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临渊》 第一章 乞丐 http://.biquxs.info/

古籍记载: 上古纪元,日落月崩、天地永寂;冰海无尽、天渊无穷,太祖舍生而行,悬大日于空、引皓月入夜,独临天渊,锁人间死灵之怨气于渊,令凤凰镇守;又将冰海阻退,引万物昧心封于其中,以应龙看护。 后,太祖化为天地之柱立于极西,引天界之水灌养苍生。 ...... “不要死......”幽冥之中,声音传来,如静水之上涟漪一点,泛泛而生。 “谁?” “活过来......” “谁?!” “日月要崩塌了......”那声音似自张三心底传来,荡入脑海中去,久久回荡不散。 “日月怎会崩塌?” “自是怨念横生,不甘两隔。” 张三猛地坐起身来,因为势头太猛,一下没有适应,又眼睛一黑倒下去了,很久才又坐起来。 “这声音越来越真实,越来越频繁了。”张三咬牙挠头,抓下头顶上的两三根稻草——这是一间废弃的祠堂,不知是哪家破败大户的,不过现在已经被他们这些小乞丐征用了。 有鼾声传来,还不止一道。 张三睡得头疼,心想咱同甘共苦,你们也不要睡了,于是便站起身来,抄起放在案桌上的破锣一通乱敲。 一时间,祠堂内怨声载道,五六个小乞丐自稻草中爬起,一个个皱着脸,像有天大冤屈。 “张三,你干什么?这天还没亮,你发什么疯?”一个乞丐不满道。 “我又被那梦惊醒,我想我是不是撞了什么霉头,该去找个道士看看去?”张三随手扔下破锣,那破锣摔在地上,又发出一声噪音。 “就这事?那你便去看看好了,但是你不过是个穷酸乞丐,身无分文不说,还一身跳蚤,谁愿意在你身上浪费精神?”有乞丐一甩手,便再不能忍受困意,又重重倒下,这一倒,竟起了连锁反应,五六个少年乞丐竟相继倒下,再没有坐着的了,鼾声也紧跟着起来。 张三无奈,却有心事,不愿再多纠缠,他想起怀中还有一个东西,便隔着破布衣服摸索着。 ——那是一个戒指,他生来就有的,那戒指材质很细,像是银、又像是铁,却不知为什么没有被人拿了去,毕竟他生来就无父无母,他连自己怎样活到现在都很模糊,好像是一直做乞丐来着......他不愿意去思考,追根溯源是很恶心的事情。 他从未想过要将这个戒指卖掉换成白面馒头,在他心里是将这个戒指当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的,毕竟虽不知自己从哪里来,却犹记幼时那场暴雨,自那时起,自己便只剩下这戒指和赤条条...... “这个能不能去换一个道士看一眼?”张三在犹豫,想着破财消灾,又没有多少底气,生怕这戒指不过是废铁,没什么价值。 戒指在张三两指间掐着,迎着晨曦,却反不出光来。 越想心中越是炽热,焦躁难忍,便只好起身出门去了。 天只是蒙蒙有点亮光,堪堪能看见路的样子,还没有什么行人,就算有,和他张三也没有什么关系,没有人会愿意贴近一个乞丐。 张三沿着路走,想着约莫还有半个时辰买包子的会出摊,然后是杂粮铺子,然后是酒楼——再之后,就该有算命的在街上溜达了。 作为乞丐,他自然从来没有算过命,第一次算命,有些紧张,不知道该是个什么流程。 走着走着,张三突然见到一个人影,那人影扛着旗迎面走过来,与平日里见过的算命的打扮差不多,可这时候出来逛街的算命的......难不成是怕到了正点出来没有饭吃? 许是心中忐忑,也可能是真的不信任,张三便算是与那算命先生擦肩而过,也没有开口叫一声。 只是没想到,已经错过去的算命的却开口说话了:“孩子,不太安生啊。” 张三知道是说给他听的,不过总听街坊妇人闲聊,说算命的主动说你不好都是想骗钱,于是便嗤之以鼻了起来,道:“做乞丐的,哪有安生的?”说完,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最近睡不好吧?”算命的说。 “哪天也没睡好过。”张三这话却是违心了,其实他每每熟睡都如死猪。 “做噩梦?”算命的问。 张三这才转过头去,看着那算命的,道:“你怎知道?” “我是做什么的?”算命的老神在在,似有傲气。 “能解么?我快要被折磨死了!” “能是能,不过嘛......”算命的伸出手来,手指捻了捻。 “我没有钱。” “那还算什么?浪费时间!”算命的马上甩了脸子,转身就走。 “我有一个戒指,只是不知道值不值钱。” 算命的一听这话,马上止住身形,再回身时,又是满脸堆笑了:“拿来看看!” 张三从腰间的破布条·子中掏出戒指,捻着递到算命的手里,后者仔细掂量查看,笑容愈甚,而后收敛起来,将戒指递还给张三,道:“看一眼便算了,不值钱,不过你想问什么就问吧,算是本仙今日积德行善,送你的。” 张三一愣,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情况,不过既然有白送的,那当然是不要白不要了,于是问道:“我怎么样才能将噩梦驱逐开?那梦太吓人了,像要给我拽到深渊里去。” “这个简单,你只要戴上那戒指就好了。”算命的说。 “啊?” “我刚刚在上面施了法术,反正戴上以后你便不会再做噩梦。” 张三没有多想,直接就将戒指套在手上,大小刚好,以前没有戴着是因为戒指太大,没想到不知不觉间,竟可以戴上去了。 “好了,现在你有血光之灾了。”算命的一副狡黠面容,奸计得逞般笑道。 “什么?” “我说你有血光之灾了。” “什么意思?” “很快你就知道。”算命的转身便走,不再停留,似乎他此行的目的就仅仅是让这个小乞丐带上那老旧的戒指一样,“三日后,来城外林子里找我。”算命的接着说。 “林子哪里?” “你只要进了林子,就能见到我。” 算命的一步步远离张三,张三想追却追不上,不知道为什么他走得这样快,回去的路上,他便一直想着“血光之灾”这回事,连何时到了祠堂都不知道。 ....... 某处,一人似自虚空踏来,立在一把轮椅之后,扔下手中的旗子,扶上轮椅。 “师父,您回来了。”轮椅上的人轻声道。 “是。” “也见到了?” “嗯。” “腿脚可还利索?” “不仅腿脚利索,眼神也挺利索。”算命的笑起来,竟开始撕扯自己的面皮,露出一张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脸来,只是额下却有两个空洞,看上去像是骷髅。 “那感情好。”轮椅上的人跟着笑起来。 ...... 有人立于雪山之上,风雪如剑,却也有把真剑于风雪中飞舞徘徊,那剑光闪闪,击得雪花叮铃作响。 那人轻轻招手,飞剑便向他飞来,却又在入鞘前一瞬间震动一下,没有落入鞘中,只埋进那人脚边雪下的厚实坚冰,雪山竟应声塌落了。 一年轻人踉跄从坍塌的雪堆中爬出,满身是雪,像是白毛的野人。 “师父,您何必和这雪山置气?”年轻人抱怨道。 剑者在脚下雪山崩倒之后,仍立于空中,一动不动,看着远方。 “师父?”白毛野人徒弟也踏剑上了半空,来到剑者身边。 “白客,你且下山去。”剑者开口。 “是,师父。”徒弟抖掉了身上的雪,也不问缘由,御剑南飞。 ...... “鹤平。”一个道士看着面前断开的拂尘,面色没有波动,只是叫了一声。 “师父。”小道士推门而入,行礼道。 “南边有东西出世,你且去看看。”道士说。 “是,师父。”小道士行礼告退。 “等等!” “师父还有什么吩咐?” “幽陵有人出山,你随他一同去吧,也好有个伴。” “白客?”小道士的眼睛亮了些。 “应该是。”道士点头道。 “徒儿告退了!”离去时,小道士的脚步都轻快不少。 ...... 一处花田中,少女站起身来,望向北方,好奇道:“师父......”却不等话说完,就被堵了回去。 “别看那些,人间的大事,和咱女人无关。”正在闻花采香的女子头眼不抬,说道。 “可姬伶好像向这边来了。”少女似乎向往什么。 “姬伶不会动的。” “我是说小的姬伶啦!小的!”少女强调。 “她马上就要被抓回去!” 与此同时,天水之南,竟真的有个红袍少女被拎着耳朵拖回一间红楼中。 ...... 第二章 如临天渊 http://.biquxs.info/

一时之间,万灵睁眼,只望向那天水北岸的流州,却不知是何缘由,各方大能只见有黑气起于流州又瞬间散去,似若幻觉。 再说张三回到祠堂时,太阳刚出,空气还有些凉凉的,往常这种时候,他的同伴们都应该出去了,今日也不例外,于是偌大祠堂,就只剩张三自己。 “驴草的,臭乞丐,敢偷你爷爷的东西?!”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喊打声,又夹着声嘶力竭的求饶声,只是喊打声实在有太多道,以至于那求饶声像是水中浮萍那样不堪一击。 说到乞丐,张三知道定是他的同伴,因为在这一条街上,是没有别的乞丐的,于是赶紧抄起一根破木棍子,壮着胆子向外冲出,也不管腿脚发软,只是要救同伴去。 一群人见门内竟有另一个乞丐胆敢抄着棍子露面来,一个个不知是该生气还是嗤笑,也不知这乞丐是真的没有将这么多人放在眼里还是一心找死,却也没有怎样多想,个个狞笑着,将张三抓到人群中,顺便揍了一顿。 许是气撒了,人也累了,那伙被偷了东西的人从那早已奄奄一息、浑身是血的乞丐身上掏走了一个钱袋子,又向他啐了口唾沫,便抛着钱袋远去了,只剩地上躺着的两个气若游丝的乞丐——还有一根棍子,不过那棍子从始至终无人理睬,也没有打在人身上的命。 “猴子!”张三用尽全身力气叫了一声,生怕那叫猴子的乞丐被人打死了,可他自已也都已是奄奄一息,根本没什么力气。 “张三......”好在猴子还能回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张三暗自庆幸,他们这一伙乞丐聚在一起许久,算是相依为命,无论是谁没了都是切肤割肉之痛,当然,若是有一个富贵人家过来认亲带走一个,那另算。 “我快要死了......”猴子依旧气若游丝,声带都不震动了。 “说什么胡话!”张三有些紧张,“你先闭嘴,等我歇歇,起来时带你进去。”其实他自己也是全身疼痛,好像有很多处都骨折了,呼吸时也觉得有血卡在喉咙中,但他觉得自己不会死。 重重呼吸两口,张三强撑着坐起来,挣扎着要站起来,却在一瞬间呲牙咧嘴起来,他的腿断了已经变形,尖锐的疼痛令他大脑有些混乱,只记得疼痛。无处用力,又只能一屁股坐下。 而就在坐下的一瞬间,张三仿若掉进一个无尽的黑洞,死寂无声,连他的心跳声都听不见了,双耳像是蒙上了一层水,仿佛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天渊!他惊恐四顾,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看哪里,到最后,他连自己是否在转头转身都不知道,他看不见。 “少年,这公平么?”一道声音自天渊深处传来,带着九幽冥寒,冰冷刺骨。 “你是谁?!”张三想要嘶吼,可他发不出声音。 不过饶是如此,那来自天渊的诡异似乎还是听见了张三的声音,再度开口,道:“我?我自你心里来,自然是你。” “我梦中所见,是不是你?”张三想起这声音与场景的熟悉,开口问道。 “梦?便当做是梦吧。”来自天渊的声音并不在乎这些琐碎的小事。 “现在,也是梦?”张三问。 “若之前是梦,现在自然也该是。” “我要醒来!” “醒来之后?” “当然是救猴子,他已经快不行了!” “他已经死了。”天渊的声音面即使对于死亡,仍是那样冰寒无情。 “不会的,他刚刚还与我说话,快让我醒来!”张三嘶吼着,因为吼得太用力,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却仍是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少年,这公平么?”黑暗中,那道声音回荡,语调中的冰冷让这片空间都凌厉起来,话题又回到了原点,“他们打你,你不能还手,这公平么?” “他们人多而已!”张三嘴硬着,心中却像是有一只手抓在上面。 “他们是有钱人,你不过是乞丐,这公平么?” “各自有各自的活法!” “他们有钱、有父母、有家,冬日不必顶着寒风硬雪出门乞食,夏日也各自抱着冰镇的西瓜在家清凉,你呢?” 张三不再说话了,他没了说话的力气,黑暗中传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砸在他的心坎上,每一个字都准确地落在最柔软的位置,让他鲜血横流、痛苦万分。 “憎恨他们,我给你力量,去复仇!”那声音不再冰冷,他疯狂了起来,像是诱惑公主吃下毒苹果的巫婆,“那些有钱的人,那些冬暖夏凉的人,他们都该死!在你们担心自己食不果腹,被冻死饿死、甚至被野老鼠啃死的时候,他们不会理解你们,在他们眼里,你们都只是零游小鬼,对他们来说,你们还不如一条野狗!” 张三终于动摇——其实他早就动摇,只是无法下定决心。 “我要先救猴子!”张三咬牙。 “他已经死了!被那些该死的有钱人杀死了!” “那我也要亲眼看见!”张三咆哮着,猛然间发现,自己竟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了,黑幕已经散去,场景又回到熟悉的地方。 猴子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张三焦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猴子的身边,却忘了自己双腿骨折的事情。 “猴子,猴子!”他摇着已经软成一滩烂泥的猴子,即使心中知道结果,却仍不愿放弃,他将猴子扶起来,背在背上,一步一步进了那座破败的祠堂,在这一瞬间,他才发现自己的伤竟然全都好了,没有疼痛,只是有一种全身的力量无处施展的感觉......像有火在烧! 将猴子放到一边,张三便只能在那里坐着,他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而且身体与心中的灼热感更让他抓耳挠腮,他眼睛都有些红了。 “你看,他已经死了,被那些人活生生打死了!”那恐怖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却没有再将张三拉入黑暗中,“你甘愿吗?我给你力量,去报仇吧!” 张三的眼睛渐渐直愣起来,只盯着某个方向,“报仇......我去报仇。”他念叨着,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向外行去。 这个时间,乞丐们的早间第一轮活动便是做完了——有善人施粥,每人去蹭一两碗,因为乞丐们年纪都不大,又普遍嘴甜,施粥的小姐姐都挺乐意多给点,饭饱之后,便是满足的“回家”休息时间,众人归来,却见张三眼神直愣,动作僵硬地向外走来。 “张三!”有人叫道,“给你带了个窝窝头,刚没见到你,施粥的秋姐姐还问哩!” 张三没有回应,仍是直愣愣地走,连那香喷喷的窝头都视而不见。 “张三?”小乞丐们发现不对劲,拉住他的手臂,想要问问情况,却发现自己拉着的好像不是张三的手臂,而是一头牛的手臂,连让他的动作变形都做不到。 “这是怎么了?”有小乞丐疑惑,堵在张三的前面,盯着他眼睛看,“他好像......在看那边!”那个乞丐又伸手指向一个方位。 众人转头,却想不出那边有什么,只觉得张三是在哪见了什么好东西,实在放不下,想要过去顺回来来着,只是一时魔怔了,不打紧,于是乞丐们便轻松加愉快地进了祠堂中,然后便是呼喊声传来,带着凄厉。 第三章 复仇 http://.biquxs.info/

张三来到一座房子前,红门金环,高墙三丈,这显然是个大户人家,他也知道,杀死猴子的人就在这里,于是他伸手敲门。 门房开门,探出头来,却见是一个乞丐,当下就变了脸色,道:“我家不舍东西,你快离去吧!”说着,便要关门。 只是最终,房门仍没关上,因为那小乞丐伸出一只手抵在门上,那大门竟像是卡了东西,动弹不得了,任门房再如何用力,都没能推动这门一丝,也只能放弃了,无奈地看着面前那似有千钧巨力的乞丐道:“罢了罢了,我家老爷是真的是不会给你舍东西的,但若放你进去了我也是大过一件,说不得半月薪水都没了,这样,我给你两个铜板,你离去吧。”说着,便伸手进怀中,掏出两个铜板,递给张三。 张三仍直愣愣地看着门内,对于那两枚铜板,他根本连看都懒得看。 “喂,乞丐,不要得寸进尺!”门房也不乐意了,声音提高了些。 “你们这里,有人打死了我的朋友,我来让他偿命。”张三语气木讷,眼神也冰冷。 “哟呵?”门房气极反笑,“且不说我家名门贵族,根本不屑去多看你们这些满身虱子的乞丐一眼,便就算是真的打死了,那又如何?”他挑着眉,鼻孔冲天,样子很嚣张,尤其是嘴角还有一颗痣,搭配着贼眉鼠眼的面相,看着就令人不喜。 不过张三可没有资格不喜,因为在别人看来,他比这门房还不如。他只是很生气,本来已经燃得差不多的火苗又升起来了,道:“那是我的朋友,我们共同长大,一起吃饭、一起乞讨,、一起睡觉,我们无时无刻不在一起,可现在,他被你们打死了。” 他的语气似乎平淡,但总有种说不清的冰冷,感觉像是......带着杀意! 门房不置可否,只当是胆大包天的小乞丐说的胡话,却见他伸出手去,推搡了一下张三,口中道:“小子,可不是我打死你的朋友,也不会是这里的人,你还是快点滚蛋,省得挨打!” 张三被推搡,却没有退后多少,只半步就站住了跟脚,也不说话,上去直接抬脚便踹在那门房的胸膛上,后者当下便倒飞很远,又在地上拖了很远,躺在那里不省人事了。 少年的乞丐推门而入,面上挂着泪水,不知是何时落下的。有人见到他进门,却也见了他一脚踹飞门房的姿态,赶紧各自低着头,跑到很远的地方,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就这样,这少年模样的乞丐竟畅通无阻地走到一户屋前,随手一推,门就开了。 屋中的年轻人转头看去,还以为是下人给他送什么吃食,却只见一个乞丐站在门口,当下烦躁。 “是谁将乞丐放进来了?!”年轻人对着门口大喊,“难不成是不想干了?不想干赶紧卷铺盖卷滚蛋!”喊完这一嗓子,便指着张三叫道:“快滚蛋去,这里没有东西给你!” 张三不为所动,抬脚迈进了门槛。 年轻人突然觉得这个乞丐有些眼熟,仔细一想,想起是刚刚自己揍过的那个,于是便闲心发作,站起身来,笑道:“难不成是我刚刚揍你的时候没下死手,回来讨打的?” 乞丐没有说话,只是猛地一拳挥出,年轻人看得真切,他本就有许多个武术师父,对于面前这个小乞丐的拳头,他是看得真真切切,而且,就凭那营养不良的小胳膊细腿,又能有多大的力量?这般想着,年轻人便一拳迎了上去,他出了全力,他想听见这个小乞丐骨头碎裂的声音。 只是未曾想到,他这自信满满用了全力的一拳,竟像是捶在一块精铁上,甚至连对方拳势都没能阻挡半分。他也确实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不过是自己的,一瞬间后,他才感觉到剧痛,抱着手臂在地上打滚哀嚎。 年轻人面色惊恐万分,对此难以接受,明明刚刚还是被按在地上揍得半死的臭乞丐,怎的到了现在,竟能挥出这样大威力的一拳?!而后,又猛然想起,这乞丐的腿明明该是断了,手也应该断了的,当时是他亲自动的手,眼见着都变形了,现在怎能全都好了?!越想越恐惧,越想越痛苦,他躺在地上,看着高处乞丐的脸,惊惧而自责——就应该将他打死! “猴子死了。”张三说。 “猴子是谁?”年轻人咬牙切齿地问,倒不全是因为愤恨,还因为剧痛难忍。 “就是你刚刚打的人。” “他偷了我的钱袋,我就算打死他,又何妨?” “你打死了我的朋友,所以我打死你,也无妨,对吧?”张三竟狞笑起来,那表情若食人的恶鬼见到新鲜血肉时的欣喜与迫不及待,何其狰狞! 可他不过是个灰头土脸,全身连一片完整的好布都没有的可怜乞丐,还挂着满脸的泪,凭什么狰狞?! 可躺在地上的年轻人偏偏就是恐惧万分,甚至压过了手上的疼痛。要知道,所谓乞丐,个个都是无牵无挂不怕死的人物,若真的铁了心想要杀谁,那自是做得。他面色铁青道:“打死我?打死我你会遭到报复,你也会死!”可这样的神态语气下,这种话哪有什么威慑力可言? “我只是来杀你的!”张三踏前一步骑在那年轻人的身上,拳头如雨点落下,骨裂的声音不断响起,惨叫声也不绝于耳。 “是谁?!”有人听见了这里的动静,知道少爷出了意外,心里马上绷紧了弦,赶紧抄着家伙来到少爷房门前,却只见一个乞丐骑在少爷身上疯狂捶击,眼见少爷顶不住了,七八个下人们也没多想,抄着手里的棍子,冲上前去,一边喝道:“你这个狗东西,快住手!” 木棍不断地落在张三身上,有的都敲断了,却仍旧没有打断他连续的挥拳。 “将他架出去!架出去!”年轻人焦急而痛苦地咆哮道,声音都破了,显得很尖锐。 七八个木棍上上下下插在乞丐的双臂周围,这下,后者才真的是动不了了,因为被架到了半空中。 “少爷,你没事吧?”一个下人关切地问道。 “你看呢?”年轻人已是鼻青脸肿门牙都不见了,满嘴是血,不过尚有说话骂人的力气,想来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去,把这个乞丐打断了腿,扔到街上去!”那下人中领队的命令道。 “是。”下人们应和,要将张三架走。 “等等!”年轻人又出声道。 下人们看向少爷,等待吩咐。 “少爷我大人大量,将他扔出大门就好了。”年轻人躺在地上起不来,还满脸是血狼狈至极,但此时此刻,他的形象在下人们的眼中一下高大起来,这才是心可容天下,善可动苍天的大善人啊! “是!”下人们便架着张三,扔到了门外去。 从始至终,张三表情一直都很平静,眼睛溜直地盯着那年轻人,像是索魂的鬼。 在张三被扔出大门之后,年轻人的面容突然扭曲起来,愤怒、痛恨、屈辱一并袭来,恨不能当场生吃了张三的肉,活饮了他的血!但他不能,因为他还有更好的办法,他要看着张三痛苦! “你,过来!”年轻人叫来一个下人,“带上十几二十个人,去街角的祠堂......” 第四章 好消息与坏消息 http://.biquxs.info/

张三被丢到街上,由于那七八个打手下人的力气着实不小,将他在地上扔了个狗吃屎,他倒没什么所谓,毕竟经常被人这样对待,他只觉得很累,却又感觉身体仍是那样火热,心中仍有火苗未息,微微颤抖着。 “爽快吗?”那若九幽传来的声音又从张三心底响起。 张三已经对此麻木并且接受——或许是因为这个不知名的声音确实给了他足以为猴子报仇的力量,可是......罪魁祸首仍然活着,并不会死,他清楚地知道。 “他还活着,可猴子已经死了。”张三爬起来,又盯着那挂着金环虎头的红门。 “想杀死他吗?”声音幽幽,带着诱惑与血腥味。 “想,可我做不到,他们人太多了。” “我可以!” “你?” “对,将你的身体交给我,我帮你杀死他!”那声音明显带着压抑,许是压抑着兴奋与激动?又或许是压抑着恐怖的杀性。 张三的心冷了些,他猛地想起一些传闻——有很多人被恶魔夺去了灵魂与意识,变成了杀人无数的恶魔,他不想变成恶魔,只是想为猴子报仇而已。 “我不是恶魔,我是你啊!”那声音焦急,又用哄骗小孩子的语气道:“你想杀了那个人,你却做不到,我可以啊,对不对?我可以轻轻松松地杀死那个人,连带他的全家都可以,只要你愿意相信我,将身体交给我,杀死他之后,我就将身体还给你!” 张三内心不再颤抖,虽仍有火苗灼烧,却不再那样坐立不安,于是便干脆坐下,与那金环的红门隔街相望,心中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凭什么信你?” “我是你啊!我是你!”那声音难得带些情绪,却依旧是不好的、黑色的情绪,“从你下生我便跟着你,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所经历的我都知道,我是你的痛苦,你丢不下我!” 张三沉默。 “当然,我也无法脱离你。”那声音又补充道。 张三沉默良久,在心中道:“我不想做恶魔,不想杀人不眨眼,还有许多人是好的,秋姐姐......她笑起来很好看,说话也温柔。” “那这个人打死了猴子,该不该死?” “该。” “除了我,谁会帮你?” 张三沉默,因为除了同在祠堂中生活的小乞丐们,真的没有任何人会向他伸手,包括秋姐姐在内。 “你不过是个乞丐,被打死那个也是,没有人会在意一个乞丐的死活,这一点你比我要更加清楚!甚至你去府衙报官,都没有人会受理你的状纸!哦对,你连状纸都写不出来!看看这个世界,看看这些人,他们帮不了你,他们不愿帮你!在这个世界上,能帮助你的只有我!”自心底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如一口大钟嗡鸣,震得张三头晕目眩,但他说的是对的,张三知道。 有个少女路过,看上去年纪约莫和张三差不多大,十四五岁的样子,只不过穿着要比他好上几千倍,全身上下的绸子、绣花。 少女自张三面前过,进了旁边的药店,很快又出来,去了对面的包子铺买了两个包子。 张三收回了眼,看了这么久,只是因为他觉得这个年纪的女孩不该被允许独自出门的,有些奇怪而已,当然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 可张三心底的声音却说:“怎样,绑来玩玩?” “什么?”张三不可置信。 “这样好的姑娘,又水灵又漂亮,不如绑来玩玩,还能让伙伴们也尝尝滋味!”那声音似乎带着兴奋,却还是那种冰冷而黑暗的感觉。 张三不及说话,却见自己的面前突然多出了两个油纸袋子,再抬眼看,见是那姑娘伸直了手递给他的,一时间有些失措不安。 女孩的眼睛很亮,比秋姐姐还要亮,身上还带着一股香气,像是奶味,她一直笑着,眼底深处也没见有对他的疏远与厌恶,一时间,张三有些愣神,不知所谓。 “刚见你被那家人丢在地上,肯定摔伤了吧?给你买了红药,还有几个包子,你快吃吧!”少女说着,一边将包子塞进张三的手里,有三个,还是热乎的,又打开红药瓶子,往张三身上凑。 张三下意识地躲了躲,看向女孩的目光有些不解。 “你躲什么?我又不打你!”少女并没有在意,而是笑着又靠近了些。 “我......脏。”张三不敢多说话,也不敢正视那衣着光鲜的少女。 “哪有什么脏不脏的,洗一洗就好啦!”少女一把抓住张三的胳膊,止住后者想要再退的势头,“过来吧你!” “你......为什么靠近我?” “我为什么不能靠近你?你又不会害我。”少女往张三手臂上倒了些红药粉,张三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被蹭破了。 “好机会呀!”张三心底的声音兴奋起来,张三的心也跳快了些,却没有了灼烧感。 “你闭嘴!”张三在心里喝道。 那声音竟真的闭嘴了。 “有些大户,是不愿意舍东西的,遇上不愿舍东西的你就赶紧离去,不然他们就会打你的!”少女一边为张三上药,一边说着。 张三偷偷看着少女的脸——不对,因为少女认真地低着头,就只能看到半张脸,却仍旧觉得心中温暖。 少女抬起头来,与张三对视到一起,后者猛地转头,脸有些红。 “你怎不说话?”少女问。 “说什么?” “不如就说‘我知道了’。” “可我生下来就做乞丐,这些道理我比你更懂。” 少女的手顿了下,叹了一口气,又继续为张三上药,边上药边说:“那你还要进去找不自在?” “他们......”张三突然停下了,他不想与这个少女说他的同伴被打死,他是去报仇的,他觉得其他人的生死不应该关系到这个少女,也不该关系到别人。 “什么?”少女又抬起头,问。 “没什么,他家看上去更有钱些,如果能要到,那就会有很多,几天吃喝都不用愁了。”张三说。 “哦。”少女似懂非懂应和一声。 远处有几个人走过来,风风火火。 “臭乞丐,敢靠近我家小姐,你找死吗?!”为首一人上了年纪,不过在某些大事上,好像还是那样中气十足。 张三条件反射般起身欲逃——这是做乞丐许多年总结出的经验,却不想被少女一把拉住,少女看向那上了年纪的老头,道:“管家爷爷,你不能欺负他!” “哎呦,我的小姐诶!”老管家五官都皱到一起去了,痛心疾首,“老爷若是知道您偷跑出来就是为了与这乞丐私会,该有多生气、多伤心?” “我......”少女满脸无奈,“我怎会是为了与他私会?我不过是出来散散心!” “得了,怎样都好,您还是随我走吧,老爷在家等急了。”老管家和蔼起来道。 少女站起身来,说道:“我还要去东边集市买几条裙子去!” “我陪您。”老管家说。 “我自己去。” “我陪您去。” “我就要自己去!” “那便去不得了。” “那......那好吧。”少女无奈,就是因为在家到处都有人跟着,实在无聊才想着偷偷出门散散心,却没想到就这一会就被追上了,转身看向那乞丐,嘱咐道:“回去记得擦药,伤口很快就会好了,包子也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然后又看向那老管家,“走吧。” 老管家点点头,悄悄向身边人使了个眼色,有几人悄悄落下很远,没有跟随那本来十几人的队伍。 “小姐啊,有些善心可行不得啊!”老管家走出很远,才说了一句。 “啊?”少女有些不知所云。 “没事。” 待到老管家与小姐都走远了,那故意掉队的几个人才再动起来,拉着坐在地上不知所为的张三,向巷子里走去。 张三挣扎,却根本挣不开这几个人,比起之前遇到的那些拿棍子的,这几个人明显力气更大,而张三的肌肉竟开始酸痛,使不出力气来。 被架到巷子深处,已经没有人了,就算站在巷口也看不见这里的情况,张三被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围着,心中忐忑,只敢道:“你们要干什么?”他心中没了那团火,竟觉得冰冷,颤抖起来。 “来生托个好人家,不要再做乞丐了。”有一人这样说道,随后便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 ...... “起来,活过来。” “叫什么,让我再睡会!” “你已经死了,睁不开眼睛。” “你放屁!我只是累了!” “你忘了那刀刃划过你喉咙的感觉了吗?忘记那种恐惧了吗?” “闭嘴......闭嘴!” 张三猛地坐起来,地上还流淌着粘稠的液体,因为场景太过阴暗,只能猜测——那是血,是匕首划过他喉咙时,从他身体上流出的血! 他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发现并没有伤口,也不痛。 “庆幸吗?”心底又传来声音。 “庆幸什么?” “若不是我,你已经死了。”那声音说。 “你还能让死人复活?”张三不信,站起身来,看看自己的双手,只觉得有点晕乎,其他倒是都还好,可能是血流得多了。 “别人或许不行,你恰好可以。” “好。”张三不置可否。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什么?”张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那声音只觉得无趣,接着道:“坏消息是你的那些乞丐同伴都要死了。” 张三心脏猛地一停,像是被重锤砸了下,抬步就想往回冲,却发现自己已是腿脚发软,眼前发黑,扑倒在地上。 他没来由地、打心底相信这个声音,这如从天渊中传来的冰冷而黑暗的声音。 “别着急别着急,这不是还有个好消息嘛!” “什么?”张三咬着牙,心里慌乱无比,他实在不愿相信这个声音,却不知为何对他深信不疑。 “好消息是......我仍然愿意帮你复仇!” 第五章 血祸 http://.biquxs.info/

张三狂奔着,他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祠堂中去,那不知名的人又赠与了他力量,他可以跑得飞快。 不知怎的,竟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然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竟如泼如注,在这狂暴的雨中连前路都看不清了,再没有人在街上行走,更不会有人在这种时候开窗瞭望。 只有张三只能狂奔着,暴雨并不能让他的速度减缓,他可以看见路,甚至可以隔着很远闻见街角祠堂的血腥味,这种味道是暴雨冲不散的。 街角的祠堂年久失修,无论是大门还是庭院都是破败的,只有几棵老柳还顽强生存,可以预见的,这几棵老柳日后还会更加茂盛——血液向来是这些树木花草最得意的养分。 张三大口大口喘着气,不过饶是如此,他也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爆炸了,他趟着过脚踝的积水,积水还有些淡淡的红丝,血腥味冲鼻。 “铁蛋!” “毛球!” “小五!” 张三可以轻易地辨认出积水中躺着或趴着的每个人,他与他们相依为命许久,各自都已经算是各自的亲人,他再不能前行,只是顶着暴雨跪地哀嚎,许是苍天怜悯,暴雨竟又大了几分,落在张三的背上,他感觉有点麻。 小乞丐干脆趴在地上,面部朝下,软软地泡在有红丝的积水中,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只是想起了幼时的暴雨,不记得是不是有这样大,也不记得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不过可以确信的是,他与那时一样,又成了一个人。 “喂,你出来。”张三有气无力地在心底叫了一声。 没有反应,也无人应答。 “喂!”张三又喊,他心力交瘁、痛苦不已,没有力气再动弹一点了。 “走吧。”心底的声音只是这样说。 “先告诉我,你是谁。”张三问。 “说过多少次,我是你啊,我是你心中的黑暗!” 张三慢悠悠地爬起,向他的同伴们走去,似乎是真的筋疲力尽,他走路都没办法平稳,晃晃荡荡,像个酗酒的酒鬼。 “所谓的黑暗......”张三说了半句话便不再说了。 “每个人都有黑暗,不过你的大些。”那声音说。 张三摇头,说道:“我或许从不知道黑暗可能是好的东西,我只听说光明是好的。” “可现在,光明救不了你,黑暗却可以。”那声音很平静,不再有诱惑也不再有激愤,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所以他的声音很冰冷,一如梦境中呼唤时那样。 “我应该......杀光所有人么?” “是的,在这世界中,没有人是该活着的!” “可总有人是不该死的。”张三的心里浮现出一张少女的脸。 “别忘了你是怎样死的!”黑暗中,那声音严正警告。 张三不再说话,他将十来个小乞丐的尸身从积水中捞起,一个个拖进祠堂中的干草上,便转身离去。 ...... 红门金环、三丈高墙之后,主厅之内,一对中年男女看着门外如烟的暴雨。 “呵,这雨下得够急,好在回来的及时。”男人说。 “是啊,我去吩咐下人熬碗姜汤。”妇人说。 “给儿子送一碗。”男人嘱咐道。 “还要你说!” 妇人推开后门,沿着长廊走,见到长廊尽头竟有人向这边走,这人面上青红相接,还很胖,平日里好像并没有见过这个人,带着疑惑,妇人渐渐向他靠近。 行至咫尺,妇人看清楚那人是谁,心中猛地像是被一把刀刺穿了,随后便是无尽的怒火上涌。 “母亲!”那面上青红相接的胖子叫道。 “儿子!你这是怎么了?是谁做的?!”妇人急得跺脚,拉起自己儿子的手臂就往大厅里拽,“快来,咱去找你爹!” 年轻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跟着走。 后门又开,男人本以为是夫人的行动效率高,已经将事情都吩咐下去,转身一看,却发现她手边还拽着个人,仔细一看,才看出这竟是自己的儿子。 “儿子,这是怎么了,谁干的?!” 不愧是夫妻俩,说同样的话时,连表情都是一样的。 “父亲!儿子被乞丐给打了!”年轻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哭起来。 “乞丐?乞丐怎可能打了你?”男人蹙眉,眼神焦急。 “他进了家里来,力气很大,我没挡住......”年轻人哭着说。 “门房是干什么吃的?来人,去给我把门房拿来!”男人愤而咆哮。 “不过,我已派人去将他的同伴都杀了!”年轻人擦干眼泪,“几个乞丐而已!” “好,杀得好!那打你的人呢?” “我没有让人杀他,我要让他恐惧,我要让他痛苦!”年轻人瞪着眼珠子,裂开嘴,笑容是疯狂的,不过半口牙都没了,显得很滑稽。 “好,等将那门房拿来,便让人打死他给你出气!”男人咬牙切齿。 可惜......他们并没有等到下人们抓了门房押来的时候,有个下人从外面飞进来,撞开了主厅的大门,又撞到墙边的案桌上,几个花瓶落到地上,碎了。 这下,无论是年轻人还是那刚刚还凶神恶煞愤怒不已的夫妻俩,都有些惊慌,转眼看向门外,却见一身穿破布衣的少年立在那里,一手拎着一个下人的脖子。 那少年布衣草鞋,长发覆面,滴水的发丝间隐隐可以看见他的眼睛——似乎是红色的,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紧接着便是两道清脆的声音传来,声音之大竟盖过了暴雨落地的声音,他松开了手,那两个下人便软软地趴在地上,各自的脖子都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摆着。 少年仍不说话,只站在那里,淋着雨,身上却隐隐有黑气传出,像是索命的魔鬼! “父亲,父亲!就是他就是他!是他打的我!”年轻人见到门外站着如同天上魔神的少年,身体止不住地颤抖,那是本能的恐惧。 在这种情况下,身为一家之主的老爷自然是要站出来的,就算是他也恐惧,他也害怕,但身边站着的毕竟是自己的妻儿。 “你是何人啊?”老爷提了提气,对着门外的少年乞丐问道,语气却不自觉地尽可能平缓了。 “我来取你们的命。”小乞丐的声音很平静,却很冰冷,仿佛带着九幽冥寒,又像是来自无尽天渊。 一家三口听得心中冰冷,十分恐惧,因为那小子一把捏断了两个下人的脖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这样的力量,别说是他们,就算是让那些修行门派的人来,也未必会比之强多少,何况他们还是普通人而已! “小兄弟,我们有话好说......”老爷再次放缓语调。 “没有话说,杀人而已。” “我给你钱,给你黄金!” “死吧。” ...... 流州某处大地上,一队人穿着制式的衣衫,各自手中配着剑,男男女女倒是很年轻,他们行色匆匆,想着某处急速奔走。 “快到了,魔气就在那!”为首一人指着一个方向喊道。 一队人加紧速度,以身体的极限赶过去,竟化作十几道流光,比之流星只快不慢。 院中。 两男一女身首异处,鲜血尚在喷涌,满墙都是,像是某个画家大手随意泼洒的点点梅花。 少年乞丐张三站在那里,暴雨仍未停歇,庭院中没有积水,却满是稀释的血液,在这间院中的所有人都死了,死状同他的同伴们一样,只可惜他们并不能有泡泡水的待遇。 他酣畅淋漓,想要仰天咆哮,大喊三声“我为你们报仇了!”,可是却没来得急。 “有人来了。”张三心底道,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知道有人来了,而且是很多人。 “怕什么?”张三的身体一动不动。 “人很多,好快!”张三焦急道。 “那就连他们一起杀了。” 张三转头,看向某处的远方,伸手扒开糊在脸上的头发,露出两颗红色的瞳孔,妖异而恐怖。 “快走!”张三的意识又在心底催促,此时此刻他已经将身体的控制权交了出去,并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而且那些人已经越来越近。 妖异的红色瞳孔微微颤抖,口中发出一声低吼:“靠,入玄!”随即转身狂奔而去,狂奔途中,身体的主导权又回到了张三本人的手中,于是逃跑的速度就一下子慢了下来。 “你干什么,这个时候应该快点跑啊!”张三又惊又气,他逃跑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眼看着要被追上了。 “他们会发现我,我藏起来,你也藏起来,他们找不到!”心底的声音竟难得带着一丝焦急,却还是万年不变的冰冷,说完这话,那声音就彻底消失了。 张三咬牙切齿,心想以后就算是有了天大的事情都不能再将身体主导权交给他了,实在是坑爹啊!不过虽说这样想着,身体却没有丝毫停滞,转身就钻进一个巷子中去,这个巷子他很熟悉,他刚从这里离开,就又回来了。 他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复,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 “诶,你躲到这里做什么?”突然有道声音传来。 张三心头一凛,这声音他并不熟悉,很温暖而且很温柔,与心底的冰冷完全不同,于是他转头看去,只见一人影站在更深的黑暗中,看不见容貌,只能看见他手中大概拎了一把剑。 “躲雨的话,该去有遮蔽的地方。”那声音又说。 第六章 逃亡 http://.biquxs.info/

张三警惕地后退了几步,走出了阴影,盯着那深处的黑暗。 “我只是拿着剑,又不是要杀你,你不要害怕。”黑暗深处的人似乎有点无奈,于是收了剑走出阴影。 这是一个少年,与张三年纪相仿,面相柔和,嘴含微笑,头上扎着个剑冠,身穿麻布衣裳,脚踩灰色布鞋,一柄长剑被收在他的身后。 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张三心底确认。 “你为什么在这里?”张三问。 “你为什么来这里?”那少年反问。 “你先说。”张三说。 “我找人。”那人回应,“你呢?” “我也找人。” “你找谁?” “你又找谁?” 收了剑的少年“噗嗤”笑起来,似乎遇上了有趣的事情。 “你笑什么?”张三问。 “我笑你和我一样无聊。”剑冠少年笑着说。 张三也笑起来,有意与那少年保持距离,道:“是挺无聊。” “这里是死胡同,除了我你谁也找不到的。”剑冠少年说。 “你不也是来找人?”张三反问。 “我找到了呀!”剑冠少年笑意更盛。 张三警惕起来,身体紧绷。 “黑色的气息溢出来了呢。”剑冠少年轻声笑说。 张三一下从地上弹起,二话不说便以最快的速度狂奔起来,他不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气息,但黑色的气息......他很知道是什么!他屏息狂奔,带起的水花溅起一丈多高。他要逃,他必须逃,若被抓住,他只有死路一条! 剑冠少年目送狂奔的乞丐远去,缓缓走出巷子,来到一包子铺前,冲里面叫道:“鹤平,走了!” 不一会,一个少年便叼着包子从包子铺走出来,少年身穿道袍头戴道冠,腰间系着一雕花紫金葫芦,手中又拎着装模作样的拂尘,眼神机灵、体态匀称,透体都是灵气,举手投足间都是高深莫测,只可惜这些高深的气质都要就这包子吃下肚子。 “白客,你见到他了吗?”道士少年很放心白客,本来是两个人的事,不过他见到包子铺实在是有点馋了,就变成了白客一个人的事,不过无所谓,白客做事,谁都放心! “见到了。”剑冠少年白客说。 “人呢?”鹤平探头探脑,望向深巷中。 “跑掉了。”白客说。 “跑掉了?这么强?!”鹤平心中有点紧张,他本以为白客没什么问题,但现在竟真的出了问题,显然自己是要承担大部分责任的。 “不强,我放他走的。”白客说。 “什么?为什么放他走?”鹤平不解。 “因为他有点不一样。”白客转身缓缓前行,不紧不慢,“走吧,追上去。” 小道鹤平看着面前如泼如注的暴雨,转了转眼珠,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深吸一口气将包子整个塞进嘴里,然后捂着头冲进雨中了。 ...... 庭院中,一众年轻人看着满地尸首,甚至有三人身首异处,鲜血仍潺潺流出,已经发黑了,几个年轻些的少年少女都不住地呕起来。 为首年纪稍大些的青年虽然没有吐出来,但想必心境也不是很好,面色苍白,但真正让他心境出现波澜的并不是这副场景,而是他丢失了目标。 “那样庞大的魔气,怎会不见了?凭空蒸发了不成?!”那青年咬牙切齿,四下观望,那等魔物若是流落人间,后果不堪设想!突然,他又心生感应,看着远方,招呼上同伴追过去,“在那边,跟我来!” 流州,郊外。 张三依旧在狂奔,心里却不断地在骂:“玛德,你给老子出来!不是说好了你藏起来了吗,为什么会被人发现!” 黑暗中的声音没有出现,张三也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一直在骂。 终于,被骂的家伙终于忍不住了,反击道:“吵什么吵!闭嘴吧你,我若不留下一丝力量在你体内,你还能跑出这么远?还能跑这么快?况且我留下的力量只有一丝,却依旧被那小子看出来,那小子起码已经入圣!” 要说他一直藏着挨骂倒也无所谓了,这一反击不要紧,直接又将自己暴露出来,本来已经丢失了目标的一队人又重新看见了那丝魔气。 “追上来了!”张三心中有感,对方的速度实在是快出他太多,想要追上他实在容易,眼见着距离已经越来越近。 “快,只要进了树林,便好藏了。”张三眼盯着远处树林,将身体所有的力量都压榨出来,狂奔而去。 身后。 领头青年面色紧张,他也很焦急,他可以感受到魔气越来越淡,他只能全神贯注抓着那一丝气机,他知道魔气的目标是郊外的树林,更知道一旦对方进了树林,追捕难度要翻倍提升! “快,全速前进,不要让他进了树林!” “师兄,雨太大了,我们已经没办法再快了,现在已经是极限了!”有个姑娘奔跑在队伍中央,大声喊道。 领头青年听罢,一咬牙,直接停下脚步,转身对跟在身后的十几名同门师弟师妹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不要乱走,我去去就来!”说罢,转身就要走。 “不行,太危险了!”另一个姑娘出声阻止,“我陪你去。” “不行,我自己去,那魔气虽然飘忽不定,却极为粗壮,说不得有入玄巅峰的水平,你不过筑基上品,去不得!”领头青年说罢,便转身化作流光奔出,速度竟比之前还要快上许多。 那出声阻止的姑娘又想说话,却失了目标,于是便只能张张嘴,低下眼睛默然不语。 林前。 “那人怎么回事?怎么这样快!”张三感应到身后那陡然加速的气机,心头一凛,以现在的速度,恐怕还没有到林子中,就被追上了。 “你退下。”心底的声音传来,他有自信可以从那入玄境的人手里逃脱,起码保持距离,直到踏入林子。 “我不!”张三早已立誓不再将身体的控制权交出去。 “他马上就追上你,也知道是你杀死了那人的全家上下几十口,追上你必然会杀了你,你已经努力活到现在,在这里死了真的甘心吗?况且......你难道不想知道那伙打手为何要杀你吗?是不是那少女的指示......” “够了!”张三心底咆哮,他不愿意提及那名少女,从未有人对他那样温柔过,也从未见过谁那般善良美丽,在他痛苦不堪的时候那少女拎着一袋包子一瓶红药来到他身边,无论是为了什么,对他来说,那都是好的。他不愿意相信那是披着美好外衣的痛苦,在某一个瞬间,他甚至觉得有一道光照在他的身上,舒服而美好,自那之后,就算是被那道光杀死,他也甘之若饴。 虽然他从没吃过饴糖,但他可以想象那是世界上最甜美的东西...... “不,不够!你从小到大的痛苦,你难道都忘了吗?你被多少人殴打过、被多少人欺负过、饿过多少顿饭、又吃过几顿好的?”黑暗中,那声音好像越说越痛苦,甚至咆哮起来,每一个字都声嘶力竭,“你可穿过新的衣服、可吃过干净的东西、可羡慕街边父母给买糖葫芦的小孩、可记得那些扔在你身上最后却都被你生吃了的臭鸡蛋?你不记得,我却记得!我记得每一个人的样子,他们都应该去死!” 张三一阵作呕,蹲在了地上,在这分秒必争、性命攸关的时候,他竟然蹲到地上了。 猛然间,漫天的黑气冲天而起,几乎直冲云霄,那一瞬,这方世界又为之睁眼了。 无数道目光又集中到这里,各自忐忑不安。 那狂奔追击的青年自是见到了那股冲天的黑气——他判断失误了,那恐怕是天渊中最大的魔头跑了出来!他根本没有任何能力去阻止对方,且不说击杀之,就连看上一眼,他能不能活着离开都是问题! 他现在需要做的,应该是赶紧转身离去,回到宗门去禀报给师父这里的情况,其他的交给师门长辈就好。 可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追上去,哪怕只是跟在后面,知晓那魔气去往哪个方向、要做什么,这样也更加方便师门行动。 魔气的速度猛地加快了,却也只是与他持平,他已经是极限的速度,不能再快了。 张三不断向前狂奔,他的身体肌肉都快要烧起来,若非有暴雨淋在身上,他此时此刻恐怕已经烧了起来! 眼见着冲进树林,又猛冲一段,那恐怖的漫天黑气就此散去,张三也跟着扑倒在泥泞中,大口大口地呼吸,他的肺都快要炸了! “你的身体太脆弱,只能承受这样的力量了,否则,说不定能回头给那小子宰了。”黑暗中那声音说道。 “受不住的话,我会死呗?”张三问。 “不不不,你不只会死,还会死得很惨,化为漫天血肉,死无全尸那种。”那声音说。 “那我还得谢谢你饶我一命咯?” “不客气,不过那人还不退缩,你想怎办?” “怎办?跑咯!” “嗯,有理,那你站起来我看看。”黑暗中的声音带着戏谑。 张三的身体眼见着紧绷了一下,却没有任何动作,他的身体已经麻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动不了......”张三咬牙道。 “当然动不了,你的身体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碰一下就要碎了。” “那怎么办?”张三问。 “趴会吧。” “趴?他追上来怎么办?” “我给你治疗,但那总是需要时间的,一个时辰吧。” 树林深处,一道人影悠悠然然,缓缓踱步,那姿态不像是在暴雨中行走,倒更像是踏春风而行。 “来得有点早了啊......”那人影轻声说,“不如再等等。”他很快就下了决定。 第七章 生死 http://.biquxs.info/

一个时辰的时间很漫长,足够那追击的人来这里十几个来回了,不过好在并不是真的让张三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一个时辰,在略微恢复些可以行动之后,张三便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魔气也彻底消散,现在的张三,又变回了那最初的弱不禁风、破破落落的小乞丐。 追击的青年又丢失了目标,他很无奈,也多少有一丝庆幸,这样转身离去的话,总归有了一个理由,不至于违心,乱了心境,他甚至连迟疑的时间都没有留给自己,转身就走了。 张三躲在林子里,魔气的退去让他瞬间失去了许多抵抗力,他现在很冷,也很痛苦,身体很难行动,甚至连找个遮蔽物的体力都没有,他挪到这里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也不能让魔气再度蔓延进他的体内,那样目标太明显,实在危险。 “好......好冷。”张三抱着膀子,蜷缩在一棵树下,满面苍白,凌乱的发沾了水,糊在脸上,很难受,却也没有心思和体力去整理,狼狈不堪。 “等那人远去,你就出来吧,不然我要冻死了。”落汤鸡在心里说道。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喂?”张三尝试呼唤,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那就冻死我吧,冻死我你是不是也会跟着死?”张三恶狠狠地道。 这下,终于有回应了,却是带着紧张和愠怒,然而声音微弱:“闭嘴,太多人过来了,我不能出现了!”仅这一句话,张三便又是全身冷汗,本就不断寒颤的身体抖得更厉害。 张三一边搓着手,一边向手上哈热气,却无济于事。这点热量就像是一边洗凉水澡一边用略微的温水洗手那样无力,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的到来让心底的黑暗这样恐惧,甚至连发出一点声音都小心翼翼,回想起自己梦中那若在九幽回荡的冰冷声音,一前一后简直就是一只成年老虎和一只小猫崽子。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若将全部希望都依托在自己心底那所谓黑暗的力量上,他恐怕活不到现在,他活到现在,凭借的更多的是他对生的渴望和总能有的好运气,所以他动了起来,虽说仍是全身无力的状态,但好歹扶着点东西可以前行。 与此同时,有太多人向这边赶来,个个都是威震一方的大人物,毕竟疑似魔尊出世,无人敢怠慢。 剑冠少年与少年小道并肩而行,小道士的表情有点着急,时不时就瞥一眼身边的同伴,发现他一直都是那一副温和的表情,不见着急更没有焦虑,连步子都一直是不大不小的样子,并且频率缓慢。 “白客,刚刚那股黑气那样粗壮,是不是......”小道士鹤平话未说完,便被剑冠少年打断了。 “是。”白客说。 “那咱还这么慢?”鹤平问。 “慢点不碍事的。” “可好多人都来了,若是被他们先找到了,我们回去可没法交代了呀!”小道士眯眯着眼睛,一副要哭的表情。 “好歹是魔尊转世,哪那么容易就被带走了?”白客倒是一脸无所谓。 “那也是,可是这半个人间的大能都向这边来了啊!饶是魔尊,挡得住?” “也未必是魔尊。”白客说。 “啊?”小道士不解。 “你看,黑气这不是没了?”白客指着远方,那里原本有这冲天的粗壮黑气,现在却一片“澄明”,当然,指的是灵气澄明,而非空气,空气中暴雨如烟,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还真是......” “尚未完全觉醒也好,不是魔尊也罢,在没有丝毫魔气的情况下,任谁都找不到他不是么?”白客话语轻松,一甩手,将身后背着的剑立在鹤平的面前。 剑光冰寒,凌厉无匹,饶是无根之水竟也不敢惹其分毫,始终暴露在外的剑身竟滴水未沾。 鹤平眨巴眨巴眼,尴尬地笑笑,把剑推开,伸手从牙间抠出一片韭菜叶来,手指一用力,就给弹飞了。 “可别和我师父说!”鹤平色厉内荏地警告道。 “放心吧,没那个闲心。”白客随手收了剑,抬头望望天空,“声势要比想象中更宏大些啊......” “那咱快走!”小道士又急了。 “慢慢走,不急的,他们没见过他,我却见过。”白客仍是不为所动,优哉游哉。 ...... 小乞丐再也走不动了,可回头看看竟只比之前走出了十几米来,这十几米已经用光了他短时间积攒的所有力气,他双腿一软,就向前扑去。 “我靠,啥呀!”张三感觉到自己并没有扑倒在泥水里,而是在仅一瞬间的阻力之后,便直接掉了下去。 再睁眼时,却见四面土壁光秃秃,抬头一望竟有丈许高! “这啥呀!”张三很委屈,不知自己何德何能竟接连遭受各种意外,快要哭出声来,心中也很烦躁。 他知道这是流州的百姓们为了捕获野牛野猪回去驯化所挖的坑,也幸好是这种,若是为了吃肉卖皮的......那他这单薄的小身子现在可就插满了尖锐的竹刺了,必死无疑。 不过好在这里的空气相对要暖和许多,站在这里蹲着不至于太冷。 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了新的问题——他太饿了,狂奔的消耗加上寒冷,突然静止下来之后,身体每一寸血肉都在渴求食物,他甚至有些头晕了。 “要出去!”张三心里知道,可若是想要出去就必然要耗费体力往上爬,可爬......这丈许高的土壁,怎么爬?他眼见着土壁之高,陷入绝望。 不过这绝望只持续了一小会,毕竟是做了十五年乞丐的人,经历过的绝望又何止这么多?只是这次相对来说更加绝望而已...... 失去了上面遮蔽的草木,这坑洞里很快就开始积水,饶是张三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也该知道要怎么做,总归是不能坐以待毙! 他伸手抄起一个随他一同落下的手臂粗细的木棍,意图在光溜溜的土壁上凿出一个足以让他爬上去的空当。 可头顶是狂暴的雨水,泥土都已经黏泞不堪,就算是凿出空当,也会有新的泥土流下来封死那里,但张三并没有放弃,他认为粘泞的泥土挖起来更省力,于是便一直挖——他也并没有别的办法,就算他越来越绝望,他也仍然要继续挖。 某一刻,张三手中的木棍突然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像是石头,他心中大喜,若是真的有石头的话,他便有可能爬出去了! 希望给了他很多的力量,他又可以挖下去。 只是很快,他挖出了一柄剑......不是石头,这令他很失望,他并不能踩着剑走上那丈许高的地面上,只有石头才可以,积水已经没过他的腰,他真的没有心力了。 他呆呆地望着那柄剑,不知埋在土里多久,很光亮,像是新的,上面有沾着的泥土,被雨水一冲也掉了,张三甚至可以从这柄剑上看见他自己的脸——那委屈而绝望的脸。 积水几乎没过他的腰部,冰冷刺骨,他也再没有力气也没有心力再去挖掘,他知道自己要死在这里了,只是没想到自己从生来就做乞丐,这么长的时间里,最后却不是被人打死的,而是被水淹死的?有些可笑,更有些悲伤。 他又想到每天站在街口舍粥的秋姐姐......还有那眼睛很亮很美、穿着很光鲜的少女,虽说再没有机会,但他仍想知道究竟是不是她让人杀自己的......那瓶红药还在他怀里揣着,不过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拿出来,那三个包子也没来得及吃完,只吃了一个就被那些人架走,掉在地上..... 张三闭上了眼睛,再不愿睁开了,雨水打在他的脸上,渐渐麻木。 “就这样死去吧。”他想,“有些遗憾,却还好,还想着哪天有了钱,过些好日子,天天都吃白面馒头,顿顿都要喝鸡蛋汤,若是能有些肉......不敢想啊不敢想。” “还有猴子毛球他们,帮他们报了仇也不知道他们知道了没有,死了以后可别再偷东西了,总挨打,做乞丐的天生的营养不良,哪里打得过别人?” “八岁那年吃过的在路边捡的鸡腿......真香啊,不知道到时候见了兄弟们有没有人能请咱吃个腿?”张三轻轻吧唧吧唧嘴,雨水滴在他的眼睛上,滚落的时候,已经是热的。 他四肢已经冻僵了,不能活动,呼吸也渐渐微弱,身体也不能继续浮在水面上,落进水中了,他却连挣扎都不能。 “说起来......还真是同年同月同日死。”张三又想起他们曾学着说书人口中的结义兄弟的样子拜过把子,嘴角翘起,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的动作了,这之后,他便再也没了意识。 突然间,地动山摇,这座古老的林子突然摇晃起来,一声恐怖的类似于雷声的声音隆隆响起,大地龟裂,自张三身处的大坑起始,一直延续了十里远近,满坑的水顺着龟裂的大地流走,满身泥浆的张三又暴露在空气中了。 道道黑气自裂缝中升起,于半空中汇聚,越来越盛,越来越浓,直至如浓墨黑漆,冲天粗壮! “哈哈哈,时隔千年,本座......又出来了!” 第八章 魔尊? http://.biquxs.info/

“哈哈哈,时隔千年,本座......又出来了!”狂笑夹杂着恐怖能量传出很远,黑气蠕动,似乎全身都在欢呼雀跃,一时间,天地阴寒,连暴雨都止了,“林百战,饶是你以性命封印本座又如何?最终本座不还是一样破封而出?!”那道声音如百鬼嚎叫般凄厉刺耳,却仍不能掩盖其中快意,酣畅淋漓。 树林深处,人影挑眉,喃喃自语道:“哎哟哟,天助我也......他也?” 冲天黑气再现,比之先前只壮不弱,看这等量级,加上如此放肆跋扈,已经几乎可以确认是魔尊无疑!一时间,本因丢失了目标而迷茫疑惑的大能们再度捕捉到目标,当下便不再平稳赶路,而是干脆踏空而行化为道道流光,直奔流州外的那片林子中去。 流州内,官道上。 “白客,你看啊,又出来了!”鹤平指着远处的天空,那里又是一股冲天黑气甚至直通天际,此时此刻,竟似能听见天渊之内的万鬼嚎哭,凄厉而尖锐,光是听着,鸡皮疙瘩就起来了,令人不寒而栗。 “嗯。”白客点点头,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它好像与他身上的不一样。” “什么?” “这是另一道黑气。”白客微微蹙眉,“好像。”他很少这样模棱两可地说话,鹤平知道他是真的不能确认了。 “怎么可能?”小道士不太相信,质疑道。 “不太一样,这道黑气中,有太多的......‘恶’?”白客不知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 “恶?哪个魔不恶?”鹤平疑惑。 “他身上的是纯粹的黑气,没有善恶,但是现在这道,满是鬼嚎,想来不少屠戮生灵。” “照你说,真的不是一个人?”鹤平本来就很相信白客。 白客肩膀一甩,将负着的剑扔到天上去。 “走!”他拉起身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小道士的手,一脚踏上飞剑,化为流光一闪而逝。 ...... 林中有个大坑,坑深丈许,深坑中躺着一个人,不知死活,坑前连着十里长短的恐怖沟壑,沟壑之上,一道恐怖黑气盘踞半空。 黑气不断蠕动,甚至可以看见其中不断翻涌的如墨般的东西,几乎已是实体,看起来就令人作呕,不仅如此,这弥天黑气还不断地发出各种尖锐的声音,还有...... “我甘霖娘,林百战!你用性命封印本座千年之久,千年之内本座不见天日,无时无刻不想着出来将你清净观荡平!现在......现在,本座终于重见天日!你清净观,必将灭门!”黑气的声音像是两颗石头摩擦起来的声音,沙哑而难听,诸如此类话,他已经骂了几十句,但似乎仍有无尽怒火没有宣泄,再让他骂上千百年都可以。 只是他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因为他看见了一个坑,坑中躺着一个少年,少年的身边躺着一柄剑。 黑气死寂一瞬,而后猛地狂暴起来:“啊啊啊啊啊!林百战!这是你的剑,你的剑啊!它插在本座身上千年之久,千年啊!”黑气一边嘶声力竭地嚎叫着,一边猛地扑向坑中躺着的少年——旁边那柄剑。 纵使是千年前足以封印魔尊的圣物,如今却是无主之物,充其量算是品质顶尖的武器而已,但饶是如此,器也有灵,竟与黑气搏斗起来,又闪又劈,只是没有丝毫威力可言。 “可笑啊,可笑!千年前,你虽是林百战之兵器,有封印本座千年之威能,而如今,林百战已化为飞灰,你不过是独自,却还想再封印本座一次?!”黑气裹挟着那柄剑,像是小孩子拍皮球般上下拍弄,只见那剑在黑气中上下翻腾,剑身嗡鸣颤抖,却有一种挣不脱的无力感。 “来来来,本座决定了,便用你,来清洗了清净观吧!桀桀!”黑气笑声刺耳,夹带着无尽的恨意与怒火,还有某些晦涩的快意,“那么......先将那小子的头颅割下来,如何?”黑气强行将那柄剑的剑尖对准坑中躺着的不省人事的张三,后者嗡鸣颤抖,竟似不愿对准地上的少年,它在挣扎! “你如何能抵抗本座的力量?!”黑气似乎咬牙切齿,强行将剑身固定,剑尖对准了地面上的少年。 飞剑绝望,哀鸣不已,竟似有情。 一道白光自黑气射出,化作一道线,线的另一端,是那少年的头颅。 飞剑哀鸣,却无可奈何,它无力抵抗那黑气的力量,只能向少年飞去。 黑气似乎也屏息了,眼睁睁地看着这千百年来再也未曾亲眼见过、只能在脑海中回忆的,鲜血飙飞、透露破碎的场面,它期待着,疯狂而紧张地期待着。 眼见着那飞剑就要没入那人类少年的头颅,黑气夙愿得偿,就要大吼发泄。 “叮~”随着一声清脆的响,那飞剑竟偏离了原本的轨道,擦着那人类少年的头颅,飞到一边去了。 黑气无法相信这一幕,它疯狂地大叫起来:“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紧接着,他又拘回那飞到一边已经没入烂泥中的飞剑,再次向地面上躺着的不省人事的少年爆射过去,他已经憋得太久,快要爆了!他一瞬间都不想再等,只有鲜血飚飞的画面才能让他舒心! 飞剑再度化为白线爆射而出,不过这次,却没有再弹飞了。 黑气震惊,甚至悄悄后退了些,面前这一幕,令他有些不解和恐惧。 那本已是半死不活的人类少年竟伸手抓住了他射出的那柄剑,又见他慢慢爬起,有黑气自他身上升腾,愈来愈盛。 人类少年抬起头来,竟似有狂风吹拂,将他的头发全都吹到脑后去,露出两颗红色的、似有血液渗出的瞳孔,在压抑的黑暗中,那双瞳孔好似有流光溢彩,裹着血色轻烟。 “你,找死吗?”人类少年开口,却是如金石撞击、砂纸摩擦般的恐怖声音。 那团黑气震惊之余,却不知这人类少年是何等样人,不敢轻举妄动,眼见他这等气势,比之当年林百战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本能般的恐惧,却又见其身上黑气升腾,似与他同宗同源...... “你是人,还是魔?”黑气尝试着开口问道。 “与你何干!”人类少年强硬而愤怒,“就此离去,你可以活!” “呵,笑话!”黑气冷笑一声,“我乃千年前......” “滚!”人类少年似乎没有心思再与之废话,“莫等我出手,叫你灰飞烟灭!” 黑气心里发虚,他很确认对方身上有精纯的魔气,却看不出对方实力的深浅,明明是一个残破的身躯,竟能有这样恐怖的气势?再者他虽千年前贵为魔尊,但现在......他的力量甚至未必有当年半分!若刚刚出世就惹了硬茬子实在不值,况且,他已经厌倦了......不对,是恐惧了那暗无天日的孤寂。 黑气当下决心要走,却想着不能落下面子,于是便开口喝道:“小子,你当记住今日所见之魔,吾乃......” “滚!” 又是一声爆喝,打断了黑气的话,明显可以感觉后者凝滞了一瞬,却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带着恨意转身离去了。 眼见着那恐怖黑气消失在天际,张三身体猛然一软,倒在烂泥里,与此同时,身体的每个毛孔都有血珠伸出。 “若再多撑一瞬,这身体便要破碎了,好险。”冥冥之中,有声音道。 ...... 黑气逃离,直奔北方去,他已迫不及待要去清净观杀几个人,千年的忍耐加之方才的郁闷,他已经再不能等待一分一秒!他必须要赶快杀许多个人,才能发泄心中愤怒。 可...... 两个少年立在一柄剑上,一个穿着道袍系着紫金葫芦,一个麻衣布鞋戴着剑冠,就这样停在半空,在黑气的去路上等待着。 也可能是偶遇? “抱歉,此路不通。”剑冠少年温和说道。 “滚开!”黑气本就郁结着怒火,这时又出来两人拦路,他如何能容忍?只见黑气蠕动,便散做漫天恐怖,万鬼嚎哭。 小道士见状,赶紧解开腰间葫芦,打开葫芦口,对着那愈散愈广的黑气,大叫一声:“呔!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黑气一愣,旋即冷笑道:“这莫不是当年借给林百战的紫金葫芦?本座怎会上当?!” 听到这话,小道士鹤平不仅没有任何懊恼神色,反而欣喜,笑眯眯道:“只要你说话,便够了。”旋即,一道恐怖吸力自葫芦口传来,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都吸进去,天地顿时间狂风大作,不知多少棵百年老树拦腰折断。 “什么?!”黑气大惊,赶紧聚回一团,以保证力量的最大化来抵御这恐怖吸力,“这不是那个葫芦!” 小道士嘿嘿笑着,得意道:“这乃是我师父亲手所炼制的紫金吞天宝葫芦!这天下只有两只,一只当年借给林百战,另一只就是这只啦!不过那只是母的,这只是公的!”一边说着,鹤平手下可没有丝毫停滞,法决一掐,紫金吞天葫芦的吸力就更大了,黑气眼见着动弹不得! “你放屁,什么公母!若非本座力量只存半分,你个破葫芦如何敢对着本座?!”黑气不服地狂怒,但他属实已经动弹不得了。 “少废话,白客,砍他!”小道士鹤平并指为剑,指挥白客出剑。 第九章 旁人栽树,后人挡剑 http://.biquxs.info/

白客也不含糊,直接袖口一挥,本踩在脚下的飞剑马上便飞入他的手中,看似随手斩出,却见一道通天剑气凌厉无匹,竟化为实质,斩天割地,眼见着那道亮白的通天剑气一路平趟,上割风云下裂厚土,竟似将天地一同一分为二!风云狂暴动·乱,土地裂出恐怖沟壑! 而作为这道恐怖剑气首要目标的那团黑气,自是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恐怖压力,但是身周的恐怖吸力让他实在难以动弹,若是没有这吸力,躲开这看似威能滔天却招式单一的剑气很容易。 黑气冷笑一声,却只能选择硬挡,口中道:“呵,倒还不弱!”只见那宛若浓墨般的黑气竟向两侧裂开,像是要一分为二的势头,正对着恐怖剑气的那个位置已经淡薄如烟了。 恐怖剑气自黑气中间毫无阻滞地切过,带起狂风一阵,割裂出的真空带将周围所有的事物都疯狂地向中间吸去,天空之上乌云愈发狂暴,暴雨又落且更加汹涌,地面之上,平地流沙,似有漩涡狂吸,好像万物都在向着某一个点拥去。 远处的地面上,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少年,平地而起的泥石流带着他身下的土地向某处涌去,他动弹不得,好在他自己已经昏迷,并不知道这一点,不然还不知道要吓成什么样子。 一道人影在泥石流上悠然行走,如履平地,路过少年身边随手抄起,像是夹小狗崽一般随意远去了。 “嚯,威力滔天啊!”那人影一边走一边欣赏感叹着那割裂天地的皓白剑气。 剑气穿过黑气,虽说是最稀薄的位置,却也是实打实地硬抗了下来,试想那足以引起平地泥石流、风云动·乱的通天剑气,又怎能没有余威? “好小子,倒是强横!”黑气咬牙切齿,刚刚那一下已经让他身负重伤,本就刚刚出世没有完全恢复适应,现在,恐怕已经伤及本源了。 小道士鹤平已经将那释放恐怖吸力的葫芦盖上了盖子,他怕白客那一剑威能太大,将他的葫芦也一同劈开了,却顺势随手丢出拂尘去,顿时,那拂尘化作遮天薄纱,笼罩在黑气头顶,只等时机,将他束缚! “我虽不及当年林先生,你却也不及当年半分。”白客收剑,平静说道,从始至终,他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仿佛可以掌控一切般。 “那又如何?饶是林百战都只能舍命封印本座,你黄口小辈,又能如何?”黑气咬牙切齿,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很倒霉,刚一出世就遇上硬茬子也便罢了,现在竟又遇上一个更硬的茬子! 白客猛地缩了缩脖子,突然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少年。 鹤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顺着白客的目光看过去,只见...... 在有滔天暴雨加持下的愈发狂暴的天水被凶猛的剑气掠过,巨浪溅起不知多高,恐怕已是要捅到云上去,更恐怖的是,天水被皓白剑气一趟而过,竟被一分为二!再聚流时,天水却分出两道,一道向南、一道向北,顺着剑气砍出的一条路冲过去了。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 自南方而来的某位大能正以急速前行,却猛然心中一凛,只觉前方有大能祭出不知名神兵,就要吞噬天地,而后又有一道震天之轰鸣传来。紧接着,便是那宛若实质的皓白剑气扑面而来,直取他的面门! “玛德,是谁?!”这名早已入圣的大能破口大骂,却不得不停下身形,提起全部气力来阻止这道剑气,眼见剑气这等威势,若是躲开,说不得要砍进身后的庆州去,庆州百万凡人,如何抵挡这恐怖浩劫?彼时后果不堪设想! 天水南岸,花田边上。 一大一小两名女子并肩而立,站在天水之畔一尺之处,因遭了暴雨,天水本就狂暴,掀起浪花起码一两丈高,按常理说,别说岸边一尺,就算是岸边一丈,恐怕都会说被卷进去就卷进去,但这两名女子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些,她们只是抬头看着前方,天水掀起的浪根本不能沾她们的身。 “师父,是幽陵那位吗?”少女问。 “应该是小的,这一剑出了,若是放任下去,恐怕不知要死多少人,梁荀可干不出这事来。”年长些却也充其量是个青年的女子说道,随即又叹息一声,“现在的小子,怎么下手没轻没重的。” “那,师父,为什么小鹤平要把紫金葫芦收了呀,说不得运气好,能将魔尊装进去呢!”少女又问。 “呵,这小子可没他师父那两下子,剑小子这一剑出了,他若是还强行催动这葫芦,说不得要被那剑气砍废了。”青年女子说。 “哦。”少女似懂非懂,“那不如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嘛?”少女眼中星星闪烁,充满希冀。 青年女子随手一个板栗打在少女头顶,道:“人间的大事,没有女人掺和的份!” 少女捂着头,撅着小嘴,眼中似有雾气弥漫,委屈极了。 突然,青年女子手臂一挥,轻纱薄裙带起一阵香风。 远处,那名正面迎击剑气的大能身前。 一棵参天巨树拔地而起,一瞬间,不止泥石流止住势头,就连狂暴的天水,都似乎不太能动,平静了些许。 可惜那巨树只是撑了两个呼吸的时间,便轰然破碎,虽说根茎还在,但树的上半身已经彻底化为飞末,再不能挡那皓白剑气半分,不过,这已经足够! 却见那名大能手掐法印,十几道屏障于他身前层层叠加,每道都是淡薄金光,十几道叠加一起,竟宛若大日! 剑气轰在其上,却听“乓!”地一声,震天巨响,宛若天下最大的钟锤,捶在了天下最大的钟上,恨不能全天下都听见,全部生灵都要震耳欲聋! 一声巨响过后,大能飞出很远,甚至撞进庆州城中,嘴角有血溢出,不过好在那皓白剑气已经消散。 那名大能重新踏空而起,但似乎气机未平,有些激荡,只见他对着天水南岸的某处伸手郑重行了一礼——青年女子随手一挥,表示举手之劳,不必在乎。 青年女子身边的少女早已激动万分,眼睛里的星星都快挂到天上去,跳脚叫道:“师父你太厉害了呀!不然我们去帮他们抓魔尊吧!” 只可惜,作为又老又辣的姜,怎可能中了这样低劣的小计谋?青年女子只是冷眼一瞥,而后又一个板栗敲在少女头顶,一时间,少女头顶一左一右各一个大包,相当对称。 “人间的大事,轮不到女人掺和,男人的事,女人当然也不要管!”说罢,便又一挥手,十几棵树自那剑气砍出的沟壑中生长,泥石流与狂暴的天水竟就此止住势头,向南而去的天水便就此止步了。 流州郊外,林中。 剑冠少年长舒一口气,拍着胸脯,擦擦头顶的冷汗,一边道:“呼,好险好险,多亏花姨啊!”其实他眼见着那参天巨树拔地而起时,心里便有了实底了。 “白客,你说......花语能来不?”鹤平扭扭捏捏,眼神飘忽,小声问道。 “不太能。”白客毫不犹豫。 “哦。”小道士显得很遗憾,撅着嘴。 那恐怖的黑气见着面前这一幕,只觉被侮辱,大敌当前竟还有心思谈论琐事,显然是没有将他放在眼里!魔尊愤怒不已,那被割裂的身体又重新凝聚到一起,仰天怒吼一声,便似有千万个恶鬼向那两名少年扑去,遮天蔽日,带着冲天的血腥与杀气。 怎料,小道士见了这一幕,不但不怕,反倒有一种“我给你脸你不要”的愤怒之感,却不知是真的愤怒,还是只是迁怒于人......只见那本铺在天空上遮天蔽日的拂尘又暴涨不知多少万倍,就要将那铺天盖地的血腥黑气笼罩其中。 “小辈,找死!”魔尊愤怒无比,觉得受到天大侮辱,恨不能当场便拧下这两个小子的脖子,生吃他们的血肉! “哼!”只听小道士冷哼一声铺天拂尘便彻底笼罩下来,带着恐怖威能,眼见着要将那千年的魔尊收服炼化! 但魔尊毕竟是魔尊,就算是实力折了半分去,却仍旧是强大存在,却见那漫天小鬼干脆放弃扑向那两个少年,转而向上,顶在拂尘之上,阻止其继续落下,而魔尊本身,便直挺挺冲向那两名少年。 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已经折损太多,但奈何愤怒如火在心中灼烧,他实在不想就此转身逃离。 只见持剑少年使出一记倒提剑,而后一掐法决,那一剑便分成了千万剑,化为锐气冲天的恐怖剑海,变作剑龙,直直朝魔尊射去。 魔尊竟不闪不避,提起全身力量就要硬撼那千万剑,剑龙与黑气相交,竟真的宛若蛟龙入海,发出“噗噗”的声音,剑龙触黑气则消散,而黑气也随之逐渐变淡。 当最后一柄剑自魔尊体内透过,它没有消散,却似失去了所有灵气,只化作铁剑一柄,掉落在地上,陷入泥藻。 少年没了飞剑,便控制不住向下掉落——他还没有到可以凭空飞行的境界,所幸被脚踏一根拂尘须的小道士在半空接住。 黑气也变淡不少,竟已如薄纱般透明,但他仍可以杀死这个已经没有任何气力的该死少年!魔尊扑向半空中那气息萎靡的少年,血腥的杀意竟让他身周的黑气又浓稠些许。 却怎知...... “呔,我再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第十章 魔尊转世 http://.biquxs.info/

少年小道眼神坚毅,举着雕花紫金吞天宝葫芦,葫芦口正对那直冲而来的魔尊黑气。 经过先前着道,魔尊已如惊弓之鸟,再见那葫芦,竟本能想避,身形迟滞了一瞬间,只是瞬间过后,他便猛地惊醒——只要自己不出声,不做任何回应,饶是这葫芦真的能吞了天,也吞不进自己啊! 这般想着,魔尊更加愤怒,几乎有火要从他的身体中喷发出来,再不能保持理智,他仰天咆哮,声音尖锐而恐怖:“腌臜小辈,敢调戏本座!” 小道嘴角挑起笑容,又是一股吞天噬地的恐怖吸力自葫芦口·爆发而出,目标正是那魔气黯淡却依旧保持愤怒的魔尊。 “啊啊啊啊!!!”魔尊懊恼不已,他着实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有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包括刚才那声仰天咆哮。 “你若是逃了,说不定我俩还真的追不上你,但你偏偏不逃,送命来,我岂敢不收?”小道士轻松笑道,魔尊已是瓮中之鳖,只等他放弃抵抗,然后被收进葫芦。 魔尊被白客开天一剑斩过,又受鹤平两件宝物接连攻击,还有那以神剑之灵气化生出的剑龙更是浩瀚恐怖,他已经再不能挣脱这宝葫芦的恐怖吸力,他知道自己是栽到这里了。 “本座不甘!我恨啊!”魔尊大吼着,叫声凄厉,天穹之上,遮天大的拂尘已将那不计其数的恶灵鬼魂都束缚起来,送进葫芦中去。 “魔尊,你若是老老实实在天渊待着,又怎会落得这般田地!”鹤平厉声斥责,“你杀人无数为祸人间,又害了当年林先生一条性命,纵万世于火山地狱受炼魂之苦都难还血债!” 可那黑气已再无力抵抗,只能伴随着惨叫与哀嚎,落入那紫金葫芦中。 鹤平抱着白客落地,盖上葫芦盖,轻轻晃了晃,又将耳朵靠上去,却没听见什么类似哀嚎的声音,有些遗憾。 白客面无血色,全身颤抖,倒不是冷的,而是确实脱力了,站都站不稳。 “这许久不见,你这修为倒是精进太多了,只踏着一根拂尘须就能浮空。”白客还是那样笑着,表情像是从模板中刻出来的,从来都不变。 “嘿,你这一剑,我却也看见老梁的影子咯。”鹤平没正行,伸手从烂泥中掏出一柄剑,那剑沾满泥土,又有许多个残缺豁口,若非是知道,怎敢与先前无根之水不敢近的神物连到一起? “呵,这剑多来几次,我师父怕是要给我杀了。”白客靠着一棵树,坐在泥泞中,颤颤巍巍地伸手,从怀中掏出药丸服下。 鹤平掐了个法决,将那已是破败的神剑引水清洗干净,插到白客身后的剑鞘中,道:“那股魔气却不见了。” 要知道,相对来说,那股魔气可是要比刚才收服的所谓魔尊的魔气更加精纯,在之前,他甚至吓退了真正的魔尊。 “见呢见呢!”白客笑容大了些,伸出手指,指着树林某处,“在那。” 那里有个小乞丐靠着一棵树不省人事,小乞丐身边还站着个人,看样子并没有躲起来的打算。 鹤平顺着白客的手指看去,一挑眉,似乎难以置信,他开口喊道:“可是方先生么?” 伪装成算命先生的方天刚只是负手而立,没有动弹,只是开口道:“道门的小子?” 小道士一听这声音,再加上这称呼,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欢快到:“方先生可收了那道魔气?” “小白也在吧?”此时仍带着算命先生面皮的方天刚又开口,却不是回答问题。 “在呢。”白客有气无力地回了句。 “你俩且过来。”方天刚叫道。 鹤平便扛着已经全身脱力的白客踉跄前行,穿过许多被吹倒、砍倒的树,又趟着粘稠的烂泥,终是到了方先生的面前,点头便算是行礼了,白客更是干脆,点头都省了,直接笑笑了事,反正没人在乎这个。 “文凉没来?”白客问。 “这里太泥泞,轮椅不方便走,我让他去帮忙挡挡路。”方天刚笑说。 “挡谁的路?” “当然是谁来挡谁的路。” “唉,不想竟还是拍马不及!”白客似有些懊恼。 “怎会,你刚才那一剑,任他如何也扛不住。”方天刚安慰道。 “可那一剑,我这辈子怕也用不出第二次。”白客苦笑道,不过很快他就放平了心态,转而指着一边不省人事的张三问到,“这个人是?” 方天刚刚想说话,却一挑眉,只两步上前便到了白客身前,直接对着他的脑门一掌拍出,后者倒飞极远,却在瞬间有恐怖能量爆发,横扫而过,又有许多树木拦腰而断,可怜可怜。 白客爬起身来,盯着自己的双手看,眼神中欣喜难掩,再看向方天刚,已是满面感激,郑重行礼道:“谢方先生了!” 方天刚摆摆手,道:“已是门前一步,我只踢一脚而已。” 小道士鹤平在一旁看得眼馋,见此情形,也屁颠屁颠地把脑袋伸出去,道:“方先生不如给我也来一下!” “你?就是给你拍死,你也不能破境。”方天刚只是瞥了一眼,便泼冷水道。 鹤平当下便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低着头到一边蔫着去了。 方天刚也不在意,他知道这些孩子都是怎样的人,只是自顾自说道:“他不是魔尊转世,魔尊是不会死的,魔尊一旦死去便会魂归天渊,许多年后,再生出来,所以当年林百战选择了封印,而不是杀死。” 白客恍然,所有人都知道当年林百战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除去隐世者,人间称无敌几乎无人敢有异议,想来那样的人物,若想杀死魔尊,还是可以的。 “那他是?”白客指着张三,对于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就更加不解了,“他身上的黑气好像很精纯?” 方天刚点点头,道:“是的,很精纯,饶是魔尊都不能这样精纯。” “那......” “他只是一个人而已,不过不是凡人,他生而知之,也仅此而已了。”方天刚说。 “生而知之?”本在一旁蔫着的鹤平猛地抬起头来,眼睛通亮,他的师父一直在与他强调生而知之是什么东西,他也知道那是多么恐怖的人物,只是人间自古,只有一人可以确认是生而知之者——便是当年开天辟地的太祖,太白皋! 白客也很震惊,看着那瘦骨嶙峋破落不堪、躺在那里不省人事的小乞丐。 “生而知之者,黑白分明,非善则恶,善,则天通地明;恶,则万古为祸。”方天刚说道,“可极善,却不容恶,便是恶;极恶,不能容善,更是恶。天混地沌,冥冥杳杳,纠葛不清,所以太祖便在两分混沌之时,留下一对戒指。” “一者为明渊,一者为暗日,皆随生而知之者而生。” “明渊随人之恶生,适时,将放大恶人之善无数倍,直至二者平衡;暗日则随人之善生,将放大善人之恶无数倍。” “但善恶终不能相容,便要靠其人自身修行磨练,若不得其法,使其割裂成极善极恶的分裂人格,怕是要为祸人间了!” “不过一切都是趟水过河,谁也不知深浅,但可以确认的是,生而知之者必有伴生祸,他可能是救世主,也可能是祸端,只是我们务要尽人事,之后便只能听天命。” 方天刚走到张三身边,举起张三的一只手,那只手上有一枚古朴而无光的戒指,道:“所幸,这枚是暗日,但黑可吸白,白却不能容黑......罢了,罢了。” 鹤平听得头昏脑涨,根本听不懂他说得是什么,而白客却是眼珠转转,偶有光芒闪动,他开口,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我们所见的,不过是经过这枚‘暗日’放大了无数倍的人性之恶?” “是。”方天刚点头。 “可它的力量确实有些恐怖。”白客说。 “若善被恶吞噬,那自是恐怖,所以我们该做的,是帮助他压制‘恶’,同时又不能将他的恶杀死。”方天刚说。 “怎么做?” “该帮的时候帮,该杀的时候杀就是。” ...... 流州东,与燕州之边境。 一少年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一片布,手中把玩着一串珠子。 有流光自燕州方向来,有数道。 坐着轮椅的少年看了眼,将手中那串珠子放在腿上,等待着大能们的到来。 他像是一道艳丽的光,饶是隔着千百里,都会被其吸引,同样的,自然也能感受到他拒人千里的意愿。 三五大能立于半空,本想直接越过这轮椅上的少年,却终觉不妥,停在他身前不远。 “诸位,在下恭候多时了。”轮椅少年温和地说。 “少年,缘何拦路?”有大能开口问道。 “想请诸位原路返回。”轮椅少年毫不废话,“魔尊出世,却已被收服,诸位不必再来惹一身烂泥。” “可那魔气明明有两道!”大能不悦道 “没有两道,一道而已。”轮椅少年说。 “胡说,明明是两道!”另一大能不悦,开口,却被为首之人伸手止住话茬。 “我若硬要过去,你能如何?”来自燕州的大能不愿再与这残疾少年多做废话,强硬道。 轮椅上的少年嘴角翘起,眼中却并无笑意,冷笑浮现,道:“你做不到。” 一时间,燕州大能愤怒不已,不曾想自己身为人间之圣,却要被一个残疾的少年阻拦轻蔑,这若传出去,自己颜面何存?于是再不废话,直接抬步,踏空而走。 便是这一瞬间,轮椅少年身后一道冲天大阵起,大阵竟是以天空暴雨为剑,满地流沙为眼,步步杀机,尚有狂风化成的利刃,饶是入圣大能的护体罡气,竟也敌不得其狂轰滥炸。 “请诸位离去吧。”轮椅少年又重新拿起腿上的珠子,又自言自语道,“这可是我与师父亲手做了许久的大阵,你们凭什么过去?” 第十一章 选择 http://.biquxs.info/

流州之北,流旬二州边境。 三道流光直奔天水,魔尊出世关系重大,他们已是全力奔袭! 行至流州边境,却见一中年男子持剑而立,初秋时节,却仿若有雪花在其身边飘摇,他身穿布衣麻裤,脚踩布鞋,头戴剑冠,若非这里气温实在太高,他或许还会穿上他以极地白熊皮毛制成的大氅。 三道流光不停,欲从他头顶过。 持剑男子随手一挥,便是一道皓白的剑气自下而上,直击苍穹。 三道流光停滞,露出三个人影。 剑光没入云层,竟割裂吞噬乌云,透出阳光。 “给个面子,离去?”持剑男子好声商量。 ...... 流州之南,天水之南,庆州一处红楼中。 倌伶们起舞抚琴,陪客人作诗下棋,客人不光只有男子,还有不少女子也在,庆州的大家闺秀们,也大都乐意来这里玩,这里并不是人们印象中的红楼...... 在这里,没有任何男人敢对姑娘们动手动脚,来这里的,大都是为了行高雅之乐,为有美人美酒相伴,赏心悦目而已,当然,也不乏精·虫上脑的愚蠢之辈行些龌龊之事,甚至想着有这般美人春宵一度,便是当场死了也乐意。 然后,他们可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好长时间。 二楼,一个房间中。 身穿血红绣金花大袍的少女满脸苦相,看着面前与她同样装束,只是没有她这般苦相的青年女子。 青年女子专心致志,正一针一针刺绣着手里的花,她知道少女在看她,却不想真的知道。 “苦大仇深的,做什么?”青年女子漫不经心,开口道。 “我想出去找鹤平玩!”少女嘟着嘴,满脸不爽。 “马上就要花舞会了,玩什么玩?”青年女子看都没看少女一眼。 “花舞会也不耽误去玩一会呀,他好容易下山一趟,还离这么近......”少女抱怨,双手恶狠狠地撕扯着手中的刺绣布。 “不然给你送到天山上去,让你天天对着那小道士?”青年女子终于抬眼看向少女,却很平静。 少女缩缩脖子,又撇撇嘴,道:“那多没意思。” “没意思就该好好准备花舞会,不要总想着那个小道士。”青年女子伸出纤纤玉指点在少女眉心。 少女知道自己算是肯定出不去了,却仍不想安安静静在这里刺绣,水汪汪的眼珠滴溜溜转一圈,想到一个好的话题。 “师父,你说,那魔尊出世,鹤平他们能收了不?” “什么?不是已经收了?”女子回答。 “哦,对......那你说,花姨会出手不?” “她不是已经出手了?” “哦,也对,那......” “你有完没完?” 少女耷拉下脑袋,满脸无辜。 “花姨都出手了,就算是你不出手,也让我出去透透气呀!都快憋闷死了。”红袍少女委屈至极了。 青年女子没有说话,随手抄起放在桌边的一尺多长的红色挂金穗折扇,手腕一抖,折扇便似晚霞般铺开,手臂一挥,便算是作罢。 少女反应过来时,折扇已经又放回原处了,她愣愣地看着,不知发生了什么。 “还愣着干什么?”青年女子又绣起花来,“我不是已经出了手了吗?还不能安心绣花?” “啊?”少女忽闪着眼,呆愣当场。 此时。 不知绵延千万里的汹涌天水竟无故滔天而起,骇浪直击苍穹,太多无辜的鱼虾落入流州大地,两道极速的流光被恐怖骇浪隔在天水南岸,流光停滞一瞬,骇浪止。 流光又欲前行,却被骇浪之后百十棵枯木阻隔。 “二位,请离去吧。”天水之畔,有女子声音传来。 ...... “西边,竟无人么?”白客问方天刚。 “西边只有蝉林,蝉林只有无性,无性只想打败你师父,不会从西边来。”方天刚说。 “有理。”白客摇头笑笑,他知道自己师父实在是不愿意应付这些麻烦事,怎奈这人当时不知死活上幽陵挑战。 “他快醒了。”方天刚看着靠树躺着的小乞丐。 白客鹤平对视一眼,向方天刚点头,便踩着小道士的拂尘,化作流光远去。 张三只觉头昏脑涨,全身无力,还冷得厉害,就在恢复意识勉强能动之后,强行挣扎着起来,回想刚刚发生了什么。 可一道声音竟打断了他的回忆。 “你醒了。” 张三抬头一看,发现是那日的算命先生,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对我下了什么降头!”他叫道,却因为虚弱,不太有什么威慑力。 “你是魔尊转世。”算命的开门见山。 “什么魔尊转世?我看就是你对我下降头!”张三不愿思考,他头很痛,反正自从算命的忽悠他戴上戒指之后,他就再也没经历过什么好事。 “你身上那滔天的黑气......你会不知?”算命的表情严肃,死死地盯着张三的眼睛。 张三心虚起来,他自然是知道的,那声音一直在他的梦里萦绕不去。 “若不化解,你便是死路一条!日后你作为魔尊觉醒,天下将群起而杀你,届时你会是整个人间的敌人!”算命的压低了声音,喉咙中发出沙哑而低沉的吼声。 少年乞丐呆呆地坐在那里,心脏狂跳,大脑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我可以帮你!”算命的适时说道。 “你怎帮我?”张三犹犹豫豫。 “给你指条明路,想办法,磨灭你心里的黑暗!”算命的表情严肃,“只要他死在你的身体中,就没人会知道你是魔尊转世,你仍能安稳生活!” “可我磨灭不掉......” “可以的,你可以!他不过刚刚觉醒,你可以将他扼杀在萌芽!” “他太恐怖,我不知道......” “旬国有一清净观,观中有经文叫《无为清静经》,可以让你心平气和,不愠不怒,练成之时,便是再大的黑暗,都不能奈何你!” “我去不到旬国,更修不成那经书!” “你能!不能也要能!你要压制魔尊,你要杀死他!” “可......” “你不愿?!”算命的眼中竟似有万千雷霆激射,看得张三心头大震。 “他......”张三只说了半句,就不想再说,他本想说的是——他是在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愿意帮助我的人,我不愿他死。 “你想被群起而杀之?还是你想要化身魔尊,涂炭生灵?人心中都是有善念的,对么?你不愿这样。”算命的循循善诱,语气柔和起来。 “我......”张三觉得手臂有些麻,略微活动一下,却有一个瓷瓶从怀中掉出,滚落在地,他看着瓷瓶,所见却是流州某位少女的音容笑貌,心头紧绷绷的。 “是的,我不想。”他说。 “那便行了!”算命的一拍大腿,“你且去,我给你些盘缠!” 张三低头不语,却有热泪自眼眶流出。 “怎了?”算命的问。 “自小我便是乞丐,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强自撑着活到今天,受过不知多少侮辱打骂,我都没有记住,我不敢记住,他们的脸像是刀,想起时便是痛苦。”小乞丐将身体蜷缩起来,脑门顶在膝盖上,抱成一个团。 “我们偷东西、要东西,甚至有时会抢东西,没办法,饿急了。” “我们活到今天不容易,我们不是亲人,却相依为命,胜似亲人。” “八岁那年,我们照着街口说书先生说的,结拜了,为了庆祝,我们抢了路边小女孩的一个鸡腿,我们是看着她咬过一口之后才抢的。”张三的声音哽咽,不过可以感受到他正努力地保持着平静,“她的母亲跟在她身边,可是我们人很多,她也没办法,只能大声呼喊,保护那个小女孩。” “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香的东西,我们十三个人每人一口,连骨头都一点一点分着吃了。” “从那时起,每每做梦总有那喷香的鸡腿味给我叫醒,可醒来就是痛苦的饥饿,但是我们却再也没有抢过、偷过小女孩的东西,我永远忘不掉她的哭声、眼泪,还有无助恐惧的眼神,她就那样趴在她母亲的怀里,眼睁睁地、死死地看着那根被我们抢走的鸡腿。” 粘腻的泥土上突然滴上几点红色,小乞丐正用尽全身的力气抓着胳膊,五根手指抠下了一大块肉,血顺着胳膊肘聚集,然后滴在地上。 “其实秋姐姐家舍的粥和窝窝头也挺好吃的,还能吃饱,嘿嘿。”张三流着泪笑着,为自己的内心开脱。 “可后来猴子死了,在我面前死的,我保护不了他,我的手脚都被他们打得骨折了,我当时好绝望,也好痛苦。可是他突然出来,跟我说‘我可以帮你啊’!”张三猛地抬起头来,瞪大着眼睛,眼珠子都鼓出老多,泪水不断从他眼中流出,他却笑着,像个疯子,“你听见了吗?他说他可以帮我!” “我没有得到过任何人的帮助!” “再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小女孩,她很好看,笑起来好看,不笑也好看,她为我买药,还帮我上药,给我买包子......那是我第一次吃完整的、热乎的、肉馅的包子。” “可我被她的家人杀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 “还是他......是他帮我活了过来,我还能记得那冰冷的刀割断我喉咙时的恐惧和疼痛,我太害怕了!” “后来下起了大雨,就是刚刚不久的事情,我回到我住的祠堂,却看见我的同伴们都死了,他们飘在庭院的积水里,整个院子的积水都被染红了!还是他!还是他帮我杀光了那全家的凶手!” “是不是这天下只有魔可以帮助我?!是不是?!”张三疯魔般跳起来,抓着算命先生的肩膀,眼眶欲裂,指甲都要嵌入后者的肩膀,“你说话呀......是不是啊?!” “所以你的选择是?”算命的眼神空洞,从不见有什么波动,语气也是如此,“不愿抹杀他?” 张三好像被算命先生的情绪感染,也平静下来,他松开了手,弯腰将小瓷瓶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 “不,我愿意。”张三咬着牙,“我愿意相信她。” “那么这人间,还有许多人可以帮助你。”算命的笑起来,拍了拍张三单薄的肩膀。 张三又靠着树坐下,他太累了,实在没有力气了。 “清净观一个月后开始收徒,你现在赶往,还来得及。” “但是名字要改一下,不能再叫张三了。” “你怎知我叫张三?” “嘿嘿,我是做什么的!” 第十二章 至旬州 http://.biquxs.info/

流州之北,便是旬州,时值初秋,盛夏余热未散,但到了旬州地界,已经十分接近北境万年冰封的幽陵,所以气温相对流州来说,要低出不少,在现在这个时间段,多少能更凉快些。 旬州之内有一座山,叫清静山,山有道观,叫清净观。 眼下,全天下都知道清净观要开门收徒——毕竟是天下道门之魁首,哪怕不是广收门徒,只是开门迎客,都是一场大风浪。 整个旬州已经熙熙攘攘,几乎随处可见的,都是十来岁到十五六岁不等的少年少女,有的是随父母来,也有的是随师傅长辈来,眼见着师长父母们耳提面命,不断叮嘱一定要好好发挥,千万不能因为发挥不好而落选。 毕竟,清净观就算是收徒,也只有一百名额,可天下有如此心思的少年少女又岂止几万?若这次不能通过选拔,再等下次的话......说不得就没了下次了。 “儿啊,你要记住,考核当时,定要用出两万分的力气来,咱在家苦学苦修十来年,总要有用到争光的时候!” “闺女啊,你是咱家祖上传来最有天资的娃娃,这次选拔,你可一定要通过,咱家光宗耀祖的重担,可就全落在你身上了!什么?若是不能通过?你可不能这么想啊,闺女!清净观广收门徒,这是几十年都难得遇上的大事,这次若不能通过,下次想再进清净观,可难如登天了啊!” “徒儿啊,虽说你师傅我只是你家父母花钱雇来授你武术道法的,但好歹咱也朝夕相处三五年,只等一个一飞冲天的机会,如今这机会是到了,你可千万要把握住,也不枉你自己多年苦修!” 街上类似话语纷纷扰扰,几乎每走一步就能听见不同人所说出的同样的话,所以有个少年,他很郁闷。 他是自己从流州到了旬州的,十几年的乞丐经验让他有着神鬼不知的扒车底的能力,又有十顿不吃也能顶住的强大实力,又恰好遇上一支赶路商队,所以他这一路行得还算快速。 其实本来他还没有这样郁闷,只是自从到了这里之后,便到处可见的那些与他同龄人的长辈亲人等等,本来他并没有许多感触,习惯了的,但自从在流州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现在再看这些,总觉得心里堵堵的。 而且...... “你竟趁我沉睡,与那算命的密谋杀我!”少年的心里,不断有这样的声音浮现。 “没有密谋,光明正大的。”少年轻松回应。 “我救你这么多次,你却仍要杀我!”那道声音愤怒不已。 “你是魔尊,等你足够强大,怕是就要夺了我的舍,借我身体复活了吧!”少年一副看透一切的样子。 “是谁与你说的,简直胡说八道!” “怕是说中了,你恼羞成怒吧。” “我恼个屁!我是你内心的黑暗,我若死了,你也死了!” “得,你说的话,我连一口气都不愿意相信。” “那算命的在害你!” “闭嘴吧!”少年忍不住在心底呵斥,“安分些。” 黑暗中,似有声音叹息一声,却再不出声。 少年自然是张三,不过现在不能叫张三了,该叫:张天生。 这是那个算命的为他取的名字,毕竟张三实在太土,没有什么道门风骨,天生就不一样了,名字很大,也很硬气。 现在,张天生的手上多了一枚戒指,同样是那算命的送给他的,里面装了很多的钱,张天生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多的钱,当时的他,差点晕厥过去,好在算命先生眼明手快,给他扶住了。 还有一些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张天生没有仔细看过,毕竟就算是看了,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只是学了这枚戒指的使用方法,也就离去了。 “学清静经时,与天人经一同修,却不要与人说起。”这是算命先生唯一嘱咐他的话。 所谓天人经,正躺在戒指里,只是张天生既不认字又不懂法,修行不得。 张天生已经不再是乞丐打扮,换了一套算命的送他的衣服,不说一眼华贵,却也是上等人才穿得起的东西,据说是可以遮挡气机,短时间内,饶是再大的大能都很难看出他魔尊转世的身份,天生当时就激动不已,感激不尽。 少年就这样行在街上,见着形形色色的吃食,眼花缭乱,这曾是他最大的梦想啊!现在守着满身的钱财,这些已经再不是奢望! 随便踏进一家酒楼,便装模作样的要了十几个好菜,也不管吃完吃不完,总归是想都尝尝。 距离清净观开门仪式,还有十天左右,这十天的时间里,张天生不知有什么事情做,只能每天都上街去溜达,毕竟有许多人会修行,他却不会,总不能一直待在客栈中。 一行乞的佝偻老头自酒楼门前过,似是闻见酒菜香气,实在忍受不住,便向门内探头探脑,想要过过眼瘾,却被店家小二见到,出声呵斥。 “走开走开,不要堵着我家大门!” 行乞老头讪讪地看了一眼店家小二,点头哈腰表示歉意,而后转身要走。 “等等!”一道少年声音自门内传来。 小二回头,表示不解,乞丐老头也回头,看向那个少年。 “让他进来。”少年吩咐道。 小二皱眉,又转了一副好脸色,准备拒绝。 一块二两的碎银子带着某个少年心里的鲜血一起落入小二怀中,同时传来声音:“让他进来,坐我桌。” 店家小二看看手中银子,又看看柜台——那里空无一人,掌柜的有事忙去了。 “那可快些吃,吃完快些走!”小二撂下这话,便将手中抹布朝肩膀上一搭,去别处了。 老乞丐颤颤巍巍坐到张天生的面前,一开口,竟是有些怪声怪气的,像是喝了一缸的酒,道:“多谢孩子啦!” “不必这样说,我......本也同你一样。”张天生掰下面前烧鸡的鸡腿,递给老乞丐。 那本是他留着给兄弟们送去的,只是现在,要尽着活人来了。 “同我一样?”老乞丐也不客气,接过鸡腿便大口啃了起来。 “嗯,不久前,我也是乞丐。”张天生没有隐瞒什么,他不觉得乞丐的身份对他是侮辱。 “嚯,看不出啊!”老乞丐裂开嘴巴,一口七零八落所剩无几的黄牙便露出来了,“远远地见孩子你就是一有钱人家的善心公子哥,一点十八道菜,样样讲究!” 张天生耸耸肩,无奈笑道:“这辈子没吃过热乎饭菜,好容易有了能力和机会,自然是要好好吃吃。” 老乞丐撕扯着鸡腿,认同地点头,嘿嘿笑道:“若老头子我有朝一日也能成孩子你这样,我比你还要嚣张!” 张天生笑着,没有说话,只是觉得对方应该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我吃饱了。”张天生站起身来,“这些饭菜,便都送给你了。”说罢,少年转身便走,不知怎的,他总能从这老头身上看见些暮气,有些不舒服。 “等等,孩子。”老乞丐开口叫道。 “怎么了?”张天生回头。 只见老乞丐从怀中摸摸索索,掏出一块木质的牌子来,递给张天生,道:“老头子我这辈子没吃过这样好的饭,也没遇见过你这样好的人,只是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值钱物件,若不嫌弃,便收下这块木牌,挂在腰间,当做护身符吧!” 张天生看看老头手中的木牌,觉得确实很古老,而且很干净......这对于乞丐来说是很难得的,要知道乞丐都不怎么注重卫生,更侧面看出了这东西对于老乞丐其实很重要。 他想起了那个凌晨,自己掏出自己的戒指递给那算命先生时的心情。 “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想来对你也很重要。”张天生笑着拒绝了。 “孩子,是看不上?”老乞丐似乎很受打击。 “不是,我也曾有过将自己唯一的东西向外送的经历,我知道那种心情,所以,不必。”张天生说完,郑重地将木牌放回到老乞丐面前的桌子上,而后又转身要走。 “那......换你一两银子,行不?”老乞丐又叫道。 张天生站住脚,回头笑道:“行!” ...... 少年远去,老乞丐便盯着他的去向,不知不觉,腰竟直了起来。 “没想到这样快就来了。”老头喃喃自语,“夜锦......这下面遮盖的究竟是什么?” 张天生自酒楼出来,便一路前行,见识了花花绿绿的各种糕点美食,更闲下了心,看着道路两旁路过的各色的漂亮姑娘。 突听前方嘈杂,抬眼望去,却见一大群人围在那里,其间发生什么无从知道,只听连围观者都在那里叫骂。 张天生快步上前去,想要凑凑热闹,越近,听得越真切。 人群中,有一女子嚷嚷:“你个不知死活的登徒子,敢调戏我家师姐!” 又听有男人的求饶声传来:“女侠饶命啊,女侠饶命!小的不过一时鬼迷心窍,见仙子貌美,实在是......” “住口!”女子又嚷嚷,“看我扣了你的眼珠子!” 第十三章 清净观的清静 http://.biquxs.info/

张天生抬头探脑,踮着脚尖才勉强看清人群中的具体情况:正有三五女子穿着同样制式的衣裙站在一起,共同怒视对面地上瘫坐着的一个男人,女子个个若花般样貌,超尘脱俗,男子却尖嘴猴腮,满面惊惧。 “你可知我师姐是什么人?竟敢不知死活地靠上来!”脾气暴躁的姑娘约莫十七八岁,饶是生气,都显得那般清丽,她挡在另一个姑娘面前,就要伸手打人。 “女侠饶命啊!”尖嘴猴腮的男人只能讨饶,他刚吃了一电炮,那等威力饶是街上身强力壮的混混都拍马不及,而且对方人多,最重要的是......他就算是眼珠子真的瞎了,也不至于不认识这几名青年女子胸口上的那枚清净观的道印。 “算了清雅,该回去了。”被暴躁姑娘挡在身后的文静姑娘伸手抓住前者胳膊。 二者一比,天上地下之别,尤其是,那被挡在身后的姑娘气质更是非凡,只是一举一动都能牵着场间十几看客的心弦。 “清静师姐!”被叫清雅的姑娘皱眉不悦,“算了算了,你总是喜欢算了!” 本来场间还有人轻松随意,只想着看看热闹,却只听了“清静师姐”四字一出,便再无人能安定平心。 “原来是林清静!难怪难怪!” “林清静?真的是林清静吗?” “清静,看这里!我喜欢你很久啦!” 场面一时间有些沸腾,难以控制了。 身着清净观的袍子,又如此超凡脱俗、美艳不可方物,又被叫做“清静师姐”,在整个旬洲,不,乃至整个天下,都不会有第二个这样的人物! 清净观当代观主亲传弟子,林清静! 别的不说,光是听了这名字,便知道清净观主有多看重这个姑娘,传闻清净观诸门演武,林清静一剑便挑了整个清净观,能接下她完整剑招的,不过寥寥几位,天人之资早有体现。 况且,林清静年方十八,正朝气蓬勃,如花般年纪,未来前途岂敢度量? 细细想来,也怪不得整个旬州甭管是见过没见过的,所有人都拥护林清静了。 只是有点聒噪,清静这样想。 “他又没真的碰到我哪里。”清静姑娘似有些委屈,略微撅着嘴道。 “不行,今日,我必要扣了他的眼珠子!”清雅愤愤,拔剑欲动。 霎时间,众人只觉微风拂面,又听金属交击,再回过神来时,那本该被挡在身后的文静姑娘,竟不知何时到了清雅的身前去,两柄细剑相交,嗡鸣声竟许久不去。 “师姐!”被挡了剑的清雅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干脆一跺脚,便将手中细剑扔到地上去,转头生闷气了。 “清雅。”清静温声细语,好言相劝,“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嗯?” “无论是做什么的,现在只该扣了这人的眼珠子!”若非亲眼所见,恐怕任谁也想不到,清净观中竟还有这样暴躁且头铁的姑娘。 此时,那地上瘫坐着的男人已经面无血色,一身布衣都被冷汗湿透了。 清静、清雅之外,同是清净观的另一位姑娘开口呵斥道:“还不快滚,真等我师妹扣你眼珠子不成?” 这是清净观的当代二师姐,年纪要比清静大不少,可是辈分却是小于清静了。 那人猛然惊醒,竟一弹起身,就狠狠地朝面前地板砖上磕了一记响头,那声音之大,像是一个铁球扔在地上一般,见那人起身时,摇摇晃晃,逃跑都三步一摔,站不稳。 “二师姐,你也纵容!”辈分不大脾气却不小的清雅转头,对其不满抱怨。 二师姐也不在乎,只是轻轻笑笑,若山花灿烂,道:“清雅,师父给你取名清雅是想让你文文雅雅,不是让你把嗓子都喊哑!” 只是这一笑,却不知勾走了多少凡尘少年的心。 “我......”清雅红了脸,害羞起来,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好了,该走了,还有事情要做呢。”清静将那把不幸被仍在地上的清雅的佩剑递还给她,道。 直到那一群仙女远去,彻底不见了踪影,这有幸围观的十几人才意犹未尽地散去。 张天生也自愣神,因为他从来都没见过像那样好看脱俗的姑娘,当真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是下凡的仙女吗? 人群已经散去,张天生也缓缓回神,转身欲走,却被身边一个不知名的东西撞了一下,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个蹲在那里的人。 那人中等体态,微胖,穿着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排场,青丝大袍、金花绣虎,腰间翡翠玉牌透亮如水,颈上灿金玉石熠熠生辉,又有剑头大靴匹配真绸长裤,全身上下,都是银子的香气。 只是被张天生撞了一下之后,一时间没有稳住身形,倒在地上,还发出“哎呦”的一声,四腿分胯,有失风度。 “你嘎哈啊?找病是不?”那人是个看起来还算翩翩的少年,只是一开口...... “噗嗤!”张天生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笑毛?问你是不是找病?”那少年站起身来,伸出手指不停地怼着张天生的胸口。 可张天生听了他说话的语气,更忍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艰难道:“你说话........怎么这么有意思?哈哈哈哈!” 那少年一时间有些愣神,觉得自己已经非常接近平日里自己父亲教给自己的出门欺负人的姿态了,却咋还能逗得人哈哈大笑? “我告诉你啊,小x崽子,当心我三天之内杀了你!”微胖少年又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字地从牙缝里蹦出来。 张天生笑得眼含热泪,他确实从来都没听说过有这样有趣的说话口音,连威胁都显得好玩起来,没有什么恐怖意味。 “你刚刚是不是一直在我旁边来着?”张天生想起什么,问道。 “咋的啊?不爽啊?不爽干一下子!”微胖少年将眉毛拧成一个“八”字,极尽凶神恶煞,可不知怎的,张天生就是生不起恶感来。 “没没没,只是想起来,你当时一直从人家大腿·缝里看,是有什么门道?”张天生谦逊地问道。 “嘿,当然有,咱眼神好使啊!而且从下面看,能看见不一样的美景啊!”微胖少年眼神略微飘忽,回忆起先前的那片白嫩嫩还带着香气的大长腿...... “唔,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是因为个子太矮,够不到嘞!”张天生恍然,打量着对方刚刚到自己下巴颏的身高,道。 不料,此言一出,微胖少年猛地面红耳赤起来,大叫道:“我告诉你啊,小x崽子,别乱说话啊,小心我腿给你卸了!小爷我可是刚才那些师姐们的师弟!” “师弟?”张天生想了想,又上下打量打量这个少年,“你这装束不太像呀?” “哼,你懂个屁,小爷我马上就拜进清净观了,到时候,小爷我就是她们的师弟了!”微胖少年仰着头,自信爆棚,而且豪气干云。 张天生一听这话,眼睛亮了起来,兴奋道:“你也要拜清净观?我也是啊!” 少年一愣,皱起眼来,似乎有些不可置信,道:“你也?” “嗯嗯!”张天生点头。 “可你身上没有一点修行过的痕迹啊?”少年问。 “我没有修行过。”张天生说。 少年嘴角翘起,冷笑一声:“呵,倒是坦率,但你这种,是不可能被录取的,你年纪比我还要大,可却没有修行过,现在开始已经太晚了。” 张天生突然有些紧张,因为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若是不被收入门下该怎么办......一时间有些愣神。 微胖少年见对方似乎有些眼神飘忽,想着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于是想着弥补,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毕竟清净观收徒,看的都是机缘和天赋,说不定你机缘到了,又天赋异禀,还是有可能被收取的嘛!”少年伸出手,拍了拍张天生的肩膀,又转眼看了看西方泛红的天空,道“天色不早咯,咱得回家咯!”说罢,便双手枕在脑后,大摇大摆地离去了。 张天生无处可去,便想着找家客栈住下,毕竟他还从来都没有住过客栈。 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在这清净观开门收徒的天下沸腾的时刻,小小旬州,还哪里有能空下的客栈?就连最破的那一等都没有!可怜张天生又要重操旧业,露天而眠。 夜间,实在是人声鼎沸,灯红酒绿。 旬州熙熙攘攘,竟连一处能安身的地方都没有,张天生在某一刻似乎又变回了张三,自卑怯懦、又无依无靠,只等着拉起夜幕做被,铺些稻草为床了。 不知不觉间,他竟又回到最初吃饭的那家酒楼,又觉得饿了,只是他掂量掂量手里的戒指,虽说仍有数不尽的晃眼金银,却不知怎的,没了吃饭的心情。 于是他随便买了几个肉馅的包子,向某个阴暗角落走去。 “这是我这辈子第二次吃肉馅的包子,你也尝尝。”张天生递给阴暗处的老乞丐一个,然后就坐在他的身边,与他一同看着月亮。 “嗯,真不赖!”老乞丐咬了一口,赞叹道。 第十四章 夜 http://.biquxs.info/

皓月通明,像个银盘挂在黑夜中,宛如夜幕的窟窿,抛开地面上的灯火通明,光是这月,恐怕也足以将整个人间照得满地银辉了。 一老一小两个乞丐,不,如今小的已经不叫张三,所以再不是乞丐了。他们同样靠着墙角坐着,看着月亮。 “今日十五了,月亮又像张大饼。”老头满嘴是油,想来那肉包子吃得他许久许久都不能忘怀。 “看来你们旬州还真的不错。”少年张天生又递过去一个包子,随口说道。 “什么?”老头不解。 “在我们流州,乞丐们是不敢把月亮看做大饼的,最多看成盘子,想吃大饼那要走天大的运,总想着大饼,怕要馋死了。”少年目光不转,仍是盯着月亮。 他从没有静下心来看过月亮——那是有钱人家或者是读书人才能做的事情,他作为乞丐,只能为吃喝奔波。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手持着许多的金银,看看月亮好像也无妨,而且,确实别有一番滋味。 “是吗,其实在我们旬州,大饼也是好东西嘞!”老乞丐说道。 “嗯。” “每每月圆之夜,总会有事发生,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老乞丐转移话题,又突然猛地窜坐起来,不停地拍打着前胸。 少年转过眼去,借着月光隐约看清了——原来是一大滴热油滴在了老头身上。 “烫到了吗?”张天生又转过眼去,看月亮了。 “是有点烫。”老头又靠回去,一老一小的姿势又保持一致了。 “知道吗,就刚刚那一滴油,若是放在之前,我能舔得一干二净。”张天生轻笑着说。 “什么?” “你不太像是乞丐。”张天生说。 “呵呵,老头子我行乞几十年了,当然不像乞丐,我就是啊!”老乞丐愣了一下,转而轻轻笑了笑,道。 “不,你不知道什么是饥饿。”张天生说,“我饿了十五年,我知道什么是饥饿,各式各样的,却总没有你这样的淡然,。” 老乞丐摆摆手,似乎是懒得解释了。 “白天时候,我递给你的一个鸡腿,你吃得很香,大口大口地,可是我们做乞丐的,突然有了这样的好东西怎舍得大口大口几口就吃完呢?我们恨不能给留到元日去,作为年饭。” “还有,你吃东西的时候总有各种各样的小动作,比如尽可能的让自己的手少碰食物,所以你一直用两三个手指捏着食物。” “这也不行?”老头没忍住,问道。 “行,但若是我,我恨不能将全身都抹上鸡腿的油,希望每天起床都能闻到鸡腿的香气。”张天生面无表情,回想过往,实在不悦。 老头深吸一口气,无奈摇头,道:“却没想到做乞丐还有这样大的学问!” “不是学问,被逼无奈而已。”张天生说。 “你既然都猜到了,为何还与我在这里坐着看月亮?”老乞丐问。 “我无处依托,借你宝地一用。” 老头哑然失笑,不一会,又道:“再来个包子。” 张天生随手递出一个。 又许久。 “你怎不问我是干嘛的?”老头等得急了,推推张天生的肩膀,问道。 “与我何干?”张天生反问。 老头又无言。 夜深了,万家灯火只余零星。 月亮依旧通明,只是不知不觉爬过了很远的路程,本来还在天的一边,现在已经到了头顶了,张天生不得不躺下来,才能看见它。 “子时了。”老头看看月亮,说。 “嗯。”张天生点头。 “十五与十六之间的子时,总会有事发生,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老头又一次提起会有事发生,好像是在提醒着什么。 “坏事。”躺在地上的少年说。 “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怎么经历过好事。” ...... 皓月之前,有暗影闪动,不是人影,应是林中惊鸟,却不知何故惊起,带起一阵“噗噗”声。 “嘎!”一声干哑的叫声响彻夜空,是乌鸦。 而后又因这一声的牵引,引出千百道乌鸦的鸣叫,夜深人静时,万鸦啼鸣,铺天盖地地飞起,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张天生睡不着,心头又有感应,觉得有些慌,不知是哪里来的乌鸦,铺天盖地,像是夜幕的使者,要彻底将这月辉挡在人间之外。 有十几人自不知何处走来,月光被挡在黑暗之后,万家灯火也几乎尽灭,实在是看不清楚彼处情形,但张三的心头却愈发慌张,总觉有大事要发生,这帮想着,竟不知哪里来的动力,起身拉起身边老头就向更深的黑暗跑去,老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过还算老老实实地跟着他跑。 老头被丢在墙角,又被套上一个用来装土豆的大筐,像是一个被随意摆弄的玩偶。 张天生也自己缩在墙角,给自己套上一个筐。 “怎么了?”老头似乎并没有发现这副场面的诡异,问道。 “别出声!”张天生提醒道,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漫天的乌鸦,还有偶尔透出的月光照耀之下的一群人。 老头竟真的不说话了,安静地像犯错的孩子。 突有几道白虹破空,撕开夜幕,竟照耀地环境都亮了些。 白虹落地,正在那缓缓前行的几人面前。 “红月。”白虹中,一女子声音清冽平静,道。 “想来,是清净山上的诸位?”有人回应。 “是。” “不知诸位拦路,所为何事?”那声音温和轻柔,却听不出男女,像是有一男一女在一同说话。 “何事?你红月暗中布下血阵,是不是该有个解释?”白虹消散,漫天皆是黑鸦,场间一时只能听闻人声,却见不到人了。 “血阵?呵!你不妨拿出证据来?” “证据?这便是证据!”声音之后,却听一声脆响,像是瓷瓶砸碎在地上的声音。 一瞬间,竟凭空有狂风起,呜咽呼啸,像是三九天自幽陵传来的恐怖飓风,只在瞬间,空气中便似有冰碴漫天。 又一瞬,一道红光猛起,瞬间通天,照耀得漫天乌鸦都成了黑红的颜色,又隐约可闻丝丝血腥气。 再一瞬,红光蔓延,竟化作道道红线,向外蔓延去,不断扩张,不知尽头,隐有哀嚎传出。 张天生一阵作呕,正有一道红线自他面前过,他闻到了冲鼻的血腥气,也听见了隐隐的哀嚎,他见过魔尊,虽觉得魔尊的魔气也有类似于此的万鬼哀嚎之声令他胆颤,却也不至于这样令人作呕——这条红线,好像是不知多少生灵的血凝练出的东西! 红光愈盛,天幕上的乌鸦也躁动起来,对于血腥气,它们实在难以抵抗诱惑。 在红光映照下才勉强能看出的那一群穿着黑袍的人好像并不太紧张,语气依旧,道:“唔,阵显液,如此纯度,想必饶是清净观也拿不出第二瓶?” “一瓶,就够了!”有一女子拔剑前指,杀气迸发。 张天生看得真切,竟是白天里刚见过的清净观的那些女子!素衣白裙在这红色的暗光中映得竟有些鲜艳,只是这一群美人的脸看不太真切,有些遗憾。 “呵,又能怎样?”黑袍人似是在轻笑,又像是咬牙切齿,恨意冲天,“大阵已经完成,只要我走到阵眼处,这人间四处聚集来的百万人众,都会在瞬间化为血沫,这是你们清净观欠下的,便让他们,替你们还了罢!” “今日我等所在,岂会让你过去?!”众女子拔剑,齐声喝道。 “哈哈哈哈!”黑袍人仰天大笑,“想来你们还在拖延时间以期待增援,不过......这期待怕是要落空了!” 第十五章 清算报应 http://.biquxs.info/

闻听黑袍人一言,以林清静为首的姑娘们紧张起来。 血月教派在旬州清净观领地布下方圆几十里的血阵,在最初得到消息时,清静观主便对这件事异常重视,自然不可能只派林清静她们这些二十岁都不到的孩子们出来执行任务,她们所得到的任务,是找到阵眼,却实在不曾想血月教派行动竟然如此迅速,短短一月有余,竟能布出方圆十几里的血阵,甚至已经准备启动! 要知道,在这期间,清净观方面上下动员,都没有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更没有得到过任何消息! 而且,血阵所组,每一寸的阵纹都是人血!眼见这方圆几十里,完完全全笼罩了血红的光,活脱脱人间炼狱! “两月前,旬州东的那座城镇,是不是被你们屠光?”林清静时常平静温和的脸此时少有的有些愠怒,配上血阵之红光,更显其愤怒。 “是。”黑袍人轻声说了一嘴,而后抬步前行,身后十几黑袍人也随之前行。 他们前行的速度并不快,只是步伐出奇一致,更令人觉得压迫。 脾气本就暴躁的清雅听见黑袍人亲口承认旬州的屠城案件是他们所为,当下更是怒不可遏,近乎丧失理智,抬剑起手就要前冲! 但她毕竟是站在林清静身后,对方人多势众且实力叵测,或许单独拿出一个来就足够跟他们周旋许久,就这样贸然上前,必是死路一条!所以林清静一伸手,便将林清雅拦了下来。 “清雅,冷静!”林清静小步后撤,面色警惕看着对面的黑袍人,对方每每上前一步,她便要后撤一步,双方的步子都并不大,节奏也不快。 只是本来就满心憋屈的清雅更是难以忍受,都快要有火从她的眼中喷出来,咬牙切齿。 二师姐倒并没有清雅那样火热的脾气,却也根本不能忍受这些血月教派人的嚣张行径,但她也只能隐忍,求救信号已经发出,很快就会有增援到,届时,这十几血月教众,不过是土鸡瓦狗! “我猜,你们该是在等林临山?还是林当齐?总不会是同你们一起的小辈,哈哈!”血月教众为首黑袍人似有揶揄,仰天大笑,“来吧,都来吧!他们的清算报应,也该来了!哈哈哈!” 那黑袍人声音雌雄难辨,笑起来尖锐干涩,难听得紧,却难掩快意与更深处的愤怒。 “你休要猖狂,待我师叔师祖到,定教你血债血偿!”林清雅实在不能再忍,究其原因......却是因为她的心里,竟不自觉开始恐惧起来,对此,她很生气。 “哈哈哈!血债血偿?”黑袍人声音疯狂,脚步却一丝不快,好像是专门为了等什么,“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血债血偿!”黑袍人的声音撕裂起来,像是垂死挣扎之人的声音扭曲而干涩尖锐,伴随着的,还有肉眼可见的愤怒与痛苦! 那血阵的阵纹随着黑袍人嘶吼,竟亮起了几分,狂风更劲,带起街上许多没有收拢回屋的东西,漫天都是;黑鸦更乱,于空中错乱飞舞,映着血色的光,似腐尸上的苍蝇般令人作呕。 阴暗角落,土豆筐下,少年抱着头大喘粗气,血腥味激得他呕吐不止,猩红的光映在他面前的地上,有道黑暗的线将之挡在外面。 成群的乌鸦,在空中“嘎嘎”聒噪,引得少年的眼微微泛红,只可惜身处黑暗,难以看清。 “闻见了吗?这血腥气啊,这是你终该面临的东西,你该追求它!”九幽之下的冥寒中,有声音传来,冷漠、平静、却声声入心。 “闭嘴!”张天生在心中叫道,“我马上就会抹杀你,又怎会听你一声话语?!” “呵,抹杀我?”那声音冰冷地笑道,“你凭什么?” 张天生没有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凭什么,从许多方面来说,这道魔气都比自己强出无数倍。 “杀死我,你也会一同死去!”冰冷的声音说完,觉得有些不对,又改口道,“不,应该说,要想杀死我,你只能杀死你自己!” “住口......”张天生呼吸急促,胃口翻腾,他再不能吐出什么东西,却仍觉恶心,狂风卷走了绝大多数的血腥气,连本该盖在他身上的编织筐都被风掀了去。 “都行。”心底的声音又说,“不过这些姑娘们可都要死了,不仅如此,方圆几十里的人都要死,你跑不跑?” “往哪里跑?” “都一样,反正你应该马上就能杀死我。” “什么?” “你跑不出去的,必死无疑。”声音很平静,有一种奇怪视死如归的感觉。 张天生没了动作,连恶心都不会了,他突然觉得恐惧。 经历过许多事情,他不得不去相信自己身体里的魔尊所说的话,他从来没有说过空话,说会发生什么,就一定会发生什么。或许从一开始,相信他就是自己身体的一种本能,现在,他说自己要死了。 “害怕了?”魔尊问道。 “怕什么?”张天生心脏狂颤,却想着违心的事。 “不必怕的,我足以庇护你!” “何须你来庇护?” “那所有人都死了,你当如何呢?” “我......”张天生欲言又止,因为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现在连他自己也要死了。 “是的,你没有办法,但是我却可以帮你,甚至你想救谁都行。”魔尊如是说。 “为什么自从惹上了你,我总是遇到危险?”张天生咬牙切齿道。 “是因为你总遇到危险,我才会出现。”魔尊说。 街上。 短短时间内,清净观的姑娘们已经被逼到很远,黑袍人却仍在前行着。 一道剑鸣破空而过,白色剑气割裂血色的夜空,其势之迅猛竟不能见其形,只一眨眼,便从天边来到黑袍人的身前,势头正劲,眼见着就要割断黑袍人的头颅! 却见空中万千乌鸦竟列成一队,直直向那飞剑撞去,飞剑一刺十里,与那鸦群当头对上,所行之途,每寸都有血与黑羽落下,亦有破碎的黑色尸体,一剑所过,怕有数千乌鸦破碎。 不计其数的乌鸦竟真的挡住那柄剑,又重新归于空中,竟又能化作一片黑幕,不见削减。 白色的剑落在黑袍人的两指间,再向前一寸,就能没入他的喉咙。 飞剑嗡鸣,剑尾轻颤。 黑袍人终于停下脚步,看向天际,问道:“林临山?” 一人自天际来,脚下踩着一柄飞剑,落在清净观的女弟子们身前,素袍长发,潇洒写意,两缕银发自鬓间垂落,面似刀削、眼含山河! 他随手收起剑来,慢慢悠悠,不急不缓,轻道一声:“是。” “怎的,林当齐不来么?”黑袍人问道。 “小打小闹,怎劳家师?”林临山随手一挥,飓风骤止,红光暗淡,夹在黑袍人指尖的飞剑又随之飞回,物归原主。 “也罢,便让你先还了血债,再到山上,灭了你清净观!”黑袍人口含怒气,再不能忍受,他等面前这个人,已经等了太久! 十几名血月教众四散而开,各自踩在一道阵纹上,血红的阵纹又开始散发氤氲淡彩,先前被一剑斩落的数千乌鸦的血液竟顺着红色阵纹流入每个人的身体,一瞬间,便是恐怖的威势滔天而起。 “呵,竟将自己的血搭在乌鸦身上,倒不嫌恶心。”林临山嗤笑一声,又转头对着林清静等人说,“快退去吧,你们二师姑在不远处等你们。” 林清静自知实力有限,就算再待下去,也不过是为师叔徒增累赘,这般想着,转身便走,三五人化作流光,毫不停留。 第十六章 血月教主 http://.biquxs.info/

目送师侄们远去,林临山再度回头,却不再轻松随性,长剑与肘尖滑落至手中,眯眼对着那十几名身上气机不俗的黑袍人,眯眼道:“当年没有将你们赶尽杀绝,是我等过失了。” “呵,这次本就是来找你与林当齐,还以为要费些周折,却没想是你直接送上门来!”黑袍人没有马上发动攻击,他还在蓄势! “你是谁?”林临山也不急,面对着十几个人,饶是他已经是入圣上品,却也心里没底,犹豫着要不要拖延时间,等待接应。 “哼,我是谁?我是鬼,从地狱归来复仇的鬼!”为首黑袍人声嘶力竭,他的愤怒令他的威势再度拔高一截。 “呵,巧了,我清净观,专杀小鬼!”林临山冷笑一声,觉得再不能拖延,对方声势愈发高涨,在摸不清实力的情况下,着实危险! 只见那潇洒道士提剑前指,所用起手与当时林清雅一模一样,只是声势上却是差了千百万倍,若说此时林临山的剑如一条奔涌大河,那林清雅彼时,却只能称作小溪。 若大河奔涌的一剑直取为首黑袍人的头颅,黑袍人严阵以待,空中乌鸦再度化为屏障,于他身前挡剑,只是彼时飞剑无根,又怎能与现在手持相比? 那一道锋利流光似割裂空间,所过之处黑鸦尸体成片落地,几乎眨眼间,脚下地面就变成了黑色。 黑袍人当然知道乌鸦群很难抵御林临山的一剑,要知道,当年这个人可是单凭一剑便从血月教派的山门杀到大殿,虽说最终仍是不敌血月大阵之威,却为清净观攻破血月教派提供了无限大的帮助。 这样的人,这样一剑,谁不忌惮? 但忌惮归忌惮,他却不愿退,因为...... “林临山!当年你便是用这一剑杀死了我的妻子,今日,你必碎尸万段!”说着,黑袍人双手结印,脚下血阵竟猛地放出冲天光亮,身后那十几黑袍人身上的威势竟猛地消散,顺着阵纹尽数转移到为首黑袍人的身上,一时间,此人威势滔天,与之相比,林临山一身圣人境界修为竟似皓月于萤火! 但一剑既出,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势去才收,林临山毫不退缩,终是一剑点在黑袍人身前。 黑袍人双手前伸,两手间是一柄利剑。 那剑已初有灵性,于他的双手间不断释放剑气,鲜血飙飞,但无奈仍不能寸进。 “叮!”灵剑一声嗡鸣,便连带着它的主人一同被弹开。 林临山身形暴退,保持着刺击的姿势,双脚拖地,退出老远,强行止住身形,却没有再急着进攻,而是站直了身体,皱眉眯眼,似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黑袍人,问道:“彦昌?” 他从不杀女人,只有一人例外,那次,是他失手了。 “呵!”黑袍人冷笑一声,也没有急着进攻向林临山,而是站直了身体,随手将头顶盖着的帽子掀了下去,露出一张扭曲而恐怖的脸。 那张脸上满是疤痕,像是被人用乱刀划过,一颗眼珠已经不见,只余干瘪的眼睑,一道疤痕自上而下贯穿整张脸,甚至半边嘴唇都已不见,露出几乎被风化了的枯黄牙齿。 “倒是猜得准!”彦昌嘶哑着嗓子,依旧是那道雌雄难辨的声音,“我从地狱归来,只为屠你清净观,为我亡妻报仇!” 虽说心中已有猜疑,但当真正见过黑袍下的人脸时,林临山还是吓了一跳,呼吸都不自觉粗重了些,要知道,当年是自己的师父林当齐亲手斩杀的血月教主彦昌,经过了许多次的确认,已经死得不能再死,可现在...... “呵,你若当时死便死了,没死销声匿迹躲起来便是了,现在又出现在我清净观领地,是想再死一次?”林临山冷笑一声,道。 “再死一次?此行而来,我必让整个清净观覆灭!”彦昌愤怒不已,仰天大吼,再不能忍受心中怒火,直接全力前冲,化作一道黑红流光,所过之处,空气都动荡不已。 “现已不是十年前了!”林临山咬牙切齿,面对暴冲而来的彦昌,不闪不避,直接提剑前刺,竟是要正面撼其锋芒! 莹白黑红两道气息对撞,霎时间天地寂静,似有一股恐怖神力定格了时间,下一瞬间,以双方对接点为中心,一道恐怖风暴席卷,竟有不知多少建筑物被掀飞。 许多人被这恐怖动静惊醒,却无人敢将目光长久停留在这边,只想着赶快逃命而已,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林临山没有能撼住那道黑红之气,不过也没有当场溃败,只是被压制着不断后退,两道沟壑被他的双脚拖得越来越长。 “林临山,十年过去了又能怎样?你仍不是我的对手!当年你怎样溃败,今日你依旧要如此!”彦昌嘶吼着,扭曲恐怖的面容加上砂纸摩擦般难听的声音,说他是地狱回来的鬼恐怕不会有多少人不信。 潇洒道士此时有些狼狈,潇洒不太起来,他全力地抵挡着这集合了十几人力量的血月教主,他知道对方现在所想,定是以最快速度到达血阵的阵眼处,可没有人知道这血阵的阵眼在何处,说不定就在他的脚下! 所以,林临山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他停下脚步,起码要等待增援到。 这般想着,林临山一咬舌尖,几滴鲜血顺嘴角溢出,口中又念念有词,神奇的是,他后退的势头竟止住了,隐隐与黑袍人持平。 血月教主也是惊奇,却并不准备就此收手,因为,阵眼就在前方! “你敢压榨经脉灵气,我就不敢吗?!”只听他大吼一声,身体竟寸寸开裂,有血液渗出,同时,他的力量竟又提升了百十倍! 林临山又开始后退,此时此刻,他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他知道,若是此时他但凡有一点收力,他的力量便会像是泄了气的气球般消散,届时,再难提起,他必死无疑。 而话说回来,他若不收力量,他的身体早晚也会被自己的真气与对方的真气对冲破碎,总而言之,横竖都没有好结果。 “林临山,死吧!”血月教主眼见大仇得报,双眼通红。 林临山自知已无退路,从一开始,他便彻底低估了对方的力量,没想到十年间,这血月教主竟有这样恐怖的实力提升! 于是他干脆放弃了防守,本来双手持剑的他,舍弃了一只手的力量,改为单手持剑,仅是这一瞬间,他的手臂便断成几节,只靠着一股气力强撑着,而另一只手,则掐出法决,向血月教主身前一点。 血月教主只觉如芒在背,提起气来,条件反射般聚气护体。 背后三尺处,一柄灵剑自地面破土而出,带着碎石直奔血月教主后心而去,后者虽有心提防,却仍旧是大部分力量都用在双手上,想要躲闪,却被林临山死命拖住,一时间动弹不得,而飞剑又如电光一闪而过,自血月教主身前透出,带着鲜血。 被一剑穿心,血月教主的力量明显削弱了不少,林临山顺势抽出身来,换手持剑,一剑递出,刺向血月教主。 后者也不甘示弱,面对着林临山的剑,是躲也不躲避也不避,直挺挺地迎上去,只为一掌拍在那该死道士的头顶。 双方各自倒飞很远,只是相比之下,道士更加狼狈,已是倒在地上,起身不能。 血月教主挣扎起身,血阵红光阵阵闪烁,其身上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而那躺在地上动弹不能的道士显然没有这样的待遇了。 有黑袍人抽出血月教主身上的剑,递给他。 血月教主持着剑,抬脚便向林临山爆射而去,他已不想再有任何拖拉,杀死林临山,走到阵眼,开启大阵,这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然而就在此时。 一道声音伴着三五流光射来。 “恶贼住手!” 第十七章 上阵师兄弟 http://.biquxs.info/

三道流光化作三柄飞剑分别挡在躺在地上不能行动的林临山身前,竟化作一座阵法,抵挡住了血月教主那迅猛一剑。 血月教主触之即退,心知不能再进。 有三个道士自空中落在场间,看样貌皆是年纪轻轻,两男一女。 “师弟,感觉如何?”女子皱眉,蹲下身来关切问道。 “挺舒服的。”躺在地上已经不能动作的林临山挤出一抹笑容来,道。 两男子只看了一眼林临山,便转过眼去,死死盯着对面站着的血月教主,生怕对方再偷袭发难,其中一人面色冰寒,开口道:“你,找死?” 血月教主满面疤痕,已做不出什么表情来,只是随手丢下那染血的灵剑,灵剑落地,发出一声嗡鸣,它的主人已经无力再召回它。 “林当齐是死了么?怎光让小辈出面?”他面目狰狞,语气却很是轻松,他有自信独对这三个道士,且阵眼就在这三人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只要冲到那里,便就是胜利。 血阵,以人血起阵,又以人为阵眼,阵起之时,阵内一切生灵都将化为血肉,而后被大阵吸收,传输给阵眼,彼时作为阵眼之人将力量暴涨,届时,不管是清净观还是别的什么大大小小的势力,在他眼里都将为蝼蚁,他必为人间最强! 而且此时此刻,半个人间的有修行天赋的少年少女都聚集在这清净观脚下,那干净的血脉啊......这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此时起阵,必然效果拔群! 街角深处。 少年跪在地上痛苦不已,好在仍然身处阴影,不至被发现,他痛苦地捶打着地面,面色狰狞,脸上是一道道血痕——那是他自己抓的,他发现自己竟然对血液有一丝渴望。 这太恶心了! 无论是对于别人,还是对于他自己。 “啊!”张天生咬着牙,口中发出低吼,他强制压抑着那股嗜血的冲动,可他实在是无力。 “怎样,这是你本该有的感觉,你该渴望力量。”黑暗中,冰冷的声音如魔音绕梁。 “你对我做了什么手脚?!”张天生咬牙切齿,恨不能现在就将这魔尊杀死。 “手脚?不不不,我在帮你。” “嗜血的,都是魔!”张天生喊道。 “现在,你可以选择吸收这血阵的能量,甚至可以强行将你脚下的阵法化为小阵眼,到那时,你不但自己的力量会变得非常强大,而且还可以强行将血阵分裂成两个,血阵威力直接削减四成,起码少死几万人!” “你只是在救人的时候,顺带抢夺了血阵而已,况且这些人并不是因你而死,你更不必为此背负什么,相反,你拯救不知多少生命,该是大善才对!”黑暗中,声音循循善诱,耐心开解。 “住口。”张三不断作呕,他无法思考,那声音所说的话他本能地屏蔽掉了,不愿去思考,他害怕被诱导进去,害怕变成魔。 他只是想安安稳稳地做一个人而已,他没有多大的人生理想,吃饱穿暖就已是终极目标,想想当时流州的一个小小乞丐一夜之间变成魔尊转世,举世所不容,他难以接受,更不愿接受。 “你该认真考量。”魔尊并不逼迫,甚至连催促都没有,“但是有人要死了,你若早早醒悟,说不得还能救。” 张三抬起头来,黑暗中,他的眼睛泛起微微红光,似有轻雾笼罩、氤氲淡彩,他看见有无数道黑气自周围升腾,他知道那是死气,却不愿相信,怕是魔尊的手段。 街上。 道姑已经站起身来,肩上扛着濒死的林临山,向远处去,留下两个同行的道士,在这里与血月教主对峙,老师叔林当齐马上就会到,在此之前,只要拖住几分就好。 “呵呵,你两个,难不成觉得自己比得上林临山?”血月教主发出怪笑声音,“要说加上个林临一倒还差不多。” “呵,彦昌,今非昔比,当年我师兄能一剑挑翻你半座山门,我师兄弟俩,今日自然也能砍你半边脑袋!”两名道士中,其中一名开口说道。 这两位,是当今清静观主林临石四师兄和五师兄,在十年前的那次清剿血月教派山门的行动中,他们作为主力,自是功劳显赫,只是到最后,被林临山的一剑将风头全都抢了去,所以才名声不显,理所应当的,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很弱。 林临思是老四,相对胖些,比起修行者常用的剑,更喜欢用一些法宝之类,比如炼丹炉、山河图什么的。 而老五林临武便是那种脑袋一根筋,死活都要在剑术上与三师兄争个高低长短出来,所以除了剑,他什么也不用,也可能是用惯了剑,说起话来都直来直去,很少拐弯。 说话的,便是老五林临武。 “事发突然,大师兄尚在打坐,一会便到。”林临武又说。 一旁的林临思恨不能一鼎将身边这嘴快又耿直的傻师弟砸翻在地,这话一出,不就是摆明了告诉对方清净观方面准备不足,未料及此吗? 不过好在林临思心思活泛,在一旁插嘴道:“大师兄还说了,你彦昌不过是丧家之犬,落水狗而已,等他洗洗漱再来杀你,不过我想,我师兄弟足以当场将你击毙于此了。” 血月教主不想再听絮絮叨叨,他感觉到有许多气息渐渐近了,现在,他需要速战速决! 于是,他又是一步踏出前冲,双手有恐怖能量汇聚,血阵暗光闪烁,不断为这面容扭曲的家伙提供着力量。 这清净观的师兄弟俩虽说口头上不把对方放在眼里,但真见对方全力冲来,也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轻敌,当年血战之惨烈,记忆犹新。 林临武率先动了起来,一剑挥出,竟似刀劈,自下而上,一到剑气冲天起,将大地都割裂开,林临思手掐法决,身后一张山河图铺展而开。 这山河图乃是清净观至宝,一图便是一世界、一山河,无论是谁,只要被关进去,除非外界有人施术放出,不然就是个困死当中的下场,此图在当年清剿血月教派的时候,可谓是劳苦功高,一口气封印了近千人进去,差点被人将内部的世界给毁了去。 同样的,也自是威名赫赫。 面对着这样攻势与法宝的血月教主竟不闪不避,只是有意避开山河图的笼罩范围,仍旧直直前冲,即使是面对着恐怖的剑气,都没有丝毫减速,要与那剑气硬碰! 只见血月教主双手前探,血气凝成的近乎实体的能量死死抵在那道恐怖剑气上,一瞬间,风云撕裂狂涌,竟以双方接触点为中心,形成一阵恐怖龙卷,地面土石翻飞不说,竟似引了天象,隐隐有闪电于空中闪烁。 有了山河图的威慑,再加上林临武的恐怖剑气,饶是有血阵加持的血月教主,也一时间占不得上风。 不过,有血阵加持的血月教主几乎可以说是拥有无穷无尽的真气可用,而那两名道士可都是实打实消耗自己的真气。 林临武一剑破风,进入龙卷之内,向血月教主一剑砍去,林临思又掏出一根判官笔,以天地元气为墨,挥毫写就七八符文,打入林临武的身体中。 这一剑,开天裂地! 血月教主见了这一剑,同样心中骇然,没想到清净观中,除了林临山竟还有人能用出这样恐怖的剑,可此刻他的双手全部都用来抵抗那道剑气,根本无从格挡这开天裂地的一剑! 说时迟,场间却不过须臾。 血月教主根本来不及思考,竟直接抽出一只手去,握住林临武当头劈下的一剑,又尽全力一扭身体,放弃抵挡,一瞬间,他的身体便被那道虽是强弩之末却仍余威未尽的通天剑气给削成两半! 林临思愣神瞬间,林临武面带欣喜,而后二人都在瞬间回神。 却已来不及了。 只见血月教主拖着半边身体,鲜血在空中化出一道弧线来,扑倒在地。 第十八章 百里一剑 http://.biquxs.info/

血月教主瘫软地趴在地上,身体不住地颤抖,又有隐隐的声音从口中发出,像是在笑。 林临思反应过来,心说不妙,当即便调转山河图,对准趴在地上的血月教主,林临武也紧张起来,又提剑前冲。 按理说,血月教主半边身子都破碎了,单单是放在那里不管,恐怕都活不久,但林临思和林临武却依旧如临大敌,甚至额头都冒出冷汗,再出手,还是那样毫无保留,剑剑都有崩山裂地之威、印印都是毁天灭地之能。 山河图中,水墨的山河融化,墨痕蔓延而出,化作道道锁链,直取血月教主的残躯;灵剑之上,剑灵睁眼,引天地之威,直取其头颅。 红色的夜中,又黑白两道光纠缠在一起,所取目标,是那地上的残躯! 街角,阴暗处。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否则就来不及了!”魔尊的声音终于有些波动,他真的焦急了。 “你闭嘴!”张天生咬牙,仍在作呕。 “便让方圆几十里的不计其数的生灵死去么?”魔尊问。 “我不救,只是个普通人,我若救,就是魔尊转世!”张天生抵抗着,挣扎着。 “你抬眼看看,这是数十万的生灵,他们的头上被标上了黑色的死气,他们都要死了!而你,你只要点点头,睁开眼,他们便有一半的人可以活下来,这买卖,你不做么?”魔尊的声音冰寒彻骨,诉说着可耻又可悲的现实。 张天生蜷缩着跪在地上,他的手断了,地上有一片血迹,那是他自己的血,他涕泗横流,嘴里也向外流着酸水,他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呕吐出来。 “不过也好。”魔尊又开口,“你确实该多见些杀戮。” “少废话!” “其实你根本无从拒绝,再怎样犹豫,再怎样拖延,最后你都会选择站起来,我只是在帮助你做选择。” “我不会,我只愿做个普通人!” “普通人不会有能力分裂这座血阵,更不会有能力救下数十万人。” “那是你的能力,不是我的!” “可我就是你!”魔尊的声音少有地激动起来,“你明白么?我,就是你!” 张天生不再说话。 黑白纠缠的两道光已经要刺上那瘫软在地的,只剩半边的头颅。 “你还在犹豫!”魔尊嘶吼。 剑与墨色的锁纠缠着,已经碰到了血月教主的皮肤,胜利的欢喜已经在这两位道士的脸上绽开。 “退下!”一道吼声,带着一道恐怖推力自不远处传来,强行将林临思与林临武推到很远。 两名道士一时恍惚,再回神时,却见一名须发皆白的削瘦老者站在场间,穿着的,是清净观的道袍。 “师伯。”被远远推走的两名道士虽说不解,却也仍对面前的老者行晚辈礼。 “去,帮临一临儿疏散人群。”老道士轻声说。 “是。”两位道士并没有违背命令的意思,连质疑都没有,当即便化作流光,远去了。 在两道士远去之后,场间突然变了气氛。 天幕上不计其数的乌鸦向下俯冲,撞地而死,一直站在原地毫无动作的十几名黑袍人各自掏出匕首,刺进自己心脏,散发红色暗光的血阵稍亮了几分,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前方,那破碎了半边身体又硬吃林临思林临武合力攻击的血月教主竟爬了起来。 眼见他破碎的身体有肉茬蠕动,缓缓生长。 地上不计其数的乌鸦血液混合着那十几名黑袍人的血液,顺着血阵的阵纹向血月教主流去。 “林当齐。”血月教主不知用尽多少力气,竟让那再不能做出表情的脸显出一丝笑意,枯黄的牙、腐烂的皮肉,还有满面的疤痕,无一不显示着狰狞二字。 “彦昌。”老道士很平静,他没有出手,他暂时不能。 血月教主此时已经不再是一个个体的人,而是血阵的阵眼,在他催动血阵时,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一旦有一丝疏忽,整个血阵都会爆炸自毁,届时,别说是这方圆几十里的血阵范围,恐怕连高高在半山腰的清净观,都要受到波及。 “十年前,你便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这十年间,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你死了,我无法复仇!”血月教主阴森地怪笑着,看似酣畅淋漓。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是怎样活过来的,毕竟是我亲手将你杀死,也确认了你再无生机。”清净观唯一的当字辈老道士仙风道骨,说起话来也有八分仙韵。 “这个,保密。”血月教主诡异一笑,他的身体竟在这短短几个呼吸间长了出来,血阵也黯淡下去。 林当齐手指一招,自方圆几里竟有剑不断飞来,数以万计,质量好坏不说,但是这股气势,就已经是铺天盖地,骇人听闻。 数万柄剑自四面八方飞来,横七竖八,看似随意地插在血月教主与老道士周围。 血月教主眯眯着眼,杀气暴涌,冷声道:“你敢织樊笼!” 血阵是阵,樊笼也是阵。 樊笼之内,两方死斗,活者出。 所以与其说是樊笼,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座世俗人中阴暗处才存在的有钱人的乐趣——死战擂台。 “你怕?”林当齐面色平静,淡然笑道。 “你能困住我,却困不住血阵!我有源源不断的补给,你会被自己困死在这里!”血月教主冷声道。 “这岂不是遂了你的愿?”林当齐轻笑着,随手从身边抽出一柄剑来,向血月教主走去。 血月教主眯着眼,林当齐缓步而行。 突然间,血月教主站直了身体,看向林当齐的眼神竟有些轻蔑。 老道士不为所动,步履平缓。 “你,死了。”血月教主满脸的快意,只见他手中法决变换,本黯淡下去的血阵竟在几个呼吸间亮了起来,这下,是真的将黑夜照耀成了猩红,满眼的猩红。 在血阵亮起的一瞬间,樊笼之外,建筑坍塌,红光所照之处,生灵陨灭,化为血水,流入血阵之中,短短瞬间,竟有数千生灵化为养分,流入血阵。 再远处,一副通天的水墨画迎风而起,被漫天的猩红染成红色,水墨画中探出千万道墨做的锁链,将所及之处的生灵都收纳进其中。 另一边又有通天剑气织做的阵法,将许多人护在其中。 还有铺天盖地的护体法宝,空间宝物四处亮起。 只是人力有时穷,饶是清净观,也护不得所有人周全,甚至,连百分之一的人都护不住。 “桀桀,天下第一道门清净观,竟也有这样狼狈的一天,不知尔等当年灭我血月教派时,可想过会有今日?”血月教主酣畅淋漓,怪笑出声,同时,他的气势节节攀升,只一眨眼,竟直逼几乎已是人间仙人的林当齐。 “你血月教派本就是邪教,从一开始的偷鸡摸狗到后来的杀人无数,已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灭你宗门,是众望所归。”林当齐开始提气,樊笼内无风起浪,编织樊笼的每柄剑上,都射出一道剑气,虽说孱弱,但数万道叠在一起,也足有平山填海之威,况且,真正的攻击手段可不在这些俗世剑上,而是在林当齐的手中。 这一剑,竟似要去往百里之外,气势如虹,却不见能量翻涌。 血月教主猛地瞪大了那仅剩的一只眼睛,饶是有这数千人的修为血气加持,却仍对这一剑惊骇不已,以至于他不得不提起所有气力去面对着林当齐的剑。 至于那数万道的剑气,只能任由其于樊笼中肆虐。 “这百里一剑,你可见过?” 第十九章 万灵之灾 http://.biquxs.info/

老道士一剑向百里去,血月教主提起全身气力抵挡,又因全神贯注对敌无奈只能任由那数万道细小剑气在其身上不断游走,有伤口源源不断浮现在皮肤表面。 “百里!你竟真走到这一步!”血月教主心惊胆战,虽说他有血阵加持,也对血阵自信非常,却从没想过林当齐竟真的踏破圣人门槛,进入了百里领域去! 这无疑是个噩耗! 若说之前,他对血阵的信心有十成,现在,却只剩六成了。 百里之境,玄之又玄,一气百里,长虹贯日。 “怎的,怕了?”林当齐百里一剑与血月教主的护体血气撞在一起,竟一时间没有穿透,僵持住了。 “呵,怕?”血月教主冷声道,“怕你被我杀死不成?” “不怕最好,省的我百里后第一剑斩的是滩烂泥。”林当齐面色平静,语气也平静,许多年的修行早已令他波澜不惊,可也不知是否有些麻木。 毕竟他面对着不知多少生命的死去仍旧那样平静。 “斩我?”血月教主大叫一声,身周血阵阵纹又开始闪烁,远处,又有人死,化作血肉几滩。 仅一瞬间,他身上被数万道细小剑气割裂的伤口竟愈合起来,同时,气势又再度攀升,护体血气近乎实质! 然而...... 老道士手腕一抖,便是一道百里剑气自远处来,瞬间便透过血月教主的胸膛,与老道士手中灵剑连接在一起。 一剑,有剑气百里! 血月教主护体血气从内部被攻破,化作漫天光点,他的眼中含着许多不可思议,看着面前人的脸,他又想起十年前的某日,他们也是这样面对着面,也是这样一人出剑,一人被杀。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 透体的剑气并不能将血月教主当场击杀,他有浑厚无边的血气补充,想要瞬间剥夺他的生机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他怒吼着,他决意引爆大阵,作为阵眼,他将承受大阵爆炸后所杀死吸收的所有生命的血气,届时,他便是集合了数十万生命血气的恐怖生命体,在这人间,不可能再有谁可以杀死他,他将拥有无尽的生命! 血阵又亮起来了,伴随着由细微转向巨大的震动。 无数人仓皇逃窜,却根本逃不出血阵范围,眼见着脚下的血红阵纹,想起自己曾亲眼所见的化为血水的人,绝望而恐惧。 他们恐惧着、嚎叫着,有人四散奔逃,也有人瘫坐原地。 林当齐眼见形势不对,手腕又一抖,百里的剑气横向割下,毫不拖泥带水,也无阻滞,直接将血月教主的身体分为两截! 然而。 血阵仍是泛着通天的光,刺目而血腥。 大地仍在剧烈震颤,现出道道龟裂,房倒屋塌。 有人化为血水,身边的人就那样惊惧地看着、绝望着、嚎叫着,涕泗横流,声带撕裂。 血月教主的身体又重新连接了起来,连伤口都不见了,他站起身来,却觉得怪异。 突然间,他发现了端倪,面色剧变,带着惊惧与滔天恨意,对着街角深处疯狂地大叫道:“是谁?是谁?!” 此时此刻,这不人不鬼的血月教主似乎真的变成了一个没有思想的恶鬼,他死死地盯着街角,愤怒已不足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他现在只想冲到街角,将那个胆敢破坏血阵的人生吞活剥! 血阵被破坏了,有人发现自己脚下本来血色的阵纹变淡消失,许多人见到这一幕,便像是扑火的飞蛾般向那黑色的地带冲去。 若有人能从极高的空中向下看,便能看出,原本是一个圆形的血色大阵,现在却有两块黑了下去,由一个圆变成了两个圆,像个矮胖的葫芦。 而本来只存在一个的阵眼,就在此时此刻,变成两个了。 血月教主心知大阵被破坏,虽怒不可遏但总知道轻重缓急,趁着还能控制绝大部分的阵法,手中印法极速变动,饶是林当齐在一息之内以百剑阻挠,也仍未能阻止其引爆血阵。 霎时间,血光暴涌,将世界染成红色,血光所过之处生灵尽灭,化作血水,流入猩红的阵纹,然后顺着阵法走向,流入阵眼之内。 仅瞬间过后,便只余那剑阵、山河图、及各色的强大法宝尚在空中盘旋,血阵范围当中生灵,千不存一! 血月教主爬起身来,此刻,饶是林当齐以百里境界之威,一息百剑,造成的伤害竟也会被瞬间恢复。 林当齐心知不妙,当下竟要燃烧剑灵强杀这恐怖怪物!若是让其这般离去,定是一番天地浩劫,后果不堪设想! 况且,那街角深处又不知是何方神圣...... 一剑带出尖鸣,仿若天音,天地回响,闻此声者,心安神宁,恐惧全消。 下一瞬,灵剑刺入血月教主的头颅,后者表情扭曲,痛苦不堪,鲜血喷薄而出,场面骇人,只是他本人,却根本没有生机消逝的样子,甚至观其面容,痛苦之下是如水般的平静。 “滚!”血月教主的眼睛变得赤红,那只早已被砍爆内充物而干瘪的眼睑都流出血来,他一把挥出,竟引动天地,狂风哀嚎,血腥漫天,一道劲气落在地上,大地瞬间龟裂,绵延百丈。 林当齐退出很远,他已经尽力躲避,根本没有正面挨上那一掌,却依旧是嘴角溢血,那一掌,威力滔天。 此鬼不除,天地难安! 剑灵已被燃烧,此时似睁开眼般,寒光熠熠,冰冷地看着对面的恶鬼,后者的头颅已经愈合,只有那干瘪的眼睑下,还落着血泪。 血月教主此时此刻,面对生死仇敌竟不管不顾,一心面对着阴暗处的街角,只见他作势前冲,想要强行冲破樊笼! 恐怖的愈合力几乎等同于不死之身,就算强行自数万道剑气中冲过,也不至于瞬间暴毙,他有很大的机会。 老道士抱怀必死之心展开樊笼大阵,又怎能让其轻易转移目标? 只见他手持灵剑,十几道法决打出,灵剑之寒光好似一颗星辰,在这夜中闪耀,剑身上,隐隐可见一个童子,盘膝而坐,死死盯着那意图冲出樊笼的恶鬼,目光所至,尽是冰寒! “杀!”剑灵童子竟口吐人言,带着无尽真气,一步便至了血月教主的身前。 这一剑,天地寂静,斩穿樊笼! 樊笼破碎,数万道剑气四散飞射。 数万凡铁脱离樊笼大阵,岂敢与剑灵相对?只得四处退避,又因樊笼大阵牵引,剑气不断。 万灵消逝、近乎灭世的浩劫之后,又是万剑之灾。 剑气漫天飞舞,先前于血阵中幸存下来的人们又要被迫迎接下一场灾难,这数万道剑气,对于许多人来说,随随便便一道都会直接要了命。 山河图收、剑阵仍在,有十几道流光自剑阵处飞出——是先前来不及撤离的清净观的弟子们。 还有部分本身有些实力的修行者觉得可以出手了。 剑气虽众,却不强。 一时间,近百道流光升至空中,迎击那乱飞的数万剑气。 街角,有少年没于黑暗。 老道士林当齐舍生一剑直接腰斩血月教主,剑灵自断灵根化作数千道封印打入被切成两半的血月教主的血脉中去。 被腰斩的血月教主张着嘴,血液不断从口中流出,他伸着手,想要抓起自己被砍断的下肢。 他还连接着血阵,他还有可以恢复的机会,可为什么?为什么竟与下肢失去了感应? 不远处,老道士面色平淡若清风拂柳,同时,却也面如金纸,生机将逝。 林当齐慢悠悠地走到血月教主的身边,轻声说道:“我这一命换一命的封印法,还不错吧?” 血月教主只能转转那仅剩的一个眼珠子,又张张嘴。 老道士突然落下泪来。 街角处,有一个似乎偶然踏出黑暗的老乞丐看向这里。 老道士用尽最后一丝生机,拜伏道:“师叔啊!” 后长跪,再不能不起。 老乞丐也流着泪,走上前去,越过那断成两截的恶鬼,蹲在了跪伏的老道士身前,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道:“当齐啊,这一剑啊,真好。” 第二十章 斩鬼 http://.biquxs.info/

此刻,清净观中仅存的当字辈老道士自断灵基,以百年修为为代价,封印这人间的血祸。 恶鬼瘫在地上,鲜血如注,身上又有寒光点点——那是剑灵自断灵根在他的经脉中打下的封印,此封印在,他便再不能重生。 血月教主苟延残喘着,眼中早已失了神。 老乞丐没有挪动林当齐的尸身,站起身来,又向街角深处行去,路过地上血泊中被分成两截的恶鬼身旁,站定。 “老夫只剩一剑,却不是对你,你大可不必装死,因为你现在死不了,今日活不成。”说罢,老乞丐颤颤巍巍,佝偻着远去,重新踏入黑暗中。 ...... 数万断剑依旧在释放着剑气,这已是它们最后的气力,已经渐渐有剑化为烟尘。 铺天盖地的剑气近乎形成一张巨网笼罩天地,那网泛着荧光,将夜照得通亮。 有十来人的男男女女站在人群之前,各自手持着剑,织成一道剑阵,来抵抗面前铺天盖地的剑气。 这些男女都是清净观的弟子,而且是精英的亲传弟子,各自都穿着清净观制式的道袍,口中念念有词,只是个个都面色不太好。 这样密集的剑气网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压力太大,若只有百十道还将就,可现在动辄千万道,并且源源不断,这样下去,剑阵早晚会被击碎。 有姑娘嘴角流血,滴到地上。 “清言,你没事吧?”有人见此一幕,焦急而关切地问道。 被叫清言的女子擦擦嘴唇,咬牙摇头。 “撑不下就退去调整!”有人开口,是二师姐林清月。 先前被师姑林临儿接应走的林清静一行姑娘们都在这里,不过清静不在,于是便由目前这里辈分最大的林清月、也就是二师姐来指挥。 “清静在帮师父抢救师伯,半点分心不得,我们这边定要顶住了,别让清静担心!”在私下里,林清静还是认林清月为姐姐的。 “你们先撑住,我退一下!”一旁林清雅开口。 “撑不住了么?”林清月咬牙看向林清雅。 “不是,临行时,我师父给了我一张仿制的山河图,应该能起些作用,我试试催动它。” 一旁,有个青年面色一变,不满道:“师父怎不给我?” “给你,给你说不得刚刚你就给丢出去了,还能留到现在?”林清雅白眼一翻,也不愿与这青年拌嘴,小心翼翼撤出来,从腰间掏出一个卷轴,向空中一抛连掐数道法决。 卷轴展开,竟真的是一副小型的山河图,虽说其中内容比起真正的山河图简略不少,但仍是有山有水,最重要的是,真的有一方世界。 此图一开,剑阵压力顿时骤减,千百道剑气在一瞬间便冲进山河图中,却也就在这瞬间,山河图便出现了裂痕。 “好强!”林清月感叹,“早知我也应该去玩法宝!” 只是不知这话若是被她的师父听见,该作何感想。 空中剑气网突地变淡了些,剑阵压力变小不少,所有人,尤其是剑阵后面护着的凡人们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另一边,有少年立于平地,身后是千百个人,那是他聚拢过来的,四散的人们。 他随手抽出一柄剑来,那剑竟回荡着千百年的灵韵,微微低鸣,类似重见天日的兴奋。 近万道剑气席卷,扑面而来,少年提起剑随手一挥。 一道无形剑气凭空而出,剑气网若冬雪遇水,竟当场消散。 凡人们惊呼着、哭喊着“神仙万岁”又很快噤声。 因为在黑暗中,没有人看清少年的面容,只是有人偶尔见了他转身时,露出的眼。 红色的眼,泛着淡光,这样的颜色通常代表的通常是不详、恶鬼,与魔。 好在这少年一声不吭地离去了,只剩下那些被他救下的人们面面相觑,露出劫后余生的欣喜。 街角深处。 老乞丐听见不知多远外有一声剑鸣,他不知这剑鸣属于谁,只知其透亮与强大。 他又听见了千百年的灵韵。 还有蒙尘的不甘。 或许,还有些重见天日的快意? “这是谁的剑?”老乞丐震惊而欣喜,他希冀着,望着天际喃喃自语,“不知能否借来一用?” 街上。 血泊中被分为两截的血肉蠕动起来,两条胳膊带着血液撑起来。 恶鬼满脸的疤痕上都沾着血,像是被刚刚砍出的伤。 他低吼着,不甘地愤怒着,于是他撕扯着腰间的血肉,血沫漫天飞舞,最后露出尚挂着几丝血肉的白骨。 他又开始撕咬另一半身体的血肉,面容狰狞,枯黄的牙上挂满了黑红而粘稠的血液,还有条一丝丝的肌肉。 “林当齐,我赢了!”恶鬼仰天怒吼,带着无边的血气与快意,这一吼,竟能传出百里。 与血液中爬出的躯体已没有了点点寒光的封印,他又重新站了起来。 只不过,为了站起来,他已经用光了几乎全部的血气,他现在已经不是不死之身了。 百里境舍生一剑,竟能强斩生机,恐怖如斯! 远处。 微胖道士合上山河图,以大鼎护之,自身躲于其中硬抗千万道剑气,剑气落于大鼎之上,似暴雨击鼓,叮叮当当。 他心疼不已,生怕自己这宝贝大鼎被这千万道剑气给砸坏了,但又不能直接将剑气收入山河图中——虽说这是看上去最好的办法,但是毕竟山河图中有数千凡人,一旦出现一点失误,便是一场血案,他不敢赌。 猛然间,他听见一道恐怖声音传来,对于这道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什么?!”林临思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血月教主还活着,那就代表师伯林当齐战败了。 可师叔通天本领,怎会...... 微胖道士再不能忍,干脆丢下山河图与大鼎,直接冲出去,以大法力硬抗铺天剑气,向原本血阵的中央冲去。 与此同时,亦有数道流光带着悲戚与杀意,向哪里射去。 ...... 血泊中爬起的恶鬼站起身来,环顾四周。 其实,他只是为了看街角深处的那个老乞丐而已,发觉对方仍是没有出手意愿,才放心下来。 恶鬼踩着带血的脚印,一步步向前,他想要逃离。 他身上的血气已经不足以支持他的行动,他必须赶快逃离,有太多道气息赶往这里,每道气息都带着杀意! “你想逃么?”突有一道声音传来。 血月教主猛地一个激灵,转头看去,却见一个少年手中提着一柄灵气涣散却韵味古朴的剑站在那里。 血阵已经散去,月华照耀之下,只是堪堪看清少年容貌,他穿着一袭黑衣,黑衣之下什么也看不见,宛若泥潭,最合理的说法,便是这少年没有丝毫修为,没有自是看不见,可其手中拎着的剑可绝不是凡物! 他的眼...... 对,他的眼是红的! 狰狞的恶鬼猛然惊醒,他想起先前被强行分割的血阵,愤怒与惊惧交织,他浑身颤抖,他想逃,却也想杀了面前这个胆敢窃取他心血成果的小贼! “我劝你还是别逃了,死在这吧。”少年开口,声音却如砂纸摩擦般干涩难听,眼中有血色淡雾流萤,在这暗淡的银辉月光之下,显得突兀却艳丽。 “你坏我血阵,坏我大事,安敢还来寻死!”血月教主咬牙切齿,愤怒令他几乎失去理智,但他本能还在,身后那诸多杀意越来越近,他必须要逃! “寻死?”少年嘴角翘起,冷笑一声,“那也是寻你的死!”说罢,少年看似随手一剑挥出,直指恶鬼头颅! 血月教主目瞪口呆,惊惧万分,虽说表面上看,这少年不过是随意一剑刺出,可在他看来,那剑上却是含着滔天的血气与杀意! 那是死于血阵的生命的怨念吗? 血月教主的身体像是被定格,动弹不得,只呆愣地看着这平淡无奇的一剑随意地刺穿他的头颅,将他的身体分为两半。 恶鬼仅剩的眼珠终于失了生机,这次,就算是没有了林当齐舍生一剑的封印,他也该死绝了。 少年腿软脱离,迎风而倒。 第二十一章 清静经 http://.biquxs.info/

恶鬼的尸身之前,有少年躺在地上,手握着一柄仍在嗡鸣的古朴灵剑。 老乞丐再次自黑影中走出,面色复杂,看着躺在那里动弹不得只能哀鸣的古剑,它经得起岁月磨砺,却太久不受灵气滋润,早已苍老。 老乞丐从少年手中拾起古剑,便在那一瞬间,光寒八荒,一道光柱冲天而起,那夜,天下皆是剑鸣。 “我若养你几年,能不能让我用用?”老乞丐似是在商量,手中却已经随手将它收了起来,根本不等它回应。 有流光落地,气势汹汹,只是落地便止,再无动作。 又有许多流光落地,同样再不动作。 清净观当今中流砥柱的临字辈道士们面面相觑,面带悲戚又有惊讶。 林当齐死了,跪伏在地上,可那站着的...... “师祖?”林临武性情耿直,想起什么便说了。 “小武,许多年不见,剑术长进不少。”老乞丐开口,带着欣慰,却依旧是那副佝偻着的暮气沉沉的模样。 “师祖指点,不敢怠慢!”林临武激动下跪,就要叩头,却被一股真气抵住,动弹不得。 有林临武开头,后来的道士们纷纷下跪,道:“师祖!” 若非今日相见,他们恐怕已经忘了自己还有个在世的师祖了。 想起当年,初见师祖时,他们也不过是毛头小子。 老乞丐顺了顺气,微微直起腰来,面色平常,看不出悲喜,轻声道:“当齐死了,我非不愿出手,只是实在不能,你们也莫要悲伤,当齐......他死得其所。” “是。”五名道士低头应是。 “临山怎样?” “临儿在侧,清静辅佐,不过看那架势,纵是性命无忧,也......”众道士中,最年长的师兄林临一道。 老乞丐一挥手,打断了自己亲徒孙的话,道:“性命无碍就好,临山心境不至那样不堪。” “师祖,这孩子......”林临一皱眉看着地上躺着的少年,看不出深浅,不过还活着。 还活着,就是奇怪的事情。 “无碍,我带他回去便是。”老乞丐道。 此言一出,正沉浸在师叔师伯战死的悲伤中的道士们竟露出些许喜色。 “师祖,您是说......”林临一开口,带着希冀与企盼。 “我今日回山,只是不要声张,你们知道就好。”老乞丐轻轻挥手,屏退自己的这些徒孙们。 空中还有零散剑气四射,却也不太能构成什么威胁,很快就会被清理。 翌日,一则旬州清净观领地遭遇血祸,死伤不计其数,且清净观林当齐真人战死的消息传遍整个天下,举世轰动。 另一方面,是一则谁也不知道的秘辛,却影响深远且更加重大。 清净观光字辈老祖宗林光衍秘密回山。 ...... 旬州大地,方圆千里,大大小小城池国度有十几个,在这片大地的中央,有一座山,名为清静山,山上有道观,为清净观。 传闻中,清净观上,九丈九红门高立,三百里祥云盖于其顶,进门一眼,便有灵池一方,池内有九尾九尺锦鲤,个个生金须彩鳞,吞吐间便是一道祥瑞;庭中金柳通天,金枝玉叶,清晨时有露水滴落,便是天上圣水;灵鹿仙鹤纷鸣,脚踏祥云奔走,带起万般彩霞,又有灵台一座,供奉九十九瓣紫金莲花。 左殿奉太祖太白,右殿供天地苍生,祖先牌位亦供于其上,受后世烟火。 山后有山,便是后山。 后山上瀑布河流、树林花草,不见多少祥瑞,却自有惬意。 树木间,有竹屋,屋中有人,一老一少一中年。 少年躺着,不省人事;老人坐着,悠悠然然。 中年人却稍显恐怖,双眉之下空空荡荡,没有眼珠,甚至连干瘪的眼睑都没有,干枯的死肌纹理一眼可见,配上干瘦松软的面皮,活脱脱的一个骷髅。 此时,中年人正将手中最后一根针插进少年的身体。 “好了?”老头问。 “好了。” “倒是快。” “快点好。” “是啊,前脚刚从我这拿走夜锦,后脚就给我送来,怎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老头似有些牢骚不满。 “哪能啊!”干瘦似骷髅的中年人堆笑起来,仍是不怎么让人敢靠近,“这不是意料之外吗!” 老头幽幽地看着这中年人一眼,讥讽道:“你还有意料之外的事情?” “嗨!谁还没有个看不见算不出的事情了?”中年人一拍大腿,痛心疾首。 “闭嘴!”老头叫道,“你小子没少算计我,谁敢信你?” 中年人一听这话,马上就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架门摆起来,道:“我方天刚坑谁还能坑你林老真人嘛!” 林老真人林光衍冷笑一声,也不想多做纠缠,毕竟面前这张脸,谁看谁怵,摆摆手道:“说正事,我可是亲眼见了这孩子的手段,别看他没有丝毫修为,但若是真的动起手来,怕是现在清净观的孩子们根本不是对手。”林光衍正色,眼神对着方天刚眉下的空洞,认真而严肃,“况且,那可不是什么正色的东西。” 方天刚努努嘴,对于林老真人的反应,也是意料之中,于是他解释道:“那也是他,生而知之者,不仅知善恶,还知生死,善面的人性遇上恶面,被转化的概率很高,以我的手段,根本没办法让他的恶与善达到平衡,所以他现在的人格很不稳定。” “你所见的负面的力量都是他内在的东西,目前来看,负面的东西有些过于强大,所以我才希望老真人你可以帮他,当然,这也是帮你自己。” “你的意思是?”林光衍老真人有些眉目,却还是想确认一下,便问道。 “没什么别的,只要将清静经传给他就好,我当初也只是这个本意,只是不曾想他竟提前与老先生你遇上了,那变数可就多喽!”方天刚感慨道。 “呵,我看你就是算计我!”林光衍掀起嘴角,冷笑一声,对于方天刚说的话,他连一口气都不愿意相信。 “老真人,帮人如帮己啊!”方天刚劝说道。 “还不知是福是祸,谈什么帮人帮己?”林光衍道。 “你不是还留了一剑么?” “不成怎办?” “自有后人继啊!” ...... 张天生满眼的猩红血气,仿若身处滔天血海,血海中,是无数的生灵伸手,他们被淹没其中,痛苦而绝望。 紫红色的天空中,一双血色的眼睁开,那眼神中满是杀气,似要杀死一切所见生灵,双目所及之处,有无数的生灵正在死亡。 突然,那双血色的眼看见了张天生,霎时间血海狂涌,向张天生吞噬而来。 张天生恐惧不已,慌忙睁眼。 四周场景骤变,两息后才听见外界水声,溪水洗净了那无边的杀意,他的呼吸放缓了些,只是不知不觉,身上的衣服竟湿透了。 “醒了?”有声音传来。 张天生只觉得声音有些耳熟,顺着看过去,便看见年迈的老乞丐手中把玩着一柄剑。 他猛地窜起来,伸手去夺,同时口中叫道:“那是我的剑!” 老乞丐将手向后一躲,张天生便扑了个空,同时道:“我知道是你的剑,我也看见了你是怎样用这柄剑的。” 少年愣了下来,他想起当时发生了什么,于是他紧张起来。 “你......看见了什么?”他问。 “都看见了。” 张天生眯眼,目光流转。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老乞丐又说道,“只要你答应将这剑借我用用。” “我若是不呢?”张天生声音冰冷。 “那这清静经,你可就拿不到咯。”老乞丐老神在在,甩了甩手中的一本书籍。 第二十二章 后山上 http://.biquxs.info/

张天生眼见着对方手中随意拿着的泛黄的书本,心中惊讶无比,只看着那老头道:“你是......” “我叫林光衍,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这清净观中仅存的老祖宗。”林光衍毫不隐瞒,将手中清静经递了出去。 张天生接过那本经书,来回翻动几下,只觉得古老破旧,似乎不知被多少人翻动了多少次,黏黏糊糊脏兮兮。 “你是清净观老祖宗?”张天生合上书,挑眉问道。 “是。” “那你装什么乞丐,还骗我饭吃?你们这些老神棍......仙不是都不用吃饭的吗?”张天生很不满,因为那顿饭原本是想给自己兄弟们送去的。 “用不用先放一边,想不想又是一回事,对么?”林光衍笑起来,又露出一口七零八落的牙齿。 “既然不用,还想什么?”张天生不满地嘀咕道。 “行了,不说这些。”老祖宗林光衍站起身来,口中“哎呦”声不断,扶着腰,真的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木牌还在吧?”起身后,他接着说。 张天生点点头,从腰间将那块木牌解开,递了出去。 林光衍没有接过去,只看了一眼点点头便走了,边走边道:“本来是想着让你用这块牌子能顺利地通过清净观入门考核,只是却没想到生了这么大的变数,我从始至终都眼见着你,你的每个动作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张天生又紧张起来,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他一直是有意识的,只是当时确实忽略了这个老乞丐,本以为他只是个普通人。 “你不必紧张。”老头轻笑着开解道,“魔尊转世嘛,又不是你想要的。” 张天生眯着眼,脑海中转过了无数种处理这件事情的方法,同时口中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想救你啊!你还是把你身上的杀气收一收,你根本杀不死我。”林光衍面上轻笑,似乎张天生并不是想杀他,而是想要送他千岁大寿的贺礼,有些开心。 少年猛然惊醒,他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起,竟不知不觉将杀人灭口作为了首要解决问题的方案,这实在不好,因为杀人是不好的。 于是,他低下了头,只跟着老头走在草地上,树林中。 “这才对嘛!”老祖宗很欣慰,笑着称赞,“今后时日,我来教你。” “什么?” “修行,还有清静经。” “哦。” “方天刚在你体内打下九道封印,以封印你体内的魔尊之力,当你的修为境界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相应封印便会解开,这是为了你能有更大把握对抗这股力量,当然,也因为封印的存在,你的进步在最初会极其缓慢,你也不要焦躁。”林光衍带着张天生来到一条小溪前站定。 “方天刚?” “对。” “他来了?” “有些急事,又走了。” “哦。” 突然,一道劲风不知所起,似从张天生脚下而生,直接将他掀进面前的溪水里,溪水不深,却也能刚好将他没入水中,全身湿透,很是狼狈。 “啥玩意啊!”少年从水中爬起来,吐出一口水,抱怨道。 “你先洗洗澡,全身是汗,还有血腥味。”林光衍随口说着,就地坐下。 “你在这坐着我怎么洗?”张天生不满叫道。 “怎不能洗?你这样大的孩子洗澡,我见过不知多少次!”这般说着,林光衍竟就地躺下,更不能走了。 少年无奈,因为他自己的身体确实很脏,而且有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不洗不行,于是干脆眼一闭心一横,脱光开洗! 草坪很软,林光衍很舒服,也有些惊奇,他可以看见张天生的背上有九道黑色的封印,那封印本是红色的,只因黑气浸染,才变成黑色。 黑衣夜锦一脱,少年光溜溜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一眼看去竟是黑气升腾,虽不明显,但若有大能在,一打眼恐怕会当场以魔论处,以雷霆手段诛杀之。 又是一阵风拂过,将随随便便扔在岸边的夜锦吹起来,再落下时,已没了半点水气。 少年看不见自己后背上的九道封印,更看不见自己身周散发的黑气,草草洗完就出水上岸,拿起那套衣服时才发觉已经干了个彻底。 老头林光衍拍了拍身边的草坪,示意张天生躺到那里去。 “按说九日之后才是开门收徒的日子,不过你是特例,就不要去参加那无聊的入门仪式了,待会我带你去前山走一圈,认认路,见见人,到时你便与那些外门弟子在一起吃住修行,每日早课之后,就来我这里,我教你些东西。”林光衍轻声叮嘱。 “好。”张天生点头。 “你没有问题?”老头疑惑于这少年的随遇而安。 “有很多。” “不妨说来听听。” “我若真是魔尊转世,想来是杀了我更方便,你们这样不遗余力地帮我,是为什么?”少年看似随意,可这却是他心里最大的问题。 “你虽然是魔尊转世,可在现在看,你不过是个普通少年而已。”林光衍说,这是他与方天刚早就串通好的。 “分裂血阵、杀死那个鬼一样的人,都是普通少年所为?”张天生掀起嘴角,笑道。 “放心,除了我与方天刚,没人知道,所以,你还是个普通少年。”林光衍面色也很轻松,像是在与这少年谈论再普通不过的家常,那滔天的血腥味似乎都被溪水冲净。 “事情不止这么简单,对么?”少年问。 林光衍没有说话,转头看向这少年的头顶。 “你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想,如你这样通透聪明的孩子,怎会是乞丐?” “我一直都是乞丐。” 因为一直是,所以是,因为所以,很讲理。 “可我学了几十年也学不像。”老头似乎很遗憾。 “你仙风道骨,万人敬仰,学什么乞丐,是因为太无聊了么?”张天生心里酸酸的,觉得这老头实在有意刺激他。 “这人世有百态,生老病死、衣食住行,人人都是不同的,各自也都有各自的乐趣,我觉得乞丐就很好啊,轻松随意,不担二两责任。”林光衍轻声说。 “所以你当乞丐,是为了逃避责任?” “嗯......或许是吧,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担心许多个不得已。”老头认真考虑过,道。 “不得已?清净观的老祖宗也有不得已?” “有牵挂来,自然就有不得已。” “也是。”张天生表示认同。 “如果有一天,你不得已必须要在天下人面前,承认你魔尊转世的身份,你当如何?”林光衍问道。 “如何?我不认为我有这样的不得已,我不会承认,我只想做个普通人,让我这样老死就好。”张天生随意道。 林光衍似乎很满意,也可能是不以为然,总之,他轻笑一下,满脸褶子堆在一起,闭上了眼。 好在还有呼吸,不然张天生甚至会以为他死了。 正是中午,太阳很热,好在清净后山也有许多柳树,挡着阳光不至于晒得皮肤刺痛。 四周没有人,好像整个后山只有这一老一小,很安静,除去虫鸟啼鸣,就只有溪水的潺潺声,安静、舒适、惬意。 半晌安宁,依旧是乞丐装束的老头像是睡了一觉后猛然惊醒,推了推身边的张天生,道:“哦对,你身上的封印千万不要触动,那里不仅有魔尊的力量,还有当时血阵的力量,一旦爆发,你恐怕会瞬间迷失。” 张天生心头一紧,他想起睁眼之前见过的那双血瞳。 第二十三章 穿山而过老乞丐 http://.biquxs.info/

清净山腰,清净观。 一道士在殿前踱步,面容悲戚,又带着焦急。 约么十七八岁的文静姑娘站在不远,也是面容憔悴,看上去很疲惫。 “师父,也不必太担心难过,三师伯已经没有生命危险,而且,有二师姑在您还不放心吗?”文静姑娘轻声安慰着,却好像忘了自己也一脸愁容。 “你师伯祖战死,师伯又受了这样严重的伤,这一脉传承,怕是断了!”道士焦急又悲伤,他亲手将师伯林当齐的肉身焚化,又亲手将他的灵牌放入左殿。 这些本该是他的徒儿操办,可现在连他的徒儿也重伤难起,悲上加悲! “三师伯本领通天,这点伤痛,想来不会对他有什么阻碍。”文静姑娘目光坚定,道。 “这是你师姑说的?”道士问。 “嗯!”姑娘坚定点头。 殿上道士闻言轻叹一声,向着那姑娘轻轻招手。 后者见状,上前两步。 “清静啊,你三师伯祖本领通天,只是这性子实在是太淡,修过清静经之后,更是看什么都一个眼神,平平淡淡,不见悲喜。可唯独见了你三师伯,那是满眼的喜爱,你三师伯也不给他老人家丢脸,一步一步,进步神速,可这性子,却也与你三师伯祖越来越像!” “他们心中有的是什么?大义、正道,对于他们来说,生命都不重要,但大义和正道,决不能丢弃。” “当然,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去标榜他们什么,女儿家,舍命向来不值,只是说,按照我对你三师伯的了解,他应该是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 此刻,作为清净观观主的道士林临石落下两颗泪来,一颗悲离殇,一颗哭精壮。 “师父!”姑娘终于忍不住红眼,扑倒在师父的怀中。 “你且去看看吧,待你二师姑说可以进去,就来叫我。”清净观主林临石拍着自己最宠爱,也是整个清净观最有天资的女徒弟的肩膀,说道。 “好!”林清静抹了抹眼泪,不经意间却是梨花海棠般娇艳,梨花带雨,不外如是。 “对了,清静,这次开门收徒,许多事情就由你来操办吧,记得替你师伯寻一个好的苗子。” “可......” “这次会收的。” “嗯!”清静重重点头离去。 道士似是全身脱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遮脸叹息,手下是水流如注。 ...... 山间。 一身乞丐着装的老头带着个少年人翻山越岭,虽说口头上说前山后山的,但实际上中间还是隔了不短的距离,尤其山路陡峭,实在难走。 “我说,你不是老神仙吗?就不能带着我飞过去?”张天生有点难受,他已经好几次差点失足,脚下一秃噜,就眼见着几块碎石掉落到山间去,连个声响都听不见,怪吓人。 “走走路,活活血。”清净观老祖宗林光衍笑说。 “那我要是掉下去,你可记得救我。”张天生说。 “好说。”林光衍潇洒答应。 清净山前山,又分前后,前是门脸,恢弘大气、流光溢彩,后才是真正的清净观,朴朴素素、平淡是真。 有十来个少年青年聚在一起,在练习剑法,不过看上去都有心无意,因为听闻昨夜山下发生恐怖大事,差点就是灭世的危机!连师祖林当齐都战死了,而且师叔林临山也身受重伤,听闻是情况不妙。 但他们不过是外门弟子,并没有机会参与到亲传弟子才能接触到的消息面中,不过心中也仍是担心不已。 清净观三长老林临山,十年前一剑挑穿血月山门,名动天下,那时起,天下谁人不识林临山,又有哪个青葱少年不心生向往? 不夸张地说,清净观能在十年时间里稳步攀升,一举夺得天下道门之魁首,林临山功不可没! 虽说他并没有收过任何一个亲传弟子,但几乎有五成以上的少年是为了一睹林临山真人之风采,才拜入清净观。 “你们说......传言会是真的么?”有个少年开口,手中随意挥舞着铁剑,软塌塌的,显然心不在焉。 “就算不是真的,也八九不离十了,没见到教习他们都不在了吗?”另一个稍年长些的少年说道,他也是随意挥了两下剑,更是有心无意,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管教习临去时留下的任务。 “希望三长老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少年们诚心祈祷。 突然,有样貌二十来岁的青年一脚从地上踢起块石子,刚好砸在那坐地少年的肩膀上。 坐地少年不解转头。 “有人来了,快起来!”青年提醒道。 少年猛然惊醒,“噌”地从地上弹起来,装模作样地开始舞剑,十分卖力。 远处,人影渐近,却眼见着是一个老乞丐带着一个十四五的少年。 清净观中,什么时候还有乞丐的存在了?这少年又是谁? 不过总归不是教习,所以少年们又放松下来,不再紧张。 老乞丐始终含着笑,不过没有露出牙齿,经过少年的提醒,他终于知道自己可能需要一副假牙,不过那毕竟是功夫活,要时间来做,暂时还是只能笑不露齿才好。 “到了,这就是前山,还有孩子在练功呢,真好。”林光衍看着这一个个少年,很是欢喜,好像自己都被这股青春朝气影响,年轻了好几十岁,也不管他们练剑时是如何地软塌塌没有精气神。 张天生在一旁看着,心无波澜。 林光衍带着张天生继续向前走去,与练剑的青少年们擦肩而过。 “那个......”身后有声音传来。 林光衍转身,看着那个青年。 “二位是哪里来人?前山正有要事,暂时不能去了。” “无妨,我去找人而已。”林光衍笑说。 “不知是找谁?长老们在前面有要事商议,如果是找某个教习的话,还是稍等些时候。”青年说。 “哈哈哈。”乞丐装老头笑得开心,又露出七零八落的牙齿,“莫不是清净观不准老乞丐烧个香?” “不是不准,清净观对天下生灵一视同仁,只是长老们真的有要事相商,请不要再往前了,起码......等他们散去。”青年持剑,却对老乞丐不无恭敬。 张天生见这一幕,挑挑眉,觉得有些稀罕。 “就烧个香,不耽误什么。”老乞丐摆摆手,转身欲走又想起什么,又转回去对那青年说道,“那一剑长虹,是杀人的伎俩,心有犹豫,便用不得。”而后转身离去。 青年想再开口,却满脑子都是那老乞丐所说的话,竟再无心阻拦,转而提剑前刺。 一道白芒自剑尖透出,击穿十步之外的一块岩石。 场间少年们目瞪口呆,这一剑竟打出筑基境的威力来! 老头林光衍走在前面,带着张天生穿过一条走廊,走在另一条走廊上。 “你好像很开心?”他见张天生始终嘴角含笑,有些好奇,开口问道。 “从未见过有人对乞丐这样客气。”说话间,张天生笑容更大了。 “呵呵,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修心的地方,成仙得道的地方,有谁会与一个乞丐过不去?”老头笑说。 “这里,经常能见到乞丐么?”张天生问。 老头想了想,道:“嗯.......不太能。” “我觉得也是。” 长廊尽头起第三个房间。 门口庭院中站着男男女女二十几人,各自都穿着清净观亲传弟子制式的衣服,也个个面容焦虑,忧愁憔悴。 见有乞丐行来,也不知何为,诸弟子不愿屋中人被打扰,出声道:“老先生,请绕路而行。” 请假条 http://.biquxs.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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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出声拦路,似是在意料之中,老乞丐并未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只在原地站定。 诸弟子眼见这幅场面,虽不解,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任由那一老一小在哪里站着,毕竟屋内情况不明,他们实在无心操心这些琐碎事。 屋内,有强大却隐晦的真气波动传出。 此时,清净观中六位临字辈长老们都聚集在这里,为三长老林临山疗伤。 五名道士正围坐地面上一座法阵周围,法阵中央躺着的是那已经少了一条胳膊的林临山。 林临山身边跪坐着的,是二师姐林临儿和观主林临石的亲传弟子林清静,此时二人正满头是汗,精力极度集中,这是一场极为凶险且艰巨的斗争,一旦有丝毫失误,林临山基本就会被宣告死亡。 血月教主那一掌太狠了,带着不知道多少血气打在林临山的头颅上,想想他竟能与太长老林当齐同归于尽,那实力该有多么恐怖? 直到现在,林临山的头颅中、全身的经脉里,都仍旧有许多外来的污秽血气不断地侵蚀着他的身体。 林临儿紧咬着牙,她也知道没有太大希望,太多血气都侵入了林临山的脊椎,根本无法清除与引导出来,还有经脉深处,那些细小到根本经不起一丝冲击的细小经脉中也充满了污秽的血气,换句话说,就算是能将三师弟救活,也基本不能再提剑,甚至站起身来都不太可能。 而且,如此庞大却精细的手术单凭林临儿自己的精力与真气是根本不可能做得到的,只能依靠阵法,将其他人的真气传导如林临儿的身体中来,才勉强可以维持那堪称恐怖的真气消耗。 可饶是如此,五位师兄弟也已经都个个面色苍白,油尽灯枯了。 “咳咳。”林临儿猛地咳嗽一声,面色苍白,好在一旁清静反应迅速,及时收了打进林临山体内的真气,不然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师姑!”林清静开口,作为辅助,她的消耗也极为巨大,却也不及林临儿的十分之一,她知道师姑究竟承受着怎样的压力,所以很担心。 林临儿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调整一息之后,再度伸手,道:“最后一处。” 她没有把握,因为阵法中传来的能量已经极度不平稳,实在太难控制,但若不接受那股力量,她连最后的真气都调动不起来。 门外。 老乞丐又抬步前行。 “老先生!”林清月不能容忍,直接伸手去拦。 一瞬间,林清月竟不知何故倒飞而出十几米,直接退回了人群中去,众人回神,再看向那房门口,却只剩下一名黑衣少年。 幽幽声音姗姗传来,只听道:“娃娃不要急,只是进去看看。” 一时间,包括林清月在内的二十来名亲传弟子面面相觑,对于刚刚发生的一幕实在难以想象,没想到一个老乞丐竟有如此神异。 殊不知房门之内,阵法边缘,五位道士退后,恭敬行礼。 老头看似随手点出,浩瀚真气顺着阵法涌入最中央女子的身体。 许久,林临儿收手脱力,汗水竟再地上聚成一滩,再不能动弹。 诸道士赶紧起身扶起二师姐,又紧张地关切着地面上躺着的那断臂之人。 又许久,后者缓缓睁眼,环视四周。 “师伯!”林清静喜极而泣,扑倒在他身上,其他长老也是眼睛通红,若非碍于身份年纪,恐怕也要哭出来。 “师弟!” “师兄!” “你终于醒了,哥几个等你睁眼等得好苦!” 五名道士齐刷刷叫嚷,欢喜声传出门外。 只可惜三长老的身体就这么大,却被这小辈林清静给霸占了一大半。 林临山转了转眼珠,看出这是自己的房间,又想起自己先前与那人间祸害血月教主换了一招,又一转眼,看见了门口站着的老头,头脑混乱。 “师祖。”林临山对老头开口。 老乞丐重新露出笑容来,显得很满意,点点头道:“临山小子,很不错。” 已算是得道高人的林临山本该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心境,可此时却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道:“一般般吧!” 见林临山还有心思开玩笑,场间气氛轻松起来,饶是经历一场生离死别,不过好在化险为夷,有惊无险。 场间唯一清字辈小辈林清静被林临山提醒,抬起来,看着门口的老头,有些疑惑。 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老头,明明是一副老乞丐的打扮,怎能被叫做师祖?自己怎从没听说过清净观还有这样的人物?况且师叔师伯们的师祖,那就是自己的...... “太师祖?”心灵通透的少女轻叫了声。 老头一听清静这般叫到,当下喜笑颜开,又露出七零八落的牙来,实在不太雅观,却难以自制。 “哎!哈哈哈!” 按说,年纪越大的老人就越喜欢小孩,况且是伶俐聪慧的小女孩,谁不喜欢? 清静似想起什么,猛地跳起来冲出门去,一边跑一边喊道:“我去叫师父!” 众人阻拦不及,也不会阻拦,任由她去,要说现在整个清净观上下,恐怕就属林临石这个观主最担心林临山的安危了,因为手握清净观许多命脉,所以在没有特殊情况下,他是不能随意走动的,只能呆在那紫金莲花的后面的大殿中,以对变数,只是现在情况特殊,也该让他放心些。 “哎哟!”姑娘刚一冲出门去,就听见一声闷响外加一声惨叫。 离门口最近的四长老林临思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就马上收了回去,直道:“无碍无碍。” 清净观老祖宗林光衍却笑得愈发开心。 少年少女面对面跌坐在地上,姑娘捂着头、少年捂着下巴。 “对不起。” “对不起。” 两道声音同时说。 “什么?” “什么?” 而后又同时疑惑。 再然后,就各自爬起来,尴尬地笑。 “我......” “我......” 又是同时出声。 一旁看热闹的师弟师妹们已经乐坏了,在一旁起哄道:“师姐,要不你俩一路同行,路上慢慢说呗?” 林清静赶紧恶狠狠地剐了那起哄的师弟一眼,后者却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变本加厉,笑得更加开心。 清静很无奈,她本就对谁都严厉不起来,况且她就算心里真的已经有一百分的严厉,可也表现不出三分来。 “你你你......头......还好吧?”少年发觉自己心跳加速,说话都结结巴巴。 “我没事,你也还好吧?”清静想要靠近些查看对面的少年究竟有没有受伤,只是后者竟后退一步,她也不便再向前。 “我没事。”少年低下头,靠到一边去,给姑娘让了一条路。 清静猛地想起自己还有要事,赶紧向少年张天生狠狠点头,道:“我还有要事要办,对不起!”然后便一溜烟跑远了。 张天生看着姑娘远去的背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嘴咧得老大。 “啪!”一个板栗自其头上炸响,回头一看,是一满面笑容的老乞。 “干嘛?”张天生不满地挠头道。 “喜欢?”老头问。 “啊?” “喜欢我就和临石说说,将她嫁给你算了。”老头满脸兴奋,像个急于撮合一对初见男女的媒婆。 听闻此言,张天生脸一红,想不到自己竟还有能娶到媳妇儿的一天,于是心潮澎湃,疯狂点头。 “屁!” 登时,又一个板栗炸响,老头的表情又恶狠狠起来,咬牙切齿道:“那可是我整个清净观上下的大宝贝,你还敢点头?还敢点头?!”说着又是两道板栗,然而却被早有防备的少年给躲了去。 若是屋中有人跟着林光衍出来见到这一幕,恐怕会当场惊掉大牙。 毕竟师祖的板栗,是从来没人躲得过的。 第二十五章 离殇 http://.biquxs.info/

清静离去不久,便又急匆匆地回来了。 房间内已经挤满了人,清字辈的亲传弟子们在得到允许之后,都一股脑地涌进来,关切着地上躺着无法动弹的林临山。 林临山在尝试着行动未果之后,便放弃了自己行动的念头,林临儿告诉他说:你身体中血气太多,难以清除,要长时间调理,暂时来说,是站不起来了。 当时的林临山只是轻笑了下,表示知道了。 但身体是他自己的身体,究竟糟糕到什么程度他自己如何不知?二师姐有意隐瞒,是为他好,他也自是感激,只是心中难免失落痛苦。 林临山自当上清净观长老以来,从未收徒,只想独身登临巅峰,见大道公正再说,不想如今落得这般田地,连起身都要人搀扶,今后更是形同废人,却连个照顾看护的贴身人都没有。 当然,就算是有,他也不会用。 林临石刚一进门,便见到那佝偻的乞丐,急匆匆行礼,道了声“师祖。”便赶紧去查看林临山的情况。 “师兄!”林临石边跑边叫,大步前冲。 场间小辈知趣退走。 林光衍悄悄捅了捅身旁的张天生,又指了指远去的小辈们,示意他跟出去玩玩。 可张天生谁也不认识,怎去? “喂,孩子们!”老头突然大声喊了一嗓子,这一嗓子几乎通天彻地,所有人都为之沉默下来,皆是转头看去。 只见那老乞丐随手一丢,便丢出来个大活人来,随口道:“带他四处逛逛吧!” 众人本不知这被丢出来的,先前撞到林清静的少年是谁,可当所有人都知道那老乞丐竟是他们的太师祖时,便都开始对这个少年的身份感起了兴趣。 难不成.......是孙子?还是重孙? 张天生再不是魔尊附体的时候,身无半点修为,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丢出几十米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砸向人堆。 还不偏不倚地,越过了好些个人,直勾勾地砸向了先前撞在一起的那个姑娘。 “快让开!”张天生怕伤了人,在空中便大喊。 眼见着空中的少年越来越近,清静只得条件反射般地相信这个少年,让开了一个身位,然后...... 却看那少年直挺挺地面部着地,还在地上拖出很远,若非满地肥草,破相定是难免,说不得还要更惨烈些。 清静见此一幕,吓得肩膀一缩,本以为这少年与太师祖同行,怎说也该有些道行,这十几米远的距离而已,总不至于太狼狈。 结果...... “你没事吧?!”清静关切地上前去,略带歉意地问。 “没......没日。”张天生脸杵在地上,都变形了,说起话来也口齿不清。 “对不起啊,我以为你行的。”清静将张天生扶起,打量他有没有受伤。 张天生后退两步,低下头去拍掸身上沾着的可怜小草,低头轻声道:“我没关系的。” “你怕我?”清静歪头问。 “什么?”张天生疑惑,“为什么怕你?” “那你总后退什么?刚才也是。” 少年愣了下,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本是他条件反射的动作,在一般情况下,他不太敢与人对视,这是十几年来当乞丐总结出的经验,因为每每都会挨打。 “我......条件反射吧。”张天生别过头去,道。 “什么?” “没什么。” 清静眼珠一转,猛地上前两步,扯起张天生的衣袖。 后者猛地如受惊小狗,想要甩开后退,却又在下一瞬反应过来,放弃抵抗。 “我们要去太祖殿去,你也来吧?”清雅邀请道,“就算是我先前失礼的赔礼。” 张天生看着对面少女那精致而细嫩的脸蛋,自她的眼中,能看见清澈和光,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为什么要对自己温柔? 他不知道。 他又想起在流州时遇到的那个小女孩,在她的眼中,也曾见过相同的东西,只是...... “喂喂喂!”有姑娘终于忍不住开口叫道,“能不能别一直盯着我家师姐看啊?咱都知道师姐好看,却没几个舍得像你这样盯着看的!” 张天生猛然回神,发觉对面姑娘的脸蛋好像有些红,当下赶紧别过头去,觉得脸有些发烫。 “清雅!”清静转头去,对先前开口的清雅嗔怪道。 “嘿嘿。”大大咧咧的姑娘吐了吐舌头,转眼看别处去了。 “走吧!”清静又对张天生说。 “好。”天生别着脑袋点头。 ...... 清净观前山,林临山住所。 一阵掏心掏肺的安慰与鼓励之下,众人终于觉得三长老的心境平稳了下来,不至于哪时突然想不开自寻短见。 虽然此时与平时看上去并无两样,但是好歹心意到了呀! 谁料,众人正长舒心气之时,这位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尚不能行动的三长老竟开口问道:“我师父呢?” 这一问,气氛又直降冰点。 其实林临山早就想问,只是无奈师兄弟们太过热情,根本没有什么机会,现在终于有了给他说话的机会,于是赶紧开口,生怕错过了这大好机会。 只不过好像,这个问题问得并不合时宜? “怎了?怎不说话?”林临山心头已有不祥预感,表情严肃许多。 人人面色沉重,气氛沉寂。 “师姐,我师父怎了?受伤了?”林临山看向林临儿,眼神中有一生都难得一见的慌乱。 林临儿消耗太大,面色正苍白着,此时又实在难以开口,整个一难言的惨相。 “观主,怎回事?”林临山又看向观主林临石,眼中已是空白,再看不出什么想法了。 观主也不说话,只低着头。 “咳。”一声年迈的干咳打破场间气氛,吸引去了所有人的目光,自然也包括林临山的。 “小辈们感情深厚,不忍直说,便由我来说吧。” “当齐,在与血月教主彦昌的战斗中,战死。” 林光衍只说了这两句话,便再不做声。 不大的房间里又是死寂。 林临山愣愣地看着师祖林光衍,又转眼看看自己的师兄弟们,只是目光所及,皆是闪躲。 真相昭然。 独臂道人只觉眼前一黑,登时天塌地陷,仿若一脚踏入无尽天渊,脑中怒海翻腾、心里雷霆滚滚,又如房屋梁柱倒下,瞬间坍塌。 他只能颓然看着棚顶,连起身转头的力气都再也不存。 “临山......”大长老林临一开口,想要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叫了声便再无言。 久久无声,也无人再有动作。 “师伯的尸身已被焚化,不过剑还在。”观主林临石说。 “罢了。”林临山开口,声音沙哑,有气无力。 “去拜拜么?” “我想知道他老人家怎会战死,他明明已经入境百里。”有泪自眼角滑落,却看不出悲伤来。 “那血阵十分诡异邪乎,方圆几十里,连动物都没有活口,我们全体出动也只是护住了万人不到,若非关键时刻血阵崩坏,恐怕伤亡人数还要翻出一倍,那等恐怖血气,饶是师伯来,也力所不逮啊!”老四林临思痛心疾首,又想起自己那被无数剑气砍裂的大鼎,心中更是悲上加悲。 “血月。”林临山轻声念叨,只是声音中杀气冲天,眼角都溢出血来。 林临儿见此一幕赶紧两道法决打出,将堵在林临山胸口的瘀血逼出来,道:“师弟,不可动气!” “呵!”林临山嘴角翘起,似是自嘲,道:“饶是圣人,却仍旧有起身不得的一天,便是神仙,也依旧有万劫不复之时么?” 老祖宗林光衍幽幽一叹,轻道一声:“去拜拜吧。” 第二十六章 太祖 http://.biquxs.info/

金须彩鳞的鱼龙出水,迎着阳光泛出虹光,金枝玉叶随风飘荡,若处子仪态,含羞而娇滴,九十九瓣紫金莲花尚含苞未放,灵鹿仙鹤自在游游。 只是横竖百丈的庭中却多了个平时不曾存在的九尺香炉。 香炉中插着三根极长极粗的香,名引魂香。 在清净观中,每个大能级别的人物飞升之后,都会有其徒儿亲手在这香炉中插上点燃,并且静守七天七夜的引魂香。 此物寓意着接引魂魄之意,使其飞升后不至遭苦,来生再续前缘。 但此时,香火正鼎盛,却无人看守。 香烟化作缕缕丝绸,接入头上千万里之遥的三百里祥云之中,仙人之魂,便归于其上。 一行二十几人从后面走来,皆是年纪轻轻的人儿。 年轻的人们脸上都各自带着各自的悲伤,离那香炉越近,就越显。 有娇弱的姑娘落下泪来,就像是拉了什么引线,陆陆续续有很多姑娘哭了起来。 张天生跟在他们的队伍中间,也有些被这悲伤的气氛所感染,鼻子酸酸的。 他顺着鼎炉中燃烧的高香看去,那缕缕的白烟直通天际云霄,祥云竟在此刻变幻,化作一柄剑的模样。 没来由地,张天生的脑海中浮现了这样一道身影:那身影一剑斩出百里,潇洒而自信;又瞬息百剑,显尽天人之姿;再折剑而斩,天地寂灭,万灵臣服;最后他跪地拜服,不知敬拜何方鬼神? 他又何须敬拜鬼神? 他突然想起了,他见过那道身影。 那人曾就那样拜伏在地上,曾在他的面前。 原来是他么? 清净观的清字辈小辈们在观主亲传弟子,也就是当代大师姐林清静的带领下,替三长老林临山为其师静守。 他们先是对着香炉轮番跪拜,又开始清扫庭院。 虽说清净观乃人间清净之地,尤其大门庭院竟纤尘不染,金枝不落叶,锦绣不落花。但男女们仍是仔仔细细,生怕错漏一个细节。 张天生就在那里站着,看着他们行动,自己却不知该做什么好,也没人来让他做什么。 拜过香火,又清理过庭院,青年男女们又转向了左手边的大殿中去。 一进大殿,不见人影却闻道音杳杳,不闻人言却感心平气静。 殿有三座灵台,正中一座太祖台,其上有一丈高太祖金身立于其上,其手持天道经文,身绕金鳞应龙,足下是那正喷火的神凰,神凰之下便是一道暗金宝台,有四字洋洋洒洒,如龙蛇游走:太祖宝相。 张天生顺着那金身雕像向上望去,却见太祖目视前方,其目光幽幽不知几千万里,口舌微开,似口含真言救世不出。 不知为何,张天生只觉一阵腿软,竟跪地拜服,再起身时,有热泪落地。 二十来名青年男女在一旁看得迷茫,他们虽全心供奉太祖,却并不是信仰,只是按照祖先训,感恩太祖对世间大恩而已,却不想这世间还有人对太祖如此热诚,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而这个黑衣的少年却像是失了魂魄,一拜而起之后,竟跪在那里,呆呆地盯着太祖金身像,张大着嘴,似有话要说发不出声音,痛苦难耐。 无人见到。 太祖低眉,凝视那跪地少年,手中天道经文翻过一页,金龙游走、神凰展翼,那带着洪荒气息的浩然,令少年震撼而澎湃! 金身开口,听不清声节亦不知韵律,只听模模糊糊又若隐若现一个“生”字。 此言一出,竟有万般祥瑞,龙走凤翔,乘风而起,日光竟在此时若实质流萤,又有百鸟齐鸣,仙鹤灵鹿绕其身而走,彩鳞鱼龙欢脱起跃,九十九瓣紫金莲花应祥瑞而怒放。 说来迟缓,实则只是瞬间时光。 无人得听其声,更无人得见那漫天异象。 待张天生回过神时,恍恍惚惚,好似大梦一场,那万般祥瑞震撼人心。 青年男女们只是看见这路上才知叫张天生的少年对着太祖金身像跪拜之后起身就哭,还以为是受了什么委屈,正疑惑着。 张天生只觉面上冰凉,伸手一碰发现有水滴两颗。 “你们谁向我喷水了?”他问。 清净观弟子们好似心有灵犀,不愿戳穿这少年的自尊心,毕竟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不太能接受自己在外人面前出丑,是可以理解的,于是只好轻笑摇头,转向旁边的岸台去。 太祖金身像左右,是两座如阶岸台,一步一高,只是最高处却也比太祖金身低了半寸——这是对太祖的敬意。 案台上供奉着的,都是历代清净观的祖先们,越往上,时代越古老。 在左边的岸台最下边,有一个盒子,盒子上缠着素布——那里装着的,该是那名匍匐的死者吧?张天生心想。 是的,那正是林当齐焚化后的骨灰,现在暂放祖先灵台之上,待得引魂香尽,便送去陵园埋葬,这里将会多出一道灵牌。 青年男女们对着那盒子三拜过后,又擦拭了盒上的浮灰,可连院中都纤尘不染,这里还有太祖金身镇压,又怎会有尘埃落上? 一切无声做完,众人又出门奔香炉而去,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临出此殿大门时,张天生又回首望了望太祖像,依旧是目光深远前望,身周金鳞应龙仍旧含珠欲动,足下神凰依旧口吐神火似要焚尽万物。 一切都没有变。 一切都似幻觉。 二十来名男女围坐在香炉周边,盘膝静坐着,在坐下之前,林清静与张天生说了来到这里之后唯一的一句话。 “你可以四处走动走动看看,也可以在这里坐一会,但切记不要乱闯,有些地方对你来说很危险。”说罢,便一拂裙摆,盘膝坐下。 ...... 前山后。 又有一群人向门庭行去。 他们步履有些沉重,似不愿走。 有一柄剑飞在空中,剑上躺着一个独臂的人,他不能动,也不愿动。 观主林临石实在不能再多待,就在刚刚离去,其他人倒都还在,林光衍自也在其中。 突然间,一直是一副佝偻姿态的林光衍猛地直起腰来,瞪大了干枯的眼睛,望着前方,连瞳孔都缩小成针尖大小。 有大事发生,林光衍不能再等,道一声:“我先去。”便瞬间无踪。 其徒孙们还面面相觑不明就里,只是感叹一声:“师祖之能,通天彻地啊!怕是仅次于当年太祖!” “呵,光是年纪,怕是也比当年太祖大了。”有人轻笑一声,却带着些苦涩,在这种时候,真的没人能笑出来。 断臂的道士就在那柄剑上躺着,一言不发,只看着头顶千万里高远的那片云,眼珠不转,思虑也不动。 清净观老祖宗瞬息不知多远,竟直接出现在门庭之中,左顾右盼,终于看见趴在水池前想要抓鱼的张天生。 “那是鱼龙,可不能动!”林光衍一声叫嚷,吵得清静等人皱眉睁眼,却见是自己家太师祖,又不能说什么,便又把眼睛闭上静守。 张天生自是也被这中气十足几乎响彻云霄的声音吓得恨不能跳出八丈高,一脸不满与愤懑,看着老头道:“你干嘛啊,想吓死谁?” 就是转头的一瞬间,他发现这老头好像愣住了,于是伸出手去,在他眼前挥了挥。 林光衍一个激灵回神,盯着面前少年看了许久,问道:“你的封印,怎开了一道?” 其实清净观老祖宗道法通天,修为深不见底,开口闭口皆是造化,睁眼闭眼都是春秋,只是不知何故封剑许多年,声称:要为自己留出最后一剑。不出手而已。 可不出手归不出手,眼力总是有的。 第二十七章 造化 http://.biquxs.info/

“封印?”张天生一头雾水,他不知林光衍所指具体是什么,按他所知的所谓封印,便只有他身上的九道用来封印魔尊黑气的封印。 可他并没有动什么,难不成是封印自己开的? 林光衍回头看了看,左殿门户大开,太祖金身一眼可见。 “你刚才可经历了什么?”老头回头问张天生。 刚刚那等异象,近乎天地之无上造化,饶是连他的几个徒孙都看不见,可想而知那造化的恐怖。 “我只见了太祖金身像睁眼......”张天生将刚刚所见所闻详细地为林光衍讲了一遍。 讲到最后,后者已是瞠目结舌。 “千真万确?”老头虽心中已经确认,但仍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我骗你做什么?”张天生道。 “那也不至于......”林光衍刚想说出疑虑,却只见一道淡若空气的烟气环绕在张天生的身边,久久不散。 顺着那极淡极淡的烟气看过去,尽头竟是那引魂香? 林光衍恍然大悟,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只无奈苦笑道:“这孩子真的值得撑起这么大的气运吗?” 不过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是开心得很。 那是什么? 那是林当齐临死时最后一丝执念化作的气运将张天生身上的封印冲开,又有太祖显化,以一字真言将那道被放出的人性之恶彻底中和,这等造化,岂非天地大运? 非但如此,林光衍认为,若他没有猜错的话,太祖的一字真言中,必然包含别的东西,否则绝不可能引动如此庞大而高位的异象,只是不知,那潜藏着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张天生不知道这老头究竟在说什么胡话,只是担心自己若是一道封印解开,会不会出什么问题,于是忐忑问道:“我这一道封印真的解开了?” “当然!”林光衍道,“我骗你做什么?”这语气,与刚刚的张天生如出一辙。 “别人看不出?” “看不出什么?”林光衍狡黠地笑,像个顽童。 “你知道!”张天生低吼着,眼神里满是威胁。 “放心吧,无碍。”老头道。 远处,有人群至。 人群围着一柄飞剑,飞剑上躺着一个人。 “师弟,去引魂香么?”二师姐林临儿问。 “守不住,去什么?”林临山回答。 林临儿低眉。 “起码,去趟左殿吧。”大师兄林临一说。 “看了又能怎样?徒儿无能,便无能到底吧。”林临山又说。 一听这话,林临儿登时挑眉,愤怒道:“你这说的是哪里话?!若是师叔在上界知道你竟这样颓废,恐怕要托梦来骂你无能!” 林临山面色平静,转了下眼珠,看了眼那怒地面红耳赤又眼含泪珠的林临儿。 “便是如此,也挺好。”他平静道,“看一眼就行了,走吧。” “怎的,师父死了自己没死,觉得不舒服?”老头的声音远远传来,这次,带回了一个少年。 所有人都认识,也都知道这个少年的来历,想着小小年纪就被那恶鬼杀死了父母,有些可怜。 “师祖,我再也站不起来了。”林临山依旧平静。 “然后呢?” “更挥不起剑。” “嗯。” “我再也无法得见师父眼中的世界,更不可能再见这天道。” “你觉得这天道在哪?”老头走到林临山的身边,盯着他的眼睛,面容严肃,他很少这样严肃。 “天道,自然是在天上。”林临山依旧平静,饶是师祖都不能让他的心理产生足以动摇的压力。 “哪个天?”老头问。 “眼见的那个天。”林临山说。 “所以你修行时,都要飞到很高很高的天上去?”老头问。 林临山沉默了,思考一会,道:“不是。” “那你在追求什么?更高的天?还是别的?” “我想看看这人间的造化,站得越高,越能看清。”林临山说。 这清净观的老祖宗突然沉默,转头看向那一旁静静抠手玩的张天生,问道:“天生,你觉得如何?” 张天生回神,却没太反应过来,挠挠头才道:“我觉得挺蠢的。”说罢,还笑了笑。 顿时,刚刚还觉得这孩子可怜的道士们突然不再那样想,只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小小毛孩乳臭未干,竟敢大言不惭说清净观的三长老蠢?若他蠢,那世人是什么? 尤其是老五林临武,因为先前四师兄特意交代,不许说话,所以一直在保持沉默,但现在,他终于忍不住了,皱眉不悦道:“怎的,你不蠢,可是哪路神仙?还是谁家圣人?” 少有的,诸位师兄弟觉得五长老终于说对了一次话,心头快意。 要知道张天生本就只是乞丐一个,别说面对着这一群人间的大神仙,就算是面对这样一群普通人,他也是下意识地不敢抬头,而此时此刻,对面站着的好多个神仙就这样盯着他看,他更是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低着头。 “无妨,你说便是。”老头林光衍开口,为他撑腰。 “所谓造化,哪里用得着站到多高去?我就见过许多。”张天生仍是没敢抬头,低着头道,“大饼放久了会硬、花草无水会死、树木夏荣冬枯,这都是造化,又何必非要执着于站得多高,看得多清楚?” “好!”还不等张天生抬头,一道叫好声就传来了,不是身边的老头,确是对面站着的一个道士。 那道士披头散发,衣冠不整,不过那一身道袍洗得白白净净,一言一行中说不出的洒脱,他正满脸笑容,看着张天生,道:“这孩子说话对我胃口啊!” 一旁,林临儿挑眉斜眼。 披头散发的道士马上就蔫了下去,大气不敢出。 林光衍却并没有在乎这些小小的插曲,只是问林临山:“你觉得呢?” 林临山不假思索,道:“我觉得有理。” 于是,二师姐又冷眼转回,盯着那飞剑上躺着的独臂道士。 只是后者好像并没有感受到多大压力。 “我也觉得有理。”林光衍再不严肃,转而笑道。 先前被一个冷眼瞪得不敢说话的道士一听师祖竟然与他同样想法,登时就再度精神起来,态度明确,道:“我都说了许多次,造化自在人间,但是你们没人信,没人信啊!”他这样说着,大有众人皆醉我独醒之寂寞。 “八师弟,这便是你不修炼的理由么?”林临儿又是冷眼一斜。 披头散发的清净观八长老林临法一见二师姐冷眼一邪,就打心眼里打怵,毕竟这二师姐那各种毒药......实在是痛苦不堪、防不胜防,关键是药效贼猛,药到病来,于是又赶紧闭嘴,转向别处看风景去了。 “五师弟,劳烦,去我师父那里看看吧。” “好。” 香炉旁有小辈静守,林临山心中自是感动不已,也有许多愧疚,却有心无力,只得注视一会后,进入左殿之中去,对着那挂着素布的盒子看了好久,却终是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好一会,林临山才再开口,道:“我有两剑,一剑名造化,一剑名离渊,造化灵气受损,再难堪用,还剩离渊在手,如今我再不提不得剑,总不能让它随我永世蒙尘,所以我想,将离渊赠予这孩子。” 这里能称得上孩子的,只有张天生一人。 无人应答,那是他自己的决定,师兄弟们各自伤感,却不能改变任何结果。 “我......”张天生见林临山要将灵剑赠与自己,一时间有些慌,毕竟听闻那是一个修行者的命,若是灵剑没了,命也就没了。 “我已决意,只希望你莫要让它蒙尘,希望你有一天,能带着它踏足那世人不可攀之高峰上。” 第二十八章 离渊 http://.biquxs.info/

浩荡人间,不见其涯,行有千万里,无存边际,生灵浮沉,熙熙攘攘,不得解脱,不得跳出,是为渊。 离渊,离的便是这个渊。 剑曾扶摇千里,入海万丈,阅遍半个人间事,见过半个人间人,自超凡脱俗,为人间灵器,又剑斩邪教山门,威名赫赫。 可未及睁眼,却遭变故。 银白色的剑泛着寒光,自远处破空而来,浮在半空,嗡鸣颤抖。 老头一伸手,握住剑柄,剑仍在嗡鸣,那声音杂乱无章,似是迷茫。 “你看。”林光衍将手中的剑递到少年张天生的面前。 其实自刚刚才起,张天生的眼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柄剑,这哪里是剑?好像是精美的艺术品! 眼见那剑有标准的三尺三分长,通体是微微泛着蓝光的银色,似纯净透明,打眼过去,是反光的清澈,再细看一眼,还有淡淡的淡蓝色光晕于其表面撒发。 好像那不是剑,而是一滩像剑的海水。 离渊是迷茫的,它知道自己的主人在这里,更知道自己的主人无力再握住它。 它的迷茫,源自于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 为何会落在这个人的手上? “喜欢么?”躺在飞剑上的独臂道士笑问。 所有人都很心酸。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赠剑的人曾经是如何的潇洒快意,所有人都知道他与这柄剑是何等样的感情,更知道的是,有人心死了。 “喜欢,可是......”张天生很犹豫,他很明显的感觉到了这剑是对方最重要的东西,他不太愿意收这样的礼物,他担不起。 “喜欢便带着它,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它,我曾对它发誓要走遍这个人间,可如今许多年过去,仍有许多地方我未曾去过,我希望你,可以代我完成这件事。”林临山仍努力地表现得向从前一样潇洒,可他已是面色苍白,气若乱流。 “你可以自己做这件事。”张天生仍是犹豫。 “我还答应过它,要带它登临绝巅。”林临山苦笑着自嘲道,“可我直到现在,都不知绝巅何在?所过眼处,皆是茫茫坦途。” “可我不能......” “你能。”林临山不容许张天生拒绝。 “我只是......” “是谁都行,是什么都好。”林临山不耐烦,用尽全身力气挥了挥膀子,“我累了,回吧。” 众师兄弟不好说话,也没有多说,只是看向张天生的眼神都多少有些不对劲,没有人知道林临山为什么要将离渊托付给这个少年,只因他与师祖同行么? 无人知道林临山的真实想法,也无人开口阻拦或劝解。 或许是因不忍心与离渊分别,说“回吧”的时候,这个独臂的道士异常决绝。 在路过大殿门口的时候,林临山又开口,道:“师祖,告辞了。” 林光衍没有话说,轻轻点头,道:“放心去,离渊不会蒙尘,你也不会。” 这位清净观的三长老似乎得到了极大的开解,笑了出来。 他知道,从现在起,无论这个少年的前程如何,是高是低,起码自己的离渊,是真的不会蒙尘——那是师祖的承诺! 院中的小辈弟子们知晓林临山的到来,却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依旧如开始时那般打坐静守,他们知道这位断臂的三师伯或是师叔已经真的没有能力在这里静守个七天七夜,甚至恐怕连坐都难坐起来。 他们的心中很悲伤,也很怜悯。 想起平日里,林临山虽是说在指导修行的时候说话重了些,但那又何尝不是为了他们好?平日里说话,谁曾见他厉声厉气? 目送那一行人远去,老头林光衍掂量掂量手中的精美灵剑,递给身边少年,道:“感受下吧。” “我不该收这个东西!”张天生知道现在还在纠结。 “这世界上哪有应该不应该的事情?别人送你就拿着,这又何尝不是他对你的期望?”林光衍强行将离渊塞进张天生的手中。 灵剑悲鸣,似是知道了自己的命运,知道自己已更换了主人。 张天生将离渊握在手里,只看着就心生欢喜,不过就算是再欢喜,毕竟...... “可这是他的命根啊!”张天生永远忘不了那人离去时,装作偶尔瞥向离渊的表情。 不舍、哀伤、痛苦、绝望、希冀、无奈。 各种各样的情绪在他如熔炉般的眼中融为一体,化作一个人间至悲的表情。 虽说仅仅一瞬间,但那已经足够。 “那你就更加应该带着这柄剑,走到足够远、足够高的地方!”林光衍严肃道,“而不是在这里纠结这是不是他的命根,因为你还不回去。” 张天生沉默,看着手中如海水雕出的剑,他甚至能从手中的剑身上,看见悲伤。 剑也有灵啊! “你叫离渊么?”张天生对手中的剑轻声细语,像是面对着一个至爱的人。 “那你以后也叫离渊,再不改了吧!” “我不知你曾与他经历过什么,但起码知道你们感情深厚。” “现在,我不过是代他保管你,当他有一天再站起来,你还是他的剑。” “只是在这之前,或许带你走遍天下的人,会变成我,我希望你可以接受这个事实。” 张天生自顾自说着,像是自言自语,他的眼神始终看着手中的剑,没有偏离,也没有其他情绪,像是对着一个老朋友说话。 “我知道你是他的宝贝,但既然将你托付给我,我定然也不会亏待了你,你若是有什么要求你就提,反正我也听不懂。”少年调笑着手中的剑,好像面对着的真的是个人。 离渊本就一直在嗡鸣,在张天生说完那一席话之后,竟直接从少年手中挣脱开来,飞到半空去,剑尖不停地甩,比划出一道道光印来。 张天生看不懂,那一道道光印是什么他不知道,但总归不像是字符。 “我说了我看不懂啊。”他微微笑起来,对半空中离渊说。 离渊竟有思想,又在半空中晃了晃,一屁股钻进张天生的手里。 少年只觉有一股奇异力量在他手中爆发,拖拽着他不停挥舞扭动身体,他从没有接触过这样的灵异东西,他很害怕,也很慌。 只是渐渐地,他突然发觉了某种规律,这剑并不是在胡乱挥动,他逐渐可以跟上这剑的节奏,不至于踉踉跄跄,狼狈不堪。 动作逐渐熟络,离渊也没有一遍又一遍无数遍地重复,只是待持剑人熟悉之后,便安静下来,嗡鸣不再,似乎是累了。 “呵。”一旁老头挑眉轻笑,饶有兴致,“这离渊竟还能传你一套剑法?” “什么剑法?”张天生不知道。 “没见过,应该是林临山自创的剑法,它想让你用这套剑法呢。”林光衍笑说。 “啊?”张天生不太能懂。 “就这样吧,省得还要传授给你剑法,这套剑法你就先用着,以后再有更喜欢的再练别的!省得还要我教你剑法,怪累的。”老头林光衍转身就要离去,张天生赶紧快步跟上。 一路上,张天生对于手中灵剑是爱不释手,虽说心中仍是有一层隔阂,但既然离渊愿意将林临山的剑法传授给他,那定算是认可了他这个主人。 一路行着,一路挥剑,时不时又装模作样起个范,但总能感受到身体各处传来某些力量,将他的姿势给改变,他知道又是这灵剑所为。 “有了这剑,你现在已经可以出门随便砍人了。”林光衍走在前面随口说。 “什么?” “光是拎着这剑,你就已经可以随意砍一切登堂以下的对手,但是你砍人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不要挑有背景的砍,因为你手上的东西,实在是个能令所有人眼红的贵重家伙。” “还有,林临山的仇人可不止血月教派,你这剑大摇大摆拎着出门,想必定是一波波的刺杀。” “那怎办?”张天生慌张问道。 “还怎办?我是提醒你收起来!还怎办!”老头跳脚叫道。 第二十九章 开门收徒 http://.biquxs.info/

清净观的后山上,有一个竹屋,竹屋中住着两个人,一老一小。 自当日从前山回来后,少年便正式投入到修炼中。 但是很麻烦,因为他的经脉处处都是阻滞——那是当时方天刚所设下的封印所致,况且还是在阴差阳错的情况下得了机缘,被太祖金身像解开了一道,不然想来修行起来会更加晦涩,难有寸劲。 好在除了枯燥无味还不见半点效果的打坐修行外,还有那水般的蓝银色的灵剑带着他练习剑法,虽说是一遍又一遍,同样枯燥无味,但好歹能看看风景,活动活动。 日升月落间,七日过去了。 少年练完剑法,正准备回屋休息,见已经换下乞丐装穿上一身道袍的老头坐在门口。 初次见他穿道袍时,少年竟觉得有种浑然天成的感觉,总之要比当初的乞丐装好出一万倍。 “什么事?”张天生知道,老头早早在这里等着,定是有事。 “明日清净观开门收徒之日,你忘了么?”林光衍道。 “没啊,我记着呢。”张天生说。 “那就好,明日诸多事宜将由清静负责,我看你俩郎情妾意,便和观主说了,让你给她打下手。”林光衍笑道。 “谁?什么?”张天生还没反应过来。 “林清静啊,就那个小姑娘,你一天往人怀里钻两次那个,虽然失败了一次。”林光衍提醒道。 张天生猛然惊醒,脑中浮现出一道倩影,温温和和,清丽无双。 “我何时往她怀里钻两次,那不是你干的吗?!”张天生虽说心中欢喜,表面却仍是不满反驳。 “咋的,你还不愿意?”林光衍冷冷一瞥,道。 “也不是不愿意......” “那不就得了!”老头大手一挥,直接转身回屋,一边道:“明天说不得有些带刺的,仗着自己有点道行就目中无人的,到时候你可不要客气。” 张天生一愣,而后马上反应过来这是要让自己去当打手?又想起自己似乎根本没有道行...... “我客气什么?老头,你就不怕我让人给打死了?”少年不满抗议,然而这抗议似乎不太有效果。 林光衍刚进屋,再看见时,就已经躺在床上,传出鼾声了。 张天生很无奈,他自己这七天的道行,根本就是约等于没有,让这种情况下的自己去和那些已经有些道行的人打架?未免有些不现实! “你那离渊啊,能用便用吧,在清静山上,谁都不可能拿你怎样,有了那剑,那些个小辈根本不可能是你对手。”林光衍睡得深沉,梦呓道。 “唔!”张天生心里感慨,想起自己还有把已经生了剑灵的剑,根据先前林光衍所说,这灵剑就算不动真气,随随便便砍一下,也有普通筑基境的威力,而一旦加点道行进去,那就是起码筑基巅峰之力! 筑基巅峰,已经很强了,在修行界中,有超过八成的修行者都将一生卡在筑基境不得寸进,入玄更少,想要入圣那恐怕是要得了天大机缘才能成功。 如今天下,修行者茫茫之众,不知其数,而入圣强者,却仅仅百十人尔。 再向上看,圣境上品的可称大能之人,便寥寥十几而已。 若要有当日天人之姿的林当齐之神仙境界百里,怕是真的要与天地争辉,生死间夺得那一丝机缘了。 当今人间,除林当齐外,再无百里之传闻。 再往上看,便是太祖所留只言片语之境界,曰:芥子与浩瀚。 后世人无从得知其是怎样一种姿态,更无从知他的战力该如何估算,只知百里已是天下无敌,更上层楼,那是何等恐怖? 张天生回过神来,自嘲一下,明明自己连最初的门槛初识都没有达到,按照老头林光衍的说法,人家当年仅仅是三天便完成了第一个气窍的突破,成功入了门,而张天生时至今日已经七日过去,却连气窍是什么都没找到...... “差距啊,差距!”张天生心中感慨怅然。 “就这样,还替人养剑呢?”少年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行。 “你和别人不一样,不要乱想,睡觉!”老头林光衍不知用什么方法探知到少年心中所想,开口道。 张天生缩缩脖子,也不再多想。 ...... 日出时分,金鸡报晓。 东方赤云似火,庭间玉叶流珠。 山下百里人群熙攘,放眼望去,像是一窝蚂蚁,人头攒动,浩浩荡荡。 难以想象这样的情景竟会是出现发生近乎灭世的血祸之后,可见清净观开门收徒,是多么空前的盛事。 两男三女站在清净观前。 走后门入门的张天生赫然在列。 早上的空气很清新,尤其是清净观的清晨,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清晨时站在这庭间深呼一口气,甚至会觉得整个身体都被清洗干净。 还有一炷香左右的时间,清净观便会打开山门,届时所有报名了的少年少女们会一拥而上,这样一眼望去,粗略估计该有个起码上万的基数。 在这样庞大的基数中,要挑选出百名少年来,竞争何等惨烈不言而喻。 张天生有点打怵,毕竟他这辈子也只在秋姐姐家舍粥的时候见过聚集在一起的几十人,那已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大阵仗。 当然,当日在山下血阵前的那次聚集的几千人不能算,因为那并不是人们主动聚集的。 少年偏过头去,想看看身边的人,不过好巧不巧,居然与一道目光对视上了,虽说只是一触即退,但张天生仍是有点不太舒服。 毕竟自己很少和男人对视...... 庭前站着的,是两男三女,他们负责接待工作,而考核与分批都是其他亲传弟子们的事情。 这三个女子张天生都认识,分别是大长老的徒弟林清月,四长老的徒弟林清雅,还有观主的亲传弟子林清静。 只是这个男的...... 张天生有印象,却想不起名字来。 这又不小心与人对视上了,实在尴尬。 其实,张天生之外的四个人也很尴尬。 作为清净观的亲传弟子们,他们自然是想好好团结内部关系,想和这突兀插进来的新面孔搭个话,可问题是......该叫他什么? 师弟?可他并无听说师承谁家。 直呼其名?未免生分! 于是他们只能各自尴尬着,直到一炷香燃尽。 山呼海啸,人群一拥而上。 几人赶紧忙活起来,四处接引。 清净观的前庭难以想象得大,竟一下可以容纳千人,待到前厅满员之后,便暂时封路,等林清静讲解完选拔基本规则之后,由待命的亲传弟子们带到后院去考核,通过留下,不过则走。 前跑后颠,脚步与说话都没停过,一连几波下来,饶是以它们修行者之身体也是吃不消了。 眼见着天色如幕布遮蔽,今日的考核就算是差不多该到此结束了,这般的考核选拔,预算起来,起码要持续个三五天。 这是林清静在大家休息时说的。 张天生简直想死,要知道,这四位大哥大姐已是身怀不浅道行的正宗修行者,而自己,却只是一个刚刚一不小心飞黄腾达了的修行暴发户而已,是没有一点真东西的。 与他们在这耗着,实在是吃不消啊! 但是又没人说让他去休息,很郁闷! 好在第一日的接待工作中,并没有遇到什么类似于林光衍口中的刺头,不然张天生的头恐怕要再大一圈,现在,只求着以后几天千万要和今天一样安稳,不要横生枝节才好。 第三十章 冲突 http://.biquxs.info/

人生多是如此,不如意事常八九。 简单说,就是怕什么想什么,想什么就来什么。 今日已是第三日开山,聚集的人群已经少了许多,若是运气好的话,今日说不定就能彻底解决战斗,结束这长达三日的人间炼狱。 张天生已经累得是眼皮都抬不起来,腰酸背痛,虽说前面有七日的练剑功底,被离渊拉着满山跑,但是那也顶不住这样的累法啊! 好在现在已是晌午,马上就可以吃饭去。 不得不说,清净观的饭菜,那真是可口无比,这些时日来,张天生的念想就全在这些食物上了。 眼前来的这波,是第二波,也是上午的最后一波人。 张天生突然有些不详的预感,因为他听到了一声骂娘。 正上山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连前进都停滞了。 “有什么事情,上来说!”林清静冷冷地喊道,她目光如电,在寻找是谁在挑事。 虽说来者都是青少年,各有各的脾气,却也知道事情轻重缓急,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做什么,于是乎一时间也安分下来。 直到所有人都上到了庭院中。 “我***!”骂娘声再度响起。 这下,林清静终于看得清吵架的是谁。 一个是典型暴发户着装的又矮又粗小胖子,穿着个绣花金虎大袍,腰间挂着叮当响的挂件,个个价值不菲,绸缎裤子箭头靴,像口缸。 另一个,看起来倒像是不知哪家的公子哥,首先站在那里,自由风度气场。 暴发户小胖子正跳脚骂娘,那公子只是平静地看着,还挥挥手中折扇,阻止身边的人为他开口。 高下立判。 “我告诉你啊,小x崽子,你今天通过考核还好,通不过考核,你下山必死!”小胖子口音独特,带着一股奇怪的狠劲,却不知道为什么,让人听了想要发笑。 “我干嫩娘,你说话啊,哑巴了?”小胖子咄咄逼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人明明已经快要贴上脸去,也没人动手。 远处,张天生正想着趁着骚乱的点点时间休息一会,毕竟实在太累,能歇一会就歇一会,却转头就听见这两道骂娘的声音,就在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胖脸。 他起身向骚乱的人群中看去,林清静已经走到他们面前去,说着什么。 张天生看见了那道矮胖矮胖的身形,立马来了精神,赶紧快步上前去,听他们说了什么。 “清净观乃清净地,若是这样大的戾气,在我清净观庭间污言秽语,那还请下山去吧。”林清静冷着脸,说这话时,虽说并没有看向谁,但言语指向很明显。 “姐姐,我刚刚亲眼看见他绊倒一个一同上山的人,就这样的品性,怎配入清净观?!”小胖子面红耳赤,抬着手指着面前那公子哥的鼻子,看着林清静嚷道。 不知怎的,林清静并不喜欢这个矮胖的小子,只觉得十分聒噪,但他既然有话说,总不能让人憋着,而他敢说这样的话,也不至于是瞎编胡邹,于是林清静又转过头去看那从头至尾没有什么表情的公子哥,道:“有这事?” “没有。”公子哥上山道现在,才第一次开口。 “嘿,这死胖子血口喷人,清净观怎能容他啊?!”公子哥身后,有人叫嚷。 听闻此言,林清静只是转过头看向那人,问了一句:“请问你是要教清净观做事么?”那等气势,任谁都要缩缩脖子。 张天生站在后面,也赞叹一声,不愧是观主亲传弟子,实力气度皆是上上品!同时,他也认出了那个小胖子,他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小子那好玩的口音与他喜欢蹲着看姑娘大腿的癖好,但是在这种时候插嘴说话,显然是不合适的,于是张天生决定默默看一会。 那被冷言冷语怼了一下的公子哥身后的人撇过头去,再不说话。 林清静不愿搭理那人,又问小胖子:“你可有证据?” “我我我哪里来的证据?不过被绊倒的兄弟应该还在!”小胖子看似有些紧张,开始抻着脖子寻找什么人。 转头寻觅间,竟见到一个熟人。 “哎,兄弟,你也来了啊!”他看见外围的那个黑衣少年,想起那天在街上与他的同赏美景之缘,“我有点事,等会说啊!” 张天生笑着点点头,又挥挥手。 林清静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些人中还能有张天生的熟人?听人说,这张天生不是父母都死在血阵中了么? “哎,找到了!”小胖子的大叫,打断了林清静的思虑,只见他三两步冲到一个畏畏缩缩的少年面前,一把将他拉进场间。 却见那少年低头不语,目光躲闪。 “来,你说,这个人是不是故意绊倒你了?”小胖子怒视那公子哥,誓要为这少年打抱不平。 只是没想到的是,这少年竟然摇了摇头。 “嗯?你摇头?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小胖子当场面红耳赤起来,那公子哥绊倒他是他亲眼看在眼中的,若不是身后有人扶了一把,这小子恐怕就要滚下山去,连命都要没了,现在他居然摇头? “他......他没有绊我,是我自己摔的。”那畏缩少年说话时,有意无意遮挡了一些地方。 有人看在眼里。 “你还自己摔的,我亲眼见他绊倒你,你还说是你自己摔的?”小胖子怒火中烧,愤怒到无以复加。 “真是我自己摔的。”那少年又没多少底气地说。 小胖子又要开口。 “够了!”林清静已经大概知道事情的真相如何,只是她仍不太喜欢这个小胖子,却又没有证据来指明这不知谁家有权有势的公子哥故意绊人,于是只能作罢,“不要耽误时间。” 考核又重新继续,只是有的人注定要被重点关注了。 小胖子本想着既然那黑衣少年也是来考核的,那他们还可以做个伴,通不通过不说,总归是可以一起说说话,聊聊天什么的。 却没想到...... 那黑衣少年竟站在了人群的最前面,与那几位身着清净观道袍的人站在一起。 “这......”小胖子有些汗颜,想起许多日前自己对这兄弟所说的一番话,只觉得脊背发凉,想着对方可不要故意刁难报复才好。 张天生见那小胖子看向自己,于是他友好地挥挥手,笑着打招呼。 但落在对方眼里,这着实有些渗人。 “那么接下来,我来说说规则。”林清静开口,准备重复着三日来不断重复的话语。 “等下!”张天生突然出声打断。 “怎么了?”林清静转头,在她印象中,这个张天生三天来都没有与他们说什么话,这次是要作什么? 张天生没有回应林清静的疑问,而是径直向前走,走到那先前被说是故意绊倒其他人的公子哥身前,道:“我可以看看你怀中的东西么?” 那公子哥瞳孔骤然一缩,但很快就恢复原状,若非仔细观察,恐怕谁都难以察觉他神情上的变化,他平静地盯着张天生的眼睛,问道:“什么东西?” 张天生被盯得不舒服,毕竟这是十几年来养成的条件反射,一朝一夕难以改变,不过他也有在努力控制,并没有下意识转过头去,而是依旧看着那公子哥,道:“你怀里的东西。” “我怀里没有东西。”公子哥说。 “一面......旗子?”张天生不太咬得准,那是他眼见到的东西,冒着黑气。 “没有!”公子哥似有些不耐烦。 林清静在一旁看着,心觉怪异,开口道:“请配合。” 第三十一章 邪教徒 http://.biquxs.info/

那公子哥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阴晴不定。 先前与他有冲突的小胖子在一旁幸灾乐祸,起哄道:“拿出来看看嘛,有什么不敢的呢?” 有小胖子引头,人群中渐渐多出许多起哄的声音。 “看看啊!” “是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妨拿出来看看?” “莫不是藏着什么邪教的东西?” 等等。 紫金莲花台之后,那镶金丝大匾上题着清净二字的大殿中,二层楼上。 一老头与七个中年人围坐,悠然喝茶,面色轻松惬意。 “这次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啊,一个入玄两个登堂?”观主林临石好似还有些遗憾。 “是啊,之前都有入玄巅峰来着,难不成是血月之祸给波及了?”一道士手持长枪,正用棉布擦着,似乎跃跃欲试。 “九师弟你可别再擦你的枪了,虽说之前的这种事情都是你来,但是这次情况不同了,你可没有出手机会了!”四长老林临思打趣道。 那被叫做九师弟的正在擦枪的道士手中动作果然顿了下,不过很快又重新开始,口中道:“万一出点什么意外呢?” “老九你就爱欺负弱小。”身边那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道士推了一把场间唯一一个地位不如他的人。 九长老林临久猛地将枪尖一横,那泛着寒光的冰冷就指在八长老脖子边上。 本就没有太大正形的八长老赶紧一脸堆笑,伸出兰花指,小心翼翼地拈着枪尖推到离他的脖子远些的地方,道:“九师弟,何必如此呀?”他笑容谄媚,像是某些巷子里勾人技巧拙劣的阿姨。 林临久不说话,收回枪来,继续擦。 “呵,八师弟,我看你就是挨打没够。”二长老林临儿冷眼一瞥,她本就不喜欢老八这幅做派,所以经常用话语怼他。 八长老刚从利刃下“死里逃生”,又被一道冰冷目光定在原地,登时头痛不已,惨叫连连:“我的天呀,求求你们放过我吧!”这般说着,却见他一下倒在地上,也不怕身上那永远雪白、纤尘不染的衣衫弄脏了。 “倒是这张天生,怎有这样毒辣的眼力?若非仔细看了一眼,甚至连我都看不出。”大长老林临一看着场间那黑衣的少年,思虑万千。 “他不是普通人,和你们不一样。”老头子放下茶杯,看着外面的景象,饶有兴致。 ...... “我只要看一眼就好。”张天生见对方迟迟不愿拿出来,便这样说道。 “我没有东西!”公子哥依旧死不松口。 若是到了这种时候,林清静还看不出有问题的话,那她这个观主亲传弟子干脆就不要当了,于是她也上前去,与那公子哥说:“请配合,若拒绝,请下山去。” 公子哥没有想到对方态度如此坚决,一时间竟有点点冷汗子头上冒出来。 单单是这副场面,便已经足以确认这人有问题了。 “不要浪费时间!”林清静也急了,这么多人就在这里与这人干耗,这些时日,她也累得不轻。 “我看他就是心里有鬼!”小胖子在一旁附和道,他很乐意对面前这个人落井下石。 公子哥面色阴沉,咬牙切齿,突然,他似横下心来,猛地动了身形,化作一道残影,目标所指,赫然便是那小胖子。 张天生虽说是可以看见那人怀中又这个泛着黑气的东西,本身却没有什么道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公子哥已经到了小胖子的面前,却见他一掌伸出,直取小胖子的脖颈。 另一边,在公子哥动起来的一瞬间,清净观这边的三女一男便也跟着动起来,却不想对方速度实在太快,根本来不及在他的手掐在小胖子脖子上之前拦住他,连离他最近的林清静都追不上。 可小胖子似乎是早有预料,得意地叫道:“早知你要来!”说罢,竟毫不顾忌形象,身体直挺挺向后一倒,化作一个肉球,向后骨碌碌翻了几大圈,虽说动作不雅,但总归是躲过了危险。 “都退下!”林清静对着周围的少年少女们喊道,而她一把抽出自己的佩剑,向那公子哥攻去。 公子哥已被识破,再伪装也无甚意义,直接伸手入怀中,掏出一把红纹黄底的小旗子来,虽说是红纹黄底,却冒着黑气。 张天生看在眼里,赶紧提醒道:“小心那旗子!” 林清静离得最近,一剑先至,张天生出声提醒的时候,时机却有些晚了。 只见一道那公子哥手掐三道法决,打入手中旗子里,登时,见有千百亡魂骷髅自旗子中喷涌而出,各个狰狞恐怖,那最先持剑冲去的姑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那茫茫多的骷髅头咬出许多伤口。 清静一击吃亏赶紧后退,停下身形,却见身上十几道伤口都泛着黑气。 “邪教徒!”林清静咬牙切齿。 林清雅、清月,还有那男子后至,三剑合璧,剑剑要命。 公子哥步步败退,眼见着要被逼上绝路! 三人先有张天生提醒,又见林清静吃瘪,自是知道小心那面旗子,可隐隐间,他们发现了不对。 对方的战斗力好像并不止于那面旗子...... 但为时已晚了! 本一直后退的公子哥看似随意地随手打开折扇,连续挥舞了几下,折扇以各种巧妙的角度撞在三柄剑上,那三柄剑竟都偏离了原先的轨迹,各自撞在一起,像是开始了内斗。 又有两人自少年少女们中间冲出。 林清静见这一幕,瞳孔骤然收缩,对着清雅等三人叫道:“退回来!” 那公子哥根本不像是表面上那样弱,他一直在隐忍,要将那三人引到角落去,他有同伴,并且他还有最大的底牌——他已经入玄! 清净观的诸多亲传弟子中,只有一人入玄,便是林清静,可现在林清静已经负伤,就算有心去救也力不从心,况且,那入玄境的邪教徒竟还有两个登堂境的帮手! 三个登堂,面对着两个登堂一个入玄,并且还是个持着邪教法器的入玄,难有胜算! 林清静再顾不得自己伤势,提剑便冲上前去,张天生有意阻拦却根本拦之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女化作残影冲上前去。 清净观三人被围攻,清静正赶去,但入玄境出手,生死就在须臾之间,哪里会愿意拖到人援兵赶到? 只见那人群中窜出来的两名登堂境的帮手同时从怀中掏出了同样的旗子,三人成三角阵型,刚刚好将清净观的三人圈在其中。 几道法决打出,又是铺天盖地的狰狞骷髅向清月等三人人冲去,且不止一股,而是三股! 援兵还要几息才到,骷髅却已经喷薄而出,无奈,他们只能背对着背,想着能多挡一道是一道。 公子哥的面目狰狞,眼珠子布满血丝,突出老高,他猖狂地笑着。 于是他的两名帮手也笑了起来,更是疯狂。 这时,突然有一道意料之外的声音传出:“当心,我来助你们!” 竟是那先被吓到打滚的小胖子。 只见那小胖子随手丢出一个卷轴,几道法决打出,卷轴铺开。 一瞬间,凌厉到几乎能割裂空气的锐利自卷轴中传来。 卷轴间,是上万把剑。 “去!”小胖子法决一变,百道流光自卷轴中射出,各个带着嗡鸣灵气,竟是灵剑剑意,只可惜不是真正的灵剑,不然这一下子下去,饶是入玄也必然在瞬间化为飞灰。 这百道剑意射出之后,小胖子立马面色苍白,神色萎靡,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不能起。 第三十二章 临危之变 http://.biquxs.info/

那邪教徒本胸有成竹,眼见着已经将那三名清净观弟子困在三角阵内,三面旗子也释放出了该有的威能,那唯一入玄境的林清静还在远处赶来,并且已经负伤,根本来不及,他疯狂地笑,像是已经功成!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竟有外人插手,仔细一看还是刚才那将他推到众人面前的小胖子! 登时,他便怒火攻心,甚至想要转换攻击目标,先将这个小胖子斩杀了再说!但是他不能,因为那一百把灵剑剑意威力实在强大,起码,要将他们的阵法撕开一个口子很容易,他不能容许这种情况发生,他们此行的任务,就是杀死几名清净观的亲传弟子! “小子,你敢!”邪教徒咬牙切齿,竟不管不顾地冲出去,要用身体硬抗那百道剑意! 来到这里,就没准备活着回去,但是今日,这几名清净观的亲传弟子,必须杀! 清净观作为天下道门之魁首,并非只是徒有虚名而已,斩妖除魔的功绩那是赫赫然然,尤其三长老林临山,在各个邪门歪道之山门前一剑剑砍出不世之威,或许对于诸多邪教门派来说,只是大能的林临山,恐怕要比已经踏入百里之境的林当齐更加可恨。 可以预见的,斩妖除魔的名声越大,那么对于诸多邪教来说,便是越可恶,所以大大小小的邪教总会在清净观又什么大小盛事的时候,过来恶心这么一下。 算起来,这应该是清净观这次开山门以来,遭受的第二次袭击了,可与第一次相比起来,这实在是像小孩子过家家般。 上一次,可是差点死绝了几十万人! 但饶是如此,邪教徒们也依旧不愿意放过清净观的人,能多杀一个就多杀一个,能多恶心一下就多恶心一下! 但是从历史上来说,凡是做过这些事情的人,没有活口,却不知是邪教徒们心性使然,还是真的疯魔了,仍旧不断地制造各种大小袭击。 而这次,这个已经入玄的邪教徒更是为了强杀三名登堂境的清净观亲传弟子,而选择自己赴死! 只是那邪教徒速度稍慢了些,只挡下百道剑意的一半威能,但饶是如此,他依旧是被斩断一只手脚,而后被那巨大的冲击力撞在一块大石头上,口喷鲜血,气息萎靡。 莲台之后,阁楼上。 “哟呵!”四长老林临思兴奋不已,眼冒金光。 “北山老祖的万剑图,威力叵测啊!”大长老林临一也赞叹。 “那小子更不错!嘿嘿,虽说长得矮了点胖了点,但其道行着实不浅!”林临思很兴奋,毫无保留地夸赞那个只甩出一张图便坐在地上气喘吁吁起不来的小胖子,却完全忘了自己亲生弟子清雅还在那满是骷髅的阵法里。 “四师兄,你怎还有脸说人家胖?”五长老适时插嘴,众人哄笑。 “闭嘴!”林临思白了他一眼,“枉我对你这么好!” 场间气氛很轻松,好像并无什么危机当头的紧迫感。 反正被困在这邪阵里的人又不是他们。 其实,这个小子的存在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但他的出手,却是意料之外的事情,算是惊喜。 而长老们聚集而来,则是另有所盼。 可惜的是,那一半威力的剑意并没有足够力量将那阵法攻破,不过还好削弱了许多的威力,为化作残影的林清静提供了最重要的一息之机。 清静至,虽说身上有十几道类似被撕咬的伤口不断冒着黑气影响着他的实力,但入玄之威,还是要强过登堂境好几个脑袋。 那长剑带起一道流光,直取一角那登堂境的邪教徒,只要将他杀死,那邪阵不攻自破。 后者惊骇,甩手后退,堪堪躲过那剑光,后退很远。 清静收剑不追,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邪阵已破。 阵破,人出,只是这两女一男已满是伤痕,只后退几步便再无力动作,瘫坐在地上。 这时,已有其他弟子闻声赶来,对这三人成包夹之势,二十对三,场面已无悬念,三人被逼到一个角落去。 林清静拖着略显沉重的身体走上前去,对那失血过多已经濒死的邪教徒问道:“山门?” 简短的两个字,却体现出这明明才年方十八的姑娘的刚强,她眼神冷冽,不见眼波流转。 “你不如去疗疗伤?”邪教徒咬着牙,鲜血已经染红了他一口白牙,他却还是笑着。 “那你死吧。”清静果断道。 她本就没有什么真的从这人口中套出什么有用情报的心思,毕竟这样的事情,往年来也不少。 清静提剑欲刺。 阁楼上,众人的面色却第一次严肃起来,九长老林临久持枪站在窗口,蓄势待发,但总归还算是平静,想来没有什么大问题。 张天生在一旁看着,却偶尔见一人喉头滚动,霎时间,汗毛倒竖。 “小心!”张天生边喊边向前冲。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只是一种奇特的感应。 那本静静躺在戒指中的离渊没来由地活跃起来,也似给张天生提醒。 林清静听见张天生的呼喊,下意识便想后退,不知为什么,她对张天生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其他弟子见大师姐退,亦听见张天生的呼喊,于是也跟着退,不过终归慢一小步。 从林清静退的第一步起,那三名邪教徒面色骤然疯狂起来,眼睛瞪得溜圆,布满血丝,一眨眼后,他们的身体开始诡异地扭动、膨胀。 “他们要自爆!”林清静立马反应过来,心头大惊。 来不及了! 这是诸位弟子的第一想法,修行者自爆的威力难以想象,况且是入玄境的修行者,那等爆炸威力几乎已经等同于入圣境界的一击! 在这场间,没有人能抗下那样强大的威力,挨上便是必死! 于是弟子们不断后退,一直后退。 只有张天生是向前冲的,的手中已经多出一把泛着微微蓝光的灵剑,那灵剑嗡鸣,一路前指。 其实他自己本不想这样。 前冲的张天生与后退的林清静交身而过,灵剑脱手,剑身一横,便甩出一道剑气来,然后旋转着飞出去。 没有人顾得上看一眼场间的情形,他们仓皇后退,连灵剑脱手的张天生的第一反应,都是后退。 前来考核的弟子们更是慌不择路,叫嚷着就要往山下跑,只可惜,被一持枪人给拦在那里。 等到有人回头,而后那人停下脚步。 “他们......死了?!”这人不可思议地叫道。 是的,那三人并未自爆成功,而且死状凄惨。 银蓝色的灵剑插在那入玄的邪教徒的胸口,其身边两人已身首异处! 场间情景令人惊讶,却没想到,预想中那几乎要毁天灭地的爆炸竟没有发生。 那柄灵剑...... “离渊!”有弟子叫道。 在清净观中,不会有人不认得这把离渊,它已经有不世威名,光是这柄剑现身,便足以令所有邪教徒若受惊老鼠四处乱窜,若是再加上其主人的话...... 不对,它的主人已经再站不起来,所以这剑? 但是林清静却知道,她正见到了那离渊自谁的手出,他转身看向那个黑衣少年,后者好像也是一脸茫然。 阁楼上,众人站起,各自面色轻松,好像放下了天大的事情。 “看来这离渊,还是蛮愿意和这个小子玩。”老祖宗林光衍得意洋洋,喝了口茶。 有人持枪归来,是九长老,他并非一事未做,他去帮助维持秩序来着。 庭间,本就脱力又压榨潜力狂奔好几百米的小胖子正抱着张天生的大腿叫嚷。 “兄弟啊,是兄弟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啊,今后咱就是朋友了!” 第三十三章 赵天昊 http://.biquxs.info/

变故之后,诸位亲传弟子皆是满心问题,对于那黑衣少年,好奇不已,但还有要事当头,总要先处理完眼下事务。 只是场面却有些热烈。 “那位黑衣裳的小哥是哪位长老的弟子?” “刚才不觉得,现在仔细一看,这位小哥还是很帅的嘛!” “我看他年龄与我同样大,但是竟这样强!清净观真是藏龙卧虎!” 等等。 无奈的是清净观的诸位弟子,他们从一开始各种关于林临山的问题突然间被转到了关于那个黑衣少年的问题,对于林临山还好,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都可以知无不言,但对于那黑衣少年,人们对他的了解,几乎仅仅止步于他的名字叫张天生而已,其他的根本一概不知,甚至连为什么三长老的离渊会出现在他的手里都不知道,难道是收了徒? 于是就在这诸位弟子一问三不知的情况下,这些新来的少年少女们便流传起了一个关于清净观欲培养一隐世高手作为门派砥柱的故事。 而作为故事主角的张天生,是并不知道这些事情的,所以他很迷茫,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多少有些不对。 也可以理解,毕竟离渊是以自己的意识冲出去的,张天生对此根本毫不知情,就算知情也控制不住,然而却被莫名其妙当成高人,就算是在那里坐着一言不发,那些少年少女路过他身边时都会故意噤声多看两眼,又是另一种高人风度。 张天生确实是在那里坐着,因为引导的工作已经做完,他在想另一件事。 离渊,究竟是怎样一把剑? 它似乎对邪恶的东西敏感度极高,是许多年来斩杀邪教徒积攒下的某些东西,已经形成某种意识?还是它形成剑灵初始便是满身的正气灵光,专门诛邪? 当然,他想不通。 灵剑之铸成需要无尽心血与给养,其中门门道道又岂是他这连入门都没有的修行门外汉可理解?路漫漫兮,不过此时此刻他的心境却发生不小的转变。 他已决意,定要完成林临山嘱托,便是死,也要见见手中离渊走遍人间后的样子。 或许会与现在大不相同吧! 张天生很期待。 突然间,有个像缸一般的小胖子从不知哪里跳出来,吓得张天生一个激灵,前者好像很开心,兴奋地不得了。 “师兄啊!”小胖子狠狠地拍了下张天生的肩膀。 “嗯?”张天生抬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什么师兄?” “刚才四长老找到我,说要收我做亲传弟子来着,今后我就是你的师弟啦!”小胖子洋洋得意,“日后咱在同一门下,当然是师兄弟了!” “谁与你同一门下?”张天生问。 小胖子一听这话,尴尬了一瞬,又很快恢复正常,堆笑道:“师兄你不要这么说嘛!毕竟咱日后同在一个师门,总有互相帮助的时候!” “可我并不是谁的弟子啊?” “别装了,师兄,我都看出来了!”小胖子得意洋洋地伸出两根手指对着自己的眼睛,“那柄剑,剑长三尺三,蓝光含灵,气韵冰寒深邃,凌厉无匹,我一眼就看出那是三长老佩剑,离渊!” “你还知道不少。”张天生没有否认,笑道。 “那是!”小胖子更加得意。 “可就算是那样,我也不是你同门啊。” “都那——样式了!”小胖子表情扭曲,身体也跟着扭曲,手舞足蹈,拖着长音夸张道,“还不是?” “真不是。”张天生肯定道。 “你当兄弟我傻啊?”小胖子明显有点不乐意,认为张天生是在调戏他。 “这剑是他送我的,我真不是清净观弟子。”张天生很诚恳。 “你还没完了是不是?谁会把自己毕生心血养出的灵剑送人?脑子有泡吗?”小胖子气得跳脚,干脆起来转身就走,当下便决意再不与这人来往,不实在。 “他再也站不起来了,所以送给我。”张天生低下眼,有些悲伤流露出来,手中戒指内,灵剑哀鸣。 小胖子当下愣在原地,木讷地转过头来,满面惊讶,问道:“真的?” “是。” “听闻林当齐林真人战死了?” “是。” “呜呼哀哉!我还以为是那无聊的传言!”小胖子说话的口音突然变得正常了起来,让有些不习惯,突如其来的转变也着实吓人。 “你怎......”张天生有些迟疑。 “林老真人,是我爷爷的好友,不久前我的爷爷仙逝,闭眼前让我来清净观,一是通知林老这件事,二是在这里学些本领,回家去取他的传承。”小胖子面色低沉,又坐下来,“林老还曾抱过我呢,我对他印象很深,他很亲切,也很讲理。” “这样的人怎该死去啊!还要让他的徒儿也不能提剑,这不是老天要断人后路吗!”小胖子五官纠结,龇牙咧嘴。 他落下泪来,不知是真的对于林当齐的死讯感到悲伤,还是想起了自己的爷爷,或是别的什么,但总归这副表情不是假的,张天生看得出来。 “节哀顺变。”张天生不知该安慰什么,只好装模作样地掏出一句不久前才刚刚学会的词,也不知用得对不对。 “可是......”小胖子抽了一口鼻涕,又抬起头来,“三长老为什么要将剑送给你?” “不知道,可能是我恰好在吧。” “哦。” “不对!”小胖子又想起什么,大叫一声,吓了张天生一跳。 “又怎了?” “你既不是清净观亲传弟子,为何能在这里当接待弟子?”小胖子死死地盯着张天生的眼睛,似是能看透一切虚伪。 “我是被骗来的。”张天生如实说。 说好的只给林清静打下手呢?为什么会变成给四个人打下手?很累的好不好! 他想咆哮,可理智让他闭上了嘴。 “唔。”小胖子无言以对,“那你会一直在这里吗?” “或许吧,但总有一天我要下山去,看遍这人间事,走遍这人间路。”张天生看着远方,是那层层的绿,偶有点点人家,“我答应过他。” 小胖子一下就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轻轻点头,表示认同。 “我叫赵天昊。”小胖子说,“我爷爷是北山老祖,你该知道的。” “什么?” “我叫赵天昊。” “你爷爷是谁?” “北山老祖啊?” “谁?” “你不认识?!北山老祖你不认识?!”赵天昊的表情好像是生吞了个拳头般难受,似乎对此惊讶无比。 “啊,我不认识啊。”张天生一头雾水,好像这是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一样。 “我......唉,算了!”赵天昊一挥手,也不想追究,毕竟这个人确实有点让人心累。 “我叫张天生。” “知道了。” 黑衣少年直起身来,左顾右盼。 “怎么了?”小胖子赵天昊不解,问道。 “该吃饭了。” ...... 最后一日的忙活终于结束,却比前几天结束的都要晚些,一百名弟子也已经筛选出来,只等着过些时日举行拜山大会。 而这一百名弟子,却也不是板上钉钉的清净观弟子,其中有可能成为亲传弟子的,只有十几个人,剩下的,最终都只会是普通弟子,由各个亲传弟子作为教习来传授他们道法,指引他们修行。 所以,这些人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 不过总有些走后门的例外。 比如有个叫赵天昊的,当场便被收为亲传弟子。 可惜的是,有传闻,此人当时极度嚣张,导致当场就被一个脾气暴躁的女侠给揍了一顿。 第三十四章 独处之夜 http://.biquxs.info/

夜,微凉,渐有秋天该有的凉意,还有蝉鸣阵阵,舒爽而惬意。 张天生此时很紧张,因为身边此时正坐着一个姑娘。 那是清净观观主的亲传弟子,当代小辈们的大师姐,林清静。 不知道为什么,林清静会突然邀请自己到这样的地方。 现在,张天生身处山尖上,天上的月亮很大,比在山下看要大出许多倍,风也很大,同样要比山下大好多倍。 身边只有一个人,她正坐着,月下的银辉洒在她的身上,照得她的脸儿更加无暇,她是抬着头的,眼中有反射出的月辉。 张天生没有说话,是对方邀请他来的,所以对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可看上去对方好像没有说话的意思? 那便这样就好,他想。 “本来有许多话想说,可真到了这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温雅的姑娘轻轻开口,吐气如兰。 “那就不说好了,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张天生说。 “不行,既然把你邀请到这里来,总要给你些交代。”清静转过头来,恰巧与张天生对视上。 后者急忙闪避,也忘了自己曾下决心绝不再闪避他人目光,不知怎的,明明有凉风拂面,还是觉得自己面皮发烫。 “那......你说。” “你为什么总是要躲避我的眼睛?”林清静道。 “我......习惯吧。”张天生说。 林清静吐出口气来,听起来像是轻笑了一下,道:“不太好的习惯。” “是。” 张天生抬起眼来,陪着林清静一起盯着月亮。 “谢谢你救我一次。”林清静从怀中掏出一个红绳编织的平安结,递给张天生,“这个送你。” 张天生一愣,看着那平安结不知所措,语无伦次道:“我不是,我......” “收着!”林清静看出身边少年的局促,强行将那平安结塞到张天生怀里,接着道,“本来呀,这个东西有两个,我一个,我师父一个,现在,我把我的送给你啦!”林清静似乎很开心,平日里温静文雅的她说起话来竟带着些俏皮的意思。 张天生却更加局促,受赠的东西越珍贵,就会令他越不舒服,那平安结到了他手里好像变成了烫手的烤红薯,赶紧又要塞回到林清静的手里,一边道:“那我更不能收了!” 只可惜,没有如愿。 林清静的眼神真的很干净,她的眼睛很大,映着月光,像是有水在其中流转,几缕青丝被风吹到脸上,更添一丝朦胧美感,更重要的是,她就那样盯着张天生的眼,坚定不移。 很快,张天生就败下阵来,悻悻然收回那平安结,也收回了眼神。 果然,还是不能坚定起来。 “那我就收了。”张天生道,“如果以后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记得要来找我,如果我可以帮得上的话,我一定会帮你!” “好。”林清静笑逐颜开,眼睛眯成一个月牙。 “其实我......以前是个乞丐。”张天生看着月亮,感受着身边的人儿,心不在焉。 “嗯?”林清静似乎很惊讶,不可置信一般。 “这事你先不要和别人说,老头不让。” “老头?”林清静疑惑,不过转而恍然,“哦!” 她又轻笑起来,今夜的她,比往常要更开心些。 “怎么了?”张天生觉察到清静有些怪。 “没怎么,你继续说。” “我从不敢和人对视,原因是经常会有人因我直视他们的眼睛而打我。”张天生很平静,对那些他早已习以为常,就算再回忆起,也只是平平静静,“其实我并没有冒犯他们的意思,或许他们觉得我眼睛脏吧?” “于是我就不太愿意看别人的眼睛,总会有一种奇怪的危机感。” 林清静沉默着,半晌,才发觉旁边的人已经不再说话,转过头去,问:“说完了?” “啊,说完了。” “也太短了吧!”清静不满道。 “什么短?” “我还以为你能多讲讲你的身世什么的。”林清静说。 “乞丐而已,有什么好讲的。”张天生摆摆手,苦笑道。 “就算是乞丐,也是人啊!也可以有自己的生活,而且你看,就算你曾经是乞丐,你现在却是一个救了好多人的英雄!”清静温柔地鼓励着,笑靥如花、温柔似水。 她的心中,或许有一片极为美丽的山河吧?张天生想。 “其实不是我。”张天生说。 “我知道。”清静说,“你明显控制不住离渊。” 张天生张张嘴,而后又点点头,道:“是的。” “但师伯愿意将离渊交给你,那就是对你很放心,所以我也放心。”清静说。 “我只是代为保管,我答应过他,要带着离渊走遍人间,在他可以站起来的时候,我就还给他。”张天生随口道。 “可他站不起来了。”林清静低着眼,轻声道。 “他一定会站起来。”张天生说。 “借你吉言。”清静又笑起来。 张天生也跟着笑,并且越来越开心,直至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清静也被感染地,笑容更大。 “你好像很爱笑。”张天生笑说。 “那总不能一直哭吧?”姑娘反问。 “有理。” ...... 二人下山时,月亮已经快要跑到西边去,这番长谈,确实时间长了些。 不过要说有意义的内容也并没有多少,只是平平常常拉着闲话。 有一口缸悄悄跟在张天生的身后,然后突然跳出来,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头。 “我靠!”张天生只觉巨锤砸头,条件反射般爆粗口,转眼一看,是那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小胖子,于是当即便挖苦起来,嘲讽道,“怎的,清雅揍你不疼,要我来揍你才行?” “你放屁!”赵天昊一挥手,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来,“那是打吗?那是磨炼!” “嘁,还磨炼。”张天生一脸鄙夷,“那你磨炼出什么了?” “磨炼出我这师姐真好看啊!”赵天昊眼神迷离,望穿秋水。 “我看你就是欠揍。”张天生转身欲走。 小胖子赶紧上前一把拉住张天生的胳膊,满脸暧昧笑容,道:“我刚才可看见你和清静师姐......” 张天生只是冷眼一瞥,转身又要走。 “进展神速啊,兄弟,能教教我不?”缸般的少年一脸谄媚。 “什么进展?我们随便聊聊而已!”张天生就要甩开赵天昊的手。 “嘿,还随便聊聊,您的脸都能烙饼了!”赵天昊显然对这种身怀绝技不传的男人深恶痛绝,挖苦道。 “滚滚滚!”张天生不耐烦。 赵天昊死死拉住张天生的袖口,贼眉鼠眼地四下看看,确认没人之后,才神神秘秘地低声道:“我今天来是来跟你共享情报的,只要你教我怎样快速和清雅师姐拉近关系,我就把情报告诉你,这可是绝密!” “你先说。”张天生真的好奇起来,但还是装模作样,拿着把式。 “你先说!你说完我立马就说,决不食言!”赵天昊信誓旦旦。 “你不先说就算了,我也没什么兴趣。”张天生转身就要走。 赵天昊面色大变,心说这人怎这样狡猾,但还是犹犹豫豫将张天生拽了回来,趴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什么。 张天生起身,盯着赵天昊半晌,淡然道:“就这?” “这可是秘闻!只有亲传弟子才有资格去!”赵天昊压低了声音,郑重其事。 黑衣少年再不屑一顾,转身就走。 赵天昊自然不让,强行拽住,面红耳赤道:“喂,你答应我的事呢?!” “你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我不能和你换呀!” “这还不是秘密?现在还没几个人知道呢!” “不好意思,刚刚我就与你清静师姐约好了,到时同行。” 张天生随手拍掉赵天昊僵在他手臂上的手,扬长而去。 良久,小胖子才反应过来,跳脚懊悔道:“早知道死活让他先说!” 第三十五章 花舞节 http://.biquxs.info/

在某个微凉的夜晚,某个少年因与大师姐独处一夜,导致第二天在修炼时,一激动便冲破了一个气窍,入了初识。 短短十日时间,便一下子从什么也不知道的门外汉,连破两境,达到初识。 闻所未闻,世所罕见,若是被人知道,这绝对是震撼天下的天纵奇才。 而更气人的是,这个少年从来没有认真修炼过。 唯独一人心存担忧,便是清净观的老祖宗,林光衍。 按说这少年体内九道封印,按理说修行速度应该极其之慢,能在两年之内达到初识就已经是烧了高香,可现在...... 要说当时太祖殿前,他得了林当齐最后的气运,又恰好赶上天现异象,太祖睁眼,破开一个气窍也无妨,说得过去,可这初识就有点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了。 没有奇遇,未得机缘,身上卡着八道封印,连真气完整运转一周都做不到,他凭什么七日便再度突破?这太诡异! 这种事情,若是放在其他的普通人身上,那恐怕会是天大的好事情,但这个名叫张天生的少年,他不是普通人啊! 但事已至此,林光衍只能提心吊胆地走一步看一步,生怕一个不小心,将方天刚好容易做出的局给打乱,到时变数横生不说,恐怕他这一剑,却不知道要刺向哪里了。 但经过许多时日的观察来看,好像情况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糟糕,张天生的情况尚还一切如常,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眼见着已是一个月过去。 这一个月来,前山并没有正式开始修炼或者传授什么东西,而是先让这些新弟子们打打柴挑挑水什么的,说是磨炼心性。 张天生在这一个月里是前后山地跑,白天在前山,晚上在后山,来回的次数多了,也不像最开始那样害怕,反而健步如飞,又稳稳当当。 而今日,张天生又是健步如飞,若踏草而行,直奔前山去。 当然,实际上,他是被身前的那柄剑拖着飞来着。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有大事发生! ...... 端阳节,是天下人的盛事。 无论是各个国祚城池,还是诸多修行门派,对于“端阳”这个节日,都是万分郑重的。 传闻太祖便是在这一日重分天地,化作极西天地梁柱,支撑人间。 对此,人们深信不疑也好,嗤之以鼻也罢,反正便是有这样一个节日流传了下来。 而伴生着节日的,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庆典活动,比如各种晚会联欢、燕州盛行的酒节、旬州的角力大会等等等等,数目繁多,举不胜举。 而张天生此行要去的,是每年最为热闹,人数最多的——花舞节。 花舞节是庆州的节日,在这一天,全天下最有名的舞姬——姬伶,会穿上大红色的绣金花大袍登上舞台,带着一张狐狸的面具,操着那象征着人间之爱的大折扇,跳上整个人间最美的舞蹈。 一曲舞蹈之后,姬伶会丢出事先准备好的红线,随便甩出去,红线会有许多根,而抓到同一根红线的男女,将会得到太祖的祝福,白头偕老。 听起来像是民间青葱男女爱听的美好愿景,不过总会有人心生向往。 所以每年这时候的庆州,都是人数最多也是最热闹的地方。 张天生所行目标,便是这里。 有林清静同行。 按说该是心头紧张又无比期待才是,但万万没想到身边居然跟来了个死胖子。 光有死胖子也就算了,却不知对方用了什么手段,将他刚认识一个月的师姐清雅给拽了过来,还死活要与他们同行。 无奈,又不能不准,否则便是个居心叵测图谋不轨的风评。 好在并没有其他师兄弟跟过来,大部分的人都各自回家去,过着自家的习俗。 “清雅姐姐,你怎也不回家?”张天生心有期待,万一她突然改主意了呢? 一旁赵天昊挤眉弄眼,龇牙咧嘴,严正警告。 可惜,张天生视而不见。 “不愿意回,就不回了。”清雅面无表情,从始至终看着别处,可怜根本没看赵天昊一眼。 “哦。”张天生抬眼,看见远处清静行来。 她竟没穿那平日里从来不换的清净观的道袍,而是穿了一身相对轻盈的淡粉色轻纱裙子,青丝如瀑、眉若庭间玉叶,眼含明媚清辉、嘴角笑若紫莲。 行近时,便是一阵香风,令人心旷神怡,心驰神往。 真是美景佳人,只可惜旁有大缸一口。 小胖子深吸一口气,一脸陶醉。 清雅暗戳戳拔剑,想着在路上找找机会将这师弟给做了去。 张天生看着清静行来,竟沉浸其中,一时没能回神,知道后者走近,拍了他肩膀一下。 “好看么?”清静微张着双臂,转了一圈,纱裙在空中绽开,若那庭间紫金莲花下的荷叶。 “好看。”张天生看得是如痴如醉,合不拢嘴。 “噫!”一旁赵天昊羡慕至极,悄悄瞥了眼身边清雅,小声嘟囔道,“师姐,要不你也转一圈我看看?” 林清雅眼睛一转,小胖子就浑身发抖。 短短一月来,他可没少挨收拾,这位师姐,手段不俗! 不过没想到的是,好像一直不太待见赵天昊的清雅居然嘴角挑了挑,问道:“想看?” “想!”胖子根本想都不想,只见他化身啄米小鸡,不停点着脑袋。 “行。”清雅轻笑,答应得爽快,于是伸出双臂,开始转圈。 只是不知有意无意,其手中始终持着的剑横了过来,剑鞘恰好扫在小胖子的脑袋边上。 速度不快,只是后者为了躲避,没来得及欣赏那裙摆绽开的瞬间,回神时,清雅已经站定。 “我这......你这......”赵天昊语无伦次,却又敢怒不敢言。 “怎的?”清雅冷冷地道。 “不怎的,不怎的。”小胖子满脸堆笑,只能暗自懊恼。 清雅似乎很满意小胖子的反应,于是转头咧嘴笑起来,问张天生:“天生,好看么?” “天人之姿!”张天生赞叹道。 “真会说话,呵呵。”清雅掩唇轻笑。 一旁清静见此,不满道:“我只是好看,清雅就是天人之姿了哦?”那等神态语气,令人窒息。 张天生眼神慌乱,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我这不是刚学会一个词嘛!刚才没想起来!” “哦,看见我就想不起来,看见清雅就想起来了么?”清静冷淡道。 “不是我......”张天生手足无措,只得挠头。 “噗嗤!”清静再没憋住,笑出声来,“开玩笑的啦,走吧!”说罢,大手一挥,便向山下行进。 从旬州清净观到庆州,路程很远,毕竟中间隔着一个流州,想当初还是小乞丐的张天生从流州到旬州,足足走了二十多日。 不过好在这次时间充足,而且虽然才刚刚入门,但好歹已是个修行者,有十几天的时间,到达庆州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幽陵。 一个小道士拽着一个戴着剑冠少年的胳膊,快步前行。 剑冠少年满脸无奈,却打击不得小道士满腔热忱,只能任由他拉着自己。 两个少年来到一个山尖上,小道士终于放开剑冠少年的手,命令道:“快,御剑!” “你自己不也能飞?”剑冠少年很无奈,却知道这小道士的心思,也没有拒绝,随手抽出背上的剑,扔到天上去。 “哎呀,你比我快嘛!”小道士比那剑的主人还要更快地跳上了剑,回头招手,“快走!” 剑冠少年轻叹一声。 一道流光自极北幽陵往天水南岸庆州去。 第三十六章 回流州 http://.biquxs.info/

在喧嚣之上,有白云和飞鸟,它们也好似因端阳节的到来而变得兴奋起来,看上去要比平时活跃许多。 白云与飞鸟之下,是无章的喧嚣,有人在叫卖、有人在招呼、熟人见面热切寒暄,也有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两男两女行在流州大地上,他们从旬州出发,不过才走了十天左右,就已经到了流州的大地上,这等速度放在之前时候,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只是两月不到,再回故地,物是人非。 在某个街角,有一座破旧的祠堂,这座祠堂已经被封锁起来——在两月前,那里发现了十来名乞丐的尸体,各个都是颈上被划一刀,并且身上都带着几十处青黑伤痕,看上去是被人殴打之后,又一刀割了脖颈。 十来人,死状凄惨。 但虽说这件事情发生伊始,在整个流州轰动流传,但只过了十来天左右,便渐渐平息了。 毕竟是乞丐,死活本就无人上心。 倒是同天被发现的刘家大户全家上下连带着门房下人们一起十几口人被杀的消息,一直流传至今。 有传闻说,他们是被出世魔尊所杀,刘家大户一家三口身首分离,死状异常凄惨。 当然,要说轰动,还是当日魔尊现世,各方大能齐至降魔,饶是今后百十年,都不会被淡忘。 又听闻一月前,旬州遭难,血流成河,死伤无数。 这段时日,人间好像不太平了起来。 少年站在街角,身边两女一男陪同。 他面对着一个祠堂的大门,大门很破落,风一吹都要忽忽扇扇,本该有两道的封条也因为大门自己忽扇的原因掉了一道,剩下一道只挂着点连筋随风飘摇。 曾经,这里便是这条街上居民的半个禁地,没有人愿意来这里,如今发生这档子事,这里便显得更空旷了,偶有不得不路过这祠堂门口的人们,走到这里的时候都各自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快步行过。 少年没有进去,甚至没有太多的伤怀,只是在外面看着,如今再回忆起往昔的点点滴滴,还是有些温暖,却并不会悲伤,那种悲伤是廉价的,也令人疲惫。 “这是我曾经生活的地方。”黑衣少年张天生说,“但是在两个月之前,他们都被杀死了,不知道现在,他们在那边还好不好。” 无人接话,毕竟接这种话实在有些困难,没有人从他的言语或是神态中看出情绪,更不知他是怎样的想法。 有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回头一看,是那个胖子。 不解风情。 胖子眼神坚毅,含着无尽的希望光辉,若大地之母般将慈爱与坚强灌输给面色平静的黑衣少年。 “你恶不恶心?”张天生平静地问。 胖子赵天昊连退两步,好像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伤心欲绝,道:“我恶心?我安慰你我恶心?” “我又没事。”张天生说着,开始向另一条街走去,“陪我去个地方。” 清静清雅对视一眼,抬步跟上,无人理睬那可怜的胖子。 时隔两个月,再度站在这挂着金环的红门高墙之外,心境已是大不相同,且这门已不再紧闭,亦有两道封条挂在门上,只不过早已被从中撕扯开,院内但凡值钱些的东西早已被各类君子一扫而空。 或许再有不久,就该有衣不蔽体的孩子偷偷地住在这里,这里便成了下一个街角的破败祠堂。 “天生,你没事吧?”林清静终是忍不住担心,开口问道。 张天生摇摇头,他想去个地方,但是他不知道在哪,于是他只能看向远处,恨不能隔空相望。 那件事情搁在心中很久,虽说其实两月时间不过只是眨眼,但那事不同,很沉重。 突然,张天生如坠冰窖。 他感觉到体内黑暗的地方,有东西正在复苏,在睁眼! 那东西他熟悉,所以他恐惧。 “想找到她么?我知道在哪!”这是久违的声音,但张天生一点也不开心。 “你不是被封印了么?怎还能出来!”他的心里打鼓,生怕此时路过一个大能看见他满身的黑气,直接将他杀死。 “你放心,若你不愿,我再不能侵占你的身体。”魔尊冰冷的声音安慰道,“这封印力量十分强大,只解开两道的情况下,所能运用的力量微乎其微,就算是现在的我,也是孱弱不堪。” 张天生的心放下了些,意思就是说,现在他身上魔气不显,夜锦之下还能遮蔽。 在过去的两个月时间里,林光衍教给了张天生很多对抗体内魔气的方法,只不过后者却不太希望有机会可以使用到。 “我知道她在哪,我可以找到她,不过你真的要去么?”魔尊又说。 张天生看向一个方向,他突然就知道那里有什么。 “天生?”清静见张天生又看着另一个方向愣神,很疑惑。 张天生回神,道:“我没事,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说罢,便向着一个方向远去。 看着黑衣少年离去的背影,清雅微微蹙眉,担心道:“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自从到了流州,几天了,一路上都是这样。” 小胖子掐着下巴,同样看着张天生远去的背影,在思索着什么。 只有清静,轻叹一声,摇摇头,她知道许多事情,所以对于张天生这样的做派并不觉得意外,只想着若能快些走出流州最好,省得睹物思人,尽是些不快的回忆。 ...... 在这个人间,修行门派茫茫多,不光旬州有,流州也有,并且流州还有大能人物的存在。 只是流州的这位大能,在前两个月流州本地魔尊出世的时候,竟然一声不吭,连露面都没有,实在是个胆小如鼠的鼠辈,就这一点,流州大地的修行门派流光宗人气大减,几乎所有人都在鄙视这个门派,毕竟魔尊出世,那位连面都不露一下的大能是这流光宗的宗主。 有人说,还叫什么流光宗?不如叫逃光宗算了! 自张天生出发起,有两个时辰的路程就到了流光宗的地界,太阳已经微微泛红,他觉得应该快些。 他正站在一道门前,门比刘大户家还要气派,墙比刘大户家还要高,不过他并不在乎这些,伸手敲了敲门。 门房打开门,见是个没有见过的少年,像是不知谁家的公子,于是笑问道:“公子找谁?” “我找你家小姐。”张天生说。 “小姐今日出门游玩去了,或许一会能回来。”门房说着,也不敢邀请这公子进门,毕竟无人应允,他可没有多余的权利。 “无妨,我等会就是。”张天生摆摆手,同样的门房,这个人看起来就顺眼多了,他想。 “行,那我陪您等吧!”门房开门出来,与张天生站在一起。 “不必,我只有一个问题,问完就走。”张天生说。 “没关系的,我陪公子等好了,不让贵客进门已是失礼,实在没有让贵客自己等人的道理。”门房笑着说。 张天生看着这个门房,越来越想不通这天下怎还有差别如此大的两个人。 “若我是个乞丐,你会不会将我赶走?”他随口问道。 “当然不会!”门房说,“我家小姐早都说了,若是有乞丐来我家乞讨,给些东西就是,何必赶走?” “公子,见您衣锦气华,怕是这辈子都和乞丐沾不上关系啊!”临了,门房掏心掏肺道。 “谁说得准呢。”黑衣少年目视前方,眯着眼睛。 “回来了!”门房看见远处缓缓行近的车马,道。 第三十七章 心结 http://.biquxs.info/

远处的马车虽说并不华丽,却看上去就有一种厚重的结实,马车共有两辆,一前一后,各自都配备一名马夫。 马车行近了,门房赶紧堆着笑相迎,一老头带着三五随从自前面的马车中下来,便赶紧走向后面的马车,将一家三口从后面的马车上接引下来。 回头来,才看见门口站着的那名黑衣少年。 门房低头在老管家耳边说了些什么,老管家抬起眼来,率先抬步走向那少年。 “你杀不死他。”有声音似虚妄中传来。 “闭嘴。”少年眯眼。 须发皆白的老头行至少年面前,却不知怎的,愈发觉得眼熟,又想不起究竟是在哪里见过的谁家公子哥,于是只好笑着招呼道:“不知是谁家公子,找我家小姐何事?” “我有事问。”张天生道。 “何事?”老管家又问。 “要命的大事。” 老管家直起腰来,收敛了笑容,气质竟猛地变了,眼似含电、声若滚雷:“咱家要命的大事,都找我!” 张天生见着对方登堂境的修为,也没多在意,毕竟这样的人他见过太多,没什么意思,所以他仍旧很平静,道:“也就是说,杀人与被杀的事情,都是你来做?” 老管家眯眼,有杀意现,道:“公子竟是个不速之客?” “我被人杀死过,所以我来讨债。”张天生语气仍旧平淡,更没有因那双沧桑的眼中的杀意而退却。 “讨债?”老管家挑眉,“我实在不记得最近几十年杀过人了,不知你,讨的是什么债?” 远处,十二三的小姑娘探头看着门前正与老管家对话的那个少年,又眨眨眼。 “在刘大户家门口,你还记得那个乞丐么?”张天生眼睛通红,全身颤抖,尤其是对方流露出的杀意令他更加愤怒! 老管家愣了一下,仔细端详面前的少年,眼中寒光涌动,在思虑什么,口中道:“嚯,原来是你,两月不见,飞黄腾达了?” “若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我就杀你。”张天生咬着牙,他在强忍! 他知道自己刚刚初识,定然不是这登堂境人的对手,若想杀之,祭出离渊或许可以试试,但临行前,老头林光耀曾无比郑重地警告他,离渊,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出。 怎么办?不知道。 “理由?理由很简单,就是你一个乞丐从我家小姐这里得了恩惠,那么就会有很多乞丐想要这样,到那时,我家门口岂不是成了乞丐窝?”老管家眯眼道。 张天生低着头,垂下的发挡着他的眼睛,看不见表情。 小姑娘探头探脑,悄悄走到老管家的身后,露出个小脑袋,在确认心中所想之后,立马露出灿烂的笑脸来。 “竟真的是你啊!”小姑娘很兴奋,就差跳起来。 “小姐,退后些!”老管家下意识将小姑娘挡在身后。 想想正是开心激动小女孩,怎能愿意被人挡住视线,又从另一边探出头来,看着张天生道:“你怎不是乞丐了?衣服真好看!” 张天生抬起头来,与小女孩对视,下一刻,他苦笑摇头。 这样干净的眼睛,自己又在怀疑什么? “别人送的,还行吧?”他笑起来,与小女孩搭话。 “好看!”小女孩点头称赞,又将准备再次将她挡在身后的老管家推开,不满道:“管家爷爷,你不要挡着我和朋友说话!” “朋友?”老管家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对着小女孩宠溺说道,“这朋友找我有些事情,小姐你先回家去。”转而又对身后还站在那里的老爷与夫人说道:“老爷夫人也请进去吧,我与这位小兄弟闲聊几句。” 老爷夫人没有迟疑,便进了大门,小女孩却有点扭扭捏捏,毕竟太少有朋友可以来找她玩,于是道:“不如进屋去说呀?” “小姐!”管家拉下脸来。 小姑娘只得不情不愿地进了屋去。 老管家又看向张天生,道:“杀我?” “罢了。”张天生转身就走,“无论怎样你都快死了。” “可我不能容忍一个对小姐有威胁的人存活。”老管家说。 张天生站定,回过身去,火红的夕阳之下,几乎只能看见他身体黑色的轮廓,却听声音传来:“你大可试试。” “那就试试吧。”老管家似乎无奈地叹息一声,开始向前走,一步一步间,气息攀升。 虽是登堂,却好像并没有那么扎实,恐怕连清雅都打不过,张天生心中估量。 老管家气息攀升至巅峰,直接爆射向张天生,同时伸出一只手去,做鹰爪状,要取张天生头颅! 一声剑鸣带着寒光自张天生手中传出,三尺蓝银色的长剑突兀地出现在他的手中,剑尖前指,少年再无动作。 这是什么?这是灵剑! 饶是老管家再如何老眼昏花,这种东西他自然该认得,这是每个修行者都梦寐以求的东西! 可这小子,明明只是个乞丐而已,凭什么? 老管家又是艳羡又是惶恐,就算眼看着对方只是初识境界的修行者,但既手持灵剑,谁知他有什么背景?这般想着,老管家不知不觉停下脚步。 “为什么停下?”张天生一步未动,连刺剑防守的样子都没有做,只是将剑反手握着,剑尖指在身前。 老管家转身就走,挥挥手道:“人老了,怕死。” 某处,有人偶尔经过,见此情景,大为惊异,急速回山,奔走相告。 ...... 夜了。 当年高墙刘大户家门前,有个包子铺,在夜里时分,不会有什么人来买包子,按说早该关门打烊,但无奈,店里早早就进来三名客人,不知是哪家的有钱公子哥,带着俩如花似玉、娇滴滴的美人来包子铺吃包子? 真是别具心裁。 况且这三人已经在这里待了好久,起码有两三个时辰了,从一开始就只点了几个包子,到现在还摆在那里,也很少交谈,应该是在等人? 时间实在太晚,掌柜的一想到明早还要早起备货,就有了撵人的冲动,但又见这几人穿着打扮皆是不凡,生怕得罪什么大人物,于是就只能自己难受着。 有个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掌柜的一抬眼,便猛地想起这是哪位。 毕竟穿着道袍来买包子的不多,买韭菜馅的更不多...... “客观,吃点什么?”本着接待一个也是接待,接待两个也是接待的心情,掌柜的也就释然了。 “韭菜包子!”道袍少年不假思索,“十个!” 说罢,小道士一屁股坐在一张桌子前,又对门口叫道:“白客,你怎么回事,快点啊!” 林清静等人转眼看去,眼神郑重。 这个小道士与门口掀帘而入的剑冠少年年纪与他们相仿,但是,竟看不透,一眼看去只觉深邃迷乱,若再强行观察,恐怕要伤了神识。 剑冠少年坐在小道士的对面,无奈道:“我费心竭力带你到这里来,你就请我吃这个?” “嗨!你不知道,这家韭菜包子可好吃了!”小道士满脸堆笑,夸张道。 “我记得你买了七八条项链,八九对耳饰,还有十来根簪子......”剑冠少年翻着白眼,似是自言自语盘算着。 对面的小道士的脸以极快的速度红了起来,赶紧打断道:“算这个做什么?” “我觉得你带的银子好像不太够呢?”剑冠少年笑意盈盈。 这话说出来,紧张的是那店掌柜啊! “哪能啊,够的够的!”小道士大手一挥,示意同伴不要紧张。 又有人掀帘而入,恰好与那剑冠少年对视上眼。 第三十八章 又见剑冠少年 http://.biquxs.info/

场间有些静,似乎像是被某种神力给定格在此。 下一瞬,掀帘而入的黑衣少年转身就走。 “哎,天生!”小胖子赵天昊拍案而起,就开口叫道。 可惜,对方就和没听见一般。 剑冠少年无奈苦笑,看来自己好像对这个同龄人留下了不小的心里阴影。 小道士愣在那里,不停眨眼,然后试探问道:“这是那个......?” “是。”剑冠少年道。 “那他跑什么?”小道士又问。 “是我我也跑。” “嘶——”小道士吸着冷气,揣摩其中意蕴,“有理!” 二人对话间,那桌一男两女已经起身离席,看样子是去追那黑衣小子了。 于是乎...... “掌柜的,这桌包子结过账没有?”小道士问道。 “结过了。”掌柜的说。 “那把这包子给我热热。”小道士大手一挥,潇洒坦然。 ...... 好似是端阳节快到了,整个流州都似从沉睡中醒来。 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以往的这个时候街上都已没有多少人,灯火也都会熄灭不少,却不知为何,今日还这样通明热闹。 黑衣少年穿梭在街上人群之中,满头大汗,奔走间时不时还要回头看看。 只是...... 在某次回头之后,再看向前方,有两女一男立在那里。 “你跑什么?”小胖子气喘吁吁,扶着腰叫道。 张天生也不说话,又是向人堆里跑去。 “天生!”清静叫道,对方却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这是怎么了?”清静清雅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疑惑。 “刚才他好像是看见那个戴剑冠的了,才......”赵天昊回忆道。 “戴剑冠的。”清静沉吟,“他们会不会有过什么交集?” “呵,就算是交集,也是对立的交集。”清雅冷笑一声,“现在还是赶紧追人,别让他自己跑丢了。”说罢,便扯着清静追上去。 “清静师姐,你觉得刚才那个剑冠少年,是什么来路?”在路上,清雅问道。 “你也注意到了?”清静问。 “嗯,根本看不透,太强了!”清雅点头。 “你说天生与他会起什么冲突?”清静点点头,转而问道。 清雅眯起眼来,微微一笑,道:“担心了?” 被这样打趣,清静俏脸一红,伸手轻轻推了清雅一下,严正警告:“别乱说!” “哟呵,脸都红透了,还想藏着呐?”清雅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快意笑道。 “快追人吧!”清静不想再纠缠,撅着小嘴,恶狠狠道。 按说张天生奔走极远,再加上修为境界只是初识,作为入玄的林清静很容易追上才是,但事实上并没有。 最重要的一点,当然是林清静觉得在普通人的世界中还是不要用这些修行者的手段才好,其实,是张天生专门往人多的地方跑,用人群作为掩体,于是更难追了。 “我靠,这小子,跑得像兔子一样!我实在跑不动了!”小胖子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 “让你平时多锻炼锻炼体力,你偏偏不听!”林清雅咬牙切齿,训斥道。 “我哪想着咱作为修行者,还有这一天啊?”赵天昊委屈至极,然而这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已是极限,赶紧又弯下腰去大口呼吸,狼狈不堪。 “这......”清静为难起来。 “哎呀,不要管他,咱俩去追!”清雅一把拉起清静的胳膊向前冲,又回头警告道,“你可不要乱跑,就在这里等着!” 望着两道倩影渐行渐远,小胖子赵天昊一时间怅然若失,心中暗暗立誓,回去以后定要勤加锻炼,绝不能再有类似情况发生! 这次在清雅面前,算是丢了大人了。 当然,他并没有争过脸的时候。 突然觉得有人拍他的肩膀,他正喘着大气,根本不想抬头,于是拍拍肩膀上的手,头也不回道:“等会等会,我歇口气!” “行。”身后人回应道。 小胖子猛地抬起头来,他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回头一看...... “妈呀!”像一口矮胖的缸窜起两米多高,他面色惊恐,看着不远处站着的两个人,手指颤抖地点指着他们道,“你们不要过来啊!” 像个被地痞流氓盯上的小姑娘。 剑冠少年与小道士对视一眼,不知对方为什么要摆出这样一副姿态,难道自己表现得不够有诚意,不够温和吗? “呃,这位小哥。”小道士说话间还不忘往嘴里塞一口包子,“我们是好人,你不要误会!” “嗯?”小胖子愣了一下,旋即更加夸张了,手舞足蹈地叫道,“还说你们是好人!” 小道士与剑冠少年一齐吸了一口冷气,眯着眼看着那从神态到动作都极尽夸张却不知为何的小胖子。 小道士又想开口说话,却被身边剑冠少年给拦住了,向他使了个眼色。 大街上平白无故突然多出了个缸一样的小胖子在那里叫喊,无意间多多少少形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小胖子正害怕地沉醉,偶尔一睁眼,却看到刺眼寒光。 于是他马上就平静了下来。 “别担心这位小哥,我们是好人的。”剑冠少年的温和声音从赵天昊背后传入他的耳中。 “是是是,我当然信啦!看你们面相就是天大的好人!”小胖子僵硬地笑着,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伸出手,将那架在他脖子上那泛着刺眼寒光的剑给悄悄推远了些。 “那就好。”剑冠少年放心下来,于是收了剑,道:“我们是张天生的朋友,但是他好像对我们有点误会,所以我们是想解开这场误会来着。” “呃......朋友?” 傻子才信! 可赵天昊又不能直接这样说,那不是找死吗? “当然啦,我们先前一起相处得很愉快呢。”剑冠少年笑道。 “哦,这样啊,那......” “都是误会啦!”剑冠少年微笑着,不经意间晃了晃手中明晃晃的剑。 “哦,对对对!是误会,误会来着!”赵天昊赶紧点头承认,又转而问道,“可你们刚才为什么不追?” “因为刚才要吃包子呀。”剑冠少年说。 “有理有理。”赵天昊干笑两声,再无言以对。 ...... 街上渐渐没有多少行人,灯火也渐渐稀疏。 张天生也渐渐向某些偏僻的地方靠近了。 林清静心觉不能再这样你追我赶地靠下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趁着没有人关注她们的一瞬间,猛地加速,仅在两三个呼吸之内,便又一次站到张天生的面前。 张天生已经疲惫不堪,眼睛都不太能睁开,心力消耗实在太大! 没办法,那人的脸对于他来说,就像是恶鬼一般恐怖,他就算是死,都不可能忘记那日在某个胡同中与之相遇的场面。 虽然没有剑拔弩张,虽然没有言语冲突,但他仍旧疯狂地恐惧着。 那人太强了!强到似乎无论何时何地都会看出他身上的魔尊黑气,强到随时可以将自己抹杀,张天生本想着再不会与他相遇,却没想到竟在这等情况下再度碰面! 他会不会将自己魔尊转世的身份捅到台面上去,导致世人皆知?会不会当场抹杀自己? 面对着那个剑冠少年,饶是身负离渊,又有清雅清静在侧,他仍旧提不起一丝自信,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当时这个剑冠少年给了他多少压力。 他甚至觉得,这剑冠少年若是有心,甚至可以与大能一战! 这当然不是信口胡说,而是根据他自己的感受与心中魔尊的反馈得出的结果,他不得不信。 因为即使他不愿意承认,但他相信魔尊的时候,也没有错过一次。 第三十九章 借剑 http://.biquxs.info/

街上人群稀疏,灯火零星。 有少年蹲在墙角的阴暗角落——那是他最熟悉也是最有安全感的地方,他微微发抖,又好似不能思虑。 两女子站在他的身前,面容关切,又各自蹙着眉。 “天生......”清静轻轻地呼唤一声,“到底怎么回事?” 蹲在墙角的张天生没有回应,只是呆呆地看着地面,光影暗淡,却能看出他眼中的恐惧。 “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清雅也着急起来,问道。 沉默半晌过后,张天生轻轻开口,带着些恐惧,道:“这人......要杀我。” “为什么?”清静问。 “不为什么,他就是要杀我!”张天生激动起来,瞪大着眼,盯着林清静的眼睛。 “你不要害怕,冷静些。”林清静轻声安抚他,“那个人很强。” “不是很强,是恐怖!他只要看着我,我的腿就会发软!”张天生竟似有泪要流出来,虽说是秋天,夜里有些凉,却也不至于打起腮帮子来。 “可是他如果想要杀你,你根本活不过一个呼吸,刚刚那一个照面,你就已经死了!”林清静难得有些情绪激动,她伸出手去,轻柔地放在张天生的头顶,“你冷静些,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来帮你想办法!” 张天生低着头,不说话了,再问什么,就只会摇头。 他没有办法,他总不能将自己是魔尊转世的事情说出去,他已经很努力地隐瞒了这么久,已经很努力地活到了现在,他实在不想死! 清静与清雅对视着,饶是无奈与疑惑占据所有大脑,却仍试图去猜出一个原因来。 “可在这里待着不是办法,赵天昊还在外面。”清雅蹙眉说。 “你们走吧,不要管我。”张天生蜷缩在那里,与许久之前一样。 “你说的什么话!”林清静呵斥道,“你和我们一起走!”说罢,上去就拉起张天生的胳膊,要拽他走。 “我不能走!”张天生奋力甩开林清静的手,“我会死!”此时此刻,他像个傻子,只知本能地规避危险,无力而可怜。 或许以前,他一直是这般。 林清静被张天生全身的力气给甩开,一时间也愣在原地,没想到对方会有这样大的抵触。 “你把话说清楚,你现在是清净观的人,发生什么事情清净观一定会为你撑腰,但是你这样不说,我们谁都帮不了你!”林清雅当下是真的气得不行,说话语气极为暴躁。 张天生抬起头来,眼中反着远处的点点光晕,还有星光,而透出来的,却是恐惧与绝望,还有深深地疲惫。 “可就算我说出来,你们也帮不了我啊!”说这话时,他竟带着哭腔。 他太害怕了,害怕到慌不择路,害怕到不愿思考,他犹记那暴雨中的胡同里,那少年持着剑,对他轻笑着说的一句“黑气溢出来了呢”,那是何等恐怖? 就像是独自走在深山里,有一只饥饿的老虎冲着你笑,告诉你说“你的肉很香呢”。 张天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对方没有选择出手杀他,也没有选择追击,或许有些捕食者喜欢那种将猎物折磨到筋疲力尽,然后绝望地看着自己一口口被撕裂吞食的样子么? 这般想着,恐惧便如同潮水,一浪又一浪地拍打蔓延,直至灌满整个心脏。 突然,一道矮胖的身形出现在道路尽头,他行得缓慢,却辨识度极高。 像口会跑的缸。 “赵天昊?”林清雅挑眉,“追来地倒是很快。” 张天生只是低着眉,蜷缩在那里。 小胖子走近了,只不过表情却不是很自然,类似于那种想笑又笑不出来的僵硬表情。 “赵师弟,怎了?”清静见状不对,关切问道。 赵天昊腿脚绷硬,越走越慢,终于行至可以看见张天生的地方,却见他咧开大嘴,似哭似笑,道:“兄弟啊,我对不住你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突然,张天生猛然惊醒,一下窜起来便又想要往阴暗的深处去。 只是前冲了两步之后,便停下了身形,僵在那里。 有声音自黑暗处传来,平静如水,温和儒雅,道:“躲雨还是要去有遮蔽的地方呢。” 这话语何其熟悉! 并且有多熟悉,就有多令张天生恐惧! 剑冠的少年从阴影处走出来,剑在他背上背着,他步履缓慢,始终带着笑。 张天生步步后退。 林清雅恶狠狠地剐了一眼呆愣在那里的赵天昊,满脸厌恶,却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因为现在还有要事做。 她上前一步,走到步步后退的张天生面前,对着那剑冠少年厉声喝道:“你想做什么?!” 剑冠少年止步,面不改色,说:“有人托我给张天生送点东西,本想着花舞会之后再去找你的,不过没想到在这就碰上了。” 张天生停下后退的脚步,因为清静在他的身后,抓住了他的手,他不敢回头,害怕与之对视。 若是这人在此时此刻将自己的身份公之于天下,那自己便算是真的完了,林清静的想法不说,便是清净观都不可能容他! “什么东西?”林清雅问。 “一柄剑。”剑冠少年毫不避讳。 “剑?”林清雅回头,想要问问张天生,却被后者躲避开目光,只好与清静师姐交流一下,互相点头,“拿来我看看。”清雅转身对剑冠少年说。 “不行,我答应了人家,必须亲自送到手里。”剑冠少年坚持。 张天生心如死灰,是要斩首自己的剑么? “你不能过去。”清雅道。 “那我与他说句话?”剑冠少年见这气氛实在有些冰冷,有些无奈,却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将这个少年吓破了胆? 清雅皱皱眉,侧开身子,让出一个位置来,让两人能面对面。 张天生的呼吸急促了些,但他却在这种时候,提起全身的力量与那剑冠少年对视,目光不颤。 “方先生说了,你现在境界修为不太够,用离渊有些太过勉强。”这是剑冠少年的第一句话。 天下无人不知离渊是清净观三长老林临山的佩剑,却也无人知晓离渊此时已经在张天生的手中! 所有人都震惊,如遭重锤。 除了某处叼着个包子的小道士。 也就是这一瞬间,张天生紧绷的身体猛地放松下来,虽说还是有所警惕,却已经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 起码,暂时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方先生,这三个字已经说明了许多问题。 在他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方先生。 “然后呢?”张天生开口。 “然后便让我师父帮帮忙,于是我师傅让我给你送柄剑,当然,我刚说了,本想端阳节之后才去找你,但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剑冠少年抽出背后的剑,却只离鞘一寸。 便是这一寸,已是天地冰寒,连存放在戒指中的离渊都起了不小的反应,似要与其一争高下般。 剑有鸣,便有灵,这又是一把灵剑! 剑冠少年从背后脱下剑鞘,连带着剑一起放在清雅手中,接着对张天生说:“但是一定要注意,这柄剑只能出鞘一次,但若非大能者出手,保你不死。” 场间静默! 非大能出手,保你不死? 这是何等口气?这人间有谁敢如此狂妄? 无论是清静清雅,还是作为当事人的张天生,亦或是呆立在那里的赵天昊,皆是被乱锤重击般迷茫,这是什么?刚刚不是还说这个人要杀他?为什么一上来就送剑?还是灵剑?还非大能出手保你不死? 一个个问题像是一块块石头,堆在每个人的心中。 第四十章 欲行高处 http://.biquxs.info/

不大不小的插曲过后,又是四人上路,那剑冠少年在把那柄剑交给张天生之后,便带着小道士离去了,看他们的行进方向,似乎也是天水南岸的庆州。 张天生还没有从惊吓中彻底恢复,但总算是缓过神来,手里拿着那柄别人送来的剑,呆愣在原地。 其实最蒙圈的,还不是张天生,而是一直站在那里动都没敢动的小胖子赵天昊。 他本以为自己是被绑架,以作为对方对张天生不利之后的挡箭牌,却没想到竟不是这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谁也不知道。 不过看刚才情况,张天生想来是与那剑冠少年相识的。 据说是二者之间有误会? 但得是多大的误会才能让一个人觉得对方是要来杀自己,而对方实际上是要给他送一柄几乎可以说天下无敌的剑? “咳咳。”小胖子干咳一声,“那个,兄弟啊。”他试探着叫了张天生一声。 可还不待张天生说话,一旁林清雅便开口将他的嘴堵上了:“闭嘴!” “我......”赵天昊无语,他实在是不太敢与这个拜师当天就把自己胖揍一顿的师姐呛声,但转念一想,他得解释啊!若是不解释,以后恐怕别说在张天生面前,就算是在清净观都不好待了! “我是被逼的啊!你不要怪我啊,兄弟,他们拖着我一条腿,强行给我拖到这里来的,还让我在前面走,吸引你们的注意力。”赵天昊掏心掏肺地与张天生解释。 可后者现在仍是一副失神状态,根本没心情搭理小胖子。 “你老实点在哪里站着,不让你动,我看你敢动?!”清雅指着赵天昊的鼻子,横眉冷对。 张天生自顾自靠着墙角坐下,一阵风吹过来,全身上下格外的凉,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看着手中的剑,他也是一头雾水,虽说知道是方天刚所为,但是他心中还是有许多个不明白。 方天刚是个什么样的人?这种“非大能出手保你不死”的嚣张说法,究竟什么样的人有多大底气才敢这样说?还有这剑,当然,问题的根源就在这剑,这剑太强了!仅仅出鞘一寸,甚至连天地的温度都能改变,这剑究竟含着多大的力量? 他想不通,便干脆不去想。 清静与清雅暂时确实不太想搭理赵天昊,因为在她们看来,赵天昊就是将那两个人引过来的罪魁祸首。好在那两人并不是想要杀死张天生而是只想送他一柄剑而已,但这不过是幸运,若对方真的是想要杀死张天生的人,那么现在后者毫无疑问已经死去。 所有人都感到很庆幸,庆幸之余,也有许多的震撼。 张天生刚刚初识,实力很弱,所以对于何谓强大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观念,但林清静已经入玄,林清雅稍弱些却也是登堂上品,在她俩看来,张天生身上发生的事情甚至应该已经超越了奇怪的范畴,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神奇! 那柄剑,林清雅靠得近,所以看得清楚,那剑冠少年确确实实只是将剑拔出了一寸而已,并没有动用任何其他手段,那么,这剑若全部出鞘的威力就可以预见。 不说别的,单说清净观上,就没有这样的剑。 师祖林当齐的佩剑丹青在没有自断灵根之前,或许可以与之比拟一番,但现在...... 没有人知道张天生身上发生过什么,但似乎他所接触的人物个个不凡,这种等级的剑随随便便就可以借出去,似乎根本没有考虑过什么。 “那个叫方先生的,究竟是谁?”清静心中暗道,毕竟那等手笔实在令人震撼,并且在天下大能之中,似乎并没有一个姓方的...... 林清静并没有选择去问张天生什么,因为她觉得并没有什么必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经历,若是强自想进入别人的生活,说不定会被排斥地狼狈不堪。 但实际上,连张天生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所谓方先生,也就是方天刚究竟有什么样的目的,或者说有什么样的实力。 对方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难以摸透,他们总共见过两次面,在那之后,他连方天刚的消息都再也没有,好像这个人从来就是空气,这世上并不存在一般。 除了在林光衍的口中,还能打听出关于方天刚的名字,其他的地方,无论是某些人制作的战力排行,或是所谓几大先生之类的东西,都没有方天刚这个名字的存在。 可这种人,怎会籍籍无名? 现在他随随便便一句话,就有一柄这样强大的剑送到自己手里,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对自己这样尽心尽力? 张天生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也想不出来,那等层次的事情他根本没得想。 那些人想要玩死自己,简直就像是人类想要玩死蚂蚁一样简单,想当初自己是如何带上这枚戒指的?又是如何被人追杀至城外树林?最后睁开眼时,眼前又恰好是这个人的脸。 谁能确定这不是事先算计好的事情? 可自己虽说是身为魔尊转世,可也似乎不太值得这样算计,若看出苗头不对,直接过来给他杀了不就好了?为什么要这样保护他? “呼!”张天生长舒一口气,再不愿多想了,本来就已经很疲惫,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次多余的动脑活动,都是对于大脑的一种摧残,现在的他,只想休息。 同时,他也是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第一次下定决心,要当面问方天刚所有的事情。 当然,前提是,他自己足够强大,不然仍是一只蚂蚁,那还想要探究什么真相呢? 继生存与带着离渊走遍人间之后,张天生似乎又多了一个要变强的理由。 他突然不想再过普通人的生活了。 总听有人说“高处不胜寒”,他并不是很能理解,但他现在,想看看真正的高处是怎样不胜寒的。 不过就算是高处不胜寒,也是以后的事情,做人做事当然要先顾好眼下,其次才能是以后的不胜寒。 张天生一手撑着膝盖,慢悠悠地站起来,随手拍了拍小胖子赵天昊的肩膀,道:“走吧,休息休息,明天再出发好了。” 一行人慢慢悠悠星仔灯火昏暗的街上,像是在欣赏风景。 ...... 天水南岸。 花田边。 少女仰起头来,看见有道流光,眼神一下子通明起来。 “师父,白客来了!”她回头叫道。 青年女子自花田中起身,也看向天际,那道流光。 “嗯。”青年女子收回视线,又俯身到花田中去,也不管现在已是黑夜,江边又没有一盏明灯。 半柱香时间,流光及近,然而还未到少女面前,在那流光之上就有一个人影似忍不住般跳下来,在地上踉跄两步,好在没有摔倒,损了形象。 少女愣了一瞬,然后便反应过来。 那是个小道士,面容白净俊朗,只是有些类似于娇羞的拘谨。 他快速几步跑到少女面前,笑眯眯道:“花语,好久不见啦。” “鹤平!”少女很兴奋,她笑着,合不拢嘴,道:“我还以为你今年不来了呢!” “本来我师父是说今年有些要事不让我来了,但我是软磨硬泡,好歹是出来了,若是再不同意,我都要偷跑了!”鹤平也很兴奋,导致说话很大声,并且没有看见黑暗处那自花田中站起来的青年女子。 剑光落地,剑冠少年白客随手收剑,对那田中女子微微行礼,道:“花姨,好久不见,代家师向您问候。” “得了得了。”青年女子甩甩手,凶神恶煞道,“再叫我姨,当心我给你头拧下来!” 第四十一章 盼头 http://.biquxs.info/

“花姨您这是何必!”剑冠少年见那青年女子凶神恶煞,赶紧装作一副求饶的样子来。 小道士听见旁边对话,才想起花姨还在,于是猛地一身冷汗,僵硬地转头到旁边去,恰好看见那正笑意盈盈行来的青年女子。 鹤平心知不妙,又不能拍拍屁股跑路,若是这回跑路了,下次再相见面前花语恐怕就难如登天了,但是若是不跑...... 对,死都不能跑! 于是鹤平只能硬挤出一脸笑容,心虚道:“嘿嘿,花姨,别来无恙呀?” 出人意料的,花姨竟然点点头,还含着吟吟笑意,回话道:“我记得上次说过,你若再靠近我家花语半步,我就卸了你的胳膊来着?” 顿时间,一股冰冷寒意袭上鹤平心头,但他好歹是有一身道行的人物,强自镇定,面不改色道:“花姨你记错了,上次你说的是将花语嫁给我来着!” 此言一出,对面少女突兀地愣了一下,面上似有红晕点点,但可惜是夜里,看不真切。 不过还是有些东西可以看得真切的,比如某些人的怒火。 有一根藤条破土而出,缠绕在不敢躲避的小道士腰间,将他擎到空中去。 花姨步步生花,自踏来处生出一条花路。 “我是这么说的么?”花姨盯着鹤平的眼睛,目光冰寒。 少女花语焦急,赶紧上前两步,挡在小道士面前,看着自己师父道:“师父你不能欺负他!” 小道士见此一幕,心中温暖,横生一股决绝之气,大声叫道:“花语,你不要管我,你让开!” 花语回头,委屈道:“我不!” “快让开!”鹤平又叫道。 “我不!” 白客在旁,扶额叹息。 花姨满脸黑线,尴尬不已。 “你俩在这生离死别呢?”花姨忍无可忍,道。 “我不管,反正你不能欺负鹤平!”花语语气强硬,撅着小嘴。 花姨眼睛上下一转,眨巴两下,问:“我什么时候欺负他了?” “你都把他捆起来了。”花语不服气。 “我不把他举起来,难道我要眼看着他踩死我的花?” 少女呆愣一瞬,赶紧转过头看向鹤平脚底,果真有一株花折倒在地,叶子都油了。 小道士鹤平也一愣,用尽最大力气低头同样见到那株花。 于是他更害怕了。 “花姨,花姨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要相信我啊花姨!”他嚎叫着,他完全知道伤害了花姨的花是个什么样的下场,再加上自己还惦记她那宝贝徒弟,那就更是罪无可赦了啊! 一时间,小道士惶恐不安,心急如焚。 可谁知...... 貌似青年的女子只是一挥手,粗壮的藤蔓就将小道士扔到别出去,只见她伸出手来,轻轻一碰那花,花便直了起来,有淡淡荧光自花姨的手间流转,那花,也很快就活了过来。 藤蔓将鹤平扔到地上之后便钻到土里消失了,后者还仍在心虚当中。 “都是大孩子了,以后不逗你玩了,自己注意些形象,男人总该沉稳点。”花姨转过身去,将那株花移植到了别处。 看起来竟是真的不准备收拾他了?鹤平一头雾水,却也很开心。 并不是开心于花姨不收拾自己了,而是开心于,花姨似乎认可了自己。 于是鹤平决定趁热打铁,道:“花姨,我与白客要去花舞会,想着带话语一起去,您看......” 青年女子转过头来,眼神冰寒,语气也冰寒:“蹬鼻子上脸?” “不是......”鹤平刚想解释,却又赶紧吞回肚子去。 “去吧!”花姨轻笑着的声音传到鹤平的耳朵里。 “花姨万岁!” ...... 庆州。 红楼间。 少女脚步轻盈,在地面上起舞,若精灵翻飞,轻盈而灵动。 只是她有些累,她已经整整半月都是从早到晚地跳舞了,而且又是这一成不变的舞蹈动作,身体的疲累是其次,主要是真的太无聊了! 这般想着,她的动作又没有做到位。 “停下!”一旁,身着绣金花红袍的艳丽女子微微蹙眉,“都这个时候了,怎这步还能错?” 少女委屈,只撅着嘴,也不说话。 “我都说了多少次,今年是你第一次作为姬伶上台跳花舞,这对你很重要你明白吗?”女子十分焦急,也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师父,这太无聊了!”少女本就满心不爽,现在又被师父的情绪影响,干脆就奔溃地坐到地上,“我不练了!” “不练?你敢!”红袍艳丽女子拍桌而起,饶是这般生气,她也身若流水,愠怒的表情放在这张脸上,好似天生一对,不仅不令人觉得反感,反而更令人心驰神往。 然而。 不小心被她碰到的那红木制的桌子却应声崩塌,化为粉末。 少女吓得一缩脖子,惊恐地翻眼看着自己的师父。 她从未见过师父发过火,饶是多大事情她都是那样心平气和,却不知为何这次...... 许是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了,也或许是气消了,红袍女子一拂衣袖,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若是累了,今日就休息吧,明日早些。” 少女心虚低头,这下,又没了休息的心思和胆子了,只得再起身去,翩翩起舞。 这是作为姬伶的责任,她的师父说过。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有这个责任,她又不想。 ...... 太阳高高挂起,街上行人又渐渐多了起来,渐渐开始热闹。 端阳节越来越近,所以一些卖杂食糕点的也不再等着到大集市才去卖,干脆天天出摊,在街边随便找个地方就支起摊位,天天生意都极好,直到日照当头时,人声鼎沸。 两男两女行在街上,这里是流州,对于他们这些在更北边些的州土长大的人们来到这里,自然是要听本地老土著的话。 尤其是每天都满街跑的老土著。 张天生看着街景,心中感慨,不知为什么,总感觉现在的流州比去年的这时候要热闹不少,到处都是欢腾气氛。 在以往,虽能觉得热闹,却没有多少欢喜。 许是心境不同吧! 事实上张天生并不熟悉流州,但他说出去又没人信,在当时,他每天的行动范围就只有那祠堂门口的一条街而已,再远了,他一步都不想动。 他没有过多的说这些,反正他们也并不是准备在流州逗留,他们正赶往他们的目的地——庆州。 花舞会还有十来天才会开始,到时候,就是持续七日七夜的欢腾。 林清静说,每年她都会来花舞会,只可惜从来没有接到过姬伶丢出的红线,不知这次有没有那好运。 林清雅说,师姐现在是有盼头了啊! 张天生有些慌,不知道清静的盼头是什么。 赵天昊也挺慌,他想让清雅也有些盼头。 若是不急,想在流州逗留的话,他们大可以再玩个三五天,只是经过昨晚的一档子事,好像谁都知道,这流州并不是一个可以留下太过美好回忆的地方。 于是他们决定赶快赶路。 流州与庆州之间,隔着一道水,叫天水。 天水汹涌,且不见两岸。 在南不见北,在北不见南。 流州之南,有树林,树林之南便是天水,欲渡天水很难。 对于登堂境以下的修士来说。 登堂以上,完全可以御剑飞过去,只是对自己的实力有准确的预估,不要飞到一半真气不支掉到水中去,这种事情可时常发生。 天水之汹涌完全可以随随便便地吞没可以容纳十几人的木舟,也没有人丧心病狂地想要去做哪种买卖,那无疑是不要命了。 于是有人专门在天水之畔打造了一种船,船上刻着符箓,那是流光宗圣人的手笔,有了那种符箓,可以保证这船稳如平地行车,饶是天水再大波涛,船内也是安安稳稳。 船在很远,步行要一天左右,但作为修行者的疾行可能只要两个时辰。 第四十二章 意外 http://.biquxs.info/

又行至熟悉的林子。 对于这个林子,张天生的印象也极其不好,当日幕幕,回首可见。 张天生有意地向当初困住他的那个大坑位置行去,但当时被人追杀至此时头脑高度紧张,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记得了,更别说还能记住那大坑的位置,现在他找,不过是凭着感觉想要去看看而已。 说起来,那柄被林光衍夺走的剑,还是从这里捡到的,后来好像还放出了什么东西。 只不过后来他失去意识了,忘记了许多事情。 他们终于找到了大坑的位置,坑已经被填上了,但张天生很坚信这就是大坑的位置,因为面前有一道不见其端的沟壑。 这里,是差点要了他命的地方。 “好深的沟壑!”清静眼见这面前一幕,她与张天生不一样,她可以看出更多东西,“这究竟是发生了怎样的战斗?”她皱眉环视周围许多光秃秃的树桩与歪歪扭扭的树桩。 若是一块两块也便罢了,可这竟有这般恐怖的面积,一眼都望不到尽头! 这等级别的战斗,难以想象! “战斗?”张天生却看不出来,只以为是什么地震什么的引起的这种奇怪现象。 “对,都是剑砍出来的。”清静点头,“可惜被砍倒的树木都不见了,不然或许可以从切口上看出更多东西。” 张天生听罢,更是疑惑,不断挠头。 若是这样说的话,自己当时可就在这里,是怎样逃过一劫的? 他不知道,晕过去了。 “哎呀,咱谈论这些干什么?不是要去坐船吗?”一旁,小胖子道。 “你闭嘴!”林清雅冷声呵斥,毕竟先前的事情还没有翻篇。 小胖子缩缩脖子,识趣闭眼。 林清静四处转悠,观察那些歪歪扭扭的树桩,皱眉道:“有魔气。” “魔气?”张天生挑眉,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是敏感词。 “对,而且很精纯,很强大。”林清静猛地想起什么,又接着道,“两月前流州有魔尊出世,与魔尊战斗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 不知不觉,张天生额头有点点冷汗渗出来,他或许知道这个所谓“魔尊”是什么东西,但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什么。 “走吧。”张天生有些焦急,催促道。 清静心感异样,却找不出哪里不对,只好点点头。 向西疾行半个时辰,便是符船的所在,符船共有四艘,两艘在北,两艘在南,一趟行程要一日时间,一个往返就是一日一夜。 所幸,一行人赶上了晚上的那一趟船。 符船很大,起码能容下两三百人,这在平时是很难想象的,因为这样大的船首先制造上就有很多的麻烦,其次,在这世间,要说最大的水域,便是极东的东海,天水去处,也是东海,再往下数,就实在没有像样的大片水域。 虽说各种湖泊可能随处可见,但用得上这样大的船的,恐怕很少。 或许在许多一生都没有渡过天水的人眼中,天底下是不存在这样大的船的。 且这船不仅大,而且很高,有两三层的高度。 船中亦是别有洞天,并不是空旷的,而是一个个房间紧罗密布,像是一个大客栈,两层的空间里,起码有三十几个房间,当然,也有一些空旷的地方供人透透气什么的。 这符船虽然是圣人手笔,却与平常客船无甚不同,没有什么特殊的规矩,只是有些贴着符箓的地方不能碰而已。 船票是小胖子买的,张天生虽然作为暴发户,有许多银子,但俗话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况且占得还是有钱人的便宜。 赵天昊也正是心虚的时候,毕竟先前发生的事确实是自己有点不地道了,所以在清雅要求他掏钱买票时,他是一百个乐意,只要能把先前的事情翻篇,咋的都行! 端阳节将至,庆州的花舞会无疑是彼时天下最热闹的地方,而流州作为庆州的邻居,虽然隔着澎湃天水,但似乎并没有什么能阻止青年男女们追求浪漫的心思。 于是导致这符船是满满当当,倒是给船家乐得合不上嘴。 张天生几人还算是幸运,赶上了这艘船最后的几个位置,若是再晚一步,恐怕就要等下一趟了。 船内吵吵闹闹,处处都是年轻人。 当然,也少有上了年纪的人在这个时候还要坐符船自找不自在,毕竟庆州花舞会是年轻人该去的地方,在这种时候,还是让年轻人们自己去挤才对。 一路对着手中的号牌,他们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间不算大,与平日里住的客栈没什么区别,只是床位少了些,地方也小了些,但毕竟是剩下的房间,多少是可以理解的。 张天生一行人刚刚进门,便听门口船家在哪里嚷嚷:“呦,几位小真人来了!” 不知那看上去干瘦干瘦像猴子一般的船家是怎样喊出这压制全场的洪亮声音的。 几名穿着道袍的年轻人自船口上船,男男女女五六名。 “流光宗的。”清静眼尖,看了一眼说道。 “流光宗?”张天生毕竟刚入修行界,眼界极窄,并不知天下宗门几何。 清静看了张天生一眼,道:“你不是流州人么?怎连流光宗都不知道?” “啊?”张天生很疑惑,“这流光宗在流州很有名么?” “当然!”清静道,“流州唯一的大能静安先生,就是流光宗的宗主啊!只是......听说当时魔尊出世时,静安先生好像没有出手,甚至连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所以,现在的流光宗,似乎饱受冷眼嘲讽。”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的流州,还是流光宗一家独大。”清雅在一旁,也探头探脑看了一眼,接下话茬,而后好像想起什么,轻笑了一声,接着道,“我甚至怀疑,流光宗被那些平民百姓骂得狗血喷头,背后的推手就是那些小宗门。” “别看他们也没出什么力,但是捅刀子的事,他们一个比一个愿意做。” 没人接话,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众人进入房间,随手关门。 却在关门的前一刻,张天生听见了一句话。 “真的,那个小子,虽然只是初识,但是他手中持着灵剑,那起码登堂的老头竟然不是对手,你说奇不奇怪?” 房门已经关上,所以张天生并不知道是谁说的这句话,但他知道是流光宗的人说的,也就是说,若不是误会,那么就是他当日拔出离渊的那几个呼吸的时间里,被人看见了,还是同为修行者的人! 不过他并没有怎样着急,只是眯了眯眼,便像无事发生一样,走到窗口前,望着天水澎湃的水面。 在外面看,这艘两层的大船就在水面上上下浮动,而在船内,竟毫无感觉,与陆地上的客栈中没有两样。 张天生手指摩挲着窗框,想着怎样才能让对方不要到处乱说。 毕竟林光衍曾严肃嘱咐过,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暴露出离渊,但先前因为自己一时冲动,抱着侥幸心理,以为很快就收起不会有人发现,却没想到真的有这么寸的点子,还是被人看见,而且听起来,这还是个口无遮拦的家伙。 “杀了他,以绝后患吧。”在这种时候,总会有些冰冷的东西跳出来,发出些声音。 “闭嘴。”杀人绝不会是张天生首要考虑的东西。 在当初他发现了自己的心态出了些问题之后,认真反思,又配合上心法清静经的修炼,他现在比之前冷静太多。 第四十三章 解决问题 http://.biquxs.info/

天色暗了,张天生还是靠在窗口,一言不发。 船家在外面四处游走吆喝,提醒船要出发。 不得不说,这符船行船时之稳当恐怕比陆路上的马车还要平稳,竟真的连一点颠簸都没有,若不是能看见窗外被破开的水浪,张天生还以为自己仍在原地。 清静与清雅二位姑娘坐在那张唯一的木板床边闲聊,张天生则站在窗边看着天水翻涌,小胖子赵天昊曾试图加入清静与清雅的谈话,却被后者一个冷眼吓到,悻悻离开,又去找张天生想要搭话,却发现人家好想在思考事情,根本就没有看他一眼的意思。 于是他就很无聊,也很委屈。 想想他堂堂北山老祖的孙子,在家里,平日里是呼风唤雨,虽说偶尔会被自己的两个哥哥欺负,但奈何爷爷处处向着自己。 回想起在家的那段时日,那是要啥有啥,想啥来啥,好像他才是那个北山老祖一样。 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唔,其实也算不得委屈,毕竟是他自己先办了坏事。 突然间,清静与清雅的谈话停了下来,看了看贴着床板的隔断对视一眼,又侧过去耳朵,仔细听。 张天生恰好回神,见到这一幕,便问道:“你们做什么?” “嘘。”清静做出个噤声的手势。 张天生觉得奇怪,也测起耳朵听,却什么也听不到。 一旁,小胖子讥讽道:“你省省吧,人家登堂入玄才有点能力偷听隔壁声音,你小小初识掺和什么?”说罢,小胖子自己也好奇起来,舔着脸上前两步,靠近清雅,小声问道:“隔壁干什么的?” 平常时候大大咧咧、面对小胖子十分冰冷的开朗姑娘斜眼一瞅,眼中冰寒拒人千里,道:“你怎什么都想知道?” “我......”小胖子委屈,又躲到一旁去。 此时,清静转过头来,看向张天生,眼神复杂,道:“他们在聊一个人,说这个人只是初识却用一把灵剑,有人不信,吵了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张天生的手段,也都知道在之前的某段时间里,他离开了很久,隔壁之人所说的话,好像所指都是他。 张天生皱眉,心说流州真不是个好地方,在这里没捞到过好! “是不是流光宗的那些人?”他问。 “是你么?”清雅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反问。 “不知道,但有很大可能是我。”张天生说,“可能是当时不小心被看到了。” “可当初所有人都嘱咐过你,不要轻易拔出离渊!”清静激动起来,“为什么不能带上我?”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张天生说。 清静撇过脸去,侧脸有些红,或许是生气了,沉默一会,她又开口道:“行,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解决吧!” 说罢,她便再不看张天生一眼,别过头去。 “你最近好像很容易生气?”张天生小心翼翼地问。 无人回应。 清雅在一旁也不出声,只是表情有些古怪。 “你是不是......那个了?”张天生又问。 这一问,清雅扶额掩面,胖子捶胸顿足。 反观清静,就在那一瞬间,整个脸像是被开水烫过一般红透了。 “你想死吗?!”她愤怒地转过头来,咬着嘴唇。 黑衣的少年似是愣了一瞬,而后猛地笑出来。 “你还敢笑?”那平日里温和文静的姑娘此时竟不顾形象,跳起来要打这个开口耍流氓的家伙。 张天生向后一倒,躲开了。 场面很火热,不过还算不错。 这一男一女你追我赶了好久,还是一旁清雅实在看不下去,干咳两声,才将这两人从无我境界中拉回。 “你们怎么突然玩起来了?”清雅又无奈又觉好笑,“问题解决了?” 于是,场间又有些严肃。 张天生扭头就走。 “你去哪?”清静问。 “隔壁。” “干嘛?” “解决问题。” ...... 这是一间极为宽敞的房间,是特意为流光宗的弟子们留下的。 有何不可?这本就是流光宗的圣人出手造出的东西,若非这船家与流光宗的这位圣人在孩提时是好友,圣人一飞冲天之时又岂有他的一口汤喝? 所以,永远为流光宗留下一间房,是圣人当初与这个船家的约定,船家也乐得。 此时,流光宗的弟子们围坐一圈,气氛热烈,就差动手打起来了。 “淑一师弟,你平日里说话就没个边际,现在又说出这样的话来!谁会信?” “你不信拉倒,反正是我亲眼所见!” “我的师弟啊,你难道不知道想要驾驭他人灵剑的条件有多么苛刻吗?除非剑主人主动舍弃,且还要灵剑愿意认下下一任主人,这样,才有那么一点可能,你刚才说初识用灵剑?你若说那个初识把天给撕了我还信点!” 房间中,两人面红耳赤,其他几人围在那里,在看热闹。 要说他们在争吵吧,身边师兄弟都没有劝架的意思。 说是在辩论吧,实在是面红耳赤,吵声震天。 也不知这样的人修的是什么行? 有敲门声传来。 争吵声戛然而止,两人瞬间便正襟危坐,似在悠然喝茶。 有个少女无奈笑笑,起身去开门,想着可能是船家送来了什么吃的。 却见一个黑衣的少年站在门口,面上挂着笑容。 “你是?”少女并不认识面前这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以为是哪位师兄的朋友。 “我有事找你们,可以进去说么?”黑衣少年温和问道。 少女迟疑一下,随后点点头,侧开身子,让出一个身位。 “进来吧。” 黑衣少年跨步入屋,先前争吵的两人平心静气地放下茶杯,看向门口。 “哒!”突听一声硬物落地的声音,顺着看去,竟是淑一师弟瞠目结舌,似乎一不小心将还没放稳的茶杯掉到地上。 “淑一师弟,是你的朋友?”对面人平心静气,像是忘了先前是如何面红耳赤的。 “就......就是他!”淑一师弟颤抖着伸出手指,指着门口的黑衣少年。 一打眼,不过是个初识,不知怎的能将淑一师弟惊成这个样子? “谁?”另一个师兄问。 “就那个!那个那个!”淑一语无伦次。 “师弟你今日怎了?”所有人都嘲笑般看向淑一师弟。 “他就是那个拿灵剑的人!”淑一终于说出心中所想,似是泄了一口大气,气喘吁吁。 众人一听,心中打鼓,这怎还说得有理有据的?现在还搬出个正主来? 张天生站在那里,面挂温和微笑,他这次是准备来堵住别人的嘴的,不想闹出太大动静,而看了那个叫淑一的表现,他的心中已经确认。 起码,八九不离十。 “你是谁?有什么事情么?”有人开口问。 “我来替人传个话。”张天生轻声细语。 “传给谁?” “在座的各位。” 于是他们更加一头雾水了,这是什么情况? 流光宗的弟子们面面相觑,从各自的眼神中,知道没有人认识这个少年。 “什么话,你说。” 黑衣少年手腕一翻,一柄长剑凭空出现在手中,他看向淑一,轻笑道:“其实主要还是对这位兄弟说的。” 猛然间,场间似有风雪至,不知何故突然间冰寒彻骨。 有人眼尖,看见那黑衣少年手中出鞘寸许的剑,瞳孔骤缩。 “忘了这件事,否则,这把剑很快就会上到流光宗去。”从始至终,黑衣少年一直都微笑着,温和如玉。 可在冰冷中,是那杀人不见血的恐怖啊! 第四十四章 不知是谁的伤悲 http://.biquxs.info/

时值中秋,正是秋高气爽不冷不热的时节。 只是这天水之上的船里,却是切肤入骨的冰寒。 不光是外在的,还有内心的。 黑衣的少年终是收了剑,可这虽说宽敞却怎说也不算空旷的房间里依旧是散发着若三九天的寒气。 窗户开着,一眼望出去可以看见汹涌的天水,只是这刺骨的寒气似乎并没有从窗口跑出去。 年纪不大的青年少年们各自惊恐着,说不出什么话来。 “诸位还有什么要说的么?”黑袍少年还是那样彬彬有礼,气度温和。 “请......请问,阁下师承......?”有人提起胆子问道。 黑袍少年一瞬间收了笑容,再不似先前那样温和随意,冰冷道:“这是你该问的?” “不不不,只是随意问问,不必动火!”青年赶紧赔笑。 “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我就在隔壁,有事随时来找我。”黑衣少年又恢复温和的笑容。 “不送,不送......” 张天生扬长而去,留下一屋子五六人瘫坐在地。 “怎样,我都那样说了,你们还不信!”淑一师弟率先回神,心有余悸。 这下算是无人回应了,只有人面面相觑,心头震惊。 这是什么样的人?究竟是谁可以培养出这样的人? 初识,手持灵剑...... 这样的人莫说是流州,便是整个人间天下都从没听闻,究竟是谁能做到这一步? 难道...... 有人想起一件任谁都不敢想象的恐怖事情。 “难不成是哪位大能修成了大神通,涅槃重生了?” “不可能,谁有这样的能力,连太祖都不能,你是传说异话听多了么?” “那这件事情怎么解释?你可见过谁家灵剑愿意认主初识的?” “没有,但也绝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 于茶桌边对坐的两人又开始面红耳赤起来。 其他人余惊未散,却很是无奈。 ...... 张天生回到房间,愣了下。 想起隔壁的宽敞,与自己这里的逼仄实在是形成鲜明对比。 但没办法,谁让人家流光宗是这船的东道主,有点特殊待遇是应该的。 “回来了?”清静见张天生推门回来,显得有些诧异,“挺快的啊!” “当然,不看我是谁。”张天生仰起脖子,撇着嘴。 “解决地怎样?” “还行,估摸着是没什么太大问题。” “你怎么解决的?” “我把那把剑在他们面前抽出来一寸,他们自己就吓傻了。” “哈哈哈,你还挺聪明!” “那当然!” 狭小的房间里,气氛很轻松。 天黑了,张天生站在窗口,抬头向上看。 “你在看什么?”赵天昊凑过来,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星星。” “星星有什么好看的?唔......你别说,还真有些感觉。” “你如果能把嘴闭上,感觉会更好。” “那我试试。” 于是,这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两个人就趴在那本就不大的窗口向上看。 俩姑娘坐在床板上,看着他俩的背影,相视一笑。 “看,那有一条白色的云。”张天生伸出手去。 “啊,那个叫银河。” “嗯?原来还有名字的么?” “当然有,那东西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我以前都不知道,我以前从来没有心思看星星。” “嗨!星星有啥好看的,哪有吃东西安逸,我跟你说,咱家我爷爷请的那个厨子,做菜那叫一个好吃!每天必有八道菜,天天不重样!”小胖子抬着头,思绪飘得像星星那样高。 张天生转过头去,盯着小胖子的脸好一会。 “你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 “那你是嫉妒我这张帅脸?” “你这脸?” “怎的?” “看着就饿。” “哪天请你去我家吃好吃的!”赵天昊咧开嘴,拍了拍张天生的肩膀,“只是我的两个哥哥可能不太安生,而且我暂时也未必回得去。” “你家应该很有钱吧?”张天生认真地问。 “那当然!” “有钱你还烦恼?” “有钱就不能烦恼了么?” “我当初没钱的时候很烦恼,现在有钱了,就......呵呵。”张天生笑笑,“还是有烦恼。” “当然,人的烦恼是无穷尽的。” 月亮看起来很圆,但始终是缺了一个角。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况且现在还没到十五。 “你说,月亮上会不会有人住?” “有啊,叫小月,后来人们叫她嫦娥仙子。” “小月?嫦娥仙子?” 小月他知道,他自己就见过许多个小月,但嫦娥仙子,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她是创造月亮的神仙,在上面开了一大片萝卜地,养兔子。” “哈哈哈,还有这么无聊的神仙?”张天生开怀大笑。 “神仙嘛!凡人如何懂得人家乐趣?”小胖子也跟着笑。 “你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张天生问。 “我爷爷啊......他是一个酒葫芦,每天手里都会拎着酒,只要你看见他,他的脸永远都是红的,还满身酒气,我不喜欢那个味道,所以我总离他很远,可每次他都一副很受伤的样子,我又于心不忍,他就给我抱起来用脸蹭我。”小胖子噘噘嘴,“嗯......总体来说还是个比较和善的人吧,毕竟我从没见过他发脾气,但听说他在外面脾气不太好,管他呢,不知道!” 张天生看着银河,想要细细地数出银河中究竟有多少颗星星,一边听着身边人漫不经心的言语。 “真好。”他笑起来,说。 “什么好?” “从来没有人会抱起来蹭我,更没有人因为我的疏远而不开心,我从生下来就一个人,甚至连怎样活到现在我自己都不清楚,更别提父母什么的。” “嗨,谁还没个过去了?”赵天昊大大咧咧。 身后,两个姑娘听得愣神。 一个听出了哀伤,一个听出了悲戚。 不知是谁的伤悲,反正都不是什么好的感觉。 只是人生一路,总要经历各种各样的痛苦,往后的路,还长着。 “你俩饿不饿?”清静站起身来,“我去找船家要点吃的。” 既然是客栈般的船,那自然就会有客栈般的待遇,吃吃喝喝是少不了的。 按理说平时的时候,船家都会安排送餐上门的服务,但是现在是在是特殊时期,整船爆满,总不能扔下后厨的事情,特意去给客人们送,于是客人们便只能自己去后边取了。 船家阅人无数,自是懂得许多人情世故,既然是您受累自己来取,那咱干脆多给些量,也不至于惹谁不开心。 船舱中有许多人,来来往往,有人拿着食物,也有人是单纯出来放放风。 清静一身入玄修为,放在这一艘船上,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最强者了,毕竟入玄修行者那已经是修行界之凤毛麟角,何况这船上又不止修行者,绝大多数的人都是普通人。 粉裙姑娘在人群中轻盈躲闪,手里端着几大盘东西,嘴里还叼着一个大袋子,却不碰不洒。 没有人注意到她,若是有人注意到的话,恐怕会盯着她看很久。 毕竟这样漂亮的姑娘不多见,这样漂亮还这样能干的姑娘更不多见。 “哟,这位,莫不是清净观的当代大师姐林清静?” 一道声音传过来,不知怎的,听起来有些聒噪。 清静转头看过去,因为两手都端着点心水果等一些食物,嘴里还叼着一袋子的果干,所以显得很急促,也没看清那人是谁,点点头转身就走,进了房间。 那人站在原地,愣了下,张大着嘴,似乎满脸惊讶。 不一会,他也进了一个房间。 是林清静隔壁的那间。 第四十五章 斩草除根 http://.biquxs.info/

“什么?!”一人拍案而起,万分惊讶。 “林清静在隔壁?” “是,我亲眼看见!” “那......那个人是不是也在隔壁?” “我没看见,只是刚刚在门口遇上林清静。” “那人竟是清净观的?”一人皱眉喃喃。 “听闻清净观当日开门收徒时,有一人使灵剑强杀一名入玄和两名登堂。” “这有什么不对么?” “当然不对!当时有不少清净观的弟子都受了伤。” “你是说......!” “还有件事,就是清净观开门收徒时,有一人并未穿着清净观的道袍,却作为清净观的迎客,接待了许多人,且对这许多人,他自称并不是清净观中人。”那人神情愈发严肃,“当时得知此事,并没有太放在心上,现在想想,那人很有可能就是刚才那个人!” “这......”有人恐慌,“若真是如此,那清净观之流,恐怕就要一家独大了!” 现在的清净观,虽说号称天下道门之魁首,却也只是隐隐露头而已,要硬说起来,还是有很多个门派可以与清净观分庭抗礼。 赵天昊的爷爷北山老祖所创建的北山教就是赫然一个。 但若是刚才那个以初识御灵剑的小子真的是清净观的人,那等十年之后,清净观道门之魁首便再不可动摇! 这对于许多人来说,无异于是噩耗。 “清净观究竟承了什么气运?竟接连有林当齐、林临山,还有刚才那小子出世?” “你说,这事要不要与师父说说?” “说,当然说!” “但若他说的是真的......” “你傻还是我傻?只要不捅到外界去,怎说还不行?” ...... 与隔壁那紧张氛围截然相反的房间中。 两男两女围坐在地板上,中间放着的是各种点心水果还有果干坚果什么的,虽然顶不上正餐,但好歹能打个牙祭,充充饥。 “估摸着还要有十来个时辰才能到对岸,下了船之后,赶路又要几个时辰的时间,趁现在多吃些,到时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能饿着了。”小胖子一边不断往嘴里塞东西,一边口齿不清地说。 “你就不能带些东西下船?”清雅呛道。 “哎呀,你不知道,这船上的东西呀,比平时地上卖得要贵可多了,快到一倍!咱干嘛花这冤枉钱?况且,还是咱大师姐花钱!” 一听这话,清雅猛地想起什么,对小胖子说道:“哦对,你不说我还忘记了,待会你给清静师姐的花销报销一下哈!” 赵天昊抓食物的手顿了下,嘴都不动弹了,僵硬地抬起头来,道:“我没钱了。” 清雅不说话,微笑起来,静静地看着他。 清静也乐得看他们闹,也不说话。 张天生更是一副围观大戏的精神,抓了一大把坚果仁,往后稍了稍一点点吃起来。 “行行行,服了你们了。”小胖子在几个呼吸之后就败下阵来,又开始恶狠狠地吃起来,像是生怕吃亏,多吃一口赚一口。 “多吃点,不够再去要!”清雅又说。 “我吃饱了!”小胖子马上扔下手中抓着的一把葡萄干,站起来拍拍屁股,又去窗边看星星。 一作行云流水,似演练过许多遍。 张天生笑起来,看着窗边的小胖子,道:“你不是有钱人吗?干嘛还这么抠?” “抠?我这是抠吗?我这是节约!”小胖子转过头来,满面苦涩。 “还节约,你家就差堆个金山出来了,你还要节约?” “你懂什么?这叫饱暖思......不对,饱汉子不知......也不对,哎呀,反正就是那个意思!” “得,你就是抠!” “这叫节约!” “抠!” “节约!” 这一幕虽然吵闹,却也令人忍俊不禁。 “好了别吵了,作为大师姐,我当然要请你们吃啦。”清静打断他们的吵闹,轻笑说。 “算了,还是我请吧。”张天生叹了口气,“毕竟我不是清净观中人。” “可你为什么不要名分?”清静问,“明明你想要什么都会有,但你偏偏不要。” 张天生想想,只是摇头。 总不能说,我是魔尊转世,万一哪天被人发现了,不想连累清净观? 或者说,说不定哪天我魔性大发,给你清净观上下屠杀个片甲不留? 不太好。 所以此时,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清静见张天生不愿说,也不逼问,轻叹一口气,开始专心吃东西。 “诶?为什么我又有点饿了?”小胖子一脸疑惑,似在喃喃自语,可那声音谁都能听到。 “别放屁。”张天生说。 “就是!”清雅在一旁附和。 笑意盈盈。 ...... “船快靠岸了!” 船舱中,有几人一直这样喊着。 张天生一直在窗口向外看,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在船家喊着船要靠岸时,并没有人有什么动作。 远远地,可以看见对面土地的线,那是天水的南岸。 上岸之后向东走,约莫两三个时辰就可以到庆州之外。 庆州与流州其实是隔岸相望的,只是这个岸相隔有点远。 这是连剑气都要飞上好一会的距离。 出船舱时,一行人恰好与流光宗的人遇上了。 双方并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流,只是互看一眼便各自离去,张天生仍旧摆着那副温和的笑容。 其实,那是因为林光衍曾教过他——这幅表情是万能的,在任何时候都可以用,可以体现出各种不同的情绪,比如杀人之前这样笑,就一定会令人胆寒。 与人会面这样笑,就令人如沐春风。 与人闲聊这样笑,会显得很有素质。 与人约会...... 他笑不太出来,太紧张。 而现在,他这样笑,落在流光宗人的眼中,那就是自信无比,高人风范了。 流光宗与清净观虽说不算是有多熟,但各自门派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是互相认识的。 只可惜,林清静并不太关注这个,所以她并不认识对面的人,只知道对方穿的是流光宗的衣服,仅此而已。 清雅倒是眼尖,认出几个来。 “张别客、张晏、张秋秋。”清雅小声说,“配置还算高。” “师姐,对面不是有五个人吗?还有俩呢?”小胖子问。 “还有一个不认识,那个看起来最小的,叫张淑一,别的不知道,嘴是真的很碎。” 除了清雅之外,所有人都好奇得回头看了一眼。 张天生笑了。 “就是这人看见的离渊。” 清雅面色怪异,好似有些可怜地看了看张天生,道:“那恐怕现在整个流光宗都知道这件事了。” 张天生表情扭曲,难以置信。 “我靠,不至于吧?才一夜时间。” “一夜时间已经很长了,这个人说不准能在一天之内,将这个消息传遍整个流州。”清雅说。 “师姐,你的表情有些怪?”小胖子问。 “怪么?”清雅揉了揉脸。 小胖子猛地想起什么,心中如遭重锤,试探问道:“难道,你与那张淑一......” 清雅冷冷地斜了一眼赵天昊,道:“你长得不高想的可多哈?” 小胖子松了一口气,笑容灿烂,道:“不敢不敢!” “只是半年前我们去流光宗交流学习的时候,这个人带着我们走遍了整个流光宗。” “嗯?”众人难以理解这话的含义。 “在路途上,他将整个流光宗所有叫得出名字的人的糗事坏事都给我们讲了一遍。”清雅表情无奈。 回想当日,如坠话痨地狱,头上恨不能有一百个骷髅头在转圈圈。 “我靠,那不行啊,得想办法把这个小子做了!”张天生心惊胆战,头皮发麻。 这等人物,这等实力。 只能斩草除根而后快。 第四十六章 庆州边 http://.biquxs.info/

大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海是东海,河便是天水。 可毕竟是河,虽是汹涌些,但也不至于横渡十几个时辰? 张天生没有坐过这符船,所以不懂其中缘由。 先前并没有想过这些,是下了船之后才想到的。 听闻天水两岸,虽是极宽,却也不过一里多路罢了。 若是御剑,恐怕瞬息而至。 “呵呵。”清静听了张天生的疑惑,轻笑一声,“这是必须要的。” “为什么?” “因为天水水势太猛,符船若是直行穿过的话,有可能在行至中央的时候就被强大的水流掀翻,到时候整船人就都留在那里了。” “所以要先逆着水流走一段,然后再掉过头来再走一段,你如果仔细观察也可以发现,符船上每道符贴的位置都是有讲究的。” 张天生听不懂,也不想多纠结,只好点点头就是。 他现在想要关注的,还是在符船还没有下来的那个叫张淑一的。 虽说不可能真的找机会悄悄做了他,但是仔细打量打量,再提醒提醒对方还是很必要。 于是张天生等人自从下了船就一直在等着,许久,才看见那五个穿着流光宗道袍的人下了船,似乎还在窃窃私语。 有人在看他们,他们自然能感应到,于是顺着感觉看过来。 汗毛倒竖。 赶紧低下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离去。 见这模样,想来也不太可能到处乱讲了,于是张天生放心下来。 眼前是一片树林。 虽说并不如流州之地的树林茂盛,不过也足以遮挡一大片的视线。 流光宗的人一落地,便向东疾驰,一路乘风,几个呼吸便钻入树林没了踪影。 “想来他们也不敢到处乱讲了吧?”张天生挠挠头,“要不还是追上去给他们做了?” 他是开玩笑的,所有人都听得出来。 “行,你去追,我们马上就到。”清静很配合,轻笑说。 “算了,放过他们吧。”张天生大义凛然,胸怀宽广。 “行。” ...... 庆州很大,州土上有百余万的人口。 还有五天就是端阳节,所以现在的人们大多已经聚集在了该去的地方。 庆州靠北的一座小城中,人山人海。 再不会有比这更多的人,连清净观开门收徒时,都没有这样的宏大场面。 而且在之后,场面会越来越热,直到花舞节当日,达到顶峰。 “你们说......这里这么多人聚集,那些邪教会不会趁机作乱?”张天生想起刚刚发生不久的血月教派之乱。 也是他第一次发现许多事情根本身不由己的时候。 “不会。”清静很笃定。 “清净观收徒时人数要比这少许多,为什么清净观会有,这里没有?” “因为端阳节是太祖开天辟地的日子,饶是邪教,也要感激。” “哦。” 一行四人此时正在庆州之外,远远地可以看见一座城墙,还有如山如海的人。 他们决定等几天再进去。 作为修行者,野外露营是很随意的,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伤害到他们,也没有什么什么所谓风寒之类。 若随随便便就染病或是被伤害,还修的什么行? 除非有人下黑手。 周围的人还是不少,看起来都是修行者,也少有如流光宗那般穿着道袍的人,所以并分不清谁是谁。 只当是陌路人,偶尔同路罢了。 一行人并不警惕,因为附近并没有入玄境以上的修行者。 在这里,林清静就是老大。 再不济,还有林清雅。 再再不济,还有小胖子的一张万剑图。 别看他才筑基修为,但那万剑图一出,所过之处是摧枯拉朽,便是入玄也不能硬抗,只可惜准头太差,就说上次在清净观,若不是人家主动撞上去,那万剑图便是白白吸了小胖子全身的法力真气,然后放了个烟花出来。 想什么来什么。 天上掠过两道白虹。 不知是谁,但感觉得到气息很强大。 清静抬抬眼,又低下头。 “认识么?”张天生问。 “不认得,你知道我认识的人不多。”清静说。 “唔,我还以为你认得。” “我看一眼就要认得么?” “但我总感觉你的眼神不对。” “哪里不对?” 两人还真是针尖对麦芒。 “咳咳。” 清脆的咳嗽声从旁边传来。 清静猛地转眼,眼含锋芒。 姑娘又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闭口不言。 一旁小胖子赵天昊大口叹气,道:“唉,兄弟啊,咱哥俩是命苦啊!一个受冷落,一个受蒙骗啊!” “啊?”张天生有些疑问。 小胖子又想说话,却倏地感觉脊背发凉,汗毛倒竖,僵硬转头,发现两道寒光直射他的天灵盖,若是视线能化成实质,他的天灵盖恐怕刺客已经被掀开了。 “干嘛啊!”他很害怕,躲到张天生身后去。 事已至此,谁能看不出这两人有事瞒着? “唉,罢了罢了,不想说就算了,赶明个咱自己去问。”张天生也幽幽一叹,眼含悲怆。 “说就说!” 清静还来了脾气,虽然还是一副温温软软的样子。 “那俩人是青龙剑派的,去年大张旗鼓来清净观提亲来着。” 张天生觉得有些不对,挑眉问道:“和谁提亲?” “我,我!行了吧?”清静不情不愿,说完之后便马上转头到一边去,又似乎心有不甘,想要悄悄回头,却最终没有。 “哦。”张天生有些不开心,不知道为什么。 林清雅在一旁赶紧打圆场:“哎呀,不都是过去的事了嘛!” 此时,矮胖如缸的赵天昊如狗熊一般贴在张天生的背上,悄悄说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啊,兄弟!要是我我可忍不了!” 那声音极尽诱惑,可惜是个男人的声音。 “你个死胖子你嘀咕什么呢?!”清雅登堂修为,想要偷听些毫无防备的悄悄话实在太容易了。 “咳咳,没什么,没什么。”赵天昊直起身来,干咳两声。 张天生转头看看远处,两道白虹已经消失在天际,应该落进了城中。 对于城中百姓而言,这两人,便应该是真神仙了吧? “天生?”清静终是没忍住,转过头来。 “嗯?” “你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呀。” “还没看什么,看情敌呢吧!”一旁小胖子怪笑插嘴。 “闭上你的臭嘴!”张天生叫道。 “行嘞行嘞,你看你脸都像猴子屁股一样了!”赵天昊摆摆手,一副无奈的模样。 张天生恼羞成怒,跳起来就要揍人。 “我告诉你啊,你不过是初识,我已经筑基,你可打不过我!”小胖子一边跑一边叫。 “我还打不过你,我打不死你!”张天生在后面追着。 清雅偷偷怼了怼清静使了个眼色。 清静看懂了,红着脸推了她一下。 于是两位姑娘便相对笑着。 只是因为要矜持,没有笑出声来。 ...... 人挤人几乎要挤成饼子一般的城里,两道白虹落地。 周围百姓一哄而散,远远旁观,高呼神仙啊! 只是这两人似乎并没有理睬他们的意思——若是每次都要理睬,那可是要浪费太多的时间,人生的时间,不是这么用的。 “柳岳,刚刚那个,好像是清净观那位啊?”一人对另一人说。 “是。”柳岳回答。 “那怎不下去打个招呼?” “没必要,总会遇到的。” “也不知那个林清静有什么好,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喜欢她。” 柳岳侧目。 “别这么看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不知道的东西就要去学,在这和我说有什么用?” 第四十七章 试探 http://.biquxs.info/

在流州的大地上,有一个修行者的门派,叫流光宗。 据说当初取的是流州之光的意思。 只是后来所行之事,难免沦为笑柄。 但纵使是笑柄,也是许多人握不住,或是不敢握的笑柄。 有几人聚于一堂,盯着手中一封以真气传输的迷信,个个面色紧张严肃。 “难道真的没有我流光宗翻身之时了吗?”有人悲戚喊道。 “天下道门之魁首,真的要拱手让于清净观吗?这可是整个人间的气运与香火!若是能握在手里,后世千年无忧啊!” “你别吵了,能有什么办法?先有林当齐,后有林临山,如今又出了个不知名的小子,你能如何?你能杀死哪个?” “但有传闻说,林当齐在旬州血祸时战死了,林临山也变成残废。如今这个小子出世,会不会是清净观一直压在手里的最后一张底牌?”有人瞪大眼睛,冷静不下来。 “你是没见过林当齐的剑,还是没听过林临山的名?一夜之间全都倒下?你觉得这是不是天要灭清净观,你觉得这个小子是不是也活不久?” “说不定整个清净观的气运都在他的身上?” “清净观紫莲一日不谢,太祖像一日不倒,怎会将气运全都背负到一个少年身上?况且,这个少年似乎并没有自诩为清净观人,他与清净观或许没什么关系。” “林清静林清雅确认无疑,说还有一个矮胖矮胖的小子......我并未见过,但听闻北山老祖死后,他的孙子便独自向清静观方向去了,按照林当齐与北山老祖的交情,那小子说不定真的是北山老祖的孙子。” “不要胡乱猜测!” “可凡事总要往坏了想!” 一群人面红耳赤,场面乱成一锅粥。 “信件中还提到了一柄剑。” 一人开口,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样的剑,世间几把?” 仍是沉默。 “林当齐有一把,可以林当齐的性子,能养出那种遍体寒气的剑么?南国春池李净安有一把,可他的剑,凭什么送给一个毛头小子用?就算他自己愿意,他的剑恐怕也不愿意!那这天下,还有谁能拿出这样的剑来?” 还是沉默。 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超过了所有人的认知。 是啊,这天下在明面上的,可数的剑就这么几把,然而这世上隐居之高人不知几何,那剑实在是找不出来历! “北境幽陵以南,有一座天山,天上上有个天山剑派......听说天山上弟子各个精通御剑,随随便便一个,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且他们的师父,更是神鬼莫测,况且又常年居于冰天雪地之中,若是他的话,说不定真的能养出那种剑!” “不可能。”有个一直没有说话的人开口了。 他一开口,所有人便都看向他。 因为他是流光宗的宗主。 “天山上的人,我见过,他的剑,别说是那个初识的小子,就算是我,恐怕都难以驾驭。” 宗主向来高傲,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恐怕对方是真的有高深莫测之实力,于是他们就都闭嘴,等着宗主继续讲。 “我曾亲眼见他出剑,其境界远超所谓圣人大能,饶是我,都不敢有任何挑战他的想法,当时,他的对手是个僧人,可这个僧人连第二剑都没挡下来。” “后来我在极西蝉林遇到了他,败了。” 一语出,四座皆惊,面面皆是惊恐。 自家宗主什么实力谁都清楚,别的不说,光是这人间已知大能中,足以排进前列,虽说大能之间强弱难分,但底蕴深厚的,无论如何也会强上一分。 就这样,还是打不过蝉林的僧人? 蝉林的僧人曾被天山的剑客一剑挑翻了? “难道说......”众人惶恐,“是百里?!” 流光宗主摇头,道:“看不出,不过与其说是百里,倒不如说是三尺。” “何解?” “只要剑在他的手中,他就是无敌的。” “这......” 众人面面相觑,这评价已经不能说是太高,是已经高到恐怖! “这样的人,这样的剑,是不可能到别人手中的。”流光宗主说。 在所有人的认知中,强者无敌的依仗,绝不可能随意离手。 这当然是正常的。 “大家也大可不必去想这些。”流光宗主倒是很平静,“一个初识的小子而已,饶是有那种等级的灵剑又如何?也只是只小蚂蚁。” “宗主,您是说......”有人惊讶,猜到了什么。 “去试试,到时候该杀杀。” “怎么试?” “张玄,你去一趟,具体事由,我与你说。” “是。” 随后,流光宗主站起身来,竟轻轻笑着。 人们想象不出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宗主还能有心思笑。 但他就是在笑。 “端阳节啦,好好过个节吧!” ...... 少年躺在树上,树叶很厚,荫蔽下连星星点点的阳光都照不进来。 中秋时节,树叶还没开始落。 但是他有些焦躁,因为下面是并排躺着的两个姑娘。 如果他一不小心睡着了,一翻身,掉下去了,说不定就砸中谁了。 两个一起砸到也说不定。 人二位姑娘倒也是放心,在经过张天生的友善提醒下,她俩中间多了一柄立起来的剑。 虽然带着剑鞘,但想想从树上掉到这柄剑上...... 太恐怖! 小胖子赵天昊被远远地赶到旁边的树下,虽然委屈,却不得不照做。 张天生在思索。 思索昨日见过的那两人,不知道是哪个向林清静提亲的。 他一个都没看清,那白虹宛若实质,而且飞得太快。 但他很有压力,想起人家年纪轻轻已是可以熟练御剑飞天的入玄修行者,自己却还只是初识而已。 哪怕自己现在登堂都好,起码还有御剑飞天的能力...... 如果现在与那两人遇上了可怎办?打又打不过,跑还跑不掉。 而且恐怕就算是祭出离渊,都不太可能与入玄一战。 以初识战登堂,跨过一个大境界,已是极为恐怖的事情。 就像是一个几岁小孩跨过十几岁的年纪,直接挑战二十几岁那样恐怖。 一柄灵剑之威,竟足以弥补天堑! 但也到此为止了。 入玄之下,都是凡人,入玄之上,才是神仙。 越想越郁闷,于是便只能摇摇头,不再想了。 想想当初小乞丐,短短几月竟成了凡人眼中的神仙,还是极度有钱的神仙,实在是颇为感慨。 张天生叹息一声。 发现想要说点什么文辞却说不出来。 只能想到......苟日的人生啊! 这是他们兄弟间经常在破败祠堂中扯嗓子喊的话,现在也没人喊了,或许以后也不会喊。 张天生突然发现自己的心好像变得很淡,思念很淡、痛苦也很淡。 只有当受到很大冲击的时候,才会有短暂的情绪波动,平时间,只会一直平静。 这是清静经的作用吧? 当初方天刚让他来拿清静经,说不定就是因为清静经的这个功效。 只要情绪很平淡,那么只要自己有心压制,不让魔尊蛊惑了心,怎样都不会被夺舍吧? 他不知道,只是猜测。 悄悄低头看看。 文静与开朗的两个姑娘的脸并排放着,各自带着惬意笑容。 真好啊。 清静突然睁开眼,还是笑意盈盈。 “你看什么?” 入玄境界啊,神识通玄,太敏锐! “没看什么。”张天生赶紧躺回去,心跳却不自觉快了些。 这人都十八岁了,怎还会变样子? 怎越来越好看了? 想着,张天生又不自觉笑起来。 “还笑,你笑什么?”下方又传来姑娘的声音。 “笑你好看呀!” “哟,嘴可甜。” “那是!” 第四十八章 抽奖送福利 http://.biquxs.info/

几日时间很快就过去。 庆州已然轰轰烈烈,不止庆州,整个人间都是轰轰烈烈的。 四处都是张灯结彩,四处都是欢天喜地。 这片天地的生辰,普天同庆。 可这片天地知不知道呢? 或许本来是一体的,然后被人硬生生砍一刀,也疼吧? 这是张天生无聊的时候突然冒出来的无聊想法。 而其实这个节日真正纪念的,还是传说中化作天地梁柱的太祖,太白。 毕竟分开天地混沌,那是无量的功德造化。 才是白天,人间已然一副沸腾景象。 等到了晚上,便不是沸腾,而是要喷发! 四处都会有相应的晚会庆典,张灯结彩,万家灯火长明。 “也不知道太祖能看见不。”小胖子嘟囔道。 “无论能不能看见,这总是仍生活在人间的人们的一点心意。”清静温文尔雅,轻声道。 “心意?还不知是真是假,更不知开天辟地,是哪年哪月,退一万步,那时还会有其他活着的人?” “够了!”清雅在一旁喝道,“不信归不信,但总要尊重!” 小胖子确实不信,但也不想反驳,于是缩了缩脖子。 人潮中,两男两女并肩而行。 这是很困难的,因为迎着的,是浩瀚的人潮。 ...... 有一种舞,它每年只会出现一次。 有一个人,每年也只会露脸一次。 舞因人生,人因舞存。 传说那舞起时,会带起晚霞,在姬伶抬起手的一瞬间,会有流动的火灼烧一切。 彼时,人们会狂欢,亦会起舞。 等到舞蹈结束,那火也便熄灭了,烧光的,是那一年人间的灾厄与荒劫。 “花舞会快开始了。”清静看着天边的晚霞说。 周围的人也渐渐静了,眼看着面前那接近十米的高台。 再有一会,会有一个姑娘踏在上面,摘下天边的火红披在身上,然后起舞。 那舞牵动人们的心弦啊! 张天生也抬头,却是担心在这样高的地方,若是那姑娘掉下来,岂不是要摔惨了? “来了!”有人高呼。 像是有一根线,提着所有人的脑袋向上看。 远见是一团火红,似从九天之上采火而下。 火红落在十米的高台上,发如墨染,身着红袍,红袍上隐隐有金丝反光,好像是日辉的余韵。 “姬伶!”有人高呼。 于是全场都高呼起来,却始终再也听不清一点字句。 姬伶带着面具,静立着。 “奇怪......”清雅喃喃。 虽说人声鼎沸,但清雅的声音还是准确地被张天生捕捉到。 “什么?”他反问。 “今年的姬伶好像与去年的不一样了,身材小了不少。” “啊?不会吧?” “真的,我眼见着去年的姬伶,举止间绝不是这样,要大气许多。” “可能是经历了什么,所以换了姿态吧?毕竟带着面具,谁也看不出来。” 清静不再说话,沉默下来。 大日完全沉没,却留下一大片烧得正旺的云。 姬伶就在此时抬起手来。 花舞,开始了,这座人间最热闹的庆典,开场了。 火红的霞披在十米高台上的带着面具的姬伶身上,随着她的舞动,带出片片流影。 有歌声起,空灵流转,似天人轻歌。 传闻东海有鲛人,极善歌,想必也难过如此。 歌曰: 人间有千万种悲伤,亦有难寻的迷茫 但总会有歌在唱,有歌在唱 人人都要奔忙啊,都仓皇 却停步来,赏花舞一场,舞一场 生有离人抬忘泪眼,灭有哀魂不染红妆 却惜身边人来,莫惆怅,莫惆怅 天边有火啊,手边有香 莫追天边火去,惹手边泪眼愁肠。 ...... 空灵婉转的歌,配上片片流影的红光,那一步步都踏在少年少女们的心上啊! 男男女女们各自看着手边的人,有泪眼婆娑,也有甜蜜相视。 但总归是一片甜味。 张天生不敢转头,生怕被发现,而余光中,只看见身边的姑娘一直抬头看着。 难为她是唯一一个单纯抱着欣赏舞蹈的态度来的? 啊,那确实是人间至美的舞蹈,优美而生动,抬手间真似摘下天边流火。 但不知怎的,总会有些憋闷呀! “你说,这纪念太祖的日子,搞这些男女之情的花舞会,是不是不太合适?”张天生没话找话,道。 “男女之情爱本就是天下头等的美事,若是太祖他老人家真的能看见,想必此时也笑得嘴都合不拢。”清雅很开心,不过眼神始终没有离开那高台上的身影。 “是吗,美好吗......”张天生低语,细细地品味着这两个字。 配上台上的曼妙,好像还真有些那么回事。 一旁,小胖子上蹿下跳。 林清雅冷着脸,一把将他拍到远处去,道:“一边蹦跶去,别耽误我看美人!” “这种时候,不是男女之间互相看的时候吗?”小胖子很委屈。 当然,也很不要脸。 “看你?”清雅大小眼,看看赵天昊,“还是算了吧。” “我怎么了我?我不就胖了点矮了点吗?我差什么?” “腰粗屁股大,圆脸没下巴,叽叽喳喳,还跳来跳去。” 小胖子一下蔫了,站到一旁去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清雅!”清静出声提醒。 “没事。”清雅偷偷笑了笑。 “听说一会姬伶会扔下许多红线,抢到红线的两个人会终成眷属哦!” 小胖子突然抬头,眼睛亮起来。 清雅还是在同清静一起聚精会神地看着十米高台上的火红跳舞。 晚霞似已烧尽了,那高台上的身影用尽最后的气力,将红袍扬起一朵巨大的花。 这是最后一片晚霞,也是最后的一朵花。 落了,今夜的庆典便开始了。 狐狸面具的身影拖着极长的红袍走到舞台边缘,抱手站在那里。 张天生越来越害怕,总觉得她随时会掉下来,毕竟正在自己头顶,若是她掉下来的话,说不定要和自己同归于尽了。 这般想着,他轻轻后退两步。 “万众期待,端阳佳节。” 便是这一句话出来,整个周边都热切起来,但不知怎的,竟没有一个人喧哗,只是目光火热地看着这个红袍的身影。 那声音似百灵般透彻啊,莫不是真的仙子下凡? “吾等纪念太祖,也愿太祖圣灵,能佑世人平安。” “诸般此类话语想必诸位年年都听已经烦了,我也便不多废话,只说一件事。” “今年,是我作为姬伶登台的第一年。” 空灵的声音传遍四方。 一瞬间的寂静。 而后是山呼海啸。 那恐怖的声浪震得饶是清静都有些头昏脑涨。 开始有人涨红了脸,在那里活动身体,看向姬伶的眼神中,满是欲望。 “不过还是希望诸位安全第一,切莫要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若真有那样好得,也不会有今天的花舞会。” 当然不会有人冷静下来。 眼前的,可是这人间中最不可思议的,最难以想象且是最重大的福利! “这......是怎么了?”张天生惊恐地看着周围,不知所措。 清静也是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对张天生说:“这是花舞会的传统,从古时就有了,当老一代姬伶隐退,新一代姬伶出世时,当年的花舞会就会不同。” “怎么不同?” “扔红绳的阶段,会多送些东西。” “什么?” “姬伶自己。” “什么姬伶自己?抽奖送东西么?” “这是传统。”清静轻声说,“到时候,姬伶就会站在那个高台上,手中拿着一根红绳,一动不动,然后让所有人去抢,谁抢到,姬伶就与谁走。” 张天生震惊:“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事?!” “心动么?” “不心动不心动!” “你眼睛能不能看着我?” “啊......我看着你啊?” 第四十九章 人世间的欲望 http://.biquxs.info/

那火红的人儿就在那里啊。 那轻灵的人儿。 戴着面具的、天上的仙子,就站在那里啊! “你也不要想得太过美好。”林清静说,“没有那么多好事的,就是有也轮不到你头上!” “呃......你看看你,突然这么激动做什么?”张天生摆摆手,讪笑道。 “我是让你死了这心,因为历史上若是真的有姬伶被带走,你也见不到今日的姬伶了。”清静随手推开一旁被人流挤过来的路人,“哦对,姬伶这个名号,好像从五千年前便有了。” “我靠,这么恐怖!”张天生吃惊不已。 “当然。”清静觉得冷水浇得差不多了,应该倒些冰块,又继续说,“当然,你若是想也可以这样试试。” “嗯?你怎么变得这么快?” “我也没阻止过你啊?”清静眨巴眨巴眼睛。 “那你吓唬我干什么?” “我什么时候吓唬你了?” “那你把剑收一收行不行?” “啊?哦!”剑入鞘,清静的笑容却还在,“其实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你大可以想一想姬伶可是这天底下最令人好奇的姑娘。” “当然,好不好奇先不说,你就看人家这身段,这仪态,这声音......你难道就不想入非非吗?”清静眯着眼睛,诱惑地笑着。 “不想。” “骗谁?” “除了你谁都不想。” “谁教你的?” “心里话。” “太师祖教的?” “咳咳,不是!” “你看我眼睛说。” “我不看,我紧张,你知道的。” “行吧。”清静见对方强硬得很,也就不再逗他,继续道,“你不想入非非,总有别人想入非非,你别看现在都不声不响,等到一会,天上就是神仙打架,圣人满天飞,就是入玄,恐怕都不敢露面!” “像这些凡人,知道好歹的,也就远远地跑了,若真有些不知死活的,入圣境界看他一眼他都要吓死!” 清静说完,静静地看着张天生。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在影射什么?”张天生问。 “没有哇。”清静答。 可是她笑意盈盈啊,好看得很。 台上。 姬伶等着人群鼎沸的高潮过去,又开口说话。 “等到我扔完了红绳,想要抢到我身上红绳的,可以留下,但我必须再次提醒各位,量力而行!” “到时我就站在这里,一动不动,诸位来抢便是。” “下面......” 姬伶解开了红袍的怀口,袍子里面,是许多根红绳,按照比例来说,恐怕人手一根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当然,这不过是为了给青年男女们一个美好的祈盼而已,总不可能是真的红绳一出就将两个人锁在一起。 火一样的大袍兜着满场的目光扬出少说有百万根的红线。 却不知道这样小的袍子中是怎样藏下那样厚而多的绳子。 这漫天的红雨,恐怕可以织出几千几万件那样大的袍子了。 红线乘着风,轻轻地在空中飘散开。 像是盛世的烟花。 “真好看啊!”张天生感叹,“只可惜一会就要被打乱了。” “好的东西总不会被留住的,我甚至已经看见了一会那可怜姑娘的惨相。” “你说,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怜的姑娘?” 张天生的眼中竟流出悲悯,虽没有什么表情,却在茫茫然间落下一颗泪来。 清静吓得迷茫,不知道这人突然之间是怎么了,只好看一眼高台上的姑娘又看一眼那只流下一颗泪的张天生。 一旁林清雅同样看见了流泪的张天生。 想起上次他流泪,也是这样不明不白。 姬伶的红袍褪去,只剩一身传统的纱裙,看上去轻便不少,只不过少了先前那高贵若天仙的气质,却多了些人情味。 红丝依旧挂在半空,不见落下。 男男女女们翘首以盼。 更有人目光如火啊,盯着那高台上的戴着面具的姑娘。 “我看到她的眼泪了。” 清静歪着头,不解道:“你在说什么?” “她不愿这样,她想离开。” “可你没办法带她离开,只有抢到红绳的人才能。” “我要试试。” “然后呢?” “然后让她远走高飞,再不要出现在人间面前。” “可你抢不到。” “我说了,我试试。” 没有人见过这样坚决的少年,他的眼睛自红色的烟花炸裂开时,便再没有离开过。 身边姑娘歪头看着他,她认识这个眼神啊。 哀伤、可怜、悲戚。 却独独没有那些同样抬头仰望人的欲望。 ...... “你的宿命,便是在花舞会上,找到一个可以将你带走的人,若不能,就只能如我一般,永世在那高台之上,供人观赏玩乐。” 这是她的师父对她说的话。 那一刻起,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看向师父的手臂。 一颗红点刺目惹眼。 她自己也有一颗,犹记当时的疼痛,却不知其深意。 最初。 女童被一个青年姑娘从某个人贩子的手里买来,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更不知道对方是谁。 不知来时的路,也便没了归途。 好在这个阿姨不是坏人,给她饭吃。 “这人世间啊,多是欲望,情爱、金钱、权势,你会见到太多的欲望,你会恶心、会呕吐。” 在她长大些之后的某天,作为她师父的青年女子在拉着她的手,用一根在她的手臂上刺下一个红色的点。 “若不能摒弃欲望,我们便只能如此,万般不由己!” 她看见师父的眼中有泪流出,伸手去擦,却被躲开。 “欲望不止是坏的,却也有好的,你要分辨。” “可我不想跳一辈子舞。”还是女童的她说。 “那便更要努力,如果很快将这一生的舞跳完,你便再也不用跳了。” “如果我不能呢?” 青年女子再不说话,绝望摇头。 那时的她,尚不知其中滋味,只觉得奇怪。 想起来,师父已经十几年没有变模样了,连容貌都未改。 已经不记得自己的本名,只记得自己叫姬伶的少女麻木地站着。 直到此时此刻,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师父会绝望。 红色之下,满是脏兮兮啊! 在她眼中,那漫天的红色好像已经不是红线,而是血淋淋。 她开始反胃,佝偻下身子。 一瞬间,她又抬起眼来。 那是谁?为什么要哭? 他在......看我吗? 他的眼睛为什么满是悲伤?为什么会有痛苦? 不知不觉,她觉得不那么反胃了,隔着面具与那个少年对视着。 少年不知道她在看他。 没有关系,她自己知道就好了。 面具下的她,开心地笑起来,她很喜欢笑,却在很多时候都笑不出来。 红雨终于铺天盖地地落下,男男女女们也抢得欢脱。 有人抢到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系到身边人手腕上。 有人抢到之后,与身边人含笑对望。 还有人抢到之后,不顾身边人的默然强行拉着离去。 亦有人紧紧相拥,不去管漫天的红线。 那少年还在站着啊?怎么还不抢?那么多红线,随随便便一伸手就可以拿到一根的呀? 唔,果然伸手了。 少女心中流过一丝伤感。 红线入手,张天生转身递给身边姑娘,笑道:“听说你往年都抢不到,今年给你抢一根。” 清静看着对方手中一根红绳,也笑起来。 “你不知道要系到手上才算抢到的么?” 张天生笑得更大了,像一朵向日葵。 “伸手。” 清静伸出手去,眼见着红绳就要系上去。 “妈了个巴子的,你们没完了是不?!”一声怒吼自身边不远处传来。 张天生停下手中动作转头看去。 只见矮小胖子被人群挤得抬不起头来,怒而祭出自己的万剑图来。 第五十章 抢人 http://.biquxs.info/

有人害怕起来,畏首畏尾。 不知不觉间,这里空出了一大片空地。 人们默默地,悄悄地,后退。 如缸般的少年站在那里,神态高傲且愤怒,头顶是铺展开的万剑图。 那是什么?那是神仙啊! 单说那让那副画悬空的本事就已不是寻头百姓的手段。 “你,还有你!是不是看小爷我好欺负?啊?是不是看小爷我身高不太高,就好欺负?你说话啊,说!”小胖子咆哮着,像极了人间战神。 短时间内,这一圈子的人算是安静下来。 “你说你们开心归开心,玩归玩,挤我做什么?倒不是因为我太矮看不见东西,只是因为你们挡着我实在是施展不开!” 这矮胖的战神铺展着头上的法宝,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根红绳。 “没事了,你们继续。”他拍拍身上的浮土,收了万剑图。 周围终于再次活泛起来,不过似有似无地,还是将这位胖神仙的身边让出了片空地。 “玛德,这帮人,给我头顶封地死死的,再有下次,小爷我一个个全给你们用万剑图突突了!”赵天昊咬牙切齿,看似漫不经心的来到林清雅的身边,拉了拉她的袖口,“喂,师姐。” “干嘛?” “你怎么不抢红绳啊?” “没那个心情。” “你看那边有帅哥!” 清雅眼神一亮,转头看过去,却只见了一群歪瓜裂枣,偶有能看的,身边还拉着个姑娘。 “你敢骗我?!”清雅愤怒。 “嘻嘻。” “你还敢笑?是不是找打?” “嘿嘿。” “还笑?我看你是......”清雅抬手,作势要打,却见手腕红线惹眼,“你趁我不注意给我绑了这玩意?!” “呵,来吧,打死我,打死我你就没了相公!”小胖子慷慨激昂,坦然赴死。 “我看你就是自寻死路!” 于是乎,本就拥挤的人群更加拥挤了,因为要让给一个女神仙足够的施展空间,来收拾刚才那个胖神仙。 ...... 他们在干什么? 那个胖子被追着打,却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呢。 他们也是情侣吗?这世上的情侣还真是千万种不同。 可他呢...... 他想要给那个姑娘系红绳么? 不开心...... 他是个怎样的人呀? 不知道...... 或许终于要像师父说的那样,今生今世都只能跳舞了吗? 她不愿跳舞,很累,而且练舞的时候也很枯燥,很无聊。 但她同样不愿意看见肮脏,一看见那些,她就想要呕吐。 “我的宿命......” “不,我不愿!” “我既不愿看见肮脏,也不愿留在这里跳舞!” “可谁......可谁能来带我走?” 高台之上的人儿啊,狐狸面具背后是两滴清泪。 那人又抬起了手,要系上了,不行! 一把比胳膊略短些的折扇出现在她手中,她打开折扇,平静的夜空又像是燃烧起来,扇出的风都带着热浪。 人们被这股强风吹得七扭八歪。 好在。 好在那个少年没有把红绳系上。 面具下的脸,又露出笑容来。 青年女子挑起眉来,这场大风,比商量好的早了太多。 她一抬眼,看见了高台上的两滴水。 下雨了么? 没有。 那么......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一个黑衣裳的少年。 青年女子就这样盯着啊,盯着看了许久。 像是要看穿她那八十载作为姬伶的时光,似要将时间与空间都望个通透! 你怎么......就不能早八十年呢? 这样,这个世界上就会少一个受苦的人。 不对,是两个。 ...... 人们毫无防备,被强袭而来的狂风吹得掀翻很远。 有些身怀修为的修行者们,还能在一瞬间后稳稳战立。 张天生既不是普通人,却也没有什么修为,于是被吹得七扭八歪。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清静却有所感觉,抬眼望着高台上的少女。 面具后的人正微微低着头,却不知视线看向的是谁。 无所谓。 林清静就这样盯着她,像是与她对视一般。 “清静,怎么了?”张天生疑惑。 “没事。”清静笑笑,“这姑娘的修为真高!我是比不上。” “不至于吧!清静大师姐乃天上天下少见的仙子天资,怎能有比不上的人?哦,我知道了!一定是那女的已经是个老女人,哎呀,赞和一个老女人比个什么劲嘛!” 清静轻轻转头看着张天生,莞尔一笑。 后者当下明白其中意味,再不敢废话,立马正色起来。 “诸位,花舞会就结束吧。” 烟花已经落幕,血红淡薄许多,却还是零零星星洒了一地。 今年的花舞会,结束的稍早些。 不过每年都很早,因为花舞会只是前菜,人们的真正欢庆,还是在夜里。 当然,更大可能是在卧房里。 “接下来,诸位准备好了么?” 姬伶直直地伸出手,手上握着的,是一根红色的线头。 “开始吧。” 如她所说的,她一动也不动。 就算是身怀连林清静都只能避其锋芒的修为,也仍是一动不动。 有人一步跳上高台,伸手去抓那红绳,却被一脚踢开。 另一人拳脚如电,踢开那人之后,却舍了红绳,转而去搂姬伶的腰。 后者仍是不动。 因为没必要。 他踹别人,自然也有人踹他。 在那人旋转着飞向天际的时候,口中还叫嚷着“我——不 ——甘!” 逗得围观人是哈哈大笑。 出手的是个入圣境的五十几岁模样的老头。 “老牛吃嫩草,恶心!”张天生很激愤。 “那你去把他打下来?”身边的姑娘瞥了一眼,没好气却仍算是是轻柔道。 张天生缩缩脖子,不敢说话。 那红色纱裙的人儿仍是一动不动,纵使那圣境的老头对她目露贪婪,鬼笑连连。 又有攻击至,那入圣的老头反应倒是灵敏,一闪身便躲开,看向发出攻击的人,道:“这位道友,某对着姬伶可是垂涎已久啊!本以为今生等不到这一天,却没想到将老未老之际,竟真的让某遇上了,也算是某的一个毕生夙愿,这样,你开价,想要什么尽管说,只要不与某抢人。” “嘿,这样天姿的美人儿,多好的双修炉鼎,我凭什么让给你?” “既如此,便只能打一架了?” “来!” 二人正面冲撞,眼见着要碰到一起,却见面前突然铺起一大片红。 “要打,上去打,不要波及了平民百姓。”姬伶冷冷地说,收了扇子。 “好好!既然是美人儿要求,那咱就上去打!” 于是两个老头子便都飞上半空去。 有人觉得可以捡漏,便趁此机会冲上去。 但又这个想法的又何止一个? 于是这场间便彻底混乱起来。 有人趁乱对一动不动的姬伶动手动脚,姬伶仍是不动,却惹恼了旁观的人。 少女的手已经颤抖,她很愤怒,更是恶心,攥着红色线头的指节已经发白,恨不能滴出血来。 她的眼始终看着地面上的少年。 你怎还不来? 哪里是不想去,实在是不敢去啊! 眼看着天上各种入玄斗法,再高些有入圣相碰,不知多远高处仍是传来生生雷震,骇人至极。 他一小小初识,怎敢动? “白客,我我我,我忍不了了!”小道士看着高台,咬牙切齿,就要冲出去。 一面赤红的折扇张开,挡在小道士前面。 小道士不解转头,却见青年女子摇头。 “你......” “看着。” 小道士咬牙,却终是退后几步。 白客侧目,看着那目光盯在高台上少女的身影上,一动不动的女子。 八十年前,是否也曾觉得恶心与悲哀呢? 是否也曾像现在的姬伶那样,无助而可怜? “再不出手,红线就要被抢走了。”白客说。 他知道身边的女子定会出手。 只是在等。 第五十一章 闹剧 http://.biquxs.info/

师父在干嘛,为什么还不出手? 求求你了,我快要呕吐出来。 这些手脚,满是肮脏啊, 这些灵魂,都该湮灭! 可为什么呢?您就在那里看着? 我再不能忍受! 有人经历过这些,所以她知道。 但她仍是想等,因为在那被视为猎物的少女身上,有一些她所没有的东西。 少女仍有希望,有希望便心不死。 所以她不会出手。 ...... 你还在看?求求你了,不要看了!少女急切而羞愤。 转过去,转过去啊! 不要看见我这副样子,我宁愿你每日都来这里与我对坐。 我宁愿每日都跳舞给你, 但现在,我求求你,不要再看了! 面具下的少女歇斯底里,她流下泪来。 她对于现在的自己感到恶心、厌恶。 有人在她的胸前摸过。 也有人搂过她的腰。 摸过她的屁股。 捏过她的脸蛋。 就连纱裙都不能幸免,被撕扯地狼狈不堪。 她记过每一个位置,她决定将这些皮肉割下来扔掉。 “能不能上前一步?一步就好?不要那样愤怒,不要咬牙切齿,我只想看你上前一步啊。”少女看着死死攥着拳头,咬牙切齿的少年。 可他从始至终站在原地。 “天生。”清静叫道。 少年没有回应,只觉胸中有口东西涌上来,要呕吐。 “想杀人吗?我可以的。”魔尊的声音传出来。 “那一大堆十几个入玄,怎么杀?”张天生问。 “就看你是否愿意顶着魔尊转世的名号,来一场英雄救美了。”魔尊轻松闲适,他知道自己的宿主真正到了想要考虑抉择的时候。 那可怜又可悲的正义感啊,总是会被利用的。 张天生咬着牙,火要烧断他的喉咙,利刃要割断他的脖颈,他再不能呼吸。 但他仍是上前了一步。 高台上的少女娇躯一颤,又有泪落。 却是喜极而泣。 已经够了,停下吧。 少年又上前一步。 停下啊,你太弱了,快停下! 可少年听不见,所以又上前一步。 突然之间,在这通明的黑暗中,狂风骤起。 那狂风掀翻了在少女身前缠斗的十几名入玄,将空中的两名圣人吹了下来,又刮翻了好几个藏在人群中想要渔翁得利的圣人。 血红的大袍飘在空中,似天边流火还未散去。 青年女子面色淡漠,立在空中,眼睛似乎是闭着的。 发如流青、身着烈火,眉间是淡漠,手间是牵着的青涩少女。 另一手,则是一把打开的扇。 “看来诸位并不能夺到她手中的红绳。”女子声音幽幽,清清冷冷。 少女默然,却在全身发抖。 “姬伶?怎么有两个姬伶?”有人问。 “这个是前代的,这个是这一代的。” “前代姬伶怎么这样好看?以往都是戴着面具,实在没想到,竟这样美丽。” “那这前代的能不能抢?” “你找死吗?问这个问题!” 不戴面具的姬伶睁开眼睛,扫视众人,道:“今年花舞会就此结束了,诸位请回吧,祝大家愉快,若是有闲心雅致,来楼里坐坐,也是可以的。” 有人不甘离场,有人依依不舍。 “走吧。”青年女子拉着少女的手走了一步,又回过头去,“不愿走?” 少女深吸一口气,转身踏步。 “等等!”一道声音似划破黑暗的光,照进少女的心里。 她猛地回头,看向那地上努力爬起的少年。 “少年,有事?”青年女子轻轻转眼,仍是满眼冷漠。 “我想带她走。”黑衣少年咬着牙,费尽所有的勇气说出这句话。 “花舞会已经结束了,你错过了。”青年女子说。 “可......”黑衣少年表情难看,似有些懊恼。 青年女子转头就走。 “等等!”少年又叫。 “少年,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张天生一瞬间只觉有利刃穿过心脏,全身颤抖,但他还是开口道:“我想带她走。” 青年女子冷漠,随手一挥扇子,那恐怖的狂风再度袭来,而这次,针对的只是一个人。 张天生倒飞出十几米,撞在一面墙上。 “这小子傻了吧?”有人嘲笑。 “想要抢刚才怎么不去?难道是一直等着捡漏吗?” “你看他好像一条狗啊。” “哈哈哈!” “哈哈哈!” 一大片的人群哄然大笑。 后来,在一位胖神仙头顶的一张万剑图前,所有人都闭了嘴。 “笑啊?”胖神仙瞪眼,向着四处咆哮,“你们他·妈的笑啊?” “刚才属你笑得最欢,怎不笑了?呲你妈·的牙?” “那边那个,你跑什么?你回来笑啊?” “干恁娘的。” 胖神仙火气出完,抱着膀子站在原地,却也不怒自威,全场默然。 清静看了眼高台上的姬伶,知道对方没有杀心,不然张天生已经死了,谁也拦不住。 “天生!”她叫着,小跑着过去要将他扶起。 全身红裙破烂的少女身体抖了一下,回过头去,再不看那处。 “我要带她走!”张天生躺在地上,仍旧发出声音,坚定无比。 他抽出了剑,是泛着淡蓝色光晕的,偶尔会失控的离渊。 “灵剑?”姬伶仍是平淡,谁也不知什么才能让她生气。 “请让我试试。” 青年女子叹了口气。 “走到我面前来,我便同意了。” “好!”张天生面露喜色。 好?他竟然敢好?不知死活吗?!少女这样想着。 “你好什么好?快退去,离开这里!”她脱口而出。 所有人都有些诧异,包括她的师父。 “盯着我看干什么?你快回家去吧,你一个小小初识,连着高台都爬不上来,你还想走到谁的面前?”少女喊着。 她歇斯底里,用尽全部的气力,对于他能上前一步,她很开心,但她不希望他死去。 “我想试试。”张天生说。 “你会死的!” “没关系的,只是试试。” 于是,黑衣的少年一步步前行。 片刻后。 “你不是说只是试试的吗?你现在已经全身是伤了,也该死心了吧!快走吧!”少女喊着,声音都哑了。 “没......没事......我还能站......站起来。” “你快走吧,我求你!” “你......你是哭了吗?请不要这样......我见不得女孩哭。” “为什么这么执着?” “我......我看见了你的痛苦......你想离开。” 没有人能上前帮忙,也没有人敢。 这个少年连同伴的帮助都拒绝了,只是一个人,半死不活地,一步步地向上爬,然后到高台之上,被一扇子扇下来。 十次?二十次? 没有人数过,反正有很多次。 少女痛苦地摇头,呜咽着。 青年女子仍是没有半分动摇:“想和能,是有区别的,区别就在于做不做得到,你觉得你,能做到么?” 她看着已经浑身是血,全身几乎断了一百多根骨头的张天生。 “我不太擅长放弃......”张天生终于拄着剑爬起来,血是粘的,从他口中流出来的时候,拉出长长的丝,“不对......或许是我从来没有追求过什么......但这次,我希望可以成功。” “到现在,你仍是连我的鞋都没碰到过。” “可我还活着。” “你很快就会死,所以,离去吧。” “是的,我应该离去了。” 张天生苦笑,高台上,少女低头,泪流如注,她觉得今天一天,恐怕将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 “可我总觉得......”张天生一个踉跄,又强撑着站起来,“总觉得可以带她走。” “找死!” 又是一阵狂风呼啸,将张天生掀起十米高度,又重重摔下。 落在地上的瞬间,他的脑袋就会随着地面上的土石一起开花,到时,一切都结束了。 这场闹剧或许本就不该发生。 第五十二章 赴死的人,一声声痛苦 http://.biquxs.info/

在漆黑而冰冷的绝望中, 是否有人能乘风破浪, 破开无穷无尽的、粘稠的黑暗, 撕出一道光,来到你的面前? 有人会拯救你吗? 有吗? ...... 女子身着流火,手中的扇子是打开的。 指着的,是衣衫褴褛的少女。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问。 少女放下怀中满是血痕的人,将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他已经看不清面容,像是从血海中捞出来的,全身的骨头断了一半,但他还活着。 “我不想他死。”少女说。 “你忤逆我?” “不敢,我只是不想他死。” “为何?” “他......他的眼睛与许多人不一样,很干净,很温柔,他不该死。” “那你,替他死?” 血红的扇又扬了起来。 高台下,少女摘下面具,露出的,是那倾城的脸儿啊。 还有温柔、却不舍的泪眼。 她知道师命难违。 更知道一旦那红扇落下,她便没法不死。 她却笑着,像是找到宝藏的孩子,也像是凄苦的离人。 “住手!” 终于有人说话,原来是他先前面对着的女子啊。 她的手腕上没有红绳,那根红绳好像被扔掉了? 于是少女更开心了。 “你要拦我?”姬伶眼神漠然,语调平淡。 “好端端的,何必杀人?”清静红着眼,忍着不让泪落下。 她在那黑衣少年被扔在天上的时候已经很努力地向前赶。 可不知究竟是自己的速度慢如龟爬,还是与他之间路程太远。 她伸直了手,用力地、用尽全身力气地向前伸。 可那太远了,她够不到。 那是生与死的距离。 是绝望的距离。 好在,现在他躺在这里,虽然是在别人的怀中。 “你与他是一起的?” “是!” “那便管好自己的夫君,省得到处沾花惹草,惹得满身是非,现在又要丢了命。” “他......” “也是,大丈夫顶天立地,三妻四妾又算得了什么?”火红的女子难得笑起来,确是冷笑,身周尽是冰冷。 “我不是......” “你不恨?” “恨什么?” “恨他为了别的女子拼尽性命,恨他将你抛入绝望境地。” “我本就不是......” “你在骗谁?” 场面突然僵住,清静努力地咬牙,与空中的红袍女子对视,不愿退却。 可眼睛却愈发地热,鼻子愈发地酸。 是不是有一些明明是血淋淋地,却不愿意被承认的事实呢? 两滴水落在地上。 地上的姑娘仍旧固执而倔强地、恶狠狠地盯着半空中的女子。 可已经没有丝毫威慑力可言。 红袍女子不再看向清静,或许是觉得对方已经再没了气势,再看也只是浪费精神罢了。 “你看,你把人姐姐弄哭了。”她对衣衫破烂的红裙少女说。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少女慌乱而紧张。 “怎样都好,今日你与他,只能活一个。”女子斜着眼,像是在看死人。 眼见着场面又变得那样僵硬。 清静又说话了:“姬伶名扬天下,色艺六绝号称天下无双,却怎这般蛇蝎心肠,连个小辈的小小错误都容不下?!”又转身对地上的少女说:“谢谢你,姑娘,莫大恩情无以为报,日后若有需要,清静万死不辞,只是现在,还请快回去吧,不值得。” 少女带着笑,如春水和风,又挂着点点春雨。 她看着那同样面上带泪,却关切她的姑娘。 那好像是劝说情妇早点离开自家丈夫的妻子啊! 不值得?什么不值得? 她有些讨厌这种感觉,心里酸酸的,喉咙中又好像堵着东西,说不出话来。 于是她只能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呼......请带他离开吧。”少女重新戴上了面具。 又是一阵狂风呼啸。 所有人都惊讶地抬头。 “我说了,今日你与他,必有一个要死。” 清静一股炽烈怒火自胸口涌出,狂喊道:“她已经知错,已经要回去,你还要怎样,偏要赶尽杀绝吗?!” 不过少女倒似乎很平静。 她知晓今日一别,便再也难见那地上躺着的人。 不是难见。 当算是永别。 就算活着,今日也依旧是永别。 来日,她便要作为姬伶生活在那些肮脏欲望中。 那些肮脏到要爆开,却又被掩饰的极好的恶心东西总会在某些人的某些细节上暴露无遗。 想到这些,她就很疲惫。 死就死吧。 或许......若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我还不会那样决绝吧? 若他从没有出现,我会像她那样,做上一生的姬伶,青春永驻吗? 又或许,他没有迈出那一步...... 不,这些都没有意义。 若是从来没有见过溪流,便也不知道何为清澈;若从未闻过花草,也不会知何谓芬芳;若生在永夜,又何须畏惧黑暗? 可我见现在见了清澈、见了美好、见了光。 我便不愿放手。 “总有一天,我要折了这破扇子,撕了这一身做作的大红袍子,这辈子都不去跳那无聊的舞!我要自由自在,我要走遍天下,到处去玩!” 十年前,她便这样与师父叫喊过。 刚做了几个时辰姬伶的少女一步步向前走着。 她又摘下了那面妖艳的狐狸面具,随手丢开。 抽出腰间那柄与师父一样的红色折扇,一把掰断。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却分外坚定,一下一下地、一下一下地撕扯着身上本就破碎不堪的衣物。 她已衣不蔽体。 白嫩而细腻的皮肤缠着破碎的纱裙,春光隐现。 她又脱下了脚上的鞋子,赤脚踩在地上。 “来吧。”少女带着笑容,无视被人围观裸·体的耻辱。 我把这一切都还给你。 我本就不喜欢这一切。 空中。 女子气得面色赤红,嘴角颤抖。 那是她作为姬伶绝不该有的情绪。 对于她们来说,一切的负面情绪都是催死的毒。 但她忍不住,她愤怒着,以至于浑身颤抖,气如斗牛,只差仰天怒吼。 她愤怒地将手中折扇往少女头上一丢,大叫道:“你这个废物!” 少女没想过闪避,只觉得这一下应该可以要了自己的命,在某个瞬间,她觉得很轻松。 “啪!” 声音很清脆,头很疼。 但显然不至死。 少女疑惑地抬头,望着半空。 青年女子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还是别的什么,满面是泪。 “你就是个废物,废物!” “我若是你,便是死我也要带他离去,管他能不能跑远?管他能安生多久?只要能离开一瞬间我都愿意拼命去做!” “你竟在这里等死!等死!” 上一代姬伶像个疯子般咆哮着,吓坏了所有人。 少女更是呆愣原地,十几年来,何曾见过师父这般做派? 空中的红袍突然又安静下来,像是个同时拥有悲喜双面的人偶,表情变化无常。 饶是美艳不可方物,在此时却也只能称作妖诡。 “我好开心,也好嫉妒。” “若他早出现八十年,我或许也不必在这,你就更不会存在。” “这些年来,你的痛苦我感同身受,我何尝不是这样度过?” “我曾无比期待着,期待着有个干净的人,他眼含热泪,踢翻围在我身边的一切肮脏,接过我手中的红线系在我的手腕上。” “可根本没有那样的人。” “所见所闻都是污秽啊!” 姬伶掉到地上,跪坐着捂着脸,有水自她的指缝间流下。 “我曾以为这痛苦将是永生永世,代代如此。” “可没想到,终是让你遇上了这样的人。” “你本该不顾一切,冲上前去,拉起他的胳膊,用尽全力地跑,跑到天涯海角去,才不算糟蹋了这无边的幸运!” “可你却在这里等死。” 前代姬伶瞪大着眼睛,仍旧不断有水流出,像是个可怜的悼亡者:“你还在这里站着,滚啊!” “滚到天涯海角去!” “滚到世界的另一边!” “滚到天渊的更南方!” “滚到极西的天柱顶上!” “滚到冰海的最深处!” “滚到东海的尽头!” “你还在这站着干什么!” 第五十三章 想要的未来 http://.biquxs.info/

我经历过你的痛苦, 所以我痛恨, 我嫉妒你的幸运, 所以我愤怒, 我看到了他的悲伤, 所以我安心, 我见过了他的心思, 所以我逼你。 ...... 从没有人见过这样子的姬伶。 疯狂、痛苦、悲伤、嫉妒、愤恨。 好像是一个黑色的熔炉,融光了一切黑色的东西,化作她的眼睛。 曾经,我的眼中也是春水。 不过春水之下,便是当下的沼泽泥泞而已。 现在我的眼再盛不下那些春水,我的心再不能秉持那恶心的温柔,我的脏腑再不能容忍这方人间的气息,我的灵魂再不能消灭那熊熊的火焰! 我恨。 火焰烧光了我的韶华, 肮脏封死了我的灵魂。 可我已什么都提不起, 没有愤怒,没有哀伤, 我的心早已空空荡荡。 少女已经麻木,她不知该用什么样的眼神与表情来看待自己的师父。 对面的女人对她来说很陌生。 她的心好像被乱刀砍碎。 眼泪无法控制,却不知在悲伤的是什么? 还是有需要纪念的东西? 可它总会化为虚无的,什么也纪念不了。 若是真的能汇成河还差不多。 少女退回到张天生的身边,一把抱起,竟真的凭空而起,化作流光远遁。 场间人面面相觑,惊恐不已。 清静等人更是惊涛骇浪。 这是什么?踏空而行,那是大能的境界啊! 这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女,是一名大能者? 怎么可能! 虽说震惊,此时却也容不得片刻呆愣。 清静随手抽出一柄剑,扔到天上踏剑而走。 清雅紧随其后。 “喂喂喂,师姐带带我啊!”矮胖如缸的赵天昊跳脚,狂奔着追去。 “自己跑着去!”有声音自天边传来。 红楼中。 姑娘们悲声痛哭。 从今日起,这座红楼便再不复存在。 有个小道士也哭,因为身边姑娘在哭。 “花语,不要难过,她们解脱了。”小道士为花语擦干眼泪。 “好看么?”花语却问。 “什么?” “小姬伶的身体好看么?” “嗨,说来也是来气,刚才围观人太多,堵了视线,根本没看见啊!” “真的么?” “当然,再说了,我已经有了你,怎会看别的女人去?” “那你为什么流鼻血了?” “嗨,不就是流鼻......等等,肯定是天气太干燥,我得去喝口水去!”小道士慌不择路地冲进红楼中。 “嘁!”花语撇嘴,酸酸的。 “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白客轻叹一声。 “什么?” 白客摇头,心中道:“为什么偏偏是你?难道冥冥中,真的有天道真意吗?” 夜有些深。 街上有个时常不在正点出来接活的算命先生。 也不知是怕到了正点抢不到活还是怎么样。 想来水平是挺差的。 “这位姑娘,算一卦么?”他笑着,蹲在地上跪坐的红袍女子身前。 “我不信这个。”女子说。 “那总有问题要问,答疑解惑,一两银子。” “也没有问题。” “那总有想看的东西,小件十两,大件二十两。” 女子疲惫地摇头,累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你有些作弊了哦。”算命的又说。 “那又怎样,结果总是好的。” “也是。” “你把你的头转开。” “为什么?” “我恶心。” “哎呀呀,无情啊无情,那你也不要总盯着我看嘛!” “我要看看你眼眶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答疑解惑,一两银子。”算命的操着一副娴熟的江湖骗子的神态伸出一只手。 而女子竟真的掏出一块银子来,上了这无比明显的当。 算命的把银子放在鼻端嗅了嗅,又扔进嘴里咬了一口,确认是真的以后,笑容灿烂地收进怀中,道:“眼眶里装的当然是眼睛,不然会是什么?” “你的眼眶里何时有过眼睛了?” “当然是有的,你看!” “那是你面皮上的假眼。” “假眼就不是眼了么?女人是不是人?” “荒诞。” “世界上太多事是荒诞的,就像......太多事。” “对你,也是荒诞的么?” “答疑解惑,一两银子。” “想闻我身上的味道,你只要靠上来就好了,装模作样要什么银子?” “哎呀,你不懂,这银子啊,是有独特香气的,再混上美人身上的香气,嘶——人间无二啊!” “没人说过你像个变态?” “变态?那是什么?” “就是神经病,傻子。” “哈哈哈!” “你笑什么?” “总有人觉得自己能看透所有的本质,然后给某样东西贴上一个合适的标签。” “你是想说你不是变态?” “我是想说,你看的很对!” 女子眯眼,对方的姿态突然令她有些莫名的恐惧。 算命先生将脸探在身前,几乎要吻在女子的唇上。 女子不躲,他不近。 “我是如常的,可这世界不是,它会变,变得谁也看不透。”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冷,“好多年了,有......该死,记不得了!它时时在变化着,渐渐地扭曲起来,后来我难以忍受它的扭曲,才会下来。” “下来?”女子从没听他说过有关他的身世。 算命先生扭头看向远方。 女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一瞬间,如五雷轰顶、万箭穿心! 她张着嘴,再说不出话,她的眼瞪得像牛眼一般大,又开始全身颤抖,泪流满面。 “竟是如此!”她呜咽着,趴在地上。 “乖,乖。”算命先生轻轻抚摸着女子的发,像是在抚摸一只小猫那样轻柔,“不必再害怕。” 女子趴在地上许久,一动不动,像是死人。 “你说,会有未来么?”她终于鼓起勇气,问出这个问题。 她害怕,害怕答案是她无法承受的结果,她不敢问。 但现在,她觉得不在乎了。 “一两银子。” “最后一个问题,算是送我的好了。” “唔......唉,罢了,本仙从不做亏本买卖,但既然看姑娘你貌美如花深入我心,俗话说天姿秀色,秀色可餐也,就当吃了顿饱饭,送你一问。” “你怎这啰嗦?”女子气得抬起头来。 “你看你看,免费的东西,你还要着急,女人啊!” “我......”女子就要一口气背过去。 “好好好,我说我说!”算命先生很无奈,赶紧扶住了她的身体,“未来当然会有,只是会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说好一个问题的,你怎还耍赖?” “快说!” “好好好,服了你......所谓不一样,当然就是与你现在所见所闻皆不相同,起码,嗯......很和谐,也很美好。” 算命先生如是说。 “但那时,一切都不存了,是么?” “嘿,你这个女人,是不是欺人太甚!”算命先生就要跳起来,叫道,“这次你一定要给钱!” “可我没钱了。”女子说。 “那还看什么看!”算命先生怒而甩袖欲走。 “但我有样东西。” “拿来看看!”他又堆起笑容,面对着那女子。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女子站起身来,脱下红袍。 便是一丝不挂,赤身裸·体。 那是天上仙子的身躯啊! 紧致、婀娜,没有人能抵挡这样的视觉冲击,她像是月上的嫦娥那样神圣动人! 四周扑来的,是那无尽的肮脏与贪婪。 但她不在乎。 “嚯!”算命先生惊得一跳,“这是干什么?姑娘使不得啊!” “还有一柄扇子。”女子自顾自说。 “姑娘......” “回答我的问题。”女子眼神坚定,不容辩驳。 “你已决定好了么?”算命的问。 “是。” “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这天地清澈,想要人心通明,想要万物交织,想要业火焚天,想要斗转星移!” “我想要这世界的肮脏,统统灭亡!” 第五十四章 被遗忘的剑 http://.biquxs.info/

神子的身躯颓然倒地。 那足以熔铸世界的火红离开了她的身体。 人间万万里长明绚烂,星星在眨眼,月亮藏起半边。 千万里外的天空上,有星辰坠落,拖着长尾。 一道......两道......三道。 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最后化作铺天盖地的雨, 掠过这天空,转瞬即逝,又无限美好。 好像这世界,在为那熔铸了生命的火红,献上最后的祭礼。 可地上躺着的早已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神子啊! 那是一干瘪的、枯槁的、皱巴的,老到不能再老的老妪。 美好的破碎令这世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人们惊讶、彷徨,看着那被自己在无数个夜里用意念爱抚过的美人儿......不,只是个空有美人皮囊的老太婆! 他们恶心,他们唾弃! 他们觉得自己的眼睛受到了侮辱,觉得灵魂受了莫大委屈。 他们叫骂着离开。 “何必呢?连最后一丝尊严都舍弃,连唯一的美好都不愿留住。”算命的脱下身上的褂袍,盖在地上那具干枯的尸体上,“你的诉求我已知晓,因为那亦是我的夙愿。” 他站起身来,闭上眼。 世界轰然寂灭。 无数家的灯火明明燃着,却发不出光来, 万万里的彩灯明明亮着,却照不出前路, 天上星辰在悲泣,在坠落, 地上人类在恐惧,在哭喊。 他又睁开了眼,然后世界又亮了。 一瞬间的寂灭,是这人间的哀悼。 “五千年......我终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 庆州有一棵树。在很远的山上。 山很远,人迹罕至。 树也很老。 那是整个人间最古老的树之一。 多古老? 不知起源。 树上有果子,看上去干瘪酸涩,想来谁都不会有心思去摘下一颗尝尝。 身上缠着红色纱布条的少女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不断地咀嚼着,又大口大口往嘴里塞那果子。 看起来那果子确实难吃,少女的表情每一次咀嚼都会变得更加僵硬。 紫色的汁水从她的口角溢出,像是有毒的血。 她俯下身子,嘴唇贴在地上躺着的不省人事的少年的唇上。 紫色的汁液顺着她的舌头流入少年的口腔。 两人的唇间也有点点紫晕流淌。 少年的眉动了动。 看来这果子实在是太过难吃,怕不是连真的死去的人都能给难吃活过来? “好涩......又酸又涩......是什么?” “嘴唇上压着东西......动不了.....好难受!” “啊啊啊,舌头都麻了!” “唔,睁不开眼。” “嗯?舌头上是什么东西软软的?” 少女猛然起身,面色通红,也不管不顾嘴角难看的紫色,对地上的少年大叫一声:“流氓!”然后赶紧狠狠擦嘴。 “谁?谁在说话?” “哪里有流氓?” 少年挣扎着想要睁眼,可眼皮太重了,动起全身力气,最后也只是“哼”了一声。 两道流光一前一后落地。 那姑娘虽在努力保持平静,却眉焦目躁难掩。 少女一下站起,想想却又不知为何。 清静蹲到张天生的身边,看见他唇边的紫色。 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太开心。 但好在,张天生的呼吸好像强壮些了。 “他很快就会睁开眼,那果子,只要没死,就都能救活。” “还魂果?” “不是,是紫菩提。” 不光是清静,一旁的清雅也瞪大了眼珠子, 不光是她俩,恐怕就连林临石来了,都要瞪大眼珠子。 “紫菩提?!” “是。” “可紫菩提不是长在天渊之下和天柱之上吗?” “是的,可这棵不知为何会在这里,紫菩提果子还没熟,还差个千年左右,所以我多喂给他几颗。”少女说。 这...... 暴殄天物! 若真是传说中紫菩提,那恐怕是真正意义上的“不死都能救活”。 毕竟它一千年开花,一千年落花,三千年结果。 整整是五千年的生长周期。 “你......喂了多少?”清静问。 “忘记了,树上有多少我就喂了多少来着,五六颗吧?”少女不太确定,模糊道。 “五六颗?!” “嗯。” “呼——”清静大出一口气,不让情绪太激动。 “怎么了?” “没事。” 怎会没事?她的心在滴血。 紫菩提本就是传说中的东西,一般来说,传说中的东西是不能信的,因为几乎没有人见得到。 “五六颗好像有些多了,你怎不留下一两颗,以后或许有用。” 少女激动起来,眉眼间全是不解:“救人的东西怎么能留下一两颗呢?万一药效不够怎么办?万一治不好怎么办?” 清静扶额,到底是十几岁的少女,单纯得很。 “你说得对。”她不愿再争辩。 一口缸自远处滚滚而来。 那等速度,似乎比起御剑稍慢些的清雅慢不多少。 难道滚滚真的这么快么? 赵天昊气喘吁吁,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清静师姐,你俩不地道了啊!”他委屈地指责着。 “不好意思,我赶时间。”清静想笑,但胸口好像胸口堵着东西,笑不出来。 “哎呀,我兄弟啊!”大缸一眼看见远处树下躺着的张天生,滚滚而去。 张天生听见有人在呼唤,却听不真切,不知是谁。 嘴里实在太过酸涩,舌头都麻木,很快就要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他感受到体内翻江倒海,似有大河奔涌。 好疼!不过疼得舒服。 因为剧痛过后,是相当的温暖。 “骨头渐渐愈合了吗?是什么神药?” “等等,好像......” 张天生猛地想睁眼,却发现身体不受控制了。 ...... “你何时才能醒来......你都忘记了吗......” 有声音悠悠扬扬。 “你是谁?” “我是你啊,你忘了吗......” “少说废话,一个个都说是我,我是个大老爷们,你是个女的,你怎么是我?” “唔......我想是男的就可以是男的,想是女的就可以是女的。” 那声音变换自如,男女声轻松转换。 “少在这里卖乖!说,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手脚!” “我没对你做手脚呀,好不容易想起事情,所以来告诉你一声。” “哦,我知道了,你就是魔尊!你想诱惑我!” “魔尊?呵......那是个什么东西?” “你连魔尊都不认识,你还......” “我是说......那不过是一脚就可以踢死的狗崽子,还妄自称尊?” “反正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不如赶紧滚蛋!” 沉默。 “你真的忘了吗......” “你烦不烦!”张天生气得抓心挠肝,“我不管你们是谁,你干什么总喜欢在我的身体里搞来搞去?让我当个正常人行不行!” “你有一柄剑遗忘在了天渊。” “忘?我这辈子一共见过三柄剑,一柄被老头子借走了,另外两柄都在我身上!” “这些都不是你的剑。” “你放屁!我看你就是又想蛊惑我什么!” “那是你用来斩断人间的剑啊......” “什么斩断人间的剑,我听不懂!” “在天渊......” 声音终于消失了。 像是万钧的压力突然撤走,张天生全身飘飘然。 他猛地睁开眼。 夜空映入眼帘。 只是没了星星,没了月亮。 但是周围是通明的。 他转头看看四周,找到了光。 “天生!你醒啦!”清静面露喜色。 “嗯。”张天生欲起身,却被压住。 “你身上骨头断得太多了,不要乱动!” “我已经不疼了。” “那也不行,好好躺下!” “哦。” “兄弟啊,我还以为你差点拉倒了呢!”赵天昊也扑过来。 “你去死!” 清雅一脚踹在小胖子的屁股上。 第五十五章 花儿 http://.biquxs.info/

张天生抬眼看见站在一旁的少女,面露欢喜。 “你出来了?” “嗯。”少女点点头。 “真好。”张天生发自内心地笑。 “是啊,真好。” 张天生的身体突然僵硬。 “怎么了?”清静关切道。 少年不说话,只是僵硬地收回目光,吞了口口水。 少女感知到什么,低头看了看。 看见一点粉红暴露在空气中啊! “啊!”少女顿时羞红了脸,缩成一团蹲到地上,大叫道,“流氓!流氓!” 张天生的脸早就红透了,觉得裤子有些紧...... 又发觉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又转过去问:“刚才也是你?” 少女全身颤抖一下,只会大叫了。 “流氓!流氓!” 这声音穿透苍穹啊,险些连整个人间都听见。 小胖子一边揉着屁股,一边从旁边的灌木丛中钻出来,听见这声震天彻底的叫喊,却不知发生什么事情。 “兄弟啊,你对人小姑娘做啥了啊?” 清雅斜眼,见小胖子眼睛向少女瞥去,伸出手来...... “啊!我的眼睛!”赵天昊又捂着眼睛,自己钻到旁边灌木丛中去了。 清雅收回手指,平静站立。 “我我我......”张天生慌里慌张,语无伦次。 离张天生距离最近的清雅注意到了很多事情,只好起身走向那蜷缩着蹲在地上的少女。 “喏。”她递给少女一件衣服。 虽说对于她来说有些宽松,但总比没有要好上无数倍。 “谢谢。”少女接过衣服,一个转身就穿好了。 张天生趁着清静离去,没有手再按住他时,一屁股坐起来,道:“谢天谢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你......为什么想要带我走?” “那么多人都想带你走,难不成你要每个人都问问?” “他们的想法,我知道,我只是不知道你的想法。” “别问我的想法,问问你的。” “我的?” “你自己不愿意,又为什么偏要留在那?” “我不愿意跳舞,很无聊,却也不想独自离去,我总能看见遍布人间的肮脏,我恶心。” “你笑起来很好看,像......花开一样。” “什么花?” “就是很美很美的花,还很香,带着甜味。” “你吃过花?” “没有,我是说那香气。” “哦,我还以为这世上有可以吃的花。” “当然有!” “真的?” “那花叫菜花,虽然难吃些,难看些,但好歹算是能吃的花。” “你冷不冷啊?”少女弯着眼,咯咯笑起来。 “什么?” “你连笑话都不会讲。” “我认真的。” “哈哈哈哈!”少女大笑起来,笑得开朗,笑出眼泪。 “我还以为今生今世就要在那高台上过上一生,我好开心!”她泪流如注,笑容哭相。 “你......”张天生不知所措,无言相对。 “师父死去了。”她突然说,“我想我应该悲伤,但是我没有,我觉得她很快乐,她会解脱。” “如我一般。” 没有人说话。 他们悲伤地看着这个笑着哭的少女。 “我可以和你一起走么?”她问张天生。 “啊?我.......”张天生下意识瞥了一眼林清静。 后者想笑,却憋住了,转眼看向别处。 “不行么?” “也不是不行......” 清静猛地转回头。 “只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有些远,可能会很累。” “去哪儿?” “旬州清净观。” “没关系的,我带着你,三日之内必到!”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你......” “我知道了,我不干净。”少女眼神暗淡下来。 曾有许多只手在她身上摸索过。 脸上、脖子上、胸口、肚子、臀部、腿。 多脏啊。 少女抽出一把刀来。 眼见着寒光熠熠,割人目光。 “你要干什么!” 张天生大叫着前冲,想要阻止少女将利刃落在她自己的脖子。 清静离她最近,更是第一时间便出手阻止。 可少女已是大能者啊! 谁能拦住? 血花在空中绽开,不止一朵。 一瞬间,若那满山的红铺开。 脖子上、胸口、肚子、臀部、腿。 几乎在一瞬间崩出血花来。 少女停了下来,任由张天生与林清静锁着她的手,按住她手中的刀刃。 她的身上是鲜血如注啊! 好似被人生扒了一层皮,剐了一层肉。 甚至有许多处已经露出森森白骨。 绝美的脸上带着悲戚,挂着泪。 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祈求? 她望着全身颤抖的张天生,强撑着又露出笑脸。 可她的嘴角颤抖,似无力微笑。 “我的脸......我不想剃,我怕你会害怕,会不喜欢。” “你在说什么傻话!快把刀子扔了!”张天生咆哮,“你不疼吗!” 少女身上的鲜血不再喷涌,却仍是潺潺不断,很快,她的脚下就是一滩殷红。 “疼。”她流着泪说。 “那你傻啊!” “因为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 “什么喜欢不喜欢......你快拿来吧你!”张天生终是强行掰开少女的手指,握着刀刃夺将出来。 他的手流出不少的血。 “我现在没有不干净的地方了,可以和你走了么?” “为什么一定要跟我走?你有更多的好去处,比如......” “我恶心。” “那你可以远走高飞,去到一个没有人存在的地方。” “可我应该跟你走。” “为什么?” “师父说,我应该跟可以带走我的人走。” “啊——!”张天生嚷着,“那你师父有没有和你说不能乱和陌生人走啊?” “有,但我不听。” 少女气息有些虚浮。 张天生一步上前,往她口中塞了一颗丹药。 不得不说,方天刚的东西是真的好用,丹药入口,血流竟马上就小了许多。 “其实我本来就只是想带你离开那里,之后的事情,我没想过。” “我知道,我看得见。” “那你......” “我想和你走。” 少女倔强着,疼痛加上失血过多,令她本就很白的脸变得更白,像白纸。 “你怎么这么犟呢!”张天生捂着脑袋。 “你嫌我脏,不愿意带我走么?” “什么脏不脏的。” “那是为什么?” “因为我本是小小乞丐,配不上有你这么个天下无双的大美人跟在身边,我怕别人惦记,在背后捅我刀子,行了吧!” “那......”又是寒光一闪。 “我靠,你怎么这么多把刀!” ...... 已是许多天后。 两男三女行在路上。 其中一男一女似有似无与其他三人划分界限。 姑娘似是而非悄悄往那一男身上贴。 少女则放肆许多,搂着少年的胳膊。 艳福不浅呐! 少女不愧是大能体魄,便是那样剥皮剐肉的伤势也在短短几日便恢复如初。 只是...... “天生,你听说过上河图不?听说那是人间最好的画作之一!” “天生,你见过雪映红不?那花可神奇啦,本来是白的,一碰到雪,就变成红色!” “天生,你吃过绿豆糕不?桂花糕?红豆糕?哎呀,你咋什么都没吃过,你等着,我去给你买一点!唔......我没有钱。” “天生——” “天生!” “天生。” “天生~” 一路行来,能叫出八百声“天生”。 张天生甚至对自己的名字感到了麻木。 他十分后悔将自己的名字告诉这个少女。 “你怎像没与人说过话似的?”张天生烦躁地大吼。 却怎知少女就当场眼睛一搭,嘴巴一撅,吧嗒吧嗒掉下泪来。 又有寒光一闪...... 他实在是怕了。 话多就多吧,总比动不动就拿刀笔比划自己强。 况且人家可不是比划比划就完事。 人家下手,是真的刀刀见血啊! 难。 第五十六章 剑出 http://.biquxs.info/

我记得每个人的脸, 记得每个人的眼睛, 记得他们的表情, 记得...... 纵是忍受了千刀万剐, 心中却仍有涓滴的恨。 涓滴、涓滴...... 它们汇成了河流, 聚成了海。 大海裹挟着愤怒与肮脏, 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我的喉咙, 它在我的胸口撞出火来。 将我灼烧! “你要走?去哪儿?”张天生问。 面前少女巧笑嫣然,背着手,道:“要去找几个人。” “你不是从记事起就一直在这里,要去找谁?” “找谁都行,总能找到的。” “你想......” “嘘!你不要猜女孩子的心思。” 张天生无言,看着少女轻巧地离去,踩着风,步步远去。 后来。 人间各处传来有圣人被击杀的消息。 传闻,凶手是个少女。 但这未免荒唐。 ...... 有人静立着。 风吹过来,掀起他的衣角。 他吹着笛子,声音悠扬。 好像与这片天地融在一起。 “清净观的孩子们,久候多时了。”他收起笛子说。 林清静蹙眉,对方丝毫不隐藏自己圣人境的实力,滔天的真气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你是谁?”她问。 “我是流光宗的张玄,是入圣境。” “我知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家宗主让我来试探试探那个初识的孩子,诶,怎么筑基了?我就知道张淑一那小子情报就没有准成的时候!唔.....罢了罢了,宗主只是想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清净观的人,于是就派我来试探试探,但是我实在不愿意做些畏畏缩缩的事情,于是干脆就在这里问,你们也实在是慢,我已经等了两三天。” 坏了。 那个叫张淑一的竟将张天生手持灵剑的事情捅了上去。 但这是应该的。 “什么意思?” “我想和他说两句,可以么?”张玄指着张天生。 清静又要说话,被张天生抓着手臂拉到后面。 “可以。”他说。 “那么,你是清净观的人么?”张玄直截了当,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不是。” “那你为何与清净观的各位在一起?” “因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 “当然,你没有朋友么?” “朋友是有,但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清净观之外的人做了从来不出山门的林清静的朋友。” “流光宗在东海边上?” “在流州。” “那你老家在东海边上?” “也在流州。” “那你管得还挺宽的啊?” 身后一阵喷气声。 “少年倒是牙尖嘴利。”张玄也笑起来,对于这少年的无礼丝毫不怒。 “谢谢,但这个应该不能叫牙尖嘴利,毕竟我可能咬不动你。” “所以你真的不是清净观的人?” “不是。” “哦......” “还有事么?” “听闻你有把灵剑?” “是。” “让我看看?” “你怎什么都想看?” “毕竟是下面传来的情报,还是没有亲眼见见来得真切。” “你笑得很假。” “嗯......不好意思,我出门之前特意对着镜子练习了好久的,但也就这个程度了,以后我努力。”张玄收了笑容,气质忽地冷冽起来,风都变得锐利。 “请给我看看那柄剑。” “你在逼迫我?”张天生眯眼。 “不不不,我只是在向你提出请求。” “我若不呢?” “那我就杀了你。” 张玄再不笑,气氛愈发紧张。 “你就不怕流光宗变成流血宗?” “嘁,谁在乎那个?都变成逃光宗了,流血就流血吧。” 空气变凉了。 不是气氛上的,是物理上的。 张天生手中出现了一柄剑,剑出鞘了一寸。 气流绕着剑刃盘旋,生出阵阵白气。 张玄眯着眼,他没有想到张淑一传出的情报竟有没有经过夸大的。 费解。 张玄转身就走。 “不再聊会?”张天生叫了声。 “不聊了,一会万剑图再祭出来,我可要远远地跑咯!”张玄一步步缓缓而行。 小胖子不解:“为什么他知道万剑图在我这里?” 好在张玄退去。 张天生收了剑。 “兄弟可以啊,面对圣人是面不红心不跳气不喘,这等心境,我佩服啊!” 赵天昊一巴掌打在张天生的肩头,收回手时,衣服死死地粘在后者身上。 “呼——”张天生大出一口气,“走吧。” “这个张玄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还是小心。”林清静说。 “你们认识?” “不认识,只是感觉不好。”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张天生说。 “哎,你们别说,我怎么也感觉......小心!”小胖子一把推开张天生。 “靠,你干什么!”张天生嚷嚷。 清静反应迅速,拉起张天生后跳出老远,清雅一脚将小胖子踢飞,自己也跟了过去。 张天生回过神来,看着沟壑中插着的剑柄,心有余悸。 张玄去而复返,拔起地上插着的剑:“不好意思,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在这里将你除掉比较好,省得后患无穷。” 张天生咬牙切齿,眼睛要流出血来,吼道:“你难道就真的不怕流光宗血流成河吗!” “不会的,杀你是我的个人意愿,到时候只要死我一个就行。”张玄摆出标准的难看假笑。 “跑!”张天生斩钉截铁,一把推开林清静自己落在地上,拔腿狂奔。 清静御剑上去,想要将张天生拉走,却被后者狠狠推开。 “你往别处跑!别在这里连累我,他不是大能者!” “那你小心!”清静咬咬牙,向另一方向去。 张玄持着剑,步步逼近。 筑基对入圣。 五步之内追不上,都算这个入圣境界虚浮。 张玄提剑前刺,不花哨,也没有技巧。 张天生使出全身气力提剑直挡。 两柄灵剑相撞,发出“叮”地一声,声音不大,却震耳欲聋,似乎要刺穿耳膜。 少年翻滚着飞了出去,却根本没有留下一点时间缓和疼痛,起身便逃。 “叮!”又是一声。 如猫和老鼠,一个在玩,一个在死命逃。 “你怎么不拔剑?是控制不住么?”张玄看出了什么。 “这剑用来杀你可惜了!” “不要嘴硬好不好?” “嘴硬你母亲!” 流光宗的圣人好像从来不会愤怒,被人问候母亲,也仍旧是面色平淡。 只是剑却凌厉了。 “叮!”这一剑,他出了三分力。 张天生翻滚倒飞,撞断了一棵腰粗的树,登时就口喷鲜血,再不能起。 “少年人,口齿不干净,是要惹大祸的。”张玄提着剑,看着脚下的少年。 他不是一个拖拖拉拉的人,于是他举起剑,剑尖对着张天生的头颅。 忽地。 仿若自上古延续而今的冰寒通天彻地,刹那间草木生霜。 冷,纯粹的冷。 与三九天的冷不同,毕竟三九再冷,也很少能冻死人。 狂风席卷起,冰霜凭空凝结,像是漫天的雪。 雪是锋利的。 它割破了那圣人的皮肤。 “你竟真的能拔出来。”张玄后退,擦了擦脸上的伤口。 锋利的冰粒不断地击打着他手中的灵剑,叮铃作响,震得他的手有些麻。 “死吧!”少年大叫着,挥着剑砍了过去。 张玄提起气来,震散身周的风雪,提起剑。 对于这个少年,他刮目相看。 但很可惜,他快死了。 饶是手持这等级别的灵剑,饶是他拼尽性命,今日也没有活路。 双剑相撞,灵剑本身的压制令张玄没有发挥出多少力量来。 只用出六成左右。 那引来漫天风雪的灵剑抛飞到了空中。 那黑衣的少年口喷鲜血,亦倒飞出很远。 结束了。 张玄再一次对着张天生的头颅举起了剑。 这一次,你还有什么? 第五十七章 霜雪之下 http://.biquxs.info/

有一个人,他站在雪山之巅。 他喜欢站在这里,这里有万古以来的积雪。 布衣、麻裤、剑冠,还有用极地熊皮制成的大氅。 他看着远方,知道自己的剑已出鞘。 “看见我的剑还不跑。” “你找死啊?” 他问空气。 ...... “靠......就知道那小子不靠谱!”张天生心中叫骂。 这剑是强,但说好的大能之下抱我不死呢? 现在剑都飞了,怎么活? “你快死了。” “你闭嘴,我知道!” “虽然现在的我没办法杀死他,但总可以稍微抵挡一下。” “那你还等什么!” “我这不是在征求你同意嘛!” “同意你妹啊!人都要死了还同意!” “我还以为你宁死不屈......” “快点!” ...... 灵剑落下,却没有鲜血彪飞。 “哟,难得你还能躲过......不对,你是......!” 他看见对面爬将起来的少年。 眼睛是红色的,身上有黑红的气息缓缓溢出来。 有血味,像是吸干了千万人鲜血的鬼。 “魔!”张玄眯眼。 “唉,这前三道封印封住的力量实在是太少太少,比蚊子腿多不出什么,若是第四道封印可以打开,他今天就活不成了。”魔尊显得很遗憾,“上次吸收的血阵的力量外带我本身的力量才勉强与这人持平,但是身体好像有点遭不住啊......” 张玄又持剑冲来,作为修行者,自是以铲除妖魔为己任,况且,还是个嗜血的妖魔。 灵剑刺进了少年的胸口,他竟不闪不避。 张玄心惊,弃剑后退。 一股蓬勃而粗壮的黑红色的气息自少年的身上爆发出来。 夜锦再不能掩盖这黑暗。 人间又一次看到了这股气。 ...... 庆州,红楼中。 少年少女抬眼,对面坐着的,是个算命的先生。 “这么快就拔出来了?”花语问。 “快点好啊,等的就是这一刻呢!”小道士搭话。 “还差点。”算命的说。 “差点?” “是。” “差什么?” “已经喷薄欲出咯!” 猛地,所有人都下意识瞪了下眼。 “喔!怎么又红又黑?”小道士叫嚷,“变得不一样了啊!不过好像有点细了......” 花语越听越觉得奇怪,本来想搭腔,想想还是算了。 “本来封印就只开了三道,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剑冠少年说道。 “他对面的是流光宗的圣人,若是走到这步,恐怕只能不死不休了。”花语还是没忍住,开口说。 “是啊,只能不死不休。”白客道。 “可看上去......加上那柄剑的话,他俩好像实力上差不多,这样很难出现伤亡啊。” 白客同小道士一起转眼,看向对面坐着的算命先生。 后者面色尴尬:“计算失误,计算失误。” “不过也没关系。”白客倒是很淡定,“剑是我师父的剑,他想杀谁,谁也活不成。” “哈哈哈,对对对!”算命先生找到开脱,“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 红眼黑衣的少年面无表情地抽出胸口的剑。 刚才一道攻击被躲开实在是很遗憾,本以为对方会大意,却没想到会谨慎到弃剑。 “没想到你竟是妖魔。”事到如今,张玄彻底冷下了眼。 少年拾起那柄平空起风霜的剑,随手挥舞两下,觉得顺手很多。 “我不是妖魔。”他说。 “不是妖魔?呵!”张玄冷笑,“还是个会说话的。” “我一直都会说话。”少年说,“但是你马上就要闭嘴了。” “你是想说,你可以杀死我?” “当然。” 张玄不再废话,一招手,收回自己的剑,又爆冲出去,这次,他提起了十二分的气力。 裹挟着风霜的剑胡乱地挥着,像是对着空气乱舞。 但奇怪的是,总能听见金属撞击的声音。 那声音会化作一道浪,然后轻轻地推倒周边的树木。 黑红的少年脚下拖出两道深沟。 他可以看见这个速度快到可以同时从四面八方出剑的人,但他没有办法。 同样的,对方也拿他没有办法。 几息间几百剑相撞,谁也没能拿对方怎样。 “身为魔,你不好好在天渊待着,跑到人间来做什么!” “我不是魔。” “你满身魔气,浑身染血,还说不是魔!” “说了不是,就不是!” “哼,反正也要杀你,这下又有了完美的理由,待我将你打出原形,看你如何遁形!” 黑红的少年不再说话,沉默地挥舞着手中冰寒的剑。 大树片片倾倒,风云竟也随之变幻。 一片乌云集来。 这里下雪,别处下雨。 在雪中,那剑更加锋利,所指之处皆是狂风暴雪。 张玄作为人间圣人,当然也不是草包,经过先前打斗热身,速度变得更快,进攻更刁钻。 ...... 清静奔走着,向着冰寒传来的方向。 那里不止有冰寒,还有黑暗与血腥。 她猜到什么,但她不愿相信。 “天生,坚持住,我这就来帮你!” “那里怎么会有魔的气息?有魔出世了吗?” “你一定要安全,要活着!” 她越是奔走,越是焦急,急到落泪。 空气的冰寒早已打透她的身体,冻透她的骨,她的关节已经僵硬,血流都已停滞。 她知道自己应该提起大部分的真气来护体,那样起码不会被冻伤。 但她放弃了,她赶时间,她要将全部的真气用在赶路上。 可这不是普通的冰寒啊,这冰寒中,片片雪花都是杀意! 还有很远!可她已经筋疲力尽,快要倒下! 天生...... 清静强撑着,从一开始的狂奔到后来的疾走又到后来的踉跄。 她已经可以听见金属的撞击声。 已经可以看见黑红色气息的源头。 她想靠近,却眼睛一模糊,倒在积雪中。 这里,已是禁地! 除非入圣,否则,谁来谁倒。 “哟,是谁倒在了远处?”声音似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戏谑。 张天生知道,他看得见,但他没办法。 “你若是举手投降,我愿意大发慈悲,让你们见最后一面。” “去你妈·的。” “你想冻死她么?” 少年不说话,仍挥着剑。 “这样下去,再有一会,她必死!” 少年咬牙。 “看着她死吧,总比她看着作为魔的你死去强!” “闭嘴!”张天生忍无可忍,双手狂乱挥剑,带起大片的风雪。 一道伤口出现在他的脖颈,血流如注。 再深一寸,他的喉咙就要被割断。 “你看看,这样多好,让我杀死你,这样那倒在雪地里的人儿还能活。”张玄现出身形来。 却是在清静的身边。 “滚!”张天生几乎是瞬息而至。 血在空中连起一条线。 剑在空中带起一片雪。 张玄直挺挺地站着不动,任由那一大片的杀意砍向他的头颅。 雪终是停在了半空。 “这才对嘛!”张玄很满意,笑了起来。 这是发自内心的,开心的笑。 “真是不知道你作为魔,为什么心中还会有对人的感情。” “把剑收起来。”张天生的声音如金石摩擦,沙哑、难听、恐怖。 “我觉得是你该先把剑放下。” 张玄显得很轻松,上下晃了晃点在清静脖颈的剑。 “把剑收起来!” “把剑放下!” 二人对视,各自一步不退。 “这风雪伤不了你我,却真的可以将她生生冻死。”张玄不紧不慢地说,“不然我们来比比,就这样靠着,看谁先遭不住?” 张天生咬牙切齿:“你我的事情,何必拉个外人进来?” “外人?既是外人你不如一刀砍了我,反正她的死活与你无关。” 张玄微微仰头笑着,他的眼中满是讥讽。 “叮!” 那是铁片坠地的声音。 第五十八章 剑走 http://.biquxs.info/

有一种情绪,可以令人不管不顾。 可以不在乎天地, 可以不在乎风雪, 可以不在乎利刃, 可以不在乎一切, 那是什么呢? 天地间有风雪,风雪中站着两个人。 一人举着剑,一人被剑刺进胸口。 张玄大笑着,那笑容无比诚挚,没有一丝一毫做作的痕迹。 少年十指交叉,死死握着那刺入自己胸口的灵剑,任它灵气如何喷薄,任它如何锐利都绝不放手。 他拖着张玄,退到了远处。 双手已是血肉模糊。 他发觉自己已经习惯了,毕竟好像经常受这样的伤。 恐怖,但是已经可以忍受。 “我该是夸你痴情,还是该说你这个魔种不纯,还尚存人类感情?” “我不是魔。” “哦对,你一直这样说,但你身上却依旧有着魔的黑气,还有血腥味,你不要说这是你自己弄出来玩的。” 少年一把将胸口中的剑拔出来,带起一片血花,他踉跄后退,所有的力量好像都随着血液喷出了体外,再也站不稳,跪倒在地上。 “啧啧啧。” 张玄摇头咋舌,不知在感叹什么。 他终是又一次举起了剑。 张天生抬着眼,死死盯着那剑,眼中流出血来,似要记住这一剑是如何落下,似还抱着一分希望。 ...... “怎么这么快就倒下了?我还以为怎说也要打上三天三夜。” 风雪中的男人喃喃,面上诸多不满。 “回来吧。”他又说。 于是...... 绕着霜雪的剑从地上抬起头来。 没有人操控它,那个能操控它的人已经跪倒在地,连抬手的力气都不再有。 它听见了远处的声音。 那远处,不是十里、不是百里。 那是万里乃至十万里的远处! 所以它抬起头来,指向了那个举剑未砍的男人。 张玄猛地感觉后背一凉,登的汗毛倒竖! 他本能地停下剑势,转头回望,却什么也没看见。 于是他又一次举剑,可剑竟然脱手。 他的剑从来没有脱过手。 好像是诛魔之前的,带着大怨得消的兴奋,他全身颤抖着。 他弯腰想要拾起剑,却发现身体怎么也动不了。 他愣住了,因为他看见自己胸口那个恐怖的血洞。 血洞周围还盘踞着霜雪,瞬间的极寒将他的身体冻得麻木,血液在渗出的一瞬间就被冻成冰碴。 越来越多的热血想要向外涌,却产生了越来越多的冰碴。 张玄的身体僵硬,满眼不解。 忽的,他看见一道光,那光像是一条银线,破开了风雪,向着不知多远处破空而去。 “是......谁?” 他不可思议地开口,口里竟也有冰碴,但口腔的温度将它们化成血水。 没有人回答。 少年身上的黑气已经退去,因为继续强撑,这具身体就会崩溃。 他仍单膝跪着,低着头。 “我......不会死。”张玄用尽全身力气重新握起了剑。 因为重伤的缘故,他已经与自己的灵剑失去了绝大多数的联系,又在弯腰捡剑的时候扑倒在地。 趴着,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无疑是最方便也是最轻松的姿势。 他仍不愿放弃杀死对面的少年。 于是他像一条虫子一般蠕动着,向前爬。 天空还有茫茫多的霜雪盘旋,空气还是那样冰寒。 失去了流动真气的护体,张玄很快陷入了和林清静一样的境地,血流迟缓,关节冻僵。 于是他奋力丢出了手中的剑。 剑自有灵性,笔直地飞向那少年的头颅。 “你还不死!”张玄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叫,回光返照似的狂笑着。 但在下一瞬,他的笑容戛然而止,变成了满面的难以置信与痛苦。 “不可能,不可能!”张玄大口大口地喷着血,双手撑地,竟想要爬起来。 他不可置信,他不愿相信! 这小子凭什么? 他凭什么! 作为人间圣人,他亲自出手对付一个刚刚筑基的小辈,甚至用出了全力! 对了,他还是个魔。 可竟然连续四次都没有杀死他! 四次! 张玄最终仍是没能爬起来,他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气力,现在的他,只能勉强存活,但他的心脏破裂,若得不到及时的救治,他必死无疑! 凭什么? 凭什么自己要与一个筑基的小辈同归于尽? 少年的身边,泛着蓝银色荧光的剑漂浮着,上下翻舞,好似很开心,不停地绕着少年的身体乱窜。 刚才那把已经失去力量根源的剑已经被它一下扇飞。 “离......渊!”张玄瞪大着眼,他一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多的惊,“不可能......你怎可能还有力量!” 他愤怒着,咆哮着,不断地口喷鲜血。 最终,仍是一口气没有上来,死了。 少年仍在那里跪着,纹丝不动。 其实他已经失去意识,离渊是自己跑出来的。 到了最后的时刻,他根本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力量调动离渊了。 霜雪很久以后才消散。 离渊一直在张天生的身周环绕,为他驱赶霜雪。 张天生终于恢复了意识,但他还是一动不能动。 他全身的肌肉都已被撕裂,那股黑气力量太大了,不,不仅仅是黑气,还有当时吸收的血阵之力。 这股力量可以轻松的毁灭他的身体,即使是魔尊口中的“蚊子腿”那么大的力量,以他现在的身体,也难以坚持。 好在,方天刚给他的那本天人经似乎对身体强化有莫大帮助,不然他真的会被这股力量生生撕裂。 “靠,下次你再这样坑我,你就再也别想出来透气!”张天生心里恶狠狠地道。 “坑你?不是我你已经死了,还坑你!你与那算命的合起伙来要磨灭我,我却在你生死关头屡次救你性命,我这不是以德报怨是什么?你还敢说我坑你!”魔尊也没什么好气,委屈得很。 “哼,你若是老老实实,不要动不动就出来嘚瑟,我说不定能好好考虑考虑饶你狗命。” “嘚瑟?我次次出来救你性命,你说我嘚瑟!好,下次你就自生自灭吧,我再不出来!” “嘁,小心眼子。” ...... “报——!宗主!”一人自殿外冲进来,扑倒在地,满面悲戚。 “慌什么,怎了?” “张玄长老的灵牌......碎了!”那人匍匐,将脸埋在地上。 “怎可能!” “千真万确。” 那人从怀里掏出两块木牌,摆在地上。 流光宗主死死地盯着那裂成两半的牌子,像是要盯穿它,像是想将他盯得燃起! “啊——!是谁!”他仰天咆哮,怒火穿透流光宗大殿的穹顶,直击苍穹,“给我查,查到天荒地老!查到找出凶手为止!” “是!”那人退去。 流光宗主颤抖着手,他知道张玄去干什么了,可那断不可能有任何危险。 难道......是他自作主张行了出格的事情,被那小子身后隐藏的人物给斩杀了? 可为什么? 为什么连求救信号都没有发出? 对手竟强至于此吗? 盘算天下已知大能,能有这样手段的恐怕真的不多。 难道是有隐世之人出山了么? 他不知道。 他不想猜。 他怒火中烧,血液都快要燃起。 他坐立不安,心境难定。 ...... 有一种情绪,可以令人不管不顾。 可以不在乎痛苦, 可以不在乎冰冷, 可以不在乎生死, 可以不在乎一切, 那是什么呢? 少年终是强撑着行至那仍趴在风雪中的姑娘身边。 终是再不能行出一步。 他小心翼翼地, 小心翼翼地趴在姑娘的身上。 他的身体很热,可以支撑很久,他可以将这温度传递给她。 他感觉不到她的呼吸,感知不到她的心跳。 所以他很害怕、很害怕。 他渐渐失去神志,陷入黑暗。 第五十九章 知己难寻 http://.biquxs.info/

“方先生,你说这个小子怎么这么能活啊?” “不是能活,是不容易死。” “但是未免也太惨了,这半年来,这样重的伤负了三四次!” “呃......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太惨了......” 一群人围成一圈,认真地讨论。 “花语,你说那姑娘看上这小子啥了你说,要实力没实力,要颜值没颜值......” “你有?” “我......我好歹也是个圣人境!” “白客哥哥已经半步大能了。” “那我也比他帅。” “我看你就是比他不要脸。” “花语,你这么说令为夫很伤心啊!” “谁跟你为夫?你为谁的夫?” “不是早晚的事嘛......” “闭嘴!” 花语将手从床上躺着的姑娘手腕上拿开,松口气道:“还好,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是寒气入了体,要修养段时间......梁先生的剑实在厉害!” 粱荀没有亲至,但只是他的剑,就杀死了一名入圣境。 光是外放的寒气,就能将入玄冻得半死不活。 一个剑冠少年带着一名姑娘和一口缸自外面回来。 那缸行至门口,顿了下,然后...... “兄弟啊!”那是悲痛欲绝啊,如丧考妣。 眼见着那矮缸前滚之势势不可挡,众人让出一条路来。 “这人......” 除去清雅之外,所有人都很迷茫,看不出这个矮胖的小子究竟是个什么路数。 “不要管他。”清雅无奈道。 自那日他被迫带路之后,就这样了。 “怎会这样?”清雅看见红楼内床上躺着的林清静与地上躺着的张天生。 她自然经历了当日的变故,但她被清静强行赶走之后,便一直在庆州的外围靠近天水的地方等待。 当时极其寒冷,又飘着雪,便是在更远处都看得出这风雪的异样。 尤其是后来又有魔的黑气出现...... 但她不敢去,清静严厉警告过她不准去。 可为什么...... “当时那个入圣的追杀他,恰逢遇上了妖魔,于是那个圣人就与妖魔打了起来,最后两败俱伤,我们到时,那个入圣已经死去,魔也被我们处理了,他俩也在那里躺着。”白客说。 “可那风雪......” “你忘了那柄剑了么?” 这个解释有些敷衍,但却很圆满,无懈可击。 毕竟当时并无他人在,怎么说怎么是。 清雅身为女子,心思敏捷,心觉不对,却没有找到什么特别别扭的地方,便只能作罢。 而且当下清静师姐与张天生在那里昏迷不醒,她也实在没有什么心情去思考别的。 “放心吧,他俩都没什么事。”方天刚说,“只是可能要修养很久。” 毕竟吃下一颗马上就好上大半的丹药也就那么几颗。 方天刚多少年的积累都被张天生半年之内吃光了,属实有些肉疼。 再让他拿点什么出来,是真的不可能了,他已经被掏空。 这里是姬伶所处的红楼。 只是现在,已经成了无主之物,再没有主家的名字。 原先的姑娘们已经各自离去,有不愿走的也没被强赶。 红楼很大,可以容下非常多的人,只不过当下都没有露面。 因为她们在为她们心中的姐姐守灵。 即使外表已是干枯的老妪, 她永远是她们的姐姐。 “谢谢你们。”清雅说。 “嗨,不客气,都是一家人!”鹤平大手一挥,潇潇洒洒。 众人斜眼瞅他。 “行行行,功劳都是你们的,我不敢说话。”他自顾自躲到墙角,引得那一片空间都有些幽怨。 “我们都是朋友,所以,无妨的。”白客说。 “但是......为什么?”清雅问。 “什么?” “张天生,他说他本来只是个乞丐。” “是。” “那怎么会与你们交上朋友?” “缘分这事,谁说得清呢?” “嗯,也是。” 清雅不知该说什么好,便沉默下来,看着这些人有条不紊,似乎各自都极有默契,有时只要对视点点头,便会有人做出动作。 “兄弟啊——!” 红楼中,只安静了片刻,杀猪般的哀嚎又传出来。 “你个死胖子,干什么?!”清雅叫道。 “我兄弟惨啊!小小初识......筑基,竟然被入圣给追杀,还遇上妖魔出世,受到惨烈波及!”小胖子痛心疾首,“若......若我兄弟出了什么意外,我定带着北山教血洗了流光宗!” 他的眼神坚毅,表情愤怒,那是高尚而当权者的光。 “可你来的路上还嚷嚷着,总不能真打上流光宗去。”清雅无情拆穿,又模仿着他当时的语调说,“哎呀,我兄弟不会有什么事吧?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咱也总不能打上流光宗去,毕竟人家势大力沉......” “不要再说了!”小胖子一下扑出去,堵住林清雅的嘴。 清雅猛地一瞪眼。 小胖子马上悻悻收回了手,还悄悄在面前扇了下,闻了闻。 清静柳眉倒竖,就要发作。 却被打断...... “哎呀,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墙角,幽怨的气氛不再,只听一人一拍大腿,语气中是极端的相见恨晚啊! 然后,便看见墙角一道黑影闪烁,再出现时,已经是在小胖子赵天昊的面前,眼泪汪汪。 “兄弟啊,看你也是个妻管严,咱这就算是拥有共同命运的可怜人啊!”鹤平掏心掏肺,倾诉衷肠。 “兄弟,难不成你也是......?” “是啊是啊,别说了,同是可怜人,何必再言伤?”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两人登时相拥而泣。 知己难觅啊! 于是,场间仅存的能站起来的两名女子各自一脸黑线。 极有默契地、一言不发地默默走上前去,将这两人分开。 又极有默契地拖向门外...... “兄弟,你顶住啊!” “兄弟,你也顶住!” “啊——!别打脸!一会一起喝酒啊兄弟!” “哎哎,你怎么也打脸啊!别别别!行,一会你说地方!” “清雅师姐,你听我说啊,我情到深处难以自制啊——!别掐我肚子!” “花语,你最温柔了,对不对,为夫知道错了,能不能不要打脸......啊——!” 一阵热切的,饱含感情的喧嚣之后,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清雅与花语并排走回红楼,在这短短的半柱香的时间里,两位女侠的感情是急剧升温。 毕竟男友好找,知音难觅。 她们坐在那里,热切地聊着天,像是久来熟悉的一对闺蜜。 而那对“天涯沦落人”,应该是去某个便宜的摊子喝茶去了。 因为,就算是给鹤平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喝酒。 听说从前他偷偷地喝过一口酒。 后果挺严重的。 差点没了半座天山,事后他自己竟没有一丝印象。 于是,他的师父便下令,禁止他再沾一滴酒水。 ...... 有光的地方,就会有黑暗。 黑暗的地方,总会有人。 他披着黑色的袍,帽子将他的整个脑袋都挡地严严实实,似乎帽子里本就是一片撑起的黑暗。 他缓缓地前行着,人潮似乎并没有将他包括在内,他只是平静地走,却没人来看他一眼。 他忽地抬头,看向远处的天际。 “啊——”他发出声音,似乎带着愉悦。 “找到你了,找到你了!”他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 他兴奋地浑身发抖。 “你在哪啊......你在哪儿?”他的声音沙哑,像是鞋底在地上蹭过的声音。 他向着远方前行,狂奔。 依旧无人看他,他是这片光的影子。 风吹下他的斗篷帽子,露出了一张脸。 那张脸满是刀疤,鼻子已经不见,枯黄的牙齿暴露在外面,已经被风化得很严重。 “究竟是魔?还是人呢?”他兴奋地期待。 第六十章 在乎 http://.biquxs.info/

我身经风霜, 我见过所有, 我知道真相, 我不在乎。 ...... “你是谁?” 张天生看着面前这个一身黑色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人。 “我......是苦苦等候你的人啊!” “只有小姑娘会苦苦等候我,你是谁?” “必要的话,我可以是小姑娘。” “无聊。” “诶,别走!” “还有什么事?” “我有话要说。” 那人的声音实在不是很动听,像是声带受了损,每次说话都要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声音那样令人难受。 “说。” “借一步说话。”黑袍人说完,不等回应,转身就走。 张天生回头看看房间内的林清静等人,还是决定跟过去。 他觉得只要待在那房间里就有难以名状的窒息感,尤其是当看见林清静的脸。 当日霜雪之下,历历在目。 他不知道清静究竟看见了什么,也不敢问。 黑袍人立在符船的甲板上,背对着舱口。 一出船舱,一股涛声劈天盖地地袭来,震耳欲聋。 难以想象这符船究竟是由怎样的手段制成。 “什么事?”张天生问。 黑袍人转过身来。 “啊——”他悄悄地发出一声赞叹。 又两步上前,慢慢探出头。 张天生听见黑袍下传来急促吸气的声音,心中一股恶寒,后退好几步:“你干什么!”。 “你......你!”黑袍人突然间手舞足蹈,“是你啊!” “我怎么?” “是你......是你!” 张天生皱眉,心想竟遇上个疯子,于是转头就要走。 “这简直是个神迹,是个神迹啊!”黑袍人浑身颤抖,跪倒在甲板上,面对着张天生。 “喂喂喂,这位......大哥?我可受不起你这大礼,你若要跪,还是对着外面跪。”张天生浑身不自在,他这辈子都没受过谁的跪拜大礼。 “你是神迹......神迹!”黑袍人用膝盖奔跑,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 难以名状的疯狂。 张天生再难忍受,一脚踢开就要抱在他大腿上的黑袍人,转身就走。 “你竟没有被那阵的力量侵蚀,你竟可以完全保持理智,你竟......神迹啊!” 张天生远去的背影猛地僵住,回过头去,眼中闪着光。 “什么阵?” “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黑袍人像个被大人误会的小孩子,愤怒地嘶吼着。 “我不知道!”张天生两步走到那黑袍人的身前,揪起他的衣领,叫道,“听见了吗,我不知道!” 奇怪的是,即使已是几乎脸贴着脸,张天生仍是看不清黑袍之下人的样貌。 连他的眼睛都看不见。 “嘿嘿,别激动嘛。” 黑袍人小心安抚,伸出双手却又觉无处安放,像是担心碰坏了一个易碎却精美的宝物,只能举在空中。 张天生一把将黑袍人扔在地上。 “我不是坏人。”黑袍人声音颤抖。 “你像个鬼一样。”张天生说。 黑袍的身体猛地僵硬一瞬。 “啊啊啊——!”他抱着头,跪在地上,不断地用头撞击船板,“我不是鬼!不是鬼!啊啊啊——!” 船板似鞭炮作响,好在船舱的隔音极好极好,不然怕是要引出许多人来。 张天生有些被这一幕吓到,他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说,我不是鬼!呜呜呜——”黑袍人竟哭起来,像个委屈的孩子,“你说啊,说啊!” “好好好,你不是鬼,不是鬼。”张天生连忙说。 ...... “求求你了,不要再哭了行不行?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就是一时嘴贱!”张天生头痛欲裂,耳朵嗡鸣,完全拿正抱在他脚上的黑袍人没有办法。 很久很久。 “对不起,情绪到了,控制不住。”黑袍人站起身来,装模作样地擦擦眼泪。 “好好好,行行行。”张天生赶紧点头,生怕再有哪句话引爆些什么东西。 “刚才说到哪来着?” “说你不是鬼......呃不对,怪了,刚说到哪了?” “啊,我想起来了!刚是说你没有被那阵的力量侵蚀,是个神迹!” “哦,对。”张天生猛地又冲出去,一把揪起黑衣人的衣领,大吼:“说清楚,什么阵!” “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么?” “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黑袍人又被推去一边。 “我不是坏人。”黑袍人声音颤抖。 “你就像个......我看你他娘是找死!”张天生高高跃起,就要揍人。 “我没有。”黑袍人很委屈。 同时,他一只手握住了张天生的拳头。 一瞬间,张天生只觉自己的拳头好像被金石锁住,推不动,拔不出。 “你......”他惊讶不已,没想到对方竟不是个草包神经病,还是个有点能耐的神经病。 “不要动粗好不好。”黑袍人很受伤,很委屈。 “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想让你......不对,是与你合作。” “合作什么?” “你帮我,我帮你。” “什么?” “我提供给你完全控制那股力量的方法,你帮我杀个人。” “杀谁?” “你先答应我。” “先说杀谁!” “清净观,林临山。” 张天生如遭锤击:“疯子!” 他甩开黑袍人的手,转身就走。 “若你能完全掌控这股力量,莫说是林临山,就算是林当齐都不会是你的对手!当然,林当齐已经死了。” “滚!” 某个瞬间,张天生甚至想要出手将这个邪教徒给斩杀当场。 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于是他冷静下来。 “我等你思虑好!”黑袍人仰着嗓子说。 “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就杀了你!” “祝我们合作愉快。”黑袍人像是没听见张天生的话,仍是满口的激动兴奋。 “合你娘的作!” 回到房间,张天生心事重重。 “怎么了?”清雅问。 “没事。” “看你好像有心事,发生什么了么?” “没事。” 清静在一旁看着,想开口,却不知说什么。 “兄弟啊,你有事你就说,大家伙都在呢,说出来咱一起帮你商量商量对策。”赵天昊舔个脸,上去拍了拍张天生的肩。 “没事。”张天生一把拍下小胖子的手,“别吵。” 一段尴尬的沉默。 清静站起身来:“天生,你来一下。” 她的表情很严肃,从一开始,她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只是没有人问。 只有张天生觉得她有心事,清雅和小胖子只觉得她是身体没有完全恢复,很疲惫。 张天生突然心跳加速,他感到有事情要发生。 怎么办?要欺骗她么? 还是与她说实话? 难道真的要保密不住了? 也许也是时候离开...... 他还是跟了出去,只是难免心跳加速。 “身体好些了么?” “好多了。” “真的没有不舒服么?听说你当时用只记得身体给我取暖......” “哪有,碰巧倒在你身上而已,我害怕压坏了你呢。”张天生呵呵笑着。 “谢谢你。” “什么?” “谢谢你,你听不见么?” “能是能......但是为什么?” “因为想。” “那我也谢谢你。” “嗯?” “我也想。” “呵呵。” “呵呵。” 两人相视着,笑了起来。 “或许我看见了许多,但我宁愿没看见。” “......” “你一直都是张天生,对么?” “清静,我......” “对么?” “是,我一直是。” 清静灿烂地笑了。 张天生也跟着笑。 笑得爽朗,笑得放肆。 如释重负。 我身经风霜, 我见过所有, 我知道真相, 我不在乎。 第六十一章 嚣张 http://.biquxs.info/

归途往往比去路更短。 这是一种奇怪的现象,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特别的原理。 去时十几日,回来只用了十日。 但依旧是晚了不少,毕竟有很多事情耽误了时间。 大多数的师兄弟都已经回来。 “师父,我们回来了。”清静在殿中,向林临石说。 “好好好,伤势好些了没?”林临石关切地问。 “好多了。” “嗯,当时清雅传信回来说到你们的遭遇,还以为你们要好些时日才能回来。” “也没什么大事。” “听说张天生筑基了?” “是。” ...... 后山上,老头眼珠子瞪得滚圆,心惊胆战。 “你怎筑基了!”他问。 “我怎不能筑基?”黑衣少年一点不客气,挑眉问。 “太快了,太危险!你现在觉得身体怎样?” “好得很啊?” “好得很!还好得很!你当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庆州那边分明是你失控了!” “不是失控,其实我觉得他还挺尊重我的......” “尊重个屁!等到他完全可以支配你的身体的时候,你就知道什么是尊重!” “我其实也不想破境的。”张天生有点委屈。 “啊?那我是不是应该夸你是个天才啊?三月破三个大境,你真是天才中的天才啊!你这次失控是没有人看见,你若是被人看见,你猜会不会天下皆知?会不会举世来杀你?” “会。” “会你还不收敛些?是不是觉得破境快很帅啊?你若是对抗不了封印下的黑气,我看你还帅不帅得起来!” “其实我......” “其实什么?” “其实我不想破境的,是一个小姑娘,她喂给我一种奇怪的果子,挺难吃的。” “那小姑娘是不是长得特别好看,还嘴对嘴喂你果子?是不是眼睛很干净,然后看向你的眼神充满喜欢?” “呃......你怎知道?” “听闻你在庆州时候受了寒?” “嗯,现在已经好了。” “我看你是脑子冻坏了!”老头突然跳脚。 “你干什么,吓我一跳!” “还小姑娘,还嘴对嘴,我看你就是脑子被冻坏了!我告诉你,这天下根本没有可以让修行者随随便便破境的药,更别说什么果子!” “可我说的是真的!” “你还是忘了你的美梦,回到现实中来。” “我......” “总归你暂时不要再修炼,只要好好修行清静经与天人经就好。”林光衍不想再废话,到一旁去鼓捣自己的东西。 “这是我的剑?”张天生看见老头扔在角落里的剑,有些熟悉,但是却不敢相认。 那剑已经完全变了,只是随意地浮在空中,就有恐怖锐气扑面。 灵韵古朴,波纹阵阵。 嗡鸣隐隐,寒光熠熠。 张天生甚至觉得目光都要被割裂开! “什么你的剑?是我的剑!”林光衍白眼道。 “可你当初不是和我借的么?” “我又没说借多久。” “你耍赖?” “耍什么赖?当初也没说借多久啊?” “你个老头子!” “怎样?” 林光衍伸出一根手指来。 “没什么,呵呵,您用,您用。” 张天生满脸堆笑,后退两步,连连摆手。 他还清楚地记得曾经是被怎样的一指被迎着瀑布的湍流,从下打到上的。 那是飞一样的感觉。 ...... 傍晚,有人从前山来。 “找我?干什么?”张天生问。 “听闻是流光宗宗主到了,说想见你。”来人说。 “单独要见我?” “倒也不是,是说要见前些日子去庆州的所有人。” “说是为什么了么?” “那倒没说。” “带路。” 为什么? 他当然知道。 但那又怎样? 清静、清雅以及小胖子赵天昊都已经站在那里。 张天生是最后一个到的。 “哟,聊着呢。” 他看见场间气氛不对,知道没什么好事。 “天生。”清静叫了声。 张天生点头,对一个男人说:“想必这位就是流光宗宗主咯?” “是。”那人说。 清净观观主林临石在一旁开口道:“天生,张宗主来,主要是有件事情要问。” “什么事?” “是关于你们在庆州的遭遇。” “哦,你不说我还忘了......”张天生吸吸鼻子,养足了一口气,瞪起眼睛便对着流光宗主喊道,“就是你个狗东西派人去杀我的吗!?” 意料之外的,流光宗主竟没有什么特别反常的举动,只是眯了眯眼。 倒是清静清雅她们很紧张,伸手去拦。 “我没有派过任何人去杀你,我没有理由。”流光宗主开口说,“但是截杀你的人,他死了。” “应该的,死得好!”张天生扯嗓子喊,似有烈火焚烧。 “我想你应该知道点什么。”流光宗主又说。 “我知道啊,我说了啊,死得好啊!”张天生大笑起来,“哈哈哈,他想杀我,自己死了,死得不好么?倒是张宗主你,还舔个脸来清净观?干什么?要说法?那你可失算了,我并不是清净观的人,所以,你要不到说法。” “也不是要说法。”流光宗主说,“只是想问问你们,当时发生什么了?” “流州距离旬州,饶是以大能之力,恐怕也要最快三天,难道张宗主不远万里,只为了这个问题?” “是。” “行,说说也无妨。” “那个狗东西要杀我,然后就被杀了。” “没了?” “没了。” “他为何会被杀?” “呵呵。” “嗯?” “怎么,一定要我被杀才行?” “只是相对来说,你更容易被杀而已。” “也就是说,我死,就是正常,他死就是有问题,是么?” “差不多。” 一边的林临石也看不下去,低声道:“张宗主,谨言慎行!” 言语中,警告意味明显。 “哈哈哈!行!”张天生大笑起来,“但是你拿我没办法,因为我师父说了,他杀人,不必有理由。” “还有。”他又补充,“来日定亲自上流光宗拜访。” 流光宗主站起身来,面色不善:“你师父?” “怎的,急着见见?” “当日那区域有魔出世,难不成,你的师父是魔?” “呵,小小魔种,我师父顺便收拾了,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 “没有就走吧,咱长途跋涉,实在是累了,尤其是清静,本就身体不太好。”张天生伸个懒腰,转身就走。 “告辞。” ...... 流光宗主化作流光远去。 清净观的众人倒是一个没走。 “哇,兄弟,硬气啊!”赵天昊胖肿了的眼睛里射出精光,“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敢这样与大能说话的筑基!佩服佩服!” 张天生飘飘然,大手一挥:“哪里哪里。” “没什么事,就都回去吧。”身后,林临石开口,“天生留一下,有两句话想和你说。”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离开。 场间只剩两人。 “师祖将很多事告诉了我。”林临石说,“我也知道清静与你走得很近。” 张天生紧张起来。 “我不反对。”林临石又说。 少年松了口气。 “但我希望的是,你能彻底控制住他。” “人,一生的时间并不长,希望你和你们能安稳。” “还有,今日之事,非我不帮你说话,而是因为......” 后来,一则消息传遍人间。 流光宗主老张,因为不远万里去清净观上嚣张放肆,惹怒了清静观最好的朋友,于是被人围殴。 至于这个所谓最好的朋友是谁,谁也不知道。 第六十二章 人间 http://.biquxs.info/

人间有多远? 是漫漫的无尽, 还是一目极尽的远方? 又或许, 只是简单的,一目了然的无穷重叠的沙土, 人们步步跨出,沙土寸寸重叠, 在无数次的重复之后,才有了如今这个名叫人间的地方。 有人御剑飞在天上, 有人卷书握在塌上, 有人随意坐在山上, 有人仓促行在路上, 有人以火烛取暖, 有人愿焚币照明, 有人求冰粥一口, 有人弃豪宴一桌, 有人杀人如麻, 有人胆小如鼠, 有人事无巨细, 有人粗心大意, 有人求功名, 有人求清闲, 有人求随心, 有人求权财。 这是人间,却不是所有的人间。 人间纷纷扰扰,缠绵纠葛,岂是三言两语能尽? “你说,人间究竟是什么呢?”少年枕着手臂,躺在一方草坪。 “人间啊......”姑娘坐在旁边,也看着天,“不知道,反正你放眼望去,全是人间。” “嘶——你还别说,就你这一句话,还挺有意思。” “嘁,我看你最近好像看书看傻了,听些什么都能听出别的味道来。” “不对不对,你是在讽刺我?” “我......我不说话了。”少女一甩手,闭嘴了。 “你生气了?”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因为我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清静装模作样嗅了嗅空气,“酸腐味。” “什么?”张天生赶紧低头闻闻自己的身上,“也没味啊......” “唉——” “又怎了?” “没怎,只是突然从一个很有世俗气的人,变成了一个满脑子都是哲学的文化人,我有些难以接受,这变化太快了。” “我可不是什么文化人,我不识字,你知道的。” “但你总有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哪里奇怪?” “没有人会问人间是什么。” “谁也不会?” “或许......几岁大的小孩子会吧?” “那还是有人会问嘛!” “你真的和许多人不一样。”清静突然严肃起来。 “哪里不一样了?” “你很通透,比我们所有人都通透,你应该去修禅,一定会有大出息。”清静又笑了。 “你想让我去做和尚?” “修禅又不一定要做和尚。” “不做和尚修什么禅?” “你做了和尚又修什么禅?” 张天生直勾勾地看着那双灵动的眼,那里还带着笑意,只是离得有点远,看不清眼中的东西。 他叹息一声:“完了,我发现我越来越听不懂你说话了。” “你也差不多。” 于是两人对视着,又呵呵笑了起来。 “其实老头曾和我讲过极西的蝉林,他说那里有天下最大的禅宗什么什么的,但是我没太记住,当时困得不行,不过有一句话我倒是记得清楚。” “什么?” “他说所谓修禅,就是修的抬杠,谁会抬杠谁就厉害,谁说话听不懂,谁就厉害。” “噗嗤!”清静眼睛弯成月牙,捂着嘴巴,肩膀颤抖,“倒也有八分道理。” “可那修的是什么禅呢?” “你又来了!” “呃......我以后尽量控制,但是我真的很疑惑。” “你说他们禅宗,不是说要什么度化世人,什么造化极乐吗?修的东西世人都看不懂,他修的是什么?” “讲的东西一团浆糊,讲的什么?” “看的东西虚无缥缈,看的又是什么?” “说不定修到最后发现根本度不了一个人,又一生凄苦。” “哦对,禅宗还讲究生死轮回,因果报应,那你说他们万一生生世世都凄苦,可怎办?” 清静许久没有说话,只是歪头看着草坪上躺着的少年。 她的眼中映着草色,映着人影。 张天生猛地坐起来,双眼放光似有天雷地火:“决定了,我要去人间走走!” “去人间走走?” “嗯!” “去哪里?” “人间啊。” “人间也总要有个具体的方位。” “嗯......先去极西蝉林看看吧。” “可你现在仍旧在筑基......” “嘿嘿,现在可过了半年还多,总不能还和半年前一样。” “嗯。” “你去不?”张天生问。 “我不能去,清净观中事务繁多,师父与长老们难得有闲碎时间处理杂事,只能我来。”清静说。 “哦。”张天生眼中的火雷暗淡。 “平安结还带着呢么?”清静突然问。 “带着呢!”张天生抖了抖衣裳,平安结就露出来。 “嗯,什么时候出发?” “准备准备就走。” ...... “什么?要去极西?” “对。” “去那干什么?” “转一转,本就答应带离渊去人间各处走走,总不能食言。” “可你现在还太早,随随便便有个人都能捏死你!” “总不能我好端端走在路上就有人跳出来要捏死我吧?” “不行,我不同意!” 老头与少年争执着。 “为什么?” “太危险!” “哪里危险?” “人间处处是凶险!”老头咆哮着,“你现在连自保能力都没有,就非要到生死关头,被被人发现你身体里的东西才开心吗!” “可总不能我走在路上,就有人要杀我?” 林光衍沉默下来,紧紧地盯着张天生。 张天生被盯得有些发毛,心虚道:“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你走在路上,就没有人要杀你了么?”老头这样问。 少年猛地想起某些已经被遗忘的东西,脑海忽地充斥了灰尘的味道,像有狂风吹进他的脑浆子,掀开了尘封往事的盒子,乌烟瘴气。 “或许有......”张天生说。 “所以就不要去,老老实实待在这里。” “难道我要一辈子待在这里么?像庭前的鱼?” “你不是鱼,你是鸟,是鹰,是大鹏!你总有一日可以飞出这里,站在千万里的高空中俯瞰人间。”林光衍很认真,也显得有些激动,“但那一日,还远远没有到来!” 张天生低着头,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什么是人间呢? 平白无故就要被杀,也是人间么? 生来白纸一张,却被迫多了个举世不容的身份,也是人间么? 十几年浑浑噩噩,只为生存,也是人间么? 睁眼而来,满眼猩红,扑鼻血腥,也是人间么? ...... 张天生短暂而激烈的想法不幸夭折,只好重新回到那片草坪,感叹人生不易。 又有弟子匆匆赶来,气喘吁吁。 “咋了?”张天生觉得疲惫,很疲惫。 “有......有个小姑娘要见你,已经......”那弟子跑得太急,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 “哎呀,你快说,急死人了!” “已经打到紫莲台前了!” “打到?没人拦着吗?” “拦不住啊!而且,点名要见你。” “你们观主呢?” “观主也没办法,我来的时候,观主正劝说那小姑娘千万不要把灵池中的金鳞给祸害死呢!” “我靠......”张天生头大,实在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么一号人物。 清净观主都没办法? 点名见我? 现在跑路还来得及不? 来不及了。 因为...... “清静,你怎么也来了?” “来找你啊,刚去了后山,太师祖说没同意你下山,我就猜你在这了。” “哦哦哦!” 张天生正想着怎么跑路,却发觉清静的表情不是很对,于是问道:“怎么了?” 林清静轻轻一笑:“我道是为什么突然急着下山去,原来是有目的。” 她巧笑嫣然。 “什么目的?”张天生一头雾水。 “哟,还装呢?” “装什么?” “人都追到家里来了,你还在这里躲着,不去看看?” “我......谁啊?我真不知道啊!” “去看看不就知道?” 不知怎的,张天生总觉得清静的身上透着一股怨念...... 第六十三章 来兮 http://.biquxs.info/

“嘿,小白,往那边去!” 少女笑容灿烂,指着前方。 “那是灵鹿,不叫小白!”林临石很无奈,“你能不能下来?” “它就叫小白,是不是呀,小白?”少女认真地问身下的灵鹿。 “我说......小姑娘啊,你不是要找张天生么?你不如下来等,你这样骑着灵鹿,万一跑远了,张天生来了可找不到你。” “唔......有道理。”少女从灵鹿上跳下来,灵鹿如获特赦,峥嵘的鹿角闪着五颜六色的光,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少女又指向天上飞着的仙鹤:“那你把那个红色脑袋的大鸟送我一只好不?” “那是仙鹤,事关气运,送不得的。”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抠!”少女急了,原地跺脚,“不就是几只鸟几条鱼嘛!” 林临石不好说话,只能沉默。 因为这个少女不仅张天生认识,清静也认识。 “哟,这不是小仙女嘛!”一道带着夸张惊喜的声音想起。 众人望去,见了一口缸。 “诶,是你啊!”少女眼睛一亮,“你是那个叫......死胖子!” 赵天昊差点没一头撞死,但考虑到身担重任,只得顶着伙伴们嘲笑的眼光迎上前去。 “嘿嘿,我叫赵天昊,不叫死胖子。” “行,死胖子。”少女答应得爽快,“清雅姐姐呢?” “她有些事情,过不来。” “那我一会去找她!” “可以,这么久不见,不如我们坐下聊聊?” “我和你有什么可聊的?我要找天生!” “呃......”赵天昊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干脆一刀把自己砍死算了。 想我堂堂北山老祖之孙,北山教小少主,虽说是名义上的,但总归是有些牌面,而现在,竟被这无知的小姑娘反复凌辱,恨啊! 但他没办法,因为毕竟他身负着拖住这个少女的重任。 而且......他并不认为他自己可以对大能者怎么样。 “天生一会就到,想必你长途跋涉也挺累了,不如休息休息吧!” 小胖子吞下那不知死活的怨气,笑脸灿烂。 “我不累!”少女仍旧灿烂,“天生去哪了呀,怎么还不来?” “他马上就到了,你不要着急。” “行。”少女乖乖应下,眼神却不老实,到处瞥。 突然,她的眼睛又亮了。 林临石心里一阵抽抽。 前车之鉴告诉他,每当这个少女出现这个眼神的时候,都不有东西会遭殃。 最开始是看柳树——现在已经秃了一半。 然后是池里金鳞——现在个个萎靡不振,没有精神。 后来又是庭间灵鹿——已早已不见了踪影。 现在...... “喂,那个不行啊!” 少女伸向紫莲罪恶的手被抓住。 她的手腕很细,不够林临石一手抓的。 “你干嘛?”少女问。 “我清净观的紫金莲花关乎气运,动不得。”林临石说。 “怎么什么都关乎气运?你清净观气运就靠着几条鱼、几只鸟、几只小白、几棵树和一朵花撑着?” “是,这些都是气运化生物,总之,动不得。” “不过你还挺厉害的。”少女说。 “没有两把刷子,怎么当清净观主?”林临石笑说。 “我不想和你打架。” “我也不想和你打架。” “你给我摘一瓣紫莲花瓣,我就放过它。” “小姑娘年纪不大,看宝贝的眼光倒是真的毒辣。” 林临石并不与少女计较,毕竟是张天生的朋友,且除了作了一点之外,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进攻性。 “当然,所谓的宝贝,那都是咱从小看到大的东西!”少女仰着小脸,叉着腰,洋洋得意。 “行,但是这紫金莲花是不能给你摘的。” “你这人也太抠了!”少女很不满。 “我......”林临石一脸黑线,很委屈。 ...... “张天生来了!” 不知是哪里传来的一道救命神音,宛若天籁。 少女猛地转头,再不搭理那朵紫金莲花。 “天生!” 少女一步跨出近百米,直接扑到张天生的怀中。 远道而来,尚还心中忐忑不知发生什么的张天生只觉被迎面飞来的不知是什么的恐怖物件给撞飞,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好在那物件软软的,才没有撞得他喷血。 不过饶是如此,也是腹腔翻江倒海,酸水堵进喉咙。 张天生毫无疑问地被撞倒在地,并且拖出去十几米远。 若非如今已是筑基体质,恐怕已经伤得不轻。 “天生!”少女从张天生怀里抬起头来。 张天生被撞得眼冒金星,头顶好像有一百只小鸟在转,迷糊地不行,好容易回神,才看清身上趴着的,是个娇小的少女啊! 少女整个身体压在张天生的身上,微微抬头,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笑。 张天生愣了一瞬。 “姬伶!”他叫道。 “嗯嗯!”姬伶欢快点头。 “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来找你呀!” “你不是要......” “都办完啦!” 张天生想起这半年来陆续传来的有圣人被刺杀的消息。 又想起传闻凶手是个少女。 但那太荒唐了,以至于整个世界都不信。 张天生却信,但他没有放在心上。 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那你这是?” “来找你呀!以后我就跟在你身边,哪也不去了。”姬伶说。 “可这里是清净观呀。” “我知道啊。” “不会留外人久居的。” “你不也是外人么?” 张天生在心里狠狠地一拍大腿。 这小姑娘怎么把信息摸得这样透彻? “呃.....我不一样。”张天生说。 “那没事,到时候咱俩成亲就行啦!”少女倒是看得很开。 “成......” “怎么了,你不想和我成亲么?” “不想啊!” “真的不想吗?” “真的不想啊!”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为我做那么多?” “我那是为了救你,为了能让你自由,你懂不?” “可是你又不知道我不喜欢那里。” “我知道!” 张天生强行坐起身,把姬伶推起来:“我知道的,我可以看见你的悲伤。” “我的......悲伤?” 张天生认真地点头。 余光小心翼翼地瞥了瞥一直抱着膀子围观的林清静。 “你......当我傻啊?”姬伶又笑起来,“没事,我不在乎你再娶个清静姐姐的,到时候我做小的,她做大的!” “我......”张天生一口老血就要喷出来,“你可不要乱说话!” “我没有,我是认真的!”姬伶瞪大着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张天生。 张天生只觉天灵盖被一大块万年寒冰笼罩,全身透凉,冷汗直冒。 他不敢抬眼去瞅一旁的林清静,但他很确信,这里的谈话一字不落地全都落进她的耳朵里。 “你......!”张天生牙缝里都要冒火。 但饶是现在这样恶狠狠地用手指着那少女,人家也只是大眼忽闪忽闪地。 实在有些不太忍心。 “怎么样,我聪明吧?”少女又洋洋得意起来。 张天生抱着脑袋,仰天哀嚎:“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吧!” 这一日,整个清净观都看了一出大戏。 第三者当着正宫的面,强行示爱小郎君。 可有些事情想想就很生气。 俗话说人比人气死人。 许多连一个小女友都没有的少年青年们现在看见张天生,眼睛都冒绿光,羡慕得不得了。 不知若是他们知道这两姑娘,一个是大能,一个是入玄,会有一个什么样的感受? 会不会对此时张天生的痛苦与心虚感同身受? 第六十四章 满怀 http://.biquxs.info/

之后的日子里,清净观再没了消停日子。 “我求你了,姑奶奶,你下来吧!”张天生在地面上声嘶力竭。 “天生,这红头大鸟真好玩,飞得可快哩,我给你也捉一只,你也来玩!” “别玩了,我求求你了,你再不下来,一会清静来了,我就完蛋了!” “清静姐姐,她也想玩吗?” “她不想玩,她想要我的命!” 少女突然一把捏住身下仙鹤的脖子,逼迫它落下来。 “那我去做了她!”少女气势汹汹。 “你回来!” “怎了?” “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张天生抓耳挠腮,“说好的你要留在这里就要听我的话呢?” “我是要听你的呀,但是你总不能限制我的自由吧?” “我限制你的自由?你管天天骑鹤追鹿抓鱼叫自由?求求你了,再这样下去,清净观要给我们扫地出门了!” “那正好,到时候咱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成亲去!”少女理直气壮。 “啊——!”张天生已经彻底疯了。 有人自旁边路过,头不抬眼不睁,低头匆匆而过。 他们早已得到观主指示,不要去招惹那个少女。 但总会有人时不时就来回走一趟,装作偶然路过的样子。 具体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也有人在远处还低声细语,走到近前马上就开始高谈阔论,那声音怕要惊下天上仙鹤。 总之,在平日里,前庭的人其实是不多的。 但是现在,或许已经可以用热闹形容。 “死胖子!”少女对远处叫道。 远远地,就看见赵天昊身形一顿,但还是走近了,道:“能不能不要叫我死胖子,好歹咱现在在清净观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行,死胖子,清雅姐姐呢?” 啊,这似曾相识的对话。 “她有些事情,不能过来。” “那你来干什么?” “也没什么事,就是闲来转转。” “哦,那你先转。”少女转身就走,抬脚就要去追远处的灵鹿。 张天生好歹算是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少女,却也被拖了个踉跄。 “不要追了,姑奶奶。”张天生扑倒在地,苦苦哀求。 “啊?行。”少女换了个静立的姿势。 张天生大松一口气,放下手。 一瞬间,少女露出奸计得逞的狡黠笑容,一步消失。 可怜那几只角生五彩霞光的白色灵鹿,短短几日时间就被追得失去许多光彩,连身体都瘦了一大圈。 或许此时此刻,只有天上仙鹤和水中金鳞是愉悦的。 ...... 在少女姬伶作为灾难降临到清净观的这些时日,张天生日日夜夜寸步不离,生怕她又搞出什么祸端。 但话又说回来,少女早早已是大能境界,张天生一个小小筑基凭什么能管住人家? 最终的结果就是,张天生没日没夜疲惫不堪,少女仍是精神矍铄、神采奕奕。 “姑奶奶,我现在很累,你能不能让我消停一会?”张天生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魂都要吐出来。 “啊?为什么会累?你这几天不是一直和我玩呢嘛?” “你以为呢!”张天生很激动,但他已经提不起情绪来激动,于是显得很无力。 “我怎么知道?” “我......行吧,如果你可以在我睡着的时候一直守在我身边,我会很开心。” “真的嘛?”少女眼睛亮了一下。 “真的。” “那咱睡吧!” “咱?......喂喂,你怎么还躺下了?这是我的床!” “哎呀,夫妻之间,哪里有那么多的计较嘛!来吧来吧!”少女拍拍身边让出来的床板。 “不行不行,不合适!” “那我让清静姐姐来陪你?” “不用,千万不用!” “那你来嘛。” “我真的太累了,求求你不要乱折腾了!” 少女眼睛一下耷拉下去。 “你不喜欢这样吗?” 张天生一时语塞,心中好像堵了些东西。 “也不是不喜欢,只是......不习惯吧。” “你真好。”少女笑了起来。 “说这个干什么?你要是真觉得我好,就请你高抬贵手,让我好好睡一觉。” “可是为什么我这样闯祸,你都不生气的呀?”少女又眨巴眨巴眼睛。 “灵鹿仙鹤什么的,又不是我的东西,我为什么要生气?” “可是我昨天还把你养的花给折了。” “哎呀,花这个东西不就是给人采的吗?” “我还偷偷拔那个老头胡子来着。” “拔得好。” “我还把你偷看清静姐姐的事情跟她讲了。” “......靠。” 张天生一头躺在地上,也不上床。 “你怎不上床?” “今日我大发慈悲,床给你睡,你老实一点就在那里躺着,哪也不要去。” “地上不硬吗?” “睡了十几年地板,早就习惯了。” “不凉吗?” “习惯了。” “你饿不饿?” “你饿了?” “没有我就问问。” “睡吧。” “我睡不着。” “我能。” ...... 大梦一场,只觉浑身通透,温暖舒适。 还有淡淡香气萦绕鼻翼,也不知是什么花的香。 手臂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但好在挺软,没有麻。 迷离中,好像有人居高临下? 唤醒精神,睁开眼。 “怎么还醒不过来了?”少年嘟囔,于是又闭上了眼。 又睁开。 “......” “姬伶!”他大叫一声,“你在干什么!” 眼见着身边少女满怀抱着他的胳膊,胳膊肘死死顶在最柔软的地方。 “清静......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这样的!”张天生猛地坐起来。 却被少女一股蛮荒巨力给拉倒。 清静眼神很不善,感觉想要吃小孩。 少女又是被拉扯又是被吼,揉揉眼睛,睡眼朦胧。 “咋啦?” “你不是在床上睡的吗,怎么跑到地上来了!” “我怕你自己睡凉呀,我过来给你取暖,嘻嘻。” “那我还得谢谢你嚯?” “也不用,应该的嘛,睡吧。” 少女又把脑袋埋在张天生的肩头。 门口站着的姑娘转身就走,留下一句:“不打扰了。” “清静!你——听——我——解——释——呀!”张天生哀嚎着。 悲痛万分。 “哎呀,你喊什么!”身边少女被吵得烦了,捂住张天生的嘴。 “唔唔唔,唔唔,唔!”张天生挣脱不开,只能瞪着眼睛跳脚。 不对,他连跳都跳不起来。 ...... 后山。 清静坐在那里。 这里已经是她经常来的地方。 除了必要的处理事务的时间,她大部分的零碎时间都会来这里。 “哟,怎有时间来这里?”她嘲讽道。 “我就住在这,怎么不能来?”张天生一屁股坐在她身边,“你要好好听我跟你解释。” “解释什么?” “解释......你看见的事情。” “她呢?” “睡着了。” “哦。” “其实我......” “我知道的。” “啊?” “我信你。” 登时,张天生只觉清静如煌煌大日,光芒万丈,又如传说中的人间圣母,光辉普照。 “真的?” “嗯。” “真的?” “嗯。” “真的是真的?” “你是精神足了,舌头痒了?” “也没有,就是不太敢相信。” “怎么,我就应该是那种小心眼,看见你俩抱一起睡觉就一哭二闹三上吊那种?” 清静微微笑着,盯着张天生的眼。 “可没抱一起睡,是我睡着了她才过来的,我都不知道!” 清静仍笑着。 “我真不知道!” “......” “你怎能不信我!” “谁不信你了,看你吓得。”清静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 “信我就行。” 张天生大大松了口气。 第六十五章 肮脏与痛苦 http://.biquxs.info/

张天生与清静行至瀑布。 瀑布下是一条不大不小的溪流。 “你让我去西行?” “嗯,本来你是因为实力不够才被拒绝的,但现在,其实你实力已经足够自保,因为有她。” “你就这么放心?” “你是准备做什么让我不放心的事么?”清静认真地看着张天生。 “那倒不能!”张天生笑笑。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为了自己而活。”清静又说。 “我什么时候不是为了自己了?” “大部分的时候。” “你在说什么?”张天生很不能理解。 “或许你自己不知道。” “我从不知道我还是为别人而活的!” “那你应该好好审视审视自己。” “审视什么?我只能看见我十几年的讨饭生涯,总不能讨饭也是为别人而讨的。” “你真的应该去极西看看,那里应该有和你一样的人。” “乞丐?” 清静斜楞一眼,再不想说话了。 “清静。” “清静?” “清静~” “你说话呀?” 张天生胡搅蛮缠,绕着林清静转。 清静停下脚步:“知道你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在哪么?” “哪儿?” “有两点,第一点,就是你似乎并不太在意你过往是个乞丐这个身份,其实绝大多数人都会在意过往的卑微,尽量绝口不提。” “喔!我生来就是乞丐,哪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第二嘛......” 张天生眼巴巴地等。 “也少有人像你这样不要脸。” 张天生一个踉跄,差点没栽倒进溪水中。 “逗你玩的。”清静坏笑。 “我知道,咱现在也是读书人了,有涵养的。” “涵养这东西是你自己用嘴说的么?” “那你又不说,我还不能自己说?” “有理。”清静心悦诚服,“这半年多的书没白读啊!” “这是禅。” “噗嗤!”清静忍不住,喷了出来,“你是说,你在抬杠吗?” “哈哈哈,被你听懂了,看来我这禅还得修啊!”张天生也大笑。 太阳下坠得格外快,已经变得赤红。 少女坐在后山上最高的峰顶,看着西方。 她以前从不喜欢看夕阳。 因为夕阳代表着她工作的开始。 她讨厌曾经那份工作。 所以相当程度的厌恶夕阳。 但现在,她每天都会准时坐在这里,对着西方。 “你说,太阳每天会落到哪里去?”少女问。 “当然是回家吃饭,毕竟累了一天。”张天生说。 “它也有家吗?” “当然,谁都有家。” “你呢?” “或许......算是有?” “那我呢?” “嘶——”张天生吸了口凉气,“你问的问题怎么这么刁钻?” “我有家吗?”少女固执地问。 “你觉得什么是家呢?有父母,有亲人?在外面疯跑一天,回家就有热乎饭吃?还是无论受到多大委屈,只要回到那里,就有人听你倾诉,给你肩膀依靠?” “我......我不知道。” “那你觉得那里是你的家么?”张天生问。 那里,自是庆州的某座红楼。 “我不知道。” “你觉得呢?” “我觉得......虽然无聊了些,枯燥了些,累了些。但总归还算是开心。”少女认真地思量着过去的点滴,“最开始觉得师父虽然长得好看,但实在是太凶了,肯定嫁不出去。” “但后来才发现她好像不是凶,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她,她很着急。” “后来她不凶了,变得很温柔,再也没有凶过我。” “可我并不喜欢那样的生活,你知道我每天见到的都是些什么人么?” “自诩为正人君子的读书人,可他从进楼开始,目光就再不从姑娘们的胸口移开。” “那些凡俗的官僚,一进门就让十几名姑娘给他们端茶送水,借着机会揩油,又说些不轻不重的荤话。” “那是几十岁的老头子啊,对着十几二十岁的姑娘。” “还有人,有权有势,掌握着百姓的药粮,宁愿放在仓库烂了,都不愿拿出来放给百姓。” “你知道人怎么说么?他说,就这样放给他们,我赚什么钱?” “类似的事情太多了,就算是这些,也不过是最不加掩饰,最浅陋的那部分。” “张天生,你说......家这个地方,可以这么肮脏么?” 斜阳赤红,照着少年的脸也有些红,他的眼睛同样闪着赤金色的光点,他看着少女。 “你与老鼠一起睡过么?” “啊?”少女一愣。 “没有床,没有被褥,更没有炭火,只有地上铺着的一层干草。” “没有人会去考虑肮脏是什么,也没有人会去思考人性。” “十几天十几天不洗澡都是常事,身上被人丢臭鸡蛋也是正常。” “老鼠会在半夜出来啃柱子,有时也会啃人,会拉屎在人的身上。” “吃饭前从来不洗手,吃饭后从来不运动,掉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就吃,垃圾堆里的水果囤积到一起就是一顿甜点。” “这样的生活,脏不脏?” 张天生很平静,他只是看着少女,甚至脸上还带着微笑。 “你......很痛苦吧?”少女伸出手,搭在张天生的脸上,她盯着他眼中的赤金色光点,仿若可以顺着光,看见他曾见过的东西。 “没有人不痛苦,只是人们的所见不同,就像我从来都想象不到你的生活,你也想象不到我的。” 少女沉默。 “想你师父了吧?”张天生问。 “你怎知道?” “我又不是傻子。” “也没有很想......” 一段和谐的沉默。 “你知道么,每次看着夕阳和晚霞,我总能想起你来。”张天生迎着光,笑着说。 少女睁大着眼,带着疑惑:“为什么?” 张天生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满面陶醉:“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舞,也是最美的晚霞。” 少女猛地红了脸,比夕阳还要红些。 只可惜二者颜色太相近,看不太出来。 “你说这个干什么?” “我猜你的想法与我一样。”张天生说。 “一样什么?” “所以你才会看着夕阳,想起你的师父吧?” 少女仰面倒下,看着深蓝发紫的天,道:“你怎么总能看穿我的心思?” 张天生也跟着倒下。 “其实我有件事想要和你说。” “我同意了。” “你还不知道什么事,你就同意了?” “你先娶清静吧,我不着急。” “不是这个!” “唔......那你是想要先娶我吗!”少女猛地坐起来,眼睛通亮。 “也不是!” “那你......啊!”少女猛地想起什么,微微蹙眉,低着眼挣扎许久,才缓缓道:“行吧,既然你都这样要求了,但是你要轻一些,我还没有......” “什么轻一点......靠,你解衣扣干什么!停下!” “没事的,虽然我们还不是夫妻,但是我可以理解你的。” “你理解个屁!”张天生死死地控制住少女解开衣扣的手,“你先把扣子扣上!” “你呼吸好像变快了?” “你先把扣子扣上!” “诶,这鼓起来的是什么?” “闭嘴!” ...... “唔,原来是要让我给你当保镖。”少女终于恍然。 “你以为呢!”张天生呼吸急促,缩着身子。 “我还以为你已经到了这个年纪,有些需求也是......” “闭嘴。” “唔。” “但是说好了,在外面可不比清净观,你可不能太过随便,很危险的。”张天生说。 “极西。”少女一目穷极,望着夕阳的方向。 第六十六章 禅 http://.biquxs.info/

日是空, 月是空, 人间是空, 万物是空。 一叶是世界, 一花是世界, 滴水是世界, 尘埃是世界。 狗屁的世界。 ...... “何谓抗争,何谓顺从?” “逆而奋起是抗争,顺而蛰伏是顺从。” “谁让你奋起,谁让你蛰伏?” “禅心。” “禅心?” “便是救苦救难,度化世人。” “你如何度世人?” “这......” “你如何度世人!” “......” 老禅师轻叹一口气,有些惋惜:“修行已至深处,可惜终是差了点,贤祺,你只差一步啊!” “贤祺师兄好厉害,竟已有这样高的道行!” “是啊,贤祺师兄境界一日千里,说不定会成为人间最强大的禅师!” “贤祺师兄之能,我等所不能及也!” 贤祺走下论法台,眉目平和,不见半分情绪在上,一手成掌,立于胸前,另一手横托,托在那立掌之下。 “终是差了半步,半步便是天堑,何来高深之说?” 他托着厚土人间,走远了。 “下一个是谁?” “是贤须子!” “贤须子在哪儿?” “刚刚还在这的,去哪儿了?” “贤须子!” “......” “哎,在这呢在这呢!” 贤须子提着裤带远远地跑过来。 “实在尿急,上了个厕所,嘻嘻。”他笑眯眯地对老禅师点点头。 “急什么?”老禅师幽幽开口。 贤须子一愣,随即道:“人有三急啊!” “为什么会急?” “你被尿憋了,你不急?” “为什么会被尿憋?” “有尿自然会憋。” “会吗?” “你不会?” “会吗?” “你不怕尿裤子?” 老禅师脸色有些怪。 “何谓生,何谓死?” “睁开眼睛是生,闭上眼睛就死了。” “那你眨眼时,岂不是一瞬间的生,一瞬间的死?” “是永恒的生,和永恒的死。” “什么是永恒?”老禅师问。 “什么是瞬间?”贤须子梗着脖子。 “真的有永恒吗!”老禅师猛地怒目。 “真的有瞬间吗!”贤须子分毫不让。 “万物皆是空,是永恒是瞬间,又如何?”老禅师低下眉眼。 “万物皆是空,你是活着是死,又怎样?”贤须子又说。 “我为世界!” “屁的世界!” 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谁都没有想到竟然有人可以在某些法上与老禅师有来有回,况且还是那个平日里吊儿郎当,从不去听讲更不知禅法为何物的贤须子? 这...... “贤须子,何谓禅?” 这是一个极其高深的命题。 有多高深? 便是最有德行的老禅师在一起论法,都不会提及这样的命题。 “师父,何谓世界?” “一花一草、一木一水,日月星辰、海空万物。” “是空么?”贤须子眼神溜直,死死盯着老禅师一如枯木的眼睛。 “不是么?” “是么?” “是。” “既是空,你答什么?” “既是空,你问什么?” “或许是空,但我问了,便不是空。” 老禅师叹息一声:“万物为空,空是本相。” “空在哪儿?你是空,还是我是空?”贤须子的脸快要贴在老禅师的脸上。 论法台下,一片惊悚,小沙弥们面面相觑,他们从没有听过这样激烈的论法,也从没见过这样嚣张的徒弟,竟敢贴到师父的脸上去! “贤须子,你太无礼了!”有人怒不可遏,站起来指着贤须子,面红耳赤。 贤须子直起身来,看向台下诸多沙弥:“你们说万物是空,你们怒什么?” “这是你们修的禅?” “便是你们要的意?” “你们剔光了头,为的是什么?” “是当下的愤怒吗!” 贤须子字字铿锵,眼底冒火。 这是一个会愤怒的沙弥,他眼中的火,可以烧灼许多双眼睛。 站起来的沙弥有些不知所措,慌乱四顾。 “唉!贤须子,你所图太大了!”老禅师悠悠一叹。 “是我所图太大,还是世界太小?” “世界有规则,规则难违!” “你的世界,还是我的?你的规则,还是我的?”贤须子又重新坐回老禅师的对面,“师父,我本不愿与你论法,那没有意义。” “那现在又是为何?” “因为我想看看。” “看什么?” “看看规则何在,世界何在,命运何在,所谓的空,何在!!” 刹那间,风云电转,雷霆狂涌,似有万古的风吹破时间之桎梏要吹枯他的心,又有雷霆自万里而来,要打瞎他的眼,千万年的天火若瀑布飞流,要浇熄他的生命! 他只闭上眼,一切就又都不存了。 “贤须子......”老禅师幽幽开口,却不及说完。 贤须子站起身来,缓缓离去,留下个背影。 那是枯寂落寞,还是伟岸高大? 小沙弥们看着他,无人敢出声。 贤须子回到自己的茅屋——他不愿与其他人住在一起,他本就是个孤僻的人,所以他在河畔的柳下,搭了一所茅屋。 很安静,很舒适。 没有人在这里高谈阔论大谈禅法。 也没有人在这里三句不离“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他很喜欢这里。 许多时候,他都恨不得抄起家门前放着的那根大腿粗细、十来米长的竹竿子去抽这些人的光头。 但无奈,实在有些拿不动。 有人走了过来,是贤祺。 “听闻你与师父论法,与所有人吵了一架?”贤祺问。 “什么吵了一架,不过是骂了他们一顿。”贤须子随手把放在身边石头上的衣服丢进水里,指指那块石头,道:“坐,别客气,和自己家一样。” “这本就是我自己家。” “行,你怎说都行。” “......” 大日的光辉化为流金映在贤祺的脸上,映得他像是庙里供着的金色的太祖像。 “我知晓你的心意。”贤祺突然说。 “嗯。” “回头吧。” “为什么?”贤须子洗衣服的手停都没停。 “为什么要去窥视规则?” “只是看看,又没想打破。” “你不想么?” 贤须子笑起来,看向贤祺:“你也想和我论法?” “从没有人见过的东西,一旦有人见到,第一想法永远都是去触碰。”贤祺说。 “说不定我会想能不能吃?”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你想说,触碰规则,死路一条?” “是。” “可规则是谁定的呢?你,还是我?” “世界自有世界的规则。” “这是太祖和你讲的?” 贤祺再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憋出一句:“就会抬杠。” “既存规则,就自有定下规则的人,嗯......或许不是人?不过无所谓,我要见他,他便要让我见。”贤须子说。 “你这又是哪里来的道理?”贤祺挑眉问。 “我自己悟出来的。”贤须子拧干了衣服,又随手一甩,甩了贤祺一脸,“还有事没有,你挡住我的阳光了,啊,我这欣欣向荣的小草,可不能没有阳光!” 贤祺无奈地擦了擦面上的水:“就你还小草,你别是棵老葱!” “我十几岁,花一样的年纪,为啥是老葱?” “又老又辣,还呛鼻子辣眼睛。” “那你不要看好了。” 贤祺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罢了罢了,说你也不听,对牛弹琴。” “对,牛弹琴。”贤须子一边晾衣服,一边露出一口白牙。 “回去吃饭了!”贤祺头也不回地走。 “今天吃什么?有葱吗?” “你就是那棵葱!” “嘁,那慢走不送,待会去找些野葱来吃吃。” 贤祺再不想与之浪费口舌,甩甩手,走了。 第六十七章 无性 http://.biquxs.info/

“我只求个清净自在,你们能不能不要像个苍蝇,在我耳边嗡嗡嗡?!”贤须子抱着脑袋,表情痛苦。 身边是十几名小沙弥,各个都开口叫嚷着,但因为人太多,七嘴八舌也听不出个个数。 “停!”贤须子抱头大叫。 小沙弥们终于安静下来,有些惶恐。 “你们有问题不如去问你们的禅师,来我这里问什么?” 有人眼神飘忽,有人低头干咳。 贤须子眯眼坏笑起来,道:“喔,想来是有些难以启齿?那你们刚刚为什么一起叫嚷!” 还是没人说话。 “嘁,不说算了。”贤须子甩甩袖子,就要回茅屋去。 “哎,等等!”有人拉住贤须子的衣角。 “说吧,什么事?” 沙弥们仍是吞吞吐吐,但好歹是开了口:“我等争执的是,人间情爱。” “人间情爱?”贤须子挑了挑眉,这样的话题,在这山上,太少见了,或者说,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沙弥们点点头。 “你们一口一个万物皆空,现在又来讨论所谓情爱?”贤须子眼神如电,环视众人。 沙弥们窘促,不敢说话。 “哈哈哈哈!”贤须子猛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还算是活人!” 此言一出,众人一头雾水。 “嗨,人没个欲望,没个情欲,那还叫人?” “可禅师说,万物皆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禅师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可......禅师是当世的大德者,说话自然有道理的。” “那你们怎不去问禅师这个问题?” “因为他一定会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人间情爱不过尔尔,空了,也就放下了。’”有人学着老禅师的表情语气。 十几个沙弥哄堂大笑。 贤须子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 “来来来,你再学一个!”他拉住那个沙弥胳膊。 “师兄!你可不要寒碜我啦!”那个同样十几岁的小沙弥红着脸,羞赧着。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存在不该存在的东西。”贤须子收了笑容,却仍是眯着眼,翘着嘴角,“我说清楚了么?” “可禅师说,万物皆是空。” “空是什么呢?是不存在么?” “这......” “空是放空,是不理,是不放在心上,所以不存。” 沙弥们恍然。 “是把自己的心变成石头,是让自己的七情六欲化作烈火,焚烧理想,焚烧灵魂!” 沙弥们又惊愕。 “是自以为欺骗世界,实际上却是欺骗自己的一种可笑概念,空?若一切是空,你是什么?你们是什么!”贤须子不知为何激动起来,他随手拾起一片尖锐的石片,割开了自己的手掌,血液自伤口潺潺流出。 “你们看见了么?这是什么?是空么?这疼痛是空?还是这红色的血液是空?” 沙弥们有些害怕,没有人再敢发言。 “日是空,月是空,人间是空,万物是空?狗屁的空!” “一叶是世界,一花是世界,滴水是世界,尘埃是世界?狗屁的世界!” “那不过是逃避者的自我欺骗,不过是孱弱者对自己的心理安慰罢了!” “你们不要去听什么空空空的,应该多看些人间的东西,七情六欲,人情世故。” “虽然我也没见过许多,但我经常下山去,所以可以看见。” “你们怎么不说话了?我身后有老虎么,你们怕成这个样子?” 贤须子回过头去,却见老禅师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于是浑身一个激灵,又马上堆出个笑容来,道:“师父啥时候来的啊?怎不叫我一声?这帮小子与我问什么人间情爱,我给他们训斥了一顿。”他又转身对着那些一脸懵逼的沙弥们叫道:“人间哪有什么情爱?那都是空!都是空!记住了吗!” 可怜这些还不知道为什么就被出卖的小沙弥们只能茫然点头。 “这些小子,不长记性!”贤须子痛心疾首,“我很痛心啊!” “啧啧。”老禅师啧啧赞叹。 “怎了师父?”贤须子谄媚笑道。 “山下往西南走,有一处地域,那里有个传承了许多年的把戏,很神奇,建议你去学学。”老禅师说。 “什么东西?” “那东西叫变脸,只要一瞬间,就能变出其他的面孔,见过的都说神奇。” “您这是夸我呀!”贤须子呲着牙,舔着脸。 “当然。”老禅师微微一笑,又对着那些小沙弥一挥手,“你们快回去做功课去吧,我与你们师兄聊几句。” 沙弥们如获特赦,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只剩贤须子站在原地咬牙切齿,心想这是一群白眼狼啊!但面上却还是那样温柔和善,对着师弟们的背影微笑挥手,还说着:“师弟们慢点走啊,看路!” 迎着太阳的光辉,他像是世界上最温暖的人。 “贤须子啊。” “哎,师父。” “你在执著什么呢?” “执著?我哪有执著?” “你分明已经得道,却偏偏不愿过去?” “什么?” “不要装傻,你本该是人间最强的禅师,甚至没有之一。” “然后呢?” “为什么不拿起它?” “您不是总教人要放下?” “能拿起,才能放下。” “所以我干脆不拿了,也就不用放下,因为我知道,我拿起了,便再放不下。” “你有他求?”老禅师皱眉。 “你没有所求?”贤须子回问。 老禅师闭上眼,叹了口气:“我不如你。” “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但总有与你有关的事情。” “那就与你无关了。” “真的不愿回头?” “回头?我身后又没有人叫我,也不是误入迷途的小朋友,为何回头?” “可你真的拿得到吗?” “什么?” “你的心。” 贤须子挑挑眉,做出一个轻松的表情:“我的心,我怎能拿不到?” “就算拿到,那之后呢?” “之后?之后尘归尘土归土,这世间再与我无关。” “那你活着一生,是为了什么?” 十几岁的沙弥笑了起来,阳光落在他的光头上,反出一道刺眼的白点,他笑着,露出一口白牙:“为了空。” “无拘无束,我才能空。” “超脱规则,我才能空。” “万物为伴,我才能空。” “天地唯我,我才能空。” 老禅师盯着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小沙弥,良久良久。 又良久。 他终是放弃思虑,道:“临行时,来与我拿些盘缠,回来时,为我做做法事。” 贤须子猛地瞪大眼睛:“师父,你......” 老禅师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道:“这山早已关不住你,这天地早已不在你的心间,便是那日月都不及你的眼睛,你还何必纠结这捧黄土?” “我......” “去吧,让我看看,你追求的空。” ...... 贤须子下山了。 没有人送别,也没有人知晓。 他一步步踏向人间,一步步行出了一条路。 他遇过风雷,遭过劫火,路遇的野兽无不觉得他美味,地上的花草无不觉得他碍眼。 仿若冥冥中,有不知何样的东西要将他留在那座山上。 最好永生都不要踏足人间。 他遭过了许多劫难,但眼睛却越来越亮了。 他觉得自己终于走到了自己该去往的道路上。 他终是一步步地,踏进了人间。 “今日起,我便再不叫贤须子。” “我要不受拘束,我要超脱规则,我要万物为伴,我要天地唯我!” “更要无根无性!” “今日起,我便叫无性了。” 如此,他带着所有,踏入了人间。 第六十七章 下山 http://.biquxs.info/

无性行至山脚。 眼前是万丈深渊,不见边际,不闻其声。 便是风都至于其外,那像是世界的尽头。 沙弥探头探脑,抻长了脖子也看不见前路,看不见深渊的彼岸。 他回头。 连山都消失了。 “我从哪里来?”他突然什么也想不起,茫然四顾。 “我要到哪里去?” “这是哪里?” “我是谁?” “我是谁?” “我是谁......” 他想不起,便只能盯着深渊前的一块人高的石头发呆。 他从没见过这块石头,但他觉得很熟悉。 或许是以前见过的,但现在被遗忘了。 “回去吧。”突有声音传来。 “去哪儿?”无性问。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那声音说。 “你是谁?” “何必问?” “不知道还不问?” “不知道就要问?” “不能问么?” “能。” “那你是谁?” “我不说。” 无性挠了挠自己闪亮的光头:“你怎比我还无赖?” “无赖么?” “不无赖?” “你说无赖就是无赖吧。” “呵,听起来是真的无赖。” “无所谓,反正我不会在乎这个。” 无性眼睛一亮,猛地跳起来,一脚踢在面前那块人高的石头上,叫道:“什么时候石头也会说话?快快现出原形来,装神弄鬼!” 然后...... 他就因为用力过猛,抱着脚原地跳了半天,憋得面红耳赤。 “石头怎么不能说话了?” “嘿,会说话的石头,你成精了不成!”无性扒着石头,上蹿下跳地看。 “你干什么?” “我看看你的嘴在哪。”无性一边找寻,一边说。 “在你脚下。”石头说。 无性一愣,缩回了脚,却不见嘴巴,倒是有两片叠在一起的石头。 “就这?”无性一脚将两块石头踢开。 “你干什么!”石头愤怒地咆哮,“那是我花了几万年的时间才收集起来的嘴巴!” “可你没有嘴巴,不是也能说话?”无性疑惑,摸着光头。 “那怎能一样!我我我......它它......”石头语无伦次,不知想表达什么,只到了最后,大喊一句,“我几万年的时间啊!” 无性眼看着那块被踢飞的石块。 “哦,我知道了,你没有手脚,不能行动,也没有嘴巴,虽然你可以说话,但你还是想要一张嘴巴?” “是的,我几万年的时间,依靠着风的帮助,才凑齐了这张嘴巴,可你一脚就给我踢飞了!”石头很愤怒,“快给我捡回来!” 无性讪讪,两步上前去,可就在弯腰的一瞬间,他的脑海中似乎有电流穿过,他猛地想起一些事情。 于是他不再弯腰,直起身来,问石头:“有了嘴巴之后呢?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帮我弄一双手脚。” “手脚?” “就远处那棵树的树枝就可以,但要粗些的,这样看起来强壮一些。” “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要行走,要说话,要走遍人间!” “可你前面是深渊。” 石头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再不说话。 “石头天生是没有手脚的,谁都没有。”无性说。 “可我想有。” “就算有,你也还是一块石头,没有人会和一块石头说话。” “那也不妨碍我有!我想要离开,我想要说话,所以我要有!” “可你现在却纹丝不得动,你永生永世都不会有!” 石头沉默了。 “你要让我过去,你才能变成人,才能离开,才能说话。”无性说。 石头摇摇晃晃,又满是震惊:“你想起你是谁了?” “没有。” “那你......” “我只想起我该做的事情,我想起我想做的事情,同你一般,那是毕生的执念。” 石头又沉默了。 无性也不着急,只是看着石头,半声不吱。 石头终于开口:“前面是无尽深渊。” “不是。”无性坚定地说。 “可你看见的,这深渊看不见边际!”石头说。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我知道这不是深渊,我想不起我的去处,但我知道就在前方。” “可我必须要拦住你。” “是谁说的?” “是规则。” “哪里的规则?” “是这世界的规则!” 忽地,无性的心突然通透了,像是一扇尘封了万年的大门猛然被推开,强烈的光线照进来,通明、刺眼,却令人欣喜若狂。 沙弥弯下腰,将两片石片分别拾起,叠起来,放到石头的脚下,而后抬脚就走,向那深渊行去。 “你干什么,前面是深渊!” 沙弥听见了,却仍是向前走。 石头有些慌张,赶紧又道:“掉下去你会死的!” 沙弥仍是步步向前,毫不动摇。 “停下!”石头声嘶力竭。 这下,沙弥竟停下了。 他转过头来,双目圆睁,盯着石头,开口言语仿若天地梵音:“只有我走出去,你才能长出手脚,做成人!” 石头静立在那里,不知怎的,不再说话了。 无性也没有转过身去,他立在深渊边上,看着石头。 半晌。 “去吧,贤须子。”石头再次开口,“记住你今日的承诺。” 石头之后,一座山猛地拔地而起。 然后是一座又一座。 沙弥看着那片峰林,笑道:“我已不叫贤须子,现在,我叫无性。” 再回首,深渊不见,竟变为万里坦途,极目之处,是那万家的烟火。 石头不再说话了,它已发不出声音。 无性看见石头的背后写着的两个大字:蝉林。 他又低下头,看见脚下那条虚无的线。 那是隔绝什么的呢? 是什么要阻止他进入到人间去? 那些都不重要了,他已经下山来。 他笑了笑,抬脚跨出了那条线。 万里晴空骤然阴沉,有千百亿吨的云聚集过来,雷霆在其间流动。 无性看不见,谁也看不见。 千百亿吨的云化作一滴浓缩的雨,轻轻飘飘地落下。 雨滴落在那书写着“蝉林”二字的碑上。 石碑竟在瞬间轰然破碎,化为万千的石块,散落各处。 那规规矩矩叠在它脚下的两片石片,更是被轰成粉末,再寻不到踪迹。 它哀嚎, 它痛苦, 它粉身碎骨, 它仍望着那道背影。 那头也不回的背影。 而人间,却只听见一道晴空霹雳,于天地间回响。 ...... “他出来了。”有人说。 “嗯。” “怎么办?” “没有关系的。” “没有关系?” “是的。” “可他......” “他不愿拿起,所以不会那样做,他要的是他自己的超脱。” “我杀了他?” “杀不死的......就算杀死十次、百次、千次,他仍会活过来。” “可他若不死,万一有一天......” “没有关系的,从来没有人能从规则中跳脱出来,况且,他还看不见规则。” “他进了人间。” “他还会在人间游走。” “他真的看不见吗?” “放宽心......” 有人盯着沙弥的脚步。 手中的剑嗡鸣着。 如果他想,这柄剑随时会穿越不知多远的距离插进那沙弥的胸膛。 他的手也在微微颤抖,这是难得的恐惧?还是别的什么? “不要紧张,他早晚都会来到你的面前。” 声音从不知何处响起。 “到那时,我就一剑刺死他。”他说。 “哈哈哈。” “你笑什么?” “你紧张了,从没见你紧张过。” “倒不是紧张,有些兴奋而已。” “我赌你不会杀死他。” “你是说,我杀不死他?” “不不不,你就算随便一剑他都承受不住,只是你不会杀死他。” “为什么?” “打个赌么?” “不赌。” “那多没意思。”声音幽幽叹息,满是可惜。 “谁与你打赌赢过?” “别这么说,还是有赢过的。” 第六十八章 问题 http://.biquxs.info/

二十年。 小沙弥变成了中沙弥。 他仍不是禅师,他从不自称禅师。 他已走过许多的路,见过许多的人。 有时饿了也会吃肉。 有时闷了也会偷偷看看姑娘。 时不时还会发发善心,给刚出生的小孩取个名字。 只是没有人愿意去理这个满眼色眯眯,还吃肉的光头。 他有时会盯着某件事物发呆,知道他想通了为止。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通什么,只是他觉得想通了。 比如......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太阳为什么东升西落? 蝴蝶为什么是花的? 兔子为什么要吃草? 等等...... 他都想通了——那是规则。 规则让他们这样做,他们便要这样做。 当有事物试图打破或者更改规则的时候,他们便会灭亡。 比如那块石碑。 可规则究竟在哪? 他走遍了人间,也找不到。 于是他看向了某处。 那里或许已不算是人间之内。 ...... “你还是来了。”剑者持着剑看向他。 这是冰天雪地,无垠的银白中。 “你好像知道我要来?”无性说。 “是,二十年前,自你下山的时刻,我就知晓。” “你究竟是什么人?”无性问。 “我?我只是个剑客。” “好。” “回去吧,你不该来这里。”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答得我满意,我就走。” “凭什么?” “你应该说,很乐意为你解答。” “凭什么?” “凭我是个弱者啊,我很弱,你要让着我点。” “无赖。”剑客闭上眼,不愿再看他。 “无赖?唔,很多人都说我无赖,什么是无赖?”无性问。 “你这样的,就叫无赖。” “我叫无性,不叫无赖。” “但你表现得很无赖,不如你今后就叫无赖吧。” 无性挑挑眉,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深吸一口气道:“你这人好能抬杠!” “我在和你讲道理,你说我抬杠?” 剑客的剑出鞘了一寸,便是这一寸,竟猛地让风雪加剧,空气变得更加冰寒且锐利。 “得得得,你把剑收一收,就会吓唬人。” “你干嘛跪下?” “我吓的,腿软不行吗?” “你这人......” 无性从地上爬起来,又摸摸自己的光头。 在这冰天雪地中,光头还真的是冷。 不过也有好处,就是积不住雪,一点点积雪只要一拍,就没了。 “我就几个问题,问完我就走。”无性说。 “问吧。” “你是人吗?”无性问。 “你找死吗?”剑客的剑又出鞘,这次是两寸。 无性腿一软,所幸这次有骨气了许多,半蹲着站在那里了。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别动不动就拔剑行不行?我胆子很小的!”他叫嚷着。 “那你问些正常人的问题,如果问不出来,我就给你一剑,你早早滚蛋去。”剑客平静地说。 “你看见规则了吗?”无性问。 “规则就在那里,你看不见?” “我看不见,所以我问你你看见了吗?” “你明明可以看见,为什么不看?” “我要超脱它,所以我不能看,看见了就无法超脱。” “你看都不看,更不能超脱。” “所以我来问你,规则,是什么样的?” “规则就在那里,我说不清楚,你不如自己去看?” “我怎么感觉好像你在骗我?” “你看不到规则,所以当然不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你不如自己去看看。” “我没有那个实力。”无性很无奈,叹了口气。 “你有,否则你走不到这里。”剑客说。 “你知道我一路被人打了多少次吗?他们说我偷看姑娘洗澡,还说我偷吃人家东西!我好苦啊!”无性一脸悲伤。 “你没有么?” “呃......不说这个,下一个问题。” “你没有么?”剑客又问。 “下一个问题!”无性挣扎着。 “你有没有?” “有有有!行了吧?我当时在草堆里面睡觉,那姑娘当着我的面就脱衣服洗澡,我怎么办?我也没想看,主要是我起床的时候不小心弄出了点声音,她一转过来,我就看见了,这个解释你能接受吗?” “不太能。” “然后我看见有家铺子,买的东西要比别人家贵一倍,我就给他点教训,偷偷拿走他一堆东西,过分吗?” “挺过分的。” “这叫惩恶扬善!” “那你怎还被人抓住了?” “抓住什么?我跑的这么快,若不是一不小心鞋带开了......” 剑客肩膀一耸,翘起嘴角来。 “你嘲笑我?”无性的眉毛拧到一起去,挑得老高。 “我猜了二十年你会是个怎样的人,却没想到是这样的。”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无性没好气道。 “也不是,还蛮有意思,如果今日谈崩了,你可以活着走。”剑客说。 无性缩缩脖子:“不要说这么吓人好不好。” “还有问题?” “有。” “问。” “嗯......”无性捏着下扒“嗯”了半晌,抬头道:“想不起来了。” “那我出剑了?”剑客颇有礼貌。 “诶别别,等等!”无性急了,连忙摆手,眼珠飞转:“有问题,有问题!” “问。” “规则是谁定的?”无性问。 剑客沉默下来,思量了一会,道:“规则本就存在于那里,哪里有人去制定?” “或许不是人呢?” “那便与你我无关了。” “你既能看见,却不想触碰么?” “不想。” “从没有人见过的东西,一旦在某一时刻被发现,发现者的第一反应,往往都会是去触碰。” “是的。” “你没想过?” “想过,但我不敢。” 无性突然正色,悠悠一叹:“如我所料!” “所料什么?” “真正见过规则的人,已没有打破它的勇气,甚至连触碰的勇气都没有。” “你不知那是何等的严密,何等高贵!便是这天地人间,在它的面前,都是渺小!” 无性看着剑客,看着他的眼睛,久久不说话。 剑客也看着他。 这里是天山,不是幽陵。 却也有常年如刀的风雪,也有如天地呜咽的狂风。 “天地人间若崩塌了,这里的规则,还给谁看呢?” 风雪好像停滞了一瞬,狂风好像也被噎住刹那。 “天外,自有天外的规则。”剑客说。 “你见过?” “没有。” “不想见见?” “不想。” “真的不想?” “......” “告诉我,规则究竟是什么?” 剑客抽出剑,狂风暴雪在一瞬间更加暴烈,仿佛真的化成了漫天的飞刀,有的落在沙弥的身上,留下一片血痕。 “你若能抗下我的一剑,便可以活着走。”他说。 无性表情难看:“你这人怎么这样!” “你活下来便知了。”剑客又说。 “你什么意思!”无性面色大变,他感受到了对方手中剑传来的杀意,“我靠,壮士饶我狗命啊!” 沙弥大叫着,转身要跑。 可比天地霜雪更加冰寒的剑已经指在他的后心。 “叮!”剑尖撞到一枚雪花,竟发出可闻的声音。 无性翻滚着飞了出去,再爬起时,身前多出一道差点将他分成两半的恐怖血痕。 剑客收了剑,瞪大了眼,惊道:“你自己的法,竟走到这一步!” 无性的身体摇摇欲坠,却仍是颤抖着手拍了拍身上的积雪。 他每说一个字,口中都会喷出血来:“我懂了,原来......如此,我会杀你。” “走吧。”剑客收了剑。 “你真不杀我?”无性露出一口血牙,笑容狰狞。 “我说了,一剑杀不死你,你就可以活着走。” 银白的世界中,多出一条缓缓延长的红色的线,似割裂了世界,将银白分为两边。 第六十九章 上山 http://.biquxs.info/

极西的山上传来钟声。 钟声之中,还有呜咽。 老禅师坐化了,整个蝉林都为其哀悼痛哭。 沙弥们失去了领袖,更失去了精神支柱。 他们痛哭着。 哭声持续了三天三夜都不见弱下。 传染得许多山下的地方都跟着悲伤。 蝉林的山脚下,有个沙弥。 他并不悲痛,也不哭泣。 他只是一直低着头,偶尔弯下腰去,拾起一片石头。 他的怀里已经有很多石头。 “你在干嘛?”有个小孩跑过来问。 “我在搜集尸体。”那沙弥说。 “你在流血。”小孩说,“喏!” 沙弥抬起眼,看见小孩手中握着的一把叶子。 “这是什么?”他问。 “止血的草,本来是拿来卖钱的,但是你伤得太重了,我就送给你了。”小孩说。 “谢谢。” “但是你要给钱。” “你送给我的,我还要给钱?” “我如果不送给你,你就流血流死了,要点钱也是应该的。”小孩理直气壮。 “我已经流了几个月的血,都习惯了。”沙弥说。 “几个月?你当我傻吗?你这伤口明明是新的,你就是不愿意给钱!” “不是不愿意!”沙弥一把抢过小孩手里的叶子,塞进嘴里,大口咀嚼着,口齿不清地说,“而是我真的没钱。” 小孩一听,气坏了,就要流下眼泪:“你......你没钱还要抢我的草药!” 沙弥小心翼翼地将满怀的石头放在地上,又更加小心翼翼地脱下那身破烂的、滴血的衣裳,伤口很疼,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咀嚼成绿色沫子的草药吐出来:“什么叫抢?还给你,你要么?” “你无赖!”小孩扯嗓子喊着,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 “不要算了。”沙弥开始往自己的伤口上抹草药。 小孩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在那里盯着看。 “你看什么?”沙弥抬起头问。 “你快还我钱!”小孩很愤怒。 “我说了我没钱。” “那你用别的东西抵。” “当沙弥的,哪有别的东西?” “胡说,你明明有个项链!”小孩叫道。 “项链?我怎会有......”沙弥低头一看,却真的看见了一条“项链”。 不过与其说是项链,倒不如说是枷锁。 那是何时被何人套上的呢? 它要锁住的是什么呢? “怎的,说不出话了么?”小孩仰着鼻孔,摆出一副胜利者的架势,得意洋洋。 却忘了自己脸上还挂着满脸的鼻涕眼泪。 沙弥的伤口敷上了草药,却好像并没有丝毫好转,血依然向外流,将药草沫子都冲掉了。 他没有管这些,只是低头看着那条锁链。 “喂,你说话,是不是想抵赖!”小孩又愤怒起来,同时也有些害怕。 如果这个光头站起来就跑,自己恐怕也追不上。 不对,他身上有伤口呢,跑不掉的。 于是,小孩又轻松下来。 沙弥从思考中挣脱出来,挤出微笑:“行,你如果能把这项链摘下去,就归你了。” “好!” 小孩一点都不客气,直接两步上前,就抓起那锁链。 半晌后。 沙弥躺在地上,连续打了三个哈欠。 “小朋友,能不能快点?我师父坐化了,我赶着回去送行呢。” “你......你是个变态吗?出门带着这么重的项链!”小孩已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这才多重,我还有比这个更重的,你想见识见识不?”沙弥坐起身来,满脸神秘。 “还有更重的?怎么可能!难道是玄铁做的?那玩意可值钱呢!” “嘿嘿,可比玄铁值钱多了,去看看不?” “看!我还不信了!” “行,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先知道一件事情。” “什么?” “看见这堆石头没有?” “怎了?” “这本是一座碑,就算能找齐它们的碎片,也不能实现愿望,知道了没?” “啊?哦。” “你先上去吧。”沙弥一摆手,然后低头继续找寻石片。 “你在干嘛?” “我在找石片。” “找石片干嘛?” “也没什么用,随便玩玩,不能变成许愿石,实现不了愿望。” 突然间,小孩八九年的智慧统统涌了出来,他猜到了。 原来这是许愿石的碎片,找齐它们就可以实现愿望! 于是,小孩也开始跟着寻找起来。 “喂,你干什么,快上山去!”沙弥紧张地叫喊。 “我也要找石片!” “你找它干什么?又没用。” “没用我也找!” 小孩倔强地低着头,眼睛通亮地寻觅着。 “那行,你先找着,我休息会。” 说起来也不客气,一倒头,真就睡着了。 许久许久。 天都快黑了。 小孩抱着一堆石片对着沙弥的屁股就是狠狠两脚。 “嗯嗯?我没偷看,也没偷吃!你们干什么!我——要——吃——肉!” 不知他做了什么样的噩梦,满嘴哈喇子的同时又一脸惊恐。 待到他回过神来,才看见抱着满怀石片的小孩。 “干什么?扰我美梦!”沙弥不满地说着,又一倒头,要睡着了。 小孩见状,又是猛地一脚,踢在沙弥的屁股上。 “快起来!我已经把许愿石的碎片全都找到啦!” “全部?你怎知道?” “附近已经没有这样的碎片啦!” 小孩很兴奋,一想起一会就要实现愿望,就更兴奋了。 沙弥坐了起来,认真地看着面前堆着的小山般的石片,估算了一下,觉得也差不多了。 “行,你回家吧。”沙弥开始一片一片地摆石头。 “我不。” “为什么?” “我要许愿!” “许愿?许什么愿?” “我要......愿望是不能说的!” “可我也没办法实现你的愿望啊?” “可是许愿石能啊!” “许愿石?哦——它啊?” “嗯嗯!” “它也不能,你还是赶紧回家去,你妈喊你回家吃饭了。” “我不!我就要许愿!” “行行行,你许你许,躲一下!”沙弥推了小孩一下,取走他脚下的一片石片,小心翼翼地搭在摆好的石片上。 小孩站着看了一会,觉得实在太慢了,于是他也跟着摆。 “哎呀不对,这块应该是放在这里的!”沙弥拿起小孩刚摆好的一片石片,放到另一处去。 “不对,就是放在这里的!”小孩又把那石片抢了回来,放回原处。 “不对,应该放在这里!” “就是放在这里!” “你怎么一点都不懂审美?” “你是不是没有玩过积木!” ...... 整整一夜。 一大一小就争吵了一夜。 此刻,一个极其丑陋伤痕遍布还七扭八歪的石碑立在这里。 “都是你,不懂审美,才把它弄得这样难看!” “还说我!如果不是你把那块石头放反了,怎么会这样丑!” “是你!” “是你!” 沙弥与小孩脸对着脸,各自面红耳赤,呲着牙,各自怒不可遏。 “算了,不与你小孩子一般见识。”沙弥甩甩手,抬脚就要上山。 “你等等!”小孩叫道。 “干嘛?” “说好带我去看很重的项链的!” “哦,行,走吧。” 有鸡鸣。 东方的天空刚刚是水花般的白色,连勾勒着地平线的红都没有。 “小孩,你是不是有点冷?”沙弥看着身边抱着膀子不停哆嗦的小孩。 “我还行。”小孩倔强地说。 “你穿得太少了。”沙弥说。 “不碍事的。” “你嘴唇都紫了。” “都说了没事!” 此时,山顶悠悠传来一声钟声。 这是沙弥们起床早课的钟声,只是现在,应该都围在某座屋子里。 第七十章 打破 http://.biquxs.info/

已是第四日了。 按照蝉林的规矩,三日期限一到,就要将坐化禅师的遗体火葬。 但是老禅师在临坐化前特意交代,要等贤须子回山,再将他下葬。 所以现在,老禅师的遗体还陈列在他自己的房屋中——自他坐化时,便一直在这里了。 除了有人曾为他披上一件袈裟之外,再没人动过。 “贤祺师兄,已经第四天了......”有禅师对贤祺说。 “是啊。” “可怎还不将师父下葬?” “师父说要等贤须子回来,那便等吧。” “可若等不回来......” “那便硬等。” 小沙弥们诵着经。 曾经的小沙弥们,如今要么还俗,要么都变成了禅师。 道行最高深的贤祺,更已是当代蝉林禅首。 如今的小沙弥,早已是另一批人了。 他们之中,没有人知道贤须子是谁,只听说了老禅师临坐化前要等的,是这个人。 “贤须子已经二十年没有消息,说不定......”那禅师表情纠结,皱着眉。 “不会的。”贤祺说。 “怎么不会?这毕竟是一种可能性!” 贤祺摇头。 “禅首,再多等几日,师父的遗体就要腐烂了!” 贤祺还是摇头。 “这......嗨!”那禅师一拍大腿,推门欲走。 后来他撞上了一个人,那人的身上有一道恐怖的伤,险些要将他分为两半,还一直流着血。 他后退一步,看清了那人的脸。 他愣在原地了。 “贤......贤须子?” “啊,多令人怀念的名字!”那人身上淌着血,面色却何其平静,“不过现在,我叫无性了。” “无......性?你怎已经有了孩子!” “呃......这个说来话长,不过这不是我的孩子,是在山下捡到的。” “你怎会受了这样重的伤?” “不碍事的,慢慢就好了。”无性笑着,那表情似乎真的不在意。 事实上,他已经这样流血流了两三个月。 他从幽陵以南的天山走到极西的蝉林,一路都在流血。 “不行,我带你去疗伤!”那禅师拉起无性的手,却发现好像拉了一块石头,根本拉不动分毫。 “你......” “我无碍。”无性说,“师父走了?” “是。” “带我去看看吧。” “可你......” “走吧。” “唉,来吧。” 小沙弥们仍诵着经,头不抬眼不睁。 贤祺却一眼便看见了门外走来的猩红人物。 他愣了许久,才开口道:“你终于回来了,可怎受了这样重的伤?” “啊,回来的路上找人打了一架,不过结果还算是好。”无性笑说。 “快去疗伤!” “不碍事的,我的血源源不断,流不尽的。” 无性转过头去,看见了那纵是坐化,也依旧面容平静,满副慈悲相的老禅师。 “师父,我回来了,很可惜,终是没赶在之前回来。”他轻声说。 “师父坐化前,特意吩咐了,要等你回来。” “我食言了。” “什么?” “我答应要让他看看我所追求的东西。” “现在也不晚。”贤祺说。 无性却摇了摇头:“晚了,再怎么赶也来不及,因为我不知还要行多远,走多久。” “去送一程吧。” “算了。” “师父等了你许久。” “是。” “你却不愿意送他最后一程?” 无性看着贤祺,突然笑了笑。 他拍起巴掌,大声喊道:“孩子们孩子们,快出去吧!” 小沙弥们被打断念经,都看向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光头,又见他身上的恐怖伤口,当下个个心中恶寒,却又不敢动作。 “听见了没有,快出去啊!”无性又说。 贤祺无奈:“你身上伤口这么吓人,谁敢从这过?” 无性摸了摸光头,笑了笑,侧了身子,让开一条路。 小沙弥们终是离去了挤得这本就偏窄的房门的另一侧更加拥挤,却谁也不敢靠近这个一直在流血的光头。 “好了,现在就剩我们两......三个了。”贤祺看见无性身边的小孩,“你连孩子都有了?” “得了甭提了,路上倒是看上几个小姑娘,可人家嫌我光头难看,还穷,都和别的有钱的有头发的跑了,到现在也没说到个媳妇儿,更别说生孩子了!”无性痛心疾首,捶胸顿足,又补充道,“还生孩子!” “你干嘛这么看我!”一边小孩倒不满意了。 “羡慕嫉妒恨,行不行?你要真是我孩子,我能被你活活气死。” “你自己就是无赖,还怕被气死?” “你还敢说我无赖?你个小无赖!” “你抢我药草我还没和你算账,你还敢骂我?” “骂你怎的?信不信我还打你!”无性抬起手来。 可小孩根本一点不怕,仰着脸:“你要敢打我?” “我怎不敢?” “那我就把你偷看别人洗澡,还偷吃别人东西,还吃霸王餐的事情说出去!” “我......怎么头突然痒了起来?”无性顺势把手放到脑后,挠了挠。 贤祺在一旁听得是心惊肉跳,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贤须子下山之后究竟破了多少戒条。 “哼!”小孩仰着脸,一副嚣张的模样。 无性咬牙切齿,心想:“小子你等着,找机会我就处理了你。” 不过现在,还是先办正事。 光头看着那已经坐化的老禅师,眼神飘忽。 然后,老禅师竟燃了起来。 “怎么回事!”贤祺大惊,起身就要去救火。 “别去了。” 贤祺猛地怔住:“是你?” “这便算是送了最后一程了吧?”无性笑问。 贤祺全身脱了力,垂头一声叹息:“罢了!”话音落,他便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这座房突然起了大火。 很大很大的火。 大到冲天,冒出的烟都要与天柱同高,发出的热量都要比大日更烈! 小沙弥们惊恐地看着这冲天的火。 惊恐地看着从里面走出的身上沾血的人。 “看这火!”无性笑着,指引身边小孩看过去。 像是艺术家将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展览出去那样。 小孩看着,愣在那里。 然后开始落泪。 一直落泪。 又到嚎啕大哭,哭得声嘶力竭。 许久之后,小孩再也站不起来,只能跪在地上,却依旧在啜泣着。 “你看这火......与烧光你家的火,像不像?”无性蹲下身来,温和地问。 小孩猛地转头看向无性,眼中是惊恐,也是恐惧。 “别怕别怕,我还没有无聊到到处放火,我只是看见了而已。” “什么?” “你的母亲死在那场大火中,你的父亲没有,他在很久之前出了门,就再也没有回去,对么?” “你怎知道!” “你的父亲也死了,他喝多了酒,失足掉进河里,淹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 此刻的无性竟好似不是人类。 是什么呢?是无情的神仙?还是冰冷的法条? “不必痛苦,更不必悲伤。”他面无表情、平静地说,“这是规则,一切的规则。” “不不不!凭什么?凭什么!”小孩嘶吼着。 他喊破了嗓子,有血从他的喉咙中咳出来。 “牛棚住得习惯么?” “衣服穿得保暖么?” “米缸里最后一口粮也没了吧?” “这是规则啊!” 无性的话仿若恶魔的低语,轻轻地在小孩的耳边回荡,悄悄地钻进他的心里。 小孩抓着头发,头磕在地上。 久久不动。 “想看看规则是什么样子的么?想打破规则么?” 小孩撅着,转过头来。 “我应该怎么做?” 第七十一章 规则 http://.biquxs.info/

世界要存在,所以要有规则。 人类要生存,所以要遵守规则。 什么是规则? 眼中所见一切,皆是规则。 比如人要住在背风的地方, 比如人被杀就会死, 比如人禁不住火烧, 比如人溺水会被淹死。 又比如太阳东升西落, 水流永远是自上而下。 这些都是规则。 人们生存在这规则之中,早已习惯成自然。 却从未有人尝试逾越。 不,或许绝大多数的人,无法意识到“规则”的存在。 或许有人毕生扛着苦楚尝试窥视,却仍不见其形。 也或许有人就站在规则之前,最终仍未敢踏出那一步。 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人曾尝试着在不见规则的情况下打破规则。 于是他被戴上了枷锁。 ...... “我应该怎么做?”少年又一次问道。 “我不知道。”沙弥说。 “你不知道?” “是的。” “那你与我说什么打破规则?害得我兴奋好久,浪费我的愤怒!” “觉得世事无常吗?” 小孩点头。 “觉得自己很悲哀?” 小孩摇头。 “你的父母死去了,你很悲伤。” 小孩又点头。 “但是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偶然事件的。” 小孩表情突然严肃起来,目光闪烁。 “这是规则,我与你说的每一句话,与你交流的每一个眼神,甚至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注定的,它有且只会有一种结果。其他的,都只能叫做可能性。” “但这些可能性在所谓规则中,是不存在的,只是我们觉得这种可能性应该存在,所以它才会存在。” “那是规则本身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加饱满,所制造的假象。” 沙弥把小孩拉到那块被他们搭地歪歪扭扭的石碑前,本来上面该写着的“蝉林”二字早就变成了细碎而混乱的红点。 “我答应过它,要让它长出手脚,让它开口说话。” 小孩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那歪歪扭扭的石头,又看了看沙弥:“可它不是许愿石么?怎么自己还会有愿望?” “我什么时候说过它是许愿石了?” “你昨天说的!” “我说的一直都是‘它不是许愿石’好不好?” “你你你......!”小孩涨红了脸,语无伦次了。 “我我我!”沙弥学着小孩的样子,很欠揍。 “哼!” “哼!” “......” “等等,石头也会说话?”小孩猛然惊醒。 “当然会!” “不可能,石头怎么可能说话!” “那是你没见识过。” “你定是又骗我!” “嘁,爱信就信不信拉倒。” “不信!” “那算了。”沙弥小心翼翼地靠着已经该被称为石头堆的石碑。 现在的石碑,恐怕一阵风大了都能...... “呼——” “哗啦——” 倒了...... “啊——作孽啊!”沙弥懊恼地摸着光头,不过表情似乎并没有很严肃,还笑着。 小孩在一旁看了,不屑说道:“就这,还长出手脚来?” 沙弥笑了笑:“我很幸运,规则现在正在变得薄弱。” “什么?” “但凡它再强些,我都走不出这里,就算走出这里,我也不能活着回来。” 他指了指身前仍在流血的恐怖伤口。 “这伤口......” “和人打架,打输了,不过没关系,我已经答应它他要杀死他。” “答应?谁会愿意被杀死?” “总有人愿意的,他们万古以来都面对着自己的恐惧,总会累的。” “可谁又会没有恐惧呢?” “我没有,你以后也不会有。” “你忘了你自己在梦里被人追了八百条街,裤子都湿了吗?” “那是梦里!梦里!”沙弥觉得面子上挂不太住,呵斥道。 “嘁。”小孩不屑。 “想一想,当你面对着你家的大火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小孩眼睛一动,没有说话,却悄悄蜷缩了下膝盖。 “若在这个时候,我对你说,我可以试试进去救你母亲出来,你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小孩转过头,看着沙弥。 “懂了么?” “略懂。” “对,人人都有好奇的东西,可若好奇之外包裹了一张恐惧的皮囊,便没有人敢乱动一步,就算一直被恐惧,也不会去尝试窥探,这时候,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可以代替他去迎击恐惧的人,是一个可以代替他去实现好奇的人。” 小孩若有所思,却不知在想什么。 “规则这个东西,一般人一生难见,二般人见了难碰,三般人能碰不敢。” “我是这四般人,不看却要碰一碰。” 小孩只觉心脏狠狠跳动一下,胸膛中的血液都热了些,但又看见那沙弥吊儿郎当的样子,一下凉了半截。 “你别碰歪了。” “不会,准得很!” “万一是规则让你觉得自己很准,实际上你却并不是很准呢?” 沙弥一愣,眼珠子转了半天,看着小孩嘟囔道:“你这小子,还有点灵性啊!” “只是有这个可能性啊。”小孩说。 “当然,一切皆有可能,但对于我脖子上突然出现的枷锁,还有这化作一堆碎石的石碑,总要有个合理的解释。” “......” “它想阻我,后来或许是想想觉得还是长出手脚的诱惑力大些,于是他便放我过去,后来它就被轰成了碎片。” “后来我去问一个人,什么是规则,他却只给了我一剑,喏。”沙弥指着胸前的狰狞伤口,“真的很疼,但好歹已经习惯了。” 小孩认真地看了看那道伤口,似乎变得感同身受了起来,道:“其实我更想知道你是怎么流血好几个月不死的。” “我应该死,对么?” “当然。” 沙弥笑而不语。 小孩与他对视,然后突然明白了。 “这是规则,你已经......” “是的,它给我套上了枷锁,却仍然不能封锁我所有的力量,总有一天它再也不能限制我,我将像打破一张纸一般将它打穿!” 小孩呆愣着,心脏狂跳。 不知虚无中何处生出的豪气,他笑了起来,好像一个常年被锁在不见天日的地窖中的恶人,重见了阳光。 “但也或许,我会被杀死。” 小孩的笑容微微僵住。 “我说了,一定要杀死他,现在,我只想杀死他,只要可以杀死他,就证明了我已经彻底打碎了规则。”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小孩摇头。 “这意味着那人已经足可以与这世界上的规则所比肩。” “可是你说了,他害怕规则,不敢触碰。”小孩问。 “是的,但并不代表他弱,他恐惧的也并不是这世界的规则,而是恐惧这规则之后更高的东西。”无性说。 “更......高?” “力量总是无穷的,规则之上,当然还会有规则。” “可......”小孩再说不出什么话来,像是被堵住了嘴。 “害怕了吗?” 小孩低下眼,看着脚下的碎石。 “为什么要有这么深远的东西?” “深远么?你说蚂蚁是不是也会觉得人类很深远?树上的小松鼠会不会觉得山的尽头就是世界的尽头,山顶的树就是世界的顶点?那从没挪动过的老树,是不是也会觉得世界就是它眼见的那般大小?” 小孩抬起头来,看着前方。 极目处,是那人间的烟火,虚幻而缥缈。 “还挺有意思的。”小孩笑着说。 “你也想去规则之外看看么?” 小孩点点头:“起码要比所有人看得深远!” “想得还挺不错,可惜你办不到。” “为什么?” “因为有我。”沙弥仰着脸。 “可我只要踩在你的光头上,就比你看得远了。”小孩说。 无性若有所思,表情纠结:“难道......你也是个哲学家?” 第七十二章 蝉林 http://.biquxs.info/

少年与少女站在那里,看着面前二十七八的男人。 他就躺在那里,好像是在看天,也可能是在睡觉。 只是不知道他脑袋下面的一堆碎石块会不会硌头? 他们走过去,是因为被男人叫了声。 男人见少年与少女走近,坐了起来,但是神情好像有些紧张,不知为何。 “咳咳,你们要去哪儿啊?”他装模作样地摆着架子问。 “上山去。”少年说。 “所为何事?” “看看风景。” “天下风景这么多,你不如去别处看看?” “听闻蝉林风景独好,但从没见过,所以想来看看。” 男人撑着大腿站起来:“行吧,那咱就为你们带带路。” “我们不必向导。”少年说,“只是随便转转。” “胡闹!蝉林这种地方,是很容易迷路的!” 男人神情严肃,导致少年少女心里有些慌。 少年看了眼身边少女。 少女撇撇嘴,摊摊手,表示无所谓。 “先说好啊,我们可没钱!”少年面色严肃。 虽然今时不同往日,手中戒指里起码有金山一座,但本着勤劳节俭之美德的张天生仍是不准备拔出一毛给这个自己上赶着贴上来的向导。 “你......”男人面色有些难看,但看了看少年身边的少女,还是咬咬牙,道:“没钱就没钱,就当做慈善了!” 张天生还没反应太过来,那来路不明的向导就已经拉起姬伶的胳膊,热络地寒暄起来了。 “喂,你们等等我!” ...... “本来这里是一座寺庙,后来拆空了。”男人指着一堆废墟说。 可以看出的,废墟之下还埋藏着建筑物的痕迹,还有一处似乎被大火烧过,漆黑一片。 “在许多年前,蝉林的山上是有禅师的,只不过后来就都没了。”男人接着讲解。 “因为无性?”张天生问。 “是,无性上山之后,将所有禅师和小沙弥都赶下山去,将整个蝉林据为己有,天天坐在山顶上发呆,是饭也不做碗也不洗......咳咳。”男人意识到自己有些没收住,有些尴尬。 “听说无性当年偷看别的姑娘洗澡?”姬伶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嗯?你怎知道?” “听说的,嘻嘻。” 只一瞬间,这个男人就像是打了鸡血般兴奋,拉着姬伶的手,滔滔不绝:“嘿,我跟你说,不仅偷看过别的姑娘洗澡,还偷吃人家东西!若光是这样也就罢了,还吃霸王餐!当时被人追着跑了八百条街,幸好他跑得快,不然腿都得让人打折了!”男人越说越兴奋,好像与那无性有什么深仇大恨,却不能亲手手刃之,只好通过说他的坏话来发泄。 “真的嘛?” “当然是真的!还不止这些,若是真讲起来,三天三夜我也讲不完!” “可听说无性是人间仅存的禅师了,做出这种事情,不太好吧......” “嗨,什么禅师,就是个死秃头,一天到晚睡醒就要饭吃,吃完就要睡觉,要么就坐在山顶发呆,懒得要死,又馋!” “你好像与无性有些矛盾?” “哪有矛盾?没有!我只是不吐不快啊!” “啊,哈哈,行。”姬伶干笑着。 “二位远道而来,不如先用些饭菜。”男人说。 “我们没钱。”张天生不假思索。 “不要钱。” “免费的?” “免费的。” “不吃。” “为什么?” “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吗?平白无故白白请我们吃饭,你是何居心?” “那要钱!” “没钱!” “你......!”男人咬牙切齿,但好在没有发作。 “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想坑我们来着!”张天生早已看穿一切。 “我......好好好,你们自己去找无性去,省得还得提心吊胆,怕我坑你!”说罢,男人一甩袖子就要走。 “你怎知道我们要找无性?” “难道还是真的来看风景的?这鸟风景有啥好看的?要树没树要水没水,整座山上除了老鼠蜈蚣蛇蝎子蜘蛛,就剩一个秃头,你以为谁会信你们是来看风景的?” “嘶——没想到这蝉林,还专产五毒?”张天生很难受,对于这些东西,他早都有心理阴影。 “也不是专产,算是顺便产一产,毕竟蝉林上好东西也不少,什么千年山参万年灵芝的,还是有不少,嗯,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上次那个灵芝炒肉还蛮好吃......” 张天生心里揪起来,灵芝炒肉?这么奢侈? 好羡慕...... “我饿了,我们吃饭去吧!”张天生若无其事地说。 “不必不必,您大可不必让我坑。” “也没关系,其实还是有点钱的。” ...... 果然被坑了。 哪有什么灵芝炒肉。 只有都快烂掉的蘑菇,还是素炒的。 不过总好过没有。 “现在他应该在山顶呢,你们去,我就不去了,看他就烦。”半山腰,男人指着一座山顶说。 少女抬头望去,却看不见山顶有什么。 “你到底是谁?”张天生问。 “我?”男人指着自己问。 “嗯。” “你又不认识我。”男人笑起来。 “可你好像认识我?” “当然,我一直在等你。” “一直?” “对,在——十几年前。” “十几年前?十几年前我刚刚出生呢!” 男人笑笑:“是么?” “不是么?” “真的是么?” “我自己几岁我自己还不知道?” “我是说,那时候你有可能还没有出生。” “......” 光头独自坐在山顶,目视前方。 他一直目视前方。 好像无论在何时何地,他都难得回头看一眼。 “来了?” 好像是久别的人重聚的场面,也像是熟络到骨子里的两人的寒暄。 可他们根本就不认识。 “您是......” “无性。”光头很自然地答道。 “......” “坐吧,我不能转过去,怕吓到你们。”无性说。 “你怎么了?”姬伶的鼻子很灵,她闻到了血腥味。 “这位姑娘好美丽!”无性由衷赞叹。 “你都没有转过来,怎知我美丽?” “有时候,光是听着声音,闻着气味,都心旷神怡,更有时只看一眼便三天不用吃饭,那就是秀色可餐。” “呵呵,大师倒是很会说话。”姬伶很开心。 “哪里哪里,只听听姑娘的声音便觉得几天几夜不用吃饭了,不用看都知道姑娘是天仙降世,绝色天香。” “大师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姬伶觉得,这位大师未免太会骗女孩子了一些? “这还要学?情之所至,有感而发罢了!” “呵呵,大师真幽默。” “是吧!”无性很得意。 “当然啦......” “哦,这样啊......”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个少女和本该六十多岁的老光头相谈甚欢。 张天生很不解。 什么时候他和清静也能这样聊呢? 趁着这二位聊得火热,他认真偷听,然后反思自我。 一番冥思苦想之后,他终于得出答案——不可能的! 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有那光头一半的嘴皮子! 那哪里是一个禅师? 那分明就是一个久经情场的滚刀肉! 什么话肉麻说什么,什么话虚伪说什么。 但是偏偏总能逗得少女笑得花枝乱颤,眼睛都笑没了。 无解。 张天生自我放弃了。 “天快黑了。”无性突然说。 张天生与姬伶一同抬头看天。 “这太阳还这么高,应该还有段时候吧!”张天生说。 “是啊,可总会黑的。” “......” “有白就会有黑。” “你害怕黑夜吗?” 第七十三章 恐惧 http://.biquxs.info/

天地分东西南北。 极北幽陵, 极南交沚, 极东东海, 极西蝉林。 带有极字的东西,往往都很极限。 而若是放在这方天地中,似乎都不那么准确。 因为极北之北还有无尽冰海,极南之南还有无穷天渊,东海无际,但太阳是从哪里升起的呢?蝉林无边,太阳又是从何落下的呢? “我曾向更西方追寻,后来饿了,就回来了。” “......” “这里已经是极西,更西方......有什么?” “我若是能看见,也不必去追寻了。” 少年转过头去,迎着太阳的方向,视野所及处竟是一片虚无。 不见大地,不见天穹,不见山川,更没有河流。 那是真的虚无,仿佛是梦境,什么也看不见,连颜色都没有。 但很奇怪,没有人觉得那虚无很突兀,仿佛它应该存在。 “我去过天山,去过东海,也去过天渊。” “它们都用各自的方式无限延长着,直到没有人能看清它们的尽头,谁也不知道所谓的尽头在何处。” “或许那已经是世界的尽头?” “人类能随意去到的尽头,能叫尽头么?” 张天生震撼,他从未思考过类似的问题。 “可总要有能看见尽头的人......或者东西?”他说。 “有,当今的人间,应该有许多个这样的人,但他们不愿看,不敢看,或者不能看。” “为什么?” “因为恐惧。” “恐惧?” “对未知的恐惧,没有人面对着未知的黑暗还抱有期待,在茫茫然中,他们只会恐惧。” “你也是么?” “我不是,我看不见。” “可你好像知道许多事情。” “当然,我猜的。” “......” 太阳似乎变沉了,下落的速度快了许多,已经开始微微泛红,不再像先前那样刺眼,好看不少。 日光之下,少年少女与那背对他们坐着的光头的影子搭在一起。 有只小松鼠抱着松果悠悠走过,大摇大摆。 有只手,翘着兰花指悄悄伸到小松鼠的背后。 “吱~!”它被弹出了好远,骨碌骨碌爬起来,连松果都不要了,一溜烟跑远了。 少年少女忍俊不禁。 “禅师还欺负小动物?” “禅师不欺负,我又不是禅师。” “......” 不知为何,这位天下鲜有人知,却公认强大的老光头,说起话来总让人接不太住。 “哦对了,接你们上山的那个,是我的徒弟。”无性突然说。 “原来如此!” “他说我什么坏话了?” “他没有......” “不可能,这小子天天找我吵架,怎可能不说我坏话?” “这......” “倒也无所谓,反正他也打不过我。” “......” 师徒和睦。 “你们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无性问。 “其实本不是来找你,只想见见所谓禅法,可后来才知道二十年前有个无性的将整个蝉林的人全都赶了出去,才知道有你这个人。” “唔,那我名声还真是大啊!不过声明一点,非我将他们赶下去的,而是他们自己下去的。”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害怕吧。” “为什么会害怕?” 无性不答。 “我已经活过了六十年。”无性又说。 “嗯?” “像你这样的黑暗,我只见过一次。” 张天生猛然一惊,手指已经掐在戒指上,同时随时准备后退了。 “不必紧张,不必紧张。”无性笑着宽慰道,“我若杀你,二十年前就杀你了。” “二十年前?二十年前我还没有出生!”张天生道。 “没有么?” “没有!” “真的?” “你们一个个是怎么回事?说话尽是莫名其妙!” “你紧张什么,只是闲来聊聊而已。” “我没有紧张。” “你声音都发抖。” 张天生愣了下,看向身边少女。 少女无奈点点头。 “你害怕黑暗么?” “......” “你害怕黑夜么?” 原来是这个意思。 张天生沉默了,他可以很清晰地回想起那粘稠黑暗中的冰冷,刻骨铭心。 他从来不敢伸手去触碰,因为那是黑暗。说不得,还是天地间最大的黑暗,他恐惧着它,可在某些无人察觉的地方,他也在静静地期待着...... 这份期待无人知晓,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期待的是什么。 “不要沉默,我最害怕沉默,啊,我是再不能飞上天空的鸟儿,我只能听着叽叽喳喳的鸣叫,不要让我连这些鸣叫都听不见!”无性的手抱着头,夸张地叫喊。 “怕。”张天生说。 “怕的是黑暗本身?还是黑暗中的东西?” “都怕。” “你不敢走夜路?” “我总会觉得身后有人跟着我,然后找准机会在背后一刀抹了我的脖子。” “太巧了!”无性兴奋道,“我也不敢走夜路,因为我有夜盲症,晚上我什么都看不见!” “......” “你见过阴天吗?就是那种......几千万亿里厚的乌云,生生压在你的头顶,你看不见天空,透不过气来,你可以朦朦胧胧从云雾的笼罩中看见些东西,但是看不真切,又总能听到从云里传来的,轰隆隆的声音?” “你怕吗?” “......” 张天生站在那里,突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是什么呢? “你怕的,是黑暗本身,还是......黑暗中的未知呢?” “我......” “你看看西边,那是一大片虚无,看着它你会恐惧吗?会害怕吗?会不会担心里面突然窜出个什么可怕的东西来?” “是否会担心那就是世界的尽头,是否会觉得那里就是世界的尽头,是世界崩塌的起点?” 少年转过头去看着那片虚无,面色苍白,他突然恐惧起来,他发现自己无法想象那片虚无中的样子,他想逃离,可他本身不在这片虚无,于是便更加恐惧。 “所以我很少看它。”无性说,“有些东西并不值得被恐惧,只要不去看它就好,在那些光头没有逃跑之前,它们最喜欢的事情是每天看着那里,感叹天地的伟大,还总能因此引发一系列的哲学思考。” “他们不会害怕吗?” “他们不会去思考这些,但是他们无比敬畏大自然。” 张天生摇摇头。 “为何摇头?” “你能看见?” “我会知道。” “你怎知道?” “我能看见。” “可你背对着我。” “那也不妨碍我看见。” “好吧,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什么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思考那么多啊,存在的东西就让它存在好了,要么去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要么就只要闭嘴当它不存在,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要去好奇一番,那还不如进去看看。” “那若是它阻拦你呢?你根本进不去,看不见。” “什么意思?” “总会有东西隔在你与恐惧之间,你需要触碰它,适应它,然后.进入它。” 张天生目光闪烁。 无性突然站起来,转过身来。 仍是一副中年男人的模样,脖子上挂着个像是锁链的项链。 身前的一道几乎将他一分为二的伤口分外显眼,血流不停。 “你......!”张天生大惊失色。 “带你去个地方。”无性笑着说。 “可你这伤......” “没事,几十年了,早就习惯了。” 于是,张天生只好胆战心惊地走在无性的身边,想着一旦有什么意外,好能第一时间扶住他。 不过看起来结果还是好的,这位常年流血的禅师并没有在半路突然倒下去,但是他的血实在流得太多,以至于路上都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线。 “真的没问题么......”张天生心里实在没底。 “放心吧,我的血流不干。” 第七十四章 无 http://.biquxs.info/

是世界的边缘,亦或是另一片世界的开端? 是未知的集合体,还是恐惧的根源? 这是个问题。 身前淌血的光头站在一大片的虚无之前。 身旁站着的是一对少年少女。 “我曾经进去过,怎么说呢......感官相当不好,实在太饿,我就出来了。” 张天生没有说话,面色苍白。 他眼见着面前的虚无,是真的虚无,什么都没有,看不见任何东西,没有黑白灰,好像连阳光都照射不进。 “这......”他伸出手去,触碰到了无形的屏障。 “我知晓你为何来此,我不能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但我能说的,我想说的,都已经说完,接下来的东西,你或许可以在这里面找寻。” 无性说着,就在原地坐下,又拍了拍身边的石头:“这位美艳无双的姑娘,这里坐。” 少女笑意盈盈,轻飘飘地过去坐下。 张天生看着少女,有些奇怪。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你好像很少和别人坐得这么近,尤其是男的。” “你吃醋了?” “我吃什么醋?只是觉得奇怪而已。” “不一样的。”少女说。 张天生明白了,于是点点头。 “如果你走进去,你或许会知道你想知道的事情。”无性说。 “可......我怎样进去?” “这就要你自己去领悟了,当初我是一脚踹进去的,你也可以试试。” 于是少年就真的抬脚就踹。 ...... “你是谁?” “我?我忘了。” “唔,不好意思。我也忘了,来到这里的人都会忘记所有。” “你又是谁?” “我?我也忘了......” “你在哪儿?我看不见你!”一片虚无叫道。 “我无处不在。”另一片虚无说。 “你为什么在这,这是哪里?” “我不知道,我生来就在这里,一直都是一个人.......也不是,之前有另一个人也进来过,我与他聊了好久,后来他说他饿了,就走了。”虚无似乎很委屈,像是好朋友走丢了那样委屈。 “啊——” “怎么,你认识那个人?” “不记得,我是想说——我也饿了!” “不要走,陪我玩一会!” “走?去哪儿?我饿了,我想吃东西。” 吃东西.......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青树翠柳,清冽瑶池;青树之上百鸟齐鸣,为天地间独一声耳;瑶池之中无数锦鲤,鱼跃池水,也带起七彩水光。 清风一走,天地便起了浪,绿的、红的、彩色的、透明的,都荡漾起来。 林间有飞禽走兽,野狐山兔,水中亦有百年玄龟形如磨盘。 天地间皆是花草,花枝柔弱,却好像四季皆放。 这是哪儿? 却见池前有一石碑,碑上只有两字:人间。 这是人间吗? 人呢? 没有人。 有花草、有树木,有水、有鱼、有龟,有蓝天厚土,有百鸟齐鸣。 却独独没有人。 人间......没有人么? “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人。” “找人做什么?” “......” 是啊,找人做什么? “你说你饿了,你可以在这里找些东西吃。” “我?我不饿——好吧我饿了。” 景象忽地变了。 这是一条街上。 到处飘荡着食物的香味。 屉上的包子还冒着热气,卤水还在咕嘟咕嘟翻滚,熬煮着透红的五花肉,有各式各样的点心,有——太多太多好吃的东西! 手伸进卤水中,拿起一块肉来。 又随手塞了十几个包子进嘴里。 一只烧鸡连嘴巴的一点都占不下,甚至放进一头烤牛,都没能撑满。 一路向前,一路吃着。 直到街道的尽头,回望去,已是空空如也。 一闪神,竟又满当了。 于是只好再吃一轮。 “好饿......” “饿就多吃些。” 如此反复,如此反复。 直到多走了三五步,望见街角。 “我......好痛苦!” “为什么会痛苦?” “不知道.....” 抬眼,望着那街角破败的祠堂。 好像被一柄刀刺进胸口,呼吸不得,呼吸不得。 逃离吧,对,逃离! 转身抬脚,竟又恐惧起来。 全身是冰冷,眼前是什么? 黑暗啊,无边的黑暗。 “这是哪儿?!” “这?我不知道......” “你究竟是谁?是谁!” “我不知道......” 蜷缩着,将头埋进膝盖,不抬头,不看。 “为什么会恐惧?” “......” “为什么?” “......” “为什么?” “你有完没完!” “可我不懂。” “不懂就去学习,闭上嘴!” “你怕黑吗?” “滚!” “现在已经不是黑了,你抬起头看看,喜欢这个颜色吗?” 映入眼的,是红。 黏稠的,无尽的,铺天盖地的红。 “呕!” “又怎了?” “不知道,总觉得反胃——呕!” “那......你喜欢什么?” “喜欢?什么是喜欢?” “就是想要的东西?” “想要的......” “没有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会恐惧,为什么会作呕?” “我不知道,也许是我忘了。” ...... 脸上突然落上一滴水。 是下雨了么? 要在这树林中避避雨啊! 好深的沟壑,要有好几里长罢! “啊!” 又被埋入了黑暗。 “你为什么不看看呢?说不定没有那么可怕。” “不......我不敢,不!” “那么你要永远害怕下去么?永生永世,像这样,抱着头,在黑暗中痛哭流涕?” “随你怎么说,我都不!” “委屈么?” “什么委屈?” “你承受了不该或是不想承受的东西。” “是啊,我凭什么要面对这黑暗?凭什么我要是魔?凭什么我要拿起这样重的东西?凭什么就要举世不容?” “奇怪......我在说什么?” “你害怕吗?” “怕。” “怕的是黑暗,还是黑暗背后的未知?” 好熟悉的问题...... “所有,所有的黑!” “连拿剑刺的勇气都没有么?” “剑......” 手中突然多了一把剑,银色的,泛着淡蓝的光。 “不!” 剑被丢在地上,发出“叮”地一声。 “将它遮住,遮住!” “遮住了。” “啊——!为什么还是黑!为什么!” “因为被遮住的东西,都会是黑的。” “不,不要!” “总是试图掩盖,你得到的总会是恐惧。” “可我不能......” “真的不能么?” “我......” “你仍然在恐惧。” 颤抖的手又握起了剑。 ...... 这是哪儿? 有房屋,有山。 红色的花纹? 好腥......是血味吗? 向前走吧,向前走。 可每走一步,就会有一座房屋倒塌。 但仍要前行啊。 虽然没有目的。 ...... “天仙儿,咱来玩个游戏吧?”无性对身边少女说。 “什么?” “我们就赌这小子什么时候能走出来。” “他?他估计两步就害怕了,马上就往回走。”少女说。 “那我就赌他很久才能出来好了。” 少女看向光头。 “怎了?”光头问。 “你还没说赌注是什么?” “赌注啊——如果你输了,你就给我跳支舞吧。” “我不会跳舞。” “真不会?” “不会。” “骗子。”无性愤愤地说。 “什么?” “你是个小丫头骗子!” “我骗你什么?” “你说你不会跳舞。” “我本来就不会。” “......” “你和你师父一模一样。” 少女猛地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身边光头。 “嗯?”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还曾与你师父见过——呼,与她相比,你还是太过青涩,还没长开,不是我的菜。” “你怎知道?” “我不能知道?” “可......” “你看向世人的眼,都与她如出一辙。”无性说。 姬伶低下眼。 第七十五章 风 http://.biquxs.info/

“你找到了吗?” “什么?” “你丢失的东西。” “我从来没有丢失过什么。” “那你在行什么呢?” 没有尽头的路。 没有方向的前。 “在行什么呢?” “我......” 突然间,好像一步走了千万亿里,再没有路了。 又是空空荡荡的黑暗,又是铺天盖地的恐惧。 “啊——!不,不要!”又是抱头哭喊。 “这里什么都没有,为什么要害怕?” “不......不,这里有,有血,有无数的仇恨!” “可这里连人都没有,是谁在仇恨你呢?” 恐惧骤然停止。 黑暗是粘泞的,糊在口鼻上,不能呼吸。 “这里为什么没有人?” “不知道。” “你是谁?” “我忘了。” “你出来,不要装神弄鬼!” “我无时无刻不在你身边。” 于是跪下,捂着脖子开始呕吐。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会恐惧? 为什么会迷失? 为什么会游离? “我想起了,我丢了东西!” 抬起头来,黑暗似乎稀薄了些,总算是能呼吸了。 “你丢了什么?” “我的心。” “去找它罢。” “它在哪儿?” “去找它罢......” 突然间,眼前的黑暗淡了。 抑或是有了突然看破黑暗的能力。 总之可以看见,只是模模糊糊、影影绰绰。 冲进黑暗,却猛地发现没有黑暗了。 这是哪儿? 破败的门,满地的稻草,几根极粗的大红色柱子,几棵柳树留存的院落。 好熟悉...... 向前走,老柳随风荡着,太阳映下来,它就变成金色的了。 “你回来了,孩子。”老柳发出苍老的声音。 “谁?谁在说话?” 举目四顾,四下无人。 “我是你面前的柳树啊!” “柳树......我们见过么?” “当然,你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长大。” “你认识我?” “当然。” “太好了!那你知道我的心在哪里吗?它丢了,我找不到。” “不知道,我没有见过,不过你可要小心些,如果真的丢了的话,没准会被那些野狗野猫给吃掉了。”老柳善意地提醒。 “不,不要!” 冲出门去,狂奔起来,跌跌撞撞。 “心......我若是也有心,该多好?”老柳羡慕地说。 抓住一只刚刚断奶的小野猫:“你见过我的心吗?它丢了。” “喵喵喵——” “什么?你说你想尿......啊!” 奶猫骨碌骨碌跑远了,留下满身的水渍。 又问一只老狗:“你见过我的心吗?它丢了。” “汪汪汪——” “你饿了啊?可是我身上没有吃的给你。” 于是老狗又别过头去,重新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小草。 只好再次出发,一步步,却不知行到哪里了。 “鱼儿,你见过我的心吗?它丢了。” “啪!”鱼儿跳起来,一尾巴甩过来。 于是又只能揉着脸,行着。 “请——问——有——谁——看——到——过——我——的——心——吗——!” 双手放在嘴边,做成喇叭状,向世界呐喊。 世界回应了。 不知怎的是自己的声音。 这片天地中似乎只剩下自己的声音。 “心?心是什么?”有小小的声音从脚下传来。 那是一朵紫色的小花儿。 “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本来在这里的,但是这里现在空了。” 胸口中,本该有的跳动消失了,空落落的。 “嗯......”小小的声音带着大大的疑惑,“没听懂。” “就是......哎呀,不和你说了我赶时间!” 因为不知怎么解释,不知从何解释。 “你不要走嘛,我们玩一会!” “我很忙,下次吧。” ...... “你去哪儿?” “我要寻找我的心,它不见了。” “心是什么?” “......” 一路上都是这样的问题,给不出答案。 好累...... 靠着大树坐着,看着天空,没有边际。 “嘿!”一只大尾巴小松鼠抱着个松果一跳一跳地过来。 “干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小松鼠站在树枝上,向下望。 “我不记得了。” “啊......我叫贝塔,你叫我小塔也可以,或者直接叫我松鼠也行,不然也可以叫我毛绒绒,嗯——我的朋友都这样叫我。”同时拥有好几个名字的小松鼠欢脱地说。 “可我还是记不得我的名字。” “为什么呢?摔倒撞到头了么?” “没有。” “那是打了个喷嚏,把名字打丢了?唔,我也经常这样,不过很快我就会想起来。” “也不是。” “那是怎么了呢?” “都说了我忘记了。” “可如果心脏丢了会死的啊啊啊!!”小松鼠贝塔吓得赶紧用两只小爪子捂住面颊,惊叫着。 松果掉到了地上。 从屁股下取出松果,丢还给毛绒绒。 “不知道,可我还活着,我要找到它,我要想起过去,想起我的名字,想起我的目标!” “嗯,你加油,祝你成功!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风也会活着么?你的过去......难道是从世界尽头刮过来的十二级大狂风?!哇,那太酷了!” “我不是风,我是人!” “人?”毛绒绒摸了摸脑袋,从身后不知什么地方掏出一面镜子,“可我的爷爷教我,你这样的东西,叫做风,也可以叫空气。” “这......” 镜中有几棵小草摆动着,还有三五块小石子被摆动的小草拨弄着,却不再有别的。 “这是什么情况!我的手......我的脚......哪里去了!” “哎呀,安啦安啦!没有手脚就没有手脚嘛,风什么的最酷啦!想去哪就去哪儿。”毛绒绒从树上跳下来,用尾巴在空气中蹭着。 “可我该去哪儿呢?” “当然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啦,我的朋友!你知道不,我好羡慕你,我的腿太短了,以至于我的一生就只能生活在这片树林中,我不能走远,因为爷爷告诉我,前面是一座大山,是世界的尽头!”毛绒绒安慰着。 “世界的尽头?”突然有另一道声音传过来。 “是谁?” “我是石头,在这里!” “还有我还有我!”一直忍着不说话的小草也大声喊,可它长得太柔弱了,所以发出的声音细软细软的,还很小。 “哇!原来你们都会说话,可我每天都来这里玩,你们都没有向我打招呼!”毛绒绒眼睛通亮,看着小草和石头。 “我......我叫过你,可是你没听见。”小草害羞地说。 “唔,对不起,可是你的声音太小啦,我跑得很快,风声很大,所以才听不到。”毛绒绒说。 “真羡慕你。”小草说,“我多想可以走遍世界啊!” “我也想我也想!”石头也附和。 “可是你们都没有腿,去不了。”风说。 “那......那你们可以给我们讲一讲外面的世界吗?”小草还是怯怯地。 “可以呀!”毛绒绒伸出小短手,指向好远好远的一座山,“看见那座山了嘛?那就是世界的尽头了!” “哇!”小草与石头发出羡慕的赞叹。 “我们看不见。”它们齐声说。 “唔,这太可惜了。”毛绒绒显得很遗憾,“不过我也还没有去过,总有一天我要去到世界的尽头去,我要变成这世界上最厉害的松鼠!” “好诶!”小草与石头鼓励道,“到时候一定要给我们讲一讲世界的尽头是什么样子的!” “当然!” “对了,风,你从远处来,你应该知道更多的东西,能给我们讲一讲吗?”石头说。 “我?我忘了......”风说,“我的心丢了,所以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第七十六章 空 http://.biquxs.info/

“心?心是什么?”小草问。 “心是......我忘了。”风说。 “心就是在这里扑通扑通跳的东西!”毛绒绒一下跳到小草的面前,拉起草叶搭在它的胸口上。 “噗通、噗通......” “哇!真的诶,好神奇。”小草羡慕地说,“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出来心呢?” “我也要摸摸看!”石头奋力地晃动着身体,可却仍是不能前进一步。 毛绒绒只好将它抱起来,放在胸口。 “哇,好温暖!”石头幸福地说。 “我也要我也要!”小草细声细气的叫着。 “好!” “哇!太棒了!” 风局促着,在原地转圈。 于是形成了龙卷风。 “啊啊啊!!你把我卷起来了,风!”石头飞在半空,惊恐地叫喊。 “啊?对不起!”风停了下来,石头又掉回到地上。 “哎哟!”石头吃痛,原地晃了晃。 “我......我也想试试,心跳是什么感觉。”风说。 “来吧朋友!”松鼠放下小草的叶片,对着风伸出怀抱。 风兴奋地靠过去。 “啊——!风,你轻一点,我恐高啊——!”毛绒绒惊恐地叫着。 风轻柔地将毛绒绒放回到地面上,但是这只小松鼠看起来有些醉,晃晃荡荡,眼睛转圈圈。 “我要找回我的心,我也想要这么温暖。” 毛绒绒还是没有忍住眩晕,四脚朝天倒在地上:“只有夏天的风是温暖的,你应该去寻找夏天。” “夏天在哪儿?”风问。 “夏天......在那边!”毛绒绒随便指了个方向,“它每次都是从那边来的!” “哦......谢谢。”风说着,就要离开了。 “你要走吗?”毛绒绒不舍地问。 “是的,我要去寻找夏天,它或许知道我的心在哪儿。” “去吧,祝你一路顺风......唔,不对,你自己就是风,那祝你顺利吧!”毛绒绒挥手告别。 “你不再回来了吗,风?”小草问道。 “不知道,或许......” “去更远的地方吧,朋友,我的爷爷说过,要向着世界的尽头努力啊!”小松鼠扯嗓子喊着。 风远去了。 “你们说它会找到夏天吗?”小草问。 “会的。”松鼠说。 “真的?” “当然,它......不属于这里。” ...... 风又前行了。 它只是一眨眼,就到了世界的尽头。 这是最高的山——起码在周围很远的地方都是的。 可这里不是世界的尽头吗?为什么山外还有...... 那是片片的葱郁,迢迢的山河啊! 那是哪里?是另一个世界吗? 原来夏天在另一个世界吗? 于是它跨过葱郁,越过山河,仍一遍遍地喊着:“有谁看见过我的心吗?” 天地间,却只有它的回音。 它只好漫无目的地走,只能前行罢。 它突然觉得很热。 “是夏天吗?”风喊道。 “不是,我是火山。” “那你知道夏天在哪里吗?” “夏天?不知道,或许你应该去更远些的地方,我这里没有叫夏天的。” “哦,谢谢。”风又要走了。 “等等。”火山突然叫住它。 “怎么了,火山先生?” “你好像在找东西?” “是的,我找不到我的心了,我找了好远。” “心?心是什么?” “就是......扑通扑通跳的东西。”风说。 “那我也有啊!” “真的?” “你听......” 火山口下,岩浆冒着泡泡,粘稠而炽热。 “扑通、扑通......”那是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 “太棒了!”风羡慕道。 “这是我生下来就有的,所以我觉得,你该去你出生的地方找找看。”火山说。 “我出生的地方......” “出生的地方......” 某一个瞬间,它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但是那太模糊,太快了,它捕捉不到。 “谢谢你,火山先生,但是我实在想不起我出生的地方在哪儿了。” “那祝你好运吧,风。” 于是风又启程了。 ...... 它来到了另一片山中,因为听见了一片叽叽喳喳,还有低沉而宏伟的歌。 “瀑布先生,你好像很开心?”风来到了瀑布的面前。 “是啊。”瀑布说。 “为什么?” “你看这些小家伙。”瀑布一边说话,一边唱着宏伟的歌。 风看过去。 有一群小猴子围在那里。 “谁能跳进去,我们便奉它为王!” “对,谁能跳进去,便奉它为王!” 于是小猴子们热切起来。 “我来!”一个小猴子大摇大摆,伸了伸懒腰,又压了压腿。 它作势前冲。 突然,它停下了,转身走回来,笑眯眯:“谁能啊!” “哈哈哈!”猴群欢跳起来,忽地就开始了一场意义不明的狂欢。 突然,有个瘦弱的猴子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冲了出去,然后——掉进了瀑布下方的河流中去。 “啊哈哈哈,它真的跳下去了,哈哈哈!”猴群又在嘲笑。 风看了,赶紧一把拉起水中不断挥舞手臂拍打水面的猴子。 它旋转着,带起一条水龙卷。 落水的猴子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喂,你傻吗?”有猴子问,“明知道跳不过去。” “我......我想试试。”落水的猴子说。 “你这么弱,肯定不行的啦!” “哈哈哈!” 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 夜晚。 猴群已经散去。 瀑布仍然在哼着歌。 低沉却洪亮的歌声里,总有点点的“扑通”声,像是心跳。 但却不是真的心跳——那是猴子落水的声音。 “为什么不愿放弃呢?”风又一次卷起那只猴子。 看样子它已是再也起不来了,只能躺在地上疯狂地喘息。 “猴生得有梦想啊,总不能与所有猴都一样,这样的话,没有人会记住我。”猴子说。 “为什么......要别的猴记住?”风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打开,突然亮了。 哪里亮了?心么? 可心已经不在了。 “可也总不能与所有猴都一样啊,这样天地就不会留下我的名字,没有人会记得我的模样,我的存在,也不会在这世界上留下一丝痕迹。” “可真正能留下痕迹的,又有多少呢?” “我......不知道,但我起码要试试。”猴子又挣扎着站起来。 “放弃吧,你根本不会游泳,再掉下去,你会死的。”风说。 “不!”猴子倔强地盯着瀑布。 它终是又冲了出去。 瀑布突然张开了嘴,露出了深邃的口腔。 这是一个山洞,很美丽的山洞。 许多颗钟乳石从各处探出来,泛着彩色的光,洞里又有一池清水,泛着清香。 “这......这是......”猴子呆愣着,看着面前的景象。 “恭喜你,你成功啦!”风兴奋地说。 “我成功了?”猴子反应过来,开始狂喜,“我成功了!啊——!我——成——功——啦——!” 不知道这是多大的声音,反正身边的风是被震得耳鸣了。 很久,猴子才冷静下来。 它看着风说:“我知道是你,但还是要谢谢你。” “我?我怎么了?” “若不是你,我就算淹死都不能跳进来。” “哪有哪有,都是你自己的实力哈!” “其实我只是生气。”猴子说。 “为什么生气?生谁的气?” “不知道,可能是自己的,也可能是别人的?” “没有猴子会水,所有猴子落到水里几乎都会沉到水底去,我不开心。” “可这与你跳瀑布有什么关系?”风问。 “我想做世界上唯一的会水的猴子,不行么?” “行,但是很愚蠢。” “蠢么?” “嗯。” “但是我进来了,不是么?” 风突然将自己吹动了,它化作缕缕的轻雾,围绕在猴子身边。 “你......有名字么?”它问。 “我喜欢‘空’这个字,我想用它做我的名字。” 空说。 第七十七章 寻 http://.biquxs.info/

风又启程了。 却不再是风。 它化作了云, 在高高的天上飘着, 也不再能控制自己的速度,它只能借助其他风的力量来慢悠悠地推着它前进。 “心啊,你在哪儿?”它一路上都这样问。 不知过了多久。 反正是许多许多个日月轮转之后。 “啊!这是哪儿?” 这是一片黑色的空荡,没有边际,没有声音,饶是在高高的天上看,也仍望不到边际。 往前很远很远——什么都没有。 这是连太阳光都会被吞噬的黑洞。 它恐惧起来。 它想要逃离。 可风是向前刮的,它只会离黑洞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最后游荡到黑洞的上方,然后同阳光一齐被吞噬干净。 “不,不要!”云恐惧着。 可最终,它还是被吞噬了。 “不!让我出去,救命啊——!”它叫喊,可是并没有人可以帮助它。 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了。 没有星星,没有月亮,连淡淡的银河都没有,抬头看不见天,低头看不见地。 它甚至不知道现在是在地面上还是在半空中。 或许是正在下落的状态? 它又颤抖起来。 可是云是不会颤抖的。 “你......是你?”黑暗中,一道仿佛洪荒巨兽的低沉沙哑又撕裂的声音嗡鸣地传进他的耳朵。 “谁!”他惊惧地想要后退,却发现身体根本无法动弹,无处借力。 “你是来取回你的东西的吗?”洪荒巨兽问。 “你.....见过?”身体中突然升腾起什么,连恐惧都淡了。 “我一直在这里看着它,你终于来了......” “快给我!” “可是我不能碰它。” “为什么?” “那是你的东西。” “它在哪儿?” “在你面前。” “可我面前是黑的,我什么也看不见!” “你睁开眼。” “我睁开了,可还是看不见。” “你忘了什么吗?” “我......” “是了,太久了,没有人的记忆可以存续这么久,你也不行。” “记忆?久?” “你忘了什么吗?”洪荒巨兽的声音突然疲惫起来。 似乎期待没有了,希望落空了,眼望着,又是不知多久的孤寂。 “我忘了......”他说,“不如说我什么都不记得。”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我要干什么?” “甚至,我连心都丢了。” “所以我在找我的心,我已经找了许久,我见过无数个物种灭绝,无数个物种出生,我见过广袤的海干涸,见过万里的山拔地而起,但我仍是没有找到我的心。” “我以为它在你这儿。” “......” “它不在我这儿。”洪荒巨兽说,“我从没见过它。” “不......”他想悲伤了,想痛苦了,可却只能抱着头,什么也涌不上来。 “你走吧,找到你的心,然后回来。” “可我不知道它在哪儿,我找不到。” “你想起自己是谁了吗?” “......” “......” “我是谁?” “我是谁!” “我是谁......” 他闭着眼,却突然觉得眼前亮了,由黑到白的转变,不由得让他紧闭了双眼。 双眼? 他低下头,看见了手脚,看见了腿。 “张三......” “张三?” 他抬起头来,看见对面正站着个黑衣的少年,正笑着叫他。 “你认得我?” “当然,你叫张三!”黑衣的少年说。 他欣喜若狂了,狂笑起来:“哈哈哈!终于有人认识我了,终于!”他又拉住面前黑袍少年的手臂,不停晃荡着:“你知道我的心去哪儿了吗?我找不到它了,我找了好久!” “你的心?”黑袍少年笑了,“我知道!” “真的吗!” “你跟我来。” 黑袍少年转身走了,他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他们来到了一间祠堂。 他认得这个祠堂,他是从这里出发的。 但现在不同,里面有人,许多人,他们各自叫喊着。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的雨,庭院中已经有很深的积水。 积水里有许多红色的丝线,只可惜脆弱不堪,连一滴雨水都承受不住,很快就散开了。 院里正有人被杀。 许多人带着刀子,一刀一刀地砍向正在地上打滚哀嚎不断的小乞丐。 他又恐惧起来,惊叫起来。 但没有人理他,他的惊叫似乎从不存在。 带刀的人从他们的面前路过,急速离去了,只剩下院中的十来具尸体。 “走吧。”黑袍少年说。 “去哪儿?” “找你的心。” 于是,他只惊惧地最后望了眼庭院,便跟上去了。 他们来到了三丈高墙之外,高墙有门,镶着金环。 黑袍少年敲了敲门,贼眉鼠眼的门房探出头来,然后被踢飞了。 “你......”他惊恐,觉得这个黑袍少年实在是有些暴力倾向,令人害怕。 但他没有选择逃跑,他想找到自己的心。 “走吧!”黑袍少年转过头,对着他笑,然后率先踏进门里。 他眼睁睁地看着黑袍少年杀死了十几个人。 他认得他们,因为他们刚才自他的身前路过。 黑袍少年又踢飞了三颗头颅,始终笑容恬淡。 “走吧。” 他有些难以挪动脚步了,他觉得恐惧,全身颤抖。 他的脑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一家三口头颅被踢飞前,用惊惧而疯狂的表情说出的一句:“魔鬼!” “你不想找你的心了么?”黑袍少年在远处催促道。 他想了想,仍是咬咬牙,跟上了。 大雨不停,街上的积水已经淹没小腿。 戴着剑冠的少年站在阴暗的巷子中,他笑着,拔出了剑。 “你要杀我?”黑袍少年问。 “不,我要杀他。”剑冠少年说。 “我?为什么杀我?”他惊惧地后退。 “你是魔尊。”剑冠少年说着,一剑已刺了过来。 他看着自己被一剑穿透了胸膛,看着那锐利的剑气捣烂自己的内脏。 他很痛。 痛到不能呼吸。 但他不会死,他知道,却不知道为什么。 剑冠少年离去了。 黑袍少年走了过来。 “疼吗?” “疼......” “怕吗?” “怕......” “怕什么?” “他要杀我。” “他为什么要杀你?” “他说我是魔尊。” “你是吗?” “......” 他愣住了。 “你是吗?”黑袍少年又问。 “我不是!”他忍着剧痛,大声喊着。 黑袍少年笑了起来:“当然不是,走吧。” “可......”他刚想说话,却突然发现身上的伤已经完全消失,没有血,没有伤口,也没有剧痛。 所以他站起来,又跟了上去。 他们又来到树林中。 漫天的黑气铺在天上,似两块石头摩擦发出的声音说:“你是魔尊!” 他的身体猛然一震。 黑袍少年笑着,转过头来,看向他:“他也说你是魔尊,你是么?” “我不是。”他说。 “很好,那么......杀了他吧。” “可我......”他愣住了。 因为他看见黑袍少年随手掏出一柄剑,又随手一挥。 黑气便一分为二,然后散了。 “走吧。”黑衣少年又起步了。 ...... 在世界的极西,有一片虚无。 虚无的旁边,是一片山化作的林子,叫蝉林。 蝉林与虚无的交界处。 二十七八的男人坐在少女的身边。 “天仙儿,那小子进去一年了,你还不认输?” “我没输,我认什么输!”少女仰着小脸,硬挺着。 “呵呵。”旁边身前流血的光头笑了,“连着耍赖的劲都这么像!” “像你妹!”少女冷眼瞪过去。 “不像,我没有妹妹。”光头死皮赖脸。 “我说,你还是赶紧给咱来一段舞蹈,让咱开开眼吧!”二十七八的男人扒拉着少女的手臂,却被甩开。 “我又没输!”少女倔强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对一直互相拆台的师徒俩的关系变得和谐了起来。 现在,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调戏这个已经在蝉林待了一年的少女。 第七十八章 魔鬼 http://.biquxs.info/

虚无之内照不进阳光。 之外却可以。 正清晨的光,拉起一道正上山的影子。 他行得缓慢,却好像一步百米,只几步,便上了山尖。 光头抬起眼来,微笑着。 身影刚好挡住了射向他眼睛的光。 看起来像是在关键时刻出场的英雄。 只可惜,这位英雄太瘦弱。 “哟,稀客啊!”光头站起来,迎着那道身影。 “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永世不来。”那人说。 少女看见那道身影,有些疑惑。 “但你还是来了啊,何必这么冷淡,板着个脸。”无性笑眯眯说。 那人向前踏了一步,便从山顶出现在山脚,站在无性面前。 “我当初就应该杀死你。”那人说。 “可你没有,你太自信了。”无性摇头道。 “可惜我现在已杀不死你,不然我一样要杀你。” “你虽杀不死我,但你可以尝试杀死我的徒弟呀!”无性说。 一旁,男人的脸都绿了,叫道:“师父你这是不当人啊!” “诶,徒儿,你可不能欺师灭祖啊!” “我......”男人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那人看向少女:“丫头,长高了。” “方先生......”少女点头行礼。 不过也有些不知所措,因为方先生好像与无性有些矛盾。 “张天生进去多久了?”方天刚问。 “一年了。” 方天刚深呼一口气。 他没有带面皮,所以看起来很丑陋,很恐怖。 他转向一旁的无性,咬着牙:“真有你的。” “诶,方先生此言差矣,各取所需嘛!”无性轻松地说。 “你就真的这么想打破规则?” “我有我想要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 “空。” “那你只要追求你的空,为什么要来扰乱我!” “因为我不喜欢。” “你不喜欢?你凭什么!” 方天刚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动过怒,因为从没有人能够打乱他的计划,扰乱他的心性,脱离他的掌控。 但现在,他愤怒了。 那积蕴亘古的怒气,强而烈地爆发了。 他只是开口,天上云间便有千百道锁链落下来。 无性抬起头来,看见天上的锁链,恍然大悟:“原来是你!” 方天刚冷笑:“说来是我的疏忽,我本以为只是蝼蚁攀天,异想天开而已,却不曾想真的让你伸了一只手出去,又真的因为这只手,扰乱了我的计划!” 无性很平静,他看着那天上千百道锁链——那与自己颈上挂着的那条项链不过是体型上的差距。 “天道的锁链。”他说。 “我会让你万劫不复!”方天刚叫道。 “方先生!”少女焦急喊道。 “姬伶,这事与你无关,你便看着,或者离去。” 无性重新看向方天刚:“你已知道自己杀不死我,何必还要动手?” “那就斩了你的手脚,割了你的舌头!” “即使那样,我仍旧会站起来,仍然会说话。” “那就斩断你的头颅,沉下天渊!” “但我的身体仍会活动,我的精神亦会存续。” “哼!”方天刚冷哼,千百道锁链便铺天盖地而下,缠绕在无性的身上。 锁链的另一端,仍连接着天空。 无性却依旧很平静:“愤怒会使人丧失理智,方天刚。” “我很冷静。”方天刚说。 “那你是否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呢?” “死?对于这个词汇,我太陌生了,可是我偏偏又见过那样多,却总轮不到我的头上。” “这锁链锁不住我。”无性又说。 “那你大可以挣脱。” “我偏偏不愿。” 二十七八的男人已经躲到了石头后面去,探出个脑袋,喊道:“师父,差不多就认输吧,说不定人家还能饶你一命,你看这锁链......啧啧,都快有我的手腕粗了!” “闭嘴,你这个孽徒!”无性咆哮。 师慈徒孝。 天道化生的锁链将光头拉到极高的天上去了。 “唔!这高处的风景独好啊!老方,你也来看看不?”不知多高的空中,已经比小米粒更小的人传下声音来。 “把我徒弟送上来陪我也行啊!” 于是。 天上就变成两个人了。 “师父,我就说你的人品有问题,怪不得你这么多年找不到老婆!”男人说。 “徒儿你闭嘴吧,师父有难你不仅不上来帮忙,还在一旁看热闹,你还敢说为师人品有问题?” “师父我觉得你没有道理,可是你先让那没有眼睛的骷髅头杀我的,我又没让他杀你,我还劝你嘞,那是救你性命!” “方天刚!方天刚你能听见吗!我徒弟说你是不长眼睛的骷髅头啊!”无性突然扯嗓子喊。 “轰!”一道晴天霹雳。 一瞬间,世界都安静了。 “方先生......”少女开口。 “我进去带他出来。”方天刚说。 少女无言,只能点头。 方天刚前行,那道虚无的屏障并没有对他造成半分的阻碍。 ...... 血红的世界,黑袍少年满身是血,手中拎着的,是一个狰狞的头颅。 “我厉害吗?”他像是一个做了好事以求表扬的孩子,眼睛闪着光。 他瘫坐在地上,一直后退。 “你怕什么?”黑袍少年问,“这很需要害怕吗?” “你是魔鬼......魔鬼!” “魔鬼?我这不是为民除害么?我保护了这么多的人!” “不......你是,你是魔鬼!” “你在害怕我?”黑袍少年的表情扭曲起来,“我为民除害,保护了这么多人,你害怕我!” 他越来越恐惧,不敢说话,只敢摇头。 但很奇怪,他不知这份恐惧源于何处。 他只看着对面黑袍少年的连,便由内而外的凉,然后发抖、颤栗。 “魔鬼!”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不是何时,黑袍少年的背后竟站满了人。 人们惊惧着,眼中流出的都是点滴的恐惧,但却能汇成河流。 黑袍少年猛地转过头去:“魔鬼?谁?我吗!” 他咆哮着。 “你......你就是魔鬼!”有人喊。 黑袍少年猛地丢下手中狰狞的头颅。 那头颅像是一个球,在地上弹跳两下,滚落到他的脚下。 他又惊恐着后退。 “我是魔鬼吗?”黑袍少年揪着那人的领子。 那人却只敢咽下口水,不做声。 “你是魔鬼,你的眼睛......是红的。”另有人说。 “红的就是鬼吗?我杀死的那个叫魔鬼,他是魔鬼你看见了吗!”黑袍少年咆哮着,手指着远处的头颅。 “他是人,你才是魔鬼!”终于有人受不了这股恐惧,抱头痛哭。 “魔鬼!” “魔鬼!”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叫喊。 于是黑袍少年抽出了剑...... 他趴在地上,不断地呕着,腹中没有东西可以吐,连酸水都没有。 黑袍少年走过来,身上染着千万人的血。 “走吧。”他对他说。 “为什么要杀人?” “他们说我是魔鬼,我是么?” “你是。” “那我杀了他们,又怎样呢?我本就是魔鬼。” “可......” “可我从没有伤害过一个人,我保护了他们!”黑袍少年就要把脸贴在他的脸上,“但他们却说我是魔鬼。” 他看见他的眼中有血液在流淌,更深处还有的...... 血液之下还有的。 那是什么呢? 它在流动着,像是水。 “算了。”黑袍少年又站起来,“走吧,去找你的心。” 他本想拒绝。 可他仍是站起来了。 第七十九章 是非 http://.biquxs.info/

一个人说你是, 你可以不是。 两个人说你是, 你未必不是。 一群人说你是, 你就应该是。 全世界说你是, 你不是也是。 ...... “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我是魔?”他站在那儿,脚下是一个胸口有一个狰狞血洞的人。 “谁知道呢。”黑袍少年说。 “或许我真的是......” 黑袍少年盯着他的眼睛,不知为何,有一股压力顶得他说不出话来。 “别人说你是,你就是了么?” “你就算真的是,那又能如何?” 他沉沉的,想要蹲下,却又不想动。 “这个世界是容不下魔的,我会被所有人杀死。” 黑袍少年跳起来,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首先,你是不是魔你自己清楚,其次,有人想杀你,你只要......” 黑袍少年顿住了。 “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先前我杀的那群人......他们说的‘人’应该是指你,啊,我以为他们疯了,所以将他们全杀了。” 他沉默。 “总之呢,你是不是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有人要杀你,你就要杀回去。” “可如果我真的是魔......” “我的乖乖!”黑袍少年抱着头,快要崩溃,“现在你不是魔他们都要杀你,你就算真的是魔,杀几个人又怎么了呢?” 他只能又沉默。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听信任何一个人的话,他们只会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愚蠢的眼睛,那两颗球在我看来还不如两颗鹅卵石!” “可我......” 不知为什么,他总有话想说,却总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每次开口,总觉得空空如也,什么也提不起来,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黑袍少年歪头问。 他又只能摇摇头。 “你相信自己是魔么?” “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不知道......我每次开口,都觉得身体是个空洞,有话要说,却总想不起要说什么。” “啊,你这是阿尔茨海默症!” “什么?” “就是老年痴呆。” “你才老年痴呆!” “啊!怎么还会有人这样没有自知之明!” “我......” “你的心丢了。”黑袍少年抢着说。 他点点头。 “可真的丢了么?” 他一愣,然后将手放在胸口,没有声音,没有跳动。 “我感受不到它。” “嗤,感受不到?”黑袍少年掀起嘴角,“你当然感受不到,因为你的心已经变成了石头,它已经麻木了,不会跳动了,它除了恐惧已经一无所能!你却还要找它?找它做什么!” 他又恐惧起来。 “你看,你又害怕了。”黑袍少年眯着眼,讥讽着,“这样的心,你要它做什么呢?何必去寻找?” “可......”他无力了,再不能说出话来,只好用尽全身的力气蹲下。 黑袍少年坐到他的身边:“你恐惧而迷茫,恐惧,却不知自己恐惧的是什么;迷茫,又不知自己迷茫在何处。你只好不断地寻求向前的力量,又担心自己的身后突然出现个什么将你吞噬。” “你害怕黑暗,害怕未知,你害怕与人不同,却发现自己注定与人不同,于是你恐慌起来,开始慌不择路,然后你迷失了。” “不......我已不再害怕与人不同。”他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前方,“许久许久之前,我见过一直猴子,它叫空。” “我知道。”黑袍少年说。 “你知道?” 黑袍少年点头:“它不仅跳进了水帘洞中,不仅成了世界上唯一会水的猴子,还成了唯一会飞的猴子。” “是,直到今天我还记得他的眼睛,像是有千万道闪电,像有焚世的烈火,他的眼睛是金色的......呵,这是我刚才猛然想起的。”他说。 “所以?” “所以我......”他突然又不说话了。 有什么东西浮起来,又沉了下去。 “我忘了。”他说。 “啊——!”黑袍少年抱着头,看起来痛苦不堪,却在半晌之后,只能愤愤地喊一声:“老年痴呆!” “你去哪儿?”他看着黑袍少年的背影。 “走啊,去找你的心。”黑袍少年说。 ...... “师父,我觉得这里风好大。” 高空中,男人对光头说。 “徒儿,为师也觉得有点冷。” “那不如我们下去吧?” “再等会,为师好喜欢这高空中美丽的风景。”无性陶醉着,眼神迷离了,“但不是很喜欢这粗重的锁链。” “得嘞,您老在这待着,咱下去了。” 于是,男人便随手脱了锁链,轻悠悠落到地面上了。 “你......你怎能挣脱!”姬伶瞪大眼,看着好像从天庭下凡的男人。 “我怎不能下来?上面那么冷。”男人似有些耿耿于怀,没有太大好气。 “可那锁链......” “规则的锁链,是困不住规则外的东西的。” “你......” “我?” “没什么。”姬伶低下眼,又看向虚无。 “......” “徒儿,为师来也!快接住为师!”空中,光头如彗星落地,其势如虹。 “好的师父,您就放心来吧!”男人作势要接。 直到那颗光头插进土里,两条腿直勾勾在外面露着,像棵葱。 “哎呀,师父,你的准头也太差了!” “你放屁,你敢刻意躲开!”土里,愤怒的声音沉闷地传来。 男人拔出那棵葱:“师父,天地良心啊!” “良心,屁的良心!你什么时候有过良心!” “有啊,在这!”男人拍着胸脯。 “一边去。”无性推开他,向虚无中走去,“我去去就回。” “你要......” “进去转转。” “师父......你永远活在我心中!”男人抽抽鼻子,泪眼婆娑。 “徒儿啊,等为师出来,必定清理门户。” “师父你尽管去,天仙儿我替你照顾!” 姬伶斜了男人一眼,拍掉那只悄悄搭上她肩头的手。 ...... “喂。” “嗯?” “你能不能不要杀人了。” “他们说你是魔,有的还说我是,这样不行的。” “可我们又不是真的魔。” “你说谁信呀?”黑袍少年正擦着染血的剑,漫不经心。 “那就要解释啊!” “解释有用吗?” 他又一次沉默了。 他经常性沉默。 因为黑袍少年说的每一句话都那样有道理。 也因为他有许多沉浮着却看不见提不起的东西。 “我总觉得,这样不好。” “那什么是好呢?所有人都说你是魔,所有人都要杀死你,你无力改变任何东西,所有人看向你的眼睛都带着恐惧,所有人都会指着你的后背诅咒你去死!这是好么?” “......” “你总在屈服。” “我没有......” “那你抬起头。” 他抬头,迎上了黑袍少年红色的眼。 “看见了什么?” “红的......” “还有呢?” “你有眼屎。” “你放屁!” 黑袍少年张牙舞爪:“这,这是坚毅,是通透,是看穿了一切的眼睛!” “可这些又不能靠你自己说......”他小声嘟囔。 “那你说!” “我不说。” “你说不说?” “你你你坚毅,通透,看穿一切!” “这还差不多。” 黑袍少年收了架在他颈上的剑。 “所以啊,通透的我点拨点拨你。”黑袍少年举起剑,指向远处的一堆尸体,“看见他们了么?他们无一不是在努力活着。” “可现在却死了......”他说。 “是的,这都是因为他们多嘴!”黑袍少年咬牙切齿。 他缩缩膀子,感到了害怕。 “他们就像是那群猴子,没有目的,没有理想,遵从命运,服从规则。” 第八十章 心 http://.biquxs.info/

规则、理想、命运。 那些高尚而伟大的东西。 无人胆敢质疑,无人胆敢嘲笑,更无人胆敢忤逆。 遵从它,才是活着的先决条件。 忤逆,只会让所有的东西支离破碎。 身体、精神,还有许多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就像有一双高高在上的眼,它拨弄着一切,一切就都随之变了。 所以,人们须恭敬地俯首。 人们须虔诚地膜拜。 人们须悲哀地顺从。 ...... “这是你想要的么?” “哦,我忘了你已经丢了心,那么——你想要做那只空,还是那群无名无姓的猴子?” 黑袍少年看着他,红色的眼泛着荧光。 他又沉默,却不再低头。 他看着远方,眼中第一次有了光。 有什么东西自他的身体中裂开,裂缝中,有东西流淌出来。 像是炽热的火,不对,像是滚烫的岩浆。 他突然觉得自己热了起来。 “看——”黑袍少年又指向天空。 他抬头。 “你觉不觉得那里有双眼睛在盯着你?” 他一激灵:“你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渗人?” “嘁,算了,一点没有文艺气息。”黑袍少年站起来,“来。” “去哪儿?” “给你看看你的心。” “在哪儿?” “你来。”黑袍少年已经站在河边,向他挥手。 他疑惑着来到河边。 “看。”黑袍少年指着河水。 忽地,他愣住了。 身体内的岩浆爆发开来,冲击着他的每一寸血肉。 他的头颅、他的四肢百骸、他的一切。 他的眼流出热泪,他的手颤抖不已。 他疯狂地喘息着,疯狂地。 像是一口气狂奔了十万八千里的人。 “怎样,惊喜么?”黑袍少年笑着。 他俩,一同看着水面上一模一样的对方。 他们透过水面互相对视。 “你......” “我?” “你是谁?” “呵,显而易见的,我当然是你!” “不,不!你是我,我是谁?” 他觉得自己又应该恐惧,所以表现得很害怕。 可他的心,他的身体,都在几个呼吸间变得炽热无比。 那烈火焚烧着。 烧光了恐惧的冰冷。 烧光了。 “你是你,我也是你。”黑袍少年说,“你看,我们除了眼睛,没有哪里是不同的。” 是的。 除了红色的眼睛。 “恭喜你,你终于找回你的心了。” “我......”他再次将手放在胸前。 他感受到了炽热的跳动。 但他发觉自己还是想不起许多事情。 “可我是谁呢?”他问。 “哎呀!”黑袍少年抱头大喊,“你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你是魔尊,是普通人,是上帝!” “有什么关系呢?你只是你而已,谁也不是。” “......” “我是我?” “我是我......” 他抬起头来,看见对面站着的人。 一个枯瘦,又双眼空空,像个站立的骷髅的人。 “找到你了。”骷髅笑起来。 “你是谁?”他问。 “我是带你出去的人。” “你......” “我知道你是谁,我可以告诉你。” “真的?” 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手臂:“不要去!” 他左右看了看黑袍少年与那骷髅,有些挣扎了。 他或许应该相信自己,但他实在太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一个人若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那生命的意义在哪里呢? “他是蛊惑你的魔,你看,他的眼都是红色的,那是魔才会有的眼睛。”骷髅说。 “你住口!”黑袍少年咆哮着,眼睛的红更深了,又露出了獠牙。 “你!”他惊得后退两步。 因为他眼睁睁地看着原本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黑袍少年变做了一个青面獠牙的鬼。 “我怎了?”鬼疑惑地说。 “快来,他会杀死你的!”骷髅焦急地喊。 他再不想了,只求以最快的速度冲到那骷髅的身边。 “不要去,快回来!”鬼叫喊着。 “你竟是鬼,为何要蒙骗我!”他大喊。 “鬼?谁是鬼?只看表面,明明是他更像鬼!” 他终于跑到骷髅的身边。 骷髅还是那样站着,气定神闲。 “杀死他,你便能找回自己了。”骷髅递给他一柄剑。 “杀死他?”他看看剑,又看看那青面獠牙的鬼。 “去吧,只要杀死他,你的一切便都找回来了。” 骷髅只是平静地诉说着,但那声音中却带着无尽的诱惑。 “好。”他不再犹豫,提着剑前行。 “你不要被蛊惑,杀了我,你要彻底迷失了!”鬼叫喊着。 “你还想蒙骗我吗!”他厉声喝着,“把我的记忆还回来!” 剑带起一片光,扫向那鬼的头颅。 鬼却不反击,步步后退。 “杀死我,你会迷失!”鬼又喊。 “我不信!”他不断地挥着剑。 ...... 鬼终于忍不住了,大叫了一声,便直接把他按在地上,用脚踩着。 “我他妈说杀了我你会迷失,你听不懂吗?我寸寸忍让你,你却蹬鼻子上脸!” “你是鬼!”他从喉咙中挤出声音来。 “我是鬼?我这么一副英俊潇洒的脸会是鬼?!” “呸!青面獠牙,丑陋不堪,你还敢说你不是鬼?” “青面獠牙......?”鬼猛地看向那一边的骷髅:“是你!” 却见那骷髅满面激愤:“你这恶鬼,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挣扎吗!” 骷髅的言语仿佛带着某种力量,恶鬼踉跄了一下。 他翻身而起,直接将那鬼撂翻在地,踩着他的头颅举剑就刺。 “不!”鬼叫喊着。 他的剑就快落下,恶鬼马上就会死去。 他的面上满是兴奋,眼中泛起红光。 然而...... 那剑饶是吃了他全身的力气,都没能刺进恶鬼的皮肤。 有道锁链,缠绕在剑上。 他抬眼看去,却见一个光头行来,光头的身前,是一道近乎将他的身体一分为二的恐怖伤口。 “你是谁?为何阻止我除魔!”他厉声喝问着。 他想找回自己,他已急不可耐如烈火焚身! “我?我与那位是故交,来找他来聊聊天的。”光头指了下远处的骷髅。 “那你去聊便是,阻止我除魔作甚!” “除魔?”光头挑眉,“什么是魔?” “这样的就是魔!你看清楚了!”他指着地上的鬼,叫喊着。 光头却不再理他了,只问向远处的骷髅:“便要这样,自断一缕希望么?” “我无法容忍。”骷髅说。 “无法容忍什么?另一个无性?还是亲手带大的孩子被人夺走?” “都不太能忍。” “可你不觉得可惜么?” “可惜什么?” “或许他,真的可以问问规则命运。” “你觉得我会容许?” “不会么?” “不会。” “那太遗憾了,但我想说......若真的又那么一天,绝对会是万古留存的精彩。” “呵。” “不要冷笑嘛,你看你,本来就丑,这么一笑,真像个骷髅,怪吓人!” “你真的不怕?” “怕?哦,对不起,我忘记这人间是你在守护天道。” 骷髅不语。 “但是你有些慌乱?难道是有东西脱离了掌控,导致你再也不能清晰地看见未来?” “难道是你发现真的有东西可以跳出规则,让这天道都脱离原有的轨迹?” “还是说——你个人的尊严不容许这件事情发生?” 骷髅仍不语。 半晌。 他竟转身离去了。 “不再聊会?”光头对着骷髅的背影喊。 “我杀不死你。”背影说。 “但是总可以好好聊聊天嘛!一见面就打打杀杀多伤和气?” “但是有人可以杀死你。” “......” “粗鄙。” 请假条 http://.biquxs.info/

身体连续多日不适,状态实在提不起来了,休息一日,明日再战!还有诸君,麻烦动动发财的小手,推荐票月票点一点嘛! 爱你们哟,么么哒。对了,我是男的。 《日月临渊》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日月临渊》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八十一章 蒙昧 http://.biquxs.info/

这个光头一点也不像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温柔。 因为他踢了他一脚...... 他正飞到河边去了。 “他是魔,你是什么?” “......” “我当然是人!”他叫道。 “你是吗?” “当然是!” “那他呢?” “他是魔。” “为什么他是魔,你是人呢?” “他会伪装,他先前青面獠牙的样子你又不是没有看见!” 一旁,黑袍少年又变回了原本的样子,再不是青面獠牙,他却也没有多说话,只是站在原地。 “你怎知青面獠牙是他的本相?” 他沉默了,因为找不到辩驳的理由。 “他的眼是红色的,只有魔才是......”他无力地寻找着各种薄弱的打击点。 “那你呢?”光头问。 “我?” 他爬起身来,见到水面上的自己。 “不......不,这不是我!”他害怕了、恐惧了,跌坐在地上后退着,直到退到了光头的脚边。 “不是你?那是谁呢?” “不,我的眼睛是黑的,不是红的!” “那那双红色的眼是谁的呢?” “不管是谁的,反正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吗?” “不是!” “那你是谁!” 他愣住了,怔怔地说:“我忘了......” “那他呢?” 他顺着光头的手指,看向那黑袍少年。 “他......”他彻底惊呆了。 他看见黑袍少年的眼再不是红色,而是黑的,如先前的他一般。 “不!不.......”他摇着头,魔怔了,“我是人,不是魔......我是人,不是魔......” 光头不再严肃,轻舒一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唉!” 黑袍少年却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我是你。” 他抬起头,看着那本该是血红色,此时却是乌黑透亮的眼。 “我是你。”黑袍少年坚定而诚恳。 他不说话,只是摇头。 “你须接受,才能找回。”黑袍少年说。 “......” “你又怕了。” “......” “我不是魔,你也不是。” “可......” 他很想接受这个说法,很想也伸出手去拍拍身旁人的肩。 但他不敢,他恐惧。 它像是从灵魂深处蔓延出的。 冰冷、锐利,却又触手可及,哪怕刻意躲避,却也依旧会被那份冰冷冻僵。 “为什么?”他终于忍不住,问。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这样恐惧?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 “......” “哎呀,我听你俩说话......不对,我听你自言自语听得我脑袋都大了!”一旁的光头实在忍不住,插嘴道,“你这样恐惧,当然是有人想让你这样恐惧,所以给你灌输了许多足以令你恐惧的东西,这些东西潜移默化已变成你的本能,每次你无意识地触碰到它,它就会令你恐惧。” “可是是什么呢?”他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光头说,“会不会是有人一直告诉你你是魔呢?啊,我不知道,我随便猜的。” “我是魔......不,我不是!”他又恐惧起来。 然后,他怔住了。 他看着光头盯过来的眼,又看看身边的黑袍少年。 他低下头。 他发现自己恐惧的东西并不仅仅是自己是魔这件事情,好像隐隐有更深远的东西被他遗忘,好像有别的东西在影响着他。 光头突然间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不行了,困了,走了。”然后转身离去,边走边嘀咕:“这地方可真邪门,上次来就饿,这次来就困,以后再不来了。” ...... 有人自虚无中踏出,那是干瘦的骷髅。 “方先生。”少女迎了上去,有意无意地看向他的身后。 方天刚却一步步走远了,连停留都没有。 “怎么了?”少女疑惑,便又看着那片虚无。 她虽是大能,但目光却望不进一寸彼方。 她只能等待着,翘首以盼。 像是等待着远行归来的丈夫。 虚无又波动了。 这次是个光头。 光头打着哈欠。 “无性,天生呢?”她问。 面对着这个光头,可比面对方天刚要嚣张太多了。 “后面呢,一会就出来,现在估摸着在纠结呢,纠结完就出来了。” “纠结什么?” “谁知道呢,啊——我困了,得睡一会。” 无性就地倒下就睡了,也不管地面多脏,多硌人。 少女又只好望向虚无中,期待着,她的心跳开始加速了。 ...... “我想起了!”张天生猛地睁开眼。 黑袍的张天生也一下来了精神:“想起什么?” “有人说我是魔尊转世,一旦我暴露会举世杀我!” “然后呢?” “我本来就很胆小,所以很害怕,所行的每一步都很小心。” “再然后?” “我想起了我恐惧的是什么,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黑袍的张天生面色潮红,他似乎在为某些事兴奋着。 “我恐惧的,是死亡......不对,是与整个人间为敌?也不对,应该是......我怕又变成孤独一人。” “那么现在呢?” “现在,去他的魔尊,去他的人间吧!”张天生仰天大喊着。 “对,去他的人间,去他的世界吧!”黑袍张天生也跟着喊。 世界突然扭曲了。 不再有山,不再有水。 不再有树林,不再有花草。 它们扭曲起来,融成了一团。 眼前突然什么都没有了。 是一片虚无。 “啊!好疼!”张天生捂着腰,就地坐了下去。 “你醒了。”四面八方的声音说。 “醒了,啊——我究竟是站了多久?”张天生坐也坐不住,干脆躺下,全身肌肉随着突然的放松变得疼痛无比。 “不知道,我没有时间的概念。”声音说。 “那你是谁?” “我不知道。” 标准答案。 张天生抬眼看着天。 不过这里也没有天,只有虚无。 但他的眼很亮,很澄净。 他虽还是他,却已天翻地覆。 他再不蒙昧,甚至已能看穿虚无。 半晌。 他站起身来。 “我要走了。” “走?为什么要走?” “我还有要做的事情,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待着。” “你想起自己是谁了么?” “是的,我想起了,我叫张天生。” “......” “真好。”声音似有些落寂。 “祝你早日想起自己是谁!” 对于忘记自我的那种痛苦,张天生感同身受,所以很替他难过。 “谢谢。” 于是,张天生伸伸懒腰,踏出了虚无。 世界是澄净的,恰好太阳刚刚升起,空气清凉而透彻。 张天生看着熟悉的世界,却总觉得不一样了。 “天生!” 少女的声音刚刚落在耳中,身体就已经扑进怀里了。 “姬伶......你怎么好像长高了?”张天生说。 也还有没说出来的。 比如:某些地方更软了。 少女却没有回话,只搂着他的脖子。 张天生突然觉得胸口有些热。 “怎了?”他问。 少女钻在他的怀中,摇摇头。 “那你哭什么?” “没哭。” “你感冒了?” “没有。” “那你怎么......” “闭嘴!” “哦。” 在朝阳之下,少年少女相依偎,空气中有些潮湿的味道,早起的鸟儿们唱着歌。 若是能定格片刻的美好,那么这世界是不是就不同了呢? 然而万事万物没有十全十美。 就好比现在这幅美好的画面中,突兀地多出来的两个人。 一个光头,一个长发及腰。 两人看起来都是三十来岁。 他们并排站着,像是欣赏大戏的观众。 他们的表情是幸福的啊,眼神迷离着。 那呼之欲出的叫好声,已经卡在他俩的喉咙。 张天生看见了,但是他不想理。 少女没看见,不过看见了应该也不会想理。 不如只当做是两根大萝卜,吃了太多激素,长得过于高了吧! 第八十二章 通透 http://.biquxs.info/

依偎的两个人儿终于分开了。 少女还红着眼。 少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他知道自他进入虚无已经一年之久,也是震惊无比,他本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极长的梦。 但好像现实的东西远远要复杂许多。 不过有东西是该记着的,就不能忘。 “谢谢。”张天神对无性说。 “嗨,谢什么,若不是有人要给我上眼药,你非得十年以后才出来不可!” “无论怎么说,若不是你,我可能要一直蒙昧,说不得真的十年以后才能出来,更或许,永生永世都出不来了。”张天生说。 “哪有那么夸张,在这片人间,你所见的每个人进去或许都会迷失,但唯独你不会。” “什么?” “你和别人不一样。” “什么意思?” “你总说你是魔。” 张天生皱眉。 “但其实你不是。” 眉头又舒展开,却挑了起来。 “你身上的黑并不是魔气的黑,魔身上的黑气是浑浊的,你的不是。” “可......” “可方天刚不止一次地提醒你,你是魔,不仅如此,方天刚之外,好像整个世界也在这样提醒你。” 张天生点头。 “但什么是魔呢?”无性问,“杀人饮血,还是青面獠牙?亦或是红色的眼?” “......” “当然都不是!” 张天生眼神闪动。 “若一个人,他不断地做好事,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扶老奶奶过马路,可他的眼睛是红的,他就是魔了么?” “是不是魔我不知道,但是老奶奶一定会拒绝他的帮助。” “不要抬杠好吗?” “我在讲道理,不是抬杠。” “行,你再在我讲道理的时候讲道理,我就揍你。” 少女却忍不住了,仰着小脸冲上前去:“你好不讲理!” “嘿,你个小丫头,你是忘了一年在我是怎么照顾你的了吗!”无性愤愤,委屈得很。 “天天想尽办法偷看我洗澡,是照顾我吗?” “谁天天想办法偷看你洗澡?徒儿,你怎趁为师不知,偷偷看人家姑娘洗澡!”无性痛心疾首,“看来为师真的要清理门户了。” 一旁的男人半躺着,靠在石头上:“师父,您忘了你偷看洗澡的时候还不小心捅了个马蜂窝,第二天差点没醒过来了么?” “为师那是去采药,采药!” “谁没事去湖边采药啊,偏偏又赶着人姑娘洗澡的时候。” “......” “孽徒,孽徒!”无性七窍生烟。 张天生眯眯眼:“真的?” “真的。”男人说。 “放屁!你这个孽徒!你天天想尽办法往人姑娘身上泼水的事情你是忘了吗!” “我我我......我没有!” “你再说没有!” “就是没有!” 气氛越来越热烈。 少女的杀气也越来越重了。 张天生沉默着,掏出一个本子来,写写画画。 “你在干嘛?”无性看见了,问。 “我生气了,很委屈,虽然我现在什么也不说,但是这个本子是不会忘记的。”写完,他平静地收了本子,继续看着。 少女才终于爆发,直接跳起来,一拳就轰了过去。 师徒俩躲闪及时,可那石头却遭了殃。 甚至连一瞬间都没经住,化为漫天的粉尘。 大能强者,恐怖如斯。 师徒俩心有余悸,好气商量:“姑娘息怒,息怒,生气对身体不好的,说不定更年期提前,皱纹增多,胸下垂什么的......” “轰!” 可怜这师徒俩路过的石头。 ...... “停!”无性倒在地上,双手挡在面前。 少女的拳头正停在他面前:“说。” “饶我狗命。” “轰!”光头的身体倒飞,撞断了一棵树,血在空中带出一道红线。 少女又扭头看向一旁准备悄悄逃跑的男人。 男人一个激灵,讪笑道:“嘿嘿,我自己撞,自己撞。” 说着,他挑了一个还没有手腕粗的小树苗,一头就撞了过去。 许是姿势还比较令少女满意,少女便不追究了。 她走到倒在地上,似乎不省人事的无性面前:“大师,你刚刚还有话没说完呢。” “女侠......饶我狗命。”无性似在梦呓。 “快起来!”少女大叫。 无性一个激灵,恨不能一跳八丈高。 “快去!” “得嘞!” 无性又颠颠地向张天生去了。 少女深呼一口气,经过一年的相处,她真真切切地看透了这对师徒的脾气秉性。 属驴的,不打不行。 不过转念想想,那个徒弟还好,可无性好歹也是六十岁的人这样做似乎有些不合礼法...... 算了,管他呢!徒弟都不孝敬,让谁孝敬去? 无性又回到张天生面前,清了清嗓子:“刚才咱说到哪来着?” “说到你们偷看她洗澡。”张天生说。 “对,都是他......哎呀,不是这个!”无性摸摸光头,表情纠结,然后豁然开朗,“是说到抬杠,对,抬杠!” “哦,对。” “我以后再也不和你抬杠了,你让那姑奶奶收了神通吧!” 张天生突然无声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你活得惨淡。” “唉,人生嘛,总是伴随着挫折与磨难。” “......” “根据我六十来年的经验来看,你有一颗通透的心。”话题终于重新走上正轨。 “通透?” “你觉不觉得有的时候你的感觉特别准?” “是有点。” “是不是偶尔会有灵感涌现,觉得这世界好美丽?” “对。” “是不是有的时候也会莫名其妙地难过,独自坐着,一坐坐一天?” “是。” “那你是得了文艺病了,平时没事少看点那些什么什么哲学,会给人看傻的。” “......”张天生一股火就要喷出来。 光头又突然正经起来:“你是应天生的人,你的眼可以看透一切,你的心可以领悟一切,你的手可以拿起一切,你的话语可以审判这一切。” “......” 一阵风吹过来,凉凉的。 少女站在一旁,愣愣的。 和此时的张天生一样。 “很难以接受么?”无性笑问。 “我怎会是那种人?”张天生笑笑。 “你当然是那种人!” “可......”他想起自己身上,象征着恶的黑。 “有白就会有黑,黑越强大,也就证明了白越强大。” 张天生有些乱了。 他已不再蒙昧,他的心已通透见底。 可他还是乱了。 若事实真的是按照无性所说的那样,那么,有许多事情就太难解释了...... “不要想,不要想。”无性又挥挥手,“想那么多做什么,生活总得继续的,你就算想破了头,明天也依旧要来临,仍旧会有许多你没有做好准备的事情出现。” “所以不要想。” 张天生点点头,若有所思。 “知道从虚无中出来之后,你最大的改变在哪儿么?” “哪儿?” “这世界终究框不住你了。” 无性笑着,背后却好似有无形的雷霆炸响。 张天生恍惚一瞬:“啊?” “没什么,我是说,天高任鸟飞啊!”无性抬头看着天。 只一会,就又迷离了。 “你很喜欢这个世界么?”张天生问。 “当然,我喜欢这世界上的每一株花草,每一个漂亮姑娘,每一滴水,每一粒土石。” 少女冷笑:“呵,还真是博爱!” 无性一个激灵,他有时总会陶醉在这世界的美好中,然后忘乎所以,说出一些真心话来。 但有的时候,真心话不是很能令人接受。 也有的时候,真心话容易惹来嘲讽。 “啊,博爱啊,我当然博爱!” “那么你就没有不喜欢的东西么?” “不喜欢的?当然有!” “比如?” “比如这世界的规则。” 第八十三章 英雄 http://.biquxs.info/

“你要走?去哪儿?” “去趟天渊。” “去天渊做什么?” “不知道,只觉得应该去看看,那里好像有什么。” “唔。”无性若有所思,“可以,不过......” “什么?”少年疑惑。 “本来我是可以解开你身上那几道无聊的封印的,但是现在看来不行了。” “嗯?为什么?” “不过想想也是,若单纯的只是那些黑气而已,方天刚也不至于打下九道封印。”无性好似在自言自语,“去吧,等到你可以完全操控你体内第三股力量的时候,就来找我,我可以帮助你解开那些封印。”无性又摆摆手,直接逐客了。 “第三股力量?”张天生疑惑,只一两个呼吸之后,他就震惊起来:“你是说......!” “去吧。”无性又一次挥手,“山下有人鬼鬼祟祟,等你一年了。” “谁?”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 “......” 张天生下山了。 只不过这下山的一路上,他的心情都不怎么平静,无性原来知道自己体内有第三股力量,那是血阵的力量,是无数人的鲜血,他应该看得出来。 许多时候,就连张天生自己都想不起自己身体中还有这样的一股力量的存在,它好像一个习惯躲藏在黑暗的毒蛇,平日里没有一点点声响,甚至没有一丝丝异动,它该是在等待着必要的机会,一鸣惊人,或者一击毙命。 在一堆碎石之外,有一条虚幻的线。 一个人背对着那条线,坐在那里。 像一个无助的孩童,蜷缩着,手里还用一根木棍画着圈。 他披着个黑色的大袍,将整个人都包在里面,像一顶帐篷。 张天生突然回忆起一些不好的事情,于是想着绕开那顶帐篷。 那帐篷突然回过头来,帽子下,像是可以吸光所有光明的黑洞。 看不见他的脸,什么也看不见。 “你终于下来了。”那声音难听得像鞋底摩擦地面。 “原来是你在等我?”张天生恍然。 “是,自你离开清净观,我便一路跟着你了。” “你是变态?” “不不不,我是想说,我先前提出的交易,你意下如何?” “我早就说了不会同意,就为了这事,你等了一年?” “啊,看来你知晓我等了一年,那也该知道我的诚意!” “你的诚意?你与林临山有多大的仇?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残废,你还要怎样!”张天生不爽,很不爽。 他有点想杀人。 “残废?呵呵,残废......”黑袍人抖动着肩,似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张天生突然觉得有点冷,他下意识地退了退。 身旁少女倒似乎没有太大感觉,还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 “林临山杀我全家,屠我山门,身上背着不知多少人命,只是残废,就可以赎罪了吗?”黑袍人说。 “邪教徒,不该死么?”张天生冷冷地问。 “邪教徒?邪教徒......”黑袍人想狂笑,却终是没有提起那分气力,“可你能保证他的剑下无有冤魂吗?”他轻声地问,声音像是鞋底轻轻地摩擦地面,总之很难听。 张天生皱皱眉,拉起少女便要绕路走。 “血阵的力量,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它一旦爆发,莫说是你,便是整个人间都要毁灭了,哈哈......” “你就不担心么?人间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到时候无论是你,还是你身边的小美人儿,都要统统化作血沫,化作这片繁荣又厚重的大地的养分!” “我本以为这人间绝无人能容得下那股力量,这肮脏的人间注定要被那股力量吞噬、毁灭!啊,我那不成器的哥哥,他已经愿意用生命作为代价,来执行这一血腥却神圣的使命!” 黑袍之下,有风鼓荡,像是袍下遮着的不是人,而是没有实体的鬼魅。 他越来越兴奋,也好像越来越痛苦。 他跪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全身颤抖着。 “但是你啊,你出现了。” 张天生停住了脚步。 少女皱眉。 “血月教主,是你哥哥?”张天生问。 “唔......被你发现了,不过无所谓,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 “若不是你吸收了那一部分的血阵力量,我哥哥说不定早已化作真正的恶鬼,到时他会不受控制地屠戮这个人间,屠杀每一个见到的生灵,毁灭每一个美好的皮囊。” “恐怖恐怖?血不血腥?”黑袍疯狂地笑着,“但是你的出现,是拯救了这个人间啊,这不光光是几万人命的事情啊,少年!” ...... 每个热血的少年内心的深处都会有一个伟大的梦。 梦里,他们会是英雄,会是一个手摘日月身披金甲,保卫世界和平的英雄。 在灾难来临时,他们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用身躯与血肉抵抗着伤害。 他们会在万众的欢呼中凯旋。 他们会披着金甲,迎着大日的光。 他们会昂扬着头颅,高呼我在! 但。 谁曾有过这样的梦呢? 说起来便是满眼的红色,粘泞的,腥臭的。 到处都是废弃生命的堆积,到处都是白骨与撕裂。 生灵们哀嚎着、哭喊着,到处寻找着,跪地祈求着。 那姗姗来迟的英雄。 他犹恐惧着,他不过是个少年。 还是一个从来就没有过什么担当的少年。 某时某刻突然将一些有的没的,一些根本非人所能承受之重就要丢到他的肩膀上去。 他接不住。 “滚开!”张天生烦躁着,从黑袍的身边走过。 “灭世的力量非几道封印所能压住,你别无选择!”黑袍疯狂地喊道。 ...... 少女搂着少年的胳膊。 她什么也没有问。 “你怎还不问我?”张天生忍不住了。 “问什么?” “问我那个人说的是什么。” “有什么好问的?” “你不觉得他说的东西有些恐怖?” “觉得。” “那你......” “我信你。” “......” “好。” 有许多事情,不必用言语去说,或许连眼神都不必有。 这是一种奇怪的心照不宣。 但也有许多不好的。 “你再偷偷看别的小姑娘我就把你眼珠子抠了!”少女恶狠狠地趴在张天生的脸上说。 “我没有!”张天生很委屈。 “你有!” “我真没有!” “是不是因为她穿得少?” “我......” “行。” “你你你干什么!”少年赶紧冲到前面去,挡住来往路人的视线。 “我也可以穿得少的。”少女开始脱衣服。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快穿上!” “那你还看不看?” “看什么?” “嗯?”少女眉头一拧,又开始脱。 “不看了不看了!” “你果然看了!” “我......钓鱼执法啊!” “哼!” “......” 再渡天水,已经不必要去座那费时费力的符船了。 少女只一手拎着张天生的腰带,就将他拎了过去,整个过程不过两息之间。 “你......不回去看看么?”张天生问。 “回?回哪里去?” 张天生指了指东方。 天水南岸的东方,有一片州土。 庆州。 那里曾有一座红楼。 红楼前有一座高台。 高台上曾有红衣起舞。 只是后来,这些都消散了。 少女摇头:“不了,也没什么念想。” “去祭奠一下,也总是好的。” “师父不会愿意看见我回去的。” “为什么?” “那是炼狱,是监牢,她用了一生的时间在其间翻滚、痛苦、挣扎,她该早已深恶痛绝了。” “可......” “放心吧,她会为我开心的!”少女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和可爱的酒窝。 第八十四章 画 http://.biquxs.info/

庆州以南,交沚以北,有一片杂乱无章的地界。 有一国,名塔兰国。 塔兰有春池,也只有春池。 这是个不大不小的国度,相对于周边各种零零碎碎的小国家而言,已经算是相当富饶。 但总归比那些独立的完整的州土要差上许多。 不过在塔兰国,从没有人在意这个。 许是民风淳朴,也可能是这方水土养的就是心大的人们。 “这位姑娘,在下不才,敢请姑娘在这坐会,容在下为姑娘作画一幅......哎,姑娘你别走啊,在下不是流氓!”一个书生样的男人在街上到处拉着年轻貌美的姑娘要求为其作画。 这条街是主街,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又都是本土的人。 这人在这里到处骚扰姑娘们也有不少时日。 其实这本不是什么问题。 主要问题还是在于......这人画画的水平实在是鬼神惊怒,天理难容! 好好的黄花大闺女能给人画成一个丑陋的肥婆,还不穿衣服。 温雅的闺秀,他愣是能给画成人间修罗,青面獠牙。 也有几岁的小女孩,倒是没有什么太离谱的,只是单纯地画得丑而已。 于是乎,几乎所有人都绕开他身前的几尺空间,以保证能在这人站起来的一瞬间快速脱离其的拉扯范围,以保安然逃脱。 书生也看出来了,应该。 不过他仍是孜孜不倦,越挫越勇,以至于开始拉扯起街边大妈来。 他坚信着,只要功夫深,心诚,总会有回报。 猛然间,他眼睛一亮。 “人间绝色啊!”他感叹一声,悄悄地擦了擦嘴角,然后正色迎了上去。 少年少女肩并着肩走在塔兰国的街上。 应少年强烈的要求,少女很克制地没有挽起他的手臂。 因为偶尔路过一些人的身边,某些眼神真的很刺痛。 “这位美丽的姑娘,在下不才,敢请姑娘在这里坐会,容在下为姑娘作画一副,如何?” 少女好奇地上下打量这书生。 “行呀!”她笑着说。 张天生挑了挑眉,笑了笑。 这是她第一次回应一个陌生的男人。 “来,这边坐!”书生拉着少女的胳膊。 少女乖乖坐下。 这更奇怪了。 按照常理来说,这个书生现在应该已经捂着胳膊跪地喊姑奶奶了。 张天生好奇着,抱着膀子看着。 却见书生装模作样地抄起一支笔,又压了压纸,伸出舌头来,将已经干了墨的毛笔在舌头上上下一蹭,墨汁又湿润起来了。 整个动作娴熟无比,一气呵成。 书生画画的时间很长,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奇怪的气韵在。 不过别的...... 张天生很不解为什么总有姑娘路过他身边,会对着他笑。 好像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不解。 许久。 “啊,画好了!”书生画笔一丢,折折画纸就揣进怀里去。 “你不给我看看?”少女不满。 “人间绝色,便是再美的画,放在姑娘你的身边,都黯然失色,不提也罢!” “不会是画得太丑吧?”少女眯眯眼。 “怎会!咱的画技是公认的好!” “那你给我看看。” “不行,这个......墨汁还没干。” “没干你揣到怀里去?” “呃......我怀里的温度高,所以放在怀里干得快。”书生认真地说。 “哦,原来是这样。”少女恍然大悟,又立马变脸:“你骗鬼呢!快给我拿来!若让我发现你给我画得难看了,我当场就......就......” 张天生扶额。 少女似乎只有在威胁他的时候能说出相当重的话来。 比如,抠你眼珠子、我要哭了啊等等。 所以少女就了半天,仍是没有说出什么威胁的话来。 “就给你撕掉!” 见少女憋得面红耳赤,张天生忍不住帮忙。 “对,给你撕掉!”少女叉着腰,附和道。 “哎哎哎,撕不得撕不得,文人的纸笔就好比战士的刀剑,是万万丢不得的。”书生揪着脸。 看这架势,恐怕是真的拿不出手了。 “快拿来!”少女厉声呵斥。 “姑娘,咱有缘千里来相会,这个这个......” “少废话!” “我突然想起我妈叫我回家吃饭,二位先逛着,改天再叙哈!” 书生拔腿就跑,连那一套刀剑都不要了。 只可惜...... “你去哪儿?”少女站在书生的去路,笑意盈盈。 眼见着,面前的路都好像是修罗地狱了,那少女便是地狱中的行刑人。 不过,若是真的死后下了地狱,能有这样美丽的姑娘行刑来,说不得还是一件幸事了。 总归比被牛头马面用叉子插着在油锅里滚要好很多。 ...... 想多了。 眼下,还是狗命要紧。 “呃......人要吃饭的嘛,让妈妈等急了不好。”书生讪笑着。 “行,画拿来我看看。”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少女不耐烦,直接伸手去抢。 书生一个闪身。 “嗯?”少女挑眉,又伸手。 书生又一闪身。 少女终于认真了。 “你拿来吧!” 书生又想躲,却发现躲无可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少女按在地上,抢走怀中的纸。 “唉,何必呢。”他叹息一声。 “若是难看,我当场就撕掉!”少女一边展开画纸,一边恶狠狠地说。 “撕吧......撕吧。”书生突然深沉了起来。 少女看着画,突然不动了。 她呼吸急促起来,开始颤抖。 画纸被揉得皱了,破了。 “这是......” “何必要看啊!”书生竟也悲伤起来。 人间有几多美好? 几多? 少女看着看着,竟落下泪来。 当悲歌响起,天地永夜。 血染的人间再不见光明。 那些终究要的,逃不过的。 是痛苦吗?还是别的? 有没有离愁别绪?存不存一丝温情? 火红淹没在鲜血中,淹没在无尽的火里。 画上。 她穿着火红的袍,如人间最后一抹晚霞。 她起舞,带起的,是人间最后的美丽。 她持着折扇,飘摇、飘摇。 泪落在纸上。 落在纸上的人儿的脸上。 好似是她落下的。 ...... “你这个烂画画的!”少女一边落泪,一边将那张画撕成粉末。 “是啊,我画画的技术向来不太好。”书生苦笑。 悲伤是要遮起来的,是要掩饰起来的。 尤其是对于女孩子。 但是他并不会,他总是学不会。 他的笔下永远都是鲜活的,血淋淋的东西。 他可以画出一个人的心,可以画出一个人的灵魂。 他只画他可以看到的东西,却不知自己为何会看到。 在某一个时刻,他看见的太多。 多到几乎要撑爆他的脑袋。 几乎要撕裂他的身体,刺瞎他的眼睛! 但他仍是将看见的画了出来。 作为代价。 他今生再也画不出画来了。 他的手颤抖着,且今后会一直颤抖下去。 “手疼不疼?”少女问。 “还行,能动。” “我们送你回家吧。” “不必,就在前面不远,几步就到。”书生爬将起来,拍拍身上的浮土。 他转身,又想起什么,回过头来:“不要太相信这个,我画画水平有限。” 最后,他笑了笑,离去了。 张天生气喘吁吁,姗姗来迟。 却见地面上大片大片的染墨的雪花,他懂了。 于是他对着远方大声骂到:“个臭画画的,水平稀烂还要出来卖弄!” “乖,咱不哭哦。”他又温柔地擦了擦少女脸上的泪。 少女猛地扑向张天生的怀中。 张天生只好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轻声地安慰着。 少女不说话,只是流泪。 张天生知道,因为仅仅两息时间,他就感觉到胸前热热的。 少女沉默地哭了许久,最后她抬起头来,望着张天生的眼,似相隔甚远,说: “我不想跳舞。” 第八十五章 净安 http://.biquxs.info/

月高挂着,书生坐在那里,喝着酒。 他的手剧烈地颤抖着,不断往口中倒酒。 可笑洒在外面的,要比倒进嘴里的要多许多。 一道身影走过来,站在他的身后。 “父亲。”书生放下酒壶。 他一直看着月,月也一直看着他,光辉洒在他的脸上,映得他的脸都是白的了。 他眼神涣散,泪混着酒,顺着嘴角滴在地上。 “嗯。”来人出声。 “我看见了。”书生说。 “嗯。” “你说......那该有多痛苦?” “嗯。” “能不能不要总是嗯?” “好。” 云刹机无奈叹气,颤抖着手又去抓酒壶。 “酒这东西,还是少喝为好。”书生的父亲终于说出了句完整的话。 “这是我第一次喝酒,父亲,你忘了么?”云刹机转过头来,笑着。 “是......是。” “真难喝,味道还不如蜂蜜水。”云刹机说,“但我却见世人嗜之若饴,明明这般苦涩,这般辛辣。”他举起酒壶,对着月,手在剧烈的颤抖。 “你喝多了。”父亲说。 “是。”云刹机笑起来,眼泪却一直在流,混着酒液,早已打湿了他的衣襟,“世人都说今日有酒今朝醉,都说无诗无酒不得乐,都......嗤!”他又迷离地笑,一口酒又迎着嘴巴倒了下来,却一滴都没有倒进嘴里。 他恼羞成怒,一把将酒壶摔在地上,瓷壶带着酒液,一起在地上开了花。 “你不该画那副画。”身后人说。 “什么该不该?” 云刹机向后一倒,躺在地上,睁开眼,正看的,就是站在身后的云净安。 “你明知这后果。”云净安皱着眉,眯眼看着云刹机那即使放在地上也在不断颤抖的手臂。 “哈哈哈!”云刹机又笑了,笑得放肆,笑得张扬。 “父亲你不是也明知后果吗?” “......” 唤醒东方的鸡鸣聒噪着,东方泛起略微的白。 云净安从儿子云刹机身边站起——虽然云刹机早已睡得沉沉,但他还是在这里陪着他坐了一夜。 不过现在,他应该出发了。 ...... 塔兰国的粥铺。 少年“哧溜哧溜”地大口喝粥,一手掐着馒头。 少女则文雅许多,用勺子一点点吃。 “这塔兰国的粥铺真的好便宜!”少年感叹着。 少女不说话,静静喝粥。 她想来不喜欢嘈杂的地方,只想快点喝完然后出门去等。 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样貌普通,气质普通,穿着普通。 实在是难以令人在茫茫的人群中注意到他。 但他坐在了张天生与姬伶的桌前,所以被注意到了。 “大叔,你是?”张天生一边嚼着馒头,一边说。 “云净安。” 少女的动作僵了下,将抬起一半的勺子放回碗中。 “云净安?你们认识?”张天生看向少女。 少女面色严肃。 “不必紧张,只是随便聊聊。”云净安笑说。 “不知净安先生有何贵干?”少女问。 张天生见少女与这个云净安似乎相识,于是便不再理,低头喝粥了。 “有点饿,请我喝碗粥?”云净安看向闷头喝粥的张天生。 后者动作一僵,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这一碗粥,能从先生这里换到什么?”少女姬伶眯起眼睛笑。 净安先生似乎很惊讶:“一碗粥而已,你想换什么?不然请你们吃卤蛋?” “那先生可亏了。”少女说。 “那你想要什么?”云净安问。 “还是先吃饭吧,边吃边说。” “好。” ...... 云净安放下粥碗,他喝得很快,快到令张天生腹诽:也不怕烫,像喝凉水一样一口就喝光了,浪费。 “昨天我儿子该是给你画了一幅画像吧?”云净安问姬伶。 “唔,原来是净安先生的儿子,难怪。”少女说。 “他触到了太深远的东西,所以付出了代价,我曾警告过他的,该逃就要逃,他偏不信。” “所以先生是来兴师问罪的?” 云净安笑起来:“当然不是,无论是生是死,是封笔还是断臂,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选择这个东西通常是说不出好坏的。所以也当然没有问罪这个说法。” “那先生是?” “只是来看看你。” “看我?” “总要有人要记住。” “记住什么?” “人间最后的舞者。” “......” 姬伶沉默了,心里像灌了铅,她本想忘记的,她本不愿再想起。 那些该死的,沉重的东西,都应该像燃尽的火一般化为尘土,化作焦炭,化成烟尘。 “未来近了。”云净安说,“不过总算还有些时间。” 姬伶抬起眼来,有些冷:“你想说什么?” “珍惜。”云净安摇头,“珍惜啊!” 原来,真的只能珍惜了么? 到底是谁书写的未来? 到底是什么...... 什么? 姬伶低下眼,不想再抬起了。 “无性什么也没说?”云净安突然问。 少女摇摇头,又猛地反应过来,抬起头问:“你怎知道......” “我儿子都知道,我怎会不知道?” “知道这些真的好么?代价是那样沉重。” “不是因为知道了才付出代价,而是愿意付出代价,所以才知道了。” “可这不是一回事?只要不说不看不听,不就好了?” 云净安却摇摇头:“不由人啊!” “怎不由人?” “它想让人怎样,从不会亲自降下意志。只需要让你想,便够了。” 姬伶茫然,这有些深奥,难懂。 “你主观上或许并不想要这样做,但是在某个瞬间,你突然就愿意这样做了,能懂么?” 姬伶又摇头。 一旁张天生却目光闪烁。 “从小,我就告诫他,当见到最深远的东西时,不要犹豫,不要多想,只要逃跑就够了。” “他每次都很认真地答应我。” “但他仍然还是面对着你,仍然画出了那副画。” “改变不了的......改变不了的。” 云净安竟惆怅起来。 这个当世最顶尖的强者之一,竟就这样惆怅起来,不,不是惆怅。 那是一种伪装成惆怅的......无力感。 “你在恐惧么?”张天生突然问。 云净安挑挑眉,看向这个少年。 “或许吧,在我看来,世人都应该恐惧,所有不恐惧的人,都是因为弱小。” “越强,就越恐惧?” “可以这么说。” “那为什么人们还要挣扎着变强呢?” “因为他们在变强之前,看不见恐惧。” “这是规则。”张天生眯着眼。 “是。” “但是我见过不恐惧的人,他也很强。” “无性?” “还有他的徒弟。” “呵。”云净安冷笑一下,“看着吧,等到他真正地与规则面对面的时候,他同样会恐惧的。” 张天生摇摇头:“不,或许会茫然,或许会绝望,也或许会云淡风轻,但总之绝不会恐惧,你没与他相处过,所以不会懂。” “或许吧。”云净安站起身来,“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来春池找我,这碗粥总不能白喝,我儿子的手,也不能白废。” 云净安走了,留下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人的背影。 张天生眼神闪烁着,在某个瞬间,他看见了一点星火。 只有一点,却热烈。 可他明明恐惧着。 原来恐惧着的人,也能燃起愤怒么? 可如他说的,这股愤怒,究竟是他自己主观上产生的,还是规则让他产生的呢? 想不通。 头绪像是乱麻。 也不知道这些个强大人物究竟是什么想法,为什么总能想出那么多拧巴的逻辑来。 太别扭。 张天生摇摇头,甩光杂乱的思绪,留下一块碎银。 “走吧。” 第八十六章 南方 http://.biquxs.info/

“父亲,你回来了。” 书生竟还在那里躺着,不过已睁开了眼,怔怔的看着天。 “嗯。” “去见她了?” “嗯。” “能不能不要总是嗯?” “好。” 云净安又在先前的位置上坐下。 “其实,也没有那么痛苦。”云刹机看着天,说。 “嗯。” “不过如果再来一次,我可能不会这样选择。” “你......嗯。” 其实云净安本想说:“再重来一万次,也依旧会是现在的结局。”但他生生地将这些话吞进肚子了。 已经足够惨淡,却还要因为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而磨灭些什么吗? 不,不该这样的。 “我快要看不见了,这轮太阳,应该是与我见的最后一面了,怪事.....以前怎从没发现原来太阳也是美好?” “快要失去的,总归是美好的。”云净安说。 “是啊......可是父亲......”云刹机偏过头来,不知何时,又是泪流满面了,“我好不舍,也好害怕。” 云净安叹息一声,握住云刹机那只不住颤抖的手:“不要不舍,也不要害怕,万事都会习惯,只当是永夜到了吧。” 云刹机眯起了眼,连太阳的轮廓在他的眼中都愈发模糊了,他已经可以直视太阳。 “父亲......” 握在胳膊上的手又紧了。 “给我指个方向,天道在哪儿?” 他轻声问。 云净安摇摇头。 书生突然跳起来,挣开了父亲的手。 他抬眼看着天空:“天道......天道一定是在天上吧?”他的眼已是一片死灰,他再也看不见什么。 “刹机。” 云刹机似没听见父亲的呼唤。 他抽出了腰间的笔,在空中画出了歪歪扭扭的一条线。 于是他便有了剑。 他拿起剑,指着天。 “今日,我倒要看看,天道在哪儿!”他已发疯了,持着墨色的剑,向天穹刺去。 他一剑刺去,觉得自己已经刺出一万里,自己怎么说也该刺出苍穹之外了。 于是他停下,开始胡乱地挥舞着剑,他要斩断所谓的天道,还有...... 那血色的永夜。 “刹机。”突然有声音传来。 云刹机愣住了,停下了剑。 “父亲?” “天道所在,人是到不了的。”云净安说。 “不,父亲......天道难及,那些道士究竟修的是什么?” 云净安摇头,只是云刹机却看不见了。 “不......不!”云刹机狂乱地摇着头,此时犹如一个疯子,披头散发,满身怒气,“我要斩断它,我要砍碎它!” 它是存在的,还是不存的呢? 究竟是什么,在拨乱着人们的命运? 它似乎高高在上,又冰冷无情。 云刹机的手颤抖着,以至于砍出的剑气都无法远播,只离身几丈便消散了。 他再不能在这片天地中留下声响了。 他再不能拿起笔,再不想拿起剑了。 黑色的剑化作点点的墨,消散于风中。 目盲的书生披头散发,立在极高的天空。 他的父亲,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将他拥进怀里。 “父亲!”书生绝望着,将头埋在父亲的肩。 云净安的手也颤抖着,他搂着云刹机,轻声说:“父亲会替你要个说法。” “找谁要呢?天道么?父亲,算了吧,不要卷入进去了,那是血染的未来!”云刹机哭喊着,颤抖不止的手使不出一丝的力气,却紧紧地搂在父亲的背上。 “不自量力归不自量力,但有些骨气,咱得要。”云净安轻声说。 他的眼看向天际,深邃无比,似要装下整个人间。 ...... 少女转过头,悠悠叹息。 “怎么了?”张天生问。 “没什么。” “天上有什么?” “有太阳,还有云。” “那也值得你盯着看许久?我记得你从来不喜欢这些。” “现在喜欢了,不行么?” “行,那我把整片天空都送给你。” “本来就是我的,要你送?” “那也送给你。” ...... “他来了,越来越近了。”天渊的边缘,有人望着黑暗说话。 “是么。” “会不会很期待?” “还好吧......” “你声音发抖。” “伸了个懒腰而已。” “你也会伸懒腰?” “当然。” 天渊边缘的人离去了,他远道而来,似乎只为了对着黑暗说这么一句话。 “方天刚。”黑暗中的声音突然叫道。 “什么?”方天刚转过身来。 “你会死么?” “哈?”方天刚有些不理解的笑起来,“这是什么话,人当然都会死。” “可你又不是人。” “生命也都会消逝。” “可是为什么呢?一定要让一切都血淋淋的么?” “罪孽难以清洗,欠下的东西,怎么欠下,就该怎么还回来才对。” “所以轮到你来还债了么?” “我还不想还。” 天渊沉默了。 方天刚走远了。 ...... 交沚,是除开天渊之外,人类可及的,最南方的地方。 这里也是离太阳最近的地方,因为温度总是很高。 但正因为温度高,所以才能产出一系列交沚以北都产不出的东西。 对于人们来说,虽然遭罪些,但在这里,可以赚到更多的辛苦钱。 所以这里的人竟意外地不少。 少年少女行在这里的街上,看着路边各色的花花绿绿的事物。 大多是没见过的,又数水果居多。 少女已经抱了满怀的奇怪水果,都是张天生硬塞给她的。 也不知若是让某些知道张天生秉性的人知道了这事,会不会把牙都惊掉了。 一毛不拔铁公鸡,竟然给别人买了这样多的东西? 况且这里可是交沚,这里产的东西可真不便宜。 不过张天生似乎仍是觉得少女的满怀水果不太够,还是不断地往那水果搭成的小山上接着堆。 少女终是承受不住了,太高的水果小山已经挡住她的视线。 “你为什么不收到空间戒指中去?” 就在少女就地撂挑子时,张天生挠着头,一脸不解地问。 少女愣了愣。 “我不愿意,行不行?” 张天生笑了:“行。”一边说着,一边又往那小山上开始堆水果了。 “你买太多了,吃不完。”少女提醒道。 “没关系的,这东西只有交沚有,多买些无妨,况且放在空间戒指中,又不能烂掉。” “可是我不太喜欢这个味道。” “那就少吃一些。” 少年又堆了一小堆。 “差不多啦!”少年满意地看着面前这两堆小山,然后手一抹,便都收进了戒指中去。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能买东西呀。”少女抱怨着。 “啊?” “啊什么?”少女没好气,不过心里还是暖暖的。 难得张天生能主动给她买东西。 “嗨,我这不想着好容易来一趟交沚,把这里的好吃的都买一些,拿回去给清静尝一尝嘛!”少年却大手一挥,这样说道。 于是...... “哎,你去哪儿?” 少女不说话,只留下个匆匆的背影。 张天生只好追过去。 “你干嘛呀!”张天生拉起少女的胳膊,却被一股巨力差点打翻。 “姬伶,你怎么了呀?”少年委屈地叫着。 少女突然转过头来。 张天生一愣。 “你什么时候给我买些东西?”少女问。 “啊?这......”张天生目光躲闪。 “这什么?什么时候给我买礼物!”少女步步紧逼。 “其实......” “其实什么?你就想着给林清静买礼物,都不给我买!我已经忍了很久了!” 张天生挠挠头:“其实是有的。” “真的?”少女一下笑出来,眼睛都亮了。 却见张天生一翻手,手里就出现了一个绿皮的果子。 “这个东西叫木瓜,是专门为你买的,清静用不上。” 少年的眼神诚挚。 少女的心思温暖。 直到她在小贩口中,听到了关于木瓜的效用...... “张天生!” 少年却早早地跑远了。 第八十七章 文凉 http://.biquxs.info/

“你终于来了。”黑暗中,声音说。 “抱歉,太久远了,我忘记了太多的事情。”另一个声音说。 “快来吧,快来......” 张天生睁开眼,那两道声音的对话他听得真切。 对于这两道声音,其中一道他太熟悉了。 至于另一道,他也印象颇深。 一个来自他的心底,一个是来自无边的黑暗中。 他本想插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明明是自己的心里,却仿佛被施了咒,念头难转。 对于这两道喧宾夺主的声音,他似乎完全没有什么办法。 于是他只能醒来。 交沚的天很热,只是躺着,就觉得闷。 他抬眼看了眼窗外的月,好像格外大了些。 少女还呼呼大睡着。 张天生睡在地板上,她睡在床上。 这是秉持着勤俭节约的传统美德,所得出的最优解。 月光映下来,地板上是一层银白,像是霜。 少女一翻身,深呼了一口气。 张天生觉得自己已经很难再睡着了,就坐在床边,喝着已经凉下来的茶。 只是不知为何,他越喝越觉得身体燥热,越喝越觉得心跳加速。 “啊,忍不住了!”突听一道声音传来。 “那要不给你放出来,也正好看看这交沚藏着几个圣人?”张天生竟出奇地平静。 “呵,人家圣人好好清福不享,跑到这里来体验生活?” “也是,所以你也只敢在这里冒出来,平时你大气都不敢喘。” “那还不是为了照顾你的情绪?为了让你不要吓得嗷嗷叫?” “嘁。”张天生不屑。 “明天,你去一趟天渊。” “干嘛?” “让你去你就去。” “你说干嘛。” “你不知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 “我知道的。” 张天生觉得实在坐不住,于是干脆从窗口跳下去,想出去散散步。 夜里的交沚,已经比白天凉了不少,却还是像个蒸笼。 却不知为什么这样热。 “那与你对话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忘了。” “你就记不住一点有用的?” “太久远了,我想不起来。”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忘记了。” “那你哪年生的你总知道。” “嗯......我连近些的事情都忘了,怎会记得出生时那更远的事情?” “嗯......不对,你曾说过许多次你就是我。” “对啊。” “那你该是与我一同生的。” “当然。” “可我才十几岁。” “......” “怎么不说话?” “有人说过你十几岁么?你忘了你在那极西的虚无中见过什么了么?” 张天生突然站住,心中炸开了滚滚天雷。 “你是说......”他怔怔地说。 “你见过的,都是真实的东西,我过后才想起。” 每每在黑暗中,总有人讲述一些曲折离奇又荒诞不经的故事。 听众会在故事结束后拍手叫好,一饮而尽面前杯中茶水,然后拂袖而去。 一觉醒来,什么都忘了。 但有些故事是独独讲给某个人听的。 那是耳提面命的深刻。 不能忘怀的,又蚀刻入骨。 他翻阅记忆,眼见着天地间的万物,眼见着向他挥手的小松鼠。 随风摆动的小草,努力前行的石头。 还有那有着心脏的火山。 还有一只猴子。 还有......什么都不见的黑。 都是真的么? 他竟不怀疑。 “比久远更久远的东西,并不深刻吧?”心中的声音问。 “不深刻么......我倒觉得历历在目。” “那是你又经了一遍,就再难忘了,但若再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你仍是会忘记,时间可以磨灭一切的痕迹。” “你说的久远,究竟有多久?” “啊......反正就是很久,千百个物种从无到有的那么久。” “那还真的挺久。” “是的......” 张天生又重新向前走。 前方的道路中间有个人。 那人坐着轮椅,但就那样大摇大摆地停在路的中央。 若是在白天,这个人恐怕会被人骂得狗血喷头。 但是现在,整条街上就只有两个人。 一个张天生,一个他。 当然,他本就是来等张天生的。 “睡不着么?”轮椅上的人说。 张天生左右看看,发现街上除了他没别人。 “你在和我说话?” “当然,这街上又没别人。” “可我不认识你。” “在这天下还有生下来就认识的两个人么?总会有人说出两人之间的第一句话的。” “有理,可是两人说话总要有缘由。” “是的,所以我在这里等你” “理由呢?” “我叫文凉,方天刚是我师父。” 张天生皱皱眉:“嗯。” 在极西,方天刚曾要他杀死另一个自己。 现在想起,应该是想让他直接杀死心里的那个他。 他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既要保护他,又要杀死他? 想不通。 “本来该是师父亲自来的,但是他自从蝉林回来之后就一直闹小脾气,所以就我来了。”文凉说。 “小脾气?多小?”张天生堆起笑容问。 “就像谁家的黄花大闺女被人占了便宜那么小。” “那还挺大的呢。” “但还算是可爱。” “谁可爱?方天刚?” “那倒不是......谁敢说我师父可爱,那他岂不是要去治治眼睛?” “你师父知道你这样说,肯定很伤心。” “嗨,我师父听实话听得惯。” “就是已经有太多人说他丑了?” “先不说人丑不丑,就说脸上那两个大洞,吓人不吓人吧?” “也是。” 两个人竟真的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 “我是来阻止你进天渊的。”文凉突然说。 “嗯?”张天生疑惑。 “我知你为何而来,可你现在还拿不起里面的东西。” “你知道我要来拿什么?可我自己都不知道。” 文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现在的你,绝对无法拿起那样沉重的东西。” 张天生眯眼,开始猜测里面究竟是什么。 “不必猜测,你根本猜测不到,我猜了这么多年都猜不到。” “方天刚知道?” “当然,这人间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我想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但我不知它为何会存在。” “你知道?”文凉诧异地挑眉。 “我也是猜的,但那实在是不太符合常识。” “是什么?”文凉好奇问道。 “可能是......一把剑。” “剑?” “对,但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剑,想来会很锋利。” “可那是无穷无尽的深渊,怎会有剑的存在?”文凉疑惑。 “不知道。”张天生摇头。 文凉笑了起来,手指开始不自觉地拨弄那串手链。 张天生问:“你笑什么?” “我笑你与我萍水相逢,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就开始与我说这样多的秘密。” “秘密?” “是啊,你知不知我猜这秘密猜了多久?十几年啊!” “可你看上去也才十几岁。” “你看上去也是十几岁。” 于是二人对视着,又笑了。 “可以回头了么?看在我们这样投缘的份上。”文凉收了些笑容,认真地问张天生。 “是很投缘啊。”张天生说,“可是我不太愿意相信一切与方天刚有关的人了。” “那么你是不愿离去喽?” “我来,自是有目的,不达成目的,我凭什么走?” “可你承受不住那东西,对于你来说,那还太沉重!你可以再过些年头再来。” 张天生摇头:“我能不能拿到都是个问题,你这样紧张要阻止我,是为什么?” “我倒没有紧张,只是觉得如果能用言语将你劝退,那是再好不过了。”文凉说。 “我不退,你要动手么?” 轮椅上的少年将手串放在腿上,抬起头来,借着月光,很严肃地盯着张天生的眼。 “你最好离去,过几年再来。”文凉很认真地说。 “过几年?” “十年、二十年,越久越好。” “那不能等。” 文凉叹息一声。 街道上突然亮了起来。 整条街,都遍布了密密麻麻的阵纹。 “那就只好强制让你等了。”文凉似乎很遗憾。 张天生心惊,没有想到对面这个坐在轮椅上,看上去年纪与他仿佛的少年竟是这样的强大。 他虽抽出了离渊,然而竟生不起抵抗的念头。 只能眼见着那铺满整条街的阵纹化作一道道绳索,渐渐攀附到他的身上,将他束缚起来,动弹不得。 离渊在嗡鸣,在挣扎,但它的身上也被阵纹附满,挣扎不开。 突然。 一道黑影落在张天生与文凉之间。 地板崩裂,土石翻飞。 气浪将张天生与文凉各自推出去好远。 少女抬起头来,眼神有些冰冷,看着文凉,道:“文凉,你要做什么?” “啊,是姬伶啊!”文凉先是警惕,在看清来人后立马换了一副笑脸。 “你要干什么?”姬伶重复道,表情严肃。 “我与张兄一见如故,切磋切磋而已。” “切磋?嗯......有理,不然这耗费起码三天的大阵可没得用处了!” “哎呀,姬伶你不要这么激动嘛!”文凉讨好地笑着。 “滚开!”姬伶愤而叫嚷。 然后转过身去,拉着张天生的衣领,就将他拖走了。 第八十八章 求饶 http://.biquxs.info/

“那个......” “说。” “能不能不要这样拖着我,很没面子的呀。” “闭嘴。” “哦。” 街上,一米八个子的少年被娇小的少女像是拎狗崽子一般拎着后脖领子,在地上拖着走。 一路拖着回到住宿的客栈,姬伶一把将张天生推进屋去,怒气冲冲道:“你胡乱跑什么!你知不知道若不是我,你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 “我只是想出去走走。”张天生很委屈。 “那你为什么不叫我?” “你睡着了。” “为什么不把我叫醒?” “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 少女突然将鼻子凑近张天生,吸了吸。 “你干嘛?” “没有香味。” “啊?” “那个不用香粉的女人是谁!” “什么不用香粉的女人?谁啊?”张天生头都大了。 少女不说话,只是盯着张天生的眼睛,神情严肃。 许久。 久到气氛都有些紧张。 “啊,看来你真的不知道。”少女又满不在乎地挥挥手,“算了。” “什么算了?哪来的女人啊,你说清楚!”张天生不依不饶。 少女猛地一瞪眼。 他就又缩了缩脖子,不敢出声了。 “文凉很强的。”少女说。 “嗯?” “我打不过他。” 张天生突然有些后怕,激灵灵打了个颤。 “连你都打不过他?” “除了上一辈那些老年人中,那么三三两两还能制住他,在这一辈里,他就是最强的。”姬伶说。 “这么恐怖?” 张天生越听越怕,要知道这个评价可实在不低,若真是这个说法,那么那个坐轮椅的,想要捏死他实在是太容易了。 “还有更可怕的,你想听么?” 张天生只觉一股恶寒拔地而起,只顶天灵盖。 “不想不想!”他赶忙摇头。 少女突然轻松地笑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他虽然强,可是从来没有杀过人。” “呼——那还好。”张天生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但是为什么你又打不过他,又敢凶他啊?” “嗯???不行么?”少女表现得十分不解。 “也不是不行......” “那是?” “羡慕。” “羡慕他被我凶?” “羡慕你可以凶他......” “......” “也不用羡慕,你也大可以凶他。” “我怕他给我宰了。” “没事,我保护你。” “你不是打不过他?” “那我也可以保护你的。” “得,到时候你还是先跑吧,毕竟你跑得快。” ...... 天渊。 方天刚立于深渊的边缘,文凉自远处推着轮椅慢悠悠地来。 “师父。” “见到了?” “见到了。” “眼神是不是很利索?” “是,可是腿脚好像不太利索,被小姑娘拖着走来着。” “呵呵。”方天刚笑了,不过实在是吓人。 在这本就无穷的黑暗边缘,这样一个像是骷髅的人站在这里。 无论怎么想,他都有是黑暗中爬出来的鬼的嫌疑。 “拦不住吧?” “拦不住。” “那便行了。”方天刚说,“无性将张天生扔进蝉林西的那片虚无,我怕他许多年也出不来,所以过去看了看,呵,我若不去,他恐怕真的要不知多少年才能出来。” “师父怎说起这种话了?”文凉笑问。 方天刚一愣,转而笑道:“人间的事情看得多了,总有些耳濡目染。” “连师父你都被耳濡目染,徒儿可如何是好?” 方天刚转过头,两个空洞对着文凉。 文凉警醒,笑笑:“我怎也说这样的话了。” “耳濡目染啊,耳濡目染!” “可是师父,会不会有太重的人间气......” “那又有何妨呢?” “也对,煌煌天道,哪里有什么如果可能,是就是是,非就是非罢了。”文凉说。 “倒也不尽然。”方天刚说。 文凉惊异,挑起眉头,看向那站着的如骷髅般的师父。 “有些连天道都不知道的事情,你能说出个什么黑白是非呢?” 文凉久久地沉默着,然后突然笑了:“师父你变了。” “什么?” “你再不是那个誓死捍卫天道的师父了。” “那你说,是好是坏?” “说不准,但我想这样的变化,也是天道所愿吧?” “谁知道呢,要知道天道无常,何况像我们这样紧紧贴近天道的,岂不更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看不见?说不得某些饿死在田地中的农民,对于某些事情,看得都比我们清楚。” 文凉笑道:“照师父这么说,那还不如让那些人来守护天道好了。” “你当真以为我们是守护天道的?”方天刚问。 “不是么?” “天道煌煌,想让谁死谁也不能活,何须谁来守护?” 文凉震惊,低下头,沉默了。 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就算是想要想,也不知从何想起。 “那......” “尽人事,听天命。” 文凉张了张嘴,却终没说出什么,只低下头。 ...... 清晨。 应该算是交沚一天中最凉快的时间了,人们习惯于在这个时间点忙活起来,毕竟在舒服的环境下做事,总是事半功倍。 张天生朦胧地睁开眼,然后瞬间清醒了,甚至差点跳起来。 不过修行两年清静经的他,已经再也不是那个随随便便就激动恐慌的少年了。 但...... “姬伶?”他轻轻地动了动胳膊。 偶然地、不小心的,有些软。 少女抱着他的胳膊,还在沉沉地睡。 像只熟睡的小猫,微微蜷着身子。 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压力,还有微微的鼻息。 张天生差点就醉了。 “姬伶?”他又提高了些声音。 但,少女仍没有动静。 “这睡得也太死了啊......” “你说你有床不睡,干嘛又跑到地板上来?浪费资源。” 张天生嘟囔着,却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本想将少女挪到床上去的,但是想想还是不要打搅她比较好。 但不打搅她手又拿不出来...... 有点麻了。 唔。 算了,这样挺好。 有点热,但是软软的,还香香的。 张天生动了动鼻子。 女孩子都是这样天生带香味的么? 记得清静好像也有来着,不过那是一种类似于奶香的香味,与姬伶身上的完全不同。 少女突然动了动,摸摸索索,一巴掌拍到张天生脸上。 “乱闻什么,痒死了!” 但是她还是那副熟睡的姿态,一巴掌拍下去,便收回了手,又不动了。 “你醒啦?” “没有。” “没有你还回话?” “梦话。” “......” “要不你上床上睡?” “在这挺好的。” “地板硬啊。” “我喜欢硬的。” “地板凉......” “在这种地方,凉点怎么了?” “也是。” “别吵了。” “哦。” “......” “你饿不饿,我给你买吃的去呀?” “你就不怕文凉在下面等着你?” “不能吧,昨天都没跟过来。” “嗯,说不准是摆了个阵,等你自己往里跳呢。” “啊......那算了。”张天生一阵心虚。 “......” “啧啧。”夹杂着感叹的啧啧声,从张天生的心里传来。 “你啧什么你啧?”张天生恶狠狠道。 “呵,你也就敢跟我这样叫嚣,知道我不能揍你么?” “你给我老实点。” “你什么时候去天渊?” “有空就去。”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那就看这位姑奶奶了。” “呵,我若是你,我就一脚给她踹起来。” “你不就是我么?你踹啊?” “......” “我不踹女人。” “嘁。”张天生不屑撇嘴。 少女又摸摸索索地伸出手来,掐住张天生的一只耳朵。 后者顿时龇牙咧嘴,却又不敢乱动。 “呀疼疼疼!” “你嘁什么呢?”少女淡淡地问。 “我......打喷嚏。” 少女的手腕又翻起了更大的弧度。 “啊——不是喷嚏,不是喷嚏!” “那是什么?” “呃......是对这个杂乱无章的世界的唾弃啊!” 少女睁开眼,与张天生对视。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算了。”少女还是松开了手,却顺势将手搭在张天生的脖子上。 张天生身体骤然紧绷,呼吸急促起来,皮肤也在一瞬间灼灼燃烧。 如果他勇敢些的话,说不定这会是一个迷醉又销魂的清晨。 张天生突然觉得脸颊有些凉,仔细感受一下又觉得有些软,然后他一转头。 唇就碰上了唇。 “啊!”张天生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就要窜起来。 可惜少女的臂力太强了,愣是没让他窜起来,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只不过两片唇分开了。 少女也是面红耳赤,像熟透的樱桃那样红。 “你你你......”张天生把头转到一边去,语无伦次。 “流氓!”少女却低声说。 “谁流氓!”张天生又转过头来,却不小心与少女对视上了。 少女咬着唇,翻着眼,不知受了多大委屈。 “行......我流氓。” 他无奈啊! “那你可要对我负责呀。”少女晃动着张天生的手臂,撅着小嘴。 越来越委屈了。 “我......”张天生又想反驳。 可只要看见那双眼,就再也没有反驳的力气。 “唉!”他自怨自艾,好像自己真的做错什么了似的,恨不能扇自己两巴掌。 “你说话呀。”少女愈发娇柔了。 “求求你了,饶了我吧!”张天生大叫求饶。 第八十九章 剑(一) http://.biquxs.info/

拿起这柄剑,你便再不是凡人。 再无有剑刃能从你面前拔出, 再无有剑刃敢对你露出锋芒。 再无有愚昧敢近你的身, 再无有某物敢不听你的言。 ...... 张天生终于得以解脱。 经过他长达一个多时辰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姬伶小姑娘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松开了锁住张天生手臂的手。 然后骑在了他的身上,进行了长达一个时辰的思想改造。 再过去的一个时辰里,张天生是欲哭无泪,痛心疾首。 还要分心去压制某些蠢蠢欲动。 于是他更痛苦了。 后来,许是累了,少女终于从张天生的身上爬下来。 张天生如获特赦,跳起来就冲出门去。 可少女却早早地在他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了。 “小小筑基,可笑可笑。”少女鄙夷地说。 一天中最凉爽的一个时辰早已过去,现在的天是闷热的。 再加上他俩又闹了一个多时辰。 再加上心里一股焦灼的火熊熊燃烧。 张天生现在很热,很焦虑,以至于呼吸急促,面色潮红。 “天生!天生?”少女还是在他身边绕来绕去。 但是现在的速度已经是张天生的极限了,他并不想在这些普通人中展现出过于离谱的速度,那会令他被人关注。 他不太想要被关注。 不过,平民眼中的离谱速度,在少女姬伶的眼中,恐怕都是慢如龟爬,更何况现在这种在普通人眼里最多是略快的速度。 所以张天生很焦灼。 “天生你脸怎么这么红呀?” “天生你不要跑这么快嘛!” “天生我想吃这个呀!” “天生我饿了!” “......” 张天生装作不耐烦的样子,买了一大堆的吃食。 “嘿嘿。”少女露出一口白牙,两颗酒窝。 一边满足地吃着,一边还不停地说话。 “天生你太好了!” “天生这个好吃诶,你快尝尝!” “天生你怎么不说话呀?” 张天生终于忍无可忍了,他一脸无奈,停下脚步。 少女低头抓东西吃,没看见他停下来,一头就撞到他的后背上了。 “你干嘛?”她不开心,因为掉了好几块肉干。 “你能不能不要总逗我玩?”张天生严肃地说。 “我没有呀?” “可是你......”张天生本想说:“你阅人无数,见过的人比我多出不知道多少,还能随随便便就看穿人的心思,干嘛总问我一些难以启齿的问题?” 但是后来想想,觉得这样实在是不太有面子,不体面,于是他说:“可是你总问一些幼稚的问题。” “有吗?”少女眨巴眨巴眼。 “没有吗?” “没有吧?” “嘁。”张天生觉得没有什么证据反驳她,很委屈,但总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干脆不屑起来。 “你嘁什么?”少女竖起眉毛,插起腰。 “我表达我的不屑。” “行吧。”少女将装肉干的袋子折折揣进怀里,又嘬了嘬手指,挽挽袖子。 张天生一股不祥的预感自心底油然而生,惊恐道:“你要干嘛!” “表达我的不屑。”少女说。 街上人来人往,一对普通的少年少女总不会那么的惹人注意。 倒也不能说是普通的少年少女。 毕竟以姬伶的容貌气质来说,放在大街上,年轻的小伙子们就算只是看上一眼,都会当场肾上腺素飙升,提货物的可以一下多提一倍,吹牛的可以一下多吹好几头,声音打上三五倍。 那些手头无事的,也会想尽办法找出眼下能做的最能体现男子气概的事情,然后超常发挥地完成它。 只不过一路上,姬伶一直低着头,恨不能将头埋进装肉干的袋子里,少有人能看见。 于是,年轻的小伙子们便并没有肾上腺素飙升的动力了。 况且,少年与少女此时此刻已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一般,化作一缕轻风,不见了。 “喂喂,你刚才看没看见那块有一堆小情侣?”一个人推推另一个人的手臂。 “哪有?”另一个人四下张望。 “就在那,刚才还在的。” 被推的人眼神不解,上下打量一下推他的人,道:“你是出现幻觉了吧?” “不可能,绝对有的,那姑娘还好看的很,像仙女!” “行行行,有有有,你快一边去吧啊,改天给你介绍个女朋友。” “什么女朋友,我是真的看见了!” “行,都可以理解,不过希望你不要用这种如狼似虎的眼神看着我,我有家了。” “我可去你的吧!”那人一扬胳膊,笑骂着。 自那以后的许多天,他每天都会来到这里,想要确认是不是真的有一对小情侣曾在这条街上出现过。 当然,结局是可预见的。 久而久之,这件事也就被淡忘了。 不过,对于当事人来说,这算是一段惊险刺激,恐怕许久许久都不能忘怀。 那时,他的惊叫划破天际,却连一个听见的人都没有。 因为飞得太快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娇小而美丽的小姑娘当做铅球一般扔出去。 更没想到的是,扔之前,还在头顶甩了好几个圈。 张天生再睁眼时,见到的景象已经完全变了。 再没有来往的人,没有建筑。 甚至连草木都没有了。 这里的天是红色的,不过天上却没有云,像是几千万里之外的高空上,有岩浆流淌。 他很快又闭上了眼,因为眩晕令他觉得天旋地转,还有些恶心。 少女蹲到张天生身边,往他的嘴里塞进一块肉干。 张天生扶着脑袋爬起,天旋地转令他想要呕吐,可是又舍不得嘴里的肉干,只好强忍着作呕的感觉咽下肚子,总归是别提什么味道口感,不知道。 “怎样,感受到我的不屑了没?”少女呲着牙,笑嘻嘻,同时塞了一块肉干进嘴里。 “感受到了,感受到了。”张天生有气无力,“我不仅感受到了不屑,还感受到了不羁。” “哈?” “但是下次能不能不要像扔铅球那样先在天上转几十圈?我实在是......”张天生觉得胃口一阵翻腾,赶紧闭嘴,生怕吐出东西,浪费了。 “你没事吧!”少女眉眼间尽是担忧,去拍张天生的背。 “你看呢!”张天生不爽道。 “嘻嘻。”少女可没有什么认错的自觉。 “......” 半晌。 张天生终于恢复了过来。 他伸手抹了抹额头,道:“这里是哪儿啊,怎么比交沚还热?” “喏!”少女指了指张天生的身后。 张天生回过头去,然后愣住了。 “妈呀!”反应过来之后,他惊叫着用胳膊后退了很远。 那是一望无际的黑。 是幽深的,不,是无穷的。 他刚刚就坐在那无尽的黑的边缘,只差一点就要掉下去了。 炽热的空气自黑暗中散发出来,将空气炙烤得有些扭曲。 “这是......” “天渊,我们的终极目的地!”少女得意地说。 “天渊......你就把我放在天渊边上,就不怕我掉下去吗?”张天生很是后怕,他觉得胳膊已经有些发软了。 “对不起嘛,嘻嘻。”少女又露出标志的笑,却丝毫不见有忏悔的意思,“主要是因为我扔的力气太大了,没追上你嘛。” “......” 张天生沉默着,调整了好一阵,然后他问:“也就是说,我差点被你丢下去呗?” “哎呀,你在乎这些干嘛啦,你这不是没有掉下去吗!”少女理直气壮。 “......行。” 突然。 天渊的热浪波动了一下,似有压抑许久的东西破开了某些桎梏,喷发而出。 不过最终的威力,也只不过像是一个装满热气的气球爆开那样无力。 这当然不是那股波动的全部。 “你终于回来了。”有道声音自张天生脑海炸响。 张天生很熟悉这道声音。 虽似相隔不知多久,却也冥冥中穿过了时间,传进他的心里了。 “你......找到你的心了吗?”那道声音带着期待,又小心翼翼,恐怕期望落空。 “我找到了。”张天生说。 “太好了!”那声音难得带起兴奋。 但仍是低沉的,像是一个开口可以吞下天地的巨大的怪物。 实在难以想象有什么东西可以发出这样震撼的声音。 那一字一句都像是带着滔天的能量,让张天生的心脏发颤。 当然,也很难听,那声音每说一句话,都像是打雷,噼里啪啦的。 “你快来吧,拿走你的东西!”怪物已是急不可耐了。 “可我不知道你在哪儿?” “我在天渊之下,你下来。” “哪儿?!” “天渊之下。” 张天生忐忑地走到天渊的边缘,却连探头向下的勇气都没有,赶紧两步退回去:“你在那干什么?快上来吧,我在上面等你。” “我上不去。” “为什么?” “因为我要守护你的东西。” “你带着它上来就行。” “可我不能触碰它。” “哦......”张天生沉吟。 “你怎还不下来?” “我在天渊下啊。” “天渊这么长,这么远,总不能整个天渊都是你?” “你......还是没有想起全部吗?”巨兽又说话了,带着些落寂与失望,“这样的话,你是拿不走你的东西的。” 第九十章 剑(二) http://.biquxs.info/

“那究竟是什么?”张天生问。 回想起当时所见,他依旧对于天渊有一种不可磨灭的恐惧。 就像是一道烙印,深深打在他的骨头上,打在他的心间了。 天渊下的巨兽沉默许久。 许久之间,似乎连呼吸都粗重了。 因为张天生感觉到天渊下涌出的热气稍微猛烈了些,还有些类似于拉风箱的声响。 “你上次便是这样问,难道你什么都没有记起吗?那你为何而来?”那巨兽开口,竟好似委屈的孩子。 张天生挠挠头,道:“我只觉得该来,所以就来了。” “不对!”巨兽大吼。 “什么不对?” “你什么都没有记起,就不该来!” “可我确实来了。” “不......不对!” 张天生一头雾水,很是迷茫,摸不着头脑。 “哪里不对?我不能来么?” “不,你能来,你一定要来,但绝不是现在,现在的你,什么也带不走,什么也看不见!” “是的,我确实什么也看不见......”张天生望着那无穷无尽的黑,双腿打颤。 “你走吧,等到该来的时候再来。” “可什么时候是该来的时候?” “等到你能看清一切的时候。” “看不清一切,就不该来了么?” “是的,所以你快些离去。” “那我现在站在这里,是为什么呢?” “是......是为了......是为了让我有了希望再失望吗?不......已经无所谓了,我已经等待了不知多久,再等等又何妨......”巨兽似在自言自语,但所说的一字一句,张天生却听得真切。 “不!”巨兽又激动起来,一瞬间,千万亿里的雷霆炸开了,“我不想再等了,我不愿再在这无穷的黑暗中多待一秒!快,快拿走它吧,我要看看太阳,我要看看蓝天白云!” 张天生畏缩着,站在天渊的边上,对于这个突然发狂的巨兽,他是本能地恐惧的。 明明不见其样貌,明明不受其威胁,但他仍是有些恐惧。 没有人不恐惧与未知的东西,尤其是一种未知的生物,并且这种生物还有可能是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 但他就是不想走。 再恐惧,哪怕已经吓得腿软,他也仍是没有想过离去。 因为他突然觉得这只巨兽有些可怜。 “你......”张天生试着开口。 天渊下的巨兽沉默着,没有回应,也没有发出其他的声音。 “你在这里多久了?”张天生提起全部的勇气,开口搭话。 “我......记不得了。” “很久远了么?” “是的,我现在已记不清蓝天白云的样子,已想不起呼吸新鲜空气的感觉,太久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重回大地!”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或者......只要将头露到天渊外面,就能看见了吧?”张天生问。 “不,我不能移动分毫,我已不知有多少岁月没有活动一下,我感觉到我的身体已经快要变成雕像!呵呵......”天渊的巨兽不知为何笑了。 “你笑什么?”张天生问。 “我想说......其实有人陪着这样说说话也不错。”巨兽说,“与方天刚说话实在太没意思,他总是一个问题都没有,就算我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也没有什么机会,每次都是刚说几个字,他便把后来要说的都说出来了,没劲。” “方天刚?方天刚经常来这里么?”张天生觉得有些惊讶,倒不是惊讶方天刚会出现在这里,而是惊讶于方天刚会经常与这个巨兽说话? “当然,这无尽的岁月中,我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即使早已厌烦,但他每次离去,我都会陷入一种怅怅的期待中,你是我这无尽岁月中,所见到的第一个人。” 张天生不太能反应过来,脑子里还在转弯。 巨兽却发觉自己说错了什么,改口道:“哦,不对,你不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而是我阔别无尽岁月的人。” 张天生更愣了:“阔别无尽岁月?你我?” “当然。”巨兽说。 张天生沉默,因为他确实什么也想不起,一切的一切。 就像他本没有那些记忆,就算是重新经历了某些人生片段,也并没有起到任何抛砖引玉的作用,就像是经历了另一个人的完全陌生的人生。 在深处,又有东西蠢蠢欲动了。 他发出声音,带着不满与焦急:“我说你俩闲聊什么?见面聊不好吗?” 巨兽本已安抚下来,却在听见这道声音之后再次躁动了:“你住口!都是你,你信誓旦旦地与我保证他可以拿走这件东西,可他什么也看不见!” “你怎知他看不见?他能看见!” “他自己说看不见,你还能让他看见不成?” “当然,你以为我是谁?” 巨兽沉默了。 张天生又像是一个旁观者一般,任由两道喧宾夺主的声音在他心中争吵。 “你真的看不见么?”心里的声音问向张天生。 “乌漆嘛黑,看什么?”张天生问。 “你仔细看。” “那也看不见。” “你若是再站得远一点,说不定连天渊都看不见了。” “我害怕嘛。” “你怕个屁!”那声音恨铁不成钢,“走到天渊边上去!” “我不,我害怕!”张天生甚至又后退了两步。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 “可谁知道这里这么吓人啊!” “那为什么还不走?” “可......”张天生无言以对。 所以他终是犹犹豫豫地,试探着一步步挪到了天渊边上。 恰好一股热浪扑面,他又吓得退了退。 “瞅你那点出息!”张天生心里的声音鄙夷道。 “我建议你少损我,毕竟你总说我就是你。” “是,我深深地鄙夷我自己。” “闭嘴!”张天生叫道。 他已经站在了天渊之畔,只差一分,就要掉下去了,他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远处的红色的天空。 因为不敢往下看,连余光都不敢触及那世界尽头的,无尽的黑暗。 “看!”声音从自己的心底传来,却仍是吓了张天生一个激灵。 张天生僵硬地活动脖子。 像是一个年久失修的机关,每动分毫,就能听见一声嘎吱嘎吱的声音。 “完蛋!”那声音又吐槽。 张天生终于完全低下了头,从某个瞬间开始,他就觉得自己的目光完全被吞噬了,他再也看不见除了黑以外的任何东西。 黑暗像是一张足以遮盖天幕的黑布,它就这样蒙在了他的眼前,带着阵阵的热浪。 “看见了么?”心底的声音问。 “什么?”张天生疑惑。 “黑暗。” “当然,这里除了黑色什么都没有。” “真的什么都没有么?” “那你说有什么?” “是的,只有黑。” 张天生差点想纵身一跃,与这个声音同归于尽了去。 不过想想,无论怎样死的都是自己,有点亏,所以也就算了。 “但黑的中间,有别的东西,你看不见么?”那声音又说。 “什么东西?” “你仔细看......” 于是张天生定下眼来,用力地盯着无尽黑暗中的某一点。 很快,他就眩晕了。 因为黑暗是茫茫的,像是蔓延开的墨。 它便带着张天生的目光,渐渐晕染开了、扩散了。 他觉得再也无法集中注意力,于是只好收回目光。 许久,都在天旋地转,难以平复。 “看见了么?”心底的声音问。 “什么也没看见,现在就是有点晕。” “呵,这是当然的。” “你敢坑我!”张天生动起劲来,但眩晕令他不是很有心力。 “你傻乎乎地去用眼睛看,全神贯注盯着那么久的黑暗,你不晕我晕?” “不是你让我看的吗!”张天生很生气。 “你没有真的看。” “我盯得眼睛都疼了,还没有真的看?” “你已不一样了,你不再蒙昧,人间再无事物能蒙住你的眼,再无黑暗能遮蔽你的心......” 张天生的心中,突然传出无性的声音。 “是......”张天生品味着这句话,他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 “够了。”巨兽的声音传来,带着一声叹息,“你们离去吧,他注定不能看见一切,不要再做无谓的努力,我已经不想再抱有希望,不想再经历失望了。” “不要这么悲观嘛!”张天生心里的声音安抚道。 “你仍是没有想起一切,所以仍不能看见一切,更不可能拿走这件东西。”巨兽说,“离去吧,等到想起一切之时,再回来。” “想起一切之时......”张天生想,“那现在我又为何会在这里呢?” 他不知道,只因为他想来,便来了。 他曾朦朦胧胧想起过一些东西,但又不太真切。 比如,这下面有一柄剑,是他的。 但那柄剑长什么样子,在哪里,他都完全不知道。 “为何呢......”他认真地思考。 他经常会问自己一些问题,但总是想不出答案。 不过现在,与以往有些不同,他总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东西,不能放开,不愿放开。 或许一旦放开了,彻底忘记了,他便再也想不起来,心中永远都会有一分迷茫。 “是什么呢......?” 第九十一章 剑(三) http://.biquxs.info/

突然之间,云开月明了。 好像一点光撕裂永夜。 那光点渐渐扩大,渐渐地,将张天生笼罩进去,突然间周围都是光明了。 ...... 光头流着血,站在那里。 “无性?” 白茫茫的空间中,只剩无性与张天生两人。 “你又迷茫了么?”无性问。 “是的,你说我已不再蒙昧,已不再有什么可以蒙蔽我的眼,可我现在不知为何会站在这里,我也看不见这天渊之下的东西。” “你看他做什么?”无性问。 “我有东西忘在了这里,我需要找到它。” “所以?” “所以我必须看清这黑暗中的东西。” “为什么?” 张天生觉得这光头无事磨牙,有些烦躁,不想再回答他了。 他想再看向天渊,却发现这里什么也没有了,像是进入了另一座世界。 四周都是白茫茫的,眼前是,脚下是,天上是,远处几千万里都是。 那已是世界尽头的无尽黑暗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 “你在寻觅什么?”无性问。 “这里是哪儿?” “你在寻觅什么?” “我要再看看天渊,说不定能看清了。” “一眼看不清的,就永远都看不清了。”无性说。 “不可能!一定会看清的,所有人都说我有东西在天渊之下,我自己也知道!或许在以后的时间里,我会看清的。”张天生说。 “那你现在来这里的意义是什么呢?”无性问。 “我......不知道。”张天生低下头,眼神明灭不定。 “那你为何而来?” “想来,便来了......哎呀你烦不烦!还有别的事没,没有快点走,我还要看天渊呢。” “那你想不想拿到你的东西呢?” “当然想!” “你知道那是什么?” “该是......一柄剑。” “你知道在哪儿?” “就在这天渊下。” “那你为什么不下去?” “我不知道具体的位置......” “可是又何必知道具体的位置呢?”无性不断追问。 “不知具体位置,难道我要随便找个地方跳下去不成?” 无性沉默了一下,突然问道:“你觉得这个世界是什么?” “这个世界?花花绿绿的,不太美好的,总有意外的,不过也有好的东西。”张天生脑海中略过许多的画面,许多张人脸,说话时,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能不能稍微有点深度,有点哲学思想?”无性略有些无奈地说。 张天生沉默了。 “这世界,是一条条线啊。”无性说。 “线?”张天生挑眉。 “是,名叫规则的线,织成的一件庞然且无法想象之宏伟的物品。” “不愧是哲学家。”张天生赞叹道。 “是不是觉得很有哲理,醍醐灌顶,猛然通透了?”无性得意洋洋。 “那倒没有,只觉得听不懂,觉得你像个神经病,清静说了,说话听不懂的要么是哲学家,要么是神经病。”张天生说。 “屁!那个叫什么清静的,以后你再来蝉林,你把她也带上,看我好好给她上一课!”无性愤愤。 “人家何必受你智商摧残?” “你......罢了!”无性想要提提气势壮壮威严,又想想自己时间不太多了,便只好挥手作罢,“我与你说话,你且听好,我时间不多。” “什么?”张天生还一头雾水,却见无性的表情已经严肃起来了,此时此刻的他,真的像个整个人间最强大的禅师。 “你所见的人间,结果有且只有一个。” “什么意思?” “所有可能性中,除去真正的结果,其余可能性都是假象,你已不是往昔的你,你已不再蒙昧,再无事物能遮蔽你的眼,你该相信自己!” 张天生皱眉,努力地在理解这番话。 “由线编织的规则即使再严密也总有疏漏,当某时你不再蒙尘,所见所闻,便是绝对的真相了。” “可你说......”张天生刚想开口说话,却见无性的身影突然虚幻,扭曲了起来,眼见着要消散。 “你已不再蒙昧,所见所闻已该直至真相,你的心......”无性的身形随风消散了,说到一半的话语也戛然而止。 “......已超然规则。”无性睁开眼,眼见着自己徒弟正专心致志地往自己脸上画画。 “徒儿,你是找死吧?” 男人见无性睁眼,“妈呀”一声,连滚带爬退了很远,只是虽然受了惊,但面上依旧挂着那难看又勉强的笑容。 “嘿嘿,师父,回来挺快的呀!”男人讪讪地说。 “是啊徒儿,如果慢些,可能还看不见你往为师脸上画的王八了。”无性将镜子揣进怀里,伸手蹭了蹭额头,发现那墨汁干得特别快,墨迹特别强力。 于是他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了。 “徒儿,不如这样,你去一趟交沚,我俩的事情就算是过去了,怎样?”无性轻轻地笑着,笑容温和。 只是笑容背后,却有着莫大的冰冷。 “师父,你不要开玩笑,咱有话好好说嘛!”男人讪笑着。 “我去一趟幽陵,你去趟交沚。”无性直接行动起来了。 “师父......你决定下山了吗?”男人震惊。 “好久没下山,想看看人间变成什么样子了,顺便去见几个人。”无性只留下声音,身形早已消失无踪。 男人摸摸脖子,苦笑道:“太麻烦了,任重道远啊!” 不过虽是苦笑着,却也下了山,踏进人间的烟火中了。 ...... 张天生一个激灵,便又回到天渊之畔了。 “天生,你愣什么呢?”少女见张天生又是上前又是后退的,现在干脆在那里站着不动了,她甚至一度怀疑张天生有轻生的念头。 “没事。”张天生对少女笑笑。 他再看向那无尽的黑暗,已经再不是墨染的色了。 他明白了无性对他说的话,参透了无性话中的深意,但他无法验证。 却也不必去验证了。 因为此时此刻,在他的眼中,天渊之下有一团耀眼的光。 那光芒很强盛,张天生甚至以为,就算是一个瞎子,恐怕都可以感受到那光的耀眼。 “嘿,我说什么来着,怎么可能看不见呢!”张天生内心深处的声音大叫着,像是迷失在大漠中的人突然见到了水一样欢喜。 张天生眼见着那一团光辉,他觉得自己可以跳下了。 他纵身起跳。 却被一把抓住裤带。 “张天生你干什么!”少女抓着张天生的裤带大喊。 “我去拿我的东西,你先放手。”张天生说。 他很无奈,因为现在他的姿态很不优雅,像是一个从悬崖上掉下来,幸而被突出树枝挂住裤带上不去下不来,只能随风飘荡的可怜虫。 “你知道在哪儿?” “当然,不然我为什么要跳,寻死么?求求你了,你要相信我热爱这个人间,我还没有结婚,没有生一堆可爱的孩子,我一点都不想死。”张天生说。 “真的?”少女问。 “当然是真的!”张天生用力地说。 可少女望着那无尽的黑暗,总觉得有些危险。 “你真能看见?”她再次问。 “真的能!啊——!” 少女站起身来,拍拍裤腿上的泥土:“那好吧。” 她对着已经早已没入黑暗的张天生说。 可惜后者可能根本听不见了。 “啊——!”他一直惊叫着,一直。 直到他突然发觉自己似乎并不是在下坠,他才收了声。 那团光就在前方了,他已不再下坠,倒更像是游在水里,只要挥挥手臂,蹬蹬腿,就能前行。 “你......你终于来了!”巨兽的声音难掩激动,“你真的看见了!” “......” 许久。 张天生终于停在那团光的下面。 那团宛若黑夜中的篝火,撕破永夜的大日的光散发着熠熠的光辉。 光跳动着,有千万亿里长。 上不见其始,下不见其终。 “快......快带走它!”巨兽的声音已近乎癫狂,却极力压制着。 张天生触碰上了那光,那光便如水波一般荡漾起来了。 “这是......剑吗?”他看见光芒中,有类似于剑刃的形状。 巨兽恐怖的鼻息带起层层热浪,迎着张天生的面鼓荡着,它早已急不可耐,早已如热锅上的蚂蚁。 不对,该是如岩浆中的凤凰才对。 但它却没说话了,因为有另一道声音传来。 “那是剑,却又不是剑。” “方天刚?”张天生疑惑。 “是我。” “你怎在这里?” “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本以为你会就此离开,却没想到你竟真的看见了,也找到了。” “怎样,你要杀死我么?” “杀死你?为什么?总要有个理由。” 张天生沉默。 “你在蝉林的时候想要杀死我,现在你不想吗?” “在这个世界上,我只与你说真话,这人间谁都不能信我的话,但你可以完全信任我。” “可我不太愿意信任你。”张天生说。 方天刚却没有理他,只接着上句话说:“我从未想过杀死你,也从来杀不死你。” 张天生:“还有你杀不死的人?” “当然有,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无敌的,但是却可以无限接近于无敌。”方天刚说,“你面前的剑,那是足以斩断人间的剑。” “拿起这柄剑,你便再不是凡人。” “再无有剑刃能从你面前拔出。” “再无有剑刃敢对你露出锋芒。” “再无有愚昧敢近你的身。” “再无有某物敢不听你的言。” “准备好拔起它了么?” 第九十三章 燎燃(一) http://.biquxs.info/

熔铸世界的火焰煌煌燎燃,七色的神鸟冲天而起,带起焚世的炽热。 魔尊的剑指向人间大地,那是浩劫的起始。 ...... “你准备好拔起它了吗?”方天刚的声音听上去高高在上,在无边的黑暗中流动着。 张天生看不见方天刚在哪,看不见自己在哪,看不见那好像可以遮天蔽日的巨兽在哪,甚至抬起头来,都看不见昭昭的天。 他所能见的,只有面前那不知多高的流动着水波般的光的剑。 “我不知怎么拔起它。”张天生说。 “你不知么?”方天刚问。 “不知。” “那你不妨想想。” “想想......”张天生真的沉默下来,认真地思量。 不一会儿,他又通透了。 “我知道了。”他说。 “知道了就动手吧。” 于是,张天生试探着伸出了手臂,像是抱着一根柱子或是一棵千年的老树那样费力地合抱那光剑。 其实与其说是光剑,倒不如说是一根光柱,但是那光柱带着锋利,张天生的躯体只是轻轻地碰到,便已经开始流血了。 刺痛与压力令他呼吸急促,但他仍是很平静,很淡定。 他知道自己终将拔起这柄剑,只是他现在有些担心。 担心自己就算拔出了这柄剑也无法使用,毕竟这横贯天地的剑,实在挥舞不动啊! 血顺着剑刃流淌,一直蔓延到很深的地方去,奇怪的是,竟还有向上流动的血。 金色的光剑已被勾勒出两条血色的边缘线,一柄剑的轮廓才算是真正显现,不过却见不到剑尖与剑柄,那太过遥远。 用遥远来形容一柄剑,在各种方面似乎都有些荒诞无稽,但张天生实在想不到用什么样的形容词来形容这样的无边。 他突然觉得面前的热气越来越激烈,吹得他身前的伤口有些发干,紧紧的,不过却减轻了些疼痛。 “我还没有像你这样激动,你稍微平静些呀。”张天生笑说。 “不......不不,你不知道......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究竟等了多久。”巨兽的声音扑面而来,像是一个犯了酒瘾的酒徒,呼吸急促,语无伦次,“我难以平静!” “那你不如稍微离远一些,你吹得我身体发干。”张天生说。 “可我不能移动,你快些拔出剑来,我就能活动了,我要先抖掉我身上结成的石块,他们糊在我身上不知多少岁月,令我恶心!”巨兽说。 巨兽本还想说话,但它惊住了,因为听见了一声恐怖的轰鸣。 那真的像是世界在开口嚎叫,在粘稠而死寂的天渊下,那是唯一可以传出回声的恐怖轰鸣。 张天生的身体颤抖着,他有些力竭,同样也有些兴奋,因为他听见了剑的嗡鸣,感受到了剑的上升。 它已经被拔起了,并且还在不断上升! 但这剑究竟有多远呢?他不知道。 张天生突然想起某段传说故事,于是轻声地嘀咕一声:“剑啊,你若能短一些就好了。” 他听见巨兽发出一声短而急促的鼻息。 “你笑了?”他问巨兽。 “行为可笑,还不让笑?”巨兽说。 “可是这么长的剑......” 突然间,张天生的话也被强烈的声音打断了。 那是剑的嗡鸣,剑身在剧烈地颤抖,他竟已守不住这剑! 剑锋没在张天生的血肉中,剑身在剧烈地颤抖,于是,更艳丽的红线包裹住了通天彻地的光剑。 再然后。 它竟真的缩小了。 金色的,耀眼如大日的光剑竟真的就那样缩小成了一柄中规中矩的三尺的剑。 它静静地漂浮在那里,漂浮在张天生的面前,但它的光更耀眼了,只是那一柄剑,竟将连太阳都照不进的天渊照亮了些许。 虽然也只是些许。 光剑还滴着血,滴溜溜旋转着。 张天生突然觉得一丝契机牵引着他的手,于是他伸手握住了剑。 一瞬间,光芒便爆发了。 张天生被那股强光刺得再不能睁开眼,似有另一轮大日,要自天渊之内升起了! 天渊再不能吞噬所有的光,它已被煌煌的、似大日般的光明填满! 少女被强光刺得紧闭上眼,后退了几步,流下泪来,久久不能再睁开。 轮椅上的少年先知先觉,早早挡住了眼。 而那没有眼眸的方天刚,在此时此刻显得那样的平静。 他仍是在哪里站着,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甚至还探头探脑,要望向那强光之内。 良久。 光芒终于消散了。 随之消散的,还有那柄光剑。 张天生睁开眼来,眼中发着光。 “我靠!”他突然大惊失色,仓皇后退。 “你叫什么?你一直贴在我的脸上,我还没叫!”巨大的石像竟发出声音。 “你你你......” “我什么?” “好大的鸡!”张天生大叫。 “去你的!多少岁月了,这称呼是改不过来了吗?” “呃......可我还是没有想起你来。”张天生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虽震撼,却并不恐惧,甚至还有一分来自灵魂深处的安心。 “没有关系,哦——你让让,我要活动活动身体了。”巨鸡雕像竟开始掉落碎石。 张天生步步后退,却总觉得那巨大雕像是跟着自己移动,怎么退都还是那样庞大。 某一瞬间,他又突然惊醒——他发现自己不知为何能看清了,他眼中所及再不是粘稠的黑暗,而是朦胧的灰,但一切事物的轮廓都是那样清晰,甚至......甚至能看见世界最深处的黑色的火。 “啊——!”巨大的雕像又发出一声带着痛苦的呻吟,那声音着实不小,震得张天生心惊胆战。 “对不起,实在太久没有活动,身体石化得比我想象中要厉害许多,所以......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巨鸡的头突然歪到一边去,一块碎石应声而落,裸露出的部分中,跳动着火焰。 张天生看得有些奇怪,想不通为什么鸡的身上会燃着火,于是他聚精会神地盯着看。 巨鸡雕像的头不断摆动着,不断有石块落入深渊中,于是也不断有流动着的火焰暴露在外。 张天生发觉空气好像越来越热了。 但他仍是毫无动作,只是紧盯着那庞然大物——他从未见过七彩的火焰,那样美丽绚烂。 “唳!”雕像终于发出了属于它自己的声音。 它的头颅终于重见天日,它仰天长啸。 啸声惊动了黑暗,连世界最深处的火都开始蠢蠢欲动。 它又猛地震开双翼,千百丈长短的羽翼震飞了上面所覆着的所有的石块,于是一阵石雨就向张天生扑面而去了。 张天生慌乱地躲着,他可以看见所有石块的运行轨迹,只是他现在因为失血过多,导致身体有些虚弱而且还很疼,许多动作都很难做,所以看起来救很是手忙脚乱。 “唳!”这一声,通天彻地。 似乎连天渊都为之震动,连粘稠的黑暗都快要被驱散了。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的。 因为那巨鸡身上燃着不灭的火焰,不断地灼烧着黑暗,它如一轮大日一般散发着炽烈而耀眼的光。 张天生突然想到为何这里会这么热了。 此时这里的温度,比起之前,要热出一倍不止。 这已是凡人触之即死的温度。 但是他并不惊讶,在他的心里,就算因为这只巨鸡发生再大的变故,都是情有可原的。 那是千百丈的翼,是比刀剑还要锋利的几十丈的喙,是流动着七彩火焰的、瑰丽绚烂的冠羽。 它的身上包裹着不灭的火,煌煌燎燃,仿佛可以熔铸世界。 千百丈的尾羽垂落在那里,只等着迎风飞舞时,掀起一片辉煌的幕帘。 张天生突然想道歉,因为他发现自己用词相当不当。 “你是......凤凰!”他的嘴几乎能塞进拳头,全身都像是空了,不住地颤抖。 “呵,不是鸡么?”凤凰冷笑。 “呃......叫鸡是挺方便的啦,毕竟凤凰是两个字,鸡只有一个字......” “住口!”凤凰身上的火焰随着它的愤怒升腾,“我警告你,我已经忍了你许久,不许再叫我鸡!我是高贵的凤凰,是神鸟!” “神鸟不也是鸟嘛......”张天生低声嘀咕。 “你!”凤凰怒不可遏,一扇羽翼,几十丈的喙便托在张天生的脚下。 张天生只觉被太阳紧紧贴住,烤得他要变成烤乳猪! “那个......咱有话好好说?”他底气不足地颤抖着嘴角,笑着。 他盯着凤凰的一只眼,是碧色的,像是包裹着火焰的琉璃,那样纯净而美丽。 只可惜太大了,比他整个身体都要大,不,他连人家的一根睫毛都抱不住。 于是事情就变得恐怖起来。 “哼!”神鸟一扬脖子,张天生便顺着几十丈的喙飞到天上去了。 “啊——!”张天生一边惊叫着,一边飞上了云层之上的高空。 凤凰扇动羽翼,带着满身的流火,直击苍穹。 “唳!” 这是它漫长岁月以来,第一次发出令整个人间都能听见的声音。 带着酣畅,带着狂喜,也带着困于无尽黑暗的怨气。 这一日,整个人间的云,都变成了赤色。 第九十四章 燎燃(二) http://.biquxs.info/

千丈的神鸟带着赤色的火冲入云层。 万里的云都在一瞬间燃烧起来,那赤色的火还在飞速蔓延着。 整个人间的温度以猛烈的态势飞涨。 不久,整个世界都赤红如流火燎原了。 “啊——!”张天生一路嚎叫,他正坐在凤凰的喙上。 “不要吵!”凤凰不满于自己阔别无尽岁月后的首次飞翔被聒噪地打扰。 可它的速度太快了,转瞬间就冲出千百里。 狂暴的速度带起的必然是狂暴的风,张天生的面部都被吹得飘忽起来,嘴都闭不上了,狂暴的风吹起他的唇,露出满口的牙花子。 还有那潺潺的泪。 狂风太劲,根本不受控制。 “啊——!救——命——啊!”张天生还是在喊。 “我让你闭嘴听见没有!”凤凰实在难以忍受这种聒噪,“再吵给你扔到下面去!” 靠在凤凰前额死命抓着它羽毛的少年微微探出头去,见到现在已在不知几千里的高空中,眼之所见皆是茫茫的云,他吞了吞口水,闭嘴了。 神鸟终于得以清净,一振翅,便卷起方圆百里的云,一眨眼,就在空中画出一道横贯天际的、赤红的线。 “这飞行的感觉啊!我已好久......” 它沉默了。 “不要悲伤,大鸡。” “我是凤凰,不要叫我大鸡!” “行,凤凰,现在你已重获了自由了!”张天生迎着罡风狂喊。 “自由吗?谁会有真的自由呢?” 张天生腿一软,差点从巨喙上跌落:“你怎也是个哲学家?” “什么是哲学家?” “就是一个新兴的词汇,说的是一种专门研究世界与生命与万物的姿态与......” “说重点!” “就是说话听不懂,但就是觉得好厉害的那种人。” “我知道。” “你知道?” “你就是。” “......” “谢谢。” “不客气。” “你还挺有礼貌的?” “当然。” “你不是神鸟吗?神鸟不是应该一副‘老子天下第一,谁惹我谁就死’的那种霸道姿态吗?” “那与有礼貌很冲突吗?” “嗯......总觉得有些违和。” “什么是违和?” “......” “先不说这个,你觉不觉得你应该稍微控制下体表的温度呢?”张天生偶然瞥见一片没有云层遮蔽的大地,冷汗直冒。 “我已许久没有尝试控制它,能消除额前的火焰已是目前的极限,我还没有完全找回我身体的控制权。”凤凰说。 “那要不......咱回去吧?”张天生试探着问。 “为什么?” “再这样飞下去,你就要把整个人间都烧了!” 凤凰沉默着,俯冲而下。 “啊——!”张天生又惨叫起来,死死地抓着神鸟的前额。 极目之处,却是一派末世之灾景。 赤红而又漆黑。 漫天飘着苦味的烟。 遥遥不知几千里的山河被一场焚世的火燃尽。 野兽们无力奔走,草木更不可能抵抗这火焰之威。 世界都荒凉了。 好在有星星点点的光闪耀,然后化作许多巨大的屏障,笼罩住了有城墙围住的地方。 ...... “看,那是什么!”城池中幸存的人类慌张地大喊。 头顶不知哪位大能的法宝停在那里,保护着他们的安全。 不过饶是如此,此时这里的温度也已上升了几十度,非是身强力壮的,早已中暑晕倒,被扔进水缸解暑去了。 有人看见了远处云层之下的另一轮大日——是那样的近。 虽然相较真正的大日要黯淡许多,但那足以焚毁世界的温度已不需要更加昭然的证据去证明。 “是天神降怒了吗!”有人跪地哭喊,可是眼泪流下的瞬间,就被蒸干了。 “灭世的浩劫到了吗?” 得见这轮大日的人们,惶恐又绝望。 ...... “这是怎么了!谁来告诉我!”有人抬头仰望着天。 他很确信这赤红的云层上,是熊熊的火焰,因为这里的温度早已不正常,已有人被活活热死。 “是谁做了什么当遭天诛的事情了吗?”人们恐惧着,悲泣着。 然而,无知者的恐惧通常都是渺小而无力的。 他们看不见真相,所以他们还抱有相当程度的希望。 但圣人们不同,他们可以看得见真相,虽是朦朦胧胧,却已经是双腿发软。 大能们更不同,他们可以看清真相,已是个个惊慌,开始聚集商量对策了。 而大能之上的......他们一言不发,只知看着天际。 赤红的云已经笼罩了整个世界,尤其是对于修行者来说,这样的异象通常意味着神迹或是灾劫。 清净观。 七名临字辈长老齐齐聚集在太祖殿前,他们共同看着天。 不知是温度还是别的什么,他们个个满头是汗。 凤凰游走并未路过这里,所以这里只是略微热些,还远远没有到需要动用法宝的程度。 “这是怎么回事?”观主林临石皱眉嘀咕。 “赤云流火,灭世之兆。”林临一说。 “可......何来如此之威啊?整个人间都已是通红一片。等等......那是什么!”林临思惊恐地指向远方。 这里距离交沚不知有几个十万八千里,那凤凰就算再大上个十倍,都不可能用肉眼看见。 但所有人都看见了那里有一团火,那火正散发着足以焚世的炽烈,像是第二个太阳。 “这......”所有人都震惊了。 “我去请师祖!”林临武转身就走。 “不必请了,我来了。” 老头早已不再是一身乞丐装,这一身干净的道袍穿在他的身上浑然天成,就像是他下生时就该穿这身衣服一般。 只是他佝偻佝偻,垂垂老矣。 “师祖!” 林光衍摆摆手,也懒得去受他们的礼:“不是大事,无碍。”他说。 “无碍?”所有人都疑惑。 “嗯,无碍,各自散去吧,该做什么做什么。” “可......”林临一犹豫着。 “不信我?” “不敢。” “那就都散去吧。”林光衍说。 人群散去后。 “你怎还不走?”林光衍看着始终站在那里的林临石。 “等师祖您。”林临石说。 “等我干什么?我今天不想吃饭了。” “等您说句真话。” “呵,我那句不是真话?” “这句就不是。” 林光衍沉默了,似乎在思考什么,但最终又只是叹了口气,无奈笑道:“你小子,和你师父真像,一样的通透。” “师祖过誉了,那么接下来,我们去哪?”林临石问。 “叫上清静,去临山的住所吧。” “与清静和三师兄还有关系?” “多少有些。” 林临石沉吟一声,而后猛地瞪大了眼,不可思议道:“难道......” “去叫。” “是。” ...... “师父,真的没问题么?”轮椅上的少年摆弄着手串,漫不经心。 “能有什么问题?”方天刚也一脸轻松。 “它已经烧了很大的面积了,再烧下去,就控制不住了。” “不该烧的时候,它自然就不烧了。” “可是师父,已经发生了太多不该发生的事情了。” “是啊......那便顺其自然吧。” “师父我觉得你变了,变得没有追求了。” “也不是没有追求,而是确实年纪大了,追不动了。” “哈哈哈!” “哈哈哈!” 师徒二人相对着大笑起来,却不知道在笑什么。 笑自己像普通人一样的对话么? 少女难以理解,也没有心思搭理这对师徒。 她追不上那流火,于是就只能在那里看着,她的眼随着凤凰已经游走了很远的路程。 倒不是好奇凤凰,而是实在担心张天生的安全。 毕竟那凤凰扶摇而上之时,她连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一回神,就已经一去千百里了。 追不上,又不带她玩,于是少女只能自己在那里,用一根被瞬间的高温烧成焦炭的木棍画圈圈。 突觉一阵热浪袭来,像是流火扑面。 少女抬起头,正见远方七彩的神鸟披着火焰迅速放大。 只是它所过之处,可以说是焚天灭地了。 远的不说,光是交沚地界,恐怕就已经少有活人。 凤凰在空中掠过,带起一阵炽热的狂风,直接一头钻进天渊之下。 少年的身体被仍在方天刚面前,不断咳血。 “他这是怎么了?”凤凰在黑暗中发出声音。 少女见到这一幕,更是紧张不已,一步就窜到张天生的面前,查看情况。 “怎么回事!”她对凤凰大吼。 “不知道,突然就咳血晕厥了。”凤凰说。 少女登时柳眉倒竖,就要下去找凤凰算账。 方天刚却叫住她,说:“不关它的事,是他自己身体的问题。” “什么?” “三股能量同时暴动了么......”方天刚嘀咕。 “什么三股能量?什么暴动?”少女焦急地问。 “他太激动了,导致心血翻涌,身体本来的能量分出更多去保护心脏,于是那些他身体内的其他股能量就开始蠢蠢欲动,现在应该是爆发了。” “什么意思?” 突然,坐轮椅的少年滑到少女面前,笑说:“我来跟你解释。” “可......”少女还是记挂着张天生。 “无碍的。”文凉挡住少女的去路。 第九十五章 血与黑(一) http://.biquxs.info/

命运是一条直直的线,直直的,自开始就没有丝毫意外的奔向终点。 那些自以为是的意外,都是被心血来潮随意摆弄,却又蓄意为之的结果。 命运很长罢? 但似乎眨眼便趟过一个又一个节点。 那么很短罢? 却一望无际,不,却望不见边际,连眼前的方寸都不得见。 那么,所行的每一步,就都是行在命运所安排的既定上了罢? ...... 张天生已是痛苦不堪,他觉得有十万座火山在他的身体内爆发了。 他的身体散发着狂暴的热,沸腾的血奔涌着,冲击着身体每一寸脆弱的经脉。 他的手指不知何来的力气竟如钢爪般潜入岩石,他的血不知为何竟如岩浆般发出金色的红,在他的皮肤表面划出了一张完整而精细的网。 已经过去整整一天了。 甚至在极南的天渊都已经可以感受到人间的恐慌了。 但是张天生的状态一直在恶化,丝毫没有好转。 少女紧张地全身颤抖,她已经没有什么精力再紧张了,但还是忍不住地发抖。 自张天生倒下,她的眼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的身体,她的身就再也没离开寸步。 “姬伶,你休息会吧。”文凉劝说道。 姬伶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不必等的,他不会死,这点不会有意外。” 姬伶还是摇头。 “不过意外也确实是有的......” 姬伶猛地抬起头,看向轮椅上的少年。 “我们再不能确认他睁眼以后,是人是魔了。” “什么?” “他的命运已脱离我们所能看到的既定轨迹了。”文凉也有些失神,“但仍无法确认他已经脱离规则的束缚,因为无人能真正看清规则。” “我只愿他好好的。”少女说。 “这其实是好事。”文凉说。 “什么?”少女问。 “按照我们的估算,他应该至少还有十年左右的时间才能走到这里,才能见到凤凰,也就是说,按照我们所得见的天道来说,当今世道,起码要十年后才能得见。” 文凉突然转过头,看了眼远方,不过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回头继续说:“自蝉林下山之后,他就已经超脱了我们所能见到的规则,也就是说,现在的我们所能看见的他的未来,都是偏离的,是有误差的了。” “这......”少女觉得头有些大。 本来因为精神紧张,高度紧绷了一天就有些头昏脑涨,现在又听这老神棍带出来的小神棍胡讲一通,更是乱了。 “你能不能说些我能听懂的?”少女看着文凉说。 “这是好事。”文凉拨动轮椅的车轮,来到少女身边,伸手去摸摸她的头,不过被粗暴地拍开,他也不恼,接着说:“因为按照既定的命运,十年以后,这个世界会非常惨。” 少女看着文凉的眼——那样深邃,却那样平静,她从未在其中看见过什么波动,仿佛他也是个瞎子,但那双眼偶尔是会闪过光芒的,一旦闪过光芒,几乎就代表着有大事要发生了。 很遗憾,这次少女并未捕捉到光芒的闪烁。 但是她想起了一幅画。 一副烂画。 一个烂书生为她画的一副烂画。 明明是满纸的黑墨,她却总能看见红色的衣与黑红而粘稠的血。 那是既定的命运么? 少女的眼暗淡下来,因为她想起自己的结局。 “怎么突然消沉了?”文凉笑问。 少女又开始摇头了。 “不过现在一切都已打乱了,这世界再无有既定的命运了。”方天刚突然插嘴。 文凉没有说话,只是笑着。 少女也没有说话,怔怔的。 “他的命运若真的发生改变,那么这世界的命运就该发生改变了。”方天刚又说。 “他......为什么?”少女问。 “因为命运的线,是指向一个终点的啊!”方天刚笑着,只是实在丑陋,令人不敢直视。 “他?”少女不可置信。 “当然不是!他何德何能成为命运的终点?”方天刚鄙夷着,缩着颧骨上的肌肉,让人看出他是在做出鄙夷的表情,但是额下空荡荡的两个洞,早已传递不出任何情绪了。 少女低着头,看着张天生痛苦的脸。 “他只能作为命运前行的指引者而已。” 少女又抬起头来:“那么您呢?” “我?我只是为这里带来一个命运的终点,并且负责引导这个过程。” “那么您带来的结果是什么?” “我啊......哟,有人来了。”方天刚看着远方,那里有道光在向这里射来。 流光落到地上,显出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形。 “方天刚。”中年男人叫了声。 “哟,稀客呀!不对,我似乎从来就没有客......不过也欢迎。”方天刚挤出一张丑陋的笑脸,不过自始至终都坐在上天生身边的地面上,连起身都没有。 少女看见那中年男人,挑挑眉,恰好对方也看见了她,于是两人相互点头,就算是见过了。 “那是什么?是法术,还是什么生物?”中年男人开门见山。 “什么?” “我没心思与你绕弯。” “你没看清它的全貌?” “看清了,但我实在无法相信那种东西会真的存在。” “可它就是真的存在的,你如何呢?” 中年男人猛地皱眉,好像呼吸都有些急促了:“那是不详的火,它会毁灭这个人间!” “是的,可你能如何呢?” 方天刚语气从始至终的平静,不知算是有恃无恐,还是破罐子破摔? 或许是底气十足,根本不惧这个所谓的人间至强者之一吧?少女这样想。 中年男人低下眼,看着身上包裹着金红色大网的张天生。 于是他更加难以平静了。 他甚至可以从这个少年身上感受到相当具有毁灭意味的力量。 “他......” “没什么没什么,少年人总有热血沸腾的时候嘛!”方天刚摆摆手说。 中年人突然沉默了。 不是沉默于方天刚的无奈,也不是因为拿方天刚没有办法。 “但是云净安。”方天刚专注地关注着张天生的情况,似乎是随口说的话,“你不必沉默,你仍可以高声呐喊,你仍是人间的至强者之一。” “至强者?谁?我么?”云净安说,“我能做什么呢?杀了你?或者杀了他?”他指着张天生。 “为什么要杀人呢?”方天刚抚慰道,“杀人是不好的,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总会有报应的。” “那他呢?”云净安还是指着张天生,“这满身的血气,不知杀过多少人,再看这血液里流淌着的,那是什么?是黑色的血啊!” “嗯。”方天刚竟没有反驳。 少女却跳将起来,对云净安怒吼:“他不是!他没有杀过人,也不是魔!” 可云净安还没有说话,方天刚却开口了:“是又如何呢?” 少女疑惑地看向方天刚,方天刚却在笑着看着云净安。 “你还是会愿意帮助他,或者说......接受他的帮助。”方天刚说。 云净安的脸阴晴不定,却没有撕破脸皮,更没有转身离去。 中年男人终于苦笑起来:“或许有的时候明知是不自量力,却还是想碰一碰。” “诶,此言差矣,说不定就成了呢?”方天刚宽慰道。 “这话可不像你能说出来的。”云净安挑眉。 “一切皆有可能啊。” “你个老神棍怎么突然开始唯心主义了?” “因为我突然发现有的东西好像也不是那样高高在上,难以触碰。” 云净安的脸突然变得赤红,好像一股热血涌上来。 他震惊:“难道你也想......” “天机不可泄露。”方天刚说,“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天道在支配着我啊!”他像个虔诚的信徒,殚精竭虑地侍奉天道。 但又有多少人知道,在某一个瞬间,他已经变成这天道最大的背叛者了呢? “算了,早知道没有人能看透你的心思。”云净安竟在方天刚身边坐下了。 方天刚悄悄地往一旁挪了挪,与云净安拉开一点距离。 “你躲我干什么?” “我觉得你这次来是杀我的,我怕你偷袭我。” “我杀你有用么?杀了一个你,还有千千万万个你。” “不,杀了一个我,这世上便再没有我。” “但命运的指向无法更改,笼罩世界的,仍会是恐惧。” “是吗?”方天刚问。 “不是吗?” “不知道啊......” “......” 云净安伸手捅了捅张天生,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年轻人嘛,热血沸腾是很正常的呀!”方天刚说。 “你热血沸腾的时候,血管里淌岩浆?” “说不定热极了是这样的呢。” “那这黑气是怎么回事?” “说不定是烧糊了?” “他究竟是谁?” “一个......小乞丐。” 云净安觉得无趣,便不再说话了。 “嘶——”方天刚突然吸了口冷气,站起来,看向远方。 所有人都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怎么了?”云净安问。 “在那里鬼鬼祟祟的还不来?再不来人真的死了!”方天刚嘀咕,然后就在原地消失了。 第九十六章 血与黑(二) http://.biquxs.info/

一袭黑袍被方天刚拎着过来。 黑袍下有个人,但又好像没有,他支起来成一个人形。 但是透过黑袍遮得不算严实的帽子下,却什么也看不见。 那像是天渊的黑,连阳光都照不进去。 天是红的,就算没有凤凰展翅的燎燃,极南的天也依旧是红的。 像是不断燃烧着火,也像是微微发紫的,黄昏深处的霞。 “见鬼,这天怎么一直是红的,我还在等晚上!”黑袍下传出声音,“可我等了十二个时辰了,它为什么还是铺满晚霞!” 黑袍人很委屈,他觉得自己被天骗了。 “等什么晚上?你若是真的趁晚上来,你恐怕早早变成一堆飞灰。”方天刚拍了一下黑袍的后脑勺。 后者一个踉跄,差点没飞出去。 “喂,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粗鲁!”黑袍人愤而转头,不知有没有怒视方天刚。 “你快点,该做什么做什么,一会这小子死了,全都得陪葬!”方天刚又是一脚踹到黑袍的屁股上。 “我......”黑袍人敢怒不敢言,就只好去看地面上躺着的,身上包裹着赤金色的网的少年。 他似乎有些发愣,在那里站了许久。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动起来啊!”少女不耐烦了,催促道。 “这......” “这什么这?再不动我就把你踢到天渊下面去!” “可我无从下手啊!” “那就想办法!”少女从不知哪里掏出一把大砍刀来,架在黑袍人脖子上。 “血气翻涌,还有第三股力量与血气缠在一起,那黑气是......” “人性的恶。”方天刚解释。 “啊,人性的恶......已经化成实质了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一定是个大魔头!他一定可以操控那股力量!”黑袍没来由地兴奋起来,全身都在颤抖。 “你找死!”少女嚷嚷着,大砍刀的刀刃已经吃了力,要砍下去了。 “你想让他活,还敢用刀威胁我?”黑袍人轻轻转头,声音却突地冰冷,黑袍之下,像是透出两点红光。 少女咬咬牙,随手把那柄来时路上随便抢的某个山匪的大砍刀扔进天渊。 然后,天渊下传来一声撞击声,还有...... “哎呀,是谁!”那声音带着幽怨。 这声音着实浩瀚,好像是天渊本身在开口。 黑袍人吓得一哆嗦。 连云净安都瞪大了眼。 他知道那是什么发出的声音,但他却不敢有窥视的念头。 那是不详的火,是焚世的灾。 与之相比,他云净安所谓的人间最强者之一的名号,就好比村头第一打弹弓之王那样可笑。 黑袍人也自是见过那不知是神迹之象征还是毁灭之先锋的全身浴火的七色的鸟。 好在那温度并没有将他烤化。 他终于动了,却只是蹲下来,再无进一步动作。 “这太棘手了,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黑袍人说。 “这么严重么?”方天刚问。 “能救活已是万幸,再奢求其他?”黑袍人没有接着说下去,却摇了摇头。 轮椅上的少年猛地叹息一声:“脱离命运的线,便是这样的结果么?” 少女冷冷地瞥了文凉一眼,恶狠狠道:“张天生不会有事的,就算你死了他都不会有事!” “是的,我们所有人都这样以为。”文凉并未在意少女的诅咒,而是认同了这带有不少火气的发泄,“但是现在,我们谁也看不清命运了。” 似有惊雷凭空炸响,又似空气突然凝滞。 场间突然弥漫其一种粘稠的压抑。 黑袍人终于开始动手了,因为再等只能等到情况继续恶化,却不会再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你可不要死啊,我们还有交易没有完成呢,你答应我的......”黑袍嘀咕着,开始结印施法。 ...... 两天后。 红色的光像是一个茧,将张天生与黑袍人包裹在一起。 若非还能感受到其间生命力的波动,少女几乎要用蛮力破开红茧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了。 她焦急地等待着,等待着。 却不小心等来了另一个人。 一个一身贱气的,二十七八的中年男人。 “你来做什么?”少女冷冷地问。 男人刚刚落地还没站稳,就被呛了一下,显得有些委屈:“我是来帮助你们的呀!” 少女本就烦躁,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气,只道:“你能帮到什么?” “我能让张天生醒过来。”男人说。 一时间,连带着方天刚与文凉在内,所有人都很安静。 “你......怎么可能......”少女声音越来越小了。 她本能地不相信这个男人,却又本能地想相信他,这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自我矛盾。 她知道这个男人很强,但往日表现出的种种都令她觉得其人十分不靠谱,很容易在某些关键时刻掉链子,将张天生的生死或者说自己的全部希望寄托在这样的人的身上,显然是不太明智的。 “相信我嘛!”男人堆着笑容贴到姬伶身边去,呲着牙,眉毛上下抖了抖,“若我给他弄醒了,你要给我香吻一个作为报酬嘛!” “我给你一个香拳你要不要?”少女紧握着拳,拳上青筋暴起。 “粗鲁。”男人缩缩脖子,悄悄地推到一边去,又不小心撞到了文凉的轮椅。 文凉没有说话,只是抬眼看着他。 悄然间一种无形的压力慢慢弥散开来。 男人只好又狼狈地再退,却又撞到了那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 然而中年男人也没说话,眼神也很平和。 他突然明白了谁是这里最好欺负的人。 于是他硬气起来,直起腰杆。 红色的茧严严实实,流动着光晕,男人走到那里去,一脚踢上去。 一道类似于敲钟的声音自天地间响彻,然后,茧便裂了。 “谁!”带着滔天愤怒的声音炸响,竟比那光茧碎裂时发出的声音还要大。 黑袍之下,两点红光闪烁,像是溢出血来。 颤抖的手上,最后一点与张天生的身体相连的光也消散了。 这便意味着,张天生已再也醒不过来。 “就差一点,就差最后一点啊!”黑袍人仰天咆哮着,突然自身体内爆发出狂暴的血气来。 那血气就要冲天,带起的狂风都是红色的。 黑袍在狂风下鼓荡,杀意在血气中泼洒。 他有夙愿未完,为此,他已经付出不知多大的代价! 他明明已看见希望,现在却被毁了! 张天生已再不可能醒来,只在最后的瞬间,有人冲过来打断了他。 “你们为什么要让他打扰我!为什么!”黑袍声嘶力竭地狂喊,喉咙撕裂了,他已疯魔了。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此刻选择了用沉默来接引宿命。 他向那在最为关键的时刻打扰他的男人挥出全力的一拳。 他别无选择,他只能以此人的性命来泄愤。 可那男人只轻轻一闪便躲过了他全力的一拳,甚至连多看他一眼似乎都懒得,直奔着躺在地上的张天生去了。 “哟呵,这么严重!”男人惊呼。 “你......”黑袍人咬牙切齿,但他却知道自己不是那男人的对手,然而心中愤怒无法平息,于是只能操着破碎的嗓音吼道:“你若不打扰我,他已经醒来了!” 男人轻轻回头:“那他现在醒来了么?” “全是因为你打扰!” “我不打扰你他就一定会醒来了么?” “当然!” “可他现在没有醒来,所以就是不该醒来。” “你......你还敢如此理直气壮!”黑袍人气得连声音都颤抖,却无奈地发觉好像并没有人愿意帮助他 当然,也无人去帮助那个男人。 “况且......”男人在张天生的身上拍拍打打,心不在焉地说,“你无非是想让那股血气吞噬他体内的人气与黑气,这样他的体内便只会剩下一股血气,这必死局面自然迎刃而解。” 黑袍人沉默了,因为这个男人说得没错,他就是这样想的。 既是他的私心,又是唯一的解决方案。 “可这肮脏驳杂的血气,凭什么能吞噬他本身的力量呢?届时两股力量同时反抗暴起,张天生就彻底死了。” “当然,他现在没死,我只是说那种可能性是存在的,谁也不知道他的结局是什么,但我大概可以猜到了。” 文凉突然随着方天刚一同叹息一声。 “这是脱离宿命的代价吗?还是命运本是如此呢?”文凉幽幽地说。 他的目光迷茫了,失落了,像是迁徙中突然脱离大部队走失了的鹿。 少女紧张起来,她从见过文凉这种眼神,像是绝望了,又像是迷茫,无论是何种,在以往的许多年中,都从未在他的眼睛中见过类似的光。 “什么意思?天生他......”少女问。 ...... 血与黑交织、相融在一起,那是温情的缠绵。 血想要吞下黑,黑又想要喝光血。 白被逼到角落了,它无法抗衡血与黑。 “要么成鬼,要么做魔。” “张天生......再也做不成人了。” 文凉断断续续,像是失了魂般说出这两段话。 第九十七章 剑与光(一) http://.biquxs.info/

黑色的火焰睁开无数双眼。 遮天蔽日的,尖锐刺耳的。 天地间的人睁开眼,拔出斩断人间的剑。 那不断奔涌着的,是墨色的血,还是猩红的泪? ...... “你决定了?”方天刚问无明。 无明是无性的徒弟,那个二十七八的男人。 无明这个名字是无性亲自给取的,已经二十年。 但他自己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所以如果没有人刨根问底的话,他自己一般不会主动说出自己的名字。 无明无性,低劣的谐音梗。 还清晰地记得无性当初想出这个名字时的得意洋洋,却不知早已被人在心里诅咒了八百遍。 无明曾拒绝过这个名字,也曾反抗过。 可惜没打过,屁股肿了许多天,血海深仇,刻之入骨。 他已决定以后不给无性送终了。 因为照目前的情况看,他俩谁先走还真的看不出太大的苗头。 “嗯。”无明点头,却完全敛去了平日里的虚浮,面色严肃。 看起来相当靠谱。 “你走到这一步,不容易。”方天刚又说。 “当然不容易,主要是伺候那个死光头不容易。” “那么你还愿意放弃这一切?” “未知的东西,总不如看得见的令人心安。” “可这看得见的东西,未必比看不见的更好。” “天下无敌还不好?” “可若那样,你便不再是你了。”方天刚看着无明的眼。 失去内充物的两个大洞令人心颤。 “你好像不太想让我这么做?”无明不解地问。 “我只是在劝你想清楚。”方天刚说,“若你不再是你,便要永远屈于规则之下,待到你想超脱时,你就要死了。” “死?我从不怕什么死,也从没有什么能让我死。只是我觉得,说不定我师父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我临死若能做成了,等到死后看见他,也好打他一顿报个仇,不然实在没那个脸啊!”无明越说越没正型,“或者......你在忌惮什么?” 少女觉得有些压抑。 因为包括她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很低沉,或许是因为感觉到了什么。 所有人都面色严肃,连那个聒噪的黑袍人都没什么动静了。 “便让末世到来吧,让血与火燃起,铺满大地吧!”方天刚张开臂膀,向着天渊,或是更深远的地方呐喊。 他像是要拥抱那无尽的黑,或是投身它的怀抱。 天渊下的火重新燃起,极深极深的地方,跳动的、流动的黑色的火焰,再次开始呼吸。 无数双眼睛自其中睁开,放出猩红而阴冷的光。 无明抽出张天生体内的白,吞进身体。 那黑红的缠绵,只在一瞬间就结束了。 ...... 幽陵以南,天山。 无性站在雪地上,看着面前的皑皑。 二十年前他留下的那道红色的线早已被埋没吞噬,但在他看来,却还是那样鲜艳与美丽。 他弯下腰,自半个小腿深的积雪下抠出一块石头丢了出去。 石头落到不远处的雪中,砸出一个可爱的小坑。 于是一个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二十年前,也是这里,也是两个人。 只不过这次,对面的人变了。 “这招投石问路,用得极好,有空你得教教我。”道士弯腰,又抠出了那块可爱的小石头。 “嗨,有什么教不教的,想学你就学去!”无性大方地说。 于是,那块小石头又落回无性的面前,在新的地方砸出了一个新的,可爱的小坑。 “学得不错。”无性鼓掌,“那么我想请你教我一样东西。” “不会。”道士想都没想。 “会吧。” “不会。” “当真不会?” “是。” “那我杀上你的天山剑派,你还会不会?” 道士愣了下,又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不知道。” “你天山剑派上,哪里有那样的剑可用。”无性说。 “你在看不起我?” “是了,不然你打我一顿?” 道士沉默了,只盯着无性看。 无性也沉默,更是面色轻松也盯着道士看。 道士忽地幽幽一叹:“你何必呢。” “你若不教,我便去幽陵了。”无性说着,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也知道你会那样做,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你无法抗住两剑。” “会死么?”无性问。 “会。” “可我流了二十多年的血,我也没有死。” “当年若非他收剑,你早已死在这片雪海,连尸骨恐怕都不存了。”道士说。 “我知道,所以我才来学习的。” “你何必这样执着!”道士激动起来,像是苦口婆心的老师在教导误入歧途的学生,“放下你现在所追求的,再拿起你当拿起的东西,不好么?” “你们的恐惧,我感受不到。但是我绝不会拿起那些我不愿接受的东西,我知道我需要什么,那绝不会唾手可得。” “可你现在很弱,弱到快要死了。” “我强壮得很呢!”无性激动起来,像示威的大猩猩那样捶着胸脯。 一柄剑突然自无性的胸口透出,剑尖滴血不染。 “现在呢?”道士问。 无性痛苦地面色发白,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洞穿了,连呼吸都难以维持。 但是他不会死,因为这剑,还在规则之内。 他失望地摇摇头,抽出那柄穿透他胸膛的剑,像扔废铁一般随手扔掉,然后开始向幽陵前进。 那剑自动飞回到了道士的身边,上下翻飞。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执着,规则只在哪里安然不动,你何苦去触碰!”道士突然觉得有些慌乱。 有些恐惧。 恐惧什么呢?恐惧于规则将要被打破?或是单纯地恐惧这个人? 可他只是一个孱弱的光头,任谁随手一剑都可以轻易杀死他,他还佝偻着腰,捂着胸口,能不能走到幽陵都是个问题。 突然间,道士的心沉了一下。 仿佛呼啸的狂风吹进了他的心口,在他的心口肆意哀嚎。 他的眼中,光头却突然不是光头了。 那是一个高大的,不知几亿亿万里的光影。 光影一步步地踏碎了风雪,一寸寸地向前挪动。 哪里还有什么佝偻着腰的狼狈光头?那分明是挺直了腰杆,脑袋已伸出天际的......神? “面对我,你竟连半分实力都不肯拿出来?”追鹤的声音盖过风雪,传进光头的耳中。 “我知晓你的心意,也感谢你的剑,但我不能在这里逗留。” “停下吧,粱荀会杀死你!” 光影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嘴角的血已经冻干。 他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是为何而来?” ...... 白客站在幽陵与天山的毕竟之路上。 那是一条小道,从天山到幽陵只有这一条路,且这条路,只有一尺宽,还满是积雪。 “还是下山去吧。”他看见一步步近了的光头,于是开口。 “我想杀他想了几十年,怎可能说回就回呢?”光头开口。 “其实我曾许多次想象过那个抗住我师父一剑不死,又立誓要杀死他的光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样,失望了没?”无性感兴趣地问。 “失望。”白客说,“我本以为会是个怒目金刚之类的。” “长得柔和是我的错了?” “也不是......”白客定下眼,上下打量着光头,“诶不对啊?” “怎么?”无性问。 “师父说,无性挨过他一剑,那一剑的伤口断不可能愈合,无性就算是不死也要一直流血才对。” “嗯。” “可你没有伤口。” “我嫌麻烦,就先让它愈合了。” 白客一愣。 “罢了罢了,我没时间与你废话了,先上去了。” 无性路过白客身边,推了他一下。 白客被推到石壁上,想起身却好像被石壁吸住,想出剑,却觉得连剑都被锁在鞘中。 “你......!”他看着无性的背影,震惊而茫然。 粱荀早已在那里等着了。 “谢谢你帮我教徒弟。”他对无性说。 “多大点事。”无性轻松地说。 “你是来杀死我的么?”粱荀也很轻松,这状态像是两个多年未见的老友的寒暄。 “要么我杀死你,然后去做了方天刚给我徒儿报仇,要么你杀死我,等我徒儿做了你,给我报仇。”无性说。 “报仇?我们之间有仇?”粱荀问。 “没有,但很快就会有。” “啊,我想起你二十年前曾放言要杀死我。” “现在倒是无所谓,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将我杀死。” “我可以杀死你。”粱荀抬起头。 不知是看那亿亿万里高大的光影,还是看着正在落雪的昏暗的天。 “那再好不过。” “但你若再精进一步,我就杀不死你,你的徒儿应该也不用死。” “若?”无性勾起嘴角,眯着眼。 “我不知道你知道。”粱荀也笑起来。 “我站在亿亿万里的高处看着命运,却只有一条线。” “所以?” “所以我觉得没意思。” “但你却无法踩在那条线上。” “不,或许可以。” “没有人可以,无性。” “杀死你,我就可以,被你杀死,我的徒儿就可以。” 幽陵的风很利,比之天山要锋利许多,再往北看,已是幽幽的,无尽的冰封。 “这里很适合埋骨,谁也找不到,连野兽都没有,无论是谁的尸体,都会在极致的严寒之下迅速冰封,然后永垂不朽。”粱荀说。 “那还真不错。”无性也悠悠地,向冰海的极处看去。 可冰海本是无极的,它只有无穷无尽,它会一直延展。 “那你想过没有,或许我们谁都不会死。” “或许?” 粱荀无奈:“来吧。” 回炉重铸,今日无更 http://.biquxs.info/

经过许多天的心理建设,我最终仍是决定将前面的某些章节某些部分回炉重铸。 其间曾接受过许多的建议,但是我没听。 我觉得既然决定做了,就要做好,前面那些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的无聊章节确实应该与所有人说拜拜了。 删除是不可能了,因为其间还是涉及了不少东西,但一系列的大手术难以避免。 所以,即日起到25号(暂定,有可能会提前,但应该不至于延后)更新频率改为两天一章。 所以读者朋友们可以选择先在书架存着哈,可以养肥了再看,当然啦,若是养不肥的话,大家说不定可以去我的书评区聊聊天喷一喷提些建议什么的。 在所有人的认知里,停更大修是很找死的事情,事实上我也这么认为。 但我更认为这本《日月临渊》有大修的价值,无关所谓成绩。 就像是一棵树或者一只猫,或者别的什么都好,它本可以被养得更茂盛,更胖。 我应该不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但我始终不太希望我自己的创造出的东西很不堪,那似乎是明晃晃地昭示着我本人不太行。 我不太希望那样。 诚然,我难以保证前面许多章大改之后有突破天际的质量,因为已有许多东西在束缚着了。 但我仍愿意竭尽全力,我想这样做。 感谢我的读者朋友们一路来的陪伴,对于回炉重铸后的《日月临渊》,我觉得所有人都可以抱有期待。 爱你们,么么哒。 第九十八章 剑与光(二) http://.biquxs.info/

天崩地裂时,唯一的永恒竟是那亘古不移的冰川。 亿亿万里探出规则的光影被寸寸削短,比风雪更加冰冷的剑已然变得炽热无比。 挥动间,竟带起火光。 “你的剑已快要折断,你还在等什么?”无性满身是血,可他的眼睛依旧那样亮,依旧那样平静。 因为梁荀也已是狼狈不堪。 “呵,你通天的法相不也已接近破碎?你还在苦苦坚持什么?”粱荀嘴角也淌着血。 干冷而狂嚎的风口并不能及时吹干从他口中源源流出的血。 无性从始至终未动一步,也未出一招,只是站在那里。 通天的光影像一个木桩一般被梁荀一剑剑削短,砍成一个只剩几丈的飘忽幻象。 “你再不出剑,就再没有机会了。”无性七窍流血,却庄严得像一尊佛。 这话很奇怪,剑客明明一直在出剑,明明瞬息千百剑,可却被说成没有出剑。 “你把手放下,我便出剑。”梁荀却说。 这话也很奇怪,因为无性从来未曾抬起过他的手。 “可你不出剑,我如何放手?” “你不放手,我又如何出剑?” “......” 于是,剑客就只能继续挥舞着本该是天下极寒,却在此时变成天下极热的剑——那是急速地出剑与空气摩擦产生的热。 无性也只好静静地站着,等待着对方愿意出剑或者那灵剑崩断的一刻。 他本可以尝试出手杀死这个剑客,但他不想,而且就算想也希望渺茫。 “我以为你明白的。”无性说。 那本通天的光影法相已虚幻不已,摇摇欲坠,或许下一个千剑,它便要破碎了。 对于梁荀来说,那只需要一个呼吸的时间。 “是的,但我仍想阻止你。”梁荀竟收了剑。 他将剑插进身后的冰川。 只一瞬间,那冰川便伴随着水蒸气形成的浓雾、伴随着烙铁放进水中的声音,无声地倒下了。 融化的冰山化作不知多少沸腾的水,在这已有千百万年的积雪中肆意扩散。 方圆百里的积雪瞬间融化,却又在下一瞬间被极寒的风冻成透明的冰晶。 万里的雪域,单调的白色的天地,忽的出现了一方百里的清明。 “我去!”无性张大着嘴,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梁荀在冰晶中找到了他的剑,于是一脚跺开了冰封。 一道恐怖的裂痕自剑起,通到无性的脚下。 无性踉踉跄跄想要后退,却一屁股坐在冰上。 “什么啊,打不过就耍阴招!”他又爬起来,抱怨着揉揉屁股。 “阴招?”梁荀甩甩剑上附着的冰。 “无所谓,不过你的剑现在应该只剩下一剑的寿命了,你要怎么做呢?” 无性看着梁荀手中只剩一分灵气的剑——剑刃都有些崩坏,剑身已成了黑黄的铁色......但这并不妨碍它仍是这人间最强的灵剑之一。 只要它最后的一剑没有递出,它就永远会是人间的至强之剑。 “只要你愿意放手,那么,我就送你一剑。” “少废话,明明方天刚才是那个守护天道的人,你怎好像比他还敬业?” “你不知那恐怖。” “有理。”无性忽然长舒一口气,“你说那未至的浩劫,是不是与天道的崩塌有关呢?” 梁荀眼神定了下,缓缓说:“或许。” “那你猜,你这一剑,能留住么?” “你走吧。”梁荀竟背过身去,要离去了,“若天道崩塌,这人间所见的,便都不存了,我不愿背负那沉重的罪孽,也不愿杀死你。” “所以你还是想看看这规则之后究竟是什么的,对么?” “可我不能。”梁荀的语气平静如水,像是茶余饭后的闲谈。 事实上,若非这两人各自浑身是血的话,这里的气氛还真的是悠哉而惬意的。 当然,这要刨除冰天雪地中狂嚎着的,尖锐的风。 无性:“可是有人能。” “你?”梁荀头也不回。 “或许是我徒儿,也或许......” “不,不要有这么多的或许,只要我不出剑,起码一切看起来都是安全的。” “包括那场浩劫么?” 梁荀突然停下身形,回望着无性的眼:“结果只有一个,但我们谁也无法确认唯一的真实。”说罢,他便真的走了。 无性没有尝试留住他,因为那很难。 没有人能在极北留住梁荀,就像没有人能在蝉林中找到火山——那都是理所应当。 可惜的是无性本以为自己可以留下梁荀的,但真正照面之后,却难过地发现对方的强大有些超出预料。 或许在某些方面,梁荀也是超越规则的人了,人间似乎再没有这样强大的人。 无性不再能维持那残破的法相,于是光影消散了,狂嚎的风裹着锐利的霜雪搭在他的身上,很快,他就变成一个雪人,只有一颗瓦亮的光头露在外面。 他突然发觉这幽陵好像与蝉林有些相似,都是那样多的山。 天崩地裂之后,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除去地面上到处都是的,无数道如巨龙延伸出的爪般的恐怖裂痕之外,竟还有那样多的高耸雪山平静伫立。 “嘶——” 无性忽地表情扭曲,他身上的衣裳突然撕裂,像是被风割的,撕裂的衣衫下,渗出血来。 “也太强了......” ...... 无明跪在那里,像是死了。 不过很快他就会再度睁眼。 张天生仍躺在那里,却已不知是不是原来的张天生。 他满身的黑气流转,像是实质的黑夜包裹着他,整个一大片空间中,除了他,什么都没有。 他的身体被一道红色勾勒出轮廓,那是不知多少人的鲜血描出的线。 云净安走了,因为不安。 那漆黑如夜的空间中,处处都透露着冰冷,那道血色的线,令他作呕。 实际上他有些恐惧。 “你有些不安了?”在先前,方天刚就看出了什么。 “还好。”云净安回答。 “你现在可以选择后悔,然后站在正义的一方。” “正义?” “嗯。” “那谁是邪恶呢?你?” “说不准呢,不过你若悄悄离开,我可以当做没看见。” 云净安笑着摇头:“我来这,就已经决定不会回头,不然我为什么不去找梁荀呢?” “无性去了,看样子......嗯,应该打完了。” “我若去了,和梁荀联手,说不定能杀了无性,你说呢?” “当然。”方天刚如是说,“不过梁荀自己也能,只不过他自己不愿意。” “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你太不了解梁荀。” “怎么说?” “在这人间,除了无性,没有人可以打败梁荀。” “无性?”云净安不解,“我没见过,不过听说是个想要超脱规则的人,他强到可以与梁荀对手?” “现在的他不能,但是他随时能。” “......”云净安沉默着,眼中闪着光。 “走了?”方天刚对着云净安的背影叫道。 “回家喝茶。”云净安一摆手。 方天刚笑笑,脸皮堆起层层的褶子。 文凉推着轮椅到了先前云净安站着的地方:“师父,一切都好像太快了,真的没问题么?” “快么?” “可之前你总说时候不到,说还要许多年。” “人都是会变的嘛!”方天刚又笑。 “师父,你有事情瞒着我。”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方天刚摆摆手。 文凉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方天刚,任由他自己尴尬地笑。 很久。 他终于笑得脸皮发僵,不笑了,却变得阴沉而严肃。 “文凉,所有事情都变了。” 文凉心头一震:“您是说......” “或者说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既定的前行,但那不是我的既定,我已看不见许多东西,它已知道我的心意,于是蒙蔽了我的眼。” 方天刚抬头看着天。 天上只有火红与青紫,流火与蔚蓝相互吞噬。 但他不会只是偶尔心血来潮想要看看天——他已经看了几千年,也或许是几万年。 所以文凉知道他在看什么。 文凉张张嘴,却半天不知说什么,到最后,只好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啊......可能只是突然想了。”方天刚说。 “可是师父......” “若整个世界都想打破这天道,那么会发生什么呢?文凉,你不好奇么?”方天刚额下的空洞直直地对着文凉,幽深地像是无底底的天渊。 “不,师父,赢不了的......我们依托着它生存,又怎可能脱离它?” “人总要有梦想的,你说呢?” “师父......” “嗯?” “我确实不建议活了千万年的老头子有梦想,就算是有,也早该实现了,不是么?” 方天刚很无语,于是沉默了,但他又抬头看天。 一袭纱裙徐徐行来,像是这人间最轻柔的风。 相隔还有很远,却已经能闻见她身上那常年被花香熏染所形成的独特的香气。 “怎么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外面已经人心惶惶了。”花春娘说。 “动静大么?”方天刚问。 “不大么?”花春娘回。 “是挺大。”方天刚笑笑。 花春娘不想再与方天刚废话,于是看向蜷缩在那里抱着腿的少女。 “她......” “不必担心,她远比花语要坚强。”方天刚如是说。 “哦?你是说我该死了么?”花春娘眼睛一斜,寒光便像是幽陵的风那般锐利地射出来。 方天刚被那股恶寒盯得一个激灵,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转移话题:“花语怎没来?” “我让她去杀个人。” “嗯?”方天刚很诧异。 “怎么,我不能杀人?” “只是你从不掺和这些事情。”方天刚想了想,又问,“杀谁?” “无性。” 第九十九章 格杀(一) http://.biquxs.info/

浑身是血的光头离开了幽陵,遇到了另一些人。 那是一个少女,穿着青色的纱裙,她的脚边总会有花儿绽放,所以她的身体时刻都带着芳香。 “想来是无性师傅了?”少女问。 “步步生花又这样貌美的少女......是天水南花春娘的弟子吧?叫什么?花秋娘吗?” “你才叫花秋娘,你全家都花秋娘!” “不叫就不叫嘛,那么粗鲁干什么?那么,你叫什么?” “花语。” “哦——真是个好名字!”无性深吸一口气,然后被沁入心脾的花香陶醉了,“不知姑娘能否赏个脸,咱去喝一杯?” “我还小,不能喝酒。” “喝茶也行呀!” “我只喝自家的茶。” “唔,那太遗憾了,不过......我也不是不能去你家,虽然我满身是血,衣服也破烂,但你不必害怕,毕竟我的长相很正直。” “可我只看见了一脸的猥琐。”少女说。 “猥琐么?”无性疑惑地掏出一面镜子。 难得那样惨烈的战斗——或是说挨打,这面镜子还是完好无损。 “其实还行啊......”他掐着下巴,转着头打量自己。 “呕~”少女作呕状。 “不过花语啊。”无性收起了镜子,“难道你的师父没有教你,想要刺杀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先与他套近乎么?好好套近乎,说不定我中了你的温柔陷阱,你杀我的成功率大大提升啊。” “你......” “说到底还是孩子,不愿意屈身什么的都可以理解。” “我......” “但是现在我已经有了防备,你要怎么杀我呢?” “你就不能老老实实让我杀?你都伤成这个样子,我杀你怎么了?” 无性目瞪口呆:“你这样杀人的?” “是啊。” 忽的,一片枯林平地而起,千万棵枯木破土而出没有叶子,没有根茎,只是不计其数的参天枯木。 枯木参天,织成一片遮天蔽日的网。 网中,有三个人。 “唉,如果白客也来了,说不定就能真的杀死你。”鹤平从某两棵枯木的缝隙中走出来。 “追鹤的弟子?” “我叫鹤平。” “我叫无性......呃不对,你是来杀我的,杀我的应该知道我的名字。” “无性师傅还蛮有礼貌的嘛!” “当然啦,这人生在世,什么丢了,礼貌都不能丢啊。” “我去找过白客,但是白客说,就算我们加起来都杀不死你。” “嗯,差不多。” “但我们还是想试试。” “可我和你们有什么过节么?我不记得偷看过那小姑娘洗澡啊?” “......” “哎呀,你们也不用黑脸嘛,毕竟也不是谁都有荣幸被我偷看的......啊——我去,你干什么!”无性险而又险地躲过了一把迎面飞来的大砍刀。 是花语丢出来的。 “小姑娘家,随身带着这么粗鲁的玩意,不行的啊,万一嫁不出去咋办。” “那就不用你操心了!”鹤平也甩着拂尘攻过来。 “诶,你用拂尘?”无性躲过一击,“你师父不是用剑的吗!” “要你管!” “你拂尘的毛分叉了!” “你闭嘴!” “我有点渴,要不咱先喝口水?” 此时,鹤平已下定决心,等下抓到这个光头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封上他那张聒噪的嘴,或者打烂它。 但无奈这个无性只知道逃跑,且跑得真的很快。 滑溜得像个泥鳅。 许久。 “妈呀!”无性突然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他的脚踝上缠着几条坚韧的藤蔓。 藤蔓上有刺,刺进了他的脚踝。 鹤平跳起来,一脚踩在无性的背上:“你倒是跑啊,啊!一把年纪了,跑得......呼呼......还挺快啊!”他气喘吁吁,扶着腰。 花语走到无性的身边,道:“这藤蔓,我师父精心培育了不知多久,扯不断的,而且还有剧毒,你只要一动气,剧毒马上就侵入你的经脉,顺着流进你的心脏,你可能会当场暴毙。” 无性赶紧收起自己的小心思,身体不再紧绷了。 “我说女侠,咱无冤无仇的,甚至还是第一次见面,我们都还没有深入了解一下,总不至于上来就取我狗命吧?” “哼,你与我倒第一次见面,可谁知你与别人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别人?我与你师父应该也没啥过节啊......啊,我想起了,那年路过天水,恰好看见她洗澡来着......不对,当时她也没发现我啊......啊不是......女侠......女侠饶命啊女侠!啊——!” 无性惨叫连天,少女的脚还在他的头上不停地旋转用力。 他的头就越陷越深了。 少女面色青黄不接,气得不轻。 半晌,无性再没了气息。 少女拍拍手,抽出已经陷入土里的脚:“你看见了啊,是他自己找死的啊......”她看着一旁的鹤平,眼中警告意味明显,还有一丝丝莫名的心虚。 饶是给鹤平天大的胆子,他恐怕也不敢看见了。 于是只好连连点头:“是是是,看见了看见了。” “你说.....他不会真死了吧?”少女又扒拉着无性露在外面的腿说。 “应该......不至于吧......” “哎呀,就是真死了也没事,反正也就是个色光头。” “啊,对。” “对吗?” “不对。” “不对?” “对......” “对什么?” 鹤平恨不能一头撞死在原地。 “呃......反正他不过是个色光头,死了就死了哈!” “你怎么笑得这么牵强?是觉得我说得不对吗?” “我......没有,我觉得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那你眼睛飘忽什么?你看哪儿呢?” “呃不是,我......” “你是不爱我了吗?” “杀了我吧!” “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是真的不爱我了吗?” “我......我求求你了,姑奶奶,现在的问题是这个光头不知死活,若真的死了可怎么办!” “你凶我?你为什么要凶我!” 此时,无性颤抖着举起手:“那个......救命......” 鹤平的眼睛一下亮了,把无性从坑里拽出来,一把丢到远处去,然后自己也跟过去了。 第一百章 格杀(二) http://.biquxs.info/

“你明知道杀不死无性。” “是的。” “那你让花语去干什么?” “嗯......让她锻炼锻炼。” “呵,行。” “毕竟我也想看看,事情究竟会怎样发展。” “无性确实是个很大的变数。” “你现在是真瞎子,说什么变数?”花春娘眯眼笑道。 “嗨,不是习惯了嘛!”方天刚也笑。 “这小子怎么还不醒?”花春娘有些焦躁。 “哪个小子?” “这两个小子。” “快了。” “可时间不多了啊......”花春娘回首眺望远方。 那里已有不知多少人睁开了眼。 那是经历了几千年岁月风雪的眼睛。 如火如刀。 少女姬伶已经在那里一动不动盯了两三天,好像恨不能将目光沾到张天生的身体上去。 文凉推着轮椅过去:“不如放松些?” 少女连眼神的波动都没有,像是挡在眼前的轮椅根本不曾存在。 “再怎样紧张也无济于事,现在没有人能帮得了他,你、我,甚至我师父都一样。” “走开。” 少女终于开口,如病入膏肓般无力。 “你太紧张了,这样下去他还没醒你先倒下了。” 少女抬起头来,盯着文凉的眼。 她的眼已经没有多少光,却依旧锋利。 “姬伶......” “......” 这场对视从一开始便已经注定了结局。 以往的许多次双目相对,文凉从没赢过,或者说,从没有坚持下来。 文凉将头撇到一边去。 可少女又说—— “走开。” 文凉张张嘴,却终是没有说出话来。 因为少女的眼已经再不看他。 于是他只好点点头,然后推着轮椅离去。 许多结果都是注定的,像这种小事,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可就算是知道,却也还是会像扑火的飞蛾那样不自量力地前往。 这是一种可怜又可悲的本能。 它所勾画出的,永远都是悲惨的毁灭。 或许对于世界来说,它可能叫做凄美? 可能比所有的爱情故事,比所有的山盟海誓都要更加具备美感。 墨样的空间中,张天生仍不知死活。 只是他体表的红色轮廓,却好像欢呼雀跃,不断地流动着。 却是无明先睁了眼。 他的眼已不像是人的眼。 无情、冰冷、高高在上。 一切可以想到的与威严相关的词汇都可以用来形容他的眼。 仿佛有光。 无明抬起头。 燃烧着的云层便如受惊的鱼群四散了,露出一轮从无人能直视的,金色的球。 但无明却没有挪开眼,他就这样与太阳对视,仿佛要与之争个高低上下。 这注定是没有结局的较劲。 无明很快就放弃了。 因为很快就会天黑,他就不能再与太阳对视。 太阳从不曾因他的对视而停留半点。 它从不因任何事物而停留。 无明低下头,看见仍没有动静的张天生。 “起床。”他一脚踢过去。 张天生飞出很远,撞到石头上。 姬伶瞬间暴起。 她用尽全身的气力挥出一拳。 除了在一旁瑟瑟发抖的黑袍人之外,所有人都很确信这一拳可以轰平这天下任何一座山。 蝉林也不例外。 但却没有人觉得这一拳可以伤到无明。 文凉甚至已经别过头去,不敢看了。 ...... 少女甚至不知对方是怎样闪避的,她的一拳就落空了。 但无明似乎并没有还手的意思,只是看着她。 “为什么?”无明问。 为什么? 明知故问! 姬伶更是怒火中烧,又一拳砸过去。 这次,无明并没有躲闪,却也没有反击。 他一手伸出,握住少女的拳头。 本就只有几块光秃秃巨石立在那里的天渊之畔突然变得更加干净无比。 那几块人高的巨石,只在一瞬间像是被蒸发掉一般消失了。 连声音都没有发出。 那一股恐怖而无声的能量猛地席卷天地。 燃烧的云暴乱开来,碎成火烧的棉絮。 “放开!”少女尝试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你来攻击我,却让我放开?”无明问。 “只许你打人,不许人打你吗!” “我只是叫他起床。” “呵!”少女冷笑,“那我如果打死你,是不是帮你睡觉啊?” “不知好歹。”无明放下手,却没有松开。 于是少女就被硬拉着歪了身子。 “你干什么,快放开!找死吗?”她挣扎着叫嚷。 “你安分点。”无明斜眼。 少女猛地住了口。 她看见了无明的眼,于是没来由地战栗。 她不知自己是恐惧还是别的什么。 战栗无法消止。 “不要抖。”无明又说。 然后少女就真的不抖了。 但是不抖不代表心中平静。 相反,她更是恐惧。 从被抓住到现在,她的心境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如果说一开始是恐惧的话,那么她的恐惧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消失。 而无明只是开口说了一句话,她便不再抖了。 那似乎是一种类似于命令的东西。 好像家长让犯了错的小孩站在墙角不要动,小孩便真的不敢动了一样。 当然,她所经历的事情,层次要深得多。 无明拉着姬伶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看她。 “也不要怕。”他说。 忽的,姬伶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平静了。 不再狂跳,不再恐惧,甚至连其它的杂念都被抹消。 “这......”姬伶觉得自己应该恐惧,或者惊讶,起码应该有一点点的新奇。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的心平静如水。 如死水。 再无什么能在她的心中掀起波澜。 或许连涟漪都不能。 ——不。 有的。 她看见远处的少年爬起。 那死水便又动了。 或许是荡起层层的涟漪,也或许是带出阵阵的波。 总归是动了。 “天生!” 少女竟挣开无明的手,冲向张天生。 张天生身周的黑已在不知何时消散。 但那红色的线还附着在他的身上,映得他像是红色的水彩画出的人。 他抬起眼,恰好与冲过来的姬伶对视。 一瞬间,时间像是定格。 两人都停住了。 “天生,你......” 失!踪!人!口!回!归! http://.biquxs.info/

大修已完成,但好像不太能看出来emmmmm 每天焦头烂额,看每一章都觉得可以改,但每一章真正下手都觉得难改。 可能是水平还是差点,不过总归有了些提升,还算不错。 但是从明天开始可以恢复更新啦! 前期修改了些情景上、语境上的一些东西,反正改过肯定就比没改强。 说是大修,实际上也没多大,我觉得若是真的大修,可能就要推翻重写了,那等工作量可不是几天就能弄完的。 (接下来是小声bb) 昨晚半夜,我的编辑爬了二十层楼的窗户来到我家,敲我的窗,差点没吓死我。 我问她干啥,她说:“我明天给你上推荐了,你不要再拖更了,不然你就废废的了!” 我噤若寒蝉,如芒在背。 还没等肾虚的我说话,编辑就从20楼跳下去了。 像个真正的猛士、英雄! 惶恐。 明日起恢复更新,但是更新量要看身体状态。 (我说了我心肝火旺、肾气不固、肾虚、胃动力不足、结肠肿胀吧......真的值,二十块钱看出这么多病来。) (嗯,这个时候要给大家安利一波老中医,真的顶,一搭脉,根本不用去医院这个检查那个检查,啥病都能摸出来。牛批。) 最近有好好在调理,但是想要恢复好还是需要时间不过更新会有。 毕竟我编辑能从20楼跳下去,我还有什么不能的! 我们面对什么困难都不要怕...... 但是更改章节,每小时只能改三张。 我裂开了。 慢慢发吧。 反正。 失踪人口回归了!!!啊啊啊啊!!! 明天有更新! 第一百零一章 格杀(三) http://.biquxs.info/

血色的眼如恐怖传说中猩红的月。 那是恶魔的标志, 是杀戮的昭彰。 魔...... 很冷么? 没有感情, 也没有心...... 张天生瞪着血色的眼。 他正看着面前的姑娘。 而姑娘也正看着他,。 一个冰冷茫然, 一个泪流满面。 “天生......”姬伶叫道。 张天生的口中发出一声低吼。 “什么?”姬伶上前一步,想要听得真切些。 张天生的口鼻喷出热气,比那已沉入天渊的神凰的身体还要炽热。 因为那热气打在少女的心上,几乎要将她的心烤熟! 无明拉住姬伶:“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清醒,你现在去,说不定会被杀死。” 姬伶满脸泪水,她想要甩开无明的手:“放开!” “只要我不想,你永远甩不开我的手,但我是在救你。” “不......你放开我!你......你们!你们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我们在救他的命。” “可现在......他却已不是人类了,他的性命......”姬伶突然悲痛起来,眼中的情绪尽数转化为无力与痛苦,“为什么啊......” 无明想要擦干她的泪,却被一把拍开。 “你只有在这个时候,才真正像个小女孩。” 少女只是盯着张天生看,她似要看穿那双猩红的眼睛下,究竟是什么颜色的血。 “这是宿命。”无明又说。 “宿命......” 无明将少女推到身后,然后对着张天生喝道:“还不醒来吗!” 张天生的头似被重锤砸击,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你......”姬伶想要上前阻止,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力气。 她的心已经皱成一团,将所有的血液都挤出去了。 无明踏步上前。 张天生抬起头。 “该醒来了。”无明说。 张天生又发出一声低吼,他站起身来,一把推在无明的胸口。 只一瞬,无明便如断线风筝,倒退出很远。 “你。”张天生的声音突然从黑袍人身后传出。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过去的,他还明明站在那里...... 不,那里已经是一道消散的残影。 “是是是,有何吩咐?”黑袍人点头哈腰,极尽卑微。 在这里,他是唯一的纸糊的身子,任谁都能随便将他撕了。 “控制这力量的方法,告诉我。” “是是是,您老人家想要,咋的都行。” “能不能伪装成普通人的真气?” “能!” ...... 无明来到方天刚的面前,与他对视。 那空空的眼,什么也没有。 “我师父呢?” “死了。” “怎死的?” “被幽陵的梁荀杀死。” “梁荀?”无明眯眼,看向北方,“梁荀......” “你要去找他报仇么?” “不。” “为什么?” “没有人杀得死他。” “不要这么没自信嘛,如果你真的很生气,我们可以帮你。” “我是说,没人杀得死我师父。” “可他确实是死了,你已经找不到他了对么?我们谁也找不到,因为他已经被埋葬在极北无边的冰雪中。” “可我总不太愿意相信。” “然而你也找不到其他的原因。”方天刚说得轻松,“你已经有了可以看穿整个人间的眼,不是么?” “你和梁荀有仇?”无明问。 “当然没有!我只是怕你一不开心给我弄死。” “我......不太想杀人。” “当然,你现在是正义的化身,邪恶的天敌......” “你最好住口。” “好的。” 无明又抬眼看了看远处:“好多人。” “是啊,去看看咯。”方天刚抬步就走。 “我也去吧。”花春娘也跟上。 文凉看了看身边正流泪的少女,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是叹了口气,也跟去了。 ...... 有人自远方来,一步百里。 他须发皆白,后背佝偻。 他早已上了年纪,不再精壮了。 他看见了前面站着的像是骷髅一般的人,他不敢相信,却不得不相信。 “是你么?”他还是问。 “是我,三千年不见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死去,从没想过在这里会等来你,你还好么?” “当年我望见这浩劫,选择避世蛰伏,生怕这残躯朽骨撑不到这浩劫到来的那天,我为遮蔽天机,不得已。” “浩劫会来的,一分一毫都不会少,任谁都无法阻止它,那不是人力所能及。” “但是总会有人想试试,不光是我,你看那些各处来的人可能都会想试试,只不过我是来得最早的。” “你难道还是抱有当时的一腔热血孤勇?” “你看我这枯萎的身体,哪里还能燃起火来?” “不,我看你有燃不尽的熊熊的火。” “那不是火,是年轻时的热血啊,只是现在,它变成了执念。” “你的执念最后会变成恐惧。” “我不在乎,方天刚,但是我从没想过会是你在阻拦我。” “我不是在阻拦你,而是在劝你,时拓,现在回头,你说不定还有活路。” “活路?你觉得我还会追求活路?我为今日已经苟且三千年,怎会去望一眼那条活路?” “所以你一定要过去?” “我必须要见到这灾难的根源。” “若你一去难返?” “当是我三千年的交代吧。” 时拓从方天刚的身边走过去。 迎上了他身后的无明。 “你是......” 时拓竟张大着嘴,说不出话来。 “人间的浩劫,挡之不住,解之不去,再努力不过是徒劳,何必拼了性命?”无明开口。 “你本该面对着你身后的黑,可你现在竟对着我么?” “你既觉我善,何必问我。” “可我见不得满眼的血,见不得永世的黑,我需要看见浩劫的根源。” “它就在那,可你看不见。” “为什么?凭什么!” “因为它不想让你见。” 时拓沉默了,他突然觉得全身无力。 若不是上了年纪,身体干枯了,他甚至可能会哭出来。 “难道我三千年的苟且,竟是个笑话!” “若你有心,你扔可以救下许多人。”无明眼含无尽的光明,看着时拓干枯的眼。 “前提是他们该活着,对么?” “但总归是与你有关了。” “那我还救什么?我救不救他们都会活着,或是死去。” “当然,只要不能活着就只会死去。” “偏要如此吗......” “是只能如此。”无明说,“天道意志,非尔等能改。” 第一百零二章 格杀(四) http://.biquxs.info/

焚世的火烧出无边的荒芜, 吞天的黑淹没万世的安宁。 佝偻的人转身离去, 恶与光明正对人间。 时拓离去后,迎上了正赶往天渊的许多人。 他目不斜视,心无波澜。 就如该有的那样,这些人,该活着的终会活下去,该死的,怎也活不成。 后来者惊异于那老人的骇人气魄,也不解他的反道而行,只望着他远去,有些疑惑。 他们看见了那天渊前的滔天黑暗,也见了更前方的浩荡光明。 却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那光明会与黑暗一同面对人间,它们再不是对立的了? “自此,退去吧。”光明的化身开口。 他所言,每一字都像是宣判,他所望,每一寸都要蛰伏。 那是天道的意志,不过是经由他口罢了。 “可那里是浩劫的根源,为何不能让我们得见?”有人开口。 他们颤颤巍巍,无人胆敢直视无明双眼,就像无人胆敢直视天上的太阳。 “见了又能怎样,你能如何?” “这是人间的浩劫,我等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所以,你能做什么?” “起码......好有一些准备。” “如果你的腿不抖,我说不定真的会让你过去。” “可这里并不止我一个人,还有这么多......” “再有一万个你们,又能怎样?” 无明的对面,站的是十来个人。 他们面色阴晴不定。他们从未受过这等羞辱。 有人悄悄握拳,随时准备向无明发起攻击。 他们本是这人间的最强者,他们每一个人都曾有过属于他们的时代,只是有人昙花一现,有人名垂千古。 他们因各自不同的理由,各自不同的立场选择蛰伏,蒙蔽天机,以待今日。 但是现在,那本该是大善化身的正义竟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站在了人间的对立面。 当黑白融为一体,善恶两两不分,这世间还会有什么留存呢? “无论如何,我要过去!”有人站出来,向无明走去。 他时刻警惕,虽是准备出手。 什么都不能阻止他前行的路,饶是人间至善也依旧如此。 善要拦住他们前往恶的路,那么他本身便就成为敌人。 可那人与无明擦肩而过,却并没有遭到想象中的阻拦。 他迟疑一瞬,仍前行了。 然而。 无明没有阻拦第一个人,却阻拦了第二个以及之后的人。 “你们过不去。” 他就平静地站在那里,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于是就再也没有人敢动。 “可他......” “他会死。” “那你......” “我不能拯救一个找死的人。” “可......” “人间的浩劫,与尔等无关,你们只需等死,或者等活。” “我......” “你们所谓的大能、百里,甚至是再高的浩瀚芥子,也不过是洪水中的蚂蚁,烈火中的枯木而已。” 无明与他们的对话,从不需要听完,他只要看过他们的眼睛,就可以听见他们要说的话。 “唔,看来有许多人想要杀我......可你们有许多人在害怕,嗯,这样你们要怎么杀死我呢?” 如果姬伶在的话,恐怕难免腹诽。 无明这个人,就算是连整个里子都换了,也还是一个话痨。 足以对抗人间至恶的善,怎么能是话痨呢? 终于,有人忍不住动手了。 然而他倒下得很狼狈,甚至不知为何倒下。 “你们一起上也没有胜算,退去吧,留着自己的命。”无明背过身,向天渊走去,“你们还有时间可以准备,在这里挣扎,只会是死路一条。” “无视我们吗......” 他们看着无明的背影,却再提不起丝毫前行的念头。 那已不是单纯境界上的差距。 “天道的意志......究竟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 也没有人会知道。 当然,更没有人曾知道。 ...... 另一轮大日自天渊升起了。 在先前,它已经升起过一次。 它就那样挂在空中,就已经比那不能直视的大日更加炽热。 虽暗淡,却炽烈。 不同的是,这次有人看见了这新升大日的本貌。 于是他们惊骇,他们奔走。 七色而浴火的神鸟振翅而飞,天空的云便碎成一团团燃烧的棉絮。 但不知为何,它却只在那里停留,任由他们逃离。 那是传说中的神鸟,传说中,它的力量完全可以与大日比肩。 它可以瞬息万里。 那些人类所谓无敌的“百里”境界,于它不过就是一个可笑又可怜的笑话。 它身上的火可以焚化世界。 它的羽翼,可以化作最坚韧的刀刃,割下每个人的头颅。 但它好像不屑于此。 所以它只是挂在空中,充当着另一轮大日。 更加炽烈,也更令人恐惧的大日。 突然,它好像发了疯。 它向着奔走的人们冲去。 此刻,他们饶是百里,却也不过是如猎鹰追小鸡般被追上。 于是,人间被再次焚烧。 那本焦黑荒芜的土地,又一次变成了火的乐园。 连泥土都开始燃起火来。 有个不幸的人被追上,他的身体燃起火焰。 不过令他庆幸的是,那火焰并没有让他马上死去。 他虽痛苦,可还活着。 但那却让他更加痛苦,他正无边地恐惧着。 突然,他看见神念额前的黑点。 他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一个少年。 他的眼是黑色的,流淌着红色的丝线。 他的手是黑色的,握着一柄黑色的剑。 他的身体爬满了黑红相交的魔纹。 妖异、恐怖。 ——那是人间至恶。 浑身着火的人惊恐地看向某处,善还在那里,一动不动。 “谁能救我——谁能救我!”他悲泣着,绝望着。 可他的眼泪瞬间被蒸发,于是他只能干嚎。 当善与恶不再对立,黑与白相融一体。 那样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呢? 他已没有机会再去猜想,但他已提前见到那份恐惧。 神鸟额前的少年提起黑色的剑砍向那哀嚎的人。 却只留下一道血痕。 他很不满意,于是连续砍出更多剑。 烈火蒸发着他的血液,他身上的伤口也在不断增加。 少年突然叹了一口气,略显失望地拍拍身下的神鸟:“算了,回吧。” 于是他们便走了。 同时带走了那人身上的火焰。 他没有死。 却被烧瞎了眼, 喊哑了喉咙, 斩断了经脉, 取走了血。 第一百零三章 格杀(五) http://.biquxs.info/

黑色的刃画着圆弧落下,斩穿了一人的胸膛。 神鸟振翅离去,带走一团永燃的火。 那人化作一块焦炭落在地上,一道恐怖伤口将他一分为二。 或许在当时,他便死了。 有人活着,有人死去。 张天生从没有想那些事情,他只想取走这些人的血。 他从一开始一剑只能斩出一个小小的连血都取不出的伤口,到后来可以一剑将百里开膛破肚。 他已取走了那十几人所有的血。 他不知道谁死了,谁还活着。 他并没有在乎那个。 体内方天刚曾布下的封印还纹丝未动。 那任谁都一眼能看出的通天的黑气不过徒有其型,真正的力量拿不出半分来。 所以他现在需要血的力量。 血阵的力量很强,却很脏,充满了各种杂质与怨气,所以在光明与善被从他的身体中抽走,黑暗与恶占据他身体的一瞬间,血的力量就被强行从那封印中剔除了。 就像雄鹰不会容忍自己的巢中存在麻雀那样,黑暗也不会容忍这驳杂的血的存在。 “回来得还挺快。”无明抬头,看着远方带着火浪的神鸟。 姬伶也抬头,看着张天生从神凰的喙上跳下来。 但她没有像以前那样扑上去,只是眼神闪动。 他还是以前的张天生了吗?她想。 那黑色的恶令人恐惧,那泛着红色丝线的眼令人噤若寒蝉,无数道魔纹遍布他的身体,那柄黑色的剑......对了,那剑,是他用自身的黑气凝结出来的啊!却已经斩断十几名百里大能的身躯。 “一来一去两个时辰,你却变了这么多。”无明对张天生说。 张天生没有理他,完全把他当做了空气。 “喂,我在和你说话。”无明不满叫道。 “闭嘴。” “你最好收敛些,若是到时候你不能排出这些血气,就什么都完了。” “关你什么事?” “你怎么好心当成驴肝肺呢?” “我看你是找死。” 这人间的至善与至恶分明把持着最强大的两股能量,却只是在嘴上互相攻击,根本没有一丝要大打出手的迹象。 按理说,他们本该是不共戴天的死敌。 “我找死?你杀我试试看!” “懒得动。” “呵,算你有自知之明,知道不是我一合之敌。” “你不知道你的力量是哪里来的?”张天生黑色的眼中红纹流动,看向无明。 “嘁,若非为了救你,我怎会屑于这股力量?” “你刚刚还在用因股力量沾沾自喜。” “可我变成了你,我再不会是我。” “原本你该是我的。” “是的,原本我该是你。” “这个要去找方天刚,待会他回来我先把他脑袋拧下来。” “你能容纳这般多的恶,又能生出这样大的善,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这个,你们不是应该看得比我清楚?” “拜托,你存在了不知多少年,我连三十岁都没有!” 流动着红纹的黑眼盯着无明,一言不发。 “也是,你自己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生出来的。” “我是应天生的人。” “你姓张,不姓应,你傻了?” “我是唯一有可能打破天道的人。” “你......”无明突然瞪大了眼,“你想起了一切?” “当然没有,你抽走了我的半边身体,我怎么想起所有?” “那你......” “我马上就会忘却,重新变回普通人。”张天生坐下,“我需要时间。” “什么时间?” “这人间的心愿,我已收到了。” ...... 整个人间的力量汹汹而来,凝成一道紧绷的线,围在大片焦土的边缘。 有人发现了几具尸体——他们无一例外变成焦炭。 而也有幸存者,却也皆不能说话,五感全失。 人们无从窥探他们本身的力量,于是只好将他们归为被浩劫殃及的普通人。 几百上千年的蛰伏,到头来一朝出世,就变成一块焦炭。 天道终有报。 要么苟且, 要么归顺。 所有人都恐惧于另一轮大日。 它虽黯淡,却散发着足以毁灭这座人间的炽烈。 人们也知道,这片千万里的焦土,也不过是它的无意使然。 林光衍站在焦土后一寸,眼望远方。 他看见了黑白的对立,还有血的光。 他又看见天渊之下,已有不知多少秽·物正在集结,蠢蠢欲动。 “清静啊。”他叫了一声。 “太师祖。”林清静走上前来。 “待会我把那小子带出来,你们就带着他回清净观去。” “太师祖不回?” “我要是回去,我还带你们来做什么?” 林光衍的身后不止有林清静,还有二长老林临儿及五长老林临武和九长老林临久。 在林临山倒下后,清净观最强的战力,就是林临武与林临久了。 “这次行动是不是很危险?”清静问。 她早就发现太师祖与师姑师伯们的表情不对了。 她也自是看见了那轮炽烈的大日。 “当然很危险,否则会有这么多人在么?” 林清静扫视一眼,发现这里陆陆续续多了很多人。 基本上都是可以叫得出名字的大人物。 “可这样危险的地方......” “张天生就在这里面,你不要有别的想法,接到张天生赶紧走,头也不要回,省得到时还要分神照顾你。”林光衍说。 在这里,林清静那入玄的修为是真的不太够看。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间,还有这样多没见过的圣人及大能存在。 “不要踏入这片焦土半步!” 林光衍郑重告诫,然后抬步踏入这片焦土。 他穿着道袍,仙风道骨。 他一步百里,步步逼近那可以吞噬一切光明的天渊。 他的手中持着一柄剑。 这将是人间至强的一剑。 没有人可以与之比肩。 林临武林临久紧随其后,但无奈被步步拉远。 林临儿又跟在他俩的后面。 然后,许多人都开始动了。 有些散乱,但少说百名大能的庞大阵势开始压向天渊。 最新网址: 下载本书最新的txt电子书请点击: 本书手机阅读: 发表书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一百零三章格杀(五))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明日上架 http://.biquxs.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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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纱裙的女子站在那里。 面对着百来名圣人大能,她怡然自得。 这几乎已经是这片人间超过八成的最高战力。 无论是明面上的,还是暗地里的,面对着另一轮足以焚毁世界的太阳,再没有人会坐得安稳。 “林老,此路不通呢。”花春娘嫣然轻笑,风情万种。 她只对林光衍说话,其他的人,难入她的眼。 “丫头,我家小徒孙等着情郎等得急,实在是等不得他自己出来了,于是求到我让我去帮她接出来。” 林光衍步履不停,百里之后又是百里。 只两步,就已错过花春娘。 “林老不要急着走嘛。” 花春娘话语轻柔,可在身后,却拔地而出一面枯木盘结出的万丈高墙。 于是不光林光衍,所有人都被挡在外面了。 “丫头,你这是做什么?”林光衍回过头去。 “想与林老聊一聊。”花春娘笑着说。 “聊什么?” “......” “花春娘,你们一老一小叙旧归叙旧,但将我们所有人挡在外面,不合适吧?”有人眼神不善。 “你们去干什么呢?”花春娘看向那人,浅笑依旧。 “原来你是拦路的!” “是又怎样呢?” “浩劫当头,人人自危,你花春娘却在这里为黑暗拦路,为天渊守门吗!” “你看不见光明么?” “我们正是为守护光明而去,可你横加拦路,岂非为浩劫之助力!” “浩劫之助力?”花春娘挑起嘴角,“我只是在救各位的命。” “我等性命,何需你救?再不让开,休怪我等折花踏草了!” 春娘掩面一笑:“那诸位便试试吧。” 又是不计其数的枯木拔地而出,相互交缠,盖出一道囚笼。 “你将自己与我们近百人关在一起,未免有些找死了。” 这无论对于谁来说,都是一种侮辱。 一个女人,要面对近百的人,还隔绝了所有,不会有援助,孤立无援。 “若你们只有三五个人,说不定我真的是找死,可你们现在有近百人......”花春娘搓搓手,一些粉末就自她手中飘散开来,“我只是想救各位的命,诸位莫怪啊。” 阴暗角落,轮椅上的少年印法变动,囚笼内霎时狂风四起。 ...... 方天刚看见远处而来的老人,挠挠头:“春娘怎没拦住你?” “你知道谁也拦不住我。” “可是我想拦一拦。” “你拦得住?” “梦想还是得有啊......唉,如果梁荀在就好了。” “你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林老今日意气风发,年轻一百岁啊!” “从一开始,你就瞒了我许多。” “嘶——这剑真不错!” “给我个理由。” “这是林百战的剑?” “看来你知道。” “嗯......看得出,看得出。” “那你还知道什么?” “知道您老现在很生气哈。”方天刚干笑。 “无论是你还是梁荀,亦或是里面的东西,都拦不住我。”林光衍的手抚在剑柄上,“你自己说,还是我自己看?” 方天刚回回头,露出苦相:“可来不及了啊!” 林光衍顺势望去—— 比夜幕更黑的深邃自天渊喷薄而出。 本就在那里的光明在一瞬间被淹没。 那是蛰伏了无尽岁月的黑,它们带着怨念,带着苦恨。 夜自天渊而起,向更北的方向去了。 “这是......!” “天渊下积压了无尽岁月的东西,终于爆发了......这才是人类浩劫的根源!” 夜幕在本该光明的时候遮蔽了天空。 它已足够对抗光明。 它不愿再蛰伏。 只几个呼吸的时间,除去此刻仍在枯木囚笼中自相残杀的近百人,整片人间都恐慌了。 人们惊恐地看着没有半丝光明的天。 无知者尚觉奇异害怕。 明了者已恐惧不已,抱头哀嚎。 “末世到了吗......” 他们带着各自不同的恐惧说出这句相同的话。 方天刚不再看天,低下头对林光衍说:“他不过是人间善恶的载体。” “你是说......” “世间的恶,已经突破了善,难容了。” “这是你想要的么?” “整个人间的善恶,我何德何能去想要?” “那么你?” “我不过只是这一切的见证者罢了。” “可你依旧做了许多事情。” “那是天道让我做的。” “天道......”林光衍沉吟。 “收了剑吧,还不到时候。” “还不到?” “是,这一剑,本可以用在更紧要的时刻。” “比如?” “比如未来的某天。” “哪天?” “快散了......”方天刚突然说。 林光衍抬起头,发现夜幕确实变得有些透明了。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何必问,我们早就知道了,不是么?” “与预想的一样么......” “可能有点不一样,但总归大同小异——或许。” 林光衍收了剑。 “他就在前面,带他走吧。”方天刚说。 “然后呢?” “他是唯一的希望,无论我们期待的结果如何。” “看来你还有与我们不一样的目的。” “或许吧,但是你不会追究的,对么?” 林光衍看看如水中消散的墨滴般亮起来的天色,久久。 “人老了嘛,没办法。” “或许可以让他试试拔起那柄剑。” “哪柄?” “太祖像下那柄。” 林光衍顿了顿,终是没有再说话,向天渊去了。 ...... 当木的囚笼散开,透进光亮,外来的风一吹,近百人又恢复了理智。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同行人大打出手,他们本该是本着相同目标,有相同目的的。 而现在,他们已是遍体鳞伤,筋疲力尽。 “花春娘,你出来!” 有人想起了造成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 “在呢在呢。”花春娘跳了出来。 “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我当然是在救你们。” “你救我们?哼,你对我们做了什么手脚,让我们自相残杀,还说要救我们?” “可你们谁死了呢?谁又伤及本源?”花春娘问。 于是这群人沉默了。 因为他们面面相觑,却发现好像真的没有谁伤得很重。 “回过头去看看吧。”花春娘说。 “这......怎么可能!” 没有人敢相信此时眼中所见,那绝不是惊骇可以形容的恐怖。 恶已经铺满大地,黑如墨粉般飘在空中,风吹不散。 他们又看向天渊——那里本来站着光明。 可光明也消失了,好像从不曾在过。 “回去吧,这里已什么都不存。”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人性的恶将不再被隐藏,最原始的本能将被唤醒,会有许多人变成野兽,也会有许多人开始嗜血,这只是浩劫的开始。” “原来你真的是......” “我做什么不重要。”花春娘摆摆手,“回吧,与浩劫对抗的时候到了。” 花春娘看着人群散去。 文凉自阴暗处推着轮椅走近,他看着远方。 “也不知会持续多久。”他说。 “起码,要很久。” “很久是多久?” “谁知道呢。”花春娘行向远处。 文凉向天渊走去,恰好迎上了正出来的林光衍。 林光衍的身后是憔悴的少女,少女的背上,是已没有半点黑气的少年人。 再之后,是身上顶着宽大黑袍的人。 他们各自目不斜视,擦肩而过。 “需要帮忙,随时来找我。”文凉说。 “嗯。”姬伶回了声。 “照顾好自己。” “嗯。” “还见么?” “不见了。” “嗯,我也觉得没什么必要。” “总归谢谢你。” “走吧,虽然我更希望你永远不要再出现在这世间。” 无论是文凉还是姬伶,他们说话时都没有半分停顿。 话语声落时,已分开极远。 第一百零五章 遗忘 http://.biquxs.info/

张天生睁开眼时,已不知自己在哪了。 只是愣神了好半晌,才转头看见身边的两个姑娘。 “清静......姬伶。”他笑得有些艰难,因为有些累。 清静站起身来:“醒了就赶紧走吧。”然后转身就走。 “我去哪儿啊?” “想去哪儿去哪儿,谁还能管你不成?” “那我就在这,行不行?” “随便。” “你生气了?” “没有。” “不要生气嘛。” “我没有。” “你是不是怕我死了啊?” “都说了没有!” “没有就没有嘛,你吼那么大声干嘛啦......” “哼!”林清静推门要走,却可惜被门口的人堵了回来。 林光衍慢悠悠行来,看见张天生的姿态:“醒了?” “嗯。” “能说说发生了什么?” “我......”张天生突然皱起眉头,“我想不起了!” “什么也想不起?” “我只记得......啊——不!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抱着头,蜷缩成一团。 “天生!”姬伶赶紧扶住张天生的身体,又对林光衍说,“他想不起就不要追问了!” 林光衍点点头:“可你看见了所有,却不愿说。” “你想逼我说?” “当然不,年纪大了,哪有那么多心力去逼迫什么。” 林清静悄悄靠近了张天生,皱眉看着他。 “你没事吧?”她问。 张天生抱着头,斜眼看向林清静。 一瞬间,林清静好似被雷电击打,全身一颤。 那是从没见过的眼神。 她看不出那眼神中包含着的是什么。 那绝不是他认识的张天生的眼神。 “我没事。” 好在张天生很快就低下头去。 “张天生......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什么?” “没什么。” “有事你就说啊,不要嘟囔,我又不是顺风耳。” “你好些了?” “嗯......”张天生扶着头坐起来,“只要不去回忆,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那你好好休息。”林清静又向门外走。 “我去了蝉林,无性将我困在一处幻境一年多,所以我才没有及时回来。”张天生解释道。 “那你去天渊做什么?”林清静问。 “我......我忘了,好像是去拿东西。” “什么东西?” “我不记得.......啊!” “好好好,你不记得我不问了,不要想!”清静赶紧安抚。 “那你还生气么?” 清静无奈叹息:“你好好休息。” 她还清晰地记得张天生自天渊出来时,那骇人的状态。 他只是静静地 趴在姬伶的背上,静静地闭着眼。 应该是昏迷的状态。 但他身体时不时溢出的恐怖能量,根本就不是常人所能想象。 好在在这十几日的昏迷中,渐渐弱了下去。 但他的眼睛,已经变了。 清静走后,张天生挠挠头:“她咋回事儿啊?” “嗨,小女孩都这样的脾气,你可不知道,你走后半年,清静就天天往峰顶跑,就往西边看,一看就是一小天。” “真的?” “当然是真的!那些时日,她可真是茶饭不思......” “咳咳!” “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张天生讪笑。 “哦,那我继续和你说,那些时日......” “咳咳!!” “你总打断我干什么!我.......”林光衍一闪眼,看见了站在身后的林清静,“我也是很累的好不好!哎呀......不行了,我得回去休息了。” 老头扶额转回身去,一挑眉:“哟,清静你不是走了么?” “我忘了东西。” “那你拿,我先回去休息了哈。” 试想,饶是林光衍这等人物,对于林清静的眼神都难以招架,何况张天生? 于是张天生只敢像小猫般温顺,露出谄媚的笑。 “清静你忘了什么呀?” “忘了告诉你,现在的人间不太安生,到处都是被天渊散出的黑气感染的人,他们凶狠嗜血,山上许多人都下山去镇魔了,赵天昊前些日子也收到家族的消息,让他回家族去,清雅跟着去了,不过前些天传来消息,好像不太乐观。” “不乐观?” “他的大哥被魔气感染,二哥也变得奇奇怪怪,整个北山教现在有些乱,全靠赵天昊自己,恐怕有点难以招架。” “那......我们去帮忙?” “我本想着你若迟迟不醒,我就自己去的,不过后来四师伯知道了这件事,死活要同去,我们本准备明日出发。” “四长老?” “他本是赵天昊的师父啊。” “哦......我去见见三长老,明日与你们同去。” “嗯。” 从始至终,姬伶一言不发,只是眼中却开始堆积着什么。 终于,在去林临山住所的路上,少女终于开口:“你不能去。” “嗯?为什么?”张天生挑眉。 “不为什么,就是不能去。” “好像从我睁眼开始,你就有点不对劲?” “没有,但是你绝对不能去!” “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你相信我!” 张天生停下脚步,看着身边的少女。 “你知道我发生了什么,对么?” 少女只沉默地前行。 “会让你害怕?”张天生追上去问。 少女仍不说话,且脚步越来越快。 “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 么?” “哎呀你烦不烦!”少女大叫,“你自己看看你的手!” “什么?” “看见了么?” “什么?” “不是这只,是那只。” “哦......”突然,张天生愣住了,“我的戒指......” “嗯。” “它怎么被摘下来的?明明我怎么想办法都摘不下来。” “不知道,它自己消失了。” “自己消失?究竟发生了什么?” “天生。” “嗯?” “不要下山,永远不要,待在这里,不要让自己涉入危险。” “姬伶,你今天怎么了?” 姬伶的嘴角突然开始颤抖:“求求你!”她再没忍住,落下泪来,“不要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我只记得我到了天渊,拔出了一柄剑,还有......凤凰?” “知晓这些已经足够,不要追问,不要追究。” “影响很重大么?” “总之......你不要再下山去,不要再让自己遇到危险。” “可......那是我的朋友,我答应你,只这一次。” “那太危险了。”姬伶摇头。 “但我不能不去。” “一定要去?” “一定要去。” 姬伶擦干眼泪,看着张天生的眼睛:“那我陪你去。” “好。” ...... 林临山对于张天生的到来很惊讶。 “你一去一年多,清静可想你想得不得了。”他打趣道。 “得,都这么说,拿我开涮有意思吗?”张天生苦笑,“人家可一眼都不想多看我。” “你还是不懂小女孩的心思。” “啊?” “不是所有人都像姬伶这样勇敢。” 少女在一旁红了脸。 张天生猛地上前,扶住想要起身的林临山。 “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啊!”他惊喜道。 “再不能坐起来,还要拖累别人到什么时候?” 林临山笑着,却苦涩难掩。 “知道你想离渊了,所以一回来就赶紧带来给你看看。”张天生拔出离渊,放到林临山面前。 林临山强自挪开眼,却又忍不住转回目光,最后干脆不再做作,一把拿起离渊,恨不能与之融为一体。 或许,他们本就是一体,只是被强行分开了。 “嗯?”林临山一挑眉,“它怎么变了样子?” “变了样子?”张天生心中一惊,他已经很小心了。 “你不知道?” 张天生摇摇头。 林临山点点头,看向离渊的眼神还是那样疑惑。 “好像变得锋利了。” “怎会?”张天生茫然。 “多了些杀气。” 第一百零六章 拦路者 http://.biquxs.info/

“山下的形势不太好,魔气有控制不住的势头。”林临思边行边说。 “可怎会如此?以往从没听说过有什么魔气什么的。”张天生紧随其后。 “算算时间,应该就是你在天渊那段时间。” “嗯?” “天上出现了第二轮太阳。” “第二轮太阳?” “嗯,它虽然很暗淡,却很炽烈,可以焚毁所见的一切。” 张天生沉默,他从记忆中搜索出了一只七色的神鸟来。 “据传说,那是一只凤凰。” “嗯。” 林临思顿了顿,突然停下脚步,回首望向张天生:“你好像不太惊讶?” “哦,我......” “他傻掉了呀,不会惊讶。”姬伶嬉皮笑脸地接过话茬。 “总之,越来越多难以理解的东西开始出现了,现在的时代,不太平了。” 林临思又开始前行。 清静在一旁没有说话,只瞥了一眼落在后面的张天生与姬伶,思考着什么。 “那些所谓的魔人......是什么样的?”张天生突然问。 林临思转了转眼:“嗯......我也没有亲眼见过许多,只是就我见过的来说,都有一个统一的特点——红眼、暴戾、嗜血。” “这......” “根据这几的弟子来报,还有的没有症状,但有传染,也就是说,与那种人接触,就算你不是魔人,也有可能被感染成魔人。” 张天生看着前方的路,目不斜视。 眼见着到了山顶。 “小丫头,你带着张天生没问题吧?”林临思问向姬伶。 “当然。” “那我带着清静,你带着张天生,这样能快些。” “好。” 二人对话干净利落。 “我可以自己走。”张天生突然开口。 “我们赶时间,姬伶带着你,能快些。”林临思说。 张天生抽出离渊来:“我不会很慢的。” 林临思挑挑眉:“那好吧,不过我可是要赶时间去帮我徒弟,若是慢了,我就不等你了。” “走吧。” 只见张天生一甩肩膀,离渊就被抛向空中,脚尖一点形一跃,他便稳稳地站在了离渊之上。 若非还没起步就摔了下来,倒是妥妥的高人风范。 离渊轻轻嗡鸣颤抖,像是被逗得捧腹。 “不行就别逞强吧?”清静打趣道。 “我可以的!”张天生被姬伶拉着腰带放回离渊上,面红耳赤,“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呢...啊——!” 这次倒确实是快了。 快得划出一道白色的线。 “喔!”林临思瞠目结舌,“这么快!” “是有点......” “砰!” “啊——救——命——啊——!” 清静刚想搭话,却见前方一座无辜的山头被撞得支离破碎。 ...... “这下老实了?” 鼻青脸肿的张天生老老实实地趴在姬伶的背上,不敢回话。 “不过确实蛮快的,若是能熟练御剑,速度比我也慢不多少了,嗯,真不愧是离渊啊!”林临思由衷赞叹。 张天生很想反驳“那是我自己厉害好不好!” 但是他没有。 因为鼻青脸肿的他,已经失去了在这趟行程中所有的发言权。 于是他只敢说:“是是是。” 林临思脚下踩着一柄剑,这很少见。 因为林临思似乎从来都不喜欢剑——听说当年他也练剑,然后被同期的林临山连续按在地上摩擦了三个月,从此就对剑状物体深恶痛绝。 “别看了,这剑可比不上离渊。”林临思看见了张天生的眼神,“这本是我的灵剑,只是后来专修法宝,也把它给荒废了。” “那这是......” “嗨,那小胖子一入门就听说了我这剑,三天两头嚷嚷着让我给他整一把灵剑,还不就是惦记着它?索赶紧给送去,让他的万剑图里,真正多出一把灵剑吧。”林临思大手一挥,满不在乎。 “还真大方啊!”张天生由衷感叹。 “你什么意思?”林临思当下竖起眉毛,“我看起来像是一毛不拔的人吗?” “哪能一毛不拔啊,只是看起来不像是有毛的人。” 林临思看着前方的路,沉默半晌。 然后,他转过头来说:“无把你留在蝉林,是教你作死的?” “怎么说?” “你不怕我一记山河图给你收了?” “嗨,你又舍不......对不起。” 面对着林临思头顶的那张锁住一片世界的画卷,张天生采用了最干脆利落的道歉方式。 “这还差不多。” “小心!” 林临思刚收了山河图,就听见姬伶出声,同时,她的体猛地下沉,急速向地面落去。 林临思一下转过去,一把将不明所以的清静按进山河图中,体也猛地向下一蹲。 透明的线泛起寒光,擦着林临思的头皮割了过去。 一缕发丝慢悠悠飘落向下。 “谁!”林临思咬牙切齿,四下环视。 张天生自姬伶的背上跳下来。 他虽然不能御剑,但总归有与多数人一战的能力。 现在的他,应该有入圣水准的力量,只要来的不是大能,他差不多都能比划两下。 但不能御剑是硬伤......毕竟时间匆忙,没有学过。 “来者可是清净观四长老?”某处,一道女声传来,轻柔细腻。 “你是谁?” “北山教的。” “北山教的人多了,你叫什么?” “四长老还是不要追问了,毕竟我也不会说,我只是来阻止你们再向前的。” “还没听说北山教有擅长用暗器的。” “钢丝不算暗器。” “用钢丝的也没听说过。” “嗯......不过都不重要,如果四长老愿意退去的话,我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呵。”林临思突然勾起嘴角。 “四长老笑什么?” “你一个人,想拦住我们四个?” “谁说我是一个人?” “那你不是人?” 对方沉默了一下,才道:“林临思,不要不知死活!” “不知死活?”林临思眯上了眼。 画卷重新铺展开来。 登时,狂风席卷,天地变色。 山河图之威,吞天撼地! 只是对方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威胁一般,别说露头,连语气都丝毫不改:“四长老,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呵,你......”林临思冷笑一声,刚要说话,却猛地顿住口舌,冷汗直冒。 一片云划过太阳,叠出的影子扫出了一片的光。 那密密麻麻的丝线如蛛网般纠缠。 而他们四人,就像是被蛛网捕获的猎物,只待被蚕食干净! “怎的,四长老愿意听我的话了么?” “我听你母!” 林临思破口大骂,直接催动山河图,向前方笼罩过去。 “叮!” 随着一声脆响,林临思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那本可封锁天地的山河图,竟被几道钢丝给抵住了。 “缠金丝!” “是了。” “原来是天缠女,没想到你竟与北山教结盟!” “非是结盟,他们有求于我罢了。” “赵天威?还是赵天志?” “你觉得我会说?” “当然不会。” “那你还......”天缠女猛地收了声。 因为在她看来本只是随行的少女竟在自己所布下的天缠阵中来回跳跃辗转。 那形曼妙,若翩翩起舞的蝶。 “竟小看了你!”天缠女恨恨叫道。 天缠阵猛地收缩,就要将蛛网中所有猎物分割成碎块! 姬伶体本就小,辗转腾挪,更是难以捕捉。 眼见着蛛网的缝隙越来越小,但姿态却还是那个姿态。 翩翩若蝶。 林临思收了山河图,化作护体屏障将自己与张天生包裹起来。 在他看来,这场战斗并没有悬念。 “不——!” 在姬伶强行撕碎天缠阵之后,天缠女终于发出哀嚎。 “你是谁?是谁!” 第一百零七章 双修 http://.biquxs.info/

直到姬伶差点一把捏断天缠女的喉咙,另一个隐藏在暗处的人才现。 “我道是谁,还以为一个区区天缠女是得了失心疯才敢独自拦我们的路。” 林临思看着对面空中站着的男人。 不出意外的话,这片人间中除了隐世者之外,比此人更强的,不出一手之数。 “云喾!” “是我。”男人轻描淡写。 姬伶早已退了回来,她虽可以轻易撕碎天缠阵,却难以在对面这个男人的眼皮子底下杀死天缠女。 说到底天缠女不过是个中品入圣,但这个男人......起码是大能巅峰! “姓赵的竟敢与邪教勾结!”林临思睚眦裂。 “是。” 男人面色有些白,看起来很虚弱,似乎也是因此不愿意多说话。 “好好好!” “你抖什么,害怕么?” “害怕?呵......你猜我会不会宰了你?” “你?” “我。” “林临山如果没有倒下,再加上我打架的时候不小心被脚下的石子绊倒,然后又跑肚拉稀赶着上厕所,说不能赢我。”云喾说,“至于你......凭什么?” “哼!” 林临思想也不想,当场催动山河图,只见那图又暴涨成遮天蔽之姿态,向着云喾笼罩过去。 “姬伶!” 姬伶转过头,看向林临思。 “带着他们先去北山教!” “那你?” “我在这拖住云喾,放心,死不了。” “我觉得我们两个加起来,应该可以杀死他。” “不可能的。”林临思想也没想,“没有人可以杀死他,现在,只好想着怎样突破离去,我给你们打掩护!” “怎么走?”姬伶抬眼,看向那面色苍白的人。 可只见对方一抬手,那吞天的图就不能再向前。 “赵天威本就感染魔气不知所踪,赵天志又心心念念北山教的家业,甚至不惜与邪教勾结!实在不能让赵天昊和清雅独自顶在那里,太危险了!” “试试杀他吧。”姬伶叹息。 “可......”林临思言又止,面色难看地点点头,“也只好这样。” 云喾只是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却已经成为了这片天地的焦点。 没有人能过去。 这是他想要给所有人看的信息。 所以他选择硬顶山河图——当然,只是硬顶山河图还远远不是他的极限。 “如果你们退去,我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云喾,你长着一副小白脸模样,想来是与边的天缠女有什么勾当了?”林临思笑道。 “清净观四长老,也会说这种不痛不痒的荤腥话?” “如果有那就不算是荤腥话,如果没有,那也只是给你个建议,怎就不痛不痒?这个建议不好么?” “嗯......”云喾竟真地转头去看天缠女。 天缠女吓得冷汗直冒,步步后退。 “没没股,算了。”云喾说。 “你......”天缠女被一句话气得不轻,却又不敢真的反驳什么。 “不管不的事,只是听说天缠女阅人无数,那方面功夫极其了得,听说与他过了夜的男人,没有一个能腿不软走出房间的,你真不试试?”林临思笑说。 天缠女终于勃然大怒:“你找死!” 不知多少道缠金丝隐在空气中向林临思鞭挞过来。 林临思看不见,却也知道被击中究竟会是个什么下场。 不过......既然知道了,那就不存在威胁了。 缠金丝再如何强大,也终究绞不碎山河图。 林临思唤回山河图,护在前,只听“乒乒乓乓”几声,山河图上便映出了密密麻麻的影子。 云喾依旧站在那里,安安静静,倒真像个重病的人。 “林临思,你若再不走,我就要杀人了。”他说。 林临思的心神忽的震,山河图也一阵波动。 好强的念力! 林临思惊讶不已。 “那个......”张天生弱弱的声音传出来。 林临思没有心思转头看,只想着全心全意防备着云喾的突然出手。 虽然知道自己大概率是防不住的,但是他也不想就这样退去,毕竟那边等着的,是自己的徒儿,还是两个。 “我应该可以拦他一会......”张天生又说。 “行了!”林临思终于忍不住制止张天生这异想天开的言语。 “不行!”姬伶却说。 林临思还是没忍住看了边少女一眼。 后者皱着眉,没有多少惊惧,却有些焦急慌乱。 “我可以试试......” “闭嘴!” “姬伶,你听......” “我让你闭嘴!” 张天生悻悻地缩缩脖子,闭上了嘴。 林临思心觉古怪,却也没时间去思考了。 因为云喾真的出手了。 “我并没有想过要杀人,毕竟谁也不太想惹清净观,但是我好心好意劝你们劝不走,我也没办法了。” 面色苍白的男人一掌从极远处打了过来。 一瞬间,林临思自恃固若金汤的山河图竟散开了。 林临思心神激,退出老远。 “唔,也还蛮强的嘛,我还以为你会吐血。” “吐血?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最后说一次,退去,你们都可以活。” “我选择让你死。” 林临思大吼一声,袖口一挥,一瞬间祭出十几种法宝,个个凌厉无匹,泛着宝光。 姬伶也动了起来。 只不过她的目标,并非云喾。 缠金丝是一种极为隐蔽的东西,是天缠女修炼几十年才修成的恐怖暗器,威力极强且分外隐蔽。 本就是一个有些超纲的恐怖法宝,若是天缠女可以跻大能境界,那么她的实力,恐怕就与云喾差之不多了。 但很可惜,这世上并没有许多如果。 天缠女绕是有缠金丝护体,却也不过是个下品入圣,仅此而已。 面对着已是大能境界的姬伶,她根本难有还手之力。 只是...... 在天缠女倒下的同时,林临思也喷血倒下了。 姬伶转过与云喾对视,面色平静。 “不然我们各退一步,你把他带走,我把她带走?” “我是没有问题的。” “那就一切都好说了。”云喾笑了起来。 “可惜有人不想。”姬伶说。 “不想的人已经倒下了。” “不是他。” 云喾挑挑眉,四下扫视,看见一个少年。 他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的。 这个从头就看不清修为的少年,总是给他一种莫名其妙的孱弱感。 “他?” “是。” “那我杀了他,你就可以退走了?” “那我就杀了你。” “说来说去,你却还是要过去?” “是。” “这么好的小姑娘......可惜了。” “来吧。”姬伶一脚踢开天缠女生死不知的体,活动活动手腕。 “等等。” “怎的?” “你与我双修,我让你们过去。” “呵。”姬伶冷笑,“你不怕我断了你的根?” “你不能。” 姬伶眼神冰冷,再不想容忍,当下提起全力量攻向云喾。 “姬伶!”一直被排除在场外的张天生突然出声。 可姬伶正一心想要宰了云喾,哪里还能听见张天生的呼唤? 同样的,云喾正全心全意准备对抗姬伶,也根本没有听见少年的呼喊。 姬伶与云喾缠斗到一起。 大能者间的战斗本该是天崩地裂,天昏地暗的。 可这二位就好像是两个普通人,打起架来只知道胡乱挥拳。 只不过每次挥拳都有山峰崩塌......而已。 张天生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却没有丝毫办法,他既插不上手,又不能跑路,于是就只能在心底默默地为姬伶加油。 但是眼见着少女落了下风了。 又是一拳相对,少女退后三步。 云喾退后一步。 胜负已分。 “还是那句话,与我双修,他们可以活着走。”云喾说。 第一百零八章 混蛋 http://.biquxs.info/

你个小白脸还真不要脸啊。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姬伶笑容灿烂,露出两颗小虎牙。 “生命与贞洁之间,你或许很容易可以做出取舍,况且,这不止是你一个人的生命,再况且,你又不是不能在这当中捞到好处。”云喾说。 “不,怎么可能?” “她死了。” 云喾的眼猛地亮起来,又有痛苦:“真的吗?她还愿意提起我?她......” “她骂了你一辈子混蛋。” “可她高洁傲岸......” “你当年若不转,她也就跟你走了。”姬伶终于停手。 那是差点就万劫不复的恐惧。 而此时姬伶的愤怒,可能多数是源自于对自的悲哀。 若非对面的邪教之王认得这柄扇子,姬伶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混蛋是谁。 如此冲突的两个词被搭载在一个人的上。 温柔、混蛋。 但只有一个——她曾平静地说他是一个温柔的人,只可惜是个混蛋。 后来都一一见过了。 所以她寥寥无几提过的人,姬伶都记得很清楚。 在过去的十几年间,从未听说过她提起什么人。 那个转,毁了一个青葱少女的一生,又差点毁了另一个青葱少女。 然而八十年前的他,却只是转了个而已。 也可能是三个人的。 那是两个人的痛苦。 可能除了姬伶自己,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虽说并不能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但是却是实打实命中了的。 然而更诡异的是,就算是在这种况下,她的攻击还是时不时可以命中云喾。 这根本不像是大能者的攻击,反而像是邻里之间的街头斗殴。 甚至他觉得,就算姬伶用这样的手段攻击自己,自己只要集中精神,还是能躲开大部分的。 现在的她已经完全是在胡乱地全力挥舞胳膊,攻击没有丝毫章法,张天生在一旁看着都是一头雾水。 这对于冷静的她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以想象。 “你个王八蛋,与你何干!”姬伶越来越激动,攻击的动作开始逐渐变形。 “她究竟怎样!”云喾一边躲闪,一边发声。 云喾仍是步步后退,面对少女不断发出的攻击,他连抵挡都没有,一直在闪躲。 场面竟出现了惊人的反转。 而少女却不知怎的怒气冲天了。 明明前一刻还吵嚷着要杀人的大魔头,现在竟然被被杀的那一方追着打。 但现在的况就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了。 按理说狠厉无比杀人不眨眼是标准配置。 传说中,邪教之王一怒之下那是杀几千几万人都不带眨眨眼的角色。 然而,云喾竟然完全失了怒气。 这样不讲道理,或许前一刻还不想和你有过多纠缠,下一刻就不知与你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了。 很多时候,女人就是 她着红色的折扇,猛地攻了过去。 云喾还想说什么,可姬伶不想再废话了。 “你......” 只可惜,有人伸出了手,有人背过了。 哪个女子在正芳华的时候,没有遇到过想要倾尽所有的人呢? 姬伶幡然醒悟,皱眉怒视之:“原来是你个王八蛋!” 云喾的表突然柔和起来,但却像是带着几亿年的哀伤:“她还好吗?” 姬伶不言不语,只是看着他。 “少废话!你......你与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哟呵,还别说,真不愧是大能巅峰,虽然肾虚,但是中气很足嘛!” “你与她是什么关系!” 姬伶眼神闪动:“与你何干?” “庆州的......红袍。” “她?谁?” “你与她是什么关系?” 作为邪教之王,他显然不应该有这样的表。 他好像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 云喾张着嘴,眼中再不是冰冷的愤怒,而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哀伤。 “你怎了?” “她......” “关你什么事?” “你是......?” “怎了?” “那折扇......”云喾说。 姬伶收了扇,面对着云喾。 云喾看着姬伶手中的红色折扇,面色晴不定。 张天生有心无力,因为想到自己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只能去不省人事的林临思边守着。 “不要过来!”姬伶说。 同时,张天生也被那股气流的余波推后很远。 此消彼长之下,天地间的狂风竟然完全消失了。 同样恐怖的狂风便以完全相反的方向与云喾的真气对冲过去。 一挥。 因为姬伶已经打开折扇。 来不及思考。 但记得应该已经被她亲手折断了才对,怎会突然变回原样了? 张天生见过。 那是一柄红色的,比她小臂要长一些的折扇。 姬伶掏出一把扇子。 原来真正的强者暴怒时是这样的......连天地都要为之颤抖。 方天刚上没有,云净安上也没见过。 云喾体上所爆发出的能量实在太过恐怖,他从没有见过这样恐怖的气势。 但他还是要冲出去,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根本够不到姬伶和云喾任何一人,因为他不会飞。 “姬伶!”张天生忍不住冲了出去。 无云的天突然又白云聚集,恐怖的气流将它们撕扯成棉絮,汇聚成螺旋状。 那是人间至强者的气息。 发出来。 “我要你——闭——嘴——!”云喾咆哮着,恐怖的真气自他的体内爆 甚至走在大街上偶尔听到类似的话,恐怕都会随手将信息的源头给抹除。 现在的云喾,对于此类语言信息极其敏感。 开始他还可以笑笑忍过去,但随着此类玩笑次数的增加,及那些人越来越过分的程度,导致他再也不想忍受这些! 不知从何时开始,渐渐开始有人嘲笑他肾虚、气重等一系列问题。 其实一开始,他并不是这样的。 这是他所修功法的弊病,他无从避免。 于是就在他的实力突飞猛进的同时,体也跟着虚了起来。 本就是的功法,再加上体也确实有些吃不消。 因为他修炼功法,就是要每采补初夜少女的元以反哺自。 虽然事实上也确实是的...... 他平里最狠的就是别人说他肾虚。 他已忍无可忍,现在已经不是留不留她的问题,现在的问题,是把她分成几段好。 一瞬间,这位邪教第一人终于爆发了。 “要说也是,你云喾好歹是邪教第一人,每天收个是个八个水灵灵的黄花大闺女还是很容易的,不过这样算算,也有点亏啊,毕竟......肾——虚——啦——!”少女俏皮地吐吐舌头。 若非真的想留她一命,现在,她已经死了。 “别找死!”云喾咬牙切齿,杀意迸现。 可正面对着云喾的少女正感到无边的压力,怎有心思去搭理他去? “姬伶,回来!”他叫嚷。 张天生感受到那股狂风的劲力,面色一变。 “哟,说到痛处了?”姬伶却还是那副俏皮的模样。 “你说什么!”他咬牙咆哮。 云喾猛地瞪大了眼,恐怖的真气自体内爆发出来,又几座山峰如豆腐般碎成满地渣子。 “你行吗?” “我这是修炼了......” “面无血色,眼窝青黑,你肯定是肾虚。” 云喾皱眉:“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肾虚啊?” “什么?” “我问你个问题啊。” “你笑什么?” 姬伶忽地笑起来。 “那你俩都要死。” “那我若是不答应你呢?” “有什么可说的?除非你答应我才行。” “说来听听?” “嗯......像你这样的女子,世间无二。” “你干嘛非要和我双修?” “可是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是了......”云喾的眼失了神,“没有关系......早已没有关系了。” 第一百零九章 命运 http://.biquxs.info/

“或许她生命的最后想的还是你。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姬伶红了眼,看着云喾。 云喾苍白的脸竟红润起来,只是似乎呼吸困难,只是弯着腰,张着嘴。 “我负她......” “你该死。” “是。” “那就去死吧。” “不,不行,我还有事情没做。” “什么事?” 云喾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向远处去了。 “你不阻止我们了么?” “我只要完成我想完成的事就好。” 一旁张天生一头雾水,云里雾里,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从一开始说这个人出来阻止他们,然后双方大打出手,甚至林临思已经做好了付出大代价的准备。 可是突然间什么都变了,双方的立场好像发生反转。 然后他就走了? 这是什么? 谁也不知道。 或许姬伶知道,但是看样子,她似乎并不太愿意说了。 她正流着泪,却面无表情,也不知为何流泪,好像并不伤心。 “姬伶......”张天生轻声叫道。 “我没事。” “哦......你流血了。” “刚才打他的时候用力过猛了,没事。” “你师父与他......” “没什么。” “哦。” “走吧。” “哦。” “把他弄醒,否则太慢了。” “哦。” “你只会哦?” “那我说什么?” “你不说话,是不是起码过来帮个忙把他扶起来呢?” “哦......好。” 张天生这才想到自己能做什么,于是颠颠跑去扶着林临思。 少女掏出一颗丹药,喂他吃了进去。 不一会,林临思猛地跳起来。 “呔!云喾你个肾虚的垃圾!” 张天生与姬伶被吓得一个踉跄,呆呆地看着他。 待胖道士反应过来,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小声道:“唔,走了啊......” 也幸好是走了,若是他知道云喾被说肾虚之后究竟是个什么反应,恐怕他打死也不敢这样叫喊吧。 “他咋走了呢?我还想揍他来着,我招式都想好了......” “你先把清静放出来。”张天生提醒。 “清静?哦......对,差点忘了。” 林临思一掐法决,山河图铺展开来,林清静便从中落出来了。 清静看着口角溢血的林临思,大惊道:“师伯,怎伤成这样?” “嗨,小事小事,这都是为了给姬伶争取时间啊,小小献身,不算什么。” “师伯大义!” 只可惜清静没有看见身边张天生与姬伶的白眼 。 “那我们走......小心!”林临思猛地催动山河图与一口大鼎,向张天生奔去。 但...... 天缠女的缠金丝太快了! 这本身就是偷袭,且还是在所有人都没有防备,都忽略了天缠女的存在的时候偷袭。 毕竟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再加上天缠女本身极擅长刺杀与埋伏。 这一击......说不定有机会放倒云喾! 也就是说,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任谁也挡不住缠金丝! 但天缠女还是为了最大的把握,将目标选择在了看起来最为孱弱的张天生身上。 张天生还没有反应过来。 姬伶已动了身形。 大鼎与山河图都在向张天生的身周赶。 清静也还是一脸茫然。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缠金丝已经勒上了张天生的脖颈。 它的锋利足以随随便便割断一座山头。 “天生!”姬伶眼见着,却无能为力。 她眼中的红却像是提前为他准备的。 直到缠金丝缠上了张天生的脖颈,甚至勒出血来,他也依旧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但他不知为何抽出了离渊。 又不知为何一剑斩下。 于是缠金丝便断了。 张天生这才觉得脖颈有剧烈的刺痛。 这才发觉自己差点没了命。 姬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提起了无尽的怒火。 她愤怒地拧断了天缠女的脖子,又踏碎了她的头颅。 张天生有些汗毛倒竖,倒不是因为自己差点死了,而是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姬伶。 她本该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浑身浴血的样子,实在有些不好看,也略恐怖。 张天生想拿下缠在脖颈的缠金丝,却发现都已嵌在了血肉中,再深入一毫,他便真的一命呜呼了,这让他有些后怕,也有些劫后余生的欣喜。 只是取缠金丝的过程有些痛苦,那恐怕相当于再将血肉割裂一遍。 张天生将取下的一小截缠金丝扔到地上,却猛地升起一种异样感觉。 于是他招了招手。 果然,那一小截缠金丝竟应了他的召唤。 “这......” 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连张天生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什么情况?”姬伶也见到这一幕,惊讶地问。 “我好像......可以控制缠金丝了。” “什么?!”林临思作为这里年纪最大本该最稳重的人,却发出了最夸张的声音,“怎么可能!” 因为他是最能明了其间不可思议之处的。 可事实胜于雄辩,它已赤裸裸地摆在眼前......不,甚至已经射向了林临思的面门。 虽说那仅仅是一小截缠金丝,却是实打实 的威力,只是它已染了血,勉强能看清些。 可缠金丝本是号称滴血不沾的,这又是? 林临思抓住飞射向他面门的缠金丝,毕竟张天生没有真正的杀意,且看起来也并不能很好地控制它,所以才会让它的威力十分孱弱。 可...... “它怎会认你为主?”林临思的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 “什么?认我为主?”张天生也觉得难以置信。 “它已完全吸收了你的血,这分明是认主!圣人灵器,怎可能随随便便吸收人血?” “可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我不知道......”林临思皱眉,“不如你试试看控制一下整个的缠金丝?” “好。” 半晌。 “不行......”张天生垂头丧气。 “要么你再滴一滴血上去。”姬伶建议道。 “为什么!我最怕疼了!” “你是怕疼,还是怕死?这玩意若是真的能收了,关键时刻那是救命的东西。” “可......真的很疼啊。”张天生很委屈,却还是用离渊将手指割出了一道口子,疼得他龇牙咧嘴。 本来没有反应过来,被偷袭,疼也就疼了,没有心理准备其实也没那么疼。 可现在既然有了心理准备,那自然是更疼了。 几滴血落在缠金丝上,当然,更多的是滴在了地上,因为缠金丝实在太细了。 张天生突然发觉他们三个眼光异样,以为又有什么放血的事情让他做。 于是他警惕起来:“你们干什么?” “你脖子上的血还没止住,干什么又割手?难道真的是不怕放血?”姬伶眨巴眨巴眼问。 张天生的警惕凝固住了,然后露出笑容来。 “偶尔换换血,身体健康嘛!” “行,但是离渊是灵器,它割出的伤口是很难止血的。” “我靠!别啊!”张天生咆哮。 “缠金丝也是灵器,嗯.....估摸着今天你要流血而死了。”林清静也在一旁加缸。 张天生已经被吓得脸色煞白了,甚至憋着嘴,就差哭出来。 人生怎么就这么多舛呢? “得了得了,一会还没流血流死,就让你俩给先吓死了。”林临思终于看不下去了。 “啊?” 张天生猛地反应过来,惨白的脸猛地充血:“你俩敢骗我!” 那是既羞耻又委屈,但却无力的愤怒啊。 他站起来想要追,却又被缠金丝给绊倒,扑在地上。 “靠!”张天生愤怒地一捶砸在地面上...... 却马上有惨叫声传遍山谷。 “啊——!” 张天生跳起来,捂着手。 刚才一不小心,捶到了一块带尖的石头...... 命运啊! 弄人。 第一百一十章 北山 http://.biquxs.info/

本就狼藉的一片山谷又多出两座被斩断的山。 切口很平整,很光滑,像是被压平的面块。 可她却只是从登堂突破到入玄,还是前几天的事。 赵天昊从筑基一路突破道入玄巅峰,只差一步便是人间圣人。 仅仅一年的时间。 清雅低下头。 “我入玄巅峰,又有万剑图,若是到时真打起来,谁也奈何不得我。” “我陪你去吧。”清雅有些焦急。 “没关系,他不能拿我怎么样。” “可......” “人家把话都送到了,总得去见见。” “去哪儿?” “你在这等我,我走一趟。”他又说。 赵天昊的神有些疲累,他已提不起什么杀心。 “师姐,你就算杀他一百次一千次又有什么用呢?没用的,几条狗,抬眼看主人脸色,一块骨头就能换他的命的人,没有必要的。” “留着他们干什么?”人走了,清雅才抱怨。 那传话的听言,赶紧转,带着一群人离去了。 “滚吧。”赵天昊冷冷地说。 比如,北山教真正的秘密。 因为赵天昊绝不会放手,那是爷爷留给他的东西,而且有的东西,也只有他才知道。 赵德洪此行派人来传话,还是如此不加掩饰的内容,有些没有意义。 但在这个时候,早已消失多年的二爷赵德洪重新出现,那么,本就松动涣散,不服小辈的人心便定会靠过去。 也就是说,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现在本该是小辈争家产的时候。 而大爷赵德纯在随着北山老祖打天下的时候,早早战死了。 彼时,赵德岳已是入圣境的强者,想要杀他,需要动用什么样的力量不言自明。 再后来,赵德岳就在一次出行时,被人截杀。 后来赵德洪就消失了。 而上一辈人中,二爷赵德洪与三爷也就是赵天昊的父亲赵德岳闹得很僵,据说是在某次商议什么事的时候,他俩一言不合,打了一架。 至于三少爷赵天昊......听闻从一开始,北山老祖就是以接班人的位置培养的他,只可惜北山老祖走得太早,三少爷资历尚浅,根本没有人服他。 现在想想,应该是那时,二爷就回来了。 大少爷赵天威已被魔气感染,逃到不知何处去了,二少爷赵天志早些时候突然变得古怪,行事风格突然狠辣起来。 在如今的形下,北山教混乱不堪。 有句话叫狗仗人势...... 那人其实本来就很害怕,但毕竟是给二爷传话。 “胆子比耗子还小,还要不知死活拿着架子。”她冰冷而轻蔑。 了眼赵天昊的眼睛,又看看那吓得面色苍白双腿发软的传话人。 清雅看 “师姐,冷静点。” 若非赵天昊出手替他挡了下,他现在估计已经被利刃穿喉了。 突然间,一柄剑破开空气,直直地从那人脸边穿过。 “二爷说,只要三少爷您再不插手北山教事宜,您能活到老。” “说。” “别啊三少爷,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个驴草的,你再他妈婆婆妈妈,老子给你头拧下来!” “可又不能不说。” “不敢说就滚。” “小的不敢说。” “什么?” “哦,行嘞,二爷说了,只要三少爷您愿意不再插手北山教事宜,您能......” “别装作一副人模狗样的,有快放,放完快滚!”赵天昊终于忍不住了。 “哎哟,我的三少爷,您可别给小的扣帽子了,现在的世道,谁里外行走,上能不带个防的用具啊,万一冲出来一个魔人,咱可怎么办啊!” “还有你不敢的事?”赵天昊眯眼,“带着刀......是想砍了我?” “这咱哪敢猜啊!”传话的躬屈膝,谄媚笑着。 “唔,想要争家业?那怎不早回来?” “现在回来了。” 所谓二爷,是二哥赵天志的父亲,在上一辈排行老二,所以被称为二爷。 “二爷?他不是与爷爷赌气,早早失踪了么?” “倒也没什么三少爷,只是二爷有话传。” “你们干什么?”赵天昊开口问。 他觉得现在没有瘦成竹竿已经是怪他体吸收太好了。 再加上这些时心的一些大大小小的琐事,还有一些本就糟心的家事...... 虽说还是稍有些胖,但总归不像是一口大缸了。 自张天生远行之后,赵天昊变了许多。 边是林清雅。 赵天昊看着面前堵着的几个人。 北山教。 旬州北部。 林临思终于意识到事的严重,闭嘴不语了。 少女转眼。 “但还是......” 就因为有自知之明,从小到大,除了林临山之外,还没有人血揍过他。 人贵有自知之明。 毕竟这位实打实的大能小丫头,要收拾他,那随随便便就一个来回还能拐个弯。 “不是不是,不敢不敢。”林临思赶紧堆起笑容来。 “你是说我很弱?” “不是,我是说为什么啊?他应该应该不至于打不过你呀?” “用腿走的。” “诶,丫头,那云喾是怎么走的?” 路上。 少女一提醒,林临思才终于想起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哦对对对,走。” 被 “先别在这里酸了,赶快走吧,万一一会云喾又回来,我们就又走不掉了。”姬伶在一旁提醒。 “靠,若是我也有这样的运气,我还用自己玩命炼制这么多个法宝?我就出去剿灭邪教,剿灭一个收一堆法宝,还费什么心力。”林临思嘟囔着,心里很不平衡。 想不通。 “......” “不知道。” “虽说器灵不伤人,但怎会连阻碍都没有?” “是啊。” “没有阻碍?” “我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啊?” “就是这缠金丝的器灵,你......不知道?” “器灵?什么器灵?” “难道器灵没有阻碍你?” “我不是,我没有。”张天生皱着脸喊冤。 “你要气死谁?” “怎了,四长老?” “呼——” “这.......”张天生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它咋这么听话啊?” 除非它自己愿意,否则谁也别想让它重新认主。 灵器已有灵,它自的灵只认原本的主人,就像是一个孩子只有一个生母那样。 在这么多苛刻而琐碎的要求下,想要让灵器重新认主几乎不可能。 当然,还有其他许多零零碎碎的东西,很麻烦。 真气属本就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也不知是谁吃饱了撑的提出这个概念,至今没有任何地方可以用到,除了关于灵器重新认主这一方面。 其次,需要与原主人真气属相同。 首先,需要原主人同意,然而现在原主人的头颅都碎了,怎么同意? 令灵器重新认主,这可并不是容易的事,其条件之苛刻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的。 但是林临思看见的可就不止这么些了。 实际上她只是惊讶于张天生可以控缠金丝,并且威力不俗,而更深层次的东西,她并没有考虑到。 林清静更是已说不出话来。 “这......什么况啊!”林临思大叫,“怎还能有这样的事!” “没想到竟真的能让缠金丝认主?”张天生自己也很迷茫。 毕竟,她见过的更诡异更离奇的事可多多了,起码比现在看见的要离奇。 在张天生上就算是发生再不可思议的事,她也能欣然接受。 不过姬伶倒是还好,她有十足的心理准备。 那简直像是看见一只蚂蚁生吞了大象那样惊恐。 而其他人的表,已经不是用不可思议就可以描述出来的了。 张天生看着自己的手,十分不可思议。 这样的差距,确实令人有些无力。 “我很快就回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二爷 http://.biquxs.info/

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贤侄。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嗯,二伯时隔多年终于回家,做侄子的,自然是想好好说说话的。” “啊我靠!”他疼得冷汗直冒,却不敢反抗。 正深地想着,赵天昊突觉背部皮被拧了一个大圈。 他本以为,林清雅同意与他交往,是在可怜他的。 总是被无理由胖揍不说,偶尔还有一些额外加餐。 也不枉自己一年多来受的各种天大委屈。 原来在师姐的眼中,自己竟是这样重要! 赵天昊缓缓地顺着林清雅的头发以示安抚,同时也心疼不已,再同时,在他极深的内心深处,还有一丝丝小欣喜。 “师姐......” “师弟。”林清雅突然倒在赵天昊的怀里,搂住他的腰,“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说着,她的泪便再也控制不住,潺潺而下。 “师姐,我已不是从前的我,想杀我,不容易的。” “可你不过是个入玄,你怎知他为入圣没有足够杀死你的手段?” “当然......呃师姐你别哭啊,我我......我一定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呀!” “真的么?” “我还有万剑图,还有师父给的山河图的仿品,总归保命绝对没问题啦。” “万一呢?万一他什么都不想要了,怎么办?” “他死都不会杀我的,他还想要我脑子里的东西呢。” “他若真的不管不顾出手杀你,你怎办?” “你......”赵天昊意识到事不妙。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姐?”林清雅的表突然严肃起来。 “啊——!疼疼疼!师姐饶命啊!” “......” “得嘞。” “过来。” “不敢了不敢了!” “你还敢再躲!” “师姐,疼,别!”赵天昊见清雅的手又探过来,下意识又躲。 “嘿,你还敢躲!”林清雅眉头一拧。 “你可别忘了,究竟是谁的辈分高!”林清雅掐向赵天昊的腰间,“我可比你在清净观多待了五年!” “你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赵天昊笑着看她。 “嗯......清静师姐听说也会过来,张天生好像也同行了,还有姬伶。” “没什么,师父早些时候传信说会过来,也不知现在到哪了。” 是心中积压的东西都放出来了,或只是不再加以掩饰了? 现在的他,与当时在清净观中没有正行、天天呲着牙到处跑的他实在是判若两人。 “究竟发生了什么?”林清雅很担忧,因为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赵天昊。 “他是失了心的鬼,不,他早就是了,只恨我不能当场杀死他!” “嗯?” “他已不是人了。” “他......” “没什么。” “怎么了?”林清雅一眼就看见他回来,于是迎了上去。 赵天昊回到住处,面色很不好。 “脾气还大。”赵德洪见赵天昊离去,也只是摇摇头,继续吃饭。 于是赵天昊只能愤而拂袖离去,带起一阵似火的风。 赵德洪,早已入圣了。 因为他确实没有办法杀死对方。 “你会比死更加痛苦!”赵天昊再不能忍受满腔怒火,却又不能当场暴起杀人。 可赵德洪却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那你准备怎么办呢贤侄?杀了我?” 心里的火让他焦灼不安,层积的愤怒,令他近乎失去理智! 当然,更多的也是因为他自己的愤怒。 这层层紧的问令赵天昊自己都有些透不过气来。 “自己的目标?你手上染了多少人的血?你的眼中是否还有天理伦常?你的心里是否还存人良知!” “有什么鬼不鬼的,都是为了自己的目标,对么?” 这等恨不能啖其喝其血的愤怒,落在赵德洪的上,却只留下个云淡风轻。 “你个失了心的鬼!”他的牙齿都要咬裂了。 赵天昊手中的银筷猛地弯折,手脚颤抖不已,连头发都有些被来路不明的风吹动了。 “北山教的教众,给他们一半。” “许的什么好处,总可以说了?” “这个可能要靠你自己去查了。”赵德洪笑说。 “这件事应该从十几年前说起了吧?勾结的谁?”赵天昊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只是他的眼中都快要出剑来。 “嘿嘿,真聪明!看来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呢。” “现在应该也确实不能。” “可是贤侄啊,你真的杀得死我么?” “是的。” “杀我不足以平愤?” “因为我对你的恨——很深。” “那现在为什么不了呢?” “其实按理说我现在就应该杀了你,而且若是放在一年前我一定会这么做。”赵天昊冷笑。 赵德洪夹菜的手一顿,挑挑眉:“倒是有些道行啊,清净观这一年,没白去,真好。” “手足不也不相残么?”赵天昊眯起眼睛。 “贤侄啊,虎毒还不食子呢,你说呢?” “因为爷爷已经很明确地知道我一定会有能力弄死你,所以他没有亲自动手。” “什么?” “其实还有别的原因。”赵天昊又说。 “你说得对,我不是只能嗯?”赵德洪笑起来。 “你总嗯什么?” “嗯。” “为了让以后的北山教还能姓赵,所以你活到了今天。” “嗯。”赵德洪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平静地吃着。 “而咱兄弟几个呢,当时又是个小孩子,臭未干,心尚还看不出来。”赵天昊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块。 “嗯。” “心狠手辣,手段果决,将来一定会是个好山主。” “说来听听。” “查到我爷爷让你活着的理由。” “然后呢?查到什么了?” “当然知道,你以为谁都不说,我自己不会查么?” “你知道?” “我知道。” “你可知你爹是怎么死的?” “哦什么?你就是做不到。”赵天昊漫不经心。 “哦?”赵德洪饶有兴致。 “你做不到。” “为什么?” “不怕。”赵天昊轻松地说。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赵德洪坐在饭桌前,一边嚼着饭,一边说着。 ...... “走。” “我请客。”赵德洪说。 “哦,行,那你去看吧。”赵天昊站起来,“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饿了,要不咱去吃口饭?” “这个是要的,毕竟需要改进和维护,而且若遭遇侵犯,也好先有对策。” “那北山教的阵法图纸,二伯不会也想看吧?” “这个当然不会。” “但是关于我爷爷的功法以及传承法宝,二伯不会也想和我争吧?” 赵德洪笑容更甚了。 “也是。”赵天昊点点头,“那您就先担着。” “这不是以你的能力可以抗下的东西,贤侄,二伯先帮你担着,等到你扛得起所有的时候,再来,这是为了这份家业的传承。”赵德洪苦口婆心。 “懂?懂什么?” “哦,这事啊。”赵德洪恍然大悟,“可我觉得你应该很能明白其中利害,我的贤侄从小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孩,会懂的。” “你既然让人传了话,也总该自己亲自说点什么。” “躲你什么?” “你是在躲着我么?” “唉......那我去找点吃的好了。”说着,赵德洪站了起来。 “您回来的有点早,还没到晚饭时间呢。”赵天昊说。 “有饭吗,有点饿。”赵德洪笑问。 “这一点,您看见二哥的时候,应该就有所察觉了吧。”赵天昊也笑,只是没有多大善意而已。 中年男人突然笑起来:“真好,长大了啊......” “也是,可能是我记比较好吧,总没有忘记什么。” “多少年没见了,我走时,你还不到我腰那么高。” “还有下次么?”清雅抬起眼来,眼波流转,眼眶微红。 “没有了,绝对没有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仇 http://.biquxs.info/

两道光落在北山教的山门前。 光里现出来四个人。 “我没什么顾忌,只是不想让他死得过于轻松而已。”赵天昊说。 “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讨论这个毫无意义,只说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吧。”张天生皱眉思索,“其实我比较赞成干掉赵德洪,只是......” “可能是......云喾的功法更先进些?”赵天昊试着问。 “你忘了当初那座血阵了么?”张天生严肃道,“那是多少万人的血?” “为什么?” “以云喾的实力来说,想来是不够的。” 赵天昊眉头紧锁,姬伶若有所思。 “不够?”林临思反问。 “北山教上下不过两千人,半数也就一千人,若是真的练邪功,这点人血真够么?”张天生却提出问题。 “对了!”林临思一拍大腿,“他恐怕是要修炼什么邪功!” “他想要我北山教众的半数人。” “可为什么呢?他究竟想要什么?”林临思皱眉思索。 “所有人都这么想。”张天生说。 “我怀疑云喾就是和他勾结的人。”赵天昊沉沉地开口。 “你有什么想法么?”张天生问。 姬伶还想说什么,却被张天生堵了回去。 “不行的。”张天生接话。 “那就一起杀了呗?” “他明显是后有人啊!”赵天昊说。 “怎么不说话?”姬伶看出赵天昊有点无奈的样子。 “......” “这人是个天才?” “姐姐,你说得轻巧!”赵天昊摆出一副祈求的表,“他当年入玄的时候就能杀入圣的人,你说他凭的是什么?” “一个入圣,宰了不就完了?” “怎么说?” “那还真是有点寒酸。”姬伶撇撇嘴,“不过这样就更好办了。” “一个。”赵天昊说。 “你北山教现在有几个圣人?” “嗯?” “这还不简单?”姬伶突然开口,顿时就吸引了目光。 “看来事不简单啊......”张天生说。 不光是他,张天生林清静都眯起眼来。 林临思听闻此言,眼睛一眯。 “他不知与谁达成了什么协议,待他接管北山教,就把一半的教众送出去。” “怎么说?” ,“北山教一旦落入赵德洪的手里,那么基本上就宣告崩溃。” “能。”赵天昊不假思索地接话道 “还能更惨点么?” “是的,就是这么惨。” “呃......这么惨?”林临思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 “嗯......现在的况是整个北山教绝大多数人都在拥护我二伯,关于我爷爷临终时说的要将北山教传给我这件事,所有人都选择忘记了,现在在北山教中,我算是孤家寡人了,放眼望去也就我师姐还能和我站在一起。” 林临思在旁边听得头痛,开口打断:“现在不是看你俩吵架的时候,现在我们需要知道具体的况和形势。” “祸害?祸害什么?我看这些人留着就是祸害。”清雅的想法想来都很激进。 “我的乖乖......我求你了我的好师姐,北山教是我爷爷拼死拼活搞出来的,咱可别祸害行吗。”赵天昊憋着嘴,显得有些委屈。 “以现在我们明面上的力量来看,肯定是要强过赵德洪的,毕竟我们这多了一位中品入圣和一位大能,而且清静师姐也早已入玄巅峰,战力也绝非普通入玄,照我们现在的况来说,直接将整个北山教翻个个也不是不能。”清雅掐着下巴,严肃而认真地考量这个想法。 “也是......”赵天昊竟真的沉思起来。 “怕丢人?怕丢人就应该现在站起来,给你那个二伯两个耳光!” “不是不能说,多丢人啊!” “怎的,不能说?” “这......”赵天昊满脸无奈地看向林清雅,“师姐你咋啥都说啊!” “少装蒜,清雅可什么都和我说了,说你在家受尽委屈,是个人都敢在你头上踩一脚,有这回事吗?” “什么什么况?” “现在是什么况?”林临思坐下就问。 这样,众人才算是进了北山教的山门。 “呃......是我考虑不周了。”赵天昊回过味来,也有些尴尬,“咱快进去吧,快进去吧。” “师父他们千里迢迢过来,你就让他老人家站在门外看你和人聊天?”清雅恨铁不成钢。 “啊!”赵天昊立马捂着腰窜出老远,“你干嘛啊师姐!” 一旁,林清雅实在忍无可忍,一把掏上赵天昊的腰眼。 “瘦了。” “瘦了?我瘦了么?”张天生疑惑。 “嗨,瘦点还不好啊,瘦点多帅啊。”赵天昊一拍张天生的肩膀,“倒是你啊兄弟,一年不见,却更瘦了,可不行的。” 其实也没有瘦得很离谱,与“瘦子”这个称呼来说,恐怕还相去甚远,但与一年前想必,这样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的了。 “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张天生说。 “怎么了,不认识了?”赵天昊笑问。 张天生却张大了嘴,看着他。 “师父、师姐、天生、小美女,你们来了啊。”他笑眯眯,还是当初的那副感觉。 这时,赵天昊也出来了。 “这里?”清雅的眼也猛地冷下来。 “哼,还用问么?当然是与这里有勾结了。”林临思冷眼看着那高挂“北山教”三字的牌匾。 “他们怎么会去阻击你们?” “不止云喾,还有天缠女,若此行是为师独自来,那基本上凶多吉少了。” “云喾!”清雅张大了嘴巴,满是不可置信。 “云喾。” “嗯?被人打到吐血?谁?” “为师我来的路上被人给打到吐血,只想着能见我乖徒儿一面,可没想到,乖徒儿见到为师第一句话竟是揭为师的短!”林临思痛心疾首,哭诉哀伤。 林临思顿时无言,心俱疲。 “没瘦,倒是师傅您又胖了哈!”清雅笑说。 “哎哟,清雅诶,怎么瘦了呢?”林临思一副心痛不已的样子。 “师父!师姐、天生......”她挨个行礼,只是看到姬伶时,只点了点头。 林清雅化作一道清风来到山门前。 弱位低,就别把自己当根葱。 但人家好歹挂个三少爷的名头,到时候真的发起怒来,二爷父子总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小教众而与三少爷明面起冲突。 他就算再有手段,也不可能比得过更老辣的二爷,况且人家还是父子搭配,说办什么事,那是绝对不带犹豫的。 虽然现在北山教山门里,跟本就没有人真的把赵天昊当回事,毕竟二少爷赵天志手段愈发狠辣,再加上失踪多年的二爷也回到北山教来,眼见着赵天昊是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事实上,他们确实懒散不做事。 当北山教众们见到三少从里面急匆匆出来,都赶紧作鸟兽散,等会三少爷出来,别被当成懒散不做事。 山门大开。 他本是跟清雅说的,却发现清雅早已先一步出去了。 他猛地窜坐起来:“师傅来了!” 赵天昊正坐在那里思索什么,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喊震回神来。 北山教的教众们窃窃私语,面面相觑。 不对......谁背着山门私自拜师了? 谁的师父这么厉害? 听声音是谁的师父? 于是又许多个人探出头来。 入圣境界的人物,喊上一嗓子,整个山门都开始颤抖了。 “徒儿啊!”林临思开口就是喊。 一胖三瘦。 两男两女。 “这......什么深仇大恨?” “他杀死了我的父亲,也杀死了我的大伯。”赵天昊说,“说实话我很难理解爷爷的心思,为什么至死都不能抹杀了他......真的虎毒不食子吗?”说着,他闭上了眼,似有些挣扎。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二对二 http://.biquxs.info/

“什么,你说他......!”四座皆惊。 “他杀死了我的大伯,还有我的父亲。”赵天昊说。 “那你为什么还......”张天生瞪大了眼。 “因为我没有办法,之前找不到他,后来杀不死他,现在,我自己可能都变成了一个头顶悬刀的人了。” “杀了他?”张天生问。 “我觉得让他就这样死去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那你想怎么做?” “我......”赵天昊想说什么,又顿了下,叹了口气,“杀了他吧。” “嗯?” “迟则生变,万一他做出什么有损我北山教声名之事,损失更加惨重。” 林临思在一旁听得心头发酸,热泪盈眶道:“我小徒弟长大了呢!” “师父您别这么说话,咱才认识一年多。”赵天昊玩笑说。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林临思站起身拍拍袖口,“以后我当你爹!” 赵天昊抬眼看着自己的师父,眼睛红红的:“我爹没有您这么胖。” 霎时间,正感触于自己博爱胸怀感动于自己热切胸怀的林临思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 只见他回头大叫道:“你个逆徒,敢涮你师......”却见到自己的小徒弟已落下泪来。 于是林临思只好叹息一声,将赵天昊搂进怀中。 “师父......” “嗯。” “我不甘心啊!” “为师知道,可你不能留他。” “是的,我不敢。” “那就将他挂在山门口示众,再把他的尸体丢到山沟里去喂野狼。” 赵天昊再不说话了,只颤抖着。 半晌,他终于站起身来:“走吧。” ...... 二爷赵德洪正慢悠悠喝着茶——他平时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喝茶。 突然有人来报:“二爷,三少爷带人向这边来了。” “嗯,都来了?”关于他的师父叫门的事情他已知晓了。 “是,都来了。”传话者说。 “下去吧。”赵德洪轻一挥手,遣退了那人。 传话者不敢多待,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二爷脾气捉摸不透,有时就算是心情好了,也能找个因由去罚几个人,虽说没有杀过人,但也多少有些吓人,毕竟谁会愿意平白无故就挨一顿鞭子什么的呢? 所以,只几天的功夫,这整个北山教就都知道了这位二爷脾气不行,太古怪,就算是给二少爷办事,也不能给二爷办事。 于是乎,北山教的教众们每每见到二爷都要躲得远远的,以防止这位二爷突然脑抽,波及到自己。 但是总有人点背。 这位仁兄就是最点背的那个。 他是在二爷 回来的当时,主动靠上去的,本以为是个大靠山,却没想是个大危险。。 一个弄不好半条命就得搭在里头。 他心惊胆战,如履薄冰,只恨自己不长眼睛,如无头苍蝇一般闯入人间炼狱。 他一边庆幸着又逃过一劫,一边悄悄退下。 “等等。”二爷突然开口。 “在呢二爷。” “去一边去,扇自己二百个大嘴巴。” “这......?”那教众满脑子都是疑问,“二爷,是小的做错什么了么?” “你质疑我了。”赵德洪又喝了一口茶。 他的手有些轻微的发抖,但是那个教众显然没有观察到这一点的眼力。 “我......” “四百吧。” 教众一听这话,冷汗“唰”地就从背后溢出来了,赶紧再不敢多拖沓一会,找了个隐蔽的角落,扇自己嘴巴去了。 然而...... “声音太小了啊,听不见,六百个吧。” “是,二爷......” 角落处,“啪啪”的声音有节奏的传过来。 赵德洪半躺在太师椅上,手中瓷茶杯早已破碎了。 “云喾......你这个废物!”他咬牙切齿。 诚然,若是云喾在身边的话,就算是给他十万八千个胆子,他也不敢这样说话。 但现在毕竟不在,过过嘴瘾也不算过分。 可谁知...... “你说我?”突有声音传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 北山教。 二爷别苑——这名字是他自己取的,院子是他临时建的。 在平日里,北山教众,就算是谁有天大的事也不会有谁有这个胆子擅闯这里。 所有人都知道,他自己更知道。 所以他现在身体发僵,冷汗直冒。 他虽然知道对方无论如何不会杀他,但那种自心底而发的冰冷与恐惧,是很难被抹消的。 “为什么不说话?”苍白的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我......哼,我明明要求你将清净观的人拦在外面,可是结果呢?”赵德洪虽心中害怕,但面上还算是硬气。 “有熟人,我不想拦。” “不想拦?”赵德洪挑起眉毛,有些尖锐地叫道,“那现在怎么办?他们要过来杀我了。” “所以我来了。” “可是你连拦住他们都没有!” “拦不拦是一回事,能不能杀死你又是一回事。” “也是,一个大能一个入圣,确实不太够看。” “有个小子收了天缠女的缠金丝。” “嗯?” “我看不透他的深浅,我一度以为他是那群人里最弱的那个。” 赵德洪蹙眉道:“你都看不透?” “是,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法宝可以做到这样的隐蔽,在我看来,他就是最弱的那个,我若杀他,他连还手之力都不会有的那种。” 云喾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接着说:“但我亲眼看着他收了缠金丝。” “天缠女呢?” “死了。” “死了?!”赵德洪猛地坐起来。 “对。” “怎么死的?” “当然是被杀死的。” “他们......能在你眼皮子下杀死天缠女?”二爷有些震惊,也有些隐藏的很深的不满。 “赵德洪。”云喾坐在赵德洪的对面,探身向前,盯着他的眼睛,“我只答应你帮你拦路,又没答应你帮你保护天缠女。” “可你既没有拦住路,又没有保住天缠女!”赵德洪压低声音吼道。 “我自有我的原因,总之,他们杀不死你。”云喾说。 “嗯。”赵德洪也只好点点头。 他已经感觉到对方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耐心。 要知道,这位可是邪教的第一人,整个人间的邪教都要奉他为尊。 修炼采阴补阳术又不会调理身体,导致肾虚火大,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能忍他到现在,他觉得对方已经给足自己面子了。 正想着,就听见外面传来声音了。 不是扇耳光的声音。 是人的惨叫声。 反正也没有多惨,但是挺多,很多人的声音叠在一起。 再等一会,人就进来了。 六个人。 三女三男。 “贤侄,这么快就来了啊?”赵德洪又恢复了那副笑容。 赵天昊心中正燃着火。 一路上,心中从来不曾熄灭的小火苗已经烧成了燎原的火。 他现在很愤怒,他开口:“赵德洪,你杀我父亲,杀我大伯,又用我北山教教众的性命与邪教做交易,今日,你该死了!” 赵德洪听罢此言,却没有任何其他表情,只道:“嗯,来吧。” 刹那间,赵天昊只觉自己心头热血逆流狂涌,直冲头顶,想也没想便要冲过去。 只可惜,被张天生拉住了手臂。 “干什么!”赵天昊双眼通红,回头看着张天生。 张天生却摇摇头。 他的眼,始终盯着赵德洪身边坐着的,面色苍白的人。 “这么快又见面了。”那人开口。 “是有些快。”张天生说。 林临思与姬伶已经站在所有人的前面了。 本来二对一的绝对优势,现在却变成了二对二了......况且还是一个有邪教之王的二。 这场仗,有些难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器灵 http://.biquxs.info/

云喾对姬伶说:“我不伤你,你退去吧。” 姬伶面无表,平静说:“你让开,我们宰了这个人,自然就走了。” “这个不行。” “那就连你一起杀了!” “你杀不死我的,看在她的面子上,我许你离去。” “你配么?”姬伶歪歪头,笑起来。 只是笑容中的冰冷,只差带了刀子。 “是了......”云喾的眼竟又幽暗下去,“我不配提她.......但是我扔不会许你们杀了他。” 赵天昊在一旁听得迷迷糊糊,不知所以,但是,他并不需要知道许多,因为他已猜到。 “云喾?”他问。 云喾看向赵天昊,眼神却连停顿都没有:“你就是北山老祖的孙子?” “邪教的手,伸得太长了点吧?”赵天昊眼神冰冷。 “长?我从没说过想要插手你们北山教的家事。”云喾说。 “就是你想要我北山教一半教众吧?”赵天昊眯起眼睛。 “是。” “很遗憾,你永远得不到!” “我不愿意杀你,但是你想阻止我么?” “但是我想杀你!”赵天昊一语落下,爆冲而出。 万剑图闪现在空中,迎风暴涨,前冲过程中,千万把剑刃从万剑图中爆而出。 万剑图之威,高深莫测,要知道赵天昊仅仅入玄巅峰之修为,但所发动的攻击已是遮天蔽之势。 试想他,他跻入圣甚至大能时,又该是何等威力? 但想归想,以目前的况来看,现在的他,在云喾的眼中根本就不值一提。 况且,他强的只有法宝而已。 只见云喾袖口一甩,那万剑图中喷薄而出的无数把飞剑便个个消散了。 剑龙仿若泥牛入海,击中云喾的同时便消散无踪,像是凭空化了,而赵天昊却并没有什么异样表,这本就是意料之中。 却见他剑龙消散,万剑图收起,另一张图却重新铺展开来。 那图上黑白分明,大气磅礴,迎风暴涨之下,竟有一方世界显现。 “呵,仿的?”云喾见状,却是冷笑。 因为他见过真的,而且真的的主人就在后面站着。 并且此时,那真正的山河图,也随之铺开了。 “仿的又怎样!”赵天昊咬牙切齿。 一旁久久不语的二爷赵德洪却有些愣神。 自己这侄子,好像比想象中更加强大了,这样的攻击,若是针对的是自己,那么恐怕自己还真的要费一些气力才能挡住了。 然而,世界上没有如果...... 面对着这样等级的攻击,云喾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别说是入玄的赵天昊,就算是入圣的赵天昊,在云喾面前,也不过是个孱弱的小子。 就像是远处的清净观的那个胖子一样。 他并没有觉得他俩有什么区别。 一前一后,亦真亦假两道山河图各自爆发出强烈的吸力,相辅相成。 只可惜,云喾根本不屑接这一招。 他所在意的,还是那冲将过来的少女。 少女虽说腰肢纤细,看起来柔柔弱弱,但只有真正感受过的人才会知道,他的体里究竟隐藏着一种怎样的恐怖力量。 云喾出手了。 正如他的想法一般,根本没有去管那两张山河图,只是随便一挡。 突然,他眉头一挑。 这两张山河图的威力要比想象中的大出不少。 但也仅此而已了。 不过是多用几分力而已。 而少女已经到了他面前,红色的折扇铺开,便有狂暴的风吹起了。 狂风带着利刃般的锐利直迎上云喾,云喾提起剩下所有力气抵挡,却还是被吹出许多道伤口。 虽说只是破了点皮,连影响都没有,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爽。 “你还在那等着干什么!”他对着赵德洪大叫。 这时,人们才想起对方原来不止一个云喾,还有一个已经入圣的赵德洪! 于是,两张山河图的攻击方向默契地一起掉转,指向那早早就被排除在场外的赵德洪。 赵德洪不是云喾,面对着这等样的攻击,根本不可能云淡风轻。 却见他提起全气力,大叫一声。 便有一把大刀出现在他的手中,那大刀长九尺有余,上金龙衔珠、猛虎盘踞,眼看不是凡品! 他大叫着跳起来,举刀砍向赵天昊,就要将这仿冒的山河图一刀砍碎! 毕竟仿品就是仿品,没有真品那样的威力,更没有真品耐打。 于是那大刀落在赵天昊头顶的山河图上的一瞬间,赵天昊竟直接选择弃掉那张师父从诸多仿品中挑出的品相最好的那副山河图。 山河图应声断成两截,赵天昊眼看着化作废纸落地的仿山河图,来不及心痛,赶紧侧一个翻滚躲避开顺势落下的大刀。 那大刀显然是一把灵器,攻势被躲开,大刀便砍到了地面上。 刹那间,一声龙吟虎啸响彻场间,地面上,一道恐怖的裂缝自赵德洪的脚下向外满眼,如一条迅猛的毒蛇。 林临思眼见着毒蛇袭来,下意识想躲,却发现张天生像个傻子一样在那里站着,于是一脚踢过去,然后才跳开。 张天生被一脚踹得蒙圈,扑倒在地,七荤八素。 清静与清雅先前因常见况不明朗,尚在一头雾水的状态,现在反应过来,也开始行动了。 两人一左一右向前方攻过去。 可两个入玄而已,就算是趁着赵德洪的大刀砍在地面上还没有收起的时间点攻过去,却也只是不会受到最强烈的反击而已。 入玄入圣,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赵德洪形一闪,躲过角度刁钻的两剑。 于是清静与清雅就没有追击的机会了。 少女姬伶正与云喾战得火,天昏地暗。 本来还有些差距的两人现在却不知为何斗得难舍难分。 不知究竟是云喾留手,还是姬伶一直在藏拙,现在拿出全部实力了。 总而言之,场面况有些焦灼。 赵德洪收回了刀,起后撤。 一阵龙吟虎啸响彻场间,却见一龙一虎两道虚影立在赵德洪体两侧。 虽说是虚影,却宛若实质,其上发出的阵阵波动骇人心魄。 “竟是双生器灵!”林临思惊叫道。 “双生器灵?”张天生揉着股,不知其所云。 “所谓灵器,乃器生灵,有识,是入圣境强者经过大心血淬炼之后才能得到的一种超脱造化的东西,一般来说,每个人的灵器不同,器灵也不尽相同,但器灵乃器之灵韵所化,灵韵有限,难有双生,就连我手中有几十件法宝,却也没有双生的器灵。”林临思解释道。 赵德洪听见这里的交谈,只冷笑一声:“哼,我手中的刀可是自天下极险万灵坡上取的天外陨铁打造,造出来就是一把灵器,再加上我精心孕养,双生器灵何足道哉?” 林临思虽说羡慕,但剑对方这嚣张的样子,却也不想给他好脸色看,只冷笑道:“双生器灵又如何?不过是两头畜生!” 其实大部分人的器灵都是动物什么的。 有的是猴子,有的是蛇,有的是猫狗,也有狮子老虎一类。 按理说,所化生出的器灵投到现实中,越凶猛,也就说明这个器灵越强大。 而像是龙、虎之类的器灵,已算是上流器灵了。 只可惜,还是不如人形器灵。 首先就是人形器灵灵充沛,人乃万物灵长,拥有最高的智慧,所以一旦灵器孕育出人形器灵,那么这把灵器的品质就会直线飙升,上升到另一个层次的高度去。 林临思想起,在林当齐师伯还未战死时,他的器灵是可以脱化出一个小童子的,甚至可以与人进行一番简单的交流。 这便是林临思所见过的最高端的器灵了。 而再往下看,就是林临思自己上的法宝,山河图的器灵是人形,只是那只是一个小婴儿,不能够交流。 不过说不定后达到林当齐师伯的境界,山河图的器灵也会成长为会说话的童子,甚至可能更加强大些。 当然,这些只是林临思自己的臆测,想要做到那些,实在是有些困难。 而林临思的其他法宝显然就不太够看了,除了那尊大鼎是一只玄龟之外,其他基本都是一些猴子猫狗什么的。 虽说炼出器灵已经很不容易,林临思恐怕已是人间拥有灵器最多的人,但只有一个山河图拿得出手,有点难受罢了。 “哼,畜生?现在就让你见见这畜生的厉害!”赵德洪愤而大吼,作势前铺。 突然,他形猛地顿住,挥刀砍向面前的空气。 张天生暗自感叹,不愧是入圣,感知竟这样敏锐。 再看赵德洪,已是狼狈后退,龙虎两只器灵竟被一张蛛网粘住,强行挣脱,不过也伤了自己。 “缠金丝!”赵德洪难以置信,叫道。 “算你躲得快。”张天生没能一击收了赵德洪,有些不开心。 “你竟真的收了缠金丝!” “还能是假的不成?要不你赶紧死一死,你的刀我也喜欢的。”张天生说。 一旁,林清静林清雅看向张天生的眼神已充满难以置信了。 那是什么实力?一击退赵德洪,虽说是偷袭,但光从力量层面来看,起码是入圣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会飞 http://.biquxs.info/

“果然有点门道!”赵德洪咬牙看着张天生。 当时云喾说,有个小子收了缠金丝,他一开始还不相信,只以为是云喾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 但现在看来,好像由不得他不信了。 “要不你现在放下刀,把该说的都说出来,老老实实回答他的问题,说不定你还能多活一段时间。”张天生指着身边赵天昊说。 赵天昊刚刚从震惊中返回神来,还没等吃惊,就被清雅拉到一边去了。 “哼,让我放下刀?”赵德洪冷笑,“你也配?” 还不待张天生开口,林临思就已经爆射而出:“配不配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赵德洪如临大敌,看着那胖子身后绽开的一堆法宝,提刀欲挡。 这时,却听张天生大喊一声:“别让他飞起来!” 林临思心领神会,经过先前那一记攻击,林临思很相信张天生此时此刻的实力,他说的话一定有他的道理,于是想也没有多想,只一把将山河图祭出,遮天蔽日地挡在赵德洪头顶三尺。 同时一股恐怖吸力爆发出来,就要将赵德洪吸入山河图中。 虽说知道那是徒劳,但总归是加了一些限制,总不能让赵德洪有太大的活动空间。 但林临思本人也因为分心操控法宝,身后十几法宝力量多少受到影响。 但是问题不大。 因为张天生已持剑到了。 那剑通体冰蓝,银色的剑身上泛着淡蓝的光。 “离渊!”赵德洪惊叫。 没有人不认识这把剑。 张天生根本不想与他多有废话,离渊前指,带出一道恐怖轨迹。 那轨迹所过之处,空间割裂,隐隐有黑色的电弧跳动。 林临思分神见此一幕,吓得一个激灵,身后法宝一个个淡了联系,猛然惊醒想要重新操控起来,却又迟缓了一瞬。 这一瞬,已经有许多个后果了。 最直观的,就是张天生一剑点在赵德洪的大刀上,后者暴退。 赵德洪身边两只器灵化作两道光团,缠绕在那大刀上,那是灵器受到足以被破坏的攻击之后,所自动采取的自我保护的行为。 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一剑的威力,已经绝对实在入圣强者的范畴了,再加上灵剑离渊——那可是人间最强的剑之一。 张天生的这道攻击,将作为下品入圣的赵德洪打到吐血后退! 没有人敢相信,因为这实在太过玄异。 要知道,一年前的此时,张天生不过还是个初入修行界的小子,刚刚摆脱了乞丐的名号,还什么都不懂。 但现在,已经比绝大多数人都要更强大了。 这是什么? 这什么也不是,这是神话,这是传说!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不信又能如何呢? 一旁,正与云喾酣战不休的姬伶见到这边场景,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反而有些担心。 若是赵德洪在某个时刻舍命相搏,后果难见! 虽说林临思在侧,不太可能让张天生陷入一个被搏命的境地,但是那种担心是免不掉的。 因为张天生一旦被搏命,就有些难以控制 了。 虽说一步步走到最坏的可能性并不太可能,但只要有那一丝丝的可能性,便足以令她担忧。 没有人知道张天生在绝境之下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姬伶见过,所以她有些害怕。 但她没有过多时间害怕了。 因为在她分身的几个瞬间里,被云喾一掌打在身体上,于是她不得不重新提起全部精力御敌。 一边,张天生正举剑站着,他的手有些麻。 他实在没有学习过什么御剑术,以至于根本不会发力,导致剑身与大刀接触的一瞬间形成的恐怖反震一点没糟蹋地传上他的身体。 林临思间赵德洪退走很远,也并没有去追,而是落在张天生的身边,帮他收了这副他认为是在耍帅的姿势。 “行啊小子,什么时候有的这样的实力了?”林临思又惊喜又惊讶。 张天生还在感受着手部的酸麻,其实腰也有点疼......听见林临思的话,他才堆起笑脸:“也没有很强哈。” 张天生是有些无奈地笑的。 但是落在林临思眼里,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那是一种天才的自谦,是远大前程的光明,是一片坦途的深远啊! “继续努力!”林临思认真地拍拍张天生的肩。 “好嘞。” 身后,清静清雅已经识趣地退后很远,她们本意是想帮助林临思,但是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是退得远远的比较好,因为这里的地方就那么大,三个入圣已经足以撑满天地了。 对面,赵德洪站起身来,动了动同样有些麻木的手腕,看着张天生:“好小子,倒是低估了你!” “你这刀真不错。”张天生却笑着说。 “还有更不错的呢!”赵德洪一咬牙,一龙一虎两道器灵便又化出幻影,向张天生扑来,赵德洪紧随两道幻影之后,却后发先至,速度极快。 张天生见后者攻来,并没有任何紧张与焦虑,相反他很平静,因为他可以看清赵德洪的一举一动。 这在以往是根本想都不敢想的。 就目前情况来看,只要山河图还在,还能压制住对方,不让他飞起来,那么,就会一直是一个二打一的状态,胜利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缠金丝再次从张天生的手腕射出,化作一张锐利的蛛网,笼罩在龙虎之上,龙虎被压制在半空,动弹不得。 “我来助你!”林临思大叫一声,身后十几法宝同时祭出,这对于任何人都是一种不小的负荷。 但好在他是林临思,出了名的用法宝砸人的人物,单轮精神力,应该比任何人都强。 赵德洪眼睛通红,又不得不后退,他只能大声怒吼。 但是张天生可并没有饶过他的打算,缠金丝继续逼近,林临思的十几件法宝也各自划着流光飞射过去,况且,头顶还有山河图遮天蔽日,释放着恐怖吸力。 “叮~!” 突然,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响彻场间,随后,又是许多道声音传来。 林临思眼见着自己的十几件法宝四散飞去,却难以回收。 张天生也一个踉跄。 缠金丝被破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谁干 的,在这里,只有一个人可以做到这点。 云喾站在赵德洪的面前,对张天生说道:“就觉得你有些门道,还真的挺强的。” “谢谢夸奖了。”张天生转过头去,想要寻找姬伶的身影,却发现后者已经站在自己身边了。 “咋回事啊?”张天生有些遗憾地问姬伶。 “我拦不住他。”姬伶擦擦嘴角的血说。 “没事吧?” “没事。” 张天生又转过头:“你也挺强的啊?” “总不能真的让你们把他杀了。”云喾说。 赵德洪收起大刀,眼神阴郁。 “现在是三对二了,你准备怎么做?”张天生问。 “也不能怎么做,只好劝你们回去了。”云喾说。 “我们不会走的。” “我也不会。” “那你想?” “劝你们回去。” “都说了不会走的。” “那我就只好请你们回去了。” “你请得动?” 云喾突然笑了起来:“先前在山谷中,你好像没有这么硬气。” “啊,先前对于自己没有一个准确地认识,或者说......对于你们这些人,没有一个准确的认识,所以有些不敢说话。” “你不怕对自己的认知是错觉?” “不会的,因为我还没有出全力。”张天生说。 云喾眯了眯眼:“原来我最低估的人是你。” “也不算低估吧,因为我自己也很容易低估我自己。”张天生收回缠金丝,又重新操起离渊,因为手臂已经不麻了,“打不打?” “如果你们愿意这样离去,可以不打。”云喾说。 “如果你愿意看着我们杀死他,那我们也可以离去。”张天生指向赵德洪。 “你们做不到。” “那你也做不到了。” 既然谈崩了,云喾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的欲望,干脆沉默。 却见他忽地冲天而起,一拳砸在飘在半空的山河图上。 那山河图骤然收缩,一瞬间便从遮天蔽日,又化成一卷普通的水墨画了。 林临思急忙收回,生怕出了差错。 而云喾就在空中飘着,对赵德洪说:“那个小子应该不会飞。” 只要说这一句,那么这个人只要不是傻子就什么都明白了。 赵德洪先是一愣,而后便马上露出笑容来,将手中大刀抛向空中,龙虎双形竟好似化为实质,其人便跨坐在虎形之上。 张天生有些头大,因为他确实不会飞,也不太敢飞。 因为经过先前的失控飞窜及站不稳掉下来丢人的情况来说,他还不会御剑。 在不是大能者的情况下,脚下没有东西,是不可能飞起来的。 于是张天生很尴尬。 “这下,好像又变成二打二了?”赵德洪斜着嘴角,轻蔑地笑。 姬伶不服,冷哼一声,一步踏前,直接踏风而起。 云喾见状干脆迎击上去,二人又缠斗道一起,你来我往。 而赵德洪则是冷笑着看着赵天昊:“贤侄,你还是有些年轻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你想的,我都给你 http://.biquxs.info/

赵天昊气得面色发白,牙根痒痒,仰头看着半空中得意笑着的赵德洪,咬牙切齿道:“你活不久!” “哟,我活不久?”赵德洪嘴角一挑。 “不过是要个执念而已。” “你知我要什么?” “你想要的,我能给你。”张天生对云喾说。 眼眸中流动着红色的丝线。 少年抬起一只黑色的眼眸。 “你......” 他讨厌这种本能。 他看着那持着黑色剑刃的少年,体开始发抖,并非是恐惧,而是本能地想臣服。 云喾本想追击,却骇然不能动了。 姬伶落下,扑进张天生的怀,嚎啕大哭,再不顾自己大能的份架子。 他扑倒在地上。 但他到死都没有机会回头看上一眼,看看这柄剑究竟是从何而来。 他的眼中满是茫然与惊恐又夹带着无尽的不甘。 赵德洪睁着眼倒下。 那剑是黑色的,因血而挂上一圈红色的线。 一柄剑自赵德洪的口透出。 张天生突然消失了。 ...... 鲜血迸溅,头颅抛飞,张天生断掉的脖颈喷洒着丈许高的血。 一切都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在姬伶反应过来时,已经几乎落在张天生的颈上。 但那把大刀太快了。 半空中的姬伶也见到这一幕,任凭自己挨一掌,也要冲下来。 林临思无奈又祭出一件法宝。 大刀已然落下,直取张天生的头颅。 她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但是她没有办法。 她不断想要冲进战圈,却一次次被清静拉回来。 清雅更是已落下泪来。 不光林临思,连游离在战斗圈外的清静与清雅都大喊。 “天生!” “张天生!” 这一刀,显然比之前砍赵天昊的任何一刀都要重,是出了全力的。 这般想着,赵德洪转而一刀砍向张天生,龙吟虎啸。 那么现在,就顺便将这个麻烦给处理了吧。 自己被愤怒与仇恨冲昏头脑,竟一心只想着杀人,没有注意。 赵德洪听见林临思的叫喊,也才发现那个麻烦的小子竟真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但是他就是在发呆。 张天生显然应该比许多人都惜命,也显然不是傻子。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在战斗中发呆是傻子才会做的事,并且那傻子还是不要命的傻子! 从刚才开始,张天生便在那里站着,一动不动了。 “张天生,你在干什么!”他没办法,只好大喝一声。 几次下来,林临思许多法宝被砍废,他受到牵连已经吐血不止,又不敢上前去拦,因为对方的速度显然是要比自己快,且赵天昊根本无法抗住那龙虎器灵中的任何一道的攻击。 如果每一次都能砍废林临思一件法宝的话,那他不介意多砍几刀。 这种毫无成本的攻击,他可以进行一万次。 赵德洪又追。 赵天昊则又飞出老远。 于是,又一件法宝又被毁了。 于是,林临思只好再割救人。 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整形又是一刀砍出,赵天昊本就避之不及,再加上倒地方起,根本没有躲避的力气。 可赵德洪根本 法宝废,赵天昊也被余波震飞,倒地刚要爬起。 一旁林临思救之不及,只好祭出法宝,强行替赵天昊挨了一刀。 赵德洪的全力一刀,饶是以赵天昊入玄巅峰的境界竟也不能躲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刀刃落下。 这一刀速度太快了,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他突然暴起,一刀劈向赵天昊。 此时此刻,赵德洪是真的疯癫了,他上的血气已经冲天,庭院中的风已是刺鼻而粘腻的腥味,令人作呕。 “是了,我当然丧心病狂,不然我不会杀死你的父亲,我当然丧心病狂,不然也不会出卖你的大伯。” “丧心病狂!”赵天昊叫嚷。 “邪教徒?呵呵......邪教徒。”赵德洪活动活动肩膀,又晃晃头,“是又怎样呢?它让我变得强大,让我入圣,我就算是邪教徒,那又能如何呢?只要你们都死了,我也便不是了。” “你竟成了邪教徒!”赵天昊又惊又怒,“你这个败类!” 但血腥气是越来越浓了。 他的体表面开始流出血来,又不像是血。 那是红色的眼。 所有人都看见了。 张天生看见了他的眼。 偶尔吹过众人的风中,有着淡淡的血腥气。 他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赵德洪站起,收刀。 她拉着清雅,已经尽量不搅和进去。 裂缝一直蔓延至清静的脚下。 那好像是将这庭院一分为二。 不,不是裂缝。 庭间又多了一道裂缝。 大刀砍在庭间。 张天生看得真切,却一时间想不出如何抵挡,只好后退。 赵德洪大刀落下,龙虎咆哮,震得天地动,狂风大作。 可这次,况好像不太一样了。 就在赵德洪下冲之时,山河图再度铺开,覆在其头顶。 林临思虽然体态胖了些,但心思可灵敏得很,早知张天生想法。 张天生眼睛一亮,就等对方恼羞成怒。 “找死!”赵德洪仰天咆哮,一刀随之砍出,龙虎相形,咆哮着向张天生冲去。 “嗯,对啊。”张天生真诚点头。 “你敢诓我!”他伸出大刀,怒指张天生。 只有赵德洪立在半空,面红耳赤,觉得丢了尊严。 于是,场间的气氛变得十分快乐。 清静清雅也笑了。 林临思也跟着笑。 赵天昊愣了一下,看明白了,也跟着笑起来。 张天生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 半晌。 张天生只是想吓唬他一下。 但实际上并没有。 赵德洪剑张天生表平静,全猛地汗毛乍起,紧绷防御,所有感知提升到极限,只怕突然从某处崩出来什么隐蔽的攻击手段。 “你快死了。”张天生说。 “哦什么?” “哦?” “小子,你不会飞,还只会偷袭,那不过是小人才玩的把戏,还是省省吧!”赵德洪虽心有余悸,但还是强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 “我还以为能一下杀了他。”张天生捶顿足。 赵天昊不解回头。 张天生表一皱,有些懊恼:“哎呀!” 因为赵德洪下蹲时,云喾根本看都没看这边一眼,只是跟那少女缠斗来着,但看他云淡风轻,好像并没有多大压力。 嗯......也或许是懒得反应。 甚至,就连云喾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根极其隐蔽的丝线,差点掀开了他的天灵盖。 他满冷汗,心惊跳。 赵德洪又想说话,却猛地眉心一酸,体下意识地蜷缩。 “那么......” “不,我一定会杀了你!”赵天昊咬牙。 “你杀了我?”赵德洪蔑视赵天昊,“可惜,你今生都做不到了,贤侄。” 心中对父亲的怨念无处发泄,于是只好转移到自己的侄子上。 那是经年累月的嫉妒与愤怒,是对自己父亲的,也是对赵天昊的。 他想他应该杀死自己这个侄子,却又不太想,因为他想看着赵天昊绝望,想看着他痛苦。 总归是入了圣,变成了人间的最强者的批次。 杀人喝血的事全都干了。 这些年来,也算是没少经历。 于是他离去了。 况且北山老祖乃当时人间最强者之一,连云喾都不可能在北山老祖的眼皮子底下杀人,更遑论当时不过入玄巅峰的他。 于是他怒从心起,本想杀了赵天昊的,但自从老爷子宣布赵天昊为继承人之后,便不知不觉他边的防护就多了起来。 凭什么? 而是那个彼时仅仅几岁的毛头小子。 不是下一辈中有开山立派之功,又是亲生儿子的自己。 也就是说,自那时起,北山教的传承人就已经定下。 那是家宴,却有不少心腹在。 他明明已经做了这么多事,明明顺位继承人只该剩下他一个,然而,却没有想到老爷子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要让赵天昊继承家业这种话。 那就干脆不想了。 想不通,谁也想不通。 十几年的时间,别说一千人,就算是一万人、十万人,这个叫云喾的都可以轻易弄到,但为什么...... 回首过往,已十几年过去,却不知边的邪教第一人究竟是抱着多大的执念想要自己手里这一千来人。 他与云喾的交,自那时候便开始了。 放眼望去,只有邪教人才有杀人不能被看出来的本事,所以...... 彼时他只是入玄,而三弟已是入圣,他本没有办法,于是他勾结了别人。 所以他想办法将他杀了。 又逢大哥遭遇变故,死得干脆 本来有大哥和三弟在,三弟天赋最好,年纪轻轻就已得了不小的道行,在父亲开宗立派时,他出的力最多。 按说,继承人该是他赵德洪的,无论从阅历还是辈分亦或是年纪甚至于开宗立派时所立下的功劳,都应该是他赵德洪的。 或者说,是嫉妒。 只是此时面对着曾经父亲亲口定下的继承人——也就是自己的三侄子赵天昊,他有些愤怒。 对于他来说,赵天昊的所谓威胁与愤怒根本没有任何分量,该做的他依旧会做,该消灭的,他更不会手软。 “你......”云喾想说话,却不知怎样说。 “你想的,我都给你。” 第一百一十七章 诅咒 http://.biquxs.info/

所有人都在看着张天生,像是看着正在吃人的鬼。 除了姬伶以外,他们都在惊恐着,都在下意识后退。 而张天生对这一切似乎置若罔闻,他只抬眼看着空中站着的云喾。 云喾与他对视,却久久难平心中惊涛骇浪:“你究竟是谁?” “我?我是你所能见到的唯一可以帮到你的人。”张天生说。 或许此时此刻,他已经叫不成张天生了。 他有些诡异地笑,他的脸上攀附着淡淡的黑色纹路。 “可......” “我可以让你解脱。” “我的魂会化成厉鬼!”云喾突然瞪大了眼,扯嗓子喊,像是个走投无路向世界求助的少年。 “不会。”张天生说,“你的魂只是你的魂。” “她们会死死地缠着我。” “这是你应得的。” “是......” “但我依旧可以让你解脱。”张天生说着,举起了手。 天地间的风云忽然变了。 万物开始扭曲,风向开始摇摆。 一道道黑气自地面起,遥遥通向天空。 然后开始不断有人向这里汇聚。 林临思面色猛地苍白了。 清静、清雅,甚至赵天昊,都早已是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傻愣愣地看着那举手向天的少年。 无数道黑气染黑了天空的乌云,乌云之上又落下一道黑气。 张天生伸手一抓,黑气便成了一团。 他递给云喾看:“这样,够么?” 云喾盯着张天生手中的球。 本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单纯的黑而已,但又好像可以看见一切,有人在其间生死哭嚎。 云喾突然猛地瞪眼:“原来天渊中的是......” “够么。”张天生打断他继续说下去。 “要我做什么?” “进阶浩瀚。” “什么?!” “进阶浩瀚。” 云喾的表情从震惊到苦笑:“哪那么容易?” “你来。”张天生想云喾招手。 姬伶抓住张天生的手:“天生......” “没关系。” 他现在已不是以往的张天生,却也不是后来的张天生,他现在的状态,很奇特。 他正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 没有人敢说现在的他是好的,却也没有人敢一拍大腿,笃定现在的他就是坏的。 他理智尚存,黑白仍分,但身上所散发出的那股气息,却是实打实的恶。 再加上,他现在竟可以操控那一道道的黑气。 那黑气是什么? 不出意外的话,那就是散落在人间各处的,让人变为魔人的魔气! 既能操控魔气,他是什么? 不言而喻。 但要说他是魔,好像谁也不甘心。 毕竟上一刻还在与正义并肩作战,上一刻还救了赵天昊的命,并且斩杀了邪教徒赵德洪。 ...... 纠结。 所有人都在纠结。 当然,与其说是纠结,不如说是恐惧。 这本就不必掩饰。 云喾经历了许久的心理斗争,终于落下来了。 所有人都紧绷了身体,大气不出地看着场间的形势。 云喾伸手触到了那颗魔气凝成的球。 猛然间,黑色的球似炸裂开来,向四周喷吐着黑色的风。 那风的力量极大,大到连云喾都很难支撑。 “啊——!”云喾痛苦地嚎叫,但 他始终没有放开手。 他知道这颗黑球意味着什么,他选择了接受。 他已经决定将灵魂与意志出卖,只求能平静地死去。 因为他所修炼功法的缘故,他的身边,跟着数千道少女的怨。 接纳这些怨,并且任由其侵蚀他的意志。 这是云喾的决意。 没有什么可以侵蚀他云喾的意志,从没有。 那些怨终将变成他意志的养分,而他过往的担忧与懊恼,也要随之消失。 今日之后,他再不是云喾。 今日之后,他永远都是云喾。 昔日的意志将会死去,取而代之的,是新生的灵魂。 他将不仅仅是邪教第一人,亦很有可能成为“第一魔人”了。 但他不在乎,他愿意。 这是他所作出的选择,献出自己的身体与灵魂,从而获得永世的超脱。 ...... “此刻起,你再不是原来的云喾了。”张天生看着身边不知何时跪伏在那里的邪教第一人。 此时的后者,身上黑气缭绕,气势骇人。 云喾抬起眼来,眼眸都变成红色了。 “阁下有令,云喾万死不辞!” 张天生一挥手,向门外去了。 他路过林清静的身边,停了一步:“你怕我?” 然后就走了,没有等任何的回应,也没有半分迟疑。 ...... “云喾......” “云喾......” “我咒你不得好死.......” “我咒你万鬼噬心!” 云喾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来。 冷汗已经湿透了他的衣衫,呼吸之间,后背凉凉的。 他下意识地摸向身边,入手处是滑·嫩嫩。 那是一个少女。 不过现在已经死了。 她的身体上满是血痕,但她的表情却满是销魂与欢乐。 或许,让她死在欢乐中,是云喾所能做的唯一的事情。 “抱歉,我没办法。”云喾轻声说。 这句话他已经重复了不知多少遍。 换句话说,他已经不知杀死多少这样的少女。 他本不愿,但他没有办法。 诅咒令他不得不这样做,即使他现在已是人间至强的一批人...... “我要找到摆脱这个诅咒的方法......我要.......赎罪!” 云喾行在阳光下,他站在附近最高的山峰上最高的树顶,望向南方。 那里有一女子。 他想起她最后一面见她的样子。 她穿着血红色的大袍,像摘下了天边的晚霞披在身上,她手中有一把扇子,也是红色的。 他记得她说她不喜欢跳舞,可是她的舞蹈是那样美丽。 美丽到令他不敢直视。 她身披流火,极尽美艳。 没有人能抵挡那种美艳的诱惑,绝对没有。 彼时,他还是一个普通人。 后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无数人争抢,被无数人玷污,却始终一动不动。 他心如刀割,他想要上前。 可最终,他转身离去了。 他没有勇气再看,他也不能走到她的面前。 再后来...... 他跑到一座山的山顶上狂喊。 似乎只有那样才能发泄出他心底压抑着的不敢与懊恼。 他愤怒于自己的懦弱与无能,不,那是狂怒,血红的眼,暴起的青筋,无不昭示着他翻 涌的血。 他想要杀了自己,于是从山顶跳下。 然而他并没有死。 他挂在了一棵树上。 那是一棵紫色的树,它自悬崖的石缝间歪歪扭扭地伸出来,散发着淡紫色的光。 它的根有部分裸露在石缝外,更多的,则是埋没在石头中。 “你愤怒。”树说。 “是。”云喾竟不惊讶,他已心如死灰。 “你痛苦。”树又说。 “是。” “你想一死了之。” “是,所以请你将我扔下去吧。” “不,我不会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一棵普通的树。” “我知道,你是我唯一见过的会说话的树。” “我是一棵可以给人力量的树。” “什么力量?” “你想要的所有力量,我都可以给你,不过,你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代价?” “所求越大,代价越大。” “什么都行?” “当然。” 云喾不说话了,陷入沉思。 “现在,还想死么?”树问。 “不了。” “告诉我你的诉求,我可以给你力量。” ...... 那日,云喾从一个刚刚筑基的修行白痴,变成了邪教第一人。 当然,彼时还没有人知道他。 交·欢、变强。 这都是最快乐的事情。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说成是诅咒,他并不认为自己付出了什么代价。 直到某一天,他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停止。 他发现自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 彼时,他的身体像是别人的,大脑像是别人的,一切都像是别人的。 他才真的开始恐惧。 再后来,他发现与自己交·欢的女子再无活口了。 他总是会在无意中将对方杀死。 再到后来,少女们的死状已极其凄惨。 于是他开始痛苦。 那些死去的少女们化作怨,缠绕着他的灵魂。 他驱之不散,避之不能。 终于,他不堪痛苦,再次找到了那棵树。 “你已是人间至强者之一,你还有什么不满?”树问。 “你从没说过我的意志会被侵蚀。”云喾说。 “这是诅咒啊,诅咒!”树强调,“你没听说过诅咒么?它本不会的,可是它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沉重。” “我想解除诅咒。”云喾说。 “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 “你不想?为什么?” “因为你身上的诅咒是我力量的来源,我还想茁壮成长,怎可能随随便便帮你解除?”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我只是一棵自石缝间生出来的树。”树说着,突然又发出笑声,“你想毁掉我么?省省吧,你做不到的。” “我想试试。” “那你就试试吧,试过赶紧走,我可不想让我的力量源泉就这样消失。”树不耐烦地说。 后来,云喾走了。 紫色的树还在。 如它所表现的那样,它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云喾突然觉得世界变成了海。 他则是一只被海浪打入其中的松鼠......猫、狗、老鼠......总之,什么都行。 他只觉得不能呼吸。 他只觉得有无边的恐惧。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起大落 http://.biquxs.info/

你害怕?”剑客对云喾说。 “我......” “唔,原来在这!” 然而...... 紫树开始压榨自所有的生机开始生长那条唯一能动的根茎,只要能得到那滴神露,它便能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树精! 但没想到...... 但遗憾的是,从没有植物精寻到过这种草,于是所有植物精都只能当其是传说。 那草通体七彩,顶生神丹,神丹结露,一滴通神! 天地间,所有成了精的植物都在寻找一株草。 可惜它只是一棵树,还是一棵断了根茎的树,连站都站不起来。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必有后福啊!”紫树惊喜地就要跳起来。 紫树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一棵七色的草。 我又是倒了多大的霉,那种人竟然被我遇上!唉,算了,反正快要死了,就这......” “靠,这小子究竟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能得到那种力量! 但早晚要死了。 根茎已断,没有了力量的来源,他只能依靠着体内仅剩的一点点力量活着。 紫树落地,摔了个七荤八素,它知道自己要死了。 “啊——!你这个卑鄙小人!”紫树一边下落,一边大叫。 “好,不过......”云喾一脚跺在紫树的枝干上。 “啊?慢走啊,有空常来玩。”紫树欣喜不已。 “罢了。”云喾突然站起来,“没意思,赶时间,先走了。” “你......”紫树明知对方胡说八道,却敢怒不敢言。 “是这样的,我先是自毁了道基,又自断了全经脉,然后引导经脉逆行,便得到这力量了。” “嗯嗯,想。” “你想知道我的力量?”云喾饶有兴致地问。 云喾一口气吹进半握拳的手掌,几十根紫色的绒毛便从他的手心飞出去了。 “不客气不客气,如果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力量是......啊!” “那我还得谢谢你?” “俗话说,痛苦使人勇敢,灾难使人进步嘛!你看,现在的你,不是变得很强了么?” “那我们先说说我几十年的痛苦找谁清算?”他问。 云喾举起手中那根被他扯出来的紫树的根茎,开始一根根拔上面的细毛。 “呃......说不想要那是假的,如果可以的话......啊——!你轻一......点。” “怎的,你也想要?”云喾反问。 “你是从哪里得到这股力量的?”紫树惶恐地问。 “当然,我向来是个讲道理的人。” “你你你......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紫树感受到疼痛,却不敢叫出声来。 他一手抽出一根色的根茎,像甩马绳一般在头顶甩着。 “怎的?这么久没有见面,我们总有许多事说,对么?”云喾坐在紫树露在岩石外的根茎上冷笑。 “你......你怎会!”紫色的树惊慌失措,想要逃跑,却被掐住了根茎。 ...... “林百战。”风也漾出一个名字。 “你的名字是?”云喾对着天空的风叫喊。 的模样,“你的痛苦一定会被终结,但你需要等待,你的命运终究会被引导到正途上。”说着,剑客便化作一缕清风,自原地消散了。 “啊,那可能是年纪大了,记不太清了。”剑客没心没肺地笑起来,一副云淡风轻的世外高人 “有。” “有么?” “可你刚让我看向未来。”云喾说。 “不要看向未来,要看向过去啊。”剑客伸出手,为云喾擦了擦汗。 “那一还遥遥无期?” “对。” “我未来要遭受的,将会越来越痛苦,对么?” “对。”剑客说。 “我不能完全相信你,但我现在只有这一条路,对么?”云喾问。 剑客点点头:“嗯,是个苦命的孩子。” “我已经变成这样几十年了。” “你不是孩子么?” “孩子?你叫我孩子?”云喾无奈笑道。 “看向未来吧,孩子。”剑客风轻云淡,自云喾边路过。 云喾低下眼,似乎在思索。 剑客呵呵一笑:“对于某些人来说,许多东西都很轻松。” “什么?”云喾一头雾水,“这也太简单了些。” “然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就可以得到足以解脱的力量了。”剑客说。 “我帮助他,然后呢?” “我需要你的帮助,所以我会先帮助你。” “那你?” “不是。” “你是北山教的人?” “旬州北部,有一个北山教,等到有北山教的人有求于你,你便去帮助他好了,至于怎么帮,你随心。” “我该怎么做?” “答应我,我便指引你的道路。”剑客说。 云喾愣住了,像是被施了法术定在那里,说不出半句话来。 “那无边的怨永远缠绕着你,你便永远不能摆脱诅咒,同样,你不能摆脱诅咒,便永远不能驱散那无边的怨。” “我连一天都不想活,若非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死去,我怎会活到今!” “很痛苦,对么?” “不......不!”云喾不停地摇头。 “活着,一直活着。” “什么?” “活下去。” “要我帮你什么?” “嗯。” “解脱?” “如果你答应帮我一件事,我可以指引你一条解脱的道路。” “可......我别无他法。”云喾颓然。 “你看,你背负着这样多的东西,怎能安稳地死去呢?”剑客问。 云喾抬起头,看着剑客:“你......” 只是短短的几个呼吸的时间,他的衣衫都湿透了。 云喾的惨叫戛然而止。 梦魇瞬间化为漫天的碎片。 突然,剑客收了剑。 他知道这样是没有用的,但他只能这样做,他没有办法。 “走开啊!走开啊!”他胡乱地挥动双手,似想将这梦魇从眼前推开。 他见过了无数次的场景,听过了无数次的声音,此时此刻,再一次填满了他的脑海。 “啊——!”云喾抱头狂嚎,他陷入了无边的恐惧中。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云喾......” “云喾......” 少女们的肢体扭曲着,攀附上云喾的精神。 突然间,千百道尖锐的叫喊自剑尖传入云喾的脑海,千百丈扭曲的残破的脸贴在云喾的眼前。 “嘘......” ” “什么? “你听。”剑客说。 但令人疑惑的是,剑客并没有将剑刃刺下去。 期待是心,恐惧是本能。 他期待着,却也恐惧着。 云喾的体颤抖着,冷汗不断地向下流。 剑客的剑突然顶在了云喾的眉心。 “为什么?我站着不动,你出剑......” “你求死的**太强烈了,这样,我杀不死你。” “那你还不快摘了去!” “当然。” “那......我的人头应该很值钱吧?” “无论以前有没有关系,现在都有关系了,没有人会在乎客观上的事实,只要所有人都这样认为,那么你不是也是了。” “我知道,可我与他们没什么关系啊。” “你不知道?” “邪教?” “你现在是公认的邪教第一人,就是邪教中的最强者。” “我不在乎,我的声名越狼藉,对你好处越大不是么?” “你知道现在你在外界的名声么?” “我哪有时间帮你办什么事!你现在赶紧杀了我,拿着我的人头回去干什么都行!” 良久,剑客才重新开口:“可我想让你帮我办件事。” “你在磨蹭什么?杀了我,拿着我的头颅去换钱换名声啊!” 剑客仍不动。 “快啊?”云喾的眼中闪着希冀的光。 剑客不为所动。 “那就来吧。” “按理说,我是该杀死你。” “能,只要你愿意,你随时可以杀了我,你与别人不一样,我站着不动,你可以杀死我!”云喾红了脸,一把抓上剑客的胳膊。 “你觉得我能杀你?”剑客笑着问。 “那不是我......是那诅咒!”云喾挣扎着辩解,“不对,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杀我?” “人间突然横空出世的大魔头云喾,谁会不知道?传闻你迫害少女无数,只为练功,还不留活口,杀人手段极其残忍。” “你认得我?”云喾惊异,又想起了许多事,苦笑道,“啊,是,应该的......” “哦,原来是你。”剑客一挑眉。 “我叫云喾。” “我又不想害你!”剑客无奈笑道。 云喾转过头,看向剑客的脸。 “......” “你叫什么名字?” “嗯。” “痛苦么?” “我......是。” “所以你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或是经历了什么意外吧?” “什么?”云喾不解。 “你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剑客说,“我在你的眼中没有看到贪婪,没有看到愚昧。” “你怎不问我什么样的诅咒,为什么会被诅咒?”云喾忍不住问。 太阳向一旁移动了好大一步,但那剑客依旧立在那里,静静地,像是与天地融为一体,只有风掀起他道袍的衣角时,他才不是一具雕像。 “......” “哦。”剑客点点头,却再接着说下去了。 “我遭了诅咒。” “你?” “我......”云喾还是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很害怕,但是为什么呢?你明明已经这样强大。”剑客问。 青纱长裙步步生花的女子一把摘下那朵七彩的花,扬长而去了。 “不——!”紫树痛苦而绝望地哀嚎。 第一百一十九章 山人 http://.biquxs.info/

极北,幽陵。 无明站在万仞的冰川脚下。 他抬起眼,看向山巅。 山巅上有个人,但不知怎的,那人似乎不太想出来。 于是无明思索良久,决定还是上山去。 一个头戴剑冠的少年从冰川之上滑落下来,他躺在雪面,任由自己滑落。 白客在无明的面前停下:“你叫无明么?” “是的。” “你来找谁?” “找我师父。” “你师父是?” “无性。” “原来如此!”白客恍然,“不过无性早已走了,你去别处找找吧。” “山顶上的人......” “那是我的师父,他现在不想见客,所以还是请回吧。” “可他知道我师父的下落。” “他不知道的。” “他知道。” “我师父确实与无性打了一架,但是之后无性就走了,并没有在这里。”白客有些心虚,他知道无性的下落,但他不能说,于是只好表现得不耐烦些,好让无明自己赶紧离去。 “那你知道他去哪儿了么?”无明问。 “不知道。” “你在撒谎。” “我真的不知道。”白客皱起眉头,“你不要在这里纠缠,这里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唉,人心不古啊!”无明叹息一声,“你不下来,我便上去好了。”眨眼间,无明便消失在原地了。 那等速度,连身为半步大能的白客都没能反应过来,愣在那里半晌。 终于,他想起自己该做的事情,赶紧抬头向天空喊道:“你可不能上去啊!” 声音传到之时,无明已经站在了梁荀的面前。 “来了?”梁荀说。 “你知道我要来?” “嗯,你师父说,如果他死了,你就会来。” 无明猛地瞪眼:“所以他真的死了?” “我不知道。”梁荀说,“我们当时打了一架,姑且算是平手......” “那他人呢?”无明问。 梁荀盯着无明的眼,不说话了。 “为什么不说话?”无明又问。 “连你这双眼都看不见他的去处,你问我,我能如何呢?” “那我只好当做是你杀了他。” “他自己不想死,就没有人杀得死他!”梁荀叫道。 “没有么?他其实挺弱的。” “他可以比任何人都强,这一点,你难道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梁荀背过身去,面对着无尽的冰海,他所处,正是这幽陵中最高的冰川的山巅,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高过他,“如果你们对换,我杀死你,他杀死我,得见天道,拔剑向天。” “可结果不是这样的。”无明说。 “是的,他选择了来找我。” “所以?” “所以他早已变了心思。” “什么意思?” “你的这双眼本该能看透这人间的一切,怎到了我这里一直在问?” “我不能理解。” “所以你还是知道。” “是的,我只是不能理解。” “你走吧,你杀不死我。”梁荀负着手,向冰海行进。 “无性在哪?”无明向梁荀的背影喊道。 “我真的不知道。” 无明叹息一声,却结出一个法印。 梁荀停下脚步,回望问道:“你明知我真的不知道,却还要与我打架?” “现在,是我私人的事情了。”无明说。 “唉,真是什么师父教什么徒弟。”梁荀叹息一声,还是抽出了剑。 “他虽然人挺烂的,但其实心不坏。”无明说。 “是,那你让我几手?” “我不杀你。” “你杀不死我。” “可以杀,但没必要。” “你杀不死我!”梁荀少有地激动起来。 “来吧。” 这天,整个幽陵的冰川被夷为平地,冰海蔓延之势,再不可阻挡。 ...... “天生,你要去哪儿?”姬伶快步跟在张天生的身后。 张天生身上的魔纹不曾消退,他的眼仍有一只是流动着红纹的黑色,像是飘荡在夜空中的红线。 “那里。”张天生伸出手指,指向一座山。 “那是哪儿?”姬伶顺着望去,却什么也没见到。 “找个人。” “谁?” “到了才知道。” 于是姬伶也不再问,默默地跟在张天生的身后。 张天生带着姬伶来到了一座山前。 山很高,青青翠翠,鸟啼袁鸣。 青云荡荡似轻纱掩面,溪水潺潺若空灵轻歌。 山腰有洞,洞里有人。 张天生迈步进去,只觉凉意嗖嗖。 “天生,这里能有人?” “能。” “在哪儿啊?这里太黑了......”姬伶抓着张天生的袖子,生怕一步落下,再找不到人。 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难得有些怕的东西。 “在你脚下。”张天生说。 “啊!”姬伶大叫一声,一瞬间,她脑补了一万种脚踩白骨腐肉的场面,但定睛一看却好像只是石头。 “你敢骗我!”姬伶委屈地叫道。 “就在这。”张天生说着,停下了脚步。 少女也向前看,却什么都没有。 她壮起胆子,嚷道:“你不要在这里装神弄鬼的!” “谁装神弄鬼?” “你!” “你往前踢一脚。”张天生说。 “干嘛?”姬伶质疑。 “你踢一脚。” “哦。” 于是,姬伶怀着质疑的心态,一脚踢向面前。 当然什么也踢不到,那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姬伶想。 “向前走两步,再踢。” “干嘛?” “听话。”张天生好似在笑,嘴角微微翘着。 “哦。”于是姬伶就向前两步,又踢了一脚。 还是什么都没有。 “再向左......向右......向左......向右......” “停!”姬伶终于不耐烦了,“你向左向右向左向右的什么啊?我向哪,这里也不过是个空空的山洞,你就在这里装神弄......”姬伶忽然觉得一阵阴风吹在她的脸上,吓得她急忙窜回张天生的身边,扒住后者的胳膊,“弄鬼的。” 张天生想笑,很想笑,事实上他也确实笑出来了。 但他不是对着姬伶笑,而是对着面前的那片黑乎乎。 “你还跳来跳去?”他笑问。 姬伶以为是在和她说话,刚想回应,却发觉面前场景猛地一变。 这里却再也不是山洞了,而是一座茅草屋。 他们所处,是茅草屋的院落。 院落中有一个不认识的人,像个剑客,因为他时常背着剑。 若是单 看衣着,便只是个布衣平民。 “嗯?怎么是座茅草屋?”张天生环视四周,有些疑惑。 姬伶早就被惊得说不出话。 “山还是那座山,是茅草屋还是山洞也没什么差别。”剑客说。 “有理。”张天生抽了抽鼻子,“好香!” “春池茶苑千年母树大红袍。”剑客解释。 “那是啥啊?”张天生哪里听说过这玩意?一头雾水。 身边的姬伶却已是目瞪口呆。 “茶。”剑客笑说,“专门迎贵客用,最后一壶的库存,喝了就没了。” 张天生一听,才明白过来,于是笑道:“咱是粗人,从来没喝过茶,别糟蹋了东西。” “什么糟蹋不糟蹋?茶不就是给人喝的?”剑客随手倒了两杯来,“要说这小姑娘一脚一脚的是真带劲,若不是我躲得快,我就要被她踢死了。” 张天生忍俊不禁。 少女被这样一说却从惊讶中缓过了神来:“你?” “怎了?”剑客问。 “千年母树大红袍?” “是啊。” “可那树是传说中的树啊,千年前就应该倒下了的。” “对啊,我亲手推的。”剑客不以为意。 “你?你!”少女语无伦次。 张天生拉着姬伶的胳膊,将她拉到身边来坐下,递给她一杯茶,然后自己也拿起一杯来。 一口下肚,神清气爽,涤神静心。 某一瞬间,张天生甚至觉得身体里的血液都要冲出体外了。 “怎么样?” 屋主人期待着张天生的评语。 “好!”张天生干脆爽朗。 “......” “......” “没了?” “我不是都说它好了么?呃......那非常好?” 屋主人默默地收了茶。 姬伶捧着茶杯,皱眉死死地盯着杯中的茶水,百思不得其解。 以她的经验来看,不管是颜色还是香气亦或是口感,都是不折不扣的极品大红袍,但若说是千年前春池茶苑的那棵母树大红袍......似乎不太可能。 “喂,想什么呢?”张天生一推姬伶的肩膀。 “啊?”姬伶回过神来,问向屋主人,“确实没见过这样品质的大红袍,可你说是母树......” “嘿,你懂这个?” “略懂些。” “那你说这茶怎样?” “天下无二。” “好!”屋主人一拍大腿,又将那收起来的茶壶提了起来,给姬伶倒满。 “要说还是姑娘你有品位啊!” “可你说这是母树?” “对啊。” “你亲手推倒的?” “嗯。” “你多大年纪?” “呃......记不得了,记得当时是我培育了许多棵树苗出来,这棵是阴差阳错搞出来的,还记得当时满园飘香,我找了好多天才发现是它。” “可你又推倒它了?” “嗐,当时年轻气盛,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咳咳。”张天生意识到到了可以插嘴的时候,“那么,你还准备在这里待多久呢?” “多久?当然是什么时候该出去什么时候出去了。” “那什么时候是该出去的时候呢?” “人间摇摇欲坠,满目疮痍的时候。” “非要等到那时?” “我怕我无能为力。”茅屋主人说。 第一百二十章 林百战 http://.biquxs.info/

极北,幽陵。 无明站在万仞的冰川脚下。 他抬起眼,看向山巅。 山巅上有个人,但不知怎的,那人似乎不太想出来。 于是无明思索良久,决定还是上山去。 一个头戴剑冠的少年从冰川之上滑落下来,他躺在雪面,任由自己滑落。 白客在无明的面前停下:“你叫无明么?” “是的。” “你来找谁?” “找我师父。” “你师父是?” “无性。” “原来如此!”白客恍然,“不过无性早已走了,你去别处找找吧。” “山顶上的人......” “那是我的师父,他现在不想见客,所以还是请回吧。” “可他知道我师父的下落。” “他不知道的。” “他知道。” “我师父确实与无性打了一架,但是之后无性就走了,并没有在这里。”白客有些心虚,他知道无性的下落,但他不能说,于是只好表现得不耐烦些,好让无明自己赶紧离去。 “那你知道他去哪儿了么?”无明问。 “不知道。” “你在撒谎。” “我真的不知道。”白客皱起眉头,“你不要在这里纠缠,这里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唉,人心不古啊!”无明叹息一声,“你不下来,我便上去好了。”眨眼间,无明便消失在原地了。 那等速度,连身为半步大能的白客都没能反应过来,愣在那里半晌。 终于,他想起自己该做的事情,赶紧抬头向天空喊道:“你可不能上去啊!” 声音传到之时,无明已经站在了梁荀的面前。 “来了?”梁荀说。 “你知道我要来?” “嗯,你师父说,如果他死了,你就会来。” 无明猛地瞪眼:“所以他真的死了?” “我不知道。”梁荀说,“我们当时打了一架,姑且算是平手......” “那他人呢?”无明问。 梁荀盯着无明的眼,不说话了。 “为什么不说话?”无明又问。 “连你这双眼都看不见他的去处,你问我,我能如何呢?” “那我只好当做是你杀了他。” “他自己不想死,就没有人杀得死他!”梁荀叫道。 “没有么?他其实挺弱的。” “他可以比任何人都强,这一点,你难道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梁荀背过身去,面对着无尽的冰海,他所处,正是这幽陵中最高的冰川的山巅,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高过他,“如果你们对换,我杀死你,他杀死我,得见天道,拔剑向天。” “可结果不是这样的。”无明说。 “是的,他选择了来找我。” “所以?” “所以他早已变了心思。” “什么意思?” “你的这双眼本该能看透这人间的一切,怎到了我这里一直在问?” “我不能理解。” “所以你还是知道。” “是的,我只是不能理解。” “你走吧,你杀不死我。”梁荀负着手,向冰海行进。 “无性在哪?”无明向梁荀的背影喊道。 “我真的不知道。” 无明叹息一声,却结出一个法印。 梁荀停下脚步,回望问道:“你明知我真的不知道,却还要与我打架?” “现在,是我私人的事情了。”无明说。 “唉,真是什么师父教什么徒弟。”梁荀叹息一声,还是抽出了剑。 “他虽然人挺烂的,但其实心不坏。”无明说。 “是,那你让我几手?” “我不杀你。” “你杀不死我。” “可以杀,但没必要。” “你杀不死我!”梁荀少有地激动起来。 “来吧。” 这天,整个幽陵的冰川被夷为平地,冰海蔓延之势,再不可阻挡。 ...... “天生,你要去哪儿?”姬伶快步跟在张天生的身后。 张天生身上的魔纹不曾消退,他的眼仍有一只是流动着红纹的黑色,像是飘荡在夜空中的红线。 “那里。”张天生伸出手指,指向一座山。 “那是哪儿?”姬伶顺着望去,却什么也没见到。 “找个人。” “谁?” “到了才知道。” 于是姬伶也不再问,默默地跟在张天生的身后。 张天生带着姬伶来到了一座山前。 山很高,青青翠翠,鸟啼袁鸣。 青云荡荡似轻纱掩面,溪水潺潺若空灵轻歌。 山腰有洞,洞里有人。 张天生迈步进去,只觉凉意嗖嗖。 “天生,这里能有人?” “能。” “在哪儿啊?这里太黑了......”姬伶抓着张天生的袖子,生怕一步落下,再找不到人。 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难得有些怕的东西。 “在你脚下。”张天生说。 “啊!”姬伶大叫一声,一瞬间,她脑补了一万种脚踩白骨腐肉的场面,但定睛一看却好像只是石头。 “你敢骗我!”姬伶委屈地叫道。 “就在这。”张天生说着,停下了脚步。 少女也向前看,却什么都没有。 她壮起胆子,嚷道:“你不要在这里装神弄鬼的!” “谁装神弄鬼?” “你!” “你往前踢一脚。”张天生说。 “干嘛?”姬伶质疑。 “你踢一脚。” “哦。” 于是,姬伶怀着质疑的心态,一脚踢向面前。 当然什么也踢不到,那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姬伶想。 “向前走两步,再踢。” “干嘛?” “听话。”张天生好似在笑,嘴角微微翘着。 “哦。”于是姬伶就向前两步,又踢了一脚。 还是什么都没有。 “再向左......向右......向左......向右......” “停!”姬伶终于不耐烦了,“你向左向右向左向右的什么啊?我向哪,这里也不过是个空空的山洞,你就在这里装神弄......”姬伶忽然觉得一阵阴风吹在她的脸上,吓得她急忙窜回张天生的身边,扒住后者的胳膊,“弄鬼的。” 张天生想笑,很想笑,事实上他也确实笑出来了。 但他不是对着姬伶笑,而是对着面前的那片黑乎乎。 “你还跳来跳去?”他笑问。 姬伶以为是在和她说话,刚想回应,却发觉面前场景猛地一变。 这里却再也不是山洞了,而是一座茅草屋。 他们所处,是茅草屋的院落。 院落中有一个不认识的人,像个剑客,因为他时常背着剑。 若是单 看衣着,便只是个布衣平民。 “嗯?怎么是座茅草屋?”张天生环视四周,有些疑惑。 姬伶早就被惊得说不出话。 “山还是那座山,是茅草屋还是山洞也没什么差别。”剑客说。 “有理。”张天生抽了抽鼻子,“好香!” “春池茶苑千年母树大红袍。”剑客解释。 “那是啥啊?”张天生哪里听说过这玩意?一头雾水。 身边的姬伶却已是目瞪口呆。 “茶。”剑客笑说,“专门迎贵客用,最后一壶的库存,喝了就没了。” 张天生一听,才明白过来,于是笑道:“咱是粗人,从来没喝过茶,别糟蹋了东西。” “什么糟蹋不糟蹋?茶不就是给人喝的?”剑客随手倒了两杯来,“要说这小姑娘一脚一脚的是真带劲,若不是我躲得快,我就要被她踢死了。” 《骗了康熙》 张天生忍俊不禁。 少女被这样一说却从惊讶中缓过了神来:“你?” “怎了?”剑客问。 “千年母树大红袍?” “是啊。” “可那树是传说中的树啊,千年前就应该倒下了的。” “对啊,我亲手推的。”剑客不以为意。 “你?你!”少女语无伦次。 张天生拉着姬伶的胳膊,将她拉到身边来坐下,递给她一杯茶,然后自己也拿起一杯来。 一口下肚,神清气爽,涤神静心。 某一瞬间,张天生甚至觉得身体里的血液都要冲出体外了。 “怎么样?” 屋主人期待着张天生的评语。 “好!”张天生干脆爽朗。 “......” “......” “没了?” “我不是都说它好了么?呃......那非常好?” 屋主人默默地收了茶。 姬伶捧着茶杯,皱眉死死地盯着杯中的茶水,百思不得其解。 以她的经验来看,不管是颜色还是香气亦或是口感,都是不折不扣的极品大红袍,但若说是千年前春池茶苑的那棵母树大红袍......似乎不太可能。 “喂,想什么呢?”张天生一推姬伶的肩膀。 “啊?”姬伶回过神来,问向屋主人,“确实没见过这样品质的大红袍,可你说是母树......” “嘿,你懂这个?” “略懂些。” “那你说这茶怎样?” “天下无二。” “好!”屋主人一拍大腿,又将那收起来的茶壶提了起来,给姬伶倒满。 “要说还是姑娘你有品位啊!” “可你说这是母树?” “对啊。” “你亲手推倒的?” “嗯。” “你多大年纪?” “呃......记不得了,记得当时是我培育了许多棵树苗出来,这棵是阴差阳错搞出来的,还记得当时满园飘香,我找了好多天才发现是它。” “可你又推倒它了?” “嗐,当时年轻气盛,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咳咳。”张天生意识到到了可以插嘴的时候,“那么,你还准备在这里待多久呢?” “多久?当然是什么时候该出去什么时候出去了。” “那什么时候是该出去的时候呢?” “人间摇摇欲坠,满目疮痍的时候。” “非要等到那时?” “我怕我无能为力。”茅屋主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