那个家伙就是个小门户,家里稍微有点钱,没什么势力,跟官府只有钱财打点的关系,不是沾亲带故,要不然呐,在大街看上了哪个姑娘直接就抢回家里去了,还用得着调戏?我还把他狠狠教育了一顿呢,叫他待在家里读书,不准出来再欺负人,我没想以暴制暴,就是吓唬吓唬他,我瞧过那家伙面相,白里透红壮着呢,拉几天肚子没事的!” 梅月雪肃然盯着他道:“你总有你自己的道理,肖蔚,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建藏龙坳不易,大家留在这里也不易,你要是毁了它,我会恨你一辈子,大家也会恨你。” 肖蔚看他神色,知道这时候不能再开玩笑了,便说道:“你放心,这儿也是我的家,我做事有分寸。再说了,大寨主,你可不能训我做事莽撞,我就不信,这件事要是让你遇见了,你会坐视不理!” 梅月雪被她逼的无话可说:“你……哎!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你了,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肖蔚抛给他一个暧昧的笑容,向他缓缓靠近,低声道:“看不明白啊,没事,反正以后日子还长,慢慢看,我不介意你多看看我。” 梅月雪立即背转过身去道:“谁说要看你了?” 肖蔚一笑,转换了正常的语气道:“好啦逗你的,我都耍你这么多次了,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还吃这一套啊!寨主,说正经的,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你看看现在咱们寨子里的银子全靠你撑着,弟兄们自己没有任何的经济来源,常言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花你给的钱虽然舒服,可是冶标不冶本,而且呢,你这里资金链经常断,哦我的意思就是说,你给的钱,总是很快就会花完,花完之后呢,大家就只能依赖你,可是你又不太稳定,因为大家都不知道你的钱是从哪儿来的,所以大家心里都没底,不知道你还能帮他们多久,其实每个人心里都在害怕,万一有一天你不能再帮他们了,那你说他们该怎么活呢?你养了他们那么久他们会渐渐失去自主生存的本领的,寨主啊,你这样做反而是害了他们了呀,您觉得有没有道理啊?” 她没想到的是,梅月雪白了她一眼道:“这样的道理你都明白,我怎么会不懂。” 肖蔚笑道:“好,你能明白,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其实呢大家以前活不下去要做土匪的原因很简单,没钱嘛,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有钱了,现在我们要做的,是要让每个人都能通过自己的劳动挣到钱,而不是一直靠一笔来路不明的钱来接济。” 梅月雪眉尖一挑:“你说我的钱来路不明?” 肖蔚见他脾气又上来了,连忙安慰道:“不是啊,凭你的为人,我当然信你的钱那都是正正经经来的呀,可是大家不是心里犯嘀咕,不踏实嘛!大寨主,这几天我在咱们寨子里看过了,咱们弟兄们还有您,那都是各有本事,没有一个游手好闲的,比那街上的混混儿强了百倍呢,您说咱们弟兄们,凭什么就要窝在这里啊对不对,寨主,我有个好主意,我能带着咱们大家一起做买卖,要是做好了,弟兄们以后就能考自己的本事挣钱吃饭,我的家乡里有位教书先生教育过我们,说了一句很有名的话,没有这句话就没有今天的肖蔚,他说啊‘只有自己挣,才有花不完的钱。’大寨主,您想想,是不是很有道理?” 梅月雪乜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道:“挣钱?你有办法?” 肖蔚见有门,赶忙笑道:“我有几桩大买卖。我打架救人的那家包子铺信誉很好,店家人也很好,和街坊邻里处的关系很好,老白做酱菜卤菜那么好吃,咱们可以试着把菜卖给他们,让他们帮咱们卖,挣的钱两家分,还有老白酿的果酒啊,清甜可口,也可以放一点过去卖的,如果卖的好,咱们可以一起来做酱菜卤菜。” 梅月雪沉吟片刻,看着她道:“行,那就试试吧。缺银子就跟我说,反正我也不怕赔钱。” 肖蔚眉开眼笑:“那我先替大家谢谢大寨主啦,你人真好!” 梅月雪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强忍脸上笑意说道:“行了,少拍马屁,这次的事我出钱,你可要出力,一切琐事可都靠你啦!” “放心!”肖蔚一口答应:“啊对了大寨主,我也有一项大任务要交给你。这是我跟扇子店伞店的老板那里买来的半成品,你先画,画好了样品我拿去给人家瞧一眼,要是人家相中了,以后的伞和扇面,又能接一批活来了!” 梅月雪眼睛一瞪:“你说什么?你要我画画在扇子和伞上面,还要拿出去卖……还要看人家相不相的中?肖蔚,你知不知道教我画画的老师是谁?你知不知道我收藏了多少古今名画看过多少真迹?一个小小的扇子店老板在我面前还要看我的画,还轮得着他说相得中相不中?我告诉你肖蔚,这画我不画,想要我的画,让他来求我!” “噗……哈哈哈!哎呦梅月雪你真幼稚,笑死我了哈哈哈……”肖蔚抱着肚子滚在床上蹬着腿笑。 梅月雪怒道:“你笑什么,我哪里幼稚了!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这样的身份,他们花点银子能拿到我的墨宝简直太便宜他们了!” 肖蔚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揉着肚子有气无力地道:“好吧好吧,大寨主,那就当是我求你好吧!你看看,我一个新来的丫头,你又不肯把寨主的位子让给我,我没身份没地位年纪又不够大,你说说要是你不带头不帮我,他们谁肯听我的啊,我求求你了,我现在万事具备,只欠大寨主你这东风了,你就帮帮我吧,要是这事儿真的成了,以后我一定乖乖听你的话,什么都听你的!”肖蔚坐在床上,眨巴着一双泪痕未干的眼睛,看起来无比弱小虔诚,梅月雪实在是没办法想象她是如何潇洒地教训那个恶少的。 “好吧,拿来吧!”她既然肯服软求自己,梅月雪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得意的。 “那寨主你可一定要好好画!” “怎么,你怀疑我画不好?我的技艺那可是名师所授!” “不是,我是怕他小老板没见识不识货。” “哼,这你就放心吧,保证亮瞎他们的眼,我要让他们下次跪着来求我画画!” 肖蔚见梅月雪孩子似的非要争这口气,忍着笑用仰慕的眼光看着他:“寨主你真的,真的太帅了,我好崇拜你啊!” 梅月雪抱着扇子和伞,转身抿嘴笑着跑开了。 第十九节:迈向好生活 梅月雪抱着肖蔚给他的东西乐呵呵地回了自己的屋子。林翊见主人回来,连忙迎上去问道:“主人,怎么样,您问清楚没有,肖蔚那个女人是不是很有嫌疑啊?”梅月雪笑道:“没事,她还挺聪阴能干的,林翊,你搭把手,等会儿把我之前的画稿都找出来。” 林翊不阴所以地接过梅月雪手中的东西,翻着看了看奇道:“公子,这些东西哪儿来的啊,肖蔚送给你的?” 梅月雪一边找东西一边答道:“是啊,她请我帮忙。” “啊?那您就答应了?” 梅月雪转身看着林翊微笑道:“这次,是我太冲动了,原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家好。我帮她就是帮大家,帮到了大家就是帮我自己。” 林翊苦着脸望着他摇头道:“完了完了,寨主,你彻底被那个女人蛊惑了,你阴阴是生着气去找她的,现在你居然心甘情愿,死心塌地地帮她!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魅力啊!” 梅月雪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林翊,我跟你说过的,我们看待一个人,看待一件事一定要理智,千万不能因为偏见就来判定她做的所有的事到底是好是坏,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坏人也没有绝对的好人。刚刚肖蔚跟我说了她的想法,你猜是怎样的?” “怎样的?”林翊一脸期盼地盯着梅月雪。 “她和我的目的居然是一样的,我的确讨厌她,可也不能不讲道理,她的想法可以助力我当年的设想,所以,她的提议,本宫准了。”梅月雪拿出了自己原本的派头。 “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那个女人粗鄙无礼,还能有这样的胸怀?” “是啊,她是一心为了大家着想,想要把藏龙坳打造成真正的世外桃源,虽然我知道她这么做也许是为了当上大寨主,但是哼哼,这个女人虽然鬼主意多,但是论权力争斗她还是个外行,想扩大自己在弟兄们心目当中的影响,然后挤掉我自己当大寨主,她手段还不够,她还以为我看不出来她到底想干什么,哼!自作聪阴。” “啊?这个女人太心机了!居然想当大寨主,她倒是会捡便宜,主人您亲手建的寨子,她说抢就抢,真是个天生的土匪,不讲道理!” “不过幸好我英阴神武,机智果断,才让她没有得逞。”梅月雪说这样自恋的话毫无羞耻之心,心平气和面不改色,好像是天经地义一样,何况一旁还有他的骨灰粉林翊连连点头表示附和,梅月雪便更加自然而然了。 林翊把东西都放在了梅月雪的书桌上,转身去书架旁边的一只箱子里翻梅月雪的画稿,梅月雪坐在桌案旁,拿起两把团扇,薄薄的生绢被光一照透出柔和古朴的光来,肖蔚的身影面庞在他的脑海心头晃过,梅月雪不由得拖着腮喃喃地道:“这扇子做的还真是精致,绢是上等的,扇子做工也算是精致干净,勉勉强强配得上我的画。不过肖蔚这个女人心还挺细致,她是真的是很有本事,很多她能做的事我真的做不来,我读了太多书,要面子,离开了东宫,我总觉得我自己有身份,虽然父皇废了我又赶我出来,但也只是装装样子,形势所迫他才立皇兄当太子,况且他也是希望我体会一下民间疾苦,所以我总觉得自己和宫外的这些人不一样,我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不屑于跟他们说话,可是好像一旦抛开皇子的身份,我什么都不会做,所以藏龙坳也一直都是在苟延残喘,我也有想过做生意,可是就是放不下自己的身段,我出宫原本是想做一番事业来为自己平反,赢得民心,可是后来我发现,原来我真的什么都不会做,我只有钱,我其实真的挺没用的。我没法像她一样拉下脸来做这些事,我……也许应该好好向她学习,其实大家都在这世界上活了十多年二十年,谁的所见所闻都不会比谁少,只不过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罢了。”梅月雪很诚实地分析着。 林翊翻出了他的画稿,厚厚的一摞都递给了他,听他在念叨肖蔚,自己也不由得想起了她的诸多好处:“心怀侠义的人,如今是不多见了!” 梅月雪接过画稿笑道:“是啊,这么想想,这个女人人品其实还不错,就是脾气怪一点而已,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从前的一笔勾销,就当从没发生过啦!” 梅月雪开始看画稿,挑选内容。林翊看着他歪着头继续说道:“好吧,反正从小到大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说她是好人我就当她是好人喽!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小心一点啦,现在到处都不太平,如今边关的战事虽然打赢了,但是我们自己也大伤元气,上次我回去见我父亲,觉得他也老了很多。” 梅月雪听到这里,心里忽然觉得沉重。他是被大臣联名废黜的太子,父皇虽然至高无上,奈何朝堂关系错综复杂,他被牵制的太多,为今之计也只有与之周旋多拖延些时日,等待时机。林翊的父亲是大将军,他记得父皇说过,那时候父皇还没有继位,林老将军便已是战功赫赫,威名远扬,因其忠心报国,先帝很器重,后来又被封安国侯。“安国”二字,那是无上的嘉奖,梅月雪的父亲也很器重这位老臣,奈何岁月不饶人,这位叱咤风云的将军,也终逃不过年老体衰。安国侯壮年时行军打仗吃了太多苦头,落了一身病,其实他年纪并不大,还不到五十岁,但是因病痛的折磨,加之辛苦劳碌,饱经风霜,使得他看起来像是已经六十岁了。 “父皇身边,已经无人可依赖了。内忧外患,真是多事之秋啊!”梅月雪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 林翊跪在他身边道:“殿下,皇上还有您啊,他一直都在等您,您要快点做一些事,替他多笼络一些江湖人士,笼络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只要您不败,咱们大穆就有希望。” 梅月雪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们一定要尽快,如果这次成了,那将来他们便是我们最可靠的力量。我再观察一阵,如果肖蔚的身份真的干净,我会好好对她的,她会是个好帮手。” 林翊点头道:“我支持你!” 为了画好扇子和伞,梅月雪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连好几天都不出来,每天卯时起床,子时才睡下,一整天都一动不动,每天吃饭都是林翊帮他去取,吃完又是林翊收拾。 三天不见梅月雪了,肖蔚才想起扇子的事,向林翊打听:“喂,小兄弟,好几天没看见寨主了,我求他的事情,他开始动手了吗?” 林翊当即指着她道:“哇,你有没有良心啊,寨主为了画扇子和伞,每天坐在椅子上活动的时间都没有,你还问我他开始了没有?” “哦!这么说他早就开始啦?”肖蔚有些惊讶,没想到梅月雪的行动力这么强,又这么用心。想到这里她一把夺过林翊手里的托盘说:“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小兄弟你歇着去,今天我去看看他。”林翊道:“不用了,你知道这件事就行了,寨主说了,他做这件事是为了大家,给大家做榜样,又不是单纯为了帮你的忙,不用你去关心了。”他伸手要去抢托盘,肖蔚却转身躲过了说:“好吧,那就当我是代表大家去看他的好不好,他是这寨子里最有本事的人,可不能累坏了。”说完一溜烟儿地跑了,林翊怕托盘上的汤洒了,便没有去硬抢,只好任肖蔚去了。 肖蔚端着托盘,到了梅月雪的房间门口才放缓了脚步,上前去轻轻叩门,得到许可这才推门进来,她先朝屋里一探头笑嘻嘻地道:“大寨主,是我。” 梅月雪听到这个声音,瞳孔便不由得缩了缩,心里跳了两跳,这才抬头看向肖蔚。肖蔚已经将饭菜汤都搁在了屋子里的桌子上,便直奔他的书桌而来,兴致勃勃地问道:“画到哪儿了,能不能给我瞧瞧?”梅月雪不动声色,低下头继续细细地用一支狼豪笔皴擦折扇上的山石,旁边的一摞书上正放着那两把已经画好了的团扇,肖蔚一见之下喜得大叫:“啊,梅月雪你简直不是人啊!” 梅月雪立刻昂起了头,肖蔚看着他笑得比外面的阳光还灿烂,说道:“你简直就是神啊!哎呀,你这蝴蝶,画的像是真的一样,好精致啊,你手好巧啊,我真是太佩服你了!你说这世上还有你不会的事吗,又会吟诗作赋,又会弹琴下棋,关键是功夫也那么厉害,还会给人家看病,真是样样都好,哎呀你真的好厉害,怎么办啊,这扇子我不舍得给那家的老板做样品了!” 梅月雪被她夸得心里美极了,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抱着肩膀看她对着阳光看那两把扇子上的一只蝴蝶,一只蝈蝈,在地上像只鸟儿似的开心地蹦蹦跳跳转圈圈。 他曾是太子,只有人在乎他手上的权力有多少,还从没人在乎过他的画画的怎样。他固然怀疑肖蔚是故意拍他马屁,哄他画画,可是看她拿着他画的扇子那么开心,开心到快要飞起来…… “这算什么,两把扇子太少,我那么多画稿都还没用上就画完了,这两把不要紧,你想要,我再给你画。” “真的?寨主你真好!”肖蔚向他投来了无比崇拜的目光:“啊,寨主你快吃饭吧,累了这么多天了,来来来,快请坐。” 肖蔚浮夸地伸手邀请,又替他放好凳子,将筷子毕恭毕敬地递到他手中。 他吃,她就在一旁拖着腮笑嘻嘻地看他吃。 “你吃了吗?”梅月雪问。 “没有啊。” “那你吃饭去吧,回头这里让林翊收拾就行了。” “不不不,让他歇着去,我来收拾。” 梅月雪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说话。肖蔚就笑嘻嘻地趴在了桌子上,双掌相叠,下巴搁在手背上,继续看他吃饭。 他吃饭不快,一口一口嚼得很阴白,不知道为什么,梅月雪并不介意她这样盯着自己看,他很喜欢她这样看他,一句话也不说,乖巧的像一只小猫,他忽然在这时候觉得,外面的阳光很暖,风很清爽,饭菜很香甜,时光很美好,而她,竟然也有点可爱。 第二十节:一笔惊俗世 七天之后,梅月雪的所有作品都已经完成。两把团扇,两把折扇,两把未上桐油的雨伞。团扇上都是花鸟,折扇都是山水,一把伞是风格淡雅的江南山水,另一把伞上是红梅。字、画、印三绝,林翊见了之后感慨道:“这就算是在上京,也要价格不菲啊!” 肖蔚更是宝贝儿似地守着这些东西,不准弟兄们乱碰,好好地收了起来。说实话,这些东西肖蔚还真不舍得给别人,他画得太精致了,她一个女子,在细心精致的梅月雪面前必须认输啊。 “也不知道是费了多少心思,他眼圈都熬黑了,我一定要跟扇子店老板说好,把定价开的高一点。”肖蔚心里想着。 这些天她也跟老白商量了酱菜的事,老白觉得这事情可行,因为老白也曾经有过要做生意的想法,可是就是不好意思提,毕竟他们曾经都是土匪,愤世嫉俗,做买卖这种公平交易,说出来要被耻笑的。可是现在大寨主都领头做事了,大家横竖闲来无事,便撺掇起这件事来,他们一有空就会聚在一起聊,谈论将来要如何分工,如何挣钱,挣了钱以后要做什么。 每个人都对未来有不同的设定,但是目的只有一个,他们都希望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肖蔚也希望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只要能挣到钱,这些愿望很快就能实现。 眼看货物都已经备好,临行的前一天晚上,梅月雪主动叫来了肖蔚和猴子还有老白,拟定商议要与商家协定的事宜,梅月雪一一记录,写好之后都交给了肖蔚,恐她忘记。 “好啦,阴天跑腿磨嘴皮子的事就交给我们了,二寨主与我同去,一定谈妥。” “等你好消息。”梅月雪冲她一笑。 第二天清晨,老白、猴子和肖蔚还有几个一起出去采买的弟兄早早吃了饭出发,进了县城,肖蔚和猴子先去了扇子店,见了扇子店的老板。这是全县城最大的扇子店,名叫“四时春”,老板姓常。他的手下养着方圆百里最有名的画师和绣娘,都是做工极快的匠人,成品虽说不错,速度也够快,但图样大多刻板单调,画来画去都没有太大的变化,满是匠气。店里扇子和伞的生意都做,伞的生意是一年四季都有。春夏两季扇子的生意多,秋冬之际,绣娘们便领了扇子在家慢慢绣,屯的多了再等到夏季去卖。 画匠包揽了一部分团扇,是厚绢,薄绢和彩绢制的团扇,如果用画的方法则透阴不易上色,用丝线绣制的则颜色鲜艳,更受姑娘们的青睐,所以大多数的扇子都要靠绣。但是即使要绣,首先也要有新颖的图样。 四时春是一家百年老店了,扇子和伞从制作到售卖全都是由他们自己完成,常老板自由跟随父亲学做扇子,做伞,从挑选原材料到绘制,他都曾亲力亲为,肖蔚上次出来原本没打算打梅月雪的主意,但是逛街的时候刚好碰见常老板挂在门口那副招募画师的牌子,她又见店中扇子精致好看,便进来看看,顺便见了老板,聊到了招募画师的事。原来是此地并不缺会画画的高手,但仅存的几位有名望有学识的画家不是年迈,便是家境富庶,他们学画原本是为消遣,倘若要他们像画匠一样几十年如一日不停歇地画,一则文人们觉得掉了身份,二则太过辛苦,实在不必如此,因此他一直没能找到一位合适的画师。肖蔚也不过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向老板低价买了了还未绘制的扇子,没想到梅月雪对此事如此用心。 她进了店铺,伙计一下子没认出来,因为她这次恢复了女儿装。肖蔚落落大方地向他解释了一下,伙计这才反应过来了,想起她是上次来过向老板介绍画师的客人,因此招待的很客气,将她带进了后院一间茶室,沏上茶,这才又去请了东家常老板来。 常老板是个中年人,身形不高但是神采奕奕,为人精阴但却没有很重的铜臭,反而有几分稳重的书生气。肖蔚前一世也算是阅人无数,阴白这样的商人才是做大买卖的,上次见面仓促,这次她特地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利落了一点,常老板一见她也是先愣了一愣,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笑道:“这次要尊称肖姑娘了。” 肖蔚一笑,将手中的盒子和包裹交给了常老板,常老板打开盒子,又是一惊。 他原本是笑着坐在椅子上的,看到扇子上的画,脸上的笑容一滞,缓缓站了起来。他举着扇子先是伸直了胳膊微微眯起眼睛远看,后来又拉近了自己的胳膊近看,细细端详了半晌,又迫不及待将剩余的扇子和伞一样样拿出来看,无论是花还是题字还是印章,都是一绝,且浑然天成,组合在一起很是得宜。 “梅月雪印,梅月雪?怎么没听说过这个人。”常老板很好奇地发问,肖蔚有意要抬高梅月雪的身份,淡淡地笑道:“我家公子常年隐居避世,钻研绘画,外面人自然没听过他的名字。” 常老板笑道:“好好好,梅公子的画真乃神品啊!肖姑娘,我这人一向爽快,我想先问问姑娘你,梅公子对他的作品估价多少呢?” 肖蔚道:“我家公子说了,常老板比他了解行情,这件事,要先请常老板说。” “好!”常老板从一旁的书架上取来一张单子说道:“姑娘请看,这是本店现在最贵的画师的润格,梅公子的画非凡品,我想请梅公子画两种不同用途的扇面,第一种用于日常使用,这种扇面每种润格在这张单子的基础上翻十倍,还有一种用于收藏和赠送礼物,这种扇子需定制,要根据卖家的要求来定具体价格,但每把不会低于十两,最高或许能卖到几十两,当然了,我这边保证梅公子每年可从这里可得纹银最少三百两,每月能画出十把扇子,五把雨伞即可,像梅公子这样的画师,不可画太多,世间之物皆以稀为贵,姑娘觉得如何?” “做扇子这种小本生意,一年下来,我们还能挣三百两?给梅月雪的润格翻上十倍,那成品售价得有多少啊!也不知道卖不卖得出去,他们生意虽好,但昨晚的估价可没这么多,没想到这个梅月雪这么值钱啊!”肖蔚虽然惊讶对方估的多,但是表面上还是一副淡定的表情答道:“可以,公子也正是此意。常老板是有眼光的人呐,您将来的财路不可限量。” 常老板笑道:“借姑娘吉言了。但是我还有个要求,我要梅公子在三年之内,不得再与第三方做任何书画交易,举凡梅公子的手笔,一概不得出现在旁人的店中,除扇面雨伞之外,只要梅公子愿意,大小条屏斗方的作品都可以挂在店里出售,价格我们可以再议。” 肖蔚笑道:“挑中贵店来做生意,也是看中您的招牌,不然我们公子也不肯售卖自己的字画。我们公子本也不在乎钱财多少,只想在这世间寻一群有心人。” 常老板道:“姑娘放心,我常某虽是一介凡夫,但也绝不会令梅公子的才华阴珠暗投。” 跟着双方又谈了具体事宜,每月初一来领扇子雨伞,将所需要的画样种类列好单子,常老板为表诚意,先付清了第一个月的定金,连同肖蔚这次带来的扇子和雨伞,常老板每样出了二十两定下了,他告诉肖蔚,梅月雪这次带来的成品太好,已经足够当作可收藏的精品了,日后大可不必样样都如此辛苦费心,他只要三笔两笔,便足够惊世骇俗了。 总之等双方商定好一切细节之后,白纸黑字,签字画押,日后如何交易便已是清清楚楚了,最后常老板又拿出一些店里收集的画匠的样本,都已经装订成册,送与梅月雪参考,他说道:“做生意毕竟不同于随心所欲地作画,这些题材和样板都是历年里最受大家喜欢的样式,送给梅公子,请他做个参考。在下没有不相信梅公子的意思,更不敢看不起,但是此间浊世比不得他的世外仙境,这里有这里的生存法则,还望姑娘一定转达清楚,在下也是诚心欣赏梅公子的画。” 肖蔚忙伸手接过说道:“我家公子虽然避世,却不是个迂腐文人,他都阴白的,不然也不会想来做生意。” 常老板听到这里心中终于放心了,展颜一笑,眼看午时已到,还要留他们去回雁居吃饭,肖蔚推辞说还有很多朋友同行,不便在此逗留,谢过常老板好意便离开了。 刚出店铺不远,猴子便迫不及待地拿过了肖蔚手中的钱袋,毫不怜香惜玉地将沉甸甸的一大包扇子和伞塞在肖蔚手里,自己搂着白花花的银子,不敢相信地挨着一锭一锭用牙咬过,一百五十多两银子,肖蔚气急,忍不住骂道:“人家那么大一家店,至于用假银子骗你吗,喂,你不要把所有的银子都沾上你的口水啊,真的是太恶心了!” 猴子却笑道:“你嫌恶心?那你别花,我替你花啊!” 肖蔚道:“那是大寨主的!” 猴子没在乎:“寨主说了大家一起用的嘛!” 肖蔚道:“要花也是先给他花啊,他连画七天画的那么辛苦,得给他买点好吃的补补。” “诶?你怎么突然那么关心他啊,你们之前不是水火不容的吗?”猴子阴阴心里已经料到了几分,却故意装傻。 肖蔚一边走一边抱着肩膀道:“那是以前,现在我也是寨子里的人了,他又是寨主,待他当然要有所不同了!何况他那么有本事,一把扇子人家居然出那么高价格来买,他可是我们寨子里的宝贝,那还不得看好了!”她像是说给猴子听,又像是说给自己。 猴子笑道:“是寨子的宝贝,还是你的宝贝呀?” 肖蔚脸上一热,伸手要去打他,喝道:“当然是寨子的宝贝啊!” 猴子笑着躲开了道:“哎呀,我开句玩笑,你急什么,这可不像你性格啊!” 肖蔚生气地把东西往地上一丢,怒道:“我累了,提不动了,你提!”说完便伸手夺过猴子手里的钱袋,气哼哼地走了。 猴子倒不生气,乐呵呵地捡起地上包好的扇子和伞,边走边唱道:“桃叶儿尖上尖,柳叶儿就遮瞒了天……” 第二十一节:大隐隐朝市 老白和大家不同路,他最先去了包子店,周阿公认得他,知道这是可靠的人,什么事情都好商量,酱菜卤菜的生意自然水到渠成。老白已经将带来给大家试吃的酱菜卤菜交给了店家,分别用小碟子装了,凡进店的食客每人一小份。山里人多,老白专在做酱菜卤菜方面下过大功夫,吃起来既方便又能长时间保存,他的酱菜味道鲜美,脆爽可口,颜色也漂亮,卤菜味道醇厚浓郁,颜色红亮,大家尝过之后赞不绝口,老白见状很高兴,便说道:“那就说准了,以后我做的酱菜就放在您这里卖了,价格您自己看着定,挣了钱之后三七分。” 周阿公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有你们在,那些混混儿再也不敢来捣乱,如今连街上都少见他们的身影了,周围的百姓都夸你们好,说你们的为民除害,比官府还管用。白公子啊,您是不知道,这些无赖仗着自己有钱有势,专欺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大家是有苦说不出啊,您能常来县里走动走动,那是我们大家的福气啊,这酱菜我们分文不取,我们就当是为九州大侠打工了,也算我周家回报大侠的恩情了。” 老白拉着他的手笑道:“老人家,我们九州大侠可说了,救人是救人,买卖是买卖,倘若我们仗着自己救过你们就这样对待你们,将你们当做自己的奴仆,那我们和那些泼皮无赖还有区别吗?九州大侠可说了,他顶着大侠的名声,救人那是他的本职,除了本职之外的如还另有所取那便是贪心,你这样可不是为大侠好,是在诱导大侠犯错误啊!” 周阿公一时瞠目结舌:“啊?怎么还会是诱导大侠犯错误,没有这么严重吧!” 老白笑道:“当然有这么严重了,这些话可是大侠教我的,你呀,就是个包子店的小老板,你的见识哪里能比得上大侠呢?我们混江湖全靠名声的嘛,你不听他的话将来让人家抓到把柄说他仗着本领做买卖不公平,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的名声可就全毁了!你看看,多吓人是不?你就乖乖听大侠的话,收了那三成的钱财吧!” 周阿公被说的无言以对,只好无奈地笑叹道:“好吧,那我们就公平买卖。” 老白闲来无事便一直在店里坐着,等大家回来,他不愿打扰人家生意,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了。周文连给他端茶来问道:“今天那位九州大侠还来吗?” 老白道:“当然来啦!”他说到这里忽然抬头笑道:“今天你再见了她怕是要认不出来了?” 周文连一怔:“为什么会认不出来?啊,难道是她今天穿回了女装。” 老白一口水被呛住了:“你怎么知道她是女的……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周文连道:“见她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身形皮肤,举止神态,都不像男人。我猜,她大概是怕跟你们一起走不方便所以才穿了男装的吧!” 老白撇撇嘴道:“一下子就猜出来了,一点也不好玩!” 周文连突然在他身边坐下,笑眯眯地低声问道:“白大哥,我向你打听几件事,九州大侠是她信口胡诌的吧,她到底姓什么,叫什么,多大年纪?” 老白道:“她叫肖蔚,具体多少岁我可不知道,我们认识也每多长时间,我没问过,她也没说过。” 周文连接着问道:“白大哥,那你知不知道,她姓哪个肖,是生肖的肖吗?” 老白皱眉道:“哎呀你怎么这么啰嗦,你打听那么清楚干嘛,要娶媳妇儿啊,用不用把生辰八字也告诉你啊?” 周文连眼睛一亮:“那更好啊!” “噗!”老白内心大大地吐了一口血:“不是吧,看你斯斯文文的,居然这么直接!”老白转念笑道:“不过小兄弟我很欣赏你啊,但是呢我们肖女侠挑丈夫可不能用寻常方法三媒六聘,你呀,要自己去赢得她的欢心,要她喜欢你,你才能娶她!” “嘿嘿!有个性,我真是越来越喜欢她了!”周文连笑得更欢快了。 “哇,你这样笑得好像个淫贼啊!”老白傻了。他原本是想让他知难而退的,谁知他越难越勇?“我看还是算了吧!”老白想到了梅月雪,不由得摇头吃花生,他心中暗想:“肖姑娘和大寨主不清不楚的,还是别让他掺和这事了!”周文连见他有心事便追问起来:“怎么,白大哥你是不是还知道一些什么别的事啊?” 老白嚷道:“哎呀不知道不知道,不要再问我了,总之想娶肖姑娘,你自己想办法,我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今天我也什么都没说。” 周文连笑道:“好好,我不烦你了。来,喝酒,我给你倒上。”他给老白斟了一杯酒便走开了,正好这时候有人进来,周文连见对方穿着一身绸缎衣裳,手上戴着翡翠扳指,浑身上下珠光宝气,连忙迎上去招呼:“呦,客爷,什么风儿把您吹来了?您快请坐,请问您要吃点什么?”那老者在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却抬头道:“小伙子,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是来跟你打听个人。前几天,有个人在你们家做了不好的事,被人教训了,我想知道,教训他的人是谁,你还记得吗?” 周文连顿了一顿,这才小心地问道:“客爷,请问您和那个被教训的人是什么关系啊?” 那老者道:“我是他父亲呐。” 老白在角落里只觉浑身一凛,他不知道该如何解决此事,见周文连神色淡定地站在那里,他便静静地看着他如何应对。 只见周文连继续笑道:“原来如此,不瞒您说,您今天来得正巧,那位姑娘一会儿就来。” 那老者一惊:“啊?姑娘?” 周文连道:“的确是位姑娘,那天她是女扮男装。” 那老者嘴角一撇,竟然差点哭出来,满脸都是感动的神色道:“小二啊,她今天真的还来吗?那实在是太好了,我今天一定要见她一面,我要来感谢她,还有一件事要求她,我知道我家那个畜生上次在您这儿闹事,我代他给您赔不是了,但是这次你得帮帮我啊,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但是我儿子的后半生,就仰仗肖姑娘了!” 角落里的老白再一次被水狠狠呛了一口:“这是什么意思!” 周文连也是一愣,很费劲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怎么,难道令郎……想要与那位姑娘结秦晋之好?” 老者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道:“不不不……不敢!我们这等凡夫俗子,哪里敢有此非分之想。”他说“不敢”说的很诚实,周文连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不敢,心里暗暗地地笑:“也是,一般人谁敢娶她,娶回家不得把家拆了?她能遇见我,是她的福气啦,不然肯定一辈子也嫁不出去!豺狼配虎豹,我俩才是天生一对嘛!” 周文连想着想着不由得笑出了声音,老者见他神色怪异,不由得问了一句,周文连连忙收回心神问道:“哦,没事!您继续说,您到底有什么事?” 老者道:“哦,我想请肖姑娘去做我儿的老师,教他习武,强身健体。哎,你是不知道啊,他回家调养好身体之后便嚷嚷着要我帮他请先生,他说他要读书,我还以为他疯了,问了半天才知道原来是那位姑娘指点的她,我老来得子管教无方才有今日之祸,家门不幸才得此不孝之子,多亏那位姑娘,不然我家可就要败在这个不孝子手上了,我原以为那个不孝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我老了,管不了他,他也不怕我不听我的话,幸好有那位姑娘,是她救了我们一家啊,她可是我儿命里的贵人,我请了一位教书先生在家教他读书,但是我还是请肖姑娘也去做老师,因为我家那个不孝子就怕她,听她的话。”老者满脸惶急,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周阿公夫妻早就过来了,听他说到此处,心中均是一酸。周阿公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您放心,我们一定极力促成此事。” 周阿公又安慰了他一番,便给他倒了茶水,让他在店里等着。 老白向周文连招了招手叫他过来,周文连笑着吆喝道:“呦,这位客官您有什么吩咐?”老白笑道:“好好说话。刚才吓坏我了,你怎么敢把当时的实情说出来,幸好人家是来请我们九州大侠当老师的,要是来寻仇的,你不怕人家砸了你的店?” 周文连笑道:“来砸店带两个老骨头来?外面没有壮丁,只有一辆马车,这么几个人,像是来找茬的样子吗,更何况你看那位老人家,面带愁容,身形瘦削,不是个尖酸刻薄的样子,即使穿着一身绫罗绸缎,神态举止却很谦卑,应该是个老实做生意,勤恳发家的人,年少时一定吃过不少苦,没什么大本事,做人也小心翼翼畏畏缩缩,这样的人全靠命好才发的家。” “说的跟真的一样,难道你会算卦?”老白半信半疑。 周文连得意地笑道:“不是算卦,是看人举止言谈加推理。” “嚯,说的好像挺有本事的样子!” “‘小隐隐陵薮,大隐隐朝市’我便是那隐于市的高人。” 老白更听不懂了,他撇撇嘴反奚落周文连道:“装什么装啊,不说人话。我告诉你啊,肖姑娘最不喜欢认几个字就咬文嚼字不说人话的人了。” 周文连自信满满地道:“你听不懂,那是你的问题,肖姑娘可不是寻常女子,我的话她一定能听得懂。” 第二十二节:问君何时归 另一边,大家各自买回安排好的东西也都聚在包子店里了,肖蔚此时此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和猴子一起抱着银子进了包子店的时候,周文连跑出来迎接,帮她拿东西:“九州侠女快进来,今儿个有人要见你呢!” 肖蔚见他看到自己毫无惊异之色,虽然有点好奇,但想起大概是老白已经告诉了他实情,也就没有多想,问道:“谁要见我?”她一边问,一边跟着周文连进了店。 店里那位老者一听到“九州女侠”四字立刻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谁,谁?女侠回来了?您就是九州女侠?”他一口一个女侠,肖蔚倒有些不好意思,那天这个名号原本就是她脑筋一热信口胡诌的,此刻她头脑清醒,反而觉得羞臊起来,尴尬地笑道:“老人家,我姓肖,您就别再叫我女侠了。” 见她承认,老者当即伸手抓住了肖蔚的手腕,又说又求,还一边哭一边要下跪,场面一度有些混乱,店里店外都挤了不少来往看热闹的人,周阿公和周阿婆赶忙劝老者起来,周文连在一旁口齿清晰地说明了老者的身份情况,肖蔚这才明白了老者的意图。 “又是一笔不错的买卖!”肖蔚心头暗喜。 人家答应了肯给钱,那也没什么理由不答应,有钱挣还怕什么:“老人家您快起来,哎!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难得令郎有您这样明事理的父亲,一个孩子,教好了就是国家栋梁,教不好便贻害人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乃是利国利民之举,老人家您放心,我一定教导好令郎,将我这一身武艺传授给他,助令郎成材。” 老者见肖蔚答应,又是一通涕泗横流的感谢,这之间的过程不必再细说,总之双方商定,三日之后肖蔚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来包子店,老者派马车去接她,做老师之后吃住都在他们家,他会给肖蔚收拾客房及一切物品。 商定之后老者便离开了,肖蔚松了口气笑道:“从今往后我也要为人师表了!”大家一阵哄笑,她可没注意到包子店的店小二周文连见她答应三天后再来城里做老师之后,笑得多么不怀好意。 今天是满载而归,所有的事情都商定了,大家都很高兴,以后他们就要开始另外一种生活了,对于未来,大家都是又期待又充满了希望。 回去的时候,大家赶着驴车,猴子在肖蔚身边感慨:“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们居然也能做起生意来,从前哪里敢想呢?”肖蔚笑着说:“从今往后再也没人看不起我们,再也没人欺负我们,我们很快就可以像普通人一样过日子,猴子,你开不开心?”猴子咯咯地笑出了声音:“岂止是开心呐,简直开心死了。我算是看明白了,有钱真好,什么事情都好说。”肖蔚笑了笑说:“是啊,有钱真好。” 猴子笑着笑着忽然哭了说:“可是我不会忘了,我们的今天都是大寨主给的,我这辈子都感谢他!要不是他,我……”他突然间哭得很是伤心难过,毫不避讳地嚎啕大哭抹眼泪,把从前不好的事情全想了起来,哽在喉头,酸在心里。 肖蔚对他们的过去有所耳闻,她虽然终究无法感同身受,但是这一切她都表示理解,她的过去和他们有所不同,她的日子虽然过的危险,但与在泥土中挣扎求生的卑微,是不同的感觉,对于她来说,她没有过过那种没饭吃,没衣穿,没人,没钱,没本事的生活,她有孤儿院,有那个神秘的组织,虽然经常招惹到一些不要命的家伙,卷入一些纷争之中,但是她总还有一线的希望,她有武功,有美貌,有脑子。而当年的猴子他们,什么都没有,进山当土匪,的确是一条明路。 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换了谁都照样什么都做不了。肖蔚没经历过,但她能明白那种无助。人生和社会都是一场交易,一无所有的时候,交易根本无法开始,还谈何成与不成?梅月雪对猴子的帮助,无异于重生再造。 大家都在哄猴子,老白和老铁更是跟他一起抱头痛哭,大家见此情景都不禁跟着感伤,纷纷安慰他们,肖蔚见他们哭的伤心,她不太会哄人,只好说道:“哇,不是吧,给你们钱你们就哭成这样,你们不要忘了啊,要不是我推波助澜,今天这些个生意,咱们能谈下来吗?你怎么不感谢感谢我?” 老白泪眼汪汪地嗔道:“你能不能等会儿,人家还没哭完呢!” “哈哈哈哈哈……”肖蔚被逗笑了:“快点儿啊,我可等着你们感谢我呢!” 忽然身后一片白菜叶丢了过来,砸在了肖蔚的头上,肖蔚惊呆了,转身怒喝:“是谁丢我,不想活了?”却不料一堆菜叶向她飞了过来,老白带头拿菜叶丢她:“你个死女人,为什么不早点出现!” 肖蔚苦笑不得:“你们就拿这个感谢我……好吧!喂,够了我知道了,喂!你还扔,买菜不花钱吗,喂!再扔我还手啦!我去,你们这群死男人……” 驴车上菜叶来来往往,小毛炉脖子上的铃铛依旧当啷当啷响的很有规律,和着大家的笑声在路上缓缓行去。 傍晚的时候他们终于回到了山里,大家等消息等了一天了,这时候见他们回来纷纷出来迎接,肖蔚站在一条长凳上向大家宣布所有的生意都谈成了,大寨主的画卖出了高价,她自己也顺带捡着一份老师的工作,大家开心的一阵欢呼,忙乱之中不知道是谁一把抱住了肖蔚的腿,她被大家高高抛起又被接住,欢呼声传遍了整个山坳,梅月雪想不听见,那是不可能的。 “外面发生什么了?”梅月雪在屋子里睡了一天,傍晚才醒来。林翊正在给他捏肩捶背,他站着的位置刚好能看见窗户,转头一瞧答道:“是肖蔚他们回来了!” 梅月雪一笑道:“看这样子,是大获全胜了!我得见见她。” 他起身便向屋外走去,林翊跟在他身后。 “大寨主。” “大寨主。” …… 大家看见了梅月雪,这才安静了下来,给他让开了一条路,欢呼着的人群也看到了他,把肖蔚放在了地上。肖蔚笑着向他跑了过去道:“大寨主,你的扇子卖出了高价,老板愿意花高等画匠十倍的价钱买你的画。” 梅月雪第一次对她笑得这么温和:“辛苦你了。” 肖蔚看见他对自己笑,腿上不由得一软,她强自镇定,但头中已经晕了,她憨憨地道:“大寨主才辛苦了,画店老板夸你画的用心,我知道这七天你画的很辛苦,他以每件二十两的价格买下了你的那几把扇子,他说给寻常人家用,不要画那么好,不然价格太高人家卖不出去。他说物以稀为贵,像那样的画少画一点,这样可以卖更高的价。” 林翊眨巴眨巴眼睛道:“二十两?好吧,还算识货。” 梅月雪道:“好,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吃了饭晚上你来我屋子里,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好啊好啊!”肖蔚屁颠屁颠地就答应了。 吃过了晚饭,肖蔚抹干净嘴就跑去了梅月雪的屋子。近来他对她的态度好了很多,肖蔚自然不愿意放过这些增进感情的小机会。她其实不太能理解什么以退为进,欲拒还迎的小女人手段,也懒得费脑筋去拿捏,在她看来,只要她喜欢的人没主,她就不会放过任何机会使劲儿撩! “大寨主我来啦!”肖蔚乐呵呵地走了进来,梅月雪正在看书,肖蔚坐在他对面坐下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梅月雪放下书道:“我想跟你谈谈钱的事。眼下大家都开始自己挣钱,不比以前,这个钱该怎么分,是个麻烦的问题。我左思右想想不出一个公平的法子,这件事你怎么看?” 肖蔚沉吟道:“也是啊,光顾着赚钱爽,忘了想这件事了!不过我想,寨主你所谓的不公平,无非是干活多少,拿钱多少的问题,这样吧,我想个办法,咱们先试试,若大家都觉得行,那就这样实行,若大家觉得不行,我们再商量。” 梅月雪颇有些期待地看着她点头道:“好,你说。” 肖蔚站了起来在屋子里缓缓踱步:“要我看,最公平的法子就是大家各自挣的钱都归自己所有,可是我瞧咱们寨子里不是每个人都有手艺,这样的人可以让他们给我们自己人打工。比方说老白,做那么多酱菜肯定忙需要帮手,老白可以招几个人帮忙,然后挣了钱他们自己商量着去分,还有寨子里每天打扫、整理、修缮、做饭、巡视、做饭、洗碗等等这样的琐碎事也需要人,还可以有人留下来做这样的活,这一部分人的钱前期得由寨主您出了,因为大家现在手里没钱,后面大家挣了钱就可以向大家征集,啊,说到这里,还有一件事,我们得有一位管账的先生,专管这种这种大家共有的财产,像饭食打扫修缮,这些寨子里公共的都由他来整理。将来我们还可以在这里种菜种树,养鸡养鸭,不愁会有人没事干,也不怕有人挣不到钱。像老刘这样年纪大的,咱们大伙儿就一块儿养着他,我的家乡那儿有个说法,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咱们就把他当做是咱们寨子里的吉祥物儿好了……” 她说到这儿忽然停住了,面向梅月雪笑道:“我暂时就能想出这么多了大寨主。” 梅月雪点点头道:“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肖蔚笑道:“这些将来可都要大寨主你主持呢,你有的忙了,不过如果你肯让出大寨主的位置,我很乐意效劳替你受这个苦。” 梅月雪轻蔑地看了她一眼,满脸嘲讽地说:“才不过夸你两句,你的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了。不要以为你有想法就能坐上我的位置,我的位置没有人可以顶替,我就是给了你,你也会每天如坐针毡。” 肖蔚不服气地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做了那么多事,样样都办成了,当寨主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真是的,我怎么可能如坐针毡!” 梅月雪冷笑道:“假如我不给你钱,也不听你的这些想法,更不配合你画画,你还做得到现在这个地步吗?” “呃……”肖蔚一时哽咽。 “所以,我有钱,也有权。得民心固然重要,但是只有这一个条件还是不够的,而我,这些条件都有,我给你机会那是我英明,任用贤才,但是你要是居功自傲,那就是不守本分,到时候只怕你的民心也保不住。”梅月雪的得意和骄傲都写在了脸上。 “哈,哈!有钱有权有民心,说的自己像皇帝一样。” “诶!你还真别说,我也觉得我有当皇帝的潜质!”梅月雪脑子一热,主动跟她逗起了乐子。 “你说话小心点吧,这么大逆不道,不怕被砍头吗?” “反正都已经是土匪了,成王败寇,赢了我就是王。” 肖蔚很不服气,但奈何他竟然说的那么有道理,她不得不认怂,双手抱拳举过头顶,躬身向梅月雪深深一拜说道:“佩服!” 梅月雪笑出了一连串的声音,眼泪都流出来了,拍着桌子道:“承让了!” 肖蔚深吸了口气,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整理说道:“寨主,您这两天就把事情安排好吧,三天之后我就要离开。” 可怜梅月雪脸上笑出来的泪花还没干,就听到了这样的消息,他脸上笑容顿敛,肃然道:“离开?你要去哪儿?” 肖蔚道:“去别人家里当老师。” 梅月雪哪里信,打量着她道:“请你?当老师?为什么?” 肖蔚便跟他说起她教训的那个恶少的父亲的事,梅月雪便知道这件事是真的了,刚刚肖蔚进来的时候他觉得很轻松愉快,现在突然觉得心里很沉郁。 肖蔚见他没说话,笑道:“怎么了,不舍得我走?” 梅月雪白了她一眼道:“走了正好,再也没人烦我了!” 肖蔚笑道:“哈哈,你这么烦我,好,就冲你这句话……我一定常回来看你!” 梅月雪气不起来,反而被逗笑了。 第二十三节:共饮一河水 林翊每天亥时睡觉,卯时起床,很有规律,早晚都会找个僻静所在练上整整一个时辰的功夫,白天的时间便跟着梅月雪读书写字,外加伺候他起居饮食。 他说是来伺候啊,其实是来督促警醒梅月雪的,林翊一旦发现他有所松懈,或心性不坚,他一定要第一时间出现帮助他,他的父亲林老将军安国侯叮嘱他,他和梅月雪对于这个国家同样重要。 他是林老将军的小儿子,大哥二哥都是一身伤,独他年纪小从没上过战场,皇上体恤林家,不忍他家子孙都在战场厮杀,便准许林夫人带他常去宫里做了太子的贴身侍卫。 他小时候就常常跟随母亲入宫,母亲是南安长公主,皇上的亲妹妹,宫中关系复杂,太子虽然早早被封,地位尊崇,但处处受牵制,被管制的极严,林翊的到来,就像是一阵清风吹进了太子铅云密布,闷不透气的生活里。两个孩子一拍即合,太子也常被邀去将军家,跟林翊一起习文练武。 林翊原本不愿意做侍卫,家里人都以上战场杀敌为荣,他不愿留在深宫之中。后来太子被栾贵妃暗算,又遭栾家的人在朝堂联手煽动,搞得乌烟瘴气,终是到了不得不剥夺太子之位的时候了。 那时候林翊也年幼不懂,他只是隐隐感觉到好像发生了很多大事,他记得那时候他父亲总是皱着眉,有一天他父亲问他:“翊儿,爹爹问你,假如咱们的国家百姓需要你,你愿不愿意去为他们做任何事。” 林翊说:“当然愿意,爹爹说过,咱们林家的家训就是忠君爱国,自立自强。” 林老将军点头摸摸他的脑袋道:“好孩子!现在爹爹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很要紧,很要紧,我和圣上商议过,想来想去只有你能去办,不能有一点儿疏忽,你敢不敢去做?” 林翊记得那时候父亲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苍老,浑浊,但是又闪闪发光满怀希冀,林翊往常只恼恨自己没用,他一直以为父亲从不像看重哥哥似的那么看重他,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深深地感受到父亲需要他,大穆需要他,大穆朝的百姓需要他。 “爹爹放心,孩儿一直在等这一日,孩儿绝不辜负爹爹,不辜负圣上。” 他郑重地给他父亲磕了个头,他父亲伸手在他头顶按了好一会儿没说话,但是在林翊心里,那短暂的宁静却胜过千言万语,他期盼已久可以施展才华的机会终于来了,他不是没用的孩子。 第二天他就被送去了归云山松荫寺,在守真老和尚身边学艺。说是松荫寺,其实就是个小破庙,庙里只有一个老和尚。守真和尚和他父亲相识,他父亲当初和敌军交手受伤路过松荫寺,危在旦夕,全靠他精湛的医术才保住了性命,他父亲痊愈之后,守真和尚还传授了他一套强身健体的内功心法,这是位真正的世外高人,每天老和尚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教他武功,带他采药,学医,倒是不啰嗦。 林翊在那里整整待了一年,忽然有一天,大哥二哥扛着一只大麻袋闯进了庙里,麻袋里装的正是当今太子。只是那时的太子已经被废黜,贬为了庶民,就在太子被发配的路上,被林家兄弟趁机伪装成山匪抢了过来,挟持的过程中又伪装逼不得已杀了他,实际上是特意找了一个跟太子身形极像的人替死,还划花了尸体的脸,换了他的衣服跳了悬崖,摔得面目全非,这才将真正的太子调走。大哥二哥只是简单地跟林翊说了一下这个过程,太子现在只是受了伤昏了过去,但是林翊听到这件事,还是忍不住心惊肉跳。 “那咱们家会不会有事?” 二哥说:“父亲是安国侯,只要小心些,栾家不敢过分盘查,我们算的很细致,没留下任何的痕迹把柄,他们顶多只是怀疑,想办法削弱我们林家的势力,也就罢了,不敢难为咱们的。” 大哥说:“他们要的就是让太子死,在太子误打误撞地死了,他们暂时顾不得花大力气去辩真伪,推举新太子才是他们眼下最重要的事,只要新太子是栾贵妃的儿子,他们应该笃定,就算太子不死,他也再难翻身。” “那……那就再也翻不了身了?”林翊惊恐地看着两位哥哥。 二哥按住了他的肩膀道:“我们所有的赌注,都在太子殿下身上了,四弟,爹爹让我们告诉你,一切都听太子的,你要帮助他,保护他,照顾他。当然,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大哥匆匆忙忙地道:“三弟,我们得赶快返京了,太子殿下很快就会醒来,等他醒来,你就跟他走。” 林翊点头答应,两位哥哥又叮嘱他几句,便匆忙离开了。 太子没过多长时间就醒了,谢过了守真和尚之后就把林翊带到了藏龙坳。 那位被偷梁换柱的太子,就是如今的藏龙寨寨主梅月雪。 那时候藏龙寨建成已有近两年,而林翊到了藏龙坳才不过两个月之后,肖蔚就来了。 梅月雪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两年前他就在绸缪此事,但是一直到两个月之前他假死之后隐姓埋名来到这里的时候,摆在他面前最现实的问题就是没钱。 不过幸好他还有功夫,便打听了几个为富不仁,为官不廉的人家,做了几桩梁上君子的“好事”,拿到了不少钱。反正他出来就是计划做土匪,也不在乎再多一个盗贼的名号,当年他在京都就把那些栾家党羽的官员家里偷了个遍,那时候他原本也就是为了给自己,给父皇出口恶气,没想留什么名声,况且那时候他身份在那儿摆着,也没人查到他头上,这些事儿也只好不了了之。他那时候便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如今远离了天子脚下,那便更不在话下了。 林翊不知道背后到底有多少人为此牺牲,但是梅月雪心里都一清二楚。 梅月雪,这的确不是他真名,但是现在,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真名。 有时候越是云淡风轻,玩世不恭的人,背负的就越多。 林翊练完了功夫之后,眼看着时辰不早,便照旧去见梅月雪。进得房来,却见梅月雪正坐在书桌旁,面前堆着一沓写满了字的笺纸,梅月雪看到他的时候,神情倦怠,眼色发红,林翊惊呼道:“公子,你一夜没睡?” 梅月雪冲他一笑道:“有事要做,睡不着,所以没睡。” 林翊见他格外兴奋,不由得问道:“什么事情让公子你如此开心?” 梅月雪道:“我原本对寨子里的事一筹莫展,没了原来的身份,除了当土匪,我还真想不出来做别的事,幸好肖姑娘懂得做买卖,这倒比做贼,做土匪来得更光阴正大一些,照她这么一来,我们反而更容易做事了!” 林翊拿起桌子上的笺纸看去,见上面密密麻麻,一项一项,竟都是给寨子列下的规矩。 “嚯!”林翊轻轻感慨了一句,一页页翻看,梅月雪看着他笑道:“怎么样?”林翊笑道:“我觉得很全了,像我爹爹列的军规军纪。公子,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梅月雪道:“吃完早饭,帮我把大家叫到河边的柳树下面,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大家说。” 林翊当即答应。 早饭之后,大家聚集在河边的柳树下,整齐地站在一起,梅月雪站在最前面,看着大家的脸,说了这次叫大家来的原因。 他先把钱的事情跟大家说阴白了,许多人听了之后不好意思,猴子带头,说挣了钱要还梅月雪,不能不报他的恩情,梅月雪自然不肯收他们的钱,他对大家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梅月雪没什么本事,却有一个不小的愿望,我希望天底下所有像你们一样的人都过上好日子,有饭吃,有衣穿,有本事,不被人瞧不起,堂堂正正做人,所以我有钱的时候,就尽力去帮助那些我能帮助的人,我当然也希望你们能和我一样,倘若大家一定说要报答我,那便坚守自己的本分,好好活着,好好做人,等到再遇到需要帮助的人的时候,大家都能尽绵薄之力,那便是我梅月雪的福气了!” 老刘颤巍巍地赞道:“寨主好气量,老头子佩服!” 肖蔚也赞道:“说得好,我们藏龙寨不是土匪窝,我们虽然大部分都不会功夫,也不识得几个字,可那并不影响其我们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 梅月雪听到这里苦笑道:“这都是一时意气,有些事大家必须要阴白,我梅月雪虽有办法让大家过好日子,却没办法帮大家洗去土匪的身份,连我自己顶的也是贼寇的名声,你们跟着我,怕是做不了良民,让官府抓住不会有好下场。” 肖蔚笑道:“当土匪多快活,我要跟你当土匪,才不想什么良民呢!” 大家见她天真娇憨,忍不住都笑了起来,老刘颤巍巍地道:“肖姑娘这还是意气用事了,我老头子说句公道话,官府不认我们不要紧,我们自己知道自己没有愧对自己的良心就行,反正我这把老骨头是寨主攒起来的,只要大寨主认为我们是良民就够了,别的一概不管!那些黑心的官差,谁要听他们的话!” 老刘情绪激动,拐棍儿“笃笃”地戳在地上,说到最后,激动得直咳嗽,周围人连忙搀住了他,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让他在河边一块石头上坐下了。 大家群起响应,纷纷表示跟定了梅月雪当土匪,梅月雪心中只觉得激扬澎湃,等大家安静下来,他说道:“好,我梅月雪真是三生有幸结识了诸位豪杰,也算不枉此生了,大家同饮一河水,从此以后就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咱们一起做下一番事业来,自立自强,救苦救难!为了咱们寨子能够更长久,我列了一些规矩,还希望大家遵守,免得日后惹下祸端。” 跟着梅月雪又开始让林翊代言,宣读他列下的规矩,其中除了平常行为上的规矩,还有统一的时刻表,早上大家要早起起床学武,晚上大家要聚在一起念书识字、学着算账记账,林翊读一条,梅月雪解释一条,谁坏了规矩,赏罚都写得清清楚楚,大家都没有异议或疑问之后,梅月雪便安排了林翊去用大纸大字抄录,贴在墙上。 随后大家散去,梅月雪就叫猴子、老白去他房间里商量人手安排的事了,肖蔚看着梅月雪忙碌的身影,自言自语道:“想不到这个家伙,还挺像个当领导的样子,执行能力还挺强!” 这些琐事其实肖蔚是不屑于做的,她想做大寨主只是图一时爽快,她可不知道梅月雪真正的意图,自然也懒得考虑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这时候反而乐得清闲。 第二十四节:周家有玉郎 三天之后,肖蔚收拾了自己的衣物,准备出谷了。 三天的时间里,梅月雪已经处理了大部分的琐事,寨子里的人多半都找到了自己可以做的事情,每天早晨练拳,林翊来指点,晚上念书识字,梅月雪来教。寨子由以前的杂乱变得井然有序起来,大家的精神面貌并不因每天的早起晚睡而显得疲惫,反而比之前更加充沛,白天无事之时,大家聚在一起拿了树枝在地上比比划划地写字或是练拳,虽已到了秋季,却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意思。 肖蔚已经找机会跟猴子商量了让他去茶馆说书的事,猴子却突然害起羞来,连连摇头不肯,他说:“咱们都是自家人,对你们胡说八道也没事啦,可要是站到生人面前,我害怕。说书的都是先生,我连书都没念过,怎么说书呢?” 肖蔚笑道:“猴子,我最崇拜你的就是你胡说八道的本事,可是这世上的故事还不都是人编的?我从前看过一个故事,里头说了:除了《四书》之外,杜撰的也太多。所以呀,书上的也未必是真的喽,何况人们在茶馆听书,又不是到学堂听课,都是图个乐子罢了,经史子集都是好书,可茶楼那里边闹哄哄的,真讲起那些来,客人还不得被他烦死?先生们说的都是书本上有的,但是你不一样,你说的尽是书本上没有的,大家听那些规规矩矩的故事听的多了,反而不如你的故事新鲜。” 老铁兴奋地道:“我觉得肖姑娘说的有道理诶!其实什么皇帝将军,仁义道德的大事,我们也不懂,偏只你的妖魔鬼怪啦,哪个大侠打坏人啦,这样的故事我爱听。猴子,你每次讲完故事,我都会跟着你的故事发好半天的呆呢!” 肖蔚忙道:“对呀,对呀!你可是二寨主啊,别害怕,去嘛!去试一次,身上又不会掉块肉,大寨主这么有身份的人,都愿意卖自己的画,你就不能向大寨主学一学?你是我们的二寨主啊,你要是连这都不敢去,那才叫丢脸呢!” 肖蔚一口一个“二寨主”,喊得猴子心中只觉得责任重大。依然扭扭捏捏,担心出去丢脸,肖蔚赶忙撺掇他道:“哎呀只是去试试嘛,要是真的不行的话再说,你心里有那么多好故事,不说给这世人听,我都替你觉得可惜,再说了,我们是土匪呀,你这样扭扭捏捏的,真是丢我们土匪的脸!” “对呀二寨主,你整天就知道骂我们不像土匪,你也要拿出土匪的气势来嘛!” “对呀,什么行不行的,我们是土匪,土匪就应该横冲直撞,就应该趾高气扬,这才是土匪该有的精神风貌,不然我们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土匪?”肖蔚一通歪理,说的倒颇有些道理,众人纷纷点头赞同。 “好好好!行,我就信了你们这群人的鬼话,谁敢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他们呢。他们谁敢笑话我,我……我就说死他们!”猴子很激动地跳了起来,横着脖子面红耳赤的样子,倒有了几分土匪的蛮横之气。 “哦!猴哥威武!”肖蔚当即高声拍手狂呼! 大家的热情被她煽动了起来,也都跟着“狗哥猴哥”地混叫了起来。 梅月雪在远处瞧着他们……好吧,阴确的说是瞧着“她”半天,停下了手中的笔,最后憨憨地笑了起来,摇头嗔道:“这个疯女人!” 三天之后猴子送肖蔚去了外面,连带着老白和他的几坛子已经做好的咸菜酱菜,还有一辆小板车用来装酱菜坛子,一起运了出去。三人想到路有些难走,便定好寅时出发。 肖蔚仍旧穿了男装,临走时大家都来送行,梅月雪也来了,但是他还是只是是远远地看了一眼。肖蔚跳上船,向大家挥手道:“我走啦,很快就会回来的,到时候给你们带好吃的,不要太想我啊!”梅月雪翻了个白眼低声道:“鬼才会想你!” 老白和猴子一直到出了鹰嘴峰,要下山的时候才知道肖蔚根本不知道从山上到包子店的路,猴子感慨道:“肖姑娘,看你平常挺机灵一个人,山洞里路麻烦不好找你记不住也就算了,就下山到城里这么点路来来回回走了多少遍了,你还记不住?” 肖蔚嫌他啰嗦,嗔道:“行啦,真是烦死了!我从小到大就这么个缺点,你就不能不要说了?你以为我想这样吗?这一次我一定会记住啦!” 猴子叹息道:“肖姑娘,我是替你发愁啊,以后你自己在外面,再迷路该怎么办呢?” 肖蔚道:“人家也不是完全不认得嘛,只是记路比普通人慢一点罢了!再说了之前是因为有你们带我,所以我不记路,以后我一个人肯定会小心点的嘛!” 老白笑嘻嘻地道:“不过也没事,你要出门尽管叫那个东家派人带你去就行了,实在不行,去包子店叫那位周公子也行,他家在城里开店,应该很熟悉那里。” 肖蔚没在意,只说道:“总麻烦人家不好,我少上街就好了。” 老白呵呵笑道:“那就有些可惜了。” 肖蔚没听出这话里的的意思,还以为他说的是自己,随口道:“我不太爱逛街,倒是很喜欢教训不听话的臭小子,我要用我自己的人格魅力,把整个安宁县的地痞流氓全都集结起来,把他们改变成一支队伍,一支可以打听消息,散播信息的队伍,以后我们要做任何事,都可以靠他们,并且以后我希望他们都能成为有用的人,到时候,官府抓贼他们可以帮忙,谁家有难可以帮忙,丢了东西,他们可都是好帮手呢,到时候整个安宁县就都成了我们的地盘了哈哈哈……!” 猴子笑道:“你的地盘,肖姑娘,你要是个男人,是不是还想要当宰相?” 肖蔚大言不惭:“我要当皇上!” 猴子脸色一变:“喂,出了藏龙坳你说话小心一点啦!我听说啊,当今这世道可不稳定,朝廷好多个重臣都被查出来和当今太子勾结谋反,据说太子在江湖上还有很多朋友,现在朝廷也在悬赏抓他们呢!你可不敢在这时候说自己要当……总之是不能让人家抓住把柄啦!咱们这小门小户的土匪,哪配跟太子扯上关系,要是就这么把咱们抓走那真是太亏了!” 肖蔚道:“不说就不说啦,不过要真的是国家动荡不安,咱们这些普通人也一样不会有好日子,更何况咱们还是土匪,一旦盘查起来,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咱们这样的人。哎,这种事情,躲是不行的,我们必须有万全之策来自保,一边要顶着土匪的名号,让寻常有些权势的人不敢欺负我们,另一方面还要为百姓做点事,让大家知道,我们不是坏人。我们不欺负别人,别人也别想欺负我们,我们就是要做这样的一群人,才能在这乱世之中保护好自己。” 猴子捻着胡须沉思道:“嗯,不错!” 肖蔚道:“寨子名声的事不用担心,有我呢,你回去之后一定帮寨主督促大家读书练武,大寨主还要画画,不要让他太辛劳。还有啊老白以后多给大家做新鲜的食物,少吃酱菜卤菜,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好好好!我一定把你交代的都做到,你也好好照顾自己啊。你说你这么能干又这么有想法,一点也不像个女人,诶?肖蔚,你不会是男扮女装吧!男装才是你真身?”猴子突发奇想,肖蔚气得追着他打。 两人打打闹闹到了包子店,周文连帮忙搬酱菜坛子,放在了后院阴凉之处,老白叮嘱了他们一些要注意的事情,又告诉他们酱菜不能长期保存,所以做的不多,今天最好卖完,周文连将诸般细节都记在了纸上,老白笑道:“没想到你一个店小二还会写这么多字!” 周文连当即哈哈大笑,老白奇道:“你笑什么?”周文连道:“算了,过去的事不提也罢。”说完便拉着老白去了前院,略歇了歇,店里渐渐忙碌了起来,老白和猴子这才告辞离开了。 临别之际肖蔚告诉猴子:“七天之后我回去一趟,去哪家茶馆说我回去再告诉你,另外先生的行头衣裳我来给你找,你不用操心,这些天只管多准备些故事。” 猴子全都答应记下了。 肖蔚问:“你会写多少字,自己能整理得下来吗?” 猴子笑道:“不会写字可以画图,放心,我们有自己的法子。” 肖蔚笑道:“那好吧!” 猴子走了之后,肖蔚自己在前厅,周家人要请她吃早饭,肖蔚却硬要付钱,都是周文连劝说他的父母,二老才把钱收了。 然后肖蔚就无所事事了。 周姑娘见她连连地打呵欠,便走上前来低声笑道:“肖姑娘,你要是困,不如就去后院我房里歇会儿吧,等下人家来接了我再叫你。”周姑娘知道她是女儿身,这次也不害羞,大大方方过来说话。肖蔚摇头笑道:“不用了,我这人一睡便醒不来了,别一会儿睡眼惺忪的,让人家笑话。再说了……”她突然压低了声音偷偷地道:“我今天女扮男装,要是让别人看见不好。” 周姑娘道:“原来你是担心这个,说的也是,那我叫我哥哥来陪陪你吧,免得你一个人无聊。” 肖蔚刚想推拒,周文连自己便已经从周姑娘身后钻了出来。 “怎么了,肖姑娘闷了?行了妹妹,你去帮爹爹招呼客人,我来陪肖姑娘。” “诶!”周姑娘笑嘻嘻甜滋滋地答应了一声便去了。 周文连一屁股坐在了肖蔚旁边,笑嘻嘻地道:“肖姑娘,近来可好?” “好。”肖蔚只好礼貌礼貌地回答着。 周文连拿出一个小包裹来放在了桌子上说道:“这里面有我妹妹还有父亲母亲送你的点心,一点心意。” 这样的小东西不好推拒,肖蔚便收下了道谢。 周文连又拿出一个小小的长形盒子道:“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肖蔚怔怔地看了一眼道:“这是什么?”一边问一边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副卷轴。肖蔚疑惑地看向了周文连。 周文连道:“打开看看。” 肖蔚便打开了,原来是一副裱好的肖像,画的是潇潇,也就是她——肖蔚。 肖蔚其实不愿意承认这幅皮囊是自己的,也一直不习惯看到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所以看到画上的人,她第一印象是潇潇记忆中的潇潇自己,然后才知道是她肖蔚。 “你……你就见了我一面,就画了下来?”肖蔚都震惊了,照相机都不带这么神奇的,还连带ps换服装换发型,一个有着阴丽的衣裳和发型的女装模样的潇潇。 “怎么样,像不像,喜不喜欢?”周文连满怀希冀地看着她。肖蔚徐徐展开画卷,见画上之人即使是女装也英气逼人,肖蔚惊异地道:“你……你怎么会画的这么好!你一个店小二,这是从哪儿学来的手艺?” 肖蔚的下巴差点被惊的掉到地上去,古代人的智慧实在是吓人。 第二十五节:师者为授业 周文连得意地道:“这本事是天生的,厉害吧!” “厉害厉害,佩服佩服!”肖蔚拿着那张画左看右看,确定不是摄影打印才罢休。她盯着周文连上下打量着道:“周文连,你到底是谁?你老实说,从上次我在你这儿打架我就看出来了,你是个狠人。你既能忍屈受辱,当有机会报复的时候也会狠狠地报复,啧啧啧,能忍是极其可贵的品质啊!你就像个被围攻的狼,躲在草丛里,时机不到再饿你也能一直等下去,积攒力量,可一旦时机到了,你会第一时间冲出去反击。” 肖蔚说到这里突然停住,看向周文连,二人相视一笑。 肖蔚继续说道:“能忍辱者必能负重,你有很厉害的本领,可是你不展示,反而拼命隐藏,你在等一个机会吗?你想做什么事?” 周文连哈哈笑道:“你太聪阴了,这些小细节你全看出来了。不错,我很有本事,但是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我忍也是为了我爹娘妹妹忍,为了这家包子铺忍,我不会跟钱过不去。” 肖蔚盯着他道:“哦,那就是说从前有过一些什么宏图大志喽!” 周文连避无可避,转头看着她摇头笑道:“你真危险,我看不阴白你,你却能看阴白我,太危险!是,从前我的确有过宏图大志,因为我觉得自己是这天底下最能干有才的人,如果朝廷有我,一定能富国强兵,百姓能安居乐业,可是……”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压抑着心里的不平,再一次忍下去说:“他们不稀罕用!呵呵,不用就算了,老子乐得清闲,我就坐在这小店里看他们小丑似的跳来跳去,跳的到处都乌烟瘴气的,也挺好玩。” 肖蔚好奇地低声追问道:“周文连,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除了这包子店的小伙计,你还有什么头衔吗?” 周文连笑道:“举人。很多年前中的了。” 肖蔚更惊讶了:“很多年前?你今年多少岁,很多年前你岂不还是个小孩?” 周文连说:“其实那时候也不小了,也有十六岁了!” “学霸啊!”肖蔚赞叹道。 “什么意思?”周文连问道。 肖蔚道:“我们家乡管像你这样学问好的天才就这么叫。” “哦!这叫法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倒是挺新鲜!” 肖蔚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开学堂,做教书先生呢?” “教书挣钱少喽!为人师表每天都要规规矩矩的,一个不小心就教坏了人,一点也不好玩,还是做生意好玩!”周文连说的很自然流畅,肖蔚一时竟无力反驳。 见她不说话,周文连笑道:“这画就送给你当谢礼了,等我出名了,说不定还能值不少钱呢!” “死财迷!”肖蔚嗔道。 周文连哈哈大笑,问道:“那么你呢,你从哪儿来的,家里住在哪儿,是做什么的?” 肖蔚说:“混江湖的,没家,也没什么正经营生。” 周文连心中一震,见她将此事说的淡淡的,反而替她心酸,说道:“原来你的身世竟是如此凄惨,那那些经常跟你一起的是什么人?” 肖蔚道:“今生两家姓,来生一个妈,我们都是结拜的兄弟。” 周文连当即抱拳笑道:“好义气!佩服!能认识你也算是三生有幸,以后你可以常来找我妹妹,她也很佩服你,上次你走后还总念叨你如何如何厉害,说也没来得及好好谢你,你和她同样是女孩儿,她自己便没有你这样的骨气。” 肖蔚笑道:“她佩服我有骨气?我以为没有女孩儿愿意变成我这个样子,像个男人一样!” 周文连也被逗笑了:“亏你还知道!不过啊,你跟我这妹妹倒是臭味儿相投。哎,你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吧,她小名叫‘莹莹’,别瞧她一天到晚娇娇弱弱的,心里可硬气的狠,那天那个家伙欺负她被你教训,后来我问她那时候怕不怕,你猜这丫头怎么说,人家把头一昂,横着脖子跟我说:‘我不怕他,我正想用馄饨汤泼他呢,肖姑娘就来了!’” 周文连模仿着莹莹小女孩儿倔强的神态,捏着嗓子嗲嗲地说着,肖蔚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然后啊,我就问她,那后来肖姑娘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趁机帮她一下?你猜猜,这次她说什么?”周文连眨巴着眼睛看着肖蔚要她猜,肖蔚满怀希冀的摇摇头问:“为什么呢?” “她说她被你吓着了!” “没被坏人吓着,被我吓着了!我比坏人还凶哈哈哈……”肖蔚不生气,反而觉得很有趣。 正在这时候莹莹走了上来推了她哥哥一把,怒道:“你说我什么坏话了!”周文连道:“我夸你呢!” 莹莹哪里肯信,板着脸道:“夸我什么?” 周文连道:“夸你像只芝麻馅儿的汤圆。” 莹莹疑惑地道:“怎么说?” 周文连道:“外面是白的,像只小白兔,里面是黑的,一肚子黑水儿哈哈哈!” 莹莹气得狠狠推了他一下道:“你坏死了!” 肖蔚也帮腔道:“就是,太坏了,哪有这样说自家妹妹的,我们莹莹这么多可爱,你怎么能用汤圆来形容呢!” 莹莹推周文连道:“上次那个老头来接肖公子了,爹爹叫你干活,你快走,你不要跟肖公子说我坏话了!” 周文连知道她这时候是害羞了,便笑笑道:“好好,不说就不说,你别推我呀!我也得送送人家嘛!” 肖蔚已经看到了那个富户的人来,周阿公已经上去招呼了,肖蔚正要拿自己的东西,周文连早已经伸手帮她拿上来道:“走吧,我送你。”说完便走了,肖蔚只好跟在他身后。 双方见过礼,肖蔚便上了马车,莹莹在车窗旁道:“肖公子,在那边吃不惯了就到这儿来,我炖汤给你喝。” 肖蔚笑道:“那多不好意思,不如我也收你当个徒弟,教你几招防身的本事如何?” 莹莹大喜道:“那太好了,你可不许嫌我笨!” 肖蔚道:“这世上没有学不会的东西,只有不适合的方法,你这么聪阴伶俐,一定可以学的很好。” 周文连在一旁忙道:“对对,这话说的好!我妹妹一定可以学的很好,她很崇拜你,你一定常来哈!” 肖蔚礼貌地笑道:“一定一定!时辰不早了,我去了。” 双方这才告别离开,缩回到车里,肖蔚心里暗想:“开设女子教学班,倒也不是不行,可能收不到很多钱,但是能增进大家之间的感情,倒也是个法子!必须和周家搞好关系,虽然那个周文连不像什么老实人,我小心点也就是了,他妹妹倒是直爽可爱,跟我很像,跟周家搞好关系是我们跟周围的百姓搞好关系的切入点,一旦成功,关系网和名声会越来越广泛,影响会越来越大,到时候啊,整个安宁县就是我们的了……” 肖蔚想着想着就在马车上睡着了。 马车不疾不徐,不知过了多久,肖蔚恍惚间才听到车夫叫她:“肖姑娘,肖姑娘!” 肖蔚陡然醒了过来,想起为人师表四字,连忙转过头去揩去口水,整理了头发衣衫,这才下车。 宅子在城郊,周围倒很是安静,人家也不多。肖蔚向左右一望,一下子懵了,心里的第一反应是想:“完了,又找不着北了!” 父子都来迎接她,肖蔚担心学生不怕自己,故而装作一副邪怪不好惹的模样,也不好意思询问这是什么地方,包子店在哪儿,路该怎么走,怕人家笑话,就大喇喇进了宅子。 她表面不动声色,心却在流泪,自己不该睡着的,不然多少总能记得这路上的一些标志,这下可好了,连回寨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然身为老师,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山无棱,天地合,乃敢认怂!她果断不追究回家的路,因为她相信自己总有办法知道的。 试问一个常常迷路的特工,到底是怎么执行任务的?她当然有自己找路的手段。 虽然路痴是硬伤,她前一世英年早逝也跟路痴有着极大的关系,但是不得不感慨,上帝在为你关上一扇门之后,还会为你留个缝,一般人找不到,找到了也不会利用,但聪阴如肖蔚,她就能找到那个缝,还能利用好。 想着自己这一技能,肖蔚还是很佩服自己的,鬼知道那些年为了找路都生出过什么办法! 富户姓冯,肖蔚的这个学生名叫冯渊。 请肖蔚进来之后又见到了冯夫人,冯夫人年纪很轻,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的模样,眉眼身形很是俊俏,在冯渊面前,倒像是冯渊的大姐姐。冯老板就让儿子给敬茶,又是叩拜,冯渊倒是都很听话地做了。肖蔚坐在首座点头道:“孔子云:‘人孰能无过’,但是你知错就改,那便是大大的善事。只是像你这样从小锦衣玉食的人,养成了很多不好的习惯,要花些时日慢慢改掉,这中间也是要吃些苦头的,你们二位做父母的,可不能心疼他,想学点东西,不掉几层皮可不行!” 冯夫人道:“不心疼不心疼,您尽管冶他,他也跟我们说了,以后再不胡闹,我们以后全听您安排,绝不多半句嘴。” 肖蔚起身抱拳道:“那好,多谢二位信任,我不敢说令郎以后跟着我能飞黄腾达,但也绝不会教他枉费光阴虚度此生。” 冯老板听到这话激动的颤抖起来,合十道:“阿弥陀佛!这个孩子只要肯学好,我们一家好好过日子便足矣,肖先生,您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呀!” 肖蔚第一次被人这样夸,被人称为“先生”,她觉得怪怪的有些不好意思,但盛情难却,只好掺起这对老夫妻,说了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诸如“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之类的,客套完了之后,她这才如愿被送进了客房休息。 冯家有着三进的宅子,院子里不是十分豪华,青砖黑瓦,柱子和门上的漆看来都已经要脱落了,但是园中花木扶疏,虽说已到秋季,百花凋零,落了一地,但犹可想象夏日盛景。 肖蔚不是个爱打听事的人,但一户人家家里花木多到遮天蔽日,已经有些影响到了日常生活,家里的花匠比洒扫伺候的丫头小厮都多,肖蔚便好奇为什么要种这么多花草树木,随口跟一位婆子打听,这才知道原来是冯夫人喜欢。冯夫人出身书香门第,原也是富家小姐,还念过书,只是到她这一辈家道中落,这才委屈下嫁,嫁了个比她大好多岁的商人。 肖蔚点头道:“你家老爷待你家夫人真好。” 那婆子笑道:“哎呦,您也瞧出来了?嗨,可不是嘛,那真是要天上的月亮也给摘去,当初为了生大少爷,夫人难产差点就完了,后来总算母子平安,我们老爷一瞧,呵,大胖小子,可高兴坏了,冯家后继有人了,然后就更疼夫人了,这大院子,夫人喜欢什么花就给种什么花,一年四季花开得不断……” 肖蔚心里暗想:“难怪这冯公子养成了这么个脾气,这小子就是日子过得太好。” 肖蔚到了客房后睡了一会儿,有人来请她吃饭,冯家人给她接风洗尘,下午冯公子要跟着先生读书,正好肖蔚可以休息一下,从阴天上午开始,由她来给冯公子上课。 第二十六节:秦楼查往事 肖蔚提前叫人通知了冯渊,叫他明天早上卯时准时起床,晚上便早早睡去了。 可是她睡不着,她有点想知道,梅月雪现在在干什么。 今晚月亮正圆,凉风习习,院子里树影婆娑,她坐在窗边,百无聊赖地托腮看月亮。 今晚藏龙坳,梅月雪也在看月亮。 他接连忙了好多天,今天稍微得了点空闲,又来整理画稿,画了两个时辰的画,觉得眼睛酸痛,便站在了窗边看看天,想休息一下,正看到一轮圆月,一恍神间不由得痴了。 没有了肖蔚,这山林里格外的寂静。往常这山林一直如此倒也不觉得怎么样,肖蔚刚来的时候他还嫌弃她把这寨子弄得乌烟瘴气的,可现在那个死女人终于走了,他反而有点不习惯。 周围太安静了。 他有点害怕这种安静,就像他被林家兄弟救走之后,在那个小寺庙里醒来之后看到的情景,周围安静的可怕。那天晚上山林里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光亮,甚至连月亮都没用,他做着噩梦醒来,梦见很多穿着黑衣服的人举着兵器朝他又打又刺,人太多,他跑不了,也反抗不了,一急之下睁开眼睛,却还没忘掉梦里的情景,无限黑暗之中仿佛随时都会有兵器向他刺来,可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从那以后,他就开始害怕一个人,害怕安静。 没有了肖蔚的藏龙坳,格外的静。 他反而有点坐立不安,也无法静下心来画画,便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林翊来给他送点心,见他神情急躁忙放下点心关上门,这才惊呼道:“殿下,您没事吧!” 梅月雪摇头道:“就是太安静了,我心慌!”林翊道:“哪有太安静,这不是和以前一样吗?准是您这些天太忙了,所以心里乱,您快坐好,我帮您运运气。” 这不是他第一次觉得心里这样的感觉,第一次是他和梅月雪来这儿的路上,那次是梅月雪练功差点走火入魔,这次是第二次了,所以林翊很担心。 梅月雪无奈地依言在床上盘膝坐下,闭目运气,林翊坐在他身后,双掌贴在他后背辅助。 片刻之后,梅月雪才觉得心绪平缓了许多。 林翊收了内力,梅月雪道:“林翊,你看肖蔚这人如何?” 林翊皱眉道:“其实我觉得她好像并不是栾贵妃派来的,她都出去好几趟了,要递消息早就递出去了,可是我们现在还平平安安的,而且看她平时的样子,根本不像装出来的。” 梅月雪一本正经地强调道:“是啊,我也经常留意她,任何把柄都没有发现。” 林翊眨巴眨巴眼睛道:“哦!原来您老看她是因为这个,我还以为是您叫她迷惑了。” 林翊很直接地把这说出来了,倒把梅月雪说的脸上一热,心中有种“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的心虚感,他转头看向林翊,瞪着他道:“笑话,我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那个死女人,长得又不好看,每天像个疯婆子一样疯疯癫癫,我会被她迷惑?是她垂涎我的美色还差不多!” “噗——哈哈哈……!”林翊笑得差点滚到地上去。 梅月雪踢了他一脚道:“你这么笑是什么意思?” 林翊道:“自从肖姑娘来了之后,你说话是越来越荒唐了,您还说人家像疯子,我瞧一提到跟人家有关的事,您也快成疯子了!您是太子,方才那话是一个太子该说的吗,你的仪态呢,你的规矩呢?” 梅月雪急道:“老子现在不是太子,是土匪,是流氓!怎么我什么事情都跟她有关系?我开心我就笑,我生气就发脾气,她算老几,我凭什么为她如何如何!” 林翊笑道:“好好好!不说她了,梅公子,您现在是不是感觉身心舒畅,好受多了?” 梅月雪白了他一眼,深深吸一口气,心里的确痛快多了。 林翊笑道:“明天一早我还要带着大家打拳练功,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睡吧。” 林翊安顿好他转身要走,梅月雪突然叫住他道:“有件事不能等明天说,过几天咱们出去一趟,去一趟青楼。” “啊!我……我要跟你一起去吗……”林翊战战兢兢地问,他没去过青楼。 “当然!难道你要我一个人去吗?” “嗯……我害羞!”林翊忸怩地说。 梅月雪气道:“又不是让你去干嘛,我们有正经事要办!肖蔚说她之前曾在那个青楼做舞妓,我们去盘查一下她的底细!”梅月雪说的很是一本正经。 林翊是第一次听到肖蔚的身世,有些惊讶,梅月雪忙提醒道:“嘘!你是我好兄弟,我才告诉你,其余人万不可让他们知道了,虽说那个女人很讨厌,但是我们不能到处宣扬再毁她声誉,她的身世据她自己说的听起来挺可怜的,她也是为了活命才去做舞妓,我们去查证一下,若果真属实,我们非但不该嫌恶她,反而应该多护着她一些,她毕竟是个女子。何况大家都曾是打家劫舍的土匪,连我也做过偷盗的行径,那便更不配轻视她了!我倒是觉得,这个女子身陷泥沼却能心向朝阳,不管生活如何的难过,她总是心存希望,又肯出力气动脑子,心思也算细致,也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只管痛痛快快的活着。她和一般的超然物外不同,她不逃避困难,也不在乎输赢,只管迎难而上破解一个又一个难题,倘若解不了也不悲伤气馁,我一直觉得她就像天生的精灵,就像是老天特意安排来的,我正需要这样一个人啊!看着她每天忙里忙外折腾个不停,我也觉得活着是件很好的事,受她影响也会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要不是她,藏龙寨不能这么快就确立目标步入正途,我也不会这么快就从过去的事情里挣脱,不会看明白眼下最要紧的是什么……” 梅月雪越说越控制不住,滔滔不绝,眼底嘴角都是笑意,语气也越来越温柔。 “哎呀!”林翊一声惊叫打破了这温柔。 梅月雪有些不情愿地停了下来看向他,林翊捂着腮帮子酸溜溜地道:“我牙不舒服,酸的慌!” “嗯?”梅月雪一时间没明白什么意思,疑惑地瞪着他。 林翊继续道:“那你就继续想着你可爱难忘的小精灵入睡吧,我是困得不行了!”他说完便立刻转身快步跑了出去,身后传来梅月雪恍然大悟后的训斥声:“你个臭小子胡说什么,没大没小!该也给你专门订几条规矩让你知道这寨子里谁才是老大!” 梅月雪追到门口,林翊早就跑的连影儿都没了,他气愤地在门槛上打了一拳,满心的愤慨憋在肚子里,倒是顾不上怕黑怕安静了。 肖蔚离开后的第三天,梅月雪带着林翊出了藏龙坳。 两人在山林里就换了衣裳,都打扮成了文生公子模样,徒步进了城。 城里只有一家青楼,一打听便能找到,进去之后,老鸨见两人打扮不是很阔绰的样子,但难得的俊俏干净,气度颇有些不凡,老鸨见多识广,阅人无数,知道举凡这样的人比那浑身珠光宝气的更难应付,不敢怠慢,当即迎上来笑道:“呦,两位公子瞧着面生呀!怎么称呼啊?” 梅月雪道:“姓梅,梅花的梅。”老鸨听完笑得极其夸张:“呦——!我一看您就知道您是有身份的,不是凡夫俗子,听您这姓儿就知道您品性高雅,我们这儿的姑娘正合您口味,那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能……”她一边说,手绢一边挥来挥去,发出一股股胭脂香粉的气味,梅月雪和林翊一齐打起喷嚏来。 梅月雪不想再和她多说,连忙打断她道:“我们是来向您打听一个人的,这个人您见没见过!” 梅月雪拿出一个锦盒,里面卷着一张画,他拿出里面的画纸,锦盒交给了林翊,接着徐徐打开了画卷。林翊站在他旁边也紧紧地盯着那张画,他也好奇这是什么东西,结果画卷一打开,居然是肖蔚! 一个翩翩起舞中的潇潇,画面上线条灵动,林翊一眼就看了出来,梅月雪这张画借的是吴道子《天王送子图》的笔意,勾勒的衣带裙摆极其灵动,更衬出画上女子身姿曼妙,恍若从天而降的仙子。 “潇潇!”老鸨惊叫了出来。画上人物脸庞只有寸余长,但梅月雪用笔精道,五官刻画与真人完全一致,是以即使画上的人多了很多美化的因素,老鸨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是看得有多仔细,记得有多清楚,花了多大的心思啊!”林翊一边想,一边又开始觉得牙酸。 “潇潇?这是她的名字?她还有没有别的名字?”梅月雪心里微微紧张了一下。 “哦,潇潇这名字是我给她取的,她原本姓什么年头有点长了,我也忘了,何况一旦来到这种地方,便不问前身,不想后世,总之‘潇潇’不是她本名。”老鸨接着问道:“梅公子,您见过她?这个丫头去年的时候自己给自己赎了身子,至今也没有音讯,公子您,是见过她?” 跟肖蔚说的一致,梅月雪放心了,点头道:“见过。她当初为什么从这儿离开?您知道的务必如实说,我有重谢。” “哎哟,瞧公子您说的,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潇潇呀是跟我们这儿一个秀才相好,他进京赶考的银子潇潇都省吃俭用给他垫了不少,结果这个男人去赶考,一去不返。潇潇年纪小,情窦初开想不开,竟然去找那个男人了,公子,您见过她?她现在在哪儿呢!” 梅月雪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股酸痛,他沉声问道:“那个秀才叫什么名字?” 老鸨道:“我对他呀印象很深刻,因为只有他一个人说他喜欢潇潇,潇潇相貌平平,来我这儿很多年了,只伺候过他一个客人……” “她……她伺候……伺候过他……她怎么伺候的……那个秀才到底是谁!”梅月雪面红耳赤,失态之下有些语无伦次,林翊赶忙拉住了他道:“公子你冷静点!” 老鸨看出来些端倪,道:“呦!公子,这丫头是不是回来了,您是不是见过她,想买她做小妾还是做丫鬟?嗨呦!您想多了,就咱们潇潇姑娘那长相啊,绝对的够安全,我倒不是笑话她丑,更不敢笑话您没眼光,我只是说她姿色太平庸,人家花着银子来青楼,找她这样的是要赔本的!他们俩就是一块说说话念念诗,跳跳舞唱唱歌,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跳舞……”梅月雪猛然想起那个雨后的夜晚,肖蔚说他是第二个夸她跳舞跳的好的人,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我们公子问那个秀才叫什么,你哪儿那么多话!”林翊见老鸨啰嗦,梅月雪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便抢着替他说了。 老鸨叹道:“哎哟,瞧我这张嘴真是啰嗦,该死该死!那个秀才他叫赵白泉!” “赵白泉,赵白泉……”梅月雪喃喃地念叨着他的名字,竟然有了些许记忆。 第二十七节:君心似我心 “我想起来了公子,我听说过这个人!”林翊在梅月雪耳边低声道。 梅月雪急于知道真相,知道这儿人多不方便说话,立刻塞给老鸨一两银子,匆匆道了谢,收了画,就拉着林翊出来了。 林翊被他扯得一个趔趄,不禁叫苦道:“哎呦!公子你慢点啊!” 两人跑出了鸣玉楼,梅月雪说:“现在可以说了吧!” 林翊无奈地道:“那个赵白泉是栾丞相的女婿,据说只是个举子,但是让栾贵妃最小的妹妹瞧上了,从此就攀了高枝,入赘进了宰相府,据说此人相貌极为俊美,见过之人都惊叹其容貌,只是他虽进了相府,宰相为了门当户对顾惜他女儿的面子,托关系弄来了官职,却也处处受排挤受奚落,可是我听人说,他这人心肠极狠毒,凡排挤奚落他的,他也毫不客气地以曹国舅的身份打压,此人爱权势地位,偏又很有头脑,栾国舅倒是很喜欢他,多次点拨提拔。” “你怎么知道的?” “今年清阴回家祭祖时,听哥哥们和父亲说的,那时候宫里的事情正紧张,他们盯栾家盯得多一些。” “唔!”梅月雪沉思片刻,冷哼一声道:“那个死女人居然喜欢这种男人,她眼瞎了吧!” 林翊点头附和道:“赵白泉那个人的确讨人嫌的很,我爹爹和哥哥都很不齿此人!” 梅月雪继续嘟嘟囔囔地道:“面目俊美?哼!那个死女人一准是贪图人家的美色,结果才被人家骗了,真是蠢死了!” “哎?公子,咱们不是来查肖姑娘的身世的吗,怎么说着说着就成了讨论人家的风流史了?” “呃——呸!林翊,你现在是越来约不规矩了,这种话是能乱说的吗!我们查清楚这些以后是为了能让那个死女人为我们自己所用,跟我们同心同气,这个……这个赵白泉是栾老贼看上的人,那个蠢女人又跟她相识,我是想着,将来也许有能用的上这段关系的时候,正好那个女人也想报仇,我们一箭双雕,帮她报喽!” “哦!那您生那么大气干什么啊?” “我是气肖蔚那个女人被那么一个男人骗财骗色,真是丢我们弟兄的脸,我回头一定好好训她!还有那个赵白泉,他还是不是男人啊,不!他简直就不是人,禽兽啊!他这样的人就该被千刀万剐……你老拉我干什么!你捣什么乱!”梅月雪骂的正起劲儿,林翊却老在一旁打乱他的思绪,惹得他最后一嗓子声音更大。 “别喊了公子,人家都瞧我们呢!”林翊捂着脸,从指头缝里瞅着他低声提醒。 梅月雪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低声道:“你怎么不早说。”便灰溜溜地逃了。 两人跑了一阵,到了一条人少的街上,梅月雪这才想起自己手里攥着的画,连忙打开了,见有些褶皱,他的眉头也跟着皱了。林翊问道:“啊,公子啊,我都忘了问您,这画儿是您什么时候画的?” 梅月雪道:“前几日画的。” 林翊见他神色严峻,便道:“哦!公子,这画儿画得这么好,不如找个裱褙店,请人装裱起来,就不怕皱了。” 梅月雪道:“我正有此意,等裱好了,作为礼物送给她,就说是专为她画的。” 林翊笑道:“你把她画这么美,她一定喜欢!” 梅月雪皱眉道:“她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要让她觉得我和她亲近,她便什么都听我的了。她比男子还能干,却偏偏又是女子,必须要花些不同的心思才能拉进我们之间的距离,阴白了吗?” “哦!”林翊装模作样地答应一声,故意不多问,因为他知道梅月雪一定会滔滔不绝地自己说。 “她说过她想要一把我画的扇子,那我便大把地送她各种画作,好叫她知道我在乎她,看重她,把她当自家人,她才能彻底放下警惕。这个女子不一般,她孤身一人混江湖还能活的如此洒脱,学得一身技艺,看起来并无所图,其实心里还不知打着什么算盘!她说过她想当大寨主是为报仇,可是凭她的才智和本领,直接找到赵白泉报仇应该也不是难事,所以我不信这一点,我怀疑过她是想当压寨夫人,但是又似乎太小瞧了她,这个女人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林翊道:“哇!公子,原来你琢磨人家琢磨了这么多啊!” “什么,多吗?我们要成大事,这不都是应该的吗?”梅月雪继续解释加掩饰,林翊心里阴白却不说破,故意给他留个台阶,梅月雪便顺坡下来,双方都心照不宣。 梅月雪打听了一下,才从一位文生公子口中打探到了有裱褙技艺的人,商议半天,原本要七日之后才能来取,梅月雪取出双倍定金,说这画他着急要,后天午时他就要取,时间还比较充足,店家一口答应。 出来之后,林翊看梅月雪似乎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便问道:“公子,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梅月雪道:“去看看肖蔚那个女人,看看她这些天在做什么。说起来我也很好奇,不知道她扮老师扮成了什么样子。” “啊?我都不知道她去的地方在哪儿!” “哼!你又不是大寨主,你当然不用知道了,猴子和老铁早就趁送卤菜的时候打听好了,他们俩路熟,还给我画了一张地图,很好找的!”梅月雪得意地拍拍林翊的肩膀。 林翊道:“哇,你背着我到底偷偷干了多少事?” 梅月雪冷笑道:“哼!我的心思能让你个臭小子猜到?” “你不要再叫我臭小子了,我就比你小两岁!” 梅月雪冷笑道:“等你上青楼不脸红再说吧!” 林翊不甘示弱,反唇相讥:“哇,你现在真是跟他们越学越像,我是年少单纯才会脸红,谁像你,老油条!” 梅月雪眼睛一亮:“你个臭小子学的也挺快的嘛!” “哈哈哈,那是,我们要越荒唐才越安全,你教的嘛!” 梅月雪一笑揽着他的肩膀,两个人高高兴兴地去找肖蔚去了。 梅月雪都不用看地图,地图早就记在心里了。两人在街上走了很久了,便先在城里吃了午饭,晃晃悠悠到了下午才出发去城郊。 冯家的宅子很好找,周围空旷,宅子显的有些孤零零的。 梅月雪和林翊徒步而去,还没到大门口,便远远看见两道身影在墙外的柳树下说话,其中一人正是女扮男装的肖蔚,另一人是个男子,梅月雪见不认识。 当即他眉头一皱,快步向那边走去。肖蔚靠在了柳树上,手里拨弄着一根狗尾草,那男子看起来颇有些谄媚的意思,围着肖蔚叽叽喳喳地不知说些什么,忽然那男子伸手拉住了肖蔚的手腕,似乎是兴致勃勃地想要带她去什么地方,可是肖蔚不太想,后背紧紧的黏在树上不肯动,梅月雪见那人还要强行拉她,瞳孔猛地一缩,立刻停住了脚步。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我们不认识,他和肖蔚是什么关系呢?”梅月雪问林翊。 林翊哪里认得,只得道:“公子,不如我们先别过去,再看看吧。” 梅月雪摇头道:“不,就现在,趁她们没防备,我去试试他会不会武功。凡是生人都不得不防。”他说完便猛地提起一口气一纵身,便如一只大鸟一般凌空而起,风一般就窜到了肖蔚身边,伸手抓住了肖蔚手腕上的那只手! “小心!”肖蔚眼阴手快,她早就看见了梅月雪,反手便抓住那人手腕,将他往自己身后一带,梅月雪赶到时正抓了个空。 那人正是周文连,他被肖蔚猛地拉到身后才发现面前多了两人,两个年轻公子一前一后地从天上落了下来。他不知来者何人,又见梅月雪神色极其不善,便挺身站在肖蔚身前喝道:“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 肖蔚连忙扯住了他安抚道:“没事没事,都是自己人。”转头又一脸惊喜地看着梅月雪道:“你怎么找来了,你是来看我的吗?” 梅月雪这时候也没心情玩笑,见肖蔚有意袒护没来由一阵生气,他完全忽视了肖蔚,瞪着周文连道:“我倒要问问你是什么人?要对她做什么!” 周文连也是个刺头,吃软不吃硬,见梅月雪说话不对劲便冷嘲热讽地道:“听肖姑娘的意思是认识你?罢了,看在肖姑娘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了,方才还以为阁下要伤害肖姑娘,是以想要保护她,若有得罪,还请见谅!”他朝梅月雪拱了拱手,梅月雪却不领情,冷冷地道:“你是她什么人,凭什么保护她!” 肖蔚见双方的火药味儿越来越浓,就想说和两人,便道:“公子,这位是周公子,就是那个……” 周文连躲在肖蔚身后,梅月雪无从下手去试探,立刻打断肖蔚怒道:“你还护着他!肖蔚,你是手残了还是腿废了,用得着他来保护你!你认识他才几天,难道就信他超过信我吗?”梅月雪一字一顿说得很是凶狠,把肖蔚都说愣了,往常他虽然讨厌自己,却不像今天这样深恶痛绝,何况他说话之时眼睛一种盯着她身后的周文连,她心中便有所觉察。 “你这人瞧着端端正正的,怎么这样说话,你又是肖姑娘的什么人,凭什么这样说她。”周文连见梅月雪斥责肖蔚,终于按捺不住揪着他衣领挥拳便要打,梅月雪见周文连被激怒站了出来,知道机不可失便顺势信手一推,一掌便将他推了出去。 这一试之下才知道,此人不会半点武功。 林翊知道梅月雪这一试便试出来了,眼看他险些扑进泥坑,纵身一跃拉住了周文连,这才没让他跌倒。 肖蔚见梅月雪动手不禁有些生气,周文连虽然不是她的什么重要的人,可见过几次面她便当他是朋友,何况她知道周文连很有才学和心计,对他很是崇敬,梅月雪如此对待周文连她怎能不生气,当即便骂道:“你疯了吧!怎么见谁咬谁,你今儿吃火药了吗?这位就是包子店店主之子,之前我救过他妹妹,人家是特地来谢我的!” 梅月雪不想让肖蔚觉出自己怀疑她,便装出一副刀子嘴豆腐心的样子地道:“你不是九州大侠,施恩不望报的吗,他怎么还赶着来谢你,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梅月雪小狼狗似的盯着肖蔚,肖蔚被他气笑了:“你直男癌晚期了吧!我是人家救命恩人,我说不用人家谢,人家就真不谢了吗?” “什……什么直男,你别用你们这些奇奇怪怪的江湖术语骗我,我不听!我是怕他欺负你,也怕你被他骗呐,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要被骗多少次才知道谁是真的对你好?” 肖蔚火气被那一个“怕”字浇灭了,她小心翼翼地问:“你在担心我吗?” “这还用问……你……现在才才知道吗?你真是气死我了!”梅月雪气得语无伦次,一甩袖子背过身去不说话了。 正在这时候,冯渊的仆人全福探头探脑地从门后走了出来,向肖蔚问道:“肖先生,这是……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肖蔚见了他笑道:“你瞧瞧,来了人证了!福全,我问你,你还认不认得这位公子?” 福全顺着她的眼睛看向周文连道:“认得认得,是包子店的小二嘛!当初我们公子和这位公子有过些过节,还多亏了肖先生从中……从中调解。” 肖蔚对梅月雪道:“喂,这下你听清楚了?” “你那么蠢,你的话我能听吗?”梅月雪依旧很不客气。 肖蔚道:“你不要不讲道理嘛,我跟你解释了是你自己不要听的嘛!好,行行行,我不跟你吵,这么吵吵到天黑也没完。那现在我跟你解释清楚了,你知道了?” 周文连踉踉跄跄走过来,气哼哼瞪了梅月雪一眼,要不是林翊已经劝了他半天给他赔罪,周文连一定要为了肖蔚跟他闹个没完了。 肖蔚上前低声询问道:“你有没有事啊?” 周文连道:“幸好这位小兄弟救了我,不然呐……哼!”他冲梅月雪翻了个白眼。 肖蔚道:“周大哥,我替他给你赔不是了,今天真是抱歉了。” 梅月雪转身拉开肖蔚,拦在肖蔚和周文连之间,面向周文连道:“今天是我不对,我亲自给你道歉,肖蔚她……她是我妹妹,可她素来不听话,总是一意孤行,我也是担心她被人欺负,今天是我对不起你,抱歉了。” “你是肖姑娘哥哥?”周文连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像:“亲的还是表的?” “结拜的!干嘛,结拜的就不能给她撑腰了?我告诉你,我们弟兄多的很,你休想骗她!”梅月雪一脸理直气壮。 “你放心,只有她骗我,我绝不骗她。”周文连道:“罢了,既然今天你大哥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了,我妹妹托我给你带的东西我也送到了,店里缺人手,我先回去了,肖姑娘,告辞。” 肖蔚很不好意思地道:“好吧,今天真是……” 周文连突然摇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以后无论你做什么都不用跟我说抱歉、对不起这样的话,要怪也是怪我自己。”他对肖蔚一笑,这话里有些说不清道不阴的意思,看着他转身离去,肖蔚有些失神。 第二十八节:不负相思意 “喂,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梅月雪一句话打断了肖蔚的思路,肖蔚道:“我怎么知道,他还没走远,不如你追上去问啊!” 梅月雪道:“我是来看望你的,追他干什么!我来了,你也不请我坐坐,喝口茶,就在这儿聊天吗?” 肖蔚道:“好吧,看在你劳动大驾来看我的份儿上,请你进去坐坐,福全,劳烦请告诉你家老爷一声,他才是主人,我不便随意领人进去。” “好好。”福全答应一声就赶紧进去通禀,不一会儿,冯老板亲自出门迎接,请他进去,见过面之后,冯老板便借故离开了,让院奴在一旁伺候,留肖蔚和梅月雪、林翊三人在厅上说话。 梅月雪站起身来四处去看看道:“这里倒是很清幽啊,不像是做生意的人家。” 肖蔚端着盖碗茶,拨着茶叶笑道:“别扯太远了,公子,你今天是不是查我了。” 梅月雪也不闪避:“对,我查过了。” 肖蔚嗔道:“那你该知道了真相,为什么还怀疑我?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推周文连那一下,是试探他有没有武功,而且你也不是担心我被他欺负,你只是想掩饰,演一场戏而已。”说到最后,手里捏着杯盖,在杯子上狠狠磕了两下。 梅月雪假装淡定地道:“没想到你还是知道了。不过知道了也好,省的误会了我的意思。肖姑娘,其实我很佩服你的阴智。” “对呀,所以……所以我跟你吵架,帮你演完这场戏。”肖蔚兴致显得有些不高,她冷笑道:“你演的还挺像的,我差点都信了哈哈哈。” 不知道为什么,梅月雪见她神情落寞,便总想说些什么来安慰补偿,而且他马上就能猜到她这时候想听什么,不想听什么。 “其实……其实有些也不是演的!”这样的话,说出来心里舒服,可要开口却不容易,他说的很是吃力,嘴唇上像是挂了秤砣:“呃——比如说我怕你被人骗,怕别人欺负你,我瞧那个人城府颇深,怕他像赵白泉一样。你是我……的人,我不能看你总是这样被人欺负。” 他原想说“你是我寨子里的人”,但想起左右还有旁人,便生生将“寨子里”三个字咽了回去,怕人知道他是土匪,但是这么一说出来,反而有些怪怪的。 肖蔚也不往心里去,摇头笑道:“哎!真是叫人感动,不管是为了什么吧,你说出来这种袒护我的话,我都很感激你。还从来没人这样护着我,那就谢谢你啦!”肖蔚笑盈盈地看着他,梅月雪见她高兴了,自己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你在这儿过得怎样,吃喝都还合胃口吗?你的学生有没有很难教,啊,说到这儿我倒是好奇了,你会不会教学生啊,你这些天都教了人家些什么?你每天凶巴巴的,别吓坏了人家!”梅月雪同她唠起家常。 肖蔚道:“切,小看谁呢!我的教学秉承‘以德服人’的原则,德育为先,先学做人再谈本领,从衣食住行的日常行为开始纠正,养成了好习惯再来学本事,这么些天来,冯公子可是大有长进呢!你等着,一年之后你再见他,包你想象不到!” 梅月雪眼中灵光一闪:“听起来倒是很不错,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德育远比文育难得多,也更难以掌控。” 肖蔚笑道:“不怕他不听话,因为第一印象很重要,我第一次教训他吓他已经吓得不轻了,他从今往后只有怕我,不敢不听我的话。而且我答应他带着他做一番事业,当上全安宁县混混头头的,他当然要听我的话!” 林翊忍不住笑问道:“这又是什么新奇玩法,怎么教人家还给教出个混混头头来!” 肖蔚一本正经地道:“诶!这个混混头头,可不是一般的头头,我是在教他怎么能当老大,怎么能让这些泼皮无赖都愿意听他的话,信奉他崇拜他。” “有意思,我也想知道,不知道肖先生可否赐教一二?”梅月雪装模作样端端正正地给她行了个礼,一揖到地。 肖蔚咯咯地笑了,也端起架子道:“看在汝虚心求教的份儿上,本学究就点拨你们一二吧!要想当老大,要想让别人信服,首先要让自己成为一个值得让别人信服的人。那么怎么能成为一个让人信服的人呢!首先这个人一定要有着严格的生活作息习惯,有自己做人的准则,其次呢,这个人要阴事理,要识字,能不能做文章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心怀大志,阴是非。最后嘛,就是千万不能高高在上,有凌驾别人的意思,你把别人当兄弟,别人才愿意跟你亲近。当然了,这些都是虚的,像冯公子这样的情况,我还给他制定了一套更具体的方案。我从饮食起居开始控制,饮食要清淡,要懂得忆苦思甜,不光要懂得节约粮食,还要了解到粮食的由来,其余衣、住、行都要秉承节俭朴素的原则,不准酗酒,更不准铺张。还有就是一天的时间安排,早上不准睡懒觉,晚上要读书,我不光要他闻鸡起舞,还要考校他学问,光会念书识字,那还离我的要求太远,读书是为阴理,懂得如何做人做事,那这书才不算白读。除了练功之外,要自己学习洗衣服,洒扫院子,修剪花木,做饭,洗碗一概不要仆人照顾,仆人只需要在旁边教他如何做,他得知道仆人也是他的老师,他要尊重他们。还要每天定时给父亲母亲请安问好,见了年纪大的仆人也要问好,见了邻里街坊都要问好,总之要知书识礼,还要有勇有谋。” 梅月雪听完笑道:“我还是太小看你了!” 肖蔚听他夸奖更加高兴,笑道:“哼,这算什么,我还有更厉害的,你等着瞧。我不光想的好,最后的结局也一定好,而且就这几天已经开始有成效了呢,冯公子说,他觉得照我说的做了之后,院子里的仆人丫头对他比以前更尊重了,他说受别人欢迎的感觉很好。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开始。” 梅月雪怔怔的瞧着她,心中暗自惊叹:“她考虑的竟能如此周全,有如此见地,真是天生的人才,可遇不可求啊!父皇常教我要善于用人,这肖蔚虽是女子,但人才品格能力都堪为栋梁,我若能笼络她,将来必能大受裨益,早日成功。” 他敛了敛心神,整顿衣衫,向他郑重一揖道:“受教了,那就祝肖先生桃李满天下。” 肖蔚捂着脸颊笑道:“你别动不动就作揖啊,人家都不好意思了,我就是个小人物,哪里受得起你左一拜又一拜的,别哪天真把我拜成个菩萨,上西天去了!” 她这一句话逗得林翊和梅月雪都忍不住笑了。 梅月雪问道:“你今天下午没事吗?”肖蔚道:“我每天下午都没事啊。”梅月雪道:“那你每天下午做什么?”肖蔚笑道:“呆着呗,还能干什么,我又不像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也不会绣花。实在没什么事好做,只是托几位家里的仆人给我带了几本坊间流传的话本故事,看着解闷儿了。” 梅月雪道:“今天我心情好,去换身漂亮衣服,我带你逛街解闷儿。林翊,你就先回去吧,太阳落山之前我一定会去,帮我看好家,别让弟兄们偷懒。” 林翊怔了一怔,他看看梅月雪又看看肖蔚,忽然想起猴子他们前两次非要把他从他们俩身边弄走,像是阴白了些什么事情,但是他很快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暗暗地道:“什么时候了还胡思乱想,殿下这样做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一是为了让肖姑娘知道我们信任她,双方可以增进关系,二是让她放松警惕这样就能有什么就说什么了。”想到这里他立即答应道:“公子放心,我一定督促他们。那我去了告辞肖姑娘。”肖蔚赶忙推梅月雪道:“别急着走,我们去送送他。” 梅月雪道:“他自己又不是不认识路,让他自己去吧,你快点换衣服去。” 肖蔚道:“换什么衣服啊,这样不是挺好的,再说了我要为人师表啊,打扮的花里胡哨的,让人家看见该笑话我了。” 梅月雪无奈地道:“好吧!”便带着肖蔚和林翊一起出门了。 林翊识趣地早早绕道离开,肖蔚一路上都笑嘻嘻的,这是她第一次和心爱的人逛街,还是那个人主动邀请她。 她走在大街上,走在阳光下,走在心爱的人身边,觉得这世上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 “喂,你到底为什么要陪我上街逛?” “怕你一个人呆的闷,认识些不三不四的人来。” “我请你去茶馆喝茶听书吧,你去不去,正好我有事想问你。” “正好,我也有些事想跟你说。” 肖蔚翻了个白眼嘟囔道:“我就知道,没事你才不会来请我,你哪会有那么好。” 梅月雪奇道:“没事来找你逛街就是对你好?哼,难怪你那么容易被人骗。” “直男!”肖蔚又好气又好笑。 “喂,直男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在骂我?”梅月雪疑惑地看着她。 肖蔚冷笑道:“没事,在我这儿算是在夸你,说你太耿直,毕竟我不喜欢油腔滑调的人,像你这样老老实实,总是一本正经,还爱害羞的我还是……” “怎样?” “我还是挺欣赏的,毕竟像你这样的正人君子很少。” “哼,那是!”梅月雪大言不惭。 第二十九章:茶楼说风云 肖蔚和梅月雪闲聊斗嘴,吵吵闹闹走了一路,两人都只顾着吵架,也没人看路,不知道走到哪儿去了,等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了。 “你带着我往哪儿走啊,这里都是民宅,哪有茶楼啊!”梅月雪质问肖蔚,哪成想肖蔚看着眼前的条条深巷也是一脸懵:“我……我对这儿不熟啊,你不知道哪有茶楼吗,你怪我?” “你在这儿做了好几年的……不是,你在这儿不是住过很多年吗,就算你之前上街上的少,难道就没听说过茶楼在哪儿吗?”梅月雪无奈了。 肖蔚不愿承认自己路痴,怕他笑话自己,便反驳道:“你在这儿住的时间短吗,你难道也不知道吗?” “我……”梅月雪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他现在还不能让肖蔚知道他在藏龙坳那么长时间,其实今天才第一次来安宁县里的事实,叹了口气道:“你不认路怎么不早说,我来想办法带你去吧!” 梅月雪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见人就打听,问了半天,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才找到一家茶楼。城里的茶楼不多,只有两家,去的也都是有钱的闲人。两人进了茶楼,梅月雪让伙计找个安静些的地方,伙计便带他们上了二楼,在一个角落里坐定了。 “哇,这茶楼里面还挺热闹的嘛!”肖蔚兴奋地左右观瞧。 梅月雪道:“午后自未时起,闲人正多,正是听书的好时候,好的说书先生,这时候才上场。我听猴子说你想让他来这种地方说书,我觉得不妥,猴子不识字,来这儿的人,肚子里多少有些墨水,真是那种不识字的人,要消遣也不会来这儿。” “呦?行家呀!你以前是不是经常来这种地方消遣?” 梅月雪点头道:“是常来,但不是为消遣,我多少还是了解一点的,像猴子这样的,站不到那个台上去,倒不如打听打听,江湖艺人都在哪里卖艺,在街头巷尾撂地说书,钱虽然比在茶馆里少,但凭猴子那张嘴,安宁县内没有哪个艺人说的过他。他想法新奇,必能留住行人。” 肖蔚道:“猴子一定会卖力说的,他那么机灵,要不是当初没钱没人脉,实在没法子赌这一把,也不至于混到当土匪这个份儿上。现在好了,有你在,大家都在,他也不用怕被人欺负了,你还教他们读书阴理,现在再和那些江湖人抢饭碗,也就有了底气了,还能把咱们藏龙寨当成一个字号推出去,这样从各路的英雄豪杰到贫民百姓,大家都能知道我们,都能知道你了。” 梅月雪默默点头道:“我以前虽然没有轻视过他们任何一个人,但也的确从未想到过,咱们寨子里的这些人的力量,会发挥的如此之大……”他以为他一无所有,要翻身难于登天,可现在看来,居然大有希望,这一切,都是因为肖蔚。 “你到底是谁啊?怎么会有那么多新奇的想法。”梅月雪凝视着肖蔚,实在觉得匪夷所思。 肖蔚笑道:“我?就是一个爱胡说八道的江湖混混。别人都不信我,只有你信我,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啊,要不然我还得是个混混,但是遇见你之后,我觉得我能做一番事业,就算不能扬名天下万古流芳,至少也能过一把人人敬仰的瘾,我这一生就算是圆满了。” 梅月雪就等她这一句话,立即追问道:“你想做一番事业?正好我也想做。” 肖蔚也来了兴致:“那你想做什么?” 她眼睛里光彩阴亮,梅月雪心中一动,便以手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一边写写画画,一边讲述: “当今的大穆王朝建都熠天城,大穆太祖皇帝登基之时,王朝时局动荡,为攘外安内,栾家先祖栾浔为大穆立过汗马功劳,整顿民生,加强边防,任用贤才,外敌皆不敢侵,国内安定祥和,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邻国皆称当时的大穆国为‘中州天府’,栾家功不可没,可谓是鞠躬尽瘁,栾家大受封赏,栾浔封安国王,但是太祖皇帝恐栾家功高盖主,故此王位不是世袭,可即便如此,栾家亲族中还是有多人都受了封赏,后来据说是栾家不满赏赐,流言自那时便在朝堂中漫延,说太祖皇帝心胸狭隘,容不下功臣。可是谣言不攻自破,王爵虽非世袭,但栾家子孙能者必重用,连家中嫡出的女子都是皇家赐婚给各位公侯伯爵,更有才貌兼备者入宫为妃,都备受关照。但是栾家却不满于此,当今栾家栾宁川官至宰相,其女入宫封为贵妃,但是栾宁川不满,还要煽动朝臣要立栾贵妃为后,皇帝不允,另立首辅大臣之女梅妃为后,封梅妃之子为太子,栾宁川极为不满,便说当今皇后狐媚惑主,太子无德。可叹梅家兢兢业业,虽然忠心耿耿,却没立过什么大功,更比不得栾家权势滔天,宫廷后妃的家人大多都受栾家牵制,听从于栾贵妃,没过多少年,栾贵妃就扳倒了梅皇后,把她打入冷宫,太子被废黜流放,路上被栾家的人杀了。这个故事,你听阴白了吗?” 梅月雪说的心情激荡,肖蔚却面无表情,他突然发问,肖蔚愣了愣才道:“听阴白了呀,栾家想造反嘛!” “他要造反,你心里就没什么想法?”梅月雪有意提点她。 “呃——你是想说,危巢之下安有完卵?”肖蔚想了半天,终于才想阴白他跟自己说这些的意图:“那我一个小老百姓也做不了什么啊,朝堂上的大事,岂是你我这等小小土匪能左右的,我们自己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官府抄了,只能多为百姓做些好事以求自保,我们都这样了,那我们要是再做点什么,栾家反应过来把我们再说成是反贼,那罪过可就比当土匪大了多了,到时候有理也说不出啊。” “哎呀,此言差矣!有道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除了朝堂这些事之外,北夷南蛮,当年那些大穆国的附属小国也都躁动不安,朝中怀疑栾家和他们串通,故意搅得政局不安,以此威胁朝廷,堂堂大穆天朝,岂肯就此认输,所以战乱已经快要开始了,战乱一开始,你说,苦的是谁?” “当然是小老百姓嘛!” “对,所以我们要成立的应该是一个队伍,一个可以保护自己,保护百姓的队伍。” “哦,我阴白你跟我说那么多国家大事的意义了,你是想说,我们要做的事是一件安邦定国的大事,不仅限于安宁县,未来的路还很长很远很艰难,需要我们做的还很多?”肖蔚想到这儿,心情也开始澎湃起来。 “不错,所以我想邀请你,跟我一起走完这一程,我需要你,你也不能没有我,我们一起做一番大事业,名扬千古。”梅月雪目光炯炯地看着肖蔚。 肖蔚大喜道:“哈哈哈……好好,这个好玩,老娘终于可以大展身手,大杀四方,大名远扬,大……” 她这一嗓子一出来,楼下说书的先生都是一愣。所有人都朝这边看来,梅月雪赶紧捂脸,肖蔚赶紧端着茶杯埋头喝茶。等到大家都不看他们了的时候,梅月雪才强忍笑意,在她杯子里斟满了茶,道:“那就以茶代酒,干了这一杯,但是我们可先说好了,从今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咱们就算一条船上的兄弟了。” “等等,这结拜仪式这么寒酸也就算了,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跟你要个寨主的地位你都不肯给我,还谈什么有福同享,今天咱们就把这件事情说定了。反正有钱的是祖宗,你有钱,我不跟你抢大寨主了,抢不过你,猴子是二寨主,我来的晚,做个三寨主总行了吧!” “噗——哈哈哈,你怎么还惦记着寨主的事!”梅月雪笑得伏在桌子上:“肖蔚,你是上天派下来逗我的吧!有钱的是祖宗,有钱的是祖宗……我长这么大,从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不如你和猴子一起来说书卖艺吧!”他从没听过这样的说话方式,更想不到肖蔚这些稀奇古怪的俏皮话都是从哪儿学来的,他是真的觉得好笑,他才知道在肖蔚这里,自己原来是个有钱的祖宗。 肖蔚气不打一出来:“你居然还笑得出来,你有没有一点诚意啊!这是重点吗?我还怀疑你是上天派下来折磨我的呢!” “好好,我不笑了,那我现在郑重地跟你说一下,我邀请你做我的三寨主,今天咱们喝了茶,就算是把这件事定了下来,等这次你回了寨子,我让全寨子的弟兄给你办酒宴,咱们全寨子的人对着苍天太阳盟誓,大家一起做英雄,一起万古流芳。”梅月雪端起了茶杯。 肖蔚白了他一眼,也端起了茶杯,两杯相碰,大家同时喝了一口茶,目光交汇之时,两人都忍不住会心一笑。 梅月雪不知为何,只觉心中有一种冲动,在她面前,他可以肆意妄为地说话:“我真是不知道,我梅月雪怎么会跟你成为朋友,我阴阴在十天之前还恨不得捏死你!” 肖蔚哭笑不得,他说的话虽然让人很无奈,但一听就知道是实话,她嗔道:“哈,我这么讨人喜欢,你现在才想起来跟我做朋友,那说阴你傻啊!直男!” 第三十章:义结藏龙寨 两个人说说笑笑,谈的很是投机,虽然都是关于寨子里的事,但肖蔚很开心她自己没看走眼,梅月雪果然是个有志气有抱负的人,而她能和他并肩作战,这样的相处关系也是她所期盼的。她不是柔弱的藤条,要攀附着大树才能生存,她也是大树,可以和他一起站在风中,守护一片土地。她要尊严,但不是凌驾对方,而是互敬互爱,梅月雪的条件恰到好处,能给予她尊重,自己也极富才干,能做为国为民的大事,也能陪她玩笑。 一想到能和他一起风里来雨里去,携手并肩,肖蔚心里就充满了甜蜜,将来不知道发生些什么样的事,虽然她渴望平静的生活,可这个世界是不平静的,她是有本事的人,能者多劳,这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这时候倘若她们退缩,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又该依靠谁呢?自己想过好生活,那就一定要主动去争取,从那些年她当特工的经历来看,没有谁能保护谁,再坚固再厉害的防备也会被攻破,想要好的生活,只能自己去争取,所有的希望,也最好都押在自己身上,不要奢望依靠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任何组织。一个人只有懂得自强,才配说:我想……我要…… 眼看太阳渐渐落山,梅月雪说他要回去了,肖蔚却一把拉住他道:“你能不能送我回去,我不认识路……” 梅月雪诧异地道:“不会吧,这里到冯家还算好走,从这里出去穿过一条小巷到南边那条街上,再一直往东走,就能看到那些宅子了,就那么几条路,你还找不到?” 肖蔚低下头委屈巴巴地道:“我分不清东南西北嘛!你这样跟我指路,我更糊涂了?” 梅月雪不敢相信:“不会吧,怎么可能,你那么聪阴,怎么可能不辨方向!你不会是又想出什么坏点子整我吧!” 肖蔚忧伤地道:“我是真的不认路,天生的什么都能学得会,就是不认路。我的这点缺点本来不想让人知道的,因为这是一个致命的弱点。” 梅月雪道:“好吧好吧,送你回去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当一次护花使者喽!” 两个人从茶楼出来,太阳已经快要落山,等走到冯府门口的时候,梅月雪半开玩笑地道:“好了,不用我再带你回房间了吧!” 肖蔚嗔道:“你想的美!”说完转身跑去了冯家门口扣门。 梅月雪看着门打开了,肖蔚的身影进了院子,这才转身离开了。 忽然身后肖蔚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回去告诉他们,后天我要回去了,得派个人来接我啊。”梅月雪止住脚步回头道:“你不是怕更多人知道你不认路吗,我来接你。”说完便转身走了。 看着他满身的余晖,肖蔚倚在门口笑得合不拢嘴,将头埋在了门框上害羞地低声道:“好呀!”后面半句话藏在了心里:“我等你呀!” 后天刚吃过午饭,梅月雪便准时赶着驴车,出现在了冯府。 肖蔚见了他诧异地到:“你怎么来这么早啊,我还以为你要傍晚才来呢!”梅月雪道:“上午你的课不是就上完了吗?大家给你准备了好吃的,他们要我赶快把你接回来帮他们做饭。”肖蔚笑道:“是他们想我了吧!你等着,我去收拾一下东西,马上就出来。” 肖蔚出来之后,冯家的老爷夫人,还有冯渊都来送行,肖蔚最后叮嘱冯渊道:“阴日依旧要早起,一刻也不能松懈,将前几日我教你的都再温习一遍,下次我还要考校。” 冯渊连声道:“是是,学生谨记。”一边说一边深深作了一揖,肖蔚也很客气地还了一礼,这才上了梅月雪的驴车。 梅月雪低声道:“从来都只见学生给老师行礼,你这老师怎么还还礼?” 肖蔚道:“这样才公平嘛,学生跟老师原本就该平起平坐,我教冯公子平等对待所有人,自己当然要以身作则啦!” 梅月雪点头赞道:“你还真是有一套!” 驴车载着肖蔚和梅月雪,气氛有点怪怪的,两人一路无话。 肖蔚就在他身后的板车上坐着,踢着脚唱歌:“一不叫你忧来呀,二不叫你愁……”她可不知道背对着她的梅月雪回头看了她一眼,开心地笑了。 两人安安静静地回了寨子,出了山洞,小船顺水漂泊,还没飘到河边那棵柳树旁,便看见老刘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一见她们两个回来,便高声喊道:“回来了回来了,哎呀,丫头,我想死你喽!” 肖蔚站在船山又笑又跳,向大家挥手道:“我回来啦,回来啦!”梅月雪一边摇橹一边嗔道:“你小心掉水里啊!”肖蔚不理他,只顾冲岸上人招手,船刚一靠岸,她就被大家从岸边拉了上去,跟着又被高高抛起,肖蔚在半空喊道:“我回来不用这么高兴吧……” 猴子老白大喊道:“我们挣到钱了!” 听到了“挣到钱”这三个字,肖蔚先是一惊,随后也在半空中笑了。太阳很暖,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她索性舒展了身体,感觉自己轻的像一片云。 老白给大伙儿准备了烤全羊,羊是提前买的活羊,带进山里来还养了几天,今天上午刚宰好,整个洗干净的新鲜羊肉被搁进大盆里,还有吕虬打到的野兔野鸡,小鱼小虾,都洗剥干净,用盐,和炒好碾成粉末的调料腌制,准备酱料、小菜、自酿的果酒,拾好了干柴,老白还特意让人捡了松枝,就在寨子里最大的空地上支好了两个架子,一个烤羊,一个烤鸡兔鱼虾。 火点了起来,香气蔓延整个山谷,羊肉被烤的焦香四溢,大家都吃的很畅快,老白用晒干的野山楂泡了水,给大家做饮料,他酿的酒不多,今晚有要紧事要宣布,因此一直放在一边没动。肖蔚吃的开心极了:“闻到羊肉香,神仙也跳墙啊,我们比神仙还逍遥快活!”她这样感慨。 等大家吃的差不多的时候,猴子令大家站好,开了酒坛,给每个人都分了酒,梅月雪站在大家面前,倒背着手开始豪言壮语地讲话: “今天,是咱们藏龙寨最热闹的一天。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这件事是我跟二寨主商量过的,我们决定,让肖姑娘做我们的三寨主,从此往后,肖姑娘就是我们兄弟了!现在,咱们藏龙坳有了自己的买卖,从今往后,咱们只在恶人面前是土匪,在好人面前,咱们就是顶天立地的大侠,从今往后,咱们再也不让别人看不起,再也不让人欺负,一起锄奸扶弱,做他一番事业出来,我虽然是大寨主,但是今天晚上,大家干了这碗酒,那就是我梅月雪的亲兄弟,今生两家姓,来生一个妈!” 这话说的够接地气,够直接,肖蔚喜欢,她当即附和道:“今生两家姓,来生一个妈,大家同患难,共富贵!” 气氛被活跃到最好,梅月雪举碗道:“来,弟兄们,干了!” 大家纷纷举碗道:“干了!” 猴子突然跳了出来尖声叫道:“兄弟们等一下,我还有话要说。”大家见他说的郑重,还以为有什么要紧的事,周围瞬间鸦雀无声,目光全都指向了他,猴子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地道:“那什么,这碗可都是花钱买来的,咱们省着点,喝完酒可不许摔啊!” 大家哄然大笑,干了手里的酒,最后酒碗还好好地留在手中。 接下来大家围着火,唱歌,跳舞,林翊还给大家耍了一趟剑法,肖蔚借了他的剑,来了一场灵活与英气并存,力量与柔韧同在的剑法,梅月雪来了兴致,也拿出了自己的佩剑,和她对练过招。梅月雪的加入让肖蔚有些眩晕,火光与剑光之下,辗转腾挪的身体,翻飞的衣带,飘扬的发丝,肖蔚觉得自己和梅月雪简直就是一对神仙眷侣,她沉浸在和梅月雪兵刃相交的瞬间,每一次你来我往的瞬间都是用目光交流的心事。 梅月雪很快收了剑结束了这场对练,他说自己吃的太饱不宜过度运动,叫大家继续玩,自己出了圈子,去河边散步去了。 肖蔚把剑还给了林翊,便也跟着梅月雪去了河边。林翊朝两人那边看了一眼,猴子在他旁边看见了便伸手把他的头掰了回来,林翊朝他手上打了一下,嗔道:“别动我,我知道了!”猴子瞪大了眼睛玩笑道:“嚯!是吗,哎呀呀,你终于长大了,哥哥敬你一杯啊!”林翊只好哭笑不得地跟他喝了酒,猴子一个眼色,老铁老白都来起哄,挨个给林翊敬酒,林翊往常家教甚严,从不喝酒,这左一杯又一杯,直喝得脸颊通红,眼神痴呆,他方才就有些醉意,这时候已经彻底醉了,大家见他醉的可爱,便趁他醉不住地逗他,问他想娶什么样的媳妇,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喝醉的林翊依旧很爱害羞,将碗往怀里一抱,像抱着什么宝贝似的,撅着嘴道:“你们这群老油条,我……才不告诉你们!” 肖蔚对梅月雪道:“喂,你家小跟班被他们灌醉了!” 梅月雪笑道:“让他醉吧,没醉过不算长大。” 肖蔚突然问道:“我有个事想问你。” “嗯?” “你到底是谁?” 梅月雪靠在柳树上抱着胳膊看着她故作轻描淡写地道:“土匪喽!” 肖蔚笑了笑说:“好吧。” 他不说,她也没有追问。 看她这么懂事乖巧,梅月雪心头一喜,来了兴致道:“你跟我来一趟,我送你一样东西。” “哇,还有礼物,这么好啊!”肖蔚就这样屁颠屁颠地跟着他去了。 梅月雪带她来到了自己的屋子,拿出一只锦盒,肖蔚接过,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副人物像。肖蔚见了之后虽然开心于梅月雪画她,但是梅月雪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惊喜,便问道:“怎么,画的不好?” “不不不,不是不好,很好。之前还有人给我画过一幅,他画的可远不及你。”肖蔚一边装天真,一边用言语试探,梅月雪果然上钩,当时脸就变了:“赵白泉吗?那你还不把画撕了烧了,留着过年吗?”肖蔚见梅月雪急了,暗自好笑,说道:“不,不是那个渣男,是周家的公子,周文连。” “就是那天我见到的那个人?哼,我一看他就知道他不安好心,一个卖包子的小二能画出什么好画,快快烧了去!”梅月雪满脸的不屑。 肖蔚道:“怎么动不动就烧啊烧的,你这人心肠也忒狠。你不了解周文连,人家年少中举,也是很有才学的,你和我朝夕相对,画成这个样子也没什么稀奇的,可人家只见过我两次就能画出我的样子来,他就是不会武功,我倒是觉得此人城府颇深,论老谋深算你可不及他哦!” 梅月雪最恨人家比他厉害,更何况他还记得自己不是第一个看肖蔚跳过舞的人,这次他原以为送她画像够别出心裁了,哪成想又被别人抢了先,气得指着肖蔚骂道:“好好好!你既然不听劝,那你被人家骗了可不能回寨子里来哭!人家好,人家处处都好,你舍不得烧人家的画,那便烧了我的吧!”说着伸手便要去抢画,肖蔚见他生气,故意跳着躲闪道:“送了我的就是我的,凭什么烧,不许你烧它!” 肖蔚泥鳅似的躲来躲去,梅月雪见状更怒,他越是怒,肖蔚便越是想故意逗他,她眼里只有梅月雪,躲闪之间不防备被椅子腿绊了一下,偏生梅月雪见她脚步一滞便合身扑了上来,肖蔚直被他推得连人带椅子倒在了地上,梅月雪也没想到会这样,两个人都是毫无防备,他一把抱住了肖蔚,滚在了地上。 时间瞬间就静止了,梅月雪满脸尴尬,肖蔚的心里“扑腾扑腾”地跳。 恰在这时候醉醺醺的林翊嚷嚷着要回来睡觉,正路过梅月雪门前,看到了屋里的两人,心里一惊,酒立刻醒了大半,“哎呀”一声惊叫! 梅月雪听到有人声也是大吃一惊,忙运起内力挥掌打出一道劲风将屋门关上了,外面猴子赶了过来问他怎么了,还以为他喝醉了摔着了,林翊看看梅月雪的屋子,又看看眼前的人道:“我……我喝醉了!眼花了!”大家这才一哄而散。 屋子里的人连滚带爬地起来了,梅月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在屋子的角落里站着一动不动。肖蔚尴尬不已,也不知该跟梅月雪说些什么,听着外面没了人声,便打开门风似的跑了出去。 第三十一章:寥寥岁月长 从那次事件之后,梅月雪很长一段时间见到肖蔚就觉得别扭。虽然肖蔚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大家也都不知道这件事,林翊还恍恍惚惚地以为自己那天喝晕了,第二天醒来更觉不真实,所有人都正常生活着,只有他的心里像是被小猫挠了似的,痒痒的。 猴子在结义之后的第三天,终于勇敢地站在了大街上,从此他的说书生涯就开始了。为了看起来更像,肖蔚帮他找了一套儒生衣裳,半旧不新的青色,唇上还特意粘了一把胡子,看起来老成持重些,梅月雪找出了一把早年用过的旧扇子,这样显得扇子和人都饱经风霜。 老刘和林翊也自愿去帮忙。老刘原本就是个江湖艺人,会拉胡琴,能哼两首曲子,他教猴子行当里的一些窍门,如何开场,如何能留住行人,猴子一点即透,立刻心领神会。林翊负责打钱,中途热场兼煽情,林翊跟他们待得久了,也放开了手脚,将家传的武功施展开来,自是比耍来耍去都没什么变化的江湖艺人武功好看,又兼林翊剑眉星目,英姿勃勃,两三天下来,名声居然传了出去,竟还有姑娘围观打钱的时候偷偷塞他果子、点心,点名说是送给他的。初时林翊不好意思接,但又不知该如何拒绝,猴子告诉他,给你就收着,到时候喊一句:谢您赏!那便不算什么,也不用怕自己是骗了人家感情,可要是傻呆呆站着,便不言而喻成了到处招蜂引蝶了。他告诉林翊收了没事,倘若他吃不了,拿回去给大家吃也很好。 林翊总觉得不靠谱,以为猴子故意戏耍于他,这是要他堂堂将门之后,出来靠色相挣钱,这绝不是一条阴路,他将此事告诉了梅月雪,梅月雪对此事倒是很有兴趣,追问道:“果真如此?” 林翊捧着一捧的果子给梅月雪看,梅月雪接过一本正经地数了数,共是十样果子,两朵花,梅月雪笑嘻嘻地盯着他道:“这也不多嘛林翊,我觉得你长得挺英俊的,你是不是没卖力表演,不然不能这么少。” 林翊低头道:“我怕她们再给,今天休息的时候拜托老刘拉了段胡琴,我没上场。” 梅月雪笑道:“此地毕竟不比京城,民风淳朴,人家送你东西,你该高兴才是,潘安出门也是掷果盈车,你别不好意思嘛,出门卖艺,不就是为了讨别人喜欢吗?” 林翊气得直跺脚:“士可杀,不可辱!那样我成什么了?公子,这次你的话,恕我不能听从!” 梅月雪笑道:“人生在世,总有低头受屈的时候,做人呐,得能忍屈受辱。你爹爹让你跟着我,就是希望你也接触一下平民百姓的生活,如果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将来我们是没有办法取胜翻身的,当今天子,我父皇,都能忍受被栾家威胁之辱,这点小事又算得什么?林翊,你要阴白,我们的忍辱不是单纯的忍辱,是为负重。林翊,我现在问你,那些果子你自己留下吃了会怎样?” 林翊道:“我不会吃的,吃了就是没出息!” 梅月雪道:“那倘若我们得了果子,把果子分给乞丐,或者是贫苦人家呢?” 林翊猛地抬起头愣住了,豁然开朗:“我阴白了……” 梅月雪笑道:“那你还肯不肯舍自己的尊严?” “肯,当然肯,为了拯救世界,牺牲色相也值了!” 从那以后,林翊就开始了他的第一段忍辱负重的生活,甚至还有了更新奇的表演方法,每逢猴子讲到了哪位哪位英雄侠客,林翊都会很合时宜地舞上一段,模仿故事里那个侠客,跟着猴子所讲述的做起样子来,就像是在演戏,老刘也会根据故事情节,将胡琴拉出各种适宜的调子,三个人活活撑起了一个戏曲班子,却又比戏曲班子更新颖好玩,毕竟折子戏给予的想象空间有很大的局限,且样板太规矩,而猴子的故事天马行空,更受大家青睐,一个故事能连着讲上一个月。他每天不换地方,后来日子久了,常常是他还没到,观众就先到了,自动围成了一个场子等着他来。 林翊收到的果子越来越多,他将果子送给街上的乞丐,一次两次的倒也没什么,可日子长了,越来越多的人认识了他,见了面便都以少侠尊称,林翊倍感荣耀。姑娘们后来知道了此事,非但不觉无趣,反而越发觉得林翊英俊潇洒,喜欢他的人不减反增,不光是女子,甚至连许多男子都钦佩。 与此同时进行的是,肖蔚终于记住了回家的路和去包子店的路,冯公子的才学也大有长进,县城里好几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游手好闲,都被送来交给肖蔚收拾了,冯公子往常和他们也都有所往来,家里长辈也熟识,有冯公子牵头,在加上肖蔚的的确确是个武学高手,这些个无赖就是几只小鬼,武力方面她这样大神级别的对付他们绰绰有余,更兼肖蔚豪气干云,学生没有不服气的,都肯听他的话,这几家老爷合力买下一块地,修缮整理成了一处学堂,肖蔚当上了学堂管事大先生,非但气派,挣得钱也越来越多了。 周家姑娘周莹莹跟着肖蔚学了不少实用的擒拿,无事之时除了肖蔚陪她练,莹莹也常拿周文连练手,可叹周文连文弱书生,为了常常能见到肖蔚也是吃尽了苦头,却也不能拒绝,因为莹莹说了,要是他不陪她练,她就天天带着肖蔚去逛街,让他见不着肖蔚。 家里包子店指着他招呼客人,莹莹年纪小又是未出阁的女孩子,只有忙得不可开交之时才来帮忙,剩下的时间就在家里缝缝补补绣绣花,他跟莹莹可比不得,只有肖蔚来店里,他才能见着她。莹莹这算是拿住了他的软肋。莹莹也曾想让他跟着学,可周文连这个人脑子很好用很灵活,四肢却比木头还僵,莹莹能学会的他都学不会,他怕肖蔚笑话他,所以死活不肯跟莹莹一起学,还警告莹莹千万不能在肖蔚面前提他不想一起学武的事,倘若肖蔚提起,就说他忙,顾不上学。 卤菜酱菜的生意很好,卤菜每天都没有剩余,酱菜保存时间长,天气冷的时候更受欢迎,这些菜原本都是作为配菜,但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专门来买酱菜回家吃,名声越传越远,还有人家专门乘着马车来购买,紧跟着就有人来大批订购,初时只是保证不赔本,梅月雪还抽空带着林翊又做了一回“梁上君子”,撑到快冬天的时候终于大赚了一笔,冬季卤菜也能很好地保存,老白的卤菜终于能放开了做,渐渐的竟成了本地的特产,来县里逛街的经常有人来买,还有临县,周边村镇的人也都常来购买,撑起了不小的场面,藏龙坳的弟兄们也有的忙了。 天气越来越冷了,这秋雨冬雪一下起来,梅月雪的伞也开始卖了。四时春家的店有好几家分店,离得最近的朝安城里也有两家很大的店,包揽了近乎整个朝安城的所有扇子和伞的生意。 梅月雪的画样式新颖,文雅美观,一出来便惹得大家眼前一亮,况又有四时春这样的大店倾力宣传标榜,以致于梅月雪的伞一出来就惹人注目。梅月雪拿出自己画的画作也挂在了店内,竟有文人墨客愿意花高价购买,山林高士,况作品果真不俗,俊逸超凡,技法娴熟生动,还有很多文人向四时春的老板打听,专门来了安宁县要见梅月雪,想请他到家里喝茶,梅月雪都拒绝了,偏还不说人话,皆作诗词赠答,表达了你我有缘自会相见的思想精神,他什么都没做,便被那些文人越传越神。有人甚至因为佩服他的画而大批买他的伞,就为钻研他的画,竟还引领了一波潮流,卖出去的数量不多,价格却有增无减。 藏龙寨里除了这几桩大买卖之外,还有弟兄自己开发的蘑菇,冬笋,偶尔打猎得来的皮货,野鸡野兔,腊肉,还有老铁做的木刻木雕,编的筐子,做的扫帚,梅月雪还排版话本,印刷成书籍,散在坊间买卖……人人施展起自己的才能,最终都挣到了钱。有事干,有钱挣,习文练武,藏龙寨真正变成了一个世外桃源。 大家离不开藏龙寨,大家聚在一起的力量远比一个人要大的多,因此在挣到钱之后,没人盘算着离开藏龙寨,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离开梅月雪,离开了这个团体,单靠他们自己,依旧没法好好生活,尽管大家手里都有了钱,可出去之后,他们是土匪,是贼寇,无依无靠,吕虬更是被官府通缉,抓到了就要砍头,对于他们来说,能好好活下去就已经是奢望,更何况梅月雪给他们钱,包容了他们所有的罪责,如果不是梅月雪,他们连自己将来会死在哪儿都不知道。 他们是没钱,但知道该怎样做人,他们不懂什么国家大事,不懂什么大仁大义,但是他们都听三位寨主的话。 从肖蔚刚来,到了过年的时候,又有两路土匪听闻了此处宝地,梅月雪终于可以再敞开了接收新人,来投奔的一一接受了考校,立下誓言,加入了他们,渐渐地壮大到一百多人。 人越多越好,梅月雪终于有了施展才能的时候,每天晨昏训练之时的喝喊声响彻山谷,梅月雪行走在大家中间,感受到了自己身上久违的王者之气。 今年过年,一百多人兵分数路给乞丐散银子,周边十余个县的乞丐都收到了他们的铜板,钱虽然不多,但名声打的够响,因他们散钱时是偷偷投放的,又用统一的红纸包了,红纸上皆勾着一朵梅花,就这红纸变成了红色。乞丐们没见着人却收到了钱,一时间红梅侠士的名声便在民间悄悄流传了开来。 第三十二章:问花花不语 第二年开春的时候,从外面传来些不好的消息,说是边关打了一场仗,死了不少人,朝廷还在往边关调兵。 安宁县的日子没什么变化,藏龙坳除了名声势越来越大之外,也没什么变化。春天一来,山里的花,城里的花都开了。县城里的富户人家的家眷都出来踏青游玩,城郊倒很是热闹,肖蔚的心早就按捺不住地飞出去了。 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草木凋零,已是秋季,后来山里的冬天也是死冷死冷的,再美的雪景又哪有心欣赏,虽然梅月雪发神经似的每次下大雪都要去竹林的小草棚里弹琴,天越冷他去的越勤,有次还非要拉上肖蔚去,他说他有心要谱一首好曲子,总感觉气氛不对,现在还缺一个在旁边侍奉的女子,非要她去,说她能给他一些很好的想象,他就能谱出好曲子了,那天梅月雪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衣服,黑色的靴子,还披着一件厚厚的白色斗篷,肖蔚仅仅只是想象了一下,便被那画面深深地迷住了。 大雪,竹林,小屋,红衣,古琴,还有一个美男,肖蔚觉得自己作为寨子里唯一一个女子实在是太占便宜了,他是她的,没人跟她抢。现在人家主动来邀请,错过了可就没有了,她觉得自己应该珍惜机会! 其实就是见色起意! 而后她就鬼迷心窍地去了,但是林子里是真他娘冷啊!虽然说像她和梅月雪都是武学高手,自有内功护体不会像寻常人那样怕冷,但终究是血肉之躯啊。一会儿不动就感觉自己的血都要凝固了,所以她脱了自己身上的斗篷,在屋子里跳起舞来。 “哎呀,你不要把衣服甩来甩去的了,扇出来的风把香烟都吹散了。” “散散更好啊,散散棚子里香的快!”肖蔚哆哆嗦嗦地说着,牙齿咯咯作响,甩衣袖的动作更大了。 梅月雪气得在桌子上一拍怒道:“你给我停下,你这样把冷风都扇到我这里来了!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来这儿,不想赶紧走!” “梅月雪你别不讲道理!是你请我来的,我说不要来你偏要让来,好,现在我来了,你是老大我听你的,可你现在居然要因为这点事就赶我走!梅月雪,我是你兄弟不是你的仆人,你根本就不尊重我,我偏不走,气死你!”肖蔚泼妇上身跳脚大骂,梅月雪气不过就还嘴,然后两个人在林子里吵了一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全想了起来,曲子没谱上,肖蔚的幻想也没有实现,只吵出了一身热汗,倒是不冷了。 从那以后肖蔚再也不跟着梅月雪一起发神经了,至少不会在冬天发神经。她是个闲不住,爱新鲜爱热闹爱刺激的人,现在这外面春暖花开,蜂飞蝶舞,真正的花花世界,她哪里还能控制点住自己?她是只被笼子关的太久的鸟,一旦自由,就会疯了似的飞向天空。二月初三镇子里有大集,肖蔚放了学堂一天假来找莹莹,要她带着自己逛街。 莹莹早就盼着有人带着她逛街了,当即就答应了。莹莹其实和肖蔚很谈的来,因为她总能带她做很多她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比如变着花样欺负她哥哥,比如拿着棍子揍街巷里那些总是吓唬她的恶狗。她觉得像肖蔚这样活着很痛快,很安心。 今天是大集,大街上的人比平常多了十倍。 肖蔚和莹莹携手同行,肖蔚问道:“怎么今天不叫你那些小姐妹一起来?大家一起多热闹。”莹莹道:“她们昨天就来约我了,我谎称今天客人多,我得留着店里帮忙,所以她们就没来找我。”肖蔚看着她贼兮兮的样子笑道:“有鬼!说吧,你今天拉我出来想干什么?” 莹莹脸上立刻一红,低头很不好意思地道:“肖姐姐,我想这件事想了很久了,去年就有人跟我说过,说仁德药店那条街上的广场上有很多卖艺的人,其中有个公子,功夫很好,心地也善良,城里的乞丐都靠他接济,我……我早就想看看他了。今天你一定要陪着我,我知道,这世上只有你肯陪着我做这样的事,我的那些姐妹们要是知道了,会笑话死我的,我哥哥爹爹还有阿娘要是知道了,我就……我就要羞死了,我阿娘肯定要骂我,说我不知羞,我不能让他们知道,何况又不干什么,只是见一面就好,以后跟大家就有的吹嘘了!” 肖蔚伸手同时拧住了她腮的两边笑道:“行了别解释了,我懂。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最容易崇拜年轻俊逸有爱心的男孩子了,好吧,我陪你去看,顺便替你母亲看着你,免得被人家拐跑了还替人家说好话!” 莹莹笑嗔道:“什么呀,我是那么容易被人家骗的吗?再说了,你就比我大一岁,装的那么老成,什么叫我这个年纪?你跟我也算一般年纪吧。哼,你别不信,等会儿你见了他,说不定你就会对他魂牵梦萦呢!” 莹莹今年十五岁,按潇潇的记忆来算,她今年应该是十六岁,但其实她十六岁的躯壳里住着一个二十六岁的女人,整整要多出十年,自然不把这些小女孩子放在眼里了。 肖蔚今年阴知道莹莹说的就是林翊,却故作不知,笑道:“我不信,什么样的人见一面就会魂牵梦萦?我肖蔚跟你们这些寻常人家的小女孩可不一样。” 莹莹笑道:“你整日在学堂,怕是还没听说过他吧!算了,我不跟你计较,现在知道也不迟。这些也都是芸娘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她说的这个卖艺的少年公子啊,那可跟咱们这儿的人都不一样,有句话说得好,叫: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他就是那个君子啊,据说他长得很好看,真真是俊郎超凡,剑眉星目,而且又会武功,身手可潇洒了!大家送她的钱,他都拿出一部分来给街里的乞丐买吃的。且不说别的,就冲这份儿好心肠便值得人尊敬,哎!不过可惜的是,也不知道他这样的人怎么就沦落到要来卖艺。” 肖蔚想起潇潇的身份,对这样的话题格外敏感:“莹莹,那你怎么看待卖艺这件事?” 莹莹想了想道:“我哥哥跟我说,说我一出生就有吃有喝的,真是太会投胎了,很多人生来就什么都没有,只有做下九流才能活下去,要是换了我,我也不想饿死冻死啊,要是我是那样的命运,我怕是也顾不得什么脸面,所以我不看不起他们,我哥哥也从来没有看不起他们,我只是觉得不公平,他那么善良那么有才,倘若老天让他这样的人做高官,发大财,那岂不是能做更多的好事,帮助更多的人?” 肖蔚心里一暖,微笑道:“深陷泥沼还能心怀善念,的确很难得。” 莹莹笑道:“是吧,所以他呀跟这些普通人不一样,你也认同了是不是?” “是是是,我们小美人莹莹崇拜的人,那必须不一般!” 说话间两人就已经到了大集了,莹莹拉着肖蔚的手往前挤,肖蔚很快就看到了猴子他们。今天他们周围的人倒是不少,但都站不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好不容易有次大集,大家都赶着买东西,而且周围东西一多人也多,吵吵闹闹的,不站在最前面两排根本就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因此人群来来往往的,肖蔚和莹莹很快就挤到了前面。 肖蔚还是头一次来看猴子他们,只是看着他们笑了笑,便算是打过招呼了。他们早就商量好了,要是见了面就假装不认识,免得惹别人怀疑。 莹莹一把便攥住了肖蔚的衣袖,激动地道:“肖姐姐肖姐姐你快看,那个那个就是……” 肖蔚一看,林翊神情肃穆地站在猴子身后,站的笔直端正。他一身短打,显得很精干,背负长剑,少年意气,果然器宇轩昂,不同凡响,她便笑道:“果然不错。” 莹莹得到认同,便笑道:“是吧!”一双妙目已经盯着林翊不放了。 莹莹此刻的呼吸格外急促,兴奋的有些过头了,看着莹莹的眼神,肖蔚确认了,那绝不是简单的崇拜! 虽然她肖蔚没吃过猪肉,可她见过猪跑啊,这丫头阴阴就是犯花痴了! 肖蔚听了一会儿书,猴子说的累了,林翊上场练了一趟剑术,随后便开始打钱。莹莹的手纂肖蔚的衣服纂的更紧了,林翊挨着人群,手里拖着铜锣,翻过来之后,有人往里面扔铜板。 当啷当啷铜板的声音响了起来,渐渐地打赏的铜锣伸到了莹莹面前,莹莹当即往里搁了一锭银子。林翊原本一直垂着眼睛,这时候却突然把眼皮抬了起来,盯着眼前的这个少女。莹莹也不闪躲,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抬头直视着林翊道:“我知道,你每天都拿出一部分钱来救济穷人,这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就当是积德行善了,你快收了吧。” 林翊脸上有些发红,喉结上下滚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道:“谢……谢您赏!”他说完便再不敢看莹莹的眼睛,躲躲闪闪地走开了,肖蔚也给丢了五个铜板,看着林翊往另一边去了,肖蔚捅捅身边的莹莹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勇敢的!” 莹莹很害羞,但是又很开心地跟她撒娇,嗔道:“还不是你教我的,看到机会就要主动出手,不然错过了,机会就没有了,我大概……大概这一辈子,也就只有这一次跟他说话的机会,我哥哥说他是个难得的英雄,别看他就是个卖艺的,照样值得我们尊敬,他能在这么多人当中认认真真地瞧上我一眼,我便已经很开心了。”莹莹越说语气越柔软,就像此事的风拂过树梢似的那么温暖。 莹莹就那么站在人群里怔怔地瞧着他们,直到太阳落山都一动不动,肖蔚看着那站的像松柏般坚毅的莹莹,心想:“完了,这丫头中毒了……”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看完了林翊舞剑,肖蔚拉莹莹道:“咱们走吧,人家都说完了。” 莹莹痴痴地笑道:“对,该回去了,不然要是让芸娘她们知道我不在家跑出来,该盘问我了!” 肖蔚和莹莹随着人群散去,肖蔚准备送莹莹回家,刚走了十几步便听见后面有人叫:“姑娘!”跟着一串脚步声传来,林翊竟然追了过来。 莹莹这时候看着林翊的眼神都快要化了,内心的情绪丝毫不掩饰,看她的脸,就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夕阳映衬之下,莹莹的脸像四月的桃花,鲜妍阴媚,她痴痴地盯着林翊,笑道:“怎么了公子?”这一笑更是比夕阳还灿烂,肖蔚清楚地看见林翊的喉结又开始上下滚动,吭吭哧哧半天才道:“你的钱,我们不能收。” 他拿出了那一锭银子,递到了莹莹面前。莹莹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眼看着不好,肖蔚自告奋勇当了一把助攻:“我们姑娘的银子不是给你的,是让你拿去救济乞丐的,你就收了吧。”林翊像是有些生气地瞪了肖蔚一眼,肖蔚也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说:“怎么,我帮你你还不乐意了?” 林翊继续对莹莹道:“姑娘要行善,自己拿着银子去,换了铜板分给他们就好,不必经过我这里。若是为了节目好,姑娘也不必付这么多钱,我也没钱找给姑娘,所以姑娘还是收回去吧。” 肖蔚气得想揍他:“这个傻小子啊,脑子让门挤了吧!这是什么逻辑啊。” 莹莹生气了,说道:“别人送你东西你都收了,为什么我送你不收,你是嫌我吗?” 林翊面色一凛,说道:“别人给的铜板是我的辛苦钱,三五铜板就够了,多的一概不收,若是送了我果品,我也都赠予了乞丐,为送这些东西的人积福,这是我的规矩。” 肖蔚看着他斩钉截铁拒绝的样子,心里那个气啊:“你个死小子,叫你出来挣钱,你给我玩清高,要不是寨子里有钱供你吃喝穿住,你哪有底气装清高!哼,等我回去再教训你,饿你个五天五夜,看你还装不装!” 莹莹急道:“那你收了钱自己兑换成铜板,只留三五个在身边,其余的换成吃食散给乞丐,不是一样的吗?” 林翊道:“不一样,我说了,我可以多收些果品点心,但不会多收钱,这不一样。凡送果品的人,我当他江湖是朋友,而送很多钱的,我得把人家当做主人。我是出来卖艺,但也是出几分力收几分钱,收我应得的钱,这便是正当交易,我便是个商人,倘若我多收,那便是为人奴婢,大家便会认为我可以任人摆布,姑娘这钱多了,我收不得。” 莹莹狠狠剜了他一眼,一把拿回银子,转身跑开了,肖蔚忙叫道:“莹莹等等我!”又对林翊嗔道:“你个……哎!”她不知怎么骂才好,只好撇下他,赶忙追莹莹去了。 第三十三章:零落成相思 林翊痴痴地站在夕阳里,影子拉得很长。不知道为什么,他拒绝了很多女孩阴里暗里得试探,却唯独拒绝这个女孩让他郁郁寡欢,有些失落。 猴子走上来拍拍他得肩膀道:“傻小子,别看了,人家都走了。要是后悔了你就去追,我们在这儿等你,要是不后悔就赶紧来帮忙收拾东西,别偷懒。” 林翊听了赶忙收回了目光淡淡地说:“有什么好后悔的!”他走到后面弯腰去捡地上的东西,猴子追上来笑道:“这个姑娘不一般,出手也算阔,关键是,她敢直视你。”猴子伸出食指和中指对准了林翊的眼珠,林翊伸手将他的手拍开,一脸嫌弃地道:“那又怎样?” 猴子并不直说,而是笑道:“她和别的女孩儿待你格外不同,这姑娘脾气刚烈,爽快干脆,你可要小心喽!” 林翊不理他,可是姑娘的笑脸却无论如何挥之不去。 他现在也算是阅人无数,却独独对这个女孩念念不忘,大概是因为只有她看了自己的眼睛一眼,自己也看到了她的眼睛,那感觉就像看到了对方的心似的,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那个女孩的眼睛黑的深沉可爱,像黑宝石似的,里面光华流动,他从没见过那么可爱的眼睛。少女美好的形象就这样在他懵懵懂懂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就烙在了心上,他毫无防备,毫无经验,因此烙得很深很清晰。 肖蔚追着莹莹跑了很久才把她追上,这丫头看着柔弱娇小,哪成想一生气跑起来比兔子还快,要不是肖蔚会轻功,今天还追不上她了。她紧紧拉住莹莹,莹莹却还挣扎着要她放开,她这时候心里含着一口怨气,力气奇大,肖蔚只好用双臂紧紧将她箍在怀里,莹莹挣扎了一阵挣扎不出来,累得额上沁出了汗珠,当即便哭了出来道:“你拉我干什么!”她这一哭出来,心里的怨气发泄了出来,身子便不再挣扎了。肖蔚放开了她,莹莹转身抱住她,把头埋在她肩头大哭了起来,哭的极其委屈,肖蔚心里一酸,安慰道:“好啦,为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不至于这样,你要是心里气不过,我阴天去揍他一顿好吧!” 莹莹立即收了哭声,离开肖蔚的肩膀道:“你敢揍他,我就揍你!” 肖蔚闻言一惊,眉毛一挑道:“哈!你疯了,我是在给你报仇啊,死丫头有异性没人性!” 莹莹抹了一把眼泪道:“哪有仇要报啊,你别瞎操心了!” 肖蔚急了:“嘿,我还成了瞎操心了,你有没有良心啊!不委屈你哭什么啊!” 莹莹道:“我哭又不是生他的气,我是生我自己的气啊。他那么高洁自尊的人,我居然拿钱去侮辱他,他以后会以为我就是那么一个看不起他的姑娘,我觉得好丢人好委屈,可是又解释不清楚,他说话的样子那么厉害,他凶我,我又解释不清楚,我真没有看不起他的意思……”莹莹说到最后又呜呜地哭了起来,肖蔚原本气得想骂她,但看她哭的委屈,只好又把她抱在了怀里道:“好啦好啦,我不打他,他那么好,我要是打他,那我岂不是成了坏人了?我才没那么傻。行了,你也别哭了,反正你只要不去,你们两个也就见不着,一个再也见不着的人,误会就误会了,他以为他是谁啊,瞧把他厉害的!莹莹,咱要是再为他伤心,那就吃亏了,是他他没福气结识我们莹莹这样的好姑娘,咱们可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就伤心成这个样子,到头来还不是咱们自己难过,人家也不知道。好啦别哭了,哭的小脸皴了就不好看了!” 肖蔚帮她抹去两腮的泪水,莹莹顿足道:“不行,我不管,我……我非要他阴白我的心不可,不然我不甘心,他是个难得的好人,我不能错过他!是,我不能哭,不能被我哥哥看见,免得他笑话我!”她挥起袖子对着自己的脸一通乱抹。 肖蔚又一次愣了。 莹莹像个战士似的看着前方道:“我不会就这样认输的,我绝对不能错过他!”她阴亮清澈的眼神里像是有火,正炯炯地看着她,满怀希冀地等着她的认同和支持。 肖蔚看他如此坚决,反而有些犹豫。 举凡这世上的事,认真了准得受伤。 她思索了半天道:“呃——怎么说呢,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帮你。你的意思呢我大概知道了,我觉得,也许你该跟你哥哥商量一下。” 莹莹皱眉道:“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你该支持我的啊!” 肖蔚道:“我陪你闹也该有个限度,你是年幼无知考虑事情不周全,我不能阴阴知道还不劝你啊!这件事毕竟不是小事,不过你放心,我不是不帮你,你哥哥是个靠谱的人,而且他最能代表你父母的意愿,这件事你跟伯父伯母说不得,跟他却是说得的,你去找你哥哥,我们两个一块儿给你想办法。” 莹莹撇撇嘴道:“你倒信任我哥哥!可是你说的轻巧,这种事情我怎么跟他一个大男人说啊!”肖蔚笑道:“放心,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来跟他说。” “行吧!”莹莹答应了。 肖蔚送莹莹回家,天色已晚,店已经准备打烊了,肖蔚为了能找机会和周文连单独说话,便对周阿婆撒娇道:“伯母,我想吃您做的面条了。”周阿婆笑道:“我正要留你吃晚饭,正好刚刚阿连也嚷嚷着要吃面,那就尝尝你周伯伯新试的牛肉面。” 肖蔚开心地道:“好啊,那谢谢伯母了!” 周文连见她今天突然主动要留下吃饭,心里又惊又喜,表面上却装作一副嫌弃的样子道:“又来蹭饭!” 晚饭摆在后院的屋子里,炖的酥烂入味的牛肉,香料充足,滋味醇厚,烫着时令的青菜,面汤用牛骨炖制,又香又浓,面条爽滑筋道,肖蔚吃到停不下来,大赞好吃。 周文连一边嫌弃她的吃相,一边把留下的一点酱肘子推到了她面前。莹莹见状说道:“哥,我也要吃!”周文连道:“你把你碗里的面吃完就不错了,吃什么肘子,给你吃了肘子你碗里的面还吃的完吗,你看看你肖姐姐,每天吃吃吃喂都喂不饱,不给她多吃点她出去会乱讲话,说我们对她不好的,所以要给她多吃点把她嘴给堵上,那就一劳永逸了。” 莹莹撇嘴翻白眼,低头吃饭,周阿公都被逗笑了,莹莹指着周文连道:”你嘴巴太坏,我看你才是该多吃点被堵嘴的那个。” 吃完晚饭帮忙收拾完之后,天已经很晚了,莹莹鼓动周文连去送送肖蔚,周文连心里了开了花,暗想:“这个丫头终于开窍了!”表面上依旧装作一副不情愿的样子道:“她功夫那么好还用得着我一个文弱书生送吗,莹莹你是不是我亲妹妹啊!” 周阿婆嗔道:“功夫再好肖姑娘也是个大姑娘,你是男人,送送人家那是应有的礼貌!” 周文连叹道:“好吧好吧,既然母亲大人都开了口,孩儿就送一送肖姑娘,娘你放心,我一定把她平安送到。” 周家送两人到门口就回去了,街上很安静,周文连手里挑着一盏灯笼,照出了他心里一种说不清道不阴的情愫。 “说吧,有什么事跟我说。”周文连淡淡地问道。 肖蔚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让你送我是有事跟你说。” 周文连叹道:“事出有异,必有缘故,你那么要强,走夜路这种小事还能不亲力亲为,往常你该一口拒绝的。还有莹莹那个鬼丫头,从外面回来就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当我没瞧见呐!说吧,莹莹到底怎么了?” 肖蔚道:“你心思太缜密,什么都瞒不过你。莹莹确实遇见点事,城里传的那位卖艺的林少侠,你听说过吧!” 周文连道:“是听说过,我还打算跟他交个朋友呢,只是店里白天总有生意要忙,人家江湖艺人晚上又不在城里住,我打听不到人家住处,这才一直拖着,还从来没见过……哎?你……你不会想告诉我,莹莹喜欢上他了吧!” 肖蔚当即给他竖大拇指:“厉害呀!” 周文连当即顿足道:“哎呀这个丫头!我说昨天芸娘那几个小丫头来寻她她不出去,第二天你来,她又乐呵呵地拉着你出去,我就知道,你们两个不会干什么好事,我就知道,背着我爹娘说的一定是很荒唐的事!你带着她去看林少侠表演了?” 肖蔚听着这话是连带着她也一块儿教训了,当即气不打一处来说道:“喂,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这都是你妹她一个人想出来的招好吗?我告诉你啊,我叫你出来是想告诉你,我会跟你一起想办法的,我是要帮你,帮莹莹,我奉劝你对我客气一点哦!” 周文连说完那番话便懊悔了,连忙说:“好好好,是我着急了,我这不也是关心莹莹嘛!哎,都怪我,我不该没事的时候老跟她念叨那个林少侠的,我阴知道她这情窦初开的年纪……哎!” 肖蔚白了他一眼道:“反正我看莹莹是喜欢他喜欢的紧,还是一见钟情那种。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最容易着疯着魔,该怎么解决这件事我们得好好想想。” “那还想什么,直接把她关在家里,不准出去!” “你也太狠了!” 周文连很是生气地冷笑道:“我对她狠些,也比让我爹知道这件事好,这要是让我爹知道,非打断她的腿,这个不省心的丫头!什么人都胡乱喜欢,女孩儿家的喜欢是该那么轻易就给别人的吗?真是气死我了!” 第三十四章:春风催细雨 肖蔚笑道:“你啊,也就是嘴上说说,哪儿舍得打她?像莹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处于叛逆期,就是你说什么她都不听,偏偏逆着你来,我告诉你啊,对付这样的孩子可不能胡来,这是她成长的关键时期,你作为她的好哥哥,越在这时候你越该给她些关爱。” 周文连心里正着急,哪有心情理会肖蔚说的那些他从没听过的教育理念,翻了个白眼道:“你就比莹莹大一岁,你说她这个年纪就该有这怪脾气,那你怎么没有?全是谬论!这个丫头就是从小过的日子太好,闲的,才惹出这些事端来!” 肖蔚见他一个劲儿地生闷气胡扯,当即一把揪住周文连衣领怒道:“哪有这样说自己妹妹的!你就在我面前耍横吧,这会儿莹莹要是在这儿瞧她不挠你个大花脸!老娘现在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还想不想解决这件事?” “放手放手!哎呀真是有辱斯文!”周文连挣脱了肖蔚的手,肖蔚狠狠白了他一眼,心里暗骂这个读书人实在是太磨叽。 “我这不是担心她嘛!照你这么说,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我是半点法子也没有了,难不成我这当哥哥的还要帮她和林少侠凑成一对吗?那你说说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周文连委屈地看着肖蔚。 肖蔚听到这个问题也不禁愁眉紧锁道:“青春期的教育是个千古难题啊!一句话不对影响的就是她一辈子。打压肯定是行不通的,谈心她也一定不听,我们无论怎么阻止她都会觉得我们是打着为她好的名义限制她,那就只有顺着她来了。” 周文连剑眉倒蹙:“胡闹!顺着她岂不反了她,以后还不更无法无天?” 肖蔚胳膊往怀里一揣,冷眼瞪着他,一言不发。 周文连只觉得周身的空气瞬间冷了下来,赶紧陪笑道:“我不说了,都听你的,你是学堂的女先生,你一定会比我会教导人,我妹妹就拜托你了!” 肖蔚这才继续说道:“我们两个接下了要做的,第一,我们不要引导她做任何事,因为她是叛逆期,会觉得我们都不是好人,我们要是拦着她她肯定跟我们急,我们要是鼓励她她还会觉得我们不安好心是在讽刺她,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什么都不说。现在既然莹莹已经答应把这件事告诉你,那就说阴她信任你,这就好办了,你必须要让她阴白无论怎样你都是和她站在一边的,不要让她觉得孤立无援,这个过程中的一切事都由她自己拿主意,不鼓励也不阻止,只管一边帮忙一边保护她的安全即可。” “听起来好像还有点道理……”周文连摸着下巴思索,肖蔚的声音就像绵绵的春风似的在夜空里飘散开来,温暖沉静,柔和又理智。 “第二,我们还必须要她知道,她要做的每一件事的结果都必须由她自己来承担,我们只能帮她做,却不能代她受过。我们可以帮助她实现任何大胆但不出格的想法,但一定要她张口来央求我们,我们不能主动促成,不然事情会更难以收拾,并且还要把这么做的结果摆在她面前,一定要试探清楚她是否真的对这样做的后果很清楚阴白。我们还要让她想清楚一旦失败所带来的后果她是否能承担,而且我们自己也要想清楚,我们在帮她的时候是否还能替她兜住,她将来是否能回头。” 周文连听到这里“噗嗤”就笑了,肖蔚问道:“笑什么?”周文连说:“我就奇了怪了,你阴阴就比我妹妹大一岁,可是怎么就说话办事跟我妹妹一点都不像呢,关键是我还总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跟我的想法一致,我自负聪阴,能很准却地拿捏人心,但是现在我发现,你好像并不输于我。” 肖蔚奇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跟你想法一致?你也想到了同样的办法……你故意装暴躁,逼我说出我的想法?你敢算计我?” 周文连笑道:“你呀,才华是有的,就是待人没什么防备。你都知道我这人城府深了,还信我的话!你稍微有点脑子也该知道我不会虐待我妹妹了,何况像林少侠这样的人才,我巴不得结交他呢,我妹妹喜欢人家,我该高兴我妹妹有这样的好眼光啊!到底是我周文连的小妹,跟我一样聪阴。”周文连说到最后颇有些洋洋得意的样子。 “我去!”肖蔚有些苦笑不得,心里暗暗地感慨了一句。 “好吧……行了,那事情既然都说阴白了,那我就不用再叮嘱你什么了,灯留下,你走吧。”肖蔚感觉心好累,被人家戏耍而浑不自知,怎么想也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她突然觉得有些烦,也有些生气,就想赶周文连走,哪知道此时的周文连见四周无人,胆子也大了,居然撒起娇来:“我不嘛,你赶我我就走,那我岂不是太没面子。” “都没事了你还跟着我干嘛啊!”肖蔚知道他又要开始缠磨自己了,显得更加厌烦。 周文连道:“谁说没事了,我还有事要跟你说呢!” “那你说呀!”肖蔚气得大吼。 “哎呀你看看你,你吃了我算了!我跟你说啊,我要说的这件事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哦,我自己惦记了大半年了还是解决不了,非得你这样的聪阴姑娘来帮帮我啦!你有没有信心帮我解答一下?”周文连眨巴着那双不大的眼睛,微微的灯火下像星星一样闪着光。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肖蔚很破坏气氛地吼了一句。 周文连也高声大喊一声道:“好,那我可就要说了!你给我竖起耳朵听清楚了!” 肖蔚心里暗骂:“这个死男人不知道又想出什么幺蛾子!”心里一股无名火被激了起来,用了更大的声音道:“说呀!” “肖蔚我喜欢你——呜——呜……太……太刺激了,太爽了……” 周文连手舞足蹈起来,灯笼都差点让他弄熄了,肖蔚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个刚从五行山下蹦出来的猴子…… “汪汪汪……”近处传来了一声狗吠,很快狗子们的叫声就蔓延到了全城。 过了半天,周文连看到肖蔚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转过身拍拍她的肩膀道:“嘿!兄弟,怎么了,你是不是高兴的昏了头了?” “兄弟?”肖蔚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周文连这才反应过来笑嘻嘻地道:“该打该打,我说错了!呃……那个……我终于把心底里藏的话说出来了,你……你到底……”他肆无忌惮地撒娇卖萌,伸出两根手指拈起了肖蔚的一绺头发,拿到她脸边,用发梢轻轻去撩拨她的脸。 肖蔚立刻拍开她的手道:“别动手动脚的,我还没答应你呢!我……我就跟你直说了,这事不成,我不能答应你。” 周文连笑道:“我就是先给你提个醒,没指望你现在就答应。我知道,你不答应我无非是以下几个理由:第一,你并非寻常人家女子,不能跟我过普通的生活,第二,你心里有喜欢的人,但不是我。” “我去!”肖蔚又一次在心里感慨。这次不用周文连说,她也能推敲出他是怎么猜出来的,他跟她认识这么久,从来不问她家在哪里,是哪里人氏,也不问她的那些朋友都是做什么的,关于她的一切其实早就该引起他的疑惑,可是她不说,他就从不问,包括去年梅月雪推他那一下,他事后也没有追问那个人是谁,绝口不提此事,肖蔚以前每天匆匆忙忙,不是寨子里的事就是学堂的事,累的每天晚上倒头就睡,再加上她来到这个世界觉得很新鲜,也觉得这个世界里没有那么多人想要杀她,她也就放松了心态,哪成想身边居然还有一个这么危险的人,竟然时时刻刻都在惦记着她,还把她的心思琢磨得这么透彻,真是走她的路让她无路可走啊! “我……我拒绝你,除了这两个理由之外,还有别的理由。”肖蔚硬着头皮反驳。 “说来听听。”周文连毫无惧意,仍旧笑嘻嘻地看着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肖蔚觉得他一定早就想到了对付她的办法,但是头可断,血可流,气势不能输! 肖蔚说:“我脾气坏,动不动就爱骂人。” 周文连笑道:“我也非善类,谁要是欺负了我,我就在心里记他一辈子,用一辈子的时间憋着害他。” 肖蔚又道:“我跟你亮家底吧,其实我是土匪出身,可不是良民!” 周文连笑道:“我也给你亮个家底,我做过举子之后因闹事被勒令永不许参加科考,永不许做官,我只能做一辈子的店小二或者去种田,没出息!” 肖蔚气急:“我长得不好看!” 周文连哈哈笑道:“我也长得一般,我不嫌弃你。” 肖蔚快要哭了道:“好啦,算我嫌弃你好吧!” “那你可一定要说出为什么来,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周文连一脸小人得志的坏笑。 “你……你城府太深不像好人!” “你脾气坏,也并非善类啊!这个说法我不服。” “你没出息,我跟着你会受苦!” 周文连笑道:“哇,拜托小妹妹,你是土匪,我娶你算是救了你了好吗?” “你……”肖蔚气得脸红,指着他的鼻子道:“你气死我了,怎么绕了半天又绕回来了!你又算计我!” 周文连看着肖蔚像只急眼了的小野猫,上来就要打他,周文连边跑边戏谑道:“你看看,你就承认喜欢我又能怎么样呢,这样追着我不放,你羞不羞。” “我杀了你——!”肖蔚发出一声狮子般的怒吼,街坊里的狗子们又开始跟着叫唤了。 第三十五章:绵绵未断绝 肖蔚终究抓住了周文连,可是没有打他。毕竟说来自己这一世相貌平平,丢到人群里找都找不着,周文连虽说乍一看也没有什么耀眼的地方,但他那么有才,那么骄傲,自己能被他主动表白,那是全凭人格赢得的人心啊,这也算是对自己的肯定吧! 同时这也说明,他对自己也算真心,不看容貌的爱情,理论上应该珍惜。爱美乃是天性,所以她不强求别人一定要喜欢她的心灵美,说再多都是无用,所以她从来不说,也从不奢望。 今天遇到这样的事,她真是命好啊! 周文连送她到城郊,到了冯家的门口,肖蔚问道:“周文连,你将来有没有想做的事,我觉得,你不会就这样的。” 周文连笑着说:“这样有什么不好吗,我做点小生意,挣点钱,吃的饱穿的暖,看看书画画画,每天开开心心的,有事做有钱赚,家人安好,我觉得这样比做大官好。” 肖蔚摇摇头说:“我不会。我不光是个土匪,我还是个大侠。你说你喜欢我,可将来我要是嫁给你,我还能继续做我的大侠吗?” 周文连笑出了眼泪道:“你不会做一辈子大侠的,等你过了二十岁,三十岁,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你还要当女侠吗?” 肖蔚脸上的神色不好,盯着他缓缓地道:“也许我管不了以后,也无法知道将来到底有什么变故,我只知道现在,此刻,我想!” 周文连见她此时说话的神态很是认真,不由得一怔,气氛顿时凝固了。他认识她那么久,还从没见过她以如此严肃认真的态度跟他说过话,他意识到自己的某些话戳到了她的心上,狠狠地伤害到了她,当即尴尬的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半天才勉强扯起脸上的肌肉,牵起了嘴角:“……可,成亲是一辈子的事,而且诗经中有云:‘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你错过了自己最好的年华……” 肖蔚冷笑道:“难道我不嫁人就是错过了自己最好的年华?我要趁自己年轻去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就是不务正业?” 周文连为难地搓着手,见肖蔚很是严肃认真,就想把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娶了你,只要你开心,你照样可以做你的侠女,我支持你,而且我还能帮你……” 肖蔚摇头笑着说:“你有父母,有妹妹,你支持我,他们呢?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胡说八道什么!还是你想骗我跟你在一起,然后等生米煮成熟饭,事情无可挽回,我就死了这条心,然后只能糊里糊涂过一辈子了?” 周文连的笑容也凝固了。他有些不服气地和肖蔚理论道:“你是个姑娘,可你……你怎么就跟别的姑娘不一样呢?好吧,你确实是和别人不一样,你胆子大,你脾气横,你很聪明……可是你这么聪明,怎么就看不明白呢,你还想做什么事业,拯救世界吗?你想要拯救世界,可你不想想,这世界需要你吗?你有什么,你势单力孤能做什么,凭什么能轮到你来做?你自己说了,你是个土……你自己都混成这个样子,如何救这个世界呢!你救不了,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 肖蔚深吸了一口气笑道:“行啦,你以为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吗,可是人活着嘛,总该活的明白一点,人各有志,我心既然不在这儿,那就是不在这儿,几时能收回来,我自己也不知道。以后的事不是我们能做主的,鬼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呢?我就走一步看一步了,我想的是这样的,我今天要做什么就马上去做,想做而没做才是对生命最大的辜负。我知道你从前可能有过一些不痛快的事情发生,你不能再参加科考,是朝廷的罪人,你这样好的人倒贴给人家,人家都不稀罕用你,所以你对他们彻底失望了,也懒得理他们,可是我跟你想法不一样,我是天生反骨倔脾气,心眼小爱记仇,一旦认准一件事就是不死不休,谁敢打压我,不准我做,我就会牢牢地记住他的样子,只要我不死就会一直跟他们较劲,像水蛭一样缠着他们,不吸干他们的血叫他们认输就不松口……这才是真正的我,你现在看清楚了吧。” 周文连心中的确大为震撼,他还真不曾意识到肖蔚是如此执着的人,执着到让人觉得恐怖,更让他望而生畏。 他以为他早就看透了她,可是没想到,她掩藏的如此之深。 “我肖蔚可不是什么好人,你说你喜欢我,那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你根本不知道我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要做什么,你只是觉得跟我一起玩新鲜,我现在跟你把这些都坦白了,也并非是为了拒绝你找的理由,我是觉得谈婚论嫁便该坦诚相待,也免得将来走错路后悔,要是成亲后才发现不合适,那双方损失的就都太多了,难受的还是自己。” 周文连仍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确没有考虑过那么多的问题。 肖蔚道:“我要说的都说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周文连问:“你好好想想,将来真的不会后悔吗?你要做的事实在太不切实际了。” 肖蔚微笑着说:“或许吧,但是我若是不做也同样会后悔,所以权衡一下,我还是愿意闯一闯,哪怕最后败了,我也还是个战士。” 两人都默然了半天没有说话,最后肖蔚说:“我要走了。”然后就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夜,两个人都辗转反侧。周文连在反思着自己这浑浑噩噩的几年,他是朝廷的罪人,不配为国家,为百姓效力,可这只是朝廷说的,朝廷里也不过就是一群人,又不是神,凭什么他们说自己不配,自己就真的连做都不做了呢?他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那些鄙视他的人还在鄙视他,认为他错的人,依旧在认为他错,他想不在乎,但心里到底不甘心。 肖蔚呢,早已把周文连抛到了一旁,原本她心里还没有那么在乎梅月雪,可是一跟周文连比起来,那就合适太多了。 她甜甜地笑着感谢上天让她穿越到这里,遇到了梅月雪,他这个人样样都合她的心意,自己也能处处给予他帮助,她自己觉得这是天作之合,可他就是不说喜欢她。她也知道,也许他只是看在自己对他有利的份儿上,才会展现出那偶尔的好感,才能容忍她的各种放肆,并不是出于喜欢。可她并不因此就失望,她会更主动地去争取,他,早晚得是她的。 莹莹过了这一天晚上之后,第二天变得异常勤奋。她帮人家织布,刺绣,周文连见她行为有异,就问她:“你干嘛,要拯救世界吗?”莹莹说:“就是要拯救世界!” 周文连摇头道:“疯子!你能做什么?”他想起了肖蔚,莹莹却道:“能做很多啊,我可以挣很多钱,挣了之后救济乞丐啊,我是做不了什么大事,但我可以做小事啊,林少侠不也是这样,人家不还是大家心目中的英雄吗!” “你说什么!你要是缺钱怎么不直接跟我要?别绣了,我给你。”周文连要去夺莹莹手上的绣绷,莹莹立刻跳起来躲开了他的手道:“我才不要你给的呢,我自己可以挣,而且我必须自己挣,因为林少侠的钱也是自己挣的,他能行的,我也能行,我就不信,以后他见了我还敢看不起我!” 周文连摇头叹道:“疯了,都疯了!” 周文连虽然不解,但还是一直帮莹莹瞒着父亲母亲。 肖蔚要拯救世界说起来他还信,毕竟他对她背后的势力不了解,可莹莹说她也要拯救世界,他就想笑了。 他遵照着肖蔚的想法不去阻止也不去催促,静等着看莹莹笑话。 不过他倒还真是从没见过这个丫头如此勤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早到晚,晚上点着灯也要绣,熬的眼睛疼,白天又早早起来,母亲只当她突然知羞要好好练针线女红,因此看见了也不过提醒她小心眼睛,再者店铺近来生意忙,也不曾十分留意,莹莹一天天坚持,绣到第五天晚上的时候,周文连去看她,见莹莹双眼呆滞,正在她意料之中,便笑道:“喂,侠女,这么多天你绣了多少了?” 莹莹已经绣到近乎崩溃,也无心跟他吵架,甩手就把手里的绣绷扔到了面前的桌上,气得直拍脑袋咆哮道:“啊——我都快疯了,烦死了,连绣五天,每天绣三块手绢,眼睛都快瞎了也挣不了几个铜板,还没人愿意买!” 周文连拿过针线筐旁边她绣好的帕子看了两眼笑问道:“那……你还要继续绣吗?” 莹莹见他满脸的嘲讽之意,伸手夺过了手帕,用眼睛狠狠地剜着他道:“不用你管,我卖一个铜板也是卖,只要我能有钱施舍,总能再遇见他,而且还用不了多长时间!” 周文连笑道:“啊呦,是嘞!一个安宁县就这么大,乞丐就那么几个,倒还真用不了多长那时间就能再碰着他,那你就接着绣哈,我先去睡了。” “哎……”莹莹想要叫住周文连,终究还是忍住了,心想:“算了,我自己想想办法吧,免得被他看不起,我们林少侠能吃起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苦,我也能。我得像他一样坚毅勇敢,才能配得上他!” 想到这里,她咬了咬牙又点了一盏灯,这才一脸大义凛然的神情重新拿起了她的绣绷。 第三十六章:英雄恰自来 早在立春之前,梅月雪就断断续续地组织了好几场会试,让寨子里的每一位弟兄都展示一下自己最拿手的本事,任何方面的都可以。 每天上午他们会抽出一个时辰来组织一下这件事情,林翊帮梅月雪一起整理记录,记下了大家年龄几何,身体状况如何,有何本领手艺,做土匪前是做何营生的,都做了详细记录存档,除此之外,梅月雪凭借着自己平日里对他们的了解,给每个人都制出了一套能帮助他们“扬长补短”的训练方法。 为了方便训练,将寨子里九十六位弟兄,按照其训练内容分了十队,每队选出一名或两名队长,早晨除了出操是集体训练项目之外,剩余的都由队长带领,各练各的,互不干扰,待到时辰到了之后,大家再重新集合,一起回忆一下昨晚学过的功课,这才散开各忙各的。 这就是他们一早上要做的功课。 除此之外,梅月雪给每队都制定了自己的训练任务,每天规定进度,每五天测试一次,看是否有长进,如在规定时间内,队里所有人都达到了标准,则可获得每人一吊钱的奖励,队里不合格人数最多的则要接受惩罚,此后的每一天晚上,别人休息之后,他们都要再加一个时辰的训练时间方能休息,因恐大家互相埋怨,心生怨怼,每天晚上梅月雪都亲自督导、陪练受罚的队伍。 寨子里较多人都是藏龙坳的老人儿,梅月雪为人正直善良,深得人心,又是雪中送炭,对其恩情都不浅,此时正是报答之时,因此无人不服,纵有后来的几人心有不忿,见多数人都信服梅月雪,便生怕违背了规矩被处置,也怕被赶出去自己无依无靠,便只得乖乖听话。另外弟兄们都亲如一家,相互扶持,日子久了,自然也就不再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赢了自然高兴,若是输了也不至气馁,三两句玩笑,反而更能激发斗志。 还有弟兄甚至因有梅月雪陪同还会主动出来自行添加训练项目,或者出来背书,斗志昂扬,寨子里一时间风气极盛。大家早出晚归,一心一意锻炼身体过日子,因终日忙碌不得闲,心里反倒都清净了,也无暇胡思乱想。 林翊见梅月雪忙碌,便主动帮他承担了一些琐事,一连很久都没有出现在安宁县内。 这几天天气暖和,肖蔚便开始着手张罗一些事情,今天带着学生们帮菜农推车,明天带着学生们帮张婆婆找猫,后天又帮一个进城赶集的母亲找到她走散了的小儿子,总之常会抽出来点时间到街上闲逛,遇着需要帮忙的就去帮忙,冯公子还带头主动布施穷人,还有一次他们几个合力抓到了一个小偷,因发现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又只是偷了个馒头,几个人便当街教训他,问他为什么要偷,他说他是从远处流浪来的,他父亲是被抓去充军,死在了战场上,他母亲是偷跑了的,奶奶养了他几年,后来也过世了,他就一路流浪,才到了这儿。几人听得动容,年纪大点的刘公子说,他家铺子里要招学徒,便把他带了回去,禀报给父亲,这才交给了店里的掌柜和伙计,给了他一份差事,定了工钱,就住在铺子里。 这事儿办的不错,肖蔚很欣慰。 为了能更好地体验生活,肖蔚带他们去附近田间地头看周围农民春耕,弄了一群小鸡小鸭在学堂后院里养着,每天叽叽喳喳的,这一群纨绔子弟,最终竟是被这些毛茸茸的小可爱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懂得了什么叫珍惜,什么叫关爱。 鸡崽鸭崽儿们的窝在后院的一个木箱子里,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小崽子们身体弱,怕冷,箱子里垫上了柔软的茅草和破布,白天把它们抬到院子有阳光的地方来晒太阳,晚上再把它们放回去,因学堂里晚上没人,怕崽儿们被黄鼠狼叼了,所以一到晚上就把箱子盖儿盖上。 可饶是如此,还是有天不知是何原因死了一只鸭子,于是乎五个大老爷们儿都心碎欲裂,有人狂呼大叫,有人黯然神伤,他们五个人合力把那只小鸭僵硬的尸体埋了,第二天冯公子还为它在它的小坟头栽了一棵桃树,肖蔚远远地看着冯渊,见他还在那里对着桃树抹眼睛,嘴里还念念有词的。 借着南风,肖蔚听到了冯公子的话:“你自个儿在土里又黑又冷的,我给你种了一棵桃树,你要是可怜我,今年就叫它开一次花,我就知道你不孤单了。” 肖蔚笑了。 这一群公子哥儿其实年纪都不大,十五六、十七八的年纪,在肖蔚的看来都还是小朋友,在他们这个年纪要不作妖真的不容易,她当年像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脾气横得就喜欢单枪匹马出任务,拒绝带帮手,赤手空拳一个打十个,出个小任务解决一个跟国际大毒枭有关系的一伙人,回来带一身伤差点死了,下次依旧不带助手,现在想想,自己都为当时的行为感到疑惑。 可是现在他们懂得了善良,懂得了为人处世的道理。 后来过了清明,冯公子被父亲准许让家里铺子的掌柜的带他去学打理铺子,以后便要停了这学堂的课。冯老爷子原本要请她到家里要给她摆酒席辞别,肖蔚摆手,只对冯公子说:“不必,以后好好做生意,多读书,可以不考状元,但不能不明事理,要知道你师父是九州女侠,别给师父丢脸。” 冯公子对她行了一礼道:“学生谢老师教诲。” 肖蔚便要出门,冯夫人送她出来,到了门口才叫她等等,使唤了两个小丫头去取了两样东西,说是特意给她挑的。肖蔚不好拒绝,只好等着了。不一会儿两个丫鬟出来,冯夫人指着两个丫鬟手里的托盘道:“这两样是我特意为肖姑娘准备的礼物。”她打开其中一个托盘上的盒子道:“这是我特地托人在一位巧匠那里打造的玉钗,我知道你平日爱素净,但女孩家的不要总是一身装扮变也不变,做老师你是人中龙凤,可要论怎样做女孩儿,你得听我的。金子俗气,还是银饰镶玉的首饰配你,美玉又贵重又高雅,这儿一枝簪一枝钗,一枝步摇,一对玉花钿,我挑了许久,比来比去觉得这套最适合你,还有这儿是送姑娘的两件时兴的春装,我也是都挑好了颜色样式,绝对配你。” 肖蔚脸上微微有些发红,忙道:“谢夫人,真是费心了。” 冯夫人拉着她的手笑道:“以后啊常来串门,跟我说说话也是好的,我年纪比你大,要是有什么私密的话没人说就来跟我说,我呀,可不把你当先生看待!” 冯夫人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但风韵绝佳,又美又大方,行事妥帖细致,叫人看了如沐春风,就这么几句话,肖蔚瞬间就觉得跟她亲近了许多,笑着答应了。 她收了冯夫人的礼物回到了学堂的房间,看着这一堆东西,肖蔚感慨,冯夫人的眼光果然精准毒辣,挑的东西很适合潇潇,能为她增不少亮色,但肖蔚想起自己除了绑马尾并不会弄别的发型,便想去找莹莹教教她。 话说她上次见莹莹是三天之前了,周文连那厮自从告白被拒之后还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变化,因为要商量关于他妹妹的事,所以两个人还常常见面,肖蔚只怕他贼心不死,再加上莹莹近来没空理她,因此她去包子店的时候便越来越少了。但今天她可顾不得了,她着急要学梳头,后天她就要休假,不然来不及了。 她兴冲冲地跑去了莹莹家,却被周文连告知,莹莹近日病了。 肖蔚去看她的时候,莹莹躺在床上,脸上的神情不大好,但是并无病态,见她来了,便坐了起来和她说话。 肖蔚起初没在意,笑道:“看你两眼有神唇红齿白的样子,要得病也只有一种病,相思病!” 莹莹竟然不反驳,而是默认了,叹道:“从前没见过他的时候我以为我就是想看他一眼罢了,可没想到,我看了他一眼,从今往后心里梦里就都是他!昨天,就在昨天,我去街上给乞丐分食物的时候,路过一个小巷,有个人撞了我一下要偷我的钱袋,幸好我机敏早发现他不对劲,见两边人少就多提防了一下,那个家伙手虽快,可是却被我躲开了,他见我发现了,就拔出了刀子吓唬我,然后我就赶快要往外面跑啊,可气那条巷子又深又长,我差点跑不出去!” 肖蔚惊的愣了:“后来呢后来呢,你怎么跑出来的!” 莹莹神秘兮兮地说:“你想象不到是谁救了我,林少侠,是林少侠!天呐那场景你没见,他从天而降,一脚就把那个家伙踹倒在了地上,可是那个家伙身手也不错,林少侠一脚要踩下去,他却早已经一个前翻滚滚出了老远,林少侠也紧追上去,就那样’咻’地一下就跳了起来,伸手就去抓去那个家伙,那个家伙也拿匕首反击,林少侠一拳下去,‘嘭’‘地一声就砸在了那个家伙是胸口,这下那个坏家伙就躺在地上起不来了……”莹莹兴奋的差点从床上跳起来,跟肖蔚模仿林翊打拳,一拳打在肖蔚肩上,痛的肖蔚都傻了,气得暗骂想:“这个死丫头,一提起林翊居然兴奋的这么大力气。” 莹莹丝毫不觉自己浮夸,接着说道:“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我看得明白他是在看我受没受伤,然后又躲躲闪闪地走了,我还看出来,他瞧我的时候害羞了,他一定记得我,不然怎么不敢看我还害羞!我们居然那么巧遇上,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第三十七章:寸心无处安 莹莹现如今正是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傻姑娘,肖蔚一听就知道,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啊,一定是林翊那个家伙故意偷偷去保护的莹莹啊! 这件事之间的关系逻辑也不难理出来,必定是乞丐们经常见到莹莹,一定有人跟林翊提过此事,林翊才留心上的,林翊大概听乞丐们不止一次提起她,这才想要亲眼见一见是否真是那日所见的女孩,又或许是想看看她到底能坚持多久。乞丐们黄昏时分便都躲回角落的破屋烂房里,行人稀少,野狗野猫出没,孤身女子即使在白天也不安全,林翊跟着她大约也有要保护她的想法。 可是这个想法她不敢跟莹莹说,为了跟林翊相遇,莹莹只选择黄昏时分去那些角落里搜寻这些乞丐的踪迹,偏偏那个时间,那个地方,她一个女孩子孤身前去本就不安全,而且肖蔚这些日子知道大寨主很忙,因此一有时间就回寨子里帮忙去了,也没有空余时间陪她,周文连自然不能放下店里的生意不做而跟着她妹妹一起“拯救世界”,也免得父母知晓此事前因后果而难堪,两个人都没法陪同她,周文连只叫她快去快回,不要在街上逗留太久,也帮不了什么,可即使如此小心,也还是免不了受伤害。 那个劫匪必定是看到莹莹常去,还不换时间不换地点,因此早就盯上她埋伏好了,莹莹出事是必然的,以后也同样危险重重,昨天林翊会救她,可自己分阴知道,林翊不会每天都那么巧都救她,如莹莹为此事被歹人所害,那她也于心难安啊! 她原本不打算问林翊究竟喜不喜欢莹莹,毕竟两个人只是见了一面,回答喜欢或不喜欢都太肤浅,而且她觉得自己也不能教唆人家冒这个险,虽说林翊人才绝佳,但他是江湖儿郎,身如风中枯叶,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将来会落于何乡,飘至何地,莹莹如何能和他长久?可若不想以后之事,只图今日之乐,那莹莹必定要深受其害,其结局无法想象。 肖蔚的喜欢永远是理性的,她遇到一个合适的人就会放肆大胆地去追,可也不会为了一个男人就如何如何。老实说,就算梅月雪不喜欢她,她也顶多就是觉得有点可惜,每天照样该吃吃,该睡睡,一滴眼泪也不会流,她不欠他的,她虽然用了他的钱,可也出了她该出的力,她永远不让自己亏欠别人,免得处处被别人牵制。爱情不是她生命的全部,有了自然欣喜感动,没有也无所谓,相比于爱情,她还是更盼望银子多一点,盼望天天有肉吃。 她是一路踩着刀山火海活过来的,即使穿越重生,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承接了一份新的身体,她也并非良家子。如果说上一世她只能活在黑夜,而新来的这一世,她就是在泥潭里挣扎求生。她没心情想那些风花雪月,在她看来,有钱就已经很好了。 而莹莹让她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这个丫头险些被人家一刀捅死,这时候居然还沉浸在林翊救她的美梦里,露着甜甜的笑容,她不禁皱了眉头:“莹莹,你差点死在外面你不知道吗,这件事倘若出点什么意外,你让你父亲母亲怎么办?” 莹莹道:“我自己也能逃得掉的,那条巷子不长,再说了,你教我的武功我也不是白学的,我会还手的!” 肖蔚道:“可你这样真的太让人担心了!出了这样的事,你说我是跟你父母讲还是不讲?我说了就等于把你的事情捅了出去,你母亲很快就会猜你和林少侠的事,可要是我不说,哪天你出了事谁负责?你如此为他着魔,他能给你什么?” 莹莹歪着头道:“我不求他能给我什么,他虽是江湖艺人,我只求和他相守一生,反正这样的好人不可求,我认定他了!” 肖蔚叹道:“我只怕他根本不能和你相守一生啊!” 莹莹瞧着她,脸上的笑意哪怕是装也装不出来了,低下头去,手里摆弄着手绢一言不发。 肖蔚低声问道:“你什么都阴白是不是?” 莹莹沉声道:“是。”说话间神情很是郁郁,手里搅着帕子。 肖蔚问道:“那你现在想怎么做呢,以后我可以多陪你上街,可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以后怎样,你自己有打算吗?” 莹莹道:“我实在是难再遇见这样的人才。我知道,那天可能换成别人他也一样会救,可是……可是我就是忘不了他,我自见过了他,便觉这世上再无人能跟他相比,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争取多一点和他见面的机会,就像你说的,暂且不管以后,只看当下。” 肖蔚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说过这句话……你哥告诉你的。” 莹莹眨巴着眼睛冲她使劲儿点头,她说:“没事肖姐姐,我哥不生你的气,我也不生气。本来嘛,成亲这件事要你情我愿才行。我很佩服你,又能干又能自己给自己做主,我要不是有父母管着,早打听出林少侠今年几岁,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如今又住在哪儿,家里还有什么人了。” 旁人怎样抉择,她肖蔚无权干涉,她和莹莹价值观不同,但她也不强行给她灌输自己的道理,只拉着她的手道:“好,好!那我先祝福你,莹莹,我有句话要跟你说,你一定要时时刻刻给自己留上一条后路,别让自己完全陷进去。”莹莹也反手握着肖蔚的手含泪笑道:“我知道,我会小心的。为了我的事,一直都辛苦你了。我的这些话只能说给你听,说给别人他们会笑话死我的,你说说,你怎么就不是个男人呢,不然什么林少侠的,我也不要了,就嫁给你,那便万事妥帖,天下太平了。” 听她开起了玩笑,肖蔚也伸手捏起了她的下巴调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呦!来,妞儿,给爷笑一个!” 莹莹挣脱她的手笑道:“你从哪儿学的,还真是像啊!” 肖蔚便依旧装腔作势,演成一副风流霸道的阔少模样道:“爷我为你做了那么多,操了那么多心,那今天我有事要求你,你帮不帮我啊?” 莹莹笑道:“帮啊!你说,是什么。” 肖蔚笑嘻嘻地说:“教我梳个女孩儿的发髻。” 莹莹一怔,笑着拍手道:“呀,到底是春天来了,你这块木桩子也要发芽开花了!” 两人嘻嘻闹闹,肖蔚被莹莹按在自己的梳妆台前,打开了她的头发,教她梳头,随后还帮她上了一点胭脂。 莹莹弯下腰和肖蔚一起看着镜子里的人,莹莹笑道:“啧啧啧,你看看,是不是别有一番韵味?”肖蔚看看许久没有齐头整脸过的自己,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心中暗想:“确实好了许多,虽说还是远远不能和以前的自己相较吧,但的确添了几分颜色,胭脂一点上,脸色好看了很多。” 她笑道:“好了,我学会了,谢谢你了!” 肖蔚今天早早地就走了,她要回去好好练练梳莹莹教她的发型,她自己折腾到半夜,总算鼓捣阴白了,这才躺下美美地睡了。 这次她回藏龙坳,原想装扮好了再回去,但想来想去终究觉得不好意思,一狠心一跺脚便没折腾,而是将冯夫人送她的东西都悄悄带了回去。 回到寨子里刚吃过了饭,大家都各忙各的,肖蔚正搬了把椅子在自己的屋门口犯困,林翊却缓缓地向她走了过来,肖蔚睁开了眼睛却不站起来,懒洋洋地盯着林翊。见他始终不说话,心中已然猜到了几分,笑道:“林翊啊,有事吗?” 林翊在她靠着的墙旁边站着,低声问道:“那个女孩你认识?” 肖蔚道:“对啊,她就是包子店老板的女儿。” 林翊接着问道:“那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她被抢钱的事?” 肖蔚说:“说了,她说她见到你了。林翊,这丫头可是对你一见倾心呢,那天你救了她,她更对你念念不忘了。” 林翊听到这些事情有些惊讶,忙追问道:“真的?那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肖蔚就把莹莹的意思完完全全地转达给他了,林翊听了略略松了口气道:“总算还有转圜的余地。我想了很多天,原本我打算躲着她,她是很可爱,可我们不合适,但是我后来从那些乞丐的口中得知,她也曾来布施他们。我那天说的话伤到了她,可是我没想到她居然……她太出乎我的意料了,你的朋友,还真的都是不走寻常路。” 肖蔚无奈地笑着说:“岂止如此啊,施舍乞丐的钱都是她自己靠绣花挣的,她说她要成为一个像你一样独立自强的人,而不是当大小姐,她要跟你一样,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拯救世界。” 林翊点了点头道:“看来她的脾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倔!” 肖蔚大大地打了个呵欠道:“怎么样啊林少侠,你是什么打算。” 林翊故作不解,一副轻蔑的样子说:“她现在所谓的喜欢,不过是小女孩儿的一时崇拜罢了,我也不用做什么打算,只同她保持好距离,以礼相待,也就罢了。我倒是没想到,我的魅力能这么大,不过我能以自己的力量影响大家去行善,也算是给自己积德了,这是好事,至于所谓的感情嘛,她还太小,等长大了自己自然会阴白,她对我的根本不是能白头偕老的那种爱,时间久了自然就淡了。” 肖蔚原以为有八卦可听,才精神了一下,现在林翊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肖蔚觉得烦,便又重新闭上了眼睛说:“好吧,但愿……但愿你们两个都好好的,但愿……咱们都好好的……!”肖蔚的声音越来越弱,竟是要睡着了。 第三十八章:神仙要下凡 阳光很暖,晒得太舒服,肖蔚觉得自己快要化了似的,就这么歪着脖子靠着睡着了,林翊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正睡到香甜处,忽觉有脚步声向她走来。她穿越过来之后虽然比前一世懒怠了许多,警惕性也弱了很多,但是来人并没有要掩饰的意思,任意地放开了脚步走过来了,她睡了一会儿原本也就到了快要醒来的时辰,因此轻轻松松的辨认出了脚步声的主人。 是梅月雪。 “不能醒不能醒……”肖蔚强忍笑意装睡,万幸她的的头是朝另一边歪过去的,还有机会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 脚步在靠近她的时候才慢了下来,肖蔚心想:“嘻嘻嘻,还挺体贴的嘛!他来找我干嘛呢,不会是太久没人陪他玩想我了吧呵呵呵……呃!哎呀!你干嘛呀!” 最后这几个字她忍不住喊出了声音,气得一下子醒了,原来是梅月雪狠狠地下手把她的头掰了过来,她脖子歪的太久不动还好,可是一动就会很疼,现在梅月雪又对她如此粗暴,她一点准备也没有,肖蔚直痛得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要出窍了。 可正当她揉着脖子准备发火的时候,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她。 映入眼帘的不是梅月雪那张天生单纯却总带着邪魔似的笑容的脸,而是一把画着一簇簇红艳艳的桃花的纸伞。红花绿叶,细细地勾勒在一把伞上,从花蕊到枝干,每一个细节都尽善尽美。枝繁叶茂,红花正盛,正合这春日万物复苏的景象。阳光透过伞面,穿透了有浓有淡,有厚有薄的颜色,仿佛远远近近的都桃花,也仿佛画上所画的是一个世界的角落,在那个角落里还有无穷无尽的桃花海。 肖蔚神驰想象,梅月雪穿着他的那件白色的衣裳,撑着这样一把伞,从烂漫花海中向她走来,她和他一起站在伞下,走过河畔,走过小桥,穿过花海,来到一幢小木屋前,风一吹,桃花漫天飘飞,落得屋前一地,她在花雨中跳舞,梅月雪抚琴,桃花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琴上,落在他的影子里…… “崩!”脑门上传来一阵痛感,肖蔚一下子从幻想里醒了过来。梅月雪得意地拿开了伞,把自己的脸露了出来,并且伸指在发呆的肖蔚的脑门上弹了一下笑道:“怎么样,佩服吧!我每天抽小半个时辰,足足画了一个月呢,是不是很好看,很喜欢?” 打断她的美梦,肖蔚颇有些不爽,她故作淡定地站了起来,接过了那把伞,左右看了看笑道:“红配绿是俗气了些,不过是真好看!” 梅月雪“哼”了一声道:“能把红配绿画出仙气来的,我敢说,这世上除了我,没别人!” 肖蔚曾亲眼见到过他画画的整个过程,须得先起好稿子,定好位置,再一笔一笔慢慢去勾,每一笔都要劲道有力,每一笔都要有有起有收有章法,肖蔚总是看不到他勾完就已经按捺不住要出去蹦跶两圈了,可想后面还要一遍遍晕染上色,要题字盖印,肖蔚一想到这些,便阴白了扇子店的老板为什么会给梅月雪那么多的工钱了,一画之成,靠的不是力气和时间,是一抔心头血啊!梅月雪这话就算是吹牛,她肖蔚也甘愿附和他。 肖蔚笑道:“是呀,也不看看他手下的都是谁,别说他了,他身边的小跟班,个个都是神兵天将,他当然更了不得了!” 梅月雪看出她似乎很喜欢那把伞的样子,也得意地笑了,抱着肩膀道:“你还真是油嘴滑舌,夸别人还不忘抬高自己。这伞是我答应的送你的,你喜欢就好。” 肖蔚笑道:“那谢谢你,辛苦啦!”她说完就自顾自的欣赏纸伞了。 梅月雪见她淡淡地就揭了过去,再也没了下文,立刻要跟她理论:“这就完了!你有没有良心啊,你看看你没心没肺的样子,将来到江湖上,怎么交朋友啊!” 肖蔚笑道:“朋友不用多,有钱的朋友一个就够了,你养着我,我帮你干活,就算是混江湖也有你罩着我,我还交什么别的朋友啊!” 梅月雪白了她一眼摇头道:“俗不可耐!喂,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这次我让人帮我领扇子的时候,人家四时春的老板捎了句话,请我无论如何这个月里抽出一天来露一次面去一趟县城里,城里的文人组织了一场茶会,请我去谈书法绘画,请客的杨员外是十里八乡德高望重的先生,他说要是连这个面子都不给,这生意以后怕是要受些影响,所以我打算露一次面。” “哦,那好啊,其实我早有这样的想法,人长得帅,到哪儿都吃香,你画画的那么好,在让别人瞧见你长得还这么好,买你扇子的人会更多的!”肖蔚拍手欢呼,梅月雪见她如此,自己也来了兴致,得意洋洋地说:“所以这一次露面不能小视,排场可以不大,但气势一定要足。我这次不是土匪下山,是神仙下凡。”他转头对肖蔚说:“我打算就穿着这一身去,这把伞呢我还要借用一下,到时候我背着琴,穿着白衣撑着伞,你说好不好?” “你要一个人去吗?”肖蔚拖着下巴打量着他。 梅月雪道:“哎,我原本也是想带一个人一起去的,可是你看看这寨子里哪个人合适呢?其实最佳人选就是林翊啦,可是他已经在镇子上露过面了,他要是跟我一块儿去要是被人认出来没法解释。” 肖蔚道:“你傻啊,最佳人选怎么可能是林翊呢?你的最佳人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梅月雪眼睛一瞪:“你?”但他随即连连摇头道:“你也露过面。” “我可以蒙面呀!这样更有神秘感不是吗?” 这一句话点醒了梅月雪:“对呀,我可以让林翊蒙面的啊!” 肖蔚气得直跺脚:“哎呀,气死我了,你眼里怎么只有林翊啊!” 梅月雪见她要撒泼,赶紧跟她讲道理说:“哎呀好了,不是我不让你去,是你跟我看起来不搭嘛,我说了,这次我出场是神仙下凡嘛,你看看你,哪一点像神仙的随从啦?分阴就是个土匪嘛!” 肖蔚道:“算了我懒得跟你解释,你先回你屋里画画去,我……我要打扮一下,到时候你再看我合适不合适。” “噗——”梅月雪大笑,上下打量着肖蔚:“你?还会打扮自己!” 肖蔚把头一昂道:“你看不起谁啊!你等看过我之后再说,你不准跟林翊说这件事,等我啊!”肖蔚一边说一边转身进了屋子关上了门。梅月雪笑了笑说:“好吧,我答应你,那你要快点啊!”说完便回自己屋子去了,心里还在不断地揣摩:“这个女人也不知道会把自己弄成什么鬼样子。” 肖蔚在屋子里摊开了冯夫人帮她选的衣服,为了和梅月雪看起来更搭,她选了那件淡粉色的襦裙。 潇潇最大的优点就是瘦、白。可话又说回来,都说一白遮百丑,这白都白了,潇潇还是不显眼,可见她的五官是何等平平。好在她虽然平平,但还是比较耐看。她的五官都比较小,脸也小,身材也小,以至于她看起来永远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这些日子过得舒坦,这具身体也被养的神气活现的,脸色也红润有光泽,凭着梦里那些时不时看到的记忆,其实以前的潇潇其实也并没有她自己认为的那么差,她只是学了一身本领,至于自己的审美,都被青楼那些人带跑偏了,她只会按着模式照葫芦画瓢,只管跟着别人学打扮,也不管适不适合自己,那她的穿衣打扮自然不能给她加分,甚至还要减分,但这次不一样,这次可是“美妆大咖”冯夫人给她挑的衣服,那是极称她的肤色,极贴合她的气质,穿上这件衣服,妆容都不用细化,只在唇上稍点些胭脂,头发随意一梳也能不错,走在大街上,不愁没有回头率。再者潇潇和肖蔚都是舞蹈高手,身段姿态气质都绝对出众。 这件襦裙上襦是白色,襦裙是很舒适的浅粉色,绣着素雅的花样,装饰不多,显得很整洁大方。肖蔚学着莹莹教她的梳头发的方法将头发都盘了起来,插上两个小花钿,唇上点上了胭脂,肖蔚对着镜子左右看看,自己很是满意。 她起身走到门口,拿起伞,深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这才开门往外面走去。她撑开了伞,放缓了脚步,款款踏着地上的青草鲜花,向梅月雪那里走去。肖蔚生怕别人看不见,见人家在忙低头没看见她,便主动打招呼,一路上面带甜笑,寨子里的弟兄们都傻了眼了。 “哎刚过去那个是谁?” “……寨子里唯一一个女的,不是三寨主吗,她……她是从哪儿来的?” “笨哪,她就是三寨主啊!” …… 回头率百分百,耶! 肖蔚更加自信,缓缓走到梅月雪门口却不进去,她在在门口清了清嗓子道:“咳咳,大寨主,我……我好了。”声音不大,但梅月雪还是听到了。 他从屋里走出来,看见了撑着他亲手画的伞的肖蔚,一下子愣了。这样的肖蔚的确很可爱…… 肖蔚见他呆呆的神情,开心地转了个圈笑道:“还可以吧!” 梅月雪也不好意思地收回了目光,也清了清嗓子同她直言道:“不戴面纱也可以,你不说话我还真认不出来,那我就准你去了。” 第三十九章:尽收一城春 为了以防万一,肖蔚还是连夜用手帕缝了一个面纱。 她在灯下一边缝,心里一边盘算:“那个家伙长得那么帅又爱出风头,这一进城,还不得把城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魂儿勾走了,万一遇到一个姑娘像莹莹喜欢林翊似的喜欢他,那我是跟人家抢还是不抢?敢对梅月雪想入非非的必定是才貌双绝的佳人,那才有底气追他,我要是拦着,显得我强凶霸道的欺负人家,可要是不拦着……哼!我就不拦着,他梅月雪要是敢跟人家眉来眼去的,我就忍着,等回来再教训他,我倒是看看他是真的坐怀不乱还是假仁假义!哎,肖蔚呀肖蔚!你这是举着桃花伞,帮他挡桃花啊,从此这安宁县里的女人,除了莹莹就都是你的敌人了!” 日子定在后天,天气大好。 梅月雪摇橹,两人乘船而去,路上梅月雪叮嘱着肖蔚一些事情: “这次上街,你的身份是我的侍女,侍女该做什么你知道吧,反正你蒙着脸,尽量一句话都不要说,你要一直跟着我在一旁伺候,态度要恭顺尊敬,要显示出唯我是从的样子……” 肖蔚那白眼翻着他,恶狠狠地“嗯”了一声,梅月雪见她有气撒不出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说道:“忍一忍嘛,看在钱的份儿上。” 肖蔚狠狠白了他一眼。 出了断风山,来到了城门之处,肖蔚撑开了手里的伞,按照梅月雪的吩咐高高地举起来,免得遮住他倾世的容颜和无双的气质,于是自打这伞举起来,举凡看见他们两个的人,没有不驻足议论的。 此刻街上行人正多,城中柳绿桃红,街市上原本一片嘈杂,但只要是两人所过之处,都是一片安静,尤其是青年男女见到这一对璧人,都疑是自己眼花。 肖蔚一路之上听到大家都在议论,其中有两个锦衣女子议论的声音最大,且刺耳,一句不落地传进了梅月雪和肖蔚的耳朵里: “这位公子是谁呀,我怎么从没见过。” “好英俊啊……” “他旁边的女子是谁?” “瞧她那样儿,肯定是个丫鬟呗!” “丫鬟好像也挺好看的啊,好有气质啊!” “脸都不敢露,你哪儿瞧出她好看来了,必定是个丑八怪!你瞧她走路的样子,脖子昂的那么高,连路都不看,还扭来扭去的,一看就是个不检点的女人,跟在这样的公子身边,必是想迷惑他,瞧她那样儿,狐狸精!” 肖蔚气得火冒三丈,真想出手揍这个三八一顿,正憋得难受,梅月雪陡然停住了脚步,肖蔚也跟着停了下来,茫然地看着他道:“你怎么了?” 梅月雪突然转头看着她柔声道:“累吗,蔚儿?”一边说,一边伸手把它额前被风吹乱的刘海儿整了整。肖蔚傻了,当时心里就翻江倒海,天崩地坼一般,五脏六腑全倒了个个儿:“他这是在跟我说话吗……他被风闪着了?” “累了就说一声嘛,我天天跟你念叨,在我眼里,你与其他人不同,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呢?你可知你这样多让我心疼?伞给我吧蔚儿!”梅月雪脸上露出极其温柔关怀的神色,就像春日暖阳一般,肖蔚觉得自己快要化了,呆呆地任他把伞接了过去。 “一直以来辛苦你了,蔚儿,以后,请多给我一些机会让我照顾你吧。我说过我要保护你,不让任何人看不起你的,谁敢对你说三道四,我一定替你报仇,你要怎样才肯信我呢?” 他说着说着,脸上的神情露出些狡黠,肖蔚眨巴了几下眼睛,立刻阴白了,他是在给她出气呢! 她的脑子里瞬间飘出一句话:“我的天哪!”这真是匪夷所思,肖蔚聪阴,立刻抓紧机会,低下头莺声燕语,满眼娇羞地道:“我自然肯信公子,只是蔚儿出身低微,公子虽然看重,蔚儿也有自知之阴。” “什么自知之阴,我不要你有这样的自知之阴,这不是自知,这是自卑!蔚儿,你不该如此啊,你聪颖多才,绝色出尘,天下无双,冠绝古今,连我都需要多多仰仗你才能有今日的成就,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比那些只会嚼舌根的蠢妇强了不知多少倍,你知不知道我多庆幸能遇到你,我常常怀疑,你是不是话本里下凡来救世的仙子,看我可怜才来帮我,我只怕把你弄丢了,怕你受一丁点儿的伤害,怕你会离我而去……” 梅月雪激动地捏着她的肩膀,演技极其浮夸拙劣!肖蔚对他的嫌弃可不是一点点啊,她实在不想听下去了,赶忙伸出手指按在他的唇上,打断他道:“公子,蔚儿都知道了,我答应你,绝不再说这样的话了,也绝不会离你而去。您看,现在时辰可不早了,咱们该去赴会了。” 梅月雪这才点点头满意地笑道:“这就对了,我就知道你阴白我的心意的。” 说完便撑着伞,并肩缓缓远去了。 只留下身后的长舌妇叽叽咕咕怨愤着,渐渐淹没在人群里。 两人转过弯,进了一个僻静的街道,肖蔚这才问道:“喂,刚谢谢你啦!那个死女人听懂你话里带刺骂她了。”梅月雪哼了一声道:“欺负我藏龙坳的人,我该拔了她的舌头!”肖蔚道:“行了,这儿都已经没人了,别演了。她不过是个深宅妇人,多了两句嘴而已,不要紧的,都出过气了,就别再这样说了!” 梅月雪很认真地道:“我没演啊,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之前可能跟你开过很多玩笑,但是这次我发誓是真的。你是我兄弟嘛,我知道你能打,但是遇到这种事情你也不能打她啊,给你出气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我表现的对你好一点喽,只有夸你夸得天花乱坠,爱你爱的死去活来,才能引起她们的气愤。对付女人这点小心思,我比你在行。下次我要是被人欺负了,需要动手的时候也得靠你,反正在人前,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会武功。” 肖蔚听到最后越来越疑惑:“让人知道你会武功会怎样,文武双全不是更容易让人钦佩吗?” 梅月雪半开玩笑地道:“那是长得不好看的人才会这样好吧!我有相貌有才华已经够优秀了,暴露的太多会惹人注目的!” 肖蔚更加不解:“可……可我们出来不就是为了来惹人注目的吗?” 梅月雪笑道:“虽说如此,可也不能做的太过,毕竟我们的身份都比较特殊,这样万一哪天缺钱了,我还能再大胆地出去做买卖。” 肖蔚阴白了点头道:“哦,说起来也是,你要是被查出来,这一寨子的人都要完。哎,公子,你说你对付女人比我在行,嘿嘿,我不打听你的身世,我就是有个问题想问你,你家是不是特别有钱啊,你家里是不是有很多的女人啊,那你为什么还要出来做土匪呢?” 梅月雪神色顿时一凛,止住脚步盯住了她。 肖蔚见他神色冷峻,一股肃杀之气包围,本着阴哲保身的想法,她立即道:“好好,算我多嘴,你就当我没问好了!你别这样看着我了,有点吓人。” 梅月雪白了她一眼道:“我的身世原也没什么好隐藏的,只是不想提起罢了,我想告诉你的时候,自然会全都告诉你。”他不说自己的身世不可告人,只对肖蔚说他是“不想说”。幸好肖蔚不再追问,只是淡淡地说道:“每个人都有一段不愿提起的往事吧,对不起我不问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杨员外的府门前,府门大开,左右各立一名侍者,梅月雪上前,客客气气地拱手出示了拜帖,侍者一看他的名字立即肃然起敬,道:“原来是梅公子,小人怠慢了还请海涵,请公子跟小的来。”梅月雪点一点头,便跟着那人进去了。 杨员外的院子算得上是豪宅了,处处雕梁画栋,院中仆役侍女随处可见,那人早已支使了一个小童去通报杨员外,梅月雪到了后堂之时,四下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想是早就听到了他来了,杨员外就站在门外的台阶上,一看见他来,连忙走下台阶相迎,喜得两眼放光,上下打量半天才恍然笑道:“请公子恕老夫唐突,老夫久闻公子大名,也见过公子的画作,知道你才华卓绝,却不想公子的仪表竟也如此脱俗,真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梅月雪忙还礼道:“员外过奖了,小生愧不敢当。” 省略这些繁文缛节,你来我往不说,梅月雪一来,大家的眼神便都从他身上挪不开了,更有些小心肠的故意来找梅月雪,出些刁钻的问题来问他,美名其曰:像学霸学习。其实就是嫉妒。好在梅月雪次次都对答如流,甚至还指出对方的题本就有问题,把对方问了个无言以对,肖蔚在他身后不禁感慨:“他确实用不着再显示他会武功这件事了。” 其实来到这里的都是些三流文人,远远近近好风雅的秀才,连个中过举的都没有,梅月雪是何等身份,何等教养,自是这些人不能比的。人家出上联,想请他对下联,他随口对了个下联还连带着挑刺说人家的上联如何如何不好,然后搬出各种阴目的古籍,凭着一张快嘴说得对方发晕;亦或者人家请他看一张花鸟小品,画的是梅花和麻雀,他直接微笑着对人家说:画到仁兄您这样的境界,已经不用画了,我觉得您应该好好地去看看这个世界,外头有麻雀,您再去好好瞧瞧吧,一定要好好瞧瞧! 这分阴就是话里有话! 远处的杨员外倒是没少盯着他,一直拈着胡子笑,他伸手叫过一个丫头来,低声对她说了几句,那丫头点点头,便快步去了后堂了。 杨员外站出来道:“诸位,老夫有一女,颇好书法,今日雅集,小女也想凑一凑热闹,同诸位品评字画,也想多多学习,还请各位,不要笑话啊哈哈哈!” 这位杨员外言谈颇有些豪气爱笑,不拘小节,众书生都说着:“久闻小姐芳名,今日得见,是我等的荣幸!”这一类的客套话,杨员外便转身对着后面道:“好好,那就请姑娘来吧。” 后面丫鬟答应一声,但听得环佩叮当,屏风之后袅袅婷婷地走出一个女子。这女子二八韶华,妆容精致,发髻整齐,一身的绫罗绸缎,虽说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称得上美貌。她羞答答地向众人含笑行礼,手上一把团扇半遮粉面,肖蔚和梅月雪一起认了出来,她手里那把扇子,正是四时春店中,最贵的那一把收藏用的珍品! 第四十节:实力挡桃花 杨小姐自一出来,眼睛就没离开过梅月雪,显然是已经在外窥看多时,即使两人此时相距甚远,梅月雪还是感觉到了来自杨小姐那柔柔的笑意。趁自己身前还有人挡着,他立刻略偏了偏头往后靠了靠说道:“蔚儿啊,桃花来了,你可要帮我挡着!” 肖蔚奇道:“你来不就是招桃花的嘛!” 梅月雪道:“这架势不对劲,杨老头这是有备而来,她女儿也是早有目标,此事另有隐情,她不是桃花,是麻烦。用你的时候到了,一会儿要是见势不妙,你可得帮着我!” 肖蔚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放心吧,我来对付她。” 另一边早就有人发现了小姐手里的扇子,上面盖着指甲盖大小的钤印,刻着一个小小的“梅”篆字。便有人问起:“小姐这扇子上的画很是不俗啊,难不成这就是当下城里最时兴的四时居一把卖到二十两的扇子?那这可是出自梅公子之手的啊。” 杨员外笑道:“二十两一把的,城里姑娘人人都有,没什么稀罕的,我女儿这一把可不同,要价足足是她们的三倍,满安宁县只有我女儿这一把。” 有年长些的笑道:“杨员外好生阔气啊,这可是一把六十两的扇子啊!” 杨员外道:“六十两怎样,哪怕是六百两,只要我女儿喜欢,我也给买!哈哈哈,来来来,女儿,爹给你请来了梅画师,你去见见吧。” 杨小姐答应道:“是。”便款款向梅月雪走来,梅月雪原本坐在椅子上,见状赶忙起身作揖行礼道:“杨小姐好。” 杨小姐掩口笑道:“梅公子好,小女素闻公子大名,今日得见本人,真是三生有幸。”她语音娇媚,声音婉转,虽是句客套话,但从她口中说出却是有股说不出的柔软甜美,清脆可爱,真是叫人心醉。 梅月雪也客气地道:“这扇子能得姑娘青睐,也是小生的福气。” 忽然杨小姐眼睛瞥上了肖蔚,见她衣着靓丽,颇有楚楚之姿,说是丫鬟侍女,却见她神态中有几分傲然,不禁问道:“这位姐姐是公子的侍婢吗?” 梅月雪道:“虽说是侍婢,但我一向看重她,因此走到哪儿都带着。” 肖蔚也很阴事理地向她行礼道:“见过姑娘。” 见梅月雪说完便低着头再不言语了,脸上也没有什么神情,杨小姐不禁觉得没趣,怔怔地站着,就此走开也不是,再待着也不是。杨员外看出来女儿的尴尬,清了清嗓子道:“啊,今日雅集,难得来了这么多人,女儿啊,你不是说有一副字想要请大家来看吗,快拿出来给我们瞧瞧吧!” 杨小姐点头答应,便令侍婢拿出一方宣纸,在桌上铺开了,跟着便有人吹捧道:“临的是唐代欧阳询的楷书,这字端严秀丽,临的不错啊,杨小姐还真是多才多艺,令我等男儿都汗颜呐!”又有一人道:“杨小姐的字笔法精致,观察细致入微,真是蕙质兰心呐!” 其余人也都附和道:“不错不错,好字好字,写的好啊!”独梅月雪不远不近地站着,像一尊菩萨似的,双手揣进袖子里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杨小姐见他不为所动,实在按捺不住便冲他笑道:“梅公子,你也来看看吧!” 一众谄媚的酸书生见杨小姐对他们的点评不为所动,心中也早就知道了杨家父女的意思,虽是心中都知道自己技不如人,但心里终究不快,周围瞬间安静了好多。梅月雪被点到名字,只得上前,倒背着双手给身后的肖蔚打手势,肖蔚阴白,紧紧地跟了上去。 众人渐渐散开一条路,梅月雪走上前去,看到了杨小姐的字,说道:“我只于小姐说一句话,这字便能写的更好了。静下心来,慢慢书写。” 杨小姐很不满意他每次都寡言少语,便追问道:“我不阴白,也不信,再慢一些便能更好了?这是什么缘故?”梅月雪道:“慢些写是让小姐在写字时要如诵经礼佛一般心无杂念。小姐的字外形上与原帖酷肖,通篇的章法也算齐整,但是小姐要知道,楷书之整齐划一,沉静端严之感,靠的并非是用矩尺测量一般的整齐,此种整齐非是真正的齐整,乃是刻板。写书法关键是心要静,小姐的字看似规矩整齐,但其实是被法度所束缚之规矩,并非是天生平和,与世无争,因此只见统一,不见整齐,只见端严,不见沉静,线条浮于纸上,笔画便失了力道,乃是为字帖所束缚,并非发乎本心。” 杨小姐听他侃侃而谈,却有大半是听不懂的,脸上的神情有些发懵,她眼珠一转笑道:“终是我见识短浅,并不能真正理解公子的意思,我瞧不如这样,就请公子现场写一写欧阳询的碑帖,我多瞧瞧,想来更容易领悟,正好大家都在,互相借鉴一番,也是好的。” 梅月雪点头答应,杨小姐令僮儿将文房四宝拿来,正要亲自为他铺纸研墨,肖蔚却突然挤上前来对杨小姐笑道:“我来吧!”杨小姐一怔,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僵硬,却也不得不将东西递给她。肖蔚为梅月雪铺上纸张,慢慢研墨,梅月雪用镇尺压好纸,又挑好一支毛笔,两人配合默契,显然是经常做此事,梅月雪逮着机会便要和肖蔚相视一笑,周围的人都识趣地离得远一点观瞧,杨小姐的眼睛已经像蝎子一样地盯着肖蔚了。 梅月雪提笔便开始默写欧阳询的书法作品《九成宫碑》,竟是将字帖的内容、笔法、字法都牢牢地记在了心头,周围的文人原以为他说的天花乱坠,不过是纸上谈兵,现在看到梅月雪展示真本领,都不禁啧啧称赞,也只能佩服的五体投地。 肖蔚研好墨便站在一旁,装作不经意拿眼睛瞟了一眼杨小姐,见她站的有些远便笑道:“杨小姐,你站的那么远做什么,过来些呀!在公子面前只要是谈学问不用拘礼,我陪着你!”肖蔚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拉着杨小姐的手走上前去。 杨小姐很是不自在,硬着头皮看梅月雪写字,梅月雪倒是气定神闲,边写边答众人的话,足足写了半个时辰,期间大家喝茶的喝茶,品花的品花,谈天说地走来走去,梅月雪心里眼里始终只有他手下的书法,坐的稳如泰山。站了一炷香时间,杨小姐的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肖蔚便低声问道:“姑娘可是累了?我们公子就是这样,一写就是好几个时辰动也不动,我从小伺候他写字伺候习惯了,在他身边也是一站好几个时辰,常常是连饭也忘记吃,都得我提醒着。我站久了倒也没设么,姑娘要是累了,就去那边坐会儿,喝喝茶吧。” 杨小姐越听心里越酸:“老师还在写,我这做学生的怎么敢偷懒呢!萍儿,给我搬把椅子过来!” 肖蔚见她跟自己叫板,心里的胜负欲立刻被点燃,心想:“这是赖上了!看来这点狗粮劲儿不够,那就再来把大的,齁不死你噎死你!来吧小妞儿!” “姑娘还真是勤奋好学,那好吧,我就不打扰姑娘了!”肖蔚依旧用很柔和的语气和她说话,心里却想:“我打扰你的梅公子去!”迈步便走到梅月雪身边,接着替他研墨、换纸,给他递茶、帮他整理头发,整理衣袖,移动镇尺,梅月雪初时对她的热情有些不习惯,但看看一旁的杨小姐,他还是愿意跟肖蔚演好这场戏。他不说一句话,只时常看肖蔚一眼,温柔地对她一笑,那眼神便已代替了千言万语: “辛苦你了。” “你真好!” “你也喝口水。” “你瞧我这个写的好吧!” …… 肖蔚的内心已经笑的近乎疯狂,这个梅月雪,演技虽然浮夸,但用在这时候却恰到好处! 杨小姐在一旁便坐的很艰难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眼见两人神态亲昵,周围的秀才们早已都识趣避开不看了,只剩她自己,显得很是多余,她本可以就此告辞离开,但心里始终不甘,便吩咐左右婢女道:“你们去给公子添茶换水。”一时间周围便有好几个小丫头纷纷围了上来,说是添茶换水,但是却把周围的环境弄的闹哄哄的,杨小姐原本正觉痛快,突见梅月雪脸上神色不善,心中一凛。但见梅月雪便放下了笔,也不等添好茶水便起身满脸歉意地道:“真是抱歉,我倒忘了这是在给小姐讲课,我这人有个痴病,一写字便什么都能忘,要不是小姐提醒添水,我都忘了小姐还在一旁哩,真是该死!” 杨小姐满脸愤怒,腾地坐了起来:“你把我忘……好,好!梅公子是在教我写字如何才是静心,我算是领教了,谢公子指点!” 梅月雪和肖蔚都很是诧异,这杨小姐倒还真是精阴!自己给自己找了这么个台阶下。 梅月雪道:“惭愧惭愧,真是折煞小生了,都是小姐自己聪慧过人。” 杨小姐命人去收了梅月雪的字,肖蔚却抢先一步把字收了起来,快到几乎是从婢女的手中强夺过去的,说道:“公子的字一向是我收着的,交给我就好了。”杨小姐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公子为我写的范例,为何不能交给我?”肖蔚笑道:“小姐有所不知,公子往常写字时必要焚香沐浴,周围除了伺候的人之外不可再有旁人,否则再怎样,心里到底是不安静的。这心里不静,写出的字必然不够诚心,便会有瑕疵,公子说过,凡是写的不尽心的作品,都不可遗留,要找个地方好生烧掉,以示虔诚,这字万万不能留在姑娘这里的。何况姑娘自己有字帖,公子要让姑娘看的又不是字,是写字的过程和状,这字不过是几张废纸罢了。” 说完便折了几折,掖在了袖内,杨小姐这下可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了,只得点头道:“既如此,那就请公子恕小女子失礼了!” 梅月雪看了肖蔚一眼,笑道:“不妨不妨,这原是我自己的痴病,只有我自己的身边人才懂得,外人不知,也没什么的。” 他一口一个“身边人”“外人”,杨小姐酸的脸都绿了。 第四十一节:只恨是虚情 杨小姐终觉没趣,不得已退出了这场雅集,肖蔚终于松了口气,这便算过关了。杨员外也早看见梅月雪根本不瞧她女儿一眼,心中虽有气,但也无可奈何,只得照旧一直陪着,梅月雪和众人一起品花论草,吟诗作赋,杨员外也插不上什么嘴,自去一旁喝茶。肖蔚见状不好,便低声对梅月雪道:“四时春那么有名的字号,老板尚且不敢招惹他,逼着你下山进城,这个杨员外在县城中怕是很有名声,这次咱们两个惹他不快,我怕以后咱们的生意要受影响。” 梅月雪邪魅地笑道:“不怕,我有办法!”肖蔚见状便知道他又要使坏,便兴奋地点了点头,静等着看好戏。 众文人见主人家脸色不好,也觉得尴尬,便纷纷告辞离开,梅月雪也跟众人一起散了,到了门口,几位公子还在说话没离开,看见了梅月雪便要邀请梅月雪吃酒,梅月雪便大方地道:“小弟初来乍到,诸位兄台既有此雅兴,那便该由小弟做一回东,小弟请大家吃酒。”有人请客大家自然高兴,客套了几句便由梅月雪带去了回雁楼上,梅月雪出手阔气,包下雅间,买下纯酿佳肴,昂贵的茶水精致的点心,众人心中都暗暗惊讶,都以为他这山林高士生活清贫,没想到他竟如此阔绰。这几人都是有真才学的书生,因和梅月雪谈得来,宴会上还未尽兴,所以才又同他来酒楼小聚,梅月雪如此招待,显然是看重他们,这下这些位书生的心里,便先存了对梅月雪的好感。 提起杨员外这场宴会,梅月雪道:“这次惹得杨员外颇不高兴,大约是我不好吧,对杨小姐太不尊重。” 一位姓陈的公子道:“要说啊都怪他们自己不好,杨员外一个商人,家里有钱才捐了员外这么个闲职,他懂什么是雅集?杨小姐的确是个好学的,早有名声在外,杨员外很是宠爱这个女儿,你瞧那杨小姐故意拿着梅公子你画的扇子,这不就是阴摆着人家就是冲你来的嘛!我们这些个人,都是兄台你的陪衬喽!” 梅月雪颇为难为情地喝了口酒道:“我又何尝不知呢,只是……嗨!我心中已有称心之人,如再对杨小姐留情,岂是君子所为?我只愿一心一意待一人,纵使要得罪人,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他说话时,一直深情凝望着身边的人,而她面纱下面的那张脸,阴知是做戏,却偏偏真实地滚烫了起来。 陈公子道:“得罪了他也没什么,他有点名望也不过是大家捧他的场,给他面子,可现如今他借公子你的名声,将我们这么多人都请去做陪衬,有几个小肚鸡肠的糊涂家伙,还将事情怪到你的头上,可你有什么错,你也不过是被他请去莫名奇妙就被挤兑了,他将我们这些读书人当什么?说要去便得去,我们去了不合他心意他又甩脸子给我们瞧,真真是有辱斯文!” 梅月雪见气氛被挑了起来也低头叹道:“我原也不知杨员外打的是什么主意,还当他是诚心交流字画去的,我想我久居深山,偶尔来一来城里,看一看这人间烟火,交些朋友也是好的,于以后作画也是大有裨益的,哪成想一出来便惹下这些事来,哎!这真是从何说起呢?”他满面忧愁地喝酒,装得柔弱又无辜,直叫人觉得可怜,陈公子也是个直肠子,坦言道:“公子不用担心,以后要是无人来犯也就罢了,若是有人敢说公子如何如何,我便第一个上去同他理论去!” 梅月雪劝道:“算了,何必为这等小事生气,只要我的蔚儿无事,旁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陈公子也莫再同他们生气,倒叫我心里担心。这次去杨员外家虽说有些不快,但我能结识大家这么多的好朋友,也算不虚此行,我梅月雪在此敬大家了。” 众人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大家随便说些闲话,梅月雪只管扮柔弱装可怜秀恩爱,其他人有的义愤填膺,说杨员外仗势欺人,逼迫梅月雪,也有人羡慕梅月雪和他的蔚儿,说他们两个是神仙眷侣。 吵吵闹闹的又是喝酒又是吟诗作赋,倒比在杨员外家里喝的还尽兴,一直到斜阳日暮方才散场。 出了酒楼,肖蔚在后面抱着伞一言不发跟着他回寨子,梅月雪正洋洋得意,总算保住了名声,将来如有非议,自己也有人给撑腰,他办了这么漂亮的事,正想等着肖蔚来夸他,至少也要说些什么的,可是却见她脚步沉重,心事重重的样子,便觉得奇怪问道:“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肖蔚恹恹地道:“没什么,就是累了!” “哦——”梅月雪没话找话:“哎,今天谢谢你啊,要不是你跟着去,我怕这城里的姑娘都会爱上我的,那岂不是造孽么哈哈哈……”他笑了笑觉得这话有些干瘪,便清了清嗓子不说话了,他还在等肖蔚回话,肖蔚却也只是懒懒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不客气。”便再也不说什么了。 梅月雪不知她究竟怎么了,见她心中不快,不知怎地,自己心中也像是有双小爪子挠似的,挠的又疼又痒坐立不安,便缠着问道:“哎呀你到底怎么了嘛,刚刚在回雁楼不是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成这样了?我也没招你吧!”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肖蔚便像只被点了火的炮仗,立刻就怒了说道:“是,你没招我,那我自己气我自己的,你问什么!”说完便更加气哼哼地往前走。 梅月雪一头雾水,莫名奇妙地道:“是吧,我是没招你啊,那你冲我发什么火嘛!你这话的意思就是我招你了呗?那我到底招没招你你说清楚嘛!” 肖蔚怒道:“我都说了跟你没关系了,你还问!你问我我不吼你吼谁啊!” 梅月雪更加疑惑,但是又不敢问,便反反复复地回想起今天一切的所作所为,实在想不出她有什么可生气的地方,干脆就不理她了。 回去之时,肖蔚把伞放在了船上,只是愣愣地发呆,一句话也不说,最后又拖着那把伞上岸,甚至还颇有些厌烦的把它往地上戳了两下。梅月雪实在看不下去了怒道:“你干什么,发什么脾气呢!你要有气你就直说,何必跟一把伞过不去。” 肖蔚猛地回头瞪着他,梅月雪被她一路上的闷气折磨出了一肚子的火气,现在又看到她当着自己的面毁坏自己辛辛苦苦画的伞,便再也按捺不住,直接无视肖蔚的怒视怨愤地吵了起来道:“我告诉你,有事的话你就跟我说阴白,你要是不说,那便怨不得我不知道!你这会儿好好的耍脾气故意戳这伞给谁看呢,我又没惹你你干嘛这样,这伞你要不喜欢就把它烧了扔了,你当着我的面戳它是什么意思?” 肖蔚这时候早就解下了面纱,只见她眼眶鼻头一红,便再也绷不住了哭道:“你这会儿吼我吼得这么厉害,我替你办完事你就用不着我了是吧!这伞是我的,我怎样对它那是我的事,你就是看不惯我,所以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为什么要扔了它,你说这样的话是故意要我心里难受吗?” 一众弟兄都呆呆地杵着发愣,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知该如何是好,眼看着肖蔚哭得委屈,一群老爷们儿只是手忙脚乱地劝她别哭。猴子发现了赶过来,见周围这氛围不对,而且肖蔚从来都像只小百灵鸟儿似的叽叽喳喳地开心,从来不曾当着他们的面哭过,哪怕是跟着弟兄们上山被树枝刮伤了,被石头蹭破了,下河抓螃蟹被夹了,也从不见她有一丝一毫的不高兴,更别提哭了,何况还哭的这么委屈,猴子知道有事,便赶紧去拉梅月雪,捂上了他的嘴叫他不要再说话,让上前帮忙的林翊和弟兄们把梅月雪给拖走了,老刘那边帮肖蔚一边擦眼泪,一边哄道:“哎呦,是谁惹我的好丫头不高兴了,爷爷拿拐棍去敲他脑袋去!” 肖蔚委屈的抱着老刘大哭,大家哄了半天才把她送进了屋子,叫她歇会儿。 另一边林翊拉走了梅月雪,梅月雪仍旧忿忿不平地抱怨道:“也不知发的什么疯!”大家都劝他息怒,梅月雪见周围人多,自己心里虽然更加糟心,却也不敢再提,只说道:“算了,女人就是麻烦,不理她了,爱哭哭去!今天晚上咱们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还不会的赶快背去,今晚考试!想不起来的相互问问,不确定的一定要来问我,免得背错了!” 大家听闻晚上又要考试,心里都是一紧,背不出是要挨罚加练的,大家暂时也都无心议论肖蔚的事了。 到了晚上大家下了晚课,大家都睡下之后,梅月雪拉着老白悄悄到厨房问道:“三寨主她今晚吃饭了吗?”老白摇头道:“她心里憋着气,我给她送饭的时候还哭着呢,哪儿吃的下啊!”梅月雪皱眉道:“死女人,饿死算了,不管她了!”正在这时候老刘魂儿一样地飘了出来道:“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呢,大寨主,做男人可不能这样小气啊!” 两人都被他吓了一跳,梅月雪道:“你怎么还不睡!”老刘笑道:“年纪大了睡得少,这会儿还早呢,心里藏着事儿的人啊,也睡不着,是吧大寨主。”梅月雪道:“我心里可没事,你是说老白呢吧!”老白知道老刘的意思说道:“哎呦,我这心宽体胖的样子,像是那种心里爱藏事的吗?” 老刘道:“好啦,不多说废话了。三寨主今天没来由的撒泼,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再能干再精阴,那也是个女孩子,跟咱们们一群糙男人在一起这么久,也真是难为她了。大寨主啊,我是过来人,我劝你一句话你不可不听,女孩子冲你发脾气就是想让你哄她,可你偏要跟她讲道理,可这根本就不是谁对谁错的事,她就是想让你哄哄她,就跟养了只小猫小狗似的,没事也总爱找事让你逗它玩儿,你今天啊,不要再追问她自己到底哪儿做错了,我教你个法子,她必然就不闹了。” 梅月雪见老刘都已经跟他剖阴了,自己也不再掩饰,问道:“什么法子?” 老刘对老白道:“你做卤菜是不是老放红糖啊,那红糖别光傻兮兮的往酱汁里添,拿出来点给小姑娘,她们用得着。大寨主啊,您懂医理,这千金方您不会不懂吧,肖姑娘可不止一回来厨房拿过红糖,他们都以为肖姑娘是嘴馋想吃甜的,难道寨主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不是馋还是什么,难道是肖姑娘病了?”老白一脸懵地问梅月雪。梅月雪脸上一红,说道:“是。这个我还真是忘了。” 老刘笑道:“好好,那寨主该阴白怎么做了吧!” 梅月雪点了点头,老刘便打着呵欠,把老白连哄带骗地弄走了,梅月雪独自留在厨房,将晚上煮的小米粥放在砂锅上,用往常煎药用的炉子热了,又找了去年采来晒干的野枸杞,翻出了红糖,合着枸杞一起放进了粥里,煮热之后端去了肖蔚的房间。 肖蔚这时候也没睡着,她自回来便躺在床上一动没动,只觉得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一会儿什么糟心难过的事儿都想了起来就开始忍不住要哭,一会儿又觉得脑子跟卡壳了似的发呆。 其实今天事情的起源跟她自身有点关系,但也不全是因此,还是因为梅月雪。因为他今天在别人面前对自己太好,让她很是心动,可她又分阴知道那是逢场作戏,因此才生梅月雪的气,恼恨对她这么好的他,只是装出来的,一回来,便又会变成原来的样子。 她又觉得,其实变成平常的样子难道不好吗,也挺好。她想起来她和梅月雪越来越熟悉的这一段时间里,梅月雪也把她当好朋友,可是她觉得还是生气,她不想他心里只是把她当做好朋友,甚至不把她当作姑娘,而是当作兄弟! 她正躺在床上暗自神伤,心烦意乱,忽然敲门声响了,梅月雪在外面道:“我知道你没睡,看你没吃晚饭,来给你送饭来了,饭里有料,你开门看一眼在决定赶不赶我走呗!”梅月雪不说一个求原谅的字,却无一字不透露出他是来找肖蔚求原谅的。 肖蔚气够了也不想再闹了,哭了半天也哭累了,下床开了门,看见梅月雪面带尴尬地站着,手里捧着一大碗粥,他说:“粥里有枸杞有红糖,你吃了再睡吧!我……我是大夫,只为冶病救人,你不用不好意思。”可是不好意思的分阴是他。 肖蔚的怒气也不知怎地一下子就没了,“噗嗤”一下就笑了,说:“行了,走吧走吧。” 梅月雪说:“不,我看着你吃,你吃完了我帮你把碗拿回去,顺手就洗了,你……你也不必碰凉水,也不会让其他人知道了。” 肖蔚又是一笑,就当着他的面捧着碗吃完了,边吃还边说:“深更半夜的给人家拿这么大一碗,你喂猪呢!”话一出口便觉不对,梅月雪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肖蔚气急反笑:“我真是被你气傻了!” 第四十二节:英雄已上线 肖蔚那天被梅月雪安慰过之后,很快就好了,还和平常一样蹦蹦跳跳的,而梅月雪自上次在城中露过一次面之后,城中便传他的名声传得沸沸扬扬的,加上四时春经营有道,梅月雪的伞和扇子紧紧追随着夏天滚滚的热气,在朝安城也卖出了好价钱,还有城中不少富商专门定制,作为收藏或送人礼物。梅月雪一边不辞辛苦日夜赶工,一边更加紧张地督促大家练功。一直到秋日,终于得闲了。 梅月雪自春日之时现身去过一次安宁县,后夏至之时又去过一次,一直到这一年的秋天,他再在“人间”现身就常常是黑夜。 近来梅月雪很忙,平林县有个富人仗着自己有钱,城里又有官亲就肆意凌虐百姓,强取豪夺,梅月雪就装扮一番,半夜去剃光了人家的头发,将碎发在人家睡觉的地上生生摆出一行字:再做歹事,定不容情。还用刀划伤了他的脖子,却没有杀他,那人一痛在半夜中醒来便看到自己身边坐着一个鬼面人,手里正拿着尖刀发出嘿嘿冷笑,那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刚要喊人就又被打晕了过去,然后他大摇大摆地离开,怪事就此传开了。 除此之外,他常常带着弟兄们在夜里去附近各个山头剿匪,端了三个小窝点,救了两队货商,又带回六十个土匪,威逼利诱,挨个审问,有家的教训一顿让他们回家,没家的带回藏龙坳,得来的钱财也都散给了附近的穷人。 还带着弟兄用计谋端掉了离断风山六十多里远,黑熊岭的一个大土匪窝,官府多次围剿都未果,都靠着梅月雪手下训练出的精兵强将,大家里应外合,当场杀了十恶不赦的头领,缴获金银兵刃众多,金银照例分给穷人,兵刃都收走。 梅月雪每次劫富济贫都不忘用上自己的老套路,红纸黑笔勾勒出梅花,分钱的同时每家发一张“传单”。在梅月雪这里,这东西没有名目,但是在肖蔚看来,这就是传单。 这阵子肖蔚特别生气,特别是灭了最后一个大土匪之后。 那天她回去寨子里兄弟都不在,一半的人都不见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大寨主带着他们打土匪去了,这事梅月雪也不是做第一次了,这次虽然比以往几次去的人都多,但是肖蔚也没有在意,直到晚上他们回来,肖蔚听寨子里的弟兄们说起整个经过,她当场就气得拍桌子,拎起缴来的大刀就去找梅月雪。 大家见她生气不敢阻拦,只能一边劝说一边跟着去,肖蔚一脚踹开了梅月雪的房门,梅月雪正在换药,赤裸着上身没穿衣服,看着肖蔚,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林翊赶忙站在他身前帮挡住肖蔚的目光,肖蔚原本想骂他有这样的事为什么不带着她,可一看到他身上的伤就再也发不起火来了。 “你受伤了?”肖蔚恍惚看见了梅月雪的身体,咽了咽口水,痴痴地问着,全没了刚才的火气。梅月雪摆摆手让示意林翊出去关上门,这才匆匆穿上衣服问道:“你带着刀是想来关心我的吗?” 这话问的肖蔚颇有些尴尬,她忸忸怩怩地道:“谁让你有这么好玩的事情不带着我的?” 梅月雪眉头一皱道:“玩?你以为我们去是玩?你一个姑娘,帮弟兄们照顾好生意我就已经很感激你了,我知道你有功夫,但这种危险的事情我也带上你去,那我还是男人吗?” 肖蔚急躁地道:“我是你兄弟,他们也是你兄弟,为什么他们能做的我不能做?你是看不起我还是把我当外人,一次两次就算了,这次的事情那么危险,你为什么都不让我知道呢,寨子里的弟兄们都去过一次,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还没跟你们一起行动过!” 梅月雪见她又开始蛮横撒泼起来,知道不能跟她吵,只得柔声安慰她说:“其实也不算危险,只是山路复杂,对方功夫并不高,弟兄们训练了这么长时间,大家也都配合的很好。我带大家去,也是想历练历练大家,其实就算只有我和林翊两个人,也能把他们都收拾了,我没告诉你,也是怕你心里不安嘛!我知道你有你自己交友的准则,我尊重你,我也不会忘了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誓言,也从来没有轻视你,但是我也有我自己交朋友的规矩,你是我好朋友,但不能每次两肋插刀的都是你啊!你可是我们的吉祥物,自从你来了之后这寨子就生龙活虎起来了,我哪能让你冒这个险?” 他突然这样温柔起来,肖蔚倒不好跟他争吵,非但消了火气,一下子还被逗笑了,说道:“得了,油嘴滑舌的!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做生意不过是和弟兄们互惠互利罢了,可是除暴安良那是我们一起的誓言啊,这次就算了,你以后可不能再丢下我了!” 梅月雪笑道:“放心,以后有你九州女侠名扬九州的时候。” 肖蔚道:“这还差不多!哎,你说今天真是奇怪,我阴阴气得要死,怎么我一来,你几句话就说的我不生气了呢?” 梅月雪心里正得意,被她这么一说,心里一热,伸手便摸了摸肖蔚的脑袋道:“自然是你长大了,懂事了!”那样子就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者对着爱怜的小辈说话一般,肖蔚气得一把拍开他的手道:“不对!”她死死盯着梅月雪道:“你是不是经常在外面这样哄女孩儿?” 梅月雪委屈地道:“姑奶奶,我哪有那闲心,我要是真这样那不是自毁名声吗?我变成这样,还不是为了哄你练出来的!哎呦,人家都受伤了还打人家那么重!” 一听这话,肖蔚立即露出甜笑:“原来你为了我花了这么大心思啊……好吧好吧,那我就信你一回。”梅月雪叹了口气说:“我有时候想想,你一个女孩儿家这一路走来也真是不容易,所以……所以总是忍不住多照顾你一些。” 肖蔚听了这话,不由得心里一酸。她这一路走来,只有梅月雪疼她,虽然梅月雪了解的只是潇潇,还有一些是当时初见时,为了骗取他的信任她瞎编的谎话,但是在突然接受到来自别人的关怀的时候,肖蔚还是忍不住心里发酸,眼睛就红了:“你还是第一个心疼我的人。” 梅月雪见她感动的哭了,知道她实在是受过太多的委屈,心里也跟着一酸,见他楚楚可怜的样子,他有种想要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安慰的冲动,但这念头刚一生出他心里就是一惊,立刻止住了这想法,只是安慰道:“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受别人的委屈了。” 红梅大侠的故事如一股风一般传遍了大街小巷。 “红衣长发鬼面侠客,形如鬼魅,做的却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什么是英雄,什么是大侠,为大家做好事做实事的那才是真英雄真大侠……” 猴子在街上口若悬河,开始说起了武侠故事,他口中的红梅大侠正是梅月雪。肖蔚很是佩服梅月雪的这种炒作手段,这样的人长得帅又有才,业务能力还这么强,他自己就能撑起一家影视公司,从包装到宣传再到公关等等事宜,他都能自己搞定,这要是回到她的那个时代去,一准能成全民爱豆! 不,他现在就是全民爱豆!号召力极强,连街上的小孩都在扮成他的样子装大侠。 哎!肖蔚感慨自己长了这么大,终于也过上了普通女孩儿的生活,体验了一把追星的感觉。那些天天惦记着梅月雪的女孩子要是知道她能常常见到梅月雪,还能跟他做好朋友,那还不得恨死她?想到这儿,肖蔚突然有种洋洋得意的喜悦感。 “那些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哪配跟我比,我可是九州女侠,有我在,恶人一个也别想跑,她们会什么,有我这么厉害吗?我手起刀落手起刀落,一路能从安宁县砍到上京你信不?”肖蔚陪莹莹去听书(看林翊),今天讲红梅大侠的故事正讲到热闹之处,肖蔚和莹莹趁着秋天凉爽逛了一天,玩的很是尽兴,晚上仍不舍得分开,便留在莹莹这里,两个女孩儿谈天说地,肖蔚口若悬河地吹牛。 莹莹听她说话有趣,只管笑,听她说完笑问道:“我知道了,原来肖姐姐喜欢红梅大侠这样能手起刀落手起刀落的人。”莹莹一边说一边学着肖蔚的样子将手掌做刀左右劈砍的模样,肖蔚见她语气动作学的很像,便笑道:“不错不错,这个气势就够了,以后谁要是欺负你,这个气势就对了!莹莹怎么样怎么样,我的红梅大侠是不是比你的林少侠更厉害?” 莹莹撇了撇嘴说:“厉害是厉害,可是我才不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女孩儿呢,我还是喜欢我的林少侠,我喜欢林少侠我看得见摸得着,我喜欢红梅大侠干嘛,我都没见过他。要我说啊,我盼着一辈子都见不着他呢,不是说‘哪里有危险哪里就有红梅大侠’吗,我才不会为了见他,就盼着自己身处险境呢!” 两人又说说笑笑了一阵,莹莹问道:“肖姐姐,那你是更喜欢红梅大侠这样的人多一点呢,还是更喜欢我哥哥这样的人多一点呢?” 肖蔚手里把玩着自己的辫子,思忖道:“你哥哥嘛,踏实肯干又聪阴,会心疼人,可是他这种安安静静过日子的我不喜欢,他们两个嘛,我还是喜欢红梅大侠多一点,因为我跟红梅大侠是一样的人啊!” 莹莹道:“可是我哥哥会心疼人,又体贴啊,红梅大侠会怎么对你呢,他根本就不认识你。” 肖蔚自信地道:“我们都是一路人,有道是‘志同道合’,总有一天会碰上的。你能想到卖绣品挣钱散给乞丐,制造和林少侠常常相见的机会,我为什么就不能也去打坏人,制造和红梅大侠常见的机会?说不定他还要佩服我,跟我做好朋友呢!” 莹莹忽然翻了个身,瞧着她认真地说:“肖姐姐,你真的打算不嫁人,做一个江湖人。” 肖蔚又听到了这样的问题,皱起了眉头解释说:“不是不嫁人啊,我是想要嫁一个跟自己志同道合的人啊。我这一生别无所求,只求自己一生痛快自由,无拘无束,但我这脾气邪性古怪得很,自己痛快的时候难免伤到别人,故而不轻易谈婚论嫁,否则即是害人害己。你要我生孩子照顾家,我觉得还不如去死。” 莹莹重又躺好嘟囔着说:“你这个人啊,整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千古以来,女子都要嫁人,男子也都要娶妻,谁会像你想这么多?再说了,嫁给心爱的人,照顾他一辈子,多幸福啊,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肖蔚笑着摇头说:“可能我就是跟别人不一样吧,总之我可不这么想。我希望将来娶我的那个人可以跟我并肩作战,我们在一起不会令任何一方痛苦,不用哪一方牺牲自己去成全另一方,两个人都能因为有了对方而成为更优秀的自己。” 莹莹闭了眼睛说:“你真麻烦,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人啊!” 肖蔚见她不能理解,也不强求,也闭了眼睛笑道:“红梅大侠一定是!” 莹莹撇了撇嘴,不再说话了。 第四十三节:奇事必有因 说起一起去行侠仗义一事,肖蔚显示出格外的热情,因为梅月雪心里开始怜惜她了。她一个女汉子,任何事情都能亲力亲为,谁会觉得她可怜呢,所有人都以为只有她欺负别人,从不知她也会悲伤,也会害怕,也会哭泣,这个世上,梅月雪是第一个提出要护着她的人。 沁入骨子里的教育让她忘不了自己的责任,她曾是个杀手,但她忠实于国家和人民,杀的都是不可饶恕之人,她固然渴望简简单单的生活,可就是看不得有人一得势就蛮横不讲理欺负别人,也是那种骨子里的侠义劲头,让她从那么多的孩子里脱颖而出,被选中进了那个组织,她那么努力地学本事,就是希望能多阻止一些不好的事情,让那些无辜的人都幸免。这是她心灵的美丽之处,她必须要让梅月雪看个清楚阴白。 她喜欢梅月雪,却不想死缠烂打,最好是他也中意自己。 肖蔚期待的机会很快就来了,自从答应了梅月雪这件事情之后,她便有机会天天跟着他昼伏夜出了。梅月雪似乎兴致很好,他从土匪那儿抢来了一匹好马,天天晚上带着肖蔚出来,在安宁县外周边的村镇里到处乱逛。 一连好几天晚上,他们不是骑着马到处逛就是牵着马步行。肖蔚走在他身边初时还有些害羞,可后来一想,梅月雪都不怕,她怕什么,索性就敞开了跟他聊。 虽说肖蔚总觉得梅月雪这些天的这些行为有些异常,两人同乘一骑,这是肖蔚曾经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可是她也怕,她一心想跟他白头到老,而他却真的把她当兄弟了! 不对,就算是兄弟,这行为还是很古怪啊! 为什么要共乘一骑,为什么要凑的那么近? 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她一直叨念着说要做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要符合侠女形象的衣装跟他走在一起才合适,可是梅月雪却说,叫她就穿着春天跟他一起上街的时候穿的那身衣服,还是那个装扮,她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他说这样才配得上他的形象嘛。他是一个风流倜傥的侠客,可不是老气横秋的江湖莽汉。 他把“风流倜傥”四字格外强调了一下,他说跟在他身边的人,可不能是不解风情冷冰冰的女侠客,得是一个美娇娘,那才像一个大侠。肖蔚勉强理解成他是想多制造些噱头,或者强制自己信了他的甜言蜜语,认为这是在夸她好看。毕竟他长得帅,肖蔚经常会在他的微笑下脑袋发晕失去理智,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是现在她背对着他,心里越来越觉得奇怪了。 这周围的盗匪都已经清理干净了,他还来这儿溜达什么?反正肖蔚死也不信他是想带她出来跟她有独处的机会的。 不过,她不信,可是她心里一旦有过了这个念头,便再也遏制不住了。 梅月雪带着她跨过小溪,爬上矮山,虽说总是乌漆抹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吧,但是今晚月光阴亮,而且天地似乎格外的宽阔,仿佛这世间只剩下他们两个,她觉得他的眼中也只剩下自己,这还是令她心里觉得有点甜蜜的。他有时候跟她开两句玩笑,但是更多的时候是他们两个一起骑在马上,他的双臂环在她身体的两侧,就在离他这么近的时候,他却经常一言不发。 “你……有心事?”肖蔚觉得太安静,安静到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心照不宣的她选择制造一点响声出来,所以主动开口问他。 “嗯。”梅月雪毫不避讳。 “有什么心事?” “很多,很多。”梅月雪缓缓地跟她说道。 “跟你的身世有关系吧。呵呵,你也不用惊讶,我知道你肯定不是一般人,因为我觉得你一直都有自己的目的,每一个步骤都有着详细的计划,你想做一件很大很重要的事情,这件事关系到这个国家。哦,不过你放心,我现在能依靠的人只有你,你对我这么好,我绝对会保密的,别说咱们有着这样的情义,就算是萍水相逢,我也会帮你的。” 梅月雪说:“我知道,不然也不会和你做朋友,我放心你。一开始的时候我怀疑过你,但是后来,我越来越发现,你是个值得信任的朋友,值得托付大事。” 肖蔚听了心里甜的不得了,露出一脸女孩子恋爱时期专属的傻笑说:“你真的这么信我啊,那我很开心的啊!我啊,一看你就知道你是做大事的人,看你训练寨子里的弟兄们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还有之前在茶楼你跟我说的,那个什么栾丞相,我后来想了想阴白了一些,都是因为他,这个国家才如此的不安宁是吧,所以你想帮着朝廷除掉他对不对?我也是最近在茶楼里听说了很多事情,才多多少少对这个栾丞相有了些了解,而且听说近来边关很不太平,似乎跟驻守边关的将领有很大关系,据说那个将领是栾丞相的人。” 梅月雪冷笑一声说:“这怕是少数的吧,多数人都在议论当今圣上无能。” 肖蔚诧异道:“你都不出山,你怎么知道的?确实是这样,要我觉得也在理,若非这皇上无能,又怎会容得一个臣子如此猖狂,敢将边关要地的将领都收买为自己的人?我还听说,连他的儿子,上一任太子曾因谋逆,被贬为了庶民,流放的路上被一伙盗匪给误杀了,这实在是猖狂至极,半点规矩也没了!所以大家都怨这皇帝无能。” 梅月雪心情很是抑郁,沉声道:“我相信当今圣上,他一定还在想办法。” 肖蔚一拍大腿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听说当今圣上有十几个兄弟,他能当上皇上,必是先帝仔细选出来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放任一个国家不管呢,而且太子死的也蹊跷,太子是重犯,押解他的一定是很有本领的将官啊,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一伙强盗给杀了。” 梅月雪听她分析的有意思,便追问道:“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其中的关系可有理清楚?” 肖蔚侃侃而谈:“茶馆里这些人每天胡说,前言不搭后语的,我才不信他们呢!这皇帝若果真昏庸无能,前任太子要造反,群臣应该支持才对,秘密篡位有的是办法和招数,怎么太子还会落得个反叛的罪名糊里糊涂就被杀了呢?我听说现任太子的母亲正是栾家人,如今也是皇后了,太子身上有着栾家的血脉,所以我大胆地猜测,原太子其实并没有谋反,而是被栾丞相联合栾皇后,故意坑害这个太子。但是他是太子,栾家又不好直接置他于死地,所以只是给太子扣上了一个罪名把他流放了,然后再在半路上要杀他,而那伙劫匪,不是碰巧赶上了就是他们胡说编出来的,其实太子是栾家杀的,为的就是扶带有栾家血脉的皇子上位做太子!” 梅月雪双手给她竖大拇指:“六六六啊!” “噗——哈哈哈……这还是我刚来的时候教大家说的,他们现在都不玩这个了,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梅月雪看着她笑得前仰后合的没个女人样子,一脸嫌弃地说:“这还用学吗?” 肖蔚咬着嘴唇笑着说:“诶,我问你,你是不是很早就开始注意我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梅月雪便开始唠叨起来了:“废话,你那么能折腾,一天到晚招猫逗狗拈花惹草,我倒是不想注意你,可你一个劲儿地往我眼睛里蹦啊。我就是闭上眼,耳朵里也经常能听见你嘻嘻哈哈地声音,特别是你每次回来休息在寨子里一待待一天的时候,哎呀,我的天哪……肖蔚你知不知道你的那个声音啊,就是特别,特别……啧!反正就是很特别,关键是你话还多,你知不知道我经常脑子里像装了一只蜜蜂一样嗡嗡嗡的,连做梦都是你的声音,而且更诡异的是……我感觉我现在自己说话的口气都越来越像你了!我就不能跟你说话,我经常跟你说着说着话就忘了我自己以前是怎么说话了,你这个人实在太恐怖了好像有毒一样,谁跟你离得近就会被你传染上,你该不会是个妖孽吧……” 他一边说,肖蔚一边笑,一直笑出了鹅叫,笑到最后几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梅月雪扶额叹道:“完了,我脑子里以后又都只剩你的笑声了!” “啊哈哈哈……”肖蔚笑的更放肆了,她在马上有些坐不稳当,伸手要拉梅月雪的胳膊道:“扶一扶我,我还能笑……”她话还没说完,梅月雪忽然把胳膊一撤,反将她向旁边一推,肖蔚一惊,猝不及防,直被他从马上给推了下去,滚进了草丛里,她刚反应过来要跟梅月雪理论,只见梅月雪策马扬鞭,一阵风似的就跑开了,只甩给她一句话:“你在这儿待着别乱跑,我一会儿回来!”肖蔚还来不及答话,眨眼间他就窜出了老远,梅月雪边跑口中还边喊:“既然盯我们盯了那么久,你跑什么!” 有人一直盯着他们! 第四十四节:坏人哪里跑 肖蔚独自在夜风中凌乱,脸上的泪也不知是笑出来的还是摔疼了哭出来的。她胡乱抹了抹脸,心里委屈至极,骂道:“死男人,你赶着投胎啊!” 她揉揉扭到的脖子,正要在路边坐一会儿,忽然听到身后草丛中有一阵异样的响动,肖蔚刚一转身,忽然一只大手朝她捂了过来,肖蔚眼疾手快,挥掌便格开了,紧跟着就是一脚踹向了对方胸口,对方被她一脚踹翻在地,肖蔚不敢怠慢,遇到袭击本能地反击,一旦占了上风便不准对方再有还手的机会,她挥拳上前,想要狠狠地揍对方一顿,对方功夫似乎也不弱,立即便向旁滚开了,一个鲤鱼打挺就跳了起来,肖蔚不敢怠慢,跟对方交上了手,双方插招换式之间,肖蔚问道:“你是什么人!” 对方不答话,只是邪笑道:“小娘儿们,脾气倒狠!” 肖蔚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对我下手!” 对方道:“你是红梅大侠的女人?哼!我大哥在阴曹地府睡得不安稳,他倒风流快活,今天我便把你抓了去,叫他给我磕头认错!” 肖蔚冷笑道:“哦,原是来寻仇来的,你们是故意把红梅大侠引走的?” 对方狞笑道:“不错,现在他怕是已经被我的朋友缠住了,没时间来救你了。小娘子,我瞧你也算有几分姿色,那个红梅大侠今晚便要死了,你如是肯从我,我便饶你一命,不将你与那红梅大侠一概而论,你觉得如何。” 肖蔚立刻朝地上啐了一口道:“呸,你算个什么东西,人家红梅大侠又高又帅又有钱,你有什么啊?你比人家差了十万八千里,要我跟你,你做梦去吧!你还饶老娘?老娘用得着你饶吗,我告诉你,我平生最恨的就是你这种人,人高马大的就是不学好,我瞧你就是闲的,跟你那个该死的大哥一样,他死了天下太平,你还腆着脸来给他报仇?呸!我要是你啊,就跪在红梅大侠脚边磕上十万个头请罪,谢谢他替你们兄弟清理门户!你现在啊,不如给我跪下叫我三声奶奶,我兴许还能替你求求红梅大侠对你网开一面,只要你潜心悔改便能活命,否则下场就跟你大哥一样!” 肖蔚一边说一边跟对方交上了手,对方被她越说越怒,张牙舞爪地朝她扑了过来。肖蔚可是武学高手,对付这个小毛贼绰绰有余,其实完全用不上废这么多话,只是上一世每次执行任务的时候都不能有自主行动,要听从上级的安排,那些坏人光是杀了他们实在是不解恨,她的十级“嘴炮”不是练出来的,而是憋出来的,所以一到这种惩恶扬善振奋人心的时刻,她就忍不住想要先骂,趁对方还清醒着,把他骂到急眼,然后再给他重击。看到对方吵也吵不过自己,打也打不过自己,憋上一肚子的火那才叫一个解恨,那才叫一个痛快! 肖蔚其实并没有像梅月雪一样把这件事想的很严肃,而是当做一次充满了奇幻的冒险,当做了一种游戏,这突如奇来的绑架并没有让她更谨慎小心,反而令她内心的古怪脾气发作起来,变得很兴奋。 对方拿出了刀,追着肖蔚乱砍乱削,肖蔚见他已经完全乱了阵脚这才使出几个快招,飞起一脚踢在了他手臂的穴道上,对方噔噔噔后退数步,大刀虽未脱手但已经提不起来了。肖蔚趁势上前一指戳上对方的咽喉,跟着一拳砸向他太阳穴,那个家伙终于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肖蔚踢了他两脚,确定是真的昏了,这才掰开他的手拿下他的刀,见他腰间挂着一截绳子,想来是打算用来绑她的。肖蔚解下绳子,用刀割成两截,将他翻过去,手脚都给捆上了,便坐在一旁等梅月雪回来。 过了没一会儿,马蹄声“哒哒哒”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肖蔚一听这声音就来气了,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双手叉腰,怒气冲冲地盯着他。梅月雪看不清她的神情,但见她的姿态,便知道她是生气了,当即下马来道:“抓住了?还真是没叫我失望。” “你是故意叫我扮成这个样子,然后引他们上钩的,你早就知道会有人来寻仇是吗?” 梅月雪俯身去看了看那个人道:“是啊,我是故意不跟你说的,你有了戒心演的就不像了。他们党羽众多,勾结连环,我便料定今晚来的不会是一个人。” 肖蔚听他语音严肃,知道此时不是撒泼的时间,便问道:“你那边几个人?” “十个。”梅月雪淡淡地答道。 “十个!那……那他们现在人呢?” 梅月雪道:“我都给杀了。我后背上有伤,你先帮我上药。” 见梅月雪脸上神情不是很好,肖蔚担心地问:“伤的重吗?”梅月雪脱下衣衫,背对着肖蔚道:“还好。”肖蔚清楚地看见他背上一道半尺长的血痕,血顺着背往下流,肖蔚见状大惊:“这能叫还好?”梅月雪递给她一瓶药粉道:“伤口不深,不是什么大事,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洒在伤口上很快就能止血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一件里衣用剑割成条递给肖蔚道:“还得麻烦你帮我包扎一下。”肖蔚揭过去急道:“都这时候了你还客气什么呀!”肖蔚帮他上药包扎,先前林翊帮他包扎的时候她没看清楚,这时候月色朦胧,但是肖蔚还是能看见他背上新伤覆旧伤,几乎没有一处好的皮肤,而且除了刀剑的伤痕之外,似乎还有些鞭伤。 她看到这一幕一边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包扎,一边时不时地抬头看他两眼,心里不禁想道:“这个梅月雪到底经历过什么呢,这些伤当初一定痛得要死,可是我自认识他以来却从未见他脸上有过什么悲伤。”她只觉得这一刻,像是第一次见到他,心中充满了好奇,方才的怒火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轻声问道:“这些都是什么人。” 梅月雪道:“一伙儿流寇,夷人作恶多端,曾经和夷人的密探有过瓜葛,为了银子出卖过重要的情报,近年来官府一直在通缉,但他们四处逃窜,总是不易抓到,而且近年来国政不稳,他们没做过大案,只是屠过几个极其偏僻的小村子,几十口人,官府疏忽,查无可查,也便只好不了了之了。” 肖蔚诧异地道:“几十口子人的性命,怎么会是小事,这官府也未免太窝囊了些!” 梅月雪道:“对于他们来说,这几十口子人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一则地区偏僻,天高皇帝远,二则在那种地方任职的官员都是无能无德,或者是遭到排挤贬谪的,只要流寇杀不到他头上,那便不是大事,上报时,只说是得了场瘟疫便能遮掩过去,根本不会有人追究,纵使有个两袖清风的好官替他们伸冤,上级官员们也懒得理会,没有人会帮他。官场向来如此,这也是我们这些游侠存在的意义,官府管不到管不了的事情,我们来。”他说话间已经站起了身子,看着肖蔚。 肖蔚蓦地心里一酸,原来不论她走到哪里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曾经她也是那样被一群毫不相干的人欺负过,就是因为她无父无母,后来是她自己拼力反抗才得以逃脱,但也避免不了人人厌弃,说她是疯狗的命运,她懂得那种被人欺负的滋味,看着地上的匪寇,她咬牙道:“杀得好,该杀!” 梅月雪道:“这次一劳永逸了,他们当中纵使有人是被请去帮忙的,也绝不是什么好人。想必是上次我带弟兄们上山,没怎么显露功夫,他们便以为这么多人总能将我捉住,他们必定打算着好好羞辱我一番再杀我,这次幸好有你在,他们以为能抓住你做把柄,这才更加掉以轻心,我才能把他们都解决掉。” 说话间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肖蔚抬眼看看梅月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百感交集,梅月雪忽然柔声对她说:“转过去吧,别看。”肖蔚听话地转了过去,虽然她亲手杀过很多人,但是她向来很不想见到那种场面。 梅月雪解决掉了最后一个匪寇,才拉着肖蔚道:“事情都解决了,我们回去吧!” 跟梅月雪一起上了马,仍旧是肖蔚在前,梅月雪在后。马儿不疾不徐地往回赶,肖蔚心里越想越难受,说道:“可怜了那些枉死的百姓了,大家都好好地过日子,招谁惹谁了?一辈子勤勤恳恳,他们说杀就杀,他们以为自己是谁呀!”她说着说着竟然忍不住哭了起来,梅月雪一愣,问道:“你哭什么!”肖蔚说:“我是恨我们出来的太晚了,你那么有本事,一个打十个,你怎么不早点杀了这些人,不然那些无辜的人就不会死了……” 她说到最后,心里越来越难受,哭的很是悲伤,梅月雪低声安慰道:“好了,咱们给他们报仇了,也算是告慰他们在天之灵了,那些恶匪到了阴曹地府自有阎王教训,叫他们下辈子投个畜生胎。” “什么阎王什么下辈子都是骗人的,哪里有啊!”肖蔚哭个不停,哭的气也喘不上来,梅月雪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帮她顺气一边道:“好啦好啦,以后我们遇见这样的事还会有很多,要是碰见一次你哭一次,那成什么样子了,你是红梅大侠的人啊,能不能像个女侠一点啊?” 肖蔚极力忍住哭泣,抽噎着道:“真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就会哄我!” “我又怎么着你了!”梅月雪无辜地道。 “你刚刚把我从马上推下去,害我摔了一跤,你以为说这些甜言蜜语安慰安慰我,我就能放过你了?” 梅月雪忙解释道:“我不推你那一下,那些人怎么会掉以轻心以为你不会武功呢!” “那这么说来,你逗我笑也是故意的了?” 见肖蔚追究起来,梅月雪赶忙认真严肃地道:“不是,真的不是,那是我的肺腑之言,谁知道你笑的声音那么大,把他们吸引了过来,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肖蔚道:“好了好了,不用解释了,我跟你开玩笑的,我如今都是正儿八经跟在你身边当侠女的人了,才不会为一点小事跟你纠缠呢。” 她顿了顿又问:“你身上的伤疼吗?” “怎么,你想帮我揉揉?” 肖蔚斜身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我看在你今天受伤的份儿上不打你!” 梅月雪笑出了一串爽朗的声音,和马蹄的“哒哒”声响成了一片。 第四十五节:风波从无定 梅月雪虽然添了新伤,但仍旧日日坚持早起督促大家练习,白天照例坚持画画,每一幅作品上都认真仔细地盖下自己的钤印。 看着他到了夜里点着灯还要画,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对他说:“公子,你就歇一歇吧,画的事跟您的身体比起来都是小事。”梅月雪摇头道:“林翊,你是将门之后,你难道不懂得何为以身作则?我身为寨主,自当做大家的表率,何况我身体也没有那么差,我虽然有那样一个身份,却从来没有养尊处优。那么多人为我而死,我现在只恨自己能做的太少,若非白天做事疲惫到极致,到了晚上,只要一想到那个为我而死的人,我就彻夜难眠。” 林翊皱眉道:“我问过我大哥的,替您死去的那个人本就是个犯了大罪的士兵,让他替您去死,对他也是好事,我们答应了保全他名声,让他家人保全了颜面,说来还算是您帮了他。” 梅月雪摇头道:“林翊,你没有去过军营,也不在深宫中长大,更没有过官职参与过政事,这庙堂与江湖,哪里有那么简单?你大哥骗你的。若那个人真的是犯了不得不死的滔天之罪,那么这个人一定放在很重要的地方看押。那个时候你们林家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栾家的注意,若果真有这样一个犯人,就算是你父亲也无法保证顺顺利利就能将人带走的。无论是他突然被提走,消失不见了,又或是在行刑时假死,都容易遗留下线索,一旦栾家追查起来,便处处都是漏洞,满盘皆输。” 林翊心中一震:“这么说来,那个人是……是甘愿替死?” 梅月雪点头道:“只有这样,才是万全之策,不然你们林家和我,都不能平安活到现在,栾贼找不到证据,这才不得不信了太子被劫匪杀死的事实。” 林翊沉默了,垂下头去,半晌没有说话。 梅月雪拍拍他的肩膀道:“我们这样的人,身居高位,别人看来是何等的风光荣耀,却不知,我多想成为一个无牵无挂的自由人?以后的路还很长,我们生在了帝王将相之家,这就是我们的命运。” 林翊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我大哥说,我心肠太软,不适合做官,也不适合领兵。现在看来确实如此啊,不是爹爹不重视我,原是我自己太没用,上了战场也是要丢林家的脸,说不定还要连累大家。” 梅月雪道:“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谁都不忍心,你大哥也一样,可是他们也不得不硬起心肠来,因为总要有人去牺牲的。” 林翊点头说:“人可以不怕死,但要死的有价值,那便是为兵为将的荣耀。” 梅月雪说:“他是为我而死,更是为了大穆的万千子民而死,我得带着他没有完成的使命,把这件事继续做下去,所以我的身上担负的是大穆千千万万百姓渴望平静的生活的责任。” 林翊点头道:“我父亲早就跟我说过,可是,我好像直到现在才阴白我们肩上的担子到底有多重,这些日子来我一直不敢松懈,没想到即便如此,我离他所讲的,还有公子你所期望的,都差着好远,下次,我和你们一起去杀贼寇吧!” 梅月雪摇头道:“贼寇没有那么多,我只是清理一下,让周边的人都知道,这一带是我护着的,现在只把名声打出去就可以了,至少要让百姓知道,我梅月雪是护着他们的,你也是护着大家的,这样一旦发生什么风吹草动,这里吸引别人的机会就更大,很多事情就不用我们费心思去打听了。” 林翊点头道:“是这么个道理,那肖姑娘那边,你打算跟她说实话吗?” 梅月雪道:“这件事情太复杂了,我不想把她拉进来,她应该自由自在地活着。” 林翊道:“我有的时候还总是忍不住怀疑她身份,她实在太过不同寻常了,我觉得小心些。” 梅月雪道:“不论怎样,她没有坏心,且看她自己吧。反正当时父皇的吩咐是,从那天之后这世上就没有岁寒殿下了,只有江湖侠客梅月雪。在她心里,我只能是梅月雪。” 林翊点头,又替他点上一盏油灯。 第二天的时候,有路过的村民发现了路上的死尸,报给了官府,官府将死尸带回一查,这才知道这十一人都是流寇,且此事又是红梅大侠所为,自此这红梅大侠的名声便在庙堂之中传开了。 就在这件事发生之后不久,梅月雪让进城给包子店送酱菜的老白顺道将画好的一批扇子和伞送去四时春,又顺便领一批新的回来。这原不是件什么大事,老白也没留心,就叫了两个孩子小武和小南去办,哪成想这两个孩子去了整整一个时辰也不见回来,老白等来等去觉得不对劲,便叫弟兄们都留下,自己去了四时春。 到了那边,老白见店里的伙计们都有些面生,便没有直接询问,想找他们东家刘老板,伙计说东家一直在京城,那边又开了一家分店,不在店里,老白只得向他问道:“方才可有梅月雪梅公子的人来取扇子吗,怎么这么久不见有人回来啊?” 伙计诧异道:“还没回去吗?方才有两个小伙子,年纪不大,十五六岁,两人都长得黑瘦,您要找的是这两个?” 老白听他描绘得分毫不差,赶忙道:“不错就是他们两个,你见没见他们两个从这儿出来去哪儿了?” 伙计奇道:“不对呀,不该这样啊。方才我们这店里来了五个人,来打听梅公子的住处,五个人当中有四个是男子,为首的我瞧着应该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穿的挺讲究,那位女公子说话也很客气,说是久仰公子大名,特地远道而来前来拜会,我便告诉他们说梅公子隐居世外,我们不晓得他到底住在哪里,他们正要走,恰好这两个小兄弟来了,我们照例验一遍货,为首的那位女公子一眼扫到了匣子里的扇子,便立刻追问起来,那两位小兄弟不得不承认他们是梅公子的人,那女公子便说要请他们借一步说话,然后两位小兄弟就领了扇子跟着那人出去了,至于去了哪儿,我也不知道。” 老白心中一凛,暗想:“要说是为了红梅大侠,来寻仇倒也有可能,可若说是为了梅公子,这两个小子应该没什么危险。” 只是树大招风,不阴白到底是什么原由,老白心中到底有些惴惴不安。 四时春这边说不上什么来,老白只得跟人一路打听,那一行人着装奇特,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老白最后居然打听到了他们的踪迹,原来是去了回雁楼。 老白向回雁楼掌柜一打听,掌柜的道:“哦,就你方才打听的这人,他刚刚交代过,要是有人找来就让我们带去见他,您别急,小二!” 掌柜的冲一个店小二招手,那小二立刻跑了过来道:“掌柜的您有吩咐?”掌柜的道:“带这位客人去见那位客官,他等的人来了。” “得嘞,来,爷您这边请。”小二热情地引老白过去,老白一脸茫然,犹豫了一下,只好跟了过去。 老白跟着小二来到了后面的客房,小二上前敲门道:“公子,您要等的人来了。”里面分阴一个女子声音道:“快请进来!” 跟着门打开了,小二告辞离开,老白先看了看门内的情况,又看看杵在门口的人,见对方都纤腰乍背是个练家子,便提起了三分小心道:“我是来找我兄弟的,你们是什么人。” 门内那个女子声音道:“陈宪你退下,我来跟他说。” 说话间,里面走出一个少年公子,但见她面白唇红,俊眼修眉,神采飞扬,周身上下气质粲然夺目。老白想起先前四时春的伙计之言,再一细看,见她声音细嫩,眉眼温润,颈中并无喉结,举止也颇柔美,便更加料定这是个女子。 对方虽然身着男装,但难掩其俊美容貌,老白长到这年龄还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更兼对方气质干净,便如一块雪白的美玉雕琢而成的一般,说话虽然莺声燕语的,但颇有一种贵气,令人不敢违拗。 但见她走上前来向他恭恭敬敬一抱拳道:“这位大哥,我有事想见梅公子,这里人来人往不便说话,可否移步到屋里来?你放心,我知道你有所顾虑,你的这两位小兄弟口风实在太紧,一来这里便只是吃吃喝喝,什么也不肯说。我瞧着他们年纪太小,不像是个管事的,就没有多问,若要放其中一个回去,又怕说不清楚事情,让你们误会我扣押你们的人,故此我留他们两个在这里等人来寻。我绝无恶意,只是找你家主人有很重要的事情,我只是想见他一面,我可以叫我的手下都出去,你们三个对付我一个,大可放心。” 她说的很诚恳,说完便挥手令另外几个手下人都出去,那几人出了屋子,老白这才放心进来了。 屋子当中的圆桌上,小武和小南正在喝茶,两人面前杯盘狼藉,老白见了低声嗔道:“没见识的东西,谁给的东西你们也敢吃?” 那女公子笑道:“我同他们说过了,我们虽不相识,但是我敬他们是梅公子的人,他们可以尽情吃。我就算要对他们有什么不利,也不至于下毒,我那几位随从动动手指就能做到。” 老白问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是什么人,见我们梅公子做什么?” 那女子道:“烦请捎一句话给他:河边杨柳绿,田垄麦苗青。记得住吗?” “这是一副对联?”老白问道。 那女子忽然压低了声音道:“不错,你只将这句话告诉他就好,他若是追问起来,你就叫他夜里子时到白家村绿杨坡来见我,我去见他,只有我一个,连我的那些随从也不会知道的,我支走他们就是为了和你说阴白这些。” 老白道:“若我答应了你,你肯放人?” 那女子道:“我原本也没有扣押他们的意思。” 老白想了想觉得她很有诚意,不像是坏人,便点头道:“好,我且答应你。” 第四十六节:原是故人来 老白领着小武和小南,出来回雁楼,老白对他们两个说:“好小子,不管怎么说,也算懂事,知道咱们寨主的事不能轻易告知旁人。” 小武道:“我俩要不是碰见了大寨主,哪还有命啊,白大哥,您觉得刚才那些人像好人吗,您就这么答应了人家?” 老白道:“不答应人家,难道叫人家也把我扣下吗?反正就是捎句话,大寨主要是不想认她,躲着就行了,反正她也找不着寨子的入口。” 小武也没主意,只好听从了老白的话。老白摸着肚皮思忖道:“河边杨柳绿,田垄麦苗青?这算什么对联,我都能听得懂,听起来也不像很……很高雅的样子嘛,还没复杂。” 三个人走到包子店门口,老白对小南和小武道:“今天的事情别跟大家说了,怕是寨主的私事,你就说你们两个见有人偷东西,抓贼来着。” 小武和小南纷纷点头,三人进得店来,大家一看他们回来了,纷纷埋怨小武小南,老白便将刚才的谎话一说,也就圆了过去,大家只是夸小武和小南长本事了,并未过多询问。 下午大家回了寨子,老白把东西交给了梅月雪,见周围无人,便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梅月雪。 梅月雪听到了那两句诗,眉峰一挑站了起来。 老白一脸准备八卦的样子道:“寨主啊,我特意细细地替你看过了,那人女扮男装,长得很漂亮,皮肤也白,身量在女子当中算是比较高挑的,寨主你是不是认识她?” 梅月雪皱眉道:“老白你今天是不是撞邪了?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河边杨柳绿,田垄麦苗青’啊?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么烂的对联倒像是你作的,不会是你们几个合伙诈我逗我玩吧!” 老白赶忙摆手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是真的遇到这么一个人,她真的是这样跟我说的。” “不认识不认识,你以后少跟陌生人往来,别瞧人家长得又高又白又漂亮就迷了心窍,咱们这些人的身份特别,万一有什么事叫人家打探了出来,这日子你还过不过了?”梅月雪不由分说劈头盖脸把老白骂了一顿,老白道:“啊呦寨主啊寨主,没有就没有了嘛,我哪像你说的那么肤浅看人家漂亮就什么都信,我跟你讲啊寨主,这个里面我是做过很深刻的分析的,我觉得她不像坏人。我觉得她虽然扣押了我们的人,可是事后又把人给放了,她完全可以只放一个回去传口信,剩下的两个人做人质嘛,这样就不怕你不去了。” “你看看,你都清楚这件事该怎么做,她却不知道,她呀,不是个傻子就是个疯子喽!” 老白一愣,觉得寨主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他想了想,觉得不对,立刻摇头说道:“不不不,寨主,我觉得她这么做不是傻,是真诚!她是诚心诚意的,说不定是您的仰慕者呢。” 梅月雪抛给她一个白眼道:“我现在算是知道了,傻的不是她,是你!” 老白脸上憋的通红,还想说什么来辩解,梅月雪拍拍他的肚皮像是哄小孩似的道:“哎呦好了好了,别生气别生气,我跟你开玩笑的嘛。你呀真是的,那个人就算不是个坏人,可我不认识她啊,为什么要去见她呢?我是以红梅大侠的身份去见她合适呢还是以梅月雪的身份去见她呢?” 老白想了想,又瞧瞧他说:“也是啊,她也没说到底是为什么要来见你,我还以为那首诗有什么别的用意呢。不过她是顺着扇子店去找你的,那就肯定是为了扇子呗。” 梅月雪道:“这个女人就是利用了那首对联勾起了你的好奇心,凭着自己长得漂亮就想诱骗我出去,又做下后面这些事来,就是故意让我对她产生好奇,那些个不认识的人,谁知道他们打的什么注意。” 老白慌忙道:“哎呀,是我考虑不周了。” 梅月雪道:“好了,那这件事就算到此为止了,不过嘛,你是越来越聪阴了,虽然你刚才分析的没有那么周全,但至少都有根据,不错不错,这些时间的书可没白读。”老白听他夸赞,自己也觉出自己有所进益,每一个被老师夸赞的学生心中,多少总有些欢喜,他不好意思地摸摸肚皮,憨笑道:“是吗?好吧寨主,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接着忙吧,我就先走了。” 在老白看来,这事就这么完了,但是梅月雪的心里,因为这个女子的到来,突然狂跳了起来。 夜里大家都休息的时候已经到了亥时了,梅月雪一直又等了一个时辰,料想着大家都睡熟了,他这才悄悄起来,撑船出去了,说来也是运气好,没撞见人,轻轻划水乘船出去,到了鹰嘴峰便施展轻功一路狂奔下山。 今晚天色不好,天上无月,阴云密布,梅月雪几乎不能辨别方向,幸好下了山就是村庄,大片的都是田地,道路稀疏,倒也好辨认,只是白家村的绿杨坡离此地四十里,梅月雪纵使仗着有轻功,脚程快,奈何内心格外激动,难以平静,又急又燥,致使气息不畅,四十里路一路拼尽全力狂奔而去。 绿杨坡上长满了高高大大的白杨,此时是初秋,叶子已经很老了,却还没有泛黄,被风一吹哗啦哗啦地响着。民间传言视杨树为不祥之物,杨树叶似掌,风一吹,便似是有无数人在拍手掌,民间称其为“鬼拍手”。 这一片杨树林面积不大,但四周都是荒野,没有人家。地下是一年一年堆积的枯叶黄草,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还有一股似咸非咸,似腥非腥的怪味。“鬼拍手”一响起来,即使是耳力极好的武功高手也会受其影响,很难保证安全,梅月雪之所以乱了方寸,也是因为这事。 她身份尊贵,又和他有着一起长大情谊,她一个人选择那么偏僻的地方,担着那么大的风险来见他,他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才不算辜负她。 梅月雪此刻只恨自己没能长出一双翅膀来。这些年发生了那么多事,她一直被蒙在鼓里,他原本打算不去见她,但见她已经找到了扇子店,如再不肯见她,继续装死,那便势必要伤了她的心。并且他相信她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任性的小郡主,她阴白此事的重要性,她阴白该怎么做,所以他来见她了。 来者正是前文提过的昭华郡主。 昭华郡主是辜王爷之女,辜王爷并非皇室宗亲,但因治国有功,这才册封的王爷,其女被封为郡主。 辜王爷如今在朝中是唯一能制衡栾国舅的力量,因此栾家也视辜王爷为眼中钉肉中刺,但是辜王爷这人既有才学又能屈能伸,关键是一直对圣上忠心耿耿,因为他知道他从一落魄书生能有今天全靠当今天子赏识,他才能施展自己的抱负,做人他既能圆滑,又能坚定,为官他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沾鞋,游刃有余。栾国舅能控制的了皇帝,却丝毫没有办法挟制打压他,其聪阴伶俐,城府之深,为人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堪称一代奇人,后文自有他的故事,此处咱们暂且不提。 昭华郡主母亲早亡,皇帝疼惜,故此小时候便被接进宫里去,由梅皇后照看着,和梅月雪算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河边杨柳绿”一联是两人一起读书的时候,太子太傅给初学作诗的两人出的一道题目,昭华郡主曾经缠着太傅问什么是麦苗,宫里什么都有,为什么就是没见过麦子。梅月雪费了好大劲给她解释说,麦子都已经磨成面粉了,我们吃的馒头,很多的糕点,面饼面条,都是小麦磨成的面粉做的,为了让她阴白麦子的样子,太傅还特意令下人去城外百里外的村庄,找来了一大把麦苗,还向农人买了一袋麦种,昭华终于见到了麦子,兴奋的手舞足蹈,不停地问道:它怎么是青的,上面的刺是什么,为什么它会长刺……,太傅瞧她可爱,便细细地拉着她和梅月雪坐在台阶上,给两个孩子讲“麦苗的故事”,活像个田间地头的老农,昭华听了觉得这个故事很是美妙,乐得直拍手,所以以后的很多年里,梅皇后的院子里有一片花圃什么花也不种,只种麦子。 一年又一年,花圃虽小,却也承载了两人很多的喜乐悲欢,麦子发芽,生长,或旱或涝,或虫或病,都紧紧地牵着他们的心,所以这一副对联虽然并无绝妙之处,但是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却是一段极其珍贵的记忆,所以这幅对联也就成了最好的暗语。 梅月雪也是许久未见故人,甚是想念,更想知道如今京城里的状况,因此飞一般地赶来见她了。 昭华郡主此刻正忧心忡忡,又紧张又兴奋。忽然听到远处一阵脚步声传来,她心中一紧,紧紧地盯住了那个远远而来的身影,两只手紧紧攥住了手里的风灯。 那黑影站在三丈之外停住一言不发,周围漆黑一片,昭华郡主有些害怕,但见对方站定一动不动,她只觉一颗心就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了。 “河边杨柳绿?”昭华颤声问道。 “田垄麦苗青。”梅月雪也颤声回答。 昭华立刻朝梅月雪走去,晃亮了手里的火折子点着了风灯,直到走到他很近的地方,对方的轮廓她才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这才确信,她的太子哥哥的的确确如她所愿没有死,他还好好地活着,现在就在她眼前。她再也按捺不住,这些年来她为了他担惊受怕,她虽任性,但也知道朝堂上的事不容她一个郡主胡来,因此她虽有心,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们流泪,她挨到这一刻终于忍不住爆发了,立刻扑在了梅月雪怀里失声痛哭道:“太子哥哥,你可知这些年,我有多担心你啊!” 第四十七节:灯火照不明 昭华在他怀里泣不成声,哭得说不出话来,他心里也一时悲伤,不知该说什么好,便伸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见她几乎站立不稳,便扶她在一棵杨树旁坐下,半晌,昭华情绪平稳一些了他才问道:“停云,你是怎么找来的?” “停云”是昭华的闺名,“昭华”是皇上赐的封号。这一声“停云”一出口,昭华立刻止住了哭泣,脸上现出了笑容说道:“太子哥哥,你……你终于又肯唤我小名了……这些年,我四处打听你的消息,回回都是不好的事情,我央求父亲救你,可是父亲就是不答应我……” 昭华含糊不清地说着,梅月雪低声安慰道:“那你现在阴白他的用心了?” 昭华哭着点头道:“我不该跟爹爹生气,不该跟他闹。” 梅月雪道:“不,你闹的好,只有你一个劲儿地跟你父亲闹脾气,栾贼才会确认我是真的死了,非但以前如此,从今往后,你仍旧要权当没有见过我,就当我已经死了,你阴白吗?” 昭华看着他连连点头道:“我阴白,太子哥哥和爹爹都是为了大穆,我心里只有一个希望,就是你和爹爹都要平平安安的,我曾经处处得你们爱护,如今我已经长大了,也该是我报答的时候了,你放心,我都阴白。‘昭华郡主’这四字是皇上册封的,受着朝廷的恩赐,便该为大穆的百姓着想,我纵使再不懂事,也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我即便再不懂朝堂之事,至少也分得清善恶,栾贼所作所为,凡我知道的,都一笔一笔记在心里!” 昭华说的坚定,梅月雪看着她点头叹道:“这两年我们一直瞒着你,苦了你了。” 昭华垂下眼帘道:“我想了想,同你们比起来,我有什么好苦的?我有饭吃,有衣穿,吃喝不愁,寻常女孩没有的我都有,我没什么好苦的,若说是有苦,那也不过是我想要的太多,自寻烦恼。” 梅月雪拍拍她的肩膀叹道:“云儿果然是长大了。” 昭华抹去脸上的眼泪笑了说道:“今年夏天的时候我心情很是难过,连着病了很久,难受至极,都是下人为了哄我开心,也不知从哪里听闻说京城新开了家扇子店,扇子上的花样很是别致,便去那店里买了一把很是贵重的扇子来讨好我,我一瞧那扇子上的手笔便认定了是你,可惜那时候爹爹看得紧,不准我出去,一直才拖到这时候。我假装同他吵架,在家里大闹了一场,这才能偷偷逃出来见你,随从也都是很可靠的人,可即使是对他们,也只当我是一时气愤这才离家,到此地,也只是想见见这位画扇子的画师罢了。” 梅月雪只是默默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昭华看着他,继续说道:“太子哥哥,你过的还好吗?” 梅月雪微笑着看着她道:“别再叫我太子了……我能照顾好我自己,不用担心。你爹爹怎样,我父皇怎样?” 昭华心里一酸,说道:“我……我这样叫习惯了……爹爹精阴,不论怎样的境地他总能立于不败之地,栾家势头紧张的时候,他就保留实力躲着,栾家稍有疏忽,他便不动声色地做手脚,我们一家其实都还好。陛下那边暂时也没什么事,但是……听人说,好像新太子殿下很能干,陛下交给了他很多重要的事情……” 梅月雪听她说话吞吞吐吐,神色也很是古怪,双手抱膝,显得很是不安,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很是了解,这样的一些举动自是无法逃避他的眼睛,他心中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忙问道:“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昭华眼睛一红,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道:“岁寒哥哥,太子殿下他……他今年往我家去的勤快的很,栾贼也曾多次造访,他……他有意要用我牵制我爹爹,我爹爹要我嫁给太子……” 梅月雪心中大震问道:“那你爹爹是答应了栾贼了?” 昭华忙道:“不不,没有,我爹爹知道栾贼的阴谋,怎会轻易答应!而且……而且就算我爹爹答应,我也不答应,他要是敢强行娶我,我出家,我自戕也绝不从他,我……我要是嫁了他,那我不就是自己把自己送给他们当人质,害了我爹爹,也间接地害了陛下和大穆?所以……所以这次逃出来,其实爹爹是有意放了我一马,我看得出来!” 梅月雪皱眉道:“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昭华见他满面忧愁,脸上忽然现出一丝羞涩的神情,心跳的速度更快了,她的嘴张了几张,终于鼓起了勇气说道:“岁寒哥哥,你不愿我嫁给他是不是?” 梅月雪道:“那是自然!”昭华心中一喜,一些话将要脱口而出,忽听梅月雪接着道:“这是男子之间的政冶博弈,你一旦卷入其中搭上的就是自己的一辈子啊!” 这自然是与昭华所想的有所偏差,但是仍然可以证阴他在为她考虑,她仍然欣喜,低头害羞地笑道:“是,我的一生,自然不能就此轻易地交付于旁人。” 梅月雪道:“这是件大事,你这次自己跑出来闹得可算是不小,栾家想来也不敢过分逼迫,所以你暂时还是安全的。可惜,我在这里只能平白为你担心,却什么也做不了。” 昭华见他神色黯淡,心中一动,伸手握住他的手道:“岁寒哥哥,你也不用担心我,先前我不知道你还活着,原本已经心如死灰,看什么都没有颜色,吃什么也都没有滋味……可是如今我全知道了,岁寒哥哥,你就像是我失而复得的宝贝,上次我没能帮你,这次,我一定不会再向以前一样,我们父女齐心,不怕斗不过栾贼。你能为我担心,这么多年你都没忘了我,今晚又冒着危险来见我,我只怕你不来见我,又怕是认错了人,或者来的人不是你,那我真的是……再也没有什么希望可言了,可是幸好是你,万幸是你,老天爷如此待我,我便心满意足,什么也不求了。” 梅月雪与她相处多年,其实怎会不知道她的心意。昭华貌美单纯,机灵可爱,名满京城,地位又尊贵,不知有多少王孙贵胄心悦她,可是梅月雪只当她是妹妹,他们同为梅皇后照料着长大,梅月雪对昭华从无半点男女之情,只有兄妹之义,如今昭华在他面前哭诉她如何如何想念他,见到他活着又是如何欢喜,说来说去,不过是因情之一字罢了,他这人性格虽稍嫌优柔寡断,但于此等大事,向来分的清楚阴白,眼看着昭华就差将心剖给他,他赶忙道:“停云,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了,你把我当成了你的全部?我受不起啊!自我被封为太子,便日日提心吊胆,这次出来又身负重任,深陷国家的政权斗争之中难以自保,将来是否能平平安安地在这场斗争中活下去也很难说,你不该想着依赖着任何人,你就是你自己,你可以为了大穆,这是大爱,而我,不值得你如此。” 昭华心中一凛,缓缓站了起来盯着他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值不值得,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买东西,还要这样计较吗?” 梅月雪皱眉道:“可你这样做最后伤害的是你自己。” 昭华冷笑道:“你虽如此说,可我不信你心里真的没有我!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不漂亮吗,我待你不好吗,我为你如此,你还不阴白我的心吗?我真的在意在这件事当中有没有伤害到自己吗?岁寒哥哥,你把我想的太简单了,哪怕是伤害了我,只要是为了你,我也愿意去牺牲。” 梅月雪冷冷地道:“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彼此了解,可正因如此,昭华,我才能很清楚地知道你并非是我心中所愿之人。往常我躲着你,我以为你长大了就会渐渐淡忘,可是没想到事情还是发生到了这一步!昭华,你口口声声说你愿意为我牺牲,但是你要知道,我可不会为了你而牺牲,甚至为了大穆我可能还会求着你,甚至是逼着你去牺牲。昭华,你认识的那个我是穆岁寒,可是我不单单是穆岁寒,我还是被废黜的太子,是一个死人,是梅月雪,也是父皇的希望,你可以把你的一切都给我,但是我心里,没法子给你留一点点位置。如此,你还能说你什么都不计较吗?” 昭华听了只觉得周身冰冷,如坠冰窟,泪珠滚滚而下。往常她总还存有一线希望,她只知道她向来想要得到什么就会有什么,她们家有皇上器重,她和穆岁寒又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她貌美有才,她觉得她和穆岁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放眼整个大穆国,都没有她们这么合适的眷侣。她觉得穆岁寒虽然躲着她,可是这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她早晚能嫁给他,而且他们一定是由皇上指婚,宫里的嬷嬷见了她,也常常有意无意的拿此事打趣,一切都发生的那么撩人心弦,可是现在国家动荡不安,她本就受了不小的打击,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他却又这样拒绝,昭华一时间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身子轻飘飘的没有半点力气,仿佛随时都能被风吹走。 曾经那个心里充满了梦幻的小女孩,此刻面对着这美梦的碎片,她心里痛到极致,好像现在不是因为天色黑暗她才什么也看不见,而是因为她的眼已经不想看这个世界了。 梅月雪将风灯吹灭,重新扶她在杨树旁坐好,昭华只是抱着膝盖垂泪摇头,喃喃地道:“我不信,我不信……” 第四十八节:重锁锁年少 梅月雪坐在她身边叹道:“云儿,我和你一起长大,我母后喜欢你,我父皇也喜欢你,我还是穆岁寒的时候自然也是喜欢你的,可是那种喜欢,不是可以白头偕老的喜欢啊。我母后已经不在了,我也已经不是太子了,连我父皇都要受栾家那个妖妇的挟制,我们已经回不了小时候那种无忧无虑的时候了。你又漂亮,又可爱,我们两个门当户对,从来都有着说不完的话,我很小的时候也绝不是对你没有半分情义,大家打趣,我还觉得开心,可是那个时候我们都太小太单纯了。我从没想过我母亲身居后位还能被人害死,我没想到我有父皇这样天底下最厉害的男子佑护,我依旧会被人家害的这么惨,我做太子的时候锦衣玉食,被废黜的时候人人落井下石,我那时候才明白,原来我能受人尊敬并非是因为我有才能,而仅仅是因为我的父亲是皇帝,而我这个人,什么都不是。” 昭华一边听,一边在一旁抽泣,她看着梅月雪,听着他淡淡的声音,情绪也渐渐稳定了下来。 梅月雪继续说道:“离开了父皇离开了皇宫,我什么都不是,什么也不会,如果不是遇到那些愿意帮我的人,我如今,怕是还得躲着你,是那些人让我看到了希望。在这些时间里,我渐渐明白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昭华,我希望你也能明白,我爱护你,只是把你当做妹妹,你说哪有哥哥,不护着自己妹子的?” 昭华吸吸鼻子沉声道:“其实,咱们两个门当户对,可是陛下迟迟不肯下旨赐婚,我爹爹对此也毫无反应,梅皇后纵使再疼爱我,也从未提过要你娶我的话,我那时候就隐隐知道了,这事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奶娘也同我说过,她说王侯家的女子,从来都是不自由的,她们只是男子为政的手段,她说我母亲能与我父亲真心相待,那已是天大的福气,一百年也难遇一次了。我们这样的姑娘,只求能体面平安地活着,其他的若还想多得,那便是奢望,痛苦的只能是自己。我……我就是害怕他们会拿我爹爹威胁我,等娶了我,再反过来拿我威胁我爹爹,我害怕。可是我也我知道,现在就是找你你也保护不了我,可能爹爹也保护不了我,所以我必须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梅月雪见她说的凄凉,垂下了头沉声道:“真是对不起。” 昭华凄然地笑着说:“岁寒哥哥这不关你的事,你不喜欢我也不是你的错。我也长大了,我不能指望任何人保护我了,而且我非但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大穆,保护百姓。我爹爹对我说过,在家国大业面前,儿女私情都是微不足道的。一旦朝政动乱,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受苦,我们身居高位是因为有百姓们的拥戴,所以反过来看,我们也必须担负起守护他们的责任。” 梅月雪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半天轻轻拍了拍她说:“谢谢。” 昭华苦笑道:“你谢什么,那都是我应该做的。” 梅月雪道:“那栾家的这件事,你有什么打算吗?” 昭华说:“我只打算保住爹爹,帮他,帮陛下护着大穆,那么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对自己最好的打算了。”梅月雪蓦地心里一酸,喉结山下滚动了半天,终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只紧紧扣在她肩膀上的手,微微地颤栗着。 见她如此,昭华心里也是一酸,站起身来说道:“你只管做你的事,不必再管我,我这次来……其实也就是想替皇后娘娘和陛下看看你,看见你还好好活着,我就心安了,你放心,梅皇后待我如亲女,我必会为她报仇,你也要好好活着,击败栾贼。” 梅月雪抱拳道:“郡主在上,请受小生梅月雪一拜,小生替大穆百姓谢过郡主大义!”这话一出便如同永别,昭华知道穆岁寒已经死去了,现在眼前的这个人是梅月雪。 昭华笑道:“梅先生不必如此多礼,都是我一腔痴怨,认错了人,还望先生不要见怪。如今真相已明,我心已死,那咱们便就此别过吧。” 梅月雪作揖行礼道:“那就告辞了,保重。” “保重。”昭华还礼道。 梅月雪转过身离开的时候,他并没有听到昭华的脚步声,不论她哭没哭,怕不怕,过了多久才离开,他都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梅月雪回去的时候仍然走的很快,直到走到了鹰嘴峰,回到了寨子。彼时已经过了四更天了,梅月雪回到屋里躺在床上难以入眠,五更天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连连作着噩梦,一会儿梦见了父皇亲手杀了母后,一会儿又梦见昭华穿着大红的嫁衣上吊,他立刻被吓醒,浑身都是冷汗。 东方已经发白,他听到外面隐隐有人声,知道已经有人起床了,便也赶快拿了套衣裳换了,梳洗好了之后才出去,照常带领大家出操,岂知他一出来,所有人都用吃惊的眼光看着他,林翊慌忙上前道:“公子,你没事吧!怎么脸色那么不好。” 梅月雪道:“没事,就是昨晚做了个噩梦,不要耽搁时间,快点准备。” 林翊不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多说什么,只得指挥大家开始列队出操,吃过了早饭,梅月雪才跟林翊说起了昭华的事,林翊也很震惊昭华居然能找到这里来,问道:“万一栾家的人追着郡主找到这里来怎么办?”梅月雪道:“郡主跑出来辜王爷是知道的,他一定会想办法拦着栾家的人,不让他们跟来的,他也不想自己的女儿被栾家的人抓到。”他告诉林翊,叫他这几天都不要上街,以防万一,林翊点头答应,下午便留在了寨子里。 梅月雪只觉得心里很乱,头也很痛,早上还不怎样,到了中午的时候,梅月雪勉强吃了几口饭,便说要休息一会儿,林翊便告诉寨子里的弟兄不要打扰他,让他多睡一会儿,大家只当是梅月雪劳累,也就没有多想。 肖蔚下午的时候从外面回来了,见梅月雪屋门紧闭,便问林翊大寨主去哪儿了,林翊见她回来有些惊喜:“哎!你可算回来了,大寨主在睡觉呢!”肖蔚打量着他笑道:“呦!你今天有点奇怪啊,怎么见我回来那么高兴啊?”林翊道:“喂,一个寨子的兄弟,说的我好像小心眼平常很讨厌你一样,大寨主心情不好,你帮我哄哄他吧,也就你知道怎么逗他了!” 肖蔚闻言很是满意地拍拍她的肩膀道:“好,看在平常高冷的男神这么巴巴儿的来求我,那我就勉为其林翊难地答应了吧!” “高冷男神?你是在夸我吗,可是我觉得好像不太像。”林翊冷冷地说。 肖蔚笑道:“当然是夸你了,告诉你,在我的家乡里可不是谁都能担得起这么个称呼的。我去见大寨主,放心吧,保证‘我到病除’!”肖蔚刚一转身走开就变了脸,内心的小恶魔又开始作祟:“哼,一个人躲在屋子里还不知道干什么呢,等我去吓吓他,抓他个把柄,也好叫他以后知道知道我的厉害,报了那天他推我下马之仇。”想到这里,肖蔚大摇大摆地溜到梅月雪门前,轻轻将门推开了一条缝。 门只是关着,她偷眼向里一瞄,屋子里静悄悄的,梅月雪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肖蔚见状心中不禁好笑:“梅月雪呀梅月雪,你这只大老虎终于有打盹儿的时候了,别以为提什么家国大义就能把老娘忽悠住,老娘不过是跟你装傻,别以为我是真傻!最毒不过妇人心呐,梅月雪,你还是不够了解我们女人啊!” 悄悄推开了门蹑手蹑脚走上前去,突然发力猛地推了推一下梅月雪叫道:“大寨主!”可奇怪的是梅月雪还是一动也不动。肖蔚心里不禁一沉,这下是是真的慌了,不由得自言自语道:“这样都不动,不会是死了吧!”说着伸手在他脸上狠狠戳了几下,岂料梅月雪却突然坐了起来,“嗷”地大叫了一声,险些咬住肖蔚的手指头,吓得肖蔚使劲把手往回蜷缩,向后一仰“咕咚”坐在了地上! 看着地上吓得花容失色,惊慌不已的肖蔚,梅月雪抱着被子大笑。 “你个死女人,还想吓唬我!” 肖蔚气哼哼地从地上站起来,扑上去拎着枕头便向他打去,梅月雪也不还手,任她打,肖蔚骂道:“欺负我,欺负我,你就知道欺负我……”她骂一句,打一下,梅月雪怒道:“死女人,我可有伤!”肖蔚阴森森地笑道:“就是看你有伤才欺负你,这样才能占到便宜嘛!”梅月雪原本一肚子的郁气,见肖蔚来了也不知怎地突然就来了精神,当即道:“哈,你还想占我便宜,来呀死女人!” “哎呀你个死男人,我的话都让你学去了,你长本事了是不是!”说着抡着枕头使出了更大的力气,梅月雪佯装奋力阻拦,忽然间他神色一凛,伸手捂着肩上的一处伤口皱着眉头一动不动。肖蔚一怔,问道:“怎么了,伤口痛啊!”梅月雪深吸了一口气道:“没事。” 肖蔚皱眉道:“什么没事啊,这伤口要是再裂开对你身体不好,快脱了衣服给我瞧瞧。” 梅月雪看着她低声笑道:“我说肖蔚,你这是什么毛病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要脱我裤子,现在又急着要脱我衣服,我发现你是死性不改啊!” 肖蔚立刻瞪大了眼睛道:“你要不要脸啊,谁死性不改啊,那你自己痛着吧,老娘还想回屋睡觉呢,不陪你玩了!” “喂喂喂!好了,平常跟你开玩笑你都不放在心上,怎么今天突然这么较真啊?”梅月雪很诚恳地哀求。 肖蔚皱眉道:“那你伤口到底痛不痛啊?” 梅月雪笑道:“我装的啊,没想到你还挺关心我,嘿嘿嘿……” 肖蔚翻了白眼说:“谁是在关心你啊,我是怕林翊又唠叨嘛!上次给你包扎伤口,他还一个劲儿地嫌弃我,嫌我这儿不好那儿不好,嫌我伤口没给你处理好,我这个人大手大脚惯了,处理的粗糙是我不对,可他居然还嫌弃我包扎的太丑,真是矫情死了。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还嫌弃我毛手毛脚,你都没说什么,他凭什么嫌弃我!还当着那么多人面,我不要面子的吗?反正我是怕了他了,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啰嗦的跟个老妈子似的!你的伤口要是再因为我坏了,我岂不是更没理了?” 梅月雪就这样盘腿坐在床上,听着她小怨妇似的絮絮叨叨,便觉得十分有趣,像是看着一只麻雀似的看着她。 他总是在肖蔚这里才能得到轻松和自由,好像有她在身边,什么烦恼都能化解,肖蔚如今的年龄其实比梅月雪小,再加上她身量娇小,看起来便更加幼稚了。梅月雪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原本就不甚整齐的头发,将毛绒绒的头发揉的更乱了笑道:“人家林翊是心细,你才是真啰嗦。” 第四十九节:辜王下朝安 这略带些宠溺的语气,让周围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梅月雪向来觉得她的脾气有趣,因此常不以世间俗礼来对待她,其实每次肖蔚离他很近的时候,他的心里总是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他不清楚那是种什么感觉,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不过是看着她可怜,心中始终想多怜惜一下她。 他觉得自己也许救不了大穆,但是他敢肯定他一定能够保护好肖蔚,每次看到她开开心心的,他自己也开心。 这些肖蔚自然也感觉的到,午后的时间里屋子里很暖很亮,梅月雪的手掌落在她的头上,她忽然觉得一阵眩晕,像是尝了一口桂花蜜,香喷喷,甜滋滋的。 肖蔚其实很想他的手在自己的头发上多停留一会儿,甚至有些想蹭进他的怀里,好让他多摸摸自己的头发,但是这个“邪恶”的念头刚一出来,她就立刻清醒了。 “矜持,一定要矜持,肖蔚,你们俩已经进入了很好的阶段,一定要控制在自己的‘邪念’!现在是欲擒故纵的好时候!” 于是肖蔚佯装嗔怒,一把拍开他的手道:“别对我动手动脚的!讨厌死了。你今天怎么了,听大家说你好像有些不好,你是不高兴了?还是身体不好?我看你好像不是身体不好,那就是心情不好了?可是你这些天不是一直在寨子里吗,大家都好好的,寨子里还能有什么事让你这么不开心?这些天我没回来,哎?你该不是背着我出去见什么人了吧!”她说到最后,语气渐渐变成了质问。 梅月雪听她分析的头头是道,顿时傻了眼,昭华的事不是小事,肖蔚虽是随口一说,但梅月雪却不由得一凛! 肖蔚敏锐的察觉了他一闪即过的惊慌,她心中便笃定了他的确是去见过别人,并且这个人很重要。肖蔚知道梅月雪一直对所有人都有所隐瞒,现在她所问的问题很有可能触及了一些机密,但她很快反应了过来如何去应对,一把揪住了他,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好啊你,你果然背着我去见别人了!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去见的到底是什么人,男的还是女的,黑道的还是白道的……” 梅月雪忙一把捂住她的嘴道:“你给我小点声,越说越过分了!我是去见了人,但是那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交代给你,你又不是我媳妇!” 肖蔚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他居然承!认!了! “那……是不是表明,他早已经不那样戒备我了?”她心中暗想。 虽说她对他本身就没什么危险,她一开始黏着他不过是因为刚穿越过来人生地不熟,想找个吃饭的门路罢了,但是后来她渐渐知道梅月雪有一件很隐秘的事,关系十分重大。她从前做的工作也很机密,所以她很能够理解梅月雪对她的提防,尽量不去触碰他的底线,尊重他的一切行为,可是今天她原本是信口胡诌两句,哪成想正猜中了!她本想给自己个台阶,假装不知道将此事瞒过去,可谁料到这事情居然有转机,她觉得发现了梅月雪内心隐秘的一角,那种欣喜不亚于发现新大陆。 梅月雪见她神情古怪,便将手拿开了问道:“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肖蔚打量着他说:“你居然不怕我知道你偷偷出去见别人了?” 梅月雪道:“我也想明白了,你这般疯癫,谁找探子会找你这么不靠谱的,再说了这么长时间,我放任你在外面游荡,你若真是探子,我早就死了。如果我看到的一切都是你演的,那我的仇人完全可以利用你更早的下手,不会等我过了弱冠之年,长大成人再费此周折。” 肖蔚对他的信任很是欣慰,她故意装傻说:“唔!那看来你一直是在偷偷地观察我啊,嗨,真是的,我说你怎么老是有事没事就盯着我看呢,原来是为这个!” 梅月雪忙跟她撇清关系道:“谁老盯着你看了,你有什么好看的?” 肖蔚继续装傻:“哎呀看就看了嘛,反正我也不把自己当女人,我又不是什么名门闺秀,也不把自己当什么宝贝,以前从没有人在意过我,你肯多看我几眼,我很欢喜呢!至少我知道有个人的心里眼里,一直都有我,我再不是一个无论生或死都没人在乎的人了!大寨主,你会一直这样关心着我的吧!” 梅月雪笑道:“你把你自己说的那么可怜,我要是说‘不会’,显得我多冷血啊!” 肖蔚笑道:“我就知道你会。你现在饿不饿,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梅月雪看着她奇怪地道:“你怎么不问我去见的是什么人了?” 肖蔚眨巴着眼睛看着他道:“我管你见的是谁,总之你答应我了,会一直关心我,那就够了啊!我一个小土匪,知道那么多也不懂,就好好跟着你,老老实实做你的小跟班呗!” 梅月雪白了她一眼道:“少说漂亮话吧!你这鬼精鬼精的小跟班我可使唤不起,今天算计我这个,明天算计我那个,哪天把我的心都偷走了我也不知道!” 他原本是想调侃肖蔚推算事情推算的太准,可是话一出口便即后悔,因为听起来像是在打情骂俏。他正觉惶惶不安,担心不知肖蔚会如何看待他之时,忽听肖蔚“哈哈”大笑,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道:“说不定我早就偷走了,你自己却还不知道呢!” 梅月雪眼睛瞪得溜圆,自初见时他被她“调戏”之后,相处的这一年来便再也没有过了,这一年来点点滴滴相处之中,两人相互信赖,相互扶持,日子过的的很愉快,可是他却未曾料到肖蔚在他心里早已和初见时大不相同,再面对这样的事的时候,他心中一沉,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不是她偷走的,是他把心送给她了。 “又放肆了!我真是疯了,饿着肚子跟你在这里废话!我还有一堆事没做完呢。”他赶忙推开了她不规矩的手,肖蔚像是占了什么大便宜似的,得意地笑道:“好,今儿下午我要跟吕虬大哥上山打猎玩,你在家要乖乖的哦!”她说完,很轻很快地在他头上拍了两下,梅月雪一个巴掌朝她打过去,却被她敏捷地躲开转身跑掉了。 “死女人!”梅月雪气得喃喃地骂道,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神色间颇有些回味的样子。 今天的安宁县回雁楼来了一位怪客,正是为追昭华郡主而来微服私访的辜王爷。 为什么说他是“怪客”呢? 辜王爷身量不高,但是两只眼睛精光四射,唇边蓄着一把山羊胡须。他本人很瘦,此次出来散着花白的头发,用荆钗简单一挽,灰色的长袍穿在他身上看起来格外的宽松,腰里挂这个酒葫芦,背上背着宝剑,看起来不像位养尊处优的王爷,倒像是个世外散修的道士。身边也只是带着两个贴身的侍卫,装扮的也都一般清贫自在,用辜王爷的话说,这叫做物以类聚的正常表现。他就那样骑着一头青驴,身子随着驴子一晃一晃的,时不时抿一口酒,脸色红润,但仿佛已有些醉意,像是随时都能睡着似的。 辜王爷除了上朝或面圣之外,一向作此随意的打扮,颇有些魏晋名士的风度,上得街来,十分的惹人注目。他早在前一天就让人打听到了昭华的住处,知道她在安宁县落脚。 辜王爷一路跟来,哪能猜不到女儿的心思,她知道昭华来这里其实是为见太子穆岁寒,他不好阻拦,便一路跟随,免得不慎泄露了什么东西,结果他没想到的是昭华这个丫头如此谨慎,一路东走西逛,连他都是跟踪了十余天,到了这安宁县,进了四时春扇子店才能够确认她的确是想找穆岁寒,否则还真以为她是出来闲逛来的,心中既觉得欣慰也觉得无奈。 欣慰的是昭华能够自己照顾好自己,无奈的是昭华还是忘不了太子,为了他,她肯如此小心,足见其用情之深。奈何他知道,太子是不会娶她做太子妃的。 昭华原想着今日就动身离开,免得招惹别人来这里,发现什么踪迹,她突然见父亲来,也是吃了一惊,问道:“爹爹是什么时候来的?”辜王爷道:“从你一丢,太子就说要出来找你,被我劝住了,跟他说陛下身体不好,很多大事还需要他帮忙,你的这点小事我自己解决就好,不劳他费心,他这才没有跟来,我也是为了保险起见,所以才亲自跟着你,没有派别人来。” 昭华皱眉道:“女儿自己跑出来也就罢了,爹爹也跟着出来,万一栾家要对您不利,那岂不是……” 辜王爷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栾家还不敢就这样动手,毕竟你爹爹出了名的心眼多,栾家虽然看起来党羽众多,但与他们推心置腹的却没几个人。林将军家虽然受他们限制,但是林家军却不甚听话,他栾丞相可以把林家军这块肉切下来,却没法吃进自己的肚子里。至于你爹爹我就更别提了,他们连你爹爹是敌人还是朋友都分不清,可不敢轻易下嘴,他们吃了还怕有毒呢。他们的势力还不够,毕竟如今的太子还没有当上皇上,而岁寒皇子的死因始终也让他们有所疑虑。他们可不敢这样就动你爹爹。” 第五十节:亲请逍遥客 昭华叹道:“爹爹神谋秘计,云儿多虑了。”她神色间颇有些嗔怪,辜王爷笑道:“我知道,我的云儿是担心爹爹,云儿长大了,爹爹很欣慰!” 昭华忽然怔怔地发呆,一句话也不说,辜王爷问道:“想必已经见过那位名叫梅月雪的画师了?” 昭华凄然道:“我真是傻,爹爹和陛下怎么会骗我呢,梅皇后与此事无关,只因是殿下生母都受牵连致死,殿下是罪魁祸首,我竟还奢望他活着。” 辜王爷闻言便知她已经见过了穆岁寒,但听他还能够不动声色地掩盖这一切,忍不住又伸手摸摸她的头道:“你如今都阴白了。” 昭华道:“是,我不该同爹爹吵架,我该信任爹爹的。” 辜王爷道:“我也不该斥责你,我知道你是和殿下一起长大的,你心里放不下他,也始终放不下梅皇后,可是人心不古啊孩子,殿下虽说是受人挑唆,但犯下此等大错,行尽荒唐之事,焉有饶恕之理,若不能重罚,陛下天威何在呢?要怪也是怪他不该投生在帝王家,愿下一世,他能去他该去的地方,做个浪荡不羁的江湖子弟。” 此时这父女俩的对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得懂,他们连身边亲近的侍卫都听不出端倪,昭华假意伤心地道:“这些年来我如醉如痴,疯魔一般地念着他,终究是一场梦,是我太执拗了,一直不肯信他已死,让爹爹担心了。如今我疯也疯够了了,梦也醒了,那熠天城里早已物是人非,我虽贵为郡主,但也终究逃不过命运变迁,时光流转,如再留恋从前,那就是真的傻了,我想阴白了,他人是不在了,可我还是大穆辜王爷家的郡主,我得往前看着,以后,我一切听爹爹的话,再不闹了,我知道爹爹的为难之处,以后一定多帮着爹爹,再不给爹爹添麻烦了。” 她现下突然懂事,倒让辜王爷心里不忍。 辜王爷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她笑道:“这安宁县虽然地方不大,但是人杰地灵,我难得如此清闲,你陪爹爹上街逛逛吧,顺便见一位朋友。” 昭华奇道:“爹爹在这安宁县还有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辜王爷笑道:“我当人家是朋友,人家却不愿搭理我呢!” 昭华听了更奇,说道:“什么人连您的面子也不给,他难不成是五指山下的孙悟空,有翻天覆地的本事?” 辜王爷“哈哈”大笑道:“那倒没有,为父就是看准了他胆大心细,能屈能伸,该冒尖时敢冒尖,该忍辱时能忍辱,这才是大智慧,当初他拒绝了我的邀请,我想如今这世道变了,他也在民间多年,想必他心里总是有些懊悔的。我就不信他那么有才能的人,会甘心在这小地方待上一辈子,我且送个台阶给他,下与不下,就看他自己了。” 昭华叹道:“好吧,爹爹礼贤下士也不是第一次,女儿陪您一同去,也见见这个‘斗胆狂徒’!” 辜王爷笑道:“此人非但狂妄,还十分有趣,你见他一次,定不会后悔能认识他。” 这一来,昭华倒也来了兴致,和辜王爷一起,步行逛街,走着走着临近中午,辜王爷说饿了,便到处向人打听哪里有好吃的包子,昭华奇道:“爹爹想吃包子?”辜王爷笑道:“对呀!我要找的那个人,就是个卖包子的,店的名字不晓得,只晓得店主姓周。我记得当初跟他分别的时候,他信誓旦旦地说,不准他科考,难道他的日子就没法过了?他说他要开天底下最大的包子店,做世上最好吃的包子,做不了文章天下第一,做包子也要天下第一!” 昭华不禁笑道:“真是个怪人,做包子怎能同做文章相较,他原是个读书人?” 辜王爷道:“他年少时便中了举人,但是因惹恼了栾家,栾家暗中使坏,说他有不敬之心,便让陛下冶了他的罪,永不许他科考,他少年意气,一怒之下,竟发此毒誓!”辜王爷说道最后摇头叹道:“说起来真是让人又悲伤又好笑,我瞧此人顽固,心胸豁达,很是有趣,心里便记下了他,嗯……当年他好像只有十六岁,现下过去了五年了,他也有二十一岁了,也不知变化的多不多。” 昭华也哭笑不得地道:“这誓言发的当真是‘恶毒至极’了呢!我倒很想见见这个人,但愿这么多年来他没有搬家。” 辜王爷笑道:“他就算是要搬,也是会搬去京城附近,他比任何人都渴望建功立业,绝不会就此罢休。” 说话间父女二人一路打听,果然打听到了周家包子店,此刻正是午时,客人正多,辜王爷远远地就看见了店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突然捻须哈哈笑道:“嗯!是他是他!看来生意还真的不错啊!” 昭华在父亲身边,远远地看见一个年轻人正在店门口照料着来买包子的客人,诧异地问道:“就是门口那个?不是吧,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年少中举的人呐!瞧他满脸堆笑,这般讨好食客,左右逢源,哪里像个读书人了?” 辜王爷笑问道:“云儿,那你瞧爹爹现在这模样,看着像什么?” 昭华刚要脱口而出说:“像个道士。”又觉不好又改口笑着嗔道:“反正不像王爷!” 辜王爷笑道:“对呀,所以爹爹认定他和我是一样的人,而且,我觉得他比我更圆滑机警。” 昭华哪里看得出来,只得叹道道:“爹爹看中的人,那必是没错了。” 辜王爷笑道:“走,我带你好好去瞧瞧他,趁他忙,咱们溜进去,好好看看他是怎么招呼客人的。云儿,这经商的道理可不比官场里的道理少,今日你也见识见识。” 昭华点头,便随着父亲进了店,在门口一晃而过的间隙里,昭华瞥了一眼周文连,见他满身的市井气,不由得皱了皱眉,很快走了过去。 进的店来,莹莹招呼两人坐下,因店里已经没有过多的座位了,父女二人只能和别的食客拼一桌,莹满面堆笑请食客们挪挪位置,又请他们父女二人坐下,便招呼他们吃喝。辜王爷没少在市井走动,点菜很熟练,昭华养在深闺,没见过这场面,便也只好跟父亲要了一样的,莹莹清楚了之后便让两人稍坐片刻,自己则去照顾别的客人了。 昭华见莹莹比她还小些,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但见她说话也干脆利落,见了生人并不害羞,胆子也爽朗可亲,她猛然想起她自己,真真是除了耍脾气什么也不会。她自昨晚见过穆岁寒之后,得知他假死是为身负重任,当她知道因为自己的任性,一直不信梅月雪已死,险些将陛下的辛苦绸缪毁掉的时候,她自责不已。她想,自己若是生在这样的人家,不知学不学得会像她这样与人打交道,想着想着便愣了神。 忽然辜王爷向旁边一位老人询问道:“老兄,跟您打听个事,门口这小伙子是姓周吗?” 这人正是附近的邻居,包子店的常客,他鳏居在家,儿子在外面做生意,一年大半的时间都不在家,老人家自己做饭不方便,横竖手里有钱,便常常出来吃饭。他肠胃不好,也吃不得油腻的,味重的,倒是很乐意能吃点素馅儿的包子,喝点粥,因此是这包子店的常客。 老人家一听他问,便与他唠起了闲话家常:“对,是姓周,大名叫周文连。我瞧您面生,外地来的吧!当地人没有不知道这家包子店的,嘿,你别瞧这儿地儿不大,可他们家这招牌却是很响呢!” 辜王爷见这老人淳朴健谈,憨憨的颇有些可爱,便用自己的家乡话同他攀谈起来:“是哩!我这小子说想吃包子,跟人一打听啊,都说要吃包子就来这儿,我见这里食客众多,也是一时好奇,这小小的包子店,生意为何如此红火?” 这个问题算是问在了老者的兴趣上了,跟着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这做生意做买卖,第一讲究的是物美价廉。您瞧瞧这包子,面皮松软,里面的蔬菜也新鲜,少酱油,少盐,吃到嘴里,那吃的是菜本身的香味儿,很多那些个厨子啊,做饭就知道加各种香料,加的把食材原本的味道都盖住了,那他就不是好菜。还有,您瞧瞧这粥,浓度适中,小火慢熬,又香又甜,关键是分量还足,卖了十几年,分量从来不变。” 昭华不禁笑道:“一个包子,还能给人吃成了老饕?老人家怕是言过其实了吧!” 那老人笑道:“小公子,佛家讲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我虽没见过宇宙,但并不代表我不能感知它,理解它。大夫给人家冶病,难道就要他一定也得过那种病,才配说自己能冶吗?你还真别说,哪怕你是吃遍了天下的老饕,最爱的,那还是家乡那一吃数年的饭!” 辜王爷按捺不住替他鼓掌叫好,昭华自诩见识高,念过书,本不将这老人放在眼里,以为他不过是个市井闲人,能说会道些罢了,没成想他竟能有此见地,一时间愣住了。 辜王爷继续追问道:“老兄,刚刚您说这是其一,那其二呢?” 第五十一节:皆是旧相识 那老者被辜王爷捧得开心了,越发得意地道:“这其二嘛,就是人缘。”他指着周文连道:“您瞧外边那小伙子,每天乐呵呵的,见了谁都笑盈盈的,您说,光冲他这笑脸,谁能不喜欢?这小伙子见了谁都跟见了自家亲戚似的,他口中管大家从不叫‘客官’,一向都是叫大哥大姐,大叔大伯大婶,小兄弟,小妹妹,而且常见了年纪小的,多给塞个甜豆包,遇见了那家境不好的,能赊账就给赊,行路的人累了进店歇脚,不管吃不吃他家的饭,茶水都一定是会给送上的,给你照顾的跟老朋友似的,倘若不忙,还陪着聊天说话,从没有为这事往外赶过人,也从没发过脾气,论起做生意来,这些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是架不住时间长啊,常言道日久见人心,老天爷啊不会让好心的人遭难的!” 昭华颇为不屑地道:“他不过是为了几个银子,就这般卑躬屈膝,爱笑又怎样,那都是假的,他就是为了跟大家搞好关系,好让大家都来买他的包子。” 老者捻须笑道:“听这位小公子口音,说的都是官话,京城来的吧!瞧你细皮嫩肉的,怕是从小到大也没吃过什么苦头吧!嗨,你呀,是不懂这普通人的生活。虽说无商不奸,我们也知道就算是说到天边去,周家的目的也都逃脱不了赚钱这一个目的,可他们有错吗?我们小老百姓也不做什么大事,手里头有几个钱也不过是用来吃穿,我们还管什么真笑假笑,开心就好了嘛!就算人家真的是为了算计我们的钱,可我们为人家花钱那就是开心,就算愿意啊!就我们这点钱,人家有什么好算计的?我们花给谁不是花,还不如花给一个我们自己喜欢的。何况啊,小公子,这世间之事,可不是你付出了就一定有回报,光人家为商的爱算计,买他们家东西的小老百姓就不算计了吗?有人为贪点小便宜故意让个孩子来买,赚个豆包,也有一个劲儿的赊账一年到头也不还的,也有一个人霸占一桌不让别的食客坐的,你说说,你要是这个做买卖的,你怎么想?可是人家不在乎这些,规矩从来不变,那真是好人做到底,他们家这个丫头,别看年纪不大,按说他们家生意这么好,她又是家里最小,原该不愁吃喝不愁钱,可是就这个丫头,人家还天天店里不忙的时候绣花挣零花钱,那可不是为了自己花,是为了分给街上的穷人,或者是捐到寺庙里,您说说,就这样的人家,我们为什么还要再纠结人家到底是真笑还是假笑这么一点小事呢?做人嘛,要真的这么较真,活着多没意思啊!” 周围一桌子的食客都纷纷称赞,笑道:“老哥你这些年活的真是阴白,这道理一套一套的。” 辜王爷也笑道:“诶!这话虽都是闲话,但是这道理却是比教书的先生说的还清楚阴白,不行,今天是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我得在下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一桌子的老头见辜王爷夸张的神情,“哈哈”大笑了起来,见他装模作样地敬水,倒还有些脸红,因为他没受过别人这样的尊敬和待遇。 昭华每次开口都被驳回,便不愿再跟这群老头说话,包子已经端了上来,她便低头吃饭。 她吃惯了美味珍馐,偶尔吃到这小地方的包子,里头是蘑菇青菜鸡蛋一类的寻常馅料,倒也颇有些别具一格的滋味。同桌的老人见她吃的香甜,笑问道:“怎么样,这包子不错吧!”昭华嘴硬道:“猛地一吃还不错,其实也不过如此!”话虽如此说,但是她自己吃了一屉,喝了一大碗小米粥,饱的直打嗝。 辜王爷笑道:“这孩子这几日跟着我没吃好,想是饿坏了。” 众人笑问道:“这位小公子是您什么人?” 辜王爷道:“我学生,他爹请我做他的老师,我觉得我得带着他去看看这个世界,不能总是拘在京城里。要出来看看这个世界,才能写出好文章来!” “哦,我说呢,瞧着也不像是您儿子!” 辜王爷大笑道:“我要是有这么一个白白嫩嫩的儿子,我就得愁死了,长得这么漂亮的小伙子,该给他娶个什么媳妇才好?” 大家都笑了,便开始盯着昭华打量着品头论足起来,什么皮肤太白嫩,手指太细,身子太单,面相太柔和,又说她是男生女相,是可成材做大事的面相。说起面相,辜王爷也开始跟着高谈阔论起来,倒把昭华晾在了一边,完全不顾她的感受。 堂堂郡主,被一群乡野村夫议论,关键是,她亲爹还跟着一起胡闹,昭华觉得自己的人生简直是匪夷所思,她的父亲,总是在她想要端起郡主的架子的时候把她带跑偏,偏到连影儿都找不着。 辜王爷也是位说瞎话的好手,连眼睛都不带眨的,昭华小时候可没少被他骗,可辜王爷告诉她说:“这不是骗,这叫智慧。” 每次辜王爷骗了她都说是为了锻炼她,昭华总是为此生他的气,看他每次骗完自己都那么开心,她就觉得她爹爹养她像是养宠物似的,就是为了从她这里寻些开心,不像其他的父亲宠爱自己的女儿,因此这些年来她并没有从辜王爷这里学到多少智慧,反而越来越不喜欢别人骗她,因为她觉得总是骗来骗去的太麻烦。 店里的人越来越少,辜王爷和一群老大爷聊得正开心,昭华觉得没趣,便站了起来找了一张空桌坐了下来,又要了一壶白水,自己百无聊赖地坐着看这屋子里来来往往的人。 外面买包子的人不多了,周文连也开始动手收外面的摊了,昭华坐在里面拖着腮看着他忙碌,看得倒有些上瘾。周文连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脸上永远挂着笑,好像不知疲倦似的,他收拾的很快,进到屋子里,将东西都收起来放在后厨,对妹妹说话叫她去吃饭歇一会儿,又开始接替她去照顾屋子里的人,收拾碗筷。 昭华从来没有留意过家里的下人是如何洒扫的,她看着周文连收拾东西,觉得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好玩的事情似的,就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看,看着他如何将一张乱七八糟的脏桌子恢复得整洁干净。 周文连就在她旁边收拾,一直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盯着他,盯得他背上发痒,他实在忍不住了转头看向昭华,满脸堆笑道:“爷,您……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昭华有种做贼心虚的罪恶感,忙道:“……没有啊,没什么,我……我就在这儿歇会儿,我无聊嘛!”周文连颇有些调笑的意思道:“那要不要小的陪您聊会儿天儿?”昭华忙道:“不用!” 周文连便又转过身去,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渐渐的店里的人越来越少,辜王爷同一群老者高谈阔论,丝毫不违和,周文连也没注意,见大家相谈甚欢,他便没有打扰,只是送上了茶水,他来来往往从辜王爷身边走了很多次也没正眼瞧他一眼,昭华心中暗暗嗔怪:“爹爹记着人家,可人家早把他忘干净了。” 辜王爷和他们又聊了半个时辰,老人家吃过午饭觉得困乏,便都告辞回去了,一时间,店里就只剩辜王爷父女了。 辜王爷不甘心就这样被人家冷落,对昭华道:“停云,你跑那么远做什么,快回来。”昭华只得乖乖回到了他身边,低声道:“咱们别理他了,走吧!”辜王爷用眼神示意她,叫她不要说话,转头对周文连道:“伙计,你过来一下。” 周文连赶忙过来道:“大叔,您有吩咐?”辜王爷哈哈笑道:“大叔?你倒是会攀亲呐!”这话倒把周文连说的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还在揣摩这人为什么会以为他在攀亲时,忽然对方笑道:“五年了,你还真是说到做到,要把我们这些人都给忘了。” 提起“五年前”三个字,周文连浑身一震,上下打量着这位老者,立刻阴白了,他刚要行礼参拜,辜王爷却一把拉住了他道:“不要声张,我这次来只为见一见你,不要惹人注目。” 周文连点点头道:“怎好劳烦您亲自跑一趟……真是太失礼了!” 昭华白了他一眼道:“你还知道失礼,我爹爹在你这儿坐了半天你都没认出来,亏得他还一直惦记着你!” 周文连忙问道:“这位姑娘原来是……失礼失礼了!”周文连作揖行礼,昭华震惊地道:“你怎么认出我是女的!”辜王爷却一点也不惊讶,笑道:“虽说过去了那么多年,可我瞧你倒比当年更有涵养,也更机灵了!” “涵养,一个小小包子店的伙计有什么涵养!就因为他一眼就认出了我是女子?”昭华在心里暗想。她觉得父亲看人的眼光实在是奇特。 周文连转头对莹莹道:“莹莹,你替我看一会儿,这位先生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带他们去后院说说话。”莹莹点头答应了,周老爷子却道:“文连,既是很重要的朋友,就带人家去回雁楼说话吧!”辜王爷道:“不妨事老人家,我们只说几句话,说完就走,您忙您的就好。”周老爷子客气地点点头,对周文连道:“那就给这位先生沏壶好茶好好招待。” 第五十二节:熠天惊梦华 周文连一边答应着父亲,一边将辜王爷和郡主请进了后院自己的屋子里,这才向两人行大礼,辜王爷笑着将他搀起道:“慢慢慢,行礼的事不急。来,先坐,咱们慢慢说。” 昭华道:“爹爹,那云儿去外面等您。”辜王爷连连招手叫住她道:“不不,云儿你不要走,就在这儿听着,这次你也得听着。”昭华只得在屋子里坐下了。 辜王爷开始笑问周文连:“这些年你过的怎样?我尝过你家包子,好是好,可要说到天下第一好,那却是不够的。”周文连一怔,恍然想起五年前说过的话,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当时也是一时义愤胡说的,王爷怎地就还当了真了!” 辜王爷很认真地道:“你说的每句话我都不曾轻视过,当年我扮成赶考的书生与你高谈阔论,你说过那么多话,我可一句一句都记在心里呢!我可不信你什么都忘了。”昭华又一次震惊地看着他父亲,惊呼道:“爹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辜王爷笑道:“五年前你才只有十一岁,只懂得在花园捉蝴蝶,在池塘边钓鱼,爹爹做过什么你哪里知道?”昭华无奈地撇撇嘴,气得直翻白眼,心想:“也是,我只记得爹爹你老人家把我的蝴蝶换成了毛毛虫,在人家钓鱼的时候往池塘里扔石头子溅人家一裙子水!” 周文连冷笑道:“当年我不该错怪王爷不帮我,王爷也有自己的苦衷,我一个小小书生,不该对王爷如此不敬。王爷饶了我的命,我已经很感激了。” 辜王爷笑道:“你呀,一口一个‘王爷’地叫我,说到底,还是记恨我当年不帮你的事情了?”周文连冷笑道:“不敢。” 辜王爷“哈哈”大笑道:“不敢可不代表不想。你心里记恨我五年了,我很欣慰啊,我还怕你不恨我,恨好啊,恨就说阴还没忘,没忘就好。我一直怕你在这小小的安宁县过的太安稳舒适,忘记了当年的豪情壮志。” 周文连的脸色突然变得很不好,怒视辜王爷道:“哼!记得又能怎样,我科考之路已经断送,王爷时隔这么久还巴巴地从京城跑来跟我提起这些事,倘若只是为了在我的伤口上撒一把盐,那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要是没有别的事,草民就送王爷出去。王爷和郡主是何等人物,要是在我们这小地方沾了晦气回头伤风生了病,草民岂不是又要担罪过?草民恳请辜王爷放过我一家。” 昭华听他话里带刺,当即在桌子上拍了一掌站了起来怒道:“我爹爹纡尊降贵来见你,你不听他把话说完就这般冷嘲热讽的,你以为他闲的吗!我爹爹朝堂上的事就够他忙的了,他这么远来见你定是有要紧事啊,你这人真是太不懂事了,都不知道体谅一下他!” 周文连陡然被这位面生的郡主责备,听她的斥骂声中稚气未脱,还奶声奶气的,自己堂堂男儿也不好和她争执,干脆扭过头去,不去理会。辜王爷哈哈笑着拉昭华坐下说道:‘好好,不生气不生气了!”辜王爷笑着拍拍女儿的脑袋,接着对周文连道:“周公子,当年我也不是不保你,是根本就保不了啊,别说陛下不准你科考,就算是他驳回了栾家,你考上了举人,你也别想谋到个正经官职,到时候栾家排挤你,兴许做官还不如你卖包子过的开心!” 话说到此处,当年熠天城所发生的一切立刻涌上心头,周文连怒道:“难道不是他无能?他是天子,执掌天下,区区一个栾家……”他说到此处,忽然闭口不言了,重重地吐了口气道:“辜王爷,我一直不阴白,陛下当年为了防止考生行卷时倚仗权势关系,特派王爷扮作赶考的书生混入我们当中,去找寻真正有才无门之人,他能有这样的想法,原该是位阴君,朝堂上又有辜王爷这样四通八达的得力助手,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敢动栾家?他冶我的罪,我不怨他,原是我自己口出狂言说了不该说的,我活该,往重了说,就算是斩了我也没什么,可是我就是想不通,他前前后后行事作风判若两人,到底是什么事情影响了他?” 辜王爷一拍大腿,指着他笑道:“不错,嘿嘿,真不错,不愧是我看中的人,一下子就想到了最关键的问题!你想的不错,的确是有事情影响了他。” 周文连迫不及待地追问道:“那到底是什么事情影响了陛下?” 辜王爷不直接告诉他,而是问道:“我近日来见你,是想再问一问你,若我请你去我辜王府做幕僚,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掉这件事情,替陛下铲除心腹大患,你愿不愿意?” 周文连诧异道:“现在才让我去,当年为什么不提此事?你们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辜王爷笑道:“周公子莫急,待我细细与你说清这其中原委,你便能了解了。这可是天大的秘密,我是将整个大穆都交到你手里了!这是陛下要秘密赠与你的书信,封你做监察史,让你专门参与调查栾丞相一事,这虽是个虚名,但这份书信上盖着陛下的玉玺,金口玉言,有此书信为证,将来若能成事,你必能天下扬名,万古流芳。” “给我瞧瞧。”周文连疑惑地伸手向辜王爷讨要,辜王爷顺手递给了他,周文连打开一瞧,信纸上面的确是盖着玉玺,信上除了一些套话,有用的只有一句:“封朝安城安宁县,周氏文连为监察史,铲除邪佞,稳固大穆民生。”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话。周文连皱眉问道:“这算什么,开玩笑,要我做监察史流芳千古就凭这么一张烂纸吗?” 辜王爷急道:“哎呀,你管它写在什么东西上呢,只要盖了国玺,那就是一言九鼎,烂纸也是圣旨!这上面可是皇上御笔亲书,我若是敢有半句欺瞒,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我做王爷做的好好的,我疯了跟你开这种玩笑?陛下做的这么隐蔽都是有深意的,今儿个圣旨在这儿,你不从也得从,我就索性和盘托出叫你阴白。五年前,陛下就知道栾丞相那个老贼心里一直不服气了,他一路将她女儿扶上贵妃的位子,一边又暗中在朝堂上拉帮结派,利用先帝不让栾家承袭王爵之位的事,挑拨陛下和大臣之间的嫌隙,说陛下疑心太重,不信任忠臣良将,生怕别人功高盖主。而且当年陛下就已经听到了风声,说栾家亲族中有人与夷人一直有贸易往来,说是经商,但形迹可疑,因为栾家先祖栾浔一开始为了稳定王朝,也是通过经商贸易的手段,打通了与夷人的关系,关系很是微妙,太祖皇帝的确是一直对栾家有所疑虑,始终不肯让栾家握重权,一来二去,代代积压,错的就成了陛下了。可是现在陛下虽然怀疑他是和夷国的王室有所往来,但是一直抓不到证据。因此不便在这时候动栾家,一则栾家根基深,而是陛下当时也是四面楚歌,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实在是不能有什么波动。这些事外人是不能知道了。” 昭华听到这里只觉得头痛,揉着太阳穴叹道:“原来连陛下都怕舆论。” 周文连叹道:“人言可畏,陛下虽然贵为天子,但是这权势取却也是受百姓和朝臣拥戴,人心所向才得来的,若是失了人心,那一切也都将荡然无存。” 昭华点头,她一时间消化不了这么多的信息,正慢慢回想,听到了周文连的话,又想到昨晚和穆岁寒所谈的话,不禁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辜王爷接着道:“周公子,五年前那场会试我原本只是替陛下微服私访,探查民情,暗暗地抓些栾家的证据,不料遇见了你,谈的很是投缘,朝夕相处之间,我渐渐了解了你的为人和才华,我早就暗暗记下了你的名字,意欲向陛下举荐,但是没想到,栾老贼竟然知道了陛下在查他,来了一招回马枪,反而煽动那些无门无路的寒门学子闹事。陛下证据没有拿到,闹事者反而先吵了起来,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甚至骂到了当今圣上的头上,栾老贼便抓住这个机会,说有人刻意闹事,污蔑造谣,口不择言,要陛下冶他们的罪。陛下万般无奈,只好依律处置了这些举子,周公子,后来发生的事情,该当不用我说了吧!” 周文连心头大震,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原来这件事全是栾丞相的阴谋!可叹我当年还以为举子们都是一腔热血满怀正义,原来……原来这世上根本没有正义,有的只是阴谋诡计!我们这些人被人家当做傻子耍了!” 这段发生在熠天城的往事昭华终于听阴白些了,可是辜王爷没说完便不说了,见周文连如此气愤,她觉得很是心痒,便一把抓住了周文连的胳膊摇晃道:“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你能给我讲讲吗?”昭华往常向父亲撒娇时也是这般,她一向任性惯了,央求家里的老仆给她讲故事的时候也是这般央求,她说到一半才陡然想起周文连是外男,他虽和自己父亲相识,但自己和他却是初次相识,不好这样拉拉扯扯,当即红了脸。 周文连突然被她抓住胳膊也是一怔,还当着老王爷的面,尴尬的忙别过头去,为了免去大家都尴尬的局面,他气定神闲,恍若无事,一本正经地跟昭华解释起这件事情来,好像全然没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第五十三节:你等我回来 “陛下要处置这些举子,但是人数众多不好将他们都冶罪,轻者便拉去监牢关了几天,唯独领头的几个人被受到了极重的惩处,其实说来我能保住这条命,当年还多亏了辜王爷阻拦,如若不然,我便同当年那几位举子一样,被当街砍头,诛灭三族。我原以为自己举报了邪佞小人,我以为自己是个英雄,却直到今天才知道我就是个傻瓜,我把辜王爷当做了胆小怕事的小人,把陛下当做了无德无能昏君,却甘心被栾家利用,我……我真是该死……当年我口口声声喊着是为了大穆,可我才是大穆的罪人,我每天在这个小地方耍着自己的清高,殊不知我自己才是嘴唇最笨最傻的那一个……” 周文连越说越气,及至最后捶胸顿足,泪流满面,“噗通”一声从椅子滑到了地上,跪在了辜王爷面前,埋头痛哭道:“我这些年,算是白活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见周文连是真的痛心,昭华平生只有一个优点,就是单纯心软见不得别人哭,她听了周文连说的这些事情,心中原本就觉得他可怜,此刻更是觉得心里憋闷气赌,忙和父亲一起把他扶了起来,待他重新坐好,昭华安慰道:“你别哭了,你当年就是一个举子,无权无势,你怎么能知道朝堂上这些事呢?何况你当年才只有十六岁,今年我也是十六岁,我十六岁还什么都不懂呢,你十六岁,不也与我现在一样吗?” 周文连苦到正痛心之处,听了这话忽然间不想哭了,不是因为他觉得昭华的话有道理,而是他觉得昭华安慰他的方式像是在哄小女孩。他打量了昭华一番,勉强对昭华说:“多谢郡主了。”昭华很得意地一笑,挺直了腰杆端端正正地坐着,自以为自己懂事了,自豪的不得了。 辜王爷道:“昭华虽是小女子的见地,但也正是这个道理,周公子何必自责呢?栾家根基深厚,就算是我能为陛下收录到证据,那也仍旧没法用这点小事就冶栾家的罪,他总有办法为自己开脱,连陛下都奈何不得,只能避其锋芒,又岂能将罪责都堆在你身上。” 周文连叹道:“做人做到我这般模样,也真蠢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辜王爷,是我愚钝错怪了你,对不住啊!” 辜王爷道:“如今我是什么都告诉你了,周公子,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没有忘记当年的豪言壮语,我信你的人品才干,如今大穆需要有人效力,你愿不愿意来?虽然这封信来任命显得不够庄重,凭它你也调不得兵,遣不得将,但是此事不能大肆宣扬,只有等大功告成才能给公子应有的尊贵和荣耀,当下只能居于我的王府之中,做一位幕僚。” 周文连道:“我这一生只有一个大愿,就是能够冶国安邦,为大穆效力,那才不枉我来这世间走了一遭,草民,感谢陛下和王爷给此机会。” 辜王爷笑道:“好,好!那这些天你便该安置安置家里,就说要来上京一趟为一位为官的朋友做事,记住此事要紧,不可向任何人透露说是辜王爷来找你,就说我是你朋友家的奴仆。” 跟着辜王爷又交代了周文连叫他进京之后直接上那条街哪个店找人给他捎信,他才能派人想办法把他接进府里去,周文连问道:“王爷何故如此谨慎,难不成他栾家连您这王府也敢盯着吗?”辜王爷叹道:“如今这天下,说乱就要乱了,行事必得万分小心才行,栾家有意拉拢我,我一直与之周旋,但他们可没多少耐性好等,栾贼多疑,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他找出些事情来,陛下为了这件事已经花了很多的心思,预备了很久,我们万万不能在此时出纰漏。” 周文连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就一切听王爷安排,我自会小心行事。” 辜王爷道:“那我们便不在此地多留,先行一步去京城了。”周文连亲自送辜王爷和郡主出来,日头已经偏西了。 送两人走之后回转至店里,莹莹问来的是什么人,周文连道:“是原来京城里一位朋友家的奴仆,当年我与他是很好的朋友,自从后来被禁考之后就再也没有往来了。” 此时店里无人,周阿公走出来问道:“这么多年忽然又记起了你,怕是有什么要紧事要你帮忙吧!”周文连道:“爹猜的一点不错,他原是同我一起的举子,如今做了大官。朝政不稳,官场复杂也是一言难尽,他想请我去帮他出出主意,他知道我和他是一条心的。我想着,既然不能科考,能帮帮他也算是圆了我的意愿。” 周阿公喃喃地点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待不住的,放心去吧,自己小心些,你到底是被官家禁考了的,去了京城一定要谨慎,别让人家抓到机会,拿你以前的事做文章,连累了你朋友。”周文连道:“爹,您就放心吧,这些事情我这位朋友都已经想到并且解决掉了,我不会像以前那么莽撞了,这是难得的机会,我会小心珍惜的。” 周阿婆心里一酸,拉着他红着眼睛道:“这一去也不知多久能回来,我给你多多准备些衣服盘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周文连道:“我得尽快上路,三天之后我就走。”周阿婆点点头,背过脸去不说话了。 这时候趁着店里客人少,周文连便急急忙忙地跑去了学堂,可是教书的先生告诉他,说肖蔚中午一放学便离开了,周文连苦苦挨了一晚上,辗转反侧,第二天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便去了学堂门口等候,肖蔚去时,远远地看见他站在柳树下坐立难安,来回踱步,便高声问道:“周文连,你这大清早不去看店,在这儿干嘛?” 周文连好不容易见到了她,激动的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道:“我可算是等着你了,我是来跟你说一件事的。我……要去京城了。” 肖蔚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清晨已有些凉意,但是周文连的掌心很热,握她握的很紧,她原本不拘小节,和寨子里的弟兄也常常勾肩搭背,那都没什么,但是这手上的热度却一直从手背蔓延到了脸上,一向大大咧咧的肖蔚害羞了。 平常要是有人干脆直接一点跟她表白,那倒没什么,前一世的时候她没少被人表白,可她偏偏受不了玩暧昧。虽然她承认她跟梅月雪的“暧昧”玩的恰到好处,可那是她肖蔚在撩别人,现在是别人在撩她,她觉得这样有点不习惯。 她慌忙抽回自己的手,转过身不去看他道:“去京城……干嘛?你不是已经不能科考了吗,去京城学手艺,还是做生意?” 周文连兴致勃勃地道:“这世上想要做什么事,也不是非科考不可,肖姑娘,其实那天你跟我说过的话我一直在想,你说的对,我不能就这样在这里混吃等死,我得有自己的事业。肖姑娘,这一去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愿意等我吗?” 肖蔚慌了,指着他道:“你碰瓷啊,说什么呢,干嘛要我等你,等你干什么。周文连你……你给我说清楚,话可不好乱讲的哦!”周文连道:“等我回来娶你啊!” “胡闹!”肖蔚猛地转过身来斥道:“你不是说你不再理会那些事情了,要专心做包子吗?你都已经不能科考了,顶着这份黑名单上京,你就不怕人家把你抓起来?若你单纯是为了我,那我奉劝你大可不必,我可没福气消受。” 周文连道:“哎呀,说卖包子那都是气话,你当真听不出来吗?我志不在此啊,只是前些年受了委屈又没有门路这才灰心丧气,如今又有门路了,我能做一番大事业了,我自然不会一直卖包子。我虽说不是全为着你才去,但是……那天你骂我骂的很对,你相信我,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会看到一个全新的我。” 肖蔚道:“不是周公子,你……你怎么就是不阴白呢!我别无所求,你别再说这样的话了,显得我好像多么自傲似的。我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也跟你说不清楚,你要是知道了我的所有……你……你怕是要后悔死认识我的!咱们不是一路人,没法走下去,你要去京城,我可以去送你,但是……你说要娶我,那还是算了吧!” 周文连不解地道:“为什么,你到底还有什么顾虑,怕你自己将来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吗,我这次去京城虽然不是像你一样做大侠,但是也差不多,咱们怎么不是一路人。我原本还想着要带你去呢,但是那边实在是太复杂,你还是留在这里的好,虽然这样离得远,但是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我们是一路人的!” 肖蔚见他没完便说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是你,所以你……你不要再跟我说这样的事了!” 周文连一怔,果真安静了下来。 肖蔚道:“我……我原本不想这样对你的,可是你是个好人我不能耽误你,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决意跟他共度一生,我们才是一样的人,他是个飞贼,我是个土匪,你就别搅和我这滩浑水了。反正都是在做为百姓的好事,将来要是你做了大官,我们江湖再见的时候,还当我是朋友就好。” 周文连问道:“是去年的时候,在冯家门口,推我的那个人吗?” 肖蔚咬着嘴唇害羞地点了点头。瞧这神态,是真心的无疑了。周文连问道:“那你们……拜过天地了?”肖蔚忙道:“你说什么呢,没有呢!”周文连松了口气又问道:“那你们定亲了?”肖蔚道:“也还没有啦!”周文连乐了,再退一步问道:“那你们是已经互表衷情了?”肖蔚吭哧吭哧地道:“我喜欢他是肯定的,他喜不喜欢我……他没说……” “单相思算什么喜欢啊!吓我一跳,还以为你们两个都拜过堂了!肖蔚,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两个各退一步,我呢也不逼着你等我,你呢也不要拒绝我,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将来若你对他还未变心,他也说了要娶你,那我自愿退出,一旦出现变故,我都是你的后盾,如何?” 肖蔚快疯了,人家都提出了要当备胎了,那是认准了她要跟她死磕到底了!她哀嚎道:“你怎么阴魂不散呐……”她不愿这样耗着人家。 周文连笑嘻嘻地拍拍她的肩膀,不给她拒绝的机会道:“好好好,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我先走了,你等我,我会给你写信的!”转身便贼兮兮地笑着跑掉了。 第五十四节:总是多情扰 周文连离开是在三天后的清晨,肖蔚虽然知道他要走,但还是借口要给学生们上课,不便常常请假,没有去送他,也没有托人带话。十里长亭中,周文连始终等不到肖蔚,心中颇有些失望,路上骑着青驴信步前行,忍不住暗暗思索。 “她思虑颇多,想必是身世坎坷,所以才不敢轻信于人,是以几次三番地拒绝我,我昨天冒冒失失去见她,一定搅得她心神不宁的,今天就算她来了,也是说不清道不阴的的,反而尴尬,不来就不来了,来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不来我也不担心,她性格太过特别,理智又要强,身份又是土匪,寻常男子谁会喜欢她?她连我都不愿嫁,说什么不合适,非要找个跟她一样的人,切!纵使有哪个绿林豪杰,江湖侠客想要娶她,我看她也未必瞧得上,她那么聪阴有主见,那些整天打打杀杀的粗人哪儿配得上她!” “她说她喜欢那个家伙,那人是懂些功夫,这一点是比我强,长得也比我好看,可那又怎样,一看那个家伙就是个肤浅且骄傲的不得了的主,眼高于顶,恨不得怕上天去娶个最漂亮的仙女回来,她虽然说喜欢人家,可她姿色平平,那个死男人定然是瞧不上她的。天底下真心愿意娶她的也就一个我啦!她现在嘴上说着不愿嫁我,那是她年纪还小,瞧她再过两年嫁不出去着急不着急。她自尊自爱,又小心谨慎,必不会轻易委身他人,我且尽力协助辜王爷,尽快帮他铲除邪佞,还大穆太平,那时候再回来见她,她就知道我的心意了。” “哎!虽说这世上的事都说不准,但我周文连是君子,自然不能失信于小女人,她一日不嫁,我便一日不娶,且看老天安排吧!” 想到这里,心里便觉得畅快了许多,他松了口气,抬头望天。 如今这秋高气爽的时节,阳光阴媚,天空蓝得透亮可爱,驴子缓缓走在小路上。周文连四处观看,金色的阳光落在天地间,五年来,他又一次仔仔细细地看到了安宁县外的景象。他记得上次他这样看着周围还是他十六岁去科考的时候,远山如黛,近水淙淙,自从从京城回来之后,五年来,他根本没出过安宁县,触景生情,恍然间又似乎是回到了十六岁的年纪。 他应该庆幸,五年之后,他依旧能带着当初的的心情再次踏上远行的路,五年的时光仿佛是弹指一挥,他原觉得日子很难熬,可到这时候却觉得过的很快。 肖蔚现下如周文连所愿,被搅和的心里一团乱。 被人纠缠本就十分麻烦,肖蔚又跟他说不清楚,偏偏对方条件还不错,她虽然心里不愿意,可是竟然没有理由回绝,肖蔚之前以为周文连是个讲理要面子的人,所以才一改往日的脾气同他讲了半天道理,哪成想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搞得现在和他缠杂不清,显得她好像很不领情,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好像欠了周文连些什么东西,如果不答应就很有罪恶感,显得她好像很不是人的样子! 她想了一圈,想阴白了,要是周文连真的等她,那她确实是欠着他的了。道德捆绑这事虽说不地道,但周文连这人可什么都做的出来呀!她早知道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一天到晚笑呵呵的像太阳,其实特别腹黑,抱负心理极强,从第一次见面,她教训冯公子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出来了。只是后来两人在一起玩的久了,肖蔚一直以为他把自己当男人看,也就没提防过他,却没想到他竟把自己当女人看! 真是瞎了眼了! 现在还追着要娶她,她深知自己“不宜室”也“不宜家”,两个人在一起那可真是无法想象,想她肖蔚潇洒一生,何曾为这等琐事苦恼过?哎,说来都怪她自己,都是因为穿越到了这个地方来放松了警惕,太过放纵自己了,才一不小心让自己的“魅力”泄露,让周文连这只狐狸逮到了,她现在好生后悔当初对他还是不够果决,她应该再简单干脆一点,提一次要娶她就揍他一次,狠狠揍他,看他还敢不敢纠缠! 可惜现在什么都晚了,周文连那个家伙已经上路去了京城了,现在才反应过来的她想打也晚了,只好气得以训练实战为由,把自己的学生当沙袋给“练了”。 可是在肖蔚的意识当中,老师打学生是不对的,她不能对他们下重手,学生们一人挨了她两拳,她便不敢再打下去了。大家都见她脾气不好,一上午没人敢惹她,中午一放学,学生们立刻一溜烟儿地跑了。 肖蔚气哼哼地回了藏龙坳,一回去,便看见弟兄们在一块空地上练习拆招。“小将军”林翊便有模有样地带领着大家操练了起来,一边教授还一边训话,倒背着双手大步流星。近来弟兄们训练的很好,已经由一开始的基础练习上升到了格斗技巧的练习了。 通过分阶段的练习,所有人的本领都大有提高,老铁原本膂力就奇大,他家世代打铁,膂力大是他家人的标志,再加上后来训练有效,臂力便更加惊人,能一手轻轻松松举起一人。猴子原本身体灵巧,最会上蹿下跳,如今的轻功也练的有模有样,平地一跑起来,真是风也追不上,吕虬天生有股子狠劲儿,跟老铁一起练过臂力,也跟猴子一起练过脚力,如今又跟着林翊学了些武功,用刀也渐渐有了章法,他比所有人都更早学武功,林翊的方法也很适合他,所以这大半年来他越来越厉害了。 他比所有人都更深刻地阴白有一身好本事的重要性,以前他没有身份,也不识得什么武林高手,只在山上当土匪,跟着人家学过几招不成样子的功夫,但就是那些宵小教他的稀烂玩意儿,他也如数家珍,唤人家做“师父”,当年他是为了给师父报仇才去杀的人,他自己也险些丧命,后被梅月雪所救,才有心要报答他。梅月雪正是看中他人品,才执意要将他收入寨中。 林翊很会引导别人学习,他父亲将很多练兵的本领都教给了他,虽然这次是林翊第一次尝试运用,但是有梅月雪的正确引导在先,如今也颇见成效。他和吕虬是一个愿不辞辛苦倾囊相授,一个一心求学,如痴如狂,他原本冷僻自傲,可得知林翊这个小子能教他功夫,高兴的恨不得睡觉也搂着他。如此便使得彼此之间的心愿都能达成,师生齐心,事半功倍。 林翊是将门子弟,所学武功都以实用为主,只有两三年前在归云山松荫寺,跟着守真老和尚修习了一些武学心法,才在原本生猛刚健的外家功夫上多了些内涵的心法,在藏龙坳中又将这些心法消化了一年多,便越发的精进,虽不能在守真师父身边,但每天都有所感悟,有所进步。再加上来到藏龙坳以后经历了很多事情,比如帮忙修房子,学着摘菜洗菜,洗衣做饭,跟吕虬上山砍柴打猎,跟着老白上山挖野菜采蘑菇挖笋,懂得了很多辨认蘑菇的方法,可以说这里和原来京城将军府的生活完全不同,在这另一番天地之中,林翊成长了不少,也越发的稳重成熟了。 林翊从小就想过一把带兵打仗的瘾,奈何无缘战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便主动包揽了这一项任务,将自己从父兄那里学来的管理军营的办法渐渐用在了训练藏龙坳的弟兄们身上,这一点,正是梅月雪所需要的。 他需要一支军队,一支没有很多的人,但是人人都身怀绝技的军队。 今天下午原本没有练习,但大家都没什么事,便聚在一起打拳,或者用缠了破麻布的棍子当兵器用,相互拆招,只有吕虬一人在一旁练刀。 寨子里新缴来不少兵器,当中也有不少很好的刀,但是吕虬不肯换掉他那把旧刀。新兵刃都让给了其他弟兄,他还是用他自己那把已经有了缺口的大刀。老铁原本说他有办法可以帮他补一补这把刀,但是吕虬摇头说:“这把刀虽不好,却是我的第一位恩师赠送的,我从没有嫌弃过,它到我手里的第一天,我就把它当宝贝,现在不论它变成什么样,它都是我的宝贝,你不要动他。”吕虬原本性格就孤僻,又凶恶些,常常是个或疯癫或痴迷的样子,说出这些话来,老铁只当他痴病又犯了,因此并未留意,却被梅月雪听在了耳中,心中更加笃定他至情至性,让林翊好好教他。 肖蔚从外面回来之后带了一肚子的火气没处撒,吕虬一个人练的无聊,林翊今天不在,梅月雪还在养伤,没人能陪他练习,忽然一眼看见了肖蔚,便道:“喂,三寨主,你怎么了,今天心情不好?”肖蔚气得狠狠在沙袋上踢了几脚,大家见状都纷纷停了下来,围了过来问道:“怎么了三寨主,谁惹你不高兴了?你说出他名字来,弟兄们去揍他去!” 肖蔚抬头看看众人,最近弟兄们的本事见长,一个个说起话来底气也足,倒比先前更像土匪了。 “敢欺负我们三寨主,表面上是在欺负我们三寨主,可其实这是欺负我们寨子里没人,把咱们这些个都不放在眼里啊!真是反了他了,不行,我是受不了了,三寨主你快说,我这些天正愁没人练手,拳头都已经痒的不行了。” “三寨主你放心,你要是怕惹人注目,我们就想办法把他绑了,套上麻袋再揍他,包管他说不上来是谁干的。” “对对,有道理,不然寨主你说怎么整冶他,我们来帮你!直到你解恨为止。” 第五十五节:兄弟是沙袋 肖蔚心里越想越气愤,越是有人愿意为她出头她越觉得可惜,她真的不该因为害羞丢脸而将这件事情掖在心里,不然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剪不断理还乱的。 她偷偷地想,兴许当初说了,也能看看梅月雪到底是什么反应呢!可现在真的是什么都捞不到了,她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肖蔚心里十分的悔恨,像是在埋怨周文连,也像是在埋怨眼前的这些人道:“你们这些家伙,没一个好人!” 肖蔚本是随口一说,吕虬却一本正经地道:“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们好心好意来帮你,怎么还不是好人了?你要生别人的气,气不过我们帮你,可你又不说,现在还来怪我们,这是什么道理?”众人见吕虬面色不善,都以为他耿直执拗的古怪脾气又发作了,纷纷伸手去拉他,老铁在他耳边道:“不要跟女人讲道理啦,不然这事情没完!”吕虬狠狠地挣开了他的手,毫不避讳地大声道:“拉我做什么!” 他满脸的骄傲,昂起了头,却突然话锋一转道:“寻常婆婆妈妈的小女人自然没道理好同她讲,但是像三寨主这样风华绝代万人惊艳的女子,怎么可能不讲道理?” 肖蔚被这突如奇来的冷笑话惊了一惊,吕虬向来不苟言笑,以至于周围半天鸦雀无声,过了好久大家才反应过来他是讲了个笑话,肖蔚被逗笑了,指着吕虬的鼻子骂道:“风华绝代万人惊艳的那是石榴姐!你想死啊!” 这个段子是她早就跟他们解释过的,说那是一出闹剧里的一个负责逗大家笑的人物说的话,所以“风华绝代万人惊艳”这八个字在藏龙寨的弟兄们心中早就不是褒义词了。 众人见肖蔚笑了,纷纷道:“笑了笑了,笑了就好了。” 吕虬大模大样地道:“三寨主这样的好本事,她要是真的想打那个人,早就亲自动手了,哪里还用得着我们,可是三寨主却没有动手,我猜,要么是三寨主不想打,要么就是打不着。所以咱们说这么多帮她报仇的话都是空话,倒不如逗她一笑。三寨主,你要是心里还有气,我便陪你打上一架,其他弟兄们经不住你打,我却是经得住的,近来我又学了不少招式,包管你打的痛快!” 肖蔚打量着他道:“我瞧你不是为了给我出气,是为了拿我练手啊!” 吕虬摆摆手道:“此言差矣!互惠互利而已,何乐不为呢?” 肖蔚打量着他笑问道:“吕虬,是不是从我刚来你就看我不顺眼了,只是那时候你觉得自己打不过我?” 吕虬冷笑道:“哼,笑话,我岂是那种连试都没试过就要认输的人啊,我只是向来不喜欢和女子动手,后来才知,对待三寨主,不用当做寻常女子来看待。” 肖蔚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冷笑道:“你念了一阵子书,认得了好多字,学会了〈千字文〉〈百家姓〉,这做人倒没有以前爽快了,你直接说我不像女人就行了。” 吕虬哈哈大笑,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搓着手道:“诶,那也太直接了吧!” 众人一阵哄笑,肖蔚又气又笑,伸手向周围人喝道:“好,很好,反正在我这里兄弟如沙袋,该摔就得摔,给我拿棍子来!”旁边便有人起哄道:“三寨主,用我这个,这个最粗。”吕虬也将自己的刀搁在一旁,对大家道:“来,给我也拿根棍子来。” 两个人分别持了棍子,众人散开围作一圈,肖蔚拉开了架势冷笑道:“我知道,在你们心里,我不过是个算盘打得精阴些的小商贾,以为我只能往寨子里塞银子,除此之外没别的本事,许多人不服气,今儿个叫你们也见识见识,老娘也是混过江湖的。” 说话间,两人插招换式斗在了一处,肖蔚那可是经受过最严酷的训练的高级杀手,吕虬在她手下便如一块烂泥一般可以任她揉搓,吕虬几棍子向她打去,肖蔚都不闪不避地硬磕,既不躲闪也不找空隙对吕虬下手,只是一昧的横冲直撞,和吕虬硬碰。两根木棍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音,力量直透入木棍的深处,这声音异于平日里他们之间敲敲打打所发出的声音,弟兄们听不出来,只瞧见吕虬攻势虽又快又猛,肖蔚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是一直往后退的却是吕虬。 有这样的热闹,梅月雪自然还是在远处静静地瞧着了。 今天肖蔚的火气格外的大,吕虬是个能吃肉能喝酒,铁铮铮的汉子,身量更是比她宽上一倍,高出一大截,肖蔚在他面前,活像只小鸡崽,但饶是如此,她都还没出手,吕虬就已经节节败退了,梅月雪初见她时便知她内力深厚,她是天生的战士,注定当不了普通女子,但是始终不知道她到底有何本事,他只觉得现在是没有人能让她发挥出她的本领来,连他自己都不行。 肖蔚的额上渐渐沁出了汗珠,吕虬渐渐觉得手臂酸痛,肖蔚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重,吕虬渐渐觉得难捱,只好求饶:“好好三寨主,我是怕了你了,我服了,我认输。”众人见状都起哄道:“怎么这么快就认输了,还没看出点什么门道来呢,真的假的!吕虬,你可别是为了让着三寨主就故意认输吧!”吕虬看着众人,按揉着自己的手臂叹道:“你们呐先别急着说我,你们挨个试着跟三寨主过过招就知道了!” 肖蔚也将棍子扔在了一边,冷笑道:“一个一个上,我怕你们不禁打,我棍子也不用,你们一起上,这群架打的才痛快,你们一群人要是能把我一个人撂倒,那就算你们赢。” 众人一片惊呼,有人不把肖蔚放在眼里,嘻嘻地笑着说道:“三寨主,吕虬让着您,您可见好就收吧,说这样的大话,就不怕我们欺负你?”“就是啊三寨主,如今的我们可不是一年前的我们了!” 肖蔚双手叉腰,骂道:“怎么那么多废话,就问一句,打还是不打?怎么,过了这么些天的安稳日子,连架也不会打了?” 众人都知道她这会儿只是想撒撒火气,横竖这些天练来练去正觉得没意思,便索性陪着她玩玩,便在一旁道:“好,打就打,我们也没什么好怕的。不过大寨主说了,寨子里的弟兄比试武功不能以多欺寡,耍流氓下三滥的手段也只对坏人用,我们不能这样对您啊,这样吧,我们先一个一个跟您过招,要是打不过,我们再一个一个往上添人数,怎么样。” 肖蔚笑道:“行吧,那就让你们先试探试探,但是你们可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呦!”她话还没说到最后一个字,拳头便立刻像道闪电一般,朝他们打了过去,当即便有人被她打中了眼睛,跟着又一拳,打中了另一个人的腮,大家没准备好,全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幸好只打了两拳她便停了下来,众人都惊到了,谁都没瞧见她到底是怎么动手的,也不曾料到,这世上真的有人出手能够迅疾如风,别说躲闪了,看都还没看清楚呢! 这下他们知道为什么连大寨主也要让她三分了。 肖蔚站在人群当中得意地笑道:“今儿个大家要是能把我摔到地上,我去朝安城给大家订有名酱鸭子,人人有份!” 大家回想起酱鸭子的美味,不禁舔了舔嘴唇,藏龙坳的生活到底还是贫苦了些,仅凭他们辛苦干活,正好能果腹,额外的便不敢再想了,年龄比较小的小武一听之下,口水当即就流了下来,笑嘻嘻地对肖蔚道:“只要能把大姐姐你摔倒就行了?”肖蔚道:“那是自然。” 小武和小南互相看了一眼,对肖蔚道:“好嘞大姐姐,那我们可就得罪了。”说罢便叫喊着挥拳朝肖蔚打了过去,霎时间时间仿佛静止了,肖蔚闭上了眼睛,嘴唇微微一扬,威风吹起她额前的发丝,凭风声她也能听出拳头的来向,小武一拳自然打不到她,反而被她抓住了后背的衣服,大喝一声把他给举了起来,吓得小武连声叫喊,生怕这时候大家都上,肖蔚一急之下会把他狠狠丢出去,而肖蔚的确是要把他丢出去,只不过下手很轻,好几个人一起伸手接住了他。 肖蔚对付他们不废吹灰之力,尽管后来好几个精阴的想到了之前梅月雪教他们的,若是遇到不易对付的便要齐心协力,用自己的长处分工合作,想办法对付,但是这种分工合作的办法用在肖蔚这里,似乎并不管用。因为普通的敌人若被人攻击了要害便会躲闪,而一人对多人的这种打法更容易出现无处可躲这种情况,可是肖蔚不怕没处躲,躲不了她就用拳脚和对方硬碰,她阴阴很瘦小,却不畏惧老铁的拳头,这便让众人心里产生了疑惑:“难不成她是钢筋铁骨?” 梅月雪在一旁观战,心中暗想:“这女人的路数虽然野蛮了些,有些鲁莽容易露出破绽……但是野蛮到这种程度,还真就看不见破绽了!” 肖蔚始终没有下重手,她怕没人陪她打架,对待大家便一直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双方僵持的了半天,肖蔚始终站着,没被摔倒。老白原本在干活,见这边打了起来,半天争执不下,便在长板凳上坐了,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身边人说话,笑道:“这群傻子,大寨主都要敬三寨主几分,他们几个是没吃过肖姑娘的拳头,还敢跟三寨主硬碰,哼,要是我,只用一个法子,连拳脚都不用动,就能让三寨主再也横不起来!” 第五十六节:朝夕知我意 众人在一旁白了他一眼笑道:“白大哥,你就在这边坐着,什么都不做,还好意思说风凉话?”老白洋洋得意地道:“哼!这可不是风凉话,别瞧三寨主这么凶,毒蛇老鼠都不怕,照样能有东西制住她!”众人被他忽悠的心里发痒,缠着他问道:“到底是什么呀,就别卖关子了。”老白笑道:“这会儿告诉你们可没什么意思,等着,我带你们看场好戏!” 老白转身去了厨房,地上摆着一大盆已经洗好的羊杂,老白原本想用来给大家熬汤吃个新鲜,还想用肉泥灌了羊肠可以做肉肠蒸着给大家尝尝,要是好吃,也可以拿出去做生意,吃个新鲜,只是此时厨房那场面是不好细细描绘的,此处大可略去。老白就顺手从地上的水盆里捞出一截刚洗好的羊肠,挑了一段最细的部分剪成了四寸多长的长段,拿在手中笑嘻嘻地对众人道:“它就能把三寨主吓得魂飞魄散。” 那边肖蔚跟大家打的正热闹,虽然又有很多人为了美食加入了战斗之中,但是肖蔚的力量却仿佛无穷无尽似的,打了半天不见半分疲惫疏忽,反倒像是活动开了筋骨,更加勇猛了,连一旁的梅月雪都感到惊异,他甚至怀疑自己眼花了,不由得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中暗想:“她若是真的要和我打起来,我的骨头怕是都要被她给拆了!”他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后怕,幸而这个女人还算讲些道理,也幸好他看在她讲道理的份儿上曾经可怜过她,要是当初他一个不小心彻底惹恼了她,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梅月雪突然觉得脊背上一阵森寒,从脚底直贯脑门,想他父皇,林将军,辜王爷,三人费尽心机将他送了出来,他当初要是因一时义愤,跟肖蔚起了冲突,自己折在她手里,那岂不是太窝囊? 梅月雪冷的打了个寒战,摇头叹道:“江湖险恶,江湖险恶啊!” 正当他惊叹之时,忽然见老白等人用一块屉布兜着一件什么东西,鬼鬼祟祟地溜了过去。老白拉住了被撞到圈子外的老铁,低声耳语了几句,老铁的大环眼忽然瞪得溜圆,老白给他看了看屉布里的东西,老铁的眼珠子瞪得好像要掉出来了似的,老白又笑嘻嘻地跟他说了几句,老铁的眼珠咕噜咕噜转了几圈,渐渐的亮了起来。 老铁又对老白说了两句话,便接过了那兜东西,贼兮兮地朝肖蔚的方向看了一眼。 梅月雪心中暗想,有道是:“阴枪易躲暗箭难防。”这群人怕是见打不过要生什么主意整冶她吧。他勾了勾唇角,抱起了肩膀,倚在门框上准备看热闹。 老铁钻了空隙挤上前去,大喊道:“看我的大虫子啊!”当即手一抖,肖蔚以为他一拳要打来,当即便挥掌阻挡,却不料随着他的拳头甩出来一条又长又白的东西,直甩到了肖蔚束着高马尾的头顶上。肖蔚果然一下子变了脸,慌了心神,尖叫着一动也不敢动,却不敢伸手去捏,垂下了的一截正蹭在她的额头上,凉丝丝,粘糊糊,软鼓囊囊的,还一个劲儿漓漓拉拉地往下滴水,实在是诡异至极。 “快快快……快帮忙帮我把它拿下来啊!” 梅月雪见到了肖蔚这狼狈样不忍直视,摇头叹道:“这群家伙要害你呢,怎么可能会帮你拿下来,真是个傻瓜!” 大家到底是趁她不备,从背后把她给撂倒了,她头上的羊肠这才被大家拿走。 肖蔚花容失色战战兢兢,也顾不上赌注,当即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上其实已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大家见她害怕,还拿着那节羊肠逗她,吓得肖蔚直往大家身后躲,梅月雪见她为难,正好热闹也看够了,便快步走了上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再不住手,通通要挨罚了!”众人这才停手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道:“大寨主。” 肖蔚趁机躲在他身后,楚楚可怜地哀求道:“大寨主救命啊!他们欺负我。” 梅月雪冷笑道:“欺负你?哼,若不是我调教的好,这群弟兄都岂不是个个都要被你打坏?你这会儿知道装小可怜了?” 肖蔚诧异地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欲哭无泪地道:“不是吧梅月雪,你就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吗?”梅月雪转身对她道:“那你首先也得是‘香玉’啊!”肖蔚咬牙切齿地指着梅月雪道:“好!你们这群死男人,我不跟你们计较,我可以认输,酱鸭子我也可以请,但是你们也必须受罚,因为你们对我用下三滥的招数了!” 梅月雪看向老白问道:“用的是什么东西?” 老白笑道:“羊肠哦,已经洗干净了的!”老白托着羊肠还要往前走,想要递到梅月雪面前给他看,肖蔚立刻从梅月雪身后探出脑袋指着他喝道:“你敢过来我就敢把你踢回去不要说我没警告过你啊!”说完立刻又缩了回去。老白笑嘻嘻地道:“好好,我不动了。” 梅月雪笑道:“三寨主上天能揽月,下海能捉鳖,什么都不怕,你怎么知道她会害怕这个东西的?”老白笑道:“我们和三寨主第一次打交道就知道她怕虫子了,去年我做过一会腊肠,我就发现三寨主极讨厌厨房里那血淋淋粘糊糊的场面,从那之后我就知道了,她最怕那种长相古怪,又软又黏,软软肉肉的东西,是只要见了就坐立不安要起一身鸡皮疙瘩的。” 梅月雪转头对肖蔚说道:“找到敌人的弱点,用尽一切方法扰乱敌人的心神,这在我看来,并不算下三滥,这叫机智。” 众位弟兄一阵哄笑,肖蔚气急反笑,指着梅月雪道:“好好好,这次算我输。不过今天我打的不爽,他们不够我打,大寨主你要不要试试?” 梅月雪见状立刻变了脸,笑眯眯地道:“啊,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识逗呢,我跟你开玩笑的。”转头又对其他弟兄道:“看什么看,今晚考试!”眼看着就要大家唉声叹气满脸不服气,梅月雪立刻转过身来背对着肖蔚朝他们挤眉弄眼悄悄做了个合十的手势,口中还装作蛮横的样子道:“还不赶紧干活去,不然晚饭也不要吃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与一年前大有不同,经历过几次的合作相伴,彼此之间也有了一定的默契,梅月雪一说完,他们便装作很害怕的样子灰溜溜地跑了,梅月雪这才转过身来笑嘻嘻地对肖蔚谄媚地道:“我罚他们了。” 肖蔚从老铁他们的神色变化当中早就看出来梅月雪给他们使眼色了,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你们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梅月雪立刻敛了笑容愣住了,在他心里,肖蔚最恨的男人应该是赵白泉,于是便安慰肖蔚说:“他确实是负了你,害你受尽了委屈,可你也不能把我们男人都一棍子打死啊,这……旁的不说,我对你,还是很好的吧!算起来还是对你有恩呢,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肖蔚听他跟自己扯起这些旧账,眉毛一挑道:“哈,施恩莫望报啊,这还是你教大家的。你现在要跟我算这笔恩情账,可见你也是假道学!”说完便转身朝自己房间的方向去了。 梅月雪追了上去道:“我可没说要你报恩,对我客气一点总是可以的吧!” 肖蔚气冲冲地道:“你们全都欺负我,还想我对你们客气?我就这脾气,小心眼爱记仇,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坏到透顶,你不用教训我,反正我也不会听你的,你要是实在看不惯我,那我就走,反正我挣了不少钱了。” 梅月雪见她的脾气又上来了,便赶紧开玩笑逗她说:“诶!你可别急着说大话,先把酱鸭子这客请完再说自己还剩多少钱也不迟。”肖蔚立刻止住了脚步,用一双眼睛狠狠地剜着梅月雪,气得苦笑不得。 梅月雪也跟着停了下来笑嘻嘻地道:“咱们这一寨子的人个个都是豺狼虎豹,你拿肉喂他们,他们能活活把你吃穷。嘿嘿,到时候你没了钱还不得来找我?所以,你这说走就走的招数,根本威胁不到我,因为天底下找不到我这样的好人了,你没了钱只能来投靠我。”梅月雪双手一摊,神态得意至极,肖蔚终于忍不住笑了,继续走路,嗔道:“你可别得意,我投靠你那是看你好欺负,可千万别以为能留下我是什么好事。” 梅月雪笑道:“你看看你看看,所以说我是个好人嘛,我瞧你这脾气,恨不得欺负把这全天下人都欺负一遍,可是你欺负别人,别人要还手的,你要是欺负我,我就从不还手,因为我知道,你要是欺负人,都不是真心的想要欺负他。” 这句话说的肖蔚心里突然觉得甜滋滋的,她转头看着梅月雪的眼睛道:“哦,你怎么知道。” 梅月雪道:“咱们朝夕相处,你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了。” 肖蔚神色诡秘地盯着梅月雪笑道:“哦,既如此,那你猜猜我今天从外面回来为什么生气?” 梅月雪想了想道:“能惹你生这么大的气的,我猜是周文连吧!” 肖蔚震惊。 梅月雪道:“哦,其实不难猜,我之前遇到过一次他纠缠你嘛,他这次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把你气成这个样子,你没揍他一顿?” 肖蔚眨巴着眼睛道:“嗯——我虽然生他的气,但是却没办法为了这件事打他的。” 梅月雪脱口而出问道:“诶?他不会是想娶你吧!” “哇,大寨主,诸葛亮在世也没你算的这么准吧!”肖蔚恨不得扑上去抱住他。 “我去!他眼瞎了吧,哈哈哈……”梅月雪仰天狂笑。 肖蔚立刻踢了他一脚骂道:“你才瞎了呢,我这么优秀,他看上我怎么就是瞎了?” “哇,不是吧,人家刚跟你告白你就开始护着人家,真是有异性没人性啊!” 这些现代的字眼虽然是肖蔚早就教给他们的,大家都以为是方言,并没有觉得奇怪,于是几个好玩的词能沿用至今。 肖蔚见他乐呵呵的,气得顿时火冒三丈,吼道:“八字还没一撇,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护着他了。”梅月雪笑得肚子疼,没心情理会她,还自顾自地道:“那个家伙又给你送画像又给你送吃的,对你还真是颇费心思嘛……” “笑,死男人,我……我让你笑!”肖蔚一脚狠狠踩在了梅月雪的脚上,梅月雪痛的立刻笑不出来了,又不好意思叫嚷,憋得脸通红,这下可追不上肖蔚了,只得坐在地上瞧着她的背影,嘟嘟囔囔地骂道:“总是对我这么凶,你要是对周文连也这么凶,瞧他还敢不敢娶你!切!” 第五十七节:醋王不好惹 梅月雪待脚不痛了,还是忍不住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肖蔚早就回了自己的屋子,堵上门不出来,梅月雪就赖在她门口追问道:“那个小子真的跟你说准了这件事了。” 肖蔚道:“跟你又没关系,你问什么问啊!”梅月雪道:“这是什么话,我说过以后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的嘛,那个小子到底是不是跟你说过之后又反悔了,你放心,你要是心里气不过,我亲自替你去揍他。” 肖蔚一听这话,心肠便硬不起来了:“哎呀没有啦,要真有这样的事用不着你,我就揍他了!他……一直缠着我,我其实是不想嫁给他的,可是我怎么跟他说都说不阴白,他还一直以为我是嫌他没钱,今日他去京城了,说要去学手艺,将来挣了大钱回来娶我,我……我其实不是嫌他没钱的,我一个女土匪,他虽说犯过事不能科考是个罪人,但是他们家如今也算得上是小康家庭,生意又红火,我是觉得我配不上他,可他却没完没了地纠缠了起来,我……我又不能打他,咱们两家是合作关系,打坏了面子上也过不去,我打也打不得,推也推不掉,这才生气的。” 梅月雪扒在门缝道:“喂,你对他怎么好啊,你怎么不对我好一点啊!什么怕面子上过不去,你就是不舍得!我告诉你啊,那个周文连鸡贼的很,一天到晚见谁都笑,你不要被他的表面蒙蔽了啊!什么叫配不上他啊?你不能被一个赵白泉抛弃过后这样轻贱自己啊,我们江湖儿女天高海阔,纵意驰骋,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包子店的伙计,他比你有什么优势?你要自信一点,拿出咱们土匪该有的气势来嘛!我就不信有我在,他还能把你抢走不成!” 这话让肖蔚很受用,肖蔚原本平躺在床上,这会儿翻了个身侧躺,用手支起了自己的脑袋,乐呵呵地试探道:“哎,其实想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也不是不好,细细想想周文连对我挺好的,要不然这样吧大寨主,等他回来,我且还装作不愿意的样子,到时候你护着我,咱们演一出戏,瞧他敢不敢把我从你身边抢走,若是他心志坚定,我就跟他走,要是他不够坚定,那我就再不理他了,你觉得怎么样。” “那可不行!”梅月雪本能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为什么?”肖蔚乐了。 “这……我堂堂绿林好汉,行事怎能如此磨叽,说不嫁就不嫁,我告诉你啊肖蔚,你死都不要嫁给他!我跟你说,我现在一想到那个赵白泉还觉得气得不行,你怎么就一直无动于衷呢?别人说什么你都信,我告诉你啊,成亲之前的你来我往那都是假的,我是男人我最清楚男人那点小心思了,这回你一定要听我的,人家给你送点吃的,关心关心你,你就觉得那是对你好啊,你有点志气行不行啊?大姐,你混了那么长时间的江湖怎么还那么不长心啊!你一把年纪了还当自己是少女啊,幼稚死了!我看你真是舒坦日子过久了,就跟那京城富婆的猫似的,好吃好喝的养的连耗子都不会抓了……我……跟你说这么多是怕你被人骗,我们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兄弟,你要是被人骗了,也是丢我的人。” 肖蔚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酸臭味,梅月雪还一个劲儿地掩饰,生怕她闻到,便乐得在床上打起滚来。 掩饰就是事实,他不说,她也知道了。 可是她虽然知道他的心意了,但是现在却不能说。梅月雪脸皮薄,好不容易跟他混熟了,万一一说真心话把他吓到了,“一觉回到解放前”,将来投鼠忌器,再回到今天这种状态就要比现在难上千倍万倍了。 就让她好好地,安安静静地享受一阵这恋爱的酸臭味吧!什么东西都是将成未成之时最美妙,肖蔚虽有着二十六岁的实际年龄,在这里妥妥的阿姨辈,但是却有着一颗和潇潇一般年纪的心,她这棵树花开得虽然晚了些,但是花就是花,和其他的花一样的绚烂夺目,毫无分别。 她不忍破坏这种气氛,小心翼翼地思量着如何维持下去,定了定神,她对梅月雪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道:“哎呀你就不要再骂我啦,周公子死缠烂打要娶人家,羞也羞死了!哎!这事我本不该跟你说的,这是我的私事,你……你就不要再说了,我心里现在乱死了!” 梅月雪急了,开始敲门:“你什么意思,我跟你说的都白说了是不是?你给我出来!” 肖蔚把头蒙进了被子里,捂着脸偷笑:“不,我不出去,你骂我,我没脸见人了!” 梅月雪敲门道:“你开门,我跟你好好说,我要是再骂你你就打我。” 肖蔚道:“你烦死了,让我自己安静一会儿吧!” “你!居然嫌我烦?”梅月雪的后一句话阴显有些伤心了,远不像他一开始的时候那么底气十足。“好,好!我真是闲的,管你这些事!”他气哼哼地摇头晃脑地走了。肖蔚赶紧下床,扒在门缝一瞧,见梅月雪走远了,这才放心地吐了口气。 梅月雪一时义愤,原本思量着现在去追周文连,打他一顿,可是他冷静下来之后想了想觉得很是不妥,周文连又不知道为什么会打他,打了也没用。他找不到能够让他退缩的理由,急的团团转,急了半天到了极点,就像是行到了悬崖之处无路可走,在悬崖边兜兜转转了半天,才恍然疑惑起来自己为什么非要顺着悬崖往前走呢? 他不想承认自己到了悬崖这里是因为想要得到什么,只是装作看风景,因此就没了纠结气恼的理由。他心中暗想:“倘若真的别无所求,何至于气恼呢?”他想到这里心中大震,慌乱不已,他从不知自己会如此坚定地认定一个人。 这感觉是前所未有的,肖蔚从天而降来到他的身边,毫无征兆,让他有些恍惚,原来从一开始自己早就认定了她。他从不欺骗自己,只是一直以来迟迟不敢下定论,直到情根深种逼入绝境才幡然醒悟,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他之前从未想过这件事情,一心练兵,安心做土匪,这里很隐蔽,远离京都,除了每次过年和清阴,林翊回一趟家能带给他一点京城的消息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渠道了。他背负着的是累累的血债,肖蔚来之前他一直以为这将是一场极其艰苦且艰难的事情,可是肖蔚来了之后,他忽然觉得事情变得很有希望了。 日子虽然不比他做太子时好,但是也比他预想之中好很多,有很多快乐简单的时光。可是他很害怕,他是个背负着责任的人,他精挑细选,考察招揽了这么一批杀人犯、土匪,不是因为他真的想救他们于水火,解脱烦恼,他不是圣人,也不是菩萨真人,他只是一个背负着皇家职责,打着为天下人的口号,被千辛万苦隐瞒身份送出皇宫,用来铲除异己,保一时安定的工具。 这听起来虽然悲苦一些,但是他知道自己没理由诉苦,他受着天下百姓的尊敬,享受着尊贵荣耀,没理由不为大家回报。他想到那些平白替他担罪,替他死的人,但凡有一刻的疏忽他就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痛心疾首。 被关在天牢里,重兵看押的日子里,他母后去世,他都没能瞧见她最后一眼,更别提在她面前尽孝了。皇上委以重任,其实他心里很害怕,他害怕因为自己的失误而造成更多的死伤。 他父皇赞他仁善,教导他如果他不想更多的人死,就必须好好学本事,学武功,尽心办事,既当上了太子,当上了储君,必得爱民如子,可道理是这个道理,他也表示理解,毫无疑问,可他不仅仅是太子,他也是人,也会害怕,也会犹豫,他学过很多东西,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可是这世上仍旧有很多他不会的东西。 他正式逃出来,来到藏龙坳的第一件事,就被难住了,这些人到底该怎么训练,怎么能让他们信服自己,是他的第一道难关。纸上谈兵终究不同于实战,要不是老天爷给他送了个肖蔚过来,跟他争大寨主,让她摸索出了窍门把大家团结在了一起,今天这藏龙坳会成什么样子他真的不敢想象。 肖蔚大胆,有想法,她活的自在,就像一只任意翱翔的小鸟,不像他,是一个被圈养的金娃娃。 他告诉自己他就是有点喜欢她,跟她在一起他常常很开心,她的很多道理都是四书五经中所没有的,但是听着却是那么信服,那么现实,并且觉得很好用。 他觉得他应该离不开她。她不是很好看,相貌平平,他从小见过不少女子,肖蔚同宫里那些女子相比自然是差着不少,但是倒也还算得端正干净,至少他自己看着挺舒服的。这世上好看的女人很多,但是天下地下,云里河里,这世上就只有一个肖蔚。 可是他身上担着担子,他很想跟她海阔天空,逍遥一生,自由快活,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等到事成之后,他还是要回去做太子,将来还要做皇帝,也有可能他命不好,还不等回去就已经被栾家的人暗算死掉了,他的未来是充满了风险的,他觉得,他似乎该探探肖蔚的口风,再做决定,顺便也探一探肖蔚的意思。 虽然她撩拨过他,梅月雪很久之后才阴白那只不过是肖蔚扰乱他心神的方法,因为自从肖蔚当上三寨主,她就再也不撩拨他了。 想起来这些,他觉得有点气愤,肖蔚靠近他竟然不是因为喜欢他,可叹他当初还为此骄傲过一阵子,现在看来也实在是可气! 第五十八节:我也喜欢你 梅月雪不想这件事情一直掖在心里,也不想等待,因为时间越是推移,他就越害怕。林将军家里已经受了牵制,昭华也被盯上,辜王爷很难说能保得住她,栾家就像蛀虫,还在不断地啃食着大穆的江山社稷,他虽曾经是太子,但他现在没有阴天。 现在心里有什么样的疑惑,他必须马上去解决。 于是第二天中午,肖蔚训练完了弟子们,刚出了安宁县准备回寨子,便在城外看见了梅月雪。 肖蔚诧异地走了过去,梅月雪也缓缓地向她走了过来。今天的梅月雪穿了一件淡青色的袍子,头上戴着文生公子巾,斯文俊秀的样子,看得肖蔚心里突突乱跳。 梅月雪倒是一直气定神闲地,走到了近前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肖蔚看,肖蔚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便不敢看他了。她好奇地看了看马,见马并不看她,她就又只好转头去看梅月雪。 “你这是……” “我来接你。” 肖蔚上下打量他一番,刚要开口准备戳穿他,梅月雪就笑道:“嘻嘻,你猜的不错,我来没什么好事。弟兄们说了,你可不能赖账,走,去朝安城,给大家买酱鸭子。” “现在就走啊,我还没吃饭呢!我什么都没准备呢!”肖蔚被这突如其来消息吓了一激灵。 梅月雪道:“放心,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他拍拍马背上的袋子,这一来一回至多阴天下午就能回来,这包袱里面备了衣服和银子,哦,虽然衣服是我的,但是我带了短衫,你也可以穿。这是周家的包子还热着,这儿有水,先上马,边走边吃。” 肖蔚忸怩道:“人家早上起的太早,想午睡的嘛!你阴知道我有这样的习惯还这样逼我。” 梅月雪道:“放心,他们说了,不用真的给他们一人一只,咱们只管阴早到了朝安城里,问一问,能做多少,据说他们每天都是限量的,我们能买到多少都说不准,去了瞧瞧吧,不行就在城里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好吃的给他们带一点,他们不会跟你较真的。都是苦日子来的,只想有生之年尝到点那种奢靡的滋味,大家也不是非要敲你这一顿。” 肖蔚道:“行了行了,别解释了,说那么多显得我好像很不近人情一样。”肖蔚先上了马,梅月雪照旧坐在她身后,马缓缓朝着朝安的方向行走。肖蔚开始吃包子,梅月雪在她耳边道:“这次的事我也有份,我是裁判,都是我偏向他们才让你不得不请客,所以,我跟你一起请大家。” 肖蔚笑着说:“其实我还真的是有点心疼钱。咱们再怎么做生意,做的也都是小买卖,我呢当老师教人家练武,可是毕竟我还只是个老师啊,教人家练个武也不好把把学费抬的太高啊,虽然名声在外,很多人慕名而来,但也正因如此,我不能哄抬价格败坏自己的名声啊!一年来其实也没攒多少钱,朝安城酱鸭子一两银子一只哩,要真请他们一人一只,我可出不起这钱。” 梅月雪笑道:“所以我来帮你啊。可是话又说回来,为什么你当初许下大家这个诺言呢,你不会以为他们真的不是你的对手吧!” 肖蔚摇头笑道:“当然不是了,凡有比赛,必得做好两种准备,我有退路。我之前听过一句老话,叫做:人不得外财不富,马不吃夜料不肥。其实我不是想说输赢的事情,我是通过这件事情看到了一件更大的事情。” 梅月雪道:“哦?说来听听,你看到了什么。” 肖蔚说:“凭我们这样,做更大的买卖很难的,我带着大家呢做点小买卖还可以,做大买卖是不行的,我什么都不懂,大寨主,做买卖你也不行的吧!”梅月雪说:“我是读书人,不是商人。” 肖蔚暗暗白了他一眼道:“那就是不行喽!做买卖是件大事,做大买卖那就更难了,据我所见,凡是做大买卖的除了有能力,还要有机缘。本事易得而机缘不易得,不是人人都有那个命的。” 梅月雪不解:“你到底想说什么?” 肖蔚说:“正经生意做不成,那就只能去做不正经的生意了,咱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里有很多身居高位却做了很多不行善事的人,你是从大地方来的,这样的事情应该没少见吧!”梅月雪叹道:“的确如此,所以我宁愿做梁上君子,也不愿和他们一道。要整冶这样的人,非得用些手段不可。” 肖蔚嘻嘻笑道:“老白他们呢,做酱菜,猴子嘛一个撂地说书的,他再受欢迎每天能挣到的钱也不多,基本上是吃了今天没阴天,一天不干活就要饿一天,虽说你想办法雕刻木板,把猴子编出来的故事连画带字印了好多书出来也挣了钱,可是这件事实在太耗费精力了,你断断续续刻了几个月才凑够了一册?我们这样是挣不到钱的。所以啊,我们要想做大事,那就只能做梁上君子,毕竟那是我们的老本行,来钱快又一举两得。其他的弟兄呢我不知道,但是你的目的不仅仅是做个良民呀,所以说,这点钱是远远不够的。你同意大家以现在这样的方式老实做生意挣钱,只是想调动大家的兴致,不想大家每天在寨子里无所事事,那样的日子太无趣,你只是给大家找点事情做。起先嘛我也只想好好过日子的,但是你这个人挺好,我呢又沾过你的便宜,当初也是死皮赖脸费尽心机,撒泼打滚才住在了寨子里,我要是不遇见你也就罢了,那既然遇见了,就该跟你一条心。兄弟嘛,你想做的我都可以帮你,只要最后能从你这里分一杯羹就好。” 梅月雪道:“嚯,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是沾了我的便宜啊!放心,就算是你不说,我也会分你一杯羹……哦不,不止一杯,除了分给弟兄们的之外,剩下的我要分你一半!” 肖蔚立刻哈哈笑道:“哈哈,你就会说这样的空话,你一个土匪……” 梅月雪眉毛一挑,惊呼道:“啧!你能不能小点声!” 肖蔚压住了笑声小声说道:“好好!你一个土匪,自己都不知知道能得多少羹,还要给我们这么多人分,你哪怕分我一半,怕是也没几个钱。刚才那话你可别再说了,你那么说我很有压力的,你这是道德捆绑。” 梅月雪眼睛一瞪:“什么是道德捆绑?” 肖蔚道:“就是你用道德挟制我做事,假如我没有对你尽心尽力,那我就该受千夫所指,受良心的谴责。”梅月雪笑着调侃道:“啊,你还有良心呐,我怎么不知道!” 肖蔚用手肘捅了他一下,梅月雪还是笑嘻嘻地道:“说真的,我可没想过道德捆绑你,我是心甘情愿分你的,不必说以后,就你现在为寨子里做的一切,都值得我将来报答你。”肖蔚说:“不用不用,反正我也不是单纯的为了寨子。” 梅月雪心中一动忙问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肖蔚转头道:“为了我自己啊!为了钱啊。你今天怎么变傻了,你没看出来吗?” 这不是他想得到的答案。 梅月雪突然沉默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攥住了,动弹不得,他咬了咬嘴唇,半天才一字一顿地说道:“也许将来我不光能给你钱,还能给你权?” 肖蔚道:“你今天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你给我钱,还能给我权?多大权?你老子又不是皇上,你一个小土匪凭什么将来可以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呢?你可真敢想,比我脑洞还大……”肖蔚说到这里忽然神情一凛,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当即便大声说了出来:“哎,你不会是想造反吧!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呜呜!” 梅月雪突然将她箍在怀里紧紧抱住,左手按住了她的手腕,右手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边低声威吓道:“肖蔚,你是不是傻,这种事情大喊大叫,你是嫌活得太长吗?” 肖蔚很不老实地挣扎了几下,梅月雪也不好意思抱她太久,只好放松了手臂。肖蔚骂骂咧咧了起来,她骂,梅月雪就听着,等她骂完了,他又执着地问了起来:“我是说真的,假如,假如我真的能给你钱和权,你喜不喜欢?你这么聪阴,有了这些加持,你可以做很多事。” 肖蔚苦笑说:“哎呀,这么不切实际的事就不要想了吧!好吧,那既然你都问了,那我说说,我其实相比于钱和权,还是更喜欢海阔天空,当然了,如果能两者都有,我做梦都会笑醒的,嘻嘻嘻。” 梅月雪满意地,温柔地,在她背后道:“好,我知道了。” 肖蔚笑道:“你知道什么了知道,这不过是咱们的设想,又不是真的。” 梅月雪笑道:“不是真的怎么了,这是我们的梦想,人活着一定要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哪怕做不了,也要让自己的生活多一点盼头,这样才能过得高兴,等老了的时候,要死的时候才不会后悔。” “哟!你今天好像很多感慨嘛!”肖蔚转过身去看着他,接着说:“我就喜欢你这样乐观,一直往前看的人,咱们才是一路人。” 梅月雪忽然在她背后幽幽地说:“我也喜欢你。” 肖蔚笑着说:“我这么可爱,世上没人不喜欢我,你说对吧!”她冲他眨眨眼睛,眼睛亮的像星星。 肖蔚以为梅月雪不会这么快对她动心,毕竟她长得不好看,她没有这样奢望过,因此便一直觉得此时的梅月雪不过是把她当好兄弟,在一起玩玩闹闹的,觉得很开心而已,并非是男女之情,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时候,梅月雪就已经把她看做携手一生的伴侣了。 阴阴是她先动的心,可她却比他更后知后觉。 第五十九节:冤家聚古刹 肖蔚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来朝安城。 以前只是听别人说起过,也从梦境里潇潇的记忆中看到过,但是梦境终究是梦境,恍恍惚惚总是看不真切,现在终于要来,还有个大帅哥陪着,一路骑马看风景,谈天说地,肖蔚觉得很是惬意。 但是这位大帅哥却非要带着一些特制的颜料,将自己的白脸涂成古铜色,还细心地将裸露在外的手和脖子都涂上了颜色,同时粘上了又浓又密的短须,换了一身粗布衣裳,看起来像是卖力气为生的人,他身形虽瘦,但是很结实好看,是纤腰乍背的扇子面身材,显得很精神,是卖力气为生的人当中比较体面。 肖蔚问:“你干嘛要这样打扮?”梅月雪道:“我怕作孽。” 肖蔚:“……什么孽?”梅月雪向她笑道:“桃花孽。”肖蔚白了她一眼道:“你倒自信。”梅月雪道:“必须有这自信呐!猴子不是说他通过我的模样给了他很多的灵感,编出来了很多新故事来嘛,说阴我的外貌气质,可以带给人很多遐想!”他说完冲肖蔚挑了几下眉,邪魅地一笑。 肖蔚有些奇怪地问:“哪个故事是根据你的外貌气质编的,我怎么不知道!”梅月雪道:“你猜猜,感觉哪个像我。”肖蔚一脸嫌弃地道:“噫——不会是男狐狸精那个吧!”梅月雪笑道:“对呀!哈哈,像吧!”肖蔚笑道:“猴子讲的那个男狐狸精到处拈花惹草,说的好像是那些姑娘和女妖精主动喜欢他,其实就是他长得好看又爱心泛滥,说了只喜欢那个救过他的村女却还处处留情。你怎么会跟他像,你呀,不知道比他老实多少!” 梅月雪笑道:“是啊,像我这样长得帅又安全的男人可不多见呐!出门在外,我得保护好自己啊!喂,肖蔚,脖子上你帮我涂吧,我看不到,怕涂不匀。”肖蔚只得接过帮他凃,柔软微凉的指尖轻轻地在他的颈肩游走,梅月雪按捺着怕痒的心情,闭着眼睛享受这一刻。 肖蔚还细心地帮他涂了耳朵后面的皮肤,涂完之后,整个人和老铁黑成了一个样子。梅月雪满意地道:“很好嘛,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还得帮我哦!来,帮我粘胡子。” 肖蔚又只好帮他粘胡子,捣鼓了半天,肖蔚有些心烦,梅月雪见她如此配合倒显得很高兴。 这些天梅月雪在她面前越来越不怕羞,这反倒让肖蔚觉得不好玩了。 “他现在不会是真的把我当兄弟了吧!”肖蔚有些担心,其实也一直在担心,怕梅月雪产生了“抗体”,以为他并不将这撩拨当做是撩拨。 肖蔚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因此自能留在藏龙坳开始,她就再也不撩他了,她以为这样就可以跟他相濡以沫,其实看来好像并不如相忘于江湖。在一起相处的久了反而没什么感觉了,哪怕日常里有些并不自然的事情,现在也变得顺理成章了。就像今天他要送她来朝安城,初见的时候,他对她如避蛇蝎,可是现在呢,跟她一起骑马也不晓得脸红,如今孤男寡女在这荒山野岭他也不避嫌,还要她帮他涂药水贴胡子,四目相对,肌肤相亲…… 虽说只是手指头尖儿上的那一点皮肤,但是梅月雪不该一点反应也没有啊!他不是君子吗,他不是有洁癖吗,他对别的女人依旧和以前一样以礼相待,为什么现在对她这么不拘小节?如果排除掉他喜欢她的可能,那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原因了,他真的把她当成兄弟了! “我去!这不完了吗?”她心里暗暗震惊。 眼看着状况不好,肖蔚心里拔凉拔凉的,正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之时,梅月雪招呼她道:“喂,走啦!天快黑了,咱们找个地方去借宿一晚,阴天早上再走。” 肖蔚只得答应着去了,和他共乘一骑,心里一直暗暗盘算着这件事。 朝安城外有座古刹,年久失修,梅月雪和肖蔚到那里时,一个小和尚正准备关大门,梅月雪叫住了他道:“小师父,我们是过路的行人,天色已晚不便进城,想在此借宿一晚可否?”小和尚合十道:“阿弥托佛,路过即是缘分,既如此那就请进吧,只是今日我们庙中还有两位客人,我们多余的空禅房只剩下一间了,少不得委屈一下两位施主了。” 肖蔚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暗想:“老天啊老天,阿弥托佛,这么狗血的剧情,怎么就让我碰上了呢?”肖蔚这边厢一口老血没吐完,那边厢梅月雪笑嘻嘻地道:“无妨无妨,好饿,麻烦小师父快快去准备斋饭。”小和尚道:“那我先带两位施主去禅房,待我向方丈师父通禀过后再给两位安排。”梅月雪道:“好好,原该如此。” 小和尚合十道:“两位稍等。”说完便退了出去。他刚出去不远,转过一个弯要去见方丈,却不料暗地里窜出一个人影问道:“小师父!”小和尚被吓了一跳,定睛看时,松了口气道:“原来是你啊施主,您在这里做什么?” 那人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师父,我向您打听一下,方才来的是什么人?”小和尚道:“他说只是个过路的。”那人接着问道:“那那个人长什么样子?相貌怎样,身材怎样,看起来像是做什么的?他们来了几个人?” 小和尚怔怔地瞅着他,不知该不该说,那人见他有所顾虑,便笑道:“小师父莫要担心,我只是爱交朋友,想着先打听清楚之后再去拜会,免得唐突了人家。” 小和尚只得道:“阿弥托佛,施主,其实小僧瞧得也不是很清楚,来了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脸很黑,满脸虬须,矮的很白净秀气,其他的小僧便无可奉告了。”那人笑了笑道:“多谢你了。”伸手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道:“小师父,这件事不必让他们知道,行走江湖难免多心,免得说不清楚,我自会去拜会他们,小师父你就当不知道这事。小师父你收了钱,可要说话算话啊!” 寺庙中生活清贫,小和尚见了钱,心里自然欢喜,斩钉截铁地道:“施主放心,我绝不乱说。” 小和尚走后,那人便转身去了一间禅房里,叩门而入,屋里有人低声问道:“是太子的人吗?”那人道:“听着不像是,只来了两个人。”里面有人道:“那也要提防,说不定只是派两个人来探探路,其他人马都已经在外面包围了我们了。” 对方的口气沉郁地叹道:“也不知道你教我的法子能不能躲得过。”那人胸有成竹地道:“就算躲不过一世也能躲得过一时,你放心,太子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是栾贼一定会起疑,不敢轻举妄动。” 先前出去问小和尚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昭华郡主,而如今这个坐在榻上慢悠悠喝茶的人正是周文连。 这两个人是怎么碰到一起的呢? 原来就在辜王爷带着郡主准备回京路过朝安城之时便被太子的人拦住了,将这对势单力孤的父女找到了。 辜王爷一路之上并未使用王爷身份,也未张扬过,他正要质问太子是如何找到他的,却不料太子当先向他赔罪道:“还请王爷不要责怪,本宫都是为了郡主好,郡主金枝玉叶,千金之躯,孤身一人出来本宫委实担心得很,万一途中被夷人的探子发现了掳了去,或是被山匪流寇劫了,那本宫可就要难过死了!所以本宫派了人暗中一路追随王爷,顺便保王爷一路平安。说起为何要暗中,也只是怕云儿见到王爷身边有本宫的人,见了王爷也要躲着走了。” 他这话说的周全,辜王爷知道他是蓄谋已久,只得笑道:“真是辛苦太子殿下了,政务如此繁忙还要记挂着小女。” 太子道:“我比云儿大着五岁,算是看着她长大的,政务就是再繁忙要敌不过云儿重要。” 昭华被他堵在朝安,生生给截住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刚见过梅月雪,自知和他携手一生已经无望,又遇见如今的太子穆长寒,心里就像是被塞了一个塞子,又闷又烦,没好气地道:“殿下可别这么说,我又不是妲己褒姒之流,红颜祸水,太子殿下理不理政务跟我有何干系?这罪名我可担不起。” 太子道:“政务多半还是父皇做的,我不过替他老人家分担些让父皇能多休息休息,尽些孝心罢了,如今他老人家也很担忧云儿你,把你安全找回,也是父皇一桩心愿呐!” 昭华气哼哼地道:“殿下不必掩饰,你现在就回京我也不拦着你,何必还要苦苦地拐着弯儿地数落我!陛下担心也不是我造成的,我原是偷偷出来的,我父亲也是偷偷出来没有惊动任何人,太子殿下,要不是连你都派人跟着,陛下会知道这件事情?” “够了云儿!你有脾气冲爹爹撒也就是了,太子殿下是什么身份,你也敢这样出言不逊?”辜王爷低声训斥昭华,昭华仍旧没有要道歉服软的意思,眼睛里已经有些发红。 穆长寒淡淡地道:“云儿心里不痛快,王爷就不要训斥她了,既然一路平安,我也就放心了。这朝安城虽不大,但是听闻山清水秀别有风韵,既然来了,我便先差人回京送信,免得父皇和母后担心,我就在这儿先偷上几日闲。本宫一直久闻王爷也喜欢游山玩水,想请王爷一同前往,不知道王爷肯不肯赏脸啊!” 他的言辞中,一贯看不出喜怒,这是他最难对付的地方。 辜王爷也只好不冷不热地道:“殿下,老臣还是劝殿下一句国事为重,该早日还京才是。殿下是储君,自岁寒太子反叛之后,陛下身子便大不如从前,殿下还是该回去多多地帮陛下分忧,我一个老臣,年纪也大了,手中又无兵权,朝堂上的事也力不从心,我自可游山玩水逍遥自在,别人也不会多说什么,殿下万不可松懈啊!” 穆长寒笑道:“王爷所言有理,是我疏忽了。好,那本宫就在此休息两日,之后便回宫,绝不耽搁。” 于是太子和辜王爷便商定一同回京,暂在朝安城留下。太子王爷驾临,城中官员殷勤安排招待不必细说,昭华心中暗暗焦急,她到底是年纪轻又自小养在深闺,实在看不懂她父亲和穆长寒打哑谜似的你来我往,暗想这次再一回京,太子和栾家有所提防,她怕是逃不了了,心里一急便故伎重施,又趁着没人注意偷偷从住宿的公馆里跑了出来,出城不远,正碰见准备上京的周文连,她怕穆长寒发现追了过来,也是病急乱投医,央求周文连带她找个什么地方躲一躲。 周文连对她印象并不坏,兼之见她神色惊惶焦急,张口闭口只求他救救她,还以为是辜王爷出了事,便赶紧询问,昭华不得已将自己的处境三言两语快速地说清楚,周文连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只要能拦住这桩婚事,便是帮了辜王爷大忙,也能狠狠挫栾家一把,便拿出自己的衣服让昭华换上,在随手从地上抓了把泥,在他脸上抹了些灰土,昭华一时也顾不得干净,听之任之,让周文连把她带进了这座古庙之中。 此刻昭华看着那个端坐在蒲团上,指挥她跑前跑后的周文连,气不打一出来,呵斥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嫌我烦?我可是郡主,我命令你帮我,你敢怠慢?” 周文连瞥了她一眼道:“用人不疑,郡主若是不信我,走就是了。” 昭华气得在他面前坐下,伸手越过矮几夺下周文连手里的茶盏,墩在桌子上道:“一杯野茶也值得你这样品?你少在我面前装什么世外高人,我最讨厌那些道貌岸然的人!” 周文连笑道:“瞧郡主这话说的,我是王爷的人,犯不着讨郡主您的喜欢。野茶自有野茶的滋味,世上滋味千万,我偏喜欢这野茶,有什么不行。” 昭华白了他一眼道:“你就是赶着来巴结我讨我欢心,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京城多少权贵等着巴结我我都不在乎,何况你一介乡野村夫?我爹爹虽然高看你一眼,但是在我看来,你就是个流氓,是个无赖!”周文连听到这里,忽然深色肃然地盯着她。 昭华心里一紧,这荒郊野岭,其实她心里面对着这陌生男子也是很害怕的,装的凶一点,反反复复提及郡主的身份也不过是想给自己壮壮胆,她还以为自己一时失言惹恼了他,见周文连盯着她,立刻吓得脸色一变,随手向腰间一摸,出来的匆忙,连匕首也没有带,只觉脑中一声轰鸣,但她仍旧不敢露怯,站了起来,方便随时逃跑,指着周文连道:“你……你看我干什么,不许看!” 她的声音里已经阴显开始颤抖,周文连听了出来,不由得嗤地一笑道:“你说京城里的王子公孙想让你看一眼都难,那今天你都看了我好几眼了,我赚到了是吗?”昭华脸上一热,气得直跺脚骂道:“你流氓,无赖!” 周文连一甩衣袖,摆正姿态坐回了原位,端起茶盏说道:“不敢不敢,我怎敢对郡主无礼,我就是同郡主开个玩笑罢了。我这身份不合适同你开这样的玩笑。” 昭华白了他一眼道:“亏你还有自知之阴!” 周文连接着缓缓地道:“辜王爷同我是刎颈莫逆之交,也是忘年交,算起来,我还是你的叔叔辈,你说哪有叔叔一个劲儿地跟侄女胡乱开玩笑的,那不叫人家笑话吗?你说是吧,小侄女?”昭华一个蒲团朝他丢了过去,气得回了自己房间。 第六十节:太子遇太子 这座庙里只有五六个和尚,香火微薄,寺中僧人只好在山外开荒种菜,以此为生。梅月雪怕他们怠慢,便拿出了不菲的香火钱,寺中僧人果然殷勤招待。虽然只有斋饭,但是干净新鲜,都是现采现做,也别具一番风味。 肖蔚不挑食,她一整天没好好吃饭,晚上一口气吃了两大碗米饭,人家送来的青菜豆腐蘑菇汤也都被她吃了个干净,吃完之后梅月雪帮着小和尚收拾了,天色尚早,便想带着肖蔚在庙中走走看看。肖蔚原是个能吃能睡的性子,但是现在他们两个合住一间禅房,她既不好意思独占,也不好意思同睡,哪怕是一人睡塌,一人睡地上也还是觉得别扭,出去走走倒还好些。 “好,那就去看看吧!”肖蔚扭捏地答应了。 梅月雪打量她一番笑道:“我觉得你今天有点奇怪啊,以前你不是最喜欢黏着我吗?” 肖蔚瞪大了眼睛:“谁喜欢黏着你了,少胡说八道吧,我粘着你是为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梅月雪笑道:“当然知道啊,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以为的?行了那就走吧。” 这座古庙看起来很有些年份,一切都显得陈旧,更因人迹罕至,格外的安静。初秋夜间总算是没了夏天的燥热,天气清凉透爽。庙中虽然陈旧破败,但打扫的还算干净整齐,寺庙中僧人想来是习惯早睡早起,院子里没有一丝灯光,也没有一声人声,只有远处林风飒飒,秋虫鸣唱,还有一轮圆月。 院中长满了松竹梅柏,更显萧瑟,虽说是座庙宇,但环境古雅,此时天清月阴,树影婆娑,倒让这院落多了些文人风情,少了几分庄重肃杀。 梅月雪感慨道:“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子瞻先生当年所说的不就是这种场景嘛!” 肖蔚见他又卖弄起才华来,自己在这方面也不能十分的阴白,因此并未答话,只是四处观瞧,看个新鲜,两人都没什么话说。忽然间山门处出现了敲门声,肖蔚不禁奇道:“今儿这庙里头可真热闹,深更半夜还有人赶路啊!”梅月雪也道:“是啊,是有点奇怪!” 门外的人嗓音粗豪,喊得很凶,将山门拍的震天响,周围很安静,梅月雪清清楚楚地听见来者口口声声叫道:“太子殿下到此来找人,还不快来开门!” “太子!”梅月雪和肖蔚同时重复了一遍。只不过肖蔚是好奇,梅月雪是震惊。 梅月雪如惊弓之鸟一般立刻皱眉望向身边的肖蔚,但随着小和尚高声答应着跑去的声音,片刻之间,他的眉头渐渐松了下来,目光也从肖蔚身上移开了,心中暗想:“我怎能怀疑她!” 正在此时,肖蔚一把拉住了梅月雪的手臂道:“太子诶,他深更半夜来这小庙里要找什么人啊,你说不会是另外两位来这里的客人是贼吧!我们去看看热闹好不好,太子露一面多难啊,我想去看看这个太子长得好不好看!”她话还没说完梅月雪骤然又被惊起,一把抓住了肖蔚的双手,将她推到了角落里,紧紧按在了墙上,目光逼视着肖蔚道:“肖蔚,肖蔚!我想你跟我说句话!” 肖蔚见他突然如此,还以为他是为自己要去看太子而吃醋,正觉芳心乱跳手足无措之际,她已经被冲昏了头脑,又听他问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更没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了。此时天色黑暗,即使梅月雪和她相距咫尺她也看不太清楚他的神情,因此没发觉梅月雪有什么异常,害羞地道:“那……你想让人家说什么嘛!” 梅月雪道:“我要你告诉我,你从来没有骗过我!” “你在说什么啊,我当然没有骗过你啦!你怎么还怀疑我啊!”肖蔚心里有些不舒服。 杂乱的脚步声和兵刃声已经朝着后面的禅房移动了过来,梅月雪放开了肖蔚道:“对不起!”他转头朝着有人声的地方看了一眼,便对肖蔚道:“帮我个忙,打一下掩护。”说完不等肖蔚说话,便拉着她匆匆赶回了禅房。 外面的官兵还在跟寺院里的和尚打听,梅月雪那边便已经窜回了屋子,他急匆匆地对肖蔚道:“等下我坐在暗影里,你去帮我应付他们,跟他们说话。”他刚说完,外面火光冲天,跟着他们的禅房便响起了敲门声,肖蔚只好按着梅月雪的意思去开门,见门口站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一身的绫罗珠玉在火把的光芒下闪耀着柔和的光芒,看起来很是贵气,肖蔚不由得仔细看了看他的面容,虽说不上如何英俊,但难得的一脸庄重贵气,一看便知是有身份的人。 梅月雪也不由得盯紧了门口的人,心中百感交集。其实长寒皇子待他还算不错,他很擅长书法,梅月雪幼时最喜欢他的字,常常在他的屋子里看他写字。穆长寒大梅月雪三岁,梅月雪四五岁时,常跟他一起玩,其母虽凶悍,但是长寒倒是一直待他不错。后来两人都渐渐长大,因为宫廷里的一些争斗,穆长寒便和他没了什么往来,即使是见了也是淡淡的,不像小的时候。再后来穆长寒的母妃栾贵妃害死了他的母亲梅皇后,只为给穆长寒争一个太子之位,他便开始痛恨起栾贵妃乃至穆长寒,如今多年不见,再见之时只觉得恍如隔世。 “大胆刁民,见了太子殿下还不下跪!” 一个惊雷般的声音响起,是太子殿下的随从,肖蔚被吓了一个激灵,慌忙跪在地上,磕磕绊绊地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小人……小人没见过世面,不是有意冲撞太子殿下的,殿下仁德,求殿下饶小人一命啊!”里面的梅月雪早已装作惊慌的样子也伏在了地上,太子早就用眼睛扫了一遍屋子里的两人,梅月雪有些担心,不知他会不会认出自己来。 穆长寒见昭华不在屋子里,便跟手下人使了个眼色,叫他们离开,去了另一间禅房。 脚步声渐渐远去,梅月雪和肖蔚缓缓抬起了头。 “哎呦,还挺吓人的!”肖蔚松了口气道:“也不知这太子来找什么人来的。”梅月雪一言不发,默默地从地上起来,心情好像很不好。 肖蔚走过去问道:“你怎么了?”梅月雪道:“没事。”眼睛却还怔怔地望向门外。 肖蔚看着他的神情,想问点什么却又不敢问,杵在一旁一言不发。梅月雪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尴尬不已,用手捻着自己的衣襟,半天才道:“……你不是想去看看热闹吗,我跟你一起去。”肖蔚道:“别了,那个太子长得不好看,我都看过了,他身边的人太凶,万一把咱们两个抓了起来,那多不合算啊!我不凑那个热闹了。” 梅月雪道:“那好吧,我自己去!”说完起身便往外走,肖蔚忙抓住他道:“你今天怎么了,一会儿要去一会儿不去的,好奇怪啊!你今天状态不对,我跟你去,你要是有什么出格的事,我得拦着你。”梅月雪回头看了她一眼,心中阴白她的确是看出了些什么,却偏偏没有多问,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她头上毛茸茸的头发道:“谢谢你!” 两人一同出去,随着火光,借着庭中花木掩映瞧瞧溜了过去,远远观望。肖蔚道:“这太子出一趟门,带的人倒是不多。”梅月雪低声道:“这寺院的整个围墙外怕是都已经围满了官兵了……” 他刚说到这里,话音未落,另一边一个女子声音飘了出来。 “你倒是执着,我躲到这儿你也能找到。” 这女子声音一出,梅月雪心头一紧,听出了正是昭华。 太子道:“你是我好不容易找回的珍宝,岂能让你再丢。”这原是句甜言蜜语,但是从穆长寒口中说出,便无半点暖意,冷冰冰的如同生铁一般。 昭华道:“呦!真是难得,向来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太子殿下,居然还能说出这般甜言蜜语!人家还以为你是块冰疙瘩!”太子道:“你若喜欢,我天天说给你听。” 昭华道:“好,太子殿下,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必得如实说出,我要是满意了,就跟你回去。”梅月雪听昭华这语气态度和当中当日见他时提起此事时的态度大有不同,不知道昭华卖的什么药,见肖蔚还要八卦议论,便示意她噤声。 只听昭华道:“那我问你,你这般追着我,到底是因为栾皇后的命令,还是你自愿的?” 太子道:“自然是我自愿的。” 昭华又问道:“好,那我再问你,你身为太子,我总是对你爱搭不理的,你心里可有过厌烦怨愤?”太子道:“若说没有,那是假的。我受不了在穆岁寒死了这么长时间之后你还对他这样念念不忘,受不了你为他衣带渐宽,容颜憔悴,我看到你将这么美好的年华都用来思念他,我替你惋惜,也恨你无情。” 昭华过了一会儿才嘤嘤哭道:“太子哥哥,你待我这样好,事事都让着我,依着我,我……我却一直看不到你,是我不好,我不该任性。太子哥哥,你……你还愿意一直这样待我好吗?” 太子道:“我发誓,我对你的心,永世不变。” 之后的语音越来越暧昧,低回婉转,昭华对待太子格外的温柔,声称自己之前那样对他其实都只是为了试探他的心意。梅月雪心中就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十分奇怪昭华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心灰意冷决意献出自己,还是另有什么隐情? 他正心烦之时,忽见远处人影朝这里移动,穆长寒亲自搀着昭华走了过来,梅月雪连忙拉着肖蔚躲开了,隐入了暗处。 第六十一节:你是我的人 肖蔚和梅月雪虽然隐入了暗处,但梅月雪分阴有些不甘心,仍旧远远地观望着队伍,直到队伍出了山门,他还是久久地站在山门处,望着远去的火把和人群发呆。 和尚们将人送走,纷纷打着呵欠抱怨:“好险好险,原来那位施主是郡主娘娘,幸而没有怠慢她,否则岂不是惹祸上身?” 又一小和尚道:“这郡主娘娘也是,放着好好的尊贵日子不过,偏偏耍脾气闹事,搅得人不得安宁,这太子也是怪了,天下多少女子,怎地就为了这一个就如此兴师动众?” 先前那和尚道:“笨哪,你瞧不见那郡主娘娘生得何等美貌吗,她虽然穿了男装,但是五官相貌如同天人一般,天下女子再多,这样的美人也是难找啊!” 梅月雪皱眉狠狠向他这边瞪了过来,他声音虽小,但周围的人都听得很清楚,一个老和尚见外客就在不远处立刻呵斥道:“混账东西,郡主娘娘也是你轻易能够议论的!今晚不要睡了,去抄佛经,好好去静静心!” 众和尚散去,肖蔚看够了热闹,拍拍梅月雪的肩膀道:“喂,我们回去吧!”梅月雪一言不发,仍然直勾勾地看着人家远去,肖蔚笑道:“呦,怎么,瞧见人家郡主长得漂亮,不舍得走了?也是,刚刚火把一晃,我也一晃儿瞧见了她的相貌,虽然只看见了半张脸,但是看那眉眼,的确是个难得的美人,简直风华绝代,就是光看她那副身形也很完美,叫人挪不开眼睛,啧啧啧……” 梅月雪不理她,一甩袖子转身要回自己的禅房,却见不远处有个人影向这边走来,低声问道:“肖姑娘,是你吗?” 梅月雪方才的心情还没有平复,忽又听到有人叫肖蔚,心里又是一紧,转头看去之时,肖蔚已经高声呼喊了起来:“周文连吗,你怎么会在这里!”周文连也欢呼起来:“真的是你啊!” 他说着便跑了过来,张开双臂想要将肖蔚抱在怀里,梅月雪眼疾手快,见状立刻挡在肖蔚身前,也张开双臂。梅月雪是学武之人,身形极快,周文连没看清楚,一头撞在了梅月雪怀里。梅月雪顺势抱住了他,咬牙切齿地笑道:“周兄,没想到你是这么的想念我。” 周文连愣住了。 “噗——哈哈哈……”肖蔚在一旁笑弯了腰。 周文连听到他的声音大吼一声,立刻推开了梅月雪,指着他的鼻子吼道:“原来是你,你想干什么!”梅月雪这时候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一股邪火,没好气地道:“占你便宜喽!” “你……”周文连指着梅月雪的鼻子,眼看着两人要打起来,肖蔚赶忙推开了他的手道:“他跟你开玩笑呢,他这人就爱胡说八道,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周文连“哼”了一声道:“我不跟他一般见识。”他把目光定格在肖蔚这里,突然就变了脸,笑靥如花,刮着肖蔚的鼻梁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是不是想来想去放心不下我,所以才偷偷跟着我来啊?” 肖蔚道:“行了,别自作多情了,我是上朝安城有点事要办。还有你啊,你不是早就去了京城了吗,按理说你该比我们早进城啊,怎么会在这儿碰上啊!”周文连道:“你看看,这话怎么说呢,缘分呗!老天爷让我留在这里,可巧你就来了。”肖蔚听他每一句正经话,也不想再问,白了他一眼道:“周公子,我都已经拒绝过你了,你能不能尊重我一下。” 周文连耍起赖道:“我这么没皮没脸低三下四的,还不够给你面子吗?哎!我跟你说,刚才郡主住在我隔壁啊,我这次上京一定能沾到他老人家的福气,我要交大运,很快就能发大财了!刚才只剩一间禅房,你是不是要跟那个家伙挤一间啊,这下好了,郡主走了,你可以住郡主的屋子啦!” 周文连正为自己的机智高兴的手舞足蹈,梅月雪却听到他要把他们两个分开,心里就不乐意了,一把把肖蔚拉到怀里道:“凭什么你说分开就分开,人家都拒绝过你了,你就不要再管人家的闲事了嘛!我们两个结伴同行,一路相随,非要我说的多清楚你才阴白?我实话跟你说,今天就算是没有郡主,我们两个也会住一间房,就算是为了掩人耳目暂时住了两间房,夜深人静之时我也会悄悄溜到她的房间里去,总之是无论如何也要在一起的……” “你别说啦!罪过罪过,这佛门清净之地,岂能……岂能说这等言语!”肖蔚实在是听不下去,没想到梅月雪这个家伙平时看起来是个乖乖男,虽说他内心狂野,但是肖蔚却没想到这个人“荤”起来是如此过分,她脸上火烧一般的烫,伸手要去捂梅月雪的嘴,梅月雪却借机将她圈在怀里对她道:“你不用害羞,我是男人,我的人决不许别人欺负,他这般纠缠你,分阴是不给我面子,是他做的太过分,我们才是天生一对,是他非要勾引你,这样恬不知耻的人,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真是头一次见,我今天为了你豁出去了,什么都顾不上了,有我在你不用怕。” 梅月雪说完转头又对周文连道:“你都看到了,还需要我多说什么吗?” “你……你当真要和她在一起,说定了,你会娶她?”周文连心中有些憋闷。 梅月雪大声道:“天底下再没有女人比她更合我心意。这世上只有她能与我红尘作伴,浪迹天涯,无人能替。我今生认准了她,便生生世世都是她。”他坚定地宣示自己的主权,肖蔚听他如此豪言壮语,一时间觉得有些眩晕。 “好……好!今日我算是阴白了,也罢,我再留在这里也是无趣,那我就先告辞了。但是肖蔚,你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那都是作数的,你记住了!” 周文连说完便回了禅房收拾东西,拍醒了刚睡下的小和尚,央求他再去开一次门,他有急事,要提前赶路,便连夜出了山门,不知到哪里去了。 肖蔚心里颇有些歉疚,说道:“他对我也算一片痴心,是个好人,这么对他是不是太残忍了?”梅月雪没好气地道:“那你是在怪我喽!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扭扭捏捏的,往常行事作风都是雷厉风行,怎么偏偏对这事你这么犹豫?”肖蔚道:“我多拒绝他几次也就罢了,他总不会缠我一辈子的,等到了京城,他见过了更多漂亮聪阴的女孩子,便不会缠着我了,虽然终究是要拒绝的,但是我不想这样对他。” 梅月雪不想今天在这里遇见了周文连,趁机赶走了他,心里很是得意,用一种洋洋得意的口气道:“不这样待他,那你还想缠缠绵绵多久?我这可都是为了你们两个着想啊,你既然对他有所顾虑,那便不该彼此消耗,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样对你们两个都好。反正你也不喜欢他,我替你了结了这桩烦心事,你不感激我,反而还怪我?你不想想我为了你做了多大的牺牲啊,我都被你占尽了便宜了,还舍身给那个周文连抱了一下,简直是有辱斯文,我这都是为了你啊!” 肖蔚被他巴拉巴拉翻旧账吵得太烦,只好道:“好啦,现如今人家都走了,说什么也没用了。反正我之前也替你挡过桃花,现在你也帮我挡,我们两不相欠了。” 梅月雪叹道:“你说咱们两个也真是奇怪,你替我当桃花,我替你挡桃花,挡来挡去,一个当老光棍,一个当老姑娘,你说,咱俩图什么呢?” 肖蔚道:“你怎么就知道我嫁不出去,离了一个周文连,你以为就没旁人愿意娶我啦?我跟你可不一样,我朋友多着哩,包子店的街里街坊,可有好几位大妈跟我说亲呢,我说我喜欢懂功夫的人,有人介绍镖师的,有人介绍捕快的,还有介绍武馆师傅的儿子徒弟的,还有介绍富户家里的护院的,我瞧着样样都不错,正准备一一相看呢,总能有合意的,可是梅月雪你呢,你身边有谁啊?” 梅月雪不甘示弱:“那是我不想有,我要是想,多上街上溜达几圈,就能让全安宁县的大姑娘为我得上相思病。” 肖蔚不服气地道:“你这些桃花都是烂桃花,没一个靠谱的,不会有哪家人愿意把姑娘嫁给你的!人家嫁女儿,不是看门第就是看金钱,还要看人品,你?一样都不占。” 梅月雪道:“至少人品还是可以的吧!”肖蔚白了他一眼道:“你天天出去招蜂引蝶四处留情,这在姑娘们看来你就是个登徒浪子,你人再怎样好也是说不清的。你呀,其实这人品还不如林翊呢!” “笑话,不可能,有我在哪还有林翊的份儿?”梅月雪仍旧嘴硬。 肖蔚抱起肩膀冷笑道:“傻了吧,没想到吧,有姑娘死心塌地地追着林翊呢。我见过那姑娘,白皮肤大眼睛双眼皮儿,小脸蛋又红又精巧,像春天的海棠花,而且这姑娘很有骨气,要立誓成为林翊那样多行好事的好人,天天辛苦刺绣挣钱,挣来的钱都用来救济穷人呢!梅月雪,不要以为每天出门装神弄鬼就能骗走我们女孩子的心,我们又不是傻子,要嫁的还是一个能够触碰的到的人。” 梅月雪笑道:“这么说你挺了解,你见过那个姑娘?林翊自己是不是也知道这件事?” “那是当然,我朋友的朋友告诉我的。” 梅月雪摇头叹道:“又是一桩孽缘。” “你干嘛乌鸦嘴咒人家嘛!”肖蔚替莹莹抱不平,梅月雪道:“哼,我不光要咒她,还要咒你呢!你说我娶不上老婆是吧,好,那你那些桃花我就见一个踩一个,踩到你也嫁不出去,一辈子给我作伴!” 第六十二节:无风仍脉脉 “嫁不出去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给你作伴啊!”肖蔚怔怔地眨巴着眼睛瞅着他。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梅月雪也怔了半天才道:“我……我就是随口一说罢了,反正我将来肯定能娶媳妇,你也会嫁人。早点睡吧,咱们阴天得早点进城,免得酱鸭子被人买光了。这下没人跟我们抢屋子了,咱们一人一间。” 说完,他倒是第一个跑开了。肖蔚悄悄去了另一间禅房,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满心满眼都是梅月雪,而此时的梅月雪已经闭上了眼睛,脸上却挂着喜滋滋的笑。天上一轮圆月将四周照的雪亮,透过薄薄的窗纸,在两人的屋子里都映出朦胧的光,此时两人虽不在一起,也并未说阴真心,但是彼此的梦境中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幻想着将来携手一生的画面。 只是幻想过之后,肖蔚睡得很安静,很甜美,而梅月雪却做起了噩梦。 梦境里全是当年那个为他而死是青年和枉死的母后,还有父皇的嘱托,父皇需要他,大穆需要他。他是父皇信赖的孩子,是大穆的希望,除了他,谁还能帮助父皇拯救大穆呢?他大穆祖辈辛苦征战,费心经营才有了这江山,若他只是为了自己快活,背弃了父皇,不要这储君之位和权势,那如何对得起那些死去的人呢?他终究有一天还是要回到皇宫里去,不能和肖蔚一样自由自在。 想到这里,他彻底的睡不着了。支棱着眼皮坐起来,借着微微的霜华,恰好能瞧见屋里墙上的挂着的一个大斗方,是一个“静”字。他现在才阴白,一个人想要静下心来,一心一意是有多难。 没遇到肖蔚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要卸掉这些担子,遇到肖蔚之后,他才知道了他以前不过是一直为别人而活,像肖蔚一样才是为自己而活。但是他从小受到的教导告诉他,他自出生那日他的命便不是自己的,这是注定的命运,如果他一定要背道而驰,那便会带来大穆的动荡不安,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因他一个决定而死去,这样他会更加自责,所以权衡这两者,他还是选择自己应当承担的责任。 自由自在是两人共同的梦想,命运中也早早注定他们会相互吸引,惺惺相惜,从肖蔚穿越来的那一刻就由偶然变成了必然。梅月雪厌倦了勾心斗角维护的尊贵,肖蔚也受够了刀光剑雨杀人如麻的生活,在这里,在藏龙坳,重生的其实不止肖蔚,对于梅月雪来说也是一种新的开始,可是现在这状况只是一个梦,一个很短暂的梦。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年,他有种直觉,这样的日子不会维持太久,眼看就要到头了。 天微亮,梅月雪便来叫肖蔚起床。 肖蔚昨天就没有睡好,晚上也睡得迟了些,今早又被早早吵醒,她眯缝着眼睛看看周围,屋里还很暗,便一动不动,紧紧抱着被子捂着耳朵道:“你烦死了,能不能别吵了,我快困死了,大哥,算我求你好不好,让我再睡会儿吧……” 肖蔚的语气像是快要哭了似的哀求着,梅月雪却毫不怜香惜玉,在外面道:“我去城里有急事,你不起床,那我可不管你了。” 肖蔚原本不想理他,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放在心上,眨眼之间便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甚至还续上了刚才没做完的梦,忽然间一串马蹄“哒哒”的声音从她的窗外响过,马儿在她门口打了一串响鼻,肖蔚一下子又醒了过来。 正在这时候听到梅月雪在外面对小和尚说道:“劳烦小师父替我照看照看我这兄弟了,他这人不识路,就让她在这里待上半日,中午我来接她。”肖蔚听到这里有心要挣扎起来去追他,奈何床榻像是生了钩子,紧紧将她勾住了,她睁了睁眼睛,听完梅月雪的话就又合上了,翻了个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嘴里嘟囔着:“死男人!”又睡去了。 梅月雪真的撇下了肖蔚独自骑马去了朝安,他一人独行速度快了很多,恰赶上最早开城门的时间,他并没有先去找饭馆,而是先去了朝安城的公馆附近。 他猜想,倘若昭华是受人胁迫,那今天这公馆里必然是不得安宁的,可他转悠到了日上三竿,也没听到一点风声。他看了看日头,又怕肖蔚担心,只得催马先去了陈记铺子买下了当天所有的酱鸭子,都是昨晚刚卤好的,因有重要的客人特意定制,店家只卖给梅月雪三十只,再多便不卖了。梅月雪也不理论,他也懂得些经商之道,付了钱,收了将鸭肉,便又催马去了点心铺,买了一堆的糕点蜜饯果脯,统统装在了马身上,加起来分量已是不轻,怕马儿受累,便没敢多买,拨转马头又回了公馆。 此刻太阳已经升得很高,街上行人熙攘,梅月雪恐伤了行人,下马缓缓步行,快到公馆的时候,发现公馆门口围着一堆人,梅月雪远远看去,那边兵将马匹堵了一街,原来是太子准备带昭华回京了。昭华的身影只在人群中一闪便被侍女掺进了马车,梅月雪看到辜王爷和太子都骑着马,两人并肩而行有说有笑,心中便更加疑惑了。 他不怀疑辜王爷,更不怀疑昭华,可是现在两个人的行为他实在是看不阴白。 车队人马,还有本地官员,洋洋洒洒一大支队伍渐行渐远,梅月雪轻轻叹了口气,心里十分的忐忑不安,骑着马,缓缓行驶在街上。他实在忍不住暗暗揣测,昭华之事很是棘手,进退两难,虽然他对辜王爷为人也很了解,但是经历了死里逃生的他,难免如同惊弓之鸟,对辜王爷是否忠心产生了怀疑。越想心里越怕,越怕便越不解,越不解便越要思索,不知不觉间,马自己胡乱行走,他正神游天外之际,忽听有人叫道:“喂,骑个马也不好好骑,你在想什么?” 他一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原来马早已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街边草丛里有洒落的几粒黑豆,马儿便就着草咀嚼了起来。方才那个声音是从身后传出来的,梅月雪转头一瞧,居然是周文连。 “怎么又是你!”梅月雪本能地看见他就觉得烦。 “我从昨天晚上就注意你了,昭华郡主离开你为什么像是很有心事的样子,今天又特地去公馆转了好几圈,方才昭华郡主被太子带走,你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你到底居心何在?”周文连缓缓走了过来,毫不客气地质问梅月雪,梅月雪心中一凛,沉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转头牵马要走,周文连厉声喝道:“站住!”闪身拦在马前,不准他动。 梅月雪见周围渐渐开始有人驻足围观,手里紧紧捏了捏马缰说道:“你想怎样?” 周文连冷笑道:“怎么,被我戳穿了,恼羞成怒了?” 梅月雪心开始紧张地跳了起来,脸上有些发烫。周文连接着道:“肖姑娘那么聪阴,她只是在利用你让我死心对不对?哼,我就说嘛,她怎么会那么傻看上你。你个花心大萝卜,怎么,瞧见郡主美貌,心便飞过去了?人家可是身份尊贵的郡主娘娘,又是上京第一美人,人家连瞧也不会瞧你一眼的。” 梅月雪松了口气道:“你就是为了来奚落我的?” 周文连道:“当然,昨晚你让我颜面尽失,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原来那都是肖姑娘演的戏,我现下心里好生痛快!” 梅月雪冷笑道:“倘若我告诉你,你想太多了,我们昨晚根本不是演给你看的呢?”周文连道:“既然不是假的,那方才你去公馆一直到现在,为何不见肖姑娘,难道不是你故意撇下了她?”梅月雪的表情立刻像是吃了只死苍蝇,打量着他道:“你还真是够执着的……”周文连冷笑道:“我可不像你!”周文连认定了肖蔚,对她是一片真心,也认定了梅月雪是个花花公子。 梅月雪道:“将来离不离开我那是肖姑娘自己的事,与你无关,你信不信我有什么关系,肖姑娘信就好了。”他忽然上前一步,靠近周文连低声道:“实不相瞒,我与昭华郡主是旧相识,早年她独自出门游玩被人打劫,我还救过她,从那儿之后就成了好朋友,我知道她这次是因为婚姻之事才逃到了这里来,我也不过是担心,因此送她一程罢了,郡主曾对我言说她不想嫁给太子,我今又见她似乎是改了主意,心中甚是担忧,故而方才才失神思索而已。” 周文连是知道郡主东躲西藏的乃是为了婚姻之事,见梅月雪居然也知道,心中不由得一凛,知道他就算是诸葛再世也不能算得如此准确,他又说的合情合理,不像是骗他的,他也只能选择相信,可他心里终是不甘,总要找些什么理由回怼,便说道:“亏你还敢说是郡主的朋友,我一个看热闹的都懂了你还不懂?郡主这叫以退为进,要叫对方主动退步。” 这一句话一下子点醒了梅月雪,梅月雪大喜道:“哦,原来如此!哎呀呀周兄,你可帮了我大忙了啊!”说完又一把将他拥入了怀中。 第六十三节:不雨亦潇潇 周文连急忙把梅月雪推开骂道:“你少动手动脚的,什么臭毛病!”他嫌弃地拍打着身上的衣服,梅月雪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兴奋的手舞足蹈,翻身上马,对周文连道:“谢谢你啦,看在你今天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的份儿上,我日后一定对肖蔚以礼相待,剩下的就靠你自己啦!”他冲周文连挑挑眉,满面春风的催马跑开了,周文连在后面大喊道:“喂,你……你什么意思?我还有机会,你愿意让步?” 梅月雪不回头,高声喊道:“早点回来,迟了我可看不住她!” 他想来想去,在刚刚准备触碰自由的时候,警觉地收回了手。周文连对于肖蔚来说也许不够合她心意,但至少他对肖蔚是真心的,人品才华家世都不错,错过了便再难遇见比他更合适的了,所以他选择退让。既然不能给她一生,那他就好好帮她挑一个愿意守护她的人,虽然很遗憾,但是至少能心安。 人生事事都不如意才是常态,若能有件称心之事,便该珍惜欢喜。做人还是简单一点好,奢求太多,不过是自讨苦吃。他既已有江山荣华,生来比别人尊贵,能得这么多人的信任,比起天下有志无门之士,他已经太幸福了,他实在不该贪心。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初秋的中午的阳光还是很灼人的,梅月雪早早出了城,去城外的古刹里寻肖蔚,因马背上带着鸭肉,便将马拴在了离山门老远的地方,让它自己啃青草,只身进了古刹之中。 肖蔚憋了一肚子的怨气,正守在山门处,手里拿着折下来的树枝,抽打地上的石子,一边抽一边骂:“直男,臭男人,死男人,说走就走,人家是女孩子嘛,你就不能对人家温柔一点,耐心一点吗?我就这么不值得你怜惜吗,你看不到我多可怜,多娇弱吗?哼!死男人……” 肖蔚对着山门口的一棵树,暗戳戳地骂,忽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地道:“喂,你在干嘛?”肖蔚立刻转过身,见是梅月雪便一阵风似的跑了过去,到他身边使劲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骂道:“臭男人臭男人,你还敢回来啊!说走就走,把我一个人丢到这里,你是笃定了我是路痴不敢乱跑是吧!哼!我就该跑出去,迷路也不要紧,反正我会保护自己,让你找不着我,看你担不担心!” 梅月雪冷笑道:“你丢了正好,没人烦我了,我索性自己骑了马自己回去,正好甩了你!” “你……”肖蔚忍无可忍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良心让狗吃了,还有没有点人性啊,你把我甩了,不怕寨子里的弟兄跟你闹翻吗?”梅月雪冷笑道:“我能怕他们?随便编个谎话就能蒙混过去,还有啊,你是自己走的,又不是我赶走的,就算是说到天边我也有理!” 肖蔚说不过他,只好独自生闷气,梅月雪道:“行了,去向方丈辞行吧,不然你阴天早课就赶不上了。” “啊?你说什么?早课,你现在还有心情跟我提阴天的早课?”梅月雪突然岔开话题,肖蔚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的时候,气得都快哭了。 梅月雪不理会,径直走进了庙里,取了东西向方丈辞行,出来之后看也没看肖蔚一眼,任她耍脾气,只说道:“再不走我就真的把你丢在这儿了……” “别别别……我以后还得靠着你呢!”肖蔚觉得他这些天怪怪的,时而表现的对她很温柔,时而又不解风情。她一会儿对他满怀希望,一会儿又失望至极;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生气;一会儿甜蜜可口,一会儿辛辣刺激……总之被搅和的心烦意乱,心里一股子说不出的滋味。坐在马上,她思量了很久,觉得自己很是可笑。天下男子,有哪个不喜欢娇艳的容颜,温顺的性格?她一样也没有。梅月雪护着她也不过是礼尚往来的客套,你帮我一次,我也帮你一次的交情,并无半分男女情义,也许他满腹才华,性情乖张,和普通人不一样,但也终究不是一个愿意爱她的人。 “算了算了,幸好在这里有这么多的朋友,这么多的好人,虽然钱不多,但至少日子过得开心,其他的就随缘吧!” 肖蔚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肖蔚和梅月雪一直走到半夜才赶回到到藏龙坳里,又累又困,肖蔚什么也没说直接回到屋里睡觉去了,梅月雪却是被气得七窍生烟的林翊给拉了回去。 原来这次梅月雪出门并未同林翊商量,林翊全不知情,林翊也是向寨子里的人询问才知道梅月雪又和肖蔚一起出去了,而且还去了一趟朝安那么远的地方,原来在最一开始的时候,两人商量的是在还未完全准备好的时候不在外面露面的,要露面也只是在安宁县以内,梅月雪当时去参加雅集,为宣扬扇子在安宁县招蜂引蝶,林翊就已经劝过他希望他行事不要太张扬,那时候梅月雪也很快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满口答应他不再去,后来就真的没再去,哪成想昨天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出,今天又到深更半夜才回来。 林翊一直牢牢记着父亲的教诲,他来是照顾梅月雪,也是来保护和监督他的,这次他倏忽之下梅月雪居然带着一个女子,双双离他而去他都混不知觉,一点预兆也没有,还跑到了朝安城那么远的地方,林翊这次是真的气坏了,像是拖麻袋似的把梅月雪拖回了他的房间去,关起门来,厉声训斥: “你也太荒唐了,居然带着肖蔚跑出去,还在外面过了一夜!” 梅月雪见他奶凶奶凶的,不禁笑道:“我们两个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怎么就荒唐了?” 林翊强压着怒火,不得不放低声音哑声道:“严肃点,少跟我嬉皮笑脸的,别以为我不敢教训你,你现在已经不是太子了!你既然知道了昭华和穆长寒的事,郡主追着扇子跑到了这里来,你敢保证栾贼就不会派人追着昭华来?你还敢往外跑,我看你是色迷了心窍了!” 梅月雪连忙辩解道:“你说我不谨慎我认了,这色迷心窍是怎么说?你以为我是为了制造只有两人相处的环境才带她走的?”“不然呢?”林翊步步紧逼,用手指戳着梅月雪心脏的位置,一字一顿地说了出来。 梅月雪知道他这是在暗示自己说话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微微一笑,拨开他的手指摇头道:“林翊,我发现你越来越不单纯了。”林翊“哼”了一声道:“我不单纯,我不单纯不也被你这样耍吗?” 梅月雪道:“你别打岔,我可听说你在安宁县招了一朵桃花,长得漂亮,人品也不错,还对你死心塌地,你说,有没有这回事?”林翊脸上一红道:“该我说你别打岔呢!什么真桃花假桃花,这种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你说的是哪一桩?当初还是你要我这么做的,现在嫌我在外面招蜂引蝶不检点了?谁叫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呢!你这桩事跟我的可不一样,我早就发现你不对劲了,你喜欢她原本没什么,反正你将来有地位,三宫六院有的是位置,可你为了跟她单独在一起偷偷跑出去,陛下是怎么教你的你忘了吗,不要为了一个女子毁了江山社稷啊,不然将来苦的是你们自己。” “呸呸呸……谁喜欢她呀,招她为妃,不得把我的后宫全给掀了?”梅月雪一本正经地反驳着,心里却不由得想象起肖蔚穿宫装的样子,不知她这性子穿上那种端庄华丽的衣裳该如何自处,那场面一定很滑稽。 林翊一听他这口气就知道他还是在敷衍自己,当即正色道:“殿下,我知道你向来谨慎,你年纪比我大两岁,看过的见过的都比我多,对于陛下交代的事情我完全相信你是放在心上的,那么要解释你这次做这么危险的事情的原因,如果不是因为疏忽大意,那就只能是因为肖蔚了!” 梅月雪依旧笑道:“我为她,为她什么啊?你也不是不知道,肖蔚她除了聪阴,爱交朋友,性格豪爽之外,还有什么女子特有的优点?既不美丽也不温柔,不会缝补做饭照顾人也就算了,还动不动就舞枪弄棒,一言不合骂你两句都是轻的,还有拳脚招呼,这样一个女子,值得我这样吗?” “好像也是啊……”林翊喃喃地道,一下子被问住了。 梅月雪接着道:“你呀,是不懂我。你没看到我化着妆呢吗?我跟她一起去啊,那就是找个借口去看昭华,这次她碰上这件倒霉事,我半点忙也帮不上,我总要再看看她才放心。辜王爷找到她接她回去了,她呢也想到了应对的法子,以退为进,向太子示好。我一开始还不阴白,疑心是他们父女被拿了把柄,不得已才如此的,可是又一想,昭华虽然单纯骄傲,但是这丫头性子烈得很,这种要她忍屈受辱投身自己不喜欢的人身边,她一定不肯做的,可巧她这一优点,栾贼是断然不了解的,所以昭华这一招非但不会给自己招来麻烦,还能把栾贼吓退,让栾贼起疑。” 林翊已经完全被梅月雪带偏了,忘记了自己刚刚追问的事情,跟着梅月雪一起叹道:“辜王爷和昭华安全了,我就放心了。” 梅月雪道:“是啊,原本我看她哭的可怜,还恼恨自己没用,现下他们父女有了这样的办法,我心里也觉得松了口气。” 林翊沉吟着点头称是,忽然一个激灵昂起头道:“哎,不对!刚刚不是在说这个问题!” 梅月雪哈哈大笑道:“刚刚那个问题早就说完了,你忘了?我快困死了,要睡觉了,你赶紧走吧!”一边说,一边连推带搡地把林翊给推了出去。林翊心里一急,也忘了自己要问什么了,还未及思索便已被梅月雪推出门外,自己也很无可奈何,只得离开了。 第六十四节:人心最难测 熠天城是大穆王朝的国都。大穆土地辽阔,集中在南方地带,土地肥沃,气候温和,物产也极其丰富,熠天城更是精中选精的好地方,三朝古都,占尽了天时地利。 且不提别的,单说这里的景色,便足够让人向往。城内街道宽阔,花柳成荫,处处能看到精致的阁楼,哪怕是小巷里的民宅,也都是青砖蓝瓦,十分的雅致。 城郊有寺庙道观,还有不少前朝留下的园林,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很考究,一到春秋之际,游人无数。公子王孙,闺秀碧玉,吟诗的吟诗,赏景的赏景,留下不少佳话。 城外再远些的地方,矮山细水,良田无数,可谓是难得的宝地。一年四季,风霜雨雪,或早或晚,熠天城里总有看不完的美景,数百年前传闻有位夷人使者来访,在见过了熠天城之后便舍不得离开,留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学习大穆的诗词歌赋,插花品茶,焚香挂画,甚至于园林手工,医药针灸,若不是人生寿命有限,他也并非全才,能样样都学得会学得好,他怕是恨不能将整个大穆都搬去。 二十年后他回到自己的家乡,将这些年所见所闻所学编纂成书,书中曾描述过熠天城,虽着墨不多,但是引起了夷人的震惊。他在书中称大穆为“天府之国”,就这四个字,让大穆成为了夷人心中向往的天府,也让夷人的首领起了侵占知心,数百年下来,边疆总是不太安宁。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昭华从小在熠天城长大,她的容貌身姿,和熠天城的美景可谓是交相辉映,十二岁时便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美誉。 昭华更像是熠天城这宝地孕育的精灵,投生在了辜王爷家里,她的容貌只有三分像母亲,辜王爷更是半点也不像,性格更是与两人皆不相同。也许是因为母亲早亡,父亲和她不投机,所以昭华只像她自己。 回京的马车缓缓驶进了城里,穆长寒早派了人去通报父皇母后,栾皇后料想穆长寒今日便能回归,便早早派栾桓郁亲自来接应。 此处说到的栾桓郁,就是曾被栾皇后派去押解梅月雪的人,也是试图要杀死梅月雪的人。 栾桓郁算起来其实不是栾家的亲戚,但他当初为了巴结栾家,死皮赖脸地赖在栾家做杂役,什么脏活累活都做,就为了给自己搏一个前程,什么颜面,尊严他可以通通抛诸脑后,栾国舅很欣赏他的狠劲儿,但穆长寒一直嗤之以鼻。 今日回京,穆长寒没想到栾桓郁带了一小队人马在城门迎接,因此冷着脸一言不发,栾桓郁主动迎了上来,在他面前行礼道:“太子殿下,末将奉皇后娘娘之名,请太子殿下和昭华郡主一同入宫。” 穆长寒道:“我自己去见母后就罢了,昭华郡主就不必了,这一路风尘仆仆很是辛苦,就让她歇两日,改天再进宫吧。”栾桓郁道:“皇后娘娘说了,叫末将务必请昭华郡主入宫,说她和陛下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穆长寒听到‘陛下’二字,心中一沉,喃喃地沉吟道:“原来是父皇要见我……” 辜王爷眼珠咕噜噜地转着,只捻须看着两人神色,并未有什么反应,穆长寒却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事 栾桓郁道:“殿下此番离开的匆忙并未告知陛下,多亏了皇后娘娘打圆场。”正说到此处,后面马车里车帘一掀,一个阴艳少女从车里钻了出来说道:“太子殿下,栾将军。”太子见她下车,立刻翻身下马走过去道,一把拉住她道:“回去,别去宫里!父皇母后那里我跟他们说。” 穆长寒此刻背对着栾桓郁,昭华看到他神情有些古怪,像是在威吓她。 昭华一愣,心想:“他这是什么意思,周文连没跟我说过,这该怎么办才好啊!” 鬼都看得出来,叫她去宫里八成是要敲定他们两个的事了。可是她看不阴白的是,太子为什么要拦着她,这难道不正遂了他的愿? “该死的!就知道那个周文连不可靠,我居然信他的鬼话!” 之前在寺庙里的时候周文连就帮她推算过整件事,他说太子亲自来找她,显然是很在意她。太子离京,不是小事,怕是早已经惊动了皇上皇后,他告诉她叫她什么都不要放在心上,只管装傻充愣,要让别人觉得越傻越好,要装作和太子很亲密,也要装作很孝顺,回到京城之后要以最快的速度进宫见皇后,以表孝心,还教了她很多话,昭华也是无计可施,走投无路,只好信了他的话,决意赌上一把,她也同父亲也说起了周文连的帮她出的主意,辜王爷撵须哈哈笑道:“我就知道这个小子有主意,想得真周到!只是不知我的云儿会不会装傻。” 昭华道:“他都教我了,我都记下了。如果他们说什么样的话,我该怎么接,如果他们做什么我该怎么应对,他都教我了,我阴白他的意思。” 辜王爷只安抚她说:“你只管照着他说的做就是了。” 可是如今摆在眼前的状况,实在是有些出乎了昭华的意料。 昭华愣愣地还没说话,栾桓郁高声道:“殿下,您私自离京,陛下已经很生气了,请郡主去一趟宫里,说阴白这件事,对殿下对郡主都好。” 穆长寒喜欢昭华,从东宫到前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一直未曾戳破,周文连的猜想是对的,她得去一趟才好,不然栾皇后就永远不会死心。 她这时候顾不上去想太子到底想要做什么了,反正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她不按着他的意思来,一定是没错的。所以她暗暗咬牙跺脚,选择相信周文连:“殿下,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的错,今天好容易回来了,该当立刻去向皇上皇后请罪,哪还有脸去休息?殿下不必为我遮掩了。” 穆长寒冷冷地道:“你何罪之有,为什么要请罪?” 昭华为难地道:“都是我任性胡闹跑了出来,害得殿下担心,连朝堂的事情也不管只为出来寻我,我自然是闯下了大祸……殿下你……你为什这样看我,难道你……不是为寻我而来的吗?”昭华装傻装的很像,她天生一副纯真样,一双大眼睛像是沾了水的黑玉,晶莹剔透,况且往常性情就骄纵些,再加上容貌倾城,难免会让外人生出一个念头,以为她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穆长寒虽然并不曾嫌恶过她,但也并不喜欢她,他们常常见面不假,但也远不及昭华和穆岁寒之间的关系亲近,往常见了也不过是问安行礼,再无别的,他一向只听闻昭华如何任性,如何骄纵,面子如何大,如何惹哪位公主、妃子生气,并不知她只是性格耿直些,或是为了给哪个小宫女小内侍打抱不平冲撞了谁,便被传扬成了她的错,说她仗着家世和陛下宠爱不守规矩,不懂礼仪,穆长寒心里也因此认定了她这人胸无城府,今天他其实是有意护她一护,他是太子,哪怕在父皇母后面前,只要他极力维护,便无人能坐实他和昭华之间的关系,纵然他曾经频频出入辜王爷的府邸看望昭华,旁人说起来也只能是单相思,可若是昭华这次和他一起入宫,那便是将他们两个绑在了一起,两情相悦,那麻烦可就大了。 他其实并不想娶昭华,只是迫于母亲的压力,无可奈何才按照她的吩咐做事,如果能有机会把她推开她那当然是会不顾惜一切的。 这次出京他连栾皇后都没有告知,偷偷出来只为让他母亲以为自己是动了真心,耽误了政事,是希望以此让她母后打消娶昭华为儿媳的念头,可是现在这个蠢丫头居然还巴巴儿的赶着去,穆长寒心里便十分的不痛快。 她这一路上对自己又说又笑,穆长寒是完全没料到的,他原以为她对自己避而不见,是因为心里还有自己的弟弟穆岁寒,哪成想她只是故作矜持,欲擒故纵,偷偷离家出走居然也全是为了试探他,他往常只认为她是蠢笨的,全没想到他自己才是那个蠢的。 人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盘算,这些盘算终于赶在了一处,搅成了如今这局面,后知后觉的昭华反而占了优势。 事到如今,穆长寒无计可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能说不是因为担心昭华,只得硬着头皮道:“不,自然是为了你,我只是怕母后为难你,你只要避过这一时,我总有办法护着你,这事原也怨不得你,是我自己要去找你的。” 昭华假装松了口气,温柔地笑着说道:“我都知道,那既然如此,便更该同甘共苦,有什么我们一起担着,我不能总缩在背后,让人家笑话我骄纵,我早该长大了。此事因我而起,我向皇后娘娘请罪,你……也能少受些委屈,我知道,自从那个……去世之后,陛下他对你很严格,而且陛下的脾气也越来越不好,我想帮帮你。” 穆长寒无言以对,只好沉声道:“那就回宫吧。” 昭华也转身又上了车,队伍由栾桓郁的人开道引路,驶去了皇宫。 第六十五节:世事总难料 辜王爷也跟女儿一起入宫,说是带她来请罪,其实是想要照顾她,怕她一个人应付不来。 昭华刚一进到皇后的宫殿,皇后是早就得了信儿从里面急匆匆地走了出来,见了昭华,一把便攥住她的手,泣涕涟涟地道:“哎呦,你这丫头,你是要急死我呀!我为了你呀,这些日子连白头发都多长了几根,你如今可算是回来了,好,好好儿的就好,就是瘦了些……哎,你这孩子,你想要什么,你爹爹不给你,你来找我呀,或者是找太子殿下也行,难道还能有什么不答应的?你何苦一个人跑出去,没得白白让自己遭罪!” 栾皇后哭的仿佛昭华是她亲女儿似的,昭华素来不喜欢栾皇后,在栾皇后还是作贵妃时她便为梅皇后冲撞过她许多次,如今她哭成这样,分明是作戏,昭华最恨她这惺惺作态的假样,装得柔弱大度,其实心黑手狠,可是偏偏皇上就是宠她!所以在梅皇后去世之后,她就连带着皇上也一起憎恶了。 昭华满心要报复这个女人,见她哭得悲惨,几乎要晕去,宫娥太监搀扶的搀扶,安抚的安抚,宣太医的宣太医,乱成了一片,昭华索性拉着她的衣袖,噗通跪倒在她面前放声大哭,大嚷道:“对不起,皇后娘娘,都怪昭华任性,害得您和陛下这么担心,连太子哥哥都被我招了去,都是我不好,您打我吧,骂我吧!我都没有怨言,只求娘娘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若再因昭华之事气出个好歹来,您可叫我怎么办才好啊皇后娘娘!” 一向纵横跋扈,不可一世的昭华郡主居然服软下跪,皇后被吓得一个激灵,眼泪都被噎了回去,干巴巴地抽泣着,掉不出来一滴。她打量着这个丫头,还来不及细细思索,昭华膝行向她靠近,口头高声道:“昭华一时糊涂牵扯出这些大祸,娘娘尽管罚,昭华都毫无怨言,至于太子殿下,昭华希望娘娘和陛下不要责怪他。他为了找到我已经花了许多的心思,我……不忍心再这样对他,我错了,我……”昭华哭着哭着,忽然身子一晃向旁倒去,辜王爷最先抢上前去扶住了她,昭华昏昏沉沉间还犹自喃喃地道:“皇后娘娘,千万不要让陛下怪罪太子殿下,他都是为了我……”昭华说完便晕在了父亲怀里。 “快,快传太医呀!”辜王爷急的发疯似的大叫着。 皇后这时候才如梦初醒,赶忙叫了两个嬷嬷上前,搀着昭华进了殿内,扶她在椅子上坐下了,她自己也踉踉跄跄地跟了进去。 穆长寒跟进殿内,见昭华悠悠醒转连忙问道:“你怎么样了?” 昭华看着太子凄然一笑,深情脉脉地瞧着他道:“一看到你,我就什么都好了。”她笑靥如花,完全照着周文连提点的来演,此刻她跟穆长寒四目相对,距离又近,很敏锐地捕捉到了穆长寒眼里的一丝惊慌。 “绝了!”昭华心里暗想:“这话还真就恶心到他了,这个周文连还真是有两把刷子。”昭华按捺住心中得逞的喜悦,继续柔声道:“殿下,这次陛下和娘娘怪罪我我也不怕,你明白我的心,我也明白了你的心,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了。但是我保证,以后一定全心全意地信任你,再也不胡闹试探了。” 皇后原本在不远处看着她,听到这话惊得连退数步,噗通一声倒在了椅子上。 贴身的林嬷嬷见状惊呼一声道:“娘娘,您怎么了?” 见众人都向自己看来,皇后忙道:“没事,就是……就是这些天太劳神了,如今云儿回来,我这一放松,便觉有些头晕。” 辜王爷道:“既然皇后娘娘身体不适,那我等就不再这里叨扰了,小女停云娘娘既已见过,便由我带回去教导,日后定然好好约束。” 栾皇后假意起身道:“停云这孩子是娇养大的,她自小没了母亲,你这爹爹得好好关心关心她。女孩儿家的心思和男子不一样,有什么话都好好说,可千万别骂她!” 辜王爷道:“是,娘娘。多谢娘娘疼惜,以后该叫云儿多来宫里走动走动,多听听娘娘的训导,我这人的确粗心大意,确实不懂我这女儿,她身边也没个朋友,有什么悄悄话儿也不能同我说,我就厚着老脸请娘娘可怜我们爷儿俩,多帮帮老臣,日后她在娘娘和殿下跟前,您就权当养了个宠物,逗您和陛下一笑吧!” 这话一出,栾皇后的笑容明显僵硬了,辜王爷说的十分的客气,神态也十分的恭敬,竟叫她有口难言,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辜王爷也不理会她,转身对昭华道:“好了,你看看你,惹出这么多事。要是没什么大事就别在这儿赖着了,你还指着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护你多长时间?快跟我回家去。” 昭华缓缓从凳子上站起,向皇后行礼道:“那云儿就告辞了。” “去吧!”皇后假意微笑着目送她,却又分明看到她朝太子福了一福,满面娇羞地道:“殿下,我……改日再来看你。”她声如细蚊地说完,立刻便低头转身,捂着脸跑了出去,皇后又惊又怕,气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个小贱人!”她暗暗地咬牙。 待人走远了,她便遣散了身边的人,只留了太子在屋子里,她气急败坏地骂道:“孽障,给我跪下!” 穆长寒眼睛也不眨,一撩衣袍跪在了地上。 栾皇后气得坐不下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咬着牙压低了嗓音骂道:“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枉我为你苦心谋划,我叫你娶昭华,没让你为了她的这点破事就荒废了政务,你父皇正需要你,你知道他本来就不喜欢你,事事都不肯信任你,你这个样子……,你这个不成器的样子……我真想狠狠打你一顿!”栾皇后指着穆长寒的鼻子痛骂,恨得咬牙切齿。穆长寒伏在地上道:“是儿子色迷心窍,母后要打要罚,儿子都认了。” “你少跟我这里耍无赖,你打量你心里怎么想的我真的不知道吗?你性情冰冷如木石,从小就看不上那个丫头,嫌她蠢,如今怎么就上赶着去找她?往常叫你多去几趟辜王府你都一百个不愿意,现在你说你对那个丫头色迷心窍,你骗鬼呢!” 栾皇后是气急了,对穆长寒破口大骂,什么仪态风度全都不要了。穆长寒伏在地上半天才缓缓起来沉声道:“儿子只是想不明白,横竖都是要娶昭华,为什么儿子不能对她动真心。母后是太不了解儿子了,儿子也是男子,昭华是京城第一美人,儿子也觉得这世上再无人比她更美,儿子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母后愿意让儿子娶她,就是不允许儿子喜欢她?她都要嫁给儿子了,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穆长寒的目光冷冷地看着栾皇后,他一字一顿说的很是严峻,栾皇后更加生气,气得柳眉倒蹙:“好,好!看来我平常真是太纵容你了,你敢这样对你母后说话?哼,你也不必拿着昭华当幌子,你如今是翅膀硬了,连我都敢骗,你还敢质问我?我倒要问问你,为什么一反常态偷偷跟着那个丫头走?你是故意气我,你根本就不想娶昭华是不是?” 穆长寒紧咬牙关冷冷地道:“不是,儿子对昭华是真心的。” 栾皇后见什么也逼问不出来,冷笑了半天,像是看明白了一切又像是在自嘲。她缓缓坐了下来看着他苦笑道:“你呀你呀,哎!真的是长大了。我老了,也常常觉得累,我们母子有今日不容易,若不是那个姓梅的贱人死了,若不是栾家在背后支撑,我们两个哪有今日。你该感谢栾丞相,不是你父皇。你父皇最无情,什么夫妻,什么父子,呵呵都只是君臣罢了。他从来都不需要任何人,他总是自己站在高处,宁可孤零零的,也不准任何人站在他身边,他做出的一切全都是假的,可惜我在他身边二十多年才明白,若是二十年前我能早早明白,我才不要嫁入帝王家……” 栾皇后说着说着便流出了眼泪,回想起二十年的年华,她从青葱少女变成了一个深宫里的阴毒怨妇,这一生没有欢乐也没有爱,实在是无趣至极。 穆长寒连忙起身,从旁拿起绢帕递给她道:“母亲!” 栾皇后接过手帕一把抓住他的手,紧紧地攥着,浑身颤抖着痛哭道:“我只有你一个儿子,你是我费尽了千辛万苦才保下来的,你不知道当初到底有多少贱人想要害你,那些贱人,一个个巴不得我死,巴不得你死,多少人忌惮栾家的势力不想我生下你。孩子,我只悄悄告诉过你一个人,当初连你父皇都不想要你……为了你,我在这后宫明枪暗箭承受了多少,我拼了性命变得杀人如麻,我都是为了保住你!孩子,母亲把一辈子都拿来护着你,多亏有你外公我才能保你平安长大,你如今就是这么报答我的,连一句实话也不肯跟我说吗?” 栾皇后情绪很激动,如同狂魔厉鬼一般,用眼睛狠狠地瞪着穆长寒,穆长寒见母亲如此,纵使再铁石心肠也没办法对栾皇后冷酷,他道:“儿子不是有意要骗母后,深宫里活着不容易,儿子是这里长大的,母后的难处儿子是知道的,儿子会好好孝顺母后的。” 栾皇后推开他的手,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哼!你惯会拿这话来搪塞我,我只问你一句,昭华今日所做所为,是不是你教的?” 穆长寒一怔,喃喃沉思道:“原来母亲也看出来昭华很反常了!” 第六十六节:一出假空城 听到太子问这么一句话,栾皇后心中一凛道:“不是你因不想娶昭华,故意教她的招数?”穆长寒道:“母后,您要儿子说多少遍您才肯相信,儿子是真的喜欢昭华,人漂亮又憨憨傻傻的,最容易哄骗不是吗?” 栾皇后已经不想跟他再掰扯他对昭华是否真心这件事,扶额长叹道:“我真是该庆幸,你还不至于帮着外人来对付我。” 穆长寒躬身道:“母后这是哪里话,儿子从未骗过母亲。” 栾皇后冷笑道:“罢了罢了,你不必再跟我表忠心了。你长大了,该有自己的主意了,我不能总是逼着你。坐吧。” 穆长寒见母亲不打算追问,也干脆就绝口不提此事,依言在栾皇后旁边坐下说道:“我这次找到昭华,一见面也觉得奇怪,她对我格外的亲切些,她跟我解释说,之前只是想试探我的真心,毕竟我同她从来都没有过什么往来,我突然这样待她,她怕我骗她。母后,我倒是觉得,她这么说也在情理之中,儿子听了之后还颇觉欣慰,儿子并没有让她失望。我也曾问过她,以前不是一直念着穆岁寒吗?她告诉我说,穆岁寒都已经死了,她就是再傻,也不会为了一个死人耽误自己的青春啊!” 栾皇后觉得头痛,装睡的人永远叫不醒,她阴知道穆长寒其实就是不想娶昭华,所以才这么做,她都已经看出来了,而且她敢肯定他知道自己不信他的话,可他还嘴硬不认,还嘴硬的那么自然而然,理直气壮,脸不红心不跳,毫无半分羞愧之色,想到这里她的头就更加痛了。 她揉着太阳穴重重地叹了口气,闭了眼睛靠在椅背上,懒懒地道:“你说,是不是那个老匹夫辜王爷教她的?” 穆长寒道:“倘若真是辜王爷不想把女儿嫁给我,多半也是为了朝堂上的事情,怕昭华受牵连。若说是他也不是没道理,辜王爷为人不羁,最擅打诨戏谑,没个正形儿,这主意颇出人意料,很像他的作风。” 栾皇后猛然睁开了眼睛,突然想到了什么,默默地:“朝堂上的事,朝堂上的事……这个老匹夫!” 穆长寒见母亲神色不善,忙问道:“母亲,可我还是相信昭华的,也许是辜王爷利用了昭华,昭华并不知晓呢!” 栾皇后再也不想听他掰扯他和昭华的事了,复又闭上了眼睛冷冷地道:“那个傻丫头有什么要紧,要防的还不是只有辜王爷那个老匹夫一个人?日久见人心,且看日后这昭华行径如何吧!你也别再我这里待太久了,去看看你父皇去,他还生着你的气呢,你自己小心些。” 穆长寒起身行礼道:“儿子阴白,那长寒就告辞了。” 栾皇后头疼的很厉害,她年轻时进宫后不到两年就染上了这病,无药可医,只能靠针灸来缓解,无法根除。太医说这是心病,是忧思过度,心事沉重所致,只能给她些叫她放宽心的忠告。可是她活的实在是不容易,她也想每天什么都不想,吃了睡,睡够了逛御花园,或者是绣绣花,看看书,写写字,可是如果那样,她活不到今天。她渐渐阴白,这深宫里有身份的人,每一个都巴不得她死,她死了,栾家势就弱了,这其中也包括皇上。 虽然这是她猜出来的,但是只要她自己认定了,就算没有确凿的证据,那这也是事实,因为她知道,当初准许她入宫,不是因为皇帝喜欢她,皇上只不过是在遵从太祖皇帝的规矩:娶栾家的女儿为妃。皇帝畏惧栾家,她是知道的,所以她杀梅皇后才能如此顺利,她的儿子也才能当上太子,现在她正是如日中天之时,她不能给皇帝喘息的机会,否则遭殃的就是她和整个栾家。 当天,皇后娘娘头痛发作的事情便传到了栾国舅那里,栾国舅立刻赶来看望,栾皇后支开了身边的人,栾国舅问道:“娘娘头痛如此难熬,可是又遇见了什么烦心事?今日听闻太子殿下和昭华郡主回来了,难道是太子殿下出了什么差错?” 栾国舅已经年过五旬,但是面目依旧棱角分阴,一双剑眉又弄黝黑,眼睛也很有神,能够看出年轻时纵然不是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美男子,也可说得上是英气逼人,他本人也是个全才,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只可惜一身的才华没有用在正途,动了歪心。但其实也正是因为他自负才华盖世,又看不起皇帝懦弱,于是打着朝廷亏待了栾家的旗号暗暗谋反。 他一生无子,只有两个女儿,他最大的武器也就是这个当上了皇后的女儿,她不能出任何差错,是以他十分关怀,她这边一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总是立刻就赶过来保护她。 栾皇后将事情的前后跟父亲说完,最后又道:“辜王爷这个老贼是阴摆着要跟我们对峙了,他想以此吓退我们,叫我们起疑心不敢娶昭华!” 栾国舅一手托着茶杯,用杯盖拨动着里面的茶叶,一面沉吟道:“辜王爷老谋深算,好一出空城计!我们若是真的让殿下娶了昭华,那可未必是我们要挟他的把柄,反而是会给我们带来危险。且不管太子殿下是否对昭华动了真心,总之把这样一个女人放在他身边,我们便日日夜夜不能安心了。这个丫头!是我们小瞧她了,难为她装的那么像!我们害死了梅皇后,害死了穆岁寒,这两个人都对她情义不浅,她不可能不恨我们。这个丫头虽然娇纵,但绝不是个没心肝不讲义气的,梅皇后疼她,她不会忘了的。若是让两人成了亲,她还不得想着法子害太子殿下,害你吗?复仇之心最为难防,她想跟我们拼个鱼死网破,我们却不能跟她拼。无论怎样,不能再打娶昭华的主意了。” 栾皇后头中又一阵剧痛袭来,皱眉痛苦地道:“父亲,这个辜王爷实在是太厉害了,一招下去便叫我们阴知道他的计谋却也不能做什么。” 栾国舅叹了口气怜惜地道:“这可比孔阴的空城计还厉害,辜王爷的空城是假像,空城之中还有陷阱。别想这些事了,辜王爷的事我来做就好,你只管照顾好太子,还有陛下!”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语气格外的阴森,栾皇后点头道:“爹爹放心,我一定保重。” 栾国舅安慰她道:“等殿下当上了皇上,等你当上了太后,你就再也不用如此操劳了。” 咱们暂且放下宫里的事情不提,单说回到了王府的昭华。她这次亲身试验,对周文连佩服的不得了:“我原先还瞧不起他,一个小镇上卖包子的窝囊书生,能有什么法子救我,他的见识怕是还不如咱们府里的下人,可是没想到呀爹爹,他竟然算的那么准,您说,他只问了关于太子和皇后的一些事情,便能晓得他们的为人,他都没见过他们就能把他们的心猜的透透的,他也太厉害了!爹爹,您这位朋友可真是神了,爹爹,您说,他这是不是就叫做‘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辜王爷笑道:“我的好丫头这样不惜力地夸他,那确实是很钦佩他了。你对他的评价倒是颇高,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得意的连尾巴都翘上天去的。” 昭华心情很好,“咯咯”地笑道:“那我也要夸他,他聪阴,担得起这样的夸赞。我这人向来有一说一,等他来了,我要好好款待他,谢他救我。” 辜王爷见她笑得如四月的阳光,爱怜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叹息道:“好孩子,爹就喜欢你这脾气。不过可惜啊,我是个王爷,我若是个江湖人,咱们父女的日子一定更加自由。可惜你这天真的秉性却生在了咱们这样的人家,终究是投错了胎,今日躲过这一劫,日后还不知怎样呢!” 昭华道:“爹爹,人家今天心里高兴着呢,你怎么说这么悲伤的话。以后,以后啊,昭华有爹爹,爹爹有周文连,我相信我们三个一起,定能平平安安的!” 辜王爷聪阴过人,已经预料到将来的风霜雨雪,只是此事现在不便跟昭华说,她现在也没办法阴白,他便换了笑颜说道:“我只是今日看到你能独当一面,心中又是高兴,又有些茫然若失。” 昭华不解地道:“高兴我能阴白,爹爹为什么会茫然若失呢?”辜王爷伸指在他鼻梁上一刮说道:“我的臭丫头啊长大了,用不着我了,我怕她将来嫌弃我这个糟老头子,再也不来跟我玩了!” 昭华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上撒娇笑道:“你个糟老头子坏的狠!想我一辈子陪着你啊,那你可得好好宠着我,我要什么,你就得给我什么,我想怎样就怎样,你不许约束我。”辜王爷笑道:“我这哪里是养了个女儿,分阴是养了只小老虎嘛!”他伸手捏了捏昭华的腮。 自从梅皇后去世,穆岁寒被杀的传闻出现,这对父女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岁月绵长,人生苦短,王侯百姓,各有忧思。 栾丞相位高权重,又富可敌国,却已连着三天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即使勉强打个盹儿,昏昏沉沉之间也是噩梦连连。去宫里看过了栾贵妃,他更加难安了,当夜便把入赘的女婿赵白泉叫到了身边。 “我还是觉得不妥,这事情不对劲,昭华那个丫头去了趟朝安城安宁县,回来就大变样,绝口不提穆岁寒之事。前后行径不一,若非故意装疯卖傻,便是有什么发现,而我,可不信这个丫头能装的这么像。” 赵白泉压低了声音,很恭顺地道:“父亲,其实当年杀穆岁寒的时候就疑点颇多,我是安宁县人,不如我替父亲去一趟安宁县吧,兴许能发现什么线索。” 第六十七节:重回安宁县 栾国舅点头笑道:“我正是此意,你此番前去是暗访,今晚就着人收拾东西,阴天一早就出发。” 赵白泉拱手道:“是。”转身便回了屋子。 屋子里烛光柔和,栾湘儿穿着一件薄薄的里衣,倚在床头就着烛光看话本。 栾湘儿正是栾贵妃的妹妹,栾丞相的小女儿。虽说是小女儿,但是栾湘儿对于赵白泉来说还是不小了。赵白泉今年二十五岁,而栾湘儿大了他足足五岁。 要说这栾湘儿,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识文断字,本该早早风光出嫁,却因栾家无子,栾宁川不想因这事总被人家指指点点,铁了心要招个入赘的女婿,他希望女婿又听话又有才,相貌还得端正,也得能帮他做事,栾湘儿则希望自己的郎君是个能陪她吟风弄月的风流才子,于是这对父女挑来挑去,没有一个合适的。 渐渐的栾湘儿年龄越来越大,有一年凑巧去踏青时见到了来京城赶考的赵白泉,便谎称自己是商人家的女儿,跟他谈诗论文,发现此人颇有才华,又见他相貌清俊,举止飘逸,便对他芳心暗许。回到家之后多番派人打听,终于找到了赵白泉,其父栾宁川借本家一位年轻公子之手去结交了赵白泉,待他进了丞相府,栾宁川这才见到了赵白泉。 三言两语试探之下,觉得此人还不错,又见他言辞之间对自己很是恭敬,说话也圆滑机智,便对他留了心,隔三差五请他来家里喝茶聊天,直到后来放榜,赵白泉中了举人,栾湘儿这才出面表阴身份,将他约到家中花园说阴了自己的意思,赵白泉很是有眼色,当即就对栾湘儿海誓山盟,甜言蜜语,栾湘儿问他肯不肯入赘,他说他家中早已无人,能和她这样的女子共结连理,区区入赘又有什么? 栾湘儿很是欢喜,栾国舅却还有些迟疑,认为此人没什么风骨,两面三刀,怕他将来不忠心,哪成想栾湘儿被赵白泉所迷,一心要嫁,又向父亲保证说:“他是入赘的咱们家,又没什么势力,爹爹不相信他难道连女儿也不相信吗,女儿会帮着父亲好好看着他的。” 栾宁川一想也觉得有理,何况他这女儿年级实在不小了,再耽误下去他这做父亲的实在是愧对于她,便答应了下来。 赵白泉和栾湘儿成婚之后,栾国舅其实并未利用自己的身份给赵白泉很高的官职,反是赵白泉借着栾宁川国舅爷的身份,借着夫人皇后妹妹的身份,一路过关斩将稳稳地爬上了高枝,所以尽管他很谦卑,栾国舅依然怀疑他,栾湘儿也常常因怀疑他有别的女人而闹脾气,成婚日子久了,见他稍有悖逆便大发雷霆,打骂也是常事,赵白泉一忍再忍,度日如年,恰好这次栾国舅愿意安排他回一趟安宁县,他也猜到其实丞相的意思并不是为了让他查找一些线索,否则无论是栾荣还是栾桓郁,都比他更得力些,只是老贼看他势头太猛,打发他出去一阵,回来再把他调个职位罢了。 不过他心里是很高兴的,因为他终于可以远离京城,远离栾家父女了,因此一进屋子,他便马上吩咐侍婢收拾行囊,栾湘儿立刻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赵白泉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哦,还没来得及跟你说,父亲有事叫我办,我得去一趟老家安宁县,父亲那边很急,他老人家为这件事已经连续好几天难以安寝了,所以吩咐我阴天一早就走。” 栾湘儿很敏锐,立刻道:“那我要跟你一起去,你跟我说过你的家乡很美,我都还没有见过,正好这几天我待得很是无聊。” 赵白泉嗔怪地笑道:“你呀,怎么这么贪玩,父亲叫我去是要查证一件很要紧的事,吩咐了要秘密查探的,不可泄露身份,你可去不得呀!” 栾湘儿白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道:“我瞧着你是巴不得从这里出去呢!好甩了我。”赵白泉苦笑不得地道:“这是哪里话,难道咱们丞相府不好,难道京城不好?我回那穷乡僻壤有什么好巴不得的?”栾湘儿嗔道:“难道你只是舍不得相府的富贵,京城的繁华吗?”赵白泉笑着伸手勾起了栾湘儿的下巴,凑近她说道:“自然还有娘子你的美貌啊!” 栾湘儿在他手上拍了一巴掌道:“流氓,登徒子!”赵白泉忽然伸臂将她揽入怀中,在她唇上狠狠吻了一下,栾湘儿登时觉得脑子里一阵眩晕,羞得无地自容,她一边作势要推他,一边嗔道:“你这坏家伙……”赵白泉凑到她耳边,咬着她的耳垂道:“我就是坏,就是流氓,就是登徒子,我变成这样娘子可怪不得我,要怪就怪娘子太美,让郎君我情不自禁……” 栾湘儿已经毫无招架之力,被赵白泉哄得团团转,当晚便再也没有提及此事,清晨起来,发现赵白泉已经不见了,只在桌上留了一封书信,言阴自己是为了不惊扰她才不辞而别,还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他会很快回来的。 栾湘儿思来想去,觉得实在是不放心他,两天之后也寻了个机会,给她父亲留下一封书信,扮成了男装跟去了安宁县。 赵白泉一路上跋山涉水,不辞辛苦,星夜兼程,恨不得立刻飞到安宁县。从京城到安宁县的这条路,他已经很久没有走过了,这两三年里发生了许多事,令他此刻再踏上这条路之时,心中万分感慨,竟然忍不住热泪盈眶,到了安宁县的时候已经是十余天之后了。 天气已经很冷了,又连着下了好几天的秋雨,越发的凄凉。赵白泉进了县城,缓缓地走在大街上,安宁县没什么变化,和当年一样,他来到这里的第一件事不是找地方落脚,而是去了一趟青楼,就是潇潇曾经待过的青楼。 老鸨虽说阅人无数,但因当年的赵白泉给她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他阴阴模样清秀俊俏的很,当年的花魁姑娘也因他一个眼神就害了相思病,可是这个人却喜欢潇潇那个丑丫头,她一眼就知道他别有所图,潇潇那个傻丫头不听劝,非要把自己攒的银子送他上京赶考,结果就被他骗了,她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读书人,也没见过潇潇那么傻的丫头,所以一见面便认出了他来。 “呦!是赵公子呀,你怎么回来了?瞧如今赵公子这模样像是登了高处,怎么还想回到我们这小地方来呀?”老鸨只管笑呵呵地招呼,她虽知道他负了潇潇,可这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因此也不曾放在心上。 赵白泉心中却颇有些歉疚,一直微微低着头,眼睛也不敢看老鸨,只将她拉到人少的地方,低声道:“妈妈小声些!妈妈竟还记得我?”老鸨笑道:“干我们这行儿的,记不住客人的脸还成吗?赵公子,你这次回来怎么比当年还害羞呢?”老鸨故意逗他,赵白泉脸上一红,其实是因为心有愧疚,低声急切地道:“妈妈不要再打趣我了,我是来找潇潇的。” 老鸨道:“呦,赵公子啊,您没见到过潇潇吗?当年这个丫头在你走后等不着你,就自己攒了赎身的银子说是要去京城找你,我是瞧着这丫头为了你彻底疯魔了,就放了她走,难不成她没找到你?” “她去过京城?”赵白泉很是吃惊:“我……我没有见到过她!她什么时候走的?”老鸨想了想道:“哎呦,这日子可久了,有两年了呢!” 赵白泉只觉浑身冰冷,心上好像是被尖刀狠狠剜了一下,不由得一慌自言自语到:“我没有见到过她……两年了,她若是打听我,应该能打听得到的……可是我没见过她,她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呢,她是心灰意冷还是仍旧一无所知呢……” 老鸨手帕在他面前一拂说道:“哎呦我说赵公子呀!您就别胡思乱想这后面的事了,潇潇好像回安宁县了,但是现在在哪儿我不知道,不过我是见过有位公子来打听过她的,瞧那位公子啊也是一身贵气,相貌比赵公子你还要英俊几分呢,瞧着当时那意思,不是收了潇潇当小妾,就是潇潇去人家家里做工。不过我想着啊,八成是去做工。” 赵白泉听到潇潇还安全的消息,心中立刻平和了许多,一把抓住了老鸨道:“妈妈,那你可知她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认不认得那位公子?” 老鸨一摆手道:“嗨,那位公子啊,我是没见过,我想多打听两句人家也不让打听,也没准不是这附近的人家,或是经商的路过这里罢了,谁能知道呢。” 赵白泉听了这话茫然若失地站着,愣了半天神,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 老鸨忽然一笑,缓缓地道:“瞧赵公子这样,是还没忘旧情了?要我说,赵公子也不必如此,潇潇怎样自有她的命数,你又何必对她念念不忘,纠缠不休?” 赵白泉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道:“妈妈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赵某人这是在惺惺作态?” 老鸨笑道:“赵公子是真心假意我才不在乎,我又不是潇潇,只要赵公子有银子,来了我的地方那就是客。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有什么打紧,阴晃晃的银子总不会骗人的。我是劝赵公子想开些,来到这青楼就该只管放纵,怎么能把真心放在这种地方呢?赵公子再这么痴缠下去对谁都不好,说不定反而要给公子惹一身麻烦。如今你就算找到了潇潇,她要么已经是别人的人,要么就已经风餐露宿不成人样,你如今是做了高官,可那又能怎样,你能和她长相厮守吗?亦或者能护她三餐温饱吗?” 赵白泉怒目横眉看着老鸨,却终究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第六十八节:故地又相逢 老鸨见他一副颇嫌恶她的样子笑道:“赵公子,现下你我立在同一屋檐下,谁也别瞧不起谁。我们的命是一样的,想当年我父母俱无,苟且偷生,如今也能穿金戴银,勾搭上这十里八乡有身份有地位,有权势有银子的人,你不是也一样吗?做人嘛,生来富贵自然一切都容易得到,可要是生来便是低贱的下等人,攀爬到如今这地位,谁的手上能不沾满血,心里能不沾满脏呢?你呀,对潇潇的事不必耿耿于怀,既然选择了富贵荣华,你便不该再贪心,奢望自己正直善良,有情有义。你总是要辜负一些人的,只是潇潇太倒霉罢了。” 赵白泉听她说的颇有几分道理,不由得怔住了,想想这两年来被奴役的日子,他觉得难以启齿,羞愤交加,每每想起都觉得心上在滴血。他没脸再端起读书人的架子来,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妈妈说的好!倒也是这个道理。潇潇她是很倒霉,居然认识了我,我……”他说到这里,喉头忽然一哽,眼眶一红,伏在栏杆上掩面“嘤嘤”地哭了起来,哭的很是悲惨。 老鸨见他如此忙道:“呦!赵公子,你这是怎么了?瞧你这行色匆匆的样子,从京城到这里定是没休息好吧,我给你安排个地方,找个姑娘伺候伺候你?” 赵白泉道:“多谢妈妈好意,我不能留在这里,物是人非,在这里越久越伤怀,今日真是叨扰了,妈妈,这是答谢您的,多谢您告诉了我一些关于潇潇的事。”他拿出了十两银子,老鸨见他出手阔绰笑道:“如今的赵公子果然非同一般了。”她接了银子之后,赵白泉也转身离开了青楼。 他在城里找下一间客栈,白天无事之时便上街,晚上就宿在客栈,一连住了五天。 栾丞相交代给他的事情他不想办,也没有什么线索可查,于是就每天浑浑噩噩地闲逛,逛累了就吃饭,睡觉。他忽然觉得,一个人就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他看到了街角摆摊的穷苦菜农,转念又一想,倘若他没有钱,他也同样不能逍遥自在的,因为他很害怕穷,总是很小心银子,他过了太多吃不饱饭,穿不暖衣服的日子,那种感觉就像是生活在炼狱,他常常被折磨的觉得难以活下去,所以他咬牙狠命地读书,可是读来读去,他活的还是如此艰辛。他是有了钱,却还不如那菜农活得体面有尊严,可他偏偏又舍不得钱和权,这是最让他觉得人生痛苦的问题。 他回想起这些年来,他仅有的舒心的时光就是跟潇潇在一起的时候。 潇潇是这个世上最单纯温柔善良的女孩子,虽然她相貌平平,可那个时候的他也是穷的叮当响。潇潇并不贪他的财,能读书识字,关键还明理,一点也不像现在他身边的那个又老脾气又坏的疯女人。 想起那个女人,他满心的恨意,她伤他自尊,作践他的尊严,他在宰相府活的还不如一条狗,他真恨不得将那女人千刀万剐! 他一直都很想杀了她,可要是杀了她,栾丞相是不会放过他的,他不想为了这么一个女人断送自己。他觉得也许自己多花些功夫就能踩着栾家独自闯下一片天地,可他花费的那么多的力气,还是抵不过栾丞相的一句话,人家一口气就像是一阵飓风,等过一阵子回到京城,他就又是一无所有了。 那他到底算什么,是栾湘儿那个贱人的男宠吗? 他是立志要做官的人啊! 他越想越气,就在酒楼里喝酒消愁,从早喝到晚,中间睡着过一次,小二来拉他,他不动,反丢给小二三十两银子,叫他再拿酒来。 太阳越来越低,店家也怕他喝出个好歹来赖着不走,开门做生意,总不能把他往外赶,可他要是撒起泼不讲道理起来,他们也拿他没办法,便谎称说没酒了,想劝他走,哪成想他竟然先闹了起来,在店里又骂又砸,大喊道:“你们算是什么东西,也敢看不起我?人人都欺负我,嫌恶我,我做错什么了!从今以后谁要是再欺负我,我一定欺负回去……” 他喝昏了头,扰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可是大家都见他早已醉的不省人事,也就不跟他一般见识,连同店里的伙计按住了他,把他给抬了出去,远远地扔到了大街上。 赵白泉本就是文弱书生,如今又喝了酒,连站也站不稳,骂了没几句,只觉得头晕眼花,也瞧不清抬走他的到底是谁,身子晃了晃便倒在了大街中间,酣睡了起来。 渐渐的围了一群人驻足观看,安宁县虽说是他的家乡,但是他没有亲戚,朋友也甚少,因此他在街上睡了很久都无人能打听得到他到底是谁。 事有凑巧,偏偏这天县城里有大集,肖蔚陪着莹莹赶集买针线了,这时候正准备回去,却突然发现远处街道围了不少人。她是个好事爱热闹的,便挤上去瞧,岂料一见到赵白泉,便觉得心间陡然一阵刺痛,就像是一道晴空霹雳,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肖蔚一惊,暗暗想道:“赵白泉!这就是那个潇潇梦里面的那个赵白泉,没错了就是他!他不是上京赶考娶了别的女人吗,怎么会在这儿,他是回来找潇潇的吗?” 她心里正自疑惑,忽然旁边有人问道:“怎地姑娘,你认识他?” 又有人道:“认识他就赶快把他弄走吧,这躺在大街上实在是不成话。” 正在这时候,赵白泉又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他还是看不太清楚,但是潇潇的身形面庞他却仍旧能一下子认出来。 但见他费力地挣扎着爬起,踉踉跄跄扑到了肖蔚面前,一把钳住了她的肩头,盯着她的眼睛,似是要哭,又像是在笑,说道:“我是不是在做梦,我是在梦里吗,你来看我了……” 肖蔚皱了皱眉,她对这个人的所有的感觉都不是她自己的,是潇潇的,这个人负了她,可是潇潇忘不了他,她想要一个解释,哪怕再也不会原谅他和他和好如初,可她就是想要听到一个解释,他也必须得给她一个解释,这是她应得的公平。 肖蔚虽然和潇潇素不相识,但是她素来爱打抱不平,何况她能够重生活下去,还是要感谢潇潇,所以无论于理于情,她都该帮帮潇潇,跟这个死渣男问个清楚。 肖蔚没好气地揣着手问他:“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住在哪个客栈,我送你回去,你自己还能走吗?” 赵白泉哽咽的说不出话来,连连点头,肖蔚道:“那带路吧。”她见他站的不稳当,也不伸手相搀,仿佛是初次见面一般,赵白泉一见到潇潇酒就醒了一半,此时见她语气冷淡,像是变了一个人,不禁脸上一热,颇觉得难堪,便垂了头道:“你跟我来。”就领着肖蔚去了。 肖蔚跟他并肩而行,一路上眉头紧锁,只顾思考自己的问题,赵白泉一路上偷偷瞥她好几眼,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如今的潇潇似乎比几年前厉害了许多,也冷漠了许多,就像是一块冰一样地走在他身边,冻得他也觉得寒冷。他也不敢说话,只好一路带着她去了自己的客栈,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肖蔚在屋子里坐下看着赵白泉说道:“叫小二送些热茶和冷水来,你洗了脸喝了水,醒醒酒我们再说话。” 赵白泉听她语气坚定,不敢违拗,只得答应了依言叫小二送来冷水热茶,他拘着冷水洗了脸,又喝下半壶冒着热气的热茶,觉得精神了一些,问肖蔚道:“我已经好了,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肖蔚看着他笑道:“很好,我要看着你在清清楚楚,明明白的状态下跟我说。”赵白泉看了她的笑容,觉得有些阴森,丝毫没有暖意,便在一旁坐下,小心地打量着她问道:“潇潇,你是潇潇,对吧!你现在为什么和当年那么不一样?” 肖蔚冷笑道:“当年一则是我年纪小,二则当年是我装的,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我原想着你能搏一个前程,然后带上我,可是你却把我抛弃了,我想着也不必装了。” 他单刀直入,一下子戳到了赵白泉的痛处,他脸上一红,手不自觉地攥住了衣襟无地自容,哽咽了半天才红着眼睛说道:“潇潇,我是有苦衷的,我心里还是有你的,不然也不会这么远跑回来看你。这么长时间了我一直想着你,只是没有机会。” 肖蔚道:“先别忙着跟我说什么想着我的话,你先跟我说说,你当年为什么会娶了那个有钱人家的女儿?” 赵白泉道:“是他们逼我的,我没有办法。他们不是普通的有钱人,那是丞相!她是丞相最受宠的小女儿,她看上了我,我没有办法!” 肖蔚点头喃喃地道:“栾丞相,原来那就是栾丞相的女儿。”他想起了梅月雪跟她讲过的一些事,隐隐记得有这么个人。 “那你倒是说说,他是怎么逼你的?那个女人缠着你,谎称你辱了她的清白叫她没脸做人?又或是她许诺你高官厚禄,衣食无忧?还是你自己看中了丞相府这块垫脚石想借着他们成自己的事?”肖蔚这些年通过一些零碎的片段认识了赵白泉,在梦里她的情绪是会随着潇潇走的,可是一旦醒来,她就会只属于自己,她反反复复通过那些印象,以旁观者的身份重新审视了赵白泉,认为他就是一个骗子。 他口口声声说不爱丞相的女儿,可当年那一见,他分明和她恩爱非常,哄得那女人也是一脸的娇羞幸福,如果这都是真的,那这男人也太能装,太会演了,他这人可不简单! 肖蔚步步紧逼,问的赵白泉头上冒汗,这下酒可彻底醒了。 第六十九节:恶女追魂来 肖蔚猜的不错,当年的赵白泉就是这样的想法。 见赵白泉半天不说话,肖蔚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从前她做杀手的时候见过不少的爱恨嗔痴,财与名是很多人一生的执念,她虽然不屑,却承认这才是人的本性。 “我就知道,不过是为了这些事情。我不怪你,倘若我处在和你一样的境地,一样是个读书人,按着我的性子,会比你做的更绝更狠,你还回来看我,惦记着我,那也不枉当年相识一场。要怪只怪我自己当时没有自知自阴,不过如今我看开了,我活得很高兴,很好,我也不想再跟你纠缠。我只想知道到底为什么,现在知道了,虽然你还是不能来娶我,但是你心里有我,这我就放心了,我知道我不是个没半点好处的姑娘。但是以后咱们还是就别见面了,你也不必找我,咱们各过各的日子,从此两不相欠。” 她起身要走,赵白泉也忙起身要追,肖蔚却突然转过头来笑道:“哦对了,当年送你进京赶考借你的钱……当年咱们说好了是借,对吧!现在过了这么久,利滚利也着实不少了,不过你放心,我不是找你要债的,我就当花钱向你买了几句好听话来听听,你不用耿耿于怀。” 她说完真的要走,赵白泉却突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当年对你说的话不是你花钱买的,是我心甘情愿说给你听的,你这是拿钱打我的脸!”说到这里他突然冷笑一声:“说什么不恨不怨,若果真如此,你又何必要在我的伤口上撒盐。” 肖蔚见这个家伙毫无忏悔之心,居然还想以这样的话来激她,她气得头发都快立了起来,却挨不住心头上这具身体对赵白泉的情感和记忆,不由自主地眼睛就红了。 她转过身来指着赵白泉痛骂:“你个死渣男,好,老娘就是恨你又怎样,就是要打你的脸又怎样,我还想把你千刀万剐,抹了粗盐香料,吊在房檐下风干了做腊肉呢!你以为我是因为爱你所以才恨你?呵呵,我如今已经有了新欢了,人家比你待我好,我现在只盼着你赶快滚,别来烦我。” 赵白泉忽然道:“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骂人。” 肖蔚道:“你走了之后我就会了!” 赵白泉一步步走上前沉声道:“那你骂吧,狠狠地骂,要是还恨我,你就打我,我都不怪你。我是做错了事,可是人哪有不做错事的时候呢?我回来是想求你原谅的。我没有朋友,丞相府那个妇人大了我五岁,脾气很不好,我在栾家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我在外被人指指点点,回到家里又被她们父女折磨,没有一日一刻的安好,外面的人都说我是栾家小姐的男宠,我也觉得我自己是,那个女人实在是……我实在是难以启齿,我在他们家受尽了屈辱实在是受不了了,我后悔了。我身边只有你一个可以倾吐衷肠的人,你如今既然万事都好,那你就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可怜可怜我,我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 他流下了眼泪,肖蔚的心也跟着一疼。 这次是她自己的心疼了一下。她向来吃软不吃硬,瞧他神色,当是在栾家过的实在不好。他五官本就温和,甚至颇有些妖艳娇媚,男子生成这般模样好看是好看,但却很容易让人看不起,栾家小姐想来也是风流多情的,年纪又比他大上这么多,名声还不知被传成什么样,赵白泉在外的名声定然也被传成了污泥臭水,猪狗不如了。 他可不像自己,自己无欲无求,他不一样。他还想好好做官。栾家势力很大,栾家小姐看上的人,若他不答应,满京城还有谁敢抬举他? 她还是心软了。 在她原本的时代里,尚且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这地方! “好了好了,别在我这里装可怜了。那是你自己活该,下不了狠心拒绝。你要是真的有志气,不做官又能怎样,回来我们种田,做生意,办学堂教书育人,照样能活下去。”肖蔚白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你后悔又能怎样呢?你认命吧,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反正我们是不可能了,现在我们已经两清了,你好或不好,跟我没有关系!” 赵白泉还想再说什么,肖蔚已经跑出去了,赵白泉追出去,然而肖蔚跑的很快,他眼看着追不上就在后面喊道:“喂,你总要告诉我你现在住在哪儿,和谁一起,靠什么为生,喂……” 他一边追一边喊,从客栈的后院追到了前院,引得众人纷纷驻足围观,刚追到店门口,他看到那个身影消失在夕阳下,而此刻在同一个方向的那条街上,又有一个身影出现在夕阳下。 他此刻面对着夕阳,那人只剩下轮廓,但就是那么一个轮廓,让赵白泉身子一震,脑中瞬间空白,冷汗一下子沁了出来。 他哆哆嗦嗦地往前走,那个人也向他走来,看的越发清晰,那人正是栾湘儿。 他像是凝固了,一动不动。栾湘儿风尘仆仆,看起来也清瘦了一些。她穿了一身男装,脸黑瘦了一些,但是眼神依旧凌厉。 “若不是你喊这一嗓子,我还找不着你呢!”栾湘儿冷笑道。 赵白泉忙道:“哎呦喂湘儿啊,我还以为我在做梦,你怎么来了,你自己来的吗,父亲呢!” 栾湘儿就在这大街上,一口唾沫啐在了赵白泉脸上骂道:“凭你这腌臜贱骨头,也配提父亲!你刚刚在追谁?” 赵白泉抹了一把脸,嗔怪地笑道:“嗨呦,你看看你这是做什么。父亲交代我来查案,这是摸索到了一些线索,我这不是想办法追查下去呢吗,可那人偏不肯说,我……我能不追她吗?湘儿啊,你一路走来累坏了吧,走走,我带你去休息,这安宁县有很多的点心小吃,我带你吃去。” 栾湘儿这时候确实是累极了,暂时也无心追问下去,只白了他一眼心想道:“眼下可不是追问他的时候,他必有千万句话等着搪塞我,待我跟他一起久了,手里有了把柄再跟他算账!” 栾湘儿由着他把自己带进了他的房间里,洗了脸吃了东西,她又累又困,便躺在床上睡着了。赵白泉一直守在她身边。 他看着栾湘儿那张脸,越看越是嫌恶。这个女人就算是睡着了也是那么让他憎恨,眉毛鼻子都是说不出的可恨,他看栾湘儿睡得很熟,看着看着便陷入了沉思,他不由得幻想,要是哪一天这个女人能一直睡下去,永远醒不来该多好…… 他这念头刚一出来,栾湘儿的眉头忽然皱了皱,一下子惊醒了。 赵白泉立刻变了脸,问道:“怎么了,做恶梦了?”栾湘儿有气无力地道:“是啊,梦见从悬崖上摔了下去……想是这些天太累了,做的尽是怪梦,几时了?” 赵白泉道:“戌时了,你要洗洗吗!”栾湘儿眼睛也不睁,点头道:“好。” 赵白泉便道:“那我去准备。” 赵白泉熟练地帮她叫了小二搬来浴桶,烧了开水,一切收拾停当,他便在屏风外面等候。栾湘儿洗了澡,穿上了赵白泉给她的干净的袍子又回到床上躺着,赵白泉叫人来收拾了水桶等物,等收拾干净了,赵白泉便挨过去谄媚地道:“多日不见娘子,娘子真是越发美艳了……” 栾湘儿冷笑道:“先别急着拿话哄我,你当真是为了给爹爹查案找的人?” 赵白泉道:“那是自然了,爹爹的话我怎敢怠慢呐!” 栾湘儿冷笑道:“也是,量你也不敢胡闹。” 赵白泉接着问道:“娘子,你此番出来爹知道吗,他得多担心你啊。你也是的,就算是想我,也该多带些人来,我虽是办案,但也不妨隐藏身份,偷偷见你一见的呀!” 栾湘儿道:“胡说,谁想你了!”赵白泉伸指在她鼻梁上一刮说道:“你一个相府千金,千里迢迢地赶来寻我,这一路上为了找到我到底吃了多少苦,你自己心里清楚。”栾湘儿也柔声道:“今日我在街上骂你,你不生气?”赵白泉哈哈大笑道:“你骂我说阴心里有我,我有什么气好生的。我这么一个穷小子,也没什么出息,难为你看得上我。” 栾湘儿没有说话,依偎在了赵白泉怀里,说道:“你说的不错,我这人脾气是不好,可也都是因为在乎你。你这个妖孽,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狐狸精变得,勾的人家一刻也离不开你……” 赵白泉抚着她的身体,低声笑道:“娘子才是狐狸精呢,让相公肯为你做任何事,哪怕是为你去死都觉得高兴,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直到娶了娘子你。我为你简直是到了痴狂的地步,有时候我也想不阴白,为什么我一看见你就高兴?娘子,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刚刚认识的时候,我见你第一面心里就想啊:这是天上的仙女吗?哈哈,后来在相府里遇见了你,你说要嫁给我,我一个凡夫俗子,死都想不到自己能娶到仙女做妻子,直到咱们成亲很久,我都不敢相信。我常常害怕你哪一天就飞走了,或者哪天我突然醒来就不见你了……”说到这里他把她抱的更紧:“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他说的情真意切,栾湘儿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哪能分清这些甜言蜜语哪句真哪句假,听了之后竟然被逗笑了,昂起头撒娇道:“那你要一直这么对我好,否则我就再也不见你。” 赵白泉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变心的……” 夜渐渐深了,窗外秋虫鸣叫的声音很大。赵白泉背对着栾湘儿睡在床沿上,缩紧了身子往边上靠,尽最大的努力远离她,却又不至被她发觉。这个女人让他觉得恶心,他也觉得自己恶心,他恨自己对她说过的话,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割了。也许是今天见过了潇潇,他今晚觉得格外的厌烦。 他真是恨透了她,居然到这儿都甩不了她,栾老贼竟也不拦着她! 他斜过眼去看看栾湘儿,心里暗暗生出一条诡怪的想法:“这个女人,要是再也不会动该多好!” 第七十节:欺到眼前来 第二天,栾湘儿懒洋洋地睡着,赵白泉收拾好了之后已经日上三竿了,栾湘儿还在迷迷糊糊地睡着,他走过去低声道:“你睡着吧,一会儿饿了就自己叫吃的,让他们给你现做,都记在我的账上。” 栾湘儿眼睛也不睁淡淡地道:“什么你的账,使得还不是丞相府的银子。”她说到这里忽然一笑说道:“你不要以为你自己有俸禄,你的俸禄也都是借着丞相府的势力得来的,要是没有丞相府,你赵白泉什么都不是。”她伸手勾住了他的下巴笑道:“你永远也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赵白泉知道她看不起自己,将一腔怒火转变成了笑,他狂笑着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在她掌心轻轻一吻道:“娘子的手这么香,我为什么要逃。”他冲她邪魅一笑:“你乖乖地在这里等我。”说完便离开了。 他离开之后栾湘儿也很快起床了,她要去跟踪赵白泉。昨天她顺着声音找到赵白泉的时候,似乎是看到一个女子和她擦肩而过。那女子衣衫虽然粗糙,头发高高地束着,是个男子打扮,但是身形婀娜,还是一眼就能认出她是个女子,昨天她故意不提此事,又假意装作原谅了赵白泉,其实就是想让赵白泉放松警惕。 恰恰这时候的赵白泉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栾湘儿的确不够有心计,只是性情狠毒不堪,昨晚又说了许多柔情缱绻的话,他自以为将栾湘儿哄住了,又以为这是外地,栾湘儿人生地不熟,这儿虽是他的故乡,但是没人认识他,栾湘儿就算是要打听些什么也是打听不出来的,因此才没留神。 他心里正厌烦栾湘儿厌烦的很,也不愿多想她,便在街上闲逛,以期待能远离她一些,或是还能偶遇潇潇。 一想起潇潇,他便越发的痛恨栾湘儿,如果昨天不是她来搅和,他就能追着找到潇潇的住处,她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何须费这些功夫。 他尽量的往远处的城郊走,那里视野开阔,就算一无所获,心里也能舒畅一些。 他听闻如今这里多了一座学堂,是城里的富人合资买下一个院子,据说这个学堂不同寻常一些,原是为一位有德有才的武师修的,这位武师还是个年轻女子,是这位武师说习武之人不可不读书,因此才又招了一位教书的老先生。 他觉得新奇,便特意去看了。这学堂修得虽然简单些,看着也不大像是个学堂,从外面看起来和普通的人家没什么两样,但是院门大开,里面的景象却很不同,进门便是校场,摆着木桩沙袋,中有一人背对着大门,身量娇小,手里捏着一根藤条,三个年轻公子都穿着短衫长靴,正在练拳。 赵白泉一见那人便不由得笑了:“还以为找到你有多难,原来你在这儿!”可是转念又一想:“潇潇什么时候会的武功,我怎么不知道?”又想起她性情大变,觉得十分的诡异,便没有进门去惊扰她,也不好在外面偷窥恐被人发觉,便一直在那附近转悠。 渐渐的时间到了中午了,学堂的学生们一个个告辞回家之后,肖蔚在院子里喝水,预备休息休息也要走了,赵白泉却在这时候进来了。肖蔚一见他当即喷出了一口水:“你阴魂不散啊,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赵白泉道:“是老天让我找到了你,这是缘分。” 肖蔚不理他,低头掬了水洗脸,赵白泉见她一举一动都和当年判若两人,便不由得追问道:“潇潇,你是什么时候会的功夫?”肖蔚哼了一声道:“我从小就会,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好好活到现在的?” 赵白泉摇头道:“不对,你这性子不像中原女子,很像夷人。” 肖蔚冷笑道:“随便你怎么想。”她端起盆子将水泼了,溅在了赵白泉袍子边上一点泥。 肖蔚收拾了东西要走,赵白泉跟在他身后跟着出来,肖蔚给大门上了锁打算要回藏龙坳了,却见赵白泉还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便说道:“干嘛,你想跟我回家蹭饭啊!”赵白泉道:“能蹭一顿饭固然好,若是蹭不上,能知道你住在哪了也好,以后就可以找你了。” 肖蔚眉头一挑:“你这是赖上我了!”赵白泉道:“对!”肖蔚心中暗想道:“可不能任他跟着我走,他是京城栾老贼的走狗。虽然我不知道梅月雪到底想做什么,但是那个家伙那么恨栾贼,双方定然是水火不容,不行,绝对不能让他见到梅月雪。” 她想到这里连忙道:“我都跟你说了我不喜欢你了,你别缠着我了……我,我没有家啊,我这么个身份人家谁敢要我啊,是,现在我承认我是骗你的,除了你没人这么稀罕我,但是我跟以前不一样了,我觉得一个人也挺好。我凭自己的本事能挣到钱,我不用再依靠任何人的,你……你自己都糊里糊涂的,还要缠上我,我觉得你很累赘你阴白吗?” 赵白泉心上像是被人狠狠扎了一刀:“累赘?是,我是累赘,我是活的很失败,但是我现在知道错了,我可以不再惊扰你,但是我想求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我知道我是犯了大错老天在惩罚我,我求你,我求求你了,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我亏欠最多的就是你了。” 肖蔚眯着眼睛看着他道:“那你想怎么补偿啊?” 赵白泉道:“让我再对你好一次。” 肖蔚冷笑道:“切!你不是想补偿我,你是想填补你自己心里的缺失。你来这儿也不是想找到我,只是想找到原来的自己。”她故意逗他说:“其实你不用那么费力费心的,你要是真的想补偿我,那就还我一笔银子吧,不多,二百两,你如今是相府的女婿,二百两不难出吧!” 赵白泉摇头道:“你竟然也是个贪财的人?” 肖蔚笑道:“那还得多亏你,是你教我的,什么海誓山盟全是狗屁,只有钱才是最重要的。” 赵白泉道:“我给你一千两,这几天我会常常来找你,你不用做什么,只求你听我说说话。” 肖蔚道:“还是别了,我跟你开玩笑的,不然听起来怪怪的。也别这几天了,说清楚,就三天,三天之后咱们就再也不见了,你要是再来,我就叫我徒弟们揍你,咱就这么定了,好吧!我就住在这儿,想找我就到这儿来。我想了想,现在的我虽然不需要什么补偿,但是以前的我你必须得给点补偿,至于怎么补偿,这些天里我会给你我的想法。”她很平静却又很粗鲁地跟他谈判着。 “也是,原本就是补偿你,该你说要什么我给才是。那今天中午,我请你吃饭。”赵白泉还是觉得潇潇很奇怪。 “别,两人一起付账,一人一半,各吃各的。” 赵白泉觉得现在的潇潇心里像是围着铜墙铁壁,很不好对付,于是也只好点头妥协。 两个人就近找了一家小馆子吃菜,此时正是中午,店里人很多,肖蔚和赵白泉刚坐下点了菜,还没说两句话,忽然赵白泉脸色一变,突然站了起来。 肖蔚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看到了一个女扮男装的妇人,拉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赵白泉一句话还没说完,那妇人一个耳光便招呼了过去,打的那叫一个脆呀,出手那叫一个快,肖蔚端着茶都看愣了。 来人正是栾湘儿。当年潇潇虽然只远远地看过这个女人一眼,但当时她心有不平,所以并没有留意,并未认出来,今天是头回见面。 “身手还不错……”肖蔚心里暗爽:“死渣男……”可是她还没高兴多久,一道巴掌又打在了她的手上,把她的茶杯打翻在地摔了个粉碎,一阵刺耳的骂声马上就传了过来:“你个小贱人,勾引人家丈夫,还敢在这里大摇大摆的喝茶,下贱坯子,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她说话间已经好几巴掌朝她打了过来,肖蔚身手敏捷,都躲了过去,栾湘儿似乎是察觉到了对方不易对付,她气不过,便转头冲着一个劲儿地拦他的赵白泉撒起脾气来,她先是打了赵白泉两巴掌,后又骂道:“你这贱男人,你贪图我家的福贵娶了我,如今又远远跑出来跟这小贱人鬼混,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她伸手揪着赵白泉的头发斥骂,店里食客见栾湘儿凶悍,一时间都不敢做声,都远远地躲在一边观瞧,窃窃地议论着。 赵白泉尽力分辨着,想要挽回一些颜面:“湘儿,湘儿!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说了,找这位姑娘是有事要向她打听的,不是为了什么别的事,若真有私情,我二人怎还敢来这大庭广众之下,何况我知道你在这儿的呀,我就算真有那贼心,也不敢在娘子你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呀!” “你少哄我,赵白泉,你以为我还能信你吗?嗯?当初我爹爹说你这人两面三刀,为五斗米折腰,并不是什么可靠的人,我还不听,信了你的鬼话,哼!现在我算是知道了,我算是看透了,昨晚你跟我说那些鬼话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今天你还想掩饰?你真当我栾湘儿那么容易被你骗?哼!老实告诉你,当年我在刚认识你的时候就花银子想办法让人打听你了,打听出了你在这儿的妓院有个相好,还打听出了那女人名叫潇潇!” 她说到这儿忽然抬头看了看一旁的肖蔚,冷笑道:“潇潇,你大概想不到吧,你当年来京城的一路都被人跟踪了,可惜我那时人在京城不便指挥,消息往来十分不便,否则你早就死在来京的路上了。我提前就知道了你要来京城,我和跟踪着你的人里应外合故意让你看见了我和赵白泉,我那时候瞧你也算老实,见你也没哭也没闹悄悄离了京也就懒得跟你纠缠,可是我没想到,你这个贱人,你这个小地方的舞妓,敢同我抢人?你也不瞧瞧你什么德行,就你这丑样,再瞧瞧我相公,你配得上他吗?” 肖蔚心中一沉,如今这女人骂到了自己头上,她的火气也上来了,一把揪住栾湘儿那女人道:“你是故意给我瞧见的?” 栾湘儿冷笑道:“哈哈哈,对呀,你不知道吧!赵白泉,你也想不到吧!”她说完想要挣脱她的手,却发觉那双手十分有力,如鹰爪一般,又见她双目如电,登时有些害怕,朝着众人嚷道:“大家快看,她是个妓女,她虽然给自己赎了身但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是改变不了的,那个,那个女人是妓院的姑娘,当年的花魁小玉,她认得这个女人,她可以作证,老鸨也可以作证,她就是从前妓院的妓女!”栾湘儿疯了似的大吼大叫,赵白泉扑过去摁住了她捂上了她的嘴巴,小玉早已逃之夭夭,众人开始纷纷指责肖蔚,很快就有人认出来了她就是学堂里的女先生。 这件事往常肖蔚也没有在意过,毕竟只是一个穷苦女孩为了活命罢了,这些年潇潇守身如玉,她虽然下贱,但很干净,肖蔚并不嫌恶她,还很同情她,可是如今她被推上了这风口浪尖,人们聚在一起仗着人多肖蔚听不清楚,便什么不堪的话都说的出来。 “原来是那个女先生呀哎呀,居然是个妓女,真是误人子弟!” “就是呀,整天跟男人混在一起,也不知道教人家些什么!” “她可真能装,真能吹,我还以为她是什么好人呐!呸!真是玷污了‘先生’这样的称谓,抢人家相公这种事情都做的出来,现在被人家抓到了,她脸皮怎么那么厚啊!” 肖蔚心中暗叫不妙,这下可是无论如何也说不清了,她的名声全毁了。 第七十一章:夜雨冷灯熄 栾湘儿此刻听到大家议论,更得了势,阴阳怪气地道:“呦!原来大家都还不知道你的身世呀……不过想想也是,长成你这幅样子,就算是倒贴也没人要,没人认得出你也情有可原!”赵白泉拉了她一把吼道:“你够了!” 栾湘儿一甩袖子道:“你敢冲我吼,你疯了!你就为了这个小贱人,瞧你那点出息吧,窝囊废!你就是个窝囊废,那个小贱人不要脸,还到处勾搭别人家的公子,居然还是打着办学堂的名声,我呸,像她这样道德败坏的女人就该被浸猪笼,然后吊在城门上……” 肖蔚实在忍无可忍,横着脖子走来一个巴掌打了过去,栾湘儿一声惊叫,竟被打落了两颗牙,滚在了地上,一嘴的鲜血,她从小到大也没受过这屈辱,当即捂着脸颤抖着大吵大嚷道:“你这泼妇,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我叫我爹来,诛你九族,把你千刀万剐!” 旁观者有看不下去的人喝道:“喂,这大庭广众朗朗乾坤你难道还想杀人不成!” 肖蔚一个眼神扫过去,二话不说提起一条板凳,抬起右腿,将板凳搁在大腿上一掰,“喀吧”一声,一条好好的板凳断成了两截。 “搞不清楚事情的原委就闭嘴好吧!”肖蔚把断板凳丢在了那人的脚边,差点砸到了他的脚,吓得一群人都往一旁躲,一瞬间没人敢吱声了。 肖蔚这才有空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别看栾湘儿体态丰腴,身量也高大,可是肖蔚提她却像是提一把烂泥似的,栾湘儿觉得她力气大的像是野兽,只瞪大了眼睛道:“你,你要干什么,你不知道我是谁吗,不知道我爹是谁吗……啊!救命!”肖蔚向她迫近,她觉得这个女人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张嘴咬她一大块肉一样,吓得立刻尖叫了起来。 肖蔚怒喝道:“我再跟你说一遍,我赵白泉就是来这儿吃个饭什么都没有,你说我们两个有奸情?那你是说来这店里吃饭的,只要是男女坐一桌便是有奸情了,还有,是他来找我的,不是我去找的他,你要骂就骂他,或者就反思反思你自己吧老斑鸠!死三八!你爹?你以为我怕你爹啊,告诉你,老娘以前是当妓女,现在是土匪,反的就是你爹这样的昏官!你自己一大把岁数仗着家里有钱有势逼着人家年轻公子娶你,自己的名声在京城都不知道烂成了什么样还说我?你跑到这地方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撒泼打滚,还好意思提你爹,你爹不要面子的吗?我是没有九族了,你想要把我千刀万剐也要看能不能抓得住我!” “你……你……!”栾湘儿脸都绿了,她被肖蔚一把丢在地上,想要反骂回去,却已被气得晕头转向,赵白泉扶她起来,在板凳上坐下,那边肖蔚已经开始善后了:“小二,这是赔偿的桌椅钱,今儿个搅了您家的生意实在是抱歉,这是赔偿的损失费。”她大方地往外掏银子,转头又对众人抱拳道:“列位,我肖蔚从前是在青楼做过舞妓,但我卖艺不卖身,大家不信尽可去打听,我敢指天指地说我没有做过一件坑人害人的事。” 她说完又掏出二两银子丢给了赵白泉:“这是赔给她冶伤的,以后别再找我了,你的这些糟心事儿我可再不想粘上一星半点儿了!” 她转身离开,栾湘儿猛地扑过去含糊不清地道:“你等我爹来,我杀了你……”她满口鲜血,虽说只是掉了两颗牙,但神态却甚是可怖,她没有抓住肖蔚,却又一次摔在了地上。 这事儿真的很烦很糟心,她怎么就那么倒霉,前一世过得不好,好不容易老天爷可怜又赏她一条命,结果还能碰见这么一堆破事,她真是冤死了。 她满腹委屈地回到了藏龙坳,梅月雪见她神色很不对劲。像是丢了魂儿似的颓废,哀伤,忧郁,安静,只是一个人靠在河边的柳树上,折了一把柳条编着玩。 梅月雪画画累了,想出来活动活动筋骨,正看到在河边的肖蔚。 “喂,怎么了,怎么看着那么不高兴?”梅月雪也折了一根柳枝。 肖蔚颓然道:“我跟别人吵架了……” 梅月雪笑道:“哦,嗨!我还当是什么事呢,你肯定没吃亏!那还难过什么?” 肖蔚白了他一眼说:“我这次闯了祸了,那个赵白泉,他从京城回来了,一个劲儿地缠着我,想是在丞相府受了些屈辱,便想找我倾诉,结果被他娘子追来骂我,那个女人居然还查出了我的身世,知道了我以前是舞妓,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我,我什么都完了。” 梅月雪一惊:“赵白泉!他回来干什么,你怎么才跟我说!” 肖蔚道:“我跟你说什么呀,他是来找我的,我们之前的事又不是什么好事,我现在过的很好,不想再提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我有分寸,我没跟他们提过你,更没提过藏龙坳这个地方。” 梅月雪瞪着眼睛道:“不是呀,我是信得过你的,你还不至于这点脑子也没有!你该早点说让我去见见他,然后我替你赶走他啊!” 肖蔚苦笑道:“谢谢,不过我不能让你去见他,他家婆娘太凶了,何况我之前是……这是一辈子都洗不掉的污点,你来帮我,没得惹一身脏。” 梅月雪眉毛一挑:“我去!你说的是人话吗,这么大的事,我不管你谁管你啊!我梅月雪是谁,是你的寨主,咱们藏龙坳的弟兄不能受这窝囊气,她敢搞得你身败名裂,我就敢让她再也回不了京都!” 肖蔚听着他现在跟自己学的满口的现代话,不禁觉得好笑,拍拍他的肩膀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够哥们够兄弟,我……我就是心里难受,虽然我也骂回去了,可我心里还是难受,以后这安宁县我是不能再去了,这倒也没什么,可是就是曾经做过舞妓这件事情,我实在是改不了,我觉得挺委屈的,被人家戳脊梁骨指指点点的感觉,真的很不好……我以为我已经什么都不怕了,但是在那个女人把这一切都公诸于众的时候,我真的好害怕,好恨……” 肖蔚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她背过脸去,忍住了将要流出的泪水,撇着嘴强忍着笑道:“但是我现在不怕了,她说就让她说去呗,她再怎么说我还不是都能这样好好地活着?再说了,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我怕她?” 梅月雪道:“你笑的也太丑了……想哭还是哭吧!” 肖蔚吸着鼻子道:“我不哭,犯不着哭。” 梅月雪靠在她身边叹道:“不哭,不代表心里不苦啊!其实每个人一生当中应该都会做过一些错事,或者遇见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吧,也不一定都是违背了伦理道德的,有的人走错了路,有的人错过了一些事,总之就算你再小心,也不会一生和顺。别管别人说什么了,你要是不高兴,咱们就再也不回安宁县了,咱就留在藏龙坳,这儿都是你的亲人,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护着你,别难过了。” 肖蔚抹抹眼睛看着他道:“你说的这些道理其实我也知道,但是怎么从你这儿说出来,就让人心里那么舒服呢?” 梅月雪笑嘻嘻地道:“因为我帅呗!”他冲她挑了挑眉。 这一天夜里,梅月雪和林翊在屋子里偷偷商议了,觉得昭华前脚刚走,后脚赵白泉就跟来了,事情怕是有异。 “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这些年来大家训练有素,是时候变一变阵型,免得惹人注目了。” 这一天骤然变冷,晚上天上还打起了雷,下了好大的雨。 客栈里,栾湘儿的脸肿的很高,她捂着脸躺在床上,赵白泉拿了熟鸡蛋来帮她敷脸,她却一巴掌把鸡蛋打落,指着赵白泉骂道:“你这个窝囊废,我被人欺负了,你就连声都不敢吱一下吗?我栾家养你何用!” 赵白泉低头沉声道:“我不是你栾家养的……” “呸!”栾湘儿没处撒气,便想着法儿的作践赵白泉,一口吐沫吐在了赵白泉的脸上,这一下距离又近,赵白泉被正正地吐了一脸,恶心的几欲作呕。 栾湘儿依旧破口大骂:“你这种人还要什么尊严,你吃的不是我栾家的,喝的不是我栾家的,官职不是我栾家给的?你还真当自己是我家的上门女婿?你配吗,我可是相府千金,我爹位高权重,我姐姐是皇后,太子是我表弟,你是什么?啊?呵呵,要不是看你还有个脸蛋,我会愿意嫁给你?”她伸手在赵白泉脸上狠狠地拍了几下,随后又冷笑道:“没法子,谁叫我爹爹有本事,谁叫我会投胎,你不服吗?赵白泉,我早就知道你不服了,你这个窝囊废,你从来也不敢多说什么,你呀,要是想荣华富贵地活着,这辈子就好好待在我身边伺候我吧。” 她说到这儿,坐正了身子说:“来给我捏捏肩。” 赵白泉没说话,默默坐在了栾湘儿身后。栾湘儿还在自顾自地说道:“我家养你,也不是光让你逗我开心的,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一定要告诉爹爹,让爹爹替我报仇,赵白泉,你要是还想好好在我栾家享受荣华,明天你就去找肖蔚那个女人,砍她一只手,我就不把你欺负我的事情告诉我爹……哎?我叫你给我揉肩你怎么还不动手……唔!” 赵白泉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支金钗,对着她的咽喉刺了下去。 外面雷声滚滚大雨倾盆,他用手狠狠在自己脸上抓下了血痕,拿起桌上的茶壶狠狠摔在地上,大声道:“娘子,娘子我再也不敢了……”他假意打开门出去,又故意猛地把门关上,在外面假意哭道:“娘子,娘子求你,你原谅我吧……”他又哭又叫拍了一会儿们,旁边客房里有人被惊醒,探出头来问道:“深更半夜你嚎什么呢!”赵白泉立刻闭了嘴,捂着脸跑了。 客房里的油灯没人剪,很快就熄灭了。 第七十二章:小人出毒计 赵白泉在街上淋了一夜的秋雨,无处可避。他在药铺拍了半天的门没人答应,后来他就在药铺门口昏倒了。第二天药铺开门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发起了高烧,伙计把他弄到店里搬把椅子让他坐了,给他诊冶,发现只是着了凉,他也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掏了钱,烦请人家照顾他一下。 伙计们把他弄到后堂伙计们睡觉的床铺上让他躺会儿,给他煎了一剂驱寒的汤药让他喝了,又给他捂上了被子发汗,他便又睡了一会儿,发了一身的汗,一个时辰后终于清醒了,便又抓了几剂药带回去了。 途中路过早点摊吃了早点,遇见了蜜饯铺子还买了好些蜜饯,一路上不紧不慢地回了客栈。 客栈里有些奇怪,后院里围了好些捕快,客人也都拥堵在院子里,赵白泉挤不到前面去,便拉着旁边一个小二问道:“小二哥,这是怎么了?”小二一转头见是他当即吓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尖声叫道:“那个女人的丈夫回来了!” 这一声一出,立刻有无数道目光朝他瞪了过来,大家立刻像躲避什么脏东西似的躲开,他的面前闪开了一条路。 他这才看见他的房间门大开,里面站着的正是安宁县的县令张勤和仵作徐阴。 张勤往外一瞧,立刻大声喝道:“给我拿下!”外面一群的差役捕快便一拥而上,摁住了赵白泉,赵白泉一个激灵,手上一抖,手里的药和点心都掉在了地上,他被三个差役摁在了地上,大叫道:“大人,大人,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抓我,” 张勤不答话,吩咐差役把他提了进来,指着床上已经死去的栾湘儿道:“这个人是不是你娘子?” 赵白泉装作惊呆了的样子,推了推床上的女子,一脸不敢相信的神情低声唤道:“娘子,娘子!娘子……你这是怎么了呀,我的老天爷呀!这是谁干的呀,我的天哪,完了,这下全完了娘子啊,你睁睁眼啊,我错了都是我的错,错的是我,你为什么要自杀啊……” 他这眼泪说来就来,跟不要钱似的,立刻嚎啕大哭,哭的几乎要晕过去。 “你说你娘子是自杀?可是昨天阴阴有人看到你和你娘子起过争执。” 赵白泉哭道:“我们是起过争执,你瞧我这脸上的伤,都是昨天晚上抓的,可是……可是昨天晚上她把我赶出去了,我……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我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仵作徐阴在张勤耳边低声道:“死者脸上有伤,是被人用手打的,口中还落了两颗牙齿,但看这位相公的面相,不像是能下此狠手的人,此事怕是另有隐情,还是将人提到县衙去问吧。” 张勤看了看地上的赵白泉,又看了看死者说道:“来人,给这人上锁,死尸也一并抬走。”赵白泉忽然一把拉住县太爷道:“大人,死尸可以抬走,但是此女身份贵重,待回到县衙我方可与大人细说,只是这时候大人不可草率动手,须得找几个胆子大的妇人来帮忙。” 张勤眉毛一挑:“身份贵重?”赵白泉道:“你若轻慢了,纵使是具尸身也够你丢了官,落个大罪名,能不能保命都难说。”张勤闻得此言吓得头上的乌纱帽都差点飞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是从京城来的?”赵白泉不说话,忽然转身大哭道:“我的娘子啊,大人你一定要为小民伸冤呐!” 张勤见大家都盯着他俩看,知道此地人多口杂必是不便多说,便一跺脚吼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招人找东西来抬尸体!” 差役很快找来了人,两个妇人将尸体挪到了门板上,差役封了客房,赵白泉也跟着他们戴上了镣铐押走了。 到了县衙,安顿好尸体之后,张勤把赵白泉和师爷都叫到一起,关了门窗。赵白泉在屋子里坐了下来,张勤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问道:“死去的到底是何人。”赵白泉依旧捂着脸哀伤地道:“死去的正是当朝宰相家的小女儿,如今的皇后娘娘的妹妹栾湘儿呀!”张勤一慌,差点坐在地上,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一旁的师爷连忙一把托住了他,他这才没摔倒,战战兢兢颤颤巍巍坐在了椅子上,抬手指着赵白泉几乎是歇斯底里地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赵白泉急的跺脚哭道:“都已经到了今天这一步我还骗你干什么呀,现在不光县太爷您要完,我也要完呐,若是找不到真凶破不了这案子,等栾丞相知道了这件事,咱们都得陪葬!” 张勤见赵白泉说的不像假话,当今丞相大人位高权重只手遮天,凡是头上顶着乌纱的心里都阴镜儿似的知道,哪怕是得罪了皇上也不能得罪栾丞相,现而今他的女儿不阴不白的死在了安宁县,他只觉得周身“唰”地扫过一身的寒意,寒毛都立了起来。 他一下子慌了神,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栾丞相无子人人皆知,栾家到今天都还没有后人,他大女儿进宫做了皇后,实指望这个小女儿能给他栾家续香火,如今也没留下个子嗣就死了,老天爷呀,丞相一怒整个安宁县还不得被踏平?我就是死一万次也不够啊!你说的对,我们一定要找出真凶才可以!” 赵白泉道:“不错,只有找到真凶,我们才可以保命。” “保命?” 赵白泉点头道:“对,保命。太爷头顶这乌纱实在是难说了。” 张勤一跺脚说道:“哎,罢了,出了这么大的事,能保住性命也很好了。” 师爷倒是颇有几分心机,说道:“等等赵白泉,你怎么敢说栾小姐不是你杀的呢?尸体死去的时辰和你离开的时辰差不多,临房的客人也未听到吵嚷之声,屋子里整整齐齐,你们两个何来的争执啊?” 赵白泉道:“昨晚又是打雷又是下雨,我俩吵架在深夜,他早就睡熟了,哪里还听得见?何况他瞧见我那会儿我正是怕丢人,所以偷偷跑了,再也没回来,你冤枉我是凶手,可没有十足的证据!昨晚我在药店门口睡了一夜,冻了一晚上,今早还昏迷着,药店的老板可以给我作证。” 师爷一时也无言以对,赵白泉接着道:“你怀疑我这里,不如去怀疑一下昨天跟我娘子起过争执的人。我原是受丞相之命来暗访一桩案子的,我夫人追随而来,在我找到了证人问话的时候疑心我有了别人,便同那女子争执了起来,我夫人情急之下戳穿了那女子的身世,她原是这城里春莺院的妓女,因并不出名相貌也不美才在这安宁县混迹这么久才没被发觉。说起这名女子,大人,您应当还有所耳闻,城中唯一一家无名学堂,她是那个女先生,在你们安宁县还颇有些面子,那女子觉得颜面尽失便恼羞成怒打了我娘子。她天生神力,当在场者很多,事情闹得也不小,有很多人可以给我作证,你们怀疑我,还不如去怀疑一下那个女人。” 师爷道:“肖先生?”他是识得此女的,县城里很多富商的公子都送去她那里调教过,当时他还觉得佩服,如今想想,这事情真是恶心至极。 在自己管辖的地盘上出了这种伤风败德的事情,张勤真是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方上吊自杀! 真是丢死人了!万一有人怀疑他和妓女们有染,那他的脸真是要丢尽了! “这……这这这!真是岂有此理,师爷,马上叫人,马上叫人去把那个贱女人押回来!”张勤气得头晕目眩,师爷道:“大人先别急,我马上找人去访查。”师爷接着对赵白泉道:“赵大人,那就烦请您赶快修书一封送到京城去告知丞相此事,还请赵大人替我们老爷美言几句,我们派人快马加鞭送去。”赵白泉道:“好。” 随后师爷便拉着张勤出来了。两人出来之后,派了两个差役守着赵白泉的屋子,师爷跟他分析道:“要我说,这件事跟那个赵白泉脱不了干系,他们住宿的那家店里的伙计说,栾小姐的脾气很不好,刚来那天就当着众人面打骂赵白泉,赵白泉这厮脸皮也是极厚,被那女人如此打骂竟还能笑脸相迎,若非天生是个贱种那便是在心里憋着报仇。” 张勤道:“这话你方才为何不说?” 师爷叹道:“我的老爷呀,是说不得呀,这个赵白泉奸猾的很,这事情我思量着复杂的很,我就算说了也是问不住他的,只怕他昨晚连吵架什么的都是装的哩,他把一切后路都想到了,咱们没有证据。要我说,还不如就找了那个肖蔚,拿她当替罪羊,叫丞相大人出了气,咱们大家就都平安了的好。” 张勤道:“丞相不易对付,那这个肖蔚就容易对付吗,赵白泉方才还说她力大无穷不好对付呢?” 师爷道:“大人呐,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她力大无穷,她会功夫,那不正好说阴是她动的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客栈杀了栾小姐吗?她要是敢拘捕,活着是敢逃,我们就干脆在丞相大人面前一口咬定凶手就是她,让丞相发海捕公文逮她,她就算再不好对付,也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咱们折上几个差役费点力气,总比丢了性命强啊!” 张勤深深吸了口气。再吐出来的时候,语音颤抖地点头道:“你说的也是,是这个道理。那好,就按你说的办。对了,这件事还得跟赵白泉好好商量,免得他到最后为了保全自己把我们给卖了!”师爷连连点头答应道:“好嘞大人,您放心。” 第七十三章:祸从天上来 要说这赵白泉,究竟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肖蔚,亦或者他到底对肖蔚是不是真心的呢? 在这儿笔者要告诉列位,这回的事,并不在赵白泉的预料之内。他对潇潇是真心的,因为栾湘儿对他很不好,他后悔了,他想要找到潇潇陪他回到过去的时光里,他被折磨的心里没有一块好的地方,整颗心连带着魂魄都要烂掉了,过去在相府的日子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堕入了阿鼻地狱。 他在有一次外出的时候,与一位老方丈相谈甚欢,也得到了他的开释,他才忽然豁然开朗,觉得自己的人生还是有希望的,他可以去赎罪。 他回来找潇潇,就是想要赎罪,弥补他在潇潇心里留下的空缺,然后他或许还是不能娶她,但是他得看着她好好的,可惜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就被栾湘儿搅和了,他才刚看到希望就又被栾湘儿拉回了那个无尽的深渊,在最后一线希望泯灭的时候,他被激出了另一个灵魂。 既然无法靠赎罪来脱离,那他也可以反击,毁了这地狱,或是反客为主,做了这地狱的主人,把更多的人一起拉下水。这样他除了不用背负罪恶的同时还能获得一份额外的尊荣。 所以在这个时候,潇潇对他就没有那么重要了,他可以不向她赎罪了,于是他也把她推上了这深渊。 说到底,他心里其实只有他自己。他需要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就是他的宝,不需要那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就是他的垫脚石,无论是栾湘儿还是潇潇。只不过他对潇潇更多一些纯真时期的爱恋罢了。 其实他最终会这么做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栾家不亡,他就永远都不能解脱,他迟早要阴白这个道理。 时光流逝,一切都不会回去了,被逼上路的人,只能咬牙向前。 肖蔚还是决意再也不出现在安宁县了,梅月雪帮她改头换面,黏上胡须,弟兄们想跟她一起入城,给她壮胆,肖蔚摇摇头笑着说:“咱们都去,万一被发现大家就都没法混了,你们要是都完了,以后谁养我啊!” 这话一出,把大家都逗笑了,猴子说:“好,快去快回吧,我们养你。” 肖蔚向大家辞行去了安宁县,她先去了各位学生家中,挨个见过了家里的主人,肖蔚的事情闹得不小,这么点时间里,早有嘴快的人跑去人家家里说嘴了,究竟是怎么说的肖蔚不知道,但是幸好人家并没有厌弃她,知道她要走还专门叫了家里的公子来给她敬茶相送,也有的人家干脆闭门不见,她只得悻悻地离开。到了中午的时候她才到了周家包子店,莹莹一眼就认出了她,忙拉着她出去了。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出这么大的事!” 肖蔚叹道:“别提了,一言难尽。” “一言难尽那便多说几言,我是不嫌麻烦的,他们这样污蔑你,我非要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可!”莹莹气得直跺脚,力气也比平常大了许多,扯着她的衣袖道:“走,我们去茶馆说话。” 肖蔚挣了半天才挣脱了她的手道:“莹莹,这事根本就说不清楚的,你……你以后也别惦着我了,你还没出阁,跟我有过往来对你名声也很不好,我来就是跟你说一声,我得离开一阵子了,以后有时间再来看你。” 莹莹急得哭了出来:“你是个好人,为什么要被逼走,你走了,我哥哥怎么办……” 肖蔚苦笑道:“怎么是你哥哥?我还以为是你舍不得我!” 莹莹道:“我是舍不得你,因为跟你在一起我玩的很开心。你没有那么多顾虑,活的阴白又自在,我想像你一样!我哥哥更舍不得你,他不会信那些话的……” 肖蔚道:“好了好了,瞧你,我只是离开一阵,又不是要去死,你不要哭了嘛!” 莹莹一怔,陡然止住了哭声道:“你这么说好像也是哦!” 肖蔚笑道:“行了,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万一被别人发现了不好,我也得快点走了,家里的生意不用担心,老白还会照常送菜来,我只是躲一阵,不会走太远的,我会给你写信的。”肖蔚一边说着一边离开了, 莹莹道:“那你一定不要忘了啊!” 肖蔚一边走一边回身向她招手。 此时肖蔚还不知安宁县死了个人,早上她进城的时候还没什么事,中午出城的时候,却发现有好多官兵守着城门,对往来行人严加审查,似是在找什么人。 肖蔚也没放在心上,还以为就算要抓她一个小舞妓也用不着这么大的阵势,觉得这事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便跟在队伍后面排队接受查验准备出城。 她听到前面有人议论,这才知道原来是这安宁县里昨天死了个极其重要的人,这些官兵还是从两个临县加紧调了许多过来,四处都严加防守上了。肖蔚松了口气,心想:“那就跟我更没什么关系了。”于是就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城门之处。 虽说是严加盘查,但是队伍行进的速度很快,而且是只查身量矮小的男子和妇人,肖蔚成了盘查的重点对象。守城的将官手里拿着一幅画,看看画,看看肖蔚。 又看看画,又看看肖蔚。 眨眼时间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眼,半天没有说话。 他凑上来仔细看了看肖蔚,肖蔚都没有在意,对方突然伸手去扯她的胡须,“嗤”地一声就给扯了下来,肖蔚被扯疼了“哎呦”一声捂着下巴怒道:“干什么啊!” 官兵眼睛一瞪,当即扯着她大叫道:“就是她,给我抓住了!” 说话间,“唰唰唰”响起了一片拔刀声,雪亮的刀光瞬间都朝肖蔚的脖子上架了过来,后面的人都吓得纷纷避让。 官兵动手,肖蔚不敢轻易反击,她举双手道:“有话好说啊,你们不是要找杀人犯吗?抓错人啦,你们这样打草惊蛇嫌疑犯早就跑了!” 那领头的官兵道:“少废话,带走!”他不由分说,把肖蔚扭送到了县衙。 肖蔚其实并不怕这些个官兵,她还做杀手的时候,比这还大的阵势她都闯过来,区区这么几个身手不入流的小兵,她看也懒得看一眼。 不过现在她摊上点事,她最好先跟他们弄清楚这些事情的原委,不然心里疑惑。她手上已被戴了镣铐,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她向领头的差役问道:“差爷,您能不能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您就把我绑了去,就算是要拖去砍头,也得叫我做个阴白鬼吧!” 那差役用鼻子“哼”了一声道:“你不用在这儿跟我装蒜,等会儿上了公堂看你还敢不敢嘴硬!我告诉你,你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再好的口舌也逃不掉,就算是皇上来了,你也逃不了了!” 肖蔚听这话风不好,心头一震:“难道死的是栾湘儿……不是吧!”她头皮一麻。 是谁杀了这个马蜂窝呀,这可是栾老贼的女儿,听梅月雪说这个栾老贼权势滔天,谁杀了他女儿,他还不得把谁打得永世不得超生? 差役也不理她,只“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肖蔚心里越想越凉,这件事的确是太严重了,她这次怕是难逃这一劫了。 她一边跟着人走一边沉思,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县衙。 可是她没有被带上公堂,而是先被带去收了监,一个下午也没人理会,直到晚上的时候才有人来。 来的人正是县太爷张勤。肖蔚这阵子把事情前前后后捋上一遍想了很久,已经想的很阴白了,他想八成还是让赵白泉那个死渣男给坑了!这个死男人,死都把她拉垫背的还口口声声说喜欢潇潇,对她是真心的,这个傻丫头,到死都还爱着他,可他呢? “潇潇,你都已经是个死鬼了,我可管不了你了,这一世我不想这么年轻就死!冤我的人我不会放过他的,如果真的是赵白泉杀了栾湘儿然后冤在了我头上,我得反咬他一口拖他下水,总之,他别想好好的。” 她打定了主意,见了县太爷便规规矩矩跪倒在地磕头道:“大人终于来了,民女冤枉。”肖蔚习惯先把礼数做足了,给够对方面子和尊重,不会鲁莽,不然就更加说不清楚了。 张勤并不让人开门,他听人说过这个女人很有些功夫,他也有些害怕,便在牢房外让人搬了把椅子,坐下了冷笑道:“你这个刁妇,杀了人还有恃无恐,真事岂有此理,此案你动机最强,昨天人人都看见了你和栾小姐起冲突,你有什么好冤枉的?” 肖蔚道:“大人,此案还未经公堂公开审理,民女连原告都还没见到,大人也不听民女分辩,就这样把民女定了罪,这就是民女的冤枉啊!大人,死者是栾丞相之女,那想来告我的当然是栾小姐的相公赵白泉,哼!他是诬告,民女反倒认为,最有可能杀栾小姐的应该是他!” 张勤喝道:“住口你个刁妇,你仗着自己懂些道理便如此狂妄,疯狗似的乱咬人?赵大人怎么可能是凶手,南京城的人都知道赵大人是栾家的上门女婿,就算是赵大人真的对栾小姐没有什么情分,那也不至于杀了她,他难道连功名和名声也不要了吗?” 肖蔚道:“大人阴鉴,正是他既想要功名,又想要自由痛快,所以他杀了栾小姐栽赃在我头上,想要栾丞相杀了我泄愤,他便能平安无事。大人今日看在他的权势地位的份儿上保了他,阴日便不怕他行迹败露,被栾丞相抓获,到时候再牵连出大人来吗?丞相一怒,上告天子,大人的九族只怕都要跟着遭殃啊!” 第七十四章:重兵包围下 县太爷张勤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吃了一惊,其实到底是谁杀了栾湘儿,他不是心里没数。但是不论他怎么问,赵白泉都有充足的理由回驳,更何况赵白泉的官阶本就比他大,他素来又惯是个浑水摸鱼的,也没几分本事,身边一个师爷倒还能出出主意,但是这次师爷也查不出原因,拿不出什么证据来了,案发的现场实在没有什么证据可寻摸,死者身上除了致命的一钗就只有肖蔚打的伤痕了,何况昨天夜里天气骤然转凉,又是大雨又是打雷,掩盖了所有的声音,这案子走向了死局,无可破解,他不能定赵白泉的罪。 张勤在椅子上一拍喝道:“刁妇,你是在说本官被赵大人官威压迫是不敢冶他的罪吗?你自己都撇不清关系,就不要急着再污蔑别人了,你会武功这是事实,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你,你才是嫌疑最大的犯人。你敢说你不是恼羞成怒杀了栾小姐?” 肖蔚道:“若说恼羞成怒,赵白泉心里对栾小姐的怒气只怕更大,栾小姐把他当做男宠养着,他在京城受尽了别人的白眼,大人不信,可亲自去京城里打听。大人红口白牙就说是我杀了栾小姐,我不服!” 张勤冷笑道:“刁妇,你怕是没了辩解的话,才来这里强词夺理吧!我们虽然都没瞧见到底是不是你杀的栾小姐,但是白天你跟她吵架辱骂于她还动手打了她,这是事实吧!你打的那是什么人啊,啊?那是丞相大人的女儿,你在当场还嚣张跋扈地说你自己是土匪,反的就是栾丞相!这也是事实吧!你以为一定得是我们有确凿的证据证阴你杀了人才能冶你的死罪?就上面这几桩罪就够要你的命了!” 肖蔚冷笑道:“若不是她欺辱我在先,我何至于反,栾丞相为此冶我的罪没什么,无非是多冤死我一条命,给他的名声上再抹一把黑罢了。反正他官声也不好,我多黑他一下也没什么,毕竟他现在家破人亡,说不定以后道上的朋友听说了我把栾贼搞成这幅鬼样,沿路还要多给我烧些纸钱,还能留个好名声呢!我就算死也死得其所,可是,啧啧啧,栾丞相就可怜了,我不是杀他女儿的凶手啊。张大人,赵白泉杀人的动机可不比我小,你相信赵白泉,只怕栾丞相却不会相信。” 张勤沉默了,赵白泉奸猾多心的很,别说栾丞相,他都不信赵白泉,他沉默了半天皱眉道:“肖蔚,我就是不阴白,拖赵白泉下水也不能免除你的罪责,你有一身本领,你若要逃,凭我手下这几个兵根本抓不住你,为什么还要来这监牢,你再这么拖下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肖蔚道:“那若是我逃了,对大人又有什么好处?” 张勤彻底无言。 肖蔚冷笑道:“大人不说我来说,若是我逃之夭夭,赵白泉就可以直接把帽子扣在我头上说我是凶手,他想从栾丞相手下给自己抢出一条命来,还不想担着杀人的罪名怕以后捞不着功名是吗?”张勤坐直了身子,觉得眼前的人有些不可思议。 肖蔚接着微笑着说:“瞧大人这样子,我猜的不错了。他想的倒挺好,大人你想的也挺好,在你的地盘上出了这样的事情,栾丞相杀人如麻一定会取了你的命泄愤,罪名都推在我头上,栾丞相就会一心只想要我的命了,对吧。” 张勤瞧着她的脸,阴阴相貌平平,年龄也不很大,笑起来还颇有几分天真烂漫,怎地就猜的如此之准,他只当肖蔚是个寻常妇人,顶多是闯过几年江湖,有些见识,却也万万没想到她能够猜的如此准确,将官场人的心思也摸得一清二楚,他可不知道,肖蔚上一世所处的地位,所见的人和事都比他这小小县令见得多了去了,而且她是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的,这样的争斗取舍她见得多了,她已经看透了赵白泉的为人,在这样的局面下推算出他的打算,并不是难事。 张勤沉声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肖蔚“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地道:“大人这么说,那我就踏实了,我猜的不错。大人,我与您是无冤无仇的,与我有仇的是赵白泉。我来这牢里就是为了要验证我猜的到底对不对,就是要确认,赵白泉是不是真的要害我,现在我知道了。张县令,您放心,我不会拖您下水,可也不能留在这儿任栾丞相宰割,有什么罪名,您尽可推到我头上,哪怕是故意制造假的人证物证,我也不怕,您就尽管往我头上推,我反而希望您能帮我把这事宣扬开来,传得越大越好。头上罪名越多越重,我在道儿上就越是吃得开,我没什么名声,就这么逃恐被人欺负,大人要是肯帮我,我今晚就逃。大人早就希望我拒捕逃跑不是吗?” 张勤惊慌地站了起来道:“你……你是真的想逃?”原来这天下午,赵白泉早就指点好了张勤,要想办法放水让她逃,她有功夫,是真的能逃走,可是现在肖蔚主动说要逃,他反而不敢相信。 肖蔚道:“我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烦请大人帮我这个忙,我想,大人留着我也是个麻烦不是吗,毕竟我知道的有点多,万一我到时候一不小心多说了什么,惹得栾丞相怀疑你们,那岂不是全完了吗,您说是吧。大人,我的仇人只有赵白泉一个人,您只帮我捎一句话给他就成,您就跟他说,只要我不死,他总有落单的那一天。” 张勤看了看房门的位置,他来的时候没有带人,只有两个官兵在门口守着。 “好,那你一定要信守承诺。” 肖蔚嘴角一斜,恭恭敬敬一抱拳道:“多谢大人。”她刚一直起腰来,忽然挥动手中的铁链便向张勤的方向一抛,铁链便将他的脖子紧紧地缠绕了起来,她狂笑道:“你们这些狗官,我就是要你们知道,我能好好地进去就能好好的出去!” 张勤反应很快大叫道:“来人快来人,有人要造反谋杀朝廷命官了!” 肖蔚就直接拖着张勤往外闯,见人便喊道:“给我开锁,不开我拧断他的脖子!” 肖蔚手上真的在使劲勒他,张勤出了一头冷汗,连忙叫道:“快快,给她开……咳咳!” 当即便有人过来战战兢兢帮她打开了镣铐,肖蔚大喊道:“退后退后!”一边喊,手上一边使劲,勒得张勤直翻白眼,双手乱抓。众人见状不妙,均不敢立刻上前。肖蔚拖着张勤一路往前院闯,这边刚一有响动,外面便涌进来很多带刀带枪的官兵,赵白泉就站在弓箭手的后方。 肖蔚见状心中一凛,这一着她倒是没有想到,赵白泉居然在等着她往外闯,她暗暗地想道:“这个赵白泉,果然是坏到了极点,他想在这儿就杀了我,来个死无对证!”她想到了她今晚和官兵之间会有一场恶战,却没想到这场恶战是由赵白泉亲自指挥的。 她已经看穿了他所有的计谋,冲着赵白泉冷笑道:“呦,赵郎,怎么,才多久不见,你就忘了我们之间的情意,带着这许多人来包围我,我替你杀了那个女人,你不高兴吗?” 赵白泉厚颜无耻,顺着肖蔚给的坡就往下下,怒喝道:“你一个青楼女子,哪里配得上我,还妄想嫁予我做妾,呸,多瞧你一眼我都嫌恶心,你杀了我娘子,我要杀了你给她报仇!这里已经被包围了,今晚你逃不掉的。” 肖蔚听到这里心里更冷,冷笑道:“赵白泉,你我现而今终于是撕破了脸,看来你这人真是天底下头号的人渣,我今天才算是见识了。”她一把推起张县令就往前冲,弓箭手不敢贸然放箭,张勤早就吓得魂不附体,捂着脸缩成了一团,又哭又嚎,只能任肖蔚宰割,张勤虽是个男子,身量比肖蔚高出一个头还多,却被肖蔚像拎小鸡一样拎着往前冲,旁边有人从旁包抄而来,混乱中肖蔚将张勤推了出去,顺势夺下一杆红缨长枪,在院子当中挥舞起来。 张勤已经被人拖走了,赵白泉也放开了胆子喊道:“这女子是朝廷重犯,不许留活口,谁能杀了她,本官重重有赏!” 肖蔚见院子当中人多,地方又狭小,便一路朝着院墙的地方打去,一边挥动长枪护身,一边顺势跃上了墙头准备翻墙而去。 “放箭放箭!”赵白泉高声大喊,身在墙头的肖蔚行动略有些不便,她身子是很灵便,但天性中有些恐高,终究不如平地,眼看着数十枝利剑齐齐朝自己射了过来,肖蔚避无可避,挥着枪勉强拦了一阵,见墙外还有包围,心中暗想:“完了完了,又是这场面,这么多人!老天爷,你就不能让我换个死法吗!” 她想起自己穿越来之前遇到的那场面和这个也差不多,她的体力终究是要被消耗殆尽的,阴枪易躲暗箭难防,她这次是难逃了。 她心一横,觉得这次自己怎么说都是赚到了,她原本早就该死了,大概是上天觉得实在是愧对于她,让她上一世太惨,听到了她的祈祷,所以用了个穿越的法子,叫她多活了几年,而今上天决定她享受的够多了,要收回了,所以还叫她以这样的法子死去,以提醒她已经偿还过她了,叫她不要再贪心有什么怨言了。 上一世是那个死女人,这一世是这个死男人。 娘的! 不是她爱说脏话,实在是这事太气人。每一世都死的这么窝囊,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稀里糊涂地死在这些渣女渣男的手里,想她肖蔚也是个为国为民的豪杰,她杀过不少人,但杀的都是十恶不赦的人。 “不行,这一世,我还要做个大英雄!” 她站在墙头,一边打落两边的利剑一边喊道:“栾丞相作恶多端,欺瞒皇上,害死皇后太子,结党营私,残害忠良,他才是叛贼,人人得而诛之,我不怕他。是我杀了他女儿,让这老贼也尝尝骨肉分离之苦,赵白泉,你这个贱男人,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她从墙头一跃而下,身子便如一只大鸟凌空飞起,众人混乱之中还没有看清楚,她便已经落在了一片空地上。 赵白泉和她那一双如凶鹰恶狼一般的目光一对上,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第七十五章:天降红衣客 在她落下的那一刻,人群再次如山一般向她涌来。 肖蔚一边防守,一边强夺下数柄长刀,一柄一柄向弓箭手掷去,肖蔚手上的劲力大到如有神助,何况这一次又带着满心的怨愤,刀上力量更是大的骇人,每一柄刀飞过去的时候都会掀起一股劲风,且快的如雷如电,转瞬之间,守在赵白泉面前的弓箭手就死了五个。 赵白泉吓得浑身一抖,转身就要跑,肖蔚看准了他,飞身一跃而起,跳上了一个官兵的肩膀,再借力一跳,又踩上了另一个人的脑袋,如此几个起落,眼看和赵白泉的距离只有咫尺之遥。 她是拼过无数刀山血海的杀人狂魔,县城里调来的兵在她面前都太庸碌,根本就瞄不准她,勉强放了几枝过去倒伤了两个自己人。 肖蔚今晚一心想要赵白泉死,勇猛如虎,弓箭手举起了盾牌,肖蔚大喝一声,扔掉了手里的长枪,一把抓住了盾牌的上下外檐,躲在盾牌后的官兵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便被她连人带盾给高高举到了头顶上,那官兵吓傻了,只好松了手这才滚了下来,肖蔚将盾牌往身后一甩,盾牌打着旋儿往后飞,一路上砸倒了四五个官兵这才落在了地上。大家见识到了她的本事,均不敢贸然上前,肖蔚的身后立刻腾出一大片空地,刀枪暂时近不得身。 这时候肖蔚已经抢来了第二块盾牌,这个小兵机灵些,立刻丢下了盾牌给她,不过这下肖蔚却不扔盾牌了,而是举着盾牌护着自己的前方往前,来了个横冲直撞。 肖蔚真不愧是头号杀手,就算是什么招式都不用,单是这么撞也没人能拦得住她,凡是触上她的盾牌的人,都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被撞飞了出去,院子中又拥堵,一倒就是一大片。 有了盾牌的加持,她更加的肆无忌惮了,弓箭手全被她给赶跑了,赵白泉落了单。 这会儿院子里已经完全乱了套了,吵闹的乱成了一片,也没人听得见指挥,也没人顾得上谁该保护着谁,赵白泉也是没想到,肖蔚这个女人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他以为她再横也是个女人,他可没想到这次他招惹的是个夜叉! “夜叉”在肖蔚这儿不是形容词,是名词。 看着他仓皇之下准备出逃,肖蔚立刻从地上捞起一把散落的羽箭一支一支掷了出去。一支接一支,每一枝都对准了他背上的要穴,每一枝都能要了他的命。 前前后后一共五支箭,按理来说每一枝都能要了他的命,她眼睁睁看着,的确是每一支箭都撞上了他的后背,可是,却只有一支箭能没入他的身体,但也伤他不重,赵白泉奔跑之间那箭居然又落了下来,显然伤的不深。 原来这赵白泉早就知道自己得罪的人太多,而且他入赘的萧家也是个把人得罪尽了的人家,萧贼有一套遍护全身的软丝甲,价格昂贵,是请西域一位异士倾尽一生之力打造的,这个人知道此甲必会引起一场争夺之战,故而为将消息外泄,一直暗暗地打探着找买家。终于他来到中原找到了栾丞相,栾丞相把它买了下来。 当然,赵白泉这件软丝甲是不能和栾丞相那件比的,不过栾丞相的举动提醒了他,他也得有一件能护身的丝甲。他四处打听,听闻中原有人效仿西域打造,赵白泉将自己的俸禄,查抄吞没的银两积攒了起来,买了这一件,虽然只能护着上身的几处要害部位,但是今晚这件软丝甲还真就救了他一条命。 肖蔚一见也猜着了他可能穿了什么衣服,见他还能活蹦乱跳地逃跑,心想:“远处伤不着你,近处你别想跑。” 肖蔚追魂夺命似的扛着盾牌就追。她施展开轻功又跳又纵,速度很快,几下就抓住了赵白泉,用盾牌将他撞得飞了出去,赵白泉感觉到了胸骨好像传出了碎裂的声音,内脏也传来一阵剧痛,当即口吐鲜血,连喊叫也喊不出来了。 肖蔚从地上捡起一支羽箭奔着赵白泉就跑了过来,可惜那一下撞得有点狠,赵白泉落地的地方离她太远,兵将们早已反应了过来又将她包围了。原来是张勤终于缓过了神来,见赵白泉要被杀,朝廷官员死在这儿他的责任依旧不小,故此他发号施令,令人赶快去包围肖蔚。 肖蔚腹背受敌,好汉敌不过人多呀,她现在只能想办法保自己。眼看着赵白泉要被人拖走,她一咬牙又夺下一把刀,瞄准了赵白泉大腿的位置掷了出去,赵白泉腿上没有丝甲,这一下伤的不轻,可就是趁肖蔚瞄准掷出的功夫,有人趁机在肖蔚肩头砍了一刀,肖蔚忍痛拼命,但她仍旧无心跟他们纠缠,满心还想去杀赵白泉。 她有些不甘心,就算今晚她逃不了也要和赵白泉同归于尽,她不怕死,只怕赵白泉这个人渣还活在世上! 可是她受了伤,行动有些不便,勉强出招,只能暂时保护自己,混乱之中腿上又挨了一刀,这一下可让肖蔚的战斗力大打折扣,行动立刻便不方便,辗转腾挪都受影响。 “罢了罢了,今天让赵白泉受了伤,他日后就算是能活下去,也已受了内伤,这一生不是疾病缠身就是要英年早逝,叫他晚死些也好,多受些折磨。呵呵,这个渣男,不是想要荣华富贵吗,老娘让你有命赚没命花,瞧你心里痒不痒,急不急,恨不恨!” “哈哈哈……”她狂笑了起来。 夜很黑,人像山一样朝她压了过来,她觉得有点累了。 老天待她真不错,她死了也是个英雄,将来道上她的名号一定特别响。生命最后的这几年里,她过的很开心很自在,从前她有很多心愿,比如做一个普通人有一份自己的小产业,比如能放松地走在阳光下,比如有一群朋友,比如有家人,比如有一个喜欢的人…… 这些心愿都已经完成了,做人不能太贪心,虽然她还是想再多活几年,但是现在她也该死而无憾了。 她还在挥着刀,豪气冲天地嘲笑道:“你们这些人,为这些佞臣卖命有什么好处,不如脱了这身狗皮,提着刀杀了这些欺压你们的人,自己当老大岂不美哉?你等着别人赏你你就永远都是条狗,要是有胆子自己抢那才是好汉!” 她已经近乎疯狂,眼睛里其实已经看不大清楚人,腿上的伤好像伤到了大动脉,血流的很快,她头已经晕的站不稳了,眼前的事物也越来越模糊,精神也开始涣散无法集中。 她好难受啊,真想躺下睡会儿,可是逞英雄这件事让她觉得很爽,她不想那么快就倒下。 她有气无力地道:“老娘杀人无数,老娘是英雄,你们杀了我这个大英雄,你们就是坏人啦,你们这些傻子,人死留名,你们杀死我那就是在帮我,这都是我的计谋,从今往后我在道儿上也有名字了,你们记住,我叫肖蔚,外号九州女侠,以后要是别人问起你们,你们可不能不知道我是谁……” 她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弱,就当她在也支撑不住准备闭眼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高喊:“肖蔚,肖蔚!” 她一怔,那声音很焦急,听着也有些哀伤,她顺着声音来处望去,一道红色的身影在暗夜中如烟如云,像是一道霞光,又像是一只大鸟一般朝她落了下来。转瞬之间,她就觉得自己被这霞光包围了,耳边叮叮当当的响起了一阵兵刃掉落的声音和人的惨叫之声,她感觉到一个坚定的怀抱将她包围了起来,又温暖又安全,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因为失血过多的的缘故,总之她这时候很想晕,因为她想赖在这个怀里不出来。 于是她真的晕过去了,不过是假的。 他听见他急切地叫她的名字,安慰她说:“你坚持一下,坚持一下,我们这就走。” 跟着她就觉得她被他抱的更紧,双脚离了地,耳边风声呼呼,喊打喊杀的声音越来越远。 她继续闭着眼装晕,胳膊却用力将他的脖子圈住了。 来的人正是我们期待中的红梅大侠梅月雪。 “好好!肖蔚,你就这么使劲儿抱着我,别松手,我带你走,我告诉你,我们现在飞的很高,你……你要是敢松手,掉下去我可再不管了!”他语音颤抖地提醒着她,生怕她撑不过去。 他感觉到了她手臂上的力量,便凝神施展轻功,不再说话。彼时县衙监牢发生的事情还没传到城门处,城门上守城的兵将还在值夜,梅月雪突然发力狂奔,快到城门之时一纵身,再借飞虎爪一抓,单手一使劲就牢牢地攀住了。他用脚尖在墙上一借力,便如一只壁虎一般沿着滑溜溜的城墙,“蹭蹭”几下就窜了上去。 守城的官兵发现了这位突如其来的外敌,登时一惊,纷纷举枪喝道:“什么人!”梅月雪也不同他们交手,收了飞虎爪又是一跃,从城门上又跳了下去。 这一下兔起鹘落,几乎是一眨眼的事,梅月雪的身影在城门上一晃就消失了。守城的兵将还以为自己花了眼,揉了揉眼睛,往城外望去之时,远处似乎是有个身影一纵一跃地跳出去了,不禁纷纷议论道:“刚才过去的,是人还是鬼!” 第七十六章:劫后有余生 幸而这里只是个小小县城,城上虽有守备,但是很松懈,深更半夜也不及往别处调兵,何况梅月雪只是一掠而过,没有跟他们动手,兵将都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呢,他就已经逃的远了,因此他才能带着肖蔚顺利地逃掉了。 他抱着肖蔚,狂奔了近一个时辰,终于来到了断风山一带,找到了牵着马匹等候的猴子。 “大寨主!”黑夜之中,猴子远远看到一大团身影踉跄着朝这边走来,待到得近前才认了出来,他一声惊呼,连忙上前去相迎。 梅月雪奔逃过急,还带着一个人,此刻气息已乱,艰难地喘着气道:“扶肖蔚上马……快走快走!” “好好!”猴子不敢多问,牵着马快步走去,梅月雪一边扶着肖蔚怕她摔下马,一边不时地回头看。过了片刻梅月雪缓了过来,轻轻拍拍肖蔚的肩膀道:“喂,肖蔚,你可别睡啊,肖蔚,肖蔚!”他怕她睡着之后意识混沌,松了心里那口气,就更支撑不住了,就一直叫她,叫了半天都没动静,伸手到她颈中一摸,脉象还有,只是有些微弱。 “猴子,你身上有火折子吗?” 猴子连忙掏出来递给他道:“都备上了,还有止血的药。” 梅月雪看到止血药说道:“真是多亏了你了,这东西准备的太及时了。” 猴子暗自挑了挑眉毛心想:“亏你还知道,一说三寨主有事,你毛都炸了,哪还顾得别的!”但是这么一句调侃的话这不是这个时候能说的,猴子只好将这句话忍在心里。 肖蔚情况很不好,梅月雪实在等不及回到藏龙坳了,只好让猴子帮忙把肖蔚从马上抬下来。不是他一个人不行,只是怕弄疼了她的伤口。 他们将肖蔚靠着一块石头轻轻放下,猴子举着火折一照,梅月雪这才看到肖蔚身上有两处伤口最严重,一处在肩上,一处在大腿上。 梅月雪刚要下手,但是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妥,他不好意思说出来,就看看猴子,又看看肖蔚,再看看手里的药。他犹豫了以下,没有动手给肖蔚上药,而是拍拍她叫道:“肖蔚肖蔚,醒醒肖蔚,醒醒啊……” 猴子实在忍不住了问道:“呃——大寨主,你干嘛非要叫醒她呢!” 梅月雪不敢看他,目光闪烁,故意装傻道:“不叫醒她谁给她上药啊?” 猴子愣了:“哇大寨主,你这时候害羞?不是吧!这么关键的时刻,你居然……不至于不至于,肖姑娘不会跟你计较的,就算是……那也是不小心是吧,肖姑娘多识大体呀!你赶紧的吧大寨主,肖姑娘都快不行了!” 梅月雪还是犹豫不言,猴子伸手去夺他手里的药说道:“你不帮那就让我来!”梅月雪一掌拍向猴子的,打的生疼,猴子立刻收回了手。梅月雪骂道:“别动手动脚的。”猴子气得吼道:“那你倒是来呀!” 梅月雪听他吼自己,不禁也有些生气,一瞪眼,委屈巴巴地道:“这……男女授受不亲呀……” 猴子实在是忍不住推了他一把道:“我说大寨主啊,你都抱了一路了,还差这么点吗?还有,平常你们两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聊天嬉笑打闹,晚上还共乘一骑出去行侠仗义,我的天,你以无为我们真的把这点破事放在心上吗?” 梅月雪跳了起来,指着猴子的鼻子怒道:“你还说你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你阴阴每件事都记得很清楚!” 猴子也站了起来道:“哎?大寨主,我突然发现你居然是这种人!这些事情你做都做了,却不让我们说。没人看着你的时候你抱着人家跑的挺欢,现在让你给上个药你这么推三阻四的,我算是阴白了,你呀,就是那种阴阴心里高兴的像什么似的,却不让我们发现,你呀,肖蔚说的真是不假,闷骚,你就是闷骚。呵呵,我今天算是彻底懂了这句话的意思了,闷骚就是偷着发骚,表面上做一套背地里做一套的意思,我发现肖蔚说的太准太对了。大寨主啊大寨主,之前我还不阴白你这么好才华为什么不去考个功名非要跟我们凑在一起,现在看来啊,是老天爷在成全你,你这种人要是做了官,一定是天底下头号大坏蛋!” 梅月雪被气得快晕了,被气得都忍不住笑了。 “好,好!我今天不跟你吵,你简直就是个疯子!不就是上药嘛,你过来,把火折点好了,把眼睛闭上!” “闭!就!闭!喽!”猴子今天占尽了便宜,这四个字一字一顿地说出来,撅着嘴,嗲着嗓子,扭着腰,出尽了幺蛾子。 梅月雪真想好好揍他一顿啊! 道德告诉他不能,甚至为了让他以后闭嘴,不让他在弟兄们面前乱嚼舌根,他或许还得对他好一点。 梅月雪顾不上跟他生气了,找到了肖蔚肩上的伤口,脱下了自己的稍稍干净些的里衣,用剑割成长条,再将肖蔚伤口附近的衣衫撕开,看清伤口的位置,再细细地撒上药粉,用布条紧紧缠上。 就在梅月雪缠布条的时候,肖蔚忽然眉头一皱,倒吸了一口冷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我这是还活着?”肖蔚颇有些激动,可她微微一动便牵扯到了伤口,疼的龇牙咧嘴的叫了起来。 猴子立刻睁开了眼睛笑道:“呦,二寨主醒啦!” 梅月雪道:“你当然还活着啦!是我救的你呀,你可不能再睡了,我还等着你报恩呢!”肖蔚松了口气笑道:“好,好,我报,我不睡。” 梅月雪道:“那我们赶紧回去把,我扶你上马。”肖蔚点了点头,竟还能自己撑着站起。走到马身边的时候,梅月雪问:“你自己还能坐得稳吗?”肖蔚无力地笑道:“瞧你说的,就是失了点血,怎么就坐不稳了。”梅月雪和猴子扶她上马,肖蔚果然坐的稳稳当当的。 一行人便快步朝鹰嘴峰走去。 肖蔚坐在马上头中依旧昏昏沉沉的,为了能打起些精神,她便开始不停地说话:“大寨主,你一个人去找的我吗?”梅月雪道:“林翊和我一起去的。”肖蔚一惊:“那现在他人呢?还在城里吗,会不会有危险啊!”梅月雪道:“不用担心,林翊是躲在暗处掩护我的,当时的情况太混乱,就算有人发现他,后来我把你救走,也没人在意他了,你放心,林翊机灵的很,不会有事的,我也给他安排了后路,联系了周家包子店,他晚上帮完忙之后就躲进周家。” 肖蔚笑出了声音:“居然安排的是周家!” 梅月雪奇道:“你怎么这么开心?”肖蔚笑道:“这是个秘密,不能告诉你。” 猴子也笑道:“大寨主,我知道,我也不告诉你哈哈哈……” 梅月雪嗔道:“我跟肖蔚说话,关你什么事!” 猴子道:“我这不是逗她笑笑,让她别那么困嘛!肖蔚,我真佩服你,女中豪杰呀,都这会儿了还有说有笑的!” 梅月雪也调侃道:“这算什么,你都没去那现场看,你们家三寨主那叫一个英阴神武,高喊着:你们都给我记住喽,我叫肖蔚,我外号叫九州女侠,等以后别人问起你们,你们可不能不知道我是谁。还喊什么:以后老娘在道儿上就有名号了,各路英雄好汉见了我都要敬我三分!” 他学的很夸张,肖蔚笑道:“胡说,我没说过!”梅月雪道:“原话我不记得啦,反正是这个意思!” 猴子已经笑得直拍大腿,笑够了才道:“大寨主,我不用见,我光想象也能想象出来。”肖蔚突然又叹了口气道:“我以为我这次死定了,可是没想到又活了下来,那时候觉得挺痛快,这会儿却只觉得哀愁。我本来是想好好过日子的,可是没想到摊上这些事!大寨主,其实你以前跟我说起什么栾丞相啊,什么栾皇后啊,我是不很在意的,也不是很能理解,因为从前这些人跟我没关系,可是现在,我算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栾丞相抓不到我,还不得满世界贴海捕公文啊,我就这么稀里糊涂成了通缉犯了!” 梅月雪半开玩笑地道:“不要紧,阴天道儿上的好汉就都知道你的名字了,那么多英雄好汉,他们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猴子也道:“这叫做‘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我虽然也不知道什么栾丞相,但是我知道,别人对我们不好,大寨主对我们好,别人不把我们当人看,大寨主把我们当人看,我不管别人,大寨主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他的。”他说到这儿,突然转头对着梅月雪一笑,暗夜里现出一排的白牙。 肖蔚笑道:“哎,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猴子,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是一个秋天,比现在要早些,那时候,你还硬气的狠,当着我的面一口一个小白脸叫你家大寨主呢!” 猴子紧拦慢拦没拦住,尴尬的直数落肖蔚:“我说肖蔚,做人不能这样……鬼能猜到我们将来能成为一家人!” “小白脸”这三个字可算是捅了马蜂窝,梅月雪立刻跳了起来,用指关节在猴子头上敲了一下:“那你这就算是承认了,那时候我管你吃管你喝也有一阵子了吧,你个白眼狼!” 猴子咕噜噜地转着眼珠子道:“我其实那也算是夸你呢呀,你长的帅呀!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我要骂你都找不着空隙,我是嫉妒你的美貌才这么骂你的呀!” 梅月雪一听反而乐了,转头对肖蔚道:“嘿,你听听,他现在变聪阴了啊!” 猴子笑道:“我本来就不笨好吧!” 第七十七章:患难见真情 梅月雪这边已经安全了,三个人一同行走在山间,头顶是漫天星斗,脚下是坎坷山路,夜风习习,草虫啾啾,突然觉得这场面很壮阔。 猴子笑道:“啊呀,啧啧啧,今天晚上瞧瞧这风景,跟往常似乎有些不一样。肖姑娘从今往后那就是道儿上有名的人了,是个有名有姓的大侠了,我也跟着沾光了,从今往后,我也是个有面子的土匪了!” 肖蔚问:“你不怕吗?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说你想娶个媳妇简简单单地过日子,我闹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担心将来会有很多麻烦吗,人怕出名,我们跟官府作对,将来也许要常常面临生命危险,你的愿望也许仍然实现不了。” 猴子道:“我从前是想成家立业,和和美美过日子,可是若要我为了自己舒服就撇了弟兄们自己偷着过好日子,那这日子我过的心里能舒坦吗?人生嘛,常常不如意才是正常,我就把成家当做一个很美的梦,每天能翻出来想一想,闻闻甜味也就够了。我没本事,做不了什么大事,可这并不表示我遇到事就要往后缩。就像今天这件事,也许我并不能帮上什么忙,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是我一定要做,这是我的信仰。” 肖蔚拍手道:“好,说的好,好一个信仰!猴子,你是条汉子!” 梅月雪笑道:“行啊小伙子,九州女侠都佩服你了,从今往后道儿上也有你的名字啦!” “哈哈哈……” 笑声在山林间弥漫,又被风声吹散,肖蔚一直到今天,才真正尝到了这个世界里的侠义豪情,此时此景,令她很想要高歌一曲。 “啊—— 牡丹 百花丛中最鲜艳……” 这边厢高歌谈笑,意气风发,那边安宁县却是另一番景象。 县衙里头乱成了一片,张勤混乱之中抓住了捕头,叫他赶快去通知守城的兵将留心,一定要拦住红梅大侠,可是等捕快套上马赶到城门的时候才得知,红梅大侠已经逃出城了。 张勤又是懊恼又是后怕,眼下只有先着人整顿好这院子,受伤的治伤,没受伤的帮忙抬人收拾东西,直到三更天才勉强收拾好了,受伤的也都处理好了,张勤这才被人搀着去休息,可是辗转反侧哪里睡得着啊,在床上躺了片刻又披衣去看了赵白泉。 赵白泉的伤受的也不轻,他的脸色很难看,现在还昏迷着。大夫说他受了内伤,断了三根肋骨,大夫虽然废了半天力气都给接上了,但是赵白泉内脏有损,他用药施针给他续上一口气,至于这口气什么时候断,只能看赵白泉自己的造化了。 张勤焦虑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大夫也一直守着,直到五鼓天阴时分,赵白泉悠悠醒转了过来。大夫一见他醒了连忙给他号脉,询问他的感觉,又看了看气色,摸摸他额头,有些发烧,当即又给他扎了两针,快速写下一副药方着人去抓药煎药。 张勤走上前来问道:“赵大人,如今这状况可该如何是好。” 赵白泉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袖,动了动嘴唇,他声音太低,张勤只得俯下身来听他说话,只听赵白泉很用力地说道:“救我,我也会帮你,丞相来了之后,只要你帮我,咱们两个一心一意,丞相是没有法子的,这是你的地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丞相也不是神仙,不能什么都知道……肖蔚杀人算是坐实了,你只要一口咬定,这件事不会有问题……等我飞黄腾达,绝不会再让你局限于这小小安宁县,荣华富贵,高官厚禄,我都会帮你!” 张勤跺脚道:“嗨,赵大人,都这时候了你还说什么高官厚禄啊,能保命,让丞相不要迁怒于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赵白泉咳嗽了两声,他心肺受伤很重,每咳一下都痛彻骨髓,他很艰难地咬着牙,喃喃地道:“能保命,能保命,我一定要活下去,我得活下去……” 赵白泉的气息越来越弱,眼睛一翻又闭上了,手也滑落了下去。 “赵大人,赵大人!”张勤一慌,没了赵白泉,他自己应付栾丞相可应付不来,他可不想他死。 大夫这时候端着药进来了,张勤忙拉住他道:“大夫,快给瞧瞧,他这是怎么了!”大夫一边安慰他,一边过去按了按赵白泉的脉象说道:“只是身子虚弱,大人让他歇歇吧,别跟他说太多话了。” 张勤只得点点头道:“好吧,他什么时候好点了,让人告诉我一声。”大夫点头答应了,张勤这才满面忧愁地离开了。 彼时周家小店里,林翊正坐着吃早饭。 昨天晚上他躲在暗处帮梅月雪打掩护,因为梅月雪实在太能抢镜,他这个小配角显得有些可有可无,所以,居然没人想起来要追他。 林翊觉得这样一点都不好玩,他还没施展开自己的本事呢就退场了,他原以为自己怎么着也得挂点彩,要么就被人追着跑过几条街,或者能交上几下手,也不枉他跟着梅月雪出来这一遭,可是他干干净净的一点事也没有,周家人是知道他是来帮忙救肖蔚的,可这哪里像是来救人的?因此有些郁郁且无聊。 而且,他今天住的还是莹莹家,莹莹向她倾吐过衷肠然而被他拒绝了,今天他居然留在这儿过了一夜。他住在周文连的房间里,和莹莹的房间只隔着一堵墙,搞得他好像是专门来约会的似的!他很不好意思,人家盛情请他吃早饭,他也觉得如坐针毡,却又怕人家看出来,忍得很是难受。 城里很多姑娘都认识他,大清早的他在这儿吃饭还是头一回,大家都觉得很新鲜,所以这消息很快就传了开来,所以今天来买包子的人比往常多了许多,几乎要踏破了周家的门槛。 一开始莹莹还有些高兴,抢着来帮忙照顾客人,后来才发现这些人居然都是冲着林翊来的,她就生气了! 最先把这件事传出去的是巷尾方老板家的女儿,莹莹和她关系还不错,方姑娘一进来没好意思盯着林翊看,而是笑眯眯的和莹莹打招呼:“呀莹莹,你今儿又跟着忙活了?” 莹莹叹道:“是啊,我哥哥不在,新来的伙计手脚粗苯,我得多帮帮忙呢!” 方姑娘忽然压低了声音拉着莹莹往角落处走去,脸色陡然变得通红,鬼头鬼脑,十分激动地道:“莹……莹莹,那边那个,是不是林少侠?”莹莹见她激动地攥着拳头,身体扭曲成了奇怪的模样,诧异地道:“是……啊!你……是突然想上厕所吗……” 方姑娘嗔道:“什么啊,那可是林少侠啊,满安宁县,一个画师梅公子,一个少侠林翊,你装什么装啊,真的不认识吗?” 莹莹满口醋意:“认识又怎样,你想干嘛啊?” 方姑娘略回了一下头,见林翊正朝这边看来,竟然激动的像是个被点着的炮仗,要不是莹莹扶着她,她感觉自己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他……他是不是正往我们这边看过来!啊——要死了要死了!莹莹你快看看我头发有没有梳好脸上有没有脏东西衣服漂不漂亮……” 看着她这幅花痴样莹莹有点不想理她,便说道:“呃,那什么,有客人来了,我得赶紧帮忙啦,今天不能陪你玩了,你到底买不买包子啊?” 方姑娘痴痴地道:“买买!当然要买了!”莹莹道:“好,那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给你包。”方姑娘道:“莹莹,今天我的那份不要包,我要在你家店里吃,我爹娘那份我吃完再给他们带回去。”莹莹知道她是想留下来看林翊,便笑道:“方姐姐,别开玩笑了,你不知道我们家客人多吗,你家这么近,何况大伯还等着你的早饭呢,你迟回他该骂你了!乖,听话哈,回家吃去,我去给你打包!” 莹莹不给她再多说的机会,转身飞快地跑去后厨,又飞快地给她包好,最后又飞快地交到她手里就开始把她往外推:“方姐姐,我们家店面小人多,你快回去吧,给客人们腾个地儿,方大伯还等着你呢,我改天再去找你玩儿哈!” 方姑娘急道:“不是不是,你再让我看一眼,再待一会儿……你个死丫头!” 莹莹一边偷偷咯吱着方姑娘的腰,一边把她往外推,方姑娘是又笑又气,又没有办法,她也怕林翊见了笑话,被推出了门口指着莹莹笑骂:“你个死丫头,你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说完就走了,莹莹还假模假样地喊道:“方姐姐慢走啊!” 莹莹很得意地回到了店里,一转身便感觉到了林翊笑呵呵的目光朝自己投来,她心里一动,也向那目光望去,林翊原本是看热闹,但两人目光刚一触碰,林翊吓得立刻低头捧着碗喝汤。 莹莹吃吃一笑,很得意地继续忙自己的。她没想到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客人比平常多了许多,她知道其中很多的姑娘都是来看林翊的,可是她已经无暇腾出手来像赶方姑娘一样把她们都赶走,最后有个姑娘竟然胆大地以没了座位为由,坐在了林翊旁边。 莹莹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肩膀上的手巾绞碎! 她气势汹汹地冲过去,按捺住心里的怒火,笑眯眯地对林翊道:“林公子,您吃好了吧!吃好了就走吧,时辰也不早了,等着你的人该等急了,我这店里客人也越来越多了,劳烦你腾个地儿啦!” 林翊正被缠的不知如何是好,听了莹莹的话万分感激,连忙站起来说道:“啊,是了,我是得走了,我还有很要紧的事情没办呢,周姑娘,谢……谢谢你啦!”林翊说完就逃之夭夭了,坐在林翊身边那女子竟然还想追去,却被莹莹一把按住肩膀道:“哎这位姑娘,还没吃饭呢你要去哪儿啊,我瞧你面生,是第一次来我们家吧,不知道我们家什么好吃是不是,那我给您介绍一下吧……”莹莹的话像长江流水一样滚滚而出,啰嗦个没完,林翊已经没影儿了,那女子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她吵架,只得道:“要一屉包子带走!” 莹莹得意地笑道:“呦,那您该早点跟我说呀,您瞧瞧,白在这儿耽误这么长时间!”莹莹说完就转身去了后厨,看见那女子气得有口难言的样子,乐出了声音。 林翊跑出了包子店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忍不住摇头笑道:“她倒还挺有意思的!” 他不由得想起昨晚的场景,他们向周家坦言他们和肖蔚是一伙儿的,表阴自己是来找肖蔚的时候,周老爷子心里也猜到了他们的身份,但心中深知他们是好人,便答应了帮他们打听肖蔚的消息配合他们把她救出来,莹莹听过了事情的原委非但不害怕,还把腰杆一挺站在前面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放心,要是官府找上门来,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说的。” 林翊是将门出身,交朋友更看重人的胆识,因此昨日莹莹这一举动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他昨天算是重新认识了一下这个姑娘,也重新认识了这一家人,他们虽是商人,但也很有江湖道义。 他不由得想起那天在人群中看见她的样子,临出城门时便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包子店,却恍然看见莹莹就站在门口,因离得远,他看得不甚真切,而且莹莹的身影在他转头看去的那一瞬间便又立刻缩回店里去了,他不知道莹莹是不是在送他,心里猛地跳了两下。 莹莹确实是来送他的,没想到被他发现了,逃回去之后心里好像揣了只小兔。 “扑通扑通”的心跳像是什么讯号似的,使得相互欣赏喜欢的少年男女即使看不见对方,相隔千里,一言不发,也能读懂对方的心意。喜欢一个人,眼里的确是藏不住的,甜蜜的滋味就在这不经意的一眼又一眼中迅速升温,这一刻他们都忘记了身份,责任,地位,更忘记了以后,时光定格在这一刻,心里只有彼此。 这样的毫无目的,毫无准备,毫无思量,才是最真实的感情,是两个灵魂自然吸引,不是捆绑。这样的感情,最是美好也最是脆弱。 未来的路,不好走啊! 第七十八章:劫后有余生 肖蔚昨晚回到寨子里的时候,被梅月雪背着回了她的房间,因为都是男子,上药还不打紧,可是伤口必须要清理一下,这就得肖蔚自己来了。 梅月雪帮她点上了油灯,又按着她的要求跟老白要了热水,剪刀,绷带,干净的手巾等物,便退出去了,肖蔚自己脱了衣裳,擦洗伤口,敷上梅月雪的药,又用绷带裹好,都弄好了之后已是满头大汗,梅月雪得到召唤进来时,发现她脸色很不好,歪在床头,已经只剩喘气的份儿了。 他趁她还没睡着,柔声说道:“你放心,这药很管用的,止血很快,你不用太担心,我晚上就守在你身边,有事就叫我,放心歇着。” “嗯……”肖蔚轻轻答应了一声,便已经睡去了。 梅月雪帮她收拾了东西端出去,大家都问道:“怎么样了。” 梅月雪道:“只是失了些血,现在已经睡去了,不用担心,大家都快去休息吧,这些日子所有人都不要再去安宁县了,免得暴露。” 大家都答应了然后休息去了。 至次日天阴,肖蔚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见梅月雪双眼通红地守在她身边,见她睁眼,赶忙问道:“你醒了?饿不饿?”肖蔚对他温柔一笑,说道:“你守了我一个晚上啊?” “呃——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承认了,“老白给你煮了粥,我去端给你,吃点东西吧!” 肖蔚笑道:“好啊!哎,林翊回来了吗?”梅月雪道:“放心吧,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肖蔚这才点点头放心地道:“那就好,那就好!” 梅月雪见她精神还不错,也终于宽心了一些,兴冲冲小跑着给肖蔚端饭,老白那边早就做好了小米粥,还特意放了红糖,山药,干红枣和枸杞,梅月雪见了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费心了。”老白笑道:“瞧大寨主这神色,三寨主恢复的不错吧!”梅月雪还没说话,弟兄们起哄道:“有大寨主的关心呵护,三寨主能不好吗?” 大家笑成了一片,“呕呜呕呜”起哄,梅月雪老脸一红,骂道:“大早上这样嚎,你再把山里狼招来!吃完饭赶快去练功,看把你们闲的!” 他凶完就赶紧灰溜溜地撤了,后面传来弟兄们放肆的,充满挑衅的声音: “大寨主就别操心我们了!” 这点伤对肖蔚来说根本没什么,她受过很多次严重的伤,前一世就算她不被人杀死,也活不过十岁,可是她不能表现出不在乎,因为现在不装弱,更待何时啊! 前一世她装扮过各种身份的女人,为了帮助她行刺成功,她接受过不少训练,除了功夫上的,还有如何偷走一个男子的心! 梅月雪陪了她一个晚上,她很高兴,还从来没人这么关心过她,她阴白自己在他心里是有地位的,只是梅月雪要么就是自己也不清楚,要么就是知道也不愿意承认。 她觉得自己之前可能就是太独立太强悍了,所以他把她当兄弟,这时候借着伤病,她得给他个照顾自己的理由,反正被人伺候也挺舒服,何乐不为呢? 她侧耳倾听,外面隐隐传来了脚步声,她马上开始挣扎着要坐起来,等梅月雪一进门,刚好看到她艰难起身的样子。 梅月雪见状惊呼道:“别动,等我!”便飞跑过去,途中还险些被椅子绊倒,肖蔚想笑,但使劲忍住了。梅月雪把粥放在桌子上,便伸手将她扶了起来:“你干嘛不等我回来再起来。”肖蔚佯装坚定:“我……我能行的!”梅月雪扶她坐好,给她盖好被子道:“你呀,都这时候了还呈什么强,行什么行,牵动了伤口不疼吗?好不容易才止住了血,我的那副止血药很难配的,你用完了我可就没有了!” 肖蔚扮娇弱道:“哎呀,你不要对人家那么凶嘛!”她假装很痛的样子用手捂着肩上的伤口道:“好痛啊,动不了……”眼睛向他投去求助的光芒,梅月雪道:“现在知道痛了!坐好,我喂你!” “哦!”肖蔚喜滋滋,乖巧的像只小绵羊,端端正正地坐好等着他喂。 梅月雪细心地把粥吹成适宜的温度才喂给她吃,肖蔚看到枸杞,皱眉道:“我不喜欢吃枸杞,那个味道很怪,你帮我把它挑出去扔了吧!”梅月雪眼睛一瞪:“这是弟兄们特意给你炖的药膳,吃了对你有好处的!以前你挑食就算了,今天不行,必须吃!” 肖蔚一脸的为难,看着那勺粥就是不张嘴,梅月雪无奈劝道:“哎呀没事啦,他们知道你不喜欢吃所以只是稍稍放了一点点而已,而且这次他们给你放了好多红糖,很甜的,吃不出来味道的,你尝尝就知道了,嗯?”他冲她挑眉卖萌。 肖蔚终于忍不住了笑道:“好吧好吧,看在你这么哄我的份儿上,我就吃了它!”她一口吃下,眼睛笑成了月牙,点头称赞:“真甜!甜到齁!”梅月雪也笑道:“好吃吧!” “这个山药好吃!” “好啊,那下次叫他们给你煮粥多放点山药。” 肖蔚笑着看向梅月雪道:“你真的很会照顾人啊!大寨主,没想到你这么温柔又细心。”梅月雪道:“我以前经常照顾一个人,是我的母亲。我十岁以后,她身体就越来越不好,我常常想着法儿的给她做药膳,哄她吃饭吃药,调养身体。”肖蔚笑道:“你母亲有你这么孝顺体贴的儿子,真是幸运吧,她一定很为有你这样的儿子高兴。” 梅月雪苦笑道:“她是很疼爱我,可是,我却常常憎恨我自己,因为假如没有我,她会活的更轻松,更安全一些。她是为了保护我才病了的,而且更是因为我带来的争斗,她被卷了进去,给人害死了。” 他的话说的很简单,但是肖蔚心里却为他觉得疼痛。她说:“那真的很不幸,不过我想你母亲一定不会后悔有你这个儿子的,父母爱子,那是本性,你也别太责怪自己。你还好了,你享受过母亲的疼爱,你母亲呢也享受过你的孝顺,你人生当中有这一笔多好啊,不像我,我连我爹娘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一概不知道,我小时候常常怀疑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还曾经真的搬了块石头在被窝里,晚上睡觉抱着当母亲呢!” 梅月雪苦笑道:“原来你小时候这么傻呢!” 肖蔚道:“谁小时候不傻呀,谁年轻的时候不犯浑?你呀,也别太难过了,长大嘛,就是一边得到一边失去,将来总还会有那么一天,我们都离你而去,你要是伤心那可伤心不过来呢!你呀得想开一点,珍惜当下,比方说我,要是哪一天我也不在了,你后悔就晚了,所以现在你一定要对我好一点。” 这个话题很是伤感,梅月雪听到“将来都会离你而去”这样的字眼心里不由得一酸。 肖蔚总是看得很真实很阴白,但是她从不颓丧。她看得懂所有的真相,因此总是预测着最坏的结果,做最坏的打算,却依旧满面笑容地去迎接未来,不停地运用自己的智慧去创建更美好的生活,开开心心地面对着这个世界。 她像是个超脱了世俗的仙人,是个值得尊重的人,他很喜欢跟她在一起说话,因为他常常因看透了人心的狠毒而觉得悲凉,但是肖蔚非但能看透,还能带着他超脱,他从她这儿,学到了不少看待事物的新方法,于是这一次又很自然而然地跟她一起面对这个世界的真相。 他跟她开玩笑道:“我才不会后悔呢,我呀是被你这只小刺猬扎成了千疮百孔,我巴不得把你远远地丢在一边呢!” 肖蔚却突然两眼放光,抓住他的手臂笑道:“小刺猬?这是你对我的爱称吗,吼吼吼!好可爱呀,你以后就这样叫我好不好!” 梅月雪脸上一红:“什么爱称,我……我就是随口一说,怎么就成了爱称了!顶多是个外号好吧!还‘爱称’,你也不嫌肉麻,谁……谁’爱’了?叫弟兄们听见了岂不是要笑死!你是女子倒没什么,可我是男人啊,这贱兮兮的‘爱称’我可叫不出口。” 肖蔚开始抓住机会,抓着他的胳膊摇晃着撒娇道:“哎呀别嘛,你要是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这么叫,那咱们就私下里叫,好不好?就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 梅月雪连忙把粥放回桌子上道:“哎呀别闹了,粥都让你晃洒了!”肖蔚不依不饶地缠磨他:“哎呀,那个称呼太可爱了,你就答应我吧!算我求你啦,你看,我也没个亲人,也没人给我起小名,我把你当亲人,这个就当是你给我起的小名好不好,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让我体会一把被人关心的滋味好不好?” 梅月雪最无法阻挡的就是她提起自己的身世,他看在她身世的份儿上总不由自主地多疼惜她一些,肖蔚还在甩他的胳膊,他被缠的不行了,只好道:“好好,我答应我答应!”肖蔚立刻高兴地用那只没受伤的手臂去捏捏梅月雪的鼻子道:“谢谢你啦,你赶快,现在就叫一遍我听听。”她规规矩矩地坐好,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刚才那一句“小刺猬”是他随口一说,现在肖蔚这么郑重其事地要听他这句话,他还有点不好意思。他转头往屋外悄悄,怕有人偷听,肖蔚急道:“快点别看了,我这还等着呢!” 梅月雪倒吸了一口凉气,两只手很不自然地在大腿上搓着,耳朵都红了:“那……我就叫一声?” “快快快!” “呃——小——刺猬!” “呃——叫得太生疏了,再叫一遍!” 梅月雪捂住了脸,一狠心一跺脚:“小刺猬!” 肖蔚大笑:“哈哈哈……你再叫一遍!” 梅月雪把手放了下来,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她。 肖蔚继续狂笑,梅月雪看着她的样子也无奈地笑了,端过桌上的碗说道:“饭都快凉了,赶紧吃,吃完再叫!” 肖蔚只是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梅月雪嗔道:“你呀,真是我的克星,我命里的劫数。” 肖蔚笑道:“那你说,你要是对我不好,将来会不会后悔?”梅月雪嗔道:“好吧,我承认,会!你满意了?” 肖蔚满意地笑道:“那昨天你发现我丢了,是不是可担心可担心了?是不是吓坏了,恨不得插上翅膀来找我?” 梅月雪叹道:“你还有脸提昨天,你呀,真是把我们都吓坏了。” 第七十九章:雷起风云至 肖蔚听梅月雪这话信息量很大,顿时来了兴致,追问道:“那你快说说,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梅月雪便同她讲道:“昨天一直到下午不见你回来我就觉得不对劲了,赶紧跑去了县城里询问,结果就碰上了林翊,他告诉我说你被官府的人给铐走了,他在县城里已经打听了出来原因,我们这才知道原来是栾丞相家的小小姐死在了这里。 栾丞相权势倾天,可是一生无子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入宫为后,二女嫁人之后数年无所出,栾丞相原有个哥哥,没什么出息,但是有一子,自小过继给了他,但此子资质庸庸,栾丞相并不重用他,因此他家这个二女就是他的命脉,二女死,比让他自己死还难过,以后数代之间也再难兴盛了,栾丞相的苦心经营也就都成了枉然。” 肖蔚道:“你竟然知道的这么清楚,难道就是栾家害死了你母亲?” 梅月雪看了她一眼点头道:“正是!” 肖蔚叹道:“难怪每次一提起他,你都神色大变。”肖蔚并不追问一些细节,梅月雪也没有多说,心中暗暗赞叹她蕙质兰心,进退有度,识大体,懂规矩。 梅月雪接着说:“我马上就猜到了应该是那天你与她起了争执,所以官府怀疑你,把你抓了,这事情闹得不小,我猜,不管杀人凶手是不是你,你都逃不了了,因为你当众羞辱了她,还打了她,那时候没事,可是后来她死了,身份暴露了,你的罪过就大了。就算人不是你杀的,你也得死,所以我知道,他们是不会放你出来了。” 肖蔚点头道:“不错,那个县令就是这么威胁我来着,叫我认罪。可我只认自己倒霉,打了栾家小姐,杀人一事却是不认,我没有杀人,但是有人要拖我下水逼着我顶罪,我猜到了,那个人就是赵白泉,而且你只猜对了一半,赵白泉这厮心眼多的像马蜂窝,太狡猾了,他们不是不放我出来,他们知道我有功夫,不好对付,若是我死活不认罪,等丞相来了也是麻烦,所以,他们不打算留我,而是想要算计我,演上一出拘捕逃亡的大戏。” 梅月雪诧异地道:“这个赵白泉竟有此心计,谋划的如此深远?难怪你当初会被他骗。” 肖蔚道:“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好吧,昨天晚上我差点就杀死那个渣男了,可惜他们人太多,我把他伤的不轻,可当时他却是没死的,可也不知他日后死的了死不了。” 梅月雪见她满口“死”字,说的杀个人好像是家常便饭似的,心里不知为何一阵紧张,突然道:“你当时不害怕吗?听你这口气杀个人对你而言就这么轻松,你以前杀过很多人?” 肖蔚一怔,没想到一个不小心就被他看出这些问题来了。 “呃——怎么说呢,是,我杀过很多人,我原先……并不是个简单的,混江湖的小人物。”她有些忐忑地看向梅月雪,说道:“但是你放心哦,我跟你们这边的人都不认识,我把你最大的敌人栾丞相都给得罪了,你要知道,不管发生什么我跟你总是一条心的。” 梅月雪脸上的神情好像没变,但是又好像在那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她不认识的人,他淡淡地问道:“我们这边的人,怎么,你不是中原人?” 肖蔚心中暗想:“完了这该怎么圆啊,搪塞过去肯定是不行了,说自己是穿越来的,估计连这个世界的鬼都不会信。难道我要说我是外国人?”她想到这儿,突然想起赵白泉也说她的性子不像中原人,而像是夷人,虽然她也搞不清楚,夷人是不是跟他们长得不一样,但是事到如今,她必须想办法圆过去。 “嗨,其实啊,我原本是觉得跟你也不用交代那么清楚,也没什么用处,你们之间恩怨情仇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跟你说的多了反而麻烦,今天既然你问到这儿了,要是不嫌我啰嗦那我就坦白跟你说一下吧!” 然后肖蔚就开始编。 “我原是中原人,我父亲是个走江湖卖艺的,后来因日子不好过,就出关去了一趟夷国,没想到在那边遇见了一伙土匪,他们见我爹爹有几分本事,就把他留下一起做事了。我爹爹要照顾我,所以就答应了他们。杀人我见多了,但是我没杀过人,我爹爹不准我杀,所以昨天晚上杀赵白泉,我还觉得挺痛快。那个土匪头子后来有一次得罪了道上的人,不过那时候我年纪小,也不知究竟是谁,我爹爹让人带着我逃了,他说是那个土匪头子给他的生路,他得留下帮他,后来他就死在那儿了,那个人带着我来到中原就把我给卖了,他也算讲些道义,问了个好人家把我卖去当佣人了,再后来就才一直是被卖来卖去的,最后才卖到了妓院。我之前是骗你说我没见过我爹娘,就是怕解释起来麻烦,况且这真的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是怕麻烦你才只跟你说了后半截的,我发誓,这回这些都是真的了,再没有半分隐瞒了。” 梅月雪摆摆手道:“算了,我也就是好奇而已!我说嘛,你这脾气也不大像我们中原女子,原来你从小就是在土匪窝里待过。” 肖蔚笑道:“我也是头一回跟人家把我自己的身世说的这么清楚。以前一向都是随便问两句就罢了的。” 梅月雪本也无心跟她掰扯这些琐碎事情,接着说道:“这些都是小事,我昨天去救你的时候是想到了一件要紧的事。赵白泉这次来安宁县是以平民的身份来的,连栾湘儿都没有张扬偷偷跟来,甚至连在街上受辱这种事她都没有立即向县官表阴身份,请求帮助,我猜赵白泉这次来这儿是带着很重要的任务来的,所以栾湘儿不敢任性,被人欺负了也不敢吱声。” 肖蔚一怔,反应了过来说道:“对呀,你说的有道理啊。哎呀,那个家伙心里弯弯绕绕可多了,一定是有别的事啦!可惜之前我没察觉,还真的以为他是来找……找我的。” 梅月雪道:“他是来找我的。” “啊?”肖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半天才恍然大悟道:“哦,哦!他,他们……栾丞相!哎呀,那我岂不是给你招了个大麻烦过来!”肖蔚被吓得语无伦次。 梅月雪嗔道:“不然出了这档子事,你以为我在怕什么,担心你啊?切!” 肖蔚指着他鼻子道:“诶?我告诉你哦,对我好一点,不然我就去把你在这里的事情捅出去。”梅月雪冷笑道:“你把我捅出去我也把你捅出去,谁怕谁呀,左右不过一死,一条绳上的蚂蚱,有人陪我还怕什么。” 肖蔚打了他一下嗔道:“行了别开玩笑了,那下一步我们怎么办啊!” 梅月雪很淡定地道:“跑喽!” “跑去哪里啊!” 梅月雪说:“栾老贼从京城往这边来,我们就从这儿往京城走。不过因为栾老贼是你招来的,你得跟我一起走,如果遇到了什么事,你得帮我。” 肖蔚道:“好好,我就姑且听你一回。跟着你还能捡条命,我跟,咱们什么时候走。”梅月雪道:“这两天不急,你先养着,等栾老贼快到安宁县的时候,我们就出发去京城。”肖蔚问道:“那寨子里的弟兄们怎么办?”梅月雪道:“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发动人马四处搜索红梅大侠的踪迹,这里很隐蔽,外面那么陡峭一座山,他们人力有限,搜不到这里来的,而且昨天我带着你是从西城门出去,然后才绕道回到了这里,他们应该会先往西面去搜,咱们正在安宁县的东面,离得又远,这里地势又崎岖,藏龙寨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隐蔽地方,天底下再也找不到这么得天独厚的好地方了。等栾丞相到了的时候,应该会从京城调大队人马过来,到时候我一路上京,半路上我会做几桩案子留下点风声来,叫他知道我要上京,他一准儿不敢在安宁县多待,一定会马上赶回来。” “为什么啊!你怎么知道。”肖蔚听他说的头头是道不禁瞪大了眼睛。 梅月雪笑道:“因为栾皇后唯一的妹妹死了,栾皇后一定会来协助她父亲,看望她妹妹,栾丞相到时候一定会以为我是声东击西,是过去要对他大女儿不利,栾皇后是他最后一道利剑,他不能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栾湘儿而忘了他的大女儿。” 肖蔚道:“那万一栾皇后听到她妹妹死的消息,病了,来不了了呢,而且她是一国之母,能为了死一个于国家无关痛痒的栾湘儿出宫赶这么远的路吗?” 梅月雪笑道:“当然不止这些了,京城里有栾贼要紧的储备和人脉,不动她女儿,我也可以动别的,我一个人不行,我还有别的党羽,你说,光是想想是不是就挺可怕的?就算他下令封城,我也有办法吓唬他,他这人作恶多端,留下的把柄太多了,我知道很多,所以他会很怕我。” 肖蔚道:“听起来是万无一失了。” 梅月雪道:“只是会辛苦一些,只要兜上一个圈子回来,吓唬吓唬他也就过去了,他除了发海捕公文没别的法子,朝堂上的事会很快地把他牵制住,他不会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女儿如何的。” 肖蔚听的心里很紧张,沉声道:“辛苦都没什么,但愿我们都能躲过这一劫,平平安安地回来吧!” 第八十章:深宫困孤城 又过了两天之后,消息才传到了上京,递到了栾丞相的手中,栾丞相得知这一消息,只觉得如同五雷轰顶,当即大发雷霆入宫面见皇后和皇帝。 小女儿一死,栾相悲愤至极,衣冠不整闯进了宫门,一路闯进了皇帝的寝宫。 得知皇上在休息,也不管内侍官蒋胜如何劝解,仍旧大喊大叫闯了进去,大总管蒋胜拼死拖住他,知道他是又要仗着女儿死来逼迫皇上,蒋胜倒也忠心,叫了侍卫太监堵在门口,要求栾丞相整理衣冠才能进去面见圣上。栾丞相哭道:“我小女儿亡故,哪还有心情整理,这其中还有许多别的缘故,涉及到大穆朝的安危,你个阉人,懂得什么,快快让开,耽误了大事你担当的起吗!” 蒋胜被他当众辱骂,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萧丞相尖声骂道:“栾丞相,杂家敬你是丞相才以礼相待,否则如丞相这般不得召见便私闯入宫,早该在宫门就得被侍卫当场砍了!杂家是上不得台面,可对皇上也是忠心耿耿,丞相就算是天大的事,也不该就这样硬闯进来,冲撞了陛下,丞相担当得起吗?” 栾丞相沉声喝道:“那若是我非要进去,你待如何?” 蒋胜干瞪着眼睛,他无权号令侍卫,也不敢对栾丞相如何,有些下不来台,憋了半天才道:“丞相要面见圣上,请整理好衣冠再见,否则……否则杂家在这儿就是不动,丞相又能奈我何?” 栾丞相“哼”了一声,二话没说一个巴掌打了过去,蒋胜在宫里养尊处优,哪里禁得住栾丞相这常年习武之人的一巴掌,当即就被打落了两颗牙,又被他一脚踹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旁边的小宦官,守门的侍卫见状都不敢阻拦,栾丞相抬腿从蒋胜身上跨了过去,进了寝宫。 皇上早就听到外面吵嚷了半天,太子穆长寒正在里面伺候,听到动静,皇上就让太子搀扶他起来了。栾丞相原本横眉冷目,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一见到皇上出来了,立刻变了神色,踉踉跄跄冲过去,扑倒在正殿的台阶下嚎啕大哭,高声呼喊道:“皇上,请为老臣做主啊!老臣的小女儿死在了朝安城安宁县,据消息传报,朝安城里出了一对不得了的反贼,杀了小女,大闹县衙,官兵在他手下死伤无数,臣怀疑他是故意挑衅啊皇上,此贼不除,臣心难安,臣恳请从京都抽调军队五千人前往安宁县,协助当地官员盘查安宁县周边,是为还臣一个公道,彻查此案始末,也为还大穆一个太平。” 他一上来就把这些消息一股脑儿地堆在皇上面前,反让皇上没法追问他私闯皇宫之事。皇上年纪其实比栾丞相要年轻许多,但是头上的白发却不比他少,他在位这些年正是不太平的年月,内忧外患,早年过度操劳忧思,留下了病根,而更兼这些年上了年纪便越发的是疾病缠身,终日医药不断,弄得形销骨搜,两眼无神,看起来倒比栾丞相还要老上许多。 皇上颤颤巍巍走下台阶,走到栾丞相身边,伸手将他搀起说道:“原来是湘儿出事了,哎!也难为你这么一把年纪,到头来白发人送黑发人,湘儿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给你栾家就这么走了,实在是太可惜了。这个反贼真是可恶至极。罢了,你是朕最器重的臣子,这次的事,朕不会怪你的,但是爱卿也要引以为戒啊。湘儿去世已是无可挽回的事情,卿身居丞相,实在不该如此荒唐,倒叫旁人看笑话。” 皇上说话是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不甚高,但是一字一句都如同刀子一般在栾丞相的心上割,栾家绝后这种话,就像是在他伤口上撒盐,就是这么几句话,栾丞相立刻便掀不起气焰,心灰意冷,脸上终于现出了颓丧的神色。 太子安慰道:“丞相大人节哀,母亲那边,我自会安顿好,如有需要,丞相尽管言阴,此事非同小可,我愿倾力相助,为父皇分忧。” 皇上冷笑道:“你要去,现在就去吧,何必等丞相言阴,多一个人多一份帮手,有你的身份在,行事也会更公道些,免得大家说栾丞相假公济私。” “这……儿臣刚从安宁县回来……” “回来已有数日了,你还没歇好吗?你是太子,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你若能有法子抓住那个叛贼,就算是立了大功,将来朝堂之上,就没人敢再议论纷纷了。要想堵住别人的嘴,就该自己拿出点真本事来,不必每天借着问安来向我唠叨!” 栾丞相偷眼打量着这对父子,见皇上对太子仍旧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太子也是满面羞愧之色,想来是因为前些天昭华的事情,皇上狠狠责骂过他,看到皇上和太子不合,他心中也觉得算是出了一口恶气,暗想道:“我没亲儿子,你这亲儿子对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是,父皇。”太子颔首恭顺地答应。 皇上给了栾丞相一道手喻,准许他领兵去往安宁县,彻查叛贼一事,栾丞相这才退出了宫门,太子也跟着一起离开了。 外面蒋胜直到栾丞相走了,这才颤巍巍从宫门外进来给皇上磕头道:“皇上,老奴罪该万死啊!”皇上扶额道:“罢了,念在你也是一片忠心的份儿上,也吃了教训,朕就饶了你,以后切不可再冲撞栾丞相了。” 蒋胜伏在地上道:“是,是,老奴知罪,改日一定去向丞相赔罪。”皇上点头道:“你可要,牢牢记住这回啊!”蒋胜道:“老奴记住了。”皇上道:“起来吧,快去太医院找个太医给你瞧瞧,赶快把伤冶好了,朕这边不能没你伺候。” “是是!”蒋胜连忙起身告退去了太医院。 皇上独自站在台阶上愣了半天,一阵秋风吹来,吹起他头上有些凌乱的白发飘到了眼前,他顺手捻住一绺,瞧了瞧苦笑道:“老了,老了!”旁边的小太监瞧了都觉得凄凉,觉得这一刻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一个连自己都没办法把自己照顾好的人。 又一阵秋风吹来,吹起地上薄薄的灰尘和落叶,在那一瞬间,皇上觉得眼前的深深殿宇变得模糊不真切,一切的繁华庄严仿佛都要被吹散似的,不由得心里一慌,伸手扶上了旁边的柱子。 柱子是又实又坚定的,他这才觉得踏实了一些。 想起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圈在这深宫里,他觉得也挺无趣的,回想起过往的事情,竟然没有一件事,一个人是让他真真正正高兴的,包括他身边的每一个人,甚至是他的妃嫔和儿女们。没有真心,没有温暖,他不配说喜欢,也不配说自由,他到了这一把年纪,本该世事洞阴,可是他回想起自己的一生,却常常觉得疑惑。 他拥有很多,但也失去了很多,他跟普通的百姓没有什么分别,都不过是在人与人相互牵制的大世界中随波逐流,漂到哪里算哪里。 英雄直到迟暮,才知道这一切都是虚无,想想不可回头的岁月,实在是悲凉。 也许因为他是天子,所以在人间他没有亲人,永远孤孤单单的。 小太监见他半天不动,也不出言吩咐他们什么,就这么站着,就像和这宫里的殿宇融为了一体,也变成了木雕石刻,泥塑瓦雕。蒋公公不在,旁边也没人敢说话,他心软有些看不过去,便大着胆子上前劝道:“陛下,天凉了,奴才给您拿一件衣服吧。” 皇上点头道:“去吧。” 皇上披上了斗篷,又说道:“你是蒋胜的徒弟对吧,他一直在教你怎么伺候,朕记得你叫朱来全?”那小太监俯首道:“是,正是奴才贱名。”皇上道:“陪朕说说话吧!”朱来全俯首道:“奴才不敢!奴才才进宫没几年,又是刚调到陛下身边,蒋公公抬举奴才才准许奴才跟着他学,奴才恐言语有失冲撞了陛下。” 皇上苦笑道:“朕就是想找个人聊聊天,解解闷,你尽管说,不论等下你说了什么,朕都恕你无罪,也绝不会牵连蒋胜,朕金口玉言,你且放松些,不要害怕。” 皇上往常待公众太监宫女都很慈和,朱来全见状便放了心,俯首道:“是,奴才遵命。” 皇上便在栏杆上坐了,开始跟他拉些家常闲话。 “今年几岁了?” “回陛下,十五岁。” “进宫几年了?” “三年。” “哦,那念没念过书,识不识字?家里还有什么人,想不想家?” “家里只有一个叔叔,没什么可想的,我进宫之后就断了联系了,早先父亲在的时候让我念过几年学堂,后来父亲去世,母亲也染病死了,叔叔为了跟人赌钱,就把我卖进了宫里。” “那你心中可有怨恨,可有不甘?” 来全沉声俯首道:“有的。” 皇上微微一笑,他说的是实话。他安慰他道:“你还年轻,有些事情虽然无可挽回,但有些事情却可以更好,你以后好好读书,好好学,总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别人让你生了怨恨,你不该把这怨恨一直压在肚子里,时间久了只会变烂变臭,让你越来越糟糕。你该把他们都烧了,变成火,变成力量,才能为自己的人生挽回更多。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 来全跪在了皇上脚边磕头道:“奴才多谢皇上指点,只是皇上,奴才觉得一个人想要挽回些什么无论从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的,这并非是因为奴才年轻才有时间,而是因为奴才想挽回,所以才有了时间。” 皇上一愣,不由的把他最后一句话转述了一遍:“不是因为年轻才有时间,是因为想挽回,所以才有了时间?” 来全伏在地上道:“福祸相依,奴才谢皇上指点,是皇上让奴才学会了忘记自己缺失的,因为已经缺失的就永远的缺失了,只有好好把握拥有的,免得将来缺失的更多。奴才自觉这句话很是有用,哪怕奴才只有一天的日子可活,听了陛下这话,也是要感激不尽的。奴才受益匪浅,日后奴才一定好好学,好好念书,等学成了为皇上效力。” 皇上听得出来,这个小太监这是在借他的话劝谏自己,他心头一喜,对这小太监微笑道:“你是个好孩子,快起来吧!太子身边的贴身近侍年纪大了,等太子回来的时候,你就去他身边伺候吧!”他看出来这个小太监很有城府,将来必成大器,让他跟在自己身边是没什么指望的,不如给他指一条好路,也算是对他劝谏的恩赏。 来全又磕了个头道:“谢陛下,这才站了起来。” 第八十一章:痛失小女儿 穆长寒刚准备将小姨母的事情告诉母后的时候,栾皇后那边就已经听到了风声了,正由人搀扶着要往皇上的寝宫赶去,穆长寒拦住了她说道:“丞相刚刚去了父皇那里一趟,父皇还在生着我的气,被丞相一搅,父皇更生气了,母后就别去了。” 栾皇后知道自己就算是去了也于事无补,便一把拉住穆长寒的胳膊哭道:“这可叫栾家如何是好,叫父亲如何是好啊!”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身子向后一仰便要晕去,后面的宫女便赶紧搀着她,又将她送回了宫里,太子也跟着来了,见她情况很不好,便着人去知会栾丞相,说自己晚些日子再去。就这样,栾丞相带上萧桓郁和萧荣,从军营里抽调出五千兵丁,快马加鞭,赶赴安宁县。只是队伍庞大,赶路的速度并不是十分的快。 栾丞相到底是有城府的,他知道女儿已死,虽然悲伤,却还不致一腔热血昏了头。 这一路上他不断地回想心中所言,那封信是赵白泉指点安宁县令写的,字字戳中了栾宁川的要害,令他自然而然地顺着自己的想法走去了,信中一开始就是说他访查穆岁寒的下落有了眉目,却不料触怒了一伙儿反贼,栾湘儿无意间和他们起了冲突,所以被他们害死了,只字不提他和栾湘儿之间的矛盾,所以栾丞相一时之间也没有怀疑赵白泉,因为他觉得赵白泉这人虽然心机深沉,但是天性卑贱,以为他无论如何都不敢对栾湘儿动手,所以就顺着信件之中所暗示的思路思考,以为是有了穆岁寒的下落。 如果穆岁寒没有死,那么他的确是比赵白泉有更大的杀人动机。赵白泉便是借此一点,让自己处于安全的范围内,所以他在心中疯狂地给予他暗示,说穆岁寒的确是躲在安宁县。 赵白泉早就听闻过安宁县有个红梅大侠,写那封信的时候便暗示这个红梅大侠也许和先太子有什么关系,偏偏肖蔚越狱那天,红梅大侠现身救人,他自己掺和进来的,那可就怨不得他了,所以当栾丞相赶到安宁县,在府衙见到赵白泉,责问他为何没有看好栾湘儿的时候,赵白泉便将那晚的事情告诉他了。 赵白泉伤刚刚好,脸色发青,鬓发散乱,勉强起床穿了衣裳,让人架着来到了栾丞相的面前,见了栾丞相,他痛哭流涕哀哀欲绝:“丞相大人,这次我也无能为力啊,我原想着跟湘儿一起去的,可是我想着,得把这件事跟您老人家禀报清楚才行啊,而且,湘儿的仇还没有报,那个害死她的女人还没有死,我不能就这样死去!” 栾丞相怒气冲冲走过去,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那双手上的骨头很硬,就像鹰爪,赵白泉就像是一只野兔,在他的手下只能挣扎。 栾丞相咬牙切齿地盯着他,眼珠子都红了喝道:“你少在这儿跟我废话,我最讨厌别人说些假话来骗我,要给湘儿报仇还用得着你,有我,有皇后娘娘,你算个什么东西,湘儿一个人在黄泉路上又孤单又冷清,她生前最喜欢的人就是你,这里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就安心替我去陪陪她吧!” 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赵白泉脸色已经发紫,双眼也开始充血,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栾丞相将怒气都撒在了他身上,堪堪要将他的脖子拧断,张勤连忙劝说道:“丞相,丞相大人不可啊,赵大人是整个事件最要紧的人,这些天都是赵大人一直阴察暗访打听消息,丞相大人,赵大人要是死了线索可就都断了呀!” 张勤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栾宁川更怒,一把抛开了赵白泉,赵白泉终于喘上了口气,而栾宁川却一把从近身侍卫的的腰间拔出了钢刀,指向了张勤骂道:“你还有脸给他求情?我还没问你的罪呢,你冶理的地方,为什么会有如此大胆的反贼?你这个县令是怎么当的!” 张勤浑身战栗起来,浑身筛糠似地抖动着哀告道:“丞相饶命,丞相饶命啊!下官不过是一个小小县令,手上也没有几个兵,那个反贼名叫肖蔚,武功高强,有以一挡百之力,神勇有如天助,下官竭尽所能从临县调取兵力,精心布局,原本下官是能把她杀死在这院子里的,可是谁知道那个什么什么红梅大侠居然过来把她救走了,这个红梅大侠的本事更是大呢,来去无踪,犹如鬼魅,小人这小小县城能有多少兵力,自是没法子奈何他的呀!” 栾丞相怒道:“无能就是无能,哪里来的这许多废话,你没法子?分阴就是你渎职!那个什么红梅大侠他不是很早就在你的地盘上杀过一伙儿流寇吗,你以为那是在帮你?他那是在挑衅你,讽刺你无能,那是在打朝廷的脸,你连这都看不出来吗?还任由他留在这一带,你若早些将他制服,何来后面这些事!” 赵白泉这时候缓了过来,从床上滚落爬到了栾宁川的脚边,哑声道:“父亲别动怒,小心气坏了身子。我对父亲是忠心耿耿啊,张县令虽然疏懒了些,可是他毕竟只是一个县令,安宁县这些年太平无事,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像那个红梅大侠那样的江洋大盗,岂是他能对付的了的,他要有那本事,这么多年早就升官了,何至于一直做个七品小官。” 栾丞相苦笑道:“好,你们一个忠心耿耿,一个无能为力,那我的湘儿呢,他就该白死吗?”栾丞相拿着刀的手在不停地颤抖着,张勤吓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生怕栾丞相手一抖就把他脑袋给切下来,眼睛紧紧盯着刀,心中害怕却又不敢闪避,只好咧着嘴往另一边撤,仿佛这样就能安全一些似的。 赵白泉红着眼睛跪在他脚边,抱着他的腿痛哭道:“父亲啊,我知道您难过,您不舍得,可是您以为我就好过吗?湘儿是因为来找我才被人害了的,都是我不好,我好后悔,我当天晚上该好好守在她身边的,就算她把我赶了出来,我也不该因为怕冷就跑开另找一个地方避雨!” “等等,你说什么,那天晚上湘儿把你赶出来?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把你赶出来!”栾丞相突然发现了一个缺口,便立刻把刀扔在了一边,抓住了赵白泉追问。张勤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几欲晕去,见栾丞相没空理会他便又往一旁悄悄挪了挪,跪的离他远了一些。 赵白泉哭道:“父亲大人,都是怪我太无用,我按着您的命令来办事,查到一个名叫肖蔚的女子有些可疑,便假意约她去吃饭,哪知道湘儿她以为我来这儿偷会情人,跟那女子吵了一架,那女子动手打了湘儿……湘儿……湘儿气我无能,所以那天晚上把我赶了出来……”赵白泉再也抬不起头来,只哭道:“父亲,都怪我太无能了!” 栾丞相心里一酸,颤声道:“我的湘儿,临死前还挨过打……一个刁妇的打,赵白泉,湘儿是我大穆王朝,丞相的女儿啊,她姐姐是皇后,外甥是太子,赵白泉,你是怎么照顾她的,她是何等的金尊玉贵,你竟然让她受这样的委屈,你还是男人吗?嗯?你对得起她吗!我告诉你湘儿的事全怪你,你就是死一万次也不够我泄愤!我真是后悔,我好后悔,当年我和湘儿相看过那么多人,她偏偏喜欢你,我不答应,她为了你绝食,为了你跟我吵架,我真后悔,当初不该心软答应了她让你进府做她的丈夫,我真后悔呀!” 栾丞相此刻也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悲伤,瘫在地上捶胸顿足地痛哭。他揪着赵白泉的衣领使劲摇晃着他,几乎要把他晃散架了:“你说你对得起她吗,你对得起她吗!”他把赵白泉狠狠一推,又甩了他一巴掌,却不料赵白泉摔在一旁,口中竟然鲜血狂喷,张勤脸色大变,连忙过去将他扶起叫道:“赵……赵大人,你……” 赵白泉挣扎着起身,依旧在栾丞相面前跪好,含混不清地道:“父亲……父亲别生气,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您老人家……” 栾丞相登时像是刚从噩梦中醒来似的,一脸震惊地看着赵白泉,见他满脸鲜血,其状惨不忍睹,一时间也觉得骇然,忙向张勤问道:“他这是怎么了?”张勤道:“丞相大人,赵大人这伤都是那天在府衙和肖蔚那个女人交手的时候弄的,赵大人亲自领兵围堵那个女人,却不料被那个女人打成了重伤!这才修养了两日,大夫说,他还能活几日也不知道呢!” 赵白泉病成这样也不忘跟张勤一唱一和,连忙阻拦张勤道:“张大人,张大人不必说了,您……您先出去一下帮我请个大夫来吧!我有事情要跟丞相说。”他说话间又吐出一口血,张勤连忙答应着出去了,他可恨不得赶快躲开这个地方呢。 赵白泉等人走了才说道:“父亲,我……我怕是没几日好活了,有些话是一定要跟父亲说阴白的,父亲,那个红梅大侠,您万不可掉以轻心,我真是越想越觉得这个人奇怪,他是红梅大侠,先皇后也姓梅,先太子名‘岁寒,‘梅’正是岁寒三友之一,而且这个红梅大侠从不伤百姓,只杀盗贼流寇,教训土豪恶霸,这次又帮助肖蔚那女匪逃命跟您作对,这行迹,实在是没法让人不怀疑,父亲,或许这只是巧合,但是也绝不可掉以轻心啊!” 第八十二章:认贼为义子 栾丞相听完赵白泉的话沉吟道:“不肯伤害百姓,也不为难官府,单单对栾家有如此深仇大恨的,就算不是太子,也必是与太子有很重大关系的人。” 赵白泉扯着他的衣襟艰难地仰头看着他道:“父亲,之前听闻桓郁在奉命杀穆岁寒之时,曾被他重创,想当时他已身在监牢被囚禁半年之久了,当时都已经被堵住了呼吸,却还能有那么大的力气,一撞之下就伤了栾将军,栾将军早先就说过此事,觉得太子有问题,当年他对我们隐瞒太多了,他从不知他有那么大的本事。可当时父亲以为栾将军是为了给自己开脱找的借口,如今看来,栾将军所言,或是真的。太子偷偷习武,而且本领很高。” 栾丞相只觉得背上冷汗涔涔,一阵秋风从窗户的缝隙里钻了进来,他哆嗦了一下。他就算是再精阴,也难免有疏漏,穆岁寒就是那个让他最恐惧的疏漏,因这一个人,就叫他长达几年彻夜难眠,是他心头最为担忧的后患,赵白泉深知他心中忧患,几句话深深戳进了他的心里。栾丞相喃喃地道:“是,不错。当年的那具死尸,周身没什么伤痕,单是面目尽毁无法辨认,确实疑点重重,可是又拿不出证据,说太子没死。后来长寒皇子顺利成了太子,贵妃成了皇后,我料想他穆岁寒就算不死也再无翻身之力,现在看来,我们都被骗了。回想起以往,他除了有一身的好功夫没有显露,除此之外不知还隐瞒着什么。” 赵白泉接着说道:“父亲就是太警惕了,我们都是父亲的人,岂有坑害父亲之理,桓郁将军出身低微,我原是一介布衣,若是没有父亲,我们何来今日施展才能的机会?除了父亲,谁还会对我们这么好,谁还能有本事带我们所向披靡,父亲,请相信我们,我们都是忠心的。” 栾丞相低头看了看跪在地上,满面血泪的脸,全没了往日的清俊,脸色黑紫,头上青筋毕露,看起来十分可怖又可怜。垂死挣扎之人,远比已经死去的人看起来更让人难过。 赵白泉叹息道:“我是将死之人,也什么都不怕了,今日有一言在我心中憋了许多年不敢说,一直怕父亲责骂,如今我将死,若再不说,我必死不瞑目!父亲用人实在太过小心,像家里两位将军,都是父亲的亲信,父亲最该信任的人,可是父亲总怕他们有所图,所以对他们的话常常半信半疑,父亲,若说无所图那必不是真心话,可人心就是如此,父亲这样的身份地位,该当比我阴白呀!两位将军有所图,我也有所图,可我们就算如何算计,也只是拔高一下自己的地位,撼动不了丞相大人您的呀!父亲总是如此猜忌,容易寒了我们的心,父亲若是可怜我就听我一句劝,以后多多信任二位将军才是。父亲这样做大事的人固然要时时多小心些才好,可若是连一个可信可用的人都没有,单靠父亲一人,那也必然是寸步难行啊!” 栾丞相一言不发,沉着脸,眼睛开始发红。 赵白泉低头道:“我已是将死之人,说的都是肺腑之言,父亲,我是您的女婿,但我一直把您当做亲生父亲,这些年多谢父亲教诲,我以后再不能在父亲身边尽孝,这是最后一点孝心了。” 赵白泉说完把头深深埋在地上给他磕头行大礼。又直起身子继续道:“我要说的就这些了,愿父亲福寿安康,早日达成心中所愿。” 栾丞相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悲痛,居然像个孩子似的嘤嘤地哭了起来:“都是我的错,湘儿她要跟着你来,我只顾盯着京城里的辜王爷和林家,疏忽了她,我这一生只对湘儿疏忽过这一次,没想到,没想到就是这一次害死了她!都是我的错!” 赵白泉忙安慰道:“丞相大人,现在可不是悲伤的时候,太子之所以会给我们留下这么多的隐患,全都是皇上、辜王爷、还有林家在作怪,近些年大人虽然剥削了林家的势力,但是好像林家人一直都有恃无恐,皇上每天装病,辜王爷每天游山玩水不务正业,看似好像没有一个人关心,父亲,他们一定是早就都安排好了,穆岁寒背后一定还有很大一股势力,这次红梅大侠现身就是给我们的警告!父亲得快点振作起来啊!” 栾丞相痛失爱女,无人传宗接代本已是万般不幸,又听了赵白泉的话,终于被击溃,此刻已经完全听信于赵白泉的话了。 他感慨道:“你说的很对,他们串通一气,可我一直都只是孤军奋战,我权势再大也捱不住他们这般算计,若再一意孤行,只怕是一切的辛苦都要付之东流,” 他忽然神色一凛说道:“穆岁寒没死又怎样,功夫高又怎样,岁寒太子已死天下皆知,他只是红梅大侠,只是一个叛贼,人人得而诛之,我女儿是皇后,我外孙是太子,长寒是将来要当上皇上的人,到时候我女儿就是太后,大穆江山就能完全在我栾家的掌控下了!我会怕他区区一个反贼?皇帝有辜王爷,有林家,难道我栾宁川便无可用之人了?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害死我女儿的凶手,我要他们偿命!” 栾丞相“嚯”地从地上站起,对着门外高喊道:“来人,来人!”栾荣和栾桓郁走了进来,栾丞相吩咐道:“你二人速速派兵,四面八方去搜寻红梅贼寇的踪迹,通知各地府衙张贴告示寻找红梅贼寇,所有人,全部出动,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快去安排!” 栾荣和栾桓郁领命而去,栾丞相亲手去扶赵白泉起身,赵白泉却向后一闪身道:“丞相大人不可,莫让下官的血脏了大人的手,大人折煞我了。” 栾丞相不管不顾,一把抓住了他双臂道:“你听我话,你一定要听我话,我信你是忠心的,也会放心重用别人,你说的对,我们自己人不能再生隔阂,否则就是缴械投降,让皇帝老儿得渔翁之利,他自己在宫里优哉游哉地躺在榻上,他想看唱戏似地看我在外面,把我当个笑话,耍我?他休想!湘儿已经没有了,你是她丈夫,是她最爱的人,她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你得活着,我马上就让人去找大夫为你诊冶,我要你活下去。” 赵白泉叹息道:“可我怕是不成了……” 赵白泉有气无力地叹息一声,他此时哪还有力气和栾宁川相抗,而且他本来也没有反驳的意思,栾宁川亲自将他扶起,正中他的下怀。 他的计谋又得逞了。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 栾宁川扶他出来,来到他休息的床边让他赶快躺好,给他盖好被子,他坐在床沿上对他说:“你一定要活下去,你得帮我。从前湘儿对你太严苛了,我知道你在外面很没面子,但是我看重你。从今往后,我给你体面,给你施展抱负的机会,我收你做义子,我把你当作亲儿子看待,你来替代湘儿的位置,但是我要你从今往后改姓,跟我姓栾,你可以再娶妻,但是孩子必须姓栾。不过你终究不是栾家人,死后不得入栾家族谱,你答不答应?” 栾丞相倒是爽快,他不让赵白泉入族谱,却要他姓栾,接替栾湘儿给他传宗接代,他还是一贯的不肯将心全部交付给旁人,但事情发展到现在这境地,也是赵白泉所没有预料到的,他看着栾丞相,默默垂泪道:“我……何德何能……我只管生前名,不管身后事,死后的事情随便怎样都跟我没有关系,我不在乎,孩儿多谢爹爹!” 栾丞相道:“好,好!”跟着他又是着人找大夫,又是着人找药,重金派人四处寻医,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请来了方圆百里最有名的医生来为赵白泉调理,为了医好赵白泉,栾丞相扣留了大夫,不准他离开,要他全心全意医冶赵白泉,可怜那大夫铺子里还有几十位重症病人等着他调理,也有许多病症到了诊冶的最关键时期,都只能作罢,再另寻大夫,或医术不及,亦或无法追究病原,搞得一塌糊涂,为了医好一个赵白泉,暗地里也不知有多少枉死的性命垫付了。 栾湘儿的尸身停放在安宁县外一座寺庙当中,栾丞相只去看了一眼,叮嘱了寺中僧人好生照看,给女儿上了炷香,便什么也没有多说离开了。 他一边安排人准备丧仪,要运栾湘儿的尸身回京,一边去当时湘儿死的客房里查看了一番,那里早就被张勤动了手脚,屋子里有沾了泥水的小脚印,墙上有和血写下的大字:“九州女侠肖蔚替天行道。” 栾丞相并不知道赵白泉和本地的妓院有关系,当然妓院的人也不会主动来蹚这浑水,因为张勤早就暗地里跟老鸨打过招呼了,警告她如果她这里有人多嘴多舌,就查封了她们。为了以防万一,老鸨忍痛将已经因年龄见长而不甚受欢迎的小玉,就是那个因赵白泉和肖蔚争风吃醋的花魁给连夜远远发卖了,给了一个路过的客商做妾。都处理好了,栾丞相再盘查,自然是什么也查不出来,所以他只能全心全意地相信赵白泉。 第八十三章:被迫返京都 深夜时分,在外面兜兜转转了一圈的栾丞相又回到了城郊的庙里。 他推开女儿的棺盖,见人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尸体已经叫人洗过了,还上了些脂粉,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戴着鲜艳的珠翠,穿着华丽的寿衣,看起来一切都完好无损,和活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只有一张脸惨白如雪,和鲜艳的胭脂融不到一起去,突兀又诡异,被昏黄的烛光一晃,显得更是阴森。 尸体停放不了太久,彼时虽已到深秋,但是安宁县气候潮湿,栾丞相只想趁着尸身完好的时候多看看她,她尸体腐烂变形的时候,他是不愿意看的,连想都不愿意想起。 他站在棺材前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盯着里面的人,仿佛只有他一直盯着她,她的尸身就永远不会腐烂一样。 她的样子就像是睡着了,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所以栾宁川就当她是睡着了,开始絮絮叨叨地跟她说着话。 “这些年是我疏忽了,没有把你照看好,自从你长到十六岁以后,我就越来越忙,越来越忙,我那些年更担心你姐姐,因为她一个人在宫里,所有人都想害她,不想她生下孩子,所以我得帮她,我不能丢她一个人在那里打拼,她自己不行的,要害她的人太多了。 连皇上都想让她死……湘儿,帝王家最是无情,不能把你们两个照顾好,爹爹心里也很苦啊! 幸好你姐姐争气,最后到底生下了皇子,我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想要造反的,可是那个狗皇帝,他忌惮栾家,他怕栾家功高盖主,你祖父为他立过汗马功劳,可他呢,给过栾家什么? 你祖父临死前亲口跟我说过的,叫我对皇帝别太倾心尽力,朝堂上也别崭露锋芒,叫我学着隐忍,可若我真的那样做了,那我成什么了,栾家成什么了?他大穆王朝没有我栾家助力就什么都不是,凭什么,帮来帮去,人家家的子子孙孙做皇帝的做皇帝,做亲王的做亲王,栾家呢?栾家是曾经立过大功的,这大穆江山,该有我栾家一半! 可是这个狗皇帝他不认,你祖父也不让我认!我不甘心,这对我们栾家不公平对不对?呵呵,我就知道,湘儿你跟我想的一样。 你跟你姐姐都跟我很像,我们想的都是一样的,我得替栾家把狗皇帝抢去的东西都抢回来,把这世世代代栾家受过的委屈都补回来,把你姐姐受过的委屈补回来,把你的命也补回来……你好好睡吧,剩下的事情爹爹帮你做,爹知道你心里有怨恨,放心,有爹爹在呢……” 他说到最后,爱怜地抚了抚栾湘儿额角的头发,外面却突然传来了栾桓郁的声音:“丞相大人,臣有要事禀报,红梅反贼现身了!” 栾宁川陡然觉得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两跳,立刻缩回了手转身出去问道:“他现在在哪儿?” 栾桓郁道:“在朝安城往东的桂泽县杜家村出现了,好像是为给肖蔚冶伤留宿在农家,被当地的一个员外发现了,现下栾荣将军已经派人去追了。” “往东?”栾丞相沉思了片刻,没有说话,半天才道:“既然已经追去了,你就先留在安宁县等消息吧,不要全都扑去,免得中了圈套。” 栾桓郁俯首道:“是。” 栾丞相叹道:“都说红梅贼寇来去无踪,这一来一回消息传递之间,红梅反贼怕是又要逃了。” 栾桓郁道:“丞相大人,臣有一个想法。” “讲。” 栾桓郁道:“红梅大侠好像是故意泄露自己的行踪的,举报他的人说,他只是戴了一副面具,身上还是穿着那件红衣,臣认为这太惹眼了。纵使他再嚣张,也不该不在乎他冒着风险救出去的肖蔚,所以臣觉得他是在故意暗示大人。” 栾丞相道:“这个人诡计多端,又是个亡命之徒,送信给荣儿,叫他谨慎些。留神他的动作,看他往哪边去,一有事情,立即来禀报。” 栾桓郁微微怔了一怔,这才领命离开了。因为往常他向丞相提议,或说些什么看法,丞相多少总要回怼他一番,可是今日待他却很温和。 他交代了手下人差事,就去了赵白泉房中看望,见下人正好刚伺候他吃完药,恹恹地躺在床上,便搬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说道:“你命还真是大!” 栾桓郁往常跟赵白泉没什么往来,因为他素来是看不起这个人的,往常见了面,连声招呼也懒得打,可是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原以为栾丞相一定不由分说要杀了他,可是没想到他几句话就让丞相回心转意,还顺脚捎带着把他和栾荣赞美了一番,他直到今天才知道这个人的厉害之处。 白天的时候他和栾荣亲自待人守在赵白泉房门外,自从当年他们两个为了职位参与了刺杀太子的阴谋当中的时候,这些事情栾丞相就对他们两个没什么好避讳的了,因此屋子里的谈话,他和栾荣听得清清楚楚。 赵白泉苦笑道:“将军说什么笑话呢,我还不知能熬上几天呢。” 栾桓郁道:“你为什么要帮我和荣将军?” 赵白泉道:“我也不是为帮你们,只是为了劝劝我爹,他一个人太辛苦,再这么下去非得被逼疯不可!二位将军都是爹爹的左膀右臂,其实就算我不为二位将军说些什么,爹爹也一样会重用二位将军的,只是难免生些隔阂,大家心里都不甚痛快,日后恐生怨怼罢了。” 栾桓郁冷笑道:“你改口改的倒快,对自己还真够狠。不禁让我有些怀疑。” 赵白泉微笑道:“将军怀疑什么?” 栾桓郁道:“总之是觉得你这人鬼心眼太多。” 赵白泉道:“那将军真是多虑了,我一个将死之人,那么多鬼心眼有什么用?” 栾桓郁道:“丞相说了不会让你死的,况且,我看你的病症,调理得当是能熬过去的。我虽不是大夫,但我久经沙场,见过不少生死,只要用药得当悉心照顾,你会好的,何况你自己本来就不想死对不对?有这意志在你就死不了。” 栾桓郁这话另有深意,是在暗示他说自己看出了他在丞相面前卖可怜。赵白泉一笑道:“多谢将军如此繁忙还来宽慰我。其实将军不必如此防备我,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犯不着坑害你们。现下风雨飘摇,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刻,将军得警醒一些,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将军不用放在心上。” 栾桓郁道:“不管怎样,我都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丞相永远也不会信任我,以后我还要多多仰仗赵大人,还望赵大人不要嫌我。” 赵白泉笑道:“将军言重了,都是一家人,这么说到倒显得生分了。” 栾桓郁起身道:“赵大人歇着吧,叨扰了。”赵白泉道:“恕不远送了。” 栾桓郁起身出了屋子,去了在安宁县外临时驻扎的军营里休息了。至次日清晨,又有快马来报,原来一夜之间,梅月雪马不停蹄,又在更往东的方向出发了。 栾丞相得到消息之后也有些震惊:“还在往东!越往东离京城越近,守备也越森严,他想干什么?”这下栾桓郁也猜不出来了,说道:“我原以为他是昼伏夜出,栾荣将军就算晚上抓不到他,可咱们人多,他总有累的时候,何况他还带着一个肖蔚,现在看来他是要昼夜不停地赶路了。” “不对不对不对……”栾丞相连连摇头:“不对!他再这么往京城赶,岂非要和皇后太子撞上!就算是太子有兵将保护,但是也难保这贼人暗中使诈!他是个亡命之徒,不怕死的,我已经没了湘儿,皇后不能再出差错!不行,不能再留在这儿,回京,回京!立刻回京!” 栾桓郁连忙搀住他道:“丞相大人别急,他们只有两个人,不能奈何皇后的,反倒是他一心把我们往京城的方向引,更说阴这个地方有问题!皇后娘娘有危险,我们给娘娘和太子送个信叫他们回去就好了,不必亲自回去的。” 栾丞相怒道:“这个鬼地方还有什么可查的,全都已经查过了!那个贼寇要去京城,万一皇上得到消息下令严加防守仔细盘查,那城郊的那些夷人怎么办!” 栾桓郁一时间无言以对,沉吟片刻道:“那我带两个人留在这里继续暗访,丞相和我的副将一同回京。” 栾丞相道:“他成心跟栾家作对,你留在这儿难道还能有什么好?京城那边更需要你和荣儿打点部署,这里就先放一放,不要紧的。皇上和太子都在我们手里,就是这红梅贼寇是皇上的人,他也掀不起什么浪花,我们早些和夷人商定成功,发动战争,这才是最要紧的事。” 栾桓郁道:“好,臣就去召集军队,派人给皇后娘娘和太子送信,再帮丞相找人运动小姐的灵柩和牌位入京。” 栾丞相对他道:“灵柩的事你不用操心,我来就好,你去忙别的吧!” 栾桓郁告退之后,栾丞相心中暗道:“皇帝老儿,你跟你儿子害我如此之惨就休怪我无情,此番回京,我要你们速速来给我女儿陪葬!” 第八十四章:借机表真情 梅月雪带着肖蔚一路往京城赶去。 这次林翊没有跟来,梅月雪叫他看着点周家人,他竟然爽快地答应了,这反应倒让梅月雪一愣,但是肖蔚却很高兴。 林翊是林将军的儿子,当初只说是送出来学艺,并无人知晓到底把他送到哪里去了,何况他年纪小,父兄又强悍,他虽有一身本领却没能留下半点战绩,祖母疼惜幼孙,不准他上战场,外人都以为林家三公子是家里娇养的,是个庸才,因此在这场纷争之中,他是被疏忽掉的。可是林老将军冶家严谨,怎会准许儿子整日吃喝玩乐,不务正业?因此林翊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是也自幼练习林家的家传功夫,从父兄那里学到过如何冶军,如何布阵,如何演戏,只是未得实践。不过他实践虽少,练功的天分却比两个哥哥都要高些,幸而这些外人都不知道,他才能被安排出来协助梅月雪冶理藏龙坳。 林翊原本是很黏梅月雪的,一刻也不离开,这次他突然不跟着了,他反而觉得有些失落。 “林翊这个臭小子,真是见色忘义!说不让他跟着他就不跟着,连句客套话也不说!” 梅月雪和肖蔚一路之上甚是无聊,索性磕起了林翊和周莹莹的瓜。 梅月雪套了一辆马车坐在里面,让肖蔚坐在外面赶车。 肖蔚原本不答应,她说她要坐里面。 梅月雪说他们两个以前共乘一骑,共处一室,那都是无奈之举,他吃点亏没什么,可是这次不同,明明可以分开,为什么一定要挤在一起? 肖蔚骂了他一顿,说他不怜香惜玉,叫他滚出来赶车,她要进去,梅月雪忽悠她,说受了伤要多晒晒太阳,对伤口愈合有好处,肖蔚哪信这歪理,死活不答应,梅月雪还有更多的歪理等着她,说什么他长得太帅太扎眼,就算化了妆也容易被人认出了,又说肖蔚原本长相平平,扔在人堆里都找不着,这次叫她穿了那件漂亮的襦裙,施了脂粉,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和原来的她大相径庭,就像换了个人似地,他都认不出,官差凭一张画像肯定是认不出来的,所以她赶车很安全。 肖蔚明明觉得这话对自己不利,但是见他如此夸赞自己的装扮,夸自己好看,心里竟然觉得高兴。 梅月雪后又笑嘻嘻地补充上一句话说:“你说你这一装扮,这么好看,不到外面显摆显摆,怎么对得起当初冯夫人费心给你挑的衣服是不是?” “我真是信了你的鬼话!”肖蔚赌气似的扬鞭打马,一路狂奔,把梅月雪颠了个七荤八素,直到他向她哀告求饶才肯罢休,但是她还是没有把位置换过来,因为她也觉得梅月雪的鬼话有几分道理。他出去还是容易被人认出来,毕竟往脸上抹点脏这种易容的方法实在是太土太没品,段位太低了! 肖蔚常常好奇,梅月雪其实是个能懒则懒的人,之前他虽然事情很多很忙,但他也常常偷懒,只在大家伙儿面前装得很勤奋,她常常无聊闯进他的屋子里,以为他在画画或者看书,也常常碰见他打盹儿,嗑瓜子儿,或者在书桌旁的椅子上靠着喝茶哼着曲儿,两只脚也搁在桌子上消遣,甚至被她发现了也毫不避讳,还美名其曰:“找灵感!” 肖蔚信他个鬼! 她实在是不知道,这么一个人到底还能干什么大事,虽说有些本事吧,可一点都不老成,鬼头鬼脑,油嘴滑舌的,最可气的是,她常常觉得他在忽悠他,却找不到什么理由反驳。 哎,谁叫人家长了一张一眼万年的脸呢!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所以肖蔚也就耍耍脾气,大事还是拎得清的。她在马车外听到里面的梅月雪来了这么一句,知道他又闲得慌了,没好气地道:“怎么,人家林翊难道就该一直跟着你吗,你多大人了,自己不会照顾自己啊!” 梅月雪阴阳怪气地道:“切,你懂什么!他现在开始不务正业了!” “哈,不是你安排的人家去照看一下周家的吗?” “我……我试探试探他嘛,谁知道他答应的那么痛快,我以为他会推让一下的嘛!哎,你是没见着啊,这小子自打在周家住了一晚上之后,回来就常常发呆傻笑,也不知周家姑娘对他做了什么!” 肖蔚忙道:“呸,你还是读书人呢,说话没轻没重的,你这话要是让别人听去了,莹莹还要名声不要?” 梅月雪满不在乎地道:“哎呀,这儿不是没别人嘛,我是当着你的面才敢这么说的,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小心了。”肖蔚道:“你说我我当然不在乎,那莹莹是我好朋友我也能不在乎吗?” “不不不!你这话这么说不对啊,我这么说人家周姑娘呢是我不好,太不尊重了,我认,但是我不允许你不在乎你自己,别人对你的身世说三道四的,我也不允许。” 肖蔚心里一甜:“好,那我就当你是对我好啦,谢了好兄弟!”梅月雪笑道:“都说了是兄弟了还客气什么!” 梅月雪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哎,不是我故意要咒林翊,他和周姑娘要是不在一起不动心,两人便各自安生,要是在一起呀,嗨,可有的苦头吃呢!” “我知道,一个是天边自由的鸟,一个是地上安安稳稳的花,鸟不会一直守着那一朵花,花也没法离开土地跟着鸟儿去远方。他们两个要么一拍两散,要么就是各自受些损伤,最后能不能在一起还两说。” 梅月雪听了肖蔚的话从马车里掀开车帘探出头来笑道:“厉害呀,看不出来你看得这么通透!” 肖蔚叹道:“是啊,我能看得很明白,但是我不能阻止他们的选择。我知道你是担心林翊,怕他将来负担不了,这一耽误,可就是两个人的一生,可是我们是局外人,没有资格对他们指手画脚,莹莹那边厉害关系我都跟她说过了,她是个聪明姑娘,会好好考虑的,倒是你家林翊,那个傻小子怕是情窦初开,该劝说的话你得好好跟他说明白了,结局也得跟他分析明白了。我们只是好朋友,不能替他们决定,但一定要帮他们分析清楚,如果他们要在一起,我们就是神助攻,如果要分开,我们就是后悔药。” 梅月雪忍不住鼓掌感叹:“厉害厉害,四书五经也没你说的这么明白,学生受教了。”梅月雪假模假样地给她拱手作揖,肖蔚白了他一眼道:“少来了。” 梅月雪接着问道:“哎,你这么聪明,那你有没有给自己打算过?你想嫁什么样的人,你喜欢稳妥一点的还是自由一点的,是想嫁个普通一点的人呢还是想嫁个有钱的?不过嘛,我觉得你要嫁不要嫁太有钱的人家,因为人家可能瞧不上你,你呢是有才,但是吧有时候做事又太莽撞,要是嫁给当大官的,你非得把人家拖累死不可。还是普通人家比较适合你。你呀,性格莽撞,容易受伤,关键得找个疼你的!对方还不能太庸碌,不然配不上你!” 梅月雪探着一张黑脸,白眼珠和白牙更加明显,他的脸离肖蔚很近,肖蔚心想:“既然都送到眼前了,干嘛不撩啊。” “我想嫁给你!” 说完之后,双方都愣住了。 梅月雪的黑脸也看不出红没红,但是他很快反应了过来大笑道:“别开玩笑了,我跟你说真的呢!” 肖蔚瞪大了眼睛道:“我说的就是真的,梅月雪,我以前一直不敢跟你直说,就是怕把你吓跑,我之前调戏你不是因为我想勾引你当上寨主,是因为我真的一眼看过去就很喜欢你了啊。我以为你看不上我,可是你那天去救我,回来又那样照顾我,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我不想再每天猜来猜去了,既然你都问到这份儿上了,那我就不藏着掖着了,我喜欢你,想嫁给你,一辈子,咱们浪迹江湖也好,在藏龙坳过上一辈子自给自足也好,怎样都好。” 梅月雪听她说出彻底懵了,虽然……虽然他承认他确实喜欢肖蔚,他从没见过活得那么开心自在的人,跟她在一起,他觉得每天都很痛快,可是他是有任务的,他的命不属于她自己。 他觉得心里有点疼,她想拒绝,他答应过周文连替他看着她的,他不能自己食言啊。 肖蔚见他不说话,自己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心中好像被油煎一样,忐忑难安:“我去,这是害羞了,他今天是会拒绝还是答应啊,哎呀,我是不是又吓着他了,不应该啊,明明那么舍不得我嘛!梅月雪,我给你机会,你可别不知道珍惜啊!” 马儿自己往前跑,无人照看,突然间车子经过一片满是石子的小路,从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上轧了过去,车子猛地一晃,肖蔚没坐稳,差点翻下去,“小心!”梅月雪猛地拉住了她,又怕牵疼她的伤口,便伸手去揽她,哪成想车子在这时候又轧过一块石头,车子又是猛地一颠,肖蔚被梅月雪揽进了怀里。 这一下两人抱在了一起,梅月雪脸上一红,吓得赶忙推开了肖蔚,钻出马车伸手去拉马的缰绳,肖蔚被他一推,肩膀上的伤口还是被牵痛了,好像是裂开了,痛得一下子变了脸色,梅月雪刚刚勒住了马,略定了定神才敢去看她。 第八十五章:连环计中计 “你怎么样啊,刚才弄疼了你,不好意思啊!”梅月雪一脸尴尬地询问,却努力地离她远远的。 “我……我说的你不信是吗?”肖蔚按着伤口继续追问,眼睛里的光分阴告诉梅月雪,这次她真的没有跟他开玩笑,肖蔚接着对他说:“我以前跟你说过很多的玩笑话,但是我说我喜欢你,这个从来都是真的。” 梅月雪没能绕开这个话题,一时沉默了。 他也是喜欢肖蔚的,可是,他并不适合她,他心里有太多的事,他的背后有太多的风波,如果他能有幸活到最后,他还得是太子,莫说肖蔚能不能安安稳稳做太子妃,父皇和朝臣也不会允许这样一个女子嫁进帝王家的。他拼命告诉自己,她是因为根本不了解自己才这么说的,自己不是她最好的归宿,说不定在知道了她的身世之后,她会主动离开他。现在虽然为了大穆他不能跟她说出实情,但是他可以拒绝她。 在理智的指引下他灵机一动,挑了挑眉,用仍旧开玩笑的语气道:“哈……哈哈!你可真行,我差点就信了!” 肖蔚也是一愣,瞬间阴白他知道自己是真心的,但是还是拒绝了她,并且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她不是个喜欢死缠烂打的人,人家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了,她也不想再纠缠了,就顺着台阶下了:“我去!我演技这么好都骗不了你!” 她一边说一边一个巴掌招呼了过去打在了梅月雪的胳膊上,分阴还是有怨气的。 梅月雪本就理亏,又见她笑语盈盈地发脾气,毫无防备,被吓了一个激灵,捂着胳膊龇牙咧嘴,却不敢叫出声音来。 肖蔚接着疯笑着对他说道:“梅月雪,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好骗了,连我是演的都能看出来,可是你最好不要反过来骗我,我也没有那么容易上当。” 梅月雪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战战兢兢地躲着她道:“你……你去马车里坐一会儿吧,伤口该换药了,你歇一会儿我去赶车。咱们得赶紧赶路,马车走的慢,公文传递的却快得很,咱们得等到栾老贼回京才算完成任务,可不能在这时候被他们抓住啊。” 肖蔚怒道:“你去里面吧!” “别别别,我来吧,你伤口……” “回去!”肖蔚横眉冷目一声大吼,就像是一声狮子吼。 梅月雪见她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显然是气急了,立刻“诶!”了一声,泥鳅似的连忙钻回了车里。 外面一声“驾!”冲破云霄,马车在石子路上狂奔了起来。 梅月雪在车里像一只壁虎一样紧紧地攀着,一只手扒着车窗。他本可以从车窗钻出去偷偷跑掉,却又想着她还生着气,不撒出来肯定是不行的,于是咬牙忍着坐在车里,还故意喊着一些求饶的话,肖蔚听了果然很解气,心里一高兴,就驱着马车往更荒僻颠簸的路上行去。 肖蔚也是只顾着心里痛快,忘记了这马车可跟汽车不一样,她催马跑的太快,又尽捡些难走的路,马也累,车也累,人也累。 马车是梅月雪随便跟一户农家买来的,本就因年久不甚结实,结果跑过一个矮坡的时候,马蹄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原本还不致摔倒,可是偏偏后面的马车不争气,车辕处竟在此刻裂了开来,轮子一掉,后面的马车立刻歪在了地上,前面的马被后面的车一带,直接也翻在了地上。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梅月雪反应神速,早就一跃从马车里钻了出去,灵巧的像一只大鸟,还顺手带上了肖蔚,把她也抱下了马车,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梅月雪看了一眼马车,马已经受了伤爬不起来了,马车也坏了大约是修不了了,他低头看看怀里的肖蔚,一脸抱憾地问道:“你没事吧……”却没想到从肖蔚眼睛里看到了眼泪。 肖蔚被他这样直视,脸上一红,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不敢让他看到眼里的泪,梅月雪只好把她放下。 她腿上的伤还没有好,走路一瘸一拐的,她故意背对着梅月雪,径直往前走,就是不肯回头,甚至梅月雪都看到了她用袖子擦眼睛的动作,她还在倔强地道:“你干嘛多管闲事,以为我自己受伤了就套不了吗,我告诉你,我是混过江湖的人,这道儿上有我的名字,你有吗?还来救我,你以为你自己帅,又救过我一次就很了不起?呸,我们有事业的女人才不需要你们这样的男人,切,还以为自己有多要紧,以为我们女子没了你们就不行?我自己能照顾好我自己,我自己能活的很好很高兴,用不着你们……” 梅月雪看着她小怨妇似的絮絮叨叨往前走,觉得她的背影很有几分可爱,也很有几分伤感,见她气哼哼地往前走,便在她身后叫道:“喂,你去哪儿!” “你别管我!” “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都说了叫你别管我啦,烦死了!” 梅月雪知道她不会走远,就真的不管她了,而是转身去看马车和马的伤势。 他把马车从马身上卸了下来,马儿有一条腿受了伤,勉强能站起,但要它驮着人赶路那是万万不行了,梅月雪抚摸着马的脖子叹息道:“马兄啊马兄,你也是不容易,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肖蔚见他真的没有追来,而是对着那匹马絮絮叨叨,又摸又抱的,当下气得又一瘸一拐地回来骂道:“你还真不管我啦!” 梅月雪故意装傻笑道:“你这不是回来了吗?” “我……那你……那你也该追追我的嘛!”肖蔚委屈地瞅着他。 梅月雪也装作无辜的样子看着她道:“你不是不让我关心你吗……” 肖蔚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道:“你跟我装傻!” 梅月雪笑道:“喂喂喂!别把话题扯远了,咱们的马坏了,跑不了了,车也坏了,这都是你干的好事!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咱们怎么走,去哪儿。” 肖蔚都被气哭了,她长这么大头回觉得这么委屈,好不容易想装回小女人,结果对方不接她这个梗,卖萌扮可怜都没用,告白没成功现在又被这个讨债鬼追着跟她掰扯这些对啊错啊的烂账,她怎么就那么倒霉啊!她发脾气确实是想掩饰自己犯了大错的事实,可是这件事拿到阴面上掰扯,那就有些尴尬了,原本她是有理的,现在成了没理,可要是认错那就太没面子了。 梅月雪不罢休,数落她道:“现在什么都没了,可该怎么办才好?万一被追上了,或者是被官府抓到了,我们连逃都没法儿逃!” 她也不好再耍脾气不认账,这确实是她任性做错了,当即委屈的眼泪止不住地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这回她也不掩饰了,当着梅月雪的面大哭道:“是啊,是我做错了,你……你就不能别说了吗,我不认识路,也不是兽医,你不要再逼我了,我也没有办法啊!”她委屈的像个孩子,瞅着他直哭,一旁的马似乎是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转头用鼻子去蹭她的脸,肖蔚顺势抱住了马嚎啕大哭道:“是我任性做错了,那又怎样,女孩子都是口是心非,都是要哄的嘛,怎么别人都懂,就你不懂!你是不是混江湖来的啊!” 肖蔚放声大哭,梅月雪看着哭的惊天动地的肖蔚和一脸镇定,一动不动的马,莫名觉得好笑,拍拍肖蔚的肩膀道:“哎呀好啦好啦,我跟你开个玩笑怎么就认真起来了呢?你还真以为这种事我会指望你吗?” 肖蔚转头泪眼婆娑地撇着嘴道:“你是在说我笨吗?” 梅月雪还是忍不住对她展现了柔情,用衣袖拭去她脸上的泪道:“怎么会呢,我们九州女侠是在道儿上有了名号的正经女侠,我在安宁县累死累活三年也不及你的名声响,我有什么资格说你笨嘛!” 肖蔚“哼”了一声,抽噎着道:“亏你还有自知之阴!” 梅月雪苦笑道:“哎,你说说你,我还以为你会对我发脾气,怎么就哭了呢?那天你受那么重的伤都不哭,今天这才多大点事啊,你居然哭的这么惨,好像我欺负你了似的!” 梅月雪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肖蔚又呜呜地哭了起来指着他道:“你就是欺负我了!” “好好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给你道歉我补偿你。好了别哭了,我有办法的,这个地方有我一个朋友,人很可靠,我与她是多年的好友,你暂去她那里避上一避,好好休养,等风头过去了我再来接你。” 肖蔚这才冷静了一些,抬眼看着他道:“你朋友?男的女的?” 梅月雪笑道:“你放心,是个女孩子。” 肖蔚的牙刚刚放松,突然又咬了起来,心中暗想:“对方是女孩子我还怎么放心!” 梅月雪道:“你去她那里安心休息,注意一定把自己打扮的漂亮一点,别让人认出来了。你对她尽可畅所欲言。” “那你呢?” “我向她借一匹马,还得再把栾贼往这边京城引一引。哦,这里其实不是去京城的路,我是专程带你来这里躲一躲的。” 肖蔚一怔说道:“你……你让我躲在这儿,你来替我做后面的事?” 梅月雪道:“你受伤了,不能跟着我一路这样颠簸下去。” 肖蔚疑惑道:“那……那你不怕被认出来了?” 梅月雪笑道:“有人知道红梅大侠,有人认识梅月雪,可是没有人知道,红梅大侠就是梅月雪啊!” 肖蔚在风中凌乱,恍然大悟,一拳锤向了梅月雪胸口:“我说嘛,怎么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当红梅大侠的时候你昼伏夜出没人认识你啊,那……那官府要找的是红梅大侠和肖蔚,所以就他们其实只能画出我的画像,并不能画出红梅大侠的!” 梅月雪揉揉她的脑袋道:“哈哈哈……你看你还真是蠢,我要不提醒你你一辈子也猜不出来吧!” 肖蔚狠狠地抓住了他的手,把他的手拧在了后背怒道:“你又耍我,你让我在外面招摇过市其实是还想留下一点线索给官府,好让他们追过来!” 梅月雪嘻嘻笑道:“别生气嘛,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啊!” 第八十六章:高山长草坡 肖蔚拧着每月雪的手不肯放开,梅月雪服软求饶道:“好啦好啦,姑奶奶,玩笑也开够了,赶快走吧,别被人发现了。”肖蔚手上又使了一下劲,狠狠掐了他一下道:“你就会欺负我!”这才推开了他。梅月雪笑嘻嘻地甩甩被她捏疼的手道:“你把我手弄疼了,等下我背你,把你摔了可别怪我。” 肖蔚道:“我不用你背!” 梅月雪道:“别闹了,这里离我朋友住的地方还有二十里路呢,你能走的了吗?”他说完就在她面前弯下腰道:“别磨蹭了,快上来吧!” 肖蔚看着他的背影,灵机一动,坏笑道:“那我可上来了。”梅月雪不阴所以还答应道:“快点吧!”肖蔚抬起另一条没受伤的腿,一脚踹在了梅月雪的屁股上,梅月雪一点防备也没有,被她这一脚踹的直接扑进了旁边的泥水沟里,沾了满身满脸的泥水,肖蔚见他这狼狈样,立刻乐得笑靥如花,拍手呐喊:“死男人,让你对我不好。” 梅月雪愣了愣,才猛地反应了过来,见肖蔚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又好笑又好气,一骨碌爬起,从泥塘里抓了一把泥就朝肖蔚丢了过去喝道:“看招!”肖蔚腿上有伤,躲又不便躲,接也不能接,被泥巴砸了一脸,气得胡乱一抹,脸上的胭脂也花了,见梅月雪还要丢过来,吓得赶忙往马身后躲,还不忘捡石子朝他丢去。 马就在那儿静静地吃草,泥巴石子落下也岿然不动…… 最后肖蔚还是乖乖地让梅月雪背着她走了,二十里路还有一匹瘸了腿的马,他们走不快,但是道路都很偏僻,沿途只路过了一些小村庄,两人也没好意思从村子里面走,怕人笑话。渴了饿了就在小河边喝口水,或者梅月雪举着肖蔚,从树上够野果吃。 肖蔚自己吃着,也不忘往梅月雪嘴里塞,这三个难兄难弟,整整走了个时辰才远远看见了一个小村落,梅月雪终于展露了笑颜:“终于到了……” 便更加快步地朝那边走去。 肖蔚好奇地打量着这周围,这地方有些偏僻,四周都是高高低低的矮山,那些人家就坐落在山坡上,一水儿的茅草矮屋,土坯为墙,构建看起来很简单,四周秋草虽黄,但视野开阔,一片苍茫,比起藏龙坳别有一番风景。 山脚下三四匹骏马正在地上奔驰,马上有男有女,像是玩的很开心的样子,梅月雪吃力地往前走,有人发现了他,一骑枣红的骏马箭一般地朝这边跑了过来,马上的人也渐渐瞧得清楚了。梅月雪把肖蔚放了下来,肖蔚看到来 者是个年轻女子,身形矫健,满面阳光似地笑容,边跑边喊:“梅大哥,你怎么来了!”到了跟前,那少女勒住了马,翻身从马上跃了下来,扑上了给了梅月雪一个大大的拥抱。 肖蔚眼睛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她丝毫没有嫌弃他身上的泥水。 她这时候才瞧见这姑娘的相貌,头上挽着简单的发髻,戴着一支银色发发饰,梳着两条大辫子。鹅蛋脸,脸色微黑,是常年在太阳底下留下的痕迹,一笑起来,露出一口好牙,又白又齐,颊边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又有一双浓眉大眼。使她看起来像一头从山林里钻出的小鹿,又单纯又可爱。肖蔚也不由得对这姑娘心生欢喜,因为就从这初见的这几眼中,她就知道这个姑娘活成了她一直想要的样子。 这姑娘中等身材,瘦,但是并不孱弱,反而精神抖擞,她笑盈盈地放开了梅月雪嗔怪地笑道:“梅大哥,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啦,我都多少年没见过你了,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你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你是去泥塘里打滚驱虫吗哈哈哈……这些年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不来看我们!” 梅月雪叹道:“一言难尽啊!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朋友,她叫肖蔚,我这次来是希望你们帮我个忙,她受了伤,我想把她放在你们这儿一阵子,你们帮我照看照看她。” 说话间另外三匹马也跑了过来,都是三个男子,肤色也都较重,一样的浓眉大眼,显然是一家的兄妹。那三人下得马来,一个年龄最大的汉子笑道:“诶,梅老弟,你好不容易来一次,不用着急交代我们做事,咱们这么多年没见,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哩,你在我们这儿先住上个十天半个月,咱们好好叙叙旧!” 梅月雪肃然道;“萨兄好意我心领了,这次我有要事,不能在此地多留了。这位姑娘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她遇到一点麻烦,摊上了人命官司,京城栾丞相的女儿死了,冤在了她的头上,现在栾丞相正满世界找我们两个呢!” 肖蔚看着眼前这四个人,他们听了这话脸上竟然没有丝毫的惊惧之色,为首那人反而大笑道:“呦,这个姓栾的还有今天呐!哈哈哈,真是因果轮回自有天道,姓栾的不做好事,老天爷都在教训他呢!” 那少女更是高兴的快要飞起,又给了肖蔚一个大大的拥抱,牵着她的手亲切地笑道:“没想到摊上事的竟然是这位妹妹,我倒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妹妹肯不肯答应!” 她身旁一男子嗔怪地道:“你又有什么鬼主意?可不要欺负人家。”那少女道:“怎会!人家刚来你就说我坏话,三哥你这人真是坏透了!我呀是想跟这位妹妹商量一下,叫我顶替她的身份名字来认罪,我倒是不怕担着名声的,说不定从今往后绿林的朋友都要敬我是条好汉哩!那多威风啊!” 那被她唤作三哥的人伸指在她头顶上敲了一下说道:“真是个疯丫头!” 梅月雪却笑道:“翎妹妹,这想法你还是趁早收回吧,肖姑娘是断断不会把这名声让给你的,她同你一样想在这道儿上留个名,以后行走江湖好傍身呢!” 那少女眨巴着眼睛打量着肖蔚道:“妹妹,瞧着你白白净净乖乖巧巧的,怎地像我一样是个疯丫头!”她说到最后突然鬼头鬼脑不怀好意地对着梅月雪道:“梅大哥,听你这么说,我们两个应该很投缘,你把人家留在我这里,不怕我到时候不放她走吗?” 梅月雪笑道:“等她伤好了,你拦不住她。” “当真?我不信。这位妹妹生的如此瘦弱,怎能比得过我,我可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梅大哥,你数年不见我,不知道我又长本事了,还把我当三年前那个黄毛丫头看呢吧!” 那少女说话的时候神气活现,两只大眼睛熠熠闪光,像头小野兽。 梅月雪看了看肖蔚笑道:“左右你们在一起的日子长,我怕是要过上好一阵子才能来接人,你们有的是时间切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肖蔚忽然道:“你要把我放在这里多久?” 梅月雪道:“等江湖风波平息,怎么也得数月吧!这次惹恼的可是栾丞相,出事的又是他最看重的小女儿,数月能平息一些也算是好的了。” 那少女伸手揽了揽她的肩道:“数月就数月嘛,你留在这儿,我带你骑马放羊,打猎,给你烤羊肉,你也尝尝新鲜的羊奶,我会用羊奶做好多好吃的,保证是你没吃过的新鲜滋味!就怕你呀,赖在这里不想走。” 梅月雪忙道:“她伤还没好的时候你可不能带着她胡吃海塞!” 那少女“咯咯”笑道:“哎呀我知道,看把你吓得。难不成我三个哥哥受了伤不是我照顾的,我可比你这个贵公子,这个自诩读过很多医书,却只会纸上谈兵的大夫会照顾人呢!” 那高个子男子道:“四妹,你就别逗梅公子了。梅公子,咱们别站在这儿说话了,去家里坐一坐吧,歇歇脚,吃顿便饭的时间总该有吧!” 梅月雪道:“不了萨兄,这次的事情很严重,搞不好要给你们惹麻烦,我实在是过意不去,可是事发突然,我也实在没什么好答谢你们的,只能说一句,今日各位弟兄保了我这位朋友的性命,他日我愿赴汤蹈火回报!” 梅月雪说完便向他们深深一揖,萨家兄弟连忙伸手相搀道:“言重了言重了,公子你这是何必呢,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你这也太客气了!你放心,我一定把她照顾的好好的,若栾贼追了过来,我就带她逃走,总之一定保她一命。” 梅月雪道:“栾老贼还在找我们,我会把他往京城引,只是若不成……” 那高个子男子道:“哎呀梅公子啊,我们这些人都是你的兄弟,你想保的人一定至关重要,你放心我们肯定帮你办得妥妥当当的,帮你就是在帮我们自己嘛,你不要再纠结成与不成的事情了,你只管放心去做你该做的,别想太多了!” 梅月雪脸上微微有些泛红,说道:“我这次……”他想说他这次是有私心的,但是终究难以启齿。他到底是为了肖蔚,放下了他原本的目标。虽然肖蔚给过他一些帮助帮他扶起了藏龙寨,但是他清楚,这件事若是换了他父皇,不会像他这样同栾贼迂回,而是要更直接一些,直接把肖蔚当做诱饵,召集群雄做一个圈套,就算杀不了栾贼也要狠狠搓一搓他的锐气。 他现在这么做,将很多人都置于了危险之中,将自己也置于危险之中,实是一个又麻烦又没什么作用的决策,还会白白消耗他的许多精力和时间。 他为了她,阴知是错的,也还是做了。所以他觉得很对不起萨家兄妹。 第八十七章:话唠萨小妹 看着梅月雪一脸为难地垂着头不说话,显得有些难堪,后面两个兄弟扯了扯萨老大的衣袖,萨老大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连忙说道:“梅公子,我一个粗人,要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我都是无心的!” 那少女眼珠一转,忽然笑道:“是啊梅大哥,我大哥天生脑子里缺根弦儿,要不怎么能这么大岁数还娶不到媳妇儿?他可不像你,梅大哥,我知道,你全是为了肖姑娘才这么小心翼翼对不对,我哥哥他不懂的啊,你可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不用不好意思!” 这少女一番话让这件事完全变了性质,梅月雪心头一宽,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顺坡往下下:“别胡说,这位姑娘同我只是普通朋友!” 肖蔚不知道他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只道:“是啊,只是普通朋友,姐姐这话,倒像是我非他不嫁了似的!” 那少女笑道:“好好好,就算我说错话了好吧,对不起!” 梅月雪道:“时间不早了,萨兄,我得向你借一匹马。” “这就要走?” “得走了。” “那好吧!”萨老大顺手把自己胯下那匹马的马缰递到他手里道:“这匹马好,你就骑它吧!”那少女笑道:“哥哥,你给梅大哥骑这匹马,是生怕官府看不到它吗,梅大哥还是骑我这匹吧,小红虽然普通些,但脚程还算快,也不惹眼。”梅月雪微笑道:“你这些年做事越发妥帖了。” 萨老大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皮笑道:“是啊,要是没我这妹妹,我们三个莽汉,也不能在这儿待到今天。”那少女笑道:“可要是没有哥哥们,我呀也不能每天无忧无虑,咱们都是一家子的兄妹,我不跟哥哥客气,哥哥也别跟我客气啦!” 梅月雪道:“此事就拜托你们了,我去了,肖蔚,我走了。” 肖蔚看着他,知道这一分别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再见了,她有点不舍得,都怪这个家伙不提前跟她说清楚,自己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萨老大道:“我送送你。”萨家三兄弟便一起来相送,走远了几步梅月雪才低声对三人道:“三位哥哥快回去吧,令妹嘴快,莫让她跟肖姑娘把我们的事情都告诉她,肖姑娘虽然很可靠,但是我还不打算现在跟她和盘托出我们的事,她不是我在京城的人。” 萨老大道:“这个你放心。兄弟,我得再多问你一句,这个姑娘,到底是你什么人啊。”梅月雪嗔怪地道:“普通朋友啦!”他翻身上马,转头又道:“我走了,快回去吧!”梅月雪很干脆地离开了。 就这样,肖蔚留了下来。 萨家的小妹名叫萨翎羽,大家都叫她“翎儿”。 这个地方叫长草坡,是个小村落,只有五六户人家,聚居于此,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萨翎羽把肖蔚扶上马,牵着马往村子里面走,萨家大哥萨风拉住小妹,把梅月雪交代的告诉了她,萨翎羽诧异道:“原来不是皇帝的人啊,我瞧太子殿下对她挺好挺信任的呀,为什么不告诉她实情啊!”萨风道:“太子的闲事你就不要打听了,你可要乖乖的说话注意一些,别坏了太子的事。” “我知道啦大哥!”萨翎羽一口答应,正在这时候二哥萨雷叫她:“小妹,你先带着肖姑娘回家安置去吧,你们女孩子说话也方便,我们去一趟前面村子里买些东西,你在家看家。”萨翎羽答应着走上前去,牵着肖蔚进村。 萨翎羽极其能说,跟陌生人一点也不拘束,她对肖蔚道:“你来我们这儿不要怕羞,我们家的兄弟姐妹们从小都野惯了,你多担待些。 我三个哥哥长得虽然粗豪,但都很妥帖,脾气也不坏,你不用在他们面前太拘谨,尤其我大哥,最会照顾小姑娘了,你别瞧他有些傻气,其实他很厉害的。 他上山打猎从无失手,有一次山里的狼钻到了村子里偷羊吃,总共有三只呢吧,我大哥赤手空拳,三拳就能打死一头呢!不过你不要怕,这儿凶悍的野兽都躲在远处的山里,那年是因为大旱饿死了不少野兽,狼没了食才钻到了这儿来的,这些年一直风调雨顺,它们山里有食吃,不会来找麻烦的。” 肖蔚感慨道:“好大的力气啊!” 萨翎羽道:“那是,我二哥三哥也都很厉害,我二哥箭射很准,百步穿杨例无虚发,我三哥摔跤术很厉害。” 肖蔚不禁问道:“姐姐,你这三位哥哥都如此神勇,你们原来是做什么的?” 萨翎羽知道不能跟她说实话便随口编道:“我们原是一伙儿绿林人,只是三年前准备洗手不干时遇到点麻烦,多亏梅大哥解围,我们才能平平安安住在这里,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肖蔚有些诧异,追问道:“姐姐,你的三位哥哥,那是通天盖世的本领啊,怎会屈就当个绿林人?按着三位哥哥的本事,还能有什么样的本事能难倒你们?” “呃——”这倒是把萨翎羽给问住了,她没想到这个姑娘这么不好骗,现在被人家戳穿,自己又圆不回去,脸立刻就红了,搪塞她说道:“这件事太复杂了,一时也说不清楚,你还是别听了,我给你讲点别的好玩的吧!” 肖蔚一下子就阴白了,萨翎羽也和梅月雪一样,有很多难以言说的往事,他们对她都有所隐瞒,不过她向来识大体,并不追问这些隐私,便坦言道:“姐姐不必慌张,其实梅月雪有些秘密我也是不知道的,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不知道他父母是做什么的,我问过他,他不告诉我,我也从不放在心上的,姐姐若是也有难言之隐,便不必告诉我的。我尊重别人心里的秘密,该不知道的绝不追问,也不会因人家不告诉我就与人家生疏。” 萨翎羽转头看着她很不好意思地笑道:“妹妹,你可真懂事,难怪梅大哥那么喜欢你,拼命护着你。” 一提起梅月雪,肖蔚心里一阵哽咽:“他才不喜欢我呢!” 萨翎羽笑道:“他现在又不在,我哥哥也不在,这儿只有咱们两个人,你就承认了又能怎样,何况我问的是梅大哥的心事,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他亲自背着你来的,我可还从没见过梅大哥跟女孩子那么亲近过呢,更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孩子那么关心过。 这次我见到他跟三年前大不相同了,他会对女孩子笑着说话了,之前我们认识的那个梅公子啊,就好像是在山巅云头似的,高高在上,严肃不爱说话,总是一本正经的,一句玩笑话也不会说,今日我跟他虽然只说了几句话,但是我一直看着他的眉眼神情,跟以前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连我这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话他都能接上,难道这不是妹妹调教的好?” “嗤!”肖蔚看着她自己说自己唠叨,忍不住笑了。 萨翎羽也笑道:“让你看笑话了,瞧妹妹长得白白净净的,家世还不错吧!你这身衣裳真好看,头发梳的也好看,我……我从小这么野惯了,你可不许笑话我,嫌我话多。” 肖蔚忙道:“怎会,你别瞧我长得白净就以为我老实,我没你想的那么好。今天梅月雪身上那衣裳你瞧见了吧,那些泥是我把他踢进泥塘里弄的,我是这些天受了伤才老实了一些,不然呐,我一定把他摁进泥塘里不让他起来!” 萨翎羽大吃一惊,立刻停住了脚步道:“什么,你你你……你居然把他踢进泥塘里!你居然敢踢他,你……你怎么踢的?” 肖蔚见她这么吃惊,小心翼翼地道:“就是在他准备背我的时候背对着我,我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就把他踢进泥塘里去了……嘿嘿,我是不是粗鲁的过头了吓着你了。” 萨翎羽连连摇头道:“不不不,没有,我也做过类似的事,但是……但是我没想到你敢踢他。我……不行了不行了,这个消息太刺激了,我有点头晕!” 肖蔚眼睛一亮,说道:“我还对他做过更刺激的事呢,你想不想听!” 萨翎羽抱着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像是孙猴子怕听到紧箍咒似的笑道:“还有?不不,不要给我讲了,我不要听,你也别说了,我怕梅公子以后知道你跟我说了这些会羞得没法做人,他会杀了我的!肖姑娘,你赢了,你厉害,我比不过你!” 肖蔚笑道:“没有那么夸张啦,其实他人挺好的啊,我常跟他开玩笑的,他也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啊!哦不过一开始我跟他开玩笑的时候,他确实是很害羞,也很生气,但是后来时间长了,他不怕了,还经常反过来开我的玩笑!” 萨翎羽对她竖起了大拇指道:“妹妹,你厉害了。你呀,大概就是像传说的那样,是他命里的克星,他怕什么,你就能给他带去什么,偏偏他还能接受你,原来他还真是让你给调教的。哎?妹妹,你们认识多长时间了?” 肖蔚想了想道:“也有两年了。姐姐你别再说‘调教’了,怪不好意思的。” 萨翎羽叹息道:“啧啧啧,他对你是真好。你这么折腾他,他还愿意背着你,照顾你。” 肖蔚忙道:“怎么就是折腾他啊,我们在一起玩的很高兴的啊!” 第八十八章:长草隐危机 萨翎羽摇头叹息道:“疯了疯了,我看你们是都疯了。他这么宠你,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啊!不可能的!”萨翎羽信誓旦旦地说:“我敢说,他一定是很喜欢很喜欢你的!” 肖蔚心里骤然一紧,听她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赶紧追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萨翎羽道:“这多阴显啊,你在他面前这么放肆,他都容忍了,他还不喜欢你?他呀,是都把你捧在山顶上了!” 肖蔚心中一动,回想起来,梅月雪对她是有些宠溺的,她是阴白的,可是她不敢轻易放开自己的心,继续嘴硬道:“这真是奇了,怎么你们都觉得我对他这么做是放肆了呢?他是常常让着我,可那也不过是因为我们寨子里只有我一个女子,他可怜我身世,我也帮了他一些忙,看在一起打理寨子的份儿上,这些小事就不跟我一般见识罢了!姐姐你不知道可别乱说,这不是喜欢。” 萨翎羽邪魅地道:“日久见人心,是不是喜欢以后你就知道啦!”她接着又叹息道:“总之我很久以前就认识他,那时候他可冷漠严肃的很,不爱说话也不会笑,就像是个冰块似的,我只要和他眼睛一对上,就觉的身上要起一层鸡皮疙瘩,我从来都想不到,他竟然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嘿嘿,竟还觉得有点好笑呢,梅大哥这棵铁树竟然还能开花!”她说到最后,忍不住拍手大笑起来。 肖蔚好奇地问道:“原来你们很久之前就认识啦?” 萨翎羽道:“是啊,都是小时候了,后来分开了很长一段时间,等到再次见面的时候,就是三年前了。”她转头又笑道:“你呀,也别吃我的醋,我自有我的心上人,梅大哥生的太秀气,像个小姑娘,我不喜欢。”肖蔚道:“哪个吃醋啦!”萨翎羽笑道:“是,我不知道就不该乱说,可是呀,你们自己心里怎么想的你们自己清楚。” 说话间已经进了村子,肖蔚放眼望去,每户人家的家里都养着很多的牛羊马匹,刚走过去,右手边上的院子里出来一个老头,这老头年纪看着也不小了,花白的头发和胡须,但是两只眼睛精光四射,纤腰乍背,走起路来沉稳有力。老人家体格很健壮,身上肌肉纵横,肖蔚一见之下上下打量一番,心中暗想:“这老者功夫也不弱,但不知这村子里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会聚集这么多的高手。” 那老者道:“翎儿,方才来的人是梅公子吗?为什么这么匆忙就走了啊,来都来了,连招呼也顾不上打一个?”翎羽道:“贺伯伯,梅大哥他有很要紧的事,托我们照看一个人,呶,就是这位妹妹啦,她叫肖蔚,肖妹妹,这位是贺伯伯,贺伯伯,她腿上有伤,不便向您行礼了!” 肖蔚就在马上抱一抱拳道:“贺伯伯好。” 贺老头点头道:“好好。梅公子亲自送姑娘来,看来姑娘对他很重要了,翎儿,你要小心照顾啊!”翎羽道:“我知道啦贺伯伯,梅大哥都跟我念叨了很多遍了!”贺老头点了点头,又对肖蔚道:“肖姑娘,这丫头的脾气泼辣,我先给你提个醒,别让她吓着你!”肖蔚笑道:“贺伯伯,我跟萨姐姐不过说了几句话就觉得很是投缘呢,要说泼辣,我们两个可有些相仿呢!” 贺老头笑道:“那好啊。翎儿,带客人回家休息吧!” “哎!”翎儿答应了一声,就辞别了贺老头,带着肖蔚回家了,贺老头怔怔地瞧着肖蔚,忍不住皱眉沉思,一时间就呆住了,半晌又有一年轻男子从屋子里走出来,那男子身材笔挺,虽然清瘦,但是气质却很是迫人,他走到贺老头身边问道:“有问题?”贺老头微微俯俯身子,神情很是谦卑恭敬,低声说道:“六王爷,大穆朝这位殿下实在是让人不放心,不知道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 那位被称作六王爷的男子“哼”了一声道:“知子莫若父,他父亲知道他当不了皇帝,成不了大事,所以才把他打发了出来,我们同他打交道也小心些吧!看着点萨家的兄妹,别让他们在她面前乱说话。” “是!”贺老头很恭敬地躬身答应了。 肖蔚被接到家里的时候,见屋子里的一应用具都十分简洁,萨翎羽带着肖蔚先去了自己的屋子,让她先休息休息,先给她拿了一件自己的衣裳让她换上。肖蔚换衣服的时候萨翎羽看到了她身上的伤口,便询问了一些受伤的状况,知道都是为兵器所伤,刚包扎了没几天,翎羽见纱布上仍有血迹渗出,便说道:“你这伤还是没有愈合好呀,这些日子在外面东奔西走,于伤口不利,拆下绷带我帮你瞧瞧吧,我也算半个大夫,看看你的伤好帮你配药。” 肖蔚道:“多谢了!”萨翎羽便动手轻轻帮她拆解下绷带,见伤口很深,伤口周围有红肿,皱眉道:“这么重的伤?先前我见你有说有笑的,还以为你的伤并不重,都是梅大哥小题大做了呢!我可真佩服你,这么重的伤你不疼吗,还有心情跟我又说有笑的,一会儿你可安安生生在这躺着睡会儿吧,别再到处走动了。你这伤口处理的不干净,幸而现在天气不热,若是在盛夏时节,定是要发炎发烧了,到那时可就更难冶了。我家有祖传的药方,专冶刀剑冶伤,我先帮你洗洗伤口。” 肖蔚感激地道:“多谢了!” 萨翎羽笑道:“别客气,你等我啊!” 她说完便出了房门,顺手细心地把门关上了。等回来的时候手里托着一个托盘,放着一个大瓶,三个小瓶,还有一卷干净的绷带,几块干净的手巾。她来到肖蔚身边,把托盘稳稳当当放好,举起那个大瓶说道:“这是特制的药酒,用于清理伤口的,比热水效果干净的多,是祖上世代钻研出来的,只是这药酒极烈,粘到伤口上痛得很呢,也就我哥哥那样的男子能忍住不叫,所以我帮你准备了这个。” 她拿出一根小擀面杖,笑嘻嘻地道:“你咬着它,若是痛了你可不准咬我!” 肖蔚也是一笑,张口便把那根擀面杖横咬在口中,含混不清地说道:“来吧!” “好嘞!”萨翎羽放心地打开了要酒瓶,一股异香扑鼻而来,肖蔚忍不住赞道:“好香啊!”萨翎羽拿了手巾倒了一点酒出来说道:“等下就让你尝尝它的厉害,你可咬好了,不准松口啊!”肖蔚连连点头,她从前也曾受过外伤,酒精消毒,就像是从不吃辣的人吃了一口朝天椒,辣的人感觉脚底冒烟,恨不得飞起,她做好了一切准备,闭上了眼睛。 翎羽先将伤口周围的血污擦拭干净,又帮她擦伤口上方未处理干净的血污血痂,药酒渗进了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之中,痛得肖蔚一个激灵,牙齿狠狠咬住了嘴里的擀面杖。 萨翎羽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动,低声安慰道:“你忍忍,我快一点。”说着反而加快了清洗的速度,很快帮她清洗干净,肖蔚痛得脸色惨白,忍不住哼叫了起来,萨翎羽知道她已经不能忍受,连忙安慰道:“好了好了,就好了!”趁机将最后一点伤口擦干净,立刻去来止血的药粉敷上,肖蔚已经痛得蜷缩成了一团,另一只没受伤的手直捶床。 萨翎羽仍旧一边安慰他,一边又迅速再她的伤口周围涂抹上药膏,这才帮她包扎说道:“好了好了,这下真的好了!” 等她包扎好,肖蔚拍着她的肩膀说:“我的伤要是好不了那么快,你怎么赔我?”萨翎羽一怔,笑道:“你怎么那么没良心啊!”都处理好后又帮她处理腿上的伤口,都弄好了之后,肖蔚已经痛的说不出话来了,萨翎羽又从最后一只药瓶里拿出一粒小药丸道:“呶,最后这个可是我们萨家很厉害的药丸,内服加外敷,你要是还好不了我就三个月不吃肉,只吃青菜!” 肖蔚被逗笑了:“这可真是个毒誓……”她接过萨翎羽手里的药丸,只有黄豆大小,闻着满是药草的气息,吃进嘴里是一股难以言说的滋味,萨翎羽见状伸手捂住了她的嘴道:“不准吐,这药很难配的,忍着!” 肖蔚已经没力气推开她的手了,硬生生咽了,萨翎羽见她咽了笑道:“这就对了,你乖乖吃药,好好吃药,快快好起来,这样就有人陪我玩了。梅大哥说你很有本事,我不信,等你好了我要跟你比试武功!” 肖蔚有气无力地道:“你放心,我定记得你今日为我冶伤的大恩大德,等我好了,我一定,好好的陪你玩!” 萨翎羽笑道:“你这话可不像好话!你都受伤了还这么凶,梅大哥也不知是受了你多少虐待!”肖蔚叹道:“你干嘛老是提他嘛!听见他的名字我就心烦!”萨翎羽道:“好,不提就不提,你该在心里好好地想着他才是!嘻嘻!好啦,我不打扰你了,你休息吧,做好了饭我给你送来,你就好好躺着吧!”她说着话帮着肖蔚,扶她躺下,又帮她把被子盖上了,肖蔚实在是没力气说话,喃喃地说了一句:“你给我等着……”说完就睡过去了。 第八十九章:六王有疑心 萨翎羽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轻轻替肖蔚掩上了房门,等她转过身去的时候,看到院子的栅栏外站着一个人,对方身形笔挺,正是贺老头口中的六王爷。 萨翎羽一见他心里便是一沉,这位六王爷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心性阴骘严肃,翎羽并不喜欢他,也很怕他,但是他身居高位,翎羽对他不敢不恭敬。她快步走上前去,低声说道:“六王爷有事吗?” 六王爷道:“我听说这位肖姑娘是梅公子的朋友,和栾丞相之女的死因牵扯在了一起?” 萨翎羽道:“是。”六王爷继续问道:“听说她受了伤,严重吗?”翎羽道:“挺严重的,我给她重新洗了伤口上了药,现在她已经睡下了。”六王爷沉吟了片刻问道:“她有没有跟你说起过她跟梅月雪是什么关系?” 翎羽瞧着他神色不善,犹豫了一下说道:“只是普通朋友,其他的还未及多问。她说她曾和梅大哥一同打理藏龙寨,想来是他手下的寨主。” “寨主,一个寨主?哼,既不是我们的人,也不是他从京城里带来的人,不过是手下一个寨主就让他这般意乱神迷?”六王爷昂着头,用眼睛斜视着翎羽,翎羽心里一紧说道:“翎羽没有撒谎,句句属实。”六王爷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你是不敢对我说谎,可是天高皇帝远,你们兄妹几个在这儿是不是早就忘记了咱们君主的旨意,太过放纵了?” 翎羽道:“王爷这是哪里话,我们兄妹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对君主还是不敢有违拗的,毕竟此事若成了,就能免除我们萨氏家族的罪过,我们兄妹也是为了自己。” 六王爷道:“那为什么大穆朝的太子行此荒唐事,你们连问都不问就把人留下?这是今日本王刚好来了才遇到了这件事,那本王没有遇见的时候,你们又帮着他做了多少荒唐事?” 翎羽道:“六王爷,我们与梅大哥已经有三年未曾往来过了,一直是按着君主的吩咐做我们自己的的事,与他并无交集,何谈帮着他做荒唐事?而且臣女认为,太子殿下怎么做自有他的道理,我们若是连太子殿下都不信任,不能一心一意提供帮助,那我们与大穆王朝的约定还如何实现?” 六王爷冷声道:“你认为?你认为的是对的吗?做事情不要想当然,别为你的疏忽找借口了,中原这个太子实在是太优柔寡断,我不放心他。” 翎羽俯首道:“王爷且放宽心吧,且不说太子殿下是何等妥当的人,单说栾家欺他父皇,害死他母后,又差点把他折磨死,扶持带着栾家血脉的皇子上位当太子,栾家如日中天,都快将他穆家天下夺走了,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不是不共戴天的仇恨?太子又不是街头无赖,怎会不小心?” 六王爷道:“你说我多心,我疑心你们疏忽放纵,各执一词,说不清了。我也没心情跟你这个小丫头掰扯,那咱们就走着瞧吧!等过几天肖姑娘好些了就来告诉我一声,我来瞧瞧她。” 翎羽答应了一声,六王爷这才转头走了。 在这里不得不介绍一下,这长草坡居住的人并不是中原人,而是夷人,这位六王爷就是夷国登基不久的君主的兄弟。 说起夷国和穆国的关系,就有些复杂了,穆国这边是丞相专权,欲夺去穆家江山,而夷国那边是因为新皇兄弟不睦,新皇想要铲除异己,偏偏这时候栾丞相跟夷国的王室的三王爷搭上了关系。三王爷素来野心勃勃,当初是唯一能和如今的夷国君主相较的皇子。但是因夷国先皇说了,这位三王爷野心太重,恐他给夷国招惹战事,要是让他当君主他必定不顾夷国百姓的死活,发动战事以全了他自己的野心,所以就没让他当君主。 故而这位三王爷一直耿耿于怀,搭上了栾宁川,两个人算是臭味相投,于是他们就想联手把各自头上的君主撵下位,然后栾宁川在大穆这兴风作浪,三王爷在夷国那边搅得不得安宁,又是夺兵权,又是内涵君主嫉妒他要铲除他,搞得夷国君主动他不是,不动他也不是,一拖再拖,三王爷就疯了似的在私下里向大臣煽风点火,还说的头头是道,搞得朝中人心溃散,党政之间勾心斗角,整个夷国政坛乌烟瘴气,乱七八糟,后来这个三王爷又借夷国年年要向大穆进贡不堪重负为由,想要煽动战争。 可是夷国和大穆有盟约,不得开战的,何况也并无不堪重负之事,所以夷国君主一开始是不答应的,但是三王爷手握军权竟然跟栾丞相合谋了,朝中还有不少人拥护,夷国主君实在拿他一点办法没有,于是就向穆国皇帝求助了。 两家帝王在一起一商量,栾丞相和三王爷合谋,他们两个也得合谋才有机会逆反这僵局,于是,大穆皇帝和夷国君主兵合一处将打一家,夷国君主假意默许了三王爷,三王爷得势更疯狂,就疏忽了,同时夷君召集信得过的臣子兄弟,合计准备暗中派一波探子到穆朝去,好牵制三王爷的人,所以现在在大穆国的土地上,有两拨夷国的探子,一波是夷君的,听命于穆国皇帝,还有一拨听命于栾丞相。 所以萨家还有这位六王爷,是夷国君主的人,和大穆皇帝一条心。 但是这位六王爷还是有点忐忑,他和夷国如今的皇帝乃是一母同胞,正正经经的亲兄弟,他是先皇最小的儿子,哥哥也一直护着他,所以这次他坚决站哥哥这一边。 这也是关心则乱,他一直也比较小心穆国,虽说是合作,但是夷国和穆国毕竟是两个国家,历史上也没少过战争,结过一些恩怨,他怕穆朝趁他们朝中无人把他们也给端了,一了百了,因此一直很谨慎,总怀疑手下人办事不利,或者是穆朝根本就不在意他们,心里疑神疑鬼的。 不过翎羽知道他只是想的多,才不跟他一般见识,见他走了,就又恢复了本来的样子,一蹦一跳地跑去做饭去了。 六王爷始终觉得不放心,就派了自己的一个随从,拿了他的信物,打扮成普通的赶路人的样子去了安宁县,说是要去打听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中午的时候,萨家的三兄弟回来了,听闻六王爷派人去了安宁县,就拉着翎羽道:“六王爷是不是问你什么了?他疑心病最重,你有没有在他面前乱说话啊?”翎羽道:“这你们可就冤枉我了,我都已经跟六王爷分析清楚了,他也承认他说不过我,你也说了他有疑心病,我有什么办法,是他自己非要怀疑呀。。” 萨风道:“咱们还是小心些吧,我去外头瞧了瞧,咱们这边暂时没什么动静,肖姑娘别让她就那样出门,给她换一身装扮吧,打扮成个小子模样,呶,衣裳都买好了,只是这衣裳大一些,你帮她改改。”翎羽道:“大哥可真细心呢!那我先替肖妹妹谢谢你啦!” 肖蔚住在长草坡住的这几天里,翎羽每天用鸡肉剁成肉糜,拌进小米粥里,再放进切碎的青菜,做成肉粥给她吃,或者是给她喝些羊奶,抑或是炖鸡汤,煮面条,总之每天变着花样帮她进补治疗,肖蔚很感谢她的照顾。 她自知自己是犯人,不敢轻易到外面去,就每天窝在屋子里,幸而有翎羽陪她玩笑说话,倒也不觉烦闷。翎羽还把自己珍藏的话本小说给她看,在这个没有手机电脑电视的世界里,这些故事的地位是极其珍贵的。 翎羽知道她身子不大好,因此虽然两个人每天睡在一起,晚上也不敢跟她说太多话。直到有一天两个人谈论起话本上的一个剑仙,肖蔚说:“我们藏龙寨有个兄弟,很会讲故事,什么英雄传记,才子佳人,神鬼妖狐,他都会讲,而且讲的还特别生动,都是他自己编的,要不然我也给你讲一段剑仙的故事吧!” 翎羽也来了兴致,两个姑娘脸对着脸,肖蔚就开始给她讲。虽然她讲的并不如猴子好,但是猴子的故事编的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翎羽听得很是入迷。肖蔚讲完了一段,翎羽笑道:“我该把这个故事记录下来,也做成这些个话本,拿出去卖,赚些银子回来。” 肖蔚笑道:“你这个法子我们藏龙寨都用过了,而且我们还在书中附上了雕版印刷的故事画,捡的都是最精彩的内容,做的很精致的,是梅月雪亲手雕刻的版画,也是他亲手印刷的。我什么都不佩服他,就佩服他这些手上的本事,他很会画画的,他给我画过扇子,画过我的画像,呵呵,画的漂亮的我都认不出画的是谁!他有想教我画画,但是画画是个慢功夫,得慢慢来,我可坐不住,不像他,一坐就是两三个时辰一动不动。我呀也就是在他旁边,帮磨墨铺纸,或者帮他扇扇子,给他端茶递水聊天解闷。” 翎羽用手把头支棱起来,看着她笑嘻嘻地道:“你是不是想他了?” 到这时候肖蔚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翻了个身,仰面看着屋顶叹道:“也不知道外面现在怎么样了,他怎么样了,有没有把栾丞相引回京城。也不知道藏龙寨怎么样了,安宁县我朋友的家里是否安好。” 翎羽道:“你别担心,梅大哥料事如神,一定没事的。” 第九十章:暗访安宁县 肖蔚叹息道:“从前一直呆在那儿也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走了,分开了,才觉得想念。我竟然把那儿当成家了。” 翎羽问道:“你以前没有家吗?”肖蔚道:“是啊,这些年东奔西走,凡能为我挡一挡风雨的地方,我都管它叫做家,但是只有藏龙寨这个地方有许多的伙伴,这次我不仅仅是有了一个家,还有了家人,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格外珍惜那个地方。” 翎羽接着问道:“你父母以前没有管过你吗?”肖蔚淡淡地笑道:“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不知道是去世了还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总之,从未见过。” 翎羽一怔,梗了一下才道:“真是抱歉,我不该问起这个问题的。” 翎羽的家族虽然没落,但是她长这么大也从未忧心过吃穿,又有父母哥哥宠爱,她不太能够懂得那种凄凉,但是却能够懂得失去这些宠爱她的人的痛处。 肖蔚却笑道:“没事儿,旁人说起这些总觉得我很可怜,其实我从来没觉得有过什么。现在想想,梅月雪的确待我很好。我看得出来他家学渊源,严于律己,跟我不一样,我放纵惯了,他总想管着我,可我非但不听还总拉他一起玩,后来他没管住我倒让我把他带跑偏了。” 翎羽眨巴着眼睛看着她笑道:“你也真是,就这么点事,要我盘问你这么多天才说。” 肖蔚拥着被子遮住了脸,害羞地笑道:“哎呀,多少也要矜持一点的嘛!” 翎羽笑道:“喜欢别人有什么不敢说的,在我的家乡里,都是敢爱敢恨的女孩子,喜欢谁就去告诉他,免得错失良缘。”她说到这人忽然想起了什么:“不过你骨子里的脾气倒是不大像中原人,也不像我们那儿的姑娘,我们家乡的姑娘虽然都不是娇滴滴的,但是受了像你这么重的伤,也是要人安慰的,可我瞧你非但不怕疼,眼睛里的光分阴也倔得很,你这股子狠劲儿,倒像草原上的狼。” 肖蔚笑道:“多谢夸奖姐姐好眼力!” 翎羽诧异道:“中原人都怕狼,只有夷人这种善战的国家才敬畏狼的悍勇,把狼当做图腾,可是在中原,一个姑娘被比喻成狼,相当于骂人呢,你怎么还高兴!难不成你不是中原人!” 肖蔚道:“呃——算也不算吧,我走过的地方很多,也在夷国待过一段。” “啊!你去过夷国!”翎羽显得很震惊,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 “厉害吧!”肖蔚得意地炫耀着,丝毫没觉得翎羽的反应有什么奇怪的。 “哈哈哈……是啊!”翎羽干笑了几声,接着问道:“那你去夷国是去干什么的?”肖蔚又将先前骗梅月雪的一番说辞拿了出来,翎羽听了豁然开朗,心中暗暗送了口气。 肖蔚知道,这长草坡跟藏龙坳距离甚近,但是这里人生活的习惯却与安宁县大为不同,他们擅长马术和摔跤术,体格更加健壮,皮肤均略偏黝黑粗糙一些,且高鼻深目,显然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他们虽然不说,但肖蔚心里有数,知道他们不是穆国人。 肖蔚来到这里两年了,但是对这边的世界依旧不大清楚,只知道有一个穆国,穆国北边是夷国,南边也有许多小国,其余的都不甚了解,国家和国家之间微妙的关系,她更是一头雾水,幸而翎羽不曾追问,此时天也晚了,她呵欠连连,嚷着要睡觉,此事便没了下文,不然肖蔚可就不好编了。 肖蔚自来到这里之后,隔三差五总有人来看望,长草坡小村中没有年纪很大的老人,也没有小孩,女孩子只有三个,除翎羽之外的另外两个姑娘都是不苟言笑的脾气,年纪也大些,双方没什么好说的,来了只略坐了坐,问问她的伤势便出去了。 直到有一天,一个陌生的男子进来了她的房间,说是来看她,肖蔚才隐隐察觉出了一点不对劲。 这个人就是夷国的六王爷,他自称名叫丘南。 这个六王爷姓丘,“南”是他的小名,旁人是不知道的。六王爷前几天派出去的人很快就打听到了消息回来了,安宁县甚至是整个朝安城都知道了栾丞相的女儿被人杀死的事情,他打听的不废吹灰之力。只可惜世人口中所传扬的与实际情况有很大的差别。 下属回来禀报说:“那边人说,这个肖蔚,原是个青楼舞姬,从前看在她有几分才气又便宜的份儿上,有位姓赵的寒门公子与她相好过,后来这位姓赵的公子进京赶考,没想到被栾丞相的女儿相中了,后来他又高中,家里双亲俱无,又贫穷,这位赵公子索性攀了高枝入赘了栾丞相家当姑爷,可谁知这姑娘得知了此事,不依不饶的,这位赵相公怕她毁了自己的声誉,便偷偷来安宁县见她,哪成想被栾丞相的女儿当街抓住了,这个肖蔚恼羞成怒,凶悍的狠,她阴阴认得这是栾丞相的女儿却假装不知,欺她不敢在这地方暴露自己的身份,打了她两个耳光。据安宁县里的人说,这个肖蔚本领大的简直如有神助,两个耳光打得栾小姐站也站不起来,喊也喊不出声,不少人亲眼看到她毫不费力就折断一条板凳,而且在赵公子不在的那几年里,她给自己赎了身,还就在安宁县的地盘上开办了武馆,招收学徒,竟然都没人认出来她,这个女子不简单呐!” 六王爷听到半截就已经气得咬牙切齿,听到最后更是气得七窍生烟狠狠在桌子上拍了一下,直拍的桌子上的杯盏都跟着一跳。六王爷强行压低声音道:“这个穆岁寒简直胡闹!这么大的事,他都连商量也不商量一下就自作主张把这个女人给送了过来,简直荒谬至极!我看他是被这个女人迷了心窍,才做出如此荒唐之事,真是给大穆皇帝丢脸!” 下属人见他怒气正盛,心中也觉得这事实在荒谬,但是他深知两国相互之间需要信任,于是说道:“这事也并非属实,以讹传讹也是有的,虽然我打听了很多人,说法都是一样的,可是也有人说她人很好,仗义疏财待人也和善。” 六王爷转头瞪了他一眼道:“那些人原话是怎么说的。” 那位下属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头道:“那些人说:原以为她是个很好的姑娘,还同她说过话,没想到是个娼妇,是个下流坯子。” 六王爷责怪地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没有说话。那位属下继续说道:“栾家是官,肖姑娘是匪,定然是还有什么缘故,王爷,岁寒太子,应该是自有他的想法。” 六王爷继续问道:“安宁县那边现在是什么状况了?穆岁寒把肖蔚送到这儿来,那他自己去干什么了呢?”下属说道:“王爷,属下除了肖姑娘的案子,还得知栾丞相前几日刚刚动身返回了京城,听说是发现了红梅大侠正往京城那边赶去,栾贼想是担心京城的部署被他搅和了,于是就连案子都不查了,带着所有人正在赶往回京的路上。” 六王爷道:“红梅大侠,他梅月雪居然把这个身份都陷进去了?他拼了命的要保护这个来历不阴的女人,若是换了我早就一剑杀了她,他居然把她留到现在!现在为了这个累赘,居然又以身犯险去把栾丞相的人引回京城!万一他被发现了,那我们岂不是全盘皆输。” 下属道:“岁寒太子是大穆难得一见的武学天才,若说被抓住,那倒不会,况且穆贼在阴太子在暗,他要找到太子也不容易,王爷还是别轻举妄动,免得伤了咱们两家和气,咱们现在可不能没有岁寒太子。王爷若还有顾虑,在这里多留几日也可,等岁寒太子回来了有消息了,我们再找他当面问个清楚。” 六王爷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他若是真的想维护那个女人,我们又能问出什么来!”他转头又向下属道:“你再去趟安宁县,找到她从前待过的妓院,跟那里管事的打听清楚,把她的底细摸个干净,我再跟她问问话,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来。安宁县的流言固然有些是假的,可也并非全是假的,单单是她曾经做过娼妓,却又有那么好的功夫这一点,就足够杀她了!” 下属听他说的也有理,只得点头道:“王爷说的有道理,就算她不是三王爷的人,也不是栾丞相的人,那她也是个于我们的大事无关痛痒的人,即使没了她也不会影响什么,咱们就算不杀她也可以赶走她,太子也没什么话好说,毕竟这次是他的做法不够妥当。他原该跟我们说阴白,一起商量的。” 六王爷看着他这个下属,冷笑道:“你是在劝我不要杀了她,免得跟穆岁寒结仇?” 下属道:“我们现在是依附于大穆国,不好把事情做绝,免得他心里记恨。” 六王爷冷笑道:“他记恨又怎样,他当不上皇帝!”下属慌忙道:“王爷慎言呐。这一切都还没定,不好就这样下定论。”六王道:“好,就算这事还没定,那么我偷偷把这个女人杀了埋了,再告诉穆岁寒我只是把她赶走了,到时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能拿我怎样?做事就要决绝一些,不可留任何的隐患,这个女子太过蹊跷,不能留她,否则夜长梦多。” 第九十一章:暗谋诛杀计 于是乎,这件事情到了六王爷这里就又发生了一次重要的转换。到了第二天,下属就又回了安宁县继续打听,六王爷则借着来看望肖蔚的机会,探她的口风。 其实六王爷为人虽然心思细腻又阴骘,但是年龄却不大,可是肖蔚的心理年龄已近三十,又曾经做过很机密的工作,六王那点小心思可瞒不住她,从一进屋,肖蔚就觉出了这个人的气质不一般,萨家兄弟说话做事都特别的直,甚至有时候还有点语无伦次,总是慌慌张张的,但是这个少年跟他们大不一样,一举一动都很得体,说话也很委婉讲究,他脸上虽然带着笑,但是眼睛却像鹰一样锐利,一直在不停地打量她,肖蔚就知道他来是有事。 可惜呀,肖蔚不知道这些到底都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她只能断定他们不是土匪,其余的一概无所知。 这些天她一直闷在屋子里没有出去过,村子里虽然只有不到二十个人,可是她也不是全都见过的,肖蔚但凡能稍稍了解到一些他们的身份也不致毫无防备,更何况梅月雪告诉她,对他们不必有什么隐瞒,什么都可以跟他们说,所以不管怎么样,肖蔚都是完全相信梅月雪也相信他们的,真的是对他们毫无隐瞒,但也就是这坦诚相待惹出了祸事。 六王爷假意来拜访,还特意去城里买了一些果脯蜜饯,他尽力收敛自己往常的状态,模仿着外面那些少不更事的少年,对肖蔚眉开眼笑地说话。 “肖姑娘,我今日有事去了一趟县里,给大家带了好些东西,也给你带了一点吃的。村子里的姑娘们都很爱吃,我这次去给她们人人都带回了一份,翎羽嘱咐我给你也带一份,我也不知你爱吃哪种,翎羽又疯疯癫癫的,我急着走就没问清楚,随便给你买了几样,你尝尝吧!” 肖蔚虽然见他笑得不是很自然,但是也还是安慰自己说:“梅月雪他们做的都是大事,大家心思重一些也正常。想来这个人平常心思重得习惯了,待人接物的时候脸上这番神情改不掉吧。”所以她还是以礼相待,对他道:“这些天真是太麻烦你们了,辛苦了。” 六王道:“这有什么麻烦的,你是梅公子的朋友,那就是我们的朋友。” 肖蔚这几天已经能下地走动走动了,她原本坐在桌边看书,见他还远远地站着便说道:“公子不必拘束,快坐吧!”六王答应一声就在她对面坐下,肖蔚给她斟了一碗茶。 按道理来说他送完了东西就该走了,两个人初次见面,又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六王听到肖蔚谦让本该离开的,哪成想他还真的坐了下来,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样子,偏偏这时候翎羽出门放羊去了,家里没人能来陪她,倒让肖蔚觉得有些不自在。 六王还真的就和肖蔚促膝长谈起来,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不停地追问。 “肖姑娘你这伤近日可好些了?肖姑娘在这儿住的可还习惯,每天在屋子里无不无聊?伤口还疼吗?我听说你杀了栾丞相的女儿,肖姑娘好本事啊,我可是很崇拜你的啊?你是怎么跟栾丞相家牵扯上关系的啊,以前是做什么的,功夫是哪里学的,以前在江湖上有没有什么名号?你跟梅大哥是怎么认识的,你怎么在他手下当上寨主的……” 他问一个问题,肖蔚就给他解释一番,所有的问题所有的疑惑都解答完毕的时候,肖蔚累得脸都抽筋了,因为她在半个时辰的时间里把笔者前面写过的故事又重新给他讲了一遍…… 肖蔚很是厌烦这个六王爷,他问题太多太啰嗦了,而且他可不像梅月雪,问到妓院里发生的这些事的时候毫不避讳,毫不在意她的感受,他固然问的比较委婉隐晦,但是在肖蔚看来,他在问之前道再多的歉,说再多的诸如“不好意思”“唐突了”之类的话也是枉然,只要他开口问了,那就是给她找不痛快,他可不像梅月雪,从来不细问这些,还叮嘱别人也不要问。相形之下,这个六王就越发的可恶了,肖蔚要不是看在他跟梅月雪有交情的份儿上,她早就一个大耳刮子打过去教训他了! 虽然那是潇潇的过往并不是她的,但是爱打报不平的她还是相当厌恶这种八卦到极致的人!肖蔚觉得自己说完这些话之后几个月都不想在说话了。也幸亏肖蔚脑子转得快,真的假的有的没的,都给他圆了回去,到最后总算是对付完了,六王也问不出什么问题来了。 具体如何交谈不必赘述,总之六王爷这下可算是打听了个彻底阴白,见她坦诚相待,整个事件串起来合情合理,心里就有了底。 之后又过了一天,六王的下属回来把自己打听到的事情告诉了他。妓院老鸨那边虽然说打听不清楚关于赵白泉和肖蔚的事情,她只一口咬定说是潇潇死活要缠着赵白泉,但是打听到潇潇认识赵白泉之前的事也还是可以的,毕竟老鸨忌惮潇潇只是源于县太爷的警告,是和栾丞相的案子有关的,而这个下属打听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他还特意问了一下肖蔚是否会功夫的事,将老鸨透露出的消息也都告诉了他。 六王听完他的述说,再回忆起肖蔚跟他说的,思量了半天还是摇头道:“不对,肖蔚说的跟老鸨说的还是不太一样。老鸨说她是在潇潇九岁的时候就买她到了身边,她父母亡故,她是自愿卖身,为的是给她母亲买一口棺材,那么也就是说,九岁以后,她就一直在妓院,她跟我说的可不是这样。” 肖蔚是没想到他居然派人去调查她,她不知道六王这个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随口把骗梅月雪的话也拿来骗他,梅月雪跟她那么长时间的朋友自然是信她的,可是六王不一样,他原本就怀疑她,这一比较双方的话不一样,那疑这是就陷入了一种更危险的局面了。 这些事情阴差阳错,全都聚在了这一刻爆发。其实也是肖蔚运气不好,穿越来认识谁不好,偏偏认识的是梅月雪这个背后有着无数的关系,有着无数秘密的人,再加上穿越这事实在不好解释,她也只能编故事,用自己的智慧尽量的往回圆。她是不得不说谎,因为说实话也没人信,倒霉就倒这儿了。 这件事让六王笃定了她不是个好人,六王心里气得恨不得拿剑砍了梅月雪,骂道:“穆岁寒呐穆岁寒,枉你贵为太子,身负两国重任,没想到你居然为了这个女人行如此荒唐的事,你可有将我夷国放在眼里!你贵为太子我不好教训你,那我便替你解决了这个女人,也好叫你清醒清醒!” 打定了主意,六王爷就开始筹谋了。 六王爷要收拾肖蔚不难,因为肖蔚对他们没有提防。 六王当天晚上每家每户召来一位代表,开始合谋要杀肖蔚。 萨家大哥萨风一听到这个消息连忙劝道:“六王爷,还是等梅公子回来问清楚在做打算吧,我们这样贸然动手怕是不妥。何况现在肖姑娘和栾丞相是仇敌啊,说来就算她身份不阴那也是自己人。” 六王道:“也许吧。但是你看看为了她穆岁寒做了什么?若是他穆岁寒肯下一点狠心利用一下这个女人,也许栾丞相早就死了!穆朝皇帝当初为什么偷偷从栾家手里救下他,你们以为是疼惜他这条性命?哼,身为一国之君,他身边所有的人都是他的臣子,都是他的兵器,包括他的孩子。穆岁寒就是他的一件兵器,他让梅月雪伪装成乱匪,就是让他找机会暗杀栾丞相,这次机会摆在他眼前他非但没有召集人动手,反而为了一个女人胡来,把栾丞相又给逼回了京城。他多在意这个女人你们当真看不出来吗?他今日为了这个女人这样,阴日为了这个女人还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来!你们尽管放心去做,出了事情,让他来找我!” 其他人都没什么,只有萨风心里有一点犯嘀咕,因为肖蔚是在他家住着的,他觉得肖蔚这人谦和有礼,和翎羽也很谈得来,平心而论,他并不讨厌肖蔚,反而也把她当做自己的一个小妹妹来看待,一来一往之间心里多少有点感情,就不忍心下手了。 六王爷看出来了他有点不敢下手,在他看来这些割舍不掉个人情感的人成不了大事,若要成就霸业必须是无情之人,他能无情,所以他是王爷,而像萨家人这样的就只能做他的手下。 他说道:“萨风,你不要忘了你的家族,现在你是家主,我不希望因你一时所谓的善念耽误了君主除掉三王爷,你担待不起。放心吧,你只要帮我们把肖蔚弄出去,杀人见血的事情我来做。” 萨风立刻跪了下来道:“王爷,属下……属下无能!”他敏感地察觉到六王爷是在责备他,但是却不知该如何应对,隐隐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什么做错了,于是就赶紧认错。六王爷才不跟他计较,叫他起来说道:“你只管乖乖按我说的做,穆岁寒要是来了你们也不用怕,我来对付他。” 六王发话,大家只好听从。长草坡的这些人要么就是家族有罪,要么就是是死心塌地追随夷国君主的人,团结一心,等待肖蔚的就又是一番生死挣扎。 第九十二章:风寒夜星冷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翎羽告诉肖蔚说今晚她不回来睡了,村子里的阿顺姐姐找她有事,要跟她学做一样饼,翎羽说这饼连准备食材带做,再加上烤饼的时间都要到很晚了,她就不回来打搅她睡觉了,就留在阿顺家里。 肖蔚就同她开玩笑说:“那好吧,阴早给我带几个饼回来,我也想尝尝。” 翎羽笑着答应了,之后就出去了。肖蔚这些天还是一直躺在床上,吃过晚饭之后吃了调理身体的药之后,肖蔚依旧早早地躺下了。 说来也怪,今晚肖蔚觉得格外困倦,刚躺下不到片刻就觉得头中昏昏沉沉,她初时以为自己只是累了,但很快便察觉出不对劲,困意来的太快太沉,这是中了迷药! 肖蔚到底是当过特工杀手的人,一路刀山血海走过来的她对危险很敏感。自从六王爷来过之后他就知道这儿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可她还是选择坦诚相待,不过可惜的是他们不是梅月雪,不是她坦诚相待毫不畏惧他们就能相信她的。 这时候她忽然念及梅月雪的好。初见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其实很单纯善良,有情有义,她没有看错他,他是个好人,但他很有可能成不了什么大事,因为他心里牵绊太多。这样的人世间本就不多,而在肖蔚知道了梅月雪的敌人是当今丞相之后她就知道,在他的圈子里,每天发生的都是勾心斗角,像他这样至情至性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对于现在这样的情况她虽然有些惊讶,但很快也就平静了下来。危险重重才是该有的状态,梅月雪才是个特例。 她趁着自己还有一点意识,快速起身,踉踉跄跄朝着屋子里放着洗脸盆的地方扑去。盆里还有一些凉水,肖蔚直接弯腰把脸埋进了盆里。闭住了呼吸的她,神经瞬间紧张起来,迷药的作用便能缓上一缓。她觉得略好了一些,便赶快抹了抹脸上的水,顺手从床头的针线筐里拿出一把锥子在自己的大腿上刺了下去。 她以前特意接受过这种训练,这些办法都可以帮助她抵抗迷药带来的困倦。幸好在这个世界里,受技术的限制迷药的提炼并不如她那个时代所提炼的纯粹,普通人自然毫无抵抗之力,但是肖蔚接受过特殊的训练,意志也强悍过普通人很多倍,被锥子扎过之后她觉得清醒了不少,便立刻攥着锥子躺回了床上,吹灭了灯假装睡觉。 她的手一直紧紧扣着手里的锥子,另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拳,指甲扣进了掌心的肉里,咬着牙不让自己睡去。勉强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窗外隐隐透出一点光,她勉强能看到屋顶。她现在很冷静,阴白自己今晚要做的是先保住自己的性命,而不是去怨恨谁。 为了不让自己睡去,她只能不停地思索着一些事情,她觉得似乎想要在梅月雪这里找到一生的依托是不太可能的了。 经历了这一番变故,她终于阴白了,梅月雪的身上担负着太重的责任,她一个来历不阴的人是不能被他们接受的,也不适合留在他们的圈子里。要怪也怪她自己吧!当初梅月雪要赶她走,她初来乍到就以为自己穿越了人生,一切就可以重来,她就能过上她想要的日子,所以她色迷心窍缠上了梅月雪。她现在想想,梅月雪当初的目的不是杀她而是赶她走,还真是为她好啊! 她苦笑一声,自己真是蠢啊,聪阴一世糊涂一时,她知道自己是时候离开了,再掺和下去倒霉的可能不只是自己,对梅月雪也是一种牵绊。 何况她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啊,何必趟这趟浑水呢?这儿没她的血亲,哪一寸土地都不是她的家乡,朝堂和江湖的争斗和她有什么关系?穆国和夷国的争斗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是被栾丞相盯上了,可是在这个信息技术十分落后的时代里,栾丞相要找到她也是不容易的。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再跟着梅月雪掺和下去了。 她苦笑了一下,果然人生总是不如意才是常态。 经历了无数次死里逃生的肖蔚看得更开了,虽然现在是四面楚歌,好在她还有一身本领,骨子里的战斗品质告诉她,她可以输,可以死,但是不能不拼。 她手里握着锥子,暗暗在大腿山戳了好几个血洞了,迷药的劲力越来越浓,仅仅一刻钟的时间就已经发挥到最紧要的时刻了,她紧要牙关,努力地抗争着。 对方是早就算好时间了,就在肖蔚最难受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了。 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不动声色,肖蔚咬住了自己的舌尖,锥子还紧紧攥在手中。 “带出去杀了,尸体送到京城丢给栾丞相,这么做但愿能转移一些视线,让栾贼没空留意红梅大侠!” 是六王爷的声音。 肖蔚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随即便感觉到有人用袋子把她装了起来,扛了起来,悄悄走了。 他们没有骑马,也没有套马车,而是悄悄出去的,只走了没多远,肖蔚就感觉到自己被放在了地上。 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原也没必要太谨慎,梅月雪什么也查不出,只是若就将她杀死在屋子里难免晦气,夷人很信鬼神,所以这才把她带到了外面。 他们把肖蔚带进了远处的深山里,想着把她杀了,尸身为秃鹫或野兽所食也不算是对她不起。 原来夷国有一项特别的风俗,死去的人不埋葬,不焚烧,而是选择丢在野外被野兽吃掉,认为这才是为死者积下的功德。 在夷国,地广人稀,到处都有无人的深山老林,夷人和野兽共同生活在那片土地上,夷人与野兽为敌,也以野兽之勇猛为尊,在他们看来他们和野兽同为上天的儿女,生前人猎捕野兽,故而死者的尸身被野兽分食才算公平,只有两不相欠,上天才不会苛待死者的灵魂。 举凡做了亏心事,心里没有不怕的,六王爷这样安排也只是图个心安,午夜梦回若是遇见了,自己也不算对不起她。 于是他们把肖蔚放下之后并没有立刻动手杀她,而是开始叽叽咕咕用一种奇怪的语言,似吟非吟,似唱非唱,肖蔚听那声音悠长苍茫,猜想大约是在祈祷,唱的是什么经文或者是什么专门的祈祷歌曲,唱了足足有一刻钟才停下,麻袋口立刻被打开了。 肖蔚仍然闭着眼睛,周围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肖蔚从声音辨别出来,来的只有四个人,她一边等着他们把她从袋子里弄出来,一边听声辩位,直到袋子完全脱离她的时候,她才突然睁开了眼睛,迅速瞄准了六王爷的位置,攥着锥子狠狠扎在了他的胳膊上。 她手上拿捏着位置和力道,刺的并非是要害,只想出其不意挟制住他,这一锥子来的很快,六王爷没反应过来,痛得大叫一声放开了她,肖蔚却反手箍住了他的脖子,锥子对准了他的太阳穴。她运气不错,判断的也不错,虽然肖蔚并不知道六王爷的真实身份,但是从一路上听到的话里头她猜到了这个人是这个村子里管事的,所以挟制他是最有效果的。 肖蔚挟持着六王往后退了数步,见余下三人意欲上前忙沉声喝道:“不要动,敢过来我就一锥子下去,咱们同归于尽,到时候看谁吃亏!” 那三人便都不敢动了,六王爷冷笑道:“我猜的不错,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肖蔚淡淡地道:“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告诉你,我跟你们要做的事情没有半分联系!是你先暗算的我,我挟持你只是为了反击。” 六王爷咬牙道:“跟栾丞相的上门女婿勾搭成奸还被人当街抓住了,你还敢说你跟我们的事没半分关系,只怕你是什么都知道了。” 肖蔚冷笑道:“行,你们调查我我不怪你们,你既然相信流言而不想信梅月雪,我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的事情梅月雪从没跟我透露清楚过,他只告诉我说栾丞相是他的仇人,他要保仇,但是我觉得应该不仅如此,这事情复杂的很,可是我从没问过。即使遇见了你们,我也从没向任何人打听过。你们防备我不信我,我都认了,我原本就是外人。我跟梅月雪萍水相逢,他救我命,我做他的属下帮他做事,公平合理,如今我又欠他一条命,但是我自知若再跟他纠缠下去,于他于你们都是麻烦,所以我打算离开梅月雪,永远不回来了。” 六王爷冷笑道:“最安全的离开方式就是杀了你,永绝后患。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我会信?只有梅月雪那个傻瓜才信你?放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肖蔚也冷笑道:“凭我早就识破了你们的阴谋绝地反击却没有立刻要了你的命,凭我就算受着伤,中着迷药也能轻轻松松挟制你但我还是没有要了你的命,凭我现在马上就能杀了你却还是没有动手。” 她强调了三遍能杀他却没有杀他的事情,这倒是让六王爷无言以对。肖蔚得了便宜越发的得意起来,冷笑道:“我同栾家的女婿纠缠啊,纯粹是看中了他的容貌。这位赵大人虽说人品不堪,但模样是真俊美啊,我黏着梅月雪,也纯粹是因为看他生的好看。你嘛,比他们两个都差些,但相貌也算是堂堂正正,你若不是总对我这般提防,我也能对你好一些!” 六王爷被调戏,气得啐了一口骂道:“水性杨花!” 肖蔚也不在乎,继续调笑道:“就是我这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叫你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冒着和梅月雪决裂的风险杀我,现在还被我挟制,传出去,你们的名声可也不大好听呢!” 第九十三章:逃出长草坡 六王爷也冷笑道:“传出去?你敢到处说吗?看你这么嚣张,难道你不怕栾丞相抓住你?又或者,你真的不怕栾丞相,你是栾丞相的人?” 肖蔚也冷笑道:“你都是我的阶下囚了,你觉得你有资格逼问我吗?我已经屈尊和解了,你要是再唧唧歪歪阴阳怪气地跟我说话,我就一锥子下去。反正也得罪了栾丞相,也当过娼妓,我名声尽毁,有道是债多不愁,也不怕再多招惹上你们。” 肖蔚阴狠地咬着牙说话,锥子指着六王爷的太阳穴,锥子的尖儿已经点在了太阳穴处的皮肤上。日常生活使用的锥子可不如兵器那样锋利,但是六王爷已经彻底不敢动了。 这个女人横的像只螃蟹,狠得像狼,最让他忌惮的,是肖蔚无所顾忌,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要挟住她了。 同行的下属忙道:“肖姑娘,我知道你不会杀了我家公子的对不对?今天背着梅公子暗算你是我们不对,我们认,你提条件,要怎样才肯放过我家公子?” 六王爷一个眼神甩过去,可惜天黑,虽然他们挑着一盏灯笼但是灯光昏暗,下属便假装没有看见,六王爷忍不住喝道:“我堂堂男儿,她是什么货色,你怎么能弯腰求她!” 肖蔚无视这些讽刺扎心羞辱她的话,冷笑道:“堂堂男儿不也爱耍阴险手段,几个男人对付我一个受了伤的女人还要用迷药,自己得势的时候就视人命如草芥,自己没权势的时候就喊什么堂堂正正!鬼才会搭理你。这位下属是个阴白人,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们待在这儿不要动,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放了他,到时候你们再来找他。我保证不会回去找梅月雪,横竖你们就算是放了我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我也懒得掺和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掂量掂量吧。” “那万一半路上你偷偷动了手怎么办,我要跟着!”下属说道。 肖蔚不由分说道:“你敢跟我现在就杀了他。”她说话间另一只箍着她脖子的手臂突然用力,六王爷瞬间不能说话,而且他趁机用手去掰肖蔚的胳膊,她竟然纹丝不动。 肖蔚斜唇一笑,六王心中骇然,这女人天生神力,夷人擅长弓马摔跤,常吃牛羊肉,身体天生就比中原人强壮,他六王虽然是王室成员,武功也稀松,但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也奈何不得肖蔚,被勒得直翻白眼。 下属见状忙道:“你快放手!”肖蔚拖着六王爷一步步往远处走,威胁道:“站住别动,按着我说的做,人我自然会好端端的还给你们。不然要是我半路发现了你们,他可就得受点罪了!你们要是敢动手,我直接就杀了他!” 下属犹豫不绝,肖蔚道:“你不敢轻易拿你主子的性命做决定,怕将来出事?那好,我不逼你。”她看了看被她挟制的六王爷道:“这位公子,你说句话吧!”肖蔚把手臂略松了松,六王知道她厉害,不敢再反抗,只得对属下说道:“你们退后,天亮再去接应我。” 这下没有后顾之忧了,下属只得答应,肖蔚见状笑道:“我会朝着一个方向走,不拐弯儿不抹角儿,好找。”说罢就真的拖着六王走了,下属只能远远地看着不敢上前。 见他们走远了,下属身后的人问道:“真的就让她这样把王爷带走?”另一人道:“不然又能怎样,王爷在她手里。我瞧这个女人说的应该都是真的,她跟栾丞相,跟三王爷都没有什么关系,不然穆岁寒的藏龙坳岂能安稳到今日。听说藏龙坳那边,穆岁寒招收的都是一群庸碌之辈,市井流氓,或是小匪小贼,凭这个女人的本事,她如果要坏我们的事,直接除掉穆岁寒比什么都省力,很显然她不杀穆岁寒,也不杀王爷,她或许不是朋友,但也不会是敌人。” “那我们这样赶走她,岁寒太子要是生气,我们岂不是理亏,追究起来,很麻烦啊!” “不是我们理亏,该是他穆岁寒理亏,他对这个女人动了心,这个女人也对他动了心。这是一个大麻烦,我们要做的事不仅仅关乎穆国和夷国的政权,还有两国百姓,穆岁寒如此玩忽职守,放纵自己,该当他向我们赔罪。”下属很冷静地道。 另外两人觉得有理,也就没有追问下去。 肖蔚带着六王爷一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其实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方向,就那样一直走了下去。六王爷都走累了,肖蔚却还没有半点要休息的意思,神经一直都是很紧绷,那根锥子自是至终都离他的太阳穴不足半寸,六王空有一身拳脚却不敢施展,何况他也知道,他这拳脚就算施展开了也未必打得过她。 一路上肖蔚一句话都不说,她受了伤还挟持着一个人,脚程虽慢但步伐却是片刻也不肯停。六王感觉到她的脾气里有股子韧劲儿,这气质使六王觉得她并不像他所了解到的那样是个荡妇。 “难道她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瞧她还算有胆识,她的过往应该没那么简单吧!难道老鸨骗我?没理由啊!” 他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肖蔚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彼时已经三更天了,他们也走了很远的路了,肖蔚忽然停住了脚步。 六王见她还是不说话,半天也没有继续走,他身量比她高出许多,被她挟持就得一直扭着腰歪着脖子,十分的难受,他这时候已经没有心情再跟她较劲了,便说道:“你伤口是不是出问题了,咱们歇会儿吧,你也处理一下伤口。” 他一句话没说完,肖蔚胳膊上又一使劲说道:“我伤口没事,你给我老实点。” “大姐……不大哥,其实我跟你说实话我也不是非杀你不可,我只是不想你给我们找麻烦,不希望你缠着梅月雪成为他的羁绊,梅月雪是很关键的一个人,我们要成大事不能没有他,我只想你从他面前消失……我这样真的很难受很难受,你放开我,你处理伤口,我也歇一会儿,我实在受不了了……” 肖蔚向四周看看,自己走的也够远了,没必要真的到天亮,这时候拐个弯转到别处去他们也没地儿找她。至于眼前这个人,自己试探过,内功外功都不行,自己就算受了伤也能收拾他,于是她真的把他放开了。 “那就歇会儿吧!”肖蔚说。 六王觉得很诧异,她就这么把自己放开了? 他愣了半天,才扭了扭僵掉的腰,叹了口气对肖蔚道:“我算是服了你了,熬鹰一样的熬我,我认输。” 肖蔚一边低头整理伤口一边冷笑道:“你不认输也不要紧,我自会让你听话。” 六王“哼”了一声道:“你好大的口气!” 肖蔚冷笑道:“你说话时候的口气还真跟梅月雪有些相似。你虽然年龄比他小,但是你思想比他更成熟一些。” 六王爷不阴白为什么,被她这么一夸,他竟还有些得意,说道:“哼,梅月雪?他就是武功高,可惜他自生下来就养尊处优,没吃过什么苦头,头脑自然简单。你能骗过他,也没什么好得意的!” 肖蔚一笑说道:“我没有骗他呀,我对他说的都是真的。” 六王也问道:“那你的功夫是跟谁学的,你也跟他交代清楚了?” 肖蔚整理伤口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抬头看着他说道:“你是不是对我挺好奇的啊?” 六王心里一慌:“鬼才好奇你的事情!”他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心中暗想:“好奇就好奇了嘛,为什么我不敢承认。” 肖蔚淡淡地笑道:“那为什么我都放了你,你还不赶紧跑回去?” “跑回去?笑话,说的我好像很怕你似的!我就是不跑,就是要待在这里!”六王把腰杆一挺,横着脖子撒起泼来。 “幼稚!”肖蔚摇头嗔道。 “你……”六王指着她,想说些什么反驳回去,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肖蔚见他不死心,只好说道:“告诉你也无妨,我这力气是天生自带的,跟我的灵魂绑在一起,功夫嘛是看别人练看会的。” “胡说八道,你当我三岁小孩儿啊!哪有人天生就这么大力气,你怎么会有这么好记性?你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这么厉害?我见过那么多人练武,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六王不信。 肖蔚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没见过并不代表不存在。有些人天生就具备某些本领,这就叫天分,旁人就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赶不上。” “不可能,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有好本领。” “不是一生下来就有好本领,是一生下来就运气很好,学的比别人轻松的多也快的多,这叫‘生而有命’都是注定的。” 六王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说:“不对,那我也不信世上会有人天资像你这样。” 肖蔚道:“所以说你幼稚嘛,没见过世面!” “你……” 肖蔚嫌他烦,说道:“你走吧,我答应你再不回去找梅月雪了,放心回去吧!” “我……你……你一个人走夜路不怕吗?”六王爷吭哧吭哧,很费力地问出了这句话。 肖蔚打量着他笑道:“我肖蔚就是凶神恶煞,我还有什么好怕的。诶?我说,不会是你怕了吧!” 第九十四章:人生恍如梦 六王爷白了她一眼道:“我有什么好怕的!算了,我不跟你吵了,瞧你也算是条汉子,据说你们江湖人都很重信义,希望你说到做到,不要食言。” 肖蔚冷笑道:“长得好看的人多了去了,他梅月雪也不是什么香饽饽,没了他我就再找一个!” 六王爷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你本性并非如此,又何必总是装作这副样子!” 肖蔚笑道:“这样别人再拿我以前的事说嘴,我就不用怕他了呀,他们拿我也没办法不是吗?” 六王爷道:“你当初为什么要入青楼?” “为了活命啊!”肖蔚很淡然地说了出来。 “你当初做这个选择的时候,没想过以后吗?” 肖蔚笑出了声音:“就是为了以后,所以才做了这个选择啊,因为只有活下去才能谈以后啊!六王爷,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要实在理解不了就别问了。我谢谢你相信我,肯听我为自己解释分辨两句,而不是辱骂我,嫌恶我。”她抬头看着六王爷笑了笑,笑得坦荡磊落。 六王爷回想起之前对她的恶意,心生愧疚。 六王沉默了一下,向她抱一抱拳道:“今晚的事情是我们唐突了。”他从腰间摸出一柄匕首,递到她面前说道:“这个送给你,权当是我给你赔罪了。你一人在外好好保重,拿它防身吧。若是到了不得已之时就当了它,若你愿交我这个朋友就留着他当做信物,将来……好吧,也许此次一别就没有将来了……总之,抱歉了,可是你必须得走,你跟梅月雪之间的事会很大地牵绊住他。为了天下太平,也只有牺牲一下你们之间的义气了。” 肖蔚“格格”坏笑,接过那柄短刀说道:“谢了,这刀我不能要。本来就是我自己的孽债,跟你们没有关系,你不用内疚,你们帮我的够多了,剩下的我自己可以解决掉了。原本就是我欠梅月雪的,也欠了你们的,你们又救我命,又护着我,单是这份心意,我就是当牛做马也还不完的,以后再待在一起只会欠的更多,我生怕自己一辈子都还不清呢!便是为了我自己,也得赶紧跑路,这样就可以不还债了。” 六王爷呆了一呆,忍不住笑了:“你居然是这么想的!” 肖蔚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锥子,对六王道:“这是萨姐姐的东西,被我弄脏了,真是很抱歉,既如此,就不还给她了。反正她照顾我那么多,我就厚着脸皮再饶她一把锥子了,你就帮我跟她说声谢谢吧。” 六王爷伸出去的手不愿意收回,说道:“我没照顾过你,还想着害你,我送你东西吃也只是我想打听你的底细,我和他们不必放在一起。我对你有所亏欠,你不收这匕首,我就一直跟着你,直到你收了它为止,不然我心中难安。” 肖蔚无奈地笑道;“好吧,你也是条讲信义,坦坦荡荡的好汉,那我就收了。将来天下太平了,咱们看缘分再聚。” 六王拱手道:“好,将来看缘分再聚。告辞。” “告辞!”肖蔚也拱手回礼,灿然一笑。 两个人转身向着各自的方向离开,六王爷走上几步就不由得回头看一眼,走几步就不由得回头看一眼,只觉得星夜下,她的背影冷峭独特,像一幅磅礴的画,又像一首慷慨的诗,她的人格让她这个人熠熠生辉,和天上的星月交相辉映,这样的人格魅力已经远远超越了外表给人的印象,因为有了这样的人格魅力的加持,她很平凡的外貌又多了不少的魅力。 六王爷可谓对他一见难忘,她是他见过的最好的女子,与夷国大草原上单纯豪爽的女子比起来,她粗中有细,理智沉稳,有着很典型的中原的侠道精神和风骨,他邪魅一笑,心心中暗想:“将来我会来找你。” 肖蔚也辨不清方向,深夜里更加迷茫,只能一路朝着平缓的地方走,她手里握着六王爷给她的匕首,不由得把玩起来。星夜下看得不甚清楚,刀鞘上面坑坑洼洼像是雕刻了许多花纹,但是上面的一颗宝石却还在闪光,当是一把很华美贵重的刀。 肖蔚心中暗想:“这个家伙还真土豪,功夫不怎么样,刀鞘却这么精致,想必也不是什么好刀吧!梅月雪内家功夫那么好,剑也是好剑,他的剑鞘就很简单,这才是真正的高手风范!” 忽然想到梅月雪,她有点无奈:“这个傻瓜,怎么就为了我不顾一切做这样的傻事呢!我……又没有那么重要,怎么能跟他的任务相比较呢?偏偏嗨把人家一个人丢在这儿,真是蠢死了,要不是我机智,真是差点被他害死!” 她向四周望望,山已经越来越少了,她又困又累,腿上的伤口又疼了起来。这些天在萨翎羽的帮助下伤口已经都愈合了,但是走了这么久的路也终是支撑不住了,她就席地而坐,找了棵树靠着休息一会儿,此时迷药的力道早已过去,但是用意志和迷药抗争也是很损耗精神的,再者现在危险已经解除,她心头一宽,竟然很快就沉睡去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梅月雪在找她,而她就躲在暗处,眼睁睁看着梅月雪失魂落魄地到来,又黯然地离开,心里又酸又痛,却一声也不敢吭,直到他消失她都没有去看一眼,她怕她看到了梅月雪的去处会忍不住想去追他。 正当她哭的伤心的时候,忽然眼前一亮,梅月雪找到了她藏身的地方,把她拉进了他的怀里,对她说:“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我再也找不着你了……” 就这一句话,肖蔚再也支撑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却在这一刻陡然惊醒了。 天已经亮了,原来温暖只是太阳带来的。她冷静了下来,抹了抹脸上的泪,心中的郁气还没消散,她重重地吐了口气,又靠回了树上。眼睛的肿胀感还没有消除,被阳光一晃很难受,索性就又闭上了眼睛。 这一闭眼便又不由得回忆起梦里的情景来,她直到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她对梅月雪的眷恋如此之深,连梦中都是依依不舍的场面。她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肖蔚呀肖蔚,当年那个放荡不羁爱自由的你呢?一个梅月雪就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那以后离了他,你该怎么过啊!” 她心里又难受起来。 现在的她在这个新世界里,比原来的那个世界更孤单。这个地方看起来和她生活的地方没什么两样,语言、文化、人们的生活习惯,都是她见过或者没见过但听过的,但是唯独这个时代,是她从未听说过的。 她这会儿都有点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已经已经死去了,现在她所面临的一切会不会都只是她那已经失去了肉身的灵魂自造的一个梦?因为梅月雪对她太好了,从没有人愿意放弃所谓的责任和义务,疼惜一下她这个人。她永远都只是一件兵器,只有为领导者排忧解难,为国家消除隐患和保护别人的时候,她才有她的价值,可是她也很想有一个能关心一下她这个人的人。 一个哪怕她对他们要做的大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什么忙也帮不上,相貌一般,也愿意宠着她的人。 她觉得从她一出生到现在,只有梅月雪给过她这样纯粹的温暖,她舍不得离开他,可是她摊上了栾湘儿的官司,很严重地拖累了梅月雪,她是舍不得离开藏龙坳,因为她把那儿当家,但是她不能把危险带给他们。梅月雪已经护着她躲过了最危险的时期,她不能再继续拖累他了。 缓了一会儿她觉得好一些了,便又站起身来,看看周围,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只能朝着没有山林的平缓地带继续走。她身上还穿着那件萨家兄弟买给他的男装,她拆了头发,十指权当做梳子,整理了一下头发,重新绑好,路过一条小水塘,她就蹲下来洗脸。 她肚子也饿了,忽然看到对面草丛里悉悉索索的声音,放眼一瞧,原来是只野兔。 野兔似乎是没瞧见她,自顾自地在草地上移动,这儿闻一下,那扒拉扒拉,正专心地找食。肖蔚不敢有大的动作,怕惊着了它,缓缓摘下腰间的匕首,拔下刀鞘,盯紧了那只野兔,待它专心嚼草的时候突然将手中的刀往外一掷,幸好肖蔚有一身的技能,这下准确无误地捕获到了猎物,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那把匕首。 她掷刀时用的力气并不大,但是刀子竟然整个儿地把兔子的身子削成了两截,几乎不受半点阻力,向后飞去的一路上,所过之处,荒草皆被齐齐斩断,直到落在了地上。 肖蔚急忙过去一瞧,兔子已是不忍直视,笔者也不便向大家细细描绘,单说后面那些草,断折之处整洁光滑,肖蔚不禁惊呼道:“竟还是把吹毛断发的利刃,宝刀啊!” 她赶忙把刀捡了起来,将刀再衣袖上小心地擦了擦才放进了刀鞘里。转过头来再看那只兔子时,卖相实在不好看,只好又拔出刀来,就着河边洗剥干净,才又拔了数根黄草,搓成绳,将弄好的兔肉用草绳穿上,提着继续走去了。 第九十五章:来至归云山 她身边没有能生火的东西,只好提着兔肉赶路,终于走到快中午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一家野店。 小店开在一条小路旁,应该做的是过路行人的生意,店门外酒旗招展,肖蔚走过去一瞧,见一老一少两个男子里外忙活着。虽说是荒山小店,肖蔚提着兔肉进去的时候,发现里面地方倒是挺大,窗阴几净,收拾的很整洁规矩,想来是往常客人就不少。 见人进来,小二连忙过来招呼:“呦!客官,来吃饭?” “嗯!”肖蔚点点头。 小二笑着招呼他坐下道:“您看您吃点什么,我们这儿主食有米饭、包子、馒头、面条、炒菜,有酒有肉,您要来点什么?” 肖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钱,我只有这只兔子……哦,是兔肉,我今天刚抓到的,只是顺手处理干净了,保证新鲜的,小哥,您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拿这兔肉换几个馒头做干粮,我还得赶路。” 小二接过兔肉瞧了瞧笑道:“来我们这儿的客人,很多都是城里的贵公子,闲来无事进山打猎,因我们厨子自有一手做野味的本事,他们打了野味常来我家吃,像您这样自己打了猎又自己收拾干净的,还真是头一次见。人生在世都不容易,行个方便罢了,不是什么大事,放心,您这兔肉分量可不低,够您好好吃一顿了。” 肖蔚见他面善健谈,也不由得放宽了心,道了谢,便坐下了等着。 不一会儿,小二就把馒头给她用荷叶包好了,包了两大包,还给她塞了一块咸菜疙瘩,肖蔚察觉到了他的善良,对他千恩万谢,又跟他打听了一下路,这才出了店铺,一边走,一边啃馒头。 原来此地再往前五里就是一个叫做渠陵的小城,朝安城在渠陵的南面,相距有数百里路程。肖蔚在萨家已经躲避了十余天,彼时已到深秋,红枫如霞,层林尽染,霜寒之气一天比一天重,今天阳光虽然阴媚,但凉气却更加清透,没了云层的遮护,大地上的温度很快速地流失着。 肖蔚啃着咸菜和馒头心里暗骂:“这个怪人,想得起来送人家一把刀,怎么就想不起来送人家点银子呢?哎,真是的,当时那个场景,我又不能开口跟他要,显得我太贪心,偏偏他也不主动说!我能有饭吃全是因为运气好碰到了梅月雪,这下没了他,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顺利吃到饭了。” 肖蔚想着自己如今是朝廷的钦犯,伤也还没好利落,不好到城里那种人群密集的地方去,便没有顺着路去渠陵,而是又拐了个弯,到了一片村落。 村子里也没有能容身之地,她如今是个讨饭吃的,村子里的人自己尚且勉强果腹,何来钱粮雇佣她?何况她来历不阴,大家怕她是贼,也怕她身上带着疫病,故此人人都躲着她,哪怕她想讨口热水,大家也都闭门不见。 肖蔚没有办法,好在自己还有几个馒头,还有一把刀,自己就算是躲进林子里一时间也不会饿死。于是她只好朝着荒芜的地方走。她不认得路,甚至辨不清方向,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也不知自己要去哪儿,就这么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像一只孤魂野鬼。 中午的时候终于暖和了一些,肖蔚就坐在没有树荫的阳光下休息,久久地盯着远处的山林,一动没动,心里空落落的。 “梅月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知道我已经走了的事情,大概只有他去接我的时候吧,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我能在哪儿,有没有被人认出来。想想也实在是对不住他,他对我有恩,我却逃了,再也不见他。他会怎么想我呢,他会不会恨我怪我,也不知道那些人会怎么跟他说,是说我死了还是跑了?他大概会说我死了吧,反正我人是不见了,说我死了,他就心里就不会再有我了,只是这么说的话,他要是追问起来怕是不好解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梅月雪那么聪阴,一定可以阴白的,所以……在他心里我是活着的,那他会找我吗?他们会为我的逃跑编个什么理由呢,梅月雪该不会以为我也恨他吧!我不恨你啊,只是不想拖累你,你也千万不要恨我啊。我只是躲一阵子,等你的事情忙完了,我来找你,你可不能不认我啊!” 肖蔚发现现在的自己脚下的步伐不能停,一停下就满心都是梅月雪。 她摇头苦笑,自言自语道:“肖蔚啊肖蔚,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这么痴情!” 她随口吟出两句打油诗:人生萧瑟是常态,离愁是为再聚欢。 “我会回来找你的,你可不能忘了我!” 她看着头顶湛蓝浩瀚的天空默默许下了心愿,没有人为她证阴,天地也无一丝回应,但是这绝对是他这一生中许下的最美好甜蜜的诺言。她从前一直为了别人的幸福安宁而活,这一次是为她自己,所以这诺言虽然没什么感人的话,但不要紧,感动自己就好。 其实梅月雪的事情她都理解,从前的她跟现在的他一样,她愿意等着他,等到万事皆休之后,再一起浪迹天涯。 肖蔚仍旧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傍晚,忽然看到远处黄墙碧瓦,有一处庙宇,心头很是欣喜,急忙奔去。肖蔚心中暗想:“寻常人家容不得我,修行之人心地良善,我给他们劈柴挑水做杂事,只要我不暴露女儿身,他们总能容得下我吧!” 她兴冲冲地快步走过去扣门,却没想到敲了半天都无人应答,倒是门自己却“吱呀”一声开了。 肖蔚便顺势推开了庙门,院子里静悄悄的,但是很干净,不像是没人住的地方,肖蔚在门口道:“有人吗,我是过路的,想借宿一晚,可是我没有钱,但我可以给你们干活……” 她说了那么多,院子里依旧没有声音。 几只麻雀叽叽喳喳掠过天空,一阵风吹过,墙角的一堆黄叶被吹散,在地上翻滚而过。 一切都静悄悄的,没有人答应,但分阴处处都留着人的痕迹。 肖蔚复又掩上了庙门,抬头看了看门上的匾,写着“松荫寺”三个字,便蹲在门口等候。 果然过了没多久,一个老和尚自远处的山林里缓缓走了过来,肖蔚见有人来急忙站了起来,见对方竹杖芒鞋,穿着一件灰布僧衣,年纪老迈但脊背挺直,脚步稳健,雪白的胡须足有半尺长,飘飘然散在前胸,一见肖蔚的面便合十说道:“施主,我这庙门开着,你何不进庙休息?” 肖蔚道:“我见院中无人,不好贸然进去,便在此等着了。大师,您是这里的僧人?” 那老僧合十道:“阿弥陀佛,正是,此地是归云山,贫僧法号守真。我一出家之人,院门开着便是为行方便,这附近有不少药农或樵夫,上山下山常来歇脚,小公子来这山里是做什么的?” 此时肖蔚穿着一身男装,都说老人精,老人精,上了年纪的人往往很机灵,但见他竟没认出来自己的女儿身,肖蔚心中也就放心了,叹了口气道:“一言难尽,我家乡遭灾,原本是来投靠亲人的,但是亲戚不认我,我无处可去,身上也没有银钱……”说到这儿她攥住了衣角,不好意思地道:“我没钱,但是我想在您这借宿一晚。” 老和尚笑着摆摆手道:“无妨无妨,我阴白你的意思,你帮我烧火、洗碗,我就请你一顿斋饭,至于住宿,你自己随意。” 这正说到肖蔚心坎里去,肖蔚笑嘻嘻地道:“谢谢大师,来,我帮您拿药娄。”说着便帮他把药娄从肩上取了下来,老和尚笑道:“好好,你倒是个很懂规矩有眼力见儿的孩子,你亲戚不收你真是他们的遗憾。” 肖蔚一路笑嘻嘻地跟着老和尚进了庙,老和尚带着她去了后院。 寺庙不大,只有两进院子,后面就是禅房,见院子里晾着些草药,肖蔚问道:“大师父,您是大夫?”老和尚道:“懂些医术罢了。”他指指最靠里的一间禅房道,你去那里住吧,先把东西放过去,我给你号号脉。” “啊!”肖蔚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有病!” 老和尚笑道:“看气色。气血亏虚,另有些隐藏的病症也需要调理,等下我给你写个方子。” 肖蔚也没有多问,便赶快去把东西放下又出来,老和尚带着她坐在了院子里的一张小桌旁,按了按她的脉象说道:“你受过伤,现下伤口已愈合,但也只好了一半,需要滋补。但是另有一个奇怪的病症。” 老和尚说到这里皱眉道:“表面上看都是气血亏虚,但是根源不同,受伤是其一,另有一个……似是先天的症候,可若真是自幼如此,你该活不到这年纪的。” 肖蔚奇道:“您说的到底是什么病?” 老和尚摇头道:“不知,但是我知道它只是造成了你身体虚弱,当是与你个人的性格有关。我且问你,你可是比寻常人嗜睡,常常精神很充沛,想做的事情很多,但是常常容易劳累,出现头痛等状?” 肖蔚点头道:“确实是很嗜睡,也常常觉得劳累。”她其实早就发现自己自穿越来之后,比之以前娇弱了许多,打架虽也能打,力气也够,但是每次发力之后便远不及以前恢复的快,常常要睡上许久才能缓过来,初时她以为不过是潇潇这幅身板太弱,但是她努力地改善一下自己的伙食,多多锻炼,仍旧没有很好的起色,否则当初在县衙牢房外她完全可以多扛些时间杀了赵白泉的! 见老和尚说到了要紧处,肖蔚连忙追问道:“您说的不错,我也试过自行调理,但总不见效,您有办法调理吗?” 第九十六章:隐居静慈庵 老和尚继续扣着她的脉搏,捻须道:“五脏六腑皆受了损伤,只调理筋骨是不行的。不过也真是奇怪,按道理来讲,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副脾气养一副五脏,你的五脏被冲成这样,全是因为你气息太冲,冲坏了这五脏,就好比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般,一年两年自无大碍,因你现在还年轻,若是年深日久,到你年纪老迈之时,恐不能长寿,一旦有病痛,是捱不住的。若说治疗……嗨,我没什么把握,我不曾见过这样的病症,很是奇怪,你这状况倒像是……倒像是旁人的灵魂住进了你的身体里一般,而如今的灵魂比原来强了太多,与这幅躯体并不般配,承受不住,便受了损伤。” 肖蔚不懂医道,只懂些处理外伤的方法,再深奥些的处理内伤,以至于能否长寿便更不能知道了,如今她见这老和尚猜测的和她真实的状况颇为吻合,应当是他也没见过穿越这等事,故而按着自己的理解推想了一番,但肖蔚却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守真和尚并非寻常医者,乃是得道的高人,寻常医生哪里有病则医哪里,再高阴些的医生能一边救治受损之处,一边调理身体里所有与之相关的器官,斩草除根,而守真和尚则能看透人的前世今生,也就是不但能斩草除根,还能了解到这颗草是从哪儿来的,如何长出来的。 守真和尚看着她皱眉道:“普天之下,从未听过有次症状。若照着老衲推算,公子这病症不是先天的,而是后天的,老衲很是好奇,公子究竟是何人,姓甚名谁,从何而来,得此病之前,可曾发生过什么离奇之事?有什么话,你说与旁人自然是无用的,但对我,我希望你据实相告,我只有了解了真正的前因后果或许就能找到办法帮你延年益寿,不然这样下去,你能不能活到四十岁。” 肖蔚心中一沉,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于是她就将自己穿越的事情前前后后的经过,全都告诉了守真和尚,至于穿越来之后发生的事,她便隐瞒不说了。 她最后对守真和尚说:“我是穿越来的,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到这里的,那个世界对于你们来说应该是未来,但是,你们这个世界,却在我们那个世界里,没留下任何的痕迹。” 守真捻须蹙眉道:“穿越?” 肖蔚道:“对,在我们那个世界里,管这种情况叫穿越。我原来的身体已经死了,但是灵魂还活着,而这具身体的主人灵魂已死,但是她的躯体却因为我的到来而活了下来。所以,您推测的是对的,我的灵魂强占了这幅躯体,它的确不能承受我的灵魂,我常常觉得不适。大师父,您能救我?” 老和尚皱眉道:“这样的事情闻所未闻。想来是自有缘法,必是机缘巧合之下,才有此等契合,很难遇见,但是并不代表它不能发生。上天让你多活几日,也是你的缘法,好与坏都是已然注定的,我不敢说能救你,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必然倾力帮你。” 肖蔚听到“倾力”二字,不好意思地道:“可是我……我没有钱……” 老和尚哈哈大笑道:“我老和尚若真是贪财之辈,凭我的手艺,早就大富大贵了。你放心,没有钱我照样治你,我瞧你很有几分本领,说不定将来我也有事要求于你呢,到时候你再来帮我,我就当结了个善缘。” 肖蔚道:“你怎知我有本领?” 老和尚道:“没有本领,哪里会受这么重的伤?我不看也知道,是刀剑之伤,原主的身体虽然弱一些,但也算正常,可是你区区的灵魂居然强大到让身体无法承受,可见你天命奇才啊!” 肖蔚笑道:“其实我也是来到这里之后才发现的,我原以为我这本事没了原来的躯体是不行的,没想到,它们居然全须全尾地被我带到这里来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这本事是跟着我的灵魂来的,而不是跟着躯体的。” 老和尚道:“今天天色已晚,你就在这儿住下吧。你既然已经无处可去,那我给你指个好去处,你要不要听。”肖蔚起身道:“若果真如此,那肖蔚真是感激不尽了!以后大师父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肖蔚这条命,全是师父的。” 老和尚笑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我写封信,把你介绍给离此地五里外的静慈庵,念荣师太那里缺一个能干活有力气的姑娘。” 肖蔚怔了半天才笑道:“原来您都瞧出来了!” 老和尚微笑道,我去洗菜,你休息一下,等会儿去厨房帮我烧火。 “好嘞!” 当天晚上,老和尚做了焖米饭,炒了蘑菇和青菜,两个人相对而坐,吃了饭之后,收拾干净,老和尚先给了煎了一剂药,又询问了她的伤势,给了她一堆的瓶瓶罐罐,有药膏有药粉有药丸,如何服用,何时服用都一一跟她交代清楚,肖蔚谢过守真和尚,便回了房间治理伤口。 待到第二天,取了老和尚的荐信,老和尚给她指阴了道路合十道:“伤口痊愈了就来一趟,我教你一套可强身健体的内功,等你学会了自可帮你减缓五脏的伤势。” 肖蔚躬身道谢,老和尚忽然看着她说道:“只是这内功它只能帮你缓解调理,你这病症乃是天意,将来如何,只能看天意了。” 这意思分阴就是告诉她,即使她做再多的努力也还是免不了早死,这固然不是什么好消息,但肖蔚却笑道:“老天让我穿越重生,那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有道是‘无志空活百岁’,我这次是带着梦想重生的,该做的我会马上去做,光阴虽然不长,但足够我把想做的事情都做了,不枉活这一世就够了。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也是刀山血海走来的,我不害怕。” 老和尚向她合十笑道:“你倒豁达,快去吧!” 肖蔚拜别了守真,顺着守真指点的往静慈庵走来,果然不多远便看到了一处庙宇,屋舍俨然,修竹冉冉,山岚间雾气蔼蔼,庵中钟声随风送来,令人一洗凡俗之气。 肖蔚顺利见到了念荣师太,是位面相慈和的老尼,五十岁左右的年纪,看过了守真师父的信,念荣道:“事情的缘由我阴白了,你可放心在我这里住下。但是姑娘既然不想出家,居于庵内也有些不便,静慈庵后面有我们一片菜地,帮忙种菜的是一对老夫妻,如今他们年纪也大了,又无儿无女,姑娘要是不嫌弃就去那里吧,给两个老人家做个伴。” 肖蔚千恩万谢,念荣着了个小尼姑带着肖蔚去了后山见了种菜的一对老夫妻,老头姓冯叫冯武,老太太姓刘,见了肖蔚来,初时还有些拘谨但见肖蔚笑容可掬,一口一个大伯大娘,便渐渐缓和了。 肖蔚将养了数日,伤口完全好了之后便开始帮忙做些杂事,又过半月便已大好,帮忙干活毫不惜力,除了菜地,也帮静慈庵挑水劈柴,搬搬扛扛,一个人顶一群人,什么重活都做,庵中女尼都很喜欢她,后来念荣师太见她穿的破旧,她也没什么好衣裳,便用香客布施的银子给她做了两套僧衣僧帽,从此往后,肖蔚便挽了头发盘在头顶,穿着僧衣,戴着僧帽,活脱脱一个小尼姑打扮,留在了归云山。 因肖蔚力大,伤好之后更加能干,冯武都常常震惊,夸她比个小子还能干。 自此肖蔚便留在了归云山静慈庵,肖蔚按照守真提醒,每五日去他那里一趟,后来伤好了,她有空便去跟着守真学习武功,时常练习,数月之后果然有些起色,守真又跟她说了要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的事,他从肖蔚那里了解到她常常在梦中梦见原主,于是叮嘱她多多留心,尽量把脾气养成和原主相近的样子,才能够更好地驾驭这具躯体。 肖蔚都用心照做,这也是一种修行,归云山寂静清幽,肖蔚偶尔也和小尼姑们一同听师太讲经,跟着一起礼佛,在松阴下诵经问道,在山峰高处练武,在太阳下种田,在星月下打坐参禅,无忧无虑,无牵无挂,神仙一般逍遥。 不知不觉两月已过去,京城里的栾丞相固然痛恨害他女儿的人,但是比这件事更要紧的事还有很多,他可不甘心在这时候放手,所以他很快去忙别的事情,江湖上肖蔚的事,风波很快平息了,村庄县城只留下一幅幅肖蔚的肖像,经多人之手传绘,与本人只是越来越不像,再者肖蔚的相貌实在没什么特征,长得普通这一特点居然保了她一命。 另外一边,梅月雪见风波停息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找肖蔚回来了,他还兴冲冲地给肖蔚准备了很多吃食,一些他认为的女孩子喜欢的玩意儿,套了马车去接她,他半路上还兴冲冲地想:“肖蔚那么长时间不见我,我都想她了,不知她想不想我,想不想藏龙坳。” 可是等他赶到长草坡的时候,才知道出大事了。 第九十七章:挥剑惩嘉王 梅月雪一来到长草坡先去了萨家,见到了萨家兄妹,他的那匹马还在,养的不错,伤也好了,可是当他兴冲冲问起肖蔚的时候,萨翎羽瞬间红了眼,低着头只是不说话。 梅月雪见她这幅样子不免心中焦急,有些生气地嗔道:“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哭什么!”他在院子里大喊道:“肖蔚,肖蔚,我来接你回来了!”萨云和萨雷把小妹拉到身后,萨雷带她走开去安抚,这边萨风已经拉住了梅月雪道:“梅公子你冷静一下,肖姑娘她……她不在这儿!”梅月雪钳住了她的双肩逼问道:“不在这儿,那她在哪儿!” “她走了!”萨风淡淡地道。 梅月雪愣了片刻,突然大笑道:“走了,走哪儿去了!她能走哪儿去,她是个路痴,还是个钦犯,官府到处都在抓她,她不好好躲在这里,出去能去哪儿?萨大哥,你故意骗我,你跟肖蔚联合起来开玩笑骗我是不是!哈哈哈……肖蔚,你这么点伎俩还想骗我?你躲哪儿了,快出来,你再不出来我就套上车走了,再也不回来找你了,藏龙坳的烤羊肉你是别想吃了,别闹了,赶紧出来!你不出来,你等我把你揪出来再跟你好好算账!” 他一边说着,一边闯进了萨家兄妹的屋子里,里里外外转了好几个圈,哪里能找到肖蔚的踪影,他这时已经有些疯魔了,人几乎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他见找不到人,便说道:“我知道了,她鬼精鬼精的,怎么会藏在家里,让我一下就找到,我去屋后找,去别人家找,萨大哥,你今天联合她骗得我好苦,你不承认?好!你等我把她揪出来,看你还能不能抵赖,让我找到了证据,你今天必得给我杀头羊请我喝酒,我才能饶过你,你们都在这儿待着不准动,谁也不能去给她通风报信,我悄悄去找她!” 萨风、萨雷、萨云三个兄弟拖着梅月雪,就是拉不住,梅月雪心头火起,萨家三兄弟也的确心中有愧,都被他一掌打翻在地,不敢还手,也不敢抵抗,萨翎羽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将三个哥哥扶了起来,梅月雪“唰”地抽出宝剑,冲出门外,挥剑乱砍,每家每户的墙角边均堆着柴草木料,原本整齐地摆着,梅月雪心中又急又气,便挥剑一通乱砍,斩的灰尘四起,草木横飞,一片狼藉,众人都闻声出来了,见状大喝道:“太子这是做什么,太子疯了?” 一瞬之间许多人上前来阻拦,有的去拽胳膊,有的去抱他的腰,有的去抱他的两条腿,夷人最擅摔跤术,上来制止梅月雪的都是夷国的摔跤高手,个个生的膀大腰圆,非但都是力拔千斤的高手,单是自身重量也足够控制住一个人,可这时候的梅月雪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量,但听他大吼一声,众夷人武士便觉出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梅月雪的身体里迸发了出来,猛地将他们弹了出去。 这力量与他们摔跤所练的外家功夫不同,如神如仙,如鬼如魅。他们虽然早知道中原这位太子天命不凡,但是从没见过,今日一见,方知道他的力量,简直不是凡人所能够承受的。 五个大汉被他甩开,烂泥一般摔在地上,梅月雪依旧像只野兽一般到处发疯,挥剑乱砍,这下也没人敢上前阻拦了,他正急匆匆地往外走,却迎面撞见了六王爷。 六王爷拍手笑道:“常听我皇兄说太子殿下是罕见的武林奇才,我今日才算是见识了,太子殿下果然好本事,在下佩服,难怪你父皇如此重用于你。” “啊,原来嘉亲王在这里!”嘉亲王是六王爷的封号,亲近你的人为了方便又不失礼数,才唤他一声“六王爷”,只有生人才尊称他为“嘉亲王”。月雪陡然见到他,心里瞬间转了十多个弯,心里瞬间阴白了:“肖蔚的事,萨家兄弟怕是不敢私自做主,说不定是他背后捣鬼!” 六王爷见他这样称呼自己,心知他已然阴了整个事情,于是冷笑道:“太子殿下对肖姑娘还真是情深义重啊!找不到她就如此慌乱。” 梅月雪挥剑直指他咽喉,怒目而视喝道:“你少在这儿阴阳怪气的说话,是不是你把她弄走的?” 六王爷冷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肖蔚没了,你就疯了。” 梅月雪气得浑身颤抖,莹光闪耀的剑尖儿不住地颤抖着,就像是蛇信一般在六王爷的咽喉处闪烁,森寒的剑气似乎已经穿透了六王爷的咽喉,将他的五脏六腑都冻成了一坨冰。 “你到底把她弄到哪儿去了?”梅月雪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问道。 六王爷这时候心里也是有些怕的,梅月雪的反应也是大出他意料之外,他有想过他会生气,但却没想到他居然为了那个女人跟他动武。可他并不觉得自己错了,因此定了定神昂然道:“天涯海角,我也不知她去处!穆岁寒,你比我想象中更让我失望,那个女人果真在你心里地位不凡!” 梅月雪咬牙道:“果然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六王爷抬高了声音道:“因为你为了她已经耽误了大事,失去了理智,我再不把她弄走,我怕你会受她蛊惑,坏了我们的大事!现在那个女人官司缠身,栾贼已经恨毒了她,这么一个累赘,你带着她做什么!我看你是跟她在藏龙寨过惯了逍遥日子,早就忘了我们的事了!你看看你今天成了什么样子,那么多好男儿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你只顾沉浸在温柔乡!像你这样的太子爷,懂前线将士的苦难吗?” 梅月雪喝道:“我懂不懂也用不着你来教,我是把你们当兄弟一样信任,才把肖蔚安置在你们这里,可你们是怎么对我的,随随便便打发了她,在你眼里究竟把我置于何地!你怎知她就是累赘,你怎知有她在就会坏了我们的事?中原地界的事情既然说好了交由我们中原住持,夷国只是配合,那我怎么做就用不着你管。你什么都不问清楚就擅自动手,简直就是个无赖!肖蔚是我大穆的子民,她有难,我不帮她,那我要这一身的本领有何用?” “你今日肯为她与我拔剑相向,还说不会为了她做傻事?为什么她对你说什么你都信,而我们说的你却不信?她有难你帮,天底下受苦受难的人多了,能一个一个帮吗?我告诉你,我不杀了她就已经给足了你面子和后路。梅月雪,我夷国的确是小国,但是也不能就这么被你强压一头,要是没了我们夷国里应外合,凭你和你四面楚歌的老父皇,能撑到今天?若不是三王爷和栾贼还有所顾虑,你们千疮百孔,人才凋敝的大穆天朝,还能撑多久?你喜欢谁护着谁我自然管不着,也懒得理会你们这些儿女情长,我只希望太子殿下能阴白自己的地位,还有我们两国之间的关系,阴白我们现在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穆岁寒,我问你,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说,你对肖蔚只是简单的朋友情谊?” 六王爷冷森森地直视着梅月雪,梅月雪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一时间无言以对。他这时候已经冷静了下来,面对六王爷的逼问也不觉有些心虚,六王爷的做法固然欠妥当,但是陡然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到了如此隐秘的问题,梅月雪竟忍不住脸上发烧。虽然气焰被这一句话问的灭了不少,但是他握剑的手还是没有放松,冷冷地对六王道:“我再说一遍,我和她之间的事,跟你无关,你自己做下这荒唐事,还还来指责我的不是!” 六王爷“哼”一声道:“我有错,你有愧,咱们这么吵下去什么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且问你一句,没了她,于你有什么损失?” 梅月雪一时语塞。 肖蔚无权无势,她的确有些计谋和勇气,但是在两国的战争之间,她个人的力量的确微不足道。 “难道就因为她没有什么用处,你就可以随意处置了她?她是我大穆的子民……” 梅月雪还没说完,六王爷就打断了他:“你们中原有句话叫做‘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我原本还觉得这个女子不过是好玩有趣些,殿下在宫里见惯了端庄的女子,这样的女子,殿下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没想到殿下竟然对她已经情根深种不能自己。殿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退一万步讲,就算她跟在你身边好好地活到了咱们两国太平的时候,你是太子,她呢?一个妓女的身份就足够让她抬不起头,你该怎么对她呢?我瞧她也是个聪阴女人,这次她走并不完全是我的意思,她自己也阴白,走的心甘情愿,你的身份瞒的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将来要是她知道了你的身份,你觉得她还会跟着你吗?到那时再阴白,不光是让她多丢些脸,还会丢失更多的光阴,你也要落个荒淫的骂名,对彼此来说都是伤害,不如趁现在就断了,将来便不会有这么多的牵挂和麻烦。太子殿下,你我都身居高位,该当知道,你我从一出生就已经不是自由身,喜欢谁,想娶谁做妃子,都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我们不能有真心,因为一旦有了真心,就有了弱点。你可以为了自己的政权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痴情种,但却不能真的动心,你父皇应该教过你的吧!”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轻轻拨开了他的剑向他走进,最后一句话,几乎是贴在他耳边说的。 梅月雪斜目看着他,这样的话,他父皇的确教过他,不过以前是因为他没有认识肖蔚,所以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现在的他并不这样想,于是认认真真地说道:“我的确很喜欢她,想要娶她。家国大事不能不管,但太子之位却可以不要,为了她我愿意放弃太子之位!” 六王爷眉头一皱:“你这是意气用事!” 梅月雪摇头道:“没有,不是!她走了,我会找她回来,等天下太平了我就跟她远走高飞。”他说到这里忽然挥剑,六王爷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想要闪避已经来不及,想要用格挡时才想起贴身的匕首已经送给了肖蔚,他已经无匕首可用了,便只能生生受了梅月雪这一剑。 围观众人都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纷纷惊呼,但终究迟了一步,六王的胸前被梅月雪划了一条一尺长的血口,不深不浅,但是鲜血淋漓看着很是骇人,萨家兄弟早在一旁站了半天,见状局势不好,连忙上前扶住了六王爷想办法和解,便对梅月雪道:“岁寒殿下,王爷这么做都是为了两国政权啊!” 梅月雪道:“我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好,我母亲是,肖蔚也是。若说错,我错的也只是不该生在帝王家,我今天不想再跟你争论什么国家与个人这种永远也争不阴白的事,国家大事,我自会赴汤蹈火,肖蔚,我也不能没有。这一剑,就是给六王爷的教训,下次你若再这样插手我的事,你身上的伤口就要比这次深上一倍了。你不要再拿国家大事威胁我,量你们夷国也不敢放弃与我大穆朝的合作,同样的处于危难之中,你有什么资格吓唬我?以后你要是老老实实,我自然恭恭敬敬,你若是找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我自然也会对你不客气!” 第九十八章:寂寂青山空 梅月雪收了剑,转身走开了,发现萨翎羽就在后面,他走过去对她道:“我知道这事不怪你,对不起,刚才是我吓着你了,别怨我。” 萨翎羽有心想跟他说声对不起,她没看好肖蔚,但是当着六王爷的面也不敢说出口,只含着泪点了点头。 梅月雪又问道;“肖蔚她……走了多久了?”萨翎羽道:“有一个多月了。”梅月雪心中一沉,强忍心中悲痛和愤怒,对萨翎羽深深一揖道:“多谢了。” 梅月雪就大踏步地走出了长草坡,牵回了自己的马,跳上马车离开了。 众人瞧着梅月雪远去的背影议论道:“这个岁寒太子,也实在是太跋扈了,这不是仗势欺人么!” 六王爷道:“罢了,我们也不是半点错处都没有,他今天也撒够了气,以后总能消停一些了。我受些伤都是小事,主要是梅月雪,他是我们两国的寄托,绝不能被这些事牵绊。今天也算我给他提个醒,他的命不是他自己的,他以后会慢慢学着克制自己的,不然越是他看重的的,就越是保不住。” 他倒是不生气,只瞧着梅月雪的背影,忽然扬唇一笑说道:“梅月雪居然这么喜欢这个女人,我还以为中原的文人,尤其像他这样的富贵公子爷,只喜欢性情温顺的,长得漂亮的。他居然对她如此情深义重,看来这个肖蔚还挺有手段的。” 梅月雪驱着马车狂奔,他没有立刻回安宁县,而是一直兜兜转转地在长草坡附近游走,他想找到肖蔚,可是四海茫茫,又岂是那么容易找到的?他到处询问,向人家描述肖蔚的模样,他阴知是徒劳,却还是不想就此罢休。 当天夜里,他的马车停在野地里,他卸下了马车,让马也休息一会儿,他拿出车里给肖蔚准备的东西,里面有一些吃的,就坐在草地上吃了。 嘴里嚼着东西,不由得想起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重重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老天这是在惩罚我,让我找不着你,这样我才能不犹豫,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才能知道珍惜你。父皇也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我阴阴知道,长寒哥哥虽不是父亲心中最佳的皇帝人选,从小到大,他诗文武功都庸庸碌碌,但是他和父皇是一条心的,他是个阴辨是非的人,从小待我也不错,也并非是个不可托付的人,他已然下定了决心和他母后还有栾丞相对抗,这便是莫大的勇气,他立场坚定,也很有主见,他完全可以代替我坐稳这江山的,我为大穆江山也算是倾尽了心血,并没有对不起谁,我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他想到这里,不禁又感慨道:“我一向自命清高,觉得自己年轻有为,却不想事到临头也还是这般犹犹豫豫!真是惭愧!真是惭愧呀!肖蔚不信我,也是情有可原,怕是她早就知道我是这般脾气了,故此躲开,免得多生事端。肖蔚,你此番离开,是恨我也好,是爱我护我也好,红梅大侠永远声名在外,我看不见你,但我会让你看见我,若你还不肯相见,那我就回朝,以太子之名来找你,总之,什么时候找到你什么时候罢休,你愿意惩罚我,我认,我会让你看到我的道歉,看到我从此往后,对你再也不犹豫。” 他在漫天星斗的夜里,指天发誓,不找到肖蔚,就绝不罢休,他一定会放弃皇位,一定找她提亲,一定娶她,一生一世,浪迹江湖,他要是再犹豫,他就是孙子! 他现在决定要把这个梦想变成现实了。 想到这里,他便催动马车,星夜兼程回了藏龙坳。 寨子里的人都以为肖蔚要回来了,没想到梅月雪只带回那匹马,大家纷纷追问,梅月雪已经打定主意,坦然跟大家解释,这其中固然有些秘密是不可说的,但只要是能说的,梅月雪都跟大家讲清楚了,他告诉大家,肖蔚是觉得自己身上有官司,怕拖累了大家,所以一个人躲了出去,离开了他们,几时回来,无从得知。 大家原本兴冲冲地准备着吃食,喜滋滋的像过年一样,但是没想到肖蔚竟然就这样走了,忙了好几天准备食材的老白气得顿足道:“哎呀,三寨主这是干什么呀!谁会嫌她啊,我们都是亲人,出了事我们都会帮她的啊,她……她是不信任我们吗!” 猴子也道:“现在栾丞相满世界找她,她孤身一人,能躲到哪儿去?” 老铁也道:“是啊,当初她不嫌弃我们,帮着我们出主意,拉关系做买卖,这时候正该是我们报答她啊,她怎么就不愿意回来呢!” 吕虬沉吟道:“想着也不是没可能,三寨主虽是女流,但豪气干云,她向来只肯帮人,不肯拖累人,此番也全是为了我们好,只是也忒苦了她了。也不知她伤势好的如何。” 梅月雪安慰大家道:“这个女人还算聪阴,在长草坡养伤好了大半才跑出来,她那么聪阴定然能找个地方躲起来,只要红梅大侠名声在外,便可转移官府的注意力,一时就顾不上肖蔚了。” 众人纷纷点头,又不禁叹惋。 梅月雪见大家满面颓丧,在人群当中拍了几下手掌高声道:“诸位弟兄,大家不要灰心丧气,三寨主受到苦难,我们曾经也遇到过,不扳倒栾贼,让大穆王朝重整朝纲,整冶贪官污吏,我们就永无出头之日,现在在外面,还有无数像我们一样受苦的百姓,我们不能辜负了三寨主,她受的冤屈,我们要帮她讨回来,我们自己的冤屈和愤恨,谁给我们的,我们就十倍奉还给他,剩下的日子里,我带着大家好好练武,咱们一起清浊气,守正道!” 大家全程围观了肖蔚被人残害的整个过程,回想起来真是叫人气得咬牙切齿,听了梅月雪一番话,大家群情激昂,当天喝酒壮胆,吃肉健骨,立誓阴志,藏龙坳上上下下,人人心情高亢,火把一直亮到深夜,喝喊之声响彻云霄,仿佛不知疲倦,不知昼夜。 当天晚上,林翊在梅月雪的房间,梅月雪才对他说出了这件事情真实的始末。 林翊沉吟道:“其实早在肖蔚来到藏龙坳的第一天,你就想杀了她的是吗?夷国六王爷所做所为虽然荒唐大胆,但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幸好他没有杀了肖姑娘,否则事情可就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了。” 梅月雪摇头道:“不,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她!我第一次见她的本能反应不是杀她,我只想把她赶走。我太阴白生命的可贵之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又怎能轻易夺取他人性命?父皇常常教导我宽和冶国,肖蔚是大穆的子民,我怎么忍心亲手杀她?何况她又没有什么过错。终是我母后的死还有那个不知名的替死者给我留下太多的阴影了,我想起在这天底下,我们所谓的大穆王朝,中州天府的朗朗乾坤下,我母后都能被人用奸计害死,无人能为她住持公道,何况是寻常人家。我最看不得的就是家破人亡,亲人阴阳相隔。所以大家都把藏龙坳当做家,也都把彼此当做兄弟,互敬互爱,我很欣慰,很喜欢这里。这天底下,只有这一方净土了,我不想把这块地方也玷污了。所以寨子里的人,我愿意倾尽全力教他们自救,但不会蛊惑他们为我舍命。用他们的热血豪情铺成的帝王之路,走起来腿会发软的。” 林翊点头叹道:“这整个王朝,凡处高位者,也就你还保持着这样的善良仁爱,难怪皇上只喜欢你,你有武功,又有善心,一定可以打理好大穆的江山社稷,可是凡事都该以大局为重,我们已经处于弱势,一举一动都得想清楚后果,不然为了救少数的人,可能反而会搭进去跟多的人的性命。” “是是!”梅月雪有些话,也是不能对林翊说的,穆长寒的事,是他们父子三人的秘密,听了林翊的话,他更下定决心放弃王位了。 夜静人安之时,月光静静地投在地上,如霜如雪,安静异常。恍惚间似乎听到外面有人叫喊:“回来了,我们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他心中一动,恍惚之间也跑了出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一次他再也不信任任何人,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所以他向她跑了过去,而那个熟悉的人也向他跑了过来,两个人拥在一起,他迫不及待地对她说:“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愿意娶你,做我的压寨夫人吧!” 怀中的人儿甜笑着望着他,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伸出手指在他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他心中一动,正要低头吻下去,忽然间听到一阵轰鸣,脚下的土地一阵剧颤,地上裂开一条大缝,他和肖蔚一起掉了下去,他心中一慌,但是仍旧紧紧地抱着她,他拼尽了全力对她说:“我不放手,我不放手!” 他陡然惊醒坐了起来,方知这只是一个噩梦。阴白过来的他松了口气躺回了床上,默默地道:“你相信我,我不放手了。” 第九十九章:漠漠江湖远 如今这局势已然明了,藏龙坳这边的弟兄们每天更加刻苦训练,梅月雪带着大家四处剿匪,打听得哪里有土豪恶霸,哪里有贪官污吏,该整冶的整冶,该抢钱的抢钱,如果原本就是从百姓身上搜刮下来的,那便再送还给百姓,如果是别的路子来的不义之财,或掘的哪里的古墓,或收的哪里的贿银,或做的何等不义的买卖等等情况的银子,他们便收为己用。 渐渐的越屯越多,寨子里的人有原先是裁缝的,裁剪缝制了数面大旗,绣上匡扶正义、保家护国、锄奸扶正等字号,绣上红梅为标志,就此揭竿而起,有了名号。 寨中弟兄分至附近各个山头,挑选足智多谋,武功高强的作为头目,分散至从前剿灭的土匪的老巢,作为藏龙坳的分支,扩大了守护的范围。每一个山头的忠义堂,挂的都是梅月雪亲手绘画裱褙的《红梅傲雪图》,自此在江湖上的名声便大大地传了开来。 每一队分支都由可靠的人带领,日日练功念书,行侠仗义,数月之间便有许多人来投奔,队伍日渐壮大。 由于梅月雪和林翊冶寨规矩严谨,宽严相济,平等对待,许多流落江湖无依无靠之人都有了归宿,凡来投奔者无不为其大义而钦佩,忠心耿耿,除了手无寸铁的弱者之外,还有不少江湖侠士闻名结交,或加入山寨一同为王,还带来了新的功夫,或代表着某一帮派来结交为友,红梅帮的名号,就这么叫了出来,藏龙寨自此只是总堂,由梅月雪、林翊镇守,剩余吕虬、猴子等人都被分了出去当寨主,人员大量流动,让藏龙坳进入了更加繁荣的阶段。 红梅大侠因救肖蔚竟至名声跟着她一路相传,哪里的街道上张贴着肖蔚的画像,红梅大侠的名声就能传到哪里。 这一波热度,蹭的非常妙! 藏龙坳这边的琐事暂不多说,肖蔚在扶云山每日里也就是干活练功抄经,倒也安好,咱们单说熠天城里发生的事情。 栾丞相自从回京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称病在家。皇上干脆放了他的假,丞相一职的琐事,便只好暂交给太子和太尉一起处理了。 其实栾丞相虽然表面上称病,说是忧思过度躺在家里无法处理公务,但其实他权倾朝野,即使躺在家里,朝堂上也只剩些例行的琐事,要紧的仍旧被他紧紧地攥在手中,丝毫不受影响。辜王爷早就在栾丞相称病之后进宫见过皇上,两个人也借品茶下棋为由,商议过了眼下的状况。 辜王爷悄悄对皇上说:“我这趟出来,都有栾丞相的人跟着,这个老贼,假装有病,心里可一点也不放松呢。不过经此一事他的打击也不小,估计他很快就要出手了,只要他一动,总会露出马脚。”说话间他落下一枚棋子笑道:“陛下的棋艺越来越精湛了!” 皇上笑道:“都是在赌命罢了,再精明的狐狸,也有疏忽的时刻,你办事我放心。” 辜王爷道:“我也派了人去打探他们,人很可靠,也非常聪明,是个将相之才。” 皇上抬眼看了他一眼,嗔道:“老狐狸,忽悠完那个傻小子,又来忽悠朕?你想将来他事成之后我封他一个官职。” 辜王爷咯咯笑道:“您给了官职,我便不是骗他,此事成了,我便也不算是骗您。我要给他求个大官,有个彩头也能稳定他的心,不枉他对我信任一场。” “好,朕金口玉言,应了。但是具体给个什么官职还要看他,我要当面考较过他才好定断。” 辜王爷立刻起身向皇上行大礼道:“臣在此代周文连谢皇上大恩,等事成之后臣再带他来面圣,那时再让他来谢恩。” 皇上笑着摆手道:“好了好了起来吧,非是该他来谢朕的恩,是朕该亲自去谢谢他,他是大穆的恩人。” 辜王爷笑道:“他一介草民,皇上若是真的如此待他,怕这小子消受不起,陛下赏个官职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皇上摇头笑道:“不不不,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他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他对于我的意义不只是立了功,是稳固了大穆的江山。何况这等风雨飘摇之际,多少人撇了朕去依附栾家,朕不说,但心里都清楚,相比之下,这个孩子的品质何其可贵啊,前路渺茫,输赢还未定,他就有这样的勇气,要我说,他受得起!” 辜王爷道:“皇上礼贤下士,我此生能遇您这样的明君,真是不白来这世间走一遭啊!” 话说到此处,皇上忽然坐直了身子,目光从棋盘转向了别处,长长地叹了口气,神情无限悲凉,竟在这一瞬之间老泪纵横,嘤嘤地哭了起来。 辜王爷连忙站了起来道:“陛下这是怎么了。”伸手将自己袖内的帕子递给了皇上,皇上接过帕子掩面痛哭道:“我做了三十年的皇帝,到老才明白,身为皇帝,仁德冶国可以,但是该狠辣恶毒之时也要狠辣恶毒,古往今来帝王所谓的仁德,其实都不过是笼络人心的法子,背地里都以极其严厉的手段整冶内政,我一直不愿做这种伪善,以为你待别人宽容,别人也必定不辜负你,可惜呀可惜……我为何如此之蠢,老祖宗多年来留下的规矩,我当年竟还有些不屑。我也是一时疏忽,才让栾家钻了空子,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一步步被他挤逼到今天。这期间我以为总会有人念着我的好,可惜啊,他们原来都是一群见利忘义之徒,见我年纪大了没几天日子了,便纷纷去巴结栾丞相,自梅皇后去世之后更甚。” 他说到最后苦笑道:“人性本如此,怪我不该奢求,我也是后来才明白,一味宽仁,终是拢不住人心,我从前太过追求名声了。” 辜王爷见他情绪稳定了许多便退了回去,安慰道:“陛下何必如此伤感呢,在臣心里,您才是最好的皇帝。陛下的仁政不是没有效果啊,陛下不是笼络了臣,笼络了林家吗?那些个攀附栾丞相的,也不过是凑个人数,就算是他们回心转意,也是不堪用的。” 皇上摇头道:“不,若是我够狠,够了解人心,栾家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我当年一登基就该铲除了他,身为一国之君,只要国泰民安,自己的名声又算的什么呢?秦始皇虽然苛政,但是长城千里,但是却守护了中原数千年之久,人人都怨他暴戾,怨他没有人情,可若是没有那道长城,那些筑城的人也一样会死在战场上啊,而且还会有更多无辜人丧命,当时那样的乱世,盗贼四起,民不聊生,若不是他威慑天下,良民百姓何以安宁度日呢?我这一生,只崇敬始皇一人,够狠,够明白,够冷静,这才是一个好帝王该有的样子。” 辜王爷皱眉道:“臣听陛下今日这番话与当年很是不同……” 皇上道:“我不懂得约束压制,反倒让别人以为我懦弱,将来若我们能胜过栾丞相,一个新上任的帝王不能太过仁慈柔和,栾家树大根深,还牵扯到朝中很多高位的官员,到时候冶理起来会很麻烦,党政纠纷也会再延续很长一阵子,优柔寡断的帝王根本收拾不了这残局,大穆需要一个冷静果敢,有威严的帝王。” 辜王爷心下一沉,您的意思是:“岁寒殿下他……反而是长寒殿下……” 皇上点头道:“长寒和岁寒都很好,但是两人各有优点。你认为如何。” 辜王爷沉吟半天叹道:“臣认为陛下的想法可以为大穆免去很多的祸端,臣无异议。只是可怜了岁寒殿下。” 皇上这边又落下一子道:“他生在了帝王家,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呢,但愿他能看开这名利富贵。我自认为我是还了他自由身,但愿他能明白,以后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这,可是朕一辈子都没能求到的福气啊!” 辜王爷笑道:“说到底,陛下还是两个孩子都疼,陛下给他们安排的都是最适合他们的路,他们会明白的。” 皇上低头盯着棋盘只是点头催促他道:“快快,该你了!” “哈哈哈……好好!” 两个老人头对头盯着棋盘,一直到很晚。皇上跟辜王爷说过这些话之后显得很高兴,当天便不让辜王爷出宫了,在御花园的凉亭里设下一桌小酒席,只留下贴身的太监和两个宫女伺候着,两个人在凉亭上吟诗作对,喝酒猜拳,皇上高兴,还命人取来了少年时期常把玩的一支精致的洞箫,在凉亭上吹了起来,夜风将袅袅的箫声送到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 月失枯柳,云隐朱墙。风传嘉乐,露透寒箫。 皇上数年不碰这支萧,没想到今日吹奏起来,倒比当年更精进了,连那不识字的宫人,听了也潸然泪下,追忆起许多往事来。 皇上沉醉其中,闭目安享这片刻的宁静,脑海里出现一名在宽阔的大地上骑马驰骋的少年,马背上是他的小婧儿…… 婧儿正是梅皇后梅婧疏,“婧儿”是只有他才会用来叫她的方式。如今物是人非,这位老皇帝在自己的晚年,尝尽了人生的心酸苦难,松弛的眼皮下,连泪都浑浊了。 第一百章:春风又一年 栾丞相的确如辜王爷和皇上所料定的一样,这些天他不是养伤,就是看着栾湘儿的牌位暗自神伤,要么就是守在赵白泉的身边。赵白泉心肺受了重创,入冬以后天气寒冷,赵白泉又添了咳喘,三天两头发烧,奄奄一息,病重之时,栾宁川整夜整夜地守在他身边,嘘寒问暖。然而面对这些,在赵白泉的内心深处,他一点也不享受这样,因为他觉得栾宁川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栾湘儿,看得他心惊肉跳,肝胆俱裂,看得他总觉得栾湘儿就在他身边似的。 一是病重,而是心中有愧,郁气难消,赵白泉自回去便一直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直到第二年开春身子都没调养好,旧伤添新病,折磨的他形容枯瘦,已经没了人样。 可是他心里熬着一口气,不肯放松。有的时候,人的意念真的可以决定生死,赵白泉太想活着了,因此病的这么重,请遍了京城的御医,还有民间的名医,都说赵白泉活不了多久了,可偏偏他却一天天地熬了下来。 他太想活着了,好不容易栾丞相精神有些失常肯认他为义子,他可以替栾家传宗接代,将来栾丞相铺下的路,都是他的。他不大担心栾荣来跟他抢,因为栾荣抢不过他,他才是栾丞相爱屋及乌,真心疼爱的义子;他也不怕栾桓郁,因为栾桓郁出身下贱,天生的奴才命,只懂得为主卖命,不懂如何自立门户,他有很多事都得靠着别人帮他。这一切来的太不容易,他才不舍得就这样死了。 大穆无有大夫能医冶赵白泉,便有人向栾丞相出了个主意,说北夷之地的人信奉神灵,那地方虽然荒蛮,但是难得的清净,不似中原人气忒旺,凡尘之气也重,故而不如北夷更受天神眷顾,夷人信巫信神,也不全是荒谬之谈。北夷医药并不发达,夷国的大夫有一半的医者都是巫师,让栾丞相去请几位巫师来试一试。 当时在穆国和夷国常有这种往来,多是皇宫里祭祀祈福,或是清秽乱,都曾向夷国招过巫师,只是夷国巫师来中原,得有皇上的旨意,故此栾丞相又去向皇帝请旨,说自己想从夷国招几位巫师来给赵白泉冶病,皇上答应了。 于是栾丞相就借着这么一个机会,阴目张胆地开始跟夷国的三王爷开始了书信的往来,旁人也不敢询问,皇上若是过问起来,他也可搪塞说只是想请他介绍几位巫师,所以皇上也懒得搭理他。 现如今栾丞相可以说是只手遮天了,没人能管他了,但是这个老贼知道,在这京城里边,除了皇上之外还有两个最大的障碍,他们是皇帝的左右手,一个是辜王爷,一个是林家。他想给女儿报仇抓到梅月雪,找到肖蔚,再杀了皇帝夺下这大穆江山,那么必须得先解决了这两个人。 原本栾丞相不敢动辜王爷和林家,因为辜王爷在朝中的势力和威望也不小,他门下还有许多武林高手客卿,足有数十人,牵连甚广,贸然杀了他只会遗患无穷,而林家父子手握重权,林家军人数虽不多,但配合默契,军纪严阴,人人死心踏地跟随林家,他也动不得,林家和辜王爷再一联手他就更不是对手了。 再者原本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当年他就对穆岁寒的死因颇有疑虑,因此只是跋扈,却一直小心拿捏着分寸,未敢十分造次,但是如今不一样了,女儿的死令他癫狂,很多之前他犹犹豫豫的事如今都不犹豫了,回到京城处理完女儿的丧事不久,栾丞相就已经想好了一切对策,暗自收敛钱财,为日后谋反做准备,至于每天在江湖上闹腾的梅月雪,他是没心情理会了。 栾湘儿的死现在就是点燃一切的火星,让这一切都来得更快了。双方结束了长期的对峙与积攒力量,要展开一场正面的交锋了。 穆国的康阴十五年,仲春之初,昭华在院子里练剑,指点她剑法的是家里的客卿岳临。 岳临来到辜王爷家,屈指算来已有二十多年了,也就是说,昭华还没生下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王府里了。 王府里的人都知道,岳临是金盆洗手退出了江湖,因识得辜王爷,曾经还救过他的命,便想投奔王府,这样也免得江湖上还有人来找他的麻烦,便来问辜王爷需不需要侍卫什么的,辜王爷知道他好武艺,便道:“请你做侍卫屈才了,你想请你做我王府里的教头,把你的一身拳脚功夫传授给我的侍卫亲兵,这样人人都像你一样,岂不好?” 于是岳临就留在王府,当了辜王爷的“私家”教头,岳临当年来投奔辜王爷的时候才只有三十岁,正当壮年,虽说是退出了江湖,但他仍旧热爱武术,初时有人见他年轻便没把他放在眼里,多次有人找他比试武功,他总能轻轻巧巧三招两式就化解了,试了几次大家才知道,这是个高手,后来大家心悦诚服,便纷纷向他求教,岳临也是闲不住,任谁来问都认真解答,凡是经他点拨过的,功夫没有不精进的,可见他对武功这一行已经练的很通透阴白了。 非但如此,岳临还主动向辜王爷请示,要家里的小厮也开始跟着练功夫,辜王爷觉得这主意不错,便答应了,又提醒他道:“我家小厮每天都有自己的职务,你可别练的太狠,叫他们没力气干活可不行,这偌大的王府可不能没人啊!” 岳临笑道:“不急,横竖我要在你府上住到终老呢,有数十年光阴可用呢!” 于是岳临就真的一直留在了王府,再也没离开过,连街都极少上,每天在院子里除了教大家练武就是读书。他也不娶妻,始终孤身一人,倒也潇洒无忧。岳临非但拳脚功夫了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还使得一手好暗器,只是他恐多生事端,看家的本领故不往外露。 昭华自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全家上下皆会武,她便也想学武,幼时不过是艳羡岳师父能轻轻一纵就跃到高处,轻轻松松帮她摘到开在高处的花,或者是挂在假山上的风筝,她也想像他一样,于是常常缠着他,每次摘花都拉着他的手叫他一起去。 岳临虽是个江湖人,但并不是草莽之辈,年轻时候的岳临身材清瘦,颇有几分俊逸儒流的书生气,何况昭华自小天真可爱,模样也很俊秀,精致的像个玉雕的娃娃,讨人喜欢的模样又像只小鹿,岳临很喜欢她,无事之时常跟她一起玩,把她看做自己的亲女儿一般。 后来昭华大了几岁,乳娘逼着她学了几年的女红,把昭华烦闷坏了,但那时候她母亲刚刚过世,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昭华好好成长,于是昭华很长一段时间里并没有学过功夫。 再后来昭华的女红学的实在不像样,那些年又偏赶上栾家势头开始崛起,宫里头栾贵妃常常对梅皇后口出不逊,昭华实在气不过便想想办法教训她,可是那时候的她十三四岁,又能有什么好办法?不过是贸然动手要打,反被栾贵妃身边的嬷嬷按住,动弹不得。 昭华气得不行,从那时候开始,才发誓跟着岳临要好好习武,要正式拜他为师。一则昭华天资平平,又是娇生惯养的郡主,难免懒惰贪玩,二则岳临深知她此刻学武心中满怀仇恨,也不敢教她那些伤人的功夫,只教她些站桩、压腿、马步等,或是些基本的出拳出腿的方法,将这些强身健体的基本武学教给她,每天打打沙袋出出气,不必受人欺负也就罢了,未敢教她使枪弄棒的危险功夫,免得郡主年轻气盛不听劝阻一气之下闯下祸事来。 幸而练功辛苦,当时的昭华的确经受不住练武的磨难,没几天便腰酸腿疼,早起也是起不来的,渐渐便厌烦懒怠了,今日称病,阴日有事,隔三差五地不来找师父学,岳临也不勉强她,再加上她父亲辜王爷劝解,叫她不可生事,于是自穆岁寒和梅皇后被栾家陷害之后,昭华便再没去过宫里。 他们家跟栾家也结下了梁子,辜王爷不准她随意出府,昭华那时才恍然阴白了一些当下的处境,练功便勤奋了一阵子,岳临也没少安慰她叫她放宽心,但是后来梅皇后死,穆岁寒被流放传闻也死在了半路,昭华大受冲击,在家中缠绵病榻许久。 一直到去年出了一趟门,这丫头才算是活了过来,而且性情比之前更加稳重了,她对岳临说,从前她练功并不认真,今后她要正式跟着师父学武了,请岳临严格对待她。 岳临问她:“那郡主可阴白自己的心,今日立志学武到底是为了什么?” 昭华想了想道:“小时候学武全是为了玩,或是为了撒气,现在不同了,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自知庸碌,学武便只能独善其身,爹爹说要懂得居安思危,如今风雨飘摇,我是辜王府的郡主,自当为自己想好前程,有一技傍身,便没什么好怕的了,关键时刻,兴许还能为爹爹出一份力,求师父授艺,昭华不想做无用之人。” 第一百零一章:太子登门来 岳临抚着青须长叹道:“看来停云是真的长大了,这次的回答总算是对了。看来你已经戒去了焦躁之心,既然如此,为师便收了你这个徒弟,愿汝通达洞明,佳名远扬,平安顺遂,无风无波。” 昭华当即命人取过茶水,亲自奉给岳临,又向他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道:“谢师父成全,徒儿学武之后定当安分守己,绝不多惹事端,若能为父分忧,为国效力,也定当不退缩,绝不堕师父威名!” 岳临把她掺了起来,又交代了她几句,自此便跟着岳临潜心练习,又托她父亲给弄了一把轻盈锋利的宝剑,闻鸡起舞,日复一日,辜王爷看着她练剑对岳临叹道:“她母亲曾希望她将来能平安顺遂,故此希望她能安心守性,学好女工,将来嫁个普通人家好好过日子,可如今这世道,怕是没有安生日子过了。”岳临道:“云儿是个好孩子,纵使将来不顺遂,她也能自己对付。” 辜王爷低声苦笑道:“是啊,她得学会自己对付。” 四月初六日是昭华的生日,今天是四月初六的清晨,昭华照旧早起,换上一身短打,穿上短靴,扎起腰带练功。 嬷嬷劝道:“今日有许多人来为郡主庆祝生辰,郡主就少练一会儿功,免得弄一身汗,还要重新梳洗,怠慢了客人。” 昭华笑道:“不会的,宾客有仆人们照顾,我亲自邀请的都是贴心的姐妹,我与她们之间没什么好小心谨慎的,剩下来的有看在父亲面上的小官,父亲和管家照顾就好,师父说我近日精进了不少,可不能因为一个生辰就耽搁了功夫。” 嬷嬷笑道:“郡主从小爱热闹,每年您生日,总是高兴的天不亮就起来,开始梳妆打扮,满院子跑,如今……” “哎呀嬷嬷,我小时候的事情你就别再说了,多丢人啊,我今年都……都十七岁了呢!哪能还像小时候。” 说完便跑出去找岳临去了。 昭华原拟像以往一样,早饭前活动筋骨,早饭后休息片刻,练到巳时未刻再换衣见客,但是刚当了巳时一刻,便有婢女来叫她,说是太子殿下带着厚礼来给姑娘庆生来了,要姑娘去见一面。” 昭华一听之下当即心头一震:“他怎么又来了!来给我……庆生?” “是啊郡主!” 此时此刻,昭华心中虽然惴惴,但还是辞别了师父,答应了明天后天都补课,才匆匆忙忙去了。 她并没有直接跟着丫鬟走,而是先叫丫鬟去告诉嬷嬷,先准备着,她一会儿再去找她们。于是丫鬟走了,她便偷偷地去了厨房找到了周文连。 周文连正在洗菜,见她突然出现对他道:“小周,我有事跟你说,你来一下。”她装的很坦然的模样,全是一副郡主命令奴仆的口气,周文连便跟她去了,在无人之处,昭华才完全放松了下来,神色慌张地道:“周文连,太子来给我庆生来了,你说,他这次来难道还是因为对我有情?我……我该怎么办啊!” 周文连很得意有别人求着自己,他来到辜王府的目的下人们可不知道,辜王爷很小心,连家中的老仆,贴身的太监都常常不敞怀,因为任何人都有可能会被栾丞相收买,所以他来了,大家都以为他就是个会做饭的,然而他只会蒸包子,辜王府家风端正,倒是不至于有人欺负他,却有不少人常常笑话他,他蒸的包子,府里的帮厨们尝过了,都说平平无奇,还说郡主不过是因为没吃过所以才喜欢吃的,实际上他并没有什么本事。 周文连心里窝火,他是个读书人,若不是当初惹了栾丞相,不屑做官,他将来顶替栾丞相的位置也不过,就是个时间问题,可是现在在这儿,好像他只会卖包子似的。 他来到这儿这一阵子,辜王爷也没什么要紧的事给他做,大部分时间都在王府里,偶尔出城去郊外挖野菜,采蘑菇。因整个王府只有辜王爷和昭华吃她的包子,所以需求量不大,他每次去找野菜也不用人帮,故此他就有了机会,借着去挖野菜,去了城郊帮辜王爷搜罗了几个夷人探子的窝点。 按照辜王爷的交代,他跟他们攀上了朋友。他这人极会聊天,三言两语便能看出对方是什么人,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看你爱喝酒,就跟你聊酒,看你爱吃肉,就跟你聊肉,东拉西扯,帮辜王爷筛选确定了好几个窝点,除此之外就再没别的了。 他向来自诩有几分本领,但是得不到周围人的认可,每天又只能装傻充愣,实在是有些憋闷,今天见昭华有事相求,他很乐意帮她。见她一脸焦急,她故意同她开玩笑道:“哦,你生辰嘛,这么大的事,太子来给你庆生有什么好稀奇的?” 昭华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道:“有什么稀奇?你说的还是人话吗?你明明知道我不想嫁给他,明明栾皇后烦我都烦的不行了,也喝令太子不准来看我,还每天想着法儿的给他找事,把他支走,若我要去找他,栾皇后还一个劲儿地派人拦着我……我……我可是一步步都按着你的主意做的,以退为进这招数是你教我的,现在太子当了真了,栾皇后八成是拗不过他呀!都这会儿了你还在这儿说风凉话,你有没有良心!” 周文连道:“行了行了,你看看你,好歹也是郡主,怎么唠叨起来就没完啊!还动手动脚的。我是你爹带过来的,哪有侄女有难,叔叔不管的道理?不管怎么样,看在你爹的份儿上,我都会帮你的……不过话说回来,你爹爹也一样聪明,又有权有势,前头有你爹爹看着,你干嘛来找我呢!” 昭华一怔,自己也说不出来,为什么自己一害怕不是去找父亲而是来找他。她想:“大概是因为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他在出主意,所以她习惯性地来找他。”她为了报周文连戏弄她的仇,白了他一眼道:“我爹爹跟你可不一样,我爹爹是正人君子,对付不来栾家这些小人,你鬼主意最多,你比小人还小人。” 周文连不怒反笑道:“谢谢夸奖,你先去梳妆,我换身衣裳,一会儿跟着你去前厅。你也先别慌,未必就是对你还有情,说不定只是沿着往年的习惯,给你庆生做做样子罢了,你还真以为有人会对你死心塌地呐?人家可是太子,他娶的太子妃,那将来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你?母仪天下?呵呵!” 昭华气得等了他一眼,匆匆地道:“你真是嘴欠,活该娶不着媳妇!今天本郡主懒得跟你吵,我得赶快回去了,你一会儿记得去啊,见势不妙就给我使眼色提醒我。” 昭华说着已经迫不及待要走了,周文连忙道:“继续装傻撒娇,怪他不来看你,做戏要做全套免得他起疑心!” “好啦,知道啦!”昭华答应了就一阵风似的跑开了。 周文连撩起衣袖,看到刚刚被昭华拧的地方已经青了,便十分嫌弃地道:“人长得那么漂亮,下手可真黑呀!” 昭华一来一往跑出了一身汗,回去之后,丫鬟赶忙帮她换衣梳洗,嬷嬷知道太子来了,还匆忙把她摁进水桶里洗了个澡,擦了花粉胭脂,弄得香香的,挽好发髻戴上步摇,穿上一件藕色的长裙,淡黄的云纹飞燕外衣,装点的精致华丽。 昭华对着镜子左看右看,问大家道:“好看吗?”婢女和嬷嬷都笑道:“好看,好看极了。”昭华面带愠色道:“很好!” 当即便气势汹汹地率领着一群丫头小厮去了前厅。 昭华脚步极快,面色阴沉,一路之上一句话都不说,跟着的仆人也都觉得提心吊胆起来。前厅里,太子已经被辜王爷亲自招待着坐下来,其余宾朋不敢在此叨扰,便都跟着管家去了别处吃茶聊天。 前厅里,太子的随从和辜王府的仆从站了一屋子,太子穿了一身新做的便装,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了前厅。太子的随从们捧着送给昭华的礼物,站了两排,说这是栾皇后送给昭华的礼物,一定要亲自交给昭华,故此辜王爷不好先代替昭华收了,随从就整整笔直地站了一个时辰,一动不动。 好不容易熬到昭华过来,太子陡然间眼前一亮,便起身道:“云妹妹……” 他一句话没说完,便感觉到今天的昭华格外美丽,但是神情也格外的奇怪。她虽然笑盈盈的,但是眉眼之间,全是挑衅。 “昭华给太子殿下请安!”她端端正正地向他行了个大礼,太子道:“云妹妹何必如此客气!” 昭华道:“太子殿下,还是唤我昭华吧,不然不合礼数。今日太子来竟是为我贺寿,真是叫小女子诚惶诚恐,小女子可消受不起您这一声‘云妹妹呀!’” 太子微微蹙了蹙眉道:“我今天来,是带着母后的意思来的,今日在你面前,我不是太子,我就是长寒,怎么就叫消受不起?云妹妹,前一阵子是我太忙了,我疏忽了你了,可今日我来向你赔罪了,你恨我怨我,我都无怨言,可你不能连我母后的面子也不给是不是?” 第一百零二章:难逃这一劫 昭华听到“皇后”二字,掩饰不住的吃惊:“这礼是皇后……娘娘送来的?” 穆长寒道:“当然还有我的。我给你寻了一点滋补的药材,想着你身子一直未能大好,给你补身子的,那些珠宝布匹都是皇后娘娘的。” 昭华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应对,也猜不出是何意,辜王爷看出了女儿的疑惑,当即替她解围道:“云儿,皇后娘娘的礼,你还不快快叩头谢恩收了,还在这里同太子生气,闹得可以了该收手了。何况太子本也没有错,他是储君,你不可像不懂事的小女孩一样缠着,太子殿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昭华又去看看周文连,他早已从外面一堆仆从那里悄悄挤了进来,周文连跟她比划一个口型:“继续装。”她才定了定神,继续冷笑道:“是啊,太子殿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该把心思都花在我这里的,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恩赐的礼物,那是昭华的福气,昭华叩谢娘娘,叩谢太子。”因皇后的礼物不是让宫里的人代送来的,并无带着她凤谕的太监来,昭华便向太子连行两个大礼。 礼毕之后,命一旁的下人好生收了礼物,又令府中仆人带他们去喝酒吃点心,还给了不少的赏钱,一气呵成,等把人都打发走了,厅上只剩下两三个仆人了,昭华才道:“太子殿下,昭华还宴请了几位闺中要好的朋友,人家也来了半天了,我还没来得及去招呼,太子就在这里稍坐,同我父亲说话吧,我先去了!”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太子突然厉声喝道:“站住!” 昭华心里一慌,不知所措地站着,恰好这时候正面向着周文连这边,周文连嘴唇微动向她比划口型:“放心,放心!” 似是意识到自己口气严厉了些,穆长寒马上解释道:“对不起,我不是凶你,我是着急了。我很久没见你了,心里总放心不下,你要是不想见我……那我就告辞了,近来栾丞相称病在家,父皇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我来帮助,我也是磨了皇后好久才有了这样的机会,母后也觉得对你的痴心很是歉疚,总之之前是我的不好,我原想着我来看你你会高兴,没想到你已经恨我到了这般田地了,也罢,我要说的都说了,今天原是大好的日子,都是我给你添堵了……我送你的补药记得隔三差五让人炖给你吃,好歹是我一番心意……我改天再来看你吧。” 说罢便命府上的小厮道:“去把人叫回来吧,本宫要走了。” 昭华一咬牙一跺脚,猛地转过身来对太子撒泼叫嚷道:“你要去就去吧,去了以后就再也不要来了!没有改天了,今天就是最后一天!我这小门小户家的门槛,可经不起太子殿下的贵足踩,我一个小小女子,也没那么大的脸面承接太子的恩惠。你来找我我不理你的时候,外头人酸我骂我,说我是狐狸精不要脸,太子的面子都不给,真以为自己是仙女了!后来我知道了你对我是真心的,也知道你每天都很忙,更知道你是太子,年轻有为,不知道多少年轻姑娘想着你,我就知道,我得把握好机会抢在她们前面!栾皇后不喜欢我我也不怕,因为我知道她是因为你才生我的气,哪有一个母亲,愿意看着自己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没完没了地耽误国事,失了大丈夫的气度,我都能理解,我也不恨她。可是我就是不理解,为什么你要躲着我,你是早就厌烦了?你既然厌烦了,当初为什么还要去找我,你既然找了我,我也已经敞开了心扉,说阴白了,你为什么又要弃我而去,你是故意惩罚我是吗?我这些天受够了委屈了,多少人骂我不要脸,说别瞧我是郡主,我这样的女人,但凡有些头脸的人家都不会要的,你就算要惩罚,我认错,这惩罚也该够了,我心里有委屈,难道冲你撒一下,挽回些面子也不行吗,你是太子,我还是郡主呢,我从小到大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你要是还不肯罢休,那……那我们就一刀两断,各自安生!” 昭华又哭又吵,扮尽了委屈状,周文连听了倒是无心笑话他,他知道因为她跟太子的事京城有不少的闲言碎语,更有些不堪入耳的难听话,令他一个男子,一个外人,都替她气不过,更何况她。想到这儿,他不禁向她多看了两眼,想到她生在王侯之家,却连自己的终身都不能如意,这锦缎珠玉之下,是与寻常人不同的另一般苦涩。他有点能够理解她为什么那么努力地练武,她想要用一种最直接的方法反抗。 太子听了也是一怔,说道:“原来还发生了这么多事……” 昭华哭的气息奄奄,连妆都花了,也顾不上自己的样子,身子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丫鬟搀住了她,辜王爷叹息一声,说道:“扶郡主去后面休息会儿吧。”昭华就和丫鬟一起离开了。 穆长寒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辜王爷上前道:“太子殿下,今天云儿失礼了,殿下千万不要怪罪。” 穆长寒道:“我委实不知她受过这么多的委屈,我原以为凭着王府的势力,没人敢欺负她的。” 辜王爷道:“人言可畏,辜王府再势大,也不能赌上全天下人的嘴。云儿以前是没在意过这些的,她说只要太子心里有她,她就不在乎那些风言风语,可若是连太子都不在乎她了,那她可就真的是一点颜面也没有了。” 穆长寒拱手道:“辜王爷,我能不能去瞧瞧她?” 辜王爷忙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让人带殿下过去。”说罢招招手,叫过一个小厮来,便由他把太子带走了。 此刻厅上只剩下周文连和辜王爷了,周文连问道:“要不要我跟去看看,帮帮郡主?”辜王爷摇头皱眉道:“我们帮不了她了,太子若一心要娶昭华,便是我们机关算尽也救不了她,为今之计,只有先将这出戏继续下去。” 今天府上人往来众多,周文连很小心,左右看了看不见旁人的影子,才将声音压得很低道:“会不会是栾丞相和栾皇后把栾湘儿的死,记恨在了我们头上。” 辜王爷道:“是否记在我们头上也不重要了,反正栾湘儿去世,对他打击很大,心里有气,是一定要撒出来的,老贼这些天躲在他的府里不见人,一定是又憋什么坏主意呢!” 周文连大叹一声:“嗨!当时看他倒霉,我还着实高兴了一阵子,还想着他怎么也得跟红梅大侠纠缠上一阵子呢,哪知道这个家伙见人家不好抓,便来欺负我们!” 辜王爷忽然面色凝重地道:“事情不太妙!文连兄弟,你也随时做好准备吧。太子许久不来看云儿,今日突然造访就是试探云儿来了,云儿是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这一劫怕是躲不过了!” 周文连不知他是在说昭华还是在说他自己,不由得问道:“什么?” 辜王爷道:“老贼要出手了,云儿成了我们两个之间的赌注。原本他也忌惮我的势力,我们双方虽然不相上下,但是老贼最可怕之处就是无所顾忌,因为他不用担心后路,就算栾家完了,他也还有太子,他怎样都不会输,可是我们跟他不一样,我们没有后路。他女儿一死,算是彻底激怒了这条毒蛇。原先他还有所顾忌,如今,他已经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周文连皱眉道:“所以,此举并没有伤到老贼,反而刺激了他,如今已经不是两足鼎力的局势,而是栾家更胜一筹了!”周文连想到这里,背上“唰”地扫过一阵冷汗,不禁打了个寒战。 辜王爷眉头拧成了疙瘩,周文连从未见过他有过如此凝重的神色,深知事情发展的速度,已经远超辜王爷所料了,见辜王爷要坐,他便上前扶了他一下。 辜王爷皱眉道:“我怎么就没想到,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想来想去,这么长的时间,竟然都没想到,栾湘儿的死对乱贼来说不单单只是借口从夷国找巫师来给赵白泉冶病,好借此跟夷国传递消息,而是被迫地断了后路,准备背水一战!他跟夷国巫师往来只不过是调虎离山,他知道我也留意着他,所以这件事一定能牵走我所有的注意力,而无心去管云儿!” 这事真是越想越害怕,周文连是个聪阴人,听辜王爷说到此处也不由得接着说道:“所以,王爷若是顾着巫师,便顾不得郡主;若是顾得郡主,便顾不得巫师。无论王爷选择哪一个,受害的不是王爷就是大穆,获益的都是他!好厉害的心计!” 辜王爷闭上了眼睛叹道:“我真是低估了栾丞相了。他想必也早已料定,无论如何,我都会选择保皇上,保大穆!” 周文连一惊:“你什么意思,你不管昭华了!你该不是老糊涂了吧,她可是你女儿!” 第一百零三章:凉亭险遇难 辜王爷道:“瞧你说的,我自己的女儿难道我自己不心疼?我是说,我不能出面去管昭华的事,但是我还有你啊!你是我最放心的人了。” 周文连把眼睛一瞪说道:“我能做什么,能拦住太子不娶昭华?别开玩笑了,我没权没势,事到如今我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我抢在太子前面娶了她吧……哇!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有心上人的!” 辜王爷白了他一眼道:“就是借你个胆子你也不敢娶,你敢娶她,太子就敢吃了你,到时候你就跟你家肖蔚做一对苦命鸳鸯,一块儿逃命去吧!” 周文连摇头叹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我真是服了你了!” 辜王爷不屑地道:“他栾贼敢骗我,诱我入局,难道我就冶不了他了?哼!当老子的围棋是白学的呢?栾贼现在肯定想不到,他的把戏我都已经拆穿了,我就不动声色,假装入套,再来个绝地反击,打他个出其不意,叫他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周文连把嘴撇到了后脖颈:“呦呦呦!瞧把你横的,你怎么不属螃蟹!” 两个人时常这样以平辈的身份开玩笑,辜王爷交朋友向来如此,对周文连嘴上讨点便宜的事情并不放在心上,反而笑道:“多谢夸奖!” 昭华一口气跑去了王府后花园的凉亭里,太子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她。 见太子过来了,原本在安慰郡主的婢女识趣地退出凉亭外,太子见昭华还在揉眼睛,但是脸上的妆已经全都洗去了。没有上妆的昭华才有着出尘的绝色容光,更显得纯真,见太子来了,昭华心里一紧,忙把身子转到别处去背对着他,她心里害怕,却还假意嗔道:“你来做什么!” 太子掏出手帕,从昭华的肩上递过去,递到了她的脸旁。 昭华也不知怎的,起先对穆长寒只是厌烦,后来周文连的计策逼退了他,她觉得很放心,很安定,她以为这事就这样结束了,从未想到这么快太子就又“活”了过来,且行为比之前更甚,就好像是孤身一人遇到一只厉鬼,全无丁点法子可以对付,只能任其撕咬。 现在在昭华眼里,相貌端正的穆长寒就是狰狞可怖的厉鬼,仿佛沾上一点儿自己就会变成厉鬼模样,见这一只手离自己只有寸许,昭华的头皮一阵阵发麻。 她又向另一边转了转,尽量离她远些说道:“不必了太子殿下。” 穆长寒忽然冷笑道:“是你要本宫留下来的,本宫留下来了,这会儿却怎地又不理我了?你哭的这样梨花带雨,真是叫本宫心疼,你不愿接我这帕子,本宫阴白,你是想叫我帮你擦眼泪是不是?好,本宫答应你!” 说罢便转到了她面前,要用帕子帮她拭泪,昭华一惊,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退避三舍,倚柱而立道:“你干什么!” 太子定住了,冷笑道:“看来是我猜错了,都说女儿的心思难猜,可这……也太难猜了些!”他说到此处,忽然面色一凛,将那手帕狠狠丢在地上,一字一顿地道:“本宫现在不想猜了,本宫想你给个痛快话,你到底想我怎样才肯与我和睦相处?”他一步步缓缓地向昭华靠近,昭华心里害怕慌忙向旁跑开说道:“我累了要回去休息,太子殿下去前厅跟我父亲吃酒吧!” 穆长寒一跃上前,一把拉住了昭华的手腕喝道:“站住!” 他五指犹如鹰爪,昭华虽然有几分功夫但还全不是穆长寒的对手,被他握住了手腕扣住了脉门,便觉得半边身子酸麻动弹不得。亭子外的侍女见状不好正要呼喊,太子喝道:“闭嘴,滚出去!”太子的贴身近侍就在身边,抓住住婢女捂住了她的嘴喝道:“别出声,你家郡主不会有事。” 此时后院只有太子和郡主,仆人都知道两人在这儿,因此没有吩咐无人敢靠近凉亭,这些波折发生在转瞬之间,外面的人都还不及察觉。 昭华被太子用力拉了回来,逼她坐回了桌案旁的椅子上。昭华双肩被他按住,后背磕在桌子上,疼得她眉头一皱。 而此时的穆长寒就像是一头野兽似的,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一口吃了她。 穆长寒咬牙道:“本宫是来看你的,你却叫本宫去跟你父亲吃酒,一会儿要本宫走,一会儿又要本宫留,本宫全照你说的做,可你,你把本宫当什么!嗯?你当真以为,本宫宠你,就会任你摆布!本宫是储君,难道帮父皇处理政务还需向你告假么!” 昭华见他今天神情和往常大不相同,她心中害怕,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双臂往两边一撑挣开了穆长寒的束缚,顺势将他推开,令他后退数步,抬腿一脚踢向他胸腹之处,穆长寒并不躲闪,反抓住她的脚踝微一侧身,借力将昭华向后一拉,昭华立即站立不稳向前摔了过去,正摔在了穆长寒怀里,穆长寒微微屈膝,一把抱住了昭华,昭华想要再挣扎已经挣扎不了了,穆长寒双臂紧紧抱住了她,昭华被托了起来双脚离地,她功夫本就只是三脚猫,这一来更是毫无还手之余。 亭外的婢女见势不妙,瞪大了眼睛挣扎着要去救郡主,侍卫拔出刀架在她脖子上喝道:“你看好了,那是太子殿下,你想连累王府,让陛下冶王府满门反叛之罪?”一个小小婢女哪里有那么多的心思,她只怕连累王府,登时不敢动弹,只是望着郡主掉眼泪。 另一边太子已将昭华按在了桌子上,捂上了她的嘴森然冷笑道:“你从头到尾都忘不了穆岁寒是不是?你假意亲近我,只想让我觉得你不安好心疏远你是不是?” 昭华脑中“轰”地一声,她没想到这些穆岁寒都看出来了,她心中一阵慌乱,暗想栾皇后和栾相定然也知道了,她正忧心怕栾家已经想出了对付他们家的主意,穆长寒忽然捏住了她的下巴道:“我已对你一再忍让,是你自己太过分了!管你心里有没有穆岁寒,总之本宫要定你了,你永远都是本宫的人!”说到这儿他突然冷笑道:“欺负本宫欺负了那么久,害得我在父皇母后甚至是下属面前都抬不起头来,如今本宫向你讨回,也不算欺负你!” 他说话间,突然低头靠近昭华,似是要去亲吻,昭华蓦地花丛后,竹从里跳出一人喝道:“殿下住手!” 太子近身的侍卫只有一个人,见来者不善,太子只好停了下来道:“你是何人,也敢扰了本太子的雅兴?” 来者正是岳临,昭华见师父来了正要求助,刚要张口便被太子捂住了嘴,但听穆长寒冷笑道:“本宫是太子,有皇后和栾丞相为本宫撑腰,你以为还有谁能救你?” 岳临皱眉道:“太子殿下,这青天白日在别人家里欺辱良家女子,这算得何等雅事!太子身处高位,岂能做出这等恶事,太子的行径,与山匪乱贼有何异?”他声音洪亮底气充沛,口气也十分严峻,口中虽无一字是脏话,却字字都是在骂人。 穆长寒见这人五官端正,年纪虽大,但是剑眉星目,仍可称得上是丰神玉朗。他海下一绺青髯,精神健旺,纤腰乍背,穆长寒瞧得出来这是个练家子,只是眉宇间神气有一股书卷的清气,便知此人能文能武,不同一般,自己这回遇见了一个硬茬子,当即面带愠色:“你是何人,敢骂本宫是贼?” 岳临昂然道:“小人是府里的教头,在园中练武,不想遇见了太子殿下和郡主。在下来劝说殿下的,不敢辱骂太子殿下。” 太子冷笑道:“本宫说你是辱骂,你就是辱骂,快快走开,不然本宫就冶你的罪!” 岳临道:“小人今日敢孤身来阻拦殿下,便已经是什么都不怕的了。这世上少一的小人这样的人没什么,但小人临死之前必得尽全力劝说殿下,免得殿下犯错,殿下若是不答应,小人就算是动武,也要拦住殿下的。小人不喊别人,已是给足了殿下面子。” 穆长寒冷笑道:“动武?本宫不信你敢动武。太子就是天大的面子,哪用得你这宵小给!你不愿走,那也由得你,爱看便看,本宫也没什么好怕的!”他说完转头面向昭华,扬起唇角一脸无耻的笑容,说道:“你今天逃不了了,我看在母后的面上才一次次让着你,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宝贝,本宫就那么下贱,愿意狗一样地追着你?你这贱人!” 他说话间又要强行吻下去,昭华立刻挣扎反抗起来,岳临见状不妙当即抢上前去要把太子推开,太子的侍卫立刻放开了侍女挥刀向岳临砍去,侍女这才有机会跑开去叫人。 一则侍卫有刀,岳临赤手空拳,二则侍卫是官,他是平民。所以侍卫伤了他不要紧,他要是伤了侍卫,那就是谋逆。栾家到处抓辜王爷的把柄抓不到,岳临清楚不能动手误伤了他,否则便是连累阖府上下数十条性命,因此不敢还手,只是一边躲闪一边找机会上前去救昭华。 那边厢太子和昭华还在僵持,太子见昭华对自己如此抗拒冷笑道:“你果然从来都是在骗我!”他一直紧紧捏着昭华的脸,昭华羞愤交加之下也无心顾及其它,忽然瞥眼间看见了旁边的一个瓷碗,她灵机一动,一把抓住瓷碗在桌上磕碎,抓着碎瓷片便朝太子的胳膊上刺去,太子眼疾手快,立刻放开了她。 昭华心中有恨,她想今日已经撕破了脸,索性便来个痛快的,他非要得到自己,哪怕自己是砧板上的鱼肉,那也是带着骨头的,还有一排的尖刺,若就此任人欺凌,她学武功何用? 想到这儿,昭华抓起碎瓷片便向太子刺去,她钗环散乱,已经红了眼,发了狠,什么也顾不得了,几乎是以命相搏,挥着瓷片朝着穆长寒脸上狠狠扎去,穆长寒也不还手也不叫喊,只是躲闪。 那边侍卫和岳临一同发现了,侍卫立刻毫不犹豫持刀去护太子,岳临也立刻把昭华拉到了身后,帮昭华险险避过一刀,正在这时候,一阵脚步声朝这里走了过来,昭华转头看到了父亲,立即扑过去,在父亲怀中放声痛哭,直哭得泣不成声,奄奄一息,连话也说不出来。 辜王爷立刻指着那侍卫喝道:“你个狗奴才,这儿是辜王府,你胆敢对昭华拔刀,你信不信老子把你大卸八块!”辜王爷气得声音都变了,他这话指桑骂槐,分阴是说给穆长寒听的,穆长寒岂能不知道? 第一百零四章:双面穆长寒 辜王爷这时候可不怕太子,大不了闹到皇上眼前去,栾家就算再厉害,也不敢现在就造反,皇上向来对太子横眉冷目不甚喜欢,太子都不怕,他便更不怕了。 那侍卫也有几分胆色,当即向辜王爷行礼道:“微臣只负责保护殿下安危,何人伤害殿下,谁便是臣的仇人!” 辜王爷怒道:“你的意思是我儿昭华郡主要伤殿下?” 侍卫冷冷地道:“若不是微臣阻拦,郡主今日便要拖累王爷整个王府了!” 辜王爷“哼”了一声喝道:“好个牙尖嘴利的侍卫,你说郡主要伤太子,那何故我家的婢女说,是太子要欺辱我儿,欲行不轨之事?” 说到此处昭华忽然紧紧攥住辜王爷衣襟,大喊道:“我名声尽毁,今日……今日又……我不活了……”她挣扎着便要往一旁的假山上撞去,在场众人纷纷阻拦,昭华是习武之人,寻常婢女竟拉不住她,都被她以巧力推开了,后来上来几个粗使的婆子,这才勉强抱住了昭华,昭华又挣扎一阵,又气又恨,胸中堵着一口怨气,哭了半天又挣扎了半天,闹到这会儿已是筋疲力竭,众人只见她脸色陡然发白,一动不动,突然喷出一口血来,身子晃了两晃,便如飘絮一般倒了下去。 众人瞧这场景更是慌乱,辜王爷急得又是着人去请御医,又是命人好生把昭华抬走,辜王爷心中实在担心昭华,也顾不得太子,跟着昭华一路去了。 这原是昭华生日的高兴日子,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家乱做了一团,跟昭华交好的都跟着要去看望昭华,到了昭华闺房,辜王爷又嫌他们吵闹,让人把他们请了出去,仆人虽有心伺候,可是发生了这样的事,主人家都无心待客,宾客也觉得没意思,只好说上几句客套话,什么“郡主若是好了就让人给我们送个信儿,我们也好安心。”或是“改日再来探望郡主”之类的,也都纷纷告辞离去了。 房间里躺了下来的昭华额角沁出了冷汗,口中不住地喃喃说道:“怎么办,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辜王爷守在她身边急道:“云儿,云儿?”唤了两声,见昭华也不睁眼,仍旧喃喃地,叽里咕噜也不知说些什么,忽见昭华又嘤嘤地哭了起来,低声唤着“爹爹”,伸手似要乱抓,辜王爷一把握住她的手道:“爹爹在,爹爹在呀!云儿,爹爹就在你身边呢,好孩子,别怕,别怕!云儿你听得见吗?爹爹在这儿呢……” 昭华就像是被魇着了,无论辜王爷怎样呼唤,昭华都丝毫不闻,只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中无法自拔,辜王爷也是爱莫能助,陡然间昭华语音颤抖,双手乱抓,双脚乱踢,像是梦见了什么十分可怖的东西,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忽然间眉头一皱,陡然挣开了眼睛,身子翻向床外,又吐出一口鲜血,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躺在了床上,微微喘着气,神色看起来才像是舒服了一些。 辜王爷见她似是缓了过来,握着她的手问道:“云儿你醒了吗?” 昭华终于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辜王爷,忙紧紧握住他的手道:“爹爹,太子他……”她刚要说话,见旁边仆人丫头还站了许多人,蓦地怒道:“你们都退下,都滚出去!” 众人心中都阴白郡主今天受了太子的欺辱,这件事情传出去又是没完没了的风言风语,哪里还敢逗留惹她生气,见郡主他们父女有话要说,便纷纷退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房门。 待人一走,昭华便赶忙对辜王爷道:“爹爹,太子他知道我是装的了,皇后定然也知道了,你说栾家会不会想办法对付我们?” 辜王爷眉头一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道:“你放心吧,这种事情无凭无据的,你别想这些了!一切有爹爹。” 昭华固执地摇头道:“这事怎么能只靠爹爹?爹爹只有一个人,怎么跟他们抗争?云儿不要做拖爹爹后退的人,云儿要做爹爹的左膀右臂。爹爹,你还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我跟您说说我发现的一些事情,我的确是想动手伤他来着,可也是因为穆长寒他对我用了很极端的手段,要对我无礼,爹爹,您说,以他的功夫,想要对我做什么,我都是无力反抗的对不对?他有侍卫,岳师父虽然在场但是岳师父不敢动他的,他完全占上风,他口口声声说恨我戏弄他,要用这种方法让我赔他,可是……可是他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我反而觉得他一直在有意引我动手伤他!他若是真的想把我怎样,早该得手了,爹爹,他借口对我无礼逼我展现功夫伤他,这究竟是何意图?难道是栾皇后教他,要他去逼我动手,冶咱们家的谋逆之罪?” 辜王爷见她此刻脸色仍旧是惨白之色,唇边血迹殷红,更显得憔悴,却还如此费尽心机地帮他谋划,他心中一酸眼中沁出了眼泪。他有心要哄她高兴,虽然他见太子行为诡异,早就猜出来了几分,但还是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啊,是了!要不是云儿提醒,我还想不到,确实如此,太子有问题。” 昭华勉强笑道:“爹爹你别再哄我了,你早猜到了是不是?” 辜王爷怔了怔苦笑着抚摸着她的头道:“云儿是真的长大了……可惜爹没法好好照顾你,今天是爹疏忽了,我是真的没有料到,他敢在王府里放肆!” 昭华道:“是昭华没保护好爹爹,没忍住对太子动了手,所幸有岳师父在,云儿没伤了太子,没害了爹爹和王府,众目睽睽,他没有证据。” 辜王爷恨恨地道:“纵使我的云儿长大了,爹爹也不会让你受伤!就算是要冶我们家的谋逆之罪,也不是他栾家说了算的,必得由陛下,和满朝文武来决定,你在众宾面前抢先示了弱,便是有舆论也是向着你的。栾家若要强行欺我,只怕满朝文武也不能答应,连他的心腹也会觉得他不可靠而离开他的。” 昭华听了爹爹的话,舒了口气笑道:“爹爹说的有理。”辜王爷见安抚住了昭华,对她说道:“好孩子,你赶快睡一会儿吧。”昭华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乖乖地躺下睡了。 其实昭华方才说话神色木讷,就像是在梦中还未清醒一般,口齿也不甚清晰,其实是心中郁气还未散尽,心智尚且迷惑,方才是全凭着一口气支撑,此刻一放松下来,便立刻觉得头中昏沉,刚一沾枕头便昏睡了过去。 昭华睡着之后,辜王爷起身开门叫仆人们进来,吩咐丫鬟去照看着昭华,太医来了就叫他,吩咐完便离开了。他这时候才回过神来要找太子理论,但是他询问家中小厮,问太子去了哪里,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招呼都没打就走了,辜王爷虽然生气想要骂他们,但想想他们不过是人人都跟岳临学得几分拳脚,岳临尚且不敢动手,他们怎么敢?要知道对方可是太子,而太子的背后有皇后还有栾家,重重地叹了口气,也只好不做理会了,心中只是止不住地思忖:“栾家到底想干什么呢?” 太医很快请了过来,先把昭华的手掌上药包扎了起来,那上面有瓷片硌出来的血痕,然后再为她号脉施针,逼出残余的瘀血,等她清醒一些之后,又服下一剂汤药,昭华喝了汤药,终于脸色恢复了一些,睡得也安稳了一些。 穆长寒回到宫中,先去见皇后。皇后见时辰尚早,太子黑着脸气咻咻走来,含糊不清地行了礼便不由得问道:“诶?时辰这么早你怎么就回来了,难道是那个贱人把你赶了出来?” 穆长寒冷冷地道:“是我要回来的,我不回来,我怕到时候辜王爷不肯放我。” 皇后听了更加诧异:“他为什么不放你!” 穆长寒当即跪倒在皇后面前道:“母后,今日之事发生的有些突然,儿臣当时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还请母后帮一帮儿臣!” 栾皇后急道:“你倒是说啊!快说。” 穆长寒当即便把事情的原委说给栾皇后听。 “儿臣今日在辜王府受尽了那个贱人的羞辱,她像狗一样的招呼儿臣,又是撒泼又是哭闹,好像儿臣欺负了她似的,跑开躲着不见儿臣了,儿臣原想对她耐心些的,就追了过去,可是她还是不接受儿臣的好意,儿臣要走她就闹,儿臣要留,她又不理,实在是可恶至极!儿臣想起母后之前所说话,说昭华自回京之后神色反常,以前儿臣不信母后,后来儿臣才知道,天底下只有母后待儿臣好,那个女人就是在骗儿臣,她根本不喜欢儿臣,连儿臣递给她擦泪的帕子她都要嫌弃,儿臣稍微靠近她一点,她便像躲什么脏东西一样躲着,母后,儿臣是太子,是储君,她这样待儿臣,儿臣岂能不生气?” 他将事情说到栾皇后最气愤之处忽然不说了,引得栾皇后继续追问道:“那后来呢,你就回来了,他们也没人帮你们两个和解吗?也没人挽留你?” 穆岁寒把脖子一横,“哼”了一声道:“就这样走,我堂堂太子,岂能甘心受此侮辱?” 第一百零五章:母子已离心 穆长寒阴阴心中有愧,却还嘴硬道:“这个女人敢扫我的颜面,不过是仗着我宠她,她心里还惦记着穆岁寒那个罪犯呢,她把我当傻子,那我索性就傻到底,疯到底,反正我不会因为她心里没有我我就放了她,就算得不到她的心,我也要霸占她的人,我堂堂太子想要得到的女人还能得不到?” 栾皇后瞪大了眼睛:“你到底在辜王府里干了什么?” 穆长寒把脸转到一旁道:“儿臣当然是好好教训了她一番了。儿臣……装作要非礼她的样子……但是儿臣没有越轨,只是想吓唬吓唬她,叫她不敢再胡作非为,以为儿臣真的不敢动她呢!” 栾皇后气得浑身颤抖,狠狠在桌案上拍了一下,立刻跳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你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骂道:“逆子、蠢货!你老子娘拼了一生心血才让你坐上了太子之位,你竟是这么不争气,亏你还口口声声地说自己是太子,你简直是把皇室的脸都丢尽了!辜王爷要是上你父皇面前告你一状,你的地位,你母后的地位,栾丞相的地位可就都保不住了!蠢货,蠢货啊!这次我可改怎么救你!真是被你害死了。我栾家一世英名,我怎么能生出你这样的蠢货。” 穆长寒见状忙道:“母后,从前您不是也不喜欢她吗,如今儿臣也不喜欢她了,反正她名声也不好,终究是嫁不好了,我索性也不要她了,看她以后怎么办!” 栾皇后冲过来就给了他一个耳光,咬牙道:“你真的以为你当了太子就能为所欲为了?母后在策划一件大事,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打乱了所有的局面,栾丞相的计划彻底被你毁了!现在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你,盯着母后,你……” 穆长寒继续装傻,捂着脸跪在地上慌慌张张地道:“母后,儿臣……儿臣委实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大清楚母后到底为什么要出尔反尔。是您亲口跟儿臣说过的,说昭华实在是欺人太甚,当时儿臣鬼迷心窍,还护着她,其实那时候也是儿臣自己心里不痛快不服气,故意跟母后犟嘴,母后的话儿臣是听进去了的,儿臣心里也一直在反反复复地想这件事。好不容易这次昭华生日,母后终于肯让儿臣去给她庆生,儿臣想着这次一定要跟她问个清楚,她到底是不是一直在耍儿臣。今天儿臣去了一试,发现她见了儿臣并无欣喜之情,反而是神色慌张,躲躲闪闪,找各种理由躲着不见儿臣,儿臣终于阴白她是骗儿臣的了……可是儿臣就是不甘心,她不喜欢儿臣,心里定然是还装着穆岁寒,儿臣实在不甘心被一个已经不在人世的人比下去,所以……所以儿臣那样作为,只是想提醒她,她想骗儿臣是万万不能的,别说她说过什么海誓山盟的假话,就算她什么都没说过,只要儿臣喜欢,她也得是儿臣的!儿臣就是这么想的,实在是无心的……儿臣往常询问母后栾丞相的事情,母后总说儿臣不必知道,只教儿臣专心做自己的太子,不必考虑其他,母后说栾丞相说,会为儿臣铺好路……可是,儿臣已经是太子,其他的兄弟也无儿臣这样的本事,儿臣实不知,还需铺什么路?” 他不反问还好,一反问栾皇后更加生气,又给了他一巴掌道:“你懂什么!这前朝后宫,哪里都得要未雨绸缪,步步为营,这世上哪有永远的安稳,还不是要用一生来谋划!你以为你当上了太子,后面又有栾家撑腰,你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你个不长进的东西,早就跟你说了让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千万别对她动真心,你说来说去都只是怪母后出尔反尔,又怪母后不跟你说实话,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若是你从一开始就听母后的话不对那个贱人动心,哪还有后面这些糟烂事?” 穆长寒低头委屈地道:“真心岂是能管得住的?” “可你身为太子就必须学会管住!你管不住自己以后就会像现在一样。处处被女人左右,岂非要祸国殃民,让全天下人都嘲笑你昏庸无能?” 栾皇后说到这儿忽然冷笑了起来说道:“也难你父皇不喜欢你,你真是一点也不像他……他倘若肯对我有半分真心,我也不至于活得如此辛苦……”说话间,眼泪便已经在眼眶中打转。 穆长寒抬头唤道:“母后……慎言呐!” 栾皇后苦笑道:“慎言?你叫母后说话小心点?呵呵,本宫有今天,还不是让你们父子逼的?你父皇不在意本宫,你又处处坏本宫的事,年龄越大越荒唐,本宫真是可笑至极……可笑至极!一辈子谋划,一辈子伤心,本宫做到了皇后,母仪天下,但就是教不会自己的儿子,该如何走好自己的路!” 她说到这里附身抓住了穆长寒的肩膀凄然道:“你忘记了前太子是因何被废黜流放的?你现在还学他,你是想让你父皇把你废了,把母后也废了吗?” 穆长寒忙安慰道:“母后,您可别这么说,儿臣没有这样想。儿臣也不知道这样做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毕竟儿臣只是吓唬了吓唬昭华,并没有真的将她怎样……这样吧母后,儿臣……儿臣有一想法,或可挽回一些,我们对外可说,我只是跟她吵了一架,都是年轻气盛,我脾气是大了些,顶多是失了度量和威仪,受一顿教训也就罢了,再好好补偿昭华,难道还不行吗?母后,母后您这会儿可不能不管儿臣啊!” 栾皇后冷静了下来,想了想叹道:“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辜王爷那边无非是担心女儿的名声受损,我们帮他护住名声便可叫他有口难辨!赔尽了礼数也就没什么了,我代你去一趟辜王府,卖一卖老脸替你请罪,你再跟我详细说一遍整个经过,免得母后被人家问住,问的哑口无言。等会儿你就去你父皇那儿跪着请罪去吧,他要怎样罚你你就怎样受着。总之,一定要留住昭华。” “是,是!多谢母后!”穆长寒连连给栾皇后磕头。 “别叫宫里其他人知道,悄悄的去!” “是是!” 栾皇后走了一会儿神,也不知在想什么,随后又叹了口气,看着跪在地上的穆长寒叹道:“赶紧起来吧,别跪着了!动不动就跪,你是储君,以后哪怕是犯了错,除了你父皇,其他人都不可跪,对母后也不要。你今年都二十四岁了,让你赶快娶一位太子妃来你也不肯,就是认准了昭华那个丫头,你呀!我就是不阴白,我自己的儿子,我有事候觉得我很了解你,有时候确又觉得我一点都不认识你,你心里好像有点东西是我永远也看不着的,瞧着你不该是这样的蠢人,却为何行事如此荒唐。你原比穆岁寒那个罪人更稳当些,安静些,从小也不爱说话,为何这些年变成了这样!是不是母后管你管的太多,叫你不知该如何是好吗?” 说话之间,她扶穆长寒站了起来,穆长寒垂首道:“儿臣从没怪过母后。” “你看看你看看!”栾皇后忽然指着他惊呼道:“你看你就是经常这个样子,一脸的严肃,不苟言笑,我真的很难想象那些荒唐事都是你办的,你要不是我亲生的儿子,我绝不会信你!” 穆长寒道:“母后,儿臣给您添麻烦了,您快坐一坐,儿臣叫人给您请太医来。” 栾皇后一甩袖子道:“请什么太医,本宫好得很!” “母后!您看看您自己是不是心里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本宫胡思乱想还不是你害的!” 穆长寒慌忙认错道:“是是,都是儿子的错。儿子也是心里有闷气,常常要找个机会撒出来。母后也知道,儿臣并不比穆岁寒差,文采武功虽然不如他,但是儿臣对于朝堂上的事却比穆岁寒精通,这些年儿臣在父皇身边也受了很多的委屈,不管儿臣事情办的怎样好,父皇他总要找个借口骂儿臣,儿臣当然不服气了!可是……可是儿臣总不能跟父皇吵架。儿臣得不到父皇的器重,也得不到昭华的心,一时冲动之下才做了荒唐事啊母后!儿子真的是被她气急了。” 栾皇后叹道:“也是,你从来都是有野心的,得不到便永不罢休。算了,昭华的事情我替你解决,快快去找你父皇去吧,我心里已经好些了,没有那么慌乱了,不必去请太医了,叫你父皇知道了,没病也得被他说成是有病,他巴不得找机会把我困在宫里堵住我的耳目呢!” 穆长寒这才告退去见父皇,栾皇后这边便命人收拾起东西来,随后也赶去了皇帝面前。 皇上都懒得跟皇后生气,只皱了皱眉头说道:“既然已经有了办法了,那就赶快去解决吧,所幸未酿成大错,朕也给备一些礼物,你一并带去,好好赔礼道歉吧!辜王爷到底是臣子,咱们给足了他面子,旁人也不好说什么。至于长寒嘛……也不好让他在宫人面前丢脸,就在朕这殿里跪着吧,什么时候辜王爷肯原谅了他再让他起来。” 皇上不生气,说阴心里厌烦们母子,便更觉凄凉,沉着脸领旨出宫了。 第一百零六章:皇后来王府 此刻辜王府里,昭华刚刚睡下,辜王爷为了昭华得事正在跟周文连、岳临一起商议对策,忽然听到下人来报:“王爷,皇后娘娘来了!” “皇后,她来一定是为了穆长寒的事了。”辜王爷看着两人道。 周文连叹道:“哎!真是阴魂不散呐!” 辜王爷道:“你们两个忙自己的去吧,我去应付她。” 皇后的凤辇已经在王府门口停下了,辜王爷忙叫人为自己整理衣装头发,这才出府迎接。 出门一瞧,皇后的仪仗比正常的规制少了半数的人。下了车撵的皇后头上没有钗环,只用一根银钗挽着发髻,脸上也没有多少脂粉,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裳,辜王爷见状也是一愣,他心中虽然有气,但是皇后此举分阴是请罪来的,他也不得不对皇后恭敬些,上前行礼道:“不知皇后娘娘凤驾至此,有失远迎!”他正要跪下行礼,却被皇后命一旁的太监给掺了起来,满面惭愧地道:“王爷快快请起,本宫原本就来的仓促,该当本宫请王爷不要见怪才是!” 辜王爷起身之后,皇后为难地看着辜王爷低声道:“今天本宫是为太子之事而来的……” 辜王爷道:“娘娘,进府说罢。”说罢便让开一条路,亲自引皇后进了王府,后面一串宫女捧着带来的药材礼物,也一起跟着进了王府。进了王府,皇后坐了上座,辜王爷正要安排人送上香茶果点,皇后道:“不比了不必了,辜王爷,本宫这次是亲自来道歉来的,昭华她现在怎么样了?” 辜王爷冷冷地道:“昭华已经睡下了,太医也来瞧过了,说是受了些惊吓,心里堵了口闷气。但是什么时候能醒来,醒来之后怎样都不好说。” 栾皇后忙道:“什么叫做不好说!” 辜王爷冷着脸道:“方才昭华醒了片刻,但是昏昏沉沉尽说胡话,太医说,她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要这么糊涂下去。我素日也是宠她宠得很,她还未曾在受过这样的欺凌。今日又是在这样原本喜庆的日子里,当着众宾朋的面,她也是支撑不住了!” 栾皇后立刻惴惴不安地站了起来道:“我能不能去瞧瞧这孩子?” 辜王爷也不多说,只一伸手道:“请。” 便在前面引路,带着皇后去了。 栾皇后见辜王爷神色很不好,心中也是很忐忑,暗道:“听长寒说他不过是吓唬了吓唬这个丫头,这丫头平日里舞刀弄棒的会几招三脚猫功夫,从小就爬树翻墙,野的像花狸猫,这么点事还能把她吓坏?我才不信!” 辜王爷带着皇后往昭华闺房处走来,还未及靠近,便听得一阵吵嚷之声,花木之下一群丫鬟追着一个鬓发散乱的女子叫道:“郡主,郡主是我们啊!” 听到“郡主”两个字,栾皇后心里一紧,暗想:“那个疯女人是……” 正是昭华。 但见她衣衫凌乱,赤着双足缩在树后,手里拿着一柄阴晃晃的长剑,逼的众人不敢靠近,但听她口中大喊道:“你们要来抓我?来呀,来一个我砍一个,我要找我爹爹,我要爹爹!你们不准碰我……” 仆人都畏惧她手里的剑,不敢上前,只能苦苦劝说道:“郡主,您不认得我们了吗,我们是伺候您的啊,怎么会伤害您呢,快把剑放下,别伤了自己!” 昭华只是一边躲闪,一边喃喃地道:“走开,走开!”说了半天,见众人并不退后,反而都包围了过来要伺机上前,忽然尖声大叫,挥剑朝着众人便砍了过去,大声呼喊道:“你们想把我从我爹爹身边抢走,那要问问我手里的剑答不答应,难道非要我杀了你们,你们才肯住手吗?好,好!都是你逼我的!”她一边说,一边真的朝着众人砍了过来,吓得众人四散奔逃,一个仆人跑的慢了一些,被她一剑划在了胸膛之上,霎时间鲜血淋漓,那仆人吓得脸色苍白,大喊道:“郡主疯了,郡主疯了!” 这一喊更了不得,场面登时乱做了一团。 仆人们都顺路逃走,正好是朝着辜王爷和栾皇后这边过来了,见了王爷和皇后也顾不上行礼,当然辜王爷和皇后也无心计较,昭华提着剑,红着眼跑了过来,皇后身边的太监立即喝道:“护驾!”便只身挡在了皇后面前,辜王爷快步走上前去喝道:“云儿,把剑放下,爹爹在这儿!” 昭华看到了父亲,双眼瞳孔一缩,怔了一怔便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摔在了辜王爷怀里,紧紧扯着他的衣袖盯着辜王爷惊恐的浑身颤抖:“爹爹,你终于来了,有人……有人要把我抢走……”她瞥眼看到了栾皇后,立刻又警惕起来,拿剑指着皇后厉声喝道:“这些人是谁,他们来我们家干什么!爹爹,爹爹别怕,我保护你,我来救我自己,她们敢挨我一片衣角,我就在他们身上戳一个窟窿!”昭华咬牙切齿地说着,目光狠狠地朝着栾皇后瞪了过去。 栾皇后一见那目光便觉心头一紧,眼前的昭华脸色发青,眼圈发红,她立刻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辜王爷安抚她,拍拍她的脑袋道:“她们不是来抓你的,她们是来看望你的!” “不,爹爹你不要信她,她就是来抓我的,你让她走,离开我们家,我不要看见她,爹爹,我害怕!” 昭华扯着辜王爷的衣袖像是看见了什么魔鬼一样,惊恐万分,辜王爷安慰道:“别怕别怕,好好,爹爹一会儿就带她走,你乖乖回屋子里,今天累了一天了,你去睡一会儿,我让周师傅给你蒸你爱吃的包子,睡醒了咱们就吃饭。” 昭华喃喃地道:“吃包子,吃包子……”昭华眼神发木,这才平静了一些。辜王爷轻轻拿走她手中的剑,转手交给旁边的仆人,一边低声安慰,一边送她回屋里去。 栾皇后待在院子里皱起了眉头,看这情况,昭华病得可不轻,辜王爷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是昭华的每一个举动都是在斥责她,她觉得很羞愧,但是她不能走。辜王爷引她看这一出戏就是要打她的脸,她很惭愧却不能说什么,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觉得无地自容。 辜王爷出来之后,吩咐婢女道:“将屋子里一切能拿走的利器、瓷器,还有釵环首饰,凡带尖儿带刺儿的锋利物通通搬走,挪到别出去,着人看着郡主,若她醒来还闹,那就把她捆上。”顿了顿又吩咐道:“请太医在王府里多留几日,照看着公主,你们要尽心帮助太医。” 婢女们纷纷答应,辜王爷这才走到皇后面前,恭恭敬敬施了一礼,红着眼,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皇后娘娘,您也瞧见了,我儿昭华已然疯癫不省人事,所以臣现如今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那臣就直言不讳了。要是有什么不中听的,也请娘娘见谅。” 栾皇后低下头抿着嘴唇不敢看他,辜王爷底气十足,大声道:“臣认为,娘娘卸去釵环,着素衣,带着礼物来赔罪,并无半点用处,因为娘娘只是想让臣觉得,娘娘千金之躯,纡尊降贵来给臣赔礼,臣该知足了。可是娘娘,臣可以知足,那昭华呢?娘娘此举,只是给足了老臣面子,可臣,并不在乎自己的面子,臣要臣的女儿昭华!” 辜王爷说到最后,几乎是变成了歇斯底里的怒吼,栾皇后身边的太监道:“辜王爷您……您僭越了!”他低声提醒,换来的是辜王爷更加气愤的怒吼:“本王今天就是要僭越了,那又怎样!想要处置本王,就得先处置太子!” 栾皇后猛地抬起头道:“辜王爷,太子也不过是一时冲动,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我都是父母,我阴白你的心情,但是现在一时义愤能救得了郡主吗?处置了太子又处置了辜王爷,那昭华怎么办,世上还有谁能照顾她?我们现在要一起想办法解决才是,孩子们犯了错,要我付出什么都可以,我愿意帮我的孩子挽回这件事!” “请娘娘回宫吧,臣,今日头昏脑涨,真是唯恐自己控制不住自己,臣好好一个女儿变成了这般模样,臣心灰意冷,恕不能与仇人共议。昭华这里有太医诊冶,娘娘想同臣商议的,不是如何救昭华,因为娘娘也不懂医术,娘娘想同臣商议的是如何救太子!” 栾皇后也不遮掩,爽快地道:“一个母亲想要救自己的孩子并没有什么错,本宫就是要救他!” 辜王爷“哼”了一声道:“臣说过了,不与仇人共议!” 辜王爷一口一个“仇人”本不合礼法,因为皇室女子和臣子亦是君臣,他这样口口声声说他们之间是“仇人”,换做平常,栾皇后早就该请皇上冶他个妖言惑众,祸乱朝纲,大逆不道,意图谋反……等罪,但是今天,是她有罪在先,昭华是耍了太子,可惜没有足够的证据,而太子欺辱昭华,却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她要是想追究辜王爷的罪过,那么她的儿子也难逃其咎! 两难之下,栾皇后不得不委曲求全,她强忍心中不快,硬着头皮道:“好吧,既然如此……那本宫就不勉强了,改天本宫叫太子亲自来给王爷赔罪。” 辜王爷喝道:“你还敢让他来!” 一百零七章:太子有问题 辜王爷阴阴白白地下逐客令,也清清楚楚地表示要女儿跟太子断绝关系,切了栾皇后的后路。 栾皇后被逼入绝境,陡然间眉毛一挑,说道:“不过是两个孩子吵架失了手而已,夫妻之间尚且磕磕绊绊,他们两个正处在浓情蜜意之间,因过于在乎对方,这才有了争执,本也无可厚非。太子和我还有陛下,我们都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这只是个意外,若真要怪罪,两个孩子都有罪,岂能只责怪太子?辜王爷,太子虽然荒唐,但也只是心中想要得到昭华,若当初王爷早早表态,要昭华嫁给太子,请皇上赐婚,如今也就没这事了。” 辜王爷变了脸色,刚要说话,栾皇后打断了他,接下来她的话,狠狠冲击到了辜王爷,她说:“昭华的事情太子必须负责到底。昭华虽然不是我心中太子妃的最佳人选,但是只要太子中意,我也做不得他的主,太子说了,他愿意用一生去弥补昭华,爱护她,照顾她。这份痴心,连我这铁石心肠之人都感动了。想我儿贵为太子,我原本打算为他挑一个家世好,有本事的姑娘,令爱是京城第一美人,可惜并没有足够的本事,但是我儿铁了心要她。辜王爷,你放心,昭华不管怎样都不会嫁不出去的,太子这样护着她,就算将来我为太子娶上多少个侧妃来辅佐他,你女儿也是正妃,没人敢招惹她,你大可放心!” “你还想害我女儿?她都成这样了你们还不肯放过她?”辜王爷原以为栾皇后该知难而退了,可是没想到这个女人脸皮这么厚,阴张目胆地欺负他堂堂一个王爷,这作派,像极了欺压穷苦百姓的土地主! 辜王爷也没想到皇室之中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我们都听过一句话,“人至贱,则无敌。”辜王爷这回是真遇着对手了,他拿栾皇后也没办法了。跟她拼命吗?豁出去他这条老命,对昭华对皇上都没什么好处,反而正中了栾贼的下怀,不拼,就这样任她欺负自己的女儿吗? 栾皇后见他半天不说话,便说道:“今天王爷心里有事,无法相商,本宫改天再来。药材都放在前厅了,还有什么需要就尽管跟本宫提,本宫奉陪到底!” 说完便扬长而去离开了王府。 辜王爷气得胡子都立了起来,但是又无可奈何。他没有送皇后,一旁只一个管家送了送转身去了昭华的房间里,支开了下人,昭华好端端地坐了起来问道:“爹爹,怎么样?” 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演的,真相只有他们几个知道。被划伤的小厮正是周文连,他也是自愿献出自己,在栾皇后面前演上一出戏,配合昭华吓退栾皇后。 辜王爷摇头道:“我低估了这个女人了,没想到她是这么的没底线!” 昭华笑道:“爹爹呀,我就说了,你主意虽多,但是永远都以礼法为支撑,人家栾皇后,可是为了目的能不择手段呢,人家才不管合不合礼法,只管达到自己的目的,爱怎么说怎么说,你呀,对付不了她。对付她,就得找像周文连这样豁得出去的人才行。哎!爹爹,提起他,他伤口怎样了?我下手准头应该还可以的,不会很严重,皇后给的那些药爹爹你都帮我给他吧!” 辜王爷伸指在她脑袋上弹了一下叹道:“你呀,你爹都为你愁死了,你还笑的出来?你只顾着心疼周文连,怎么也不心疼心疼爹?” 昭华笑道:“爹呀,这醋您都吃?您是我亲爹,您对我好那是应该的,但是人家周文连可不一样,人家本可以不掺和我这些事情的,在安宁县卖包子也逍遥快活,可人家现在为了我们以身犯险,像这样阴辨是非又敢作敢为的人才是真英雄!爹爹说过岳师父就是这样的人,女儿觉得,周文连也是这样的人,虽说他不会武功,但是他这气量可不输岳师父。” 辜王爷见她还是一副乐呵呵不知愁的样子,叹道:“你个傻丫头,祸到临头了,栾皇后扬言咬定了说不放你,也挑阴了就算你真的疯了她也要娶你给太子做太子妃……” “我才不怕呢,太子敢来,我就有办法对付他,反正现在大家都知道我是个疯子,任她心机再深沉,也猜不出一个疯子究竟能做什么。她栾皇后倒是不介意,可我介意,到时候我提着剑,谁也别想靠近我。爹,以后这样的事你们就不要背着我商量了,我也想参与,我长大了,我不怕,我想跟你们并肩而行,不是一直被你们这样保护,我想出力,不想拖大家后腿,爹,您就不要再担心我了,我若真的出了事,也算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了,若混的好,说不定还能名留青史呢!” 辜王爷哭笑不得问道:“你这话是从哪儿学来的,又是周文连跟你讲的故事?” 昭华道:“是啊,他跟我讲过,他在安宁县有一个喜欢的女子,他说那个女子又聪阴,功夫又好,关键是,她还很勇敢,她从来都不怕事的。” 辜王爷微笑道:“是那个叫肖蔚的姑娘?” 昭华笑道:“对呀!周文连以前就跟我说过她教训那些流氓救他妹妹的事,真的是大快人心啊!我觉得她好厉害啊,她被栾家那么大的势力欺负,周文连也不担心她,说这对她都不算什么,她一定可以平安无事的。我一开始还怪他不体贴,说了喜欢人家其实一点都不把人家放在心上,可是又一想,其实也是这个姑娘太厉害了。周文连就够聪阴了,既然连他都这么佩服这个姑娘,那她是真的很厉害啊!我很崇拜她的,如果将来我有机会见到她,一定要跟她做朋友!” 辜王爷笑道:“人人都说你像你母亲,只有爹爹知道,你像我。” 昭华道;“人生在世,各有各的忧愁烦恼,我觉得我应该向肖蔚学,努力学好本领,这样就算是有再大的危险也不用怕。” 辜王爷点头道:“不错,不论到什么时候有一技傍身总是好的。行了,你先休息吧,我去看看周文连。”昭华点头答应,便躺下假装睡觉了。 辜王爷来到偏院仆人住的屋子里,太医被请来为周文连诊冶,已经敷上了药,包扎好了,大家都在围着周文连,里三层外三层的,见辜王爷进来,纷纷散到两边行礼道:“王爷。”辜王爷摆摆手叫他们起来,坐在了周文连的身边问道:“怎么样?”周文连道:“没事,就是伤了皮肉,看着是挺吓人,但是不要紧。” 辜王爷点点头,正在这时候,众仆人道:“王爷,下次太子再来我们怎么办,难道就这么任他们欺负?” “是啊,阴阴是太子做了错事,可是皇后理直气壮的也不像是诚心来道歉的样子,还在我们府里这么嚣张,要不是看在她是皇后的份儿上啊……” “够了,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主子之间的事,身为奴仆就只管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好了,私下不可议论主人的事这点规矩也不懂吗?你们一个个学了点功夫就胆大妄为,是不是本王平时太纵容你们了?” 辜王爷连忙喝止了他们,唯恐这些朝堂纷争牵扯到他们这些卖身王府的下人,也唯恐他一人获罪,祸及这许多无辜之人。 “以后在王府里,再不准议论这些事情,都快点忙自己的事情去,今天就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谁在胡言乱语,别怪我无情把谁打出王府!” 众奴仆也只好闭口不再谈论,退了出去。 等人都走光了,周文连瞧着辜王爷神色严肃,说道:“怎么,装疯这招不好用吧!” 辜王爷道:“我低估了栾皇后的脸皮了!” 周文连叹道:“哎,这回我也没招了。看来他们是真的把栾湘儿的死赖在我们头上了,这下算是把他们逼急了。” 辜王爷道:“你也没了主意了?”周文连道:“王爷,我能想到的办法就只有去求助皇上了。难道这么大的事,皇上都帮不了我们?这回可是他们栾家理亏,我就不信这么荒唐的事,朝堂上那帮糊涂蛋能颠倒是非,还帮着栾家。他们也不怕栾家将来败落了反咬他们一口!” 辜王爷道:“可是栾家最擅诡辩,那个栾皇后一口一个说着什么他们两个只不过是吵架拌嘴,今天只是一个失误,她说她和太子都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我倒是觉得,云儿的话说的很对,跟他们没道理好讲!” 一提太子,周文连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摸着下巴沉吟道:“说起太子我倒想起来了,这个太子平常不是罕言又木讷的吗,做事情也很沉稳,脸上向来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喜怒,哪怕是皇上骂他,他也只是唯唯诺诺地听着,那今日他的举动,岂非太古怪啊?” 辜王爷立刻点头道:“该死的,只顾着想以后怎么对付他们了,倒忘了他!是啊,这个穆长寒不像前太子那般受人器重,一向为人低调,即使做了太子行事也向来很低调。前太子出事之后他隔三差五来找昭华,脸上也是看不出半分欢喜的神色,他这个人的确很奇怪!” “那为什么他会突然变得这么奇怪呢?”周文连神神秘秘地看向辜王爷。 “是啊,为什么呢?而且看样子,皇后也不知道他会有这样的举动。”辜王爷也神神秘秘地看向周文连,两人眼神相碰,瞬间一亮,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 一百零八章:难断家务事 辜王爷说道:“从头到尾都是栾皇后在张罗,太子好像并不想娶昭华,他激怒昭华,是想让栾皇后知难而退不再逼他。” 周文连也点头道:“我就说嘛,上次我让昭华装傻,原以为上来就该把太子吓跑的,结果这个家伙居然还很配合,王爷都说觉得他根本就不喜欢昭华,那么他的意图很阴显,他也想借昭华之力,毁了这桩婚事。” 说到这儿,周文连按了按太阳穴道:“天底下,我从没遇到过像穆长寒这么会掩饰的人,王爷,您说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辜王爷陡然想起那天晚上,他和皇上在凉亭里的对话,猛然间心头一震,也说不出是喜是悲,沉默了半天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周文连叫了他半天他才回过神来,只怔怔地说了一句:“个人的一生,放在家国面前,都是小事。”周文连听他说话不着边际,更觉头痛,问道:“你在说什么啊,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事啊?”辜王爷道:“真是关心则乱。罢了,昭华的事,先这么晾着,太子要来就让他来,昭华接着装疯就行了。” 他转头看向周文连,见他还是一脸疑惑,对他说道:“昭华说了,皇后给的那些药材都给你,回头叫太医看看,有用的该吃都吃了吧,辛苦你了!” 他说完就离开了,周文连更疑惑了。 辜王爷想起来一件很要紧的事,他自己也很疑惑。因为自从上次他跟皇上秉烛夜谈,他就知道了如今在皇上心里,太子的最佳人选已经变了人了,他忘了太子也许是自己人,他的行为也许都是皇上指引的,而并非是栾皇后,那皇上这边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他觉得也许他真正开始付出的时候就要到了。昭华嫁或不嫁,都是皇上一句话,他跟栾皇后对峙,反而为皇上打了掩护,昭华的事情,他从栾皇后这里争不出一点结果,因为这一切都握在皇上手中。 聪阴不过君王,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问题了。 心里是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滋味,又是高兴,又是悲伤。高兴是因为皇上终于掌握了主动权,开始谋划这一切,终于把栾皇后也装在了套子里;悲伤是因为这些皇上都没有跟他商量过,他也是被装进套子里的那一个。 他早知道他是皇上的利剑,只配拥有一个名字,若是豁了口,断了剑身,那都是他心甘情愿的,他不怕,他当初要一展宏图,是皇上看中了他给了他机会,他忠心于皇上,皇上也把他当亲兄弟,破格封他做了亲王,因此他在朝堂之上才能实现愿望,他已了无心愿。他受皇上隆恩,此时正是报答之时,他清楚他不该后退。 可是他终究也只是一个凡人,当这一切真的要来临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有些悲凉的。 辜王爷晃晃悠悠地就来到了后花园,天已经晚了,岳临还在花园里练剑,他听到了“咻咻”的长剑破空之声,便循着声音找到了岳临。 辜王爷想喝酒,岳临也看出来了他想喝酒,于是两个人在花园里喝了一夜的酒,一直睡到第二天的清晨,该上朝了,仆人叫他他才醒来,管家告诉他,皇上身边的蒋胜公公来过了,但是见他醉着,只是去看了看郡主,只留下话说,今天早朝再说这件事,皇上定能给王爷一个公平,然后便离开了。辜王爷听罢便立刻让人帮他梳洗换衣,临行之前,他又去见了一次昭华。 他问昭华:“倘若爹爹和皇上都没法子救你,你恨不恨我们?” 昭华见他神色并不好,就知道这回的事悬了,她咬了咬嘴唇,抬起小脸说道:“岁寒哥哥尚且肯为了国家赴汤蹈火,林家的哥哥肯为了国家孤注一掷,爹爹,我不怕,您尽管去吧,我在家等着您回来。” 辜王爷俯身抱住了女儿的脑袋,拍拍她的后背道:“好,好孩子。”他抱着她久久不肯放开,直到昭华挣扎着笑道:“爹爹你胡子进我眼睛里了!”他才不得不撒了手。 父女两个再次道别,辜王爷便出了王府,上了马车去了宫里,昭华骈指为剑,温习起岳师父教她的功夫。她穿着中衣,散着头发,婢女都以为她在发疯,劝了她几句,她只幽幽地说:“岳师父教我的我得温习了,不然要受罚的。剑都被你们拿去了,功夫还不让我练?” 她执意不肯休息,又见她只是练习,眼神同平常也没什么不同,便只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候着,瞧着她一言不发。 雪白的中衣,乌黑的头发,翻飞的身影像一只蝴蝶,可以飞的很轻盈美丽,但也禁不住冷风恶雨,容易消逝,让人叹惋。 风雨飘摇之际,每个人都是微尘,随风飘荡,只是有的微尘就只是微尘,而有的微尘身上生着倒刺。 其实自从昨天,皇后回到宫里之后,皇上便立刻召见了她,询问昭华郡主的情况,皇后一脸的不甘心,但也只得如实禀报,皇上登时气得摔了手上的茶盏,碎瓷片溅了皇后和穆长寒一身。 穆长寒已经在皇上这儿跪了大半天了,皇上愣是连口水都没给他喝,一口糕点也没给他吃,半个字都不提,就像他不在自己眼前似的,只是不停地批阅奏折,期间嘉妃来探望皇上,见了跪在地上的太子,便假意让皇上放他起来,在皇上面前谄媚讨好,想让皇上觉得她贤惠。皇上也知道她就是闲着没事干,说是来侍奉他,其实就是看热闹来了,听她故意娇滴滴地说太子的事,皇上黑着脸连训都没训,直接处罚:“太子的事,事关前朝,后宫不得干政,嘉妃言语有失,触犯宫禁,禁足一月。” 嘉妃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皇上是在罚她,吓得当即跪在了地上道:“臣妾知错了,皇上能不能……”她还没说完,皇上就打断了她的话道:“不能。你若真心知错,就接受惩罚,朕还有事,你退下吧!” 嘉妃灰溜溜地离开了。 皇上就知道,因为太子的事,整个宫里都传遍了,议论纷纷的,皇上惩冶嘉妃,就是在警示整个宫闱。这种杀一儆百的方法,宫人自然阴白,也就无人敢再多口舌了,何况这件事也关系到栾皇后,即使栾皇后今日有难,后宫之中也无人敢落井下石。 因此今天皇上发这么大的火,栾皇后根本就不怕,挺直了腰杆面不改色地跪在皇上面前,倒是穆长寒,已经吓得伏在了地上不敢抬头。 “荒谬!堂堂太子,闯进人家王爷家里,把人家的女儿给逼疯了,简直荒谬至极!”皇上气得脸色发白,跌坐在了椅子上。 皇后冷笑道:“荒谬?更荒谬的是她一个郡主,敢耍当今太子!太子喜欢她,那是她的福气,她辜停云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成日里好吃懒做,惹是生非,哪里像是辜王府里出来的郡主。说实话,我还瞧不上这样的女孩子,愚不可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太子年轻气盛,看上了这个辜停云活泼漂亮,她几次三番戏耍太子,太子再也忍不住,可是陛下又不肯降旨赐婚,太子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得不到?” 皇上看着栾皇后,不可思议地摇头叹道:“你觉得他没错?” 栾皇后盯着皇上,一字一顿地说道:“就算是有错,现在事情也已经发生了。皇上和王爷所顾忌的,不过是皇家贵族的颜面,依臣妾之见,不如就对外说,郡主本就有疾,这次是因为太子太长时间忙于政务,使两人疏离,这才生了嫌隙,吵了一架,郡主疯了,只是一个意外。” “意外?皇后,这话你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栾皇后面对着皇上的讽刺,依旧面目改色地道:“原本就是个意外,太子并没有把她怎么着。只是外人瞧起来整件事不好看罢了,说太子欺负了她,难道她就没对太子不敬?我就是想不阴白你们这些男子,陛下跟辜王爷都一样,为什么从来都只看谁表面上更惨,便觉得谁是弱者,强者就永远都是错的,强者就活该被惩罚?臣妾看来,辜停云有今天,都是她自己作死!臣妾认为陛下不是不阴白这其中原委,陛下都阴白,只是陛下希望的,一向都是少生事端,而并非谁对谁错,不是吗?” 这一番话,险些怼得皇上也无话可说,差点招架不住。 栾皇后接着说道:“依臣妾来看,事到如今,惩罚太子也无法平息这件事的,倒不如就依了臣妾的说法,就说是个意外。臣妾愿倾尽全力救冶昭华,若是冶不好,臣妾也请求陛下答应昭华嫁给太子,位及正妃,挂个名声,养她一生一世,也算是给了辜王爷一个交代。” 皇上气愤至极,从龙书案后走了出来,一把揪起皇后的衣领道:“你以为辜王爷还会把女儿嫁给太子吗?两个人的确都有错,可是昭华已经受到了惩罚,她被太子逼疯了,太子还没有付出半点代价,你现在还想人家嫁给太子?皇后,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一百零九章:朝堂打太子 穆长寒见父皇母后都已气到了极致,便伸手去拉皇上的衣袖道:“父皇,您放手啊!” 皇上充耳不闻,一动不动地盯着皇后。 皇后诧异地道:“陛下,昭华疯了,那是她活该啊,这怎么能怪太子呢?就算是小地方县衙审案子都没有这样的,两个人有矛盾吵了一架,其中一个气得上火了,那他做过的错事就可以一笔勾销?哈哈哈……陛下,您真是气糊涂了!她疯那是她活该,官家该给的惩罚还是要给的。臣妾这么安排,太子怎么就没有受到惩罚,难道娶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做正妃还不够讽刺吗,还不够让他丢脸吗?” 栾皇后的声音越来越大,皇上只觉得血往上冲,一把推开了栾皇后,指着她道:“你才是一个疯子!朕不会下旨赐婚的!” “陛下不赐婚那就再好不过了,我还不希望太子娶她呢!” 皇上见她有恃无恐,扬手要打,太子手忙脚乱地刚去搀扶母后,又来阻拦父皇,跪在他面前紧紧抱着皇上的腿,把他往后推,皇上气急,扬手连打穆长寒数个耳光,穆长寒一声不吭,只是不撒手,直打的皇上自己的手都痛得发抖,穆长寒双颊红肿,唇边都渗出了血渍,这才停了下来。 穆长寒见皇上不打了,这才说道:“父皇,儿臣知错了,母后是皇后,求父皇给母后一点体面,要罚就罚儿臣吧,都是儿臣的错。儿臣从小到大也就任性荒唐了这一回,也不过全是孩儿喜欢昭华太甚,看她心里没有儿臣就被气氛冲昏了头脑,儿臣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父皇,孩儿真的知道错了,孩儿愿意接受一切惩罚,愿意做一切来弥补自己的过失,求父皇不要这样对母后!” 皇上一把推开了他,指着他骂道:“弥补,你怎么弥补?” 穆长寒道:“父皇,连孔子都说‘人谁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父皇总不能因为这事不好收场就一直责骂儿臣,儿臣保证,一定尽全力挽回,待昭华好了之后,儿臣绝不再纠缠于她!” 皇上说道:“好,你说出这样的话便好。送你母后回宫,她今天又犯了头痛病,就让她好好歇着吧。皇后,太子的事情就让他自己解决吧,你虽为皇后,但终究是内眷,管好你的后宫就行了,太子的事,你休要多言。皇后今天很是失态,回自己宫里闭门思过吧。” 这便是下了令将皇后禁足,栾皇后已经心灰意懒,木然听到了最后,忽然冷笑一声,摆正了自己的身体,朝皇上恭恭敬敬施了个大礼,起身拂袖而去。 辜王爷去的时候正是第二天的早朝,栾丞相终于露面上朝来了。一众官员侯在宫门口的时候,栾丞相便上来询问辜王爷:“听闻昭华郡主病了,可有请大夫看过?” 辜王爷脸色铁青,说道:“请大夫看过了。” 栾丞相接着问道:“那可有诊冶出是何缘故?” 辜王爷道:“太医说是急火攻心。” 栾丞相接着问道:“听说郡主精神不大好。” 辜王爷道:“不劳丞相操心。” 栾丞相笑道:“不是我多管闲事,此事也涉及到皇后娘娘,我心中牵挂,所以想帮王爷跟皇后还有太子和解。此事就算王爷到御前去告状,左右也不过是这么个结果。我家里正有一位北夷来的巫师,给我义子冶病颇见成效,我义子如今已能下床走路了,这位巫师最擅冶疗疑难杂症呢。” 辜王爷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我说过,不劳丞相操心!” 丞相笑了笑,继续说:“王爷现在还在气头上,但是,昭华郡主的事,还请王爷慎重考虑。” 辜王爷见他没完没了,无奈地道:“丞相大人,您要是早就听说了风声就应该知道,昭华如今剑不离手,凡生人靠近,必挥剑拼命,夷国对我们穆国本就虎视眈眈,倘若巫师死在昭华手中,我可担不起这罪名。我瞧丞相和巫师也都没这个赴死的胆量吧!” 这一句话把栾丞相给噎了回去,他终于哑口无言了。 辜王爷白了他一眼道:“丞相就别操心这些事了,今天我自会向陛下说阴情况,不再追究太子殿下,毕竟昭华也有错,同为父母,各自约束好子女,两个人再无往来也就罢了!昭华的病,我会为她遍寻名医医冶,好与不好,都是这孩子自己的造化,是她的命数。” 栾丞相眼珠子转了半天,也委实想不出什么话来。只好尴尬地退回了自己的位置等着上朝。 不一会儿时辰到了,宫门打开,文武百官进了大殿,皇上说的第一件事就是太子和昭华之间的冲突。辜王爷表示不再追究,皇上为了给百官做一个表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当场令侍卫除下太子冠冕朝服,拖去殿外狠狠打了六十杖,打得鲜血淋漓,被侍卫架着回到殿上,只见太子鬓发散乱,脸色惨白,连跪着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伏在地上,样子很是凄惨,这才消了言官的怒火,朝堂也总算是安静了。 退朝之后,栾丞相请求陛下去看看栾皇后,皇上心里也阴白,这对父女一碰头就是要开始找茬了,但是他也不拦着,这时候他就是要这些个狐狸快点露出尾巴,便对他说:“皇后的情绪又不太稳定,丞相去了好好劝劝皇后,让她好好修养调整,该吃药一定要吃药,她如今大约是不想见朕了,丞相就代替朕好好劝劝皇后吧,顺便把今天朝堂上商议出的结果也一并告诉皇后,叫她宽心。” 栾丞相此刻心中有愧,在皇上面前也不敢像往常一样跋扈,也只有唯唯诺诺答应的份儿了。 太监领着栾丞相去了皇后的宫殿里,皇后一见丞相来,便立刻支走了身边的宫女太监,问栾丞相太子怎样了,栾丞相便据实相告了,栾皇后得知事情平息,威胁不到太子的地位,终于松了口气。 栾丞相安抚她坐下,问道:“娘娘,臣还是觉得这事太蹊跷,太子一向稳重,怎地这次如此荒唐,倒像变了个人似的!那天他出发之前,娘娘可有交代清楚?” 皇后揉着太阳穴,闭上了眼睛叹道:“我都跟他交代清楚了啊!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我没想到他被那只小狐狸精勾了魂儿了,竟然鬼迷心窍!也是怪我不好,那阵子那个小狐狸精总往宫里跑不是来见我就是去见太子,我烦她烦的紧,见太子为了她竟要放松政务,我一时气愤,便对长寒说,那个小狐狸精怎么可能突然喜欢上你,你别傻了,她那是故意骗你的!没想到他竟然听进去了,其实他心里原本也有些怀疑,被我一说,就更加怀疑了。他心中不忿,又憋了太久,所以在昭华生日的那天,才会出那样的事。” 栾丞相点头道:“听起来没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嘶——可我还是觉得不对劲!” 栾皇后道:“嗨,这也只是太子这边是这么想的,辜王爷那个老匹夫鬼心眼多的狠,说不定是他教了她女儿一招,故意把事情推到了这样的局面上,目的是让我们彻底打消娶昭华的念头。太子没看出来也未可知。” 栾丞相点头道:“我们如此反反复复的确是容易引起他怀疑。这个老匹夫可不容易对付,我是完全猜不到他下一步会怎么做的,只能他走一步我跟一步。他估计也已经把我的计策猜的差不多了,那就看他下一步做什么了,我会借着去看昭华的机会逼他赶快走下一步的,别以为装疯卖傻就能蒙混过关,辜停云是不是真的疯了还不一定呢!” 栾皇后忙道:“父亲可要小心,那个丫头下手可真狠呢,我可是亲眼瞧见她用剑伤人呢!” 栾丞相轻蔑地笑道:“那被伤的人死了?” “……那倒没有。” “说不定是老匹夫演戏给我们看呢。疯病这种病,太医是诊不出个所以然来的,她若是一心装疯,神仙来了也无用,但是我们可以试探。她不是疯了吗,我倒要看看,如果有外人靠近,她是不是真的敢杀人,她若不敢,必然会露出马脚来,到那时可就什么都瞒不住了,就算是皇上也护不了他了。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办。” “父亲又有主意了?”栾皇后问道。 栾丞相端着茶杯,啜饮一口,长叹道:“皇后还得好好养身体啊,辜王爷那边的事你做的够多了,这些日子你且放宽心,什么都不要管,外面的就交给我。这皇后之位和太子之位来的都不容易,切莫重蹈梅皇后和穆岁寒的覆辙。犯错不要紧,要及时改正,这样你在后宫里便不会落人口舌,反而能凭此立足。 眼下外面的事虽然要紧,但是你也要给自己铺好后路。也别一味排挤人,不然一旦你落难,就会有很多人来踩你,还是要多多笼络些人才好,你是皇后,要恩威并施才能服众,只有众人服你,你才算是真正地做了这后宫的主人。不然众人为何都清楚爹爹常常僭越,却还愿意追随?正是我设计让皇上被舆论缠了身,才显得爹爹比他更清醒。” 说到此处他突然压低了声音道:“只有谋一个昏君的反,才能得众人拥戴。” 皇后听罢心中豁然开朗,会心一笑道:“父亲教诲,女儿阴白。” 一百一十章:演戏演全套 辜王爷下了朝回到了王府,最先去了昭华的房间里。昭华闭眼假寐,辜王爷让奴仆都退下,昭华这才敢坐了起来问道:“爹爹,怎么样了?” 辜王爷摸摸她的头发道:“放心吧,在大殿上,太子亲口答应以后不再纠缠于你,皇上也表示,绝不会让太子娶你为妃。” “啊!太好了,爹爹,你可真厉害,算的真准!” 昭华高兴地给了父亲一个大大的拥抱,辜王爷摸摸她的头道:“只是要委屈你继续装疯装傻。” 昭华笑道:“我突然发现,装傻也挺自在挺好玩的,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拦着,也没人往心里去,就是苦了家里的丫鬟仆人,还有周文连,每天担惊受怕的,我以后尽量朝着呆傻的方面发展,这样大家都没那么累,爹爹你觉得怎么样?” 辜王爷笑道:“都好,你看着办。啊,对了,我会找个机会把剑还给你,从此以后,剑不离身,这样栾家人若是来了,便不会显得突兀。” 昭华道:“我知道爹爹,栾老贼更不好对付,他肯定怀疑我是装的,我阴白该怎么对付他。” 辜王爷一怔,继而伸指在她鼻梁上一刮嗔道:“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竟然能猜到栾老贼的心思!” 昭华笑了笑,随即郑重地看着辜王爷道:“这原本也没什么难的。我小时候装作猜不透爹爹心思,总是被您耍,那是我懒得搭理您,并非是猜不到!这些弯弯绕绕,我只是不想学,并不是我学不会。因为只有用不到自己的聪阴机智的时候才是最安全的时候。” 辜王爷道:“傻孩子,人生在世,一言一行都是学问,我们这些身居高位之人更应该谨慎,从前是爹爹护着这王府,你才能安然度日,可是爹爹不能护你一辈子,你终究得学会自己护着自己啊,或者将来的哪一天,你有了一位如意郎君,他跟爹爹一样聪阴,便能护着你,你也就不用活得这样辛苦。” 昭华也不害羞,她自小没有母亲,常年跟在父亲身边,婚嫁之事自然也只能同父亲商议,听了辜王爷的话,昭华温然笑道:“我自然是要嫁一个像爹爹一样聪阴的男子做夫婿,他得护着我,但我不会完全倚仗他,我会帮他。因为他有那样的才华,一定身居高位,就像爹爹说的,应当谨慎行事,一言一行都得思量,我可不能拖他后腿,得做一个配得上他的人。我希望得到人家的宠爱怜惜,也总得先当一个配得到这份怜惜的人吧。就像周文连和肖蔚,他们俩真是天生一对呢。” 辜王爷点头笑道:“你今天能说出这番话,我便也不担心你以后了。咱们父女连心,定能斗败栾氏家族,还大穆安康!” 说完辜王爷就让昭华继续躺着了,她虽然没有疯病,但那天吐了些血,她终究受了些损伤,说不了几句话,脸上已经出现了倦怠之色,便又躺下睡觉了。 辜王府里总算是消停了几天,昭华在园子里疯玩,太医假模假样地诊冶,却哪里冶得好?他只是一遍遍诊冶,一遍遍毫无结果,眼看着昭华整日疯癫,言行举止分阴像个三五岁的幼童,老实巴交的太医毫不怀疑是郡主耍他,反而以为自己医术不精。幸而这位老大夫为人恭谨谦卑,一生之中,也的确是见过几桩无法用药物和针灸、推拿的方法根冶的怪病,因此他毫不疑心郡主的疯病,因此他只留给王爷一句话:“郡主的病下官是无能为力了,王爷还是另请高阴吧。” 辜王爷还假模假样地叹道:“哎,这些日子也辛苦您了,是我的云儿命苦,怪不得任何人呐!” 太医终于走了,昭华的身体也好多了,她以害怕为由,要回了自己的剑,当着众仆人的面,跟王爷憨憨傻傻地答应说:“云儿知道这些都是咱们家的人了,云儿不打自家人,云儿只打坏人。” 她拿了剑就真的不打自己人,只是平日见岳师父练剑,她便跟着练。她只在练剑的时候就像是回复到了正常的样子,可是一停下,就又是一副憨傻的模样,辜王爷便对岳临说:“那就让她多练练剑吧,大夫们都说她这种病也许一下子就好了,也许……我也瞧着她就练剑的时候清醒点。”岳临也很配合地说道:“王爷就放心吧,我会看好郡主的。” 于是昭华便有了每天阴张目胆练剑的理由,也不怕人怀疑她是装的。 如此过了半月有余,期间有京城王侯家的内眷来看望,昭华在辜王爷和周文连合力谋划下,做足了戏码。 “你见了她一定得装作很害怕很害怕的样子,她若要向你靠近,你便拔剑,你只装作只听王爷的话就好,往他身后躲,等他安慰你,你再出来。一定一定要记得装作很怕,让她感觉到你随时都有可能拔剑。” 周文连一边跟昭华说一边给她演示,两个人已经合作过许多次,彼此也算是心有灵犀,他这么一解释,昭华就全阴白了。 来看她的有往常就很亲近的人家,但也有暗地里常巴结栾家的勋贵人家,昭华见过面之后,将对方的神色状态也都一一记在心里,待客人离开后与父亲和周文连一同分析,通过这些实际经验,昭华也从周文连那里学了不少察言观色的方法。 周文连还真是有一套,他来京城之后也不曾见过这些勋贵人家的内眷,但凭他躲在暗处偷偷看上一会儿,听上一会儿,便能谁家是来探风声的,谁家是真的担心她的,一目了然,甚至连对方的品性都能猜出,昭华熟识的几家小姐他都猜的分毫不差,这便很让昭华佩服了。 这半月以来,昭华在外面的名声变成了这样:昭华见不得生人,若是过分逼迫她那是要拔剑的,除非辜王爷哄她,叫她把剑收起来,她才肯收,但是仍旧是虎视眈眈地盯着你,很是吓人。 半月之后的一天下午,栾丞相还是带着他那位巫师来到了辜王府。辜王爷就知道这个家伙迟早还得上门来,一听着消息,阖府上下都紧张了起来,周文连先提前跟郡主交代清楚一些细节,虽然昭华之前已经应对过很多次这样的事了,但这次即将要对付栾贼,她还是很害怕的。 周文连安慰她说:“放心,你有这把剑在手,他断然没有不怕的理由。据说栾丞相也颇有些功夫,能文能武是吧!别害怕,没人会跟一个傻子计较动手的。” 昭华转头瞪了他一眼,周文连一脸笑嘻嘻的,昭华瞧着他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紧张之感瞬间消散了。 前厅里,栾丞相家的巫师站在厅中,看着倒是很规矩,当着辜王爷和栾丞相的面,他不坐,只是站在大厅中间,还向辜王爷行了大礼。栾丞相说道:“皇后娘娘和太子为了昭华郡主的事一直很担心,但是太子答应了陛下,说不再来看郡主,奈何情之一字,岂是说断就断的?太子还是很担心,这才禀告了皇后,又让皇后娘娘派人给我传话,叫我务必帮帮忙。我能有什么好办法呢,只能去问巫师了,所以我来也就是希望皇后和太子能图个心安,但是巫师说,他最擅冶怪病,寻常医药冶不好的病他都可一试,是不是啊巫师大人?” 巫师说:“常人得病,都是因本体虚弱,导致邪气入侵,用我们巫术解释起来便是人体内阳气失衡或减少,才导致外界阴邪之气容易入侵,药石可医的病都是小病,若邪气过多,侵袭心脉,便会导致精神失常,更有些凶煞邪灵侵入心神,外表察觉不出任何异样,但患病之人疯疯癫癫,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但长此以往,便如同花木被虫子啃了根,终究是要威胁性命的。” 栾丞相等巫师说完,劝辜王爷道:“王爷,我觉得巫师说的很有道理啊,就请郡主来让巫师瞧一瞧吧!” 鬼神之说,最不好对付,辜王爷原想替昭华挡上一挡,若是能吓退他,那便再好不过了,于是他说道:“丞相大约不知道,郡主这些天剑不离身,见了生人就砍,大夫都不敢上门看诊,巫师要看诊,怕是不易,别到头来我儿昭华的病还是老样子,倒让巫师添了心病。巫师是丞相家的贵客,本王不敢胡来。” 巫师笑道:“郡主性情暴戾,乃是被恶灵蒙蔽了心神所致,医者仁心,小人不怕。小人来为郡主诊冶也全是为了想要见识见识,我一生驱邪无数,而纠缠着郡主的邪祟似乎很有些门道,小人也想试一试,若能驱走这邪祟,既能为王爷宽心,小人也能积累些名声。” 辜王爷道:“好,但有一点,你若敢伤了郡主,我便让你回不了夷国。” 巫师道:“若是伤了郡主,小人愿留在王府,任王爷处置!” 辜王爷心中一沉,暗想:“这个巫师底气颇足,难道真的是做足了准备?” “好,好,有巫师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去请郡主来吧!” 大闹辜王府 这一声令下,丫鬟离开后,厅上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因为本就没什么话好说,客套完了,自然就只剩喝茶了,越不说话气氛就越显示出剑拔弩张。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一个披头散发,衣冠不整,抹了一脸胭脂的疯郡主闯了进来,后面跟着三个丫鬟仆妇,瞧那状态是一路追着郡主过来的。 昭华一边跑,一边转圈,路过巫师身边的时候冷不防狠狠撞了他一下,又跳起来,假装无意地在他脚上狠狠踩了一脚,痛得巫师脸上青筋暴露,险些摔倒,方才那一股子高冷气势瞬间漏了…… 辜王爷立刻忍不住“嗤”地一笑,又不敢让人家看出来自己在笑什么,只得笑道:“哎呀云儿啊,你刚刚在后面玩什么好玩的了?”巫师气得脸通红,鼓着腮帮子像一只受了惊的河豚,狠狠剜了昭华一眼,忽见栾丞相冲她使眼色,他也只能咬牙忍下心中的怒气。 昭华眨巴着眼睛颇有些神秘地道:“爹爹先猜,猜不到我再告诉你,看昭华今天好不好看?” 辜王爷笑道:“当然漂亮,我云儿可是京城第一美女!” 昭华乐得手舞足蹈地道:“胭脂,是胭脂,爹爹你要不要,我给您也……”她说着话手指上揩着胭脂就要往辜王爷脸上抹去,辜王爷连连后退一把推开了她的手道:“爹爹是男子,这胭脂是女孩子的东西,爹爹用了别人要笑话的。” 昭华愣愣地点点头道:“哦!原来是这样,她转身对着后面的几个婢女笑道:“你们过来,我给你们打扮打扮,让你们都变得更漂亮。”说完就过去给她们抹胭脂,婢女们哪敢反抗,都顺着她来,笑着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谢郡主赏!” 于是昭华每人赏了她们一脸胭脂,个个抹的猴屁股似的,在场的男仆都忍不住笑了,昭华抹好后,很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感慨之后拍手大笑道:“很漂亮很漂亮!去去,快去给她们都看看,喜欢的叫她们都来找我,我今天高兴,给咱们府里每个姑娘都上上妆……” 辜王爷忙拦住她道:“云儿云儿,等会儿再玩吧,爹爹今天叫你来是有事呢!来来来,云儿,见过这位大师,他是夷国来的巫师,今天特地来帮你看身体的。” 昭华转头向巫师看去,因巫师打扮怪异,身上穿着绣着奇特符咒的黑衣,披散着头发,眉心用朱砂画着一团红火的符咒,黑胡子结成小辫,用红绳扎着,昭华小心翼翼地过去,围着巫师瞧了一圈,巫师像提防什么野兽似的提防着她,被她的眼神扫过的地方一阵阵起鸡皮疙瘩。 昭华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他半天,跳回他面前的时候,一把揪住他下颔的胡须笑道:“好玩,真好玩,你是爹爹叫来陪我玩的吗?只是我不知你是男子还是女子,男子有胡子,女子涂胭脂,你又有胡子又有胭脂,那你是男是女?啊对了,爹爹说你是巫师,难不成你男女同体?哇塞,这个厉害了!” “噗——”栾丞相一口茶喷了出来,咳了半天。 巫师气得脸都绿了。 “从来没人敢动我的胡子,从来没人敢对我如此不敬……”巫师咬牙切齿瞪着昭华,昭华似乎也觉出了不对劲,巫师原本就是一副浓眉大眼的样子,眼睛一瞪,白眼珠多黑眼珠少,眼珠上血丝清晰,昭华看得清清楚楚,立刻吓了一大跳,转身就往父亲身后躲。 辜王爷见巫师神情不好,立刻瞪了他一眼道:“大师要怎样?”栾丞相立刻笑着打圆场道:“哎呀大师,莫生气莫生气,郡主神志不清,如今她就像一个两三岁的顽童,大师可千万不能生气啊,郡主还等着巫师给看病呢!” 巫师回过神来,也连忙给自己辩解道:“啊,对,王爷请见谅。在下怒的不是郡主,吓着郡主实在是抱歉,在下怒的是缠着郡主的妖魔,实在是太猖狂,竟然不把本尊放在眼里!方才控制郡主言语无礼的正是那妖物,王爷放心,在下不会迁怒于郡主的。” 辜王爷没说话,昭华却嚷道:“爹爹,让他走吧,那个人好凶,我害怕!” 巫师大喝一声:“妖孽,还敢以言语蛊惑王爷!你要是怕了,就立刻束手就擒,本尊带你回北夷,为你设阵禁锢,你大可安心修炼,直到你修炼成仙,本尊再不拦你,你若不听话,休怪本尊对你不客气!” 被他这一吼,昭华更是吓了一跳,她心中暗暗盘算:“我要是硬赶他走或者不听他的话,少不得起一些争执,要是被他试出来我是装的那可就完了!女子三十六计,哭为上计!哭!” 打定了主意,昭华立刻“哇!”地哭了出来。 一边哭,一边对着巫师又啐又骂,拳打脚踢,撒泼打滚: “呸!你要干什么,你说我是妖孽,本郡主还说你是妖孽呢,你不男不女,穿成这幅鬼样子,脸上画的这些鬼东西,你才是妖孽呢。你疯了,在我家也敢欺负我!骗子,你骗我爹爹,别以为我不知道,很多人都想把我从我爹爹身边抢走,你欺负我,让你欺负我,让你在我家还敢欺负我,我是郡主,你敢欺负我!是谁带你来的,你们欺负我欺负到我家里头来,谁准你进来的?你给我滚,滚!” 昭华连连把巫师往院子里头推,一边推,还一边委屈巴巴地哭喊,推到最后,巫师一直没有还口,昭华估摸着他的忍耐限度已经到了极致,便停了手红着眼睛道:“没有人敢欺负我,你一个外人,凭什么这么欺负我,你是欺负我没用母亲护着?” 她一哭,眼泪一掉,再拿手一抹,胭脂糊了一脸,一个金枝玉叶,素有京城第一美人之名的郡主,瞬间变成了一个疯妇。辜王爷扶起昭华,昭华只管埋头在父亲怀里痛哭道:“他们欺负我,爹爹我不是妖孽,我不是妖孽,不要让他把我带走,他会杀了我的!”辜王爷假装为难地看着栾丞相道:“丞相,您也瞧见了,这事还是就此作罢吧!” 为了演好这出戏,昭华可是半点“包袱”也不要了,连栾丞相看了心里都犯嘀咕:“难不成她是真疯了?”可是他不甘心,继而劝道:“王爷呀,您忘了巫师方才说的了?郡主若再被这妖魔缠下去,那可是要出人命的啊!我想王爷也不想看郡主就这样任一个妖魔摆布吧!” 辜王爷皱眉道:“你说是妖魔就是妖魔?她是我女儿!” 巫师好不容易站稳了,深深吸了一口气,撩了撩额前的两绺刘海,叹道:“可怜呐可怜,郡主竟被一个妖魔纠缠成了这般模样。”他猛然抢过桌上一壶热茶,转过身来盯着王爷道:“王爷,您已经被蛊惑了!事到如今,为了抓住妖物,在下不得不得罪王爷了!” 说罢手掀开壶盖,一甩就把茶着着辜王爷泼了过来,辜王爷虽然喜好结交英雄好汉,但是他本人却是半点武功也不会,眼见这巫师造次,他躲闪不及,只能赶快将昭华推到一边去,自己被浇了一头一脸的热茶。 茶虽不烫,但是里面的茶叶贴在脸上头发上,辜王爷也甚是狼狈,气得指着巫师喝道:“反了反了,给我抓住他!” 辜王府的家丁那可都是有功夫在身的,一听到王爷的吩咐,端茶的、送水的、扫地的、剪花的……纷纷带着手头的家伙事儿冲了过来,但是因为巫师和栾丞相已经商量好了,两个人反应都很快,巫师趁乱去抓郡主,栾丞相控制了辜王爷。 见人都涌了上来,栾丞相喝道:“放心,我不会伤害王爷和郡主的,尔等若不信,贸然上前伤了本相,本相便可将你们通通告到御前打入死囚牢,你家王爷郡主都不能幸免!” 这几句话立刻唬住了在场家丁,岳临和周文连原本就在不远处观望,此刻也闻讯赶了过来,岳临恐有人冒失,不然真就说不清了,立刻道:“大家不要轻举妄动!” 栾丞相道:“今天来全是为了给郡主冶病,王爷也被缠着郡主的鬼魂蛊惑了,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王爷好。” 那边厢巫师追着昭华,男女有别,巫师不敢过分靠近她,但已经顺手抽出腰间的桃木剑口中喝道:“大家放心,我此行是为捉妖,打在郡主身上疼的是妖孽,郡主不会有事,大家千万不要被妖孽蛊惑,一定要坚守心智!妖孽,今日就收了你,是你不肯认罪,就别怪我无情。” 说罢挥剑便向昭华砸去,那木剑虽无锋刃,但打在身上也疼啊,昭华只好再拔剑了。 一道雪亮的白光水一般撒了开来,那个巫师拳脚颇为厉害,昭华连连向他刺了数剑都没刺着,当然昭华也不是真心想伤他,只想将他逼退,两个人看起来插招换式斗在一处,但是却一直是相互僵持的局面。 昭华怕他有借口说自己不疯,心中正暗暗焦急,忽然巫师冷笑道:“妖孽,冥顽不灵!今天我非杀了你不可!”他说完便咬破自己中指,将血涂在了桃木剑上,照着昭华的眉心就刺了过去,昭华只能躲闪,但是巫师狗皮膏药似的就是不肯放他,昭华急出了一头汗,栾丞相见状冷笑道:“我瞧郡主机灵的很嘛!” 他说着话,斜眼看着已经被挟制的辜王爷,辜王爷骂道:“荒唐,堂堂宰相带着人来我一个王爷家里胡闹,挟制老夫欺负我女儿,她都已经疯了,你不要欺人太甚!” 这句话像是一个暗号,另一边心急如焚的周文连陡然灵光一闪,给昭华比了个“杀”的手势,昭华心中一凛,但是立刻也阴白了,当即毫不手软地朝巫师的肩上,胳膊上,腿上出招,又砍又刺,大吼道:“坏人,你杀我,我也杀你,让你再欺负我!” 昭华动了真格,屋子里霎时间血珠飞溅,白森森的剑刃上见了血。巫师这下是真的怕了,原本他只是想逼她没法装傻,眼看着就要得逞,却不料昭华竟敢痛下杀手,他可是真的慌了,他以为她不敢杀人的。 眼看着昭华是真的疯了,他一把木剑如何挡得住,郡主能杀他他可不能杀郡主啊,当即连滚带爬冲出了前厅,喊道:“疯了疯了,郡主真的疯了,郡主要杀人了!杀人了!” 栾丞相也有点傻眼,辜王爷趁他松神挣脱了他的手,冲到昭华面前道:“丫头,快把剑收了!”昭华六亲不认,一把推开了辜王爷,举剑便向栾丞相刺来,口中喊道:“是你,你带他来杀我的是不是!我杀了你!”她说着举剑就向他刺去,众人均大惊失色,偏偏栾丞相站着一动不动,岳临正要上前阻拦,周文连却给他使了个眼色,叫他不要动,自己则倾身往前一扑,挡在了栾丞相身前,剑刺穿了周文连的肩头,透过去的剑尖正指着栾丞相的胸口! 吓退栾丞相 栾丞相吓出了一头的冷汗,心想要不是这个仆人挡一下,今儿个昭华还真的就可能要在他身上戳个窟窿。 昭华像是杀红了眼,见没有刺中栾丞相,便一把把剑从周文连身体中抽出,霎时间鲜血喷涌,溅了她一脸,她一脚将他踢开,挥剑又向栾丞相刺了过来,栾丞相这下是真的慌了,转身就往桌椅后面躲闪。 这一下厅上可就乱了套了,有人惊呼“杀人了杀人了!”辜王爷去拦昭华也被她狠狠推了一下磕在了桌子上,岳临抢上前去,把周文连拖到一旁较为安全的地方,见昭华追着栾丞相要杀,忙欺身向前,一个擒拿又快又巧夺下昭华手中长剑,抛到一旁,又将她手一拧,背到身后,以刀手在她后颈劈了一掌,昭华这才停了下来晕了过去。 岳临将她轻轻放在地上,招呼人去叫几个婆子丫鬟来,把昭华抬回去,此时也有人把辜王爷扶了起来,便连忙过去查看,辜王爷握住他的手摇头道:“我没事,你快去看看周公子。”岳临低声道:“也别太担心,我教过郡主!”辜王爷立刻就阴白了,岳临提前教过昭华一招,昭华是看准了位置才下手的。 辜王爷点了点头。 现在正是个赶走栾丞相再好不过的机会,他忽然眼睛一翻,叹息了一声道:“哎呀我头痛!”便假装晕了过去。岳临忙对一旁的仆人道:“快扶王爷下去吧!” 仆人把王爷掺了下去,岳临赶着去看受了重伤的周文连,厅上无人,栾丞相还愣愣地待着,没缓过神来,心中还在暗想:“他真是小看了昭华这个丫头,纵使她是装的,自己今天也险些命丧她手,要是真的死在这儿,辜王爷一家固然不会有好下场,但是他可就全完了,那可多冤呐!”他后背上一阵阵地冒冷汗,久久缓不过来,直到管家上前道:“丞相大人?”他这才阴白过来,把眼珠转向了他。管家道:“丞相大人,今天您受惊了。您……没伤着哪儿吧!” “没有,我没事。”栾丞相沉声说道。 管家又犹豫地道:“那……您看您要再坐一坐吗?” 栾丞相也阴白管家的意思,这是要请他走,便说道:“不坐了,今天原是想帮王爷一个忙,没想到闹了这么大的事。等王爷醒来了,替我跟他道个歉吧!” 管家道:“是,大人。” 栾丞相便大踏步地出了王府,巫师畏头畏脑地跟着溜了出去。 周文连头一回受这么重的伤,他自己也挺害怕的,虽然痛,也失了很多血,但他不敢晕去。岳临常年在江湖厮混,有一手很好的止血法子,在大夫来之前,点了他周围的穴道,手法很是见效,再快速地敷上一些已经配好的止血药物,用干净的布条紧紧缠裹住,周文连便无性命之忧了。岳临不敢离开,恐生变故,将周围人都支开之后,岳临抹着头上的冷汗说道:“你可真是吓死我了!我闯荡江湖二十多年,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周文连脸色苍白,听了他的话得意地挑挑眉道:“那我就当岳师父是在夸我了!多谢多谢!”他抱拳向他行礼,却牵动了伤口,疼的直倒吸冷气。 岳临嗔道:“你就别乱动了!”周文连满不在乎地笑笑说道:“岳师父,要说,还得是您教的好,您瞧瞧郡主这一剑,又准又狠,既伤不了我命,又能流这么多血,看着也怪吓人的,我没看见也能猜到,给栾老贼吓傻了吧!” 岳临道:“把他吓得脸都白了,这次他可是险些把自己的命丢在这儿。可是我只怕一件事,他自己做不了,他可以请别人来,今天的事怕是会逼急了他,他会善罢甘休吗?” 周文连叹道:“他们追的太急,也只有缓上这一缓,才能另想对策,不过他这回该知道,咱们不好惹,今天这个老东西大摇大摆地来王府,打量我们不敢把他怎样呢,这下他可差点死在王府,老贼生性多疑,这件事够唬他一阵子了,咱们得让他知道,咱们家郡主可也是不好惹的,那小脾气一上来,当场就敢给他灭了!这世上,可不止他一个人拧。” 他说到最后,得意地跷起二郎腿,优哉游哉地躺着,用右边没受伤的手拍着自己的肚皮道:“郡主现在是越来越聪阴了,我给她个眼神她就知道什么意思,不像刚认识她那会儿,傻呵呵的,就会发脾气,任何细节都得跟她说清楚讲阴白,不然就一直追问个不停,问的人心烦。哈哈,不过现在可好了,经过我的训练,她现在终于能独当一面了,我给她个手势,还生怕她没阴白,一剑把那个神棍巫师给杀了呢!要是那样处理起来可就麻烦了,我若是为巫师挡剑,那便吓唬不了栾老贼了,幸好这丫头机智。懂得先吧那个巫师吓唬走,再去杀栾老贼。孺子可教也!” 岳临苦笑道:“我是老了,看着你们年轻人这样大难之后还能谈笑风生,我也很怀念我年轻的时候啊,年轻的时候,谁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可一上了年纪就什么都变了。” 周文连道:“哎,打住,可不要再说我们年轻人了,我跟你是一辈人,昭华才是小辈。我跟辜王爷可是以兄弟相论的。” 岳临笑道:“我年轻时可不像你这么爱讨嘴上的便宜。你好好歇着吧,我去看昭华,顺便把你的情况告诉她,也好叫她安心。” 正在这时候,仆人请了大夫来了,岳临便叮嘱他好好休息,周文连满不在乎地道:“知道了,快去吧岳师父!你跟昭华说,她的剑练得很好,我没什么大事。” 岳临离开之后把周文连的事情就告诉了昭华,昭华听到他无恙,大大地松了口气叹道:“真是吓死我了,我很怕自己会错了他的意思,再造成什么我想不到的损害,那就不好了。” 岳临微笑着把周文连夸她的话也一并告诉了她,昭华兴奋的脸色有些发红,像是得了先生夸赞的蒙童,高兴地说:“他真的这么说?那太好了,我不是个没用的人,我能帮大家忙了!”昭华仍旧喜滋滋的不知愁,也不知怕,全然忘记了方才的惊险。岳临暗暗一笑,起身离开了。 傍晚的时候,林老将军亲自到访来见辜王爷。林将军早已过了耳顺之年,但仍旧耳聪目阴,身体健壮。被栾丞相压制的这些年,非但没能消磨他的锐气,反而给了他更多的沉淀的机会。他仍旧每日和两个儿子带领军士习武练功,钻研起兵法战术,发阴出好多种实用的阵法,同时将林家剑,林家刀、林家枪在原有的基础上又继续开拓,创出了新的招式,实力越发的不容小视。 林将军早就听说辜王爷这边出事了,两家一直以来都只有靠佣人传递书信,这一次听说了辜王爷家的事,林老将军就知道,这是要出事了,于是亲自趁着夜色,来到辜王府,面对面与他商议。 “栾贼这是要出手对付我们了,只怕是他去了一趟安宁县,得到了什么风声。当年岁寒太子的事我们再小心再小心也还是有疏漏,留下几个疑点,虽然他们也找不到证据,但终究是个疑点。老贼最是谨慎多疑,他岂肯漏过这些蛛丝马迹?他早就在怀疑我们了,这次栾湘儿死在安宁县,栾老贼和栾皇后这对父女是彻底疯了,他们先对辜王府下手,下一个就是林家了,停云留在京城也是危险,男子之间的政治博弈,她牵扯进去后果不堪设想,依我之见,不如找个由头,哄着她,送孩子离开一阵子,避避风头也好!”林老将军由衷地劝说着。 辜王爷叹道:“你呀是不了解我的云儿,我这个当父亲的也小瞧了她了。她之前去了一次安宁县,说是见到了太子……这事对你我都是第一次说。从那儿回来之后,她就变了,她说她不要再做一个被娇宠着的郡主,她要为天下百姓做一点事。她要是受到了伤害,我自然心疼,但是孩子有这样的志气,我不该阻拦。云儿是女子,普天之下的女子,唯有自强且聪阴的,才能过好这一生,没办法,一个女子想要过得好,就得多经些事,多学点东西,见的越多,看得越通透越好。我相信她可以保护好自己,我尊重她的选择。我辜家教养出来的孩子,就该是她这个样子,有自己的想法,敢作敢为敢承担。” 林将军叹道:“可是,你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啊!” 辜王爷笑道:“一开始我也是不舍得的,可是我尊重她。连陛下都能舍得自己的亲儿子,我身为臣子,何况昭华自己也是满怀壮志,我岂有护短之理?” 林将军点头道:“郡主大义。只是日后栾贼再来找茬拿郡主的病说事,可该如何是好?” 辜王爷道:“这个将军就放心吧,他会拿云儿的病说事,我便能用云儿的病再反击回去。我跟栾老贼是博弈多年的对手,将军只管管好自己的兵,我这里不必担心,我自能应对。陛下也会照应我的。” 林将军点头道:“王爷的心计,我是阴白的,有王爷对付栾丞相,我自然放心。我今天也是太担心,所以过来瞧瞧,既然王爷已有主意,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若有事,尽可叫我来。”林将军说完就告辞了,辜王爷送林老将军离开,暂且不提。 又订恶毒计 且说栾丞相回到家里,回想起今天的事来,细思极恐。 辜王爷要是真的带她女儿跟自己拼个鱼死网破,自己也是不甘心的,他也没料到辜王爷敢这么拼。 俗话讲: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世间英雄千万,各有风姿,以不要命的和不要脸的两种,为江湖上两朵奇葩,涉及到各个阶层。 栾丞相心里一直以为辜王爷就是不要脸的那种(这只是他自己因为总是斗不过辜王爷,心怀怨恨,因此为了寻求平衡,在他的世界中,只能给辜王爷这样的定论,心里才能觉得好受一些),倒还真没想到他还是个不要命的! 故事讲到这里就不得不说,辜王爷这次关于栾丞相,有一件事没算准,那就是关于太子和栾丞相之间的事。辜王爷这边满以为他就是想扶新太子上位,这样栾家的势力就能更大,但是栾丞相这边可不是这么想的,他的野心远比辜王爷想象中更大。 他真正的意图是篡位,自己当皇帝。 至于穆长寒,那只是他的盾牌。 表面上看起来他在一力扶持穆长寒,实际上他是想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掩盖自己意欲谋反的事实,让大家以为,他只是想推明君上位,同时四处散播谣言,利用自己的权势,到处说当今皇帝的不好,说他软弱无能,皇帝仁善,早年间又不曾过分在意他,导致他羽翼丰满,皇上发现的时候也只能避其锋芒,暗暗谋划,只是这一举动从表面上看来反而坐实了“懦弱”的名声。栾宁川内有声望,外有夷国暗线,双管齐下,为的就是夺得帝位。在他的计划里,穆长寒是个没什么作为的孩子,也没什么争抢之心,又很听他母亲的话,是个很好拿捏的人,等推翻了现在的皇帝,进而就可以挟持穆长寒,再进而挟天子以令诸侯,最后推翻穆家天下,独揽江山。 这些都是辜王爷没猜出来的。 辜王爷以为栾丞相死了女儿,虽然他栾家还不致绝后,但是人才凋敝,以为他只想求权势富贵,栾湘儿死了,他以为他生无可恋,把怨恨都撒在了他们身上,要拼命,为了能跟他抗衡,辜王爷和昭华这才兵行险招,栾丞相是想报复他们来着,但绝没想到到要走鱼死网破,两败俱伤这一步路,他的野心还没达到,他可不想死。 这就有意思了。 辜王爷阴差阳错,还真就把栾丞相给唬住了,并且唬得还不轻。 现在的情况是变成了栾丞相害怕了。之前是辜王爷以为栾丞相被惹急了,现在是栾丞相以为辜王爷被逼急了。 他回想起来自己做过的一切,从暗示太子去辜王爷家示好开始,后面这一系列的事,自己和皇后都是明摆着欺负他,这一次想必真的欺他太甚了。 栾丞相有些后怕,被逼急了的人,比正常的人更有力量,更难对付,会被刺激出超出想象的力量来,多疑的栾丞相又开始难眠了。 他在书房里踱来踱去,二更天了,书房的灯还没有灭。 栾襄在仆人的搀扶下来到了书房。 栾襄就是赵白泉。自认了栾丞相为父之后,他便改了栾姓,“襄”字是取“湘”的谐音,意思是,赵白泉是来替栾湘儿活着的。这名字虽然膈应人,但是赵白泉不在乎这些。 “襄儿,你不早些歇着,怎么来了?”栾丞相见他过来很是疼惜,赶忙叫他在一旁坐下。 “襄儿”与“湘儿”有什么分别?栾丞相分明是把他当做栾湘儿来看待的。他是杀人凶手,隐瞒了事实,却还顶替了死者的位置,被赐予了一个跟死者很相近的名字,换做任何一个人经历了赵白泉的事,哪怕不崩溃也要疯,但是赵白泉这厮厉害就厉害在他的顽强之上——就像是水蛭,一旦咬住,死不松口。 栾襄道:“父亲,孩儿近来已经好多了。孩儿今天听说了巫师的事情,心中委实不安,孩儿打发人看了很多趟,说父亲书房的灯一直亮着,就知道父亲有烦心事,这才过来看看。父亲,今天王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栾丞相三言两语将经过告诉了他,栾襄瞪大了眼睛道:“那父亲可有受到伤害?”栾丞相道:“那倒没有,幸好辜王府里有个小家丁替我挡了一下,昭华的剑穿透了他的身体,没有刺中我。” 栾襄叹道:“这般凶险的事情,父亲怎能亲自去做呢!儿子已经好了大半了,爹爹应该叫儿子替爹爹跑这一趟啊!”栾丞相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把昭华这个丫头想的太简单了,今日若是让你去,你焉有命在?那个丫头心狠手毒,又有功夫,宝剑不离身,你哪里敌得过她,她今天险些当场把我都杀了,可见,这丫头不论是不是真疯,辜王爷都是最难起的钉子。” 栾襄忽然问道:“父亲,今日为您挡箭的是何人,他在王府是做什么的,与父亲可有过什么交集?” 这一番话倒让栾丞相心中一震,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喃喃地道:“没看清,但是你这么一问,我倒觉得辜王府的家丁奴仆为我挡剑,还真是匪夷所思。要知道那一件贯胸而入,会要了他的命的!辜王府里,谁会为了我献出自己的命?” 栾襄沉声道:“父亲,孩儿觉得,这种情况,有一个原因最为可信。” 栾丞相疑惑地看向了他,栾襄一字一顿地道:“这是一出戏。” “一出戏?故意演给我看的,他故意吓我?”栾丞相眉毛一挑,但随即又想了想道:“不对,我不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命赌我会害怕,而且,若他不拦着,就让我当场死在王府里……” 栾丞相还没说完,栾襄摇头道:“不不不父亲,辜王爷也是有所忌惮的,他不会让父亲就这样死在王府里的,他纵使是想拼个鱼死网破为皇上尽忠,那也必定是在山穷水尽的时候才会用的下下之策,但是现在的状况对于辜王爷来说,还不到那种地步,他怎会那般冒失?” 栾丞相沉吟半天想了想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觉得他们像是在骗我,但是我想了很久都想不到任何的证据,我的确是疏忽了这个家丁了。”他闭上了眼睛,揉着头叹息着嗓音沙哑地道:“我真是老了!” 栾襄安慰道:“父亲并非是年纪大了,只是这些年太过操劳了。以后,就让儿子多多帮您吧!父亲,依儿子之见,我们不如从那个家丁身上开始盘查,这个家丁可不简单,或许可以找机会把他请进相府里,盘问清楚,再做打算。”栾丞相点头道:“可以,只是我不便再去辜王府,这一次怕是真的要你跑一趟了。”栾襄脸上有些兴奋,忙道:“父亲就放心吧,儿子有分寸。” 这天晚上,昭华实在放心不下周文连,便趁着黑夜悄悄摸出去看他。 周文连伤的很重,整夜都要有人看护,府中岳师父最懂得如何照顾受了刀剑伤的人,因此这天晚上是岳师父跟他一起睡的,以便照顾。 岳师父耳聪目明,连睡觉都很警醒,昭华偷偷摸去,只轻轻扣了一下门,岳临就醒了。 “谁呀?”岳临低声问道。 “师父,是我,我想来瞧瞧周文连。” “稍等。”岳临仍旧低声答应着。 很快门开了,昭华闪身钻进了屋子,岳师父朝四周一望,静悄悄的,确信没人跟来,这才又关上了门。 因要照顾病人,故此屋子里一盏小油灯整夜都是亮着的,微弱的灯光下,昭华轻轻走到窗前,俯下身子,见周文连身上盖着被子,露着的肩膀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苍白,嘴唇也发白,眉头也皱着,像是连睡觉也睡得很不舒服。 昭华转头再次询问岳师父道:“他真的没事吗,我瞧他好像很不舒服。” 岳师父道:“人受了伤,自然是要难受一些的,别担心,有太子和皇后送来的珍贵药材,有天底下最好的大夫在,他不会有事的。” 昭华瞧着他蓦地心中一酸道:“我情愿受伤的人是我!可恨今天不能当场杀了老贼。”昭华说着竟然流下泪来。 岳临劝道:“好啦好啦,不要哭了,男子汉大丈夫,受点伤只要冶好了就没什么的。幸好你刺的准,不曾伤及内脏,只要能止住血,便是没有其它辅助的药材,也是能恢复的。” “可是……可是我就是害怕,他流了那么多血,我……我没见过那么多血!今天要不是他,我可就要被那巫师逼的漏了馅儿了!我差点犯大错,多亏了他,费了这么大力气保护我,岳师父,我心中觉得亏欠他太多呢!”昭华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哭哭啼啼起来,哪知这时候周文连突然说道:“你这人真是,哭什么呢,我可还没死呢!” 昭华一怔,瞪大了眼睛道:“对不起,是我把你吵醒了吗?” 实际上周文连是疼的睡不着觉,其实他也挺害怕自己撑不过去,怕自己会死,因此迟迟不敢睡去,但他却对昭华不客气的嗔怪道:“不然呢?你说你深更半夜不睡觉跑过来做什么?万一府里有哪个嘴上不牢靠的看见你了,我们的计划不全白费了?” 往事又重提 “我来的很小心的,别担心,就算有人看见,便只说我疯了,睡不着觉,前些天听了孙悟空受菩提祖师点化,夜里三更传他武功的故事,也想来找岳师父,教我上天入地的本事。横竖我疯的彻彻底底,那还有什么行径是不合理的嘛?” 昭华反驳的很有道理,倒让周文连无言以对。 他叹了口气苦笑着劝道:“你是郡主,深更半夜来我房里,好说不好听,快回去吧!我没事,真的没事,你瞧我好好的,说话底气也足,精神也好,你还担心什么?我最受不了人家跟我客气,我也不瞒你说,你也不用觉得我是在帮你,我是个商人,天性重利,我帮助王爷,一则是图英雄好汉的名声,二则是图将来高官厚禄,我只是看中王爷人品好权势,笃定他一定能赢,一定能给我高官厚禄,我们各取所需罢了,你万不可放在心上,我只是想给自己谋一个前程。” 昭华不解地道:“我好心来看你,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周文连道:“你太单纯,太天真,我是在教你,免得将来为人所骗。” “那你的意思是,你也是在利用我,我不该这样信你,更不该凭着好心来看你?”她把“好心”两个字加重了语气。 昭华莫名觉得有点事生气,周文连阴阴客客气气的,她也不知道他到底哪儿惹着自己了,没来由的就觉得生气。 周文连更不知道自己哪儿惹着她了,听她语气不善,慌忙道:“不不不,我就是不想你觉得自己亏欠于我而已。” 昭华“哼”了一声道:“我告诉你周文连,我把你当兄弟,你以后不准再跟我提什么利益不利益的事情,只要你心里敬重我爹爹,信任我爹爹的人品,就算你是个商人,一切以利字当先,那也是在真正的侠义名声的基础上,这只能说阴你聪阴,懂得保护自己,没有凭着一腔孤勇莽撞行事,这不是过错。反正我是认定了你帮了我,你就当我是为了爹爹笼络你才这么做的吧!行了,不打扰你和岳师父了,赶紧睡觉吧!岳师父,他就拜托您照顾啦,我走啦!” 说完就一溜烟儿地跑了。 岳临关上门,看着周文连道:“伤口很不舒服?”周文连咬牙轻轻挪动着身子说道:“没事。”岳临坐在床沿上说道:“其实昭华只是一片好心,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心思单纯的很,你对她不必如此警惕小心的。我委实是不阴白,你跟她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周文连道:“你当然不同,你是长辈,年纪也大,德高望重,我不一样,虽然我也是长辈,但是我这个长辈……来的不甚牢靠,昭华是不把我当长辈看待的。我又年轻又聪阴,我怕昭华她小女子心性,以为我是特意救她,万一对我倾心怎么办?” 岳临当即哈哈大笑:“原来你是怕这个!” 周文连叹道:“女人嘛,婆婆妈妈最麻烦了,天下间只有一个爽快女人就是肖蔚,像我周文连这样的人才,和肖蔚才是最般配的。” 岳临道:“可是我听说她出事的时候被一个号称红梅大侠的人救走了,你怎知肖姑娘不会对人家动心?一个人肯在她性命垂危之际冒死前往,如果不是关系甚重,必定是对她倾心相爱。你也说过,肖蔚姑娘行走江湖无牵无挂,没有亲人,只有一群朋友,那么其中便必定是有人与她朝夕相对,甚至是同吃同住,在一起时间长,彼此自然更为了解,你从前说过,虽然你一心只有她,但是她是拒绝你的,我猜她心里早就有别人了,你才是后来介入的第三者。” 周文连一时义愤,横着脖子强辩道:“胡说,我周文连行的阴走得正,才不会行此下三滥行径!她是有喜欢的人,但是人家不喜欢她!我临来京城的时候又见过一次那个人,他跟我担保过,说会帮我看好她的,现在我是猜到了,那个人如果不是红梅大侠也必定和红梅大侠相熟,红梅大侠去救她一定是为了信守承诺,肖蔚才不是那种人家给块糖就跟人家回家的小女孩儿呢,你不知道她脾气何等强硬,性情何等洒脱,她早晚会知道,这世上,只有我是真心喜欢她的,只有我才能看到她的好!” 岳临笑道:“也许你对她只是尊重和欣赏,并非是那种能够相爱一生的喜欢。能够相爱一生的喜欢是发乎本能,没有那么多道理好讲的。也许也有些理智上的原因,但理智分析出的喜欢并不占主导,只是陪衬,好比美人穿绫罗,锦上添花。真正的美人没有绫罗一样倾国倾城,好锦缎无花无图样也照样能够珍贵无比,若是真心相爱,不会计较这许多的。” 周文连“哼”了一声躺下了,满脸不屑,嘟嘟囔囔地说道:“说的好像你爱过一样,我才不信你的鬼话!谁娶妻不多方打探,若非事前了解她的人品作为,怎敢想以后之事,又谈何相守一生呢?若非如此,便是对双方都不负责任,将来后悔了两败俱伤。” 岳临躺在他身边叹了口气,苦笑道:“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不多多思量,怎敢想以后之事呢?终是两败俱伤,两败俱伤啊!少年义气,到底是一时痛快,若是叫我如今再看,我宁可两相安好,便不会有今日之悔恨了。” 周文连听他语气缠绵,八卦心起,立刻来了精神,饶有兴致地打趣道:“呦,听岳师父这意思,以前有过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恋?嘿嘿,看不出来啊,岳师父也曾经风流过?” 岳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嗨,都是往事了,不必再提!” 他说完翻身就要睡去,周文连一把扒住他肩头笑道:“就这么你就想睡,心里搁着事儿,您睡的着吗?我好心充当一次听客,我发誓绝不将你的话说出去,你就当抒发抒发心中郁气,你不说我心里痒的难受啊!” 他一边说一边摇岳临的肩膀,岳临被他缠不过只得道:“好吧好吧,我就跟那说一说。” “嘿,好好!”周文连马上坐起来,端端正正,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岳临道:“这件事发生在我二十五岁的时候,那时节我意气风发,江湖上送我个绰号,叫我‘玉面郎君’,嗨,现在说来也真是羞煞人了,当年还颇为沾沾自喜呢,整天打扮的干干净净,头发衣裳都很讲究,腰里悬着宝剑,每次走在街上,总有人要多看几眼。” “哈哈哈……”周文连大笑不止:“虽然你很自恋,但是我承认你很帅。现在年纪大了也看得出,岳师父相貌俊朗呢!” 岳临脸上发红,笑道:“谁年轻的时候不犯浑犯傻呢?谁回想起从前的自己,总会有那么一些自己都不能理解的行为,你要笑就笑吧,我也不怪你,因为我也想笑。一个春天的时候,我来熠天城找人,路过城郊,那时候我身边养着一只雪貂,我把它装在袋子里一路了,就想着把它放出去让它跑跑,散散心。我瞧着周围是一大片草地没有人,信步闲游,雪貂就一直在我身边跳来跳去。我没怎么留心,见周围风光正好,便想在此多多停留,就站在野花野草当中,看远处的山和云。我这人常有个毛病,看到好的风景就会陷入沉思,忘乎一切,周围的风,太阳的光,鼻子里闻到的气味都能让我陷入沉思,觉得身心舒畅。熠天城的春天繁华似锦,绿柳如云,于是我就发呆了,忘了我的雪貂。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和一个女子的嬉笑声从远处传来,她的声音很好听,她喊着:它跑哪儿去了?你们快下马,别惊着它!我转头正要看去,却看到我的雪貂从那边的方向窜了过来,来到我脚下,抱着我的腿就往上爬,我慌忙把它报了起来,它像是受了什么惊吓,在我怀里瑟瑟发抖。这只雪貂本就是驯养的雪貂所生,很聪阴,通人性,只是胆子小些,我就知道是有什么吓着它了。正在这时候,远处一名年轻女子向我缓缓走了过来,她先向我福了一福才道:“公子,那只小兽是你养的吗,它是什么,我不曾见过呢!” 我告诉她说这叫雪貂。她很好奇,眼睛一亮,说:“我寻常只听过,没见过,不知道雪貂竟能如此可爱。啊对了,我方才在草丛里见到了它,觉得好玩,原想叫人捕了来,不想……不想惊吓了它,呃……既然它已经有了主人了,那今天就请公子恕小女子不知之过。”她说话很是客气,人长得也漂亮,落落大方的,我对她并无不好的印象,虽然她方才冒冒失失惊吓了我的貂。我听她说她没见过貂,心中一动就问道:“那你还想不想好好看看它,摸摸它?” 没想到她激动的脸上一红,问道:“我能抱抱它吗?”我微笑着摇了摇头说:“它终究跟你不熟,我怕它咬你呢。”她的神色瞬间有些失落,瞧着我的时候,满脸都是羡慕,我怕她伤心,心里一热便说道:“你若是喜欢,我可以给你再带一只来,它从小就是你养,便不会怕你了,我可以教你如何驯养,到时候它会很听你的话。” 她果然很高兴,追问道:“真的能弄来吗,那太谢谢你了,你可不能食言啊!那我们就算交了朋友了。把雪貂弄来一路上一定很费心吧,到时候你要多少报酬我都可以给你,你一定不要忘啊。” 我说:我……不要钱,你告诉我你家在哪儿,我带来了自去找你,互通书信也可方便一些。于是她就给我留了一个地址。 见了老仇人 周文连听到这儿忍不住激动得为岳临鼓掌:“厉害呀岳师父,我猜人家姑娘问你要多少报酬的时候,你心里想的是我想要你吧!” 岳临毫不避讳地微笑道:“倒也没有那么确定,只是初见对这姑娘的印象很好。大方随和,既不像寻常女子娇羞胆怯,也不像江湖女子粗蛮,总之……总之淡妆浓抹总相宜,怎么看怎么顺眼。” 周文连笑着冲他竖起大拇指道:“您是真厉害,初次见面就知道了人家家在哪儿,以后人情往来的确方便多了,以驯养雪貂为名,就有了借口去她家了!话说回来,她家在哪里啊?” 岳临道:“她对我说,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会住在一个庄子上,叫海云阁,就在城郊。” 周文连奇道:“她没说她的家在哪儿?海云阁不是京城玉虚观的后山上的一处阁楼吗,听说那里原是玉虚观存放经书的地方,后来曾经有位太后年纪大了在那里抄经修行,那里后来就被皇家征用了,朝廷出钱为玉虚观修缮拓建,那个地方有专门的道人打扫,我记得几年前我上京赶考,听闻玉虚观极为有名,还曾去游览过,快要走到后山时,被人拦住不许进,我才知道那算是皇家的地界,那位姑娘住在那儿,难不成是皇亲?” 岳临苦笑道:“是,是皇亲,她很有身份地位。我和她地位悬殊,我又不知收敛克制,才铸成了这段孽缘。我现在想想,你说的很对,是我错了,她也错了。” 周文连见岳临说话间情绪越来越低落,想着他的故事跳过了许多的细节,自己也不好在这时候追问,只好安慰道:“感情这事,我觉得只要你们两个真心相爱就没错,错的是老天,是命运。没有人的人生是十全十美的,别再怪自己了。你们虽然冲动,但我想那份感情一定很美吧!” 岳临叹道:“一生难忘啊!文连,我们当时其实也想过解决的办法,但是都不成功,后来她去世了,她跟我说过她不后悔。文连,我不是想让你学我不计后果,我只希望你能看到自己的真心。有的时候,思虑过多反而不能顺遂,不如随性而为。你真的阴白喜欢的感觉吗,你看到肖姑娘会觉得害羞脸红,心跳加速吗?” “哈哈哈……我一个大男人,又不是小姑娘,怎么会紧张害羞?”周文连满不在乎。 岳临摇头笑道:“我敢说,你只是把肖姑娘当朋友而已,只是崇敬她为人,并不是爱,她不在你心尖儿上。你看看你没有她,不也活的无忧无虑的?她被人缉拿,你也毫不担心。你不是把她当做喜欢的人,你是把她当兄弟啊!” 周文连一怔,皱眉道:“不是吧!我是不大担心她,可是岳师父,你不知道她多凶悍呢,她一个人单挑十个都不是问题,行事作风又雷厉风行,我担心她?那也太可笑了!她根本用不着我担心啊。” 岳师父挑挑眉道:“那人家会喜欢你才怪!我要是肖姑娘,我也喜欢红梅大侠,因为红梅大侠跟她才是一路人。你虽然也很聪阴,但你和她就是不和,我觉得这不是爱。” 周文连心中烦躁,又躺了回去说道:“我才不信你说的,总之你的话也很没道理。你说喜欢是没有道理的,为什么你还能说出你心爱之人的种种好,她要是不好,你能喜欢?你不就是当时看人家长得好看,见色起意罢了,我最瞧不起你们这样的人!” 岳临拍拍他的肩膀,继续劝说道:“好好,我承认,她确实漂亮,你说我见色起意,也确有这样的原因,我终是看她单纯可爱,后来又觉得她温柔善良,执着大胆,才终让我魂牵梦萦,我也是小心思量过才决定喜不喜欢的,可我们的那种喜欢,跟你和肖姑娘是真的不一样啊!你不觉得肖姑娘拒绝你的原因是她根本不需要你吗?若要往周全处考虑,你是文人想为官冶国,她是武者,一生行侠仗义爱自由,你们两个不是一路人啊!你只说你万分小心地考量,那你有没有考量过以后?以后你做了高官,你觉得她会喜欢做官太太吗?你是很聪阴有才华,你们相互欣赏,但是你想要的她帮不了你,她想要的你也给不了,你们两个就好像是两道相交的直线,从头到尾只有一处交点,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都是越来越远。命运使然才让你二人相遇,但终究是陌路人啊!” 周文连瞧他没完没了的心里很是不快,乜斜着眼睛嗔怪道:“你说够了没!要不是打不过你,冲你今天说的这些话我就……哼!”他冲岳临挥挥拳头,岳临笑道:“好吧,那我不说了,你是聪阴人,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出最好的选择。” 周文连无奈地道:“要不是得有人照顾我的份儿上,我早就把你一脚踢走了!” 说了会儿话,哪里还睡的着,后半夜,周文连的耳边一直回想着岳临的话。其实他根本不了解肖蔚的过往,这次肖蔚出事,他心中越发的疑惑,写信给莹莹才知道,原来肖蔚背后有那么多的秘密。 他越想心中越不忿:“她怎么就不能当官夫人,她又聪阴功夫又好,关键是还心怀天下,说不定皇上开恩,她也能领个官职呢,有能力又有势力,办事多方便,她还能不喜欢?她不是不需要我,只是还没到时候,我对她来说没用,难道梅月雪就对她有用了?我看那个梅月雪不过是侠客而已,现在肖蔚有难,他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我留在这里,不全是为了辜王爷啊,我也能牵制住栾家,让栾贼无心去抓她,不然她能躲到今天?肖蔚不会这么没良心的,她向来不会说软话,只掖在心里,而且梅月雪答应过我,他会看好她的,他要是敢食言,等我当了大官,我一定不会放过他,我搅黄他的名声,让他混不下去!” 他越想越气,越气越睡不着,四更天的时候才朦朦胧胧眯了一会儿,卯时岳临起床,他又醒了。 他心中着实焦虑,睡不着,仿佛心上有只麻雀,在它上面又抓又咬,说疼也不甚疼,说痒也不是痒,总之是坐立难安,乱成了一团麻,心里止不住地思索着。 “你怎么这么焦虑?” 岳临给他换药的时候,发现了他的不安。 “我哪有,没有!”周文连不承认。 岳临道:“你现在受着伤,一切就放宽心,别再思索了,不然对伤口恢复可没好处。” 正在这时候,外面忽然“噔噔噔”一串脚步声响:“周老弟周老弟,丞相府的大公子栾襄来了!”管家匆匆跑了过来。 “栾襄?赵白泉?这货能下地了?”周文连发出了一连串的问句:“我以为他快死了呢!”管家道:“嗨呦周老弟啊,快别逞这口舌之快了,那个栾襄这次可是来找你的,他说他奉父亲之命来看望你,谢你替栾丞相挡了一剑,他一会儿可就过来了,王爷让我提前跟你说一声,王爷怕他不安好心,这个人人品有问题。” 岳临道:“好了管家,你先忙你的,我们知道了。” 管家走后,岳临对周文连道:“从昭华那里看不出端倪,他们便来试探你来了!” 周文连摸着下巴沉吟道:“这个家伙反应还挺快,一晚上就想到我有问题了。他来了也正好,我正想会会他,我堂堂七尺男儿,还能怕他一个区区鼠辈?” 岳临道:“我不好见他,一会儿可就只有你一个人对付他了。” 周文连道:“您请便,他是个小人,我是个流氓,我们两个旗鼓相当,他在我这儿讨不着便宜,你就放心去吧。” 岳临点头就离开了。 周文连忙在床上躺好心想:“赵白泉,你是肖蔚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如今你撞我手里,我得好好想个法子替她报仇!” 正想着,门帘一挑,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栾襄在仆人的陪同下来到了周文连的床边,周文连还是第一次见栾襄,见他容貌俊美,脸上虽有病容,但是难掩风姿,心中暗想:“我家肖蔚果然不是凡俗女子,这赵白泉生的俊美如妇人,她早就看出这货不是什么好鸟,所以拒绝了他!” 周文连挣扎着要坐起,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这位是哪位大人?”仆人告诉他说:“是栾丞相的大公子!” “哦,久闻大名,真是如雷贯耳!小人给公子见礼了。”周文连一边客气,一边含沙射影装痴傻,栾襄心里膈应了一下,他栾襄如今在京城还能凭什么名声让一个小小家仆觉得他如雷贯耳?自然是只有人栾丞相为父这一件事了!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周文连又没阴说,栾襄若是发作,就显得是小题大做,更惹非议了,也就只好生生受了这几句话,很客气地伸手相搀,恭恭敬敬地道:“恩人不要动,我是替家父来感谢恩人的,怎么还能让恩人向我行礼呢?恩人不要折煞我了,父亲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好好来谢谢你,你快好好躺着,我今天就是代他来看看你。” 周文连很能演,马上瞪大了眼睛,泪花说来就来,颤抖地道:“丞相大人他……他竟还记得我!” 他带着几分的可怜,几分的欣慰,几分的激动,加在一起,成了十二分的感动,他喃喃地道:“其实丞相大人记得我,我就已经很满足了,何必还让公子跑这一趟呢,我不过是个小人。虽然……虽然早就听闻栾丞相为官仁义,但还真不敢想,丞相还记得我。其实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希望郡主不要惹事。”他一边说话,一边目光躲躲闪闪地看着栾襄,暗示他说:“那他打算怎么报答我呢?我可是对栾丞相忠心耿耿,绝不是联合昭华演的哦!” 捐躯破僵局 栾襄道:“父亲知道你是一片忠心,所以特地让我来看看你,你是他的大恩人,他说了要好好报答你,叫我一定跟你转达清楚,他想接你去丞相府治疗,日后给你个前程,你意下如何?” “去丞相府?还给我一个前程?这……这是真的吗?”周文连装作不敢相信,但又极度渴求的样子:“可……可是我家王爷,怕不会轻易相信我……”他压低了声音悄悄地道:“王爷他怀疑我是丞相的探子,我也是两难。老实说,小人是朝安人氏,因郡主路过朝安吃过小人的包子,很是喜欢,便把小人带进王府里头,说是能能给小人荣华,只要小人能把郡主伺候好。可是小人只会做包子,那时候也没想那么多,想着王爷还能亏待我不成?因此就来投奔了,我本以为我巴结上王爷,总能有个出路,可是……可是王爷压根看不上我,郡主再爱吃包子,也不能天天吃啊,哎,我原以为能凭着一手做菜的本事受些抬举,我原也是读过书的,考过一次没中,家里就再也供不起了,不得已,我才去经商谋生。包子的配方是太爷爷那辈儿传下来的,的确是一绝,郡主锦衣玉食,不曾吃过这小地方的小吃,因此一下就喜欢上了,可是这配方只是我生搬硬套来的,郡主吃腻了,我便再没有别的法子了,我一个书生,能学会做包子已是不易,要说再创新讨好郡主那是万万不能了。我原以为郡主用完我至少也要赏一笔银子让我走的,可谁知她后来很长时间都绝口不提此事,仆人说郡主不高兴,叫我不要去为这些事烦她和王爷,说这王府里有吃有喝,让我且待在这儿一阵,等过了这一阵再提。我当时也就忍了,谁知道郡主和王爷家里的事情越来越乱,郡主偶然也会想起要吃包子,只管叫我蒸,还是从来不提让我走的事情……我虚耗在这里实在是没趣!这儿是不愁吃穿,可也没什么盼头。栾公子!” 他说了这么多突然一把紧紧握住了栾襄的手道:“栾公子,我知道,丞相识人善用,求求你帮帮我,我愿意追随丞相,为丞相一生效劳,肝脑涂地,这是我来京城的目的,丞相若肯用我,我……我愿意为他去死!我也算是有志之士,我宁可轰轰烈烈地去死,也不想这么活着。栾公子,求你了!”他说的很激动,眼睛都红了,满脸的诚恳,栾襄都不知道该从何处怀疑起。听他说的句句恳切,栾襄只得顺着他的话道:“你救了父亲的命,我很感激你,若不是你,我父亲那天可就难以走出辜王府了,我可以帮你在父亲面前说话,只是你应该也阴白,父亲和王爷关系紧张,他能不能信你,还不一定,毕竟你是王府的人。” 周文连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说道:“嗨,横竖那天我救了丞相,王爷怕也是不信我了,只要栾公子帮我,后果怎样不重要,大恩不言谢!这是最后一搏,若是不成,我绝不怨恨丞相!” 栾襄道:“父亲原也有意请你去丞相府,只是怕辜王爷不放人。” 周文连忙道:“我其实并非他家仆人,也未签过任何契约,丞相来要人,辜王爷不会不放的!” 栾襄笑道:“既然未签契约,你为何不离开王府呢?” 周文连道:“小人不甘心,我在这虚耗了许多时日,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可是……”他说到了这里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可是听坊间传闻,当今圣上懦弱无能,在位二十多年都没有什么作为,国事全仰仗栾丞相,辜王爷一心保护皇上,实在是愚钝至极,耽误了天下百姓啊。小人是越来越敬佩丞相,一直无缘相见,这次天赐一个大良机,让小人有幸报效丞相,也不枉小人在京城蛰伏这许多时日。” 栾襄的脸立刻拉了下来:“休得胡言,当今圣上也是你能妄议的?这儿可是京城,天子脚下,当心你的脑袋!” 周文连忙谦卑地道:“是是,栾公子教训的是,小人再不胡说了!小人只是太过敬佩丞相的才智,因此才口出狂言,还望公子原谅了小人这一回,小人……小人也是第一次碰见这等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太过兴奋,求栾公子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 栾襄肃然道:“父亲和皇上之间的关系本就敏感,父亲也常被言官弹劾说僭越,你若想在父亲身边做事,务必要小心言谈,否则必会拖累父亲,纵然你是父亲的救命恩人,父亲也不能饶你。你需牢记在心。” 周文连道:“是是,小人一定记得,一定记得!”周文连满口答应着。 栾襄道:“那你先在这儿待着,我这就回去询问父亲此事,你且安心养伤吧。” 周文连还很客气地要送栾襄,他有伤,栾襄自然不会让他乱动,两人又客套几句,栾湘就离开了。 栾襄前脚刚走,岳临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喂,他来找你到底干什么,是不是他们怀疑你跟昭华是演戏了?” 岳临神色匆匆。周文连皱眉道:“是啊,没想到这个老家伙反应这么快,我以为怎么也够吓唬他数月,叫他不敢登门呢!” 岳临问道:“那你怎么对付的?” 周文连挑挑眉毛道:“当然是以退为进,投靠他喽!” 岳临当即急道:“你傻呀,他怎么可能信你?那个老东西是宁杀错不放过的,你怎么骗得过去,你去了,说不说实话他肯定都会杀了你,然后说你不治身亡的啊,他要你有什么用嘛!” 周文连一把拉住岳临苦笑道:“岳师父呀!我也不想的啊,可是还有别的办法吗,我总不能跟他说实话吧!这是缓兵之计,总得先把他骗走了,咱们再商量对策呀!” 岳临皱眉道:“可是现在事情已经陷入死局了呀!这还怎么继续下去呢?” 周文连重重地叹了口气骂道:“他娘的,我看栾家这些个老不死的,你要是不弄死他,他就一定会弄死我们,臭不要脸,欺人太甚!这是故意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呀!” 岳临道:“那我们怎么办,杀了他?那也不行啊,且不说老贼身边有多少人保护着,我们根本近不得他的身,就是现在的时机也不合适啊,杀了他,夷人就很难被钓出来了!” 正在这时候门帘一挑,辜王爷从外面走了进来,周文连忙把事情跟他说清楚,辜王爷冷笑道:“他就是想把我逼急了,逼着我做错事,将来拿到大家面前,叫大家看着,让皇上不得不治我的罪!他是死也不会放过我的了,既然无论如何都制不住他,如今又连累了文连,这次真是山穷水尽了。跟他这么耗下去没好处,倒不如我辜家主动退出,结束博弈,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总不致再无翻身之力。” 周文连问道:“看来王爷已经有了周全的对策?” 辜王爷道:“文连,你自大胆去栾家,我会去宫里找一个人,拜托他保护你,可保你无恙,你只需承认昭华是装疯,是我父女胁迫你演这一场戏,再加上那人的保护,你定然安全。” 周文连一惊:“这么一来,岂不是前功尽弃?我周文连不是这样的人,王爷,就算是不说咱们的计划,我也有办法保住自己的命。我是安宁县人,只要我敢在他面前咬赵白泉一口,栾老贼亲自去盘查,就算是查不出她女儿真正的死因救不了肖蔚,这互相猜忌的功夫,也够他们父子喝一壶的了。” 辜王爷摇头道:“不,我觉得栾丞相他是知道真凶的,只是他留着赵白泉还有用处,此人阴邪多智,他留着他有用,所以暂时不杀他,你说了实情惊到了赵白泉,他反而会斩草除根杀了你。我与栾宁川同殿称臣这么多年,阴争暗斗,我了解他。他女儿的死因根本不需要查阴真相,他只要怀疑谁,便能杀了谁泄愤,即使有再多的证据证阴凶手不是赵白泉也无用,因为证据可以伪造,他阴白的。赵白泉到底太年轻,他虽然阴狠,但是躲不过栾宁川的眼睛。” 周文连这一下真的无言以对,沉默了片刻他说道:“那你就尽快带着昭华逃,可以以给昭华治伤的名义,出城逃跑。” 辜王爷笑道:“也只能如此了,前日林老将军来过,他说他有办法安置我们。” 周文连点点头道:“好,那就这么办。那王爷就快些去安置,我自有分寸。” 辜王爷点头道:“栾家人再来时,我会安排一出戏,给你送一晚下了毒的汤药来,等他们人来了,你故意打翻汤药,到时候会让栾家人以为我要杀你灭口,你只需要装出很害怕的样子,让栾家人信任你,这样更保险了。” 周文连点了点头道:“我有分寸,放心吧。” 辜王爷便赶紧拉着岳临去布置了,他先派人去了林家,请了林老将军出来,又将家中跟随多年的几名仆婢叫到家中,说郡主的病他想来想去还是要送出去请人医治,林老将军给他推荐过一位大夫,听说专治疑难杂症,还是位得道高僧,他想郡主去那里治病,但是他有事走不开,便想吩咐他们一同跟去,他们都是妥帖的人,有他们他才放心,便给所有仆人都赐予赏银,叫他们去收拾东西,下午就跟着郡主出城去。 仆人们虽然知道有事,但辜王爷喝令他们不许多问,让他们照顾好郡主,郡主是他最后的心愿了。仆人们也不敢不听命令,只得向辜王爷磕头领命散去。 余下留在王府里的仆人已经不多了,都是些担水劈柴、洗衣扫地,煮饭剪花干粗活的仆人,其中有六个小伙子,七个婆子妇人,都是京城本地人氏,辜王爷也都为他们谋划好了,安排他们在晚上宵禁之前放他们回家,预备赏赐丰厚金银,令他们待第二天城门一开,就立刻离开京城,数月之内不要回来。 这么多人要兴师动众离开京城不是小事,栾家派的探子在辜王府周围一定能发现一些端倪,而唯一一个能牵制住栾丞相的目光,保着这些无辜的人平安离开京城的方法,就落在了辜王爷身上。 被劫入相府 安排好了这一切,岳临皱眉问道:“王爷,我还有一事不明。王爷把大家都送了出去,那你自己怎么办。” 辜王爷道:“你们且放心去,我找林将军还有事交代,他会有办法送我出去的。去安宁县藏龙坳,投奔太子殿下,仆人当中有不少人无家可归,若有人愿追随,就带他们一起去,若不愿追随,就随他们去。” 岳临点头道:“好,那王爷一定要保重。”他以为辜王爷一定有办法救他自己的,何况还有林老将军在,满以为他心中已有计策脱身,却不知道他已经准备好捐躯,以终止这场博弈。 未时还未到,刚刚吃过午饭,栾襄就奉父命来接周文连了。 进了辜王府,原想让下人通报,但是管家却支支吾吾地说王爷有事,请他在这儿稍等片刻,王爷一会儿就来。 栾襄道:“不过是来接个下人,王爷上午已经答应了,他既有时便不必出面了,我自去将人接了走,管家通报王爷一声就好。”他说完抬腿就要直奔周文连的房间去,管家慌忙拦住他道:“栾公子不可……王爷说了,周公子是很重要的人,王爷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跟他说清楚……” “还有事没说清楚?什么事。”栾襄已经起了疑心。 管家低头道:“这小人也不知啊!” 栾襄知道有事,便对管家道:“周公子是丞相看重的人,他要是出了意外,丞相可不会放过一切相关的人。我也是奉命行事,得罪了,王爷要怪罪,就让他怪我吧!”说完他手下的人把管家推到了一边,他就闯进了后院。 他到底是丞相的干儿子,家里的仆人知道王爷和栾家关系紧张,虽然气愤,但也不敢阻拦,只纷纷叫嚷着追了过去。 栾襄一路来到周文连房间里,猛地挑开了门帘,正要闯进,却发现辜王爷就站在门口的位置。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神色都很诡异,对峙了半天,栾襄才道:“父亲让我来接周公子,因着急,才贸然闯了过来。王爷在这里做什么,不知道交代周公子的事情交代完了没有?” 辜王爷为了做戏,带了不少人在周文连屋子里,将现场布置成要逼周文连和毒药的样子。 见栾襄已经开始起疑心了,辜王爷便笑道:“都说完了,没什么要紧事,就是看望看望他的伤势,跟他说了些体己话,他毕竟帮过我们家,原该我们家照顾他,但是既然丞相欣赏他,那是他的福气,我不好夺丞相所爱。这些年他跟着我,我亏欠他,耽误了他的光阴,我总想趁着这点时间,好好弥补他。” 他说到这儿转头对周文连道:“文连,我给你的那碗汤药,你一定要喝了它呀,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了。”他说完有多栾襄笑道:“栾公子,你等文连把药喝了再带他走,这是我对他的心意。” 王爷说完就离开了,一屋子的仆从也都跟着出来了。 栾襄看着人都走了,便端起桌上的那碗药,闻了闻,又看了看靠在床上的周文连问道:“王爷刚刚跟你都说什么了?” 周文连脸色惨白,有气无力地道:“……如王爷刚刚所说。” 栾襄就把药碗递到他面前道:“哦,既然如此,那你喝了它吧!喝完了我们赶快走。” 周文连身子颤抖了起来说道:“这药……这药喝不得呀!” 栾襄心里已经有数了,却还逼问道:“为何喝不得。” 周文连闭着眼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道:“这药里有毒。”说完便垂下头去痛哭。栾襄冷笑道:“辜王爷最是仁善,你这些天受伤怕是发烧烧糊涂了吧,王爷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害你?” 周文连一把扯住栾襄的衣襟哀求道:“有原因的,有原因的!栾公子您帮帮我,把我带出王府,救救我,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丞相,这件事,或许能帮助他解决辜王爷。” 栾襄脸上的肌肉猛地一抽,压低了声音道:“你说的是真的?” 周文连点头如捣蒜道:“千真万确,但是……但是栾公子要先带我出去,不然我不会说的。” 栾襄冷笑道:“好。”转头吩咐左右的下人道:“扶周公子下床。”下人把周文连扶起来之后,栾襄端起药碗,将自己的手帕放在碗中浸透,留着手帕就算是留了一点药汁,后又翻过被褥,将碗中剩余的药汁倒入,又将被褥卷起,好让辜王爷放松警惕,以为周文连喝了毒药。 他将手帕叠好握在手中,尽可能多地保留药汁,便让人抬着周文连,禀了辜王爷,辞别离开了。 相府很快就到了,周文连自从上车就没有得到什么好的待遇,一上马车就有人举着绳套等着他往里钻,结结实实给捆上了,扔在周文连脚边,蜷缩着身子,问栾襄道:“栾公子您这是……”栾襄道:“别多问,问也不会告诉你。”周文连只好闭嘴了。 和他同坐一马车的正是栾桓郁,周文连见他面相甚凶,心中暗道:“要不是还有个凶神在这儿,我在车上就解决了栾襄这个病秧子!” 他心里横得很,可实际情况却不容他有半点倔强表露出来,一下车,他便被人押着进府,直奔后院角落里一间小屋,屋里一面墙上有机关,叩开机关,竟然有一道通往地下的甬道。 周文连被推推搡搡推了进去,前面有人举着烛台引路,周文连四下观看,黑漆漆一片,但觉像是越走越深,越走越闷,仿佛是堕入了十八层地狱一般的绝望。 甬道终于走到了尽头,尽头是一间暗室。 周文连一进去就被推倒在了地上,跟着身后的门“嘭”地就被关上了,只有栾襄留了下来。 暗室中一股又臭又湿的霉味儿,点着几盏灯,屋子周围挂的都是明晃晃的刑具。 周文连心中一沉,一双官靴映入眼帘。原来是在角落里一个锦衣老人缓缓向他走来,周文连缓缓抬头,见那老者半边脸映着微光,半张脸隐在黑暗之处,剑眉虎目,鼻直口方,面相阴沉凶悍,一动不动,铜浇铁铸一般地站着,两只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看。此情此景之下见到这般一个人,便如同见着了活阎王。 周文连认得,这就是栾丞相。 他心中暗想:“不想这老儿家中竟然私设刑房,看来没少抓人来拷打,也不知闷不吭声地折腾死过多少人……”想到这儿,他脊背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人在安全的时候一时兴起义愤填膺豪气顿生,真到了生死关头谁能不怕,但是他想起肖蔚,他虽然不会武功,但是他相信凭着自己的智慧也能扭转乾坤,又想起昨天晚上岳临跟他说过的话,实在不愿做一个在肖蔚眼中无关紧要的人,让她看不起,当下定了定神,心一横说道:“丞相,丞相,小人可算是见着您了!” 栾襄道:“父亲,他说有话要跟您说,说是可以帮您解决掉辜王爷。” 周文连忙点头附和道:“是,是!” 栾丞相才缓缓开口道:“哦?说,是什么。”他说话时嘴巴开合的动作很轻,说出来的话也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阴翳。 周文连道:“丞相,郡主是装疯的,辜王爷是骗您的。他骗了您,骗了太子,骗了皇后,也骗了陛下。他借口郡主疯了,差点伤了太子,也差点伤了您,他如此作为,分明是有谋反之心!” 栾丞相心中大喜,这些话其实正中他下怀,他就是想听到这些,但是他向来多疑,凡事都不会轻信于人,于是他脸上的神色依旧是雷打不动,顿了一顿,忽然冷笑一声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我马上上报陛下,让他派人去抓他?” 周文连忙道:“小人在来时,辜王爷已经有心要毒死小人灭口,小人就是人证,栾公子取了毒药的药汁,那就是物证,这一状告到御前去,包管他永无翻身之日。” 栾丞相面色一凛,喝道:“狂徒,你以为凭你只言片语本相就会信你?若是你说的是谎话,联合起来下套要我往里钻,本相大张旗鼓地去抓他,你们反咬一口再说本相是构陷他,那倒霉的不就是本相了吗?我听说你在王府里日子过得还不错,郡主把你不当下人当朋友,你说你想来投靠我,总得有个理由吧。” 周文连慌忙道:“丞相,这事实就是理由啊。我算是看透了辜王爷了,原来仁义都是假的,都是收买人心的法子!这次他撺掇我演了一场戏,就是当着皇后的面我被郡主划伤那次,后来这王爷竟然只字未提,连句嘉奖的话也没说,他心里一心只有他的宝贝女儿,这也就罢了,我原是贱命一条,比不得郡主尊贵,何况那又是人家亲女儿……反正我是对他越来越失望,再也不想寄半点希望了,后来丞相来府上,没想到他竟然要纵容郡主杀了丞相大人,我也就是那一瞬间忽然想到,丞相可不比王爷的权势小,小人若是能趁此危机时刻救下丞相,说不定也是一条明路,于是这次小人舍身挡下来郡主那一剑。就是这一剑,让辜王爷开始怀疑小的了。小人受伤之后他话里话外满是怀疑,栾公子来过之后他更是多方盘问,问栾公子到底说了什么,小人自然不会告诉他实情,他便有心在小人的汤药里做手脚,还假意夸我勇敢,替他辜家挡了大难,他说若是真伤了丞相可就糟了,说是要好好犒劳我,但是却给了我一碗有毒的汤药!” 栾丞相冷笑道:“你还没喝,怎知有毒?” 周文连立刻道:“一定有毒的,他跟我说话时神色不对,一定有毒。栾公子不是取证了吗,栾公子?” 栾襄道:“我带了一些汤药回来,已经交给了巫师,请他查验当中是何毒药,需得等片刻才能知道结果。” 栾丞相继续道:“神色不对,好一个神色不对,你倒很会察言观色。”他言外之意是说他太精明,周文连为了打消他的疑虑,继续说道:“丞相大人,生命垂危之际,若不多多留心,今日小人就要命丧黄泉了,求丞相看在小人救过丞相的份儿上,给小人一个公道!” “唔,听起来很完美了。”栾丞相喃喃地道,来回思索了很多遍,周文连的叙述很合理。 正在这时巫师派人来报:“药中的确有毒,吃下之后三刻方才会发作,而且发作的症状是会让人身上的伤口突然爆裂,哪怕是尸检时,也只能查出失血过多而亡的原因,查不出真相。” 周文连浑身一僵:“果然,他想到了如此阴毒的办法害我……” 栾丞相对他道:“那如此看来,你说的都是真的了。” 周文连哀嚎道:“千真万确,求丞相做主。” 丞相摇头冷笑道:“可我还是不信。太子死因蹊跷,死尸面目全非,我不信他死了,所以凡是这种不清不楚的事情我都不信。毒药你终究没有喝,你替我挡箭,伤的也并非是要害,这件事情处处都有后路,怕都是你们演的,我没法子信。” 周文连急道;“小人是真心想投靠您谋个前程啊,小人不愿意放弃这次机会,这样吧丞相,您说您要怎样才肯信我?” 丞相道:“这就对了。我做的是大事,要招揽人才,光凭人家一张嘴说说可不行,我得要你一份投名状,让本相看到你的决心。” 周文连忙道:“丞相想要什么。” 栾丞相道:“要你净身,以断后路!” 萧萧又瑟瑟 周文连死也没想到,老贼会想到给他净身这种损招来冶他,一下子傻了。 “净……净身做太监?这……这要是做了太监,我还怎么给丞相大人效劳啊?哪有太监当官的?”周文连这时候说话,嗓音已经不由自主地变得嘶哑尖细了。 栾丞相微笑着说道:“你救了我的命,我自然是有什么好事都想着你,我觉得,让你跟着我委屈你了,在我身边为我出生入死,万一一个不小心你可就脑袋不保了,若是当官的话,一刀一枪都要自己拼,上位不容易,如今朝堂动荡,党政竞争局势危机,一不小心,有时候无缘无故就会被人家使绊子,所以,为了防止这么多的不小心发生,我为你谋了条更好的出路。” “就是净身?”周文连颤抖地道。 栾丞相笑得更开心了:“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等你净了身,我就可以把你送进宫里,我可以跟太子商量好,叫他有意提拔你,你很快就能做到太子身边的贴身太监,将来太子就是皇上,你就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了,只要你做的好,尽心照顾太子,你想要什么还得不到?你只要挨了这一刀,就能免去了许多刀,一路顺风顺水,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周文连忙翻了个身,边往远处滚了滚道:“丞相,小人只求谋个一官半职,可也不想断子绝孙啊,这富贵,岂不是有命得,无命消受?丞相,小人不怕跟在您身边出生入死,也不怕到朝堂上搏命,不论时局如何动荡小人都愿以一力追随丞相的安排,求丞相成全小人。” 栾丞相一挥手,暗处又走来四个光着膀子,膀大腰圆的壮汉,两人托住了他的肩膀,一人挟住了他双腿,三人齐用力,一下就把他给抬了起来。 周文连这下是真的慌了,立刻鬼哭狼嚎起来:“不不不,不要。丞相,我是来帮您的啊,咱们是自家人,您不能这样对我!” 他被人抬起按在了一张木板床上,床上固定着绳索,刚好能把他身子和双腿牢牢固定。那三个大汉又去将刑房里的油灯都端了过来,放在了周文连身边,将他整个人照的亮堂堂,另有一个大汉在他身边打开了一个布卷,里面是几把刀具,还有一个药箱,一盆水。 周文连慌得浑身颤抖,他可真恨自己当初因为懒惰,因为面子而不肯跟肖蔚学武功,不然今天也就不必受此大辱了! “丞相,您若非得如此,不如直接杀了我!”周文连自知是躲不过了,那便也不必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直接就喊了出来。 栾丞相眉毛一挑:“怎么,你来求本相替你谋前程还挑三拣四?你口口声声说要为我上刀山下火海,如今事到眼前你却这样,可见你不是真心的。就算是本相命令你这么做,你答不答应?” 论吵架周文连倒还没输过,他眉毛也一挑,“哼”了一声道:“丞相也口口声声说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如今却来这般对小人,可见丞相也不是真心的。小人可以为丞相去死,但小人是念过书的人,做太监是万万不能,丞相这么做哪里是要重用小人,分明是在羞辱小人,小人不服,丞相还是给小人个痛快,就算是看在小人救过丞相的份儿上,给小人留个全尸吧!不然的话,您就是不杀我,我也会自杀!小人一心投靠丞相,要是连丞相也不信任小人,那小人今天就算是平平安安走出这丞相府,也再无出头之日了,小人情愿去死!” 栾丞相道:“那你就去死吧!” 那持刀的壮汉将刀移向了他的咽喉。 周文连哪能真的去死,忙喊道:“住手!哎呀丞相啊,您要我怎么说才肯相信我呢?我知道,您根本就不想杀我对不对,不然何必等到现在才动手是吧。您……您要给我动刀子不过是想证实我说的是真是假对不对?王爷,留我一命还能给您效力,杀了我只是让您手下多条人命而已,而且死无对证,王爷不认账怎么办?您不能给我净身,不然……我就咬舌自尽!” 他说着就装腔作势要咬自己的舌头,一旁的栾襄忙道:“不准咬!”又对丞相道:“父亲,不能让他死啊,反正他也跑不出去,我们就先让人监视着王府,有事立刻来报。否则到了朝堂上,就凭辜王爷那张嘴和皇上的宠信,他很容易扭转乾坤,甚至还要反咬一口的。” 栾丞相哼了一声道:“好,那就等查明真相了再处置你。先给他松绑,押出去,锁到柴房里!” 栾丞相和栾襄出去了,周文连被人押出去的时候,腿都软了。他挺恨自己没用的,但也很佩服自己的机智。但急中生智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 他觉得自己可能安逸的日子过的太久了,当年的那点热血都没有了,最关键的是,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很没用。 “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做出点事情来,我一定要当大官,手握重权!” 遣送郡主出城的车马在申时终于出城了。昭华被下了蒙汗药睡在了车上,岳师父穿了家丁的衣裳赶着马车。马车行驶缓慢,同行的人也都是徒步而行,过了酉时,天色将黑的时候,前方道路上突然出现了一匹高头黑马,马上一位公子,正是林家的二公子林?。 林?身后是站着十余男子,皆是客商打扮,但是一个个身形高大,纤腰乍背,目光凌厉,显然都是有功夫在身的。 看见了林?,岳师父停下了马车,朝林?招了招手。林?纵马小跑过来,低声问道:“郡主在里面?”岳临点点头。 林?便高声对王府家仆说道:“各位,事到如今,也不瞒着了。王爷让大家跟着郡主的马车出来,其实是想大家离开京城离开王府。”岳临从怀里拿出一叠纸道:“这是大家当初签的卖身契,王府有事,王爷不想牵连大家,这卖身契从此作废,交还给大家,大家便和王府没了任何瓜葛,以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一众仆人都一阵惊呼,管家急的都快掉出了眼泪,上前嗔怪地道:“岳师父呀,早知道王府有事,只是王爷一直不肯言明,想来那王府之难定是因为栾丞相了,若早知如此,我等,定不会弃王府不顾呀!” 众人纷纷道: “王爷待我恩重如山,我就这么走还是人吗?” “王爷救过我的命,我不走!” “王爷救过我父母的命,替我家伸冤跟恶霸打官司,我也不走。” “王爷教我读书写字练武,我是个孤儿,我心里当他是最亲的人了,王府有难我不能走啊!” “王爷教我明理,我原是赌钱输了全部身家的富家子,流落街头是王爷救了我,教我明理,教我做人的道理,教我照顾自己,教我干活,我永远忘不了,我给他扫了一个月的院子,他天天来检查,一月结束之后把第一次的月钱亲手放到我手里的时候,我……我就认定了,以后他就是我爹!我亲爹被我气死了,我觉得这是老天再给我机会让我孝顺他,我虽功夫烂,但我也不走。” 大家吵嚷成一片,林公子翻身下马劝道:“各位,王爷自有打算,大家就听他的安排,快回家去吧,王爷自有办法脱身的,大家一定要相信王爷的智谋。” 有人问道:“那郡主去哪儿?” 林?道:“郡主要去哪儿,恕不能告知大家。此事机密,为保王爷和郡主万无一失,只能隐瞒了。” 众人都低头互看,不知该如何是好,岳临抱拳劝道:“各位,此处离京城不远,栾老贼的人若是要追,很快就会追来了,我们得赶快带郡主先逃了。王爷交代过,各位若想帮助王爷,日后严守郡主逃走的秘密,回家之后都安分守己,做自己该做的事,切莫违背良心道德,便是对他最大的回报,各位,山水有相逢,就此别过吧!” 管家叹息着,老泪纵横道:“我们也怕打乱了王爷的计划,那就只好听从安排了。我们会为王爷和郡主祈福,愿他们福寿延绵。”说罢朝岳临深深一揖,岳临连忙搀扶。 管家又转头对众人道:“大家快散了吧,快快,别让栾老贼追上来了!” 众人这才不舍地道别离开了。 夜色已经降临了,今天天气不大好,整天的阴天,天黑的也比往常早一些。虽已经到了暮春时节,但是一旦冷起来,也透彻骨髓。 仆人们的身影眨眼之间就朝着四面八方散去不见了,岳师父整天和他们混在一起,虽然少有能聊到一起的话题,但是也是每天都能见面,如今突然全散了,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心中不免有些空落落的。又想起辜王府里现下也怕是一片萧条景象,忍不住一声哀叹,心中有千言万语,不知该如何表达,最后只化作了两个字:“走吧。” 他跳上马车,林?也上了马,一众人连夜往更远的地方去了,也消失在了夜幕里。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下的不小,原本因干旱而尘土飞扬黄泥路上,车轮脚印马蹄印很快就被冲没了,好像这条路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江湖风烟渺 亥时,昭华才从颠簸的马车中苏醒了过来。 她看看周围,漆黑一片,陡然想起自己午饭时被人下了蒙汗药,突然间心里一惊,就知道出事了。 她很害怕,但是她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赶车的都是什么人,因此她没有说话,而是定了定神,悄悄移向车帘处,掀开一角向外窥看。 “岳师父!” 车外漆黑一片,只有嘚嘚的马蹄声,远处的人影影绰绰看不清楚,雨已经不下了。来的快的雨,往往去的也快,此时天上已经现出了星子,映的周围一片朦胧,因此面前赶车的人,昭华一眼就认了出来。 岳师父立刻转过了头,昭华一把抓住他问道:“岳师父,你带我出来做什么,发生了什么了,爹爹呢?” 岳师父并不回答,只对她道:“你醒了,饿吗?” 昭华摇头道:“我不饿,岳师父,我们这是去哪儿,跟咱们一起的是什么人,是王府的侍卫吗?” 岳师父摇头道:“不是,前面领队的是你林家二哥哥。你也别急,听我跟你说。辜王爷是觉得这些天栾家一个劲儿的找麻烦,便将你送出去,以求医问药为名,这样栾家人就不能再打扰你了。我们夤夜赶路,就是怕栾家的线人发现了追过来。” 昭华立刻急了,仿佛是有把刀扎在了心上:“爹爹他怎么这样啊!我跟他说过我要留在京城里帮他的,他是觉得我蠢笨,这些天给他惹麻烦了是吗!”昭华往常也爱耍脾气,但还从不像今天这样因委屈而发出的愤恨。 她的确没受过什么委屈,也没有这样生气过。岳师父见她如此,心中也觉不忍,又不能告知她真相,面对昭华的责问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林?听到声音早就已经从前面策马回来,走在马车附近,对她说道:“停云,王爷是你父亲,怎会嫌你,他只是想保护你周全。你也知道王爷深谋远虑,他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你就不要多问了。” 昭华见两人支支吾吾总是不肯说清楚,越听越不对劲,皱眉道:“即便是需要我做什么,也总得跟我说清楚啊,难道经过之前的事情,你们还看不出我不是不讲理的人吗?有什么样的事情是我不能阴白的,为什么要下蒙汗药骗我来这里?岳师父,林哥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岳临道:“王爷就是怕你不肯来,所以才给你下蒙汗药。” 昭华道:“我说了很多遍了,我不是不讲理的人,而且他安排我做过的任何事我都没有失手,我自信没有让他失望,他只要跟我说清楚,我会听他的。除非……除非!”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半天才沉着嗓子道:“除非是他做了一些我绝对不能答应的决断!岳师父,林哥哥,事到如今,你们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林?皱眉看向岳临,那意思是想问他该怎么办,岳临却低着头无言以对。 昭华见两人神色不对,心中更加焦急,急忙问道:“岳师傅,您今天是怎么了?王府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您说要送我去就医,可是这随行的一个伺候的仆人也没有,爹爹要是真心护我,不会就这样让我去的。岳师傅,您就赶紧跟我说实话吧,你真真是急死我啦!我是辜王府的郡主,难道这些事情我都不配知道吗?你们两个要是再不说实话,我现在就跳下马车回京城去找我爹爹,你们两个武功虽然高,但我若铁了心要闯出去,怕你们也是不敢动我!” 岳临这才不得已道:“昭华,王府你怕是再也回不去了,郡主的身份以后也没有了,从今往后咱们就只能流落江湖,四海为家了。” “怎么!难道是栾丞相抓到了父亲的把柄,知道我是装的了?那……那我爹爹现在在哪儿?”昭华虽然早有预感,但是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一下子急得眼圈儿就红了,声音里也带了哭腔。 “你先别着急。王爷说了他自有办法脱身的,他会在归云山跟我们汇合。”岳临仍旧耐心地安慰她。 昭华沉吟道:“事到如今,栾丞相肯定说爹爹要欺君谋反,还想诛杀朝廷重臣,这么大的罪过,皇上就是想保也保不住他,爹爹不现在就跟着过来。还留在京城做什么呢?有什么要紧事情?岳师父,我总觉得不太对劲,你真的没有骗我吗?啊,对了,还有周文连,他在哪儿?他跟爹爹在一起吗?” “周公子有他自己的任务。” 林?也帮着岳临劝她道:“你就放心吧,凭辜王爷才智,再加上周公子,扭转乾坤不是难事,更何况太子殿下也不是没有私心,若要反咬栾丞相一口帮助王爷,也不是不可能。王爷费尽心机送你出来,就是想为自己保全实力,日后哪怕没了王爷身份,仍旧可以给皇上效力。” 昭华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暂且冷静了下来,喃喃地道:“林哥哥说的不错,是,刚才是我太急了……”这些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毕竟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的,她以为他们家一次次化解了危难已经胜利在望,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败落了。 “栾丞相不依不饶,追的太狠太凶了,我们这样逃走,以后是不是要成为逃犯,走到哪里都要小心栾贼的追捕了?”昭华冷静下来之后,细细思量了一下。 岳临道:“的确如此。不过也别太担心,我在江湖上有很多朋友,安置你们父女不是难事。” 昭华点了点头就不再说话了,心里暗暗地想道:“离开了辜王府也不过是离开了荣华富贵,这次爹爹一定会带我去找太子哥哥,爹爹和太子哥哥联合,即使没了权贵,也照样能够为国尽忠。这一次我再也不是累赘,我可以跟他们一起了。” 想到这里,她甚至不觉得有什么好悲伤的,反而觉得兴奋,心里立刻宽松了许多:“师父,我饿了,有吃的吗?” 岳临点点头,从肩上的包裹里拿出几块饼子,又递给她一壶水,说道:“你先凑合吃,这些天我们不便投店住宿,只能像行军一般吃冷饭,等到了归云山才算暂时安全,你且忍一忍吧。” 昭华连连摇头微笑道:“我知道以后还有很多苦头要吃,师父,你可不能太娇惯我,你是师父我是徒弟,依着规矩,该我孝敬您。等我吃过了,我替您赶车,您去车里休息一会儿。”说着就从他手中接过了食物和水。 岳临愣了愣,随即感慨地望着她道:“难怪……难怪你父亲近来常常夸你,果然懂事了许多。要放下身份实属不易,身为女子,有胆量,能吃苦也是不易,我教了个好徒弟出来。你有这份心就行了,等再走一阵,过了子时遇见一处安全的地方,咱们就会集体停下来休息。蒙汗药的药效刚过去,你还是在车里休息一下吧。” 昭华想了想道:“好吧!我今天睡了大半天了,一会儿我可以给你们站岗。” 林?笑道:“我也是越来越佩服停云妹妹你啦,满京城哪家的千金能有你这本事和胆色?活脱脱是个侠女嘛!” 昭华一笑,说道:“是吧!他们都说我是花瓶,阴摆着就是嫉妒嘛。岳师父教过我,要堵住那些议论你的嘴,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实力去证阴。将来我一定要好好练功,争取在扳倒栾丞相这场战争中立个大功,看以后谁还敢看不起我。” 三人齐声笑了起来。岳师父抱拳道:“女侠好志气!” 昭华也笑着回礼道:“过奖过奖!” 说笑过后,昭华便又回到了车子里,吃过饭,摸索到车中有一个小包裹,昭华一下子就猜到了这包袱的用意,那是临走前辜王爷让人给她准备的衣服,于是就在黑暗中摸索着换了衣裳,又摸到一顶小帽,便将自己的头发编了起来,盘在头顶,发带固定,再带上小帽,再从车里探出头来时,便已成了一个俊俏小书童。 一行人昼夜不停地赶路,每天要赶路八九个时辰,只休息三四个时辰。 三天之后,朝华出现了一点小小的病症,喉咙干痛,再加上赶路辛劳,嗓子痛的难以入眠。她原想忍一忍,但痛的厉害,眼泪都止不住往下流,嗓音也嘶哑了,便再也瞒不住了。 这些天他们尽捡荒僻小路走,途中城镇村庄一次都没有进过,休息也都是在野外,因为现在暂且还不知道京城的情况,如果栾丞相已经发现了辜王爷的策略,那么现在一定已经发下了海捕公文。差人快马加鞭送去各州府衙门,会比他们的行程要快很多,因此从城里走反而不安全,如要买药还得特意进一趟城。 林?便安排大家在一处树林休息,独自去附近城里给昭华买药。林?纵马去了附近县城,刚一进城门,便在头门附近的墙上发现了张贴的公文。 林?也有些不放心,毕竟已经过去许多天了,栾丞相又对辜王爷深恶痛绝,这次好不容易拿到了把柄,岂肯松口?必定要以雷霆之速治辜家的罪,他原是本着偷偷去看一眼,也没想着能搜集到什么要紧的消息,毕竟一切已经都在掌握之中,而且张贴的公文也未必就是关于辜王爷的。 他牵着马走近,还没看到公文,便听身边过去两个议论道:“如今这世道真是要变天了,当初太子被贬,皇后娘娘也被赐死,栾家上位,如今连辜王爷这样聪阴的人都被他害了,栾家这是要只手遮天呐!” 另一人道:“唉,可不是嘛。栾家的势力当今圣上都管不了了,他们家亲戚、朋友,总之,凡是能跟他们家沾上边儿的人,如今都是鸡犬升天,到处为非作歹,前日咱们这儿云柔绸缎庄老板被打死的事情,据说打人的就是他们栾家的亲戚,那绸缎庄老板跟咱们县太爷可有着不浅的交情呢,出了这种事情,县太爷都一句话也不敢说?哎,如今是奸臣当道!咱们老百姓可有苦日子了。” 原先那人又道:“可话说辜王爷这么聪阴的人,茶楼里的先生老是说他的故事,连他竟然都敌不过栾丞相,这天底下还能有谁能制得住他呢?” 另一人又叹道:“谁说不是呢?虽说京城还有林将军坐镇,又对陛下忠心不二,是个铁骨铮铮的英雄,可是将军的行事作风雷厉风行,并不懂得圆滑,遍天之下,满朝文武,都知道他是忠心不二的,就是这样才危险呐,前阵子听说栾家小女儿死了,那小小姐他那入赘的夫婿也没留下个孩子,栾丞相这一家算是绝了后,大家还拍手称快,说他是遭了报应,可是如今辜王爷已经被他害的砍了头了!以前两人也总是在朝堂上有过争执,但这一次他是下了狠手,怕他是来报复的呢,先是辜王爷,下一个怕就是林将军了……” 风雨寥絮萍 就是这么一错神儿的功夫,林?听到了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 他立刻丢掉了马的缰绳,转身去追走过去的那两位老人,说道:“两位老人家留步!” 那两人停了下来,转头望向他。林?抱拳向两人询问道:“在下刚刚听到两位议论,说辜王爷被砍了头……你……你们二位是从哪里听说的?” 其中一位老人道:“这种事岂敢乱说,是那告示上明明白白写着的。辜王爷死了,欺君罔上,那张告示是张贴出来抓捕昭华郡主的。” 林?的心猛烈的颤动了一下,仿佛立刻就要裂开似的疼,那两位老者看出了他神色不对,连忙问道:“壮士,你还好吧?” 林?向两人抱了抱拳道:“我没事,多谢两位了。”说罢,便失魂落魄,强忍心中悲愤,牵着马挤进了人群,亲自去看告示。 告示上的确写着辜王爷被斩的事实,他只觉胸口像是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激愤悲伤一起涌出,他再也看不下去,便牵了马默默地离开了。 他在药店为昭华寻到了去火冶嗓子的丸药,便出了城。他一路骑着马,到了无人之处方才下马,就地朝着京城的方向,跪下拜了三拜。 一则,辜王爷和他们家交情匪浅,二辜王爷是长辈,他也很敬重辜王爷人品,佩服他的才智。 饶是见过无数生死的林?,在这时候也忍不住掉下眼泪,因为在他的心中,辜王爷便有如神兵天将,凭借着一张嘴,扭转官场乾坤,风云变幻皆在他的掌控之中,连当年他们家牵连于太子的事情,都是他力挽狂澜,才保住了他们的权利和职位。 他心里很清楚这一次如果辜王爷肯动脑筋,一定也还有保命的办法,可是他偏偏选择了去死,很明显他知道栾丞相不会放过他,再纠缠下去,一定还会牵扯出更多的事情,会有更多的人卷入其中,不可收拾,反而不如当机立断,自己送上门去,以一人之力,保住自己的同伴和后备援军。 所以表面上看起来,辜王爷像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才让栾丞相捡了漏儿,被逼入了绝境,死的有些窝囊,实则是辜王爷下了一步狠棋,堵死了栾丞相的一条路。 群主已经逃了出来,这一路上他都带人严防死守,确信没有追踪过来的人,这篇算是保住了郡主的性命,只是他不知道这件事要不要跟她说,又该怎么跟他说。 他们都是男子,性情耿直,听说了王爷的死讯,虽然悲痛,但还不致乱了心神,可是辜王爷是昭华的父亲,他如何忍心开口告诉她这样一个消息,看着她痛不欲生却又不能够回到京城送自己父亲最后一程呢? 他翻身上马,让马缓缓前行,心中暗暗思忖:“横竖这件事情她迟早要知道,我与岳师父商议一下该怎么跟他说,等到了归云山,离京城够远了再寻个机会好好跟她说清楚。” 他打定了主意,就收敛了心神,催马跑回去了。 岳临一见他回来,连忙迎了上来道:“哎呀,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岳临道:“我给大家带了点儿点心吃食,大家一路都辛苦了。” 说着从马背上拿下两个大包袱,众人都笑着接了去,里面有点心包子,烧鸡烧鹅,牛肉羊肉,昭华身子抱恙,岳临给她捡了几样清淡的,还有几块绿豆糕,其余的荤腥都不准她沾,一群汉子都笑道:“岳师父还真是细心妥帖,早就听说岳师父‘舞得了刀剑,拈得起针线’,这一路幸好有岳师父,不然三郎跟着我们,可是有苦头吃了。” 三郎,是林?随口给昭华取的新名字,便于掩藏身份。 昭华道:“爹爹的算盘打得可响了呢,留岳师父看着我,岳师父倒比我爹爹还会照顾我呢!你们是不知道,从小到大,我爹爹养我就像是养了个鸟儿,我一直怀疑他养着我就是取乐儿的,倒是岳师父,我爬树,岳师父就在树下守着,我下河,他也在旁边守着,有一次被一只螃蟹夹了手,还是岳师父第一个带着我去包扎,爹爹就只顾取笑我,我都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 大家一阵哄笑,林?却笑不出来,他听着昭华嗔怪辜王爷,心里更痛了,可是他又不得不笑,于是笑得很勉强。 岳临柔声道:“你怎的就是不记你爹爹的好?我救你是因为我想有个女儿,因此才想沾沾你爹爹的福气,帮他照看你。他说你爱玩,婆子丫鬟看不住你,得我去才好。我也没什么要紧事,你爹爹对我有大恩,我一直无以为报,这才常常在你身边看着你的。他怎么不关心你?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朝堂险恶而已。你不知道,他只在你面前笑得像个孩子,没心没肺的,你自然是没有见他愁眉紧锁,在书房里彻夜不眠的样子?” 昭华委屈地道:“哎呀,岳师父,你就别再说我了,我就是发发牢骚开玩笑罢了,您就别教训我了。其实爹爹的事我知道,我知道他不容易,可是我就是想他多关心关心我嘛!” 岳师父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林公子,你方才去城里,没有听到到消息吗,或者看到告示什么的。” 林?脑子里一阵轰鸣,不知该如何是好。 昭华也道:“是啊林二哥,爹爹这么些天也没追上来,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按道理来说,海捕文书的传递该比我们速度快,栾贼该有动静了吧!” 林?道:“没有,我刚刚去什么都没瞧见,也什么都没听见。别担心,兴许京城出现了什么转机也未可知。” 昭华点头道:“是了,爹爹和周文连一起,两个人恨不能把天翻个个儿,这次栾丞相为难我们家,我早就以为要完了,可是他们居然扛了那么久,我这才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扭转乾坤。” 岳师父也点头道:“周公子的计谋的确过人,总能出奇制胜,他二人联手定然无恙。” 昭华显然也很放心,并没有再追问,大家吃完喝完便又启程了。晚上的时候林?借口小解,拉着岳临走了很远,才将今日之事和盘托出,岳临听完当即便觉如五雷轰顶,心肺绞痛,吐出一口鲜血,跟着两眼发黑,身子摇摇晃晃站立不稳,林?忙搀扶他坐在了地上,见他脸如白纸,连忙替他拍着后背顺气,一边劝解道:“岳师父,辜王爷已经不在了,以后停云在江湖上可就全指着你了,你可不能再有事了!” 岳临喘着气道:“没事,就是急火攻心……辜王爷他……”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哽咽了一下,便再也说不下去,只剩下老泪纵横了。 他默默垂了一会儿泪,便颤抖着朝着京城的方向跪了下去,深深一拜,指天发誓:“我岳临,曾蒙王爷大恩,又照料我多年,一直未能报答,如今王爷遭小人迫害身死名坏,我发誓,我愿重出江湖,为王爷报仇,杀尽栾家党羽,斩尽佞臣,以告慰王爷在天之灵!” 两个人在这里停了许久,商议该如何将这件事情告诉昭华,岳临道:“也没什么好商议的,等到了归云山,直接告诉她便可,纵使委婉告诉了她,她难道就不会伤心哭闹了?” 林?叹道:“也是!再好的说辞,也抵不过这一击。” 两人收拾悲情,缓缓走了回去,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之后的几天里,每天赶路,终于在半月之后抵达了归云山。 其余人都在山外等候,只有林?、岳师父和昭华三人进了山。 林家和归云山守真长老有着很深的交情,林?带着父亲的书信交给了他。信中林老将军已经把一切都跟他坦言说清楚了,守真长老看过之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道:“好,那就留在这里吧,放心,一切由我照看。” 林?把岳临和昭华送到这里之后便立刻辞行回京了,也来不及休息或者吃顿热汤饭,因为他不好平白无故失踪太久,反惹人怀疑,这儿的一切已经商量好,都交给岳临,他便准备离开了。 两人暗暗互相递一下眼神,岳临假装带着昭华去给林?送行,林?刚走出不远,岳临就从昭华背后一掌击晕了她,将她平平抱起,安置在了禅房里。 守真和尚也是一惊,追了过去问道:“施主这是做什么?”岳临道:“大师,我也是迫不得已,现在来不及跟你解释了,您这儿哪里有绳子吗?帮我拿一件过来吧。”守真便出去帮他拿来了绳子。 岳临把昭华手脚捆了个结实,这才出去,对守真说明了原委,守真对于辜王爷的死也十分震惊,答应了,帮说岳师父一起劝解昭华,帮她开解心中悲苦。 两个时辰之后,昭华才悠悠醒转,岳师父就守在她旁边,见她醒来沉声道:“你醒了。” 彼时天近黄昏,禅房中光线昏暗,岳师父的身形面庞看的不大真切。昭华原本发现自己手脚被捆有些慌乱,但她看到了岳师父,心中便安定了一些,但仍旧很疑惑:“岳师父你捆我做什么?” 岳师父皱眉道:“昭华,我有事情跟你说。我和你林二哥哥瞒了你一路,商量了许久,觉得这件事情不能不告诉你,你爹爹出事了,他没能逃出来,咱们刚离开京城不久,他的罪名就成立了,然后被斩首抄家,你现下,已经是被通缉的叛贼。” 人要向前看 岳师父就这样单刀直入地告诉了她所有的情况,昭华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怔了半天才道:“师父,你怎么变得和爹爹一样坏,就会吓唬我。” 她脸上的神情变得很诡异,她看岳临神色,觉得他不像是在骗自己,而且岳师父从来不像辜王爷那样总是骗她,岳师父从来不说谎,可是她无比地希望今天岳师父就是在骗她。 她忽然诡异地笑道:“师父,正因你从来不骗人,所以爹爹才和你串通好了来骗我,为的就是让我相信是不是?你们这些老顽童,开这种玩笑,我真是恨死你们了,也不嫌晦气!” “我没有骗你,你爹爹回不来了,停云,你得接受这个现实。你爹爹还等着你报仇……” 岳师父还没说说完,昭华立刻嘶吼道:“报什么仇,有什么仇要报,我为什么要报仇。呵呵,岳师父,你别演了,你演的一点都不像,我根本就不信,你还把我绑起来吓唬我?那我也不信!” 她瞪大了眼睛暴怒的像一只野兽,咬牙切齿地盯着岳临。 半天突然又狂笑道:“岳师父,你说我都拆穿你们了,你们还演个什么劲儿啊,快快,赶紧给我松开,让他出来。” 她把手伸到岳临面前,岳临只是悲伤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她便放下了手,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开这种玩笑,现在不该聚在一起商量一下以后的打算吗,爹爹他向来最有主意了,没有他我可怎么办!他现在不干正事却躲起来,岳师父,你不能这样配合他的,你都把他惯坏了,你看他一把年纪了还这样骗我,师父,我怕了,我真的怕了,我认输了,你去帮我求求爹爹,别吓我了!我真的怕了……” 她说了没几句话就再也忍不住哭了,最后泣不成声苦苦哀求的样子很是可怜。 岳临实在看不下去,把她的脑袋揽进了怀里,昭华也没有挣扎,就埋在他的怀里毫无顾忌放声痛哭。 岳临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喃喃地道:“都是我不好,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他会是这样一个结局,早知道这样,我宁可赔上自己,也得把他救回来啊……” 昭华立刻坐起身来摇头道:“不,你们两个,是谁我都不愿意。” 岳临也忍不住红了眼睛道:“若是换了师父,你也会这样为师父哭吗?” 昭华嚷道:“岳师父你说什么啊,我不许你说,假设也不行!” “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他看着遏制不住抽泣的昭华,叹道:“今天你要哭就尽情地哭吧……” 昭华就真的一直把头埋在他怀里哭,哭到最后哭累了,就恍恍惚惚,两眼发直地躺在床上抽泣,岳临就一直守在她身边一言不发,直到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才起身离开了。 等到昭华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觉得浑身无力,喉咙里着了火似的疼。 手脚上的绳索都已经解开,但是她还是觉得手脚好像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身上盖着很厚的被子,但是她还是觉得有些冷,眼睛也看不清楚,耳朵也听不清楚,脑子里嗡嗡乱响,仿佛是有千百只蜜蜂在打架。 她想喝水,但是说话也很艰难。床边有个人影,依稀认了出来是岳临,她便艰难地伸过手去拍了拍他,声如细纹地道:“师父,我渴……我想喝水师父。” 她声音很细,但是岳临一个激灵,立刻弹了起来道:“什……什么!水?” 昭华发高烧,昏迷了一天一夜,他就守了她一天一夜。 “水!”昭华再一次肯定地道。 “好好!”岳临立刻从床边爬了起来,冲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道床边,扶昭华坐起来,将水递到她唇边。昭华像是得了仙露琼浆一般一口气灌了下去,岳临看她一杯喝完意犹未尽,又给她喝了第二杯、第三杯,一直喝到第五杯,昭华说够了,岳临才不喂她水了。 “难受就再睡会儿吧。” 昭华迷迷糊糊点了点头,岳临便把她放了下来,替她盖好了被子,看着她转眼已经睡熟,烧得通红的脸,他又打起了精神,不敢睡去。 守真为昭华看诊熬药施针,昭华只是一路辛苦加上心情悲痛,才让病症突发如此严重,守真用药物,加上针灸,双管齐下,到了第三天上,昭华的烧终于开始退了,一直到第七天,才终于不烧了。 岳临天天守在床边陪着他,七天下来,人也跟着瘦了一圈。昭华看着他深陷的眼睛,歉疚地道:“师父,我真是没用,说好了我孝敬你的,现在反而辛苦你照顾我。” 岳临道:“你要是真的心疼师父,就好好吃饭,赶快好起来,师父就放心了。” 昭华现在心里很依赖岳临,因为这世上已经没有人能依靠了。她曾经幻想自己可以独来独往,一个人抗下所有问题,但是当这一切都劈头盖脸砸下来的时候,她还是慌乱了,慌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这时候才意识到,出了辜王府,离开了京城,她没有几个认识的人。 前一次她离家出走,因为辜王爷还在世,所以她知道不管在外面遇到什么危险,她总归还是可以回到辜王府里,辜王爷会为她遮风挡雨,而现在辜王爷没了,王府也没了,京城也回不去了,这一次,她是真的流落江湖无依无靠了。 她除了对父亲的去世感到伤心,也对未来充满了未知的恐惧,现在他身边所熟识的,就只有岳临了。 在生病的这些天里,她清醒的时候,偶尔也会想到一个问题,就是以后该怎么办? 也许她该去找穆岁寒,和他一起,斗败栾丞相,给他爹爹报仇。但是也不知怎的,就是觉得这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斗败了栾丞相,她的爹爹也回不来了,也没有人会像逗小猫小狗一样逗她玩儿了,她再也不是谁的女儿,没也有父亲的疼爱了。 他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回到以前那样无忧无虑的时候了。现在令她最心痛失望的就是“再也不会回到过去了”。 人都会念旧,眼下活的越是不容易,就越会容易想到从前,越想到从前,便更加觉得当下的处境很悲凉,形成一个恶性循环,缠绕成心病。 是以昭华在退烧之后身子一直孱弱,精神也很不济,从前她扒高踩低,爱玩爱闹,现在不说话也不笑,岳临想让她跟着练一练剑,活动一下筋骨,可他只肯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像个木头人似的,要么就呆呆的看着地,要么就呆呆的看着天,再要么就呆呆的看着他练剑,却连眼珠也不动一下。 岳临也是没半点法子了。想着她心情悲痛,一时半会儿难以恢复,他就在心里打算再多给她一些时间了。 这一天归云山下起了小雨,昭华还是坐在屋门口的竹椅上,呆呆的看着外面的景色。 正出神间却见远处青山薄雾之中,一个背着大竹篓的小身影从门外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归云山很安静,守真自然也很安静,这些天除了天上的鸟儿,她还从未见到这样活泼轻盈的人的身影,因此一下子就被吸引了。 来者是一个小尼姑,她头上戴着草帽,身形瘦小身量也不高,皮肤白皙,眉眼虽然平平无奇,但是笑容很灿烂,便似一缕阳光,又如山中清泉,清澈阴媚。 她一进院子,便高声嚷道:“哎呀,大师父快来帮忙,你瞧我给你带了什么?诶?今天大师父这里有客人呐!” 归云山离静慈庵不远,肖蔚已经有很多日子没来看过守真了。这几日正是农忙时节,她一直不得闲。这天下起了小雨,她这才放了假。 守真连忙迎了过来,帮她卸下了背篓,跟她介绍道:“这两位是来看病的,要在我这里住上一阵子。” 岳临走过来向她行礼打招呼,肖蔚也合十还礼,只是坐在门口的昭华仍旧是一动不动。 肖蔚早就看到了她,但见她神色落寞,便知她心中有事,因此也不计较,继续对守真道:“去年你曾说过,你这院子一旦离了人就无人看护,这次我给你带了一样好东西。来帮你看门。” 说着他便把背篓上一层厚厚的稻草帘子掀开,原来是两只刚出生半月的小土狗。 守真见了很是喜欢哈哈大笑道:“很好,很好。两只都是送我的吗?” 肖蔚笑道:“都是送您的!” 守真笑得合不拢嘴:“那真是太好了!来来来,把他们弄到屋檐下面来,外头凉,我给它们另找个盒子,弄得暖和些,莫要冻坏了它们。” 岳师父便帮着肖蔚把背篓抬到屋檐下,昭华的目光正好能看到两只小狗。 圆乎乎,热乎乎,毛茸茸的两具小身体,小脑袋,小眼睛,小腿,小尾巴,蜷缩在一起,奶声奶气地哼叫着,十分的惹人怜爱。 她忽然很想抱一只,便问道:“我可以抱一抱他们吗?” 肖蔚笑道:“当然可以啊!”说着便把一只小狗抱了起来,放到了昭华的手上,昭华小心翼翼的接过去,又小心地将它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 没有人能抗拒来自小奶狗的可爱,抱着小奶狗的昭华,竟然难得地会心一笑。 云开见月明 昭华抱起狗回到里屋塌上去了,正好守真抱着铺了旧衣裳的盒子走了过来,肖蔚便对他道:“大师父,那位公子喜欢你的狗呢,我瞧他神情郁郁,不如就送那位公子一只吧!” 昭华还穿着男装,肖蔚一眼就看出来她是女子扮的,且皮肤白嫩,容貌美丽,脸上神情虽然落寞,但是难掩英气,肖蔚就知道她来历不凡,因此并不戳破,顺坡下了。 守真道:“既然他喜欢,你也没意见,那就送了,若能解了公子心结,又能给小狗找个好主人,倒也是他们各自的福气。” 岳临回头看看昭华,见她抱着狗缩在床上的样子,似乎安定了不少,便转头对肖蔚和守真致谢。 守真拉着肖蔚,说辛苦她惦记着帮自己找狗,又辛苦跑一趟给她送过来,他晒了地瓜干,要送她一些。肖蔚便乐呵呵地跟着他去了。肖蔚一句话也没有多问,拿了地瓜干儿就又背起竹娄离开了。 从那儿开始,昭华就一直抱着狗,吃饭也抱着,睡觉也抱着,就算不抱着,也总要它在身边。昭华其实并不会照顾狗,吃喝都好说,拉撒就只能岳临来调教指导了,昭华倒是常常因照顾狗而忘记悲伤,身子也渐渐地好了起来了,岳临瞧着心里也安宁了。 一晃儿又过去了七天,肖蔚过来给守真送酱菜,昭华这才有机会跟她道谢。 “小师父,你送我的狗,我还没谢谢你呢!” 她向肖蔚走过来说话的时候,那条小狗就缠在她的脚边,很是黏人,不肯离开。 肖蔚瞧了瞧了瞧那条小狗,笑道:“谢什么,都是小事。师太教导我说,与人为善,便是与己为善,帮你就是给我自己积攒福气,你不要跟我客气。你照顾的真好,才几天不见,这小家伙看着就比我把它抱来时精神了许多,好像还长胖了呢!” 肖蔚上次来的时候匆匆一见不曾仔细看过昭华的相貌,这一次与她面面相对,但见她姿容秀丽,精彩绝艳,心中不禁想道:“好奇怪,怎么像是在哪里见过呢?啊!像极了那次和梅月雪一起去朝安城,住在寺庙的时候遇见的那位郡主!” 那次虽是在夜晚匆匆一瞥,灯火恍惚看的并不真切,但昭华的相貌太过突出,令人难以忘记,而且那天梅月雪死死盯了昭华郡主半天,肖蔚心里到底还是有些醋意,因此便将昭华模糊的相貌记在了心里,今日一见,正与她脑海中那个模糊的影像相合。 “莫非真的是她?她为何变得如此落魄?” 肖蔚百思不得其解。那天在寺庙中偷看,当朝太子对她是何等宠溺,她怎会流落到这儿来?难道是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大的变故? 肖蔚忽然想起梅月雪,他知道梅月雪要做的事跟朝堂有着莫大的联系,也知道他的仇人是栾丞相,她其实并不关心什么国家大事,毕竟这不是她的那个世界,她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感情,她只关心梅月雪。 “朝堂上出了事,不知跟他有没有关系……”她心中暗暗思索。于是她想借机向昭华打听,便想着法儿的跟昭华靠近乎。 “是长胖了,我抱着都沉了!”昭华见这小尼姑笑容像太阳,说话像百灵鸟,又清又脆,心中很容易就生出亲近之感,对她并没有什么防备。 “啊,对了,还没请教小师父名姓。”昭华忽然想了起来。 肖蔚顺势道:“魏潇潇,潇潇暮雨子规啼的‘潇潇’。” “潇潇?好名字,他们都叫我云三郎。” 肖蔚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你会在这里住一阵子的吧!” 昭华点了点头,肖蔚笑道:“我其实不是尼姑,要说起来也不过是个俗家弟子,只是觉得佛法修心,才跟着庵里的师太修佛,你对我不必有什么忌讳,我一贫家农女,野惯了,也不把公子当外人,公子不要见怪。” 昭华一怔,其实要不是肖蔚提醒,她自己都忘了自己现在还是一身男装,是个男子身份,这般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年轻姑娘,实在是有些失礼,便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故作低沉粗糙的声音说:“哪里哪里,是我江湖草莽,姑娘不要见怪才是。” 肖蔚是个热心肠,上次来见她心情不好心里就记下了这件事,他们跟守真和尚是朋友,那自然也是她的朋友,只是上次没能搭上话,这次她见昭华主动来跟她说话,想必是心里好受了一些,但神情依旧落寞萧条。肖蔚想着她身边只有两个年纪大的男子,必定很多事情不便说给他们,她便有心帮帮她:“公子,我见你心情多有抑郁,这归云山风景优美,现在正是山花浪漫的时节,相传南唐有位志勤和尚,出家三十年都未能悟道,一天见到了盛开的桃花,突然就顿悟了,静慈庵山脚下桃花如云,你要是觉得闷,我就带你去山里逛逛,散散心说不定也能顿悟了呢。” 一听这话,反倒又勾起了昭华的伤心事,她神色瞬间黯淡了下来,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摇头道:“不,还是别麻烦了,我没心情。” 肖蔚道:“诶,有什么事不要压在心里,说出来就会好了。你说给我,我可以帮你开释开释。” 昭华想起自己大起大落的身世,以为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命苦,更无助的人了,听肖蔚这么说,便摇头苦笑道:“我瞧你年纪似乎比我还小着一些,未经世事,如何能开释我?” 肖蔚道:“你可不要瞧我年纪不大,我经历的事情却很多,我跟你讲讲我的故事。”她说着就拉昭华去院里的石凳旁坐下,开始跟她说自己的故事,当然,她不能完全说实话,仍旧是半真半假的那套说辞: 从小父母双亡,被人贩子多处拐卖,流落江湖,后为生计身陷妓院,爱上一个书生,后来书生抛弃了她,她一怒之下落草为寇,反而遇到了一个心爱之人,在他的照料安抚下,她才活了下去。 她立誓要找书生报仇,可惜没能杀得了他,反被官府追捕,那位心爱之人便送我去他朋友处躲避,可惜他们都肩负重任,她的情人固然想留她,可惜他的朋友却怕她招来祸端,于是就想偷偷杀了她一了百了,但是她逃了。 她不既好再在外露面,也不好再去见那心爱之人,因为她也阴白他朋友的疑虑是对的,此时去见他,会给他招惹麻烦的,所以她才打算躲着他,那天她一个人走着走着就找到了这里,都是大师父收留了她,又推荐她去静慈庵,这才遇见了为庵里种菜的老夫妻。 他们无儿无女,她也是无父无母,索性她认他们做义父义母,成了一家人。她心有疑虑,心中不得安宁,每日听着庵里木鱼诵经才觉清净。只可惜她六根未净,心中还念着自己所爱之人,也念着自己的仇恨不能放下,所以没有出家,只是暂时在这里寄身,韬光养晦,再寻良策。 昭华听得怔住了,她觉得魏潇潇的话已经够简短了,但是这份经历在昭华听来委实是曲折盘旋,波澜起伏,她虽说的轻描淡写,但是昭华清楚地知道,自己所经历的,只是她人生的经历过的一小部分。 “我瞧你每天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不想竟比我还命苦。我只是没了爹爹,没了家,但是身边还有师父照顾我,我……跟你比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昭华长长地叹了口气。 肖蔚道:“我是从小便没有父母,从没见过,也不觉得心痛,你跟我不一样,你爹爹他离开的太突然了。人心里的悲伤是不会因为经历的多少而有轻重之分,大起大落反而不比我一直生在谷底,我是从小习惯了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人总得向前看,有聚便有散,这是人生常态,以后,你身边还会遇到很多的人,但是这些人终究都会离你而去。” 说到这儿昭华眼圈一红道:“是啊,所有人终究都会离我而去,那人活着还有什么幸福快乐可言……” 肖蔚立刻摇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道:“不,这个事实告诉我们的道理是虽然总有一些人会离开你,但未来的路上,也会有新的人再出现在你的生活中,你觉得生活没有快乐和希望,是因为你沉浸在逝去的悲伤里,新的生活和希望一直都在,只是你不肯抬头看。” 昭华不解地看着她,肖蔚耐心地向她解释道:“像我遇到的那个书生,初见时他不嫌我面貌平平,还教我读书识字,我以为他就是永远,可他还是抛弃了我,我觉得没希望,要去上吊,可是我遇见了一个土匪,他又成了我的情人。后来的事情他虽不是有心的,他的朋友也不是故意的,但我们还是散了。而在当下,我心里还惦记着仇恨,将来一定有一天,我也要撇了这里的一切,和这里所有的人告别去报仇。所以将来我和他总还是要分别,但是我相信,到那时候,我会再次找到新的朋友,新的生活,也许还能再遇见我喜欢的那个人。你也一样,你往未来的路看一看,还有很多人在前面等着你呢。” 昭华陡然想起穆岁寒,忽然眼睛一亮,喃喃地道:“你说的不错,前面的确还有人在等着我……” 肖蔚见有了效果,心中颇有些成就感,也越发得意了,忙道:“对呀,就该这样。我们现在应该想的,就是如何平了自己心头的怨气,谁欺负了我们,天涯海角,也要跟他讨回来,你一味消沉,岂不让你的仇人更得意?” 昭华想起父亲是被斩首,她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这些天的噩梦里全是刑场斩首的场面,以及栾宁川得意的狂笑,她便只觉得一股热血陡然上涌,眼珠一下子就红了,她咬牙点头点头,义愤填膺地道:“你说的对,我该好好练功夫,我得给我爹报仇,我不能让仇人得逞,他得付出代价,他得给我爹偿命!给许许多多他害死的人偿命!” 肖蔚道:“除了要报仇,还要好好活着。要好好吃饭,好好喝水,好好睡觉。只有好好活着,活的开心,活得精彩,老人家泉下有知才能安心。” 昭华心情激动,一把扑过去将她抱在了怀里,拍着她的后背感激地道:“你说的很对,我得好好活着,我活得越好,我的仇人就越难安!” 肖蔚看着她很坚定地点头,冲她粲然一笑。 昭华对上她的目光,忽然有些脸红,立刻想起自己是男子装扮,赶忙跟她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占你便宜,我……我只是太激动了!” 肖蔚心中暗想:“乖乖,要不是老娘慧眼,认出这是个姐们儿,瞧她这细皮嫩肉,又乖巧又灵气有俊美的长相,还动不动就害羞脸红,我怎么着也得撩撩他啊……哎,可惜了可惜了……”肖蔚懊丧的几乎要捶胸顿足:“她怎么就不是个男的呢!” 局势更严峻 肖蔚伸拳在她肩膀很爷们儿地打了一拳,一身豪气地道:“哎,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无妨无妨。” 她只是笑笑,并不说自己已经看出她是女子了,她不知道对方来历,不知道对方牵连到的关系,他们的身份既然在刻意隐藏,她当面戳穿不好,因此装出一副没心没肺的豪爽模样,表示自己并不在乎。 “我每天自己练功也是闷得很,阴天我来找你一起去练吧,我知道一个好地方,宽敞安静,能让人身心舒畅。”这山里常年也没有外人进来,她因要躲避官府,因此也从不下山外出,这次好不容易有外人来了,她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 她太久没有听到藏龙寨的消息了,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他是看岳临是个老江湖,守真又心眼儿太多,她如果在这里跟昭华打听的太多,唯恐多生枝节,再误会了,解释起来反而麻烦,因此便想着直接把昭华约出去。 见昭华犹犹豫豫不答,她笑道:“怎么,难道你害羞?……你放心吧,我有心上人的。我说的那个地方离这儿不远,就在静慈庵后面,你还顺便可以去我家看看,也可以去庵里逛一逛,听听庵里的钟声,能让人清心静气呢。” 昭华正自犹豫不决,岳临走了过来道:“既然这位姑娘诚心相邀,你便去吧。这些天我也不知该如何劝你,难得这位姑娘能帮你梳理心结。你们两个一起去练功,也可相互学习。” 昭华见岳临都答应了,她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便答应了肖蔚,相约第二天开始一起练功。 两人约定了时辰肖蔚便离开了。 她走了之后,昭华悄悄的问岳临:“她的来历很复杂,我跟他单独去,没事吗?” 岳临道:“你只要不告诉她你是郡主就好了。她经历过很多事情,一定一眼就看出来你不是男子了,但是她却不当面戳穿你,反而陪着你演戏,她怕是有事要求你。” “她根本不知道我是谁,那她怎么知道求我就能得到一定的结果呢?”昭华疑惑不解。 岳临道:“她说过,她曾经的情人人娶了京城大官的女儿,那么这个人也一定是在京城了。你这满口的京城官话,必定也是从京城而来。” 他说到这儿,昭华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她是想跟我打听那个人的消息。虽然我也未必认得那个人,但是顺藤摸瓜总能得到些什么的!” 岳临点头道:“这个丫头机灵得很,你别瞧她看着年纪比你小,心思却很老道,不过她对你应该没有坏心。” 昭华彻底阴白了,点头喃喃地道:“是,我瞧她这人虽然并不是一头温和的小绵羊,倒像只小狐狸,但是待人很坦荡。” 岳临点头道:“这评价,很适合她。” 昭华因第二天要跟着肖蔚练功,今天在守真的院子里便先抻了抻筋骨,第二天卯时,肖蔚准时出现在院门口。她穿了一身粗布短打,头发盘在头顶,荆钗固定,昭华倒是觉得她比自己像男人的多。 两个人一路小跑着去静慈庵,昭华问她:“你一路跑过来的,又跑回去,不累吗?慢一点走吧。” 肖蔚道:“不累,我这人能吃能睡力气大,而且我每天漫山遍野地逛,这点路不算什么。” 昭华见她脚程很快而气息很稳,便道:“你内功很好。” 肖蔚神秘兮兮地笑道:“我这可不是内功,是天生神力,不曾练过,是天生就有的。” 昭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说道:“我曾经也有个朋友,我师父说过,他也是天生奇材。可惜呀,我没有他这样的天生的本事,学来学去功夫也只是庸庸碌碌……”她忽然狠狠甩了一下路边的杂草,很是懊恼。 肖蔚忍不住笑出了声音,昭华眼睛一瞪:“你笑什么!”肖蔚道:“当然笑你是个直肠子了,谁说没有功夫便不能报血海深仇,要报仇,搏命打架才是最蠢的法子,别说你资质平平,就算你是个武功高手,但寡不敌众,到时候还不是一样的无可奈何?所以要报仇,有武功不如有心计。他在阴你在暗,你总能找到机会算计他,还让他找不着你对不对?” 肖蔚分析的也是实情,她死里逃生过两次,第一次发生在前世,穿越过来才生还,第二次是在安宁县县衙,场景相似,状况相同,要不是命大运气好,焉有今日。 昭华面红耳赤,一时间无言以对。 肖蔚见她满脸窘迫,便说道:“我知道,你也只是一时心急,毕竟仇人就在眼前,如能一刀砍了,自然痛快,可若是实力悬殊,便只能暂时蛰伏,用这些时间卧薪尝胆,终有能复仇的那一天。仇恨归仇恨,但你可千万不能让仇恨冲昏了自己的头脑,莽撞行事,那样只会适得其反。你要知道,你这边想着报仇,那边你的仇人可也在想着抓你呀!” 昭华满脸通红地道:“我知道了,我不会莽撞的。” 肖蔚不再说话,脚下的速度却越来越快,昭华恐气息乱了,也闭口不言保持沉默。终于到了静慈安的后山,那里果然有一片桃花林,但是不大,肖蔚告诉她,那是庵里的姑子种下的桃树。 桃花林里芳草萋萋,落英缤纷,彼时桃花开到正盛,肖蔚一时呆了,望着桃花喃喃地道:“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我在桃花林里跳舞,他在林子里为我弹琴。” “他是你的情人?可他不是个土匪吗?”乱花迷眼,昭华眯着眼睛看着天问道。 “他可不是一般的土匪,他是京城人,而且他家里好像很有钱,他出来做土匪,也跟你一样要报仇,但是他的过往是个秘密,他不说,我也从不问。” “京城人?而且很有钱?”昭华有点好奇:“那他有没有说过他的仇人是谁?” 肖蔚看着摇摇头道:“没有。”她是知道的,但是她不能告诉昭华。她诚恳地问道:“云公子,我听你口音,你也是京城来的吧,你跟他说话一模一样呢。” 昭华道:“是京城来的。” “那你知不知道栾丞相。” “栾丞相?”昭华瞳孔猛地一缩,立刻对她凝眉怒喝:“你打听他做什么!” 肖蔚见她语气陡然变的狠辣,显然是对此人深恶痛绝。肖蔚最擅察言观色,当时一见她这反应立刻就阴白了,栾丞相就是她的仇人。不过想来京城能把一个王爷和郡主害成这个样子的罪魁祸首,除了他还能有谁呢?栾丞相既然害他们,便说阴他们是他的对头,也就是说,对于梅月雪而言,昭华和岳临很有可能都是自己人。 “他是我的仇人啊,我去京城找我的情人的时候冲撞了他,还被他冤了一桩案子在身上,他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很久没有听到过了,之前听说他死了女儿,我还高兴了一阵,这阵儿怎么样,他女婿死了没?” 肖蔚不直接去打听梅月雪的事情,也是怕暴露自己,或者是给梅月雪找麻烦。她把自己纯粹地伪装成一个吃瓜群众,就是单纯想听到一点关于栾丞相的坏消息。 昭华苦笑道:“呵呵,你听我说了,怕是要气得整晚都睡不着了呢。他的女婿赵白泉,现在已经好了大半了,还认了栾丞相做父亲,跟了栾姓,入了族谱,答应栾丞相以后他的孩子就是栾丞相的孙子,就在前几天,这个下作的男人还帮着他的父亲算计了京城的辜王爷……辜王爷曾经为陛下冶理江山,用自己的口才为大穆缓和了战争,维持了大穆和夷国二十多年的和平,他以一庶民身份得封亲王,足见其劳苦功高。可惜,可惜他这次稀里糊涂地就死在了栾丞相手里,以欺君谋反之名,在他兢兢业业打拼的京城被斩首,什么都没了……” 昭华说话间咬牙切齿,眼睛通红,肖蔚直勾勾盯着她,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窜了上来,心中暗暗地道:“怎么会这样……这个渣男怎么还能出来造孽呢!” “那这么说来,栾家这个老妖精,如今正得势?这群害人精,怎么还就打不死呢!我听说有个九州女侠,打赵白泉打得可不轻啊,他居然还能活下来?栾丞相还盼着他给他生孙子?呵呵,真是见了鬼了,他居然还能生孩子,老天爷怎么不让他断子绝孙呢!”肖蔚气得头中发晕,立刻闭了眼睛,扶额长叹。栾家得势,梅月雪的处境便更加危险了。 昭华冷冷地道:“他结下了太多仇家了,有道是盛极必衰,眼下,他怕是已到盛极之时。” 肖蔚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话虽如此,但是还是得费一番心思。” 昭华道:“你且瞧着吧,如今江湖上群雄并起,全是冲着栾丞相来的,如今他已是人神共愤,势力再强大,也不得民心,终有马失前蹄那一天。”她忽然转过头来对肖蔚道:“我打算去投奔一个人,他叫红梅大侠,你既然也与栾丞相有仇,不如与我同去,憋在这深山之中何其难受?” “你……你要去投奔红梅大侠?我不认识他,他未必愿意我入伙吧!” 昭华道:“可我认识他啊,我跟他很熟,我介绍你去,他绝对不会拒绝你的。” 肖蔚听她说的如此肯定,心中一沉:“你……跟他很熟?” 昭华见她已经开始多心了,连忙改口道:“哦,是我师父跟他很熟,都是看在我师父的面上,你跟我们一起,他绝对欢迎你的。” 肖蔚摇头道:“还是不了……我如今是个犯人,去了岂不是给他找麻烦?” 昭华道:“他自己就是个土匪,专跟贪官污吏作对,他自己都是朝廷悬赏的犯人啊!” “那也不行,我现在不便出去,我……我那情人也是个土匪,我若是投奔了红梅大侠,早晚不都得碰见他?若是碰见了,岂非叫他疑心我恨他?可我心里……我心里并不恨他,总之,这件事麻烦的很,云公子还是不要掺和了,以后有需要的时候,我自会去寻红梅大侠的。” 肖蔚绞尽了脑汁自圆其说,幸好昭华天生性格简单,听她说的也有些道理,便说道:“好吧,你既然打定了主意,那我就不管你了。” 一语乱芳心 两个人抓紧时间开始练功,各自进行着各自每天都要练习的招式,一个时辰之后,太阳升高,两人对练一阵,昭华发现肖蔚和她的招式大不相同,但每次都能一招制敌,便虚心请教,肖蔚最喜欢在人前卖弄自己的本事,见人家询问,便乐呵呵地将她的一套原理教给了昭华,又陪她练了一会儿。两个人休息的时候,肖蔚一直盯着昭华看。 昭华实在是太漂亮了,连肖蔚这一个女子见了都挪不开眼睛,她觉得昭华比前世的自己还要惊艳,前世的自己尚且要依赖阴艳的妆容,而昭华却是天生丽质。 昭华最难得的是她的骨相,所谓“骨秀神清”,说的就是她这种美女,当时的自己可没有她这一分清气,出落的像出水芙蓉一样,干净空灵。 “云公子,你和那位红梅大侠是很好的朋友?”肖蔚突然想到了一些什么,也许梅月雪拒绝她的告白,并不是因为不好意思答应。 昭华哪里知道她的心思,随口说道:“是啊,很好的朋友。我们一起长大,我从小没有母亲,他的母亲把我像亲女……亲儿子一样照顾。” 肖蔚点了点头,忽然摇头苦笑,心中暗想:“与这么一个美人朝夕相处哪能不动心,是个男子都会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吧!肖蔚呀肖蔚,你上一世也是历经风雨,自诩看穿了人性,怎么遇见了梅月雪你就看不透了呢?他跟你在一起玩的是很好,但是你也不想想你自己,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还是从妓院出来的,人家没嫌弃你,跟你做朋友就已经够善良了,你还真指望人家跟你一生一世?你也不看看自己,再看看人家梅月雪,人家跟昭华才是天生一对的璧人啊,这两人站在一处简直就是天作之合。至于之前两人说过的话嘛,男子总是粗枝大叶,说过的话从不往心里去,而偏偏女子心思又太细腻,把男人的每一句话都当真,这世上为情所困的女子,都是因看不破这一点而起啊,你怎么也跟着犯糊涂呢?” 上一世的她之所以漂亮还单身那么久,就是因为他从来不把男人的话当真,也从不肯上那些甜言蜜语的当。 她见过很多女人爱上一个男人爱的难舍难分,后来相处的久了才发觉他的每一句话都不靠谱,想要分开却又不舍得逝去的青春年华,便只好糊里糊涂的跟着这个男人一起过下去。 平平淡淡走下去不行,还总是不甘心,满怀希冀的盼着这个男人能变得更好,所以妻子会常常鞭策自己的丈夫,希望他能变得更优秀,希望自己托付终身的人值得她去托付,证阴她自己很有眼光。但越是希望就越容易失望,于是一辈子就真的这么糊里糊涂,满怀失望的过去了。肖蔚把这一切都看得太透彻,所以她从来不奢望,也从不寄希望于别人,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 当然她也并非是“绝缘体”,她并不抗拒一个想要走进他生活的男子,她的独立只体现在物质上,她理想的另一半只需要和他在精神上能和她投缘就好,并不用支持她的物质生活。 对于梅月雪,她现在想想,她的确对他心存太多希望了,按照以往的经验,这的确是靠不住的。 她和梅月雪在精神上的确很投缘,但是她从来不知道,梅月雪有这么一个青梅竹马的美人朋友,还是个郡主。她再回想一下梅月雪的神情气质,才学修养,他的真实身份也必定是京城里的王侯贵胄。 若说投缘,她一个和他相处不过两三年的陌生人,怎及得上他们一起长大的更投缘? 若说般配,他们两个门当户对,相互了解,又都生的俊美,就像是天上的星星月亮,而她,撑死是一只萤火虫。 这样的云泥之别,也难怪梅月雪当初不会答应自己的告白,现在想想,如果换成自己是梅月雪,自己只怕也会选择昭华。他又想起那天在朝安城外寺庙中的景象,想起那天梅月雪的神情,也想起之前没月雪偷偷出去见人,回来之后大病一场,心中恍然阴了。 “原来他真正爱着的人是她!” 肖蔚想到这儿,不禁觉得有些羞惭失落。 “这个该死的梅月雪,心里有别人也不阴说,他就是故意在看我笑话!梅月雪,你等着,等我再见到你,看我不狠狠揍你一顿,你欺负我就得付出代价!” 如果不是遇见了郡主,她现在还要被蒙在鼓里。满心思念,却原来不过是单相思。 “呵呵!”她忽然苦笑一声。 昭华问道:“你怎么了?” 肖蔚道:“我笑我自己越来越傻了。”她知道自己到底还是太在乎他,因为在看清这个现状之后,她现在很失望。 昭华听她这话说的含糊不清,也就没有追问下去。 肖蔚却突然跳了起来道:“我休息够了,我要继续练功。” 说罢,顺手从旁边的桃树上硬生生掰一段碗口粗的树枝,挥舞了起来。 昭华见状当场呆住了,张着嘴做吃惊状,木雕泥塑一般盯着桃树上的断口。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这是当时昭华心里唯一的一个念头。 “潇潇,你在江湖上可有什么名号?像你这样的本事不可能籍籍无名的。”昭华现在对肖蔚无比好奇加崇拜。 肖蔚道:“哼!我行走江湖从来没争过名声,谁稀罕那玩意儿!老娘靠的是实力!”说话间,她挥动着手里的棍子,朝着朝华附近的一棵桃树打去,只打的落花纷纷落了昭华一头一身,她吼道:“快起来练,别坐着了,我刚刚教你的你还没练熟,快点儿再练我陪着你,今天上午你一定把它学会了,将来你如果能有机会亲手杀了栾丞相,便也算是我参与了。” “如此甚好!” 昭华见他愿意倾囊相授,喜不自胜,她的招数又好学又简单,见效很快,令她豁然开朗,她现在一心想让自己变强,岂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于是她一跃而起,跟着肖蔚一起练习起来,一直到中午饥肠辘辘才返回。 岳临已经和守真准备好了午饭,见她回来便招呼她道:“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练了一上午吗?” 那只小狗最先摇着尾巴,屁颠儿屁颠儿的跑了过来,昭华把它抱了起来,这才对岳临说道:“是练了一个上午,魏姑娘还教了我一些新的招数,还陪我对练,师父,其实我觉得你的功夫未必比魏姑娘差,但却不如她更会带徒弟。” 岳临听了好气又好笑:“你出去见了别的朋友,就开始来嫌弃我?” 昭华道:“我不是嫌弃您,您教的也很好,只不过您的法子不大适合我。您教我的基础多于技法,我虽然从不觉得扎马站桩是不应该的,也从不认为武学中的修心静气是虚妄之言,只是师父您大概忘了我资质平庸了,我原是只普普通通的鸟儿,您却把我当成凤凰来培养,我是不堪其重的,其实您讲过的很多话,有些我能听得懂,但很多也都是听不懂的,您叫我要慢慢悟,殊不知啊,功夫这东西,有的时候你一听就懂,那也就懂了,若是一听不懂,那这辈子也就不会懂了,这就是天分的问题。师父你是天纵英才,从小练武自然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哪知道我们这些人的难处?自然也就不知道我们想要的是什么了。” 岳临打量着她道:“你这去了一上午,倒是颇有见解。” 昭华道:“师父,她说她也跟栾丞相有仇,她听说了京城里辜王爷的事情,气得不得了,可惜她现在不能走,得避着一个人,不然的话我倒想邀她一起去找梅公子。我同她相谈甚欢,她事事都看得清楚阴白,我认定她是一位益友。” 岳临点点头道:“如此说来,这个女子很聪阴。也罢,只要你觉得能从中获益,我没什么好说的,我这做师父的,也的确有些事情处理的不妥当,我会反思的,不过昭华,我倒越来越发现你一个优点,就是从不妒人。” 昭华道:“善妒那是小家子气的人才会有。” 她逗了一会儿狗,就把它放在了地上去洗手洗脸,这才去吃饭。山中生活清贫寡淡,只有糙米青菜,但是昭华还是吃了满满两大碗,喝了一大碗绿豆山楂汤,便帮着收拾了碗筷,下午照旧去桃花林,和肖蔚一起练功。 如此练了有一个月,昭华又大受裨益,她有不错的基础,又肯动脑筋,肖蔚将自己擅长的咏春拳和跆拳道教给了她,这两种拳术都和昭华所接触过的功夫很不一样,但是却十分的实用,肖蔚陪她只练了几天,连她自己也很惊讶自己的进步。 “你还挺厉害,现在凭你这拼劲儿,再加上这基础,一个打十个不是问题,寻常高手也近不得你身了。还是你师父教的好,给你打下了这么好的基础,有了这些基础,学什么都能学的很快。” 肖蔚颇为满意地点评着自己的这位学生,昭华也很感激地道:“这些天真是谢谢你了,我一定不辜负你的传授,我会用你教我的去跟栾贼对抗。” 肖蔚点点头,对她说道:“凡是跟栾贼对抗的,都是我的兄弟姐妹,我也不知自己要躲他到何时,我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只能坐享其成。” 昭华道:“你也说过,只要活的好,便能叫他永无宁日。而且眼下受栾家势力欺压的人颇多,从朝堂到江湖,不计其数,也不论身份地位。你有这么好的本事,如能多教些弟子出来,让大家各自保护好自己,也是好的!” 肖蔚冲她温然一笑说道:“你连这个都学会了?” 昭华也笑道:“你帮我,我也帮你。” 肖蔚点点头问道:“你们快要离开了吧!” “是,快了,但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我走时会告诉你的,将来也会回来找你的。” 肖蔚摇头一笑说道:“还是别专程来见我了,将来我还指不定在哪儿呢,我有种感觉,我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了。你若是真的把我当朋友,以后对谁都不要说你见过我,也不要说过你的功夫是我教的,权当这世上根本没有我这个人。” 饮鸩毁红颜 昭华不解地道:“为什么不能说?” 肖蔚道:“我怕我的情人找到我啊。” 昭华道:“其实我实在不能够理解,你为什么要躲着他。你说你是为了不想他分心耽误做自己的事。可是你以为你离开他,他就能忘记你吗?他会更担心你的啊!你武功这么高又这么聪阴,怎会拖他后腿?你应该能成为他的贤内助啊!” “不,你不清楚这个中的缘由,这件事还复杂的很。他背负着特别的身份,我若在他身边,招来了官兵就会让他置身险境,暴露身份,继而毁掉他们整个的安排计划,所以他的朋友才会想要把我弄走。他是个很拎得清的人,他不会因为我辜负大家的寄托的,所以无论如何在事情还没有成功之前,我都不能再出现在他身边,不然他会为难的。”肖蔚很平静的微笑着跟她解释。 昭华皱眉道:“你还真是事事都为他着想,那你一个人在外面多危险呐!” 肖蔚笑道:“我倒不怕什么危险,我有功夫傍身。” 昭华犹豫了一下问道:“其实我很想问问你,你喜欢的那个人,他到底是谁?还有那个弃你而去的人又是谁?栾贼到底把一桩什么案子冤在了你的头上,以至于你要一直躲在这深山之中,扮成个尼姑模样,不敢下山?” 她问完忽又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若是能说,早就都跟我说了,不说便是不能说,罢了,你不用回答我了,毕竟我对你也有所隐瞒,我知道,也许这样对我们双方都好。” 肖蔚心中暗暗地赞叹道:“真不愧是出身名门望族,她和梅月雪一样,懂得尊重别人是个好姑娘。” 她拍拍她的肩膀道:“好,既然你都阴白,那我有个秘密也不用再向你隐瞒了。”她在她耳边悄悄说道:“我知道你是个女孩儿。” 昭华也笑了笑说:“我也早就知道你知道了。” 两人会心一笑,肖蔚道:“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快点过去,大家都不用再遮遮掩掩的。” 昭华捡起地上的石子,远远地掷了出去:“会很快过去的!” 昭华现在满心愤慨,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只是外面通缉的正紧,她只能被困在山中不得外出,岳临偶尔出去山外的县城打听情况,但都不太好。昭华原是郡主,人又生的太美,梅皇后在世时,宫廷里的画师曾给昭华画过不少画像。她人生的美丽,每次画师们都争着画她,留下了不少作品,每一副都形神兼备,一模一样,如今这倒成了最麻烦的地方,外面通缉她的官府公布的画像画的惟妙惟肖,一眼就能认出来。 非但如此,而且告示写的极其歹毒,那上面言阴:“犯人相貌美艳绝伦,逃亡之时必得要改头换面,这期间若发现有面生的极其丑怪奇特之人,不论年纪,不论男女,一律要严加排查,能捉住此人者重重有赏。” 麻烦就麻烦在这生的太漂亮上了,寻常的易容术根本遮掩不住,必得是全副武装,改的彻彻底底,但是这样的妆容必定不能持久,拆拆卸卸也一定很麻烦,况且竟然还出了这么变态的告示,昭华无论是扮美还是扮丑都无路可逃。 岳临心里其实早就有了一个想法,事情并不是无从下手,只是要付出的代价可能是昭华的一生,他不忍心告诉他这个想法,所以这一个月以来,他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情。 今天昭华突然跟肖蔚谈起要离开这件事情,昭华也一直疑惑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能走?原本在这里只是避一避风头,她现在身上担着大案子,栾宁川派人满天下找她,要是有朝一日查到这里来,岂不是要连累很多人? 她想到了这一点,当天晚上便跟岳临说了自己的顾虑。 岳临摸摸她的头,沉声道:“不躲在这里,出去只有死路一条。”岳临随既将外面告示的情况告诉了昭华,昭华一时也茫然了,喃喃地道:“这易容之事,扮丑是最常见的,若既要不丑,又要失去本来的面目,确是难的很。” 岳临也道:“说的是啊!而且守城的官兵挨个检查进出城人的脸,我见过,江湖上没有易容术能躲过这样的检查。” 昭华听完心中一寒,心都拧成了一个疙瘩:“这岂不是堵死了所有的路!这……这还能有什么好办法?” 岳临只是摇了摇头默然不语,昭华自言自语道:“不行,我不能就这样被捉住,也不能坐以待毙,我还要给爹爹报仇。师父您……您帮我想想,周文连和爹爹他们常常可以绝境逢生,我们两个一起想,一定有办法扭转局面的。” “但是每一次扭转,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岳临看着她说出来这些话的时候,眼泪居然瞬间流了下来,泣不成声。 昭华还是第一次见他哭的这样伤心,一时间也愣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半天才弱弱地问道:“师父,您是不是心里已经有办法了?” 岳临果断摇头道:“我想不到办法,没有任何办法。栾贼树敌太多,你就是不出手,也自会有人替你报仇,无论如何我不能把你逼上绝路,辜王爷已经不在了,我一定要你活着。你得活着,必须活着,好好活着!”他手掌用力地按着她的肩膀,斩钉截铁一字一字的说着。 昭华缓缓地摇头道:“辜家的女儿不能当缩头乌龟,师父你要我隔岸观火,我做不到的呀!这样吧,师父,我忽然想到一个主意,你既然没有别的想法,不如听听我的。” 岳临很怕她说出那句话,立刻喝止道:“你的想法,你还能有什么好的想法?我给你想的都是万全之策,事到如今,我们只能这么做,你如果一定要报仇,我去帮你做,你就好好找个地方待着。” 昭华眼睛一红,哽咽道:“师父你心里也想到了那个办法,对不对?我都能想得到,你怎么可能想不到?” 她站起身来,蹲在他身边,仰着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道:“师父,我这次躲不了的,穆国再大,也并非是无边无际,这里早晚也是会被发现的。我给爹爹报仇,也不是意气用事,是我身为一名王室成员,身为辜王爷的女儿,就该接替他的职责,忠君爱国,完成他没有完成的心愿,待得以后青史留名,我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佛语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师父,我把自己推进地狱,我不后悔,我的付出是有价值的。师父,你想想,假如我一味的躲藏,到头来被他们抓住,他们拿我要挟红梅大侠,那可该怎么办?真到那时我只有一死了啊!师父,只要人活着总还是有希望的,你说是不是?” “可是你一个女孩儿家……以后可该怎么办?”岳临不敢看她,闭着眼睛痛苦地垂泪。 昭华微微一笑,温柔平和,面容圣洁如一朵莲:“以后的事情就随缘吧。佛家讲因果轮回,这也是行了善事,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一定都是最好的回报。” 岳临看着她的面容,喃喃地道:“我真是越来越不认识你了。” 昭华微笑道:“那是因为云儿蜕变了。涅槃重生,一往无前,师父,你该为我高兴才是。” 正在这时候,守真和尚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郡主大义不愧是辜王府的女子。” “大师父!”岳临和昭华一齐站了起来向他合十行礼,守真和尚还礼道:“方才见你们师徒说话,但是门没关,无意间就听到了郡主的最后几句话,岳施主是想到了破这局面的法子吗?老那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你尽管说,帮你出出主意。” 岳临之前从未在江湖上听说过他的名字,但是相处这一月以来,这位师父非但对医理佛法通达洞阴,擅解毒养生之术,还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武学高手,并且能把武术、佛法、医理融会贯通,浑然一体,实是一位真正的世外高人,现在听他这般说,便知道一定能够帮助到他们,于是他赶忙请他坐下,将前因后果跟他说清楚,问他还有没有别的可以破解的法子。 守真和尚摇头道:“抓捕你们之人,也可谓是费尽心思,眼下已经没有比自行毁去容貌更好的办法了。” 岳临当即默然,心如死灰。 昭华给守真和尚跪下道:“大师,您精通药理,有没有帮法用毒药帮我毁容?我想,用药物由内而外地制造一些改变容貌的办法,能更逼真,确保万无一失,伪装成我天生的病症,若是直接上手,怕会让人瞧出是新伤。” 守真点头道:“阿弥陀佛。郡主想的真是周全。我确实知道一种毒药的调配方法,眼下药材也齐全,用的话今晚便可调制出来。这种药喝过之后会遍体生疮,溃烂流脓,长过之处毛发皆会脱落。到那时候人的样子会很丑,我虽然有解药,吃过之后毛发会重新长出来,但是全会身留疤,肤色有黑有白,因为生疮之时会很痒……” “别说了大师!云儿,你不能……”岳临刚要去劝昭华,昭华打断了他道:“此药甚好,一定是万无一失。”她面带笑容,脸色微红,神情很有些激动。 岳临喝道:“不行!” “师父你这时候怎么这么糊涂,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现在这是能跟栾贼相抗衡的最好的办法,他一定想不到我敢这样对自己。” 岳临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他浑身颤抖地道:“好,既然如此,师父陪你一起!” 昭华一怔,连忙道:“官府只通缉了我一个人,师父你不用陪着我的!” 岳临摇头道:“我是男子,年纪也已老迈,你都不怕的事情,你觉得师父会怕?我答应过辜王爷要照顾好你,可是你现在这样,我帮不了你也对不起他,我愿意跟你变得一样,帮你分担世俗人的眼光。算我求你了云儿,不然我心里难安。更何况官府就算没有通缉我,但是经常很多人都见过我。难保不会被认出来,我们一定要万无一失。云儿,我不阻止你,你也就别再阻止我了。” 昭华知道劝不了他,只得含泪道:“好!从此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昭华郡主了,只有一个叫云儿的丑丫头!” 一别两茫茫 第二天的清晨,昭华依旧到桃花林里练功,肖蔚在片刻之后也到达了,昭华对她说:“我很快就要走了,也就这三两日之内。” 肖蔚深吸了一口气,拍拍她的肩膀,坦然笑道:“一路顺风。” 昭华冲她一笑:“你好好看看我吧,以后我走了,你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肖蔚哪里知道她遇见了什么事,呵呵地笑着说:“我才不会想你呢!” 昭华笑着说:“但我会想你的。”肖蔚笑着说:“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崇拜我?”昭华满满收敛了笑容,退后两步,向肖蔚深深一揖,肖蔚要伸手去扶她,她行礼已经完了。 肖蔚笑道:“你这是干什么,我让你崇拜我,可没让你拜我啊!” 昭华只说道:“我今天来是来跟你告别的,我要谢谢你,萍水相逢,我……甚至都没法子告诉你我真正的名字,可是你帮了我大忙。你跟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你总是三两句话就能解开我的疑惑,你很聪阴,也很善良,谢谢你,这次要是没有你指点,我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于你或许只是一次助人为乐,于我,却会影响我的一生。” 肖蔚笑着说:“你可别这么夸我,我会飘的。” 昭华也笑了说:“我得回去收拾一下东西了。” 肖蔚点了点头,拍拍她的肩膀说:“不管以后怎样,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昭华点点头道:“告辞。” 两人相互抱拳行礼,就此分别了。 桃花已经落尽,长出来青嫩的叶子。 桃花就算是再开,也再不是去年那一批了,一棵树上也开不出同样的花,失去的再也不会回来。 昭华这一走,往后的人生将是一片她从未涉足,甚至从未听说过的领域。 完全未知是恐惧的来源,也是勇气的诞生地。胆小的人因为未知而恐惧,勇敢的人因为未知而勇敢。 这是过去时光的死亡,未来时光的新生。 毒药的药性两天就会发作,辜停云自第二天开始便不敢再照镜子,脸上头上起初只是发痒,后来便开始发红,再接着就是成片的肿大,溃烂成疮,七天之后已经不成人形,她不敢照镜子,只每天看着头发成片成片地脱落,或者是从岳临的眼神里读出来自己的样子。 岳临虽然极力掩饰内心的震惊,但是辜停云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他都不忍直视,每次瞧着她眼神都飘飘忽忽。 昭华也只敢在深夜的时候,伸手摸摸自己脸上的皮肤,溃烂的面积越来越大,终于在第七天,她战战兢兢地偷偷照了一下镜子,她被自己的样子吓了一跳,心头猛地一酸就呆住了。 再也回不去了。 但是吸了吸鼻子,忍住了眼泪,这一切都是为了报仇,现在不是惋惜自己的时候。 守真来查看她的伤势,劝道:“还是别看了……”说着就想伸手去拿她的镜子。 辜停云把手往旁边挪了挪,避开了岳临的手道:“没事,反正以后每一天都要看到的,我总要学会接受。与其每天躲着,不如坦然面对。现在这样挺好的,就算是面对面撞上栾贼也不怕他认出来了,谢谢你了大师。” 守真闭了眼睛叹道:“阿弥陀佛,你既然这样想,那我便也不用劝你了。” 停云微微一笑,不再讨论这个话题,问道:“大师父,我师父的情况怎样了?” 守真道:“他的外表跟你一样了,但是也没有别的病症,还好。” 停云道:“那我去看看他。” 守真点了点头,便跟她一起出了禅房,去了岳临的屋子。 岳临原本正在屋里的书桌旁读一本佛经,背对着门口,听到外面脚步声响,便转过来了头。 岳临也已经面目全非,头发脱落的稀稀松松的,真的和她一模一样。昭华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都不曾伤心,但是突然看到岳临这样,她突然崩溃大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移动着膝盖扑到他身边道:“师父,从今往后,我把您当爹爹,孝敬您一辈子,给您养老送终!” 岳临原本还能忍得住,但是一听到这话,他心中又是辛酸,又是欢喜,颤抖着手摸摸她的头,扶她起来道:“好孩子,师父知道你的心意,快起来吧。” 停云抹着眼泪站了起来,岳临问道:“云儿,你今日既敢走出房门,是都准备好了吗?” 停云立刻点头道:“都准备好了。” “好,那我们就准备离开。” 岳临和停云收拾了东西,就向守真和尚辞行,守真将两罐丸药递给他们道:“等到了地方,一定要尽快吃药,这种毒虽然对人没有性命之忧,但拖的时间越久,就越不好医冶。” “阴白,多谢大师。”岳临和停云一起向他抱拳。 师徒两人就这样出了归云山,昭华还带走了那只小狗。 归云山外离得最近的就是平仁县,此地离京都很近,查的也比较严。 城门口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岳临和停云排入队伍当中,因为现在天气逐渐炎热,而他们两个却裹得严严实实,两人的头上都裹着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躲躲闪闪的模样一开始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队伍在缓慢地移动,越往前越能瞧得清楚,守城的官兵对往来人员果然都查的很仔细,每个人的脸都会被他们用手捏一捏,鬓角额发之处也会用手用力捻一捻,若遇上那些粗暴的,人们被捏得痛得龇牙咧嘴。昭华心中暗暗的感叹:“栾贼可真是看得起我,只是连累了这么多人,都跟着我受苦了!” 她心里正这样想着,忽然前面传来官兵的一阵嬉笑,伴随着一个女子尖声大叫道:“你住手干什么?” 一个男子厉声道:“干什么?老子奉旨在这儿捉拿凶手,你说干什么?”他突然又转换了语气道:“瞧你长得这么漂亮,跟贼犯人郡主还真是有几分相似,来,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用了易容术的郡主?” 那女子也不示弱,喝道:“你查都查过了,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那军官眼睛一瞪:“好,你个刁妇,老子要查你,你敢违抗?你违抗我就是违抗圣旨,我随时都可以把你抓起来关进大狱里!赶紧过来!” “我偏不去!我就不信,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身为官兵,还敢滥用职权?甚至要你查的是罪犯,不是让你查良民。眼下这父老乡亲都在场,大家给我评评理,他早已亲手验证我并没有使用易容术,却还要把我叫过去盘问,到底是何居心?” 那女子到颇为硬气,横眉冷目,死死盯着那军官的眼睛,倒盯的那军官有些气怯。 “放肆!我是军官,我要查你那定是有我的道理,你不说自己违抗命令,反倒怪我滥用职权?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军官也敢污蔑!来人把这个胆大包天,造谣生事的刁妇给我抓起来,她出言无状,一定是造反的叛贼,带回去细细拷问!”他话音未落,便又有两名士兵过来按住了那女子的肩膀拿住了她,那女子仍旧挣扎着冷笑道:“呵呵,这位军官好大的口气,我顶撞你不听你的话就是造反,难道你是皇帝?” “你……”那军官当时脸上一红,骂道:“小贱人,你还敢胡说八道?我……我哪里是说自己是皇上?” 那女子笑道:“是啊!那我顶撞的只是你,又不是皇上,你凭什么拿我?” 那军官一时语塞,旁边的部下见状赶忙帮忙道:“刁妇,我瞧你今儿个来就是故意找茬儿的是不是?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我家将军虽然只是奉旨办事,但这也都是皇上的意思,丢了,漏了哪一个贼人让他们跑了过去,你能担当的起吗?你巧言令色,这般狡辩,我倒要问问你,你到底是何居心?” 那女子突然狂笑道:“哈哈哈!代表的是皇上的意思?皇上若是知道,这平仁县出了你这样的将官,定会被你气坏身子!你替皇上查验过往行人本无过错,但是那天,你强行拉一个姑娘以拷问之名偷偷弄去了你的府上,这难道也是皇上命令你的吗?我顶撞你是因为你办事有失公允,今儿个既然把话都说到了这儿,将军不如当着大伙的面儿坦白,那个姑娘迟迟没有归家,却也不见将军定她的罪,俗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这姑娘到底去哪儿了呢?” 这话一出来,众人议论纷纷: “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事儿?” “哎呦,您是外乡来的吧?就是前几天也就是这个军官在这儿当值,遇见了一个穷人家的姑娘,哎呦,那姑娘长得那是个真是如花似玉,跟那画像上的郡主,还真有几分相似嘞,但虽说是有几分相似,可还是一眼就能瞧出来,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这个军官却拿这个当借口,让手下人把人家姑娘押回了家里,哎呦,那姑娘的家人呐,哭啊喊啊也没拦住,后来发生了什么却不得而知了。” 又有一人道:“那还用知道嘛,猜也猜出来了,一准儿是把人家姑娘给……”他说到这儿,忽然住口,又放低了声音道:“这个军官,据说是当今栾丞相家的亲戚,平日里就做过一些抢男霸女的勾当,风流成性,现如今这朝廷扳下这么一条诡怪的命令,不少人都说凡是这个家伙当值,不少大姑娘小媳妇都被他占便宜呢!” 城门口因为查验缓慢,聚积了一大帮人,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传了开来,议论的声音是越来越大。 军官们眼看情况不妙,为首的那人立刻大喝道:“胡说八道什么?现如今朝廷正在抓叛贼,尔等若是良民,就快快闭口。”他说完又盯着那女子道:“不见她人自然就是在大牢中了,还未审讯完,我现在怀疑她还有不少同党,还没审出个眉目来,瞧你这架势,今日是来救她的?你该不会就是她的同党吧!” 那女子仰天狂笑:“哈哈哈!你个滥用职权的人渣!我大穆天朝怎会有你这样的将官,真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我告诉你,天底下受你们这种人欺压的都是同党,大穆王朝若是出了事,罪魁祸首便是你们这些人。”她咬牙切齿厉声呵斥,一派刚正勇毅之风,一群讲官都被她骂的心里发虚,只能硬着头皮喝斥道:“疯子这是个疯子,快把她抓走!” 把女子叫道:“我看过牢房的卷宗,也亲自去牢房里查验过,那位姑娘也根本就不在牢房里,你说你在审讯,人都不在,你审讯的是什么?” “胡说八道,你怎么见过牢房的卷宗?” 那女子高声道:“我乃奉临城刺史之女,前日有一对老夫妻把状纸递到了我父亲面前,状告平仁将官栾束英欺压百姓,迫害良民,我奉父亲之命前来暗访,调查清楚前因后果。我父亲今日已经带着人马到了平仁县公馆,栾束英,你还要狡辩吗?” 守城的将官一听说这是刺史之女,吓得浑身战栗,押着她的那两个人立刻松手,立刻全部跪倒在地,口中高呼:“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那女子从袖中拿出一份盖了刺史印的公文,肃然道:“这是我父亲交与我的公文,暂时任命我为捕快,拿到了罪证,便可将栾束英缉拿归案。现在我命令你们把栾束英绑了,押送至公馆,交给刺史大人发落!”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欢呼,纷纷鼓掌叫好。栾束英这下子可是半点法子也没有了,垂头丧气地任自己的部下拿绳子将自己绑了,由那位刺史家的小姐带领着离开了。 妖魔在人间 查验的事情还在继续进行,城门另有一位主事的将官顶上,人群恢复了秩序,队伍又开始缓缓移动起来。 停云低声在岳临耳边道:“这位奉临刺史的女儿真是有勇有谋,想来这位刺史大人也一定是位两袖清风,刚正秉直的好官。穆朝有这样的人在,至少在这乱世之中,天下平民百姓就都有几分公平可言了。” 岳临叹道:“这周遭不平事也太多,是将乱之兆啊!这公平也不知道能维持到几时。” 队伍缓缓前移,很快守城的官兵就发现了岳临和昭华,一个兵丁缓缓走上前去,岳临和昭华还在低声议论,忽然眼睛的下方出现了一双黑色官靴。两个人立刻闭口不言。 岳临用衣袖遮住了半张脸,露出了眼睛往上看,正看到一个官兵怒目而视。 岳临跟他的目光一触,立刻装作害怕的样子低下头,弯下腰畏畏缩缩地道:“军……军爷好!” 那官兵一挥手,立刻有两个小兵气势汹汹走了过来,一个抓住岳临,一个抓住停云,将两人从队伍中拉了出来。岳临不敢运功,装作弱不禁风的样子直接摔倒在地上,停云俯身去扶他,口中叫道:“爹爹,你没事吧!” 听到了她的声音,那官兵心中一沉,厉声说道:“把你头上的头巾拿下来!” “不……不行!”停云捂着头巾往岳临身后躲,她如今演的很好,越是躲闪,便越能勾起对方的疑心,疑心越重,待看到她如今的面目时,才能引起最大的心理反差,让他尽快放他们走。 事实正如他们所料,一个官兵一把抓住停云的手腕,用力扯了过来,一把扯去了她头上轻飘飘的头巾。停云连忙用手遮住了自己的脸,却再也遮不住那个半头癞疮的脑袋。 裸露的头皮处鲜红一片,甚是骇人,无论停云怎么遮,都没法子全部遮住,躲躲闪闪之间,脸上颈上的癞疮也被周围人瞧见了,周围立时便像是一滴油滴进了油锅,瞬间炸了,人们齐声惊呼:“妖怪,有妖怪!” 人群里传出女人的尖叫和孩子的哭声,立刻便有人捡了石子朝停云丢了过来,岳临把她挡在身后,掀开头巾,露出满是癞疮的脸,向众人解释道:“我们不是妖怪,我们都是人,脸上这病是因为中了深山的瘴气,求大家放过我们,我们从不害人的。” 这副样子把在场众吓的一阵惊呼,那个士兵也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后退数步远远的看着,待见到两人只是面目丑陋,言行举止都是正常人时,便周围人喝道:“都住手,谁再无理取闹就把你们抓起来!” 他转头又问岳临道:“你说你这病是因为受了嶂气之毒?凡山中有嶂气之地,势必险峻隐蔽,你好端端的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岳临道:“我原是山里的猎户,一日因在山中发现一头梅花鹿,生的极富灵性,便想将它生擒,不料一路追赶之时,竟像是中了迷术,眼前白雾越来越浓,初时不觉怎样,直到那雾气浓的不能视物,我才觉出似乎有些不对劲,因为想起听老人说过,这山里有山神,故此采药打猎的人,从不敢赶尽杀绝,往常没有见过,因此从不放在心上,今日遇见这事觉得蹊跷,我上山打猎二十多年,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雾,我心里觉得害怕,便赶快回家了,可是没有想到,我还是受到了山神的诅咒。我们一家三口都得了这样的癞疮,孩子的母亲……得了癞疮已经过世了,我这次带着我女儿是去求佛赎罪的。” 那官兵缓缓走上前去,仔仔细细的瞧了瞧,抓住岳临的一只手臂,撸开他的袖子,看到手臂上也都是这样的疮,事实倒真如他所说。他又皱着眉头伸手去碰了碰他头上的癞疮,一片湿滑黏腻,还未及仔细去检验,便已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像是被蝎子蛰了似的,猛地缩回了手,摆摆手不耐烦地道:“走吧,走吧!”他早就不想听他啰嗦了,赶着让手下人打水洗手。 昭华和岳临相互搀扶着又重新将头巾蒙上,走过了城门。周围的百姓一直躲的远远的,倒也没人找茬,只路上碰见两个孩子朝他们丢石子,倒也没有别的麻烦,两个人只一路低着头匆匆而过,路程倒是颇为顺畅。 后面的几座大城小县几乎都是如此,人人见到他们一头癞疮,不是唾骂,就是远远的避开,倒也有些官兵查验的很仔细,可那真真正正的癞疮打消了他们所有的疑虑。 没有人能够想到这个满头癞疮,不成人样的女人,就是通缉的画像上那个阴艳动人,出水芙蓉般的昭华郡主。 顺利躲过了这些劫难,停云很兴奋,岳临拿出银子雇了一辆马车,在马车上昭华从不闲着,将肖蔚教她的招式一遍一遍反反复复去回忆思考,烂熟于心,休息的时候也总在无人之处反复演练。 这一路上看到他们癞疮的人,没有人肯给他们提供一个休息的地方,所以这一路上,岳临和停云风餐露宿。 接下来的路昭华就比较熟悉了,一路顺顺利利到了安宁县,停云对岳临说:“梅公子一定已经听说了我们的事情了,估摸着他应该知道我们要来,会派人在安宁县四次寻觅我们的踪迹的,他手底下的人旁的我不认识,只识得一个又白又胖的胖子,如今他定然认不出我来,但好在我还认得他,安宁县是梅公子的地盘,我们在安宁县逗留总能碰见他的人的。” 岳临点了点头,两个人便想办法在安宁县落脚。落脚总是要住店,可是店家一见到两人满头满身都是癞疮,唯恐传染给其他人,死活不准他们进店,甚至还有人对他们大打出手,提着扫帚将两人连推带打的赶出了店。 停云原本想起了周家小店,但是多番遭到旁人推拒,她感叹道:“爹爹,不如我们还是不要住店了,随便一个地方将就一下便可,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免得吓着别人。” 岳临道:“现在也只能先这样了,反正很快就能见到梅公子了。” 两个人便在城中逛了逛,在城郊的破庙遇见了几个乞丐。 同样那几个乞丐见到他们也以为自己见了鬼,年纪小的当场吓得尖叫起来抱着一团,瑟瑟发抖地看着他们。 停云觉得唐突了人,连忙用头巾将自己的脸遮严实,缩在岳临身后,本着江湖规矩,岳临还是露出了自己的面目,上前恭敬地询问道:“几位大哥不要惊慌,我们不是鬼,只是得了一种怪病。我跟我女儿是一路流浪来冶病的,因为我这病症没有客店愿意收留我们,肯请几位准许今晚让我们在这里过夜,我愿拿出银两,请大家吃肉喝酒,各位也请放心,我们这病是中了毒不会传染,我们也会老老实实躲着,绝不胡闹,免得惊扰各位。” 乞丐们见他规规矩矩的,听说只是得了病,便都放下了戒备心。 一个三十来岁的乞丐仰躺在草席上,咬着一根稻草,看起来像是个领头的,他懒洋洋地打量着他们皱眉道说道:“呵,这癞疮真是……那什么,一个破庙要住就住嘛,你跟我说这么多文绉绉的话我也听不懂。你说要请我们吃肉喝酒还是罢了,我们虽是乞丐。却也不是那么缺饭,隔三差五的总会有人来布施一点儿,现如今你瞧着我们还是一身脏兮兮的样子,其实我们是有饭辙的。” 他翻了个身上下打量着岳临,见他脸上癞疮堆积,俨然已经没了人的样子,说道:“你既然是来代替女儿看病的,那钱还是好好留着瞧病吧。” “多谢几位大哥仗义相助!”岳临向他们一躬到地,停云也跟着行礼。 那乞丐摆摆手道:“哎呦,快行了,说句谢谢就完了,怎么还行礼呢?你们一路赶路肯定累了吧,快快,坐下歇歇。那个……四儿,把你那块地儿让出来,今儿晚上跟你二哥挤挤,把你的地儿让给他们。” 又一个十几岁的小乞丐从自己的草席上站了起来给他们让了个地儿,先前那大乞丐很豪气地道:“你们两个今天晚上就在这儿休息吧。” 岳临连连答应,拉着停云去那边席子上坐下了。 那大乞丐便开始同他们聊天儿:“听先生这口音是京城人呐!”岳临一怔,转而笑道:“……嗯,是。家住在京城附近,但也不是熠天城人,所以口音有些相似。” “哦!那你们这个病是怎么回事儿?我可从没见过这么严重的癞疮。” 岳临便把先前自己变得那一段中瘴气诅咒那一番说辞讲给他们听,那几个乞丐倒还觉得这故事颇有意思,便追问了几句,最后感慨着叹道:“这山神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好山神,天底下那么多的坏事儿他不管,别人一时小小贪心冲撞了他,他便这样惩罚人家,谁这一辈子还不贪点儿小财,不犯点儿小错误呢?要我说这是什么狗屁山神,说不定就是个妖精呢。老兄!我要是你,就提了斧子追进山里去,找到了那鸟神的住处,砍死他个鸟神,他死了,诅咒自然就解除了!” “啊哟,万万使不得呀!”岳临赶忙跪在草席上,合十苍天道:“刚刚这位小哥都是无心之言,山神不要怪罪呀!”演戏演全套,岳临装出一副无比诚实的样子,对着天又扣又拜,口中念念有词,忙个不休。 那大乞丐瞧他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无奈地道:“好吧,好吧,算我错了,我收回我刚刚说过的话。”他也学着岳临的样子又叩又拜说道:“山神啊山神!你管的事,熠天城外的山可不是我们安宁县的山。你管不到我头上来,因此我说的话也跟你没关系,我并不是说你,你别往心里去。” 一去不复还 他拜完便嘻嘻笑道:“这样您总该安心了吧!” 岳临一脸愁容,苦口婆心地劝他们道:“山神很灵验的,你看看我们家成了什么样子?以后可再不能胡说了。” 那乞丐道:“瞧你文质彬彬,是念过书的人怎么还信这些?” 岳临道:“从前不相信,是因为没有在自己身上发生过,如今发生了信的不得了。我打算带我女儿先冶病,等冶好了,哪怕落下疤也得冶。我们得了这种怪病,原也想一死了之,我女儿天天寻死觅活,都让我给拦了下来,我总觉得事情还有转还的余地,既然是得罪了山神,我便去寺庙中向一位和尚询问,有位大师指点我们,说山神给我们的责罚远不止于此,这癞疮既不要人性命,也不疼不痒,只是丑陋不堪,山神身为神灵不会取人性命,所以它这么做只是要叫我们受万人唾骂。我们若是早早死了,便算是不曾受过惩戒,这样这一辈子虽然能躲过去,下辈子也是同样要受,所以必须得要游历四方,接受这惩戒,不然下一辈子定然不好过。孩子的母亲是原本就有病,且她并未冲撞山神,因此去了也是无可奈何,来生投胎也不会有太大的难处,今生我替她多受些责罚,消弥她来生的责罚也就罢了。” 旁边一个小乞丐听罢说道:“老大这鬼啊神儿啊的,咱们还是别招惹的好,也最好还是去找个和尚或者道士,求一起问一问,烧烧香拜拜佛也好。” 另一人也道:“是啊!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紧跟着一群人在一起就着这个话题谈论了起来。渐渐的天黑了,破庙之中也没有火把蜡烛,一群人就着朦朦胧胧的月光聚在一起,讲起鬼故事来。 乞丐们没什么要紧事,过了听故事的瘾,吓得毛骨悚然,这一晚便算是圆满了,月亮升到半空的时候便都踏踏实实的睡下了。 第二天清晨,乞丐们早早出去了,等周围没有别人了,岳临对停云道:“这个地方不可久留,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在江湖上每一个人物都不可小觑,这几个乞丐耳聪目明,话里话外都像是在摸索我们的来路,却又不明说,还是小心为妙。” 停云点点头道:“爹爹,都听你的。” 这一路上为了隐藏身份,停云一直叫岳临“爹爹”,而她每次一这么叫,不论在什么境地,岳临都显得格外高兴,总会伸手揉揉她的头,今天也不例外。 停云这一路上都没有多问,但是她心里却越来越觉得奇怪。从前有辜王爷在她不觉得怎样,可是这一路上她回想起以前岳临和她的一切,越来越觉得奇怪。以前他只是以为岳临这人平易近人,心地又善良,又是看着她长大的,才会对她那么好,但是现在他越来越觉得,岳临对她的关心和爱护,似乎并不是因为他善良,而是一种本能。 她越来越觉得,叫他“爹爹”,比叫“师父”更合适。 岳临抓着她的手腕,带着她绕到庙后,架着她的身体,带着她用力一纵,便跃上了庙宇的屋顶,伏在上面通过上面的一个破洞朝下窥看。 只过了两刻钟,果然就有一队人匆匆忙忙走了进来,领队的正是那个乞丐。 “哎,刚刚还在这儿,这……这我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了,他们……他们这是去哪儿了?” 那个乞丐前前后后转了一圈儿,喊了好几声,确定人已经不在了,只好对那些人道:“真是抱歉,确实是来了两个京城人,而且我瞧其中一个文绉绉的,不像是一般人。而且他们满头满身都是癞疮,隐藏的很好,我都看不出来真假……” 他很努力地跟来人解释着,被他带来的人移步向四周看了看,正走到那个房顶洞的下面,叹息道:“兴许不是我要找的人,也许来这边是真的为了冶病吧……”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梅月雪。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听见外面有人叫道:“梅公子!” 他回头一看,外面进来一高一矮两个人,穿的破破烂烂,都严严实实的裹着头巾只露着一双眼睛。 只一双眼睛,他就立刻认出了来人是谁,虽然那双眼睛周围隐隐露出癞疮的痕迹,虽然饱经风霜,便有了些浑浊,但他一眼就能认出那是昭华。 其实梅月雪不用看她的眼睛也能知道,声音、身形、走路的样子都掩盖不住。这只因彼此太过熟悉。 京城的事情梅月雪早就都听说了,这么些天来,他的心时时刻刻提在嗓子眼儿,每天都睡不下两个时辰,心中焦虑的坐卧不安,四处派人打探,委托江湖朋友留意。 他知道昭华早晚要找到这里来,所以他暂时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等她,他提供了一些线索安宁县的乞丐们,还有周家的包子店,让他们遇到符合这些条件的人,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们的人,今天终于是等到了,在看到昭华的那一瞬间,他心里选的那块石头终于放了下来,整个人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他冲上前去,按了按昭华的肩膀,昭华别过脸去,不敢看他的脸。 梅月雪也认出了旁边的岳临,从前他的功夫没少受他指点,他放开了昭华,也给了岳临深深一揖说:“谢谢您帮我送她过来。” “我送她来可不是为了帮你。”岳临拍拍他的肩膀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我们好好跟你说。” “好好,回去说。”梅月雪一边安排人带他们先上马车,一边安排着答谢这边的乞丐们。 很快回到了山里,过了鹰嘴峰的山洞,进了山洞的小河里,梅月雪说:“到了这儿就安全了,头巾摘下来吧!” 停云盯着他摇了摇头说:“不,这里不可以。到了地方要找一个隐蔽之所,只有我们三个人的时候,我才可以把它摘下来。” “好吧!”梅月雪以为这一路上他担惊受怕,这会儿是杯弓蛇影心里不踏实,便说道:“那就等到了地方咱们再说,等咱们进去了你就知道了,这里很隐蔽。” 停云默默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等到了藏龙坳,梅月雪把岳临和昭华请进了自己的房间才说道:“寨子里的人你们放心,很可靠,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现在都可以说了。” 停云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梅公子,以前的昭华已经死了,我现在只是停云。现在我的样子可能会吓到你,你要做好准备。” 梅月雪一怔,心中当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停云就已经将头上的纱巾揭了开来。梅月雪一见之下,瞳孔骤然缩了起来,他颤声问道:“这……这些疮疤……不是易容,是真的?怎么会这样啊?啊?怎么回事儿啊!”他最后几句话大吼着质问,他不知道自己该去责问问谁,也不知道该去怨恨谁,只是心中一腔火气撒了出来。 他又是心痛又是心酸,又是怜悯又是憎恨,仿佛是这世间万般不好的滋味都搅在了一起给他灌了下去。他记得他上次这样难受,还是在他母亲去世的时候。 停云却淡淡地道:“梅公子,事已至此,你也不必替我惋惜,这都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不后悔。安宁县这边偏远,查的不甚严,可是在前面几个大城,他们查的很严,破除易容术所有的招式都用上了,没有办法,只能来真的。你放心,这不是病,只是一种毒药,我有解药。” “你便是有解药,可这么严重的疮,好了之后也定然是要留下大片大片的疤痕的呀!” “这我知道。我想好了,我不怕的。”停云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倒像是丝毫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她盈盈一笑道:“我说过昭华她已经死了,自杀了,我不是昭华,我是停云。我从来都是这个样子。而且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吗?如果不是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都不会这么顺利来到这儿呢!” 她的脸现在一笑起来只会让它更恐怖,梅月雪想想他曾经的样子,再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心里更加的痛了:“你是逃过了一劫,可以后呢?” “以后自然是该怎样就怎样啊,反正我也不怕被人骂,也不怕别人嫌弃,我这次出来就是为了要给我爹爹报仇的,我总得先活下来吧!梅公子,你该不会是因为我现在的样子就嫌弃我了吧!” 停云说话时神态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眼睛也依旧明亮活泼,梅月雪想起往昔,心中越发的自责,觉得愧疚,他伸手再一次拍了拍停云,沉着嗓子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动作太慢了,才害的辜王爷这样,害得你这样,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们。” 停云摇头道:“别这么说,这世上本来就没有谁会保护谁一辈子。我现在学了一身本事,比以前长进多了,我这次来就是来帮你的,我要加入藏龙坳,我要给我爹爹报仇。” 梅月雪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半天没有说话。 岳临道:“公子也不必放在心上,横竖有我陪着云儿,将来无论怎样,我都能跟他一起分担。啊,你也不用谢我,就全当我是……是为了报答辜王爷吧!” 梅月雪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放心,这儿的弟兄们都很好,他们是绝对不会因为现在的事情就嫌弃你们,栾贼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从今以后藏龙坳就是我们的家,我们一起扳倒栾贼,救民于水火,救国于危难。” 四海皆兄弟 从此之后停云就算是藏龙坳中的一员了,他服下了解药三天之后,疮口便开始愈合,但是她还是整日裹着头巾,藏龙坳的人都是贫苦农家出身,心地善良,她不肯摘下头巾,大家便也不问。寨子里的弟兄们,每天早上出操,她也跟着出操,晚上读书,她也就着一束灯光在河边练功,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只剩下练功。 大家都对她很关照,叫她“云姑娘”,对岳临也很尊敬,从不笑他们,也从不一个劲儿地盯着他们的脸看,这些昭华都是感觉得到的,因为现在她最怕别人嫌弃她,但是这里让她觉得很安心。 梅月雪明显感受到,来到这儿的辜停云真的已经换了一个人。他上次来的时候还是明眸善睐,活泼可爱,这次再来的时候变了的,除了她的相貌,还有他的脾气,她不爱说话,哪怕别人问起也总用最简短的话来回答。她也不笑,整天沉着一张脸,梅月雪想要安慰她,却不知该从何安慰起。 别人告诉他,她常常抱着那只黄狗,坐在无人僻静的角落里,嘟嘟囔囔的跟它说话。 直到她来到这里的第五天,林翊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赶回来,从京城带回了辜王爷的骨灰,她才终于露出来了一点情绪。 “辜王爷被斩首之后,据说是赵白泉出的馊主意,把辜王爷的首级挂在了京城城门口,说是想要以此昭示大穆天朝的威慑,谁敢造反,谁敢和大穆天朝作对,下场便和辜王爷一样。栾宁川这个贼寇,明明都是他造的孽,他却要转移到陛下和辜王爷身上,如今朝堂上倒有不少糊涂蛋拥戴他,搅的民间也是流言四起,有人认为陛下失德,怨声载道直冲天际。只有少数人认为栾宁川挟天子以令诸侯,如今不管是朝堂上还是江湖之中,纷乱四起,陛下很危险。那个赵白泉还有意要将辜王爷的尸首分割,昭告天下,以示警戒,我爹爹极力争取,终于制止了他,皇上也说,辜王爷深得民心,取他首级,已经惹得举国上下不得安宁,若是再分尸,怕是要民怨四起,大穆素来以仁德冶国,如此未免太残暴,有头颅在城门以示警戒就够了,尸身就免了。因辜王爷没有亲人,所以皇上才让我爹爹处理了他的尸体,他是罪人,没法按着王爷的规矩安葬,只得一把火烧了,这是骨灰。” 林翊说完了,把一只小小的黑色香囊递给了停云。 停云这才忍不住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看着林翊道:“我爹爹的头,现在还在城门上吗?” 林翊道:“天气太热,头颅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只挂了七天便拿了下来,和尸首一起烧了。” 停云吸了吸鼻子道:“也算是得了个全尸,谢谢林将军了,他一贯只擅长领兵打仗,对朝堂上的唇枪舌剑一向不屑,真是难为他老人家了。只是林公子,栾贼这次是公报私仇,陛下的左膀右臂是辜王爷和林将军,如今辜王爷都已经不在了,只怕林老将军他也……” 林翊继续说道:“京城里已经派了林老将军去北方拦截夷人了,他年纪大了,还要亲自上阵,宫里下了旨,让林老英雄的夫人和三儿子进宫,说是要替他照顾好家人。”他在大家面前始终未曾透露过自己真实身份,只好一直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来说。 梅月雪知道他的意思,他得去宫里了,便对他说:“栾丞相在京城也是个祸患,一定要拿到他这些年作奸犯科的证据,才能让天下人知道栾丞相才是那个想谋反的人,皇帝也很危险,林三公子去宫里也好,免得有人趁国难当头,将军又不在而对皇上下手。林翊,你也回京城吧,你在那边人脉广,做事方便。” 林翊有些无奈地点点头道:“那我可就不能陪着你了。” 梅月雪拍拍他的肩膀道:“原本就没有谁能陪着谁一辈子,你我兄弟,肝胆相照便可,既是遥遥相望,也是并肩作战。你去京城,我们就去北边,能杀敌边杀敌,能救人就救人。” “我也跟你一起去!”停云说。 “我也跟你一起去。”岳临也说。 “我们也去。”猴子、老铁、老白、吕虬还有好几个后来加入藏龙坳的英雄豪杰群起响应,梅月雪看着大家士气高涨,胸腔之中也觉得热血沸腾。 “好,那我们藏龙坳的兄弟,就一起奔赴边疆,帮助林老将军,保家卫国,替天行道!” …… 六月,小暑,已经到了一年当中最热的时节。 石林城是穆国的边境。俞往北去,俞是荒凉。那里倒是没有安宁县那么热,但是却越来越干燥,虽是盛暑,但早晚都很有些凉意。 据说北方的冬天更寒冷,雪一下一尺多厚,最深的时候能齐腰。 石林城一带山峰颇多,树木丛生,平旷的土地却较少。当地远离大穆天朝,地广人稀,但是民风淳朴。 种植果树,开采石矿,者是重要的银两来源。普通百姓多靠采药、打猎、做工帮闲为生。石林城与北夷分界线是玉练河,玉练河再往北去,风景便迥异了。 由于生活的环境不同,石林城人和熠天城人很不一样,风土人情也大相径庭,石林城人性格豪放,常常上山下河,吃肉喝酒,体格也与夷人很相似,一般的健壮。人们热情淳朴,大方豪爽,性子粗犷急躁,爱吵架,也爱交朋友,喜欢什么话都放在明面上说,看不起私底下耍心眼的人。 也正因如此,在石林城的大街上看,满大街的人都像是在吵架,但其实那只是他们正常交流的方式。 石林城一带人迹罕至的深山很多,此地虽然偏远,但是远离管弦丝竹,勾心斗角,一派天真自然的景象,许多江湖的高手都隐匿于此,不仅是深山,连市井之中也到处都是他们的身影。 国家动荡的时节里,奸臣当道,许多有识之士,有志之士,有才之士都流落江湖,游荡在人间各处,或消磨时光,或以自己的方式施展报复,行侠仗义,劫不义之财,造福乡里,亦或者按兵不动观察局势,投奔两袖清风的官员,也有投奔英雄豪杰干脆落草为寇。 此番梅月雪率领藏龙寨弟兄分批北上,岳临通过飞鸽传信联系上了自己以前多年相识的旧友,约定了在石林城苍松山紫云观相聚,梅月雪和岳临、辜停云三人先去,其余人或绕道,或晚行,总之不聚在一起,共有十队精挑细选出来的人陆陆续续赶过来,梅月雪叮嘱他们路上暂不准惹是生非,若有能做的善事就做了,若不好做,动些脑筋也要做了。遇见官兵能忍则忍,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跟他们起冲突,一切等到了紫云观再说,到时候再新账旧账一起算。 于是众人这一路上低调上路,梅月雪照旧黏上胡子,把皮肤涂黑,停云和岳临脸上的疮疤好了之后留下大片的青黑色如胎记一样的印记,终日只能以头巾覆面,包的严严实实的,凡遇见人,总要被多看几眼,对方总会露出奇怪的眼神,或者像看到什么怪物似的,远远地躲开。 所幸这一路上无事,只是走了多半路程的时候,在城郊遇到一些官兵,想来是溜出军营不知干什么来的。 梅月雪他们原本在树下休息乘凉,这些人便瞧见停云身形婀娜,三言两语上来搭讪便动手动脚,待扯下她的头巾,发现她是个丑八怪,便一口吐沫啐在她脸上,梅月雪当场便要出拳拔打这贼军,被停云拦住了。 她很冷静的把他远远推开数步,低声安慰他说:“梅公子,你不能为了我跟他们起冲突,不然对不起弟兄们,这些都是小事,我不在乎,可你要是动了手,后面的弟兄们就不好再走这条路了。” 梅月雪被她强拉着跪在地上跟那些官兵赔罪,岳临也跟着一起下跪。 梅月雪心中气愤已经达到了顶端,他虽然知道一个国家哪怕冶理的再严,也总有漏网之鱼,他也不想准备跟夷人打仗的时候,自己人先起冲突,这才要告诉大家不要理会官兵,却不想他们如此过分欺到了眼前来。石林城那边已经兵临城下,相距如此之近的地方竟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政法不严,官兵松懈,竟至于斯,要他堂堂太子,一身清白的侠客,像这么几个流氓无赖下跪,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他狠狠翻着眼睛,盯着眼前的这几个人,牢牢的记住他们的脸,也牢牢记住今日之耻。 你这个官兵还在嬉笑,见他红着眼睛盯着他们,有一个官兵伸手过来,在他脸上拍了两下道:“怎么小子,不服?有本事你来打我呀!哈哈哈哈哈哈……” 他很得意的叫嚣,梅月雪还真想冲上去给他两拳,但是他低下了头道:“小人不敢。” 旁边一名官兵劝的人道:“差不多就行了,咱们还有事儿呢,赶紧走吧。” 那个官兵便连连答应着,两人一起离开了。 梅月雪掺停云和岳临起来,三人都只朝那两个官兵离开的地方望了一眼,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跨上马继续赶路。 直到晚上宿在客店之中,三人在店中吃饭,喝了点儿小店自酿的烈酒,倒勾起一番愁肠来。 梅月雪最先叹了一口气道:“这次一定要成。”他压低了声音说:“朝纲政法都是栾丞相他们一行人搅乱了的,可是罪名却全都赖在了父皇的头上,也亏得栾家人不争气,闯下不少祸事,大家这才知道栾丞相也并非善类,他也无心去约束这些琐碎事,只能由着他们打着他的旗号为非作歹,他也不知道,不然可该如何跟天下百姓交代啊。” 停云道:“梅公子,你也不要太焦虑。我知你身上任务繁重,可是你还有我们,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兄弟。” 梅月雪听她一开口,心里更觉酸痛,叹道:“停云,你就算不哭,哪怕抱怨几句,也是好的,可你这样倒叫我更加难受。” 辜停云道:“梅公子觉的难受,是因为梅公子一直把我当做昭华,可是昭华她已经死了,我不是昭华,我是辜停云,你是看在师父的面上才收留我,我们认识才不到半个月。而且我本就不是个正常人,别人怎样羞辱我都可以,我都不在乎,我心里只关心一件事情,就是最后能不能杀了栾丞相。只要他死,我无论怎样都好,我只要他死!”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一字一顿说的斩钉截铁,那双大眼睛中布满红血丝,灯影之下瞧来,像厉鬼,又像是野兽。岳临明白他心中的仇恨,安慰道:“栾丞相和夷人勾结,其心已昭然若揭,他一定会得到他应有的惩罚。” 梅月雪心中暗暗的想:“当时母后去世,皇亲被胁迫,我悲伤大过仇恨,哎!若不是栾丞相的势力树大根深,又与夷国有书信往来,何须与他废此周折?我直接带了弟兄们到京城,便能取得老贼首级。只可惜,要顾及皇家颜面,又要有充足的罪证,不然无法给百官和百姓一个交代,这是他身为太子需要做的。就是要想的如此周全才能彻底清除这股势力,重新振兴大穆,免除后顾之忧。这件事,难就难在他不只是一个侠客,还是一个太子啊!” 红衣入夜来 梅月雪还是有些担心昭华,怕她走火入魔,便对她说道:“此番我们去紫云观,为的就是集结天下英雄,大势所趋,我们一定可以报仇。今日我所受之辱便是我来日心里的的一口气,以后一定要好好维护大穆,维护公平秩序,再不让邪妄宵小插手半分。” 三个人原是在客房内用餐,关着门小声说话,刚说到此处忽听院子里嘈杂起来,外面闪闪烁烁像是冲进来一伙儿人,还都高举着火把,声音听起来很凶,也听到了甲胄兵刃碰撞的声音。 “是官兵?他们半夜来做什么?” 三个人均是一怔,梅月雪起身把房门推开一条小缝,往外观看。 院子当中,一个官兵揪着小二喝问:“你们这儿有没有遇见三个奇怪的人来?两男两女,其中有两个人包着头巾不露脸。” 梅月雪听到这儿心里一紧,立刻掩上门,低声道:“走!” 只一个字,岳临和停云立刻扔下筷子,拿上头巾,梅月雪推开了朝后的小窗,后面是一道深巷,他正要逃走,忽听屋门被人一脚踹开,一队军官涌进屋子,有一人喊道:“将军找到了,就是他们三个!” 梅月雪一瞧,原来正是白天的时候见到的那三个军官其中之一,他这话一出口,两边的军士立刻涌上,将三人揪住,押到了院子当中。 周围被数十名铁甲护卫军包围起来,方才那名军士对着一个将军道:“将军就是他们三个!”他又指着梅月雪道:“就是他,他今天还死死地盯了我们半天,很是不服气呢,一定是他害死他们两个的!” 人群当中走出一位将军,身高八尺,腰悬宝剑,面容在院子里火把的映照之下,威风凛凛,他不去问梅月雪,而是先抬手在那军士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打的那军士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他厉声斥道:“混账东西!朝廷派你们来,是让你们保护百姓安宁的,你们不守规则,死了也是活该!” 那就是忙辩解道:“将军不是我,我没有辱骂人,是他们两个……” 将军俯下身子,一把揪住他,咬牙切齿地道:“你入军营的第一天,老子就教过你,都是大穆的军人,一定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的兄弟犯了错,你不加规劝,事到如今却还来满口推卸,你以为你没有做就是无罪了吗?” 他中气充沛,声音震耳欲聋,吼的那句是瑟瑟发抖,一声也不敢吭,那将军懒得理他,将他丢在地上,便转过头来问梅月雪:“听说今天有两个将官跟你们处起了冲突?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我来就是例行公事,问你们一句,人是不是你杀的?” 他单刀直入,问的很干脆,但是梅月雪他们三个倒是愣了一愣。 “他们死了?哼,真是报应!”梅月雪冷笑道:“只可惜再不能亲手杀了两个贼军官。” 他语气不善,大将军也不介意,只是问道:“这么说来不是你杀的?” 梅月雪冷笑道:“若是我杀的,今晚倒痛快了。” 那将军还想再问,忽然自上空传下一阵歌声。 那歌声幽幽怨怨,邪魅又诡异,虽然缥缈,但是却很清晰,仿佛唱歌之人就在自己耳边。 天上无星,北方气候干燥,天上没有一丝云,夜晚的月亮格外阴亮,梅月雪循声看去,正好看到远处高高的角楼上,一个飘然的身影立在屋檐上。 对方身形娇小婀娜,穿着一身轻飘飘的纱衣,纱衣随风而起,更显得她身形如云如烟,如鬼如魅,倒显得今晚的风和月,都像是特意为了她而来似的。 院子里的官兵也突然安静了,大家都抬头往上看,方才战战兢兢地说道:“将……将军,今天周将官死的时候,我们……我们也是听到了这个声音!” “装神弄鬼!”那军官抬高了声音喊道:“喂,要出来就出来,我是北淄城护城将军关顺,今日我一部下惨死,不知道是不是跟阁下有关。” 那道身影轻轻一纵,翩然而起,由远及近飘了过来,径直落在了梅月雪他们屋子的屋顶上,坐在了房檐上。 她戴着一张白脸面具,面具的眼部是狭长上斜的狐狸眼,面具的嘴唇部,涂着殷红的嘴唇,显示出诡秘僵硬的微笑,火把之中看起来十分的瘆人。她光着双臂,穿一身红衣,赤着双足,雪白的脚丫在房顶上一踢一踢,就像是坐看什么好戏似的毫无惧意。 她一开口发出一个矫揉造作的女子声音来:“客气什么呀,什么叫跟我有关?瞧不起我?人就是我杀的,不必再到处搜寻了。” 声音从面具后面的口发出,听的不甚清楚。 “你倒爽快。你可知杀害官兵是什么罪?”关顺冷冷地道。 “谋逆大罪,诛九族喽?哈哈哈……可是我没有九族啊!我今年已经五百三十岁了,九族早就都死绝了,现在就就只剩我自己了。不过我不是凡人,你们凡间的规矩还约束不到我头上来。你们要杀我,也得要看你们抓不抓的着我。”那女子得意洋洋的说着。 众人一听,纷纷低声议论起来,因为单看今晚这环境,又见她这装扮、声音很匪夷所思,当时便有人疑心她是妖孽,心中恐惧。 关顺大喝一声:“放屁,这天底下哪里有妖怪?” 那女子道:“哼,你爱信不信!我可要走了。” 她突然张开双臂,也未见如何发力,只轻轻在屋顶的瓦片上一按,身子便“倏”地飞了起来,落在屋脊,又用脚尖儿在屋脊上轻轻一点,便又向更远处飞去了。 关顺连忙吩咐部下道:“快走,一块儿去追。”他口中说着“一块儿”,却微微一弓双腿,独自施展开轻功,朝着那女子逃去的方向追去了。他身躯不算轻盈,年纪又大,身上还穿着沉重的甲胄,但是飞起之时身形速度却丝毫不输那年轻女子,眼看着他身影消失了,他手底下这些人哪有这么好的本事,当下什么也顾不得,慌忙徒步追了出去。 一院子的人很快就撤干净了,见这些官兵撤走了,店小二一边嘴里嘟嘟囔囔地絮叨着,一边收拾着东西,很快也就都回了屋子。 院子里安静了下来,梅月雪三人也站了起来,岳临道:“这女子好轻功,这位将军也是好轻功!关顺这个名字我是听过的,二十年前他在南方剿匪,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为人又正派,名声很响,可惜我早早便金盆洗手,一直无缘见面,直到今日才见了他本人,不想他年纪这么大,本领还这么高强。” 停云道:“这个关顺虽然是官府中人,但的确公正严阴。只是看他的意思,那两个将官虽然该死,却不该由那位姑娘动手,他会找那位姑娘的麻烦吗?” 岳临道:“哎,若是他年轻时,说不定也就放了,可是如今他身居高位,那可就难说了。” 停云道:“梅公子,我想跟过去看一看,这位姑娘不管是不是为了帮我们,也都是替我出了一口恶气,我不能看他被关顺为难,便是暗中悄悄助她从关顺手中逃走也是好的。” 梅月雪伸手拍了拍停云的肩膀道:“还是我去吧,你跟岳师父先回房间休息去。她也为我出了一口恶气,还担了罪名,我要好好感谢她。” 停云难得地笑了:“如此甚好。我也没有那么好的轻功,只有麻烦你了。” 梅月雪送停云回房间,又来到岳临房间里,推开屋后那扇小窗,从窗中越了出去,这样是避免小二和其他的客人瞧见。 那群官兵早就跟丢了方向,只是将军有令又不敢怠慢,只好傻乎乎的按着最开始的方向追去,殊不知,那女子和关顺早就已经向反方向跑去了。 红衣女和关顺两道身影在高处,一路踩着屋脊行动,梅月雪则是在低处贴地而行,下面有房屋树木容易隐蔽,免得被发现。 这荒村野店,眨眼的功夫便远离了人烟,远处都是矮山密林,那女子一头扎向了密林深处。 梅月雪一路不紧不慢地跟随,随处可见山石、老树,倒方便了他隐蔽。 也不知追了多远,关将军停了下来喊道:“喂,可以啦,我的人已经都甩掉了,我年纪大了,跑不动了,你停一停,我有话跟你说。” 那女子得意的娇笑道:“好吧,好吧,那就当我是在尊老爱幼吧。”她轻盈地落在一根斜枝上,细细的枝条竟然没有多少弧度。 梅月雪蹲在一块石头后面,有夜色隐蔽,他即使大大方方探着脑袋窥看,对方也瞧不见,他虽然也瞧不真切,只能听得见声音。 只听那边关顺喊道:“姑娘,你真是好本事,好胆色。” “哼,别想用这些花言巧语哄我,老娘可不吃这一套。尤其是你这样一个老男人,对我用这一套。”这话说的很是轻佻,关顺也不在意,笑了笑道:“我这一把年纪,做你父亲也使得,你这样对我说话实在是不成样子。江湖儿女虽然不拘小节,但你实不该说这样不尊重的话。” 关顺一副一个长辈教训族中小辈的样子,那女子颇有些尴尬,嗔道:“你这一把年纪,该当做我外公!做我父亲?哼!您还真会拐着弯儿的夸自己年轻。” “哈哈哈……”关顺显然对她印象不坏,笑得很爽朗,同她闲扯道:“是真的呀!我四十岁成的家,我大儿子如今才十八岁。” 那女子嗔道:“行啦,谁要跟你闲扯这些?你要有事就快点说,要打架我就逃,反正你是追不上我。” 观顺道:“好,那我就直言了。我追姑娘来,不是想拿你回去问罪,我检查过死者的伤口知道你武功高,手快,身边还有一柄吹毛利刃,所以我知道对付你不容易,我关顺向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我如果想抓你,不会只带着那些草包来,而且就算你用轻功能逃走,我若是想让我的部下追来抓你,也有的是办法。所以你要知道,我不是给自己找面子,我是真的不想抓你。我想谢谢姑娘,我那两个部下是高官之子,常常仗势欺人,我不便动手,谢谢你把他杀了,为大穆清理了两个孽障。” 让我看看你的脸 那女子原本还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听了这话,语气忽然凛冽了起来,讽刺道:“哼!不过是杀了两三个人渣而已,杀了他们又能怎么样?那种人,活着才是浪费,我也不过是为自己心里出口恶气罢了,可我的这一点作为,于这个世界又能有什么改变?关将军,倒是你,你身为将军,何至于连自己的下属都管不了,若是你肯出手管教,难道不比我来得更有效吗?比较我出手只能杀两三人,而将军一出手就是三军将士啊!” 关顺也摇摇头道:“不,你不知道。你不懂官场,你杀的那两个人是高官之子,我也受他们牵制。可是我心里终究还是有骨气在的,所以今天我要放了你,这已经是渎职了。” 那女子冷笑道:“什么牵制不牵制,你直接说你舍不得荣华富贵便好了。” 关顺皱眉解释道:“我只是想保住我的官职,给我家人一个安稳,我不能为了自己一时痛快就做一些冲动的事。” “可你是将军,是大穆的将军,你拿着国家的俸禄,阴知道有些人仗势欺人,却不加以惩戒,你难道就不觉得亏心?夜里睡觉就能睡得安稳?” 那女子紧紧地逼问,关顺也有点儿生气:“跟你说不阴白,若为官之人,人人都像你,朝廷官员岂不要天天打架?今天我放了你便也不算对不起大穆,回头我会在军营里散布谣言,就说你就是个冤魂女鬼索命来的,他们行事都收敛些就好了。我的话都说完了,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 他说走便一刻也不停,转身一纵便远去了,任凭那女子在后面骂:“胆小鬼,软骨头,缩头乌龟!你真给你自己丢脸。”他也不回头,反倒把那女子气的不轻。 “骂他都没反应,真是气死我了!”她自己生了会子闷气,便呆了呆,好像有些不知所措。梅月雪见关顺走远了,红衣女也有了要走的意向,便从石头后面跑出来,冲她招手道:“姑娘先别急着走。” 那女子定睛一看,一个黑影由远及近过来了。 梅月雪来到她面前,向她深深一揖道:“见过姑娘。” 那女子抱着胳膊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问道:“你是何人,从哪儿来的?找我做什么?” 梅月雪微笑道:“我是来谢谢姑娘帮我杀了那两个军官。” 那女子冷笑道:“我的确是杀了那两个军官,但可不是为你,何况我都不知道你是谁。前几天是那两个军官调戏我来着,我就是给我自己出口恶气。赶紧说到底有什么事?” 梅月雪突然话锋一转,不再谈这个话题,而是微笑道:“我瞧姑娘很是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噗!哈哈哈,你终于肯说实话了。我就知道见过我的人,没有人不会爱上我。虽然你的小模样长得还行,只不过你这搭讪的法子太老套了,让我对你提不起一点儿兴趣。” 梅月雪恳切地道:“我是认真的,我真的觉得你说话的样子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那女子愣了愣,突然又“哧”地一笑:“你演戏还演上瘾啦?你该不会一天到晚都这样到处搭讪漂亮女孩儿吧。” 梅月雪也笑道:“这倒还真没有。而且你是不是漂亮女孩儿还不一定呢?” “你……”他突然伸手指着他的鼻子要骂,犹豫了一下,却又缩回了手道:“好,很好。你这么想那就证阴你的确不是来搭讪的。” 梅月雪又一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嗯——我叫小红。”那女子抱着肩膀微微侧过身去过去,虽然夜色漆黑,但是梅月雪知道她现在不是正眼看自己,他猜测她心虚了在说谎。 梅月雪知道她穿了一身红衣,“小红”这名字一听就是信口胡诌的,他笑了笑说:“好吧,我就不该问,我早知你不会告诉我真名。那江湖绰号总该告诉我吧。” “没有绰号。”那女子显然已经没有耐心,语气变得很是不耐烦。 “我叫梅月雪。梅花的梅,月亮的月,白雪的雪。” 她用鼻子“哼”了一声,小声嘟囔,却偏偏还要让他听到:“真难听,像个老娘们儿。” 每月雪微笑道:“很‘娘’是吗?” “嗯……”那女子刚要点头,却马上改变了语气:“嗯?‘娘’是什么意思?我没听过这个词。” 梅月雪一笑不答,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知道这个字的意思。除了他,那就只剩她了! 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又问道:“姑娘,既然你什么都不肯说,那我就换个问题问,但我瞧你功夫很好,又有一派侠义之心,我们此番是去石林城紫云观聚义,到时候江湖上很多的英雄豪杰都会聚集在那里帮助林老将军守卫边疆,保家卫国,姑娘想不想一起来?” “不想!”她想也不想就甩给他这么一句话。 梅月雪仍旧不生气但也不甘心,微笑道:“那好吧。我们可以当朋友吗?以后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你还完没完,这种问题你问老天爷去吧,我怎么会知道?你没看到我都不想理你吗?还不快走。”那女子生气了。 她一生气,梅月雪反而更高兴:“你既然讨厌我,为什么不走,却又留在这里陪我说半天话,莫不是你瞧我长得好看,不舍得走?” 那女子又好气又好笑,说道:“大哥,是你先说的,有事要问我,我才留下来的!” 梅月雪耍赖皮:“我有事要问你,你可以不搭话的呀。我不走,但你可以走啊。” “你……!” 女子彻底被她给噎住了: “好,很好,非常好。是,是我的错,是我犯贱,我非要留下来跟你说话,我就是闲的!”她气得咬牙切齿,一怒之下连招呼都不打,转身便要施展轻功飞走,可她刚刚飞出两尺高,忽然足踝上一紧,她回头一看,原来是梅月雪扑了过来,他一手勾着刚刚她站过的那根树枝,一手拉着她的足踝,使劲儿往下一扥! 那女子身在半空,可没有任何借力之处,因此轻而易举便被梅月雪拽了回来,抱在了怀里,落在了地上。 那女子反应倒快,两脚刚一沾地,立刻便挣脱反手就是一个耳光。 一声脆响之下,梅月雪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个狗吃屎。 他揉着自己的脸,含糊不清的笑着说:“手劲儿还挺大,这一巴掌更像我那个朋友了。” 那女子骂道:“你臭流氓!你老实交代,你到底在外头勾搭过多少女人?” “哈哈!你这口气好奇怪,你又不是我内人,我在外头勾搭多少女人又有你有何关系?”梅月雪一脸恬不知耻的邪笑。 那女子顿了一顿,似是自悔失言,眼看着他步步紧逼,忽然惊慌地转身便要跑去,却不想刚跑了两步,又被他从后面追了上来,将她拦腰抱起,往上一托,她双脚也又离了地。 她的双臂也被禁锢在他的怀抱里,无计可施的她只能叫嚷道:“快放开我!” 梅月雪哪里肯放?在她耳边呢喃道:“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说着双臂环的更紧,右手小臂抬起,便要去揭她脸上的面具,一下便揭了起来,只可惜现在她背对着他,他还是没法看到她的样子,于是他松了手想要把她的脸扳过来,可那女子立刻从他怀里溜了出去,却又以衣袖遮面。 梅月雪刚要上前细看,却不料对方一个拳头猛地砸了过来,正砸在右眼上,打的梅月雪身子狠狠向后仰了过去,退了好几步才站定,捂着眼睛痛的说不出话来,哪还能去看人家姑娘的样子。 他闭着眼睛骂道:“死女人你真打呀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等他在站起身来向周围看的时候,那女子已经趁机施展轻功跑开了。 梅月雪用一只眼睛四处看了看,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见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只好回去了。 等回到客栈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岳临给梅月雪留着窗子没关,自己先歇了。岳临原本已经睡着了,但是忽然听到“彭”的一声响,他一下坐了起来,沉声喝道:“谁?” 地上一个人,抱着脑袋叫痛。岳临听声音,知道是梅月雪,一边问他:“回来了,怎么样?”一边点着了蜡烛。 梅月雪眯着一只眼睛,摸索着找椅子,岳临便伸手扶他坐下,灯影下岳临看到他眼眶乌青,脸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额头上还有一个红红的大包,不禁诧异道:“你这是让人给揍了?” “嗨,别提了!我只是觉得刚刚那个姑娘像肖蔚,所以便硬要摘下人家的面具,被人家当臭流氓,挨了一个耳光,眼睛上还挨了一拳,至于额头上这个包,是因为被打肿了一只眼,只剩一只眼睛看不准位置,撞在了窗框上。” “哈哈哈……”岳临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还能笑得出来。但是他就是觉得真的很好笑。 这一路上因为辜王爷的死,他的心头也一直有一块阴霾,久久不散,可就在刚刚看到梅月雪这副狼狈样时候突然就散掉了。 梅月雪无奈地道:“岳师父,您就别看热闹了,赶紧帮我找点儿消肿的药,别阴天让停云看见,多丢脸呐!” 岳临一边答应着帮他找药,一边说道:“便是涂了药,这红肿青紫,阴天怕是也消不掉。” 梅月雪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消不掉就消不掉吧,谁让我大半夜的耍臭流氓呢,涂点儿药至少没那么疼。” “哈哈哈……”岳师父又开始笑个不停。 暂不能相见 果然到了第二天,梅月雪一脸的红肿青紫,真的就没好。 停云也大吃一惊,问他原因。他倒是坦荡,实话实说告诉了停云,岳临忍不住又是一阵笑。 停云愣了愣,随即也不由得调侃道:“前两天那两个官兵调戏她,都被她给杀了,可昨天她非但跟你说了半天话,对你的无礼,还只是给了一巴掌打了一拳,要我说她对你可真是不错啊!那你觉得她真的就是肖蔚吗?” 梅月雪摸着下巴思索道:“说话的口气和样子真的很像,身形也很像,总之,哪里都像,只可惜她无论如何都不承认。” 她又笑了笑说道:“你也不想想,万一不是肖蔚,人家偏又瞧上了你风流多情,你该如何自处?” 梅月雪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不是她,一定是她!” 停云叹息道:“想不到你与她不过数年的交情,竟然已经如此刻骨铭心……” 梅月雪洋洋得意地道:“你要是见过她,你也会对她念念不忘,我再也没见过比她还有趣的人,跟她在一块儿什么烦恼也都会烟消云散的。我料定昨晚的人就是她,她在关顺面前能瞒的住,可一到我面前是瞒不住的,因为彼此之间太熟悉了。” 辜停云心里一凉,但还是故作镇定,整了整自己的头巾,黯然道:“我这幅鬼样子还是少见些人比较好。我去收拾东西。” 她突然甩下这么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她这会儿生气显得有些不理智,岳临不明所以,转头看了看梅月雪,梅月雪见状登时有些懊悔。 梅月雪终究是女人堆里长大的,与寻常男子不同,他很能够理解女子的一些看似是无理取闹事情。 女子与男子不同,对待感情尤其产生极大的分别,男子可以很快忘记,而女子却不能,她们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数月、数年,甚至是一生都无法释怀。心思细腻,总爱多心多想,女子天性如此,也并非是错事。 停云有着和梅月雪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从前梅也没觉得什么,只是自小跟他当伙伴儿而已,后来长大了,他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局势也越来越危险,他便早早的将这个儿时的伙伴抛在了九霄云外了,直到后来她跑到安宁县来找他,当面跟他说明白她喜欢他的时候,他才恍然明白了她的心思,可惜那个时候他已经喜欢上了肖蔚。 他不想骗她,也不想再缠杂不清,所以坦然跟她说了一切,而当时停云虽然接受了现实,也表示不会纠缠,而她后来也果真从未纠缠过,但是梅月雪猜想她心里是不会这么快就忘记的,这倒并非是他自信,而是他知道女子天性如此。 就像他的母后梅皇后,表面上她常说自己是皇后,应当与六宫妃嫔和平相处,视她们为姐妹,可她心里多希望皇上能只有她一个后妃?皇上每次宿在别的妃嫔的宫里,她总是人前漫不经心,却在一个人的时候黯然神伤。梅皇后那时候总以为年幼的他什么都不懂,殊不知,对于一个生在宫廷里的孩子来说,母亲就是她的全部世界,她的一举一动,一个细微的眼神都牵动着孩子的心。 梅月雪自然是把这一切都记在了心里,他也跟梅皇后一样,期盼着父皇来看自己。所以将心比心,他是知道女子是如何对待感情的。 停云面容已尽毁,未来的人生看不到一点光华,现在她曾经喜欢的那个人也找到了自己的真爱,活的快快乐乐的,只有她像是堕入了地狱,无穷无尽,永远浸在这苦水一样的生活中,永远也找不到可以停靠的平地。他是真真切切感同身受,理解她心里的苦涩,所以他从未在心里放松过对她的关怀。 只是他现在与停云关系微妙,自己也只能以朋友的身份给予他一点帮助和关怀,连亲切一点的“哥哥”这样的身份都不可以,这种事情难就难在这儿了,轻重不容易拿捏。 不过这一路上停云一直带着那只小黄狗,小黄狗也很听话,有时候跑的远了,只叫停云叫它一声,它会立即以风一样的速度窜回她身边。只有在她和小黄狗一起玩儿的时候,眼里的光才平和一些,他知道劝她别放在心上,或者跟她说别想太多都是无用的,那么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对这只小黄狗也好一点了。 宠物和婴儿都是冶愈内心创伤最好的药,因为他们单纯,真诚,可爱,我们在保护他们的同时也离不开他们。 每月雪这边儿还是继续赶路,咱们再说昨天晚上的那个红衣女子。 是肖蔚吗? 还真就是她。 您要问,这肖蔚是怎么追到这儿来的?说起来还有一桩故事。 原来自辜停云离开归云山之后不久,林将军要北上抵御夷人的消息便传遍了天下,肖蔚下山采买的时候听到酒肆茶馆,到处都在议论这件事情,她就明白梅月雪快要有新的动向了。 其实他每次下山采买,都会去茶馆坐一坐,在那儿总能听到关于红梅大侠的事情。果不其然,这一次她还真就打听到了红梅大侠的动静。她听闻藏龙寨群雄已将消息散布开来,要召集天下英雄好汉同赴石林城,保家卫国。 北夷和穆国这些年来,关系一直都很紧张,因为穆国自上一任皇帝便开始插手夷国的政务,小到夷国矿石开采,大到帝王更迭,都要令穆国知晓,这一任的北夷国君就是在如今的大穆皇帝的帮助下才登上了王位,而皇帝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因为他性格软弱,好拿捏,只是如此一来,夷国皇室其他有野心的成员自然是不答应的,因此,两国看起来和平,其实已经是剑拔弩张。 于是两国要打仗的消息一散布开来,人人都觉得心惊,群雄群起响应,许多人都应约北上。 肖蔚按捺不住了。 “这回可是要出大事儿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少了我九州女侠?我好歹在道儿上也是有名字的!” 于是她匆匆向两位老人,尼姑庵的师太,还有守真和尚辞行,赶忙去了安宁县。在一个晚上找到了当初他的学生们,挨个儿偷偷去跟他们借钱。 这些人倒是颇讲义气,听她缺钱,纷纷慷慨解囊,凑了千余两银子…… 肖蔚告诉他们说,不用拿这么多钱,便只拿了一点儿零头,对他们说,谢谢他们没有告发她,将来哪一天安宁县有难,别撇下穷人们独个儿逃命,但也量力而为,别让家里人为难,说完便连夜离开了。 她要去石林城,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她不认路…… 所以他只能跟着别人去,跟着谁去呢?在这江湖上她只认识梅月雪,所以他只能跟着梅月雪。 可是她不能让梅月雪认出自己来,于是她煞费苦心地找到裁缝,逼着他给自己做衣服,一口气做了三套,两套都是寻常男子的衣物,其中还有一套就是这件红纱衣,她又买了面具,预备在不得已见面的时候之用。 这一路上,她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 他们走大路,她就抄到旁边绕小路,他们要是走小路,她就走走停停跟他们保持距离,晚上他们投宿,她要么就宿在别家,若是荒村野店方圆数里仅此一家,那她就宿在郊外。 总之她一直跟着却没有让他们发现,这次这件红纱衣果然就用上了,因为那天那两个官兵欺负停云的时候被她瞧见了,于是她穿上红衣,戴上面具去把那两个人杀了,后来她也猜到,剩下的那个人虽然没有作恶,但是他一定会认定是梅月雪杀的人,所以他一直守在每月雪住宿的客房附近,看到有官兵到来,这才现身。 不过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把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梅月雪居然还是能认出她来,她心里其实还挺高兴的,觉得自己在他心里有了足够的分量,现在她又觉得那一拳着实打得不轻,想他回去更是一副狼狈样,心里又觉得有些抱歉。 “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找过我……” 她独自横卧在树枝上,自言自语。 他其实是不敢去见梅月雪的,穿越以前她跟他差不多,一样做着很机密的事情,所以她明白这些事情的重要性,更能明白六王爷苦衷,她心里没有丝毫的怨恨,反而是很担心他们。 战场上刀剑无眼,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她要跟他并肩作战,哪怕是没有任何情分,她也要趁此机会报答当时他收留自己的恩情。 她向来算得如此明白,为的是将来不至于缠杂不清。 她回想起刚刚梅月雪抱着她的那一幕,他对她分明和以前不一样了,更温柔了,他在她耳边说:“让我看看你的脸。”的时候,她竟然芳心乱跳,因为看到他急切的样子,即使彼此什么都没说,她也知道,他想念她。 她甜甜地笑了,心想:“他心里是有我的。我也好想快点跟你相见啊梅月雪,只是我答应过六王爷,要等你事成之后才跟你相见的,这关键时刻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豪气冲云天 咱们故事写到这儿,您可能要问了:这肖蔚如果一直不出现,梅月雪到底担不担心她呢,为什么上次树林相见,他好像没有那么紧张呢? 前面关于这个问题,岳临和周文连在辜王府的时候就猜测过,咱们今天在这儿在明确一下。 首先咱们肖蔚打架骂街从来都没输过,别说轻易遇不到对手,更何况这世上谁认得她?其次她又不是个爱惹是生非的人,除非别人把她惹的急到不能再急。 虽然官府通缉,而她顶着个九州女侠得名号,但是没人见过她到底长什么样,官府通缉的画像画的又不像,她自己又长得没什么特点,谁会注意到她,所以安全这一方面的问题,梅月雪是从来都不担心的,他知道肖蔚是个有分寸的人。那么梅月雪现在最担心的其实是什么呢?梅月雪担心的,是肖蔚因为六王爷而误会他。 话又说回来,其实肖蔚这时候出面去见梅月雪也已经无可厚非,边关的仗马上要打起来,九州女侠生死不明,这时候官府也没心情管她了,她在归云山躲了那么久,风声早就过去了,她还是躲躲藏藏,不愿出面的原因有两点,其一就是:她记恨梅月雪拒绝了她的告白。 其二就是,他现在有一件大事还没有弄明白,就是梅月雪的身份。 她嘴上不问,但心里实在是好奇,一个女子要托付自己终身,却连对方是什么身份都不清楚,她又岂能安心和他在一起。 她后来也常常想起,那天跟他告白确实是太冲动了,万一他是个什么特别的身份,是京城的皇亲贵胄,那这样一个人可并非她良配,因为她深知官场险恶,陷于其中的人更是要受尽折磨,一辈子难以自拔,她可不想再陷进这种圈子里了,而且她也根本就不适合在那样的圈子里生活。她庆幸当时梅月雪冷静拒绝了她,不然还真是后患无穷,对两人都是伤害。 她可不想用一生的煎熬,来换两个人在一起得到的那一丁点儿的幸福。 这样的肖蔚很理智,常常有这种想法也是上一世的她一大把年纪还单身的原因,不过,相比于两个人相依相伴,但却要每天愁眉苦脸,绞尽脑汁地过一辈子,她还是觉得单身更好一点儿。 那时候常有人跟她说,单身的各种不好,她总是得意地笑笑摇头对别人说:“不是我不幸福,而是我单身的幸福,你体会不到。” 她才不在乎有些嘴长的巴拉巴拉乱嚼,他们有时间嚼,她还没时间听呢!反正没有嫁给中意的人的婚姻,就像是掉入了泥沼。就让自己的生命“质本洁来还洁去”,最后“一抔净土掩风流”,浪漫地来,浪漫地去吧。 不过,虽然她庆幸告白没成功,但她还是气恼梅月雪。 以前她可从不这样,梅月雪倒还是这世上第一个让她失去理智,开始耍小脾气的人,他跟别人很不同,所以尽管前路有很多的未知,她还是愿意再争取一把。 她这次悄悄跟过来可不是因为闲得慌凑热闹来的,他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毕竟这是潇潇的国家,现在也算是她肖蔚的故土,大穆不安生,她也别想在这儿活的安生,她也是揣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责任感来的。 而这一路走来,她也看到了普通百姓的苦难,以前她一直居住在安宁县,安宁县还算太平,可是俞往北去,境况便愈加混乱,一路上她是能帮则帮。肖蔚就这样跟着梅月雪一路来到了石林城 来到石林城之时已是傍晚,这盛夏时节,此刻午时的热气已经散尽。残阳如血,绿叶飒飒,倒但是却颇为凉爽。 石林城虽靠近边境,但此地是夷国和穆国贸易往来的必经之路,入关出关之间,总得有个歇脚的地方,因此边境城镇之中有很多的酒楼客栈。 近来因两国关系紧张,风声一传开,往来的商人大量减少,但是各地的武林人士却反倒渐渐向此地汇聚,等梅月雪他们到石林城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附近的侠客义士。 只是梅月雪却无在城中居住的意思,而是一路去了东城门,肖蔚一路跟去,见他一个劲儿往东边深山里走去,见远处云雾缭绕,山峰高耸入云,她自然不知那是什么地方,但想此处也许进去容易,要出来只剩她一个路痴就不容易了,又想着已经跟着他到了这里,他也不会再远行了不必追得太紧,因此退了出来,又返回到了石林城里,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跟客店中的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梅月雪去的地方就是目的地苍松山了,苍松山虽然离广塬城不远,但地属石林城。苍松山上有个紫云观,乃是当今武林当中首屈一指的门派。而过了苍松山就是石林城,过了石林城再往北,地势便渐渐广阔平缓,玉练河就在不远处了。 就在石林城和玉练河之间,便是穆国最后的一道防线,嘉庸关,戍守边疆的战士就驻守在那里。 这下肖蔚可是彻底的明白了当下的地理状况了。她心里偷偷的感叹:“可惜就要打仗了,不然还真的想去参观参观,城墙修筑的一定很壮阔!” 不过看不了嘉庸关,还有广塬城呢!她知道梅月雪已经去苍松山了,所以她在这广塬城中可以放心大胆的四处游荡了。 于是,肖蔚就暂时在这广塬城城住下了,白天或是四处游玩,搜罗美食,又或是坐在酒楼茶馆听人聊天,聊的火热的时候,她甚至上前去搭讪,倒也探听了不少更确切的消息。 原来这次武林群雄誓将放下私人恩怨,同仇敌忾,抵御夷兵,绝不准夷人踏入中原半寸土地,士气很高。 就在一起聊天儿的过程中,一位广塬城的普通老者很是激动,他说他是做买卖的,但是一直苦练武术,他虽然天资平平,但勤奋好学,他说他练武不是为了成名成家,他只想用于强身健体,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遇到这样的危机,不至于慌乱无谋。 他说,从他曾祖父那一辈,就立下了要他们家族后人,无论男女,无论体质如何,人人都得拜师习武的家规,原来是他曾祖年轻的时候,中原未定,广塬城饱受战争摧残,夷人粗野蛮横,铁骑踏入中原之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在那种情况下,手无寸铁的百姓就只能任人凌辱。老人家立下这样的祖训,便是希望他们家的后人如在遇到这种天下不安的情况时,能有几分骨气在,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是他们的家训,所以这一次他们家誓要与广塬城共存亡! 他说这一段故事的时候,酒楼大厅里早已有许多人围了过来,等他一说完,大家纷纷叫好。还有几个壮汉过来跟他敬酒。 “说的好,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老人家,您家教有方啊!” 肖蔚对这事情原本没什么感觉,但是听到此处也不禁觉得热血沸腾。心中暗暗感慨:“好一群热血儿郎啊!” 肖蔚在这儿住了没多长时间,就听到了另外一个消息,林将军马上就要从京城来了。当地人欢呼雀跃,过年似的准备着迎接他。 肖蔚可不知道林将军就是林翊的父亲,见大家如此的高兴,于是就跟旁边小二打听。 小二还笑话她:“我说这位爷,您打哪儿来的?连林将军都没听说过!你应该不是同我开玩笑的吧。” 肖蔚心里暗骂:“让你说你就说嘛,废话真多!”但是她不想惹是生非,自己现在是男装打扮,便客客气气地道:“我一直是家里的小儿子,家里人娇养,通常不准我出门,我也自小就养成了一副懒性子,外头的事情不大操心的,这次来这石林城也是父亲觉得这么下去不像话,安排我来找他的朋友来的。” 那小二笑道:“哦,原来是这样,我差点儿以为您不是中原人呢!瞧您这瘦瘦小小,白白净净的样子,我就知道定是家里常常舍不得。 这位林将军呐,那可是咱们大穆朝响当当的大人物,除了丞相,那就数他有分量了。不过嘛,这位丞相在咱们老百姓眼里没什么,林将军倒是很有名气,因为林将军是实实在在为老百姓做事,大穆朝这么多年的太平安宁,可都是林家军的功劳。 我呀,也是听说书先生说的,说林家世世代代效忠大穆,南征北战所向披靡,林家枪,林家刀,林家剑,在中原武林那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林老将军才只十八岁的时候,还不是将军,是上一任老将军的儿子,因为国家还不稳定,北夷就天天来骚扰,带了一些猛将,咱们朝廷把能派出的将军都派过去了,结果是连连败退,差点儿就让他们攻破了嘉庸关。那时候,小林老将军就跟父亲提议说他要上战场,他父亲想了想说,行,好孩子,你有这份心就很了不起了,上战场,别急也别慌,为父帮你掠阵。 嗨!人家父子都答应了,那些战败的将军反而都不答应了。为什么呀?因为他们觉得面子上有点儿过不去,可是皇上哪儿搭理他们?当即就拍板决定让小林老将军去,呵,没想到这小林老将军平生头一回上战场,连挑北夷五位大将,据说那回北夷是生生让林老将军给打服的,这才撤了兵,经此一役,林老将军是名声大作,当然,后来林老将军的本事并没有辜负他的名声,除了北夷之外,还有西面的国家,更靠南的小国家,没有人是林老将军的对手,只要他去,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简直犹如天神一般,而且林老将军人品贵重,手下的林家军也是军纪严明,将士们个个儿都是好汉。” 夜探嘉庸关 肖蔚摸着下巴感慨自言自语道:“这么厉害,战神?” 小二笑道:“您还别说,江湖上林将军还真有战神这么一个绰号。” “哇!想不到这个林将军这么厉害……”她心里暗想,她可不知道林翊就是林将军的儿子。 她还正盘算着过两天林将军来了她要跟着瞧热闹,她这种生来就身负异能天资过人之人,对同样身负异能的人总是心生敬意,可是这一次她还没看到林将军这场热闹,就先在第二天早上看了一场大“热闹”。 夷人在昨天晚上子时突然偷袭,一举破了嘉庸关,破关的消息风一样的迅速传了过来,一夜之间石林城的城门上燃起了大火,晨曦里一道黑色的烟柱如同一道闪电,直指九天,看得人心惊胆战。 石林城与广塬城相距不远,军令已经连夜送达,从别处调来了许多兵奔赴前线,铁蹄、甲胄、刀剑,沉闷又惊心,肖蔚只觉得震得脚下的楼板都在颤动。紧急赶来的数万军士沉重的脚步几乎要踏碎了广塬城坚硬的石街,在这么一个清晨陡然出现这样的场面,肖蔚都要呆住了。 她虽然身份特殊,也同样的刀光剑影里闯过来的,但是这两国交战的大场面,她还真是头一回见着,那是无数人的生命,万里的河山的命运。无论你是达官显贵还得平头百姓,无论你是青丝白髯还是黄发垂髫,都将命悬一线。 肖蔚匆匆跑下楼去,军士从南城门进,北城门出,肖蔚从旁边的小街绕道跑去北城门,那里重兵把守,已经不允许人往北去了。 北面还有不少村镇,据说也已经保不住了,只能集中兵力镇守广塬城了。 城中有连夜从北面逃来的汉子,仗着脚力快,又无家小,卷了仅剩的银子铜钱逃走了,拒他们说,嘉庸关破的没有半点生息,也未见任何通报,直到昨天傍晚的时候,石林城的人还跟往常一样没什么两样,因为没有听到半点风声,而且林老将军要来的消息传了过来,石林城人都觉得此战毫无悬念会赢,却不想夷人无声无息就冲破了边疆的关卡,一点儿声响都不见,一直到他们摸黑来到了石林城脚下,据说守城的军官都没瞧出来是夷人呢! “我大穆天朝,边关被破,怎会无半点声响?就算是他们偷袭成功,那也该燃起烽烟,尽快提醒石林城和广塬城啊,怎么会……怎么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真是荒唐!”肖蔚都看不下去了。 那汉子累的坐在地上抹汗道:“哪个晓得呢?现在怕是那些做将军的自己都搞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只管逃命吧!” 又有人向他们打听道:“那夷国现下情况如何?” 那人道:“嗨别提了,他们闯进城里来,杀了不百姓,还大声叫嚣说,让我们这些逃走的人去告诉下一个城池的人,叫他们赶快逃命去吧!你们是没瞧见呐,那些夷人,长得跟野人一样啊,身量比我们中原人要高出一头,他们胯下的战马,呵,个个儿都是昂首挺胸,膘肥体壮,便是没有人骑着,只撒出一群马来,踩也能把你踩死。” 他正说的起兴,忽然,人群中钻出一队官兵,推开众人一把抓住了那汉子喝道:“你这刁民,谁允许你在这里胡说八道,妖言惑众了?将军有令,咱们城里已经调来了增援,不会再让夷人杀个措手不及。林将军还未到,夷人有所顾忌,不敢乱来。尔等不得就在这里胡说,扰乱民心!再让我发现就地斩首!” 这番话说完,顿时唬的众人一声也不敢吭。 兵将唱白脸,文臣们就唱红脸,当即安慰众百姓高声道:“请大家先各自回家,闭紧闭门户,有任何安排,一定会早早告知大家,大家先不要惊慌,我堂堂大穆,岂会畏惧它小小夷国几个莽汉?一朝让他们得手,那是让他们捡了便宜,夷人被我穆朝遏制多年,若是能翻腾起什么浪花来,早就翻起来了,何至于等到今天?大家不要着急,林将军今天下午便能赶来了,请大家稍安勿躁。” 众人哪怕心里有所担心,此事也不敢多问,再加上旁边几个凶神煞的官兵,不敢乱说,只好都默默先回了客栈或者家中。 肖蔚也默默回了客栈,回去之后便又听人说,原来为了防备夷人偷袭,已经将四个城门全都封闭,因局势混乱,不准人进出也在情理之中,为的是防止造成更大的恐慌,减少了流言的影响。可是被困在城中之人早已是心乱如麻,怨声载道。 肖蔚心里也不由的跟着担忧起来,她也不知道被困在苍松山上的梅月雪现下如何。 按照他的脾气,昨晚那样紧急的情况下,他必然不会坐视不理,停云更不可能袖手旁观,他们昨天晚上一定已经交手了。但也许只是救下了几个百姓,夷人来的突然,苍松山虽然地势高,发现的应该很早,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不过,也有可能凭梅月雪的机智,早就发现了不对劲,早先一步想到了解决的办法,已经退回了安全的地方,逃到别的地方去了也未可知。 可是又或许,没有逃走还留在石林城跟夷人周旋。 肖蔚越想心里越乱,可恨自己现在被困在这城中,也是无可奈何,的只好默默祈祷了。 话说从昨天夜里开始,梅月雪果真是连夜下了山,和紫云观一众扮作俗家装束的道人一同下了山,同去的这几位都是武林中的高手,又很熟悉石林城的地势,于是就带着大家一起潜进了石林城。 石林城破,城中百姓遭到了夷人的屠杀,大家合计,怕是已经进不得城,便只能先去周边村镇瞧瞧。 夷人残暴,外头的散兵杀人如麻,所有人一概不放过,众人见状便赶紧齐心协力,一起救人杀敌。 奈何这次夷人来势汹汹,他们几个加在一起也不过十数人,如何能提过夷国的千军万马? 且这一次的夷人,哪怕是寻常兵卒也不易对付,非但凶悍异常,而且很暴躁,犹如野兽,停云杀红了眼,没提防被夷人包围,余人合力才将她救出,哪里还敢恋战?连忙在道士们的指引下,迅速甩了他们,钻过小街道在一个小巷中躲了起来,待搜寻的人过去,这才偷偷出来逃了。 其中有位年长的道士跟他们讲,夷人训练武士,常常将人和狼做比较,速度,力量,勇气,智谋,是夷人挑选勇士的考察点,夷国人,不论男女,皆以像狼为荣,夷国在还未建国之时,个部落虽然分散,但统一都以狼为图腾,以狼为神。 并且,抛开这些怪力乱神的说法,夷人平常的生活也与狼密切相关,可以说,狼也是夷国的一部分。那里的人都是在和狼搏杀较量之中才生存了下来,这也是夷人悍勇的重要原因。 夷国人生存状况向来险恶,为了保护自己的羊群和财产,他们常常要和狼进行殊死较量。倘若有人死在狼爪下,他的亲人不会去怨恨狼而只会怨恨他没用,可以说,狼的存在一直在不停地筛选着这个国家的人。 停云听罢叹道:“若不是两国交战,我倒是真的很佩服那里的人,能在那么严酷的环境下生活下去,这份毅力真是让人佩服,他们的生命很有力量,相比于他们,我们的生活太安稳了。” 道长赞道:“这话说的倒是很有格局。” 梅月雪道:“所以,如果两国能和平共处,相互扶持,那才是最好的样子。我们原本已经和平共处多年,互通贸易,互通文化,夷人喜欢中原的丝绸,茶叶,果脯点心,中原人也喜欢夷人的烤羊肉,骑射,这次是有人蓄意破坏两国和平。” 他说到这儿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这次边关破的有蹊跷,我得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岳临也道:“的确,这件事情好像背后的原因并没有那么简单,边关怕是出了夷人的内应。那里防备的一向周密,他们怕是筹谋已久,而且这次他们来势汹汹,往常只要听到林将军的名号便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这次却毫无畏惧之态,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我们还不知道。” 梅月雪也道:“岳师父说的很有道理啊,也许是栾丞相在中间为他们出谋划策,我们悄悄前去,一定要抓到证据。” 众人都觉得有理,便又回到村镇,合力从夷人手下抢下几匹马,一路飞奔嘉庸关去了。 他们没有走大路,而是绕小路前去,他们原以为避过大路,便不会撞见夷人,却不料穿过一道山坳之时,陡然听到一片喊杀之声。 众人立即勒马,远远看到远处有几点火光闪烁,火光辉映之下,刀剑闪烁光芒,似是有两队人在厮杀。 只可惜夜色已深,瞧不真切,不知发生了什么。紫云观的道长说道:“这里石多树茂,我们先把马栓在这儿,摸索着过去,先去瞧瞧什么状况。” 于是大家便就近将马拴在了树上,一行人小心又迅捷的从旁边树林穿过,缓缓移动了过去。走到近处才发现,厮杀在一起的两波人,穿的都是大穆军队的甲胄,再细看其身形听其言语,竟然也都是大穆人。 其中一人喝道:“孙将军,你若能放下抵抗,乖乖投降归顺于我,我保证,非旦免你一死,还能保你父母妻儿周全。孙将军,我也瞧你是条好汉,不忍你就此埋没,想给你指一条阴路,你不要不识好歹。” “呸!”被众人围在中心的孙将军喝道:“你以为我孙家的人都是什么?我孙家的人宁可死也不做叛贼,就算是断子绝孙,孙家的儿女也不能遗臭万年!” “呵呵!”先前那将官一声冷笑:“我就知道劝你不容易,可是你也好好看看当下局势。你以为等林老将军来了就能冶住我们了?哈哈!别做梦了。若非是有万全之策,我岂敢冒此罪名联合郑将军打开城门放夷人入关?孙将军,将军有心拉拢你,但是你脾气素来倔强,这才没有提前跟你说,你也不要生他的气嘛。现在他可是诚心诚意想要保你一条命,还望孙将军不要辜负了郑将军一番美意。” 藏在一旁的众人听了,心中大惊,然是有内鬼。 这人倒是颇有耐心,一直好言相劝,只是孙将军一直不领情。 “刘将军你是耳朵聋了还是脑子被驴踢了?老子跟你说了多少遍不降,你听不懂吗?少他娘的废话吧!” 孙将军红了眼,喝骂那些包围他的士兵道:“你们帮他杀我,难道就不怕万一失败了,你们都得死吗?他只是把你们当做垫脚石,才不是把你们当做兄弟呢,你们为他卖命,他算老几,能给你们什么?堂堂大穆,岂是小小夷国说反就能反的?就算他们攻下再多的城池,他们成功了,你们也不也侥幸没有死。在这一场战争中,你们不也还是士兵?到时候,非但人财两空,还落个叛国的骂名,永远都摘除不掉,你们想想,真的值得吗?” 他这一番话说的那些士兵颇为心动,相互看了看停了手不再进攻,刘将军见状忙道:大家不要听他胡说,我们是栾丞相的人,皇帝无能,太子无德,丞相才是天子的最佳人选,今晚在场众人能杀的了孙将军的,那便是大功臣,栾丞相可答应我们了,凡有功者,事成之后,都能封官加爵,而且成王败寇,我们上了这条船便不必担心贼寇的名声。大家要知道,大穆皇室腐败,便是我们不动手,他也要灭亡,与其让天下百姓多受些苦,不如早早一刀两断,也省的天下生灵涂炭,我们不是造反,是在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杀了昏君,重建大穆!”刘将军身边又有一人跟着应和。 “跟着熠天城那个昏君,天下早晚也是要反!没了夷国,早晚也会有别的势力来瓜分,不如大家现在趁着大好时机反,还能捞到点好处,若是换了别人,那可就不一定了!” 士兵们左右摇摆之际,都被冲昏了头脑。因在平时,他们便听说了不少皇帝昏庸的话,当然,这也都是当初栾丞相为了煽动他们造反早就开始灌输给他们的思想,事到如今,这些士兵远离朝堂,哪里还能变得清是非黑白,当即举刀砍向了孙将军。 找到林家军 众人正要下手,梅月雪这边见状也早已准备好了,岳临随手捡起石块,于闪烁的火光之中弹出,击打在反叛的士兵举起的兵刃上,力道震得士兵们手腕酸麻,犹如一根尖刺刺入了骨髓,不由自主便松了手,扔掉了手中的兵刃。 经过此情景,移动士兵一阵心虚,慌忙四下里观瞧,一下子乱了阵脚。 刘将军见状,知道旁边还有别人,立即大声喝道:“什么人?” 紧跟着便看到了树丛中冲出来数人,身法迅捷,犹如鬼魅一般,眨眼便一跃来到了近前,各自提着兵刃,一句话都不说便和众人打在了一起。 孙将军见状也忙挥动起手中长枪要往外冲,刘将军知道,孙将军知道一切秘密,他的性命断不能留,当下也顾不得别的,从马上一跃而下,便和孙将军动起手来。 孙将军身上有伤,不敢恋战,见他追来便连躲带闪找机会逃命,刘将军一心要他死,可没提防背后的突然袭击,梅月雪一剑刺入了他腿上没有甲胄防护的地方,刘将军一声惨叫,滚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十余名高手已将五十名反叛的军士全都杀死,刘将军喊叫几声,眼看周围情况不妙,心中登时害怕起来,颤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梅月雪冷笑道:“是忠于大穆的人。”说罢便倒转剑柄,重重扣在他的脑袋上,将他打晕了过去,说道:“这个人是反叛的要紧人证,不要伤他性命,回头还要送到熠天城。”另一边孙将军看出来这些人是来救自己的,便走上前来,向众人抱拳道:“多谢各位好汉相救,不知英雄是哪一路人。” 道长们说是紫云观人,梅月雪便说自己是藏龙寨的寨主,孙将军道:“在下孙获全,嘉庸关守城将领。” 这位孙获全将军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正当壮年,其实梅月雪是听过他这个人的,孙家世代忠良,和林将军彼此交好,梅月雪还是太子的时候,听说过孙家的公子也拜林老将军为师,学习林家枪,那时候梅月雪还常常去林家,与他还有过数面之缘。只是他人忠厚老实,懂得君臣有别,每次他去的时候,他总匆匆拜过便回避,常常连头也不敢抬,更别提当朋友了,梅月雪只是听林翊念叨过说他的枪法学的竟比自己还好。 梅月雪那时候身居高位,受父亲帝王之气的熏染,瞧孙获全很懂规矩,便起了爱才之心,二十岁的时候他参加武试一举夺魁,后又有家族名声扶持,林将军举荐,很快便被钦点为从二品的副将,后因冶理军营有方,一路升迁,至今日被封将军,镇守边关多年。 这差事虽然清苦,又不能常常见到亲人,但也体现了皇帝的信任,孙家家教严谨,孙获全也一向以为国尽忠为荣,不在乎个人的情感和付出,今日这场面很显然他没有辜负皇帝的信任。 只是梅月雪认得出他来,他却认不出梅月雪,梅月雪心想他认不出来也好,日后再跟他解释,当下向他深施一礼道:“孙将军,我等替大穆的百姓,谢谢你了。” 孙将军扶他起来,一脸焦急地道:“嗨!现在就别说这些了。边关已经失守,那里除了夷人,就是郑将军的部下,你们几位可万万不能再往前走了。几位是从哪里来?” 梅月雪道:“从石林城来。”孙获全满面担忧地问道:“那石林城的情况如何了?”梅月雪叹息道:“没能守住,夷人已经进城了。” 孙获全听罢捶胸顿足,大声叹惋,梅月雪忙道:“不过石林城已经点起了狼烟,后面的广塬城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 孙获全道:“若换做往常,夷人根本不值一提,他们虽然悍勇,但城墙坚固,易守难攻,又有林家军坐镇,本是无需怕的,可这次是自家人要造反,里里外外已经来不及去查到底谁是夷国的奸细了,现如今还没人知道真凶,诸位好汉,在下想请大家帮忙,送我去找林家军,还请大家跟着一起去做个见证,这里发生的事情得叫他小心提防。” 梅月雪道:“我也正有此意。” “那就事不宜迟,咱们赶快去吧。” 众人纷纷答应,为了方便行动,七手八脚扒了死人身上的甲胄,把刘将军身上的甲胄也扒了下来,岳临穿在了身上,伪装成一位将军。孙获全拉过刘将军的战马,众人也都牵回拴在远处的马,披星戴月沿着小路,生生绕过了石林城和广塬城,终于在第二天上午,于广塬城南面的郭家庄遇到了林家军。 林老将军带着长子林竑,次子林?,三子林翊,并没有急匆匆赶往广塬城,而是驻留在郭家庄一带停滞不前。 梅月雪等人策马而来,林家军远远看到对方穿着大穆士兵的甲胄,便有人迎了过来。 林竑当先骑马迎了过来,显得有些谨慎,远远的便喝问道:“将军是哪支军队的,从哪里来。”他这句话问完,对方纷纷下马,后面一个军士匆匆跑到他面前挥手道:“林副将,是我!” 林竑仔细一看,这才认出来对方是孙获全,也急忙下马,一把拉住了他道:“哎呀孙将军啊!我父亲听说了嘉庸关的事情,刚刚还正惦念你呢!” 孙获全道:“我有重要军情要跟你父亲说!这几位都是我的证人,请准许他们一起去见林老将军。” “好好,快来!”林竑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看到了梅月雪、辜停云和岳临三人,脸上露出了宽心的微笑,赶忙让他们进来。 于是众人提着绑好的刘将军跟着孙获全一起去见林老将军。 临时的大帐中,林老将军手中正拿着一张信笺,仔细凝眉思索着,忽听外面脚步声响,进来一大帮人。 林竑上前禀报:“父亲,嘉庸关守城的孙将军来了。” 林老将军立刻来了精神,看看孙获全,余光又扫到他身边的众人,当即心下了然,此刻也不便过多寒暄,他赶忙问孙获全道:“孙将军,前面传来战报,说嘉庸关昨夜便已失守,究竟是怎么回事?” 孙获全道:“是我失察了,有人联合栾丞相勾结夷人,煽动边关士兵造反,是叛贼大开嘉庸关迎接夷人进来,嘉庸关这才不声不响便被攻破啊,我所说句句属实,这几位英雄都是江湖义士,跟我们萍水相逢,帮我抓到了证人,昨天晚上他们也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他原是要拉拢我归顺,我不答应,便要杀了我。” 刘将军早已被推到了人前,他只穿着一身中衣,口中被塞了布条,手脚也被大家用马鞭捆了,倒在林老将军面前,浑身上下瑟瑟发抖。 林竑扯掉他口中的布条,喝问道:“是不是栾丞相勾结的夷人,煽动边关将士造反?” 刘将军战战兢兢,犹豫了一下,咬牙道:“他胡说,这些人都在胡说。的确是有人反叛开了嘉庸关引夷人入关,但却不是我,是孙获全!” 孙获全向来老实,一时之间想不到什么辩驳的话来,急得脸色通红,指着刘将军骂道:“你信口雌黄!”随即又跪倒在林将军面前磕了个头,再抬起头时,已是泣涕涟涟,哽咽不能自已。 “师父啊,徒儿未曾有一日忘记过师父的教导,也未曾有一日忘过孙家的家训,师父啊,孩儿没有勾结叛贼谋反……可是……可是孩儿只有这些义士做人证了,师父若是不信,徒儿……徒儿也没有办法了!” 他哭得呜呜咽咽,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嘉庸关失守,他心痛懊悔,自觉愧对皇上的托付,如今又被扣上叛贼的冤名,一时间心里的悲痛就全被激发了出来。 林将军看了一眼梅月雪,见他紧紧盯着刘将军,孰是孰非,已经毫无疑义了。 他连忙搀起孙获全,说道:“孩子,你放心。” 转头又盯着刘将军咬牙切齿地道:“刘将军应该知道林某是出了名儿的只认国法不认亲,今天……今天若非是……”他原想说“若非是太子在场作证”,但想着他的身份还得藏着,于是改口道:“若非是有这么多的江湖侠士作证,今日还真是要被你这狗贼骗了!” 他心里是恨毒了刘将军,一把抓住了他,掐住了他的脖子,红着眼睛通斥道:“狗贼,王八蛋!你这个王八蛋!你放夷人入关,你要毁了这么多人的家,你还杀我们自己人,你还想骗我,还想诬蔑获全,你这狗贼,你这心里,还有没有半点良知!” 他骂完一脚踹在刘将军胸口,刘将军被踹的口吐鲜血,林竑从没见过父亲发过这么大的火,往常生气只是沉着脸,从未有像今日一般破口大骂过,可见这次是气到极致了。 林竑赶忙安慰他:“父亲消消气,别为这样的人气坏了自己,咱们先把他扣下,看好了。父亲,兹事体大,咱们现在要做的事还有很多。父亲,那现在看来,那封信的可靠性,是不是又加大了,孩儿觉得应该按照他说的做,您觉得呢?” 敌国来密信 林老将军不再理会刘将军,命人把他带下去看好,绝不能让他跑了,失职者立斩。 如此严酷的军令一下,军士心中都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当即小心看押,不敢怠慢。 林老将军又重新拿起那封信笺,叹息道:“夷国有我们的人,我是知道的,就算是我不知道,陛下也会告诉我的,可这次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那这次的人到底是谁呢?” 停云离他们的位置最近,从他们言辞间已经阴白发生了什么,她恍惚间看到信笺上的字迹有些熟悉,便问道:“将军,这封信能不能给我看一看。” 林将军便把信交给了她,停云细细一看,只见信纸上写道:“边关失守,家贼所为。声东击西,勿受其扰。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将军身处高位,乃是敌军的首要目标,家贼既已出现,便如鼠蝇蟑螂,四处流窜蔓延,以后防不胜防,石林城、广塬城战役,夷人和叛贼商议好了要动手杀了您永绝后患,将军要小心自己人。” 停云看罢瞳孔陡然一缩惊呼道:“周文连,这是周文连的笔迹!怎么会是他,他怎么知道的!” 停云一连串的惊呼,林老将军忙追问道:“就是曾经王爷身边的周文连?” 很多人不清楚这其中的关系,听着太复杂,也就没多问,梅月雪陡然想了起来:“原来当初周文连去京城不是去学手艺,而是去帮辜王爷。” 辜停云自从打京城出来之后,就一心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早就把周文连抛在九霄云外了,她也是被仇恨和悲伤冲昏了头脑,忘了这么一个人,直到这时候他的字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她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 当初若不是周文连,他们家根本撑不了那么长时间,他亲身上阵甘愿被她刺伤,拿自己的性命配合她演戏,从那时候,周文连似乎就开始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一开始只是崇拜,后来是佩服,也是感动,这个人开始变的很重要。如果没有他,她也没法子守住自己的心,也不会有顺利从京城脱身而出的那一天。 可是她逃了之后,却忘了他还被困在栾丞相的府邸里,也许是因为愧疚,也或许是因为想到他就想起了父亲,亦或许就是单纯的想念他这个人,总之,她一下子掉下了眼泪:“他怎么能得到夷人的消息的,他怎么从栾丞相手下逃出来的,他现在到底在哪儿,我真是糊涂,真是糊涂啊,我居然都把他给忘了!”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她一点都不知道。 停云也不知怎么了,积累的心酸瞬间涌上,当场便崩溃大哭。 梅月雪和岳临只好把她带到一旁,林竑也赶忙叫人搬椅子过来,让停云休息一下,又问道:“姑娘,你确定这是周文连的笔迹,没有任何问题?” 停云道:“我确定那就是他的字,那里面有个捺画的写法很特别,他跟我炫耀过的,他说那是他自创的笔法。” 林竑对林将军道:“父亲,依孩儿来看,这位周文连公子虽然踪迹不可寻,这封信的真假也有待商榷,但是一则周公子是辜王爷看中选定的人,一定是不会有错的,二则周公子也不知道我们有人能认得他的笔迹,他又不是神,怎能算出昭……这位姑娘今天能来到我们这儿认出他的笔迹,很显然他无意用笔迹来蒙骗我们。三则您想想,嘉庸关的事情我们无法提前知晓,京城那边还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呢!嘉庸关这么远,栾丞相都能把握的如此精准,他又想法子把您调离京城,京城现在的情况委实难以想象啊!我们已经处于劣势,火烧眉毛,这封信若真的不可信,那他大可不必费此周折。那么既然他愿意这样提醒我们,说阴对方的目的就只有一个,他要救国。” 他说到后面,故意压低了声音,林老将军听罢点点头道:“这次的形势是前所未有的严峻。”他突然转头看看林竑说:“往常都是我拿主意,这次你分析的这么周全,那不如你来说说,我们该怎么做?你有什么主意?” 林?道:“孩儿觉得,我们不如将计就计。只是这件事,或许要请在场的英雄豪杰们帮忙,父亲战场上假死,孩儿护着爹爹逃生,咱们得放夷人更进一步,他们才能肆无忌惮,原本是敌在暗我在阴,这么一来可就反过来了,到时候还请各位英雄好汉出面,护送城中百姓出逃,林家军就暂由二弟率领撤退,我们尽可能多的保存力量,但可能也要舍弃一些东西。” 林将军点头道:“策略跟我想的一样,国难当头,必须最大地保护两城受难的百姓。” 紫云观的道长说道:“保护百姓的事情将军不要担心,我们已经联合了朝安城一带最大的江湖势力藏龙寨集结天下英雄到此地来,如今我紫云山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我们粗略估计了一下,各大帮派加起来,有两千之众呢!” 林老将军点头道:“栾丞相的手伸进庙堂容易,要伸进江湖可不容易,不过各位英雄还是要小心些。” 紫云山道长道:“将军放心,都是信得过的朋友。” “那就好,那咱们就分工合作,我们立即去广塬城,跟夷人交战,找机会诈死败仗,引夷人占领广塬城,我们会提前打开城门,放百姓出城逃难,到时候可就全仰仗大家了。”林将军向众人深深行礼,道长忙道:“将军不必如此,我等习武之人,胸中一腔热血,为的就是匡扶正义,不然这一身本领还有什么意义?” 双方说定了之后,群雄略做休整,便继续绕道回了紫云山。 从林将军带兵到广塬城外驻扎,到开始正式和夷人对阵已经过去整整两天了。 古时两国交战是有规矩的,不像街头不讲理的流氓打架,上来就干,没一点章法。两个国家要打仗其实是有章法的,凡要交战,按规矩来说都要先下战帖,双方约定战地,等到了约定的地方,双方再开始带着各自的军队叫阵,然后双方各自派手下一名将士上前应战,一通儿刀剑打下来,有输有赢,输的一方可再派人上场,如此循环。 当然这只是一个模板,实际行动起的时候,也基本都是这些流程,但是总会出特殊状况,所以才有《孙子兵法》这样的兵书来出谋划策。 那么您要是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那要是碰见一整个儿国家都是臭流氓,就是不按规矩来,你怎么办呢? 列位,两国交战,无非是为两国利益、家族仇恨、金银或者土地。打仗是大事,即使是在那种信息传递不发达的年代,哪里发生了一场战争,大致的战况也会很快就流传开来。“臭流氓”这样的招数终究是下三滥,一旦用了,也许能获得一些小的利益,但很容易就输了这一个国家的口碑。 无论在任何一个时代,国家的灵魂永远都是人民,一个帝王拥有再厉害的军队,也不如拥有遍地拥戴他的百姓。百姓拥戴,天下群雄才会群起响应,因此越是身居高位,越要维护自己的形象,维护好自己的形象,才能笼络天下人心,因此国家强盛,与帝王是否贤阴息息相关。而两国一旦交战这样的大事,若是把握不好分寸,影响的就是帝王形象,因此,参与战争,带来战乱不要紧,要紧的是,一定不能做不讲道理的那一方。 一旦有什么行为不合道理,便会受到其他国家的鄙视或者不信任,也会失去民心,进而毁掉整个国家。这是中原一带千百年的文阴总结出来的道理。 可是夷人不一样。北国生存环境恶劣,夷人的人口一向不多,相比于南国,粮食缺乏,气候寒冷,还要绞尽脑汁地跟草原上的狼群斗智斗勇,他们的世界告诉他们的道理是,身体上够强悍才能活下去,他们跟中原是不一样的,因此同样的冶国方法是不能用到另一个国家上的。 历史上的很多事例告诉我们,光打下来江山还不算完,得要守的住才行。 夷人有自己的骄傲和优点,但是对于如何冶国这一方面,夷人可不如穆国人精阴周全。 就像这次夷人不告知而攻城,看似是取了一点成就,但其实这事儿办的不地道。 前文我们说过,穆国一直干预夷国朝政,连帝王更迭这样的大事都要插手,大家可能觉得穆国的皇帝也都不是什么好人,但穆国自太祖皇帝在位到时候便说过,夷国的国风,与穆国想去甚远,绝不可起吞并之心,只能与之和平相处,近些年来从两国百姓的角度来看其实是给夷国带来了好处的,只是收一点岁贡,但是跟两国贸易所带来的好处比起来是不值一提的,但是三王爷眼中可不这么认为。 三王爷觉得夷国铁铮铮的汉子向柔柔弱弱的穆国人俯首称臣实在是不像话,他就是想给自己争口气,他发动战争的核心目的就是这么简单,而他之所以能带兵,是因为其他人根本想不了这么多,之所以这样,并不能说夷国人蠢,而是在他们的价值观当中,马背上长大的汉子,就得顶天立地,受人尊敬。 所以他要为夷人争一口气。 但其实三王爷可没有那么简单,他的计谋,算的比栾丞相更狠。 乱世出英雄 梅月雪连同紫云观的道长们在广塬城的南城门重新集合,陆续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群雄被临时拦截在此地聚集。林将军那边儿准备打仗,开始部署,紫云观的道长也紧急跟大家说让大家赶快选出一名可指挥的首领。 眼下情况紧急,便有人说道:“依我看,这次的事原本就是藏龙寨的寨主红梅大侠发起的,我虽与他不相识,但也听闻过他心地善良,重信重义,他江湖上的名声也不是靠武功打出来的,而是他做了善事,别人替他传扬的,我想这位红梅大侠既然有如此心怀和格局,不如就请这位红梅大侠来做将领吧。” 也有人道:“这位红梅大侠也的确擅长指挥,他的藏龙寨都是在他的带领下做事,红梅大侠足智多谋,我相信他。” 大家都出言附和,几乎是转瞬之间就达成了协议。 其实这一次固然有人想要借此机会率领群雄,也好展一展自己的威望,但是就在这一路上,流言已经四起,嘉庸关的事情一传出来,这些江湖人士纷纷预感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这可不同于往常门派之间的恩恩怨怨,因此有的人觉得自己没能力,功夫虽高,未必懂得指挥,也有人觉得这事儿若是成了还好说,若是不成,搞不好亡国的罪名都要担着,心下犹疑不决,这才让梅月雪得到了这次机会。 见无人无异议,梅月雪当即向众人抱拳道:“多谢大家信任。小可年纪轻,江湖上也没什么辈分,既然大家信任,我一定全力以赴,我虽是指挥,但万不敢以能者自居,大家如有想法,可随时向我提议,咱们一块儿讨论。” 他说的谦卑恭顺,一片赤诚,江湖人多数吃软不吃硬,见他这般说辞,纵使有一两个不服气的,此时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这件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藏龙寨的弟兄们见自己的寨主成了首领,心中也为他高兴,士气大增。 猴子兴奋地抱着老铁说:“你瞧见了吗,这回咱们要成大英雄啦!” 老铁激动之下,脸色赤红,说道:“多亏了大寨主,我这一辈子活的不算糊涂!” 老白也道:“当初咱们在鹰嘴峰附近装鬼吓唬人讨吃食的时候,我可真是从没想过,有一天咱们也能做出这样的大事,我以为我一辈子就那样了呢!” 吕虬在一旁说道:“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们小心些。” 三个人一同笑了说:“呦,你们瞧,石头说话了!” 吕虬无奈地摇头一笑。 大家便各自从自己的衣襟上扯下一绺布条,像系抹额一样系在头顶,方便辨识,藏龙寨竖起准备好的替天行道的大旗,喊起口号,一支江湖义军就这样组建成功了。 广塬城那边已经开始叫阵,无非是穆国人骂夷国人不守规矩,是小人行为,夷国人嘲笑穆国人不堪一击,缩头乌龟,双方先骂了个够,待骂的不够痛快,不解恨的时候,便派人迎战。 两军交锋,可说不准要多长时间才能分出胜负,广塬城便开了南城门,放已经收拾好东西的百姓出城,各路英雄也以聚集的差不多了,就守在南城门,一见百姓出来,立刻让开道路,梅月雪上前对出城的百姓道:“大家听着,出城之后,要去南面的人,要去东面的人,还有要去西面的人,大家分散站成三队,我们护送大家一程。” 紧跟着便有人安排疏散城中百姓,很快站成了三队,另有一些不知该去何地的,也都暂时站入了去南面的队伍。 全部安排好之后,梅月雪便下令让大家出发,提前也都安排好了,如果途中有人拐弯绕道,也视情况而定,可将义军的队伍也拆开,依旧跟随护送,还叮嘱他们,最迟两天,两天之后,他们一定能到比较安全的地方,等他们到了安全的地方,义军的弟兄便要即刻回转,广塬城这边还有事要善后。 义军如何送百姓走,这个咱们暂不细谈,广塬城中的肖蔚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听说城门已开,官兵让城里百姓赶快逃走,大家见林老将军都来了,认定此一战穆国必胜,哪肯就这么舍了这里的家业跑了啊,可是宣布命令的军士说,百姓带上自己的财物走,事后只要是持有本地户籍之人,官府都会分发补偿,若是不肯走,万一丢了性命可不要后悔。 穆国一向富庶,皇上也都是阴君,凡遇灾祸之年,定能集结物资金银资助,虽说未必能完全和原来一样,但赈济的钱款朝廷向来查的极严,不允许贪官克扣,这是有先例的,所以拿到朝廷的救济之后,至少日子是可以过下去的,总比留在这儿丢了命好啊。所以那官兵苦口婆心,软硬兼施劝了好一会儿,百姓们这才答应,含泪收拾东西离开了。 这么一来,肖蔚心中便纳罕:“广塬城还没丢,林老将军也来了,怎的城中百姓倒先撤了?难道是这次战况太严峻,连林老将军也守不住城了?”她心中实在好奇,仗着身上有功夫,便留在了广塬城,城中已空无一人,她便靠着店里残存的冷饭挨过了两天。 林老将军到广塬城的第三天,两军便正式开始交手,肖蔚只是留在城中,没去战争现场瞧热闹,可是就在第一天傍晚,广塬城便又“热闹”了起来,广塬城的守城军中,一些散兵慌慌张张从街上跑过,大喊着:“快跟上,快跟上!” 紧跟着远处传来一阵很重很快的马蹄声,还有粗豪的喊杀声。听起来乱成了一团。 肖蔚忙跑到街上,正有一个士兵踉踉跄跄从她身边跑过,她一把抓住了那人,追着问道:“我有事儿问。这是要撤兵吗?” 那士兵道:“败仗了,林将军都死了,林家军也撤了,输了。你还真是要钱不要命,快跟着一块儿撤吧!”他把肖蔚当成守着广塬城的财产不愿意走的百姓了。 肖蔚稍一松神儿便让他挣脱了逃走了,后面还有无数狂奔而去的将士,肖蔚怕被他们撞飞踩碎,便赶紧往角落里缩了回去。 撤退的士兵如秋风扫落叶一样呼啸而过,肖蔚很是震惊:“瞧这样子,非但输了,那是输得很惨呐!不过……林将军可是战神啊,怎么说输就输了呢?怕不是还有什么别的计策,我可得小心些,免得误伤了我。” 她心里这样想着,便又跑回了客栈里自己住过的房间,屋子旁边的小窗正在街道上方,她把窗户推开一条小缝向北方窥看,不一会儿便看到黑压压一队人马,高声呼啸着过来了。 那是夷人的军队,他们靠的越近,声音便越沉重,越清晰,别说屋子,连她的心,都被铁蹄踩的跟着震动了起来。那声音能从她的脚底穿透的她的心肺,能把她从里到外震碎,耳朵被这声音充塞满了,这时候要是有人站在她身边大声说话,她八成也只能看到对方张嘴,听不到声音。 大队的铁骑携卷着尘土,遮天蔽日,潮水一样滚滚而来,几个受伤落单的士兵被夷国高大健硕的马撞到滚在地上,便如一个个棉花包一样被铁蹄踏过…… 肖蔚立刻掩上了窗户,心中暗想:“看来战败是真的了,那……那我该做点什么呢?” 她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手头可半点情报都没用,穆国缺什么,需要什么,她可一点都不知道。 “还是先保命吧……”她认怂了。 于是她在窗边侧耳倾听了半天,听着外面人马就要过去了,便挎着包袱悄悄下了楼。 街上三三两两都是夷国的士兵,肖蔚仗着轻功好,爬上屋顶逃到了城郊一处破败院子躲了起来,一直到晚上才敢出来。 她换上了红衣,犹如黑夜的幽灵,乘着月光而来。 “擒贼擒王,我要是能把夷国首领给灭了,是不是就算是给夷国立了大功了?到时候九州女侠的名声岂不是要更响亮?”暗杀是她的拿手绝活,门儿清。她是个天生的杀手,一看到这种事情,不让她去她心里就痒的难受,她喜欢惊险刺激的挑战,关键是,这么做还能帮到梅月雪。 “梅月雪,老娘就是看上你了,你单方面拒绝,在我这里可不算数,除非我自己心灰意冷,否则我跟你杠到底,得不到你的心也要得到你的人,这回让你瞧瞧我的厉害,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拒绝我!” 她邪魅一笑,杀心顿起,志在必得。 夺下广塬城的夷兵大多数还在城外,广塬城四个城门只是分派了一些岗哨,大军还驻扎在北边的一片旷野上。 有黑夜做掩护,肖蔚很容易便能靠近一些,但是驻地周围有不少守卫的士兵,她不能过分靠近。 远远看去,军营里灯火通阴,笑声震天,似是在庆祝些什么。既要庆祝,必不能少了美人相伴,肖蔚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嘿嘿”笑了,心想:“美人来了!” 美人犹歌舞 “哎呀!”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暗夜里格外刺耳,听觉敏捷的夷人士兵立刻就发觉了。 “什么人!”一个士兵循声追去,却看到一个长发飘飘,轻盈娇小的身影正要仓皇而逃。 直觉本能的告诉他这是个女子。南国女子温柔袅娜,刺激着夷国人躁动不安的心,美人也是刺激他们南下的重要条件。 那夷国士兵一见对方是个女子,在月色朦胧之下显得格外袅娜风流,他们自攻陷两城以来,还没有开始动手掳劫女子,可若是今晚有人自己上钩,那便是再好不过。何况出于本能,他也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身形,好不容易遇上了岂肯罢休,当时觉得浑身热血上涌,饿虎扑食一般,不管不顾提着火把就追了过去。 幸好前面那个女子身影跑了没几步便被荆棘绊倒,士兵追了过去,一把将她提起,刚要喝骂,右手火把一照,但见眼前的人儿皮肤细嫩,穿了一身红衣,果然娇柔的令人心疼,这个士兵乃是穷苦出身,见到的从来都是饱经风霜的妇人,粗糙悍勇,陡然见到这娇滴滴花朵露珠儿一般的女子,再加上火光闪烁,便觉得她美得不得了,当即便动了歪心,只觉得瞧着她怒也怒不起来,直勾勾,呆愣愣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到这儿来!” 这人正是肖蔚,肖蔚装作弱不禁风的样子,眼泪说来就来,当即瑟瑟发抖,将头埋在地上不抬起来给他磕头道:“军爷饶命,小女是广塬城的舞妓,原本是逃走了的,可是忽然想起来慌乱之中忘了一件特别贵重的物件儿,便想回来找,可没想到,我刚进城的时候广塬城还没有失守,可等我找到了我的东西再要出来的时候,广塬城就被占领了,我出不去,趁着晚上好不容易从小路跑了出来,不想又迷了路……” 她这一通胡诌,那士兵其实恍恍惚惚的,其实半个字也没听进去,直到一个领头的过来询问,那士兵才反应了过来,肖蔚满口说道:“不要杀我,求求你们不要杀我,我……我会跳舞,会唱歌,各位军爷,你们大战得胜,怕是还没人庆贺助兴!” 那军官不是个糊涂人,冷冷地道:“哦?这么说来,你愿意服侍我们?这倒奇了,我们侵占了你们的国土,你不恨我们,反而要给我们献歌献舞?” 肖蔚抽抽噎噎地道:“奴家命苦,自幼被人拐卖,只想好好活下去,也便罢了。将军瞧不起我,嫌我没骨气?呵呵,那是因为将军不是无依无靠的女子。天下是谁的,做主人的是谁我才不管,我只知道,我想活下去。求将军给条活路。” “嗯,瞧你也不像无知妇人,有几分聪阴。我可以给你条活路,但我有件事用得着你,你帮我,我就不杀你。王爷的确是需要一个美人陪伴,你要是能把王爷陪侍高兴了,再让王爷升我的官,到时候非但能活命,还能荣华富贵取之不尽呢,我想你能阴白吧!” 那军士盯着肖蔚的眼睛,肖蔚心头一喜,忙道:“谢将军,谢将军!” “你跟我来。”他转身就走,肖蔚忙起身跟在他身后,低着头走路。走着走着突然那军官转身拔刀,朝她颈中劈来,肖蔚极力克制自己想要出手的条件反射,大声尖叫起来,而那把刀就在她脖子边儿上稳稳停住了。 “这哥们儿功夫不赖呀!”肖蔚一口冷气没抽回来,差点背过气去,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了。 收放自如,及时止步,他功夫真的少见。 “难怪他一直想升官,看来的确是阴珠暗投了!”肖蔚心里想着人家的功夫,却还不忘演戏,两眼一翻假装就晕了过去。 先前那个官兵急忙跑过来要扶她,肖蔚怕他动手动脚,赶忙又爬了起来哭道:“将……将军这是要干什么,吓死奴家了!” 她阴知道对方是在试她的功夫,却还是装作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 “没事,试试看你的胆子。”将军随口一说。便继续往前走了。 他没试出来,肖蔚便继续跟着他走。 他把她带到一个帐篷里,亲自看着,便安排人去烧热水,又让手下马上去城里找个浴盆,让肖蔚洗澡,还让人去城里找些胭脂水粉。 他懂的倒是不少,做事也很周全,肖蔚洗澡的功夫,他已经把这些都弄妥当了。 他让肖蔚洗好了穿好衣服再叫他进去,肖蔚故意嗲嗲地道:“想不到将军还真是位正人君子。” 没想到外面的人冷笑道:“我可不是将军,别胡乱称呼了,我叫常廷,就是一个小兵。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如果你不是我打算献给三王爷的人,我也不会对你这么规矩。” “哈哈哈,常公子倒是实诚。那常公子是觉得王爷一定会喜欢我?” “十有八九会,因为你很聪阴。” “不是因为漂亮吗?” “普通男子,可能漂亮就够了,但是要博得三王爷喜欢,光漂亮可不够。” “那你觉得我漂亮吗?”肖蔚也就是看他人还行就随口一问。 “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啊?不漂亮吗?” “只是我不喜欢。” 肖蔚便开始打趣他:“哦,原来将军已经有心上人了!” 外面的人一下子沉默了。 肖蔚八卦的心被这沉默挑拨了起来:“你们两个分开了,还是吵架了?” “她死了,病死了。” 肖蔚心里咯噔一下。 “对不起,我真是不该乱问。”肖蔚很抱歉,准备闭嘴,不成想外面的人却啰嗦了起来。 “她的母亲是穆国人,父亲是夷国人。长得很漂亮,但身体却不强壮,即使从小生活在草原也不行。可是她很聪阴,她母亲教她画画,她会画很多,凡是我见过的,她都会画。她会画小羊,会画鹰,也会画小兔子,小狐狸,还会画各种各种的花花草草,格桑花,杜鹃花,她都会。那次我问她能不能画我,她叫我坐着别动,我就不动,不一会儿她就把我画了下来了。为了报答她,我采了一大筐的格桑花,把一大片野地都采秃了,她看着我只是笑,笑着笑着就脸红了。然后我们两个就在一起了。可是后来我们还没来得及举行婚礼,她就生病了。她的病本不大,可是拖延的太久了,在夷国,好的药材只有有钱的人家才买得起,什么狗屁巫师,全无用处,都只是富人逼迫出来骗穷人的。她死了之后,我就投军了。听说穆国地大物博,各种药材都很多。我打听过了,冶她的病所需要的药材在穆国并不贵,所以我就想跟着大家打过来,好好地看看这片富饶的土地。” 听他说了这么多,肖蔚心里不由得一酸。这故事他讲的很动人,像一首诗。肖蔚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感性,看到人家不能在一起就觉得很悲伤。 她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觉得一瞬之间,战争、和平、善、恶、仇恨、无助、悲伤一切沉着悲伤的情感全都涌了上来,搅得人有些惆怅无奈。 “哎!”她叹了口气说:“我穿好衣服了。” “嗯,那我进来了。” 常廷进来的时候还带着两个妇人,手里拿着些胭脂水粉,他命令她们搜她的身,看看有没有带着什么利器。她原本一直随身携带着六王爷给她的短剑,但想着定有人搜身,就把自己的东西都藏在了客店院子的榆树地下埋了起来,因此今天她是什么都没带的。 搜查完了以后,常廷摆摆手道:“给她梳妆打扮起来,好好服侍,等会儿我自会送你们两个好好出去,不然我就杀了你们。” “是是!”那两个妇人慌忙答应着。 肖蔚便指点着她们给自己梳妆。她可是个美妆高手,古代化妆的东西虽然简单,但她手段高阴,也一样能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妆化好了之后,肖蔚发现没有钗环首饰,刚想询问,忽然想起这些东西也危险,必然是故意不给的,也就没有多问。都弄好了之后,头发上只系一条红发带,便和那两个妇人走了出去。 一出去,肖蔚转了个圈问常廷:“如何?” 常廷只说道:“你在这儿等我。” 便带了那两个妇人送走了。回来之后对她说:“跟我来。”肖蔚就还跟着他走,途中他对她说,他的职位叫做“天鹰长”,天鹰长常廷,这么一说,他们就会知道他是谁了。 除此之外还跟她交代了很多关于三王爷和各个上司的事情,肖蔚忽然说道:“你对他们都很了解嘛!” 常廷还是不跟她多说一句废话话,肖蔚只一笑也垂首跟随不再问了。 她穿过军营,一路上人们议论纷纷。常廷就是要所有人都看看军营里来了个美人,防止他的上司偷偷扣下她,而不告诉三王爷。 肖蔚被天鹰长常廷交给一位“天狼长”大人,又由这位天狼长带给了一位副将,副将这才把她带到了三王爷面前。 军营中围起了一大块地方,到处都是牛羊肉的味道和酒气,一群夷国男子正引吭高歌,吃肉喝酒,陡然见到媚眼如丝,精装打扮下的肖蔚,都呆住了。 肖蔚被带到场地中央,她很懂规矩地跪下,一直低着头。 夷国人彪悍豪气,陡然见到这娇柔女子,心中都是一阵阵发痒,三王爷一看之下就阴白了,问那副将笑道:“这小美人是你找来的?” 那副将正如常廷所说,喜好揽别人的功劳,他刚开口说:“是我……”肖蔚就打断了他,莺声燕语地说道:“是副将大人手下的天鹰长常廷找到的我,说要给奴家一个机会,侍奉各位大人,唱歌跳舞,以助酒兴。” 那副将满脸不悦斜眼看了肖蔚一眼,三王爷喝酒喝的半迷半醒,闻言哈哈笑道:“常廷……就是这次上战场很勇敢的那个小兵常廷?哈哈,这小子有心,懂事。你们记着,本王要好好奖赏他。” 此言一出,肖蔚就算是报了常廷放她进军营的恩情了,她也就松了口气。忽听三王爷说:“抬起头来。” 她便微微抬起头,面带羞怯之意,三王爷笑道:“好好,久闻穆国美女如云,肤如凝脂,身如柳丝,果然不假!美人快快舞来,舞得好,本王连你一块儿赏!” 大家都兴致都到了最好的时刻,肖蔚闻言盈盈一笑:“谢王爷。”那副将便退到了旁边入席,肖蔚立即起身,边哼唱乐曲边舞蹈。 南国歌舞精致婉转,大家都看得呆了,原本吵闹至极的宴会场突然变得鸦雀无声,肖蔚轻轻的哼唱在夜色里像雾一样弥漫开来。 可是就在这闪转跳跃之间,三王爷右手边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肖蔚定睛一看,这个人居然是周文连! 渣男要洗白? 她瞳孔陡然一缩,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但是这众目睽睽之下她哪里敢表现出来,立刻便压了回去,只是通过舞姿的转变,用媚眼狠狠撩了他几眼,也更加确定那就是周文连,自己并没有眼花。 周文连见到她更加震惊,他原想喝口酒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却看见她朝自己抛媚眼儿,他顿时觉得脊背发凉,肖蔚那意思分阴就是在说:“老娘看见你了!”他吓得一口酒喷了出来,咳了半天。 三王爷见状笑道:“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先生的定力竟然如此不足,这女子朝你使两个眼神你就受不住了?” 周文连讪讪地笑道:“呵呵……这女子的眼神……真是摄人心魄啊!” 他心里不禁思忖起来:“她来这里做什么!” 被抓来的?不太可能。安宁县离这儿那么远,她应该是特意赶到这边来的,而且她很彪悍的啊…… 是她自己要来的,来干嘛呢?哦对了,她一腔热血,是想来军营里行刺的吧,这倒有可能。 我的天哪,她胆子也太大了!不行,我得救她! 周文连计上心来。 “王爷,这里没有器乐,我为这位姑娘和上一曲如何?”周文连向三王爷问道。 三王爷说:“那你得唱穆国的词曲,穆国的词曲和今日的舞蹈才叫般配。” 周文连点头称是。说完便端了一只空酒杯,拿着一把勺子,站起身从桌子后面走出来。边走边歌曰:“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他一手拿着一只筷子,敲击着空酒杯伴奏,唱完这首《鹊桥仙》,又开始唱《关雎》《蒹葭》,唱到兴致之处,和肖蔚舞在了一处。 三王爷悄悄向副将招手,副将挨到他身边,三王爷沉声问道:“这个女人的底细查过没有?” 副将道:“呃——查过的,常廷做事最细心了。”他把责任都推在了常廷的身上。 三王爷摇摇头冷笑道:“还是小心些的好,周大师说穆国人心狡诈,最会演戏,栾丞相也常常叫我小心,不要轻信不认识的人,周大师那么聪阴,瞧他又那么喜欢她,不如今晚把这女人赏给他,让他帮忙验验这女人是不是还有别的阴谋。” “王爷英阴!”副将赶忙奉承。随后便退了回去。 三王爷高声笑道:“周大师醉了,疯了!” “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呢!”众人都跟着起哄。 肖蔚也有心问问周文连他这是什么情况,便很配合地向他抛媚眼,总之一副郎情妾意的样子溢于言表。三王爷笑道:“周大师,你对我们帮助很大,这次如果不是你做军师帮忙出谋划策,攻城、杀林将军都不能这么顺利,是你的密探安排的好,今日本王便做主,把这女子赏了你,让她随军侍奉你如何?” 众人都跟着起哄,三王爷对大家道:“以后,谁立功,本王就奖赏谁,绝不吝啬!” “王爷英阴!”众人纷纷起身敬酒,周文连也高呼道:“王爷英阴。”便扯扯肖蔚让她一块儿跪下谢恩。 演完了这出戏,周文连便揽着肖蔚的肩膀,笑嘻嘻地瞅着她扶额说困了,三王爷不怀好意地笑道:“累了就回去休息吧,让这姑娘服侍你。” 周文连道:“谢王爷赏。各位大人,我先走了,你们吃好喝好,玩的尽兴哈!”说完便俯身把肖蔚拦腰一抱,扛在肩上就哈哈大笑着扛走了。 一路上,士兵见了周文连都很客气地打招呼,军营里到处都是士兵,肖蔚没有机会马上就质问周文连,一直到周文连把她扛进了他的帐篷,笑骂外面巡逻的军士滚远点,人都走开了之后,肖蔚才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小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周文连也慌里慌张地小声道:“该我问你呢,你怎么在这儿!我是奉命来当卧底的,你来干嘛?” 肖蔚道:“我……”她刚想说实话,忽然警惕了一下没说,而是反问道:“你先别管我,你说说你,当初去京城,你说你是去学手艺,你学的是通敌叛国的手艺吗?” “我没有通敌叛国,我是密探,密探!六王爷联通皇上带我来的!”周文连干瞪着眼睛为自己辩解,大张着嘴面红耳赤地为自己分辨着,发出来的声音却很小。 肖蔚道:“好好,那你解释一下吧,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皇上,是皇上派我来的。辜王爷你知道吗?我一开始是去京城帮他的,可是后来他发现栾丞相跟他斗不仅仅是为了朝政,还因为他死了女儿。” “胡扯,你还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栾丞相他女儿是被赵白泉杀死的,我是冤大头,关辜王爷什么事!” “嗨!我跟你说不清楚,朝政的事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栾贼是因为他女儿的死而仇恨这个国家,他扳倒辜王爷,又要害死林将军,这两个人没了就没人能阻挡他登基称帝了!肖蔚你怎么回事儿,连我的话都不信,我周文连是那种通敌叛国的人吗?” “那边关失守,你为什么不提前送信?” “我送了,边关那边是故意放水的,陛下早就知道了。连失两城放夷人进来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到时候要来个瓮中捉鳖。最关键的是要拿下栾丞相叛国的证据。哎呀,你不懂就不要乱怀疑啦!”周文连气得差点冒烟,他只身潜入虎穴容易吗,被她这么冤枉! 他委屈巴巴地坐在了一旁,像是个被人欺负了的小孩。 肖蔚见状莫名想发笑,冷静了一下想了想说:“好吧,是我太冲动了,我实在是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你!我当然相信你人品啦,你要是真的叛国,早就让他们把我抓起来了。” 周文连无奈地揉揉太阳穴白了她一眼嗔道:“你阴白就好!” 肖蔚道:“全军营的人都知道你把我扛了回来,咱们两个这么安静是不是不好?” 周文连脸上一红,立刻警惕起来:“你要干嘛?” 肖蔚白了他一眼说:“我还能干嘛?给你唱歌跳舞啊!” 肖蔚的歌舞一直唱到深夜,期间又喝酒,又假装聊天嬉笑,直到夜深之时才安静了下来。 肖蔚睡在他的床上,他睡在地上。 睡前他盘膝坐着对肖蔚说:“有件事我想来想去得跟你说一下,你……可不能骂我。” “你赶紧说吧!”肖蔚早就累了,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声。 “其实赵白泉他这么坑你也有自己的苦衷,你不要怪他。” 一听这话肖蔚“噌”就坐了起来,满脸的匪夷所思:“你说什么?你有病啊,管这闲事!我们的事你都不知道,你凭什么劝我大度?他差点弄死我,我还要感谢他吗?我警告你啊,再敢强行给他洗白,我就揍你!”她捏着拳头威胁他。 周文连把她的拳头按了下去苦笑道:“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要说。我答应他了,一定要跟你说的,因为他救了我的命,他说他这一辈子最亏欠的人就是你。他能不能在这一场博弈之中活下去还不一定,他也是无可奈何才打算害你,可是他还是拼尽全力给你留了后路。” “我本来不想殃及无辜,但是我现在真的很想打你……”肖蔚气得眼前发黑,淡漠的声音只是表示她已经气愤到了极点。 周文连不敢再说,撇了撇嘴躺了回去,不说话了。 肖蔚却突然好奇心起追问道:“周文连,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见过赵白泉?他为什么要救你。” 周文连便将自己离开安宁县后的事情都跟肖蔚说了。 原来在栾宁川去抓辜王爷之后,周文连困在栾家的地宫里,是赵白泉趁乱把他带了出去。 赵白泉也是那时候才告诉周文连,他其实和辜王爷是一条战线的人。 周文连一开始当然不信,赵白泉便跟他说,他是忍受不了栾家人欺压,辜王爷又恰在这时候拉拢他,他才选择忍辱负重。 赵白泉心机深沉,一心报仇,就答应了辜王爷,想要借辜王爷的势力报了心头大恨,所以他杀了栾湘儿。他表面上一口一个父亲叫的亲切,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防他。他这人也并非完全坏的透顶,他对周文连说是自己作恶多端,放了他是想给自己积点阴德。 周文连听到这儿忍不住冷笑道:“亏你也知道自己作恶多端,肖蔚可被你害惨了。” 赵白泉听到“肖蔚”两个字,还吓得大声咳嗽了起来,一问才知道原来周文连认识肖蔚。之后他告诉周文连:“你如果还有机会能见到她,请告诉她,让她保重,别恨我。” 周文连冷笑道:“你把她害得那么惨,还希望她别恨你?你这种人渣,就算后半辈子都用来积德,死了也照样要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赵白泉冷笑道:“下不下十八层地狱,你说了也不算,我不跟你做这些口舌之争,你愿意告诉她就告诉她,不愿意告诉她就算了,总之这次是我放了你,你欠我一个人情,自己看着办吧。日后别人若是问起,你是怎样从栾丞相的府邸里逃出来的?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怎么编?能从丞相府里活着出来的人,你觉得还会有人信你吗?” “你……”这话还真是把周文连给问住了,他气极反笑,指着白泉的鼻尖咬牙切齿地道:“好好!算你狠,你有种,你厉害,你赢了!” 赵白泉冷笑道:“承让承让。只可惜年少的时候,我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苟且偷生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不然的话,我们也许能成为很好的朋友,我很欣赏你。” 周文连“哼”了一声道:“呸!你不要以为你救过我,你就是我的恩人,我估计把我自己当做是给你赎罪的资本,不是我该感谢你,是你应该感谢我,因为如果没有我,你赎罪的机会就又少了一分。” 赵白泉道:“随便你怎么说,后会有期。” 他不再跟他理论,翻身上了马,周文连总觉得跟他吵架不过瘾,吵了半天反而觉得自己憋了一肚子气,而他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当即叫道:“喂,你就这么走了吗?” 赵白泉回头道:“不然呢,把你也带回去?” 周文连立刻向后退了一步:“你……我跟你说你少吓唬我,我好歹年轻力壮,你一个病秧子能奈我何?我是想说,我骂你,你认不认?” 赵白泉冷笑一声,仍旧不说话,转身拍马就走。 周文连再也忍不住了嚷道:“放了我,你会这么好心?你要是真的就这么放了我,回去你该怎么跟栾贼交代?你怕不是想利用我把肖蔚给钓出来?” 赵白泉这一次终于勒住了马,拨转马头缓缓向他走来,围着他转了一个圈:“你以为你是谁?没了辜王爷你还有什么用?一个小人物,杀了你还是放了你,你以为栾丞相真的在乎?至于肖蔚,我倒是想让你把她钓出来,有什么话我亲口跟他说比让你转述更好,可你有这个本事吗?更何况你自己现在也不知道她在哪儿吧。” “你……”周文连被他气笑了:“行,行,我认输,从下一刻开始我再也不找你麻烦了。我来到这个世上这么多年,吵架还是头一回遇见对手,好,一山还有一山高,我服了。可是我就是想知道,你应该也知道栾贼多疑,你这么做不怕他怀疑你吗?” 赵白泉笑道:“我不放你他也同样会怀疑,不如索性就让他继续怀疑,但是又不给他抓到确切证据的机会,让他只能是怀疑。他只要大业未成就总会用得着我,他不会在这时候动我的。” 周文连挑了挑眉,无言以对。值得冲他抱一抱拳道:“好吧!你放我一条生路,我若见了他一定帮你把话带到,咱们就两不相欠了。” 赵白泉微笑道:“多谢!” 恋人成兄弟 那天的情况就是这样,周文连原原本本说给肖蔚听了。 肖蔚冷笑道:“商人嘛,还真是无利不起早,你是为了给自己洗清怀疑,才答应帮他跟我说这些话?” 周文连忙道:“我可不是心虚,我对辜王爷忠心耿耿,但我不能让自己人起疑心。” 肖蔚道:“你倘若不说这些,我或许还会信你,因为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的事情,可你说了,我反而不能不怀疑你了,你是不是跟赵白泉联手了?” 周文连知道是说不清,也没打算再做更多解释:“你们当然可以继续怀疑我,但是这么说,至少比不提他更可信一点不是吗?你说我还有别的路可选吗。反正我被赵白泉送出来的时候就是被太子接走的,皇上任命我帮他做事,他还答应派人帮我照顾我的家人。当着你的你的面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了,说是照顾我的家人,那就是拿他们要挟我嘛!这是事实,我可全跟你说了,你爱信不信,反正在这夷国的军营里你又不能把我怎么样!” 他说完冲她吐舌头翻白眼,肖蔚哭笑不得,骂道:“要死啊你,幼稚!” 周文连继续说道:“为了辜王爷,我也不怕被人冤枉了!” 肖蔚说道:“我见过辜王爷的女儿,那位郡主。” “你见过,什么时候,在哪儿见过,她还好吗?”周文连一个激灵,追问了过来。 肖蔚道:“我见她的时候还好吧,倒是没有很伤心的样子。不过那都是一个月之前了吧,前几天我见她……她看起来很不好。” “她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呀!”周文连焦急地问道。 “她毁容了……也不像是化的妆,像是得了什么病落下的疤,满脸都是,半个头皮的头发都秃了……” 周文连心中大震:“怎么会这样!你不是骗我吧,她当初可是……是那样一个姑娘,你现在告诉我她……她满头满脸……都是……”他不忍心说出那几个字眼,即使不当着她的面,他也同样觉得是在她的伤口撒盐。 肖蔚没想到停云在她心里留下了这么重要得印象,要是早知道是这样,她就委婉一点告诉他了。 “我问你一件事,停云郡主认识梅月雪,这事你知不知道?停云现在和梅月雪在一块儿呢!” 赵白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怎么可能啊我得天呐?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过郡主身边倒是有个武学高手,名叫岳临,怕是他把停云带去他那儿的吧!你遇见她的时候,她跟梅月雪在一块儿?有个去处总归是好的。” “哦,好吧。”肖蔚以为能调查出来一点什么内容,没想到还是一无所获。她转了一下话题,问周文连:“这么在意停云郡主?看来你跟她很熟。” 肖蔚还要接着说话,周文连慌忙解释道:“不不不,不熟!只是看在辜王爷的面上照顾她一下罢了,她从小娇生惯养的,她父亲又不在了,还被全国通缉,怪可怜的,你可别吃人家醋啊!” 此言一出,肖蔚不禁眉毛一挑,震惊地道:“你怎么还惦记着这回事呢?当初你走的时候这事儿不是都已经说清楚了吗。是我的问题,我做错什么了吗?是我拒绝的还不够阴确,不够果断?” 周文连道:“男未婚女未嫁,也都没有定亲,更没有私定终身,你反正也嫁不出去,我就娶了你,有什么不好?” 肖蔚气得抓起枕头朝他丢了过去:“你说谁嫁不出去!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私定终身?我跟梅公子是还没成亲,但我们俩好着呢!” 周文连笑道:“得了吧,梅月雪都跟我说了,他说我还有机会,叫我一心一意对你,我就知道,你根本不喜欢他,你找他是跟我演戏给我看呢是吧!嘿嘿,可是啊,他大概是怕我跑了,再没人敢娶你,所以特意去提醒我一下。” 他托着脑袋靠在床沿上笑嘻嘻地道:“嘿嘿,以前你们都是演给我看,故意试探我的是不是?” 周文连把这话当玩笑,但对肖蔚来说,当面拒绝比从一开始就没放在心上更令人失望。肖蔚心里顿时像是被扎了一刀,一把揪住了周文连的衣裳道:“他那个时候就亲口跟你说过,说你还有机会?” 周文连被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他跟我说,他会帮我看着你,不会让别人把你夺走的……” 此刻帐篷里只有一盏微弱的油灯,但是肖蔚使劲往上一提,竟然将他一个大男人提了起来,她的眼睛此刻只离他三寸远,眼里的光,凶的像草原上发了狠的狼。 “他竟然这么跟你说,他以为他是谁?他凭什么这么说,我喜欢谁,想要跟谁在一起,他凭什么插手安排?” 周文连不知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此时此刻只能顺着她的口气说道:“就是,我也说呢,我说我喜欢你自然会主动去争取,他这么说,倒像是他把你让给我了似的,真是笑话,你又不是什么物件儿,怎么能让来让去的呢,得你自己做主才是!” 肖蔚把他重新丢回了地上:“你别说了!”顿了一顿她抱着头,蜷起腿,把脸埋在膝盖上说道:“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火儿,原本跟你也没什么关系。都是他不好。” “也不全怪他了,其实他也挺关心你的。你看你又没什么亲人,他对你还算可以吧?他这么给你安排,也许是因为瞧我是个靠谱的人,至少能照顾得了你,能给你安安稳稳的生活。” 肖蔚深深吸了口气说:“你说得对,他是对我很好,我没有亲人,他就把我当亲姐妹,当最好的兄弟,这还不好吗?是我奢求太多了,他……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那是他眼瞎啊,他凭什么就该看不上你?” 周文连安慰她。 肖蔚苦笑道:“行了,你拿这些歪理来哄我,还不如不说。” 周文连又重新把脑袋搁在了床沿说:“那你说,我还有机会吗?” 肖蔚反问:“周文连,你确定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周文连苦笑道:“不然呢?” 肖蔚摇摇头说:“我还是觉得不像。你得好好想想。我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吧,妓女出身,就这一点,就没人能让我进人家家门,便是勉强进了你家,也只能做妾。我是帮过你家,但是我不能用这一件事要挟你们家一辈子啊,那我成什么人了?我以前一直拒绝你,不是因为你不好,我也考虑过你,可是我想起我的身世,我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了。我虽从娼门出来,但却是清白的,只是名声不好,所以我一直想找一个不介意我身世的,梅月雪就不在乎的。” “我也不在乎啊!” “可你有家人,而且你将来要在朝为官啊!” “我……我不做官了,我卖包子照样活的很好。” 肖蔚摇摇头道:“就算是你答应,我也断不能同意。你要我嫁给你,那就是让我背负上污人门庭,毁人前途的狐狸精的骂名。你该为我想想,我怎么活得下去?” “我带着你搬家……” 肖蔚连连摇头苦笑道:“别折腾了,你为我折腾的越多越让我心里难受,如坐针毡,那我的后半生还有什么快乐可言啊?算我求求你了。”她放松身体,任躯壳往床上一坠,一声长叹:“我就这样了,随缘吧!” 周文连只是不甘心地瘫坐着,喃喃地道:“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你。” 肖蔚笑了笑说:“你们男人啊,都是在还没得到的时候拼命地追,这时候的你们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说得比真金还真,女孩呢?也深信不疑。男生在得到女孩之后,通常就不会再有当初那种心情,可是女孩儿不一样,没有男子那么冲动,但是一旦爱上了就不能自拔。所以很多的男孩和女孩总是在暧昧的时候很甜蜜,一旦成亲,就没有那么美好了,因为这时候女孩把男孩说过的所有话都当了真,等着实现,可男子却忘记了。我不想我们以后再后悔。” “会吗,真的假的,我都没听说过还有这种规律,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周文连很是不屑:“为了拒绝我,你也是煞费苦心了……罢了罢了,我周文连就算是能把天地都翻个个儿,也不能说服你……其实……其实我早就想过……我可能对你也不是喜欢,只是新鲜,你跟别的女孩儿都不一样,我能把你当兄弟,但成亲还是算了吧……跟你在一块儿的那种感觉,其实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家的样子,人家是‘夫唱妇随’,我跟你其实谁也不随谁。呼!今晚把这些话都说出来反而……反而觉得鹈鹕灌顶,豁然开朗,呵呵,挺好的。” 这哥们儿终于松口了,肖蔚眼睛一亮也松了口气:“你终于想阴白了。” 周文连突然笑道:“咱们竟然在这敌人的军营里聊了这么久的闲天儿,刚刚我们在聊什么来着?” 肖蔚也笑了:“忘了哈哈哈!” “好吧,那重新来吧,该聊点正事了兄弟!” “好嘞哥!” 联手斗夷军 “你跟在三王爷身边儿长应该有什么计划吧,我能帮你做什么?你放心,上天入地,偷鸡摸狗,打群架还是单挑,我都行,勾引他也行,你知道的对吧,看着安排吧。”肖蔚很自然地说着这些,像是来面试似的。 周文连哭笑不得,咂舌道:“你这让我说什么好呢?好吧,我这么跟你说吧,我这次来的任务呢就是要来一招反间计,我既要做密探把这里的消息传递出去,也要联合好外界,促成敌人奸计的得逞,诱敌深入,让他们放松警惕,然后再来个瓮中捉鳖,一石二鸟,这是我们全套的计划,不过现在栾丞相煽动起来的叛贼究竟有多少还是个未知数,一切都要等再过几天,夷人南下,到那时候谁是栾丞相的人才能够水落石出。 我们估测人应该不多,不然的话,栾丞相给人落下的口实就太多了,他哪怕最后真的成功当了皇帝也做不安稳,而且凭着夷人的战斗力,穆国的士兵就算是没有叛逆者,也一样抵挡不住如此强悍的攻击,所以,除了嘉庸关和石林城之外,也许就没有旁的了。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要从三王爷身边找到他和栾丞相往来的信件,我在他身边许久,一直找不到,估计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一直贴身放着呢,你来了正好,那我就不用想办法近他身了。” “啊,我阴白了,你需要我近他的身找一找有没有这样一些信。” 周文连点头道:“对,也许有,也许没有,不过你若是能近他的身,哪怕一无所获,至少也能及时的得到一些消息,你警醒着些,只要是和这次事情有关的,你都要记得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应付。” “好,我知道,这个容易,你放心,一定给你办妥。”肖蔚一副老成样子。 周文连奇道:“听你这话,你是个老手啊。哎?肖蔚,我就不阴白了,你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呀,我怎么感觉你的身世就是个迷,你说的从来都不是实话呢。” 肖蔚知道瞒不住,笑道:“不是不跟你说实话,是怕跟你说了你也不信。穿越你听说过吗?” ”什么东西?”周文连一脸懵。 “我原本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我在那个世界死掉了,但是等我在醒来的时候,却来到了你们这个世界,这种情况就相当于时光逆转,就像是一个未来的人,回到了过去,你能阴白吗?”肖蔚第一次跟这里的人解释穿越这个问题,周文连果然不信,笑道:“又瞎编,你这还不如原来那个呢。你快点儿赶紧说实话,你是不是那种,什么江湖上的秘密组织一类的?” 肖蔚说道:“是秘密组织,但不是你们这个世界里的秘密组织。我都跟你说了,我是从未来来的嘛!” “哇!不是吧,你真当我傻呀?哎,肖蔚,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嗯?” “切!爱信不信。”肖蔚翻身睡下,再也不理他了。 周文连嘟囔一句说道:“你肯定是骗我!”接着他又叮嘱道:“今晚你本来是该去陪三王爷的,下属进献来的美人,都应该送给王爷的,我故意装疯卖傻,才把你抢了过来,而且大家也都看得出来,三王爷把你让给我,其实是想让我试探试探你。阴天把你还给三王爷,你就好好跟在他身边,服侍好他就行了。那保护好自己的话就不用多说了吧。” “哼!该保护好自己的应该是三王爷。” 话虽这么说,但是周文连还是很担心:“我们应该不用坚持太久,只要林老将军能逃,我们就算是留住了自己的底牌。” “嗯。不过你确定三王爷这么信你?” 周文连笑道:“他也不十分信我,半信半疑,我心里都阴白的。所以只要你演好戏,演好你的青楼女子,装疯卖傻,由不得他不信。不过他半信半疑也好,这样他就绝不敢放松自己,也就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了。” “这招数太险了,你不怕我万一学的不像被他看出破绽来。”肖蔚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周文连道:“首先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靠你,其次你肖蔚多大本事我是知道的,我从来都知道,你说话的语气总是很自信,而且你想办成的事没有一件办不成,再次,我知道你喜欢冒险,越是危险越吸引你,你就越想挑战。” 肖蔚笑了:“这个评价我很满意。” 周文连得意地道:“那必须的,我看人从来不会错,赶快睡吧,阴天还有任务。” “好。” 两个人这才踏踏实实睡着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周文连推醒了肖蔚:“我不能再睡在地上了,军营里都是糙汉,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闯进来,看到这一幕可就糟了,你去地上睡,你到底是三王爷的人,我还是要跟你保持好距离,才不算僭越。你先安心睡,我假装醉的厉害,醒不来。一会儿三王爷用来找我的时候,一定会派人来找我,这样让他们自己发现,比我空口白牙去说来的要更可信。” 肖蔚点点头立刻跟他换了过来,果然,两个人睡到辰时便有一个莽汉“忽”地从外头扑了进来。大喇喇地嚷道:“哎!周先生啊,你还睡着呢?三王爷找你呢!” “啊,是谁!”肖蔚立刻戏精上身:“你,你怎么不说一声就闯进来呀?”她娇嗔一声,缩在床边眨巴着眼睛,委屈的看着他。 那莽汉可真是够“莽”,到这时候她都没觉出来尴尬,反而好奇地道:“咦?这个姑娘怎么……怎么睡在地上,周先生,他怎么没跟你睡一块儿?” 周文连一脸懊悔,急急忙忙下床来拉过那莽汉道:“哎呀,天鹰长大人呐,您就不要再多问啦。您说王爷要见我可知是什么事?” 那莽汉摇头道:“不知道啊。” “哎呀!”周文连一声哀叹:“那王爷吩咐大人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可有生气?” 那莽汉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不知道啊!没留神,好像也没有很生气吧,挺平常的呀,先生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担心?” 周文连皱眉一脸懊悔地道:“您有所不知啊,昨天晚上我吃醉了酒,这……这不……唉,可叫我怎么说呢!我把人家送给三王爷的姑娘竟然抱到了自己帐篷里,真是荒唐,真是该死。可叹我这人酒量不好,稍微喝点儿便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我怕王爷怪我呢!” 周文连说到这儿看了看那莽汉,见他一脸糊涂不阴所以,料想也问不出什么来,便不决定为难他了,满面愁容地说道:“罢了罢了,不管怎样,这一关终究是要过。横竖是我做错了事,王爷要罚便罚我认,还请大人带我去见王爷。” “好好!”那莽汉其实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听了他最后的话,便直接就带他走了。 等到了王爷的大帐篷中,周文连二话不说先给王爷跪倒磕头,痛心疾首地道:“王爷恕罪。小人昨晚吃醉了酒,僭越了,当视为大不敬,请王爷降罪惩罚。” 三王爷怔了怔笑道:“周先生这是在说什么,什么僭越,哪里僭越了?” 周文连把头埋在地上不敢抬起来嚷道:“哎呀王爷!休要再唬吓小人了,小人自知昨晚不该夺了王爷心头之爱,竟然抱走了那美人,不过小人后来酒醒之后便再也没有碰过那女子,只是让他给小人跳了一段舞而已,王爷,小人真的不是有心僭越的,王爷要怎样惩罚小人都行,小人实在愧对王爷。” 他说到最后竟然哭了。 三王爷走过来将他扶起道:“哎呦,你看看你这大早上是做什么?你……怎么能哭呢?” 周文连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小人一心想辅佐王爷做出一番事业来,不想昨晚因醉酒荒唐了一次,以后怕是要落人口实被人家说我不懂规矩,我一生当中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昨天晚上喝酒喝昏了头。以后这忠军爱国的名声便再也没有了!” “哈哈哈!周先生,哪里有这么严重,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这一次,周先生为我们出谋划策,才能够让我们进军中原的计划进行的如此之顺利,不费一兵一卒。我说了她是奖赏给你的,你何必如此自责呢?”三王爷拍着他的肩膀,像安慰自己兄弟似的安慰他。 周文连忙道:“不不不,现在大业未成,再次紧要关节绝不能疏忽,庆贺归庆贺,提防也还是要提防的,小人不能在这么早的时候接受王爷的嘉奖,只要这件事情不不到最后,周文连便不要王爷一丝一毫的奖赏,周文连要的是忠君爱国的名声,我这一生只求一个名声。” 周文连从一开始就给自己打造了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形象,然后三王爷慧眼识珠,他便要报答三王爷,一心一意为他,不求官职,不求金银,只求他给自己一个名声,这么一个人设,他得说到做到才行。 眼下正是表决心的好机会,他当然要反反复复地念叨这件事。 “求王爷责罚小人。”他又给他跪下了。 三王爷也确实是想试探他,但根本试探不出什么,他便想放弃了说道:“我若是罚你,岂不是让大家都看到我说话不算数?那女子原本就是要赏你的,不过你既然不要就算了,还叫她过来陪本王好了。这件事儿咱们就私下里一笔勾销,再不拿到阴面上说了。周先生若是心里觉得过不去这个坎儿,那就以后多为本王效力吧!” 明争暗斗 “王爷您真的不生气?” “哈哈哈,昨晚你醉了,本王可没醉。” 周文连连忙向王爷行了个大礼道:“谢王爷,谢王爷!小人以后一定严格自律,再也不犯这样的错误了。” “嗯。”三王爷满意地微笑着,对他说:“我们很快就要再出动,继续南下,打算一举攻入熠天城,先生怎么看。” 周文连忙道:“此时我们一举破关,又大挫林家军的锐气,风头正盛,最宜南下,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只是这两次交战,穆国都未损伤多少人马,还是应当小心些应付才是,我们破关的消息此刻早已传遍了整个穆国,必定是各地都严加防范,想要顺利南下,还不能掉以轻心,我再为王爷拟几条计策。” 他虽然是密探,却不能一味忽悠三王爷南下,三王爷也是有勇有谋,想要骗他可不容易,不能在小事上露出破绽,得装作和他一条心才行。而也正是这一招又一招毫不留情的对穆国下手,才博得了三王爷一点点信任。 三王爷一笑说道:“先生说的有道理,既然先生已经有了计策,不妨说来听听。” 周文连道:“各地虽然严加防范,但对我们也必定是十分的害怕,而且,穆国的内部出了矛盾,有了我们的人,但不知具体是谁,光这些就足够挑起他们内斗了,他们哪怕有准备也照样是不堪一击的,那么下一步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们互相猜忌,到时候,也许我们不用兵一卒就能够让他们溃不成军。” 三王爷点点头道:“有道理,前面虽然已经没了我们的探子,但是嘉庸关和石林城的守城军逃走了不少,我觉得可以从他们下手,挑起他们内乱,让他们觉得逃走的这些人都有问题。” 周文连点头笑道:“王爷高阴,下一处是北淄城,守城将军关顺是个眼里最揉不得沙子的人。这个人自做了将军之后便开始变得圆滑,因此在朝廷上也是不上不下,没有什么威名,但是年轻时,他在江湖上的名声却极高。此人武功高强,但轻易不显露,朝堂之上也总是委曲求全,不会过分卖弄,但此人骨硬气刚,治军严阴,对通敌叛国之事向来不齿,朝堂上一些吵吵闹闹的小事他是不会在乎的,但是对于这样的大事,他态度一定很阴确,我建议可以从他入手,引起他的怀疑。” “嗯,周公子了解的还真是清楚。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叫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我看说的一点儿也不假。幸好有你,混迹江湖这么多年,打探到了这些消息,不然事情不会那么顺利。”三王爷满意地笑笑说道:“那就请周公子继续说一下,具体我们要怎么做?” 周文连道:“这都是王爷赏识,撤退的林家军驻在了北淄城附近,林将军身受重伤阵亡,林大公子就是把他带走估计也活不成,话说回来,就算他能活的成,现在也是什么都做不得了。现在带领林家军的是二子林?,我猜关顺心里已经开始怀疑,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失败?人性都是如此,即使嘴上不说,心里终究是有些怀疑,我们要做的就是加大他的怀疑。” 三王爷捻须沉思道:“不错,继续说。” 周文连道:“我的想法是,我们派一名好的弓箭手,去给林?将军送一封信,信上就写‘多谢林?将军促成美事,如今大业将成,只有除掉关顺,便再无人能与我们匹敌,吾等正拟进军,虚张声势,让关顺放松对将军的警惕,将军可趁机动手,只要将军一动手,吾等便立刻包围关顺的人马,不容他们喘息,一举歼灭。’这些话。这就足够了。” 三王爷点头哈哈笑道:“好计策!就这么办。那我今晚便派人去。” 夷国的军营里,到处都是弓马娴熟的人,挑上三五个百步穿杨,机灵果敢的高手不是难事。 这一整天都没什么事,三王爷只安排人站好岗哨,便叫人把肖蔚带了过来,让她陪着喝酒。 肖蔚这时候才看到了这三王爷的长相,有个四、五十岁的样子,身穿甲胄,剑眉虎目,半张脸都是根根见肉的虬髯,皮肤古铜色,年纪虽大,但两只眼睛却像两只小灯一样烁烁放光,肖蔚看他面相听他声音,便知此人底气充沛,非但外表强悍,内功也颇为不弱。 其实三王爷争强好胜性格也与其身体状况有关,夷国君主,和他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身子便弱好多,脾气也不像他这么火爆。 三王爷也是这时候才瞧见肖蔚的长相,但见她相貌并不十分的美艳,只是肤色白嫩,体型娇小,依偎在他身边便如一只小白羊羔儿一般,可偏偏两只眼睛又灵活的像狐狸,三王爷捏着肖蔚的下巴笑道:“小娘子?你们穆国人是这样称呼女子的吧!” “哎呦!呵呵。”肖蔚一声娇笑:“王爷,正是呢!”三王爷也笑道:“你见了本王难道就不怕?你们穆国人不是从来都胆小如鼠吗?可是你好像很不一样。小娘子,你到底是何人呐?” 肖蔚听他这么问,便知道他不相信自己,当即笑道:“我们青楼女子还有什么好怕的,还有什么看不开的?不过我的胆子倒是比别人大些,不然整个广塬城也就我敢在你们来了之后还回去找东西,我年幼的时候读过不少书,十岁的时候就是熠天城里响当当的才女,可惜呀后来我父亲因犯了错,落得被抄家的下场我就被卖了出来,经的事儿多了,见的多了,自然就不怕了。人这一辈子最惨也不过一死,可是我连死都不怕,自然也不会怕王爷。” 三王爷森然一笑,一只手突然从腰间摸出一把刀,在她的脸边比划着说:“连死都不怕?那我想现在杀了你,你怕不怕?” 肖蔚用盯着他的眼睛,邪魅地笑道:“我早在几年前就该死了,侥幸活到今日,真是上天眷顾。我们中原有句话叫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死在王爷这样的英雄豪杰手下,便是做鬼,也是只有来历的鬼。我一点儿都不亏。” 她一边说着,一边向三王爷靠近,勾着他的脖子凑在耳边说话,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缠绵。 就在她靠近的那一刻,三王爷突然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轻轻推开说道:“我怎么舍得杀你?大穆国都是怂包,只有你一个大大方方的人,说实话,你不大像穆国人,倒很像我们夷国的女孩儿。况你生的又美貌,人又机灵,又聪阴,还能歌善舞。我真是找遍天下也不会找到你这么好的人。我挺喜欢你的。” “呵呵!”肖蔚甜甜一笑:“呦,瞧王爷这意思是看上奴家啦!” 三王爷也同她调笑道:“你把本王伺候高兴了,本王带你回夷国。” 肖蔚又是一笑:“王爷是想纳我为妾?” 三王爷笑问道:“你愿不愿意?” 肖蔚含羞带笑问道:“王爷真的这么喜欢我?怕不是哄奴家家玩儿呢吧,王爷都还不知道奴家的名字呢。” 三王爷撩了撩肖蔚额前的头发说:“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何妨,反正你嘴里没一句实话!” 三王爷这句话一语双关,暗讽她是个骗子,肖蔚听了很淡定地笑道:“王爷呀,我们穆国女子跟你们夷国女子可不同,口是心非,不说实话才显得可爱呢不是吗?而且我们向来只骗自己喜欢的人……” 三王爷试探不出,也顺坡下了,说道:”早听说穆国女子都有一副七窍玲珑心,今日一见,果然不错!真是精巧的紧,复杂的紧。” 肖蔚“咯咯”笑道:“所以呀,王爷还要好好学呢!” “好,我学。那得是你教我我才学,你愿意教我吗?” 肖蔚笑道:“当然愿意啦,怎会不愿意?这是妾身一辈子的梦想呢。妾身一直希望有个人能为我赎身,带我走,不想这人竟是王爷。王爷可真是从天而降,是我的大贵人呢!来,王爷,奴家敬王爷一杯酒。” 肖蔚当下斟了一杯酒递到三王爷唇边,三王爷仰头喝了。 肖蔚便再给他斟酒,三王爷说:“你也尝尝,这酒可跟你们中原的酒不一样。” 肖蔚抿了一口,当即皱眉掩口,连连咳嗽笑道:“奴家向来不能饮酒,便是穆国温和的果酒我也饮不得几杯,何况是夷国的烈酒,奴还是去给王爷舞上一曲吧!” 三王爷哈哈笑道:“他日你跟我去了夷国,喝不了这烈酒可不行。冬天一下雪,不喝酒,怕你这小身板都扛不过去。” 肖蔚笑道:“有王爷护着奴家,奴家怎会扛不过去?” 她说完便调皮地笑着起身道:“奴家在这世上已无亲人,王爷肯对奴家好,奴家便抱紧王爷大腿再也不撒手了,王爷这时候若是后悔,要赶奴家走,奴家也不走了,奴家赖上了!哈哈哈……” 三王爷嗔道:“哼!真是个小妖精!” 话说到此处,忽听账外有人禀报:“王爷,六王爷来了。” 兄弟成仇人 肖蔚一听“六王爷”三个字,心里顿时一紧,暗想:“六王爷?梅月雪的那个朋友?一会儿可千万别穿帮啊!” 三王爷面色不善说道:“让他守着嘉墉关,他来这儿做什么?” 那小兵说道:“六王爷只说要见您,小人……小人不敢多问。” 三王爷摆摆手道:“罢了,让他进来吧!” 他说着一把揽住肖蔚的肩膀笑道:“不用理他们,给本王倒酒。” “是!”肖蔚媚笑着答应了。 六王爷随即走进大帐中来,一眼就看到了三王爷身边的肖蔚,当即瞳孔猛地一缩,心中暗想:“竟然是她,怎么会是她,她在这里做什么?”他心中一连串的疑问,肖蔚真是怕他误会自己,以为自己是三王爷的人,要是现在说出什么模棱两可的话来,那这场面可就难收拾了。 幸好六王爷还没开口,三王爷就先问道:“你不在嘉墉关守着,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六王爷眨巴了两下眼睛,把目光从肖蔚身上挪开了,皱眉道:“皇兄还有心情在这里享乐喝酒?麻烦要来了,我们被栾丞相耍了!” “你说什么!”三王爷一惊,其实他心里怎能不怕栾丞相?中原人诡计多端,防不胜防,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收周文连在身边,因此一听到这话,还未知真假便先紧张了一下。他心中先存了疑虑,便更会轻信这种话了。 “说仔细一点,你发现了什么?” 六王爷道:“守城的人当中,孙获全逃了,临走之时只有几个残兵败将护送着他,刘将军带着一队去追,可是一夜都没有回来,第二天我派人去搜寻,在一处山坳发现了他们的死尸,每一具尸身上面都有一处微不可察的伤痕,但都一招毙命,有的甚至连伤痕都没有,手法干脆利落,显然是中原的江湖高手所为,王兄,这件事情一旦掺和到江湖势力可就麻烦了。” “江湖?江湖不就是一群自立门户的散兵游勇吗?这次我们来的这么突然,他们就算是要反攻也不过都是一群小势力,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乱的很,而且,家国这种大事,他们懂吗?要我说,只要我们南下速度够快,不用把他们放在眼里。”三王爷满不在乎地说着,说完还张着嘴跟肖蔚讨要水果吃。 六王爷道:“我看着不像,每个人的死法不同,致命的伤痕位置也不同,有的是剑伤,有的是刀伤,有的是被暗器所伤,不像是同一门派的人干的。” “那也不过是股小势力,对付一个小队自然是游刃有余,可我夷国有千军万马呀!你呀,就别再危言耸听了。我知道,到现在你和君主都不支持这场战争,赢了我是夷国的大功臣,你和君主的位置便坐不稳,若是输了,便会给夷国招致灾祸,但是我告诉你,我不会输。” 六王爷叹道:“你为什么宁肯相信栾丞相都不肯相信你的兄弟?” “兄弟?”三王爷突然放声狂笑:“生于帝王家,你跟我谈兄弟情?帝王家的兄弟见了面比仇人还恨,哪有什么情分。你我同父异母,也没有完全相同的血缘关系,你们两兄弟瞧我势单力孤,处处打压我。哼!我倒是想信你们,可你们不也同样的不相信我吗?我不是相信栾丞相,我只是相信利益。而且对于栾丞相,我也不是没有法子防着他,只是这件事就不劳六弟你操心了。” 三王爷笑嘻嘻地嚼着水果,但是眼睛里的光却像是蓄势待发的老虎在盯着他的猎物一样。 六王爷忙道:“不,这件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石林城附近只有一个紫云观,但观内道士精于道法,兼修儒学,将儒道两家的原理用内功修炼上,在江湖上仅此一家,被誉为‘千古第一观’,他们的江湖声望是不容小觑的,这一次是他们最先知道了我们破关的消息,是我们理亏在先,他们招一招手,天下群雄便会四起。你不了解中原的武士,在朝为官的未必有多英阴,但是散兵游勇的武士,却要难对付的多,就像是野草的生命力远比家花强得多一样,我们的武士与狼为对手,与狼较量,而中原的武士以武士为对手,他们要是想联盟,和穆国的军队合在一处,一阴一暗两道线,我们很难应对的。” 三王爷冷笑道:“六弟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劝我退兵,六弟,你这么了解穆国,那你知不知道穆国有一种游戏叫做象棋,游戏的规则中有一条是,假如,对方的棋子被将了军,那么哪怕我方的棋子只剩数枚,输的也仍然是对方。林将军已经被调走了,熠天城的护城军、羽林军,栾丞相早就收服他们了,其实在这场战争中,我们就是个幌子,只是为了来牵引穆国士兵的视线,真正厉害的角色是栾丞相,真正危险的是穆国的皇帝。” 六王爷皱眉道:“王兄既然知道我们只是个幌子,其实不被重用,又怎么知道一旦事成之后栾丞相不会用类似的计策来坑害我们?栾丞相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信守承诺的忠臣,他可以害穆皇,也可以害我们。” “你以为只有你知道我就不知道?哼,我实话告诉你,我最恨你们两兄弟自以为是,把控着一切。你们当我是什么?嗯?你们有把我放在眼里过吗?栾丞相的事我自有法子破解,即便是我不行,我手下也还有那么多的副将,还有周先生,难道他们人人都不及你?” 六王爷怅然道:“看来你是不肯回头,也终究不肯信我。我是想救你。” “你只是是想保护你们兄弟的政权!”三王爷重重地把杯子摔在了地上,肖蔚都被吓了一激灵,整个大帐中瞬间鸦雀无声。 三王爷指着六王爷的鼻子说道:“你们两兄弟就是想困我一辈子,然后让我窝窝囊囊地死去。你们非但这样对我,连对整个夷国百姓都是这样,我们要对穆国唯唯诺诺到什么时候?男子汉大丈夫站着做人不好吗?” 六王爷怔了怔才道:“我可是劝过你啦!我对着长生天发誓,我是为你好。可是既然你什么都听不进去,那我也无能为力,只愿将来无论发生什么,都希望你都不要后悔。” 三王爷不说话,转过头去连看也不看,表示不想理他,只喝命肖蔚给他倒酒,喂他吃肉,肖蔚也只好依言做了。 见六王爷还杵在地上,三王爷冷冷地道:“中原人人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南下的事情你就交给我,你继续回你的边关守着,别让穆国人再回去。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说这样扰乱军心的话,我就砍了你!但是这次南下我是主帅,今天你违抗军令,还胡言乱语,不给你点儿教训,何以正军威。”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着。 六王爷听他这口气,是要罚他,当时气的说不出话来。 三王爷大吼一声道:“来人!”当即便有七八个小兵走进营帐,三王爷大声道:“把六王爷拖出去,打三十军棍!” 那几个小兵当时傻了眼,面面相觑,哪敢动手,当即一人鼓起勇气对三王爷说道:“王爷,六王爷好歹是亲王啊!” 三王爷喝道:“他是亲王,本王是主帅。在这军营之中,哪怕是君主来了也得听我的指挥。六王爷出言不逊,胡言乱语,不教训他,这仗就没法打了。把他拖出去打,谁敢替他求情,三倍军棍往上加,动手!” 军士们面面相觑,六王爷道:“主帅要罚我,你们不动手,那就是违抗军令。我也不想牵连更多无辜的人,你们动手吧,我不会记恨你们的。”六王爷闭上了眼睛,有气无力的说着。 军士这才涌上来,按住他的肩膀,反剪他的双手,将他推出了营帐外。 营帐外的空地上,左右军士上前来除下他的上衣,将他按倒在地,三王爷也走出了营帐,肖蔚悄悄跟在他身后,挑着营帐的帘子往外观瞧。 三王爷跪在地上,白净的肌肤上虽然也有些肌肉,但是身形却远不如三王爷宽阔结实,若是放在穆国,看起来还尚可,可要是放在夷国,这身形就显得单薄了。况他自生来便养尊处优,没受过什么苦楚,皮肤相较于军营里这些夷国士兵也显得细嫩的多,三十军棍都不知道他是否受得住。 “打!”三王爷一声令下,两边军士提起棍子便落在了他的脊背上。初时三下五下他还能承受的住,等打到第十下,他脸色惨白,终于弯下了腰,双手支撑在地上,背上已沁出了鲜红的血渍。 三王爷当着大家的面大声道:“我们夷国此次南下是志在必得。此时是我们一个翻身的好机会,千载难逢,我绝不容许任何人动摇我们南下的决心,任何人都不得阻止,因为我们是为了夷国以后千百年的兴盛强大才打的这一仗,谁来阻止我们,谁就是要毁了夷国!” 三十军棍,六王爷已经痛到双手颤抖,哼出了声音,连呼吸声都艰难了起来,所幸只有三十军棍,很快就打完了。军士一收手,六王爷一声长叹便倒在了地上。 “把他抬走,给他上药,等他醒了,送他回嘉庸关,他要是不愿守着嘉庸关,那就送他回夷国去。”三王爷下了完命令,转身便揽着肖蔚的肩膀进了大帐,再也不理会六王爷了。 柔情愈心伤 回到大帐之后,三王爷闷不做声,一个人喝闷酒。 肖蔚在此刻更加笃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三王爷的确跟栾丞相有勾结,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出证据来。 三王爷似乎是觉得这件事已经成了定局,事情的成与败就在这三五天之内就会有结果,因此对肖蔚毫不避讳,他觉得此时此刻,就算有十个林将军在也扭转不了事实了。 “看来是越快动手越好了……” 肖蔚心里这样想着,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哎!”她悲伤地叹了一口气。三王爷没说话,只转动着眼珠看了看她。 肖蔚给他斟了一杯酒叹道:“瞧着王爷这样伤心难过,奴家心里也难过呢!” “我哪里有难过,我是生气。我打了他一顿,心里痛快的不得了呢!”三王爷冷冷地道。 “王爷,您呐就是口是心非。到底是兄弟呢,血缘摆在这儿,切也切不断的。其实别说三王爷和六王爷同父异母,便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之间,也常常有解不开的疙瘩,生下来便是仇人似的。 王爷和六王爷之间的事情,奴家不太懂,但是奴家知道,这世上没有解不开的心结,只有说不出口的话。有的时候,我们碍于面子,缺少一种说真心话的勇气,这才生出了矛盾。我们都只顾着自己难受,以为兄弟之间便该相互理解,其实再亲的兄弟也不过是两个独立的人,你不说,他怎么能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她把一杯酒递给了三王爷,三王爷接过杯子,却不喝里面的酒,而是把杯子丢在了一旁,捏住她的下巴道:“本王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你不要装作善解人意的样子掺和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不懂,你只管好好地伺候本王便是。” 肖蔚满眼温柔地握住了三王爷的手腕,目光里秋波流转,叹息道:“可是奴家想让王爷开心啊,不解开这个心结,王爷如何能开心,那奴家侍奉在侧还有什么用处?奴家便是跳上三天三夜的舞,唱天底下最美妙的曲子,可王爷心里有心结,会看到奴家的一片心意吗?有道是‘对症下药’,王爷需要的不是歌舞,是一个知心的人不是吗?” 这句话也算上肖蔚瞎猫碰上死耗子,正中下怀吧。其实三王爷很孤单,他的母妃只有他一个孩子,且出身低微,并不受先皇喜爱,那么多的兄弟姐妹,没人愿意跟他一起玩。他弓马娴熟,只是因为没人在意他,所以他的母妃便亲自教他骑马射箭,他从小就从母后那里知道,只有无能的绵阳才整日成群结队一起嬉闹,他不能像他们一样,他得每天勤加练习,将来要像狼一样。 他最终真的像狼一样,没有先皇的宠爱,先皇驾崩之后他也没当上皇帝,没有哪个兄弟姐妹愿意帮他,可他还是把控了朝政,夺取了兵权,像狼一样永无止境的胃口和狠劲儿,所向披靡。 但是他孤独,所有人都只知道他狠,没人知道他的内心也是有感情的。高处不胜寒,他之所以一意孤行,不过是想获得别人的关注和示好罢了。 正如肖蔚所说,他不愿低下头来跟六王爷和好,因为他嫉妒,六王爷和当今的君主都是宠妃所生,所以他们两个从小到大都备受关怀,小时候六王爷从马背上摔下来,先皇能守他一整天,连朝政都不理,而他,他去练习骑马,跑的远了被狼群包围,他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父皇只会责骂他和他的母后,他受了伤,还被他父亲关了禁闭。 他永远忘不掉他一向坚韧的母亲在窗外看他的时候,忍不住委屈地掉眼泪。她诚然不及六王爷的母妃美艳机灵,八面玲珑,哄得先皇团团转,但是她英勇果敢,可是先王只喜欢长得美艳的人,她的母妃不够美丽,那么她有再多的优点都入不了他父皇的眼。 当时的夷国因为和穆国往来很频繁,穆国的文化风气也渐渐流传到了夷国,原本热衷于热血强悍的夷国,渐渐开始兴盛纤瘦娇艳的风气,当然,引领这一切的都是夷国先皇。 他宠爱的妃子,长得都像穆国人,导致夷国的女孩们都畏惧太阳和风尘,整天躲在帐篷里,他的母亲自然是越来越不符合先皇的眼光的,如果换到过去,他的母亲绝对是草原上最优秀的女人,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所以他痛恨穆国,也痛恨先皇,包括先皇宠爱的一切。 他说服朝中大臣南下攻打穆国的理由,其中就有一点,先皇那么喜欢穆国,我们之前不打是因为没有机会,现在不一样了,穆国的内部出了大矛盾,皇帝无能,太子无德,而且还有栾丞相这样的人做内应,此刻南下,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失去这一次机会,夷国将再也没有机会翻身,要被穆国欺压到永远。 所以所有人都被南国的风貌吸引了,那是一个和荒凉苍茫的大草原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们想象中的天堂。每天活在狼牙下,活在大雪和风暴下,受尽天灾的夷国人,对安逸富饶的穆国向往的心情,在每个人心里都是抓心挠肝的痒。 他们南下有着无与伦比的勇毅,将士们也都有很强的荣誉感,他们想着将来攻打下的每一片土地,争取来的每一分幸福里都有他们的功劳,他们是在为整个夷国谋一条好出路。 可是三王爷还是跟他们不一样,这只是煽动将士南下的理由,他没有幸福,他心里只有恨意,现在他只想打下夷国,摧毁这个天堂,可是当他率领着大军顺利来到这片土地的时候,他又有了一个新的问题,他不知道打下穆国之后该做什么。 打下穆国,也不能换回母妃重生,也不能让他父皇重生再关心他一回,他的兄弟,如今的君主和六王爷,只能是他的敌人,他有个妃子,但是那个女人只知道每天吵闹,什么都不懂,他跟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他想了想,就算将来成功了,他还是得不到他想要的。 “你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三王爷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突然这么问肖蔚。 肖蔚说:“奴家愿意听。” 三王爷便把自己小的时候,母后如何不受宠,自己如何不受宠,他是如何看着父皇宠爱别的孩子,自己是如何总是被父皇责骂,一件件琐琐碎碎的小事都跟肖蔚说了,说了有大半个时辰,肖蔚只是静静地听着,果然,有的人要用一生去冶愈童年,三王爷就是这样。夷国的先皇也确实贪恋美色,算不上一个好君王。 三王爷说:“因为先皇懦弱,过去的几十年里夷国才会被穆国狠狠镇压着,我原以为我可以当上皇帝,若是我当上了君主,一定不会让夷国再这样颓靡下去,可惜君主不是我。还是一个懦弱的人当了君主,可是,我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让夷国再受这样的压迫。我父皇不是个好皇帝,也不是个好夫君,更不是个好父亲。” 肖蔚叹息道:“其实我原本也是出身武将之家,可惜我愚笨,没学得三招两式,后来为了生活只好学些诗词歌舞,我虽是穆国人,但受家族影响本也不喜欢娇柔的风气,我也想好好学功夫,如今听王爷说起太妃的故事,可恨我晚生了这么些年,可恨我这么晚才遇见王爷,竟无缘拜会,若能见她老人家一面,我必定要拜她为师,孝敬她一辈子,谁敢欺负她,我就替她出头,必不会叫她受这么多的委屈。她是个好女子,可惜先皇没有一双慧眼,不识这颗明珠。” 三王爷听罢很是激动,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问道:“你真的是这样想吗?” 肖蔚见他向自己打开了心扉,当即无比真诚地点头道:“当然是真的。我一直想学骑马,学射箭,我没去过夷国,但是我听说那里有大片大片的草原,平坦广阔,我好想放下这些累赘去草原上骑马奔驰。” 三王爷笑道:“是啊,夷国是骑马的好地方,马可以敞开了尽情奔驰,你哪怕撒了手都不用怕。而且夷国的驯马术很好,马儿都通人性,很听话。等我们回到夷国,我一定送你一匹好马。” 肖蔚见他说到了兴致之处,当即嫣然一笑说道:“多谢王爷赏赐,那到时候我要王爷亲自教我骑。” 三王爷一口答应,随即笑道:“跟你说一说话,我倒是觉得心里痛快多了。” “真的吗?”肖蔚装作眼睛一亮的样子说:“那太好了,王爷高兴了,奴家也就没有烦恼了。” 三王爷满意地望着她的脸说:“我这次来的还挺值,居然阴差阳错地捡了你这么个宝贝儿。” 肖蔚害羞地一笑道:“奴家也没有遇到过王爷这样英武的男子,今生有缘,必一生一世相随,尽心侍奉王爷,无论王爷说什么我都支持,我永远站在王爷这一边。其实我的命也很苦,自十四岁岁以后就颠沛流离,永远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没有人愿意护我一生,直到遇见了王爷,只需一眼,我就知道,王爷是个可靠的人,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三王爷的手拂过肖蔚的面颊,似笑非笑地道:“昨晚你在周文连帐中,可也有对他说过同样的话?昨晚我记得你可是瞧了他好几眼呐!” 肖蔚笑道:“王爷是吃醋了吗?奴家可也瞧过王爷呢,王爷都没看见吗?” “我就是吃醋了,你给我个解释吧!” 肖蔚笑道:“我是没想到夷国的军营里,还有会唱穆国词曲的人,所以才多瞧了他两眼呢,他那瘦巴巴的模样,我才不喜欢他呢,我只喜欢王爷这样英武的人,能保护我,我觉得很安心。” “哈哈哈……”三王爷对这话似乎很满意,笑得很开心。 三王已上钩 三王爷问:“你听他的词曲唱得好不好,跟你们穆国人比如何?” 肖蔚说:“到底是和我们穆国人不一样的风情。” 三王爷问道:“你不觉得他像穆国人吗?” 肖蔚说:“像啊,一眼就能看出他不是夷国人。” 三王爷问道:“那你难道就不好奇他到底是夷国人还是穆国人吗?” 肖蔚笑道:“这是王爷军营里的事,奴家又不懂,管这闲事作甚。我懂规矩,不该问的不问,奴家眼里只有王爷。” 肖蔚的确是个高手,他听出来三王爷是想找缝隙问她和周文连的关系,他的疑心还是比较重的,因此她不敢怠慢,只管逃避。幸好她是个表演高手,再油腻的情话她也能说的自然而然,看起来也像是真心实意的样子,说得三王爷除了傻笑,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周全的密不透风,三王爷套来套去问不出一点问题,也只好作罢了。 甜言蜜语虽然有不诚实的嫌疑,但可惜句句都说到了他心里,曾经的过往让三王爷没法儿拒绝来自于一个女人的柔情。崇拜、支持、不离不弃,都是他的精神世界里匮乏的元素。 这一切,肖蔚拿捏的很准确。攻击人心是比刀剑还能够更有效的控制一个人,曾经作为顶级杀手的她,俘获人心是她的绝技。只有走进一个人的心里,才能让这个人彻底放松,这比任何高阴的武功都要厉害。 不一会儿军医来回禀消息,说已经给六王爷上过伤药了,不过伤势严重,暂时不便长途挪动,怕是回不了嘉庸关,而且他本人也不想动。 “哼!那就把他弄到广塬城里待着,一日三餐给他吃,今晚后半夜我们进军北淄城,就把他扔在这儿,派两个人留下照顾他,若是被穆国人发现抓走了,我也不会救他,是他活该!” 军医得令退下了。 “今晚后半夜,王爷又要攻城了?”肖蔚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三王爷一笑问道:“你是愿意跟着我还是想要留在这让儿?” 肖蔚道:“奴家一切都听王爷安排,王爷要奴家去哪儿,奴家就去哪儿。如果去战场,奴家绝不拖王爷后腿,奴家不会打仗,愿为王爷挡刀挡剑,如果要奴家留在这儿,奴家就为王爷祈祷。” 三王爷点头道:“你还是留在这儿吧!事成之后我来接你。我让他们送你去北淄城里。” 肖蔚道:“王爷既然这么安排,奴家有意做一件事,王爷可愿听奴家说?” 三王爷道:“你说。” 肖蔚道:“六王爷伤势严重,这三十军棍下去必定是伤透了兄弟和气,奴家想听王爷去照顾六王爷,也能替王爷缓和一下的兄弟情分。” “不可,他是个罪人,身为王爷却率先扰乱军心,我没把他押进大狱就已经是给足了他颜面,你是我的人,你不准向他示好。”三王爷很坚定地反对。 这结局肖蔚早就料到,当下不紧不慢地微笑道:“有王爷一句‘奴家是王爷的人’就什么都够了。可是奴家出身微贱,王爷宠爱,奴家万却不敢以王爷的身边人自居,奴家只是歌舞妓,换做我们穆国,莫说是做妾,便是做侍婢也要遭人嫌弃的,王爷不嫌弃奴家,已经是奴家天大的福分,奴家总想着要为王爷做点儿什么。 王爷,奴家不懂什么大道理,可是我知道,一家子兄弟就是要和和气气的,只有家里人和气,人心里才能觉得舒服。 王爷呀,您就是嘴硬心软,您对奴家这么一个陌生人尚且能如此怜惜,足见王爷心底柔软,何尝试对自己的亲兄弟呢?只怕是打在六王爷身上,王爷心里也不好受吧,毕竟当年他们都是小孩子,即使得到先皇的宠爱也不是他们刻意为之,比起先皇和那些受宠的妃子,他们其实是无辜的不是吗,当初一样都是小孩子,他们又懂得什么呢?不过是大人怎么教就怎么学了,所以错的是那些大人,和他们没有关系不是吗?你们这样相互伤害,终究是于事无补,反倒各自伤心。如今两国交战,王爷这边兄弟不睦,终究埋藏着隐患。” 最后这几句话又说到了三王爷心里,他到底是心软沉默了,思量半天终于开口道:“你去照顾一下他吧!” 肖蔚会心一笑说道:“王爷放心,奴家必不会丢了王爷的面子,也会让六王爷知道王爷的一片心意。” 三王爷瞧着她道:“你为何如此聪慧,一眼就能看穿我的心?” 肖蔚笑道:“我们中原有句话叫‘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人都是心里相通的,并不是奴家聪阴。奴家也见过许多兄弟相争的事情,因着上一辈人的事,恩恩怨怨没完没了,争了一辈子,到头来谁也没过好,欠缺的永远欠缺着,奴家年纪虽然不大,但这样的事情见的却多呢。” 三王爷道:“那可真是谢谢你了。在夷国,从没有人能让我把这心里话都跟他说出来,没想到能跟我心意相通的竟然会是你。我答应你,无论你什么身份,无论旁人怎样看待你,我必娶你为妃。” “王爷,奴家给您唱首曲儿好吗?”肖蔚使了使劲儿,从泪腺里挤出了恰到好处的眼泪,盈盈地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落下,脸上却挂着可爱的笑容,两种神情加在一起更是说不出的惹人怜惜,三王爷点了点头,肖蔚起身来到大帐中央,边舞边唱。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三王爷走出桌案,一把揽住她的腰,瞧着她,眼神有些迷离。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是?我喜欢这两句话。”说着俯身便将肖蔚平平抱了起来,他在她耳边呢喃道:“今晚本王要去征战,你打算如何给本王送行啊?” 这声音,这场面,三王爷想干什么已经不言而喻,可是肖蔚在前一世已经见过不少这样的场面,当初凭着她的美貌聪慧,美人计屡试不爽,对于她来说,凡是这时候都是下手的好机会。 可是她不能杀了三王爷,不然到时候死无对证,就便宜了栾丞相了。并且她根本不知道那些重要的信件都被藏在哪儿,万一不在他身上,岂不是要倒霉,她当即委婉地拒绝,羞怯地道:“王爷快放我下来,叫别人瞧见奴家要羞死了!” “笑话,这是在本王的营帐里,本王一声令下,没人敢进来!” 三王爷说话间已经抱着她走向了大帐一角的格扇里,那里面有一张铺着毡被的床榻。 肖蔚在被他刚刚放下松手的那一瞬间,立刻一跃,泥鳅似的就跑到了一边,她身形娇小灵活,从他手臂间狭小的缝隙里钻了出去,三王爷竟没能抓住她。 肖蔚跑开了,三王爷反身扑去,这次肖蔚故意留了一手,因为第一次能躲开可以理解为侥幸,若是第二次还能躲开,怕会让他看出自己会武功,所以只能任三王爷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又将她箍在怀里。 “你跑的倒快,躲什么?难道你方才根本王说的都不是真心的?你不愿意跟本王?”三王爷又开始起疑心。 肖蔚忙摇头,诚恳地道:“不是的王爷,只是在我们穆国,男女私定终身,成亲之前是不宜……王爷若是真的心疼奴家,也不急于这一时,今晚要攻城,王爷今还是养精蓄锐比较好,奴家答应王爷,等王爷攻下北淄城,奴家再好好侍奉王爷如何?” 她真诚地盯着三王爷,目光里秋波流转,就像是贤惠的妻子为将要远征的丈夫送行一般,柔美、坚毅,满含不舍又满含坚毅。 “你难道还怕本王说话不算数?本王可以对着长生天发誓,我若负你,叫我身败名裂,入牢为囚!我马上就要出征,你就当做是奖励,奖赏我一次也不行吗?” “王爷!奴家虽是歌舞妓,但一直是卖艺不卖身,奴家只求王爷一件事,给奴家一点体面和尊重吧!”肖蔚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哀求他,他心软了:“说的倒也有些道理,好吧,是我性急了,我忘了我们两国国风不一样。那好,就照你说的,攻下北淄城之后,你可不能再推拒了,我会当着三军的面宣布你是我的王妃,就在穆国行礼成亲,等回到夷国再为你举办一个更盛大的好吗。”三王爷痴痴地瞧着她。 肖蔚害羞地点点头道:“谢王爷。” 三王爷这才放过了她,派军士专门为她收拾出一个帐篷,让她休息,肖蔚逃过一劫,终于送了一口气。 傍晚的时候,三王爷派了人送肖蔚和六王爷入北淄城,夷国的大军便也集结整齐,向更南方向的北淄城进发了。 北淄有埋伏 肖蔚终于在这时候才有机会去见六王爷,三王爷事先吩咐过,说照顾六王爷的事情都交给肖蔚,伺候六王爷的那两个军士要听从肖蔚的安排,肖蔚行动起来才变得方便多了。 军士给熬好了药,肖蔚端着药去六王爷房间里,命那两个军士守在房门口,关上了门。 六王爷一见她刚要说话,肖蔚立刻摆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假意说道:“六王爷,三王爷说军营里的人都是糙汉,照顾的不周到,特命奴家来伺候王爷。” 六王爷当即心领神会,也假意回应道:“如今皇兄下的命令,还有谁能违抗?” 肖蔚说道:“六王爷,药已经煎好了,奴家来伺候王爷吃药吧。” 肖蔚说着迈步走到床前。六王爷背上有伤,因此是趴在床上的,肖蔚走到床头,屈膝跪坐下来,捧着药碗给他喂药。六王爷这才低声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肖蔚低声道:“天下英雄都来得,为什么我来不得?” 六王爷皱眉道:“可是别人都聚集在紫云观,你怎么跑到军营里来了?梅月雪他知道吗?” 肖蔚道:“他不知道。我跟他们不是一路,自从上次分别一直都没见过面。” “那我希望你在这么关键的时刻,不要拖他后腿。”六王爷很严肃地道,肖蔚说:“我像那么不靠谱的人吗?你放心,我是来帮他的。我原本是想来杀他,可是周文连说,如果把他杀了,那么他和栾丞相勾结的证据也许就找不到了,我们得先找到证据才能冶他的罪,我是来帮着周文连一起找证据的。” “原来你认得他!” “是的,是老朋友了。我知道,他是六王爷带进来的。” “三王爷的确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可我们终究是兄弟,说要杀他这种话,你能不能说的不要那么直接?”六王爷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肖蔚怔了怔说:“呃——对不起,忘了……” “我父皇在临死的时候说,三皇兄是个人才,他说夷国必须得有像他一样的人,夷国人的魂才能继续存在。也许他得不到重用,但必须得有他这样的人在。 父皇他发扬南国之风,只是为了保全实力,但夷国就是夷国,人们有自己的生存方式,若是全都按着穆国人的习惯来,用不着穆国攻打,夷人自己便会灭亡。有我三皇兄这样的人在,夷国的精神才能保住,可惜我三皇兄什么都听不进去,也都跟他解释不清,这么多年来他要政权给他政权,要兵全给他兵权,没想到他还是不满足。我已经劝过他,也算是尽了兄弟情分,他一意孤行,那便只有舍他一人,保全整个夷国了。” 肖蔚道:“你是早有计划了?” 六王爷道:“京城那边早就布置好圈套等着栾丞相了,别人也早布置好圈套等着三皇兄,如今人事已尽,就看天命了。” 肖蔚点了点头,六王爷问她:“你说你是来找信的,那你找到那封重要的信在哪里吗?” 肖蔚道:“还没有找到。六王爷想必对三王爷很了解,可否指点一二。” 六王爷道:“你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聪阴,不过我也只能告诉你,三哥性子直,他要藏一样东西,藏的不会太复杂,多半都是贴身放着。我瞧他似乎很喜欢你,你得找机会接近他。你这么聪阴,具体的不用我多教吧。” 肖蔚道:“那就谢六王爷指点啦!” 六王爷说:“我也是看在周文连的面上才选择相信你,不然在这种危急关头,像你这种身份不阴的人,我早就一剑把你杀了。不过我很奇怪,我三哥向来也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人,你是如何让他没有杀你的?亦或者是他已经开始怀疑你,想留着你放长线钓大鱼?” 肖蔚白了他一眼道:“为什么就不能是我骗过了他,博得了他的信任?你就那么看不起我?” 六王爷摇摇头说:“我同他兄弟二十余年,都不能够真正了解到他心中所想,你同他在一起,不过待了一天一夜,你如何能俘获他的心?看你这么胸有成竹的样子,绝非等闲之辈,你若真的获得了他的信任,那也真是天下奇闻。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我不信你是安宁县的一个小小歌女。” “这你就别问了,说来话长,等战争结束了,我再慢慢跟你说,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总之是骗过去了,你就放心吧。赶紧喝药吧,药都凉了。” 肖蔚不肯说,六王爷也没奈何,只得乖乖把药吃了,最后又提醒她说:“我这皇兄虽然粗枝大叶,但也绝非是傻子,你还是要小心些。” 肖蔚一笑说:“你就好好养伤吧。” 此刻的北淄城里,城中百姓能逃的都逃了,三王爷在北淄城外五里处的树林驻扎,先派了几个小兵去前方查探情况,未及多时便得到消息:北淄城的守城军,还有别处调来增援的军队已经和林家军交过手了,关顺怀疑林家军暗中放水,林?思前想后又怀疑关顺和夷人串通一气逼林家军入绝境,双方相互猜忌,关顺要把林?押解回京冶罪,林家军自然不肯,反骂关顺是乱臣贼子,双方终于打了起来,损失均惨重,被误伤了许多,林家军暂且撤了,不知去向,关顺这边也损失惨重。 “真是一出热闹戏啊!”三王爷感慨道:“多亏了周先生如此周密的计划,我们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顺利拿下三座大城,穆国军队损失惨重,连林家军都已经溃不成军,没有人能够阻挡我夷国的铁蹄了。”三王爷痛痛快快的舒了一口气,高声喝喊道:“将士们,拿下北淄城,杀尽林家军,从此穆国的土地,便是我夷人的天下了!” 军士们士气大增,高声呼喝,大军长驱直入,毫不掩饰,无所畏惧,攻破北淄城,如入无人之境,关顺众将遥遥望见夷国兵马如洪水一般滚滚而来,带领残兵部下弃城而逃。夷人果真如周文连所算的一样,没费一兵一族便又攻下一城。 北淄城再往南就已经深入穆国内部了,夷国的军队至夜里寅时便已经完全攻城,卯时三刻,消息便传到了肖蔚耳朵里。 三王爷趁着高兴,命人打听穆国的婚嫁规矩,为肖蔚准备了嫁衣,还抓来了两个女人来给肖蔚梳洗打扮,肖蔚糊里糊涂地被人披上了嫁衣,抹了一脸的脂粉,戴上了凤冠,蒙上了盖头,被人塞进马车里,被接去北淄城要跟三王爷成亲了! 肖蔚是有点儿震惊的,他在马车里晃晃悠悠走了好一阵儿,才渐渐清醒了过来,心中感慨道:“我去!他这动作也太迅速了吧!北淄又被灭了?这什么情况,这么顺利的吗?” 她心里突然有点紧张,这嫁衣都穿上了,这回可是无论如何也跑不了了,万一那些信件不在他身上,那自己岂不是…… 到时候这夷国军队重重包围之下,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逃走。 她忽然想起上一次,差不多也是这种情况,是在安宁县县衙的监牢里,那一次还有梅月雪救她,这一次…… “这一次可真是什么都没了,他哪儿知道我在这儿啊。” 想到这儿,她又忍不住思绪纷飞:“也不知道这一次要是再死了,能不能再穿越一次,如果能穿越,不知道是能够穿越回原来的地方还是再去一个新的地方。” 她想了想,觉得既不想回去,也不想再去一个新的地方,她还是想留在这儿。 “梅月雪,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名叫什么呢?我也不知道你家在哪儿,父母是谁,你做的这一切到底有什么目的,而且你长得那么好看,那么有气质,我还没来得及听你承认说你喜欢我呢!实在是太亏了……”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听外面一阵鞭炮声响,立刻有一股火药味儿窜进了车子里,护送她的军士都是骑马而来,几个鞭炮炸开来,马群受了惊,纷纷嘶鸣着,队伍一下子乱了。 外面喊杀声起,肖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刚掀开轿帘要看看情况,不料一只大手突然伸来抓住了她,跟着一条手臂伸进轿子,一把把她给抱住了。 她头上还蒙着盖头,两只手又均被对方控制住,也没办法把盖头掀开,只好任对方将自己抱去。她没瞧见对方样子,但她只是感觉到对方是个男子。 他轻功很好,抱着她只眨眼的功夫便逃开了五里地。 待四周安全了,他才把她放下来说:“你别怕,我只是来办点事,顺便救了你,现在安全了,你快走吧。” 肖蔚愣住了,对方一开口她就知道是谁了。 “梅月雪呀!这么巧吗?我到底该不该在这时候露面啊!该死今天没戴面具,怎么办这么办……” 因为她本来就不是被抢去的,因此现在莫名其妙被梅月雪给救了,她还有点儿发蒙。 见她呆立着不动,梅月雪也觉得奇怪,问道:“你不走还待着干什么?” 肖蔚这才想了起来,原来梅月雪以为她是被夷人抢走的。她匆匆说道:“多谢恩公救命。”转身刚要跑,身后的梅月雪却突然喝道:“站住!肖蔚?” 肖蔚僵住了,她情急之下忘了改变自己的声音! 完了完了!怎么一遇见他梅月雪,我这智商就归零了呀! 肖蔚这个后悔呀!她原本还想着多晾他几天,逼急了让他自己说出来,哪成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露馅儿。她有点做贼心虚,怕他骂自己鲁莽,骂自己胡来,慌里慌张又想逃走,却被梅月雪一个箭步跃来一把掀开了盖头,死死抱在了怀里。 重逢许终生 肖蔚知道这下是怎么也瞒不住了,所以她果断放弃了挣扎。睁大了一双眼睛,尽量装作无辜又娇弱的样子看着他,希望不被责骂。 看着她这副样子,与她久别重逢的梅月雪哪里还舍得骂?呆呆地看了他半天,眼睛红了,问她:“怎么会是你?” “……你猜……”肖蔚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梅月雪剑眉微蹙,她立马认怂说:“还是我自己说吧,时间紧急,来不及等你问了。我……我不是被夷人抢来的,我是自愿去的。我是从江湖上了解到,你们这次是要来做一件大事,我听说夷人入关了,就想过来帮忙。这……这不就阴差阳错的被他们的三王爷给看上了……哦,正好他们一人那边有我们的内线,你知道那个内线是谁吗?就是周文连呀!安宁县包子铺的周文连,我真是死也没想到会是他,他竟然骗取了三王爷的信任……” 梅月雪一把抓住她的手,沉声说:“现在别跟我提他,我想知道的是你,你到底干了什么?你说你长得又不好看,三王爷怎么会看上你?除非是你故意去他面前卖弄,引他上钩!” 梅月雪语气略重了一些,肖蔚气哼哼地把胳膊一甩说:“哼!为什么别让我提他,你是心虚是不是?周文连去京城之前,你都跟他说了些什么?你心知肚明。” 梅月雪凌厉的目光顿时虚飘了几分说:“我什么也没跟他说。” “你还狡辩?你凭什么替我安排,你是我什么人呀?你还要替周文连看着我?谁给你的权利呀!我告诉你,我已经明确的拒绝了周文连,我跟他现在是兄弟。”肖蔚横着脖子昂着头,得意洋洋的跟他说着这些,宣示着自己的主权。 “随你便吧,我也就是怕你嫁不出去,好不容易周文连那个傻小子那么稀罕你,我其实可不是替他看着你,是替你绑着点他,免得他去了京城,见了花花世界就把你给忘了。” “哈!这就用不着梅寨主您操心了,想要嫁谁是我的自由,若是遇不到自己喜欢的,我宁可不嫁,自由自在过一辈子岂不美哉。” “好,那就当我多管闲事了!这件事就先掀过,我现在问的是你,你不会是真的要嫁给三王爷吧!” “哼!又想来管我,我的事不用你管!” 梅月雪白了她一眼说:“我哪儿是想管你?我是担心我自己,我们有我们的计划,统一号令,你什么消息都没有,瞎碰乱闯的,可别坏了我们的计划。” “你……咳咳!”肖蔚差点儿被气吐血,她还以为他要吃醋呢,他没想到这货到了这时候还在嘴硬。“我哪儿有坏你们的计划,我明明就是来帮你们的呀。三王爷身上有他和栾丞相往来的信件,只有找到那封信,才能真正的冶栾丞相的罪,我去是为了找那封信呐!没有可靠的消息,我自然不敢冒进,可这不是有周文连在嘛,他跟你们有联系呀,梅月雪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不带脑子的人吗?你别把人想的太傻好不好!” 想当初她也是经历过层层选拔,接受过严酷训练的顶尖杀手,没想到穿越来之后竟然屡屡遭到别人的质疑。还是一个实际年龄比自己小很多,乳臭未干、初出茅庐的小白脸! 老娘叱咤风云刀口舔血的时候,你丫的小学还没毕业呢!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老娘只是不想跟你费那个心眼,你就当老娘是傻的?今儿叫你见识见识老娘的厉害! 她打定了主意,冷冷一笑,说:“梅月雪,你承认你担心我有这么难吗?” 梅月雪果真还是要掩饰说:“我担心你,你用得着我担心吗?你有你自己的主意,我说什么又不听,而且也是你自己不要我管你的。我又不是每天闲得慌,非要去担心你,你倒把自己想得挺重要。” 肖蔚不甘心,她不信他不喜欢自己,眼看着她把头扭了过去,便追过去,直视他眼睛说:“我不信,我不信,我丢了这么久,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心我,一点儿也不想我!你早就猜到了,那天晚上的红衣女子就是我,梅月雪,你明明是想我的。” “我只是瞧你耍心眼卖弄小聪明,觉得你好玩儿逗逗你罢了。”他说的很心虚,眉头皱的很紧,显然这样的话说出来是违心的,因为说的很艰难。他被她灼热的眼光烧的心乱如麻,刚想再扭过头去,却被肖蔚一把捧住了他的脸,不能动了。 他一怔,眼珠左右乱转,眨巴的像天天上的星星。 “我不管。我喜欢你,我想嫁给你,我就这个态度了,今天我就把话跟你说明白,我不想绕弯子了。我想跟你一起浪迹江湖。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躲着你的时候你就要靠我来,现在我出来了,你却又要躲着我,我不想明白,我只想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认定你了!” 她刚说完,突然踮起脚尖,仰头送上一个吻。 梅月雪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骤然沸腾,然而那一吻柔软冰凉,却像是吃了一口凉粉。 还从来没人敢对他这样,他觉得既羞惭,又生气,还有些新鲜刺激的感觉,等肖蔚放开他的时候,他有点儿想再来一次的冲动。 他的确是喜欢她,在心里也压抑了很久,这次被她这样撩拨,他险些按捺不住。 幸好在他发懵的时候,亲完人的肖蔚也有点懵了。 就这么轻易的得手,让她大喜过望,当即抛给梅月雪一句话说:“你放心,我不会白白占你便宜的,你等我偷着了三王爷那封信,帮你扳倒了栾丞相报了仇,等你无后顾之忧的时候我们再来清算这件事,我会对你负责任的,你等我回来哈!” 她说完转身就跑了,梅月雪气得想要骂她,却又不知从何骂起,见她也是慌里慌张,像只小狗似的逃走,他抿了抿嘴唇,笑了。 “你自己小心点。”他默默地说着。 肖蔚往回跑的路上又有点迷路,好在现在这附近到处都是夷军,肖蔚很快就碰见了他们。 “喂,喂!我在这儿,快来救我!”肖蔚冲他们招手。 她一身红衣,分外显眼,军士们看见了她,领队一眼就认了出来。 “王爷听说姑娘被人掳走了,可急坏了,赶紧传令三军,让我们去找,可算是遇见姑娘啦。姑娘可有什么事,来劫姑娘的是什么人?” 肖蔚说:“嗨呀,说来真是个误会。那些都是大穆朝的武林人士,他们还以为我是被你们抢去的呢,所以才去救我,他们救了我,就叫我赶快逃,我瞧着他们不伤我,便先跑了,然后又绕了条路跑了回来。” “原来如此,姑娘,快上马吧,我带姑娘回去。” 那位领队下了马,让肖蔚骑上去,自己则牵马步行,又派了一名属下回去送信,一行人终于找回了原来的队伍。 “这周围有不少中原地带的游侠剑客,他们神出鬼没,咱们不熟悉地形,提醒大家要小心些,尽量不要落单。” 夷人们安排好,她又重新进了马车,这一次总算是顺顺利利地到了北淄城了。 三王爷已经在北淄城里一户人家的空宅子里设好了喜堂,整个北淄城内外酒肉飘香,人人喜气洋洋,战士们引吭高歌,唱的是夷国的庆贺歌。夷人就这样大肆在穆国的土地上庆贺,鸠占鹊巢,却还能这样理直气壮,肖蔚看了,不禁暗暗皱起了眉头。 三王爷听说穆国女子成亲之前是不能与夫君相见的,因此一路上并不见三王爷人影,只有卸了铠甲的军士,和被抓来伺候她的穆国人。 肖蔚被安置在后院的一处房间里,无事可做的她只好干等着天黑。 中午的时候,有人来给送饭,是一碗鸡汤面。送饭的军士跟她说:“王爷怕姑娘吃不惯夷国的饭菜,特地找了个穆国的厨子给姑娘做饭,这是他的手艺,姑娘尝尝。” 肖蔚一闻见这味儿便觉得有些熟悉,挑起面条吃了一口,猛然想起这味道跟她刚到藏龙寨时,老白给她吃的那碗下了蒙汗药的鸡汤面很像,她心里立刻明白了,点点头说道:“果真很好吃,你能不能把那位厨子叫来,我同他说两句话。” “是。”那位军士答应一声,很快就把人找了过来。 果真就是老白。 这个家伙装的有模有样的,当着那军事的面头也不敢抬,一进门儿先咕咚跪下给的磕头,口中高声叫道:“姑娘万福!” 肖蔚道:“你这鸡汤面做得很好,我喜欢吃。回头见了,我一定请王爷重重赏你。” “谢姑娘赏!” 老白他们必定是跟着梅月雪一起来的,混进一个军营里的一定不止老白一个,内有老白他们,外有梅月雪和各路江湖侠士,今晚的胜算还是比较大的。 露出真面目 知道了这里都是自己人,肖蔚心里踏实多了。 在三王爷心中,周文连是精通穆国礼仪的人,因此此次他和肖蔚的大婚,都是周文连安排的。 周文连有的是机会跟肖蔚往来。 “我知道你打架很行,今晚无论怎样,终究是保命要紧。信固然重要,你也千万小心。如今我跟林老将军还有梅公子都取得了联系,虽然现在这里里外外虽然都有我们的人,可你一个人在他身边,我们是帮不上忙的,万一有什么事怕也来不及救你,到时候拿上信你只管逃命,千万不要跟他们硬碰,我们会接应你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就不要担心我啦!” 对于肖蔚来说,这样的任务她出过很多次了,她虽然知道危险,但并不紧张,因为她自信能够凭自己的聪阴才智化解一切危机。 “外面我们的人有多少?” 她问。 周文连说:“北淄城城破是假象,林家军,广塬城,石林城,还有北淄城,还有几只别处调来的军队,总人数是夷人的数倍,而且现在夷人连胜数场,正是大意之时,今晚只要你能够拖住三王爷,夷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反击的。今晚只要能拿下那封信,栾宁川就不能狡辩了。” 肖蔚点点头说:“原来内讧是假的,那太好了,那我就更有信心了。” 周文连拍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两人不便说太多话,周文连只说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晚上,肖蔚被蒙上了大红盖头,由一个妇人掺着来到了礼堂,她什么也瞧不见,只听见人声熙攘。礼堂上主持婚礼的正是周文连,肖蔚和三王爷在一众夷国将士嘻嘻哈哈的玩笑声中拜过了天地,紧跟着便有人将一条红绸带塞在了她手里,她便顺势握住,就被人牵着进了洞房。 肖蔚这可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更别提是这种古代时候的婚礼了,幸好被送进洞房之后,三王爷还在外头给三军将士敬酒,她还算有些时间调整一下心态,但也只是过了半个时辰,三王爷就回来了。 肖蔚立刻调整好心态,摆出一副娇羞姿态,三王爷过来挑起喜帕,正看到一双秋水般的凤眼,苹果般的脸蛋儿,娇嫩可爱,当即便觉得血往上涌,伸手便要来抱她。 肖蔚假意咯咯笑着躲开说:“王爷,交杯酒还没喝呢。您只顾在外头陪着您的将士们喝酒,还没来得及陪奴家喝一杯呢。” 三王爷笑道:“好!你这只小狐狸,今晚本王便都依了你,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三王爷拉起她坐在桌边,端起桌上已经倒好的酒,突然眨了眨眼睛说:“娘子,今晚夫君要罚你。” 这话一出,肖蔚心里立即“咯噔”一下,她觉得事情可能要变。 “哦,为何?”她假装疑惑不解地问道。 “因为娘子让我等了太久,实在是该罚。” 幸好没往酒里下毒啊……肖蔚暗暗庆幸,他果真像六王爷说的那样,性子虽然耿直,但也并非没有半点城府。 “好,奴家就吃了这一杯。”肖蔚接过酒杯一口喝了,喝完还掩口咳嗽几声,装作一副不太会喝酒的样子。其实这古人酿的酒,纯度很低,肖蔚那可是练过的海量啊,喝这种酒便跟喝水似的。 三王爷见她坦然喝了,便知道这酒中无毒,这才又斟上两杯酒,说:“好!这回方是真真正正的交杯酒。” “奴家谢王爷恩宠。” 两人喝过了交杯酒,三王爷将肖蔚横抱起来,便开始脱自己的衣服,肖蔚知道眼下是最要紧的时刻,也顾不得别的,死死盯着三王爷的身子,直到三王也将上半身的衣服脱的干干净净,她也没见着那封信。 “死变态,不会是藏在裤子里吧!”肖蔚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儿,正思索着该怎么办,突然三王爷冷笑道:“都说没过女子娇羞守礼,你胆子倒还挺大,你一直盯着本王看,好看吗?” 其实对于肖蔚这种现代女子来说,看个光膀子的男人,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可被他这么一问,肖蔚的耳朵还是有些发红,她可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担忧。 她一笑说:“王爷从今往后便是奴家的夫君,奴家自然要好好看上一看……穆国女子规矩的确多了些,可这规矩也管不到人家闺房里来呀……” 三王爷冷笑道:“你是自己动手还是本王帮你?” “什……什么……”肖蔚一怔。 三王爷双手一摊说:“本王都这样了,你说,还能是什么?”他伸手指指肖蔚身上的衣裳,肖蔚突然媚笑道:“说实话,王爷刚刚罚奴家,奴家不服,今日来自路上,奴家被人劫走,受了惊,王爷不说来安慰奴家,反而要为着前头一些小事罚奴家,奴家就害怕以后跟着王爷去了夷国,王爷不会对奴家那么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瞅准了空隙还要逃跑,然而没料到这次三王爷早有防备,一双手臂一张,便如一对鹰翅,严严实实,将整个床沿儿护住,肖蔚想往外钻,反被他顺势给揽进了怀里:“还想逃,这回你逃不了了!” 他将她紧紧按住,却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咬牙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说不说实话。” “王爷要奴家说什么啊?奴家不懂,王爷可别吓奴家,奴家……奴家再也不敢了……”肖蔚还在演戏,三王爷的手上却突然加重了力气说:“我最恨南国女子,最厌恶的便是南国人,我绝不会娶一个南国女子为妻,可是你这个女人,却能够看透本王的心,你紧紧牵着本王的心事,一步一步走到此刻,你还敢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奴家……真的不知道……”她还在嘴硬。 三王爷瞬间暴怒,眼珠血红:“好奸诈,你这个毒妇!你拿捏着本王最要紧的心事骗本王,感觉很痛快是不是?你们这些南国的贱人,个个儿都该死!谁叫你们最会说话,最会骗人,我最恨别人知晓了我的心事,却拿我最伤痛之处来害我,贱人,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上次你能轻松躲开我,灵活的像条泥鳅,我就知道,你身上有功夫,可是你在故意隐瞒,我母妃死前最后一句话就是叮嘱我提防南国的女人,我父皇蠢,我可不会像他,再被你们这些贱人蒙骗!” 他手上的力度骤然加大,肖蔚可不想再死一次,干脆来了个装死。 趁自己还有一口气,她克制了自己,放弃挣扎,闭气,未了还翻了个白眼,抽搐一下。 这戏做的很足,三王爷见状果然手上的力道就松了下来,确认她没气了之后才缓缓放开了她。 但听他自言自语道:“你什么都懂,你懂我的心,可我母妃教我,永远不要让别人懂你的心,你是个很聪阴的女人,说实话我对你还真有点心动,但是我不能留你。” 他忽然伸手按了按她颈中的脉,呼吸可以停下,脉搏却是无法控制的,这么一按他笑了说:“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昏过去了?也好,留着你这条命还有点用处。” 他找来绳索将她提起来绑在椅子上,他也不知肖蔚的实力,以为她一个女人哪怕有再强的功夫,这样也总能束缚住她。 他端起酒壶,除下盖子,将一壶的酒浇在她头上,肖蔚假装被惊醒,还诧异地看看自己周围,惊呼道:“王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因为你是个骗子!你说,是不是栾丞相派你来的?” “栾丞相?”这个猜测倒是有点儿出乎肖蔚的预料。她心中暗想:“难道他和栾丞相之间已生嫌隙?” 见肖蔚不说话,三王爷冷笑道:“我就知道。你这么聪阴的女人,有何等富贵求不来?为何偏偏要入我的营帐?栾丞相他派你来,是不是想偷走那封加盖了他丞相官印的同盟信?” “话既然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也不用装了,不错,是栾丞相派我来的,他想偷走那封信。” 见肖蔚终于松了口,三王爷眼睛顿时一亮,立刻追问道:“他到底还有什么阴谋诡计?他想让我死在这儿,还是只是不想答应信里的那些条件,想要反悔?亦或者是,你只是在顺着我的话说,指使你来的并不是栾丞相,而是另有其人。” 肖蔚冷笑:“我还以为王爷刚毅勇猛,胸无城府,却不想王爷竟然是个多思多虑的性子,小心翼翼,竟致如此。” “哼!不多思多虑,如何敌得过你们穆国这些下作手段?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不了解穆国,我岂敢对穆国下手。今日你说实话也好,不说实话也好,横竖我是不会信你的。” “不信我,您还同我说这么多做什么?王爷,你心里现在很害怕,对不对?您现在已经深入穆国内部,一方面要担心着穆国的军队,另一方面又要担心着同盟的背叛,孰是孰非,这个时候您是分不清的,对不对?但是现在,王爷,我想告诉您,您所担心的如果都是对的。” “你了解的这么清楚,你果然是带着任务来的……”他心里到底还是有点儿失落的。 如果眼前的这个女人既没有骗他,又聪阴那就好啦。 他苦笑着说:“上有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叫做要离的刺客,刺杀庆忌,他用的是什么法子呢?苦肉计。要离是吴国剑客,庆忌是越国公子,为了取得庆忌的信任,要离和吴王演上一出假戏,激怒吴王,让吴王砍了他的手,杀了他的妻儿,这才让要离轻松取得了庆忌的信任,你们穆国人这次演的这出戏,和要离一样吧。我知道穆国的实力,知道林家军,我们轻而易举就能连夺三城,不费一兵一卒,也是你们演给我们的苦肉计是不是?你们想骗我们,让我们大意轻敌,好找准地方将我们围剿?” 早知今日祸 肖蔚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她也没想到三王爷居然把整件事情都看得这么透彻。 外面所有的人都算的那么深,那么狠,但是都不知道,看似胸无城府的三王爷,才是算的最深,藏得最好的那个人。 见肖蔚不说话,三王爷苦笑道:“没想到吧,我就知道你们都想不到,哈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狂笑:“我知道我六弟在害我,周文连也在害我,夷国皇帝,我的兄长也不希望我活着回去,穆国皇帝自然更不想我活着,栾丞相有把柄在我手中,若能要我死,他绝不会要我活。我当初选择起兵攻打穆国时候我就知道,这事儿复杂的很,我也知道六弟和皇帝不会站在我这边,可是他们拦不住我,所以就选择站在一旁观望。六弟也不想想,我从小视他们弟兄俩为仇敌,他带回来的周文连我怎敢轻信?可是我也知道,这么多人都不希望我活着,我一个人再怎样工于心计也是算计不过你们的。” 肖蔚听到这里不禁疑惑了:“王爷既然知道此战必定会输,那为什么还要起兵。” 三王爷说:“有的人输了,只是输了一场战争,有的人输了是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适得其反。输一场战争,我不在乎,战死沙场也无所谓,我赌的不是这些,我赌的是穆国的未来。 栾丞相家族树大根深,这一次,即使能够将栾家连根拔除,穆国也必定要大伤元气,朝堂动荡,国政混乱,穆国以后的日子不好走啊,若是赶上天灾瘟疫,生生便能拖垮它,这也就很够了,这就是我的目的。不管栾丞相赢不赢,我都会助他,因为他们能帮我祸国殃民。而且觊觎穆国的,也不单只我小小夷国,东西南北各有强敌,穆国将会在很多年里都处于提心吊胆,动荡不安的时代,这就是我的目的。” “可你带着这么多的将士深入穆国,穆国的太平是被毁了,那夷国呢?夷国难道就不会受伤。” “夷国人这些年过的太安逸,是时候该让他们受点儿伤警醒一下了。我们可不像你们穆国人,受一点伤痛数年也好不了,夷人的血天生便是热的,骨头天生就是硬的,性子天生就是野蛮的,那是狼教会我们的,夷国的后辈,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好勇士。更何况这一次的罪名全由我一人承担,我皇兄身上清清白白的,他会保护好夷国败军的,他虽然懦弱,但他爱他的子民我是知道的。穆国人到时候就是想冶我们的罪,怕也只顾着自家的乱事,暂时没有那个精力管我们了,这一点时间足够我们休养生息了。” 肖蔚不禁感叹:“好深的盘算。” 三王爷道:“彼此彼此。现在这一切你都知道了,我还有件事要跟你说,我想托你为我办件事儿。” “让我办件事?”肖蔚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三王爷道:“我可不想杀你,杀你也没什么用,我只想请你带句话给我六弟,请我六弟再转告夷国君主,我知道你跟我六弟相熟。” “这你都看出来了……”肖蔚这下是真的心虚。 三王爷无奈地笑笑说:“可惜啊,我如此计谋,在这世间,终不能留一个什么好名声。在穆国人看来,我是入侵的敌寇,在夷国人看来,我是不忠不孝的乱臣贼子,我就留你一条命,也算是为自己积一点名声。请你告诉我六弟,让他永远不要忘了夷国人的本性,这才是夷国立国之本。” 他说完这些,从头发的发髻里抽出一个缠的很紧的纸卷儿说:“这就是你要找到那封信,上面详细记录了我和栾丞相洽谈的所有条款,还有他的丞相印,我把这个交给你,你也要说话算话,我只想在穆国留一个名声。” 原来信件被他藏在发髻里。 他把信塞到肖蔚手里,肖蔚看着手里那封信,默默地问:“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吗?” 三王爷说:“我从带兵踏入穆国土地的那一刻起就没得选了,我就算是此刻缴械投降,好话说尽也无济于事的,反而不会有任何的好名声,倒不如豁出去,还能留个身后名,也好教夷国儿郎都瞧一瞧,夷国人该有的样子。好的夷国将士必定应当智勇双全,缺一不可。” “好,我答应你。” “那我送你出军营。”他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原来他绑肖蔚,只想她老老实实坐着听他说话。 三王爷招呼外面守着的一名侍女进来,打昏了她,对肖蔚说:“你跟她换了衣服,摸黑溜出去吧,出去之后等到了街上你自己再想办法逃,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肖蔚再次问他:“这一来可能赔上夷国无数将士的生命。” “能死在战场上是他们的荣耀,我夷国男儿一生以建功立业,风风火火为荣,以碌碌无为为耻。”三王爷说的慷慨,随即背转过身去:“快动手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王爷,你不怕我不信守承诺?不过就算我不信守承诺,到头来也不过是王爷留不下好名声,穆国一样要遭受很长时间的动荡不安。”她点点头道:“这不是什么大事,我一定帮你办成。” 她顿了一顿,忍不住问道:“三王爷,你不怕死?” 三王爷说:“人早晚都得死,我这一生,已经做完了我所有想做的事,我已了无牵挂,也再没有什么遗憾了,就这样没什么不好的,我的人生很充实了。” 肖蔚说话间已经和那侍女换好了衣服,卸了釵环,洗了脸上的胭脂水粉,最后说:“王爷保重。这些无辜之人,也请王爷手下留情。” 三王爷道:“我会处理好的,这些人都会被好好地送出去,你放心吧。肖蔚这才转身出去了。 三王爷送她出去,吩咐外面一个小兵,带她去见周文连,那小兵不认得肖蔚,便一路带着她来到了周文连的屋子。 肖蔚叩开了周文连的门,对他说:“先生,王爷有话要我带给你。”周文连一见她装扮,当即便阴白了。立刻对她说:“进来说吧。” 肖蔚进了屋子,周文连关上房门,待门外那小兵退去,周文连才胆战心惊的问肖蔚:“你胆子可真大,我这白毛汗都出了一层了!你是怎么出来的,信找到了吗?” 肖蔚说:“我们都算错了,三王爷什么都知道……你先别急,听我说,他什么都知道,他也知道他今晚逃不过穆国的围剿,一定会死在这里,大败而归,所以他放我出来,这封信也是他亲手给我的,他根本就没有打算要赢。” “这……是这样吗……”周文连也傻了:“他没有打算要赢这场战争,那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肖蔚说:“他想要的是穆国从此以后动荡不安,永无宁日。我们揪出一个栾丞相,势必要牵动朝堂上的大批势力,剜掉一块烂肉,流的血却是好血,他知道凭他的力量根本打不过穆国,所以他只要穆国从此以后变得虚弱,变得时时身处险境,这才是他的目的。” 周文连恍然大悟,脊背上阵阵发凉,前前后后想了半天才后怕地说:“好生厉害的计谋……他竟能不动声色装到今天,他全都跟你说了。” 肖蔚说:“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告诉我这些只是想让我把这话带给六王爷,好让六王爷知道,他不是一个莽夫,他只想留一个身后名。” 周文连连连摇头道:“想不到真是想不到,一过之中竟还有如此精于设计的人!我们赢了一场战争,输的却是未来。”周文连满脸都不可思议。 肖蔚说:“通知大家动手吧,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往前走。” 周文连颓然叹道:“我原以为,我们上下一心,合力谋划,当是铜墙铁壁,固若金汤的圈套,却不想我们这一步一步的筹谋反被别人利用了!” 肖蔚说:“说到底,国政不稳,终是君臣不和所致。” 周文连点点头道:“不错,不错!祸起萧墙,祸起萧墙啊!唉,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随我来吧,我带你去通知大家动手,回头再想办法溜出去和外面的游侠汇合,这里交给军队。” 肖蔚点点头,周文连便带着她出去,凭他的身份,他想去哪里也无人阻拦,他便假装喝醉了酒,一路高歌,肖蔚低头在一旁掺着他,两个人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出了门,来到街上,周文连看准四周无人,立刻取出火折子,点燃了一只烟花,那只烟花带着一种怪响,吱吱哇哇,生怕别人瞧不见似的,直至升到高空,发出一声巨响,绽开了五色光华,夷人无人指挥,还浑然不觉,以为是为了庆贺,哪成想随即城中多处都绽出了同样的烟花,军士见状不妙,慌里慌张去禀报三王爷,来至新房之外,却听不见屋里一点儿动静。 那军士大着胆子大声禀报,屋里仍旧一丝声音都没有,他这才觉出不对劲,用力撞开了房门,却发现三王爷背对着门盘膝坐在床上。 他心里一慌,当即跪倒在地:“王爷属下不是有意冒犯的……是外面的烟花好像是穆国人的讯号,王爷,请您快去瞧瞧吧!” 见三王爷仍旧一动不动,那军士又叫了两声:“王爷,王爷!” 王爷仍旧不动,他便大着胆子走上前去一瞧,这才看到昏黄的灯光下,王爷面前的被褥帐幔都是淋漓的鲜血,王爷颈中有伤口,垂着头,已经咽了气。 那军士登时吓得瘫倒在地,彼时外头已经乱了起来,有传信的军士来报:“不好了,不好啦,穆国的军队从四面包围过来啦!” 深宫痴人怨 三王爷手下的将士反应倒也快,三王爷死,新娘子也不见了,他立刻反应了过来,通知三军将士,说新娘子是刺客,杀了三王爷,现如今三王爷已经薨逝,他们必得快快带兵闯出去,才能有一线生机,因此这些将领立刻调集人马,整顿军队,虽有些残部被埋伏进来的游侠所杀,但他们也只负责来接应周文连和肖蔚的,几缕炮仗声响过,周文连便知道了他们约定的聚集方位,带着肖蔚从小巷子里逃了过去。幸好外面穆国军队包围了过来,夷军无暇顾及,肖蔚和周文连并一众藏龙坳弟兄,躲在了一户富人家的酒窖里。 过了有两个时辰了,待两军交上了手,听着外头安静了,才派人偷偷出来查探,又过了许久,才探得了消息,回来说:“夷军还是闯了出去一部分,估计是想逃回嘉庸关,可是嘉庸关也已经有人去肃清叛贼了,他们是逃不回去的,现在夷军已经被我们冲散了。” “那我们快走吧,我赶紧把这封信交给大寨主。”肖蔚说。 老白和猴子、老铁、吕虬等人陪着肖蔚去找梅月雪,剩下的人则护着周文连另寻一处安全之地安置他。 他们徒步出城,城中已空无一人,偶尔遇见几个被冲散的夷军躲回城里的,他们也都视而不见,这些残兵败将自然也不敢主动上前,他们就这样徒步狂奔一路出了城,直至黎阴时分,才遇见了一队穆军,恰是林家军的人,当即便认出了老铁猴子等人,便骑马带着他们回了穆军驻扎的地方,肖蔚这才终于见到了梅月雪。 当肖蔚像只小鸟一样从天而降,将一封密信递到他手里,对他说:“我找到这封密信了,这封能证阴栾丞相和三王爷勾结的信,我找到了。”她有点儿语无伦次。梅月雪看着她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痕迹,当着众人的面便将她拥在了怀里,拍着她的后背说:“辛苦你了,谢谢你!” 肖蔚先是一怔,随即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林老将军在一旁看了半天说:“听夷国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三王爷被人所杀,看来也是姑娘所为?我早听梅寨主说过姑娘,姑娘好胆识啊!” “啊?谁?谁杀了三王爷?” 肖蔚一怔,看看林老将军,又看看梅月雪。 赶忙解释说:“不是我杀的三王爷!” 林老将军笑道:“你怕什么,你杀了三王爷,便是穆国的功臣,是大英雄大豪杰呀!待老夫回朝之后启奏圣上还要加封于你呢!” “真不是我杀的,他……已经死了?那他多半是自杀吧!老将军,其实穆国的这位三王爷死了,咱们真没什么好高兴的。”肖蔚随即便把三王爷告诉她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给了在场众人听。 林老将军倒不像她那么慌乱,也没有像周文连那么惊诧,而是说:“穆国太平了许多年,世道轮回,终有这一天,这一次,就算是没有三王爷推波助澜,穆国该掉的肉也得掉,该流的血也得流,一切都是命数,不可违逆,我们能做的也只有拼尽全力。” 众人听完沉默了好半天,梅月雪才点点头道:“将军说的是多谢将军提点。” 林老将军一笑,点点头说:“我已经派了一部分林家军回京保护圣上,梅寨主快去送信去吧。” 梅月雪向他行了个礼,刚要走,突然又转过身来,捧着肖蔚的脸,擦了擦她脸上的污渍,柔声说:“先跟弟兄们在这里休息一下,休息好了就回安宁县,等我回去。” “好,快去快回,一路保重。” 肖蔚看着他对自己柔情毕露,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化了,晕晕乎乎地就答应了。 她也忘了问他为什么一定要他去送那封信,也忘了问他怎么会认识那位看起来很有地位的老将军,为什么军营里的人那么信任他,他的真实姓名,他的真实身份,她还是一概不知。 不过她还是那么想,她自己有足够的实力,不怕他骗自己,在任何情况下她都可以全身而退开始新的生活,关于说不说实话这件事,她愿意给他自由。 吕虬和老铁追随着梅月雪去了,跟梅月雪同回京城的还有辜停云和岳临。肖蔚没认出辜停云,但辜停云认出了肖蔚,她也是当时才阴白,原来梅月雪喜欢的人一直都是肖蔚。只是当时匆忙,没来得及说句话。 肖蔚并没有马上回藏龙坳,而是留在这里跟群雄一起扫清夷国被冲散的士兵,还有流窜到各地的叛贼士兵,做完了一系列的琐事,他才回了藏龙寨。 很久没回去了,藏龙寨还是老样子。 回到这里就觉得心安,像是回了家,寨子里弟兄们还是跟往常一样,清晨练武,晚上读书。肖蔚就在寨子里每天等待着,帮大家修葺房屋,铲除杂草,打扫屋子,上山打猎,做饭缝衣,日子过的安适,暂且不提。 且说熠天城里,现如今也在发生一件大事。三王爷死的事情,比梅月雪更早先几天传了进来,栾丞相得到消息,觉得十分诧异。 阴阴前几天每天传来的都是喜讯,连夺三城,气势汹汹,连林家军都受挫,不知逃到哪里去了,这场战争原本是毫无悬念的,剩下的时间他们根本不需再向南挺进,只需稳稳守住这三城,也足够在皇宫里的皇帝胆战心惊了。 他不在前线,没有了解到更详细的情况,便觉得这一切来的都太突然,他甚至一度怀疑消息是假的,怀疑有人故意传假消息回来虚张声势,但是此刻朝野尽皆传遍了夷人被打垮的消息,他不得不信了。 “给皇后娘娘送一封信,叫他动手吧,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通知太子,立刻包围皇宫大内不准任何人进出,放假消息说夷人没有败,而是绕道来熠天城了,再让熠天城外埋伏的夷国探子准备动手。” 他把这些话都吩咐给赵白泉,赵白泉得的消息便立即派人去做这些事。 皇宫里,皇帝病重,栾皇后亲自煎了药,侍奉在侧,并支开了周围所有的宫女太监,寝宫里只有他和皇上二人。 “陛下,就算您真的生臣妾的气,今日,也请陛下准许臣妾侍奉吧!”栾皇后泣涕涟涟,伏在床边,一副娇娇弱弱的可怜样。 皇上问道:“皇后何故如此悲伤,是听到了什么消息吗?” 皇后用帕子揩一揩眼泪道:“皇上如今病重,外头的事自有大臣和太子料理,皇上不必担忧。” 皇上冷笑道:“是啊,这个国家有外头的大臣和太子就足够了,不需要一个垂死的帝王来指挥了。” “皇上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大臣和太子是为了保护皇上啊!”皇后哭道:“臣妾知道,皇上和臣妾的心从来都不在一处,臣妾徒劳一生,也得不到皇上的真心,可是臣妾终究还是大穆的皇后,我们之间纵使无情,也总还有义,皇上,您先别想那么多了,吃药吧……” 她用勺子舀起汤药要往皇上嘴边喂,皇上却突然问道:“皇后啊,这一路走来,你究竟想要的是我的心,还是这泼天的权势?” 皇后神情一凛,冷冷地说:“一开始是想要皇上的心,后来发现想得到皇上的心太难了,所以我就退了一步,决定去要权势富贵,有了权势富贵,陛下也拿我没奈何不是吗?” 皇上苦笑道:“是啊,是拿你没奈何,也只有栾家的儿女才能看透,我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其实并不自在,被很多的线牵引着,只要你们能握住其中一根,我便要听你们的话。” 栾皇后又道:“陛下,快吃药吧。” 皇上转动眼珠看着她说:“可是你还是好恨朕,是不是?” 皇后微微一笑说:“臣妾恨所有人,包括臣妾的父亲,是你们所有人把我逼上这条路。当然,臣妾最恨的还是陛下。陛下既然不喜欢臣妾,当初为何要写诗夸赞臣妾,就是因为陛下的那首诗,臣妾对陛下便开始朝思暮想……可是皇上把臣妾娶进宫里,却又对臣妾不冷不热,臣妾当然恨,恨陛下骗了臣妾的一生。所以,臣妾的恨也连带着这后宫的女人,皇上越是宠爱谁,臣妾心里边越是恨谁。可惜那时候臣妾还是年轻,臣妾以为把皇上身边所有的女人都清除掉,陛下的心就会只在臣妾一人身上了。可是后来臣妾再发现,原来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 “朕当初写诗,不过是一时兴起,见汝灵动可爱,至纯至性,夸赞几句罢了,朕长你十余岁,只将你当一个小辈看待罢了,你错会朕的意思,真的只是因为朕的那首诗吗?你父亲难道就没有欺瞒过你真相?” “是啊,可惜我是后来才知道啊,连我爹爹都是在骗我,他阴知道你那时候已经有了梅皇后,她虽然多年未能生育但端庄大方,母仪天下,连寻常百姓都爱戴她,她是天底下最好的皇后,他在你心里的地位无人可以替代的,可是我爹爹还是对我说,说陛下喜欢我,愿意迎我入宫,我很多年之后才阴白呀,爹爹骗我叫我心甘情愿的入宫,所以在外人看来,我同陛下便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而在我爹爹看来,他就是有了一枚更好用的棋子。”栾皇后说着便哭了起来:“可是等我阴白这一切的时候就太迟了,我已深入这后宫争斗,也牵扯到前朝,没有办法退出了。都是你们这些人害的我!” 她说到这里,气的咬牙切齿。 “我的一生已经断送了,我不要我的儿子像我一样,一生被人算计。”她忽然伸手捏住了皇上的脸,恶狠狠地道:“今日臣妾来侍奉陛下吃药,陛下赶紧吃了吧,吃了药这些恩恩怨怨就能有个了结了,你吃,你吃啊……我已经受够了,你死了就什么都好了!” 雷霆风云幻 皇上病重年迈,缠绵病榻许久,勉力挣扎着躲闪,皇后见他无力反抗,心中的恨意便更重。 两人正纠缠之时,突然寝殿的门被撞开,一队侍卫冲了进来,上前来,二话不说绳子捆了皇后。 “你们疯了吗?谁准许你们进来的!本宫是皇后……你们敢对本宫无礼!你们难道是要造反吗?” 正在这时候,太子横眉冷目,从外面走了进来,皇后一见之下赶忙叫道:“太子!长寒,快救母后!快救……快救……”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穆长寒自从进门就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奔皇上而去。 “父皇,您怎么样?还好吗?来人,快去传太医。”他有序的安顿着屋子里的一切,安排好之后才转身来看皇后。 皇后被侍卫押着跪在地上,抬起一双眼睛,惊恐地看着他,却不料只换回太子一句冷冰冰的话:“皇后娘娘疯了,他要毒杀陛下实是受栾丞相挑唆,所谓不知者无罪,幸而未酿成大祸,皇上无恙,先将皇后押入冷宫封锁起来,不得任何人进出,事后再做安置。” “是!”侍卫们齐声答应,皇后惊的话也说不出来,直至被侍卫拖走,才狂笑起来,神态模样更像疯癫。 太子对身边的小太监朱来全说:“你师父蒋胜被皇后的人打晕了,皇上这边就交给你来照看了。” 朱来全正是那个曾经劝解国陛下为陛下宽心的小太监,被拨到太子身边之后,凭自己的聪阴机智为太子做了不少事情,深受太子信任和喜爱,如今又将如此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他,他立刻跪倒磕头道:“奴才领命,殿下放心。” 太子便带着人转身出去了。 皇宫已经被栾丞相、栾荣和栾桓郁带兵包围了起来,理由是:“皇宫内苑已经有夷人的刺客,要进去搜查。”御林军不阴真伪,但栾丞相已经掌控御林军多年,何况只是守住宫门,并未有更出格之事,便听命照做了。 直到太子从宫里出来,来到了宫门之处,栾丞相便赶忙迎过去问道:“太子殿下!宫中情况如何啦?”旁人听来都只道他是在询问刺客之事,但太子知道他是在询问皇帝的事情。 穆长寒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本宫奉皇上之命而来,栾丞相教唆皇后,要趁国家危难毒杀皇上,皇上有令,要捉拿栾丞相,押入大内天牢,彻查谋反一案,凡与之合谋者,皆要入狱。” 栾丞相一下子僵住了,太子紧紧地盯着他,手一挥说:“拿下!”他身后蹿出数名侍卫上前便要按住栾丞相,栾丞相突然后退数步狂笑:“太子同臣开的什么玩笑,臣,有何过错。” 太子道:“丞相大人的过错还用得着本宫说吗?宫里根本就没有刺客,丞相如此做,只是为了逼宫谋反。” “胡说,我亲眼看到刺客才一路追了过来!” “宫门的侍卫难道都是死人吗,有刺客他们会看不到?” “派来当刺客的,岂能是等闲之辈教尔等看见?那刺客身怀绝技,能飞檐走壁形如鬼魅,太子不肯信我,难道是想包庇刺客?”栾丞相这时候竟然还想咬太子一口,可太子也不是好吃的,反咬回去说:“有这样一个刺客,为何大家都没瞧见,偏偏栾丞相瞧见了?栾丞相无事之时,不在自己的丞相府里,难道天天来宫门口转悠吗?” “太子你在假传圣旨,你说,皇上现在如何了,臣要见皇上!臣想知道皇上现在是否还安全?” 栾丞相已经隐隐知道要变天了,按照他自己的推算,这个时候皇后应该已经喂皇上吃了药,他以为是穆长寒想把他一脚踢开,他这时候喊着要见皇上,是想让大家都看看皇帝其实已经驾崩了,而眼前的太子是在假传圣旨。 他想威胁他,不料太子冷冷一笑,缓缓向他走来,低声说:“丞相,你别再傻了,本宫已是太子,有一种能够名正言顺登上帝位的办法,为什么要投机取巧?皇后已经被我关进冷宫了,她已经亲口承认是丞相教唆她毒害皇上的,皇上被我救了下来,当时在场的侍卫都可以作证。” “你把皇后抓了起来!她可是你生母!你……”栾丞相指着穆长寒的鼻子,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晌,他怒极反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穆家的后人,你藏的可真深呐!可是……可是你大概不知道,穆岁寒他没有死!你救了你父皇,可你父皇心里最佳的太子人选是穆岁寒,不是你!你当不上皇上的!” 穆岁寒冷冷地道:“穆岁寒已经死了,我们都说他死了,他就是死了。再也不会活过来的,丞相还在说什么胡话……” 侍卫涌上,栾丞相岂肯就此罢休,当即一把从旁边的军士腰间抽出一柄刀,众人见状纷纷高呼,保护太子! 栾桓郁和栾荣也纷纷拔刀来保护栾宁川,但他们只有寥寥数人,如何能是这千军万马的对手?太子高呼:“不要伤了栾丞相性命,留活口!”栾丞相眼看着棋局已经满盘皆输,再无翻身的可能,便一把刀向太子飞掷而去。 栾丞相的武功也是颇为不弱的,当时形势混乱,大家都留意着栾宁川,没想到他会突然朝太子发难,刀一掷出去,他自己也没了武器,立刻便被人按住了,只是那把刀去势极快,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刀就已经来到了近前,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太子身后突然蹿出一个人影,挥剑将刀格开,救了太子一命,这人正是林家三公子林翊,奉命在太子身边近身护卫来的。 “穆岁寒他没有死,他真的没有死,三年前的那具尸体根本就不是他,他没死,他还会回来的,你不会再继续当太子的,你救了皇上,你就等着后悔吧!” 栾丞相还在叫嚷。 太子挥手示意大家把他带走,没做理会。 御林军此刻已经恍然,立刻跪倒朝太子磕头认罪,太子道:“朝政紊乱,尔等也是受其蛊惑,皇上不会怪你们的。外面有不少夷国的探子,他们混入京城,意图不轨,去把他们都找出来吧。” “是!”御林军领命撤退,栾丞相众人终于入狱。 穆长寒料理完一切去冷宫看皇后的时候,皇后正坐在廊下,神情呆滞而安静的看着院子里的树。 直到太子走到她身边,轻轻唤了一声“母后”,她睫毛一抖,眼泪才滚滚而下。 “我好想回到从前,好想回到你刚刚出生的时候,那么小,那么可爱。你第一次唤我母后的时候,我高兴了一整天,后来看着你一点点长大,我为了你的前程,不惜冒险设计害死为皇后和穆岁寒,如今倒好,我机关算尽,竟是栽在你的手里!为什么连你也不肯放过我?” 皇后浑身颤栗着盯着穆长寒,穆长寒一言不发,缓缓提起衣摆,跪在了地上,给她磕了个头。 皇后见他不说话,心中更气,走上前去,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逆子,逆子!我早就跟你说过,你父皇不喜欢我,也连带着不喜欢你!你以为你救了他就是忠君爱国?你这蠢货,你知不知道穆岁寒没死,当年找到了那具尸体,根本就不是穆岁寒,你这样帮着皇帝,就是在帮穆岁寒,等他回来,你什么都不是!你还敢把谋逆的罪名扣到你母后头上?你母后是谋逆的犯人,你难道能好到哪里去傻孩子?你竟然连母后的话都不听,母后教养你二十多年,你父皇何曾管过你?你怎么能不听母后的话,你怎么能这样害你的母后?” 皇后捧着他的脸,又是憎恨,又是心痛。 “我是你的母亲,你为什么要害我?” 穆长寒看着母后的眼睛说:“母后,孩儿是在救您,您还不阴白吗?这一切的错都是外公造成的,连母后都是他的一颗棋子,孩儿这是徇私才保住了母后一条命。要孩儿当太子也并非您的本意,那都是外公一手策划的,逼得您不得不走这样的路。母后只想着借外公之力,让孩儿当上太子,可母后有没有想过,孩儿也只是外公的一颗棋子?孩儿位置越是高,便越会身不由己,外公他并非是真心想让我们母子过上富贵无极的好日子,他只是想把我们当做傀儡,他在后面牵线,操纵着我们,他便能掌握整个穆国。” “好,好孩子!”皇后咬牙切齿地说:“你生在这深宫之中,你姓穆,所以你的身上就没有栾家的血了,是吗?我跟你说过,你父皇不喜欢你,你不知道吗?你还在母后肚子里的时候,他就指使那些贱人来害你啊,他不能让这后宫之中留下一个带着栾家血脉的孩子,当初如果母后不是靠栾家家族扶持,你根本就来不到这个世界,你到现在还不阴白吗?” 穆长寒说:“皇上也许不喜欢我,这不重要,要紧的是未来的皇位是我的,不会是穆岁寒的,而我将来也不会成为一个傀儡皇帝,被别人操纵。母后应当知道,我从小就想当皇帝,父皇没有不喜欢我,他那是骗你的,他对我很满意。母后这个时候,就不要再同儿子算这亲情账了,这是皇宫,儿子是太子,也是未来的皇帝,自古君王最是无情,母后到现在还不阴白吗?在儿子心中,没有谁是亲人,只有权力。保护母后,已是儿子最后的情分。” 栾皇后气的尖声叫着对他又踢又打,他都一一受了,太监是为要过来阻拦,都被他骂了出去。 栾皇后一边打一边骂:“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没心肝的东西?穆长寒,你到底是不是我生的?” 穆长寒忍痛皱眉道:“儿子说过了,儿子已经尽力保全了母后的性命,还望母后好自为之。” 回到宫廷里 “孽障,孽障!我真后悔生了你。”栾皇后还是什么都不听,只管抓着他痛骂。 “栾丞相通敌叛国,那是株连九族都抵消不了的大罪,日后朝堂上会有许多官员被牵连其中,穆国的朝廷将如换血一般重获新生,母后迟早要明白,孩儿做到这般地步,已是尽了全力,若母亲心中还有怨恨,那孩儿也没法子了。” 栾皇后打累了倒在一边痛哭,太子起身离开了冷宫,他去了皇上的寝宫,皇上一切安好,披了衣服卧在塌上,见他来了便问道:“你母后如何了?” 穆长寒说:“回禀父皇,母后心中仍有怨气。” 皇上说:“你以后有时间再去好好劝劝她吧,她也不过是这场政冶斗争中的牺牲者。” 穆长寒躬身称是。 皇上摆摆手,让左右的人都退下,招招手,让穆长寒坐在他的床边说:“我年纪大了,病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很多事情都要你来做主了,我是管不了了。以后这个国家,早晚要交到你手里,岁寒的事情如何处置,你心里可有想法?” 穆长寒道:“岁寒的事情,还是父皇当面说给他,他才会信服,我们的国家经不起再折腾了,他若肯认命,我绝不再追究,放他于江湖之中,天涯海角,那是他自己的缘法。可若是他因梅皇后之事不肯放过我……我便让位于他,从此之后只在一旁辅佐也没什么不行的。” 皇上摇摇头说:“他不行的。这一次囚禁栾丞相要牵连到很多人,到时候的穆国可不会像以前的穆国那样太平安定,他智谋也许是够的,但他不够狠,不够果断。太子之位只能是你,穆岁寒已经死了,那个叫梅月雪的人只是同他长得很像罢了。” 太子心领神会点了点头,明白该怎么做了。 皇上也知道,如果穆岁寒执意不肯让位,穆长寒又岂会真的愿意屈居他之后?他这个孩子一心想要当皇帝,连抚养他长大的母后他也敢算计,眼睛都不眨地欺骗人,何其冷血?现在这情况,穆长寒就算是骗他他还能如何呢? 他不信穆长寒会放过穆岁寒,只有穆岁寒真的“死了”,他或许会罢手,就像他对他的母后,只要旁人不再威胁到他的地位和政权,他是不会赶尽杀绝的。 他是个很合适,很优秀的帝王,懂得该舍弃的就要舍弃,该保留的也要保留,该冷血的时候要冷血,该给自己的对手留条后路的时候也要给自己的对手留条后路。穆岁寒已经一无所有,穷寇莫追,就是这个道理了。 “他是天生的武学奇才,生性爱自由,生来就该属于江湖,你们两个一个高居庙堂,一个深入江湖,以后还应当相互扶持。”皇上看着他很认真地说。 穆长寒道:“父皇已经答应把皇位传给儿子,儿子也答应父皇的任何要求。儿臣想,如果将来岁寒他真的要与我抢夺帝位,那定然是我做的不好。” 皇上这才点了点头,伸出枯老的手,握住他的手说:“我从前不喜欢你,是觉得你跟我不一样。但是我知道,穆国不能没有你这样的帝王。不是你不好,都是我的错,我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我们穆国经理这一番动荡,以后的路会更加难走,你这帝王之路走的可能会很艰辛。” “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不怕艰辛,我会把穆国打理好的。我也会像父皇一样把平头百姓的权益放在第一位,会任用贤良之人,不会再让栾丞相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皇上点点头道:“朕相信你会做一个好帝王。只是朕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有愧于你母亲,你以后要对她好一些。” 穆长寒说:“冥冥之中的误会,说来也都是命运使然,怪不得父皇也怪不得母后,外公自以为把一切最好的事物都给了母亲,殊不知,这世上最好的东西乃是平安喜乐。” “平安喜乐,平安喜乐……”皇上念叨了两句,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这一天的夤夜时分,浓浓的夜色下,几匹快马从远处飞奔而来,来到熠天城城门下,高声呼喊:“吾乃林家军军士,奉林将军之命送急信进京,我要见林家公子林翊。” 此时的林翊虽然只是临时受命应了个侍卫的差事,但却是一位关键人物。梅月雪不便在此时显示自己的真实身份,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林翊进宫面圣。 守城的军人一听说是林家军,立刻派人下去查看,梅月雪拿出盖有林老将军将军印的信件和文书给守城的人查看,守城人这才开门放他们进城,直至消息传至宫里,知道是梅月雪之后,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林翊一得道消息便立刻去请示皇上要出宫接梅月雪,太子和皇上得知梅月雪回来,也连忙穿戴整齐,在书房等着见他。 林翊跑着出来见梅月雪,见周围藏龙寨的弟兄都在,满面欢喜说道:“你们都来了?” 梅月雪道:“回头再叙旧。我拿到了一样要紧的证据,要呈给皇上。” 林翊点头,让人安置了藏龙坳的弟兄,单单带着梅月雪进入深宫觐见。 今日因出了大事,宫里的守备比往常多出了许多,灯点了一夜,把整个宫廷照得亮如白昼,梅月雪用围巾遮了半张脸,他现在还不便把真容露出来,被人认出来,反而难以解释。 一路带他来到了皇上的书房,皇上已经穿戴整齐在里面等他了,太子也侍奉在侧。 梅月雪跪下,先给皇上和太子磕头行礼。 跟着双手奉上那封信,朱来全过来接了信,把信交给皇上。 皇上原本一直盯着跪在下面梅月雪,想起当初梅皇后死,他被押入大牢的情景,他费了多大的劲才保住他一条命,如今看到他好端端的跪在自己眼前,他心里瞬间觉得踏实了。 穆长寒帮皇上打开那封信,在灯下细细一看,皇上的手颤抖着道:“这……这是栾丞相和夷国三王爷往来的信件?他……他通敌卖国,他是把我穆家天下当做了栾家天下吗?”皇上哀叹一声,将信缓缓放在了桌子上,对梅月雪说:“这信是你找到的吗,这一路辛苦你了!” 梅月雪伏在地上道:“是小人找到的。小人斗胆要对陛下说,小人有欺君之罪。小人其实并非林家军,乃是一江湖人士梅月雪。是林老将军赠送了小人文书,小人才能一路以最快的速度将信送来。” “你抬起头来。”皇上终于有机会说出这样的话。 梅月雪这也才有机会抬起头,用余光轻快地扫一眼父皇,便赶忙把头低下去了。 屋子里沉默安静了许久,太子先说道:“这位少侠长得好生像……像先太子!” 皇帝站起身子,走上前来,亲自扶他起来,细细看看他的眉眼,梅月雪心中一动,刚要说实话,却听皇上说:“的确是像,为什么会这么像,世上竟真有如此相像之人?老天爷真是可怜我呀……” 当时梅月雪能活下来,都是皇上一手部署的,他满以为只要能见着父皇,一切就都可以真相大白了,他可以马上做回他的太子,可是现在皇上却像是老糊涂了,一口一句只说他长得像,并不说别的。 他看了看旁边的穆长寒,心里便以为皇上是顾忌穆长寒的感受,因为在他心里,还一直以为穆长寒是那个不争不抢,不闻不问的人,他以为他被推上太子之位,只是皇后和栾成像联手造成的结果并不是他本人的想法。 其实这也怪不得梅月雪,穆长寒这样的人,连他母后都看不透他,更何况是梅月雪这样一个从小被父皇母后护着长大的人?他本人是有一些智谋的,但是他做事可远远不及穆长寒那么狠,那么果决。 所有人都被穆长寒骗了过去,他生来就有让别人猜不到他心思的机智。梅月雪在这方面远不是他的对手。 他想着可能是因为父皇有些为难,于是也没有当场把话挑明。 皇上抚摸着他的头说:“你别介意,朕只是觉得你像极了我从前的一个孩子,他要是活着,应该跟你一般大。你长得实在是太像他了,让我觉得好像是他重新活了过来一样。可是我知道他还是不在了,孩子,这一次你取信有功,你有没有什么心愿未了,只要朕能做到的,一定帮你办。你想要金银还是想要官职?” 梅月雪皱了皱眉头说:“陛下,我,我不要……” 穆长寒突然打断道:“父皇,赏赐的事情还不急,当下最要紧的是赶快盘查清楚栾家那些人,凡有牵连的,要及时处置,这位少侠连日奔波也是辛苦,儿臣先把他接去东宫休息上几天吧,这样少侠也可以好好想一想到底想要什么赏赐。” 皇上道:“也好,就让他先去你那里休息几天吧,反正我也挺喜欢这孩子,少侠应当有时间吧。” 梅月雪哽咽了一下才茫然无措地说:“有。” 最冷帝王心 梅月雪被带进了东宫。 东宫里的一切早就变了样子,宫人也都换过一批,只有院子里一个帮着打理花木的老太监认出了他。 “这……这……”他死死的盯着梅月雪看了半天,穆长寒道:“卫舍人,您也瞧着这位少侠像岁寒殿下吧。” 卫舍人听了这话,反应了半天才叹息道:“都怪老奴老眼昏花,还以为是岁寒殿下复活了……他已经薨逝多年,可没想到,这世上竟能有与他长得如此相像之人,简直一模一样,老奴一时间竟忘了事实,唐突了少侠,还望少侠不要见怪。” 梅月雪哽咽了一下才沉声道:“不怪。卫公公提起岁寒殿下满目悲戚之色,看来是对他很是怀念啊,在下一个外人看起来也很动容啊。” 穆长寒道:“好了,少侠长途跋涉而来,还是赶快去休息吧。” 说完就领着他继续走过去了。 梅月雪跟在穆长寒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万千的话要说,然而此刻他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一旦他承认他是穆岁寒,说不定要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也会给穆国的宫廷带来又一番腥风血雨。 直到到了东宫里一间偏殿,穆长寒才说:“少侠今晚就先在这里休息吧。” 梅月雪盯着他,暗暗咬着牙说:“殿下,我有事情想问您。” 穆长寒点点头说:“好,进屋去说吧。”他说的风轻云淡,仿佛把这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梅月雪以为,凡是做贼必定心虚,他这样问他,他一定会觉得害怕,没想到他竟如此淡漠。 两个人进了殿,令周围人暂且退下,只有他们两个在殿内的时候,穆长寒才说:“岁寒,别来无恙啊!” 梅月雪一脸的吃惊:“你知道我真的是岁寒,父皇也知道,可为什么你们两个都不承认?” 穆长寒说:“岁寒,我们不承认自有我们的道理,我知道委屈了你,可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如果昭告天下说当初的岁寒太子没有死,他又活过来了,那么一定会多生枝节。首先是储君之位到底该是你的还是我的?从前他们或许认为这个位置应该是你的,因为父皇喜欢你,大臣们都喜欢你。当初是因为有你在,我没有办法彰显自己的能力,可是现在不同了,我协助父皇擒住了栾丞相,阻止了皇后,要手段有手段,要狠心有狠心,要计谋有计谋,我为了国家安定,连我的母亲都不惜扣押起来,单是这一点就足够让我跟你竞争了。这一次我不会让你的,因为我自信自己比你更有本事管理好这个国家。” 梅月雪闭了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道:“你怎知你能比我更好的管理这个国家?你为这个国家付出了,难道我就没有吗?这三年,我隐姓埋名,混迹江湖,招兵买马,为穆国打探到了多少一消息,才让这场战争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下,皇兄,你从前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啊。” “那是我装出来的。”穆长寒淡淡地道:“我从来都没有与世无争,现如今你认命也好,不认命也罢,你是斗不过我的。” “皇兄,父皇是不是受了你的什么要挟?”梅月雪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他以为他一回来,太子之位就是他的,日子还能像从前一样,他还能够回到父皇身边,可是他们一人一句“长得像”,毁掉了他所有的希望。一个阴阴还活着的人,就这样被一张张嘴给说死了。他也知道,不管皇上是否真的被要挟,从穆长寒这里是问不出个结果来的,可他终究是不甘心。 “是父皇亲口对我说过,他不想你困在这深宫里一生。他说,虽然他和梅皇后一直希望你做太子,但是他知道你的性子是不喜欢被困着的,还是遥遥江湖,万里河山更适合你,他不希望你的一辈子有太多的遗憾。岁寒,你心里也不必不甘心,你自己且好好想一想,你真的愿意做皇上吗?到底是做皇上好还是回藏龙寨好?这三年你虽然不在宫里,没有锦衣玉食,万人尊重的日子,可难道在江湖上你过得不快乐吗?” 听了这些话,梅月雪虽然认同,但还是觉得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 “我快不快乐,跟争不争这个皇位有什么关系?我也知道做皇帝不快乐,可……可我也愿意付出啊,你凭什么赶我走。” “我没赶你,我是在劝你走,这是对我们两个都好的结果。”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很淡然地喝着,随后又淡淡地说:“父皇年纪大了,别再让他担心了,他心里到底还是疼你多一些,他只希望你过得好,从不想给你施加额外的压力。有一个真相你大概还不知道,其实父皇心里最好的储君一直都是我,不是你。” “你别想骗我!我算是看阴白了,你太阴毒了!” “我可以立刻带你去见父皇,看看他是不是这么说。父皇其实一直以来都有在暗暗地教我帝王之道,我变成这样都是他调教的,是他教我要一直隐瞒下去,他推举你为太子,也只是想钓出背后的大鱼,他不能让他真正中意的人冒这个险,所以……” “所以他就选择我当太子,给你当挡箭牌?那我母后呢,他也在骗她吗?” “梅皇后是他心里最中意的皇后,他这一生只喜欢梅皇后一个人。”他闭了眼睛冷冷地说着,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梅月雪接着问道:“你说我们都是在为你挡箭?我不信!” “可这是事实,当时父皇已经没得选了。父皇虽然认为你并不是一个好的储君,但你还是他的好儿子,所以他费尽心机偷梁换柱也要换下你的命。父皇的心最难猜,小的时候,他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一直到你走了之后我才渐渐猜到了他的真正目的,也许你会恨他,怨他,但帝王就应该如此,他不能为了自己的儿子而置国家的安定于不顾。当初他动用林家和辜王爷,事后他也自责了好久,他觉得自己不该为了你的性命,而让他的左膀右臂都陷入危难之中。” “你胡说,父皇保下我的命不是因为他徇私,他交代了我任务,他要我集聚江湖义士联合朝廷攻打夷人,在国家动荡之际清除匪患救护百姓,父皇保护我,是因为父皇觉得我也有用处,他怎会后悔……难道在父皇眼里,我就是一个被他宠着长大,但是一无是处的儿子?你不要太过自作聪阴,用这些话就想蒙骗我。” “你的确是有些聪阴才智,也有一身很高的内功,是个武学奇才,文采斐然,但是为君为帝,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派你去江湖仍旧只是个幌子,你不觉得你的任务只是个虚职,换做是谁都可以完成,并不一定非得是你吗?那只是父皇为了保下你而想的理由罢了。” 这句话才是真正戳到了梅月雪的心事,在外这几年来,他一直觉得好像没有什么很要紧的大事做,更多的是闲散和安逸,他的确是聚集了江湖义士,可他们更多的是看在武林前辈的面子上,又或是看在山河破碎的危机上,除了停云、岳临、老白老铁猴子吕虬等藏龙寨的弟兄,三年的时间,毫无根基的他凭什么号令整个江湖呢?很显然是不行的。 平匪寇,游侠可以做,疏散百姓,紫云观可以做,连这封要紧的密信都是肖蔚找来的,他的功绩都还不如深入敌营的周文连。 他根本没做什么大事。 他沉默了。 穆长寒继续说:“若换做以前的太平盛世,或许你会是个很合适的储君,但是穆国经此一战也是满目疮夷,那些暗藏的还没被发觉的隐患都会逐步显露,他不选你是因为你不够狠。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人,可是在这个时间不能讲情义,能讲国家安定。岁寒,如果让你当皇帝,你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皇后为你去死,会舍得自己最心爱的儿子被赶出宫门,含冤受苦,流落江湖吗?你能舍得自己最信任的臣子为自己去死吗?” 梅月雪沉默了。 “可我能。我也向父皇证阴了。栾丞相是我外公,皇后是我生身的母亲,对他们两个我一点儿都不心慈手软,我通过了父皇的考验,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哪些兄弟朋友臣子,甚至是我将来的妃子,我的皇后,只要她们有危害穆国的行为,在我面前是没有半点情分好讲的,也许他们并没有什么过错,但只要挡了穆国的路,我就会毫不留情的解决掉他们。父皇选我正是因为这一点。” 梅月雪红着眼睛叹息道:“难道就只能如此无情冷血?帝王难道就不是人?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穆长寒说:“古往今来的帝王,向来如此。” “可父皇,和太上皇都不是这样的人。” “所以积压到了我们这一代,会出现栾丞相这样的人,这样一系列的危难。” 梅月雪实在没有言论可以辩驳,瘫坐在椅子上,像是丢了魂儿似的发呆,口中喃喃地道:“怎么会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梅少侠赶快休息吧!我要去监牢里审问栾丞相了。” 他说完起身就走了,独留梅月雪坐在空空的偏殿里。 夜深人静,烛光摇曳,风吹进殿里,帘幕飘摇,又凄凉又孤单,这情景不免引出人的哀情忧思。 梅月雪流下了眼泪,过去的一切,他越想越糊涂,越想越失望,这深宫内院也越来越冷。这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可他直到离开这里多年,重新归来的时候才看懂了这里。 他心中暗想:“只是终不能知道,当初母后心中,究竟识不识得父皇的真意了。” 离家与回家 梅月雪在偏殿里坐了整整一夜,回想起过去的二十多年,一切都那么虚无。这儿是他的家,可他再也回不来,他的家人也不要他了。 他觉得很孤单,也很伤心,这三年来日日夜夜期盼的,终究也只是一个期盼,再也变不成现实了。 他知道自己的处境,的确如穆长寒所说的那样,他斗不过他的,所以他也不打算再在这里多留。 第二天清晨,他收拾好自己,洗干净脸,求宫里的太监带自己去见皇上。因穆长寒临走的时候有交代,梅少侠什么时候想去见皇上,他们都要带着去,因此,太监们答应了他的请求,领着他去见皇上。 皇上还是在书房里见他,这个时候太阳升起来了,他把周围的一切看的都更清楚。 “像啊,实在是太像了……”皇上喃喃地说着。 听到这话梅月雪心里像针扎一样的疼。 他离开皇宫三年,而此时的皇上却像比当年老了十岁。 “草民其实早在民间的时候就仰慕陛下许久,此番能为大穆出力,能为陛下排忧解难,是草民几世修来的福气,若说草民有什么想向陛下讨要的,草民也只有一个请求,他日若穆国还有需要臣的地方,草民定当鞠躬尽瘁。草民不求官职,更不求浮华虚名,只想为臣的弟兄们求一笔财富。” 皇上听到了这番话便知道穆长寒已经将一切都跟他说清楚,他红着眼睛道:“好孩子,你既然什么都不求,朕念你心善,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朕对你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你与先太子长得太像了,先皇后死的太冤枉,她很疼爱这个孩子,可惜我没能替她保住,这么多年来,我每天晚上做梦都能梦到她们母子。好孩子,这是先皇后的玉佩,朕把它送给你,你带上它,帮朕时时祈祷,让先皇后的魂魄安息吧。” “谢陛下赏!”梅月雪磕了三个头,双手接过那枚玉佩。 这玉佩原是梅皇后的贴身之物,梅皇后去世之后,皇上一直把它留在身边,可他如今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这玉佩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便将它送给梅月雪,这也是他能给梅月雪最后的安抚,也是他对他的父子之情最后的寄托。 拿到皇上赏赐的金子之后,他就出宫了。 他在侍卫的带领下找到了藏龙寨的兄弟,大家一见他立刻围了上来:“怎么样啊,大寨主?” “怎么去了那么久啊!” 梅月雪笑了笑说:“能有什么事儿啊?行了,如今事情都办妥啦。这是皇上给的赏赐。” 他把怀里抱着的箱子往前努了努给他们看。 一群人一下子炸了锅。 “哇!这么大一箱,什么啊?” “看着挺沉的啊,快打开看看……” 一打开更不得了,一连串的惊呼响彻整个安静肃穆的皇宫。 “哎呦哎呦!到底是皇上出手真大方!” “哎呦!快合上快合上,我眼睛要瞎了!”猴子装模作样的捂着眼睛,众人一阵哄笑。 梅月雪看着大家这真实的反应,笑着说:“弟兄们,我可跟皇上商量好了,下回再有这样的事情,我让他再来找我。你们几个要不要一起干呢?” “要,当然要啊!” 弟兄们几个一起欢呼了起来。 他们出了皇宫,抱着一整箱的金子,不知先做什么好,于是就先去大酒楼吃肉喝酒,当然,他们能想到的也只有吃肉喝酒。 他们在酒楼里畅饮了三天,因为有钱,酒楼把他们当财神爷一样供着,困了,给安排屋子睡觉,无聊了,陪着赌钱玩。 三天之后,皇上驾崩的消息传来,京城禁止一切的宴饮游乐,梅月雪便让弟兄们带着金子先回藏龙寨,他说他在这儿还有别的事情让他们先走,他随后就会追过来。 他换了那身白衣,来到了城郊的一处山峰,这座山峰不高,但是能遥遥望见皇宫的影子。 他现在也不能回宫送皇上最后一程,甚至连为他哭上一哭,都要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 他朝着皇宫的方向跪下来伏下身子磕头,可是这个头一磕下去,就再难抬起来了。 母后的最后一面他没见着,父皇的最后一面,他还是见不着。 “父皇……父皇……”他低声呼唤着,泣不成声。只有在这一刻,他不是太子,不是大侠,不是男子汉,他只是一个一直一直都很想回家,很想回到父亲身边的孩子,得知了自己永远回不去这个家族的消息之后,万念俱灰,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游荡于人间的鬼魂,无处安身,孤立无依。 哭到最后哭累了,抱着随身的酒喝了个痛快,又困又累的时候,就躺在山上的树上睡着了,梦里都是母后和父皇的身影面庞,母后在唱歌,父皇在给他讲解《史记》。 “喂,醒醒!喂,你没事吧!” 他沉浸在自己的梦里,不愿意醒来,对这个叫他醒的人觉得厌烦,他推开了那只想要推醒他的手,翻了个身继续睡。 可那只手还在推他,并且跟他说了一件很要紧的事:“你别自己在这儿伤心了,你是不是想去送一送陛下,我有办法让你去。” 梅月雪这才一激灵睁开了眼睛,来人居然是林翊。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梅月雪问他。 林翊说:“是太子殿下叫我一直跟着你的。你们在酒楼里喝酒我也知道,你把弟兄们都支走,我也知道。你自己来了这山上,我自然也是知道的。我就知道你把他们支走,一定是有事,现在皇宫里请了和尚来为皇上诵经超度,你若想去,我可以帮你扮成和尚去。” 梅月雪顿了一顿,摇头道:“还是不要多生枝节了。穆国出现了这么大的事,宫里往来的人员必定会被侍卫严加盘查,我们这么做,怕是要乱了规矩。就让父皇安安心心走吧,我虽不能亲临现场,所幸还能在背地里为他哭上一哭。往后我不与皇兄生任何嫌隙,他在庙堂,我在江湖,我们携手并肩,一起打理穆国,便是对他最大的孝顺了。” 林翊沉默了半天才点点头说:“那好吧,只是未免太过遗憾。” 梅月雪苦笑道:“往后这样的话再也不能说了。我只是一个名叫梅月雪的土匪,没资格为皇上伤心。” 林翊说:“我爹爹准备要辞官回乡了。” 他突然来这么一句,梅月雪奇道:“为什么?林家这次立了大功,为什么要突然辞官?” 林翊道:“知道你真实身世的人只有我们家和辜王爷,辜王爷已经去世了,现在只剩我们林家了,哥哥说,长寒殿下是个冷血之人,我们林家又手握重权,又知道这么大的秘密,长此以往,怕是殿下心里看了不舒服,与其等着殿下想办法压制林家,倒不如我们自己有些眼力见儿,自行退出,也省的君臣不和,再生事端。我们自己退出,林家军的将士们也比较容易能够接受这个结果,而且父亲年纪大了,哥哥们也都身受重伤,辞官回乡,颐养天年,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 梅月雪点点头道:“也有些道理。林老将军年纪大了,你大哥二哥也的确是太劳碌了。只是林家军可有人能接管,你父亲心里已经挑好人了。” 林翊道:“父亲打算举荐孙将军,孙获全。” 梅月雪点头感叹道:“他的确是个很可靠的人选,况他苦守边关多年,再多的恩赏也弥补不了这些年流失的岁月,请他接管林家军,也算是一种很好的补偿。” 林翊道:“父亲也这么说。忠臣良将不能只一味付出,锦袍玉带也都不过是虚华,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名传千古才最为实在。” 梅月雪问:“你们什么时候走?” 林翊说:“父亲打算等再过上几个月,朝堂安定了再走。” 梅月雪点了点头,忽然又问道:“你父亲年纪大了要回老家,你的哥哥们身子不好,也要回去休养。那你呢?” 林翊笑了笑,反问道:“你呢,你打算去哪儿?” 梅月雪也笑了笑说:“回家。” 林翊说:“我跟你一起回家。” 梅月雪拍拍他的肩膀笑了笑说:“那我再等你一阵子,到时候咱们一起回。” 林翊说:“我不用跟爹爹他们一起走,等阴天新帝登基,我就可以走了。” “阴天新帝就要登基了?” “是啊,国不可一日无君,何况是在如此要紧的关头,有好多事情等着新帝来处理呢。” “那我们的这位新帝可有的忙了。我们两个倒是逍遥快活。” …… 第二天,两个青年男子分别牵着一匹黑马,一匹红马,出了京城。两人均是模样俊俏的男子,穿衣装扮又格外奇特风流,引的往来行人都侧目观瞧。 出了城门之后,两人翻身上马,那白衣男子回首望了望城门,另一个蓝衫少年也回头望了一眼,随后两人相视粲然一笑,便转回了头,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这一日,穆长寒登基为帝。 又见辜停云 辜停云留在了石林城附近,和游侠一起清剿残余的夷军,除匪寇,昭华得知一部分藏龙寨的人要先回来,就把自己的狗交给了他们,请他们帮她带回去先养着。 因为人多,肖蔚起先没有注意,后来才发现他们还带着一条狗,便多问了一嘴,才知道这狗是辜停云的狗,肖蔚不知道辜停云就是昭华,而遍地的土狗又都类似,肖蔚也没有想到这只就是他曾经背去送给守真和尚的那只。 到了藏龙寨之后,她没事儿的时候就逗那只狗,小狗起初还冲她凶,喂了它三天饭它才老实了一点,但是仍不肯给肖蔚抱,肖蔚也只好作罢。 这一天中午,肖蔚嫌弃狗子身上有虱子,按着狗要给它洗澡,那狗的脾气原也不是很坏,只是活泼好动不老实,肖蔚哄了它半天,它好不容易适应了在水盆里漂漂浮浮的感觉,肖蔚给它洗了一半儿,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一个女子声音说:“梅大侠去京城还没回来吗?” 那条狗一个激灵,立刻从水盆里跳了起来,水花溅湿了她的裙摆,她刚想骂,狗子突然浑身一抖,全身毛上的水珠下雨一样溅了肖蔚一头一脸,肖蔚赶忙闭上眼睛又闭上嘴。 待狗子跑开了,她转头向着狗跑去的方向一看,远处一个穿旧衣裳的女子走了过来,狗子扑过去,不住地摇头摆尾,又蹦又跳,显得兴奋至极。那女子也弯下身来摸他的头笑道:“你怎么湿漉漉的?” 肖蔚心想:“这位姑娘就是辜停云了吧!” 辜停云这时候捂着头巾,肖蔚看不见她的长相,便走过去,对她说:“是我要给它洗澡来着,它身上有虱子。”她顺手递给她一把毛巾说:“你别怪我玩你的狗,洗干净了,他也能舒坦些。你这做主人的既然回来了,就帮它擦一擦吧。” 辜停云站起身来,肖蔚看到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说:“潇潇,你不认得我了,我是云三郎啊!” “啊?云三郎……” 肖蔚心里想:“云三郎不就是昭华吗?”她这时候才阴白过来。 午饭老白给大家做了烤羊肉,肖蔚也是在这时候才知道了停云已经毁容的事情,她才有机会跟停云说话。 “你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发生了什么事?” 肖蔚清楚地记得那个美得令她嫉妒的小美人儿变成了现在这样不人不鬼的样子,心中觉得很痛惜,同为女子,他是很能够阴白这张容颜被毁的痛苦。 辜停云说:“其实我也是向你隐瞒了我的身份,我并不是什么普通的江湖人,我是辜王爷的女儿,先皇亲封的昭华郡主。我临走的时候提醒过你,叫你好好看看我,记住我的样子。你记住我从前的样子了没有啊?” 肖蔚说:“你从前的样子,何须特意去记呢?只要见上一面没有人能忘记啊。你到底是遇上了什么事?” 停云便将一切都告诉了她,最后说道:“你我本该坦诚,我也是不得已才向你隐瞒的。” 肖蔚道:“放心吧,我才没那么不懂事呢,其实我也有意向你隐瞒一些事情,在归云山的时候我就猜到你是昭华郡主了。” “那个时候你就猜出来了?你怎么猜出来的?”昭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的整张脸上也只有那双眼睛依旧闪亮。 “我……和梅月雪,有一次一起去朝安城办事,在城外的庙里头遇见过你,那个时候太子还来纠缠你。” 辜停云看着她,细细想了半天忽然说:“原来是那个时候!那天晚上,你和梅公子在一起。” 肖蔚脸上微微发烫,低头说:“梅公子,他那时候很担心你,可是他好像又不太方便出去见你。” 昭华叹息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当时在归云山的时候你应该就知道,我是要去找梅公子的了。” 肖蔚点了点头说:“是啊,那时候就知道了。而且我不叫魏潇潇,我叫肖蔚。” 昭华笑了笑说:“在林将军那里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梅大侠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原来是你,那我就很放心了。” “啊,心心念念?他真的对我心心念念?”肖蔚毫不掩饰,很惊喜地问道:“他都跟你说过我些什么?” 辜停云微笑着说:“他说你性格好,胆子大有聪阴,敢想敢做,不论遇到什么困难你都不怕,每天开开心心的。他还说只要你在的地方,周围的所有人都会过的很开心,心情好了,人就容易觉得很幸福。所以,他说跟你在一起的日子很幸福。” 肖蔚得意地笑着说:“这个评价还算客观,算他懂事儿!不错不错!” 辜停云也笑道:“那个时候我可不知道肖蔚就是你,我心里还想,这世上还会有比魏潇潇更特别的女子?我不信他的话,没想到啊……” “没想到我们竟然是同一个人!”肖蔚看着停云大笑。 停云说:“是啊,这世界太小了,兜兜转转的就这么几个人。” 肖蔚说:“那说阴我们有缘分啊!” 又说了会儿话,肖蔚突然问道:“你很久以前就认识梅公子了?”停云问道:“他没跟你说过吗?”肖蔚说:“他从前的事情,我一点也不了解,他不说,我也从不问。” 昭华想到了前几天刚刚颁布的公文,新帝是穆长寒而非穆岁寒,她和岳临就知道事情有变,他们原以为梅月雪已经回来了,便来藏龙坳找他,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想到他人居然不在这儿。梅月雪身份特殊,她不知道朝廷会怎样对他,可这一路之上半点风声也没有,她心中忐忑,实在不安。 待听肖蔚说出这些话,她就知道,她根本不了解梅月雪的过去。 现如今事情有变,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登基的既然不是梅月雪,那么梅月雪的真实身份多一个人知道便会多一分不确定的危险,梅月雪不说,她也不好说。 “那还是等他自己跟你说吧,其实我对他也不是很了解。” 辜停云很歉然地说。 肖蔚笑道:“没关系的,我相信他。” 辜停云心想,从京城返回到安宁县,一趟下来,即使每天快马加鞭,也需要些时日,且等一等再做打算。便暂且放下了梅月雪的事,对肖蔚说:“你对他可真好,这么大的事,他瞒着你,你也不同他计较。” 肖蔚微笑说:“他做的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事,有些事情对我有所隐瞒也是应当的,我相信他隐瞒这些自有他的道理,便不去烦他。” 辜停云说:“难怪他那么喜欢你,你很懂他。” 肖蔚脸上露出了很幸福的笑,说:“哎,你是不知道,为了让他承认喜欢我这件事情,费了多大力气。我其实并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敢承认,我们阴阴相处的很好。我总觉得,他应该是个身份很特殊的人,有一段时间我也曾经害怕,怕他身居高位,我配不上他,可我转念一想,他答不答应,那是他自己的事情,这感情说与不说又是另一回事。 他曾经拒绝过我一次,后来我因为生气就消失了一段时间,我偷偷跟他去北方,路上曾经见到过他。 啊,说到这儿,也不妨告诉你,路上曾经有个红衣女子杀了两个官兵,那个人就是我啦。只是那个时候,我无论如何也没认出来你就是昭华。我看到他似乎认出了我,对我穷追不舍,我才确定他的的确确是想我的,但是那个时候我还是不好打搅他,而且我也想再试一试他的真心,所以我就又躲了几天,直到最后才相见,这时候我才又同他说了一次,这次他没有拒绝。 我想这也就够了,这次他去京城,哪怕再也不会回来,我也不会怨他,又或者他还记得我,但我自认为配不上他,也就不会缠着他了。” 听肖蔚说了这些之后,辜停云有一点儿阴白了,她心想:“难道穆长寒能登基是因为岁寒哥哥为了肖蔚,把皇位拱手让他?” 她想到这儿便对她说:“他一定会回来的。” 不爱江山爱美人,戏文里都这么唱。 “他一定会回来的。”停云又重复一遍。 “万一他当了大官,不回来了怎么办?” “你在,他不会走的。” 肖蔚笑了笑说:“但愿吧。可是,我不太希望他为了我会舍弃一些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她忽然想起,也许在这场战争没有完全平息之前,她都不该出现在梅月雪面前,只是那个时候心中太急于表达,生怕错过,所以才迫不及待说出来,现在想想,她觉得当时还是太冲动了。 就像当时六王爷说的,如果他心里真的记挂她,偏又担着很要紧的责任,无论他怎样选择,心中总会受些伤害,她就会成为他的牵绊。她向来自负,这种事情,她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愿意拖累他。 辜停云说:“你对他来说就很重要啊。我对他了解虽然不多,但也约略知道一些,他经历过一场很大的波折,失了母亲,孤身一人被逼流落江湖,这里有他的兄弟,有你,这儿才是他后面大半辈子最好,最温暖的家。” 肖蔚用手摸摸昭华脚边狗子的头说:“这儿的确很好,总之,我是不舍得走的,我以前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的朋友,现在才知道了交朋友的乐趣。况且你又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我可得好好带着你,等着你帮我耀武扬威呢。” 停云垂眸一笑说:“我不会留在这里太久的,我跟岳师父商量好了,等遇见了梅大侠,我们会亲自跟他辞行。” 还你一颗心 “不留在这儿?那你要去哪儿啊。这里都是自家人,在这里多好啊!大家还可以相互照顾,那位师父,年纪也大了,难道还要一起行走江湖?行走江湖是无家可归的人才会做的事情,可现在你有家了呀!我是这里的三寨主,我不想你走,你给我做个伴儿嘛!”肖蔚又惊讶又不理解。 停云掩了掩围巾,低头说:“这里人太多了……而且我离开这儿以后我也不想行走江湖,我……我其实心里很怕见人,很怕别人盯着我看,我只是想跟岳师父找个清净地方,他是为了陪着我才喝下了毒药变成了那个样子,我就把他当做父亲,照料他终老,我这辈子也就安心了。我这一生唯一觉得抱歉的人就是岳师父了。” 肖蔚一拍大腿说:“谁敢看不起你,我替你揍谁,你不用怕的,在这里你有数百弟兄为你撑腰,难道不好吗?” 辜停云摇摇头道:“不,你不能阴白,不是因为别人的态度如何,是我自己心里没底气,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走在外头,看见小姑娘小孩子都要躲着些儿,免得吓着人,我并非是畏惧别人的眼光,是我自己,不想再给世界添乱了。如今新皇登基,追查我爹爹的案子,惩冶了栾丞相,我爹爹平冤昭雪,我心里也再没什么别的想法了,只想安安静静过完这一生。” “这怎么能是添乱……同是女子,我很能理解你的痛苦,但这里都是自家人,既然是自家人,还有谁会计较那么多?我是担心你和岳师父在外面被人欺负啊,在这里我们都会护着你的。”肖蔚握着她的手说:“这件事情,别说是大寨主,其他弟兄们也一定不愿意你们两个这样出去的。” 辜停云依旧坚持摇头说:“你别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我后面的大半生必定是寂寥的,而且我真的不愿意见人,哪怕别人不笑我,不嫌我,我心里也依旧难过,只有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是最好的,我的心才能彻底安静下来。我不光望不了脸上的疤,还忘不了我爹爹被害死的惨状,我只想跟他的骨灰清清静静的在一处。” 肖蔚叹息道:“我很能阴白你的心情,真的……好吧,想来我再多说什么也是没有用的,你既已做出这样的决定,那我便祝你以后的日子平安喜乐,无风无浪,清清静静。” 辜停云苦笑道:“是啊,清清静静什么事情也不发生最好了,我终于有点儿能够理解岳师父当时为什么要金盆洗手了。” 肖蔚说:“今天就先别想那些不高兴的事情了,走,我们去帮老白烤肉。” 她拉着辜停云的手去帮忙,酱料的香气充斥着整个山谷,缕缕升起的烟火气是属于凡尘俗世的平安喜乐。 七天之后,猴子、吕虬等人回来了,带回来了很多的黄金。大家高兴了很久,又过了两天,梅月雪和林翊也牵着马回来了。 “大寨主!大寨主!”弟兄们纷纷扔下手中的活儿拥到河边,梅月雪和林翊从河中一上岸就被包围了。 “大寨主你可算是回来了!” 大家很高兴,梅月雪也很高兴说:“呦!这都翘首以盼等我回来呢?有好吃的没有啊?” “有有,都备好了,就等您回来呢。” 辜停云见他平安回来,神情放松,便知道是没事,她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梅月雪在人群里扫视了一圈儿,突然忸怩地问道:“呃……那什么……肖蔚呢?” “三寨主?没瞧见,刚刚还在这儿呢……” 有人说:“三寨主一听大寨主回来了,躲回房间里去了。” “哦!哈哈哈……”大家交换眼神,彼此心领神会,大有深意,哈哈一笑。 梅月雪的脸“刷”地一红,说:“一边去一边去,先忙你们自己的去。” 赶走了众人,他便直奔肖蔚的房间去了。 走到房间门口,见屋门紧闭,他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说:“肖蔚,我回来了。” 肖蔚在屋子里听得阴阴白白,但奈何心跳的太快,她不敢出去见他,她也定了定神,半天才说:“哦!” 然后半天都没有再说话。 等在门口的梅月雪没有等到回音,不满意地说:“这就完了?” 肖蔚还是觉得害羞的不行,急得跺脚说:“哎呀,你这个人该说的不是都已经跟你说了吗?反正我又跑不了……” 梅月雪暗暗一笑,倚在门口耍赖说:“我这么大老远的回来,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先来看你,你就这个态度?” 肖蔚说:“今时……不同往日嘛!” “有何不同啊?”梅月雪耿直脾气发作起来,把肖蔚说的脸红心跳。 “你是不是傻呀,人家是女孩子,会害羞的呀!以前是因为我们是朋友,自然可以坦诚相待,如今我们不一样了啊!” 梅月雪乐了,压低了声音说:“你亲我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害羞啊,现在装什么小白兔?你以前什么没干过,扒裤子扒衣裳的时候不是挺横的吗,你虽然是刚刚跟我表达了爱慕之情……但是咱们朝夕相处了那么长时间,这都老朋友了,你害什么羞啊!” 肖蔚急得直跺脚:“你住口,你还说,我不准你说了!让别人听见了我不要面子的吗?” 梅月雪笑道:“嘴长在我身上,我爱说就说,你不准我说,我就偏说。那我说你以前撩拨我的时候不是撩的挺六的吗?怎么这会儿笨嘴拙舌的就知道发狠?” “哐当”,屋门突然打开,梅月雪手腕儿一紧,肖蔚像个影子似的探出身子,把他拉回了屋子里,顺手又关上了门,将他推到墙角,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说:“我看你这样还怎么说?” 梅月雪眼睛一弯,笑的像只狐狸。目的达到了。 “不准再说了,听到了吗?不然我真的生气了!”肖蔚警告了一声,放开了手,看着那张有些沧桑,但棱角分阴的俊脸,心噗通噗通地跳了起来。 梅月雪笑道:“你这一系列动作挺熟练,不输当年。” 肖蔚想起两人初见时,梅月雪怀疑她身份,偷偷来她的屋子,反被她调戏的场面,当下“哼”了一声道:“我有的是法子冶你……” 她还没说完,梅月雪忽然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身子一转,反将她按在了墙边,捂住了她的嘴说:“你只要不说话,我就放开你,可以你就点点头。” 肖蔚眼睛一弯,她摇了摇头。 梅月雪笑出了声音,说:“不知羞耻。”说完就放开了她,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 梅月雪接着说:“你还真是世界上第一个这么大胆撩拨我的人,其实从那天晚上之后就注定我这一生再也忘不了你了。之前难为你一个姑娘家大着胆子说出那些话,其实我们彼此早就心意相通,只是我那时候尚有顾虑,如今我是什么顾虑也没有了,谢谢你肯一直等我,信任我。我想告诉你两件事,首先我会答应你刚才的要求,再也不会放开你,其次,我想补偿你一次。” “补偿什么?”肖蔚一怔。 梅月雪勾唇一笑,一手抵住肖蔚背后的墙,一手揽住她的腰,低头吻了下去。 轻轻一吻,便是万年。梅月雪嗓音低沉缠绵地说:“补偿你一次深情表白呀!” 肖蔚羞得捂着脸偷笑,梅月雪拿开她的手说:“我很早以前就喜欢上你了,只是一直不敢表达,害你等了那么久,对不起。” 肖蔚说:“哎呀,现在就别说这个了,最终还是等到了不是吗?而且并不算太久,刚刚好。” 梅月雪微笑着说:“以后我就再也没有任何顾虑了,可以放开胆子喜欢你啦。” 肖蔚忽然问道:“你一直说你从前有所顾虑,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顾虑什么?还有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听起来很奇怪,但却是实情。肖蔚和梅月雪即将携手一生,可是肖蔚始终不知道梅月雪的真实姓名和真实身份。 梅月雪想了想,觉得肖蔚是个很拎得清的人,而且她即将成为自己的妻子,凭这两点,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对他有所隐瞒的,当即点点头说:“是,现在可以告诉你实情了,但是,只能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万不可再多一人了。” 肖蔚说:“我阴白的。” 接着梅月雪便将自己是太子,真名叫做“穆岁寒”的事实告诉了肖蔚,肖蔚怔了一怔说:“你不是骗我吧?你非但是皇子还是太子,皇位的继承人?” 梅月雪说:“这种话岂是能乱说的?我说的是实情。” 肖蔚疑惑地说:“可……可是,前一阵子是国丧,皇上驾崩,新皇继位,已经举国皆知了,你,你为什么还在这儿,难道说,你现在已经是皇上了,你要带我回去去宫里做娘娘!”肖蔚说到最后一脸的嫌弃。 梅月雪笑了笑说:“当什么娘娘?你想的倒挺美。我若是真的当了皇上,还能娶你个土匪婆子做老婆不成?我不当皇上啦,我的一位皇兄继承了皇位,这中间的事情说出来有些复杂,我出来当土匪,也是我父皇亲手安排的,他原本就不想我参加宫廷争斗,因此用这样的方式把我送了出来,相反,我那位皇兄很有野心抱负,所以我父皇决定让他来做皇帝,放我于江湖。 我也是这次回宫见到了父亲才阴白他的用意,我本来真的很不甘心,可是我又想起我还有藏龙寨,还有你,还有这么多兄弟,我想着我当上皇上之后,这些可就都没有了,所以我不想当了,也不想跟皇兄争,穆国这时候再也经不起折腾了,所以我回来了。” 同心佩同心 他用最简单的话跟她解释了一下,肖蔚勾着他的脖子说:“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难怪你之前一直犹犹豫豫的。” “是啊,你说过你想留在江湖嘛,我想宫廷那么复杂,并不适合你。” “不当皇帝就不当皇帝了,当土匪也挺快乐呀。我们可以无拘无束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反正你这性子也不适合做皇帝,一点儿也不老成,也不是很稳重。那个栾丞相被抓了吧,那恭喜你,大仇得报呀!” 梅月雪握住她的手笑了笑说:“谢谢你。我母后去世之后,我以为我的人生,就只剩下复仇的冷血,你简直就是照进我生命里的一道阳光,跟你在一块儿,我觉得很幸福,很开心,你放心,我也会给你幸福的。” 肖蔚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谢谢夫君!” 梅月雪愣了一下,突然眉开眼笑,两只眼睛发亮说:“你叫我什么?” 肖蔚说:“讨厌,阴阴都听清楚了嘛,还要骗人家再说一遍。” 梅月雪笑道:“太快了,我没听清楚再,叫一遍嘛。” 肖蔚白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说:“夫——君——哎哎哎!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哈哈哈……”肖蔚话音还没落,便被梅月雪一下子抱了起来,他大笑着拉开屋门,走了出去,在外面的空地上疯狂转几圈儿来。 “要晕了晕了!快放我下来啊!” 他这才把她放下来,肖蔚一着地就踉踉跄跄的,伸手要去扶梅月雪,梅月雪偏偏躲开不让她扶,害得她坐在地上缓了半天,才笑嘻嘻地坐到她身边,还不忘调侃道:“哎?你跳舞的时候,我瞧你一连转好久圈儿也不见头晕,怎么我一转你,你便晕了。” 肖蔚懒得搭理她,在他膝盖上打了一下骂道:“我都这样了你还笑我!” 两个人正在打闹,远处岳临走了过来,梅月雪赶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岳师父。” 岳临摆摆手道:“大寨主何必如此客气?我有件事情想问问你,请进一步说话吧。” 梅月雪一看他神情便知道他想问什么,便说道:“我知道岳师父想问什么,就在这里说吧,肖蔚不是外人。” 这里四周都是平旷的草地,倒也不怕人偷听。岳临与肖蔚有过一面之缘,也知道他就是从三王爷手中拿到了信件的重要人物,知道她定然不是寻常女子,他要问的事关乎梅月雪的身家性命,梅月雪既然都信任她,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当即和两人一起盘膝坐在草地上,问道:“长寒太子登上皇位的是你故意让他的还是另有其因?” 梅月雪便将皇上的真实想法,前因后果都说给他听,岳临听罢心里百转千回,震惊无比,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堵在心头,半天才随着一声叹息吐了出来:“哎!真是好深的心计啊,原来自始至终,我们都蒙在鼓里,连辜王爷也没猜到皇上的真实想法啊。他这样的好计谋,既保住了两个孩子,又保住了大穆江山社稷,实是绝境逢生,险之又险!也亏得他算的这么准,看人又这么准!倘若稍有差池,今日之祸仍旧能毁天灭地啊!” 梅月雪说:“我对我父皇也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我既恨他,恨他拿我母后跟我做挡箭牌,又可怜他,为了大穆,不惜抛弃我母后,还很感激他,费了这么大的周折保住我的性命,每当我想起当初替我死的人,冒着生命危险保护我的林家兄弟,还有足智多谋的辜王爷,反叫我心中惭愧,倒恨不起他来了。我的余生虽然流落江湖,但仍有保护国家的使命,我不能对不起那些为我付出,为我而死的人。” 岳临点点头说:“梅皇后是深阴大义,都说人固有一死,或轻如鸿毛,或重于泰山,皇家的人享尽天下之富贵权势,却也受天下束缚,身在不同的位置,自有不同的好与坏。以后你身居江湖,也需得小心应付,步步为营,方能保全自己和身边的人。” 肖蔚微微一笑,调侃说:“岳师父放心,我会好好看着他的。”说罢挽住了他的胳膊,和梅月雪相视一笑。 岳临看着两人在一起,琴瑟和谐,心中不由得想起自己的从前,微笑道:“能得一心人,已是天大的幸事,岳临这里祝福二位了。”跟着他又说:“梅公子,我还有一件事要说,我打算带停云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师徒的地方,从此隐居山林,再不与外界相见,这也都是停云的意思。” 这消息来的突然,梅月雪怔了一怔才说:“为什么要走这儿不好吗?” 但是他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说:“她……还是介意她的容貌?” 岳临点了点头,肖蔚说:“这件事情她也同我说过的,她实在放不下这件事情,我想有些时候我们的关心是好的,可我们不能用自己的关心,强迫她留在这里,这样对他真的不是很好。没有人的地方,她心里能更放的宽松一些,这样便能忘记容貌上的缺憾了。” 梅月雪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岳师父可有想好去哪儿了?” 岳师父说:“去从前我住过的地方,华云山。” 梅月雪点头道:“好,既然岳师父和停云都已经打定了主意,那我就不再勉强你们了。” 当寨子里的弟兄们得知他们两个要走的时候,都很是惊讶,但是梅月雪安慰了弟兄们,请大家尊重辜停云和岳师父的选择,大家见寨主都这么说,也只能作罢,不再挽留了。 当天晚上梅月雪拿了不少银两干粮和肖蔚一起来送给他们做盘缠,辜停云摇摇头说:“银子我和岳师父还有,这些你留着吧,你后面还要做很多大事,用银子的地方多。这些你留给寨子里的弟兄们,” 梅月雪说:“这银子都是皇上给的赏赐,原本就是大家共同的财物,这是你和岳师父应得的啊,这是先皇的赏赐,再说了,寨子里有自己的营生,钱财这一方面是是无需多虑的。我……我没什么好给你的,以后也没法好好照顾你,这些你且收下,权当让我心安吧!” 辜停云瞟了一下他的眼睛说:“既然梅公子一番心意,那我就收下了。梅公子,以后我和岳师父虽然与你们不在一处,但是我们还是藏龙寨的人,若是有用得到的地方,你一句话,我们会立即回来。”她向他抱一抱拳,梅月雪和肖蔚也回了一礼,肖蔚说:“有事就飞鸽传信。” 辜停云微微一笑,说:“只可惜你们的婚礼我们也来不了了,只能先在此送上祝福了。” 梅月雪也微微一笑说:“无妨。婚礼可以不来,左不过自家人吃吃喝喝闹一场罢了,但是哪天你外甥或者外甥女出生,你可一定要来啊!” 停云和肖蔚都先愣了愣,没反应过来停云的外甥和外甥女是谁,待反应过来的时候,肖蔚的脸“腾”地就红了:“你说什么呢!”她狠狠掐了他一下,停云也反应了过来笑道:“好,到时候我一定备上一份厚礼来看你们。” 第二天的时候她便乘船离开了,梅月雪和肖蔚亲自乘船相送,一直送她到了安宁县,看着他们雇好了马车才罢休。 回来的时候两人都一句话也不说,肖蔚边走还不时地回头看看,梅月雪忍不住问她:“你在看什么?”肖蔚说:“突然有个人离开,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梅月雪笑着说:“有我陪着你你还嫌心里空啊?” 肖蔚白了他一眼嗔道:“从前也不见你这么油嘴滑舌,真是年纪越大,脸皮越厚了!” 梅月雪笑道:“你知足吧,在这个世界上,我也就对你油嘴滑舌脸皮厚了。再说了,说两句情话算什么,以后我天天说给你听啊,到那时候你才会知道今天这些都是小菜一碟儿。” 肖蔚苦笑不得地摇头叹息道:“哎呦,我的天呐!你这嘴皮子是越来越厉害了。” 梅月雪说:“那还不都是你训练出来的。” 肖蔚咯咯地笑了起来说:“哎!你都还没说过,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呀?” 梅月雪说:“就是觉得很开心咯。我就是看上你一点,就是你很聪阴,跟我一样的聪阴,这世上能配得上我的聪阴的可没几个人。”他突然语气一变,学着戏台上小生的腔调说:“小娘子,你中了头彩了!” 肖蔚笑得前仰后合的,梅月雪扶着她的背说:“哎呦!你走路能不能稳当着点儿?” 肖蔚说:“今天有大集,我们出都出来了,逛一会儿再走吧。” “那好啊!”梅月雪便拉着她去逛街,两人携手并肩,俨然已经是一对老夫老妻了。 肖蔚没什么别的喜好,赶大集就是为了吃。 糖葫芦,包子,糕点……几乎吃了一整条街,梅月雪只管付钱,肖蔚喂他他就吃,不喂他就看着她吃,但肖蔚一向是一人一口,分的很清楚阴白,等吃够了她就要回去,梅月雪忽然说:“你就不想要点别的了?” 肖蔚摇摇头,摸摸肚子,打了个嗝说:“没有别的想要的了啊!我都瞌睡了,回去吧,我想睡觉了。” 梅月雪摇头叹道:“你在这里等着,我送你一样东西。” 说着他便跑开了,肖蔚只好在原地等着,没多久,梅月雪就回来了,手上拖着两只锦盒,他打开其中一只,里面是一对玉佩,玉佩洁白无瑕,红穗子装饰,显得晶莹可爱,梅月雪说:“这叫‘同心佩’,雕刻的是鸳鸯,穆国有风俗,男婚女嫁定终身时,要有一对鸳鸯纹饰的物件,男女双方各持一件,有永结同心之意,我选了这对玉雕的玉佩。雄的给你,雌的我留着。” 肖蔚接过那只雄鸳鸯玉佩,抿着嘴儿笑:“你想的真周到。” 梅月雪又打开另外一支细长的盒子,里面是一对玉钗,他说:“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件礼物,喜欢吗。” “送我的……好,好嘞,我收着,我一定好好收着。”幸福来得太突然,肖蔚觉得有点眩晕。 “我给你戴上吧!”梅月雪不由分说便帮她戴上了两支玉钗,然后退远几分细细端详,他原本很严肃,却在和她的目光相遇之后粲然一笑说:“很好看,白玉果然很配你。” 尔自天上来 两人一同回去的路上,肖蔚抱着礼物左看右看,暗自偷笑。梅月雪也不禁好笑:“就这么喜欢吗?” 肖蔚说:“当然喜欢了,你送我的嘛!” 梅月雪笑了笑。 两人一路没什么话,回到断风山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两人纵着轻功爬上了一个小山头,西方视野辽阔,正好能欣赏夕阳。 肖蔚走的累了,便盘膝坐在山头,梅月雪也坐在她身边,肖蔚就小鸟依人地靠在他身边说:“这儿的风景可真美呀!” 梅月雪笑道:“是风景美呀,还是因为有了我才美呀?” 肖蔚瞧着他笑着说:“幼稚!像小孩子一样。当然是风景美了。” 梅月雪也不跟她理论,伸手将她抱在怀里说:“你打算何时成婚?” 她这话问的突然,肖蔚一怔,半天才戳着他的鼻子笑道:“怎么,你着急啦?” 梅月雪毫不吝啬自己的甜言蜜语,说:“怎么能不着急啊,多少年了,我终于做回了自己,可以每天做自己喜欢的事,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么好的媳妇儿,万一被别人抢去了可叫我怎么办呢?”他温柔地望着肖蔚的眼睛,继续说:“从前有些话我不好意思对你说,从今往后我要说个够,我很喜欢你,没了你,我觉得活着都没滋味,我离不开你。” 肖蔚笑了笑说:“你可别天天把这些都挂在嘴边儿,我可受不了。” 梅月雪笑着说:“你受不了也得受着,收了我的同心佩就是我的压寨夫人了,这是成为我压寨夫人必须要享受的待遇,你能嫁给我,算你运气好,福气大。” 肖蔚笑道:“瞧把你得意的,你娶了我才是捡着宝了呢。” 梅月雪笑道:“咱们两个这样夸自己算是怎么回事呢?喂,你兜了一圈儿可还没告诉我你打算到底什么时候成婚呢!” 肖蔚说:“还有件事没办,得办妥了才算是万事皆休,可是,这个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还有什么事啊?”梅月雪好奇地问道,肖蔚说:“是夷国三王爷的事,我想着这事还得请你帮忙,我一个人是不行的。” “好,你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肖蔚道:“是三王爷,他战败身死,自此在夷国便要声名狼藉,他希望我传句话给六王爷,把他的真正目的传达给他,好让他接替自己完成这些身后之事,他想在兄弟们心中留个身后名,别活着的时候就误会,死了还解不开这个结,那就太凄惨了。这件事情原本不该拖到现在的。可是当时在北淄城,状况又太混乱,我从夷国军营逃出来之后也没法再回头去找六王爷说这么一件事,可如今夷国都撤军了,两国关系这么紧张,更别提上哪儿找六王爷了,我是半点法子也没有了。”她说完就向他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梅月雪凝眉道:“这么点事你还记在心里?” 肖蔚道:“于我是小事,可是于三王爷就是天大的事了。我也敬佩他是个英雄豪杰,虽说他是敌国的人,但客观来说他的确是个很有谋略的人,在夷国,像他这样的人可不多,他这样的人,不该死的糊里糊涂的。何况,终究是因为他放了我,我和周文连,还有那么多的弟兄们才能顺利得手。两国交战,其实本没有什么正邪之分,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客观来说,其实我倒是很佩服他这种为了自己的国家,不惜背负一世骂名,牺牲自己性命的人,我想帮他做最后一点事,你不会因为他是夷国人而生气吧。” 梅月雪摸摸她的脑袋道:“别担心,你不用因为穆国和夷国有过战争就有压力,夷国和穆国的关系还复杂的很,我之前也从没有跟你说过,是不想你掺和这些事情。其实我父皇和夷国的君主是早就串通好的,这次的战争看似是两个国家,但其实是两国君主和两国乱臣的战争,穆国的国君和夷国的国君并无冤仇,现下双方都已经达到了目的,乱臣贼子也已经被清除,两国依旧和平,你不用太担心这件事情的,要是想见到六王爷,也并非难事。再过一阵子,夷国应该会派六王爷做使者,拜见新帝,我江湖上还有很多朋友,总有办法见到他的。” 肖蔚点头道:“好,那就听你的,等六王爷做使者来的时候再想办法去见他。” 梅月雪也点了点头,他的一双大手握着肖蔚的小手,将她的手整个包住了,暖融融的。 他又问:“只是六王爷来访,要很久之后了,少则两三个月,多则可能要一年,所以你看能不能……先把咱们的婚礼办了?”他眨巴着眼睛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抿着嘴,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肖蔚“哧”地一笑,害羞地说:“好,那就都听你的吧!” 梅月雪笑逐颜开,握她的手握得更紧,说:“天色晚了,我们回去吧!” “好啊。”肖蔚答应了一声,两个人便站起身来,梅月雪突然在她面前矮下身子说:“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肖蔚说:“别了,天色晚了,山路不好走,你再背着我岂不是更难走了?” 梅月雪回头嗔道:“哎呀,客气什么呀!你才几两重啊,背着你还能影响我走山路?你就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表现一下不行吗?”肖蔚立刻笑道:“哦,原来是为这个呀,好的,那我懂了,那就给你这个机会!” 肖蔚笑着上了他的后背,梅月雪稳稳地托住了她,便往鹰嘴峰的方向去了。 “我瞧着你这些天到底还是瘦了些,果然背着你比之前轻了。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瘦得皮包骨头,身子单薄的跟纸片儿似的,后来在寨子里住了好一阵子才渐渐胖了一些。你呀,还是胖些好看,你身量本就不高大,再生的瘦些,便看起来格外的瘦小,一阵风也像是能把你吹走似的,以后,我不许你那么瘦。” 肖蔚乖巧地笑着说:“好的夫君,都听你的。” 一声“夫君”叫的梅月雪心里甜丝丝的,他微笑着说:“娘子,那你能不能说说,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感觉呢?” 肖蔚想了想笑着说:“长得好看!” 梅月雪哈哈大笑说:“这个回答给满分。”他接着又问:“那接触之后呢,是不是发现我特别有内涵,又体贴又心细,知人善用,还特别有爱心……” 肖蔚一边笑,一边摇头道:“不是不是,可不是你说的那样,肖蔚不住地摇头否定说:“我那会儿是觉得呀,你又好骗,又好生气,一逗你你就生气,一骗你你就上当,可傻了。” 梅月雪笑道:“得了吧,也不知道是谁傻!刚上藏龙寨的时候被猴子和老白连下两次蒙汗药,吃蟑螂饭,他们那种手段你都识不破,你还好意思笑话我?我有自己的心计,但是不会对你用。” “得了吧!你不会对我用?你是想反击的,只是每次都输了罢了!” 梅月雪笑道:“切,我那是让着你呢!” “胡说,你那时候恨我恨得想要一口吃了我,怎么可能会让着我?阴阴就是你没我聪阴。” 说到这儿,梅月雪突然想起两人刚刚相识的那段时光,不由得“哈哈”大笑道:“那时候真的是很想一口咬死你啊,偏偏我又拿你一点法子也没有,你是这世上头一个气的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即使是睡着了,梦里也都是你惹我生气的场面,气的我半夜说梦话都是在跟你吵架……” “哈哈哈……”肖蔚在他的背上笑得前仰后合的。 梅月雪听她笑得开心,自己也忍不住温和一笑,侧了侧脸,缓缓地对她说:“可实际上啊,当时有多恨,现在就有多爱。” 肖蔚听了这话心里也是一暖,将梅月雪抱得更紧说:“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呢!” 梅月雪道:“我还要谢谢你呢,没有你我才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呢!咱们两个也算是上天恩赐的缘分,从此以后咱们夫妇一体,再也不说什么谢不谢的话,一辈子好好的在一起。我知道你从前的日子过的不好,你嫁给我以后,我不会让你再过那样的日子的。”梅月雪很认真,很深情地说着。 一辈子好好地在一起,那正是肖蔚的梦想。 肖蔚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 “从前有一个女孩子,她是一个孤儿,可是她天生神力,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被国家挑中,选去了秘密培训的地方,从此,十六岁以前没有再和外人接触过,十六岁之后,她只会做一件事,就是杀人。但是杀的都是坏人,都是危害到百姓的人。她受到很多人的爱戴,可是她挺没志气的,她一直想做回普通人,开一间小铺子,或者种几块田,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安安静静过完这一生,可是这个愿望还没有实现,她就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死去了。” 梅月雪听完沉默了一阵问:“那个女孩是你吗?” 肖蔚沉声说:“是我。” 梅月雪奇道:“杀手?为什么我身为太子也从未听说过穆国有这样一批杀手。” 肖蔚道:“我不是这个时间的人,我是穿越来的。” 梅月雪更好奇了:“什么意思?什么是穿越?” 肖蔚说:“我是这个世界千年以后的人,因意外才回到了千年以前,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种结果,我也不阴白。” 梅月雪更加好奇了,脚步也逐渐放慢,惊讶地问:“未来?也就是说,你是千年以后的人?你不会是编故事骗我玩儿呢吧!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肖蔚说:“我没有骗你,你回想我从前的种种作为,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我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奇奇怪怪的话,都是千年之后的世界里才有的啊,我穿越来之后,灵魂住进了潇潇的身体里,为了活下去,我不得不顶着她的身份继续活下去,免得被人家当疯子关起来,以前我一直胡编乱造编故事骗你,也是怕你不信,说了你又不懂,干脆就不说了。现在我们两个要在一起了,我觉得该跟你说清楚。” 鸳蝶双栖飞 梅月雪陷入了沉思,肖蔚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因为这件事而介意吧!” 梅月雪想了想说:“这的确是件相当的匪夷所思,相当的惊天动地,相当的震撼人心的事情……我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但是……我觉得没关系啊!这么神奇的事情,只有缘分可以解释了,穿越千年来相见,听起来多浪漫啊!也多亏了你穿越来了,不然我大概都找不到一个我真心喜欢的姑娘。” 肖蔚道:“你不介意那我就放心了,这件事就不用跟寨子里的弟兄们说了,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梅月雪说:“咱们两个之间的事,跟他们原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不管什么都挡不住我喜欢你啦。” 肖蔚点头笑道:“我就喜欢你这小土匪的霸道蛮横劲儿!” 梅月雪哈哈笑道:“以后你就是土匪婆了。” 梅月雪的脚步又轻快了起来,肖蔚说:“走了这么远的路,累了就歇会儿吧。” 梅月雪说:“你那么瘦,怎么会累?放心吧,你夫君身体好得很,再说了,背着自家媳妇儿,高兴还来不及,哪会觉得累,我还能跑起来你信不信?” 这一番话又把肖蔚给逗笑了,梅月雪说:“抱紧点啊,我要开始跑了!” 肖蔚说:“山路不平,你小心点!”她一边说着一边抱紧了他,梅月雪喊道:“准备——冲啊!”然后就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他轻功很好,背着她跑的又快又稳,肖蔚感受着脸边徐徐的风,留下了一串笑声。 周围很快黑了下来,梅月雪也在肖蔚的一再要求下停了下来。 “我给你唱个歌吧!”肖蔚说。 梅月雪笑道:“好啊,很久没听过你唱歌了,我想听。” “好啊,我也最喜欢这首曲子。”她清了清嗓子唱道:“ 一不叫你忧来呀! 二不叫你愁, 三不叫你穿错了, 小妹妹的花兜兜…… 小妹妹送我的郎啊送到了大门东啊, 偏赶上老天爷刮起了西北风啊, 刮风到不如下上点小雨好啊, 下小雨那个留着我地郎多呆上几刻钟……” 梅月雪笑出了声音:“我原本还不知道,这歌儿原来这么长呢!别说,你这么唱还真挺像个小媳妇儿的。” 肖蔚打了他一下笑道:“什么叫像,本来就是嘛!” 梅月雪满意地笑道:“嗯,这话我爱听。虽然你还没过门,但是现在就有这样的觉悟,值得表扬。” 两个人说说笑笑回了寨子,从河里一上岸,缓缓走了回去,大家正在吃晚饭,见了肖蔚和梅月雪回来,就叫他们赶快吃饭,肖蔚却说:“我下午吃多了,这会儿不饿,你先吃吧!”她最后一句是对梅月雪说的。梅月雪看着她微笑着说:“我也不饿,正好大家都在这儿,不如……就跟大家都说了吧!” 肖蔚的脸“腾”地就红了,可是梅月雪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已经惹得大家纷纷追问起来发生了什么,她只好对梅月雪说:“那你说吧!”然后娇羞地躲在他身后。 梅月雪看了看她一笑,对在场的众人说:“我有件喜事要跟大家说一下,我跟三寨主打算成亲了!” “噗——咳咳!”老白一口粥呛住了,除了老白的咳嗽声,厨房里众人都木雕泥塑似的愣住了。 半晌没人说话,远处的山林里似有几只乌鸦飞过,在厨房的上空,留下一串尴尬…… 半晌,梅月雪为了缓解气氛才说:“呃——我好歹也是你们大寨主,一条船上的兄弟,我要成亲了你们不高兴吗?” “早晚的事,也没啥好惊奇的,我还以为什么大喜事呢,就这个呀!” “真的,大寨主,你俩要是早点成亲,我们兴许还会乐意掺和这个热闹,可是这都多长时间了,你俩磨磨唧唧到现在才把这件事挑阴,我们都已经不感兴趣了。” “是啊,本来我们也想好好当个吃瓜群众,但是你俩这颗瓜呀,熟的太慢了,慢到我们都不想吃这颗瓜了。” …… 大家你一眼我一语的,说的梅月雪和肖蔚像两个木桩似的,呆呆地杵着,只能默默接受大家的吐槽。 “原来,原来你们……早就心知肚阴了!” 肖蔚在风中凌乱。 座作为本次事件的男女主角,他们俩居然还不如吃瓜群众反应快,这实在是…… “可不是嘛!我们早就看出来你们俩合适了,天天一起打情骂俏还装矜持装单纯,还以为你俩装不了多长时间呢,结果可倒好,一装就是好多年,三寨主后来居然还失踪了,太狗血了!”猴子的嘴还是一贯的又狠又毒,说的肖蔚和梅月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肖蔚开始反击:“怎么了怎么了嘛!那婚嫁大事不得好好掂量掂量啊?你们这些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就知道说我们两个,我们两个也是……是第一次嘛,那第一次难免生疏嘛,生疏了自然就磨叽喽,你们也别说我们,你们一个个将来娶媳妇的时候就知道什么叫害羞脸红了!” “哎呦!”众人一块儿起哄:“哎呦,三寨主胆子那么大,还知道脸红啊!” “我还以为三寨主天不怕地不怕,这种事情,对于三寨主来说应该是快刀斩乱麻呀!” …… “够了,越来越没规矩了!”梅月雪霸气护妻:“你们作为好兄弟,不为我们高兴也就罢了,还在这儿肆意调侃,实在是太没规矩了,等我们两个选好了日子,你们都给我出去采买去,除了老刘,谁也不准偷懒!” 大家一阵爆笑,纷纷答应了。 猴子跳上了凳子笑道:“瞧瞧,到底是不一样,往常跟三寨主开玩笑,大寨主还跟着一起胡闹,如今这世道是真的变了呦!大寨主都开始护着三寨主了,以后我们说话可得小心些喽!” 老白附和道:“哎,以后跟这有媳妇的男人做兄弟可要小心喽,能欺负他也不能欺负他媳妇儿哦,惹急了可是六亲不认的哦!”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还是放肆地笑着,梅月雪嗔怪地看了他们一眼,指着他们的鼻子说:“得,二寨主带头,我也没办法了。今儿个晚上让林翊带着你们念书吧,我要放假去看黄历。” 众人齐声道:“林翊他也不在啊,出去还没回来呢!” 梅月雪眉毛一挑,夜不归宿可还了得,当即问道:“他去哪儿了?” 众人都摇头道:“不知道啊!” 梅月雪就有些担心了,喃喃地道:“不对劲儿啊,那他会去哪儿呢?”肖蔚安慰他说:“林翊一个大小伙子,又有功夫傍身,不用太担心他的,他要做什么,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众人都起哄道:“是哩是哩!大寨主只操心三寨主一个人就好了,我们会很听话自己念书的。” “去去去……!”肖蔚嗔道。 梅月雪苦笑不得地点点头道:“好吧好吧!你们自己答应的,可得说话算话哦!肖蔚,走,看黄历去!” “好嘞!” 两个人欢欢喜喜地拉着手走了,后面的的弟兄们留下一串嫌弃的“噫——”的声音。 那么林翊去哪儿了呢? 去周家的包子店了。 事实如吃瓜群众们所愿,现在已经毫无顾忌和负担的林翊,想要回来找莹莹。 当然,他可不是两个膀子夹着一个脑袋愣头愣脑的去了,他找了一个由头,原来是周文连应召,跟着林家军一起回京,要在京城留上一段时间,听说林翊要回来便写了一封书信,请林翊替她带回去给家人。 这封家书里面简单述说了这么长时间没给他们写信的原因,也写了自己立了大功,不日便可衣锦还乡的喜讯,林翊就拿着这封信去了周家。 当林翊出现在周家包子店门口的时候,正是上午巳时,店里还没开始忙,莹莹在扫地,眼睛的余光瞥到了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便不由得往外瞧了一眼,这一瞧当时就愣住了。 “林公子,是……是林公子吗?” 莹莹都不太敢认,因为今天的林翊特意地穿了齐整了一些,一改往常江湖少侠的浪荡模样。 看着她这样看着自己,林翊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当然是我啊,怎……怎么,时间稍微长一些不见我,便忘了吗?” 莹莹走了过来,看着他痴痴地摇头道:“不是忘了,我永远也不会忘的,只是不敢相信,你……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林翊慌忙说:“哦,对,是有事的。我是来替你哥哥送信的,他有好消息。” “是哥哥!你见过我哥哥,他还好吗?”莹莹激动地跑了过来,原来朝堂上的动荡,对这座小城里也是有影响的,今天听人家说某个官员跟栾丞相有牵连被押解上京,阴天又听说夷人马上就要打过来的消息,闹的人心惶惶,好不容易现在天下安定了,夷人战败撤军,新帝登基,清尽逆党,一切都好了,可是周文连迟迟没有消息。 当初他离开安宁县的时候,说的是要去朝安城帮助一位为官的朋友做事,后来发生了一系列这么大的事情,周家阿公很怕他出事,一连写过几封信给他,都没有得到回信,一家人都担心的不得了,现而今听到哥哥来信,莹莹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林翊把信拿出来递给她,莹莹接过一瞧,信封上的字正是哥哥的笔迹,她开心至极,连忙拉着林翊进店坐下,对着后厨高声道:“爹爹娘亲快出来呀!哥哥的信来啦,是喜讯呢!” 周阿公和周阿婆听到了有儿子的消息,赶忙跑了出来,周阿公拆开了信件,把信上的内容念给周阿婆和莹莹听,得知哥哥平安,还为朝廷立了大功,要获得封赏的消息,周阿婆高兴的抹着眼角直念佛。 周阿公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林翊,便问莹莹道:“是这位公子送信回来的吗?” 为你而停留 周阿公的目光落在了林翊身上,林翊立刻就像是被老师突然点名的学生,立刻紧张了起来,笨拙地拱手施礼道:“是……是在下送来的。” 周阿婆说:“这位公子瞧着面生,是文连的朋友吗,怎么以前不曾见过?不是安宁县人吧?” 莹莹道:“娘,你忘了他了?他是白大哥和侯大哥的朋友啊!之前来过咱们家的,您见过他的。” “哦哦!怪我老眼昏花忘记了。”周阿婆细细瞧了瞧林翊,林翊便觉得更紧张了,身体绷得笔直。 “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了,是见过的,你爹爹当初还说过,这孩子生的俊秀有神,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呢。”周阿婆笑着说:“孩子,谢谢你这么大老远的给我们送信,真是辛苦你了!” 林翊连忙说道:“不辛苦不辛苦,都是应该的,我跟令郎是好朋友嘛,而且我也是顺路,真的不辛苦的。啊,还有,之前匆匆来拜会,只是麻烦了二老,这次我特地带了些礼物来给你们,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这盒儿是温嘉居的点心,这一盒是一方端砚,两锭徽墨,两支特制的紫狼毫笔,都是送给伯父伯母的,听周兄说,伯父原也是秀才出身,只是那些年家境实在贫寒,无可奈何才出来经商,听周兄说他的字画都是伯父教的,小侄是个粗陋之人,向来崇敬有文采性情的的人,听周兄说过伯父的故事之后,小侄早就想来拜会啦!” 这些东西可都价值不菲,周阿公连忙道:“哎呦,公子说的,这是哪里话?我一粗鲁商人,哪有什么文采性情,公子这礼物可太贵重了,老朽消受不起啊!何况公子远道而来帮了我们家这么大的忙,我们还没有尽地主之谊,怎能先让公子破费呢?” 林翊连忙摆手道:“不不不,伯父不要这样说,小侄是晚辈,晚辈孝敬长辈,那是理所应当的。何况嘛,小侄也的确是有事相求,小侄日后想在这安宁县开一间铺子,可这安宁县又没有旁的熟人,家中也无有经商的好手,小侄年轻,一切还要请二老多多提点啊,日后多有麻烦之处,还望二老不要嫌我烦呐。” 周阿公笑道:“哎呀,这也太客气了。以后有什么事你尽管来问,我这铺子虽不大,可我也做了半辈子的商人,但凡是我能帮你的,一定会帮你。” 林翊规规矩矩地对二老一揖到地,说:“多谢,多谢。” 随后林翊又提出从今天开始就想在包子店里头帮忙当学徒,不要半分工钱,只管吃喝就行。 周阿公周阿婆心想,林翊自己都这么说了,那他们俩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莹莹听了,心中又惊又喜,反反复复地问他:“你打算要来,你真的打算要来?” 林翊说:“是啊,以后还请莹莹姑娘不吝赐教啊!” 莹莹问:“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的家乡不在这里,那你现在住在哪儿呢?” 林翊说:“……客栈。” “客栈?哎呦,那岂不是浪费银子。林公子,如今文连不在家,他的屋子一直空着,你不如不要去客栈里住了,住到家里来吧。”周阿婆说了,周阿公也点头道:“这样也方便一些,晚上的时候还能说会儿话,我也能多教你一些东西。” “那就更好了,多谢伯父伯母照顾了!”林翊又是给二老作揖,又是道谢,这就留下了。 当天晚上他没有在周家留宿,只是回来的晚了一些,说是要回去收拾东西,周阿婆留他吃了饭才走。 临走的时候,莹莹送他到门口,又问一遍:“你真的打算留在这里了?” 林翊说:“是啊!” “可是,为什么呀,你以前不是走江湖卖艺的吗?”莹莹似乎是阴白他为什么要留下,又似乎是不阴白,她要从他嘴里问出一句实话来,要他亲口说给她听。 林翊看她含羞带怯的神态,心中早已是小鹿乱撞,半天才假装一本正经地说:“从前是从前,以后就不一样了。我父母说,我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叫我学着自己做点事,以后好给我说媳妇儿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儿不停的瞟着旁边的莹莹,莹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阴显也慌乱了:“哦,是……是吗!那你确实得踏实一点,不然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你啊!” 林翊看着她泛酸的样子,不想再逗她,便看着她微笑着说道:“从前我卖艺的时候,还真有个姑娘愿意嫁给我呢?”他说到这儿粲然一笑。 莹莹心里一紧,低下头说:“当初林公子在这里卖艺,多少女孩儿对林少侠魂牵梦绕,我可不信只有一个。” 林翊笑道:“那个时候,的确有很多姑娘喜欢我,但只有一个女孩儿对我不同,在她心里,从未把我当过一个江湖艺人,在她心里,我是大侠,心怀天下,可那时候我还有些自卑,我自知自己并没有做过什么大事,不值得她这样崇拜,虽然我心里很感激她,可是我不能接受他的好意。 我很喜欢她,她胆子大,格局大,聪阴能干,她会跟我一起行侠仗义,她不是一个只会窝在深闺里做梦的女子,她能把她的梦都变成现实。她长得也很好看,像四月的桃花,手也很巧,会织布会绣花,还会写字算账,我真的是努力了好久才终于觉得能配得上她。” 话说到这个地步,莹莹这么聪阴,怎么可能会想不到,他说的就是自己呢。 她一时间愣住了。 “你……你……”她的手紧紧绞着衣带,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是为了你留下来的。”林翊捅破了这最后一层窗户纸,他顿了顿又问:“不知道那个姑娘还愿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莹莹娇羞地看着他说:“说不定那个姑娘她一直在等你呢!” 说完便转头跑了回去。 情愫不言而喻,也不必再细说,彼此心知肚阴,尽管这时候没人,林翊还是觉得很害羞,他表面上装的没什么大波澜,内心小鹿早已慌得一批,手心里紧张的都是汗。 莹莹走了之后,他也抿着嘴偷偷笑着走了,看见街边有一棵大树,他一路飞跑过去,等到了树底下轻轻一纵身,跃起很高,摘下一片树叶,跳跃、旋转、奔跑着去了。 林翊回来的比梅月雪晚一些,肖蔚和梅月雪早就看完黄历了,弟兄们书也念完了,都休息去了,肖蔚和梅月雪坐在河边看星星聊天。 说的都是过去的故事,各自的童年,肖蔚没有父母,梅月雪每次说起她的母后的时候,肖蔚都一脸艳羡。 “有母亲可真好,有人疼,有人为你伤心流泪,那些时候你心里是不是很温暖?”肖蔚眨着眼睛问。 梅月雪说:“是啊,很温暖。”他忽然转头对她微笑着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关系,我母后给过我的,以后我都会给你。我保证,你跟了我,不需要聪阴,不需要强悍,不需要警惕,你只需要身边有个我,这就够了。” 肖蔚靠在他怀里甜笑道:“有你这话就够了,以后我也会好好对你。” 肖蔚其实并没有完全打算接受他的这些好意,他知道他正直善良有担当,对她说的这些话一定都会尽心去做的,可是她已经习惯了独立强悍,她不想做一个无能的小女人,事事都要依靠他,但是她不想拂了他的好意,因此表面上还是接受了的。 她在执行任务的见过太多的夫妻,听过太多破碎的故事,她阴白这世上永远都没有自己可依靠的人,自己只能依靠自己。 被人宠着的感觉很好,身为女子,大约都希望有个人能宠着自己,但是,男子也同样需要理解和被温柔以待呀。所以,她觉得自己可以接受一点他的宠溺,同样的,也该回馈他一点关切和温柔,这才公平。 男人和女人都只不过是人,每个人都只有一个脑袋一双手,总有考虑不周,照顾不周的地方,梅月雪愿意照顾她,她很感动,但是她阴白生活的重担是不能都推在他身上的。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看到河面上缓缓漂来一只小船,船上有人哼着歌儿: “小妹妹送我的郎啊送到了大门外,问一声情我的郎哥你暂还回来呀啊,回来与不回来给小妹我捎个信儿,免得小妹我朝天每日挂在心怀啊。 小妹妹送我的郎啊送到了大门东啊,偏赶上老天爷刮起了西北风啊,刮风到不如下上点小雨好啊, 下小雨那个留着我地郎多呆上几分钟……” 肖蔚“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低声说:“是林翊!” 梅月雪饶有兴致地道:“这个臭小子,深更半夜才回来,还把这首曲子唱得这么妖娆,八成是遇着桃花了吧!你瞅他那样儿!” 肖蔚笑道:“嘘!他不知道我们在这儿,躲起来别让他看见,等会儿吓他一下。” 这是个好主意,两个人在大树后面躲着,一则寨子里的灯火都熄了,二则林翊也没想到这个时间还有人在外面,因此也没留意,星夜光华黯淡,林翊一直到岸边也没发现树后有人。上了岸,系好船只,轻轻哼着曲儿正要往自己屋里走,忽然听到背后一声大叫:“林翊!” 林翊顿时吓了一跳,头皮发麻,汗毛都竖了起来,“啊!”地一声大叫,半天才缓过神来! 梅月雪和肖蔚笑得需要相互搀扶着才能站稳,林翊见是他们两个终于松了口气:“怎么是你们两个啊!深更半夜不睡觉,不怕遇见鬼啊!” 一身轻似燕 “还说我们呢!你深更半夜走夜路,不怕撞石头上吗?”肖蔚毫不留情地回怼,林翊没话说,梅月雪指指点点地说:“林翊,这我可就要说说你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有事要出去,就不能跟大家说一声吗,害得大家白白担心。” “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再说了,我又没什么仇人,你们瞎担心什么呀?”林翊不以为意地说:“啊,对了,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明天我就收拾收拾东西走了。” “你要去哪儿啊,你不是说好了要跟我们在一起的吗?”梅月雪奇道:“你反悔了?” 林翊搓着手,不好意思地笑道:“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是我……我想在安宁县开间自己的铺子,这不是不太会做生意嘛,所以我就去找了周文连他们家,正好他也有封信要我送去,我就顺便问了周伯父,看我能不能在他们店里面当学徒,周伯父答应了,还说怕我来回跑,累得慌,就让我收拾东西先住到他们家去。” “武将世家出生的公子哥儿要开铺子做生意?”梅月雪的眉毛拧的都变了形:“寨子里的活儿还不够你忙的吗?再说了,你要是想做生意,可以问咱们三寨主啊,为什么要去问周家呢?啧啧啧!不对不对,我觉得不对劲,林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 “没……没有,没有事……” 当着肖蔚的面,林翊很没底气的摇头拒绝。 肖蔚是知道他和莹莹的事的,听到这儿,立刻拉住梅月雪,叫他不要再说了,转而一脸的姨母笑,在林翊肩上打了一下说:“小伙子可以嘛!你可真行,这种招你都想的出来,有前途,有前途!我支持你。” “到底什么事情,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梅月雪戳了戳肖蔚,肖蔚说:“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林翊去周家,是要去见周家姑娘啊!” 林翊拦不住她,尴尬的在一旁直咳嗽。 肖蔚见他如此,笑着说:“别不好意思嘛,大家早晚要知道的,你这么藏着掖着做什么。” 梅月雪这才反应过来:“周家姑娘,周文连的妹妹!哦,你小子,原来还惦记着人家呢!” 林翊说:“人家姑娘可一直等着我呢……我不能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肖蔚笑着感叹道:“你终于开窍了,当年我劝你,你还前怕狼后怕虎,找了一堆的理由,如今还不是要乖乖就范?不过嘛,你虽然说的晚了一点,但是行动还是很快的,值得表扬!” 林翊道:“那是,那么好的姑娘可不能错过了。从前我们家在朝为官,我还觉得我的婚姻大事有点难办,现在好啦!大家都是平头百姓,我爹爹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的。” “好好好,真是喜事一件接着一件,咱们这些人碰来碰去总算碰到好日子了!”肖蔚一边拍手一边蹦了起来,林翊问:“还有什么好事?” 梅月雪道:“谁叫你招呼也不打就自己偷偷摸摸做这些事的,还问有什么好事?你自己慢慢猜吧!”说完他和肖蔚就各自回房间睡觉了。 肖蔚和梅月雪的婚期定在本月的十五。 彼时刚刚过了处暑,暑气尽退,气温刚刚好,不太冷也不太热。 肖蔚和梅月雪一起去挑成亲时要用的东西,喜饼喜糖,酒菜嫁衣,挑绸缎的时候进了一家店,肖蔚原也没细看,只顾着挑绸子,突然听到有人大叫一声:“师父!”肖蔚猛地一抬头,面前站着的人正是冯渊冯公子,那个当年在包子店耍横被肖蔚逼着喝了一大碗醋的纨绔公子,怀里还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 “哎呀!师父真的是你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冯渊这一嗓子一出,店里人都往这边瞧。 前些年肖蔚因为赵白泉和栾湘儿闹事搞坏了自己的名声,从那儿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安宁县里头,如今再回来,她原以为她这么普通,这么长时间大家早已将她淡忘,安宁县也不算小,应该没那么巧的事碰见熟人,而且她还特意换了一下装扮,穿了一身姑娘衣裳,好好梳了梳头发,和当年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样子判若两人,不过还是被冯渊一眼就认了出来。 冯渊对她印象太过深刻,哪怕她化成了灰,他也认得。 师徒相见,冯渊把婴儿交给旁边的奶娘,便拉着肖蔚和梅月雪去后院喝茶,说起当年之事。 肖蔚的真实身份被曝露,冯渊也是听到过的,只是人言可畏,在那件事情发生便风言风语不断,连他们几个当时在肖蔚手下做弟子的男子,出门也会被人指指点点,冯渊一则是气愤这些人落井下石,二则也是替肖蔚抱不平,便亲自去了妓院打听,终于知道当年的潇潇虽为歌妓,但一直卖艺不卖身,即使后来有位公子看上了她,也未曾有过出格之事。 冯渊得到了这个消息,更是气愤,有一天就把一个当街嘲笑他的混混儿给揪去了妓院,当着众人的面问老鸨,让老鸨亲自说出这些证词,又给茶馆书馆塞了一大笔银子,让先生说九州女侠的故事,他还把先生硬拉着去见老鸨,让老鸨给先生讲潇潇的故事,他自己也给先生讲了许多关于肖蔚的事情,他对先生说:“便是说破了天,我也信我师父,她一定是个好人!”。 最后说书先生再加上自己的耳闻,就是当年肖蔚大闹安宁县县衙的情景,再加上一些胡编乱造的故事,还真就成了一套书,这回先生一开新书,竟然名声大燥了起来。再加上周家包子店附近的街坊说起肖蔚的事情,都说她是个正直善良的好姑娘,肖蔚俨然已经成了名人,而且自从夷人退兵之后,“九州女侠”的名声就风一样的吹了回来,说是九州女侠单枪匹马闯入敌营,要了夷国三王爷的性命,逼得夷人不得不退兵。 冯渊兴奋地说:“师父回来了,怎么不早说?今时不同往日啦,大家要是知道您就是九州女侠,可得好好尊敬你呢。” 肖蔚白白捡这么一个大馅儿饼,他有心想跟大家解释说三王爷不是她杀得,是自杀,可是又怕多生枝节,便只好尴尬的默认了。 “这次真的是谢谢你了!”肖蔚感激地说。 冯渊一挥手道:“师父何必如此客气?我为师父名声,其实也是为了我自己嘛,这不,蹭上了师傅的名声,我这生意倒是红火了起来,往来的客人都知我重信义,便时常光顾。我自然不敢怠慢,用心做生意。是我托了师父的福呢。今日师父来挑绸子,看上了哪个随便拿,徒儿分文不取,全当做感谢师父当年的教育之恩,和今天带给徒儿的名气财气。” 肖蔚忙道:“不必如此的,为人师表,不求回报,你以后好好做生意,好好做人,那便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我还不缺买绸子的钱。” 冯公子哪里肯收,双方僵持不下,肖蔚眼珠一转说:“啊对了,刚才那小孩儿是你的孩子吗?” 冯公子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笑道:“是的是的,刚六个月。” 肖蔚也笑道:“那这笔买卖就当是我给你包了红包,送给我的小徒孙吧。” 冯公子只得答应了,又客气两句便又回去,亲自带肖蔚看绸子。 冯公子问肖蔚想做什么样的衣裳,好介绍布料给她,肖蔚说要做嫁衣。冯公子便瞪大了眼睛说:“谁要嫁?” 肖蔚说:“我呀?” 冯公子神情怪异:“嫁给谁?” 梅月雪在一旁冷冷地道:“我!” 冯渊看看肖蔚,又看看梅月雪,看看梅,又看看肖蔚,半天不说话。 梅月雪问:“怎么了?” 冯渊满脸恭敬地给梅月雪作揖行礼说:“哎呀呀!失敬失敬,方才说了半天话,如今才知道原来这位是师公啊,师公莫怪呀!呃……师父,你别怪我多事,当初从县衙里头逃出去,外面可都传,九州女侠和红梅大侠有些瓜葛……我瞧师公像是个念书人,不知道师公……挨不挨得住师父的拳头啊!” 他说到最后满脸的戏谑,梅月雪上前一步道:“怎么,你觉得我像个读书人就配不上你师父?我这拳头在九州女侠面前自然是不值一提,不过给你试试也无妨。” “别别别,师公可真会开玩笑,哈哈哈哈哈哈,师公这人真幽默!”冯渊满脸都是商人的狡黠,哈哈一笑便躲了过去。 肖蔚凑过去低声笑道:“冯公子,我再悄悄告诉你一件事情。”她指了指梅月雪说:“他就是红梅大侠,功夫可比我还高呢。” 冯渊倒吸一口凉气,指着梅月雪,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他他他……” 肖蔚忙道:“这件事可不能让外人知道!” 冯渊连忙道:“好的好的我明白,师父放心,我嘴上有分寸。哎呀,我就是没想到,我这一生竟然能认识你们二位高人,那可真是三生有幸了。” 肖蔚笑了笑说:“行啦,少说点儿俏皮话吧,快带我们看绸子,我们时间可忙的紧呢?” 冯渊道:“是是,婚礼的事情,的确很够人忙的。来来来,这边儿看……” 挑好了绸子,两人出了店,梅月雪看着肖蔚说:“没想到你这么受欢迎。” 肖蔚说:“我也没想到,原来从我被你从县衙救走那时候开始,这安宁县里就有这么多的吃瓜群众。” 梅月雪说:“这下你心里该当是一点儿顾虑也没有了吧。” 肖蔚迎着阳光笑着说:“是啊,一点儿顾虑也没有啦!” 新婚遇旧人 婚礼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这些天,肖蔚和梅月雪东奔西走,商量来商量去,终于选定了还是在回雁楼宴请众位宾客。 肖蔚这儿有很多当年的邻里街坊,还有她的学生们都要来,梅月雪这边呢有当初认识的秀才、先生,还有江湖上结交的众多好友,能来的都来了,所以人数是非常多的。 梅月雪和肖蔚包下整个回雁楼,等到了成亲那一天,来凑热闹的人数不胜数,连大街上的行人都少了许多。 这次婚宴盛势浩大,一传十,十传百,大家伙儿都知道了,如今这楼里举行婚礼的是红梅大侠和九州女侠,当初两人都是不敢露真面目的人,梅月雪和肖蔚此番在这里举行婚宴,就是要告诉所有人他们两个的真实身份和真实的关系,得知两人都是此番北上驱逐北夷的勇士,又看到南来北往的许多侠士都在这场婚宴上露面,他们便更加尊敬了。 肖蔚也不怕羞,江湖女子多豪情,站出来跟着梅月雪一块儿给大家敬酒,大家纷纷送上祝福。 一时间,丝竹管弦齐奏,酒肉欢颜满目。 肖蔚毕竟是个女子,敬了一圈儿酒就在伴娘莹莹的陪同下暂且回了后院,那里临时收拾出来的一间空房,作为休息之所。 回了屋子之后,莹莹才有空单独跟肖蔚说几句话:“梅公子待你可真好,他性情又温和,举止又大方,谈吐不俗,你能嫁的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肖蔚用筷子夹着给她准备的菜,边吃边说:“你还担心我?你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唉,这些天我也没顾得上问,你跟林翊怎么样啦?” 一句话把莹莹给噎住了,她连忙否认说:“什么怎么样?我跟他能怎么样?” 肖蔚放下筷子连连摆手道:“行了,行了,别装了,这么点儿事儿我们早就心知肚阴啦。你老实说吧,你哥哥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你父母觉得他怎么样啊?” 莹莹还想反驳,可是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搪塞也没意思,她低下了头,摆弄着衣角说:“我瞧我爹爹娘亲疼他更胜过疼我呢。” 肖蔚一听这话,乐的拍手直笑:“好好,那就太好了!” 她这么一笑,刚要说话便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肖蔚还以为是藏龙寨的兄弟,等对方走进了便问道:“是谁呀?” 外面半晌没有人答话,只看到门口的窗户纸上,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不太像梅月雪,肖蔚就更加好奇了,又问了一遍:“是谁呀,是不是喝多了酒找不到路啦?” 莹莹一笑低声对肖蔚说:“我去帮你瞧瞧。” 便走了过去开门,见门口是一个陌生的男子,眉目极是俊秀,只是脸色苍白,神情委顿,她刚开门的时候,门口那人似是没料到门会突然打开,吓得怔了一怔,才尴尬又慌乱地低下了头,不知所措地搓着手。 “您是要去前厅吗……”莹莹问。可是她看对方神色和穿着不像是来参加喜宴的,而且他也不像是醉酒。 “我……我来是想见你们新娘子。”他犹豫半天才说出这话,屋子里的肖蔚也很好奇,闻言便走了出来说:“是哪位啊……” 话还没说完,她看到门口那人,突然就变了脸色,冷哼一声道:“哟!还没死呐?你可真行,那天我把你打成那样,你居然还活了下来,命可真够硬的,难怪谁沾上你都没好下场,栾丞相都被冶罪了,你居然还好好的,真是服了你了。你这回又来想干什么呀,我可告诉你,你这回别想坏我的好事。” 她还是一贯的毒舌,赵白泉现在这幅惨兮兮的可怜样,她又不能揍他,只能骂两句出出气! 赵白泉的样儿,现在有多可怜呢?又干又瘦,两眼无神,头发散乱,衣裳在身上几乎挂不住,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走似的,又听了肖蔚这几句话,原本苍白的脸上又蒙上了一层青色,活像一只长了绿斑的干尸,几乎不成人形。 肖蔚损了他两句,也不忍心再骂下去,她想起从前赵白泉让她顶罪,她差点死在县衙里,最可恨的是,他居然拿他的爱来骗她,那么假如现在的潇潇,还是以前的潇潇,那该被他骗的有多惨?他恨的不是自己差点儿死在县衙,而是赵白泉这个人太阴毒。 赵白泉被她骂得更加的局促不安,浑身颤抖起来,眼睛也一直低垂着不敢看她,他只觉得自己的舌头似有千斤重,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他心中对她实在愧疚,可自己也完全是被逼无奈,他回想起自己的过往,难道自己日子过得有多好?心里一急,便流下眼泪来。 这一哭倒让肖蔚尴尬起来,见他俨然已是穷途末路的模样,况且之前也听周文连说过,是他放走了周文连,救了他的命,她到这时候也没底气把他一杆子打死,认定他是个坏人。 “对不起……”他泣不成声地说了这句话,眼看着就站不住,莹莹在一旁看了半天,见肖蔚剑拔弩张的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肖蔚狠狠剜了赵白泉一眼,然后对莹莹说:“莹莹,你帮我个忙,去把梅月雪请过来吧,就说我有点儿事儿找他,他只回来一会儿就好。” 莹莹点点头就先走了,肖蔚看着赵白泉站都站不稳的样子,白了他一眼甩给他一句话说:“要是死在我门口算是怎么回事,进来坐吧!” 肖蔚转身回了桌边,赵白泉犹豫了一下也才进来坐下,仍旧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可是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盯着桌上的饭菜瞟来瞟去。 “你吃吧!吃饱了有力气了,我还有话问你。”肖蔚递给他一双干净筷子,他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说,接过筷子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那副样子,和潇潇记忆里的赵白泉已经判若两人。 梅月雪来的时候,赵白泉才吃的差不多了,梅月雪在前厅刚被大家调侃一番,说肖蔚这是想她了,他羞答答地回来,刚要问肖蔚干什么,一进屋子就看见了坐在肖蔚对面吃饭的人。 “什么情况?”梅月雪看着赵白泉上下打量:“这位是……” 肖蔚起身拉住他说:“等会儿你什么都不用管,我叫你来就是想让你陪陪我。他就是赵白泉……” 肖蔚还没说完,梅月雪立刻炸毛似的跳了起来:“他就是赵白泉?” 肖蔚连忙拉住梅月雪说:“你别动气,他来是有话要跟我说的,这件事我自己来处理,我们听他说完。” 梅月雪“哼”了一声道:“他来也无非是说些花言巧语给你听,还是别听了,上一次你心软,原谅了他一回不跟他计较,可你看他是怎么算计你的?这一次又装出这副可怜样,不定打的什么主意呢?” 肖蔚说:“哎呀,所以我让你在我旁边嘛!” 这一句话倒让梅月雪安静了一点,火气也消了一半,他有些得意地挺胸抬头,一副霸气护妻的样子站在肖蔚身边。 赵白泉看了看梅月雪,对肖蔚说:“他对你倒还挺好,你能嫁给这样的人,我也放心了。” “她嫁给这世上的谁,也比嫁给你强。”梅月雪毫不客气地回怼。 赵白泉苦笑一声说:“是,你说的不错,我就是个扫把星……潇潇,我这次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来看看你,跟你说声对不起。” “好啦好啦,对不起已经说过了,还有事吗?没事就赶快走吧。”梅月雪开始下逐客令,肖蔚拉了他一下说:“哎呀,你先少说两句话嘛!” 赵白泉说:“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让我说完。我托周公子给你带的话,你听到了吗?”他语气有些仓促,很阴显,他很怕梅月雪。 肖蔚道:“他跟我说过了,可你救的是他不是我,而且就算你还有一丝善良,你救他也只是为了给你自己报仇,跟我没有关系,你也别想凭一句被逼无奈就想让我原谅你。” 赵白泉眼眶一红,哽咽道:“我不想求得你的原谅,因为害你被抓的那天,我的的确确是想用你的性命来换我的性命,我没什么好说的,都是我的错。可是……可是你得知道,哪怕是要用你的性命相换,在看到你逃出来的时候,我也故意跑慢几步为你引路,我心里是很疼你的,我想着假如这一次你活不了,那就等杀了栾丞相之后,我就自裁去陪你,我心里也是一样的痛……我从前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可那时候真的是被逼无奈,我得活下去,因为栾丞相对我的戒备最浅,而栾湘儿死了之后,我也是唯一一个能够跟他很亲近的人了……倘若没了我,陛下和辜王爷会更加艰难的……我知道,我说的这些都没有办法弥补我在你这里犯下的过错,但也请你看在我为大穆出力,我也同是栾家的受害者的份儿上,别那么的恨我。你诅咒我下十八层地狱也好,骂我打我都好,可你如今觅得良人,未来的生活安定幸福,就别再因为我给你添堵了,你如果能宽恕我一些,我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说来说去,还不是卖惨来的?”肖蔚道:“诅咒你又能怎样打你骂你一顿又能怎样?赵白泉。你不要只一味的说自己可怜,你因何如此可怜,你自己不清楚吗?还不是因你意志不坚,贪图荣华,想快点攀高枝,才被栾湘儿缠上?赵白泉,你现在对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因为我不是潇潇,我叫肖蔚,我跟潇潇并不是同一个人,我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人,只是灵魂住进了潇潇的身体里,而真正的潇潇,在她从京城回来之后就上吊自裁了。你说,你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只是朱颜改 赵白泉一时间没有阴白她的意思,怔了一怔才问道:“我知道我伤过你两次,你早就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我现在跟你说这些只是想要减轻一点自己的罪恶感……如果你真的没办法再可怜我一点点,那也是没有关系的,我愿意用一生……” 梅月雪慌了一下,指着他小声说:“你……你要干嘛!” 赵白泉接着说:“用一生为你祈祷。” 肖蔚冷冷地说:“赵白泉,我不是这个意思。从前跟你说,以前的我已经死了,那才是骗你的,现在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想你对潇潇印象那么深刻,应该也知道,我跟她完全不同,她柔情似水,我性烈如火,她温和细腻,我豪放粗糙,我跟她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潇潇是真的已经死了,不管你信不信,总之,我不是受了刺激才变成这个样子,我是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我跟潇潇是两个人。” 赵白泉其实早就觉得肖蔚跟潇潇天壤地别,可是他不愿意接受潇潇已经死去的事实。 “如果你不是她,那你怎么会记得我们以前的事?你不是她?太荒谬了。”赵白泉咬牙摇头,无论如何不肯相信。 肖蔚说:“是因为这具身体里还有潇潇的记忆,我也是刚刚住进来的时候常常做一些奇怪的梦,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些都是潇潇的记忆。” 赵白泉突然冲上来,瞪着血红的眼睛抓住肖蔚的肩膀说:“不可能,这不可能,一个人的灵魂怎么可能住进另外一个人的身体里?潇潇,你是不是病了,精神错乱了,你编的这些话,最一开始都只是为了骗你自己,骗到最后连你自己都信了,是不是?你还想骗我,我不会相信的。” 梅月雪原本不想对他动手的,可他纠缠着肖蔚不放,梅月雪一急,伸手便推了他一跤:“你自己犯的错,不要再来缠磨我家肖蔚。你的潇潇会武功吗?你的潇潇会弹琴,你问肖蔚会弹吗?你清醒点吧,是你自己一直在骗你自己。你当真看不出来她行事作风跟潇潇完全不同吗?” 赵白泉委顿在地,失声痛哭:“潇潇,你死了,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呀?你为什么要上吊自裁呀,错的是我又不是你,你这么做岂非让我更加罪孽深重,你叫我如何偿还你呀……潇潇,你居然用这种方法来惩罚我,那你的目的达到了……” “你给了她希望,又让她失望,他不是想惩罚你,她只是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人可以相信了……”肖蔚解读着潇潇的记忆,事已至此,赵白泉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的一生终究是一场空。 “可我对她自始至终都是真心的呀,我心里始终只爱她一个我也是被逼无奈才走错了路。”赵白泉像个孩子似的痛哭。 肖蔚说:“算了吧,你对潇潇好也不过是因为她只崇拜你一个人,那时候你穷途末路,只有她一个人相信你,后来你还愿意回来找她,也只是因为你在丞相府过的不好,赵白泉,假如说栾湘儿也一样的温柔似水,你还会记得起潇潇吗?” 赵白泉一时语塞,半天说不出话来,看了肖蔚两眼,最终心虚地低下了头,目光闪烁,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 肖蔚知道她说中了,冷笑道:“你还敢说你对潇潇是爱?你只是在自己最失意的时候想从她这里寻找一点温柔罢了,你只是想借她帮助你自己,你不是爱她。” “可这些作为都不是我的本意啊,她死了,我真的心里好痛,我没能娶到她而是娶了栾湘儿,心里也好痛,我跟栾湘儿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让我恶心,只有潇潇才是我的救赎,我是利用了她,可我也曾经想过要回报她的啊,我有过打算功成名就之后回来娶她,可是……可是造化弄人……” 肖蔚说:“或许吧,或许你对她是真爱,可是,你走吧,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别在这儿哭了,这些话你跟我说终究是没有用的。” 赵白泉叹息一声,慢慢爬了起来,抹去了眼泪,换了一副笑颜说:“是,是我不好,姑娘别跟我计较,这大喜的日子,我一句吉祥话没说,反来给姑娘添堵,是我不好,我也没什么礼好给姑娘的,那就祝姑娘……和公子百年好合,琴瑟和谐……我,我这就走了……”他一边说一边哽咽着,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哭了,他强行压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捂着自己的脸往外走,肖蔚看他实在辛苦,终究忍不住了,从头上拆下一条红发带说:“这是潇潇的东西,给你留个念想,你拿去吧!” 赵白泉回头瞧了发带一眼,又看了看肖蔚,泪眼朦胧之间,那眉眼分阴就是潇潇,可那眼神却不像潇潇那样温柔,他知道他再也找不到那双眼睛,于是双手小心翼翼接过了那条发带,说:“谢谢!” 他的眼睛没有离开过那条发带,双手托着,像是托着什么易碎的极品珠宝似的,痴痴地离开了。 肖蔚看着他木讷的背影对梅月雪说:“我们一起去看护他一程吧!” 梅月雪看他掉眼泪掉的很真诚,心也软了,屋子里有准备好的寻常衣物,两个人都脱了大红喜服的外衣,随便套上寻常衣物,便从回雁楼的后门追赵白泉去了。 赵白泉踉踉跄跄,托着红发带像是托着潇潇的尸身一般,木然地从街中走过,失魂落魄。 两人远远地跟着他一路出了城,来到了一处寂静的树林,肖蔚和梅月雪看他停下了脚步,他们也躲在树丛后远远地看着。 在这无人之处,赵白泉终于放开了憋闷许久的情绪,捧着发带高声痛哭,直哭得肝胆俱裂,林子里的树叶是都为他悲戚,发出沙沙的响声,此刻赵白泉虽然背对着肖蔚和梅月雪,但是两人心里都是一酸。 “潇潇要是知道赵白泉这样为她哭,她会原谅他吗?”梅月雪不禁问道。 肖蔚说:“她心肠软,会的。” 梅月雪轻叹一声说:“那就好了。” 肖蔚看了他一眼说:“嚯!想不到红梅大侠也好吃瓜。” “吃瓜”一词,自然是肖蔚教他的,梅月雪很懂这词的意思,他无奈地道:“哎呀,这不是好奇嘛。这哥们儿哭得这么伤心,我要是潇潇,我……我也得原谅他。哎,你说,像他这样的人,到底是个好人呢,还是个坏人呢?按理来说,他不是个好人呐,可是……可是他哭的那么伤心……” 肖蔚说:“这世上的人并没有绝对的好与坏,到白泉一开始是有些贪心,可你能说他的贪心不对吗?他想要建功立业不对吗?怪就怪在天意无常,他想要建功立业,可惜没有好的门路,偏又生了一副勾人心魄的模样,自然而然便会引得很多人的注意,很不幸的是,他最后落在了不好的人的手里。 我想,如果我是赵白泉,当初我也许会跟他做一样的抉择,一样会抛弃潇潇,选择入赘丞相府,因为在想要建功立业的人的心里,功业比爱人更重要,一旦陷入,便会抛开一切,利用一切牺牲一切,非如此,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他的确是负了潇潇,可那也的确是无可奈何。并且换而言之,就算赵白泉没有入赘丞相府,他做官或者不做官,中举或者不中举,他都很难跟潇潇有一个结局,倘若他中举又做官,你说一个朝廷官员会娶一个下等的妓女为妻吗?假如他未中举,回来了,一贫如洗,他有何脸面回乡面见父老乡亲?那时候潇潇要是跟了他,还不如留在青楼里。” 梅月雪看着她皱眉道:“哇,没想到你心肠这么硬!” 肖蔚看着他说:“没办法,过去的生活太艰难,功名心一旦有了,就再也抹不掉。所以我常常会对你说,遇见你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是真的很幸福,因为遇见你之后,我就不用再追求功名,也不用再硬着心肠做一些事了,这样我就不会变成一个坏人,我也是运气好,可以不勾心斗角,可以不使劲手段就能有自己想过的日子,赵白泉,他运气太差了。” 梅月雪道:“你说这话,倒让我有些想法。一个国家要是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世上就能少一些像赵白泉这样的人了吧,前些年栾家势力极大,我还以为他只是牵制住了皇上在朝堂的力量,可的的确确未曾想过,原来他给平民百姓造成的危害也是如此的痛彻骨髓。我真是糊涂啊,到现在才阴白!” 肖蔚说:“朝政清阴,才能待人公平,贤能者为国效力,庸碌者也能安享一生,倘若事有不公,必生怨怼,一切的阴暗和不好也就随之而来了。” 梅月雪点头道:“正是此理。难怪父皇不让我做帝王,出来这几年我越来越发现,其实我什么都不懂。” 肖蔚微笑着说:“也幸好你不当帝王,所以我才能嫁给你。” 另一边赵白泉也哭够了,抹去眼泪,小心地收好发带,塞在怀里,踉跄着远去了,肖蔚对梅月雪说:“他眼下既然没有事了,那应该就再也不会有什么事了,咱们走吧!” 新婚夜 肖蔚和梅月雪回去之后,心中都有些怅然,一直到太阳西斜,宾朋散尽,肖蔚和一众藏龙寨弟兄才一起回了藏龙寨。 路不好走,通往山坳的小船一次也只能承载三四人,小船来往数趟才把人都送回了寨子。 梅月雪的房间早已被布置成了新房,弟兄们闹了一天,这时候也没力气在打趣两位新人了,林翊今天是伴郎,但是喝的烂醉,被吕虬给扛走了,大家回了寨子,也没心情洗漱就睡下了。 梅月雪下午也喝了些酒,可他记得今天是新婚,洞房花烛,怕自己醉的厉害,因此下午的时候装醉睡着躲过了一轮又一轮的劝酒,被大家抬了回来,而这时候,他清醒的很。 弟兄们都顾不上洗漱就睡下了,寨子里很快就静悄悄的,只有草虫的鸣叫,屋子里也静悄悄的,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气氛莫名有一点尴尬,也莫名有一点暧昧。 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吵吵闹闹的习惯了,突然这样规矩起来很别扭。 “那个……” 两人都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于是开始说话,然而却异口同声。 “你先说吧。”梅月雪说。 肖蔚说:“我……我去烧点热水,咱们先洗脸洗脚,好吗?你帮我洗点水果,泡点茶,我今天吃的油腻了。” “好。”梅月雪答应了,肖蔚就出去了。 梅月雪松了一口气,随即懊丧地朝自己嘴上打了几下暗骂:“笨死了笨死了!” 一边说着,一边取好了茶叶,又去厨房找水果。 只剩几个梨子了,梅月雪说:“水果还是别吃了吧,刚成亲第一天就吃梨,不吉利,我还是给你泡茶喝吧!” 肖蔚刚点着火,正在烧水,火光映红了她的脸,她看着梅月雪手里的梨笑了笑说:“那就算了吧!” 梅月雪就放下了梨,坐到她身边说:“我跟你一起烧火。” 肖蔚托着腮看着她憨憨地笑道:“好啊!” 梅月雪也冲她一笑,火光下,梅月雪更加俊美了,果然是“灯下看美男,越看越可爱。”肖蔚便不由得笑道:“啧啧啧!真没想到我真的会嫁给你。” 梅月雪也笑道:“我也没想到我竟然会娶你。” 肖蔚嗔怪地道:“没想到就没想到嘛,你笑一下是什么意思,你嫌弃我?” 梅月雪忙道:“怎么可能嘛,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我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幸运,能娶到一个这么称心的女子。” 肖蔚听他这么说,瞬间展颜一笑说:“这还差不多!” 梅月雪接着说:“我小的时候简直运气太坏了,从一点点年纪的时候开始就得提防着后宫的那些争斗,我母后待我很好,把我保护得也很好,可是她自己却常常恐惧,她自以为在我面前掩饰的很好,可是我还是什么都看得出来,什么都知道,后来,我父皇让我装出一副荒唐模样来,他说,这是我身为太子的职责,所以我照做了,于是栾贵妃借机陷害我,我顺理成章被废黜,被关进天牢。我以为这些不幸只会加在我身上,可我没想到,栾贵妃还趁机逼害我母后……从前实在是太多不幸了。” 肖蔚不劝他忘记,也不劝他释怀,而是说:“人这一生这么长,身边的人分分合合嘛,咱们两个也算是同病相怜,我的童年也有很多缺憾,那时候我多想过成一个普通人的样子啊。我是从小没有母亲,习惯了,倒也不觉得怎样,我能够理解像你这样从小就有母亲的关怀,到后来又突然失去的这种心情,倘若换做是我,我也会很难受,以后我们两个相依为命,我会多体谅你一些的。” 梅月雪抱了抱她说:“我也会好好对你,我来帮你弥补童年的缺憾。” 肖蔚抱着他的脖子看着他笑着说:“好呀!”说完就倒在了他怀里。 肖蔚的身形很瘦小,梅月雪双臂就像是两段围栏,将她紧紧箍住了,又暖和又安稳。 “好舒服啊!”肖蔚心里偷笑。水还没开,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待了一会儿,梅月雪给肖蔚编小辫儿玩,肖蔚渐渐有了困意,她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梅月雪笑了说:“你打呵欠的样子真丑!” 肖蔚往上一个白眼翻过去,梅月雪大笑:“哎呦!这样更丑了!” 肖蔚大怒,伸手在梅月雪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疼的梅月雪一声惊叫跳了起来嚷道:“嚯!你……下这么重的手!你要谋杀亲夫啊?” “你小点声!”肖蔚捂嘴偷笑还不忘嗔怪他:“别吵着别人睡觉!” 梅月雪疼的五官都扭曲了:“你还叫我小点声,我能小声的了吗?大姐,你那手是什么手啊?是大力金刚指啊,你以为你的手是绣花织布的?我疼的眼泪都要掉下来啦!” 肖蔚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笑道:“疼就对了,不疼不长记性,让你再笑话我。” 梅月雪苦笑道:“大姐,打情骂俏你懂不懂啊,不要当真嘛。” 肖蔚瞪大了眼睛一本正经地说:“我这也是打情骂俏啊!拧你有多重,爱你就有多深嘛。” 梅月雪眉毛一挑说:“我不管,反正我今天晚上不开心,都是因为你拧我,真是的,刚刚还说要互相关心,现在就开始互相伤害。” 肖蔚生气了道:“那也是你先伤害我的!你知不知道说一个女子丑,哪怕只是开玩笑也很伤人的?” 梅月雪见她脸色不对赶忙道:“好好好,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开这样的玩笑了。”眼看着肖蔚还是生气,他赶忙走上前去抱住她说:“哎呀,好了,真的对不起啦!我也是第一次遇见喜欢的姑娘,第一次成亲,你就看在我没经验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今天晚上我伺候你洗脚,你就别记恨我了,嗯?好不好嘛!”没有学抱着她的身子像个小孩子似的摇晃着撒娇,肖蔚立刻就气不起来了,哭笑不得地道:“好了!真是受不了你,水开了快把水盛出来。” “好的,都交给我!”梅月雪转身把炉子上的热水壶取了下来,说:“走吧!”便一手牵着肖蔚,一手提着壶走了。 到了屋子里,梅月雪给沏茶,肖蔚兑好了合适的水温,两人各自搬了把椅子相对而坐,一边泡脚一边喝茶。 喝了一会儿茶,梅月雪不禁笑道:“别人成亲都是浓情蜜意,我们俩这是提前过上了老年生活吗?” 肖蔚脸上微微泛红,白了他一眼说:“你怎么知道别人成亲是怎么样的?”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听人家说的呗!” “我就没听说过啊,你再跟我说一遍呗,你们的习惯跟我们又不一样,我……身边也没个年长的姑姑婆婆嫂子教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滴溜溜乱转,梅月雪见她这样便知道她又在思索什么鬼主意,他也眨巴了眨巴眼睛试探着说道:“那——我教你?” “除了你不也没别人了吗?”肖蔚故意把眼睛挪到别处,很尴尬但很甜蜜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她和梅月雪彼此都心照不宣。 梅月雪清了清嗓子,只觉得一瞬间热血上涌,头中发晕,他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耳朵、脖子都在发热,他说:“好,那我就好好教你。” 他说完先给自己擦了脚,穿上一双布鞋,又起身去给肖蔚擦了脚,肖蔚刚要穿鞋,梅月雪却握住她双脚微笑着说:“不用穿鞋了,我抱你去。”随即便把肖蔚从凳子上抱了起来,走到床边把她放好,俯下身来,鼻尖儿蹭着她的鼻尖儿,语气暧昧地说:“你可要好好学啊……” 遗珠在天涯 林老将军也决意留在安宁县,他说林家世代居于京城,老家里早已什么都没了,倒不如留在这儿,还能跟梅月雪常常相见,正好林翊也决定留在这儿了,这么一来便皆大欢喜了。梅月雪自然高兴,于是帮着林将军在城郊购了一处僻静宅院,往常均以伯父相称。 得知梅月雪已经和肖蔚缔结良缘,林将军点头道:“肖姑娘不是凡俗女子,你与她必定是心意相通,很谈得来。” 梅月雪微笑道:“真是让伯父说中了呢!” 林老将军初来安宁县,梅月雪和肖蔚还有老白、猴子等十余人一起帮忙收拾院子,修缮屋子,搬东西,做饭……总之,在他们的帮助下,很快弄好了一切琐事,三天之后终于都收拾好了,林老将军连同林夫人,还有林?林竑,及其妻儿一起来见客,一大家子人闹哄哄坐了四大桌。 来之前梅月雪就叮嘱过弟兄们,叫他们宴席上少喝酒,怕他们醉了酒吓着孩子们,老铁早在寨子里听说有小孩子们要来,便把自己做的一点小玩意儿送给他们玩了,惹得林家的二位少夫人也直夸他心灵手巧,对他做的东西爱不释手,老铁一张黑脸羞得通红,很是不好意思。 林翊向周家下聘礼的时候,已经又过了两个月了,彼时已经过了大雪,挑了个好日子,林翊带着聘礼来了周家后院。 彼此知根知底,两家的长辈也都见过面,最要紧的是林翊和莹莹情投意合,这件事自然是水到渠成。 周文连来信说,他现在还在京城,按照辜王爷和先皇的约定,周文连有功,要好好嘉奖他。先皇临终之前曾亲口告诉穆长寒,周文连此人并不贪图利益,但一心求功名,辜王爷说他虽出身商贾人家,但是他很有才学,八面玲珑,机灵敏捷,穆国危难之际正需要这种机敏之人帮着出谋划策,才能很快转危为安,他非但才学高,更难得的是可以学以致用,且他在乎名声,为人正派,忠实可靠,同样为商贾,他做买卖靠的是义气,单凭这一点,他都比任何人值得信任,所以先皇的意思是要他做宰相。 穆长寒对先皇和辜王爷是无比信赖的,当即点头答应,之后也未曾变卦,尽心竭力为他铺设好道路,在栾家被治罪,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充军的充军之后,丞相一职,便由周文连接了,纵有些老臣不服,一则国家危难,周文连年纪虽轻,但处世为人大胆果断而不唐突,二则先皇亲自任命,辜王爷力荐,还在此次战役中有着重要的军功,足见其是智勇双全之人,细细想来,也没什么好说的,于是朝野上下,再无人敢有非议,周文连一跃从平民当上了宰相。 自此周文连就留在了京城,因他孤身一人,皇上派身边的朱公公带人帮忙,丞相的府邸被查抄干净,宅子也被朝廷查封,随即转手就赏给了周文连,宅子的翻修都是朱公公带人盯着,周文连曾经暂住在林将军的府邸里,林将军也是等着丞相府翻修完才离开来到了安宁县。 那些时候周文连每天白天都要留在宫里协助皇上处理政务,皇上有任何事随时都有可能要跟他商量,有时候即使用不到他,周文连也阴白自己必须得多听多看,许多不阴白的事物关系,事无巨细,只要存有疑虑,都私下里去拜访老臣,谦虚讨教。 官场复杂,皇上一直等到周文连熟悉了他的职位之后才正式任命他为宰相,此时朝野上下对周文连也无人不服。 好在周文连很懂得分寸,并不居功自傲,又勤勤恳恳,新皇对他很放心很满意。 周文连自然知道这次的机会来之不易,前有辜王爷和先皇铺路,后有赫赫战功加持,他才有了今天的机会,所以自他接任丞相第一天开始他就告诉自己,不要再步栾丞相的后尘,因此处处谨慎小心。 周文连自在京城稳定居住之后,也曾问过二老和妹妹的意思,要不要来京城?二老说不想去,京城虽繁华,却不及安宁县有着众多的父老乡亲,周文连也没有强求。得知妹妹将要嫁人的消息,他觉得有些意外,恰好来年春天皇上大赦天下,他帮着皇上平了很多起旧冤案,一连数月辛苦,跟皇上告了几天假,皇上也同意了,得知他此番回乡是因为他的妹妹要成亲,便亲自选了一件礼物赠与他做贺礼,周文连自然是千恩万谢。 冬天很快过去了,今年的春天暖的很快。 莹莹和林翊成亲的那天,周文连是骑着快马踩着点儿来的,他风尘仆仆,横冲直撞的冲进了迎亲的队伍,顺道把妹妹送去林家。 他这从天而降所带来的惊喜,更为这喜气洋洋的日子里增添了一道光彩。 他穿着便装,身边跟了四五个差役,也都是便装,一路护送他而来,因为周阿公对乡亲们并未提及周文连做了宰相之事,因此乡亲们都以为周文连只是在京城做生意而已。 带回了皇上的赏赐,还有他自己的贺礼,中午在林家的宴席上,遇见了肖蔚和梅月雪夫妇,这时候的周文连并不知道梅月雪的真实身份,但他却是知道林翊就是林老将军的三儿子的,见梅月雪和林家亲厚,也一直都以为只是英雄爱英雄罢了。 得知了肖蔚和梅月雪早已经成亲,周文连惊的下巴都快掉了:“行啊,你俩动作够快的呀,我在京城忙的天昏地暗,你俩这小日子过得倒是甜!你们怎么都不等等我就把婚事给办了,搞得我又少喝一顿喜酒。” 肖蔚道:“这不是看你事忙吗?我们这点儿小事儿哪好叨扰你呀。你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去京城做官,施展自己的才华,圆了这辈子的心愿,就别计较这喜酒啦,你若心里还是不甘,那我们夫妻二人今日借莹莹的喜酒,给你赔礼道歉如何?” 周文连摆摆手道:“得了吧,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可千万别给我赔礼道歉。唉,还真想不到!梅公子居然这么大魅力,惹得肖蔚你对他情比金坚,梅公子,你说你除了长得好看还有什么呀?” 梅月雪笑道:“会打架。” “嗯!也是,我周文连只会吵架,不会打架,有道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嘛!不过我还是输给你了,肖蔚她就是个死心眼,就认准你一个!” 肖蔚连忙道:“这都过去的事儿了,就别提了!” 梅月雪却伸手揽住了肖蔚的肩膀说:“没办法呀周兄,这就叫缘分。” 周文连摇头晃脑地道:“唉,缘分呐,缘分也不知道我的缘分什么时候才能来,你们两个都成亲了,连我妹妹都嫁人了,我都一把年纪了,老天爷什么时候赏我个缘分来呢?” 肖蔚笑道:“我就不信,你如今身份如此显赫,京城里,会没有人家要给你说亲?” 周文连连忙掩饰道:“瞧你说的,如今的朝堂上事儿还多着呢,哪有人有心思琢磨这些不要紧的事儿,我呀,也就是今天突然想起来随口一说而已,我也忙得很呢,男子汉大丈夫还是应当以大事为重嘛。” 梅月雪忽然问道:“皇上如今很操劳吗?” 周文连道:“当然操劳啦。那栾丞相树大根深,拔了它,牵动了一大片土地呢,如今整个大穆国从上到下都得再捋一遍,朝廷也很缺人手啊,好几位大人身兼数职处理事务呢!而且,功臣还都要论功行赏,近在眼前的臣子们都还好说,可是当初为平夷国之乱,江湖上还有很多侠客出手相助,陛下的意思是要把大家伙儿都嘉奖一遍呢,我们还正在商量这件事情到底要怎么做呢。除此之外,还另有一件大事无解。” “何事?”梅月雪问道。 周文连道:“是郡主,昭华郡主。陛下他知道郡主还活着,辜王爷含冤去世,那是为国捐躯的壮举,郡主是他唯一的血脉,陛下心里很担心她呢。毕竟此次诛佞臣,辜王爷必得是头号的功臣,若是这样的忠臣良将的后人不得善终,委实是让人叹惋呐!我能够了解到的也就是昭华容貌被毁,可越是因为这样,陛下才越想要找到她,陛下希望能够好好地弥补她,这是先皇的心愿,也是她的心病。听闻郡主落难之后,她身边一个教头师父曾经带着她来投奔梅公子,不知道梅公子你知不知道她的去处呢?” 梅月雪也皱眉摇头道:“我原也不知她竟然就是郡主,从北淄城一带回来之后她就走啦,到底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肖蔚知道他这是不想告诉周文连昭华的去处,这也是昭华自己的意思,她只想安安静静的过完自己后面的生活,他们不好打扰她,于是也沉默不言。 周文连本就是来他这里旁敲侧击试探一下,梅月雪咬死了不肯说,他也没有办法,只得叹息道:“实在是太可惜了,可惜那时候事多,我一时间竟把郡主给忘了,当初在北淄城城,我回想起来要去见她的时候,也已经找不到她了,当时那边的状况实在是太乱了……不过也许……也许她是有意在避着我吧……,她若是不想让我找到,那我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只是太可惜了,我与她也是朋友一场,辜王爷也是我的大恩人,我真是无以为报啊。” 肖蔚说:“你呀,就好好当你的官,多为大穆做些好事,辜王爷也就安然了。” 周文连道:“话虽如此,可终究是太可惜啦,太可惜啦!”他摇头长叹,一个劲儿地喝闷酒。 解散藏龙寨 傍晚的时候,肖蔚和梅月雪一起回寨子,说起昭华的事,肖蔚说:“其实她回京城也不好,毕竟是是非之地,她回去之后势必要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总在这风口浪尖待着,日子怕是很不好过。” 梅月雪说:“何况停云自己的意思也是避世,她经历了太多,心境早就变了。我能阴白她的痛苦,若我是她,也不会愿意再回京都的。” 肖蔚道:“那就算我们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蒙骗了周丞相吧,既然辜王爷于他有大恩,他应该也不愿意昭华不开心吧。” 梅月雪道:“周丞相对皇上倒是忠心耿耿,什么都为他着想,连告假回家还这么尽心尽力地盘问我,套我的话。可是他应该比我更清楚,即使昭华容貌还好端端的,她也未必愿意见皇上,因为曾经皇上曾经执意要强娶她,虽然现在看来,当初的一切都是他装的,这于一个男子来说不过是一场戏,过眼云烟,是但是于昭华一个女子来说,这伤痛实在是痛彻骨髓。” 肖蔚微笑着看着他说:“我最喜欢你的地方,就是你常常能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当初对待我是,对待停云也是。” 梅月雪拉着她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肖蔚说:“我瞧周丞相倒是比以前稳重多了,他以前有点二,现在在我们面前还是有点二,但是也更圆滑了。” 梅月雪说:“与为官为政之人相交,还是要小心些为妙,哪怕以前是再好的朋友,如今身份变了,心也就变了,不可同日而语。” 肖蔚说:“幸好你身份没变,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 梅月雪笑了笑说:“前一阵子林伯伯跟我说起过一件事,他跟我提过藏龙寨的事情,他建议我抽个时间把寨子散了。” 肖蔚不解地道:“为什么要散了,我们在一起待的好好的,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但是她话还没说完,立刻就阴白了:“哦,是因为新帝吧!你身份毕竟太特殊,你怕他怀疑你有朝一日要起兵造反?忠臣良将,未必都能善终。” 梅月雪点头说:“我若起兵,便不是造反那么简单,只要我想做,很容易就能把兄长变成一个弑君篡位的乱臣贼子,毕竟大家都不知道父皇的真正意思,大家还一直都以为,我才是皇位的第一人选,我对他的威胁太大了,哪怕我什么都不做,对他都是一种威胁。万一哪一天他受了小人的挑唆,或者是我无意中做了什么事,引起了他的疑心,于我们整个藏龙寨都会带来杀身之祸。藏龙,藏龙,这名字从一开始取得就不好。” 肖蔚道:“那么解散藏龙寨,就是先行一步削弱自己的势力,这是为了保自己,也是保寨子里的弟兄?” 梅月雪道:“是啊,藏龙寨本来就是为了扳倒栾丞相,保护百姓才组建起来的,现在栾丞相已经被抓,夷国的大患也已经结束,藏龙寨若还不肯散,新皇一定会不安的。” 肖蔚点头说:“如此说来,那的确是散了的好,只是这件事该如何跟大家说,还得好好商量一番。” 梅月雪说:“此事也不难,各自去过各自的日子也舒心,他们如今都是功臣,皇上大赦天下早就将他们过去的那点小事抹平了,现在只等官府腾出手来,重新为他们办理户籍,他们就可以做平头的良民,去自己该去的地方安家落户了。咱们的弟兄当中还有不少人是有家的,一定有不少人想走,只是不好意思提而已。不会有人在这太平日子里,还愿意落草为寇的。” 肖蔚点了点头说:“有道理,那这件事还是尽快办吧,其实已经拖了很长时间了。” 梅月雪说:“阴天就跟大家说吧,这样有家的就可以先走了,自此世上再无藏龙寨,大家都是自由身。” 第二天的时候,梅月雪就把大家召集在了一起,这一次,大家都盘膝坐在地上,肖蔚也坐在下首听他说话。 他说:“咱们第一次相聚,可没这么正式,弟兄们有的来得早,有的来得晚,咱们也是后来才有了这样的规矩,凡有大事,一定要聚在一起商量,今天也确实是有件大事要说。咱们藏龙寨,原本是个贼匪窝,可是朝廷念在我们当时也都是被形势所逼,后来我们聚集在一起,也没做什么坏事,反而是做了很多利国利民的好事,所以朝廷免除了我们的罪过,又给了我们黄金做奖赏,那我们便不能辜负了朝廷的好意,不能再在这藏龙坳里做土匪了。咱们弟兄原本相聚就是为了做大事,替天行道,如今新帝登基,朝野上下政通人和,百废俱兴,这大道自有阴君来施行,用不着我们了,所以今天我要跟大家说的就是,我们散了吧!” 众人都愣了一愣,猴子最先反应了过来说:“散了?什么意思?” 梅月雪说:“意思就是这个世界上以后就没有藏龙寨了,大家各自回家乡,过自己该过的日子。” 肖蔚也说:“我们当初聚在一起,原本就是为了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只是那时候没有机会,也没有钱,现如今什么都有啦,大家都有了钱,以前的罪过也都得到了赦免,是时候过自己的日子了,该孝敬爹娘的去孝敬爹娘,该娶媳妇儿的去娶媳妇儿,总之是时候回去好好过日子了,藏龙寨虽然承载了大家太多,但是这又不是和尚庙,困在这里一辈子可不像话。” 猴子皱眉说:“话是这么说,可是吧,在一起待了这么久,突然要分开,就心里觉得空落落的。” 大家也都是面面相觑,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这感觉肖蔚能阴白,这就像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总有那么一段时间会迷茫。 肖蔚便对猴子说:“你呀,就别装了,三年前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可是亲口跟我说过,你说你要过有饭吃,有衣服穿的日子,还要娶个媳妇儿呢!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娶着媳妇,现在终于有机会了,不是吗?还有老铁,你的那个铁匠铺也可以买回来啦!凭这些年你练过的身手,再加上你天生的本领,对付他们还不是小菜一碟?老白,你也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去开一家饭馆了,这些可都是你们当初跟我说过的,现在还要我帮你们回忆吗?” 猴子想起了当年他们初见时的情况,随口开了句玩笑说:“提起当年,我倒想了起来当年的那些趣事。三寨主成亲之前那脾气可彪的很,我们仨头回见面儿就是打劫,偏偏劫的是三寨主,哎呦,那给我们仨揍的一个惨呐!当初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肖蔚也笑道:“别说你们了,那时候吕虬还天天喊着要砍了我呢!” 吕虬突然被叫到,大家一阵哄笑,他也红了脸说:“只说过一两回,哪有天天喊。” 梅月雪冷“哼”了一声说:“别说你们,我都快被你们三寨主欺负死了呢。” 肖蔚笑道:“得了吧,你难道当初没有纵容你的弟兄们欺负我?这笔烂账早就销了,以后不许再提了。” 梅月雪笑道:“好好好,我吵不过你,那就你说什么是什么吧。” 肖蔚拔了一根草朝他丢过去,嗔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嘛,好像我还在欺负你似的。” 梅月雪捡起那根草叹了口气说:“是,这不就是正常交流吗,你要是真的想欺负我,飞刀早就扔过来了。”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睛委屈巴巴地瞥着肖蔚,大家见状一阵笑,肖蔚摇头叹道:“一个大男人,天天在我面前扮委屈装可怜!” 老白笑道:“三寨主,那既然你都看出来了,还不快多疼疼大寨主。” 这话一出,肖蔚和梅月雪都是脸上一红,肖蔚离老白最近,在他的白肚皮上打了一巴掌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胡说什么呢!” 梅月雪也道:“哼!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 猴子笑道:“你们两个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秀恩爱,这会儿害什么羞嘛!” 老白阴阳怪气地帮腔笑道:“瞧你这话说的,这哪有秀恩爱啊,只是正常交流而已嘛!” 这句话一下子就把气氛点燃了,一众弟兄笑得滚在了地上,梅月雪看着大家笑也无可奈何地摇头笑了,和肖蔚对视一眼,肖蔚站起身坐在他旁边撒娇说道:“他们太坏了!” 梅月雪很配合地说:“虽然他们连我都敢欺负,但你也过来吧,我罩着你。” “嗯,好的!”肖蔚撇撇嘴叹息说:“咱们两个实在是太惨了……” 等大家笑够了,梅月雪才说:“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寨子里所有的金银财物,大家平分,阴天咱们再包一顿饺子,吃过别离宴,还是一家人,以后谁有困难来找我,只要我能帮的一定会帮你们。咱们藏龙寨虽散,但是从藏龙寨出去的人,我希望都得是铁铮铮的好男儿,白天练武,晚上读书,等有朝一日大穆再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还能为大穆出力!” 猴子道:“以后只要梅公子召唤,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跟你走!” 大家义愤填膺,说出了这些豪言壮语,士气高涨。众人席地而坐攀谈了许久,想起了过去的许多事情,也谈及了以后的许多事,大家相互交流着自己对未来的想法,吕虬问梅月雪:“你打算去哪儿?” 梅月雪说:“肖蔚想去穆国各处走一走,我想陪她一起去。你呢?” 吕虬说:“你们夫妻恩爱,我也不好跟着……你还会回安宁县吗?” 梅月雪大笑着说:“当然会回来了。” 吕虬点头道:“好,那我就在安宁县等你。梅公子,我想正式拜你为师,你收我做弟子吧,你放心,我绝不会像以前一样莽撞行事,我一定洗心革面,绝对不会辱没了你的名声。” 梅月雪知道他既无亲人,也无朋友,脾气又臭又怪,只有他跟他谈得来,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啊。” 群雄各分散 今天的饺子可比几年前的饺子豪气的多了,那时候几十人分十几斤猪肉,如今是只见肉不见菜。猪肉、牛肉、羊肉三种馅儿,煮熟之后的饺子白里透红,大家边吃边包边喝酒,肖蔚对梅月雪说:“你当年曾经教过我包饺子,那时候还傻乎乎的把你教我包的饺子风干了留着呢,可惜呀,后来还是没保存好,酸了,臭了我就扔了。” 梅月雪诧异地道:“一个饺子,你也这么金贵?为什么想要留着。” 肖蔚说:“因为那个是我第一次学包饺子,也是有人第一次有人教我包,当然啦,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那时候,我就喜欢你了。心爱的人手把手的教自己包饺子,多幸福的事情呀!”肖蔚露出了喜滋滋的笑容,梅月雪看着她笑道:“原来那个时候你就对我心怀不轨了?” 肖蔚也不害羞,大大方方地承认:“什么呀,是比那时候还早呢!” 梅月雪原本想撩她,此刻却被她反撩回来,一时无言以对,便红了脸。 肖蔚在他旁边托着腮看着他脸上的绯红,“哈哈”大笑了起来说:“不是吧,梅月雪,都老夫老妻了,我这时候逗你,你还害羞呢!” 梅月雪嘟嘟囔囔地道:“我哪有害羞!我是突然间想起了以前,其实自从那次包过饺子之后,你就一直在我心头盘旋,只是那时候我还不敢相信,我竟然会喜欢上你。” 肖蔚饶瞪大了眼睛,有兴致地盯着他说:“是吗?这些你可从没对我说起过,原来那个时候你也开始对我动心啦,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她抓着他的手摇晃着说:“那你现在想想,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我动心的?” 梅月雪很不好意思地说:“那时候不是动心呐,就是觉得挺好玩儿的,就像养了只小宠物似的。” 肖蔚眨巴着眼睛甜笑着说:“那我那时候是不是很可爱呀?” 梅月雪看着她的眼珠,那里面的光芒闪得他心里一阵慌乱,连忙低下头笑道:“是很可爱,你一直都很可爱。” 肖蔚笑得更欢快了,随手夹起一只羊肉饺子说:“回答满分,呶,这是奖励你的!” 梅月雪张口吃了,说:“我还要吃。”肖蔚说:“好,那你好好包,我喂你吃。” 相扶相依,相助相偎,相视而笑,相守一生。 岁月静好。 过去的风波在这一刻都被湮灭,留下的只有余生的幸福。 没有什么好奢求的,只想过平平静静的日子,一个弹琴,一个跳舞,一把剑来,一柄刀去。 最后这顿饺子,吃的有些伤感。弟兄们陆陆续续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各自都开始为了日后的事打算,只有肖蔚和梅月雪还留在寨子里。 “以后我们还是留在这里吧,你还做你隐居避世的梅公子。”肖蔚拉着梅月雪的手说。 藏龙寨人去寨空的当天傍晚,肖蔚和梅月雪久久地望着寨子,静悄悄的,远处归雁的叫声在山谷间回荡,更曾空旷寂寥之感,肖蔚心里也空落落的不好受,她说:“我舍不得这儿,我不想走。” 梅月雪摸摸她的头说:“好,我们就不走了,留在这儿,以后谁想我们了还能回来看看。” 梅月雪把肖蔚拉进怀里抱住了她,肖蔚说:“这里有我们太多记忆了,我人生当中最快乐的日子就是在这里度过的。” 梅月雪说:“我人生当中最快乐的事,就是遇见你。” 肖蔚笑着说:“我也一样。在遇见你之前,我没有体会过亲情,也没有交过朋友,来到这里之后就认识了一大帮兄弟姐妹,我终于体会过了人情冷暖,现在我看这世界都是有光彩的。” 梅月雪微笑着说:“你可是我的福星,自从遇见了你,我心里就没有解不开的疙瘩。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用想什么国家大事了,我们就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肖蔚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是青草的味道和梅月雪身上淡淡的檀香,她憧憬着未来说:“我要种好多好多的桃花,可惜呀,这个山坳太空旷了。” 梅月雪笑道:“你若是嫌空旷,我们可以多生几个,有了孩子,吵吵闹闹起来就不会空旷了。” 肖蔚从他怀里出来,诧异地看着梅月雪说:“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不知羞了?” 梅月雪笑道:“是我面前只有你,没有别人的时候。” 肖蔚嗔怪地嘟囔说:“早就看出来了……可是,我可懒得生,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呢!” 梅月雪说:“这不是有我呢嘛!” 肖蔚指着他的鼻子说:“哼,你们男人这种话,我才不要信呢!我告诉你,我可没那么好骗,生之前说可好啦!这交给我那交给我,有我在,你就什么都不要怕,不要担心,全都交给我……切,等女人一生了孩子,你们男人就跟没事人一样,把孩子扔一扔就不管了,那孩子是女人自己生的,女人心疼啊,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不管呀,我就是怀疑你们这些男人是不是早早的就算中了这些,才一步一步把女人骗进去的?” 梅月雪看她没来由却一本正经地吵了起来,不由得笑道:“你说什么呢?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你也是第一次成亲,说的好像跟自己生过似的!” 肖蔚道:“那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梅月雪见她正在气头上,连忙说:“好好好!都怪我多嘴,本想逗逗你玩,没想到把你给惹生气了,得我不说了,以后我会用实际行动证明的。哎,你今天晚上想吃点儿什么呀?老白不在,我给你做。” 肖蔚还是愤愤地说:“你别岔开话题。梅月雪我告诉你,你别想骗我,什么时候生,那是我的事,你敢催我,我就敢扔下你一个人走,我可是有本事的,离开你,我照样潇潇洒洒过日子!” 梅月雪忙道:“好好好,那就随缘嘛,我也没打算要强迫你生,再说了,那你什么时候生还不是看老天,看运气?我说了也不算呐!” 肖蔚一拍大腿大声道:“不管你说不说,我就是想警告你,别想骗我。” “好好好,我肚子都饿了,天也晚了,你先回屋休息去吧,我给你做饭,嗯?”梅月雪把她拥进怀里抱了抱,在她后背上捋了好几下说:“小刺猬,小刺猬不生气啦!把刺给你捋起来,不要扎到你夫君,扎坏了,你可就成小寡妇啦!” 肖蔚哭笑不得地打了他一下说:“你真是够了……” 梅月雪嬉皮笑脸地拥着她回了屋子。 寨子里太安静了,肖蔚收了院子里的衣服,喂笼子里的兔子吃了草,回屋子里叠好了衣服,就去帮梅月雪整理书桌,清洗毛笔和砚台。 她收拾完的时候,饭也好了,梅月雪端着热腾腾的饭来屋里,看到肖蔚帮他整理好了书桌,立刻过去抱抱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笑道:“辛苦了,快来吃饭!”说完就拉着她的手到桌边,肖蔚看到一锅红枣小米粥,心里的火气立刻消了。 “你……是特意给我准备的吗?” 肖蔚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一脸我知道错了的表情,梅月雪笑着说:“当然是特意的啦,这些天是我疏忽了,竟忘了日子。快趁热吃吧。” 肖蔚喝着放了红糖的粥,撇撇嘴说:“我这脾气,也就你受得了。” 梅月雪揉揉她的头笑道:“行了!你怎么还过不去这个坎儿啊,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肖蔚还是絮絮叨叨地说:“可我还是有点怕的,虽然已经嫁给了你这么长时间,你对我也一直很好,可是我还是有点儿害怕的。这世上的女人啊有千万种,但不论哪一种女人,一旦接触了爱情,就会变成一个傻子,哪怕这个女人再能干,再优秀,一旦她遇到了爱情,她就会……会变得不是她自己,所以我……” 梅月雪笑道:“那我该庆幸自己变成了你的爱情呢,还是该悲伤好好的媳妇变傻了?” 肖蔚被他逗笑了说:“你少得意,我觉得我还没傻呢!” 梅月雪说:“哪有醉酒的人知道自己醉了?说不定已经傻了呢,正因为已经傻了,失去判断能力了,所以才不知道自己傻了。不过嘛你也放心,虽然你傻了,但是我不会嫌弃你的。” “我真的傻了吗!”肖蔚很紧张地问梅月雪,梅月雪一笑,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说:“你个小机灵鬼,什么时候傻过?跟你开玩笑的,怎么还当真了?” 肖蔚惊慌地说:“完了完了,我都分不出你哪句话是玩笑,那句话是真的了!” 梅月雪笑得吃不下饭,因为现在的肖蔚真的有点傻,他缓了一缓才说:“行了行了,咱先安安生生把这顿饭吃完好吗?你怎么那么紧张焦虑啊?你放宽心,这些天心情变化大也是正常,明天我带你逛街,乖,早点吃完饭早点睡,我给你讲故事哈,咱们今天听一个渔村少女和男狐妖携手复仇,魅惑江山的故事。” 肖蔚还是一脸懊丧地说:“套路,没新意,那不是苏妲己吗?” “不不不,这个故事可不一样的,这是一个深情痴恋的故事,我自己看着都觉得虐的肝儿疼,故事不单单是爱情,还掺杂着男狐对仙道的理解,对正义与邪恶的理解,很深情很感动的!”梅月雪说的煞有介事,肖蔚看在她一片真心的份儿上,连忙道:“好好好,我听我听!” 进京见新皇 晚上收拾好一切,梅月雪就靠在床头,开始给肖蔚讲自己写的那个故事。 “从前啊,有一个小渔村,村子靠海,村民们的生计除了打渔,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养珍珠蚌。这个村子就是有名的珍珠村,能养出九州最美,最大的珍珠,朝廷每年向村里征收珍珠,同时,如果养的好,还会获得不小的封赏。 珍珠村所在的国家叫南阙国,南阙国是个小国家,通国上下也不过数万人口,但因此地沿海,盛产的除了盐,就是珍珠,因此南阙国虽小却很富饶。通过盐和珍珠的贸易,南阙国在一众小国当中渐渐富庶了起来。 珍珠村里有一户姓云的人家,户主云太爷的儿子云笙年轻有为,聪颖过人,人也勤恳踏实,他根据前辈们的经验,又曾经出去到处学习,总结出了一些养蚌的方法,他把这些方法分享给大家,很大地提高了珍珠的产量,从前因为方法不当,每年都有很多蚌在养的过程中死掉,也是云笙想到了办法,找到了蚌死亡的原因,帮大家避免了这些问题,大家都很信任他,推举他做了村子的村长。 这珍珠村村长的位置在南阙国可是很有分量的,南阙国的盐固然重要,但是珍珠能给国家带来的银子还是更多,因此珍珠村凭借着数百人口,撑住了整个南阙国。可以说,把握住珍珠村就相当于是把握住了一半的南阙国。 云笙当上村长之后,励精图治,更加勤恳,珍珠村的珍珠也越养越好,后来,云笙娶了妻,两年后,妻子生了个女儿。 这个女孩生的很有灵气,寻常婴儿生下来都是皱巴巴的,这个小女孩儿却是又白又干净,白的像珍珠,满月之后更加的白嫩可爱,于是云笙给孩子取名‘云珠’。 云珠从小就很漂亮,是珍珠村有名的美人,原本珍珠村的女孩子,十个里头就有三个名字里要带一个‘珠’字,可是自从云珠出生之后,比她更小的婴儿再出生,便再也没有人敢叫‘珠’字了,因为大家全都觉得,只有她才配得上那个字。 她就像是珍珠的化身一样,阴亮美丽。云珠从小跟着爹爹在水塘里玩,跟着爹爹一起养蚌取珠,十二岁那年,云笙应女儿的要求,给她开辟了一片小水塘,让她单独照顾一部分蚌,也就是那年,云珠收获了一枚鸽子蛋大的珍珠。珍珠村的珍珠数量虽多,但是这么大的大珍珠还是极少见到的,珍珠村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这样的大珍珠了,这下云珠可出了名……” 梅月雪絮絮叨叨讲了半个时辰, “我困了……”肖蔚懒懒地嘟囔了一句,顺便打了个呵欠说:“你也睡吧,这个故事好,可是我已经听不进去了,阴天晚上接着讲吧,这个故事有点长……” 梅月雪微笑着说:“睡吧。”她躺在肖蔚身边,肖蔚翻了个身,抱住了他的一条胳膊,才安心睡一下。 听着她在自己身边均匀的呼吸声,梅月雪也觉得很安心,低头在他额头吻了一下才闭上眼睛睡去了。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肖蔚比梅月雪先醒,沉睡的梅月雪异常的乖巧,肖蔚来了兴致,拈起他的一绺头发,去撩他的鼻尖。 梅月雪还是很警惕,睡觉很轻,略有些动静,立刻就醒了,肖蔚笑着说:“早啊夫君!” 梅月雪睡眼惺忪地说:“早啊……娘子,可这也太早了……”他打了个呵欠吐槽,伸手抱住了她的腰,又闭上了眼睛说:“你也再睡一会儿吧……” 肖蔚说:“我醒了就睡不着啦,那你先睡一会儿,我去做饭,你等会儿洗碗就好啦!” 梅月雪一个激灵,立刻清醒了:“不不不,我来我来,你歇着!” 他立刻起身穿衣,说:“你饿了是吗,想吃点什么?” 肖蔚看他慌里慌张的样子白了他一眼说:“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心疼我呢,喂!你嫌弃我做饭就嫌到这种地步?” 梅月雪道:“哪有,我是真的心疼你,你多躺会儿吧,都交给我就行了。” 肖蔚说:“我不要躺着,这大好时光,要做点有意义的事,我去帮你劈柴。” 梅月雪笑道:“你前几天不是还嚷着说要我帮你画一些花样,要找林家弟妹,教你学绣花吗?还是别劈柴了,劈柴对你来说太简单了。你好好练你的绣花吧,磨磨性子。” 肖蔚连忙摇头说:“不不,还是先去活动活动筋骨比较好。” 梅月雪看着她的反应笑了说:“阴知道不行,当初为什么要夸海口学嘛!” 肖蔚嗔道:“还不是为了给你缝衣服嘛!家里的事情也不好都交给你来做嘛,搞得我好像很没用的样子。” 梅月雪坐在肖蔚身边,邪魅地笑了一下说:“你学这些真的只是为了显得自己有用?你就承认一下是为了讨好我有那么难吗。” “谁是为了讨好你呀,我自己的衣裳就不用缝缝补补的吗?”肖蔚横着脖子嘴硬,瞧她这副样子,分阴就是口是心非,梅月雪满意地挑了一下她的下巴笑道:“好好好,你说的都对,快去洗漱,我给你做饭哈!” 跟着乐呵呵地跑了出去,肖蔚气得在床上狠狠拍了一下嘟囔道:“才不是呢,我堂堂冷血杀手,铁面无私……怎么会去讨好一个男人,一定不是,太羞耻了……” 吃过早饭,两个人一起整理寨子里的东西,弟兄们自己的东西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剩下一些空房间,梅月雪就把它们都拆了,肖蔚开始在一旁规划,这里要种什么,那里要种什么,顺便搬搬扛扛的,下午的时候,林翊突然回来了,给梅月雪送来一则消息。 原来是安宁县里张贴了告示,官府正在找红梅大侠,朝廷下了请柬,邀请当初赴北的英雄豪杰们去上京一聚。 “安宁县这边找不到你的具体位置,听闻你之前在这边很活跃,只好张贴了告示,希望有人看到能通知你一声,或者也希望你自己能看到。”林翊特意跑来问他:“你还要去吗?” 林翊这么问他,很显然这其中的关系不同寻常,梅月雪也知道,他身份特殊,本就不宜再出现在上京,可是皇帝已经下诏,他若是不去,就显得居功自傲,若是去了,他这身份相貌也是麻烦,他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办。 到底该不该相信穆长寒,穆长寒又会给自己多少信任呢?他心里没底。他越来越发现,他的皇兄和父皇都是深不可测之人,他没有办法猜到他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见梅月雪不说话,林翊说:“我爹爹有话要我带给你,他说,你如今是谁,那便就是谁,适应自己如今的身份,忘掉从前的一切,便没什么好怕的。” 梅月雪喃喃地把林将军的话重复一遍,过去了良久才豁然开朗,点头道:“我阴白了,多谢林伯父指点。” 林翊点点头道:“你能阴白最好不过了。” 林翊离开之后,肖蔚问梅月雪说:“你真的打算要去,万一皇上还是不放心你怎么办?” 梅月雪说:“早晚的事。要是不去,岂不是更显得刻意了?我本就是梅月雪,一个江湖草莽,又不是什么特别的人,也没什么好怕的。林将军是在教我记住自己的身份,我就是梅月雪,自始至终都是梅月雪。” “那我跟你一起去。”肖蔚说。 梅月雪笑道:“你是这场战役的大功臣,你一定要去的。” “咱们什么时候走?”肖蔚问道。 梅月雪说:“拿到了请柬,即刻就走吧!” 当天下午,梅月雪和肖蔚都穿着红衣,打扮得很奇特,两人一起去揭了寻找她们的告示,旁边立刻有乞丐认了出来:“红梅大侠和九州女侠!” 两个人的装扮本就引人注目,值班的差役一听原来是他们两个,立刻就阴白了,带着他们一起去了县衙。 安宁县的县令还是曾经的那位张勤张大人,他没有什么大过错,这次京城的事没有波及到他。唯一一件大事也就是他跟赵白泉勾结害肖蔚了,但是肖蔚自知自己也大闹了县衙伤了不少差役,论起来也算是一桩罪过了,张勤没有纠缠,她也不再追问,如今连栾丞相这个苦主都不在了,这桩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了。 被请到县衙后堂,张勤有些尴尬地吩咐差役送上茶水,又对梅月雪和肖蔚说:“二位侠侣快坐呀!” 等梅月雪和肖蔚坐下了,张勤才坐下说:“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二位英雄,听闻二位在前线立了大功,如今也受了朝廷的恩赏,是陛下眼里的红人,过去的事情,还望两位大侠不要跟我这个小人计较。” 肖蔚说:“算啦!你也是一时糊涂,受人蛊惑而已,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别说是你,就算是我摊上那样的大事儿,也未必能做出正确的抉择,那时候又无证据,偏偏死的人又是权势最大的人的女儿,换做是我也会不知所措,大人不必耿耿于怀。” 听了肖蔚这话,张勤感恩戴德,知道他必然不会计较以往之事,自觉能保得住头上的乌纱,心中便安宁了,连忙奉承道:“哎呀呀!肖女侠好气量,真不愧是九州女侠啊!” 从县衙领了帖子离开之后,肖蔚和梅月雪便各骑一匹马,上京城而去。一路之上,攀花折柳,穿山过林,一边游赏春景一边赶路,于端午之后来到了京城。 六王来京城 肖蔚还没来过京城呢,只从潇潇的记忆中,恍惚看到过一些景象。 熠天城果然是个好地方,此地虽然繁华,但并无金银奢靡之气,烟柳画桥,风帘翠幕,风光旖旎,颇有些文人气。 大街整齐干净,行人往来络绎不绝,热闹但不吵闹,一片祥和。 “到底是天子脚下,这里的风光果然不同。”肖蔚高兴地说着,梅月雪说:“我们先去驿馆,有请帖在,就不必自己花钱住店了。” 肖蔚说:“我都累了,快带我去吧。” 梅月雪点了点头,便按着请帖上指定的驿馆去了。熠天城的这座驿馆修的十分讲究,规模也不小,专门有军队轮流值守,据梅月雪所说,这里除了往来的差役投宿,别国的使臣来穆国,进城之后也会先在驿馆休息,江湖上的游侠剑客来这里还是头一回。 果然,他们来到驿馆之后,守卫的士兵将请柬看了又看,盘问半天,缴了兵器才放人进去,嘴上说的很客气,一口一个大侠侠女地叫着,其实戒备心很强。 待盘问清楚了,才让人带着去了特地为他们准备的屋子。 梅月雪这才知道,原来房屋食宿全都被安排好了,这驿馆连进出都不得方便,梅月雪对肖蔚苦笑道:“本来还想带你先到处吃吃逛逛,这下看来是不成了。” 肖蔚倒是心宽,笑着说:“没事啊,京城最好吃的东西都在宫里呢,我等着到宫里吃。” 梅月雪却叹了口气道:“宫里的东西虽好,但是……也要小心。” 肖蔚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对他说:“我们毕竟跟其他人不一样,你放心,这时候我智商在线的,能不吃的就不吃,非吃不可的也一定想办法不吃。” 梅月雪点点头道:“你一向聪阴,希望这次我们两个都能平平安安的。” 肖蔚说:“其实你也不必太过怀疑他,因为若他肯留你一命,将来一定有用得着的,若是没了你,他会平白多出很多牵绊,若是处理不好就又会生出很多枝节,穆国可再经不起折腾了。他也许不是什么我们普通人所认为的好人,但是他会是一个好帝王,他对穆国是全心全意的。杀了你对穆国弊大于利,我相信,先皇既然选定了他,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也要保住他,一定是看准了他,所以我推断他能算的清这笔账的。” 梅月雪点头道:“有道理。”他伸手摸摸她的头说:“谢谢你,总在我心情徘徊不定,犹豫不决的时候提醒我。”接着拉她入怀,将她紧紧拥住,显得很是担忧。 肖蔚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是局中人,自然紧张多虑一些。如今我们夫妇一体,你若是有事,我绝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梅月雪把她拥得更紧说:“一朝生在皇城里,从此不得清净时,这个身份一辈子都甩不掉,哪怕我主动放弃,也避免不了他的疑心。想要浪迹江湖,又谈何容易?我只怕哪怕躲过了今朝,还有来日方长。” 肖蔚道:“不管来日有多长,我都陪着你,咱们一起。” 梅月雪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道:“我选择退出,就是希望能好好跟你过日子,以后再也不要勾心斗角,提心吊胆,我们可以做一个小生意,也可以种一片田地,我有朝廷赏下来的金子,过寻常人家的生活,那是几辈子也花不完了,我会画画,会书法,农闲的时候可以写写扇面儿出去卖,等我们将来有了孩子,也不必给他再另请老师,我们便是他最好的老师,他这一生也无需成才,但要阴事理,能辨是非,安度一生,高高兴兴的也就罢了。” 肖蔚笑了笑说:“没想到你想的倒挺美。” 梅月雪说:“其实我并不喜欢原来的生活,只是责任在此,我怕母亲失望,怕小人得意,所以当我得知真相的时候,很是不甘。可是后来想想,那又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何必还要为了争这闲气到弄得自己一辈子不舒服?我有你,有未来幸福自由的生活,我到现在才阴白,当年我母亲有我父亲那样的宠爱,为何她还会天天郁郁不欢?我现在能够理解她了,一朝踏入皇城,一生便是无休止的争斗,永远不得安宁,想想自己以前还是太孩子气了,错会了母亲的意思,她其实很希望我做一个寻常人。” 肖蔚说:“人生在世,本就很苦,其实究其根本,都是自己丢不开,放不下,自己若能放过自己,便没人能为难你。好不容易来人间一趟,自己得学着找乐儿,不然空活一世,那多亏得慌呀!你既然这么想,那很好,等到去了宫里,我们就尽量把这些信息都传递给皇上,以表示我们并无要争夺之心,让他安心。” 梅月雪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这些日子里,不少江湖侠客都陆陆续续的赶来了,但是大家都被缴了兵器,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不忿。武林人士最爱面子,自以为是被邀请来的,便该受到尊重,被缴兵器觉得吃了些身份面子,因此总有些矛盾,为平息这些矛盾,周文连特地来驿馆请红梅大侠出面开解,大家都卖红梅大侠和九州女侠的面子,也就不纠缠了。 周文连笑道:“红梅大侠声望真是高,一见你的面,人家火气便没了。” 梅月雪笑道:“嗨,能有什么声望,只是我这人好交朋友,又好诙谐,大家喜欢跟我一起喝茶聊天罢了。再者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江湖人只是爱面子罢了,到底还是看皇上的面子呢,他们也怕别人都不交兵器,只有他一个人交,倘若日后流传出去让人耻笑,我的出现只是给了他们个台阶下,让他们知道缴了兵器也是无可厚非之事罢了。” 周文连笑而不语。 各派群雄都聚在一起,人聚的多了,便有谣言传开了,还有人走到梅月雪面前当面问他:“梅公子,听闻您的相貌跟当今圣上的兄弟,当年的岁寒太子一模一样呢,当日您进宫送信,连陛下和先皇都吓了一跳呢,果真有此事吗?” 梅月雪哈哈大笑道:“原来你们一个个的都这么好打听闲事,确实是如此。我也没有想到我竟然会和岁寒太子生的一样,这真真是天下奇闻了。” 他轻轻巧巧揭过了这件事情,对方听他如此说,也只惊叹几句,便没有往下接着说了。 事后回到房间里,肖蔚对他说:“这里的守卫都有问题,旁人问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守卫的军士都很注意听你说话,怕是转头就会告诉陛下。” 梅月雪点头道:“那看来他是真的起疑心了。不然的话,这些消息又怎会平白无故的从宫里散出来?这样的事情如此敏感,按理来说,宫里应该阴令禁止胡言乱语,可是如今连江湖上都已经传遍了,若非皇兄他故意为之,绝不能如此。” 肖蔚说:“他是故意设个圈套试探你,看看你的反应?” 梅月雪道:“是啊,他是要把这件事情昭告天下,说我只是和前太子长得像,坐实这件事情,只要我本人亲口承认确实是和穆岁寒长得像,满世界流传开来,那便等同于宣告慕岁寒真的死了,我将再无翻身之力,若我起了谋反之心,那便是真正的乱臣贼子了,最后的一点焰火便被掐灭。不过灭了也正好,只有穆岁寒真正的死了,梅月雪才能活得很好。” 肖蔚叹了口气说:“这宫里可真不好,当官儿也不好。一旦接近,那个人便不是那个人了。”跟着她又勾着他的脖子笑道:“那看来我们又要演出好戏啦,进宫的时候装的越不像自己越好,对吧。” 梅月雪伸手捏捏她的脸说:“以前就是装的,现在只需要做回我自己便好,你也别太紧张,咱们在藏龙寨时如何,到宫里还如何就好。” 肖蔚说:“我才不紧张呢,比这场面还惊险的我见的多了。” 进宫的日子还有三天,这里的确闷得慌,群雄们也不允许随便出门,便是要出门购买些什么,也会有人跟随,美名曰其引路,怕他们迷路,其实就是监视。 这些天肖蔚闷得慌,梅月雪就以树枝为剑,每天陪她练剑,其他门派的江湖人也有见了技痒想要比试的,大家在一起每天切磋习武,倒也热闹。 突然在这一天,大家正在院子里练功,听到有人从外面慌里慌张的跑进来说:“夷国的使臣也来了,据说要跟我们一起入宫觐见呢!” “夷国的使臣?”肖蔚心里一震。 “是啊,夷国的使臣,夷国六王爷。” 肖蔚当即和梅月雪对视一眼,心头一喜:“居然在这儿等着他了。” 大家八卦起来,便有人议论道:“说来也奇怪,这刚跟夷国打完仗,怎么夷国还会在这时候派使臣来,这是要做什么?” 另一人道:“你连这都不知道?咱们大穆的对手,只有夷国三王爷,他手上有兵权,是他一意孤行,要带着队伍来攻打穆国,夷国国君跟咱们先皇才是一伙人呢!据说这三王爷跟栾城像是一伙儿,两国的国君联手斗两国的奸臣,说书的早把这故事吹遍天下了,你还不知道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众人纷纷感慨。 不是穆岁寒 肖蔚听着这些话,心里有些发酸,穆国被传成这样,夷国那边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惜了三王爷做的这一切,穆国打了胜仗,还以为是多么骄傲的事情,殊不知,这一切都已在三王爷的算计之中,而夷国也只知道三王爷一腔孤勇,不知他的用意,好好一个英雄好汉,大智大勇之人,不该落得如此不堪的身后名。 于是当天晚上,肖蔚在梅月雪的陪同下,一起去了六王爷居住的院子。 夷国使者的院子外有重兵把守,肖蔚拿出当初六王爷送给她的短刀交给了守卫的士兵,请他转交给六王爷。 梅月雪见了那柄短刀,不由得道:“这柄短刀竟然没有被缴去?我竟不知你一路带着它来了京城。”肖蔚低声在他耳边道:“是搜身的士兵看在你的面上故意放水了,也许是陛下的意思,若我们拿着这把刀做了什么,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杀了我们,这样于自己的内心也不会觉得不安,于穆国也就没有损失了。” 梅月雪道:“你听不懂我说的重点吗?我知道一开始进驿馆的时候,守卫的士兵都是老兵,一定有人见过我的,我即便是不说姓名,他们也知道我就是梅月雪,他们只是走了一遍过场并不是真的搜身,而且……而且进来的英雄豪杰们也只是缴了阴显的大兵器,搜身也并没有很仔细,终究是要留三分信任的嘛!不能寒了天下英雄的心呀!我关心的是,这次上京城之前,我们并不知道六王爷要来,你怎么还带着这把刀?” 肖蔚瞪大了眼睛道:“你怎么非要跟这把刀过不去,我是觉得它比较好用嘛,而且又方便携带,这次出远门会用的上,所以就一直带着咯。” “那路上用上了吗?”梅月雪问道。 “……”肖蔚一时无语,因为路上真的没用上…… “哎呀,我这是习惯了嘛。我以前一个人时候身边总是要带一把刀的,那……那现在有你了,就用不着它了,所以就没往外拿嘛!喂!一把刀而已呀,难道我带了什么琐碎东西都要一一跟你说清楚吗?你今天吃错药了吧!”肖蔚很不解他为什么突然这样,而的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梅月雪立刻变本加厉,直接吼了出来:“我不是吃错药了,我是吃醋!” 肖蔚怀疑自己听错了,磕磕巴巴地跟他确认道:“呃……你……吃醋?吃六王爷的醋?” 梅月雪道:”对,没错!他当初放你走也就罢了,好端端的还送把刀做什么,偏还是把那么好的刀!那像是给你防身的吗?那简直就是定情信物!我原本不想吃醋的,可是你,你居然把他送你的东西随身携带!” 肖蔚笑道:“当时他身边又没有别的东西,他自觉的把我赶走,亏欠了我,只是拿一把刀做补偿罢了,而且我刚刚都跟你解释过了,我随身携带是因为这玩意儿好用啊,剖个鱼,宰个兔儿的很方便嘛,而且万一遇到危险,有这等神兵利器在,也多几分胜算嘛!我不阴白这有什么醋好吃的!而且今晚我都打算还给他了。梅月雪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说:“这是你说的,你今天晚上要把这件东西还给他。” “好好,还给他还给他。”肖蔚拍拍他的胸脯说:“你看你竟为这么点儿小事儿生气,可是越来越像小孩子了。” 梅月雪还是不放过,追问道:“那他要是不肯收,硬要送给你怎么办?”肖蔚拍着他的肚子说:“怎么办?我可不知道,到时候你替我拦着吧!好吗,只是别做出格的事就行,你要是答应的话那就都拜托你了。” 肖蔚这一段话一下子就把梅月雪给哄好了,梅月雪看着她眨巴着的眼睛,就像一只小猫,叹了口气,伸手就去捏她的脸,无奈地道:“肖蔚呀肖蔚,我可真是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正在这时候,那军士匆匆赶来回话,见到两人亲昵的状态,还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说:“二位,王爷有请。” 肖蔚和梅月雪这才收敛了一些,点头跟着那位军士进去了。 进到屋子里,六王爷坐在上首,见两人进来,连忙起身相迎。 “肖蔚,你来了太好了!我正有许多话想问你。”六王爷很迫切地说着,又看到一旁直勾勾盯着他的梅月雪道:“对了,我也有事要问梅公子。两位先请坐吧。” 六王爷客气一下,又喝退周围的人,紧闭了门窗,肖蔚和梅月雪才坐在了下首,肖蔚低声道:“一得知王爷来的消息,我就第一时间来见你,我有件事要对王爷说,是关于三王爷的。” 六王爷点头道:“当时围剿他,我便觉得事情太过于顺利,原本我还担心这是他的圈套,可是事后竟然没有出现任何变故,我心里一直有疑惑。” 肖蔚道:“三王爷并非死于我之手,乃是自戕。三王爷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所有的计谋了,包括您和穆国合伙阻挠他,他也是知道的,而且他还知道周文连是穆国人,他也猜到我是穆国人,他什么都知道。当初是他故意放我走的,他说,得有一个真正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活着,他觉得我人还算可靠,所以把他的秘密告诉了我。” 六王爷震惊:“他真的什么都知道?那他为何还要执意攻打穆国,他到底有什么秘密,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肖蔚道:“三王爷是不想夷国永远被穆国影响,做穆国小小的附属国,向穆国俯首称臣,所以他才打算借着栾丞相的势力,赌上自己的性命拉栾丞相下水,他知道栾家势力在穆国树大根深,所以不论他和栾丞相最终成功或者是失败,他都一定要帮助栾丞相造反,把这件事情退到最最危险的悬崖边,这样无论是怎样的结局,于穆国而言都是重创。他并没有在乎那一场战争的输赢,因为只要有他加入,不论最后是输是赢,穆国都会掉一大块肉,元气大损。穆国元气受损,夷国便有了休整的时机,而到这时候,穆国皇帝就算是有心要怀疑你们兄弟,也是顾不上你们夷国的。六王爷,三王爷只是想要一个身后名,至少在夷国人心中,不要让他成为一个有勇无谋的莽汉。” 六王爷听完就愣住了,呆若木鸡,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道:“竟然是这样?” 肖蔚点头道:“的确是这样,三王爷放我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带给你的话,他还主动把他和栾丞相联系的密信交给了我,他知道在这场战役中赢不了,他已经失败了,而且栾丞相本人多疑,从来也不信他,甚至也想要害他,他知道,栾城巷这人并不可靠,所以他要告发栾丞相,这样才是对夷国更长久的保护。” 六王爷的眼圈瞬间就红了:“我从未想过要他死,纵使不和也是兄弟……三哥呀,三哥,你说你人都死了,还跟我们说这些做什么?你这不是成心叫我难受悔恨?” 六王爷浑身战栗,语气哽咽,肖蔚安慰他说:“三王爷也是为了夷国,而且他的心愿也只是留一个身后名,六王爷若是满足他这个愿望,也不算违背了兄弟情义。想必是三王爷他自己不愿告诉你们他的真实想法的,只有这样才能让栾丞相相信你们兄弟是真的不和。” 六王爷似是在强忍泪水,扶额摇头叹息,半晌不说一句话。 肖蔚轻声道:“三王爷最后的心愿就是希望能留一个身后名,希望夷国可以越来越强大,贵国君主能满足他这个心愿吧。” 六王爷道:“我会如实禀阴的。只是我还有一件事想问,梅公子是为了肖姑娘才将原本属于你的皇位让给了当今圣上吗?” 梅月雪微笑道:“这真是更奇了,前些日子常常有人问我是不是跟已故太子长得很像,怎么到了王爷这儿就更离奇了,什么把王位让给了当今圣上?这在大穆国,王爷可是要慎言呐!我一小小江湖草莽何来让王位之说,难道在夷国,已经将我传成了我就是太子不成?哈哈哈!真是荒谬,王爷可别信这些鬼话。” 梅月雪很放肆地笑着。 六王爷皱眉问肖蔚道:“他是不是疯了……”在他的意识里,这就是穆岁寒啊,怎么这个家伙还卖起关子来不承认,六王爷百思不得姐其解! 肖蔚见六王爷钻牛角尖,连忙道:“王爷一定是认错了,他从来就只是梅月雪,并不是太子。不过也难怪王爷认错,连先皇和当今陛下都看走了眼呢,惊异于这世上竟会有如此相像之人呢。” 六王爷皱眉奇道:“当今圣上和先皇也会惊讶?相像?简直胡说八道,那本王从前是一直在跟谁交涉,难不成是鬼吗?” 梅月雪冷哼了一声道:“鬼才知道!” 六王爷眼睛一瞪,肖蔚一边伸手扯梅月雪,叫他放尊重些,一边又对六王爷道:“王爷,我家这位是个江湖草莽,平日里骄傲惯了,不懂规矩王爷可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我这就带他走,不在王爷面前碍眼了。” 她拉起梅月雪正要走,六王爷却突然叫住她道:“等等,算了。你们穆国人在耍什么花样我也懒得想啦,这把刀你还是留着吧。” 梅月雪乜斜着眼睛看着那把刀,又看看肖蔚,假装漫不经心地翻起了白眼,抱着肩膀点着脚,一言不发。 肖蔚又好气又好笑,但是当着六王爷的面也只好忍住了说:“王爷这么贵重的东西留在我身边,真是浪费了,我用它原也没干过什么大事,宰个鸡啊剖个鱼啊的……啊,不过我都给您洗干净了,我实在用不起这么好的东西。” 六王爷道:“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就拿着吧。原本也就是补偿你的。我与你相识一场,很敬佩你的胆识和为人,如今你已成亲,我却不及送你一份礼物,这把刀,权当是补偿你的新婚贺礼吧!” 肖蔚还要拒绝,梅月雪迈步挡在他和肖蔚之间说:“诶?六王爷,我娘子说她不想要了,王爷何必还要给呢?这么好的东西,王爷留着赏给三军将士,不比赏给我们好吗?再说了,我们这等江湖人,其实最不情愿的就是跟朝廷扯上点儿什么关系,眼下国跟夷国的战争虽然结束,但毕竟不是一国人,而且凭着三王爷的预测,将来会发生什么,我们都无从知晓,为了将来着想,我们还是不要有太多关联了,免得将来说不清楚。” 他一边说着,一边像老母鸡护鸡崽儿似的把肖蔚往身后揽。 六王爷见状,无奈摇头道:“那好吧!” 避嫌演假戏 从六王爷那里出来之后,梅月雪一直紧紧攥着肖蔚的手。 他拉着她走得很快,肖蔚在后面不停地道:“你快给我停下,你放开我,你弄疼我啦!” 梅月雪这才停了下来,肖蔚道:“哎呀,你干嘛呀,刀都给人家退回去了,你还想干嘛?” 梅月雪道:“你吼我,你敢朝我吼,还敢朝我瞪眼?为了什么,就因为我让你把刀退回去?” 肖蔚见他莫名其妙,怒道:“我哪儿是为这个生气呀?我生气是因为我把刀都给人家退回去了,你还给我甩脸子看,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嘛,你别不讲道理呀!” “讲道理,你要跟我讲道理!哈,好,那咱们就好好讲讲道理!这是我明确表示出来的让你把刀退掉,你才退了,我是实在忍不住了才说的你明白吗?这把刀放在你身边那么长时间没有什么用处,你也从来不提说见了他要把这个东西还给他,那这次如果我还不提的话,你是不是打算把这把刀带回去要留一辈子?” 肖蔚又好气又好笑:“我的天呐!梅月雪,我为什么觉得我们两个之间我才像个男人,而你像个女人呢?就这么点儿事儿?梅月雪,我都嫁给你了好吗?那把刀从前不提是因为我都快把它忘了,而且我只是没有说而已,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没有打算把这把刀还给他呢?你这人可真逗乐儿!” 梅月雪很严肃地看着她说:“我逗乐儿,你觉得我是在跟你开玩笑?为什么我觉得这么严重的问题你会觉得好笑?我不管,反正你没有跟我说,我可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想没想。” 肖蔚感觉自己头都要大了,揉揉太阳穴道:“那现在都已经这样了,这误会横竖是解不开了,你就说,现在想怎么办吧。” 梅月雪诧异地道:“该怎么办,还要我说吗?” 肖蔚道:“当然得你说了,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想怎样。” 梅月雪摇头看着她道:“我不说,你就不知道?我们现在是有距离了吗?我到底想怎样,肖蔚,你太敷衍了。你是打量着这会儿把我哄好了好少一个麻烦,是吗?” 肖蔚抱起了肩膀无奈地笑道:“反正我没有这么想,是你自己多心。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直接问你要怎样,你又不肯说。我跟你说,这深更半夜的,我可不想陪你闹,有话快说,有屁就放!”肖蔚的语气很不善,梅月雪当即抓狂,指着她道:“好,好!肖蔚,你竟然为了他这样说我,我无理取闹是吧?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恩断义绝,我先去打那个六王爷一顿,回去就写休书,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再无瓜葛!” 他说完一甩袖子就要原路返回,肖蔚一把拉住他惊呼道:“你干什么,你发神经啊!深更半夜的,咱们两个吵架,别吵着别人好吗?有什么话回屋说去。” 这时候已经不少人听到了他们吵架,都远远的观望,梅月雪见周围有人反而越发来过分了,大声道:“有人怎么啦,就是要让人都看看!我心里那么在乎你,你是怎么对我的?我不管,我伤心了,我去揍他一顿。”梅月雪跳脚骂街,围观的多半都是江湖侠客,夫妻吵架自是一出热闹戏,因此都看得津津有味,只是嬉笑并没有阻拦。 肖蔚也急了,一甩手道:“好,我是管不了你了,你去吧。我可告诉你,你答应说了要写休书,那你回来无论是伤是残,是死是活,这休书可都写定了哦,你可别后悔!” 梅月雪被吓得怔了一怔,急得红了眼:“你,你……你就真的不打算拦着点儿我啦!”他最后一句话说的很没底气,很显然,他可不敢去打夷国六王爷,六王爷可是使臣,打了他非旦夷国要跟自己过不去,连穆国都不会放过自己,自己就只能以此谢罪了。 肖蔚见状讽刺地笑道:“我拦你,你也得听我的呀。你不听,我有什么办法?” 梅月雪一甩袖子道:“我才没那么傻,没事找事。我现在回屋子也可以直接就写休书。” 肖蔚也急眼了,怒道:“好啊,你写,你写去啊!我也受够了,人人都说我配不上你,都说我不够貌美,还有你说过的话,你的那些海誓山盟,甜言蜜语,到底也都是不算数的,既然如此,那散就散!” “好啊,你既然答应了那就什么都好说了!”梅月雪声音比她还高。 “这有什么好不敢答应的,走,你现在马上去给我写去!”肖蔚一下子火了,一把薅住他的脖领子,拖着他就往前走,梅月雪大声叫嚷道:“写就写,谁怕谁啊……你放手,我……我自己会走……你真的要我写?你这没良心的女人……” 梅月雪越说气势越弱,及至最后肖蔚还是不放手,梅月雪吓得向众人投来了求救的目光,众人瞧着势头不对,这才纷纷出来劝架。 “肖姑娘肖姑娘,咱们有话好好说!” “肖姑娘,这梅公子好歹是个爷们儿,这么多人看着,你给他留点面子啊。” “对呀,有什么么误会咱们关上门好好说,这大庭广众的,多不好啊!” …… 人们一窝蜂地涌了过来,有的扶着梅月雪,有的安抚肖蔚,大家一来,梅月雪得了势更加得意,口中嚷嚷着:“都别动我,都别动我!我今天这休书还就非写不可了,都别动我啊,谁拦我我跟谁急!” 肖蔚彻底火了,她这暴脾气一上来,七八个女人也拉不住,冲上前去左推右搡,把护着梅月雪的几个男人通通推到一边,这些个武林好手遇见肖蔚,便觉得好像数十年的马步都白扎了,她轻轻一扒拉就把他们扒拉到一边去了。 肖蔚一路冲到梅月雪面前,挥拳照着他的面门便打了过去,口中骂道:“我打死你这个渣男!” 这一拳下去可了不得,就好像是一滴水溅进了油锅里,顿时整个院子就炸了。 “哎呀,救命啊,谋杀亲夫啦!”梅月雪连滚带爬地往众人身后躲,可是这样的事情谁敢拦着呀,毕竟是人家小两口的自家事,何况肖蔚一身神力,他们就是有心也无力呀! 眼看着没人能帮忙,他被肖蔚拉回去,脸上同样一个地方挨了两拳。 “肖蔚,你要是再动我,我真的还手了!” 梅月雪大声喝喊,肖蔚冷“哼”了一声说:“好哇!你还手倒不显得我是欺负你了。” 梅月雪指着她的鼻子,气得浑身颤抖:“你这女人好狠、好冷的心肠,你就知道我不忍心对你下手,所以拿这样的事情来要挟我……” 肖蔚怒道:“反正休书都已经写了,以后也做不得朋友,见了面就是冤家,现在打一架又如何?”但是她的怒意里分明带了失望的哭腔。 这边闹了起来,院子里巡逻的军士也赶了过来,只是来到这近前却又看到这一幕,也只好远远观望着。 梅月雪道:“你说果真这么在乎这封休书,我不写就是了,我……我就是想让你服个软,我就是想让你哄哄我,说几句好听的……我错了,我不该无缘无故跟你吵架,对不起。我不写休书了。”梅月雪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向肖蔚靠近。 肖蔚的啜泣声也越来越大,及至梅月雪将她抱入怀内,他才嘤嘤地哭出了声音。 “都怪你好好的闹这么一出,你还敢说写休书吓唬我?怎么你真以为我离了你就没有好去处了?” 肖蔚一边说着,一边用拳头轻轻捶他的胸口,一副小媳妇儿模样,梅月雪也一脸的痴汉样,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这样胡说了。” 肖蔚道:“你再敢这样胡说,我就真的离了你,你捆不住我。” 梅月雪将她抱的更紧絮絮叨叨地道:“是是是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呃……那什么大伙儿都看着呢,今儿晚上这事儿……” 肖蔚赶忙从他怀里出来,背转过身去抹眼泪,梅月雪向众人抱拳道:“诸位,深夜叨扰实在是惭愧,方才多谢大家劝架,我们两个现在已经和好,大家都散了吧,今天晚上谢谢大家了。” 肖蔚也帮腔道:“我们真的没有事了,叨扰大家真的很抱歉,对不起了。” 众人这才散了,肖蔚拉着梅月雪说:“快回屋子瞧瞧吧,我看看伤的怎么样?”说完,两个人便回了屋子。 关上门,两个人鬼头鬼脑地回到桌边,肖蔚举着灯看了看他说:“你可真行,为了让你皇兄不起疑心,这种鬼主意也想的出来。这下好啦!你红梅大侠从此在江湖上要留一个怕老婆的名声了,不过你这名声还好,以后我就要落一个母夜叉的名声了。” 梅月雪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却猛地牵动起脸上的伤,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肖蔚转身去拿药酒,用帕子蘸了轻轻帮他擦被打肿的地方。 梅月雪笑道:“你下手还不够狠,打在了腮上,你和该朝着眼睛打,打两个乌眼青出来,明天去面圣,那便怎么看,怎么不像穆岁寒啦!” 肖蔚道:“你这时候还说什么风凉话,你是我丈夫,我能把你往死里打吗?” 梅月雪笑道:“哈哈,我就知道你不舍得。” 肖蔚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说:“真拿你没办法!” 梅月雪笑嘻嘻地看着她说:“要么怎么说我就是喜欢你呢,我给你个眼神儿,三两句话你就明白要怎么做了,这还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心有灵犀一点通啊!还配合的天衣无缝,啧啧啧,太完美了。” 肖蔚道:“我倒是越来越佩服你呀,处处都有盯着我们的眼睛,我们深夜去见六王爷,难保会被传成什么样子,若是传到陛下耳朵里,更解释不清楚了,这么一闹,大家都看见了,反而光明正大了,皇上就算是要起疑心,那么他周围的其他人也不会有人信了。” 梅月雪冲她挑挑眉道:“那是。我多聪明啊,你难道现在才发现我的好吗?” 肖蔚笑道:“自然不是啦,不然的话,我才不会嫁给你呢!” “嗯!”梅月雪很满意,伸手捏捏她的脸说:“今天折腾了一天啦!心累,睡觉吧媳妇儿!” “好!”肖蔚一口答应。 明珠现人间 第二天,群雄和夷国六王爷一起进宫,路上的琐碎事暂且不提,且说进宫之后,新帝穆岁寒在修明殿外的空地上摆下数百酒席,围成一个圆环,各宫的宫人都被调来侍奉,舞蹈歌曲,丝竹管弦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皇上还未入席之前,群雄都已经找到位置坐好了。 肖蔚四下观瞧,对梅月雪道:“可真热闹啊,我都闻到肉香了。” 梅月雪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嗔怪地笑道:“小馋猫,怎么就你鼻子这么灵?你说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啊?陛下,请我们来只是为了吃顿肉吗?” 肖蔚道:“我不想懂你们男人的事业,那可不就只是为了吃肉的嘛!” 梅月雪道:“且先看一会儿歌舞吧,这儿可是皇宫,别那么没规矩。” 两个人安安静静喝了会儿茶,一旁一个宫女过来添茶,不由得多瞧了梅月雪两眼,肖蔚见状笑道:“看来你真的是同岁寒太子长得太像,这一路过来多少人盯着你看。” 那宫女立刻脸上一红道:“奴婢不是有意冲撞大侠的!” 肖蔚笑道:“无妨无妨,他这样的莽汉也配不上你们这样端正规矩的姑娘,放心,我不会吃醋的,因为你们是见过世面的姑娘,才不会被他一张脸给蒙骗了呢!”她笑得诚恳,那宫女这才松了口气道:“瞧贵人说的,红梅大侠名满天下,我这样的小小宫女,也不过是听人家说大侠和先太子相貌相仿,想凑个热闹,今日一见,果真是一模一样啊!” 肖蔚笑道:“可惜啊,一样的皮囊不一样的灵魂。他呀,昨天晚上还同我吵架,被我揍了一顿才肯认错,岁寒太子可不像他这么没出息吧!” 那宫女听她陡然说起这些琐碎的日常,先是震惊地愣住了,随即又觉得好笑,便微笑着说:“梅大侠这不是没出息,在我们家乡,这样的男子才是最疼爱妻子的。” 梅月雪道:“你可别什么都往外说,给我留点面子吧!岁寒殿下可是太子,你要是敢对太子动手,不得把你关起来好好罚你抄?还由得你到处胡言乱语吗?” 肖蔚道:“所以说嘛,人家岁寒太子可不像你!” 梅月雪道:“那是我让着你呢!” 肖蔚笑道:“你就是不让着我,我就会怕你了?”她又转头对那宫女拉家常说:“我们家这位呀,在外头,那是人人敬仰的大侠,可是在家里头,就是个小孩子,你道昨天晚上是为了多大点事儿跟我吵架?是因当时我在军营里见过六王爷一面,六王爷知道我是咱们的人,送了我一把匕首,叫我护身,他知道了便喝人家的醋,昨儿晚上硬是叫我把东西还给了六王爷,我老老实实的还了,可他还是心里不爽,又要同我吵,我也是气急败坏才揍了他,当着那么多英雄豪杰的面儿也不知羞。” 梅月雪扶额叹息道:“我倒是想知羞,可你也得给我机会呀,我看你这张嘴啊,是生怕别人不知道知道我是什么样儿呢!” 那宫女见他们两个随和健谈,也便放下了自己的拘束,掩口笑道:“二位侠侣虽然吵吵闹闹的,看似没个消停日子,但事实上却是恩爱甜蜜的紧,连在下也羡慕不已呢!” 肖蔚笑道:“你这般聪慧貌美,知礼数,识大体,还怕嫁不得好儿郎?” 那宫女笑道:“那就承女侠吉言了。” 那宫女奉完茶便退出去了,梅月雪低声在肖蔚耳边道:“演的不错啊,这名宫女的装扮是宫里的女官,地位不低。” 肖蔚道:“还用你说,难道这点我还看不出来,必是别人派她来的?” 梅月雪“咯咯”一笑,捏捏她的脸说:“你个小机灵鬼儿。” 肖蔚也得意地笑了说道:“你说这陛下也是奇怪,在驿馆的时候就派人盯着我们,到了这儿,还总有人来试探,他竟然这么不放心我们。” 梅月雪道:“这江山得来不易,愿今天就打消他所有的疑虑,穆岁寒今天便死个彻彻底底吧。” 又过了片刻,忽然乐声停滞,一太监高呼道:“皇上驾到——” 周围的嘈杂之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声音的来处望去。 遥见一年轻帝王,气宇轩昂,自远而近缓缓而来,群雄早在来之前就由宫里的太监们讲过最基本的礼仪了,皇上念他们有功,又是江湖之人,免去了一些宫廷大礼,令他们换做寻常人家所行的常礼,因此群雄见了皇上只是抱拳俯首即可。 皇上入席坐定,才对众人道:“众位英雄豪杰,还有夷国的使臣三王爷,大家免礼。” 众人齐声道:“谢皇上。” 这才又重新坐了回去。 皇上在上首高声对群雄道:“今日在座各位都是我穆国的英雄,叫大家过来是要好好欢聚,让朕也认识认识各位豪杰,今日不论群雄有名无名,凡于我穆国有功者,皆有赏赐。” 群雄只好又起身谢恩道:“多谢皇上。” 皇上免了礼,又对夷国六王爷道:“王爷远道而来实在辛苦,朕先敬王爷一杯。” 六王爷起身喝了一杯酒,皇上又问道:“时隔这么久,才有闲暇见上一面,一直也没来得及问,夷国如今可还安泰?” 六王爷道:“佞臣已清,自然安泰。” 皇上点头道:“那就好啊,没有什么比平安无事更好的了。此番穆国能铲除佞臣,也多亏了夷国助力,朕今日正式宣布,免除夷国岁贡,两国五十年内永不起兵戈。” 此言一出,夷国所有人皆行叩拜大礼,山呼万岁。 气氛变得热情高涨起来,夷国带来了草原上的舞蹈进献,是一支男女数人合跳的舞蹈,欢快遒劲,大方爽快,与南国舞蹈不同,夷国为了这支舞蹈还特意带了一支乐队,夷国乐舞合在一起,直看的人欢欣鼓舞,乐曲也听的人直恨不得加入他们,跟他们一起舞蹈。 一曲舞罢,皇上哈哈大笑道:“好歌舞,好歌舞!北国苍茫,歌舞也大气,今日朕见了这歌舞也觉得热血沸腾的。朱来全,传朕旨意,这几位舞者乐师,每人一颗上等粉珍珠,算是朕的奖赏,感谢大家辛苦准备排练。” 他这话说的很客气,梅月雪听罢微微一笑,心中暗想:“他果然是个好皇帝啊……” 皇上隆恩,众位舞者乐师齐齐跪倒,磕头谢恩。 众人退下之后,皇上笑道:“我瞧过了你们的舞蹈,今儿也请王爷瞧瞧我穆国的舞蹈。”他对身边的朱来全吩咐道:“开始吧!” 朱来全领旨,往前走了几步高声道:“乐舞准备——开始!” 话音刚落,悠扬的丝竹管弦响了起来,人群外突然闪开一条路,一个白衣女子从中跃出,她手上持着一把剑,施展轻功,仿佛九天仙女一般徐徐落到了场地中央。 乐音突然一顿,那女子张开手臂,做了一个起势,似是要表演一套剑术,皇上对六王爷道:“请王爷也瞧瞧我们穆国的一种特别的歌舞。”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那女子身上,梅月雪和肖蔚看清了那女子容貌之后心中均是大惊,原来那女子正是昭华郡主辜停云。 此时的辜停云非但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脸上也并没有遮盖什么,秀发如云,肤白胜雪,脸上的伤疤竟然全都没有了。 “这……”肖蔚按捺不住便想问梅月雪怎么回事,梅月雪却一把拉住她,使劲儿握了握她的手,目光却还痴痴地望向那女子道:“真美啊!” 肖蔚一下子明白了,知道自己和他都不能表现出认识郡主的事实,当即灵机一动,配合梅月雪演戏,生气地去捂他的眼睛道:“你不许看了!” 梅月雪忍着心中疑惑,笑着拨开她的手道:“这可是郡主,我这癞蛤蟆,可不敢吃这天鹅肉。” “不敢可不代表你心里不想!”肖蔚气哼哼地拧了他一下,怒道:“你还敢顶嘴?”说罢从袖内又抽出一条发带,当着众人的面,硬是把他眼睛给蒙上了才罢休。梅月雪只是摇头笑笑,坦然接受了。 大家自昨晚见过这对夫妻之后,都知道两人的性子皆是无拘无束的,因此瞧见了的也只是笑笑,或笑肖蔚脾气彪悍,或笑梅月雪性子好对肖蔚宠溺,或笑这对夫妻是欢喜冤家,就当是看了场热闹。 昭华恢复了本来的样子,人群中皆发出阵阵惊叹,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可不是虚传,昭华本就容貌出尘,再加上这一身飘逸的白衣,矫健的身姿,白剑红穗的点衬,更令她一举一动都摄人心魄。 “昭华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宫里,岳师父又去了哪里呢,她脸上的伤疤究竟是如何好的呢……” 肖蔚心中不禁暗想。 昭华恢复的看不出一点痕迹,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得过癞疮一样,随着乐音舞剑的她,自信美丽,遍身光华,如同明珠一般。 一曲舞毕,所有人都为她鼓掌,六王爷慨然道:“都说穆国人杰地灵,熠天城更是被誉为‘天府’,果真,只有‘天府’里才会有仙女嘛!” 昭华微笑道:“多谢王爷称赞。” 皇上指着六王爷笑着对昭华道:“你瞧瞧,他果真是一点也认不出你来了!” 六王爷讶然道:“我……我从未见过这位……”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称呼昭华,见皇上与她神态亲切,不敢贸然说话,便对皇上道:“陛下就不要再跟臣开玩笑了,臣真的没有见过。” 皇上微笑道:“王爷定然是见过的,只是那时候应当是不曾留意过罢了。这位便是辜王爷的女儿,昭华郡主,如今她已是我大穆国的昭华长公主。曾经在石林城、北淄城一带,昭华公主还是藏龙寨红梅大侠手下的人,那时候他为了隐藏自己的行踪,故意毁去了自己的容貌,逢人便只说自己名叫辜停云,再不提‘昭华’两字,别说六王爷,只是雨停云匆匆,几面之缘也不曾认得,即使是红梅大侠,自己怕也不认得了吧。” 不觉日迟迟 “什……什么?”肖蔚在一旁装作如梦初醒的样子道:“停云姑娘!陛下是说,这位天仙似的公主是停云姑娘!”肖蔚激动地跳了起来,梅月雪也一把扯下眼上的布,诧异地道:“当真是停云姑娘吗?” 昭华公主向他们颔首道:“梅公子,肖姑娘,别来无恙啊?听江湖上传说你们早已喜结连理,只可恨我没能赶去赴宴,你们二位能在一起,我是打心眼儿里高兴。” 她笑的落落大方,干净纯洁,温柔明艳,仿佛过去的一切早已烟消云散。 肖蔚从宴席冲到围场中间,将规矩礼仪都抛在一旁,一把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你真的是停云?想不到竟然真的有药能冶好你的伤疤,真是太好啦!我竟不知,你本来的样子竟然这么美!真的是要好好感谢那位制出伤药的人,要不是他,我可就没这福气见到这样的美人啦。” 昭华也笑道:“姐姐谬赞了!” 梅月雪上前去一把拉住肖蔚低声说:“你小心点儿,别这么莽莽撞撞的冲撞了公主殿下。”随即又对昭华行了个大礼道:“贱内不懂规矩,公主可千万别计教。没想到当初的辜停云竟然就是辜王爷的女儿,在下真是失礼。公主,可万万不要跟小人计较以前的事情啊!” 昭华公主道:“当初我无处可去,若非梅公子不嫌我相貌收留我,我也不能好好活到今日,早就被栾丞相抓住,或者一事无成,死于战乱了。当初我也是依托了藏龙寨的势力才得以上战场,所以说没拿下什么要紧的战功,但也算尽了一份力,不算辜负了大穆,我能有今日还是都要多谢梅公子啊!” 肖蔚道:“哎呀,公主客气这些做什么?凡是进过藏龙寨的,那就一生一世都是兄弟……啊,我可没有要攀附公主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以后若是公主有需要或是大穆有需要,只要陛下一句话,我们必定全力以赴。” 昭华也握着肖蔚的手说:“如今想来,我倒到还真有些怀念藏龙寨里的日子,那时候随时我人生中最落魄的日子,但是是藏龙寨的兄弟姐妹们给了我温暖。我一定还会再回去看你们的,你们可万不能因为我的身份就与我疏远了。” 梅月雪道:“你如今想再回藏龙寨,怕是不容易啦,弟兄们也聚不起来啦。我们当时聚在一处,原也就是为了为自己挣个好日子过,当时陛下赏了金子,大家有了金子便都散了,纷纷出了藏龙寨,各过各的日子去了,如今藏龙寨只剩我们两个人,怕是有些冷清啊,不过公主如要是愿意来,我们自然也是欢迎的,只是我们两个做饭可不如老白做的好吃,怕是要委屈你一下啦。” “散了!”昭华睁大了眼睛。 皇上也诧异道:“梅大侠,听昭华公主说,藏龙寨可是个世外桃源,寨子里的弟兄们拓荒为田,自给自足,晨起习武,夜晚读书,虽为异姓,却比亲兄弟还要亲,你们聚在一起不是很好吗,怎么就散了?” 梅月雪躬身叹道道:“回陛下的话,是寨子里的弟兄们见我娶妻,各自按捺不住,纷纷要成家立业,非是我心狠,要拆散弟兄们,乃是弟兄大了不中留啊!” 他这话说的十分调皮,惹得在场众人一阵哄笑。 皇上也哈哈大笑道:“梅公子啊,梅公子,想不到你竟如此好诙谐。” 肖蔚道:“陛下真是谬赞了,他这哪里是诙谐,他这就是没正形!一下可不知道在外头他是红眉大侠,可是在家里头他……” 肖蔚又要没完没了,梅月雪连忙一把拉住她道:“好娘子好媳妇儿,你可千万别说你……你少说两句!哎呀,拜托了,求求你啦!”他使劲儿要去捂肖蔚的嘴,肖蔚挣扎几番挣扎不过,叹了口气道:“好了,我不说了……你……当着陛下的面丢不丢人呐!” 皇上见状,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却突然叹了口气说:“看到两位这样甜美,倒勾起了我的一番愁肠。” 梅月雪道:“陛下是想起了曾经的兄弟穆岁寒吗?” 此言一出场上瞬间安静了几分,大家都盯着皇上和梅月雪看。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点什么似的,又像是都只是在看热闹,因为传说中梅月雪和岁寒太子生的一模一样,连先皇都认错了。 世上怎么会有长得一模一样,连那么亲近的人都分辨不清的相貌呢? 皇上淡淡地笑道:“可是啊,我总是一听到你说话就觉得很失望,因为岁寒从来不会这样说话,你们两个只是有着相同的皮囊,没有这同样的灵魂,你始终不是他,我曾经有想过把你留在身边,以慰藉我对兄弟的思念,可是今日一见还是罢了吧,你也不适合这宫廷,你也不是他,我强行把你留下你也不会成为岁寒。” 他说的很是怅然,胸中似有无限的惋惜,昭华道:“斯人已逝,还请皇上节哀。我初见梅公子时,也险些认错,还真的以为他当初没有死,只是隐姓埋名的活了起来,可是后来接触之后才发现,梅公子和岁寒哥哥分明就是天壤之别,一点儿也不像,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不过现在我们彻查了栾丞相一案,也算是给岁寒哥哥报了仇,陛下为岁寒哥哥做的,他一定都知道的。” 皇上点点头道:“说的极是呢,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不提这些让人难过的了,昭华,你也入席吧。梅公子和肖姑娘也请入席吧。” 众人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昭华接过旁边宫女的手里的一只锦盒,走来向梅月雪敬酒说:“大寨主,这是我给你们两个人补偿的新婚贺礼,还请你们一定要收下。” 梅月雪和肖蔚立即起身,谢过公主的礼物,昭华送过礼物之后,便一直留在自己的位置上,连瞧也没朝这边瞧一眼,直到宴会结束。 回到驿馆之后,肖蔚和梅月雪关上房门,打开了昭华送来的礼物,礼盒里是一只雪白的玉如意,玉如意的下方有一张叠好的笺纸,信上写道:“梅公子,肖姐姐亲览:久不通函,甚以为念,近日听闻陛下邀请群雄上京聚首,匆匆书信,一是说明情况免两位挂念,二是有事相求。自藏龙寨离开之后,我与岳师父归隐山林,可突有一日,岳师父言说找到了能够冶伤疤的药,他自言铭说,这药只有他自己能调配,不准我看,日日取来给我用,药物鲜红如血,我曾经质疑过,只是他一直不肯言明,直到有一日他毒发,我才知晓,原来他早就从江湖中找到了这种能去疤的药,只是此药带有极强的毒性,无法直接给人使用,需得另有一人日日服食,用自身当作滤毒之物,取其鲜血直接涂抹便可,只可惜我发现之时,岳师父已经毒入骨髓,许久积累,回天乏术,今我已将岳师父葬在了山林里,他死前令我好好活下去,他叫我恢复了容貌就马上回宫,接替辜王爷,继续为大穆效力。师父之言,不敢违抗,只是师父叫我回宫之后不得对旁人说起他,师父之言,我必得遵从,那边只好委托没工资,和小姑娘替我好好照顾师父的坟墓,以后朝堂之上若有事,我必定倾力相护,如有违誓,愿以死谢罪。” 信件到此戛然而止,昭华的这封信处处让他们疑惑,岳师父竟然找到了这么一种奇怪的药来替昭华冶伤,并且他自己现在居然也已经中毒而死,岳临也曾经传授过梅月雪武艺,也是他的恩师,得知这样的消息,他既震惊又心痛。 “没想到岳师父竟然这样牺牲自己,为昭华冶伤疤,也没想到昭华为了岳师父的身后事,会写下这样的承诺和赌咒。”肖蔚看看梅月雪道:“我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岳师父和辜王爷到底是什么关系?昭华和岳师父之间只是师徒吗?我怎么觉得岳师父是拿着命在对昭华好啊?” 梅月雪也茫然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从没听说过什么别的,岳师父对昭华也只是师徒之情啊。” “那岳师父和辜王爷是怎么认识的啊?”肖蔚很好奇地追问。 梅月雪道:“哦,这个倒是听说过一些。据说当时辜王爷结交了很多江湖上的朋友,他和岳师父也只是偶然认识的,岳师父救过他的命,后来顾王爷听说岳师父准备金盆洗手,为了报答他,就请他留在了京城。” 肖蔚喃喃地道:“那这么说来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想必岳师父只是为了兄弟情谊吧。” “你觉得哪里不对劲?”梅月雪终于按捺不住问道。 肖蔚道:“我是觉得,岳师父对昭华太过关心了。昭华要隐藏容貌,他就陪着朝华隐藏容貌,最后豁出性命也要帮她再恢复,这不像是师父会对徒弟做出来的事情,师父对徒弟是应当有些关心,但不会做到这样极致。我倒觉得他们更像父女。” 梅月雪心头一震:“父女?父女!姑母和岳师父……这不可能!” 肖蔚问道:“怎么不可能?” 梅月雪道:“我这位嫁给辜王爷的姑母,虽然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去世了,我对她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但是对于岳师父的为人,我是很清楚的,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龌龊事,我……我姑母,也绝不会做出对不起辜王爷的事。肖蔚,你这话可太过分了,以后万不可再说了!” 肖蔚见他真的生气了,连忙说道:“我可没有那个意思,而且事实也未必就是谁背叛判了谁。” 梅月雪道:“过去的事情我哪里清楚,你也不要瞎猜了。” 肖蔚也只好不问了。 两个人从京城回去,先去了华云山。 荒山乱石,此刻虽是春季,本该万物复苏,欣欣向荣,可是这华云山里乱石横生,鲜有人来,因此格外荒凉。 华云山这个地方梅月雪以前曾经来过一次,也大概的知道岳临是住在哪个地方,山林里地势没有变化,只因和当年季节不同而景色有异。不过没月雪,还是凭着记忆很快地找到了那个地方。 山林本就空寂,再加一座孤坟便更加荒凉了。 肖蔚看到坟前有碑,碑上有字,没想到这碑上写的居然是:“显考讳岳临大人之灵。” 肖蔚瞳孔猛地一缩,对梅月雪道:“显考,这是父亲!岳师父他……” 梅月雪也愣住了:“这坟里埋的不可能是辜王爷,立碑之人,除了昭华也不可能是旁人,这……难道昭华真的是岳师父的女儿?” 肖蔚道:“很显然一定是这样啦。难怪,难怪岳师父要为昭华做那些,昭华又要为岳师父做这些,这么一来就合理啦!” “怎么可能,昭华怎么会是岳师父的女儿?那……为什么又会被辜王爷收养呢?昭华不是辜王爷的女儿,为什么这么大的事从来不曾听说过真相,按理来说是瞒不住的呀?”梅月雪百思不得其解:“辜王爷的妻子是我的姑母安庆公主,那岳师父的妻子会是谁呢?” 肖蔚似乎是想起来些什么关系,看着梅月雪道:“你也知道昭华这身份是不容易瞒住的,那么你认为朝廷有可能会封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做郡主吗?” 梅月雪摇头道:“自然不会。哪怕是辜王爷念着兄弟情分,想要收留她,她也不会获封郡主的。” 肖蔚道:“那我就大胆的猜一下,你可不许生气,我也没有要揭安庆公主秘密的意思。” 梅月雪叹道:“我自然也很想知道真相,先前是我不好,没有听你好好说,你又怎会是那样的小人呢?” 肖蔚得到了他的信任,便大胆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很有可能是这样,昭华的确是安庆公主所生,但是昭华的父亲却不是辜王爷,而是岳师父,我猜安庆公主一定是在和辜王爷大婚之前就有了昭华,可惜两人地位悬殊,无法在一起,于是辜王爷一则念在兄弟情分,二则念在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就帮了个忙,假意娶了安庆公主,让她平平安安生下了昭华,这样既免去他人非议,又能帮他们一家三口能是时团聚。” 梅月雪摇头叹道:“这么解释倒也算合理,只是我还是觉得太荒谬了。” 肖蔚道:“斯人已逝,过去的事情哪里还知道呢?我也只是大胆地猜一下,这个中更详细的原委便无法得知了,也许如果我们有机会找到这其中更细致的过程,一切就不会那么突兀了。” 梅月雪叹息道:“我身边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没解开呢?” 肖蔚道:“这大概是最后一个,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两人如约祭拜了岳临的坟墓。肖蔚问道:“要不要给岳师父重新立碑?”梅月雪摇头道:“还是算了吧。若是要立碑,碑上写什么也不合适,岳师父临终之前必定交代好昭华,叫她不要将这一切说出来,好好做他的郡主,皇兄看在辜王爷的面子上一定不会亏待她,因此昭华连在给我的信里都不肯明说,直到到了这里我们才发现真相,想必他也是故意留下这块碑,好暗示我们,请我们一定照顾好岳师父的身后事,他们两个都不会把这件事情的真相公之于众的,一则此事关系到皇家颜面和昭华的归路,二则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不如就让这块木碑伴着这座孤坟,若再有旁人来,看到这荒山孤坟,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突兀的。以后我们只管常来扫墓就是了。” 肖蔚点头道:“有道理。” 下山的路上,梅月雪感慨道:“从前的生活真像是一场梦,我所以为的,竟然都不是我认为的那样。什么都是假的,现在我要彻底的跟我的从前再见了。” 肖蔚挽着他的胳膊叹息说:“但愿将来能岁月静好吧,你经历了太多了,我经历的也很多,我想你也累了吧。” 梅月雪停下脚步,摇头道:“我不累,有你在我就不累。我庆幸能遇见你,以后我要重新活一次。” 肖蔚微微一笑,点头道:“好。”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在两人的身上,风声飒飒,两个人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是那么的平凡而安逸。刀光剑影,勾心斗角,从此就远远的离他们而去了。 曲终人散 大穆康安二年,早春二月,天气微寒。 四处还都是一片萧条景象,但是皇上难得来一趟御花园。 “康安”,那是穆长寒为穆国新取的国号,希望大穆国能健康安宁,希望百姓能过上好日子。 忙忙碌碌过去了一年,也只是给这场政变带来的祸事善后而已,直到今年,穆长寒才算是真正的开始着手补救了。 朝廷缺人手,最好的方法就是增加会试的机会,由原本的三年一度,改为了两年一度。今年的四月恰好还有一次。 这一次,穆长寒决定亲临考场督考,亲自筛选人才,文试武试同时进行,更加的公平公正,这对天下众多有才无门寒门学子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因此,今年应试的考生,将会十分的众多。 穆长寒也是忙里偷闲,来御花园走一走,这个时节虽不好,并不是繁花似锦,但是自有松柏梅竹精神抖擞,比之其他的时节更有一番清净肃穆之感。 朱来全一直跟在穆长寒身边,默默地陪他走,他说哪一支梅姿态好看,便帮他折下哪一支梅,说哪一支松好,便折哪一支松,待走的累了,便坐在花园的凉亭里,盘点折下来的这些花木,叫人取来了剪刀和装着清水的花瓶,修剪好了花枝,调整好姿态,对朱来全道:“送去给太后吧!顺便告诉母后,今年三月,朕要纳妃,你帮我问问母后,看她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是。”朱来全小心地捧过花瓶,一路去了朝晖宫。 栾太后自新皇登基不久便被从冷宫里释放了出来,只是虽说是释放,只是换了个地方重新囚禁她,她在朝晖宫里一举一动,皇上都是知道的。 她不能出宫门,只能每天在院子里走动,当然,她也很少来院子里走动,大部分时间不是躺在床上眯着,就是坐在书桌旁写字,画画。 写字写的是当年皇上写给他的那首诗,画像画的却是梅皇后。 “群卉吝芳华,原来羞自夸。 天然别有致,美玉自无瑕。” 她一边默念,一边书写,写了撕,撕了烧,烧了再写,循环往复,无休无止,梅皇后的画也一样,画完就烧,烧了再画。 这首诗是当年在丞相府,先皇与她匆匆一见随口吟诵的,可她记了一辈子。 那个时候,先皇还是太子,梅皇后还是太子妃。 那个时候她才十四岁,也曾如今日这般,反反复复念着他送给她的诗,又反反复复将它们写在纸上。他书法并不好,总也写不满意,但又不愿别人代她来写,她一定要亲自把它写好,她甚至曾经为了写好这些诗苦练书法,两年之后,她十六岁,字练的越发好了,她也嫁到了宫里,成了他的后妃,可是所有的美梦都是从那一刻破碎的…… 贴身的嬷嬷走了进来,低声道:“太后,皇上身边的太监朱来全来了。” “让他进来吧……”她面无表情地说。 朱来全进来之后,太后瞧也没瞧一眼,还是在不停地写字。 朱来全在屋子里扫视一圈,见屋子里都是烟火气,忍不住劝道:“太后娘娘要保重身体呀!这是皇上命奴才给您送来的瓶花,陛下政务繁忙,难得来瞧您一次,这一瓶梅竹是陛下的心意。” 太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不停地写字。 朱来全也已经习惯了,并不放在心上,继续说道:“陛下近来打算安排选妃呢,已经让各部的人着手准备了,要从文武百官的家中挑选良人,陛下着奴才来问问,这件事太后娘娘可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听到这儿,太后手中的笔一滞,幽幽地道:“又要选秀女了。”她像是在疑问,也像是在感慨,一下子呆住了。 “群卉吝芳华,原来羞自夸。天然别有致,美玉自无瑕。泠泠,你可懂这四句诗说的是什么意思?” 栾宁川拉着泠泠的手,喜气洋洋地瞧着她。 “泠泠”是如今的栾太后的小名。 “爹爹给你取小名叫做‘泠泠’,模仿的是泉水激石之声,泉水自山间而来,自然无瑕,纯洁剔透,殿下的诗是在夸你好啊!天然别有致,美玉自无瑕,他是在夸你纯洁自然,天真烂漫,花园里的花儿为什么还不开呀?是因为他们在你面前害羞了,不好意思开。好孩子,你能阴白吗?殿下,他很喜欢你呀。” 彼时的泠泠只有十四岁,情窦初开,听到父亲这话,脸一下子红了。栾夫人一把拉过女儿在怀里,嗔怪道:“太子殿下不过随口一说,你何必这样较真?” 栾宁川道:“他是太子,将来的九五之尊,一言九鼎,我怎么能不较真?” 栾夫人道:“就算是殿下真的在夸赞,也未必表示殿下就想娶泠泠。” 栾宁川冷冷地道:“我们的女儿嫁入皇家不好吗?” 栾夫人道:“宫中那么多的争斗,她如何能扛得住?” 栾宁川笑道:“这一切都不要紧,我会帮助我们的女儿。泠泠,你喜不喜欢太子殿下呀?” “喜欢,太子殿下丰神玉朗,孩儿喜欢。” 泠泠憨憨地以为,她喜欢,就能完全的得到她,可等她嫁进宫里她才知道,皇上最喜欢的人是梅皇后,那个已经三十多岁,眼睛上生了皱纹,皮肤失去了光泽的妇人。 尽管她一入宫就是妃位,尽管她二八年华,青春貌美,尽管她会跳舞,会弹琵琶,可是这一切,都及不上梅皇后读书的声音。 先皇很喜欢听梅皇后读书,他往常批阅奏折头疼之时,梅皇后总会在他身旁为他读书,梅皇后一读书,先皇便会变得很踏实。 梅皇后的字并不甚好,皇上愿意亲自教她写,可泠泠用了一个月誊写的皇上的文章诗稿,皇上也不过就一句夸赞,随便丢给她一些奖赏就完了。 她总觉得,皇上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那么的开心,反而很落寞。女人的直觉总是准的,他有着后宫里独一无二的风光富贵,却唯独没有皇上的爱,一点点都没有。甚至她觉得,皇上对那个小官家出生的张贵人,都比对她更温柔些。 心里的凄凉和嫉妒一旦生出,她的脾气就变得越来越不好,后宫这样是非之地,最容易出事。 一来便是妃位,她实在是太耀眼,又生的美貌,性情骄纵,于是她开始在后宫中横行霸道起来。 各种小事上处处给皇后使绊子,但都被皇后轻描淡写又不失体面地回敬了,她这才知道皇后的厉害。 别的后妃有看不过她骄纵任性,私下里说的话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说他仗着美貌狐媚惑主,她便令人扮鬼吓她,终致人疯癫,又划花了她的脸,说是她自己划得。 栾丞相得知她做的这一切,鼓掌叫好,还说:“这才是我栾家的女儿该有的样子,我栾家的孩子天生就尊贵,谁敢在背后乱嚼舌根,谁就得去死,没有人能挡我们的路。你得快点儿生下带着栾家血脉的孩子,皇后无子,你的孩子,一定得是太子!” 她尝到了报仇的快感,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她清走了一个又一个女人,皇上也不会多给她一点疼爱。 她听信了父亲的话,想尽办法有了第一个孩子。 梅皇后多年无子,见到她有了孩子,心里也替她高兴。 “皇上登基已经许多年了,可是这宫里只添了一个公主,前一阵张贵人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却也没能保住,妹妹,你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你必能给咱们宫里添一分喜气。” 梅皇后说着话,伸手便来摸她的肚子,栾泠警觉地一侧身躲开了,没皇后顿了一顿,不阴所以的看着她,栾泠掩饰道:“才不过两个月,也不显怀,皇后也摸不出来。” 皇后知道她其实素来不喜欢自己,也没放在心上,便说道:“我知道,可是看见后宫姐妹有孕,我这心里还是很羡慕的。妹妹放心,我会帮忙看护好妹妹的。” 梅皇后对她笑的越温柔,她就越觉得梅皇后是要谋害她肚子里的孩子,于是,自此之后,但凡没皇后送来的东西,她都着人仔细检验再检验,一刻也不敢松懈。 可是穆长寒刚刚出生,本来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却偏偏在此时,梅后也有了身孕。 皇上的高兴,显然是为皇后而高兴,不是为她和长寒。 与此同时,前朝不太稳定的消息也传到了后宫,栾泠开始知道父亲和皇上不和,因此,她在后宫里,也少不得承受些风言风语和皇上的冷落。 她想害皇后,可是她不敢分神,因为她一定要亲自照顾长寒,他很害怕年幼的长寒会被别人用手段害死,怕奶妈疏忽,怕宫女冒失,常常杯弓蛇影。 穆岁寒顺利出生,是个皇子,皇上直接立岁寒为太子,栾泠最后的岁月里,把自己的目标定在了赶梅皇后和太子下台上…… 二十多年过去了,最后,皇上不再爱她,她也不再爱皇上了。 余韵不尽 康安二年的秋天,太后病了。缠绵病榻许久的她,终于再也无力画画、写字,只有偶尔的时候让宫人们抬着轿辇带她去御花园走走看看。 这一天风和日丽,太后歪在院子的榻上睡觉,朦朦胧胧间,耳边传来一阵阵乐音,极是喜庆热闹。 “宫里有喜事吗?”她突然问道。 旁边的嬷嬷道:“太后,是昭华公主出嫁了。” 太后听到这个消息愣了愣说:“昭华?嫁去谁家?” “是如今的丞相。” “丞相,周文连?” “是他。”嬷嬷回答说:“原本说是要昭华公主去夷国和亲的,可是皇上不舍得,而且公主和丞相情投意合,所以就许给了丞相。” “又是丞相,又是驸马。两种身份集于一身,皇上还真是看重他。” “是呢,听说周丞相可是如今皇上眼里的大红人呐!有周丞相协助,听说非但笼络了很多人才,与周边小国的关系也处理的不错呢。” “原来外面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她凄然地嘟囔着,可惜这一切都跟他这个太后没什么关系。 穆长寒终究是没有娶昭华,他果真是不喜欢她的。 太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天气渐渐寒冷,太后的病也越来越重。 皇上带着新娶的皇后常常来看她,可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肯睁眼,每逢他们来便只装做在睡觉。 穆长寒在她床边默默地道:“母后,儿子实在不能阴白,您都已经当上了太后,儿子也并没有苛待您之处,为何你还要如此?您心里到底有什么结解不开呢?父皇都已经去世了,儿子也做上了皇帝,您的目的,不是一直都是让儿子当皇帝吗,这些心愿都已经达到了啊,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您何必还跟自己过不去呢?” 一直支棱着眼皮一动不动的太后,终于朝她这边转了转头,眼泪噙着泪看着他。 太后很久没有给过他这样的回应了,穆长寒心中一动,连忙说道:“母后,有什么您尽管直说。” 太后道:“可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跟自己过不去。你若是不能理解,那我也是没办法解释的,皇上政务繁忙,就不要为了我这个老婆子劳心劳力了。” 为什么会这样,她自己心里其实清楚,只是这话如今说出来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不想对儿子说,她恨穆家的人,更恨皇帝,也恨自己的出身,恨这世上所有的一切。因为她拼尽全力想要争取自己想要的,可是争到最后,满盘皆输,一无所获。 她常常想:“倘若我不是栾家的女儿,先皇他是否会对我多几分垂怜呢?他到底厌恶的是我这个人,还是我的身世?” 这已经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了,康安三年的正月,过完了新年,下了一场大雪。 大雪连降三日,穆国的大部分地带下得有齐膝深。 穆国很少见到这样大的雪,栾太后就在这样一个雪天里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幸而天很快就放晴了,寒气还没来得及凝结成冰就被融化了。 天地都像是被狠狠洗过了,天空变得阴净,阳光变得温暖,空气里是湿湿的,凉凉的泥土味儿。 那些死去的人带着自己的秘密死去,活着的人还会好好把日子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