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遗址》 第一章 光 “小子，叫什么名字？等会儿喂了怪物，还得埋你剩下的骨头，总不能让我们在墓碑上刻个‘菜鸟’吧，娘的，还怪顺口，哈哈哈……” 夜色中，四个男人和一个男孩儿正趴在一个事先挖好的土坑内，等待暗处的怪物上钩。他们是飞蛾城的探索小队，说话的人三十来岁，脸上长满了杂草般的络腮胡，像是老牛子在吃草时抬起了头，所以探索小队成员们都叫他老牛，至于他给自己起的真名是什么，似乎没有人在乎，反正肯定不如“老牛”来的贴切。 被老牛叫到的男孩前一秒还在胆战心惊地盯着远处绵延不绝的黑暗，不管对方怎么挖苦，此刻他还是庆幸有人和他说话，不然下一秒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在他看来，表面宁静的暗幕中似乎隐藏着难以名状的危险，这不仅是来自未知的恐惧，也来源于飞蛾城千百年来的训籍：不要凝视黑暗，不要孤身置于黑暗之中。 “我...我叫光。”男孩颤颤巍巍地答道。 “娘的，真够矫情的，难道你就顶着这个名字去泡妞？''嘿女士，我叫光，愿意和我上床吗？''哈哈哈哈哈，这就相当于...相当于...”老牛眉头紧皱，似乎想要像一个贴切的比喻出来，忽然一手拍向大腿。“有了！相当于神使去逛窑子，你会吓到女士的！哈哈哈哈哈哈！” “老牛！”呵斥声来自趴在光另一侧的矮木，他是这个探索小队的队长，五官刚毅，左脸有一道长伤疤。由于“荣耀一代”的存在，四十出头的矮木已是飞蛾城平民阶层里岁数最大的那一批。 “不许侮辱神使！”矮木队长正色道。 老牛“哼”了一声，满不在乎的翻了翻身，由趴着改为平躺在地上，感受着身子下面有些硌人的硬土块儿，眼睛盯着天空中似有若无的月亮。“狗屁神使，不知所云的神棍！连同他信仰的那个神，都是狗屁。什么样的杂碎神会从一群嗷嗷待哺的婴儿身边带走他们的父母？还美其名曰''荣耀一代''，那咱们是什么？''孤儿一代''？” 矮木队长没有接老牛的话茬，以他对老牛的了解，越是与他争论，他就越来劲。 “真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还要塞一个生瓜蛋儿进来，”老牛侧了侧身，拔出土坑壁上冒出来的一根枯草放在嘴中，“还以为出了那档子事之后，老头会更谨慎一些，看来他也不是像别人说的那么''睿智博通''啊。” “你以前也是生瓜蛋儿，”矮木用眼神告诫老牛，“忘了我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了吗？” “现在可不比以前...”此言一出，除了光外，老牛和探索小队剩下的三个人皆是面色凝重，队长矮木看着四周无边无尽的黑暗，不觉多了几分忧心忡忡。 “小子，我可告诉你，”老牛不知什么时候重新翻过身趴在地上，警戒地盯着暗处，“你不是那些狗屁贵族，命也不比我们的金贵，在城里，喝酒猜拳逛窑子，怎么玩别人管不着，可到了野外，全身上下包括你的小牛子，都不能放松！你要把我们害死，我做鬼回来第一个找的就是你！” “他说的对，”另一侧的队长矮木柔声道，“但也不要紧张，最近荒芜之地的确有些异常，不过也只发生了那一次，而且我们所处的区域没有那么深，所以不用太过担心...” “哼哼。” 老牛在一旁冷笑，矮木并没有搭理他，接着对光讲道：“在这里最重要的是沉稳冷静，因为怪物能闻出你的恐惧，到时候，你会被它当作猎物，而不是反过来。等你通过这次测试，就能学习''密法''了，之后会有基本的自保能力。” 光用力地点头，试图将队长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老牛说的“那档子事”他有听父亲在饭桌上和其他做石匠的叔叔们聊天时说过，几天前，飞蛾城一队配备齐全的光护者顺着其他探索小队事先清理过的区域，来到了荒芜之地深处，到了约定时间却迟迟未归，神使大人很快派出另一队光护者寻其足迹，最终找到了四具尸骨，上面还残留着一些肉屑，已完全认不出生前痕迹。飞蛾城内探索小队都是五人成团，光护者也不例外，失踪的一人身份未知，不知是死是活。这件事迅速传遍其余六城，阴影弥漫在赤色大陆上空，民间渐渐有了些流言蜚语，有人说这是永夜将至的前兆，也有人说，邪神正在复苏。 在人们被舆论搞的人心惶惶时，最煎熬的莫过于那五个光护者成员的家庭，妻子不知家庭是否没了支柱，孩子不知是否从此失去父爱，老人不知是否已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知是否有结局的等待，才是世间最无助的情感。 这件事发生在光提交成为探索者申请的前一天，他没有因此打退堂鼓，黑暗中的探索者是他继懂事起便定下的目标。 “矮木叔叔，”光问出了自打出城以来便一直想要问的问题，“我要杀几个怪物才能通过这次测试？” 对于矮木队长，光没有在探索小队其余三人面前的那种拘谨，他是父亲的老朋友，打小便相识，光甚至还能回忆起自己小时候被他抱在怀里的样子，虽然矮木队长没有说，但这也应该是他在这个敏感时期还敢接纳“生瓜蛋儿”的原因，他要尽力保护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听到光这个问题后，矮木队长的表情一怔，随即变得复杂，目光转向黑暗，似乎在努力控制着什么，其余趴在地上的身体则明显震动了一下，见众人的反应，光的头皮没来由地发麻，反射性地望向四周暗幕，还以为那里即将有一群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奔涌而来。 “杀几个？”老牛尖锐的嗓音划破黑暗，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光，接着捂起肚子发出一阵爆笑，负责警戒四周一直没有说话的狗草，猪血二人也不可控制地笑了起来。 “我喜欢这个孩子！”狗草笑着说。 “嗯，我也喜欢，”猪血回应道，“他很幽默！” “噤声！噤声！”一直一本正经的矮木队长此刻也忍俊不禁起来，但还是没忘维护好小队的秩序。 “别想那么多，”矮木队长面带笑意地对不知所措的光说道，“对新人的测试只是针对心理层面，看你是不是有强大的心理素质来应对黑暗中的危险，毕竟正式的五人小队需要默契合作，我们每个人，都是其他队员在黑暗中的依靠，溺水时的稻草，是梦中的光明，力量的源泉，是可以放心把自己后背交给对方的兄弟。” 光用力点头，眼神坚定，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在沸腾。 “所以，你今天需要做的并不多，交给我们就好。” “可，怎么才算通过心理测试呢？”光还是有些不理解，茫然地望向众人。 “试着别尿裤子，”老牛擦了擦眼角挤出的泪花，接着说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告诉你不要放松你的小牛子？” 第二章 时间 光整个身体窝在土坑里面，只探出一双眼睛伸到地平面外，胆战心惊地盯着远处的黑暗，那是一片似乎连月光都无法穿透的地方。 矮木队长从黑暗中移回视线，将自己右手腕处的牛皮腕带褪下，露出一行似乎嵌在血肉中的阿拉伯数字，它们分三个小区域，最后区域的部分，血红的数字随着机械式地跳动逐步减少，这是一行时间，正一分一秒的流逝，而在它的下一行，一列相对较小的绿色数字也以时间的格式存在，不同的是，它没在跳动。 矮木队长咬了咬牙，对左右两边其他探索队员吩咐道：“都看看自己还有多少时间！” 无论是飞蛾城还是其他区域，对于生活在赤色大陆的人类来说，贵族，神使，制规人，平民，甚至分散在荒芜之地各处野人部落中的野人，都无一例外受到时间的束缚，也享受着时间的给予，手腕上跳动的红色时间表明他们一天之内还剩多少时间可活，时间跳动到零，便会不可抗的进入沉睡，等待第二天的来临时的赐予再次醒来，循环往复。除此之外，时间还是这片大陆唯一流通的货币，以绿色数字的形式展现在红色时间的下方，人们可以用它购买生活所需要的物资。当然，也可以选择用红色时间去买，只不过买的越多，一天之中剩余可以活着的时间就越少。阶级不同，每天可供自己支配的红色时间也不尽相同，贵族，神使，制规人，一等民，二等民，三等民可在一天内拥有的时间分别为十六小时，十四小时，十二小时，十小时，八小时，六小时。通过自己各种方式赚取的时间，并不会增加到红色时间当中，它会变化成绿色时间，需要时当作货币使用。想要增加红色时间，只能通过积累贡献，努力实现阶级跨越，普通人最多能到达制规人阶层，至于贵族，都被特定的几大家族掌控，而神使作为人类与正神沟通的传达人，每座城邦只拥有一位。 矮木队长显然指的是红色时间，探索小队其他队员分别鼓弄起自己的腕带。在这片大陆上，让别人看到自己剩余的时间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所以千百年来，佩戴腕带成为一种习俗，某种程度上也可以代表身份的象征，队长是牛皮腕带，狗草猪血二人是稍次一点的动物毛发编织而成的腕带，老牛带的是布带，光最寒酸，由于他刚满可以积累贡献的年龄，没什么“零花钱”，只好从家门口弄了点枯草，做成了一个简易的腕带，这是三等民中比较流行的选择。 “我还剩四小时多一点。”狗草率先答道。 “我也差不多。”猪血说。 光看了眼腕带下跳动的血红数字，挠了挠头，显得很难为情。 “三个小时...” 作为小队中唯一的三等民，他拥有的红色时间是最少的，绿色时间几乎没有。早上苏醒后怕时间不够再次陷入沉睡，耽误到大家行动，都没舍得像往常一样用红色时间买份早餐，不过从起床到现在，和队伍一起走到这里就用了一个小时左右，又蹲守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怪物，他自然也只剩下了三个小时。 “你呢老牛？”见老牛迟迟没说话，矮木催促道。 老牛嘿嘿一声，露出满口大黄牙。“我还剩两个小时多一点。”看到队长诧异的眼神，他又胡乱解释道：“干嘛，还不许让人吃早饭啊，饿肚子可杀不了怪物！” 光委屈地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真希望有多点时间啊，他懊恼地想着。 矮木队长明显不吃老牛那一套，冷冷地盯着老牛。“你早就是二等民了，剩下的时间应该和狗草他们一样，买早餐花了你两个多小时？” 老牛涨红了脸，见探索队其他成员都质询地看着自己，泄了口气，整个人瘪了下来。“娘的！我早起去逛了趟窑子！最近野外这么怪异，没准哪次就交代在这儿了，我可不想死前只能想起你们几个。” 出城前，光听队长介绍其他成员时说过，老牛是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为人放荡不羁，所以此刻众人皆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矮木想了想忽觉不对。“那也要不了两个小时！” “两个，叫了两个姑娘...” “越来越放肆了！”队长指责道，“你要是在野外睡死过去，会害了我们所有人！” “要真是那样，你们可别管我，赶紧跑，我可不想死之前还欠一笔人情帐...”老牛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见队长真生气了，他又嘿嘿笑道：“我有数，咱们哪次不是速战速决，来得及！” 矮木队长还想说些什么，只听远处黑暗之中窸窣作响，他率先反应过来，立即将目光移到传出响动的那片黑暗，老牛也立即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子，面色严肃，和狗草猪血一起伏低身体，警惕着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一切，光即使毫无经验，可飞蛾城千百年来传下的经验和矮木队长之前的临时补课都让他意识到，他自懂事起便期盼的那一刻即将到来：猎杀怪物，成为探索者！ 黑暗中有一丝阴影浮动，响动声越来越大，一声声厚重的与地面撞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一只庞然大物下一秒就要钻出黑暗。 “做好战斗准备！”矮木队长一声令下，老牛，狗草，猪血三人随即蹲了起来，半弓着身子，整个人蓄势待发，光学着他们的样子准备好自己，他看到矮木队长的双手瞬间被一层火焰覆盖，形成了一层薄薄的手套，火势慢慢顺着手掌蔓延到手臂，驱走了他们附近的黑暗。 “有点不对劲！”经验丰富的老牛提醒道。 队长也意识到了异常，他没有回应老牛，坚毅地注视着黑暗，似乎眼睛里也即将闪起一团火焰般。 “救命！” 在惊恐万分的求救声传来后，黑暗中竟踉踉跄跄的钻出了一名身高两米往上的壮汉，他瞪的圆鼓鼓的眼睛充满绝望，嘴巴张的大大的，脑袋像拨浪鼓一般每跑一两步便回头看上一眼，就像身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紧追不舍一样。 “巨人城的人！”善于在黑暗中观察的狗草率先将其辨别了出来。 那名两米壮汉越跑越近，队长率先跳出了土坑，光紧随其后，其余队员皆跟随队长的脚步跳到了地面上，他们马上围成了一个圆圈，形成战斗态势，并默契地将光围在了中间。 “这狗养的要把咱们都害死！巨人城那帮蛮子没一个好东西！”老牛咒骂着，将光牢牢挡在身后。 巨人城壮汉注意到了矮木队长这边的火光，感受到希望的他像发现救命稻草般狂奔而来。探索小队组成的圆圈中，队长盯着壮汉跑来的方向，其余三人则屏息凝神，警戒着四周黑暗中潜藏的危险。 距飞蛾城探索小队还有十多米时，壮汉忽然脚下一软摔了个狗啃屎，愣是手脚并用爬到了矮木队长脚下，丝毫不敢耽搁。 “怎么回事儿？”矮木队长厉声问道，可他并没有低头看向脚下的人，目光仍谨慎地打量着壮汉身后的黑暗。 趴在地上的壮汉心有余悸地盯着后面看，听到矮木队长的问话后，慢慢仰起了头，似乎回忆起可怕的一幕，哽咽着喉咙，带着哭腔答道。 “死了，都死了...” 第三章 投票 半人深的小坑内，飞蛾城探索小队的五个人看着面前这位两米高的汉子屈着身子，靠着墙壁瑟瑟发抖，他的眼神慌张且空洞，几滴冷汗顺着额头两侧缓缓流下，此时似乎一只苍蝇都能将他吓个半死。 “喏，喝点，别他娘跟个娘们儿一样！”老牛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酒壶扔给了壮汉，那是用野外变异母牛的犄角挖空制作的，老牛对外说这是他狩猎的成果，并把过程描述得极其血腥，可大家都知道，这是他小时候用一个小时作为报酬从他打工的酒馆老板那里换来的。 壮汉“啊”地惨叫一声，被突然飞过来的酒壶吓得本能向后退，后背狠狠撞击到坑洞的土墙壁上。他盯着落在身旁的牛角酒壶瞅了半天，缓了缓神，拔开盖子，仰头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娘的你给老子留点儿！这点儿酒我花了半个小时，我都没舍得喝！” 壮汉似没听到般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心疼地老牛直咧嘴。壮汉喝过酒后定了定神，眼神重新有了焦点，他再次看向飞蛾城探索小队时，脸上多了些许戒备神色。 “你们...”壮汉试探地问道，“是哪个城邦的？” “飞蛾城的，你是巨人城的。”矮木队长随后补了一句。 听到他的话，壮汉动作很小地吐了口气，紧绷的身体随即放松下来。至于对方为什么知道自己是巨人城的这一点，他一点也没诧异，毕竟身材在这儿摆着，藏也藏不住。 “也算老天开了眼，这个时候要是碰上暴怒城那帮疯子，我宁愿转头回到怪物的怀抱！”壮汉庆幸地说着，忽然表情变得有些怪异，他两眼放空，表情随即变得急切，嘴角抽动似乎想努力说出什么，转念间便恢复正常。 光发现了壮汉的异样，看了眼队长，矮木显然也发现了，不过壮汉很快恢复正常，他便没再深究什么，将其当作是受到惊吓后某种“后遗症”。 “你遭遇了什么？‘都死了’是什么意思？”队长问道。 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事情，壮汉后怕地哆嗦了一下，而后又染了些许悲伤和悔恨，他的嗓音变得哽咽起来。 “跟我一起的还有六个人，我们是巨人城里的工匠，都是三等民...” “工匠来这里干嘛？”老牛打断道，矮木队长瞪了老牛一眼，后者像受气包一样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自从暴怒城向我们宣战后，城内大多数探索队都被编入了军队，没了他们猎杀怪物，提取怪物体内残余的时间，导致市面上那些作为可流通的“时间货币“越来越少，再在加上战争的影响，物价飙升，制规人为了提高城内产能，拒绝我们使用红色时间作为货币购买物资，很多人连最廉价的黑面包都吃不上了，每天都饿着肚子，大人咬咬牙还能扛得住，可是家里的老人和小孩儿呢...” 说到这儿，想起了还等待他满载而归的家人，壮汉眼睛微微有些发红，他咬了咬牙，发狠一样继续说道：“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们几个邻居就琢磨着，要不偷偷跑出来，哪怕只杀死一个怪物，拿了它的时间，也许就能买顿黑面包吃，不至于饿死。我们都不会密法，带上了锤子，那是我们吃饭的家伙式儿，可没想到，仅仅碰到了一个怪物，就把我们给冲散了。我躲到一处石头后面，四周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只能听到他们的惨叫...” 壮汉再也说不下去了，悔恨地用手一下接一下地锤起墙壁，鲜血冒了出来，在土墙上留下一片血渍。飞蛾城的人没有阻止，皆陷入沉默，大家都知道，自己做什么都缓解不了壮汉内心的伤痛。 “你还剩多少时间？”过了一会儿，队长打破沉默。 壮汉愣了一下，转过身背对着飞蛾城的人鼓捣起腕带看了眼。“将近三个小时。” “我们可以给你送到商路，那里应该会碰到你们巨人城巡逻的士兵...”队长提议。 “我不回去...”壮汉默默地说道。 “要不你去让怪物再饱餐一顿？”老牛嘲讽道，在他看来，抛弃队友独自苟活的人不值得同情。 “我们出城时拥有的时间是一样的，现在距离他们死亡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左右，算下来，每个人身上应该还有三个多小时，我要把他们的时间带回去，这是我们出城前就约定好的，活下来的人把死者的时间还给他们的家人，死人的时间可以当作货币使用。” “前提是他们没被吃的只剩下骨头！”老牛没好脸色的揶揄道。 “不会的，”壮汉说，“出城之前，我们都曾将腕带浸入鸡血中，怪物不会吃掉那部分。” 怪物讨厌鸡血，喜欢猪蹄子，这是生活在赤色大陆上的人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基本常识。 壮汉顿了顿，有所期待地看了眼土坑里的飞蛾城探索队队员。“你们会帮我吗？” 老牛冷哼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步入黑暗是很危险的一件事，”矮木队长仿佛在跟壮汉解释般，“没有完全准备的情况下，就算一只配备齐全的探索队，也只是摆好诱饵，守在旁边等待怪物上钩。”说罢，队长看了眼距离土坑不远处的方向，那里有探索队事先放置好的几个猪蹄子。 “没关系，这确实是很过分的要求，”壮汉落寞的头重现抬起，“我自己去，要不没脸面对他们的在天之灵。” 壮汉起身冲飞蛾城探索队的队员们行了一礼，高高抬腿，一步就从半人深的土坑中迈了出去。 “你等等。” 矮木队长叫住了正要踏入黑暗的壮汉。“我们商量一下。” “商量个屁！老子不去！”老牛大声说道，“这小子留下同伴等死，自己屁滚尿流地跑了出来，为他搭上咱们的命，不值当！” “我们不是帮他，是帮助死去那些人的家人，那是老人妇女和小孩儿。“矮木队长低声说出自己的理由，“老规矩，咱们投票。” 说罢，队长环视一圈，率先举起了手。 老牛朝巨人城壮汉方向淬了一口，蹲到一旁生闷气。 “我同意”狗草的手举了起来，“如果只有一只怪物，咱们小心一点，危险不大。” 矮木队长点了点头，看向猪血。 “我不同意，”猪血摇头，“咱们没必要为巨人城的人冒险，我也有家人。” 矮木队长同样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一直一言不发的光身上。 光没想到自己也有投票的资格，顿时有些慌乱。 “你也是探索小队的一员。”队长像是看出了光的想法般。 飞蛾城探索小队的队员们以及站在坑边等待结果的巨人城壮汉，此刻的目光纷纷落到光身上。 “没关系，遵从你的内心。”队长说道。 光看向众人，慢慢举起了手。 第四章 密法 “去把猪蹄子收起来。” 矮木队长冲光吩咐道，顺手递给他一块儿脏兮兮的亚麻布和一罐装在透明玻璃瓶里的鸡血。 光从队长手中接过，走到他们事先布置好狩猎怪物用的诱饵处，将瓶子里的鸡血倒在猪蹄子上，又用亚麻布将猪蹄子紧紧包裹住。 另一边，老牛慢步走到壮汉身旁，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巨人城有教过你们在野外遇到怪物时怎么保护自己吗？哦，我忘了，找个地方像老鼠一样躲着就好了，你似乎很擅长这样的事情。” “你们是正式的探索小队，我相信你们。”巨人城的壮汉低头看了眼老牛，没理会老牛话里的嘲讽。 “信任可是个很复杂的东西，对有些人来说它很宝贵，可对另一种人来说，廉价的就像八十岁的技女。” 丢下这句话，老牛没再搭理壮汉，径直走到了队长和其他队友身边，看着老牛的背影，壮汉再一次眼神空洞，表情急切异常，很快就又恢复正常，迈步走向众人。 “好了队长。”光将包裹好的猪蹄子递给矮木队长，后者看了眼已然空掉的鸡血瓶，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的肯定让光感到喜悦。 “还能记清楚路线吗？”队长望向壮汉。 壮汉没迟疑的说道：“跑的太急，忘了，不过我父亲是一名优秀的猎人，我很小就懂得如何追踪。” 队长移开腕带看了眼时间，稍做计算后瞟了眼目前所有人里所剩红色时间最少的老牛：“得益于某位同伴的‘兢兢业业’，刨去我们回到商路所需要的时间，如果抓紧一些的话，还剩将近四十五分钟，否则，咱们就要多照顾一位在野外睡死过去的人。” 老牛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那表情似乎在说，“又不是我非要去做这吃力讨不着好的烂差事。” “出发！” 随着队长的一声令下，飞蛾城探索队的五名队员跟着巨人城壮汉一起走向那似乎连月光都无法穿透的黑暗中。 这一行六人，矮木队长，老牛，狗草，猪血四位经验丰富的探索队员分别站于队伍的四角，将光和壮汉围在了中间，每走一步都小心异常，每一声异常响动都像一双无形的双手，拉紧众人随时都要崩断的神经，连一直看起来散漫的老牛，都屏住了呼吸，洞察着黑暗中的一切风吹草动。在被阵阵吹来的微风、暗中乱窜的老鼠及远处若有似无的动物嚎叫打断了无数次进程后，探索小队一行人和壮汉终于来到了一片树林的边缘。 “快到了，”壮汉指了指前方那一大片象征着踌躇徘徊的脚印说道，“我们就是在这里进入了前面这一片树林，再有三四分钟的路程，就到了我们遭遇怪物的地方。” 飞蛾城探索小队的众人看着那一大片脚印，心中五味陈杂，这是一群刚刚还活生生的人留下来的印记。眼前这片树林，枝叶组成了无数交叉密布的阴影，随着微风轻轻摆动，似乎在摆手欢迎猎物的到来。 “一定要注意，”队长转过身冲着队员们和壮汉低声叮嘱，“如果碰到怪物，不要恋战！我们的目的是拿回属于巨人城六个家庭的时间，但相比之下更重要的，是我们自己的生命，一旦情况不对，果断放弃，立刻撤退！” “是，队长！”老牛、狗血和猪草齐声低沉道，光和壮汉回答的则慢了半拍。 由于树林里树木繁多，空间狭小，众人的行进队形由圆圈改成了单人长排，由队长和猪血打头阵，光和壮汉在中间，狗草和老牛殿后。 光在心里面默默计算着时间，刚走过四分钟的时候，排头的矮木队长突然扬起了手，半蹲下身子，示意停止前进，接着悄无声息地躲在一颗矮粗的枯树后，老牛见状，立即从队尾窜到了队长身边，矮木队长责备地看了一眼老牛，似乎在怪他不听从命令，接着冲着后面队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光探出脑袋，顿时瞳孔紧缩，他看到了队长前方十步左右的距离，有一团黑影，似蹲似坐于地上，两只爪子并拢，上半身不断伏下与地面平行，那样子光再熟悉不过，这是他每周末的下午都要在飞蛾城的教堂内做的事情。 这只怪物，在祈祷！而怪物身子的正前方，七条手臂有序的排列成一排，如同贡品一般。 “七条手臂？可刚刚说的是只有六个人。”光疑惑地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前的巨人城壮汉，一部分月光穿过枝叶洒在壮汉那如山峰一般壮阔的后背上，于地上投影出一道漆黑的影子，那影子又反射在光的瞳孔中，忽然出现了些许变化。 矮木队长和老牛也注意到了手臂数量的异常，他俩望向彼此，皆看到对方恐惧的神情，心知不好，立马向后面的壮汉望去，只见壮汉再次双眼放空，转瞬露出急切的表情，不过这次他没再克制，面部逐渐扭曲了起来，耳朵竟活生生从脑袋上脱落掉到地上，接着是鼻子和眼睛，他的身体部分塌陷，部分膨胀，衣服被撕裂，露出了里面血肉融合般的躯体，转眼间，壮汉变成了所有探索者最熟悉也是最恐怖的，一只长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而众人前方那只“做祈祷”的怪物，也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正面朝向飞蛾城探索者小队，如饿了好久的饿狼般盯着自己的猎物。 “快趴下！” 矮木队长冲着光歇斯底里的喊了出来，与此同时，手掌升起了团团火焰，这火焰顺着手臂延伸至全身，将身上的衣服烧成灰烬，露出了布满伤疤的躯体，他抬起手掌，于掌心处凝成一团近乎具有实体的火球，扔向光身前由壮汉变化成的怪物身上。 光看到火球飞来的一瞬间立马扑倒在一旁，火球重重地砸在怪物身上，怪物似乎被激怒般，仰头向天，张开占据半张脸的大嘴发出了一阵尖叫，随即向队长方向猛地扑了上去。而另一侧的怪物也突然暴怒，迈开大步朝着矮木队长奔去，两只怪物都似乎有意识般想要先将这个浑身冒火的家伙解决掉。 眼看着危险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矮木队长手中的火焰变化成两条蠕动的火蛇，火蛇越来越大，矮木队长的表情也越来越扭曲，他朝着探索队员们大喊。 “探索小队，为了飞蛾城，战斗！” 话音未落，矮木队长身旁忽然刮起了一阵怒风，周围的树叶、枯树枝、甚至一些小石头都被卷入其中，这怒风将紧咬牙关的老牛围绕在内，而于风中高速转动的树叶等杂物却皆避开了老牛的身体，没有伤其分毫。 猪血裸露在外的皮肤同时渗出了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水滴，很快，这些水滴交融在一起，形成了一件“水衣”。 狗草的身体此刻则被乱窜的电蛇围绕，他看向“壮汉”的眼睛里，一道道闪电呼之欲出。 第五章 同伴 矮木队长双手同时抬起，掌中的火蛇时而暗淡如血，时而明亮如日，双双扭曲着躯体朝怪物发出爆裂咆哮，火焰燃烧的声音响彻天际，他腰背微躬，双手平行向后蓄力，又猛地向前推出，两条火蛇如脱缰野马，从掌中逃离，奔向逼近的怪物。 一阵狂风呼啸而起，伴随夹杂着树叶石块儿等杂物，迅速追上火蛇，两者融为一体，在风势的加成下，火蛇迅速膨胀，变成两条赤色长龙，将奔袭而来的怪物死死缠住，吞噬其表面血肉，而老牛驱使的狂风丝毫没有减弱，一波又一波地融入火龙中，怪物被不断增长的火势缠在原地，痛苦哀嚎。 战场另一边，猪血的手中不知何时凝聚出一条毫无杂质的透明水鞭，染着谈蓝色的光芒，他轮圆臂膀，蓄势而动的水鞭精准且凶狠地抽向由巨人城壮汉变化而来的怪物方向，途中的空气在水鞭的快速冲击下震荡开来，发出阵阵刺耳的摩擦声，就在水鞭即将抵达怪物身体的一刹那，狗草的眼睛和双掌中迸发出耀眼光芒，一道道闪电伺机而出，精准地与水鞭会合，一起重击在怪物的身体上，水鞭瞬间溶解，形成一层薄薄的水膜，包裹着怪物的身体，电蛇如鱼得水般顺着水流快速游荡开来。怪物的身体开始瓦解，阵阵焦味儿扑面而来。 两只怪物就这样被解决了，这一切发生的时间还不到两分钟，第一次目睹到这样程度的战役，光此刻似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怪物的可怕及密法的强大带给他的震撼感久久不能消退。 “没事吧？”穿上备用衣服的矮木队长出现在光的身旁，关切地问询道。 光想说些什么，喉咙蠕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你刚刚表现的不错，”队长蹲在了光的面前，正视光的眼睛说道。 “可我什么都没做。”光低下了头，为自己没帮上忙感到羞愧，“我只是站在一旁而已。” 队长用右手食指抵住光的下巴，将他的脑袋抬了起来。“我带过很多新人，没有一个像你一样在第一天就经历了这种事情，可你的表现却是让我最意外的一个，刚刚那种情况下，你没有因为恐惧而崩溃，没有因为表现心切做出愚蠢的举动，让我们能安心对抗怪物，这就是最大的贡献，这意味着你有强大的心理素质应对黑暗中的一切。” 矮木队长的话让光听出了另外的意思，他惶恐地问道：“那我通过测试了？” “当然，你比很多人都厉害，”说到这儿，队长悄悄靠了过来，挤弄眉眼低声说道，“你知道老牛还是个新人的时候，第一次遇见怪物是什么表现吗？” 光想到老牛，满脑子都是狂风围绕其身的恐怖模样。“他是什么样的？” “他尿了裤子...”队长嘴角抹起微笑，右眼一眨，“这是我们的秘密。” 光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队长向他点了点头，又恢复到刚毅严肃的常态，起身走向正在不远处围绕于怪物尸体旁的其余三人，光紧跟在后面。 老牛蹲在散落一地的怪物尸块儿旁，从地上拾起一根木棍左右扒了扒，伸手拿起一块儿放在鼻边问了问，随后站起。“没看出什么异常。” “可...从来没听说过怪物还能变成人的模样，另一个怪物竟然还在祈祷，他们不应该都是没有思想没有灵魂的吗？”猪血想到刚才怪物祈祷的样子和巨人城壮汉的变异，顿时感到后背发凉。 “他娘的，真是越来越怪异了！”老牛起身说道。 “前段时间牺牲的光护者小队，会不会和这次的事有什么关系？按理说，他们可都是些强大到可怕的家伙。”狗草提出自己的见解。 “那可是一支配备齐全的光护者小队啊...”猪血露出了一种参杂着憧憬和恐惧的复杂神色。 “也许其中真的有什么关联，”队长面色凝重，“这不是我们现在能想明白的，回城后我会向神使大人报告我们今天遭遇的一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里。” “是，队长！”众人齐声答道。 猪血和狗草分别走向两处怪物的尸体，从他们的尸块儿中挑出右手手腕部分，将自己手腕处的腕带揭开，让怪物的手腕与自己手腕部分充分接触，一道绿光闪耀开来，随即消逝于无形，怪物的剩余时间就这样输入到了狗草和猪血的绿色时间当中，这是探索小队的成员们赚取时间的方式，回到城中，可以将其当作货币使用。 “队长...”光怯生生地叫了一句。 “怎么了？”队长柔声道。 “我通过测试后，是留在咱们小队，还是会被分配到别的小队去？” “这取决于你选择的密法，每支探索小队有五个人，对应着风、火、水、电、冰五种密法，只有这五种密法搭配得当，互相配合，才能在战斗中创造出巨大能量，保障小队在野外的安全。目前我们队伍还缺一名冰法师，如果你选择冰密法，我非常愿意将你纳入我们小队。” 光重重点头。“好，那我选择冰密法！” “呵呵，”队长笑着拍打了两下光的头，“那我们以后就是同伴了！” “同伴...” 光嘴角上扬，憧憬地琢磨着这个词的意义，忽然感觉什么东西洒在了自己的脸上，如同暴雨时砸在窗沿边的一颗颗大雨滴，分化成无数细小水珠溅落到自己的额头、睫毛、鼻尖和脸颊。他伸手一摸，手上的血渍连成一片，清晰地映入眼眸中，如惊涛骇浪般冲击着自己的大脑。 光抬起头，队长的笑容依在，红色液体顺着微翘的嘴角缓缓流了下来，凝成血滴滴落在地。他感到胸部被什么突出来的东西顶着，低头下看，那是一只怪物的爪子一张一合，穿透了队长的身体，光的心陡地往下一沉。 四周墨水一样浓郁的黑暗突然有生命般活了过来，挤挤压压地涌向飞蛾城探索小队。随着暗色逼近，它们显现出了些许轮廓，近十只怪物无声无息地出现，缓步前进，不断压缩着里面的生存空间，绝望和恐惧不可抑制地在探索队每个人的心中弥漫。 在光的眼眸马上就要被黑暗完全占据时，一道细微如萤火虫般的光芒在他眼前扫了过去，光以为自己出现幻觉时，又一道光芒闪了一下，随后这道光芒越来越大，变成了一团炽热的火焰，矮木队长用尽他生命中的最后力气，点燃了他身后那具怪物的躯体，让光芒重新出现于探索队众人心中。 矮木队长的死亡让老牛狗草和猪血在悲愤交加中激发出了巨大能量，红着眼睛纷纷进入战斗态势，可怪物似乎无穷无尽，很快狗草和猪血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在怪物的冲击下苦苦支撑。 “这样不行！”狗草大喊道，一道道闪电从手掌中飞出，“老牛，带着光跑，能活几个是几个！” “去你娘的，老子不跑，要死死一起！”老牛大声咒骂道，拼的青筋暴起。 “我和狗草不行了，跑不了多远，你他娘养的还可以活，带着光活！”猪血怒骂道。 “没门！” “咱们兄弟几个，不能都折在这儿，”猪血像喉咙里面卡了点儿什么似的喊道，“你他娘的光棍一个，我们家里还有老娘呢！” “滚！”狗草怒喊道，身体又被怪物挠开一道伤痕。 老牛咬紧牙关使出一道蛮力，一阵狂风忽起，将他四周的怪物吹散，接着迅速跑到光的身边，钳刀一般的手紧紧抓住光的手臂，他回过头，看着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同伴奋力抵抗怪物，为他们俩创造逃跑空间。老牛身体微微颤抖着，接着什么也没说，抓着光头也不回地向树林外面快速逃离。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老牛和光便跑到了树林的边缘，再一次看到了熟悉的那一大片脚印。 “还记得回去的路吗？”老牛气喘吁吁却没耽搁半点时间地问道。 光眼噙着泪水，快速点了点头。“你还要回去吗？他们很有可能已经...” “没我他们不行。”老牛心酸地笑道，露出了一口大黄牙。 此刻，光似乎有些明白了，对于老牛来说，有些东西是重于生命的。 “对不起，我不该投那票同意票。”光内疚地浑身颤抖，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不怪你，要怪就怪矮木，等再见到他，我非要嘲讽他一句，‘你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老牛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入树林中。 光按照自己的记忆，发了疯般向着飞蛾城的方向跑去，他认为如果能马上搬来救兵，也许还来得及救老牛他们一命，可一路上与来时无异，一个人影都没碰到。光不知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肺部的空气已然被榨干，喘息声越来越尖锐，他的双腿像被灌满了铅，身体摇摇欲坠，马上坚持不住的时候，终于跑到了一条商路上，他看到前方有火把发出的亮光，一身身金色铠甲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那是一队保护商路的巡逻卫兵。 光想抬起胳膊，却发现僵硬异常，他想要喊出声音，却没有任何气力，他的思维快速凝滞，随着手腕处的微红光芒轻轻一闪，光失去意识，瘫倒在地。 他的右手腕腕带下，红色时间归零。 第六章 露娜 露尔大人看着站在窗前背对自己的执拗少女，悄然叹了口气。他是位四十多岁的绅士，留着一撇精致的山羊胡子，蓝色的眼眸深沉且犀利。人们都称他为天生的领导者，二十岁时就从叔叔那里接过族内掌权人的位置，由一名初出茅庐的贵族子弟跃居为飞蛾城执政官，他以睿智多谋精于变通闻名，上任仅三年便将飞蛾城从持续多年的七城战乱中拖出，成为永久的中立城。二十多年来，无论战争局势如何变化，飞蛾城总能独善其身，远离战争的深渊，城民们甚至自发地在正神教堂前为他竖立起一座三米高的雕塑，以感谢这位年少成名的大人为自己带来的和平生活。 可就是这样一位叱咤风云的人物，却也常常在与眼前这位少女的“交战”中落于下风。 已满十五岁的露娜确实算不上小孩儿了，可心中仍保留着孩童般的憧憬。她背对父亲立于窗户旁，盯着庭院里种植的一颗苹果树，双手死死地堵住两只耳朵，似乎这样就听不到他的唠叨。她有着一双绿色的眼眸，那是象征着生意盎然的绿，如溪水般潺潺流动。如果不是此时眉头紧紧皱成一团，鼻子高高拱起，她纯真的面容足以让每个男人沉坠其中。 此时窗外，尚有些暗淡的天空如同一块儿名贵的淡蓝绒布，太阳从东方缓慢升起，日光逐渐铺洒在大地的每一个角落。露娜看得出，这是难得的好天气，对于每天日照时间只有四个小时的赤色大陆来说更是如此。虽说她贵为执政官之女，名副其实的贵族，可以自由的在日间行动，可每当太阳升起，光芒驱散黑暗带来生的希望时，她仍对上天创造的神迹充满感激之情。露娜相信，如果不是有父亲在身后念经，她此刻的心情应该格外美丽。 露娜努力发散思维，想将父亲的声音隔绝在外，却还是断断续续的听到了“哥哥”，“姐姐”，“榜样”，“责任”等词。 哥哥名叫露亚，姐姐叫露黛，她对他们并不感冒，当然，他们对露娜也没什么好感，私底下称其为“家族之耻”，因为她对平民展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兴趣。对于露娜来说，贵族的繁琐令她感到无趣，而遥远的平民生活则是新鲜刺激的，她曾经试图在夜幕降临时混入平民区，后被护卫发现并送回了家，遭到父亲露尔大人的严厉训斥。露亚和露黛讨厌这个妹妹，还有另一个原因，在露娜降生之时，她的妈妈，露尔大人的夫人，暴怒城大法官莎翁大人之女莎桥，因难产而死。当时尚且年幼的露亚和露黛认为是襁褓中的妹妹杀死了妈妈，一直怀恨在心，这份厌恶从幼年一直持续到现在，导致兄妹之间的感情疏远似陌生人。 早几年，露亚迎娶了巨人城贵族之女德善，露黛嫁给了报喜城执政官赫鲁大人，环山城的纳氏一族和流湖城的西式一族皆与自己的表哥表姐结有婚约，在露尔大人的规划下，露氏一族适龄青年中只剩下露娜还未有着落，他打算将其许配给思忧城，七城中最强大的奇氏一族。 这样一来，与其余六城皆建立起稳定联系的飞蛾城，将获得最大程度上的和平保障。 “奇特那孩子不是你以为的纨绔子弟，”露尔大人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右手拇指和食指张开揉着两边微微疼痛的太阳穴，“最近他在思忧城内参与颁布的几项法案获得了极大好评，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小伙，你先见一见，不要逆反心理这么严重！” 露娜转过身，蹲到露尔大人身前，轻轻拉住父亲闲置的左手。“父亲，你为什么要逼迫我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呢？总有一天，我会碰到一个值得托付的人，相识相知相恋，最后幸福地步入婚姻殿堂，这难道不是您希望看到的吗？” 露尔大人看着女儿满面期翼的看着自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在他的三个儿女中，露娜是唯一一个遗传了妻子绿色眼眸的人，他怕在里面看到失望。 “你是我的女儿，既然选择了这个姓氏，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露尔大人说道。 “可是我从来都没有选择，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是个平民，至少还拥有选择的权利。”露娜眼眸低垂，微声细语道。 赤色大陆的七城之中只有贵族具有姓氏，贵族小孩儿在襁褓之中被赐予名字，并伴随一生，这是权贵的象征。平民的小孩儿待懂事之后拥有自己给自己起名的权利，但不准与贵族的姓氏重叠。 听闻露娜的言语，露尔大人罕见地冲小女儿发了怒，他甩开她握着的手，脸庞轻柔不再，执政官的威严跃居而上。 “幼稚！你这么想是因为你毫不费力的就拥有了别人想要的一切！” 说到激烈处，这位飞蛾城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执政官兀地从椅子上站起，走到窗户边，手指向窗外，指向隔了三条街道远的“跳骚窝”，那是平民生活的区域，如果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平民区和贵族区的区别，最显著的莫过于平民区都是一片片无规则堆叠的低矮石屋，说是屋子甚至有些勉强，也许是因为石头太难打磨的缘故，这种建筑毫无章法，看起来就像是表面凹凸不平且矮了半截的“假山”。而贵族区则都是规划整齐的木质屋子，按照屋主人的喜好建成二三四层不等。之所以有这样迥异的不同，是因为在日照时间仅有四个小时的条件下，树木较为稀少，且或低矮或细小，被严格限制砍伐，只有贵族才有资格将其大量用在房屋修缮当中。 “你知道他们每天都是怎么过的吗？有多少人想看到每日的阳光，有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让自己的时间多一些，如果没了解过，你就没有资格这样说，这是对家族的亵渎，更是对他们的不尊重！” 露娜的内心有所触动，父亲说的对，她曾在太阳当空时踏入过几次平民区，因为平民不被允许在白天活动，绝大多数人都处于沉眠的状态，所以脏乱的街道中基本没什么人，再加上随时有人保护，安全性有所保障，这也是露尔大人对她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不过等太阳落下，夜幕降临之时，露尔大人便严禁她步入平民区，这也就导致她从未真正地走入平民生活之中。 露娜愣神之际，露尔大人头也不回径直走向房门处，于门口留下一句话。 “明天奇特会跟着思忧城的人过来，你必须见！” 第七章 飞蛾城议事会 “看好小姐，”露尔大人神色烦躁，冲着守在门口的一名身穿金色盔甲的护卫吩咐着，“这丫头什么都干得出来！” “是，执政官大人！”护卫小心应道，他对里面的“丫头”有多难对付略有耳闻，其实不用别人说，从她身边的贴身护卫一个接一个被换掉这一点就能看得出来，其中不乏有一些是他的朋友，都是些异常谨慎的家伙，与人与怪物的战斗皆不在话下，却还是被这位贵族小姐耍的团团转。 露尔大人微微点头，顺着木楼梯来到一楼，穿过大堂走到位于大厅右侧紧闭着的一道木门前。门口站着两名护卫，向他尊敬地行了一礼，他微微扬头，护卫识相地替他将木门推开，发出一阵吱吱呀呀的响声。 议事厅内陈设简单，屋子正中间摆着一张长桌，四名男士和一名女子早已等待在此，散落的坐在两边，神情严肃，彼此都没有交谈。 见露尔大人走进，他们纷纷站起，恭敬地半低下头。“露尔大人。”他们齐声说道。 正式的礼节完毕，其中一位上了岁数的老者笑容满面地走了上来，张开双臂给了露尔一个大大的拥抱，后者似乎并没有预想到他也会出现在这次会议中，惊讶之余更多的是喜悦。 “露疆叔叔，您什么时候回来的？”露尔大人欣喜道。 眼前这位神采奕奕的老者正是露尔的上一任执政官，当年他力排众议，推举露尔为自己的接班人，而不是他的亲生儿子，现在担任监察官的露莱。随着飞鹅城在露尔的联姻政策下与其余六城关系越来越融洽，他开始游历六城，上一次与露尔通信，还在抱怨报喜城的民众过于死板，与他们的城名一点也不贴合。 “要不是最近的形势不容乐观，我这把老骨头真不愿意掺乎进来，外面的山川河流才适合我，”老者露疆眉眼带笑，像是看着一个令人满意的后辈，“我这可不是不信任你，只是觉得这个时候你应该用得上一个老家伙的经验。” “当然，您就算不说，我也会把您请回来！”露尔大人丝毫没有觉得被冒犯。 立于一旁的检察官露莱看着父亲与露尔的交谈，面色闪过一丝阴冷，很快便隐藏起来，恢复到谦卑恭敬的神态。 “那我们开始吧？”露尔大人率先坐到了主位上，其余人在客位纷纷落座，彼此之间隔着微妙的距离。 光护执事露奥是一个二十多岁神情傲慢的年轻人，算下来，他应该称呼露尔大人一声叔叔。此时他下巴微微扬起，眼睛扫了一圈，见没人想要发言，率先说道：“昨天晚上又一支探索队在野外遇难，只活下来一名尚未通过测试的新人，卫队在商路上发现他时，他已经进入沉睡，衣服上全是血渍。后来在‘幽暗树林’，我们找到了其余四具尸骨，经勘验，遇害方式基本与那支光护者小队无异，都是被怪物围攻致死，这已经是一个月内的第二起了，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他有交代出什么有价值的事情吗？”露尔大人眼睛不自觉眯起。 “有，”露奥交代道，表情明显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他说看见怪物在做祈祷，用死人剩下来的时间当作祭品。” 一阵阴柔的男性笑声突兀地在议事厅飘散开来，引得身旁的大法官露朗女士冷眼相向。笑声来自露尔大人的亲弟弟，飞蛾城情报总管露斯。七城贵族中，各种官职都是世袭制的，但上任飞蛾城执政官露疆打破传统，将位置传于原本担任情报总管的露尔，导致这一职责落到了弟弟露斯头上，为了安抚露疆的儿子露莱，露尔又将原本属于执政官的时间权柄分割出去，为他创造了一个全新的职位，时间监察官。 “祈祷？祭品？那孩子莫不是让怪物吓昏头了吧？”情报总管露斯表情充满不屑，“那就是一帮没有思维的畜生，脑袋里一团浆糊，它能向谁祈祷，正神吗？” 似乎讲了一个好笑的笑话般，露斯嘿嘿嘿地笑着，望向众人博取认同，见并没有人附和他，尴尬地吸了吸鼻子，轻咳了几声。“而且我认为‘围攻’这个词并不准确，它代表着有组织有协作的行动，它们是不具备这种能力的。” “那怎么解释这两次相同的情况？”露尔大人说。 “巧合！”露斯一拍桌子，“绝对的巧合！” “也许是另一个神。”老者露疆冷不丁来了一句。 此言一出，议事厅一下子变得安静异常，大家纷纷回忆起孩童时期流传于贵族之间的各种睡前神话，其中有一篇讲述的就是关于正神如何打败邪神并将其封印的故事。 “没有不尊敬您的意思，”露斯笑了笑说道，“不过您是不是被咱们自己编出来骗平民的那些事儿给搞糊涂了，那些都是古老的神话，找不到事实依据的。” “神话就是故事，但凡是故事，都是由现实演化而来，无论它最后被加工成什么样子，内核都是真的，我们要做的就是刨去浮华，找到最真的那部分。”老爷子像是教育晚辈般心平气和的说着。 “神使对这件事怎么看？”露尔大人看向露奥，虽然他很尊敬露疆，但心里对叔叔说的“邪神理论”也抱有一丝怀疑。 “那老头最近正在准备‘弥撒’事宜，还未抽出时间。”露奥答道。 “那就等神使的答复后我们再做讨论。”露尔说完，征询叔叔的意见。“您觉得呢？” “哦，当然！”老者露疆笑着说道。 露尔又将视线转到弟弟露斯身上。“听说六城之间的局势最近有些异常。” 露斯点了点头。“暴怒城单方面撕毁合约，背叛了它与环山、思忧两城的联盟，加入到流湖、巨人、报喜三城联盟中，它在这之前伏击了环山城的军队，导致后者损失惨重，现在主要战线退至环山城外围，不过群山众多，易守难攻，再加上思忧城的驻守，问题不大，目前还能坚持住。” “知道是什么导致暴怒城的叛变吗？”露尔大人微皱起眉头，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情况，飞蛾城之所以能在战乱中独善其身，靠的绝不仅仅是与各城之间的联姻，力量制衡才是关键。少了这一点，天平必定会向一方倾斜，到时候，飞蛾城将不得不选边站队。 露斯得意地翘起的二郎腿，身子重重地靠在椅背上，目光环视众人，似乎在炫耀着自己的搜集情报的能力。“暴怒城莎青那疯子...” 露斯说到这儿顿了一下，顾虑地看了哥哥一眼，他刚刚意识到，现任暴怒城执政官莎青是露尔大人遗孀莎桥夫人的哥哥，莎桥死后，露尔十五年未曾婚娶。 见露尔没什么异样，露斯松了口气，再次张开口，只不过明显收敛了许多。“据说莎青得到流湖、巨人、报喜那三大家族的承诺，至于是什么承诺，暂未可知。” 一道女性的冷哼声丝毫不掩饰地响了起来，露斯表情变得难看。 “怎么？你的‘手下’没告诉你吗？是不是你给不了她们想要的‘好处’了？” 大法官露朗揶揄道，她最看不惯的就是露斯，自打他接替露尔成为情报主管，陆续换掉了露尔的所有线人，改用分散在七城各处的技女进行情报刺探、传递信息等工作。同为女性的露朗看来，技女都是些低贱的毫无荣誉感的欲望工具。而露斯则认为男人躺在女人怀里时，是戒备最低的时候。 “我的手下告诉了我她所知道的，至于‘好处’的问题，我一直都很大方。”露斯不落下风地回击。 露朗轻蔑地看了一眼露斯便转过头去，没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太久，类似话题中，女性总是吃亏的一方。 “抓紧打探，争取了解到他们具体给了莎青什么好处。” “是，执政官大人。”露斯回应。 露尔又将目光转向时间监察官露莱，轻叹一声，右手拇指揉起传来阵阵疼痛的太阳穴。“时间还充裕吗？”他问道。 露莱直视露尔的目光，微微摇了摇头。 “永夜将至”。 第八章 流浪的说书人 一名绑着淡黄色马尾的少年穿着平民之间流行的亚麻布衣服，漫无目的地走在脏乱的石路中，此时正值傍晚，太阳不久前消失于遥远的西方天空中，夜色开始笼罩大地。 飞蛾城的平民们纷纷苏醒，大家走出房门，点燃蜡烛放置于石房外的烛台上，富裕些的人家则在相同的位置挂起可以燃烧更久，照明效果更加出色的煤油灯，这是平民们一天的开始，也是最热闹的时候，“跳骚区”被照的灯火通明，街边的小贩开始放开嗓子向路人吆喝，赚取生活所需的绿色时间。 “尝尝蘑菇汤吧，年轻人，有什么要比它更适合迎接一天的开始呢？”脏兮兮的小贩满面笑容招揽起这位路过的少年，他从少年梳理整齐的头发，一身干净的衣物上推论出他是来自一个富裕人家的孩子，再不济也是个二等民，他想着。 少年倒也不抗拒，礼貌地向小贩点了点头，从对方已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手中接过一碗蘑菇汤，汤汁呈深褐色，阵阵蘑菇香味夹杂着一丝薄荷凉气不断钻进鼻子中，给了他一种新奇的体验。 “直接喝？”少年向小贩问道。 小贩表情明显怔了一下。“额，对，直接喝！” 少年嘴唇凑向碗口，先是轻轻地抿了点，感受到口腔中的鲜美后，仰起头一饮而尽。 “很好。”少年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 “那可不！”，小贩骄傲地挺起腰背，“您出去打听打听，提到我的蘑菇汤，谁不乖乖的竖起大拇指！” 少年微微一笑。“我需要支付你多少时间？” 小贩张开的嘴巴又合上，做贼心虚般左右望了望，又看了眼身后的石屋，狠狠心。“十分钟！” 在他期盼的目光中，少年将右手腕处的草质腕带向上褪开，露出了绿色时间的部分，小贩礼貌地移开目光，伸出右手移开腕带，与少年的手腕贴合，过了一秒左右的时间，他感受到自己的绿色时间增加了。 做完这一切，少年重新整理好腕带，向小贩礼貌询问道：“请问，广场怎么走？” “奥，”小贩给他指了一条路，“从这里走，大约穿过十多个石房子就到了，您是外城人？” 少年再次向小贩轻轻点了点头，嘴角抹起一丝微笑。“我是一个流浪的说书人。” 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小贩感到一阵庆幸，庆幸自己赌对了，他刚刚把一份三分钟的蘑菇汤卖到了十分钟，要是不小心欺骗到了露家的哪个少爷，他可得吃不了兜着走，甚至还会被发配充军，在这个战乱年代，那可是随时都要掉脑袋的差事。 “爸爸爸爸！” 小贩身后的石屋内，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儿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手里吃力地拎着一个装满蘑菇汤的铁桶，那是母亲刚在屋里做好的，还冒着热气。 小贩赶快跑到女儿身边接过铁桶，伸手宠爱地摸着女孩儿的脑袋。 “妈妈说让你去买黑面包。”女孩儿仰着头天真地说道。 “不吃黑面包了，”小贩笑得很开心，“今天给你和妈妈买些内脏吃！” 少年顺着小贩的指引走向广场方向，他发现途中的环境有了些许变化，最显著的便是灯光，不同于小贩处街道的点点微光，这里的石屋外墙上清一色的挂着煤油灯，路边每相隔十米左右就能看到一个成年人手臂版粗细的石柱，顶端挂着纸糊的灯笼，煤油灯与灯笼发出的光亮连成一片，几乎驱散了所有黑暗。生活在这里的人状态也有所不同，他们并没有向少年之前见到的那些人，无论做什么都是一副急匆匆的样子，相反，他们举止得体，脸上皆带着幸福的微笑，似乎下一秒就会发自内心的感叹生活的美好。他很快变得出了一个结论：他们应该是一等民和二等民，相对有充足的时间去享受生活。 这条街道的末尾，少年看到了那片广场，远远望去，那里人头攒动，灯火阑珊，人们惬意地享受着自己拥有的时光，或站于一旁闲聊，或坐在精心打磨的石凳上，观赏中央空地处民间艺人带来的五花八门的表演，手上或多或少拿着一些食品享用，俨然一副和平笙歌的样子，在战乱的情况下，这幅景象也只能在飞蛾城见到了。 少年不紧不慢地走到广场中央，找到一处还没被人占用的空地，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拿出了一块儿黑布，抖了抖便铺到地上，又拿出四支蜡烛点燃置于黑布四角。布置好这一切后，他盘膝坐于黑布正中，在旁人疑惑的目光下，开始了他的表演。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充斥着黑暗与邪恶，那时太阳未曾降临大地，怪物、野兽和成群的飞虫占据着平原河流和一切适合生存的地方，他们为了领地和食物互相厮杀，褐黄色的土地被鲜血浸染成了红色，赤色大陆由此而来...” 少年的声音不大，平稳的嗓音和缓缓而出的文字却如同潺潺流水般流入人的心中，拥有让人信服的力量。虽说这是每个人从小听到的“永夜传说”，可周围的人们还是给了这个年轻的民间艺人足够尊重，他们安静的听着男孩儿娓娓道来的故事，并不断靠拢，很快将他围在了中间。 “当时的人类分散在大陆各处，面对生存环境的不断压迫，最后只能躲在阴冷狭小的山缝中艰难求生...” “是在连飞虫也到达不了的高山上！”一个稚气未脱的男童奶声奶气地打断少年。“我爸爸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少年微笑地看了男童一眼，似乎并不在意这突如其来的打断。 “由于久居于山缝中，缺少足够的食物来源，饥饿成了人类延续种族跨越不过的一道坎，很快便走到了彻底灭绝的边缘，后来，神出现了...” “是因为战争！”男童再次气鼓鼓的打断道，“人类组成了联盟，为了子孙后代的幸福，走下高山对抗异族，在与异族的大决战前，种族存亡的危急关头，神才及时出现帮助人类，并赋予了原本时日无多的人类时间，让人类可以继续繁衍下去！” 面对男童的反驳，少年再次一笑置之。 “神向处在绝望之中的人类提出一项交易，那就是用他们的时间换取阳光，换取和平。那时的人类还没有阳光的概念，并向神询问，神说阳光是生命的源头，是万物赖以生存的基础。在神的诱惑下，当时的人类同意了这门交易，用自己每日一多半的时间交换到了日照四小时的承诺。随后，有了阳光的人类不断发展壮大，最终成为赤色大陆的主宰。” 周围的人们在少年讲完后，面面相觑，很快，人群中传来阵阵私语，显然，少年讲述的故事与他们从小听来的版本有着不小的偏差。 “接下来，”少年微微笑道，“我要讲述的是四十多年前''荣耀一代''的故事。” 男童吸了口凉气，惊讶地长大眼睛，他曾多次在睡前央求父亲给他讲这个故事，想知道那些他该称之为“爷爷”“奶奶”的人去了哪里，甚至以彻夜不睡威胁，却皆遭到了拒绝。按照父亲的说法，这是他长大之后才可以听的故事。 “我们父母一辈被称为‘荣耀一代’，”一位围观的成年男子难掩好奇，“他们不是在四十多年前那场正邪两神的战争中做出突出贡献，被正神带到了祂的天国吗？难道这中间还有什么我们不了解的事情？” 成年男子道出了围观人群的心声，平民中像他这个岁数的人无一例外，都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对“父母”这个概念，也直到自己有了孩子时才略懂一二。 少年不置可否。“我只是一个流浪的说书人，讲故事的是我，信与不信，该怎么理解，完全在于你们。” 第九章 荣耀一代 “‘荣耀一代’的故事是横亘在赤色大陆每个平民心底绕不过的传说，不仅由于它的传奇性令人心驰神往，更重要的是，它离我们很近，无论是发生的时间还是与每个人的羁绊。它牵扯到几代人的喜怒哀乐，某种程度上来说，造就了我们今天的生活。” “消失的一代人究竟去了哪里，他们何以忍受骨肉分离的痛苦，自愿随神去往天国。今天我要讲的不是你们耳濡目染的传说，而是一个时代的悲剧。” “四十多年前，赤色大陆上还没有‘七城’的概念，人们被一个由八个人类组成的神使团统一领导。那时候人人平等，每人都如同当今贵族一样，拥有家族姓氏，名字由父母或家里的长辈赐予。人们一起猎杀异族，种植食物，一起起床迎接太阳，时间耗尽又一起进入沉眠，每个个体都享有相同的时间。” “好景不长，异族在人类的持续打压下很快到了灭绝的边缘。生死存亡之际，它们结成联盟，共同抵抗着人类的压迫。巨大的苦难令它们感到绝望不安，开始救助于本不存在的神秘力量。恐惧滋生信仰，信仰则孕育出了一个邪恶的新生神灵，就是现在世人口中的邪神。祂向异族承诺，将会带领它们重新夺回大地。” “可关于神灵我们所需要知道的是，祂的力量完全取决于生灵的信仰，异族并不像人类那样，拥有成熟的思维能力和可控的情感导向，他们的信仰多来自求生的本能，可提供的力量并不像人类那样明显。再加上数量稀少，邪神的力量还远远不能与正神抗衡。” “很快，邪神将目光转向人类，祂要动摇正神的根基，让人类为自己所用...” “鲁多是一名令人尊敬的神使，他的先祖是当初第一个被正神选中为神使的人类，在人类和神使团中都享有极高的威望。在一个傍晚，太阳刚刚于西方落下，他跪在一座小山坡上，面朝太阳消失的方向做着例行祈祷，以此感谢神灵的赐予，虽然从未得到神的回复，他仍无比虔诚，毕竟对方是人类唯一的希望与仰仗。就当他祈祷完毕起身准备回到聚集地时，意料外的事情发生了。他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一阵虚幻飘渺的声音。” “‘我们都知道，没有回应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那声音说道。 ‘你是谁？’鲁多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吓得语气颤抖。他从对方的语句中判断，这声音并不是来自自己所信仰的那位正神。 ‘我同你信仰的那位一样，也是一个神。’邪神说道。 ‘你...您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鲁多浑身打起寒颤。 ‘信仰。’ ‘可...我已经有了神明。’鲁多如是说，他左右环顾，像是怕被人发现般。 ‘祂给了你们什么？’ ‘阳光和时间。’ ‘阳光从来不是赐予。’邪神缓缓地说。 ‘恕我愚昧，不懂您的意思。’ ‘在更古老的年代，阳光无时无刻笼罩在大地上，那个时候，世间本不存在黑暗，万事万物皆沐浴在阳光之中。而现在，阳光却被你信仰的神当做交易的筹码，用来控制和要挟你们，你管这叫做恩赐？’ 邪神的话让鲁多心中荡起阵阵波澜。 ‘还有你们口中那愚蠢可笑的时间，人类总是忙着定义这世间的善良与邪恶，却没考虑过，时间才是人类真正的敌人，它会消灭一切，任何有生命形态的事物都会随着它的流动枯萎，直至死亡。’ ‘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鲁多问道。 邪神并没有回答鲁多的问题，祂向他抛出了一个所有人类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我可以带领你们回到从前，回到阳光永存，时间永恒的年代，那里没有黑暗，更不存在死亡，万事万物都会永久存在，但这需要你的帮助。’ 鲁多沉默片刻，他看着远方云端还残留着的一丝淡红色，开口说道：‘我该做些什么？’” “鲁多被邪神诱惑，在神使团的眼皮底下，开始小范围地改变人类的信仰，如同雨滴洒落在地，慢慢连城了一片水洼，属于邪神的信仰大面积地在人类之间生根发芽，等到神使团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时，早就来不及阻止。” “带着部分人类信仰力量的邪神与正神的战争终于爆发，两者僵持不下，一时间谁都奈何不了对方。” “正神上千年来根深蒂固的信仰传承在人类当中造就了许多虔诚的家族，在祂的神谕下，以七个势力较大的家族为首，在赤色大陆开启了声势浩大的清理异教徒行动。人类终于走入自相残杀的深渊，‘七家族’武装起一支军队，逼迫异教徒转变信仰，不从者或关进牢狱，或斩首示众。赤色大陆变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邪神的信仰被动摇，强大不在，可神灵不会彻底死亡，祂被正神封印，就此消失。” “神战结束后，为了不再重蹈覆辙，出现信仰大面积崩塌的情况，祂将原本为一个整体的人类世界分城而治，作为奖励，有突出贡献的七个家族分别制领一个城邦，而作为监管不力的惩罚，神使的地位下降，需遵循七家族的领导。” “这七个家族，就是目前掌控着各个城邦的七家贵族，至于他们口中的‘荣耀一代’，确实是被正神带走了，但并非基于奖励的目的，而是惩罚和以绝后患。” “正神为了彻底抹去邪神曾经存在的痕迹，除七大家族外，祂将当年经历过两神战争的所有人，包括从未改变过信仰的虔诚信徒，皆下放到‘永夜’之地，那是一片没有阳光生命虚无的地狱，只留下他们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和还未懂事的幼儿在这个世界。” “几代人连同他们的姓氏就此消失，这就是我们不像七家贵族那样具有姓氏的原因。” “七家贵族掌权后，共同商议出现如今的阶级制度并削减了平民的每日时间。” “如果连仅仅活着都需要疲于奔波，那还有什么时间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信仰呢？” 故事落下帷幕，黑布四角的蜡烛已燃烧过半。少年缓缓吐出一口气，微微笑着站起身，向周围人谦逊地行了一礼。他将剩下的蜡烛用黑布包裹着，一起放到了挎包中，在思绪复杂的听众目光下，离开了这片广场。 第十章 露娜的惊喜 金色的太阳一如既往，象征希望的光辉准时从东边升起，赤色大陆阳光普照。 露尔大人身穿深蓝色的皮质大褂，身后披着一件毛绒斗篷，在四名侍卫的陪伴下站在自家府邸门口，自打卫兵通报后，他便早早在此等待。 露娜站在二楼卧室阳台处，穿过苹果树那不算繁茂的枝叶，正好可以看到院门和与之连接的一条宽敞石路。她的心情跌落至谷底，父亲隆重的装扮和正式的站姿意味着他在等待重要的客人，类似的场景她从小到大已经见过太多遍，没有一次令她像现在这样如此沮丧和不安。 很快，一列浩荡的人群从街角转入石路，打头的是飞蛾城专门负责此类场合的仪式兵，他们穿着深沉庄重的黑色制服，分成两队，为首的两人分别于各自排头举着一面底色纯黑的旗帜，上面用金丝线绣着飞蛾城的图腾，一只展翅飞向光明的飞蛾。 仪式兵后面跟着两队士兵模样的人，他们衣着蓝色亚麻布上衣，为首的两人学着飞蛾城仪式兵的样子，分别举着一面旗帜，蓝底白画，绣着一个具有胸部以上的赤裸老者，画中的老者手捋着长长的胡须，脑袋向下耷拉着，目光忧郁，如同在思考。 露娜作为一个贵族小姐，从小就被族里的学者逼着背诵七城的贵族成员以及相应图腾，她很快就认出这是属于思忧城奇氏一族的图腾。 “不开心的可怜老头。”露娜小声嘟囔，这是她小时候为了方便记忆，给奇氏一族的图腾起的外号。 “应该不是仪式兵，他们眼神冷静凶狠，可底下又藏着深深的不安和恐惧，像是刚下了战场的士兵。” 露娜分析着，随后又感到疑惑，按照贵族之间的礼仪来说，士兵是不被允许出现在正式社交场合当中的，这是不礼貌的行为，会让对方误以为你带有敌意。 随后她又注意到了一个小细节，思忧城的蓝色士兵生涩但努力地跟随着飞蛾城礼仪兵那整洁有力的步伐，她恍然明白过来，应该是由于常年征战的原因，思忧城早就抛弃了''礼仪兵''这种繁文缛节，可又不想在今天显得失礼，只好先从战场上撤下两队士兵，再做出礼仪兵的样子。 思忧城士兵经过大半后，一对父子模样的人步行在两队士兵间，于街角拐进了石路。岁数较大的男子穿着与露尔大人相仿，也是皮革大褂和毛绒斗篷的搭配，不同的是，他的腰间多了一把精致的佩剑，剑格处镶着一颗耀眼的蓝宝石。于他一起的少年绑着淡黄色的马尾，两绺头发分别散于额头两旁，身着皮马甲，黑色绒裤，一身标准的贵族子弟打扮。 远远等待的露尔大人见状，原本不苟言笑的那张脸兀的出现一抹笑容，不失得体的迎上前去。 “飞蛾城欢迎您，奇冕大人。”露尔大人礼貌招呼道。 “这是我的荣幸，”思忧城执政官奇冕微笑着，右手似无意般摸拭着佩剑上的蓝宝石，“尤其是在这种局势下。” 露尔大人没去在意奇冕大人的小动作，貌似感叹地望向奇冕身后那一片片属于飞蛾城的土地。“无论时局怎么变化，孩子们还是要有他们自己的生活不是吗？不像咱们这把老骨头，半截身子都被埋在了土里。” 奇冕愣了愣，随即发出爽朗的笑声。“哈哈哈，说的在理，孩子的事儿可不能耽误！” 露尔大人目光又落到了与奇冕同行的那位马尾辫少年身上，不易察觉地上下打量。“这就是令公子吧？” “犬子，奇特。”奇冕看着少年，难藏骄傲的神色。 马尾辫少年向露尔大人深深行了一礼。“见过露尔大人。” “转眼就长这么大了，”露尔大人赞许地点了点头，“上一次见你的时候，还是十六年前，你的满月宴上。” “提到这儿还得感谢露尔大人，您送的书我非常喜欢，里面的故事很有趣，直到现在我还时不时拿出来品读几则。”奇特恭敬地说道。 露尔先生笑容加深了些。“我真是个很不擅长送礼物的人，我记得那时还被夫人说过，‘怎么能给刚刚满月的小孩儿送书呢！’我现在还记得她那一刻的表情。” “莎桥阿姨一定是一名非常善良的美丽女士，”少年收起笑容，表情变的严肃，“而您，是一个目光长远的统治者。” 露尔大人目光恍惚，似乎陷入了一段回忆，他再次看向少年的眼神中，有了些许异样，随后笑着摇了摇头。 “当年她也是这么说的，说我‘目光长远’，呵呵，我觉得她会喜欢你的。” “我的荣幸。”少年低头道。 “呸，梳着辫子的马屁精！”站在二楼阳台的露娜低声骂道。 露尔大人歉意地侧开半个身位。“让你们长途跋涉辛苦了，我在里面为你们准备了美酒和美食。” “太棒了，我已经饿的不行了！”奇冕大人轻轻揉搓着双手，一副期待的样子。他上前一步，与露尔大人同行，奇特则礼貌地跟在两位长辈身后。 露娜看到他们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没一会儿一楼便传来阵阵脚步声，她慌张地在房屋中踱起步来。 “怎么办，怎么办？逃走不行，得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她小声嘀咕道。 有规律的敲门声响了起来，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 “小姐，宾客已经坐定了，按照执政官大人的要求，这时候您该下楼了。” “你催什么催！”露娜凶道。 露尔大人家的餐厅位于一楼大厅的左侧，半开放式，精致的木质餐桌上摆满了以牛羊肉为主的餐食，旁边立着三位女仆，她们见露尔大人领着两位贵族老爷模样的人进来，有条不紊地走到主位处，先是由一名女仆抬出主位的椅子，完成后等待于一旁的另外两位女仆再分别抬出最靠近主位两侧的椅子。 “请坐。”露尔大人客气地向奇冕指了指自己旁边的座位，待主人坐下后，奇冕和奇特才分别坐下。 “由于今天是商议小女和令公子的婚事，便简简单单摆了一桌家宴，并没有叫家族内其他人过来，希望您不要觉得太寒酸。”露尔大人说道。 其实对于贵族而言，饮食不单单用来简单的维持生存，还具有社会文化功能，是一种权利行为的确认，餐桌上的举动也因此成为贵族等级的一种文化标志。按礼仪来说，招待另一城的执政官，家族首脑，阵势理应比这大得多，不过露尔大人明白，奇冕此行绝不仅仅只是商量儿女的婚姻大事，他希望用这种方式婉拒奇冕可能发出的请求。 奇冕喜怒不形于色，他很了解露尔的为人和他热衷的制城方针，知道今天这事儿急不得。 “哪里哪里，不过，今天的主角貌似还差一人。” “去，”露尔大人对一位女仆吩咐道，“告诉小姐，奇冕大人和奇特公子已经到了，正在一楼餐厅等着她。” “好的大人。”女仆低头答应，正要动身去二楼时，“哒哒哒”的脚步声和轻快的女声从楼梯处传来。 “真是抱歉，这么重要的日子还睡过头，我也太糊涂了！”露娜人未到声先行。 奇特听闻，礼貌地站起，等待着他的“未婚妻”。 露尔大人则心生不妙，他太了解这个丫头了，如果此时她愁眉苦脸的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一点也不奇怪，像现在这么积极，一定没憋什么好心眼儿。 果然，出现在几人面前的不是那个容貌在整个七城都排得上号的飞蛾城小公主，而是一个穿着睡衣，蓬头垢面的邋遢女孩儿。 奇冕大人和奇特瞬间呆住，一时没了动静。 “吃呀吃呀，别客气！”露娜说着，伸手抓起一块儿肉，一股脑地塞进口中。 “太过分了！”露尔大人气的拍了下桌子，两撇山羊胡抖了起来。“你要丢光飞蛾城的脸面吗？” 奇冕大人一怔，则发出爽朗的笑声，眉眼带笑地看向奇特，发出一声感叹。“她跟你像极了，这真是命运的安排！” 此言一处，轮到露尔大人呆住了，他讶异地看了眼思忧城这对父子，不知用什么语言来答对，露娜则悄然打量起那名站起来的少年。 “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才劝他穿上现在这身衣服。”奇冕对露尔大人说着，随即摆了摆手，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样子。 奇特先是向露娜弯腰行了一礼，侧过身子向露尔大人说道：“如果打破了您对我的认知，我十分抱歉，不过我确实认为，比起我们身上的衣物，内在的东西更能代表我们自己，同时也更能打动我。” “我这小子啊，和你这位小公主一样，不喜欢咱们那些规矩，”奇冕拍了拍露尔大人的肩膀，像是一对老朋友同病相怜般，“他觉得太麻烦，相比起来，倒是更欣赏平民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 “可终究！”露尔大人指责地看着露娜，“这也是个正式的场合，不能这么随便！” “上去，罚你今天不准吃饭！”露尔大人冲着露娜吩咐道。 这正中了露娜的下怀，她嘟起嘴可怜巴巴地嘟囔道：“可是我饿...” “那也不行，要不你长不了记性！”露尔大人依旧严厉。 露娜内心狂喜，她依次向三人行礼，随后转身走向楼梯。 “如果不是太失礼的话，”露娜身后突兀地传来少年的声音，“我想随露娜小姐前去做一番交流，您知道，志同道合的人总是很难得。” “不要同意，不要同意，不要同意！”露娜内心祈祷着，随即加快了步伐。 “好！” 露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哭笑不得地转身，冲走来的奇特露出笑里藏刀的微笑，两人并排走上楼梯。 一路无言的二人来到了露娜二楼的卧室外，虽一万个不情愿，露娜还是打开门走了进去，奇特跟随她的步伐走进，反手关上了门。 “呼！” 奇特像憋了好久般，沉沉地松了口气，他一边解开绷的紧紧的马甲扣子，一边打量着房间，目光最终落在位于窗户旁的露娜身上。 “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场合，这可比骑马射箭还要累一百倍！” 奇特倒也不客套，纵身一跃，大大咧咧地躺在了露娜的床上，舒服地直咧嘴。 “你起开，那是我的床！” 露娜此时背靠窗户，双手环绕交叉于胸前，气鼓鼓地瞪着奇特。“小时候没人教你不能随便接触女生的床吗？” “我还以为你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奇特侧过头好奇地看向露娜。 “我是不在乎，”露娜满不在意道，“就是看不惯你一副和我很熟的样子！” “唉！”奇特长叹一声，依旧没起身。“我还以为总算碰到了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还是平民生活好啊，家家户户像朋友一样相处，邻里之间一点都不避讳，不像高傲的贵族，勾心斗角，连兄弟姐妹都不能彻底交心。” “你怎么会了解平民生活？”奇特这句话说到了露娜心里，语态里少了点戒备。 “在思忧城时，每当我无聊就会换上衣服进入平民区，那里的夜晚真的很热闹！”奇特眼睛里散发着光芒。 “哼，显摆什么？”露娜傲娇地挺了挺身子，“好像谁没去过一样！” 奇特听闻，从床上一跃而起，狐疑地看着露娜，露娜心虚地扭过头，奇特见状，则露出神秘兮兮地笑容。 “你真的去过？” 露尔大人家一楼的餐桌旁，此时的气氛有些诡异，女仆和护卫都被请离了，只留下露尔和奇冕两位一城之主。 “除了两个孩子的事，今天我不想和你讨论任何事情！”露尔大人豪不客气地说道。 “可战争不是你不想它就不会到来的！外面可都是一帮吃人的家伙！”奇冕大人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你以为胜利的一方会眼睁睁的看着你一个什么都没有做的人分享他们的胜利果实吗？到时候飞蛾城一定会遭到反噬！相信我，在暴怒城叛变后，这一天将很快到来。” “飞鹅城永远保持中立，以前没变过，现在也不会变！”在这件事情上，露尔大人坚定的像一块儿石头。 奇冕大人看着眼前这位倔强的飞蛾城执政官，似怜悯似感叹地轻微叹息。 “如果他们向暴怒城许诺的背叛条件是飞蛾城呢？” 第十一章 神使犹大 “仁慈的父，请您宽恕我的罪行，洗净我身上的罪孽，您的仆人从未远离您。” “愿您的名受到宣扬，愿您的天国终将来临，愿您的旨意奉行在人间如同在天上。” “您忠诚的仆人，犹大。” 石塔的最顶层，一道木门被吱吱呀呀的推开，走进来一位包着灰色头巾，身裹黑袍的修女，她停下脚步，望了眼前方对着石制烛台刚刚结束祈祷的老者，恭敬地底下头颅。 “神使大人，那孩子在祷告厅等您。” 老者手撑着一杆木头拐杖，摇晃着站起身，费力地用杖身扫了扫膝下的灰尘。 “看来我得加快脚步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笑容慈祥：“让人久等可不是一个好的品德。不过还要劳烦你先行下去，让他稍等片刻，我这把老骨头，就算用尽全力，还是赶不上你们年轻人。” 修女迟疑了一下。“我可以让他来这里见您。” “不用，我去见他。” 修女听闻，转身走出房间，顺着环绕向下似乎无穷尽的石阶走去，老者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跟在后面，酸痛的膝盖使他不得不慢下来，每踏下一步，都能清楚感受到刺心般的疼痛。不出十级石阶，修女的身影便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这座石塔作为祭拜神灵的场所，修的近三十米高，是飞蛾城内最高的建筑。通体用石头规律堆叠而成，底部宽，头部细，整体呈塔状，最高一层是神使的居所，近七八平方大小。这间屋子的上方便是塔顶，那里立着一个足须三四名成年男子环抱般粗细的火盆，每逢夜色来袭，便由神使点燃，熊熊焰火可以让黑暗中搏斗的探索者感受到心灵的慰藉，或让迷失野外的平民在夜晚找到回家的路。此时塔顶处，火焰燃烧的呼呼声不绝于耳，像是一个小太阳，远远看到便觉得踏实。 还没到一半的路程，老者便累的喘起粗气，支撑着整个身体的拐杖颤抖的越来越剧烈，他没有选择停下，而是将整个身子依靠在墙壁上，一阶一阶向下迈，以此来减少手部的压力。 从任何方面来说，他都算是一个虔诚的人，希望奉献一切来讨取神的喜悦，所以今天这场会面，格外重要。 光选择坐在祷告厅的最后一排，靠近大门的位置，身边不断有人经过，其中不乏他熟悉的面孔，皆是一副忧愁满面的模样。他们纷纷坐在前排位置，双手交叉，闭着眼睛虔诚祷告。 “找到你了！” 一道胖胖的人影忽然出现在光身旁，挡住了一旁照射而来的烛光，将瘦小的他遮的严严实实。光抬头看了一眼这位与他年龄相仿的小胖子，嘴角上扬，咧出了大大的弧线，后者也正一脸笑意地看着他。 “往里蹿蹿，我有好多事想要问你呢！”未等光有所反映，肥胖的身躯便自行挤出了一块儿座位。险些被挤倒的光也不在意，他看着小胖子脸上颤颤悠悠的肉，笑容又加深了些。 由于自己生性害羞，总是一副藏着满满心事的样子，他很难交到什么朋友，虽然也很渴望友情，并为此做出了很多尝试，可同龄的小朋友还是有意无意地避开他，即使碰到一两个愿意接纳自己的人，他也会很快发现自己很难融入到他们的圈子里。 而眼前这个胖子在同龄人中的处境也不怎么好，在物资匮乏的平民阶层，吃顿饱饭往往都是一个难题，孩子们无一例外都是皮包着骨头，一副瘦弱娇小的模样。在他们认知中，只有贵族才拥有肥胖的资格，这象征吃得饱穿的暖，是令人羡慕却不可及的尊贵体态。而胖子的出现像是嘲讽一样，他们见不得跟自己一样日落而作日出而息的同等人偏偏生得一副贵族模样，尽管胖子不断声称自己出生时就十四斤重，无论饿多少顿都瘦不下来，却依然无法获得小孩儿们的认同，他们私下里将他看作有了富贵样却没富贵命的可怜虫，纷纷疏远他。 就这样，两个被排斥的孩子最终找到了对方，互相熟络后竟发现两人还有着共同的目标和理想，那就是成为黑暗中的探索者，这让他们的友谊更加提升了一个档次，两人曾约定以后一起到野外猎杀怪物。 “我听说你回来后马上就想到你家找你，”小胖子难掩激动，嘴巴一张一合说个不停，“可我爸爸说你们出了事，总有光护者到你家去询问，听说你昏倒在野外了？浑身都是怪物的血？支援你们的巡逻兵赶跑了几百只怪物？总之，我爸爸不让我去你家找你，说这个时候应该躲着你，免得被麻烦的事情缠住！我骗我爸来教堂祈祷，想着没准儿能碰见你，你说巧不巧，还真碰见了！” 小胖子嘚吧嘚吧说了一堆，正张口换个气的功夫，光紧忙插嘴道：“我不可以向任何人泄露那天发生的一切，光护执事露奥先生说的。” “露奥！”小胖子眼睛放出光来，“你见到露奥先生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没有很强大？” 在没见到露奥先生之前，光和小胖子是一样的心态，光护者执事，那一定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强者。可当见了面后，每当光想起露奥听自己说话时那一副高傲戏虐的样子，便感到气愤异常，这位光护者执事显然不信任自己，把他的话当成小孩子的胡言乱语，这让他觉得矮木队长和老牛他们死的毫无意义。 正当光想要开口时，一阵咳嗽声伴随着拐杖敲击石板的声音传了过来，光和小胖子看到渐近的老者，立刻恭敬地站起，微底下头颅。 “神使大人！”两人齐语道。 老者双手拄在杖头出，缓了缓，褶皱的脸上出现一丝歉意的笑容。“人有时侯不服老真是不行啊，抱歉让你们等了这么久。” 光和小胖子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他们这是第一次被如此尊贵身份的人致歉，在平民阶层，即使二等民和三等民之间，都有着难以言说的阶级鸿沟。 老者对两人的反应并不见怪。“你们二位，哪位是光？” 光慢慢地举起了手。“神使大人，我是光。他是我的朋友。” 听着光的介绍，小胖子的脊背莫名挺起了些。 “年少的友情往往真诚宝贵，可又脆弱敏感，”老者赞许地看着两位后辈，“得之不易，希望你们能好好守护。” “会的！神使大人！”小胖子信誓旦旦道。 “我当然相信！”老者笑着看向小胖子，“可否把你的朋友借给我几分钟，我有些事需要和他讨论一下。” 神使的话让小胖子的眼睛顿时瞪的鼓溜圆，不可思议地看了眼光，最后结结巴巴道：“好的，神使大人。” 小胖子看着光跟随神使大人走进了读经台侧面的一间小屋，心里依然震惊不已。 “光这家伙这次出去到底经历了什么？”小胖子想着，在心底默默将申请成为探索者的计划提前。 “不管是什么事，”小胖子眼神笃定地嘟囔道，“我的朋友需要我的守护！” 小屋内，光和老者隔了一张石桌相对而坐，他显得很紧张，眼神四处乱窜，右手紧张地扣着袖口的一角，左袖口的相同位置已被他上次和露奥谈话时抠破了。 “要不要喝点什么东西？我看看这里还有什么...” 老者开始费力地在桌上桌下翻找着什么东西，老迈的身躯似乎随时都要散架般，光开始纠结此时婉拒老者的招待合不合适，会不会让对方感到不开心。 所幸的是还未待光思索出答案，只见老者从石桌底下抬起身，尴尬地朝光吐了吐舌头。“忘记把蘑菇汤拿下来了，那可是我亲手做的，你应该会喜欢。” “没事没事，我还不饿！”光连忙回应道。 “那我们开始谈正事吧。”老者双手放到桌子上，身子前倾，摆出了一份倾听者的姿态。 光看着老者宁静安详的眼神，紧张的情绪平复了大半。 “我上次已经都告诉露奥先生了，可是他好像并不信我说的话，我说的都是真话！”光最后不忘委屈地补充一句，一想到矮木队长他们，想到义无反顾回身赴死的老牛，就感到鼻子酸酸的。 “不要怪露奥先生，”老者笑眯眯地看着光，“他是一名出色的战士，但并不是一个智者。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能力，不是吗？” 第十二章 曙光熄灭 光对老者的话不能同意更多，露奥能不能打另说，可就两人上次的谈话来看，他简直像是一条愚蠢的驴子！ “好了，”老者笑道，指了指右手腕处的腕带，“时间是很宝贵的，给我讲一讲你们遭遇的事情吧。” 光听闻老者的话，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件他不愿再次回想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包括那只由壮汉演变的怪物和祈祷祭祀这些他认为很重要的事情，并将矮木队长的等人对抗怪物并壮烈牺牲的部分着重描述了一遍。 光这么做是有私心的，虽然名义上来说是露奥掌管着飞蛾城的日常武装力量，这其中包括探索者、光护者的野外探索任务和卫兵在城际之间的巡逻任务，但他将自己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层级更高的后两者身上，而目前探索者队伍的真正领导者，正是光眼前这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他希望经过自己的描述，神使大人能肯定矮木队长等人为飞蛾城做出的贡献，可以给他们的家庭一些额外补贴。 光在讲述过程中发现，神使大人作为倾听者而言不知比上次那条驴子强上多少倍，他不像露奥那般总是打断自己，还时不时摇头晃脑地发出嘲笑。神使大人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自己，或低头沉思，或愁眉紧锁，讲到队长前胸被怪物手臂穿透时，他轻轻吸了口气，讲到老牛义无反顾回身赴死时，更是发出了一声叹息。 “最后我跑到了商路上，正要向一队巡逻卫兵求救时，就陷入了昏睡当中。” 光讲完后，老者递过了一片干净的手帕，光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红了眼睛。 “不怪你。”老者默默地说道。 光接过手帕后没有擦眼睛，而是狠狠地将手帕在手中攥成一团。 “如果我能有多些时间，如果我能再强大一点，也许他们都不会死。” 老者充满深意地看了光一眼。“如果我们总是活在如果中，还有什么未来可言呢？” “未来...” 光暗自狠了狠心，支撑他成为探索者的信念又增加了一条，那就是杀死那些可恶的怪物，为队长他们报仇！可，眼前还有一个大难题等待他解决，他不知如何开口和神使大人说。 “你口中那个巨人城的人，”老者思索着说道，“在进入‘幽暗树林’之前，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吗？” “有，”光想了想，“他有一刻的面部表情很奇怪，面目挣扎，似乎急切地想要说出什么。” 老者听后又陷入一阵沉思。 “您，知道是为什么吗？”光犹豫过后问道。 “目前所知信息不足以得出确切的结论，”老者的手指有规律地敲起桌子，似乎这样有助于思考。“只能推断，现在怪物具备了一种可以变化成受害者模样的能力，或许它们只有吃掉受害者之后才可以做到，但掌握地并不纯熟，这也就是它们变化后会显露出些许异样的原因。” 老者起身走到窗边，背过手，凝视着窗外的黑暗，光不敢打扰，默默等待着。 “祈祷...祭祀...时间...”老者的音量不大，却足可以让光听到。 “它们念的什么祷告词，你有听清楚吗？” 光望着神使大人佝偻的后背，仔细回想。“我不确定它们有念祷告词，当时太黑了，离得又太远。” 老者惋惜地叹了口气，转过身，丝毫没有责备的意思。“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么重要的是事情，由于你的贡献，飞蛾城探索小队可以有足够的时间预防这方面的危险。” 自从眼睁睁看着队长他们死掉，光便一直在深深的无力感中挣扎，神使大人的话让他感到了一丝慰藉。 “这是我应该做的。”光默默说道。 “好啦，总不能让你把一天的时间都浪费在我这一个老头子身上，”老者慈祥的笑着，“去找你的朋友去吧，他应该还在外面等着你。” 光竭力压制住自己顺从听话的意愿，光滑的石凳此时令他如坐针毡，但他没有动。 “还有什么事吗？”老者目光祥和地看着光。 “我...我还想成为探索者。”光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 “露奥先生怎么说的？”老者眯起眼睛。 “‘探索队对于新人的考验只有一次机会，需要队长的书面认同，否则将视为不适合在野外行动。’” “可是矮木牺牲了...”老者惋惜道。 光“腾”地一下从石凳上站起，眼睛再次不争气地红了起来。“队长生前承认我了，他说我的表现是他见过最好的，我答应他学习冰密法，加入他的队伍！” “你为什么要加入探索者队伍？”老者平静地问道。 “我要为他们报仇！”光想都没想就说了出说了来。 “这之前呢？”老者语气平常。 光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当初你的探索者申请是我亲自批的，考虑到矮木和你们一家的交情，我特意把你放进他的队伍，他了解你，就可以很好的照看你。” 说到这儿，老者看向光的目光中充满审视意味。 “我想矮木肯定和你介绍过，在‘荒芜之地’，怪物横行的野外，最重要的是什么。现在你身上背负着这么多事情，你确定你能做到沉稳冷静不意气用事吗？” “我可以。”光低下头，脚趾狠狠地戳着地面。 “在关键时刻，一个不稳定因素足以毁灭整个探索者小队，”老者罕见地严肃起来，“我不仅要对你负责，还要对其他四人负责，这种信任，不是一句简单的‘我可以’就能敷衍了事的。” “回去吧，不要总是活在过去，已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生活中还是有很多值得珍惜的东西。” 老者说完便背过身去，再次面向窗户。光尽管心中有万分不甘，见神使大人婉转地下了逐客令，他便没理由再死皮赖脸地争取。 “是，神使大人。” 光冲着老者背影行了一礼，退出了石屋，他行走于祈祷大厅内，心中对怪物的仇恨又增添了许多。 “明明我已经是探索者了，就差那么一点点，可恶的怪物，我一定要杀光你们！” 光恨恨地想着，心中有了一丝绝望，成为探索者这条路断掉后，他刚刚燃起的复仇曙光熄灭了。 读经台侧面的石屋内，老者望着窗外在影影绰绰的火光中苟延残喘的黑暗，长长叹出了一口气。 第十三章 男孩儿与男人的忧伤 “你脸色怎么这么吓人？” 小胖子的眼睛一直盯着石屋的那扇门，一见光走出来，便兴冲冲的迎上前去，到了近处才发现，光眼睛红通通的，一脸的委屈和不甘。 “我可能再也成为不了探索者了。” “啊？”小胖子叫了出来，被他打扰到的祷告者愤恨地看着他，小胖子连忙点头哈腰地陪笑，一路将光拽出了教堂，来到飞蛾城执政官雕像下的一个石凳，把光按在了石凳上。 “怎么回事儿！”小胖子肆无忌惮地放声为好友鸣不满。 “我不能说...我真没用！”光揉搓着自己的双手，在好友面前卸下了一切防备，憋在内心的情感如洪水般宣泄，眼泪滴滴落下。 “是露奥的主意？不对，是神使大人？你们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哎呀，真是急死个人！” 小胖子着急地恨不得原地蹦哒两下，可依然没从光的嘴中听到他想要的答案。 “咱们可是约定好的，以后要一起去野外杀怪物，不管他们怎么说，你不能放弃，身为男人，要努力为自己争取机会！” 目前很难称得上''男人''的小胖子做到光身边，面对伤心的好友，他内心喷涌而出的雄性气概不允许自己做出搂抱拍背等安抚行为，思考片刻，便攥紧拳头，狠狠地砸向光的右肩。 这一击使本就瘦小又没有丝毫防备的光直接摔下石凳，他看向小胖子，大大的眼睛满满的不可思议。 小胖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从地上拉起光。“我没怎么安慰过人...你知道的，我就你一个朋友。” “我也没被人安慰过，”光破涕而笑，用手背擦了擦流出来的鼻涕，“感觉挺好的。” 光被小胖子的乐天精神感染，没再为刚刚的“噩耗”忧愁，两人结伴而行，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嬉笑着，穿过广场和一二等民居住的区域，于一个岔路口分别。 光继续走在脏乱的石路中，看了眼右手腕剩下的时间，此时距离三等民的沉眠时间还剩下两个多小时，路边已出现许多陷入昏睡中的人们，他们大多衣衫褴褛，以各种奇形怪状的姿势躺在冰冷僵硬的地面上，被蚊虫肆意叮咬。 “噗通”一声，原本还走在光前面的一个光着上半身的中年男人，突然毫无预兆地倒在了路中央，周围人都见怪不怪，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有附近一个卖腕带的女人，怕昏睡的男人影响到自己摊位的生意，便走过来一脸嫌弃地拖起男人的胳膊，将他粗暴地拖拽到路边，堆到了另外两个也在昏睡的人身上。 光认识这个女人，待人友善，总是对路过的人笑脸相迎，她卖的腕带做工细腻，颇有品味。 “晚上好，皮革女士。”光礼貌地打起招呼。 “哦，晚上好，光，”被光称为“皮革”的女人露出灿烂的笑容，因为从小就喜欢做手工活，尤其钟爱皮革类的原材料，所以她小时候给自己起了这么个名。“看看你，年纪轻轻就成为了探索者，听说露奥先生都去你家找你了？真是出息啊，不像那帮蛀虫，真让人看不起！” 光知道，皮革女士指的''蛀虫''就是昏睡在街边的那些人，他们是懒惰的一群人，每日不会通过劳动去赚去绿色时间，而是完全依靠红色时间过活，除去基本的餐食外，不是去''小黑屋''赌博，就是去逛妓院，再或者找个酒馆喝的酩酊大醉，直至时间耗尽，说不定何时何地就会陷入沉睡当中。 “这么活着有什么意义？”皮革女士谈论起这些蛀虫，似乎有无数抱怨，“还不如把时间给我们呢，你说是不是？” 光微微一笑，没有接女士的话茬，他向女士告别后，不出一分钟，便走到了家，这是一间整齐地如同木屋的石房子，之所以不同于旁边那些低矮错乱的石屋，全都是光做石匠的父亲的功劳。 “你回来啦！”正在石屋边的一口铁锅旁忙活的父亲见光回来，欣喜地叫道。 光的父亲与矮木队长同龄，事实上，飞蛾城父辈一代年龄基本都相差不过三岁，他正在准备今天一家三口的晚餐，由于做石匠常常轮锤子，他的身体比矮木队长还要壮上不少。 “怎么样，神使大人和你说什么了？”父亲期待地目光看向儿子，“咱家从来都没有和这么多大人物打过交道，先是露奥先生，今天又是神使大人，你妈妈要是能知道，肯定会以你为傲的！” “也没什么，就是找我了解一下前几天那次行动的事儿。”光挑出部分真话告诉了父亲。 “还弄的神秘兮兮的呢！哈哈！”父亲继续鼓弄着火苗，努力不让它熄灭，在赤色大陆上，木材稀缺，不可能当作砍柴用，所幸有一种相对耐烧的“仙尾草”，可以勉强用来生活做饭。“幸亏当初你没听我的劝告，选择做一名石匠，要不然怎么能像今天这样出息！” “对了爸爸，”光发现自己嘴巴张的异常艰难，“矮木队长牺牲了...” 不管露奥怎么说，光觉得最起码还是应该将矮木队长的死讯告诉爸爸，他们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父亲向火炉里递仙尾草的手伸到一半停了下来，震惊地看着光，接触到火苗的草很快便烧到了父亲的手上，隔了许久才感到痛的他机械地将剩余的部分扔到火炉里。 “咳咳咳，那个，你们一起，一起出任务时的事儿？”父亲清了清嗓，没去看光，仍不停地塞草到火炉中，眼睛盯着炉中的火，不一会便被呛红了眼睛。 “是的。” “奥...”父亲移开眼睛不再看火，转而从地上抓起一把待烧的草，放在手中胡乱折叠着，咽了咽口水，“那你...” “他们取消了我做探索者的资格。” “挺好，挺好，挺好，”父亲不断重复着，“不做挺好的，爸有手艺，爸教你。” “嗯。” 父亲突然转过身去，光看到了他宽厚踏实的后背。 “那个，你先进屋吧，去看看你妈。” “好。”光听话地点了点头。 第十四章 妈妈和哥哥 光走到门口，掀开了一帘深灰色的挂布进入家中，将门帘当作门是飞蛾城很多三等民的选择，他们用不起木质门，只能以这种方式遮挡屋内。 光的家有十余平方大小，左右两侧的石壁上分别点着两根蜡烛，不大的空间被照的温暖明亮。 屋子中央摆放着石桌石凳和一些日常用品，靠近门的墙角，父亲的工具整齐的堆在那里。 飞蛾城内的石匠大体上分为粗匠和细匠，粗匠主要的工作是把山上的石头采切成大小长短不一的原料石，细匠一般是收到原料石后，或磨或雕，最终成为精美的产品或是艺术品。 光的父亲最初是一名粗匠，随着手艺的精进慢慢转行到细匠，由于细心踏实一丝不苟的性格，做出来的工艺品深受买家的好评，墙角的工具也由最初的大锤钢钎等变成了更加精致的手锤墨斗一类。 在大门对过的墙壁边缘地上，铺着以草为底以布为面大小不一的两张床，小床是光睡觉的地方。 此时的大床上，一名披头散发神经兮兮的女人坐在上面，背靠着墙壁，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嘴里塞满了自己的头发，不停地小声叨咕着什么。 “妈，”光蹲到了那女人身边轻唤着，将她嘴中的头发拿出来轻轻擦拭干，如同自言自语般。“我今天见到了神使大人，他确实是一个智者，可是他并没有恢复我探索者的身份，还见到了胖子，他还是那样大大咧咧...” “孩子，我的孩子！”女人的表情恢复正常模样，眼神逐渐有了焦点，带有污渍的手抚摸光的脸庞。 “他们有没有把你当成自己人？这些年你遭了太多罪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答应妈妈再也不走了好不好？”女人哭着，紧紧将光抱在怀中。 虽然已经这样过了好多年，可光还是感到内心的一阵酸楚。 光知道，在自己还未出生时，爸爸妈妈就已经生下了一个男孩儿。由于七城严格控制新生人口，并据此发布了一项法案，法案规定平民女性生育年龄只能在十九和二十二岁之间，并且只可以生一个孩子。若有违反者定会遭到最严重的惩罚，她们的家庭以及未出世的孩子都会被剥夺一半的每日时间。 可光的妈妈当初怀上哥哥时只有十七岁，其他女人意外怀孕都会选择让教会的修女出面帮忙打掉这个孩子，光的父亲当时也劝她这么做，毕竟三等民被削掉一半时间，一生都毁了。 可光妈妈不同意，她舍不得这个血亲骨肉，光爸爸没有办法，只能联合几家邻里保守秘密，偷偷将这个男孩抚养长大。男孩儿五岁那年，悲剧的事发生了，光的妈妈又怀上了光，并被教会知情，这种情况下，在生产之际，通常都会由修女帮忙接生并将孩子的生辰记录在案。这样的话，修女到时候一定会发现光的妈妈并不是第一次生产，男孩的事情也会因此败露，并影响周围一众知情的邻里。 光的妈妈万念俱灰，每一天都提心吊胆地活着，生怕哪天家里进来一群人把男孩儿抢走，慢慢地，她见不得生人，整日把自己关在阴暗的石屋中，精神接近崩溃边缘。 光爸爸见此情况异常心痛，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眼见生产期就要临近，矮木队长想出了一个办法，提议将男孩儿送到''荒芜之地''的边缘，那里坐落着许多野人部落，说不定哪个部落就愿意收养男孩儿，虽说成长环境比不上飞蛾城，以后也很难有再次见面的机会，但最起码，男孩儿可以活下去。 在光爸爸和矮木队长的苦心劝说下，光妈妈终于同意。矮木队长在随后的一次野外任务中，偷偷将男孩儿带出城，交给了一个和他关系不错的野人部落首领。 光很快就出生了，妈妈也由于光的降临慢慢恢复到正常，可心中始终都给抚养在野外的男孩儿留了一个位置，在光年幼有限的记忆中，其中一幕就是母亲在黑暗中独自流泪的场景。 在时间规律的流逝中，光成长到了五岁，这一年的一天，矮木队长回城后带来了一个噩耗。 当时野外出现一股由各城在战场上丢盔弃甲的逃兵组成的新兴势力，他们自称时间掠夺者，在野外兴风作浪，蛮横抢夺别人的时间。他们的主要战场，便是分布在''荒芜之地''边缘防御偏弱的野人部落，而且所用的手段极其残忍，先是用猪蹄子等可以吸引怪物的食物，将大批怪物引到野人部落的四周，再解决掉野人的守卫，让怪物悄无声息地进入野人部落，等到意识过来的野人和怪物的战斗接近尾声时，他们再如幽灵般出现解决掉双方残余，将他们的时间据为己有。 在已经遇害的野人部落中，光的哥哥被送去的那个部落就是其中之一。光的母亲很快便被这一消息击溃，为了缓解心中的自责与愧疚，她开始无意识的将光当成了他的哥哥，变得疯疯癫癫，再也无法正常交流。 在哥哥五岁那年，光妈妈失去了儿子，而在光五岁那年，他失去了妈妈。 “好的妈妈，”光内心的酸楚没有表现到脸上，“我不走，我陪着您。” 在光的怀中，妈妈渐渐睡着了。 石屋的布帘再一次被掀开，父亲抱着一个装着满满汤汁的铁盆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来吃吧，”父亲吸了吸鼻子轻声唤道。 “妈妈呢？”光同样轻声。 “刚刚吃了几片黑面包，不打紧，让她就这样睡到沉眠吧。” 光听后，将怀中发出轻微鼾声的妈妈放在床垫上，让她以尽量舒服的姿势躺下，免得第二天醒来时身上酸痛。 光看了眼右手腕的腕带下，还有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他刚走到石桌旁，一阵熟悉到令人有些反胃的蘑菇味传了过来。 “爸爸，你不吃吗？”光见父亲只端来了一副碗筷。 “我还有点活没做完。”父亲道。 父亲说着便掀开布帘走到门外，不过他并没有坐到平常干活的地方，先是到附近酒馆，花了半个小时的红色时间买了一壶酒，然后沿着这条石路走到尽头，在一处矮屋面前停下，那是矮木队长的家。 “你小子啊，你也走了，我这心里还真挺空落落的。”父亲发出一声叹息，坐到石屋边，后背顶着冰冷的石壁，他将壶中的酒洒在地上少许，然后才送入自己喉咙中。 “我早就和你说过，等你死了，没准儿连坟都没有。” 父亲笑着再次将酒洒在地上，然后灌进喉咙，在夜色的映衬下，孤独的像座雕像。 第十五章 另一个机会 光猛地张开眼睛，贪婪地吸食着空气中的氧气，他的肺部时隔十八个小时，再次感受到滋润，呼吸变得顺畅。凝滞成冰的思维刺痛着大脑，逐渐出现融化的态势，最后形成水流贯穿于内。他双手攥拳又松开，活动了下僵硬的手指，再用胳膊慢慢支撑着起身。 光注意到母亲也从沉睡中醒来，眼神空洞的望着屋顶，嘴中喃喃地低声自语。父亲不知去向，他记得昨晚红色时间即将归零时，曾躺在床上大声向外呼喊，怕他工作的太认真，忘了时间。 光确定母亲无碍后，掀开布帘迈步到石屋外，今天的月亮似乎比往常害羞，外面的黑暗更浓郁了些，这让天空中的星星如钻石般璀璨闪耀。 光凭记忆摸到了钉在石壁上的烛台，划燃火柴点亮了昨夜烧剩的半截蜡烛。旁边的家家户户也在做着相同的事情，火光有限地驱走黑暗，照亮了整条街道。 光注意到铁锅旁的工作台处空无一人，他正纳闷，便看到父亲揉着脑袋从远处一个街角拐了过来，走近时闻到了浓烈的酒味。 “你妈妈怎么样？”父亲问道，一屁股坐到了工作台旁的石凳上。 “挺正常的。”光回答。 “来，”父亲褪下右手腕处的草制腕带，“拿点时间自己去买份早餐。” “我不饿。”光拒绝道。 “过来，”父亲露出了手腕上的绿色时间，“十四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光不情愿地走到了父亲身边，褪下腕带与他的手腕贴紧，很快便感受到了时间的流转。他有些羞愧地望了父亲一眼，十四岁的年龄在飞蛾城已相当于成年，再过几年就可以生育下一代了，有很多同龄人已经开始用各种方式争取绿色时间，而他现在还需要父亲的赠予，这让他很不自在。 “你想做石匠吗？”父亲平和地望向光。 “我...”光不想欺骗父亲。 “没关系，遵从你的内心。” “遵从你的内心...”光想到这是矮木队长曾对他说过的话，上一次，遵从内心的他间接导致了四个人的死亡，也毁掉了自己很久以来的梦想，这一次，他不知如何回答。 见光的样子，父亲笑了笑，望向昨晚自己沉睡的方向。“对于男人来说，最宝贵的就是他的梦想，无论守护它需要付出什么代价，都不要轻易放弃。” “我明白了，爸爸。”光点头答道。 “去吧，别在这儿打扰我了，睡觉之前再回来。” 父亲说罢，没再理会光，鼓捣起风箱，准备开启一天的工作。 光离开家，沿着石路在街上游荡，想着自己今后的人生，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胖子家门口，他这个有着让平民羡慕体态的好朋友正蹲在路边，不断往嘴里塞着各种形状的面食，见自己过来，光原本以为胖子那已不能张的再大的嘴又咧开了一道弧线。 “正好你来了！好消息！”胖子捂着嘴大叫道，防止里面的面团蹦出来。 “你慢慢说！”光看着胖子，也是止不住的开心。 胖子咽下口中的食物后又马不停蹄地说了起来。 “我爸，昨天回家和我说的！你猜怎么着？昨天你不是告诉我你做不了探索者了吗？我还为你感到难过呢，我爸问我为什么丧个脸，跟死了爹一样，我就把你的事情和他说了，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最近教会准备组织另一批队伍，有个特别拉风的名字，叫时间守护者！知道为什么吗？听说九年前活跃在野外的那个时间掠夺者的组织又死灰复燃了！” “等等等等，”光听到这个他的仇恨程度不亚于怪物的组织名时，浑身一震，急忙打断了胖子。“时间掠夺者？真的？” “我爸说的，你还不信我爸嘛！”胖子一脸炫耀。 对于胖子爸爸说出的消息，光还是有一定信任的。胖子目前的体型，一部分源于天生，另一部分则是他爸爸的功劳，按照胖子的话说，他爸爸连黑面包都能“做出花“来。作为一位面点师，他经常拎着两大包各种各样的面食去一等民居住的区域售卖，常常售罄而归，慢慢地也与一些一等民和制归人有了些交情，可以打探到一些三等民不知道的消息。 “可是，”光疑惑道，“时间掠夺者不是在九年前因为扰乱商路，被七城联合剿灭了吗？” “谁知道呢，可能最近战乱频繁吧，听说有些城的平民们都快吃不上饭了！总之，时间守护者就是对抗他们的，和探索者一样，也可以选择一门密法学习，你有没有兴趣？我知道你一定有兴趣！” 说完后，胖子乐呵呵地看着光。 “我不确定，”光迟疑地说着，“我没有通过探索者测试，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接纳我。” “你不争取怎么知道呢？安心啦，对抗人和对抗怪物不一样，两边八竿子打不着！” 被胖子安慰一通，光的心里踏实不少。 “我打算告示出来就报名，”胖子兴冲冲地看着光，“如果你也去的话。” “你父亲同意了？”光问道。 “当然了！他早就知道我想做探索者，现在巴不得我去做这个，对抗人总比对抗怪物安全，你说是吧？怎么着怎么着？你同意了没？”胖子急切地催促着。 “嗯。”光重重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光和胖子在胖子家门口，思绪飞扬地畅想未来，想着五种密法的炫酷搭配和各种利弊，对抗邪恶的紧张刺激，成为英雄后的万人敬仰。 六个小时的红色时间在两个少年的奇思妙想中快速飞逝，光告别胖子走向回家的路，他看到前方有一群人围在一面告示栏前，心中一动，快步走近，瘦小的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挤到人前，他看见一张告示布上写着征召事宜，队伍的名字就是在胖子那里听来的：时间守护者。 他再次挤出人群向家的方向走去，远远便看到在门口雕刻的父亲。 “爸...”光犹豫片刻开口。 “我听说了，想去就去。”父亲未曾抬眼看光。 “好。” 第十六章 离家 露尔大人站在小女儿的卧室中，神色焦虑，在屋内来回踱步，踩的地板吱吱呀呀的叫唤。光护者执事露奥也急的满目狰狞，不停地向几名在屋内四处搜刮的手下发号施令。 “快点快点，小公主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老子先拿你们开刀！” 露奥从未感到过如此焦虑，他打小含着金钥匙出生，衣食无忧，到了年纪自然就从父亲手中接过官职，而飞蛾城长久的和平显然没有给他的为官之路造成一点挑战，他已经习惯了安逸，并乐于享受官位带给他的权利。而眼下，露娜已经失踪三天了，她和思忧城少爷在巡逻卫队的眼皮子底下人间蒸发般消失于无形，这让他的面子很挂不住，露尔大人已经对他的能力提出质疑，并将原本交由自己的时间守护者队伍让神使管理。他怀疑这只是露尔的初步敲打，如若再毫无进展，自己的其他权限也会被撤掉，最后沦为众人耻笑的光杆司令。 “报告！”门外传来卫兵的叫喊。 “进！”露尔大人烦躁应道。 “刚才有个平民带来了一封信，”卫兵应声走进，手中拿着一个折叠起来的泛黄纸张，“他说这是一位高贵的小姐在三天前交给他的，让他今日送到。” 露尔大人听闻，一步蹿到卫兵面前，抢过信件展开，眼睛在纸面上游走，紧皱的眉头稍微松了些，可面色依旧严肃。 “确实是露娜的笔迹。”露尔大人沉声道。 露奥接过信，只见上面有几行歪歪扭扭的文字，他差点以为是一条条虫子在纸上乱爬。 “亲爱的父亲，请不要生气，您是对的，奇特确实不是一个普通的贵族子弟，他和我一样，喜爱外面的一切，我们决定一起去冒险，请不要担心，我们会照顾好自己。也许经历过这一切，我会如您所愿的爱上他。依然爱你的女儿，露娜。” “这...”露奥迟疑地看向露尔大人。 “你无论如何也要把她们俩给我找出来！” 留下这句话，露尔大人咬牙切齿地走出房间，他和思忧城的奇冕大人还有一笔账要算。 “那个平民呢？”露奥冷着脸说道。 “还在下面等着领赏，说是小姐答应的。”卫兵低着头恭敬回答。 “小姐往哪个方向去，具体的时间，都给我问清楚！”露奥吩咐。 “好的，那要给他什么奖赏？”卫兵迟疑地问道。 露尔大人的府邸外，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惶恐地等候在门口，内心有些激动，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气派的木屋子，碍于守在两旁的守卫，他不敢肆意张望，可眼角的余光还是不受控制地瞟向那宽阔明亮的庭院，结着果子的苹果树，和来回走动洋溢着幸福笑容的侍者。他们手中的餐盘上放着自己想象不出来的美食，四溢的肉香使他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回想三天前遇到的那个高贵小姐，虽然穿着随处可见的平民服装，可内里散发的气质却是他和他的同类难以企及的，也许只有这种环境才配得上那善良的小姐，她答应自己如果送到信，定会收到优厚的奖赏。 如果还有机会，他真想再见那小姐一面，这并不是出于什么猥琐的目的，仅仅是对美好的向往。 可等来他的并不是那位小姐，而是一名挎刀侍卫。 “你见到那名小姐时具体是什么时间？”侍卫不含一丝感情。 “黑暗来临的三个小时后。”他记得很清楚。 “有谁跟她一起？”侍卫问。 “好像还有一名小伙子，不过他离得远，我没看到长什么样。”他思索着说道。 “看到他们往哪里去了吗？” “好像是出城的方向。” “当时周围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他很笃定，身为一个垃圾工，他当时正在把收整好的垃圾堆到垃圾点，那个充满污秽的地方没人会喜欢。 “你还有什么想要告诉我们的吗？” “没有，”他老实回答，“我知道的都说了。” “很好。” 他生怕自己提供的信息不够有价值，听到侍卫的肯定后，心里的一块儿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期待着侍卫要给自己的奖赏，想象着老婆孩子的之后的喜悦。忽然一道亮光在眼前闪过，他瞳孔紧缩，像是脖子被什么东西刮了一下，逐渐涣散的目光中，他看到了侍卫手中精致的匕首，刀锋处，一滴滴鲜血流了下来。 遵从露奥先生的要求，侍卫干净利落地解决了这个平民，按照露奥的话说，他是知情者，而小公主失踪这个消息必不可以传出，在如今的七城格局下，很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以此要挟飞蛾城。 “这就是你的手段？”议事厅中，露尔大人怒不可遏，一只手狠狠地砸在桌子上，冲着思忧城执政官奇冕大人吼道，他一早就怀疑露娜和奇特的离奇失踪是思忧城逼他就范的手段，所以事发之后他便将奇冕大人软禁于此，刚刚看了露娜的亲笔信，他更加证实了自己之前的猜想。 “我说过，我对此事毫不知情。”奇冕一如往常的平静。 “可这一切未免也太过巧合了，”飞蛾城情报总管露斯用他那特有的阴柔声线说道，在露娜失踪的第二天，露尔大人便请来他帮忙。“其实如果你坚持请求飞蛾城的帮助，我们未必会不答应，毕竟大家是利益共同体，用孩子来当要挟...太低级了些。” “那也是我的孩子！”奇冕回怼了露斯一句，后者不在乎地耸了耸间。 奇冕没有理会露斯的嘲讽，转而向露尔大人说道：“事已至此，我多说无益，可你确定要把我一直关在这里？没有我的思忧城，没有思忧城的环山城，我不确定还能坚持多久，永夜将至，让一方独大，这后果我想你比我清楚。” 露尔大人深吸了口气，转身背对奇冕，一声不吭。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为了咱们的孩子，我需要飞蛾城的帮助。”奇冕真诚实意道，“我不能保证他们会安然无恙的回到咱们身边，可还能有一丝希望，不是吗？” 露尔大人的背影不动如山。 “飞蛾城保持中立，永远保持中立！” 第十七章 胖嘟和绿叶 光和小胖子很早就到了教堂门外等待，早到前来祈祷的民众都只有寥寥数人。两人正寻找报名点时，四个修女费力地抬着一张木桌子从教堂大门走出，沿着三级石台阶而下，将桌子放到了门的左侧。 光和胖子见状走到桌子前，上面铺着几张长长的亚麻布，旁边是蘸着墨水的几支羽毛笔。 “报名？”一名修女问道。 光和胖子两人看看对方，生涩地点点头。 修女抽出羽毛笔递给二人。“写上自己的名字和家庭住址，包括父亲的名字，没有父亲写母亲。” 光从修女手中接过羽毛笔，笔尖刚在布上滑动时便陷入了一个个细孔中，他磕磕绊绊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而身边的胖子也在另一块儿布上写下了两个大字，光眯了眯眼睛，勉强认出胖子的字迹。 “胖嘟？”光疑惑道。 胖子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怎么样，我刚刚在路上起的！” 不同于光，小胖子之前一直没有名字，每次光问他，他总是说‘名字可是一辈子的大事，马虎不得！’可现在看到胖子的名字，他开始忍俊不禁起来。 “你笑什么？”胖子问道，“不好听？” “你为什么会起这样的名字？”光憋不住笑。 “哼，从小他们就看不惯我长得胖，可现在呢，我马上就要成为光荣的时间守护者了，这回该谁看不上谁了？我就要起这样的名字来气他们，然后欣赏他们气急败坏的样子！” 胖子说完，一副大仇已报的模样，看的光乐的合不拢嘴。 两人嬉闹的功夫，报名的队伍里又走来一个人，是一个长相英气的女孩儿，看模样与两人差不多大，若不是那一头披肩长发，他们根本分辨不出来。 女孩儿经过光和胖嘟的身边时，微抬着头，骄傲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后在修女的指导下，于布上写下了她的名字。 “诶，”胖嘟凑到光耳边小声道，“她为什么用鼻孔看咱俩？” 光被胖子这个问题搞得不知是哭是笑。 “你们好！”女孩儿写好名字后，来到了两人身边主动打起招呼，天真的眼眸中还是透露着一股骄傲劲儿。“我叫绿叶！” “你好，”光生涩地回应着，“我叫光。” “你好，光！”绿叶转头看向胖嘟。“你呢？” 胖嘟撅着嘴，将腰板儿挺得高高的。“我叫胖嘟！” “胖猪？”绿叶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阵爆笑。“哪里会有人起这种名字啊！哈哈哈哈哈哈！你父母不会打你吗？哈哈哈哈哈！” 胖嘟气的嘴唇抖动，大叫道：“胖嘟！我叫胖嘟！” “是，他叫胖嘟。”光努力控制自己抽动的嘴角，挺了好友一句。 “我不管！”绿叶摆了摆手，咯咯咯笑得直不起腰。“从现在开始，我就当是胖猪了！” 胖嘟万万没想到，自己憋了好多年，辛辛苦苦起的名字，在这姑娘面前一秒就破了防。 “她...她！”胖子指着这个叫绿叶的姑娘，气的说不出话。 光耸了耸肩，靠动作表达出自己想说的话：谁叫你起了这么个名字。 “好了好了，”绿叶好不容易缓了过来，擦了擦眼睛，微扬脑袋，恢复了高傲神色。 “我们现在是竞争对手了！”绿叶说道。 “竞争对手？”光和胖嘟异口同声，瞪着眼睛看绿叶。 “我们之间，还有竞争？”光惊讶地问道。 “当然了！”绿叶不可思议地看着呆掉的二人，“你们不会认为只要报了名就可以入选了吧？我们将来可要对抗''时间掠夺者''的，而且还会学习密法，门槛怎么可能这么低！” “可，告示上没贴啊？”胖嘟仍是不敢相信。 “没想到你们会天真到这种程度，”绿叶双手交叉在前胸，“这也好，提前排除掉你们，我才会更早找到真正的竞争者！” 绿叶说完走向了其他人，他们三个交流的途中已陆陆续续来了好多人。 “真是个令人讨厌的女孩儿！还绿叶，哼，绿叶...”胖嘟琢磨了许久，也没想好该怎么取笑这个名字。 “行啦，”光打断了嘟嘟囔囔的胖嘟，“还是想想竞争的事儿吧。你有什么特殊本事？” “我...”胖嘟思考着，似乎吃了能吃，一个也提不出来。 “你呢？”胖嘟反问。 光摇了摇头，心凉了大半，他观察着越聚越多的人群，除了同辈人外，竟然还发现了不少父母辈的大人，他之前竟然还天真的想着只有他和胖嘟这辈人才能参加。 嘈杂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光注意到，神使大人不知什么时候从教堂内出来了。 “排队！”修女威严道。 人群自动形成了两排，由于光和胖嘟是最早到的，一直没怎么走动，自然就站到了两排的排头。 光目光热切地看着三级石阶上的神使大人，希望他能记起自己，想到自己曾对飞蛾城的贡献，可以让他破格录入守护者队伍，但神使大人的目光只是轻轻扫过了光，并未在他身上停留。 “时间守护者与探索者队伍不同，”神使大人面色严肃，音量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听见，“它的创立初衷是为了对抗时间掠夺者，那是一群由各城散兵组成的组织，里面每个人都异常危险狡诈，他们扰乱秩序，肆意掠夺，为了保护我们弥足珍贵的时间，你们需要强大自身，选择一道密法学习，但在这之前，要通过一项测试，过关者，方可成为正式的时间守护者队员。” “测试会是什么呢？”位于队伍中间的绿叶举手问道。 “你们马上就会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后，光看到神使大人在一名修女的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修女点了点头，回身走进教堂。 “在测试之前，教会为你们准备了丰盛的早餐，”神使大人再次面向中人，露出了光熟悉的和蔼微笑。“总不能让你们饿着肚子不是？” 紧接着，队伍在修女的带领下，穿过教堂大厅，顺着石阶向上，来到了五层一间宽敞的石屋，光是如此，胖嘟已是累的气喘吁吁，双手扶着膝盖喘起粗气，绿叶经过他身边时，还嘲笑地哼了一声，但此时的胖嘟已没有多余力气和她计较。 “完了完了，”胖嘟擦着顺着脸颊流下来的汗，“这次真的完了。” 第十八章 密法演示 光拉着上气不接下气的胖嘟找到一张长方形石桌坐定，这才有时间好好打量起这间屋子。 这是个由石头堆砌而成的大厅，里面足可容纳百余人，同样的石桌石凳规律摆放，沿着大厅边缘整齐地围成一个圆圈，中央隔出来的空地装得下五六间平民石屋，光抬头看去，天花板有七八米高，高耸的墙壁中央每隔两米左右就会摆放一个大烛台，上面是熊熊燃烧的火把，整间屋子被由上而下的火光照耀，可仍显得有些昏暗。 “该不会是让我们互相格斗吧？”胖嘟心虚地朝着中央空出来的空地扭了扭头，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微笑。 “不用怕，”光也没来由的感到心慌，自己给自己打气，“大家都没学过密法，即使格斗也不至于毫无胜算。”虽然这么说，看着一屋子人，其中不乏有些身强力壮的父母辈大人，心中还是打起鼓来。 “要是再小点就好了，”胖嘟愁眉不展地看着空地，“我的优势是力量，毕竟不是白长这么胖的，只要近身缠斗，就算那些大人，我也不是没把握，可偏偏场地又这么大...”胖嘟说着吞了吞口水，想到了刚刚爬五楼的恐惧。 胖嘟的话让光不由自主地思考起自己的优势，想了半天也没琢磨出所以然，他不够快，更不够壮，这乌央乌央一群人，他怕不是垫底的那个。 正想着一会如何才能不丢人，嘈杂的屋子突然安静下来，光看见神使大人拄着拐杖从门口走进，身后跟着手端餐食的修女们。其他人见状，纷纷找位子坐下，绿叶领着两个陌生男孩儿直直地走向光和胖嘟两人，其中一个脸上长着雀斑的男孩子光是远远看见胖嘟，便露出畏惧的神色，走到近处，更是向胖嘟轻轻弯了下腰，搞得胖嘟不明所以。 “不介意吧？”绿叶笑呵呵地看着两人旁边空下的三张座位。 “你这么厉害，干嘛要和我俩坐一起？”胖嘟阴阳怪气道，向旁边的石凳挪了挪，一屁股占据了两人的位置。 “你难道没听说过‘宁当鸡头，不做凤尾’吗？和你们坐在一起我才能凸显出来。”绿叶毫不在意地在胖嘟身旁坐下，“况且，别的桌子也没位子了。” 胖嘟环顾一圈，其他桌子确实已被坐满，只好无奈地挪了挪屁股，让另两个男孩儿坐到了绿叶边上。 “多大的派头，还带了两个跟班儿！”胖嘟小声向光嘀咕。 早餐很快由修女端了上来，各式各样形状的面包正是出自胖嘟父亲之手，一向高傲的绿叶看了都啧啧称奇，更别提另两位羞羞答答的男孩子，他们瞪着眼睛激动地互相交流，像是从没见过这样奇妙的东西。 胖嘟则没什么胃口地将食物往边上推了推，由于出门时已在家饱餐了一顿，此时他并不饿，而光也是咬了几口便放下了，实在是没有吃早餐的心情。他望向大厅上首高台处，神使大人平静的坐在那里，俯视下方，眼睛里没有一点波澜。 “也不知道神使大人在想什么...”光嘀咕道，又把心思放在了即将到来的测试上。 “浪费！”绿叶白了两人一眼，将他们剩下的食物大方的拿过来，分给了自己和另两个男孩儿，雀斑男孩儿小心翼翼地瞟了眼胖嘟，看到后者满不在乎的样子，这才放心地将分来的食物塞到口中。 过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大厅内所有人都已解决掉了面前的早饭，一直沉默无言的神使大人手撑着拐杖缓缓站起，洪亮的声音在大厅环绕起来。 “各位，”神使大人很快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目光纷纷指向他，“对抗人类和对抗怪物虽不尽相同，但两者皆是对我们身体和心灵层面的考验。我们需要具备强劲的体魄和坚韧的内心，才能在将来面对危险和未知的诱惑时，坚守住自己，守护好我们珍惜的一切。接下来，你们将看到正神恩赐的五种密法，顺利通过测试的人将会选择其中一门学习。注意观察每种密法，这会帮助你们了解彼此，更重要的是，了解敌人。” 神使大人说完，五个体貌特征不一的男子从大厅门口走进，静静站立于空地中央。他们不言自威，冷酷的面容似乎好久未曾笑过，散发出的气势让一道道窥探的目光避而不及。光很快辨别出那熟悉的感觉，他们是探索者小队，第一次见到老牛他们时也给了他同样的感觉。 “首先，火之密法，暗夜克星，一点火星，也可呈燎原之势。” 五人为首的高个男子右手腾地燃起一团炽热火球，随着他的凝聚，火球逐渐变成实体，男子右手一辉，火球随着他的指向在整个大厅飞速绕动，所经之处皆感一阵灼热。 眼前的景象让大多数没见过密法威能的人瞠目结舌，啧啧称奇，可胖嘟却有些不以为然。 “看起来不怎么样啊，”胖嘟低语，“这种把戏我看马戏团的人也做到过，而且比这好看多了！” 胖嘟话音刚落，只见火球张开咆哮的大口，向他疾速冲来，胖嘟猛地向后靠，失去平衡跌下石凳，后背重重砸在地上，所幸肉多，并无大碍。待他小心翼翼爬起时，桌子上的陶瓷碗早就变成了一滩泥水，缓缓流到地上。 “还行，还行。”胖嘟心有余悸地坐回座位。 “下一个，雷之密法，召唤雷电之力的钥匙。” 探索者小队中另一名男子走出队伍，他将双手高高举起，表情微微发力，一声惊雷响起，只见两条闪电穿过天花板劈下，从男子的手指接入，分解成一条条电蛇在体内乱窜，他又将双臂低朝向地面，双掌张开，电蛇在体内重新汇聚，随着掌心处亮光一闪，两道闪电迅猛地砸向地面，坚硬的石块被砸出两道深深的坑。 大厅安静地似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众人畏惧又向往，期待地看着队伍中第三个探索者。 “接下来，风之密法，席卷万物的咆哮之力。” 光先是感到一丝凉风拂过面庞，紧接着，看到绿叶的头发末梢随着微风轻轻摆动，他望向大厅门口，听到阵阵风语顺着深不见底的石阶呼啸而来，还不到一秒钟，狂风终于从大厅门口喷涌而入，席卷着所有人的注意力，将第三位探索者层层环绕，光甚至感觉，在大厅四周结实紧密的墙壁中，也有丝丝微风顺着肉眼看不到的缝隙挤了进来。 “哇！什么叫拉风啊！这才叫拉风！”胖嘟双眼发光，憧憬之情溢于言表。 “下一个，水之密法，包容一切，吞噬一切。” 第四位探索者从队伍中走了出来，他安静地站在原地，似乎一切都未随着他的出场而发生变化。期盼着炫酷表演的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渐渐有了些低语声。 “他在干嘛？” “他做了什么？” “我错过了吗？你有没有看到？” 绿叶没像其他人那样急的心切，她耐心期待着，眼中逐渐出现一丝喜色。 周围的私语演变成一声声惊叫，他们注意到中央空地处站立的男子，浑身衣物已然湿透，一个透明的水膜逐渐将他包裹住，慢慢地，水膜变成了水泡，男子双脚离地漂浮在内，水泡越升越高，眼看着漂浮到了天花板，忽然水泡破裂，里面的水凝聚成一条滑梯，男子顺着滑梯潇洒落地。 在众人的惊叹声中，神使大人宣布了最后一个出场的密法，这也是光一直在默默等待的冰密法，前面他并没有因为四个探索者队员的演示而感到像其他人一样的震撼，他曾亲眼目睹过一场刻骨铭心的实战。 “最后一个，冰之密法，坚实如盾，锋利如刃。” 最后一个探索者站了出来，冲着空气伸出手掌，碎裂的冰碴儿源源不断地从手中喷出，在空地中央铸造了一面厚重的冰墙，接着，冰碴儿又在右手处凝结成了一把薄如叶片的冰刀，若不是反射出墙上的火光，光甚至都注意不到他右手的变化。只见这名探索者挥舞着手中的冰刀，呼啸带风，以重击之势砍向冰墙。在刺耳的摩擦声中，刀身的三分之一没入墙体后碎裂开来，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胖嘟一脸讶异。“这到底是墙结实，还是刀锋利？” “坚实如盾，锋利如刃。”雀斑男孩儿自发回答，在注意到刚刚提问的是胖嘟后，局促不安地把脸扭了过去。 众人还沉浸在五种密法的强大威能中，只听高台上传来一阵拐杖不紧不慢轻敲地面的声音。 “你们看到的，只是五种密法的部分能力，在真正的战斗中，五种密法互相配合，才能迸发出最大的能量。现在你们可以自行选择喜欢的密法，并组成五人队伍，注意，队伍中的密法要合理搭配，不得有重复，不得有缺失。考核过程中，只有五个人皆通过测试，才算考核成功，如有一人未通过，则全队失败。” “好了！”神使大人轻松地笑着，“选择你们的同伴吧！” 第十九章 新的同伴 大厅内立刻人影涌动，人们纷纷忙不迭地离开座位去寻找意向目标，询问声交流声充斥着整间大厅，谁也不愿被剩下，或与弱者为伍。绿叶自然不甘落后，上扬着头率先走出座位，穿梭在一个又一个人群中。 “咱俩肯定是一队的，对吧？”胖嘟看着来来往往地人有些担忧，用胳膊肘怼了怼光。 “当然！”光发自内心地应着。 “那你打算选择什么密法？”胖嘟问。 “火。”光回答，火可以带来光明，这也是光起这个名字的原因，之前为了加入队伍，他曾答应过矮木队长要成为一名冰法师，可现在矮木队长已经牺牲，他就是一名火法师，光要以这种方式继承他的意志。 “太好了！”胖嘟毫不掩饰地松了口气，“我想选择风密法，生怕和你撞上，选择这门密法的人肯定很多，毕竟它那么炫酷，你说对吧？” “咱们要不要去找队友？”光甚至没有听清胖嘟说了什么，他看了看大厅内目前的现状，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已然出现不少五人成团的队伍，其中多为父母一辈组成的‘大人团’，他们似乎认为与自己同龄的人在一起更加稳妥。而‘小孩儿团’也逐渐有了成团的趋势，他们应该都是之前就熟悉的朋友，光想着，无奈自己只有胖嘟这一个朋友，后者也一样。 “好啊，”胖嘟拍了拍屁股站起身，“再晚强者都被挑没了！” “那个...我们可以加入吗？”雀斑男孩儿微弱的声音险些埋没在吵嚷的环境中。 胖嘟不甚在意地搭了他一眼。“你们不是刚才那个女生的跟班儿吗？怎么不和她组成一团？” “我们是刚刚认识的，那个姐姐见我俩都没有找到位置，才领我们一起过来。”雀斑男孩儿躲闪着胖嘟的目光。 “你俩选择什么密法？”胖嘟上下打量。 “我选冰密法，他...”雀斑男孩儿说着看了眼旁边。 “我选雷密法。”另一个男孩儿说道。 “行，那咱们暂时在一起。”胖嘟特意强调“暂时”二字。 “还差一个水法师...”光看了眼大厅内落单的人越来越少，心中不免有些焦急。 “嘿嘿！”胖嘟突然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光顺着他的目光，找到了绿叶，瘦小的身影不断在人堆中挤进挤出，似乎谁都不愿意和这样一个女孩儿组队。 “叫她得瑟！”胖嘟嘲笑道。 “这个姐姐之前说过要成为水法师的，”雀斑男孩儿犹豫道，“咱们队伍还缺一个水法师。” “没门！”胖子顿时叫出了声，“躲她还来不及呢，我可没有自虐的倾向！” “她是目前咱们知道的唯一一个想成为水法师的。”光提醒。 “再找找嘛，先找找看！”胖嘟敷衍着，探着脖子，眼神四处游荡。 “其实她挺可怜的...”那个一直没说话的男孩儿说。 “你认识她？”胖嘟挑眉问，在他心中，这个眼高于顶的女孩儿怎么也跟“可怜”两个字搭不上边。 “听说她爸爸是前段时间在野外出事的光护者队伍中的一员，她和她妈妈最近总是去教堂祈祷，那个阿姨每天眼睛都肿肿的。” “就是那支只找到了四具尸骨，另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队伍？”光问。 “是的，”男孩儿答道，“最难过的是她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死掉四人中的一个，还是失踪的那个，毕竟从尸骨上已分辨不出谁是谁了。” “你怎么想？”光看向他的好朋友。 胖嘟的脸皱成一团，像是吃了什么很苦的东西，不自然地挠着头，嘴巴嘟囔着，随后口是心非地耸了耸肩。“如果你们非要让她进来，我也没什么办法...” 光笑着看向胖子的滑稽模样，他太了解这个朋友了，从小就是一个嘴硬心软的家伙。 “走吧，”光对其他人说，“咱们一起去找她。” 屡屡碰壁的绿叶站在大厅中央，耷拉着脑袋，骄傲的面容被垂下的秀发遮掩住。 “我们还缺一名水法师，”光带着三个人走到绿叶身前，“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绿叶猛地抬起头，看清来者后，眼里的惊喜逐渐转变成一丝复杂的神色。 “你可想清楚，”胖嘟晃着脑，抖着腿，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竭力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想加入我们的人可都排成了队！” “鬼才信你，”绿叶撇了一眼胖嘟，目光扫过其余三人，似羞愧，似感动，“好，我会带领咱们的队伍通过考核的。” “那咱们现在就是同伴了，”光学着之前矮木队长的模样看向大家，目光最终落在绿叶身上，“同伴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你信任我们吗？” 绿叶嘴角抽了抽，羞红了脸也没蹦出一个字，索性一言不发，微抬起右臂，右手悬浮在空中。 “同伴。”绿叶说道。 “同伴！”雀斑男孩儿激动地将右手叠在绿叶手上。 “同伴。”另一名男孩儿做着同样的动作。 光和胖嘟看着对方，他们刚刚意识到，今天收获了三个新朋友。 “同伴！” “同伴。” 不谙世事的少年们围成一圈，手叠着手，纯净的笑容挂在每个人脸上，此刻，虚幻飘渺的信念将他们连成了一个整体。 在胖嘟的鼓动下，光被选举为队长，在修女那里登记上了自己的队伍，又过了十分钟左右，大厅上首传来神使大人轻轻的拍手声。“所有已集合的队伍都站到前面来。” 光和同伴们生怕落后，听到命令后迅速站到距高台最近的位置，身后密密麻麻的人群随之涌来，光向后看去，大概数了一下，成功组团的五人队伍足有十余个，还剩下三个少年和一名女子，被修女领了出去。 “恭喜你们顺利地找到同伴，达成胜利的第一步，”神使大人脸上褶皱密布，却依旧挡不住眼中的神采，“别高兴的太早，接下来有异常残酷的考验，希望你们能竭尽全力，为飞蛾城做出一份贡献。” 光和很多人一样，忐忑地期待着神使大人解释测试的具体内容，可并未如愿，他在一名修女的搀扶下，拄着拐杖从高台后的一间小门走了出去，消失在众人视线内。 “我叫到名字的队伍留下，其余人到六楼大厅等待，轮到你们时自然会通知。”修女手中展开一块儿布，盯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鸡心，荒草，男巫，瓦棍，碎石。” 五条手臂随着修女的点名依次举起，光注意到他们是‘大人团’，五个精壮的男人。 未被叫到名字的人陆陆续续从门口走出，顺着石阶来到六楼大厅，这里面积比五楼要稍小些，左右两边像一楼祷告厅那样摆着一条条长凳。光和他的同伴们挑了一排中间的椅子坐下。 “麻雀，你抖什么抖，抖的我都心慌！”胖嘟自打坐下，就一直做起深呼吸，光知道他的喘息并不是仅仅爬了一层楼的原因。 雀斑男孩儿听后，双手压在腿上用力向下按，可这连带着他上半身一起抖了起来，胖嘟无奈地扶了下额头，呼吸加重。 “怎么感觉你很怕他？”绿叶倒是沉得住气，疑惑地看着努力压腿的麻雀。 麻雀露出哭一样的笑容。 “他怕我干嘛？”胖嘟说，“他是怕即将到来的测试！” 另一名男孩儿憋着笑，凑近绿叶的耳朵嘀咕着什么，绿叶的神情由疑惑逐渐变成嘴角抽动，最后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贵族？”绿叶声音都变尖了，腾出捂着肚子的一只手指向胖嘟，“他这样的像贵族？” 胖嘟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光恍然大悟，原来麻雀一直将胖嘟当成了贵族，怪不得他都不敢正眼瞧胖嘟。 “大地，别告诉我你也是这么认为的！”绿叶从嗓子里挤出这句话。 “我一开始也被他的体型吓了一跳，”另一名男孩儿一脸无辜地说道，“他确实太...富态了，可后来发现除了这点，哪儿哪儿也看不出来高贵的样子。” “除了胖！”绿叶补了一刀。 “气死你们！我就胖！”胖嘟不服气地说。 光看着玩闹的四人，心里的紧张感消了大半，可随即而来的一声叫喊又将他刚放松下来的心重新拉回冰窖。 “上一组失败，下一组准备！”刚刚在五楼念名字的修女在门口喊道。 “失...失败了？”麻雀难以置信，身体抖动的愈加厉害。 第二十章 敷衍的武器 光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五个精壮男人的模样，如果连他们都无法通过测试，更别提自己和身旁的同伴了。 下一组被叫到名字的队伍已经走到了在门口等待的修女身边，那是一组‘小孩儿团’，五个人颤颤巍巍，紧紧依偎在一起。 周围渐渐起了些微词声，大家都在猜测测试的内容具体是什么。 “我猜是和刚才那个探索者队伍打一架！”有人说。 “别扯了，”另一个人反驳，“应该是一种考验团队合作的测试，没准是一项运动！” “也可能就是单纯的学习，”第三个人有模有样地说着，“他们教给你密法，要是学不会，自然就失去了资格，强壮的体魄并不能代表一切！” “你们怎么想的？”一直默默偷听的胖嘟望向其余四人。 “不知道。”光说。 胖嘟又看向麻雀和大地，两者皆摇了摇头。 “你呢？你不是自认为很厉害吗？”胖嘟撅着嘴盯着绿叶，满脸戏虐，“我们还等着你‘带领’呢！” 绿叶丝毫没收到胖嘟激将法的影响。“兵来将挡，土来水挡！” 光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选择闭上，他本想问问绿叶有没有在她父亲那里学到什么类似的经验，但不太好意思勾起她的伤心事，两人还没那么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又有五六支队伍陆续走出房间，可等来的皆是失败的消息。有些人已然坐不住了，煎熬地在屋内来回走动，压抑的环境无声地刺激着每个人。 光褪下右手腕的腕带看了眼时间，红色部分还剩下两个小时四十三分钟。 “你们都是几等民？”光问道。 麻雀和大地皆说自己是三等民，绿叶则回答是二等民。 “还有两个多小时，”看起来很有小脑筋的大地眼珠股溜溜转动，计上心头，“如果今天轮不到咱们，明天可以提前去找一找未通过测试的家伙，没准儿可以打听的来测试内容，咱们也好做准备！” “如果被发现怎么办？”最胆小的麻雀畏畏缩缩，“这可是作弊啊，咱们会不会被关到地牢里去？” “怎么可能，你胆子也太小了！”大地毫不在乎。 光听到两人的对话，心思活动了些，这倒不失为一种办法，虽然不是很光彩。 “那怎么行！”绿叶继承了她光护者父亲的正直与自信，“咱们要正大光明的成为守护者，哪有还没做就放弃的道理！” “可到现在一支队伍都没通过！”大地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 “我倒是认为，”胖嘟插嘴，“也许明天神使大人会降低测试难度，毕竟没有人通过的测试，也就没了意义。” 胖嘟的话让几个人心中燃起了希望。 “上一组失败，下一组，光，胖嘟，绿叶，麻雀，大地！” “嘶。”麻雀听到自己的名字倒吸了一口凉气。 “得，”绿叶率先站起，“别想那些没用的了，兵来将挡，土来水挡！” “抓紧时间！”门口修女催促道。 光一直悬着的心此时却放松下来，当这一刻到来，他倒不那么紧张了。‘兵来将挡，土来水挡。’他将绿叶的话在心中默默重复了一遍。 “早死早超生！”胖嘟显然和光是一个心态，表情狰狞地拉起浑身发抖的麻雀，像提着一只小猫一样，将他从椅子上拽起。 光一行人走出六楼大厅，跟在修女身后顺着石阶下行，转眼就来到了五楼，原本敞开的木门此刻死死关严。 修女把他们领到这儿，一句话没说，自行离去，留光等五人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现在要干嘛？”胖嘟的目光跟随着修女的背影直至其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不确定地问。 “咳咳，”光清了清嗓，调整好呼吸，“咱们进去吧。” 在光的带领下，五个人费力地推开木门走进大厅，发现里面此时空无一人，内部的布置与他们离开时无异，只不过光线更幽暗了些，中央空地多出了一个用黑布遮盖住的巨大铁笼，里面不断地传出金属撞击声。 “里...里面是什么？”麻雀不自觉地后退两步，双手环抱在胸前，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恐惧。 “不用怕，”绿叶冷静道，“不管是什么，它也是关起来的！” 光注意到距离铁笼六七步远的地上整齐摆放着四堆黑乎乎的东西，旁边置放着几支火把，远远看去并分辨不出是什么。他盯着摇摇欲坠的铁笼，小心翼翼凑上前，走到近处，才发现那四堆分别是几桶水，一把与他们身高几乎持平的大扇子，小巧的冰刀和冰盾，还有一个个笛子模样的木管儿。 “这五种东西分别对应着五种密法的本质，应该是给我们用的。”绿叶和其他人也跟了上来，她看了看脚下的事物，很快就得出结论。 五个人大眼瞪小眼，很不情愿但也没办法地消化掉了绿叶给出的信息。 “那...那我...”大地不解地弯腰从地上拿起一根木管儿，对着微弱的火光查看，“我这个是什么？” “我听爸爸说过，”绿叶接过木管儿，在指尖利落转动，“这是城里的特级工匠专门为猎人准备的，他们称它为“电管”，内部放着雷法师存储在里面的电蛇，使用者只需对准目标轻轻一吹，电蛇就会疾速冲出，造成很严重的伤害，它比弓箭的伤害高，便于携带，很适合猎杀动物。” “我小时候也知道这个东西，妈妈总是将它藏在我找不到的地方，”麻雀躲在几个人身后低声道，看着众人疑惑的目光，他幅度不大地歪了下头，“我妈是猎人。” “总之，”绿叶接过话茬，“电管很快就被禁止了，因为有人拿它当作武器，对人类使用，还是我爸爸亲手抓住的那个人。” “靠谱吗？”大地看着细细的木管儿，一脸狐疑。 “你小子就知足吧！”胖嘟气呼呼地看着地上专属于他这个“风法师“的大扇子，这跟“拉风”可一点儿都搭不上边儿。 “这也太敷衍了！” 其他人衷心地点点头，不能再同意了。 咣当。 咣当。 咣当！ 一声声直击内心的金属撞击声回荡在昏暗的石厅中，空气中似乎有一对无形的双手，一只挤压着五个人的内脏，一只缓缓地扯掉覆盖铁笼的黑布，五个人默契地小幅度向后退。 神秘的帷幕被拉开，浓郁的黑暗静静躺在阴冷的铁笼下，光看清了里面的东西，那一瞬间，他感到周围的空气被抽干，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那是光脑海最深处的恐惧，也是心底难以忘怀的愧疚。 第二十一章 光心底的恐惧 “这...这是？”胖嘟的嘴唇像小鸟啄食一样颤动。 绿叶也不清楚铁笼里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但直觉不简单，立刻如临大敌般警惕地盯着。胆子最小的麻雀则发出一声尖叫，躲到了同样害怕的大地身后。 光的脸色苍白的像是涂了一层面粉，他认出了铁笼里是什么，短短几天前，他就曾亲眼目睹过。 “怪...怪物。”光双腿一软坐到了地上，手撑着地面狼狈地向后退去。 笼子里那只怪物比光上次看到过的还要高出许多，它弯着头颅屈身在笼子中，通体漆黑暗淡无光，表面被毛发一样的尖刺覆盖，鼻腔内喘出阴冷的气息，时不时喷溅出绿色的液体，占了半张脸的大嘴巴一张一合，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怪物？”胖嘟语调都变了，咧开嘴随时都要哭出来，“野外的那种怪物？” “这是恶作剧吧？”大地和麻雀紧紧搂抱在一起，一步步倒退着。 那怪物也注意到了光他们，红色的瞳孔在微弱火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光，它眨了眨眼睛，整个身体转向他们，张开骨架一样的手指紧紧握在铁笼的栏杆上，剧烈晃动，像恶极的野兽想要赶紧饱餐一顿。铁笼随着怪物的摇晃逐渐出现松动，直至散落一地，怪物和猎物之间再也没了格挡。 “这也太不结实了吧！”胖子吼道。 “快跑！”绿叶率先反映了过来，拉起瘫坐在地的光朝着身后的大门跑去，其他人见状，再不犹豫，一股脑地冲向大门。 眼看着要跑出去时，厚重的木门在看似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重重合上，撞击产生的灰尘呛的五个人睁不开眼。他们并没有就此放弃，用尽吃奶的力气想从里面将门推开，却发现门纹丝不动。 接着他们听见了背后大脚掌拖着地面摩擦的声音，恶臭的气息越来越近。 “妈妈呀！”麻雀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 “你妈救不了你！”绿叶现在是头脑最冷静的一个，“四散开，找机会去拿武器！” “你管那叫武器？”胖嘟吼叫起来，还是听了话，朝着围在大厅边缘的石桌奔去。 胖嘟似乎被激发出来巨大的能量，拖着肥胖的身体，纵身一跃，翻到了石桌后，等他再望向来时方向时，下巴差点掉到地上，他发现光还瘫坐在木门处，一动未动，而怪物拖着庞大的身体，一步一步朝着光的方向走近。 “光！你疯啦！”胖嘟压低声音，语气急切，“快跑啊！” 光依然没有动，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已离他远去，他静静地看着怪物向自己走来，失去了一切意愿。 怪物和光的距离越来越近。 “我他妈以后饶不了你！”胖嘟被逼出了一句脏话，紧咬着牙，拳头打气般狠砸了胸膛三下，从石桌底下钻出，背靠着灯下黑的石墙，在暗幕的掩护中屏住呼吸向光的方向一点一点挪去。 “它好像视力不太好，听力也是！”躲在另一处石桌后的绿叶迅速分析出问题关键，朝着趴在对面石桌下的大地喊道：“快！去拿电管吹它！” 大地同样看出了些许端倪，眼看着怪物，光，胖子三者之间形成的三角形面积越来越小，他不再躲藏，迅速跑到那几堆杂物处，拿起一根电管，拔掉帽扣，对着怪物的后背用力一吹，一道细小的电蛇随之而出，射在了怪物背上。 怪物停顿了一下，像是被蚊子叮咬一样不痛不痒地挠了挠后背，继续向前行进。 “就这？”大地感觉受到了欺骗，“不是说这玩意儿很厉害吗？” “怎么办！”大地朝绿叶大喊。 绿叶很快就琢磨出了一个新计划，她跑到大地身边，拎起了一桶水，大地马上就明白了她要做什么，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给了绿叶一个肯定的眼神。 绿叶拎着水桶小跑着奔向怪物，跑到近前时，轮圆双臂，大叫着将水泼向了怪物的后背，水流四散开来，做完这一切后不敢耽搁一点时间地跑远。 与此同时，大地吹出了第二道电蛇，直击怪物后背，电蛇在水中又分解出了无数道细小电蛇，在水流的加持下源源不断地钻进怪物体内。 怪物浑身一震，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加剧，它转身看向绿叶和大地的方向，仰头长啸，甩开大步奔向两人。 绿叶和大地纷纷慌了阵脚， “忘算这一点了...跑啊！”绿叶吼了出来，大地抓了一把电管，朝着与绿叶相反的方向跑去。 趁着怪物注意力被转移的档口，胖嘟几个大步蹿到了仍瘫坐在原地的光身边。 “不要命了？”胖子朝着光低吼，可很快便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你...你怎么了？” 光的眼神中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绝望，瞳孔之下是一滩毫无生意地死水。 “它杀了所有人...哥哥...矮木队长...老牛...猪血...狗草...妈妈疯了...所有人...哥哥...矮木队长...老牛...猪血...狗草...” 光像念经般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些名字，胖嘟看了看那只庞然大物，心中明白了少许，大致猜到了光前一阵子在野外的遭遇，他懊恼地想狠狠煽自己两巴掌。光的心底藏着那么多事儿，可自己作为他最好的朋友，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 “振作起来！”胖嘟抓住光的肩膀用力摇晃，“你还有我，还有绿叶，大地，麻雀，同样的惨剧今天不会发生第二次，我不会让它再次发生在你身上，你的爸爸妈妈还在家里等你，该死的，咱俩好不容易多了三个朋友！” 光依旧毫无反应。 “你不能总是活在过去，未来还有好多美好的事情！”胖嘟哭着叫喊。 “不能总活在过去...” 光愣了一下，逐渐回过神来，他茫然地看着脸前的胖嘟，眼睛被泪水淹没，一道道顺着脸颊流下，他抱住胖嘟，嘴巴狠狠地咬在胖嘟的肩膀上，放声大哭。 “哭吧，”胖嘟咬着牙忍住痛意，他知道这个时候好友需要自己的坚强，“哭完给我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战斗，不能让好朋友独自面对危险，我们是同伴，不是吗？” 第二十二章 勇斗怪物 均匀分布在石壁上的火把像年迈老人一样苟延残喘，已远远达不到照明的效果，暗中望去，如同枯萎在墙壁上的点点郁金香。 怪物庞大的身躯彷徨于空地中央，捶胸顿足，在大厅内摔摔砸砸，震耳的咆哮声不绝于耳，似乎在发泄丢失猎物的苦恼。 五只瘦小的身躯此时挤在一个石桌底下，除了躲藏，别无他法。 “你好了？”绿叶探寻地看着光。 “嗯！”光重重点头。 绿叶呼出一口气。“刚才在发什么神经？” 光张了张口，不知如何作答。 “行啦！”胖嘟低声替好友解围，“想想眼下的事儿吧，这儿还瘫着一个呢！” 绿叶循着胖子的目光，无奈地摇了摇头，麻雀似乎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来，牙齿上下打架，整个身体像面饼一样有气无力地贴在了石桌的桌腿上。 “麻雀，想想你的妈妈，”光安慰道，这是刚刚胖子唤醒他时用的办法，“想想你在乎过的东西。” 同样的策略在麻雀身上并不起作用。 “这只是一个测试，”机灵的大地换了一个角度，“没准儿神使大人正在哪个地方看着咱们呢，你要做出样子给他看！” 看来还是大地的话有效果，麻雀瞬间清醒不少，身体慢慢支撑了起来。 “那，咱们现在要做什么？”麻雀努力地让自己不去看怪物的方向。 “一直躲着肯定是不行的，时间守护者不是胆小鬼！”绿叶说。 “要我说咱们就正面干他，”胖嘟跃跃欲试，心中有一丝想帮光出气的念头，“就像大地说的，神使大人肯定在看着咱们，他怎么允许教堂里死人呢！既然这样，还不如让他见识一下咱们的勇气！” “你那不是勇气！是莽撞！”绿叶驳斥道。 “那你说怎么办！”胖嘟反问。 “得制定一个计划，可咱们谁都没有对抗怪物的经验。”绿叶思考着，很快就犯了难。 “说到这儿...”胖嘟将目光转移到了光身上。 “你打过怪物？”绿叶讶异地瞪大了眼睛，大地和麻雀也是同样。 他们的目光让光羞红了脸，上一次，他只是远远躲在一旁。 “我...我见别人打过几只。”光如实说。 “几只？”胖嘟叫道，没有脑袋顶上的石桌拦着，他都能蹦起来。 “好，”绿叶先是瞟了眼那只怒火中的庞然大物，然后充满信任地看着光，“那我们几个就让你指挥！” 光根据矮木队长他们的战斗方式，分别给胖嘟，绿叶和大地都分派了任务，可他没有见过冰法师的实战，实在不知该怎么安排麻雀，只好让他拿好冰刀和冰盾，伺机而动。 “伺机而动？”麻雀看着自己手中目前来说最像武器的“武器”，一脸茫然。 “别让自己闲着，”绿叶好心提醒，“神使大人看着呢！” 光和胖嘟一组，绿叶和大地一组，分别悄声站在距离怪物不远的两侧，按照绿叶之前的分析，怪物的视力和听力严重受损，几乎只能依靠感知，于是，受限于武器的原因，他们的目的不是杀死它，而是累死它。 “开始！”光郑重其事地向对面的大地绿叶两人下达了指令。 绿叶故技重施，拎着水桶慢慢靠向几乎是原地打转的怪物，将水泼洒在它的身上，大地瞅准时机，吹出一道电蛇，怪物再次发出痛彻心扉的嚎叫，追寻着痛感来源奔了过去。 与此同时，光手中的火把在胖嘟大扇子的煽动下熊熊燃烧。 “改天我去给你爸打下手得了，”胖嘟不开心地嘟囔，“我现在简直就是个人工风箱！” 光在火势最旺的那一刻，将火把用力摔向怪物身体尚未被水浸湿的区域，上面的一片毛发迅速燃烧，怪物吃痛，吱哇乱叫地往回奔来。 对面绿叶和大地又适宜地发起第二波攻击，这样几个回合过后，怪物体力不支，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哈哈啊哈！”胖嘟兴奋地大叫，“它快不行了！” “再来几轮！”光喊着，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放松下来。 绿叶轻车熟路的将手中水桶剩下的水泼到了怪物身上，大地拿出一根电管儿，拔掉帽扣，轻松惬意地朝着怪物一吹，可想象中的电蛇并没有顺着电管儿喷出，他接连吹了几下，还是如此。 “大地？”绿叶狐疑地回头看，只见大地愣愣地站在原地。 “哑...哑炮？”大地结巴着说，看着越来越远的怪物，眼神逐渐惊恐。 “快换另一只！”绿叶吼道。 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光看着逐渐逼近的怪物，嘴角笑容渐渐消失，随着距离的拉近，怪物似乎也在眼前朦胧的黑暗中发现了一丝光亮，积怒已久的它用仅剩的气力，双腿一撑，整个身体疾速扑向光源，厚重的身躯压了过来！ 光先发现了怪物的异样，在它前扑的那一刻，已来不及用言语提醒，只能飞起一脚用力地踹向胖嘟的腰间，想让他远离危险区域，自己则借助反作用力滚出好远。一直在低头扇风的胖嘟莫名其妙被踹了一脚，肥胖的身体竟巍然不动！他正纳闷儿光为什么要踹他，直觉周围被一道黑影覆盖。 “啊呀！”胖嘟惊恐地吼着，纵身跃向地板往旁边滚去，可还是被怪物骨架一般的大手扣住。 绿叶和大地见状赶紧跑了过来，他们和光一起，胡乱地将手中的“密法”砸向怪物。可到手的猎物怎能放开？怪物忽略到了身上的阵阵疼痛，将所有仇恨都转向被按在手下的胖嘟身上。它的手指不断收缩，胖嘟肚子上的肥肉慢慢从指缝中溢了出来，它将散发着阵阵臭气的血盆大口凑近猎物的身体，这一定是它此生最肥美的一顿晚餐。 胖嘟的挣扎逐渐无力，绿叶吓得捂住了双眼，不敢看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突然胖嘟身边寒光一闪，清脆的碰撞声下，一把小巧的冰刀割断了怪物的一根手指，疼的怪物痛苦嚎叫，手上的力度也轻了许多。 麻雀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割掉怪物手指耗尽了他所有勇气，整个人像丢掉了魂魄一样呆住，冰刀从颤抖的手中掉落在地。 趁这个机会，胖嘟钻出怪物手掌，拉起麻雀踉跄着跑到了光他们三人身边。 眼看煮熟的胖子肥了，还失去了一根手指，怪物进入到了狂暴状态，不要命地向着五个人跑去，失去位置的他们再也无法制衡怪物，足以掀翻房顶的剧烈怒吼让他们的大脑瞬间陷入一片空白。 高台后的那扇门突然露出一条缝，里面的光芒顺着门缝儿照射进来，这在昏暗的大厅内极为显眼。 “那里！” 光拉着胖嘟，胖嘟拉着绿叶，五个人手拉着手飞速跑向那道象征着希望的门。 第二十三章 意外 咣当！ 咣当！ 咣当！ 两人宽的狭窄通道中，门口的火把是唯一光源，只能照亮五个人脚下七八层台阶，再往下，便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胖嘟双手撑着两旁的石墙，身体死死地顶在门上，身后的木门每随着怪物的一次撞击，都会开出一条缝，每次又被胖嘟用吃奶的力顶了回去，因为他跑得最慢，所以进来以后的关门和顶门的任务落到了他的头上。 “你们...”胖嘟声嘶力竭地喊着，“帮帮忙啊！” 其他人或靠着墙壁，或蹲在石阶上，累的气喘吁吁，大地费力地抬起胳膊指了指胖子身后。 “你...你顶什么啊...有...有锁...” 胖嘟依然用着力，腾出一只手向背后摸索，果然摸到了一道门闩，他迅速转身改用身侧顶门，将门闩插好。 “你...你们！”胖嘟顺着门滑倒石阶上，手指依次点了点另外四人，又气又累说不出话。 几分钟后，门外的怪物似乎放弃了报复他们的想法，狭窄的通道安静下来，众人也稍微恢复了些精力，开始思考起目前的处境。 “咱们算通过测试了吗？”麻雀怯生生地问。 “小子，刚才做的不错啊，”胖嘟伸脚踢了一下坐在他下面一层石阶上的麻雀，“算我欠你的。” 麻雀本想笑一下回应，可身处未知的环境，刚刚劫后余生的不安让他怎么也笑不出来，最后又露出了哭一样的表情。 “管它什么狗屁测试！”大地抱怨道，“咱们差点都死在那怪物手上！” “这个木门是一直开着的吗？还是有人帮咱们开的？”绿叶提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所有人都陷入沉默，不约而同地看向身下似乎无穷尽的黑暗，光更愿意相信是有人帮他们开的门，在他们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 “现在该怎么办？”麻雀又紧张起来。 “我是不想回去了，顺着下面走？”胖嘟提议。 “好像也只能这样，你们认为呢？”绿叶环顾了一周，大地和麻雀点了点头，光还在犹豫。 “我们不知道下面是什么。”光说出自己的担忧。 “对，但是我们知道后面有什么，”绿叶说，“况且，没准儿这也是测试的一部分呢？” “恐惧来源于未知，”大地说，“也许下面等着我们的是神使大人也说不定！” “最好能摆个庆功宴！”胖嘟咽了咽口水。 光还是有些不确定，看了看另外三人，见他们也没什么异议，只好顺从多数人的想法。 胖嘟拿上了门口那唯一一支火把，领着众人往下面走去。他站排头是集体商议的结果，万一在下面遇到什么危险需要回头跑时，后排的胖子很容易挡住逃生路线，毕竟他一个人就占了通道的大半空间。 胖嘟对此很不开心。 “你们的意思是，遇到危险我是可以牺牲的那个呗？”他边走边想，越来越气不过。 “你误会我们了，”站在他身后的绿叶憋着笑，“跑回去可是要碰到怪物的，你不会忘了它盯着你看的神情吧？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胖嘟瞬间想到了刚刚被怪物压在掌下的情形，不禁打起冷颤。 “哼，别以为我怕它，”胖嘟逞强道，“我是为了你们，我们是同伴，对吧？” 患难之下见真情，光感觉到自己现在这支队伍，已经有了一点矮木队长他们的那种精神，这让他的内心明亮了不少，嘴角泛起一丝温暖笑意。 在估摸着下了五层楼左右的距离，这支年轻的队伍摆脱了石阶，来到一层平地，通道渐宽了些，可除了胖嘟手中的火把，还是未见到其他光亮。 “还要往前走吗？”打头的胖嘟停了下来，将火把四下探了探，观察起周围环境。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没了声音，他们原本以为下了石阶就能碰到其他人，没想到迎接他们的仍是眼前的一片黑暗。 “那里好像有个东西？”麻雀尖着嗓子说，他随着胖嘟手中火把地摆动，眼尖地发现了一处异样，这应该是他做猎人的妈妈的功劳，可他的胆子却一点也没继承。 胖嘟顺着麻雀手指的方向也看到了前方地上躺着什么东西，他将手中的火把伸了过去，小幅度地迈向那里。 “一根拐杖？”胖嘟疑惑道，谨慎地用脚踢了踢。 “这是神使大人的拐杖，”光来到胖嘟身边，弯腰将那根很珍贵的木头捡了起来，百思不得其解。“它怎么会在这里？” “我记得神使大人早些时候也是从那道木门离开，不小心落下的？”胖嘟推测道。 “应该不是，”绿叶冷静分析，“对于一个靠拐杖才能行走的老年人，怎么可能随意丢下拐杖。” “也许是有备用的呢？”大地说。 “那也说不通，不把它当作拐杖来看，就算是一根普通的木头，都能在城里买上好价钱，没理由就这样扔掉。” 绿叶的话让大家伙儿再次陷入沉默，刚从怪物那里脱险，又来到这个阴暗的通道，无助彷徨之际又看到了静静躺在地下的神使大人的拐杖，草木皆兵的他们很快将此当作一个不祥的征兆，不安的情绪弥漫开来。 “你们说，”麻雀声音小的像蚊子一样，还好周围寂静的没有一点声音，“神使大人会不会需要咱们的帮助？” “他可是神使啊！”胖嘟感叹，“需要咱们什么帮助？天伦之乐吗？” “测试的一种？”大地疑问。 “要不再往前走走吧，”光提议，虽然眼前的氛围让他想起了‘幽暗树林’，可这次是在飞蛾城内，有卫兵和光护者保护着他们，只要能走出通道，他们就不会遇到危险，总比停在这里好。 在光的提议下，一行五人再次在通道中摸索着前进，他们失去了距离的概念，只能根据右手腕上的红色时间来判断，慢慢的，距离发现神使大人的拐杖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终于，一直被他们压在心底的忐忑不安随着胖嘟的尖叫声爆发成了极度的恐惧。 “尸...尸体！”胖嘟吓得将身体紧贴在墙边，绿叶瞳孔紧缩，紧紧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喊出来。 光看到胖嘟和绿叶的前方，那支曾在五楼大厅内演示密法的探索者队伍，惊恐地张着眼睛，七倒八斜地躺在冰冷的地上，身上多出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失去了生的模样。 第二十四章 拯救者行动 阴暗的通道一下子进入了寒冷刺骨的冬天，燃烧着的火把窸窸窣窣地低语，似乎在诉说着不详。 这五个小孩儿中，最大的也不过是十五岁的绿叶，他们哪里经历过这么恐怖的事情，没当场晕厥已经算得上很有出息了，当然除了光以外，最近厄运总是与他如影随形，但并不影响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吓得心胆俱碎。 五个人紧靠在一起，胖子被死死挤压在中间，大家都想离通道里唯一的光源再近一些，以为这样就能安全一点。 “这这这这这...”大地结巴了半天，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麻雀嘴巴不断念叨着“妈妈妈妈”，又不争气地哭了出来。 绿叶一只手捂着嘴巴，另一只手紧攥着衣领，将脑袋深埋在不知是谁的怀中。 胖嘟由于极度恐惧和大家的挤压，气竭声嘶，喘息的样子活脱脱像个炎热夏天里寻求一丝凉意的狗狗。 光最先恢复了些许神智，他浑身战栗地挣脱开一只像铁链一样紧紧拴住他的手臂，慢慢靠近那五名探索者的尸体。 “别...别去！”胖嘟脸色铁青。 光没有停下，尽管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他还是选择蹲在尸体旁，伸出手掌在他们脸上轻拂而过，帮他们闭上了眼，见没有什么多余的异样，他的心里稍稍踏实了些。 “不用怕，”光的声音微弱，“他们已经安息了。” “怕的不是他们...”大地说，另外三人像小鸡啄米般认同地点头。 “这是谁干的？他们可是探索者啊！”胖嘟心有余悸，想到大厅里那些炫酷密法，这样的能力者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杀死的。 “神使大人是不是也...他那么好...”想到那个莫名出现在地上的拐杖，麻雀掩面哭泣。其他人也或多或少意识到了这点，却纷纷不愿意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作为神的使者，平民最容易接触到的权贵，神使大人很受平民敬仰，他完全没有权贵的样子，待人温和，心怀万物，常常接济落魄的无家可归者，在穷人中享有很高的声誉。 “其他人会不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我是指那些修女和六楼的那些人？”大地说，“要不咱们往回走吧，我现在更愿意去面对怪物...” 确实，无论对方是谁，能对神使大人和一整个探索者小队造成威胁的，要想解决他们这群半大孩子，一根手指就够了。 “我同意，咱们需要赶快警告其他人，让光护者来解决这件事。”胖嘟提议，这个理由很快获得全票通过。 可很快，远处宁静的暗幕中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和不知所云的话语声，像一道道催命符，只让人寒毛惊立。 “火把！火把！” 在绿叶焦急的催促声中，胖嘟紧忙将火把扔到地上，迅速踩灭火焰，通道没了光源，重回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五个人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声响动，呈“大字型”紧贴着墙壁。随着脚步声的临近，两个男人的话语声逐渐清晰。 “尸体呢？”磁性的嗓音说。 “前面。”这道声音含糊不清，像是说话者的嗓子里堵了什么东西一样。 “这件事做得很好，尤其是抓到了犹大那个老头子，我之后会和奇冕大人通报。” “大人什么时候能带咱们回思忧城？”另一个人问。 “怎么？”磁性嗓音有了些许调侃的意味，“这地方的姑娘不合胃口吗？” “你在这儿给我找个姑娘出来？”被问的那人回怼，“为了绑那个小公主，奇冕大人都被软禁了，咱们困在这里连顿像样的饭都吃不到！不过小公主确实挺有姿色，和别的婆娘不一样。” “不该惦记的别瞎惦记！那是奇特少爷的！”磁性嗓音训斥。 “我也就嘴上说说，”那个人说，“不过这里真不能再待下去了，老头失踪后，肯定会引来全面搜查...诺，就在这里。” 如果可以的话，光甚至希望能控制自己的心脏不再跳动，相信他的同伴们也是和他一样的想法，现在那两个人距离他们藏身的地方不过四五步远，衣服之间的摩擦声都听的清清楚楚。 “确实不能留在这里了，”磁性嗓音思考片刻后说，他褪下腕带，深红色的光茫在纯粹的黑暗中异常显眼，“还有四十分钟就沉眠了，你让他们过来帮忙把尸体拖到外面，塞进推车里，然后出城找个没人的地方烧掉，明天开始咱们在城外接应奇冕大人。” “好。”那名男子答应着，然后朝着身后喊了一嗓子，话音刚落，更多的脚步声稀稀拉拉的响了起来，他们拖走了尸体，通道内重归寂静。 “咱们怎么办？”一直不敢出声的胖嘟确定那些人走远后，悄声询问。 “当然是赶紧跑啊！让光护者收拾他们！”大地催促道，“该死的思忧城，他们竟然还绑架了小公主，把这个消息通知给露家，咱们会立大功的！” “赶快走吧！”麻雀似乎一秒钟都不想在这儿多呆了。 “可是，”绿叶轻声说，虽然看不清，但光还是听出了她嗓音里的哽咽，“他们要烧掉探索小队的尸体...” “跟咱们有什么关系！爱烧就...”胖嘟本能驳斥，可随即就想到了绿叶这么说的原因，她的父亲在野外出事，至今都不知道是死是活，绿叶肯定不希望那五个探索者的家人承担这种痛苦，家人死了，连个祭拜的地方都没有。想到这儿，胖嘟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那你打算怎么办？”光轻轻问道。 正神教堂西北侧的小门处，明月当空，大地铺上了一件蓝黑色外衣。 已换上平民服装的六名男子分别推着三辆被布蒙盖住的推车走远。 过了半分钟左右，小木门再次敞开一条缝，里面一双眼睛向外窥视，看着六人远离后，一道肥胖的身影和四道瘦弱的身影依次走出。 “跟上他们！”绿叶眼神坚毅地看向四位同伴，“‘拯救者’行动现在开始！” 拯救者，这是他们为了纪念第一次团队行动而起的代号。 第二十五章 民愤 教堂与飞蛾城的城门之间有着步行十分钟左右的距离，途经会经过那片城内最大的广场。拯救者小队借助夜色和来来往往的人群为掩护，悄无声息地跟在思忧城六人后面，随时与之保持一段安全距离。此时的广场火光闪烁，人声鼎沸，时不时传来看热闹的人们为民间艺人激动的欢呼声，这让刚刚几乎是经历了生死的五个孩子心中感到一丝异样。 光看了看右手腕的红色时间，距离飞蛾城三等民陷入沉睡还有一个小时十分钟左右，也就是说，他们比那六个思忧城的男人多了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这是唯一的优势。所以在之前制定的计划中，拖延是核心，当然，依照以往的经验，途中大概率会碰到城内巡逻的卫兵，如果这样，那整个行动就简单了许多。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平日里总是莫名出现在街道各处的那些卫兵，却在今天像有什么默契一样，通通消失了。目光所及，皆是一副和平笙歌模样的平民们，拯救者小队暗自叫苦，多希望能碰到那些闪闪发亮的“金袍子”啊，眼看着就要到了城门口，这让他们的情绪越来越急躁。 “真邪门儿了，不需要的时候遍地都是，需要时却没影了！”胖嘟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斗大的汗水落了下来。 “咱们可以派一个人到光护者总部通知，其他人继续跟着。”绿叶提议。 可是该派谁去呢？这个时候离开免不了会有临阵脱逃的嫌疑，是很不讲义气的，就连一向胆小如鼠的麻雀，都没好意思张开嘴。 “不用了！你们看！”大地忽然兴奋地指向前方，双眼发亮。 众人望向城门处，有整整一队二十人的卫兵在那里排查！ 他们兴奋地看着六个思忧城男子被卫兵拦住盘问，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在光的建议下，他们选择不再跟随，以免被即将到来的战斗误伤。 “我就说嘛，”胖嘟吐出一口气，像是立了件大功般环视着众人，“正义必胜，让他们知道咱们飞蛾城可不是能随便撒野的地方！” “干得漂亮，诸位！”光终于有了些许笑意，他分别和胖嘟等人击掌欢呼，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等等！”一直盯着城门处的绿叶此时眉头紧皱，其他人循着她的目光，脑袋“嗡“的一声，感觉五脏六腑都冻结成了一块，那六个思忧城男子，竟大摇大摆地通过了城门！ “卫兵们，放行了？”胖嘟诧异地说。 “什么情况！”大地吼道。 “他们不检查推车的吗？”麻雀恨恨道。 “不行，咱们得赶快提醒他们！”绿叶立刻跑向城门，其他人紧随其后。 城门口的卫兵正有序地盘问过往行人，一声声稚嫩的嗓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不要让他们走！” 话音刚落，五个半大孩子慌里慌张地跑到了近前。 “小孩子出城干嘛，你们家大人呢？”一个看似头领的卫兵威严道。 “他们...他们...” “杀人了...教堂...” “尸体在推车上...” “不能让...他们跑...” “思忧城...绑架公主...” 叽叽喳喳的五个人谁也不让谁，一股脑儿地吐出了想说的话，这让卫兵们费了好大力才将听来的细碎词语整理成一段语意通顺的句子。 本以为卫兵会立即组织追击，可没想到的是，那个头领模样的人一声令下，五个卫兵反而将他们团团围住。 “怎么回事儿？”麻雀躲在胖嘟身后，不明所以。 “谁让你们传播这个谣言的！”头领眼神犀利地问道。 “谣言？”光疑惑道，很快，他便以为是刚刚他们没有讲清楚，所以又将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谁指使你们的？”头领语气加剧，再次问道。 “这是事实，”绿叶最先明白了过来，直视着头领的眼睛。 “胡说！”头领怒道，向前逼近了一步，极具压迫性的气势在矮了半截的光等人眼中活像一座大山，“露奥大人明令禁止，严禁传播任何有关小公主的谣言，你们区区几个小孩竟如此胆大包天，是谁教你们的！” “我们没有撒谎！亲眼见到了五具尸体，神使大人很有可能也出事了！”光也明白了头领的意思，焦急地喊了起来。 胖嘟大地和麻雀也随声附和，稚嫩的申诉声交叉在一起，周围围观的人们越来越多。 “放肆！” 头领怒不可遏，让手下的卫兵将光等人控制了起来。 “放开我！” 五个孩子不断挣扎。 “带到总部，交给露奥大人审问！” “是！” 卫兵扯扭着他们的身体，将他们带离城门，准备送往贵族区与平民区的交界处，那里是制规人的专属区域，专门处理飞蛾城内的大小政务，被平民戏称为“衙门区”，光护者和巡逻卫兵的总部也在那里。 “你们不明白！”绿叶不顾关节传来的阵阵疼痛，一路上都在努力挣扎，眼看着留给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说出来的话都带着些许哭腔，“他们真的是坏人，不能放走他们！” 奈何卫兵们始终无动于衷，冷漠的眼睛不带任何感情地注视着前方，手上的力道丝毫没有松懈。在路边行人奇异的眼光中，他们五个被当作囚犯押着前行，那样子像极了游街示众。 无论一起经历了什么，心中有着何许纯净信念，可他们终究还是不谙世事的孩子，努力成为泡影的挫败，被冤枉的委屈，大庭广众之下被当作囚犯的屈辱感，很快冲垮了他们的内心，清澈的泪水滴落在地，那是无声的哭泣。 路边行人们很快围聚在一起，互相之间低声私语，看着眼前这个明显不人道的场景，他们当中有惊讶，有不解，有怜惜，忿满的情绪在人群中逐渐酝酿起来。 “这群卫兵要做什么？” “他们还只是孩子啊！” “要把他们送去哪里？” “诶呦看这可怜模样，我真的不忍心！” 人们之间逐渐出现了些许骚动，大家都在为这群孩子鸣不平，胆子大些的平民甚至大声质问起卫兵，可皆未得到回应。 “光？” 人群中响起了一道令光感到熟悉的声音，他侧头一看，发现是邻居皮革女士。 “我的老天！”皮革女士惊叫道，“你们这是怎么了？他们要带你去哪里？” 光直觉心中一阵酸楚，委屈感更甚了些。 “你别急，我这就去找你爸爸过来！”皮革女士喊道，急匆匆地跑出人群。 “我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 一个身挑扁担的粗壮男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只身挡在卫兵们的前进线路上。 “爸爸！”胖嘟看到男人后，咧开嘴哇哇大哭。 “你们要做什么！” 那男人瞬间失去理智，将扁担摔在地上，两步上前抓起了控制他儿子那名卫兵的衣领。 “你凭什么抓我儿子！他犯了什么错要被你们这样对待？”胖嘟爸爸两眼充血，恶狠狠地盯着卫兵。 只见那名卫兵放开了抓着胖嘟手，双臂稍一用力，就将胖嘟爸爸掀翻在地。胖嘟爸爸挣扎着起身，还没站稳，再次被卫兵打倒。 “爸爸！”胖嘟声嘶力竭地叫喊，他扑向那名卫兵，奔着那只强壮的手臂狠咬了下去。 卫兵吃痛，反手一巴掌抽去，胖嘟摔倒在地，鲜血顺着嘴角淌下，他哭着爬到父亲身边。 人群中随即爆发出一阵骚动，大家挤挤压压地向前，他们之中很多人都认识胖嘟爸爸，这个当街售卖便宜又好吃的面点的男人。 卫兵们随即摆起了战斗姿态，腰间的铁剑纷纷出鞘，警戒地盯着愤怒叫喊的人群。 在人潮涌动的缝隙之中，光看到了父亲。 第二十六章 并肩作战 光这辈子都没见父亲有过这种神情，那是一个男人隐忍到极致的情绪，不仅仅是愤怒，还包含了恐惧，愧疚，还有小人物无法逆天改命的悲哀。 而光清楚的知道父亲的悲哀来源于什么。 光的父亲并没有向胖嘟爸爸一样情绪失控，只见他低下了那颗仰了半辈子的头，谦逊地走到卫兵面前。 “敢问军爷，”父亲平淡的嗓音一如往常，“小儿犯了什么错误？” 卫兵谨慎地盯着这个手臂粗壮的男人，并没有因为他的低姿态而放松警惕。 “哪一个是你孩子？”其中一名卫兵问道。 父亲抬眼看了光的方向。 “他们散播谣言，鼓乱民心，理应受到严惩！”卫兵表面像是在跟光的父亲解释，可声音却足以让四周愤怒的民众听清楚。 “您说笑了，小孩子能懂什么事，他们所听所言，都是大人教的。”父亲的头低的更深了些。 “你的意思，是你教的？”卫兵挑眉道。 “是我教的，”父亲说，“本当作饭余闲谈，却不料被他当成谈资传了出去，子不教父之过，小的犯错，老的承担责任，您觉得怎么样？” 士兵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拿主意。 父亲抬起脑袋，目光扫过周围越聚越多的群众，最后落在了卫兵身上，语气依旧淡然。“路途还远，您押着我一个人总比押着他们五个小的要省心省事。” 两个卫兵交头接耳片刻，其余卫兵警惕着观察四周，仍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虽都是些普通人，可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任谁都明白。 “好，按你说的做。”那名卫兵答应了父亲的请求，命令其他人松开五小只，自己则拿出一条锁链拷住了父亲双手。 光不住地摇头，可口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父亲再也没看他一眼，被卫兵们推搡着离开。 “光...”绿叶快速走到光的身边，表情不忍地轻声提醒，“咱们还有任务。” 直至父亲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光才恋恋不舍地奔向城门。 胖嘟见状，伸手擦掉了嘴边的血渍，在路人的帮助下将身旁的爸爸扶了起来。 “爸，我还有事儿，要打要骂等我回家再说！”说完，胖嘟头也没回地追随着同伴的身影而去。 “你这个小兔崽子，有本事永远别回家！”胖嘟爸爸怒骂道。 五小只很快跑到了城门口，惊奇地发现那里的守卫莫名其妙消失了，仿佛刚刚的存在就是为了阻拦他们一样！ 来不及琢磨其中缘由的他们迅速穿过城门，顺着城墙四处眺望。 “那里！”眼尖的麻雀指了指远处亮起的火光。 众人心里一紧，不要命地朝着火光奔跑，绿叶一马当先，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了巨大能量，等跑到足以看清的距离后，她才发现这火光并不是烧尸体的火，而是一个取暖用的小火堆，那三辆推车，静静地停在火堆的后面。 “嘘！”绿叶向身后的小伙伴比了个手势，自己蹲在了一处杂草后。 同伴们纷纷赶了上来，学着她的样子，以杂草做掩护。 “没人，”绿叶悄声说，“他们是不是已经沉睡了？” 光看了看手腕上的红色数字，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下时间。 “时间上来说，应该是。”他说道。 “那还等什么!”胖嘟立刻从杂草中站起，朝着火堆大步走去。 “胖子！” 光未来得及阻拦，只好跟上胖嘟，边走边打量四周，其余人见状，也只好跟上去。 胖嘟飞快绕过火堆，走到一辆推车旁，手缓缓伸向盖在推车表面的布，颤抖着掀开，可是里面什么都没有！ “不在里面...” 他们感到浑身无力，心脏皱成了一团，心里的什么东西崩塌了。 胖嘟接着掀开了第二块儿布，里面同样空空如也，掀开第三块儿，也是一样。 悲伤的情绪不可抑制地蔓延开来，绿叶抱膝蹲在地上，将脸深深埋在双膝中，肩膀不断颤抖，胖嘟愤怒地飞起一脚，踹翻了一辆推车，嘴巴嘟嘟囔囔地骂着刚在他爸爸那里学来的脏话。 “这帮小兔崽子！” “嘿？他骂咱们是小兔崽子！”一声含糊不清的话语声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 五小只猛地转过身，瞬间瞳孔紧缩，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头皮发麻，仿佛掉入了无底的深渊！ 思忧城那六个人，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出现在他们身后，正勾肩搭背地看着自己，如同欣赏一出精彩的戏剧！ 五小只僵立在原地，连逃跑的意愿都消失了。 “来，小胖子，”哪个说话含糊不清的男人一把掐住胖嘟脸上的肥肉，“你刚才说谁是小兔崽子啊？” 胖嘟冷汗流了下来。 “我，我是，我是小兔崽子。”他结结巴巴地说。 思忧城六人忽然发出了一阵爆笑，互相拍打嬉笑着，有几个人甚至还抹了抹眼角。 “行啦鹦鹉，”嗓音磁性的男人打趣道，“咱们忙活了一整天，就这么一队敢追到这里，他们今天受到的惊吓够多了！” 那名叫鹦鹉的男人松开了手，转而在胖嘟脸上宠溺地拍了拍。 “这也是测试的一部分？”大地胆怯地看向他们。 “是，”磁性嗓音赞赏地看着五小只，“你们表现出来的勇气和智慧让人刮目相看，恭喜你们通过测试，成为时间守护者，你们的加入是飞蛾城的幸事！” 光和一旁的同伴简直不敢相信这件事就这么发生了！ “尸体呢？”绿叶轻声问道。 “什么？”磁性嗓音疑惑。 “推车里的尸体呢？”绿叶接着问。 “傻姑娘诶！”鹦鹉笑道，“哪里有什么尸体，那些都是做出来的假象，骗你们的！他们在你们出来之前就已经走了！” 啪！ 随着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鹦鹉的脸上多出一道鲜红的手印！ 绿叶竟打了他一巴掌，这看的另外四名同伴心里一紧。 那男人一脸诧异，眨眨眼愣了片刻，接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得，我活该，这就是骗人的代价！” 另外五个男人哄笑一团，并纷纷默契地退到绿叶的巴掌范围外。 “告诉你们啊，这事儿保密，不许往外传，听到没有？” 五个人笑的更欢了，其中一名男子借机调侃。“你小子竟然被一个小姑娘打了，传出去你的一世英名可没喽！” 磁性嗓音的男人笑着拍了拍鹦鹉的肩膀，随后笑眯眯地看向五小只。 “你们的时间差不多快没了吧？现在送你们回家，明天去教堂找神使大人报道！” 五小只听从那个男人的话，跟在他们身后走向城门，看着他们在前面有说有笑，心里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直至进城，那六个人离开后，他们才从巨大的情感落差中回过神来。 “这一天，应该是我这辈子最梦幻的一天了。”胖嘟恍惚地说。 除了光外，其余三人皆认同地点了点头。 “很高兴和你们并肩作战！”麻雀伸出手浮在半空，露出轻松纯净的微笑。 “我也是。” 五小只的手再次叠在了一起。 第二十七章 真相与谎言 神使犹大站在露尔大人家一楼客厅一角，感到拄着拐杖的双手已开始微微发酸，他的身子骨早就不能支撑他这么长时间的站立，十分钟前，膝盖就已经传来刺骨的疼痛。一旁的侍女面露不忍，多次尝试让他坐下，但他不肯，觉得这样不够尊重。 “他们都到了吗？”露尔大人顺着楼梯走下，向一旁陪同的侍卫问道。 “已经到了，正在议事厅等您。”侍卫恭敬回答。 露尔大人点了点头，神色严肃地走到客厅，看到了站立的老者。 “神使先生？”他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您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去里面等待？” 神使祥和地笑着，微低下头。“身份有别，主人未到，哪有自己先入座的道理。” “您这是什么话，”露尔大人笑着说，快步上前，搀着神使一侧的胳膊，慢慢走向议事厅那边。“他们不也一样在里面等着。” “他们是你的家人，这不一样。”神使说。 “您是飞蛾城乃至整个赤色大陆最年长的人，在我刚上任时提供了不小的帮助，”露尔大人真诚地看着神使，“我心中早就把您当成家人看待。” “普罗大众，只要是神的子民，都是一家人。”神使笑了笑说道。 “要真像您说的，那现在这六城战乱，可就是天大的讽刺了。”露尔大人苦笑着，让卫兵推开了议事厅的门，搀着神使走了进去。 监察官露莱，情报总管露斯，光护执事露奥和大法官露朗纷纷站起，恭敬行礼。 “露尔大人！”他们齐声说。 “嗯。”露尔大人点头应着，帮神使拉出了一张椅子，然后自己走向主位，一旁的露奥见此一幕，心中愤愤难平。 待露尔大人入坐主位后，其余五人才纷纷坐下。 “谁要先汇报？”露尔大人问。 话音刚落，五只手臂齐刷刷举了起来。 “还真是个多事之秋啊，”露尔无奈苦笑，看向神使，“您先说吧。” 神使点头感谢，随后缓缓开口。 “前几日，我带着三支探索者小队在太阳当空时进入了‘幽暗树林’深处，说到这儿还要感谢露莱先生提供的帮助，”神使说着，向露莱点头致意，露莱也微微点头已示回应。 “在那里发现了几个类似简易祭坛的装置，我们一直守到晚上，等待多时后，终于看到几只怪物缓缓到来，”神使缓了缓，看向露尔大人，“那个叫光的孩子应该没有说谎，它们确实是在祈祷，而且据我观察，已经具备了一定的自主思维能力。” “那孩子说的怪物变身也是属实？”露尔大人惊讶地问。 “很大概率是这样。”神使答道。 “怎么可能？”露奥揶揄道。 大法官露朗则是一脸恍惚。“如果它们已经具备了思维能力，那咱们还有什么优势可言呢？尤其现在，六城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您确定它们真是在祈祷？”露尔大人再次问，显然不会轻易接受这个事实。 “确定，”神使点点头，“而且在教堂的神话记载中，曾经有一位邪神，就是借助怪物的信仰降临的。” “邪神...我还以为那只是神话而已。”露尔大人表情有了一丝异样。 “即使是神话，也是有来源的，”神使说，“我会尝试向正神祈求神谕。” “好，如果真像您说的那样，得到神灵的注意当然是最好。”露尔大人说，“但在没确定之前，这件事情要保密。” “可最近民间似乎也在流传一些关于邪神和‘荣耀一代’的流言，”露朗看向露尔大人，“这正是我今天要说的事情。” “我也听说了，”露尔大人点点头，“找到始作俑者了吗？” “据传是一个流浪艺人，”露朗说，“那天以后就再没人见过他。” “这个时间点散播这样的谣言，有可能是巧合吗？”露尔大人问。 “有这样的可能，”露朗说，“毕竟他讲的故事还远远称不上真相，只不过是对现有故事的改编而已，很多说书的流浪艺人都已这种方式赚取噱头，可是...” “可是什么？”露尔大人皱眉。 “他故事中那些涉及到正神，贵族，还有‘荣耀一代’的描述，已经在民间有了很不好的影响，再加上最近时间掠夺者愈发猖狂，短短几天内已经抢劫了很多商路上的平民，我们的公信力已经开始被质疑了。”露朗斟酌着说。 “哪里是质疑！”一直没有说话的露奥忽然气愤道，“简直已经敢挑战我们的权威了！” “挑战权威？”露尔大人看向露奥。 露奥先是挑衅地看了一眼神使，然后转头向露尔大人抱怨。“我按照您的要求，严禁小公主失踪的事情外传，可是他！”露奥夸张地指向神使，“他竟然利用了小公主的失踪去做什么愚蠢的测试，而且完全没通知过我！简直没把飞蛾城和小公主的安危放在眼里！” 露奥说完停了下来，可预想中此时应该怒火冲天的露尔大人却一反常态的平静，他感到不服气，接着说：“昨天，我的手下在城门处拦截了五个小孩儿，准备把他们押到光护者总部问话...” “押？”露朗叫了出来，“你让士兵当街押着五个小孩儿，就像对待囚犯那样？” “他们泄露了公主失踪的秘密！”露奥激动地反驳，“在城门口吵吵嚷嚷，搞得全城人都知道了！” “然后呢？”露尔大人接着问。 “士兵和围观人群起了冲突，他们竟然要从卫兵的手中劫走他们！”露奥说完，怒视神使，似乎一切都是他的责任。 “按照排班，昨天理应由探索者队伍负责城内外的巡逻警戒任务。”神使缓缓道。 “可是我的手下告诉我，昨天的飞蛾城完全是不设防的状态，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露奥说。 “事实上并非如此，”神使大人平静低看着露奥，“他们按照我的吩咐隐藏在了平民中，至于小公主失踪的事情，你应该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隐瞒真相最好的方法就是把真相变成谎言，经昨天一事，就算有哪个有心之人得知了小公主失踪的消息，只要稍作打听就会知道，这是我们为了选拔时间守护者而编造出来的谎言，就不会有下一步行动。” “这件事情是我同意的，”露尔大人接过话，“神使先生有提前来找我商议，怪我忘了通知你。” 见执政官都这么说了，露奥也只能抿抿嘴，就此作罢。 见他没事了，露尔转头看向露莱，手指不自觉地按向太阳穴，最近几次议事会，每次轮到露莱时，他的脑袋总是像定了时的闹钟般准时疼痛，倒不是因为露尔有多么讨厌这个人，相反，他对露莱还有一丝愧疚，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飞蛾城执政官是从他手中抢来的... 露尔头疼的是露莱负责的事情，这是飞蛾城目前最大的难题。 “你呢？”露尔大人对时间检察官露莱说道，“这次是什么事？” 第二十八章 飞蛾城的应对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次预算，”露莱说，“按照城内目前的产能，永夜到来时我们地库内可用的食物贮存量将远远不够。” 露尔大人脑袋的疼痛不出所料地加剧了，痛的他直皱起眉。 “离最低标准会差多少？”他疲惫地问道。 “三分之一。”露莱说。 “有解决办法吗？”露尔问。 “有，”露莱短暂犹豫后说，“如果从现在开始，削减工匠、商户等平民的红色时间，将它们重新分配到所有从事与生产食物有关的平民身上，这样的话，我们应该来得及达到最低标准。” “每个人需要削减多久？”露尔捏着眉心问。 “两个小时。”露莱回答。 “不行，”未等露尔大人说话，大法官露朗便率先抗议，“最近平民的情绪很不稳定，这样做会引起民愤的！” “管他们呢！”露奥狂妄地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飞蛾城的主人还是咱们露家，一群不知感恩的蝼蚁能掀起多大风浪？” 议事厅内突然传出一阵阴柔的笑声，露朗本能地向上翻起了白眼，她不用看就知道是露斯，那个讨厌的家伙。 只见情报总管露斯邪魅一笑，打趣地环视众人。“这遍地的蝼蚁虽小，可只要联合起来，足以挖空一座磅礴的山脉，更何况咱们现在内忧外患，可禁不起折腾了。” “露斯说的在理，”露尔大人责备地看了眼鲁莽的露奥，然后将目光落在这个以阴谋诡计著称的自家弟弟身上，“你有什么办法吗？” 露斯身体慢慢靠向椅背，惬意地叹了一口气，用一种毫不在意地语气说：“也许咱们可以采取一种较为柔和的办法。” “是什么呢？”露尔大人耐着性子问。 “保留红色时间，压榨绿色时间，”露斯不紧不慢地说，“第一，提高税收和物价，等到平民们买不起粮食时，咱们就可以回收市面上剩余的粮食放到地库中。第二，体会到饿肚子的痛苦，平民一定会将更多的精力放到工作上，产能自然可以提升上来。第三，压榨出来的绿色时间再以红色时间的方式返还，这样他们就有了更多的时间去为咱们干活，一石三鸟，何乐而不为呢？” 露斯说完，摊开双手，炫耀地看着众人，似乎在等待夸奖，可却没人如他的愿。 “就这么做吧。”露尔大人思考片刻，觉得这已经是目前来说的最优解，露莱随后点了点头。 “你的事儿呢？”露尔大人看向露斯，后者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 “昨天夜里，环山城的外围第一道防线被四城联军成功突破，剩余的人已经退守至第二道防线，距离环山城的城墙仅隔了一道山脉，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露斯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您赖以为重的制衡即将被打破。” 露尔听后久久没有说话，接连不断的噩耗让他应接不暇，内心竟隐隐期盼起永夜早日到来。 门外忽然想起一阵叮叮咚咚的敲门声，在得到露尔大人的允许后，守在他身边的护卫迈着大步走向门口，打开门后发现来者是一个媚眼如丝的女人，打扮的风尘味儿十足，她勾人心弦的眼睛扫了一圈，轻提裙摆，依次向在座的各位行礼，轮到露朗时，这位大法官毫不掩饰地表达出自己的轻蔑之情。 “什么事？”露尔大人问道，他认识这个女人，仅是凭着自己的外貌，就曾打探出多份对飞蛾城至关重要的情报，是露斯委以重任的下属。 “回执政官大人，”女人媚眼带笑，连声音都具有十足的挑逗性，“刚刚收来一份密报，小女子自认为很重要，才敢冒昧前来叨扰。” 露斯听后，朝女人挥了挥手，后者体态婀娜地走到他身边，趴在耳边密语，露斯听后眉毛一皱，便再没任何多余表情。 “去吧。”露斯沉声道。 女子再次一一行礼，随后退出房间。 “是小公主的下落。”面对露尔大人的凝视，露斯轻声回答。“小公主和奇特被时间掠夺者抓了去，送进了巨人城。” “消息属实？”露尔大人险些坐不住，手指狠狠地抵在桌面上，从牙缝儿中挤出这句话。 露斯点了点头。“这是我在巨人城的下线传出的消息，那伙人把小公主送到巨人城后，其中一个人领了奖赏就去了当地的妓院，他在床上什么都说出来了，包括小公主和奇特的长相，都对得上，而且...” 露斯欲言又止。 “说！”露尔大人怒道。 “据说暴怒城叛变也是巨人城牵的头，”露斯斟酌地说，“看来奇冕没有说谎，结合刚得到的消息，莎青被允诺的条件，应该就是飞蛾城。” 露尔大人“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背着手走到窗边，一只手紧紧握成一团。 “看来，咱们得早做准备了。”露斯冲着露尔大人的后背说道。 “做什么准备？”露尔怒气冲冲地转过身，“让我现在率兵去攻打巨人城吗？” “如果事情是咱们想象的那样，未必不可，现在还有先发制人的优势。”露斯说。 “战争不是儿戏！生命不是儿戏！”露尔大人吼道，“只要飞蛾城不参战，无论任意哪方都不得不顾及飞蛾城的势力，总要留出一点后手，不敢自断后路！可真到了七城混战的局面，赤色大陆将会生灵涂炭！” “思忧城和环山城已经处于劣势，”露斯说，“一旦奇冕得知自己的儿子被巨人城俘虏，没人能保证他不会头脑发热，离开有利地形去发起大决战，到时候必定有一方会取得胜利，等到那时，一直养尊处优的飞蛾城，很难维持住今日的局面。” “还不到时候...还不到时候...”露尔大人神情恍惚，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只要能拖到永夜到来，一切都会平息。” “如果拖不到呢？”露斯说。 “或许，”沉默了许久的神使缓缓张开口，“咱们可以派人潜入巨人城，先将小公主救回来，这样一方面可以展现实力，另一方面还可以传递出一种信息，让巨人城知道咱们发现了他的企图，飞蛾城的天平是向思忧城和环山城倾斜的，他们有所顾虑，也许会延缓当下战争的局势，顺利拖到永夜降临。” 露尔大人似乎看到了一丝曙光，充满希冀地看向露奥。“有合适的人选吗？” “光护者不适合此项行动，”露奥刚想张嘴就被神使打断，“巨人城的成年人拥有两米以上的身高，光护者在巨人城内很显眼，行动会处处受限。” “您的办法是什么？”露尔大人问，他知道神使这么说一定是想出了办法。 “巨人城的人基本都是在十六岁到二十一岁之间身高迅速增长，在此之前与常人无异，”神使大人的眼中平静如水，“所以这项行动大人不行，小孩儿或许可以。” “毕竟，谁会在乎几个小孩子呢？” 第二十九章 默契 镜面般的一潭死水中央忽然砸入一粒雨滴，激起层层波澜荡向四周。恢复了些许意识的光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相反，眼睛合闭的力道大了些，他静静期盼着梦境的到来，思维却不可控地越发活跃，过了几分钟，终究还是沮丧地叹了口气，黑漆漆地房顶映入眼帘。 他慢慢从床上坐起，转过头，看到了醒来的母亲正靠在墙边，双手于胸前交叉，嘴中喋喋不休，似乎怀里正躺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再过一会儿光就要去教堂报道了，昨晚睡觉之前，他按照小时候在教堂听来的方法，虔诚地向正神祷告，希望祂能以托梦的方式告知自己该如何解救父亲，虽然希望渺茫，但万一神应允了呢？ 可这一次他并未如愿。 光走到母亲身旁蹲下，和她说了几句话，母亲像没听到般对着怀中的“孩子”自言自语。 光走出屋，点燃了门口的蜡烛，沿着石板路朝街道的另一侧走去，在一间门口点着煤油灯的石房子前停了下来。 “皮革女士？”光隔着门帘，向里面喊了一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只佩戴着精致腕带的手掀开门帘，皮革女士走了出来。 “怎么了，我的孩子？”皮革女士关心地问道。 “奥，那个，”光害羞地挠了挠头，话到嘴边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您今天可以把摊位摆在我家门口吗？我今天得去教堂，妈妈需要人照顾...” “当然可以，”皮革女士热心肠地说，随后面容一转，愤愤不平地抱怨道，“那些该遭天谴的大兵，别的本事没有，欺负人倒是个顶个的积极，有那个本事怎么不去对付那帮野外强盗呢？” “谢谢您。”光发自内心地说，皮革女士的感同身受让他打心眼儿里觉得暖。 “你爸爸的事情别着急，咱们虽然是平民，但也不是可以由着那帮贵族欺负的！” 光点了点头，没去琢磨她话里的含义，在他看来，这也就是一句气话罢了，他告别了皮革女士，向胖嘟家的方向走去，拐过一处街角后，远远地看见等在门口，嘴里不断咀嚼的胖子。 “你也别太担心了，”胖嘟看着满面愁容的光，好朋友之间总是不需要太多言语，“我爸爸说了，大家都在为咱们打抱不平呢，你爸爸没准儿过几天就能被放出来了。” “希望是这样，”光说，“走吧，咱们别迟到。” 一路上，胖嘟为了哄光开心，一向话唠的他此时更是滔滔不绝，就连路边的石子也能被他调侃一番，可光仍是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胖嘟见后，也逐渐闭上了嘴，静静陪在光的身边。 光很快就发现了胖嘟的异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对不起，”光带着些许歉意，“本来今天是值得高兴的一天，害你也跟我一样丧。” “咱们的命运是相连的。”胖嘟看着光说。 教堂门口，绿叶，大地和麻雀早已等候在此，远远地见光和胖嘟过来，纷纷迎了上去，他们脸上同样看不到成功的喜悦，在光走来时，绿叶还轻轻抱了他一下。 “你还好吧？”绿叶看着光无精打采的面容问。 光强提起兴致，露出一丝笑容。“我没事儿。” 见光这么说，大地和麻雀把早已准备好的安慰憋了回去，五小只一起走进教堂，修女告知他们神使大人正在五楼等待，让他们自行上去。 “五楼...”胖嘟吃力地迈着台阶，嘴巴嘟囔道，“就不能换个地方吗？那里想想就吓死人！” “是吓死还是累死？”绿叶笑着调侃，胖嘟显然并没有足够的精力去搭理她，这样绿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爽快感。 “诶？”大地好奇地看向其他同伴，“你们说，神使大人他是什么密法？能不能单挑怪物？” “当然可以了，”麻雀说，仿佛一切胸有成竹的样子，“那可是神使，分分钟就可以解决掉昨天那只怪物！” “咱们什么时候能变的那么强大，怪物都不用担心，更别提那些强盗了！”大地感叹道。 “昨天那只怪物和野外的那些不一样。”一直沉默的光说道。 “不一样？”大地显得很惊讶。 “是的，”光也是在昨天晚上冷静下来后才意识到这一点，“昨天那只怪物弱了很多，它的视力和听力受损严重，体能也远远不是真实的水平，好像被人事先消耗过一样。” “一直没听你讲过你在野外的遭遇，“绿叶说，“等你觉得合适的时候可以告诉我们吗？我们真的很想听。” 大地和麻雀两人也频率很快的点起头。 “他不可以说的...”胖嘟替光说道，可很快便被光打断了。 “好！”光点头答应，经过昨天一事，他心里对露奥的怨恨又加深了许多。 ‘爸爸被抓一定和他脱不了干系！毕竟那些卫兵都是那条蠢驴的手下，我为什么还要听他的话呢？’光想着。 在胖嘟断断续续地低声抱怨中，五小只终于爬到了五楼。 “真佩服神使大人，”胖嘟气喘吁吁地说，“每天都要爬这么高的楼梯。” “神使大人爬的可是十层楼，”绿叶看了一眼满脸是汗的胖嘟，眼睛一眨一眨地道，“你该减肥了，要不会拖累我们的。” “减...减...明天就减...”胖嘟应和着，显然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进来吧，”大厅内传来神使祥和的声音，似乎已经看到了他们聚在门口，“今天咱们有很多事情要做。” 五小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走进大厅，里面依旧空旷，中间的铁笼子不见了，墙壁上的火把燃烧的更旺了些。神使背对着他们站在高台下，他的身后放着一张桌子，上面躺着一顶破旧的灰色兜帽，它没有和衣服连在一起，像是从那种兜帽斗篷上剪下来的一样，自带能覆盖到肩部的长长下摆。 等五小只走到近前时，神使大人转了过来，光看到他脸上带着欣慰和骄傲的笑容，令脸上的褶皱更深了些，而昨天通道里那支拐杖，此时也回到了他的手中。 “不得不说，”神使大人和蔼的目光依次扫过五小只的面庞，“如果昨天测试之前有人告诉我唯一一组通过考验的是你们，我一定不会相信，就算让我拿出全部身家来打赌也不会拒绝，可命运就是如此奇妙，不是吗？你们的表现让我惊叹，在你们这么大时，我也不敢保证自己会做的比你们好。” 神使大人的夸赞让年少未经事的五小只不知该做何反应，他们害羞地低下头，随后又感到不安，因为一直没人回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都...都是光的功劳。”最机灵的大地结结巴巴地说。 光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他此言何意。 “奥！奥对！都是光！”胖嘟眼珠转了转，默契地接上了大地的话，还伸手将光拉到了自己身前，“光可厉害了，没有他，我们早就被怪物吃了！” 绿叶和麻雀稍显迟钝，但也很快明白了两位同伴的意思。 “对！而且救探索队的尸体也是光的主意！”绿叶有模有样的说。 “嗯嗯，都是光领导的我们，他是大功臣！”麻雀最后说道。 看着同伴们踊跃地为自己讲话，光心中明白了少许，眼窝子浅的他险些又哭了出来。 神使大人何尝不知道他们的意思，感叹地看向五小只，似乎也被勾起了一些回忆。 “很高兴看到你有这么一群善良的小伙伴，”神使看着仍低着头的光，“这真是让人羡慕不来的幸事。” “我也很高兴。”光抬起头，全心全意地说。 第三十章 神奇的兜帽 “好啦，”神使大人拍了拍手，笑着将五小只的注意力从不开心的事情上转移出来，“现在只差一步，你们就可以和别人炫耀自己是飞蛾城有史以来第一队时间守护者了，相信我，这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说到这儿，神使大人的表情忽然顿了顿，语气中少了些许轻快，看向五小只的眼神也变的复杂许多。“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们还可以跟自己的子孙后代说一说。” 听到后半段话，五小只的心同时抽动了一下，他们或多或少都对自己顺利通过严格的测试而感到骄傲，却来不及考虑这背后的意义，这意味这他们将要离开父母和飞蛾城的保护，独自去面对残忍狡猾的敌人。 “当然，赤手空拳怎么对抗邪恶呢？”神使大人很快就恢复了笑容。 年少的情绪总是像风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刚刚还在担心受怕的五小只听到神使大人的话，顿时有些激动和憧憬，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学习那些炫酷的密法了！他们眼睛纷纷在周围打量起来，琢磨着自己该如何接收那些密法的力量，可眼前除了那顶老旧兜帽，再无其他异常的东西，他们的目光纷纷落到了兜帽上。 “我们要通过这个帽子学习密法？”绿叶问，表情中有一丝嫌弃，那像是个很老旧的帽子，老到神使大人戴上都会很违和的那种，她作为一个女孩儿，再怎么说也是有些爱美之心的。 “正是。”神使大人说。 “可是，该怎么做呢？” 绿叶再次问道，可那表情分明在说，‘难道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过程很简单，只要将它戴上，在心中默念自己选择的密法就好了，但在这之前，还要通过一个简单的测试。”神使大人说。 “又是测试？” 五小只听到“测试”两个字，吓得浑身一颤，上一个测试给他们留下的阴影太深刻了。 “别怕，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个测试一点都不难。”神使大人似乎看穿了他们的想法，“这顶兜帽会赋予你们密法的能力，可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它会向你们索取一件东西，作为报酬。” “是什么？”光问，想到他们都是平民的孩子，哪里有什么东西是这顶帽子想要的。 “一个在你们心底埋藏最深的秘密。”神使大人神秘兮兮地说。 片刻间，五小只暗自叫苦，纷纷羞红了脸。这哪里是什么“不难”的测试！能轻轻松松讲出来的，会叫做心底的秘密吗？那可都是些尴尬到想钻地缝的事情。 “那么，谁先来呢？”神使大人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五小只默契地同时向后退了一步。 “嗯...”神使大人思索着看向胖嘟，“你就是胖嘟吧？” “啊？”胖嘟忽然被叫到名字，脸上的肉明显地颤了一下。 “抱歉，”神使大人呵呵笑道，“我只是事先拿到了你们的名册，除了光，我一个都不认识...我没猜错吧？就你先来吧！” 胖嘟极不情愿地走向前，从神使大人手里接过了那顶破兜帽。 ‘我明天就减肥！’胖嘟恨恨的想着。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胖嘟颤颤悠悠地将兜帽举过头顶，一咬牙一跺脚，下了很大决心般，将兜帽穿在了脑袋上，众人好奇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期待着胖嘟的秘密，好在内心跟自己的做比较。可他只是静静地呆在原地，没到一分钟，便将帽子摘了下来。 “完事儿了？”绿叶紧忙问。 “嗯，好像不用说出来。”胖嘟心有余悸地说。 绿叶明显吐出一口气，放松地拍了拍前胸。 “那密法呢？”光问。 “就是感觉身体有些异样，体内好像有股风刮过一般。”胖嘟不明所以，不确定地望了眼神使。 神使向胖嘟肯定地点了下头，缓缓说：“试着调动你体内的风流，将它集中释放出来。” 胖嘟照着神使的话，手掌默默地用上了力，然后猛地向墙上一甩，一支火把瞬间熄灭。 胖嘟惊喜地看着双手，随后重复刚才的过程，又一支火把熄灭了。 “我...我会了！”他兴奋地喊了起来。 “这只是初步掌握，想要应用自如，需要多加练习，可万万不能偷懒。”神使大人说。 偷懒？光相信，要不是神使大人拦着，胖嘟恨不得把一整间大厅的火把全部熄灭！ “下一个是谁？”神使大人笑眯眯地看着剩下的人。 “我！”绿叶兴冲冲地举手，没了暴露秘密的危险，她积极了很多。 过了一分钟左右，绿叶也顺利地摘下了兜帽，在神使的指导下，一条水蛇从她的掌中喷涌而出。 大地和麻雀也很快就通过了兜帽的测试，兴奋地展示着他们新获得的能力。 终于轮到了光，虽说前面同伴们的成功给了他不少信心，但此时还是略微有些忐忑。 光走到神使面前，拿过兜帽，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向其他人那样将它穿戴在头上，在兜帽触碰到脑袋的一刹那，眼前的一切消失了，他仿佛置身于另一处空间，那里是一片没有任何色彩的虚无，连最基本的黑白都失去了概念。 “说出你的秘密。” 光吓了一跳，这声音突兀地从四周传来。可该怎么回答它呢？说话会不会被其他人听到？应该不会吧？ “我做过一个梦。”光说，他曾在小时候向神祈祷将哥哥的下落托梦于他，出乎意料地获得了回应，在此之前，他和所有人一样，甚至连梦境是什么都不清楚，他既质疑梦境信息的真假，又将其当作仅有的希望一直埋藏在心中。 “在那个梦中，哥哥并没有死于那次意外，我看到他在黑暗中从一具具尸体下爬了出来，我希望可以在野外找到哥哥，将他带回飞蛾城，这样妈妈就可以和他重聚了。” 沉默，不知多久的沉默。 “撒谎！”那声音凄冷且严厉。 光的心跳陡然加剧，他没理由骗这个帽子啊，这明明就是他心底的秘密，一直没敢和任何人说起，包括爸爸。 既然不是这个，那是什么呢？光感到自己的汗顺着脑门流了下来，内心越来越焦急，难道这次，他又要失去机会了吗？ 恍惚间，光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些念头，其实他内心深处知道这些念头一直在他的脑袋里飘来飘去，只不过从来没有抓住过它，也就从来没把它当成自己的秘密，可此刻，这些念头慢慢地组成了一个句子，光默默地将这个句子念了出来。 “我希望，能为这个世界带来光明。” 又是短暂的沉默，光忽然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燃烧了起来，这不是某种情绪的表达，而是真真切切地灼痛着他的皮肤。下一秒，炽热的火焰在他的血液中变成了温热的暖流，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似乎浑身上下正随着血液的流淌而融会贯通。 光很快就意识到，他答对了兜帽的问题，自己现在，已然是一名火法师了。 第三十一章 正神的七件礼物 光摘下兜帽，熟悉的大厅重新回到眼前，他看到其余四名同伴正一脸关心地盯着自己。 “怎么样？”胖嘟急切地问道。 “应该是成功了。”光说。 “快试试你的密法！”绿叶很激动，其他同伴也跟着起哄。 光脑海中回忆起神使之前指导其他人的样子，试着将体内游荡的暖流汇聚于手心，他感到自己的手掌愈发炽热，里面正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光小心地调整好角度，稍一发力，一道火舌喷涌而出，砸在了他事先瞄准好的坚实墙壁上，火花四溅。 “不错！” 神使大人鼓了鼓掌，满意地看着五小只。“你们掌握的程度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这样的称赞让他们此刻本就美滋滋的内心又蒙上了一层优越感，仿佛自己就是天选者人，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得到解答。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像光护者一样强大？” 绿叶好奇地提问，由于自己的父亲就是光护者，她深知并不是每个掌握密法的人都能像父亲那般强大，这点从探索者和光护者的分级就能看出来。 “我们体内这些能量会消失吗？还是会一直存在？”胖嘟问出了自己此刻最想知道的问题，显然并不止他好奇这点，麻雀和大地也跟着点头，希冀地看向神使。 而光虽然对他们提出的问题也很感兴趣，可此时最困扰他的并不是这些，而是那顶帽子，他刚刚把哥哥的事情告诉给了它。这个秘密要是被城里的制规人和贵族们知道，他和爸爸妈妈都会受到处罚，甚至还会连累其他邻里。 “为什么这顶兜帽想要知道我们的秘密，它的能力是从哪里来的？”光问道。 神使大人笑呵呵地看着这帮好奇的孩子们，并未感到厌烦。 “很高兴你们能有这些疑问，”神使大人说，“这正是我接下来准备讲给你们的，每个新晋的能力者都要知晓的知识，嗯...从哪里讲起呢？天知道我有多久没做这个差事了...有了，就从几千年前那场两神战争说起吧。” “两神战争？不是在四十年前吗？”大地疑惑地打断神使。 “第一课，”神使大人正色道，“对待任何事情都要有自己的判断，有时候亲眼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更何况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人心很复杂，这点要牢记，对于你们来说更是如此。” 见神使大人如此严肃，大地像其他在父母面前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下了头，不敢再直视他。 “你们对异族有什么了解？”神使大人的声音重新缓和起来。 有了大地的教训，其他人不想再当出头鸟，绿叶见没人说话，便自告奋勇地举起手。 “据说，”绿叶思索着，“异族包括怪物，野兽和飞虫，后两者在人类持续千年的打压下已经彻底灭绝，如今只有怪物还在苟延残喘。” “说得不错，”神使肯定了绿叶的回答，“其实在教堂的记载中，邪神并非像如今流传的神话中描述的那样，祂存在的历史甚至比正神还要悠久。几千年前，人类族群十分弱小，衣不蔽体，强大的异族统治大陆，在它们的信仰下，邪神降临，并开始主宰一切。当时的人类并不甘心屈居在异族之下，他们凭空创造了属于自己的信仰，开始日复一日的祈祷，希望能有另一个神带领他们对抗异族，走向强大，在密集的信仰催生下，正神降临了。正神给人类带来了七份礼物，分别是兜帽，麻衣，皮裤，草鞋，腕带，一把剑和一个盾，每一件都蕴含着强大的自然之力，可以分化成五种密法供人类使用，前五个礼物组成一套衣服，象征着人类的尊严和体面，后两个组成一套武器，象征着人类的勇气和反抗。你们面前的帽子，就是其中一件，另外的六件由其余六城掌控着。” 神使大人的话让五小只对这个其貌不扬的兜帽肃然起敬，它竟然是神的恩赐！ “后来的故事和现在流传的版本差别不大，人类在正神的带领下击败异族，统治了赤色大陆，邪神被封印，直到...”讲到这里，神使顿了顿，随后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直到你们熟知的那场‘两神战争。’” “这顶帽子只是赋予你们使用密法的资格，如何使用，能达到什么层次的力量，甚至力量的形态，跟你们每个人的悟性和努力息息相关，我见过瘦弱的少年可以娴熟运用，也见过不少壮年仍参其不透。” “至于它为什么向你们索要秘密，”神使大人看了眼光，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教堂中没有记载此方面的信息，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不会将秘密泄露给任何人。” 听到这里，光终于松了口气，不会泄露给人就好，至于正神会不会知道，他一点也不在乎，高高在上的存在怎么会在乎他家的那些事儿。 “神使大人？”光看到身旁的绿叶再次举起了手。 “嗯。”神使向她点了点头。 “该怎么判断一个人究竟学的是什么密法呢？”绿叶问，“据我观察，五种密法虽然在巧妙的配合下可以创造出巨大的能量，可它们之间也是相生相克的，比如水和火。如果我们在野外碰到了敌人，要是能提前知道他们的密法，就可以先发制人。” “不错的思路，但是很遗憾，”神使大人说，“密法作为能力者的护身之本，除了信任的队友外，向任何人透露都是一大禁忌，单从表面分辨不出。你可以从他们潜移默化的行为入手，要知道，人总是容易对自己熟悉的事物产生信任感，但你也有可能因此被下套欺骗，就像我说的，人心很复杂。” “那我们岂不是没有任何优势了？”绿叶说，她意识到，与人斗争和与怪物斗争相比，前者要复杂得多，也危险的多。 “不，你们有很多其他能力者羡慕不来的优势。”神使大人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 “是什么？” 五小只齐齐望向神使。 “年龄，”神使大人说，“没人会去刻意提防天真可爱的孩子，这就是你们最大的优势，要好好利用这一点，尤其是在你们这次的任务中。” 任务？五小只听后浑身一震，没想到任务这么快就要来了。 第三十二章 任务 “还记得昨天小公主失踪的谣言吗？”神使大人问。 五小只怎么会忘，对昨天发生的一切仍记忆犹新，他们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都碰不上比那更奇妙的经历了。更何况这谣言还间接导致了光的父亲被卫兵抓走，对此心里都或多或少有些埋怨，既然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为了测试，那为什么不事先和守城门的卫兵商量好，后面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神使大人似乎看出了五小只的想法，表露出一丝歉意。“这要怪我计划中的疏漏，我原以为昨天城门口不会有卫兵阻拦你们，这一切本可以避免。” “既然这样，”光忽然感到一丝希望，“那我爸爸什么时候可以放出来，这只是一场误会，而且他并没有和卫兵发生冲突。” 神使大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放你父亲，并不是因为他散播谣言。” “那是为了什么！”光的语气急切，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这句话是喊出来的。 “因为欺骗，”神使大人说，“他为了救你们，承认了本没有做过的事情，昨天有那么多人在围观，这是对贵族权威赤裸裸的挑衅，他们不会容忍类似事情发生。” 听到神使的话，光既愤恨又深感无力，他第一次这么清楚的意识到，人，生而有别。 “但你还可以救他，准确的来说，是你们可以救他。”神使大人的目光依次扫过五小只。 “那个任务？”光希冀地问。 “对，”神使大人点点头，“你们要知道，这个任务非比寻常，对现在的飞蛾城来说更是如此，如果能完成，积累的贡献足可以使你们的家庭直接实现阶级跨越，另外，露尔大人还答应将亲自满足你们每人一个要求。” 阶级跨越？五小只的心里有了不小的波动，这意味着更充足的时间和更高的社会地位，有多少三等民为了晋升成二等民，辛苦劳作半辈子却依然看不到曙光。 但他们同样也知道，高回报必定伴随着高风险。究竟是什么样的任务让露尔大人如此重视，甚至还答应亲自满足他们的要求？结合神使大人刚刚提出的问题，他们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 机灵的大地最先作出猜测，他惊吸一口凉气，在同伴的注视下难以置信地望向神使。“难道小公主真的失踪了？” “是的。”神使点点头。 “我们的任务是去解救她？”大地接着问。 神使再次点头。 “怪不得昨天卫兵那么紧张，任务的奖赏如此慷慨...”大地低声嘟囔，可很快，他的眉毛又皱了起来。 “可...为什么是我们呢？”他不解地问，“这个任务如此重要，应该交给更有经验，更强大的光护者啊！” 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这样的安排确实不符合常理。 “因为小公主目前被关押在巨人城，这是我们唯一确定的消息。” 五小只险些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巨人城？他们为什么要绑架小公主？难道跟外面的战争有关？可飞蛾城不是保持中立的吗？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岂不是要从戒备森严的巨人城中救出人来？ 神使大人的话在他们心中瞬间激起一阵巨浪，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就这么被卷入到城与城的争斗之中。 “出于某种原因，飞蛾城现在还不能明目张胆地与巨人城发生冲突，所以此次行动必须秘密进行，你们是唯一合适的人选。”神使大人的话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可是我们可以吗？”麻雀胆怯地问。 “很遗憾，”神使大人看向他们，目光中带有一丝怜悯，“你们并没有选择的权利，当通过测试的那一刻，你们就注定要为飞蛾城奉献出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 五小只面面相觑，心里的某个地方变得沉重，如果说在今天以前，他们还只是五个在父母和飞蛾城保护之下的孩子，“责任”还是个虚幻飘渺的概念，那么现在，他们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责任的重量。 “抱歉，”神使说，“这很残酷，但这就是现实。”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光很快就整理好心情，只要能救出父亲，他愿意付出一切。 “今天，三等民陷入沉睡的时候。”神使大人说。 “那我们该怎么去呢？连巨人城在哪里都不知道...”绿叶问。 神使大人从袖口中拿出了一卷布递给他们，光从他手里接过，将布展开，其余四人立即凑过来看，发现上面是用墨水描绘的赤色大陆的布局地图，标注详细，山川河流尽显，右上角还带有距离标尺。 “你们带着这张地图，巨人城在飞蛾城的东南方向。”神使说。 看了这张地图，他们这才第一次知道了七城之间的位置关系，七城整体呈“日”字形分布，飞蛾城位于中间，西边由上到下分别是思忧城，环山城，暴怒城，东边由上到下则是流湖城，报喜城和巨人城。 五小只看着他们的目的地巨人城的位置，心中凉了一大截，从地图上看，且不说能否从巨人城手中成功救出小公主，单是走到那里就需要接近二十天的时间，况且这一路上战乱不断，怪物盛行，还有时间掠夺者虎视眈眈。 “为了方便行动，你们将被暂时赋予每日多六个小时的红色时间，稍后自行去衙门区找露莱先生领取。” “好。”五小只低声答应着，如果之前知道自己可以获得这么多红色时间，一定会激动地疯掉，可现在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出发前你们可以提前和家里人告别，但牢记，出于保密的目的，这次行动对外宣称是普通的野外巡逻任务，归期未定。” 交代完这一切，神使大人语重心长地叹出了一口气。“还有什么问题吗？” 五小只互相看看，皆摇了摇头。 “好，那你们先去做准备吧，稍晚时候我会在城门口等你们。”神使大人说完，转过身不再看他们。 五小只向神使大人告别后，退出了大厅，顺着长长的石阶向下走去，一路无言，直到走出了教堂。 “咱们现在要去哪里？”胖嘟率先打破沉默。 “去找露莱先生吧。”光说。 第三十三章 时间圆盘 五小只迈着沉重的步伐，从教堂走到了衙门区，两天来的大起大落让他们认为自己已经不会对任何事情感到震惊，可生活总是不按照想象中的轨迹发展。 “你们是谁？来这里干吗！” 衙门区入口处整齐地站着两排卫兵，其中一名领头的伸手将他们拦下，厉声询问。 “我们...” 光刚打算说出他们此行的目的，卫兵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那是一名成年男性的嗓音，其中蕴含着一种让人不得不服从的威严。 “让他们进来。”那声音说。 五小只和卫兵齐齐望去，看到衣着华丽的三名男子步履轻盈地走了过来，卫兵见状，立刻站直身体，恭敬地低头行礼，光霎时间瞪大了眼睛，他认出了走在前头的那个男人，刚刚从教堂出来时还经过了他的雕像！ 其余同伴此刻也呆立在原地，他们竟亲眼见到了执政官大人！ “过来吧。”露尔大人丝毫没有架子，笑着朝五小只招了招手。 光和他的同伴们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喘，立马低下头，哆哆嗦嗦地走到露尔大人身前。 “你们认识我吗？”露尔大人的语调中充满了温暖和包容。 “露...露尔大人。”五小只小声回答，声音参差不齐，他们感到喉咙发干，麻雀甚至只说出了“露尔”两个字，剩下的话就被他吞咽了下去，止不住地咳嗽。 “快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们，”露尔大人慈祥地打量着他们，“飞蛾城的勇士无所畏惧，即使面对我这个执政官！” 五小只听话地抬起脑袋，可目光依旧只敢盯着他的胸膛。 “很棒，”露尔大人满意地点着头，“要知道，我从没在任何队伍执行任务前接见过他们，现在看到了你们，我可以说，你们无愧勇士一词，怪不得神使先生向我极力推荐！” “谢谢您慷慨的赞赏。”五小只中绿叶是最见过世面的，她恭敬地说道。 “不，该是我谢谢你们，你们的勇气值得最丰厚的嘉奖，相信这次任务一定能圆满完成！”露尔说，“但有一点你们要切记，如果任务失败，切不可提到飞蛾城三字，这会带来难以预估的灾难。” “是。”五小只回答。 “不错不错，”露尔大人不吝赞赏，“有为的少年总是能让人看到未来的希望。” 他说完这句话，满意地向后退了一步，给一旁的露莱让出了空间。 露莱见状，清了清嗓子，拿出一个金属制成，银色斑驳的圆盘，表面有两个突出来的齿轮，上面分别散发着红色和绿色光芒，这光芒异于火把，很快吸引了五小只的注意力。 “把手腕露出来。”露莱沉声道。 五小只纷纷褪去了右手腕的腕带，伸到那个圆盘前。 露莱依次将圆盘贴在他们的手腕处，并滑动发出红色光芒的齿轮，滴答滴答的声音此起彼伏，每人六下。 很快，五小只右手腕处的红色时间凭空多出了六个小时，这一切看似那么轻松，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 这一切做完后，露莱向露尔点了点头。 露尔鼓励地笑着，伸出手依次在他们的肩膀上拍了拍。 “现在你们已经拥有了足够的时间，去吧，为了飞蛾城，去战斗吧。”他说。 “是，露尔大人。”五小只低声回答，生涩地对着几位大人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露尔大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您真的确定他们能救回小公主？”露斯说。 “还有什么办法呢？”露尔大人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看着他口中飞蛾城勇士渐行渐远，蓝色的眸子中映衬出复杂的思绪，其中夹杂着一丝歉意。 “据我的线人报告，巨人城又出动了一批士兵支援战场，现在他们的城防，不堪一击。”露斯提醒道。 “我不想再讨论这件事情！”露尔大人重新恢复了威严。 往回走的这一路，五小只似乎忘记了将来等待他们的未知和磨难，皆被眼前的收获打的有点摸不着头脑，就连一直惦记着父亲的光，也忍不住一遍一遍地褪下腕带，看着上面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还足足剩下九个多小时！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拥有过这么多的时间！ “九个多小时诶！”胖嘟激动地跑到四名同伴的前面，倒退着看向他们，腕带已经被他摘了下去。 “你疯了吗？”绿叶紧忙环视四周，一掌重重拍在胖嘟的胳膊上。 “干嘛！”胖嘟吃痛地咧嘴。 “快把腕带戴上！”绿叶说，“咱们的时间不能被别人看到，尤其出城后，这会招来很多麻烦！” “你是指时间掠夺者吗？”胖嘟不以为然，“想要继承我的红色时间，先从我尸体上迈过去！” 胖嘟说的并不是玩笑话，在赤色大陆上，时间的交易和继承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交易是指绿色和红色时间的流转，比如日常的买卖行为，以这种方式流转的红色时间只能转化成另一个人的绿色时间，并不会增加到红色时间当中，这是官方鼓励的行为。而继承则不同，它专指红色时间，这种转化是永久的，只有当一个人死亡，他的红色时间才可以被别人拿去，并永远增加到自己的每日时间当中，各城为了防止父母死亡后将红色时间私自赠予子女，还特意发布了一项法令，要求死亡者的红色时间应由子女自动上交到时间监察处，不得私自占有。 “你以为他们不敢吗？”绿叶严肃地看着胖嘟，“那可是帮亡命徒，为了一个小时的绿色时间都可以草菅人命，更别提这么多红色时间！” “我就那么一说，你还真当回事儿了！”胖嘟委屈巴巴地说。 “咱们要做的，可不是儿戏！”绿叶正经地看向其余同伴。 胖嘟见绿叶认真的样子，理亏的他很快就认了怂，乖乖地戴好腕带。 “她怎么总是那么正经，一点都不懂幽默！”胖嘟小声地向光抱怨。 光敷衍地笑了笑，并未说什么，这一次，他无比认同绿叶。 “你们说，贵族每天能有多少时间？”大地仔细地将腕带戴好。 “不是听说有十六个小时吗？”麻雀回答。 “可他们那么简单地就用那个圆盘给了我们六个小时，这是不是意味着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可以享用无尽的时间？”大地说。 这个问题使五小只同时陷入沉默，他们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让自己如此激动的六小时，也许在贵族眼中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家到了。”进入跳骚区后，绿叶指了指街旁一个点着煤油灯的石房子。 告别绿叶，他们依次分别，回到了各自的家，谁也说不准这是不是最后一次见到家人，五小只这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离别的不舍。 光拐过街角，远远地便看到了自家的房子，皮革女士在门口支起摊位，正卖力地朝过往人群吆喝。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飞蛾城最精致的腕带，贵族用了都说好！” “错过了黑夜也不会错过你！”摊前经过一名明显和皮革女士很熟的男人，笑着打趣道。 “有时候真该卖给你们一些残次品，”皮革女士没好脸色的说，“这样我的生意也不会这么冷淡！” “找个男人吧，这样你也不至于天天在街边扯着脖子喊了！”男人笑眯眯地看着她。 “就你？”皮革女士白了他一眼，“滚滚滚，别耽误我做生意！” 男人丝毫不介意，笑着摆了摆手走远。 第三十四章 告别 光迈向皮革女士的步伐走的异常艰难，他马上就要前往巨人城了，而此时父亲还在地牢中关着，只有等他成功归来向露尔大人提出要求后，父亲才能回到家中，天知道这概率有多么低。到时候只能寄希望于露尔大人大发慈悲，看在他们为飞蛾城壮烈牺牲的份儿上放了父亲。 而眼下，母亲的日常生活成了光最大的难题。 “你回来啦！”看到光走过来，皮革女士笑容满面，孤身一人的她对这个孩子有着特殊的宠爱。 “皮革女士。”光吞吞吐吐，两只手尴尬地扣着衣摆。 “怎么了？”皮革女士关心询问。 “我现在学了密法，已经是时间守护者了。”光说。 “真的啊！”皮革女士欣喜道，“真棒，你父亲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光并未对皮革女士的夸赞进行回应，而是自顾自的继续说着。“我被派去执行一项巡逻任务，可能要好久才会回来，但到时候会获得丰厚的奖赏。” “特别特别多！”光不忘补充一句。 “真有出息！”皮革女士赞赏地看着光，依旧不知道是什么令他如此为难。 “可这段时间，妈妈就没人照顾了，”光的目光闪躲，“可否请您时不时来我家看一眼，给她带点吃的东西，不用多好，一点黑面包就够了，她平时上厕所也要人帮忙，一般刚起床时上一次大号，临睡时一次小号，这个还要请您多照看一下，等我回来，我可以把得到的奖赏全都给您！” 光说完，垂着头煎熬地等待起皮革女士的回应。他从小就被爸爸教育，男子汉顶天立地，不能轻易麻烦别人，所以从来没有请求过别人帮助什么，即使是最好的朋友胖嘟。 所以他此刻并不知道，皮革女士的双眼已然微微泛红。 “可怜的孩子！”皮革女士立即绕出摊位来到光身前，俯下身抱住他，“小小的年纪为什么要承受这些！先是失去了哥哥，然后妈妈变成了那个样子，现在连爸爸也...” 皮革女士说不下去了，她的话让光感到一阵酸楚。 “我还好。”光在她的怀抱中说。 “命运对你太不公平了，”皮革女士哽咽道，“但越是这样你就越要加油，不能被命运打败！” “我会尽力的！”光说。 皮革女士松开他，擦了擦眼角。“放心去吧，别担心家里，反正我孤身一人，不妨有个伴。” 听到皮革女士的正式回答，光终于放下了心，他相信这个善良的女士。 向她再三道谢后，光走进了家中，刚把门帘放下，就听到外面的皮革女士抽泣的声音传了进来。 光向屋内望，看到妈妈仍坐在他离开时那个位置，正赤裸着上身，以便给怀中的“婴儿”喂奶。 光快步走到妈妈身边，蹲在她身前，替她重新穿好衣服。 “妈，”光叫了一声，“我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执行任务，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得来...” 母亲没有看他，仍对着怀中的“婴儿”喋喋不休。 “如果足够幸运，也许还能再见到您，要不然，咱们这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光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妈？”他轻轻唤着，可依旧没有等来母亲的注目。 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母亲，他俯下身，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最后深深地看了母亲一眼，起身向门外走去。 光在门外和皮革女士道别后，沿着石路来到城门口，神使大人和露奥先生已经在那里等待。 光注意到自己是第一个到达的，他分别向神使大人和露奥先生行礼，神使大人点头回应，露奥则高傲地看了他一眼便没再理睬。 等候了半个小时左右，其余四小只陆陆续续赶来，眼睛皆是红通通的。 “这是露奥先生，一会儿将由他护送你们到最近的一条商路。” 神使大人向他们介绍，而露奥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都和家里人告别好了吗？”神使问。 五小只点了点头。 “离别总是痛苦的，这也使重逢的喜悦显得弥足珍贵。”神使大人语重心长地说。 露奥在一旁不屑地“嘁”了一声，声音很小但足够刺耳，绿叶等还不知道露奥的为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只有光清楚地知道他这一声代表着什么。 神使大人无视了露奥，从他身后的卫兵手中接过五个可以背在后背的布袋，分别交给他们。光大概往里瞧了一眼，里面有一些干粮，一个指南针，几种工具，还有几张折叠起来的泛黄纸张。 “好了，”露奥不耐烦地拍了拍手，露出一副让人讨厌的嘴脸，“都差不多了吧，别耽误时间！” 说罢，露奥带领着两队卫兵转身向城门外走去，五小只见状，默默跟在身后。 “一定要切记！”神使大人冲着他们的背影喊，“要善于利用自己的优势！” 五小只纷纷回头，他们看到神使大人充满智慧的眼睛中此时有了些许淡淡的悲伤。 “走吧走吧，”露奥不耐烦地说，“我一会儿还有要事处理，没时间陪你们瞎耽误功夫！” 在露奥的再三催促中，五小只告别了神使，跟随着露奥和卫兵走到城外，慢慢地，周围的光源只剩下了卫兵手中举着的火把，光回头望去，教堂顶部那代表着飞蛾城的灯塔也变成了遥远星空中一个不起眼的光点，他们就这样远离了陪伴他们成长的飞蛾城，走向了泥泞未知的道路。 “看吧，”光对身边胖嘟小声嘟囔，“这就是你崇拜的露奥先生！” 此时的胖嘟还沉浸在离乡的悲情氛围内，露奥走在排头，赏星赏月，嘴中欢快地哼起小曲儿，丝毫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怎么这个德行，”胖嘟难以置信地看向光，“亏我之前还拿他当偶像看待！” “光！”大地鬼鬼祟祟地凑了上来，低声叫着，“你还愣在这儿干嘛？快上去和露奥先生套套近乎！” “套近乎？那个讨厌鬼？”胖嘟气呼呼的，“你还没看出来吗，他一点也不在乎咱们的生死！我还一直以为你机灵的很！” “大地的意思是，”绿叶无奈地白了眼胖嘟，耐心解释起来，“他毕竟掌管着卫兵，而光的父亲也是被卫兵抓走的，不管他多么讨厌，现在讨好他总比得罪他强，也许能让光的父亲在地牢中过的舒服一点。” “奥！”胖嘟恍然大悟。 光听到后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他被怨恨蒙蔽了头脑，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差点浪费了这次机会，可他从来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啊，该怎么开口呢？ 队伍前方出现了新的光源，挤挤压压的身影走来走去，光知道前面就是商路了，他快没有时间了。 “露奥先生？”光快速赶到露奥身旁。 露奥不甚在意地瞥了他一眼，厌烦的表情随之而来。 “哼，”露奥挑起眉毛，嘴角戏虐地上扬，“现在反悔可来不及了。” “不是，”光忍住想揍他一拳的冲动，“我想问您一下，我爸爸还好吗？” “你爸爸？”露奥心不在焉地说，像是对待一个廉价的破烂般，“不是已经放了吗？” 第三十五章 露亚 坚硬的石板地面上磨刻着些许岁月的痕迹，摇摇晃晃的暗淡火光和一道道锈迹斑斑的铁门，为这个幽森狭长的隧道徒增了一丝阴冷气息。 一声声凄厉的少女喊叫不断从其中一扇铁门后传来，回荡在整个隧道内，囚犯们的躁动再一次被点燃，粗鲁肮脏的怒骂和戏虐的调侃随之而来。 “别他娘的叫了！哭魂呢？” “让老子逮到非要你好看，老子可好久都没碰过女人了！” “小妞？要不要来我这间房啊，我保证让你叫的声音比现在响亮十倍！” 站岗的士兵们冷眼旁观，似乎已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露娜喊不动了，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很快就会埋没在嘈杂之中，并起不了什么效果。 她环顾四周，屋内的光源仅靠铁门的透气孔传来，在墙上映出了一张网，眼睛在这几天内已逐渐适应了黑暗，基本摸清了这里的设施，说是设施不太准确，只有一张杂草制成的床，一个铁质便桶和一把石凳便毫无它物。每日的饭食由门外的卫兵送来，她花了好几次机会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一个类似地牢的通道中，可这地牢位于哪里却毫无头绪。 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被抓回了飞蛾城，这是父亲对她私自出走的惩罚，可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确定如果是父亲想敲打她的话不会这么无情，最起码不会让自己的宝贝女儿用这么没有尊严的方式如厕，这个想法在卫兵第一次送食物进来时得到了证实，她注意到卫兵的身高皆两米有余，熟知其余六城的她很快就确定了，自己现在身处巨人城。 露娜看了看手腕，时间还在，这应该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回想自己和奇特被时间掠夺者抓住的那个深夜，那帮强盗看到她们俩的时间，眼睛都红了。奇特为了保命，很快就说出了自己是思忧城执政官之子，露娜知道他这样做是想以奖赏为诱惑让这些人送他们回思忧城，可事实并未如愿。 奇特毕竟和露娜一样只是个半大孩子，哪里会考虑的那么周全，整个大陆的人都知道思忧城深处战争深渊，而对于这帮强盗来说，与其冒险将他们送回思忧城，倒不如送到死对头那里，这样毫无风险，没准儿报酬更多。 巨人城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呢？飞蛾城一直保持中立，按理来说，巨人城看在飞蛾城的面子上也要尽力讨好自己才是。 这是露娜一直没想明白的地方，她早就将自己飞蛾城公主的身份告知了每日送饭进来的守卫，他们却毫无反应，如行尸走肉一般进来又出去，难道以为她在吹牛？ 叫露亚过来，尽管她很讨厌这个哥哥，但这里也只有他能证明自己的身份了。 “我要见露亚！他娶了你们情报总管女儿！”露娜扯着脖子朝门外喊了起来。 铁门意外传来了响动，是金属碰撞的声音，露娜心里一紧，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后背紧贴在冰冷的墙上，她惊恐又期待地盯着一道火光从门缝中溜了进来，照射在漆黑一片的地面上，逐渐变宽变长。 门被从外面打开了，通道墙上的火把隐约照亮了来者的轮廓，他有着正常人的身高，体态消瘦，应该是个男人，露娜努力朝他脸上看，奈何光线太弱，她并看不清那人的脸庞。 “露亚哥哥？”她试探地问，声音颤抖。 那人没有说话，但露娜知道他在打量着自己，这让她很不舒服。 “你是谁？我要见露亚！”露娜壮起胆子加大了音量。 “你还是那么让人讨厌。”那人语气中的有说不清的嫌弃，与他说出的话完美呼应。 呼！露娜松了口气，尽管看不清来者的样貌，她还是确定，这个人就是自己的亲生哥哥露亚。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见到这个哥哥会如此开心，已然顾不上他的态度了。 “露亚哥哥...”露娜兴奋地走上前，想离这个唯一的依靠近一些。 “别过来！”露亚冷声道。 露娜愣在原地，她竭力想看清哥哥的面容，可惜做不到。“哥哥，我...” “退回去。”露亚的语气中不带一丝感情。 露娜退回了刚才的位置，难以置信地望着那道陌生的轮廓。 “我只是过来确定下你的身份。”露亚说完，转身走出了牢房。 “你不打算救我吗？”露娜看着哥哥的背影，声音绝望地抖动着，但她看到露亚只是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便扬长而去。 门重新被卫兵关上，露娜再次被黑暗笼罩。 露亚离开牢房后，沿着通道走到一处上行的台阶，灰蒙蒙的日光洒在上面，这是地牢的唯一出口。他顺着台阶走到了平整的鹅卵石地面，此时外面虽然是白天，但天空中阴云密布，太阳被遮的严严实实，闪电在乌云中闪耀，看样子马上就要下起一阵暴雨了。 离开了黑暗的环境，他的面庞变的清晰可见，明明是男子，却长了张阴柔俊美的脸，精致的五官让许多女子都艳羡不来。可此时，这张光洁白皙的脸上却布满疤痕，有几道伤口还冒着血光，显然是新添的。他身上的穿着也很破旧，缝着大大小小的补丁且明显不合身，像是穿着大人衣服的小孩儿。 露亚走向一名在不远处等待的巨人城男子，到了近前后，恭敬地在他身前跪下，低下头，嘴巴贴向那双沾满灰尘的皮质靴子。 男子一脸惬意，他一身贵族打扮，可身高却比巨人城的平均身高矮了一些，只有一米九左右，这导致他身边的护卫纷纷比他高出一个头，让整个画面看起来很不和谐。 “起来吧。”男子轻描淡写地吩咐。 露亚将嘴巴从男子的皮靴子上移开，哆哆嗦嗦地站起，逃避着男子打量的目光。 “看着我。”男子说。 露亚仰起了头，目光飘忽不定，害怕与其对视。 “见到了吗？”男子轻描淡写地问。 “见到了。”露亚答。 男子轻吸了一口气，露亚顿时浑身颤栗。 “我不是教过你该怎么回答问题吗？”男子语气平淡，可其中却夹杂着不可言说的阴狠。 “见到了，”露亚不寒而栗，重新回答，“尊敬的德良大人。” “很好，”这位叫做德良的巨人城大人满意地抚摸着露亚的脑袋，像是对待一个宠物般，“是你妹妹吗？” “是，尊敬的德良大人。”露亚颤抖着说。 “另一个男孩儿呢？”德良玩味地看着他，“他的那间屋子你应该很熟悉吧？” “我...我不确定...”露亚声音细小的像蚊子一样。 “不确定？”德良的眼睛眯了起来。 露亚条件反射般将身子缩成一团，似乎在害怕即将到来的一顿毒打，可他等了等，并未感到疼痛传来，这让他稍感放松。 “但我问了一些思忧城的事情，”他接着说，“那个男孩儿都对答如流，看他的言行举止，应该所言不假。” “很好，”德良嘴角满意地升起一道弧度，不紧不慢地从身后一名目光复杂的护卫手中接过一条铁链，“戴上吧。” 露亚顺从地像一只宠物，忙不迭地接过铁链拴在了双脚的脚踝处，那里已被磨出了厚厚的茧子。 “呵呵，终于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德良笑着抬头，看向那黑云积压暗流涌动的天空。 第三十六章 尊敬的德良大人 德良打发走了露亚，让护卫在原地等候，自己则只身迈入阴暗的地牢，原本叫嚷的囚犯们见他经过牢房门前时，乖巧的像小孩子一样捂住了嘴，纷纷退离门口，谁也不愿意引来他的注意。 通道两侧值班的守卫向德良尊敬地作揖行礼，被全然无视。 他向来不在乎这些无名小卒廉价的尊敬。 此刻，德良的兴趣全在通道尽头的那间牢房中，内心深处那种嗜血的欲望蠢蠢欲动，让他感受到久违的兴奋。 对于德良来说，那里是独属于他的世外桃源，没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私自往里关押犯人。 那是让巨人城人人闻风丧胆的地方，德良称其为“忏悔室“，专门用来折磨一些敢忤逆他且能让他提起一丝兴趣的人，毕竟如果蝼蚁惹了他，将其踩死就好了，用不上这样大费周章。 由于他的臭名昭著，忏悔室已经空了许久，周围的人都对他谦卑的很，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就惨遭毒手。 上一个被关在里面的还是露亚。 其实德良对露亚抱有很大的期待，可露亚辜负了他。 不同于飞蛾城执政官露尔大人的赫赫威名，他的儿子显然不具备他的任何优点，臣服的太过轻松，一点挑战性都没有，这让德良当时玩儿的并不尽兴，心中憋着一股火，以至于现在还时不时修理露亚一番，以解自己心头之恨。 今天轮值在忏悔室门口的两名卫兵见德良远远走来，心中暗自叫苦，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喘，所幸德良的心思全在牢房内，很快便让他们领了命令撤退。他们加快脚步巴不得立刻走远，每每听到里面传来的惨叫声，都会庆幸自己只是卑贱的卫兵，提不起这位变态大人的兴趣，最坏的结局也只是死而已，不会落得求死不能的下场。 咚咚咚！ 德良礼貌地在门上敲了敲，背过手悠然等待，那样子就像是去朋友家做客一样。 “请进。”一道略显稚嫩的男声从里面传来。 德良愣了愣神，从对方的语调中，他听不出丝毫担忧和恐惧，这让他感到意外，同时也更兴奋了些。 他推开门，在阴冷潮湿的牢房中，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男孩儿盘膝坐于角落的瘦弱身影。 “奇特？”德良饶有兴致地盯着男孩儿看。 奇特瞥了他一眼，表情淡然。 “你是德良，巨人城执政官德松之子。”奇特说。 德良微微一笑，走进牢房，将石凳子推倒奇特身边，与他相对而坐。 “抱歉，环境差了些，”德良不紧不慢地打量着四周，“不过在这种光线下你还能看出我是谁，眼力不错。” “你这么矮，在巨人城中很好辨别。”奇特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 德良的脸明显扭曲了一下，但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他的笑容又重新回到脸上。 “你应该听说过我吧？”德良笑里藏刀。 “略有耳闻，都不是什么好话。”奇特说，随后看向德良，疑惑道，“刚刚露亚来见我是你的意思吧，这算是下马威吗？” “呵呵，”德良对眼前这个少年更感兴趣了些，“果然有思忧城的风骨，同是执政官的儿子，咱们俩可比那个露亚强多了，他就是个软骨头。” “我看到露亚先生已经被击溃了，你果然名不虚传。”奇特直视着德良的目光。 德良像受到了夸奖般谦虚地摆了摆手。 “到了主人家，就要守主人的规矩，总有人不懂这个简单的道理。” 德良眼中忽然有一道不可言说的阴狠闪过。“你呢？不会像他一样傻吧？” “我倒想试一试你的手段，打？骂？上刑？” 奇特耸了耸肩，不急不忙，似乎在讨论晚饭吃什么一样。 “不不不...”德良笑着摇头，“那是对付软蛋的做法，我要做的，是帮助你重新认清自己。” “我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奇特说。 “那是以前的你，是思忧城的未来掌权人，可现在，”德良嘴角咧的更开了些，“你是我的阶下囚，我的奴隶，你能活着都是我大发慈悲的恩赐，所以作为回报，你应该尊敬我，并完全效忠于我，越早认识这一点，我们就越早达成共识。” “不然呢？”奇特回以笑容。 德良目光一凛，电光火石之间，他抡圆了臂膀一巴掌抽在奇特脸上，巨人城的人本就力气大，这一巴掌下去已然让奇特有些吃不消，身子摇摇晃晃，嘴角流出血来。 奇特伸手擦了擦，挑衅地笑着。“说实话，我有点失望。” 德良仰头大笑，他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很有挑战性，符合他的品味，击溃这样的人给他带来的快感是十个露亚都比不上的。 “好吧好吧，”德良缓缓起身，“为了不让你失望...那咱们就换一种惩罚方式。” 德良说罢，转身走出了这间牢房。 等待，短短的等待让奇特感到无尽黑夜般漫长。 牢房外，拖拽的声音混杂着女孩儿的吼叫声逐渐传了过来，奇特心里一紧，几秒后，他看到露娜被德良拖着头发拽了进来，露娜不断拍打着德良的手，却无可奈何，她的头皮都被拽变了形，吃痛地叫喊。 “你似乎高估了我和她之间的感情。”奇特面不改色地盯着德良。 “是吗？”德良的笑容逐渐扭曲，他抓住露娜的头发向上撕扯，让她的脸能够正对着奇特，“那让你亲眼目睹这个就不会那么残忍了。” 奇特瞳孔紧缩，嘴唇剧烈抖动，他看到德良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刀尖闪耀着阴寒的光芒。 “你要干什么？” 奇特起身，却被又一记势大力沉的巴掌打翻在地，重击之下，他的几颗牙齿脱落到地上。 德良俯下身子，一只手继续控制露娜，另一只手拿着匕首在奇特脸上轻轻划动。“不知道思忧城怎么做，不过在巨人城，说谎是要吞针的，念在你是初犯的份儿上...” 奇特只见眼前寒光一闪，脸上冰冷刺痛的触感消失了，转瞬之间，他看到刀尖深深刺进露娜的脸，向下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少女撕心裂肺的喊叫随之而来，外翻的皮肉隐隐约约绽开。 德良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眼睛放出嗜血的光芒。 “看看这漂亮的脸蛋儿！”德良大笑着，手指在露娜脸上的伤口处狠狠按压，更多的鲜血被挤了出来，“多可惜啊，即使以后恢复了，也得留疤吧？” “别动她……”奇特咬牙说道。 “以后呢，你让我失望一次，我就在她脸上留一条新疤，鉴于这概率很大，倒不如刻个字吧？”德良做思考的神态，“什么字好呢？有了，技女的“妓”字怎么样？” 崩溃无助的露娜昏了过去，可头发仍被德良紧紧攥在手中，纯真秀美的面庞沾染着血渍，随着德良手上的力道在黑暗中轻轻摇晃。 奇特挣扎着想要站起，被德良一脚踩到头部，他的侧脸狠狠挤压在地上，几近变形。 “想想看，堂堂露家小公主，因为你的原因，在脸上刻了个“妓”字，希望她能坚强的活下去，要不然，这条人命可就背在你身上了。” 德良像疯子一样，笑的猖狂。 “我...会...弄...死...你！”奇特艰难地发出声音，每说出一个字，口齿中便会喷溅出血液和唾液的混合物。 “唉，”德良看着露娜，怜惜般叹了口气，“你还真是不长记性。” “不要...”奇特用尽全力，可脑袋仍动不了半分，他的双手像上胡乱扑腾，却碰不到德良半分。 露娜的脸被德良推到了奇特眼前。 “这回让你看的更清楚些。” 德良说着，手上微微用力，尖锐的匕首再次划开露娜脸上白嫩的皮肤。 奇特万念俱灰，嘴中挤出了几个字。 “你想让我做什么？” 德良得意地笑着，将沾血的匕首在奇特头发上来回蹭，直到擦干血迹。 “你们啊，总是撞了南墙才回头，”德良说，“我要你做的很简单，每天写一篇日记。” 奇特看着露娜脸上的刀口，流下了眼泪。 “内容呢？”他的声音沙哑不堪。 “自我介绍，”德良惬意地伸展着腰背，“直到你彻底认清自己，现在，咱们先从最简单的称呼做起，在日记中，你应该称呼我为什么？” “尊敬的德良大人。”奇特缓缓闭上眼睛。 第三十七章 茶鹰 作为德良的亲信，同时也是他的贴身护卫，茶鹰想要活得长久，察言观色的能力远比战斗技巧要重要。 他很清楚这一点，这也是他能安然待在德良身边如此之久的原因。 他知道自己该在什么时间做什么样的事，什么样的言语和表现不会触及德良的禁忌，使他勃然大怒。 从某种方面来说，茶鹰对德良的认知要远超对自己的认知。 就像现在，他看到德良一脸满足地从地道中走出，就知道他肯定对这个新宠物很是喜欢，而且刚刚在其身上取得了不小的胜利。 “大人，”茶鹰跟德良说话时，自觉地低头看着地面，同时从身上厚重的铠甲下掏出一张白手帕递给他，“执政官大人要在日落时召开一次紧急会议，地点在钟楼，现在过去刚好来得及。” 德良望向天空，消逝的残阳带走了最后一丝阳光，滚滚乌云以黑暗侵袭的姿态成为天空的主色调。 他接过手帕，粗略擦掉了手上残存的血渍，将手帕重新扔给茶鹰。 “处理掉它。”德良吩咐着，随后背过手，悠闲地向钟楼方向走去。 茶鹰面无表情地抓住手帕，将手帕抛向空中，随后手指轻轻一弹，一团小火球追上了手帕，将其燃成灰烬。 做完这一切，他紧走两步追上德良，其余一众护卫则远远跟在两人身后。 德良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身边恭敬待命的茶鹰，嘴角翘起。 感受到德良注视的目光，茶鹰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剜掉了一块儿肉，他瞬间紧张起来。 “以你的本事，会不会觉得做我的侍卫屈才了？”德良用一副惬意随和的姿态问道，“听说上次比武，你竟然和大将军打的不分伯仲，我还不知道你的密法造诣已经进化到了这种程度。” “您是巨人城未来的执政官，效忠您是正确的选择。” 茶鹰回话时，眼睛老实地盯着地面，矮个子的德良不喜欢被人俯视，这是巨人城人尽皆知的事情。 “话不能说的太慢，现在只是候选人之一，”德良充满深意地笑着，“我还有个亲爱的弟弟呢。” “您是长子，德阳少爷还太小，在这乱世中，任谁都会把宝押在您身上。”茶鹰恭敬地说。 “你能这么想就好，”德良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茶鹰脸上划动，“你这样的人，不是得力的朋友，就是强劲的敌人，你应该知道我对敌人的态度。” “是。”茶鹰恭敬回答。 “可惜啊，”德良目光移向前方，看着不远处的钟楼，不经意地叹了口气，“现在像你这么聪明的人越来越少了。” 说话间，德良一行人已经走到了钟楼门口，他让身后卫兵在外面等待，自己则带着茶鹰顺着石头台阶上到二楼，穿过长长的走廊，在一处精致的房门前停下。 “在这儿等我。”德良命令。 “是，德良大人。”茶鹰应道。 茶鹰帮德良推开了门，在他进入后将门重新关上，这才深深呼出一口气，整个人泄了劲儿，回想起路上德良的试探，一道道冷汗顺着后背留下，不由得感到后怕，答错了一个字，这么多年的坚持就全毁了。 可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很快被走廊深处的一阵“吱吱吱”的尖锐声音再次拉抻成一条紧绷的线，那是老鼠叫，对他来说，这声音有着特殊的含义。 茶鹰内心做起激烈斗争，他不放心地看了眼门内，一咬牙一跺脚，还是选择朝走廊深处走去，他迈着最轻的步伐，在最里面的一个阴暗小房间内，找到了带着脚铐可怜无助的露亚，露亚的身边放着一个铁桶，里面是一块儿块儿浸泡在水中的抹布。 “你疯了吗！”茶鹰低吼，“他就在里面呢，让他发现一切都完了！” 只见露亚嘴角一咧，扑向茶鹰并将其紧紧抱住，伤痕遍布的脸靠在茶鹰胸前，双臂无力地挂在茶鹰的肩膀上，低声痛哭。 “我受不了了。”露亚乞求道。 “再坚持一段时间。”茶鹰站在原地没动，表情冷淡，可年少时的情愫还是如潮水般涌来，他将这种情感深深压下。 “总是让我坚持一段时间，你换到我的处境来试试？”露亚推开茶鹰，面目狰狞地看着他。 “我现在帮不到你什么。”茶鹰低头看着露亚，不带一丝感情。 “不，你可以帮我向飞鹅城送一封信，”露亚表情疯癫，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紧握茶鹰的手臂，“就算一直以来他为了大局不惜牺牲我，但露娜现在也落到巨人城手里了，他总不忍心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死在这儿吧？而且这里除了我，没人知道你和飞蛾城的交情，这点小事对你来说应该很轻松，对吧？” 茶鹰知道露亚说的是事实，当初露尔大人将被当作弃婴的他从野外带到飞蛾城抚养，那时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直到十六岁身高开始疯长时，露尔大人才意识到他有着巨人城的血统。当时露尔大人对外宣称他在执行任务时死亡，可私下里却让他以普通人的身份返回巨人城，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露尔和他自己，但露尔没想到的是，露亚和茶鹰早就情投意合偷食禁果，所以当初临走时，茶鹰也将这件事情告诉了露亚。 “这样做会冒着不必要的风险，一旦让德良发现，你父亲这么多年的布局都完了，到时候咱俩谁都没有退路。” “该死的！”露亚愤怒地看着他，“你别忘了，我是为了你才来的巨人城，你以为我真对德善感兴趣吗，我至今都没和她同过房！” “也许你该试试。”茶鹰直视露亚的目光。 “你说什么？”露亚低吼着。 “有了孩子，你的处境应该会好些。”茶鹰说。 “这就是你想出的办法？” “我只是一名护卫，我该回去了。” 茶鹰说罢，最后看了露亚一眼，转身走到门口，向两旁小心张望后走出房间，留露亚一人在屋内发出悲愤的嘶吼。 钟楼二楼的这间大屋子是巨人城的作战会议室，他们的一系列战争决定均是从这间屋子内发出。由于奇特和露娜的到来，它又迎来了也许是征战以来最重要的一次内部会议，今天做出的决定，将会永久改变整个赤色大陆的局势。 正因如此，德良对今天的这场会议格外重视。 德良推开门，发现父亲德松还未到，屋内仅有大将军德志一人坐在石凳上等待，他统领着巨人城除各贵族的私人卫队外的一切武装力量。 “早，德志先生。”德良露出他标准的皮笑肉不笑式笑容。 这位体型魁梧的大将军像座小山一样稳稳地坐在石凳上等待，面对德良的示好无动于衷，仅是瞥了他一眼便不再搭理，轻蔑之情溢于言表。 德良嘴角抽动了几下，眼神变得阴狠毒辣，片刻后，他又咧出一抹笑容。 “您知道，”德良走到大将军的石凳前，俯视着他，“也许不久的将来，我会执掌巨人城，到时候还得仰仗您的领兵才能，咱们之间没必要这么水火不容。” “巨人城历代大将军皆立下誓言，仅效忠执政官大人，”德志对德良的话嗤之以鼻，“在我们眼里只有这一任，没有下一任。” “可我听说，”德良充满玩味地看着他，“你最近跟我弟弟走的很近，你的忠诚似乎很廉价啊，难道在你眼中，他是胜算较大的那个？” 德志慢慢站起，石凳被他直立起来的双腿推出老远，与地面摩擦发出一阵恼人的响动，他向前迈了一步，巨大的身躯比德良高出两头有余。 德志低下头气势汹汹地俯视德良。“你觉得你配得上‘巨人城执政官’这六个字吗？” 德志故意将巨人城的“巨人”二字重读出来。 第三十八章 德良的不安 德良最受不了别人拿他的身高说事。 巨人城自古以来都以自己傲视七城的身高为荣，在这里，身高不仅仅象征着力量，它更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走在大街上，甚至仅凭身高就能判断出一个人的阶级，一等民比二等民高些，二等民比三等民高些，世代传承下来，贵族的身高呈鹤立鸡群之势，平均要比一等民高出一头有余。 可德良的出现打破了这个规律，他一米九的个头让一向被人仰视的贵族蒙了羞，人们私下称他为“四等贵族“，因为他比三等民还要矮上半头。 十六岁之前，德良被当作执政官接班人的唯一人选，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他也不负这些期待，无论武力还是谋略，样样领先其他贵族小孩儿一大截，走到哪儿都被人尊敬爱戴。 可十六岁之后，与他同龄的小孩儿们，身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而他却始终不温不火。慢慢地，人们发现了些许端倪，民间渐渐有了说辞，谣言四起。 有人开始怀疑他的血统，有人则怀疑他受到了正神的诅咒，总之，这个曾经巨人城的宠儿已经不适合领导巨人城了。 平民甚至贵族之间，对他的态度逐渐有了转变，人们不再信任他，反而将他当做异类看待。 最让德良伤心的莫过于父亲德松大人，以前面对他时，父亲的目光中充满了骄傲和欣喜之情，后来，则是满满的厌倦和不耐烦。 这让德良感到既痛苦又愤怒，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他还是他，可是周围的人都变了。 尚且少年就经历了如此巨大的情感落差，这造就了德良敏感多疑的性格，他开始变得越来越残暴，陆续关押并折磨那些有意无意看轻自己的人，并以此为乐，他恨别人的表里不一，乐于从人们的恐惧中获得变态的快感和满足心理。 德良的作为取得了极端的成效，人们表面上对他阿谀奉承甚于之前，可私下里却谈及色变，避而不得。这样讽刺的结果让德良越来越残忍无情，变本加厉。而父亲似乎也不愿再管他，对他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仅在实在过分时敲打一番。 德良成功地得到了尊重，却又永远失去了尊重。 “你这样子不够尊重，德志先生。”德良几次尝试挤出笑容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他努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请不要这样看我。”他说。 “不然呢，你也打算在我脸上画画吗？”德志满不在乎地说。 “请您后退，坐下。”德良嗓子中的声音发出的很艰难。 “不然呢？”德志再次向前压了一步。 德良的脑袋和德志齐胸高，他的头顶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德志鼻腔内发出的重重喘息，穿过头发直击头皮。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快到德志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德良的左手迅速伸到德志的脖领处，将他的脑袋下拉到与自己平行，右手熟练地从腰间拔出那把锋利的匕首，眨眼的功夫，匕首已经抵在了德志的喉咙处。 “别动，嘘嘘嘘。”德良手上用力，刀尖抵的更深了些，一滴血滴已经从刀尖处冒出。 德志多年的凛凛战功都是实打实拼出来的，以他的实力，对付德良绰绰有余，可德良毕竟是德松大人的儿子，巨人城名义上的接班人，真的缠斗起来，德志必然会处处留手，而他也很清楚德良疯狗般不管不顾的性格，德松大人又对他这个长子的态度又是模棱两可，到时候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现在，”德良露出残忍的笑容，“你应该称呼我为什么？” 德志的尊严不允许他顺着德良的话回答，他对德良怒目而视，闭口不言，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态势。 “你有考虑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这句话是从门口传来的，此时那里站着一位留着精干短发的男人，将近五十岁的样子，身高甚至比德志还要高上少许，但并没有德志壮，相反可以用削瘦来形容，这让他的身材比例远远看去像是街边挂着灯笼的细长石柱。他有着猫头鹰般锐利的眼睛，颧骨突出，嘴唇薄的像刀片，整个人看起来很有决策力，又不乏精明算计。 “父亲。”德良收起刀，恭敬行礼。 “德松大人。”德志迅速整理好领口，和德良一样弯下了腰。 这个人就是巨人城的执政官德松大人，他的身后跟着巨人城内最有权势的贵族，包括大法官德意，监察官德都，还有德善的父亲，情报总管徳耀，以及身穿白袍的智囊团六名成员。 德松经过德志身边时停了下来，眼角同时瞥了一眼德良。 “你竟然能受制于他？”德松看着德志挑眉道，语气中满是不屑。 这句话同时挖苦了两个人，德志羞的气愤难当，德良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几下，随后一抹笑意再次浮于脸上。 德松走到会议桌上首那张为他专门定制的巨大木椅处坐下，其他人也随后坐在了置于会议桌两旁的石凳上。大家纷纷看向德松，可发现他并没有要发言的意思。 “再等等，”德松不紧不慢地说，“今天的会议还有一个人。” 德良听后，眼睛很隐蔽地扫了一圈，感到一丝差异。他发现往日参加会议的人已经到期了，毕竟德松是一个很注重时间的人，没人愿意让他等待，这个新人会是谁呢，有这么大胆子？ “父...父亲？” 一个看着只有七八岁大的稚嫩男童局促不安地出现在门口，看着一屋子人，能明显感受得到他的紧张。 德良的表情瞬间凝滞，那是他一直视为掌中刺眼中钉的亲弟弟德阳，他如今在巨人城的处境如此微妙，一半是因为自己的身高，另一半则完全拜这个弟弟所赐。 德阳是在德良二十一岁那年母亲怀上的，当时德松大人这么做的意图可谓昭然若揭。德良的身高已然无望，城内舆论四起，眼见德良已不能服众，他要为巨人城的未来多留一个保障。 德良之所以作为好战派费心竭力地推动七城之间进入战争深渊，并不完全像外界所传的那样由于他的嗜血天性，他这么做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个弟弟带给他的威胁。 对他来说，七城的局势越混乱，就越对他有利，即使波及到巨人城的安危也在所不辞，如此一来，父亲不得不培养他信赖他，他也能获得机会去向所有人证明自己的能力，毕竟德阳还小，在战争年代难堪大用。 可此时看到德阳出现在这里，德良感到自己的如意算盘落空了，终究没算到父亲这一步，他对父亲培养德阳作为接班人的意图早就心知肚明，可万万没想到愈发紧张的局势下，这件事已然提上了日程。 “过来吧。”德松一改严肃的态度，不甚在意地瞟了眼德良，笑容可掬地向德阳招了招手，指了指最靠近与自己的那张几乎与德阳身高平齐的石凳。 德阳听话地走了过去，面对这张几乎与自己身高平齐的高凳子，他用力一跳，双臂使劲一撑，手脚并用爬了上去，整个过程狼狈不堪。 德阳站稳后，先是在凳面上蹲了下去，然后学着在场其他人的样子一屁股坐在了凳面上，两只小脚搭在凳面的边缘，不安地交叉在一起。可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这里的桌椅尺寸是为了巨人城的成年人准备的，也就是说德阳的小小身体坐在凳面上后，整个上半身仅有脑袋能露出桌面，看起来很是滑稽。 “咳咳，”德松大人瞥了眼他，“站起来。” “哦。” 德阳奶声奶气地答应着，手把着脸上的会议桌在石凳上站了起来，他的上半身这才完整地露出桌面。 第三十九章 秃头男子 “父亲，”德良看着德松大人挤出一丝谄笑，斟酌说道，“德阳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过早让他接触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不好吧？” “这种时局下，有些事情越早接受越好，”德松漫不经心地回应，“别忘了，你也是我这么一点点培养起来的。” “是，那是当然。”德良恭敬地低下了头，脸上的笑容愈发深邃。 见德良如此反应，德松惬意地伸展了下腰背，随后面露轻松地看向在座众人。 “现在开始谈正事儿吧。” 德松目光首先落在了坐在靠前位置的情报总管德耀身上。“那两个孩子的身份确定了吗？” 德耀与德松的年龄相仿，整个人看起来却显得老成许多，他的脸上褶皱密布，眼神浑浊无光，坐在那里不苟言笑，整个一倔老头的形象。当初他和德松作为他们那代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总是有人喜欢将两人放在一起比较，最后得出一个被大家广为接受的结论：德松重心计，德耀重行动。这样看起来，似乎德耀更适合做巨人城的执政官，而德松在情报总管的位置上会更游刃有余，这样的说法随着德松的顺利登位逐渐消失。 “确定了，”德耀的嗓音低沉有力，让人信服，“那男孩儿是奇冕的儿子，女孩儿是露尔的小女儿，没假。” “哈哈哈！”德松放声大笑，一巴掌重重拍在桌面上，双眼放出光来，“真是天助咱们巨人城，本以为拉拢来暴怒城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现在思忧城和飞蛾城又主动送上门来！这下，咱们可以兵不血刃弄了他们！” 会议室内静默无声，众人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他们像一个个提线木偶，被一根根无形的线控制中，等待着操纵师的反馈。 “尊敬的大人，恐怕您想的乐观了些。” 智囊团中的一个秃头男子弯腰曲背，他见其他人皆没反应，突兀地提醒道。 德松愣了下，显然没料到这名秃头男子的发言。 “你看着有些面生。”德松说。 “尊敬的大人，我是新选拔进来的，接替上一位智囊团成员。”秃头男子恭敬地说。 “哦，上一位，”德松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泛起一丝阴冷的笑意，“你接着说。” “按照我的判断...”秃头男子说到这儿停顿下来，他看了看智囊团的其余五人，见他们纷纷躲避着自己的目光，感到不明所以，但来不及多想，德松大人还在等着他开口。 “咱们现在在前线取得的优势仅仅是靠暴怒城的叛变得来的，”秃头男子继续说，“因此受到打击的也只有环山城而已，思忧城现在仍是七城之中最强大的势力，而飞蛾城经过这么多年的默默发展，它的势力比起思忧城来说，应该只强不弱，在这种不明朗的态势中，我想他们中的任何一方，都不会因为子女落到咱们手里而有有什么大的变化，毕竟永夜将至，战争进行到了这一步，失败的后果是任谁都承担不起的。” “如果仅用露娜作为威胁，让飞蛾城继续保持中立呢？”德松问道。 秃头男子再次向身边的智囊团成员看去，发现他们像是有默契般，就是死活不看他，似乎在努力撇清关系。 秃头男子咬了咬牙：“恐怕也不行，露尔很早就对其余六城实行联姻政策，这对飞蛾城来说既是保障，也是制约，这意味着每个城的手中，都有着来自飞蛾城内分量不轻的人质，露尔不可能意识不到这点，但他还选择这么做，就说明相对于飞蛾城的战略而言，露尔早已将他们当成了牺牲品，甚至包括自己的亲生儿女，这点从他这么些年对露亚不闻不问的态度中可见一二。” 德松大人将后背靠在了椅子上，轻缓地吸了一口气。“那按你的意思呢？” 秃头男子面露喜色。“依小人拙见...” “放肆！” 秃头男子刚开口，就被身边的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厉声打断，“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秃头男子被训后，震惊又迷惑，委屈地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那老者哆哆嗦嗦地走出座位，费力向德松大人弯下腰。 “尊敬的德松大人，新人不懂规矩，是我的疏忽，您别见怪。” “哪里哪里，”德松大人大方地摆摆手笑道，“议事会嘛，就是要各抒己见，听取每个人的建议。” 老者再次深深行了一礼，这样的行为似乎消耗了他很多体力，重新坐回座位时，身体仍小幅度颤抖着。 “你们呢？”德松目光如刀，“我亲爱的家人们？智囊团的人都说话了，你们难道没什么想说的吗？” “父亲，”德良轻侧过身，向德松微低下头，“我倒是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说说看。”德松说。 德良缓缓开口。“其实很多时候，敌人不可怕，因为他们的意图明显，朋友也不可怕，知根知底，互相有利益牵绊，反倒是那些亦敌亦友的人之中捉摸不透，说不定关键时候一个不起眼的小动作，就会导致咱们满盘皆输，所以最好的方式是，不要对他们抱有任何幻想，一有机会，立刻铲除。” “不行！”德志率先抗议，“咱们现在的主战场是环山城外围，那里易守难攻，作为进攻方，虽然目前我们数量占优，但多数都会消耗在一轮又一轮的攻势当中，如果此时与飞蛾城对立，恐怕会受到前后夹击，承担严重的后果。” 德良听闻，露出狡诈的笑容。 “谁说与飞蛾城对立的会是巨人城？” 此时所有人都明白了德良的意思，会议桌上无数道目光穿梭其间，大家都想从每个人隐讳的表情下猜出他们心中对这项提议的真实想法。 “可是飞蛾城已经被允诺给暴怒城了。”德松想了想，率先说道。 “尊敬的父亲，”德良微微一笑，“无论最后飞蛾城会变成什么样子，那都是思忧城需要对此负责的，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 议事会结束后，秃头男子跟随其余智囊团成员走出钟楼，此时贵族区的街道上人烟罕至，他们纷纷向着更热闹的平民区前行，那里才是他们的归宿。 秃头男子的内心难以平静下来，他自认为自己属于很聪明的那一类人，可以凭借聪明才智在巨人城谋的一席之位，这也是他加入智囊团的原因，可刚刚在议事会上，本想大展拳脚，却被首席大人无缘无故斥责一番，搞得像是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样，这让他十分不解。 “首席大人！”秃头男子拉住了自打出来后便阴沉着脸的老者。 “刚刚您为什么打断我，德松大人明明很想知道我的办法！”他愤愤不平道。 老者气不打一出来，抬起巴掌狠狠在秃头男子的秃头上敲了下。 “你不知道你差点惹出了多大祸吗？”老者低吼，“你以为那帮贵族老爷是吃素的？德松大人真的像表面看起来的那样愚蠢？我告诉你，他们在会议上的每句话，每个行动，甚至每个眼神，那背后都藏着不可被咱们探知的目的，其中的试探，较量和制衡，咱们万万掺和不起的！” “可咱们是智囊团啊，不就是应该为贵族出谋划策吗？”秃头男子急着说。 “你傻啊！”老者无奈摇头，“自打德松大人上位以来，智囊团早就名存实亡了，哪里还有什么资格告诉那帮大人该怎么做，以后你不许再在会议上捣乱了，要不到时候...” 老者说到这儿顿了一下，他的视线越过秃头男子的肩膀，看到茶鹰侍卫独自一人向他们缓缓走来。 老者看着秃头男子，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您去哪儿？”秃头男子刚想迈步，肩膀被铁闸一般的手死死扣住。 “请您跟我来一下。” 秃头男子回头，看到了笑容满面的茶鹰。 “什么事？”秃头男子不解，“你是谁？” “我是德良大人的贴身侍卫，”茶鹰客气地说，“他对您刚刚那番言论很是欣赏，想邀请您去详尽面谈。” 秃头男子面露喜色，他骄傲的看了老者背影一眼，心中对其刚刚的告诫嗤之以鼻，他当即点了点头，跟随茶鹰离去。 两人走到了一处隐蔽幽暗的死胡同，刚下过雨的蓝黑色天空万里无云。 “德良大人在哪儿？”秃头男子激动道。 茶鹰并没有回答他，手中寒光一闪，利落地抹了秃头男子的脖子。 秃头男子痛苦地倒在地上，圆滚滚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茶鹰，他的双手捂着脖子上，血液顺着指缝间流了出来。 茶鹰静静地看着，等到秃头男子的身体不再抽动时，才收回匕首，他冷漠的面容在被月光笼罩的黑暗中若隐若现。 “你应该感到庆幸。” 茶鹰转身离去，消失在无尽的夜色中。 第四十章 德善 德善的针脚又编错了。 屋内灯火通明，她坐在床边，有些懊恼地将领口那几针拆开，重新编织起来。 按照德善自己的计划，手中这件毛衣在三天前就该完工，可她显然低估了织毛衣的难度，再加上最近露亚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搞的自己也心神不宁，她的进度远远落了下来。 所幸的是她从很早就开始准备起这件生日礼物，今天是露亚的生日，德善要赶在他回来之前，尽快将剩下的这几针编好，如果惊喜被提前看到，就失去了它的意义。 由于心急的原因，德善在收尾针的时候，不小心被棒针的针头刺破了手指，几滴血流到了衣领处，幸好这是件黑底的毛衣，那点污染并不明显，她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心里责怪起自己的马虎大意，差点毁掉这件精心准备的礼物。 德善将毛衣摊开在床上看了看，还是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毛衣胸口处，她在上面用金线编织了一只飞蛾，可由于手艺浅薄，那只飞蛾体态臃肿，歪歪斜斜，冷不丁一看，就像是不小心洒在地上的一滩汤汁，不具备丝毫美感。虽说完成这部分图案后，德善来来回回“欣赏“过无数次，可等成品最终出来时，还是有一些小失落。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巨人城崇尚武力，甚至连女孩子都会被鼓励拿起刀剑去学习一些战斗技巧，导致城内会做针线活的人少之又少。她这点本事，还是偷偷跟族内的老妈子学来的，当然，当时的借口是要为父亲德耀编织毛衣。 最起码合身！德善想着。 门口熟悉的铁链碰撞声由远及近，德善急忙转身站在床前，用她宽大的身躯将床上的毛衣完全遮挡住，充满期待地盯着门口。 露亚推门进来了，面色中有说不出的疲惫，不仅仅是体力上，更多来自于精神。他看了眼德善，冷淡地点了点头，扶着门口处那张大石凳，一屁股坐在地上，解下跟随他一天的脚链，这是德良的意思，除了德善之外，别人见到他时必须带着脚铐。 “生日快乐！”德善难掩激动，像少女一样两只手在胸前紧握，只不过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却很粗厚，和她的身型相匹配。 露亚站起身，愣了一下，他彻底忘掉了今天是他生日的这件事情。 “谢谢。”露亚并未感到激动。 “我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德善对露亚的冷淡感到有些失望，但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 “谢谢。”露亚再此道谢，捡起脚链挂到了床上，并未询问礼物是什么。 德善笑着侧开一个身位，露亚的目光随即被床上的那一抹金色吸引，他慢慢走上前，缓慢地认出来那是一只金色的飞蛾，在煤油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喜欢吗？”德善期待地看着露亚。 作为每晚的枕边人，德善比谁都要清楚露亚每天经历的痛苦，可她却一点办法也没有，胳膊拗不过大腿，她从小就是一个乖乖女，不敢同父亲还有那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德良对抗。 所以她选择了这种方式，希望能让自己的丈夫感受到家的温暖，重新找回尊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露亚的喉咙上下动了动，沙哑地说道。 “每个人过生日都要收礼物啊，”德善微屈膝盖，弓着背，让丈夫能够与自己平行，“可惜我的手艺还不算太好，希望你不要嫌弃。” 德善从露亚的神色中并未感受到他的喜悦。 “现在连你也要羞辱我了吗？”露亚攥紧拳头，沮丧地说道。 德善瞪大眼睛，她万万没想到丈夫会有这种想法。 “这怎么是羞辱？”她急忙解释，“这是一件礼物！我从很早就开始准备了，它符合你的身材，而且上面绣的是你们露家的图徽。我...我真的没有羞辱你的意思，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 见德善如此，露亚苦涩一笑。“对不起，我...是我太敏感了。” “没关系，我理解你，”德善自责地说，“我不能保护好你，但我想让你知道的是，无论你现在多落魄潦倒，无论他们在外面怎么说你，对待你，只要回来咱们这个家，你都可以体面的和我在一起，我是...” 德善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口，她把“爱你的”这三个字埋藏了起来。 露亚坐到床边，拿起那件毛衣，轻轻抚摸着那只金色的飞蛾。 “你要不要试一下？”德善的语气重新欢快起来。 “算了。”露亚没有一丝犹豫，他将毛衣放回床上，在门口重新带上脚链，走出了门外。 德善还纳闷他要去干什么，但露亚并没有将房门关上，她索性坐在床上等待，门外走廊中铁链的碰撞声并未持续多久就停了下来，很快又重新响起，声音越来越近。 德善看到露亚重新走回房间，手中多了一支熊熊燃烧着的火把。 “把衣服扔过来。”露亚说。 “你要干什么？”德善被露亚的举动惊呆了，不停摇头，拿起床上的毛衣死死抱在胸前。 “烧掉它。”露亚平静地说。 恍然间，德善明白了他的顾虑，之前准备这件礼物时太过兴奋，她完全没意识到这点。 “留下它好吗？”德善祈求道，“这是你唯一一件合身的衣服，我可以把它藏在屋里，所有人都找不到，每晚你回来时，能穿一穿也是好的。” “这太冒险了，会被人发现的。”露亚拒绝了德善的请求。 “不会的，”德善还在争取，“我不会让别人搜查我的屋子，咱们的屋子，就连我爸爸也不可以...” 最后这一句话，德善说的很犹豫。 “谢谢你的好意，”露亚说，“但现在对于我来说，生命比尊严重要的多。” 德善的眼眶微微泛红，她知道露亚是对的，如果别人知道了这件衣服，一定会往他身上泼脏水的。父亲和德良他们出于自己的理由，已然将露亚视为飞蛾城的奸细，当初在自己的苦苦哀求下，他们才同意让露亚继续活下去，如果这件毛衣被发现，那就相当于坐实了他们的看法。 德善噙着泪花，默默走到露亚身旁蹲了下去，她将手中的毛衣平平整整地摆放在地上，眼看着露亚将火把扔到了上面，毛衣被迅速点燃。 露亚在地上的火光中，看到一只飞蛾挣扎着扑向烈火，最后燃成灰烬，他与德善的手，第一次紧紧握在了一起。 第四十一章 神秘的忠告 野外，幽深的林径。 与露奥在商路分别后，五小只按照地图上的标注进入一片低矮丛林，宁静的月色下，他们在充满石块儿，树根和水洼的地上艰难跋涉。 胖嘟曾提议燃起火把，遭到绿叶的严厉拒绝，她说那样子会使他们成为怪物或者时间掠夺者的活靶子。 “啊呀！” 胖嘟发出凄惨的叫声，这让其他人心里一惊，光最为谨慎，手中凝聚力道，一撮小火苗瞬间从掌心冒了出来。 可待几人看仔细后，才发现虚惊一场，原来是胖嘟的脚踩进了一个接近一米深的水坑，他的左腿一直陷到了大腿根处，而右脚还踏在水坑边缘，两条腿错落而至，大家都知道这对一个身体僵硬的胖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疼死我啦！”胖嘟喊道。 光，大地和麻雀三人立刻跑到胖嘟身边，拉着他的胳膊，抱着他的肚子帮他脱离水坑，绿叶则在一旁笑开了花。 被几个人拽出来后，胖嘟一屁股坐在地上，龇牙咧嘴地揉着撕裂般疼痛的大腿根，再也不肯起来。 “我说，”胖嘟气喘吁吁地看着围绕他站着的一圈人，“咱们能不能歇歇啊，都走这么远了，你们不累吗？” “我还好。”光耿直地说道。 “我也还行诶，”绿叶眼中带笑地看向大地和麻雀，“你们俩呢？” 大地和麻雀也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老天啊，”胖嘟抹了把额头渗出的汗水，“和着就我累？我不信，你们肯定是在逞强！” “谁叫你长这么胖！”绿叶双手抱胸，傲娇地说道，“要不这样好了，从今天开始，我督促你减肥怎么样？” “嘿嘿，”胖嘟心虚地笑了起来，“我自己可以督促自己。” 绿叶听后，忽然蹲在胖嘟边上，一脸的神秘兮兮：“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就允许你现在歇一歇！” “开玩笑，”胖嘟满不在乎，“你什么时候成老大了？就算咱们之间要推举一个出来，那我也是选光啊，他有经验！” “你确实有点胖...”光挠了挠头说，“我之前听队长说过，野外是适者生存的地方，在这里，一支队伍强大与否，并不是看这支队伍的上限，而是下限。” “你就是下限。”绿叶补了一句。 “也...也不能这么说...”光觉得绿叶这句话说的太过直接，并没有照顾到胖嘟的情绪，“我们大家是整体，要互帮互助。” 胖嘟对此表现的出乎意料的沉稳，他陷入沉思，觉得绿叶和光说的对，教堂五楼的那个怪物被废掉了半条命都那么可怕，而这里的怪物，恐怕会比那只更快更强，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跑得最慢，肯定是最先被抓到的，到时候光他们不可能弃自己而去，肯定会跑回来营救，这样他们就会被他带到极度危险的处境，这是胖嘟万万不愿意看到的。 想到这儿，胖嘟不再犹豫了！ “好！”他看向绿叶，目光坚定，“从现在开始，我就全权交给你负责了！你要帮我减肥！” “求之不得！”绿叶如同奸计得逞般笑着，胖嘟感到心里一阵发毛，不自觉地想着刚刚的决定是否草率了些。 “那咱们就歇一会吧。”光提议，绿叶等人也纷纷附和。 光在胖嘟身边坐了下来，大地和麻雀坐在了不远处的荒草堆上，绿叶则独自蹲到一处，卸下后背的背包查看起神使大人装在里面的那叠纸，上面详尽地写着巨人城的相关资料，这一路上，她一有时间就会拿出来看两眼。 “别想那么多，没什么好担心的。”胖嘟看着光安慰道，自打从露奥那里得知了父亲的消息，他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没准儿你爸爸只是忽然收到了什么急活儿，还没来得及回家而已。” “不会的，”光对胖嘟的说法并不信服，“我了解我爸爸，他把家人看的最重，他知道我一定会很着急的，没理由不先回家，除非遇到了什么事情，或者露奥撒谎！” “露奥没理由骗你的，”大地说道，他和麻雀刚刚凑了过来，“或者说，他肯本不屑于骗你，你刚刚也看到了，他根本不在乎咱们。” “也许我爸爸被处决了呢？”光越来越心慌，忍不住向最坏的方向猜测，“他撒谎只是为了让我好好的去完成任务。” 大地摇了摇头。“真是那样的话，他只需要说你爸爸还被关着就好了，他能说你爸爸被放出来，那就是真的被放出来了。” 光不再说话，目光盯着远处随风摇曳的树叶，如果爸爸真被放出来，为什么不回家呢？他遇到了什么事情？ “诶你们看！”绿叶的喊声打断了光的思绪，她急匆匆地跑过来，手中拎着她的背包。 “怎么了？”胖嘟询问。 “我的背包有...有一个暗层！”绿叶叫道。 “暗层？”胖嘟疑惑道。 “对，你们看！”绿叶说着将自己背包内的物品都倒在了地上，其中包括干粮，指南针，一沓写着巨人城资料的纸张，一把匕首和一把铲子，其他人对这些东西并不陌生，这是他们包里都有的，可当绿叶将背包内部包底的一块儿布掀开后，下面漏出了一个拳头般大小与包身贴合的口袋。 其他人见状，纷纷去查看自己的背包，都没有发现类似的口袋。 “里面有东西吗？”胖嘟难掩好奇。 绿叶手伸进小口袋，只见她从里面拿出了三个装着不同颜色液体的小罐子和一张折叠成指甲般大小的纸。 “这些是什么？”麻雀问。 “也许那张纸上有答案。”大地分析道。 “快打开看看！”胖嘟催促。 绿叶听闻，将那三个小罐子先装入了上衣口袋，然后展开了那页纸，发现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她将纸展开，对着月光查看，奈何字迹又小又密，还是看不清楚。 “太暗了...”绿叶说，然后看向了光，其他人也将视线慢慢移到光身上。 光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他仍在担心父亲的事情，同伴们的谈话也是有一耳没一耳的听着，对什么暗层也并不是太感兴趣，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看向了自己。 “火。”大地低声提醒。 “奥！”光恍然大悟，随即，他调动身上的暖流于手掌，掌心中再次燃起一撮火苗，他发现自己现在对力道的掌控已经有了些心得，就是不知道怎样才能像矮木队长那样强大，神使大人曾说过与每个人的悟性和努力有关，可这是在太笼统了些。 绿叶将纸张凑了上去，借助光亮开始尝试阅读那蚂蚁一样的小字。 胖嘟看着火苗在光的掌心摇曳，显得十分好奇。 “你疼吗？”胖嘟问。 “没啥感觉。”光笑着回答。 “上面说了什么？”麻雀怯生生地看着绿叶。 “上面...”绿叶为了看的更清楚些，不断将纸张推近火苗，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上面写了那三个瓶子的用法...还有....红色时间的推移方法？这是什么意思？” 绿叶疑惑地看向同伴们，发现他们跟自己一样，全然不知这句话代表的含义，她顾不得研究那句话下面的说明，继续在密密麻麻的小字中找寻着关键信息。 “然后...还有两个人名...露亚和朱雀...”绿叶的眼睛快速地扫过纸张，“哦，最后还有一句忠告...我看看...小心...” 绿叶眯起眼，调整起火光照射在纸张上的角度，其余人皆屏息凝神，他们虽然对那两个名字和‘红色时间的推移方法’代表着什么而感到好奇，但此时的注意力已全然被这神秘的忠告吸引住了，前方迷雾重重，这句忠告也许会像迷雾中的一盏灯，能让他们感到踏实些。 “小心德良？” 第四十二章 选择 这张小小的纸条中带来了太多的未知，五小只的脑袋围绕着光掌心中的火苗紧紧排列成一个圈儿，皆从其他人的表情中看到了一头雾水。 “你们...”绿叶环顾一圈，“谁懂上面说的都是些什么意思？” 其余四人不出所料地摇了摇头。 “那我再仔细读一下吧，刚刚只是粗略扫了一眼。”绿叶说。 光的身体微微抖动了一下。 “你还好吗？”绿叶关切地看着光。 “要不生点火吧。”光虚弱地说，这么长时间维持着掌中的火苗，使他体内的暖流越来越稀薄，不得不用尽浑身力气保持火苗不熄灭。 “好。”绿叶也看出光快撑到极限了，随即点头附议，“读完了信灭掉就好了，要不了多久。” 光收起力道，火苗消失，他瞬间松了口气。 其余四人开始在周围十米左右的范围内收集一些可以燃烧的枯木枝，他们把枯木枝堆到一起，再用捡来的石头围在外围用来收束火光，仅留上面一个缺口。 做好这一切后，光再次调动体内的暖流于手心，凝聚出一个小火球扔进“石笼”中，一团火光燃起，驱散了周围半米内的黑暗。 绿叶没有耽误一秒钟的时间，迅速展开那封信靠近光源认真读了起来，其余人则坐在了不远处的草堆上。 “你们说...” 胖嘟刚出声，便被绿叶怒目而视，狠狠嘘了一声。 “你们说，”胖嘟伸出一只手掩住嘴巴，尽量压低声音，“这封信是谁写的？” “我猜是神使大人。”麻雀同样小声。 “不一定，”大地低声反驳，“这个背包就是他给咱们的，没理由还弄个暗层藏起来啊？我觉得不管写信的人是谁，他肯定是想瞒着神使大人帮助咱们。” “或者是害咱们！”光悄声说，在这几次的接触中，他发现神使大人关怀慈爱，体恤贫苦，在他心中已是仅次于父亲母亲的存在，如果有人和神使大人对立的话，那对方一定是坏人。 光的话让胖嘟麻雀和大地直觉后背上的汗毛立了起来。 “为什么会有人想要害咱们？”麻雀疑惑中夹杂着惊恐，不由得向着身边大地的方向挤了挤。 “也许这样做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害咱们，而是有人不希望小公主回到飞蛾城。”光分析道。 “他对咱们倒是很有信心啊？”胖嘟自嘲地说。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根据纸条上的内容来做判断和取舍。”光说。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绿叶终于读完了纸条上的小字，她用水法师的能力熄灭了火，借着月光，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回到大家身旁。 “怎么了？”胖嘟问。 绿叶缓慢坐了下来，沉默片刻后说道：“写这封信的人自称是思忧城的...” “又是思忧城？”麻雀脱口而出，全然没想到上次他见到“思忧城”的人还是飞蛾城探索者队伍假扮的，“肯定没安好心，不要听他的！” “麻雀，”光制止道，“听绿叶说完。” 绿叶接着说：“他说被巨人城绑架的不止有小公主，还有思忧城的少爷奇特，他希望我们可以顺手将奇特也救出去，这个纸条上的内容算是他给咱们的回报。” “顺...顺手？”胖嘟愤愤不平地说，“你叫他顺一个我看看？” “纸条上都说了什么？”光看向绿叶。 “主要分为三部分，一是他提供了飞蛾城安插在巨人城两个线人的名字，一个叫朱雀，她是巨人城内一家妓院的头牌，一个是茶鹰，巨人城执政官德松大儿子德良的贴身护卫。” “‘小心德良’的那个德良？”光问。 “是的，”绿叶点头，“上面还说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要联系他们，并且切记不要让朱雀和茶鹰知晓对方身份，以免他们当中任何一人偷偷背叛了飞蛾城。” 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第二个部分呢？” “就是这些药水，”绿叶说着从口袋中拿出三个颜色各异的瓶子，“绿色的这瓶是麻醉剂，可以让人陷入昏睡当中，红色的这瓶是特质的鸡血，对抗怪物用的，只需一点点就能散发出强烈刺鼻的气味，它可以帮助咱们驱散怪物。” “这瓶呢？”光指了指最后那瓶纯净无色的药水，在月光的照射下，像是点点星辰坠入谈蓝色的海洋。 绿叶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憧憬的神色。“这就是我要讲的第三个部分，也是最重要的部分，红色时间的推移方法。” “按照这个人所言，咱们喝了它后，不管当日红色时间是否有剩余，都会立即陷入长达十二个小时的沉眠，醒来时，会重新计算以后每天的苏醒时间。也就是说，以太阳每二十四个小时升起一次的循环算作一天的话，咱们以后想要在几点苏醒，只需提前十二个小时喝下这瓶药水就行了，里面刚好是五个人的量，只能用一次。” 时间推移...那岂不是说，他们可以见到阳光了？ 对于从没见过阳光的五小只来说，这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咱们可以见到阳光了？”胖嘟发出沙哑的声音，上下嘴唇一张一合，似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太好了！”大地兴奋地拍了拍手，“而且白天无论是赶路还是以后的行动，可以避开怪物和大多数人，咱们会很安全！” 光也迅速沉浸在被阳光铺洒全身的幻想中，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可绿叶一句话将他们拉回冰冷的现实。 “现在的问题是，写信的这个人是否值得相信，要知道，咱们对他一无所知，这是全凭运气的事。” “如果喝了这瓶药，”麻雀小声道，“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 “死？我也不知道。”绿叶摊开了手如是说。 五小只面面相觑，陷入沉默当中，一边是象征生的希望的阳光，一边是不知蕴藏什么危险的万丈深渊，他们陷入无尽的挣扎和纠结之中。 胖嘟眨了眨眼睛，目光探寻地在几位同伴身上扫过。 “我来做这个试验品。”胖嘟举手说。 “不行！” 四个人异口同声，出奇的默契。 “嗨，没事儿！”胖嘟满不在乎地从地上站起，龇牙咧嘴地笑着，他大腿根儿撕裂般的疼痛让他的笑容有些变形，“咱们队伍里...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作用，以后等我拖累大家的时候，你们别怪我就好。” “你别这么想，我们是...” 胖嘟的话让光心里很不好受，他刚要张口说些什么，只觉身旁一股风刮过。 “死胖猪你说什么呢？” 绿叶忽地站起，一只手狠狠掐在胖嘟的脸上，后者“啊呀啊呀”叫着，拖着受伤的腿，顺着绿叶的力道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儿。 “松开松开！你松开！” “我让你说这些狗屁话！”绿叶没有丝毫消气的样子，胸前一起一伏，两只眼珠瞪的像要从眼眶中钻出来一样。 “不说了！我不说了！姑奶奶诶！”胖嘟紧忙求饶。 光、麻雀和大地三人抱着双膝，笑呵呵地看着两人，自打出城后的紧张内心难得放松下来。 “她好像第一次这么生气奥。”大地笑着说。 “母老虎...”麻雀趴在大地耳边，小声耳语。 “麻雀说你是母老虎！” 大地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转头就将麻雀出卖了。 “麻雀！”绿叶吼叫着，松开胖嘟，怒气冲冲地奔向麻雀，后者一溜小跑，躲到一棵枯树后面，与绿叶展开了拉锯战。 “好兄弟，好兄弟，”胖嘟冲着麻雀的方向喊，揉着没了血色的脸，气喘吁吁地坐下，“又救了我一命。” 随着几阵惨叫过后，鼻青脸肿的麻雀跟在绿叶身后走了回来。 五小只重新坐到一起，再次面对那道棘手的选择题。 信，还是不信。 “想好了吗？”光环视一圈，大家都没有说话，可光从他们的表情中读出了答案，那是一种即使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中也掩藏不住的渴望。 “好，那我们一起。” 光从绿叶那里拿过三瓶药水，将另外两瓶放在口袋中，仅留下那瓶纯净无色的置于掌心中央。 他拧开了瓶盖，一滴药水顺着盖沿滴落在地。 “同伴，生在一起，死在一起。” “同伴。” 五小只的手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在荒凉枯寂的野外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那瓶药水在五小只手中依次传动，到了光这里时，只剩下了他的那部分，光狠了狠心，仰起头，将剩下的那部分一饮而尽。 几秒钟后，他感受到身体内似乎每一根血管都扭打撕扯在一起，传来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脑袋像是被千万根针穿过，思维慢慢出现僵滞。 整个过程已不可逆转，光看到胖嘟等人在自己眼前一个接一个昏倒在地，弥留之际，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天大的安全漏洞！ 他竟然没有提前想到这点，真是荒唐至极！ 在无人看护的野外昏倒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怪物，时间掠夺者，恶急的野生动物，任意一方都可轻松置他们于死地！ 一股巨大的绝望感迅速从他的心底升起。 下一秒，光两眼一黑失去知觉，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第四十三章 阳光 光贪婪地吸食着涌入肺部的空气，猛地张开眼睛，想要去寻找身边的同伴，可刺痛灼烧如针扎般的触感随之而来，痛得他再次闭起双眼。 “啊！我的眼睛！” 胖嘟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喊叫从光的身旁一侧传来，若此时是夜晚，足以把方圆百里内的怪物都招过来。 很快，大地和麻雀也接连发出惨叫，并传来滚动身体的摩擦声。 光抓紧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感受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很快确认除了眼睛和头部的疼痛外，并没有缺失什么，这让他稍稍安心下来，看来他们昨晚收到了幸运女神的眷顾，并没有什么东西袭击他们。 可，为什么他和他的同伴们会如此痛苦，身边那种异样却有些熟悉的味道是什么？ “都别嚎了，大家听我说！”绿叶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现在千万不要睁开眼睛，咱们从来没接触过阳光，处理不当是很危险的！” “你不早说！”胖嘟埋怨道，在地上滚来滚去。 光恍然大悟，这种异样的疼痛是因为第一次接触阳光而带来的，现在，已经是白天了！ “那应该怎么做？”大地问道。 “我爸爸之前教过我，先用两只手死死地捂住眼睛！”绿叶说。 光按照绿叶的吩咐，捂好了眼睛。 “都做好了吗？”绿叶问。 “做好了。”参差不齐的回答声从四下响起。 “很好，现在，手掌不动，慢慢睁开双眼。” 光照做，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双手浸染着橘红色的光芒。 “我的手怎么了？”麻雀惊恐地喊了出来。 “你的手没事儿，”绿叶说，“那只是阳光照射下的正常反应。” 光对此到不意外，在他小时候，就总是站在烛台的蜡烛前做着类似的举动，并幻想着他的前方是一片灿烂的阳光，心中总是激动不已，可终究他还是得睁开眼，并接受那只有摇曳的烛光的现实。 “就这样保持五分钟，直到眼睛再也感受不到异样。”绿叶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动着，有好几次，光都差点忍不住移开手掌，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都好了吗？”又过了几分钟，绿叶询问。 “好了。”回答声此起彼伏。 “好，”光感受到了绿叶嗓音下的激动，“现在，慢慢将手掌露出一条缝儿。” 光颤抖着，食指和中指之间露出了一道缝隙。 他看到淡蓝色的天空中飘荡着几朵白云。 他抽出一只手支撑着自己从地上站起，在指缝中环视四周，日光充满了天地之间。 他看到了深褐色的树木屹立在赤红色的大地上，灰色的石子和黄色的树叶散落在地，几棵淡绿色的小草顽强地生长在一个布满沧桑痕迹的石缝中，随风摇曳。 眼前的这个世界，一切色彩都格外显眼。 他的眼泪堆积在手指边缘，流了下来。 五小只彼此之间没有交谈，出乎意料地安静，他们分散开来，走走停停，倾听着随风摇曳的树枝和鸟儿悦耳的鸣叫，抚摸着可以触碰到的一切。 胖嘟大地和麻雀激动地一边走一边哭，绿叶蹲在地上，止不住地抽泣。 “还好吗？”光擦干净眼泪，蹲到绿叶身边。 “这个世界太美了。”绿叶哽咽着说。 “是啊，真的很美。”光说。 “我爸爸...在那次出任务前答应过我，他说完成这次任务后，就积攒够了功勋，可以带我看一次白天。”绿叶哭的更加伤心。 “你做到了，”光说，“你凭借自己的努力看到了白天，等再见到爸爸时，可以讲给他听，他肯定会以你为傲的。” “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他...也许...我一直安慰妈妈，说爸爸肯定还活着，可我自己都不确定，万一他已经...” “不会的，”光伸出手搂住绿叶，看着明媚灿烂的一切，“希望永远都在。” 绿叶听后，再也忍不住了，她躲进光的怀中抽泣，可还没到一秒钟，脑袋就像弹簧一样弹了起来，泪眼婆娑地看着光，吸了吸鼻子。 “你身上什么味道这么难闻！”绿叶委屈地带着哭腔问道。 光也闻了闻，循着味道的来源低下头，他看到自己的上衣口袋外面，染上了深红色的液体，此时已隐隐有些发黑。 他伸手探入口袋，拿出了昨晚被他装进口袋的两个瓶子，红色的特质鸡血已然空掉，瓶身碎裂，露出了一个大口子。 “原来如此...” 光感叹却又无奈地笑了出来，原来昨晚他们之所以能安然度过，并不是什么幸运女神的眷顾，那瓶鸡血一定是在光昏倒时砸在了地上，气味散发出去，这才没有招来怪物。 命运的馈赠早就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 被用来在野外保命的鸡血，就这么浪费掉了。 “那...那是太阳吗？” 胖嘟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一个一米多高的灰岩石上，激动地朝身后同伴们招手。 “上来，你们快上来！”胖嘟激动地叫着。 很快，在胖嘟的张罗下，五小只全部挤到了那块儿灰岩石上。他们面朝东方，搂肩搂腰，脚踩着脚，在那凹凸不平地平面上站稳了身子。 远处的天空中，太阳从灿烂的朝霞里爬了出来，阳光泼洒在每个人的脸上，他们安静地享受着此刻的宁静，如此美妙的景色下，任何言语都失去了意义。 “你们说，等咱们完成任务后，他们会不会收走咱们的时间？”麻雀怯生生地问了出来。 这句话打乱了眼前看似和谐美好的一切。 “你小子怎么这么扫兴！”胖嘟不满道，从灰岩石上爬了下去，坐在一旁声闷气。 其他人也随即丧失了好心情，纷纷下来，麻雀像是做错了事一样，畏畏缩缩地不敢再讲话。 “麻雀说的有道理，”光对其余人说道，“正因如此，我们要更加努力，只有变得强大，才能守护好我们得到的东西，守护好我们珍惜的一切！” “对，”绿叶坚定地说，“打铁还需自身硬，强大才是硬道理！要不然别说没不没收时间了，能不能活着从巨人城走出来都是问题！” “我明白了！”胖嘟似乎对这样的言语鼓动很受用。“从现在开始，我要好好的练习密法！” “光是练习没有用，真的战士都是从一场场的战斗中磨练出来的。”光说。 “去哪儿找战斗，总不能我们自己打自己吧？”胖嘟抬头望了眼四周，除了他们几个人，周围再无活物。 光眼睛一转，随即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 “今天晚上，谁想吃顿肉？” 第四十四章 狩猎 “你确定这样可以？” 胖嘟看着身旁与自己蹲在一起的麻雀，不禁发出这样的疑问。 “胖嘟！耐心点！”光盯着不远处的前方，期待又警惕。 稍早些时候，在麻雀的带领下，五小只在一座山谷中找到了一条流动的小溪，他们躲在岸边一道低矮枯黄的灌木丛后，紧盯着小溪上游，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其实我也不太确定，我妈妈交给我狩猎技巧时，并没有很仔细。”麻雀有些不自信的说道。 “我们是同伴，肯定会信任你的，但首先，你要信任你自己。”光对麻雀说。 “好。”麻雀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 这是光的主意，他们的目的是要狩猎到一条足够有挑战性的野生动物，这样既可以在实战中练习密法，晚上还可以饱餐一顿。 而五个人中，唯独麻雀懂得一些狩猎的知识，所以前期准备工作，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按照麻雀的说法，在水源附近是最容易找到野生动物的踪迹的，因为动物和人一样，需要喝水。 他们在神使大人赠予他们的那张地图上，找到了距离不算太远且符合条件的水源，经过勘察，麻雀在这条小溪旁发现了野猪的脚印，循着脚印又找到了野猪的粪便和它咀嚼过的食物，于是确定这里就是布置陷阱的最佳地点。 麻雀根据从做猎人的母亲那里学来的技巧，教会了其余四人制作陷阱，以及如何在事后消除自身气味的办法，避免引来猎物的怀疑从而不敢靠近。 做好这一切后，他们躲藏在了这片灌木丛后，耐心等待着，这一等，就将近一个小时。 “它们会不会不来了啊？”胖嘟疑惑道。 “不会的，”麻雀说，“刚刚勘测现场时，我发现了很多新鲜的粪便，应该不会超过一天，这说明它们应该经常来这边饮水。” “也许它们今天不渴...”看着小溪上游毫无动静，胖嘟耸耸肩说道。 “你一天不喝水试试！”绿叶挖苦道。 “你拿我跟猪比什么...”胖嘟委屈地说。 绿叶强忍着笑，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调戏胖嘟了。 “来了！”麻雀小声但急切地叫道。 光迅速看向小溪的上游，只见那里一颗大树的后面伸出了一根长长的鼻子，慢慢的，一只体长达两米的野猪完全暴露在他们面前。 这只野猪通体黑色，背上长着刚硬的针毛，浑身毛粗而稀，长长的獠牙从脸的两侧伸了出来，看起来凶猛异常，极具压迫性。 “这么大啊...”胖嘟惶恐地说。 “不用怕！正好拿来练手！”光打气道。 “咱们拿它练手还是它拿咱们练手？”胖嘟语气都虚了起来，“要不算了吧，一步一步来，我刚刚好像看见一条大兔子跑过去了...” “你丢不丢人！亏你还长这么胖！”绿叶嫌弃地撇了胖嘟一眼，接着看向那头野猪，浑身充满斗志，蓄势待发。 “时间来不及了，”光说，“咱们必须尽快累计使用密法战斗的经验！别忘了，前方等待咱们的，可比这只野猪可怕的多。” 胖嘟听后，手掌握紧，肉肉的拳头狠砸了胸口几下，为自己打气。 “你的计划是什么？”光看向麻雀问道。 “这种野生动物一般都是成群活动的，”麻雀说，“现在不确定一共来了几只，如果超过三只，咱们就不好对付了，我的建议是再等等，反正它逃不出我的陷阱，等到掌握敌情后再行动也不迟。” “好，按你说的做！”光说道。 那只野猪似乎还没意识到潜藏的危险，迈着大步，拖着强壮的躯体走向小溪边，每走一步，身上的横肉就颤动一下，终于在即将抵达小溪边时，踩中了五小只事先埋伏好的陷阱。 “我做的陷阱！”胖嘟兴奋地叫了起来。 那是一个吊脚套，绳子用绑起来的树皮代替，一端埋在一个新鲜的野猪足印处，另一端系在一根较粗且有弹性的树干上，那只野猪一踩中陷阱，便触发机关，被弯曲的树干弹了起来。 由于树干和树皮的韧性并不足以承受野猪的体重，麻雀事先将树干弯曲的角度做了些许调整，所以此刻野猪虽然大头朝下，躯体被拖拽到半空中，可脑袋却恰好贴在地面上。 麻雀以此减轻了树干和树皮所需承受的压力。 野猪发出惊恐的嚎叫，不远处原本几只栖息在树枝上的鸟吓的惊慌逃窜。 五小只依旧躲在灌木丛后，耐心等待着，可除了那只还在嘶鸣的野猪，再也见不到任何动物了。 “它们一般不都是结伴出行的吗？”绿叶疑惑道。 “也有例外，”麻雀说，“而且就算有其他野猪和它一起，听到这叫声也早就逃的远远的了。” “咱们暂时安全了。”麻雀说着，率先走出了灌木丛。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麻雀的脚步走向溪边。 那只无助的野猪见五个不怀好意的人类走近，嘶鸣的声音更加尖锐，它猛烈地挣扎，悬在空中的身子胡乱扑腾着，坚硬的鼻子眼看着在地上挖出了一个大坑。 “麻雀，”光打量了眼野猪，吩咐道，“去把陷阱解开，然后咱们按照刚刚排练的方式组成战斗阵型，准备与野猪激战！” “恐怕不行，”麻雀绕着野猪转了一圈，“它现在处于极度惊恐的状态，如果此时把它放了，第一反应肯定是逃跑，到时候就变成了追击战，而不是遭遇战，这达不到实战的目的。” “那怎么办？”绿叶问，“这是动物的天性啊！” “有什么方法可以激怒它呢？”光问道。 “想要快速激怒它倒是有一种方法，”麻雀说，“让它看到自己的同类，最好是它的孩子，被咱们残忍折磨，这样就能激起它内心深处最原始的兽性，从而带来最强大的战斗欲望。” “这可怎么办？”胖嘟说，“咱今天碰到的是个“独行侠”啊！” 五小只纷纷陷入沉思之中，都在考虑起解决办法，周围小溪的潺潺流水声和野猪持续的低音嘶鸣交叉在一起，成了此刻氛围的主旋律。 绿叶忽然拍了下大腿，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引起了其余人的注意。 “怎么？想到办法了”光问道。 绿叶没有先回答光，转而冲麻雀问道：“你妈妈有没有教过你如何在野外伪装的技巧？” “有教过。”麻雀老实地点了点头。 绿叶听后，满意地拍了拍麻雀的肩膀，随后看向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了胖嘟身上。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绿叶嘴角抹起一丝笑意。 胖嘟被绿叶盯的毛骨悚然，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感觉。 第四十五章 智斗野猪 “这件事情...难道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吗？” 胖嘟面对其余四人轮番的言语轰炸，委屈的像个二百斤的孩子。 “没有了，”光强忍住涌上脸的笑意，“这是我们现在能想出的最好办法！” “答应我，”胖嘟吸了吸鼻子，双手牢牢按在光的肩膀上，“除了咱们以外，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我向你保证！”光重重点头。 绿叶和光不一样，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你放心吧，胖猪，自古英雄，不问出处！”绿叶说。 “我恨你！”胖嘟愤愤地甩下这一句，默默地闭上了眼，接受命运带给他的一切。 “开始吧，麻雀。”光吩咐道。 麻雀听后，瞟了胖嘟一眼，随后脱下上衣走到野猪身边，将上衣套在了它的头上，手中凝聚出一把锋利的冰刀，割起它身上的毛。 过了一分种左右，麻雀看着手中收集好的毛发，掂了掂重量。 “应该差不多够用。”他低声叨咕着，走回胖嘟身边。 “来吧！”胖嘟闭上眼睛，面目狰狞，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尽情摧残我吧！” 光、绿叶和大地三人憋着笑，纷纷从麻雀手中拿过野猪的毛发，在胖嘟身上插了起来。 由于胖嘟的上衣是亚麻布的，面料上有很多细孔，野猪的毛又十分坚硬，所以很容易就能插上去。 没过一会儿，胖嘟的身上就被插满了，远远望去活像一个刺猬。 “脸上怎么办？这白白净净的。”绿叶打量着胖嘟说道。 “好办，”麻雀说，然后走到小溪边，用背包中的铲子从那里挖了点泥回来，“抹上就好了。” “我来我来！”绿叶自告奋勇，抓起一把泥就往胖嘟的脸上糊了上去。 胖嘟的脸很快变的又黑又粗糙。 “什么味道？”他疑惑地说。 “呀！”麻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很多小动物都习惯在小溪边拉屎拉尿...” 胖嘟的呼吸越来越沉重，脸上的肉抖了起来。 “别瞎说！”光打断道，“也许就是鱼腥味儿。” 胖嘟对此明显不信服，退到一旁干呕起来。 “还差一个鼻子...”绿叶摸着下巴思考着说。 只见麻雀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粗细均匀的树枝，举了起来。 “用这个？”绿叶问。 麻雀耸耸肩。“没有别的可代替了。” “胖嘟，过来试一下。”光叫道。 “咬住就好。”麻雀说。 胖嘟叹了口气，张开嘴咬住了那根树枝。 几个人站在胖嘟身前打量，彼此之间交头接耳。 “像吗？” “还可以？” “体态上是差不多了，叫声呢？” “胖嘟，叫一个听听！” 胖嘟翻了翻白眼，不情愿地学着野猪嘶鸣的声音叫了出来。 没想到，这声猪叫格外的像，就连那边被蒙住眼睛悬吊在半空中的野猪，也明显一愣，脑袋往这边探了探。 “行啊你！”绿叶欣喜道，“有天赋啊！” “我当你是夸我了。”胖嘟无奈地说。 “好，”光冲麻雀点了点头，“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了，现在开始吧！” 麻雀听后，小跑着到了野猪身旁，在野猪身后拉下了蒙在它脸上的衣服，然后迅速跑回同伴身边。 野猪重新见到光明，一时间还不明所以，它扭动身子四下张望，忽然目光定格在了五小只方向。 野猪的脑袋歪了歪，茫然地看着地上一坨黑黑的东西和围在那东西身边一脸不怀好意的人类。 “它看过来了！”光低声喊道。 “快虐待他！”绿叶催促着其他人，自己则一脚不偏不倚，正好踹在了胖嘟肥肥的屁股上。 “这么有弹性？”绿叶被脚上传回来的触感惊呆了，嘴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型。 其余人也不甘落后，冲着地上趴着的胖嘟“拳打脚踢”起来。 胖嘟一边学着猪叫，一边“哎呦哎呦”地喊着轻一点，样子实在是凄惨。 野猪似乎明白了这边正在发生什么，它不出意料地发出愤怒的嘶鸣，身体挣扎地愈发猛烈。 愤怒的吼叫响彻山谷，久久不能消退。 “有效果了！它中计了！”胖嘟欣喜地叫了起来，他比谁都开心，自己的付出终于取得了回报。 “小心！” 光的话音未落，只见野猪已挣脱开陷阱，庞大的身躯重重砸在了地面上，它没有耽搁一秒钟的时间，迅速从地上爬起，面朝五小只，眼睛迸发出愤怒的光芒，嘶鸣变成了低吼，它的后蹄不断摩擦着地面，尘土飞杨。 “进入战斗态势！” 光一声令下，绿叶、麻雀、大地三人迅速进入了状态，开始调动体内的能量，胖嘟也“蹭”地从地上爬起，吐出嘴中的树枝，身旁立即围绕起一阵风流，将衣服上插的毛发吹落在地。 野猪见自己的“孩子”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胖子，气的仰天长吼，四蹄并用，朝着胖嘟飞奔而来。 麻雀率先发力，两只手掌伸到身前，在他们与野猪之间的空地上凝聚了一道的冰墙。 “干得漂亮！”大家激动地鼓励着麻雀。 麻雀也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之中。 可下一秒发生的事情大大出乎了五小只的意料，那只野猪并没有选择绕过冰墙，反而选择用蛮力与冰墙相撞，冰墙应声而裂，没有给野猪造成一丝阻碍。 “攻击！”光大喊。 绿叶和大地一组，光和胖嘟一组，纷纷将密法一股脑地砸向奔袭而来的野猪，可野猪却异常灵活，躲掉了大部分的进攻，即使偶尔被命中，也觉得不痛不痒，眼看着就跑到了五小只的身前。 “四散开来，打游击战！”光命令道。 五小只迅速散开，可无论胖嘟怎么跑，那只野猪总是追着他不放，即使同伴们多次尝试吸引野猪的仇恨，替胖嘟减轻压力，可野猪依旧不为所动，似乎眼里只有胖嘟一人。 “它怎么总追着我！”胖嘟飞快地摆动双臂，声嘶力竭地喊道。 “谁叫你骗它来着！”绿叶一边喊，一边配合大地去攻击野猪，奈何野猪跑的太快，而且她制造出来的水流总是和大地的电波在途中擦肩而过，无法汇合，根本无法对野猪做到有效打击。 “上树！上树！”眼见着胖嘟的体力消耗殆尽，跑得越来越慢，光支起招来。 “我...我不会爬树！”胖嘟气喘吁吁地说，他感到胃部一阵痉挛。 他岔气了！ “看见你前面的那棵树了吗？你尽管跑到哪里，剩下的交给我！”麻雀大喊。 胖嘟听后，用尽所有力气跑向麻雀说的那颗树，到了近前时，忽然从树根处凭空出现了一块块蜿蜒而上的冰块儿，而光、绿叶、大地三人则向胖嘟身后的地面上狂砸密法，在那里制造出了一个火电密布的危险领域，成功阻碍了野猪的前进路线，这给胖嘟创造出了些许时间，他顺着麻雀制造出的冰块儿，攀爬到了一根树枝上。 绿叶见状，用猛烈的水蛇冲击起冰块儿，配合光的高温火蛇，冰块儿很快融化开来。 胖嘟见自己暂时安全，趴在树枝上喘起了粗气，并对着树下绕圈儿的野猪上气不接下气地嘲讽起来。 “你不是...厉害吗...上来啊...” 野猪似乎听懂了胖嘟言语中的意思，它向后推了几步，紧接着向前助跑，坚硬的脑袋一次次撞击在树干上，吓的胖嘟抱紧树枝，摇摇欲坠。 绿叶一巴掌拍在额头上，无奈地叹了口气。 “叫你嘴贱！” 第四十六章 失败的计划 奈何那颗大树因为缺少光照的原因，本就是一幅病病殃殃的样子，哪里禁得起野猪这么撞，没出三四个回合，树根便有了活动的趋势，树干上已被撞出了一个大坑。 胖嘟被吓的双臂死死环扣住树枝，已然胡言乱语起来。 “饶了我吧！我可是你的孩子啊！虎毒还不食子呢！” 胖嘟一边喊着一边不忘夹杂着几声猪叫，样子滑稽至极。 野猪哪里还会上当受骗，胖嘟不叫还好，这一叫，更是勾起了它的万丈怒火，撞击的力度和频率明显加大。 “怎么办！怎么办！”一向机灵的大地此刻也没了主意，急的直跺脚，他一遍遍地朝野猪身上丢电蛇，却收效甚微。 光的冷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他万万没有想到暴怒之下的野猪拥有这么强的抗击打能力，更没有想到他们此时掌握的密法如此羸弱，连一只野猪都不能对其伤害分毫。 光心中的挫败感大大增加，并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如果今天他们中的任意一人出了什么事儿，责任全在他的身上，是他的盲目自信使同伴们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之中。 这还只是一只野猪，若是怪物或一些不怀好意之人，后果不堪设想。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响起，那颗大树应声而倒，胖嘟绝望的惨叫响彻山谷。 眨眼之间，光向箭头一样飞奔出去，他的脑袋中没有任何计划，只有一个坚定不移的信念，不能让胖嘟因为自己的错误判断而遭遇任何危险！ 在胖嘟重重摔在地上的一瞬间，野猪再次嘶吼起来，它的后蹄用力蹬地，下一秒就要扑在胖嘟的身上。 可就在此时，它感到身上莫名多出了些许重量，并且这些重量不断增加。 原来，在野猪即将发力朝胖嘟飞跃之际，光已跑到了野猪身后，纵深而跃飞到了野猪的后背上，用小孩子打架的方式，手脚并用，拔着它的毛发，撕咬着它的皮肉。 而绿叶、大地和麻雀，在光飞奔出去那一刹那，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纷纷红着眼睛跟在光身后，一股脑地扑在了野猪身上。 野猪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且毫无章法的攻击，顿时被一次接一次的冲击力掀翻在地，胖嘟见状，立马加入战局，他快速从地上爬起，整个身子压在了野猪朝天的肚皮上。 光和麻雀控制着野猪的前蹄，绿叶和大地则将野猪的后蹄紧紧抓牢，野猪奋力挣扎着，奈何它早已失去平衡，身上的发力点又被五小只死死控制住，一时间没了办法，只能痛苦嚎叫。 “插它眼睛！”大地喊道。 说时迟那时快，光腾出一只手，两只手指狠狠地插进野猪的眼睛，手指被鲜血浸染，野猪发出痛苦的嚎叫，但光并没有因此停下，他发了疯似的一次又一次进攻着，浑浊的眼珠子已被光拽了出来，野猪脸上血肉模糊，挣扎的气力逐渐微弱，光不敢停下，他知道他不能停下。 “光？” “光！可以了！” “你怎么了？快住手！” 不知过了多久，同伴的呼喊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模糊又朦胧，光的眼前一片白光闪过，他昏了过去。 ...... 眼皮发沉，四周寂静无声。 “它死了吗？”光感到自己的喉咙沙哑异常。 光慢慢睁开双眼，层层白雾缭绕于眼前。 他发现自己莫名在一座由洁白大理石筑成的殿堂内醒来，混沌的意识瞬间清醒不少。 光站起身,讶异地环视四周，两边刻着神秘花纹的石柱通天而立，仰头望去，尽头消失在似云彩般的洁白气体中，不知通向哪里，整个大殿被飘渺的白雾环绕，可见度仅有一米有余。 一阵凉风吹过，光不由得抱紧臂膀，这才发现他全身一丝不挂，衣服不知去了哪里。 “有人吗？“光叫喊着，”胖嘟？大地？” 除了四周传来的阵阵回音，并没有人回答他。 光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野猪的血迹没了，整张手掌洁白无瑕。 “这是梦吗？还是天堂？难道我已经死了？”光不由得想着最坏的结果。 可这想法刚刚在他的脑海中成型，便在周围的空气中激起了些许震动，他的想法在大殿中响了起来，如同刚刚那声回音，似乎是被他说出来般。 光感到不可思议，他再次打量起这间大殿，除了笼罩的白雾和两边直通云霄的石柱外，再无他物。 “奇怪了。” 光想着，毫无例外，这个想法再次被大殿“说”了出来。 难道这里一点秘密都没有了吗？ 秘密！ 光恍然大悟，眼前这个大殿的特性和那只兜帽索要秘密的行为莫名契合，那兜帽是来自正神的礼物... 难不成自己来到了正神的场所？ “看来你已经初步掌握了这里的奇妙之处。” 一道慈爱的女性声音响了起来，单是听到，便让光感受到了如沐春风般的温暖。 光循声望去，只远远地看到了一个曼妙的轮廓隐于白雾中。 光立马捂住了自己裸露在外的部位。 “对不起，”光紧忙致歉，“我一醒来，衣服就没了...” 那轮廓并没有回应他。 “你是谁？”光颤颤巍巍地再次问道，可等来的依旧是一阵沉寂。 “我的同伴呢？他们也来到这里了？我们是不是死了？” 光越说越急，甚至朝着那轮廓喊了出来，他感到内疚，是他的盲目自信害死了他们。 “放心，他们很好，而且你现在并没有死。” 这让光稍稍安下心来。 “这里是哪里？”他问道。 “无助的灵魂终将在这里碰面。” “我不无助，”光反驳道，“我还有四个同伴。” “可你却将他们的生死抗在了自己身上。” “我没有...”光低着头，回答的很不自信。 “前行的道路必定不会一帆风顺，你还没有准备好。” 这句话说到了光的心坎里，他们的这次行动，说是赶鸭子上架也不为过，初步掌握密法的他们并不比普通人强多少，甚至还要弱于一些身强力壮的成年人。 出城前抗着解救父亲的重任，出城后又肩负着整个团队的领导责任，这让他时常忘了，自己也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儿。 以前认为只要有信念，肯坚持，自己可以改变整个世界，为所有人带来光明，可经历过这次的失败后他才意识到，有些事情光靠努力和坚持是做不到的。 “你是神吗？可以帮助我们吗？” 光看着女人的方向，充满希冀地问道。 第四十七章 吃猪肉 女人并没有回答光，只见她的轮廓缓慢地融于白雾之中。 “我已帮过你一次，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了，切记，时间。” 整座大殿发生了剧烈的晃动，虚无缥缈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四周传来，眼前的白雾愈发浓郁。 下一秒，光眼前白光一闪，倒在了地上。 ...... “醒了，光醒了！”绿叶激动地叫道。 光再次睁开双眼，熟悉的温暖火光照耀在眼前。 他躺在一处草垫子上，绿叶正低头关切地看着自己，她长长的头发落到自己的脸上，痒痒的。 忽然眼前一黑，胖嘟跑了过来，肥硕的身体遮挡住了火把的光芒。 “吓死我了你！”胖嘟没出息地抹着眼泪，他这才注意到，绿叶的眼睛也红通通的，陆续赶来的大地和麻雀也是一样。 光绕过同伴查看起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山洞之中，在同伴们的身后，他发现了一个胡子拉碴，被凌乱的头发遮住大半部分脸的陌生男人，稍显警惕地看着自己，他身前的火架上，正烤着一头被褪了毛的野猪，嘴中不断咀嚼着，胡子上沾满了闪闪发亮的猪油。 “这位野人大叔人很好的，你不用担心。”绿叶看出了光的异样，解释道。 “发生了什么？”光问道。 “你都忘了吗？”绿叶仍有些哽咽。 胖嘟慢慢伸出手，指了指光的胸膛。 光低头望去，惊地瞳孔急缩，他的胸膛处，多出了一道长长的疤痕，外翻的皮肉处敷着煮成泥一样的深绿色草药。 “怎...怎么弄的？”光这才感到胸前传来的阵阵疼意。 “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直到你昏倒时，才看见胸前已经被血浸透了，也许是你跳到野猪身上时，不小心被它抓到了。”绿叶说。 光试着回忆当时的场景，发现那时候确实感觉到了胸前的异样，不过那种情境下，并没有时间在意。 “你能活着真是太幸运了，就连野人大叔都说你必死无疑了，毕竟遭受了这种程度的创伤...”胖嘟说到动情处，又抹了一把眼泪。 “别叫我野人大叔，”身后那男人突兀地说道，“你们这帮毛都没长齐，忘恩负义的兔崽子。” 胖嘟连连致歉，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其实“野人”这个称呼在七城之中并不是什么侮辱性的词汇，它是由“居住在野外的人”演化而来，用来代表那些世世代代不愿服从七大家族指挥，居住在野外自给自足的族群。 但在他们眼中，这个称呼侮辱了他们祖先不屈的意志，被看作禁忌。 据七城之内的普遍说法，野人部落在七城创立之初出现，那时候，他们不愿遵循七家族中任意一族的领导。 在与七城的重重博弈之后，七大家族终于承认了他们的地位，并允许他们自建部落。但同时也制定了一些规矩，其中包括不得参与七城之间的纷争，不得传播异于七城的信仰及理论，不得以任意形式帮助或迫害七城人民。 简单来说，就是老死不相往来，这就是野人默默遵守了千百年的三大定律：不争，不说，不做。 民间相传，正是由于这点，野人与世无争的态度也延续到了四十年前那场神秘的两神战争，他们在正神与邪神的较量中依旧保持着中立，所以当正神胜利后，被带往天国的人类中并不包含野人们，这也导致他们的家族血脉并没有断层，各种年龄的人都有，不像七城的平民之间，只留存下来两代人。 “真的要谢谢您，”胖嘟道过歉后真诚地说道，“要不是您，我朋友很可能就醒不过来了，我欠您一条命。” 野人大叔再次看了看光，眼中全是复杂的神色。 “我对救活他没报一点儿希望，”野人大叔冷冷地说，“帮你们也只是想骗顿猪肉吃罢了。” 这话让五小只不知该作何反应。 “至于他为什么会活过来，我建议你们好好问问他，”野人大叔说着，走到了山洞口，“还有，不要跟任何人说我见过你们的事情，这对咱们双方来说都是麻烦。”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洞口外面的夜色中。 “真是个怪人！”大地嘀咕道。 “可不是？”麻雀附和着。 “饿了吧？”胖嘟嘿嘿地笑着，咽了咽口水。 光也闻到了阵阵野猪肉的香味传来，对于七城内的平民阶层来说，能吃顿肉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情，很多人活了半辈子都不知肉是何滋味，而刚刚由于光还未脱离险情，其余人那有什么心思享用美食，现在看着光已无大碍，他们的味蕾也开始蠢蠢欲动。 但绿叶尚保留着一丝理智。 “我爸爸说，大伤初愈时不能胡乱进食，更不能吃些油腻的东西。”绿叶说。 “没关系，我可以。”光感觉自己现在饥饿异常，更何况那野猪肉现在被火烤的滋滋响，早就将他的魂儿勾了过去。 见光这么说，绿叶也没再坚持，四小只将光合力搀扶到了火架旁，五个人把野猪围成了一圈儿。 “该...该怎么弄？”看着这浑身冒油的野猪，几个人不知如何下嘴。 “让麻雀来。”大地说。 四道期待的目光纷纷落在了麻雀的身上，搞的他有些不好意思，他稍一用力，掌中凝结出一把锋利的冰刀，可这冰刀一碰到野猪肉，很快就出现融化的态势，根本无法将肉切割下来，他试了几次，仍是毫无进展。 麻雀的脑袋失落地耷拉下来。 “我去拿匕首！”胖嘟说后便迫不及待地起身，想要去拿被他放置在山洞一角的背包，却被光制止了下来。 “别灰心，再努力一下。”光对着麻雀说道。 如果说这次狩猎野猪任务的失败让光感到了满满的挫败感，但更重要的，这给他带来了警醒。 他深刻地意识到了他们这个团队的弱点，一是随机应变能力的不足，如果现在让他重新带领团队去对抗野猪，他能想到好几种更好的解决办法，而不是不要命地冲上去肉搏，可在当时，他的大脑却一片空白。 第二个弱点就是硬实力的不足，回想当初矮木队长和老牛他们轻轻松松地就解决掉了两只异变怪物，他们遇到一头失控的野猪就差点全军覆灭，这对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一点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只能通过不断的练习。 “对，再试一下，你可以的！” 绿叶他们也对着麻雀鼓励起来。 麻雀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手中的冰刀不断融化在野猪肉上。 失败了再重来，一次又一次，其余四人也忍住了肠胃不断的尖叫，一直给麻雀加油打气，终于经过多次切割的铺垫，一块儿肉顺利地掉在了地上。 众人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激动地鼓掌欢呼，麻雀也不顾那块儿肉粘上的灰尘，将他的劳动成果一口放入嘴中，吃的格外的香。 “好啦，”光大功告成地拍了拍手，“去拿匕首吧！” 胖嘟听令，飞一般地奔向背包，掏出匕首，又飞一般地跑了回来。 他依次给四名同伴切好肉，分别递到他们手中，终于轮到自己时，却被绿叶将手中的肉狠狠抢了过去。 “你干嘛？”胖嘟瞪大眼睛满脸不解。 绿叶憋着笑，拿着原本属于胖嘟的那块儿肉，在他脸上得意地晃了晃。 “你不是说要我督促你减肥吗？” “你想要我命吗？”胖嘟委屈大吼，“我现在就死给你看信不信！” 这一场面弄的四人放声大笑，纷纷弯下了腰。 “哪有这么欺负人的啊！”无助的胖嘟看着另外三人，想听到一句公道话，可他们皆是看热闹般，闭口不言。 “叫姐！”绿叶手中的肉晃的更起劲儿了。 “姐！”胖嘟闭着眼睛叫道，“姑奶奶！” “那你减肥的事儿怎么办？”绿叶问道。 “明天减，明天减！” “行，就这么定了！” 绿叶欢快地说着，将肉还给了胖嘟，同时从他的手中接过匕首，将给大家切肉的工作揽到了自己身上。 “光，你这次真的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都不知道，给我们吓坏了，麻雀都哭了。”胖嘟嘴里用力咀嚼着，说出的话含糊不清。 “光晕倒后，好像第一个哭的是你吧？”绿叶打趣道，同时又递给胖嘟一块儿肥美的猪肉。 胖嘟嘿嘿的笑了起来。 “其实我晕倒后，好像做了一个梦，但又不像梦...”光斟酌地对同伴说。 “什么梦不梦的？”绿叶疑惑道。 “我遇见了一个女人。” 第四十八章 暗中的保护 光将那座大殿内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同伴们说了出来。 其余四小只双手托在下巴上，围绕着温暖的火架，静静聆听。 “她是神吗？”胖嘟说道，深深的惶恐刻在他的脸上。 “不知道。”光老实地说。 “她说她已经帮助过你一次，应该是指你这次起死回生的事情，”大地分析道，“这么看来，即使不是神，也是一个接近神一样强大的家伙。” “神使大人请来的帮手？”麻雀问。 “有可能。”光说。 “那她是不是藏纸条的那个家伙？她说了“切记时间”，不是吗？”大地再次提出自己的见解。 光觉得这种说法很有说服力，写纸条的那个人交给了他们时间推移的方法，那个神秘的女人也告诉他们要利用好时间。 一说一做，莫名契合。 “不管怎么样，”胖嘟大大咧咧地又往嘴里塞进一块儿肉，引得绿叶不断侧目，“他们没有害咱们，反而还帮了不少忙，有这么厉害的强者在暗中相助，百利而无一害嘛！” 话是这么说，但光还是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似乎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了别人的手上，真如胖嘟所说只是帮忙还好，可万一这人有着自己的小目的，说不准什么时候，他们就被当作牺牲者处理掉了。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光一个，绿叶和大地显然也不太放心，纷纷表达出自己的顾虑。 “不管怎么样，”光说，“咱们还是要赶紧强大起来，总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不是？” 这个想法得到了一致认同。 光看了看右手腕上跳动的红色时间，还剩下二十多分钟。 “那就从明天开始，每个人苏醒后都要进行一个小时的密法联系，赶路途中在不影响行进速度的前提下也可以练一练，”光提议，“沉睡之前再进行一次分组练习，我和胖嘟一组，绿叶和大地一组，麻雀...” 说到这儿，光停顿下来，他一直不知道该怎么与冰法师配合，火与风，水与电，这两种配合都是当初从矮木队长那里学来的，可冰密法，似乎与其余四种密法都碰撞不出什么火花。 冰遇火会化，遇水会化，与风、雷又起不到什么合适的反应。 这么看来，冰密法与其余四种密法比起来，莫不是最弱的一种。 “你有什么想法吗？”光看向麻雀问道。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们搭配...”麻雀小声说。 “没关系，没关系，”绿叶看了看麻雀的样子后插嘴道，“总会想出办法的！” “对！”胖嘟接茬儿，“咱们五个是一个整体，缺了谁都不行，更何况麻雀这小子一次又一次就了我的命，我可没忘！” 胖嘟的话让麻雀不好意思地挠起了头，心里暖洋洋的。 “对，麻雀，咱们会想出办法的！” 光安慰着麻雀，心里开始懊恼，为什么不向那女人问一问这些事情。 “嗯！”麻雀重重点了下头。 接下来这段时间，绿叶把火架上吃剩的野猪肉切割成了一块块儿巴掌大的肉块儿，放入背包中以便日后食用，又将剥下来的一整张猪皮上面的毛发和血迹清理干净，晾在了地上。 光的上衣被野猪挠出了一个大口子，她打算将这张猪皮做成衣服给光穿。 四名男孩子则围绕着山洞附近寻找石块儿，将洞口处堆的严严实实，以防止夜晚被野生动物或者是怪物袭击。 做好这一切后，绿叶运用水法师的能力将火熄灭，山洞重新回到黑暗之中。 五小只互道晚安后，等待沉睡时刻的降临，因为可以见到阳光，他们愈发期待明天的到来。 ...... “光，衣服脱掉，给我。” 一大早上刚醒，绿叶便跑到了光的身边，向他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 “干嘛？”光狐疑地看着绿叶。 “给你做衣服啊，我量量尺寸！”绿叶兴致勃勃地将手中那张晾干的猪皮举到了光的面前。 光凑近用鼻子问了问，上面还带着浓重的腥臊味儿。 “用这个？” “对啊。”绿叶理所当然地答道。 “别了吧...”光委婉拒绝。 绿叶的脸色瞬间晴转阴。 “什么意思？信不过我？” “没没没，给你给你。”光见状，立马脱下衣服递给了绿叶，发生在胖嘟身上的惨剧他不想再经历一遍。 就在这时，正在山洞口拆掉那堵“石门”的胖嘟和大地皆发出一声惊恐的喊叫。 光、绿叶和正在一角独自练习密法的麻雀听到后，飞速赶到了在山洞口瑟瑟发抖的两人身边。 待他们看见了胖嘟和大地所见到的场景后，惊出一身冷汗，绿叶捂住嘴巴以防自己失声尖叫，麻雀猛地向后退去，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山洞口外，竟整整齐齐地躺着三具怪物的尸体！ 周围原本赤红的土地上被怪物体内流出的血液浸染成了黑红色！ 光尝试着伸出脚踹了踹地上的怪物，确认已经死透了后，他绕开尸体来到了外面，左右打量。阳光平静地一如昨日，铺洒在大地每一个角落，除了那三具尸体外，没有任何异样。 这突发的情况让所有人一瞬间都说不出话。 “谢谢啊！” 过了许久，胖嘟双手凑到嘴边当成一个扩音小喇叭，不知朝谁喊了起来。 这把身边原本就处于震惊状态中的绿叶吓得原地蹦了起来。 “你干嘛！” “你还看不出来吗，”胖嘟神秘兮兮，“这是有高人在暗中保护咱们啊！” “快跟人家说谢谢！”胖嘟转头鼓动起其他人。 “谢...谢谢！”麻雀不确定地喊了一小声。 绿叶无奈地冲着他们俩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会不会是昨天那个野人大叔？”大地很快冷静下来，开始分析。 “不会吧？”绿叶说，“无缘无故的，他为什么帮咱们？而且看他那模样，也不像能同时能对付三个怪物的强者啊！” “你不要以貌取人...”胖嘟小声对绿叶说，随后又扯着脖子朝四周喊了起来。 “大叔你别搭理她，她就是个疯婆娘！” 绿叶一巴掌狠拍在胖嘟的后脑勺上，后者吃痛，哎呀哎呀地叫了起来。 光听着伙伴们的讨论，大着胆子蹲在那三具怪物尸体旁边，它们与上次出现在飞蛾城正神教堂五楼的那只怪物相比，体型明显小了些，可看着却十分精壮，在黑色毛发的覆盖下，也有明显的肌肉轮廓显现出来。 他伸手在怪物尸体表面的毛发上拨弄起来，很快发现了它们表皮上的致命伤，那是一处处看似被尖锐物体划过的细微伤口，光扒开伤口，在里面发现了很多地上随处可见的细小石子。 利用石子飞速状态下的锐利来制造出恐怖杀伤，类似的手段光曾见老牛在幽暗树林那晚使用过。 “风法师？”光嘀咕道。 “你说什么？”距离光最近的绿叶问。 “你们昨天，是怎么碰到那位大叔的？”光说。 “你晕倒后他就出现了，他说他也是来打猎的。”绿叶思考片刻后说道。 “当时他为什么要救我？”光再次问道。 “为了...吃猪肉？”绿叶说出这话，自己都虚的不行，可她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光对这个说法也不信服，野人之中有着明令禁止的规定，不允许以任何形式帮助或迫害七城人民，那位大叔临走时还警告他们不要对任何人讲起这件事，从这点来看，他并非是那种不屑规则的人。 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帮助他们，此人的目的绝不简单。 光看着这三具怪物尸体，陷入沉思。 昨晚暗中保护他们的究竟是不是这个野人大叔，如果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无缘无故...无缘无故... 恍然间，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次在光的脑海中跃然而上，他再次回想起小时候曾做过的一个梦，一名浑身带血的男子从尸体堆中爬了出来。 “哥哥...” 第四十九章 胖嘟和麻雀的争论 光蹲在地上只觉胸中沉闷异常，似梦魇发作般大口大口地呼着气，脑袋一阵眩晕。 很快，虚弱的他再也无法继续支撑自己的身体，整个人瘫倒在地，脸贴在地面上，眼前不断浮现出那个野人冷漠淡然看着自己的样子。 “你怎么了？”绿叶率先注意到光的异样，紧忙蹲到他身边，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她发现光浑身上下颤抖的厉害。 “是不是伤口复发了？”胖嘟等人也立马围了过来，关心备至。 “让开让开，给他留点空间，别围起来！” 绿叶说完，胖嘟等人听话地后退了一步。 光的呼吸逐渐顺畅，慢慢也恢复了神志，他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推开搀扶着他的绿叶，满怀渴望地在原地转圈远眺，一石一草一树都没有放过，但并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画面。 他失望地垂下头，双手扶住膝盖，似乎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嘶哑吼叫。 “不是胸口受伤了吗？莫非也撞到脑袋了？”胖嘟疑惑道。 啪！ 绿叶大手一挥，熟悉的清脆响声又一次在胖嘟脑袋上传来。 “你还好吗？”绿叶慢慢地靠近光。 “我没事儿...”光抬起头虚弱地说，脸上的笑容很勉强。 绿叶的目光向下，她看向光胸口的位置，原本被草药覆盖的伤口昨晚已有了愈合的态势，可现在那里又流出血来，一定是刚刚光的动作有些大，伤口再次裂开。 “没事儿个屁！”绿叶没好气地瞪了光一眼。 “昨天野人大叔煮出来的草药还有剩吗？”绿叶对其他人招呼道。 “还有一点！”大地说。 “走，我扶你回去敷草药。” 绿叶说着，搀扶着光再次回到山洞中，她揭下光胸口已然干成一片的草药糊，从麻雀手中接过昨晚的剩余在伤口处涂抹起来。 “谢谢，我自己来。” 啪！ 绿叶打走了光伸过来的手。 “你刚刚的样子很奇怪，”绿叶边涂抹，边抬头探寻地看着光，“想到了什么事儿吗？” 其他人也望了过来，可在张口的一瞬间，光犹豫了。 哥哥的事情一直都是光他们家最大的秘密，只有少数几个邻里知道。由于七城之中严格把控平民妇女的生育时间，私自生子是大罪，如若被发现，定会波及到所有知情之人。 光的爸爸为人正派，向来不愿拖欠任何人情，所以经常因为这件事情而感到内疚不安，惶恐度日。 这一点也继承到了光的身上，他向来对此闭口不言，甚至连胖嘟都不知道他还有一个从小被送到野外的哥哥。 光的父亲曾告诉他，这是对同伴的责任，有福可以同享，有难不可连累。 “没...”光躲避着同伴们的眼睛，“就是那种不知道对方是谁的感觉很不好受，让我感到不踏实。” 他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绿叶听后，平静的眼眸中出现了一丝异样，她低下头，一字一句道：“记得当初在正神教堂的五楼大厅，你曾对我说过，同伴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 “我没骗你，”光看着绿叶，挤出一丝笑容，接着又依次望向胖嘟、大地和麻雀。 “真的，没骗你们。” “那我们相信你！”胖嘟冲光点了点头，“信任，最重要！” “好了，”绿叶将手中最后一点草药全部涂在了光的胸膛，“咱们今天别赶路了，让光再休息一天，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伤势不能再加重了。” 这个提议获得了全票通过。 按照昨天的约定，五小只醒来后还需要练习一个小时的密法，绿叶和大地很快就想到了他们修炼密法的好办法，那就是去捕猎几只野鸡，这样一来可以在实战中增加彼此间的默契，二来也可以收集一些鸡血，留着陷入沉睡时驱散营地周围的怪物。 五小只一致认为，类似刚刚山洞口的惊吓一次就已足够引起警惕了，不能每次都指着别人拯救，在摸清神秘人的底细之前，谁也说不准哪天，惊吓就会演变成无法挽回的惨剧。 由于光的伤势原因，他并没有加入到修炼密法的队伍中，胖嘟只能和麻雀临时组队，看看能不能琢磨出风法师和冰法师的配合之道。 “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山洞门外不远处，胖嘟兴冲冲地对麻雀说：“你能不能制造出那种手指肚大小的小冰块儿？” 麻雀听后，伸出手掌于半空中，调动体内的力量汇聚于掌心，只见几块儿冰碴儿掉了出来。 “还挺简单的，比冰刀冰墙轻松的多。”麻雀说。 “那就好，”胖嘟兴奋地拍了拍手，“现在你听我指挥，看到那棵树了吗？” 胖嘟指了指前方一颗结着泛黄树叶，病怏怏的小树。 “嗯！”麻雀疑惑地点了点头，不知道胖嘟打着什么算盘。 “一会儿，我会制造一股超大飓风吹向那棵树，”胖嘟眉飞色舞地说，“你挑好时机，把刚刚的冰碴儿塞到我的风中，强劲的风配上锋利的冰，破坏力肯定很恐怖！” “嗯！”麻雀重重地点头，他让胖嘟说的热血沸腾。 胖嘟成竹在胸地捶了捶胸膛，接着，他按照刚刚说好的计划，朝着那棵树伸出双掌，一张肉脸憋的通红。 “准...准备！”胖嘟咬牙切齿。 麻雀立刻走到了胖嘟的身侧，在贴近胖嘟手的位置竖起手掌。 “就是现在！”胖嘟怒吼。 麻雀掌心用力，一块块冰碴儿于胖嘟的掌心前方凝结出来，顺着无形的风流，一股脑地向着前方猛烈冲刺。 两米外的小树随风轻轻摇摆，几片枯黄的叶子悠闲地飘落到了地上。 “这...” 尴尬的气息不可控制地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你...你的冰不够坚硬！”胖嘟狡辩道。 “你的风也不够强。”麻雀小声嘀咕。 “什么？明明是你的原因！” 光在山洞内，恰好可以看到外面扯着脖子争论的两个人，他欣慰地笑着摇头，然后从身旁绿叶的背包里，抽出了那张神使大人送给他们的地图。 ...... 四个小时的日照时间总是那么短暂，黑夜很快降临在赤色大陆。 绿叶和大地稍早时候满载而归，此时正蹲在地上给那七八只死掉的野鸡挨个放血，将流出的鸡血装到他们的随身水壶中。 胖嘟和麻雀两人则分别执拗地坐在山洞一角，谁也不搭理谁。 “他俩怎么了？”绿叶回过头来，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谁都不服谁...”光笑着答道， “诶，你俩！”绿叶分别看了胖嘟和麻雀一眼，“别跟个闷葫芦似的，去把装好的这壶鸡血洒在山洞周围，我可不想每天早上都过的心惊肉跳的！” “我去吧。”光提议道。 绿叶狐疑地看了光一眼。 “你身体可以吗？” “没多大事儿，躺一天了，该活动活动。”光说。 绿叶思考片刻，觉得似乎没什么不妥。 “行，那你去吧，围着四周五米左右的距离撒就好。” 绿叶说完，便递给了光一壶刚刚装好的鸡血。 光接过，站在洞口深深看了同伴们一眼，转身离去。 “什么事儿闹的这么不开心啊，”绿叶对仍在赌气的胖嘟和麻雀，笑嘻嘻道，“说出来，我和大地给你们主持公道！” 这话不说还好，绿叶的话音刚落，胖嘟和麻雀似乎憋了很久的委屈瞬间倾泻，乌拉乌拉的各执一词，谁也不甘落后。 这种混乱的状况整整持续了好几分钟，绿叶和大地几次试图打断皆收效甚微。 两个人面面相觑，无可奈何。 “等等等等！”绿叶终于忍不住了，用她那高八度尖锐的女性嗓音吼了出来，瞬间镇住了场子。 “我好像有点听明白了，”绿叶揉着微微缺氧的脑袋说，“简单来说就是你们的密法配合没有取得预想中的效果对不对？” “是，都怪他！”胖嘟喊道。 “哼！”麻雀也不甘示弱。 “你们是怎么配合的，不如说来听听？”大地提议道。 胖嘟和麻雀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出来，绿叶两人总算听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嗨，多大点事儿，”绿叶率性说道，“要我说，你们俩都太弱了些！” “切！”胖嘟率先不服，“别说的好像你多厉害似的！” “就是！”麻雀也补了一句。 “没办法，事实就是这么残酷，”绿叶似炫耀道，“我和大地今天杀了八只野鸡呢，别忘了，它们可是会移动的，不像一动都不动的树！” 胖嘟仍然不服气。“你们只是准度好一些罢了，树可比野鸡坚硬的多。” “要不咱俩出去教育教育他？”绿叶看向大地提议道。 大地耸了下肩。“我无所谓。” 说罢，四小只一起向着山洞外走去，可刚出了山洞，就看到一个水壶静静地立在门口的一块石头上。 “诶？”大地疑惑道，“这壶鸡血不是让光洒在附近吗？他人呢？” 绿叶走向前，弯腰拾起那个水壶，她在手中掂了掂重量，里面的鸡血已然空掉。 她看向四周，竭力远眺，暗淡夜幕中并没有见到光的身影。 “光？”她试探地喊了一声，却未能等到回应。 绿叶心知不妙，一股不详的预感瞬间将她笼罩。 第五十章 意外惊喜 光一个人再次回到了那条小溪边。 夜幕宁静，树枝随风低语，淡淡月光撒在流动的溪水上，反射出蓝黑色的光芒。 光坐到了小溪边，胸前仍隐隐作痛，他伸出一只手，在伤口处狠狠挤压，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地上，流入溪水中。 光将鞋脱下，光着脚丫浸泡在小溪中，望着头上点缀着点点繁星的星空，静静等待着。 血腥味儿很快引来了危险的注目，三道漆黑的影子从浓郁的黑暗中凸显出来，慢慢具现出怪物的轮廓。 它们发出阵阵低吼，分别在光的身侧和身后，呈三角形排列开，牢牢将光困于其中。 光悠闲地哼唱起来，那是父亲在他小时候，哄他入睡时哼出的旋律。 “向阳草，郁金香，黑暗中守护的勇士。” “盼朝阳，奔落日，光芒中涅槃的飞蛾。” “我欲向死而生，追逐光明的希望。” “又恐黑暗侵袭，残害珍重的一切。” 三只怪物拖着沉重的脚步，向着光步步踏近，嘴中喷出化成白雾的寒气，牙齿碰撞出刺耳的噪音。 “你若不想活，没人能救的了你。” 小溪对面，野人大叔的身影募然出现，背着手，与光相视而立。 光对此丝毫不意外。 怪物再次向中间靠拢，光甚至能闻到它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 “你打算看着我死吗？” “我无所谓，你但凡有生的欲望，都不会做出这种蠢事。” “我不会束手就擒的，你若不顾兄弟之情，站着不管便是。” 光说罢，双手立即燃起了熊熊燃烧的火焰。 野人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哼，小兔崽子，有队长那味道的。” 光听后心里一震，眯着眼睛竭力想看清小溪那边野人的模样，刹那间竟忘了他现在正被三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包围着。 怪物见状，不再犹豫，呈包夹之势向着光的方向飞奔而来。 光一时反应不及，眼看着怪物扑到了自己的脸前。 一阵飓风由溪对岸凭空而起，将三只怪物吹散开来，重重砸在地上。 光看到野人浑身被风势环绕，凌乱的头发和异常浓密的胡子随风飘扬，露出了沧桑密布的面容。 他对眼前这个场景异常熟悉。 “老牛！” “你个小兔崽子！”老牛粗狂地笑着，“还不滚过来！” 说罢，老牛冲着溪流伸出手，一股狂风刮过，硬生生改变的小溪的流势，吹出了一条路出来。 光见状，弯腰捡起鞋，两条腿飞快倒腾着，马不停蹄地跑了过去，他什么都顾不上，直直地扑在老牛身上，将他紧紧抱住，眼泪含在眼眶中。 老牛险些被撞倒。 “你他娘的，有正事儿呢！”老牛骂骂咧咧地提醒道，“还记得我和矮木是怎么配合的吗？” 光重重点头。 “来，试试你有多少斤两！” 光万万没想到，老牛竟然就这么神奇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的“起死回生”给了光无尽的力量，他将掌中的火球扔进了老牛的咆哮的风流中，老牛操控着狂风的力道，火球变成了熊熊焰火飞向溪对岸，狠狠砸在其中一只怪物的身上。 火焰顺着怪物的身上攀爬，瞬间将怪物的全身覆盖住。 怪物吃痛，两只枯骨般的大手掌拍打着身上的火焰，很快，火焰便被熄灭了，仅余留几颗小火星倔强燃烧着。 “好像差点意思哈？”老牛挠头看着光说。 “现在怎么办？”光失声叫了出来。 “跑！”老牛果断做出决策，如同那晚在幽暗树林，拉着光飞速奔跑起来，怪物很快被甩得没影，见危险暂时解除，两人停下，上气不接下气的喘了起来。 还未歇够，只听对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两人绷紧神经抬眼望去，是四小只追了过来，见光的模样，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野人大叔？”胖嘟看清光身旁的人后，讶异道。 绿叶则径直跑到了光的身前，轮圆臂膀，一巴掌甩在了光的脸上。 “想死没人拦着你！”绿叶喊道。 “你不是出来拦着了？” 光原本想说一句俏皮话缓和一下气氛，没想到一说出口，味道就变了。 “不不...我没那个意思...”他赶忙解释道。 绿叶气的胸脯起伏不定，掌中迅速凝结出一条晶莹剔透的水鞭，想要甩到光的身上。 可她扬起的手被老牛在半空中抓住。 “不至于，不至于，小姑娘消消气！”老牛打起圆场，随后挤眉弄眼地对着光怒斥：“还不快跟人家道歉！” “对对对，对不起！”光躲避着绿叶的目光说。 “道歉就可以解决所有事情吗？”绿叶吼道。 “这里还很危险，咱们有什么帐，回到山洞再算怎么样？”老牛插科打诨道。 “野人大叔说的对，先回去再说。”胖嘟接过话茬儿。 绿叶气的头也不回，一个人闷头朝着山洞方向走去，其余人屏息凝气，老老实实地跟在身后。 “你算是摊上事儿了。”胖嘟凑了过来，在光的身边低语道。 “你和麻雀和好了吗？”光看了看胖嘟说。 “好了呀？”胖嘟一把搂住麻雀的肩，后者嘿嘿直笑，“好哥们儿，哪有什么矛盾是解决不来的！” “这不就得了！”光轻松地说道。 “可不一样！”胖嘟再次摆出他那特有的神秘兮兮的样子，“我俩再怎么说也是内部矛盾，可以内部消化的，你这属于原则问题，信任，晓得不？” “没那么严重吧...”光心里发虚。 “女孩子可不好惹...”胖嘟手遮住半张嘴凑到光的耳边，低声细语，“我深有体会！” 光看着胖嘟信誓旦旦的模样，不觉心慌起来。 “话说你这大半夜的一个人跑出去，要干什么？”胖嘟疑惑道。 “回去再说。”光敷衍了过去。 ...... 五小只和老牛重新回到山洞中，老牛卸下了他伪装在脸上的多余毛发，虽说本身毛发也很旺盛，但此举也确实改变了些许容貌。 据老牛说这些毛发来自一个他狩猎过的异常强大的猎物，引得周围听众啧啧称奇，可光对老牛爱吹嘘的毛病还算有些了解，便没放在心上。 之后，光重新向胖嘟他们介绍了老牛的身份，除绿叶还在生着闷气外，其余人皆是震惊加崇拜的看着老牛，这其中，就数胖嘟最为夸张。 “你是风法师！”胖嘟激动地吼道，随即站起身，“请受我一拜！” 胖嘟弯下腰，做出了一个三十度的鞠躬，其实他本想着更恭敬些，来个九十度，奈何腹间的肥肉实在不允许。 老牛倒是吓了一跳。 “这孩子怎么了？”他低声向光问道。 光憋着笑解释道：“他和您一样，也是风法师。” “奥。”老牛有所顿悟地点了点头，“那个...咳咳...用不着行此大礼，快平身吧！” 胖嘟笑嘻嘻地抬起了脑袋。“您可一定要教教我怎样才能成为像您一样强大的风法师！” 光看着胖嘟那一副谄媚的笑脸，无奈摇了摇头，他今天才知道这个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好友竟有如此舔人的天赋。 光又看了看阴森森的绿叶，瞬间收起笑脸，重新做出内疚的模样。 “从明天开始，我负责教你们如何修炼密法，这也是神使大人对我的委托。”老牛说。 “神使大人？”五小只整齐地叫了出来。 “对。” 老牛面色沉重，似乎回忆起那个可怕的夜晚，嘴边的胡子微微颤了起来。“幽暗树林那天晚上，我丢下你回去找狗草他们，可当我赶到的时候，怪物已经跑了，只留下矮木他们三具尸体...” “后来我回到飞蛾城，神使大人交代给我一个秘密任务，让我几天后在飞蛾城和巨人城之间的必经之路，等待一支队伍，并要护送他们顺利到达巨人城。” “而且这件事是绝对机密，如非必要情况，连你们都不能得知，所以我才扮成那个样子。” “可...据说他们在野外发现了四具尸体。”光问道。 老牛也很无奈地摊开了手，那样子像是在说，‘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我。’ 这下连绿叶也崩不住了，五小只对神使大人的安排感到即惊讶又感激。 可光心中的感受远不止如此，老牛“牺牲”的时候，小公主应该尚未失踪，这次去巨人城的解救任务本不存在，他怎么在当时就能想到让老牛在野外照顾接应他们。 难道神使大人的本领真的如此之大，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第五十一章 重现 其余四小只，似乎还沉浸在忽然有一个强大帮手加盟的喜悦中，并没有意识到这个疑点，而光也没将他的困惑明显的表露出来，对于他们现在而言，潜心修炼密法才是最重要的，不能让别的事情扰了心神。 光褪开腕带，十二个小时刚刚过去了一半，他看着右手腕处不断跳动的红色时间，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老牛，你现在每天有多少时间？” 光知道，老牛是二等民，每日拥有八个小时的红色时间，而他们五个，在接受了露莱大人的恩赐后，现在每日足足坐拥十二个小时的红色时间，如果老牛真按照之前所说的，要护送他们去巨人城，神使大人肯定会在这方面做些安排。 “我和你们一样，拥有十二个小时的红色时间，只不过...咱们的时间并不重叠，我每天，会比你们晚睡两个小时左右。” 光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毕竟老牛前一晚在他们沉睡时，还帮忙解决掉了三只怪物。 可这该怎么办呢？六个人不禁一起陷入沉思，五小只比老牛早睡两个小时，老牛比五小只晚起两个小时，如果要一起行动，里外里算下来，每天将整整浪费四个小时的时间！ “其实，”过了许久，经验最丰富的老牛率先开口，“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五小只瞬间来了兴趣。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红色时间的推移方法？” 有没有听说过？对于刚刚经历了那一遭的五小只来说，简直不要太熟悉！看来喝下药水的那个晚上，老牛还并没有找到他们。 “你有那瓶药水？”光期待地问道。 “没，”老牛摇了摇头，“但我知道哪里有。” “哪里？” “野人部落。” 看着一圈儿探寻的目光，老牛解释起来：“千百年来，野人之间也出现了分歧，逐渐分化出众多小部落，他们没有足够的人力和精力，可以像七城那样建造出足以抵挡怪物的坚固城墙，所以每当黑夜来临时，他们会围绕部落四周三十米左右的距离铺洒鸡血，以防止怪物突袭。但即使这样，也需要人彻夜守候。所以时间推移，是他们必须掌握的办法。” “其实时间推移的药水，是由野人率先发明出来的，为了达此目的，一代代野人以身试险，不知有多少人因此死去。” “我还是不太懂，”大地举手道，“如果需要人在夜晚看守，交给固定的人去做就好了，何必费那么大劲？” “野人与咱们不同，他们拥有不屈的意志和自由灵魂，人与人之间没有阶级制度，尽管千百年来纷争不断，但人人平等，仍是他们共同的信念。” “说这个有什么用，他们又不可能平白送给咱们。”绿叶没好气儿的说道，她还对光的私自出走生着闷气，并把一部分怨恨转移到了老牛身上。 “但...”老牛环视一圈，露出狡黠的笑容，“咱们可以去偷！” ...... 五小只跟随老牛的领导，在一片峡谷之中穿行，据老牛的说法，再有十多分钟，就会走到一个距离他们最近的野人部落。 绿叶仍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出发前，当老牛提出他的想法时，绿叶作为六个人中唯一的女性，自动担当起了团队的道德标准，她极力反对这种偷鸡摸狗的行为，并将此上升到了原则问题的高度。 ‘如果我们这么做了，和那帮时间掠夺者有什么区别？’这是她的原话。 循规蹈矩是趋向于女性的思维模式，可乐于冒险、离经叛道则深深刻在每个男人和男孩儿的骨肉当中。 尽管绿叶极力反对，并提出“与野人友好商讨”的解决方案，奈何其余人都投了赞成票，她胳膊拧不过大腿，在鼓动之下只好违背着良心，随队前行。 “别总拉着个脸嘛！“胖嘟安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这是原则问题！”绿叶瞪了一眼胖嘟后嘟囔道。 “死脑筋！”胖嘟说，自打得知老牛是风法师后，他的积极性被大大调动，整个人都活跃起来，未来对他来说似乎一片光明。 “你想啊，”胖嘟再次展现话唠属性，嘚吧嘚地说着：“咱们是要去巨人城解救被坏人绑架的小公主，这是正义，对吧？可要去对抗坏人，自身是不是需要有强大的实力？” “那现在，有一个实力强大，经验丰富的风法师肯协助，并且肯教给咱们变强大的方法，是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但如果咱们不敢突破一点点的原则，就会每天白白浪费四个小时修炼密法和赶路的时间，对不对？” “密法是小，小公主在巨人城多带一分钟，就会徒增万分的危险，万一出了事儿，这个过错，谁来背？” “听说小公主长的可好看了，也许到时候她会芳心暗许，把我招为露家的女婿也说不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到时候你们全都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哎呦！”胖嘟扶着绿叶拽着自己耳朵的手，吃痛的叫喊起来。 “你说谁是鸡？谁是犬？”绿叶发狠道。 “我是我是！”胖嘟紧忙求饶。 队伍的领头，光和老牛并肩走着。 “从刚才到现在，咱俩还没有好好谈过。”老牛说。 “这段时间我总忍不住一直想，如果那天我投了反对票，也许结局会不一样。”光说。 “不，结局是一样的，”老牛笑道，“我了解矮木，即使那天你投了反对票，矮木只会选择一个人跟他进去，我呢，肯定也会陪在他身边，狗草和猪血也是一样...所以啊，命运早就在冥冥之中就注定好了，谁也无法改变。” 光感到一阵心酸。 “矮木看到你这个样子，会为你骄傲的。”老牛说。 ...... 又走了七八分钟左右的时间，老牛忽然举起了停止前进的手势，五小只四周望去，皆感意外，因为他们并没有看到部落的影子。 “为什么停下？”光疑惑道。 只见老牛向前走了几步，蹲在了地上，光靠上前，发现老牛盯着地面，抓起一把泥土凑近鼻子闻了闻，面色异常沉重。 “怎么了？”光问。 “前面再有三十多米，就是一个野人部落了，这片土地上原本是撒了鸡血的，但却被人故意抹擦掉。”老牛说完后，面色不安的望向前方。 光的心脏一阵悸动，他忽然想起了这意味着什么，拳头死死攥紧，内心中压抑多年的恨意瞬间上涌。 九年前，光五岁，那年，矮木队长给他们全家带回一个噩耗，妈妈听了后，导致精神失常。 哥哥被秘密送去抚养的那个部落，惨遭灭族，梦中那一具具尸体，清晰重现。 而眼前，这个熟悉的手法只说明了一件事情。 他们现在要去的这个野人部落，被时间掠夺者盯上了。 第五十二章 虚张声势 焰火四起，犹如白昼。 野人们四处逃窜的哭喊，密法释放爆裂的光芒，怪物摩拳擦掌，意欲大快朵颐的嘶吼，构成了名副其实的人间炼狱。 不远处的石堆后，近十余名身着各城士兵装扮的男人聚在一起，欣赏眼前这幅惨烈的光景。 “娘个腿儿的，每次都能吵死个人，为什么他们总要弄出这么大动静，坦然受死不好吗？” 一名脸上带疤，模样粗旷的男人云淡风轻地说着，啃着手中被烤得焦熟的鸡腿肉，向地上啐出一块儿骨头。他胸前的铠甲上，印着一条蜿蜒而上的河流，那是流湖城的图腾。 “就是，乌鸦大哥说的对，死都要死了，还挣扎个什么劲儿！” 一个狗腿子模样的人一脸讪笑的附和着，他瞟了眼对方手中的鸡腿，咽了咽口水。 “想吃？”乌鸦挑眉道。 狗腿子被问的吓了一跳，连忙摆手。 “不不，哪敢啊，那是您的！” 乌鸦毫不在乎地将鸡腿随手扔到了地上，狗腿子见状，立马捡起，胡乱地吹了吹灰，就往嘴中塞了进去。 其余人皆是一副艳羡的深情。 “瞧你那点出息，”乌鸦笑骂道，“等咱们干完这一票，我带你们回去向淑女大人请功，别说鸡腿了，高低给咱们整只烤乳猪！” “那敢情好，”狗腿子嘴里塞满了肉，腮帮子鼓的溜圆，说出的话也是含糊不清，“谁不知道乌鸦大哥您的面子大啊，才加入咱们几个礼拜，就被提携成了咱们队队长，淑女大人很赏识您啊！” “哈哈哈哈！”乌鸦粗鲁地笑着，粗言秽语道：“岂止是赏识，我看，她更喜欢我胯下那物件儿！” “难不成，您是靠那位“兄弟”上的位？“角落阴影处的另一名男子突兀地吆喝道，“我就说嘛，她一个女流之辈，成天被一圈大老爷们儿围着，不馋才怪！” 这句话引起了一阵爆笑。 乌鸦一愣，接着神秘兮兮地说：“我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那男人又起哄喊道：“说出来给兄弟们听听？”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乌鸦开口说道，周围的人安静下来，两只眼睛期待地发光，显然，他们把乌鸦口中的“真本事”误认成了那档子事儿。 “我和我兄弟几个抓住了飞蛾、思忧两家贵族的小崽子...” 此时，角落处隐藏在阴影下的那个男人，默默消退在人群中。 ...... “老牛！老牛回来了！”胖嘟激动地喊道。 老牛“嘿”了一声，纵身跳进了五小只藏身的小坑中。 “他娘的！看我顺回了什么！”老牛显摆地将一瓶皮革制成的壶在五小只眼前晃了晃。 “药水？”胖嘟兴奋道。 “屁个药水！”老牛驳斥道，接着拔出瓶口，将里面的液体一股脑地倒进口中。 “好酒啊！”他满意地抹了一把胡子。 “你冒着这么大风险，就为了带回来这一瓶酒？”光忍不住皱眉道。 “你小子还知道我冒着危险啊，还不能犒赏犒赏自己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光看着野人部落那边的火光，心中暗暗着急，“那边正在和怪物作战，还有时间掠夺者虎视眈眈，咱们总该做点什么...” “仗肯定是要打的，不能让那帮畜生胡作非为，”老牛说，“但你们记住，要想打胜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那你都打听到什么了？”绿叶嘲讽道。 “嘿嘿，”老牛笑着将已然空掉的酒壶甩到了一边，条理清晰地说着，“他们有十个人左右，领头的叫乌鸦，脸上有道刀疤，纪律性很差，没什么荣誉感，是一群不敢正面缠斗，只敢搞偷袭的鼠辈。” “看看！”胖嘟傲娇地看着绿叶，“短短时间内就能总结出这么多信息！” “又不是你，嘚瑟什么？”绿叶没好气道。 “咱们该怎么办？”光急切地问道，远处持续不断的痛苦叫喊，每一声都深深地扎在他心里。 只见老牛恢复正色，缓缓开口，只说出了四个字。 “虚张声势。” ...... “...我们兄弟七八个，最后只有我一个人活着从巨人城走了出来。” 乌鸦说完，周围响起了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狗腿子首当其冲，愤愤不平道：“巨人城也太过分了，那么好的礼物，不奖赏也就罢了，还要赶尽杀绝？” “哼，”乌鸦一脸轻蔑，“那帮贵族猪，是怕消息走露出去，敢做不敢当，什么玩意儿！” “乌鸦大哥您还是厉害，”狗腿子继续溜须拍马，“就你一个人从巨人城杀了出去！” “杀个屁啊！老子当时正躺在妓院头牌的温柔乡呢，听见外面动静儿不对，提裤子就跑了，钱都没给！” 这一番话再次引起哄堂大笑，几声口哨穿插其中。 “等等，”乌鸦举手示意安静，皱起眉头，“什么声音？” 只见他们四周的树木发出低语，鸟儿离枝四散，树枝在随着阵阵细风摆动，于黑色的画布上诡异扭动着。 “这...什么情况！”狗腿子胆战心惊地望向四周，不知是哪股力量引起了异动。 另一边，绿叶和大地不知什么时候分别爬上了一颗大树藏了起来，光和麻雀躲在树后，隐藏着自己。 老牛和胖嘟则共同挤在一颗树上，胖嘟俯下身子，将嘴贴在了老牛伸出去的手掌前。 “准备好了吗？”老牛说。 “嗯，好了！”胖嘟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 “记住，一定要吓人！” “好！” “开始！” 说罢，老牛双掌微微一颤，阵阵微弱的气流飘散出来。 胖嘟不敢耽搁，捏着自己的鼻子，夹紧了嗓子，阴阳怪气地张开口。 “你们，好大的胆子！” 这声音融入进老牛所散发出的气流，在时间掠夺者的头顶空荡荡地飘着，很是阴森。 “谁！”乌鸦腾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谁在说话？” 狗腿子迅速抱紧了乌鸦的胳膊。“大哥，这是什么声音，怪瘆人的...” “我是邪神！” “大哥诶！”狗腿子的狗腿剧烈抖动起来。 “不不不...不怕啊...哥在呢...”乌鸦尽力平复着情绪，可他轻微发颤的嗓音却出卖了他。 “我说我的孩子们怎么总是养不多，”胖嘟怪异的声音继续随气流飘荡，“原来是被你们利用，去打野人了！” “邪神饶命啊！” 狗腿子松开乌鸦的胳膊，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脑袋狠狠地撞击着地面，不少人见状，也跟着在地上磕起了头。 “起来！起来！”乌鸦喊着，“真他娘的没出息，就这么被吓唬住了？” 但并没有人听他的。 “你到底是谁？如此装神弄鬼，敢不敢出来干一架！”乌鸦壮着胆子喊道。 “呵呵！”胖嘟说道，刚一出口，就立马被老牛打断了。 “堂堂一个神，怎么能“呵呵”呢，未免太不庄重了！”老牛低声提醒道。 “抱歉。”胖嘟用嘴型说道。 老牛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 “你们此等蝼蚁怎需要我亲自动手，让我的大儿子教育你们即可！” 此声刚落，绿叶和大地猛烈地摇晃起树枝，光挑好角度，燃起火焰，麻雀站在火焰前方，浑身插满了地上捡来的枝叶，小小的身躯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了一条大于他身体六七倍有余的影子。 在杯弓蛇影的时间掠夺者眼里，那影子俨然成了一只凶恶无比的怪物，在伺机而动，似乎下一秒他们就会变成他口中美味的晚餐。 这彻底让乌鸦破了防，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栗求饶。 “小的是有眼不识真神啊，还请尊贵的神明高抬贵手，放了小的！” “那你们可愿为我所用？” 乌鸦一想，此时如同刀架在脖子上，不想也不行啊！ “愿...愿意。”乌鸦尊敬地说。 “其他人呢？” 见队长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纷纷应了起来。 “很好，但你们现在还太弱小，不配为我而战，现在，我将为你们倾下一场细雨，你们张嘴接着，经此之后，便能战力大增，成为傲视人族的强者！” 还有这等好事儿，乌鸦紧忙带着他的小弟们照做。 “快，兄弟们，快躺下，扬眉吐气的时候到了！” 在乌鸦的张罗下，所有时间掠夺者很快躺好，等待起神的恩赐。 只见他们上方的低空，道道闪电飘过，接着，细微的雨滴倾洒在脸上。 他们张着大嘴，伸长舌头，贪婪地将落在脸上的雨水也舔进口中。 没过一会儿，这群人便失去了知觉。 第五十三章 战斗 激战中的野人部落已然变成了各种密法互相碰撞的元素场，不少日常居住的石屋在战斗中倒塌，怪物和人类的尸体被碎落的石块儿层层覆盖。 在一口塌了半边的水井后面，一对无助的母女躲藏在这里。 她们不敢走动，那样的话不但会冒着被怪物追杀的风险，如果被乱飞的密法击中，也足够要了她们的命。 仅有四五岁大的小女孩儿在母亲怀中绝望地哭喊着，母亲双手捂住她的嘴巴，垂下脑袋，不知再向哪位神灵低声祈祷。 可这似乎并没有引来神灵的注视，一只怪物最终还是发现了她们，张开血盆大口，咆哮着向井后奔来。 母亲发现时已经太晚了，绝望的她转身背对着怪物，将怀中的女孩儿紧紧抱在胸前。 怪物扑到了她，肆意啃食着她后背上的血肉，母亲痛哭惨叫着。 身为人母，她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手臂和双腿像钳子一样，将女儿的头部和四肢护在身下... 一道寒光闪过，怪物的脑袋应声而掉。 一名胡子花白，整齐垂落在胸前的老人，目光坚毅的防备着周围的危险，他收起手中冰刀，将那名女孩儿从她母亲的尸体下拖出。 “太音！太音！”老人朝四周大喊，烟雾弥漫，他的眼睛已不如年轻时那般锐利。 很快，那个叫太音的小伙子跑了过来，他黝黑的脸上沾满了血液，在夜幕中发亮，衣服也早就辨别不出原本颜色。 “你负责把妇女和小孩儿都带到地道中去！” “爷爷，那您呢？”太音不放心道。 “我杀过的怪物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快去！” 太音知道爷爷的驴脾气，此时和他理论，还不如赶紧完成任务再回来帮忙来的快，他一咬牙一跺脚，从爷爷手中接过小女孩儿，在混乱的战场中来回穿梭，寻找仍幸存着的妇女和小孩儿。 老人充分信任这个孙儿，见没了后顾之忧，他重现冷峻神色，浑身迸发出刺人的寒光。 他的前方，一个已在战斗中失掉一只胳膊的男子，面对两名怪物的围攻，苦苦支撑，他迅速朝那边跑去。 可又有两只怪物挡住了他的去路，无奈之下只得和它们缠斗起来，余光中，那名男子独臂难支，跌倒在地。 就在怪物俯下身准备享受胜利的果实时，只见一阵夹杂着碎石子的狂风从远处袭来，将那两只怪物吹倒在地。老人看到一个留着杂乱胡子的男人带着五个小孩儿从部落外的方向跑了过来。 “你们是谁？” 老人将那拦住他去路的两只野怪暂时冻住，一个箭步窜了过来，挡在了来者和独臂男子中间，戒备地打量着他们。 “清理完怪物再说！”老牛丢下一句话，撸起袖子就要加入战斗，可他却被老人拦了下来。 “我们不接受两脚羊的帮助！”老人厉声道。 “嘿？”老牛一下就不乐意了，因为两脚羊是野人对七城人民侮辱性的称呼，在他们看来，七城人民是被贵族圈养起来的羊，没有灵魂，没有自由。 “你这个老顽固，”老牛破口骂道，“现在想撇清关系？晚了！” 老牛说完，真像一只发了倔脾气的牛，头也不回地奔赴战场。 那老人深深看了看呆站在原地的五小只一眼，似乎是认为他们不存在威胁，便追着老牛的脚步而去。 光更相信这个老人不是为了帮老牛，而是为了监视他。 由于处在战场的边缘，五小只还没引来怪物的注意。 “咱...咱们要去帮忙吗？” 麻雀看着那边硝烟弥漫的战场，打起颤来，其余人也没好多少，皆是一副恐惧的神色。 “不去是不是有点儿不够意思啊？”胖嘟小声说道。 正当五小只碍于面子，自我纠结的时候，台阶来了。 “你们是谁？”太音停在了他们面前，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我...我们是来帮忙的。”光说。 “七城的人？”太音好奇道。 “对。”光点了点头。 “胡闹！你们能帮什么忙啊？快跟我去地窖躲着，别让爷爷看见！” 太音说着，拉起了五小只中唯一的女孩儿绿叶的手，带着他们向地窖的方向前行。 一道雷电在空中闪起，照亮了绿叶不知何时微微泛红的脸。 很快，太音带领他们来到了一处草堆旁，他弯腰扒拉掉荒草，地面上露出了一个木制的拉门。 太音将门打开，向里面竖着的一个竖梯指了指。 “进去吧，”太音喘着粗气说，“我还得去帮爷爷呢！” 五小只面面相觑，并没有动。 太音咧嘴一笑。“放心吧，我要是有什么歹心，刚刚放任你们不管就好，这附近还有什么比怪物更可怕的呢？” 绿叶听后，率先顺着竖梯爬了下去，其余人见状，也只好跟上。 头顶的木门被放下，五小只步入了一条长长的甬道之中，他们顺着甬道前行，在尽头发现了一间屋子。 里面二十多名妇女和小孩儿看见他们，纷纷露出防备的神色。 “大...大家好啊！”胖嘟熟络地打起招呼，“初次见面，你们叫我胖嘟就好！” 并没有人搭理他。 “谁带你们进来的？”一个中年女人壮着胆子问道。 “一个眼睛特别亮的男孩儿...像星星！”绿叶说。 “太音？”那女人皱眉道。 “对，对。”大地抢着说。 听到此，这些妇女小孩儿的神色终于放松了些，不再紧盯着他们看。 趁这个当口，五小只挑了一处角落坐了下来。 胖嘟疑惑地看向绿叶。“他的眼睛亮吗？我怎么没发现...” “闭嘴吧你，你眼里只有吃！”绿叶瞪着眼睛反驳道。 “奇怪了...我怎么没注意...”胖嘟低声嘟囔。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地窖口迟迟没有动静，五小只有些按耐不住了。 “怎么办？要不要出去看看？”光提议道。 “行！”绿叶显得很积极。 “你们呢？” 光看向其余三个小伙伴，也都同意，正当他们打算起身时，地窖门口传来了剧烈的响动，是砸门的声音！ 地窖内的妇女小孩儿们缩成一团，眼神惊恐，孩童们的哭喊随之而来。 毫无规律的砸门声越来越大，冲击着每个人的心。 五小只手牵着手，站成一排，等待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切。 “光？胖嘟！你们在哪儿？” 是老牛急切的声音。 第五十四章 太音的报答 呼！ 五小只刚刚还挺得笔直的双腿瞬间变得软绵绵，老牛的声音让他们感受到了劫后余生般的放松。 “没关系，是我们的同伴，”胖嘟笑嘻嘻地，转身向后面惊慌失措的妇女孩童们解释，“他这个人很好的，你们不用害怕！” “他娘的，五个大活人转眼儿就没了，亏我卖力卖命，”老牛的咆哮再次传来，“你们要是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这一刻，光都替胖嘟感到尴尬。 老牛重新出现在五小只面前，俨然如同一个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神，浑身上下沾满鲜血，两只眼睛像铜铃一样瞪的鼓溜圆，满口大黄牙向外龇着，杂乱的胡子末端，鲜血成滴。 “哈哈哈哈哈！”老牛见五小只好端端的，这才放下了心，蹲在地上展开双臂，将五小只一起搂到怀中抱紧，“吓死我了可！” 被人如此在意，五小只感到莫名心暖，连一向对老牛有些偏见的绿叶，也不禁抱紧老牛。 在老牛身后，跟着那名白胡子老人，太音和一些野人壮汉。 地窖内等待的一些妇女和小孩儿，朝着自己的丈夫或父亲奔了过去，紧紧抱在一起，享受重聚的喜悦，还有些妇女孩童则并未在人群中找到熟悉的身影，哭喊着跑出山洞外。 有人欢喜有人愁。 白胡子老人似乎见惯了生离死别，依旧冷漠着脸。 “好了，你们该走了，这儿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他下起了逐客令。 “干吗？卸磨杀驴？”老牛回过头吼道。 “爷爷...”太音低声阻拦，“要不让他们再歇一歇，毕竟...” “住嘴！”老人无情驳斥。 “千百年来，咱们和两脚羊各行各路，互不打扰，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 “再叫我们两脚羊，信不信我把你们部落连根拔起？”老牛愤怒起身，向前一步，指着老人怒斥。 那些野人壮汉见状，立马顶了上来，双方剑拔弩张。 老牛毫不示弱，他哪受过这种委屈，帮了忙一句答谢没有，反倒被嫌弃。 太音急忙拦在两拨人中间，不希望事态进一步恶化。 光斟酌地看向老人。“其实，您这个年纪，我该学这位哥哥一样，尊称您一声爷爷。” “我们这次前来打扰，是有事相求。” 这句话说的包括老牛在内的其余五人一阵心虚，他们可不是什么“有事相求”，他们原本是来偷东西的！ “是什么？”太音试探地问道。 “可以推移时间的药水。”光说。 “这...”太音一脸为难，瞟了眼爷爷。 “没门！”老人一副丝毫没有商量余地的模样。 “哼，没有我们出手相助，你们一个都活不了！”老牛气愤道。 “你好大的口气！”其中一名野人壮汉说，“有你没你都没差！” “是吗？”老牛挑眉。 ...... 野人部落的外场森林，九个时间掠夺者被整整齐齐地捆绑在一颗颗树干上，脑袋自然下垂，依旧昏迷着。 “来来来！”老牛和五小只领着野人部落的一行人走了过来，“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如果没有我们，你们早被他们弄死了！” 老人见此情景愣住了，对眼前看到的一切感到震惊。 太音打量着那些被绑在树上的人，凑到老人身边，耳语道：“爷爷，这帮人应该就是那些自称时间掠夺者的强盗，最近出事的几个部落，都和他们有关系，咱们今晚被怪物偷袭，应该不是偶然。” “他们...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老人看向老牛。 “想要吗？那药水来换！”老牛说。 老人听后，神色犹豫起来。 大地见状，接着说道：“爷爷，这是他们的惯用手法，先把怪物引来，让你们互相消耗，然后他们出来，坐收渔翁之利，如果不是我们把他们用麻醉剂迷倒，您和您的部落，恐怕真的会有灭族之灾。” “看到没有！”老牛蛮横地说，“我们冒着生命危险帮你们平事儿，拿出点东西感谢不是天经地义的？” 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陷入了无尽的内心争斗当中，脸色变幻不定。 最终，他放下身段，面带歉意，向着老牛和五小只诚挚地鞠了一躬。 “如果有来世，我甘愿做牛马来报答各位的恩情，可此生，祖宗的规矩不能破，我们不能以任何形式帮助或迫害七城人民，你们心中，要恨要骂，都是我这个老头子应得的，这是我的最终决定，抱歉。” 老人说罢，招呼自己的族人，返回部落。 太音略带歉意的看了眼老牛和五小只，也跟随着爷爷的脚步离去。 “什么事儿啊这叫！一帮忘恩负义的家伙！”胖嘟埋怨道。 “想占了便宜就走？门都没有！”老牛气的牙痒痒。 “你想怎么办？”光问道。 老牛望着野人部落一行人的背影，愤愤道：“按原计划办！” 几分钟后，老牛和五小只潜伏到了部落边缘，刚刚麻雀用水掺和着泥土给他们全身上下做了自然伪装，让他们能更好的融于夜色之中。 “可是我们并不知道药水被他们藏在什么地方。”光说。 “没关系，等会咱们进去，我随便抓一个人问问便知。”老牛信心满满，“既然好说好商量不行，就别怪我来硬的！” 此时，野人部落内人来人往，正在收整尸体，打扫战场，老牛和五小只默默等待着，打算等到一切完毕时再偷偷潜入进去，按老牛的话说，他们刚经历了一场战斗，接下来应该是防备最松懈的时候。 “诶？他们在干什么？”胖嘟疑惑地叫了出来。 只见不远处的野人部落，怪物的尸体已被平整的摆在地上，老人带着一众人等，站在怪物尸体前，似缅怀般的静默。 随后，弯腰三鞠躬！ “搞什么？”胖嘟惊呼出来，“他们再给怪物办葬礼？” “脑袋指定有点毛病！”老牛说。 “那可是怪物啊？不大卸八怪就够意思了，鞠躬是什么意思？”大地也很是不解。 正当他们纠结于野人的奇怪行为时，一个人影悄悄从侧边绕到了他们身后。 老牛和五小只，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你们莫不是打算去偷吧？” 六人猛地回头，只见太音双臂环绕于胸前，面带自信阳光的笑容，有趣地打量着他们。 绿叶整张脸涂抹着泥土，如若不然，每个人都可以看到一个奇特的现象。 她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没...没有...”绿叶结结巴巴地说。 “你想阻拦我们吗？”老牛冷冷道，“我一只手就能解决掉你！” 太音微微一笑。“把我解决了，谁给你们送药水呢？” 第五十五章 怜悯和残忍 “你有这么好心？”老牛上下打量着太音，一脸狐疑。 “我爷爷常教育我要知恩图报。”太音微笑着说。 “那个倔老头？呵呵，他能让我们活着出来都谢天谢地了！” 老牛嘲讽道，他对那个不懂变通的老人显得很有成见。 “爷爷背负了很多，在有些事情上，难免过分坚持了些，”太音说，“但这就是我们千百年来的生存之道。” 老牛不耐烦地大手一摆。“别嘚吧了，快拿来吧！” 绿叶不易察觉地瞪了老牛一眼。 太音毫不在意老牛的粗鲁，他从口袋中拿出了六瓶手指肚大小，装着纯净液体的小瓶子。 “正好是你们六个人的量。”太音说。 绿叶走上前从太音手中接过。 “谢谢。”绿叶低着头说。 “还有个问题，”老牛朝着野人部落的方向点了点头，“你们干吗呢那是？” 太音顺着老牛目光方向看去，他的族人正虔诚地给怪物的尸体做祭奠。 “哦，”太音回过视线，“尽管立场不同，但每个生命都值得被尊重。” “即使是怪物？”老牛挑眉。 “在我们眼里，你们和它们没什么区别。”太音意味深长地说。 此言一出，老牛和五小只心里感到很不舒服，光确信，如果这话出自别人之口，老牛早就挥拳相向了，奈何眼前这个彬彬有礼的少年刚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好样的小子，”老牛戏虐地朝太音竖起大拇指，“你们脑袋都他娘的退化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太音礼貌微笑，“我回了，你们保重。” 太音微鞠躬，随后转身离去，老牛看着他的背影，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猪鼻子插大葱，装什么象！” 绿叶握紧手中的药水，恋恋不舍地看着太音走远。 “老牛...”光走到老牛身边，他想起来，还有另一件事等着他们收尾。 “那帮时间掠夺者怎么办？” ......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老牛一巴掌势大力沉地扇在了乌鸦脸上。 乌鸦嘴角鲜血流出，两颗牙齿应声飞出，掉落在地上。 五小只见此情景，心中一颤，不觉避开目光。 “说！”，老牛吼道，他的脸上和身体上还留存着刚刚战斗下来的痕迹，整个人怒目而瞪，凶神恶煞，“你们大本营在哪儿！” “没有大本营！没有大本营！”乌鸦大声叫喊着。 啪！又一巴掌。 “喊什么？别他娘的耍小聪明，你们这样儿的再来一百个都不够老子塞牙缝的！” “不喊了...不喊了...” 这幅模样的老牛很是唬人，乌鸦很快就认了怂。 “我再问最后一遍，你们大本营在哪儿！” “真没有大本营，军爷，不信你问他们！”乌鸦向两旁扭了扭头，其他被绑在树上的人见状，如同啄木鸟般点着头，惧怕老牛的怒火迁移到他们身上。 “那你们平时怎么联系的？”老牛提起乌鸦的一只耳朵问道。 “阿呦！”乌鸦吃痛，“有...有一个专门的联络人！” “谁？” “不知道，不过我们都叫他君子大人，每次有任务或集中行动时都由他通知时间地点，其余时候我们自由行动。” “淑女...君子...”老牛若有所思地嘀咕着，手上的力道加大。 “高层还有谁？” “不知道，军爷，真不知道了！”乌鸦的脑袋顺着老牛手的力道扭成了一个很奇怪的角度，“我们只是小喽啰，只有听命令的份儿！” 老牛松开了手，给了乌鸦些许喘息的机会，他转身看了看身后的五小只，想了想后开口。 “说一说你绑架飞蛾城小公主和思忧城少爷的事儿。” 五小只的心被瞬间提了起来，让他们离开家乡，置他们于如此危险境地的，竟是眼前这个人！ “我我我...我吹牛呢！”乌鸦慌张地说着，眼睛乱窜，他觉得这会让他身上的罪行罪加一等。 “唉，可惜...”老牛叹了口气，看似惋惜，“本想让你戴罪立功的...” 这一招软硬兼施很有效果，乌鸦似乎看到了生的希望。 “我说我说！” 乌鸦一五一十的讲述起来，据他所言，他是在一次预先踩点的行动中意外碰到露娜和奇特二人的，一开始只是将他俩当作野人部落走丢的小孩儿，便打算将他们杀掉后继承他们的时间。 可没想到，那男孩儿竟然说自己是思忧城少爷奇特，女孩儿是飞蛾城小公主露娜，一开始他还不信，看了他们右手腕处的时间后才恍然大悟。 贵族的红色时间和平民的，其中的差距简直是天壤之别。 事关重大，他将两人绑起来带回所在的时间掠夺者队伍中，先是谎称这两人是野人，等到君子大人的联系时才将此事上报，淑女大人随即接见了他，并让他带着几个人将两人送到巨人城。 “说的真话？”老牛问。 “绝对真实，小的狗命都握在您手里，哪敢骗您！”乌鸦讪笑着说道。 “你们怎么看？”老牛回头看向五小只。 光上前一步问道：“他们被关押在巨人城何处？” “不知道...”乌鸦想了想，“当时是一个大人接见的我们，给了一大笔奖赏后就打发我们走了，后来也不知他们哪条筋没搭对，满城追杀起我和我的同伴们，我命大，才跑了出来，其他人都死在里面了。” “接见你们的，是巨人城哪位大人？”光问。 乌鸦绞尽脑汁，不放过任何一点生的希望。“我印象很深，他一米九左右的个头，但和其他人比起来就矮了很多，显得格格不入，他们都叫他德良大人！” 五小只面面相觑，他们显然都记得“德良“这个名字，来自那张纸条上的神秘人。 小心德良！这是神秘人给他们的忠告。 “没什么问题了。”光看了一眼老牛后说道。 乌鸦表情终于放松下来，他为完美回答了对方的问题而沾沾自喜。 “嗯。”老牛沉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寒光一闪，利落地抹了乌鸦的脖子。 乌鸦两眼圆睁，脖子上的血滴滴淌下。 事情发生得太快，五小只尚未消化掉眼前发生的一切。 “你不是要放掉他们吗？”胖嘟叫了出来。 “放了他们，然后继续为非作歹吗？”老牛豪不在乎地走向下一个人，刀起刀落，以同样的方式解决掉了第二个，“虽然我不喜欢那些固执的野人，但相比之下，他们的所作所为更让我恶心。” 五小只知道老牛是对的，但眼前这些都是人类，而且已经放弃了抵抗，老牛这种行为是赤裸裸的屠杀，无论经历了什么，他们年少的内心仍保存着一丝善良与宽容。 “不要啊，求求你！”狗腿子哭了出来，“他们做的坏事我都没做过！” “这话留给阎王爷听吧！”老牛说着，再次举起匕首。 “是真的！”狗腿子缩起下巴夹紧脖子，哭的人见尤怜，“我们都是刚入的伙，今天是第一次执行任务！” “对对对！饶命啊，我们一次坏事都没做过！” 时间掠夺者的求饶声此起彼伏，老牛的刀停在了半空中。 “我是个木匠，来自报喜城，家里还有老母和孩子，”狗腿子哭道，“城里那帮贵族强迫我们服兵役，否则就削减我们一家的时间，我只是不愿意打仗，不愿意送死，有什么错啊！” “我来自环山城，是个面包师！” “我原本是垃圾工，是流湖城的！” 其余人或颤抖或哭泣，纷纷自报家门。 老牛停下了屠杀的脚步，转身看向五小只。 “你们觉得呢？” “也许他们和咱们一样，都是贫贱的平民。”绿叶毕竟是个女孩子，心软了下来。 “对啊，既然还没做坏事，那就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吧？”胖嘟也面露不忍。 “要不就让他们回家吧，”光提议，“失去过一次，一定会格外珍惜陪伴家人的时光。” 麻雀和大地也表达了自己宽容的意愿。 老牛目光复杂地看着五小只，没人知道他想的是什么。 他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被绑着的狗腿子和其余人刚松了一口气，只见一阵狂风于老牛掌中吹出，风势席卷起匕首，吹向了时间掠夺者的脖子。 那帮可怜虫在几秒钟的时间纷纷垂下了头，脸上带着不甘和绝望。 五小只心头一震，老牛速度快的让他们来不及阻止。 “你干吗！”眼泪在绿叶眼中打转，“他们都是受人指使的平民！” “如果我们的意见对你不重要，为什么还要问我们！”胖嘟也失去了对老牛的崇拜和尊敬，喊了出来。 “对敌人的宽容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你们必须要懂这个道理！”老牛冷漠地看着他们，不带一丝感情。 “他们也是人。”善良的麻雀挤出了一句。 “有时候，人比怪物更可怕。”老牛说。 “我还以为，你跟我们的心是一起的。”胖嘟说，他看着老牛的眼神充满陌生。 “我的目的是安全护送你们到巨人城，不是陪着你们嘻嘻哈哈！还以为我陪你们过家家吗！” 五小只久久无法言语。 “都跟我回去！” 老牛说完，孤独地走进夜色中。 第五十六章 互助会 几日前，飞蛾城地牢。 除了当初妻子意外怀孕这件事，光的父亲一辈子循规蹈矩，是个名副其实的正派人，即便在矮木从野外带回噩耗的那刻，他也未曾将长子所遭的祸事怪罪于贵族的不通情理，反而是归咎于自己的大意和不负责任。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做错了事就要承担责任，他明白这一点。 这次替光出头，对于他来说，除了是为父的本能，其实也有自我救赎的意愿在里面。 他一直将长子的死亡怪罪于自己无能，这次轮到光，一定要护他周全，无论任何代价。 这次他已经做好了被长期关押在地牢的准备。 所以当眼前这个卫兵说要放自己出去的时候，他还有些不敢相信。 “您确定要放我出去？”他问那个卫兵。 “废什么话！让你走就走！”卫兵很不耐烦，粗鲁地从地上拉拽起光的父亲，“坐牢还坐上瘾了？” 牢房内的其余罪犯，见这个刚进来一天的人就这么被放了出去，死气沉沉的脸上，除了呆呆地注视外再无其他反应。 小人物向来没有问为什么的权利。 地牢位于衙门区的入口处，此时，制规人们都已下班归家，平民们没什么事儿也不愿意往衙门区附近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摊上了事儿。 所以，当光的父亲走出地牢时，迎接他的是一条在夜幕下人迹罕至的街道。 阵阵袭来的冷风让他感到了些许寒意，他夹紧臂膀，沿着街道加快脚步，想要赶紧回到温暖的家中与光团聚，他知道儿子此刻一定很担心他。 正这么想着，忽然感觉到身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他的第一反应是卫兵放错了人，要将自己重新抓回去，于是老老实实地停下脚步，并没有想逃跑的意愿。 还能逃到哪里去呢？总不能带着妻子和光去野外流浪吧？ 下一刻，他感到后脖颈遭到重击，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 再次醒来时，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温暖的火光和凹凸不平的石墙壁，这是标准的三等民石屋，修的极为简陋，身为出色的石匠，单是观察里面，就能看出这座屋子的外表有多么粗糙。 很快，光的父亲发现屋内并非只自己一人，两个男人和一名女人正站在对面盯着他看，隐藏在火把下的阴影处。 他认识他们，但并不是熟知的那种认识，平时在街道中来来往往，有过几面之缘而已。 如果在飞蛾城呆久了，对每个阶层有些基本了解后，仅仅通过一个人的面部就能分辨出他是属于哪个阶层的人。 对面那三个人的脸上，有着独属于三等民的阴郁忧愁，这是长时间刻在骨子里的。 “抱歉用这种方式将你请过来，”那个女人略带歉意，“为了掩人耳目，我们得避免在外面引起不必要的争执。” 这个女人给了光的父亲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温柔端庄的外表下面，是杀伐果决的利落感。 他打量起这间屋子，布置的简单朴素，墙角放着两张单人大小的草垫，墙壁上挂着一些狩猎的工具和陷阱。 女人注意到了光父亲的目光。 “不用担心，我是一名猎人，你现在在我家中。” 猎人...把自己狩猎了，还真是猎“人”啊... 光父亲想着，并未因当下的处境而感到慌张。他向来不是一个胆小的人，更何况目前来看，这三个人并未抱有恶意。 可下一秒，光父亲立马警觉起来。 “你的儿子叫光，对吗？”女人问道。 他没想到话题突然转移到了光的身上，心里一紧。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儿！与我儿子何干？” “你别紧张，我们没有恶意，”女人安抚道，“就我所知，我儿子麻雀和光是朋友。” 光的父亲还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朋友，但此刻显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他警惕地问道。 “你有听说过互助会吗？” “没，”光的父亲没怎么想就脱口而出，他确信这个名称从未在他的脑海中出现过。 “我们是一个服务于飞蛾城所有底层平民的秘密组织，已经存在十多年了。”女人说。 光的父亲感到意外，十多年？自己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由于性质的特殊性，保密工作一直是我们的第一要务，就连成员之间，彼此都不相识，”女人观察着光父亲的反应，顿了顿，“没准你的邻居，也是我们互助会中的一员。” 光父亲不喜欢女人这样的说话方式，这让他感到被威胁。 “你们告诉我这个，是想拉我入会？”他问。 “对。”女子点了点头。 “为什么？” “因为您是一个正派的人，而且和我们一样，已经有了足够的理由为自己争取尊严和自由。” 他从女人的话语中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你们想要造反？” “不是造反，”女人说，“是为自己争取。” 光的父亲思考着女人这句话所代表的含义。 “据我所知，除了光之外，您还有个长子是吧？”女人继续说。 光父亲极力克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可内心已被猛地揪了起来，这件事明明只有他的几个邻里知道！ 看来女人前面所言非虚，这个互助会的势力，比他想象的要大很多。 “我们的成员有很多，”女人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般，“其实你长子死讯刚传回来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当时就想过要拉你入会，奈何你的名声和后续的隐忍行为让我们打消了这个念头。” 光的父亲集中精神，努力地冷静下来。 “那现在为什么又找到我？”他问。 “你昨天为了光与士兵对峙，在平民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这件事情，正是我们等待了多年的契机，而你，是箭头人物，我们现在有意培养你成为互助会的精神领袖，带领所有需要帮助的平民共同前进。” 光的父亲思考再三，随后张口，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如果你们看到了昨天的事，就知道我为了保护我儿子，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但同时，我更不可能冒着家破人亡的风险与贵族对抗，你们找错人了。” 女人看着他，目光黯淡下来。 “咱们的命在贵族眼里贱如草履，如不反抗，永远都是待宰的羔羊。你就甘愿把家人的生死交到那帮贵族的手上吗？” “我会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他们，”他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没机会了，”女人直视光的父亲，“在你被关押的时候，光，我的孩子麻雀，还有三个和他们一样大的小孩子，被派去执行一项自杀式任务，地点是巨人城。” 光的父亲听后，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恐惧，他来不及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猛地跑出房间。 女人和两名男子并没有阻拦。 “你认为他会接受吗？”其中一名男子说。 “他是一名难得的领导者，”女人说，“给他点时间。” 第五十七章 恶行 飞蛾城的跳蚤区，人来人往，灯火阑珊。 小贩们的吆喝声一个比一个卖力，大家都想赶紧处理掉手中剩余的货物，以便早早回家和老婆孩子团圆。 光的父亲沿着街道飞快奔行，躲避推搡着阻挡他的行人，引起一阵骚乱。 他感觉到有一双双眼睛默默盯着自己，不是行人，而是隐藏在暗中的窥视。 他怀疑是女人口中那个神秘的互助会，可此刻已然顾不上这些。 回想女人刚刚说的话，虽然理智告诉他，女人不可能用这么蹩脚的理由来欺骗自己，但他荒凉贫瘠的内心，那一丝火苗仍在倔强地燃烧着。 自打妻子疯掉之后，光，成了他心中唯一的光。 他马不停蹄地朝家的方向跑去，并期盼着看到光，看到妻子，看到他熟悉又珍惜的画面。 ...... “试着吆喝一声。” 皮革女士轻柔地对光母亲说，这个神智不清的女人，此时正和她一起坐在摊位后面，面朝着一个个走过的行人。 光母亲轻轻地摇了摇头，显得害怕不安。 “很简单的，加油！”皮革女士鼓励道。 光母亲试探地张了张嘴，挤出蚊子一般的声音，每说出一个字，都要小心翼翼地望向皮革女士，生怕说错。 “皮带...上...上好...的...皮带...” “真棒！”皮革女士笑的眼睛眯起了一条缝儿。“我说什么来着？很简单吧？以后你别总在屋里憋着了，给我当个帮手也是好的！” 被夸的光母亲捂着脸，像个小孩儿一样笑了起来。 光父亲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了两人身边，扶在摊位上大口呼吸。 皮革女士见状，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他们放你出来了？” “皮带...上好...的皮带...”光母亲朝着丈夫喊出了这一句，与上次相比声音大了，也自信许多。 “不介意吧？我想着没事儿让她出来透透气，整天闷在屋里，好人也憋坏了。”皮革女士笑眯眯地解释道。 “光...光呢？”光父亲费力地问道。 “他走啦，”皮革女士自顾自说着，“这孩子可出息了现在，都被派去执行任务了！” “走...走了多久？” “倒没多大一会儿，往城门方向去了。” 光父亲听后，二话不说再次跑远。 “哎！”皮革女士在他身后追喊，“你干吗去？这眼看着到沉眠时间了！” 光父亲像没听到般，很快就拐过了街角。 “怎么了这是？”皮革女士面露担心，“平时挺稳重一人，今天怎么跟吃错药了似的！” “皮带...上好的...皮带！”光母亲看着皮革女孩，咧嘴笑着。 “对，皮带...”皮革女士看着街角方向，心不在焉地回应。 光父亲远远地看到了城门的轮廓，可筋疲力尽的他双腿如千斤重，肺部的空气也已然榨干，他看了眼右手腕处剩下的红色时间，小时部分和分钟部分归零，秒钟部分，在逐秒闪动。 十...九...八... 他的视线中，两扇城门正缓缓关闭，逐渐缩小的门缝内露出了光远离的背影。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张开嘴想要呼喊，可肺中仅剩的气体不足以支撑喉咙的震动，只发出了嘶哑的气声。 城门关上，严丝合缝。 光父亲跌倒在地上，眼眸暗淡，心中仅剩的那一缕火苗，熄灭了。 ...... 太阳规律的升起落下，飞蛾城平民们再次迎来新的一天。 一个看起来破烂寒酸的小贩儿，在家门口告别了老婆孩子。 他点燃门口的蜡烛后，挑着扁担开始了新一天的走街串巷。 迎面吹来的冷风让他不禁打起哆嗦，还好扁担两端挂着的铁桶里，装的是刚刚做好的蘑菇汤，还散着热气，吹到皮肤上暖暖的。 ‘唉，天气转凉喽，该加衣服了，’他想着，‘幸好去年冬天的衣服还能穿，不用再买...’ ‘不过这段时间还是得省着点，为买仙尾草做准备，冬天取暖缺不得那玩意儿！’想到这儿，小贩愁眉苦脸起来，‘这可是一大笔花销啊，早做准备的好，嗯，趁着现在还没到季节，越早买越便宜，等真到需要时再买，就不是一个价了...’ ‘听说去年有个人烧完了没钱买，硬是生生扛了一晚上，啧啧啧，第二天苏醒时，耳朵冻掉了一个，我可不想哪天醒来发现身体少了什么部件儿...’ 正当小贩琢磨着哪里可以买到大量便宜的仙尾草时，他忽然看见街角的告示栏处围了一大圈儿人，正指指点点地说些什么，看样子颇为生气。 ‘又是哪个公子哥惹事儿了？’小贩儿想着，露家有几个小少爷，调皮捣蛋是常有的事儿，事情闹大了，一般都是贴个告示，写着会酌情处理，这不稀奇。 小贩儿将扁担放到人群外围的地上，瘦弱的身躯像泥鳅一样在人缝儿中挤来挤去，告示栏终于露出了一角。 他踮起脚，打眼一看告示，整洁宽敞的布面上仅写了两条通知，可整个人却像提前步入寒冬般呆滞下来。 什么情况？税收竟整整提高了二十个点！而且从今天开始，所有人不允许使用红色时间支付日常花销。 “这是要逼死人吗？”一个胆大的平民喊了出来。 这句话瞬间牵引起所有人的心，人群变的嘈杂起来，埋怨咒骂的声音不绝于耳。 小贩儿又费了好大力气从人缝儿中挤了出来，蘑菇汤还被他放在后面，没人看管，那是一家人生的希望。 他明白没办法改变现状，只能逆来顺受，所以守护好已拥有的东西，成了他的第一选择。 ‘还好，没人偷喝。’他看到蘑菇汤一滴也没少，松了口气。 “来两碗蘑菇汤。”一个男人苦着脸对小贩说，随即褪下腕带，露出绿色时间。 小贩目光一闪，张了张嘴：“五分钟。” “什么？”男人前伸的手腕停了下来，目光刀子一样剜在小贩的脸上，“这东西不是一直都卖三分钟吗？” “这...”小贩心虚地陪笑，“您也看到了，税率提高那么多，我不涨价的话，没的赚啊，冬天就快来了。” 男人本就被那张告示弄的心烦意乱，听到小贩所言，压抑的情绪彻底爆发。 “你没的赚，我就有的赚吗！”男人怒吼，引起了好多人侧目。 “我也不容易...您体谅一下。”小贩央求。 “你问问大家，”男人提高音量，“谁容易？” “就是，”旁边有人起哄，“贵族欺负咱们就算了，你怎么也欺负自己人？” “我...我没有...”面对这样的指责，小贩急切地似乎要哭出来。 “他们露家敢这么过分，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胳膊肘往外拐！” “呸！不要脸！” “狗腿子！露家的狗腿子！” 咒骂的声音从人群中陆续传来。 小贩很快遭到了更多人的唾弃，他扛起扁担仓皇而逃，没走两步就被拦了下来。 “把他汤倒了，”有人喊道，“让他坐地起价！” 当一群情绪不稳定的人凑到一起，恶性的爆发往往就缺一个领头人。 几双手已经开始拉扯起扁担，有人拉翻了一侧的铁桶，蘑菇汤留了一地。 “不能啊！”小贩哭喊着，整个身子扑在了仅剩的那只铁桶上，“我老婆孩子还靠这个活命啊！” 无论小贩怎么乞求，都无法阻挡失去理智的人们以暴力作为愤怒情绪的宣泄口。 他们共同将瘦弱的小贩视为正义对立面，以拾起被贵族踩踏在地的尊严。 第五十八章 十字花 一只兔子在杂草中蹦蹦跳跳，眼睛不停地左右观望，一边寻觅食物，一边侦查着随时有可能到来的攻击。 它蹦跶到一处往日常来的小水坑旁，舌头一进一出地舔着水面，荡起层层波纹。 忽然一阵微风拂过，它鼻子中嗅到了食物的香气。 它停下喝水的动作，晃动着脑袋寻找味道来源，很快，在距离水坑的不远处，发现了一块儿香喷喷的红薯。 这对许久未进食的它来说是巨大的诱惑，于是小心翼翼地凑上去，并用丰富的经验避开了猎人设置的陷阱。 红薯的诱惑让它放松了警惕，它埋下脑袋大口啃食，感受口中的软糯。 正当为它为自己成功觅食而沾沾自喜时，一根箭矢射穿了它的身体。 麻雀的母亲和光的父亲从藏身处走了出来。 稍早时候，光的父亲找到了女人家，并急切地表示想要加入互助会的意愿。 女人对他的想法转变并不吃惊，但她却一改昨晚积极的态度，对他的众多疑问避而不答。 无奈之下，光父亲只能接受女人的要求，随她一起前往这片荒林。 眼下，女人不紧不慢地拾起兔子的尸体，拔出箭矢，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划开兔子肚皮，开始褪毛。 光父亲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怀着满腔悲愤，被报仇的欲望占据了全部身心，他要让那帮贵族为自己家庭的遭遇付出代价。 “我还是不明白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光的父亲说。 女人并未抬眼看他，仿佛给兔子褪毛，是互助会的第一要务。 “你说，在贵族眼里，我们和这只兔子有什么区别？”女人说，依旧不慌不忙。 “你到底想说什么！”光父亲努力压抑着自己情绪中的不满，可惜他做的并不成功。 “急躁是大忌，对我们来说更是如此。”女人说。 “狗屁！”光父亲情绪激动，“光被派到巨人城，随时都会遇到生命危险，难道还让我跟着你们继续等十多年吗？” “我儿子也在那支队伍，”女人平静地说，“除了他们俩，还有另外三个孩子。” “你难道不打算做些什么吗？”光父亲急切道，“真要按你所说，互助会已经存在了十多年，那你们一定会有办法阻止那帮孩子送死的，对不对！” “很遗憾，”女人说，“互助会成立到现在，还没做过一件事。” 光父亲愣住了，在他的判断中，一个拥有十多年资历的秘密组织，不说手眼通天，私下里肯定也做过一些实事，甚至可以影响到贵族高层的决定，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刚从地牢中出来就被他们掳了去，说不准自己之所以能被释放，也是他们运作使然。 但女人口中的情况显然是他没有意料到的。 “什...什么都没做过？”光父亲心凉了半截，“你们不恨贵族吗？” “仇恨是一把双刃剑，”女人说，“能推动我们前进，也能让我们苦心经营多年的根基毁于朝夕之间。” “如果事事忍让，那互助会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光父亲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等待契机，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女人说。 人人平等...光父亲不自觉地陷入憧憬当中，这个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愿望，此时却成了一颗种子，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 “可契机什么时候到来呢？”光父亲问道。 “你忘了咱们昨天的谈话了吗？”女人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在你为光挺身而出，勇敢对抗士兵的那一刹那，契机就已经到来了。” ...... 小贩阴郁着脸，拎着空掉的两只铁桶向家走去，本该扛在肩上的扁担早已被愤怒的人们踩的粉碎。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腔怒火向谁发泄。 那些施暴的人？他们是自己的同类，也是衣食父母，得罪了他们，自己和家人别想在飞蛾城继续度日了，而且凭心而论，刚刚如果身份互换，自己也会唾弃那种坐地起价的行为。 贵族？对！小贩牙齿咬的咯咯响，就是那些食人血吃人肉的贵族！源头都是从他们那儿起的！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将这所有的一切都讨回来！ 咽不下这口气的他很快就给自己找好了心理安慰。 “爸爸爸爸！” 女儿的叫喊伴随着欢快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小贩蹲在地上，挤出一丝笑容，将两只铁桶放在一旁，展开双臂等着迎接女儿的拥抱。 女孩儿今年十三岁，正处在天真和懂事的边缘，她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守在家门口等着父亲从街角出现，然后激动地跑过去给父亲一个大大的拥抱。 女孩儿这么期盼的原因有二，一是因为重新见到父亲的喜悦，二是父亲每天回家，都会给她和妈妈带上当日的晚饭，虽然大多时候都是苦涩发硬的黑面包，但对于经常食不果腹的她来说，也足够期待了。 可这次，父亲的手中并没有她想看到的食物。 “爸爸，面包呢？”女孩儿抬眼，天真地问道。 “今天爸爸忘买了，”小贩心疼地轻抚女儿面庞，“咱们叫妈妈再做些蘑菇汤好不好？” “汤，吃不饱。”女孩儿委屈地说。 “忍一忍，小宝贝，”小贩眼睛微微泛红，“等你睡着了，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第二天会感觉到的。” 小贩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嗓子有些哽咽。 “乖，去找妈妈吧。” 女孩儿失望地跑开，小贩从地上站起，抹了抹眼睛，拎着铁桶走回家中。 一进家门，就看到女儿蹲在一角闷闷不乐，妻子迎了过来，从他手中接过铁桶放在墙边，然后帮他拍打起身上的灰尘。 “出什么事儿了？”妻子关切地询问，显然已经从女儿嘴里听到了些许，“桶都空了啊？” “摔了一跤，都撒了。”小贩说。 “怎么那么不小心，”妻子嘴上责备着，可还是仔细查看起小贩浑身上下，“摔哪儿了，人没事儿吧？” “没事儿。”小贩强颜欢笑。 “那就行，”妻子说，随后愁眉不展地看了眼灶台，“昨天我还吃剩下半片面包，给女儿吃吧，我去给你做碗汤。” “行。” 小贩心里酸酸的，他每天带回来的那点黑面包，也就稍微填填肚子，哪有剩下的道理。 他再次走出屋子，准备熄掉挂在石壁上的蜡烛，他像往常一样冲着火苗吹了口气，可就在火光消失的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蜡烛根部刻着的一个印记。 这让他心里猛地一震，紧忙重新点燃蜡烛，然后将眼睛凑近蜡烛根部，在微弱火光的照射下，他看到了一个用刀刻着的十字花印记。 “不是错觉...”他喃喃道，“终于要开始了吗？” 第五十九章 秘密集会 一个浑身脏兮兮的流浪汉游荡在街道中，身边无论行人还是小贩都对他避而远之，想来也是，他衣不裹体，身体裸露出的部分沾满污秽，双眼如同行尸走肉般暗淡无光，的确不招人喜欢。 不过他并不在意，早就习惯了四周鄙视的目光，但在即将要去的地方，他能感受到一丝尊严，事实上，那里确实需要他这样的人来养活营生，普通平民可不会将自己的时间挥霍到无度饮酒这种事情上。 麦芽酒馆。 流浪汉走到酒馆门口，正准备向往日那样迈着大步走进，却被酒保拦了下来。 “客满了。”酒保面无表情地说。 流浪汉略显诧异，酒馆生意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他想到昨天来的时候，里面还只坐着零星几个人，而且都是像他这样的无家可归者。 “那我买点出去喝。”流浪汉再次迈动步伐，他丝毫不在意在哪里喝，有酒就好。 可酒保胳膊横在了他的身前。 “酒也卖完了。”酒保说。 就这样被下了逐客令，流浪汉不甘地向里面瞟了一眼，马上遭到酒保怒斥。 “滚蛋！” 流浪汉悻悻离去。 这是酒保今天拒绝的第四个客人。 正如流浪汉所想，此时酒馆内的确只有零星几人，他们围绕着一张石桌而坐，面前却没有摆放着酒，这些人是麻雀母亲，光父亲，那天出现在麻雀家的两个男人，小贩，和酒馆老板。 “目在这个屋子中的人，是我完全可以信任的。”麻雀母亲说。 小贩和酒馆老板眼睛扫了一圈，不约而同地在光父亲身上停了下来。 “我认识你，”小贩说着向光父亲点头示意，不禁露出崇敬的表情，“你被士兵带走那天，我在现场。” “我也在，”酒馆老板说，“你的行为很勇敢，也很值得钦佩。” “为人父母的，为了孩子而已，没什么。”光父亲说。 “但不是每个人都有你的胆识和气魄，”酒吧老板说，“就像那天那个胖男孩儿的父亲，什么都没做成，反而白白挨了一顿打。” “对，对。”小贩接茬儿道。 麻雀母亲拍了拍手，笑着看向众人。“以后都是自己人了，咱们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你们叫我蘑菇就好，”小贩笑着说，“我卖的蘑菇汤很好喝，下次带来给你们尝尝，不收钱。” “我叫麦芽，从小喜欢酒，就起了这么个名儿，以后你们来，半价！”酒馆老板豪爽地说着，随后还打了个嗝，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接下来，那两个男人也依次作了自我介绍，他们一个叫种籽，是个木匠，一个叫扫帚，是垃圾工。 “我叫石工，”光父亲说，“是石匠。” 蘑菇和麦芽点点头，默默将光父亲的名字记了下来。 “我叫鹊巢，打猎为生，”麻雀母亲笑着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互助会的核心成员了！” 麦芽激动地鼓起了掌，见没人应和，有些尴尬地放了下去。 “下次真得少喝点儿酒...”他小声嘟囔着。 “那这次，”蘑菇试探地看向鹊巢，“咱们是要有行动了吗？” 蘑菇记得他刚了解到互助会时，还是两年前的冬天，那次寒冬几乎冻坏了野外的所有蘑菇，他没了生活来源，和老婆孩子整日躲在四面漏风的石屋中，几近饿死，还是一名蒙面女人接济了他们。 现在他认出来了，那个女人正是眼前这位自称鹊巢的猎人。 那时候，他从鹊巢口中得知了互助会的事情，这延续了他生的希望，为了能让老婆孩子过上更好的生活，不至于冻死饿死，他加入了这个神秘的组织。 原本以为很快就能接到下派的任务，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两年。 其他人听到蘑菇的话，也望向了女人。他们都怀着和蘑菇一样的信念，为了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而选择加入互助会。 鹊巢想了想，开口说道：“你们觉得咱们互助会要想和贵族对抗，优势是什么？” “人数。”光父亲脱口而出。 “对，”鹊巢肯定道，“人数，咱们平民数量是贵族的万倍，但千百年来，平民始终屈于贵族的统治之下...” “心不齐！”蘑菇拍了下桌子，稍显激动，他刚吃了类似的亏，正愤愤不平，“咱们根本就没有把劲儿往一处使！” “信念很重要，”光父亲总结道，“只要有了共同的信念，才能把心聚到一起，不然人数再多，也只是乌合之众罢了。” “说的对！”麦芽说，其他人也跟着点头附和。 鹊巢见状，表情严肃下来。“对，这正是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互助会成立的十多年间，虽然已经陆续拉拢了很多人，但也只是埋下了一颗种子罢了，需要共同的信念让它们生根发芽...” 鹊巢说着，拿出了一本很旧的书册摆在面前的桌面上，众人目光也随之移了过去。 “这上面记载了所有互助会成员的名单，按照入会时间依次排列，我大概数了一下，有将近一千人。” “这么多啊...”蘑菇惊讶道。 “但十多年的时间可能会发生很多事情，或许其中有些人已经忘了互助会存在的意义，更何况，也许有些人已经实现了阶级跨越，成为一等民甚至制规人，如果贸然联系他们，会有暴露的危险。” “不，”光父亲稍作思考后说，“在我看来，这恰好是咱们的突破点。” 见鹊巢和其余人疑惑的目光，光父亲再次开口。 “咱们能想到的，贵族一样想得到，所以人数虽然很重要，但也要人心齐。” “贵族之所以能长久统治，必定对掌控人心这件事信手拈来。” “拿这次刚发布的政策举例，这对咱们来说是个笼络人心的好机会，可试想一下，如果贵族意识到了危险，废除了政策，甚至推出一些福利政策来挽救，那时候会有多少人能跟着咱们坚定地走下去呢？” 光父亲说完，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他们不觉得这是危言耸听，人心就是这个样子。 “你的意思是？利用他们？”隔了好久后，鹊巢问道。 “是的，”光父亲点点头，“在我接触过的，实现阶级跨越的人中，他们因为以往的苦痛历历在目，所以大都很珍惜现有的生活，咱们这个名册对他们来说，就是实实在在的威胁。” “可这对咱们有什么好处？”蘑菇问。 “可以安插他们作为互助会在制规人内部的眼线，贵族的命令都是经由制规人下发的，这样咱们就可以早做应对。” 鹊巢此刻无比庆幸自己没有看错人，光父亲的长远目光和谋略手段确实是她所不能及的。 ‘如果那个人知道，一定也会放心地将互助会交到他手上的吧？’鹊巢默默地想着。 “互助会领导人”...这块儿跟了自己十多年的烫手山芋，终于甩出去了。 “那你觉得，咱们第一步行动应该做些什么？”她无比轻松地问道。 第六十章 风声鹤唳 “很简单，“光父亲说，“昨天你不是问过我，咱们在贵族眼里和兔子有什么区别吗？“ 鹊巢看着他，点了点头，期待他接下来的回答。 “我的回答是，没区别，对待兔子，自有对待兔子的方法。“ “毕竟，同类之间，是最了解的。“ “咱们要做的第一步...“ 光父亲缓缓开口。 “投其所好，设置诱饵。“ 第二天，飞蛾城正神教堂门口。 新发布的法案日渐发酵，这几日，来教堂祈祷的人格外多，叫苦不迭的平民们无力改变现状，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向神倾诉，乞求怜悯。 神使大人在石塔十楼，自己的房间内刚刚结束每日的例行祷告，他用拐杖支撑着酸麻的双腿站起，一刻不停地向屋门走去。 今天是他答应给平民们做集体礼拜的日子，下面还有好多事情需要准备。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让他感到疑惑，他知道这个时候能来敲自己门的一定是修女，可这次却和以往不同，他从敲门声中听到了一丝慌乱。 “进。“神使大人沉声道。 修女推门走了进来，马不停蹄地爬了十层楼梯，这让她的额头有些许汗液渗出。 “神使大人，“修女的声音有些颤抖，“出事了。“ 教堂外的那做三米高的执政官雕像下围聚了很多人，他们都统一着一个动作，抬头观望。 有得人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安，有的人则在心里暗爽，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不知随着谁的一声叫喊，人群中自动让出了一条路，修女带着神使大人走了进来。 神使大人抬头望去，目光一凝，布满沧桑的眼眸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露尔大人的雕像上，在胸前位置，刻着一朵赤红色的十字花，在夜幕中血淋淋地绽放着。 神使大人默默地盯着十字花，周围一片寂静，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只见他冲着雕像底座随意地伸出手，一道清澈透明的水流缓缓流出。 水流顺着雕像攀延而上，很快将整座雕像包裹住，过了几秒钟的时间，水流四下散开，十字花随着水流的散去无影无踪，似乎从来没出现过，雕像焕然一新。 在众人的注视下，神使大人心事重重地走出人群，修女紧随其后。 看着神使大人重新离去，等待多时的小贩蘑菇松了口气，他冲着身旁一圈平民煞有其事地张嘴说道：“你们听说了吗？最近有一个新兴起的秘密组织，称自己为互助会，是专门为咱们平民撑腰的，他们的标志，正是刚刚印在雕像上那朵十字花！“ “啊？从没听说过啊？真有这么个组织？“其中一个平民讶异道。 “我知道他们，好像已经默默存在好久了。“另一个平民小心翼翼地说。 他这一说，周围人立马激动起来，七嘴八舌地开始向他打探。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跟我一点关系没有！“他边解释着，边有些心虚地向四周观望，生怕被那个贵族或制规人听到。 蘑菇见状，默默退出了人群。 麦芽酒馆，几个流浪汉正坐在吧台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其中一个流浪汉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一夜之间，那朵十字花标识刻满了大街小巷！“ “那还能不知道？“另一名流浪汉说，“我来的时候，士兵们正满大街地清理呢！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弄的！“ “听说是一个自称互助会的组织？“酒吧老板麦芽适时地插了一句。 “对！我也听说了！“第三名流浪汉夸张地说，“外面都传疯了！都说是一个专门为咱们平民主持公道的秘密组织！“ “那这个组织很强大啊，“麦芽说，“能在一夜之间搞出这么大动静来。“ “嗯！“刚刚那名流浪汉点了点头，信誓旦旦，“一定是几天前那两条新政策惹火他们了！“ 麦芽旁观着，不禁对光父亲佩服的五体投地，眼前这情节走向和光父亲的预测简直完美契合。 他不由自主的看向吧台侧面的那张石桌，昨天发生的一幕在眼前重现。 “第二步，“光父亲望着众人，“利用从众心理和共同信念，降低警惕，博取信任。“ 十字花事件持续发酵，平民之间开始有了些流言蜚语。 “你知道吗，“人声鼎沸的广场中，两个二等民在低声交谈，“这个互助会神秘的很，听说他们的成员遍布全城，而且彼此之间都不相识！“ “这么邪乎？“ “那可不！你看这广场上来来往往的人，没准儿一半都是他们的人！“ “真是这样的话，那倒是很安全啊，如果真被贵族发现，他们总不能把全城的人都抓起来吧？法不责众啊！“ “等等！你不会是互助会的吧？“ “我倒想！正憋着一肚子怨气没地方撒呢！巴不得和他们一起干点正事儿！“ 两个人说的热血沸腾，活了这么久，他们第一次感受到集体力量的伟大，自己终于不再是被贵族任意宰割的猎物了。 “第三步，也是最后一步，“光父亲看向鹊巢面前桌子上那本破旧的名册，淡淡道。 “收网。“ 对于那些早就被互助会收录在册的人来说，这几天很是煎熬。 皮革女士就是其中之一。 她原本以为这个神秘组织只是顺应时代潮流的昙花一现，早就被贵族打压，胎死腹中。 所以自打两年前，她被拉拢入会的那个夜晚过后，那名蒙面女人和互助会这个名称未曾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可遍布满城的十字花印记突然出现，已然成了平民阶层的狂欢，在这种形势下，皮革女士沉寂的内心再次感受到了久违的悸动，她不甘愿一生浑浑噩噩，想要做些什么的想法日趋强烈。 集体归属感让她有了发光发热，死而后已的冲动。 “他们是不是已经把我给忘记了？嗯，很可能是这样...“皮革女士沮丧地想着，“要不然为什么一直不联系我？我要不要去找他们？虽然我没什么本事，可也想出一分力啊！“ “明天！明天再没有消息我就去打探打探，到街上找几个人问一下就好了，一定能遇见互助会的人！“ 这么一想，皮革女士心里忽然轻松了许多。 沉睡之间快到了，她走出屋子，准备熄灭蜡烛，却发现平整的烛台上，蜡烛歪了少许。 蜡烛底部，压着一张碟起来的纸。 皮革女士心中一颤，左右观望，偷偷将纸攥在手中。 她吹灭烛台走进屋内，颤抖地手费力地将纸张展开，在看到上面的四个小字后，欣慰地笑了。 “荣辱与共。“ 这一晚，飞蛾城内许许多多的平民都收到了这张纸条。 第六十一章 制规人 一栋通体木质的大楼矗立在衙门区与贵族居住区的结合处，它高约十米，分为四层，里面容纳了五十余名制规人在此办公。 这段时间，制规人忙的前仰后合，脑袋都快炸了，他们一天下来接收的文件和指示比以往几个月加起来都要多。 外面互助会风头正盛，且有愈演愈烈之势，虽说还未发现有什么进一步的行动，但民众的心有史以来第一次如此紧密的联系在一起，这对于集权统治来说可不是个好兆头。 大法官露朗命令他们，在半个月之内查出问题源头，将互助会一网打尽。 河深作为制规人首席，能混到这个地位，察言观色的技能是必须要配备的。他很快就从露朗的态度中觉察到了一个信息。 贵族真的慌了。 如果这次让他们失望，他的下场将会很惨。 但河深也深知这项任务的难度，多年来的阶级固化会导致各种各样的问题，信息断层就是其中之一。 平民阶层对上层有着天生的防备心，虽然表面扮演着逆来顺受的羔羊形象，但真正的所思所想，皆藏在心中。 这种隔阂根深蒂固，短时间内不可能消退。要想从他们口中打听点什么，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河深是个深谋远虑的人，他早在几年前就曾向贵族提议，制规人部门应在平民阶层中搞一个考试选拔制度，优胜劣汰，积极吸取平民力量，把制规人和平民划成一个阵营，可这个想法很快就遭到了贵族的拒绝和同事们的抵制。 贵族不想让平民获得更多权力，这样不方便管理。而目光狭隘的同事们，显然是不愿放弃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世袭权利。 “我的孩子唾手可得的美好未来，凭什么要让出去，还要与那些低贱的人竞争？” 这是他那段时间听的最多的一句话。 “怎么办呢？只有半个月的时间...”河深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双手穿过头发挤按着头皮，发丝一根一根地掉在桌面上。 “肯定不能大面积地找人询问，这很容易打草惊蛇，以点打面？可以，这个想法不错！可是该找谁呢？” 很快，河深就琢磨出了一个人选。 “红月！”他冲门外叫道。 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什么事，首席？”红月问道。 “把笑澜叫过来。”他说。 红月点点头，退出了房间，她沿着楼梯下到一楼，焦头烂额的人们分群而坐，围绕着桌子上一沓沓厚厚的文件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笑澜呢？”她随手抓起一个正唾沫星子乱飞的男人问道。 男人被突然打断，面露不爽，正准备理论一番，一见来者是首席秘书，蹦到嘴边的脏话又咽了下去。 “红月啊，”他笑嘻嘻地陪笑，“今天怎么有空下来了？首席又有什么指示？” “笑澜呢？”红月冷着脸重复。 男人面露疑惑。“笑澜？” “两天前新来的那个。” “奥！”他恍然大悟，接着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他啊，被我派去打扫厕所了，新人不愧是新人，扫厕所都带着跳骚区那一丝不苟的认真劲儿，弄的可干净了！趁他还没忘本，抓紧利用一下！” “叫他回来，”红月不带一丝感情，“首席找他。” 首席找他？听到这话，嬉皮笑脸的男人顿时慌乱起来，莫不是笑澜那小子还有点背景？可看起来怎么是一副老实巴交任人欺负的怂样？看来这个时候还能被调到制规人总部的，果然不简单。 想到这儿，男人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冷汗顺着脖颈流了下来，这两天，可就属他欺负笑澜最狠了。 “你还愣着干吗？”红月说。 “哦。” 男人垂头丧气地离开，过了一会儿，又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身后跟着围裙围在腰间的笑澜。 红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跟我来，首席要见你。” 留下这句话，红月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笑澜不敢多言，老老实实地跟在身后，很快就随着红月来到四楼。 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在最里面的那间办公室外停了下来。 “进去吧。”红月说，依旧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笑澜缓了几口气，安抚下自己慌乱跳动的内心，弯起手指在木门上敲了三下。 “进。”里面的人说。 笑澜听后，推门而入，看到了坐在木桌后面的首席河深。 “坐吧。”河深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笑澜反手轻关上门，走到椅子处坐了下来，默默不语，他注意到河深的手指上还沾着几根头发。 “这几天还习惯吗？”河深貌似随意地问道。 “习惯，习惯。”笑澜前倾身子回答，两只手不安地放在腿上。 “你之前，有没有听说过互助会这个组织？” “没有！”笑澜毫不思索地叫了出来，回答的异常坚决。 “听说你之前是给露家做木匠活的？”河深问。 “对的，”笑澜点头哈腰地回答，“我的手艺很好，贵族老爷们都很喜欢我做的活儿。” “看得出来，你能进入这个楼，也是经由他们引荐的，他们...”河深意味深长地看着笑澜，“待你不薄啊。” “是的，我很感恩，一定会做牛做马报答！”笑澜说。 “那就好，”河深靠向椅背，翘起二郎腿，“很高兴你是个懂得感恩的人。” “我是...我是...”笑澜惶恐地回道。 “现在，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河深眼神突然变得犀利，“按照章程，你可以拒绝，但如果你能做出该有的贡献，我保证你，还有你的妻子和孩子，一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听到妻子和孩子，笑澜心里咯噔一下。 “是...是什么？”他问道。 “加入互助会，做我们的卧底。” 笑澜浑身一颤，结结巴巴地说：“可...可我现在已经是...是制规人了啊...” 河深目光一冷。“难道你刚才的感恩戴德，都是场面话吗？” “当...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的邻居们也都知道我成为了制规人，这个消息瞒不住的，就算我加入了互助会，也会很快被发现的！” “这点你不用担心，我们自有办法...” 河深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把你变成一个最有理由恨我们入骨的人。” 第六十二章 笑澜的落差 笑澜喉咙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屁股下的椅子似乎长出了千百根针，扎的他坐立不安。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河深的笑容更放肆了些，笑澜再怎么后知后觉，也从中读出了威胁的意味。 “我...我需要做什么？”笑澜无法忍受着莫名的恐惧，他抖着嗓子再次问道。 “不用怕，”河深淡淡道，“配合我们演一出戏即可。” ...... 制规人大楼一楼。 刚刚那名男人此时坐在会议桌旁，面对同事们的侃侃而谈，只得敷衍着点头应付。 这场关于“如何让互助会浮出水面”的讨论已经进行了三个小时，两种观点争执不下。 一方认为应该出动出击，随便抓几个平民严刑逼供，总会有软骨头把一切都招出来。而另一方则认为这种方法会激化与平民之间的矛盾，而且容易打草惊蛇，应联合卫兵部队分点布控，耐心等待时机。 男人作为“出击派”的主力，论耍嘴皮子还没怕过谁，可现在他的心思却不在此处，满脑子想的都是笑澜到底是何方神圣，刚来几天就能够被首席接见，他越想越丧，为自己的前途感到堪忧。 “你他娘怎么突然蔫儿屁了，说话啊！”男人身旁的同事骂骂咧咧地低声提醒着，“我们还指着你呢，难道不想要功劳了？” 男人这才恍过神来，他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却听一阵阵的推搡和惨叫声从楼梯处传来。 他循着声音望去，只见笑澜脸上鼻青脸肿的，在身后两名卫兵的推搡下，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啪叽一声摔倒地上，模样着实惨不忍睹。 红月跟在卫兵身后，冷淡的看着地上的笑澜。 “滚！”红月斥道。 笑澜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狼狈不堪地跑出了制规人大楼。 男人悄悄摸摸地凑到了红月身边。 “红秘书，怎么啦这是？”他故作惊诧道，“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红月望了一圈儿，大声说道：“笑澜伪造了露家的推荐信，他的制规人资格是假的，已经被首席大人除名了。” “活该！”男人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我看那小子就不是什么好鸟！” 红月并未理睬男人，对着众人说道：“你们抓紧时间，首席大人要在今晚之前看到一个具体方案！” “您就请好吧！”男人嬉皮笑脸地说，红月没搭理他，再次朝楼上走去。 男人倒也不在意，他哼着小调走回会议桌前做了下来，一脸惬意地看着他的同事们。“刚才，我们说到哪儿来着？” 与此同时，人流涌动的跳蚤区内，一名卫兵在告示栏处新贴了一张告示。 “一等民笑澜，木匠，伪造露家推荐信，混入制规人队伍，经查，未发现他的行为与不法组织互助会有所关联。” “但不管出于何种目的，都对制规人内部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在此敏感时刻应得重惩。” “经讨论，现将一等民笑澜一家重新贬为三等民，没收全部财产及每日半小时的红色时间，其后代永世不得进阶。” 围观的民众哗然一片，几个好事儿的人已经开始讨论上了。 “这也太惨了吧？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何止这辈子，没看上面写的吗？连后代都安排上了。” “祖祖辈辈一点希望都没了，我要是他，一头撞死得了！” 一行人的出现让吵闹的街道安静下来，路人也纷纷给他们让开道路。 只见众目睽睽之中，鼻青脸肿的笑澜领着妻子和孩子，一家三口在卫兵看守下，如同过街老鼠，他们拖着重重的行李，沿着街道，从一等民居住区向三等民居住区方向走去。 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低声叨咕，有人怜悯，有人幸灾乐祸。 时间飞快流逝，笑澜带着妻子孩子游荡在三等民居住区内，身无分文的他们不知要去哪里寻得一片栖身之地。 天空不作美，厚重的乌云积压在飞蛾城上空，没过一会，瓢泼大雨铺洒而来，路上行人纷纷回家躲避，一家三口只能躲到了一间名为麦芽酒馆的屋檐下。 笑澜看了看右手腕处剩余的红色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就要进入沉眠了，他出生就是二等民，因木工手艺精湛，深得贵族喜爱，几年前被破格提升为一等民，后又进入制规人队伍，这么算下来，他这是第一次领略到三等民一天仅有六个小时的苦。 他看向身边，妻子将儿子紧紧抱在怀中，可这依旧挡不住彻骨的阴湿和寒冷，娘俩背靠着酒馆石壁，瑟瑟发抖。 “还有半小时，”笑澜无奈苦笑道，“看来今天只能在这里将就一晚了，明天看看能不能搜罗点石头，咱们简单搭个房子出来。” 身陷此景，作为一家之主，他只能这么给妻子孩子打气，虽说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木匠和石匠，都是靠手艺吃饭，但隔行如隔山，说两者有天壤之别一点也不过分。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妻子哽咽着说，“咱们的推荐信，不是露疆老爷子给的吗？怎么能成假的了呢？” 自打他们被从一等民居住区的家里赶出来，这是妻子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笑澜闭口不言，他也不想掺合到贵族与互助会的争斗当中，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其中的无奈和苦涩，他怎敢对妻子说出来。 “你们放心，我自有安排。”笑澜憋了半天，说出这么一句。 “你有个屁安排！”妻子哭着埋怨，怀中的儿子因寒冷抖动地愈发激烈，“你说你，咱们一等民当的好好的，你非要扯着脖子往制规人里面挤，我早就跟你说过，知足常乐，官儿不是那么好当的，可你呢？你听吗！” “好啦别说了！”笑澜烦躁道，雨水已将他身上的衣服浸湿了少许，丝丝凉意顺着皮肤直通内脏。 “你什么时候都不听我说的话，”妻子得理不饶人，她此刻只想将心中的埋怨一吐为快，丝毫不在意笑澜的感受，“现在可好，我们娘俩什么时候遭过这种罪！” “孩子怎么办？他这么小就要低人一等，连三等民都不如！” “你要当制规人，我当初横扒拉竖挡着愣是没拦住，那时候要是听我的，咱们能有今天？” 笑澜再也忍受不了了，他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浸湿了大片，紧紧地贴在了皮肤上，这让他感到浑身透不过气。 “你有什么资格抱怨！”笑澜冲妻子怒吼，“要不是我，你能过上之前那种好日子吗！” “好日子？”妻子尖锐地喊道，“你管这叫好日子？你别忘了，我嫁给你之前，也是二等民！” 啪！ 一声清脆地巴掌声响起，妻子的脸上多了四道血红的手指印。 躺在母亲怀中的孩子被这一幕吓到，呆滞片刻后，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笑澜扯掉黏糊糊的衣服，光着膀子跑进磅礴大雨中。 几个小时前，他的生活还很美好，有着光明的前途和恩爱的家庭。 现在，他是一只棋子，毕生追求转眼消失，沦落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失败者，遭到妻子和儿子的冷眼相待。 他恨，恨贵族和制规人的无情，恨那些路人奚落看笑话的冷漠，更恨造成这一切的源头，互助会。 冰冷的雨水无法浇灭笑澜的不甘和愤怒，堆积到顶点的情绪马上就要在他体内炸裂开来。 正当这时，麦芽酒吧的那扇木门缓缓打开。 一家三口的注意力皆被这个莫名出现的人吸引住了。 “进来吧，”光父亲缓缓说道，“孩子都要冻坏了。” “你是谁？”笑澜眨了眨眼睛，挤出里面的雨水，“为什么要帮我们？” “你们一家现在是平民了，”光父亲说，“而帮助平民，是我们互助会的宗旨。” 第六十三章 笑澜的选择 互...互助会？ 光父亲此言一出，笑澜五味陈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一时做不出任何反应，愣在雨中足足半分钟。 妻子和孩子则默默等待着这位一家之主回应，脸上的希冀之情暴露出了真实想法，他们不在乎互助会的邀约意味着什么，眼下，一栋不漏雨的房屋是非常有诱惑力的。 “三等民的时间很宝贵，”光父亲说，不是催促，更像是陈述，“你该认识到这一点。” 笑澜心虚地躲避着光父亲的目光，冲他点了点头，走回屋檐下，拉起坐在地上的妻子和孩子，光父亲则侧了侧身，给他们让出了门口的位置。 “谢谢。”经过光父亲身边时，笑澜说道，目光只敢盯着光父亲的鼻子。 “没事。”光父亲微微一笑，跟在他们身后走进了酒馆，将木门重新关严。 此时酒馆中除了他们外只有老板麦芽一人，墙壁上的火把早些时候已被他熄灭，屋子中只留一盏煤油灯，在石桌上轻轻摇曳。 光父亲走到那张石桌旁，冲着还怯生生站在门口的笑澜一家摆了摆手。 “坐过来吧，”光父亲说，随后又看向吧台后面的麦芽，“还有什么吃的吗？” 麦芽弯腰到吧台下看了看，然后露了一个脑袋出来。“还剩了点烤土豆。” “可以吗？”光父亲笑着看向对面小孩儿问道。 小孩儿瞥了眼爸爸妈妈，不做声。 “叔叔问你话呢！”妻子似责备地说着，然后对光父亲露出一等民标准的礼仪微笑表达歉意，最后还不忘补充一句，“至于您刚才那个问题，当...当然可以。” 麦芽听后，拿着两个烤土豆从吧台后绕出来，放到了一家三口的面前，随后坐到了光父亲身旁。 “只剩这两个了。”他说。 笑澜将烤土豆向妻子和孩子方向推了推，孩子抓起其中一个，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这孩子！”妻子尴尬地笑着，拿起剩下的那个，不忘一等民的格调，举到嘴边轻嚼慢咽。 “谢谢。”笑澜看向光父亲和麦芽，再次道谢。 “该怎么称呼你们？”光父亲看向笑澜。 “我叫笑澜，”笑澜介绍着，“贱内嬛嬛，犬子福康。” 光父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看了告示，听说了你们的事情，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面对这明显的邀约，笑澜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一天来的大起大落没有给他一秒钟的喘息余地，回想在河深办公室时，还没考虑好该不该答应做卧底的事情，就被冲进来的卫兵不由分说一顿毒打，打到河深满意时才停手，那个时候他便知道，同意与否已不在自己的掌控之内了。 河深要求他尽快取得互助会的信任并搞到高层的组织名单，越快完成任务就能越快恢复到正常生活，他当时满口答应，可现在却迷茫了。 虽然很舍不得之前的生活，但贵族和制规人的翻脸不认人已让他感到心寒。 笑澜意识到自己现在还有退路，他完全可以投靠互助会，并把河深的阴谋说出来，也算是他立了一功。 笑澜不留痕迹地瞟了一眼对面耐心等待的两人，目前看来，敢这么随意的暴露自己身份，这个互助会真的深不可测。 但贵族可是已经统治了千年，哪有那么容易垮台的？互助会在这场对抗中，真的有胜算吗？ 真到选边站队的时候不得不考虑再三，他现在的位置很尴尬，一旦站错队，必将遭到反噬。 “还...还没想好。”笑澜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 光父亲倒也不意外。 “不着急，”光父亲说，“互助会的大门永远向需要帮助的人敞开。” “谢谢。”除了这两个字，笑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光父亲看了看右手腕处的红色时间，上面只剩下十多分钟了，于是提出告辞。 “今晚你们就在这里睡吧，我是石匠，如果有需要可以来找我。”光父亲边说边站起了身，麦芽也跟着起来，两人一起向门口走去。 笑澜应合着，和妻子一起将两人送出门外。 “他们是不是想让你加入？”门关严后，妻子问道。 “应该是。”笑澜说。 “别答应！”妻子说，“他们就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贱民，和贵族作对早晚都会作茧自缚的，还不如向贵族举报！” 说到这儿，妻子忽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笑澜的胳膊。“对！明天你就向贵族举报！看看能不能戴罪立功，把咱们的阶级要回来！” “你别忘了！”笑澜粗暴地甩开妻子，“咱们现在就是你口中的贱民！” “你跟我横什么！”妻子埋怨道。 笑澜不打算继续理睬，他将几张椅子拼接在一起，弄了一个简陋的“床”出来，躺在上面，双手垫在脑后，闭起眼睛陷入纠结中，而妻子仍在一旁小声嘟囔着什么。 ...... 外面的雨已经小了不少，可仍旧寒冷逼人。 光父亲和麦芽向着自家方向走去，即将在一个岔路口分别。 “他们可以信任吗？”麦芽担心地看着光父亲，“以后这种拉人的事情就让别人来做，你现在是我们的领袖，这样子太危险了！” 光父亲淡然笑着。“咱们没有领袖，不搞贵族那一套。” “可还是...太危险...”麦芽不甘心地嘀咕。 “行了，回去吧，别忘了明天的会议。” 交代完这句，光父亲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远，只留麦芽在原地无奈摇头。 酒馆内。 笑澜躺在坚硬的椅子上，找了个还算舒服的姿势等待沉眠来临。 几秒钟过后，他便感受到了那熟悉的疲惫感，肺中呼吸的空气越来越少，大脑逐渐沉重，思维慢慢凝滞... ...... 嘶！ 他从黑暗中惊起，凝滞的思维再此跳动起来，僵硬的身体也逐渐找回触觉。 ‘苏醒了吗？’他想着，‘可，这次苏醒为什么和之前不一样？’ 他觉得怪怪的，却找不出源头。 “嬛嬛？”他习惯地叫了声妻子的名字，并未得到该有的回应，于是向妻子和孩子的方向望了去，她们竟还躺着不动。 “嬛嬛？福康？”他感到不对劲，翻身下地，走到两人身边，看到的却是没有血色的两张面孔！ 他大脑轰隆一声，颤抖地伸出手凑到两人鼻子前，没有感受到一丝暖流。 笑澜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想着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错，他掀开自己右手腕处的腕带看了眼时间，顿时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黑暗中血色般跳动的红色时间，仅显示五十七分钟，并逐步减少！ ‘怎么回事，我不是六个小时吗？’ 咣！ 咣！ 咣！ 三段不大且规律的敲门声从酒馆门外传来，在他听来，像是索命的招魂曲。 他看了眼尚无知觉的妻子孩子，鼓起勇气站了起来，软绵绵的双腿一步步向门口走去。 他深呼一口气，拿掉门阀，胆战心惊地将门敞开了一条缝。 月光下，笑澜看到了河深满面微笑的脸庞。 第六十四章 双面间谍 “不邀请我到你的新家坐坐吗？” 河深看着笑澜，自然惬意的样子像是真去朋友家做客一样。 笑澜的呼吸在那一刻都近乎停止了，心脏咚咚跳个不停，河深的突然出现让他有了种老鼠见了猫的感觉。 难道早些时候酒馆里发生的一切都被他听见了？又或者，那两个人是他派来考验自己的？ 眼前发生的事显然超出了笑澜的应对范围，他支支吾吾的，不知该作何回应。 河深则淡淡一笑，并没有等笑澜答复，擦过他的肩膀，悠然地迈开步子走进酒馆。 笑澜强迫自己缓过神来，他隐蔽地朝门外两侧看了看，天空中仍飘着绵绵细雨，漆黑的街道上空无一人，随即下定决心。 狗急了还跳墙呢，大不了殊死一搏！ “我一个人来的。”河深这句看似挑衅的话语在笑澜身后幽幽响起。 笑澜吓得浑身一哆嗦，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抓起门阀紧紧握在手中。 河深见状，嘴角微扬，随意地朝屋内两侧的墙壁挥了挥手，两支火把应声点燃，照亮了整间屋子。 “别犯傻，”河深自在地坐到笑澜的“床”上，翘起二郎腿，玩味地看着他，“即使没有卫兵，我弄死你也能像捏死一只虫子那样简单。” 笑澜心里一沉，他没想到河深还会密法，意识到武力反抗毫无胜算，失去了所有精气神，无奈放下了手中武器。 “把门关上，过来。”河深淡淡道。 笑澜顺从地关上了门，走到河深面前，默默低下头，心里想着再怎么着也要保全妻子和孩子，如果他们现在还没死的话。 他张了张口，刚要为老婆孩子求情，没想到河深先出了声。 “别紧张，”河深笑着说，“这一个小时，算是我给你的福利。” 一个小时？福利？ 笑澜听后有所明悟，恍然间想起了刚刚在自己右手腕处看到的那五十七分钟。 “首席，这...是怎么回事？”他试探地问道。 “你是我们制规人的卧底，肯定要被特殊照顾，”河深不紧不慢地张口道，“虽然你表面上只有六个小时的红色时间，但在陷入沉眠后的四个小时，也就是连所有一等民都沉眠时，你会重新获得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就是你我交接情报的时间。” 笑澜顿时明白了河深此举的完美之处。 能在这个时间段保持苏醒的，除了制规人，就是贵族，无论互助会再怎么神通广大，就像水难溶于火，他们终究拉不到这两个阶级的人。 当你沉眠时，你的敌人还享受着时间的赐予，这时候你的处境，与任人宰割无二。 这，就是上层权利对底层的绝对压制。 “我明白了。”意识到这一切的笑澜头垂地更深了些。 “好，”河深满意地点点头，“那你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吗？” 笑澜想了想，然后真诚地看向河深。 “还没有。” 河深眉毛一挑，静静地看着他，强大的压迫力险些让笑澜心虚回避。 但河深最后只是拍了拍腿，起身在屋内随意走动起来。 “这间酒馆我以前来过，”河深说，“它的所有者，是一个叫麦芽的二等民。” “是的，”笑澜说，“当时我们走投无路，只好躲在外面屋檐下，老板见我们一家三口可怜，便让我们先在这里凑合一晚上。” “就这么简单？”河深歪头看向他。 “那个老板是善良的人。”笑澜说。 “善良...呵呵...” 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河深走到笑澜面前，一只手抬起了他的脑袋。 “蠢人才分善良邪恶，聪明人眼里只有赢家，和败者。谁是赢家，你应该清楚吧？” “我明白，您是赢家。”笑澜诚恳地说。 “不，”河深笑道，“咱们是赢家。” “是，咱们是赢家。”笑澜重复了一遍。 河深满意地拍了拍笑澜的脸蛋，搂着他的肩膀一起走向酒馆门口。 两人在门外停下，河深笑里藏刀地看着笑澜，开口说道：“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五日之内，你要打入互助会内部，不然，做好祖祖辈辈都烂死在跳蚤窝的准备。” “是。”笑澜再次答应。 ...... 第二天，光父亲和麦芽一道，早早就来到了酒馆处，今天是互助会的一次重要会议。 可当两人走到门口时，却发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他们急忙走进去，发现是先前那名酒保，正被笑澜的妻子破口大骂，笑澜在中间拦着，奈何妻子的声音太过尖锐刺耳，他和酒保的声音皆被盖了过去。小孩儿则躲在角落不敢出声。 “小偷！臭不要脸！”酒保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句。 只见笑澜妻子脖子上青筋暴起，脸憋的通红，双手叉腰，架势逼人。 “嘿？小兔崽子你还没完没了了是不是？说谁是小偷，老娘稀罕吗？老娘是被请过来的！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要搁以前，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配，哪里还轮得到你在这儿跟我们信口雌黄！” 酒保招架不住，满肚子话说不出来，他气的眼珠子四处乱转，恰好看到了赶进来的麦芽，像碰到救命稻草般扑了过去。 “老板！她...她...她...”酒保大口喘息着，就是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诶！正主来了，你个狗腿子好好问问，看看到底我们是小偷还是你狗眼看人低！” 笑澜妻子破马张飞的样子着实恐怖，就连麦芽也一时愣住了，无奈地向光父亲求助，他怕自己哪句话说不对，再把这个婆娘的怒火牵引到自己身上。 “你闹够了没有！”笑澜冲妻子怒吼道。 妻子显然没料到丈夫来这一出，呆滞了一下，这才冷静下来，她发现不仅屋内，门外也聚集了好多看热闹的人，皆对她指指点点。 “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失不失态！” 笑澜妻子霎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她面部抽搐了几下，跑到角落抱起儿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今天不营业了！”麦芽驱散起门口围着的路人们。 “真是抱歉，”笑澜歉意地走到光父亲身边，“让你们看笑话了。” “没关系，”光父亲安慰道，“这两天的大起大落，一时间情绪失控，很正常。” “都怪我！”笑澜懊恼地攥紧拳头，“要不是我没用，我妻子也不能变成这个样子。” “会好的，”光父亲说，“以后路还长。” 笑澜忽然充满希冀地看向光父亲。 “我现在想加入互助会，还有机会吗？” 第六十五章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听到笑澜的话语，光父亲面露不解。 “互助会是不会随意招人进来的。“ “可您昨天不是还和我说...“ “我昨天只是想向你们提供帮助而已，“光父亲将他打断，“互助会每位成员都要经过严格考核，况且你的身份比较特殊，压根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 这下轮到笑澜疑惑了，他原本打算做一阵双面间谍，考量一下双方的胜率，然后择良而侍，可对方此时的态度却将他的如意算盘击的粉碎。 “难道我一点机会都没有吗？“笑澜问道。 “你要知道，能做个普通人，才是最难得的。“光父亲说。 “可我也想为飞蛾城平民做一份贡献，在被贵族那样羞辱后，我才意识到谁是真正的依靠。“笑澜努力做出很诚挚的样子。 “抱歉。“光父亲绕过了笑澜，他似乎并不打算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 笑澜双拳攥紧，他很不甘心。“我要怎么做才能取得你们的信任？“ 背对着笑澜，光父亲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每个人都能发光发热，只是不知道何时何地而已。“ 笑澜对这种鸡汤并不感冒，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等待。 正当他还想要再争取一下时，遭到了第二次打击。 “你们该走了，“麦芽挡在笑澜和光父亲中间客气道，“我这儿也是小本生意，还要开门迎客呢，不能总收留着你们。“ 墙角，笑澜妻子抱着孩子哭得更起劲儿了些。 “我可以在您这儿干活，“笑澜祈求道，“我之前是给贵族做木活儿的，我能让您这个店面焕然一新，不照贵族的差！“ “哎呀哎呀，“麦芽摆摆手道，“来我这儿的都是穷人，谁讲究那个，对他们来说，活着太苦了，有个地方喝酒就够了。“ “可...我也能干力气活...“笑澜再次争取。 “走吧走吧，我这小酒馆儿留不下你。“ 麦芽下了逐客令，笑澜自然也没了再待下去的理由，他愣在原地半晌，然后走到墙角，一手拖着行李，一手拉起妻子孩子，走到了门外。 五味陈杂的一家三口面对路人的指指点点，再次游荡在跳蚤区的街道中。 ...... 麦芽酒馆，一个小时后。 女猎人鹊巢，小贩蘑菇，木匠种籽，垃圾工扫帚陆续来到酒馆，和光父亲，麦芽一起围绕着那张大石桌坐了下来。 这次，按照光父亲的建议，麦芽并没有像第一次会议那样，拒绝来到酒馆的客人们，反而还让他在门口贴了一张酒品促销的消息，流浪汉们闻讯拥簇而来，不大的酒馆内像过节一样热闹非凡。 “抱歉，让你付出的有点多，“光父亲歉意地看着麦芽说，“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容易引人注目，更安全些。“ “嗨！“麦芽豪爽地摆摆手，咧嘴笑道，“无碍无碍，亏是不亏，就是挣得少点，为了咱们互助会，无所谓的事儿！“ 光父亲点点头，随后看向鹊巢，她面前的桌子上，还摆着那本破旧的书。 “名单上的人，都通知到了吗？“光父亲问。 “这几天我们一直在做这件事，“鹊巢看了眼默默无言的种籽和扫帚说，“只是自从十字花那晚过后，卫兵们的巡逻频率大大加强，想要掩人耳目有一定难度，所幸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的联系方式，昨晚就已经将名单上的人全部通知到了。“ “那，你觉得咱们这次号召，会有多少人响应？“光父亲问。 “这个不清楚，毕竟名单是十多年来累积的，“鹊巢看着有些愁眉不展，“二十多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 “保守估计呢？“ “五成？“鹊巢想了想又改口，“不不，三成吧。“ “这...“蘑菇陷入思考中，“那本书的名单上有一千人，飞蛾城三等民有三万余人，一二等民加起来也有个三四千，咱们这是杯水车薪啊！“ “要不要等等？“麦芽说，“咱们再拉拢些人？“ “不行，“光父亲拒绝道，“互助会已经沉寂了十多年，十字花那晚好不容易积累了点气势，得趁热打铁，让贵族，更重要是民众，见识到我们的行动力和实力，否则，民众会再一次对我们失去信心，那时候，就回天乏术了。“ 蘑菇等人纷纷陷入沉默之中，光父亲不禁反思起自己，现在看来，那次的十字花行动实在太急躁了些，他们还没做好准备。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这次行动没有取得预想中的效果，那互助会在所有人眼里，也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般的玩闹而已。 “那，今晚贴告示？“鹊巢问道。 “好，“光父亲点点头，“成败在此一举。“ ...... 第二天，太阳刚刚从西方落下，飞蛾城平民们纷纷从沉眠中醒来，走出家门。 他们很快注意到，在大街小巷每个显眼的位置，都贴着一张告示，而告示中，那朵盛开的十字花标识最为醒目，下面写着寥寥数字： “如果说开启一个新的时代需要牺牲，那互助会必定会成为殉道者。“ “今晚，广场，为了子孙后代，和我们一起开启一个属于我们的时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互助会永远与你同在。“ 那些告示并未存在多长时间，从衙门区出动的卫兵们很快把告示撕了下来。 还有更多的卫兵，在制规人的带领下将整个广场围了个水泄不通，可依旧挡不住熙熙攘攘的人们涌了进来。 他们也许真的是互助会的人，也许只是来看热闹的，谁又能说得清呢？ 为了避免激化矛盾，制规人实行了许进不许出的策略，很快，广场上人满为患，却安静异常，大家默默等待着，却也不知在等待什么。 五十余名制规人换上平民的服装，混淆在人群中，希望能提前发现些蛛丝马迹，士兵们全副武装，神经紧绷，预防着可能到来的暴乱。 咻！ 一声清脆悠扬的声音响起，一颗火星不知从何处飞向天空，在最高处爆裂，一朵十字花形状的焰火在黑色的天空中闪闪发亮。 焰火发出的光芒照亮了隐藏在人群中的蘑菇，他默默地举起了不知何时被染料染红的双手，交叉在头顶上，五指张开，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人头涌动中，盛开了一朵血红色的十字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他喊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他再次喊道。 一句又一句，蘑菇声嘶力竭地喊出了他发自心底的期盼。 他旁边的一个人，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紧接着，学着他的样子，畏畏缩缩地举起双手在空中，也摆出了十字花的手势。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那个人喊着。 越来越多的人学着他们的样子举起双手。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的叫喊声爆发在一片十字花的海洋。 第六十六章 不是妥协 光父亲，鹊巢和麦芽躲在广场边一栋二层小楼的房脊后，默默注视着那里发生的一切，皆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撼。 那密密麻麻的十字花海以广场为中心，已蔓延到了四周相通的街道，将天地连成一片，声声诉求震耳欲聋，响应他们的岂止千人！ “看这架势，全城的人都来了...”麦芽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等了这么多年，我们做到了。”鹊巢满含热泪，激动地说。 “这就是信念的力量，”光父亲在屋顶站起，眼中迸发出光芒，转身环望四周的盛况，“只要团结起来，蝼蚁也能撼动大山！” 拥挤的广场上，亢奋的人们欢呼雀跃，更有甚者挑衅起周围的卫兵，他们不肯放过这难得的发泄机会。 蘑菇的女儿在妈妈肩膀上远眺，穿过许许多多的手臂，看到了振臂高呼的父亲。 “妈妈！妈妈！我找到爸爸了！”女儿激动地叫道。 “是吗？”蘑菇妻子在推搡的人群中努力保持着平衡，“在哪儿呢，给妈妈指一下！” “那里！”女儿伸出稚嫩的手臂，给妈妈指明了方向。 “好，那妈妈带你过去找爸爸好不好？” “好！”女儿满脸写着开心。 母女二人艰难地在人群中穿行着，女儿扯着脖子朝爸爸叫喊，奈何声音被一阵阵声浪埋没。 “妈妈，爸爸的手为什么和其他人不一样？” 妻子看了看不远处摇曳的红色十字花，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她自豪地对女儿说道：“因为爸爸是英雄啊！” 女儿懵懂地点了点头，天真地朝周围人大喊：“爸爸是英雄，我爸爸是英雄！” 充满愤怒和渴求的声浪中，女儿纯净毫无杂念的声音如同一阵暖流涌入蘑菇的心中，他循声望去，看到了妻子和女儿在距他不过五步远的距离朝他摆手。 “你们别动，我过去！” 蘑菇激动地叫喊，随即在人群中艰难迈开步子，每前行一步，都异常吃力。 仅仅五步的距离在此刻却异常遥远。 女儿身子前探，朝父亲伸出小手，蘑菇也努力地前伸胳膊，向女儿方向够去... 可就在这毫厘之间，蘑菇的手忽然顿住了，然后慢慢垂下，女儿嘟着嘴，不解地抬起头，她看到父亲眼睛中满是遗憾，红色的液体顺着嘴角流出，脖子被一根箭矢贯穿。 广场旁原本属于马戏团的高台上，居高临下的河深收回手中弓箭，他完成了对关键目标的致命一击，露出残忍的笑意。 女儿在妻子肩膀上嚎啕大哭，而亲眼面对这一幕的妻子，在巨大悲伤的冲击下昏了过去。 人们很快发现了罪魁祸首，躁动的平民找到了情绪宣泄点，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响彻天际，纷纷向河深涌去，蘑菇的妻子和孩子，很快被埋没在惊涛骇浪般的怒潮中。 前面的卫兵虽尽力抵挡，可依旧阻止不了愤怒的人群，防线很快就被冲破，河深在卫队的保护下，迅速逃离了现场。 ...... 露尔家府邸，议事厅。 “这简直就是造反！” 露奥一巴掌狠狠拍在会议桌上，脸色涨的通红。“露尔大人，您给我个命令，一天之内，我必把那帮暴民都扔到地牢中！” 露尔大人坐在上首，双眼紧闭，揉着眉心不发一言。 “地牢怕是装不下那么多人吧？”露斯淡淡一笑，阴柔的声音飘在议事厅内。 “我管不了那么多！”露奥龇牙咧嘴地说着，“十几个手下白白折在那儿了，不把他们这股邪劲儿灭了，咱们以后还怎么管理飞蛾城？” 露斯只是笑笑，便不再回应。 “他们想要什么？” 露尔大人淡淡地说着，此言一出，这帮贵族老爷们纷纷将目光移到在会议桌边胆战心惊站着的河深身上。 “不...不知道...”河深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道，冷汗顺着后背流了下来。 坐在他旁边的露朗，无奈地摇了摇头。 露尔大人听闻，嘴角抽动了几下，随即气血上涌，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用手捂住嘴，慢慢缓和。 “怎么能不知道！”露尔声音有些虚弱，曲起手指，每说出一个字，便敲打一下桌子，“连敌人的想法都不清楚，谈何应对！” “目前看来，”露斯瞥了眼露尔，缓缓开口，“他们现在只是向咱们展示实力，用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有实质上的行动。” “你的线人呢？”露朗挑眉道，“难道没有发现些蛛丝马迹吗？” “哼哼，”露斯不屑地笑道，“外面的战事愈演愈烈，我早就将重心转移到了各城之间，哪里能想到后院儿起火了。” 露朗听后，默不做言，但露斯似乎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说起后院儿，”露斯看向露朗和她身旁的河深，“这应该是你的职责范围吧？作为统领制规人的大法官，你很是失职啊？” 露朗被怼的无言以对，城内的问题，确实在她的管辖范围之内，出了这么大事还毫无头绪，她自然理亏。 “不是早就让你调查互助会了吗？”露朗对着河深吼道，“你就是这么调查的？” 河深如芒在背，不敢发出一言。 “听说你在广场射杀了一个领头的？”露斯玩味地看着河深问道。 “是...是...”河深忙不迭地回应着。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放他回去，然后顺藤摸瓜？”露斯嘴角扬起弧度，“可惜啊，如此好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露朗的脸色愈发难看。 “是...是我的失职。”河深说。 “别说那么多没用的了！”露奥暴躁地说，“有一个算一个，都把他们抓回来，严刑拷打之下，我就不信问不出什么！” “平民也是人！”露尔大人呵斥，“不是畜生！” “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吗？”露奥不甘心地驳斥道。 露尔大人深深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复杂的神情。 “传我命令，”露尔说，“发布全城告示，说我，露尔，以飞蛾城的名义邀请互助会首领当面洽谈，共同商议共处之道，并以执政官的荣誉保障他的安全。” 露斯表情出现了些许异样，他思虑着说出自己的见解。“妥协也许并不是一个好方法。” “这不是妥协！”露尔罕见的威严起来，散发出的气势让人避之不及。 “遵从您的意愿。” 会议厅其他人纷纷低头领命。 第六十七章 向死而生 麦芽酒馆内的氛围凝滞了。 光父亲，鹊巢，麦芽，种籽和扫帚围成一圈，他们面前，蘑菇一家三口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 蘑菇是被河深射杀的，他的妻子和女儿，则是被愤怒的人群踩踏致死。 对于互助会来说，今晚本是大获全胜的一夜，可他们却无法享受胜利的喜悦。 “你刚在广场上收尸体...时，没人发出疑问吗？“ 光父亲看向扫帚，在说到“尸体“二字时，明显顿了一下。 “没人问，“扫帚有些哽咽，“这本就是我们垃圾工该干的活儿。“ 扫帚此言一出，众人的心里像被什么戳了一下，平民的尸体，只能被当作一文不值的垃圾对待... “那你们平常...都是怎么处理的？“ “拉到南边的垃圾场烧掉。“扫帚抹了把眼泪如是说。 “他们一家都是为互助会而死，不应该被这样对待，“光光父亲说，“得走的体面些。“ “同意。“麦芽说。 “土葬？“鹊巢红着眼睛问道。 光父亲点了点头。 “可，埋在哪里呢？“鹊巢望向紧闭着的酒馆木门，似乎目光能穿透过去，“现在城内到处都是制规人的眼线，出城更不可能，要是被他们发现下葬的事情，马上就会怀疑到咱们头上。“ 鹊巢也不愿如此无情，蘑菇是被她亲手拉入互助会的，现在他一家因此而死，她比谁都难受，可总归要有人点出这个危险。 众人听后，默默无言。 “火葬...“她看向一圈人，“是最安全的办法。“ “其实，“扫帚想了想说，“垃圾场后面有一片空地，可以埋在那儿，我先把他们拉过去，你们再找机会和我汇合。“ “安全吗？“光父亲问道。 “垃圾场那地方，也就只有死人和垃圾工愿意去了。“扫帚点了点头，言语中尽是落寞。 “行，那就按你说的办。“ 众人商议过后有了初步规划，他们先是帮着扫帚将三具尸体塞进手推车内，由扫帚先行前往，其余几人再依次分不同路线往垃圾场走。 光父亲是最后一个离开酒馆的，临走时，他从柜台上拿了一坛酒。 他本不喜酒，上一次喝还是从光口中得知矮木死的时候，那天，他发现了酒的妙用，这东西，真的能让人远离忧愁。 光父亲边饮酒边行走在街道中，亢奋庆祝的人们随处可见，他的心中五味陈杂。 刚刚在酒馆，面对那么多人，他一直压抑着内心某种情绪，直到此时独处，才知道那是愧疚和不安。 愧疚是对蘑菇一家三口的，如果他不将蘑菇安排到广场，或者换一种更安全的方式，也不至于发生这样的事。 不安则在于，经历了牺牲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责任有多么重。 他这一生从没有想过要做什么大事，当初同意加入互助会，也是在极度愤怒不甘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要不是发生在光身上的事情，他相信自己一辈子都是老实本分的守法公民，守着老婆孩子过好自己的生活。 可命运就是如此无常，尽管不想承认，他已然是互助会的首领，身上承载的，是飞蛾成数以万计平民的希望。 一举一动，每一个决策，也许都会引发难以想象的连锁反应，这压的他喘不过气。 ''我真的够格吗？'' 每饮一口酒，他便质问自己一句，酒坛很快就空了。 飞蛾城一共有两个垃圾场，分别坐落在南北两端，紧挨着高耸的城墙，恶臭的腐烂味儿从很远就能闻到，由于年久失修，原来的石板路几乎已经消磨殆尽，地面上裸露着泥土，每到下雨的时候，雨水和泔水的混合就会让这里变得泥泞不堪。 “我们刚刚还在担心呢！“看着光父亲远远走来，鹊巢着急地迎了上去，“你怎么来的这么慢？“ 光父亲张了张口，没说出来什么，只能勉强一笑。 鹊巢皱了皱眉头。“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光父亲笑笑说。 “还好吧？“鹊巢关切地看着他，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今天这个事情不怪你。“ “我没事。“光父亲回复了一句，走向其他人。 麦芽，种籽和扫帚正在一大片空地上一锹一锹的挖坑，前两天刚下过雨，土壤还很松软，很快，三个“坟“就已经初具规模。 “差不多可以了。“扫帚说道。 光父亲点点头，众人一起将蘑菇一家的尸体放进了土坑内。 看着这一家整整齐齐的躺在那里，悲伤的情绪再次占据了每个人的内心。 “要不...说点什么？“麦芽哽咽着望向其他人，“谁会说？我一个大老粗，说不出什么漂亮话。“ 光父亲站了出来，他认为蘑菇一家的死和他的决策脱不了干系，这是他应该做的事。 他想了想，随即张开口。 “每个还没有亡故的人，其实都在向着死的方向活着，每一年，每一天，甚至每一小时，每一分钟，都是走向死亡的过程。“ “所以结果并不重要，因为无法改变，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是否能够留下些什么，是否能为在意过的事情做出一份贡献。“ “蘑菇做到了，相信他的妻子和女儿也做到了。“ “逝者已矣，向死而生。“ 光父亲这段话不仅是说给蘑菇一家听，也是在尽力说服自己。他说完，拾起铁锹，向里面铺洒了第一锹土。 “逝者已矣，向死而生。“ 其他人低语着，和光父亲一起填起土来。 可就在这时，一堵垃圾墙的后面，传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众人一惊，光父亲率先反应过来，他面不改色，手中的铁锹仍不紧不慢地铲着土。 “都别慌！“ 其他人刚停在半空的手再次动了起来。 “来的时候有发现被人跟踪吗？“光父亲低声问道。 “没有。“其他人同样低声回应。 “不管是谁，人应该都不会太多，“光父亲说，“否则他们早就出来了。“ “现在怎么办？“麦芽问道，他紧张地声音都颤了起来。 “听我口令，咱们一起包过去。“ “好！“众人纷纷答应。 “三，二，一！“ 话音刚落，五个人拎着铁锹，迅速朝着那堵垃圾墙合围过去。 短暂的追逐过后，光父亲听到了垃圾墙的对面传来了鹊巢的声音。 “抓住了！“鹊巢喘息着说。 “谁？“光父亲问道。 只见垃圾墙边缘，随着一声推搡，笑澜跌跌撞撞地露出了头。 第六十八章 秘密制衡 光父亲脸色都变了，一个箭步上前，抓起笑澜的脖领，粗暴地将其拉向自己，散发出吃人般的气势。 “你什么时候跟过来的！“他咬着牙厉声质问。 “我我我...我没跟！“笑澜吓得连连摆手，“我是打算住在这儿的！“ 光父亲顺着笑澜的目光看去，一处不显眼的垃圾堆后，确实摆放着行李，他的妻子和孩子正蹲在那里瑟瑟发抖。 垃圾场没有火光照明，漆黑一片，不仔细排查，很难发现。 “为什么？为什么躲着不出来！“光父亲手上的力道加重，关节处已有些微微发白。 “我...“笑澜畏畏缩缩地环视众人，“我猜你们可能不希望有外人打扰，就没敢出声，想着等你们走了，这件事就过去了。“ 光父亲大脑飞速转动，笑澜的说法似乎挑不出什么毛病，他用力往前一推，笑澜在一道蛮力的冲击下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怎么办？“鹊巢看着光父亲问道，眼中透露着焦急神色。 光父亲知道鹊巢和自己想到了一起，当他看到笑澜时，心就凉了半截，这下子，互助会仅有的几名核心成员，都暴露在笑澜眼里了，这让他们陷入了两难境地。 他快速在心里分析起各种可行的办法。 让笑澜加入？一个刚被贬的制规人，谁都没办法保证他的忠诚程度，如果让他接触到更多，为了恢复身份，很有可能将信息透露出去。 放他走？可光凭他此时知道的信息，也足以将势头正盛的互助会毁掉。 “妈的！“ 光父亲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从蘑菇一家的死亡到互助会核心组织的暴露，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明明事情已有了些起色，可同时，事态似乎一直向失控的方向发展，这种得到又失去的感觉，让他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孩子。 其他人还没有见过光父亲如此失态，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这种情况。 笑澜微不可见地观察了下众人表情，颤颤悠悠地举起了一只手。 “那个，“他胆怯地说道，“我可能有一个解决办法。“ “什么？“麦芽问。 “秘密交换，“笑澜说，“但前提是让我加入互助会。“ “你脑子是不是摔坏了？你...“麦芽挑眉道。 “让他说。“鹊巢伸出一只手，拦住了想吐槽的麦芽。 笑澜向鹊巢点头致谢，随即边开口边整理着自己的思绪。“现在的问题是，我无意间得知了你们的秘密，掌握了你们的把柄，但如果你们也知道我的秘密，咱们之间就能起到一个制衡的作用，到时候谁也不需要担心谁。“ 说完后，笑澜希冀地等待着互助会众人的反应。 “你就这么确信你的秘密能吸引到我们？“鹊巢问。 “相信我，这个秘密对你们很重要，如果让我加入互助会，它的价值还会大大增加。“ “秘密是什么？“光父亲看着笑澜，目光像刀子一样。 “发生在我身上的所有一切，其实都是制规人首席河深为你们做的一个局，他让我加入你们，做制规人的卧底。“ 此言一出，所有人表情凝重，竟忽然有了劫后余生般的感觉，他们看向笑澜的眼神也出现了一丝异样。 “你们别紧张，这件事情我不是自愿的，是他们强迫，“笑澜继续说道，“而且我加入互助会的心愿是真的，谁拼命往上爬不是为了让自己和家人的生活更好些，如果互助会是真心实意为了飞蛾城平民，那我也会真心实意地做好自己的贡献。“ 笑澜这番诚恳的发言让光父亲心中出现了一丝松动，即便不考虑笑澜是否真的如他所说那般诚心，仅就秘密制衡这一点来说也是成立的，他如果敢背叛互助会，那全城平民都会知道罪魁祸首是谁，那种极致的怒火，是他万万承受不来的。 趁众人犹豫的间隙，笑澜趁热打铁再次开口。“我知道同伴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而不是所谓的制衡，但请你们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慢慢证明自己。“ “口说无凭，你怎么证明你是制规人的卧底？“光父亲看着他，语气缓和了下来。 笑澜想了想后说：“每天当一等民陷入沉睡的时，河深额外给了我一个小时的红色时间，用来向他提供情报，今天晚上，你们可以看着我入睡，等我再次醒来时，会在咱们现在站着的地面，留下一个十字花印记，如果你们明天看到了这个印记，就说明我说的是真的。“ “万一你今晚就把我们都举报了呢？“麦芽问道。 “我想，你们只能选择相信我，或者，杀了我，“说到这儿，笑澜瞥了眼妻子孩子的方向，“我希望你们选择第一种。“ 说完后，笑澜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后识趣地走向妻子孩子那边。 “咱们能信任他吗？“笑澜走远后，鹊巢看着光父亲问道，麦芽等人也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很简单，“光父亲回视众人，“你们想杀了他吗，还有他的妻子小孩儿？“ 长久的沉默。 此刻能聚在这里的，都是有血有肉的性情中人，怀揣着共同的理想，并不惜为此奉献一切，甚至生命。可当他们要决定他人生死的时候，却都退缩了。 因为自己的失误导致秘密泄露，难道就要处死很可能是无辜的一家三口吗？ 蘑菇一家的尸体还静静躺在坟坑里，尚未完全下葬。 善良的人怎么能做出恶魔的事？ 答案不言自明。 光父亲丝毫不感意外，他们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所以，我们其实并没有什么选择余地。“ ...... 凝滞的思维融会贯通，在沉眠了四个小时之后，笑澜再次醒了过来。 他起身，分别在熟睡中的妻子和儿子的额头亲吻了一下，然后走到扫帚身边，帮他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早些时候，为了防止笑澜利用互助会一干人走后的时间在地上刻画十字花，扫帚是主动请缨留下来的，快到沉眠时间时，扫帚为了亲眼目睹笑澜和自己同时陷入沉眠，仍保持着坐立的姿势，导致他现在躺在地上的身体弯曲成一个很奇怪的角度。 做好这一切后，笑澜迈开步子朝衙门区方向走去，远远地便看到了灯火通明的制规人大楼，由于互助会的原因，制规人加班加点研究对策，已经好久没按时下班了。 他走进制规人大楼，在众多前同事的注视下，慢悠悠的走上楼梯，逐渐消失在一楼大厅的视线范围内。 “他不是被贬了吗？“一位制规人张大嘴巴问道，“这怎么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别管他，“先前那个欺负笑澜的制规人瞥了眼楼梯口，恨恨地移回目光，“红月说了，让咱们当作没看见。“ 笑澜很快走到了四楼尽头的那间办公室，他抬起手在门上敲了敲。 “进。“河深在里面喊道。 笑澜推门而入，径直走到河深所在的办公桌对面，毫不拘谨的坐了下来。 河深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淡淡开口。“你倒不见外。“ “我想我今天有资格。“笑澜说。 “怎么说？“河深直视着笑澜，等待他开口。 “我已经打入互助会了。“ 第六十九章 初衷 河深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惊喜，但他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制规人首席，在于贵族一次次的交锋中早就习惯了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他的表情转瞬归于平常。 “今天的事情？“他淡然问道。 “是的。“笑澜说。 河深靠向椅背，惬意地翘起二郎腿，用一种毫不在乎的语气问道：“谁拉你入会的？“ 笑澜顿了顿。“一个叫蘑菇的男人。“ 河深的嘴角肉眼可见地抽动了几下。 “除了他，还有见到其他人吗？“他稍稍有些坐不住了。 “没，而且我还没来得及问出些什么，他就紧忙走了，像是有什么急事一样。“笑澜应对自如，这是他来之前就想好的话。 河深听闻，心中暗自骂娘。 “你们联系方式是什么！“ “他说如果有行动，会来找我。“ 啪！ 河深一拳狠狠砸到了桌子上。 他气的牙痒痒，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就这么被自己轻而易举地射死了？ 当时本以为把领头的杀死可以达到杀鸡儆猴的效果，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可没想到却适得其反。 被露斯嘲讽，丢了顶头上司露朗的脸面不说，他将所有的宝都压在了笑澜身上，可就连笑澜带来的线索，也由于那个贱民的死而断掉。 笑澜看到河深作茧自缚的模样，心中暗爽，他做出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像模像样地问道：“您对我的消息不满意吗？“ “满意个屁！“河深怒道，“蘑菇死了！“ “啊？“笑澜故作惊讶，“送上门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你...“河深指着笑澜，大口大口吸着气，半天说不出话。 笑澜看了看右手腕上的剩余时间，笑着调侃道：“您慢点，不着急，我还有三十多分钟。“ “行哈，“河深一只手由上而下抚着胸，另一只手指着笑澜，不断颤抖，“翅膀硬了，敢嘲讽我？“ 笑澜听后，夸张地从椅子上站起，恭敬地低下头。“您这是哪儿的话，我哪敢...“ 河深很快平复了过来，他看着笑澜，咬了咬牙说道：“明天，制规人会在全城发布告示，执政官露尔大人希望与互助会首领面谈，这个消息肯定会导致互助会内部的动荡...“ 河深的话让笑澜一惊，所幸他还低着头，刹那间崩坏的表情管理并没有被河深看到。 “...这是你难得的好机会，务必要在露尔大人见到互助会首领前，将他的身份提前告知于我！“ “是。“笑澜应道。 “还有，从明天开始，制规人会在护卫兵的配合下，以家庭为单位，在全城大量搜捕疑似互助会成员，严刑拷打出想要的信息，据我所知，你已被列为怀疑对象，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笑澜抬起头，正好看到河深一脸残忍笑意的看着自己，他不由得想到，自己这个“怀疑对象“，是不是刚刚被河深加上去的。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是。“笑澜再次应道。 “没什么事儿你可以走了。“河深毫不婉转地下了逐客令。 笑澜恭敬行礼后离开，与刚进来时的豪横形成鲜明对比。 走出了制规人大楼，笑澜不自觉地琢磨起河深刚刚说的告示上的内容，露尔大人要见互助会首领？他心中自然是不希望两方会谈的，那样一来，自己哪边都没做出什么贡献，到头来什么都没捞着，依旧得在三等民阶级中混吃等死，白白浪费了他这个双面间谍的身份。 制规人大楼，一层大厅，河深的到来让整间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恭敬地站着，等待首席的指示。 他们昨晚已经将两种对抗互助会的方案提交了上去，究竟是耐心等待时机还是主动出击严刑逼供，谁也不知道首席会如何选择。 只见河深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那个欺负笑澜的制规人身上。 “明天，“河深缓缓说道，“全城抓捕可疑人员，允许适当动刑，不闹出人命就好。“ “是！“ 那名制规人眼中，露出残忍的凶光。 ...... 第二天，互助会的会议地点改到了鹊巢家，这是笑澜的建议，他向大家和盘托出那晚与河深在麦芽酒馆会面的事情，认为麦芽酒馆已不再安全，这获得了大家的认同。 只不过鹊巢家也就是个普通三等民居住的石屋，与麦芽酒馆相比小了不少，众人围着火炉相对而坐，倒也不失温馨。 “外面那则告示，你怎么看？“鹊巢看着光父亲问道。 “你们呢，什么看法？“光父亲环视一圈，并没有直接回答鹊巢的问题。 “据我所知，民众的呼声是不希望你赴会。“笑澜想了想说道，他留了个心眼儿，特意对着光父亲用“你“这个字，以此来确认光父亲是否真为互助会首领，还是类似傀儡一样的角色。 “没错，“麦芽接茬道，“外面普遍认为这是一场鸿门宴。“ “我没问外面怎么想，“光父亲笑了笑，“我是问你们怎么想。“ “你想去吗？“鹊巢从光父亲的话语中得出了一些信息。 光父亲点了点头，这让众人很是惊讶。 “你们说，咱们互助会的初衷是什么？“他问道。 “让平民能过得更好。“鹊巢说。 “对，咱们的目的是让平民过得更好，而不是把贵族拉下台，“光父亲顿了下，继续说，“如果再这样下去，飞蛾城恐怕会陷入到动荡之中，许许多多的人都会因此牺牲，这不是咱们想要的。“ “可互助会至今也只是徒有其表，都没有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这样的筹码，足够吗？“鹊巢担心地问道。 “贵族既然已有了面谈的意愿，那就说明他们认识到了平民是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光父亲说。 “我不这样认为，“笑澜望着大家，“咱们之中，我应该是和贵族接触最多的人，他们心底里的傲慢远不止是仅仅靠''意识到''就可以抹去的，咱们应该趁热打铁，搞几件大事情出来，这样一来，万一他们日后翻脸不认人，也会顾虑到所产生的后果。“ “大事情？“光父亲眼中满是悲哀，“还要死几个平民，死几个士兵才能配得上你说的''大事情''？“ 众人皆陷入无言。 “难道真要决出个你死我活吗？“光父亲淡淡说道。 “就像你们在告示中提到过的，“笑澜说，“牺牲是不可避免的，成大事者，心要狠。“ “如果我们能狠得下心，昨晚就不会放过你，你和你的家人也活不到今天。“ 光父亲声音不大，笑澜却从中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他被说的哑口无言，支支吾吾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石屋内再次陷入沉默。 “对不起，“安静了半天的鹊巢缓缓开口，“这次我同意笑澜的看法。“ 第七十章 争执 除了笑澜，这间小屋内的人一起共事已有了些时日，当鹊巢说出这句话时，他们皆感意外，印象中，这是她第一次反对光父亲。 但鹊巢此时的表情和态度似乎是在提醒大家一件事，她是互助会的上任领导人，并非一个一味附和的庸人。 “平民已被贵族统治了千年，好不容易看到点曙光，你怎么能在此时妥协？“鹊巢质问道。 “不是妥协，“光父亲说，“是和谈。“ “在我看来，现在和谈就是妥协！“ “我会据理力争，和贵族谈好条件的。“ “那我问你，“鹊巢言语激烈起来，“咱们现在做了什么事情？又为平民争取到了什么？“ “我这次去，可以争取。“ “既然咱们什么都没做到，他们凭什么答应你的要求？谈判是需要底气的！“ “你想让我做什么？“光父亲的火气也涌了上来，“带着平民起兵造反吗？“ 麦芽见气氛不对，立马伸手拦住了怒目而视的两人。“哎哎哎，慢慢说，咱都为了互助会好不是？“ 鹊巢收回目光，缓和了下自己的心态，她盯着火炉中摇曳的火光，再次开口。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反悔，你很有可能走不出贵族区。“ 光父亲点了点头。 “真到那一步，我不会供出你们的，“他平静地说，“到时候互助会还有你，还有你们。“ “原来如此...“ 鹊巢无奈地摇头苦笑。 麦芽和其余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鹊巢此言何意。 “和谈这档子事儿，只是你的借口吧？“鹊巢目光复杂地看向光父亲，“其实是你想放弃了。“ 光父亲被说到痛楚，低下头缄默不言，蘑菇一家的死，确实改变了他的心态。 光父亲此番表现等于默认，鹊巢心酸一笑。 “早知道你这么软弱，当初互助会根本就不该考虑你。“ 光父亲默默站起身，他知道这场对话已经进行不下去了。 他走向屋门，那里立着一扇崭新的木门。 这扇木门是早些时候由麦芽出钱在市场上买来的一块儿木板，然后又由木匠笑澜改装成门，安装在石屋门口，用来保障会议的私密性。 “那我退出，“光父亲站在门前，众人只能看到他坚实的臂膀，“我会以个人名义去见执政官。“ “别，别这么说嘛...“ 麦芽走到光父亲身边，试图拉着他回到火炉旁。 光父亲铁了心般，不为所动。 可就在他的手触碰到门阀的一刹那，静止的木门忽然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抖动起来，新鲜的木屑振荡在空中，阵阵敲击声如同一曲追魂乐章，突兀地在狭小的屋内回响。 “开门！“门外传来一声粗鲁的叫喊，“制规人检查！“ 所有人都惊住了，四下乱望，小屋内哪里有什么藏身之地，他们被堵住了！ 这其中属笑澜最甚，他没想到制规人的行动速度如此之快，这就开始了全城搜捕，而他还没来得及警告大家这件事... ...... 太阳落下半个小时后，跳蚤区就迎来了一批不速之客，人们见了他们如同老鼠见了猫般避而不及，生怕因为碍着眼就被抓了去。 平民之间闹的人心惶惶，不少人选择躲在家中，就连往日满大街叫卖的小贩都少了许多。 制规人狗剩带着个跟班，身后还跟着五名卫兵，一行人耀武扬威地走在大街上，随机挑选着“可疑人员“，类似他们这种配置在跳蚤区，还有另外五组。 “狗剩大哥，“跟班在一旁讨好地讪笑着，“咱们怎么判断谁是可疑人员呢？“ “判断？“狗剩挑着眉毛，一边嘴角翘起，模样甚是嚣张，“我看谁不顺眼，谁就是可疑人员。“ “高！“跟班猛地拍了下双手，然后竖起大拇指，“这种直觉，可是上天恩赐的礼物啊！“ “哈哈哈哈哈！“ 狗剩被这句圆滑的马屁捧地仰头大笑。“你小子还挺懂事儿！“ “嘿嘿，“跟班儿讨好道，“我刚当上制规人，您是前辈，还想着和您多学点东西呢，哪敢不懂事儿！“ “诶，对嘛！“狗剩赏识地看着跟班，“人只要懂事儿，在哪儿都吃不了亏！“ “那以后还要靠狗剩大哥多照顾了！“跟班笑嘻嘻地说。 “没问题，没问题。“ 狗剩随口应下，他今天很是开心，首席采用了他主导的方案，还任命他为此次行动负责人，如此备受肯定，让他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憧憬。 一行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忽然一阵微风吹过，狗剩鼻子嗅了嗅，紧接着十分厌恶地捂住了半张脸。 “什么味儿？“他皱着眉头问道。 “回狗剩哥，应该是南边儿的垃圾场，“跟班儿说，“那儿的味道冲的很！“ “垃圾场？“狗剩抻着脖子向前望了望，“还有多远啊？“ “隔了有三条街道？“ “他妈的，别往前面走了，“狗剩嫌弃道，“这顶风一吹，吃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他说完，便停下脚步，转身向回走，这一转身不要紧，他的视线瞟到了左侧的一间石屋，先是诧异片刻，接着瞬间两眼发光。 “这间房子，“狗剩给跟班儿指了指，“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跟班儿看了一眼便知，他眼珠子一转，还是决定装傻：“没啊，有什么不同吗？“ 狗剩听后，美滋滋地显摆起来。“这么多房子，都是用门帘遮挡屋内，唯独它有门，这说明了什么？“ “这家人有钱？“跟班继续装傻。 “屁，“狗剩驳斥道，“这里面肯定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奥！“跟班恍然大悟，又一次竖起大拇指，“有道理，不愧是您啊！“ “那是！“狗剩不觉扬起了头，“走，跟我过去看看！“ 狗剩来到了木门前，稍显疑虑，他回身一看，五名全副武装的卫兵静静地跟在身后，这让他感到安全。 他转过身，攥着拳头，咣咣地砸起门来。 “开门！制规人检查！“ 等了一会儿，木门纹丝未动。 狗剩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再不开门，把你门砸烂！“他吼道。 吱呀一声，门应声而开，一名男子怯懦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狗剩见了，双眼直放光。 “是你？“ 笑澜站在门口，看到狗剩后，连忙伸出一只手堵住了门口。 “你干嘛？“他慌乱道。 “行啊，“狗剩由上而下打量了笑澜一眼，嘲讽道，“小日子过得不错啊，房子都盖起来了，我还以为你得睡大街呢！“ 笑澜更加慌乱，向后一退，双脚踩在门槛上，两只手一左一右扒住门框，身体死死地堵在门中间，一副天王老子也别想进去的态势。 “这不是我的房子！“他颤抖地说道。 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为引起了狗剩浓厚的兴趣，他目光绕过笑澜肩膀，向内瞟了一眼，隐约看到了屋子中间燃烧着的火炉。 “那是谁的房子？“他目光一凛，厉声质问，“里面藏着谁！“ “没人！没人！“笑澜失声喊着。 “让开！“狗剩沉声命令道。 笑澜眼神惊恐，脑袋像拨浪鼓般摇了起来。 “不...你们不能进！“ “我让你让开！“狗剩说着，扒拉起笑澜，身后卫兵见状，立马涌了上来，打算一拥而入。 “吵什么？都别他娘的在老娘家门口闹！“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话音刚落，鹊巢从屋内走了出来，她衣冠不整，头发凌乱不堪。 “喊什么喊？“鹊巢双手叉起腰，和笑澜一起挡在门外，蛮横地瞪着狗剩一行人。 对面显然没料到这阵势，一时间愣在原地。 “你个怂蛋！“鹊巢转而伸出一只手，在笑澜耳朵上用力掐了起来。 笑澜吃痛，嗷嗷叫着。 “还有你们！“鹊巢化身成一个泼妇，对着狗剩等人指指点点，破口大骂。 “不就是男女之间那点事儿吗？怎么着，还要围观啊？“ 狗剩盯着鹊巢若隐若现的胸脯舔了舔嘴唇，然后看向笑澜，一脸坏笑。 “金屋藏娇啊？“狗剩调侃道，“你是真不嫌丢人啊？“ “去你娘的！“鹊巢骂得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老娘一个寡妇，找个男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是寡妇，他可不是鳏夫啊。“ 狗剩打趣地看向笑澜，“你小子平时看着正经，这么快就把老婆孩子抛弃了？“ “你有老婆？“鹊巢不可思议地看向笑澜，双目圆瞪。 “我...“笑澜心虚起来，畏畏缩缩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说你怎么非要送我个门，“鹊巢声音高了个八度，听起来异常尖锐，对着笑澜又撕又咬，“原来是怕被抓包！好啊你，左邻右舍都看到了，老娘的清白名声都让你给毁了！“ “别打了，“笑澜边躲避边喊着，“还不是你先勾引的我？“ “放你娘的屁！“ 狗剩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闹剧，等到两人都打不动了，这才懒洋洋地摆了摆手。 “把他俩都押回去！“狗剩向卫兵吩咐道。 卫兵听令，一起涌上前，很快将挣扎的两人分别控制住。 “凭什么抓我！“鹊巢喊道。 “光凭有伤风化这一点就够了！带走！“ 这一声令下，鹊巢和笑澜在卫兵的羁押下慢慢走远。 狗剩望向屋内，随意向里面瞥了一眼，戏虐一笑，追上了队伍。 鹊巢的双手被铐在背后，她回身看着那扇半开的木门，隐蔽地比出了十字花手势。 她希望光父亲可以懂得这个手势在此刻的含义。 第七十一章 互助的含义 鹊巢和笑澜被抓走后，光父亲，麦芽，扫帚和种籽四人百感交集。 在刚刚的千钧一发之际，笑澜迅速向他们解释了制规人的这次行动，情急之下才想到了刚刚的对策，所幸他们运气够好，或者说狗剩够蠢，才没有导致被一锅端的悲剧。 心脏刚刚从冰窖里拿出来，又被放进炽热的油锅煎炸，这就是光父亲此时内心的感觉。 他当然看到了鹊巢被带走时比出的手势，在那种情形下，他立刻明白了那朵“十字花“的含义。 鹊巢试图告诉他，互助会必须要靠自己，才能摆脱任人宰割的局面。 贵族先是发出和谈邀约，然后又大肆抓捕平民，两手行动双管齐下，此举意欲何为，光父亲已然有了自己的判断，心中因为同伴牺牲的打击而逐渐消退的执念，此时又占据了他全部内心。 但他又不得不佩服贵族此举的高明之处。 贵族一方面摆出大度的姿态，广发告示，让全城的人都知道自己有和解的意愿，另一方面，又将原本该由互助会承担的痛苦毫无理由的强加到无辜的平民身上。 如果互助会始终不愿和谈，用不了多久，愤怒的民众就会把这股怨气撒在互助会头上，他们会责怪互助会不作为，缺乏责任与担当，让他们平白遭受这莫名之冤。 到时候，互助会就会处于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不和解，失去平民支持的互助会将彻底丧失立身之本。 如若和解，则正中贵族的计谋，肯定争取不到什么好的条件。 辛辛苦苦积攒的根基，就这么被贵族轻而易举的瓦解掉了，光父亲瞬间气郁缠身。 如果他尚存理智，肯定会意识到，在事情还没完全发酵前，肯定是越早和谈，互助会能争取到的利益越大，毕竟外面现在战火纷飞，在他城势力如狼似虎的觊觎下，贵族肯定不希望城内的根基先乱掉。 但他却心有不甘，鹊巢比出的十字花不时浮现在眼前，互助会，怎么能够任人摆布，如果此时和谈，就彻底走到了贵族的圈套之中。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光父亲一时没了主意。 而眼下，还有件要紧事等待他处理，那就是鹊巢和笑澜被抓走的问题。 麦芽倒好，还算冷静，反观种籽和扫帚，他们跟在鹊巢身边是最长的，培养出来的感情自然要深一些，此时两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把鹊巢抢回来。 “不用太担心。“光父亲安慰道。 “你说的到轻巧！“ 或许是因为刚刚光父亲与鹊巢的争执，种籽对他的态度没了先前的尊敬。“人都被抓走了，咱们还等着看戏吗？“ “制规人没有真凭实据，不会对他们怎么样，顶多受点皮肉之苦就会放回来。“光父亲耐心说道。 “你确定？“种籽有些怀疑地问道。 “我向你保证。“光父亲说。 种籽扫帚两人这才稍微安下心来，虽说此时对他有诸多不满，但他们还是相信光父亲的能力，他做的判断，应该八九不离十。 “好了，“光父亲对大家吩咐道，“大家先回家吧，和谈的事情，我不会一意孤行了。“ 外面制规人还在满大街抓人，大家都很担心家人的安危，得到光父亲的保证后，便急匆匆地向家中赶去。 光父亲走出屋子，回手将门关严，他裹紧身上的衣物，可寒风依然穿过缝隙，直击身体。 对于家中的妻子，他很放心，制规人再怎么混蛋，也不至于难为一个神智不清的女人，而这段时间一直替他照顾妻子的皮革女士，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在他印象中，皮革女士一直都是一个很懂得为人处事的人，即使制规人真选上了她，也会被一溜花言巧语哄骗过去。 光父亲行走于人迹罕至的街道中，有意识地放慢步伐，一旦回到家中，心思全部都得放在照顾妻子身上，他想趁着此时难得清静，好好想一想互助会接下来的应对策略。 可越想，心中越塞，无力感愈发强烈，贵族这招近乎完美，将互助会拿捏地死死的，除了尽早和谈，似乎没有别的最优解。 光父亲陷入沉思，想要从混乱不堪的脑海中瞥见一缕象征希望的光，他的喘息声越来越缓，越来越重，呼出的气体在嘴边凝聚成一片白雾，四下飘散。 不知不觉中，他拐入了自家所在的那条街道，远远地看到了皮革女士和妻子坐在售卖腕带的摊位后面。 尽管面前是空无一人的街道，可妻子仍乐此不疲地叫卖着，皮革女士乐呵呵地在一旁鼓励。 “我回来了！“光父亲朝着两人喊道。 妻子一见有人过来，更来劲了，手抓起一把腕带在半空中激动地挥舞着。 “腕带！上好的腕带！便宜实惠！“ 光父亲笑着将妻子的手按了下去，这段时间在皮革女士的照料下，妻子开朗了许多，虽然还是会记不得人，但这已经让光父亲很欣慰了，他从心底里感谢皮革女士。 “今天辛苦了。“他对着皮革女士说道。 “辛苦啥，“皮革女士摆了摆手，“论招揽顾客这活儿，你家这位现在可比我专业多了，只要有人路过，激动的不行。“ 光父亲看向妻子，她的面庞不再阴郁，气色也好了很多。 “今天制规人没来找你们麻烦吧？“光父亲向皮革女士问道。 “来了，又让我给打发走了！“皮革女士随意地说。 “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皮革女士笑了笑。“说这干嘛，咱们都多少年邻居了。“ “是啊，“光父亲望向星空感慨地说道，“好多年了，过得真快。“ 皮革女士看着光父亲仰头感叹的模样，稍微愣了愣神，光父亲脑袋放下时，两人目光短暂对视，她又赶忙移开目光，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东瞅瞅西看看。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她状态越来越好了。“光父亲看着低头鼓捣腕带的妻子，打破沉默。 “人总得见光，“皮革女士笑笑说，“哪能整天都憋在小屋里，前后左右都是一片墙，那脑子不堵塞就怪了，多睁眼见见外面的世界，张耳听听外面的信息，慢慢就能找回自己的思维。“ 光父亲原本只是在默默倾听，忽然在一个节点，他的心脏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 找回自己的思维...光父亲恍然明悟，皮革女士无意间说出来的话，不正是他所追求的答案吗？ 飞蛾城数以万计的平民，相较于自己的妻子，其实只是另一个层面上的愚钝罢了！ 他们在贵族多年的统治下，潜移默化地养成了逆来顺受的习惯，早就丧失了应该有的思维能力。 他们不满自己的处境，却总是将希望寄托于他人，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努力争取。 互助会虽然名字中带有“互助“二字，却一直要替他们做选择，这在本质上与贵族何异？ 不，这不是“互助会“的含义。 让每个平民都参与到与自己命运相关的决策当中，这，才是互助会存在的意义！ 第七十二章 第二张告示 想到这儿，光父亲心中淤积的郁闷情绪一扫而空，他激动地一把抱住面前的皮革女士。 “谢谢！有办法了！有救了！“光父亲语无伦次地说道。 “没...没关系...“皮革女士一时有些惊讶，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抓住光父亲的衣摆。 “腕带！腕带！“光母亲看着两人，欢快地叫喊。 这声叫喊让光父亲和皮革女士很快意识到了此举的不成体统，他们利落地将对方分开。 “时间不早了，我...我该回去了。“皮革女士眼神躲闪，断断续续地说道。 “对对，“光父亲勉强地露出笑容，“那我们也回家了。“ 皮革女士静静的望光父亲搀着妻子走远，心里有了股本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悸动。 回到家中，光父亲点燃了火炉，把妻子放到炉边取暖，他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妻子。 在火光的映衬下，妻子的脸庞增添了一丝朦胧柔弱的美，他想起了和妻子初见时的场景，勾起了那段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美好回忆。 ...... 三天后，鹊巢家中。 不出光父亲所料，在经历了三天的折磨后，鹊巢和笑澜果然被放了出来，他们脸上、胳膊上皆带着不同程度的伤势，这只是能看到的部位，光父亲确信，他们身体上也好不到哪里去。 互助会核心组织成员全都到齐，他们和上次一样围绕着火炉而坐，只不过笑澜的屁股刚碰到凳面，就嗷的一声弹起。 “我还是站着吧。“笑澜尴尬地笑着，边揉着屁股边说。 光父亲看了眼鹊巢，她倒没笑澜那么矫情，和往常一样，浑身透露着杀伐果决的利落感。 “我先和大家道个歉，“光父亲说这话时看着鹊巢，“你说的对，现在答应贵族的要求不是和谈，是软弱，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鹊巢回视光父亲，表情并没有多大变化。 “如果这样，那我会和以前一样，毫无保留的信任你。“ 简简单单一句话，对光父亲来说，已经足够了，他向鹊巢点了点头，万千含义，皆在其中。 接着，光父亲一刻不耽误地转向麦芽问道：“这两天让你打探城内关于这次和谈的风向，有进展了吗？“ 在眼前的局势下，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制规人的警觉，所以这种贸然打探的行为是很危险的，光父亲深思熟虑之下，还是将这个任务交由麦芽去做，他身为酒馆老板，每天都会招待很多酒鬼，而酒鬼一旦喝上了听，通常都会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尽管会有些夸大其词，但经过简单的过滤，就能得知到想要的信息，麦芽需要做的也不多，稍微引导下话题就好了，这种方法很安全。 麦芽也没让光父亲失望，只见他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 “基本上都了解了，“麦芽说，“目前，城内平民们的怨恨大多还是集中在贵族和制规人身上，没什么人说咱互助会的不是...“ 说到这儿，麦芽满意地翘起嘴角。“看来他们还算有良心！“ 一旁站着的笑澜却有不同看法。 “还是不能盲目乐观，“他想了想后说道，“按照我对制规人的了解，这只是第一轮大范围抓人，他们很快就会组织第二轮，第三轮，直到达成目的。“ “平民那么多，他们抓的完吗？除非他们想把所有平民抓个遍，要不然，还是支持咱们的多！“ 麦芽倒是对笑澜的说法满不在乎。 “事情不是这么看的，“鹊巢说，“恐惧才是愤怒的催化剂，如果真按笑澜说的那样，制规人一直在外面漫无目的地抓人，民众在这种持续的恐慌压迫下，人人自危，很快就会把矛头转向咱们。“ “所以，“光父亲微笑着，“为了防止那种局面，咱们得提前做点什么。“ “你想出办法了？“鹊巢讶异地问道。 光父亲不置可否，他向大家缓缓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众人默默听着，表情由懵懂到思虑，最后，皆是一脸惊愕。 “可是，“鹊巢皱着眉头，“这样一来，局势就不在咱们的掌控之中了。“ “是的，但是同样，“光父亲淡然说道，“局势也不会在贵族的掌控之中。“ ...... 第二天，互助会的第二张告示悄然出现在教堂门口，周围已聚集了不少人。 “互助会的创立宗旨是帮助平民活得更有尊严，而不是引起全城骚乱，所以，我们很欣慰看到贵族这次会谈的诚意。“ “但，正如''互助''二字所言，我们只是提供帮助，并没有替全体平民决定的权利。“ “每个人都有权利为自己争取更好的生活，互助会决定将由全体平民来把控此次会议的走向。“ “神使大人作为神在人间的使者，德高望重，了解人间疾苦，深受民众爱戴，我们提议由他作为此次会议的中间人，统计平民意见，替劳苦大众传递诉求。“ “互助会最初在疾苦中诞生，最终也会在美满中泯灭。“ 一队巡逻士兵很快闻讯赶到，他们驱散了告示周围的人群，领头的看了眼上面的内容，果断地将告示撕了下来。 但消息是拦不住的，一传十，十传百，告示上的内容迅速在大街小巷中流传开来。 ...... 露尔家府邸，议事厅。 这次贵族会议的成员与上次相比，多了两个人，分别是神使犹大和飞蛾城上一任执政官，老者露疆。 所有人围绕着长长的会议桌而坐，那张被扯下来的告示在每个人手中依次流传，最后到达露奥手中，他看完后，愤怒地将手中告示撕得粉碎，纸屑漫天飘洒。 “真他娘的憋屈！“露奥咒骂道。 露朗皱着眉头，问向在她身旁颤巍站立的河深：“你不是在抓人吗？这个互助会的组织架构摸清楚没有？“ “他们很狡猾，“河深低下头，他甚至都能听到露朗压抑着不满的呼吸声，“我们经过审问，发现了几名互助会成员，可他们彼此间都不相识，这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难度。“ 轰隆！ 露奥由于起身太猛，椅子都被他撞翻了，他速度极快地冲到河深身边，飞起一脚，后者两脚腾空，摔倒在地，捂着胯骨处，痛苦呻吟。 “废物！养着你们何用！“ 第七十三章 下有计策，上有对策 “露奥！回去！“露尔大人大声呵斥道。 露奥听后，刚刚抬到半空中的脚用力地踏在河深小腿肚上，伴随着一阵极力压抑着的痛苦嚎叫，他愤愤不平地走回座位。 河深忍着疼痛重新站起，低下头恢复毕恭毕敬的神态。 露尔大人深深叹了一口气，和上次相比，他整个人又虚弱了几分。 “这件事情，您怎么看？“露尔看着老者露疆问道。 “上次会议我没有参加，有一点不太懂，“露疆思虑了一下张口说道，“当前局势下，如果单单是和互助会和谈，并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可既然已经决定和谈，为什么还要抓捕无辜的平民？这样的做法难道不是自相矛盾吗？“ 河深还未从刚刚的疼痛中缓过来，听到露疆的疑问，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对不起，是我的失误！“河深忙不迭地说，“抓捕平民这个决定本意是给互助会压力，让他们露出马脚，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露疆盯着悔不当初的河深，眼神中带着刺骨的寒意。 “能做出这种决定的人，非蠢即坏，“露疆厉声说道，“你属于哪一种？“ 河深听后，连连磕头，脑袋在木质地板上狠狠撞击着。 “小人深知，自己的一切都是露家恩赐，对露家，对飞蛾城感恩戴德，万万不敢有二心！“ “那你就是蠢！“露疆沉声吼道，“制规人首席这样的职位，你恐怕没有资格再担任下去了吧？“ 露朗坐不住了，打狗还要看主人，露疆这一字一句，分明是在点她。 河深胆怯地抬起头，希望顶头上司能为自己说说话，可恰好对上了露朗无比嫌弃的眼神。 “你被罢免了，“露朗决绝地对河深说道，“回去好好反思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是...是...“ “滚出去！“ “是！“ 河深迅速从地上爬起，冲着各位贵族深深鞠了一躬，犹如一条丧家之犬，落荒而逃。 露朗先是向露疆微微点头示意，然后看向露尔大人，主动请愿。 “如果您同意，我将暂时担任制规人首席之位，一定将互助会一网打尽！“ “呵呵，“露斯轻声笑道，“制规人作为连接贵族与平民的部门，向来是隶属的关系，哪有咱们亲自下场的道理，贵族，已经落魄到这种地步了吗？“ “露斯说的有道理，“露疆开口道，“当初制规人部门创立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免贵族亲自管理平民，这样既保持了权威和尊贵，又能让咱们和平民之间有个缓冲，分散他们的怨念。“ “制规人里面，还有合适的人选吗？“露尔大人问道。 “有一个，“露朗说，“她叫红月，是河深的秘书。“ “背景怎么样？“ “背景没有问题，“露朗不假思索地说道，“她是被我一手培养的，之前嫁过一个男人，那男人嗜酒成性，经常打她，有一天，女儿为了保护她，被那男人亲手勒死了，最后还是我救了她。“ “那就让她担任制规人首席吧，“露尔说，“你认为呢？“ “我没什么意见，“露朗答应的出乎意料的痛快，“肯定比那个蠢货河深强。“ 露尔点了点头，他若有所思地再次看向露疆。 露疆瞬间读懂了露尔的意思，可他还是摇了摇头。 “即使现在把黑锅都推给制规人，意义也不大，“露疆说，“互助会此举没有给咱们双方留一点退路，从告示发出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给了平民希望，而这种不切实际的希望是最恐怖的，它会在人心中生根发芽，任意一方试图浇灭它，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最起码从目前来看，互助会并不傻。“ 露疆说到这儿，脸色也沉了下来。“恐怕，咱们真的要向平民妥协了。“ “不行！“露奥激愤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坚决不同意，贵族的脸面都他娘的丢尽了，其余六城的杂碎如果知道咱们是连一帮贱民都可以妥协的孬种，还有谁会怕咱们，飞蛾城会贻笑大方，被人皆曰可杀，群起而攻之！“ 话糙理不糙，露奥说的不无道理，妥协象征着分权，分权导致动荡，飞蛾城在战乱中一直养尊处优，本就是其余六城的眼中钉，他们是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的。 “和谈并不意味着妥协，“露斯的声音幽幽飘起，“下有计策，上有对策，该讨价还价的地方，还是要讨价还价的，况且...“ 露斯看向一直未发一言的神使犹大，露出诡异的微笑。 “咱们不是还有神使大人呢嘛！“ 露尔适时地看向神使。 “神使大人，这件事情，您打算怎么做？“ 神使犹大起身向露尔尊敬地鞠了一躬，随后说道：“我是神的使者，飞蛾城的大小事务理应由您来决定。“ “如果我决定接受和谈呢？毕竟互助会让您来做中间人。“露尔问。 神使犹大想了想后说：“我会在教堂向每日来祈祷的平民接收他们的愿望，分类整理，然后交由您来定夺。“ 露尔大人不漏痕迹地瞥了露斯一眼，露斯成功会意，看向神使说道：“您要整理所有平民的愿望，这样未免太操劳了些，如果因为此事懈怠了神就不好了。“ 神使听后，恭敬开口：“那依您所看？“ “我觉得，“露斯笑了笑说道，“您倒不如挑选几个''忠实''信徒，从他们的愿望中随便挑几项告知我们就好了，这对咱们双方都轻松了些。“ 神使瞬间就读懂了露斯的意思，他看向露尔，后者表情并没有什么明显变化，他意识到露斯所言，就是露尔所想。 神使大人短暂思虑过后，目光坚定，毫无杂念。 “在神的眼中，不论身份地位，所有人皆是祂的子民，我作为神的使者，应一视同仁，且毫无保留。“ “我不怀疑您对神的忠诚，“露斯缓缓说道，“但身为神使，您也应该知道，让平民掌控更多的权利，会打乱这世间的平衡，如果任由此事发酵下去，势必会破坏神的规划，这种不作为，难道不是对神的亵渎吗？“ 神使顿了顿，一脸坦然：“如果神对我不满，自会告知于我，我没有权利替祂做决定。“ “你...“ “好了！“ 露斯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露尔打断。 “神使大人自然有他的想法，你就不要再为难他了。“露尔揉着眉心说道。 “是。“露斯恭敬地答应下来。 第七十四章 七城契约 “你们谁还有其他办法想要说吗？“露尔大人环视了一圈。 露疆的儿子，时间检察官露莱见没人应答，默默看了眼父亲的方向，不出所料，父亲并没有注意到他，从会议开始到现在，连一个正眼都没看过自己。 露莱稍有失望，但这么多年来也早就已经习惯了，在父亲眼中，自己永远是一个让人失望的孩子。 “我倒是想出了一个缓兵之计。“露莱缓缓开口。 “讲来听听。“露尔说。 “刚刚露斯说的对，“露莱说，“城内一共有接近四万的平民，如果要统计出每个人的需求，确实是一项很大的工作量，需要花费很多很多时间来完成...“ 屋内的所有人，立即听明白了露莱的言中之意。 “你的意思是，拖着？“露尔大人问道。 “对，拖，“露莱点点头，“战乱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年，其余六城为了争取战场主动，纷纷增加士兵的红色时间，七城契约已形同无物，按照现在时间流动的态势发展，距离下一个永夜到来也就只剩下半年时间，而且永夜前夕是六城最后的机会，据我推断，用不了多久，时间流动还会加大，永夜到来的时间将会大大提前。“ 露尔听后，眉头紧皱，露莱说的这件事，可比互助会的问题还要让他头疼。 七城契约是七城共同遵守了千年的准则，其中规定了每座城池的人口上限，并依据该城人口总数，按照比例划分出一等民、二等民、三等民的数量，且每个阶级所享用的每日时间，必须按照十小时、八小时、六小时的额度赐予，不得私自增加。如果哪一方敢擅自更改，其余六城定会忘掉所有的恩怨，对其群起而攻之。 虽然他早就预料到这点，但没想到战争已经让事态发展到如此严重的程度，这次永夜的到来，比上一次早了整整八年！ 人类还远没有做好迎接永夜的准备！ 露尔深深叹了口气，陷入沉思，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众人屏息凝神，默默等待，谁也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许久后，露尔再次张开口，目光坚定。 “我决定，在飞蛾城召开一次七城会议。“ 七城会议？听到这个决定，所有人，包括见多识广的神使大人和露疆，皆露出惊讶神色。 要知道，在之前的和平年代，七城会议原本是一年一度，轮流在七城举办，七大家族首脑共聚一堂，目的就是巩固交流，共商大事，讨论最多的就是各城的贸易往来和一些小的纠纷。 可自打战争打响，七城的贵族再也没坐到一起心平气和的谈过，这一隔，就是二十多年。 所以当众人再次听到''七城会议''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词时，难免会觉得不可思议，撕破脸的人，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共处一室，到时候，作为东道主的飞蛾城怕不是会将战火引到自己身上。 “这件事需不需要再考虑一下？“露疆提议道。 “叔叔，您别劝了，我有自己的打算。“露尔礼貌回绝。 “只是现在才召开七城会议，意义已经不大了，“露莱想了想说道，“六城为了战争胜利，已经打破了固有时间流，那可是会收到神遣的，如果他们连这种比死亡痛苦百倍的惩罚都不在乎，您又怎么让他们乖乖听话，放下争执前来参加会议呢？“ “神遣？哼哼，“露奥满不在乎地笑道，“一个神话传说罢了！“ 露莱脸色有了一瞬间的难看，转瞬就恢复正常。 但神使大人显然对露奥亵渎神的举动很不满意。 “那不是传说，“神使盯着露奥，罕见地威严起来，“时间即是神的恩赐，同样也是神对众生的约束！打破时间流，众生必会受到惩罚！“ “你那个尊贵的神，祂的子民天天在外面自相残杀，怎么不见祂出来管管啊？难不成病入膏肓了？“露奥轻蔑道。 电光火石之间，神使犹大拍案而起，他以极快的速度伸出拐杖指向露奥，整支丈身瞬间被黑色的水流包裹住，其中散发出的寒意让整件屋子的温度都降了下来，神使控制着剧烈颤抖的拐杖，似乎下一秒就要取了露奥的性命。 “不敬神者，必受严惩！“神使此时如同神灵附体，那是一种不属于凡间的气势。 露奥显然没预料到神使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对自己，来不及做出丝毫反应，因恐惧而瞪大的眼睛内，瞬间被绝望占据，他的小命，已如神使的囊中之物。 其余人也都呆滞住，他们第一次见神使大人爆发出如此强烈的能量。 “神使且慢！“露尔紧忙出声阻止。 还好神使尚存一丝理智，他紧忙收力，黑色的水流如同一条条蠕动的蛇，依次钻回了他的手掌之中。 即便如此，露奥浑身上下仍止不住地颤栗着，他狼狈地从椅子上站起，向后退去，直到离开会议桌三个身位，才停了下来。 “你们...“露奥声音剧烈抖动着，“就让一个外人如此放肆吗？“ “闭嘴，向神使大人道歉！“露尔厉声呵斥。 露奥流露出不可思议的惊讶之情。 “我想他道歉？“他尖着嗓子说道。 “你是应该道歉，但不是向我，而是向神。“神使脸色阴沉，重新做回座位。 “按您的意思呢？“露尔问道。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露奥先生将在我的监督下，每天到教堂品读三十遍神的颂典。“ “好，“露尔答应下来，“就按您说的做。“ “我不去！“露奥愤愤道。 “这是命令！“露尔不容分说地看着他。 露奥见状，自知违抗不得，于是咽下了委屈不甘，嘟嘟囔囔地坐回座位。 解决了这个小插曲，露尔很快就找回了刚才的思路，他望向大家，缓缓开口。 “七城会议的事情，就这么定了，我自会给其余六城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那，互助会那边怎么办？“露朗思索着问道。 “按照露莱的建议，先拖着，避免让他们在七城会议期间闹个什么大动静出来，等到永夜降临，一切自会烟消云散。“ 说到这儿，露尔思索了一下，望向神使，言语间充满尊敬：“您那边整理好平民的意见就可以先交给我们，不用为难，剩下的事情，我们来做。“ 神使大人思考片刻，缓缓点头应下。 “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吧。“露尔再次揉起眉心，整个人显得十分疲惫。 “遵从您的意愿。“其余人恭敬地说道。 第七十五章 奇冕的加入 结束了会议，露尔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回到房间休息，他在两名卫兵的陪同下走出客厅，来到院子，径直向正房一侧的东厢房走去。 东厢房门口处，此时正由两名守卫分列一侧把守着，他们见了露尔，紧忙行礼，露尔简单摆了摆手，算是回应。 “你们在这里等着，不必陪同。“露尔回头朝陪在他身边的那两名卫兵吩咐道。 卫兵听令，不再跟从，和两名守卫一起守在了门口。 东厢房的门虚掩着，温暖的烛光从门缝中透出，里面不时传出餐盘碰撞的声音。 露尔来到门边，伸出手在木门上敲了敲。 “不必客气，进来吧。“这是一个男人含糊不清的声音，明显能听出他的嘴中塞的满满当当。 露尔也不犹豫，推门而进，他看到思忧城的执政官奇冕大人背对着他，正坐在餐桌前享用晚饭。 “还合胃口吗？“露尔绕到奇冕对面，与他相对而坐。 “不得不佩服你们飞蛾城的厨技，“奇冕手中拿着筷子，指着面前的美食说道，“被关了这么多天，来来回回就这几样东西，愣是吃不腻，整个赤色大陆，也就你们这儿能这么享受了。“ “你要是嫌重复，我可以吩咐厨房换几样菜。“露尔并不理会奇冕言语中的嘲讽。 “呵呵，“奇冕被露尔这句问话气笑，“你今天突然到访，不是来关心我吃的怎么样吧？“ “抱歉，“露尔真诚的说道，“这段时间城里的事情比较多，没空下时间来看你。“ “我一个囚犯有这种待遇已经很满足了，不敢奢求太多。“奇冕往嘴中塞进最后一块儿羊肉，用餐布擦了擦手，一边咀嚼一边面带笑容地看向露尔。 露尔见状，传唤进一个卫兵，将桌上的餐碟收了去。 “什么时候放我？“奇冕嘟囔着问道。 “快了。“露尔说。 “每次你都这么说，“奇冕嘴角翘起，“德高望重心怀天下的露尔大人，怎么就挑我一个人骗呢？“ “我想召开一次七城会议，地点就在飞蛾城。“露尔决定直奔主题。 奇冕惊讶地长大了嘴巴，一道油汁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事成之后，你就自由了。“露尔接着说道。 “七...七城会议？“奇冕甚至都没听到露尔后面的内容，“你要召开七城会议？“ “是的。“露尔回复道。 “哈哈哈哈！“奇冕仰天大笑。 露尔丝毫不觉得被冒犯，他面容平静地等待着奇冕的嘲笑声过去。 “真是天要亡我思忧城啊！“奇冕说，“亏我之前还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飞蛾城摊上你这么个天真的执政官，不知是幸事还是憾事！“ “思忧城现在很好，据我所知，他们还在环山城外围坚守。“露尔心平气和地说。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奇冕忽然像变了一个人，对露尔怒目而斥，“暴怒城叛变之后，他们的实力大大增强，现在不发起总攻就是为了围点打援，削弱我们的实力，等到粮草耗尽，你还能指望他们能像现在这样克制？永夜将至啊！“ 说到这儿，奇冕长叹一声，无奈之下发出感叹。“思忧环山二城寿命已尽，赤色大陆上延续了千年的七城格局，即将被打破。“ “你说的对。“露尔缓缓说道。 “你别他娘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早就告诉过你，巨人城许诺给暴怒城的背叛条件，就是你飞蛾城，你想独善其身，不可能！“奇冕怒吼道。 “我知道。“露尔依然平静。 “我劝你也不要寄希望于七城会议，败方是没有资格求和的，你要想救飞蛾城于水火之中，只能选择加入我们的阵营。“奇冕说。 “我召开七城会议，并不失为了求和。“露尔说。 “你也别跟我搞那套''天下苍生''的理论，“奇冕别过脸，为露尔的愚蠢摇了摇头，“这次永夜到来的时间比以往要早得多，人类的劫数已不可避免。“ “如果按照当前时间流的运行法则，是这样的，“露尔说，“所以趁这个机会，我想邀请其余六城，一起为这个世界开创一套新的运行方式。“ 奇冕刚刚别过去的脸速度极快地转了过来，他看着露尔平静的面庞，过了许久才确信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你认真的？“奇冕问道。 “我一直认为原本的生存法则过于残忍，既然事已至此，横竖都是背水一战，何乐而不为呢？“露尔说。 奇冕认真思考了好久，他意识到这确实是露尔能做出来的事，但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上面那位，能同意吗？“奇冕指了指屋顶，但露尔知道他问的是天上的那位神。 “不知道，但这件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你怎么说服其余五家贵族？“ “把事实摆在他们面前，自然会有人听的，如若不行...“ 露尔顿了一下，想了好久才说出口，他衷心不希望事情会进展到那一步. “...飞蛾城将加入战局，打到他们接受为止。“ “你想先拉上我？“奇冕问道。 “对于巨人城他们，此时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咱们两家联合，这次会议如果有你附议我，那我会很有底气。“露尔说。 奇冕再次陷入沉思，过了好久，再次看向露尔。 “如果我同意，不管七城会议结果如何，到结束时，你就会放我走？“ “我以我的荣誉向你保证。“露尔郑重地说。 “那你怎么保证我一行人的安全？“奇冕反问道，“万一巨人城那帮家伙派人埋伏，伺机偷袭呢？“ “为了避免有人借此机会途中生事，到时候你和你的卫兵会跟其余五家贵族一样，在飞蛾城武装力量的护送下，安全返回城中。“ 奇冕再次陷入沉思，按照现在的战争态势来看，如果能在此时握手言和，确实对他们来说是有利的。 只不过战争一旦开启，它就会像泄洪的猛兽般，不断推动着席卷其中的势力向前涌进，全然不顾后路，毕竟谁停下，谁就会被巨浪吞没。 正因为此，才导致延续了千年的固有时间流加速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永夜必将会在人类猝不及防的时候如期而至。 各城都不是傻子，想在此次永夜中存活下来，战争胜利，吞食他城是唯一的方式。 露尔到底想用什么办法说服占尽优势的巨人城他们那边呢？ 他想开创新的生存法则，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神真的不会阻拦吗？ 一个又一个疑问接连出现在奇冕的脑海中，使他以应接不暇，无法理出一条清晰的思路。 但有一点是无比确定的，他不想再做飞蛾城的阶下囚了，只有回到思忧城，他才会有话语权。 “既然这样，“做好决定的奇冕缓缓开口，“思忧城决定加入七城会议。“ 第七十六章 暗流涌动 得到奇冕的肯定答复，露尔深深松了一口气，成功拉来思忧城，算得上一个很重要的开门红。 “谢谢你的答复。“露尔真诚地说道。 “不用，“奇冕微微一笑，“希望你能遵守诺言。“ 露尔点了点头。“等到时间定下来，我会让人告知于你，到时候，你可以向思忧城发一封信，让他们带着卫队前来，但不得多余一百人。“ 交代完这一切，露尔起身向着门口走去。 “我会守规矩的，“奇冕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响起，“但其他城，可能就没我这么老实了，不用我提醒，你也应该要防范这一点，毕竟，飞蛾城亡了，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露尔听后，停顿了一下，他张了张口，却没有说些什么，随后缓步迈出房间。 可刚走出门口，便听到里面的奇冕又喊了一句。 “让厨房给我换点菜！“ 露尔一笑，将身旁的两名卫兵打发到厨房，让他们通知里面厨师奇冕的换菜请求，自己则独自穿过庭院走进客厅，沿着木质楼梯来到位于三楼最里侧的房间。 这间房曾是露尔和妻子莎桥夫人的卧室，自打妻子生露娜难产而死，他便再也没在这间房里住过。 露尔推开门，熟悉的一切如往日重现班映入眼帘，每次来此，都会引起他对妻子深深的思念之情。 房间内的摆置几乎没动，还是按照妻子生前的样子摆放，除了床边，那里有露尔亲自为妻子设立的灵台，上面摆放着妻子的牌位骨灰，一个香炉和些许贡品。 露尔关上门，来到灵台前，他从沾了些许香灰的香炉旁拿起三根香，走到墙壁上悬挂着的煤油灯处点燃，然后反了回来，将点燃的三根香插进香炉中。 做好这一切，他坐到了床边，静静地盯着妻子牌位发呆。 许久之后，露尔才缓缓张开口。 “你生前的愿望，我来帮你实现。“ ...... 从露尔家出来后，露莱跟在露疆身后，向家中走去。 露疆喜静，所以他的家建在了贵族区最深处，旁边都是自己平时打理的田地，种些花花草草和一些农作物。 父子俩一前一后，很快就走到了那片小农场的边缘。 露疆同往常一样，径直走进小农场，露莱识趣地朝父亲的背影微微鞠了一躬，便打算迈步向家中走去，可这一次，父亲却叫住了他。 “过来吧。“露疆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露莱心里有了一瞬间的犹豫，他知道这个小农场被父亲视为自己的宁静之地，向来不允许别人踏入，即使是他这个亲生儿子。 “等什么呢？“露疆弯腰查看着一颗已有些许枯黄的小树，再次喊道。 这下子露莱确认了，父亲确实是在叫他，他小跑着，谨慎躲避着途中不知道是什么作物的新芽，赶到父亲身边。 “父亲，您叫我？“露莱毕恭毕敬地问道。 露疆折下了几只蔫细的树枝，拿在手中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说，这棵小树，还能长大吗？“露疆问道。 露莱打量了一眼，这小树虽小，却已不可逆转地走向暮势，眼下天气即将步入寒冬，它的成活概率几乎为零。 露莱犹豫片刻，开口说道：“希望不大。“ 露疆瞥了露莱一眼，接着说道：“这几年我一直在七城中游历，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有的植物，虽是同一品种，可生长出来的品相却截然不同，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露莱不知道父亲今天怎么如此反常，竟和自己讨论起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但他很快将这些疑虑甩在身后，努力思考着父亲的问题，他要好好珍惜这次和父亲交流的机会。 “应该是地质原因吧？“露莱思虑过后说道，“有的地质，可能不适合那种植物生长。“ 露疆摇了摇头。“地质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原因，据我观察，那些最后成长的很出色的植物，它们都有一个共同性。“ “阳光充沛？“露莱想起了一个在民间广为流传却不被重视的观点。 “是的，“露疆点头道，“那些植物的普遍特点，就是当每天的太阳升起时，它们就能第一时间享受到阳光，太阳落下时，它们又是最后一刻才脱离阳光的怀抱。“ “但，这跟神话中的说法有所不同，“露莱说，“神话中，神建议人类将植物种在地势低的地方。“ 露疆看向露莱。“这就是人类的悲哀之处，连你也不例外。“ 露莱从父亲的眼神中看到了些许失望，但也只是些许，因为下一秒，露疆便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类似的情形，露莱从小到大已经历过太多次，在他的记忆中，他与父亲的谈话，每次都是以父亲满满的失望为结尾，慢慢的，父子俩的交流越来越少，几近形同陌路。 所以当初当父亲宣布将飞蛾城执政官传给露尔时，周围惊声四起，但他是最不感到意外的那个。 他认为理所当然。 露莱知道，此时便是自己告退的时候了，他看着父亲的侧脸，恭敬鞠躬，随后退出了这片农场。 ...... 露朗家就在贵族区与衙门区交界的地方，她身为飞蛾城大法官，制规人的顶头上司，自然要离得近一些，可现在，家住得近，为她提供了另一层便利。 露朗家卧室内，屋子中间熊熊燃烧着的火炉不仅带来了光亮，也驱散了严寒。 温暖舒适的床上，红月躺在露朗的怀中，两个女人赤身裸体靠在床头。 露朗低头看着红月红彤彤的面庞，将自己散落在她脸上的头发拿起，置于耳后。 “别拿，“红月轻柔地打掉红月的手，“我喜欢这样。“ “不痒吗？“露朗笑道。 “痒啊，但无所谓，它让我感到安心。“红月说着，随后将更多露朗的头发贴放在脸上。 “你说的永夜，会是什么样子的呢？“红月抬起头，看着露朗的脸，轻声问道。 “我也没经历过，“露朗扭了扭身子，换了个舒服的位置，“只不过听说它每四十年一次，中间会持续三到五年，到时候，太阳不再降临赤色大陆，人类将在持续的暗无天日中度日。“ “没有阳光不就没有食物了吗？“红月一脸疑惑，“那人们岂不是会被饿死？“ “我们会提前在地库里面预留食物的。“露朗说。 “可，全城那么多人，要吃五年，这得需要多少粮食啊，而且你说过，这次永夜提前了整整八年...“ 看着红月担心的样子，露朗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变化，她很快掩饰住自己的情绪，抓起红月的手轻轻抚摸。 “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红月还想再问些什么，却只听房门外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露朗立刻警觉起来，她将红月挡在身后，警惕地盯着门口。 “谁？“ “我。“露奥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 呼！ 露朗深呼一口气放松下来，将被子往上面拉了拉，红月则起身穿起衣服来。 “进来吧，门没锁。“露朗喊道。 露奥推门而入，见正在穿衣服的红月，露出一丝猥琐的笑容。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的好事了？“ 露朗并没有生气的样子。“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我亲爱的姐姐。“露奥嬉笑着说道。 红月见露奥欲言又止的样子，决定不再逗留，她穿好衣服后，走到露奥身边行了一礼，在露朗应允后，退出房间。 走出露朗家的红月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她很快走进了制规人大楼，朝着四楼最里的那间办公室走去。 可当她走到门口，伸手推了推门，发现门被反锁了。 “谁？“河深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据我所知，你已经没有资格再使用这间办公室了。“红月毫无感情地说道。 “稍等我一下，“门内的河深冲着门外喊，“等我整理完文件自会找你交接。“ 过了一秒钟，外面木质回廊响起了渐远的脚步声。 他松了一口气，放下了拿在手中的匕首，转身恭敬地走到办公桌前，桌后原本属于他的那把椅子上，此刻正坐着一个身着兜帽长袍的男人，在桌面上那盏煤油灯的映照下，露斯的脸藏于兜帽内若隐若现。 “别自责，你做的不错。“露斯笑着称赞道。 “我辜负了您的信任。“河深低下头。 “没关系，你好保留着制规人的职位，“露斯说，“况且，咱们已经取得了想要的效果。“ 见露斯这么说，河深稍微放下心来。 “那，我还能为您做些什么？“ 露斯伸了个懒腰，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帮我监控几个人。“ “是谁呢，露斯大人？“ “鹊巢，麦芽，种籽，扫帚，笑澜，哦，还有一个。“ 说到这儿，露斯嘴角翘起一丝诡异的微笑。 “石工。“ 第七十七章 河深的故事 听到笑澜的名字，河深微微一怔。 笑澜是受自己之命被委派到互助会内部的，这事儿也早就偷偷上报给了露斯，其余五人的名字则听都没有听说过。 露斯为什么要自己监控他们？ 难不成他看出了笑澜有反叛之心？其余五人，是互助会的核心成员？ 想到这儿，河深决定问个究竟。 “露斯大人，“河深恭敬说道，“笑澜不是被咱们派去互助会的卧底吗？您说的另外五个名字，莫非是互助会的核心成员？“ 露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笑澜这个人有自己的小心思，想择良而栖，所以虽然他早就打入了互助会内部，却迟迟不上报。对于此人，只能利用，不可深信。“ 河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但还有一点不解，既然您已经掌握了互助会的秘密，为何不趁此机会一网打尽，立一个大功？“ “我看是你想立功吧？“露斯玩味地看着河深，“被区区蝇头小利蒙住心神，你可真是扶不起来。“ “是小人见识短浅。“河深紧忙弯腰认错。 “呵呵，“露斯轻笑道，“你只需按我吩咐的去做即可，事成之后，定让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至于互助会，一个尚有大用的棋子，就这么舍弃掉，岂不可惜？“ “是，“河深回复道，“谨遵您的教诲。“ 露莱看着河深谦卑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从长袍内掏出一袋纸包扔到了桌子上。 “这是下一个礼拜的药。“ 河深往桌子上扫了一眼，又深深低下头。 “谢谢。“ “你应得的。“ 露斯说完，从椅子上站起，径直走到窗前，他推开两扇窗户，目光敏锐地向外打探了两眼，随后纵身一跃，消失于夜色中。 河深重新关好窗户，他拿起桌子上的纸包在手中掂了掂分量，放进衣服口袋，又拿起早就整理好的一大叠文件，推门而出，在紧邻他办公室的一间屋子外停了下来。 “文件整理好了。“河深声音不大的喊道。 几秒钟后，门打开了，红月出现在他面前，从他手中接过了文件。 “那间屋子是你的了。“河深向办公室方向侧了侧头。 红月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你平时带我不薄，我已跟露朗大人求情，让你做我的秘书。“ “谢谢。“河深清楚红月的性格，知道多说无益，所以也只是简单的道了一句谢。 红月冷淡地点了点头，径直走向了那间属于制规人首席的办公室。 河深也不再逗留，他关上面前的房门，很快走出了制规人大楼，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家门口，便听到了屋内传来妻子阵阵的咳嗽声，他推开门，妻子见了他，立刻将捂嘴的手帕塞到床垫子下。 “你回来了。“妻子哑着嗓子，挤出一丝笑容。 河深来到妻子床边，手伸到了床垫底下。 “别。“妻子抓住他的手阻拦道。 但河深还是将手帕拿了出来，他将手帕展开，上面染着妻子刚刚吐出来的鲜血。 “这种情况，出现多久了？“河深重新将手帕合上，默默问道。 “就这几天，不碍事儿。“妻子努力用一种很轻快的语气安慰道。 “是不是剂量不够，我还可以给你多要点。“河深说。 “咱们要的越多，你就要为他做的越多，“妻子笑了笑，“还是算了吧，我不想就这样拖累你一辈子。“ 这句话让河深感到自己的心脏被扭成一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因为他，妻子才会得此顽疾，可如今，妻子却将自己当作累赘。 许多年前，河深是个意气风发，心怀众生的理想人士，对制规人内部的腐败愚昧深恶痛绝。他自知这种世袭制度是一切恶习的源头，并埋没了好多和他一样的有志之士。 所以，当他终于爬到了制规人首席的位置时，对贵族提的第一项请求，就是打破延续千年的世袭制度，改为优胜劣汰，广招人才的考试制度，不知为何，这消息竟传到了民间，引起广泛讨论。 河深此举着实惹恼了贵族和同事们，似乎是出于警告的目的，他的妻子也是在那时，遭到了不明身份的人投毒。 河深意识到，如若自己再一意孤行，他和妻子，恐怕命不久矣，不知何时就会死于某场“意外“。 于是，他放弃了自己的理念，带着已病入膏肓的妻子在城内四处求医，可谁都不愿接手这个烂摊子，最后还是露斯偷偷找到了他，自称有良药可医治妻子的病，但有一个条件，河深从此以后都要依照他的意愿办事。 为了妻子，河深应了下来，这一做，就做到了现在。 妻子又何尝不知道丈夫的为人，这么多年下来，河深变得越来越不像当初的自己了，妻子痛在心中，却无可奈何。 “听说前几天，你当众射杀了一个互助会的平民。“妻子犹犹豫豫地问出这句话，随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河深的眼睛，她希望还能从中看到善良。 “我必须这么做。“河深躲避着妻子的目光。 “不，没有什么事情是必须的，以前的你，不会这么做的。“ “这其中牵扯了好多，你不懂...“ “看到你这个样子，比我的病还要让我痛苦。“妻子默默说道。 “我出不来，“河深摇了摇头，万千无奈涌上心头，“陷在这泥沼中，没人能把我拽出来。“ “不，你可以。“妻子说。 “怎么出？“河深自嘲一笑，“整个赤色大陆都在贵族的掌控之中，我当上制规人首席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结果，被区区一份草药拿住了命脉。“ “七城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啊，咱们可以脱离贵族的掌控，到野外去生活，纵游天地，自己做自己的主人，不好吗？“ “妇人之见！吃什么？喝什么？你当野外那些怪物是摆设吗！“河深罕见地向妻子发了脾气。 “可，你曾和我说过，命运从来都是由自己决定的，就看敢不敢做出那份选择。“妻子抓住河深的手，祈求道。 “吃药吧。“河深甩开妻子的手，低声说道。 他不想再跟妻子讨论这些事情，将纸包扔在床上，便起身走出了门外。 他在门口放置的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回身望了望屋内，妻子并没有跟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条，煤油灯的照耀下，隐约能看清上面的字体。 这是城里一位老药师写出来的药方，河深在射杀蘑菇的那个夜晚，曾给了老药师几克妻子所需的草药，并拜托他据此分析出里面的各种成分。 昨天，那个老药师找到了他，并给了他这个药方。 河深原本还没有考虑好要不要告诉妻子这件事情，刚刚听了妻子的想法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缓缓走到墙壁上悬挂的那盏煤油灯旁，取下灯罩，将写着药方的纸条，塞进了燃烧着的火焰当中。 第七十八章 躲猫猫 时值正午，不知名的野外。 绿叶手捧着地图，站在一座山脉的顶峰，向着东南方向远眺。 太阳当空，这座山顶成了方圆几里最佳晒太阳的地点，阳光毫无保留地铺洒在绿叶的全身，温暖着她伤痕密布的躯体。 在老牛这十多天的魔鬼集训下，五小只的密法技艺均有了长足进展，但同时，残酷的训练也纷纷在他们的身体上留下痕迹，伤疤划痕随处可见，一番下来，单从外表来看，五小只褪去稚嫩，每个人都显得果敢精练了不少，已初具少年战士的模样。 按照老牛的话说，训练时流血总比在战斗中流血要好得多，只有习惯了疼痛，才能让疼痛激发出巨大潜力，否则，它只会削弱你的战斗意志，而战斗意志一旦被削弱，距离死亡也就不远了。 在这样严苛的调教下，最惨的便数胖嘟了。 由于他身宽体胖的原因，速度慢不说，自身受击打的面积也大，真是一打一个准儿。 老牛还笑称，对付他可比对付野猪容易的多，野猪最起码还抗揍。 胖嘟由最开始对老牛满满的崇敬之情没过几天便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腔怨念。 他发现同样是监督自己减肥，老牛可比绿叶残忍不少，绿叶最起码只是控制他的食量，可老牛，别说那些野鸡野兔的肉了，连从飞蛾城带出来的主食都不允许他吃，每天只让他以野菜过活。 多少个夜晚，其余四小只都是听着胖嘟肚子的咕咕叫陷入沉眠。 “你这个小胖子，什么时候能打过我，什么时候我就让你吃肉，使劲吃！“有一天晚上，老牛手拿一只烤鸡腿，一边吃的满嘴冒油，一边贱兮兮地对着胖嘟说道。 这可把胖嘟气了个半死，因为那只鸡，还是他打回来的！ “绿叶你干什么呢？“胖嘟和其余三名同伴围坐在一起，朝着在不远处远眺的绿叶喊道，“快过来，我今天非要给那老东西一点颜色看看！“ “老东西“，是胖嘟给老牛起的新外号，之前几天，他还用过“死不正经的“、“胡子野怪“等能充分表达他怨念的称呼。 绿叶听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收起地图，加入了同伴们的讨论。 “老牛也是为了你好。“她坐下后开口说道。 “哼，管他呢！他不让我吃饭！我要让他付出代价！“胖嘟愤愤道。 “那你怎么不敢当面叫他''老东西''？“绿叶拱火儿道，“只敢跟我们几个抱怨，算什么男子汉！“ “女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是男子汉？“胖嘟红着脸反驳，“能屈能伸才是男子汉！“ “好啦好啦，“光拍拍手，打断了两人即将爆发的争执，“还是想想今天怎么对付老牛吧，咱们可是五个人啊，我可不想再被他嘲笑了。“ 光这段时间也很是苦闷，虽然他理解老牛的做法，也了解老牛身为前任资深探索者的强大之处，可他还是不愿接受在每天与老牛的对抗之中以失败告终。 大概七天前，老牛为了检验他们的训练成果，为他们量身定做了一个小游戏--躲猫猫！ 规则很简单，顾名思义，老牛为五小只规定出一片范围，让他们任意藏在其中躲避他的追捕，时限一个小时。 五小只获得胜利的办法有两种，一种是全员逃生，但凡有一人被老牛抓住，他们都将收获失败，惩罚就是每个人给老牛捏腰捶腿，伺候的他舒舒服服。 还有一种办法，主动出击，制服老牛！五小只第一天就曾尝试过这种办法，结果不言自明，他们被老牛捶的头破血流，毫无还手之力。 从那以后，他们便放弃了这种自取其辱的方法，将所有重点都放在如何躲藏以及周旋，但依旧逃不出老牛的“魔爪“。 “你小子说话啊，平常就你鬼点子最多。“胖嘟用脚捅了捅大地，催促道。 “我能有什么办法，“大地无奈道，“一切阴谋诡计，都会在实力的绝对碾压下变得苍白，有好点子我早说了，你以为我愿意每天累个半死半活，临了前还要给“老东西“做佣人？“ “别想那些投机取巧的了，“绿叶说，“咱们这些把戏在老牛眼里，就是小孩子过家家，人家心里不知道怎么笑咱们呢！“ 麻雀听了后，瞬时间忧容满面，低着头，用手指捅咕起地上的土。 “你干嘛呢，垂头耷拉脑的，“胖嘟不满地看了麻雀一眼，“分析问题不见你说话，打击士气倒是比谁都积极！“ 麻雀缓缓抬起头，露出他拿标志性的委屈眼神。 “这还只是个老牛，就这么难对付了，等咱们到了巨人城，那儿对于咱们来说就是个狼窝啊，到时候别说救小公主了，恐怕咱连人家门边儿都摸不着。“ “不是我说你，麻雀，“胖嘟嫌弃道，“我顶看不上你那没出息的劲儿！“ 麻雀听后，脑袋再次深深埋了下去。 光忽然有所顿悟。 “刚刚麻雀倒是提醒我了，老牛设计这么个游戏，应该是有原因的。“ “可不是嘛，折磨咱呗！“胖嘟坑哧吭哧地说道。 “啧！“绿叶甩给胖嘟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胖嘟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其实不然，“光说，“虽说咱们最近这段时间实力有了明显增强，但相较于那些真正的高手，仍有着不小的差距，仅凭现状就贸然闯入巨人城救人，无异于自寻死路。“ “是的。“绿叶默默说道。 其余人心里怎么会不清楚这点，只不过他们都有意识的选择将这种想法埋在心中，不去面对，能活一天是一天。 “所以老牛想教给咱们的应该是战斗中另一种取胜思路，“光一脸认真地对同伴们解释，“既然正面碰撞这点行不通，那咱们能做的，就只剩下隐藏好自己，然后找准时机，灵活应对！“ 光说完后，其余人皆陷入沉思当中，除了胖嘟。 “''老东西''有这么好心？他才不管咱们死活呢？送咱们去巨人城也只是完成神使大人交代下来的任务罢了！“ 绿叶叹了口气，为胖嘟的智商感到忧虑。 “你还记得，今天早上，老牛，建议咱们，绕路，的事情嘛？“ 绿叶将整句话掰开了放缓了告诉胖嘟，生怕说快了他听不明白。 光，大地和麻雀三人看出了绿叶的意思，纷纷憋住笑。 胖嘟听后，先是若有所思，接着歪了歪脑袋，最后，才恍然大悟地“奥“了一声。 胖嘟记得，今天早上绿叶曾查看地图，告诉大家按照现在的行进速度，距离巨人城还剩下五天左右的距离，老牛听后，以前方时间掠夺者出入频繁为由，提议沿着山脉绕路前行，这一绕，生生多绕出了五天的时间。 抱着多活一天是一天的原则，胖嘟还在暗自庆幸，现在经绿叶提醒，他才意识到，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时间掠夺者，这是老牛是为了能有时间把他们训练得再出色一些，才扯出的谎。 胖嘟这才意识到，老牛心里还是很在乎他们的，虽说平时对他们挖苦讽刺的多，但真到生离死别的时刻，还是愿意用这种方式维护住他们的自尊和信心。 想到这里，胖嘟对老牛又重新有了一丝好感。 “你真聪明，能想到这么多。“胖嘟挠了挠头，有些惭愧地对绿叶说道。 “虽然我也是刚刚才想到，但你是真的笨！“绿叶嫌弃地说。 第七十九章 胖嘟的痛处 “我不笨，怎么显得着你？“胖嘟一脸不服的说道。 这句反问让绿叶瞬间哑口无言，只能默默竖起大拇指，佩服起他的自嘲精神。 胖嘟美滋滋地观察着绿叶的表情变化，忽然总结出了一个对抗绿叶挖苦的办法。 只要自己脸皮够厚，他就再也没有弱点！ ...... “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办法？“几分钟过后，大地看着光问道。 一直默默思考着的光点点头，随后做作地伸了下懒腰，慢慢地清了清嗓。 光这套故作神秘的举止，引来四道认真探寻的目光。 “要我说，咱们之前的问题，就是太极端了，不是死命地跟老牛打，就是死命藏着...“ 说到这儿，光目光狡黠地看了一圈儿。“这次，咱们要换个思路，玩转规则！“ 胖嘟听到后，抬眼迷茫地看了一圈，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难道是我真笨吗？咋听不明白？“他皱起眉头，嘟囔着说道。 绿叶再次给了胖嘟一个白眼。 “人家光还没说呢！你这只蠢猪！“ “奥！“胖嘟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庆幸道，“那就好，那就好。“ 胖嘟说完，随即又瞪起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光，表情极其认真，一副不想错漏掉任何一句的样子。 光伸手朝自己这边挥了挥，将同伴都靠拢到自己跟前，接着不放心地瞟了眼四周，生怕老牛偷偷躲在哪里偷听，他以手遮挡住嘴，神秘兮兮地小声喃喃着，期间，五小只之间不断爆发出窃窃嬉笑声。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一阵含糊不清的咀嚼声，老牛粗旷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又围一起琢磨什么坏事儿呢？“ 五小只见状，如同惊弓之鸟四下散开。 胖嘟瞧着不远处走来的老牛，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窃笑。 “你笑什么？“老牛注意到了胖嘟的坏笑，挑眉道。 “老东西，我告诉你，今天这顿肉我吃定了！“ 听到胖嘟又给自己起了个新的外号，老牛气的吹胡子瞪眼。 “嘿，你个小胖子！“情急之下，老牛险些将手中的兔腿砸到胖嘟身上。 但还好，胖嘟眼中瞬间迸发出的光芒阻止了他，他嘿嘿一笑，转而将嘴中嚼碎的骨头以及些许肉屑吐在手中，轮圆臂膀用力向胖嘟甩了过去。 其余四小只见状，在老牛出手的瞬间纷纷四下窜逃，唯有胖嘟躲闪不及，被老牛砸了个满怀，浑身沾满了他的口中之物。 四小只目瞪口呆，对胖嘟心生怜悯。 只见胖嘟低头打量了眼身上，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张口大喊道：“你给我留点，别都吃完了！“ 老牛闻讯，不屑地“哼“了一声，轻蔑地看着胖子说道：“要只是他们，我还真得费点劲，加上个你，那就不必了，你就是我的突破口！“ “我才不是！“胖嘟大声吼着，心中刚对老牛留存下来的些许好感，转眼间烟消云散。 老牛用手中的兔腿指向胖嘟，咄咄逼人的呵斥道：“小胖子你也别不服，你算算，咱这测试前前后后也做了七八次了，哪次不是你先露出破绽，才导致同伴暴露的？我告诉你，这也就是我，要换做真的敌人，你的同伴就会因你而死，我看你到时候怎么面对自己！“ 胖嘟瞬间红了眼眶，老牛这次，不管是开玩笑还是有意为之，是真说到他的痛处上了。 绿叶见状，紧忙走到胖嘟身边安慰他，并狠狠瞪了老牛一眼。 其余同伴也纷纷走上前，将胖嘟围在了中间。 “哼，你们现在护着他，到时候被他害死，看你们憋不憋的慌！“ “老牛你少说两句！“绿叶吼道。 “再给你们十分钟准备时间，地点是从这山顶往下数四米的范围，完事儿给我信号！“ 老牛扔下这句话，撕咬着兔腿走远。 “你不要听他瞎说...“麻雀看着胖嘟小声安慰道。 “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们。“胖嘟抹起脸上的泪水，可眼泪仍止不住的从眼眶中流出来，在他沾满灰尘的脸上刻下一道道泪痕。 看着胖嘟这个样子，光也忍不住心酸。 “说什么呢，“他说道，“咱们是同伴，没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就是！“绿叶接茬儿道，“你别听他叭叭叭的，一会儿咱们就让他好看！“ “不，“光说，“你要记住老牛刚刚说的话，然后化悲愤为力量，一会儿好好教训他，今天就是咱们的反击之日！“ 果然还是昔日的好朋友最了解彼此，胖嘟听了光的话，泪眼朦胧的眼睛变的坚毅，狠狠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麻雀同往常一样，运用从猎人妈妈那里学来的技巧，快速为大家做起了表面伪装，尽管他的伪装每一次都被老牛看破，但失败是最好的老师，得益于他手艺的日渐精进，老牛找到他们所耗费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很快，麻雀利用存在于四周环境之中的花草泥土等杂物，为他们身上都做好了精致的伪装，光确信若此时有夜色掩护，以麻雀现在的水平，除了嗅觉灵敏的怪物，没有那个人类能轻松地在周围环境的掩护下辨别出他们。 光再次将同伴都招乎到身前来，他们双臂搭肩，围成了一圈。 “刚刚说的，都记住了吗？“光问。 “记住了！“同伴们纷纷应道。 “好样的，“光环视一圈，“大家准备好了吗？“ “嗯！“同伴们重重点头。 光的嘴角微翘，随后面朝蓝天，学了三声尖锐的鸟叫声。 “狩猎开始！“ 话音刚落，五小只迅速跑向计划中自己的位置。 老牛给他们规定的范围是自山顶向下四米，但他们并没有利用这个纵深的范围优势，反而是以山顶这个平面为基准四散开来，呈圆形在中间围成了一个圈儿。 他们躲避在各自的位置，屏息凝神地盯着正中的圈儿，那里就是他们为老牛布置的“狩猎场“。 这场游戏的规则是不要让老牛抓住他们任意一个，所以在光的计划中，五小只这次的策略，既不是躲，也不是打，而是要充分利用人数优势周旋，互相打掩护，分散老牛的目标，让他应接不暇。 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老牛自己踏进来！ 第八十章 老牛的教训 凉风微拂，山上的蚊虫循着体味而来，肆意吮吸着这顿进入寒冬前难得的大餐。 五小只身上本就带伤，被蚊子这么一咬，浑身又痒又疼，好不难受。 得益于丰腴的体态，胖嘟在蚊虫眼中俨然成了一道主菜，身体裸露之处无不鼓起一个个大包，他甚至怀疑再呆多一会儿，这些小东西能将他生吞活剥，想到这儿，莫名觉得惊悚。 但出乎意料的是，胖嘟咬着牙将这一切都承受了下来，甚至连简单的拍打动作都没，目光中满满都是坚韧神色。 老牛随时都会出现，他这次不想再做拖累同伴的那个。 光褪下右手腕处的腕带，看了眼跳动的红色数字，距离他喊出三声鸟叫已然过去了二十二分钟，他默默在心里计算了下，这段时间足够老牛搜索完下面的区域，他应该快到山顶了。 果不其然，连接山顶平面和山下的那条小径上传来了些许动静。 光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听到的内容却让他傻了眼。 “怎么办啊？老牛来了！我好胆小！咱们快跑啊！“ “呜呜呜！我怎么这么胖！我跑不动！“ “咱们不用跑！我自作聪明！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老牛讨厌死了，粗鲁不懂礼貌，竟然凶我的太音哥哥！“ “我这么善良，不允许你们说老牛，他还救过我一命呢！“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只见老牛不紧不慢地出现在五小只的视野当中，他挤眉弄眼，搔首弄姿，颇具精髓地模仿着他们每一个人，将阴阳怪气发挥到了极致。 五小只脸憋的通红，恨不得绷紧脚趾原地挖个地缝钻进去。 老牛站在山顶正中央，双臂环胸，面容骄横。 “我说，今天是哪个小兔崽子拿的主意？怎么一天比一天蠢呢？不能把鸡蛋放到一个窝里，鸡都懂的道理你们不懂？“ 四下里并没有什么反应，虫鸣鸟叫，一份安静祥和的氛围。 “出来吧，别自欺欺人了，“老牛接着喊道，“山下我都搜遍了，你们还能去哪里？“ 还是没人应答他。 “行，“老牛嘴角微翘，“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 话音刚落，老牛的身体瞬间被风势环绕，逐渐聚强的风吹散他的头发和胡子，远远望去活像一只暴怒的雄师。 在狂风的作用下，他的身体被托离地面，缓缓升到半空之中，越来越高。 老牛的双眼变的像鹰隼般锐利，将底下的一草一木皆收进眼中。 五小只慌了神，之前从没见老牛用过这招，如果说在同一水平线，他们还有遮挡和伪装，但被人从半空俯视，这可属于降维打击，一切遮掩瞬间失去意义。 不出所料，仅仅只过了几秒钟，老牛打趣的声音便在半空中飘荡开来。 “嘿？你小子还挺抗咬，真是肉多不怕哈？“ 被抓了现行的胖嘟又恨又丧地咬了咬牙，他仰头看向老牛，大声吼道：“还没有抓到我们，你得意什么？“ “小胖子，不用你激我，抓的就是你！“ 说罢，老牛在狂风环绕下，朝着胖嘟的方向俯冲而下。 但就在这时，一堵足足有十厘米厚的冰墙忽然凭空出现，挡在了老牛的行进路线当中。 “妈呀！“ 短促且惊讶的一声叫喊，老牛躲闪不及，脑袋与冰墙撞个满怀，他冲破了冰墙，却失去平衡，惨叫着摔倒在地。 “他娘的，你小子玩阴的是不是！“老牛指着麻雀骂骂咧咧。 麻雀还以为自己下手重了，怕给老牛伤个好歹，他颤颤巍巍地紧忙道歉：“对...对不起！“ “你道个屁歉！老东西活该！“胖嘟怒道。 “愣啥，快跑！“光叫喊着，他和绿叶大地已经跑到了通往山下的那条小径口，正等着他们。 胖嘟和麻雀听到后，一刻也不敢耽搁，纷纷追了上去。 “哎呦！我脖子快断了！脑袋晕！喘不上来气！不玩了不玩了，快来帮帮我！“ 听到老牛痛苦的呼救声，光本能地想要回头看看，结果被胖嘟一把拦住。 “回头非得跟绿叶好好掰扯掰扯，“胖嘟边闷头拉着光走边嘟囔道，“再说我是最傻的我跟她急！“ 还在山顶“痛苦“嚎叫的老牛不易察觉地向小径口处瞥了一眼，见那里早就没了人影，瞬间恢复正常。 他轻巧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拍了拍身上粘的灰尘，咧嘴笑了起来。 “这帮小兔崽子有点意思了。“ 不同于山顶的相对开阔，越往下走，由于垂直陡度加大，植物交错而落，周围的环境就愈显拥挤，虽然这样更方便隐藏，但一旦被发现，也更难逃脱，五小只在这里已经吃了不少亏。 刚刚经历的短暂挫败也激起了老牛的胜负欲，他不由得期待起来，想看看这些小家伙们还能弄出什么幺蛾子。 于是，他沿着小径仔细排查，时不时还用风法师的本事吹散较为密集的植物，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在走到接近规定范围的边缘时，终于发现了蛛丝马迹。 一个狩猎陷阱！ 老牛不由得笑出了声。 “毕竟还是一帮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啊，“老牛感概道，“我可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资深探索者，常年混迹于野外，什么厉害高深的陷阱没见过，就这种三脚猫把戏！“ 老牛想都没想，似乎要做给不知藏在哪里正隐隐期待的五小只看一样，面带微笑，轻松惬意地迈开大步，一脚跨过陷阱的范围。 可脚刚一落地，便感到一阵湿润，老牛瞬间心生不详，他抬眼望去，那是一个被野草层层覆盖住的水坑！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老牛紧忙跳出水坑，可已然来不及了，水坑中的水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化成一条条细小的水蛇，沿着老牛的大腿攀延而上。 “且慢！且慢！“ 似乎是预料到了自己的遭遇，老牛紧忙伸出一只手，冲着四周阻止道。 可一条条电蛇如同泄愤一般，从植被中纷至沓来，老牛上蹿下跳地躲避着，奈何拥挤的空间实在影响了他的发挥，他被一条电蛇击中，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没有一点喘息机会，老牛侧前方忽然刮起一阵狂风，吹散了遮挡在旁边的植被，他看到了浑身环绕风势的胖嘟，而胖嘟身边，光的两只手掌中分别燃烧着一团炽热火球，火球随即变化成舞动的火蛇，扭动着身躯，迫不及待地想要脱离出来。 “你们他娘的，下死手啊！“老牛扯着脖子叫喊。 “服不服？“光问道。 “服服服！“ “我们成功了吗？“光问。 “成功了！“ “能不能吃肉！“胖嘟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老牛顿了一下，露出吃屎一样的表情。 “能是能，只是...肉我刚刚都吃完了...“ 呼！ 胖嘟身边的风场比刚才瞬间强了好几倍！ “我这就去给你打猎！“老牛紧忙叫喊道。 “哼，这还差不多！“ 胖嘟说着收起了力道，光掌中的火蛇也逐渐熄灭，绿叶大地和麻雀陆续从四周走了出来。 五小只脸上涌现出胜利的喜悦。 他们终于成功了一次。 第八十一章 不速之客 太阳消逝于天边，朦胧的月光笼罩大地，在山顶这个小平面上，投射出五道清晰的影子。 几分钟前，老牛堆着满脸笑容走到胖嘟身边示好，提议先让他休息一晚，第二天再去打猎，可多日不识肉滋味的胖嘟哪里还等的了，断然拒绝了老牛的要求。 于是，悲催的老牛只好不情愿地迈着被电到麻木的伤腿，一瘸一拐地走下山。 五小只尚未从胜利的喜悦中缓过来，老牛走后，他们紧紧围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你那招真帅！那么厚的一堵冰墙！“胖嘟声情并茂地冲麻雀说着，双臂高高举在头顶，并向下环绕了一个圈儿，以此来表示冰墙的大。 “哪有你比划的那么夸张...“麻雀害羞的笑了起来。 “哎对，还有绿叶的水蛇！顺着老牛的腿就爬上去了。大地的电蛇！咻咻咻，厉害极了！“ “你怎么这么兴奋！“光满含着笑意看向胖嘟。 “终于能吃到肉了呗？“绿叶抿嘴笑道。 “切，“胖嘟毫不在乎地说道，“小瞧我了不是？我是为咱们变的强大而高兴！“ “对，胖嘟可没那么肤浅！“光帮腔道。 “唉，可惜我和光还什么都没做，老牛就不打了，“胖嘟悄然叹了口气，“通过自己努力吃到的肉，那才香呢！“ “说到底还是肉...“绿叶瞟了眼光，后者无奈地摇了摇头。 “其实之前...“胖嘟说话时，目光依次扫过每个同伴的脸，忽然像变了一个人，“我一直以为如果咱们到了巨人城，根本没办法活着出来...“ 胖嘟此言一出，将整个谈话的氛围降至冰点，五小只纷纷垂下目光。 这是存在于他们心中共同的想法，只是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抬到明面上说过。 胖嘟拿起一根小树枝，机械地在地上挖起小坑。“所以我一直很珍惜和你们在一起的每一秒钟，尽管你们有时候笑我...“ “我们都是开玩笑的...“绿叶细声细语地说道。 “我当然知道，又不真傻...除了光以外，我从小就没什么朋友，所以能交到你们仨，挺开心...“ 眼窝子最浅的麻雀哽了哽嗓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看你这个胖子，说这些干嘛，又把麻雀弄哭了！“绿叶捅了下胖嘟，又回身安慰起麻雀来。 胖嘟嘿嘿笑着，恢复了平时的乐天笑容。“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经过刚刚那场胜利，我现在不认为咱们去巨人城是自寻死路了，''拯救者''小队要去翻江倒海，他们才是最应该担心的那个！“ “哈哈哈，''拯救者''小队，差点忘了这个拉风的名号！“ 绿叶欣喜地叫着，这个名号瞬间将五小只拉回了曾经在飞蛾城的记忆，又开始了新一轮叽叽喳喳的回忆和讨论。 “...那时候在教堂的五楼大厅，你都没人要，还是我和光出面拉你进来的！“胖嘟说。 “滚，想要我的多了去了！“绿叶狡辩道。 光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并未参与到讨论之中，他不想打击同伴们来之不易的乐观心态。 按照光对老牛的了解，即使先被绿叶和大地暗算伤了腿，老牛还是有一万种方法制服他们。 老牛没有选择这么做，反而自认失败，这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想在五小只心底种下一颗种子，告诉他们，有智谋的对抗远比正面缠斗好的多。 ...... 咕咕咕。 胖嘟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他不耐烦地褪下右手腕处的腕带看了眼时间，距离老牛下山打猎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老牛怎么还不回来，凭他的身手，打猎应该用不了这么久吧？“胖嘟疑惑道。 “别着急，天黑了，估计是看不太清而已。“ 光安慰着，他早在半个小时前就感受到了饿意。 “呀！“胖嘟像想起了什么，忽然叫出一声，猛拍大腿。 绿叶吓一哆嗦。 “你干嘛，一惊一乍的！“ 胖嘟煞有其事地眨了眨眼。 “这老东西...不会赖帐跑路了吧？“ “因为点儿肉？你以为谁都...“ 绿叶掐起腰，正准备发表长篇大论，细数胖嘟爱肉的数宗罪责，可就在此时，那条通往山下的小径上却突然响起十分急促且慌张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五小只心声不妙，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只见老牛七倒八斜地从那里冲了出来，他手中拎着几只死掉的野鸡，浑身沾满血渍，两只眼睛瞪的像铜铃，夜色下很是渗人。 “老牛？你怎么了？“ 五小只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猛地从地上爬起，一股脑地奔向老牛。 “别别别！“ 老牛急地原地蹦了一下，冲他们挥舞双臂，压低声音喊着。 “藏起来，祖宗们！快藏起来！“ 五小只不明所以，但老牛的状态和言语之中的恐慌足以让他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立刻四散开来，按照“躲猫猫“时的各自位置藏起，还好麻雀给他们做的伪装还在，在夜色之下更难辨认。 老牛则在跑的途中随意扯下几丛杂草插在身上，躲到了一处沟壑之中的杂草丛后。 过了半分钟左右，小径口处传来了一对成年男女对话的声音。 “还有几天？“女人问道，她的嗓音听起来犹如男人般沙哑粗厚。 “照目前行进速度来看，还有十天左右。“男人语气恭敬顺从，却也不乏坚韧。 “不行，前方战事吃紧，咱们得尽快。“ 两人说着，走到了山顶，相对站在小径口处，月光洒下，让藏在暗处的五小只和老牛看清了他们的模样。 女人身高一米八左右，虽不及巨人城的传统身高，却也比普通男人高出不少，她留着精干利落的淡黄色短发，全身穿戴厚重盔甲，背后背着一把表面斑驳的大刀，整个人挺腰抬胸，标准战士的站姿。 与她相对的男人要稍矮一些，同样身着盔甲，背被大刀，他神色坚毅，目光中带着久经战场的冷静与凶狠。 “野花，待会儿告诉兄弟们，这次如果成功从巨人城救出我弟弟，我会大赏。“女人说。 “是，奇妮大人。“男人恭敬道。 两人说罢，一起向着山顶正中走去，距离五小只和老牛分别藏身的地方也越来越近。 在他们身后，跟着十余名相同打扮的士兵。 这一行人释放出极具压迫性的气息，让暗中躲藏的几人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第八十二章 咕噜咕噜 “兄弟们，赶了一天路，都歇会儿吧。“奇妮回身冲着身后的一干人喊道。 那些士兵听令，行尸走肉般整齐划一原地坐下，佝偻着腰背开始闭目养神，似乎在常年战争的摧残下，他们体内身为人的信念消失了，只留下一具服从命令的皮囊。 “你也抓紧休息。“奇妮见野花没有坐下的意思，于是吩咐道。 “你们歇，“野花说，他锐利的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我打算在四周转一圈儿，越接近巨人城，就越容易碰上他们的探子，如果咱们被发现，就前功尽弃了。“ 奇妮见野花这么说，便不再争取，她知道野花的为人，谨慎，凶狠，又有着超强的行动力，这也是她选择将他从环山城前线带出，来帮助自己救奇特的原因。 “好，那你小心点。“ 野花点了点头，又顺着小径口走了下去。 奇妮席地而坐，虽然身体享受着难得的空闲，可慌乱的内心始终停不下来，她索性平躺在地上，望着空中的月亮，想从那里面寻得一片安宁之地。 自打父亲奇冕和弟弟奇特双双被飞蛾城和巨人城扣押，奇妮便肩负起了整个思忧城沉重的担子。 虽然奇冕从小便将奇妮当作男孩子培养，文韬武略样样不差，可她毕竟是个女儿身，纵观七城历史，还没有女人当家作主的先例。 所以导致奇妮现在不仅要面对城外的虎视眈眈，族内的压力更使她喘不过气。 最近这段时间，奇妮发现她的几个叔叔经常在私下密谋，并有意躲避着她，这让她很不安，在这种复杂的局势下，如若此时思忧城的大权旁落，那奇冕和奇特的安危，恐怕不会在这几个叔叔的考虑之中。 奇妮意识到，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就算前方刀山火海，也要殊死一搏，尽快救出父亲和奇特，稳固思忧城的局势。 经过艰难的取舍，她选择先救奇特，其因有二。 一是同巨人城相比，飞蛾城行事更加光明磊落，父亲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奇特就不同了，巨人城视思忧城为眼中钉肉中刺，从这点来看，奇特的处境要危险的多。 二是飞蛾城尚未参与战争，为保现状，他们必定会将所有防范重点放在城内的安保当中，想从他们手中救出父亲，没有丝毫胜算。但巨人城目前在环山城外围战线属于攻坚方，他们的武装力量大多围聚在那儿，城内布防，也许会有漏洞。 在救出父亲和弟弟之前，奇妮根本无法容忍自己偷闲片刻，她越想越烦，于是翻身从地上站起，随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打算也在四周巡视一圈儿。 正当她迈步走向小径口时，野花的身形一下子从那里蹿出，径直走到她面前。 “怎么了？“看到野花的样子，奇妮心生不详。 “我在下面发现了密法战斗的痕迹。“野花面色冷峻。 “能看出有多少人吗？“ “不清楚，但发现了四种密法痕迹，恐怕是一个整编的密法师小队。“ “你怎么认为？我们的行踪被发现了吗？“ “不知道，但这里已经不适合我们休整了，安全起见，得尽快离开。“ “行，听你的。“ 奇妮说罢，想叫起正闭目养神的士兵们，却被野花伸手拦下。 奇妮回头，她看到野花蹲在了不远处，他脚下的那片地在月光照射下微微发光，奇妮走进一看，地上有一滩水，她看到野花从旁边拾起了一个尚未融化的冰块儿。 “不是我。“面对野花询问的眼神，奇妮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 “周围有人！“野花不动声色，小声提醒。 那是麻雀早些时候制造的那堵冰墙遗留下来的痕迹，躲藏在暗处的五小只和老牛虽然自始至终都听不到那一男一女的谈话内容，可对方此时的神色骗不了人，他们的心揪紧成一团，这十余名未知身份的敌人，看起来各个都不是善茬，面对这阵势，他们没有丝毫胜算。 咕噜咕噜咕噜。 这声音在此时肃穆的氛围中显得挑衅且刺耳。 在这紧张到大气都不敢喘的时刻，胖嘟的肚子竟不受控制地叫了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野花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胖嘟藏身的方向冲了过去，那十余名士兵明显有着极高的战斗素养，他们闻声而动，摆出战斗姿态，纷纷挡在了奇妮身前，如临大敌地盯着野花消失的暗处。 “阿哟啊哟！轻点儿！耳朵！“ 一副滑稽的场面随之而来，野花揪着胖嘟的耳朵，从暗中走出，胖嘟咧牙皱眉，痛苦不堪，两只手不断拍打着野花铁钳一般的手。 可笑的是，胖嘟的肚子仍在咕噜噜地叫着，似乎在提醒野花他没有抓错人。 随着野花手臂一甩，胖嘟踉跄地摔倒在地。 “你是谁，为什么要躲在这里！“野花厉声问道。 胖嘟短暂犹豫了一下，随即装作委屈地开口说道：“我迷路了，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你们人太多了，还都背着刀，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搁谁谁都得躲啊！“ 胖嘟最后这句话是吼出来的，他说给还藏着的四小只和老牛听。 “你都偷听到了什么？“ “啥都没听到！“ 胖嘟连连摇头，他说的这是实话，奇妮和野花交流时都有意识的放低声音，远远望去，只能看到他们的嘴唇在动。 野花见状，走到奇妮身边耳语道：“奇妮大人，这小胖子说他迷路的，应该是巨人城的，万一被他听到咱们的对话就完了，不能放过他。“ “可...“ 奇妮越过野花的肩膀望了胖嘟一眼，面露不忍。 “你确定他就是巨人城的？万一他撒谎呢？“ “看着体型，应该也八九不离十，别城的孩子长不了这么胖。“野花也回头瞥了一眼，随即说道。 “就算是巨人城的，他也只是个孩子啊...“ “奇特少爷也像他这么大，“野花提醒道，“咱们此次出行，必须万无一失，宁可错杀八百，不能放过一人。“ 奇妮被说到了痛点，她望向胖嘟的目光中，怜悯不再，转而是寒冷彻骨的冷漠。 “你打算怎么办？“奇妮问道。 第八十三章 大义凛然的胖嘟 光，绿叶，大地和麻雀躲在暗处，眼睁睁地看着胖嘟被那群士兵们用绳子五花大绑，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由于彼此的藏身处离的较远，而且受限于敌人的威慑力，他们不敢有太大的举动，导致此时连彼此的表情都看不到，也就无从得知每个人的想法。 他们当然是想救出胖嘟。 怎么救？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用策略？但他们根本就没有预演过类似情况。 每耽搁一秒，胖嘟就多一分危险，四小只陷入极度绝望之中。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老牛藏身的那片沟壑，希望能从那里找到答案，但那里并没有丝毫异样，随风飘动的杂草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 四小只并未如愿。 另一边，被绑成一条肉粽的胖嘟面对奇妮和野花的双重审视，毫不保留地表露出自己的恐惧神色。 其余士兵们则将三人围成一圈儿，警惕着周遭的一切风吹草动，这让四小只和老牛的视线均被这人墙阻挡，已然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你的同伙呢？“野花质问道。 “什么同伙？“胖嘟哆哆嗦嗦地回应。 “不想现在死就别耍小聪明！“ “什么同伙啊！“胖嘟被野花这句话吓出一个寒颤，“我都和你们说了，我是迷路的！“ “能在此处迷路，那你一定是巨人城的了？“奇妮抓住了胖嘟话里的漏洞。 “我...我是野人！“ 胖嘟灵机一动，他目前并不确定这些人是来自哪个城邦，说是跟七城早已撇清关系的野人，总不会出错。 但奇妮和野花对视了一眼，显然都不相信这种说法。 “野人？“野花盯着胖嘟右手腕处的腕带，“据我所知，崇尚自由平等的野人是不屑于佩戴腕带的吧？“ 胖嘟心中暗道糟糕，他情急之下竟然把这点给忘了，不同于七城的礼仪要求，野人向来讨厌腕带，他们认为类似腕带的这种物件恰好说明了七城人民的虚伪，明明有着明显的阶级差距，却还遮遮掩掩，努力展现一副人人平等的假象。 “我...我路边捡的！“胖嘟连忙狡辩。 但这种程度的伎俩在已经见过形形色色阴谋和谎言的奇妮和野花面前没有丝毫说服力。 “撒谎！“ 野花说罢，随即在手中升起一团散发着暗黑色光芒的电球。 “你说不说！“ 那颗电球在野花的控制下贴近胖嘟的胸膛，不断迸发着电火花，胖嘟甚至感受到了自己胸外肌肤产生的麻痹感。 胖嘟想要离那个电球远一些，由于双腿也被绑住，只能选择蹦跳着向后退去，还没蹦几步，后背便重重地撞到了士兵围成的人墙。 胖嘟失去平衡，仰面摔倒在地，那只电球追了上来，在他胸前一厘米左右的位置悬浮。 “我不知道你想要我说什么！“胖嘟面色惊恐，失声叫道。 “你的同伙在哪里？你都听到了什么？是不是你和你的同伙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行踪，留你一人跟着，其他人回去报信？“ 野花如同连珠炮般发出疑问，他的表情也愈发扭曲瘆人。 胖嘟咬紧牙关，死死地闭上了眼睛。 “我没有同伙...“ “哼，“野花露出冷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下一秒钟，胖嘟发出了让所有人听到都会为之痛心的惨叫，他感受到自己的五脏六腑被无数只蚂蚁撕咬吞噬，但并不止于此，它们似乎是有组织般的向着他的每一寸骨头和血管进攻，却又偏偏绕开了脑袋，使得这具身体的主人可以清楚感受到体内每一丝痛感。 忽然，一个邪恶的想法钻进了胖嘟的脑海。 “只要说出来，一切苦痛将不复存在。“ “说出来吧，他们又为我做过什么呢？饭都不给我吃饱！“ “嘲笑我，欺负我，否定我的价值！“ “我受尽苦难时，他们却像胆小鬼一样躲在一旁看戏，难道这就是同伴吗？“ “我把他们当同伴一样珍惜，可在他们眼里，我就是累赘！“ “再这样下去我会死的，为他们付出生命，值得吗！“ 乱七八糟的想法持续冲击着胖嘟的大脑，属于他的意识正逐渐消退。 弥留之际，胖嘟想到了在自家门口和光初识的那天，想到了两个人相互依靠的时光，想到了那天的飞蛾城教堂五楼，和同伴们的手手紧紧摞叠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散发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胖嘟停止叫喊，尽管疼痛仍折磨他的每一处肌肤和毛发，他用省下的力气艰难地找回意识，张了张嘴，挤出了一句话。 “值得。“ 另一边，光躲在暗处，他的双眼瞪的通红，手背已被自己咬出了两排触目惊心的牙印。 见胖嘟那边没了动静，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不想让同伴死在眼前的悲剧再次发生，就算要死，也要战斗到最后一刻，光荣且无憾的死在一起！ 光铆足了力气，抱着必死的信念，正欲起身之际，被一只大手拦了下来。 不知何时，老牛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光的身后，他捂住光的嘴巴，在他耳边低声轻语。 “光，你想想绿叶！想想麻雀和大地！你出去了，他们肯定也会跟着出去，到时候就不止一条人命那么简单了！“ 光的情感埋没了理智，他满脑子都是胖嘟，在老牛的臂膀中极力挣扎着。 “幽暗森林那晚，你以为我愿意抛弃矮木他们，带着你逃跑吗？“老牛低吼道，“和你相比，他们才是对我最重要的那个！但有时候，走向死亡并不是最艰难的选择，带着同伴的意志活下去才是！“ 这一瞬间，光听懂了老牛的话，扑到老牛的怀里，嘴巴死死咬住老牛胸前的衣服，他的眼眶中充斥着泪水，在泪水之下，是无尽的自责与愧疚。 士兵围成的人墙内，胖嘟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他的胸前，无数细小如尘的光点从体内飞出，点缀在暗夜中如同繁星之于天上，那些光点汇聚成一个电球，重新飞回了野花的手中，又渗入于掌心。 “他什么都没有说。“奇妮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胖嘟说道。 “是的。“野花面色冷漠。 “看来，咱们谋杀了一条无辜的生命。“ 野花摇了摇头，平淡开口：“谋杀？没有。无辜？不一定。“ 野花话音刚落，一道沙哑干裂的喘息声从地上响起。 胖嘟双目圆瞪，贪婪地吸食起四周的空气。 第八十四章 机智的胖嘟 “你没杀他？“奇妮显得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一个折磨人的手段而已，“野花淡然说着，就像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物，“他的命是生是死，还要等撬出他嘴里的实话后再做定夺。“ “这小子小小年纪，嘴倒是硬得很。“奇妮说。 “而且胆识过人，“野花补充道，“普通孩子早就吓破胆子滚地求饶了，从这一点看，不是一般人。“ 刚经历了可能是这辈子最痛苦时刻的胖嘟躺在地上，听到两人对自己的夸赞，心中五味陈杂，要不是对方来历不明，贸然露头或有危险，他真想把其他人喊过来，听听对方是怎么评价自己的。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他？“奇妮问道。 “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再继续审问。“野花说。 奇妮点了点头，让两个士兵合力扶起地上的胖嘟，然后把士兵组织成两列队伍，一同向着小径口走去。 “哎，你们不能让我蹦着下山吧？“胖嘟低头看了看被绑住的双脚，犯愁地叫道。 野花瞥了眼胖嘟，随后朝一个士兵使了下眼色，那士兵会意，走到胖嘟身边，将他腰部以下的绳子松了下来。 胖嘟在一左一右士兵的拥簇下，跟在队伍尾端，消失在了小径口。 躲在暗中的四小只和老牛在夜色笼罩下看到了胖嘟那只此一份儿的臃肿身形，别提有多开心了，待思忧城一行人没了踪影后，他们纷纷从藏身处走出，围聚在月光下。 老牛环视一圈儿，见四小只皆哭肿了眼睛，这其中属绿叶最为严重。 绿叶见老牛的目光，读懂了他的意思，嘴一咧，两行泪水又流了出来。 “我只是在想，我以后再也不欺负胖嘟了，他这次要是真因为保护咱们而死，那我成什么人了！“ “嗯！“麻雀重重点头，一向胆小的他似乎被胖嘟无私奉献的精神鼓舞，他攥紧拳头，声音哽咽，“所以咱们要想个办法，一定得把他救出来！“ “不能莽撞，咱们正面和他们打，无异于拿鸡蛋往石头上撞。“大地还保存着一丝理智。 “对...是得想个办法...“老牛思索道。 ...... 胖嘟在思忧城一行人的拖拽下，沿着山路走出大山，又历经将近一个小时的脚程，来到了一处狭窄山谷的入口处。 这条山谷的宽度满打满算仅供两人并排穿行，长度约一百米，两边山脚下散落的都是山体的落石，整条径道阴森幽暗，只留一缝月光洒在地面上。 野花选择暂时扎营在这里是有原因的，他们这个队伍人数只有十二人，这数量在野外说少不少，说多也绝不算多，如遇敌情，很有可能陷入敌人的围攻之中。 而这道山谷可以让他们将人数的劣势影响降到最低，哪怕遇到真正的高手，大不了退到山谷正中，有山顶落石的威胁，量谁也不敢闹出大动静来。 野花征求了奇妮的意见后，向身后队伍做了一个停止手势，然后让排尾的士兵将胖嘟带到自己和奇妮的身前。 野花淡淡地看了眼胖嘟。“不得不说，经过刚才那个事情后，我对你很钦佩。“ “哼！“胖嘟傲娇地别过了头。 “走了这么长时间，咱们坐下聊吧。“ 野花说罢，和奇妮纷纷坐在了地上，可胖嘟却没有动的意思。 “你不坐吗？“野花抬头问道。 “干嘛不坐！“胖嘟听后，气呼呼地坐了下来，可由于双手都被绑着，他坐下的动作极其笨拙。 “像我刚才说的，我很佩服荣誉感极强的人。“野花淡然道。 胖嘟面露不屑。“你哪里看出我荣誉感强的？“ “你宁可忍受那么残忍的折磨，却也不出卖同伴，这难道不是荣誉感吗？“ 胖嘟愣了一下，连忙开口：“我都说了，我一个人迷路了，哪有什么同伴，你是听不懂话吗？“ 胖嘟说完，暗暗吸气，不禁感叹，还好自己反应够快，脑子够聪明，这小子真是一句话一个坑！ 看来还是得少说话为妙！ 野花目光锐利地审视着胖嘟。“我在那座山上，已经看到了五种密法的痕迹，而你恰好又在我们谈话时躲在一旁，你想说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胖嘟没有回答野花的问题，不屑地从鼻子中喷了一口气，力道不大，却足以让对面的野花和奇妮听到，摆出一副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的态势。 “这些都不重要，“野花顿了一下，转而问道，“你既然说你是野人，那，想加入思忧城吗？在现在的形势下，我们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思忧城？ 胖嘟动作很小地扫了面前的两人一眼。 “你们是思忧城的？你能做主？“胖嘟狐疑道。 “我不能，“野花看了眼身边坐着的奇妮，“但她能，在你面前的这位，就是我们思忧城的公主，奇妮大人。“ 野花这句话比胖嘟听到他们是思忧城的这一点还要让他惊讶，他不留痕迹地上下打量了那个女人一眼，从这扮相看怎么说也和他心目当中公主的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他还以为，这个“奇妮大人“是一个武力高强，杀人不眨眼的铁血战士！ 奇妮看出了胖嘟的想法，正色道：“家父奇冕，思忧城现任执政官，不管你是何许人也，只要你愿意，我都有权利让你加入思忧城。“ 胖嘟转了转眼睛，献媚一笑。 “你堂堂一个公主，不在家养尊处优，怎么会平白无辜的出现在这荒郊野外，这儿离巨人城可不远，你们两家不是在打架吗？“ “并不是每个公主都需要养尊处优。“奇妮用最简洁的话语回应了这个伴随她从小长到大的质疑。 “怎么说？“野花淡然道，“如果你成为我们思忧城的城民，又为我们立下了功劳，我向你保证，你会享受到这辈子从不曾想过的荣华富贵。“ “我...“ 正当胖嘟思考着该如何应对此情此景时，远处响起的一声叫喊让他整理起来的思路瞬间飘到了九霄云外，他心里一震，一时间竟有些错乱。 那是来自老牛声嘶力竭的哭喊。 “我的儿诶！你可想死你爹了！“ 第八十五章 父子情深 老牛平时本就不修边幅，可现在看来，他的邋遢程度比以往还要甚上数倍！ 只见他露出满嘴大黄牙，哭喊着跑了过来，头发似枯草般杂乱，脸上不知沾满了哪里而来的泥土，泪水变成了泥汤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他迫不及待地冲着胖嘟奔过来，丝毫不在意那些虎视眈眈的思忧城人，脚步踉踉跄跄，途中两只脚绊到一起，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但他顾不得站起，手脚并用地往前爬着，于身后扬起一片尘土。 “我的儿诶！爹可算找到你了！“老牛哭的情真意切。 这一瞬间，胖嘟全然将表情管理这件事忘到了脑后，下巴惊的掉到了地上，嘴角抽动，带着脸上的肉跟着颤抖。 老牛终于爬到了胖嘟身边，一把抓过胖嘟，上上下下扒拉着，前前后后打量着。 “我的儿，怎么样，没受伤吧？“ 胖嘟表情和反应变化之快，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他嘴一咧，脸上的肉委屈成一团。 “爹！他们欺负我！“胖嘟伸出一只手指向野花和奇妮，“他们是思忧城的两脚羊，那个男的往我身体里塞了一个那么大的光球！“ “球？“老牛吼了出来，他瞪着难以置信的大眼睛，顺着胖嘟手指的方向看着野花，爆发出吃人般的气势，“啥球？这孩子都胖成什么样了？还往里面塞球？“ 虽然这出“父子情深“的戏码在老牛和胖嘟的演技加成下足够真实，但思忧城一行人丝毫没有放松警惕，自打老牛出现，他们便绷紧了神经，仔细审视着他的每一个微小举动，一旦有异样，便会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野花毕竟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战士，面对老牛的气势汹汹，依旧很淡定。 “你又是谁？“野花随意地瞥了老牛一眼，似乎并没把这个人放在眼里。 “我是他爹！看不出来吗？我们爷俩长得多像！“ 老牛说罢，略显滑稽地掀开了头发和胡子，把自己和胖嘟的脸凑到了一起。 “来，你看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像。“ 野花摇摇头，如实说道。 老牛愣了一下，随后气不打一处来，拉过胖嘟，一记势大力沉的巴掌扇到了他的屁股上。 “哎呦！你打我干啥！“胖嘟吃痛叫喊。 “平时让你减肥你不听，现在倒好，别人都不认你是老子我生的！“ “他说的又不是我说的！“胖嘟委屈叫道。 “奥对，“老牛像是明白过来什么，挑眉看向野花，“你啥意思？“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在把我们当傻子。“野花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不信我是他爹？“老牛问道。 “我不信你们是野人。“野花说。 “哼哼，“老牛露出冷笑，大手一挥，“老子就是，你他娘的别想往外摘，我们向来和七城人民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你们折磨我儿，难道是想挑起战争吗？“ “如果你们真是野人，那自然我们理亏，“野花说，“可万一你们撒谎，我们也不得不防，再说，这附近人烟罕至，如果我现在就把你俩给杀了，也没人会知道是我们思忧城干的吧？“ 这赤裸裸的威胁让胖嘟和老牛听后，不寒而栗。 “所以，“野花淡然笑道，“你们还是说实话的好，野人不野人的，我们不在乎，我们只在乎你们是否有利用的价值。“ 见对方这么说，老牛心凉了半截。 刚刚在山顶上，他看到胖嘟安然无恙，原本以为这一伙并非什么大恶至极之徒，这才想靠着精湛的演技蒙混过关，救得胖嘟回去，奈何运气不好，碰到了一个混不吝的主。 老牛思考片刻后，意识到已无后路可言，只能无奈摇了摇头。 “你们来这里干吗？据我所知，这里已经是巨人城的势力范围了。“老牛收起了荒诞的嘴脸，冷冰冰地看着野花和奇妮问道。 野花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是否对你们有用？更何况，我俩的小命儿已经被你们攥在手中了，是生是死，还不是一念之间的事儿？“ 野花想了想，貌似是这么回事儿。 “说出来倒也无妨，我们思忧城的少爷被巨人城绑了去，我们要去救他。“ 老牛一听，挑眉道：“思忧城的少爷也被巨人城绑了？“ 野花和奇妮对视了一眼，面色复杂，他们注意到老牛用了“也“这个字，而据他们所知，被巨人城关押的不仅奇特一人，还有飞蛾城的小公主，露娜。 “你们是飞蛾城的？“奇妮问道。 见对方这么说，老牛似乎看到了生路，一拍大腿，喜从心来。 “可不是咋地，哎呀你看看，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啊！你们要救人，我们也要救人，咱们是一伙的嘛！“ 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奇妮利落地取下了背上的大刀，下一秒，刀锋便架到了老牛的脖子上。 “谁跟你是一家人？“奇妮怒道，秀眉颦蹙。 老牛显然没料到一个女人的动作竟会如此之快，他一时间大脑空白一片，直勾勾的望着面前这个女人，她倔强的面容中带有一丝让人心怜的悲伤。 老牛心脏剧烈跳动，喉咙干痒难耐，他砸了砸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奇妮这一击，击中了老牛的心。 可此情此景却将胖嘟吓个半死，胖嘟深吸一口凉气，连忙跑到老牛身边，试图抬起架在老牛脖子上的刀，却被老牛一掌扒拉开。 老牛清了清嗓，用一种胖嘟从未听过的、如若听过足以引起反胃的温柔语调说道-- “这位姑娘，你是因为何事如此生气啊？“ 呕。 胖嘟本能地发出一声干呕，他震惊的看着老牛，不知用何种语言来形容目前的感受。 “我父亲！思忧城的奇冕大人，现在就被你们飞蛾城关押着！“奇妮气到发抖。 “这样子啊...“老牛边说边往手掌中吐了两口唾沫，整理起凌乱的头发和胡子，然后稍稍移开了架在他脖子上的刀锋，那里已被扎出一道明显的血痕。 “...你父亲的事情我无能为力，但你弟弟的事情，我也许真的能帮助到你。“ 说完，老牛屈起拇指和食指放入口中，吹出了一阵尖锐的哨音。 野花和其余士兵们见状，还以为老牛想要叫帮手，他们如临大敌地弓起身子，警惕着藏在暗中的危险。 可他们等待的，却是四只小小的身影。 第八十六章 帮手 “你们有没有发现...老牛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胖嘟略显迟疑地问道。 “不对劲儿？“大地尖着嗓子，小声驳斥胖嘟的说法，“你们看他那样子，根本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围聚在一起的五小只默契地扭过头，五只小脑袋齐刷刷地再次看向老牛那个方向，纷纷摇了摇头，满面不解。 大概半个小时前，当老牛将光、绿叶、大地和麻雀从暗中叫出来后，他在五小只诧异不解的目光下，将他们排成整齐一列，随后颇为礼貌地向着思忧城众人做介绍，那模样，像极了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 在初步博取到奇妮和野花的信任后，五小只便被两名思忧城士兵带到一旁，而老牛自己则加入了奇妮和野花他们，一帮人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商讨着什么。 五小只虽不知他们所谈内容为何，但看着老牛是不是礼貌微笑的样子，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以前相比，老牛活脱脱变了一个人，由一个向来不拘小节的粗犷汉子变成了一个...正常人，但这一切在五小只看来，却显得十分不正常。 “他们是不是会什么妖术啊？“麻雀不放心地瞥了眼那两名士兵，然后以手遮嘴，冲其他同伴小声叨咕，“老牛难道丢了魂儿了？“ “不知道，“胖嘟面色紧张，“不过咱们得小心点！“ “不许说悄悄话！“ 其中一名士兵厉声呵斥，五小只乖乖地闭上了嘴。 ...... “胡闹！堂堂飞蛾城，竟只派五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去巨人城救人？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另一边的讨论，野花一个人说的义愤填膺，甚至都没注意到另两个人的心思早已不在此处。 一个是目光炽热，直勾勾盯着奇妮傻笑的老牛，一个是被老牛毫不掩饰的示好弄的浑身不自在的奇妮。 虽说有着思忧城公主的头衔，但由于身材健硕，自身长相并不出众，且脾气性格和男人相似，奇妮从小到大并没怎么得到过异性的青睐，同样，一般的男性也入不了她的法眼，奇冕曾给她介绍过不少门当户对的适龄男性，奇妮也只是出于礼仪要求维持着淡如水的交情。 所以，此时面对老牛如此直接的示好，她并不知该如何应对，要放平时，耿直的她早就拔刀相向了，但刚刚的经验告诉她，老牛似乎并不吃这一套，她只能装作没看见一样，躲避着老牛的深情款款。 “哎，说话啊！“见没人搭理自己，野花冲着老牛吼道。 “哎呀你小点声小点声，粗鲁！“老牛缕了缕头发，恋恋不舍地从奇妮身上移开目光。 “我就没见过这么草率的决定！“ “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老牛说完瞟了眼五小只的方向，对野花解释道，“这五个孩子最大的也不过十六岁，他们这个年龄的模样和巨人城的小孩儿无二异，若像你我，贸然出现在巨人城，肯定会遭来许多只眼睛的暗中注视，行动必定处处受限！“ “可仅靠这五个孩子能做什么？巨人城内高手如云，让他们去，救不出人还要搭上五条性命！你们还真不拿人命当回事儿！“ 野花的话让老牛的神情顿时暗淡了下来，他又何尝不知这是让五小只自寻死路，这段时间这么努力地训练他们，不仅仅是为了完成神使大人交代下来的任务，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也是为了缓解心中的愧疚。 “那你们的办法呢？“老牛问道，他想着既然此时有了帮手，倒希望对方能提供出一条更好的思路，能让五小只从这项任务中解脱出来，则是最好。 野花同奇妮对视了一眼，在得到奇妮的点头肯定后，他这才开口。 “我们打算扮成暴怒城的商人，潜伏在巨人城中，然后伺机而动。“ 野花说话时，老牛一直在默默观察着野花和奇妮的表情，从他们若即若离的目光中，老牛读出了一个信息。 他们对这个计划也没什么把握。 老牛悄然叹了口气，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转瞬消失。 但他又想到了另一个计划，思考片刻后决定开口：“你们应该也清楚，这个计划并不稳妥。“ “但这是目前我们能做到的极限了。“野花说。 老牛知道他话中的意思，在分秒必争，一个人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的正面战场中，能抽调出这些人，已经是极限了。 这恰后中了老牛的下怀。 “我倒是有一个方法，也许可以提高这次解救任务的成功率，但有一个要求，你们得让我加入。“ 野花顿时来了兴趣，就连奇妮也绷不住了，默默看向老牛。 “你说说看？“野花说道。 “就像我说的，咱们这样的人在巨人城内，肯定会被重点照顾，那不妨利用这一点，必要时甚至可以多露一些破绽出来，只要咱们能成功的将巨人城的注意力吸引到，这就会为那五个孩子制造出机会。“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当诱饵？“野花问道。 “对的。“ 野花默默地看了眼奇妮，陷入到深深的纠结当中。 “可以是可以，但...“野花朝着奇妮说道，“奇妮大人，您就别去了。“ “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敢去救，你也太瞧不起我了。“奇妮淡淡说道，但语气中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奇妮大人！“野花目光急切地阻拦道，“奇冕大人就你和奇特少爷两个亲生骨肉，你再出什么事儿，我该如何向他交代！“ “谁说我一定会出事儿，“奇妮淡然笑了笑，“就算真到了那一步，只要能救出奇特，我也无悔，父亲会理解我的选择。“ 感受到了希望，老牛紧忙插缝儿问道：“那咱们说定了？“ “你急什么急，莫不是飞蛾城派来的奸细吧？奇冕大人还在你们手上呢！“ 野花将怒火撒到了老牛身上，怪他想出这个破烂主意。 “野花，咱们没时间了，“奇妮劝道，“我那些叔叔对思忧城执政官的位置觊觎已久，不管是救父亲还是救奇特，必须尽快救一个出来，否则，一切都晚了。“ “可...“ “我意已决，听命令便是。“奇妮垂下目光。 “是，奇妮大人。“尽管心中万般不愿，野花也只得应下。 说服了野花，奇妮冷冰冰地看向老牛。 “我可是连自己都搭上了，希望那五个孩子，不要让人失望。“ 第八十七章 牛婶儿 老牛听闻，再次看了眼五小只的方向，他露出满口大黄牙，憨厚笑道：“最起码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有让我失望过。“ 奇妮见老牛的样子，稍微怔了怔，她发现对面这个男人此时露出的笑容，不同于刚刚对自己的猥琐油腻，反而眉眼之中，满满都是对那五个孩子的宠爱骄傲，她不由得重新审视起老牛，不知不觉中，对他的反感少了些，信任多了些。 “那你过去将咱们的决定通知他们吧，“奇妮清了清嗓后开口，“十分钟后启程。“ “得嘞。“老牛欣然答应。 “我也去。“野花想了想后说道。 另一边，五小只见老牛和野花并排朝着自己这边走来，紧张的内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尤其胖嘟，刚刚那个电球恐怕已经成为了他一辈子的阴影，看到野花的脸，他便不自觉地陷入颤栗之中。 绿叶看出了胖嘟的异样，默默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胖嘟攥的紧紧的小肉拳头。 “你来干嘛？“ 待老牛和野花走近，绿叶向前一步，勇敢地挡到了胖嘟和野花中间，她皱起眉头，对野花怒目而视。 “我是来道歉的。“野花的目光绕过绿叶，看向在她身后些许畏缩的胖嘟。 “道歉？“绿叶一脸狐疑，她并不相信。 “是的，刚刚是误会，我不应该用那么残忍的手段伤害你。“ 野花平静地看着胖嘟的眼睛说道，虽说绿叶把胖嘟挡在了自己身后，可两人的体型有着明显差距，要做到这点并不难。 胖嘟听闻，深吸了一口气，从绿叶身后站了出来。 “刚刚很疼。“胖嘟鼓起勇气直视野花。 “是的，“野花说，“在当时，那就是我的目的。“ “所以你一句道歉并弥补不了我什么。“ “那你想怎么办？“ 胖嘟稍显胆怯地看了一圈儿同伴，见他们脸上毫无惧色，心中有了些底，他扬起脑袋看向野花。 “你得像我一样，吃些苦头。“ 野花听到后，眼中没有一点波澜。 “你是想让我把刚刚折磨你的手段在自己身上用一次吗？“ 还未等胖嘟答复，野花便展开了手掌，那颗散发着暗黑色光芒的电球再次升起。 老牛和其余四小只的眼睛不断在野花和胖嘟的脸上扫来扫去，看到电球升起的一刹那，不禁为胖嘟的惹火行为捏了把汗，他们还不知野花的为人如何，万一惹恼了他，这颗电球最后会进入到谁的体内，还是个未知数。 但野花下一秒的动作立即打消了老牛他们的担心，只见他抬起手掌停在胸前，电球挣脱而出，眼看着就要钻进他自己的胸膛， 胖嘟兀的咽了咽口水，连忙阻止。 “且慢！“ 野花停了下来，电球消失，他疑惑地看向胖嘟。 “哪有自己惩罚自己的道理，太欺负人了，你们让开，我来！“ 胖嘟撸起袖子，驱散了围在他身边的同伴们，摆出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野花倒也不怵，他默默站在原地，闭起眼睛，准备迎接即将遭受到的一切。 胖嘟低喝一声，调动起体内的密法之力，于身边瞬间形成数道呼啸的飓风。 他舞动双拳，指引飓风聚集于双掌之中，随后枪出如龙，无数道飓风随着向前摊开的手掌咆哮而出，朝着野花的方向疾袭！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看呆了众人，野花稳如磐石的身躯在被来势凶猛的疾风击中的一刹那竟然...晃动了一下下。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片刻之后，野花重新张开眼睛，他低头检查了下自己的身体，再次看向胖嘟时，眼中是满满的疑惑。 “行了，想必，这够你吃一壶了。“胖嘟喘了几口气，稍稍缓解了下用力过度的疲态。 野花不明所以。“可是我...“ “快回去养伤吧，“胖嘟打断道，“别怪我没提醒你！“ “额...好。“ 野花向胖嘟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麻雀看着野花渐行渐远的背影，面露不解：“他好像没什么事儿啊？“ “什么叫没事儿！“胖嘟急道，“他中了我的全力一击，肯定都是内伤，你当然看不出来！“ “哦，“麻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下手可够狠的...“ 老牛，光，绿叶和大地四人默默对视了一眼，皆露出不同程度的笑容。 除了老牛，他们也从胖嘟嘴里得知了这思忧城一行人的目的，根据野花的态度，不难判断出两方有进行合作的可能。 刚刚胖嘟把表面功夫做足，最后一击却轻飘飘的，就是为了给野花一个面子，毕竟以后大家就要并肩作战了，给彼此留点余地还是必要的。 可怜的麻雀，就他一个人还被蒙在鼓里。 老牛把五小子重新聚集到了一起。 “胖嘟刚刚都告诉你们了吧？关于他们是谁？有何目的？“老牛问道。 “嗯。“五小只纷纷点头。 “我刚刚和他们谈好了，“老牛兴冲冲地说道，“我加入他们，咱们一起去巨人城，双管齐下！“ “你确定也要进巨人城？“光看着老牛，迟疑地问道，“神使大人给你的任务只是把我们安全送到而已。“ 光心里是不希望老牛卷入这趟浑水的，像老牛这样的人，肯定会在巨人城处处受限，遭遇危险的几率也要比他们大的多。 “是呀老牛，没准儿神使大人有别的任务要交代给你呢。“绿叶看出了光的想法，接茬儿道。 “管那老头什么打算呢，“老牛大手一挥，“咱们是同伴，难不成我把你们送进火坑，自己溜之大吉？那我老牛成什么人了？“ “再说，我也不全是为了你们...“ 面对五小只的疑惑目光，老牛嘿嘿一笑，给他们指了指另一边的奇妮。 “...看见那大个女人没有？她也去！“ 绿叶震惊地瞪大眼睛，朝四下望了望，不觉压低声音。“老牛，别告诉我，你看上她了...“ “你们不觉得她很有女人味儿？“ “女人味儿？“大地愕然道，“明明是个男人婆！“ “去去去！“老牛胡乱摆了摆手，“小孩子家家懂什么，真的是！“ “人家可是思忧城的公主...“胖嘟幽幽来了句。 “什么公主不公主的，“老牛面露不屑，“我告诉你们，用不了几天，你们都得叫她牛婶儿！“ 噗呲！ 五小只纷纷笑出了声。 牛婶儿...这土里土气的名字怎么看也跟思忧城公主搭不上边儿。 “诶？说到这儿我还得表扬一下胖嘟，“老牛转向胖嘟，欣慰地说道，“你刚刚故意放了那个叫野花的人一马，也算是给我挣足了脸面！“ “啊？奥对对对，是是是...“ 胖嘟勉强笑了笑，实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刚刚那一击，是到最后泄了劲儿... 他，其实是饿了... 第八十八章 初潮 巨人城内，德良卧室。 “其实我也不愿这样的，希望你能理解我。“ 德良一边说着，一边把低头立于他面前的露娜环腰抱起，将其放在自己睡床的边缘。 露娜浑身上下只穿着一件破旧肮脏的佣人上衣，这上衣的尺寸本是为巨人城的妇女量身打造的，衣长一米有余，套在露娜的身上，衣摆恰好能垂到她的膝盖以下，如此一来，也就没有了穿裤子的必要。 只是天气逐渐转冷，这衣服虽遮身不成问题，却难以御寒，即使身处温暖的屋内，也能感到阵阵凉意，使她时不时打起寒颤。 她的脚踝和露亚一样，被德良套上了一套沉重的锁链。 德良虽身高不及城内的其余人，但按照他的要求，自己日常的生活设施却符合巨人城的标准尺寸。 露娜此刻坐在德良的床沿，双脚悬在半空中，整条锁链的下坠重量全部集中在了她的脚踝处，虽然感到疼痛难忍，但她却不敢吭出一声。 德良从床头取出一个布包，他将布包掀开，里面装满了大小不同，各式各样的精美银质匕首，露娜仅仅瞥了一眼，又极快地收回目光。 德良坐到露娜身边，爱不释手地捧着布包，手指依次在银质匕首上滑过，似乎在纠结该选用哪一个。 他想了想，忽然侧过身，用手掰过露娜的脑袋，让她正面自己。 “上次是用哪一个来着？“ 德良凑近露娜带着刀疤的那侧脸庞，手指抚摸着她的刀痕，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 “奥，“片刻后，德良笑着点了点头，“是这个...“ 他松开了露娜的脑袋，接着从布包中抽出了一把木质刀把的小刀。 “可不能出错，“德良看了眼露娜，似乎在向她解释，“只有用同一把刀，才能保证作品的完整性，要不然最后看起来不伦不类的，上次在你哥哥脸上，我就犯过类似的错误，你这张小脸蛋，我可得好好珍惜...“ 露娜忍不住呜咽了一声，然后瞬间想到了之前遭遇过的可怕惩罚，眼神恐惧，条件反射般，身体紧紧缩成一团。 德良见露娜的反应，微微一笑，他走到卧室的墙边，取下了煤油灯的灯罩，将手中那把匕首的刀锋放在火苗中耐心地烤着。 “不用害怕，“德良说，“虽然我很理解你，恐惧是人本能的情绪，但有一天，我希望你不再恐惧于我，反而能心存感激，毕竟正是因为我，你才能活着，才能感受到各种各样的情绪，你说呢？“ 露娜颤颤巍巍地低下头，小声且恭敬地说道：“是，尊敬的德良大人。“ 德良拿着加热过的小刀走回露娜身边，他在露娜身前蹲下，仔细打量着她脸上的疤痕，摸着上面的纹路，像是对待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般。 “让我看看上次咱们进行到哪里了？奥，“女“字已经完成了，该写“妓“字的右半边了...“ 露娜看着那被烤成赤红色的刀锋不断接近自己的脸，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先前的教训已让她失去了反抗的意愿，如果老老实实接受即将到来的一切，最起码，能省了一顿毒打。 露娜刻着“女“字的那边脸庞感受到了越来越明显的暖意，她知道这意味着刀锋越来越近，想到即将到来的钻心疼痛，她不由得浑身发抖，只能默默期盼这一次能尽早结束。 可那来自刀锋的暖意却忽然停了下来，她能清楚感知到脸上的汗毛和刀锋碰撞的细微感受。 “张开眼睛。“ 德良的声音幽幽传来。 似乎顺从成了露娜的本能反应，她慢慢长开了眼睛，眼前是近在咫尺的刀锋，和德良扭曲的笑容。 “人们都说，战胜恐惧的最好方法是直面它，你觉得这句话有道理吗？“德良问道。 “尊敬的德良大人，我...我不知道...“露娜颤抖着说。 “好，“德良扭曲地笑着，“那咱们这次试一试。“ 话音刚落，露娜便感受到了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脸上袭来，她极力克制住想要痛苦呻吟的冲动，因为她知道，那声音会使德良厌烦。 “不要闭上眼睛哦。“德良笑嘻嘻地提醒道。 “是...尊...尊敬的德良大人...“露娜喘息加剧，一字一句答复着。 德良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控制着小刀，在那还留着脓水的“女“字边上，精准地划开一条横线，血液顺着新鲜的伤口流出。 完成这一“笔“后，德良收起小刀，向后蹦跶着退了两步，以便欣赏自己的“杰作“，这不单单是指露娜脸上的字，还有她那遭受到极致痛苦却抒发不得的绝望。 片刻之后，感受到心满意足的德良再次张开口。 “擦一擦吧，注意别碰到伤口，会感染的，不要试图毁掉我的''杰作''。“ “是，尊敬的德良大人。“ 露娜抬起了袖子，用袖口处的那块儿布料擦干了脸上的血渍。 德良走到露娜近前，从长长的袖筒中拽出了她的手，温柔地放在自己手中抚摸着。 “刚刚我粗略地算了算，这“妓“字距离最后完工，还剩下四刀，“德良怜惜地看着露娜说道，“像我刚刚说的，其实我也不想这样，任何杰作都需要时间的沉淀，这就跟创作一幅好看的毛笔字一样，每一刀的起势，在肉皮之中划动的行势，收尾的力道，那都是需要创造力的，奈何那奇特实在是不争气，他一犯错，我就要惩罚你...“ 说到这儿，德良状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是之前说好的，男人要信守承诺，你说呢？“ 露娜小心躲避着德良直视自己的目光，恭敬答道：“是的，尊敬的德良大人。“ “你会理解我的吧？“德良微笑着问道。 “会的，尊敬的德良大人。“露娜低头答复道。 “你...“德良伸出一根手指，抬起了露娜的下巴，“一定很想家吧？想不想回去？“ “巨人城是我的家，您是我的恩人。“露娜说。 “同时一个爹教出来的孩子，你比你哥哥强多了。“德良笑着说道。 “谢谢您的赞赏，尊敬的德良大人。“ “好了，“德良惬意地伸了伸懒腰，“你可以走了。“ “是，尊敬的德良大人。“ 露娜终于等到了这句话，她双手支撑着屁股从床上抬起，准备从床沿一跃而下，可忽然感觉到腹部出现了针扎般的疼痛，这种异样的痛感之前从未出现过，让她猝不及防，手上力道一松，身体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德良本是随意瞥了一眼，可这一瞥，他便再移不开目光。 他注意到，露娜裸露在外的小腿肚处，一道血痕自上而下流了下来。 这让他感到兴奋，似乎已期盼了此刻许久，他抱起露娜，粗暴地将她扔在了床上，迫不及待地扯开了她遮挡身子的衣服，在其双腿之中，发现了流血的源头... 望着床上这血腥的画面，德良嘴角弯起了一道诡异的弧度。 露娜看着他的笑容，感到毛骨悚然。 “终于啊，“德良盯着露娜，一字一句道，“你终于是一名合格的女人了。“ 第八十九章 德善的担忧 露娜从小被保护得很好，尽管这段时间经历了这么多可怕的事情，可在她心中，仍有一丝少女的天真尚未泯灭。 她并不知道德良刚刚对自己说的话意味着什么，她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身体上的变化。 此刻，她只知道，自己正赤身裸体的展示在德良面前，她的脸霎时间红成一片，感到羞愧难当，无论该做什么，她只想让自己能够更有尊严一些。 于是，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露娜伸出了两只手，左手挡在胸前，右手则死死地捂住下面的私密部位。 但当她触碰到自己下面时，意外发现那里竟充斥着黏糊糊的液体，她低头一看，右手整张手掌都沾满了血渍。 露娜心里猛然一震，转瞬被恐惧感包围，令她喘不过气。 我怎么了？那里怎么会出血呢？我会不会死？跟德良大人有关吗？ 露娜虽年少懵懂，但她也知道，那个部位是自己身体上最重要的地方，无尽的疑问充斥着她的脑袋，恐惧、不安、无助，种种情绪接踵而至，她在一瞬间崩溃，躺在床上，整个身体缩成一团，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德良微笑着走到床边，将露娜拉了起来，他替她重新穿好衣服，抱在怀中，抹掉了她脸上的泪水。 “别怕，这是好事儿。“德良安慰道。 “尊敬的德良大人，您说这是好...好事儿？“露娜哽咽着说。 德良微微一笑，他望着煤油灯中摇曳的火苗，眼中满是憧憬。 “天大的好事儿。“ ...... 在巨人城钟楼附近的街道，坐落着一排排低矮石房。 说是低矮，是和巨人城内其他建筑做的对比，要是和飞蛾城的那种石房相比，还要高出十厘米左右。 里面住着的，是专门供巨人城贵族驱使的女佣人，她们也是世袭制度，不同于其他平民，她们享受着和贵族一样的时间待遇，负责照顾贵族们的一切日常起居和大小琐事。 时间上的充裕看似是恩惠，却伴随着种种束缚。 她们只能在贵族需要时走出石屋，完成交代的任务后会有专人送回，其余时间必须呆在石屋内，如若在其他时间私自出行，会被视为重罪，严重者满门抄斩。 而他们的子女，如若是男孩儿，会在十四岁时强制编入军队，女孩儿则继承她们的衣钵，被培养成一个训练有素的佣人。 她们一生的时间，几乎都耗费在了这片低矮石屋当中，而这石屋的高度仅为两米，这也是按照贵族的要求修建的，她们若想在里面站立，只能弯起腰身，否则脑袋就会碰到屋顶。 虽说享用着和贵族一样的时间，却被限制了人身自由，屋外只能低头为贵族做服务，屋内也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巨人城的贵族想用这种方式提醒她们，尊卑有别。 夜色笼罩下，德善轻车熟路地穿行过钟楼，走到了坐落着低矮石屋的街道当中，她右臂上挎着一个竹篮，竹篮上面覆盖着一张亚麻布。 德善在一栋熟悉的石屋前停下，伸手在木门上敲了三声。 没过多久，木门迅速从里面打开，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妇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泉妈，我来了！“德善满面笑容地打起招呼。 泉妈将脑袋探出门外，抬头向上瞧了瞧，也是喜笑颜开。 “是你啊，小丫头，我还以为是叫我去干活的那帮大兵呢！来，快进来！“ 泉妈说着，缩回脑袋，并向内侧了侧身子，给德善让开了一条道。 德善弯下腰走进屋内，回手将门重新关严。 “这是给您的。“德善走到床边坐下，将竹篮子递了过去。 泉妈笑咪咪地接过，她掀开亚麻布，发现里面是一件棉花内衬的棉衣，棉衣下面，是一堆形状各异的石头。 “天冷了，给您带件衣服穿。“德善对上泉妈疑惑的目光后，笑着说道。 “你这孩子也是善良，还能考虑到我这个老婆子如何过冬的事儿。“ “不止呐！“德善说，“您看那里面的石头，我这次给您挑的都是些质地比较软的，方便您在上面刻刻画画！“ “还真是！“泉妈被德善这一提点，马上就对那些石头爱不释手，欣喜程度甚至高于那件御寒的棉衣。 “您别看了，回头有的是时间！“ “哎，好好好，你看看我，见这东西就啥都顾不上了。“ 泉妈说着，将竹篮连里面的石头放在了屋内一侧的架子下，而架子上，摆放的都是各式各样经过打磨成型的石头。 “你这丫头别笑我这个老婆子，成天憋在这屋里，也就这点爱好了。“泉妈笑着在德善身边坐下，握着德善的手说道。 “您这说的啥话，我现在感谢您都来不及呢。“德善说。 “打你一进屋我就看出来了，说吧，啥好事儿？“ 德善想了想后，开口说道：“您上次教我织毛衣，我织出来了，父亲很喜欢。“ 听了德善这话，泉妈和蔼一笑，手在德善的手上来回摸索着。 “那毛衣，真是要给你父亲织的？“ 德善脸唰的一下红了起来，垂下眼睛，微笑不语。 “哼哼！“泉妈在德善手上拍了一下，“丫头你别忘了，打你这么大点儿，就是吃我的奶长大的，我还不了解你？“ 泉妈说着，双手比了一个婴儿的大小。 “啥都瞒不过您...“ “你瞒我干啥，我还能满大街喊去啊？“泉妈笑容更深了些，“他挺喜欢？“ “嗯，“德善低头轻语，脸羞的更红了些，“他现在已经愿意和我...那个了。“ “哎呦呦！别说了别说了，我老婆子可听不了你们年轻人那些事儿。“ “泉妈！“德善捂住脸，撒起娇来。 “好啦好啦，我不逗你了。“泉妈看着德善那样子，满是疼爱。 “诶？“泉妈又像是忽然想到什么，“那你最近食欲还正常吗？有没有恶心想吐什么的？上一次来咱女人那事儿是什么时候？“ “就是因为这事儿才来找您的，“德善忽然迟疑起来，“本来我三天前就该来那个了，可到现在还没来，我记得您和我说过，这是不是意味着...“ “好事儿啊！“泉妈一拍大腿。 德善连忙捂住泉妈的嘴。“您小点儿声，我谁都没敢说！“ “为什么不说，添丁旺后，多好的事儿啊！“泉妈虽这么说着，可也不免放低音调。 “您也知道，“德善的面容染上淡淡忧愁，“露亚他在外面不受待见，要是真怀上了，我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理这个孩子，万一...“ “大人的事儿跟孩子有什么关系！“泉妈不平道。 “在没探到他们的口风时，这件事除了您以外，我不敢跟任何人说...“ “哎呦，可怜的孩子！“ 泉妈见德善凄凉的模样，甚是心疼，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咚咚咚！ 敲门声惊起，德善与泉妈面面相窥，心中皆是一惊。 “开门！“ 德良懒洋洋的声音传了进来。 第九十章 一份温暖 听到德良的声音，德善条件反射般，浑身一抖。 “不打紧，不打紧，不怕。“ 泉妈连忙安慰了下德善，自己则从床上站起，整理了下刚刚坐褶皱的衣服，向着木门走去。 泉妈的安慰对德善来说，丝毫没有作用，每次见到德良，她都会从心底感受到恐惧。 其实按照家族内的辈分来说，德良还应叫德善一声姐姐，只是德良的恶名在巨人城内太过深入人心，别说平辈，就算是一些长辈见了他，也不免提心吊胆，再加上德善的老公露亚被德良玩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让她对这个弟弟更是惧怕三分。 泉妈转瞬来到了木门边，她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德善，接着打开了门。 “尊敬的德良大人。“泉妈迈出门，站在德良面前恭敬行礼。 德良点了点头，随意向屋内瞟了一眼，目光一凛。 “屋里有人？“德良皱眉道，“你们女佣私下碰面可是大罪。“ “德良，是我。“ 德善些许发抖的声音从屋内传出，片刻之后，她也迈出门来。 见了德善，德良流露出一丝惊讶神色，但他很快翘起嘴巧，露出标准微笑，向其微微点头以表尊敬。 “姐姐，不知您也在这儿，贸然前来，打扰了。“德良礼貌说道。 “哪儿的话，“德善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我和泉妈好久没见了，这次来，给她带了件过冬的衣服，顺便聊聊天。“ “这样啊，“德良笑容深了些，“姐姐的孝心真是难得，那我长话短说。“ 德良说罢，侧开了一个身位，屋内外露的火光这才照亮了缩于德良背后，露娜怯懦的小身影。 “啊？她是...“ 德善没想到背后还藏着一人，一时间吓了一跳。 德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德善诧异的目光。 “露亚的妹妹，飞蛾城的小公主。“德良一字一句道。 德善心里像被什么击中般，她勉强笑了笑，随后看似随意地打量起露娜，看到她稚嫩脸庞上的刀疤，浑身沾满血渍的衣服，裸露在外脏兮兮的小腿，脚踝上的锁链，这种种因素让她想到了露亚，也莫名想到了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孩子。 她下意识地将手护在了小肚子上。 “是...是她啊？“德善结结巴巴地说。 泉妈望了德善一眼，不露痕迹地打掉她的手。 “德良大人，您是希望我训练她成为女佣吗？“泉妈低下头，恭敬问道。 德良看似宠溺地摸了摸露娜的脑袋，说道：“堂堂飞蛾城小公主，要是做了佣人，未免太暴遣天物了。“ “那您今天带她来是？“ “有事相求。“ 德良说着，用手抓起露娜垂在膝盖处的衣摆，旁若无人地向上掀开，使露娜的腰部以下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好让泉妈和德善看个清楚。 此情此景下，露娜无可奈何，只能任由德良羞辱，她双手攥紧，浑身颤抖着别过头去。 德善见状，吸了一口凉气，移开目光，不忍再看。 德良看到德善的异样，满意道：“就像两位见到的，她来了第一次月事，小孩子不懂这些是什么，还得麻烦泉妈这几天多照顾照顾她。“ “好好好。“泉妈面露不忍，连连点头，并主动上前一步，将露娜揽到了自己这边，为她整理起衣物。 “这几天她就跟您住一起，不麻烦吧？“德良接着问道。 “德良大人，您这是哪里话，“泉妈挤出笑容，“有个小妮子能陪我这老太婆聊聊天，高兴还来不及。“ 似乎是可怜露娜的遭遇，泉妈对照顾露娜这件事情显得格外热切。 “那我就不打扰了，需要用到她时，我自会前来。“德良瞟了德善一眼，微微点头，随即告别。 见德良渐渐走出视线范围，提心吊胆的德善总算呼出一口气，泉妈则立刻蹲在了露娜身前，将她抱在怀中。 “可怜的孩儿诶，“泉妈查看着露娜脸上新鲜的刀疤，哽咽说道，“我老婆子岁数大了，真看不了这个。“ “泉妈，咱先进屋再说。“德善提议道。 “好好好。“ 泉妈摸了把眼泪，默默起身走进屋中。 德善弯腰，轻轻拉起露娜的小手，柔声道：“跟我进屋，帮你换个干净的衣服好不好？“ 露娜胆怯地躲避着德善的目光，她顺从地低下头，轻声细语如蚊子般：“是，尊敬的大人。“ 见露娜这怯懦模样，德善心里一酸，悄然叹了口气，她拉起露娜，重新回到屋内。 屋里面，泉妈正四处翻箱倒柜，寻找着什么，她顾不得回头，向身后喊了一句。 “你先给孩子洗洗。“ 德善听后，将露娜带到了屋内的火炉旁，她将露娜身上的衣服脱下扔到地上，然后用一个瓷盆在水缸中舀了一盆水，将衣服扔到盆中浸湿，随后用它来擦拭露娜身上的脏污。 整个过程中，露娜犹如一只毫无自主意识的人偶，小心翼翼地配合着德善的动作。 “泉妈，找到了吗？“德善轻柔地清理着露娜大腿内侧的血渍，回身问道。 忙活半天却一无所获的泉妈犯了难，眉头皱起老高，年迈浑浊的双眼在不大的石屋内四处撒目着。 “我老婆子几十年前就用不上那个了，这可咋整！“ 忽然，泉妈看到了床上那件德善刚刚带来的棉衣，想到了一个办法。 泉妈先是从床单上扯下一块儿布料，然后又拿起一把铁剪子，剪开棉衣，从里面抽出了一些棉花。 “您这是...“德善疑惑道。 “先给孩子简单做一个，将就将就。“ 泉妈将扯下来的布料在床上展开，在上面均匀地放上棉花，然后将其裹成了一个长方形的小布条。 “针线递我。“泉妈给德善指了指挂在墙边的一个小布袋。 德善将布袋取下扔给了泉妈，泉妈从布袋中拿出了针线在布条上简单的缝了几针，保证里面的棉花不外露，又从床单上扯下了一块儿布，将其一分为二，分别缝在了长方形布条的两端，至此，一个简易的卫生带制作完成。 泉妈拿着卫生带来到来到了刚洗好身子正瑟瑟发抖的露娜身边，她将装着棉花的那部分放在了露娜的下面，两边的布条牢牢地系在露娜腰间。 “孩儿，走动一下。“泉妈对露娜和蔼地说道。 自打露娜被关进巨人城，除了见过哥哥露亚一面，剩余时间不是在牢中，就是被德良叫出去以各种方式摧残，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别人的温暖。 露娜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绕着火盆走了一圈，脚踝绑着的铁链与火盆不断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声，每出一声，露娜便会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而那卫生带自始至终都紧紧的贴着她的身体，没有出现丝毫松动。 “呼，还好手艺没丢。“泉妈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 德善把露娜从地上抱起放到了床上，让她平躺下来，然后将那件棉衣盖在了她的身上。 “谢谢。“露娜小声道谢。 “没事儿，安心的睡吧。“德善轻轻地抚摸着露娜额头，贴心地将她的头发绕到耳后。 “我会死吗？“露娜向一脸关切看着她的德善和泉妈问道，但眼中并没有对死亡的恐惧。 “傻孩子，每个女孩儿长大了，都会出现这种情况的，不用害怕。“德善温柔地说道。 露娜听罢，缓缓闭上了眼睛，一颗晶莹剔透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第九十一章 人的名，树的影 茶鹰脚步急促，穿梭在于一个又一个街道，终于在平民区内看到了自家主子的身影。 其实只要找对了地方，即使在熙熙攘攘的平民区，要发现矮个子的德良也不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就如此时，原本正常行走于街道的巨人城平民们见了德良，纷纷与其隔开了一段微妙的距离，导致德良周围半米的距离空无一人，远远望去，甚是显眼。 人们恐惧于德良，却不敢大张旗鼓的躲避，因为那样会被德良视为不敬，而惹恼德良的后果，是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平民都不敢承担的。 反之德良背着手悠闲行走，随自己所带来的异样毫不在意，他今天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左瞧瞧，右望望，嘴中还哼起了小调儿。 茶鹰不敢耽搁，脚步急匆地来到了德良身边。 “大人。“茶鹰立于德良面前，恭敬行礼。 “我父亲？“德良皱眉问道，茶鹰的样子已说明了一二。 “是的，大人，德松大人要您到钟楼与他碰面。“茶鹰说。 “有没有说何事？“德良疑惑道。 “小人不清楚，只不过当时，“茶鹰犹豫片刻，“德阳少爷也在德松大人的身边。“ 听到弟弟的名号，德良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德阳最近与父亲接触甚密，他早已知晓，父亲的目的也是人尽皆知，无外乎通过这种方式来给他增加压力，德良不喜欢这种时时刻刻被人威胁的感觉，即使是他的父亲。 “行，我知道了，你跟我过去。“德良面色阴沉地说道。 “是，大人。“茶鹰恭敬应下。 ...... 巨人城钟楼二楼会议室，火光绰绰。 巨人城执政官德松大人坐在会议桌的主位，满脸笑意地看着德阳踩在会议桌上跑来跑去，而他的一旁，一名身着灰衣，身高正常的外城男性恭敬立于一旁。 “我这小儿子怎么样？“德松大人扭着头向一旁问道，但眼睛却没有脱离德阳半分。 “小人见识浅薄，哪敢断言德阳少爷。“外城人恭敬说道。 “让你说你就说，“德松大人看着德阳，眉眼带笑，“远来即是客，我又不能把你怎么样。“ 外城人听后，只好咬着牙应下这苦差事，他谨慎地侧眼观察了下德松宠爱的表情，随即开口：“回大人，以小人看，德阳少爷虽年龄尚小，却以展现出来令人艳羡的运动天赋，想必他日之后，定是一名出色的战士。“ “是吗？“德松大人喜怒不形于色，惬意地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仅仅是战士还不够啊，想在这世道活下来，城府和计谋才是第一位的，要真是强壮的体魄能征服一切，那我们巨人城，早就统治赤色大陆了，还轮得着你来这儿兴师问罪？“ 德松大人这最后一句话虽然也是笑呵呵的语气，可这言语之中的转变还是吓得外城人忙不迭地跪在地上。 正在会议桌上玩闹的德阳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外城人消失在会议桌下，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大人这是哪里话，“外城人浑身颤栗，脑袋几乎贴到了冰冷的地面，语气也甚是恐慌，“小人哪里来的胆量和资格来与您兴师问罪。“ 德松大人轻蔑地向下瞥了一眼，不屑道：“想必也是你家主子太沉不住气了些，真是不愧暴怒城的名号，再这样下去，早晚吃大亏。“ 德松大人这句话让外城人听了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能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身体抖动更大了些。 “行了，起来吧，我倒也不至于为难一个传话的，别吓到德阳。“ “谢大人恩典。“外城人擦掉额头渗出的冷汗，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过程中，还将脑袋撞到了会议桌边缘，发出沉闷地撞击声。 德阳见外城人像变戏法般重新出现，还如此狼狈，咯咯地笑了出来。 此时的会议室门外，德良已经赶到，他听着里面德阳稚嫩的笑声，不免觉得怒火中烧，但他很快调整好表情，让茶鹰等候在此，自己则伸手在门上敲了三下。 屋内德松大人听到敲门声，冲德阳挤眉弄眼地做了一个鬼脸，再次引得德阳大笑，他又伸出手指放在嘴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德阳见状，天真的捂住嘴。 “你哥哥来了，让他进来。“德松大人轻声说道。 德阳轻轻点了点头，随即扭过头，朝着木门大喊：“让你进来！“ 立在门外的德良听了，嘴角抽动了一下，他推开了门，童叟无欺的笑容浮于脸上。 “德阳也在啊。“德良状作惊讶的样子说道。 见了哥哥，德阳学着父亲刚才的样子冲他做了一个鬼脸，这在德良看来，颇具挑衅的意味，他面色一怔，看向了父亲，发现父亲也颇有兴趣地打量着他的反应。 “不知父亲大人今日叫我前来，有何事情吩咐。“德良藏起情绪，恭敬问道。 德松大人没理睬德良，转而看向了外城人。 “那件事情我交给他了，你家主子若认为我们巨人城办事不力，问不到我身上，找他便是。“ 见父亲当着外人的面如此拿话揶揄自己，德良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又何尝不知父亲此举意欲何为？ 纵观七城，执政官作为各城的门面，哪个不是威震一方的存在，德良苦心经营形象多年，从不掩饰自己残暴嗜血的一面，就是为了避免因为身高不足的缺陷而沦为所有人的笑柄，毕竟，谁愿意承认一个被众人耻笑的执政官呢？ 德松大人此时这样做，就是想打压德良，为将来捧德阳上位营造环境。 这是德良万万不能忍受的。 德良一反对父亲时的恭敬，他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那名外城人。 “什么事儿？“德良目光凛栗，语气中的寒意直逼人心。 外城人被看的心中一颤，即使不在巨人城，他对德良的为人也是略有耳闻。人的名，树的影，德良的气势使他不由得低下了脑袋。 “德良大人，小人受暴怒城执政官莎青大人之命，特来询问关于巨人城允诺给我们的，关于飞蛾城的事宜。“ “你可以回去告诉莎青，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他派你来问，难道认为我们巨人城是轻言寡信之辈？“ “德良大人误会了，只是...“外城人犹豫着抬起头，对上了德良阴冷的目光，又立刻缩回头去。 “只是什么？“德良厉声道。 “如果合适的话，“外城人小心翼翼地琢磨着措辞，“莎青大人想知道计划的具体细节。“ 第九十二章 德良的阴谋 说出这句话后，外城人战战兢兢地深埋下头，连多看德良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他知道这要求荒诞无理，甚至有些蛮横，可这又的的确确出自莎青大人之口，他不得不问。 果不其然，德良感受到一股深深的嘲弄之意，脸色剧变。 他的计划，连父亲德松大人都未曾过问，一个小小的暴怒城来使，竟敢如此质疑他？ 但德良也不是个头脑简单的残暴贵族，他所做的一切，辛辛苦苦建造起来的形象，表面上看是以残暴来抒发心中不满，可每一个举动，都有着极强的目的性，能顶着全族的歧视却仍在巨人城有一定的话语权，这与他善攻心计是分不开的。 德良转念一想，此时与其让这个外城人惧怕自己，倒不如让其钦佩，如此一看，这对于他来说，不外乎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正好可以借此向外城势力展现一下自己作为巨人城执政官接班人的手段，也要让父亲好好看看，谁才是那个能在乱世之中堪以大用的儿子！ 想到这儿，德良面色阴转晴，嘴角翘起一丝诡异的弧度。 “想要细节？当然，现在巨人城与暴怒城命运同归，是应该让尊贵的合作伙伴对我们有更大的信任...“ 德良说着，侧过头朝门口方向吆喝了一句。 “茶鹰！“ 话音刚落，伴随着木门吱吱呀呀的响声，茶鹰推门而入。 “大人。“茶鹰恭敬低头。 “去把奇特...“德良目不转睛地盯着德松大人和奇特，语气云淡风轻，“牵过来。“ “是。“茶鹰应下，向会议桌上首的德松大人鞠了一躬，随即退出房间。 奇特？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外城人迅速在心底搜寻起认知来源。 片刻之后，外城人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看了德松大人一眼，可对方此时一门心思扑在德阳的玩闹上，似乎对两人的谈话毫不在意。 外城人壮起胆子，再次将视线放在德良身上。 “您所说的奇特，可是思忧城奇冕大人的儿子？“外城人的嗓音，都不免变的尖锐起来。 德良看到对方如此反应，心中甚是得意，他的如意算盘，没有白打。 “不仅是他，“德良抓住机会，慢悠悠地说道，“飞蛾城的小公主露娜，也在我的手上。“ “这...“ 外城人豆子大小的冷汗再次流了下来，巨人城的势力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他努力消化着刚刚得知的消息，可一个接一个的疑问不断冲击他的内心。 巨人城和思忧城现在剑拔弩张，恨不得一口将对方吃下，贵为奇冕大人之子，思忧城执政官下一任接班人的奇特，怎么会平白被巨人城抓了去？这难道不是被死敌抓住了软肋吗？还有飞蛾城的小公主露娜，是自愿待在此处？飞蛾城不是一直保持中立吗？难道早就默默站好了队？巨人城和飞蛾城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合作关系？那莎青大人，岂不是平白背负了叛徒的罪名，到头来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外城人越想越觉得后怕，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将他笼罩，如真像自己判断的那样，巨人城和飞蛾城之间存在某种交易，那他现在的处境可谓危险至极，说不定还有被灭口的风险。 此时刨根问底，无异于自断后路，自己的生死是小，若莎青大人等不到自己回去，恐怕会被一直蒙在鼓里，说不定何时，就会被当作牺牲品一口吃掉。 想到这儿，外城人悔不当初，恨不得冲着自己这张贱嘴狠扇两巴掌。 可事已至此，已买不到后悔药来吃，外城人心一横，全然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心中默默有了决定，就算死，也要死的明白。 “大人，恕小人愚笨，还是不知您计划为何。“外城人说道。 “奇特和露娜以结成婚约，这你可知晓？“德良幽幽问道。 “略有耳闻，这是露尔大人一贯的联姻策略。“ “但如果我告诉你，在不久的以后，露娜会与我成婚呢？“ “这...“ 德良此言一出，不仅仅是外城人，就连一旁一直默默陪着德阳玩耍的德松大人，都不免向德良投去了探寻的目光。 德阳见父亲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委屈的小嘴一撅，急的又蹦又跳，却没有取得丝毫效果。 整个房间，除了德阳不满的噪音和火苗窸窣的燃烧声外，沉静一片。 德阳对自己引起的异样很是满意。 “可是，“外城人打破沉默，“露尔大人已经让他的大儿子露亚入赘到了巨人城，而且露娜也早已许配给了思忧城，您又怎么让露尔大人撕毁婚约呢，这势必会遭来思忧城的猜忌，与露尔大人一贯的制城方针并不吻合。“ 德良微微一笑。“露娜现在已经具备了生育能力，等到生米做成熟饭，她怀上了我们巨人城的骨肉，你觉得思忧城还会坚持婚约吗？露尔那么重视名誉的一个人，却有了这样一个不干不净的女儿，到时候怕是巴不得让我们接盘。“ 外城人听到这里，心中忽然有所明悟，德良这是想挑拨飞蛾城与思忧城之间的关系，让他们两者内斗，这无论对巨人城还是暴怒城，都会取到一石二鸟的效果，一来可以进一步消耗思忧城的实力，让其在正面战场自顾不暇，二来，也可以将一直养尊处优的飞蛾城拉到战争深渊，无论两方最后谁赢谁输，最后坐收渔翁之利的，一定是巨人，暴怒，流湖，报喜的四城联盟。 可德良的计划看似合情合理，但其中却缺少了一点确定性，且不说飞蛾城到时候会如何应对思忧城的怒火，难道思忧城真的会在缺少盟友的环境下，因为一桩婚约带来的猜忌，主动向飞蛾城发难吗？ 不，这计划并不稳妥，若想彻底击垮思忧城的心理防线，需要更大的催化剂，一个不可忽视，痛彻心扉的打击。 德良为何对这计划显得信心满满，他还有什么后手？外城人努力思考着各种相关的可能性，忽然，一个念头，准确的说是一个名字，一下子蹦入了他的脑海。 奇特... 思忧城执政官的接班人，被奇冕大人寄予厚望的儿子，就在巨人城内！ 第九十三章 阿黄 虽说心中已有了猜测，可为了回去能够给到莎青大人一幅满意的答卷，稳妥起见，决定还是求证一下比较好。 可他随即又犯起难来，如若直接发出质疑，很容易得罪德良，恐怕会因此遭来横祸。 外城人能被莎青派到巨人城，想必也不是什么一般人，他脑筋极速转动，想到了另一种比较柔和的办法。 只见外城人变脸一般，一改惶恐神色，转而谄媚满面，讪笑地看着德良，眉宇之中也满是钦佩神色。 “德良大人果然是人中豪杰，“外城人伸出大拇指，来表达自己钦佩之情，“这是想利用露尔大人赖以为重的联姻政策使奇冕大人陷入猜忌之中，从而挑拨他们两城的关系，高，实在是高！“ 德良对此夸赞很是受用，他在乎的就是这个。 见自己的计划仅透露出这无关痛痒的一环，就引得外城人如此称赞，心中不免美滋滋的，他昂了昂头，优越感油然而生。 “这仅是计划中的一环而已。“德良高傲地说道。 “哦？是吗？难道还有更高深的一面？“外城人戏做的很足，激动地瞳孔瞬间放大，“恕小人愚钝，还望大人开解一二。“ 德良甚喜，对方的低姿态让他很是满意，他不露痕迹地用眼角余光瞟了父亲一眼，心中自然想着可以得到父亲的关注，可却见德松大人嘲笑一般摇了摇头，又将注意力放在了玩闹的德阳身上。 这让德良刚刚得来的喜悦转瞬被愤满取代，他拔高了音调，意图引起父亲的注意。 “仅靠这点猜忌怎么可能让思忧城对飞蛾城翻脸？你未免太小瞧我了。“德良冷言道。 “小人的错。“外城人紧忙低头认错。 “让飞蛾城更改婚约只是为了给思忧城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至于怎么让它开花结果，奇特才是重要一环。“ 卖了个关子后，德良再次用眼角余光撇向父亲，仍没有博来半分关注。 德良一口闷气憋在心中，再次开口：“待我与露娜成婚，她腹中怀有我的骨肉之后，奇特会挟持露娜逃离巨人城，到时候我会将消息放出，在思忧城与飞蛾城的双重追捕下，奇特因爱生恨，会杀掉露娜及其腹中胎儿，最后死于飞蛾城的乱箭之下。“ 外城人听后，险些没绷住自己的面部表情，早就听说过这位被调侃为“四等贵族“的德良手段阴狠毒辣，但他万万没想到，德良竟连自己的骨肉都不放过。 外城人极度震惊之余，心中仍存疑惑，德良会怎么控制事态一直按照他计划好的方向发展呢？ 在他看来，这里面有两个不可控的因素，一是奇特是否会如德良所愿，爱上露娜，然后顺利背负起一尸二命的罪名，二是飞蛾城能否真如德良所想，敢当着思忧城的面，将奇特击杀于野外。 外城人吞咽了一下口水，迅速整理好心情，脸上重现谄媚神色。 “不愧是德良大人，“他恭敬说道，“相信莎青大人听了您的计划，一定不会后悔与巨人城的合作，可是，小人愚钝，事态，真能按照您预想的方向发展吗？不知您会用何高明手段来保证这一点。“ 德良目光中流露出些许得意，他双手交叉与身后，看着外城人问道：“你知道这世间，什么最不可信？“ “小人不知。“外城人如实回答，他哪里知道德良那残暴狠辣的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人心，“德良慢悠悠地吐出一个词。 “是...是吗？“外城人适宜地发出疑问。 被此一问，德良上下瞥了外城人一眼，目光中满是轻蔑之意，但他还是耐心地解释起来。 “人心是很脆弱的，“德良缓声说道，“除了生的本能，其中还包含着无尽的杂念和私欲，还有一种被称为“爱“的可笑情感，这些构成了每个人的软肋，总结起来不外乎两点，恐惧和欲望。“ “恐惧过盛，容易被人击溃，欲望过剩，容易受人蛊惑，正因如此，人心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但如果站在操控者的角度，因材施教，逐一击破，当你有信心彻底掌控了一个人后，那他的心，就会变成你手中最危险又最可靠的武器。“ “老天作美，把奇特和露娜同时送入我的手中，让我有时间去培养他们，所以这项计划，万无一失。“ 外城人默默思考起德良这段话的含义，按他所说，奇特和露娜已在掌控之中，但奇特死在飞蛾城的手中才是计划的最关键一环，难道，飞蛾城中某个位高权重的贵族，也在他的掌控之中？会在暗中配合他？ 想到这儿，外城人不禁抬眼再次看向德良，对方此时的神态很难让人产生怀疑。 可...德良又是用什么条件能让飞蛾城的贵族为他办事呢？ 外城人百思不得其解。 “你就如此相信自己掌控人心的能力？“一直未发一言的德松大人目光飘然而至，看模样，终于提起了一丝兴趣。 德良面色一喜，与外城人说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了父亲的注意。 “是的，父亲，“德良极力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如您愿意，我可以证明给您看。“ “你要如何证明？“ 德松大人的话音刚落，只听一阵敲门声响起，茶鹰的声音传了进来。 “大人，奇特带到。“ 德良听后，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他再次向父亲行礼，恭敬道：“给您看看我新养的宠物便知。“ 德良说罢，直起身子，冲着木门外喊道：“让他自己进来。“ “是，大人。“ 茶鹰利落答应，木门后便再没了声音。 德松大人饶有兴致地盯着木门看，外城人也有所期待，可过了好几秒钟，木门仍纹丝不动。 德松大人百无聊赖地调怔了下坐姿，德良见状，不免心急。 “阿黄，你难道忘记不听话的教训了吗？“ 又是一阵寂静，德良面子上挂不住了，他咬着牙，呼吸急促，向木门方向猛地走了两步。 忽然“吱呀“一声，木门应声敞开了一条缝。 伴随着铁链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全身仅穿着一件巨人城成年男子外衣的奇特从门外漏出了脑袋。 他是爬着进来的。 德良露出残忍的笑意，他走上前，弯腰拾起套在奇特脖子上的一根绳子，转身面朝德松大人和外城人。 “给你们重新介绍认识一下，“德良戏弄地说道，“我的新宠物，阿黄。“ 第九十四章 宠物 奇特身体上但凡露出的地方，包括他的脸颊，皆能看到大大小小的伤疤，与露娜相比，程度还要更甚一些。 不仅如此，他浑身脏兮兮的，脸上粘满了污垢，像是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般，由于长时间的爬行，两只膝盖处磨的鲜血淋漓，单单看了都会觉得疼痛难忍。 但除去这些，奇特身上最显眼的变化莫过于他的神色，作为人的精气神早已不在，漆黑的眼眸如同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波澜，死水之下，则是无尽的空洞和绝望。 德良拉着奇特脖子上的绳索，向前走了两步，奇特则像一只狗一样跟着德良的动作向前爬去。 “狗狗！狗狗！“德阳指着奇特，兴奋地在会议桌上又蹦又跳。 “这...这是思忧城的少爷？“外城人对此情此景的震撼之情已无任何言语可以形容，这使他一时忘记了礼仪要求，向前迈了两步，只求能看的更清楚一些。 德良弯下腰摸了摸奇特的脑袋，真的像对待一只狗一般。 “曾经是，“德良打趣地盯着奇特，戏虐的表情重现与脸上，他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房间内每个人都听得清楚，“现在...告诉大家，你是什么？“ 听到德良的问话，奇特空洞的眼神瞬间恢复了些许神色，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他浑身颤栗，眼神在地面上来回飘荡，活脱脱的一只受惊的狗。 “我是尊敬的德良大人的一条狗！“奇特吼了出来，“是他饲养的宠物！“ 德良满意地点了点头，称赞道：“宠物就该有宠物的样子，你说呢？“ 德良说着，松开了手中的绳索，绳索尾段那精致的皮质手环重重摔在了地上，摔到了奇特的眼前。 奇特浑身猛然一抖。 “是！尊敬的德良大人！“ 奇特吼着，双手和膝盖同时发力，向前窜出，他嘴中“汪汪汪“的叫着，围绕着整间屋子上蹿下跳，血肉模糊的膝盖在地上、石凳、会议桌上，留下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狗狗！狗狗！我也想要一只这样的狗狗！“德阳兴奋地拍起巴掌，随后拽着父亲德松大人的胳膊来回摇晃。 德松大人此时已顾不上吵闹的德阳，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奇特身上，德良今天，算是给了他一个意外惊喜。 父亲的变化被德良尽收眼底，他又适时地从身上掏出了一块儿骨头，张口喊了一声。 “阿黄。“ 奇特听闻，扭头看了德良一眼，迅速跑回，他伏在德良脚下，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块儿骨头。 只见德良轻飘飘地向前一甩，骨头落在了三米开外的地上，奇特如箭在弦窜了过去，用嘴衔起骨头一端，扭了扭屁股，发出一阵兴奋地低吼，又折返到德良身边。 德良取下骨头，满意地拍了拍奇特的脑袋。 “好阿黄，乖狗狗。“ 奇特扭了扭屁股，口中发出狗狗的哼鸣声，再次伏在了地上。 “你们谁还怀有疑问，不妨来试一下。“ 德良举起手中的骨头，得意地抛在空中又落回手中，奇特的目光也跟着骨头的轨迹上下晃动着。 “我要，我要！“德阳喊道，向前伸出了稚嫩的小手。 德良目光一冷，转瞬即逝，他忽略掉德阳愈发刺耳的喊叫声，依次看向了外城人和父亲德松大人。 “好了！“德松大人沉声道。 德阳听闻，一屁股做到会议桌上，委屈地闭上了嘴吧。 德松大人默默地盯着德良，后背靠在椅背，翘起了二郎腿，露出一丝耐人深思的微笑。 “就这些？“ 德良眉头微皱，嘴角以肉眼难以观察的幅度抽动了几下，他本以为会得到父亲的赞誉，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又一个质疑。 德良心中一横，再次露出笑容，他做出了一个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于奇特来说，都称得上冒险的决定。 “阿黄。“德良云淡风轻地说着，伸手进怀中，拿出了一柄银质的小刀，抬起腿，狠狠地踹了伏在地上的奇特一脚。 奇特条件反射般爬起，哈哧哈哧地呼气，等待着主人的指令，可当他抬眼看清德良手中闪着寒光的匕首时，瞬间缩紧身躯颤抖着，眼神惊恐，嘴中不断传出狗狗的呜咽声。 “站起来。“德良淡淡吩咐道。 呜呜。 呜呜。 奇特讨好地扭动着屁股，用愈发尖锐的呜咽声表达他的示弱和不情愿。 “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次。“ 奇特终于从地上站起，眼睛极力躲避着可以看到那柄匕首的任何角度。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德良竟直接将匕首塞到了奇特手中。 “自己拿起来，看着它。“德良说道。 奇特照做，但身体抖动的幅度更加剧烈，那把匕首在他的眼中，仿佛是一件令人肝胆俱碎的邪恶之物。 啪哒。 匕首在奇特手中犹如千斤重，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匕首从他的手中脱落，掉到了地上。 “捡起来！“德良厉声呵斥。 奇特弯腰捡起。 “看着它！“ 奇特颤颤巍巍地将匕首举到眼前。 “熟悉吗？“德良问道。 奇特点了点头。 “它是做什么用的？“ “是...是主人您在我身上，赐予我恩泽时用的。“ “衣服脱掉。“ 奇特听从命令，依次解开了扣子，那衣服本来就大，扣子全都松掉后，衣服顺着他的肩膀自然滑落到地上。 奇特赤身裸体地出现在众人眼中，外城人险些忍不住干呕出来，奇特身上，刻满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划痕，有几处还是新伤，血水和脓水掺杂在一起，整个身体就像是沾满了醉汉的呕吐物，看起来恶心至极，着实令人反胃。 电光火石之间，德良抡圆臂膀，一巴掌狠狠扇在了奇特脸上，奇特失去平衡摔倒在地，又以极快的速度爬起。 “混账畜生，如此形象还敢出来丢人现眼，不觉得失礼吗？“德良怒吼道。 “主人说的对，是阿黄的错！阿黄该死！“奇特紧忙道歉。 “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奇特低头，喘息加剧，不敢多言一句。 啪！ 又是一个巴掌，奇特的嘴角流出了一道血痕，这一次，他被打了一个趔趄，并没有倒下。 “做人讲究知恩图报，虽然你是一条狗，但报答主人，也应该是你的天性使然吧？“德良缓声道。 “尊...尊敬的德良大人，我该怎么报答您？“奇特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慷慨地在你身上留下了那么多幅美丽画卷，你难道不应该回报我一幅吗？“ 德良说罢，稍稍仰起头，抻长了自己的脖子，默默地将双手背于身后，他戏虐地看着奇特，一字一句说道—— “用你手中的匕首，在我的脖子上画一个巨人城的图腾，不难为你吧？“ 第九十五章 驯服 德良这一举动，简直是将自己的性命全然交到了奇特手中。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要求不仅让奇特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就连一旁的外城人，也难以置信地长大了嘴巴，他今天，总算是亲眼见证了德良的疯狂。 而一直稳坐会议桌上首的德松大人终于不再淡定，眉毛微颤，瞳孔陡然放大，屁股也从椅子上抬起了半分。 “我又不是您最喜欢的儿子，又有何妨呢？“德良看向父亲耸了耸肩，满不在乎的说道。 德松大人身为巨人城的一城之主，哪会轻易陷入到德良的激将法中，他整理好表情，再次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摆出一副饶有兴致的看戏姿态。 “你随意。“德松大人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父亲如此淡然，德良心中淤积的恨意加重，他咬了咬牙，挤出一丝笑容。 “阿黄，还愣着干嘛？“ 德良说着，走到会议桌近前，抽出一把石凳侧着摆放，自己一屁股坐了上去，确保父亲和外城人能对奇特的刻画过程看的一清二楚。 “大人，这...太冒险了吧？“外城人不放心地看了眼德松大人，犹豫着问道。 他倒不是担心德良的死活，只是万一德良因此死去，自己作为推波助澜者，很有可能难逃德松的怒火，到时候，可真是会冤死他乡。 但德松大人对外城人的劝阻并不在意，他谨慎地盯着慢慢走近德良的奇特，面色逐渐严肃。 奇特终于低头站立于在德良面前，握着匕首的右手抖动个不停，即使此时德良坐在凳子上，还是要比他高出半头。 德良瞥了眼奇特的手，嘴角再次翘起：“我在你身上刻画了这么长时间，难道你一点东西懂没学到吗？做这活儿，手要稳，不然，你就不是在我脖子上刻图腾那么简单了。“ 奇特咽了下口水，抬起手中的匕首看了看，呼吸加剧，突然向后退却了半步。 “尊敬的德良大人...“ “开始吧。“德良悠然吩咐道，接着缓缓闭上了眼。 奇特向前迈了一步，距离德良不过几厘米的距离，他紧张的脸色由蜡黄变成了毫无血色的白，嘴唇微微颤抖，举着匕首的右手颤颤悠悠，逐渐靠近德良毫无防备的脖子。 事已至此，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此时只要奇特愿意，杀掉德良的难度与杀死一只蚂蚁毫无二异。 房间内空气凝聚成了一团，窒息的感觉将所有人笼罩起来，包括懵懂的德阳，也停下了自己的小动作，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奇特那只握着匕首的手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晃动的匕首最终停留在了德良的脖子上，没有再前进半分。 德良感受到脖子上的一阵凉意后，嘴角慢慢翘了起来。 巨人城的图腾是一个表面刻着一把大刀的圆形盾牌，相传，当初正神赐予七家贵族礼物时，德家祖先由于突出贡献，获得了率先从七种不同礼物中挑取的权利，崇尚武力的他们在盾牌和利剑之中纠结，但因家族人生的人高马大，相对于走偏锋的利剑来说，更爱挥舞势大力沉的大刀，所以他们最后选择了盾牌，并在上面刻上了一把大刀，而那把大刀，正是照着当初的德家首领，如今被子孙后代奉为战神的德康将军，当时所用的那把大刀而画。 虽说后来学会了密法，在几千年的进展中，大刀这种冷兵器逐渐被巨人城淡忘，但他们心中，仍将其当作是一种精神力量，始终将其保持在他们的图腾之中。 奇特作为思忧城执政官的接班人，从小接受过良好的教育，自然是对巨人城图腾的模样熟知的，即便不知，他被困于巨人城这么久，对着随处可见的图案也不会陌生。 奇特竭力控制着手上的力道，哆哆嗦嗦地在德良的脖子上刻了下去，血流顺着刀尖流下，染在了德良贴于胸口的衣服上。 一旁观望的外城人默默捏了把汗，恨不得这煎熬的过程赶紧结束，而德松大人，虽一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打趣模样，可没人知道，自打奇特握上了那把匕首，他的心就跟着揪成了一团。 德松大人对自己的这个大儿子，一直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感觉，他不愿将巨人城执政官的位置交给德良，奈何德阳又太小，难堪大用，在这乱世中，德良还是有些作用的。 从这一点来看，德松对德良的情感，利用之情大于父子之情，他当然不希望德良出事，最起码，得等到德阳长大，他有了合格的接班人之后。 在看到奇特已经在德良脖子上画出了一个象征盾牌的不规则圆圈，德松大人心中不免松了一口气，再画上那把刀，这件事就算结束了。 但他还是小看了德良的疯狂，或者说，小看了德良在驯服奇特这件事情上的自信程度。 只见德良缓缓张开眼睛，看着奇特怯懦的双眼，充满挑衅意味地说道：“说来也是有趣，最近有件喜事，却偏偏忘记告诉你了。“ 奇特操控着匕首在德良脖子表面的皮肉中游走，缓慢且小心地刻下刀的雏形。 “你不想知道吗？“德良再次开口道。 “尊敬的德良大人想告诉阿黄，阿黄就听，尊敬的德良大人不想告诉阿黄，阿黄不敢多问。“奇特说。 “告诉你也无妨，“德良微微一笑，“露娜来月事了，她，已经是一名合格的女人了。“ 奇特手一抖，刀尖不规则地滑了出去，在德良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印。 德松大人见状，身子稍稍前倾，手紧紧地攥着椅子把手。 德良丝毫没有被这意外的痛感所影响，他戏虐地盯着奇特的双眼。 “你应该知道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吧？意味着她可以嫁为人妻，可以怀上子嗣了。“ 奇特手中的匕首一顿，片刻之后，再次按照预定轨迹划动。“是的，尊敬的德良大人。“ “据我所知，露娜是被露尔那老家伙许配给你了吧？“ “是的，尊敬的德良大人。“奇特鼻腔中的呼吸加重。 “那你对她是什么感觉，真的喜欢，还是仅仅只是为了完成婚约？“ “不许说谎哦。“德良打趣道。 想到露娜，奇特表情出现了松动，他的眼眶中染上了些许朦胧的雾水。 “喜欢...“ “为什么呢？“德良笑着再次问道。 “她...和别的贵族女孩儿不一样。“奇特说，嗓音有些许哽咽。 “但求饶的样子可没什么差别哦，“德良笑容变得残忍，“因为你的过错，她的脸上，很快就会出现一个完整的“妓“字，每一刀划下去，都会伴随着她的惨叫，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要不是现在已变得奇丑无比，还真是让人心怜呢。“ 德良脖子上，那把刀的轮廓已然画好，正由奇特一刀一刀地在轮廓内填充纹路，听到德良如此说，奇特鼻腔的喘息声加剧，右手猛地攥紧刀把。 “不过我不嫌弃她，“德良仍在挑衅，“毕竟火把一灭，也看不出来，实在不行就蒙上块儿布，用不了多久，也许等她月事过去，我就会拉着她同房，哦，你放心，我会温柔对待她的。到时候，给你加顿餐，你虽是条狗，但毕竟也是我的宠物，狗也要与人共喜嘛！“ 奇特额头青筋暴起，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拿着匕首的右手慢慢悬在半空。 “尊敬的德良大人，您的图腾画好了。“ 第九十六章 德善的质问 奇特说完，主动退后两步，重新伏在地上，摆出一条狗的姿势，将匕首叼在口中。 “谢谢你，阿黄。“ 德良从石凳上站起，弯腰拿过匕首，随即直起身子，以刀身为镜子，背对墙上火把发出的光芒，惬意地查看着脖子上的图腾。 “刻的不错，你可以回去了。“德良心满意足地说道。 “是，尊敬的德良大人。“ 奇特说完，又学着狗的样子吠了两声，顺着门缝爬出了屋子。 “你可还满意？“一直不发一语的德松大人转过头，探寻地看向立于一旁，已然呆若木鸡的外城人。 “满...满意，满意！“外城人诚惶诚恐地说道。 “回去告诉莎青，我们巨人城答应过的事情，不会食言，让他别那么猴急。“ “是，德松大人，如您允许，我这就回暴怒城禀报。“ 德松大人点点头，外城人得到允许，忙不迭地向屋内的两位大人依次行礼，小步紧迈着走出房间。 德良一个人就让他毛骨悚然，而能让德良老老实实俯首的德松大人，想必更是深不可测，这地方，他一分钟也不想多待了。 外城人走后，屋内仅剩下了德松，德良和德阳父子三人，德松大人朝德良摆了摆手，将他招呼到自己近前来。 “我还不知你在飞蛾城也有关系，“德松大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德良问道，“手伸得够远的啊。“ “我是你的儿子，为了巨人城，做些苦差事理所应当。“德良恭敬回复道。 德松大人嘴角一翘，从椅子上站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恭敬立于他面前的德良，缓缓开口。 “这件事情好好办，如果你真能同时解决掉飞蛾城、思忧城两大麻烦，也许我会重新考虑你在族内的地位。“ 德良面色一喜。 “父亲，我不会让您失望。“ 德松大人听罢，未再理睬德良，转而抱起了坐在会议桌上的德阳，走出门外。 德良目送父亲德松大人直至他离开房间，他的目光中，终于流露出了深深的贪婪神色。 ...... 离开泉妈居住的那片低矮石屋后，德善原本走在回家的路上，但此时，她却站在了父亲德耀的住所门外。 当德善意识到自己有可能怀上孩子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初为人母的欣喜，反而伴随着发自心底的恐慌。 德耀是德良一派，两人在私下里的勾结早就是巨人城贵族内部人尽皆知的事实，但一直没人敢提出异议，就连德松大人，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德耀身为巨人城的情报总管，不仅搜集了许多城外的秘密消息，城内的大小琐事也皆被他收入囊中。 相传，德耀的眼线犹如蚊虫一般，遍布在巨人城大大小小的角落，任何秘密，不管是私人的丑闻，还是涉及到高阶的权力争夺，都无法逃脱他的眼睛。 但他收集来丑闻后，并不急于公之于众，反之将它们存放在一个只有他自己能找到的秘密地库中，以此来作为要挟和制衡。 每个人，小到市井平民，大到贵族权贵，或多或少都有着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之所以不可告人，是因为它们几乎都牵扯到一些或肮脏或羞愧的隐秘角落，而为了守护它不被公诸于众，人们往往能突破道德与法令的限制，做出一些惊人举动。 地位越高的人，秘密暴露伴随而来的风险就越大，利用价值就越高，而德耀，恰好善于发现并利用这些价值。 当所有人的秘密全都掌握在一个人手里时，它们就不仅仅是秘密这么简单了，而是一条条关联密切的关系网，如同土壤中盘旋交错的树根支脉，断了一条，也许就会波及到许许多多条。 德耀正是利用这种震慑效应，日复一日的建立起了一张庞大的地下关系网，让人们可以在需要的时候为他所用，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从这一点来看，德松大人虽是巨人城名义上的掌权人，但德耀，则是名副其实的地下皇帝。 有一个权势如此庞大的父亲，对德善来讲并不是一件好事情，拿她与露亚的联姻来说，当初德善本人是并不同意的，不过德耀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感受，她和其他人一样，也被德耀当成了树脉的一支。 在露亚初次被德良关进那间人人谈之色变的“忏悔室“时，德善知道父亲与德良交集甚密，还曾亲自到父亲面前求过情，祈求父亲看在她的份儿上让德良放过露亚，却遭来狠狠呵斥。 德耀大骂德善不争气，见识短，为了一个外族人忽视了家族荣誉，德善绝望地离开，自那天开始，她再也没有主动找过父亲，本就脆弱不堪的父女情分也在那时断掉。 但今天，她还是选择站在了父亲的门外，为了肚子中的孩子。 父亲和德良的手段她再清楚不过，再见识到德良对付露娜的无情，德善终于下定决心，她不希望自己尚未出生的孩子，也会在不久的将来沦落到和露亚、露娜一样的处境。 德善鼓起勇气，敲响了父亲的房门。 “什么人？“ 伴随着房屋内脚步声的临近，父亲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我，德善。“德善应了一声。 屋内的脚步明显停顿了一下，然后又响起，几秒钟之后，木门从里面打开，德善再次见到了父亲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何事？“德耀语气冷淡，面无表情。 “您连屋子都不打算让我进吗？“德善说道。 德耀听罢，侧了侧身，给德善让出了一条缝隙，德善进门后，他又将门重新管严。 “说吧。“德耀直接进入主题。 “我...来问关于露亚的事情。“ 德耀瞬间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你们这样对他，要到什么时候？“ “他到底犯了什么过错？“ “什么时候才能让他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德善不卑不亢地发出了连环质问。 德耀听后，气的胸口剧烈起伏，他没想到两人这么长时间没说过一句话，刚一见面，竟还是这些问题。 “放肆！“德耀指着德善的鼻子怒道，“你也就是我生出来的，换了别人敢这么和我说话...“ “为什么。“德善再次问道。 “我当初和你说过，现在也是同样的话，他是我们制衡飞蛾城的人质，必须严加看管！“ “他是我丈夫！“德善声嘶力竭地哭喊出来。 “他是外姓人！“德耀怒斥，“所有外姓人，都是对我们德氏一族的威胁！“ 听到父亲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德善心中仅存的一丝希望磨灭了，她今日来找父亲，就是为了给恐慌的内心寻得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父亲刚刚告诉了她。 所有外姓人，都是威胁。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把我嫁给她？“德善含着眼泪，对父亲发出这个疑问。 德耀嘴唇抖了两下，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背对于自己的女儿。 “女流之辈，这是你唯一能为德氏一族做的贡献。“ 第九十七章 露亚的尊严 做了一天的活，筋疲力尽的露亚拖着脚镣行走于人来人往的街道中，他抬眼望了望，终于看到了那栋建成两层的木屋，那是他和德善的小家。 每天回家的路途，对露亚来说并不轻松。 他工作的地方，是位于十多条街道以外的兵器作坊，到家的这段距离几乎横跨了半个巨人城。 这段路程对于普通人来说，都不免觉得乏累，更别说带着脚铐的露亚了，而且最近几天，他被磨破的脚踝似乎发生了感染，肿成了馒头大小，锁链几乎贴在了他本就破损的皮肤上，每走一步，都伴随着因摩擦而产生的钻心般的疼痛，露亚甚至会怀疑再过一段时间，铁链摩擦的就不是皮肤和血肉了，而是他的骨头。 不仅如此，巨人城兵器作坊中生产出的盔甲箭矢等，当然要打造成符合巨人城平均身高的尺寸，同理，所用的工具也是符合巨人城男子握持习惯的大小。 正常身高的露亚光是挥动那些工具，都要用上比巨人城工匠多出两到三倍的力气，而且铸台的高度，抡砸的范围，主造者和监造者的呵斥与催促，这些都在无形之中增加了露亚所需要付出的精力，他每天能够站着走出兵器作坊，几乎都是一个奇迹。 一天的苦力耗光了露亚所有气力，如此之下还要带着脚铐死撑着横跨半个城，这些他还都可以承受，毕竟只是身体上的痛苦，最让露亚难以承受的，恰恰是眼前最接近家的这段路程。 德善作为情报总管德耀之女，自然要居住在巨人城贵族区内，身旁行走的人，也都是巨人城内有头有脸的贵族。 对于露亚来说，或者说对于任何人来说，来自底层人的嘲讽远远没有同等人的嘲讽来的那般痛苦。 露亚在巨人城的贵族圈内，俨然已成为万人耻笑和唾弃的对象，他可是飞蛾城执政官露尔大人的长子，这在哪个贵族中，也都是属于拔尖的那批人，可偏偏这样一位身份地位显赫的人，却在巨人城混的连最下贱的三等民都不如，人们似乎乐于见到曾经高高在上的人被踩于脚下的狼狈模样，如果可能，甚至都会跟着踩一脚，而露亚的出现，给了他们一个完美发泄人性丑恶面的机会，自然没人愿意错过。 “呦，看呐，这不是飞蛾城的露亚大人嘛！“一位浑身穿着皮草，达官显贵模样的青年男子指着露亚的鼻子嘲笑道，他叫德兰，父亲是德家内部一个不痛不痒的小官吏。 “露亚大人，需不需要我给您行个礼啊？“被德兰挎着的女人咯咯笑着，她眼角有一颗痣，留着一头显眼的金发，模样魅惑，打扮的风尘味十足，看起来，应该是一个妓院女子。 被人指着鼻子嘲讽，这是露亚几乎每天都会经历的事情，他没理会两人的挖苦，只想赶紧逃离，他低着头继续向前艰难地挪动着，可是德兰却横迈一步，拦在了他的身前。 “这么着急干什么，你让这位女士误会了，难道不愿意道个歉吗？“德兰戏虐道。 “误会了什么？“露亚咬着牙关低声询问。 “你是个低贱的人，怎么能让如此高贵的女士给你行礼呢？“ “对不起。“露亚道了歉，他向侧边移了移，想要绕过德兰。 不料，德兰再次挡在了露亚的行进路线上。 “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解决问题吗？“ “您想怎么办？“露亚说。 “跪下，道歉。“德兰说罢，和身旁女士说起了悄悄话，两人嬉笑起来。 给一个妓院女子下跪道歉...面对如此屈辱，即使露亚再怂，也不免攥紧了拳头，隐忍的情绪让他疼痛万分的身体微微颤动。 “算了，跟一个下等人，何必一般见识。“妓院女子瞥到了露亚的异样，担心会惹出大麻烦，她拉了拉德兰的胳膊，打起圆场。 但德兰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反而是觉得自己的权威在女伴面前被践踏，他的脸色愈发难看。 “你还以为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贵族吗？认清自己的位置，我让你跪下！“德兰气急败坏地朝露亚吼道。 露亚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愤怒的血丝。 “你还想反抗不成？用不用我告诉你的德良大人？“ 德兰见事态即将超出掌控，立刻搬来了德良这个杀手锏，当然，他是吹牛的，他真要是见了德良，恨不得绕出八丈远，哪还敢告状，但用来吓唬露亚，倒是个可取的办法。 果然不出其所料，露亚听了德良的名字，目光流露出惊慌之色，吓得面色惨白，身体上的动作将思维远远甩在后面，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他的膝盖慢慢弯了下去。 “看吧，废物就是废物。“得逞后的德兰笑嘻嘻地冲着女伴说道。 但就在露亚膝盖接触到地面的一刹那，一只大手拽着他的肩膀，将其拎了起来。 德善出现在几人的面前。 “德...德善。“德兰见了德善，面色诧异，转而结结巴巴起来。 妓院女子见状，深深低下头颅，不敢抬眼再看。 “德兰，要不要我告诉德良你乱用他的名号？或者，告诉我的父亲？“德善怒容满面，但语气还算比较镇定。 “我...我...我开个玩笑，哪敢劳烦...“德兰讪笑满面，德善提的这两个大人，任哪一个，都是他万万得罪不起的。 “下次再欺负我的男人，别怪我不留情面！“ “是是，不敢了不敢了。“德兰抹了把冷汗，拉起妓院女子匆匆逃离。 两人远去后，德善温柔地看了看身边的露亚，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声音，不知在此情此景下该说些什么才能维护住露亚的尊严，她并不是一个聪慧的女子。 “谢谢。“露亚低声道谢，随即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德善跟上露亚缓慢的脚步，她想帮他减轻些痛苦，于是选择伸手，试图搀住他的胳膊。 “不用扶，我没事儿。“露亚躲了一下，婉拒道。 “哦，当然...当然。“ 氛围略显尴尬，德善跟在露亚身边，两人一路无言，走进了家中。 德善家的一楼是会客厅，厨房和洗漱室，露亚并未在此停留，他独自顺着台阶来到二楼，直接走进卧室当中。 其实在这段时间以来，露亚和德善的感情已经有了长足进展，每天他回到家，德善总是做好了热乎乎的饭菜，两人也会坐在一起简单聊一聊，不再像之前那么冷漠，也许露亚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内心深处，已经逐渐将德善当作自己真正的妻子。 但正因为这种情感，才让此时的露亚羞愧不堪，当着德善的面，他作为男人的尊严被人肆意践踏，他不知该以何脸面来面对德善，此时只想拖着身心俱疲的身躯躺在床上，用睡觉来逃避，尽管第二天等待他的，仍是难熬的一天。 露亚靠在床边，弯腰解下了自己的脚铐，随即双手撑着身体爬到床上，他默默躺下，闭上了眼睛。 过了十多分钟左右，露亚听到德善的脚步声越走越近，在床边停下。 “我知道你没睡。“ 露亚感受到身下的床垫因德善坐了上来而深陷下去，她的声音从自己右侧传来，尽管看不到，但他还是能听出德善言语之中的纠结和犹豫。 “有一件事情和你商量一下。“ 露亚依旧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咱们逃走吧。“德善说道。 第九十八章 嫂子 露亚浑身猛然一震，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与德善的关系日趋好转后，他不是没想过通过德善的帮助逃出巨人城，但也只是想想罢了，甚至连问出口的勇气都不敢有。 德善再怎么说也是巨人城的人，而且还钟情于他，于情于理，他逃出去对德善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一件事。 所以，露亚万万没有想到，逃出巨人城这件事情，竟然从德善口中主动说出。 露亚不敢回应，德良带给他的恐惧早就深入骨髓，能否成功逃出不说，他甚至怀疑，德善这是受德良指使，故意来测试他的。 露亚越想，越对自己的分析确认不疑，他的心如同被浸入了刺骨的冰窖，手死死地抓紧身下的床单，紧闭双眼，怎么也不肯睁开半分。 “我怀孕了。“德善幽幽的声音再次传来。 听到这句话，露亚瞬间感觉自己的大脑被一阵惊涛骇浪冲击着，他猛地从床上惊坐而起，目光在德善的肚子上和脸上来回徘徊。 “你你你...你说什么？“露亚牙齿和舌头打起仗来，艰难地完成了这句话。 “我怀了你的孩子。“德善拉起露亚的手，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 这消息来的太过突然，使露亚一时间不知该用何种心情应对，他感受着德善手上传来的温度，努力平复自己跳动不停的内心。 德善也贴心的不再说话，耐心等待着露亚梳理好自己的情绪。 时间悄然流逝，两人沉浸在各自的世界中，相顾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露亚逐渐消化掉了德善所带给他的震惊消息，他想起了德善刚刚表明想要逃离巨人城的意愿，结合她怀上自己孩子的信息，这个想法就不难理解了。 “所以，你刚刚说想要和我一起逃离巨人城，是认真的？“露亚问道。 “是，“德善点了点头，眼眶红了起来，她盯着露亚哽咽道，“，每个小孩儿，都应该以自己的父亲为荣，我不想让咱们的孩子懂事时，意识到他父亲是个被人唾弃的囚犯，我更不想让他变成你，每天都受人指点，被人欺凌。“ 德善说到后面，没忍住情绪，眼泪夺眶而出，露亚心里一酸，将德善紧紧抱在怀中。 “可逃走哪有那么容易，“露亚说道，“万一被德良大人发现...“ 想到德良，露亚忽然松开德善，目光闪躲着向后退去，他身体缩成一团，靠在床头瑟瑟发抖。 德良仿佛在露亚的体内留下了一个开关，一被提及，便会使其条件反射般陷入极度恐惧之中。 “不...不可能逃出去的，“露亚低声嘶吼，“被德良大人发现会生吞活剥我的，不仅我，你，咱们的孩子，都逃不出！“ 露亚越说声音越大，到最后，是声嘶力竭的喊叫。 “你难道想这样过一辈子吗？“德善喊道，这是她第一次冲露亚吼，“难道你想让咱们的孩子变成你现在这幅模样？我向你保证，如果咱俩不为这个孩子做些什么，他最后，一定是这样的结局！“ “可...能逃去哪里？逃到哪里都会被德良大人抓回来的...“露亚此时的神情几近疯癫。 “飞蛾城，你的家乡。“ “我的家？“ 露亚目光朦胧，面色竟透露出一丝疑惑，曾经在飞蛾城内的荣光早就消逝在日复一日的恐吓与羞辱之中，现在，它们变成了一段段流动的回忆，从他脑海深处再次浮现。 “我父亲...他不要我了...他不会要我的...“露亚脑袋摇动地像拨浪鼓一样。 “如今不同了，“德善凑到露亚面前，再次握起他的手，“即使露尔大人不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会看在咱们孩子的面子上，现在，露娜也落到了德良手中，他的膝下再无子嗣，就算你入赘到我们德家，但咱们的孩子，你的孩子，归根结底是姓露的，他不会不管。“ “可是...“露亚仍小幅度地摇着头。 “你过着这种日子，最差还能怎么样！“ “会死。“露亚不禁发出颤抖。 “究竟什么才是最好的结局呢？“德善问道，“是像个正常人一样死去，还是像个怪物一样活着？“ ...... 露娜趴在石屋的窗户边，渐渐升高的太阳为大地穿上了一件金黄色外衣，同样也铺洒在了她的身上。 被关进巨人城后，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阳光。 她望着窗外，撸起袖子，敞开领口，尽量让更多的肌肤与阳光接触，她伸出一只手指，和窗台上的影子玩儿起了游戏。 露娜今早醒来时，发现昨晚好心的姐姐和老奶奶不见了，只留她一个人在这略显拥挤的石屋中，她隐约记得昨晚入睡前老奶奶的叮嘱，让她切记不可走出石屋。 其实即使不是这句叮嘱，露娜也不会主动走出石屋，外面对于她来说，是无尽的苦痛和折磨，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感受到温暖。 露娜环视整间屋子，很快就被架子上各种形状的石头吸引了注意力，她发现第二层架子的尾端，还摆放着几把大小不一的刻刀。 “也许那个老奶奶就是用这些刻刀雕刻石头的吧？“露娜想着。 她拿了一把合手的刻刀，又从放在架子下的竹篮中挑选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石头，试着在上面划了一下，还未用多大力道，刀尖就渗入到石头当中。 此情此景忽然让露娜想到了德良在自己脸上刻画时的场景，心中不由得一颤，手中的刻刀和石头一起掉落到地上。 木门吱呀一声，泉妈从外面走了进来。 “醒了啊？“ 泉妈进门后，看着呆立在原地的露娜，有些惊讶。 “对不起，我只是想拿来看看。“露娜缩起身子怯懦说道。 “没关系没关系，“泉妈似乎满怀心事，心不在焉地笑了笑，走到露娜身边捡起石头和刻刀，“又没摔坏，怕什么。“ 露娜见泉妈的表现，心中的惶恐少了些，这个老奶奶，并没有给她任何压迫力，反而，还有一种相处之中的舒适感。 “我该怎么称呼您？“露娜小声问道。 “叫我泉妈，他们都这么叫我。“泉妈挤出一丝笑容。 “泉妈，您刚刚干什么去了？“ 露娜此言一出，暗暗咋舌，她原本只是想随便找个话题，可刚说出口，就发现了这句话的不和体统之处。 泉妈愣了一下，表情出现些许变化，她将石头和刻刀一起放在了架子上，然后两只手在腰间系着的围裙上生硬地抹了抹。 “有几个大兵...叫我出去干活了。“泉妈敷衍道。 “奥。“露娜应道。 屋内一时无言。 “诶，对了，让我看看。“泉妈像是想起了什么，弯下腰掀开露娜的衣服，直勾勾地朝她双腿之间看去。 露娜的脸瞬间泛红，她此时穿的，还是昨晚的那件佣衣，只不过泉妈昨晚趁她睡觉时，给洗干净晾在了窗户边，露娜今早起床见了，才拿下来穿上的。 “嗯，还行，量不大，够用。“泉妈叨咕着。 “昨晚那个姐姐，是和您住在一起的吗？她人呢？“露娜脱口问道。 这也许是受过创伤的人的通病，在经历了极致苦痛之后，只要经历了一点温暖，她都会好好珍惜，并不希望这温暖有一丝一毫的的变故。 “她...“ 听到露娜问起德善，泉妈表情有了一瞬间的呆滞，她背对过露娜，双手在腰间揉搓。 “她不是你的姐姐，你得叫她嫂子。“泉妈说道。 嫂子？露娜琢磨着这个词的含义。 就在这时，木门响了起来，泉妈如同一只受惊的圈养动物，浑身一震，她瞥了眼露娜，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前将门打开。 由于泉妈整个人挡在门口，露娜并看不到来者何人，正当她以为是德良要抓自己回去时，听到了“嫂子“稍显急切的声音。 “泉妈，我有事和你说。“ 第九十九章 情同母女 泉妈愣在原地，面对德善的突然到来而一时语塞，瞳孔微微放大，嘴巴一张一合，不知该说些什么。 泉妈此时的种种表现说明了她并没预料到德善的出现，并为此而感到慌张。 “泉妈？你怎么了？“德善一脸疑惑。 “没...没事儿。“泉妈缓了缓神，眼睛小心翼翼地向四周望了望，然后将德善拉进屋内。 “您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被泉妈拉拽着的德善满是关心的看着她问道。 “你这孩子这话说的，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全身上下哪有一块儿好地方，不是因为这...“ “那您怎么表现的这么怪...“ “我...“泉妈目光飘忽不定，勉强笑了笑，“我还以为是刚刚活儿没做好，大兵来兴师问罪呢...“ “这下您说笑了不是，“德善放心地在床上坐下，“谁能挑出您做活的毛病。“ “人老了不中用喽...对了，你刚刚说有什么事情要找我？“泉妈问道，很是犹豫。 德善瞥了眼旁边如同一只受惊猫咪的露娜，随后凑到泉妈身边耳语道：“去我家，再和您说。“ 泉妈瞬间读懂了德善的顾虑，只是不知究竟是何事要瞒着露娜，或者说瞒着德良，心中渐渐升起一丝不安。 “可，我不能随意走出这间屋子。“泉妈顾虑道。 “没事儿，我对外就说叫您帮我做活儿，顺理成章！“德善几乎是毫不停顿地说道，她在来之前就想好了说辞。 泉妈似乎还是有所担心，显得犹犹豫豫。 “没事儿，您别担心，到时候我会和那帮大兵说明的。“德善安慰着。 “好...好吧，那我跟你走一趟。“泉妈答应了下来，随后拿起放在床脚下的一个大布袋套在身上，打开布袋查缺补漏，里面装的都是她做活儿所需要的零散东西，她每一次做活都会带上。 趁这个间隙，德善走到露娜身边，在她面前慢慢蹲下。 “昨晚睡得好吗？“ 露娜抬头看向德善温和的面容，眼睛像是观察一般在她脸上划动，最后点了点头。 “泉妈现在要去帮我做些杂活儿，你一个人好好待在这儿，别出去走动。“ 德善说着，从身上的口袋中拿出了一块儿腌制好的牛肉，放在了露娜的手中。 “饿的话先吃这个，一会儿我让泉妈再给你带些好吃的回来。“ “谢...谢谢您。“露娜小声道谢。 “别客气。“ 德善说着站起身，走向已在门口等待着的泉妈。 “嫂...嫂子？“露娜在身后喊了出来。 德善一怔，停在原地，这声“嫂子“触及到了她柔软的内心深处。 她回过头重新走到露娜面前蹲下，爱怜而哀伤地抚摸着她的面容。 “怎么了？“德善问道。 “我...哥哥还好吗？我什么时候能见见他？“露娜小声请求道。 “他...挺好的。“ 德善说罢，最后握了握露娜的肩膀，然后带着泉妈走出了屋子。 毫无疑问，她刚刚对露娜说的是一句谎话，至于另一个问题，她不知该怎么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这命运多舛的两兄妹究竟还能不能再次见到。 德善与泉妈，这在外人眼里的一主一仆，一前一后地朝着德善家中走去。 途中，德善曾多次让泉妈与自己并排而行，毕竟泉妈对自己来说不仅仅是一名佣人，同时也是自己的奶妈，德善从小在她的怀中长大，有了这样的关系，旁人一看，也不至于让泉妈背上尊卑不分的罪名，可泉妈还是拒绝了德善的好意。 又过了三四分钟左右的路程，两人终于走到了德善的家中，到门口的时候，泉妈仍是不放心地左右瞟了一眼，然后才迈步走进屋中。 德善领着泉妈坐到了会客室的沙发上，自己则走到厨房，给泉妈端来了一碟被切割整齐的烤猪肉。 “尝尝，用您教我的法子腌制的。“德善笑道。 泉妈一反常态，面对德善的邀请，整个人坐立不安。 “这沙发...太软了，我这把贱骨头坐不惯。“见德善疑惑地看着自己，泉妈浑身不自在地解释道。 “您在这么说我可生气了。“德善假模假样的怒道。 “好好好，不说了。“ 泉妈说着，从碟中拿起了一块儿烤猪肉放入嘴中，简单嚼了嚼便囫囵吞咽下去。 “好吃。“泉妈挤出一丝笑容。 “其实我今天叫您来，“德善想了想后一字一句道，“是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泉妈的手小幅度地颤抖了一下，随即露出了很不自然的笑容。 “我能帮到你啥忙，“泉妈目光在房间内不安地四下飘散，“除了教教你怎么织毛衣，怎么做些简单的家务...而且，你一直做的都不错，我没啥可教的了。“ “您一直是一个很好的老师，但今天不是让您教我什么....“ 似乎是被泉妈的异样所影响，她的声音谨慎地低了个八度，尽管屋中再无其他人。“我想让您帮助我和露亚逃出巨人城。“ 像是被电流击中，泉妈浑身猛地抖了一下，她从沙发上“噌“地站起，难以置信地看着德善。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不...不不不...“ 泉妈不由分说地向着门口走去。 “咱俩今天的对话不存在，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任何事情！“ 德善见状着了急，立马跑向泉妈，将她从身后抱住。 “泉妈，求您了泉妈，除了您，我不知道还可以信任谁！“德善哽咽道。 泉妈立在原地，眼眶也不免红了起来，一行浊泪顺着脸颊流下。 “傻孩子，“泉妈转过身，紧握德善的肩膀，手指深深陷了进去，“你怎么能有这么危险的想法，要是被你父亲发现，他非要了你的命，你还怀着孩子呢！“ “就是因为怀了孩子我才下定的决心！“德善崩溃大哭。 这简单的一句话对泉妈来说，胜过千言万语。 德善从小有什么心事都会第一个来找她诉说，泉妈心中，早就将德善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对她的了解，也远胜过任何一人。 “你...你确定逃出巨人城，会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吗？“泉妈抹掉德善脸上的泪水，小声问道。 “我都想好了，“似乎是见到了希望，德善忽然变得急切，“我和露亚如果能成功从巨人城中逃出，会去飞蛾城，现在我怀了他们露家的骨肉，我们和孩子在飞蛾城，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傻孩子，生活怎么会老老实实地如你的意，“泉妈哽咽说道，“人人都想寻求改变，可万一它带你们走入下一个深渊呢？“ “我想试一试，为了露亚，也为了孩子。“ “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 “我确定。“德善说。 泉妈咬着牙擦干眼泪，似乎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 “好，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第一百章 计划难点 在泉妈离开后的不久，结束一天劳工的露亚回到家中，一进门，便看到了德善独自坐在回客厅的沙发上，弯腰掩面，她的情绪很是消沉。 露亚见状，在门口卸下脚铐，慢慢走到德善身边坐下。 德善瞥了他一眼，趴到了露亚怀中，在她抬头的一刹那，露亚看到了她哭红肿的双眼。 “我刚刚在回来的路上看到泉妈了，“露亚迫不及待道，“你们商量的怎么样，泉妈同意了吗？“ 德善点了点头。 “计划是什么？“ “泉妈她们每个礼拜，都要在士兵看护下出城采摘些日常需要的草药，等到下一次，也就是四天后，泉妈会帮助咱们混到队伍当中，到了城外，趁士兵不备时再逃走，泉妈也会跟咱们一起。“ 露亚愣了一下。“泉妈也要逃走？“ “城里的人都知道我和泉妈的关系，如果咱们就这么逃出去，泉妈到时候肯定会被责难。“德善说道。 “计划稳妥吗？“露亚从怀中将德善拖出，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一字一句的强调道，“咱们不急，我这么久都忍过来了，但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不然...“ “你知道我父亲的能力，这件事情拖得越久，风险越高。“ “好！“露亚心一横下定决心，重新将德善揽入怀中，信誓旦旦道，“等咱们到了飞蛾城，我一定让你和泉妈都过上好日子！“ “咱们一家能好好在一起，就够了。“德善说道。 ...... 德耀府内书房。 精致的木质地板上铺着一块儿黑色的羊绒地毯，巨人城情报总管，德善的父亲德耀闭眼盘膝坐于其中，两只手手掌朝上放在双膝处，看模样像是在静思打坐，只不过异常之处在于，他的呼吸处于极速慌乱的状态之下，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水，顺着脖子滴入胸襟之中。 片刻之后，德耀缓缓睁开双眼，他慢慢调整起呼吸，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块儿布，不紧不慢地擦掉身上的汗水。 然后，他从地上站起，弯腰拾起地毯，叠成一个规则的方块，放入了书柜中。 一阵敲门声适时地响了起来。 “进。“德耀吩咐道。 门被从外面打开，一个侍卫模样的男子走了进来，恭敬低下头。 “大人，有人来找。“侍卫说道。 “谁？“德耀整理着身上的衣物，不甚在意地问道。 “是一个女佣。“ 士兵说罢，侧了侧身，泉妈佝偻着身躯出现在他的身后，她眼神惶恐地在房间内左右飘了飘，恭敬低下头。 “大人，你说过，有异常要来向您汇报。“ 德耀见了泉妈，嘴角微翘。 “进来吧。“ ...... 第二天早上，巨人城兵器作坊。 这是一处建在街边的露天木棚，棚顶由几根木头简单搭建，上面卷着一落落毡布，用作下雨时的防水用途。 闷热的空气，杂乱无章的地面，夹杂着汗臭的铁锈味道，一声声大吼小叫和金属碰撞的噪音，一起构成了一副名副其实的炼狱画面。 啪！ 又一记势大力沉的鞭子狠狠抽在了露亚的背上，他的衣服，又裂开了一个口子。 “愣什么呢，抓紧干活！“ 兵器作坊的监造者，被人称之为“屠夫“的男子，一脸凶神恶煞地盯着露亚吼道。 屠夫身高与巨人城普通男子无二异，但身材更为魁梧，粗壮的脖子几乎占据了一半的肩膀空间，活脱脱像一只恶霸犬。 这座兵器作坊中最大的官是主造者，由德家的一位贵族老爷担任，其次才是监造者，但那贵族老爷似乎也很讨厌这里的环境，很少前来，这也导致监造者成了这里名副其实的掌权人。 露亚对屠夫的恨意早就深入骨髓，自打他来这里，每一天都要受到屠夫的摧残，他身上的伤，一半来自德良，另一半，则全然拜这位监造者所赐。 “我想上厕所。“露亚垂头向屠夫请求道，其实他并没有想上厕所的意愿，此时发问，是一个测试。 在从德善那里得知了他们的出逃计划后，有一个难点是需要露亚自己解决的。 女佣们出城采摘的时间和他做活儿的时间完全重叠，他要想出一个办法，能在那天找个借口暂时逃离出兵器作坊。 啪！ 屠夫手中的鞭子再次挥舞到露亚身上。 “懒驴上磨屎尿多，干的活儿不多事儿倒是不少，快干！“ “我想上厕所。“露亚忍着痛意，再次恳求道。 “当着我面拉！奶奶个腿儿的！“屠夫撸起袖子，露出了粗壮的小臂，“拉不出来我屎给你打出来！“ 露亚没想到自己如此一个简单的请求竟遭到了屠夫的反对，正当无奈之际，他瞟了眼兵器作坊外的街道，目光一凛，计上心头，他考虑出了另一个脱身之计。 只见露亚当着屠夫的面儿纵身一脚，踢翻了放在旁边铸造台上的一个热气腾腾的铁桶，那里面装的，是刚刚熔炼好的金属液体。 兵器作坊内瞬间乱了套，众人纷纷躲避起四下乱流的炽热液体，但凡碰到一下，整只脚掌立马就会废掉。 “你小子找死啊！“ 屠夫怒不可遏地抡圆臂膀，一掌将露亚掀翻在地。 露亚躲避不及，左胳膊陷进了一滩金属液体中，伴随着一阵烧焦的糊味，他瞬间感受到钻心般的疼痛，肆意喊叫起来。 “怎么回事儿！“ 茶鹰快步赶来，简单观察了下兵器作坊内的现状，对着屠夫厉声呵斥。 露亚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不免松了一口气，他刚刚望向兵器作坊的街道外时，恰好看到了茶鹰路过，这才壮起胆子搞了这么一出。 屠夫一见来者，瞬间收起嚣张的面容，理论上来说，他和茶鹰分属不同部门，单论关系，八竿子打不着，而且在层级上，他是兵器作坊的二把手，要比茶鹰一个单纯的护卫还要高出少许，但他也知道，茶鹰深得德良器重，打狗还要看主人，何况要真轮打架，恐怕十个自己也不是茶鹰的对手。 “茶鹰侍卫，“屠夫指着趴在地上的露亚，低眉顺眼道，“都是这个杂种惹出来的麻烦，他想把我们全部烧死！“ 茶鹰看了眼露亚，沉声道：“他想要什么？“ “我想上厕所！“露亚喊道。 “小兔崽子，你今天要是...“屠夫气的手指发抖，指着露亚的鼻子开骂，正想上前再补上一脚，却被一旁的茶鹰拦了下来。 “让他去。“茶鹰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 “茶鹰侍卫，这...“屠夫很是诧异。 “你有异议吗？“ 屠夫为难起来，似乎是平常作威作福惯了，此时如若老老实实听话，那他在这一帮手下的面前恐怕会颜面尽失，但不听从的话，德良又是个他惹不起的人。 那他故意捣乱这件事儿怎么办？“纠结了半天，屠夫艰难地挤出了这一句话。 “一码是一码，“茶鹰淡然道，“他捣乱，等回来你再修理便是，但厕所还是要让他去的。“ “好...好...听您的...“屠夫见状，只得应下，但同时也没忘了对露亚的威胁。 “小兔崽子，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露亚起身，满含深意地看了茶鹰一眼，随即走出兵器作坊。 第一百零一章 骑虎难下 最近的厕所距离兵器工坊仅有三分钟左右的路程，旁边就是一间大仓库，里面堆砌着沙箱，模具，捣鼓锤等工具。 露亚经过厕所时小心的向左右查看了下，未发现异常后，径直走进仓库中，由于此时太阳尚未下落，阳光尚能透过缝隙照射进来，所以即使墙边的火把没有点燃，也不算太过昏暗。 “有人吗？我来拿个沙箱。“ 露亚走进来后，站在一个废弃的铸造台边喊了喊，并未等到回应。 露亚放下心来，借着一道点点灰尘飘落于内的光柱，查看起被烫伤的左臂，那里的衣服已和烧焦的皮肉融为一体，他抓住烧毁布料的一角慢慢揭开，体表的皮肉也随之揭下，痛得他合不拢嘴。 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露亚顾不上处理伤口，紧忙蹲下躲到铸造台后，并偷偷将粘着自己皮肉的布料放到了口袋当中。 “是我。“茶鹰淡定的声音传了出来。 露亚听后，从铸造台后站起，走到了茶鹰面前。 “什么事儿，非要冒这么大风险？“茶鹰看着露亚问道。 “看在以前的份上，想最后再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值得你如此闹事？“茶鹰看到了露亚左臂上新鲜的伤口，表情不在淡定，“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以你现在的处境，要尽量保持低调，不要被人拿住话柄！“ 露亚听到茶鹰这句话，只觉得可笑，如果低调就能换来万事大吉，他又何必要冒着生命的危险逃离巨人城？不被逼到绝路上，谁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呢，但这些话他并没有和茶鹰说，因为知道，说了也没有用。 “你还关心我？“露亚缓缓开口，似责怪，但更像是讽刺。 茶鹰何尝听不出露亚的言外之意，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只是个小小的侍卫，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能保全自己就不错了。“ 时间紧迫，露亚不想再废话，此时不是和茶鹰分个谁对谁错的时候，如果此次谈话拖的过久，保不齐屠夫会派人前来查看。 “我要逃出巨人城了，回家，回飞蛾城。“露亚直接开口。 “什么！“茶鹰低吼出来，他上前一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露亚，似乎对方是个完全陌生的人。 茶鹰震惊的不是竟有人试图从德良手中逃脱，他做德良侍卫这么多年，其手中折磨过的大大小小的人物中，不乏有胆子大的想为自己谋取一丝生机，最后还是死在德良手上，也有忠烈之士不甘受辱选择自杀。 可露亚并非那两种人之一。 曾经在飞蛾城，露亚顶着执政官之子的光环，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外人眼中智勇双全，为荣誉而生的有为青年，可一旦到了巨人城，他的软弱和对死亡的恐惧在被德良一次次摧毁掉心理防线后暴露无遗。 在茶鹰看来，露亚已经被德良驯服成了一个不敢反抗的宠物，他心里对此既难过，又感到悲哀，所以他此时真正震惊的，是露亚这毫无理由的转变。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难道没有考虑过被德良发现的后果吗？“茶鹰在有限的光照环境中紧盯着露亚，想从他的面容中找到答案。 “德善怀孕了，她会帮助我逃离。“露亚说道。 茶鹰好不容易地消化掉了露亚给出的信息，他缓了缓神，认真考虑起这件事情的可行性，如果真按露亚所说，德善已怀有身孕，那么最起码可以保证德善的动机是足够的，不存在被德良设计考验的情况，而且德善有一个很有权势的老爸，在巨人城内德行动会方便很多，有了她的帮助，成功逃离出去，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至于茶鹰自己来说，他也希望露亚能成功逃离，于情，顾及到两人之前的情愫，他也不希望露亚再继续受苦，过着人不如狗的生活，于理，露亚的消失也会让自己免于因与其相识而被暴露的风险。 茶鹰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听听露亚的计划。 “你们打算怎么做？“茶鹰问道。 “你总在德良身边做事，还是不要知道太多细节要好。“ 露亚的平淡让茶鹰略感惊讶，不过思考过后也觉得无可厚非，对于露亚来说，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成功的机会就越高。 “那你需要我该怎么帮助？“茶鹰再次问道。 “很简单，“露亚说，“三天之后的这个时间，我需要你帮忙在兵器作坊制造一场混乱，让我能有机会从那里脱身。“ 听到露亚的话，茶鹰稍稍有些犹豫，对于他来说，制造一场混乱不难，难的是如何不留痕迹地去做这件事，要知道，到时候不管露亚能否成功逃离，这场起始的混乱，必定成为各方面的调查重点。 而且真到了三天之后，谁也说不清楚德良会不会派自己去做什么事情，茶鹰能在德良身边安然无恙这么久，靠的就是做事谨慎，不留破绽，而这件事情在目前来看，不确定因素实在是太多。 正当茶鹰纠结着要不要赌一把时，仓库的深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叮叮当当的金属物件落地声。 此时仓库内感受不到一点风意，而为了避免工具生锈或做好的盔甲被啃食等情况，也会有人定期打理这里的环境，所以老鼠等喜暗的活物在此肆虐的情况少之又少。 可被安稳放置的金属小物件，怎么可能自己掉落在地上。 露亚浑身一震，惊恐地看向茶鹰，后者目光一凛，在露亚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果断地奔着响声传来的方向蹿了过去。 片刻之后，露亚看到了两个熟面孔，先前当街羞辱他的巨人城贵族德兰和当时在他身边陪伴的那个妓院女子，被露亚拽着脖领子，跌跌撞撞的走了出来。 “大胆！你知道我是谁吗？“德兰的声音因极度恐惧而颤抖，他对着寒意满面的茶鹰大声吼叫，“我和德良大人一样，也是贵族！“ “让他闭嘴，会招来人的。“露亚说道，他在刚刚看到这两个人时曾短暂惊讶，随后便冷静下来。 露亚清楚茶鹰的能力，有他在，自己有恃无恐。 “别耍小聪明，在你引来人之前，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痛不欲生，然后像捏死一只老鼠一样弄死你。“茶鹰说道。 这番恐吓果然有用，德兰立于一旁，颤颤巍巍地不敢再发出声音，而那名妓院女子，自打被茶鹰拽出来，便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你们在这里干嘛？“露亚的目光依次扫过两人。 “没...没干嘛...“德兰结巴道。 露亚眼神冰冷地朝他身旁的妓院女子看了看，后者打了个寒颤。 “德兰大人叫我过来约会...“妓院女子缩着身子说道。 “来这里约会？“茶鹰问。 “他说别的地方玩儿腻了，这里够...够刺激...“说到这儿，妓院女子人见尤怜地看了眼露亚，“我...我也不想的，我只是他的玩物，哪有拒绝的余地...“ 露亚听罢，悠然地背过手。“你这么说，是想引起我的同情，为自己谋一条活路吗？“ 妓院女子暗自咋舌，她没想到平时人见人欺的露亚，竟在此时一针见血地将自己的小心思点了出来。 茶鹰则从露亚的口中听到了另一层意思。 “你想要我将他们杀掉？“茶鹰不敢相信地问道。 “他们听到咱们的对话内容了，不是他们死，就是咱们死，你想怎么选？“ “不...不要，我们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会说的，对不对！“德兰惊慌失措地博取妓院女子的认同。 “对，我们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妓院女子低声喊道。 茶鹰心中纠结，再次看向露亚，只见后者嘴角翘起一丝诡异的弧度，他从露亚的表情中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没过一会儿，安静的仓库内响起了两声短促的痛苦喊叫，转瞬即逝。 第一百零二章 德兰之死的影响 贵族子弟德兰和妓院女子被抛尸在垃圾场的消息很快传遍巨人城的街头巷尾，相信这件事情在很长时间内，都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死了个贵族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并非出自德良之手，这可是头一遭。 ...... 德耀住所，书房内。 一个油光满面的贵族老爷委屈巴巴地站在书房中，嘴边胡须微微颤抖，裹着肚子的衣服崩得紧紧的，让人怀疑他哪怕只是一个弯腰的动作，扣子就会飞崩出去。 此时他对面的沙发上，一老一少悠然而坐，这两人，正是德耀与德良，两位在巨人城内举足轻重的大人。 胖贵族忽然嘴一咧，跪到地上，声泪俱下地哭诉起来。 “两位大人，替小儿做主啊！“ 德耀见胖贵族这副模样，颇有些不耐烦。 “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儿平日里可有什么仇家？“德耀说道。 “大人您这是哪里话，小儿平日里温文儒雅，为人正直，一心埋在书经之中，想的都是如何报效两位大人，哪里会与人结仇。“胖贵族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道。 “埋在书经中？“德良挑眉道，“怕是埋在妓院的温柔乡中吧？“ “啊？“胖贵族眼睛瞪得圆圆的，“大人，这都是坊间传闻，不可信啊！“ “我收到消息，“德耀说，“你儿同那名和他死在一起的妓院女子走得很近。“ “这...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胖贵族狡辩道。 “你是在质疑我吗？“ “不不不...德耀大人，我哪敢质疑您，“胖贵族吓得一哆嗦，“您说的对！肯定是那小子瞒着我和妓院女子勾搭在了一起！“ “所以这件事情，“德耀顿了顿，“也许会是情杀，我的手下正在调查，会早日给你一个答复。“ “情杀？“ 胖贵族没想到德耀竟会说出“情杀“二字，眼睛来回地再对面两位大人脸上扫来扫去，他万万不相信这个说法，即使是出自情报总管之口。 在胖贵族看来，妓院女子只是一个玩物而已，哪有人会真的动情？更何况因此杀掉一个贵族？未免太丧心病狂了些，而且他就算不了解别人，还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吗？那小子就是个狐假虎威的主，平时仗着自己的贵族身份招摇，一旦碰上个和他身份相当的硬茬子，恨不得夹着尾巴就跑，断然不会因为一个妓院女子将自己置于如此险地。 其实胖贵族在来之前，心中已然有了一些想法，他和他的儿子，都是向外表明过忠心的德良一派，而拥护德阳的那派人，平日里就恨他们入骨，仗着德阳在德松大人面前受宠，对他们处处排挤，在这种矛盾激发下，因几句口角而做出一些丧心病狂的举动，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这还只是最为乐观的推论，胖贵族认为，这次事件很有可能是巨人城贵族内部两派相争的号角，德阳一派已经开始了为后续掌权而做的铺垫行动，他的儿子德兰，大概率是这场权力游戏中的牺牲者。 只是他不明白，面对如此明显的疑点，德良和德耀两位位高权重的大人，是真的没想到，还是选择避而不谈？ 如真是第二种情况，是不是说明德良已经承认了自己的败势？ 自己要不要早日择良而栖？ 胖贵族左思右想，趁着儿子尸骨未寒，他要借此机会打探究竟，好为自己留条后路。 “德耀大人，小儿我是了解的，哪会真为一个妓院女子动情...“胖贵族咬咬牙，开口道，“要我说，一定是德阳一派的人对咱们的打击，这是对德良大人您赤裸裸的挑衅！“ 德良听罢，鼻子深深吸气，看向胖贵族的眼神中满是冰冷的寒意。 “放肆！“德耀斥道，“事实究竟是什么，哪里轮到你来多嘴？你在教我做事吗？“ “不敢不敢！万万不敢！“胖贵族被德耀这么一吼，吓得连连磕头。 “没什么事情滚下去吧，有了结果自然有人通知你！“ “是，德耀大人，德良大人。“ 胖贵族忙不迭地从地上站起，屈起身子向后走去，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待胖贵族消失在房间内后，德耀看了眼德良，缓缓说道：“他们父子俩都是向外表达过立场的，这件事情不管是不是德阳那帮人做的，如果不马上堵住外面的嘴，对咱们终归是一个不好的影响，处理不当，容易失去信任。“ “现在还不是和德阳他们硬碰硬的时候。“德良幽幽说道。 “那你想怎么处理？“德耀问道。 德良微微一笑。“他们不是想要真相吗？那就给他们一个真相。“ 德良说罢，朝门外叫喊了一句。 “茶鹰！“ 茶鹰推门而入，在德良面前站定。 “见到尸体了吗？“德良问道。 “见到了。“茶鹰说。 “你有什么看法？“ 茶鹰想了想，开口说道：“死者二人脖子上均有一处很小的致命伤，凶器可以肯定是匕首，并且是一击毙命，没有挣扎的余地，据我所知，可以将匕首用到这份儿上的，除了我以外，城内不出五人。“ “那五人都是谁？“德良问道。 “您,德耀大人的侍卫冷言，大将军德志，还有您父亲德松大人的两名护侍卫。“ 德良陷入一阵沉思，不由得分析起来，这件事情要是身属德阳一派的德志做的还好说，怕就怕是父亲德松大人指使，这是在敲打他。 还有别的可能吗？ 片刻之后，德良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紧盯茶鹰的双眼，微微笑道：“不介意把你的匕首给我看一下吧？“ 茶鹰心里一紧，但在德良身边多年的历练早已使他具备了非常人可比的心理素质，德良话音刚落，他就毫不犹豫地掏出了自己的贴身匕首。 德良的目光没有从茶鹰脸上移开半分，手谨慎地接过匕首，随后平放在手掌中仔细打量，然后递到嘴边，伸出舌头在刀锋附近滑过，回味着口腔中的味道。 “有血腥味。“ 德良收起匕首，嘴角微翘，德耀在一旁坐直了身子。 “你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 茶鹰面不改色，直视德良的双眼。 “大人，这把匕首我携带多年，它抹过很多人的脖子，有的是受您命令，有的是自家仇人，但德兰和那名妓院女子，并非死在这把刀下。“ 德良淡淡地观察着茶鹰那如同雕像一般的表情，许久之后，张口说道：“我相信你。“ “谢大人。“茶鹰道谢，随后从德良手中恭敬地接过匕首。 “不过...“德良再次开口，“德兰是我的人，外界普遍的看法是德阳一派杀了他，现在时机并不成熟，不是与他们正面对抗的时候，可如果放任这件事情发酵，外面的舆论必然认为我败势已定，这对咱们来说会非常不利，你能明白吗？“ 茶鹰点了点头，但心中却愈发不安，通常来说，德良是不会跟自己解释这么多的，他到底想做什么？ 第一百零三章 讽刺的进展 德良若有所思地在沙发扶手上敲着手指，抬眼看向茶鹰，缓缓开口。 “所以，我想让你把这件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茶鹰听后一惊，一时间甚至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德良的意思，难道他一个真凶，最终还是要背负起罪名？这也太讽刺了些。 茶鹰心中不免觉得悲凉，谋杀贵族，这可是个掉脑袋的大事，纵观自己这一生，婴儿时便遭父母遗弃，被露尔大人收养在飞蛾城，少年时又被派来巨人城，在他真正的家乡做卧底，这经历看似精彩，可时至今日，他一件实事都没有做成，难道就要这样毫无意义的死去吗？ 茶鹰这些想法并没有在他的脸上表现出来，他的表情依旧是尊敬中带着些许冷漠。 “大人，“茶鹰不卑不亢地开口道，“我觉得我活着，对您的作用会更大些。“ “哈哈哈，“德良仰天大笑，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般，“你可是能和大将军德志掰手腕的人，我怎么可能让你这么个宝贝疙瘩含冤而死。“ “可，“茶鹰疑惑道，“对一般人来说，坐实谋杀贵族之名，等待着的，只有死路一条。“ “你可是我赖以为重的侍卫，“德良面带笑容地看着茶鹰，“不是一般人。“ 要不是深知德良的为人，茶鹰恐怕会被这句话所触动，他知道，德良此时的网开一面，一定是对自己另有安排罢了，绝不是什么出于情谊考虑。 利用好每个人的最大价值，这是德良十分擅长的事情。 “属下惭愧，“茶鹰嘴上真情流露，心中却不免长舒一口气，“在您收我做侍卫的第一天就曾发誓，要不惜一切护您周全，甚至付出生命，可刚刚，我竟然犹豫了。“ “没有恐惧就没有弱点，你知道我是不会留一个没有弱点的人在身边的，“德良翘起二郎腿淡淡道，“从这一点来说，你并没有让我失望。“ “是，德良大人，“茶鹰恭敬道，“您需要我怎么做？“ 德良想了想，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敲动的频率加快，片刻之后开口：“明天，你将会被送到审判庭接受审判，到时候可以告诉他们，德兰一直以来都在暗中将城内的私密信息卖给思忧城，而那名妓院女子，正是思忧城的奸细，如果此事成立，你会被无罪释放。“ “仅凭我一己之词，恐怕...“ “谁说是一己之词？你还有一个告密人呢。“ “告密人？“茶鹰疑惑不解，“是？“ 德良脸上流露出残忍的笑意。 “德兰的父亲。“ “刚刚那个贵族老爷？“茶鹰诧异道。 “想想看，“德良突然激动，笑容癫狂，“有什么比来自亲爹的指证更让人信服的呢？有什么比这更讽刺呢？“ 茶鹰认真考虑起德良的话，如果真是让那个胖贵族去指正自己的儿子，那这件事情，已经成功一半了，可不借助一些外力，胖贵族会答应吗？ 想到这里，茶鹰迟疑开口道：“德良大人，需要我去''说服''他吗？“ “不用，“德良靠着沙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看向德耀，“德耀大人会有办法的。“ 只见德耀闭目沉思片刻后，缓缓张开眼睛。 “没问题。“ ...... 德兰家客厅，一名贵妇模样的妇女哭的歇斯底里，掐腰指着胖贵族破口大骂。 “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没用的男人，儿子死了，你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胖贵族双手捂着脑袋坐在沙发上，面对贵妇的指责，显得很是烦躁。 “让你去讨个说法，结果告诉我是情杀？为了一个妓院女子？“ 贵妇越说越气，随手拿起一个茶杯，连带里面的水，一股脑地摔向胖贵族，茶杯顺着他圆圆涨起的肚子弹出老远，在地上摔个粉碎。 胖贵族“噔“地站起，对贵妇怒目而视。“臭婆娘你闹够了没有？要不是你整天惯着他，让他不知道天高地厚，会有这种下场？“ 贵妇丝毫不落下风：“你也就在家里凶我能耐，把跟我对付这劲儿分一半儿用在外面，你至于混的跟个孙子一样？摊上你这么个窝囊的爹，咱孩子死不瞑目！“ 胖贵族伸手指着贵妇，气的浑身发抖。 “你你你...你再说一句！“ “我说怎么着，你还要打我？“ 胖贵族猛地冲到贵妇身边，高高扬起的手刚要落下，便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胖贵族的手停在半空中，一脸不耐烦地冲门外喊道：“谁？“ “德耀大人。“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德耀大人？“贵妇一脸狐疑，冲着胖贵族低声道，“听声音不像啊？“ “你个傻娘们儿，那是德耀的贴身护卫冷言！“胖贵族训斥，接着冲门外大喊，“诶，来啦！“ 胖贵族小跑着到了门口，贵妇跟在他身后，他不忘回头威胁一句。 “臭婆娘，老实点，谨言慎行！“ 嘱咐完后，胖贵族摆出满面笑脸，打开了门，他看到德耀大人出现在面前，后面站着的，正是冷言。 “德耀大人，您...您怎么来了？“胖贵族说着，低头哈腰地让来一个身位，“快请进。“ 德耀简单点了点头，带着冷言走进屋内。 “德耀大人。“贵妇在其路过身边时恭敬行了一礼，然后和胖贵族默默对视了一眼，夫妇俩小心翼翼地跟在德耀大人身后走进了自家会客厅。 “我来，是想和你们说一说关于德兰死亡的事情。“德耀缓缓开口。 贵妇一听此言，不顾胖贵族的阻拦，立马跪倒在地，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 “大人，您可要为我家孩子做主啊！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往小了说，我们夫妇俩不甘心，往大了说，这也是对您和德良大人的不尊重啊！“ 德耀背过身子冷淡道：“男人的事情，女人不必发言。“ 贵妇微微一愣，呆在原地，冷言走到她身边将她拉起。 “夫人，“冷言说道，“请您随我去二楼。“ “大...大人...“贵妇还想说些什么，可下一秒，便被冷言不由分说地架去了二楼。 胖贵族看着贵妇消失在楼梯尽头，胆怯地看向德耀。“大人，您此次前来，是有何事要交代？“ “德兰的事情有定论了，“德耀顿了顿，随即用一种不容分说的口吻对胖贵族说，“他伙同思忧城奸细，贩卖城内私密情报，在得到你的举报后，德良大人的侍卫茶鹰将二人抓了个现行，就地处决。“ 胖贵族一听到德耀的说辞，立马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为了避免与德阳一派的直接冲突，同时保留德良的面子，这是要让自己的孩子死的不明不白！而他自己，也要背负着养了个叛徒的罪名。 “万万不可啊大人！“胖贵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请求道，“纵使小儿有千般不对，我有万般不争气，我们也不应落的如此下场啊！这事儿一旦坐实，我这一脉永世不得抬头啊！“ “你要抗命吗？“德耀低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胖贵族激烈的做着思想斗争，片刻之后，他鼓起勇气，看向了德耀。 “大人，这件事情...恕难从命。“ 第一百零四章 露娜的歉意 “恕难从命...你确定要这么答复我吗？“ “大人...“胖贵族被德耀冷眼一瞥，额头上冒下一绺冷汗，“别的事情，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您一声令下，我是万万不敢不从，只是这次，您要我指正自己尸骨未寒的孩子，还是一件莫须有的罪名，这么大的罪过会毁掉我们一脉的命运，您要我在百年之后怎么面对德兰，怎么面对列祖列宗啊！“ 德耀听罢，擦着胖贵族的肩膀走到沙发出坐下，他背靠着沙发垫，慢慢翘起二郎腿，朝胖贵族打量着。 “死后的事情是具备荣誉感的人才需要去考虑的，苟且偷生的人只专注于当下，你是哪种人，我比你还要清楚。“德耀开口道。 “大人，“胖贵族怀揣着着一丝希望争取道，“难道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我可以不追究凶手的责任，就让我儿安静长眠吧！“ “这件事情，没得商量。“德耀失去了耐心，他站起身，绕过胖贵族向门口走去，边走边用命令的口吻说道，“明天去审判庭，自己把故事给圆了！“ “大人！“胖贵族挪动着膝盖向前追了两步，咬着牙狠下心挤出了一句话，“明日我不会出现在审判庭，还望大人海涵！“ 德耀面色一凛，顿在原地，他仰起头慢慢呼出一口气，随即转身，走到跪着的胖贵族身前蹲下，贴近那因恐惧而极度扭曲着的面庞。 “不到万不得已，我真不愿走到这一步。“ “大人...“胖贵族身体抖动加剧，他眼神惊恐地盯着德耀垂落在口袋旁的双手，似乎下一秒，他就会身首异处。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德耀只是慢慢凑近自己的耳边，跟他说起了悄悄话。 胖贵族的表情由劫后余生的释然到坠云雾中的迷茫，到最后，瞳孔微缩，喘息加剧，陷入了令人窒息的绝望当中。 “啊！“ 随着胖贵族凄惨的叫声，他原本跪立着的身体瞬间瘫在了地上，眼神惊恐，手脚并用向后退去。 “你...你怎么会知道那件事情，不...不可能，没人...没人看到，没人知道！你在炸我，你在炸我！“ 德耀大人对胖贵族德表现丝毫不感到意外，反之，有一种心满意足的成就感。 他缓缓站起身子，俯视着惊慌失措的胖贵族。 “按照我说的做，如果运气好的话，这件事情也许会随我进入坟墓当中。“ “你在炸我...没人知道...没人知道...“ 在德耀大人拂袖离去后，胖贵族一人坐在自家地上，嘴巴仍在一张一合，失魂落魄地叨咕着。 ...... 太阳西落，天色转黑，巨人城街道上火光绰绰。 茶鹰离开德耀大人的住所后，一个人走在大街上犯了难。 昨天，他已答应要帮露亚脱身兵器作坊，可计划总不如变化来得快，没想到德兰之死的罪名，绕了一圈儿又绕回到自己头上了。 明天，他不得不去审判庭处理这桩案子，但这样的话，也许露亚那边的事情会因此耽搁。 露亚现在对此并不知情，如果他把所有希望都放到自己身上，而自己到时候不能从审判庭及时脱身，恐怕会耽误到他的逃离计划，更坏的结果，露亚可能因强制逃离而被抓住。 “不能因我的原因导致事情发展到哪一步，“茶鹰心中默默下定决心，“得尽快想办法通知到露亚。“ 可，该如何通知呢？茶鹰分析起各种可能性，直接去找露亚不现实，没有理由和动机不说，被人看到两人在一起，无论露亚成功逃离与否，都会在日后给他带来极大的麻烦，德善也是同理。 最好可以找到一个有着合适的身份和动机的中间人传话，想到这里，茶鹰心中有了一个人选。 他经过钟楼走到了那边低矮的石屋前，在泉妈的房门外停了下来。 跟在德良身边够久，他也在无意中听到了许多巨人城贵族内部的事情，其中一件就是德善与她的乳娘亲如母女般的感情，而这种感情羁绊正是德良所不齿的。 他曾亲耳听到德良对此类事情的看法。 “幼稚！这种毫无利用价值的情感就像一叶漏水木舟，只会带着你走向无尽深渊，唯一的逃离办法就是跳下去，或者亲手将木舟砸烂！“ 茶鹰站在泉妈门口，伸手在门上敲了敲，没过一会儿，门被打开，里面走出的正是泉妈。 “茶鹰先生？您...您来找我何事？“ 泉妈见了茶鹰有些诧异，不放心地回头向房间内看了看，她身为贵族使唤的女佣，一辈子都扑倒了贵族身上，了解到的事情自然也比平常老百姓多些。 她知道茶鹰是德良的贴身侍卫，仅受德良的吩咐办事，所以她还以为这是德良要让他带走露娜。 但下一秒，茶鹰便打消了她的疑虑。 “我刚刚看到德善小姐了，她让我通知你到她家一趟。“茶鹰说道。 “啊？“泉妈愣了一下，难道是明日逃离的计划有了变动？她很快缓过了神儿，连连点头，“好，好！那我带好家伙事儿。“ “尽快。“茶鹰吩咐道。 “好，好。“ 泉妈一边答应着一边退进狭小的房间，紧忙收拾起那个她每次做活儿都会带着的大布袋子。 “泉妈...“露娜蜷缩在床边一角，尽管没见到门外的来者，但她还是听出来了，那是总跟在德良左右的冷淡侍卫。 “没事儿孩子，不是来找你的。“泉妈挎上布袋，走到床边安慰道。 露娜明显松了一口气。 “我要去你哥哥家干点活儿，很快就回来。“泉妈接着说。 “那您...您能给我带句话吗？“露娜小声请求道。 泉妈为难了一下，按理说，她身为一个佣人，私自传话这种事情是不被允许的，但朝夕相处了几天后，她对这个可怜的女孩儿产生了些许怜爱之情，命运已经和她开了个很大的玩笑，不忍在她眼里看到失望。 “可以啊，“泉妈笑了笑，慈爱地看着露娜，用布满老茧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颊，“要带什么话？“ 被泉妈这么一问，露娜却犹豫了，昔日在飞蛾城，露亚就一直就对她怨恨有加，只不过在这地狱般的生活中，能给到她一丝慰藉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家人了。 “您...您就和他说...“露娜支支吾吾道，“我想他了，给他带过的伤害，我很抱歉。“ 第一百零五章 寻死 泉妈眼眶泛了红，这几天的时间，露娜和她聊了很多心事，她自然也就知道露娜母亲的死因及露娜从小所受的委屈。 “放心，你的话我会带到的。“泉妈面露不忍心地说道。 “谢谢您。“露娜说完，将身子再次缩了回去。 泉妈挤挤眼睛走出门口，在身后轻轻将门关上，茶鹰依旧等待在门外。 “走吧。“泉妈清了清嗓子，冲茶鹰说道。 茶鹰迈开步子，和泉妈并排走到了街道当中。 此时，二人所处的街道仍有不少的行人往来，其中不乏巨人城内的权贵人士，但茶鹰并不怕被别人看到，他敢这么做，心中早就想好了说辞，即使以后东窗事发，有人看到他曾在前一晚与泉妈并行，那也可以说是受德善的名义指使，可以摘个干干净净。 茶鹰和泉妈两人一路无言，很快就走到了德善家门口，泉妈按照礼仪转身向茶鹰鞠躬致谢，正欲转身敲门，却听身后传来一阵清嗓子的咳嗽声。 泉妈回头，她看到茶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疑惑道：“茶鹰先生，您还有什么事吗？“ “我明天要去审判庭接受审判。“茶鹰十分突兀地来了这么一句。 “啊？“ 泉妈一时不明所以，她等待了片刻，见茶鹰没有再开口的意愿，随即说道，“额...那...祝您一切顺利。“ 茶鹰点了点头，转身走进夜色之中。 看着茶鹰渐渐远去的背影，泉妈仍很疑惑，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说那些呢？作为常年跟贵族打交道的下等人，她对察言观色很有自己的一套研究，刚刚茶鹰的表情和细微的动作，分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作为一个能在德良身边安然无恙这么久的侍卫，难道真的这么浮于表面，这么随意地把自己的内心所想通过外部动作暴露出来？ 想了半天还是毫无头绪，泉妈决定先不管这些，眼前有更急迫的事情等待着她。 她在德善门外敲了三声，片刻之后，屋内楼梯处传来“噔噔噔“的踩踏声，门被德善打开。 “泉妈？“德善见到来者很是惊讶，紧张地朝门外两侧看了看，“您怎么来了？“ 泉妈被德善搞的有点懵，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德善拽进屋内。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进屋后，见德善诧异地打量着自己，泉妈不禁疑问道。 “噔噔噔“。 随着又一阵踩踏声，露亚出现在二楼楼梯口。 “泉妈？您怎么来了？“露亚很是急切，很快走下楼梯，“难道计划有变？“ 面对两人如出一辙的表情，再结合茶鹰刚刚在门口的那句话和他表现出来的异样，泉妈心中瞬间有所明悟。 “是茶鹰先生带我来的，“泉妈说道，“我想，他应该是有句话需要通过我来告知。“ “茶鹰？“ 一听到茶鹰的名字，露亚立马变得紧张异常。 “他说了什么？“ “''我明天要去审判庭接受审判。''这是他的原话。“ “接受审判...“德善默默琢磨着这句话的含义，然后担心地看向露亚，“那岂不是...“ 只见露亚呆滞片刻，向后趔趄了两步，慢慢攥紧拳头，随后以极快的速度向一边的墙上砸去。 “怎么会这样！老天真的要跟我这样做对吗？“露亚咬着牙低吼道。 “没事没事，“德善抚摸着露亚的后背，安抚道，“时间还来得及，咱们会想出办法来的。“ “其实，我还有一事，“泉妈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你妹妹托我给你带个话，她说她想你了，给你带去的伤害，她很抱歉。“ 露亚听罢，眼眶微微泛红，捂着脑袋蹲在地上不发一言。 “咱们明天的计划还继续吗？“泉妈问向德善。 德善双手不自觉地捂向肚子，点了点头。 “继续。“ “那...不知道我说这话合不合适...你们要不要考虑把露娜也带上？“ 德善听后，温柔地抚摸着露亚的肩膀，看起来也很是不忍心。 “这件事情我们商量过了，露娜现在是德良重点关照的对象，带上她，会冒着不必要的风险。“ 泉妈瞥了眼露亚，见他对此没有什么表示，无奈点了点头。 “那好吧，明天计划不变，我会在钟楼等你们。“ ...... 泉妈走在路上，感到夜晚的风格外刺骨，她默默决定今晚入睡时，再给露娜加上一床被子，这个小女孩儿已经吃了太多的苦，明天过后，也许还会有更糟的事情等待着她。 泉妈很快便来到了那条遍布着低矮石屋的街道，她走到自己的房屋外，推开门走进家中，眼前的一幕令她双腿发软，大脑一片空白。 露娜躺在床上昏迷过去，床单和被辱被鲜血染红，她的手腕垂在床边，上面多了一个深彻见骨的伤口，还在滴答滴答地淌着鲜血，那把她用来刻石的匕首，掉落在床下。 泉妈跑向床边，她用力撕下一块儿床单，分割成两条布条，一条绑在露娜靠近心脏的手臂处，一条绑在手腕的伤口处。 “孩子，你咋这么傻啊！“ 泉妈将露娜放置在自己的双腿上，双手用力按压着其受伤的手腕，以减缓血流，目光绝望地在不大的房屋中飘里飘去，但可悲的是，以目前的环境，她并没有救回露娜的信心。 也许让露娜按照自己的意愿死去，对她来说也是一种仁慈吧。 想到这儿，泉妈哭了出来，浑身被无力感所包围。 ...... 德良住所，卧室内。 德良坐在自己的床边，脱掉了跟随着他一整天的皮靴，惬意地撸起了裤脚。 一阵敲门声有序响起。 “进。“ 门被从外面打开，先是奇特的肩膀映入眼帘，紧接着，他双手吃力地捧着一个大于正常尺寸几倍有余的洗脚盆走了进来，里面的水几乎与脚盆边缘平齐。 “德良大人，您的洗脚水打好了。“奇特低头恭敬说道。 “拿过来吧。“德良懒洋洋地吩咐道。 奇特的双手因吃力而颤抖，他把脚盆端至床前放下，蹲在地上，将德良的两只脚轻轻按在水中。 “温度还可以吗？尊敬的德良大人。“奇特怯懦询问。 “嗯，“德良闭起眼睛，惬意地打了个哈欠，“比昨天好了很多，你看，畜生总是需要鞭策才会进步。“ 奇特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认真地揉搓起德良的双脚。 “好好给我洗，脚趾缝儿别落下。“德良说道。 “是，尊敬的德良大人。“ “诶？“德良忽然想到了什么，睁开眼，打趣地看着奇特，“你说我会不会是一个合格的巨人城执政官？“ “我...不敢评判您...“ “说嘛，“德良笑道，“难道忘了不成，你可是大名鼎鼎的思忧城执政官接班人啊，从这个角度来评价一下我。“ 奇特揉搓着的手在德良脚上顿了一下，浑身不可抑制地发出颤抖。 “我什么也不是，“奇特慌乱叫道，“我只是德良大人您养的一条狗！汪汪汪！“ 奇特说着，立马屈身伏在地上，做出一条狗的姿态上蹿下跳。 “无趣！“德良训斥道。 “汪汪汪！汪汪汪！“奇特听后，更卖力地叫了起来。 咚咚咚！ 屋内又传进三声敲门声。 “进！“ 茶鹰闻讯，推门而入，手上衣服上都沾上了些许血渍。 “怎么了？“德良看了看茶鹰的模样，不甚在意道。 茶鹰向门外点了点头，伴随着抽泣声，泉妈抱着奄奄一息的露娜出现在德良和奇特的面前。 第一百零六章 荒谬的真理 “德良大人，老奴不中用啊！“ 泉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支撑着露娜全身重量的双臂艰难地保持着平衡。 在茶鹰和泉妈刚出现在屋中时，奇特丝毫没受二人影响，仍在满屋子“撒欢''，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早就不在乎自己的尊严了，可直至看到泉妈怀中的露娜，他却一反常态愣在了原地，四肢支撑着身子伏在地上，屁股高高翘起，原本不断发出狗叫声的嘴巴中也瞬间没了声音。 他注意到露娜轻闭着的双眼，被刻了一半儿的面容，自然垂下的手臂和不断滴血的手腕。 他望向德良，正好对上了德良审视的双眼，吓得立刻跑向角落蜷缩起来，爪子轻挠地板，嘴巴发出微弱的呜咽声。 德良移开视线，他看到露娜已然苍白的面容，神色凝重。 “怎么回事？“德良厉声问道。 “露娜小姐...自杀了...“泉妈哽咽回复。 “多久了？“ “不清楚...“ 德良嘴角抽动了两下，看向茶鹰。 “带她去找医生，无论任何代价都要将她救回来！“ “是。“茶鹰答应，利索地将露娜从泉妈的双臂中接过，迅速走出房间。 “过来。“德良朝泉妈吩咐道。 泉妈原本还不放心地盯着茶鹰离去的方向，听到德良的招呼，移回目光，起身慢慢走到了德良身前。 “你怎么确定她是自杀？可是亲眼目睹？“ “我...“ 泉妈一时间想不到该如何回答德良的问题，如果说真话，德良可能会顺藤摸瓜，从而影响到德善和露亚两人，但要是说谎，她又被许多人看到和茶鹰的动向，这一点以德良的势力，稍加打探就会知道。 泉妈犹豫再三，决定将一部分真话告知德良，并期望他不会刨根问底。 “回大人的话，“泉妈胆怯说道，“过程并未看到，稍早时候我正在外面做活儿，等回到家，就看到露娜小姐已经昏迷不醒了。“ 德良听到回答后深吸了一口气，表情阴沉不定，露娜此时出事，对他来说是十分蹊跷的。 露娜作为德良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他自然不希望她就这么死去，但他不希望的事情，恰恰是有人最盼望的，那就是德阳一派，结合德兰之死的疑点，德良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在他看来，露娜身上所发生的意外并不是自杀那么简单，这是德阳一派感受到了威胁，率先向他们发了难。 你们终究还是沉不住气了啊...德良默默想着，嘴角泛起一丝诡异的弧度，他从热气腾腾的洗脚盆中抬起了脚，随手拿起一块儿擦脚布简单地擦了擦，从地上站起。 “叫你去干活儿的是哪家？“德良不甚在意地问道。 泉妈浑身一凛，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颤颤巍巍地开了口。 “德善家。“ 德良愣了一下，这个答案有些超乎他的预料，德善向来不关心政事，即使她因为露亚的关系，有着充分的理由恨自己，但有着德耀的威慑，德善是万万不敢和他作对的。 看来对方这是早就盯上了露娜，所以才能趁着女佣外出的时间，制造出露娜自杀的假象...想来也是，你们怎么会蠢到留下那么明显的线索呢？ 德良想着，双手背与身后，悠然地笑了起来，他与德阳的较量，终于开始了，一种想将敌人拨筋断骨的欲望令他兴奋不已。 咚咚咚! 一阵脚步声临近，茶鹰重新走回屋内。 “回大人，“茶鹰恭敬说道，“露娜已被送到了医师那里。“ “医师怎么说？“德良问道。 “送的及时，还有救。“茶鹰简短地回复道。 “好，“德良点了点头，“你挑几个人，日夜守在露娜门外，再有差错，拿你是问！“ “是！“ 茶鹰领命，转身要走出房间，却被德良叫住。 “等一下，把它也带过去。“ 茶鹰看到德良向缩在墙角的奇特扭了扭头。 “给你一个守护自己心爱女人的机会，“德良打趣地盯着奇特说道，“你看，我也不是太无情嘛！“ “是。“茶鹰再次领命，他拿起墙上挂着的一根狗绳走到墙角，将其套在了奇特脖子上。 “至于你...“德良迈步直至走到泉妈面前，戏虐道，“念在你与德善的情谊，这件事情我暂且不追究，回去吧。“ 刚刚听到露娜已无生命危险的消息后，泉妈已然放下心来，至于德良就这么放过了自己，她心中对此也早有预期。 泉妈深知德良此举并不想他所说的那么单纯，只是自己对他们另有用处罢了。 ...... 德耀住所外。 离开自己的家后，德良在茶鹰的陪伴下漫步于此，敲响了德耀家的大门。 门被从里面打开，走出来的是德耀的贴身侍卫冷言，他看了眼来者，丝毫不感到意外。 “德良大人。“冷言恭敬低头道。 “德耀大人睡了吗？“德良微笑问道。 “他一直在等您。“ 在冷言的带领下，一行人直奔德耀的书房而去，推开门，见德耀大人正从地板上拾起黑毛毯，脑门上还冒着些许汗珠。 见德良进来，德耀将黑毛毯放回书架，直接开口。 “我听说了。“ 德良微微一笑，悠闲地在沙发上坐下，茶鹰寸步不离地守护在他左右。 “有何看法？“ 德耀同样做到了沙发上，两人之间隔着一人左右的距离，冷言同样站在了德耀一侧。 “在真相还没查清楚之前，我的看法不重要，重要的是，“德耀缓缓看向德良，目光炯硕，“你想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这一直是我的行事准则，而且...“ 说到这儿，德良嘴角微微翘起一丝诡异的弧度。 “你不觉得事态进展到这一步，真相已经不重要了吗？“ 德耀瞬间从德良的话语和表情中读懂了他的意思，一天内险些发生两起命案，还都是针对德良一派，即使不是德阳一派所为，在舆论之下，他们也会被强制背负上这个罪名。 群众从未渴求过真理，人们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真相。 如德良所说，事已至此，真相是什么确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当下巨人城执政官德松大人和城内千百双眼睛的看法。 “按照我对德松大人的了解，他多半会认为是德阳一派展开的行动。“德耀笃定道。 “这就好了嘛！“德良拍了拍大腿，微微一笑，“所以说，是或者不是德阳他们所为又有什么区别呢？对咱们来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第一百零七章 审判 第二天，太阳准时降临赤色大陆。 巨人城钟楼高约四十米，共分六层，通体呈长方形，由地面直冲云霄，钟楼顶端的收尾建筑做成了一个倒扣漏斗的形状，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根立在地面的竹竿上顶了一顶毡帽。 由于这是城内最高的建筑，所以它也就成了巨人城的地标式建筑，方圆几里都可以看得到。 茶鹰此时在钟楼五楼的一件小屋子中等待，内心忐忑不安，这到不是对即将到来的审判有所担心，德良和德耀的能力茶鹰早就心知肚明，他今天需要做的，只不过是走个流程罢了。 茶鹰真正所担心的，是露亚的逃离计划。 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茶鹰心中默默计算了下时间，这个时候，露亚应该已经走出家门，前往兵器作坊了。 他衷心希望露亚能成功逃离，这不仅是出于年少时两人的情愫，更重要的是，露亚是巨人城内唯一一个知道自己秘密的人，他的存在对自己来说，就像是一个随时都会引爆的不定时炸弹。 茶鹰越想越焦躁，准备走到窗户旁透透气，正要动身时，一个穿着盔甲的士兵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茶鹰先生，“那士兵恭敬道，由于德良的威名太过深入人心，茶鹰作为德良的贴身侍卫，自然也会被人畏惧三分，“那边准备好了。“ 茶鹰听罢，深呼出一口气，在士兵的带领下走出了房间。 他们很快顺着楼梯来到了六楼，由于钟楼楼顶构造的原因，整个第六层舍弃了走廊两边建造房间这种下五层的构造模式，转而由工匠将这里修砌成了一个毫无遮挡的圆形大厅，它的棚顶就是那倒扣的漏斗，整体看起来庄严且空旷。 茶鹰在士兵的带领下，穿过连接楼梯的入口通道，站在了审判厅正中。 大厅的墙壁是由黑色的石头砌成，即使有阳光从窗户射入，仍显得昏暗阴森。 与冰冷的石墙相隔近半米左右的距离，一排排逐渐升高的看台将整间大厅围成了一圈儿，此时上面挤挤压压地围坐着几百名巨人城大大小小的贵族，他们刚才一直在窃窃私语，直至茶鹰进来，便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叛徒！“ “无耻之人！“ 几声吼叫从四周看台中传了出来。 茶鹰面前看台正中位置，放着一张长长的审判桌，后面坐着德良，大法官德意，检察官德都，情报总管德耀。 这几位，随便挑出一个都是巨人城内呼风唤雨般的存在，而坐在他们正中的，则是巨人城最有权势的那个人，执政官德松大人。 在茶鹰的身边，五名身着白袍的智囊团成员略显拥挤的坐在一张小桌子后，他们负责记录本次审判所有的细节。 “姓名？“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空荡的大厅回荡开来，那是来自大法官德意的问询。 “茶鹰。“ “所犯何事？“ “杀害贵族德兰和一名妓院女子。“茶鹰直了直身子，毫不考虑的说道。 此言一出，周围围观的贵族们瞬间响起了几声吸气的声音，随即交头接耳起来。 大法官德意也对茶鹰如此耿直的回答惊到了，他眼角瞥了瞥德良，见后者表情没变，仍是一脸笑意，心中稍稍平复了少许。 德意沉了沉嗓子，继续道：“你是否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承认你杀了两条无辜的生命？“ “我是杀了两个人，“茶鹰面不改色地说道，“但他们并不无辜。“ 周围响起了更大的私语声，大厅嘈杂一片，德意不得不拿出面前桌子上的一个小木槌敲了敲。 “安静！安静！“他斥道。 “你刚刚所言何意？“ “回大人，“茶鹰恭敬行礼，“我曾收到可靠线报，那名妓院女子，乃是思忧城安插在我城内的奸细，而德兰，一直在秘密与她交换情报。“ 德意手中的木槌掉落在审判桌上，声音在大厅内回响，周围看台上的贵族似乎被震惊到了，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撒谎！“ 一个女性的声音突兀地在看台上响了起来，茶鹰循声望去，在人群之中找到了出声呵斥者，她是一个年近中旬的女贵族，身边坐着德兰的母亲，后者看样子是哭了一宿，面色苍白，双眼红肿的像两坨小面团。 德兰母亲动作很小地拉了拉女贵族的衣角，示意她别乱说话，但女贵族不听，信誓旦旦地宽慰着她，两人看起来关系不错。 “德兰那孩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岂容你一个外人污蔑！“女贵族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咣咣咣！ 又是三声木槌与桌面碰撞的声音。 “德桂，注意庭审纪律！“ 大法官德意指责道，那名被他叫做德桂的女贵族，正是他的妻子，所以才敢藐视庭审纪律，肆意为好友发声。 德桂不甘心地收了声，但嘴中仍低声抱怨个不停。 “你接着说。“ 茶鹰侧了侧身，转向德桂，随后并没有停下旋转的步伐，他在看台上环视了一圈儿，最后目光在正中的那张大审判桌上停住，弯腰恭敬开口。 “小人不敢欺骗在座的各位大人，“茶鹰缓缓道，“谋杀贵族是大罪，如果不是有十足的证据辅佐，小人断然不会那么做。“ “咳咳。“ 高坐审判桌的德耀清了清嗓子，德意见状，向后缩了下身子。 “如果你真的有德兰私通思忧城的铁证，大可先将他捉回，然后提交证据，是非曲直，自会有人评判，为何要先行至他于死地？“ “德耀大人说的在理，“德良看着茶鹰微笑道，“你是我的贴身侍卫，有什么事不能先和我说明呢？“ “回大人，“茶鹰道，“收到证据后，小人本持怀疑态度，于是打算先去侦察一番再做定夺，可当找到德兰的踪迹，尾随他到了一个人烟罕至的街道后，在哪里，小人看到德兰和那名妓院女子已经在交换私密信息了，为确保城内信息的安全，遂出手阻止。“ “同样，你还是不应该动杀心。“德良淡淡道。 “当时情况复杂，“茶鹰道，“妓院女子见到小人，打算逃走，被我一击毙命，随后德兰怕事情败露，也进行了激烈的反扑，小人一时失手，才酿成惨剧。“ “这样啊...“ 德良手肘顶在面前的桌子上，手掌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然后转头看向大法官德意。 “如果真如茶鹰虽说，他也是护城心急，才造成这样的结果，如果因此定他的罪，恐怕会令千万爱城人士寒心啊...“ 德意被德良看的后背上竖起了根根汗毛，他忙不迭地应道：“是...是...德良大人说的有道理。“ “有个屁道理！“ 大将军德志粗着嗓子吼道，一巴掌种种拍在了审判坐上。 他是德阳一派的忠实拥簇者，同时也是里面最有权势的几个人之一。 “你们在这儿一唱一和的，当我们都是聋子瞎子吗？“ 第一百零八章 愚蠢之徒 “德志大人，没人将你当聋子瞎子，“德良打趣道，“你可是掌管重兵的大将军啊，在整个巨人城内，密法造诣无人出你左右。“ 听到德良的夸赞，德志昂了昂头，心中优越感油然而生，但大厅内的其他人，只要不是愚蠢之徒，都听出来了德良这句话中隐藏着的两层含义。 德良夸赞了德志的武力，可言外之意分明就是在说他是一个头脑简单的武夫，分析案情这种事，并非他所擅长。 第二层含义便更精妙了些，当初茶鹰在巨人城比武大会上击败德志一事在全城范围内闹得沸沸扬扬，要知道，遇上茶鹰之前，德志可是连胜五届的擂主，德良此举意在提醒大家，德志说出的话，很有可能是因嫉妒之心公报私仇。 德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俨然已将德志塑造成了一个心胸狭小的莽撞粗人。 只见德志挺了挺胸下巴上扬，高傲地看向茶鹰，显然没听出来德良话中的含义。 “你不要在顾左右而言他，“德志趾高气昂地说道，“磨叽了这么半天，你口口声声说的可靠证据在哪里呢？敢拿出来让大家看吗？“ “德志大人，“茶鹰不卑不亢地低下头，“我并没有证据。“ “哼，想来也是，“德志眯起双眼，却仍挡不住里面散发的光芒，“上下嘴皮一碰，就想洗脱身上的罪名？“ 德意听到茶鹰的回话则有些吃惊，看对方刚刚的自信满满，还以为他真藏了什么后手，这让他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你没有证据？“德意厉声质问道。 “哼哼，德意啊？“德志得意道，“伪造证据，欺骗庭审，是不是该罪加一等啊？“ “这...“德意一时犯了难，如果茶鹰杀害贵族这事儿坐实，怎么着也是个死罪，死罪上罪加一等，那该怎么处罚？ 还未等德意缓过神儿，茶鹰向前一步，恭敬开口。 “大人，我虽没有证据，却有个证人。“ “哼哼，谁知道你那所谓的证人可不可靠？“德志反驳道，“万一找了个贪生怕死的市井小民，随随便便咬我们一口，难道我们就要因此断定一个贵族有罪吗？“ “大人...“茶鹰缓缓开口，“我这个证人，也是贵族。“ “胡...胡言乱语！来人，把他给我叉下去！“ 几名士兵听令，气势汹汹地奔着茶鹰而来。 “且慢！“ 茶鹰冲士兵们伸出了一只手掌，那群士兵见状，毫无来由地身体一抖，迅速摆出防御姿态。 茶鹰并没有多余的动作，望向审判桌，缓缓开口。 “证人是死者德兰...的父亲。“ 德志脚下一软，险些瘫坐到椅子上，再给他三个脑袋，也想不出事态竟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周围看台上更是多出了许多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就连一直没有过多表情变化的德松大人，也不由得正了正身子。 “茶鹰！“德良眉头皱起老高，不许胡说！“ “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茶鹰道，“您若不信，派人将他请来便知。“ “看你跟我这么长时间的份儿上，就让你死个明白！“ 德良说罢，侧过脑袋看向德意。 “您意下如何？“ 德意还是半懵的状态，见德良看向自己，于是朝守在大厅门口的士兵们摆了摆手，那些士兵听信离去。 等待着真相面纱被揭露的那一刻，大厅在等待中重归平静，不过这份平静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啪啪啪！ 三声清脆的巴掌声重新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只见德良缓缓从审判桌后站起。 “既然士兵已经去请证人了，那在这段时间，不妨听我和各位分享一件发生在昨晚的趣事吧。“ “大家可都知道露娜？“德良环视一圈儿问道。 看台上有人点头有人摇头，但皆一脸茫然。 “不知道也没关系，“德良的嗓音在大厅内飘荡，“我为大家重新介绍一下，露娜是飞蛾城露尔大人的小女儿，大约一个月前，被我们抓来，由于她对目前战争局势的重要性，一直在我的严加看管之下，可最近几天出于一些原因，我将她暂时放在了一个叫做泉妈的女佣那里。“ “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德志不耐烦道，他此时很不爽，原本以为今天可以将被他视为眼中钉的茶鹰解决掉，同时也能重创德良，可现在，看来一切都不会如他所愿了。 “德志大人，露娜无论对我还是对巨人城来说，都很重要，可就是这么重要的一个人，“德良嘴角泛起一丝阴狠，“在昨晚被人''杀''了。“ 一直稳坐上首的德松大人面色一震，猛地望向德良方向。 注意到了父亲的异样，德良心中甚喜，他抓紧机会开口道：“最近真是多事之秋啊，不过所幸泉妈发现的及时，露娜伤不致死，目前处于昏迷状态。“ 此言一出，德松大人明显松了一口气，德良向他讲过露娜的重要性，即使他虽这个儿子百般不待见，但在阴谋诡计这方面，一直没让自己失望过，这也是他如此纵容德良的原因。 德松大人并未移开目光，看着德良缓缓开口。 “此事是何人所为，可否调查清楚？“ 德良转身，面朝父亲恭敬道：“回父亲，暂时还不清楚，但我有一个办法，也许会找到幕后主使之人。“ “什么办法？“ “露娜虽现在昏迷，可据医师所说，三天之后大概率会醒来，到时我会让她指认出凶手，但此事，还需要一个条件。“ “说！“ “我怕凶手闻讯会逃出巨人城，所以咱们不妨先封闭城门，只进不出，这样才能确保不让凶手逍遥法外，何况此事涉及范围之大，恐怕不是一起谋杀案那么简单...“ 说完后，德良适宜地瞟了眼德志，被后者狠狠地瞪了回去。 “从现在开始，叫停一切出城活动，“德松没好脸色地冲着德志吩咐，“有一人混出城外，我拿你是问！“ “是，大人！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德志恭敬应下，随即忙不迭地走出座位，不过他越想越疑惑，不懂为何德松大人将火气撒在自己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德志顺着那条连接大厅和楼梯的通道走出了审判厅，他顺着台阶下到五楼，看到了迎面而来的胖贵族和几名士兵。 胖贵族面容苍白，双眼无神，在士兵的搀扶下才勉强能够爬上台阶，仿佛他的整个思想僵滞一团，空留一个行尸走肉般的躯体。 见胖贵族那副模样，德志气不打一出来，他用粗壮的肩膀故意蹭了胖贵族一下，导致后者失去平衡，瘫坐在台阶上。 “让开，别挡路！“德志怒斥道。 胖贵族似乎没听到般，瘫在地上毫无反应，几名士兵见了，纷纷松开搀着胖贵族的手，对德志弯腰致歉。 胖贵族浑身没了着力点，身子向后一仰，顺着台阶滚落下去。 “哎哟喂！“ 几名士兵慌乱地追着胖贵族跑下台阶。 “看你那不争气的样子，贵族的荣誉全都让你们这种人给糟蹋了！还有你们，“训完胖贵族，德志又指着这帮士兵骂了起来，“连一个废物都照顾不好，这就是我手下的兵？“ 抒发完心中的怨气后，德志绕过被重新架起来的胖贵族，头也不回地向楼下走去。 第一百零九章 出城采摘的女佣队伍 此时钟楼外，与钟楼相邻的那条街道上，近百名挎着各式布袋的女佣从低矮石屋中走了出来，她们纷纷凑到一起并默契地排成了两列纵队。 由于是白天，平民们还在沉眠当中，而贵族又都被审判厅的那场审判吸引了过去，凛冽的冬风吹过，让这条本就人烟罕至的街道更显冷清。 泉妈裹了裹身上衣物，挑了个队伍最尾端的位置站定，眼睛在前面的队列中不安地扫来扫去。 没过一会儿，一个同样挎着布袋、与她岁数相仿的女佣满脸偷笑地奔着她走了过来，泉妈轻呼出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这名女佣叫珍珠，与她相识地都亲切地称呼她为珍妈，整个人长得瘦骨嶙峋，脸上的皮肤松垮地塌了下来，但仍挡不住她那棱角分明的轮廓和神采奕奕的眼睛。 由于巨人城的女佣在不得命令的情况下，不得私自外出，导致她们几乎一辈子都要一个人在那狭小的石屋里自娱自乐，打发时间，这几乎是所有女佣的共识。 但每个人打发时间的方式并不相同，比如泉妈，她的爱好是将石头雕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还有的人，喜欢做刺绣等各种工艺品，但珍妈不同，她的爱好，是编故事，所有她听到的见到的，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间的事儿，都变成了她编造故事的灵感和素材，然后在她的嘴巴中润色加料，最后加工成一个完全不同的版本并传播出去。 当然，她的故事只在女佣之间传播罢了，并不敢被贵族知晓。 从这一点来看，珍妈的爱好倒也给其他人苦闷乏味的女佣生活提供了一点乐子，所以她在女佣之中很是受欢迎，大家都将她当做一个会讲故事的老顽童。 看着珍妈一边和前面的人打着招呼，一边向自己走来，泉妈丝毫不感意外，甚至正如同她预计中的那样。 昨晚自己家中发生了那样一件惊悚血腥的事情，这对于乐衷于编故事的珍妈来说简直就像是一块儿摆在面前香喷喷的肉，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故事素材。 果然不出泉妈所料，珍妈在她旁边站定后的第一句，就是问的这个。 “诶！“珍妈神秘兮兮地以手掩口，凑到泉妈脸前，眼睛中迸发出了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光芒。 “听说昨天晚上，飞蛾城内小丫头在你房中被人杀了？“ “你从哪儿听说的？“泉妈装作惊讶地问道。 “我昨晚趴窗户看到的！“珍妈骄傲地翘起嘴角，露出了理所当然的表情，“我看你最后抱着那个小丫头出去了，你们去哪里了？小丫头救回来没有？“ “那闺女命够苦的了，你别编那些有的没的。“泉妈为难道。 “咳呀，你这说的啥话，“珍妈一摆手说道，“谁不知道我老婆子就这点爱好，而且编的故事能和真的故事一样嘛？不都是让大家乐呵乐呵，你就告诉我吧，实在不行我换个名字行不？“ “你呀，“泉妈无奈道，“你早晚因为你这张嘴惹出大祸！“ “我...“ 眼瞅着珍妈还要张嘴和泉妈争论着什么，只见街道的拐角处，十余名士兵朝他们走了过来，领头的那个还隔了好远就大声训斥起来。 “肃静！不许交头接耳！“ 原本低语不断的两列队伍瞬间安静下来，珍妈不甘心地瞥了泉妈一眼，也闭上了嘴。 领头士兵走到队伍前狠狠地在地上跺了两下脚，背过手，扬着头，官威十足地冲这帮女佣吼了起来。 “让你们出城，是贵族老爷的恩赐，“说到''贵族老爷''这四个字，领头士兵还不忘恭敬地朝天抱起了拳，“目的就是让你们到城外山上采集草药，报答贵族老爷的恩情，不是让你们交头接耳，扯老婆舌用的！说谁自己心里有点儿数！“ 领头士兵说罢，恶狠狠地瞥了珍妈一眼。 珍妈见状，缩回头，哼了一下，躲着领头士兵的视线，嘴中低声喃喃。 “跟我一个老婆子耀武扬威个什么劲儿啊？有本事找我儿子说去？“ 珍妈所说的她这个儿子，最近刚被提升为一个小队的队长，被派出去在巨人城周边执行侦察任务，而这个名额，正是从领头士兵那里抢来的，她儿子在出城前，曾将这件事告知与她。 对头被派去执行紧张刺激的任务，而自己仍在负责带着些老朽出城采摘的苦差事，两者落差之大，怪不得领头士兵对珍妈言语为难。 “好了，开始点名！“领头士兵吆五喝六地冲他身后的士兵吼道。 几名士兵听令，开始穿插于队伍间，嘴中念念有词地数着。 过了不久，数完人数的那几名士兵纷纷跑回到领头士兵身前。 “报告，一共一百三十一人。“ “报告，一百三十一人。“ “报告，我数的也是一百三十一。“ “好，“领头士兵点了点头，冲着所有人吼道，“全体听令，去取推车！“ 以往的每次出城采摘，这一百多名女佣每个人都会推着一辆推车，方便将城外采摘的草药等带回城内。 那些推车，统一排放在钟楼后面的一座仓库之中，而那里，也正是泉妈与德善露亚两人相约碰面的地方。 ...... 闷热干燥的兵器作坊内，露亚被烫伤的左臂尽管在他当天回到家时，就被德善妥善包扎了起来，可此时仍在隐隐剧痛。 露亚顾不上左臂的伤势，甚至比以往干活还要积极卖力了些，再过片刻就是他逃离巨人城的时机，他不想在此时惹事生非，坏了大事。 不过今天对于露亚来说，还算是有一个好消息的，每天这个时候，兵器作坊内早就响起了屠夫此起彼伏的叫骂声，今天倒是清净不少，屠夫并没有如时出现在这里。 露亚一开始还以为是茶鹰在暗地里的功劳，但根据昨晚泉妈带来的消息，茶鹰此时应该在审判厅接受审判，并抽不开身。 难道是昨晚？茶鹰在知道自己不能如约出现的情况下，提前将屠夫安排明白了？ 露亚边低头打磨着铸造用的铁锤边琢磨，并暗暗期待老天能如自己一次意，让屠夫今天不再出现，以免节外生枝。 正当露亚在心中默默祈祷之际，他感到自己的后背突然没来由地遭受到一击重击，他毫无防备地趴在了地上，摔个狗啃屎。 “还有心思干活呢？“ 这是德善的声音。 第一百一十章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兵器作坊内氛围急转，德善的突兀到来让除了露亚以外的所有人都诧异不已，一时间忘记了各自手中的活儿，注意力全然放在了眼前这出“戏“上。 德善气势汹汹地撸起袖子，将露亚从地上如同拎起一只小鸡一般拽了起来。 “昨晚的事儿就打算这么过去了吗？我告诉你，没门儿！“ “你听我解释！“露亚吃痛叫道。 “解释什么？昨晚鼻涕一把泪一把跟我打包票的事情忘了？好家伙，我今早刚闭上眼睛，就背着我偷偷跑出来，是不是想趁我不注意给那婊子送信？说啊？“ 德善这最后一问是咬着牙喊出来的，她猛地伸手捏在了露亚的一只耳朵上，给露亚疼的原地直蹦。 “我没有，你说话别那么难听！“露亚呲牙咧嘴地反驳道，“我一出家门就直奔这儿来了！“ 德善猛地一扭头，看向兵器作坊内围观的工人们。 “他什么时候来的？“德善用闲着的一只手指了指离她最近的一个工人。“你说！“ 那工人吓了一激灵，紧忙说道：“德...德善女士，他确实是天刚亮就来了。“ “你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先松开！“ 露亚惨叫着将德善捏在自己耳垂的那只手放了下来。 “我跟你说，这事儿没完，走，带我去找那个婊子去！敢睡我的男人？“ 德善面对露亚的说辞仍不依不饶，掐着他的胳膊就要往外走。 露亚竭力挣脱开德善的手，揉着刚刚被掐痛的胳膊说道：“我不能走，他们会派人通知德良大人的！“ “我看谁敢！“德善眼神凶狠地环视一圈儿，“德良那边我去和他说，今天谁敢掺活我的家事，我就去告诉我父亲！“ 周围工人纷纷低下头，躲避着德善的目光，对于他们来说，德耀和德良并没有什么差别，都是他们惹不起的主儿。 “走！“ 德善不由分说地拽着露亚的胳膊，露亚一边嚎叫着一边紧跟德善步伐，转瞬间，两人就走到了兵器作坊的门口。 可正在这时，恰好碰上了姗姗前来的屠夫。 “哟！德善女士？“看清德善面容后，屠夫诧异之余弯下了腰，低头恭敬道，“您今天怎么来了？“ 露亚不露痕迹地轻掐了下德善的胳膊，后者并未慌张，用居高临下的态势从上到下打量着屠夫。 “你是？“德善开口道。 “小人是这兵器作坊的监造者。“屠夫一边恭敬回复，一边横移了两步，粗壮的身躯悄然挡在兵器作坊的门口。 “这么说来，你是管事儿的？“德善挑眉道。 “不，管事儿的跟您是一家人，德桂大人，“屠夫讪笑道，“他是这兵器作坊的主造者，也是最大的官儿，小人只是在他不在时管理秩序罢了。“ “是我德桂叔叔啊，“德善面露轻松，不易察觉地套起近乎，“那没事儿了，你闪开，别妨碍我的家事！“ 德善说罢，拉着露亚向前迈了两步，可屠夫没有让开的意思，德善见状，便想从他漏出的门缝儿中挤出去，但屠夫横移了一步，再次将德善和露亚二人挡在了兵器作坊内。 “德善女士，“屠夫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您可以走，但露亚...“ 屠夫微微抬起头，目光阴冷地朝露亚瞥去，露亚躲避着屠夫的目光，往德善身后躲了躲。 “凭什么？“德善毫不示弱地回问。 “德桂大人吩咐过，在工作期间，露亚必须待在兵器作坊内，工时一刻都不能少。“ 德善听了，眼神瞬间转冷。 “我自己的男人，想带走就带走，你是什么东西，敢阻止我？“ “小人不敢，“屠夫深深低下头，但身体并为移开半分，“这是德桂大人对小人千叮咛万嘱咐的，而且据德桂大人告知，这里面也有德良德耀两位大人的意思。“ 听到屠夫搬出了德良和父亲这两座大山，德善眼中出现了一瞬间的动摇，这个变化被屠夫尽收眼底。 “所以，“屠夫趁热打铁道，“您要带走您的家人，这无可厚非，可小人没有明确的指令，无法放人，您是否应该先征求一下德良德耀两位大人的意思？“ 啪！ 出乎意料的是，一记势大力沉的巴掌狠狠抽在了屠夫的脸上，此时所有人，甚至包括距离德善最近的露亚，无一不露出震惊之情。 平时耀武扬威的屠夫，就这么被德善扇了个嘴巴，他的嘴角和鼻孔瞬间流出鲜血，被扇的那一侧眼睛，也冒出了血红的血丝。 露亚并不清楚，平时在她面前彬彬有礼温柔体贴的德善，是从哪里来的这般力气与魄力。 德善则似乎被刚刚那一击耗费掉所有气力，她的胸脯起伏不定，手臂自然垂下，泛红的手掌微微颤抖着。 “我的家人，不会再任人驱使了。“ 德善冷冷地甩下这句话，拉着露亚从屠夫的肩膀擦过，两人一起走出了兵器作坊。 “监管，您没事吧？“ 过了片刻，一个工人犹豫着走到屠夫身边，递给他一个脏兮兮的手帕。 “滚蛋！“ 屠夫怒吼着，将手帕连同那名工人一起打翻在地，他揉搓着红肿的半边脸望向德善和露亚离去的方向，不甘心地向地上啐了一口。 “来两个人，给我跟紧了他们俩！“ 屠夫向其余工人招呼道，但并没人敢上前，德善刚刚的气势足以让人心胆俱颤。 “没用的东西，“屠夫骂道，接着指了指他随意看到的两个人，“你们俩去，看他们到底去哪里，然后到钟楼外向我汇报！“ “是...“被叫到的那两个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回道。 安排完这些后，屠夫揉着鼻青脸肿的半边脸向钟楼方向走去，嘴里恶狠狠地嘟囔着。 “臭娘们儿...“ ...... 德善和茶鹰从兵器作坊脱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毫不避讳地走在大街当中，露亚脚踝处绑着的金属脚铐不断与坚硬的石头地面碰撞摩擦着，发出不规律且刺耳的噪音，再配合上急促的步伐，导致两人在本就行人稀少的大街上很是显眼。 在昨晚新制定的计划中，被人看到踪迹是难以避免的一个难点，所以德善和露亚此行的终点，并不是钟楼后面的那间仓库，而是距离其不远的一排平民居住的石屋。 德善拖着不情不愿的露亚，很快就来到了那排石屋外，街上仅有的那些行人被两人的异样吸引，纷纷躲在不远的地方看起热闹。 两人按照早就排好的戏码，再次上演了一出戏。 “是这间吗？“ 德善和露亚在一间事先调好的石屋外站定，德善一手指着石屋紧闭的木门，一手用力将露亚拉了一个趔趄，全然不顾旁人的指指点点。 “你别闹了，咱回家再说行不行？“ “家？“德善尖着嗓子吼道，“你还知道你有家啊？成天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到头来和一个平民妇女搞上了，那时候不觉得自己丢人吗？“ “吵闹“很快又吸引来一帮游荡在附近的行人，那些人和先前围观的人们聚在一起，对眼前的一幕发出阵阵微词。 “这么多人看着呢，你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露亚请求道。 “面子？“德善气不打一出来，拽着露亚胳膊的那只手向前抻了抻，“今天你和这个婊子，谁都别想要面子！“ 德善说着，拉着露亚走到木门前，咣咣地砸起门来。 “开门，给我出来！“ 石屋内毫无动静。 “行，“德善向后退了一步，“不开门是吧？“ “你要干什么！“露亚喊道。 只见德善向前助跑了一步，抬起脚，狠狠地揣在了门上。 木门应声而开。 “跟我进去！“ 被拉扯的露亚脚步一颠一颠的，和德善一起迈入石屋，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第一百一十一章 幸运的男孩 进了石屋，露亚紧忙抓起那扇被德善踹开的木门，他想将门关严，可尝试了几次后，发现木门与门框之间始终空了一条缝儿出来，如果没有人把着，就会被阵阵袭来的寒风吹开。 很快，他找到了原因，德善刚刚那一脚不仅踹烂了门阀，还将门框踢开了一个裂缝，这扇木门已然摇摇欲坠了。 “先用这个挡一下吧。“ 德善随手从地上拾起了一把铁锹递给露亚，语气重新变回如在家时那般温柔，在刚刚进入这件石屋时，她就恢复了常态。 露亚从德善手中接过，将铁锹抵在了门上，看样子，应该能支撑个片刻。 他这才有时间打量起石屋内部，它的主人是一家三口的平民，此时正在一个由泥土堆砌的土炕上安静沉眠，年纪较小的儿子睡在一边，另一边，夫妻俩相偎而拥。 整间屋子没有华丽的家具，但日常所需的物件应有尽有，虽显寒迫，却异常温馨。 德善看着眼前这幅景象，心中有所动容，她轻吸了一口气，从土炕上移回恋恋不舍的目光，开始褪去自己身上的外衣。 没过一会儿，德善身上外层的衣物已然脱落到地上，此时的她，是标准的巨人城女佣打扮。 换装完成后，德善又从腰腹间掏出了一把钥匙，这钥匙在露亚的眼里再熟悉不过，那是解开他脚下锁链的。 “卸下来吧，无论成功与否，你都不需要再戴着它了。“ 德善说罢，将钥匙扔给了露亚。 露亚右手向半空一够，接到了那把钥匙，他弯下腰，颤抖地将钥匙插进锁孔中，随着“咔哒“一声脆响，铁链应声而开。 “这真是对的选择吗？“ 露亚犹豫着问道，眼中萌生退意。 “对你对我？不知道，“德善苦笑道，“但对咱们的孩子来说，是的。“ 露亚狠了狠心，用力将钥匙摔在了石屋的角落处。 “是生是死，就看这一次了！“他说道。 德善挤出一丝笑容，轻步走向石屋的后墙，那里有一扇窗户，可供人爬出，不过似乎是因为天气转冷的原因，屋主将那扇窗用两层亚麻布封了起来。 德善没有费多大力气，就将“保暖措施“撕下，她抽出拴阀，向外轻轻一推，窗户便打开了，凛冽的寒风瞬间灌满了整间屋子，那被铁锹支撑着的木门不断发出让人恐惧不安的吱呀声。 “来吧，你先。“德善冲露亚说道。 露亚走到窗户旁边，踮起脚向外探了探头，外面是空无一人的街道，而顺着这条街道再走二十余米，就是与泉妈相约的那间仓库。 露亚回头望了望德善，后者笃定地回视，他不再犹豫，双手支撑着窗台，双脚一蹦，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外，他的体型钻出这个窗户，并不是什么难事。 屋内的德善等到露亚发出的安全信号后，也要探身出窗外，可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又缩回了身子。 德善重新走到土炕前，拉起男孩儿的右手腕，将自己的绿色时间全部传输给了男孩儿。 “你是个幸运的孩子。“德善说道。 ...... 钟楼外。 整齐排成两列的女佣队伍在士兵们的带领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绕过钟楼，向钟楼后的那间仓库行进。 “呀！“ 泉妈在身上拍来拍去，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忽然一拍大腿，低吼出来，这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可以被旁边的珍妈听到。 “怎么啦？怎么啦？“珍妈很快就把头凑了过来，好事儿地问道。 “我有块儿石头忘带了！“泉妈垂丧着脸，看起来懊恼不已。 “嗨，我以为啥呢！一块石头有什么大不了的？“珍妈略显失望。 “你不懂，那是德善前两天给我送来的，质地够软又不容易变形，用来雕刻刚刚好！“ “这次出去你再捡几块儿不就好了？“珍妈不解道。 “哪有那么简单，“泉妈着急道，“那石头和其他石头并无二异，但纹路特殊，我这还想着拿一块儿出来，到外头对照着捡，谁成想转眼就忘了！“ 珍妈在泉妈刚开口就失去了对这段对话的耐心，她左顾右望，寻找着一个有可能引起她兴趣的新见闻。 “你...还想知道昨晚发生在飞蛾城小丫头身上的事吗？“泉妈看着珍妈试探地问道。 一听这个，珍妈双眼明亮起来，瞬间来了兴趣。 “想啊想啊，快和我说说！“ “那，你得帮我回去取一下石头...“ “啊？“珍妈一是有些摸不清头脑，“你怎么不回去？“ “我这腿脚你也知道，不太利落...“泉妈为难道。 珍妈听闻此言，陷入一阵纠结之中，她望着越来越近的仓库，犯起难来。 “可...这眼看着就要到仓库了，我要是不能及时回来...况且我连你那石头张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这个简单，“泉妈说道，“我把那块儿石头放到了第三层架子的最边缘，你一进去就能看得到。“ “这...“珍妈仍拿不定主意，按照道理说，她还有一次请假的机会，本想留着见儿子用的。 “你要是帮我这个忙，除了飞蛾城小丫头的事儿，我还会告诉你几件德善家的事情。“泉妈趁热打铁再次开口。 珍妈知道泉妈和德善关系匪浅，之前就曾打听过德善家的八卦，却一直被泉妈婉拒，此时送上门来的机会对珍妈来说是天大的诱惑。 “行！“ 珍妈目光一定狠下决心，只见她弯腰捂紧肚子，面露痛苦神色。 “报告！“珍妈艰难地举起一只手喊道。 领头士兵闻声回头，看到是珍妈，立刻没了好脸色。 “干什么干什么！“ “肚子疼，去厕所。“ “到外边儿再拉，怎么就你这么多事儿？懒驴上磨屎尿多！“领头士兵没好脸色道。 “你这不是难为我老太婆嘛！“ 珍妈说着，痛苦程度又加深了几分，嘴中不停地哎呦哎呦着。 “滚滚滚！到时候赶不上出城，别怪我没提醒你！“ 得到允许的珍妈对泉妈悄然使了个眼色，随后马不停蹄地跑出了队伍。 泉妈望着珍妈远离的背影，神情复杂。 又过了将近两分钟左右的路程，这一行人终于走到了仓库门外。 “来来来，一个个进！“ 领头士兵吆喝着，大手一摆，指挥女佣队伍依次进入仓库。 “速度加点，没时间等你们！“ 第一百一十二章 泉妈的自白 脱离士兵们的视线范围后，珍妈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她们刚刚集合的地方，她眼睛滴溜溜地在众多低矮石房中左顾右盼，简单分辨了一下，很快就确认了泉妈居住的那间。 她急忙跑到石屋外，手刚碰到木门，木门就应声而开。 这是自打珍妈成为女佣之后，第一次进入到除了自己和贵族居住以外的第一件屋子，她顾不得打量，一眼就锁定了泉妈提到的那个架子。 但在泉妈所说的那个位置，珍妈并没有找到石头，而是一张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安静躺在架子上的一张普通的羊皮纸。 “珍妈，在经历了昨天那个让人心碎的夜晚之后，我想最后看到这封信的人，大概率会是你。“ “首先，我要向你道歉，因为这是一次不可饶恕的欺骗，讽刺的是，我原本是一个诚信的人，可几天之内，这是我撒过的第三个谎言，希望也是最后一个。“ “你我同为女佣，应该知道一辈子被人指使奴役的苦闷，我无儿无女，心中没有情感寄托，有一段时间，已经全然把自己当成一个奴隶看待，对那时的我来说，身为人的七情六欲早已是身外之物，变成了一个麻木堕落，连自己身上掉了块儿肉，都因耽误了为贵族做活儿而愧疚不已的贫贱工具。“ “但德善的出生改变了我，她的天真善良让我懂得了作为人的一个最基本的本质-尊严。“ “我心中早就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当做我灰色调人生中一盏明亮的白月光，成为她的乳娘，是我三生三世修来的幸事。“ “德善认为我对她有哺育之恩，但在我看来，她对我的恩情，是我用尽生命都难以偿还的。“ “今日对我来说，也许是重生，也许是尽头，我都无怨无悔，唯一愧疚的，就是将你卷入这场事端当中。“ “如果人有下辈子，我愿化身牛马来偿还，这辈子，身无长物的我将架子上的这些石头赠与你，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痛不痒，但于我而言，它们寄托了我这一生的喜怒哀乐，也是我在这诺大世间唯一留下的痕迹了。“ “女佣泉妈，留。“ ...... 随着大门应声而来，白灰色的阳光射进了布满灰尘的仓库之中，穿梭人影在地上留下一个个形状不一且不断变化着的白斑。 一百多辆推车将仓库挤的满满当当，各辆推车首尾相接，一列一列整齐摆放，每辆推车的车身都被一块儿亚麻布覆盖，尾端一直脱落到地上，上面印着巨人城的图腾，那面圆形刻刀的盾牌显得威严且不可侵犯。 相传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防止流窜在周边的时间掠夺者起歹心，毕竟护送女佣队伍的士兵常常不到十人，而且都是上不了战场的兵中渣滓，真动起手来，哪里是那些久经沙场的兵油子的对手。 女佣们按照进入仓库的顺序，依次从推车方列的最左侧开始，每人一辆，再经由旁边预留的一个小通道推出仓库，在外面重新排好队形。 等到队伍尾端的泉妈进来时，仓库内已变的空荡不少，原先随女佣队伍进来维持秩序的那几名士兵，此时也走到了仓库外，帮助领头士兵整理外面的队伍。 “抓紧时间！排队还用我教你们吗！“ 士兵们的训斥声在外面此起彼伏。 泉妈缓步走到仓库内仅剩的两辆推车前，握紧外侧那一辆，她紧张地向门口观望，见排在自己前面的女佣们都推着推车走出仓库后，这才伸手在另一辆推车的车身处敲了敲。 早就躲在推车底下的德善掀开遮挡的亚麻布，手脚并用爬了出来。 “泉妈。“ 德善有些忐忑地打了声招呼。 “露亚呢？“泉妈问道。 德善向上掀开亚麻布一角，漏出了正躺在推车内的露亚。 “好了，快走吧，到外面低着头，不要左顾右盼。“ 德善点了点头，将带有巨人城图腾的布重新盖好，跟着泉妈的脚步向仓库外走去。 “你们两个！“一名站在排头的士兵冲着刚走出仓库的泉妈二人吆喝道，“快点站好！“ “好的军爷。“ 泉妈答应着，加快脚步将德善挡在身后，直到两人在队伍尾端站定。 “出发！“ 随着领头士兵一声令下，这一行人迈开脚步，向巨人城的北城门走去。 ...... 巨人城，北城门，门口。 太阳西下，天地间再次被夜色笼罩，沉眠的平民也随之苏醒。 今日在北城门轮值的一队士兵早早赶来，接替下了上一班的守城队伍。 他们爬上城门，点燃火把，城门附近瞬间灯火通明。 “姓名？“ 坐在登记台后面的士兵抬了抬眼，向一名准备出城的平民问道，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登记所需的笔墨纸砚。 “军爷，我叫皮鼠，是一名贩卖商人。“平民笑嘻嘻地回复道。 士兵皱了皱眉，斥道：“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 “是是是，小人多言了。“皮鼠赔笑。 “出城做什么？“士兵再次问道，并在纸上将刚刚平民所说的记下。 “接老婆孩子回来，她们被我放在商路上的一家客栈了，“说到这儿，皮鼠脑袋向前伸去，指了指士兵手下的记录册，“我昨天回城时说明情况了，这上面应该有写。“ 士兵瞧了平民一眼，沾了口唾沫在手指上，往前翻了几页，果然看到了上一班士兵的相关记录。 “登记下随身物品。“士兵说道。 皮鼠轻车熟路地将自己身上的物件儿都掏了出来，其中包括一些干粮，一个指南针和一把刀身划痕密布的匕首。 “就这些？“ 士兵看了眼平民的物件儿，头也没抬地问道，握着羽毛笔的手在记录册上滑动着。 “对，军爷，就这些。“皮鼠陪笑道。 士兵放下羽毛笔，看了眼守卫在门口的同伴。 “放行！“ “谢谢军爷，您有没有什么得意的物件儿，跟我说，在我这儿买，给您打个五折！“ 士兵没理会，冲着皮鼠后面等待着的平民喊道：“下一个！“ 皮鼠识趣儿，一路甚是客气地弯腰鞠躬，走出了城门。 第一百一十三章 计划之外 北城门门口，等待出城的平民们排成一个纵队，人头攒动，依次等待着门口士兵的登记问询。 这幅井然有序的景象很快就被姗姗而来的女佣队伍打破了。 “言乐大哥！“ 隔了老远，领土士兵便高举着手，嗓门颇大地向那名登记士兵打起招呼来。 被喊的言乐瞥了领头士兵一眼，表情颇为不屑，甚至都懒得作出回应。 着急出城的平民们闻声向后望去，纷纷露出苦恼的表情，并默契地给到来的女佣队伍让开了一条路。 “言乐大哥，怎么不理我？“ 领头士兵推搡着穿行过平民队伍，没皮没脸地凑到登记台前套起近乎，却遭到了言乐的一阵白眼。 倒不是言乐对眼前这个人有什么偏见，他和他的伙伴们，从心底里就瞧不上像领头士兵这样的人。 虽说都是士兵，但他们之间，也是有着等级差距的，这从他们身上的穿着装备就看得出来。 领头士兵这帮人，或出于天赋限制，或生来懒惰，密法造诣仅仅是初学者水平，他们作为上不了战场的兵中渣滓，是当做正规军队中的预备役来使用的，平时负责的，也就是类似于护送女佣这样的琐事，所以他们配备的服装，只是普普通通的布料衣服，且不给配备武器，除了有统一的制式，和平民们身上所穿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言乐他们就不同了，作为巨人城中的正式军，身形体魄更为健壮，密法修炼了得，战斗技巧精通，是不折不扣的强悍战士，身上穿着的，是由精密金属丝编织而成的厚重盔甲，而且还配备着对人对怪物的强效暗器，统一装在腰间别着的一个结实布包内。 现在领头士兵和正式军言乐站在一起，两者间的差距更为直观了些。 “言乐大哥，“领头士兵嬉笑道，“什么时候再有晋升这种事儿，您也想着点儿兄弟，出城采摘这种活儿带条狗都能做，让我干这个，不是屈才了嘛！“ 领头士兵所说的晋升，就是从预备役转化为正式军，后者遭遇危险的程度高，但待遇也高出了好几个等级。 由于持续战乱的影响，像言乐和他伙伴们这样的正规军减员严重，从预备役中提取人才的频率也频繁了些，珍妈的儿子，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成功晋升的。 “你若真有上进心，可以去找德志大人说啊？“言乐不甚在意地调侃道，仍没正眼看他。 领头士兵表情一怔，听到德志的名字，眉眼间露出些许敬畏神色，但很快就用混不吝的笑容覆盖了过去。 “德志大人高高在上，哪能对咱们底下的人知根知底啊！您要是方便，跟您上级替我美言两句，这事儿不就成了嘛！“领头士兵讪笑道。 “下一次比武大会就在一个月后，你要是有茶鹰那身手，还怕没人看到？“ “言乐大哥，您说笑了，说笑了...“ 领头士兵悻悻道，想起上一次比武大会，他第一轮就被淘汰了，那时的对手，正是茶鹰。 其实就算对上一个普通士兵，以他的能耐，能顺利通过的概率也不大，输给最后的冠军，正好也成了他对外挽回尊严的吹嘘之词。 言乐深知领头士兵是什么德行，懒得和他废话，于是开门见山道：“这次出去多少人？“ 领头士兵怔了一下。“额，您等一等...“ “多少人来着？“ 他转身问道，身旁一名手下想了想，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 “一共一百三十一人。“领头士兵看向言乐说道。 言乐闻言，探出脖子向比肩继踵的出城队伍望了一眼，除了女佣们，陆续赶来的平民也排成了好长一列队伍，将城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不禁皱起眉头。 领头士兵见状，颇为懂事的说道：“言乐大哥，我这队伍您就不用查了，什么时候给您添过乱不是？“ 这句话正中言乐下怀，他随即看向守在城门口的伙伴，摆了摆手，示意放行。 “得，回见，言乐大哥！“领头士兵点头哈腰地说着，随后面色一变，驱赶着女佣队伍走向城门口。 可就在这时，一名站在言乐旁边的士兵却喊了一声。 “且慢！“ 守卫门口的士兵立刻将半只脚已踏出城门的女佣队伍拦了下来。 “言乐大哥，“那士兵建议道，“是不是再仔细检查一下？“ “为何？“言乐低声问道。 “您忘了？城内刚死了个贵族，上面下发通知，让咱们这几天好好检查一下出城人员。“ 言乐一拍脑门，竟把这件事给忘了，要真放跑了可疑人员，他可是要担大责任的。 想到这儿，他不禁流出一身冷汗，紧忙叫回女佣队伍。 “那个...上面有令，这几天出城的人都要严格筛查！“ “额...当然，当然，用我帮忙不？“领头士兵讨好地问道。 言乐没搭理，从登记桌后站了出来，指挥着他手下的士兵们由女佣队伍排头开始依次排查。 “泉妈，怎么办！“ 刚刚被叫停的那一刻，德善便瞬间感到一阵恐慌之情，现在她亲眼看到那帮士兵由排头开始检查，甚至还会掀开蒙在车山上的布向推车内查看，这样下去，她和露亚必定会暴露。 “别紧张，没准儿只是做个样子，不会检查到咱们这儿...“ 泉妈握紧德善的手，一字一句宽慰着，尽管她自己也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毫无预料，之前每次出城要么就是不检查，即使检查也只是做做样子，从不会掀开布向推车内查看，所以她才向德善提出了把露亚藏到推车里这样一个办法。 此时，泉妈眼看着士兵们越来越近，心脏咚咚咚跳个不停。 “要不我推着露亚跑吧，真被他们抓到就完了！“德善吞咽了下喉咙，慌张地对泉妈说道。 “好孩子，“泉妈瞥了眼距离她和德善仅剩三四个身位的士兵，垂下头低声说道，“你现在要是跑，就坐实了心虚，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那怎么办！“德善着急地低吼出来。 “冷静点，听我的，等检查到你的时候，直接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德善一脸诧异地看向泉妈。 “不是让你真的实话实说！“泉妈焦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次逃不出去还有下次，你就和他们说在城里呆着无聊，想去外面看看，大大方方的，别紧张，你是贵族，还有你父亲德耀大人的名声，他们不会再为难你的，然后推着推车，到没人的地方，和露亚一起回家。“ “如果他们坚持检查我的推车怎么办？“ 德善问道，不过在泉妈的宽慰下，她逐渐冷静了下来。 “事已至此，只能试试了。“泉妈说。 第一百一十四章 呐喊 “你们俩，把布掀开。“ 言乐的手下，一名身着金丝铠甲的士兵走到队尾，神气十足地冲泉妈和德善吩咐道。 德善面色剧变，呼吸加剧，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这个小动作自然没有逃出士兵的眼睛，他缩起脖子，目光向上探去，努力想看清德善的面庞。 他的嘴巴微张，瞳孔慢慢放大。 “军爷！“泉妈见状立即喊了一声。 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叫吓得一抖，注意力也全然放到了泉妈身上。 “你干什么你！“士兵斥道。 泉妈满脸赔笑道：“军爷，您看这一个小破车有啥好检查的，放我们出城吧，再晚些时辰，可就过了最佳的采摘时间了！“ 士兵不耐烦地冲着泉妈说道：“让你掀开你就掀开，哪儿那么多废话！“ “不是，军爷...“ “怎么着，难不成你这里面还藏了人不成？“ 泉妈面色微变，但转瞬就调整了过来。 “您看您说笑了不是，这小推车哪里能放得下一个人啊！“ 泉妈这句话说的倒是在理，以巨人城人的平均尺寸，要想藏在小推车中确实不太现实，可这丝毫没有让士兵放松警惕。 “掀！“士兵再次吼道。 “您非要我掀...“ 泉妈十分不情愿地将盖着推车的布掀了起来，士兵探头一看，里面空空如也。 “您看，就是一辆普通的推车嘛！“泉妈笑道。 “好没好啊！检查个推车这么费劲？“ 言乐在排头甚是不耐烦地催促道，他的身旁，领头士兵溜须拍马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还差一个！“ 士兵用同样大的声音回应着，他瞥了泉妈一眼，未发一言，从其身后绕过，走到了德善身边。 “你，掀开！“士兵吩咐道，他显然没认出来这副打扮的德善，只是将她当成了另一个普通的女佣。 德善的身体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面对士兵的要求却没有行动的意愿。 “快点，人都堵到门口了！“前方言乐的催促声再次响起。 “跟你说话没听到吗？掀开！“ 面对又一次催促，士兵也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吼了德善一嗓子，随即伸手向德善的推车探去。 在士兵的手即将触碰到推车的一刹那，德善一巴掌将伸来的手打了回去。 士兵刚要发火，只见女佣打扮的德善抬起头，毫不客气地斥了一声。 “大胆！“ 德善嘴里蹦出了这么一句话，士兵听后怔了一下，思考着这句话的含义，手却不自觉地放在了腰间别着的那个布包处。 “哪儿来的胆子搜我的车？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你...“ 士兵满脸诧异地看向德善，被对方刹那间散发出来的气势震慑住了，他下意识地向言乐发出求助的目光，但那边并不清楚这边发生的异样。 “您是？“士兵缩回了手，改口道。 “我是...“ 德善的话还没说完，远处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马蹄声而来的，是德志那粗旷的嗓音。 “关闭城门，一个人都不准放出！“ 这声叫喊在人群中引起了不小的骚乱，排列整齐的队伍中出现了松动的现象。 言乐朝骚乱的源头望去，看清来者后，当机立断，他推搡开刚刚还在喋喋不休的领头士兵，将所有分散的士兵召唤到一起并分派出两拨人手，一拨人负责控制好城门口等待的人群，另一拨人则负责将城门关闭。 “糟了泉妈，是德志！“ 刚刚还故作强悍的德善瞬间变的六神无主，她握紧泉妈的小臂，急切道。 泉妈丝毫没有感到慌张，似乎早就预料到这样的情况会发生，她一只手我在德善的肩膀上，用力的向下挤按，似乎把她所有的千言万语都凝聚在这一握中。 泉妈摇了摇头，缓缓闭上眼睛，仰起头，睁开眼，望着璀璨的星空，嘴角流露出向往的笑容，几秒钟后，她转而看着德善的面庞，像是第一次看到还是婴儿的德善啼啼哭泣着躺在自己怀中的样子。 “跑，往天边跑，跑到一个没有任何人能找到的地方。“ “泉妈，你在说什么啊？“德善急的哭了出来。 “替我看看外面的世界。“ 泉妈破涕而笑，握着德善的手松了开来，她握紧推车，环视四周，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她为之付出一生的监牢，然后冲着周围不安躁动的人群发出凄厉的叫喊。 “大家快跑啊！他们来抓奴隶了！“ 话音刚落，泉妈移出车头，在德善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得情况下，推着推车冲散慌乱的人群，径直奔着城门方向跑去。 她的这番举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守卫在城门口的士兵们见状，纷纷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准备对擅闯者进行致命一击，可还未等他们动手，城楼上站岗的卫兵们早已调转了事先准备好的弓箭，每个人的准头都瞄准了移动并不迅速的泉妈。 “拦住她！“ 言乐一声令下，弓兵们纷纷释放了绷紧的弓弦，一根根离弦之箭瞬间飞出，插满了泉妈全身。 泉妈再也无法向前行进一步，尽管城门距离她只有几步之遥，她站在原地，吐出一口鲜血，更多的血液则从她千疮百孔的躯体上流了出来。 泉妈借着推车的轮子艰难地转过身，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下巴无力地搭聋在推车把手上，看着僵在原地不动的德善，用尽了最后一丝意念。 “快跑啊！“泉妈吼着，嗓音沙哑，表情狰狞，“往天边跑！“ 吼出这句话后，她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连同推车一起倒在了地上。 泉妈的死亡让恐惧开始像瘟疫一样在每个人的心中传播开来。 “杀...杀人啦！“距离泉妈尸体最近的一个平民发出了惊恐的喊叫。 电光火石之间，人们慌不择路地四下逃窜，拥挤、踩踏、痛苦的嚎叫，城门口顿时乱作一团。 正在关门的士兵被人群撞倒在地，刚刚合上一半儿的城门再次敞开。 “门，快关门，别让人出去！哎呦！他娘的！“ 德志暴怒地指挥着手下士兵，可下一秒，便被自己胯下的马重重摔在地上，马儿仰天长鸣，踏过泉妈的尸体，冲散奔逃的人群跑出了城门。 “发生什么事了？德善？泉妈？“ 推车内的露亚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只知道似乎有无数人挤压推撞着推车，他的脑袋一次次撞击在车身上。 德善并没有理睬露亚的大喊大叫，她推着推车走到了泉妈的尸体前，思绪凝滞成一团，脑中不断回想着泉妈对她喊出的最后一句话。 “快跑啊，往天边跑。“ 第一百一十五章 认罪 巨人城钟楼六层，审判庭。 这间大厅的光线随着太阳逐渐消逝在天际，已然变的暗淡不少，稍早时候几名士兵在德意的命令下爬上石墙，依次点燃了分布在石墙各处的火把，使整个大厅重回明亮。 看台正中的审判桌上也随之亮起了三盏崭新的煤油灯，五名颇具权势的巨人城贵族大人在摇曳的火光照射下，面容忽明忽暗。 连接大厅正中与门口的那条通道上传来了些许动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胖贵族被几名士兵缠着，顺着通道走了进来，越往大厅的正中走，他的脸色就越发苍白，浑身抖动的也更为明显。 “回大人，人已带到！“ 这一行人在茶鹰身旁站定后，其中一名士兵走出队伍，对着审判桌方向恭敬道。 德意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士兵们退下，继续守在了门口处。 胖贵族在少了士兵的搀扶后，双腿一软，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看台四周再次响起了一阵微词，胖贵族的妻子捂住眼睛，把头深深埋进了身旁那名替她打抱不平的女贵族怀中。 德松大人面色微不可见地一变，他见不得软弱之人，尤其还是身体中流淌着相同血液的同类。 “来人，“审判桌后的德耀俯视着大厅正中，面色难看，沉声道，“看坐！堂堂贵族，怎么能如此狼狈！“ 听到德耀的声音，胖贵族条件反射般地向审判桌望去，在对上德耀阴冷的目光后，紧忙逃避着低下头，牙齿连连打颤。 “谢...谢...谢...“ 胖贵族半天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得令的四名士兵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一个石凳子，放在胖贵族身边，又将他整个热从地上扶起，架到了石凳上。 “谢大人...“胖贵族坐定后，终于挤出了蚊子一般的声音。 咣咣咣！ 德意抓起木槌在审判桌上敲了三声，每响起一声，胖贵族都加剧抖一下，刚坐稳的屁股已然蹭到了石凳的边缘，似乎下一秒就要掉落下来。 “茶鹰，这就是你说的证人吗？“德意看向茶鹰问道。 站着的茶鹰瞟了一眼在他身边如坐针毡的胖贵族，淡然地点了点头。 “是的，大人。“ “介绍一下自己的身份。“ 德意又将目光落到了胖贵族身上，语气较刚刚和茶鹰说话相比，明显缓和不少。 胖贵族缓慢地抬起头看向审判桌后，嘴唇微颤。 “我叫德邦，是死者德...德兰的父...父亲。“ “茶鹰说，你是他的证人，是你向他指正德兰贩卖情报一事，可属实？“ 胖贵族再次深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面，吞咽了下喉咙。 “属实。“他说道。 石墙上火光微颤，四周看台不约而同地响起一阵惊呼声。 德意听闻此言，鼻腔内重重喘息着，语气也变得严厉了几分。 “描述一下事情的经过！“他说道。 “有...有一天晚上...“胖贵族双手不安地在膝盖上揉搓着，略显机械地说道，“我推门进了德兰的房间，他看到我的出现很慌张，还往身后藏着什么，我让他拿出来给我看，结果发现那是一个还未来得及封蜡的信封，里面装的信上，写着我们在环山城外围部队的部守位置和基本配置，还有从城内出动的粮草部队的运输路线。“ “等一下，“德良面露疑惑，他煞有其事地左右看了看，打断道，“德兰怎么能得到军队的机密信息？据我了解，无论是德兰还是您，都没有在城内担任过任何与之相关的官职。“ “我问他了，他不肯告诉我...“胖贵族怯懦道。 “哦，好吧，那你接着说。“ 德良翘起二郎腿，后背自在地靠在了椅背上。 “是，“胖贵族接着说道，“德兰那天和我说，他研究这些机密信息，只是想在军队谋个一官半职，为战争做出自己的一份贡献，但我了解他，他胆小怕死，不思进取，事情绝不像他所说的那样，于是之后几天，我一直在秘密尾随他，终于发现了他和那名妓院女子的交易，我心里觉得不安，怕因此连累到全家人，所以才找到了茶鹰侍卫，将这一切告诉他。“ “我有个疑点，“德良再次打断道，“你为什么要告诉茶鹰呢？这种事情直接找德志大人去说，不是更合理一些吗？“ “我...我不敢...“胖贵族说道，“这件事情如果直接捅到德志大人那里，德兰肯定会受到严惩，我们家的名誉也会受损，茶鹰侍卫曾在比武大会上战胜过德志大人，他有足够的本事，我本想着让他秘密清除掉城内与德兰联系的城外势力，断了这条线，德兰自会循规蹈矩，我们家族的名声，也不会败坏，可没想到...“ 胖贵族说着说着，便没了声音，大厅内陷入一阵沉寂之中。 “叛徒！“ 看台上不知谁喊了一句，一石惊起千层浪，气愤的围观者们纷纷站了起来，挥动着双臂，扯着脖子呐喊，无数根手指指着胖贵族，发出震耳欲聋的咒骂唾弃声。 “可耻！“ “巨人城的败类！“ “贵族的耻辱，就应该处死这样的人！“ “安静！安静！“德意抓起木槌在审判桌上一顿敲，但他的声音很快就被埋没在了愤怒的叫喊声中。 正当德意一筹莫展之际，德兰默默地从审判桌后站起，愤怒的浪潮逐渐平息，直至鸦雀无声，整个过程中，他未发一言。 “大家的愤怒之情可以理解，“德良环视看台，缓缓说道，“还请稍安勿躁，我相信德意大人会给出一个让大家满意的判罚。“ 此言说罢，德良重新坐了下来，一旁的德意思考片刻，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决心。 “贵族德兰，私通大敌，贩卖城内情报，死有余辜...“ 德意停顿了一下，小心地观察起坐在身边各位大人的脸色，见皆未出现异样，于是再次开口。 “...其父德邦，教子无方，且试图掩盖事实真相，虽有罪但不至死，无论出发点为何，念在主动举报有功，遂判决如下，剥夺德邦一家三分之一的红色时间，其及其子嗣，终生不得担任官职。“ “侍卫茶鹰，破坏阴谋有功，但处理方式欠缺思考，功过相抵，无罪释放。“ 念完判决之后，德意转身，向威坐于审判桌正中的德松大人恭敬道：“尊敬的德松大人，如此判决，您可还满意？“ 德松点了点头，未做评价。 “如您没有什么要继续交代的，那我就结束这场审判了。“德意继续请示道。 “本就是一场闹剧，“德松大人颇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抓紧结束吧！“ “谨遵您的意愿。“ 德意转过身，正朝大厅，抓起木槌在审判桌上重重敲了一下。 “审判结束！“ 第一百一十六章 屠夫的自救 “当兵的，你就让我进去吧，真的是有急事！“ 屠夫在钟楼外跺着脚焦急等待，眼睛不住地向门内张望，门口站着两名冷面无情的士兵，一左一右守卫着入口，他不知第多少次向他们发出请求，但对方却连正眼都没瞧上他一眼。 早些时候，屠夫找到了德良的住所外，被告知德良不在家，他退而求其次，赶往德耀的住所，又被同样的理由拒之门外。 后来听到大街上人们的闲聊，这才知道巨人城几乎所有贵族，都去参加了针对茶鹰的那场审判，地点正是钟楼。 他火急火燎的赶了过去，又被士兵拦在了门口。 脸上的巴掌印还在隐隐作痛，他心中咽不下这口气，暗自骂娘，但强闯显然不是个解决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地等待着贵族们出来。 “屠夫大哥！“ 先前被他派去跟踪的两位手下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站在他身旁气喘吁吁。 心中郁闷正无处发泄的屠夫见状，气不打一出来，指着两个手下张嘴骂道。 “看你们俩，啊？平时少逛点儿窑子，办点事儿至于累成这幅熊样？“ “大哥，您就别训我俩了，出...出事儿了！“一名手下抢着说道。 “废物！“ 屠夫抬起腿，一人给了一脚，发泄完后，才开口问道：“什么事儿？“ “我...我们...“ “露亚那小子...“ 两个手下同时开口，互相争抢着说了起来，屠夫又一人赏了一个巴掌，指了指其中一人。 “你说！“ “我们按照您的要求一直跟着露亚和德善女士，“被点到的手下忙不迭开口，“看见他们走到了一间石屋外，德善女士指着屋内骂骂咧咧，喊着什么''偷汉子''之类的事儿，然后就踹门拉着露亚走了过去，过了一会儿，那屋的主人走出来了，可是露亚和德善消失了，问了他们，他们说什么都不知道！“ 听了手下的回话，屠夫心中咯噔一下，再次确认了之前的想法，今天德善来到兵器作坊带走露亚，一定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他娘的！你们中计了！饭桶！“ 气急败坏的屠夫叫喊道。 “大哥，那现在怎么办...“回话的手下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双眼被恐惧占据，“...德良大人听到这个消息，不会怪罪于咱们吧？“ “不能...应该不能...“屠夫神情慌乱地叨咕着，“咱们也没办法不是？而且...也尽力解决问题了...“ 屠夫越说越不自信，脚步也不由得退后了两步。 “大哥您看！“ 那名手下忽然朝着不远处指了指，屠夫向那边望去，只见足有上百名士兵分列成三个方队从街角拐了过来，以黑云压城之势步伐整齐地向他们这边跑来。 屠夫见此情形，吓得腿都软了，那名手下见了，一滩水很快出现在了他胯下对应的那块儿地上。 “不用这么大阵仗吧？“手下不知所措地抓着屠夫胳膊摇晃道，“大哥，您跟他们解释一下啊，咱们也是没有办法啊！“ 面对百余名士兵气势汹汹的这般气势，屠夫哪里还说得出话，连逃跑的欲望都没了。 但片刻之后，他们便意识到了，这帮士兵并非奔他们而来，而是经过他们向北城门方向跑了去。 在这三个方列的士兵行进前方，有近十个穿着简易军服的人，踉踉跄跄地从相对方向跑来，与那些面色坚毅、装备精良的士兵相比，他们慌不择路的样子活脱脱像是一群散兵游勇。 “散兵游勇“经过钟楼门口时，屠夫眼睛一亮，认出了领头的那个人，两人曾在一间酒馆把酒畅谈。 “诶，兄弟！“屠夫紧忙招呼道。 被喊到的那个人，正是护送女佣队伍的领头士兵，他被这声叫喊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略微松了口气。 “怎么了这是？“屠夫问道。 “别提了！“领头士兵停在了屠夫身边，掐着腰说道，“北城门死了人，都乱作一片了！“ “死了人？谁死了？“ “一个女佣而已，“领头士兵清清嗓子向地上啐了口痰，不甚在意道，“可那女佣临死前满嘴胡言乱语，引起了不小的骚乱，不少人趁着乱子逃出了城外...“ “有人逃出去了？“屠夫心中瞬间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又紧忙问道，“那你们这是？“ “嗨，我们受德志大人之托...“领头士兵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努力做出稀松平常的样子，可他高高昂起的头出卖了他，“...前去通知野外侦察队，得把趁乱跑出去的那些人都抓回来啊！而且...“ 领头士兵神秘兮兮地以手遮口，凑到屠夫耳边悄声道：“听说这次混乱是人为制造的，有几个重要人物，很有可能混在平民中间跑了出去...“ 屠夫听闻，愣在了原地，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尽管他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将露亚和德善的离奇失踪与这次事件结合起来。 “好了，不和你说了，还有任务在身呢，“领头士兵模样甚是神气，“过几天酒馆见，到时候没准儿哥们身上这层皮也变的金光闪闪了！“ 领头士兵说罢，美滋滋地朝手下招了招手，一行人逐渐跑远，直至消失在街角。 “我的妈呀...这下可算摊上事儿了...“ 屠夫魂不守舍地嘟囔着，身体重重地靠在钟楼城墙上，慢慢滑了下去。 “大哥，要不咱们逃吧。“ “对啊，大哥，趁现在还没查到咱们头上！“ 两名手下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纷纷向屠夫催促道。 “愚蠢！“屠夫瞪着眼睛吼道，“城门现在肯定被重兵把守着，野外侦察队即将也会出城抓捕，咱们这几棵葱还能逃到哪儿去？“ “那也不能等死啊！“尿裤子的那名手下哭了出来。 “别慌...别慌...“屠夫努力理清脑中的思绪，“现在他们只知道有人趁乱逃走，但并不清楚就是露亚和德善，咱们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 屠夫心中，已然把逃跑出去的人与表现异常的露亚和德善画上了等号。 正这么想着，钟楼内传出了动静，刚刚结束审判的贵族们从钟楼门口鱼贯而出，屠夫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咬了咬牙下定决心，从地上站起，在陆续走出钟楼的贵族中搜寻着，没过一会儿，就看到了他想要寻找的身影。 “德良大人！“屠夫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做出一副甚是焦急的样子。 德良看起来心情不错，听到有人喊自己，背着手悠然地望了过去，在他身旁陪伴的茶鹰则立即进入到一个合格贴身侍卫的状态中，向前迈了一步，将德良挡在了身后。 “德良大人，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向您汇报！“屠夫再次喊道。 德良微微一笑，拍了拍茶鹰的肩膀，后者得令，重新站在德良身后，但仍警惕着屠夫和他身边两个手下的一举一动。 德良朝屠夫等人招了招手，将他们招呼到自己身前。 “什么事儿？“德良微微一笑，缓声道。 “尊敬的德良大人，我叫屠夫，是兵器作坊的监造者...“ 听到兵器作坊这三个字，德良笑容逐渐消失，目光一凛，刺骨的寒意从双眼中迸发出来。 屠夫咽了口唾沫，垂下头，德良给了他带来了一种足以让人心胆俱碎的恐惧，那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绝对压制。 “直接说。“德良吩咐道。 屠夫颤颤巍巍地开口道。 “露...露亚失踪了，德善女士今早把他带走了，我怀疑他们已经逃出了城外...“ 第一百一十七章 逃离之后 奔跑，藏匿在夜色中永无止境的奔跑。 在北城门爆发了那场乱动之后，德善在四处逃窜的平民们的掩护下，推着露亚逃出了巨人城，身后城门口的火光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于夜色中。 她跑到一个人烟罕至的小路上停下，将露亚从推车中抱了出来，顾不上解释什么，两人一刻也不敢停歇，放弃了前方不远处那条灯火通明、修缮平整的商路，钻进了漆黑一片的树林当中。 暗中不知名的野兽嚎叫撕扯着两人紧绷的神经，凸出地面的岩石绊倒了他们无数次，分散的树杈透过衣服将他们身上划的伤痕累累，泥泞的沼泽拉着他们的双腿，拖延着他们奔向自由的步伐。 露亚浑身带着伤，尤其是脚踝那里传来的疼痛更为明显，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当中，他的体力先于德善被消耗光，速度也慢了下来，德善不得不拉起他的手，半拖半拽的带着他前行。 就这样不知在树林里过了多久，透过一颗颗枯树，两人同时在前方看到了淡蓝色的光芒，那是树林的边缘。 “快，马上就跑出去了，跑出去就好了。“德善冲露亚说道。 露亚在她身后，已没有了多余的力气作出回应，任由德善拉着自己前行。 “等一下...歇一会...“ 刚刚跑出树林，已到体力极限的露亚便支撑不住了，他一手拽住德善，另一只手扶在膝盖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本就有伤的脚踝早已支撑不住这么长时间的奔袭，露亚感到自己肺里的空气被抽干，每呼吸一次，都要忍受住一股强烈的干呕冲动。 德善回身看了看露亚的样子，知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她向露亚身后望了望，树林中除了虫鸣鸟叫，浓郁的黑暗下是一片寂静，巨人城的追兵，似乎还没追过来。 见状如此，德善便搀扶着露亚坐在地上，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打量起周边坏境。 他们现在身处树林边缘，前方是一片废弃田地，头顶上是深蓝色的苍穹，颗颗明亮的星星闪耀其中。 德善从小在巨人城长大，出城的次数少之又少，而且还是在各种佣人和士兵的保护之下，再与露亚成婚后，更是一次都没出来过，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飞蛾城的具体方位，她隐约记起小时候族内先生教过她的关于七城的知识，想起来，飞蛾城在巨人城的西北方向。 “有...有水吗？“露亚坐在地上不断发出干呕。 德善摇了摇头，除了这身衣物，她什么都没从巨人城带出来，对于她来说，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值得自己留恋的了。 “咱们跑出多远了？“露亚艰难地问出这句话。 “不知道。“ 德善如是说，她缓缓坐到了露亚身边，两人相顾无言，享受着心心念念却许久未曾拥有的宁静。 过了几分钟后，经过短暂歇息过的露亚一只手撑着地面，费力地从地上站起，他原地挪动着脆弱的脚踝转了一圈，向四周远眺，方圆近百米的广阔天地内，除了他和德善，再无第三个人。 “逃出来了...“露亚神情恍惚，似乎不敢相信这一切就这么发生了。 “咱们逃出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露亚激动不已，他欣喜地跪在德善身前，不断摇晃她的臂膀。 但当露亚看情了德善的面容后，脸上欣喜的表情却逐渐消失，他讶异地发现德善并没有像他一样为此感到激动，反而面容悲伤，眼睛红通通的。 “你怎么了？“ 德善低下头，肩膀不住地轻微颤抖着。 “别告诉我你舍不得那个破地方！“露亚低声吼道。 德善委屈地将头深埋进了双膝之中，开始抽泣起来。 “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露亚见德善如此，更是暴怒，他腾地一下从地上站起，嗓音因为奔跑过后的口干舌燥而变的沙哑，“要带我逃出来的是你，现在哭的也是你！“ “那里，“露亚气愤地指着身后树林的方向，质问道，“那里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跟我回飞蛾城，我保你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谁都不敢欺负你！“ “不是这样的！“德善终于忍不住挤出一句话来。 “那是什么！“ “泉妈死了！“ 说出这句话后，德善崩溃大哭。 “泉...泉妈？“ 听到这个名字，露亚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刚刚他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逃跑这件事情上，得到休息的机会后，很快又被成功逃离的喜悦占据了全部身心，全然没注意到，那个应该和他们一起逃出巨人城的泉妈不见了。 “死了？怎么会？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出城的时候，“德善的泪水顺着眼眶滑落，说出的话断断续续，“为了给咱们制造机会，她被士兵射杀了！“ 德善和露亚一样，直到停止奔跑的时候，巨大的悲伤才如同惊涛骇浪一样席卷了她的全部身心，现在亲口说出了泉妈的死讯，就像是亲自坐实了这件既定事实，她将泉妈的死全部怪到了自己身上。 但露亚对此事的反应却没有德善那么大，他与泉妈之间并没有多少情感纠葛，对他来说，自己能够成功跑出来是最重要的，至于因此导致谁丧命，只要不是自己和德善，都可以接受，更何况，抛去德善对泉妈的感情，露亚心底一直把泉妈当做一个贫贱的女佣罢了。 露亚想了想，慢慢抬起德善的头，看着她朦胧的双眼一字一句安慰道：“对不起，我知道泉妈对你来说很重要，但为了你牺牲自己，这也是她做出的选择啊，我相信对于她来说，这样死去要比孤独终老更有价值。“ “她本来是可以和咱们一起逃出来的，如果事情能再顺利一点，她就不会死，还会陪在我身边，和我一起去飞蛾城，重新开始生活！“ “我知道，我知道，“露亚一把将德善抱住，“事已至此，咱们只有好好活下去，这样才不会辜负泉妈，等到了飞蛾城，咱们一家三口就能过上了好日子了，泉妈就能安息了。“ 德善似乎也接受了这样一个现实，她无助的将头靠在了露亚的胸膛上。 片刻之后，德善缓缓开口道。 “我现在只有你了。“ “放心，“露亚抚摸着德善的头发，“我向你发誓，不会辜负你的。“ 嘎！ 嘎！ 嘎！ 伴随着叫声，树林边缘的几棵枯树上忽然发出一阵颤抖，一大片黑色斑点腾空而起，那是原本栖息在树枝上的一群乌鸦，它们扇动着翅膀，飞向了遥远的天边。 第一百一十八章 死刑犯 “他逃走了。“ “是的，大人，德善女士也找不到踪迹。“ 德耀住所，二楼书房。 德良与德耀分别坐在沙发一侧，茶鹰站在德良身前恭敬而立，他刚刚带领卫队将整个巨人城翻了个底朝天，到处都没有发现露亚和德善的踪迹。 德良手中握着一把银质匕首，原本想等着茶鹰将露亚带回自己面前，再次在他身上留下一点痕迹，以惩罚他的不老实，但没想到等了半天却是一场空。 在这之前，从没有一个人能在德良的控制下成功逃出过，这让他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 “泉妈呢？“德耀心中同样憋了一口闷气，自己的女儿女婿一起不见了，这让他的面子十分难堪。 “死了，就在城门口。“茶鹰回复道。 “呵呵。“ 德良突兀地笑了起来，他略带深意地看向沙发另一侧的德耀。 “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德耀轻叹了一口气。“是我的问题。“ “德耀叔叔啊...“ 德良摇了摇头，转而看向手中的匕首，这把刀身散发着寒光的锋利凶器在他的手中优雅转动着，像是一朵绽放在摇曳烛火中的花朵。 “您这次可真是将我放在了一个两难的境地当中，“德良皮笑肉不笑地说着，语气寒冷刺骨，“要是别人让我这么失望，我根本都不会纠结，可是您...以您的能力犯了这么个低级的失误，未免太失水准了些...“ 德耀不知该怎么回复，只能选择闭口不言。 其实以他在巨人城的身份地位，被一个小辈如此拿话语揶揄，即使对方是德良，那也是一件足够让他窝火的事情，但在这件事情上，他确实没有还口的余地。 几日之前，德善来到自己住所大吵一架的那天，他就已经意识到了女儿的不对劲，习惯未雨绸缪的他还特意将泉妈找来，他知道泉妈与德善的关系非同一般，于是告知她最近几日要格外注意德善的异常之处，必要时和他进行报备。 不出他所料，第二天泉妈就找上门来，据她那天所说，德善与露亚正计划着逃离巨人城，但时间是在自今日起的三日之后。 德耀对此并未产生过怀疑，因为这一切都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错就错在过于轻信了泉妈，或者说低估了她与德善之间的感情，没有觉察到泉妈话语中的一半真相，一半谎言。 这也是最令德耀无法接受的一点，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疏忽，将这几天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关于德兰之死的审判上，德耀相信，德善和露亚不会这么轻易达成他们的目的。 反观德良一边，在清楚德耀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后，德良便没打算继续为难下去，毕竟德耀是自己这边阵营的最强力助手，没必要因小失大，在德阳阵营蠢蠢欲动的态势下，以后肯定会有更多事情需要借助到德耀的力量。 这一次，仅是作为一个警醒。 “好了，德耀叔叔，您也别太自责，“德良收起匕首，拍了拍大腿从沙发上站起，“一次失误在所难免，我相信以您的能力，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说完这句话，德良便起身向书房门口走去，但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在门口停了下来。 “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德良饶有兴致地回过头看向德耀，“外面的人都传，您有个专门用来装别人秘密的密室，那里面，难道真的有所有人的秘密？甚至包括一个平常的女佣？“ 德耀对此不置可否，他随即也从沙发上站起，缓步走到德良身前。 “秘密的好处就在于，不分贫贱。“德耀说道。 “那...“德良的表情闪过一瞬间的阴冷，“你那个密室里面，也装着我的秘密吗？“ “希望不会有用到的那一天。“德耀不卑不亢地说道。 德良嘴角抽动了一下，然后咧着嘴发出一阵长笑，长笑过后，他扭过头转身离去。 德耀面色复杂地注视着德良和茶鹰离去的背影，直至其消失在楼梯尽头， “大人，“一直守在门外的冷言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对德耀低声说道，“需要我加强您身边的守卫吗？“ “不用，“德耀缓声道，“在他彻底解决掉所有威胁之前，还不会对我动手。“ ...... 第二天，巨人城刑场。 巨人城的刑场被修建成一个高度两米的圆形高台，它建在平民区的正中央，东西南北方向分别连接了四条街道，面积大的几乎占据了整个路口。 平日里平民商贩们走街串巷，都难以避开这块儿时刻散发着血腥味的区域。 巨人城贵族这样做，就是为了起到警醒的目的。 此时，圆形高台四周被围观的民众挤的水泄不通，他们今天从沉眠中醒来，经过一早上的口口相传，或多或少都听说了昨晚发生在北城门的那场暴乱，于是心中对这场事不关己的杀戮更加期待了些。 “听说了吗？昨晚北城门那边死了好多人呢！“ 高台底下围观的民众们渐渐有了私语声。 “死的那些可不是普通人！都是别的城邦派到咱们这儿的奸细！“ “哼！死的好，死的再多都不为过！“ 就是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更多的版本在窸窣低语中衍生了出来。 过了大约一刻钟左右，一群上身穿着露肩皮质马甲，下身宽松亚麻裤的粗壮大汉从西边那条街道走了过来，他们无一例外，都在后背上背着一把与他们身型相匹配的大刀，这是巨人城死刑执行者的标准打扮。 人如其名，他们的出现，就意味着有人即将死去。 挤在圆台西边的民众们识趣地给他们让开了道路，死刑执行者们沿着嵌在圆台内的石阶走了上去，并列成一排整齐站好。 又过了半分钟左右，一队士兵带着今日处死的死刑犯们也陆续出现在了民众的视野当中，原本的窃窃私语瞬间变的鸦雀无声。 最先被带上去的是领头士兵，他竭力挣扎着，但还是在一左一右两名士兵的羁押下被强行拽上了高台，他仍穿着那件自己十分嫌弃的劣质军服，嘴中被一块儿翻了黄的亚麻布塞的满满当当，他喊出的话都憋在了里面，人们只能听到些许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最后，领头士兵被架到了其中一名死刑执行者的身前，羁押他的士兵朝他的膝盖猛地踢了一脚，他呜咽一声，跪到了地上，正面朝向高台下看热闹的民众。 接下来，又有几名死刑犯以同样的方式跪在了围观民众的面前，分别是屠夫及其两名手下，言乐，和被德善踹坏门的那一家无辜的平民-一对夫妻和一个年幼的男孩儿。 最后被带上来的，是泉妈，准确的说，是泉妈血孔遍布，浑身僵直的尸体。 她的脑袋自然下垂，散落的头发挡住了毫无血色的面容，她被架着走向了高台，被带到了仅剩的那一名死亡执行者的身前。 但那两名架着泉妈的士兵在让她跪下这一环节犯了难，他们摆弄着泉妈僵硬的躯体，费了好大力气，也许折断了好几根骨头，终于将泉妈摆出了和其他人一样的跪姿。 做好这一切后，士兵们纷纷退下高台，死亡执行者默契地取下挂在后背上的大刀，双手握持举过头顶，在台下无数只眼睛的注视下默数了三秒，然后重重地向身前那颗向前探出的脖子上挥了下去。 死刑犯们的头应声而落，在高高的圆台上毫无规则地四下滚散。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颗糖 露娜苏醒了。 时隔几日之后，露娜再次睁开眼，在四周火光所带来的暖色调映衬下，一个温馨的木制屋顶映入眼帘。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张异常柔软的床上，身体下陷的恰到好处，耳边还有“噼噼啪啪“的火炉燃烧声不断钻入。 这种温暖的感觉让露娜想起了自己在飞蛾城家中的那间卧室，恍然间露出了最纯真的笑容。 但好景不长，随着僵滞的思维逐渐变的活跃，她终于感受到了左手腕处传来的钻心般痛感，她稍稍将脑袋从舒适的枕头上抬起，向身下看去，发现自己被平放在床边的左手腕处缠了一层厚厚的绷带，那痛感是从绷带底下传来的。 露娜感到些许诧异，全然想不起这伤口是怎么来的，她努力在混沌的脑海中搜索相关记忆，想了几遍，但每次呈现出来的画面都是一个陌生的蒙面黑衣人闯进泉妈的石屋中，打开一个装着绿色液体的玻璃瓶，到此便戛然而止。 短暂的思考很快就让大病初愈的露娜感到脑袋深处一阵针扎般的疼痛，她决定不去再想，转而向左边侧了侧头，试图打量一下这间屋子，刚一抬眼便停住了。 露娜发现此时屋内并非只她一人，她看到一个身穿宽松白大褂的男人，正背对着她在桌子上鼓捣一些瓶瓶罐罐。 露娜稍有一惊，但很快便平复了下来，她在飞蛾城也看到过相似打扮，意识到这是一名医师。 不像家族内其他小孩儿对医师的抗拒，露娜还很享受自己仅有的那几次被带去看病的经历，因为她每次都可以在医师那里得到一颗像雪球般纯白的棉糖，作为听话的奖励。 她很喜欢那颗糖果在嘴中融化的感觉。 “有糖球吗？“ 也许是刚刚苏醒，神志还有些不清楚，又或许，眼前温暖的处境让她回忆起了在家的感觉，露娜想都没想便直接开了口。 医师的背影明显颤动一下，但他仅是回身简单瞧了眼露娜，便又转了过去，接着忙起自己的事情。 虽然只是短短一两秒的时间，还是让露娜在闪烁不定的火光中瞥到了这名医师的真容。 他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同露娜见过的所有老人一样，岁月同样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松垮褶皱的痕迹，除了那双眼睛，她注意到老人的目光像一滩平静的湖水，让人没来由地感到踏实。 “你现在还不能吃糖。“老者平淡地说，嗓音中带着和他年纪相仿的浑浊质感。 露娜感到些许失望，她想了想，再次问道。 “那...您能告诉我泉妈在哪里吗？“ “那名女佣吗？她死了。“ 老人背对着她说道，语气中依然没有丝毫波澜，却让露娜觉得异常冷漠，她的心像被什么人猛地捏了一下，疼的喘不过气。 泉妈死了？怎么会这样？ 很快，一个让她愧疚不已的想法蹦了出来-泉妈是因为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而遭到了德良的怒火。 泉妈和蔼亲切的音容笑貌在露娜脑海中浮现，那是让她在这痛不欲生的痛苦中第一次感受到温暖的人。 露娜眼前很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水，她轻咬下唇，冲着老者背影哽咽开口。 “求求您了，我真的想吃一颗糖。“ “忍一会儿吧，“老人虽没转过身，但语气柔软了些许，“你现在还在输血，真想吃的话，恢复几天之后我再给你。“ “输血？“ 露娜眨了眨泪眼婆娑的眼睛，她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词。 老人再次回过身，眼神依旧平淡如水，他幅度不大地冲着露娜的右臂方向扬了扬头。 露娜循着老人的目光向自己的右侧望去，忽然瞳孔微缩，一股足以令她心胆俱颤的恐惧瞬间席卷全身。 她看到自己的右胳膊上插了一根半个小拇指粗细的透明胶管，里面流淌着鲜红的血液。 在这胶管的另一头，同样连接着一条胳膊。 而这胳膊的主人，正是德良，此时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露娜被眼前的景象吓的战栗不已，一时间竟然不知是这触目惊心的治疗方式，还是德良给到自己的恐惧更大。 看着透明胶管中潺潺流动的血液，虽不知这样做的目的为何，但露娜还是意识到了一个让她无法接受的事实。 她体内的血液，已经和德良的血液融为一体了。 “醒了啊？“德良笑着说道，“你昏迷的这几天，我还很担心呢。“ “尊...尊敬的德良大人...“露娜胆怯地说着，眼睛止不住地飘向那根输血管。 德良当然注意到了露娜的异样，他抬起输血管儿的中间一段凑近露娜，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的表情。 “说来也巧，输血这法子刚被德宗爷爷研究出来，就让你赶上了，从这一点来看，德宗爷爷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呢！还不好好谢谢他老人家？“ 虽然德良没指明他口中的德宗爷爷是谁，但从他说出的话来判断，应该就是先前跟她说话的那个白大褂老者。 “谢谢您的救命之恩。“露娜努力抬起半侧身子，断断续续道。 德宗瞥了一眼，没多言语，仅是微微点了点头。 他托着一个放满了瓶瓶罐罐的托盘迈步离去，在门口停下。 “小姑娘刚醒，需要休息。“德宗冷淡地冲着德良提醒道。 “是，听您的。“德良站起身，恭敬地目送德宗离去。 出乎露娜的意料，德良对这位他口中的德宗爷爷显得格外尊敬。 “现在，我需要你好好回忆一下那天晚上的事情。“ 在看到德宗离开房间后，德良面色一转，拔下了手臂上的输血管，转向露娜开口问道。 露娜知道德良所说的“那天晚上“指的是她被攻击的那天。 “我只记得有一个黑衣人闯了进来，他拿出一个装着绿色液体的玻璃瓶，剩下的就不知道了。“露娜如实地低声说道。 德良面色一沉，虽然露娜所说的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可现在得到了当事人的亲口确认，他对德阳阵营这种不自量力的行径更气愤了些。 “看清样貌了吗？“ “没...他蒙着面...“露娜躲避着德良的目光，怕他因此大发雷霆。 但德良其实并不在意，从来没指望对手能愚蠢到留下如此明显的线索，他思考片刻，决定将自己的计划提前，以免夜长梦多。 “你知道刚刚那个老人是谁吗？“德良微微一笑，冲着露娜说道。 露娜摇了摇头。 “他是我父亲的叔叔，也是我们德氏一族现存最年长的一位。“ 德良说着，开始褪去身上的衣物，露娜不知德良此举为何，就像她不知道德良为什么要告诉她那个老人是谁一样。 “德宗爷爷在我们族内很受敬重，就连我父亲也要礼让三分，所以他说出的话，分量很重。“ 德良的上半身已然赤裸，正旁若无人地解下裤子，露娜紧紧闭上眼睛，不敢窥探那污秽之物。 “我不是我父亲，我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阻挡我，就像德宗爷爷刚刚说的，你要多休息，但我认为，适当的愉悦对你的恢复来说，也许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 露娜浑身猛地一颤，她不敢想象德良所说的“愉悦“是什么。 很快，随着床垫的一阵下陷，露娜感到从自己鼻腔中呼出的气息又被弹回到脸上，她惊恐地睁开眼睛，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德良赤身裸体地压在她的身上，令她即惊恐又恶心的那张几乎贴在自己面前。 “又有什么所谓呢？“德良抚摸着露娜的面容，嘴角微翘，“你的身体里都已经流淌着我的血液了，你这辈子，注定和我绑定在一起，不如就为我生个孩子吧。“ 露娜浑身的细胞都在对此刻发生的事情发出抗拒的尖叫，但她的脑袋是清醒的，她知道事已至此，顺从是比反抗更好的一种选择。 露娜再次闭上了眼睛，她感到自己的双臂被德良一只手握着置于头顶，而他的另一只手，逐渐游向她的双腿深处，那片还尚未有人踏足的隐秘角落。 第一百二十章 三批新来客 巨人城郊外商路。 这是一条宽四米，经过简单修缮而成的土路，通往巨人城的西南方向，道路两边林立着形形色色的商铺，有客栈、酒馆、杂货店，还有高价抵押绿色时间的当铺等。 但此时，这条商路上却显得很是冷清，有几家店铺甚至都已经关门大吉了。 若隐若现的吆喝叫卖声听起来有气无力，挎着扁担来往游街的商贩们，也都是苦涩个脸，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想来也很简单，随着七城间的局势愈发紧张，这条商路上的客流量较战争之前的和平年代相比，已经减幅了一半，就连一直保持中立的飞蛾城商贩也基本上见不到了踪影。剩下的，几乎都来自流湖城、报喜城、暴怒城这三个仍与巨人城处于联盟状态的城邦。 今日，商路上又迎来了三批新的商贩，穿着上和其他商贩比起来并没有什么两样，但如果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一些不同的。 他们面容冷静，目光隐忍果断，和其他人聋沓着的脸形成了还算鲜明的对比。 他们就是经过乔装打扮的五小只、老牛和思忧城一行人。 为了不过于引人注目，在昨日老牛的建议下，这浩浩荡荡的近二十人分成了三个队伍。 奇妮带领着七个思忧城士兵，对外宣称来自暴怒城；野花带带领着四个思忧城士兵，来自流湖城；老牛带领着五小只，来自报喜城。 其实这个分组并不是老牛最初的想法，他原本想着可以和奇妮一组，提出想法后，遭到了奇妮、五小只和野花的联合反对，这其中，就属野花的反对声音最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昨晚沉眠前，他们在一个四下无人的废弃田地里讨论分组计划时，野花憋红了脸冲着老牛吼道。 “这些天，我早就看出你不对劲了，再不识好歹，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诶呦喂，“老牛不羞不臊地看着野花，饶有兴致地说道，“那你说说，我在想什么？还有，要真是动起手，我根本不放在眼里！“ “...就你一个人的话！“最后，他还不忘趾高气昂地补上这么一句。 自打有了奇妮在身边，老牛几乎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展示他男人气概的机会，有一天打猎，为了在奇妮面前好好表现，他竟然对一个已经被捕食陷阱困住，毫无还手之力的小白兔动用了生平所学的所有密法技能，折磨的兔子最后止不住地拿脑袋往地上撞，想要早死早超生。 当然，兔子肉到最后，已经被折腾的无法下咽了。 “那试试啊？“野花顶着火吼道。 “试试就试试！“老牛撸起袖子就要干。 最后，还是奇妮出面阻止了两人，当然，她无法对老牛发号施令，只能命令野花不准有进一步的举动。 老牛见状，幸灾乐祸地对野花极尽嘲讽之能，气的野花额头上青筋四起，似乎下一秒就要急火攻心，吐出一口老血来。 眼看分组的矛盾僵持不下，奇妮无奈默默地冲五小只甩过去一个求助的眼神，五小只倒也机灵，他们跑到老牛身边，一人抓着老牛衣服上的一处衣角，撒娇耍赖卖萌示弱，无所不用其极。 这其中，胖嘟的贡献算得上是最大的。 “没有你带领我们前进，我们可怎么办啊...而且...“ 胖嘟双手抓住老牛肚子前的衣服，双肩带着整个身体扭动了起来，说到动情处，还不忘挤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泪水，并撅着嘴，可怜巴巴的抹掉。 “你小子别给我来这套！“老牛低声吼道。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早就把你当作父亲看待了，哪有当爹的扔下自己孩子的道理！“胖嘟委屈地说道。 “我什么时候成你师傅了？“老牛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奇妮一笑，露出满嘴大黄牙。 “那还用说吗？“胖嘟闪呼着大眼睛，理所当然道，“你不想想这一路，没有你，我们能安然无恙地走到这里？救命的恩情，认你做个师傅咋了？你放心吧，等我将来长大了，一定以你为榜样，做一个顶天立地，敢于承担责任，死而后已的真正的男人！“ 胖嘟最后这句话是大声喊出来的，他要确保奇妮能听到，或者确保老牛能认为奇妮会听到。 果然，胖嘟这一通戴高帽让老牛彻底找不到了北，他当下就挺起腰板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要带着他们完成任务，并安全走出巨人城。 事情到此才算尘埃落定，形成了现在的分组情况，五小只明面上是帮奇妮的忙，实际上，他们并不想和思忧城的人一组，对他们心底里还是有些不信任，但他们了解老牛，和老牛一起行动，显然更自在些。 事后，胖嘟精彩的发挥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好评，纯真善良的麻雀还因此内疚了好一阵，按照他的话说，和胖嘟相比，他简直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同样和老牛在一起这么久，竟然连一半向胖嘟那样对老牛的感激之情都没有。 绿叶则对胖嘟刮目相看。 “行啊，没看出来你密法造诣不怎么样，哄骗倒是有一手。“ “这就叫熟能生巧，“胖嘟昂着头骄傲的说，“我以前在家想吃啥就和我爸要，每次都能如愿，靠的就是这身本事，要不你以为这身肉是白长的？“ 解决完分组的事情后，一行人便陷入了沉眠中，第二天醒来时，同样是出于掩人耳目的目的，由野花带领着他的队伍先行前往商路上打探，三支队伍彼此间隔半个小时前往巨人城商路。 老牛和五小只被安排成了最后一个出发的队伍，等到他们走到商路时，半个太阳已经埋进了西天，那里挂着一朵红霞，将整个天地映衬的红彤彤的。 老牛带着五小只走进了商路路边一家名为“凯旋客栈“的客栈，老板是一个尖嘴猴腮的精明男子，此时正站在柜台外，见来了客人，脸上瞬间摆出了一副谄媚的笑容。 “呦，“老板热切道，“客官面声啊，打尖儿还是住店？“ 老牛沉了沉嗓子，开口道：“住店！“ 第一百二十一章 讨价还价 “住店？哎呦！住店甚好，住店甚好！“ 客栈老板表情先是短暂一怔，似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接着顿时变的喜出望外，他屁颠屁颠地走进柜台内，期间止不住地对老牛等人献殷勤般笑着点头。 然后，他从柜台下面拿出了一沓厚厚的册子，伏下头用力地吹掉上面积的一层薄薄的灰尘，将册子翻开，偷偷瞟了老牛一眼，煞有其事地查看起来。 客栈老板手中这册子上，记录的都是客栈以往的住房情况和对应的账单等，然而这上面，已经好久都没有一笔新的进项了。 在之前局势并不像现在这么紧张的情况下，但凡是来巨人城谋求生计的过往商贩，基本都会选择在巨人城附近住上个两三晚，以求发挥出此行的最大价值，所以那时候客栈的住房基本都属于供不应求的状态。 可现在受局势影响，流通在市面上的绿色时间越来越少，那些商户和商贩们赚的盆满钵满的日子早已不再，商人们为了省下一笔不必要的开销，基本上都是选择打尖儿，也就是吃一口饭，稍微歇一下脚，便急匆匆地进入巨人城，处理完手上的生意后，再连夜折回。 久而久之，客房就这么被空了下来。 其实客栈老板现在看这个册子，也就只是为了做做样子，方便一会儿能商量个好价钱。 “几位客官，“片刻之后，客栈老板笑嘻嘻地抬起头说道，“小店这几日生意甚是红火，几乎就是爆满，不知您们打算开上几间房？“ 光左右看了看这空荡的大堂，除了他们和老板外，只有一名店小二，正趴在一张餐桌上呼呼地打着盹儿，这冷清的景象结合刚刚客栈老板说出的话，不免觉得可笑，他抿着嘴看向身旁的同伴们，发现他们也是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 老牛想了想，开口说道：“一间。” 此言一出，不仅客栈老板，五小只也同样傻了眼，他们加起来一共六个人，怎么可能都挤在一个房间里？ 绿叶的反应最大，她狠狠瞪着老牛，流露出要杀人般的目光。 客栈老板像耗子一样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转，心中有所明悟，他嘴角抽动了几下，整个人开始扭捏起来。 “其实，我们店倒也没有那么多客人，各位如果愿意，三四间房还是可以腾出来的。“ “你别吹牛了，“绿叶没好气儿地冲客栈老板说道，“你那个册子上都落一层灰了，再说外面行人稀少，这大厅里一个客人都没有，你当我们是瞎子吗？“ “额...哈哈哈...“客栈老板揉了揉脑袋尬笑道，“姑娘真是聪慧过人...“ “知道就好，三间房，给我们便宜一点。“绿叶昂着头，抱起双臂说道。 她自以为老牛是出于价钱考虑，才要的一间房，于是抓住时机和客栈老板讲起价来，但心中对此还是有些疑虑，今早分别前，奇妮明明已经传输给他们足够用的绿色时间了。 绿叶心中简单计算了一下，两间房足够其他人住，她自己要住一间，毕竟是女孩子嘛，还是有些不方便的地方，况且自打从飞蛾城出来，一直都没有洗过澡，身上都快臭了！ “行行行，那你们要几间房，越多越便宜哦！“ “不行，就一间。“老牛不为所动。 “可...我们一间房就一张床，你们六个人，不够睡吧？再说还有女孩子呢，不方便...“ 客栈老板委婉道，他也看出了绿叶的不情愿，于是便把这个唯一的女性拉了进来，做最后的挣扎。 “没事儿，我们将就将就，不打紧。“老牛云淡风轻地说着。 客栈老板瞠目结舌地愣了半晌，他还以为今天碰到了财神爷进门，没想到遇上了这么个抠门的主儿，他意识到如果自己再继续死缠烂打下去，恐怕连一间房的进账都没有了。 “哎，好吧，一间就一间。“客栈老板叹了口气，拿起一根占着墨水的羽毛笔，不情不愿低在册子上划了一下，他刚刚还努力上扬着的嘴角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向下弯曲，整个人看起来甚是委屈。 “一间房多少钱？“老牛问道。 “一个半小时一天！“ 客栈老板咬着牙说道，其实正常价格应该是一个小时一天，他稍微提了一下价，并忐忑不安地看着他这帮“财神爷“，这样做是有风险的，万一他们之前已经货比三家，那就会落下抬价的把柄。 “行，成交！“老牛豪爽地答应了下来。 这倒是有些出乎客栈老板的意料，他的脸上再次泛起贪婪的笑容。 “好嘞，我这就让人带你们去房间！“客栈老板边说着边从柜台后绕了出来，生怕好不容易上门的客人跑掉，他脚步急促地走到那名趴在桌子上睡的香甜的店小二身前，一巴掌拍在了其脑袋上。 “别睡了，来客了！“ 店小二睡眼惺忪地眨了眨，迷茫地看向客栈老板。 “客？您别逗了，就见不得我歇一会儿...“说着，他的脑袋再次趴到了桌子上。 客栈老板气不打一出来，揪着店小二暴露在外的耳朵，将他的脑袋抬了起来，店小二嗷嗷叫着，困意不再，精神了不少，他这才看到了杵在柜台前的那一帮人。 “诶呦，这可真是稀客！“ 店小二猛地站了起来，却因起身过快，大脑一阵眩晕，他顾不得调整，踉踉跄跄地走到老牛和五小只的身边。 “客官，请跟我来！“ 店小二露出了和客栈老板如出一辙的笑容，他一边点头哈腰地指着路，带领来之不易的客人们踩上那吱吱呀呀叫唤的台阶，来到了客栈的二楼。 一条些许昏暗的长廊映入众人眼前，长廊外侧用粗糙的木头栏杆拦着，内侧则是一间间客房。 “几位定了几间房？“ “一间。“老牛说道。 “这...这么多人，一间？” “对啊。” 五小只心中暗叹，老牛脸皮真是厚的可以，不禁想起，要是奇妮看到他这幅扣扣索索的样子，不知他心里会作何感想。 店小二嘴一咧，心里默默心疼了自家老板三秒，然后又谄媚地笑了起来。 “那挑一间吧。“店小二大手一挥，示意这一排屋子，都可由他们挑选。 “就这个吧。“ 老牛倒也不纠结，指着他们身旁，紧挨着楼梯口的一间客房说道。 “客官一看就是豪爽之人！“店小二嘿嘿一笑，献殷勤地竖起一根大拇指。 接着，他走到被老牛指定的那间客房门口，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下，店小二一只手捏起鼻子，另一只手向内一推，随着吱呀一声响，门应声而开。 老牛他们这才知道店小二为什么要事先捏住鼻子，门开了之后，房间内多日积攒的灰尘瞬间扑面而来，呛的他们连连咳嗽。 “灰是多了一点儿，但稍微打理一下，还是能住的！“店小二捏着鼻子讪笑说道，声音听起来十分滑稽。 “那你还等什么？“老牛翘着眉头问道。 “嘿嘿，打扫房间不属于我的业务范畴，您要想让我打扫也可以，但也不能白干活儿不是...“ 老牛和五小只听明白了，店小二这是想趁机敲一把竹杠。 第一百二十二章 生活水准 “那就算了，我们自己来就可以了。“ 老牛说完后，目光若有似无地向五小只方向飘了飘，显然他不想当这个冤大头，便把打扫房间这种杂事推到了五小只身上。 从刚刚老牛决定要一间房开始，绿叶就对他攒了极大的怒气，现在她彻底忍不住了。 “你能给我们一些时间商量一下吗？“绿叶压抑着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冲店小二说道。 “可以，当然可以。“店小二欣然同意，按照他的经验，有商量就有转机。 得到回复后，绿叶二话不说地拉着老牛走进了房间，两个人的脚踩灰尘密布的地板上，留下了一大一小俩串脚印。 其余四小只撇了撇嘴，默默跟在身后，并识趣地把门关上。 听到门关严的声音后，绿叶猛地转过身，掐腰嘟嘴，一脸审视地盯着老牛。 “干嘛这么看着我？“老牛道。 “你也太抠了吧？一间房？咱们这么多人，一间房怎么住？而且我一个女孩子家...“ 绿叶低吼着，情绪异常饱满，她指着老牛一顿数落，几乎没换过一口气，一分钟后，她的脸色已涨的通红。 “说完了？“老牛耸了耸肩，问道。 “你等会儿，我喘口气。“绿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老牛，“光见机插话，支援起绿叶，“绿叶说的有道理，你看那张床，也就能睡两个人，其他人怎么办？而且今早分别时，奇妮已经给过你绿色时间了啊？“ “还有谁？“老牛瞧向还没说话的另外三人，“一起说。“ “老牛，你莫不是想留着给牛婶儿当聘礼吧？“ 胖嘟神秘兮兮地来了这么一句话，搞得另外四人一阵爆笑，就连火顶脑门儿的绿叶，也没忍住咧开了嘴。 “瞎...瞎说什么你！“ 老牛被胖嘟这一句话破了防，羞红了脸，一巴掌糊在了胖嘟的脑袋上。 “那是为啥嘛！“胖嘟捂着脑袋，委屈巴巴地说道。 “我说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啊，“老牛气愤地伸出手指，依次在他们身上点了点，“跟我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难道要跟你学怎么抠门儿吗？“绿叶缓了过来，继续怼道。 “屁！“老牛说道，“咱们现在是报喜城的商贩，那就该有商贩的样子，也不看看外面都冷清成什么样子了，奥，忽然来了一伙儿人，大大咧咧地住了三四间房子，这种铺张浪费的行事风格，能不引起怀疑吗？当巨人城的探子们都是吃干饭的？“ 老牛这一通话瞬间点醒了五小只，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所以，做戏要做全套，咱们越穷，越低调，就越安全！“ “那，讲讲价总可以吧？“绿叶狡辩道，她知道老牛说的对，可就是不想这么轻易认输，那样就太没面子了，“哪有商贩不讨价还价的？那样不是更奇怪！“ “好，去讲吧！“ 老牛如此爽快的答应让绿叶有些出乎意料，她甚至怀疑这又是什么考验。 “真的可以？“绿叶一脸狐疑地确认道。 “去吧。“老牛说着，随手从他们身边的餐桌下拉出一把椅子，惬意地坐了上去，似乎在等待一场好戏。 五小只围成了一圈儿，悄悄商量起对策来。 “老牛这家伙是不是又给咱们下套呢？“绿叶狐疑道。 “不管了，这屋子要是让咱们收拾，恐怕三天三夜都干不完！“大地说道。 “行，那谁去？“ “我来吧！“胖嘟自告奋勇地举起手。 “你行？“ “瞧不起谁呢？“胖嘟傲娇地说道，“还在飞蛾城的时候，我就跟我爸走街串巷卖面食，什么讨价还价的方法没见过？“ “那你先说说，我看看靠不靠谱。“绿叶说道，她可不想再让老牛看笑话了。 胖嘟自信一笑，神秘兮兮地问道：“你们知道，砍价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什么？“四小只齐声问道。 “无外乎两点！“胖嘟伸出两根手指，随即收起一根，“魄力，让对方知道他如果不让步，一分钱都别想赚到！“ 其余四小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第二点，“胖嘟又收起了另一根手指，肉嘟嘟的小圆拳头攥地紧紧的，让人一看就不由得信服，“空间，要给自己留出足够的还价空间！“ “哇，“绿叶佩服地鼓起掌，“这几天我真是对你刮目相看！“ “哼，“胖嘟昂了昂头，挺直腰板，“现在认识到我的优秀还不算晚，你们就瞧好吧！“ 胖嘟说罢，在其余四小只崇拜的目光下，自信满满地走向门口，似乎前方等待他的并不是一名普通的店小二，而是一个气势汹汹的敌人。 木门重新被拉开，店小二笑容满面的出现在门口。 “客官，考虑好了？要不要小的帮忙打扫？“ “咳咳！“胖嘟做作地清了清嗓子，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开口道，“让你打扫得多少钱啊？“ “回客官的话，不贵，就半个小时的绿色时间。“店小二殷勤道。 “我给你一秒钟！“ ...... 最后，打扫房间这差事还是落在了五小只的身上，胖嘟被强制承担了最脏最累的活儿。 在将房间打扫成可以将将入住的程度后，五小只随着老牛走下楼，在客栈大堂里吃了一顿最为廉价的午餐，只有一些发涩的黑面包、硬邦邦的烤土豆和一大盆散发着些许臭味的蘑菇汤。 这难以下咽的餐食让五小只一时间有些适应不来，不和一路上打猎到的山珍野味比，就与他们之前在飞蛾城的食物相较而言，也不免太过寒酸了些。 这样看来，飞蛾城的中立政策也算是给底层平民们的基础生活水准提供了一定的保障。 虽然五小只的味蕾极度抗拒，但也无可奈何，谁叫刚刚被寄予厚望的胖嘟非但没有为他们争一口气，反而自己出了个大洋相，这让他们连厚着脸皮跟老牛争取的资格都没有了。 胖嘟瞥见了同伴郁闷的表情后，打算活跃一下气氛，于是讪笑着开口道：“其实这样也好，你们不总是想让我减肥嘛，这下不减都不行了。“ “闭嘴吧你！“其余四小只异口同声，出奇的默契。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初出茅庐 夜幕降临，为这条本就人烟稀少的商路徒增了几分冷清。 那些还在挣扎的店家，纷纷点燃火把蜡烛，昏黄的火光照亮了自家门口的一亩三分地，而那些人走茶凉的商铺，静静矗立在黑暗之中，萧瑟的寒风吹过，虚掩的木门和窗户吱呀作响，俨然一副鬼屋的景象，让人看了不免胆寒。 吃过饭后的老牛和五小只漫步在条忽明忽暗的商路上，一大五小六道影子，在硬土地面上往复闪烁。 外人看来，他们和那些初来乍到，对陌生城邦怀有好奇的商贩们并无二异。 同样是出于掩人耳目的目的，在老牛的建议下，他们选择今日先在客栈内住下，第二天再进城，而不是像奇妮野花他们那样直接进入巨人城。 利用剩下来的这半天时间，他们来到商路上散步，目的有二。 一是提前寻找一个可靠的安全撤退路线，万一老天开眼，任务成功，到时逃跑也许会用得上；二则是方便交谈，虽说客栈内没什么人，可也是个封闭空间，不如这人烟罕至的商路来的稳妥。 “明天天一亮，咱们就进巨人城。“老牛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道。 五小只面面相觑，从彼此面容中看到了熟悉的表情。 自打踏上了这条商路，五小只就发现老牛的不同，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有之前那样的嘻嘻哈哈，反而正经了不少。 这样的沉稳似乎更符合一个领导者的气质，也能让他们更加安心，但总是感到些许陌生。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老牛的声音从前方飘来。 被这么一问，五小只愣了半晌，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想法。 在得知老牛身份的那一晚，他们就已经潜移默化地将他当作了主心骨，有这么一个经验丰富，能力突出的前辈在，遇到什么事情自然会仰仗于他，自己这边只要听话就好了，他们这一路也是这么做的，尽管有时连这点都做不好。 “一切都听你指挥。“胖嘟说道，和以往一样。 “呵呵，“老牛停下来，回身看向五小只，苦涩一笑，“明天开始，咱们分头行动，来自报喜城的商贩，只有我一个人。“ “什么？“绿叶瞪大眼睛诧异道，不知老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要抛下我们吗？“麻雀委屈巴巴地说着，模样甚是可怜。 “我这样做是为你们好，“老牛解释道，“在巨人城，你们的身高外貌和里面那些同龄孩子没什么差别，做起事来要方便许多，可如果有我跟在你们身边，必然会遭来明里暗里的许多注视，那样的话，神使大人派你们来的意义就不在了。“ “可，我们是同伴啊！“光说道。 听到“同伴“这两个字，老牛的神情瞬间恍惚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遥远且珍惜的回忆，他淡淡一笑，摆了摆手，昏黄的路边光照耀在他沧桑的脸上，整个人由里到外地笼罩着一股孤独感。 也许别人不知道老牛此刻的心情，但光是清楚的，老牛是想起了他的同伴们，矮木队长，狗草，猪血，这些他曾发誓要用生命守护的同伴。 光心中不免觉得酸楚，他相信如果他们遇到了什么危险，老牛会不惜任何代价解救，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永远无法等同矮木等人在老牛心中的地位。 “您说的有道理，“大地发起牢骚来，“可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那样的话我们还会有时间缓冲，可以早做准备，您现在说，搞得我们连一点心理预期都没有。“ “我故意的。“老牛淡淡道。 “故意的？“大地一脸疑惑，接着习惯性地转动着眼睛，但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记住，“老牛正色开口，“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重要的是随机应变！“ “一点计划都不做？“大地惊诧道，“那岂不是太冒险了！“ “你们即将面对的，是连飞蛾城许多正式的探索小队一辈子都没遇到过的严峻考验，人与人之间的争斗永远都是最艰险的，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你们是去打那些该死的怪物，杀死一百只怪物都比你们的任务要简单得多。“ “你真的很擅长鼓舞士气啊...“绿叶感叹道。 “与人斗能有什么？都是爹生娘养，肩膀上架着一个脑袋，那些怪物...噫...“ 胖嘟说着，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一提到怪物，他就想起了在飞蛾成教堂五楼大厅的那晚，那张臭气熏天的血盆大口历历在目。 “别他娘嘻嘻哈哈地给我不当回事儿！“老牛吹胡子瞪眼地骂道，“等同伴们一个个死在眼前的时候，看你们还笑不笑的出来！“ 这突然的怒气着实吓了五小只一大跳，老牛虽说是个糙汉子，但平时对他们还是很包容的，印象中老牛一共发过两次火，一次是在讨论该如何处理那帮准备偷袭野人部落的时间掠夺者时，另一次就是现在。 而他口中的死亡对五小只来说，仍然是个很陌生的概念。 “老牛说的对，“光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是时候靠自己了，咱们不可能一辈子都要指着别人过活。“ “嗯，光说的对！“胖嘟信誓旦旦道，“老牛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失望的，等救出了小公主，咱们几个一起风风光光地回到飞蛾城，像英雄那样去接受表彰！人们会夹道欢迎，恭喜凯旋！贵族们赏赐的，是别人嫉妒不来的荣华富贵！诗人给咱们写的诗，会被千千万万的后辈颂扬！“ 胖嘟这一套中二又热血的发言同样激励了绿叶、麻雀和大地三人，他们纷纷附和，怀揣着一腔少年热血打起保票来。 老牛看着眼前的少年，脸上还都带着些许天真模样，心中五味陈杂。 他一时间不知自己该做何回应，于理性来说，越早让他们见识到现实的残酷，以后的路上就越少的打击失望，可于感性来说，他并不忍心将这人生当中最为稀有的蓬勃朝气扼杀在摇篮之中。 更何况，他心中也自知，这种“为你好“的心态是不会被此时的他们所理解的。 未经过现实的拷打，没碰到过磕磕绊绊，让年轻的五小只认为只要有勇气和信念就能干成所有事，可命运这东西又怎么会像这些初出茅庐的少年们那样想当然... 第一百二十四章 柴米油盐 第二天一早，初升太阳所带来的光亮照进客栈房间，五小只逐渐从沉眠中苏醒。 不同于那些每天都掐着分秒度日的普通人，五小只已经习惯了自己充沛的红色时间，这养成了他们的一个坏习惯。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确有其事，每天早上醒来，五小只都会感到些许疲乏，他们习惯性地在困倦中弥留一阵，俗称赖床。 以现在的情形来看，“赖床“这两个字并不贴切，准确的说是“赖地“，没错，老牛占据了这间客房内唯一一张称得上舒适的床，他们这一晚是在坚硬的地板上度过的，虽说临睡前软磨硬泡地向客栈老板要了几张被褥铺在身下，可一觉醒来，还是能感觉到身体的酸痛。 似乎是心里对此感到些许内疚，老牛从床上醒来后，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催促他们起床，而是自己默不作声地穿好衣物，走向门口，他在门口停下，深深地看了五小只一眼。 “一会儿记得吃饭。“ “好的。“五小只懒洋洋的声音从被窝中传来。 老牛不再犹豫，直接关上门下了楼，门外楼梯上的踩踏上逐渐变弱，直至消失。 又过了十多分钟左右，由于担心老牛失去耐心上来大喊大叫，光这才恋恋不舍地钻出温暖的被窝，并催促其他人起床。 他们三下五除二地穿好衣服，顺着楼梯走到一楼，可大堂内除了倚靠在门口无精打采吆喝着的店小二，和站在柜台后双眼无神的客栈老板，他们到处都没有发现老牛的身影。 “老牛呢？不会这就丢下咱们了吧？“胖嘟问道。 “别慌，去问问。“ 光说着，走到了柜台前，敲了敲。 两米有余的客栈老板在柜台后抻出脖子向下看了一眼，眉宇间尽是无奈。 “和我们在一起的那个大人呢？“光问道。 “结账走啦！“客栈老板哭丧着脸说道。 光昨晚有想过他们和老牛在巨人城门口分别的场景，但没想到这一刻来的比他预想的还要突然，也许像老牛那种粗糙的汉子并不擅长别离吧。 光重新走到同伴们身前，面对他们探寻的目光，无奈地耸了耸肩。 “老牛走了。“光说道。 “真是的，连个''再见''都不说。“ 绿叶眼眶红了少许，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心酸，这么长时间的同吃同住，又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彼此之间早就培养起了深厚的友谊。 “咱们现在怎么办？“胖嘟眨了眨眼睛问道。 “听老牛的，先把肚子填饱。“光说道。 决定了初步计划-吃饭，五小只走出客栈来到了商路上，他们左瞧右盼，总算找到了一家营业着的露天小摊。 老板是一个围着围裙的巨人城大汉，见有人朝自己这边走过来，立马喜笑颜开地迎了上来。 “几位客官来点儿什么？“小摊老板屈膝弯腰，以便尽可能地靠近矮小的五小只，就差跪在了地上。 “额...“光想了想，“一大碗蘑菇汤，五份黑面包。“ “不再点些什么吗？小孩子可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这些就好了。“光说着，有意识地忽略了在一旁冲他挤眉弄眼的胖嘟。 “好嘞，这边请。“ 小摊老板说着，将五小只领到了一个简易的露天餐桌前，他自己则跑到了灶台旁，点燃了好久都没亮起过的炉火。 “要不咱们再点些肉吧，“胖嘟不安分地争取道，“我请！“ “咱们一共就那点钱，得省着用。“光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胖嘟，他的顾虑是有情可原的，为了符合他们小孩儿的身份，奇妮只给五小只传输了每人一个小时的绿色时间，剩下的都在老牛那里，而这五个小时，还不知要支撑他们多久。 “说到钱，我还真想到了一件事。“大地说着，冲商路上扬了扬头，五小只循着大地的目光望去，看到了一个巨人城成年男子领着他的两个小孩儿，从他们身边走过。 “怎么了？“胖嘟问道，他并没有看到什么比这顿饭还要值得花钱的地方。 “笨不笨啊你，“绿叶嫌弃道，“没看出那两个小孩儿和咱们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啊，“胖嘟一脸疑惑，“身高体型都和咱们一样啊！“ “衣服。“光提醒道。 “奥！“胖嘟这才恍然大悟，那两个小孩儿身上穿的是随处可见的亚麻衣，只不过上面有一些黑金细纹，正好和巨人城的图腾是一个色调，他想起来这几天看到过的所有巨人城小孩儿，似乎都是这个打扮。 反观他们穿的，款式各异不说，经过了一路的摸爬滚打，边边角角早就磨的不像样儿了，天气越来越冷，早就起不到御寒的作用。 光更甚，他身上穿的这件衣服，还是绿叶亲手给他用野猪皮做的，并不贴身，从侧面望去，甚至可以透过腋下看到他的胸膛。 “所以，咱们还得买五套那样的衣服。“大地总结道。 “我赞成，“麻雀看着自己身上破烂不堪地衣服，弱弱道，“天越来越冷了...“ “吃完饭去，这个钱不得不花。“ 光说，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老牛走了之后，他又一次承担起领导者的责任。 “来嘞！“ 小摊老板一手端着盛满蘑菇汤，热气腾腾的碗，一手托着个放着五份烤土豆的盘子走了过来。 “菜上齐了！“小摊老板笑嘻嘻地说道，目光依次滑过五小只的脸，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谢谢。“ 光礼貌道谢，将手伸向烤土豆，却被小摊老板拦了下来。 “客官，小本经营，得先付账。“ 小摊老板说罢，露出了自己的右手腕。 绿叶听了不干了，这不是明显起瞧不起他们几个，她刚要理论，被光硬生生地瞪了回去。 “当然，需要多少钱？“光问道。 “蘑菇汤五分钟，烤土豆五分钟，一共十分钟。“ 光紧紧咬着后槽牙，不舍地将自己的右手腕与小摊老板右手腕贴合，在感受到时间的流转后，又收回手腕。 “得嘞，几位慢用。“ 小摊老板美滋滋地走开，相较于本城人来说，他更乐于和这些外城人做生意，因为他们的食量往往只是本城人的一半，却可以收取相同的价钱。 “什么人啊，狗眼看人低。“绿叶抱怨道。 “行啦，从现在开始，咱们得低调行事。“光安慰着。 “哎！“ 胖嘟看着这满桌的餐食，毫无下咽的欲望，无奈地叹了口气，吃惯了肉的他可算理解了“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含义。 “有的吃就行了，“绿叶斥道，“你看麻雀吃的多香？“ 胖嘟望了过去，发现麻雀这小子还真不挑食。 “肉吃腻了...“面对胖嘟注视的目光，麻雀不好意思道，“我妈是猎人，顿顿往家里带肉。“ 胖嘟的双眼要冒出火来，麻雀紧忙将脸埋在碗里，躲避着胖嘟的怒火。 ...... 简单解决过早餐后，五小只又顺着商路寻找了好一阵，才看到一家还在营业着的衣服店，他们每个人挑好了一件自己尺码的黑金色亚麻衣，一共花了十五分钟，光再次替大家付了款，看着手腕上剩余的三十五分钟绿色时间，心痛地摇了摇头。 他甚至想找到老牛，朝他再要一点，这点时间哪够用嘛！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进城 巨人城北城门门口。 吃饱喝足，穿戴整齐的五小只在距离城门五十来米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那大敞四开的城门正如同等待羔羊上门的虎口，心中不免忐忑。 自打在飞蛾城教堂五楼，神使大人将去巨人城解救小公主的任务告知给他们的时候，他们从没想过自己会顺利地走到这儿，在心里始终怀有一丝侥幸，总以为这中间会出现各种意想不到的状况，好让他们从这自杀式的任务中脱身出来。 也许是巨人城主动将小公主送出，也许飞蛾城举兵压来，以战争的方式解决，又或者，天降一场大雨，将巨人城夷为平地，所有人都死了，也就没有了救人的必要。 但当他们站到这儿，看着城墙上那些两米有余的“巨人“走来走去，这才不得不承认这早就应该接受的事实。 在他们和解救小公主之间，再也没有了任何退却的借口。 “现在该怎么办？门口有士兵排查呢！“ 胖嘟吞咽了下口水后说道，其实随着自身密法技艺的精进，他自身也自信了不少，最起码再遇到那些嘲笑他胖的同龄人，几十上百个站在一起，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可城门口那些排查士兵们，各个身高体壮，面容冷峻，他们所带来的压迫可不是那些同龄人可比拟的。 “不用怕，“绿叶壮起胆子说道，“咱们和那些巨人城小孩儿长得一样，现在又穿上了他们的衣服，谁也看不出来！“ “话虽这么说，“大地望着城门方向犹豫道，“可你们看，这来往的人们，哪有和咱们一样大的人，就算有也是大人在一旁领着。“ 大地这番话点醒了绿叶，她四周望了一眼，由于现在还是白天，普通人家还在沉眠之中，城门口本就人烟稀少，他们五个要是大大咧咧地走过去，是一件很不合常理的事，要是被士兵拦下盘问，一定会露出马脚来。 “那该怎么办才好，咱们一定得进城的，是吧？“麻雀胆怯地问道。 “对...一定得进城...“光确认道。 “要不再等等吧，等到天色暗下来，也许混进去会容易很多。“大地提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 “只能这样了。“光说。 ...... 夜幕降临后，五小只又等了好一阵，来往于城门口的人终于多了起来。 “就是现在了，“光将同伴们聚集在自己身边，五小只勾肩搭背围成一圈，“冷静，别慌张，按计划行事！“ “好...“其余四名同伴的答应声明显不像光那般镇定。 穿过城门的计划是五小只在不算漫长的等待中共同商量出来的，他们决定将整体打散，以个人为单位，每个人选择一名面善的巨人城平民，装作他们的孩子骗过守城士兵混入巨人城，至于具体该怎么操作，那就需要他们自行去发挥了。 “那...里面见。“绿叶不舍地看了一圈儿同伴说道。 “里面见...“其余四人参差不齐的声音响了起来。 说做就做，五小只不再犹豫，反正早晚也要走到那一步，他们迅速四下散去，在往来人群中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很快，光的目光锁定了一名着急赶路的巨人城妇女，看她寒酸的穿着应该是三等民无疑，光心中一喜，这正是他的最优人选。 在之前商定计划时，五小只就达成了这么一个共识：尽量找那些独行的三等民妇女，她们应该是所有群体中最友善心软的那一类型。 决定好后，光深呼一口气，平复下内心紧张的情绪，迈开步伐径直走向目标。 可就在光刚要张嘴打招呼时，却发现胖嘟从另一侧靠近，显然，他也认为这妇女是个不错的人选，两个人选择了同一个目标。 胖嘟也注意到了光，他愣了片刻后，谦让地摆了摆手，未等光做出任何反应，便自行走远。 “阿姨？“ 这名妇女的脚步很是急促，她的丈夫先她一步去了最近的矿山，那里有着丰富的矿产资源，其中有一个类型的矿物质，经过简单烧制后会变得像泥土一般柔软，他们打算挖一些回去锻炼，用来修补家中由于年久失修而充满裂缝的墙壁，在如此天气下，越早修补越免受严寒之苦。 听到这一声微弱的叫喊后，妇女停下步伐，由于心急，转身的幅度过快，吓得身后的光不由得退却了一步。 妇女看到一名瘦弱的少年正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望向自己，眼神中尽是无助。 “怎么了孩子，你家大人呢？“妇女关切地问道，看着眼前孩子的这幅模样，勾起了她内心角落的一丝柔软。 在十多年前，她终于等到了允许生育的年龄后，尽管和自己的丈夫做了百般尝试，寻遍良医，不知喝了多少草药，总是无法怀上孩子，那段时间，她每晚流着泪水入睡，在内心默默期盼，如果上天肯赐给她们一个小孩儿，她一定会毫不怜惜地给予他力所能及的温暖。 “我爸妈不要我了...“光咧开嘴哽咽道。 “你这个孩子可别说傻话，“妇女蹲在了光的身前，轻柔地伸手在他的脑袋上抚摸，“哪有父母不要孩子的？“ 光指着城门方向，委屈道：“他们进去了，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哎呦，你这是和你父母走散了吧？“ “我不知道，“光哭诉道，“我一转身，他们人就不见了！“ “不哭不哭，阿姨带你进去找他们好不好？“ “好，谢谢阿姨。“光泪眼婆娑地点了点头。 蹲着的妇女二话不说，伸手将他揽在臂中，还未等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妇女便抱着他站起了身。 光这才反应过来，他被这个善良的妇女像抱着婴儿一样抱在怀中，他的脑袋搭在妇女肩膀上，感到羞愧难当，一时间，他甚至已经不在乎能否顺利进入巨人城了，他只希望自己这副窘迫的模样别被其他四名同伴看到。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妇女边抱着光向城门走去边问道。 “我叫光。”光如实说，他觉得这不是一件值得隐瞒的事情。 “饿不饿呀，“妇女笑着问道，并向上颠了颠光逐渐下坠的身体，“要不要阿姨给你买些什么吃？” 妇女粗糙的头发贴在光的侧脸，散发着些许草香，热气腾腾的喘息呼在光的脖颈，给这寒夜带来了一丝温暖。 这一刻，光想起了他小时候被母亲抱在怀中的场景，那时的母亲还没有疯掉，他还是母亲最爱的孩子。 “谢谢阿姨，我不饿。“光有些酸楚的说道。 “没事儿，别紧张，到了门口，阿姨帮你和那帮大兵说。” “谢谢阿姨。” 妇女温和的语调让光感到安心，他再次道谢，将身体贴的更近了一些。 第一百二十六章 母亲的温暖 一条狭窄阴暗的小巷内，已经顺利进城的麻雀和大地在此碰上了面，他们躲藏在此，望着十五米外灯火通明的城门翘首以待。 “这都快半个小时了，会不会他们已经进来了？“麻雀不放心地说道，城门口人头攒动，可始终没见到其余同伴的身影。 “应该不会，自打我进城之后，眼睛就没离开过城门。“ 大地对此十分笃信，他在刚刚分离时就碰上了一对儿正准备回城的夫妻，在经过短暂的交流后，那夫妻俩倒也痛快，二话不说就答应帮大地这个忙，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并带入了城门。 这中间几乎没有任何波折，所以大地确认，他应该是同伴当中最先进城的那个。 “那，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了？“麻雀忐忑地揉搓着衣角。 “别瞎说，“大地瞪了一眼，“能有什么意外，顶多人家不愿意帮这个忙，再多等一会儿肯定能等到。“ “可我心里总是不踏实...“ “你那心什么时候踏实过，被蚊子叮上一口你都担心自己变异成蚊子侠！“ 大地调侃起来，他希望以这种方式缓和麻雀紧张的心情，当然还有自己的。 被这么一说，麻雀涨红了脸，紧忙为自己辩解。“那只蚊子真的很大，你们又不是没看见！“ “你当时那哭天喊地的样子，我们想不注意都难！“ “要是老牛在就好了...“麻雀嗓音颤抖。 “你给我憋回去！看！绿叶这不就来了嘛！“ 大地兴奋地指着城门口，麻雀顺着大地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绿叶，她被一个女人牵着，在门口经过士兵的简单询问后，便走进了城门，临分别时，还向那个女人鞠躬道谢。 “绿叶！这里！“两人同时喊道。 绿叶听到同伴的呼唤声后，兴冲冲地朝着小巷这边跑来，到了麻雀和大地身边时，狠狠地抱了抱他们俩人。 “太好了，从没想过见到你俩能这么高兴！“绿叶激动地胸脯一起一伏，“真的好险啊是不是！“ “这有什么难的，“大地昂着头傲娇起来，“我可是第一个进来的！“ “终于显到你了是不是？“绿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蹬鼻子上脸，挺好的重聚氛围让你毁了！“ “绿叶！我想死你了！“ 伴随着亲切的叫喊，麻雀扑通一声扑倒了绿叶身上。 “额...“绿叶愣了一下，她轻拍着麻雀后背，瞪着大眼睛向大地投去疑惑的目光，只见后者无奈地耸了耸肩。 “...我也想你...我也想你...“绿叶安慰道，接着左右看了看，“光和胖嘟呢？还没进来？“ “没有！“麻雀咧嘴哭了起来。 ...... 城门口等待进城的人们排成一列，仍在妇女怀中的光转头向前面望了望，再过三个人就轮到他们了。 “阿姨？“ “别着急孩子，你马上就能见到爸妈了。“妇女耐心安慰着。 “我...有一个请求。“ 光犹豫片刻，有些难为情地张开了口，他分不清楚这是为了进城，还是此时的真实想法。 “什么呀？“ “您...能做我的妈妈吗？“ “这...“ 妇女感到自己的心脏紧了一下，做一个妈妈，这是她心底遥不可及却又异常渴望的梦想。 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张口说“好“，可理智阻止了她。 “孩子，“妇女叹了口气，让怀中少年的脸对着自己，“你爸爸妈妈不是不要你了，他们也许有什么事，一时忙着就...“ “不是的阿姨，“光小声打断道，“我只是觉得，这样过城门可以省去一些麻烦，而且...您给我的感觉真的很亲切，您就是我心中妈妈的样子。“ 光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已经很难再听的清。 “如果您觉得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无论怎么样还是很感谢您。“ “没、没什么不方便的，“犹豫片刻后，妇女将怀中的光抱紧了些，“你不嫌弃我就好。“ 光当然不会嫌弃，他已经不知多久没有享受过来自母亲的温暖了。 几分钟过去了，在位于前面的男人接受完士兵盘问进城后，终于轮到了光和妇女二人。 “姓名。“ 坐在登记台后的士兵无精打采地，显然，这种枯燥的工作流程已然让他提不起一丝兴趣。 “蜜蜡。“妇女说道。 士兵有气无力地握起羽毛笔，在记录着密密麻麻名字的册子上滑动起来。 “他是你的孩子？“士兵头也没抬地问道。 妇女瞧了光一眼，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是，是的是的，是我的孩子。“ “叫什么？“ “光。“妇女说。 “嗯，“士兵相信了妇女的说辞，他懒洋洋地摆了摆手，“进去吧。“ 得到允许后，妇女忙不迭地道了声谢，可他们还没向前迈上几步，便被身后士兵叫住了。 “等等！回来！“ 此言一出，几名士兵涌了上来，瞬间将他们围的水泄不通，妇女惊呼一口气，死死地抱住怀中的光。 见状如此，光浑身一颤，五脏六腑揪成一团，在他看来，这一切都顺理成章，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回过头看向登记台后，只见那名士兵眼神重新有了焦点，正伸出食指在记满名字的册子上由上至下滑动着。 妇女被重新带到登记台前，士兵抬起审视的目光，并举起名册，在上面指给妇女看。 “你刚出城？“士兵问道。 光眯起眼睛，他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名册上，最后一个名字是刚刚记录下来的“蜜蜡“，而在前面一排名字的最上边，还有一个“蜜蜡“，显然，这是妇女刚刚出城时登记的。 “是的，军爷...但是...“ 妇女显然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她此时慌张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根据上面的记录，你明明是一个人出的城，那他是哪儿来的？“士兵目光如炬，指着妇女怀中的光问道。 “他...他可能是趁着你们不注意偷偷溜出去的，所以我才想将他送回去...“妇女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绝无这种可能！“ “啪“的一声，登记台后的士兵愤怒地拍桌而起，周围的士兵也纷纷向他们投来要杀人的目光。 “你是在暗指我们监管不力吗？“ 最近这段时间，类似“监管不力“的字眼对守城士兵来说是极其敏感的，毕竟在不久前，他们的一个“同僚“就被德良以类似的理由当众处死。 被团团围住的两人显然不知道士兵如此动怒的原因，光大脑飞速运转，想努力理清这其中的因果关系，而妇女虽一上一下地张着嘴，却惊吓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形式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可就在此时，城门外侧却出现了点小状况。 “你松开！“一个女孩儿稚嫩且焦躁的声音穿过层层阻碍传了进来，“他是我爸爸，不是你爸爸！“ 第一百二十七章 熊孩子 光循声向城门外望去，透过人间的缝隙，只见一个较自己年幼几岁的小女孩儿正在地上蹬腿打滚儿，周围弄的尘土飞扬，而胖嘟则被一个中年男人牵着立于一旁，面对越来越多人的注视，嘴唇因为紧张而颤抖起来。 “把他们带过来，真是不嫌事儿多！“负责登记的那名士兵冲其他人命令道。 ...... “糟了糟了！“ 小巷内，城门那里发生的事情尽入眼帘，绿叶三人看着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状况，心急如火燎。 “快想办法啊！“麻雀焦急地原地蹦了起来。 “别慌...别慌...“ 大地下意识地安慰道，眼睛滴溜溜地在眼眶中乱转，情急之下想到了一个办法。 “有了！“他喊道，“要不，咱们装作光和胖嘟的朋友，就说在打一个赌，赌谁能混出城门，谁也不会为难一群小孩子，这样也许有机会全身而退。“ “那还等什么，走啊！“麻雀瞥见一丝希望，开口道。 “不行！“ 绿叶断然拒绝，她何尝不着急，但尚保留着一丝理智。 “再等等，也许会有转机。“ “可咱们总得做些什么吧，“麻雀哽咽开口，双拳死死地攥成一团，“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光和胖嘟被抓？“ “我同意！“大地附议。 “你们俩冷静一点！“ 绿叶从城门口移回目光，看着失了魂的两人一字一句道：“且不说这招能不能行的通，别忘了，咱们可是带着任务来的！神使大人和老牛都说过，要想成功，必须保持低调，要不就算把他们两个救了回来，但却招来了更多注意，任务必然会失败！“ “咱们可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同伴！“ 麻雀难以置信地瞪着绿叶，在他看来，绿叶此时的冷静是对他们之间友情的亵渎。 “咱们死了，小公主怎么办？“绿叶质问道。 “我不认识小公主，我只认识光和胖嘟！“麻雀毫不示弱地低吼。 “你准备好死了吗？“ 被绿叶这么一问，麻雀有了一瞬间的犹豫。 “你呢？“ 绿叶又看向大地，后者低下了头。 “我不怕死，“绿叶缓缓地将目光再次投向城门，开口道，“我只想死的有价值，如果现在贸然出去，支撑咱们一路的信仰，这么久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呢？光和胖嘟两人也会不甘心吧？“ ...... 城门口，那名中年男子一手牵着哭唧唧的女孩儿，一手牵着吓得半死的胖嘟，被带到了登记士兵的面前。 光和胖嘟目光短暂相对，又很快默契地移向别处。 “怎么回事儿？在城门口故意引起骚乱，意图何在？“登记士兵厉声询问。 “军爷！“中年男子扑通一声跪在登记士兵面前，“您大人有大量，孩子太小，不懂事儿，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 “我不认识你，你松开我爸爸的手！“ 女孩儿哭喊着，对胖嘟拉着中年男子的那只手又掰又踹，最后，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上去。 吓傻了的胖嘟半天才感受到手上的疼痛，他浑身一凛抽出手，却意外地将女孩儿掀倒在地。 女孩儿的委屈更甚了些，她放声痛哭，恨不得将全城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登记士兵脑袋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他皱着眉头向中年男子大声呵斥。 “管好你的孩子，要不然我帮你管！“ “好的好的。“ 中年男子忙不迭地答应着，迅速拽起了地上的女儿，死死捂住她的嘴。 女孩儿激烈挣扎着，却换来了中年男子更加用力的按压，她的脸瞬间变了形。 得到短暂消停的登记士兵看了眼一旁呆立不动的胖嘟，后者迅速移开目光，这副心虚的样子再加上女孩儿刚刚的异常举动引起了他的警觉。 “这是你的孩子？“登记士兵问道。 中年男子一边控制着怀中的女儿，一边撇了胖嘟一眼，他短暂纠结后，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出实情。 “不是。“ 登记士兵眼中一凛，质问道：“那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回军爷，“中年男子颤颤巍巍地答道，“我是在城外遇见他的，他说和父母走散了，求我带他进城。“ “是这样吗？“登记士兵又看向胖嘟。 胖嘟紧张地撕扯着衣角，大脑一片空白。 “问你话呢！“登记士兵斥道。 “是...是...是...“胖嘟断断续续地回答。 士兵想了想，将那本记满人名的册子扔给了胖嘟，胖嘟一时没接住，名册掉到了地上。 “这上面，哪个是你父母？“ 胖嘟弯腰拾起名册，手指颤抖地将名册翻开，看着满页密密麻麻的名字，忽然感到一阵呼吸困难。 “快点，我没时间跟你耗着！“ “这个！“ 胖嘟吓一激灵，随意一指，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指了个啥。 登记士兵俯身，借着昏黄的光线看到了胖嘟手指落下的地方，眉头一皱。 “皮鼠？“ 胖嘟点了点头。 登记士兵起身看了看四周，围聚的人们越来越多，眼下，他只想赶紧解决这些破烂事，不要再闹出更大的动静，毕竟有言乐的教训在前，他可不想步这位同僚的后尘。 “你们两个，“登记士兵朝两名士兵吩咐道，“带这个小胖子回总部，查查这个叫皮鼠的人住在哪里，确认两人的关系。“ “是。“两名士兵同时应下。 “还有你，“登记士兵看着妇女没好气道，“下次看好自己的孩子，再有一次，别怪我不客气。“ “谢谢军爷，再也不敢了。“妇女点头哈腰地道谢。 “都散了吧，再围着把你们全都抓起来！“ 围观人群轰然而散，谁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因为看热闹而触碰到这帮大兵的霉头，城门口片刻之间恢复到了井然有序的场面，似乎刚刚的闹剧从来没有发生。 “蜜蜡阿姨，您在这里把我放下就好了。“ 又被抱着走了几步路之后，光说道，他目送着胖嘟被两名士兵带着远离，直至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此时他只想赶紧找到其他同伴，确认他们无恙后，再想办法将胖嘟解救出来。 “啊？这里就好了吗？“蜜蜡有所不舍，“不需要我带你去找你的父母吗？“ “不用了阿姨，我知道回家的路。“ “额，好吧，好吧。“ 蜜蜡说着，缓缓蹲了下去，将光稳稳地放到地上。 “下次可要自己跟紧父母，要不然他们会着急的。“ 她帮着光整理好身上褶皱的衣服，面容和煦，语气温暖。 “我知道了，谢谢您，蜜蜡阿姨。“ “好了，回去吧。“ 看着乖巧可爱的光，蜜蜡的眼眶有些泛红。 光最后抱了抱这个让他重新感受到母性温暖的女人，随即转身离去。 蜜蜡注视着光渐远的背影，那份初为人母的温情让她久久不能忘怀。 第一百二十八章 惨剧制造者 告别了蜜蜡阿姨后，光向四周极力远眺，急切地想在往来人群中寻找到那几个熟悉的身影，可此举并不简单，巨人城的人身高两米有余，他很难看清每个人的脸。 光无奈地收回有些发酸的脖子，开始观察起那些目光容易触及的地方。 他很快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笔直街道的正中央，脚下的路由手指肚大小的鹅卵石整齐铺垫而成。 街道的两边是排列整齐的商贩摊位，火光绰绰，叫卖声此起彼伏，与城外那条商路相比，要热闹许多，每个人的脸上也都有所笑容，不向城外商人那样愁云密布，从这点来看，城内的生活环境要好上许多。 摊位背后是一排排修建整齐的石屋，它们的高度要比飞蛾城的石屋高出不少，再加上往来身边的成年人，这让光和那些还没开始发育的巨人城小孩儿看上去，像是置身于一片不属于他们的高耸城镇，看上去很不协调。 胖嘟被士兵带走，剩下的同伴又不知身在何处，身处陌生环境的光忽然感到了一阵孤独无助。 就在他准备迈步前行，打算大海捞针之际，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随即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下。 光转过身，看到绿叶、麻雀和大地出现在眼前，正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 “你们进来了？“ 重新见到同伴令光感到喜悦，但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而已。 “明知故问！“ 绿叶翻了个白眼说道，她看上去心事重重，光想这应该是因为胖嘟的事情。 果不其然，绿叶很快又张开了口。 “你们在城门口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胖嘟被带走了？“ 一旁的麻雀和大地同绿叶的表情如出一辙，光不敢耽搁，向他们简要地讲起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总部？“绿叶皱着眉头焦急道，“胖嘟被带到总部了？那是在哪里？“ “不知道。“光如实说，离开城门后，他原本打算悄悄跟着士兵的步伐找到他们口中的总部，可转念一想，即使如愿知道了总部的位置，他能做的也是少之又少，更别提将胖嘟解救出来。 所以简单思考过后，他还是决定先找到绿叶等人，再做定夺。 “要不咱们分头去找人问问吧，得救他出来啊！“麻雀急道。 “不，你的思路错了，“大地冷静思考，“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找到那个叫“皮鼠“的人。“ “对，“光接茬道，这也是他的想法，“如果能找到皮鼠，再想办法让他配合咱们演一出戏，这件事就可以完美解决了。“ “你是说，让那个叫皮鼠的承认胖嘟是他的孩子？“绿叶恍然大悟。 “对，就是这样！“ “可，咱们一点都不了解这个皮鼠，要怎么说服他呢？对士兵作假可是大罪，而且...“绿叶绝望地环顾四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在全城范围内找到一个人，跟大海捞针无异...“ 绿叶的一席话让麻雀和大地也沉默了，目前来看，这确实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难点，没想到刚刚入城，就要失去一个同伴，这样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们成功混入巨人城的喜悦瞬时间烟消云散。 “就算再难，咱们也要行动起来，“光说道，“我了解胖嘟，他一定没有放弃希望，我们也不能！“ “好，听你的，“绿叶果断道，眼中尽是坚定，“咱们现在要怎么做？“ 时间默不作声地流逝着，每耽搁一秒，胖嘟都会多担一分危险，可就像绿叶说的，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哪里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光努力抵抗着心中的绝望蔓延，陷入深深的思考当中。 可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喊叫，打断了他刚刚延伸出去的思路。 光闻声望去，眼中一亮，发出声响的，正是先前领胖嘟进城的那名中年男子，而他那个刚刚还在城门口哭闹的女儿，此时正躺在他的怀中，一动不动，脸色青紫，已失去了生的模样。 “闺女啊！“中年男子发出痛不欲生的哭喊，“爸爸对不起你啊！“ 周围来往的行人们见此状况纷纷远离，像是怕沾到什么霉运一般，他们见识过太多因贫穷而饿死在父母怀中的小孩儿，这就如同家常便饭一般平常。 光心中一沉，他大概知道了女孩儿的死因，当时在士兵的呵斥下，中年男子没有办法，只能选择捂住哭喊不停的女儿的嘴，可就因为这个情急之下的举动，女孩儿就那样被活活憋死了。 光感到一阵呼吸困难，他不禁想到，女孩儿的死怪谁？ 怪这名父亲吗？他只是想保护自己女儿罢了。怪士兵吗？士兵当时只想让女孩儿安静下来，并没有要取其性命的目的。怪女孩儿自己吗？她是直接受害者，而且年少无知，大声哭喊也只是担心自己的父亲被别人抢了去。 光发现自己没有办法自欺欺人，女孩儿的死，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想到这里，光不禁浑身颤栗。 “咱们去看看吧。“光嗓音颤抖地说道，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只是觉得不管故意与否，他们都是这场惨剧的制造者，不能就这么脱身事外。 绿叶等人面面相觑，皆感茫然，他们正为解救胖嘟而绞尽脑汁，不知道光此举为何，但也选择默默跟在身后。 “您...需要帮忙吗？“ 光悄然走到中年男子身边，低声问道。 “滚蛋！“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来者后怒道，似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情绪宣泄口，他显然将光当成了哪个没有家教的，看热闹的小屁孩儿。 “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先生，我是真心想提供帮助。“ 光内疚且诚恳。 “你能帮我什么！“ “我...我有钱。“ 光撸起腕带，想都没想就直接开口，将上面明晃晃的绿色时间摆到了中年男子眼前，他知道这应该是自己唯一能做的贡献了。 果不其然，中年男子愣了一下，一脸诧异地看向光。 “你是认真的？“ “是的，先生。“ 中年男子缓了好久才逐渐接受这个突遇好心人的事实。 “那...你能帮我买一口棺材吗？“中年男子试探道，“我想好好下葬我的女儿，你...你这上面的时间应该够。“ “可以的，先生，“光没有犹豫，“可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买。“ “去''泔水街''，“中年男子朝前面指了一个方向，“找一个叫皮鼠的贩卖商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寻找泔水街 “对...对不起，您刚才说那个人叫什么？“光的瞳孔陡然放大。 “他叫皮鼠。“ 这下不仅光，绿叶麻雀和大地三人心中也同时“咯噔“了一下，这也太巧了，巧到他们一瞬间还以为这是什么设计好的阴谋。 “他是一个贩卖杂货的商贩，“中年男子积极补充道，怕自己犹豫一下，就会失去这几个好心人，“是专门做我们平民生意的，无论缺什么他都有办法搞来，只不过价钱会比正常商铺贵一些。“ 中年男子说着说着就垂下头没了声音，倒不是他想敲这四个少年的竹杠，只不过城里隔三差五的死人，除了饿死的三等民，还有战死或其他各种死法的一二等民，棺材铺只好先紧着那些有权势的人订做，棺材订单不知排到了多久之后。 中年男子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要啥没啥，等轮到自己，没准女儿的尸体早就发霉发臭了。 他无奈抬眼，看到四名少年皆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后，再次缓缓张开了口。 “你们要是嫌贵的话...“ 光一激灵。 “不嫌贵！不嫌贵！是不是？“ 他接着朝身旁同伴看了看，寻求认同。 “对对对，皮鼠！皮鼠就行！“ 绿叶等人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 “真谢谢你们，遇到好心人了！“ 怀中抱着死掉的女儿，中年男子鼻涕一把泪一把也顾不上擦，他直起腰背，依次向面前的四名少年深深鞠躬。 考虑到与女孩儿的死脱不了干系，这样的感谢是万万承受不起的，光连连摆手，并搀扶起了痛哭流涕的中年男子。 “先生，泔水街怎么走？“ 情急的麻雀问道。 “你们...顺着这条路往前走，穿过垃圾场会看到一条下坡路，那就是泔水街了。“ “好，“光说，再次瞥了一眼那个因他们而死的女孩儿，“那您跟我们去吗？“ 中年男子眼神黯淡，摇了摇头。 “你们找到皮鼠，直接说是给饼佬做的，我得先回趟家，老婆还不知道...“ 说到这儿，他掩面哭泣，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四小只见状如此，互相看看，只好告别了中年男子，朝着他指的方向前行。 “光，你为什么要帮他？“ 走远之后，绿叶才选择开口，刚刚她并没有细问其中缘由，她相信光无论做什么事情，肯定都有自己的考量，更何况之后又牵扯出了皮鼠这个他们迫切找到的人，让整件事情更加扑朔迷离了些，她不敢多言。 “对啊光，“大地接茬道，一向机灵的他也有这个疑问，“你怎么知道他认识皮鼠？“ 光张了张嘴，犹豫了。 他本在心中默默期盼着他们不要问类似问题，这件事藏在自己心中就好了，不想让同伴们，尤其是胖嘟承受这份自责，但既然问起，也只好将那段不愿再想起的记忆重新讲述出来。 如愿听到了事情经过的绿叶三人久久未发一言。 光也没有再开口，他知道绿叶等人需要一定的消化时间，即使他自己没有获得过这个机会。 “所以，“许久之后，绿叶打破沉默，嗓音轻微颤抖着，“是我们害死了那个女孩儿。“ “不要告诉胖嘟。“光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好的。“绿叶轻声道，麻雀和大地两人也随即默认了这个选择。 四小只一阵无言。 由于必须要在士兵和胖嘟前找到皮鼠，绿叶三人在光的带领下，一路上脚步急促，风尘仆仆，尽管对与飞蛾城建筑风格迥异的巨人城怀有新奇，但仍未慢下来前进的步伐，直到他们走上一条已看不见行人的街道，阵阵令人作呕的臭气扑面而来，这才忍不住停下脚步。 “怎么没人了？“ 麻雀捂着鼻子，发出闷闷的声音，前方街道不仅无人，就连一点光亮都没有，看起来死气沉沉。两边石屋破败不堪，甚至很难发现一间完整的房子，大小不一的石头散落在道路中央，夹杂着各种废弃垃圾，与他们背后的灯火阑珊、干净整洁的街道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他后背不由得冒出冷汗，瞬间脑补出那名中年男子在他们离开后，一脸阴森诡异的微笑模样。 “咱们不会中计了吧？“麻雀感到后怕。 “接着走。“光目光镇定，冷静开口，率先迈开步子走向前方。 四小只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脚下滚动的石子不知道多少次令他们胆颤心惊，在这样抹黑行走了近十分钟后，他们终于看到了中年男子口中的垃圾场。 这片垃圾场同样没有光亮，四小只知所以能做出这样的认定，全靠那浓烈的气息和数十道堆积成小山的大小不一的黑影而做出的判断。 那些“小山“首尾相连，似乎蔓延成了一道崎岖不平的闭环山脉。 麻雀见此情形松了一口气，这最起码证明中年男子没有骗他们，可下一秒，滚滚臭气就顺着他短暂张开的口鼻钻了进去，弄得他呕吐不断，胃里仅剩的那些食物全都吐到了地上。 “你还嫌不够臭吗？“大地捏着鼻子揶揄道，声线变得尖尖的，听起来很是滑稽。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麻雀满脸歉意。 “走吧，“光指了指位于垃圾场对面，被绵延不绝的“山脉“遮掩住的一条街道，那里零星蹦出来几道亮光，远远望去，像萤火虫一样闪耀着，“那儿应该就是泔水街了。“ “可...“ 麻雀感受着有些辣眼睛的腥臭，短暂犹豫了下，但一想到胖嘟，便把剩下的话憋了回去，断然和其他同伴一起，开启了横跨垃圾山脉之旅。 四小只越往中间走，越觉得脚下粘稠不堪，四周的空气也越发稀薄，还未行进到一半的路程，麻雀就已经脚下无力，摔倒了多次。 “你怎么了？“ 这是大地第三次将麻雀扶起来了，见麻雀没有回话，于是眯着眼睛凑近他的脸，这不看不知道，麻雀的脸色铁青，额头青筋四起，眼中布满了红血丝。 “妈呀！“大地惊叫道，“不会是中毒了吧？“ “怎么回事儿，我看看！“ 绿叶闻声前来，拉着麻雀简单查看了下，无奈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小子憋气呢！“绿叶嫌弃道。 大地一听这可慌了神。 “憋气？生气了？我也没怎么他啊，顶多调侃两句，他不会较劲把自己气死吧？“ 绿叶一巴掌拍到了额头上。 “不是那个''憋气''，是不呼吸，懂吗？“ 大地恍然大悟地“奥“了一声，然后奔着麻雀一脚踹了上去。 “吓我这一跳！“ 绿叶则一脸坏笑地伸出了一根手指，在麻雀脸前晃了晃，麻雀见了紧忙后退，眼神惊恐，连连摇头。 说时迟那时快，绿叶向前大迈一步，将手指头顶到了麻雀的肋骨处。 麻雀躲闪不及，随着那根纤细手指在他的肋骨见上下滑动了一下，麻雀瞬间破了功，哈哈大笑了两声，可随后，他双眼茫然，接着显现出了一股浓浓的绝望之情，稍一停顿，就是又一次的猛烈干呕。 “我说你至于嘛！“大地无奈道，“还能把自己活活憋死？“ “快走吧！“麻雀呕地嗓音沙哑，眼泪都流了出来，“赶紧离开这破地方！“ 第一百三十章 泔水街 几个人轮流搀扶着麻雀，终于走出了那片令人作呕的垃圾场，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正是中年男子所说的那条整体呈下坡的小巷。 四小只顿时傻了眼，他们总算明白了这巷子为什么被称作“泔水街“。 由于地势偏低的缘故，导致垃圾场内的肮脏流体全都流进了巷内，弄的道路肮脏不堪。 更让人不能接受的是，道路的主体地面并不像外面那样由鹅卵石铺制，而是明显未经过处理的泥土，混杂上泔水，在两边家家户户昏黄路灯的照射下更显触目惊心，远远一看，整条小巷活生生像一条露天下水道，都不知该在哪里落脚。 往来行人们的衣服也都是脏兮兮的，不过这也不稀奇，能在这种地方安家，想必也没什么经济能力去添置新衣物，就算洗的干净，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重新蹭上随处可见的污秽。 但让四小只感到意外的是，生活环境如此恶劣，但似乎并没有打击掉这里居民的生活信心，相反，他们脸上无一例外都挂着洋溢幸福的微笑，男人们在家门口砍柴烧火，做着体力活，女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着一种状似黑煤球一样的零食，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充满了烟火气息。 与外面的虚假笑容不同，光能看得出来，这里每个人脸上的笑容真挚且发自内心。 这样的烟火气四小只已经好久未曾见过了，莫名让他们心里的戒备低了些，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随即一起踏进了这条泥泞的道路。 “大叔。“ 光挑了一个看起来最面善的男人，那人腰间别了把生锈的斧子，正在往炉子里面装填着刚刚劈好的木柴。 “您知道皮鼠在哪里吗？“ 面善男人抬眼看去，见是四名怯生生的少年，再结合刚刚听到的问话，瞬间变了脸色。 “皮鼠这贪得无厌的家伙，连小孩子的钱都骗了？“ 光愣了一下，对这名大叔的义愤填膺感到意外。 “不是的大叔。“ 光开口道，虽然不知道男人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来不及细想，他很怕下一秒，就看到可怜兮兮的胖嘟被士兵们押解前来。 “我们是找他买棺材的。“ 男人听后，瞪大眼睛张了张口，重新打量起他们，面露不忍，语气也缓和起来。 “可怜的孩子。“ 显然，他将四小只当成了那种父母双亡后只能自己来买棺材的无助少年。 “找皮鼠的话从这儿直走，门口摆着三罐大酒缸的就是他家，不过他这几天心情不好，恐怕不好讲话。“ “谢谢叔叔。“ 光毫不犹豫地迈开步伐，但却被男人叫住了。 “要不要我陪着去，“男人善意提醒道，“就说你们是我侄儿，那小子看我的面子上，也不敢乱要价！“ 光感到心里流过一股暖意。 “不用了大叔。“ “别忘了砍价，照一半砍！“ “谢谢您！“ 再次道谢后，不敢耽搁一秒的四小只便急匆匆走远。 “这大叔人真的不错。“ 麻雀极力躲避着脚下的水哇，吭哧吭哧地说着。 “不仅是他啊，“大地眼神在极速驶过的小巷两边乱窜，“我看这里的人都挺友善的。“ “真的是，“绿叶也看了出来，“是不是把咱们当作什么权贵了？“ “应该不是。“ 光判断道，他不止一次注意到路边的居民们对他们笑脸相迎，尽管身上尚还干净的衣物说明了他们是外来者的事实。 但那态度既不像敬畏，也不像谄媚，而是丝毫没有防备之心的好奇。 而且，他发誓看到不仅有一波在路边闲聊的妇女们指了指他们，并在彼此间嬉笑言谈，就像聊家长里短那般惬意。 在光看来，这是一群享受生活、无忧无虑的人们才有的行为。 “这里的人似乎都很单纯善良，全都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光说。 “你这么一讲真的是。“绿叶附和道。 虽然彼此之间讨论着，可四小只脚底下的速度丝毫没有慢下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救胖嘟，其他的事情，即使再稀奇，也得往后放一放。 更何况从目前来看，他们并没有在这稍显突兀的街道氛围中感受到威胁。 “你看！“眼尖的麻雀指着前方喊道，“那里应该就是了！“ 光等人顺着麻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男人所说的那三个大酒缸，正明晃晃地摆在路边。 在酒缸旁边一张摇摇晃晃的破烂木桌上，放置着一根燃烧了半截的蜡烛，照亮了正在旁边围坐着的四个玩儿骰盅的赤膊男子。 光等人一溜烟儿地跑了过去，就连麻雀也顾不上躲避土路上随处可见的水哇，毫不在乎地踏了进去，溅起的污秽沾满了他新买的裤子，心疼的直咧嘴。 “脱！小兔崽子们！“ 一声叫喊从牌桌上传来，吓得四小只急忙停下了飞速逼近的脚步，可他们很快就发现，这声叫喊并不是冲他们来的。 在牌桌上，一个留着精干短发的男子拍掌大笑，他发现自己的点数是最大的，于是兴冲冲地对他的输家伙伴们发号施令。 光眯起眼睛开始打量起这一桌人，他发现除了短发男子外，另外两个男人的情绪也很是高昂，尽管他们输了这局。 但剩下的那个看着就很精明的男人此刻却聋拉着脸，明显兴趣并不在这次赌局上。 光判断他的情绪消沉并不是因为输多了的原因，因为他可是四人当中保留衣物最多的那个了。 “娘的！老子再脱就光成白条了！“ 光看向发声者，发现如其所言，那个男人身上仅剩下了一条白色泛黄的内裤。 “你们几个要是不在乎自家娘们儿看到我胯下的“雄伟“，那我倒也无所谓！“ 内裤男抱起双臂靠向椅背，一副随你们处置的模样。 此言一出，本还算欢乐的牌桌氛围凝滞了，四人皆面色一变，内裤男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随即小心翼翼地瞥了那个情绪消沉的精明男子一眼。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消沉男子说道。 内裤男懊恼地朝自己脸上狠扇了两巴掌。 “皮鼠，“内裤男带着脸上新鲜的巴掌印，充满歉意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闭嘴吧你！“ 短发男子开了口，随即看了眼皮鼠，缓和道：“那你先歇着，别想太多，我们先走了。“ 皮鼠并没有送朋友的意思，他从牌桌上站起身，昏昏沉沉地走进身后的房屋内。 “你这个大嘴巴！哪壶不开提哪壶！“ 路过四小只身边时，短发男子还在指责朋友的不小心。 “怪我！怪我！“内裤男说道，又一次扬起了手。 啪啪！ 两道清脆的巴掌声再次响了起来。 光回头注视着那三人走远，接着看向皮鼠进入的那间房屋，目光坚定。 “走吧。“ “嗯。“ 绿叶三人齐声答应，他们跟上光的步伐，一起奔着门口走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皮鼠 皮鼠懒得点燃火把，在关上门后，整间屋子瞬间暗了下来，只有窗户上还能透进些许微弱的光亮，它照在了屋子最里端那张由杂草铺成的床上。 这对皮鼠来说已是足够了。 那张床往常都是妻子负责打理的，现在已变得杂乱不堪，屋内的其他地方也是如此，用过的碗堆积在桌子上，已经散发出了一丝霉味儿，角落的马桶几天未曾倒掉，周边洒落了不少污秽之物，就连他在城外辛苦倒腾来的各种杂物，也搞的满地都是，刚刚进屋时踩坏了什么也不从知晓。 皮鼠径直走到床边躺下，双手垫在脑后，眼中盯着光秃秃的屋顶，脑海中回想起妻女的音容笑貌。 少了妻子的叨咕和女儿的吵闹，这间屋子现在对他来说异常冷清。 自打北城门发生混乱的那天，他的妻女就被当时的值班士兵已扰乱治安为由抓了去，但唯独放过了他，其中缘由他再清楚不过。 这是那些士兵们的惯用手段，像这种莫须有的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说白了，有罪与否完全掌握在他们手中，至于该怎么算，那就要看当事人懂不懂事了。 这里的懂事，指的就是钱，也就是赤色大陆唯一流通的货币，绿色时间。 一个人六个小时，两个人就是十二个小时，三人以上还有优惠，这就是地牢内约定俗成的价格。 这笔钱对于一些一等民来说，也许不是什么吓死人的事情，咬咬牙还是能拿出来的，可对于皮鼠这种居住在泔水街的三等民，即使他唯利是图的名声已经在这里深入人心，那也算是一笔天文数字了。 像他这种贩卖商人，是个赚钱的行当，可这相当于从那些拥有自家商铺的一等民嘴里抢食，要想长久做下去，上上下下的打点必不可少。 他赚的钱，多数都是这么没的，剩在他手里的，不能说少，但也远远不够同时把妻子和女儿救出来。 该怎么办呢？皮鼠再次绞尽脑汁地琢磨起来。 如果这事儿要是早发生个两三天，他的钱还是够用的，可偏偏赶上他前一天刚刚上完贡，进了狼口里的钱又怎么能要出来呢？ 妻女多在地牢内待一天，就要多遭受一天的折磨，他被无力感包围，又一次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 咚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在安静且昏暗的屋内响了起来，皮鼠烦躁地望了门口一眼，他以为是他那哥几个又想出了什么安慰人的法子。 他对此很不适应，自己又不是什么不懂事的孩子，难道还能想不开不成？ “滚蛋！“皮鼠朝着门口大喊了一声。 这给他赢得了几秒钟的安静，随即敲门声再次响起，比上次还要刺耳。 “他奶奶的！“皮鼠从床上翻身而起，骂骂咧咧地走向门口，“你们能让老子安生一会儿吗？“ 他用力将门拉开，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 两个士兵怒火中烧地看着他，显然是听到了他刚刚在屋内的咒骂，而在他们中间，一个白胖小子眼睛忽扇忽扇的，正充满求助欲望地看着他。 “怎么不骂了？“一名士兵挑眉问道。 “军爷？“皮鼠愣了一下，立马嬉皮笑脸起来，论示弱装孙子，他可是一把好手。 “小的哪知道是您二位，没出去迎接真是失礼！“ “少扯这些没用的，认识他吗？“ 士兵将可怜兮兮的胖嘟往前面推了推。 皮鼠眼睛转了几下，心中明白了大概，这肯定又是哪家可怜孩子落入了这群吸血鬼的魔爪中。 那么一瞬间，皮鼠的共情心让他想要帮助这个人畜无害的胖小子，可又怕再被这些士兵敲一竹杠，于是他留了个心眼，并没有正面回答士兵的问题。 “军爷，他这是犯什么错了？“皮鼠关心道。 “走丢了！“士兵满是不耐烦。 “奥...这样啊...“ 皮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转念一想，如果士兵认为这孩子仅仅是走丢那么简单，那不妨帮他一帮，没准儿还能得到他家长的答谢，看着白胖的样子，估计家里条件差不了。 想到这儿，皮鼠伸手在胖嘟脸上掐了掐，语气责怪。 “让你跟紧我，让你跟紧我，这回好了，走丢了吧？还麻烦日理万机的军爷来送你回家，还不谢谢军爷？“ 胖嘟反应倒也还算快。 “谢谢军爷！“ “真是你的孩子？“ 士兵分别看了皮鼠和胖嘟一眼，有些不相信。 “回军爷，“皮鼠讪笑着，“这孩子从小被我惯坏了，饭不少吃，活儿是一点不干，别看我们爷俩现在长得不像，但确实是我生的崽，千真万确！“ 皮鼠拍着胸脯保证。 士兵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片刻之后，皆读懂了对方的神情。 “一个小时。“士兵说。 “啊？“皮鼠愣了一下，“这孩子不就是走丢了吗？“ “你也说了，我们哥俩日理万机，“士兵不怀好意地笑着，“这么忙还得抽空帮你送个人，不得感谢一下吗？“ 听到这里，就算想反悔也来不及了，皮鼠悄然认了栽。 他露出哭一样的笑容，不舍地褪下右手腕处的腕带，传输给那名士兵正正好好一个小时。 “下次看紧点！“ 心满意足的士兵留下这一句话，勾肩搭背，转身离去。 “他妈的，“皮鼠看着士兵远离的背影，愤愤咒骂，“这帮畜生，跟人沾边的事儿是一点不干！“ 回观胖嘟，可算松了口气，在被带来的这一路上，他将好几种可预见的结局都在脑海中演练了一遍，但完全没想到拨开云雾见光明，事情竟结束的这么突然和意外。 看了看这名对他没好脸色的救命恩人，胖嘟真诚开口。 “谢谢您。“ 还未等皮鼠作出反应，一直潜藏在暗中的四小只飞一般地奔了过来，他们相拥而泣，俨然一副团圆的景象，这搞的不知情的皮鼠云里雾里。 “胖嘟，你想死我了!“麻雀鼻涕眼泪一股脑地流了出来，“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嘛！“ “就是，“绿叶的模样比麻雀好不到哪儿去，她用力抽打着胖嘟的肩膀，旁若无人地哭喊道，“平时就让你机灵点，不要笨的像只猪一样！刚刚我们都打算劫狱去了！“ 不明则已，一明惊人。 皮鼠总算听明白了一句话，正是这句话，差点把他的下巴惊掉。 劫狱...这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能说出来的话，他一时间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万分，不知道要不要关门进屋，就当作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依次与麻雀、绿叶和大地等人进行了一次掏心掏肝的谈话之后，早就哭成泪人的胖嘟最后来到了光的面前。 光的表现要比其他人成熟不少，他没有像同伴们那样不管不顾地情感外露，只是定定地站着，但眼中那份与胖嘟重聚的喜悦是怎么也隐藏不掉的。 “你们...真的会为我去劫狱吗？“胖嘟看着光，哽咽地开口。 “会，当然会。“ 光略显平淡地说出这句话。 胖嘟“嗷呜“一声，重重地扑进光的怀抱中，险些没将光撞翻在地。 他们身后的那间屋子，随着“咣“的一声巨响，大门毫无预兆地关上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根绳上的蚂蚱 接下来，光等人向胖嘟讲述了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包括亲眼目睹他被士兵带走以及是怎么一路追踪到这里的，当然，这其中对中年男子和他死去的女儿那里做了不少加工处理。 原来，在四小只正准备迈步前往皮鼠家时，恰好远远看到那两名士兵一左一右地押着胖嘟走来，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已经没有时间留给他们去和皮鼠通气了，情急之下，光果断决定带领剩下的同伴们先行藏到暗处，并密切注视着事态发展，以免出了差错，全军覆没。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个道理他懂。 虽说不知道皮鼠和两名士兵在门口说些什么，可暗中观察的四小只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都不免往最坏的方向想。 “实在不行，咱们就去劫狱。“ 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时，着实令绿叶等人吃了一惊，但没有人反对，只能默默期待事态一定要朝好的方向发展。 得知了全部过程后，胖嘟变得泪眼汪汪，自己身陷险境，同伴仍不离不弃，这种情感让他深受动容。 “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交到了你们做我的同伴。“胖嘟哭唧唧地说道。 “我相信你也会为我们做同样的事。“光说。 “是的！“ 胖嘟重重点头，此刻的他对此一点也不怀疑。 “诶，对了，你是怎么脱身的，“大地面对那扇紧闭着的房门，表达了自己的疑惑之情，“难道这个叫皮鼠的男人真的承认你是他的孩子了？“ 四小只见到士兵放了胖嘟后十分激动，一股脑地冲了过来，甚至都没来得及思考其中缘由。 胖嘟顺着窗户朝漆黑一片的屋内看了去。 “我也不清楚，可能真的是个好心人吧？他甚至还为我搭上了一个小时的绿色时间。“ 光望着这条被称作“泔水街“的小巷，默不作声。 “不光是他，我感觉这小巷里的居民都很友好。“ 胖嘟接着说，他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刚刚被士兵带着在小巷里走时，不少人都朝他投来同情的目光。 “但不管怎么样，咱们还是应该去想人家表示感谢。“ 光想了想后提议道，这得到了一致认同。 咚咚咚！ 胖嘟敲响了皮鼠的家门。 “先生？“ 他冲里面喊了一声。 等了片刻，皮鼠的声音传了出来。 “干...干吗？“ 这声音很是忌惮。 “我们只是想向你表示感谢！“ 屋内又沉默了一会儿。 “小忙，不足挂齿！本就是萍水相逢，就别再见了吧？“ “那不行！“胖嘟皱起眉头，不乐意了，“我得把您给出去的那一个小时再还给您！“ 里面再次安静了下来，过了半分钟左右，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小缝儿。 皮鼠的脑袋探了出来，上下打量着。 “你...你说真的？“ “必须是真的！“胖嘟挺胸抬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按您说的，咱本就是萍水相逢，哪里有让您搭力又搭钱的道理？“ “那...“皮鼠眼睛滴溜溜地朝家门口两边望了望，“你们进来吧。“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本不想与这五个“危险分子“有太多交集，没想到对方竟主动提出还钱，这可是一个唯利是图的贩卖商人拒绝不了的诱惑，但明目张胆地在大街上交易，恐怕会惹出更多是非，所以选择让他们进屋。 待五小只进来后，皮鼠重新关上门，并点燃了墙上的火把，昏黄的光茫霎时间充满了整间屋子，也让所有人都看清了屋内的杂乱不堪。 这才刚待一会儿，麻雀就感到自己的胃有什么东西开始上涌，又干呕了一声，他仔细瞧了瞧，才发现是桌子上些许发霉的食物和墙角的马桶在作祟。 他横跨一步，离那臭味源远了一些。 “那么...“ 皮鼠搓了搓手，不知是不是屋内光线的缘故，他两只眼睛发出贪婪的光芒。 实诚的胖嘟倒也不犹豫，立马褪下了腕带。 “等等。“ 光将胖嘟拦下，自打进屋后，他就一直默默打量着皮鼠，对其已经有了初步了解。 很明显，这个男人是个爱财之人，但这样一个人设和他刚刚那大公无私的举动可是完全搭不上边。 这其中有不少疑点，而在他们即将要前行的道路上，一丝一毫的不确定性都要消灭在摇篮之中，如果落下把柄，就会像身背着一颗不定时的炸弹一样，没准儿在哪个关键节点，就会遭到反噬。 脚踏实地，步步小心，这是亲眼目睹胖嘟被士兵带走后，光给自己立下的行事准则。 被打断后，皮鼠混沌的思维也清醒了不少，他重新打量起这五个少年，乱中有细，重情重义，眼神里也藏着同龄人中少有的成熟稳重，想到刚刚哪个女孩儿脱口而出的“劫狱“字眼，他更加断定这五人不简单。 想到自己险些被眼前这点蝇头小利蒙蔽住，皮鼠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这几个少年，明显能回报他更多，当然，他没想真让他们去劫狱救出妻女，他对他们，很快就有了新的安排。 他饶有兴致地看了眼光，奸商本质显露无疑。 “很感激您刚刚的慷慨之举，“光客气开口，“可我有一事不明。“ “请讲。“皮鼠示意。 “为了一个陌生人欺骗官兵，您不觉得得不偿失吗？“ 皮鼠嘿嘿一笑。 “我是个商人，亏本的事不干，我见这小子胖乎乎的，家中条件肯定差不了，一个举手之劳而已，帮了他，我能获得的也许会更多。“ 胖嘟暗自咧了咧嘴，恩人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据我观察，这屋子应该不止一个人住吧？“ 光注意到了屋内多出来的日常用品和那张足以容纳三人的床。 “没错，“皮鼠一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也是为地牢中的妻女积德，没准儿德满了，她们也就有救了。“ 他主动将身陷牢狱之灾的妻女提了出来。 光忽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如果这对话再进行下去，恐怕会朝着自己不希望的方向发展。 “很遗憾您妻女的遭遇，让我们补偿您那一个小时吧，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了。“ 光说罢，看了眼不明所以的胖嘟，后者很快会意，再次褪下腕带。 “哦？“ 皮鼠伸出手，这次轮到他将胖嘟拦了下来。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们刚刚是想''劫狱''的吧？“ 胖嘟、绿叶、麻雀、大地四人心中同时一紧，看着皮鼠，多了些戒备。 “小孩子的玩笑话，您别当真。“光说道。 “说出的话是要负责的，“皮鼠目光变得阴冷，“要是我找到刚刚那两名士兵，告诉他们我说的是玩笑话，你猜他们会怎么想？“ 前一秒还是个大善人，下一秒就威胁起来，这突变的画风让除了光以外的其余四小只猝不及防。 “你想让我们去劫狱？“ 光神色一凛，开门见山，事已至此，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我没那么不讲道理，你们要是想让我彻底闭嘴，我倒是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个办法。“ “什么？“ “拿根绳把咱们拴在一起...“ 面对五小只的不解，皮鼠微微一笑，再次开口。 “俗称，一根绳上的蚂蚱。“ 第一百三十三章 转变 光不喜欢皮鼠提出的这个解决办法，这明显是要利用胖嘟的事情来要挟他们，在这种情况下，相信他此时无论打着什么算盘，最后都会让他们置于险境之中。 而且像他这种贪得无厌的人，满足了一次就有第二次，是很有可能永远都摆脱不了的。 “你先不要急着拒绝，“皮鼠显然看出了光的想法，“先听听我的计划也不迟。“ “那您说吧。“ 光应付道，接着不留痕迹地向同伴们使了个眼色，其他人很快会意，默默做好战斗准备，如果对话进行不下去，他们会一涌而上，先制服眼前人再说。 “像我刚才说的，我的妻子和女儿前些日子被士兵抓进了地牢去，如果想赎他们出来，需要十四个小时的绿色时间。“ “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光如实说。 “我知道，但你们有本事啊，本事可是会生钱的，如果利用好的话。“ “那您想让我们怎么利用呢？“ 光戒备地盯着皮鼠，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我恰好知道城里有一个刚刚落魄的贵族，“皮鼠倒显得很惬意，一幅成竹在胸的样子，“他的家中，安保不严，钱倒是还剩下不少。“ “偷盗的事情我们不干。“光断然拒绝。 皮鼠意味深长的盯着五小只一眼，微微一笑，再次开口。 “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一个小意见，至于你们想到哪里搞钱，不关我事，只要最后让我见到钱就好了。“ 光犹豫了片刻，开口说道。 “让我们商量一下好吗？“ “去吧，“皮鼠摆了摆手，“不过别想着逃跑，我现在孤家寡人，贱命一条，相信我，你们是不愿意和我这种人作对的。“ 光并未理睬皮鼠的又一次威胁，带着同伴们走出了门外。 “你们怎么想的？“光环视一圈儿后问道。 “他不会真的跟咱们鱼死网破吧？“绿叶说。 “不知道，但是不能冒这个险。“光说。 “可十四个小时啊，“麻雀看着自己右手腕上闪耀的一个小时绿色时间，犯了难，“咱们要到哪里去搞这一笔钱？“ “去找老牛和奇妮他们？“绿叶提议。 “对！他们那儿一定有！“ 麻雀重新见到希望，激动了起来。 “太冒险了，“光否决道，这也是皮鼠对他们露出敲诈意图后他第一个想出的办法，“咱们要分清主次，现在的首要目标还是救出小公主，刚进城就和他们见面，被人看到一定会招来怀疑，不能因为咱们自己犯的错误去连累别人。“ 此言一出，胖嘟的脑袋沮丧地聋拉了下来，此时完全因他而起，让他感到十分内疚。 其余人也陷入一阵沉默之中。 “其实...“见同伴们皆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大地犹豫不决地开了口，“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同伴们的眼光纷纷落在了他身上。 “如果把他...“大地朝屋内瞥了一眼，又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接着抬起手，做了个刀划脖子的动作，“...那这些麻烦事儿都不复存在了。“ “啊！“ 绿叶捂嘴发出一声惊叫，一把将他拽到了自己近前。 “大地！“她责备道，“你怎么能有这种可怕的想法，咱们是正义的一方，哪能做出人如草芥的事情！“ “其实正义和邪恶，有时候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大地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 绿叶想争取同伴们的支持，她见胖嘟面色沉重，麻雀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于是将最后的希望放到了默不作声的光身上。 “光！你说句话啊！“绿叶急道。 光想了想，并没有如绿叶的愿。 “我觉得大地说的有道理，“他开口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咱们能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绿叶瞪大眼睛，久久不敢相信。 “疯了...你们都疯了吗？“ 绿叶吼着，捂着脑袋无助地蹲在了墙边。 “投票吧。“ 光说着，默默举起了一只手，大地见了，也将手举了起来。 光看了眼绿叶，又看了眼麻雀。 “麻雀，你呢？“他问道。 “我...“麻雀嘴唇颤抖着，“我不想杀人。“ “但如果我们决定了，你会帮助我们吗？“光目光温和，语气轻缓。 麻雀陷入到深深的纠结之中，好久之后，轻轻点了下头。 “好，现在二比二，“光说着，看了看胖嘟，“你呢胖嘟？“ 胖嘟垂着头，双拳紧握，也许是力气太大，浑身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不！“胖嘟毅然决然地抬起头，直视光的目光。 “你不同意？“光问道。 “我压根就不同意这次愚蠢的投票！“胖嘟低吼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杀皮鼠，我去杀！偷钱，我去偷！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如果因为这个事情闹得彼此之间分崩离析，更不值当！“ 光悄然叹了口气。 “可我们是同伴啊。“ “你还知道我们是同伴？“胖嘟对着光怒目圆瞪，这是他第一次朝光发火，“同伴之间不需要投票，认定了一个事儿，干就完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光问道。 ...... 在悠然等待了半晌后，皮鼠终于再次听到了敲门声。 “怎么样，想通没有？“ 他拉开门，将五小只迎了进来，大地将门关严。 “我还是那句话，怎么搞钱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让我见到钱，救出我妻女，不然，就等着这个小胖子被士兵带走吧，你们也跑不了！“ 皮鼠说着还要掐一下胖嘟的脸蛋，被胖嘟一把打掉。 “还挺有脾气？要不是我你现在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快说，我没时间跟你们耗着！“ 皮鼠向地上啐了一口痰，然后笑嘻嘻地看着虎视眈眈的五小只。 五小只面面相觑，最后由光开了口。 “你说的那个落魄贵族，我需要他家的具体位置。“ 皮鼠听罢，露出了诡计得逞的笑容。 “贵族区，第二条街道，左数第三间房子。“ “行，“光点了点头，“我们知道了，三天之后给你答复。“ “慢走不送。“ 在其余同伴们都走出屋子后，排在最后的光在门口停了下来，他顿了一下，将先于他出去的同伴们关在了门外，而自己留在了屋内。 “你...要干什么？“ 皮鼠慌张地向后退了两步，手伸进上衣口袋中，他发现面前这个少年忽然变得寒气逼人，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就像盯着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猎物一般。 “我不喜欢被人威胁，“光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这件事，算对你先前帮忙的回报，如果你认为抓住一个把柄就可以对我们肆意驱使，我劝你尽早放弃这个想法。“ “你说你是孤家寡人，但我和你不一样，那些需要我守护和珍重的，就是我的一切，为了他们，我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相信我，你不愿意和我这种人作对的。“ “对了，我需要你准备一个小女孩儿用的棺材，稍后会有一个叫饼佬的人来取。“ 光留下最后一句话便走出了房门，皮鼠颤栗之余久久未曾松开事先被他装进口袋的那个小瓶，里面装的，是药效强力的麻醉剂。 第一百三十四章 寻找落脚点 “你刚回去干嘛了？没事儿吧？“ 光从皮鼠家出来后，胖嘟紧忙迎了上去，一脸关心。 “没事儿，“光的笑容显得有些憨厚，“就是去警告一下，让他老实一点。“ “哦。“ 见光如此说，胖嘟放松了下来，接着开口问道。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什么时候去...偷？“ 说道“偷“字的时候，胖嘟放轻了自己的声音，在他的认知中，即使要偷的对象是巨人城的贵族，而贵族一般都没有什么好东西，但他还是觉得，这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 “得先制定个计划，不能莽撞行动，“光说道，“贵族再落魄也是贵族，咱们得打起万分小心，而且时限三天呢，不如今天先摸清楚城内的环境，最起码也要先找到个落脚的地方，这样的话，万一被追捕，被迫分散，咱们也有个根据地。“ 众人纷纷点头，光想的确实很周到。 “你们觉得那条''鬼街''怎么样？“大地道。 虽然是第一次听到“鬼街“这个词，但其余人脑海中纷纷浮现了相似的画面，大地所说的，应该就是垃圾场外那条破败无人的街道。 “嗯...“光略作思考，“那里应该可以，咱们先去看看吧。“ “行。“ 胖嘟附和道，绿叶和大地也同意这个想法，几个人一起顺着小巷朝外面走去。 麻雀没有动，他站在原地，脑海中仍回想着那条街道的阴森渗人，等他回过神来，同伴们已经走到几十米开外了。 他“嗷“的一嗓子，迅速迈开腿追了上去，嘴中念念有词。 “住就算了...还起那么个名...多吓人啊！“ 想不通的他直接朝前面的同伴们放声喊道。 “要不叫“同福街道“吧！或者“五人之家“？“ ...... 五小只再次穿过那片垃圾场，来到了那条被大地叫做“鬼街“，被麻雀称之为“五人之家“的街道，与他们离开时一样，仍是一副落魄荒芜的景象。 他们沿着这条街道前行，寻找着合适的落脚点。 麻雀的心思却不在于此，他整个身子缩在一起，随时警惕着各种突发情况，低空掠过的乌鸦，暗中藏匿的石头，随风摆动的枯草，都是他重点关注的对象。 “你有完没完啊，一惊一乍的！“ 胖嘟回来后，那肥硕的身躯自然成为了麻雀心中理想的挡箭牌。 他挽着胖嘟的胳膊躲在其身后，眼睛股溜溜地四处乱转，期间不断变换着位置，时不时还掐一下，到最后，甚至一口咬到了胖嘟的肉上。 “哎呦！“胖嘟吃痛，将麻雀甩了个趔趄，“要我干嘛？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等等我！“ 麻雀惊吼出声，紧忙扑到胖嘟身边，怀中再次感受到其胳膊上的温度后，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胖嘟无奈地摇了摇头，任由麻雀将自己的胳膊扯来扯去。 “你们看看他这个样子啊！“胖嘟埋怨道，“你说老牛当初怎么没对咱们进行胆量训练呢？一定能揪出你这个漏网之鱼！“ “为一个人制定训练计划，付出的时间和收获根本不成正比！“大地调侃道。 五人行的队伍逐渐分成了两个部分，后面的胖嘟、麻雀和大地嬉笑打闹，而光和绿叶在前方，两人一人一边做着分内的事情，彼此之间没有交谈。 “他俩怎么了？“大地率先注意到了气氛的异常。 “应该是刚刚的事情吧？“胖嘟答道。 “明明是我提议要杀皮鼠的啊，绿叶和光较什么劲呢？“大地不解，但心中也庆幸绿叶没把火发在他身上。 “光是咱们的头儿啊，你提议没用，得他同意，绿叶是在气这个吧？“ 大地像个小大人一般摇了摇头，无声叹息。 “女人的心思啊！“ “你懂个屁女人！“胖嘟无情驳斥。 在五小只沿着这条街走了一多半的距离后，光终于看到了自己心怡的房子。 “这里怎么样？“ 四只小脑袋齐齐地顺着光手指的方向望去，麻雀死死拽着胖嘟的胳膊，再次打了一个寒颤。 “真的要进去吗？“他声音抖动着，“没准儿里面正有人盯着咱们呢！在外面什么都看不到...“ 光微微一笑，麻雀所说的，正是他选择这里的原因。 这间石屋与其他的屋子相比，算不上最能挡风遮雨的，但在它的外面，有一颗枯树，下垂的树枝正好遮挡住了窗户的位置，如果站在外面，很难看清石屋内的情况，但如果从里面往外面看，街道上有月光的照射，从暗处观察明处，即使有树枝遮挡，应该还是能大概看清外面的情况，以后若真用的上，这应该会给他们一个提前准备的机会。 光向同伴们解释了他的想法后，得到一致认同。 “那进去看看吧。“ 话音刚落，光一马当先，第一个朝着石屋走去，其他同伴们见状也跟在身后。 这次麻雀并没有落下，原本在队伍最尾端的他挤到了胖嘟和大地中间，又遭到了胖嘟的一阵挤兑。 光推开了那扇不知已多久没人触碰过的木门，落手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明显的掌印，屋内尘封已久的灰尘扑面而来，呛的他们连连咳嗽。 在同伴们都进来后，光将门重新关严，然后开始打量起整间屋子，这样的举动并耗不了多少时间。 它和刚刚皮鼠的那间屋子如出一辙，是个标准的三等民房屋，不同的是屋内家徒四壁，地上还有不少风干了的粪便，完全是一副很久都没住过人的样子。 胖嘟踢了踢七扭八扭躺在墙角的那几张明显没人看得上的破草垫，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你们觉得怎么样？“ 光看着皆是一副嫌弃模样的同伴们，挤出了笑容。 “挺好，挺好，有个住的地方就行了！“胖嘟说着，然后不留痕迹地掐了一下他身旁的麻雀。 “奥，对，“麻雀开口，“都是为了完成任务嘛，等咱们回去，给家里盖个大房子！“ 胖嘟暗自“啧“了一声，麻雀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提到回飞蛾城，他们刚刚有了些许放松的内心又揪了起来。 “要不咱们先简单收拾一下？“胖嘟岔开话题。 光腿下腕带看了看右手腕，他本想着趁着现在外面人多，先在巨人城的大街小巷走一走，可直至他看到了那原本有着十二个小时的红色时间只剩下了两小时十七分钟，这意味着巨人城的三等民还有十七分钟就要陷入沉眠了，到时候街上的行人消失了一多半，他们便失去了隐藏在人群中的先机。 这对于要熟悉整个巨人城环境的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契机。 想到这儿，光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行，“他同意了胖嘟的意见，“那就先收拾一下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绿叶的父亲在等着她 “你去说吧？“ “不行，你去说！“ 墙角处，胖嘟和麻雀小动作互相推搡着。 “明明是你提起的，为什么要我去说？“ “好麻雀，帮帮忙，我刚刚给大家添了那么大的麻烦，那还好意思提要求啊？“ 胖嘟双手合十，低头哈腰地陪笑着，他此时就像是个做错了事刚被原谅的小孩儿，那副满是心虚的样子着实令人忍俊不禁。 “你就帮我这一次，要不咱都得在这冰冷的地上睡一宿不是？“ 麻雀掐起腰瞥了他一眼。 “那你欠我个人情！“ “行行行，我以后做牛做马报答你！快去！“ 胖嘟乐开了花，又推了他一把，麻雀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光正在另一边的地上捡粪便。 “光？“ 麻雀缩着下巴小声道，经历了刚刚的“杀不杀人“事件后，他现在对光有一种敬畏的感觉。 “嗯？“ 光闻声看向麻雀，见其脸上的些许惧色后，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即展眉笑道，“怎么了？“ “要不...”麻雀手揉搓着衣角，“去弄些杂草吧，晚上垫在身下？“ 话音未落，胖嘟若有其事地观察着房顶，眼睛却朝两人这边瞟了一下，大大咧咧的嗓门响了起来， “你怎么那么多事儿，真是的！将就一晚都不行？“ 麻雀讶异地嘴巴张开了“o“字型，他万万没想到胖嘟竟然倒打一耙！ “你...“他急的一瞬间讲不出话来，只能跺脚干着急。 “行啦，“光笑了笑，见状如此，他心中自然也清楚了这是谁的提议，“麻雀说的有道理，而且这也不是个过分的要求。“ “好嘞，“胖嘟立马喜笑颜开，丢下手头的活儿上赶着跑向门口，“你们歇着，我去弄！“ “我去吧，“光阻止道，“你过来捡屎。“ 看着一地的粪便，胖嘟委屈地嘟起了嘴，麻雀幸灾乐祸地拍手叫好。 光是故意这么做的，这样麻雀心里会平衡一些。 “绿叶？“光看向一边默默忙活着的绿叶，“要不咱俩一起去？“ 绿叶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同意，两人一起走到了外面的街道。 巨人城的三等民在几分钟之前便已进入沉眠之中，与“鬼街“相连的那条原本热闹的街道此时也已经暗淡了下来，天上的月亮被乌云遮挡，那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淡淡月光，成了这里唯一的光亮。 “现在就咱们两人，你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 光对绿叶说道，这也是他叫她一起出来的目的。 “我没什么想说的。“ 绿叶伸手拔出扎根在鹅卵石缝隙中的荒草，面容紧绷，摆出了一副不想言谈的架势。 “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我不希望咱们之间有隔阂。“ “有隔阂吗？没有吧？“ 她又看到了远远的一撮随风摆动的荒草，并自动忽视了距离更近更多的荒草从，倔强地向目标走了过去。 光老老实实地跟上。 “你不想和我谈谈吗？“ 绿叶将刚刚收集到的杂草抱在怀中，回身瞥了光一眼，又翻起了那标志性的白眼。 “你跟着我干嘛？领导者就不用干活的吗？领导我们让你累的连草都抱不动了？“ 绿叶的阴阳怪气让光感到刺耳。 “你在无理取闹。“他叹息一声。 “最起码我不会随意剥夺一个人的生命。“ 听到这貌似没来由的一句话，光松了一口气，绿叶主动提出这一点，证明她愿意谈了。 “你相信因果吗？“光问道。 “相信啊，杀人会下地狱，好人死后会去神的天国。“ “杀人有很多种方法，有时候不一定要你亲自动手。“ “你到底想说什么？“绿叶不耐烦地问了一句。 “如果因为你的一念之慈，导致咱们被皮鼠出卖，最后落到了巨人城士兵们的手中，那所有人，包括等待咱们解救的小公主，可能最终都会被人杀死，你虽然不是凶手，但我们却因你而死，你觉得这种罪行，够下地狱了吗？“ “这只是你的臆想，发生的可能性很低！“ 绿叶慌乱驳斥，声音却不如刚才那般理直气壮了。 “万一呢？“光一字一句地质问，“万一出现了这种情况，你能承担得起后果吗？“ 绿叶语塞了，她望着光，唇齿微颤，似乎眼前的这个人，已不再是那个和她一路通行，温暖善良的光。 缓了好久之后，绿叶低下了那颗骄傲的头。 “你变了。“ “要想活下去，这是咱们每个人都必经的成长。“ “成长就意味着要做一个坏人吗？“她的声音哽咽起来，散落的秀发挡住了她的脸颊，“要不是遇见了咱们，城门口的那个小女孩儿也许就不会死，还有着灿烂的人生等待她，要没有遇见咱们，皮鼠就会安安心心地四处筹钱救他的妻女，不会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也就不会遭遇死亡威胁。“ “不，“光慢慢走到绿叶身边，“成长意味着要担负起更多的责任，要懂得为了咱们在乎的人和事做出牺牲，即使牺牲掉的是纯真的灵魂。“ 绿叶无助地呜咽着，她抬起头，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你说，为了一个咱们从来没见过的人堵上这一切，值得吗？“ 光心中的某一块儿地方松动了，这也是他最近在思考着的问题。 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值得吗？ 最初在飞蛾城教堂五楼接受神使大人下达的任务时，正巧是他们刚刚学会密法，成为一名合格的时间守护者的那刻。 那时候的五小只意气风发，心中被虚无的荣誉感和信念充斥着，并渴望为之献身。 还有那任务成功后露尔大人奖励的一个愿望，这意味着阶级跨越，是多少平民可望不可求的机会。 而他们刚刚在“生死时刻”培养出来的友谊，更是如此真挚——尽管后来证明那是为了选拔而精心制造的一场骗局——其余人都知道光的父亲被抓进了地牢，那种想要为同伴出头的情感如同血液中流淌着一股炙热的火，想要喷涌而出。 这些想法交相辉映，支撑着他们一路前来。 光虽然不知道同伴们为帮助自己救父亲而前来占得比重有多大，但他清楚自己是要负一定责任的，所以他一路上将同伴们的生死系于自己身上的原因，不希望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因帮助自己而死。 光将绿叶缓缓抱在了怀中，淡淡开口道。 “事已至此，没有后悔药可吃了。“ 绿叶哭的更深了些，光能感觉到她的身躯在自己怀中颤抖的幅度。 “你说，“绿叶哽咽道，“咱们以后能去神的天国吗？“ “...我爸爸可能正在那里等着我呢。“ “会的，会的。“ 光安慰着，想到了自己生死未卜的父亲，神使大人和露奥两人各执一词，父亲到底有没有被放出，是否恢复了平静的生活，也许只有等他回去才能知道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惹祸的三人 胖嘟、麻雀和大地三只小小的身影缩在角落，叽叽喳喳讲个不停，似乎在激烈商讨着什么， 他们听到门口处传来一声异响，条件反射般回头望去，看到是光和绿叶抱着刚收集好的杂草走了进来。 “你们怎么了？“光将杂草在地上摆放好，注意到了他们脸上的神情有些凝重，“出什么事了吗？“ 三人互相看了眼，谁都没有勇气先说话，最终还是胖嘟咬着牙站了出来。 绿叶也注意到了异常，她走到光的身边，和他一起面对这几个像是做错了事的人。 “刚刚你们走后，大地说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胖嘟犹豫不决。 “死胖子你快说啊，急死个人！“绿叶催促道。 胖嘟半转过头向身后望了一眼，麻雀和大地两人一动不动，眼神飘离，表情不安。 他心里一横。 “大地说，咱们现在的时间有问题...“ “有问题？“光不解，“什么问题？“ “是这样的，咱们现在日出而起，有十二个小时的红色时间，这么算下来，沉眠时间和巨人城二等民的时间一样，而那时候一等民还有两个小时...“ 听胖嘟说到这儿，光恍然大悟，立刻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他们的优势就在于比别人多出的时间，却被白白浪费了。 每个城邦一等民的数量虽说少，可也是占了不小的比重，如果以后想要人不知鬼不觉地展开行动，那在大多数人都沉眠的时间进行是最合适不过的选择，但如果按照现在的时间安排，显然是行不通的。 而且一等民一般都在各自城内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和职责，是与贵族关系最近且上升心最重的一个群体，冒着被这些人发现的危险去搞小动作，一旦发现，必会捅到贵族那边领取奖赏，这相当于无形之中增添了很多风险。 所以最好的选择，是与三等民一起苏醒，这样到一天的最后，他们比一等民，还要多出两个小时。 “...就是这样。“ 胖嘟后来说的和光想的并没什么出入。 “那...“绿叶皱起眉头，大脑飞速运转着，忽然激动地打个响指，想到了一个轻松的解决办法。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她傲娇道，“瞧你们三个这副样子，上次路过野人部落，那个叫太音的...“ 说到太音，绿叶脸上泛起一丝红晕，那是她少女情愫的第一次爆发。 “...不是给了咱们六瓶时间转移药水吗？老牛拿了一瓶，还剩五瓶，咱们用绰绰有余！“ 光并不像绿叶那么乐观，他相信她能想到的，大地肯定也想到了，可大地看起来似乎并不对此感到兴奋。 “问题是...“胖嘟支支吾吾地开了口，“那五瓶药水刚刚被我们打碎了...“ “啊？“ 绿叶下巴惊掉到地上，她用力扒拉开站着像坐雕像的麻雀大地二人，看到她随身携带的那个布包静静地躺在地上，表面多出了一块儿新鲜的水渍，拾起布包，那张标注七城位置关系的地图，已成乌黑一片，和破碎的玻璃茬一起蜷缩成一团。 “怎么搞的你们！“ “我俩才离开多久！“ 绿叶放声吼着，尖锐的声音在屋内回响，刺穿了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是我的问题...“胖嘟率先开口。 “我也有错...“麻雀小声道。 “我...我也参与了...“大地加入。 接下来，在他们三人互相揽责的“争吵声“中，光和绿叶总算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而其中缘由却不免令人火大。 原来在大地想到绿叶包里还有五瓶药水后，在翻找的过程中，竟然还发现了一小块儿烤熟的猪肉，被一张油纸紧紧包裹着，这对于几天没见过荤腥，而且只在早上吃了一顿难以下咽的烤土豆的胖嘟和大地来说，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他们俩很快就这块儿猪肉的分配问题起了争执，到最后互相撕扯起来，麻雀见状，想要去拉开缠斗在一起的两人，这让胖嘟和大地认为又来了一个抢食的人，相互间的力气更大了些。 这场闹剧的最后，便由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作为结尾，但在慌乱之中，他们并不知道具体是谁打破的。 “你们，啊？要我说你们什么好！“ 绿叶挨个用手指顶着他们的脑门儿。“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什么时候能成熟点！“ 说到气头处，绿叶瞥了一眼光，希望他能帮自己说说话，可出乎她意料，光却一脸打趣地看着自己。 “你...为什么要在包里藏块儿猪肉？“ “啊？“她蒙住了，“这是你现在关心的问题？“ 不仅绿叶，连犯错误的三人都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好啦，“光打起圆场，“别怨他们了，也不是故意的。“ 他倒不是觉得这件事情不可惜，只是认为事已至此，再去追究是谁的责任于事无补，反而会伤了彼此之间的感情，这是麻雀稍早时看自己的眼神给他的警醒。 先前由于心急，在处理皮鼠的问题上太过武断，导致麻雀有些畏惧于他，胖嘟急的朝自己发了火，这不是一种良性的团队发展。 他虽希望能尽自己最大努力保证每个人的安全，但这是建立在良好的沟通之上的，这也是绿叶刚刚在外面对自己的态度转变带来的教训。 说到沟通，他又想起了另一件积压很久的心病，决定趁着刚进城第一天，尚没有不好的事情找上门的情况下，将其处理掉。 另一边绿叶赌气，正面墙壁，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决定在今晚沉眠前，不再理睬这些幼稚的男孩儿。 光见状笑了笑，温和地看向如芒在背的三人。 “咱们也坐吧，谈谈心，绿叶，你也转过来。“ 说罢，他捡起一把杂草，垫在了屁股下。 其余人见了，虽不明所以，但也照着光的样子坐在地上，五小只围成了一圈儿。 “还有玻璃瓶吗？“光问道。 绿叶气呼呼地从身上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空玻璃瓶，那是她平日里喝水用的。 光从绿叶手中接过，拔掉瓶塞，在掌心升起一团明亮的火焰，装进瓶内。 得益于密法技艺的精进，那火球在玻璃瓶中持续地燃烧着。 光将玻璃瓶置于他们之中的空地上，散发的光芒不大，但也能隐约照亮每个人的脸颊。 他不希望发生接下来的这场对话时，置身于黑暗之中。 “咱们要聊些什么？“胖嘟弱弱问道，他还以为这是一场针对他们三人的批判会。 “你们为什么要来巨人城？“光环视一圈儿，“我的意思是，是什么支撑着你们一路前行的？“ “这不是神使大人交代下来的任务吗？“麻雀小声道。 “如果仅仅如此，“在同伴们的注视下，光微微低下了头，眼睛死死盯着鞋面，今早刚买时还是崭新，此时已沾满了脏污，“你们是可以选择放弃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深夜畅谈 光说出这句话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意味着接下来的日子里，在险象丛生的环境中，他可能要独自去完成解救小公主的任务。 但他并不后悔，因为完成任务是唯一选择，父亲的处境不明，他即使牺牲掉性命，也要博得一线生机，将父亲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但同伴们则不同，他们还有退路，为了那虚无的荣誉感以搭上生命作为代价，是万万不值当的。 他想让他们将这件事情考虑清楚。 “你什么意思？“胖嘟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我都为你们想好了，“光鼓足勇气重新抬起头，“如果想退出的话，就对神使大人说你们暴露了，为了不拖累我，只能先行撤离，这样他们不会为难家属，如果我真能带着小公主安然回到飞蛾城，也会为你们打掩护的。“ “你是认为你比我们强？“绿叶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瞧不起我们吗？“大地说。 光心酸一笑。 “一路上经历那么多，早就是过命的交情了，我只是觉得，为了这个事都死在这儿，不值当。“ 胖嘟想要从地上站起，被麻雀死命拦下，他的屁股都被胖嘟起身的动势抬离了地面半分。 “那你为什么不放弃！“他喊道。 “露尔大人答应过，完成任务会满足一个愿望，我要救我父亲，如果没这茬事儿，我也会放弃的。“ “好！“胖嘟气的连连点头，“你想这么论是吧？那我问你，如果身份互换，如果我们...“他伸手挨个儿指着在场的每个人，怒气冲冲地盯着光，“...当中有任何一个人跟你现在的处境一样，你会背弃同伴，选择放弃吗？“ “你不要用没有发生的事做比较嘛！“光笑着打起哈哈。 “我就要，而且我还会说，你不会！所以我们也不会背弃你的！“ 看着胖嘟、绿叶、麻雀、大地信誓旦旦的样子，光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楚。 “我只是...只是不希望你们...因为帮助我...就...“ “臭不要脸！谁说我们是为了帮助你才来的？“ 绿叶双手抱胸，仰着头，用鼻孔瞪着光，那样子，像极了在飞蛾城教堂门口，他们初次见面时。 “对不对？“她环视一圈儿问道。 “啊，对对对！“剩下的三人异口同声。 “我可是为了露尔大人的奖赏来的！“绿叶栩栩如生地讲了起来，“不像你们，我们家可是二等民，你们知道要从二等民跨越成一等民的难度有多大吗？爸爸以前那么努力杀怪物，就是要达成这个目标！现在家里只剩下我和妈妈两个人，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恐怕永远都无法满足爸爸的心愿了！“ 胖嘟立马接过话。 “我爸卖面食，扛着扁担一天天走街串巷的，腰病发了好几年，他做梦都希望能有一家自己的店铺，就开在广场旁边，等我回去了就向露尔大人要这么一家店铺，那人流量再配合上我们家的手艺，生意好的不得上天了啊？“ “我...我也是！“麻雀罕见地提高了嗓门，“为了养活我，妈妈在外面打猎，很危险，我天天都在祈祷她不要在野外遇到大型的野兽或者怪物，等我回去了，她就不用再做那些危险的事了！“ “还有我，“大地开口道，“我爸妈都是城内务农的农民，每天拔掉枯死的幼苗是常态，他们有一次对我说，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在太阳升起时醒来，那样就知道幼苗沐浴在阳光之中是什么样子了。“ 一通发自肺腑的感言下来，五小只纷纷红了眼眶。 “哭什么呀，真的是。“ 绿叶擦了擦泛红的眼睛。 “你又没比我们好到哪里去！“麻雀哽咽道。 “你就跟洗了脸似的！还有大地，鼻涕都流进嘴里了！“ “好吃吗？“胖嘟揉着红肿的眼睛。 “额...“ 大地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这句话要是换做别人问，那肯定是调侃，可出自胖嘟之口，他有些拿不准。 看着大地为难的样子，不算明亮的石屋内爆发出一阵窃笑，自此夜过后，五小只无论身处何种险境，退却的想法再也没出现过。 ...... 在与五小只分别后，老牛也顺利进了城，轻车熟路地走进了一个小酒馆儿。 倒不是对巨人城的环境有多了解，和所有人一样，他同样是两眼一抹黑，但据多年泡在酒缸子中的经验所知，像酒馆儿这种暴利行当，肯定开在每个街区最繁华的地段儿。 比如他的目标是平民客人多的酒馆儿，那就去平民区的商业街找就好了，这并费不了多大力气。 “老牛酒馆儿...“ 老牛站在酒馆门口，伸手遮挡着头顶上的烈日，脖子仰起了接近九十度，朝头顶上的那块儿挂的高高的牌匾望去。 “嘿嘿娘的，这还碰到本家了，就这儿吧！“ 他一进城就奔酒馆儿有着两个目的。 其一，及时行乐—— 反正有奇妮在，钱不成问题，进了巨人城就相当于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没准儿喝一顿就少一顿了，没理由不趁死之前放纵一下。 其二，打探消息—— 据他的经验，酒馆儿是最容易获取信息的地方，有些人两杯酒下肚，恨不得和你掏心窝子，嘴上把门儿的早就就着酒下肚儿了。 片刻后... “兄弟！“ “不！你是我兄弟...嗝！“ 老牛双眼迷蒙，涨红着脸打了一个酣畅淋漓的嗝，浓浓的酒气飘散到空中。 他之前还担心过，这巨人城的酒馆儿，里面的物件儿不得都是符合此地居民尺寸的，没准儿上个凳子都会闹出笑话，可进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酒馆儿内有专门为外城人开放的区域，包括桌椅酒杯等，也都是正常尺寸大小。 老牛正是在这儿碰到了这个和他一起喝酒的褐发男子，此刻他大手一挥，将其揽了过来。 “你说打架...打架！打什么啊？有什么好打的...我报喜城...“老牛竖起了大拇指指向自己，“你环山城！“ “嘘！“褐发男子同样醉醺醺，伸出一根手指顶在了老牛嘴边，“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我现在...是暴怒城的！“ “哦对！对！我报喜城，你暴怒城！有什么可打的？“ “嗯...不对！“褐发男子摇头晃脑地纠正，“报喜城和暴怒城...没有打架！“ “就那个意思！“老牛豪爽一甩头，杯中的酒撒了半截，“他们贵族大手一挥，凭什么让咱们在前面冲锋陷阵？谁想打架谁打架去！咱兄弟俩好好喝酒！“ “对！好好喝酒！“ 两人用力碰杯，酒花四溅，一饮而尽。 “嗝！“ 老牛又打了一个嗝，他醉眼朦胧地看着褐发男子，嘴角浮现出猥琐的笑容。 “兄弟，光这样喝没啥意思，你可知道...哪儿有女人耍耍？“ 第一百三十八章 老牛买衣服 褐发男子脸上随即露出了男人都懂的笑容。 “女人啊...“ 说出这句话，他四十五度角仰望起酒馆窗外的天空，面色红晕，眉眼带春，似乎陷入了一段美好的回忆中。 “我只在刚进城的时候玩过一次，高大娘们，大胸大屁股，啧啧啧，真是够劲！“ “那么过瘾吗？“老牛听得入神，连身子都往前拱了一拱。 “那可不，兄弟我和你说，一定要试一次，对咱们来说，这才是这里的特色！“ “都有哪些出名的？“ “我只是听说啊，“褐发男子道，“毕竟只去过一次，点的还是便宜的妞...“ 他随即在脑海中搜寻起自入城以来从“志同道合“的朋友那里听来的小道消息，然后如数家珍地和老牛讲了起来。 “有一个金丝小姐，在''扫把街''的迎春妓院，人如其名，张了一头金色的长发，听人说...“褐发男子以手遮口，悄声道，“连下面都是金色的！还有雨露小姐，''锅盖街''怡红楼，十里八乡最温柔的妓，蛇一样的体态，身子软的跟什么似的，让人欲罢不能...“ 随着讲述，褐发男子的思绪飘荡在那一缕缕温柔乡中，痴痴笑着。 “那有没有...想咱们一样的外城人？“老牛神秘兮兮地打探道。 “当然有啊！她们还很受本地居民的喜欢呢！诶等等？你不会是想...“ 老牛娇羞一笑。 “我比较习惯娇小一些的，容易掌控的！“ “啧啧啧，“褐发男子摇了摇头，似乎在替对方感到惋惜，“老兄，你要学会入乡随俗啊！“ “不了不了，“老牛连连摆手，“我这身子骨去招惹本地娘们儿，非得弄的散架子了不可！“ “行吧，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我这一身本事的，“褐发男子怔了一下，脸上多出些许骄傲神色，“别看我没你结实，你知道在床上姑娘们都叫我什么？狮子！“ 虱子？老牛绷住笑意。 “那是那是，“他主动给飘了的褐发男子满上酒，“还劳烦老哥给我推荐一下。“ “嗯...“褐发男子揉搓着下巴，“外城小姑娘干这个的不多，但有一个，生意可是比本地妞还要好，叫...叫朱雀！哈哈哈哈！估计本地人和我一样，都懂得欣赏异域的美！“ 听到“朱雀“这个名字，老牛双眼瞬时一亮，当即开口问道：“哪里能找到她？“ “诶，冷静，她可不是你消费得起的，“褐发男子点了点右手腕，心痛道，“贵的吓死人嘞！“ “求欢不成，一睹芳容还是可以的吧？“ 两人相视大笑，杯中的酒又干了半杯，褐发男子一抹嘴，接着说道：“她是''红磨坊''的头牌，在刀盾街，那是距离贵族区最近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别怪我没提醒你，身上没几个子儿，可出不来！“ “我巴不得出不来呢！“ 老牛兴冲冲地说着，再次端起了酒杯，却被褐发男子伸手拦下。 “兄弟，这种事儿咱过过嘴瘾就得了，可别因为一时兴起把身上所有钱都搭了进去，两条腿的娘们儿好找，咱还有家人要养活不是？“ 老牛愣了一下，随即哈哈笑道：“喝酒！“ “得，喝酒！“ 两个人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时间飞逝，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直至完全被黑夜笼罩，那名褐发男子，也早早地被喝趴在了桌子上。 老牛像没事儿人一样走出酒馆，久违的新鲜空气吸入肺内，让他感到神清气爽。 无论在哪个城邦，妓院作为一个不那么光彩的行当，白天不营业，晚上才是挣钱的时候，所以现在的时间刚刚好。 老牛漫步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中，经过一路的打听询问，终于找到了褐发男子口中的“刀盾街“。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入口处那个巨大的石质基座，上面赫然耸立着高达五米的巨人城图腾的雕塑，基座边缘堆满了煤油灯，自下而上的光源让这把镶嵌着大刀的盾牌更显威慑。 越过雕塑向后看去，刀盾街并不辱没巨人城最繁华街道的名声，看来无论外面的战争进行的多么残酷，始终无法影响到这些上层人士的生活，街边随处可见的大红灯笼，脚下经过精心打磨严丝合缝的地砖，还有两边精致搭建的木质房屋，处处彰显着奢华气息。 来往的人无一例外，皆是一副高贵打扮，就连街边叫卖的小贩穿的也比外面的人好的多。 老牛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好几个补丁的衣服裤子，褶皱的不像样子，他暗自摇了摇头，人靠衣服马靠鞍，像这身装扮，没准儿连妓院的门都进不去。 好在街口就有一家服装店，老牛闷着头钻了进去，随便挑选了一件还过得去的衣服，问了价格吓一跳。 “多少钱？“他瞪起铜铃般的眼睛，鼻腔重重喘着粗气。 这一嗓子招来了店内其他顾客的鄙视，甚至还有人在一旁嗤笑，毫无顾忌地嘲笑这乡巴佬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放在往常，老牛早就尥蹶子了，可他现在顾不上这些。 “四十五分钟。“ 店老板笑道，她是个流光宝气的巨人城中年女子，一身上下穿金戴银，好不气派，难等可贵的是，面对老牛这个乡巴佬，她仍保持着该有的店家风度。 “娘的，这玩意儿金子织的？“老牛粗鲁咒骂道。 “客官，这是丝绸，您看上的这件是本店最便宜的了。“ 老牛思前想后，还是买下了，付款的时候，心疼的直咧嘴，怪的是，他刚刚请那个褐发男子喝了一白天的酒，花了足足一个小时，也没见到他这种割肉的表情。 换上衣服后，他站在一扇落地的铜镜前打量自己，发现是比之前气派了些，可还是忍不住心疼。 在他走后，原本笑容满面的店老板像变了个人，露出极端嫌弃的表情，她像地上狠狠地空啐一口，并吩咐伙计将老牛走过的、碰过的地方好好清理一遍，一边指挥，一边呵斥着。 “下次这种人别让他进来，坏风水！“ 穿着新衣服的老牛走在大街上，腰背都不免直挺了一些，钱不能白花，得发挥出它应有的效果，再像以前那样佝肩偻背，可对不起这一身贵的要死的衣服。 第一百三十九章 刀盾街 也许是绷直的体态让老牛看起来从一个粗糙汉子变成了一个正常人，又或许真的是这身新衣服所带来的加成，老牛很快就发现了来自刀盾街的“善意“。 他发现这里的人，无论正常身高的外城人，还是两米有余的本地居民，都是一副及其和善的样子，热闹的街道如同哪个富贵人家的社交晚宴，男男女女嘴边挂着虚假微笑，对熟人礼貌招呼，对生人彬彬有礼。 但他毕竟也是经历过世面的，很快就琢磨出来里面的门道，想来也不稀奇，能出入这里的都是有钱有势的人，如果不是什么丢面子的大事，谁也不愿得罪一个背景强势的同类，能交好一个是一个，即使不能交好，也要保证彼此面子上过得去。 多条朋友多条路，是在任何地方都通用的公理。 想通之后的老牛不再纠结于那些主动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反而轻松自在地享受起来，他一次次被街边的新奇玩意儿吸引住，就像此刻，一个民间艺人一手端着酒碗，一手拎着火把，表演喷火的绝活，引来阵阵叫好，没走两步，又像个普通游客那样停在了耍猴的汉子面前。 “乱花渐欲迷人眼啊！“ 想起自己还有事情要办的老牛心中感慨了一句以前从矮木队长那里听来的诗词，他险些忘了来这里的目的，并将这怪罪于白天摄入的酒精，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脸。 为了不在接下来的寻找中再次迷失自我，老牛决定找个人问问，直奔目的地而去。 “诶，''红磨坊''怎么走？“ 他随手从街上拽了个头上带着白礼帽的巨人城男子，毫不客气地问道。 那人似乎被这粗鲁的行为吓了一跳，嘴角抽搐了两下。 “顺着这条街走到头，看到''圆盘赌场''右拐。“ “拐？那不就出了''刀盾街''了？你小子骗我个外来人是不是？“ “当然没有，先生，“那人抬起双臂，滑稽地在半空中比了一个圆，语气自豪道，“''刀盾街''不仅仅是一条街道，它是这一整片区域。“ “哦？“老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松开了路人的衣服，“谢了。“ “我的荣幸，先生，还有能帮到您的吗？“ “没了！“ 老牛心里想着，这小子到还客气，可最后抬头看了下他的脸，却被吓了一跳，那人充分的诠释了什么叫皮笑肉不笑，似乎那笑容，是用脸上的皮强行挤出来的，让人没来由地心里发毛。 “那我先告辞了，祝您有个愉快的一天。“ 路人微躬下身子告别。 老牛越想越火大，冲着他的背影大喊。 “娘的，你对你妈也那么笑？“ 那人身子微颤了下，然后像没听到般迈开大步离去。 “跟他娘僵尸一样！“ 老牛嘴中骂骂咧咧，顺着那人指的方向走去，他很快就走到了“圆盘赌场“，这是一栋修建成三层的大楼，里面光彩熠熠，每一层都是巨大的落地窗户，里面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让人看了心驰神往，会有一种忍不住地想去博些什么的欲望。 但讽刺的是，富丽堂皇的赌场大门口，七倒八歪地躺着几个浑身上下输得精光的赌徒，不甘心地朝里面大喊大叫，嘴里说着什么再给我点筹码就能翻本儿的胡话。 有一个人甚至还朝老牛扑了过来。 “借我点钱！我十倍还你！“ 那赌徒呼吸急促，眼中透露着疯狂，死拽着老牛的新衣服又哭又笑。 很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几个负责维护秩序的赌场打手，他们将赌徒拉开，抬脚踹到地上。 其中一人向老牛致歉。 “抱歉先生，让您受惊了，如您愿意，我们可以免送赠给您一些筹码作为补偿。“ 老牛心中冷笑一声，拒绝了对方的提议。 他走过赌场，身处在十字路口当中，左右望去，这才发现那名路人口中“区域“二字的意思。 原来他走过的这条街道只是“刀盾街“的其中一条，在这路口的前方和左右两方，分别连接这三条街道，整个区域呈十字型分布，同样是一副莺歌燕舞的状态。 他按照记忆中路人的说法拐向右边，忽然一阵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从鼻腔钻进大脑，使吸入者感受到了微醺般的朦胧，他吸了吸鼻子，感受香味的来源，眼睛瞟到了一抹粉色，刻有红磨坊的巨大牌匾映入眼帘。 那也是一栋三层木楼，包裹灯笼的纸不是红色，而是粉色，使整栋楼都散发着一种意乱情迷的氛围。 门口站着一排浓妆艳抹的巨人城女子，正搔首弄姿地向过往行人招呼着，嘴中说的是妓院招揽顾客的经典言语。 “客官来玩儿啊！“ 要说妓院，老牛是熟悉的，在飞蛾城做了那么久的野外探索者，所赚来的钱几乎都花费在了酒馆儿和妓院里面。 在周围行人略带嫉妒的目光中，他轻车熟路地沿着通向大门口的三层台阶踏了进去，首先接待他的，是一个与老牛年龄相近的老鸨子，穿着一身绣花旗袍，手上摇着一把青色扇子，嘴角处长了一颗硕大的痣。 老牛不禁琢磨，难道这装扮是有什么强行规定吗？为什么他去过的每家妓院，老鸨子都是这副打扮？甚至连巨人城也不例外。 “呦，客官面生啊，第一次来吗？“ 这套话术老牛再熟悉不过了，不管是不是第一次来，在老鸨子的嘴中都是第一次，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降低客人的顾虑，毕竟“妓院常客“这个头衔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没人愿意在带着老婆孩子逛街时，冒着被老鸨子打招呼的风险。 发生在妓院中的风流事，就应该留在妓院中，这不仅是嫖客之间的默契，更是妓院从事人员的员工守则。 “咳咳！“老牛装作熟客的样子清了清嗓，“朱雀姑娘今天有空吗？“ 老鸨子心中不屑，面儿上却嫣然笑着，她对这帮嫖客进门就找朱雀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别说朱雀作为名满全城的头牌，总是落不着空，就算偷得半刻闲，那贵死人的价格也总是会让这帮下半身思考的家伙望而却步。 一旦事情进展到那个地步，为了让自己面子上好看些，他们总是会以专为朱雀姑娘来而装出一副大怒的样子摔门而去，连那些可以承受的、相对便宜的选择也不要了。 “客官，“老鸨子笑着忽悠道，“看您也是第一次来我这儿，为什么不选择巨人城的姑娘呢？尝尝鲜嘛，我保证一次就让您忘不了！“ 第一百四十章 朱雀 “老子今日还非要那朱雀小妞陪我，钱不是问题！“ 都是常年混迹在灯火酒绿的场所，老鸨子心中所想，老牛自然清楚。 “你只需带她见我来就好！“他补充道。 老鸨子面上陪笑，心里略加思索，对方铁了心非朱雀不可，如果再计较下去，便是不懂事儿了。 而且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思虑过后，老鸨子讪笑着开了口。 “那客官您找个舒服的地儿先坐，我上楼瞅一眼。“ 说罢，她面朝老牛退后两步，随即转身离去。 老牛得了闲，打量起整间屋子，这家红磨坊妓院从外面来看，是一幢足足有三层的精致小楼，可走进之后就会发现，左右两边分别有一个通往二楼的楼梯，在往上看，便是挂着绫罗绸缎的屋顶了。 他现在身处的这个一楼大厅，除了保留进门的空地和供来回走动的过道外，其余地方都被一张张摆满各种碟碗的桌椅板凳填满，就像是一间大型宴会厅。 嫖客们搂抱着他们各自的姑娘侃侃而谈，大肆吹嘘着自己的所见所识，妓院女子负责端茶倒酒，伺候饮食，时不时媚眼如丝地笑那么一两声，以满足对方炫耀的心里。 二楼绕着一楼大厅围了一圈儿而建，上面是一排排房门紧闭的房屋，窗户处用各色的绸缎遮挡着，不同的颜色代表不同价位。 白色最次，其次是绿色、蓝色、黄色，最贵的是粉色，仅有三间。 每次春宵后，顾客可自行取下绸缎，当作战利品带走。 他挑了一个没人的桌子坐下，直觉口渴，于是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热茶，端起桌面上那个一只手将将拿起的大瓷碗一饮而尽，胡茬子上还沾了几粒晶莹剔透的水滴。 正当他若有所思地琢磨着构造，想看看三楼跑去了哪里时，却被一名不知何时走到身边的店小二打断了思路。 “客官，可点些酒水助兴？“店小二谄媚笑道。 “多少钱？“ “一壶酒半个小时。“ “嘶，不点不点，快滚！“ 老牛摆摆手，打发走了店小二，缩在角落的老鸨子见状，暗自咋舌，脚步急促地顺着楼梯走向了二楼，她在一间挂着白绸缎的房屋前停下，打开门锁，推门而入。 房间内空无一人，装扮与其他房屋大同小异，只是在原本放床的位置，竖着一个灿金色金属制成的旋转楼梯，直通向上，屋顶似乎是镂空的，上面有点点金光洒下，正好照在旋转梯上，更显华贵。 老鸨子将房门重新关上，擦了擦额头渗出的细小汗珠，走到梯口向上喊道。 “出来吧，来活儿了。“ 话音刚落，一只嫩如脂玉的光脚轻踏上了旋转梯，粉色真丝裙摆随着双脚幅度轻轻摇曳，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美感。 抬眼向上看，下来的这名女子面带红晕，温润出水，柳叶眉桃花眼，鼻梁小巧挺立，红唇饱满微翘，又纯又欲，让人看了，有一种想在保护宠爱之余狠狠蹂躏的冲动。 “您呐，就是看不得我一刻闲。“ 女子微微一笑走下旋转梯，对等待着她的老鸨子微微一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不加刻意的妩媚。 “姑奶奶诶，“老鸨子委屈道，“可冤枉啊，我都尽力替你推脱了，可那客人指定要你，我有什么招？“ “不管，我还是要怪您，“女子娇嗔道，“把我名声弄的这么响，您倒是赚的盆满钵满，可丝毫不在乎我的感受呢！这三天两头的接客，我就算是铁做的，也得生锈了吧？“ “嘿？“老鸨子气急败坏地掐起腰，“你这个小丫头可别说那些丧良心的话，别的姑娘一天得接个几单，我对你都够仁慈的了！再说平日里待你不薄吧？现在你朱雀的名声可是我们红磨坊的招牌，下面的人最起码有一半儿，都是为了能见你一面才踏进这个门来。同时女人，难道我不懂物以稀为贵的道理？为了让你保证神秘感，我连整个三楼都封上了！“ “您那是怕我跑。“朱雀嫣然笑道，语气像是开玩笑般。 老鸨子脸色涨红，手足无措地结结巴巴着。 “哼，才不是！离了你我们还活不了了？“ “好啦，我开个玩笑嘛，瞧您那样子，还当真了！“ 朱雀以手遮口，吱吱笑了起来。 “算你有良心！“ 老鸨子见台阶就下，十分圆滑。 “今天这客人什么来头啊，能付得起钱嘛？“朱雀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老鸨子调侃道，“我到无所谓，陪谁不是陪，但可不能让您吃了亏呢。“ “看那样子挺有底气的，“老鸨子琢磨着，“但点些东西倒是抠抠索索，估计是个刚进城的外来人，特意奔着你来的。“ “他可别吃了霸王餐就跑了。“ “量他也不敢，我养那么多密法师是吃干饭的？而且你别瞧不起这些外来商人，一个个不显山不露水，没准儿富裕的很呢！“ “那您拿好主意就让他进来吧，“朱雀伸着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到上面找我就好。“ 说罢，朱雀再次踏上旋转梯，很快便消失在了尽头。 ...... 老牛在下面等了片刻，看着其他桌上的人极尽调情之事，弄得他心里直痒痒。 “妈的，过不了瘾还得受这眼气！“ 他越想越憋屈，一拍桌子，将刚刚打扰他的那个店小二从远处招呼了过来。 “呦，客官可决定好了，“店小二笑嘻嘻道，“咱点些什么？“ “点个屁！“老牛扯脖子吼道，“老子在这儿等多久了，朱雀人呢？“ 一听有人叫朱雀的名字，身旁三三两两的桌子处，嫖客们滴溜溜地将目光凑了过来，几名妓院女子似撒娇般敲打的属于自己的客人，眼中尽是埋怨。 “客官别急啊，我这不是来了嘛！“ 老鸨子匆匆赶了回来。 “老子要的是朱雀姑娘，不是你！“ “是朱雀姑娘，“老鸨子赔笑道，“她有自己接客的地方，您跟我来便知。“ “行吧。“老牛粗声道。 其他嫖客见老牛就这么跟着老鸨子去了二楼，怀里的姑娘顿时不香了，一个个嫉妒的眼神似乎要喷出火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牛失前蹄 老鸨子带着老牛在那间挂着白绸缎的房间外停下，回身冲老牛一笑，从身上拿出一把钥匙来。 “朱雀姑娘就住这间？“ 老牛面露不解，这白绸缎不是最便宜的一档吗？而且据他观察，其他屋子无论外面挂着什么颜色的缎子，也未见上锁。 朱雀作为红磨坊招牌，不好好对待，反而给锁了起来？ “您别瞧从外面看门不见经传的，这里面可大有洞天呢！“ 老鸨子鼓捣着锁链，随着咔嚓一声，锁头应声而开，老鸨子将锁链取下，推开门来。 “您进去吧，我就不跟着扫兴了。“ 老牛见老鸨子面带微笑地盯着自己，并没有先行离去的意思，便独自踏进屋内，进入后，身后的门被重新关严，铁链响了一阵，再没了动静。 虽心中奇怪，可此时不是琢磨这些小事儿的时候，他开始在房间内四处打量，哪里都没见朱雀姑娘的身影，除了那个华贵的旋转楼梯外，整间屋子里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之处，回想刚刚老鸨子在门口说的话，老牛决定先顺着旋转楼梯上去再说。 这楼梯宽敞，足够两人并排通行，老牛随着向上攀爬莫名激动起来，他不断告诫自己是来办正事儿的，万万不可对朱雀姑娘有什么不好的想法，毕竟从某些方面来说，她还算是自己的同事呢！ 可人的命树的影，他心底还真想尝尝看，这让万千男人着迷的花魁与普通姑娘到底有什么不同。 迈上最后一节楼梯，老牛双脚踏在了自打进红磨坊之后就寻找的三楼之上，他不禁瞠目结舌，原来整个三楼都被封了起来，形成一个十分宽敞的卧室，与可容纳百余人的一楼的大厅相比，也就仅仅小了两圈儿而已。 地面用精致的木板铺成，走在上面会发出清脆的响声，墙壁上规律地挂着煤油灯，其中穿插着冒着淡淡烟气的香薰炉，香味随着火光充斥了整间卧室。 屋内四面皆有一扇双开窗户，此时仅东面那扇敞开了少许，淡金色的窗帘随着微风摆动。 头上是一个呈锥形、空间环环减少的封闭楼顶，从外面看去，应该就是塔尖一类的建筑，下面的光亮无法触及到，所以上面看起来暗暗的，越往上，黑暗便越是深邃。 正对着塔尖部分的下面，便是这整间屋子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被四面丝绸遮掩住的、巨大的床，那里的灯光也是最足，远远望去，像是绽放在夜里的一簇名贵花丛。 “客官，别傻站着了，难道不想让您花费的时间有所值？“ 这媚酥到骨子里的声音从“花丛“深处传出，召唤着老牛这个前来采蜜的蜜蜂。 老牛不禁吞了吞口水，迈开僵硬的步伐朝着这声呼唤而去，他很快就走到了床前，并在距离三米远的位置停下，在此种灯光条件下，这是他正好可以一览无余的距离。 看到坐在床边翘起二郎腿的朱雀姑娘后，老牛心中不禁感叹，真的是不虚此行。 他见过玩过的呜呜泱泱的妓院女子中，无非是走两个路线。 一是风情万种的魅惑路线，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以勾引男人魂魄为目标，另一种是走示弱的纯情路线，极尽柔弱渴望之事，意图吸引男人的保护欲。 但朱雀姑娘将这两种风格柔和成浑然一体，两只纯白色的毛绒拖鞋挂在荡起的光脚上，欲掉不掉，露出如豆腐般嫩滑的后脚跟，裙摆下的双腿一直延伸到大腿根部，让人忍不住地想去探其究竟，胸前的蕾丝下是若隐若现的凸起轮廓，令人血脉喷张。 再观脸部，妆容淡雅素净，笑容甜美纯真，两只眼睛无辜地闪动着，对眼前人展示出充分的好奇。 老牛只觉喉咙发干，愣愣的杵在原地，双手不知放在哪里，紧张的样子像是个初经人事的少年。 “客官是喜欢被动嘛？“ 朱雀嘤嘤笑着，从床上起身向老牛走了过来。 “别别别！“ 老牛闭上眼睛，双手在胸前极速摆动着，可下一秒，便触碰到了一摊柔软。 “啊！“ 他惊叫一声，收起手贴在自己胸前，连忙向后退去，双脚打架，摔了个狠狠的屁墩。 狼狈之下，他听到了朱雀略显委屈的声音。 “难道是奴家没令您满意？“ “不不不！“ 老牛仍紧闭着双眼，于黑暗中慌忙爬起。 “别别别，不不不！您是有多讨厌我？“ 朱雀委屈更甚了些，老牛甚至听到了短促的呜咽声。 “不是，你别误会，我不是来...“ 说到一半儿，老牛顿住了，他的词汇储备中似乎没有哪一个词能让上妓院寻乐这件事情显得不那么猥琐。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要开门见山。 “我是养蛾的。“ 老牛感到屋内瞬间寂静了下来，直到几秒后，才听到朱雀真实的略微颤抖着的声音。 “养蛾的来这里干吗？“ “家里的蛾出事了，得找解药。“ 又是一阵沉默，随即响起了“哒哒哒“的木板踩踏声。 朱雀平静的声音从略远的地方传来。 “睁开眼睛吧。“ 老牛照做，他看到朱雀走回床边披了层毛毯，将自己全身上下挡了个严实。 老牛这才松了口气，暗叹好险，差一点就没把控住自己。 “露斯大人终于想起我了吗？“ 朱雀坐在床边淡然道，眼神较刚才少了点灵气，多了些幽怨。 “我不是受露斯大人的命令而来的，是神使大人。“老牛如实道。 “是吗？“朱雀看起来并不在乎，“都一样，这次需要我干什么？“ “解救小公主露娜。“ “果然，“朱雀淡淡一笑，“城里来了多少人？“ 被这么一问，老牛犹豫起来，虽说朱雀是神使大人指定的帮手，但他不确定应不应该毫无保留的相信她，一个身处异城多年的卧底，别说是个风尘女子，就算经过严格训练的密法者，也会有被同化的风险。 思虑半天后，老牛决定留个心眼，不告知全部实情。 “算上我，六个。“ “不够，“朱雀冷静道，“据我所知，露娜现在被德良掌控着，而且前段时间刚被异党刺杀，才捡回来一条命，此时肯定被明里暗里的密法者保护着，你们几个人，根本无法掀起大风浪。“ 第一百四十二章 要了命了 “而且相信我，“她停顿了下，随后心酸一笑，“你们是不想跟德良作对的，趁现在还没暴露，撤离是个明确的选择。“ “你也是带着任务从飞蛾城出来的，所以应该清楚，“老牛道，“我们没有选择，只有成功或失败。“ 朱雀听罢，裹了裹身上的毛毯，眼眸微抬。 “这是无谓的牺牲。“ “显然我和你对''无谓''的理解有出入。“ “哈哈。“ 朱雀嫣然一笑，铃铛般清脆的笑声回荡在这间空旷的大房间内。 “你过来。“ 她朝老牛摆了摆手。 老牛愣了一下，随即迈开步伐走到床前。 朱雀顺势躺在床上，并在身边给老牛留了一个身位，轻声细语道。 “躺到我身边。“ “我...我说了我不是...“ “别说话，“朱雀眉眼带笑，朱唇轻启，“快过来，你一个身强力壮的汉子难道还怕我一个弱女子霸王硬上弓？“ 老牛想来也是，这种事儿还没有女人强迫男人的道理，但依然不明白朱雀此举为何，索性不管了，他深吸一口气，坐在床边刚要躺下，却又被一声沁人心脾的撒娇声阻止住了。 “把鞋脱掉嘛。“ “哦，好的好的。“ 老牛慌乱之中脱掉了刚买的新鞋，随着双脚完全暴露在空气中，一股浓浓的气味扑面而来，再混杂上淡淡香薰气，弄的周围香臭香臭的。 他瞬间尴尬地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儿，接着十分难为情地在朱雀身边躺下，并保持了一段若有似无的距离，两只脚丫缠在一起，似乎这样能阻止味道散发。 但朱雀并没有注意到，或者说对此毫不在意。 “你往上看。“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点了点头上的屋顶。 老牛顺着朱雀指的方向望去，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由于“红磨坊“这座三层楼的架构原因，他们所处的这层顶楼是要负责承接楼顶的塔尖部分的，所以整个屋顶是一个由下至上面积逐环减少的圆锥形，就像一个倒扣着的漏斗向上延伸，直到缩成一个点。 而由于光线无法触及，他们并看不到那个点，目光只能毫无目的地游荡在那片无尽黑暗中。 “上面有什么？“ 老牛瞪的眼睛发干，什么都看不到。 “对啊，“朱雀轻声细语道，“什么都没有。“ 她想了想，带着淡淡忧伤再次开口。 “自我年幼，父母就死了，是露斯大人把我养大，他教会了我如何勾引男人，对我说我是他最出色的学生。我十八岁那年就被他卖到了红磨坊，二十岁打响名声，二十三岁尝试逃跑，失败，被花姨，也就是你遇见的那个老鸨子关到了这里，她美名其曰帮我保持神秘感，其实就是怕我跑到竞争对手那里，失去一颗摇钱树。从那之后一直到现在，我几乎没有走出去过，每天不是在无尽黑暗中等待，就是被那些不知哪里来的恶臭男人蹂躏。我这辈子从没为自己活过一分一秒，你看我现在像是个困在精致木笼里的金丝雀，但我的整个人生对我来说，都是一座监牢。“ “对你这样的处境，我很抱歉。“ 老牛真诚道，但他不清楚朱雀朝自己诉苦的目的为何，难道是想让他救她出去？ “我想说的是，“沉默片刻后，朱雀再次开口，“我已经为飞蛾城牺牲掉了自己的人生，所以我应该比你清楚，''无谓''是什么。“ 这一席话令老牛百感交集，他走下床，心中对这个姑娘隐隐起了些怜悯之心。 “感谢你的好意，但不完成任务，我们是不会走的。“ 他顿了顿，接着道：“如果真的能逆天改命，有一线生机，到时候如果时机允许的话，我会来救你出去。“ 朱雀笑魇如花，抬起光滑的腿走下床。 “看来你是非要把我和你们绑在一起了呢，不帮你们，恐怕想逃出这牢笼，还真得等到人老珠黄的那天。“ 这并不是老牛的本意，但他懒得去为自己申辩些什么。 “哎，既然如此，“朱雀轻叹一声，“我会帮你们留意露娜的动向的，来我这儿的达官显贵不少，侧面打听一下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 “可...“老牛意识到一个难点，“既然你不可以出来走动，那咱们怎么交换信息呢？“ “你常来呗？“ 朱雀言语魅惑道，她俏皮地眨了下眼睛，身体扭来扭去，十分惹火。 “不行，“老牛断然拒绝，手掌平摊向前伸去，扭过头不去看朱雀，“你那么贵，常来找你会引人怀疑的。“ “嘻嘻嘻。“ 朱雀用袖摆掩面笑着，她向老牛摆了摆手，将他招呼到自己近前，随后蹲到地上，将床边的一块儿木板掀了起来，老牛朝下望去，正好能看到人头涌动的一楼大厅。 “我无聊时就偷偷看，跟看戏一样。“ 面对老牛诧异的目光，朱雀天真地笑道。 “以后你在一楼大厅，如果抬头看见这块儿板子掀开了，并覆盖上一块儿金丝布，那就证明我打探到了对你们有用的情报，那时你再来找我便好。“ 老牛点头应允，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那我就先告退了。“ 他微低下头准备告辞，此地不宜久留，这誉满全城的花魁果然名不虚传，任何一个小动作都有意无意地挑拨着男人的心弦，让人欲罢不能，他努力保持着风度，可算是透支了这辈子的毅力。 可刚等他艰难地迈开腿，却又被朱雀叫住了。 “上了我的床，可没你那么快出去的，“她调皮道，“下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你就算不怕引人怀疑，也得顾忌点儿面子问题吧？“ “这...“老牛再次臊红了脸。 “那就再待一会儿！“他咬着牙背转过身，决心在临走之前，不往朱雀身上再瞟一眼。 没过一会儿，他就听到身后朱雀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接着床上传来了让人无限遐想的吱吱呀呀声和裙摆床单的摩擦声。 老牛心中暗自叫苦。 “娘的，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贵族区 “可以了么？“ 麻雀趴在这栋破败石屋的窗边，注视着西天的太阳一点点落下，心中焦急如焚，自打能够见到太阳后，他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迫切地期盼着阳光早点消失。 “快了。“光盯着右手腕处的红色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动着，不免为麻雀感到担心。 “我...快坚持不住了！“麻雀虚弱道，他的脸色十分难看，整个人痛苦不堪。 “十...九...“光握紧拳头，一字一句道，“...三...二...一！“ 话音刚落，除绿叶外的四小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房门，分别找了个可以勉强遮挡身躯的荒草从、半截石墙等蹲了进去，脸上皆露出了解脱的放松感。 绿叶一拍额头，无奈道：“不就是上个厕所，至于的吗你们！“ 五小只在昨晚入睡前便已商量好，先处理好皮鼠交代的任务才是重中之重，药水的事可遇不可求，先放到一旁。 他们和往常一样，在太阳升起时醒来，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还是决定等到天黑时再出去，但人可以等，屎尿的事可等不了，这差点憋坏了他们。 “好了没有！“ 绿叶站在门口冲四周吼道，她又怎么不想上厕所，只不过出于女生的尊严，并不能明显表露出来，而且和这些臭小子一起去，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四小只很快各自走了回来，胖嘟路过绿叶身边时，还发了两句牢骚。 “催什么催！憋了一天了，好不容易有机会了还不让多享受一会儿？“ 绿叶哪里还顾得上和胖嘟耍嘴皮子，匆忙瞪了他一眼后，便捂着肚子跑向外面。 等到她回来，光将同伴们聚集到自己身前，开始商量起今天的任务—摸清贵族区的位置顺带着熟悉巨人城环境。 “咱们是一起走还是分头行动？“ “分头行动吧，“绿叶道，“这样效率更高，而且不会引人注目。“ “行，“这也正是光心中所想，“那就以这间屋子为中心，昨天咱们已经把西面摸清楚了，贵族区肯定不会在垃圾场和泔水街附近，所以今天分三组就好，绿叶和大地一组，去东面，胖嘟和麻雀一组，去北面，南面我自己去，有异议吗？“ “没有！“其余人异口同声。 “那就出发吧，记住，尽量别同其他人交流，能不打听就不打听，靠自己！“ 同伴们纷纷点了点头。 “你一个人小心一点。“胖嘟关心道。 “我没事儿，“光笑了笑，“晚上见。“ ...... “鬼街“的入口处，分成三组的五小只在此告别，分别向着各自的方向前行。 光拐进了南面的一条岔路，路两边坐着许多无精打采的男男女女，他们彼此间隔了一段距离，均是一副双眼无神、衣不遮体的样子，甚至还有几对男女在路边旁若无人地缠绵，机械性的一上一下，没有激情，只空留繁衍之势。 光猜测他们是混日子的流浪汉，以前在飞蛾城也见到过，被皮革女士称之为“蛀虫“的一群人。 如果喝酒赌博负担不起，那人欲之事便是最便宜的刺激大脑、让自己感到活着的事了。 再往前走，则稍稍有了些人味儿，从道路两旁房子烟囱中冒出来的热气来看，这条街上都是正经过日子的人，他看到一个父亲模样的人牵着儿子，两人有说有笑地从自己身边走过，光尝试从脑海中搜寻相似的画面，却发现空空如也。 父亲是一个不善言笑的人，母亲疯了以后更是如此，但心中从未怀疑过他对自己的爱。 光又继续向前走了七八条街，发现越往前走，路面变越干净整洁，道路也宽敞许多，行人的穿着打扮也更加精致了些，他乐于看到这点，因为这意味着距离目标越来越近。 很快，他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巨人城图腾雕像坐落在一条街的街口，心中一喜走了进去，不免被随处可见的奢华气息所震慑，自己这一身新衣服，竟在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刀盾街？“ 光站在街边竖着的一个观光导示牌下嘟囔道，这显然是专门给外城人看的，因为整个牌子的高度恰好符合外城成年男子的身高。 他的眼睛在导示牌上游荡，忽然神情一震，他看到十字区域南面那条街道的尽头，有一个用金色染料描绘出来的小点，与刀盾街相隔开来，光暗自确定，将那里和贵族区画上了等号。 他将导示牌上的布局图仔细记下，然后步伐急促地向着脑海中的目的地前行，顺利找到贵族区不仅是为了完成皮鼠的任务，更重要的是，对于解救小公主，也是不可或缺的一个步骤，他心中那种一探究竟的欲望愈发强烈，全然顾不上充斥在身边的那些可以称之为“人间天堂“的闹剧。 在经过重重诱惑之后，心无旁骛的光终于走到了十字区域最南边的那条道路的尽头，他看到了导示牌上的那粒金点，转化到眼前，是一扇坚固似城墙的通天铁壁，向两边接近无限地延伸着，从他这个视角来看，并看不到尽头。 铁壁中央镶嵌着一扇铸造成巨人城图腾模样的圆形大门，紧闭着，由一队十人组成的士兵负责把守，门边还有六个赤膊上身的大汉，身材就算相较于那些士兵，还要壮上许多，粗壮的肌肉轮廓尽显，此刻他们正分立在圆形大门两边，蓄势待发。 正当光琢磨着那些大汉的用处时，眼前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他答案。 只见他们似乎听到了什么号令，三个大汉同时将双手放在圆形大门一侧，并用力地向内推，整扇圆形大门以中间为基点，缓缓向受力的一面推进，大门的另一边则推出了少许，随后，另三名大汉将手插进刚出来的缝隙中，一起发力向外拉，六名大汉这样相互配合着，直至圆形大门原地旋转了九十度，流出了左右两边相同的缝隙，正好分别够一人通行。 顺着缝隙，光看到了，原来门内也有六名相同体格的大汉坐着同样的事情。 他暗自咋舌，这门竟需要十二名大汉同时发力才能打开，而这似乎是唯一一个进入贵族区的途径，因为从这一眼望不到边缘的通天铁壁表面反射出来的光来判断，表面平整难以攀爬，何况还要在十名卫兵的眼皮子底下，这更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光打算先回去和同伴们商量对策后再说，但还未等到他转身，下一秒便看到了从圆形大门内走出的人，这让他瞠目结舌，僵硬在原地。 走出的人，正是皮鼠。 第一百四十四章 奸商 “大人！“皮鼠跟在一个人模狗样的贵族身后，点头哈腰地掏着心窝子，“小的所言千真万确，万万不敢骗您啊！“ 但那人不理不问，全当身后跟了一条摇尾巴乞食的哈巴狗，似乎并不打算在这个贱民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这个贵族名叫德山，是巨人城大将军德志的亲弟弟，也是其在军队内的二把手，地牢中的那些灰色交易，正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 对于德山来说，像皮鼠这种贱民分为两类，一类是可以从其身上捞些油水的，一类是毫无利用价值的，照目前的情形来看，皮鼠显然是第二种。 “大人！“皮鼠快走几步，壮着胆子挡在德山的行进路线上，情真意切道，“您相信我，真的有五个来路不明的小孩儿说要劫狱，我把他们引到了德邦家，等您抓住他们，一定会立个大功！“ 德山冷笑一声，这么多天，他已经听到了太多离奇的理由，每个都是为了解救地牢中的家人而胡编乱造的，他们天真的以为提供些不着四六的消息就能蒙混过关，但在他眼中，别说消息是假，就算是真又如何？ 很少有人知道，德山和德志的关系并不显表面看上去那么好，他从小便生活在哥哥的打压之下，每走一步都处处受限，难以出头，他甚至怀疑，哥哥给了他这个军队二把手的位置，就是为了更好的限制他发展，事实来说也是如此，他这个二把手，只是空有名号，没有一点实权。 所以他瞒着德志一手建立起来的灰色规则，可不是为了收集信息用的，再贵的消息只要兑现，就失去了它的价值，而且也自知，只要有德志在，功劳永远落不到他的身上，对他来说，只有到手的时间，才是实打实的。 “你说了这么多，是不是想靠这个消息救家里人出去？“ 皮鼠心中一喜，以为这件事情有了转机，于是小心翼翼地瞟了德山一眼，贪婪的神情再次跃于脸上。 “大人，相信这个消息的价值对您来说远不止此。“ “怎么？“德山冷笑一声，“你还想让我搭点儿？“ 皮鼠低下了头。 “赏多赏少，都是大人的恩赐。“ “我赏你个屁吃怎么样？“ 皮鼠顿了一下，他抬起头，对上了德山狡黠的脸颊，用了好一会儿才判断出来，德山这句话并不是玩笑。 “蹲下。“德山惬意吩咐道。 皮鼠脸色一怔，叫苦不迭，只能听从，他双膝一弯，就蹲到了地上。 只见德山稍微酝酿了下，撅起屁股对准皮鼠大大张开的嘴，腹部一用力，“噗“的一声，一股气体直奔皮鼠的口鼻钻了进去。 “谢...谢大人赏屁！“ 德山戏虐一笑，拍了拍他的脑袋。 “想救家人，一秒钟都不能少，等想通了再来找我。“ 说罢，甩了甩衣袖扬长而去。 皮鼠灰溜溜地站起了身，望着德山离去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身为一个商人，如何利用拥有的筹码获得稳定收入且利益最大化，是深入骨髓的本能，在昨晚与那五个少年商议时，他便做好了计划。 与其寄希望于他人，倒不如自己掌握主动，所以他先是哄骗五小只去偷窃贵族，反手就将这一情报卖了出去，这样不仅能救出妻女，而且有可能得到更多，更何况还会交好德山这个位高权重的贵族，给自己今后在城内的生意带来便利，怎么算，这都是最优解。 所以他此刻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则消息还不如十二个小时的绿色时间来的又价值？ 但好在常年经商的经验让他养成了留条后路的好习惯。 德山不理睬又如何，那五个少年能成功最好，自己妻女可以如愿出狱，但即使不成功也无妨，多多少少会闹出点动静，到时候德山肯定会想起那个事先提醒过自己的人，贵族这条线也算能搭上了，这总比竹篮打水一场空要好。 用吃了个屁的代价换取贵族的青睐，怎么着也是赚的，这么一想，皮鼠暗自庆幸，心情又美丽了些。 他一路哼着小曲儿往家的方向走去，心中从与妻女重聚开始，一直幻想到一家人被德山邀请至府上做座上宾和生意长红搬离泔水街的景象，似乎未来的人生充满了希望。 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那条人烟罕至的“鬼街“。 到了这里，皮鼠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衣物，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缺少人气，每次走到这儿，都会感受到一种刺骨的阴寒。 寒风彻彻，他闷着头加快脚步，想要尽早穿行出去，可忽然感到前方看不见的暗处响起了些许窸窣声，他猛地停在原地，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那些看不见的地方，心脏快要蹦出胸膛。 “前方何人？“ 皮鼠询问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害怕。 话音刚落，暗中窜出来了一个矮小瘦弱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伫立在道路中央，像黑夜中的捕食者，静静地盯着自己。 这散发出来的气势压迫着皮鼠紧绷的神经，虽自己的身型数倍于对方，但他仍不敢小觑。 “你想怎么样？我可没钱...“ 那身影并未回话，恍惚之间，他看到对方伸出一根手指，朝自己身后指了指。 皮鼠吞咽了下口水，缓慢地转过头，看清等待他的景象后惊吸了一口凉气，那是四道同样矮小的身影，面色冷峻，不发一言。 他率先认出了其中那个稍胖的身影，心底一沉，勉强挤出笑容后还未等开口，便看到一柱水流飞速朝自己的胸膛喷射而来，速度快的让他做不出任何反应。 几乎是同时，又有几道电流落在了相同的位置，他感受到酥麻感随着水流走向遍布全身，接着是撕裂般的疼痛，随后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 “...这次幸亏被光发现，要不咱们都被这奸商玩儿进去了！“ “大地，事已至此，说这些意义不大了。“ “我就要说！咱们的命不金贵吗？为了这么一个言而无信的人把咱几个都搭进去，值不值得你们自己想！我昨晚就提议...“ 皮鼠被这阵争执吵醒，可对话的内容让他不敢睁开双眼，他感觉自己躺在冰冷坚硬的地上，手被绑在了后背处，双脚也缠成了一团，靠自己的能力是不可能挣脱开的。 “我哪里知道他是这样一个人...“一道委屈哽咽的女声传来。 “你再不收敛你的妇人之慈，我们早晚被你害死！“ “这件事是我们共同决定的，后果也要共同承担！“ 短暂沉默。 “那...“一道怯懦的声音响起，“现在怎么办？要...杀掉他吗？“ 皮鼠身体小幅度地颤抖了一下。 “看看当事人的想法吧。“ 皮鼠感到有人朝自己走了过来，接着响起了一道毫无感情的声音。 “你...想死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朋友和敌人 皮鼠唰地一下把眼睛睁开，黑暗的环境中，光秃秃的石质屋顶映入眼帘，他扭曲着身体向后窜，好不容易将脖子顶在了身后冰冷的墙壁上，这才看到了站在身前的光和其余虎视眈眈的四小只。 “不不不！我不想死，饶我一命！“ 皮鼠大喊着求饶，他这一辈子对恶霸求饶过，对贵族求饶过，也对混迹于野外的时间掠夺者求饶过，可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向一群半大孩子求饶。 “让你做的棺材做好了吗？“光冷漠开口。 “啊？“皮鼠愣了一下，没想到话题转的如此突然，“做...做好了，我出门前已经被人取走了。“ “那就没什么理由留你了。“ 光转身欲作离去，立马被皮鼠的一阵大呼小叫叫住了。 “啊别别别别！“皮鼠惊慌道，“我...我能搞东西，只有你们想不到的，没有我搞不到的，免费...免费给你们！“ “搞个屁！不把我们的命搞没就不错了！“ 大地怒气冲冲地走到皮鼠身边，伸出的手掌瞬间被一层淡蓝色的光芒环绕，那是一绺绺纤细的电流，滋呀滋呀地发出爆裂声。 他的手掌用力，乱窜的电流融合成一个电球，呼之欲出。 电球的景象充斥着皮鼠的双眼，似乎随时都会爆炸，他不断向后躲着，奈何身后是坚硬的石壁，只能将身体屈成一团以求远离。 他求救地看着光，但那名少年无动于衷，并没有阻拦地的意思。 “诶呦，爷爷们诶！“皮鼠哇的一声哭喊出来，鼻涕一把泪一把，“您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了我吧！“ 大地看了一眼光，光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下来，他们之间的默契早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了。 “你刚刚说，无论什么东西都能搞来？“光开口问道。 似乎是瞥见一丝生的曙光，皮鼠瞪着真诚的大眼睛，连连点头。 “对对对！你们只管吩咐！只要能饶了我的命，啥都可以！“ “嗯，“光想了想，“我们去商量一下。“ 皮鼠如履薄冰地分别看了眼面前这帮少年们。 “好好好，不急不急，慢慢来。“ 光招了招手，将同伴们聚集到了房门外，随后又走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才停下。 “呼，“站定后，大地喘出一口气，“你再晚点叫住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收手了。“ “要想让他乖乖合作，首先在气势上就得压制住他。“光说。 “行啊大地，“绿叶由于后怕与自责，眼睛还是红通通的，“我倒是对你刮目相看，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 “刚刚那话都是说给那畜生听的，你别在意。“大地稍显内疚。 “我知道，但这件事确实是因为我才会出现如此大的隐患，要是真因此害死了你们，我死都不会瞑目的。“ “不讲那个，“大地安慰道，“虽然光刚刚在唱白脸，但讲的那句话还是对的，咱们是一个整体，出了什么事，都要共同承担责任。“ “好了，还是先想想眼前事吧，“光望了眼石屋内，“要不要让他帮咱们弄药水。“ 一直默默无言的胖嘟恍然大悟，惊奇道。 “奥！原来是为了让他弄药水啊！“ 噗呲！ 原本严肃还有些伤感的氛围被胖嘟这一句话打乱了，余下的人都有些忍俊不禁。 “我倒是觉得可以，“为了转移话题，胖嘟忙不迭地再次开口，“如果他真的能弄来的话，但怎么确保他不会再次出卖咱们呢？“ “这也是我担心的一点，“光默默道，“但现在想来，也许有一种办法可以让他乖乖听话。“ “什么办法？“ “你们有没有意识到皮鼠是个什么样的人？“ “阴险！“ “狡诈！“ “墙头草！“ 胖嘟、麻雀和绿叶情绪激烈地声讨着。 “除去这些，“光微微一笑，“从本质上来说，他是一个纯粹的商人。“ 看了看三人一知半解的神态，光补充道：“想控制这样的人，就要让他见到足够的好处，要让他知道和咱们合作，是可以达到利益最大化的。“ “所以，“大地接过话来，“现在的问题不是想尽办法控制他，而是怎么让他心甘情愿地跟在咱们屁股后面。“ 五小只虽然想出了问题的实质，但说来容易做来难，该用什么筹码，如何搞到这个筹码，使他们陷入绞尽脑汁的思考当中。 ...... 看到房内空无一人，皮鼠肆无忌惮地挣脱起来，可奈何这绳子实在是结实，在墙上、地上磨了半天，也只是磨开了点皮毛而，很快就放弃了。 在煎熬中心惊胆颤的等待，终于等到屋门重新打开，五小只依次走了进来，他仔细观察着他们的面部表情，而对方喜怒不形于色，一点想法都看不出。 “你们...商量好了吗？“皮鼠小声问道。 “当然。“ 光微笑着走到他身边，从身上掏出了一把冒着寒光的匕首。 皮鼠呼吸加剧，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光将捆绑在自己手腕脚腕处的绳子割断开来。 “你们想要什么？“ 重新恢复自由的他但仍不敢轻举妄动，慢悠悠地凑近墙角，等待着对方狮子大开口。 “相比你也能看出来，我们并不是巨人城的。“ “啊？“皮鼠顿了一下，茫然道，“你说什么？“ 他故意装作听不见的样子，因为自知，知道对方的秘密越多，自己就越危险。 光嘴角微翘，满不在乎道：“你不用装了，实话告诉你，我们就是外城人，来这里是为了完成一项秘密任务。“ “你告诉我这个干吗...“皮鼠讪笑，“我不需要知道...“ “没关系，这是我们对待朋友的诚意。“ “朋友？“皮鼠不解。 “多个朋友多条路嘛，你可以选择做我们的朋友，或者做敌人，转身就将我们告发给贵族们，但你要知道，目前渗透进城里的势力，可不止你看见的这几个。“ “你这是什么意思？“皮鼠胆怯问道。 “就是说，如果以后我们发生任何不测，“光笑着看向他，“注意，是任何，比如走在街上被天上掉下的雨点砸死，再或者崴了脚，自己把自己摔死，我们藏在暗中的那些朋友，都会将这一切怪罪于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皮鼠声音像蚊子般大小的答道。 “当然了，能顺利打进巨人城，我们背后势力的强大之处想必不说，你也能分析出一二，如果选择和我们做朋友，你能得到的好处也许是这辈子都祈求不来的。“ 听到这里，皮鼠的双眼中终于见到了些精气神。 第一百四十六章 忠告里的那个人 光见他的反应，心中明朗起来，继续道：“我们想要几瓶时间转移的药水，作为回报，你可以提任何要求。“ “任何？“皮鼠愕然。 “对，任何。“ “你们能不能把我的妻子和女儿从地牢中救出来？“ 他想都没想就直接开口。 “当我们是傻子吗！“大地怒道，“你前脚向贵族打完小报告，我们后脚就去劫狱，这不是做实了你说的话？“ “啊对对对，那我换一个。“ 皮鼠忙不迭开口，冷汗顺着脑门流了下来，说实话，刚刚并没有考虑到这一层。 “那...“ 他陷入一阵沉思，要说自己想要的东西有很多，金钱和地位是首当其冲，如果这些外城人真像他们口中说的那么有本事，那倒是有一个他觊觎已久的东西，是可以同时兼顾两者的。 “我...“ 皮鼠刚开口便停下了，他在计算着利弊得失，既然是合作，那就要摆出诚心的姿态，如果肆无忌惮的大开口，生意泡汤了不说，在现在身处的形势下，自己极有可能在那个看起来脾气很不好的年轻人的暴怒中一命呜呼。 “没关系，“光看出了他的想法，“只要你提，我们都会尽力办到，如果真超出了能力范围，相信你也能理解。“ 这句话相当于给纠结的皮鼠打了个定心丸，他咬了咬牙，下定决心。 “我想要一家位于刀盾街的店铺门面。“ 光嘴角微不可见地抽动了两下。 刀盾街... 据他稍早时候的观察，那地方可不是像他们现在身处的这间石屋一样，想要就要的，但凡开在刀盾街里面的店铺，店主的身份非富即贵，没准跟哪个贵族都有利益纠葛，背后水深得很。 光望了眼同伴们，表情都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想必他们还没有领略过刀盾街的风采。 他心中暗自咽下苦水，对着皮鼠微微一笑。 “好，我答应你。“ 皮鼠听后，丝毫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之情，嘴巴张开又闭上，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他心中早就想好了退而求其次的要求，提出这点，也只是想摸清他们的实力如何，然后以此决定后续合作的深度，但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竟答应的如此云淡风轻。 “你...答...答应了？“他惊愕道，“不用再商量一下？“ “这点小事，不用商量。“ “啊，那...那好，药水的话，你们想要多少？“ 光想了想，上次一瓶药水就够他们五个用了，为了以备不时之需，还是多准备几瓶比较好。 “三瓶，“光试探道，“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问题！“ 皮鼠答应地很利落，三瓶药水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可以到野外去找时间掠夺者，他们洗劫完野人部落后，一般都会将里面的药水带走，并四处贩卖给有需要的人，唯一的难点就是得分辨出哪些是真正的时间掠夺者，哪些是巡逻队假扮的，毕竟涉及到时间转移的事情，是被七城明令禁止的。 光松了口气。 “行，那你可以走了，等我们完事后会去找你。“ “别想着耍小聪明，“大地怒视道，“哪里都有我们的人！“ “诶，一定一定，再也不敢了！“ 皮鼠从墙角迈出，一路点头哈腰地走出了屋子。 ...... “我的妈呀，这就是刀盾街？“胖嘟惊叹道。 放走皮鼠之后，距离三等民沉睡的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他们决定在光的带领下，先来刀盾街打探一番，这不来不知道，里面的奢华气息让除了光以外的其余四小只瞠目结舌，不免怀疑答应皮鼠的请求是否太过随便了些。 “这地方寸土寸金，不好搞。“大地判断道。 “还有你说？谁脑袋进水了才想放弃这里。“ 看着街边的美食，胖嘟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下口水。 “别灰心，“光说道，“路都是人走出来的，而且带你们来这儿，一来是事先考察一下，二来是想想该怎么混入贵族区，现在所做的一切，都要为解救小公主考虑。“ “那就先到贵族区看看吧，“绿叶道，“这才是重中之重，我总觉得，虽然拿住了皮鼠的命脉，但这种唯利是图的人还是越少打交道越好。“ “行，你们跟我来。“ 光带着同伴们一路上走走停停，多数情况是拽走在路边看花眼的胖嘟和麻雀，过了近半个小时，总算走到了那个与贵族区毗邻的路口。 “看吧，那里就是贵族区了。“ 光指了指前方的铁壁，然后和同伴们详细讲解起那扇镶嵌在内的圆形铁门的运作模式。 “这么说来，还真是铜墙铁壁啊！“大地感慨。 “而且这种重要的地方，应该是有人二十四小时看守的。“ 光注意现在守卫在铁壁前的那些士兵，与稍早时看到的不是一批人，依此判断道。 “有没有可能趁他们换班时偷偷溜进去？“胖嘟提议。 “这要考虑他们的换班时间以及方式，还有每个小队的习惯，是需要观察的。“ “大地说的对，既然摸清了地方，咱们从明天开始，轮班守在这里，人数太多容易引起怀疑。“ 光冷静观察四周后分析，在他们短短聚集在这里的几分钟内，已经有不少路过行人投来若有似无的目光了。 “现在先回去吧。“ 他果断作出决定，然后带领同伴们从原路返回，只不过在途中目睹发生了一件事情，而这，似乎让他们看到了在刀盾街拥有一家店铺的转机。 “你们看！“ 接近走出刀盾街的时候，五小只身后传来了一声物体摔落在地上的巨响，好奇的胖嘟回身望去，并叫住了同伴们。 “那是在干什么？“ 光顺着胖嘟指的方向，发现那是一家开门营业的酒馆，此时里面所有的客人都被士兵们赶到了街上，而在其旁边，已围上了不少看热闹的路人。 “走吧，跟咱们没关系。“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光不想掺和这个热闹，胖嘟撅着嘴，只好听从。 可还没迈出几步，围观人群内传来的一声叫喊让他们同时停下脚步，并齐齐回身望去。 “茶鹰先生，求您跟德良大人求求情啊！“ “茶鹰？“大地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啊！“ 绿叶惊吸一口凉气。 “茶鹰是忠告里的那个人！写在纸上的那个！“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下一任大将军 被绿叶这么一说，光也想起了那张不知身份的神秘人留在他们背包中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些忠告，其中一项说的就是飞蛾城在巨人城安插了两个内线，一个是叫朱雀的妓院头牌，另一个，便是茶鹰。 此时，被士兵们生拉硬拽出来的酒馆儿老板抱着茶鹰的脚撒泼打滚儿，无所不用其极。 反观茶鹰不动如山，双手背握于身后，低头俯视着脚底下的闹剧，眼神蔑视，透露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茶鹰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酒馆儿老板一顿，然后又像没听到般继续耍了起来，这回更甚，他大喊大叫地向着围观群众鸣不平。 “平白无故的，你们凭什么要没收店铺，我兢兢业业一辈子，就攒下了这点家底，以后可怎么活啊！“ “没收你的店铺，是因为你触犯了巨人城的的法律。“ “哪门子法律？“酒馆儿老板满脸不服，“我可是守法公民！“ “偷税漏税，凭此一条，不仅要没收店铺，在没补交完税款之前，还得把你关在地牢中看押。“ “我...我没有！“ 酒馆儿老板尖着嗓子呐喊着，却不像之前那么理直气壮了。 “我是受德良大人的命令而来，难道你是在怀疑他吗？“ 听到德良的名字，酒馆儿老板动作瞬间僵滞，脸色也逐渐阴沉下来。 他是个聪明人，清楚茶鹰话里的意思。 之所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弄这么一出幺蛾子，其实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到救兵前来。 明面上他是这间酒馆儿的所有人，但暗地里，是受德志大将军照顾的，哪有偷税漏税之说，只不过平日里应缴的税，都交到了德志那儿，自然没有入巨人城的帐。 茶鹰既然将德良抬了出来，这件事恐怕就不仅仅是普通税务案那么简单了。 背靠德志这棵大树，他也清楚现在德家内部的形势，这意味着德良一派和德阳一派的“战争“终于打响。 而他，不走运，成了首当其冲的牺牲品。 酒馆老板在意识到自己回天乏力时，选择放弃挣扎，长叹一口气，摆出了一副认命的架势。 “走吧。“ 他举起双手，伸给了早就等待在一旁的士兵，那士兵分别在他的手腕和脚腕处带上锁链，在茶鹰的命令下，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走出了刀盾街。 五小只不知什么时候四下分散，分别挤在了围观人群各处，待人们散开后，又重新聚集到了一起。 “这个茶鹰好威风啊，“胖嘟艳羡道，“咱们要不要尽快和他接上头，没准儿店铺的事就有办法了！“ “你猪脑子是不是？“绿叶翻起白眼，“那个纸条上说让咱们小心德良，而茶鹰刚好是德良的侍卫，看他那狗腿子样，没准儿早就叛变了！“ “绿叶说的对，这点不得不防，“光眼睛盯着茶鹰离去的方向，思索道，“但仅因为一个猜测就放弃这么好的帮手，未免太冒失了些。“ “你有办法？“绿叶疑惑道。 光思考片刻，计上心头。 “咱们不妨试一下他。“ ...... 在将酒馆儿老板关押进地牢后，茶鹰重新回到刀盾街，径直向贵族区走去。 圆形大门处等待着的壮汉见状，拇指和食指并拢做了个口哨塞进嘴中，朝铁壁内吹出一道尖锐的声响，随后在门里门外六名大汉的共同推动下，盾牌模样的大门应声而开，茶鹰简单朝两旁点了点头，轻车熟路地踏了进去。 这是一片园区式的住宅区，随处可见的灯笼将四处找的如同白天一样明亮，房屋错落有序地分布在各处，彼此之间隔着一段由黑叶芋、落新妇等不太需要光照的植物绿化带。 茶鹰很快走到了德良家门口，在女佣的带领下，见到了客厅内悠然而坐的德良。 “办完了？“ 德良云淡风轻地看了茶鹰一眼，端起一盏热气腾腾的茶杯，吹起杯面阵阵波纹。 “是的，已经送进地牢。“ “有波折吗？“ 他将茶水慢慢送入嘴中，品尝着入口的清香。 “没，一开始还挣扎了阵儿，估计是想等德志那边来人，但我劝他放弃了，后来接受的还算不错。“ “哎，“德良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将茶杯重新放在桌面上，“要都是像他这样识时务，咱们以后会省掉许多麻烦事。“ “大人，“茶鹰恭敬道，“据我所知，德阳一派在刀盾街的势力，不止他这一家，要不要把剩下的一并处理了？“ “不用，“德良微微一笑，成竹在胸道，“剩下的会自己走的。“ “遵命，是属下多言了。“ “其实你多想想这些事情也是好的，别总把关注点放在打打杀杀上，毕竟在我上位之后，可是要推举你取代德志，成为巨人城新一任大将军的。“ “属下不敢，“茶鹰想都没想就直接开口，这么长时间以来，已经几乎成为了一种本能，“历任大将军都是在贵族内部推选出来，小人命贱，不敢奢求。“ “哼，命贵命贱，都是狗屁，“德良不屑道，“大多数族内的人，充其量算是混吃等死的寄生虫罢了，你跟我身边这么久，能力足够胜任，这个位置要是落在你头上，我岂不是高枕无忧了？“ 茶鹰听闻此言错愕不已，刚刚还以为这是德良对自己的又一次试探，但却发现他颇为认真。 难道我有一天，真的可以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 茶鹰一时间心中惶恐，百感交集，想到自己被派到巨人城做卧底的这些年，从一名普通的士兵一路摸爬滚打到现在这个位置，走错一步都会万劫不复，不可谓不艰难。 “怎么说？有兴趣吗？“ 德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大人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茶鹰不卑不亢地低下头。 “哈哈，你还真知道我想听什么，行了，先回去吧，我还有事情要做。“ 见被下了逐客令，茶鹰恭敬行礼后便告退了。 德良在沙发上舒适地伸展了下腰背，随后起身朝二楼走去，他将卧室的门推开，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露娜，嘴角翘起一丝诡异的幅度。 “德志爷爷给你煮的药，喝掉了吗？“ 露娜乖巧地点着头。 “这么厉害，那今天可要加把力哦！“ 德良说罢，脱掉身上衣物，朝露娜走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飞蛾城来信 走出贵族区后，看着刀盾街两边的富贵光景，茶鹰的心思也不免松动了些。 他早就有些厌倦了这种时时刻刻担惊受怕的生活，这么长时间以来，睡眠不再香甜，美食尝不出味道，每天填饱肚子仅仅是为了有更多的精力去应付德良，神经成了一根紧绷的弦，随时都会断掉。 他自知永远过不上正常人的生活，但心中曾畅想，能在一个地方安家立命，娶个温柔贤惠的妻子，生几个善良懂事的孩子，全身心地报效一个值得自己信赖的上司。 现在这样一个机会摆在面前，但德良真的是他所期盼的那个人吗？ 茶鹰陷入沉思，刨去其残忍狠辣的手段和随处可见的试探，平心而论，一直以来他对自己倒还算不错。 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走出了刀盾街，他是一等民，住的地方离贵族区不远，但也不算近，为了抄近路，每次都会选择一条狭窄的小巷，那里的地下是几条污水管道的源头，总是被一股恶臭环绕。 出入在附近的都是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出于体面而言，他们并不愿意在这里被人看到，所以会下意识的绕开，但茶鹰不在乎，毕竟跟在德良身边，接触到的丑陋之事数不胜数，一点恶臭和别人的看法，自然影响不了他。 相反，这里对他来说倒像是一片清净之地，所有在他身上的目光都消失了，可以肆无忌惮地做回自己，得到短暂的喘息时间。 走进小巷后，茶鹰深呼一口气，将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纷纷抛之脑外，就在这时，他心中忽然灵光一闪—— 不好，有人在跟踪！ 刚刚的心神乱了，竟这么久都没注意到！ 首先蹦到茶鹰脑海中的想法是德阳一派的人，他们也许是想报复自己。 “来的这么快吗？” 他暗自摇了摇头，体态步伐没有丝毫变化，一身能力给了他轻敌的资本，只要不是德志亲自出手，再多的小喽啰都能应付得来。 很快，茶鹰感受到了一股微弱的密法气息，修炼到他这个程度，感知密法气息并锁定危险源已成了基本技能。 平静的小巷内忽然吹起一股风势，目标正是自己的后背！ “风法师！” 他判断道，随即迅速伏低身体向右侧的墙壁考去，速度快的留下了一道残影，他手掌升起一团火，微微聚力，火球脱离而出，停在了距地面四米的高空，像一个小太阳一样照亮了黑暗的小巷。 “现身吧！” 茶鹰目光一凛看向巷口，讶异地发现眼前景象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严峻—— 从他身处的位置到巷口没见到一个人，只有一张纸随着风势在空中轻飘飘地“奔”向自己。 他随手一拈接过纸条，看到上面画着一只笔触幼稚的飞蛾，下面写了一行歪斜的小字，与上面的画明显出自一个人之手——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立刻回到飞蛾城交接。” 茶鹰呼吸急促，拿着纸条的手不停颤抖着，他迅速跑回巷口，目光急切地朝两边望去，未发现任何异样，无论做此事的是谁，现在已经混进了街道上来往的人群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直击茶鹰的五脏六腑，他退回小巷，浑身无力地靠着墙壁坐到地上，又来来回回正反面看了好多遍，才选择将纸条烧成灰烬。 这难道又是德良的试探？ 但他为什么偏偏认为是飞蛾城呢？ 难道自己露出了马脚，被德良知道了？ 不不不！这绝对不可能，以德良的狠辣和决绝，是宁可错杀万人，也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自己的。 真的是飞蛾城的人？难道是顺利回到家中的露亚为他求了情？ 不对，露亚没可能这么快到家。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赶在这个时候？ 德良刚允诺了大将军的位置，飞蛾城就派人叫自己回去，可按理说这种机密除了当事人以外应该没人知道啊？ 难不成身边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心腹？而这个心腹，还是飞蛾城的？ 茶鹰努力从混沌的思维中思考起各种可能性，越想越后怕，短短时间内，冷汗几乎浸湿了贴身衣衫。 本以为露尔大人是信任他的，而自己为了报答其救命养育的恩情，一直以来从未生出丝毫二心，但心思刚刚动摇半分，便发生了这种事情，真的是匪夷所思。 要不要回去？如果这按他所分析的那样，反抗必回暴露身份，这同时给了他一个警醒，真当上了大将军又如何？只要飞蛾城不灭，那卧底的身份只会成为一颗定时炸弹，到时候引爆与否，全看飞蛾城对巨人城大将军这个职位有没有利用需求。 茶鹰流露出一丝苦笑，看来他渴望的那种平静生活，也许只有在飞蛾城才能实现了。 不过这样也好，在巨人城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回去接受奖赏，安心过日子，这不正是他一直以来期盼的吗？ 理清这些道理后，茶鹰轻松了很多，名誉利益，本就不是他的诉求，这样一看，这纸条带来的，还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不能犹豫了，说走就走！ 茶鹰暗自下定决心，他穿过小巷，迅速回到家中，简单收拾了一些个人物品装进包中，由于在巨人城没什么牵挂，这包也轻巧不少，占比最多的就是路上的干粮了。 他背好背包走到城门处，守城士兵见他来了，立马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看来今晚值班的是德阳一派的人。 “放行，我要出去。” 茶鹰冷淡开口道。 守城士兵虽说心中忌惮，但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是茶鹰侍卫啊！”负责登记的士兵笑脸相迎道，“这么晚还要出去，有何贵干啊？” “怎么”茶鹰翘起眉毛，不屑地弯了下嘴角，“我要做什么事还要和你们报备吗？” 士兵面色一怔，本想着客气闲聊一下，却没料到热脸贴了冷屁股。 “自然不用！自然不用！”他讪笑着，并指挥门口的伙伴放行。 茶鹰顺利走出城门，来到冷清的商路上，刚走了几步，便被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男人拦下了。 “茶...茶鹰大人，真的是您？” 皮鼠惶恐地瞪圆了眼睛，喉咙上下蠕动着，他不敢相信，那名叫光的少年所说，竟然是真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与茶鹰的会面 “你是谁？“ 茶鹰略一皱眉，隐蔽地向四周观察了下，心中打起十二分小心。 “我...我...我是...“ 皮鼠只觉得口干舌燥，吞吞吐吐地说不出一句话。 茶鹰是何许人也？那可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德良大人的贴身侍卫，巨人城明面上的第一高手，德良的脏活累活都交由他来干，手底下死的人数不胜数。 那几个小子竟认识如此厉害的人物，怎叫他不胆寒。 “说话！“茶鹰呵斥道。 “大人饶命！“皮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的是受人之托前来！“ 茶鹰心中咯噔一下，随即绷紧身体，打算稍有不测就立即进入战斗状态。 “是谁？“ “是我们。“ 这声音从路边的栅栏后传出，茶鹰定睛一看，走过来的是五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 “对，就是他们！“似乎是想甩锅，皮鼠颤抖地指着他们喊道。 “没你的事儿了，回去吧，“光瞥了皮鼠一眼，“别忘了交代给你的事情。“ “诶诶诶，忘不了！“ 皮鼠听令，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甚至都没敢看光一眼，一溜烟儿跑远了。 光见状，心中暗喜，在将纸条传给茶鹰后，他们马不停蹄地朝皮鼠家奔去，并告诉他到城外迎接一个人。 之所以多此一举，其实就是光想借茶鹰的身份威慑一下皮鼠，让他知道，他们口中背后势力的强大之处并不是空穴来风。 目前来看，这一石二鸟的计划算是成功了一半。 “你们是谁？为何在这里等我？“ 茶鹰谨慎地盯着五小只问道，并没有因为这是一帮半大孩子而放松警惕。 小心驶得万年船，所处的位置越高，就越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你别紧张，我们没有恶意。“光悠悠开口，为了成功拉拢茶鹰，他觉得应该把自己的姿态摆得高一些。 “这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茶鹰道。 光轻轻笑了一声。 “我们是飞蛾城的人，你稍早时在小巷内接收到的那张纸条，就是我们其中一个同伴送给你的。“ 说着，光向胖嘟的方向瞥了一眼，后者会意，挺起胸膛，摆出了一张他自认为很高深的冷漠脸。 茶鹰默默观察起这个小胖子，心中分析着，难道是真人不露相？ 刚刚在小巷内嗅到的那股密法气息，与这个人此时身上散发的一样，至于气息的微弱和现在脸上那副幼稚的表情，也许是故意留出的破绽，他的实力没准远在他的外在表现之上，而且露尔大人不是庸人，能被他派来的，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还是不能小看！ 茶鹰很快就将他们当成了不容自己小觑的密法师。 “我正打算回去，为什么要和我见面，莫不是想告别吧？“ “回飞蛾城的事情先放一放，“光审视地看着他，“那只是试探你的一个手段罢了。“ “试探我？“ “对，其实我们真正的目的，是要和你建立联系，以便以后一起展开行动。“ 茶鹰面色一沉。 “什么行动？“ “解救小公主露娜。“ 听到这个信息，茶鹰并没有感到过分吃惊，他早就应该想到了，如果说露亚是露尔大人为了达成七城联姻策略而选出的牺牲者，那小公主露娜现在身处巨人城则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意外，甚至可以说是耻辱。 况且由于莎桥夫人难产而死的缘故，露娜一直被露尔大人当作掌上明珠，她出了什么事儿，露尔大人会是最痛心的那个。 结合这两点来看，飞蛾城自然不会对此坐视不管，营救露娜的计划早就应该提上了日程，茶鹰认为这都晚了许多。 “这里人多眼杂，换个地方再说。“ “好。“ 光听从了茶鹰的建议，一行人沿着商路向前走去，茶鹰独自一人走在前方，刻意与五小只隔了一段距离。 终于，他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了下来，谨慎地查看四周后，身影极快地钻了进去。 待五小只走到近前，他们发现这家客栈并不陌生，门口的招牌上刻着“凯旋客栈“四个大字，这正是和老牛初来商路时住的那家。 五小只面面相觑，还是走了进去，发现一楼大厅还是那么空旷，里面并没有见到茶鹰的身影，连那名尖嘴猴腮的店老板都没见到，反而是店小二满脸慌张地迎了过来。 “我们是来...“ “嘘！“ 店小二将食指伸直放在嘴边，示意他们别声张，随后小心翼翼地走到店门旁，探出脑袋分别向两侧扫了一眼，接着从身上掏出一块儿刻着“打烊“字样的木牌挂在门上，将门关了起来。 “跟我来！“ 店小二悄声说着，自己走上了二楼。 “这不多此一举嘛！好像不关门还能来客一样！“胖嘟调侃道。 “咱们走吧。“光说道。 店小二将五小只领到二楼的一间客房内，他们看到了坐在桌边等候的茶鹰，和在一旁的店老板。 “呦，是你们啊？“店老板和善一笑，“真是无巧不成书！“ “你认识他们？“茶鹰疑惑道。 “他们前几天来我这儿住过店，这年头没几个人住店了，我记得很清楚。“ “哦，“茶鹰点了点头，“有什么困难和我说。“ “没啥困难，能吃上饭就满足了，“店老板笑道，“你们聊着，我不打扰了。“ 说罢，店老板拽着店小二走出了房间，并在屋外将门牢牢关严。 “你们关系看起来很好。“光率先开口。 “我救过他一命，“茶鹰简略带过，似乎不想再这个问题上有太多纠缠，“你们坐吧。“ 五小只随即围绕着桌子坐了下来。 “需要我做什么？“ 茶鹰毫不拖泥带水，直奔主题。 “这个需要你来说，“光微微一笑，“你能帮到我们什么？“ 刚才在路上，光就想好了说辞，他们才到巨人城不久，环境还未彻底熟悉，对于该如何解救小公主，更是毫无头绪，应该朝哪个方向使劲儿，还希望他能说出个一二来。 茶鹰想了想，说道：“露娜前段时间被人偷袭，才捡回来一条命，现在她是德良的重点保护对象，护在其身边的高手如云，现在进行解救计划，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第一百五十章 商讨 露娜被人袭击了？ 五小只还不知道巨人城贵族间的党派之争，在他们的印象中，德良是一个极其恐怖的人物，怎么会有人敢冒着得罪他的风险去伤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儿？而且露娜不是人质吗？德良为什么会费尽心思保护她？难道他对其另有安排？ 这其中缘由像一团乱麻，让他们一时间琢磨不清。 “你们这次的任务，有期限吗？“茶鹰的目光依次扫向五小只。 期限？倒是没有，但五小只显然不想在巨人城多待，这地方危机四伏，说不准哪天还没等见到小公主的影子，自己就先交代了。 如果是这种死法，那也太憋屈了些。 “没有。“ 光如实告知，尽管心切，但他可不希望因为骗茶鹰时间紧迫导致其在慌乱之中提出一个不靠谱的计划，最终害了所有人。 “但还是尽量快一些，“他补充道，“我们呆的越久，危险越大。“ 茶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你有什么计划吗？“ 胖嘟率先沉不住气，希冀地问道。 茶鹰陷入沉思当中。 大地适当提了个醒。 “你是德良的贴身侍卫，应该可以掌握他的行动吧？如果抓住他注意力不在小公主身上的这段时间行动，成功的概率会大一些。“ “这很困难，“茶鹰摇摇头，“德良行事极为谨慎，从不向任何人暴露他的行动意图，就连我，通常也只是在他计划进行的前一秒被告知，根本没时间做出任何准备。“ “也许，并不需要提前知道，“光抬起头看向众人，“反而，咱们可以想办法控制他的行动轨迹。“ “你的意思是...调虎离山？“绿叶似乎明白了光的想法。 “没错，主动制造事端，引他过去！“光回答道，接着看向茶鹰，“德良有没有什么命脉？“ 这句话问茶鹰算是问到了点子上，要说德良的命脉，那肯定是德阳一派，如果利用他和德阳之间的争斗来制造个烟雾弹，趁着这间隙将露娜解救出去，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有。“茶鹰肯定道。 接下来，他详细地解释起巨人城贵族内部的势力分化，以及多年来德良与德阳两个派系之间的明争暗斗，听的五小只茅塞顿开，对露娜的遭遇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这么说，小公主有可能是被德阳一派袭击的？“绿叶皱起眉头。 大地的表情也随之变得凝重起来。 “这意味着，咱们要解救小公主，不仅要算好德良，也要防着德阳，整个巨人城的目光，都在她的身上。“ “妈呀，这也太艰难了吧？“麻雀擦了擦额头渗出的细汗。 “所以，如何引发他们两方争斗，才是重中之重，只有那样，咱们才能得到一丝机会！“胖嘟双眼发亮，他为自己成功分析出这点感到自豪。 “你有什么思路吗？“光问向茶鹰。 “暂时还没有，“茶鹰道，“不过德良已经展开行动，最近，他开始对德阳一派在刀盾街的势力下手了。“ 五小只瞬间想到了那个在刀盾街满地打滚儿的酒馆儿老板。 “这只是他的初步计划，“茶鹰接着说，“刀盾街的人都是一等民，被清除的是德阳一派的基础势力。“ “这个德良也不是那么厉害嘛，“胖嘟不屑道，“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的道理都不懂？“ “不对，“光展开分析，“这恰恰说明了德良的恐怖之处，这一招很高明，他想对德阳下手，如果动静过大，肯定会招来巨人城执政官德松的反对，先弄些小喽啰，可以测试德志对此事的态度，而且还可以给德阳一派的上层势力传递一个信息，让他们知难而退，达到兵不血刃的效果。“ 光说罢后，胖嘟的脑袋沮丧地聋拉了下来，绿叶摸了摸他的肩膀，以示安抚。 “你分析的很对，“茶鹰不知不觉间又对光高看了一眼，“如果德良有什么接下来的举动，我会告知你们，该怎么做，再商议着来。“ “还有德阳那边的行动，也得观察一下。“光提醒道。 “好，那有了消息我该怎么通知你们？“茶鹰问。 “去找刚刚接你的那个人，他家住在泔水街。“ 泔水街...茶鹰犯了难。略加思索后说道。 “那是穷人的天堂，很少有上层人士愿意过去，我去那里，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样啊...光想了想，确实是那么回事，上次两名士兵押着胖嘟进入泔水街，也吸引了不少的目光，那该怎么办呢...想着想着，光忽然灵机一动。 “你刚刚说，德良在清理刀盾街中德阳的势力，那是不是意味着，会有很多家店铺空出来？“ “没错，“茶鹰道，“虽然目前只清理了一家，但那些人都精的很，相信不少人怕牵及自身，正琢磨着怎么将店铺出手。“ “你有没有可能为我们搞到一家？“光试探地问道，“这样也方便咱们以后交换信息。“ “恐怕不行，“茶鹰果断拒绝，“你们想要店铺只能自己想办法，这件事我不能直接出面。“ 他担心的不无道理，整件事情的关键就在于德良要给德阳一派传递一个信息，如果自己从中牟利，会落得以公谋私的罪名，在这关键的当口，是被德良视为大忌的。 “好，“光转念道，“那我们需要一份刀盾街中属于德阳一派势力的店铺名单。“ “这个没问题。“ 茶鹰答应的很利落，他从身上掏出一张纸条，上面记录的店铺名字，正时光所要求的。 光接过，努力记在心中，随即掌心升起一团火焰，当着茶鹰的面将纸条燃成灰烬。 茶鹰对此举很是满意。 “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如果有重要消息，我会在你们找到我的那条小巷的墙壁上画两只翅膀，你们见了，在那里等待便是。“ “好，辛苦了。“ 茶鹰微微点头，起身推出了房间。 “你们怎么看？“光问向同伴们。 “我认为咱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如果出现合适的时机，最好是能同时吸引到德良和德阳两方势力的注意，再采取行动。“大地冷静分析道。 “看来也只好如此。“ “你向茶鹰要店铺名单做什么？“绿叶开口问道，“不会是想趁机搞一个过来吧？“ 光点头肯定。“德阳一派的人现在闻风丧胆，巴不得将手里的店铺趁早脱手，这正好给了咱们可乘之机。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我想了一下，刀盾街距离贵族区不远，既然上面进不去，那就从地底走。“ “挖地道？“胖嘟讶异道。 “目前是这么想的。“ “嗯！“胖嘟信任地看着光，“你做什么我们都支持你！“ 光欣慰一笑，胖嘟总是能在这种时刻给到自己信心。 他看了看手腕上的剩余时间，略作思考道：“今晚应该是回不去了，咱们就先在这儿住下吧，等明天再混进城内。“ 其他伙伴们一致同意，客房的居住条件怎么说也比那个破败的石屋强。 接下来，他们向店老板又要了两间房，光和胖嘟一间，大地麻雀一间，而绿叶，终于能洗上梦寐以求的热水澡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德志的复仇之战 茶鹰循着原路走向城门方向，对回到飞蛾城的希冀沦为泡影感到沮丧。 还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卸下这一身重担，没想到却是一场空欢喜。 这样的生活到底什么时候算是个头呢？从被露尔大人告知自己是一个弃婴开始，一直到现在，他没有感受过一秒钟的放松。 不怕没有希望，就怕见了希望又被无情碾碎，茶鹰心中的绝望无力的感觉逐渐增强，压抑地他无法呼吸。 很快，他走到了城门处，门口有两队士兵一左一右把守着，由于此时已进入深夜，平民们多数都已进入沉眠这种，空荡荡的城门口没有任何行人进出，乍眼一看，那两队士兵似乎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放行。“ 茶鹰对着守城士兵开口，语气不容商讨。 被如此气场压制住的士兵们瑟瑟发抖，却没有一人让开。 见此情形，茶鹰挑眉道。 “怎么？难不成要拦我入城？“ 似乎是被谁下了死命令，守城士兵们虽然身体的抖动加剧，却还是堵在门口一动不动。 啪啪啪！ 三声清脆的鼓掌声从城门内部传来，茶鹰循声望去，神色一震，默默绷紧身体，此时坐在登记台后面的早已不是先前那名登记士兵，而是德松本人。 “茶鹰侍卫好大的官威啊！“ 德志冷笑着从登记台后走出，慢悠悠地站到了茶鹰近前，打趣地看着他。 “翅膀硬了，见到我都不行礼吗？“ 单按官衔来看，茶鹰较德志差了不止一个等级，而从所属关系来看，严格来说，德志掌管着巨人城全部武装力量，自然也包括各个贵族的卫队，最初德良也是从他手里看中了茶鹰，抢过来的。 所以茶鹰给德志行礼，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德志大人，“茶鹰深埋下头，“不知您在此，是属下失礼了。“ “你失礼的事还少吗？“ “属下一切所作，皆以巨人城的强盛繁荣为出发点。“ “可惜啊！“德志冷笑一声，“咱们俩口中的巨人城，怕不是一个巨人城。“ “大人说笑了。“ “出城做什么？“ “闲来无事，想在四处随便走走。“ “闲来无事？我看你今天是忙得很！“ 德志语气突然变化，身体内的气场也随之渐强，茶鹰暗道不好，看来今天这事儿，没办法好好收尾了。 “大人，属下和您一样，只是听令行事。“ 茶鹰的言外之意，是不想惹出祸端，并提醒德志抱有相同想法，他怀疑德志此时的为难，并不是德阳一派的要求，而是出于一己私欲。 “看你这狗奴才的样子，没想到竟会败在你这种人的手中。“ 茶鹰曾在比武大会上击败过德志，现在看来，这件事一直让他耿耿于怀，只是碍于德良，一直没机会找补回来，现在德良主动发难，总算是给了他一个契机。 “属下只是运气好罢了。“ “可其他人好像并不这么想，他们肯定在暗地里讨论，我不如你。“ 德志这最后一句话，说的咬牙切齿。 “大人何必在乎他人想法，强者自知。“ “哼，自知个屁，老子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最能打的那个！“ 说罢，茶鹰感受到德志体内的密法气息正在快速流动，马上就要喷涌而出。 他随即倒退两步，抬起头紧盯着德志的一举一动，预防随时可能到来的猛烈攻击。 “大人，请您三思。“ “三思？“德志吼着，身体瞬间被一层雷电环绕，双目圆瞪，眼眸也转变成了暗淡的蓝色，“我每晚入睡前，都会想像击败你，迎接我荣光的时刻，虽然现在没有更多的观众有些可惜，但相信我，为了达成此刻，我已经过了三思的阶段了！“ 话音未落，电光火石之间，德志双拳猛然前伸，两道凝聚着雷电密法的光柱直奔茶鹰胸膛而来。 索性茶鹰一直屏息凝神，而且反应够快，他双腿一蹬地，整个身体扑向一旁，光柱撕裂空气而过，在最远端爆炸，整个天地如同打雷般闪烁起耀眼的白光。 茶鹰冷汗直流，从刚刚一击的力道来看，这哪里是切磋的意思，分明要至他与死地，尽管并不想这么做，但也只能使出全力应对，高手过招，谁先留手，谁就会处于万劫不复之地。 他不断向远方拉扯，毫无规律地左右躲避着德志一轮又一轮地雷电攻击，刚踏过的地方，下一秒便会被击出一个深坑，尘土混杂着焦味弥散在空气中。 在这期间，茶鹰运聚体内密法能量，给身上套了一层稀薄的气层，然后在气层外侧，燃烧出一身薄薄的火衣。 与德志这种级别的对手缠斗，必须要全力以赴，而这种状态下汇聚出的能量，是连茶鹰这个强大的火法师的身体都无法承受的，气层的作用，是为了隔绝身体。 很快，他的手掌中凝聚出两条长长的火鞭，在躲掉德志的又一次攻击后，抓住空隙，左手的火鞭与地面连接，将他的身体撑到了近五米的高空中，随即猛甩右臂，将另一条火鞭挥向地面上的德志，目标正是他的头部。 茶鹰并未想要一击致命，他知道德志肯定能躲开，这么做只是想给自己多争取一点时间，趁德志忙于应对时找准时机逃离。 他不怕落下落荒而逃的名声，本就不在乎这些，那次比武大会也是受德良的命令才选择全力一击的，现在的茶鹰，更是不想在这节骨眼儿上多生事端。 果然不出他所料，德志为了躲避这一击，先是甩了道闪电延缓火鞭的来势，然后一个侧翻滚闪出身位，火鞭重击在地上，留下了一道细长的鞭痕，激起漫天的尘土。 这一瞬间，德志失去了茶鹰的位置方向，待他看清时，茶鹰正在向远处逃窜。 “懦夫！“ 德志这声叫喊响彻天地，头发根根立起，他双手摆在胸前，双掌之间升起一团电球，但仔细看，其实是一张小小的电网，能清楚观察到编织的纹路，他将电网握与右手，用力扔向茶鹰逃离的方向。 那电网脱手而出后，在极速飞行的过程中变的越来越大，而且呈包裹之势不断逼近茶鹰，几秒过后，电网的两侧已经追上了茶鹰，并不断向前延伸，似乎下一秒就要将这头困兽围住。 茶鹰心声不妙，按照这趋势，电网两侧一旦超出自己半个身位，就会立刻合拢，到时候，他将被这松弛的电网勒成尸块儿而死，凭蛮力是万万挣脱不开的。 预想到后果后，他当机立断，掌心凝聚出一把火刀扔向身后，接着反作用力，火刀将电网割开了一道口子，茶鹰立即转身，双脚蹬地纵身一跃，成功从那道口子钻了出去。 不过躲避不甚，雷电密法的能量击破了护在茶鹰体外的密法层，他的右肩和右腿皆有不同程度的擦伤，伤口处的血肉已成焦黑色，浓烈的烤焦味不断从里面传来，努力支撑着才没有倒下。 但德志显然不想给茶鹰一丝喘息的机会，长久以来积压在心中的怨念以完全让他失去理智。 “受死吧！“ 德志面容狰狞，疯狂尽现，他用尽全身气力扔出一道蓝黑色、吐着信子的电蛇，直奔茶鹰而去。 受伤的茶鹰此时已无法躲避这致命一击，瞳孔中蓝黑色的光芒从一个小点逐渐变大，很快占据了他全部眼眸。 茶鹰闭上眼睛，临死之前，心中竟感到久违的放松，这一刻，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无忧无虑的轻松，虽可能只有这短短一瞬，但也足够令他释怀了。 呼！ 一股狂风呼啸而过，加入了这雷与火的战场之中，路边巨石腾空而起，落在茶鹰身前，接触到奔袭而来的电蛇后，巨石爆裂，碎石四下炸开。 第一百五十二章 抓包 “他奶奶的，哪个杂碎坏老子好事儿！“ 德志已然杀红了眼，眼瞅着茶鹰即将死在自己手下，可以重新将“巨人城第一“的名号纳入囊中，没想到却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 那股怪风不可能凭空而起，肯定是风法师操纵的，他恨不得立即揪出幕后主使，让其给茶鹰陪葬。 “我，“一道平静的声音响起，“往这里看。“ 说话者是德耀的贴身侍卫冷言，此时正站在城门口正中，身边环绕的风势吹动着他的衣摆，如同一个身处风口浪尖的侠者。 “哼哼，“德志发狠道，“我还一直挺想试试你小子到底有多少斤两的，既然来了，也别想走了！把你们都弄死，巨人城最强者将不再有悬念！“ 德志说罢，瞥了摇摇欲坠的茶鹰一眼，确认他已没能力再生事端后，于是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冷言身上，重新汇聚体内能量，准备再酣畅淋漓地战个几回合。 “住手！“ 冷言身后传来一道不容抗拒的威严话语，德志顿住身体定睛一看，瞬间僵在原地，身上的光芒也逐渐褪散。 冷言身后多出了三个人影，执政官德松大人站在中间，身旁是德良和德耀。 “德...德松大人！“ 见清形势后，德志跪倒在地哆嗦着，与刚刚的嚣张气焰判若两人。 “谁先动的手？“ 德松大人的脸色很是难看，额头上青筋四起，眼睛不断在德志和茶鹰的脸上划来划去，见当事的两人都不说话，于是转头犀利地审视着城门口的士兵。 那些大兵那敢掺和这种事情，心中暗自叫苦，纷纷低下头装起了哑巴。 “是德志先动的手。“ 一片沉默之中，冷言沉声开口。 “你如何知道？“德松大人挑眉问道。 “回大人，“冷言转身面朝德松，恭敬低下头，“德志将军和茶鹰侍卫刚交手时，属下恰好在城门口附近，一切都是亲眼所见。“ 德松听闻，若有所思地瞟了眼身旁的德良和德耀，最后看向跪立在不远处的德志。 “你可有解释？“ “德松大人，我...我是见他鬼鬼祟祟地出城，却不告知缘由，几句话不对付，才交起手来。“ “放肆！“德松怒斥道，显然并不信服这个德志在慌乱之中想到的理由，“我曾强调过无数次，战争时期一致对外，你竟敢主动挑起事端！“ “大人...我...“ “来人！“德松向门口士兵命令，“把德志押进地牢中反省三日！“ “是！“ 尽管德志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但下发命令的是德松，也只好遵命。 士兵们走到德志身旁，将其从地上抬起，牢牢控制住他的肩膀手臂，将其带入了城内。 “父亲，“德良在一旁提议，“为了保险，是不是让冷言跟着去好一些？“ 德松没好脸色地看着他，话里有话道。 “怎么？你怀疑德志会抗命？他是一介武夫，性子直，容易被奸人利用，可论对巨人城的忠心，还轮不到你来质疑！“ 德良微微一笑，埋下头道。 “是，父亲，是我多言了。“ “在这节骨眼，我不允许任何人搞事，好自为之！“ 德松留下这句话，甩了甩衣袖，大步迈进城内。 德良与德耀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原来所发生的这些事，全部都在德良与德耀的计划之中—— 在露娜被袭击之后，德良很快便意识到是时候对德阳一派展开行动了，他也是这么做的，第一步就是让茶鹰去清理德阳在刀盾街中的势力，但他的真正目的并不在此，那些基础势力不痛不痒，只要德阳一派还能与自己抗衡，那就总会有人源源不断地补上空缺，德良真正想做的，是利用舆论，抓住上面的大鱼。 失去几家店铺看起来并不会对德阳一派造成多大打击，可如果不做出回应与反击，在舆论上就会变的十分难堪，德阳这个未来执政官候选人也会被愚蠢的民众挂上软弱、不够格的标签。 德良吃过舆论的亏，他至今还被人们私下里叫做“四等贵族“，所以知道舆论的强大之处，它可以把一个人捧到天上，也可以让一个人瞬间坠入地狱。 他确信德阳一派不会坐以待毙，让全城就这么看他们的笑话，但问题是对方会如何做出应对。 德良一直认为机会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与其浪费精力思考对方的应对举动，倒不如去控制对方的想法。 德耀的眼线布满全城各个角落，几乎每个有些权势的人，都会处在他们的监控之中。 他心中敲定计划后，马上找到德耀派出无数眼线，城内还未陷入沉眠的一等民是最容易接触到贵族的阶层，德良让眼线们混入其中，大肆吹嘘茶鹰，贬低德志，散播德志是个弱者的消息，俨然将其塑造成了一个名不副实的绣花枕头。 言论如同种子，而谣言的传播效应将种子带到了全城各个角落并生根发芽，短短一个小时不到，已演化出了各种版本，一个比一个不堪入目。 最终，这些言论传到了德志那里，不出德良所料，德志果然气急败坏，本来德阳一派今日在刀盾街就吃了哑巴亏，作为好战者的他正愁没地方撒气，现在敏感的伤口上又被人撒了盐，他感到自己就像是被钉到了耻辱柱上人人奚落，这哪是一个血气方刚的汉子忍的了的。 德志立马向人打听了茶鹰的动向，得知其出城后，迅速赶到城门口守株待兔，准备在其身上找回自己的尊严。 然而这一切，都在按照德良的计划发展，他预计德志应该会主导他与茶鹰的冲突，于是算好时机，通知了德松大人，这才有了在城门口被抓包的那一幕出现。 但德良的可怕之处不止于此，他怎么会甘心德志在三天之后就被重新放出来呢？ 一个更高深的计划正在进行之中。 第一百五十三章 算计 夜深，明月当空。 通往巨人城地牢的那条宽敞无人的街道，押解德志的队伍刚刚经过钟楼，此时连一等民都进入了沉眠时间，街道上除了他们外，见不到一个人影。 “将军，你看这大街上也见不到人，您就让我给你松绑吧！“ 一名叫断眉的汉子眼睛通红，喉咙中像是卡了什么东西一样。 他是德志的护卫官，两人关系很好，同时也深受德志信赖。 “你敢！“德志训斥道，他此时虽被铰链缠身，但仍挺直了腰板，“做错事认栽，挨打要立正，难道我连这点担当都没有？“ “我看您这样，心里难受！“ 短眉哽咽说着。 “你他娘的，给老子憋回去，大男人哭哭唧唧的，出去别说是我手底下的人！“ “咱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啊！“ “老子就是被关上个三天，又不是要死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天这个事儿，我早晚连本带利讨回来！“ “那您下次带上我，我也要出出气！“ “呵呵，“德志挑了他一眼，咧嘴笑道，“你这身本事，还不够茶鹰塞牙缝儿的呢，有这心思还不如平日里多琢磨琢磨密法技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别因为现在军里没人能打得过你就沾沾自喜，知道了吗？“ “嗯。“短眉重重点头。 一行人很快到了地牢，地牢门口守卫着的士兵见被押来的犯人是德志，吓的双腿直打哆嗦。 “德...德志将军？你怎么...您这是...“ “废话少说！“短眉斥道，“德志将军以身试则，是来体验下属工作情况的，这三天一定要好好照顾，床铺被子一样不能少，每日三餐标准不能降！“ “你他娘的从哪儿学的这一套花里胡哨？“德志瞪了短眉一眼，随即看向守门士兵，“把我当正常犯人就好，不许搞特殊！“ “是...是！“ 守门士兵颤颤悠悠地从身上掏出一把钥匙，费了好大力气才插进锁孔，打开了地牢的大门。 其余押送德志的士兵留在了门口，守门士兵带着德志和短眉走进了长长的地牢通道，守卫在各自牢门口的士兵见此情形，皆露出讶异神色。 德志很快就发现地牢已处于饱和状态，走了好久都没有发现一间空下来的牢房。 最终，守门士兵领着德志和短眉在地牢尽头的一间牢房前停了下来，德志对这间屋子并不陌生，倒不是他被关进去过，而是这唯一空下来的牢房，正是在巨人城中臭名昭著的“忏悔室“，是德良专门用来摧残玩弄惹恼他的人的那间。 守城士兵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颤栗不已。 “德志将军，并不是我非要把您关在这儿，稍早时候德良大人送进来很多在城内四处传播谣言的罪犯，整个地牢只剩下这一间空牢房了，而且德良大人说，如果之后有...有犯人过来，他并不介意我们暂时使用。“ “德良大人想得倒是周到啊！“ 德志冷哼一声说道，然后看了眼吓的不行的守门士兵，并不打算为难这名属下。 “没事儿，起来吧。“ “是...“ “开门，让我进去。“ “将军，当真？“短眉阻止道，眉宇之间露出关切。 “当然当真，“德志满不在乎，“我看他还能有什么手段！“ 守城士兵听令，将“忏悔室“的门打开了。 断眉咬牙切齿，满身怨气无处释放。 “快给将军松绑啊！难道还想一直绑着吗？“ 守城士兵在此将膝盖重重砸到了地上，连磕了三个头。 “不是属下不松绑，德良大人吩咐过，之后送进来的犯人如果要关押在这间牢房，不能松绑！“ “哈哈哈哈哈！“ 德志仰天长笑。 “罢了，不松绑又如何？你们都回去吧，让我一个人清静清静！“ 短眉还想再说些什么，见德志的样子，便闭上了刚张开的嘴。 “短眉？“德志临走进牢门前叫道。 “是，将军。“ “回去给我婆娘和儿子递个话，就说我体察民情什么的，用你刚才那套说辞。“ “是！“ 短眉含泪答应着，在德志走进“忏悔室“后，和守门士兵一起退出了地牢外。 德志在阴暗的房间内挑了一个墙角坐在，打算歇一会儿，毕竟刚与茶鹰进行过一场心惊胆颤的较量，身上的气力消耗过多。 正当他闭目养神之际，只听与自己斜对着的墙角处，传来了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 德志万万没想到房间内还有其他人，进来时忽略了事先观察。 “是我啊，亲爱的哥哥。“ 角落处那人说着，将身子向前倾了倾，地牢过道墙上火把射进来的那道光柱，正好照在了德山青一块肿一块的脸上。 他似乎刚刚经历过一阵毒打，此时精疲力尽，说出的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你怎么会在这儿？“ 德志讶异道，难道德松大人将我做的事儿牵扯到了德山身上？没这个可能啊？ “我的傻哥哥，事已至此，你还不明白吗？“ 德善惨淡一笑，似嘲笑般无奈地摇了摇头。 “明白什么？“ 德志急切问道，此事发生的太没有道理了些。 “这一切都是德良的阴谋。“ “什么意思？“ “那我问你，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 “我主动和茶鹰挑起事端。“ “德良的那个贴身侍卫？“德山因全身上下的疼痛咧了咧嘴，“那只是他们想让你这么认为的，城里流窜的谣言是他们实现散布的，茶鹰之所以出城，就是为了让你不用顾虑城里的人，方便下手。“ 被德山这么一点，德志醍醐灌顶，这么看来，德松大人之所以那么巧合地出现在城门口，也是被德良叫过去的。 他中计了！ 德志越想越气，被人如此玩弄在股掌之中让他感到很不爽。 “来人啊！放我出去！“他冲着门外大喊大叫。 “出去做什么？“德山耻笑道。 “我去和德松大人说明情况！把德良的阴谋揭露出来！“ “德松大人？你难道还不知道他已经在德良和德阳之中选择了德良作为他的接班人吗？“ “什么！“ 这消息来得太快，德志的脑袋隐隐欲裂。 “他早就默许了德良的这次行动，“德山循循善诱道，“甚至还在暗中配合，目的就是名正言顺地做掉你，毕竟你可是掌管着全城武装力量的大将军呢，不除去你，德良的位置能坐得稳？“ 第一百五十四章 背叛者德志 德志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将早些时候吃掉的食物全都吐在了地上。 “你说的可是真的？“他抬起头，咬牙切齿道。 “你看我被揍的这幅德行还不知真假吗？不仅我，我的妻子孩子，你的妻子孩子，都难逃毒手，他们会将咱们当作叛徒，一并处决掉。“ 咣的一声，德志的右拳狠狠砸进了墙壁之中，半只胳膊嵌了进去，无数碎小石子撒在了墙根处。 “为什么！为什么要选择那个阴险小人领导巨人城？为什么连我的家人都不放过！“ 德山叹了一口气，双手放在脑后，惬意地靠在身后的墙壁上，似乎已坦然接受了这样的结局。 “这就是你愚忠的下场。“ “愚忠？“德志吼道，“老子一辈子为巨人城肝脑涂地，杀掉危害祸乱之人数不胜数，到头来，就落得一个愚忠叛徒的下场？“ “人命吧，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当你选择站队时，就要预想到这样的结局，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德山字字诛心，他太了解这个一起从小长到大的哥哥了，知道该如何戳中他的痛处。 “老子不服！“ 话音未落，德志身上瞬间再现暗蓝色的光芒，双眼通红，皮肤外冒起一股淡淡飘散的白烟，他走到门口，不费吹灰之力地将门击地粉碎，双脚踏出牢房，一步一个坑印，过道的看守士兵见了，没有丝毫反抗意图，丢盔卸甲、大呼小叫地朝地牢外逃窜。 听着外面的吵闹声响，德山嘴角翘起了一丝诡异的幅度。 德志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出地牢，双脚刚踏到外面，忽然迎面飞来数支箭矢，击在了他的胸膛和脑袋上，但箭矢应声而断，并未给德志带来丝毫伤害。 “大将军，你这是想抗命吗？“ 德良背握着双手，悠然站在德志的对面，在他身后，黑压压地站着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皆是一副大敌当前的模样，蓄势待发。 “抗谁的命？“ 德志的声音沙哑，音量不大，穿透性却异常强，足以让周围数百人听得清楚，这是凝聚到极致的密法能量带来的效果。 “当然是抗我父亲德松大人的令，他将你押在地牢中三日，可距离此时，还不到半个小时。难道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 “把我关在此地，你就可以对我和我的家人任意宰割了吗？“ “你说这话我可不懂了，“德良故作诧异，“我父亲的命令明明是关押，并未提别的惩罚啊？“ “德良！“ 德志嘶吼着向前逼近一步，身后士兵立即作出反应，方阵两侧的队伍向两旁绕去，直至德良德志二人被数百名士兵围成了一个圈儿。 几名士兵想挡在德良身前，被他淡然地摆摆手拒绝了，看样子并没有把德志放在眼里。 “哼哼，德良，你以为凭这些臭鱼烂虾就可以阻挡我取你性命吗？“ “自然不能，“德良嘴角微翘，“我没那么天真。“ “你我都是男人，我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本事单独面对我，这些士兵都是巨人城的有生力量，我不想增加无谓的伤亡！“ “他们和你不一样，巨人城的士兵从不懂“背叛“二字。“ “我没有背板！“德志攥紧拳头喊道。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德良目光一凛，“你违背的是当下巨人城执政官德松大人的命令，难道是想造反吗！“ 德志呼吸急促，他一步一步向前逼近，身上的暗蓝色光芒更甚了些。 德良毫无惧色，开口喊道。 “亏我一直当你是注重荣誉之人！亏巨人城万千士兵一直当你是注重荣誉之人！别说关押三天，就算要你的命，你也应该好好受着！“ 德志在距离德良仅有两三个身位的距离猛然顿住，双脚像是灌了铅般沉重，他恍然发现德良说的正是他这辈子恪守的信条—— 唯君忠，不问缘由，君要臣亡，臣不得苟活。 “还记得你曾在钟楼会议室和我说过的话吗？“德良审视地看着他。 德志断断续续地深吸一口气，想起了德良所说那天他对其说的话。 “巨人城历代大将军皆立下誓言，仅效忠执政官大人。“ “在我们眼里只有这一任，没有下一任。“ 德志双腿一软，向后踉跄了两步。 “在我们眼里只有这一任，“他魂不守舍地小声重复着，“没有...下一任...只有这一任...“ “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是什么吗？是背叛！是不忠不义！“ 德志双眼无神，他身上的暗蓝色光芒消退了，这意味着放弃了抵抗。 “你应该知道背叛者的下场吧？“德良笑容变的阴险，“在你手下死的背叛者数不胜数。“ “背叛者应处以绞刑，其家室，斩首示众。“ 德志机械地背诵着。 “念在你多年来为巨人城立下的赫赫战功，我可以给你一点仁慈。“ 德志茫然地看向德良，等待着他开口。 “如果你放弃抵抗，自我了断，“德良说着，从身上掏出一把匕首，咣当一声，匕首掉落到德志脚下，“我会向父亲请求，宽恕你的妻儿，把他们贬为平民，安心过一辈子。“ 德志望向天空，周围寂静一片，似乎整个天地间，只剩下了他平静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弯下挺了一辈子的腰杆，从地上捡起德良扔来的匕首。 德志不怕死亡，以一个背叛者的身份死去，才是他最大的悲哀。 手起刀落，匕首的刀锋处沾上了一层纤薄的血液，重新掉落在地上，随之倒下的还有瞳孔涣散的德志，他的脖子上多了一道细细的刀口，血液从中喷射而出。 德良蹲在德志的尸体旁，再三确认后，才满意离去。 德山从地牢中走了出来，刚刚躲在地牢门口，看到了发生的一切。 他走到哥哥的尸体旁，面部表情的俯视着德志瞪着的眼睛。 “你一定很不甘心吧，“德山轻声道，“从小到大，我终于站到了你的上面。“ 第一百五十五章 德阳的秘密 巨人城智囊团总部。 说是总部，其实就是一间比平民石屋稍大一些的二层小木楼，甚至还没有前者来的结实。 从外面看，木楼年久失修，不少木板经历了时代的狂风暴雨，表面斑驳，风一吹过就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似乎随时都要倒塌般。 多年以前，在智囊团还未落魄之时，它是个举足轻重的部门，总部就设在钟楼顶层，那时候的成员们风光无限，所说所做，在贵族内部甚至都占有很大的比重。 可自打德松大人上任后，迅速展开了集权行动，智囊团很快就失了势，于是就被随意丢弃在了这鸟不拉屎的老楼中。 此时此刻，木楼一层被一张破旧的会议桌占据了大部分空间，上面围坐着穿一身华丽衣服但却衣冠不整的人们，他们是德阳一派的头头脑脑，包括大法官德意和检察官德耀，还有一些七七八八担任着无关痛痒职位的德家贵族们，近十人左右。 这些人原本还在各自家中酣睡，接到德志死亡的噩耗后匆匆赶来，脸上愁云密布，但明显不是睡眠不足的原因。 屋内寂静异常，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消化着德志的死讯，认知中，德志作为德阳一派的中坚力量，是精神支柱一样的存在，毕竟德阳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徒有一个显赫的身份而已，总不能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仰仗他。 现在德志被德良设计，轻而易举的就给弄死了，关于执政官争夺这场战争的天平，已不可避免的向德良一方倾斜，他们身为德阳一派，以后到底该何去何从？ 每个人都从对方的表情中读出了相同的想法，但没有人敢第一个说出来。 “咱们现在在等什么？“ 会议桌边，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说话的是被茶鹰杀死的德兰的父亲，那名胖贵族，他本是德良一派，但在经历了那次冤假错案后，心中对德良怀有莫大的恨意，心知仅靠自己的力量无法复仇，于是转投到了德阳阵营，这是他第一次参加会议。 但并没有人理他，胖贵族识趣，将身体重新缩回椅子中。 又过了一会儿，楼梯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循声望去，纷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胖贵族云里雾里，跟着站起，他望向楼梯，从二楼走下的是一名穿着白袍的老者，这老者他认识，是智囊团的首席，但令他感到诧异的是，为什么在坐的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会对智囊团首席如此客气？ 智囊团不是早就声望不再了吗？ “首席大人！“众人齐声道，胖贵族慢了半拍，声音很是突兀。 老者看向胖贵族，微微一笑。 “坐下吧，很高兴能看到新面孔，在这个形势下，无论留下来的还是新加入的，都很珍贵。“ 贵族们坐下后，监察官德都忍不住了，率先开口。 “首席，确定德志已经死亡？“ “很遗憾，“老者也在会议桌上挑了一个地方坐下，“据我所知，是这样的。“ “是德良促使这一切的吗？“ 大法官德意问道，整个人显得很是局促不安，这也是在坐的人最想知道的问题，他们无法想象拥有磐石般坚定意志的德志，死因竟然是自杀。 “目前来看是的，“老者点点头，一谈到这个问题，他便显得疲惫不堪，“德良运作了一个很缜密的计划，一步一步地掌控了德志的情绪，最终促使他当着数百士兵的面，抹了自己脖子。“ “这...“ 老者此言一出，房间内空气瞬间凝滞，每个人都感到一股身处冰窖般的刺骨寒意。 会议桌旁的贵族们不清楚德良有了什么手段，但他们了解德志，区区几百士兵怎么可能阻挡的了他？但德志非但没有反抗，反而选择了自杀？ 德良竟然能兵不血刃，从中全身而退，这是何等的自信与阴险？ 很快，他们就将事情联想到了自己身上，如果解决德志都这么轻松，那自己这种皮皮虾一旦被德良盯上，又怎能博得一线生机？ 屋内很多人都坐不住了，退意如潮水般萌生。 “德松大人难道不管管吗？“ 不知谁说了一句。 “对啊，战时死了大将军，难道就让德良这么逍遥法外？“ “不然咱们就拼了，联名上书德松大人，要求严惩德良！“ 这种论调很快占据了主导，他们自知仰仗不上德阳，只有将希望寄托在德松大人身上。 “好了，都别说了，这事情不是咱们可以决定的。“ “那谁能决定？“一个贵族激动到声音变了形，“德志死了，咱们这帮人没了主心骨，难道要寄希望于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儿吗？“ 吱呀一声，小木楼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屋内再次寂静无声，也许是寒风吹进冻住了贵族们的五脏六腑，他们盯着屋门，艰难地呼吸着。 “什...什么人？“ 德意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心里想着如果下一秒德良带着他那诡异的笑容走进来，该如何自保。 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张稚嫩的小手穿过缝隙把在了门边，小手随着用力，肌肉纹路出现了些许变化，门缝又被推开了些。 德阳带着纯真的笑容钻了进来。 “今天的天气可真冷啊，是不是？“ 德阳忽略掉所有人震惊的模样，若无其事地重新关好门，拍掉身上的尘土，走到了智囊团首席，那名白袍老者的座位前。 老者轻车熟路地弯下腰，将德阳从地上抱起并放在了会议桌上，这样，所有人都可以清晰的看到这个正常七八岁男童身高的德阳了。 “德强叔叔，是吧？“ 德阳含着轻松惬意的微笑看向刚刚那个激动到声音变形的贵族。 德强惊愕地吞咽了下口水，生涩地点起头。 “虽然您说的是事实，“德阳奶声奶气地开口道，“我就是一个小屁孩儿，但在让我听到类似话语，你就可以去找德志做伴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德阳大人 除了依旧淡然的智囊团首席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他们瞪大眼睛看着盘腿坐在老者身前的德阳，不敢相信刚刚那句话是从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嘴里说出来的。 尽管是被在场贵族们拥护的人，但德阳从未参加过会议，平日里见到的他不是被德松大人抱在怀中就是牵在手里领着，撒娇耍赖，满大街要当糖吃，行为表现和普通小孩儿无异。 可此时的德阳，虽还是一幅幼稚模样，但言行举止简直判若两人。 “我在和你说话呢，德强叔叔。“ 德阳咧嘴一笑，说出的话语还带着男童特有的稚嫩，但在此情景下，却不免令人胆寒。 “是，是的，德阳...“德强一时间不知该怎么称呼他，吞吞呜呜地卡在了那里。 德阳嘴角微翘，目现寒意。 “叫我德阳大人。“ “是的，德阳大人。“德强低下头，颤颤巍巍道。 德阳闭上了眼，似乎在回味这个称呼带给他的满足，脸上浮现了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渴望许久终于得到回应的满足，他再次睁开眼，又恢复了天真模样。 “好啦，“他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了一圈儿，“在座的各位都是我的长辈，鉴于这是咱们第一次正式见面，还是要先表示一下我的谢意，感谢你们这么久以来一直支持我...“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嘴角弯起，明显讥嘲道：“...而不是我那个被称为''四等贵族''的哥哥。“ 这最后一句话明显带着打趣的意思，可会议桌上鸦雀无声，没有一人象征性地捧场。 德阳抿了抿嘴，道：“我能出来的时间不长，总不能被父亲大人发现他的乖宝宝大半夜不在温暖的卧室里睡觉，反倒跑来这个破地方吧？“ 还是无人回应，大家都想雕塑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德阳叹了口气，无奈耸肩，决定不再费力活跃气氛了。 “有什么疑问抓紧吧。“ “既然你有如此心智，为什么不在德松大人眼前表现出来？那样，你的位置会更稳。“ 监察官德都决定发出疑问，他与德松是亲兄弟，按关系来说，是德阳的大爷，平日里没少接触德阳，这层关系给了他问出口的底气。 “我说的是该如何对待眼下处境的疑问，“德阳冷冷瞟了一眼德都，看的后者心中一颤，“如果这就是你能想出来的问题，那德志死后，我们阵营还真是不容乐观啊！“ “我...“ 德都还想说些什么，被德阳打断了。 “既然你问了，我就解释一下吧，“德阳笑了笑，道，“对于将来执政官的位置，我是势在必得的，父亲绝不会将他的衣钵传给那个让他颜面尽失的德良，而且我伪装成一幅天真模样，也会降低德良的警惕，以此保障我的安全，但你们不争气啊，如果我再不出现这个屋内，恐怕今天，就是我们解散的日子了吧？“ 德阳环视一圈儿，被他看到的都心虚地埋下了头，这确实是他们刚才的真实想法。 “所以，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属于我的东西被你们拱手让人？“德阳打趣的目光停在了德都脸上，“这么说，你能明白吗？我的德都大爷？“ “我明白了，是我们不争气。“ 德都万万没想到，德阳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压迫感，他不知这件事是好是坏。 往好的地方看，他们在德阳的带领下，又重新见到了希望，可往坏了说，如此德阳，心机丝毫不亚于德良，甚至更甚，伴在这样的人身边，如同行走在刀尖上，处处都要小心，很有可能就会万劫不复。 “好了，“德阳沉声道，“现在告诉我你们的应对方法。“ “回德阳大人，“德意颤颤巍巍地说道，“我们想搜集德良逼死德志大人的证据，上报给德松大人，让他去惩罚德良。“ “哼，幼稚，“德阳耻笑道，“父亲不傻，他自然清楚德良是这件事背后的幕后黑手，而且我敢确定，除了简单敲打一下，父亲不会有多余的惩罚。“ 会议桌上惊呼声四起。 “可...“似乎是被一个七八岁男童说幼稚感到面子上挂不住，德意抢先分析道，“如果明知道德志之死是德良所为而不处罚，难道...德松大人已经选择了德良？“ 看着贵族们如出一辙的沮丧表情，德阳心中暗叹，不得不佩服德良的高深之处，从他制定这个计划的开始，恐怕就已经预示到了事态的走向，控制民众舆论不是最终目标，杀死德志也不是，他真正想做的，是从内部瓦解掉自己的势力，一击毙命。 到时，在平民与贵族呼声一片之中，父亲便再没了选择，只能不得已将执政官的职位交由德良手中。 但所幸的是，德良百密一疏，并不知道他真正的竞争对手，早已不再是那个天真的孩童了。 “父亲并没有选择德良，最起码目前还没有，“德阳清了清嗓子道，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只是巨人城现在面对的最大难题，并不在城内。“ 众人瞬间被这简单的一句话点醒，德松大人现在想要做的，是想在永夜到来前结束战争，消灭掉思忧城、环山城、飞蛾城这些对手，与之相比，他明显不希望城内生出事端，在战争对峙中，后院起火是大忌。 德阳看了看右手腕，心中计算了下时间，随即朝会议桌上的众人微微一笑。 “到时间了，我得先回去，再过一会儿，就有奶妈来帮我盖被子了，“德阳说着，自嘲一笑，“半夜蹬被子可真不是个好习惯。“ 他向身后的白袍老者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将其从会议桌上抱起，重新放回地下。 “后面的事情麻烦您了。“ 德阳尊敬地向老者鞠了一躬，随后费力拉开木门，走进了寒风之中。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落在了老者身上。 “想要除掉德良，“老者平淡说着，像是对待一件没有任何难度的事情，“就要想办法让他将他的反叛之心暴露出来，让德松大人知道，后院起火了。“ “可，该怎么办呢？“一名贵族问道。 老者想了想，道：“德良现在负责一件至关重要的任务，这也是德松大人对他如此包容的原因，这个任务中，最关键的一环，是一个人。“ “谁？“那名贵族再次开口，其他人也跟着好奇起来。 “露娜。“ 第一百五十七章 绿叶跑掉了 次日，太阳刚刚升起，五小只在凯旋客栈二楼温暖的房间内醒来，和在“鬼街“石屋中醒来时感受到的全身酸痛不同，客栈房间内柔软的床垫和怡人的室温没有给他们的沉眠带来任何副作用，有的只是神清气爽的舒适感。 光和胖嘟、麻雀和大地还有一个人住一屋的绿叶分别从房间内出来，在一楼大厅聚集。 “诶？“胖嘟走到绿叶身边时，闻到了一股淡淡清香，“绿叶，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这老板偏心啊，单独给你的房间点上了香薰。“ 大地听了胖嘟的话，也凑到绿叶身边闻了一下。 “傻子，“大地笑道，“这可不是香薰的味道。“ 绿叶脸一红，幽怨地瞪着两人。 “不是吗？“胖嘟又猛地吸了吸鼻子，“那是什么味道，还挺好闻的。“ 只见大地神秘兮兮地小声开口。 “女人的体香。“ 绿叶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了些，同时，愤怒值也在直线上升。 “体香？“胖嘟还未意识到危机来临，“身体能发出香味？“ “你们俩说够了没有！“ 绿叶扯着脖子喊道，分别给两人的脑袋上狠狠地来了一巴掌。 “哎，你打我干嘛？“胖嘟委屈道，“你的身体真能发出香味？再让我闻一下！“ “闻个屁！“ “我好奇嘛！“ “你们俩但凡洗个澡，也不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嗯？“胖嘟揉了揉脑袋转向大地，悄声问道，“男人的身体也能香？“ 大地摇了摇头。 “男人不能。“ “哎，“胖嘟叹了口气，“真不公平，明明那么好闻！“ 趁着同伴们吵闹的时间，光楼上楼下找了个遍，最终柜台后面的一个小房间内看到了沉眠中的客栈老板。 果然，即使是一等民，也要等到太阳升起时才能苏醒，客栈老板还睡着倒是情理之中。 不过光倒是犯了难，虽说昨晚客栈老板看在茶鹰的面子上，和他们说过了不需要交房费，但光不想欠下这份人情，况且让茶鹰知道他们连房费都交不起，那之前辛辛苦苦伪装出来的形象就不复存在了。 想来想去，这份房费绝不能欠。 光和同伴们说出自己的想法后，除了胖嘟外，其他人答应的很痛快。 “想想刀盾街的店铺，等咱们拿下来，想吃什么没有啊？“ 光劝道，他自然知道胖嘟哪里是舍不得这份房费，明明是舍不得房费所能买到的那些食物。 “好吧！“胖嘟咬咬牙说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去搞店铺？“ “进城就去！“ “行！“ 哄好了胖嘟后，五小只给还在沉眠之中的客栈老板传输了三间房的房费，便离开客栈，向着巨人城城门方向走去。 听到外面不再有动静，客栈老板从床上爬起，望着手腕上多出来的绿色时间，欣慰一笑。 “这几个小子还挺讲究。“ ...... 太阳消逝于天际后的第四个小时，刀盾街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赌场和妓院重新敞开大门，迎接新一天的生意。 五小只在混进城门时，陆陆续续听到了许多关于茶鹰与德志那场大战的谣言，有人说经历了一番鏖战后，德志死在了茶鹰手下，也有人说德志输后气急败坏，起了反叛之心，被众将士当场处决，其外还有好多个版本，不过结局都是一样的。 德志，巨人城的大将军，死了。 “德志？“大地疑惑地看向绿叶，“那张纸条上有提到吗？“ 绿叶气呼呼地扭过头，并没搭理，她还在为那场关于体香的讨论感到不爽，其实也不怪她，任何女生听到其他男人肆无忌惮地讨论自己的身体，都会生气的，即使是关系很好的同伴。 “管他呢！“胖嘟大大咧咧道，“狗咬狗，一嘴毛！“ 他想了想，发现说出的话好像也贬低了茶鹰，随即补充道。 “我不是说茶鹰啊，从这几个版本的故事来看，茶鹰好像还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呢，能把堂堂大将军斩于马下！“ 胖嘟说着，憧憬地跟空气比划起几个击打的招式，并在嘴中幼稚地配着音。 “咣！“ “呲！“ “嘿！“ “咚！“ “行啦，“大地笑着将他拦了下来，“别丢人现眼了，你那点招数，连绿叶都打不过！“ 大地从刚刚看到绿叶还在生气开始，就一直想着怎么缓和下气氛，但却弄巧成拙了。 “你什么意思？“绿叶向前跨出一步，并拦在了大地身前。 “什...什么？“ 大地不知所措，不知自己哪句话又冒犯了绿叶。 “你是瞧不起女人吗？什么叫''连绿叶都打不过？''“ “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地急道。 “你有本事就和我打一架！“绿叶吼道， 眼看着街边人的目光都朝自己这边看来，光急忙拦在了两人中间。 “行了，绿叶，大地不是那个意思，“光安抚道，然后转向大地，“大地，快给绿叶道歉！“ “我不！“大地也来了脾气，“女人真是麻烦！“ “你再说！“绿叶指着大地怒道。 “都别吵了！全在看咱们呢！“ 光的语气不容商量。 绿叶抬头向四周一看，行人商贩们正对着她指指点点，委屈地眼睛立马红了起来，掩面逃跑。 “绿叶！“ 光低声嘶吼，却拦不住绿叶渐行渐远的背影。 “咱们快追啊！“麻雀慌张起来，“她一个人要是碰到危险该怎么办啊！“ “不行！“光拦住了已迈开脚步的麻雀和胖嘟，“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找店铺，现在德阳一派的人急着出手，肯定要价非常低，不能被别人捷足先登！“ “可绿叶...“麻雀不放心地向前方看去，绿叶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人头攒动的行人中了。 “只能尽快把店铺拿到手了，“光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再一起去找她。“ “那还等什么啊！“ 麻雀急的第一个跑了出去，其余人跟着他的步伐，脑袋左右摆动，不断寻找着那些昨晚从茶鹰给的店铺名单中看到的名字。 “找到了！“ 麻雀眼前一亮，兴奋地向同伴们指着左边的一块儿牌匾，上面刻着一排褐色的字体，被挂在两遍的灯笼照的通亮—— 发财典当铺。 第一百五十八章 狐假虎威 发财典当铺是茶鹰店铺名单中七家店铺之一，门面并不算大，但地理位置却出奇的好，它位于刀盾街北面的那条街道尽头，毗邻十字路口，那是行人流动最密集的地方。 “这个位置...“胖嘟左右望了一圈儿，艳羡道，“要是给我爸爸，他肯定会乐疯的。“ 他从小和他父亲走街窜巷卖面食，对客流量十分敏感，一眼就认定这是个很利于做生意的位置。 “进去吧，“光说道，“按之前商量好的来。“ “好。“其余同伴纷纷点头。 进了典当铺的门，正对门口的区域摆了一套精致的桌椅，上面放着一杯茶壶和两只瓷碗。 右边是一道门廊，里面是通向二楼的狭窄楼梯，左边是一睹几乎与房顶同高、宽度占据了整间房子的大木屋，整体呈封闭状态，从外面看不到入口，只留上面一个窗口，用雕花的木头栅栏隔离开里面与外面。 五小只脖子仰起了近四十五度，才看到木屋上唯一的窗口，相信就算拥有巨人城成年男性的身高，也只有仰望才能窥其一斑。 “怎么做这么高啊？“麻雀不解地小声问道，“这不会让上门顾客望而却步吗？“ 光同样小声地解释起来。 “不会，能来这里的人，都是生活所迫，急需换钱救急的，哪会那么轻易退却，老板这么做的目的，估计是想营造出一种身份上的压制，让客人仰望，摆好求助者的姿态，方便讨价还价。“ “这么一说还真是...奸商！“麻雀悄声咒骂了一句。 光怼了怼胖嘟的侧腹部，后者会意。 “咳咳，“胖嘟清了清嗓，冲窗口内喊道，“有人吗？“ “谁！“ 这声音很是忌惮，高高的窗口探出了一颗冒着虚汗的中年男性脑袋，他看到五小只后，又竭力朝门口望去，见没别的人跟着，这才深出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滚滚滚！小屁孩儿，别跟这儿捣乱！“ 说罢，消失在了窗口处。 “我是来替我父亲看店铺的。“胖嘟提高音量道。 话音未落，店老板的脑袋又卜楞一下支了出来。 “你说什么？“ “我父亲想买这家店铺，让我过来看看。“ 胖嘟撒谎的样子锻练得炉火纯青，丝毫看不出心虚。 “你父亲？“店老板一脸狐疑，“是谁啊？我可认识？“ “他叫皮鼠，您应该不知道。“ “皮鼠？“ 听到这个名字，店老板脸色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那个投机取巧的三等民蛀虫？“ 胖嘟心中一紧，暗道糟糕，没想到皮鼠的名声在巨人城的商人之间如此响亮。 “我...我...“他一时间慌张地说不出话，如果被发现撒谎，那这事儿算是黄了。 “你回去告诉他，想趁火打劫收我的店铺，门儿都没有！“ 胖嘟松了一口气，听店老板的话，看来他对皮鼠的怒气并没有细致到研究他家人的地步。 “您难道不想听听价格吗？“ 店老板神色一顿，犹豫起来，他确实想早点将这个店铺出手，作为德阳一派，先是有自己人被当众没收店铺，关押进地牢中，然后德志大将军也离奇死亡，谁知道德良还会对他们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情？ 能脱身的时候要尽快脱身，生意就是这样做的。 “不妨说来听听？“店老板挑起眉毛，不屑道，“我看那小子能给出什么价格。“ “三百个小时。“ “三...三百？“ 店老板瞠目结舌，三百个小时，这可相当于平日里他心中的理想价位了。 那个总是在自己店铺门口死皮赖脸拦截顾客的皮鼠不仅没趁火打劫，反而出手如此慷慨，他什么时候这么有良心了？难道是走邪门歪道在哪里发了财？ 作为一个资深商人，虽心里这么想着，但面部表情却控制的出奇的好。 “三百啊...“店老板挠了挠下巴，若有所思道，“虽然还是有些低，念在以往的交情上，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您同意了？“胖嘟试探地问道。 “差不离儿吧，但店里的这些桌椅板凳瓶瓶罐罐我可都得带走，要不三百可下不来。“ “行，那些都是您的！“ “好！痛快！“店老板激动地在窗户中搓了搓手，“什么时候交易？“ “额...“胖嘟有些心虚地看了眼光，后者回给一个肯定的眼神，他咬了咬牙开口道，“先给您二十分钟，以示我们的诚意，等店铺交接完成，每个月再给您二十个小时！“ 店老板嘴巴茫然地变成了一个“o“型。 “分...分期？“ “对...对的。“胖嘟红了脸。 一阵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都给我滚出去！“ 店老板扯着脖子喊道，幸亏窗户是封闭的，要不他非得砸点儿什么到这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身上。 但四小只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您确定不再考虑一下吗？“光接过话，“这样虽然时间拉长了些，但最后这三百个小时还是会到您手中，算是很优渥的价格了。“ “放屁！我这个店平时卖，远不止三百！“ 店老板怀疑他们根本不是来买店的，而是被皮鼠派来落井下石的。 “回去告诉皮鼠，不用他来奚落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我们是诚信心前来，您又何必粗言相向呢，据我们所知，现在整个刀盾街，不只您一家在着急卖店铺，我们也是看中了这个地理位置，您若不同意，我们大可以去其他家看看。“ 价格的问题，光并没有事先做过考证，但他推断，事情刚出，能一时间拿出那么多时间的人少之又少，三百个小时的分期对于买卖双方，从长远来看，应该是双赢。 “再者说，“光继续道，“您看您这店铺外不曾挂有“售卖“标识，但我们还是来了，这难道没有说明什么吗？“ 被这么一点，店老板深吸一口凉气，全城应该只有两拨人知道德阳一派在刀盾街中的店铺势力名单，一方是自己这边，另一方便是德良那边，这伙人能这么快找过来，肯定是两方人之一，但究竟是哪一方呢？ 光见状，笑了笑，说出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这三百个小时，不仅是店铺的价格，还是对您这么长时间以来打理店铺的感谢，若非是您，我们也不能接手到这么好的一家店，您的贡献永远被记得。“ 光此言一出，店老板确信他们是被自己这边的人派过来接班的，信用肯定也有所保障。 “好！“他大手一挥，“卖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绿叶的麻烦事儿 绿叶在刀盾街中游荡着，目光在人影绰绰中穿插，寻找着同伴们的身影。 刚刚的哭泣似乎耗费掉了她体内全部热量，寒风吹过，让她感受到渗入骨髓的凉意和前所未有的孤独之中。 在跑离同伴们后，绿叶蹲在一个无人小巷之中，面对墙角肆意哭喊，哭过之后，消极的情绪散了大半，她便开始后悔了。 本身作为队伍中唯一一名女性，而且较同伴们年长一岁，绿叶性格上成熟不少，但在面对大地明显带有示好的玩笑话时，她并没有选择一个妥善的处理方式，反而情绪失控，说着一些自己事后回想起来都感到吹毛求疵的话。 相处这些时日，早就将他们当成了小弟弟一样看待，尽管有时幼稚的让人抓狂，有时调皮的让她恨不得已姐姐的身份去约束，但绿叶始终怀有一种包容的心态，知道他们平日里再不懂事，关键时刻还是可以信赖的同伴。 但今天自打起床，绿叶便感到体内有一股如同火燎般的燥热，这种随之而来的烦躁情绪跟随了她一整天，并在一个不合时宜的地点爆发。 她现在很是懊恼，懊恼由于自己没有及时排解掉坏情绪而影响了任务，更重要的是，伤了同伴之间的感情。 绿叶走在刀盾街中，此刻的她只想赶紧找到同伴，一是想道歉，二也在担心，没有了她，那帮幼稚的家伙不一定会搞出多大的乱子，很可能还会置于危险之中。 可该怎么找？去哪里找？他们会不会正在找自己？要不要停在一个地方等待？ 绿叶感到脑袋像浆糊一般，已不具备毫无往日的思考能力了。 忽然，街边卖糖小贩的吆喝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卖糖脯，新鲜的糖脯！伤心的女士，一块儿甜滋滋的糖脯可是治疗情绪的良药！“ 糖脯？店铺！ 对啊，绿叶灵光一现，昨晚的店铺名单映入脑海之中，可以去找那些店铺，大街上见不到他们的人，没准儿是在店铺中谈判呢！ “谢谢你！“ 绿叶浑身通畅，欣喜地向小贩表达谢意，然后如同风一般跑远。 “谢我干嘛？你倒是买啊！“小贩不爽道。 ...... 从“孔雀服装屋“走出来，这已经是绿叶进入的第六家名单中的店铺了，她默默于脑海中将名单上写有“孔雀服装屋“的那一行划掉，现在剩下的就是一个了—— 发财典当铺。 剩下的一个是最难找的，绿叶在经过“圆盘赌场“时，决定找一个人问问。 她在赌场门外看到了一群衣不裹体的男男女女，于是走到近前，在一个全身上下还算干净的女人面前停了下来。 “您好，女士。“ 由于那个女人正躺在地上，绿叶说话时，只好弯腰，一边凑近她的脸部，这样看起来，不会那么居高临下。 女人眼神逐渐有了焦点，盯着绿叶，胸口一起一伏，鼻腔不均匀地喘息着。 虽说绿叶被女人看的很不舒服，但已经开始问，就没有理由退却了，那样很不礼貌。 “您知道发财典当铺怎么走吗？“ “发财？“女人嘟囔着，“我要发财...我要发财！“ 说罢，女人迅速伸出一只后拽住了绿叶的衣领，将其拉倒在自己身上，双臂牢牢控制住她的后背。 “来人啊！我被袭击了！“ 绿叶反应很快，手指迅速找到女人肋骨的位置猛戳，女人吃痛，放开了绿叶，两人迅速从地上爬起。 绿叶拉开一段距离，谨慎地盯着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担心她的下一步举动。 但令绿叶没想到的是，女人并没有继续攻击，反而痛苦嚎叫着倒在了地上，捂着刚刚被绿叶戳中的位置放声大喊。 “来人啊！杀人了！我好疼啊！“ 绿叶不明所以，她刚刚明明没有使出多大力道，就是怕误伤惹事，所做的也只是为了脱身罢了。 很快，这出闹剧吸引来了守在赌场门口的打手，两名壮汉迅速赶来，先是走到了满地撒泼的女人那里，一脚一脚地朝女人身上踹去，每一脚落下，都伴随着女人凄厉的叫喊声。 就这样一直踹到女人口吐鲜血失去意识才停止。 绿叶看呆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两名大汉随即朝她走了过去，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眼绿叶的穿着，开口问道。 “几等民？“ “啊？“绿叶吞吞呜呜地回复，“三等民。“ 问话的那名大汉嘴角上扬起来，绿叶见状，暗道糟糕。 “完了...''三等民''是个错误答案！“ 大汉面露凶光，向着绿叶逼近了一步，另一名大汉不知不觉间已绕到了绿叶身后。 “你竟胆敢在''圆盘赌场''门口闹事！“ “我没有，“绿叶解释道，“我只是想向那个女士问路，不知怎地，她就开始攻击我。“ “无缘无故地，她为什么要攻击你？“ “我哪里知道！“ 绿叶自知不能久留，于是不打算与他们纠缠，迈开步子意欲离去，可大汉怎能同意？他横跨一步，挡在了绿叶身前。 绿叶转身，发现身后的大汉也做了同样的事情，两个人在拥有众多目击者的大街上，就这么肆无忌惮地限制了她的人身自由。 “你们想干什么？“绿叶提高音量喊道，却发现走过路过的行人们，没有一人驻足观看，甚至连往她这个方向瞥一眼的人都没有，他们似乎已经见惯了这样的事情。 “闹事会影响赌场生意，你需要作出赔偿。“ “赔偿？多少？“绿叶试探地问道。 “五十个小时。“大汉冷笑道。 “你当我傻吗？怎么可能那么多？“ 其实不管多少，此刻的绿叶也是拿不出来的，今早付了“凯旋客栈“老板的房费后，奇妮给他们的每人一小时加上他们原本自带的绿色时间都花光了，她只是想拖延时间，然后寻找可以逃脱的机会。 “赔不起吗？那按照赌场规定，你需要在我们这儿工作，直至还清你造成的损失。“ 到这儿绿叶算是明白了，也许门口躺着的那些人和赌场的人根本就是一伙的，目的就是为了欺压那些看起来没有反抗能力的人。 但他们算是选错了人，论密法造诣，绿叶是五小只中最高的存在，一般人还真打不过她。 不过如果暴露自身会密法的事实，那引起的麻烦可能不是被赌场抓去当劳工可以比拟的。 绿叶陷入一阵纠结之中。 两名大汉可不给她这个机会，一前一后凑了过来。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酥媚的叫喊，绿叶循声望去，一个打扮艳俗，嘴角挂着颗痣的中年女性摇着扇子向她走了过来。 第一百六十章 绿叶见到了朱雀 “呦，两位大哥，干嘛跟我们一个小女孩儿较劲啊？“ 红磨坊老鸨子花姨步态摇曳生姿，看的两名大汉眼睛发直。 “是花姨啊？“一名大汉不怀好意地笑着，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今儿怎么有功夫出来了，没活儿？“ “去你的，“花姨用扇子轻轻敲打大汉的肩膀，“那么多姑娘还堵不上你的嘴？整天往我身上耍心思。“ “我就好您这一口！“大汉说着凑了过去，动作很小的掐了下花姨的屁股。 花姨“哎呦“一声躲开，嗔怒道：“两清了啊，这姑娘我带走了！“ “等等！“ 大汉拦住花姨够向绿叶的胳膊。 “掐个屁股，用不了五十个小时吧？这姑娘真是你们那儿的？什么时候做起幼雏的生意了？“ “瞎说什么呢！她是我们店里打杂的。“ 说罢，花姨冲绿叶微不可见地是了个眼色。 绿叶不知所措，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看到了吧？“ “看是看到了，“大汉做出一副谈买卖的架势，“可她在我们这儿犯了事儿，总不能您说领走就领走吧？“ “当然，“花姨笑魇如花，“什么事儿不能商量着来嘛！“ “好商量，“大汉道，“五十个小时。“ 花姨面色一顿，道：“给个诚心的价儿，你再这样，我可不管了，她一个丫头片子砸你们手里，我看怎么在她身上出钱！“ “那依您所见呢？“ “十个小时，“花姨咧了咧嘴，“不能再多了！“ “成交！“大汉很是爽快。 花姨无声咒骂了一句，掀开腕带，给大汉传输了十个小时的绿色时间。 大汉心满意足地收下，还不忘补充一句。 “这可是单给您的优惠价，下次我去找您，可得给优惠哦。“ “好说，好说。“ 花姨重新恢复笑脸，与大汉告别，拉起绿叶向着红磨坊的方向走去，不知是为了做戏给大汉看还是情真意切，她使劲掐了下绿叶的后脖颈。 “你就坑我吧！“ 到了红磨坊门口，绿叶低着头，再也不肯向前一步了。 “嘿？你个小丫头片子，这么快就忘恩负义了？忘了刚才是谁把你从火坑中救出来的？“ 花姨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绿叶的鼻子骂道。 “情我记着，钱也会想办法还给您的，“绿叶自知理亏，低声道，“但您带我到这里，不是把我推进另一个火坑吗？“ “嗷呦，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我这儿顾客挑剔的很，你平胸平屁股的，谁能看上你啊？“ 绿叶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 “让你来不是做那个！“ “那是做什么？“ “给我们这儿的头牌当伴儿，知道朱雀吗？“ 朱雀？纸条上的那个朱雀？ 绿叶猛然一震，抬头看向眼前这间红磨坊妓院，纸条上确实说朱雀是一名妓院女子。 “哼，“花姨见这丫头茫然的样子，心高气傲道，“谅你也没听说过，我告诉你，朱雀可是名满巨人城的...妓！“ 绿叶紧忙点头。 “行行，我愿意！“ “哎，“花姨满意道，拉着绿叶的手也轻柔许多，“这就对了嘛。“ 两人一起穿过一楼大厅，沿着楼梯爬上二楼，期间花姨一直在碎碎念。 “咱们女人家，要什么光鲜不光鲜的，能吃得饱睡的暖不就得了？外面那帮自视清高的娘们儿骂的再凶，她们男人见了咱们不还是笑脸儿哄着？搁我说呀...“ 花姨嘴中嘟囔的全然被绿叶左耳朵听右耳朵冒了，她现在将全部身心都放在了即将见到朱雀的这件事情上。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能不能值得信任？会对行动有帮助吗？事后要怎么逃出去告诉其他同伴们？ 这一切的一切，在没有见到朱雀前都是未知数，这让绿叶心中对她的期待更大了些。 想着想着，她就被花姨带到了那间窗口挂着白绸缎的房间前，待打开门锁后，两人走了进去。 绿叶并没有在房间内见到朱雀，茫然地看了眼花姨，只见她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用力摇着扇子朝旋转梯口喊了过去。 “你这几天不一值吵吵着让我给你找个伴儿吗？现在人来了，一个月内，不！两个月内，不许再和我提任何要求！“ 花姨说罢，也顾不得和绿叶交代什么，径直走出了房间，并重新在门外上了锁。 绿叶慢慢走到旋转梯前，向上望去，闻到了阵阵清香，她小心地迈上旋转梯，踏上了这个被封闭起来的大房间内。 房间内属摆在正中的那张床处最为明亮，从上而下披落的绸缎将床遮挡了个严实，里面能隐约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坐在上面。 “朱雀小姐？“绿叶试探地朝那边喊了一声。 “嘿嘿，“一道清脆的笑声从绸缎里面传来，“你这小丫头，声音还怪好听的，快过来让姐姐看看你。“ 绿叶听了声，心中也不那么急切了，她慢慢向前走着，眼睛在诺大的房间内四下打量，装扮虽雅致，但却令人心生孤独。 还有几步走到近前时，绸缎被一只白净细嫩的手拉开，朱雀的面容与身姿展现了出来。 “好美！“ 绿叶不禁感叹，相比男人带上有色眼镜的夸赞，女人对同性的审美往往是严格且苛刻的，绿叶也是如此，但她愣是从朱雀身上挑不出一点毛病，整个人如同仙女下凡般，美的让她折服。 “快过来啊！“ 朱雀噙着笑容朝她挥了挥手，并拍了拍屁股旁的床垫，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绿叶照做，朱雀淡淡的体香让她感到沉迷，不禁想到今早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体香事件，如果让胖嘟和大地闻到朱雀，恐怕连脚都站不稳了。 呸！这时候怎么能想起那两个臭小子，还有正经事儿呢！ 绿叶甩了甩脑袋，想将胖嘟和大地甩出去，不料此举过后，她感受到了一阵恶心的头痛感。 “你怎么了？“朱雀关切地问道，“身体不舒服？“ “没什么，“绿叶有些羞涩地回复，朱雀的问候让她感到安心，“今早起来就是这样，肚子疼，浑身无力。“ 朱雀听闻，似水般灵动的眼睛微微睁大，嬉笑着问道。 “你多大了？“ “十五了。“ “哦，站起来让姐姐看看。“ 绿叶站了起来，朱雀望着她屁股处已渗到裤子外的血渍笑了笑，有一些还沾到了床垫上。 “这？怎么回事儿？“ 绿叶也发现了，看着朱雀慌张道。 “嘘！“ 朱雀俏皮地伸出一根手指利于嘴巴前，在没人的房间左顾右探，故作神秘。 “如果你不想最后变得和姐姐一样，此事可千万不能被花姨知道！“ 第一百六十一章 新的计划 别被花姨知道？变成和朱雀一样？ 绿叶听的云里雾里，但见朱雀并没有表露这是件大事的样子，她便稍稍安下心来。 也不知是终于碰到了个年长于自己的同性，还是其身上那股人格魅力让人感到舒心，绿叶发现自己在短短几分钟内，就不由得对朱雀放下了大部分警惕。 “那是怎么一回事儿？“绿叶请教道，“难道我在不知不觉中受伤了？可为什么没有任何印象啊？而且别的地方也好好的，除了...那里。“ 向那帮臭小子难以启齿的一句话就这么被绿叶说了出来。 朱雀宠溺一笑，耐心解释... “你母亲难道没有教过你这方面的知识吗？这可是独属于咱们女人身体的奥秘，每个你这么大的女孩儿都会碰到的。“ “没有...“绿叶难为情道，“也许她是想等真正发生的时候再说吧...“ “确实啊，“朱雀眼眸微垂，黯然地叹了一口气，“每个女孩儿在这个时刻，都应该有母亲陪伴在身边。“ 绿叶侧过身看向朱雀，发现她正慢慢仰起头，望着睡床上方那看不到尽头的黑暗，长长的睫毛下，目光柔软且深邃。 她应该在怀念什么吧？绿叶想道，在一旁默默注视着，不忍打断。 回过神的朱雀顺势伸了个懒腰，眼眸中的灵性再次出现，她抓起绿叶的手，叽叽喳喳地发出了连珠炮般的提问。 “看我多无礼，还没好好了解你呢，你叫什么？家在哪条街？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父母是做什么的？能肯把你卖给花姨，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了吧...“ 说到最后，朱雀又感伤起来。 绿叶闲置的一只手用力掐了掐自己的大腿，以刺激脑袋，保持清醒，此刻她最不想的，就是沦陷在朱雀的关怀之中。 “我叫绿叶，家住在泔水街，那里的人都特别亲切，父亲死了，母亲为了让我能过上好生活，才把我卖给花姨。“ 绿叶以极快的语速说完这通话，喘了一大口气，并偷偷回顾自己的话语里有没有什么漏洞。 “哎呦，可怜的孩子，“朱雀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你放心，姐姐会好好对你的！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要不要出去买？姐姐给你钱！“ “我能出去？“ 绿叶欣喜道，她以前听妈妈说过这么一句话—— “进了妓院的女人要想再出来，可就不容易了。“ “当然可以，你是我的陪伴儿，花姨不会也把你关起来的，“朱雀笑着解释道，随即歪着头畅想起来，“你呢，就负责和我聊天，把外面发生的有趣的事情都告诉我，如果新出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可以买回来咱俩玩儿！“ 看着朱雀激动的样子，绿叶没来由的一阵心酸。 “花姨不让你出去吗？“ “怎么可能，“朱雀摇摇头，自嘲一笑，“我要是跑了，她这颗摇钱树算是没了。“ “行，你放心，“绿叶拍着胸脯保证，“我讲故事的水平可是一绝！“ “那就好！“朱雀将绿叶手拉的更近了些，“那你先说，最近发生在你身上最惊险的事情是什么？“ 惊险？绿叶陷入思考，自打从飞蛾城出来，惊险一个接一个，问题是，她还不确定能不能告诉朱雀。 等等！那帮臭小子！ 绿叶差点喊了出来。 这么长时间找不见自己，不知道他们得多着急，没准儿还会惹点儿祸出来！ 不能再等了，得赶紧找到他们，然后把遇见朱雀的事情通知到！ “朱雀姐姐，“绿叶难为情道，“我现在可以出去吗？“ 朱雀听到后有一瞬间的失望，最后还是挤出了笑容。 “可以啊，“她说道，“你现在进出是自由的，不过别想着逃跑，只要还留在城内，花姨都会把你抓回来的...这样吧！“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 “把你右手腕给我！“ 绿叶不明所以，刚想褪掉腕带，可又想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 她的红色时间！ 绿叶坐拥每日十二个小时的红色时间，这是绝不可能出现在一个三等民身上的，被朱雀看到后，一定会遭来怀疑！ “干...干吗？“ 绿叶吓得将被绿叶握着的左手也抽了回来，死死压在右手腕的腕带处。 “给你点时间帮我买吃的呀？你为什么这么紧张？“朱雀讶异道。 “我...我...“绿叶忽然想到一个说辞，“我右手腕处有一道伤疤！对！很丑，我不想被别人看到！“ “啊？“ 朱雀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就想将绿叶的右手腕拽过来查看，在其躲了一下后，才作罢。 “怎么弄的？“她关心道。 “我...我爸爸是赌徒，“绿叶违心开口，“他有一天输了钱，又喝多了酒，想把我的时间拿了去赌场翻本。“ “什么畜生！“朱雀狠狠咒骂一句，后来意识到那是绿叶的亲生父亲，面色逐渐缓和下来，“那姐姐闭上眼睛不看好不好？“ 说罢，她紧紧将眼睛闭了起来，嘴巴中还发出“嗯嗯“的用力声，以示她的诚心。 绿叶再三打量，确认朱雀看不到后，这才褪下腕带，然后将自己的右手腕与朱雀的右手腕贴合在一起。 很快，绿叶感受到时间源源不断地传了进来，并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好啦！“许久后，朱雀重新睁开眼，“买点你喜欢吃的，回来咱们一起吃！“ 绿叶转过身背对朱雀，看向右手腕，瞳孔微缩。 上面多出了一百二十三个小时！ “怎...怎么这么多？“ 绿叶转过头，瞠目结舌地问道。 朱雀笑容深了些。 “反正我被关在这里，再多的钱也用不了，还不如全给你呢。“ “可是...“ “去吧，快去！“ 在朱雀的再三催促下，绿叶走下了旋转梯，在房间门口呼喊了几声。有一名伙计过来开了门。 “干什么去？“伙计谨慎地盯着她道。 “替朱雀小姐到外面买点吃的。“ “去吧！“ 绿叶点了点头，穿过一楼大厅走出红磨坊，再次来到人来人往的街道中。 她感受到背后有人跟踪，这丝毫难不倒曾跟老牛进行过反跟踪训练的绿叶，很快将跟踪者甩了个干净。 ...... 鬼街，破烂石屋内。 “这真是个坏主意！“ 大地急躁道，他一直在挠着脑袋，几乎染红了指甲。 “别挠了。“ 光走到他身边，一把将他的手拽了下来。 “都怪我，我不该和她开那个玩笑的！“ “要不，再出去找找吧。“麻雀建议道。 “不行，这间屋子是大本营，万一绿叶回来看不到咱们，一定会瞎想的。“ “那留一个人就好了啊，“麻雀急道，“剩下的分头去找！“ “目前还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也许咱们早就已经暴露了，在没了解情况的前提下，不能再贸然出去了。“ “就这么干等着吗！“大地吼道。 “只能这样。“ “等绿叶回来，我一定把自己这张臭嘴缝上！“ “你说什么？“ 吱呀一声响，绿叶推门走了进来，一脸俏皮地看着大地。 “绿叶！“ 大地“嗷“地一嗓子奔了过去，重重扑到了绿叶身上，接着是暴风骤雨般的哭泣。 “吓死我了你可！去哪儿了啊？我们满大街找你！“ “行啦行啦！“绿叶眼睛弯成了一轮月牙，用手拍打着大地的背部，“我有个正经事儿需要和你们商量。“ 在艰难推开大地后，绿叶向同伴们讲述了她刚刚的遭遇，当然略过了女性身体奥秘那一段。 “你有什么打算？“ 听完全部过程，光问道。 “我觉得朱雀是个好人。“ “为什么这么觉得？“ “她将全部一百二十三个小时给了我，我想，应该不是让我去买食物，而是...“说到这儿，绿叶顿了一下，“...她不想再看到一个女孩儿和她有相同的遭遇，这笔钱，是让我用来逃跑的，跑出巨人城。“ “可好人并不一定值得信任。“光说道。 “我知道，所以我想回去，看看能不能再了解她一些。“ “你真的想这么做？“ “是的，“绿叶肯定点头，“她的名字既然出现在了那张纸条上，那就一定有了解的价值，茶鹰不就说明了这一点吗？“ ...... 绿叶抱着买好的食物再次回到红磨坊，此刻距离三等民的沉眠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她走到二楼那间挂着白绸缎的房间前时，被花姨拦了下来。 “你竟然回来了？“花姨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是啊，朱雀小姐让我给她带点食物。“绿叶轻描淡写道。 “刚刚去哪儿了？“ 绿叶眨了眨眼睛。“买食物了啊？大街上人可多了！“ 花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还是将绿叶拦在了门外。 “一会再上去。“ “可...食物该凉了...“ “啧！“花姨不耐烦道，“让你一会上就一会上，小丫头片子！“ 说罢，花姨便踏下了楼梯。 绿叶趁花姨走远后，悄悄推门而入，正准备踏上旋转梯时，听到了上面若有似无的呻吟和低声咒骂出来的粗言秽语。 她秉着好奇轻轻爬到楼梯口，发现房间正中央的那张床上，刚刚她与朱雀谈话的位置，上面躺着不止朱雀一人。 绿叶慌张地退回白绸缎房间，坐在椅子上，心跳得很快。 约一个刻钟后，一名男人心满意足地从旋转梯上下来，脱下礼帽向绿叶微微低头致意，然后退出了房间。 绿叶又在下面等了一会儿才再次上去，装出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走到床前，她看到朱雀正在换一套新床垫，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到来。 “朱雀姐姐，“绿叶强颜欢笑道，“你要的食物我买回来了，都是我爱吃的！“ 朱雀吓了一跳，转过身来讶异道。 “你...回来了？“ “对呀，你快尝尝看，还热着呢！“ 绿叶向前走了一步。 “啊...啊好，“朱雀有些不自然道，“我尝尝...“ 她伸手抓向食物，绿叶注意到她小臂上多出的勒痕。 “刚...刚才被床单刮了下...“ 绿叶见朱雀窘迫解释的样子，再次想起了妈妈曾告知她的那句话—— “进了妓院的女人要想再出来，可就不容易了。“ 她现在意识到，这句话有两层含义。 第一百六十二章 偷门溜锁 巨人城钟楼，二层会议室。 “所以，德志死在了你手里。“ 德松大人端坐会议桌上首，冷声道。 此时他的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名护卫，他们一袭黑衣，面部被紧贴着脸庞的面罩遮挡住，只留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会议桌旁的另外两人—— 德良和茶鹰。 相传两人从来未暴露过自己的真实样貌，甚至连德耀都说，如果有一天发现他们是游街窜巷的小贩，也不足为奇。 “父亲，“德良微低下头，恭敬道，“德志大将军是自杀，有百余名士兵可为儿臣作证。“ “你是说，你与他的死没有一点关系？“ “儿臣不敢这么说，不过当时所做，都是依照巨人城的律法办事，没有参杂任何私人恩怨，但儿臣也在懊恼，如果变通一些，恐怕不会酿成如此惨剧。“ “罢了，“德松大人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再追究是谁的责任于事无补，巨人城不能再遭受第二次这样的打击了。“ “父亲教诲的是，这次是儿臣鲁莽了。“ “大将军这个职位，你可有好的人选推荐？“德松倚靠在椅子上，捏着眉头问道，“必须赶紧推选一个人出来，军中群龙无首，是会出大事情的！“ 德良心中一喜，表面却不漏声色。 “按照先例，应子承父业，不过德志将军的孩子还太小，此时恐怕难担大任，而德志将军的亲弟弟德山，一直以来都是军中的二把手，这么多年也立了很多汗马功劳，如果由他接过大将军的职位，应该可以服众。“ “行，那就他吧。“ 德松大人答应的出奇痛快，让德良一时间感到不可思议，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父亲英明。“ “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德松大人话锋一转，“飞蛾城那小丫头肚子里，可有动静？“ 德良顿了一下，说道：“应该快了，德宗爷爷这几日又给她配了几副补药。“ “这么说，没动静？“ 德松大人眼中增添了一丝调侃。 “确定是她的问题？“ 德良嘴角抽动了两下，挤出一丝笑容。 “儿臣会努力的。“ “这么长时间了，你身高的事情我可以不再介怀，但一个男人的根本，就是要为家族传宗接代，如果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让我怎么放心将执政官的位置交给你？难道在你之后，巨人城就要落到那些同姓废物手中了吗？“ 德松大人严肃起来，威严跃居脸上。 “不会。“德良咬牙切齿地笑着。 “你知道就好！“德松大人厉声道，“抓紧完成你的计划，我会给你寻得一门好亲事，什么时候生下一子，什么时候我才能安心！别再让我失望了！“ “是的，父亲。“ “退下吧！“ 德良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椅子腿重重磕在地面上，两名黑衣护卫迅速向前一步，将稳坐上首的德松大人护在身后。 “谨遵您的意愿。“ 德良微鞠躬，走出了会议室，茶鹰同样行礼，跟在了德良身后。 德松大人注视着德良离去的方向，眼眸深邃，不知在思考些什么，许久之后，他向退回身后的两名护卫吩咐道。 “你们俩出城，无论魔山在哪儿，都要把他给我找回来，就说我有事情仰仗于他。“ 两名黑衣护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恭敬开口。 “大人，我们俩要不要留一人在您身边？“ “不用，快去快回。“ “是！“ 两名护卫听令，悄然无息地消失在了房间内。 ...... 第二天太阳下落的时候，剩下的四小只匆匆从石屋中走出，沿着鬼街穿过垃圾场，来到了那条被称作“泔水街“的小巷巷口。 按照他们昨晚与“发财典当铺“店老板的约定，今日是交接的日子，这种事一般需要当事双方出面，也就是要皮鼠去进行交接工作。 可当他们走到皮鼠家门口，敲了半天的门，里面却无人应答。 “他是不是已经出城去搞药水了？“胖嘟狐疑道。 “别着急，也许只是出门了。“ 光说罢，目光在两边扫了起来，忽然眼里一亮，他看到了那次初到皮鼠家门口时，和他一起打牌的其中一个街坊。 “叔叔，“光走了过去，“您知道皮鼠去哪里了吗？“ 那街坊低头一看，皱眉道：“你找他做什么？“ “奥，“光急切道，“我父亲和他有一笔没完成的生意，急需找到他。“ “这个该杀千刀的，“街坊破口大骂，“我说他怎么刚起床就慌里慌张地要出城，原来是躲讨债的！“ “他出城了？“ 听光这么一问，街坊表情瞬间一变，嬉皮笑脸道：“你别问我啊，我和他不熟，等等吧，没准儿一会就回来了呢？“ 说罢，他便跑远了，生怕自己摊上事儿。 光走回同伴身边，将刚刚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真出城了啊？办事儿倒还挺利落！“胖嘟没心没肺地说道。 “关键是，咱们现在没人去交接了，而且那店老板还认识皮鼠。“麻雀担忧道。 “那又怎么了，咱自己去呗，反正昨天也是和咱们谈的。“ “不一样，“光说，“店铺交接肯定涉及到签字画押，然后送到类似飞蛾城制规人那样的部门进行比对，签字好解决，但还需要买卖双方的手印，皮鼠不出面，这事儿办不了。“ “嗯...“大地思考着，“如果我能搞来皮鼠的手印呢？“ “怎么搞？“麻雀问道。 “这不就是皮鼠的屋吗？“大地指了指紧闭着的门，“里面到处都是啊！“ “那你要怎么提取呢？“光问道。 “有办法，进去便知！“ 在大地的指挥下，麻雀将手指抵在了门拴上的锁孔中，并运用密法的能量将冰注满锁道，凝结成功后再拔出，麻雀手中便出现了一只纹理细腻的冰钥匙，在没人注意到的情况下，他用这钥匙开了门，四小只顺利地进入了皮鼠的房间。 “行啊你，“胖嘟重新关上门，拍了拍麻雀的肩膀，“什么时候把偷门溜锁的技艺练的这么炉火纯青了？“ 麻雀羞红了脸，吭哧吭哧道：“我学密法可不是干这个用的，让我妈知道非得打死我！“ “放心，我们不说，“大地安慰道，随即瞪了一眼胖嘟，“是不是？“ “我就开个玩笑嘛！“胖嘟嘻嘻哈哈道。 第一百六十三章 装腔作势 大地开始在屋内翻找起来，为了避免意外采集到皮鼠妻子和女儿的手印，他选的都是些日常碰触频率最多的物品，挑挑选选后，在马桶旁边停了下来。 “这个。“大地捂着鼻子说道。 “咦，“胖嘟探头瞅了一眼后迅速移回目光，“你这家伙，能不能挑点不让人作呕的的东西？“ “马桶每天都得用，而且这个刚刚倒过，是最保险的了。“ “可，从哪里采集指纹呢？“光问道。 “诺，这里。“ 大地用脚将马桶转了一圈儿，剩下三名同伴们这才发现上面的一个半圆形握把。 “行，接下来该怎么办？“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部分了，胖嘟，你去水缸中搞点水放在嘴里，然后以水雾的方式喷在握把上，注意，水雾越稀薄越好，不能把指纹清洗掉。“ 胖嘟哭丧个脸走到水缸旁边，舀了点水放在嘴里，口中嘟囔个不停。 大家都听出来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要是绿叶在就好了。“ “然后是光，“大地说道，“在胖嘟喷出的水雾到达马桶握把前，你要抓紧机会利用火法师的瞬间加热能力，将水雾变化成水蒸气，这样等水蒸气与握把融合时，上面就会出现指纹的清晰纹理。“ “我明白了。“光点头道。 “最后是麻雀，“大地转头看向他，“你要利用刚刚做冰钥匙的技巧，在水蒸气源源不断地附着在握把上时，将其凝结成一层薄薄的冰片，这样冰片上就会印有皮鼠的指纹了。“ 麻雀怯生生道：“听起来好难啊...“ 大地当然明白此举的难度。 “所以咱们要先挑个水杯什么的试一下，等万无一失时，才能对马桶握把下手。“ “好，抓紧时间，听大地指挥！“ 光下了命令，他们迅速就位，在经历了数十次的失败之后，终于成功制作出了一个印有马桶握把处指纹的薄薄冰片，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呼！“胖嘟深深出了一口气，“累死我了，腮帮子都吹疼了！“ “你还好意思说累呢，“大地调侃道，“大多数情况都是坏在你这一环。“ “所以我说要是绿叶在就好了嘛，“胖嘟委屈地嘟起嘴，“水这东西又不是我的强项！“ 麻雀看着这辛辛苦苦弄出来的薄薄冰片，甚是欢喜。 “保存好，咱们现在要去刀盾街了。“ 麻雀随即又在掌心凝结出一个小冰盒，将冰片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那里，以防它在路上化掉或磕碰到。 “可咱们该怎么让那店老板同意做交易呢？“ 四小只陷入深深的思考当中。 “也许...不用他同意，“光想出一个办法，嘴角微翘，“还记得在野人部落外那次，老牛是怎么带领咱们吓唬那帮野外掠夺者的吗？“ 胖嘟、麻雀和大地三人纷纷想起了那一晚，不自觉浮现出一丝笑意。 “这次也这么做！“ ...... 刀盾街，发财典当铺内。 店老板早就将店里面的桌椅板凳瓶瓶罐儿罐儿搬到了家中，打算在别的街道另找个店铺东山再起。 就连煤油灯也只剩下了一个，放在墙角处，作为勉强的照明用途，店里空荡荡且光线昏暗，店老板站在店中，不免觉得心急。 “皮鼠那小子不能放我鸽子吧？“ 一股被嘲弄的感觉涌上心头，全身上下搬家具带来的酸痛阵阵袭来。 “妈的，“店老板低声咒骂道，“让我发现你耍我玩，就算你背后有正神撑腰，我也饶不了你！“ 说话间，墙角的煤油灯忽然闪了一下。 “妈耶！“ 店老板浑身一凛，神色紧张地望向房间四处，他从脑袋上揪下一根头发，指尖抓住一段，让另一断自然下落。 “没有风啊？“他犹豫道，又看了看墙角，那盏煤油灯稳稳燃烧着，“看花眼了吧？“ 呼啦一声，一股狂风将门吹开，门“咣“的一下重重撞击到墙上。 “诶呦喂！“ 店老板颤抖着跪倒地上，双手合十，小声祈祷着。 “仁慈的父，请您宽恕我的罪行，洗净我身上的罪孽，您的仆人从未远离您。“ “愿您的名受到宣扬，愿您的天国终将来临，愿您的旨意奉行在人间如同在天上。“ 做完祷告后，店老板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将门重新关严，然后朝昏暗的屋顶说道。 “我嘴贱，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下一秒，二楼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有断断续续的对话声响起。 店老板屏住呼吸，捂住嘴，小心翼翼地顺着门口右转的楼梯爬了上去，最后一阶台阶前，忽然听见了一道言辞激烈的声音，吓得他停在原地，不敢再前进一步。 二楼入口正对着的墙壁上，两道巨大的人影浮现出来。 “这家店铺的主人到现在还没有搬走，根本没把我们德良大人放在眼里！“ 这声音粗厚雄壮，凶神恶煞。 “那要怎么办？“另一道成年男性的声音响起。 “要是今晚沉眠前他再不搬走，咱们就...喀哧！做掉他！“ 墙上人影随即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店老板浑身一抖，另一只手条件反射般捂在了脖子上，他晃悠悠地走下楼，嘴中不停叨咕着。 “这地方不能待了...不能待了...“ 他刚到门口打开门，却看到外面站着满面笑容的胖嘟，店老板认出来，他是皮鼠的儿子。 “您去哪儿啊？“胖嘟问道，“我父亲一会儿就来和您做交易了。“ 店老板见状，胆怯地回身望了一眼，对胖嘟低声嘶吼道。 “你爹死哪儿去了？怎么这么晚！“ “他一会儿就过来！“胖嘟悠闲地说道。 “他在哪儿呢，带我去找他，“店老板说着，从身上掏出来一份写着密密麻麻字的羊皮纸，底部有他的名字和手印，“让他赶紧把那该死的手印按上！“ “我父亲让我先来找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要不您先把这张纸交给我，等他来了，我再让他按？“ 咣当！楼上又传出一声响动。 “什么声音？“胖嘟疑惑地向门内探去。 “没...没什么，“店老板横跨一步，遮挡住他的视线，“首付款呢？“ “我倒是有，先给您？“ “别废话！“ 店老板伸出右手腕，与胖嘟贴合，二十分钟的绿色时间穿了过去。 “这店铺是你爹的了！“ 留下这句话后，店老板裹紧身上的衣物，仓皇而逃。 胖嘟望向他的背影，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窃笑，他一根手指伸入嘴中，微弱的风势吹动起声带。 “谢谢您，“这声音粗厚且凶神恶煞，“慢走不送！“ 第一百六十四章 稚嫩的贵族 飞蛾城城外，荒芜之地深处。 太阳于一个小时前消逝，随暗幕降临的，还有入冬以来第一场小雪，正从天空慢慢飘落在地。 入冬的第一场初雪，在赤色大陆被视为不祥，如在城内，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再爱钱的小贩，也会选择在这一天给自己放个假。 “我没骗你，那是一群死人！“ 此时站在一棵枯树下怒吼的是一名叫干藤的光护者小队成员，五天前，飞蛾城内三支探索者小队、两支光护者小队共同接到了露尔大人下发的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从野外活捉一只变异的怪物。 被吼的那名男子刚满十八岁，和身旁其余四位光护者队员相比，显得很是稚嫩，但在此刻，他嘴角挂着一丝自认为老成的微笑。 他是露家的贵族，光护者执事露奥的亲弟弟露玛，人如其名，脸上长着一双如玛瑙般透澈的棕色眸子，肆无忌惮地在干藤身上打量着。 露玛以自己尊贵的身份，本应该在城内像露奥一样享受着平民难以企及的优越待遇，可他偏不。 他从心底里瞧不上自己那个沽名钓誉的哥哥，无数次拒绝露奥给他提供的高贵职位，刚刚满十八岁，便靠着关系加入了光护者队伍，他怀揣着一腔不合时宜的热血，想要在底层磨练，一步步干起，最终做到万人仰望的位置，成为飞蛾城后代口口相传的英雄。 这可苦了牧豹，他曾是这支光护者小队的队长，可在身穿名贵皮衣、肩披貂皮斗篷的露玛带着他镶嵌金色宝石的利剑横空出世后，便以贵族的名誉为由顶替他，接过了队长的位置。 牧豹有着强硬的老派风骨，不同于露玛嘴上说说，他可确实是依靠着自己的能力一步步从底层爬起来的，没想到在驰骋战场这么多年后，到如今竟沦落到要听从一个毛头小子的指挥。 “死人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那等真遇到变异的怪物，你还不得跪地求饶啊？“ 露玛挑衅地看着干藤，嘴上调侃道。 干藤望了望队伍中其余两名同伴，见他们没有为自己说话的意思，于是便将目光转向了前任队长。 “队长...“干藤的下一句话硬生生被露玛阴寒的目光瞪了回去，他抿了抿嘴，接着道，“牧豹大哥，您不说句话吗？“ 从这场纷争的一开始，牧豹就知道他早晚得被卷进来。 “再说一下你在前面探索到的事情，咱们一起分析...“ 说到这儿，牧豹顿了顿，出于维护队伍秩序的念头，他又向露玛的方向看了看。 “您觉得呢，队长？“ 最后两个字被牧豹咬牙切齿地说出了口。 露玛毫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抖了下那张贵的吓死人的貂皮斗篷，无所谓道：“我觉得这是多此一举，但如果你们都认为有必要的话...“ “好了，“牧豹懒得理会他言语中的轻蔑之意，再次看向刚刚作为斥候在前方打探的干藤，“你说吧。“ 干藤点了点头，回忆起在那片低洼的腹地里看到的一切，并向所有人讲述起来。 “那应该是一队探索者...“ 干藤刚开口，便被露玛一阵嘲弄的笑声打断了。 “探索者...你别忘了，咱们可是光护者，不要自降身价...“ 作为一个冰法师，干藤看向露玛的目光中险些要喷出火来，他从不明白一个娇生惯养的贵族，不在家好好享福，为什么要来掺和光护者的事情，瞧他那自大的样子，早晚把这一队人都害死。 “你接着说。“ 干藤感激地向牧豹点了点头。 “我在前面大约两千米的距离，发现了一处低矮洼地，之前应该是一处沼泽，不过里面的土壤和植物不翼而飞。“ “当时天色已经开始暗淡下来，我看到洼地的正中，营火烧成余烬，旁边围绕着五名探索者的尸体，就静静地躺在那里...“ “你确定他们死了？不是睡着？有没有看到伤疤？“ 飘雪浸湿了露玛的貂皮斗篷，将其瘦弱的身板压弯了些，他轻蔑地看着干藤，发出连环炮般的提问。 被这么一问，干藤才想起来，当时太过恐惧，没敢走到近前查看，但光看表面，并看不出来死亡原因。 “我...我...我确定他们死了！这么冷的天，哪有人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算打个盹儿，也得做好取暖措施吧？“ “哼，“露玛将鬓边的头发置于耳朵后，伸了伸腰道，“也许他们忘了服用时间药水，就地沉眠了呢？“ “不...不可能！你的说法太牵强了！“ 干藤吼道，这个贵族少年对荒芜之地丝毫没有敬畏之心的态度让他感到火大。 “我想，要搞清咱俩谁对谁错，也许只剩下一个办法了呢。“ 露玛微微一笑，握紧了腰间挎着的宝剑。 “去看看便知。“ “没门！“干藤拒绝道，“你想逞英雄，别拉上我们垫背！“ “你们？“露玛目光一凝，以此审视着他的队员们。 “我觉得，行动可以，“牧豹沉声道，“光护者队伍中没有一个软蛋，但这并不等于盲目送命，目前我们身处的位置，是没有任何一支队伍到达过的荒芜之地深处，谁都摸不清暗中有什么样的妖魔鬼怪，最起码，要等来支援的人再说。“ “对，是这样的！“干藤附议道，另两名队员点点头，也是同样的看法。 “哼哼，“露玛气的脸色鼻子上下颤抖着，“口口声声说的好听，原来堂堂光护者也是一帮贪生怕死之徒！“ 牧豹脸上阴一阵阳一阵，为飞蛾城出生入死这么多年，那里受过这种无端指责。 干藤瞧着前任队长的脸色，默默吸了一口气，甚至有些担心牧豹下一秒就会拔刀相向，相信如果他真的出手，贵族公子哥和那把漂亮的利剑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的。 “别忘了，“露玛丝毫未察觉到气氛的不对，“我才是这支光护者小队的队长，要你们生，你们不准死，要你们死，你们不准生！难道还想要抗命吗？“ 咔嚓一声，牧豹拳头重重地捶在了身旁的枯树上，树根应声而裂。 “你干什么！“ 露玛怒目相向，丝毫不打怵。 “光护者小队！“牧豹猎豹般的眼神依次看向三名陪着他出生入死已久的同伴们，自动忽视掉了露玛，“做好战斗准备，向着目标地前行！“ 既然牧豹下了命令，干藤等三名队员不再犹豫，迅速起身，轻车熟路地清理起他们在此地留下的痕迹。 牧豹缓缓走到露玛身边停下，凝视着他，一字一句道。 “别以为靠关系加入了光护者，咱们就是同伴了，一会遇到危险，希望你能像你表现出来的那么英勇能战，别指望着能有人帮忙，我们是不会为了你这种人丢掉性命的。“ ...... 一行人在干藤的带领下穿过一片密密麻麻的低矮树丛，来到了先前他看到五名探索者尸体的那片低洼腹地边缘。 一路上他们四个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藏匿在暗中的捕食者一样悄然靠近，反而露玛，华而不实的貂皮大衣和颇为累赘的利剑无数次刮蹭在树枝和石头上，除此之外，还有他时不时的恶毒咒骂。 “就是这里？“ 露玛喘息着问道。 干藤早就趴在了腹地边缘，他伸出一个手指示意露玛安静，目光随之望了下去，忽然瞳孔紧缩。 “都趴下！“干藤向后小声嘶吼道，“出怪事了！“ “怎么了？“ 露玛像是没听到般，一路吭哧吭哧地趴到了干藤身旁。 “诶？“他向下面望了望，嘲笑道，“你说的尸体呢？“ 在低洼腹地中，除了先前看到的那片营火灰烬，一个人影都找不到。 “有蹊跷。“ “蹊跷个屁，“露玛拍拍沾在身上的土站了起来，“我看就是你怂了，编造出那么些个事儿来骗我们！“ 干藤忽略掉露玛的调侃，他呼吸紧促地环望四周，心生不详，直觉得看不见的夜幕中隐藏着一些难以名状的危险。 忽然一阵狂风刮过，窸窣低语从四面八方传来。 “快隐藏好！“ 牧豹当机立断下了命令，和三名经验丰富的光护者立即隐藏好了自身。 “哈！“露玛讽刺地鼓起巴掌，悠然地走下腹地中央，站在灰烬正中举起双臂吼道，“风吹树叶的声音把你们吓成这样？“ 忽然他心中一颤，意识到自己语句中的一个不合常理的地方。 周围都是枯树，树枝光秃秃的，那着绿叶声代表着什么？ 还未等他想明白，只听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刺耳的嚎叫，如同冲锋号角一般，他棕色的眸子里，出现了不下五六只长着血盆大口的怪物，一个个跳进了腹地，将他紧紧包围住。 藏在树上的干藤正好能看到露玛被怪物包围的样子，原本在心里幻想过无数次类似场景，可现在却做不到幸灾乐祸，他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露玛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他不断控制着与怪物们的距离，并抬头朝着腹地外大喊。 “来人啊！救命啊！“ 此举并未给他吸引来任何帮助。 “冷静...冷静...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盼望的事情吗？成为万人仰望的英雄...“ 露玛在心中对自己劝导着，随后手伸向腰间，拔出了那把利剑抵在胸前。 身为火法师的他将密法注入进利剑，剑身燃起了熊熊烈火。 “你们...“他的声音颤抖着，“你们是变异的吗？能听懂人话吗？我不怕你们，有本事单挑！“ 不断逼近的怪物们顿了一下，歪了歪头，共同看向身形最魁梧的那只。 那怪物似乎是领头的，只见它嘴中又响起了树叶磨蹭般的沙沙声，经过短暂的交流后，其他怪物皆后退了两步，只留下了它，一步一步、压迫性十足地向着手持燃烧宝剑的露玛走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英雄归来 “行，你有种，来啊！来啊！“ 露玛毫无章法地挥舞着燃烧的宝剑，嘴中叫喊着给自己打气。 那怪物对这般挑衅不为所动，一步一步向着露玛逼近，似乎在享受折磨猎物的快感。 露玛一退再退，直至后背紧紧地贴住了坑壁，已经没有后路了。 “妈的，跟你拼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虽说露玛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但身上那股子冲劲儿还是让早已在暗中隐藏好的光护者小队四名成员刮目相看。 “为了飞蛾城！“ 露玛仰天长吼，将手中利剑的尖端对准怪物，冲了过去。 三米... 两米... 一米... 怪物巍然不动，利剑接触到它的胸膛时，猛然停了下来，任凭用力，却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露玛惊呆了，这和脑海中预想到的情况并不一样，他抬起头，怪物的眼睛中有着深邃的黑暗，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喘息声近在迟尺，呼出的恶臭气体毫无遮挡地吹在露玛脸上。 他的年少轻狂让他付出了代价，只是没想到，代价竟是死亡这么沉重。 露玛瞬时间被无力感侵袭全身，丧失了抵抗欲望，紧握着的利剑掉落在地，双膝跪在地上，低着头，像是个等待判罚的罪人。 “对不起，我尽力了。“ 怪物伸出骨架一般的手，握在了露玛的脖子上，将他一点点向上抬，直至双脚完全脱离地面。 下一秒，露玛就要被怪物像扭断一只小鸡的脖子般身首异处。 就在这时，四周暗幕中忽然亮起了四道象征着风、水、电、冰密法能量的光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怪物袭来，水电密法一前一后，相继击在了怪物手腕上的相同位置，露玛捂着脖子应声落地，接下来，另一道光柱演变成了无数细小的冰针，钻进怪物胸膛，将其击退。 怪物吃痛，朝着周围怒吼，其他围观的怪物见状，正准备一拥而上，风密法卷起地上的泥土和石子，组成了一道风墙，将其余怪物拦在了圈外。 牧豹、干藤和其余两名光护者队员如同天神降临，一起降落到了露玛身边。 “先集火解决掉眼前的家伙！“牧豹神情严肃，看向队伍中的风法师，“风墙能延续多久？“ 话音未落，泥土与石子的混合气层被圈外的怪物撕裂开一个口子，其余怪物一拥而入，再次将光护者小队包围住。 “对不起。“ 露玛吼道，因为刚刚被怪物掐住了脖子，导致他的声音沙哑不堪。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牧豹怒道，“如果能活着出去，老子要你好看！你不是想当英雄吗？振作起来，机会摆在面前，自己把握住！“ “队长...“干藤望着虎视眈眈的怪物们，即使身为光护者，也没见到过如此架势，不免胆寒，“...还活捉吗？“ “活捉个屁！“牧豹脸上蒙了一层阴寒，“咱们自己能活下来就不错了！摆出拉扯队形，这样还能撑一会儿，都给老子下死手，其他队伍要是还活着，距离咱们应该不远，能坚持到支援最好，坚持不到，临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你！“牧豹转头盯着吓破了胆的露玛，“还记得教给你的战术吗？“ 露玛僵硬地点了点头。 “准备！“ 牧豹一声令下，光护者小队立即背靠着背围成一圈儿。 “攻击！“ 五团颜色各异的光雾弥散开来，并彼此间交融为一体，这是飞蛾城研发出来的特有的战斗技巧，混杂五种密法能量的光雾形成一道能量场，将战斗者包围其中，密法之间相生相克，相生的两种密法，如火与风，经过能量场的加持后，会产生强于自身的杀伤效果，相克的两种密法，如火与水，会有意识的避开彼此，在寻找到属性可以叠加的能量后自动聚合。 由于能量场处于光雾状，密法能量的密度较大，并不如两种密法直接聚合来得强烈，但好在持续时间长，不会过多浪费体力，适用于在拉锯战中等待救援时使用。 怪物们遭受到的攻击虽说不痛不痒，但频率却很大，它们被拦在了光雾外，始终没办法再进一步。 “救援什么时候来啊！我快坚持不住了！“ 露玛体力不支，以他的能力本应该留在探索者队伍，却不自量力的进入了光护者队伍中，这持续不断的攻击很快超出了他身体所能负担，发出的攻击也一次比一次羸弱不堪。 “你他妈给我坚持住！这是团队作战，影响的不只你一个人！“ 牧豹吼道，随即又向光雾中甩出了一条电蛇，将一个蹭到光雾边缘的怪物击退。 “我不行了！“ 露玛浑身颤抖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光雾中象征着火密法的赤红色光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糟了队长，它们进来了！“ 怪物们抓准时机，一个接一个地钻进了光雾之中。 “别分离，并肩作战！“牧豹一把从地上抓起瘫坐着的露玛，命令道。 失去了光雾的加成，继续拉扯已经失去了意义，光护者五名队员们只好使出压箱底的气力，但双拳难敌四腿，还是难以阻止皮糙肉厚的怪物们不断逼近的脚步。 “啊！“ 随着一声凄惨的吼叫，露玛双手抱头，像个缩头乌龟般蹲到地上。 “我认输，求求你们，我不想死！“ 露玛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脆弱的内心已然崩塌。 他再一次放弃了抵抗。 失去了火密法这重要一环，其余四名队员再也无法招架怪物的冲击，纷纷受到重创。 怪物们有意识的略过露玛，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还在抵抗的队员身上，力图现将这几个难缠的对手处理掉。 露玛趴在地上，脸死死地抵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他不忍也不敢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嘴中念叨的，是向正神祈祷的祷告词。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渐渐没了声音。 “你那个神不会来救你的，我们的神，才是天地间的正统。“ 这声音嘶哑且飘忽，就像是树叶摩擦的声音转化成了一种人类能听懂的语调般。 露玛不敢抬眼看，他拱起屁股，像条弱不禁风的蚯蚓一样蜷缩起身子。 很快，他感到自己的脑袋上被什么坚硬且枯瘦的东西按住了。 恍然明白过来，那说话的怪物，正在抚摸他的头。 ...... 露玛回城了，像他一直所期盼的那样，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凯旋，被人夹道欢迎。 他的事迹传遍了飞蛾城的大街小巷—— 身为贵族子弟，不甘愿一辈子碌碌无为，主动放弃尊贵的身份加入光护者小队，在这次野外捕获怪物的任务中，在所有同伴和其他小队悉数灭亡的严苛态势下，仍不放弃，一路上突破艰难险阻，最终凭借一己之力成功完成任务。 这很快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也许是因为战乱的原因，普通民众总是渴望有一个英雄来保护他们免受苦难，露玛的出现满足了他们的幻想。 飞蛾城教堂五楼大厅，露尔大人端坐上首，空旷的地面上摆放着一个铁笼，外面蒙上了一层布。 “打开吧。“露尔大人沉声道。 “是，执政官大人。“ 露玛恭敬行礼，随即走到铁笼前，用力将布扯了下来，露出了外表绑满了锁链的钢筋铁骨。 怪物见了光，发疯一样嚎叫，不断将身体撞向铁笼，直至浑身冒出绿色的血液才罢休。 它渐渐安静了下来，深邃的眼睛来回在大厅内转动，眼睛飘过神使大人时有一瞬间的停顿，最后落到了露尔大人身上，在铁笼内站起身，走到铁笼边停下，粗重喘息着，直视露尔大人的双眼，如同对峙一般。 “还真是个变异的畜生。“ 一旁露斯打趣地说道。 “你真是凭借一人之力抓住的它？“ 露尔大人问道。 “回执政官大人，“露玛笑了笑，谦逊开口，“那只是坊间传闻，事实上，抓住它是所有牺牲在外的队员们的功劳，是我们飞蛾城的功劳。“ “高风亮节也要在合适的时间，“露斯弯起嘴角，审视地看着他，“露尔大人想知道的是你抓捕它的过程。“ “是的，“露玛道，“我们在野外发现了一队探索者队员的尸体，牧豹判断应该是怪物所为，于是在他的建议下，我们在周边打起埋伏，其实如果想杀死他们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伤亡，但出于完成任务的目的，手下都有留手，牧豹等人稍有不慎就牺牲了，所幸在这之前，怪物们死的死伤的伤，失去了反抗能力，这样我才能趁机带着一个逃走。“ “那你们是通过什么判断它是变异的？“ “我们看到它们之间有交流，用的另一种独特的语言，像风出过树叶的摩擦声。“ 露尔大人听后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点了点头。 “辛苦了，这段时间好好歇歇，尽情享受应属于你的荣耀吧。“ “谨遵您的意愿。“ 露玛行过礼后，冲神使大人微微点了点头，便退出了大厅内。 露斯若有所思地盯着露玛离去的背影，嘴角升起了一丝诡异的幅度。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失落 “您不打算解释下，为什么不惜耗费掉那么多武装力量，也要活捉它吗？“ 露斯幽幽开口问道，这也是在场其他人的想法。 露尔大人此时站在铁笼外，与怪物对视，若有所思地在想些什么。 “它对即将召开的七城会议很重要。“ “可您应该知道，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先不说您的七城会议能否如期召开，现在对我们来说，任何能打仗的士兵都是稀缺的宝贝。“ “你在质疑我的决策吗？“ 露尔大人神色一凝，转身看着露斯说道。 “不敢，“露斯讪讪道，“但身为您的情报总管，我有义务让您知晓，思忧和环山二城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也许倒戈就在顷刻之间，到时候的形势，就是飞蛾城以一城之力对抗六城联盟了。“ 露尔大人微叹了口气，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些。 “所以，现在摆在咱们面前只有两个选择，“露斯继续道，“趁着思忧环山二城仍在抵抗，不管您此刻打着什么算盘，都要尽快些，要不就立刻发兵支援，在没人预料到的情况下，扭转战争局势。“ “七城会议是我的最终决定，不会变，“露尔大人再次将目光放在了被铁笼困住的怪物身上，沉声道，“现在，是时候起草文书，让他们接受命运的安排了。“ “好，如果这就是您的最终决定的话...“露斯微微一笑，恭敬道，“那互助会那边可还能安抚住？如果在七城会议期间爆发内乱，可不只是丢人那么简单了。“ 神使大人本在默默注视着笼中的怪物，微微有些出神，见话题转到自己这边，瞬间回过神来，看向露尔大人，清了清嗓，开口说道。 “这些日子教堂一直在整理平民诉求，已经接近尾声了，到时候我会把整理好的意见拿过来，供您参考。“ “没必要。“ 露尔大人刚要张嘴，便被露斯打断。 “本来就是拖延之计，反正咱们也不会满足，“露斯轻蔑之意浮于脸上，“被常年踩在脚下的蝼蚁哪里懂牺牲的意义，用屁股想想都知道从他们嘴里提出的意见有多么不自量力！“ 神使等了等露尔大人，见其眉头紧簇，但并没有反驳，便知道这也是他的意思了，思虑过后，再次说道。 “那...之后该如何向互助会交代？“ “拖着吧，“露尔大人的语气，无奈中夹杂着些许期待，“如果七城会议能按照我预想的方向发展，那么一切问题都不复存在了。“ “是。“神使大人恭敬回复。 “没什么事你们就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露尔大人疲态尽显，他走回上首座位，双眼紧闭，时而用手指捏着眉心，时而按压着太阳穴，动作中透露出些许急躁。 其他人见状，纷纷行李告辞，最后只剩露斯一人留了下来。 “您到底想要在七城会议上做什么？“ 露斯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知道露尔大人是个心怀苍生的理想主义者，心机手段如他这般，也时常摸不到这个亲哥哥的脉搏。 他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见露尔大人没有回话，露斯悄然走到他身边缓声道：“我是您的情报总管，七城之事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不管您的计划是什么，将它告知于我，都会祝您一臂之力。“ 露尔大人苦涩一笑。 “弟弟啊，你记住，真正要做的事情，对神明都不要讲，哪怕心里默念都不行，刻在脑子里就好。“ 露斯心里一震，双腿不自觉打起颤来，他一向以自己的运筹帷幄而傲，但此时却被露尔大人看似平淡的一句话吓破了胆。 不仅是因为那埋藏在自己记忆海洋深处的称呼，更是因为他最后的那一句话。 要想让自己的阴谋诡计不为人所知，那就当作它从未出现过就好。 ...... 自打第二张告示发出，贵族决定接受平民意见后，光父亲和其他互助会核心成员总算过了几天消停日子，不用再担心会议被查，或因为决策失误而又搭上几条人命。 不过聚会并没有断，无论什么年纪，有多少阅历，共患难的日子总能很快的催化友情，他们几乎每天都要坐在麦芽酒馆里喝上几口，并互相交换着从别处听来的消息，平民们千奇百怪的意见成了他们绕不开的有趣话题，也许是因为自己亲手促成的这点，谈论起时，都带着一种主人翁的精神。 “你那个算什么，“麦芽提起酒桌上巴掌高的石制杯子，将里面装的满满的、自己亲手酿的麦芽酒一饮而尽，豪爽地抹了把下巴说道，“我听到的这个才叫离谱！稍早你们还没来时，诺，就在鹊巢和种籽现在坐的位置，有两个流浪汉，竟幻想着贵族能建立起一个救助制度，给他们这帮混吃等死的蛀虫每天发放两个小时的绿色时间！“ “你赢了，你赢了。“ 扫帚笑着，端起同样大小的酒杯抿了一口，他可不舍得像麦芽那样奢侈地一饮而尽，这酒是要付钱的，尽管麦芽说让他们免费畅饮，可怎么能总占人家的便宜呢，这和那帮异想天开的蛀虫们有何不同？ 笑澜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肆无忌惮的敞开心扉，此时只是微微笑着不做言语。 这段时间虽然仍会在沉眠后的半个小时苏醒，但他已经很久没有接收到来自河深的消息了，前几日，按耐不住心中怀疑的他曾在沉眠后的苏醒时间主动去制规人总部找过河深，却不见其人。 今日他打算再去一趟，如果河深还是避而不见，那就证明自己这双面间谍已经遭到了舍弃，恢复一等民甚至制规人的身份不再是一个可取的选项后，那就得好好思考今后的道路了。 目前看来，一心扑在互助会上是个不错的选择，最起码它在与贵族的交锋中打了个平手，放眼整个赤色大陆，除了野人外，又有谁能做到呢？ “笑澜，你怎么看起来闷闷不乐的？“ 鹊巢看出了异常，关切问道。 “奥...没什么...“笑澜回过神后，略作思考，随即挤出一丝笑容，“我只是觉得，咱们要不要控制一下平民的诉求，毕竟如果大家提出的要求都很过分，贵族根本无法在其中做出取舍，恐怕这次和谈的意义就不存在了，没准儿还会引来更严重的后果。“ 笑澜之前作为一等民，同时也是个出色的木匠，经常与贵族接触，自然了解他们的脾气秉性，那都是一群铁公鸡，别想从他们身上拔出一根毛，自从贵族决定和谈，便预感这是缓兵之计，他觉得现在，自己前途未卜，是适当的表露衷心，做出自己贡献的时候了。 果然，他此言一出，酒桌上的欢乐氛围瞬间消失了，大家都默默将目光落在了光父亲的身上。 “你觉得呢？“鹊巢替大家问出口。 光父亲执勤也想到过这一点，既然被问起，也就不好藏着掖着了。 他望了一圈儿，将每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缓缓开口。 “咱们选择和贵族和谈，就是因为怕在他们的持续打压下，民众将怨气转移到咱们头上，笑澜提出的担心有道理，但如果现在插手控制所提的需求，那民众一样会对咱们感到不满，正好落入贵族的圈套。“ “难道没有一点办法吗？“ “有，“光父亲肯定道，“可以给贵族施加压力，在规定时限内公布吸取的并愿意改变的民众建议。“ “那为什么你不愿意这么做呢？“ 鹊巢默默看着光父亲，等待他的答案，她知道光父亲既然早就意识到这一点却只愿意在质疑中讲出，一定有他的考虑。 “我担心这是贵族的缓兵之计，“光父亲微叹口气道，“如果等待的时间够长，他们自然会挑选出一些无关紧要的建议并付诸行动，以此来安抚，这样的话即使不多，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善民众的生活，可如果咱们逼得太近，没准他们会失去耐心，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到时候前功尽弃不说，还会造成不必要的死伤。“ 互助会核心成员们陷入一阵沉默之中，这似乎是一种死局，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破局办法。 “所以我的建议是，在没有想出合适的应对办法前，还是耐心等待好一些。“ 光父亲说出了他的结论。 “行吧，暂时只能这样了。“ 鹊巢沮丧道，其他人也同样聋拉个脸，没想到胜利的喜悦如此短暂。 “我先回去了，“种籽显得很失落，“实在没心情喝酒。“ “今天就到这儿吧，“光父亲见状说道，“也不用太难过，即使事情不如咱们所愿，但目前来看，仍是一次难得的胜利。“ “好。“ 其他人纷纷答应着，垂头丧脑地向着各自家中走去，麦芽丢了魂儿一样招呼来伙计收拾酒桌，自己则回到吧台后，眼神茫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飞蛾城内，民众们在街头巷尾欢喜雀跃，对即将到来的生活感到憧憬，但互助会这些核心成员们，却不如他们那么乐观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七城会议邀请贴 光父亲走在跳蚤区中，看着身边居民们的笑脸，心中五味陈杂。 他现在很是矛盾，这些人将对未来生活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可自己能做的却是那么有限。 他不忍最后看到他们脸上由欣喜到失落的转变，开始思考，究竟应不应该赌一把，赌贵族会妥协，但如果判断失误，随之而来的后果同样是他承担不起的。 究竟应该怎么做呢？光父亲此时真的希望有人能替点一下自己，哪怕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光亮，能让在暗无天日的深渊中走钢丝的他找清方向。 这辈子已经负了妻子和两个孩子，不想再辜负任何人了。 怀着无比的苦闷无处抒发，光父亲走到了自家那条街道，远远的便看到了正在卖货的皮革女士和妻子。 “你回来啦！“ 光母亲从摊位后走出，笑着迎了过来。 这段时间多亏皮革女士的帮助和开导，光母亲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尽管时不时的的还会陷入疯癫状态之中，但也会有少数清醒的情况，就像现在。 光母亲也逐渐意识到自己有这样的问题，所以在还能意识到清醒的时间内，除了尽量表现的像个正常人一样，还会对光父亲额外体贴，似乎是要弥补她这么久以来造成的麻烦和留下的遗憾。 光父亲看着妻子，她的头发整齐地散落在两边，面色红润，衣着得体，心中甚是欣慰，希望这一刻永远存留下去。 “喝酒了？“ 妻子闻到了光父亲身上的酒味，似指责似玩地问道。 “嗯，和朋友们喝了一点，你今天怎么样？“ “还好，“妻子笑眯眯地回身看了眼皮革女士，“没惹什么大麻烦。“ “岂止没惹麻烦啊！“皮革女士起哄道，“还帮我卖出去不少皮带呢！“ “这么厉害！“光父亲夸赞道。 “哪有，“光母亲有些羞红脸，“我又不是小孩儿，你俩别哄着我玩。“ “我可没哄你，“皮革女士笑意渐浓，“一开始我还很怀念另一个“你“呢，别的不说，卖货可是一把好手！“ 她说着，有声有色地模仿起疯癫状态下光母亲的样子，挥舞着双手，呲牙咧嘴地朝路边大喊。 “皮带！皮带！“ 光母亲瞪大了眼睛，这是她第一次从别人眼中看到自己疯癫时候的模样，显得很不可思议。 “我真那个样子？“ 光父亲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但是，“皮革女士接着说道，“这几天我发现，真正的你丝毫不逊色，忽悠人掏钱的本事可比我强多了！“ “那是因为你做的腕带好，别人愿意买。“光母亲真诚道。 “好啦，你俩别互相夸了，“光父亲随意地牵起了妻子的手，“快到沉眠时间了，我俩帮你收个摊儿，就回去了。“ 皮革女士顿了一下，笑容变的些许不自然。 “不用了，不用了，“她故作无事地摆手，“你们老两口抓紧回家甜蜜甜蜜吧，这点活儿我一个人就干了。“ “那怎么能行，“光母亲不留痕迹地将手从丈夫手中抽出来，走到摊位前帮着一起收拾，“咱们一起弄快一些。“ 见光母亲这么说，皮革女士也就不再拒绝，很快，摊位重新放回了皮革女士居住的石屋中，在光父母准备离去时，她将光母亲拉住了。 “等一下，今天赚的钱分你一半。“ “那怎么可以！“光母亲一边后退一遍拒绝着。 “这是你应得的。“ “什么应得不应得！“ “哎呦！“皮革女士不容分说地拽过她的右手腕，传输给了她几日所得的一半绿色时间，“反正我一个人，也没什么花销，给你就拿着！“ 光母亲看着自己右手腕上多出来的时间，神色有些异样，许久之后，默默开口。 “你要是不嫌弃我们，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行，“皮革女士不自然地挤出笑容，“行！“ ...... 光父母回到家中，房间内一日无人，显得有些清冷。 即使入冬以后，光父亲和其他邻居一样，自己制作了个草垫挡在门口，但仍阻止不了阵阵寒风顺着缝隙吹进来。 他走到路边，准备生火，光母亲坐在了床垫上，不断捶着腰背。 “累了吧？“ 光父亲问道，接着在火炉中放了点易燃的杂草，用火石点燃，在火势最大的时候，塞进几把耐烧的“仙尾草“进去。 “还好，就是不管站着坐着，腰背还是不舒服。“ “你等等，“光父亲观察着火炉中的情况，“等我这边好了，就去给你捏一捏。“ “不用，躺一会就好了。“ 光母亲望着丈夫在火炉旁忙碌的背影，有些心酸，不忍再给他添任何麻烦了。 “那怎么能行，不然我哪天去医馆给你买几副膏药回来。“ “诶？“光母亲并没有接茬，故作轻松地问道，“你觉得皮革这人怎么样？“ “挺好的啊，对亏了她，你才能...“光父亲意识到此言不妥当，所以闭上了嘴，没有再说下去。 光母亲神色黯淡了下来，低着头悄声道。 “她一个人不容易...你也一样。“ 光父亲向火炉中递仙尾草的动作顿住，眼睛被冒出的烟呛了一下。 “我不是一个人。“他说道。 “别骗自己了，谁知道我明早起来是什么样子呢？“ “那又怎么了？“ “我会耽误你一辈子。“ “咱们不说这些。“ “我要说，你值得一个更好的妻子，光也值得一个更好的母亲。“ 光父亲的呼吸颤抖起来，自打妻子知道了发生在光身上的事情后，两人都有意识地规避掉关于这个小儿子的任何话题。 光父亲怕再刺激到妻子。 光母亲怕勾起丈夫伤心的回忆。 “别继续说了，你现在不冷静。“光父亲吸了吸鼻子说道。 “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光母亲语气激烈起来，“咱们不能再逃避了，这种事情已经毁掉了我，不能连你也一起毁掉，你值得一个全新的生活。“ 光父亲腾地一下从火炉旁站起，正对妻子，手指指向房外。 “光现在还在外面受苦受难，你让他回来之后怎么想我？“ “你怎么确定他还能回来！“ “我警告你！“ 光父亲吼着，额头青筋遍布，眼中瞪出了血丝，自打两人相识，这是他第一次朝妻子发这么大的火。 “睡吧，你今天太累了。“ 他留下这句话便走出门外，光母亲躺在空空的床垫上，等待沉眠时间到来，双眼紧闭着，两行泪水从里面钻了出来。 ...... 露尔大人派了三队光护者，日夜守在教堂五楼，看护着那只变异的怪物，自己则径直走回家中，来到了书房内。 每次遇到重要的决断，他都要在这里沉思，脑海中过滤着利弊。 书桌后的墙壁上，贴着妻子在世时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那是手写在羊皮纸上的一行字，笔触精美端庄，被他裱起来放在这显眼的位置，以便可以随时警醒自己——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露尔大人站在妻子的字下，不免露出苦笑，可惜啊，露娜并没有继承妻子在书法上的天赋，也不知道那让自己时常感到头疼的小女儿现在怎么样了。 他微叹口气，绕到书桌后做了下来，从桌子上一沓羊皮纸中抽出一张，拿起羽毛笔蘸了下墨水，在上面写了起来—— “我，飞蛾城执政官露尔，诚邀巨人城德氏一族，思忧城奇氏一族，报喜城赫氏一族，环山城纳氏一族，流湖城西氏一族，暴怒城莎氏一族共同前来飞蛾城，召开七城会议。“ “摒去二十多年来的纷争，我们追根究底，都是人类一族，拥有共同的祖先，应团结一致让人类繁荣，而不是同类自相残杀。“ “这也是本人一直以来秉持的制城方针，在这战乱的二十多年，飞蛾城始终保持中立，就是不愿见到人类在自取灭亡的道路山越走越远。“ “本人以自身名誉保证，如若再偏执不误，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也许要早在这次永夜来临之前。“ “飞蛾城从未站到任何势力的对立面，但此时已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人类种族能否延续，能否不再受苦受难，皆定于此。“ “此次前来参加会议的，会被飞蛾城视作志同道合的朋友，享有飞蛾城的友谊，未前来的，则被视为敌对势力，飞蛾城不保证不会使用武力手段，以求为人类种族谋的一个光明的未来。“ “会议时间定在起稿之日的一个月后，相关事宜将后续发出。“ “为了赤色大陆上的人类，为了守护祖先的荣耀，是时候站在一个战线同仇敌忾了。“ “飞蛾城露尔亲笔。“ 落笔之后，露尔深出了一口气，他回头望了望身后墙上妻子给他写的那一行字，又提起笔来，将那行字抄录在邀请贴的末尾。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希望，我不会让你失望。“露尔大人默默道。 第一百六十八章 露玛的意识 飞蛾城垃圾场内漆黑一片，突然刮过一阵刺骨的寒风，将遍地德垃圾吹的散落，一根斑驳的木棍插在地上，巍然不动。 曾在一次互助会行动中被河深射杀的蘑菇和他的家人被埋在在此地，为了保密，并没有设立墓碑，简简单单的以一根木棍取代之，作为一家人安眠于此的象征。 这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也算是显眼，但没人闲着无聊去打那根木棍的主意，毕竟这里是垃圾场，污秽遍地的地方，显眼的可不止这一处。 陷入沉眠的四个半小时后，笑澜感受到氧气一点点地钻进肺部，他尖锐地吸了一口气，整个人从沉眠中醒来。 再被制规人没收了全部财产并贬为三等民后，笑澜并没有足够的财力去重新置办一间房屋，于是在这垃圾场的外围，风势经过此地吹进垃圾场的地方，支了一个简易的“房屋“，这样令人呕吐的气味便就不那么冲了。 墙体是用碎石块儿和草垛混合堆砌而成，棚顶则是盖了一块儿在一堆垃圾中捡的、布满窟窿的破布，勉强弄了一个“家“出来。 笑澜从草甸上坐起，望着还在沉眠中的妻子和孩子，心中怅然若失。 尽管妻子还是每天找到机会就向他抱怨，但孩子还算懂事，没有挑什么，也许还很稚嫩，不明白什么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落寞。 但每天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孩子还是会问。 “爸爸，为什么今天又没有肉肉？“ 笑澜只能苦涩一笑，并向他保证，以后会有的。 他站起身，在“家“中活动了下有些僵滞的筋骨后，推开遮挡在门口的草垛，迈出门外。 今天，他要最后再去找河深一次。 急匆匆地穿过几条了无人烟的昏暗街道，在右手腕被额外赏赐的红色时间还剩下将近四十分钟的时候，他终于在制规人大楼外看到了点光亮—— 那里的大门口，灯笼昼夜亮着，楼体的窗户上，也透出些许光亮，象征里面还有几名前同僚加班加点的工作。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向制规人大楼门口，心中竟默默期盼着河深向上一次一样不知所踪，这样，他就能一心扑在互助会身上，摆脱双面间谍的身份，重新过上安宁的日子。 但在距离门口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忽然一道身影出现在身后，不由分说地捂住他的口鼻，向一旁的黑暗中拉去。 到了目的地后，那人粗暴地松开他，并将其推了个趔趄。 笑澜站稳身子，凝神一看，月光照出了河深的轮廓。 “有人要见你。“ 他看到河深的嘴吧动了动。 “谁？“ 笑澜惊讶于河深拦下自己的方式，可顾不上多想，试探地问道。 “我。“ 另一道男性身影从河深身后的暗处中走到月光下，露斯嘴角微翘，打趣地看着笑澜。 “露...露斯大人？“ 笑澜震惊地嘴巴合不拢，他在未当上制规人前，是一名出色的木匠，为贵族制作过许多精美的木雕作品，自然认识这个即使在贵族中也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您...您怎么在这儿，您要见我？“ “河深已经不是制规人首席了，他让我失望太多次，所以今后你的命令，由我直接传达。“露斯云淡风轻地说道。 笑澜瞥了眼规矩立于露斯大人一旁的河深，并看不清他面容中细微的表情变化。 “好的，这是我的荣幸。“ 见状如此，笑澜只好硬着头皮应下，心中对自己的命运感到悲哀，看来双面间谍的身份，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好摆脱。 但转念一想，此事也并非没有好处，原本只是与河深的合作，但现在搭上了露斯大人，事后的好处可不是一个制规人首席给的起的，这让他刚刚沉淀下来的心再次不安分起来。 “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为飞蛾城作出贡献的人。“ 露斯似乎看出了笑澜的想法般，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那是当然，小人必当全心竭力。“ “好，“露斯满意地笑了笑，“你的第一个任务，在一个月的时限内，通过互助会，煽动平民的战争热情。“ 笑澜一惊，生怕自己听错了什么，确认道：“要打仗？“ “对啊，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吗？''混乱是阶梯''。“ 露斯背过手，仰望着无尽的天空，心生向往，他的野心在这一刻，完全暴露出来。 “飞蛾城平静了这么久，是时候该掀起点风浪了。“ ...... 飞蛾城教堂五楼大厅门口，两队光护者一左一右守在两侧，忽然听到一阵楼梯踩踏的脚步声，齐齐向楼梯口望去，只见露玛，飞蛾城目前最炙手可热的大功臣，漫步出现。 “辛苦了。“露玛点头微笑道。 这谦逊的态度让所有光护者队员们感到不明所以，前一阵子，露玛凭空出现当上一支光护者小队队长之事在光护者内部闹的沸沸扬扬，私下里，他们都在嘲笑露玛的不自量力，印象中，那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公子哥，今日此举却打破了他们的印象。 辛苦了？这哪是从他嘴里该说出的话？这小子怎么转性了？ 还在诧异之际，露玛冲着眼前几个人礼貌询问道。 “能否让我进去？“ 光护者队员们面面相觑，不知这是来自贵族的命令还是同僚的请求，但无论哪样，他们都不能接受，光护者受露奥大人领导，而且守在此地的任务，是露尔大人直接下发的，即使露奥来了，也不能违背。 “抱歉，露玛，“最后还是一个队长模样的男子开口拒绝，深深的纠结过后，他决定将其以同僚的身份对待，所以并没有尊称。 无论之前如何，就冲孤身一人带着变异怪物成功归来这点，就值得他们的认可。 “露尔大人的命令，是任何人不准进入。“ “没关系，“露玛笑道，“你们只是在做好本职工作罢了，不必要道歉，只不过我此次前来，已经提前经过露尔大人的批准了。“ 说着，露玛从身上掏出一卷系着一根绸缎的羊皮纸，男子一脸狐疑地接过并打开，上面确实是露尔大人的命令，而且下面还印有飞蛾城执政官的印章——一只金色的飞蛾。 露玛没有说谎，来此地之前，他曾找到露尔大人，以研究变异怪物方便以后更好的作战为由，取得了露尔大人的同意。 队长模样的男子双眼在羊皮纸中仔细打量，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看来，这真是出自露尔大人之手。 “好，既然如此，你可以进去了。“ 男子说着，吩咐手下将门打开了一个小缝，露玛点头致谢，随后走了进去，门在他身后重新关上。 空荡荡的大厅中，墙壁上的火把悉数熄灭，只留下四分之一仍在燃烧着，勉强能起到照明的效果。 现在身旁处了自己和笼中的怪物外，在无他物，露玛终于感受到那晚在荒芜之地，被怪物塞进脑袋中的那股力量消失了，让他能短暂地重新做回自己。 露玛一直在试着抵抗，但他发现无论多么努力，都是于事无补。 他感到另一个人的意识与他同时共享这具躯体，只要有其他人在场，那力量就会从脑海深处蹦出，主导自己的一言一行，就像身体里住了个教你如何说话办事的人，将他活脱脱变成了一个人形玩偶。 一旦独处时，那股意识便消失了，无影无踪，无迹可寻。 重新恢复神智的他左右望了望，然后极速冲向铁笼，双手死死攥住上面的栏杆，对里面的怪物怒吼道。 “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怪物见露玛的出现并未表现的很诧异，似乎早就预料到他的到来，只见它张开嘴，喉咙里发出沙沙的树叶摩擦声。 露玛惊奇发现，自己现在竟然能毫不费力地听懂怪物的语言。 “什么叫不着急？你让我带你回飞蛾城，我做到了，交易已经结束，你们还要控制我到什么时候？“ “交易没有结束，你的命比你想象的还要值钱，所以，要为我们做更多的事情。“ 这段话再次以“沙沙声“传进露玛的耳朵，并自动在脑袋中转化成人类的语言。 “不，我不会任人宰割了，除非你们告诉我何时结束，要做什么事，给我一个具体的期限！“ “你没有选择。“ “我没有选择？“露玛尖着嗓子吼道，“我可以选择去死，看你们到时候去控制谁！“ “你会吗？“ “我...我！“露玛断断续续地说着，他确实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主动面对死亡的勇气。 “我想也是，而且就算你有这个勇气，死亡也不是你能控制的事情了。“ 露玛瞬间蔫儿了，刚才的气势烟消云散，他意识到怪物说的对，只要他起了死亡的念头，毫无疑问，身体里的另一个“人“会立即掌控他的躯体。 “连自杀都做不到了。“ 露玛瘫坐到地上，自己已经被怪物拿捏的死死的了。 就在沮丧绝望之际，大厅高台后传来了一阵“吱吱呀呀“的开门声，一道光亮随即照了进来，那是隐藏在高台后的一扇门，门后是一条秘密通道，在五小只接受成为时间守护者测试的那晚，正是那扇门，让他们躲过了当时那只发狂怪物的攻击。 露玛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谁会突然出现，他预感到，属于自己的意识马上就要消失，另一个“人“，要接管他的躯体了。 他闭上眼睛，等待那一刻的出现，对看清来者是谁不再抱有期待，可过了一会儿，他发现自己还能清晰的感知到一切，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其中还夹杂着木头碰撞地面的声音。 露玛小心翼翼地睁开眼，他看到神使大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那一副怜悯众生的神色。 第一百六十九章 鲁多就是犹大 “神使大人，救我！“ 趁着意识还在，露玛像溺水的人看见了救命稻草，整个人迫切地扑倒在突然出现的救星脚下，一只手死攥着神使大人的那根木质拐杖，另一只手抱紧了他的腿，全然不像一个风光无限的英雄该有的样子。 他没功夫去思考为什么体内的力量还没有占据自己的身体，也许是神使大人阻止了这一切的发生？ 露玛心中确信，如果说城内谁有能力让自己摆脱怪物的控制，那眼前这个人显然是最优人选。 “神...神使大人？“ 令他感到诧异的是，任凭自己哭天喊地，对方就是无动于衷，甚至都没低下头正眼瞧过。 神使大人巍然立于铁笼前，沧桑的目光静静放在笼中这头困兽身上，似乎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反观怪物的反应也出乎意料地平静，像是面前站着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白发老头，而不是正神分派在人间的七位使者之一，它深邃的纯黑眼眸中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冒着臭气的喘息平缓地规律起伏。 片刻之后，露玛听到怪物的喉咙内再次沙沙作响。 “犹大。“ 将怪物的声音转化成人类语言后，露玛疑惑地抬头看向神使大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两个字的含义。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神使大人平静道。 怪物歪了歪头，算是对神使大人的回应，随即看向其刚刚走出的秘密通道方向。 “那里的光护者你解决掉了？“ “他们暂时睡过去了，不会妨碍到咱们。“ 露玛听着这段对话，不知对自己能听懂怪物语言这点该感到庆幸还是沮丧，他默默放开了在神使大人身上抱着的手，无助地向后挪离了一段距离。 “我还以为你会早些来见我，三十多年前，可是你亲手把我扔进了荒芜之地，还与我立下约定，没忘吧？“ “如果忘了，今日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被扔进荒芜之地意味着什么，你欠我一个道歉。“ “我不这么认为，“神使大人说道，“见死不救才应该奢求原谅，对你来说，荒芜之地是唯一的生路。“ “难不成我还应该感谢你？“ 怪物走到铁笼边缘，伸出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神使大人不为所动。 “呵呵，你也没想到这次永夜来临的如此之快吧？荒芜之地又要人满为患了呢！“ 神使大人忽略掉了怪物语气中的讽刺之意。 “现在聊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是啊，我对这段时间的经历充满感激，正因如此，我才能跻身于这场伟大的颠覆之中。“ “我们的神，恢复的怎么样了？“ “一日比一日强大，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能亲耳听到祂的神谕了。“ 神使大人始终平淡的脸色终于出现了些许变化，他可不是旁人，乃正神的七位使者之一，如果那位沉寂千年的存在真能绕过正神亲自向他传递神谕，那就意味着祂已经恢复到了之前的那股力量。 千年前的往事历历在目，一场颠覆性的浪潮即将在赤色大陆展开。 “现在，只需要一个时机，“怪物接着说道，“该是你体现点作用的时候了，等神完全苏醒，不想两手空空地见祂吧？“ “这是祂的意思吗？“ “不然你以为我把自己主动送上门是为了什么？“ 神使大人微叹口气，眸中神色复杂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七城会议。“ ...... 千年前，正邪两神战争。 神使鲁多手脚被绑，被愤怒的正神信众扔进了一件牢房之中，他躺在地上，万念俱灰。 外面七大家族清理异教徒的行动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妻子和孩子刚刚死在自己面前，这是作为邪神复苏的罪魁祸首而付出的代价。 “为什么！为什么！“ 鲁多双眼失神，嘴巴一张一合，有气无力地不断重复着。 也许现在称呼他为神使已经不再恰当了，最起码不是正神的神使，自打在那个太阳刚刚落下的傍晚小山坡上，他秘密替所有人族与邪神达成交易，选择向邪神倒戈的那一刻，便自动放弃了这看似无上的尊称。 自那以后，在邪神一个个秘密神谕下，鲁多冒着被正神和全体人族发现的风险，一步步将邪神的信仰播撒在赤色大陆，亲手为祂带来了无上力量。 正神统领赤色大陆的时代被打破，正邪两神的战争，随即打响。 战争初期，坐拥部分人族信仰和全部异族信仰的邪神带领怪物、野兽和飞虫在赤色大陆上展开了强烈的反攻，正神及其信众一时间招架不来，节节败退，人族的鲜血溅洒在赤色大陆的每个角落。 眼看着自己的根基即将被摧残殆尽，正神向其心中下发了一个神谕—— 诛杀异教徒。 邪神能够在虚无中现世，是因为在人族持续打压下的异族走到了灭绝边缘，生死存亡之际，开始求助于本不存在的信仰，最终将邪神带来了世上。 但祂之所以可以成长到拥有与正神相媲美的力量，则完全仰仗于鲁多为祂带来的珍贵且纯粹的人类信仰，如果仅靠着异族的信仰存活，祂将会变的不堪一击。 正神不与邪神正面交锋，反而率领人类诛杀邪神教众，去动摇邪神的根基，祂的如意算盘很快就取得了成效，人类走上了自相残杀的道路，秉着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人的准则，邪神教众很快被正神信徒追杀殆尽，剩余的人为了自保，也只好放弃每日祷告，加入正神信徒之中，将自己真正的信仰埋藏在心底。 来自人类的信仰日渐消散，邪神的败势已成定局。 鲁多作为这场祸端的罪魁祸首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七大家族想在战争结束时当这众人的面处决，让所有人类眼睁睁地看清到背叛正神的下场，以供后人警示。 “鲁多。“ 鲁多的脑海中想起了虚幻飘渺的声音，这让他神色一震。 “神，是您吗？“ 他迫切呼唤着，双眼留下了激动的泪水。 “救救我，救救我们吧。“ “已经晚了，人类族群中属于我的信仰大面积崩塌，我以无力再与正神作对抗。“ 听到这句话，鲁多心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消失了，久久未言。 “难道，您要弃我们不顾了吗？“ “适当的回避是为了给光明的未来留下一颗种子，我许给你和全体人族的保证，依然存在，尽管你们辜负了我。“ “那此时呢？“ 鲁多嗓音颤抖着问道，他背弃正神转信邪神，就是为了给人类带来不一样的未来，可没想到事与愿违，演变到了这种地步，妻子和孩子被处死，人类死伤遍地，血水流成了江河，这让他怎能不沮丧。 “外面每天都在成百上千的死人，死的都是您的教众，失去了他们，又何谈东山再起！“ “等待，这是我要交代给你的事情。“ “等待？“鲁多怔怔道，接着苦涩一笑，“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在清理异教徒的行动结束之后，我也会被处死。“ “不，会有一个人代替你死去。“ “代替我？“ “对，据我对那个神的了解，祂为了保持信仰纯粹，不会再信任新的神使，除你之外，剩下的七名神使将在不久之后接受祂的祝福，获得永生。我将你与其中一名神使的身份互换，从今以后，你要以他的方式存活，为我的信仰在人族中保留一颗种子，直至我夺回力量。“ “那个神不会发现？“ “不会的，我会用我仅剩的力量来确保这一点，此举过后，我应该就会消逝了，可我的意志，会以另一种方式留存在这个世界上。“ “那我该如何联系您呢？“ “不用联系我，你需要做的，就是顶替另一个神使的身份，为那所谓的''正神''巩固信仰，万万不可让祂心生怀疑。等到时机成熟，你自然会得到我的神谕。“ 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了。 “好，“他颤抖地答道，“如果这是您所希望的。“ 至此，鲁多摇身一变，成了神使犹大。 几天之后，邪神的教徒不是被杀死，就是隐藏于众人中，再也不敢招摇过市。 邪神及属于他的信仰，在人族中就此陨灭。 “鲁多“当着七家族及众人的面，被凌迟处死。 犹大作为其七神使之一，在正神的旨意下，被分配给了清理异教徒行动中立下赫赫战功的露氏一族。 又过了几日，七个家族分别建立起一座城邦，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七城会议，在飞蛾城召开。 “此次会议是为了庆祝这次来之不易的胜利...“ 露家的祖先，露丰大人坐在飞蛾城正神教堂中的一张长长会议桌中间，郑重开口，他的身边，是其他六个家族的掌权人。 下面或站着或坐着的，除了包括犹大在内的七位神使外，还有不少忠诚的正神信众，他们发出了一阵振奋人心的呐喊。 “正神与人类永存！“ “肃静！“ 露丰大人沉声道，他和其余六家贵族掌权人，皆神色凝重，与下面欢庆的氛围犹如两个世界。 “除此之外，在正神的要求下，赤色大陆上的人类，要迎来一次重大变革。“ “变革？“ “哪种变革？“ 台下讨论声四起，没有人喜欢改变，尤其在刚刚结束了一场大战的情况下，大家都想着能安心回到原来自给自足的生活当中。 “永夜。“ 从会议桌上传下来的这两个字掷地有声，议论的人们纷纷停了下来，大家都静静地看向上首，等待着这个词的含义。 露丰大人微叹一口气，嘴巴一张一合，犹豫了许久，台下的人们忽然意识到，接下来的事情不是他们所希望听到的。 “这是正神为了惩罚我们的信仰崩塌而做出的决定。“ 德家的祖先，德仕大人替露丰大人说出了口。 “如大家所知，我们的先祖生活在没有阳光的黑暗环境中，是正神的出现带来了阳光，并帮助我们击败异族，使人族成为赤色大陆的主宰。“ “但这并不是无条件的，人族要以每日一多半的时间作为代价换取，这也正是我们每天时间耗尽陷入沉眠的原因。“ “从某种方面来说，虽然每日有一部分时间奉献给了正神，可我们却总能在第二天重新获取，长远来看，时间对人族是取之不尽的。“ “但现在，人族的时间不再像以前那样毫无限制，七日之后，不同于先前奉献一部分每日时间，正神会将全体人族的时间一次性拿走，并赏赐一部分回来。“ “这些时间将分配到所有人类身上，赏赐的时间消耗殆尽，赤色大陆将会迎来三到五年的永夜。“ “永夜期间，人类不再受到时间的限制，但届时，阳光不会降临在赤色大陆，直至正神下一次固有时间的赐予。“ 会议室内惊呼声四起，所有人，包括神使团在内，都被事态的发展震撼到了。 台下有一名信众胆怯举起手。 “如果正神赏赐的时间耗尽，就会迎来永夜，那如果不考虑永夜的话，人族的时间其实是没少的？“ “可以这么理解。“德仕大人点头说道。 “可是，“另一名信众面露担忧，提出不同见解，“没有阳光，我们怎么获取食物呢？这三到五年里怎么存活？人类岂不是又回到了与异族抗争的日子？“ “这惩罚太严重了...“第三名信众吞咽了下口水，“表面上看时间没少，但如果永夜在人类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到来，人类是熬不到下一次太阳升起的！“ “很遗憾，这是正神的最终决定，“露丰大人的表情肃穆中带着些许悲哀，“我们召开此次会议的目的，就是要根据现有态势重新制定人族的生存法则，这必定会面临到许多艰难取舍，但也是为了能够让人族的血脉延续，不会断送在永夜之中。“ 第一百七十章 真正的秘密 “难道您口中新的生存法则已经制定好了？“第三名信众胆怯小心翼翼地看着台上问道。 露丰大人神色黯淡下来。 “是的，昨天我们经过一夜的商讨，终于找到了暂时的方案。“ “人类真的能熬过永夜吗？“ “可以。“ 露丰大人的话语很笃定，表情却有些哀伤，许久之后，黯然开口道。 “只要人族能够同心协力，不仅这一次永夜，以后的千千万万次永夜，我们都将安然度过，直到取得正神的谅解，或...“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 “...找到解决办法。“ “那...方案是什么？“ “对呀，快告诉我们。“ 台下信众们按耐不住内心的忐忑，纷纷问道。 露丰大人看着这些曾在一起并肩作战的人族同类们，目光闪躲，几度语塞。 德仕大人见状，不耐烦地摇了摇头，从会议桌后站起，再次接过话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底下翘首以盼的信众们，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正神给人族的期限就在七日之后，虽说我们已经商讨出了暂时性的方案，但落实下去会遇到不少麻烦和阻力，七日时间捉襟见肘，所以，我们现在通知下来的决策，并不是商讨，而是命令，希望大家能够理解。“ 信众们在台下面面相觑，这般语术意味着什么，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人类自相残杀的惨剧仍历历在目，但随着新生存法则的建立，新一波混乱也许即将到来。 德仕大人望了眼身旁，在依次得到其他家族的默许之后，便从会议桌底下拿出了一卷刻满了字的木简出来。 “咳咳！“他清了清嗓，“在正神的惩罚下，为确保一代代人族能够延续，永远怀有拥抱阳光的希望，我们七大家族共同制定了人族新的生存法则，主要内容如下——“ “第一点，城邦制。“ 德仕大人冷淡无情的声音充斥了整间屋子，不断挤压着所有人的五脏六腑。 “人类族群将由一个整体分成七个部分，分别划分到七家贵族所统领的城邦内，衣食住行皆需遵循七家族的领导。“ “家族中选拔出一人为执政官，一城之主，享有最高权限，反抗者轻则逐出城邦，并不被其余人和城邦接受，重者斩首示众！“ “第二点，等级制度。“ “每座城邦将严格按照等级制度来进行划分，等级制度为世袭制，后代终生享有。“ “统领阶级为贵族，普通民众依次编为一等民、二等民和三等民，至于人选，以在这次变革中作出的贡献大小为重要参据。“ “在座的正神忠实信众，会单独列出一个等级，所处位置在贵族和一等民之间，作为衔接贵族与平民之间的桥梁。“ “第三点，待遇划分。“ “为了正神赏赐给人族的时间能物尽其用，每个等级能享受到的每日时间均不相同。“ “贵族每日享有十六个小时的红色时间，七位神使十四个小时，在座的信众们十二个小时，一等民十个小时，二等民八个小时，三等民六个小时，时间耗尽，便会陷入沉眠之中。“ “第四点，税务制。“ “平民需向贵族定时定量缴纳粮食，由贵族统一保管，为永夜做准备，不从者视为反抗者，惩罚力度与上述一致。“ 说到这儿，德仕大人将手中的木简放低了些，似说明似解释道。 “我们七家贵族昨日算了下，这样分配下去，正神赏赐的时间可以坚持近四十年，在这期间，有相对足够的时间可以为永夜做准备。“ “四十年？“ 坐在犹大身边的一名神使满脸不信服，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嘀咕着。 “按照现在日照四小时的规律，粮食产粮基本能够实现自给自足，可要想攒出足以喂饱泱泱大众三到五年的量，四十年如何够啊？“ 犹大面对问询仅是挤出了一丝笑容，面色不自觉地凝重起来，从已听到的生存法则看，他预感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第五点，控制人族数量。“ “除贵族以外，妇女将不再具有生育自由的权利，每家每户只能生产一胎，并只有在妇女十九到二十二岁的年龄区间才可以生产，违者将受到严惩。“ “我知道，这违背了我们一直以来希望人族壮大的美好愿望，但为了保证每代人族都能有四十年的光照，同时也是为了这四十年所积攒下来的粮食能够支撑人族度过永夜，控制人口是唯一的办法。“ “第六点，这也是让我最心痛的一点，荣耀一代。“ 果然，德仕大人说到这儿，十分做作地探出一口气，犹大立马打起十二分注意力，他知道，真正残酷的事情要来了。 “要知道，“德仕大人缓了会儿，接着说道，“在如今的情形下，想攒够全体人族三到五年的粮食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所以，注定有人为之牺牲。“ “按照前面对平民妇女生产时间的规划，我们基本可以控制最新一代的人类幼子在永夜来临前出生，暂且称呼他们为初代幼子。“ “初代幼子将由贵族统一管理，在永夜消失后，初代幼子会在阳光的照耀下成长到满足生产条件的十九至二十二岁年龄区间，他们诞下的由此为第二代幼子。“ “第二代幼子同样会在阳光照耀下茁壮成长，等到第二代幼子成长到允许生产的年龄时，基本便是下一次永夜来临的时候了。“ “第二代幼子将在用夜来临前产下第三代幼子，届时，等到永夜降临时，四十岁左右的第一代幼子和二十岁左右的第二代幼子会被请离各自城邦外，在野外自求多福，并不会拥有享用城邦内食物的权利。“ “这样，拥有光照的四十年里攒下的粮食刚好够最新一代幼子支撑到永夜结束。“ “第一代和第二代幼子所作出的牺牲是为了让人族能够延续，他们理应被后人铭记，但出于管理的角度，这些事情并不能让第三代幼子和他们的后代知晓。“ “这种残忍的循环是为了全体人族生存而作出的牺牲，所以我们将所有被流放出城自谋生路的人类为荣耀一代。“ 德仕大人讲罢，放下木简，默默坐回座位。 台下的人鸦雀无声，绝望压抑的氛围充斥在整个房间，让人喘不过气。 犹大听到此处，彻底被正神手段的高深和无情所震撼了。 祂表面上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控制人类时间，可人类为了生存所作出的应对，完完全全在祂的掌控之中。 城邦制分散了人口密度，等级制度控制了平民自由的灵魂，待遇划分和税务制让平民疲于奔命，荣耀一代的存在则让平民的思想传达断层，难以延续。 这每一项举措背后的目的于人族而言，是为了生存，可于正神而言，则牢牢将邪神信仰复苏的苗头掐死在摇篮之中。 “这难道不是亲手将同胞们送出城外等死吗？“ “对啊，咱们人族一直以勇气和善念自居，这样做，和那些异族有什么不同？不！异族都不会如此残忍！“ 其余六家贵族面对台下信众们的指责，缄口不言。 德仕大人冷笑一声，缓缓开口。 “这是唯一的办法，牺牲小部分人，换取全体人族的延续！“ “这么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我坚决反对！有没有支持我的？“ 一名信众叫嚣道。 “我支持你！“ “我也是，咱们不能这么做！“ 台下信众们的怒气被瞬间点燃，他们从座位上站起，叫喊辱骂声连成一片。 德仕大人见此情形不慌不忙，像是早就想好了对策般，只见他嘴角微微翘起，幽幽道。 “别忘了，你们之所以能听到这项决定，而不是像外面的人那样被蒙在鼓里，是因为我们将你们摆在了平民之上的位置，也就是说，无论这个新的生存法则多么无情，多么残忍，你们是不会被影响的。“ 台下的喧闹声渐渐淡了下来。 德仕大人对这些人的表现甚是满意。 “如果想要继续抗议，可以啊，但你的身份等级就需要重新划分了。“ “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帮助我们把这项举措实施下去，二，加入平民队伍，后果嘛，我想我已经讲清楚了。“ 信众们彻底安静了下来，再也不敢当那个出头鸟了。 形势急转直下，令犹大感慨万千。 归根结底，人类的本质是自私的，在没影响到自己的前提下，可以尽情地发声鸣不平，可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便会像只缩头乌龟那样，躲在壳里默不作声，但为了心里能过得去，总是会找出看似光明正大的理由。 “如果这是为了全体人族考虑的话，尽管残忍，倒也情有可原。“ 刚刚闹得最欢的那名信徒畏畏缩缩道，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德仕大人的表情，生怕自己来之不易的身份等级被取消掉。 其余信众顺着台阶就走了下来，纷纷附和，与之前判若两人。 讽刺，天大的讽刺啊！ 犹大心中摇头暗笑，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呢，只不过他的理由要更私密一些—— 为邪神复苏，为了祂答应给全体人族的奖赏，为了更加光明的未来。 “那...“犹大望向台上开口道，“牺牲掉的人类会在城外发生什么呢？“ “永夜期间，饿死的人类不会彻底死去，“德仕大人幽幽道，“而会变成怪物。“ 第一百七十一章 笑澜的天平倾斜了 第一次七城会议过后，赤色大陆中的人族内部展开了一场如火如荼的变革浪潮，在被正神授予权利的七大家族和一众忠实信众的带领下，七座城邦组织起了各自的军队，对反抗和不满者进行镇压。 一开始，变革过程还算顺利，直到一部分底层民众联合起来，组成反抗军，与七大家族进行抗衡。 虽说人数上远不如七座城邦的军队，但反抗军怀揣着无比的怒意，以星星之火足以燎原之势，几天之内，在赤色大陆中制造出一次又一次混乱，每一次，都有相当一部分人受到鼓动，他们大多是对自己被分配到的身份不满意的三等民，陆续加入到了反抗军的阵营当中。 在七大家族眼中，负隅顽抗的反抗军像是蟑螂一样，藏在各个不起眼的角落，杀不尽灭不绝，不知什么时候就出来恶心一把，这让他们头疼不已。 最终还是在露丰大人的建议下，七城联盟与反抗军达成和解，在各自城邦的外围给他们划分出一块儿可供生活的区域，并设限重重，其中包括不得与七城之间进行交易，不得与归顺七城的人民往来等条令。 反抗军坚强的意志为自己赢来了在赤色大陆上的一席之地，他们被七城冠以野人的污名，怀揣着人类人性中最后的光辉，在野外安顿下来。 至此，赤色大陆格局已定，并如愿延续了千年，强大的七城各自占据赤色大陆土壤肥沃的一角，野人部落分散在包围圈中，并在与天与地与藏在暗中的怪物的不断斗争中，艰难求生。 ...... 门廊中的阵阵微风透过门的缝隙，钻进飞蛾城五楼教堂之中，墙壁上燃着的那几只火把发出的火光摇曳不定，断断续续地照亮了笼中怪物瘆人的脸庞。 “七城会议，好像确实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怪物沙沙开口，“你促成的？“ “不，这是露尔大人的决策。“神使犹大摇摇头道。 “人族战乱导致时间流超出应有进度，永夜提前来临，第二代幼子还没有做好生育第三代幼子，也就是下一任初代幼子的准备，人族照搬千年的种族延续计划以不再具备可行性，在这个敏感的时候，他花费那么大的代价抓一只变异怪物，还要召开搁置许久的七城会议，难道...“ 怪物喉咙中想起咕噜咕噜的声音，这是它在暗笑。 “他想带领人族反抗正神？“ 神使犹大悄然叹了口气。 “这也是我的想法。“ “可你看起来并不高兴。“ “露尔大人是个心怀天下的智者，但其他家族的人却不如他这么高尚，人类的本质是自私的，如果人族不能团结一致，仅凭飞蛾城一家，对抗正神没有半点希望。“ “可正神的力量来源完全仰仗于人类信仰，祂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我对祂不抱有一点希望。“ “说到这儿，“怪物顿了一下，“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一直困扰我的疑问。“ “讲。“ “正神为什么会允许人类变成怪物呢？祂费尽心思打压咱们的神，但一代代在永夜期间被放弃的人类，比如我，不是正好为咱们的神提供了源源不断的信仰来源了吗？“ “祂这是在制造需求，想象一下，如果整片赤色大陆中，人类一家独大，不再有恐惧的事物，那谁还需要神呢？况且怪物的信仰与人类相比不值一提，祂这是通过制造威胁，牢牢地将人类栓在手心。“ “哼哼，好一个制造威胁，祂很快就会自食其果了。“ “七城会议时，你们打算怎么做？“ 神使大人看了看右手腕处剩余的时间，缓缓问道。 “这点不需要我告诉你，等你需要知道时，咱们的神自然会联系你。“ “好。“ 神使大人点头道，事已至此，就不需要再多问了。 ...... 第二天一早，笑澜从垃圾场外围自家“窝棚“中苏醒，妻子和孩子也逐渐醒了过来。 “妈妈，我饿。“ 每天一起床，这是孩子必会说出口的第一句话。 “乖啊，等到晚上咱们就有的吃了。“ 妻子安抚道，并独自穿好衣物，走出门外。 笑澜已经习惯了妻子的冷漠，这段时间她除了抱怨，再没和自己说过一句掏心窝子的话。 他又怎么能责怪妻子呢？ 在笑澜挣扎在互助会和贵族两阵营之间时，妻子早就找好了谋生的法子，曾是那么高傲的她赖着脸皮，找到之前还是一等民时的邻居，千哭万求之下，这才让对方同意炒掉之前的三等民女佣，转而雇了自己。 笑澜一家三口，现在完全靠着妻子那微薄的薪水度日。 “爸爸，我饿。“ 见母亲出了门，儿子便向父亲诉起苦来。 “乖孩子，“笑澜蹲在儿子身边，心疼地抚摸着他的脑袋，“爸爸出去一趟，你在家里好好的，等妈妈回来就有吃的了。“ 说罢，他狠心地走出了房间，心中那杆承载着贵族与互助会的天平有了倾斜。 笑澜以商讨大事为名，很快就将互助会的核心成员聚到了一起，地点，还是在鹊巢的家中。 “什么事啊，这么急？“ 麦芽最后一个出现，刚坐下，便心急地问道，也许是昨日分别之后的怅然若失，他开始怀念起大家共同为平民们谋福利、办实事的日子。 除了光父亲、鹊巢两人还算稳重，其他人也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 笑澜望了一圈儿，最后目光落在了光父亲身上。 “我觉得咱们不能再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了，那是我们所有人拼尽心血才换取来的一切，更别提蘑菇一家为此牺牲...“ “你慢点，不着急，“光父亲不知笑澜为何显得如此急躁，将他稍稍打断了下，“你是听说到什么事情了吗？“ “是的，“笑澜脑袋微低下来，尽量不与光父亲对视，以免暴露出自己的心虚，“我妻子最近找了份女佣的活儿，雇主是我们以前作为一等民时的邻居，他们家与一个贵族交好...“ 听到这里，光父亲以及其他人的脸色沉重了些许，看来教堂那边这么久还没有整理好平民诉求，果然其中藏着什么猫腻。 “他奶奶的！“麦芽脾气最为暴躁，粗声骂道，“那帮不是人的是不是又给咱们下什么套呢？我就说...“ 鹊巢伸出一只手将麦芽拦了下来。 “听他说完。“ 接着，她有转向笑澜。 “你接着说。“ “好的，“笑澜吞咽了下口水，“我妻子偶然间听到了雇主一家与那个贵族的对话，最近外面战事紧张，飞蛾城之所以能独善其身，是因为私下里默默与六城分别组成的两方势力达成了一个秘密契约，正是在这个契约的影响下，才直接导致前段时间的告示出现。“ “那个加税的告示？“ 光父亲问道，正是因为那个告示，才导致飞蛾城民间怨声四起，也间接助力了已潜伏许久的互助会浮出水面。 “对的。“笑澜道。 “契约的内容知道吗？“ “知道，其余六城在彼此征战之余，一直都将这么久以来和平发育的飞蛾城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他们担心无论最后的胜者是谁，在弹尽粮绝之下，都会面临到飞蛾城坐收渔翁之利的危险，所以六城之间很快就有了一种舆论，如果飞蛾城一直不选边站，那么他们就会暂时搁置下彼此的矛盾，将共同的目标瞄向飞蛾城。“ “妈的，不打仗还有错了？上哪儿说理去？“麦芽咒骂道。 “然后呢？“光父亲看向笑澜问道。 “飞蛾城为了保持现状，与其余六城签署了一份契约，分别向两方势力提供粮草为主的物资援助，美名其曰为了战争中受苦受难的百姓，其实物资到最后，还是会落到军队的手中。“ “这是以削弱自身的方式来换取和平。“ 光父亲默默道。 “可最近，随着暴怒城背叛了思忧城和环山城，战争也随之进入到白热化的阶段，两方势力的物资需求加大，纷纷向飞蛾城狮子大张口，城内已经承担不了这么大的缺口了，所以贵族们才决定以向平民增加税收的方式来维持。“ “可如果飞蛾城已经弹尽粮绝，那贵族此时又怎么能满足平民们的诉求呢？“ 鹊巢思虑道。 “这也是我的想法，“笑澜点了点头，“所以才将大家召集过来，商讨出一个办法。“ “他们总不能一直这么拖着吧！早晚都得面对平民啊！“ 扫帚情急道。 “难道在涮着咱们玩儿吗！“ 种籽也吼了起来。 笑澜见状，心中暗喜，面容上却隐藏的很好，他接着拱火道。 “贵族表面上在整理诉求，实际上就是在拖着。“ “可真如你所言，拖着的目的是什么呢？“ 光父亲捏住眉心，努力思考其中缘由。 “据我妻子听到他们对话的内容来判断，贵族内部已经有了参战的意愿，只不过还不确定加入哪方。“ “那如果飞蛾城参战，最后战争结束时，是不是就能满足平民诉求了？“麦芽环视众人问道。 “也许是这样。“笑澜说。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互助会的起源 光父亲默默垂下头，像是有千斤重担压在他的脖颈上。 “你所言，“他嗓音有些沙哑，“可当真？“ “不敢妄断，只是根据家妻听到的话来做判断。“笑澜道。 “无论真假，此事只许停留在这间屋子内，万万不可被外面民中知晓。“ “那平民的诉求怎么办？“笑澜故作关心道。 “对啊，“麦芽接过话，“咱们互助会，一直以来不就是以改善平民生存环境为宗旨吗？“ 光父亲抬头看了看扫帚和种籽，从两人的面部表情可以看出，他们对自己这个决定也不是很满意。 光父亲又望向鹊巢。 “你呢，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不知道。“鹊巢摇了摇头。 “我问你们，是改善平民生活质量重要还是城内的安稳重要？“光父亲以商讨的语气环视众人发出质问，“如果消息传出，肯定会点燃城内战争热情，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平民会被迫加入战场，面对妻离子散的威胁。“ 众人神色黯淡下来，对于妻离子散这点，光父亲显然是他们几人之中最有发言权的那个。 沉默片刻后，麦芽缓缓道。 “可贵族已经在考虑选边站了啊，不管城内民众是否知晓，飞蛾城最终，还是难逃战争深渊。“ “我也是这么想的，“种籽说道，“倒不如逼他们一把，尽早做出选择，这样民众也能早点过上好日子。“ 光父亲语塞了，他何尝不知这点，只不过心里有着自己自私的算盘，光被选拔成为时间守护者，做为飞蛾城武装力量的一员，如果真正打响，肯定是会被派到战争第一线的。 尽管许久没有听到光的消息，但他更愿意相信这个小儿子正在野外奋勇杀怪物，还没有落到和长子一样的下场。 鹊巢显然看出了光父亲的想法，两个人同病相怜，自己的儿子麻雀也生死未知，她肯定不希望麻雀好不容易回到家后，还没来得及享受团圆时刻，就又被派到另一个战场。 对光父亲和鹊巢来说，战争来的越晚，骨肉就越安全。 两方观点一时间争执不下，会议进程陷入到停止之中，然后，便是许久的沉默。 “也许，“鹊巢犹豫道，“我可以去征求一下另一个人的意见。“ 此言一出，包括光父亲在内的其他人，纷纷看了看彼此，互助会核心成员已悉数到齐，那这个其他人，指的是谁？ 看着成员们疑惑不解的目光，鹊巢缓缓开口。 “互助会的初创者。“ 麦芽等人惊讶地长大了嘴巴，他们早已在潜移默化中，将鹊巢当成了互助会的创始人，但没想到，竟然另有其人。 光父亲倒是没他们那般诧异，他记得自己刚被鹊巢等人找到时，是在毫无预兆被从地牢中放出的回家的路上，那时候他就对互助会创始人的身份存疑，能让地牢放人的，除了当日看守的士兵，也就是露家的贵族了，之后他也向鹊巢打探过那人的身份，只不过见其不愿多言的样子，便没在深究。 “难道不是你？“麦芽问道。 “凭我，怎么可能，我和你们一样，只是一个在正确的时间被找到的人罢了。“ ...... “你为什么要将我的眼线全部换掉？“ 十八年前，飞蛾城执政官露尔大人府邸。 这是露尔大人从叔叔露疆手中接任执政官的第四年，他将从父亲那里传承下来的情报总管职位给了弟弟露斯，四年时间内，露斯将露尔之前辛苦打造的情报网悉数换掉，而且并没有事先通知，露尔大人一直以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认为术业有专攻，既然已经将职位让了出去，那倒不如放手让露斯干。 直到露斯惹出了乱子。 “妓院女子？“露尔大人嗔怒道，“我理解，当今天下，男人当道，而女人，是每个男人绕不开的弱点，但妓院女子，这种毫无荣誉信念感的一类人，怎么能担此大任！“ 露斯低着头默不作声，尽管对手下的背叛同样咬牙切齿，但如若表露出来，就证明露尔在一次站在了正确的一方，这是他从小到大极力避免的事情。 “难道说，你也被蛊惑了？“ 露斯在鼻腔内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我向您保证，这种事情，绝不会发生第二次。“ “后果已经造成，你此时的保证有什么用！赤色大陆泱泱大众，难道都要为你的错误买单吗！“ 露尔大人怒不可遏，但也情有可原，毕竟露斯惹出的麻烦可不是小问题。 当时的战争，还只是思忧城和流湖城两家因小范围的领地争端而引发出来的小摩擦，露尔大人以宴请唯有，将两家贵族邀请到飞蛾城和谈，不料长辈们在商讨大事，不少小辈却趁着这难得的机会，想体验一下别的城邦中女人的滋味，这其中就包括流湖城执政官之子，西澜。 于是在露斯的安排下，这帮寻欢作乐的公子哥躺在了飞蛾城妓院柔软的床垫上，负责伺候的，正是他精挑细选下来的线人。 他这样做的目的，一是对自己调教女人的手段感到自信，确保他们能玩的愉快，二则是趁机打探一下思忧城和流湖城贵族内部的信息，以便掌握两方对此次摩擦的态度。 但没想到的是，西澜与思忧城一个贵族公子哥看上了同一个女人，两人争风吃醋，由人身攻击发展为对给自所属城邦和家族的辱骂，直至演变为大打出手，最后酿成惨剧，西澜被一把匕首刺在胸膛，当场毙命。 事后知晓的流湖城执政官暴怒不已，当下决定率众返回流湖城，并在到家的第二天组织了一场针对思忧城声势浩大的突袭行动，导致两个城邦的战争就此打响。 到最后，露尔大人才知道，西澜与思忧城公子哥争执的起因完全是由于露斯的用人不善所致。 那场争端完全是那名妓院女子一手引起，她背后的势力，是巨人城执政官德松大人。 在德松知道飞蛾城宴请思忧、流湖两家，欲做和事佬后，一直以来野心勃勃不满现状的他好不容易看到了巨人城在混乱中崛起的时机，哪能让飞蛾城坏了事。 他下令让德耀默默收买了许多飞蛾城以及流湖城的线人，并看准时机，一手制造出西澜之死的惨剧。 随后，巨人城以正义为名出兵援助流湖城，最后，两个城邦简简单单的摩擦演变成了这次旷古绝今的六城混战。 知道真相的飞蛾城懊悔不已，原本想着解决两家的矛盾，不料却间接助力巨人城的阴谋诡计，这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屈辱，秉持和平方针的露尔大人也只能在弟弟露斯身上抒发怨气。 “从今日开始，你的一切行动，包括线人的分布名单，背景，以及任何相关行动，都需要向我报备，不可再自作主张。“ 露斯傻了眼，心中郁疾缠身，这是变相将自己情报总管的职位收了回去。 原本身为弟弟，这份职位本就不是属于自己的，可得到又失去的苦痛任谁都无法释怀。 “是，谨遵您的意愿。“ 露斯咬牙切齿，对巨人城的恨意增加了万分，可他很快就明白了过来，这恨意中不仅有对巨人城，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对露尔的。 正是有这个亲哥哥的存在，从小到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自己同为贵族，却一直像其身后的影子一样不被人关注，如今，就连他不要的东西，自己都不能安然得到。 “早晚，我要站在你的头上，把我这么多年失去的东西统统拿回来！“ 露斯走出哥哥家后，开始琢磨起办法，究竟怎么样才能伤害到露尔呢？ 渐渐的，他想到了一个报复的办法。 露尔大人一直以来以心怀苍生自居，那当苍生都厌弃他时，他也就失去了立足之本。 露斯找到最信任的一批手下，让他们全城搜罗对当下处境感到不满并有胆量欲求改变的平民。 讽刺的是，这并不是一件难事。 很快，记满人名的名单一份份地传到了露斯手中，他身披兜帽，日夜乔装打扮混迹于平民中，在多日的审查下逐一排除，将剩下的人笼络到一起，亲手建立起来了互助会的初代轮廓。 做好这一切后，他淡出了互助会所有人的视野，任其发展，并等待着有朝一日，完成他的计划。 ...... “你的意思是，互助会的创始人，是露家的人？“ 光父亲问道。 “是的，我只见过一次，他身穿兜帽隐藏在暗中，只能看清身材轮廓，并看不清模样。“ 鹊巢回忆道。 “那你们怎么联系呢？“ “不必要的时候是不会联系的，如果真的需要，我会在家门口的烛台底留下一张画着飞蛾的纸条，等他看到了，自然会出现。“ 麦芽、扫帚、种籽等人还处在深深的震撼之中，在他们的印象中，互助会一直以来和贵族分处两个阵营，没想到创始人，竟然是敌对阵营的。 笑澜则没像他们那般，在他心中，已经默默将神秘的兜帽人和露斯画上了等号。 第一百七十三章 敲竹杠 光父亲神色凝重。 “这么说来，他掌握了互助会所有人的名单。“ “是的，“鹊巢默默道，“每隔一段时间，我会更新互助会成员的名单，然后通知他来取。“ “难道这种事情不应该提前和我们说明吗？“麦芽罕见地带着怒意看向鹊巢，“他可是掌控了我们所有人的生死！“ “是他一手创建起的互助会，“面对指责，鹊巢不卑不亢，“没有理由和我们背道而驰，更别提陷我们大家于不义之中。“ “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看法！“麦芽吼道，“谁知道他背后藏着什么坏心思！万一只是想利用我们达到他自己的目的呢？“ 鹊巢缄口不言，她自己是完全信任那个兜帽男子的，但也明白，贵族与平民之间的矛盾延续了千年，仅靠三言两语，无法让其他人信服。 “我要见他。“ 半晌沉默过后，光父亲说道，这是经过深思熟虑做出来的决定，他不仅要为这帮信任自己的人负责，还想琢磨明白，为什么一个高高在上的贵族要亲手建立一个反抗自己的组织。 “行。“ 鹊巢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下来，光父亲作为互助会的领导者，也是时候让两人见面了。 “我也要见！万一出了事儿，可不想连害死我的人是谁都不明不白！“麦芽没好气儿的说道，“你们说呢？“ 说罢，他望了眼一直沉默无言的扫帚、种籽和笑澜等人，但他们却没有给到自己预料的反应。 “你们难道对这个人不好奇？“ “当然好奇，“笑澜假模假样地打起圆场，“但我觉得咱们的仇恨情绪先别太大，毕竟这么久以来，那个人并没有做什么伤害互助会的事情，没准儿真是一个有良知的贵族呢？“ “哼，“麦芽不屑道，像是听到了什么贻笑大方的事情，“贵族能有良知，除非母猪会上树！“ “太多人去见确实不好，“光父亲想了想，看向麦芽，“如果你还能信任我的话，就让我先去把把关，我一定会给大家带来一个满意的交代。“ 见其这么说，麦芽也便不好再争取什么，他刚刚本就是气急之言，如要真让他去面对贵族，恐怕也是没那个胆量。 “也行，“麦芽嘟囔道，“你我还是信得过的。“ “好，“光父亲叹出一口气，“那就先这样，至于有关飞蛾城与其余六城之间秘密契约之事，暂时先别透露给外界，等我和鹊巢与那个贵族谈完，再做定夺。“ ...... 当天晚上，笑澜在制规人大楼外的那个小巷，再次见到了露斯，并将稍早时互助会的会议内容原原本本地告知给他。 “呵呵，飞蛾城向两方势力提供援助...“露斯嘴角翘起一丝满意的微笑，“这确实是个不错的理由啊，我果然么有看走眼，你比那个蠢货河深的作用要大。“ 笑澜心中一喜。 “谢露斯大人夸奖，小人以后一定会继续尽心竭力地为您服务！“ “可我对你的命令是点燃城内民众的战争热情，这点你貌似并没有做到。“ “这...“ 笑澜都愣住了。 “大人，石工是互助会目前的领袖，他不同意我们向外泄露，也许只有您可以让他做到。“ “所以，“露斯笑容突然变得阴冷，“我交代给你的任务最后还得我亲自出马不成？“ “不，“笑澜浑身颤栗地跪在了地上，“小人不是这个意思。“ “起来吧，“露斯背过手，“我不是来听你忏悔的，我要见到事情实实在在地进展下去。“ “是，小人明白了。“ 笑澜刚刚还被露斯的夸奖搞的沾沾自喜，现在却惶恐不安，他低着头从地上站起，不敢再去看露斯一眼，怕自己一旦那么做了，就又会瞥见其阴森且玩味的笑容，这种压迫力是即使河深对自己拳打脚踢也无法与之比拟的。 下一秒，他心中一紧，听到了露斯特有的阴柔嗓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我自己能做到的为什么还要交代给你？即便要与石工和鹊巢见面，但这种事情不是我这个身份可以说出口的，石工既没有缝住你的嘴，也没有打断你的腿，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是的，小人明白了。“ 笑澜颤栗回答，虽明知自己的身体好好的，但他却没来由的感到嘴巴和双腿上的一阵抽搐。 ...... 第二天，太阳在赤色大陆的天际落下。 笑澜和所有生活在飞蛾城内的平民一样，从一片混沌中醒来。 昨晚与露斯碰面后回到家中，他还剩下十分钟左右的苏醒时间。 在这十分钟内，他想到了一个算不上高明的解决办法，却足以交给露斯一副满意的答卷。 妻子还是没有和他说一句话，穿好衣物便急匆匆地走出房门。 见妻子走后，他安抚好要肉吃的儿子，随即走出门外。 他穿过跳蚤区的几条街道，走进一家杂货店。 老板娘是一名满脸横肉的妇女，看模样就不是一个善于变通的主儿，这让笑澜暗道不妙。 “买什么？“ 老板娘没好气儿道，她认识笑澜，在他被贬为三等民，拖家带口走进跳蚤区的那天，她也是街边观望且幸灾乐祸的民众之一。 同身边的许多同类一样，她乐于见到曾经高高在上的人跌落神坛，所以并不在乎其无论身处一等民还是三等民时，都与自己一直都没有半点交集这点。 在看到自己曾经羡慕不已却无法企及的人上人，最终落魄到连自己都不如的处境，心中的暗爽是发自内心的。 “有羊皮纸和羽毛笔吗？“笑澜问道。 “有，“老板娘不耐烦地拿出一沓厚厚的羊皮纸，放在了摆成一排的羽毛笔旁边，“要多少？“ “一样一个。“ 面对强势的卖家，需求甚微的笑澜目光有些闪躲。 “羊皮纸也只要一张？“ “对的。“笑澜说。 “卖不了！“ 老板娘速率极快地摆着手，对待笑澜像是对待一只恶心恼人的苍蝇般。 “你耍我玩呢啊？哪有人只买一张的？“ “那...你要多少张才可以卖？“ “十张起步！“ “行！“见状如此，笑澜咬了咬牙说道，“十张羊皮纸和一根羽毛笔，多少钱？“ “光买羽毛笔？墨水不买？“ “也买。“ 家里还有些残留的墨水，他本打算用那个将就一下的。 “那就是十张羊皮纸，一根羽毛笔和一瓶墨水，一共六分钟。“ 说罢，老板娘将自己的右手腕露了出来。 笑澜在伸出手腕前迟疑了。 “你...“他想了想，换了尊称，“您接受红色时间吗？“ 啪的一声，老板娘狠狠砸了下柜台。 “你小子是来找事儿的吧？“ 笑澜没想到，对方突然暴怒，眼珠子瞪的溜圆。 “前段时间刚下发的告示，不准用红色时间进行交易！自打你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你小子没按好心，是不是打算我卖给你之后，反手将把我举报给贵族？“ “不是，我...“ “哼，你们这种人，骨子里的自私自利，自己混的惨，还要把别人拉下水？快给我滚出去！“ “不会的！被贬的时候，制规人没收了我全部绿色时间，真的是拿不出来了！“ 笑澜慌忙解释起来，他即将要做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最不希望的，就是引来看热闹的人围观，以他这敏感的身份，流言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大街小巷。 “你别跟我这儿没屁搁楞嗓子！“老板娘丝毫不买帐，扯着大嗓门喊道，“想算计老娘？门儿都没有！“ “我可以多付你钱！“ 情急之下，笑澜低吼出来，脖子上布满起青筋。 老板娘顿了一下，停止了吆喝，她默默观察笑澜，见他那迫切的样子，好像确实没藏什么坏心眼，不过，对待迫切需要某样东西的人，自有另一套办法。 “你能给多少？“ 老板娘挑眉问道。 “我...给您两倍。“ 老板娘不为所动，惬意地等待笑澜继续报价。 “三倍？“ “四倍！“ “十倍，“老板娘幽幽道，“成交吗？“ 十倍...那可就是一小时了。 “好，成交。“ 虎落平阳被犬欺，笑澜恨地呼吸都有些不均匀了，导致说出的话也在颤抖。 “行，“老板娘迫不及待地将右手腕放在了柜台上，“付账吧。“ 笑澜二话不说，将自己的右手腕与老板娘贴合，一个小时的红色时间随着传输，在对方的手腕上转化成了绿色时间。 看着绿油油的时间进账，老板娘心中窃喜，眉眼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贪婪。 笑澜重新带好腕带，态度大变，阴冷地看向狠狠敲了自己一竹杠的奸商，一字一句道。 “管好你的大嘴巴，这件事不能以任何方式被第三个人知晓，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不怕与你同归于尽。“ 即使老板娘在不善察言观色，她也从笑澜的表情中读懂了其不是在开玩笑，摸着腕带下这笔不义之财，不知是好是坏，刚刚的窃喜消了大半。 “好，好的。“ 笑澜默不作声地数好十张羊皮纸，又拿起一根羽毛笔和一瓶墨水，包裹好一并塞进怀中，冬日的衣服都较为臃肿，乍看之下，并看不出什么异常。 他整理好心情，迈步走出了杂货铺。 第一百七十四章 真假互助会 次日。 从沉眠中逐渐苏醒的飞蛾城平民们开始忙活起一天的生计，他们走出家门外，走向街道中，陆续有人看到了互助会新下发的一则告示，这些告示分为十份，分别贴在跳蚤区中较为显眼的位置。 经过口口相传，兴奋的民众闻讯从四处赶来，他们原本以为诉求的事有了着落，没想到迎接自己的是另一次失望，还有一股深深地被欺骗的怒意。 告示内容如下—— “致飞蛾城万千民众。“ “互助会成立的根本，是为了让大家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本无意引起骚乱，但我们近日得到了一则令人心痛的消息，而你们同我们一样，享有知情权，短暂犹豫之后，还是选择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向大家告知一切。“ “在六城战争之初，飞蛾城为了城邦的和平稳定，与两方势力达成一项秘密契约，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向交战的两方势力提供食物等物资援助，以将陷入战争深渊的六城民众解救于水火之中。“ “但长此以往，城库空虚，目前已无力承担，这直接导致贵族下发了前段时间有关增加税款的那条法令。“ “据我们所知，目前露家内部就是否加入战争起了分歧，分化出两个阵营，我们并不确定事态会向哪个方向发展，但可以肯定的事，只要飞蛾城与六城之间的契约存在，那我们的诉求将永远无法得到满足。“ “是在委曲求全中艰难生存，还是击碎压迫，为了城邦亲身加入反抗，我们想，这并不是露家要单独面对的麻烦，也是与此事相关的飞蛾城所有人，需要为此作出的抉择。“ “在此声明，互助会只是起告知义务，对此事件不占有任何立场，民众的选择，才是我们要前进的方向。“ 告示的落款处，一朵墨水染出的十字花图案，在黑夜中邪魅绽放。 ...... 鹊巢家小石屋。 “你们别这么看我啊？“笑澜面对众人怀疑的目光，委屈道，“我要是真有什么坏心思，飞蛾城与其余六城之间存在契约的事儿压根就不会拿出来说。“ 鹊巢冷冰冰地盯着他，似乎并不买对方的帐。 “前天刚知道的事情，今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难道是巧合吗？“ “那跟我也没关系，如果要从知情者里面找，你们一个个都逃不掉...“笑澜眼睛转了转，接着道，“而且你们别忘了，我每天还要比三等民早半个小时陷入沉眠，十张告示都贴在显眼的位置，人来人往的，要想不被看见，我怎么可能办得到！“ 众人一听也是有道理，由于贵族的惩罚，笑澜较三等民，还要少了半个小时的红色时间，这种事情确实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办到的。 很快，屋内的互助会核心成员们隐蔽地朝彼此望去，原本互相信任的同伴们一时间都被挂上了叛徒的嫌疑。 “先别自乱阵脚，“光父亲主持起大局，“大家相处这么久，于我个人而言，你们都是可以让我放心交付后背的同伴们。“ “我也是。“ 麦芽率先表起忠心，扫帚和种籽依次跟上。 “所以说，发生这件事有两种可能，一是有人在外面打着我们互助会的名义招摇撞骗，为自己谋利，至于如何知晓契约的事，不得而知，二是...“ “贵族？“ 鹊巢试探地问道。 “对，“光父亲叹出一口气，点点头，“前天笑澜说过，贵族内部分成了战争派和求和派，我想很大程度上，这是战争派想借互助会的手，去引导民众的战争热情，以此要挟求和派。“ 鹊巢陷入沉思之中，缓缓开口。 “不管怎么样，咱们都应该对外界做出澄清，如果是第一种情况，那个假借互助会名义的人见我们任由他招摇撞骗，后续肯定会见本加厉，也许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我们也应该向民众和求和派的贵族有个交代，避免被有心之人牵着鼻子走。“ “现在澄清已经晚了。“光父亲无奈地摇了摇头， “怎么会晚！“ 鹊巢激动道。 “那则告示说的是事实，如果飞蛾城最终在舆论压力下真的加入战争，到时候互助会就会背上知情不报的罪名，咱们在民众之中的公信力会受到很大的打击。“ “斗米恩升米仇。“麦芽默默地说。 “对，是这样的。“ “难道就这样无动于衷，让人牵着鼻子走吗...“ 鹊巢又想起了麻雀，自己那个老实胆小又有些怯懦的儿子。 “不，只是在没有想出好的解决办法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光父亲的情绪也很压抑，他随即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情，转头看向鹊巢，希冀问道。 “那个兜帽男人，联系上了吗？“ “奥，联系上了。“ 鹊巢恍惚道，她前天晚上在家门口的烛台下留了一张纸条，今天苏醒时，发现已经得到了兜帽男人的回复，本来打算碰面就和光父亲说的，只不过那张告示扰乱了她的思绪。 “他同意见你，就在今晚。“ “好，“光父亲眼中凝神，“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 露尔大人府邸，会议室内，往日参加会议的贵族成员基本已经悉数到齐。 露斯姗姗来迟，推门而入，屁股还没在椅子上坐稳，便风风火火地开了口。 “什么狗屁契约，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没人听说过。“ 露尔大人捏着眉心，缓缓道。 “这互助会怎么回事儿！不是一直以为了平民自居吗？打起仗来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露朗不满道，她要提前在情绪上占据主动，作为大法官，制规人的头儿，互助会是她的职责范围，更何况还出于与现任制规人首席红月私交上的考虑，她可不想面临上次河深带来的窘迫处境。 “我早说过，那就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蛆虫！“ 露奥满脸跋扈，头脑简单的他甚至还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意思。 “你们非要和他们和平共处，怎么样？出事儿了吧？玩儿蛇的雄鹰被蛇咬了一口，丢人！“ 露尔大人没功夫理睬露奥口中的不敬之意，微叹口气，望向露斯。 “城内对这件事情的舆论是什么样子的？“ 面对提问，露斯显得很是恭敬，他斟酌了一下后，毕恭毕敬地回复道。 “我来之前就在整理手底下线人送上来的情报，目前来看，城内主战派占了绝大多数。“ “哼，露奥不屑地向地下啐了一口痰，调侃道，“打不打仗，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和你有关系！''露尔大人嗔怒，“真要是打仗了，你有上场作战的本事吗？“ 他冷冷地盯着露奥，对自己这个侄子的纨绔程度，自然心知肚明。 露奥倒也没让他失望，表情瞬间由事不关己变得极度慌乱，他万万没想到话题竟直接转到了自己身上。 “我...“他结结巴巴地开了口，“我有什么不能的？但...但是！咱们身为贵族，还是要为底层民众的考虑多一些，要真是打仗，受苦受难的可是他们啊！“ 露尔大人仅是瞥了他一眼便不做理睬，这样的敲打足够让他在会议进行的剩余时间保持安静了。 “神使大人，您怎么看？“ 每当自己束手无策时，露尔总是习惯于将希望寄托在这个不知活了多少年头，阅事无数且德高望重的前辈身上。 神使大人淡淡开口。 “您所希望召开的七城会议，虽不知目的为何...“ 说到这儿，露尔一直放在神使大人身上的目光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闪躲，这并没有逃过神使大人的眼睛。 “...但这也许是解决当下人族困境的唯一办法了，在此期间，如果飞蛾城参战或城内起了乱子，那七城会议即使如愿召开，也必定会遇到不小的阻力，所以，稳定城内局势是重中之重。“ “可具体该怎么做呢？“ 露尔大人接着问道，神使刚才的一番话他又怎会不止，这才是他真正想问的问题。 “互助会这次的告示很有可能是给咱们的一种警示。“ “警示？“ “对的，“神使大人点点头，“虽不知消息泄露的渠道，但他们也许已经知晓了咱们拖着平民诉求的计划，所以此次下发告示的目的，就是为了借助平民力量，督促咱们完成早就答应下来的事情，由此可见，欺骗已经不是一个可取的选项了。“ “那按照您的说法，“露斯阴柔笑道，“难不成是要告诉他们永夜真相？哎，当他们知道自己即将在几年之后被扔到野外，不知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有趣反应呢。“ “谎言的最高形式，是半真半假，不知真假，咱们可以透露一部分出去，比如，七城会议。“ “不行。“ 露尔大人摇头拒绝道，只有他本人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召开七城会议，这与直接告知永夜真相没什么不同。 “您先别急着拒绝，“神使大人淡然道，“我的意思是，透露一部分，七城会议是真，但七城会议的目的，您可以说，是为了让战乱的六城重归于好。“ 除露尔外，会议桌上的其他人都对神使大人所言震惊不已，难道这次七城会议，不是为了让六大家族结束战争？ 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只见露尔大人对多道质询目光视而不见，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行，就按您说的做，那纸笔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有理有据的露斯 光父亲沿着跳蚤区，走回自家所在的那条街道，他打算以有事唯由将妻子交给皮革女士照顾一晚。 自打与妻子的那次谈话过后，他心中无论对妻子还是对皮革女士，都有了一层芥蒂。 光父亲知道妻子的好意，当然也清楚自己对皮革女士的感觉，但他是个成年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中自然有一杆秤在。 所幸见到妻子时，她并不是清醒的状态，这让接下来的对话变得容易了些。 “你回来了？“ 皮革女士看着光父亲从街道另一边远远走来，笑着问道。 “是啊，她怎么样？“ 光父亲看着摊位后大呼小叫的妻子，明知故问。 “她啊，“皮革女士说出来的话语顿了一下，“时好时坏，你不用担心，由我在。“ “谢谢，那个...我今晚有事儿，就让她先和你睡一晚吧。“ “行啊，“皮革女士欣然答应，“正好我也有个伴儿。“ 说到这儿，她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了，连忙换了个话题。 “你要去干嘛？“ “奥，有个许久没见的朋友，今晚要聚一下。“ “你去吧，我保证把她好好的还给你。“ 光父亲简单点了点头略表感谢，未做过多言语，转身离开了摊位。 见其走远后，皮革女士松了一口气。 “你干嘛，平时疯癫还不够，怎么还装上了？“ 她皱起眉头，貌似指责地怼了下不知什么时候已恢复正常神态的光母亲。 后者微微一笑。 “这还不是为了撮合你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也许会容易接受一些。“ “打住啊，“皮革女士指责道，“我还没见过像你这样急着把自家爷们儿往别的女人身上推的。“ “你答应不答应嘛，要是答应，我再去好好劝劝他。“ “我答应个屁！你别弄这些幺蛾子了，我要是想，还愁没男人？“ “男人有的是，情投意合的可不多。“ 皮革女士脸上瞬间起了一层红晕。 “去去去，你就打趣我能耐，这事儿以后别再提了，不可能！“ 光母亲笑了笑，默默低下了头。 ...... 鹊巢家，距飞蛾城三等民陷入沉眠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咣咣咣。 三声短促的敲门声如期而至，光父亲与鹊巢心中皆升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谁？“鹊巢冲着门外问道。 “女士，我在你家门外捡到了一朵十字花。“ 独特的阴柔嗓音飘进屋内。 鹊巢向光父亲点了点头，自己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一名身着兜帽的男子走了进来。 屋内点着几只蜡烛，在兜帽男子进屋的一刹那，鹊巢就下意识地想要将蜡烛吹灭，不料却遭到了后者的阻拦。 “不用了。“ “啊，那好。“ 鹊巢显得有些局促，这也是她第一次在光线下看到这个改变了自己人生轨迹的神秘男子，但兜帽遮几乎遮挡住了其整张脸，只有嘴部露了出来，为了表示尊重，她也不好望其究竟。 反观光父亲倒是很自然，整个人不卑不亢地立于房间正中，对来者展示了充分的好奇。 “你就是石工吧？“ 兜帽下的露斯嘴角微翘，悄然道。 “是的，还未来得及感谢您将我从地牢中放出来。“ “小问题，“露斯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鹊巢在选择你作为互助会领袖时曾咨询过我的意见，从这段时间的成果看来，她没有看错人。“ “您说的成果是指什么？“ 光父亲这句话，是一句实实在在的疑问句，在他看来，互助会声势虽大，但在贵族满足了民众诉求前，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 “不必过分拘泥于事情的终点是否会如我们所愿，有时候路程的风景也会给我们带来不一样的惊喜，最起码到现在为止，我对你很满意。“ 光父亲从这段话中听出的信息让他更加确信了自己之前的判断—— 互助会在这个神秘男子的眼中看来，也许只是在什么上层权谋中利用的手段罢了。 “可飞蛾城的民众却不这么想，“他缓声道，“对他们来说，见到最终的改变，才是实实在在的。“ “当然当然，“露斯微笑道，“虽然我身为贵族，但也乐于见到城内的民众们能过上各家舒适的生活，但这需要慢慢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露斯并未选择在这方面多言，转而用质询的口气问道。 “今早那张告示，是怎么回事儿？“ 鹊巢接过话来。 “我们有两种推论，一种是有心之人在外面利用互助会的名义为自己谋利，另一种...是贵族内部的好战派做的...“ 说到这儿，鹊巢小心翼翼地看了露斯一眼，虽然看不清面部表情，但她也希望能从肢体动作中分解出个一二来。 “好战派...呵呵，现在外面是这么称呼我们的吗？哦，顺便回答你的问题，不是我们做的，最起码，我对此事丝毫不知。“ “您是好战派？“ 露斯不置可否。 “当初我之所以秘密成立互助会，就是早就预感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步，飞蛾城也和其他城邦一样，每日仅拥有四个小时的日照时间，城内基本可以自给自足，但还要给六个城邦援助...长此以往，怎能支撑的住。“ 说到这儿，露斯自顾自地孑然一笑。 “再过段时间，别说飞蛾城的民众了，就连我们贵族，也要过上饿肚子的日子了。“ “希望您能原谅我这么问，“光父亲不卑不亢道，“您成立互助会的目的，真的是为了民众考虑吗？“ “没关系，我喜欢有话直说的人，这样交流起来不会费心费力...要说我没有一己私欲，你信吗？“ 光父亲没有做出回应，等待他接下来的话语。 “不瞒你们说，我对互助会的职能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利用民众舆论逼迫露尔大人加入战争，摆脱其他六座城邦的剥削...但，这与为民众谋福利并不冲突，只要飞蛾城所代表的势力能取得战争最后的胜利，那民众的生活水平，自然会提高，我向你们确保这一点。“ “您如何确保？“ “我了解露尔大人，相信你们从他迟迟不肯带领飞蛾城加入战争这一点也可以自行判断出来，他是个心怀天下的慈者，宁可背上剥削的骂名，也要保证底层民众的平稳安定，但这样的人有一点缺陷，那就是目光短浅束手束脚，只愿意看到眼前用卑微换取而来的安稳，并陶醉于自己的无私奉献，这就需要互助会去点醒他的美梦了。“ “而且，这么做也是在顺应时代潮流，虽不知道那个假的互助会是如何得知契约的事，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已经在民众心中留下了一颗愤怒的种子，如果咱们不顺应时代浪潮去亲自主导这件事情，那不久的将来，还会有千千万万个互助会涌现出来，到时候，事情的发展就不会在咱们的控制之中。“ “相信我，如果没有一个点路明灯，集体意识的愚蠢所爆发出来的，也许是毁天灭地的后果。“ 光父亲和鹊巢默默听着，久久未言。 露斯悄然一笑。 “我带来的态度和消息摆在这里，既然已经把互助会交到了你们手中，该怎么做，是你们的考量，我不再参与。“ 留下这些话后，他便回身打开门，重新迈入夜色之中。 光父亲和鹊巢二人望着彼此，不需多言，心中都清楚对方已经被露斯这番长篇大论说动了。 ...... 第二天，光父亲在鹊巢家的地上苏醒，尽管鹊巢为铺了一层草垫，但还是感到身体的阵阵酸痛。 “把他们叫过来吗？“ 鹊巢躺在床上，望着自家房顶，听到光父亲起床的声音后，默默问道。 “叫过来吧。“光父亲说。 昨晚与露斯的谈话过后，他们已经为互助会下一步的行动方向做出了选择。 “好，“鹊巢从床上爬起，身上穿的还是昨日那套衣服，“你在这儿等着，我去通知。“ 鹊巢走到房门前，打开门，看到眼前的景象，诧异住了。 “怎么了？“光父亲从地上爬起，问道。 “你看。“ 鹊巢为其闪开了一个身位，光父亲看到门外街道，苏醒过来的民众都挤在了大街上，并纷纷朝着一个方向前行。 两人二话没说就走出屋子，加入到了民众之中。 “大哥，“鹊巢看向身边一个怒气冲冲地男人问道，“这是干什么去？“ 那男人穿着粗气道：“去教堂！听说那里贴了一张贵族新下发的告示，肯定是对互助会昨天的告示起了效果，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想怎么糊弄咱们！“ 鹊巢心里一惊。 “如果真的打仗，您支持吗？“ “支持？“男人呲牙咧嘴道，“老子巴不得打仗呢，露家真是窝囊，让人家平白剥夺这么些年，最后的苦头，还不是咱给吃了？“ 鹊巢和走在自己另一边的光父亲互看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很快，愤怒的民众们聚集到了教堂外围，并不断向着贴有告示的那面墙涌动，还好周围有不少士兵在维持秩序，前面看到告示的人被不断驱赶到另一条道路上，以给后面的人腾地方，这才没有造成踩踏事件的发生。 光父亲和鹊巢两人顺着人流，很快挤到了最前面，在写满密密麻麻字体的诺大告示上，他们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关键词。 七城会议。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不忍做决定 告示上的内容与神使大人给露尔的建议大同小异，大致上来说，承认了本就莫须有但在民间传的沸沸扬扬的契约之事，然后就坡下驴，以召开七城会议谋取和平为理由作为欺骗民众的借口，落尾处向所有人表达了歉意并请求理解，希望能耐心等待下去。 “哼，高高在上的贵族怕了，他什么时候向咱们道过歉？“ “互助会真厉害啊，能把露家逼到这个份儿上！“ “得意什么？也许只是另一种欺骗的手段罢了！“ 告示前，几个平民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在士兵面前侃侃而谈，丝毫不顾及因言论不当被抓入地牢中的风险，他们心里清楚，由于互助会的存在，现在的贵族已经跌落神坛，不再像以前那样不可侵犯了。 光父亲和鹊巢在一旁听着，不知对民众这般自信且高调作何反应，是喜是悲。 他们这波人很快就被士兵催促离开，走进了另一条事先准备好的疏散通道内。 “七城会议？是真是假？“ 远离人群后，两人并肩走在大街上，鹊巢问道。 在经历了起起伏伏后，她对任何听到信息的真实性，不再抱有期待。 “不好说，“光父亲摇了摇头，“把大家都叫过来吧。“ ...... 鹊巢家中，互助会核心成员悉数到齐。 光父亲先是转述了昨晚与神秘兜帽男子的对话内容，随后又问了问大家的看法。 “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笑澜率先表达出自己的观点，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给此次会议定下一个基调。 “...如果城内战争情绪高涨已成必然，那民众方面，确实需要咱们站出来进行主导，这样稳妥些，最起码还有控制权，不然会向那张匿名告示一样，被他人有机可乘的。“ “我也是这样的想法。“麦芽道。 “你们呢？“ 光父亲看了看默不作声的扫帚和种籽，两人也点了点头。 “可...你们也看到贵族新下发的那张告示了，“鹊巢希望向大家，充满希冀，“如果七城会议能如愿，那就没有战争了，没有战争，契约便不再存在，贵族还是会满足咱们的诉求的。“ “前提是，七城会议是真的。“ 光父亲默默开口，目前城内形势，真真假假难以分辨，缺少的信息太多了，多到每做出一个判断，就要冒上断送民众希望的风险。 那这么久所为之努力的一切，还有蘑菇一家为此信念而牺牲的惨痛，又有什么意义呢？ “从现在所获得的信息来看，谁都无法确保这一点。“ 光父亲叹了一口气，无奈道。 “昨晚那个人没有提到七城会议的事情吗？“ 种籽发出疑问。 “没有。“鹊巢道。 “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笑澜说，“换句话讲，七城会议是贵族的又一个谎言，目的就是为了缓解民众日渐高涨的战争热情，昨天那个人不是说露尔大人是不愿意参加战争的吗？“ “有这个可能！“麦芽一拍大腿气愤道。 “咱们知道的信息太少了，不足以做出判断。“ 光父亲像是给自己打气般，再次重复自己的观点，他开始不断地揉搓着双手，整个人显得很是焦躁。 是听信那个神秘兜帽男子的话，还是寄希望于七城会议能够带来和平，两个选项通往截然不同的道路和后果，他无法从中做出选择。 “可，互助会是时候做出自己应有的判断了，“笑澜忽然站起身来急切道，“总比瞪眼干看着什么都不做强！“ “对啊，“麦芽道，“事已至此，咱们不做，自会有人替咱们做，到时候可就被动了！“ “而且，“笑澜看着光父亲，接着劝说，“就算七城会议的事情真的存在，可就目前单城邦而言，飞蛾城一直养尊处优，实力早就凌驾于其他六城之上，如果战争真的如愿结束，到时候六城与飞蛾城的关系就像是鹬蚌和渔翁，他们怎么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到时候，肯定又会是飞蛾城以剥削自身为代价换取七城和平，咱们的诉求将会一拖再拖，急切渴望改变的民众们是不会同意的！“ 光父亲肩膀微微颤抖，他低下头，嘴巴张了张，却没有一个字蹦出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笑澜盯着光父亲一字一句道，“怕因为自己判断失误，断送了辛苦努力的一切，可从古至今，要达成一个伟大的目标，哪有十拿九稳的？犹豫就会败北，现在是你该站出来做出选择的时候了！如果你怯懦到不敢承担这份责任，当初就不应该接手互助会！“ 笑澜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剑，扎进光父亲的心窝中。 他忽然意识到笑澜说的对，自己一开始加入互助会的目的，就是为了抒发光生死不明的苦闷与仇恨，后来互助会一步步发展到今天这步，在民众心中的地位越来越崇高，他的心境确实转变了，变成了一个可以接受万人敬仰，却不愿背负千古骂名的沽名钓誉之人。 “是畏手畏脚停滞不前地躲在舒适圈中等待命运判罚，还是主动开辟一条光明但途中注定血迹斑驳的道路，你自己选吧。“ 说完这句话，笑澜从光父亲的表情中可以判断出，自己这番激将法已经起了成效，再继续下去，也许会适得其反，于是深深吐出一口气，闭口不言，重新坐会了座位。 光父亲经历了内心的激烈挣扎后，嗓音颤抖地缓缓开口。 “我决定好了。“ ...... 当天夜里，笑澜再一次与露斯在制规人大楼外的那条小巷中碰面。 “大人...“ 笑澜媚笑道，由于完美完成了其交代下来的任务，他的心情格外美丽，似乎已经看到了重回一等民甚至当上制规人首席的美好生活愿景，毕竟他的“前任“就是制规人首席，这么期盼，也不是没有道理。 “...您这招简直太高明了，一开始我还不知道您为什么要让我制造出一个虚假的互助会出来，可现在，不仅鼓动了民众的战争情绪，还让真正的互助会乖乖就范，真是一石二鸟啊！“ “哼哼，“露斯嘴角微翘，鼓励道，“计划再高明，也需要一个好的执行人，你做的不错。“ “谢大人夸奖！小人会继续努力的！“ “现在，“他面色一转，幽幽看向这个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的马屁虫，“和我说说你们刚刚召开的会议内容，一句话都不要落下。“ “是，大人。“ 笑澜恭敬回复，接着向其转述起会议上发生的事，每个人的态度甚至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包含其中。 “这么说来，石工同意了？“ “是的大人。“ 笑澜美滋滋地回复，自认为光父亲的态度转变，和自己激昂的慷慨之词脱不了干系，算是立了一个大功，但对方给的回应却不像他想象的那样。 “这么说来，“露斯啧啧道，“石工是被你说服的，其实并没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冲动。“ “额，“笑澜愣了一下，“大人，难道重要的不是他已经被小人说服了吗？小人了解石工，他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大人大可不必担心他反悔。“ “不不不，这样还不够...还不够...“ 露斯悠然道，忽然一抹诡异的笑容跃居脸上，他看向笑澜，眼中尽是玩味，说出的话，也是轻飘飘的。 “他，有没有在乎的人？“ 笑澜的媚笑在脸上停滞了，心中有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 第二天，光母亲和皮革女士照常在家门口的路边摆摊，光母亲最近疯癫的时间越来越短了，皮革女士由衷为其高兴，但却为光父亲感到遗憾。 由于那个看似荒唐的原因，光母亲始终不愿在自己丈夫面前表露出自己正常时的神态。 “我和你说啊，今晚等石工回来，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装疯卖傻还上瘾了？“ 光母亲略显委屈。 “我哪有装疯卖傻，那是一种病，又不是我可以控制的。“ “别扯淡，你病早就好的差不多了，诶？不对，你是有病！替别人操心的闲病！“ “啥病不重要，等看到你俩成了，我的病自然就好了！“ “嘿？你这个人怎么还赶鸭子上架呢！说了多少次了，我对你家那爷们儿没感觉，也就你拿他当个宝！“ 光母亲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还说我呢，你不也在装疯卖傻？有没有感觉，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去去去！死犟死犟的！“ 皮革女士看似嫌弃，心中却松动了几分，她赶紧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外。 “皮带！上好的皮带！“ 见有人过来，光母亲扯着嗓子大喊道。 来者是两名平民打扮的男人，看其穿着，应该是三等民，只不过步伐和神态来看，却没有三等民那种事事小心卑微的感觉。 光母亲正热情地挑选皮带送到那两个男人手中，但皮革女士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太多了，一眼就瞧出两人不正常的地方，她不留痕迹地拍了下光母亲的屁股，以作提醒。 光母亲转头望了皮革女士一眼，这才从其面部表情中看出了些许戒备，她神态一顿，掩饰好内心的慌张，从容地再次堆出满脸笑容。 “两位客官，有没有看上眼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 走进诡计中 “嗝～“ 两人中，其中一名短发男子打了个酒嗝，浓重的酒气夹杂着入胃食物的腥味扑面而来。 皮革女士没忍住，将头扭到了一边，光母亲仅是略微皱眉，但很快又摆出了满面笑容，笑眯眯地看着前来选购的顾客。 “皮带，呵呵，“短发男子骂道，“他娘的，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能在这里心安理得地卖皮带？“ “就是！“另一名男子醉醺醺地帮衬，他眼皮上有一道不大不小的刀疤，“你们应该和我们一样，加入到示威游行的队伍当中，逼迫露家让其他六家贵族这么多年从我们手里拿走的东西都吐出来！“ 光母亲微微一愣，看向身旁的皮革，后者也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两人都不知道男人口中示威游行的事。 “客官，您看您这话说的，“光母亲示好道，“我们两个女人家，哪里像您二位这么识大体，对我们来说，每日能吃饱饭就足够了。“ “头发长见识短！什么事情都要我们男人去做，要你们女人何用？“短发男人突然暴怒，一掌将摊位掀翻，精致的腕带撒了一地，“我们在前方杀敌，赢来的好东西最后还不是要与你们共享？一帮混吃等死的妇道人家，吃嗟来之食就这么心安理得？“ “客官，“皮革女士鼻腔内重重喘息着，光母亲看得出来，她正强忍着怒意，“全城这么多女人，想必您二位也有家室，为什么非得难为我俩呢？咱们没什么交集吧？而且没有女人在家里照顾，你们男人怎么能放心在外面打拼？“ “巧了，“眼皮上带刀疤的男子猥琐一笑，向看着老实的光母亲走了过去，“我俩光棍儿一个，要不，你照顾照顾我？“ 他说罢，色眯眯地朝光母亲伸出了手，后者极快地向后窜去，不料却被短发男子从另一边紧紧抱住。 “放开我！“ 光母亲吼道，努力挣扎，可她毕竟是个女子，怎能挣脱开两个大男人的魔爪。 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光母亲上下其手，街边游荡的人们在这场争吵发生之初，还远远地驻足观望，现在则四下散去，谁都不愿意当出头鸟，替两名无辜的女性鸣不平。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光母亲的吼叫声凄厉且惨痛，这让施暴方更起劲了些，眼看着衣服一层一层底被褪下。 皮革女士见状，立马冲了过去，冲着不知是谁的、在光母亲胸前粗暴揉搓的手一口咬下。 短发男子吃痛，咧了咧嘴，刀疤男子见状，骂骂咧咧地一脚踹到她肚子上，令其摔倒在地。 “你们...“皮革女士咬牙忍着腹部传来的剧痛，“再不走，我去叫士兵了！“ “去啊！“刀疤男子疯狂尽显，粗声笑道，“不久之后我们也会变成她娘的士兵，看他们帮谁！“ 似乎是在酒精的作用下，释放的兽欲占据了全部身心，两名男子肆无忌惮地扒着光母亲的衣物，她上半身仅剩下一条薄薄的肚兜。 可这并没延续多长时间，光母亲最后的一丝尊严随着肚兜被撕扯烂，一起被践踏在地。 这一瞬间，她的眼神由惊恐逐渐转变为绝望，最后在朦胧中彻底失神，嘴边抹起一丝单纯似孩子般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 光母亲不再抵抗，反而放声大笑，笑声是那么天真快乐，但在这种绝望的情形下，却诡异万分。 皮革女士痛在心中，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她从地上爬起，抬起一脚，势大力沉地踩踏在原本用来放置腕带、现在趴在地上的那片破旧木板，木板应声而裂。 “放开。“ 她弯腰拾起一块儿边缘锋利布满尖角的“木刀“，冷冰冰地看着施暴者。 “放开。“ 她握紧“木刀“的手被刺的鲜血淋漓，一滴滴溅落在地。 “放开。“ 她冲了过去，挥舞着“木刀“，眼中只剩下两个光秃秃的、毫无遮挡的脖子。 “住手！“ 这声斥责叫住了两名男子，却没有叫住狂奔过去的皮革女士，手起刀落，在短发男子的匆忙遮挡下，“木刀“深深刺进了他的小臂。 一队巡逻卫兵及时赶到，分别将两名男子控制住，皮革女士浑身颤抖着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披在了光母亲的身上。 疯癫的光母亲不断想要将外衣扯掉，皮革女士只好选择紧紧地抱住她，并流着泪在她耳边悄声安慰。 “对不起。“ “怎么回事儿？“ 领头士兵走到相互依偎的两名无助女子面前询问，眼睛却不断瞟向那若隐若现的胸脯。 皮革女士抱着光母亲一动没动，对士兵的问话未做理睬。 “军...军爷？“ 一个三等民打扮的男人原本躲在街边的暗处，见士兵出现才选择像个见不得光的蟑螂一样钻出来，他走到近前，怯懦开口。 “你是谁？“ 士兵瞪着眼睛狐疑问道。 “我...我是这儿的居民，就住在附近...“ 皮革女士闻声望去，无奈自嘲。 她认出了这名男子，也是个单身汉，每天有事儿没事儿就会到自己摊位边插科打诨两句，开一些要搭伙过日子的玩笑话。 “你要干什么？“士兵问道。 “我看到了事情的全部...“ 那男子说着，愧疚地瞥了一眼皮革女士，后者并没搭理他。 “...两名女士是无辜的，都是那两个人在找事儿，您要是再晚点来，恐怕就...“ “恐怕就什么？“领头士兵将其打断，并威胁地看着他，“在我看来，这就是两男两女在互相寻衅滋事，他胳膊上扎进去的木刺就是最好的证明！“ “难道你有不同意见？“ 男子看到士兵们蓄势待发的样子，默默低下了头。 “没...没有。“ “那就好，“领头士兵看着男子，满面不屑，“带回去！“ 一声令下，士兵们押着光母亲和皮革女士，还有那两名醉酒男子，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一行人远去后，刚刚屈服于士兵淫威之下的男子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巴掌。 ...... 光父亲很快便得知了发生在妻子和皮革女士身上的遭遇，在鹊巢地生拉硬拽下，才放弃了莽撞冲到地牢中，亲手掐死那两个醉酒男和当事士兵们的冲动。 “最起码她们现在还只是被关在地牢中，没有什么危险！你要就这么去了，把自己搭进去不说，还不一定惹出什么问题呢！“ 鹊巢家中，鹊巢将自己的身体死死堵在门口，任由光父亲怎么扒拉，都不肯挪动半分。 “你给我让开！“ 光父亲伸出一根不停颤抖着的手指，恶狠狠地指着鹊巢。 “冷静一点！你要是出了问题，互助会该怎么办！“ “去他妈的互助会！“光父亲暴怒道，“连自己的妻子和朋友都保护不了，谈什么民众苍生！难道她们就不是民众苍生吗？“ “她们是，但不止她们是，外面还有千千万万，都在仰仗着你！“ 互助会的其他核心成员们，面对此情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个人情感，他们恨不得随光父亲一起冲到地牢中要个说法，可于更伟大的目标而言，鹊巢是正确的。 “其实有一种更好的办法。“ 笑澜默默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何不请那个神秘的兜帽男人出面呢？以他的身份，应该可以干预到地牢之中，想来放两个平民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上一次不是还将你从地牢中放出了吗？“ “对啊，“麦芽瞥见了一线生机，“去找他啊！“ “你觉得呢？“ 鹊巢小心翼翼地盯着光父亲，身体仍谨慎地堵在门口，把着门框的双手不敢有丝毫放松。 光父亲回身，懊恼地一脚踹在墙壁上。 “联系他！“ 他咬着牙说道。 ...... 当天晚上，距离三等民沉眠还有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露斯如期而至，敲响了鹊巢家的门。 “我都听说了。“ 露斯进门之后的第一句话就说到了光父亲的心坎里。 “您有办法放我妻子和皮革女士出来吗？“ 光父亲一脸希冀地看着眼前这个带兜帽的男人，较上一次见面时相比，姿态摆的甚是卑微。 “唉。“ 露斯轻叹一口气，光父亲的心瞬间像是掉进了冰窖之中，五脏六腑拧成了一团。 “据我了解的消息而言，她们明日一早就会被以煽动民众战争情绪的罪名处死，这是贵族内求和派下发的旨意，由露尔大人亲口转述，我无权干预。“ 听到兜帽男人所言，光父亲大脑一片空白。 “煽...煽动战争情绪？“ 他不断摇着头，似乎只要不停下来，就能否定这个已经盖棺定论的既定事实，这件事情就还会有转机。 “不...不...不是这样的。“ “很抱歉，你也知道，最近城内好战言论盛行，求和派这么做，也许只是为了杀鸡儆猴，震慑民众的舆论，很不幸，你的妻子和朋友成了他们达到目的的牺牲者。“ “不...不...“光父亲突然跪倒在兜帽男子脚下，祈求道，“您帮帮我，您帮帮我！您帮我这一次，我会记住您的恩情，这辈子，您说东，我不敢往西！互助会将会按照您的旨意行事！“ 对光父亲的表现，露斯早已预料到了，隐藏在兜帽下的，是一张如愿得逞的面容。 许久之后，久到脚下光父亲的祈求变成了喃喃低语，他幽幽地再次开口。 “对不起，我不能这么做。“ 第一百七十八章 别犹豫，我会疼 已没有任何言语可以用来形容光父亲此时的神情。 愤怒？不够准确。 绝望？不够贴切。 无论是他那轻微颤抖的嘴唇和深塌下去的脊梁，还是随着呼吸渐缓而逐渐失神的双眼，都说明了这个要强一辈子的男人已经无力再去掌控自己的身体，就连情绪都变成了一种奢侈。 他由跪着改为瘫坐在地，或哭或笑，嘴中机械地嘟囔着任谁也听不清的只言片语。 “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恍惚中，鹊巢下意识问道。 “就像我说的，“露斯语似关切，却掩盖不住内含的冷漠，“这是由露尔大人亲自下的命令，我无权也无意更改。“ “但...“他想了想，再次开口道，“有一点我可以做到。“ “什么...“ 光父亲从嗓子眼里挤出的这句话有气无力，沙哑不堪，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那张隐藏在兜帽下的脸庞。 “让你见她们最后一面。“ ...... 距离三等民沉眠还有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光父亲在鹊巢的陪同下，两人一起走到了地牢门口。 由于露斯事先打点过，地牢门口守卫的士兵仅是向他们瞟了一眼，并未对这突如其来出现在地牢门口的两名平民做过多反应。 “你一个人可以吗？“ 鹊巢关切问道，在来的这一路上，光父亲不发一言，单从外表看，瞧不出任何异常，冷静地像是个正常人一样。 这让鹊巢对他现在的状况更担心了些。 “要不我陪你进去吧。“ “没事，一会儿就出来了。“ 麻木的话语中听不出任何一种情绪。 “行，“鹊巢还是不放心，但她清楚让其独自面对这一切是最好的决定，“我在这里等你。“ 光父亲点了点头，双脚踏在向下延伸的石质台阶上，独自走进了地牢内。 昏暗的长廊中散发着腐朽腥臭的气息，火光如同刻在墙上的壁画，不动分毫。 光父亲一路畅通无阻，士兵们像是雕像般一动不动，分立两旁，将其选择性无视掉。 很快，他发现唯一一间未上锁的牢房，驻足停下，艰难推开那扇虚掩着的门，耗费了毕生的勇气。 “皮带！皮带！“ 妻子此时还披着皮革女士稍早时套在她身上的那件外衣，见走进一个人，立马兴奋地大喊大叫。 她将自己丈夫认成了来买皮带的顾客。 “老天啊！他们怎么把你也给抓进来了？“ 皮革女士一脸讶异，一边安抚着光母亲，一边急忙开口询问。 光父亲静静地盯着皮革女士和妻子，不止该作何回答。 “你说话啊？莫不是犯傻和士兵们讨说法了吧？“ 面对皮革女士的关心，他终于垂下头，喃喃道。 “明天你们就要被处决了，罪名是煽动民众战争情绪。“ “啊？你说什么？“皮革女士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处决？煽动战争情绪？你在说什么胡话？“ “对不起，我救不了你们...“ 皮革女士吞咽口水，茫然地看了眼身旁傻乐的光母亲。 “我们不是因为寻衅滋事被抓进来的吗？而且这还是个莫须有的罪名...“ “这是执政官亲自下发的命令...“ “执政官？露尔大人？“ 她开始慌了。 “你在说什么啊？从哪里听说的？这点小事怎么会劳烦到露尔大人！“ 光父亲躲避着皮革女士的目光，将自己和互助会那些事，当然还包括刚刚和兜帽男人的对话，和盘托出。 “互助会领袖？你？“ 太多信息扑面而来，皮革女士满面惊愕，一时间不知哪个该令自己更难接受。 许久之后，她眼神黯淡下来。 “所以处决的事，是真的...“ “对不起！“ 光父亲低声嘶吼着，他被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压抑全身，似乎只有吼叫，才能将自己从这种窒息的感觉中解脱出来。 接下来便是凝重的沉默，不大的牢房内一时间只空留光母亲的痴痴笑声。 “既然这样的话，看来今日真的难逃一死了呢。“ 皮革女士释然一笑。 “不是今日，是明日。“ 光父亲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即使心中清楚，这并不能带来丝毫安慰，但这确实自己目前唯一能做的了。 只见皮革女士眼眸微垂，轻轻摇了摇头。 “你不懂我的意思吗？“ 她重新看着他，眼神笃定，完全不像是一个将死之人该有的神态。 “如果难逃一死，我更希望是死在你的手里，而不是连死亡，都被拿来当作别人利用的工具，“说到这儿，她缓了缓，看向一边，“我相信如果你的妻子能意识到，和我会是一样的想法。“ 光父亲默默看向时不时发出孩童般笑声的妻子，心中忽然意识到皮革女士说的对，既然已经如此，那她们俩死在自己手里，算得上是最好的归宿了。 “好，我同意。“ “那就好，我还以为要费好大力气说服你呢！“ 皮革女士轻松道，接下来一拍大腿，目光随意地在昏暗的牢房内四下打量，语气轻快的像是在讨论晚上吃什么那样简单。 “该选择什么样的死法呢？“ “那里...“ 光父亲指了指地牢西南侧的一个墙角。 皮革女士循着方向望去，嘟起嘴来嗔怒道。 “上吊？太痛苦了吧？而且我见过别人那种死法，最后脸色铁青，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不好看！“ “也是...也是...“ 光父亲附和，心里想着要是出来时随身带把匕首就好了。 “诶？“皮革女士像是想起了什么，希冀问道，“你既然瞒了这么久互助会领袖的身份，那...密法会不会？“ “不会...“光父亲摇了摇头，“我们又不去打仗...“ “说的对，说的对，看我这脑子，竟是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又过了一段时间，两人迟迟没有拿定主意，地牢中能用的东西实在太少了，既体面又不会那么痛的死亡方法，在当下环境，显然成了一种奢求。 “唉，“皮革女士叹息一声，看向光母亲，“可惜啊，她被惊吓到后就又变成这个样子了，要不然还能多个人出出主意...“ “要不...我去向门口的士兵借一下刀？“ “他们能借给你吗？“ “总得试试看。“ “好，你去吧。“ 光父亲点点头，退出牢房，来到了外面的通道上，他走向距离其最近的一名士兵，低声询问。 “军爷，可以向您借一下刀吗？“ 士兵目视前方巍然不动，对这个请求未做半分理睬。 “军爷，借刀一用。“ 士兵仍是一动不动，不仅是他，由于这条通道的封闭性，光父亲的音量不大，但却可以传的好远，但通道内的士兵们，就像一座座雕像，无动于衷。 光父亲突然有了明悟，也许这才是那个兜帽男子让自己见这最后一面的意义。 他试探性地将手握在士兵腰间的刀把上，向上一抽，刀身脱离刀鞘而出，整个过程没有遇到任何阻力。 待回到房间后，皮革女士见其手中寒光凛凛的刀锋，先前表现的那么随意的她还是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我不怕死，“她盯着光父亲一字一句道，“而且死在你的手中，我不会有任何怨言，只是，我希望我的死亡是有意义的。“ “会有意义的，我向你确保这一点。“ “那就来吧，“皮革女士走到这个曾让她倾心的男人身边，“别犹豫，犹豫我会疼。“ “好。“ 光父亲点点头，双臂举起刀身，将刀剑抵在了皮革女士的腹部。 他闭上双眼，清空脑中一切不甘，随着用力，他感觉到了刀刺入血肉中的摩擦。 睁开双眼，半截刀身刺进了皮革女士体内，伤口与刀身的缝隙中，鲜血像流水一样滴落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音。 “没事儿，没事儿，“皮革女士虚弱地笑着，“不疼不疼，希望下辈子，我能早点遇见你。“ “啊！“ 光父亲仰天长啸，抽出大刀，皮革女士捂着腹部，应声摔在自己脚下，嘴边还残留着一丝微笑。 光母亲似乎是被此情形吓到了，躲在角落，身体蜷成一团，嘴里咀嚼着头发瑟瑟发抖。 光父亲望向妻子，拎着血迹斑驳的大刀向其走了过去，刀尖与地面摩擦，在画出一条血痕之余，还不断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他蹲到颤栗不已的妻子面前，温柔地将她的头发从口中拿出来，并搁置在耳后。 “不怕，“他抚摸着妻子的脸庞柔声道，“很快就结束了。“ 这熟悉的举动似乎让光母亲认出了自己的丈夫，痴痴的笑容再次浮于脸上。 光父亲如法炮制，再次将刀剑抵在妻子的腹部。 “诶？“ 妻子低下头，好奇地抚摸着刀身，手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也浑然不知，像极了一个不知世事危险的小孩子。 光父亲的眼泪顺着眼角流出，嘴边宠溺一笑。 “到了上面，你就可以见到心心念念的老大了，你不是一直想再见他一面吗？要是也见到了光，让那小子给我捎个话，省的我老惦记他。“ 说罢，光父亲再次闭上了眼，亲手结束了妻子的生命。 他将两个女人的尸体整齐摆放在一起，帮她们闭上了眼，整个人跪在两人身边，久久无言。 第一百七十九章 逼宫 有什么比亲手杀死两个最爱的女人还要让一个男人崩溃的呢？ 露斯先是利用笑澜贪欲的弱点，凭空创造出了第二个互助会，让本不存在的剥削契约成为阻碍平民诉求的拦路石； 接着煽风点火，以权势随时会被人取代为由制造紧急性，让互助会不得不顺从民众舆论，接受和引导战争的到来。 最后，他对互助会的灵魂人物——光父亲，进行了致命一击，利用信息断层，制造其与贵族“求和派“的矛盾，一手策划了光父亲手刃两名至亲之人的痛苦。 至此，露斯的计划达成了一个完美的开端，互助会将在愤怒的光父亲带领下，与“求和派“势不两立，间接达成他“混乱是阶梯“的最终目标。 ...... 光父亲走出地牢，手上还沾染着不知是属于妻子还是皮革女士的鲜血。 鹊巢在地牢外等的心急如焚，生怕光父亲在不理智的情感影响下惹出别的事端，见其完完整整地出来，终于松了一口气，紧忙迎了上去。 可当走到近处，才发现光父亲血迹斑斑的双手，再观察其失魂落魄的神态，心中逐渐升起一种恐怖且绝望的猜想。 “发...发生什么了？你手上是谁的血？“ “太累了...“光父亲蚊子一般、有气无力地小声喃喃道，“我想睡一觉...“ 说罢，他眼皮一翻，扑通一声瘫倒在地。 ...... 第二天，飞蛾城一等民陷入沉睡时。 “他怎么样了？“ 月光洒进制规人大楼外的那条小巷，照出两个人的轮廓。 一个是恭敬立于一旁的笑澜，一个则是身披兜帽斗篷的露斯。 “回大人话，他...“笑澜顾虑道，“在鹊巢家中的床上躺了一天，一眼未发，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屋顶不知在想些什么，看样子，恐怕已经是个废人了。“ “哼哼，“露斯嘴角泛起笑意，一点都不担心，“像他那样的人，是不会那么轻易崩溃的，尤其心里还憋着那么大的仇恨，憋的时间越长，最后爆发地就越恐怖。“ “大人，有句话小人不知，还希望您能点解一二。“ “讲。“ 笑澜瞥了眼悠然自得的露斯，小心开口。 “听鹊巢说，石工的妻子和那名叫皮革的女人，有可能是死在了他自己手中，此言可属实？“ “是的，“露斯打趣地望了眼，“怎么？不忍心了？“ 笑澜暗自咋舌，虽说自己作为一个中间人，在露斯和互助会之间折腾，但他本质上从未将自己归于任何一方，所做的一切也只是想让让全家重新过上好的生活，如果非要说情感倾向，那显然偏向互助会这帮善良的人多一些。 在从鹊巢口中听到昨晚发生的事时，看着躺在床上的光父亲，确实起了一丝怜悯之心，说到底，这事跟他脱不了干系。 “您误会了，“笑澜讪笑着看向露斯道，“小人说过，要竭心尽力地为您服务，但只是觉得，如果您将发生在那两个女人身上的事偷偷转移到“求和派“头上后，再亲手把她们解救出来，那石工必定会对您感恩戴德，不是更好控制一些吗？等到您大功告成登上高位，没准儿还会给后世留下一道佳话。“ “呵呵，佳话...“露斯不屑一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愚蠢的事情，“你知道为什么从古至今，报恩的事迹总会被后人铭记，传为佳话吗？“ “小人愚钝。“ “因为稀有，难得，这样的事千百年来就发生过那么几次，还不得像个宝儿一样记载在故事书中？但你知道吗，与此同时，复仇的事迹却每时每刻都发生在我们身边，小到邻里之间，大到城邦种族，如果非要拼概率的话，你说我会把筹码押在哪方？“ “明白了，是小人愚钝。“ 笑澜默默道，他之所以会那么问，除了于心不忍，还有一点就是为自己的考量，贵族的态度阴晴不定，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也会被算计进去，沦落为一颗棋子。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希望露斯能记起自己今日说过的话，留一条活路出来。 但得到回复后，笑澜便死了这颗心，并暗自决定要多多发挥自己的作用，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么恐怖的对手。 ...... 接下来的几天，光父亲还是像个废人一样躺在鹊巢家的床上一动不动，每天仅靠鹊巢喂些流食以保证维持其生命体征所必需的营养。 互助会一时间群龙无首，麦芽、笑澜等互助会核心成员们每日都会来看一看，表示关心，并说些各自鼓励安抚的话。 “石工老哥，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麦芽晃动着手里的酒坛子，并拔下瓶塞，大大地闻了一口，眯着眼满脸享受，“精酿的麦芽酒！这宝贝疙瘩躺在我地窖中有些时日了，一直就舍不得喝，来来来！从床上挪挪屁股，今日我陪你喝个痛快！“ 光父亲无动于衷，愣愣地看着黑漆漆的屋顶，像是没听到般。 “这...好酒，不骗你！保你尝一口就忘不了！“ 麦芽仍不甘心，尽力吹嘘着，还试图将瓶口凑近光父亲的鼻子边，最后在鹊巢的劝说，这才下闷闷不乐地离开走出了屋外。 “这样下去不行啊！就这么憋着，不傻也憋傻了！“ “总要有个过程。“鹊巢安慰道。 “这都几天了啊，咱们等的了，那个兜帽男等的了？就算他等的了，假互助会也等不了，民众跟着也等不了！到时候，咱们真就被别人取代了！“ “我知道，但也不能逼得太紧不是？“ “那也不能什么事都不做啊...“ 麦芽还要继续说，却被一阵大呼小叫打断了。 “不好了不好了！“ 笑澜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鹊巢见状，立马将身后石屋的门关严，压低声音问道。 “怎么了？“ “外面，又有一章来自互助会的告示！“ “假互助会？“ “废话！“笑澜捂着肚子喘粗气，“当然是假互助会！“ “走，过去看看！“ 鹊巢当机立断，在笑澜的带领下，和麦芽一起走到贴着假告示的地方，这次与上次不同，告示只贴出了一份，但贴的位置却很敏感，是在飞蛾城正神教堂外，正好覆盖在贵族新下发的那张告示上。 “胆子也太大了，“麦芽一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向前挤，一边以手遮口，对鹊巢说道，“贴在这种地方，不是在向贵族赤裸裸地挑衅吗？就不怕报复？果然不是自己家孩子不心疼！“ “你这是啥比喻！小点声！“ 鹊巢责怪道。 说话间，他们三人已经挤到人群最前面，假告示在触手可及距离内。 看了上面的内容，鹊巢麦芽二人瞠目结舌。 “我们怀着很沉痛的心情向大家通知，在贵族下发有关七城会议的告示后，互助会曾派出代表与贵族进行具体事宜的交涉，但谈判过程中贵族傲慢无礼，最后竟被告知一切都是拖延之计，七城会议的目的并非是讲和，而是求和，代价则是飞蛾城向其余六城加大援助，必要时还会派出部分民众，作为向战场前方运送粮草的押运兵。“ “我们派出的代表至今下落不明，音讯全无，很有可能已经遭到毒手。“ “面对如此无耻行径，互助会认为，和平商谈已不再是可取选项，现在诚邀城内所有受苦受难的民众，一起去贵族区要个说法，抢回属于我们的东西，让傲慢的贵族们见识到千万民众团结的力量！“ 告示最后，一朵黑色的十字花盛放在落款处。 “不好，“鹊巢新生不妙，“要出事了！“ 话音未落，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还等什么啊，他们就差在我们脑袋顶上拉屎了，苦点穷点大家这么些年都认了，现在竟然还要派我们去战场为其他城邦送死，这谁忍的了啊！“ “就是！今天非得要个说法！“ “兄弟姐妹们，咱们走，去讨说法！“ 愤怒的民众一路大呼小叫，很快形成了一支庞大的队伍。 在向着贵族区的行进过程中，仍有源源不断的人加入进去，他们有的刚闻讯从家中出来，有的原本还挑着扁担在走街串巷的卖货，人数越来越多，胆子变越来越大，法不责众的道理让人们压抑多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这可怎么办啊！“鹊巢急道，她和麦芽笑澜三人也混在队伍中间，看着情绪逐渐失控的平民们，心里火烧火燎，“这样下去，士兵不得不动手，一旦死人流血，照这架势，没办法收场了！“ “嗨呀！“麦芽恨恨道，“我就说吧，早晚得出大事儿！你说石工，早不赶晚不赶，偏偏赶在这个时候蔫儿屁了！“ 乌泱乌泱的人们很快围在了贵族区的门口，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兵们全副武装，严阵以待，可面对人数数倍于自己的愤怒民众，还是不由得从心底里发颤。 “露尔呢？叫他滚出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民众们炸开了锅，什么难听的词儿都蹦出来了。 “对，别像个缩头乌龟一样！“ “他奶奶的，骗人的时候想啥来着，给老子滚出来！“ 叫嚣声中，贵族区里有了动静，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个木制高台，被卫兵们一直推到贵族区门口，并稳稳立在围成人墙、瑟瑟发抖的士兵身后。 民众们逐渐消了声音，他们看到飞蛾城的执政官，露尔大人手脚并用，慢慢顺着高台侧面的梯架攀爬上来，最终站在了高台正中。 第一百八十章 互助会浮出水面 他望着下面挤挤挨挨的万千民众，目光沉重，里面有一丝不为人所理解的悲哀。 在露尔大人之后，大法官露朗也顺着侧面梯架爬了上来，站在其身后一步远的位置。 她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 “现在站在你们眼前的，是飞蛾城执政官...“ 露尔大人伸手叫停了露朗的介绍。 “我是露尔，“他亲自发声，嗓音沉稳且威严，“身为执政官，大家的诉求我不会忘，请耐心等待，在七城会议后，一定会给所有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台下民众中爆发出一阵窃窃私语，露尔大人的声音不大，说出的话只能被站在前排的人听到，经过一阵由前向后的口口相传，喧闹的人群过了许久才重新恢复安静。 “互助会的告示不是这么说的，我们凭什么信任你？“ 这声音是从台下民众的大后方喊出，而发声者为了不当出头鸟，也在谨慎地隐藏，将自己埋没在人海中，所以并不知是何人所为。 “显然，我们之间存在着一些误会，所以我希望，“露尔大人顿了顿道，“能与互助会的首领进行一次面谈，并以我个人的名誉保证，他不会有任何危险。“ 这消息让台下炸开了锅。 “你安的什么心？拿我们当傻子吗？“ “对啊，互助会给出的告示上都说了，他们派去代表和你们商谈，至今音信全无，可能早就身首异处了，你还想把他们的首领骗过去？“ 愤怒的民众人挤着人，向前涌去，这可苦了站在前排的平民们，他们眼看着就要撞到守卫在高台前的那排士兵身上了。 “这个消息是假的，“露尔大人沉声道，“我们至今从未见过互助会任何一人。“ “我们不信，互助会不会骗我们的！“ “你在挑拨是非！“ 前排占着的人们，有很多已经被后面传来的、一浪接一浪的力道推翻在地，士兵们不断向后撤去，还是避免不了踩踏事件的发生，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平民在自己身前倒下，口吐鲜血，凄惨吼叫，最后消失在不断涌向前的浪潮之中。 高台上的露尔大人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双眼微红，额头青筋四起。 “互助会！“他向下眺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高声道，“我现在直接和你们对话！看看当下的惨剧！如果你如你口中所说，一切所作所为皆为了万千民众考虑的话，请勇敢站出来面对我！“ “好！“ 这一声穿云裂石，其中蕴藏着无尽的坚定与苦痛。 民众彻底安静了下来，不再向前涌动，密密麻麻的人群尾端裂开了一道一人宽的口子，向一条拉链一样，不断向前撕裂。 鹊巢、麦芽和笑澜三人闻声望去，尽管在他们所处的位置不可能窥其一般，但这熟悉的声音，却让他们惶恐不安。 “不会吧？这也太愚蠢了！“ 麦芽嗓音颤抖着说道。 “这...石工真的来了？“ 笑澜难以置信，在他伪造告示之初，原本只是想给舆论施加压力，并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一步。 鹊巢神色凝重，她没有心存侥幸，听到那声呐喊的瞬间就明白了。 光父亲顺着人群给他让开的通道，走到了最前方，手中拿着那张原本贴在飞蛾城教堂外的假告示，抬起头与露尔大人对视，毫无惧色。 “你是互助会的首领？“ 露尔大人俯视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个平平无奇却独有一身风骨的人，沉声问道。 “是的，我叫石工，是一名石匠。“ 光父亲挺直身躯，不卑不亢。 “请上来吧，你值得这样的尊重。“ “不，互助会选择的道路，是从始至终都要与民众站在一起。“ 此言一出，台下喧嚣起来，爆发出一阵热烈的鼓掌声。 “好！“ “说得好！“ 露尔大人点了点头。 “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我有个问题，需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回答。“ “好。“ 民众再次安静下来，大家屏息凝神，等待着平民代表与贵族代表的交锋。 “你为什么要向飞蛾城的民众下发不实言论？“ “你是说这个吗？“ 光父亲将刚撕下来的那张告示举到了头顶，让身后所有人都能看清楚。 露尔大人微叹口气。 “对。“ “这不是互助会下发的。“ 这段对话，由前向后传去，很快被所有人得知，大家面面相觑，小声探讨起来。 “你是说，有人在冒充你们？“露尔大人疑惑道。 “是的。“ “他们是谁？动机可清楚？“ “我还希望您能告诉我答案。“ “你话里有话，难道认为是我们所为？“ 光父亲微微一笑。 “现在不知，以后会清楚的。“ 露尔大人略微皱眉，叹气道。 “我想我们之间，真的需要坐在一起好好沟通一下，不必担心，你的身份既然已经浮出水面，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哈哈哈，“光父亲摇了摇头，苦涩一笑，“可以，我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但并不是现在，我需要和我的同伴们好好商讨一下。“ “行，时间你定。“ “对了，我的同伴和我一样，都是互助会的一员，如果他们出现了任何闪失，后果你应该清楚。“ 露尔大人点点头。 “我知道了。“ “好，那我就先告辞了，“光父亲嘴角微翘，盯着露尔大人的双眼一字一句道，“尊敬的执政官大人。“ ...... 从贵族区门口散去后，在光父亲的召集下，互助会核心成员再次聚集到鹊巢家中，除了笑澜。 “笑澜呢？“ 光父亲环视一圈儿问道。 “人不见了，“鹊巢道，“垃圾场那边我也找过，就他儿子在家。“ “这小子不会是怂了吧？“麦芽判断道。 “不仅是他，我都有点不想来了，“种籽垂着头，一脸丧气，“随着石工的身份暴露，这相当于整个互助会都进入了所有人的视野当中，万一贵族不管不顾，将咱们一网打尽，一个都跑不了。“ “是啊，“扫帚和种籽怀有一样的想法，“这不是关乎你一人命运的事，你在做出这个决定前，为什么不同大家商量一下！“ “你是光棍儿一个了，我们还有家人呢！“ “种籽！“鹊巢厉声呵斥，“怎么能这么说话！“ 种籽在懊恼沮丧的情绪影响下，并未对说出口的话做过多考量，在意识到所言不妥之处后，立马歉意地看向光父亲。 “对不起，石工，我不是那个意思。“ 光父亲摆了摆手做出回应，接着望向大家，诚恳道。 “是我太冲动了，确实欠大家一个道歉，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正是因为互助会的隐秘性，才让冒充我们的人有了可乘之机，他们今天煽动民众去贵族区门口闹事，谁知道明天又会惹出什么乱子，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了。“ 其他人垂着头默默无言，他们自然知道光父亲是对的，可一想到自己和家人所承担的风险，心里还是有个疙瘩在。 “说回危险的事，我可以向大家保证，最起码在七城会议之前，咱们是不需要担心的，贵族一旦动手，就意味着城内的彻底骚乱，这是他们不愿看到的，也是我选择在所有人面前公布身份的原因。“ “那，七城会议之后呢？“ 麦芽幽幽问道。 “我不知道，“光父亲如实告知众人，“这就要看我和露尔大人接下来的会面了。“ “说到会面，你真打算去吗？这相当于送羊入虎口啊！“ “事已至此，不去不行了，而且我总觉得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看起来都疑点重重，只有在露尔大人身上才能找到答案。“ 说到这儿，光父亲淡淡一笑。 “如果连追求真相的勇气都没有，又何谈为民众谋利呢？“ ...... “你这个蠢货！“ 身披兜帽的露斯奔着笑澜腹部狠踹一脚，后者狠狠地摔在了小巷内的墙根处，不赶耽搁，忍痛重新恭敬站立在露斯面前。 “大人饶命，是小人心急了。“ “心急？我看你就是个两面通吃的小人！“ “大人！“笑澜冤枉道，“小人哪有和您做对的胆量，我只是怕您着急，石工又总是躺床不起，这才想出这招激将法，但没想到，他竟然把自己交出去了！“ “你傻啊！他刚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孤身一人了无牵挂，逼急了有什么事儿是做不出来的？这样的人最危险了，你竟然还敢火上浇油！“ 说罢，露斯又一个势大力沉的巴掌，结结实实地扇在了笑澜的脸上。 这一下下来，笑澜直觉眼冒金星，脑袋昏昏沉沉。 “大人，“他神智不清地哭喊道，“小人斗胆，您在担心什么？现在互助会已经进入大众视野，有了底气的平民敢于贵族对峙，城内局势从未如此紧张，只要互助会还按照您的意愿行事，那不就是个天大的好事吗？“ 露斯在担心什么？他当然是担心光父亲与露尔大人的碰面，两人对待平民的态度极其相似，一旦相谈甚欢，那他从中作梗的事很快就会被发现，虽说一时半会儿查不到自己头上，但却很有可能坏了他的大事。 不行！露斯暗暗下定决心，石工与露尔的会面绝对不能发生！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互助会危机 笑澜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走到鹊巢家，深呼吸以平复心绪，随后伸手在木门上敲了三声。 这木门，还是他亲手安装的。 “谁？“ 一道谨慎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是我。“笑澜默默道。 片刻之后，门被打开，是种籽开的门，他简单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望向两侧，给来者让开了一个身位。 “对不起，家里有点事，来晚了。“ 进屋后，笑澜赔笑道。 “你脸怎么了？“ 鹊巢眼尖，注意到了异样，经她一提醒，众人这才发现笑澜脸上有一块儿明显的巴掌印，仍在泛着红，显然是新留下的。 笑澜苦涩一笑，挠了挠头。 “嘿嘿，吵架了，老婆打的。“ “瞧你那怂样子，“麦芽调侃，“她打你做什么？“ 笑澜瞟了眼光父亲，开口道。 “这不互助会暴露了嘛，我那婆娘估计是怕有危险，情急之下就动了手。“ “我去你家找过你啊？“鹊巢狐疑地说，“就你儿子在家。“ “奥，那个...“笑澜挤出笑容，“在外面吵的，总不能让孩子看见爸爸被妈妈打了一巴掌不是？“ “抱歉。“光父亲歉意地看向他。 “嗨，无所谓，“他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谁让那个假互助会三天两头顶着咱们的名号生是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而且我还得感谢你呢，要不是吵这么一架...啧啧啧，她已经好多天没和我说过一句话了。“ “你快坐吧，“麦芽招呼着，从地上拿起一个酒壶，“老婆那儿得不到温暖，我给你！诺，精酿的麦芽酒，给石工的，他没那口福！“ “好！“ 笑澜接过，仰头闷了一口，阵阵暖意顺着喉咙流进胃中。 “好酒！“ “听听！听听人家！“麦芽埋怨地看向光父亲，“这才是对待好酒的态度！“ 笑澜勉强一笑，希冀问道。 “你们在聊什么？“ “在聊我和露尔大人碰面的事。“ 光父亲道。 “真的要碰面？“ “是的。“ “难道...不再考虑一下吗？“ 笑澜望着这一屋子人，语气渐弱，心软了下来。 光父亲与露尔大人碰面，这意味着什么刚刚露斯已经在小巷内告知于他了，如果此时能劝下来，就还有时间和机会改变事情走向。 “这样做，很危险。“ 他想了半天，也只能闪躲着眼神挤出这句话来。 “不想了，想好了，“光父亲释然一笑，冲他拍了拍一旁的空凳子，“你是我们之中最了解贵族的，帮忙出出主意。“ 笑澜默默在光父亲身边坐下。 “商量到哪一步了？“ “你也知道，我妻子和朋友前几天死在了地牢中，是我亲手杀的，我不想让她们死的没意义，在下手的那一刻，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长痛不如短痛。“ 光父亲顿了顿，接着道：“平民的诉求必须得到满足，即使以战争和死人作为代价，从长远来看，这是当下必须要做的事情，今日所作所为，会被后辈会铭记的。“ “所以你想逼贵族参战。“ “你熟悉贵族，打蛇打七寸，问题时，城内平民的不安定是否就是贵族的七寸。“ “是的...是的！“笑澜忽然激动起来，“这点咱们自己就可以做，以你在贵族区门口的所作所为，此时只要咱互助会一声令下，平民肯定会揭竿而起，你就不要再去与露尔大人会面了，多此一举，而且太危险！好不好？“ 光父亲摇了摇头，淡笑道。 “露尔大人怎么样也是要见的，我和他还有一笔私帐要算。“ 这正是笑澜害怕听到的，未等他劝说，鹊巢率先急了。 “你这次会面到底是为民考虑还是报私仇？“她发出质问，“不要莽撞行事，露尔身为执政官，身边肯定重重保护，就凭你，没等碰到他，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不会愚蠢到去动手，再说了，如果他真视平民生命如草芥般可丢可弃，那于他而言，我的所言所行又会有什么区别呢？“ “真的要去吗？“ 笑澜再此争取，带着一丝祈求的意味。 ...... 距离三等民沉睡还有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互助会的会议结束了，尽管所有人都在劝说，但光父亲还是一意孤行，如果不出现什么意外的话，这次会面势在必行。 从鹊巢家走出后，众人一一告别，向着各自家中前行。 光父亲拒绝了刚刚麦芽提出去酒馆喝酒的邀约，他怕其还会在自己耳边叨叨个不停，所以选择沿着街道，独自走回家中，虽然说失去了妻子，光又生死未明，那里已经不能称作为“家“了，仅仅是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屋子而已。 往日里的这个时间段，跳蚤区已不在热闹，吆喝声渐轻，行人也开始变少，大家都会选择回到家中，吃上一口热气腾腾的晚饭，为迎接沉眠而做准备。 可今日不同，满街的小贩仍扯着脖子卖力叫喊着，家家户户的门口挂起了新蜡烛，人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就差张灯结彩地迎接好日子了。 想来也是，互助会在今日正式与贵族展开对峙，而且还不落下风，这不仅是互助会的胜利，也是全体平民的胜利。 光父亲走在街道中，集万千目光于一身，人们纷纷将他认了出来，那是平民心中的英雄。 他们有的远远点头致意，还有的拿出平时舍不得吃的吃食，非要让英雄带回家中品尝。 光父亲一一拒绝了，加快了归家的脚步，他显然不习惯这种万众瞩目的身份，并不为此感到自豪。 “您等一下！“ 一名三等民打扮的男人满怀崇敬地拦在了光父亲的行进路线上。 “您就是石工？哎呀，可算寻到您了！“ 男人点头哈腰地，一只手抓住光父亲的右胳膊，另一只手在他身上摸索。 “您这是干嘛？找我做什么？“ 男人将手从光父亲身上抽离，放在腰间，眼睛盯着光父亲，咧嘴感谢道。 “多亏您和您的互助会啊，我这苦日子才能见到光亮，这不，我家那婆娘，非得让我来和您表示表示。“ “不用，老哥，“光父亲拒绝道，他这一路上已经拒绝了太多人，“咱都是过苦日子的人，你给我了，自己吃什么呢？“ “家里还有...还有...“男人嬉皮笑脸地在腰间摸索着，忽然神情一震，“给你你就拿着！“ 说时迟那时快，街边路人们原本还在津津乐道地看着，可谁都没料到，男人从腰间突然抽出一把冒着寒光的匕首，一下子就扎进了光父亲的腹中，鲜血滴滴流下。 “啊！杀人了！“ 围观的平民们亲眼目睹了这一事件发生，但他们并没有前来帮助，反而大呼小叫地向远处逃离。 光父亲的手抵在刀把儿处，努力不让匕首在自己体内再进一步。 “你...你是谁？“他吐出一口鲜血，“为...为什么？“ “哼，“男人发狠道，“也不看你得罪了谁，想清楚这个问题，下辈子吧！“ 男人手上的力道增加，光父亲吃痛，感到力气已经逐渐耗光，匕首又在体内深了一寸有余。 他的神志已经逐渐模糊，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和妻子，还有两个儿子在天上亲切相拥，阖家团圆的场景。 ...... “父亲，我好想你。“ 大儿子钻进怀中，仰头看向自己，还是别离时的模样。 “我也是。“ 光也靠了过来，和他哥哥挤在一起。 “听话，咱们一家人，以后就会永远在一起了，“妻子打扮的干净素雅，眉宇有神，她将两个孩子夹在中间，拥了过来，“谁也别想把咱们分开。“ 他抱紧家人，享受着来之不易的温情，这么多年来，已经将这一刻在脑子里上演了好多遍，如今，真的要实现了。 ...... 光父亲放弃了抵抗，任由匕首的刀身完完全全扎进体内，仅留刀把儿在外面轻微摇晃。 男人还不放心，他要将刀在光父亲体内旋转一圈儿，这才是万无一失地致死办法。 “住手！“ 三个身着平民衣物，混杂在人群中的贵族侍卫飞速赶来，其中两人水电合击，行凶男子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另一个人将昏迷过去的光父亲平稳地轻轻放在地上，两只手掌浮在其腹部伤口的正上方，调动体内冰密法能量，伤口附近瞬间凝成了一片薄薄的冰膜。 “快！快去通知露仁大人，做好准备！“那名冰法师侍卫对同伴喊道，“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儿，露尔大人饶不了咱们！“ 那名水法师闻言，推搡开逐渐围上来的人群，火急火燎地向贵族区跑去，电法师背着行凶男人，冰法师抱起光父亲，两人一前一后，在民众的注视下走远。 这一夜，跳蚤区的大街小巷内，还有五起袭击事件同时发生，鹊巢、麦芽、扫帚、种籽和笑澜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势，还好露尔大人有先见之明，秘密派出心腹侍卫安插在暗中保护，他们都没有生命危险。 ...... “太过分了！“ 露尔家府邸，会议室。 “这不是冲这互助会来的，这是冲着我露尔来的！“ 露尔大人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地看着这帮飞蛾城中有头有脸的贵族们。 “要不是我事先摸清他们的人员配置，派人暗中保护，今晚，就是互助会的末日！“ “这不是好事儿嘛...“ 露奥在会议桌上扣着自己的指甲，嘟囔道。 “你说什么？“露尔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他们要是出了任何问题，我在民众眼中就成了个言而无信，亲手摧毁他们希望的暴君！“ “我尊敬的执政官大人！“露奥无奈道，“您管他们怎么说呢？互助会亡了，没了牵头人，谁还敢闹事儿？“ “互助会可以亡，但不是这种亡法！“ “露奥啊，“露斯悠然靠在椅背上，幽幽道，“这事儿，莫不是你干的吧？“ 第一百八十二章 贵族内部的问题 一直扯皮的露奥瞬间慌了。 “你...你别瞎说啊，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得有证据！“ “呵呵，“露斯惬意一笑，“看你这么理直气壮，没准儿证据早就都处理干净了吧？“ “血口喷人！我没有，不是我做的！“露奥急着驳斥，又转过头，求助地看向露尔，“露尔大人，虽然说我对您处理问题的方法抱有微词，但擅自做主下令灭口这件事，绝不可能在我身上发生！“ 露尔大人鼻腔重重喘息着，说实话，他也不相信此事是露奥所为，尽管其嚣张跋扈，狂妄自大，但以他的那点城府，瞟一眼就能看到头，怎么说也不会有忤逆自己的心思和胆量。 就在此时，稍早那名负责保护光父亲的冰法师出现在门口请令，得到允许后走了进来。 “他们怎么样？“露尔沉声问道。 “回执政官大人，“冰法师恭敬道，“都送到露仁大人那里了，据他所说，还好解救的及时，都没有受到致命伤。“ “好，那六个行凶的人呢？“ “都活捉了，在门口等待您的判罚。“ “让他们进来，我有话要问。“ “是！“ 冰法师领命，退回到门外，将六个瑟瑟发抖的行凶者押到空地处，跪在了各位大人面前。 他们的双手被一根浸了水、两只粗的麻绳绑在身后，嘴中塞了块儿脏布，身体上能看到的地方，都被揍出了大大小小的伤势。 露尔大人扬了扬下巴，冰法师会意，将堵在他们嘴中的脏布取了出来。 “你们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露尔大人背过手，居高临下地盯着这六个行凶之人，威严尽显。 六人仅是瞥了一眼，又慌忙垂下了脑袋，轻微点头。 “那好，既然知道就应该明白，我是这里唯一一个可以掌控你们生死的人，现在，选择权在你们自己手中，如果说出幕后主使，你们将会被逐出飞蛾城，但会保留下性命，我以执政官的名誉向你们保证这一点。“ 六名罪犯面面相觑，被派去攻击光父亲的那个人缓缓抬起头。 “所言属实？“他看向露尔大人，怯懦问道。 “属实。“ “那...那...“ 那人喘起粗气叨咕着，目光向会议桌上坐着的各位大人身上游荡过去，最后停在了露斯那里，看到其寒意彻骨的双眼后，吞咽了下口水。 “执政官大人，是...是他！“ 那人吼出了口，猛地扬起下巴指向会议桌。 “就是他指派我去攻击石工的！“ 露尔转头，循着下巴扬起的方向，与露斯对上了眼。 露斯倒也不慌不忙，嘴角翘起诡异的幅度，面对露尔大人的审视，仅是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 下一秒，六名罪犯中的第二个人忙不迭开口了。 “我...我是受露奥大人的命令前去的。“ 露尔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诧异，他难以置信地又看向露奥。 “你他娘的，“露奥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怒不可遏地指着发声者，“老子什么时候指使过你？信不信把你皮扒了下酒喝！“ 接下来，剩余的四个人依次开口了，分别将罪名甩到了监察官露莱、大法官露朗、上一任执政官露疆和神使大人身上。 “我没做过。“露莱摇头否认道。 “我也没有！“露朗喊道。 上了年纪的露疆和神使大人面对污蔑，没有像这些小辈那样反驳，他们二人静静地坐在那里，沉思着什么。 “够了！“ 露尔大人沉声道，随后目光沉重地看向会议桌上的一圈儿人。 “您不会真的认为，是我们联起手来对付您吧？“ 露斯嘴角微翘，幽幽道。 “露尔，先让他们下去吧，估计也问不出来什么了。“露疆说道。 露尔还是很尊重这个叔叔的，听了他的话，让冰法师侍卫将六名行凶者带了下去。 “从我的视角而言，只能给到你一个信息，“见屋内仅剩下了这些自家人，露疆再次开口，“那六名罪犯，有一人说了谎，因为牵扯到了我，其余的，我无法做出判断。“ “我不怀疑您。“露尔尊敬道。 其余人听到后，如坐针毡。 “他们就是想让咱们内讧，没准儿是互助会自导自演的！“露奥大呼小叫着，“对，一定是这样！“ “不，互助会不了解咱们，就像咱们不了解互助会一样，他们不确定咱们的内部关系，就做不出挑拨的举动。“ 露疆分析道。 “也许...是想激化民众对咱们的仇恨情绪？“露朗为了摆脱自己身上的嫌疑，开口道，“毕竟互助会暴露时，露尔大人曾表态保证他们的安全，可紧接着就出现了攻击事件，民众一定会把这笔帐赖到咱们头上。“ “也不会，“露疆说，“要是想那么做，在那名叫石工的男人在贵族区门口振臂高呼时，就是最好的时机，不会多此一举。“ “假互助会干的？“露朗接着问。 露疆不置可否。 “您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露奥烦躁地问道。 “照目前的情形来看，也许所谓假互助会和这次攻击，幕后主使是一个人，且就在咱们之间。“ 这句话一出，房间内的氛围瞬间降至冰点。 “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露疆看着露尔，一字一句道，“但从今以后，万事都要小心。“ 露尔大人点了点头，神色凝重。 ...... 贵族区，飞蛾城医务室。 “醒了，醒了！“ “太好了！“ “吓死我了！“ 光父亲艰难地眨动着眼睛，一点点昏黄灯光钻进来，刺激了大脑，他感到自己浑身麻痹，腹部却仍在隐隐作痛，但好在还有意识，证明自己还活着。 这对于刚刚还在享受与家人团圆的人来说，一时间不知是好是坏。 身下是柔软的床垫，陷进去的部分有一种从未感受到的、被包裹的舒适，身边环绕着草药的香气，闻起来清神醒脑，眼睛睁开，五张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 “你们都没事吧？“ 光父亲张口问道，嗓音沙哑且虚弱。 “问题不大，“鹊巢安慰道，“就属你伤的最重。“ 听到这话，心里有了一丝欣慰。 “这是哪里？“ 光父亲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但发现自己做不到。 鹊巢见状，将其重新按回了床上。 “贵族区，有个医务室，咱们在这里，“鹊巢默默开口，“好好躺着，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随意走动。“ “哼，要我说就是狗屁，“麦芽粗声粗气道，“石工自己不能走，咱们是吃干饭的吗？背也得背回去！“ “他们让咱们走吗？“ “那个医生说了，我们能走，你不行，还需要观察。“ “这是软禁！“麦芽鸣不平道。 “行啦，“鹊巢瞪了他一眼，“最起码从现在看，贵族还没有恶意，先是派人暗中保护，然后又送咱们到医务室治疗，你还想怎样！“ “哼，“麦芽抱着双臂，不服不忿地嘟囔着，“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门外响起了不大不小的敲门声。 “应该是那个叫露仁的医生送药来了，你等着，我去给你取。“ 鹊巢说罢，走向门口，可当她打开了门，却震惊地愣在了原地。 门外站着的，是飞蛾城执政官露尔大人。 “我可以进去吗？“ 露尔礼貌问道。 鹊巢为难起来，不说此时身在贵族区，即使整个飞蛾城，都在面前这个人的掌控之中，她也就是个寄居在人家屋檐下的小麻雀，哪有拒绝的道理。 露尔大人笑了笑，从鹊巢默默让开的一个身位走了进来，望着这一屋子互助会成员，歉意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我工作上的疏漏，没有保护好你们。“ 这种来自强权者的低姿态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他们不知该做出如何反应。 “听露仁说，除了石工以外你们都没有大碍了，今日额外给你们传输的红色时间，应该还剩半个小时左右，现在回家，刚好来得及。“ “石...石工呢？“麦芽结结巴巴地问道。 “他和你们一样，是自由人，走与不走，看他自己。“ 听到这儿，麦芽送了口气。 “走，石工，我背你回去。“ 光父亲由于直不起身，看不见露尔大人，但却听到了他讲出的话。 “你们先回去吧。“ 麦芽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可...“ “鹊巢，领着大家回去。“ 鹊巢默默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光父亲，领着不情不愿的麦芽和剩下的众人走出了屋子。 一行五人很快就出了贵族区。 “把石工一个人留在那里真的行吗？“麦芽一路上都在不停叨咕着，“万一两人言不投机怎么办？原本我还想着，既然要见面，那就当着所有民众的见，这样即使闹翻了，安全也有保证！“ “行了！“鹊巢深深叹了一口气，“相信他吧，这是他的决定。“ “可是...“麦芽还想说些什么，却感到脚上忽然传来一阵疼痛，“哎呦，路这么宽，干嘛非往我脚上踩？“ “抱歉...“笑澜歉意道，“我没注意...“ “你小子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 ...... 医务室内。 露尔大人搬了张椅子坐到了光父亲身旁。 “真是赶的好不如赶得巧啊，“他自嘲一笑，“你怎么样，神志还清楚吗？“ “没问题。“光父亲道。 第一百八十三章 互助会恢复独立 露尔大人帮助光父亲将枕头垫在他的背后，这样，两人才能够勉强平视。 “既然如此，你恐怕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怒火想要找我算账了。“ “想必你也一样。“ “确实，“露尔大人双手一拍大腿，“但仔细一琢磨，咱们俩算是同病相怜，同为首领，被赖以重任，肯定是要为底下的人谋事，彼此间的对峙冲突，可以理解，但你知道讽刺的是什么吗？“ “什么？“光父亲问道。 “咱们为之思考和服务的，是同一批人，都是飞蛾城劳苦大众，只不过观点有所不同，才让心怀不轨之人有了可乘之机。“ “不，你服务的是贵族，是你自己，不是民众。“ 露尔大人抿了抿嘴唇。 “今晚袭击你们，可知道是什么人？“ 光父亲心中一颤，他在昏倒之前，曾认为是贵族中的求和派在搞鬼，而现在，自己之所以能死里逃生，还享受着飞蛾城内最高标准的医疗待遇，完全是拜眼前的露尔大人——这个传闻中求和派最高头目所赐。 他有些不确定了。 露尔大人轻叹出一口气，眉宇间尽显无奈。 “人们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这关乎到城内安危以及七城会议的顺利召开，我也就不羞于告诉你了，这次针对互助会的袭击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幕后主使很有可能是露家的人，而且是位高权重的一个，包括差点掀起腥风血雨的假互助会以及散发的不实谣言，都是他所为。“ 光父亲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那名兜帽男子的身影。 “虽这么说，却不知道他是谁，这是令我感到悲哀的一点。“露尔大人叹气道。 光父亲将疑虑存在心中，开口问道。 “真如你所说，那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不管目的为何，他已经开始动摇我这个执政官的权威了。“ 露尔大人想起刚刚在情急之下那种被所有人背叛的感觉，险些将怒火迁到众人身上，不免觉得后怕，还好经由露疆提醒才没有步入陷阱中。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猜测，他应该是觊觎我的位置，并且很清楚七城会议是我的软肋，所以想趁着这个机会搞出点动静。“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们？“ “救你们？“露尔大人目光远望，直至窗外，“从治理的角度来说，互助会的消亡对我来说确实是利好消息，没了你们，别看平民现在齐心，到时候又会变成一群乌合之众，但于个人情感上而言...说起来有点幼稚，虽说咱俩只是在贵族区门口匆匆见过一面，但我对你，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我不信你。“光父亲简洁道。 露尔大人并不感到意外。 “我理解，建立信任是需要时间的。“ “平民的诉求什么时候能得到满足？“ “也许在七城会议之后。“ 也许？这时光父亲不能接受的。 “七城会议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抱歉，这点现在不便说明，我只想请求你，再给我一段时间，等七城会议结束，无论结果是否能如我所愿，届时民众都将得到一个交代。“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你和互助会的目标一直是民众的诉求得到满足，但在七城会议结束前，就算你们一直以此相逼，我也做不出任何保证，不是不愿，而是不能。民众的反抗情绪被点燃，无论对他们自己还是对贵族，都是两败俱伤。也许你还不知道，稍早时在贵族区门口发生了踩踏事件，十余名民众当场死亡，你应该也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说到这儿，露尔大人面色复杂起来，缓了许久后，慢慢开口。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 “那我妻子和皮革女士呢！“ 光父亲胸腔剧烈起伏，嗓音颤抖地问出这句话。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前几天，两个老实本分的女人被你们以寻衅滋事的罪名抓进地牢中，你为了杀鸡儆猴，硬是跟她们按上了鼓动民众战争情绪的罪过，还要斩首示众。“ “我不知道这件事，“露尔大人微微摇头，“也许是那个人的阴谋，但你既然说出口了，我相信你的人品，也相信她们是被冤枉的，稍后我会通知地牢放人，让她们明日一早和你一同回家。“ 光父亲的呼吸险些停滞了。 “她们死了...“ “斩首示众的？为什么我没有听到消息？“ “我杀的。“ 他咬着牙亲口承认了这个他余生都不愿回想的惨剧，妻子和皮革女士倒在自己刀下的画面再次浮现。 “你杀的？“露尔大人讶异道，“你怎么可能混进地牢当中？“ 到此，光父亲忽然有所明悟，如露尔大人所言属实，那这一切都是那名兜帽男子所策划，包括送他进地牢，看样子，斩首示众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就是让自己手刃两名心爱之人... 事实真的是想象那样吗？他不愿接受，也没有勇气接受。 “我曾见过一个自称是互助会初创者的贵族，“光父亲语气颤抖着说道，“是他安排的...“ 贵族...互助会初创者...露尔大人艰难的将这两个名词联系起来。 “可据传互助会已经秘密建立十多年了...“ 他默默道，从心底里对对手的此般心机感到忌惮，很快看向光父亲，露出希冀的目光。 “是男是女？可曾看清楚模样？“ “未曾看清，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就像你说的，信任这东西，需要时间。“ 光父亲说道，此时，真真假假无法分辨，他也不想去分辨了。 “民众诉求的事情，“他转念说道，“相信你也知道，现在民众的情绪很不稳定，如果一直让他们见不到光亮，我即使想，也不好进行压制。“ 露尔大人读懂了光父亲话语中讨价还价的意味，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 “七城会议之前，免掉平民所有赋税，这算得上你我之间一个好的开始吗？“ 光父亲听闻，心中有所思量，虽然对方提出的这点与平民目前的诉求相比有着不少差距，但也算上一丝曙光了。 无论怎么说，露尔大人的一句话还是说到了他的心里，他不愿再见到平民出现更多的伤亡，如果鱼死网破，最后吃亏必定是平民。 “算。“ “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 “七城会议之前，不能再生任何事端。“ “我答应你。“ “我相信你，咱们俩个，总得有一个人要先迈出这一步，“露尔大人像是卸下了一身重担，他再次瞥了眼右手腕，“时间不多，我就不继续叨扰了，你今日可以这里睡下，明日走与否，不会有人阻拦，如果想要见我，到贵族区门口向守卫的士兵言语一声就好，我会提前打好招呼。“ 说罢，露尔便离开了。 虽然这一番折腾下来还是有很多谜团尚未解开，但光父亲现在可以确定的是，露尔大人在七城会议之前不会过多干预互助会，而那个神秘的兜帽男人，经此一举，想来也不会轻易联系他们。 能得到免除赋税的承诺，算得上是互助会第一次真正的胜利。 ...... 回到家后，露尔大人坐在书桌前，翻出了一本日志。 自打他当上执政官的那天便养成了这个习惯，每逢遇到重大事件，他都会记录在这本日志本中，以备不时之需。 根据互助会成立的大约时间，他向前翻到了二十年前，并逐页向后查询，打算看看能不能在其中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很快，他的眼睛在十八年前的一页停住了，上面的文字密密麻麻，比之前每一页都要密集，记录的是由于露斯用人失误，导致当时流湖城执政官之子西澜惨死在飞蛾城，最终引起六城混战的事情。 ...... 第二天飞蛾城平民们苏醒时，贵族下发了新一则告示—— “昨晚，互助会成员遭受到不明身份的袭击，侍卫受执政官之命暗中保护，已将六名不法之徒悉数捉拿，目前正在审理之中，互助会成员安然无恙，请广大民众放心。“ “在昨晚与互助会首领的会面中，露尔大人与其达成共识，即日起，取消平民所有赋税，一切所得，皆归自己所有。“ “贵族同互助会一道，致力于改善民众生活水准，这不是终点，而是起点，后续政策正在制定中，望大家耐心等待。“ 告示上的内容经过口口相传，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民间欢呼声四起。 ...... 鹊巢家门口。 “哎呀行了行了，我也没做什么，都是大家的功劳。“ 麦芽吼道，他这一路被感恩戴德的平民们层层包围，不胜其烦，推推搡搡着才艰难走到鹊巢家门前。 “就到这儿吧！“看着人群还不肯散，麦芽无奈道，“你们又不能进去！“ 可人们正值兴头，哪里会听他的话，在他进门时，几个胆大的平民伸手扒在了门框上，想要挤进来一探究竟，麦芽连砸带咬，总算清理掉了那几双手，他后背抵着门，双腿蹬地，龇牙咧嘴费了好大力，才将门重新关上。 消停后，他一屁股坐在石凳上，端起面前桌子上的水一饮而尽，用手抹了抹嘴边的水渍。 “呼，我算是知道盛情难却的意思了。“ 种籽站在窗户边，扒开一条缝向外望了眼，随即走回座位。 “整条街都堵上了。“ “好了，“鹊巢环视一圈儿，看样子并不为此感到担忧，“现在人都到齐了，石工，昨晚你和露尔大人到底说了什么？“ “对啊，“麦芽一脸佩服，“贵族这次怎么脸变的这么快？“ 面对五道疑惑的目光，光父亲将昨晚他与露尔大人的对话给在场的人重现了一遍。 “这么说来，那个带兜帽的男人心怀不轨？想要取代露尔大人？“ 麦芽啧啧道。 鹊巢皱了皱眉，不愿往那个方向去想。 “这两个人，你相信谁？“她问道。 “我谁都不信，从今以后，互助会不再接受任何人的指使，一切以自己的意愿来行事。“ “我觉得露尔大人倒是可以信任，“扫帚犹豫着开口，“他昨晚表现的完全不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执政官，而且，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减免赋税。“ “这只是在为七城会议做推延罢了。“鹊巢默默道。 麦芽挠了挠头，对其中的弯弯绕绕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七城会议究竟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光父亲沉声道，“目前看来，它是一切问题的源头，无论是那个带兜帽的男人，还是露尔大人，他们一定在对平民隐瞒着什么。“ 第一百八十四章 医者仁心 “所以，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众人都听懂了这句话中的含义，面面相觑，鹊巢犹豫着开了口。 “难道你想弄清这里面的事情？“ “是的，“光父亲肯定道，也许是火光的原因，他双眼中闪烁着一丝光芒，“一直以来，都是贵族想要操控互助会，现在，该反过来了。“ “可具体该怎么做呢？平民与贵族间存在的信息断层，对上层势力来说，打破它有无数种办法，可对像咱们这样的下层势力，却捉襟见肘、遥不可及。“ “方法很简单，但如果要执行起来，选择和运气缺一不可。“ “你想拉一名贵族入伙？“ 鹊巢很快就琢磨出来光父亲的心思，后者旋即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无论从这段时间与兜帽男人的接触，还是昨晚与露尔大人的对话中，我发现贵族并不是一块儿难以打破的壁垒，相反，它现在千疮百孔，咱们只需要找到合适的切入点就好了。“ 众人沉默了，对光父亲的转变感到突然，以前的他行为沉稳，考虑周详，不会做出任何冒险举动，可自从失去了妻子和朋友，他变得开始...怎么说呢？ 大胆且莽撞。 见大家都不说话，光父亲兀自将目光转到了一直靠在墙角发呆的笑澜身上。 “你是我们中和贵族接触最多的，能否想到他们之中有合适的人选？“ 过了好几秒钟，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时，笑澜才意识到他被叫到了，于是立即将刚刚哪些还在脑海外虚幻飘渺着的只言片语东拼西凑，组成了一个可以理解的句子。 “你小子从昨天到现在就一直反常，伤到脑袋了？“麦芽问道。 “哈哈，“笑澜用笑容掩饰尴尬，“我是在想有没有这么一个人。“ “有吗？“光父亲希冀问道。 “有，“笑澜肯定点头，“而且这个人你们也见过，露仁医生。“ 这个名字一出来，其他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而光父亲伤得最重，导致治疗过程中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对那个显然口碑不错的露仁医生没有丝毫印象。 “如果这么一说，他看起来确实是属于医者仁心的那类人。“ 鹊巢默默道，她想到了昨晚，他们刚被送到医务室后不久，露仁医生便急匆匆的赶来，身上还穿着一件丝绸睡袍。 “他不是贵族吗？怎么和咱们一样这么早就睡觉？“ 麦芽眨了眨眼睛，对这名突然出现的人怀有很大的好奇心，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贵族。 很快，他的疑问得到了来自本人的亲自解答。 “抱歉，实在抱歉，“露仁医生歉意地看向等待他救助的众人，“这几天太累了。“ 和他一起赶来的是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略显稚嫩却掩盖不住身上那股蓬勃而出的成熟男人气息。 相比露仁，他让麦芽的好奇心更加浓郁，由于贵族对平民的生育时间做了细腻的规划，导致除贵族外，在飞蛾城内平时只能见到层次分明的两代人，一代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代是他们的子女，一帮乳臭未干的丫头小子。 “父亲这些天茶饭不思，没日没夜地救助一只平民送过来的母牛，“少年皱着眉头开口，但却是一种很奇怪的语气，像是要把这些信息强行塞进接收者的脑袋中似的，“他们全家都指着这头牛产下的奶生存，从某种方面来说，一尸四命，父亲急坏了，所以才...“ “露慈！说这些干嘛！“ 这个叫露慈的少年满脸不甘，指着一屋子等待救助的伤者说道：“谁让他们对咱们仇恨那么大，背后说一些肮脏不堪的话，您明明不是那样的人！“ 互助会的人听明白了，少年刚刚那奇怪的语气，是委屈。 “我平时怎么教育你的？“ 少年抿起了嘴，不再说话。 露仁埋怨地瞪了儿子一眼，走到了伤得最重的光父亲身边，并吩咐种籽和扫帚二人将其抬到床上。 “这个交给我，“露仁看着奄奄一息的光父亲，急切地向儿子吩咐着，“剩下伤势较轻的你来，记住我平时交给你的，有什么拿不准的来问我，不许擅自决定。“ “好。“ 露慈委屈巴巴地答应下来，闷闷不乐地走到麦芽身边。 “你看我干嘛，把胳膊给我！“他没好气道。 麦芽险些忘记了自己血流不止的胳膊，虽说来的过程中从身穿的衣服上撕下了块儿布条简单包扎在伤口外层，但鲜血早已浸透了布条，滴滴落在地上，有些还溅落在裤子上。 麦芽乖乖地伸出了手。 露慈一边解下布条，一边没好气儿的念念有词。 “你这是伤及了静脉，静脉血的流动方式是从手指到心脏，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应该包扎在伤口下端。“ 麦芽忽略了那句充满诅咒意味的“再遇到这种情况“，因为从少年冷漠的言语中听到了一丝关怀的善意。 “好，谢谢...谢谢。“ 他很生疏地表达了感谢。 很快，除了光父亲外，其他人都被露慈处理好了，过了一会儿，露仁医生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 “呼，“只见他轻松地吐出一口气，“还好送来的及时，刀身避开了内脏，没什么大问题，他的生命力很顽强，估计过一会儿就能苏醒了。“ “谢谢您。“鹊巢站起身，表达由衷的感谢。 “救死扶伤嘛，应该做的。“ 露仁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鹊巢看得出来，他由于许久未进食休息，身体已经虚弱不堪了。 “没什么事儿我和我爸先回去了，“露慈对和他们一道过来的冰法师说，“要是他累出个好歹，看你们以后生病找谁！“ 冰法师连连点头，显然，他对露仁医生有着很高的崇敬。 “大人，如果真的没问题了，我可以就这样告知露尔大人吗？“ “可以，去吧，让病人们好好休息。“ “是！“ 冰法师答应着，急匆匆地走出了医务室，在他之后，露仁又简单交代了几句休息饮食上的禁忌，也带着儿子一起离开了。 ...... 听完鹊巢的讲述后，光父亲对这个露仁医生也展示出了浓厚的兴趣。 “这么一看，他确实是一个难得的人选。“ “谁说不是呢！“麦芽悻悻道，“昨天接连见到了他和露尔大人，真叫我对贵族的印象有了改观。“ “我要和他见面。“ “怎么见？“ “他不是自称自己医者仁心吗，“光父亲微微一笑，“我就给他提供这个机会。“ ...... 露尔大人府邸。 此时书房内颤栗微躬着一位制规人，他是掌管飞蛾城地牢的头领，简称牢头。 几年前，他这个位置原本是由一名贵族坐着的，但被露尔大人发现了以权谋私，贪污受贿的灰色交易，所以革除了职位，这个职位也由一块儿香饽饽转变成为环境艰苦、油水还少的贫瘠之地，所以没有哪个贵族愿意接受，这才轮到了他头上。 牢头惶恐不安地站在空荡的书房中，头发油乱，上面沾着点点唾液，看样子是刚刚打理过，可还是有不少发丝突破唾液的束缚，倔强地站立起来，身上穿着一套崭新的盔甲，在煤油灯的照耀下闪闪发亮，看得出来是新换上的，可还是掩盖不住一股地牢内一股腐臭的味道。 他的顶头上司是露奥，平日里直接与他交接，可没想到今日一早便被几名侍卫从家中直接拽了出来，带他发现最终的目的地是露尔家时，在门口吓的腿都软了。 他不明白高高在上的露尔大人为什么要直接召见他，不过混迹官场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准没好事儿！ 随着背后一声门响，牢头眼角余光撇去，立即转身跪在了地上。 “露尔大人！“ 露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走到书桌后坐在，牢头跪在地上，随对方的脚步不断挪动膝盖转动身体，始终保持正面面对，卑微恭敬地姿态显露无疑。 “起来吧，跪着干吗，难道做了亏心事？“ 牢头扑棱一下从地上窜起，脑袋要的像拨浪鼓一样。 “没有，没有！“ “我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您问，小人保证知无不言。“ “七天前，你可在地牢之内？“ 露尔大人口中的七天前，正是光母亲和皮革女士遇害的那晚。 牢头谨慎回溯着，不敢出现分毫误差，斗大的汗水浸湿了后背，千万确认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回禀大人，那天小人不在牢房。“ “那你在何处？“ 牢头暗道糟糕，他就怕露尔大人这么问，那天他走在街上，途中路过一家妓院，被在门口招客的妓院女子吸引了，这本不稀奇，很多人都知道，飞蛾城地牢的牢头是个好色坯子，可离奇的是，那天在缠绵之际，自己竟然晕了过去！ 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他虽然体魄不算强健，但那个事的本领可是一等一的，这也是他引以为傲的小秘密。 露尔大人看出了牢头的犹豫。 “说！“他厉声呵斥道。 “我说，我说！“ 牢头再次跪了下来，双膝重重砸在了地上。 “我那天去妓院了！“ 事已至此，他不敢在隐藏了，传出去又如何？晕倒又如何？面子上的事情哪里有命来的重要。 露尔大人听罢，神色凝重，很快就将露斯和妓院女子几个字联系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为难的露尔 “混账！你可知擅离职守的罪过！“ 牢头颤栗不已，意识到自己触碰到了霉头，其实地牢中平日里的工作量并不大，身为牢头，更是个较为清闲的工作，站岗守卫这种事，交给士兵就好了，他每天也只是道里面随便晃一晃，除非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才会一整天都待在里面。 之前露奥去找他也扑过几次空，也只是口头训诫罢了，所以擅离职守这种事情的严重程度，完全取决于造成了什么后果，目前来看，这次的后果应该很严重。 但这事情发生在七天前，他为什么一点都没听到过？ 牢头怎么都想不通，只能不断磕头认错。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但七日前，小人已将牢中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不知是什么事惹的您如此动怒？“ “那天，你可曾接到过什么命令？“ “没！“牢头毫不犹豫，他一直与露奥对接，而自己已经好久没接到过其发出的任何指令了。 难道是露斯和露奥合起伙来搞的鬼？露尔大人心中暗想，可刚刚会议上两个人还在剑拔弩张地争论，看起来并不像啊？ 片刻之后，他再次问道。 “那日在地牢中值班的士兵名单，还有吗？“ “有的，“牢头忙不迭地答应，“每日的值班名单都会记录在册。“ “给我拿过来。“ “是！“ 牢头恭敬行礼后，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很快，他手拿着一本册子，又气喘吁吁地重新站在露尔大人面前，看样子一秒钟都没敢耽搁。 “拿过来。“ 露尔大人沉声吩咐。 牢头犹豫着向前走了两步，递名册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 “大人，有件事情您应该想知道。“ “什么？“ “我在拿到这本名册时，核对了下人员名单，手下告诉我，当日值班的十名士兵...消失了。“ “消失了？“ “对，“牢头低下头，忐忑道，“自打那日之后，就没人再见过他们的身影。“ 露尔大人嘴角微不可见地抽动了两下。 在回地牢取名册时，牢头曾向手下打听了七日前发生了什么事，据手下说，有两个女人在地牢内离奇身亡，由于都是卑微的三等民，当时便没有选择上报。 而随着当日值班士兵悉数失踪，让整件事情更显的扑朔迷离，七日前的地牢，竟成了一座鬼牢。 “小人有罪，对手下疏于管理，甘愿收到惩罚！“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事已至此，只能选择主动认错以博取宽恕。 见线索就这么断掉，露尔大人沮丧之余不由得感叹对手的能量之大，能同时买通地牢内的士兵并在事后让他们不为人知的消失，再结合针对互助会核心成员的攻击事件，放眼整个飞蛾城，拥有此种能量的不超过五人。 怀疑目标都已摆上了明面，但亲自确认这点的露尔大人并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反而感到周围的世界像是一个口袋般缩紧，一切都向他挤压过来。 ...... 牢头被罢免了职位，但仍保留着制规人的身份，这让他对执政官的宽容感恩戴德。 露尔这样做的思路很简单，从与其的短暂交流看来，对方充其量只是犯了玩忽职守的罪过，并没有参与到那天的事情当中。 至于地牢牢头的这个职位，他本要安排一个亲信侍卫过去，但转念一想，在这个敏感的时候，自己能信任的人已经少之又少了，还是要留在身边，为了他们的安全，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 于是他派人通知露奥，让其再安排一个牢头过去，并未告诉其中缘由。 做好了这一切，露尔大人在书房内不停踱步，目前除了露疆和神使大人外，露斯、露奥、露朗、露莱四人都有嫌疑，这其中，属露斯的嫌疑最大。 但应该怎么揪出这个叛徒呢？他犯了难，此事如果处理不当，轻则引起自家人的互相猜忌，凉了人心，重则让贵族内部人人自危，导致拉帮结伙，最终引火烧到他这个执政官身上。 从针对互助会攻击事件的结果来看，无论叛徒是谁，他已经开始要陷自己于不义之中了。 七城会议召开在即，不容有失，露尔大人暗下决心，一定要在七城会议之前，将此人揪出来。 ...... 第二天，太阳刚刚从天边落下。 光父亲早早地就来到了贵族区前，门口的卫兵见状，朝他走了过去。 “要见执政官大人？“卫兵直接开口问道。 光父亲微微一笑，看来露尔所言属实，已经履行了他的诺言，和门口卫兵打好了招呼，但自己今日前来，并不是来见露尔的。 “不，“光父亲开口道，“我要见露仁。“ “你要见露仁大人？原因？“ “我的伤势复发了。“ 他说着，掀开了套在外层的衣物，腹部那里的亚麻衣已经被血水浸湿，仅仅贴在伤口上。 卫兵看了一眼再次瞧向光父亲的脸庞，这才发现其嘴唇惨败，面无血色。 “我要去请示一下，“卫兵说道，“露尔大人只同意你去见他，并未说他人。“ “好，我等你。“ 卫兵最后瞥了他一眼，和门口其他同伴咬着耳朵说了几句话，便急匆匆地向贵族区内跑去。 过了有十多分钟，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露尔大人同意了。“他断断续续地说，“走吧，我领你去。“ “麻烦了。“ 光父亲礼貌地点头致意，跟着卫兵身后踏进了贵族区。 ...... 医务室内，传来三道敲门声。 “进！“ 卫兵带着光父亲推门走了进来，露仁医生瞥了眼来者，并没有太多的惊讶神色。 “露仁大人，他来找您，说是伤势复发了。“ 这下，露仁的面色有了些许讶异之情，他看了眼光父亲，向一旁的椅子上点了下头。 “先坐吧。“ 光父亲照做，士兵见状，退出到门外。 此时医务室内还有第三个人，是一名奶声奶气的平民小男孩儿，看模样有五六岁大小。 光父亲想起了自己的大儿子，与家人分别时，也是五岁。 露仁医生端了碗刚刚熬制好的草药递给小男孩儿，后者满脸不情愿，怔怔地看着装满褐色液体的碗，没有动。 “如果你能把草药喝下去，给你颗糖球吃！“ 小男孩儿看了眼距离不远处那瓶装满了雪白色糖球的透明玻璃罐儿，眼馋地眼了下口水，狠狠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嘛，要实在是苦，就把鼻子捂住，反正和你一样大小的女孩儿都是这么做的。“ 少年刚想捏住鼻子，听到后半句话，又悻悻地放了下来，皱着眉头，脸蛋挤成一团，艰难地将草药喝了下去。 “真棒！“露仁医生说到做到，在小男孩儿期待的目光当中，从罐子内拿了一个糖球出来，和一包草药一起放到他的手中，“回去告诉你爸妈，就是受凉了，没什么大事儿，草药每天一副，很快就会好的。“ 男孩儿望着手里的两颗糖球，显得很是为难，过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 “我可以再要一颗吗？“ 露仁摇了摇头，伸出手指在男孩儿的鼻尖上刮了一下。 “贪心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哦。“ “我不吃，我想让我爸妈都能吃到。“男孩儿诺诺道。 露仁听后，鼻尖一酸，毫不犹豫地从罐子内抓了一大把出来。 “都拿着，剩下的分给小伙伴们。“ 小男孩儿看的目瞪口呆，他站起身向露仁大大鞠了一躬，咧开嘴角跑出门外，难藏内心的欢喜。 望了男孩儿的背影许久后，露仁才缓缓将目光移到了一直等待的光父亲身上。 “您什么时候开始为平民看病了？“ “你们闹的最凶的时候，是我向露尔大人提的建议，他一开始还不答应，见我总是死皮赖脸地缠着，估计是烦了吧，最后也就答应了。“ “您很无私，这和别的贵族不一样。“光父亲说。 “别一杆子打死所有人，每个人都不一样，贵族也不例外...来吧，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光父亲照着刚刚在贵族区门口的样子，掀开了最外层的衣服。 露仁毫无架子地蹲在了光父亲身前，眼睛正对着他的腹部。 “里面这层也掀开。“ 光父亲再次照做，将自己的伤口完全暴露在外。 “嗯...“露仁眯着眼睛仔细打量，“前天晚上，我已经将你的伤口完全缝合住了，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 “可它确实发生了。“光父亲微微笑道。 “既然这样的话，那只剩下一种情况了...“ 露仁抬起头，对上光父亲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是你自己撕开的伤口。“ 面对审视，光父亲从容不迫，丝毫没有被点破诡计的尴尬，他淡然道。 “您果然是一名高超的医师。“ 露仁站起身，走向放置着各种医具的桌子旁，拿起了消炎和缝合伤口需要用到的器具，重新蹲在光父亲身前。 “这次要打麻药吗？“ “不用了，我得保持清醒。“ “好。“ 露仁倒也不犹豫，那着事先消过毒的针线在伤口边缘穿插着。 “说吧，费尽心思找我，有什么事儿？“ 第一百八十六章 露玛与怪物的约定 光父亲低头看着这个心无旁骛为自己处理伤口的贵族医生，他的眼睛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近日前来，是有事要拜托给您。“ 露仁拿出一根手术针，针眼内穿了一条白色的丝线，将针尖顶在了皮开肉绽的伤口处。 “我只是个医生，除了治病救人，没什么大用处。“ 说罢，针尖穿过了皮肉，光父亲不由得“嘶“了一声，但很快就习惯了这种疼痛，这些日子，他所经历的要比这痛得多。 可心里接受了，身体却在强撑着，颗颗汗珠在额头上冒了出来。 “您不妨先听听。“他压着气息说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那你说吧。“ 露仁没有抬头，像是与一名普通患者聊家常般应付着，丝毫没有影响到手上的动作，平稳且小心。 “我想邀请您加入互助会，做名誉上的大使。“ 手上的针线刺破皮肤，停在了皮肉之中，片刻之后，又有条不紊地继续着缝合的工作。 露仁表情没有多大变化，对这项提议，既没答应，也没拒绝，片刻之后，嘴中蹦出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这是个很大胆的想法，无论对互助会、平民，还是对贵族。“ 光父亲听出了对方的言中之意，笑了笑。 “这个您不必担心，互助会那边，我是取得了大家的同意才来找您的，平民方面，他们肯定不会忘记您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从这个角度来讲，您也许是最合适的人选，至于贵族，露尔大人是乐于看到与互助会之间交流加深的，应该没有理由拒绝。“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上述三点还不够吗？“ “我不是说为什么选择我，是说为什么这么做。“ “很简单，互助会的目的就是要让平民过上更好的生活，但单凭自己是办不到的，即使办到了，也免不了流血牺牲，这就偏离了初衷。贵族最近的态度转变让我们看到了两方和谈交流的方向，但信任这种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一个双方都信赖的中间人，您是完美的人选。“ “如果我答应了，那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以改善民众生活为准则，帮助互助会和贵族找到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平衡点。“ 根据露仁手上逐渐缓和的动作，光父亲判断出，他心动了。 确实，这个提议对于这样的仁者来说，确实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光父亲不再说话，他知道给对方留下适当的思考空间会更利于达成自己的目的。 屋内此时仅剩下蜡烛的窸窣燃烧声和针穿皮肉的声音，沉默许久后，露仁收起针线站了起来，兀自一人走到水盆遍洗去手上沾着的血渍，光父亲低头一看，伤口缝合如初。 “这件事情，我需要考虑一下。“露仁头也没回地说道。 “也许，您也应该咨询一下露尔大人的意见。“ “我会的。“ “好，我期待您的答复。“ 光父亲起身告辞，离开了医务室，露仁找个凳子坐下，望着那还剩下半罐儿的白色糖球发起呆来。 ...... 露玛待在家中，已经好几日没有出门了。 但凡对他之前的为人有过了解，就知道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如果是以前的露玛顶着飞蛾城英雄的头衔，不知道会有多高调，恨不得时时刻刻把自己扔在人群中，接受大家的赞扬，这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褒奖。 可现在，他连家里的女仆都悉数赶走，除了每日在固定时间送些饭菜等日常用品，诺大的房间内只剩下了他自己，当然，还有脑海中的怪物。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要见到别的人类，怪物就会掌控着露玛的一言一行，他以为随着自己逐渐习惯，可以找到一种抵抗的方式，但很快便放弃了，他发现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情况愈发严重。 之前被怪物占据身体时，他像是一个陷入无法挣脱的泥潭的无助之人，只能远远看着“自己“与他人的对话和动作，却无法表达。 但现在，他连观看的资格都丧失了，泥潭变成了无尽的黑暗，这黑暗无声无息地将他包裹住，意识与现实世界被隔断开来。 露玛不知怪物会瞒着自己做出什么举动，这样未知的恐惧让他不敢再见人，只能终日待在家中。 一成不变的环境和压抑的氛围让他变得绝望且暴躁不安，看到什么都有一股想要毁掉的冲动。 屋内七七八八的家具都让他砸掉了，碎屑散落一地，脚掌被割的伤痕累累、鲜血淋漓，就连床垫里面的松软棉花，也被他掏了出来，每天夜里，他钻进狭小的床垫内，想象着自己在一个被层层包围的安全空间，这样才能安心入睡。 “我看你坚持不了多久就会疯掉了。“ 脑海中想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露玛条件反射般，看到无尽的黑暗向自己包围过来，但过了片刻，才发现这一切都是想象。 “我在同你讲话。“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露玛心中一颤，身体上的每条汗毛都呐喊着想要挣脱衣服的束缚。 “我？“ 他左右看了看，杂乱无章的屋子内除了他以外，并没有另外的人类了。 “是的。“ 那声音说。 这...怎么可能？他心想到。 一直以来，都是以旁观者的姿态听到怪物的声音，这是第一次直接与怪物对话。 “你要做什么？“ 露玛颤颤巍巍地问道。 “防止你发疯啊，“怪物打趣道，“再这样下去，你疯掉是必然。“ “你为什么关心，我疯掉了，你不就能彻底掌控我的身体了？“ “不是这样的，我只能利用正常且有序的人类思维，你疯掉了，意识随之坍塌，我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哈哈！“露玛忽然激动起来，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那我就疯给你看，这样的日子，我一天都不想再过下去了！“ “别急着做决定，这是两败俱伤。“ “两败俱伤？两败俱伤好呀，总比我在受苦受难，你在安稳享乐要强！拉上你给我垫背，不亏！“ “也许，咱们能找到一个和平共处的方法。“ “除非你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 “我可以出去，但为了防止你乱说话，会顺带着把你杀掉。“ 露玛犹豫了，说到底，他还是没有面对死亡的勇气。 “怎么和平共处？“ 他用一种尽量不丧失尊严的语气问道。 “如果你可以保证自己老老实实的，不做出任何不利于我的暗示或言语，我可以考虑在不必要的情况下，放弃掌控你的意识。“ “好。“ “记住，“怪物提醒道，“我一直在看着你，任何小动作都不会逃出我的双眼。“ 露玛出门了，走在陌生又熟悉的街道中，街边的平民门认出了他，向他微笑致意。 一开始面对街边传来的善意还很是谨小慎微，甚至连做出表情之前都要考虑一下，怕会让怪物误以为他心怀鬼胎，重新夺取他的意识，但在一点点地试探过后，才发现自己多虑了，怪物平静地藏在不知身体里的哪个角落，似乎就从未出现过般。 露玛越来越放肆，开始找回自己失去的日子，肆无忌惮地接受着各方赞扬，享受着这个从小到大一直幻想着的荣光。 走着走着，路过了一家妓院，他站在门口犹豫很久，心里是想进去的，虽然被怪物占据着身体，所作所为都在他的眼下，但身为男人，总是会有自己的需求。 “呦，这不是我们的大英雄嘛！“ 这一声媚到骨子里的呼喊让他感到浑身上下酥软起来，放弃了挣扎。 出声者只有二十余岁，这个年纪的妓院女子，在飞蛾城或者说赤色大陆全部七城内，稀有性可是一等一的。 倒不是说露玛没见过二十多岁的女人，可由于平民被限制了生育，他所见到的都是贵族女子，自然不能染指，而别的妓院女子，皆是四十余岁，虽说这个年纪的女人也算正值巅峰，但尝多了总是会腻的。 露玛之前就对这个女人略有耳闻，听说她是一名野人，被一队探索者在野外带回来的，其所属的部落遭到时间掠夺者的毒手，探索队赶到时，她正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身边都是同胞的尸体。 由于七城与野人部落的千年约定，探索队本打算见死不管，但耐不住这女人独有一套说服男人的本领，探索队队长心生一计，将她带回了飞蛾城并引荐给露斯，那位钟爱用妓院女子做线人的情报总管确实在其身上发现了独有的特质，这才将她留在了飞蛾城。 “英雄啊，“妓院女子说着，勾住露玛的胳膊，含情脉脉道，“您现在可是炙手可热啊，做出了那么伟大的壮举，这可想当与救了全城人的性命，自然包括小女子的。“ “哪里哪里，过奖了。“ 露玛嘴上谦逊着，实则心里受用的很。 “您也知道，“妓院女子贴近露玛脸庞，气若游丝，“小女子身无长物，也不知该怎么感谢您的救命之恩，所幸还有这具身子，您若不嫌弃，就让人家以此来报答您的恩情吧。“ 第一百八十七章 露玛的纯黑眸子 露玛被女子领着进入了一间与外面相比较为昏暗的房间，房间内散发着粉红色的光源，让整体环境充斥着意乱情迷的味道。 他对这色调感到新奇，但也很快发现了其中的门道，发光的是一盏放在桌子上的煤油灯，与家家户户的煤油灯并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在外围，不知是偶然还是刻意为之，覆盖上了一层粉红色的丝巾，这样透出的光就变了色。 “英雄，“女子靠了过来，身上散发出的诱人香气让闻到的男人有一种一口将其咬掉的冲动，“这个环境您可还满意？“ “挺好，很有创意。“ 露玛绷直了身体，要放在从前，他早就一扑而上了，但现在不行，他是英雄，不能那么猴急。 “你喜欢就好，那...“女子媚眼如丝，趴在他耳朵边，娇艳欲滴的嘴唇似有若无地磨蹭着耳朵，“对于小女子，您满意吗？“ 面对如此诱惑，露玛吞咽了下口水，他有些顾虑地看了眼煤油灯，悻悻开口。 “可以把灯关上吗？“ “嘻嘻嘻，“女子双手托着他的脸笑道，“当然可以。“ 灯关了，虽然这是掩耳盗铃，毕竟他能看到的，怪物也可以看到，没准儿接下来的事情都可以和自己一样感受到，不过看到房间暗了下来，心中也算有了慰藉。 女子轻车熟路地为露玛宽衣解带，将他平稳地放在床上，自己则压了上去，使出浑身解数要讨好这位风光的客人。 但，意外发生了，她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做，都无法让对方提起一丝兴趣，就像在唤醒一具麻木的活尸般。 女子讶异地看向身下无动于衷的男人，要不是对自己取悦客人的本事自信满满，她甚至会怀疑是自己的魅力不够了。 场面一时间尴尬异常，身为服务者，而且是服务一名风光无限的贵族，自然不能说是对方的原因，女子只好更加卖力，全身开始渗出细细的汗丝。 “够了！“ 露玛烦躁地将女子掀到地上，自己在床上坐起，重新穿好衣服，他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心里憋了一股火，但又不能对怪物发作，只好甩在女子身上。 “是我的错，无法让大人满意！“ 女子撑起一丝不挂的身子，跪在地上，连忙认错。 “废话，当然是你的问题！“露玛吼道，“开灯！“ 女子蹿到桌前，点燃了煤油灯，房间内再次被粉红色的光芒充斥，只不过这一次在露玛眼中，已无任何情趣可言，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嘲讽。 露玛不去看女子，闷着头走到门口，推开了门，可就当双脚刚踏出去时，脑海中怪物的声音幽幽响起了。 “你不怕她跟别人说吗？“ 露玛神色一震，停了下来。 “说？说什么？“ “说刚刚发生的事啊，也怪讽刺的呢，堂堂飞蛾城的大英雄原来是个硬都硬不起来的废物，相信我，这种喜闻乐见的事情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大街小巷，成为每家每户茶余饭后的闲谈。“ “你闭嘴，“露玛脑门上顶着青筋，低声嘶吼，“我看谁敢传我的闲话！“ 女子看着自言自语的露玛，顿时感到一阵惊悚，不由得离远了一些。 “你要冒这个险吗？“怪物说。 露玛面部抽动着，手伸向门把手，将门缓缓关严了。 “我该怎么办？“他问道。 “很简单，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可...所有人都看到了我和她进了这家妓院。“ “那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她杀掉。“ 早已躲在墙角的女子看到露玛转过头，用一双没有瞳孔的黑眸子望着自己，一股熟悉的恐惧感涌上心头，她瞬间想起了几年前，部落遭受到由时间掠夺者引来的怪物袭击的那晚，她曾看到过同样一双眸子。 ...... 露玛扛着手脚被绑，嘴中塞着一条粉红色丝巾的女子走出妓院，将女子重重摔在了地上。 “她，“他神色庄重地接受街边行人的注视，在围观群众达到了一定规模后，指着地上的女子，用一种不容置疑地口吻喊起话来，“是外城奸细，装作无辜的野人模样骗过探索者混进城内，试图传递重要情报时被我捉拿，大家说，该怎么处理！“ “关进地牢中！“ 一名围观群众愤怒地喊道。 “不能这么便宜了她！“一名打扮得体的妇女愤慨道，脑袋一左一右地博取着认同，“她这种人，平时不守妇道就算了，现在竟里通外城，要我说，烧死她！“ “对！烧死她！烧死她！“ 又有几名妇女帮起腔来，她们身旁站着的男人，默默无言。 “好！“露玛振臂一呼，“惩罚奸细不仅是我的责任，更是咱们所有飞蛾城城民的责任！今天就交由你们来做！“ 这声呐喊激起了所有人藏在心底的暴戾，几名胆大的平民冲到墙边，将挂在墙上的煤油灯悉数摘下，在露玛的眼神鼓励下，摔在了女子的身上，煤油灯应声而碎，熊熊烈火瞬间将女子吞没。 在奸细沉闷且凄厉的嚎叫中，围观民众欢呼击掌，肆意享受着难得的暴戾盛筵。 ...... 手下惨死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露斯这儿，得知事情全部过程的他怒不可遏。 当时从野外带回野人这件事情闹得全城轰动，飞蛾城内谁人不知这野人女子是自己的手下？ 露斯虽看中她的才能，但也正是因为这点，迟迟没有给她派达任务。 露玛仗着刚刚立下的功劳，嚣张至极，未通知自己就擅自做主不说，竟还当着众多平民的面儿，让他们亲自动手。 此举相当于把自己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任谁都是接受不了的。 “好小子，“露斯嘴角浮现一抹残忍的笑意，“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在那天露玛将捕获回来的怪物放在教堂五楼大厅展示时，露斯便起了疑心，他自认为看人很准，凭这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怎么可能完成这件众多经验丰富的光护者都没完成的事情，而且他的四名同伴悉数牺牲，他是怎么幸存下来的？ 露斯确信，就算是死，露玛也是应该走在第一个的！ 这里面疑点重重，他早就想要摸清门道，不仅是针对露玛一个人，看露尔的样子，这个怪物对即将要召开的七城会议格外重要，何不趁次就会，搞清楚七城会议到底是要做什么的呢？ 他曾向露尔大人说出了露玛带回怪物这个行为的种种疑点，可却被其打发了回来。 “这不关你的事！“ 这是露尔大人告诉他的原话。 现在，露玛处死自己手下这件事成了导火索，他总算有了深究下去的理由。 “哼哼，不关我事，“露斯幽幽笑道，“这回，我看你还有什么说法。“ ...... 跳蚤区，鹊巢家。 互助会核心成员在光父亲的召集下，再次聚在了鹊巢家中。 光父亲还没有等到露仁的回话，他坐在石凳上，垂下头揉搓着双手，内心默默期待着。 “别等啦，“麦芽大大咧咧道，“他不会来的，要我说你就是想的太多，人家仁义是仁义，又不傻，为啥要淌咱们这趟浑水呢？“ “我想也是，哪有帮别人对付自家人的道理。“种籽帮腔道。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光父亲眼睛一亮，希冀地走到门口，将门打开，可随之而来地确实失望，门外站着的，是十余名平民。 “首领！“ 他们齐声叫道，发声整齐，显然是经过事先排练的。 光父亲打眼一看，着一群人有男有女，甚至还有几个和光一样大的孩子，都是三等民打扮。 “你就收了我们吧！“其中一名女人祈求道，“我们也想做出力所能及的贡献。“ “可你们已经是互助会成员了。“ 光父亲无奈叹息道，这些天，他已经拒绝了好多想要参加互助会会议的人，虽说不怀疑他们炙热真诚的心，但人多口杂，总是一件不方便的事。 况且这也是为了他们的安全考虑，谁知道贵族哪天翻脸不认人呢？ 现在这六个人已经没有退路了，绝不能再连累到其他人。 “可是...“ “回吧。“ 女人还想说什么，就见光父亲轻轻关严了门，走回到座位中。 “那就不等了，“他对大家说道，“咱们开始，今天叫大家过来，是想要集思广益，看看怎么才能搞清七城会议的内容...“ 鹊巢犹豫着开了口。 “那个兜帽男人说过...“ “不信他的，“光父亲打断道，“目前为止，只能确定他和露尔大人站在对立面，但两方哪个讲的是实话，还不确定...“ “没准儿都是谎话...“麦芽思索道。 “对，所以为了避免扰乱思路，咱们要自己想办法搞清七城会议的内容。“ 咣咣咣。 又是三声门响。 “这帮人有完没完！“ 麦芽不耐烦地从石登上站起，走到门边一把拉开了门。 “不是都和你们讲清楚了吗...“ 他一抬头，将马上脱口而出的下一句话紧忙咽回到肚子中，因为出现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光父亲一直默默期待的露仁医生。 “不好意思，“露仁医生站在门口歉意道，“我来晚了。“ 纠结 这本书慢慢地也写了半年多了。 我没读过多少网文，一开始也就是写着玩玩，但随着养成了每天更新的习惯，也注入了不少心血。 后来这种坚持由一开始的兴趣转变成了负担，尤其是在看不到成绩的情况下（到现在我都不确定这本书有读者...） 在这种情绪的影响下，写这本书的态度也出了问题，写出的文连自己都不满意了。 所以想先停更一阵，考虑一下是总结经验另开一本书还是坚持下去。 我自以为有了这次的经验，下一本书会更好，更贴合网文的风格，但总会是有些不舍。 如果有读者，可以简单回复一下，没有的话，我弃这本书的心理压力就不那么大了。 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升官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