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倒马金枪传.第三卷,五台山》 〖头回〗 http://.biquxs.info/

诗曰: 二帝兴师出虎将,七郎走马破瓦桥。 却逢虎豹当关立,又有狼牙裂征袍。 旗悬敌首军威振,城破金汤胆气豪。 一代君昭一代臣,风云龙虎定箫韶。 歌罢新诗续旧词,尽属《金枪》扫北辽。接演《金枪传·五台山》的头本书《八虎出征》。 上回书说到,七郎走马得草桥,一嗓子吓死野马川的大都督胡尔达。北国的兵卒都跑到了桥北喽,有一队人马列阵以待,为首的是野马川的二都督胡尔汉。这小子比他哥哥还心虚,听说哥哥已经叫敌将给吓死了,吩咐手下人赶紧把火把朝桥上的茅草棚顶上扔,干吗?拆桥是来不及了,赶紧烧桥!要火烧草桥。 这工夫儿七郎已经上到桥头啦,一看对过儿,火把横飞,都给扔到茅草顶棚上去了,那茅草是见火就着啊。那可不成,这个桥是我爸爸造的,虽说他们今天给毁了,明天大军人马杀过来,照样盖一个也花不了多少时候儿……可这会儿瞧着心疼啊。好个杨七郎,从背后摘下宝弓来,抽出狼牙箭,认扣填弦——黑夜晚间瞧不准人,但瞧得着火把,就认准一支最靠前的火把,啪就是一箭,这一箭可是真够寸的,正射中刚要扔火把的这个番兵的面门,呱唧,死在阵前,火把掉到地上。后边还有仨正往上冲呢,对过儿又飞过来三支箭,一箭也没落空,全都是应弦毙命。后面又上来六个,刚要扔火把烧桥,啪,啪,啪……六支箭,一支都没偏,六箭连珠,全都是在面门上,死尸栽倒在地。这个时候就听桥上七郎喊上了:“我告诉你们,七爷爷用的这个叫神箭,我说射死几个就是几个,现在本将军要一箭射死八个!”话音刚落,就听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后面还没上来的八个拿火把的番兵也倒地了。啊?呼啦,乱喽,都传神了,我的妈呀!这个宋朝先锋太厉害啦,他那是神箭哪,快退远着点儿!七郎又一弯弓,“呔!接下来,爷爷要箭射三十个!”就听啪,啪,啪,啪,啪……实际上全是开弓弹弦,七郎已经没箭了。但是北国兵早就是惊弓之鸟,甭管胡尔汉怎么招呼,就是不听号令了,纷纷往后退,后边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天又黑,方才又有那么多的军队往北撤,心里一发毛,有的就悄悄地跑了。有一个跑就能跟上三个两个的,等大家一瞧身后的人都没了,能不跑吗?呼啦……裹着二都督胡尔汉,一起就奔北边儿了。到这时候,杨七郎是一战尽复失地! 七郎把着了火的草顶给挑下来,把火都扑灭了,一看,北国的军卒都跑得差不多了,还剩几个伤兵,实在跑不动了,跟地上“哎哟”着。七郎过去帮着把箭拔下来,敷好了自己随身带着的金疮药,几个北国的伤兵是感激涕零。七郎叫他们自己互相照应着相搀相扶着回去,自己一个人回到草桥北口,就跟这个守卫岗哨的小亭子里找个地方一靠,把金枪在手里一杵,是独镇草桥。心里那份儿得意,我爸爸当年辛辛苦苦盖的这座桥,算是叫我给保住了。 一夜无书。天快放亮,肝、肺、肚、肠哥儿四个可就找过来了。一看杨七郎,就在河边的风寒之中打盹儿,独镇草桥,都心疼坏了,赶紧给地上铺上马鞍子,轻轻放倒,盖上四个人的战袍,围着七郎一站,给挡着点儿风,各执兵刃,威风凛凛,接茬儿守护草桥口。再到日上三竿,令公领着五郎、六郎、八郎都来啦。杨肝、杨肺跑过桥来,扑通,扑通,给令公跪倒,累得话都说不利落了,指着桥头,哽咽不语。把令公吓一跳,赶紧下马,赶到这一瞧,乐了,憨老七还睡呢。令公和众将检视了一下战场,把辽兵的尸身收走,一瞧就猜个八九不离十。全军欢声不断,都夸老七真是太勇了。令公派六郎回去给皇上送捷报,叫兵丁就地安营,吩咐四位家将把七郎给抬到营帐里头,好好睡觉,单等中午开饭啦。 再说二帝雍熙天子和小八王御驾亲征,昨日儿晌午才慢悠悠地走到了河间府,君臣刚刚坐定,有前营捷报,说七将军走马就取了高阳、瓦桥两关。老帅曹彬担心前军速度太快,料理不好那两关的防务,趁着大家伙儿正在兴头儿上,请圣上起驾。自然是不会耽搁,大军直奔瓦桥关就来了。在瓦桥关也就是刚坐了有这么半个时辰,探马来报,七将军又走马连取益津关!把二帝雍熙天子给乐的:“啊?哈哈!朕得了这么一位勇猛的先锋哪!老令公,真是可喜可贺呀,你有此虎子,实在可说是不辱家门。”令公心说,还可喜可贺呢,早先谁要杀来着?呼延赞担心老贼潘仁美摆治七郎,就撺掇皇上还是赶紧接茬儿起驾,再赶到益津关去,今儿晚上好给先锋庆功。二帝累得实在不想再走了,可是也没法子,拗不过这么多的大臣请旨,搭着精神头儿还好,就又赶路到益津关。刚一进城关,好嘛,单只有潘元帅和监军王源在这儿打扫战场呢,说先锋自己又赶着去夺八寨了。皇上累得是说什么也不走了,就地驻扎搭建行宫,打算是趁七将军捷报来以前好好地打个盹儿。……好嘛,也别睡觉了,捷报是一个接着一个,一宿下来,杨七郎抢回了界河八寨。好不容易熬到五更鼓过,令公不放心,请旨出城先来找七郎,就一直找到了草桥桥头。 父子相见,各自安心,六郎先回行宫给二帝送捷报,“万岁,先锋官杨延嗣不但夜夺八寨,还走马取了草桥口,昨儿一晚上是独镇草桥,现在咱们的边关失地可是全都收复啦。”“啊,果真是一日收复边关?”“对,一日一夜,边关失地尽复,万岁您的洪福齐天哪!”群臣都齐声祝贺,二帝高兴得不得了,“好,传旨宣七郎回三关,朕要好好犒劳犒劳他!”传旨官回到草桥,一看,老七也睡醒了,这才得工夫把自己怎么抢的关、怎么夺的寨都跟令公说了一遍,令公说你抢关抢得有理,夺寨夺得可是太冒险啦,幸亏是有你马爷爷帮衬,要不可难说能不能打下来。得了,先回去领封赏吧,派了几位大将在草桥镇守,盯着对过儿的动静,令公才和三子、家将们回益津城关来了。 人还没到城下呢,就听见礼炮轰隆,文武百官摆队相迎。嗬!令公心说这是什么礼儿啊?我都还没䞍受过哪。令公心里就有点儿不舒服,觉得皇上做得真是有点儿过了,七郎功劳再大,也用不着来这个,何况是只打了这么一天的仗,至于吗?他小小年纪,你当初想杀就杀,今天是说封就封?这个可就有邀买人心的嫌疑了。其实这都是老贼潘洪的主意,为什么这么给出主意呢?他还有小辫儿攥在七郎手里呢,赌头争印哪。一抢下益津关城,老贼就着急了,把王源叫过来,“我说监军大人哪,呵呵,您看,那个字据不是在您那儿吗,您能不能再借给我瞧瞧?”王源说:“嗨,元帅啊,这城关都拿下来了这个字据还有什么用啊?废纸一张啊!”从怀里掏出来,给老贼一亮字儿,您瞧,是您的那张字据不是?老贼一看,还真是刚才自己写的那张,一点儿没错。王源呼啦给放在烛火上点着了,“哎呀,别价!”老贼还装相上来就抢,实际上是怕没烧干净。眼看着全烧成灰烬了,连灰都给踩碎了,心里踏实了。“啊呀,监军大人哪,老夫的意思可不是叫你烧了它啊。”王源说:“得了,老太师,这可都是咱们说好的,为的就是要杨七郎小子的命,既然他福大造化大,把关拿下来了,咱还能真给他帅印啊?他一个浑小子,任嘛儿不知,您干,皇上也不能干哪。您就踏实着吧,他要问呢,这个事就包在我身上了。”王源嘴上这么说,心里头说老贼呀,你可算落在我手里了,看我不把你的帽子给扒拉下来!怎么回事呀?他的嘴快,老贼的脑子慢,叫他给糊弄了,那军令状一立两份,一份儿是杨七郎写的,一份儿是老贼自己写的,但是两份全有签字、画押,还都盖了元戎、先锋的大印,老贼叫他给拴进去了还不知道哪。虽说字据已毁,老贼也担心七郎在皇上面前儿提这个事儿呀,就趁着这个机会,赶紧讨好杨七郎,跟二帝说,您看咱们是不是得鸣礼炮迎接七将军呀?二帝一想也是,应当!就派人赶紧去准备,潘洪还自请出关迎接。 礼炮响过,老贼亲自率领文武和三军众将出关迎接令公父子,七郎一瞧老贼倒想起来了,他也有个心眼儿,先憋着不说,“哟,潘大帅呀,您可是太捧着末将啦,我可得跟您道谢啦!”再一一跟众将道谢,大家还礼,有说有笑,进了城关。到了二帝行宫,早已经摆好了宴席,七郎给排在了前边落座,皇上亲自给七郎敬头一杯,满朝名臣大将,也都一一贺喜,二帝的赏赐就不必多说啦,反正都是一些珍贵之物。酒过三巡,七郎站起来说话了:“啊,万岁爷呀,我也不打算要什么赏赐啦,您就甭给我那么多好东西了,这些个好东西就都分给弟兄们啦。我啊,就想跟您要一样东西,不知道您舍得不舍得呀?”嗯?什么东西我能不舍得啊?二帝正高兴着呢,“噢?延嗣啊,你还想要什么?朕拿得出来的怎么会不给你呢,你说吧。”底下这些个老将军们听着也纳闷儿,嘿嘿,这个憨老七看来是不憨哪,知道趁着这个时机跟皇上开价。七郎可就说了:“皇上啊,您可能有所不知啊,这个益津关我要是拿不下来啊,我可就得掉脑袋,我这是把脑袋别在腰带上打仗啊。”“啊,怎么回事?你再说得明白点儿,朕都听糊涂啦。”“哈哈,万岁,潘元帅非要跟臣子我赌头争印,我是签下了军令状了,要是昨天拿不下城关,我就把脑袋交给他潘元帅保管;我要是把城关拿下来,他的帅印就得交给我保管,我们俩是都签字画押啦。万岁,如今臣子不但说把三关都拿下来了,我还把八寨和草桥口都取了,我别的都不要,就想要他这个帅印。万岁,您给个公断吧。” 潘洪一听,得,还是把这个蜂窝给我捅啦。皇上听完后微微一笑,“哦,潘太师啊,果有此事吗?”“哎呀,这个都哪儿有的事儿哪,没有没有,万岁,七将军这就是逗个乐儿,啊?哈哈哈哈……”“哎,潘元帅,三军司命你还带耍赖的?好,你赖也赖不了,我这儿有字据!王监军,您把太师写的那个军令状给拿出来。”王源出来了:“哎呀,七将军,太师是有一个军令状在我手上来着,可是方才啊,叫我不小心给烧喽,我可是拿不出来啦。”王源是真话假说,老贼一听这个得意呀,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啦,甭管怎么说,你无凭无据呀。二帝说:“哎哟,延嗣啊,这个凭据没啦!”啊?七郎心说我老叔怎么也跟我来这手儿啊?难不成他也要巴结老贼吗?就见王源从怀里往出掏,掏了半天,拿出来一份儿文书来,“哈啊,七将军啊,老太师自己写的那份儿是烧啦,您写的这个军令状倒还在,这个上边儿呀也有太师的亲笔签名,也有太师摁的手印儿,是也有前军元戎的大印,呵呵,您给万岁瞅瞅。”七郎可就乐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接过来一看,是真的,交给小太监,小太监给皇上过目。二帝接过来一看,鼻子里边哼了一声,脸色当时就变了。 潘洪还想耍赖,“哎,万岁,哪儿有此事呀,这个是真的吗?您给老臣我瞅瞅。”“得了吧,潘洪,你的笔体朕还看不出来吗?难道说你还想当堂验看手印儿吗?”哼!你是瞪眼说瞎话。皇上一看就明白了,潘洪这是想借机杀杨七郎啊,好啊你个潘仁美,大敌当前,北国的几十万大军陈兵在界河北岸,六国合兵一处,对我南朝虎视眈眈。这一仗我自己都不辞辛苦亲自出马要来收复边陲,打好了,说不准我就能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失地,要是这么一来,不服我的人今后也就不得不服我,我这功业也比得上我哥啦。打这仗得靠谁呀?靠你潘洪么?当初我哥哥封这哥儿八个是“威胜八虎将”,有道是八虎出征举世无敌,当时我还没当回事儿,今天这么一看,嘿嘿!单一个杨七郎就能收复失地,太勇了!朕正在用人之际,你居然还不顾国家安危,净想着怎么为你的死鬼儿子报仇……皇上是真生气了,脸呱嗒就撂下来了,把潘洪可给吓坏了,连忙说:“呵呵呵呵……七将军哪,你怎么还真就当真啦?老夫是说过这么一句,可那是在激你奋勇夺关啊,老夫是想捧你做一个日抢三关的大英雄!试问古往今来,啊,能有多少人曾有过日抢三关的功劳哇?古有霸王项羽破釜沉舟,三日才九败章邯;近有十三太保李存孝,七日从黄河口破潼关,火烧永丰仓。谁能日抢三关哪?老夫本是一片好意,想成全七将军做一个日抢三关的大英雄。嗨,好心都当了驴肝儿肺啦!”“哦,潘元帅,合着我日抢三关下来,这个功劳还有您一份儿哪?”“呵呵……这个老夫可不敢当,是七将军您的功劳,是您的勇猛。” 令公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朝堂之上,国家的一品要员竟然是如此的丑态百出,文武百官都在呢,随营的将校也都瞧着哪,元帅没元帅样儿,先锋没先锋样儿。“延嗣,不得对潘招讨无礼,潘招讨也是为了激励你能全力为国立功,已经过去的事儿就不许你再提了,来来来……今天来的全是给你庆功的,都是来捧你的,这还不快快给各位千岁、将军敬酒?”令公心思是我得给两边儿拉拉。可是其他几家儿王爷、侯爷可不干了,纷纷起座,到上头来瞧这个军令状,一辨认果然是潘洪的笔迹、帅印。呼延赞和郑印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儿似的,“令公啊,不对不对,这个可是押了大印的军令状啊,七郎把城关拿下来还则罢了,他但凡是打不下来,这个军令状可就得要了他的人头啊!潘太师能这么徇私不要小七的脑袋吗?我们觉得不能。”二帝一瞧,得了,我得主持公道了。“啊,潘元帅,哪有拿军令状开玩笑的啊?你输了就得认输,没别的,你把帅印给交上来,就请七郎来做这个前军元帅吧。”“哎呀,万岁吔!您可万万使不得呀,他杨七郎只是一勇之夫,怎能当得了前军的元戎?万岁您可得三思而后行啊。”杨七郎说:“万岁,末将和潘太师赌头争印,是要把帅印给抢过来,但可没说我当元帅呀,我哪儿够个元帅的才哪?我要这颗印,就是为我爹要的,请万岁您降旨封我爹当前军元帅吧。” 七郎一这么说,各家大臣都一个劲儿地点头,对,令公实实是应当做这个前军的元戎。二帝一看这个阵势,我要是再不顺坡儿下,邀买人心……以后谁还肯给我卖命啊?不能再叫令公推辞了,“啊,好吧,既然大家都这么说,朕也以为令公父子一同在前军冲锋陷阵,为国建功立业,定能旗开得胜啊。令公啊,卿可能承担此重责啊?”皇上太会说话了,令公,我这可不是封官儿,我这是给你挑担子呢,你能担着吗?他知道令公这个人,有好处的事他都往出推,受累担责的事儿他都往前站。所以要想叫令公挂帅,他有那么一套词儿,不想叫令公挂帅,还有那么一套词儿。令公一听皇上这么说,自己不好不接了,怎么办?小八王说话了:“叔皇,您说得可是太对啦!潘太师,您看这么办吧,您已然日抢三关立下了汗马功劳了,也该歇那么一阵子……这阵子您哪,就跟我们一块儿在后边待上这么一段儿时日,等什么时候我大宋获得全胜,照样有您的功劳。”八王知道,这个事想办成,只有叫潘洪自己让出来,甘愿捧出,令公才可能接这个帅印。潘洪这个时候一瞧,自己这是犯了众怒了,都瞪着自己。得,没辙了,自己躬身跟皇上说:“哎呀,万岁,八千岁,您要是这么一说啊,老臣想想也是,要论上阵杀敌我哪儿跟令公比得了哇?老臣我是甘愿让印,请令公担当此扫北前军元帅之职。”令公被逼到这儿了,再要说推脱,可就算拿糖了,只好赶紧给皇上施礼谢恩。今天潘洪一让印,可就坏了事儿了,老贼打今天起连皇上、八王和令公一块儿就算是恨上了。老贼心说,好,我先躲过这个茬儿,等这个事儿都过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二回〗 http://.biquxs.info/

杨七郎跟老贼赌头争印,日抢三关,夜夺八寨,插枪镇草桥,一天就收复了大宋朝的边关失地上百里。可以说就这一仗,七郎天下闻名,南北兵营里都传遍了。七郎回到益津关城,二帝大排筵宴给七郎庆功。这一仗你打得漂亮哇!赏这个,赐那个,珍奇异宝无数。酒过三巡,七郎可就说话了,万岁,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潘大帅的那颗帅印。这才把自己怎么跟老贼赌头争印这件事给端出来了。皇上也算公道,降旨免去潘洪招讨使之职,加封令公为前军统帅,出征北国,讨降书要顺表。 等到第二天,君臣升帐议事。曹老千岁是主帅,在当中落座,高怀德和杨继业两位副帅一左一右在帅案的两边落座,万岁爷和八王千岁在一旁设座,再往下是文武名臣宿将,各自排列两边。大家伙儿商量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如今边关失地都收回来了,可是北国的几十万大军就在界河对过儿,看意思,这场大仗是少不了了。咱们过不过河?曹彬昨天就分派了几十个流星探马,出去打探消息,说北国大军主力在易州驻扎,连渤海五国抽调来的人马算在一起,是十五万。那么这一趟二帝御驾亲征舍得本儿,随军也是二十万的禁军精锐。雍熙天子赵匡义一听,“哦……北番六国的乌合之众,才刚到十五万哪?哈哈哈哈……曹老帅,那要这么看,咱们这一仗要想得胜可是不难哇。我这儿光京城调拨的禁军就是二十万,再加上原来边关要塞各处的守军,何止二十五万呢?就算是靠人来垫,咱们还多着不下十万人哪。那么依朕的意思,干脆咱们过河去打他们去!”嗯?老帅一听皇上这话,心里头自然是不乐意,人多也不能拿人垫哪,你不顾士卒们的死活,我不行,我是主帅,我得想法不战而屈人之兵……令公这时候就出主意了,趁着这几天北国大军还没什么动静儿呢,咱们也别闲着,先派出去快马到周边要塞借兵。曹彬和高怀德都很赞成,圣上降旨,老千岁派下将令,头路派出长平侯高钰高君佩到代州去搬请杨家四兄弟;二路,又派贺令图到太原府去把他的父亲老将军贺怀浦调到三关前来听用;三路,派出永平侯高琼高君宝到沧州调请横海侯曹海、靖海侯米信前来边关助战。三路兵兵合一处拢共就得是五六万,凑到一起这就是二十五万的大军,这样儿的话,方能有胜算在握。 书说简短,过了三天,边关以外还是不见动静儿,三位老帅有点儿急了,这北国天庆王、萧后到底儿是如何打算的呢?二十万大军人吃马喂,后方粮草催运是个大事儿。更何况这是御驾亲征,随军的太监、宫女不老少,不但说有武将跟着,文官也得跟着不少人,好随军处理一些个六部的公文,阅读奏章……这些人吃的、用的都不能节省,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要是说这仗打起来好说,不见仗老这么耗着,可不是事!老千岁曹彬正着着急呢,有探马来报,说辽国的大军已然拔营起寨从易州的岐沟关往南可就下来了,今天在离界河三十里地玄武关前得胜坡安营扎寨,连营横着拉开了足有三十里地,天庆王和辽国三军主帅韩昌的旗号挑在了得胜坡大营的辕门,看来是要跟咱们在河畔决战。哦?再报再探。工夫儿不大,有草桥口的守将回关呈报,辽国大元帅韩昌的亲笔战书送过来了。好!曹老王爷拍案而起,就等着你这个呢。三位老王爷把战书接过来看了一遍,无非一些冠冕之语,最后约定次日在草桥口前两军决战。曹老王爷和两位副帅商议了几句,又跟皇上、八王一对,当即批了回书,叫人给送回北营。这边儿刚刚办完,又有探马回报,说代州观察使杨延平率领边关的守军前来报号参战。嗬!老令公的脸上很得意,三路调兵,就我的四个儿子来得最快。这都得说令公平日里的教导有方——战事刚一开始,大郎他们哥儿四个就已经开始着手迎敌的准备了,整修战械,命令军士先把兵器都磨快了,日夜赶造弓箭,每日加紧训练,随时都能出征。前天晚上高君佩带着圣旨快马赶到代州,全军收拾了一晚上,委派了把守边关的将士,哥儿四个和高君佩第二天一早就上了路了,行军两日,就到了益津关前。令公和六郎、七郎弟兄四个出关迎接这哥儿四个,到今天,八虎算是凑到一起了,父子兄弟相见,喜出望外! 次日五更三点,中军擂鼓聚将,元帅升帐点卯,曹王发下令箭,命令公率领前军部众和本部火山军、代州四将先行赶赴界河迎敌,自己保着圣驾随后观敌瞭阵。令公领令,带着几个儿子和本部家将出了大帐,来到校场点兵,整队出发。杨家八虎一同出征,满朝的随驾文武、王侯老将都来给送行,登上城关的敌楼一望,杨家将可称得上是阵列严整,军威雄壮!走在头前儿的先锋队,共有十层兵: 头层兵,一刃刀、大砍刀,刀光耀眼; 二层兵,二刃剑、太阿剑,剑放光明。 三层兵,三股叉、托天叉,叉缨抖擞; 四层兵,四棱锏、银装锏,锏打敌兵。 五层兵,五钩枪、神飞枪,挑贼落马; 六层兵,六合钩、护手钩,钩锁銮铃。 七层兵,七星棒、蒺藜棒,棒上狼牙; 八层兵,八卦锤、电光锤,锤震九鼎。 九层兵,九耳铲、连环铲,铲除奸邪; 十层兵,是旌旗林立,蔽日遮星! 什么: 一字长蛇旗,二龙出水旗; 三才分列旗,四门兜底旗; 五虎擒羊旗,六甲迷魂旗; 七星北斗旗,八卦连环旗; 九宫遮阳旗,十面埋伏旗。 前后两行清道旗,左右各开金鼓旗,什么飞龙旗、飞虎旗、飞豹旗、飞彪旗、飞熊旗、飞罴旗……三十六面天罡旗、七十二面地煞旗,一共是一百零八杆斗战旗。那正是:旗挨旗,旗挤旗,旗靠旗,旗碰旗,旗绕旗,旗幡招展,号带飘扬! 中军队是旗分八面,阵列五方。 旗分八面: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对应天、水、山、雷、风、火、地、泽。 正北方一杆前锋黑色飞虎旗,旗角下一员大将: 身高九尺,虎背熊腰,卷檐避水镔铁盔,大叶麒麟镔铁甲,内衬皂征袍,面似黑漆,黑中透亮,宽天庭,重地阁,准头端正,两道云眉,一双虎目,通关鼻子,血盆口,脑门子上是皱纹堆累,清清楚楚的一笔“虎”,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跨骑黑毛虎,掌中一条乌缨虎头皂金枪。正是黑虎星七郎杨希杨延嗣。 正西方一杆左辅白色飞虎旗,旗角下一员大将: 白虎吞天亮银盔,锁子连环亮银甲,面似银盆,剑眉虎目,颏下微有墨髯,胯下银龙驹,掌中一杆素缨虎牙蘸金枪,正是白虎星六郎杨景杨延昭。 正东方一杆右弼青色飞虎旗,旗角下一员大将: 身高九尺,魁梧悍壮,青铜荷叶板檐盔,青铜大叶龟背甲,内衬青征袍,面带蟹壳儿青,青里含光,青中透润,高额阔腮,倒卷眉,铜铃眼,通关鼻子,血盆口,颏下是满部的青钢髯,胯下一匹艾叶青鬃马,掌中一杆青蒺铁拐吐金枪,正是降龙尊者五郎杨春杨延德。 正南方一杆后卫红色飞虎旗,旗角下一员大将: 身高七尺,体格匀称,雁翅烈焰赤铜盔,猩红软胎儿金丝甲,内衬红征袍,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准头端正,两道秀眉,一双俊目,面如三春桃花,玉齿阔口,粉面朱唇,跨骑一匹汗血火云驹,掌中一杆烈焰火虎赤金枪,正是八郎杨顺杨延顺。 西北方一杆左锋上白下黑双色飞虎旗,旗角下一员大将: 身高八尺,体态雍容,紫金斗龙平天盔,紫金大叶龙鳞甲,内衬紫征袍,面如紫玉,五官端正,细眉大眼,鼻直口阔,颏下三缕墨髯,飘摆前胸,跨骑一匹玉面紫骅骝,掌中一杆雁翎曲芦紫金枪,正是大郎杨泰杨延平。 东北方一杆右锋上青下黑两色飞虎旗,旗角下一员大将: 身高八尺,体格魁梧,攀山宝蓝镔铁盔,九吞八乍锁子连环乌黑镔铁甲,内衬皂征袍,面赛蓝靛,豹颚虎头,粗眉大眼,秤砣鼻,血盆口,颏下扎里扎煞的黑钢髯,胯下一匹登云蓝靛马,掌中一杆钩镰八宝嵌金枪,正是二郎杨征杨延定。 西南方一杆左卫上白下红双色飞虎旗,旗角下一员大将: 身高顶丈,膀阔三停,头戴地虎亡神九耀黄铜盔,身披大叶鱼鳞黄铜甲,内衬红地儿白花的征袍,头如麦斗大小,面似朱膘漂染,两道马蹄花绞眉,一对金环豹子眼,鼻直口阔,颏下满部的虬髯,遮胸盖耳,胯下一匹碧目金毛犼,掌中一杆菊花贯甲钉金枪,正是三郎杨高杨延广。 东南方一杆右卫上青下红两色飞虎旗,旗角下一员大将: 身高七尺五,细腰乍背,头戴风虎闹龙八宝夜明盔,身披绿玉御风绵竹铠,内衬绿征袍,面如碧玉,五官端正,剑眉凤目,鼻直口阔,颏下三缕墨髯,胸前垂撒,跨骑一匹青花绿玉骢,掌中一杆绿沉双钩滚金枪,正是四郎杨贵杨延辉。 此是旗分八面,还有阵列五方:水、金、木、火、土。 正北方一杆黑水旗,上按北方壬癸亥子水,玄天真武攒北斗。旗角下一员大将,黑盔黑甲,黑人黑马,手举一对十一节乌油镔铁鞭,正是铁鞭将高化。 正西方一杆白金旗,上按西方庚辛申酉金,白虎监名守昆仑。旗角下一员大将,白袍素甲、雪马银装,手使一杆亮银画杆方天戟,正是银戟将张文。 正东方一杆青木旗,上按东方甲乙寅卯木,苍龙孟章震扶桑。旗角下一员大将,青铜盔青铜甲,青袍青骢,双手各擎一只八卦青铜锤,正是铜锤将程普。 正南方一杆烈火旗,上按南方丙丁巳午火,朱雀陵光耀丹霞。旗角下一员大将,赤铜盔赤铜甲,红袍胭马,手执一杆赤链火凤金锋枪,正是金枪手王源。 正当间儿一杆黄土旗,上按中央戊己丑辰未戌土,黄陵腾蛇生五气。旗角下一员大将,金盔金甲,黄袍黄骠,手舞一杆黄金腾蛇棒,背背五色令字军旗,正是火山军中营掌旗官金棍将陈宣。 陈宣身后,紧紧跟随着前营四哨指挥使魏直、胡奎、马信、姚雷;后营四哨指挥使是穆伦、**、周胜、罗芳,各自把守八面角旗。 角旗当中间儿是一杆座纛旗,杆长丈六,坚木红漆;旗宽过丈,上绣九宫八卦、河图洛书。墨绿缎子衬底儿,白绫子镶边,掐金边儿,走金线儿,木葫芦罩顶,铁云枪头,缨头珠络,雉尾低垂。后边紧随一杆红色号令旗,上写着“三军司命”,红火焰、白月光里一个斗大的杨字。旗角下闪出来一员老将: 身高九尺,雄躯虎威,头戴天庭耀日黄金盔,身挂南斗含星黄金甲,面如古月,宽天庭,重地阁,两道苍眉,一双虎目,四字阔口,鼻准端正,颏下是三缕白髯垂撒在胸前。胯下宝马登山雪,掌中是定宋九环锋。正是金刀令公无敌将、山王千岁杨继业。 马前姜豹,马后薛彪,后边是二十八星宿的号带旗、四斗七星的真形旗。此正是: 两万貔貅随獬豸,八方虎豹簇麒麟。 旌旗锦绣干戈舞,无佞天波百战兵。 杨家将浩浩荡荡开拔到了界河对岸,远远地就能够望见北国军营,离辕门有五里地就把队伍止住了,列开了大雁横翅的阵势,老令公同众位家将往前拥,压住了阵脚,派七郎带着四大家将前去辽营挑战。七郎将战书捆在了雕翎箭上,摘下雕弓,弓开如满月,箭走飞蝗,嗖,直射北国军营。 工夫儿不大,就听见辽营里边信炮连天,瘪咧号角哞哞……咩咩……什么叫瘪咧啊?这个是北国所用的一种特殊的行军号令,是拿牛角和北海出产的海螺做的,专门选那个脖儿长、个儿大、里边拐弯儿多的,能够撅起来一个大肘子窝,吹起来可以声传十好几里地。瘪咧一响,这个辽兵可就杀出来了,也是威武雄壮,呼啦呼啦地来到疆场上排开了军阵,把队亮开。七郎一瞧,吓!北国的将士也是真够个气派的,个顶个儿的身高体壮,膀大腰圆,跟南朝的军伍真有不同。书中暗表,今天天庆梁王耶律尚是亲临战阵,就在后头的高岗之上观敌瞭阵呢,大元帅韩昌韩延寿亲自率领着阖国勇士精兵来到阵前,也是为了显摆显摆北国的兵强马壮。今天上到阵前来的人,有多一半都是头年腊月里在琉璃河围场选驸马时选拔出来的三川六国九沟一十八寨里的草莽英雄,像什么奉国将军麻里庆吉、辅国将军麻里兆吉、镇国将军麻里真吉、广威将军铁木驼、宣威将军铁木环、武德将军贺云龙、武义将军刘黑达、武略将军张黑塔,还有什么野利氏七猛、土金氏三雄、驼普氏十二杰……还有一半,那都是在北国成名多年的老将,这回也是率领着儿子、孙子应征入伍,像什么老元帅长乐王耶律斜轸带着自己的九子十三孙,平宋王耶律休哥也带着自己的七个儿子,独臂左贤王贺鲁达领着自己的五个儿子,都来到疆场之上,帮办南征,一个个盔甲鲜明,威风凛凛。当间儿也是一杆大纛旗,写着“征南招讨使、三军司命”,红月光里一个斗大的“韩”字。旗角下一员大将: 身高八尺挂零,头戴圈金八宝天王盔,双插雉鸡尾,胸前狐裘搭甩;身披五龙天王鱼皮甲,内衬紫征袍,虎皮裹肋,豹皮缠腕,紫红色的脸膛,两道抹子眉直插入鬓,一对大黑眼珠子,大颧骨,咧腮颔,塌鼻梁,翻鼻孔,阔口横张,两耳朝怀,挂着一对大金环;颏下是扎里扎煞的短钢髯。跨骑一匹紫电喷云兽,手中用一条乌龙搅柱紫金枪。正是新选的大元帅,辽国大驸马韩昌韩延寿。 韩昌往南阵观瞧,一瞅旗号就知道,乃是杨家的八虎随父出征,黑盔黑甲、红盔红甲、铜盔铜甲、银盔银甲……九环金刀外带八杆金枪,也是个个威武非常。当间儿先跑出一匹马趟翻,是黑人、黑马、黑袍子、黑甲,连枪缨子都是黑的,简直是一阵黑旋风相仿。真是人如黑虎,马赛乌龙,在马上舞动金枪,耀武扬威,来叫头阵。 韩昌和北国的将官们早就听说了,说这一次南朝派出来一个黑脸虎将,碰面儿就要人命的黑煞星啊,太厉害了,包办前敌,把渤海和三川的几家都督全都结果了,想来定是此人。韩昌就跟本队众将说:“列位将军、都督、平章,你们看,对过儿出来的这位,想必就是南朝日抢三关的那位猛将,根据探马战报,乃是杨家金刀令公杨继业膝下的第七个儿子。依本帅看,掂量着自己能上阵的您再讨令,估摸着自己不够分量的可就别撒马了。有道是,头阵胜,阵阵胜;头阵败,阵阵败。打这个头阵可是要讲究这个,不知哪位将军有这个谱儿?”韩昌说的这个话可是有点儿损哪,当然这也是个激将法。一番话惹恼了独臂左贤王贺鲁达的长子名叫贺鲁墨图的,这位在北国也是出了名的勇士,年前在琉璃河一心要夺得驸马、帅印,可惜箭法不及韩昌,那一阵输得他一直心里不服。今天韩昌这么一说,他先恼了,好哇!你韩昌竟敢这么瞧不起我们,“哇呀呀……元帅,你休要长敌将的威风,灭了咱北国人的锐气。末将愿讨令打此头阵!” 〖三回〗 http://.biquxs.info/

南北两国在边塞会战,老令公率领八虎将出征,北国的大驸马韩昌这也是头一次会杨家父子,说实话,这心里还真没底。一番话说出来,诸位,你们都掂量掂量,看看自己的能耐成,您再讨令出战。这话惹恼了贺鲁达的大儿子贺鲁墨图,“元帅,末将愿讨令打此头阵!”“哦,贺鲁将军,你要打今天的这个头阵吗?你打可是打,本帅方才说过,有把握的你出战迎敌,没把握的就不要贸然讨令,贺鲁将军你觉着自己有多大的把握能取胜哪?”“呵呵,元帅,末将不敢说有十成的把握,也得有九成,您就䞍好儿啵!”韩昌知道他老是不服自己,叫他上阵也好,也让他碰碰钉子,吃点教训,别总是那么狂,“好,既然贺鲁将军有九成把握获胜,本帅就令你打头阵,前去会战南朝先锋。”“得令!”贺鲁墨图一拱裆就下了场了。七郎一看,出来一位,此人: 身高顶丈,牛背熊腰,后脊梁上拱起一个大疙瘩来,还不塌腰、不驼背,所以叫牛背;面貌凶狠,两块儿大黑脸蛋儿,脑门子上倒有点儿见白,可能是老戴帽子晒不着;浑身的披挂整齐,胯下马,掌中这个兵刃看着怪异,一个大长把儿,光杆什么都没有,单在头上横着插上一只牛角,弯朝上,牛角尖朝前。这个兵刃叫牛角拐,单北国有,使起来牛角尖可以戳、钩、钉、划,牛角把可以支、托、砸、拍,还可以拐、挂、拨、扫、崩、扑、截、缠,是北国特有的独门兵刃。 俩人在场子里一打照面儿,通报完了名姓,可就撒马战在一处。七郎几次进枪,都被贺鲁墨图的牛角拐给顶回来了,枪法再好,拿这个东西还真没辙。一般的兵刃钩子都是倒着的,所以武将在练习枪法的时候,都是防备怎么别叫敌将兵刃上的倒钩给钩上、别回去。今日儿个整个儿一反过来了,牛角钩尖是朝前的,就跟两只牛犄角似的,牛角拐横着抡可以封住七郎的枪杆,直着可以推,总是能把枪杆给拿住,七郎的枪法就没法施展了。如此这般,来来往往,俩人就走上了十几个照面儿,谁也没占着便宜。 令公在后阵远远观瞧,看出来了,哦,老七遇上对手了,他使的这个兵刃当年我见过,是北国黑车子番部所擅长的,是专门破长枪的一种奇兵。别叫它搅上,一跟牛角碰上,就不好办。令公扭头一看旁边的王源,“贤弟,你看,他使的这个家伙叫牛角拐,当年你可曾见过,你看该当怎么办哪?”王源一看,哦,是见过,“呵呵,令公啊,这个家伙不好对付,但是敌将也别想跟老七身上占什么便宜,咱老七倒也不至于落败。可是老七头几天那仗打得可够伤身的,咱可别把他给累坏了,干脆趁着这个机会把老七先给换下来吧,叫他也歇息歇息。”“好,我瞧着也是啊,该老七歇歇了,可是派谁上阵能治得了这个家伙呢?”“嗯,我估摸着小程普的那对锤正好能破这个家伙。”“哎,对,程普啊,你过来,你约摸着自己这个锤能不能对付得了他那只牛角拐?”“嗯,您放心吧,我一定能把他给降了,您就叫我上吧。”令公就叫人赶紧鸣金。 七郎正琢磨呢,我可得怎么把他这个东西给推出去啊?正发愁呢,后边敲上锣了,哐哐哐哐哐……“得了,图儿啊,我们元帅叫我回去啦,我可不能再陪着你打了。咱俩回见啦!”虽然七郎心里头并不愿意未败即退,但是这是军令,闻鼓则进,闻金则止,不愿意也得回去。七郎回了本队,回头再看阵前,嗬,贺鲁墨图还不干哪,跟那儿一个劲儿地叫骂,那意思是不成,还得叫杨七郎出来受死。七郎嗨了一声,问爹爹:“爹呀,您干吗把我给叫回来啊?”“嗯,延嗣,你好好歇一阵,看看小程普的。”程普得令,一掂双锤,“看我的嘞!”哗……把马给撒开了,来到疆场之上。贺鲁墨图一瞧,换上来一位,头戴青铜盔,身挂青铜甲,胯下一匹青骢马,双手擎着一对八卦荷瓣青铜锤,长的是虎头虎脑,正在年轻。“小南蛮,你是何人?为什么要换下杨七郎?”“嘿嘿,你记住喽,我叫程普,我是专门来收拾你的,来吧,你我撒马一战!”七郎一下场,贺鲁墨图可是有点儿狂了,没拿小程普当回事儿,把牛角拐子一抡,直奔程普的脑袋就砸过来了。程普一动都不动,就跟这儿拿眼睛盯着他那拐,等到他这个拐不能再插招换式了,把左手锤从外往里兜,右手锤由外往里一拨,是一个涮的劲儿,啪,把拐子给砸偏了,一偏到左手这边,左手锤正好就兜上了,格棱,就把拐子给锁上了。他这个锤是八棱的,底下托着八个花瓣,正好把拐子的牛角头给顶在这儿了。贺鲁墨图想往里进,进不来;想往出抽,拐子头卡在两锤当间儿也甭想抽回去。贺鲁墨图连开了三下,愣没开开。程普乐了,“你没开开吧?该看我的喽,你给我开!”两只手一较劲儿,左手使劲往右一错,右手使劲往左一带,两边一滚,贺鲁墨图手里的这个拐子可就抓不住了,搓得手都烧得慌,想不撒手都不成啦,啊!拐子杆就松开了。程普再往出一送,走!这个拐子就飞出去了,日……呀!贺鲁墨图赶紧打马就往本队跑,程普一想,不能就这么放了你啊?把大锤一涮,单手一砸他的这个马后鞧,刳嚓,马就塌了架了,贺鲁墨图摔了一个大马趴,门牙都磕掉了。北国阵中贺鲁墨图的二弟贺鲁墨奴把马给撒出来,手里的八角双拐都摇欢了,来救自己的哥哥。贺鲁墨图借着这个机会爬起来就跑,自己跑回本阵。程普一看,他这个是双拐,舞动起来都得是个巧妙的招数,我这个锤可是找不着他那拐啊,得了,我见好就收吧。也不跟贺鲁墨奴说话,把马踅回来,哗啦哗啦跑回本阵。 程普回归本队,跟令公说实话:“您瞧,他那是双拐,我这个锤可管不了他那个家伙,您再换人吧。”令公乐了,“你可是够机灵的,这就对了!来呀,谁能对这对双拐,可以讨令出马!”弟兄几个互相看了看,银戟将张文把自己这条画杆方天戟给摘下来,“哥哥们哪,把这个对拐子儿交给我吧!”老令公说好吧,你那条戟正好可以对他那个八角拐,就由你来出马吧,你可得小心点! 张文来到当场,一瞧贺鲁墨奴,也是一个大黑脸蛋子,凶眉恶目,下巴颏底下满满的红胡须,皮盔皮甲,头上双插雉鸡尾,胸前狐裘搭甩,跨骑一匹黑烟马,掌中是这对八角齐天拐,在杆子头儿上加了俩横支架,外头再加上一个竖支架,底下再加个托架,四面成八个角,使起来有搂、支、别、盖、转、磕、缠、夺,招法精奇。两个人通报了名姓,各自撒马对敌。要论本事,张文未准就高过贺鲁墨奴多少,但是他这个银戟招数正好就是这种八角双拐的克星,没走上几个照面,张文方天戟上的这个耳朵就插到他左手八角拐的支架里头了。这就得看谁能抢着先手了,张文先把自己的方天戟朝上一举,贺鲁墨奴想往下夺自己的拐,可就上了当啦,张文这戟再顺势往下戳,这只八角拐还挂在人戟上呢,他是单手,哪儿能跟张文的双手劲道比啊?噗,方天戟的耳子就掇到他的胳膊上了,哎呀!一撒手,这把八角拐就丢了。想拿那个拐来砸张文,可就来不及了,张文的方天戟上还挂着这个拐呢,在手上一转,啪,这个拐和那只拐又钩到一块儿去了,往出一夺,贺鲁墨奴就觉得有十几个人一块往出抢自己的拐子,唰,就全飞了。贺鲁墨奴也是赶紧磨头往回跑,张文没追,得胜就得,也是回马归于本阵。 这个时候辽国军阵中惹恼了辅国上将军麻里兆吉,跟元帅韩昌请下令来,打马下场。这边南阵中众将抬头一瞧,嗬!又出来这么一主儿: 跳下马平顶身高在一丈开外,头如麦斗,膀阔三停,是剽悍非常。脑袋上扣着一顶独占鳌头的大勾子盔,胸前花狐尾,脑后雉鸡翎,身上披着大叶鱼鳞甲,豹皮缠腰,虎皮护腕,牛皮带,牛皮裤,牛皮战靴。面赛青瓜皮,青里头闪着点儿绿,两道朱眉,插在鬓边,一双金鱼眼,炯炯放光。塌鼻梁,翻鼻孔,无边大口,蒲扇耳,下颏满部的花胡子;压骑一匹铁青马,掌中一口三停牛背刀。 南阵之中铁鞭高化一瞧,铜锤和银戟那哥儿俩都出去一轮了,也该我啦。跟令公讨令出马,和麻里兆吉俩人马碰对头,互通名姓,就动起手来。麻里兆吉这个刀可是北国麻里三国部里的头一口刀,称得上是刀法精奇,一上来给高化来了个力劈华山,高化不敢怠慢,横双鞭给架出去了,两个人对了一下膂力,各自佩服,二马错镫。二回碰面,高化抢了一个先手,先拿鞭抽他,呼,一手连环双挂,后手兜着前手,劈啪!都砸在麻里兆吉的刀杆上,麻里兆吉晃了晃膀子,也没觉得怎么样。来来回回,可就过了有六七个回合了,棋逢对手,互不相让。高化就琢磨,这么打可不成,我没法儿取胜啊。两人再一照面,麻里兆吉是横扫千钧,拦腰就是一刀,高化一看这个合适,把双鞭架成十字往出一推,铁鞭上是一节一节的竹节,高化这个叫子母鞭,是一对儿,两边的竹节是对着的,一搭十字架就紧紧地咬到一起去了,想拿刀给剁开是绝无可能。咔吧,就和刀盘扣上了,那刀盘底下都有五龙搅尾的雕花,铁鞭上的竹节正好把刀盘给咬在里头,麻里兆吉想抽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二马盘桓,在疆场上是尘土飞扬,难解难分。高化不想和他纠缠,假装要猛力往回夺,麻里兆吉以为他真要抢自个儿的刀呢,赶紧也往回用力抢,可就上了当了,竹节铁鞭的竹节扣子是高化手里管着呢,他把俩手一撅,竹节就松开了,正好麻里兆吉往后仰脖儿,在马上可是坐不住了,一骨碌,撒手扔刀,翻身落马。麻里兆吉刚从地上爬起来,想跑还没跑出去呢,就听自己身后有响动……呀!赶紧低头躲闪。那哪能躲得过去呀?高化的鞭子唰就到了——还好,高化没想要他的命,临要下手的时候想起来老令公素常的教导,临阵之时,能服敌将的就不能要人家的性命。只是拿鞭梢儿扫了一下他的肩头,点了他一下。这一下儿膀子就带伤了,麻里兆吉臊了个大红脸,赶紧往回跑。他还没跑到本阵,北国阵中又跑出来一位,嘿!这个小伙儿长得真精神,这位: 身高在八尺挂零,豹头骜肩,虎背狼腰,头戴一顶挠头鹞子盔,身上穿着大鹏展翅的羽毛甲,胸前花狐尾,脑后金雕翎,豹皮缠腰,虎皮护腕,牛皮裤,牛皮靴;紫微微一张脸,剑眉鹰眼,高额隼鼻,尖颧骨,薄嘴唇,嘴上边是两撇八字胡;左挎弯弓,右悬箭壶,胯下一匹紫骅骝,掌中一口三尖两刃刀。正是麻里兆吉的大哥,北国上下无敌神射手奉国上将军麻里庆吉。 麻里氏三兄弟,乃是北国麻里三国部占山为王的酋长之子,他们的父亲麻里喇虎当年曾是北国出了名的猛士,一直跟随老主南征北战,上岁数了回到山寨潜心教导自己的三个儿子,个个都教成了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去年岁尾,天庆梁王的皇后萧绰为了给自己的大公主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姑爷,出榜到处招纳能人勇士,无论出身、家世,只要是有本事,你就可以来跟着打围。谁在围场夺魁,谁就是大辽国的驸马;没夺魁的也不要紧,按照你的能耐高低,逐级录用——都给官儿做。麻里氏三兄弟看到了萧后的榜文,跟老爹爹告别,出山到幽州应试。正赶上在琉璃河畔为大公主选婿,麻里氏三兄弟出马力挫群雄,麻里兆吉、麻里真吉哥儿俩都捧着自己的大哥麻里庆吉,麻里庆吉猿臂擅射,到最后就剩下他和韩昌两个人比武试箭。论箭法,两个人是不相上下;马上比试,韩昌枪赢一招。麻里庆吉很佩服他的武艺,甘心把驸马相让,两个人就结为兄弟,日后麻里庆吉是韩昌挂帅征南的左膀右臂。 麻里庆吉打马到在疆场,护着麻里兆吉逃归本队,自己把三尖两刃刀一摆,“对面南朝蛮子,与你家奉国上将军一战!”嗬,耀武扬威。高化磨回马来,跟令公交令,“元帅,末将不能把功劳都占喽,您再指派吧。”令公乐了,我的部将都这么说话,军威岂能不振?一别脸,瞧见金枪手王源把自己的枪摘下来了,“令公啊,看来是该我出马了吧?”“哈哈,贤弟,你的这条枪也是好多年没饮过血啦,你要是技痒的话就下场试试吧!”王源慢慢打着马就下了场子了,麻里庆吉一看,这员将有点意思: 平顶身高在七尺五寸,猿背蜂腰,体形消瘦,头上戴着一顶翻檐赤铜盔,帽檐都快把眼睛给遮上了,一看就不是他的,太不合适啦;身挂一领大叶赤铜甲,松松垮垮,甲坯子富余一大截,胳膊、腿都找不着了;面似赤金,红中透黄,黄里闪亮,两道长寿眉,眉梢耷拉在两鬓边,一双眯缝眼,老是那么个笑眯眯的模样,是暗藏杀机;细溜鼻子,薄片嘴,嘴上挂着三缕花白的山羊胡子,看年岁,得有个六十好几了,实际上只有五十来岁。胯下是一匹老瘦马,浑身如血染胭脂涂,脊梁骨、排骨、三叉骨都突突着,瞅着真是太惨了,这个老将还不好好坐着,一条腿把镫给摘了,耷拉在马鞒鞒上,侧着半拉屁股,跟骑头驴似的,手里拎着一杆赤链金锋枪,枪缨子都快秃了,看意思有年头没使了。 麻里庆吉心说,就冲着刚才走马灯似的上来的这几位那能耐,南朝不像没人的架势啊?怎么派出来这么一位呢?自己先把马勒住,在马上抱拳拱手:“老将军,小将在此给您见礼啦。先跟您通个名,小将我乃是北国麻里氏三国部人氏,名叫麻里庆吉,初次来到南朝战场,实是为了凭这一身本事在大狼主帐前得个功名,将来也博一个封妻荫子。您可别见怪,两军阵前那得是生死相见,刀来枪往,下手不留情。我看您这个年岁可不小了,也该回家好好将养着,该享受享受天伦之乐啦,可您怎么还来沙场上来哇?”王源一听,这个小伙子还挺懂得礼节,是个面儿上的人。“呵呵,小伙子啊,你这个话可是说到我心里头去啦,我何尝不想啊?可是你要知道我这么一个孤老头子,要是不在这个战阵上立上一星点儿功劳回去,元帅能叫我歇着吗?不能够哇。老头子我是实在没辙啦,这才瞧着就属你还比较面善一点,特意下场子来跟你商量商量,你看看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咱俩假打上两三个照面儿,然后你就假装败在我的手上,叫老头儿我也立个小功劳,回去我也就算是功成身退啦。”王源说得很惨,哎呀,您行行好儿吧!麻里庆吉笑了:“老将军哪,您求的这个事我可做不到,我们已经上到阵前,是只有胜而没有败的道理啊,我要是败了,回去元帅也得治我的罪,没辙,我只能是把您打败喽,但不会要您的性命。”“哎哟,小伙子啊,你把孤老头子给打败喽,就等于是要了我的命了。你要是真好心好肠的啊,还是假装败给老头儿我算啦。”“老将军,您这可就算是难为我了,要不咱们走上几合,您没败就回归本阵吧,换个年轻点的战将来吧。”王源就这么侧着身坐在老瘦马上,跟麻里庆吉这儿可劲儿泡蘑菇。令公和韩昌在后阵一瞧,这两位在那儿干什么呢?回头下令,来呀,擂鼓助威!咕隆隆隆……喊杀震天!北边是响瘪咧号角哞……咩……麻里庆吉说:“得嘞,老将军,小将可就得得罪啦,本队催咱俩撒马哪!”王源吊郎着脑袋也把马撒开,二马打个对头,一冲锋,麻里庆吉把三尖两刃刀摆开了,一上来是一手回风泼水,横扫三刀,还没使到第三刀呢,刚把头一刀砍过来,就看王源一换腰,看那意思是想要拿枪挂刀,可是一个没坐稳,刳嚓,整个人就从老瘦马上朝外手折下去了。二马一错镫,麻里庆吉转马到这边儿来找王源,他的意思是我假装给你一刀,逼你跑回本队也就得了。提刀转过来一瞧,哎?人没了!这个刀可就在手里举着没砍下来。这人哪儿去了呢?正踅摸呢,就觉得自己后脖颈上一阵一阵的凉气儿直泛。啊!赶紧一回头,呀,王源拿着金锋枪就站在自己座下马的屁股上,枪尖子正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想要取自己的性命简直是比囊中取物还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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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虎出征,南北大会战,令公麾下的金银铜铁四阵指挥使全都上阵来了一圈儿啦。到老将军王源这儿,上阵来战神射将麻里庆吉,眼瞧着是不小心摔落在马下。哎?麻里庆吉还找呢,哟,怎么到了我的身后马鞍子上站着啦?原来啊,王源本是步下的将,脚底下的功夫太利落啦。在监牢里二十多年,功夫一点儿没搁下,没事儿每天都在练功,身手太敏捷了。他先在马上把镫摘了,等看着他那刀快到了,假装是被刀给扫下去了,顺着马肚子这儿挂着。麻里庆吉看不着啊,催马从这边儿拐过来,就趁着这个时候,刺溜,顺着马肚子底下钻到那边儿去了,麻里庆吉光顾着在这头儿找人呢,哪想得到哇,那么一个小老头儿能顺着马肚子底下钻过去。王源一过来,噌,就蹿到他这个马屁股上来了,拿枪一指他这后脖颈子。也就是方才麻里庆吉说的这个话够地道,显得很尊重老爷子,王源听着很舒坦,没想伤他的性命。“哎,小子,你把你那刀先扔了吧,就冲你刚才说的那几句,我就不要你的命了,要是把你擒到本阵去,你可就别再想博取什么功名了。得了,我就取你一样儿东西吧。”啪嚓,顺手把麻里庆吉的挠头鹞子盔给揪下来了,自己一纵身就从马身上下来了,又回到自己的马上,把头盔挑在枪上,卖弄一番。麻里庆吉也是轻敌大意了,羞臊得回马归于本队。 这阵儿北国军阵又有驼普氏十二杰哇呀呀地暴叫,要上阵与南朝见仗。老大驼普端首先讨令,抡着一条长把金瓜锤就上来了,王源没用一个照面儿,一碰面儿就是一手霸王中平枪,这个劲儿掐得太准了,轻轻地把他的长把锤给拨出外圈儿,一平杆枪头正扎进驼普端的咽喉,死尸栽落马下。简短截说,王源把自己苦练了四十年的金枪绝技全都施展开来,连挑了驼普氏六杰!野利氏七猛不干了,野利开、野利山、野利刚、野利宏哥儿四个一齐上场,想来个猛鸡夺嗉,趁王源没防备就群战要他的命。老将王源毫无畏惧,策马往上冲,摆枪就要接架。令公在后阵一看,这气儿就给逗起来啦!因为杨继业这个人最恨的就是这样不光明的人!得了,时机差不多了,不再选兵派将,把令旗交给身旁的大郎延平,交代了几句,一催马就撞出来了,把金刀在背后一横,刀口向外,瞅准了头一个野利开,就奔过来了。令公这是宝马,一撒开了快如闪电。野利开一晃神,嗯?这眼前儿就多了一员老将,一刀就劈下来了。北国的后阵有老将贺鲁达太知道令公这个刀是怎么回事儿了,赶忙喊:“小心了!”还来得及吗?野利开愣头儿青什么都不知道啊,拿自己的狼牙棒还想往出磕呢,呜……只觉得手中一轻,什么都没磕着。啊!再瞪眼看杨令公,眼前是一花,金光一闪,耳轮中就听咔嚓,连人带马,顺着就剁下来了,人死,马塌架。令公的这口刀乃是宝刀九环哪,重一百零八斤,无金不断,直接切断了狼牙棒的杆子就砍下来了。野利山眼睛都红了,啊!我的哥哥!哎呀,兄弟我来给你报仇!上前来战令公,抢个先手,拿大斧子来砍令公。令公还是照方抓药,对待这种人不废话,把金刀一抡,咔嚓,斧子头就掉了,大刀犹如车轮相仿,再转一个圈子,二回落刀,又落在这小子的脑袋上,噗,正切在后脖子上,尸分两段。那边儿再看王源,走马把那哥儿俩也都结果了。二打四南边又得胜一阵,特别是对过儿金刀令公出来了,九环定宋宝刀在这个阳光底下金灿灿耀人二目!甭打了……北国的将官都个个胆寒。令公就跟王源说:“兄弟,你先下去歇息片刻,少时瞧我的金刀号令,你就指挥人马冲锋陷阵!”“好嘞,哥哥,我盯着你的刀!”王源拨马退回阵中。令公催马到战场当间儿,把手里的金刀一横,单手点指:“呔!对面居中者,可是元帅韩昌吗?可认得本帅金刀令公杨继业?还不快快出来答话!”韩昌一看,老令公出来点名儿叫自己出去,扭头看看麾下将官,“列位,本帅我再问问,还有要出马临敌的吗?”几位老将和独臂左贤王贺鲁达就怕杨继业的这口刀,赶忙推脱,“呵呵,元帅,金刀一出,我们都不敢再上阵了,就看您的啦。”韩昌自己掂量掂量,说老令公的威名,我爸爸早就跟我说仔细了,别的不怕,就怕他那口削铁如泥的金宝刀!按说就我这能耐,跟北国的好几位能人名师都学过艺,就我这杆枪单凭着枪法能耐,我不惧怕老儿杨继业,可是要是他拿那宝刀削我的枪,我也不成啊。韩昌这一打愣神儿的工夫,就听自己本队里有人哼哼地狂笑,嗯?哦,原来是渤海的猞猁王高天蝤。“怎么,高帅,看意思您是不服啊,您这是打算出马会上一会这金刀杨令公吗?” 高天蝤狂啊,把嘴一撇,“嗯……韩元帅,列位都督狼主,你们瞧,他使的是刀,我使的也是刀,我们家这口刀敢说是打遍天下未遇对手啊。今天我倒要会一会这位号称天下第一口名刀的杨令公,看是他的刀厉害,还是我的刀厉害!韩元帅,您和这老几位就给本王我助威吧,瞧我的!等我要是刀劈了老儿杨继业,没别的,韩元帅……您可得给我起得胜鼓,咱们好乘胜再去复夺三关!”“好,高帅,那就全看您的了!”说着话高天蝤一抬腿,格棱,把自己的三叉鬼磨刀摘下来,催马出阵。令公在马上一看,对过儿猞猁王跑出来了,见此人: 跳下马平顶身高得在一丈开外,肩宽背厚、膀大腰圆,头上戴着一顶四棱八角金幞头软皮檐的番王帽,顶上双插雉尾,身上挂着层层叠叠的大叶龟壳甲,海马皮的披肩,两头高高翘起,当间儿是个金锁扣,别着两条花狐尾,搭甩在胸前,下边儿是皮靴皮裤,牢扎牛皮镫内;再往脸上看:面赛青瓜绿,说蓝不蓝,说绿不绿,两道火烧眉直冲额角,一对铃铛眼,黑眼球小、白眼球大而发黄,瞪起来跟金钱儿相仿。眉心这儿立着三道立纹儿,好像一只三叉戟头,金光闪闪。通关鼻子,大嘴岔,两只嘴角快咧到腮帮子上了,两鬓边搭甩着髡头披发,颏下是扎里扎煞的红钢髯,衬着左右耳上一巴掌大小的八宝金环,锃明瓦亮。胯下是一头避水金睛兽,掌中托的这口刀太怪了,丈二长的刀杆后头没有刀纂,单尾巴上缀着一个大铁疙瘩,刀盘是一个坐着的小鬼儿,俩腿扎地,夹着刀杆;双手托天,一只手里攥着一个刀头,再从他脑袋顶上又伸出一个刀头来——合起来是三只三尺来长的刀头,各朝一边儿。上阵一交起手来,好像不是跟人打,而是跟这个小鬼儿打一样儿。这种刀就叫作三叉鬼磨刀。 高天蝤来到令公的马前,通报了名姓,“哈哈……老南蛮,杨继业,本王我早就想会一会你啦。听说你当年一口金刀镇雁门,把北国的将领都给打怕啦。那是本王出生得晚,你没遇见我。今天我渤海跟随大辽南征,一半儿是为了夺取宋王的江山,一半儿就是要碰碰你这口刀!”令公一捋银髯,“流沙猞猁王,南北两朝早已修好罢兵,你渤海独霸海东,老百姓有好日子过,你干吗还非要和我大宋开兵见仗呢?你为了一人之虚名,背信弃义,妄动刀兵,你看看,你们这一仗前前后后死了多少人?胜也好,负也罢,你回国以后,还有何颜面见自己的父老臣民呢?”高天蝤听着不耐烦,“哼!杨继业,你要问我这个,我反倒要问问你,我家三弟好心好意到东京汴梁给宋王献宝,你们不领好心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置我三弟于死地哪?就为这个,你宋王就不是仁德之君,你还跟我讲什么仁义呢!”令公一摆手,“哎……流沙王,你们名为献宝,实为斗宝,你那是下战书来的!再者说,你三弟他来到东京汴梁大庆朝元殿上,口口声声藐视我天朝勇士,这才有琼林苑内南北斗宝。你弟弟死得一点都不冤,你要怨,得怨你自己,为什么派他来献弓斗宝,白白地丢了性命?”“得了,老南蛮,我不跟你斗嘴了,今天咱俩既然在疆场上遇见了,多说已然无用,来来来,你我对一对手中这口刀!”说完了一拱坐下避水金睛兽,把三叉鬼磨刀举起来这么一晃,三个刀头相撞,哗棱棱棱棱……唰,奔令公的顶梁门就砍过来了。令公心说,我要是还靠宝刀赢你,你肯定不服。想到这儿没拿自己的刀口冲着他那刀,只把刀头扁着,像扇扇子一样把九环金刀一抡,呜……挂定风声,□啷啷啷啷啷……这声儿可就大了,把高天蝤的刀就给磕出去了。高天蝤叫令公这一下给震得两膀发麻,后脖颈子直发酸,两只手直哆嗦……哟,这老头劲儿可不小啊。 二马错镫,高天蝤把刀头一涮,来了个“海底捞月”,哗棱棱棱……这刀走起来带响儿,直奔令公的后腰就推过来了。令公右手顺势一压,用刀背儿朝后一撞,鬼磨刀的刀头和九环刀的刀背儿就撞上了。刚一撞上,高天蝤手里这刀一拧,刀头就打上转儿了,哗棱棱棱……三叉鬼磨刀顺着九环金刀的刀头就往上滚,这要是叫它滚上,刀盘下边的整个手掌都得掉喽!这就是三叉鬼磨刀的独门招数,叫作“浪里翻涛”。可是高天蝤失算了,杨令公的刀背儿上不是光的,上边是连排九个犄角,每个犄角上都挂着一只金环,三叉鬼磨刀顺着刀背一滚,小鬼的一只手正好挂在金环犄角里,格棱就给卡住了,鬼磨刀就没滚上来。马走盘旋,又是第二个照面,令公抢了个先手,把九环金刀高高举起,力劈华山,照定高天蝤的肩头就砍下来了。高天蝤刚才见识过这口宝刀,没敢愣瞌,把鬼磨刀一摆,从旁门横着给拨出去。俩刀一挨上,当啷,令公没容他拨出去,刀头就往外一横,顺着这个劲儿,金刀横着打了个旋儿,二番转回来,唰,直奔高天蝤的脖子就来了。高天蝤一愣,这么沉的刀老头儿还使得这么快?赶紧回手,拿鬼磨刀的刀头找令公的刀盘。大刀的把法和其他长兵刃可不同,右手就紧在刀盘底下握着,鬼磨刀三面都是刃,要是被戳着,右手必定要受伤。令公一瞧,好小子,手上也不慢哪,自己要是再顺劲走刀,等于是把自己的手送给人家了,赶紧一抽手,刀往回一带,把刀头翻个个儿,□啷啷啷……二马错过镫去,又是一个照面儿,走了有一个回合。 就这么,两个人你来我往,两口刀舞动如飞,打了有十几个回合,令公有心谦让一二,没拿自己的金刀刀锋找他的刀,希望他能知难而退。高天蝤呢,也知道定宋九环锋的厉害,不敢碰他的刀锋。俩人马打对头再一碰面儿,令公把金刀一横,“且慢,流沙王,老夫尚有一言相劝。”高天蝤把马一扣,“哦,杨继业,你我胜负未分,还有何话说?”“流沙王,你我两刀相对,也战了十几个回合了,你也知道要想赢我可不那么容易。可是你拍拍胸脯想一想,你身后这些当兵的,有谁是真想跟着你出来打仗的?你听我一言,带着自己的三军儿郎们回国去,回头你两个兄弟的后事,包在老夫我身上,我管保我家万岁能以王侯之礼给你厚葬。这一仗甭管有多少损失,我们既往不咎,该是睦邻友邦咱们还是友邦之交……你我二刀对战,世上已尽人皆知,知道的都说你与老夫在疆场上不分胜负;不知道的,也准得说是你敬我年岁大了,诚心让着我的。怎么样?流沙王,你要是答应,咱们各自鸣金收兵,或者说换天庆王来阵前,我跟他理论一番。这仗,我看就不必打了。”嗬,老令公这几句话说的,在情在理,把面子都给足了,你高天蝤要是再不悔悟收兵,可就是找死了。高天蝤呢?听令公说完这几句话,不由得仰天大笑,“杨继业,你刚才说的这番话真叫本王好笑。本王的两个兄弟是你们厚葬就能罢休的吗?好,你说你年岁大了,年岁大了你还上疆场来干吗呢?你我就甭废话了,今天到在这个地方,叫得胜坡,不是你把我砍了,就是我把你剁喽,绝没有第二条路!来来来,你我撒马再战!”令公一看,得了,不把自己的命搁在这儿,这个高天蝤是没完哪,怎么跟他兄弟高天虬是一路脾气呢?也罢,令公把金刀一摆,唰,一提坐下马的缰绳,转回来,二次撒马,和高天蝤战在一处。令公和金刀老祖学来的刀法称为连环转锋刀法,妙就妙在刀锋的盘旋转环上,刀头能从各个角度转回来,一个照面儿能转换五个旋转。令公见流沙王高天蝤不听劝,就把自己的绝招使出来了,九环金刀刀走盘旋,快如旋风,二马一对,令公抢先手一个“秋风扫落叶”从腰里横着推。高天蝤合刀往上挑——他反正是不能立着来挂,那样儿自己的刀杆就得叫令公的刀给削断喽。令公不等他三叉鬼磨刀碰着自己的刀头呢,刀头一转环,刀背朝下,搬刀头,献刀纂,照着高天蝤的大腿根儿就点过去了。这时候高天蝤的刀抬上来了,赶紧抽手压刀拦令公的刀纂。没想到这是令公刀法的虚招,刀头再一转环,哗棱棱……刀口可就冲着高天蝤了,趁着他的刀刚要压着刀纂那工夫儿,令公借劲还刀纂送刀头,咔嚓,九环金刀落下,高天蝤两只手连着刀杆都给切下来了。二马一错镫,令公把丝缰一带,宝马前蹄腾空,令公一翻身儿,九环刀三番转环,右手单手抡刀,噗,正切在高天蝤的后脖颈儿上——渤海猞猁王狼子野心,献宝斗宝,妄动刀兵,三兄弟俱都死于非命。 这边儿沙场上高天蝤一死,令公就势把金刀一举,后军得了号令,王源和大郎赶忙把令旗舞动,阵中鼓声如雷,八杆飞虎旗都抖开了,舞动起来。这是号令,杨七郎的黑虎旗打头儿,左边有六郎,右边有五郎,黑白青三只虎,挥动全军就杀出来了,喊杀声冲天哪。“杀啊!流沙王叫令公斩喽哇!北国军兵已然败阵喽呀,赶快着抢营夺寨啊!”哗……铺天盖地而来。元帅韩昌一看,杨家火山军的士气正旺,自己这边儿几阵都输了,甭管是谁,为将的、当兵的这会儿必然都无心恋战,都想着是要重整军威再来作战。这会儿要是自己也挥军上前迎敌,这仗倒是也有这么打的,为国家浴血沙场不算什么,可是这么硬碰硬,北国军兵是准得吃亏。赶紧吩咐响号角,狂敲锣,大军往回撤。 别说,撤得还真快。北国大军往回撤,单有几支人马留在后阵,跟杨七郎、杨六郎这些队伍截战,这就是为了护着大部队。哎,这就能够挡一挡,韩昌保着天庆王要退回大营好排布防御的工事,待会儿好死守大营。可是赶到了辕门这儿一看,糟糕啦!因为这是几十里地的连营,就瞧见东西两侧的连营里人头攒动,火光冲天,各有一支人马从两头儿杀进来啦。书中暗表,这是谁呢?左边是二郎、三郎,右军是四郎和八郎,趁着南北两军在得胜坡刚一开战之时,就悄悄儿地摸过来的——这都是令公的计谋,按约定的暗号儿,三军鼓起,这边一左一右两支生力军杀进辽国的大营。辽军本来留着有好几万守营的军兵,可是这下儿给杀了个措手不及啊,人慌马乱,不知道听谁的了,有忙着赶粮草车的,有忙着收拾军械的,大营里边东奔西走,乱作了一团。韩昌回来一看,嗨哟!看起来这大营是保不住了。得了,与众家将官保着天庆王穿营而过。可是有这么一座大营在这儿隔着,还有不少北国的军兵拦截厮杀,就能挡杨七郎一会儿,容出工夫儿来,韩昌和天庆王带着自己的残兵败将退回到玄武关内,重整军务。 七郎带着先锋敢死军也是一路地追赶,穿营而过,抬头一看,哟嗬!北国的大军都退到玄武关里去啦?走,咱们去夺关去!这儿心里憋着口气儿哪。今日儿个本来是努着劲儿要在阵前好好地打这么一场大仗的,嘿,偏巧儿碰见头一位这家伙自己难以取胜,也搭上自己跟前些日子里耗费的气力也过了点儿,难以施展自己这绝命十二枪,结果叫父帅给自己换下来了,不叫自己上场啦。眼巴巴地看着火山军那几位将军轮番儿得胜立功,眼馋手痒啊,就好像是百爪挠心一般的起急,这口气儿就憋上了。一瞧见爸爸刀砍高天蝤,金刀一举要冲锋了,这可太好啦,冲锋得我打头阵呢,我是先锋官哪。鼓声一响,没等大家伙儿反应过来呢,自己一催胯下这黑毛虎,四蹄蹬开,这就冲下去了。麾下的将士也都跟着是乘胜追击,都乐意跟着七郎冲锋,怎么?净打胜仗啦。七郎带着人闯过了北国得胜坡的大营,再一看,全都撤到玄武关里去了,打马就要去夺关。六郎和五郎冲上来了,六郎催马过来一伸手自己这杆枪往前一杵,拦住七郎,“小七儿,你慢着点儿,敌军都撤到城关里去了,咱们就甭追了,先打扫战场,把这些北国大军的辎重粮草都运回去,咱们就跟这儿守着,你先别忙去抢关——咱们父帅攻城的将令可还没下哪。” 〖五回〗 http://.biquxs.info/

八虎出征,宋辽两国在易州城南的得胜坡大会战,南边儿是连连得胜,到最后是令公在得胜坡前刀劈渤海流沙猞猁王高天蝤。韩昌知道这一仗北国连败几阵,军心已然是散了,不能恋战,传令全军败退,没想到得胜坡的大营也叫杨家兄弟给端喽。北国的大军连连败退,一直退到了北国第一座城关玄武关。七郎今日没能上阵,憋了半天儿啦,指挥先锋营的将士一路追杀,一直杀到玄武关前,六郎赶紧拦住,“七弟,父帅的将令可是只叫你追杀敌军,没叫你抢城关哪!” 七郎这儿正刚杀起兴儿,哪能叫人挡着哇?一瞪眼,“六哥,爸爸不是举起这金刀来叫咱们冲吗?这会儿后军不见有收兵的军令啊,敌军撤到玄武关,就得说趁着他们立足不稳,咱们赶紧去抢关才对!”五郎这阵儿也过来了,瞧了瞧玄武关的城头,“嗯,七弟,按五哥我说,这座玄武关虽说城头不高,护城河也不算宽,可是咱们这都是子弟兵,要说前去硬攻,怎么也得死人哪。听哥哥的,咱们再等等,待会儿父帅就到了,咱们追到这儿也就得了。”杨七郎不干哪,把自己这大枪一颤,“五哥、六哥,你们不是说到这儿了吗?我跟你们说句大话,我待会儿准保不叫我们这边儿有死伤,就凭着兄弟我自己这杆枪,我就能把这关口给拿下来!你们信不信?”得,赌头争印你是赌上瘾啦,跟我们哥儿俩也赌上了?五郎好逗,“小七儿,不是哥哥我不赞成你,就凭你这枪,上阵临敌你遇不上对手。可是你要说去抢关夺城?就靠你自己,你多勇也不成哇,五哥我可不信。”这话就叫戗火儿。“好!那么六哥你信不信?”延昭说:“延嗣,不是哥哥我不帮着你,你逞这个强可不行,这是在两军阵前,咱们火山军的军令森严,爸爸没下令攻城,你就不能去攻城,这跟你前些日子赌头争印那会儿可不是一回事儿。不是六哥我信不信你,七弟,打小儿你就爱听我的话,六哥我劝你一句,着急立功这不怕,这都来到了两国交界之地,有你打仗的时候,不要急在一时。”七郎一听,拿自己这乌金枪一拨拉,啪,就把六郎的枪给拨拉到一边儿了,“哥哥们你们看着,看着我老七怎么把这关城给打下来!走!跟我走!”肝、肺、肚、肠这四位虽说也为难,可是这阵儿不是理论的时候,七爷已经打马奔玄武关去啦!一招呼,七郎这麾下的几千人儿,这是先锋营的敢死军,马步队一起开拔,就奔城关去了。 宋朝的边庭是瓦桥三关,北国这边儿也有三关,由界河过河以后奔幽州,是玄武关、东易州的岐沟关和涿州的铁佛口。打头儿的第一关就是这座玄武关,也叫新城关。说是“关”,跟瓦桥关、益津关可不一样,这座城的规模不大,原本只是南来北往的一座集镇。有道是三门为镇,四门为城。过去这集镇,只有三座城门,有衙门的以这衙门口儿为城中心,没衙门的就是宗祠的大戏台,这儿就是全城老百姓聚集的场地,以这儿为坐标,背后不设城门,对过儿得开一扇城门,面前横着这么一条大街,整个集镇里就这么一条大街,到日子口儿本镇的乡里乡亲就都到这儿来赶集,有买有卖的。县城,就是四座城门,衙门在当间儿的十字街街口儿,东西南北各有一座城门。这座新城,原本是一座集镇,当初北国人在这儿重新夯土筑城,加宽加长,在南边儿加了这么一座城门,取名叫引翠门,把老镇的四方街改建为一座灵龟护土的形势,这就成了玄武关的关城了,因此老百姓以门为号也叫引翠关。 七郎打马先来到了引翠门前,抬头高声喊喝:“呔!城上,大宋朝扫北前部正印先锋官我乃杨七郎是也!如今阵前你们大败亏输,还不献降书递顺表?你家七爷爷我来攻打你们的玄武关来啦,还不快快开城纳降,更待何时?”喊了这么半天,没见有人答话。嗯?杨七郎嘴上说是不死人我就能把城关给夺下来,这是被逼的,真得说是句大话,人家要是不出战自己是一点儿辙也没有啊!打马在城楼底下直转磨,张嘴大骂。肝、肺、肚、肠也知道这事儿要不好办,人家不出城迎战,七爷就没辙,还就得攻城,可是要说攻城,咱们就难说不死人。哥儿四个也急了,“七爷,您看着我们哥儿四个,我们去撞门!”哥儿四个找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壮汉,扛起来专门用来撞城门的巨木,这就要铺浮桥去撞城门攻城啦。军士们刚到城下,刚打算开嚷嚷,哎,玄武关的城门大开,打里边走出来一队人马,都没穿戴盔甲,也没拿着军刃,个个打着白旗儿。为首一位,肥头大耳,肚大腰圆,胸前苫着胡须,老远就喊:“七将军,您甭费劲打玄武关啦,我们都归降南朝了!”杨七郎一愣,打马举枪过来,这边儿吊桥放下来,这位上前,“七将军,降将我是玄武关的总兵何万通。您甭打啦,天庆王和元帅韩昌已然带着大军从北门回奔岐沟关了,剩下的都是原先玄武关的守兵。不瞒您说,我们打不了,我们都归降了,您进城啵!” 原来是天庆王和韩昌率领着大军撤退到了城关以内,别说驻防打仗啦,连这些人都住不下!因为这新城玄武关本来就是宋辽和谈之后两国之间通商贸易的关卡、□场,和界河上的草桥两相呼应,哪儿能用来真打仗哪?无险可守,也盛不下多少军卒。韩昌一看玄武关难以死守,干脆吩咐大军不必进城,直接就绕城北走,只吩咐何万通留守城池,自己带着大队人马奔北边儿走败逃而去了。何万通跟手底下的将官一合计,自己这点儿人哪儿能够守得住哪,干脆归降大宋朝得啦。因此七郎来到的时候,几家将官刚刚点头答应,这才预备好了一切,开城称降。七郎这个美……真就是没死人我就夺下了关口,领着自己的人马进城受降。六郎和五郎一看,不知道怎么回事。七弟怎么就进城了?也领着麾下赶到玄武关,帮着把守关口。刚进城,七郎就带着自己的人马又追下去了。六郎和五郎拦不住,分派五郎在这儿接应,六郎还得带着自己的人马再往下追,好给七郎打接应。 北国大军一直退到了易州岐沟关,后边杨七郎一直率队追击,七郎这儿是马步队,骑兵在前头,紧着追。北国的大军车马辎重不老少,快不了,没进到岐沟关呢就追上了。北国的军兵一边跑一边丢,撒在路上,杨七郎也就没法儿追了,指挥人收拾丢在道边的辎重粮草车帐,都给归置好了,放在道边儿,自己好接茬儿追。北国大军可就一直退到了岐沟关的城关之下,城关的大门紧闭,韩昌和天庆王抬头一看,呀!城头之上已然扯掉了辽国的旗号,换上了空心儿白旗,当兵的翻穿着号坎儿,弯弓搭箭,有人就跟韩昌和天庆王说啦:“大狼主、大帅啊,你们就别打算进这个城啦!我们都反啦,改投了南朝喽!别再近前儿了,再近前儿我们就该开弓放箭啦!”两个人没办法,只好率领着败军接茬儿朝北边儿的涿州败下去。 怎么回事呢?前文书交代了,镇守易州的郭兴把刘宇刘令公请到了易州来商议大事,刘宇就说了,咱们别傻了,想办法和弄北国败阵,南朝获胜,咱们弟兄可是有利可图。此一番韩昌和天庆王前脚儿一出城出征,郭兴就跟刘宇暗地里商量怎么办。刘宇一跺脚,得了,一不做二不休,咱们干脆反了吧!派出了探马蓝旗,盯着得胜坡的战事,一回报说北国大败而逃,正在往咱们易州这儿来,好好好,这机会就算是来了,插反旗,咱们等着南朝的大军来到,献出易州城!郭兴和刘宇就把易州给献出来了。就这么,天庆王和韩昌怎么骂郭兴——他们俩哪儿能知道哇,背后根本就不是郭兴做的主。再怎么骂也都没用了,大军该往下撤还得是往下撤,这边儿刘宇和郭兴开城门,迎接杨七郎的追兵进城。 当年六郎和七郎在高凉山口救驾之时也都见过刘宇,知道这位刘宇刘令公与自己家的交情儿,过去两家老家儿都是保河东的,这是自己的长辈儿,客套了几句话,也就不急着进城了,在城外等着后边的大队人马,派出快马回去报与元帅得知。那么令公得着信了,这儿正打扫战场呢,听闻了连环的捷报,也没别的主意,奏明了圣上,恭请二帝裁夺。皇上乐得嘴都合不上了!这杨家将是太勇了!杨七郎是太勇了!还等什么?走,咱们到东易州城下歇马!路程不远,令公护着圣驾,视察玄武关,驾幸易州岐沟关。刘宇、郭兴出城纳降,君臣一起进了易州岐沟关内。依着杨令公的意思,先驻扎在易州,静观其变。南北的大决战并没打呢,谁知道北国的天庆王和元帅韩昌还有什么打算呢。可是君臣刚刚坐定,有人来报,说先锋官杨延嗣率领着麾下的两千名先锋敢死军顺着大道又追下去了,说是要走马夺取北国的第三道关口涿州,还说是要一直打到幽州,活擒天庆王。杨继业一跺脚,这孩子,真真是忒也的鲁莽了!按令公的意思,今天这一仗我们是乘胜之师,夺了辽军的锐气也就得了,应当是退回本国疆界,等着北边的信儿。你们还想接着打?那好,下战书约定日子咱们再见仗。你要是不想再打了,也约好了日子,咱们得好好说道说道,南北两朝这一回大交兵你北国背信弃义,撕毁了合约,二一回再要和好,我们是战胜国,怎么个和法儿就得听我们的了。可是连着两关辽将献城归降,人乐意归顺我大宋?这个令公没想到,这会儿再说退军回到界河南岸去?这不成,这等于是把人家给坑了。按自己对刘宇这个人的所知,知道这位不会是诈降之人,献城归顺这是刘令公的真实所想。所以进城驻扎,这是个为难的事儿,得听圣上和八王千岁这些朝中重臣的裁决,不是自己行兵的职责。可是你七郎未得帅令,你就接茬儿往下打,这是违抗军令。而且说你没打下来涿州还则罢了,你要是说打下来了,这可就难办了,这就叫骑虎难下。可是皇上听说了,不但没恼,反而是双挑大指,“嘿,得说是七将军勇猛无敌哇,真够个大将军八面的虎威!令公,您有这样儿的孩子,又是你杨家之福,更是我大宋江山之福啊!前几天就是日抢三关,怎么着,这儿又要来一个日抢三关哪?这咱们还等什么呢?爱卿你赶紧传令,咱们起大兵接应七将军去!朕我也不累,咱们一起去!朕我也要亲眼见识见识这日抢三关是个何等的威风!” 皇上挺高兴,我这武功也不亚于我哥哥哇,叫你们几个老家伙也瞧瞧,别动不动就是我哥哥长、我哥哥短的,没他在,我一样儿带着兵打胜仗。我这不也要收复燕云十六州了吗?我哥哥能吗?我哥哥没做成的,我做成啦,你们瞧瞧啵!二帝这么一通称赞,令公倒不好再说别的了,那么也只好按照圣意来办,先派出大郎、二郎、三郎、四郎这哥儿四个,你们先领着自己部下的将士五千人,追着七郎下去助战。北国人是几十万的大军往北败,你七郎再勇,就你那先锋营几千来士卒你就想夺涿州吗?先给七郎派好了支援。随后是六郎、五郎领着五千马步队打二路的接应,再随后是郑印、高琼、呼延赞领两万人马跟着,然后是自己和众将保着二帝、八王的车驾起兵,前去攻打涿州。黄眉令公刘宇和郭兴也要随军建功,刘宇就说了:“万岁,杨元帅,也不必心急,涿州的总管大帅也是我的好友,叫作刘厚德,这个人也有献城投诚之心,估摸七将军到在涿州城下,照旧是兵不血刃就拿下关厢啊!”“但愿如此吧,怎么说这孩子还是忒鲁莽了。” 三军儿郎浩浩荡荡往北进发,路程不远,距岐沟关也就是二十多里地,刚刚看到涿州,探马蓝旗前来禀报:“七将军已然夺下了涿州城,现在赶着北国的大军正往幽州城追哪。”果然不出刘宇所料,刘厚德打听清楚前边儿岐沟关献城归降啦,南朝挂帅的是杨令公,我也甭打啦。天庆王和韩昌还得是绕城往北跑,七郎就得了涿州,还是不停留,带着兵一直追赶天庆王,追到了良乡县铁佛口。这儿老百姓也叫作昊天关,为什么呢?在大道之中起来这么一座十几丈高的土岗子,就好像是天然生成的这么一座城关相仿,连着拉开能有几十里地,这座矮山梁土岗就叫燎石岗,岗子上头有这么一座大佛寺,因为寺院里立着一对儿生铁铸成的接引佛,特别的扎眼,老百姓就管这座寺院叫作铁佛寺。其实呢,这座寺庙本名儿叫“昊天寺”,皆因为这寺院里有一座五层八角玲珑多宝塔,这座塔就叫作昊天塔。可是口口相传,约定成俗,大家伙儿都叫它铁佛寺,那么这个口子也就叫铁佛口。自古以来,从南边儿要进幽州就得从这儿走,所以也有人管它叫昊天关,可其实并不是一座关口,只是北国的军卒在铁佛寺以外分别垒砌五座土城驻扎,拿这昊天塔就当瞭望塔用了。涿州刺史刘厚德既然献出了涿州城,铁佛口也自然是无人把守,驻扎的辽兵全都卸甲丢刀闪在一旁,天庆王和韩昌的败军来到关口,韩昌四外看了看,这时候再要说安排人手布防,已然来不及了,身后喊杀声越来越近,这铁佛口也守不住了,得嘞,跑啵! 过了铁佛口、昊天关,七郎咬紧牙关一路追杀,天色看看将晚,再往北不远就是卢沟桥啦,过了卢沟桥就是幽州城了。那儿是辽国的南京城,说是南京,实际上大辽国的政务主要是在幽州处置,天庆王和萧后平时也都是在幽州坐殿,这儿就是大辽的京城首府。天庆王打败仗败退到卢沟桥前,嘿!真难得,一支人马打着北国的旗号列阵在永定河对岸,正是承天王后萧绰率领着幽州城里的援军赶到,就在永定河前扎好营寨,要靠水一战。韩昌安顿残兵败将就在永定河的东岸驻扎休养,幽州的援兵开到阵前,据守卢沟桥,这才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哪。你本事再大过河你得从我这桥头走,怎么样?我几千人在桥头拉开了箭岗子,南朝的先锋营敢死军一到口子前,箭岗子上是万箭齐发。火山军和先锋营的敢死军再勇,架不住乱箭射你。七郎是一马当先跑在最前头,好嘛,几百名弓箭手的箭都奔七郎来啦,真好比是箭如雨下!七郎拨打雕翎冲在最前头,可是箭矢犹如暴雨倾盆,实在是抵挡不住,再加上天色已经发黑,看不真切,一不小心,叫乱箭射中了自己的左胳膊和右腿,这身上是带了伤啦。回头再看弟兄们,也是真惨哪,有的被射瞎了眼睛的,也有的被飞石砸破了头的……七郎一看就知道不能够再硬攻了,北国人这是背水之战,知道没退路了,都拿出必死之心来作战,自己就没那么容易再往下追啦。七郎赶紧带着人马往下撤,这回撤下来一清点自己的人马,有战死的也有身负重伤的,七郎这么一看——是自己莽撞了,赶紧带着兵回到涿州大营,安排军医官治疗伤兵,自己再赶到中军帐前来缴令。 这就到了晚间了,令公和几家儿老将军还在铁佛口外的中军大帐呢,心急火燎盼着七郎的消息,这边探马已然回报,前军损兵折将,铩羽而归!众将官俱都披挂整齐排列两班。工夫儿不大,八王千岁和皇上也由诸位护驾的名臣宿将保着来到大帐,列坐在一旁。这儿现在是前军元帅的帅帐,当然就得是令公居中落座,高怀德和曹彬在一旁相陪。这时候小校来报,先锋官杨延嗣来到大帐之外候令。“传本帅的将令,命他报门而进!印先人后!”报门而进?这是古代行军打仗的规矩,叫你报门,这就要倒霉。这就等于是元帅告诉你,你打仗出错了,在进大帐之前你先琢磨琢磨,你到底是什么地方儿做错了,别到时候我问到你了,你答不上来,那就叫罪上加罪。所以这手儿就是对待三种人,一种是敌将来访或是下书之人,要给你点儿颜色看看,要不然是列开刀枪阵,给你个下马威,要不就是不理不睬,不迎你我也不候着你,你要来你就得报门。第二种就是主帅成心要给你个下马威,成心要羞辱于你,甚至于是三跪九叩地报门而进,你来不来吧?第三种就是像杨七郎这回似的,你不遵将令,这是十七禁律五十四斩刑里头有的,你得报门而入。什么叫“印先人后”呢?叫你先把你的先锋大印举在前头,印先进帐,元帅把你的大印先收下,查验完毕,再叫你进帐。这是什么意思呢?在军中是认印不认人,查验你的先锋印,印没错,你人才能够进帐,印要是不对,干脆不等你人进帐就捆出去打,然后再问。还有一层意思,这印就到我元帅手里了,还给不给你,全在你怎么答复的元帅,这就等于是告诉你,你这印可是悬啦。这就是印先人后。七郎自己知道这回要糟糕了,我的先锋营死了人啦,是我未遵将令,强要去追杀辽王、韩昌,结果这一仗没打漂亮。我爹叫我报门而入,看起来我这回得领受不小的刑罚啊。 七郎从外边报门告进,前边是杨肝、杨肺捧着先锋印先进的大帐,随后七郎一低头,“前部正印先锋官杨希,没能打下来卢沟桥,返回大营,特来拜见元帅。”“元帅将令下,先锋官进帐啊!”腾腾腾腾,杨七郎大步进帐,走到大帐当中,双手捧令,“父帅,末将前来缴令。”老令公这个气呀!我这是什么时辰的令箭?一早儿给你的!叫你今天阵前冲锋,好么,你这都冲大发了!“哼哼哼,先锋官,本帅不明,此令箭是本帅何时派出?”“回禀元帅,这支令箭乃是元帅您今日一早寅时派下。”“着哇,本帅寅时派下的令箭,是命你怎样用兵?”“啊?回禀元帅,您给我这支令箭,是叫我在阵前冲锋。”“嗯,不错,你冲锋在前,连下敌国的两关,本来是军功不小,可是你孤军深入敌境,不问帅令,贪功冒进,强攻卢沟桥,损兵折将。我来问你,十七禁律第二条是什么?”“啊……回禀元帅,十七禁律第二条乃是: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不错,本帅再来问你,我前军停驻岐沟关,三路援军前往涿州助战,帅令未举,你不来应卯,动改师律,本帅我杀你,以儆效尤!本帅我杀你杀得是冤也不冤?”七郎心说,您还真要动真格的吗?“末将不冤。”“甘心不甘心?”“末将甘愿受罚。”“好!来呀,将先锋官押出大帐,绑缚在辕门,斩首示众!” 此正是: 硬闯三关谈笑中,巧得仙机一夜间。 到下回杨七郎气走凤凰岭,假冒番将请大仙……精彩节目,尽在下一本《吃面招亲》。 〖头回〗 http://.biquxs.info/

诗曰: 风行易水瓦桥出,弩破关前战五州。 拒马水横征号起,先锋连日抢关头。 一旦王师踏水来,龙争虎斗为国仇。 草桥无虑江山换,豪杰有胆补金瓯! 诗章诵罢功劳簿,史话还说英烈侯。接演《金枪传·五台山》的第二本书,叫作《吃面招亲》。 上回书说到,得胜坡老令公刀劈高天蝤,杨七郎日抢北地三关,连下玄武关、岐沟关和涿州,北国将官何万通、郭兴、刘厚德和刘宇一起前来投诚归顺大宋。七郎不听六郎、五郎的劝阻,接茬儿领着兵追杀天庆王。没想到北国的援军赶到卢沟桥,死守桥头,再要过河就不那么容易啦,硬闯卢沟桥,损伤不少,只好撤兵回营。回来见父帅,令公责问七郎几款大罪,你认是不认?末将我认。来呀,绑出去,杀! 有军校上前,五花大绑,就把杨七郎给推出去了。哎?皇上一愣,好吗,立下这么大的功劳,你杨令公怎么也不问问我们,你说杀就杀啊?皇上扭头瞅身边陪坐的众家老臣,苗崇善、李□、吕蒙正这些位,这阵儿反而是不着急,不说话了,谁都不看皇上。二帝着急啊,我建立本朝无可匹敌的武功还得靠这位哪!“且慢!”“啊,万岁,您这是……”“杨元帅,朕有一言,不知此刻当讲不当讲。”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儿是你的白虎堂,我虽然是皇上,可是在这大帐之上,还得是听你的,所以我问问你,我能不能说句话?皇上这会儿说话如此的谦逊,这也是够少见的,那几位名臣老将都在心里头偷着乐。“哎呀,万岁,微臣诚惶诚恐,恭聆圣意。”“杨元帅,眼下正在用人之际,两军开战胜负未分!还念在七将军忠心耿耿,虽有慢军之举,也还是他立功心切。依朕看,还是暂缓斩杀之刑,您,就宽恕他这一回吧。”这回反过来了,是亲爸爸要杀,皇上给求情儿。八王一看叔叔这么说,就不用我来啦!抱着自己的金锏,反而是不言语了。当然了,令公也不是想真的杀了七郎,这是摆个姿态,不得已我得严肃军纪。为什么?就因为潘洪还在呢,老贼还在军营里,我就不得不事事小心。 皇上说出这番话来,令公沉吟不语——他在琢磨我要是饶恕七郎的死罪,该当怎么办呢?满营众将、五王八侯这阵儿也就不敢说话了,万岁爷求情儿您元帅不准,我们谁出来一求情儿的话您准啦,这往后我们还怎么混呢?呼延赞一看,嗯,有主意了。凑到潘洪的身边轻轻这么一捅:“哎,老潘,你还没瞧出来吗,都瞧着你哪。”“嗯?我怎么没看出来哪?”呼延赞一挤眼:“嘿哟,老潘喴,皇上给小七求情,令公半天了还不搭茬儿,这是把这个台阶儿留着给你哪,你上去求情去,令公准得答应。这样一来,皇上也得念着你的好儿,小七不是也就得欠着你的一个情儿吗?”老贼一琢磨,呼延赞说得有理,说什么杨令公也不会真宰了自己的亲儿子,这要是别人出来一求情,杨继业一答应,自己的机会可就错过去了。呼延赞在后边儿一推,老贼借着劲儿一探身儿:“哎呀,杨元帅呀,老夫我有一言,不知……”杨继业偏头一看,心里话,我就是因为怕你挑眼这才下令杀延嗣,你要是出来求情儿,今后可就不能再在这个事儿上做什么文章了。“嗯,潘太师您也要为杨希说情吗?”“不敢不敢,圣驾为七将军讲情,元帅您都不徇私,潘某岂敢哪!可是我也曾在军前为将,多少知晓这为将的道理。如今北国大敌当前,军心可是不能不稳。此一战连夺三关,都是七将军的功勋,元帅您要是杀了七将军,这要是搅动我大宋王师的军心……”“嗯,潘太师说得有理,既然如此……万岁您也给杨希降下了赦旨,微臣亦不敢不遵。只是我扫北之师初出,军纪不严,难以服众,杨希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微臣请旨,罚他军棍四十!” 嗬,潘仁美还挺得意,你看看,我一说话就管用。二帝一听,嗯,甭管怎么着,只要是不要七将军的性命,我这一仗就好打啦。打四十就打四十吧,谁叫他莽撞前去闯关呢?也就不说话了,扭头看八王。八王也认可,七郎这脾气不教训教训是不成。满营众将一看,皇上和八王求情就到这儿了,也就都不说话了,有刑杖司掌刑的军校将七郎带下大帐,一捆四十,不再细表。 这顿棍子打完了,杨肝、杨肺、杨肚、杨肠把七郎搀扶上帅帐,“有请元帅验刑。”令公照旧面沉似水,为什么?就因为你一时的鲁莽,以身犯险,先锋营死了多少人?打你四十军棍还是轻的!“嗯……杨希,从今摘去你的先锋印,免除你在军前之职,这就收拾细软之物,先到后帐养伤。给你三天的期限,三天之后,打点好应用之物,速速回京……侍奉你的娘亲去吧,两军阵前,本帅……用你不着。”“啊,爹爹,您说什么?”“嘟!杨希,你不遵将令,致使损兵折将,本帅不能姑息!两军阵前用你不着,你……速速回京,去侍奉你的娘亲……去吧!”老令公是什么意思呢?从打前几天听说七郎和老贼赌头争印,老令公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心里后怕啊。日抢三关,纯是你老七撞上大运啦!可是你连连轻易地获胜于阵前,看得出这孩子现在有点目空一切了,也太张狂啦,竟敢违抗军令,冒进强攻?不成,说什么也得杀杀七郎的傲气。再者说,眼前八个儿子都在,有那哥儿七个,打这一仗是富富有余了——不出意外,按我的行兵策略一站一站往前□,早晚还得是幽州城外逼着辽王献降书递顺表。可是你如此的莽撞,现在是我在执掌帅印,还算好一点儿,要是再落入老贼潘洪之手,你不能说回回都这么走运吧?你回回都能撞上有人开关献城?还来个日抢三关?到那时老贼要害你,你还有话说吗?这是在两军阵前,不是玩笑之所在!所以留着你在军营里,早晚还得出差错,今天是老贼潘仁美一时糊涂给你求情,要是哪回他说话责问你了呢?你不想想我做这个元帅,我这军令得怎么施行?所以趁着你这回这错儿不算重,打你四十军棍这是为了警诫你,赶紧赶你回家去,回去听你娘给你解说解说,你也就明白了为父我的用心。“两军阵前本帅用你不着,你,回家去吧!”“啊!末将……遵令。”肝、肺、肚、肠扶着七郎走出大帐。 放下老令公这头儿君臣再连夜商议军情不提,单说杨七郎,由肝、肺、肚、肠四位家将陪着,回到了先锋大营。其实七郎这军棍棍伤并不重,也没人真打,都是收着劲儿呢,所以七郎还能走动——真正的伤主要是箭伤,这一回在卢沟桥前中了敌将的两箭。回到自己的先锋营,先得说看望看望这些位受伤的将士,挨个儿查验伤势,告慰几句,自己这儿也难过,就叫肝、肺、肚、肠哥儿四个帮着给收拾好了上路的细软,自己先回后帐歇息将养。这几天王源和六郎、五郎兄弟几个前来探望,好言相劝,就不细说了。养伤三日,到了第四日,中军官陈宣前来催行。肝、肺、肚、肠跟中军官请假,说七爷这箭伤未愈,确实是上不了路。就这样,要来了将令,许可七郎再养伤三日。又过了三天,一直到第七天头儿上,老令公都没来看七郎一眼,七郎这肚子里憋着一股子气。中军官再来查验,肝、肺、肚、肠还想给告假,七郎忍着伤痛一骨碌就起来了,甭废话啦,我走!肝、肺、肚、肠哥儿四个给收拾好的行囊、干粮……老七是一概不背,单单是披挂整齐,弓箭、枪、鞭一样儿不落,也不跟哥哥们打招呼,一个人翻身上马就出营了。 走出辕门,一咬牙,甩开鞭子一扬,胯下黑毛虎就明白啦,撒开了往出跑,眨眼之间就不见踪影。真回东京汴梁吗?杨七郎可不会,他这是一肚子气!黑毛虎跑出去快有好几十里地了,自己这肚子里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缓缓勒住丝缰,抬头观瞧,哟!糟糕啦,我走错了路啦,怎么一糊涂,我这马就奔了北边儿来啦?细一看四面儿的景致,这个地方儿我可没来过呀。哎,转念一想,哼哼,五哥、六哥说我莽撞,大哥、二哥也训教我,爹爹说这前敌是用我不着……哼哼哼哼,你们都等着瞧,看看我杨希到底是凭运气还是靠我的真本领。我这不是到了北国地界了吗?我呀,我干脆是一不做二不休,就趁这趟潜入幽州城,逮机会刺死天庆王和承天后,砍下韩昌的人头……我非立一个奇功不可!哼哼,不立奇功,我杨希是誓不回营! 这么一起誓发愿,这杨七郎又来劲儿了,一催马又跑了一程,面前儿是一座座崇山峻岭,顺着小道儿走就来到永定河上游的小河湾啦,弯弯曲曲分成好几股。七郎一瞧这儿,河道倍儿窄,最多也就是五丈来宽,河水也不深,骑着马就蹚过河啦。过了河就进山了,七郎环顾四外越瞧越不对,怎么全都是高山峻岭哪,我听说幽州不是一片平地儿吗?哎哟,我还得找几个当地人问问路。幽州在唐代本是属于中原的,所以一直到这会儿,这一带的居民里还是汉人居多,七郎就想着要是能够找到这么一座汉人居住的农庄,我问问道儿得了。哎,山重水复疑无路,前边儿是柳暗花明,忽然之间闪出来一条挺宽阔的黄土道,还有挺深的车辙子印儿,看来是南来北往的一条要道,路的那头儿是一片开阔地儿,山洼里有炊烟升起,正在初夏时节,田里有农夫劳作,牧牛穿行,鸟雀争欢,一片田园景色。七郎一瞧就乐了,甭管是怎么着,找着人就好办啦。我是早就饿了,渴了我能喝点山泉水,饿了我可没辙,就得找人家儿。哎,正发愁呢,瞧见大道那头儿不远有个村子,村口正阳大道把角那儿有这么一户,好几进的大院子,院子外边搭着有席棚子,有酒幌、茶牌高挑,像是一家饭馆酒肆。哈哈!七爷我有日子没喝酒啦,正好儿解解馋! 七郎打马过来,见院子门口儿有几棵大叶梧桐树,树干都超过三抱粗了,大叶子密密麻麻还挺遮阴儿的,就把马给拴在一棵树上,把自己的枪一个猛劲儿戳到地上,就靠着这棵树。都安顿好了,迈步进了大棚,四下一看,连一个食客都没有,单茶炉那儿有个伙计,看穿戴就知道是个汉人,在柜台上趴着正冲盹儿呢。自己先找了个好看着枪和马的座儿坐下来了,大声嚷嚷:“伙计,起来起来,来客啦,我要吃饭!”七郎什么嗓子?这一嚷嚷,把伙计给吵醒了,伙计这个觉睡得正香呢,叫七郎给吵吵起来,心里老大的不高兴,腻咕着溜达过来。抬眼一看,也是一愣,怎么是一位南朝打扮的将军呢?“哟,原来是位军爷呀,您怎么跑到我们这个荒山野岭来啦?”“嗨!别提了,我撒着缰跑把道儿给跑丢啦。啊……小哥,我跟您打听打听,我这是到哪儿啦?这个庄子离幽州城还有多远?”小伙计上下一打量杨七郎,“呵呵,军爷,您可真逗,您是真走错道儿啦?我们这个地方儿可有名儿,您看见没有,这座山就叫凤凰岭,我们这座庄子叫作凤鸣庄。您是要去幽州城?那您可走差了,从这儿要去幽州您还得顺原道返回去,我们这儿是在幽州城的北边哪。”“哦,多谢多谢!现在先不管道儿啦,你先给我来点吃的吧。”“好嘞,军爷,您想来点儿什么吧?”“哎呀,这会儿你们这儿都有什么呀?”“啊,老实说吧,您来的这个时候可不巧哇,晌午饭刚吃得了,离晚饭还早呢,后厨房里头的人都还没来哪,不知道您这点儿来哇,什么都没来得及预备。现在啊也就剩下点儿切面啦,除了切面,就还有两张葱花儿饼、荷叶饼什么的,也能剁吧剁吧给您炒个饼什么的,您看看您来哪样儿?”“嗨!怎么就剩这么两样儿东西啦?怎么也得来俩菜吧?”“哎呀,菜也少哇,我刚才瞧也就剩下俩咸萝卜,还有点儿凉熬白菜、炒麻豆腐了,您看给您上点什么啊?”七郎一听就这么几样,也没点儿荤的?提鼻子一闻,嗯,不对,有股子酱香气,“哎,不对呀,我说伙计,我这怎么闻着有酱肉味儿啊?你给我来点儿这个,再来两壶酒——你们这儿不是杜家陈酿吗?那可够多好啊!”“呵呵,军爷,您甭想啦。您闻着的那个,在里间儿存着呢,那可不是给您预备的,是给我们老东家的,等会儿啊,我们老东家就得打猎回来,那个是给他老人家预备的吃喝,就那么一份儿,没您的。这家儿店是卖陈酿是不假,可是这不是刚刚过完年吗?头年儿存的几十坛好酒都给卖光啦!这几天还等着下酒药呢,眼下往外卖的酒是没了,您就将就点儿吧。能给您上的,也就是切面、熬白菜这么几样儿啦,您看着来吧。”哦……七郎心想这儿是人家的地盘儿,我想吃好的也吃不着,得了,凑合来点垫补垫补,待会儿问道儿,赶紧奔幽州是正事儿,“好吧,伙计,那你就给我来两大碗炸酱面吧,多给点儿酱,有那个黄瓜丝、萝卜丝多给我切点就成啦。”“那得,我给您到后头瞧瞧去,看看还有没有黄瓜啦。那您跟这儿候着吧,我跟后边儿厨房的说一声儿!”这小伙计就下去了。 七郎就跟这儿坐着,看看山景,工夫儿不大,伙计给端上来一把茶壶,还有一只白瓷茶碗,都给七郎摆好了,把茶水给倒上,“军爷,那您跟这儿先喝两口水,您等一会儿,后边厨房那位已然给您做上啦,做得就给您送上来。”七郎说:“我可多谢谢你啦!”正渴着呢,把这茶碗端起来,一瞧,哎,怎么这水还没带色儿呢?把茶壶盖子掀起来一瞧,好嘛,茶叶都跟水皮儿上漂着哪,这个水就没开,“嘿哟,我说小伙计呀,你们这个水还没开呢,你怎么就拿出来给我沏上啦?这哪能喝呀?”“啊,那水凉喽?您放心啵,本来是开着哪,一早儿就烧好了,您就对付着喝吧,保证不拉肚子。”“啊,有这么办的吗?”把七郎给气坏了,这个买卖这么做,无怪乎一个人都没来呢。嗨,对付着喝就对付着喝吧,是水就成啊!咕咚咕咚,几大口,先解解渴儿。噗噗,把满嘴的茶叶还得给吐喽,一抹擦嘴,成了,解了渴啦,就坐在这儿接茬儿瞧瞧山景。哎,瞧着瞧着,就见打远处尘土飞扬,鞭鞭打马,跑过来两乘高头大马,马上端坐着一位老英雄和一个面貌俊美的姑娘。就见头前儿马上这位: 跳下马身高能有九尺,身材魁梧,豹首彪躯,头戴一顶汾阳毡笠,帽檐翻卷,遮阳透风;身上穿着一领白色的箭袖衣,胸前团花朵朵,宽皮带煞腰,青中衣,黄牛皮靴子;左挎弯弓,右佩箭壶,马后边拴着野鸡、野兔外带一头小麋鹿。再往脸上瞧:面如冠玉,白中透着点儿红光,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两道长寿眉斜插鬓角,一双丹凤眼皂白分明,鼻如悬胆,大耳有轮,颏下满部花白的胡须,一半黑,一半白,黑白分明,就透着精神。 七郎心说这个老头儿可真叫精神,再看他身后,哟,跟着一位大姑娘,也那么精神!见此女: 身高也够七尺,腰身袅袅,娇姿娉婷,丰肢细臂,体态轻盈;头上是云髻高盘,狐狸尾巴做的彩帕紧缠,身上披着霞袂绣衣,万紫千红,点缀着无数的彩鸟翎毛,外罩着猩猩红的龙绡绣袍,豹子皮围腰,素带勒系,下边是海棠七彩的中衣,凌波袜、凤头靴,两只金莲牢扎在灿金镫内;再往脸上看:是面赛梨花,粉面桃腮,两条弯眉翠黛轻含,一对杏眼英气逼人,鼻如玉笋,口如含珠,一张嘴皓齿双排。别提有多漂亮啦!马后身也挂着不少的獐狍野兔,背背一个大皮套子,上边架着一把小轻弩,满满地插着小短箭,自己手里头拎着一把渔猎叉,不但漂亮,还瞧着威风十足。 七郎那眼儿都看直儿啦,没见过这样儿的姑娘,又威武又漂亮,他自己是练武的人,就喜欢这样儿的。等老头儿和姑娘的马也跑到梧桐树底下的时候,老头儿一看七郎这匹宝马黑毛虎,“嗬,真乃绝世宝马良驹!”爷儿俩跳下马,老头儿跟姑娘一块儿把马匹拴在另一棵树上,眼睛就没离七郎这匹马,把猎物给卸下来,挑着就进来了。那个小伙计一瞧老头儿和姑娘回来了,赶紧迎出来,“哎哟,老东家您回来啦?小姐您也回来啦?您两位里请,到里间儿歇着吧。”“嗯,好啊,我们今日儿打的野味可不少哇,你把它们给拿进去,待会儿叫厨房给拾掇拾掇,我们爷儿俩晚上还能好好喝两盅。”“哎,好嘞,这可真是不少哇!”颠儿颠儿地把獐狍野兔什么的都给挑后头去了。七郎这个眼睛啊,就一直没离开那姑娘,他就想多瞧几眼,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看。老头儿呢,他的眼睛也没离开过七郎,老头儿正琢磨着呢,嗯,这位将军是哪儿来的呢?看这个装扮是南朝的大将,如今两国开战,也没说从我们这儿过啊?荒山野岭的,他到这儿来是要干吗呢?想了一会儿也没想明白。一边儿瞧着七郎,一边儿迈步往里进,他身后跟着的这个姑娘也一直瞧着七郎,姑娘瞧着七郎老这么看着自己,挺生气,哼!瞪了七郎一眼,七郎才知道不好意思了,把脑袋一低,得了,还是老实地等着自己的面吧。 老头儿和姑娘进了里间屋,有个窗户,外间棚子这儿也能瞧见,就见小伙计跑过去忙里忙外,把桌子上的吃食罩子给掀开,再把新端上来的东西给摆好……坏喽,香气四溢!七郎就听见自己的肚子里一点儿不争气,咕噜噜噜……又馋又饿。七郎实在是忍不住了,“我说,小伙计儿啊,你能不能快着点啊?我那面可好了没有哇?”小伙计一边儿给老头儿、姑娘擦桌子,一边跟七郎说:“哎,军爷,您就踏实儿的吧,马上就得了!”七郎没别的办法,在桌子这儿一窝,忍着吧。忍着可是忍着,耳朵可不老实,就听老头儿和大姑娘俩人在那儿聊天。“孩子啊,今天你这个箭法可有点儿长进啦,打得好哇。”“爹,您今天这个箭法也好哇,您就一支箭可就射中了两只野鸡啊,您这个才叫好呢!”“嘿嘿,一箭双雕,这个可是你爹当年拿手的绝招啊,想当年在两军阵前,爹爹就是靠着这手儿箭法,一箭射穿两员敌将,老汉王封我为一箭将军,你爹爹我就凭着这手儿箭博得了半世功名啊!哈哈哈哈!”“爹爹,您看哪,您这又想起来当年的往事啦?现如今您退归林下啦,您倒是觉得烦闷不烦闷哪?”说到这儿,老头儿先夹了一筷子酱牛肉,往嘴里一搁,再就上一口酒,嘿!别提多香啦!“孩儿啊,你可是真不知道你爹啊,我跟你提起往事,可是我并不羡慕往日的富贵,当年在朝堂上整天战战兢兢伺候别人,哪儿比得了我今天这个日子快活啊?啊?呵呵哈哈……”姑娘跟一句:“您说的也对,我当然盼着您能多想开着点儿啊。”给爸爸又满上一盅。七郎多少听出来点儿了,这个老头儿和姑娘是父女俩,老头儿原来也是个官儿,后来是辞官不做了,退隐林下,在这儿猫着呢。可是听着听着,老听着老头儿跟那儿一会儿一盅,一会儿一筷子酱牛肉,把他给馋坏了,光跟这儿听着可不成啊,肚子里实在是空得难受,一生气,啪,一拍桌子,“我说伙计,这都多会儿啦?你这个面到底什么时候能做得啊?得了,我不吃啦,我走了!”七郎心想这个庄子边儿上是一条大道,这个饭庄可不一定就你这一家儿,我呀,还是换一家儿吧。马上起身,出了棚子,把缰绳从梧桐树上解开,翻身上马,沿着大道扬长而去。 〖二回〗 http://.biquxs.info/

杨七郎不遵将令,贪功冒进,老令公为了教训七郎,摘去七郎的先锋印,给他一句“两军阵前用你不着,你回家奉母去吧”,一捆四十,打了七郎四十军棍,赶出了大营。七郎没朝南走,反而是出营一直奔正北,走失了路径,一直走到一处荒山野岭,进了杜家酒馆要吃饭,可是小伙计拖拖沓沓的就是不给七郎做面吃,只顾着伺候自己的老板和老板闺女,给七郎气着了,也是饿得实在是受不了了,一气之下就走了。 七郎一走,这小伙计还骂骂咧咧呢,“嘿哟,这位军爷,你喝了一壶茶呢,也不把茶水账给结喽,就跑啦?我记得你呢,有种儿你可别再过我们的凤鸣庄!”一个劲儿地甩狠话呢。老头儿一听,不对劲儿,“哎,三儿啊,”小伙计叫三儿,“你过来,我问问你,刚才坐在那儿的那位将军,他要的是什么啊?”“哦,回老东家,那位呀要的是两碗炸酱面,我们这个跟后边儿正做着呢,可他等不及了就跑了。”老头儿说:“不对,我们爷儿俩进这屋子也有一会儿了,怎么也没见你招呼啊?我这个买卖交给你你就这么打理的啊?我上后头瞧瞧去,看你们做得怎么样了。”老头儿要起身,伙计害怕了,“得了,老爷子,您别去看了,我跟您说实话吧,面还没发得呢。”把老头儿给气的,走过来,啪,给小三儿一个大嘴巴,“好小子,我怎么说来着,我叫你们一早上起来就把面发上,怎么又偷这个懒啊?要这么下去,你们赶紧给我打铺盖卷儿吧!”“哎呀,老东家,您可手下留情,您饶了我吧,我们不也是想着多给您和小姐留着点吗?要说面呀,咱那后厨房里倒是还有一盆切好的,我是想着给您和小姐留着哪。”“嗨,小三儿啊,你不懂事啊,他是一个准备上阵打仗的将军,身上没带着干粮,腹中饥饿,才来到咱们这个店里来打尖儿的。他在咱这儿没吃饱肚子,回头到了两军阵前,因为腹中没吃饱——要是因为手上没劲儿,在阵前或死或伤,小三儿啊,你可就担上一条人命。那面你给我们爷儿俩留什么啊?你得先紧着人家啊。”“哎哟,老爷子,您怎么才说啊?那,那,那我可得怎么办哪?”“嗨,怎么办?赶紧去把人家给追回来,咱们这儿赶紧给做面。”“嘿哟,他那马那么快,我哪儿追得上啊?”这个时候姑娘在旁边儿一听,“好,三儿啊,你赶紧进厨房去给人家做面去,好好给人做,我替你去追去,我的马也不慢。”“嘿哟,我的姑奶奶哟,我可谢谢您啦!”老头儿一听,“嗯,对,孩子,你的马也不慢,你赶紧帮着给追回来,一定得是好言好语,多跟人家赔不是。”“爹,您就放心得了。” 姑娘上马来追,寻着马蹄的印记,跑出来半里地来了,远远瞧见七郎,正跟路上转磨呢,不知道自己去幽州到底该顺哪条道儿走。姑娘追上来就喊:“哎,我说这位将军,请您留步。刚才呀是我们家的小伙计把您得罪啦,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您先跟我回去,我们店里那面马上就做得,您得吃饱饭才能走哇。”七郎一看,人家姑娘专门出来叫自己来了,哪儿好意思不回去啊?正好也找不着路呢,干脆,再跟姑娘回店里得啦。“呵呵,小妹妹,我这也真是饿得有点儿受不了了,那我可得谢谢你。要不然我这还真是饿得慌。”俩人一会儿就跑马回来了,姑娘很大方,带着七郎下马直接就进了里间儿了,“爹呀,我把人给您带回来啦。”“好,将军哪,您请坐,面马上就做得,金娥呀,你再到厨房去看看,得了你就赶紧给端上来。”“好嘞!”姑娘高高兴兴地下去了,敢情这个姑娘的名字叫金娥。七郎跟老东家施了一礼,就跟里间儿外手坐下来了,“老员外,我跟这儿谢谢您。”“将军不必客气,方才是小奴无礼,您可要多包涵啊,来来,这儿还有一个酒盅,还有一双筷子,来,咱们爷儿俩好好先喝两盅!”七郎太饿了,可就不客气了,先一仰脖儿,一盅酒干了,赶紧拿筷子夹上牛肉……人老人家可没劝你吃啊?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肚子饿是紧要啊哇,可就吃开了。老头儿在那边看着还挺可乐,一边儿看七郎吃喝,一边儿跟七郎聊天儿,“将军,我看您的装束,您是南朝的一员大将,你不是我们北国人,没错吧?”“对……老人家,我这是吃着您的,喝着您的,就不应当再瞒着您了,我本是……宋王驾前扫北大军的先锋。”“哦,还是个前部正印的先锋官?好、好,可是我这凤凰岭是在幽州城的北面,你们要打这仗得在幽州城南喽哇,怎么来到了我这凤凰岭哪?”“嗨,老员外,这事说来话长了。我本来是先锋官,可是在两军阵前,贪功冒进,违令不遵,被赶出了大营,这不么,我单人独骑四外游走,走错了路才来到了您这座凤凰岭前。”“哦……好,那么老朽我斗胆问一句,将军……您贵姓?家住何方?”“哦,老员外,我姓杨,我们家住在东京汴梁。”嗯?一听这个话,老头儿俩眼睛都亮了!“哦……既然您是姓杨,家住在东京汴梁开封府,我可就得跟您打听一个人了……”“啊?但不知老员外您是要打听谁呢?有名的便知,无名的不晓……”“要说此人,巧了,也住在东京开封府汴梁城内,跟将军您……一个姓,此人姓杨,名业,表字是上继下业,在大宋朝官封火山王千岁,人称作金刀教授无敌将军的杨老令公!但不知将军,您……可认得此人?” 七郎一听,得了,遇见老熟人了!您问的这位是我亲爹,虽说怹老人家跟我翻了脸了,我能瞪眼儿说不认得吗?七郎把嘴里的牛肉给咽下去,站起来,躬身再施礼,“老员外,您打听的这位——正是家父老严亲。敢问您和家父过去可是故交老友吗?”啊,问对人啦?老头儿看着很高兴,嗯,别瞧小伙子愣头愣脑,可是也是有礼有节的。“哈哈哈哈,嗯,我记得老令公膝前一共有七个儿子,但不知你是老几啊?”七郎一听,哟,敢情这位还是内行儿啊,外人都知道是八个,知道七个的可没多少人。“哎呀,我排行在七,我叫杨延嗣。倒要请教老员外,我当怎么称呼您呢?”一听是老七,老头儿更乐了,“哇哈哈哈……这么说来这可是太巧了哇!”上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七郎,怎么看怎么爱,嗬,这个小伙子,真有个英雄相儿,不愧是杨家之后!“嗯……哈哈……你是小七?哎呀,没别的,你先跪下来吧,先喊我一声儿爸爸,然后咱爷儿俩再说别的。”啊?七郎心说我打哪儿又蹦出来一个爹来呀?可是,老人家怎么说,年轻人就应当怎么照着做,这是家教。七郎琢磨,甭管老头儿是谁,准是和自己的老爹爹有点儿交情,磕头叫声干爹也不算过分。跪倒拜见,老头儿乐坏了,给搀扶起来,“孩子,我这么说你肯定纳闷儿,你得听我慢慢跟你讲。老头子我姓杜,名全,字表延滔,当年河东王驾前为臣,镇守池州横谷关,有个号儿叫银戟令公。”哦,七郎明白了,一拍大腿,我太知道您啦! 前文书曾经提到过,大宋朝开国有九王八侯,老八侯里有这么一号,忠信侯杜全杜延滔,老家就是现在这个庄子——凤凰岭前凤鸣庄。当初,杜家世代是凤凰岭上的绿林豪强,初出山的是他的父亲粉面金刚杜建,凭着自己手里这杆画杆银装戟,跟随幽州北平王马三铁出兵勤王兴唐,到后来马王爷离朝出家,杜建流落到了河东,在河东绿林圈儿里头闯出来了点名号儿,后来被杨衮收服,成了北汉的大将。老主爷二打河东,杨衮给当和事佬,约定三阵见输赢,苗广义对欧阳方,高怀德对呼延凤,郑子明对杜延滔,结果北汉是三阵全输,不但得按约定南面称臣,还得把这三位输给老主爷,帮着扫北打五虎关锁拿韩氏五虎,所以后来杜延滔就先归了宋了。杜家和杨家交情深厚,有一次杜延滔带着全家就到火塘寨看望老山王,那阵儿七郎延嗣正跟着老千岁呢,小黑小子儿天天儿地围着杜令公跑,这杜令公两口子是真喜爱七郎,赶上杜夫人正巧是怀有身孕,老山王瞧着一高兴,就给联了亲了,约定孩子一生下来,就给交换庚帖儿。老年间讲究这个,叫指腹为媒,你杜家要是生下男孩儿来,这俩孩子结拜为异姓兄弟,得比亲哥儿俩还亲,叫七郎拜你们两口子干爸、干妈;你们生下来要是个女孩儿,那最好不过了,这俩孩子就得联姻,咱们是亲上加亲。哎,等过了一阵子,杜家这边儿的喜讯传来了,生下来一位千金,就是刚才见着那位小姐,叫杜金娥,两家儿把帖子一换,算是订了亲了。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老主爷一时的昏聩,把功臣郑恩给杀了。杜延滔在大宋朝没什么朋友,只有郑恩和苗广义这两位还挺交心,结果老主爷是醉酒斩了郑三弟,酒醒贬走了苗先生,杜令公的心也就凉了。索性辞官不做,归隐于自己的老家幽州城外的凤凰岭凤鸣庄,过自己的日子去了。可这么一走,和杨家相隔千里,地处两国,杜、杨两家就断了消息了。所以后来七郎到年岁了还没找着杜家人,这门亲事也就作罢了。再后来七郎跟着令公攻打禹门关,七郎搬兵巧遇熊耳山的令公呼延彪,呼延令公十分喜爱七郎,非得把自己的闺女赤金许给七郎。令公知道以后,因为怎么也找不到杜家人,也就答应了呼延彪,把小姐呼延赤金给娶过门儿来。 七郎赶紧再给老泰山磕头,“老爷子,我爹在家可没少提您哪,可是就是找不到啦。您身子骨还这么结实哪,可真不错,这一趟回去跟我爹一说,他不知道得高兴得怎么样哪。”“哈哈哈哈,那是自然啊,我们老哥儿俩可有个好些年没见着了。”七郎赶紧给老头儿斟酒,爷儿俩一边喝着,一边儿叙一叙离别之后的变故。老头儿说:“小七啊,你刚才不是瞧见了吗?那个——就是你那还没过门儿的媳妇金娥。这么跟你说吧,自打你们家进了京城以后,你们家怎么回事儿,我们也都多少听过往的客商谈到过,大致知道怎么回事儿了。孩子一大也想过是不是到东京城把孩子给你们家送上门儿去,可是你瞧瞧,老头儿我除了就趁着这么几顷地,别的一无所有啊。你们家现在是大宋朝的王侯第一家,我们家任嘛儿都没了,不像当初了,是门不当户不对,所以我就把这个事给撂下了,有意拖延,想着时间一长,闺女一着急,我就给她踅摸一个住在附近的小伙子一嫁不就完了吗?可没想到哇,我这个闺女是个烈性儿,说了,非你不嫁,告诉说是烈女不嫁二夫。就这么着,你刚才也瞧见了,老大不小的了,还是姑娘呢。今年啊我本来都想好了,想着再怎么着,我也得舍着老脸一张,到你们家登门去找你爹去,把你们俩的婚事给办了,这都是我的一桩心病啦。可是这两天我正犯愁呢,听说南北两国又开兵见仗啦,小七啊,今日儿个那才叫皇天有眼,把你给带到我的凤鸣庄了,也是该着你们俩的姻缘缔结啊,你说是不是啊?我看选日子不如撞日子,你们小两口儿干脆今天晚上就在我这个凤鸣庄里完婚得了,哈哈哈哈!”老头儿是真高兴,姑爷送上门儿来了。就在这个夹当儿,姑娘把面给端出来了,老头儿给俩人一介绍,姑娘脸儿一红,又看了七郎两眼,就跑到外边儿去了。 七郎可没撒谎,先跟老爷子告罪,把自己已经娶了媳妇的这事儿一说,老英雄没当回事儿,“嗨,大丈夫三妻四妾乃是寻常事,这不算什么。再说了,呼延彪和我也是过命的好友,都不是外人……”在古代,这个确实算不了什么,咱们这个书出在明清两朝,有这么一说,您也别见怪,但也别跟着学。七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埋头儿先吃面。老头儿还以为他不好意思呢,乐得自己一个人先喝了几口酒,“哎,老七,你先跟这儿等着,我到后面把你那庚帖拿出来给你看看,哈哈哈哈!”老头儿笑着一个人先进里屋了。七郎一个人坐在里间屋可说是如坐针毡哪,为什么?人家姑娘跟自己年岁可差不了几岁,到现在还没嫁人,人家是等着自己呢。可是我家里已然娶妻,她还要跟我,那么到我家里我怎么办呢?能让人家做妾吗?按说是不能,因为人家杜家是先前就换好了庚帖的!可是也不能说让七奶奶委屈哇?再者说,我现在虽说是被我爹给赶出了大营,可是我这儿还琢磨着要戴罪立功哪,回头儿闹翻了幽州城,我还得再回营听令。可是要在阵前招亲,不但说我爹不干,老贼潘洪也放不过我去。七郎这么一为难,心说,我现在不走还等什么时候啊?刺溜,钻到外边儿院子里,四外一瞧,小姐不知道哪儿去了,赶紧走到自己的战马前,拔枪翻身上了马,一抖丝缰,踏尘而去! 等杜令公乐呵呵地打里边儿出来,手里掂着这个庚帖,到前屋一抬头——哎,人呢?赶紧走出来一瞧,得,马都没了,“怎么跑啦?不至于的啊,难道说还是嫌弃我们父女吗?”嗨,老头儿叹了口气,本以为是闺女一场天赐的姻缘,看起来还是人情冷暖两相忘啊!“得了,我也别找什么老哥哥了,人家乃是高官显爵,我这儿现在就是猫在深山老林里没事儿打打野味、扯扯闲淡的倔老头子,别去找人添堵去啦!”自己这么自言自语,旁边女儿金娥全都听了去。怎么呢?金娥小姐一直在院子里呢,七郎出来的时候,她跟大梧桐树后头藏着。等七郎走了,小姐跟这儿纳闷儿,这是怎么回事儿?跟着爸爸就出来了,没找着人,嘴里又嘀嘀咕咕,哦……小姐明白怎么回事儿了,自己从大树后头冒出来,“爹呀,您别那么想,人家没准是怎么回事哪。这个事儿啊,咱们有错在先,谁叫咱们这么多年都不去跟人家通个信儿呢?可是今天见着了,他们要是不来迎娶那就是他们的错了。您甭管啦,闺女我自个儿去说去。”说完了姑娘一骗腿儿就上了自己的马了,解开了拴马绳索,一抖丝缰,哗啦啦啦……也是踏尘追去。她知道七郎奔哪个方向跑下去了,一溜烟儿就追下来了。按说,七郎的马可快得多,但是七郎今日不知道该往哪走,回去?我也不知道应当如何奔幽州哇。所以到处找路,犹豫不决,在路上可就慢了,小姐就凭着地上的马蹄子印,就知道七郎到哪儿了,没费多少时候儿,又叫姑娘给追上了,“七将军,请您留步!” 七郎回头一看,小姐二回追自己来了,很不好意思,头都不敢抬着说话,“啊,哎嗨,他这个,小姐啊,你来追我所为何事?”“噢,你还问我呢?我想问问你,面我们给你做得了,你也吃好了,怎么连账也不算,就这么自己跑啦?你就算是没带着钱,我们家也不缺你这个俩仨的,你总得跟我们知会一声儿吧?吃完了撒手就跑了,是你们杨家人干出来的事儿吗?”嘿,说得七郎大黑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嗬,红得跟羊肝似的。“小姐,你教训的是,此乃延嗣之罪,我得谢谢你和你父亲,我这身上是没钱带着,等这一仗打完了,我一定再回到此地,再给您还上账。”小姐捂嘴一乐,“得了吧,我们爷儿俩缺你这几个面钱吗?七将军,我是跟您论论这个理儿。我问问您,当初咱们两家儿联的这个姻你到底听你家长辈人提没提过?”七郎一低头,“嗯,说实话,确实是提起过,年头儿久了,都认为是再也找不着了。”“好,找不着我们,我们也没去找你们,这是怨我们家,不怨你们。但是婚约可是还没说废呢,既然今天你凑巧来到了我们凤鸣庄,那就得说是天作之合。别看我是个女儿家,我自己有我自己的主意,今天你人已经到了,可就别想一声不吭地就这么走了,要不要这个媳妇,你得给我们爷儿俩一句痛快话儿。”“小姐啊,非是延嗣不肯相从,你没听见老人家怎么说,他说就叫咱俩在你家今天就……小姐,你可知道军中有十七禁律、五十四斩刑?我这要是在阵前招亲,回去就得被斩啊!我是一下儿想不出该怎么办了,所以先跑出来了,想着过几天见到了我爹爹,跟老人家商量商量,再看这个事儿该怎么办好。小姐,还得请你原谅!”“呵呵,七将军,你不用跟我摆这个,十七律、五十四斩本姑娘从小儿就背熟了。今天我不顾脸面来追你,得叫你明白明白,本姑娘自幼上高山跟名师学到了浑身的能耐,一心要报效国家。我知道想当你们家的媳妇不容易,得有上阵斩将夺旗的本领。咱们这么着,你也别说别的,咱俩就在马上比试一番,你能把我打马上给打下去,我就服你,咱俩的婚约这就算吹啦。你要是被我给打下马来,那你就得服我,今天晚上,你还就非得留在庄子里成亲不可了!怎么样,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说话可得算话,你敢不敢答应我?”七郎心说,这个事我要是答应你了我不是欺负姑娘您吗?“好,咱们就这么说好了,我这儿有枪,你用什么?”小姐把猎叉一举,“我用这个就足够啦,来来来,咱俩撒马一战!” 〖三回〗 http://.biquxs.info/

杨七郎误走凤凰岭,在凤鸣庄杜家酒肆要碗炸酱面吃,小伙计怠慢了客人,惹得酒馆的老东家专门儿给七郎赔罪,请七郎跟自己一张桌儿喝酒吃饭,也甭吃面啦。爷儿俩喝着、聊着,这话头儿就说到杨七郎的姓名来历了,七郎说我是姓杨的,老头儿俩眼一直,那么我得问问你,你们东京汴梁开封府里还住着一家姓杨的人,就是那名满天下的火山王金刀令公杨继业,将军,您可认得此人吗?七郎一说实话,老头儿乐坏了,原来这老头儿就是当年的银戟令公杜全杜延滔,跟前儿这闺女就是七郎自小儿指腹为婚的媳妇杜金娥。七郎担心自己阵前招亲会罪上加罪,趁着老头儿进屋取庚帖的夹当儿赶紧溜了……杜金娥二番追上七郎,二十来年的婚约你能说走就走吗?要走也行,咱俩比试比试,你要是能胜得过我手中的猎叉,我就认可叫你悔婚。你要是打不过我,你还就得留在我这凤鸣庄里成亲! 七郎心说,今日这事听着都新鲜,有这么逼着我娶媳妇的吗?何况说这姑娘是这么的好哇。乐呵呵抖开丝缰,摆开了自己的金枪,上前对战。七郎哪儿敢真用劲儿啊,处处得留着点儿小心,怕伤着姑娘。自己这枪举起来,虚虚晃晃,不敢真扎过去,就这么干比画。小姐一瞧他处处留着劲儿,哟,你还知道怜香惜玉哪?你就甭客气啦。猎叉很短,小姐占不着便宜,拨打金枪的枪头,这手上可就加上劲啦,啪,这么一碰,七郎真愣啦,这姑娘这劲头可是真不小哇。二马一错镫,再回头二番马打对头,七郎刚要上前,就看见小姐手里一抖,什么都没看清楚,就觉得自己屁股底下一轻,哎呀,在马上坐不稳了,刳嚓打马上就折下来了,摔得可不轻。小姐在马上捂嘴嘿嘿儿地乐,七郎纳闷儿啊,我怎么糊里糊涂地就掉下来了啊?爬起来一查看,得,自己马鞍底下的肚带折了,这个东西结实着呢,怎么能一下就折了呢?而且马还一点没伤着。小姐跳下马来,“七将军,你没摔坏吧?怎么样,你服我了没有?不服就跟我回家把带子给你换上,咱俩再打几个回合?”七郎心说,我可不是高天虬,我不跟你打了,我可摔不起。“啊哈,得了,我可不想再摔啦,你用的是什么暗器呀,这么厉害?”“哦,你看,是这个。”金娥小姐把肋下的豹子皮一掀开,里头插着有二十四把飞刀,小姐说:“我告诉你,我的这些个刀都是圣母专门用精钢打造的,个个都是削铁如泥。我从小儿就练的这种飞刀和神射小弩的本事,你看看怎么样?我到底是配不配做你们家儿的媳妇?”“嘿嘿,太够啦!”七郎只知道跟着傻乐,心想这个丫头可厉害,不但是长得好看,手上力气是真不小,这暗器打得也真叫绝,真能给娶回家多好哇!小两口儿一起牵着马就回来了。书中暗表,七郎要是有心与金娥对战,不会这么轻易地落败。因为自己身上的棒伤还是新的,七郎在马上本来就坐不稳。 老英雄在家里等着哪,站在店房门口儿张望,一瞧,哟,小两口儿一起回来了,还有说有笑的?真高兴,抓住七郎就算是不撒手了,把当初杨继业和杜老英雄换好的庚帖给拿出来,你看看,你还敢抵赖不成?七郎赶紧给辩解:“贤叔父,您可千万别误会,您得知道我现在是在两军阵前哪,有道是临阵招亲,定斩不赦哇。叔叔,我们家治军军纪森严,您是知道的哇?您说这亲事……”“嗨!你爸爸面前我还有说不过去的吗?你还叫叔叔干吗呢?咱们都是练武当兵的,不那么多俗套的,你今日儿个就改口得了。啊,这个……说真的,孩子,你到底是怎么来到了我的凤鸣庄的?”方才净叙旧了,这一趟儿是怎么回事儿,杜老英雄还糊涂着哪。七郎一琢磨,这件事还不能说给说简单了,说简单了这老岳父弄不明白哇。“啊,那……老泰山哪,您看这儿也有酒,也有菜,那我就慢慢地给您说这一段儿,这说话还得打今年的小年儿那一天说起……”这书就扯远啦,把咱们这整部书又给来了一遍!老头儿听着听着,这酒也不喝了,筷子也不动了,杜金娥也凑到近前儿了,就连小伙计小三儿也凑到近前来听,这真是太好听啦!七郎这一通儿说,算是把这一趟扫北给说清楚了,自己是怎么登台打擂力劈的三国舅潘豹,又是怎么金殿上开弓斗宝,又是怎么日抢三关,夜夺八寨,枪挑高家兄弟,到最后自己又是如何贪功冒进,兵败在卢沟桥前,被父帅赶出了大营……老头儿和姑娘都听得入了迷了。“啊,这个,老泰山,孩儿我这回是贪功冒进,误走到您这凤凰岭来啦。回头还得请您给孩儿我指一条道儿,我预备去搅闹幽州城,我把天庆王的幽州城闹个翻天!回头我再到我父帅面前去请功,有功了,我盘算着我爹能饶恕我过往的过错,许就能够留住我啦。”“哈哈哈……傻孩子,虽说你是日抢三关,夜夺八寨,可是就凭你胯下马、掌中这杆枪,你就想搅闹燕京幽州城?不是岳父我小瞧你,你可办不到。”“啊?哈哈,您老人家怎么说?”“小七,别看你日抢三关,夜夺八寨,一个人你独镇草桥,那一仗你是横得可以,可是你想进幽州?就凭你一个人,你办不到。” 啊?七郎一听这火儿就给拱起来了,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发蒙,血往上撞,噌,站起来,一拍自己这胸脯儿,“老人家,您说这话您是信不过我吗?这好办,您说我进不了幽州,我偏得进一个给您看看!这么着,在您这儿就住这么一晚上,您管我的饭,明日儿个一早儿我就去闯幽州去!”杜老英雄心说要是你住一天就去,我闺女以后跟谁过哇?“哈哈,孩子,你身上还带着伤呢吧?非是你岳丈我瞧不起你,小七,幽州城可不比三关、八寨啊。从我这凤凰岭到幽州城,一路上层层的关卡严防,就凭你现在这么个打扮儿,你这个长相儿?你还不通我们北国的番话。延嗣啊,就凭你自个儿一个人你就想进幽州城?还想斩获敌将的首级?你这是大话!叫我说,孩子,这件事你就办不成。”“我说能成我就能办得到!”杜老令公冷笑一声,“小七,你不是说你能办到吗?我说你办不成,你不信,这好办,这么着,你就拿我这凤鸣庄当幽州城,我就是保守关卡的辽将,你能从我这儿过去,那我就认你是能进得去幽州;你要是连我这儿你都闯不进去,孩子,你说你还能进得去幽州城吗?”“哎,这么说您是想试试孩儿我的能耐?”七郎心说这老头儿,是不是我方才一个劲儿地吹牛,老人家年轻的时候也是不可一世的名将啊,是不是听得不耐烦啦?“哈哈哈哈啊哈……怎么着,你看我上岁数了是吗?告诉你说,你要是能从我眼前儿过去,你就能闯进幽州去;你要是连我这儿你都闯不过去,嘿嘿,小七儿,你还别跟我这面前儿犯狂。来吧。” 说完了老头儿溜达到杜家酒店门口儿,这儿出来就是进村儿的大道,老头儿拿自己的亮银戟在地上画了一条道儿,点手叫七郎:“小七儿,我还告诉你,你能从我这条儿道闯过去,我就算你是能闯进幽州城,你要是连我这儿你都过不去,甭说别的了,你先在我这凤鸣庄上好好住上一阵子,到我把事儿都办完了,我帮着你打幽州,我帮着你立功。你听明白了没有?”“好嘞,那咱们爷儿俩可是说好了。您看我现在打马到那边去,您在这儿等着我。”七郎翻身三回上了自己的黑毛虎,绰起虎头枪,打马转身儿出村儿,走出去有几十步远,反身回来,再一看,老英雄的马匹也叫小三子拉出来了,翻身上马和杜金娥一左一右这么一亮相儿,点手叫七郎闯一回凤鸣庄试试。 七郎一看,心里觉得好笑,你这凤鸣庄能比得了瓦桥关吗?让您老人家看看我的真本事!一打马,哗啷啷……马挂銮铃声响,这黑毛虎就跑开了,顺着官马大道过来,眼瞧着就到杜老令公的跟前儿了,老人家也是一打马,催马上前马打对头,“呔!来将何人,敢来闯我幽州的哨卡,不知道你家杜老令公的戟法厉害吗?”七郎扑哧想笑,愣给憋回去了!“哈哈,你家大将杨希,可知道你家七爷金枪的厉害?”“呸!你跟谁称爷啊?好小子,少废话吧,你我撒马一战!”老令公一催马,单手抡起来自己的亮银戟,拿这戟的偏翅儿抢先手儿先扎七郎,七郎拿着中平枪的架势,一看戟到了面门了,抬枪就往出磕——他琢磨着这老头儿再厉害,我这力气大,一枪还不给你这戟给开出去?等我给你这戟磕出圈儿去,我再拿枪扎你。“啊,开!”杜老令公一瞧,心说当初我的父亲和你爷爷刚碰面儿的时候,你的爷爷就是这么一手绷枪,那时候你爷爷就没能磕出去,今天叫你遇见了,你还能磕出去吗?这手上加把子劲,一努,嗯,你可开不了!当啷,这戟头儿就咬上了。一翻腕子,这戟头儿上有月牙儿,一反过来正咬在七郎枪头的老虎脑袋上,咔嚓,七郎的枪就走下三路了,不容你变招儿。老头儿这戟可快,拿左手这戟这么一压,右手的戟可就顺着枪杆滑进来了。呀,七郎赶紧悬裆换腰打算躲过这一戟,刺啦,杜令公这一戟就把七郎的征裙给划下来一条儿来!二马一错镫,这是一个照面儿。 杨七郎心说,这老头儿可以的呀!要么怎么当初这老头儿这么狂呢,愣敢说辞官不要了,敢跟太祖皇爷这么冲撞的人可是不多。七郎二番迎战可就加小心了,刚才是我没使出枪法来呢,叫你老头儿抢了个先手,这回你看我的啵!二番碰面儿,七郎预备使一手儿第三合里的子龙枪,子龙枪也是两路枪法,头一路叫作“穿指枪”,枪谱说:“先有穿指吞吐,后有通袖一撇,鹞子扑鹌鹑,救护闪赚,是花枪四面是枪法,名曰白蛇弄风。”这也是两路灵活婉转的枪法,妙在吞吐通袖的手法当中。有个赞: 金鸡啄食乱点头,刺心扎眼如探囊; 插花盖顶边拦势,里把吞吐效采桑; 一截二进蛇弄风,鹞扑鹌鹑铁翻杆; 救主突围长坂坡,留此五路穿指枪。 那么这路穿指枪里包含有三手儿枪法,“吞吐枪”“边拦枪”和“铁翻杆”,最后一手儿铁翻杆是绝命枪法,七郎是刚刚从王源那儿学会的。那么七郎一上手跟老丈人可不能使绝命枪啊,先上来是一招金鸡乱点头,这是头一手儿“吞吐枪”,一照面抢先手儿,金枪的枪尖子就跟蛇信子似的,迎门先点三点,第一枪是扎眉心,第二枪扎胸口,第三枪锁喉,也叫金鸡三点头。这手儿枪最难的就在这一吞一吐的变换上,这枪说起来容易,要练成可不那么容易!七郎这手儿枪是爷爷火山王杨衮手把手教出来的,打小先练攥杠子,在这一根木棍上拴好一块石头,让小孩儿拿手把着两头儿,靠两只手腕的劲儿拧这棍子,这拴着石头的绳子不就绕紧了吗?等到这石头被吊上来以后,再反着拧棍子,让这石头再落下去,反反复复,一直到小孩儿再也拧不动了,才让你歇会儿,歇好了接着来,就为练这臂力和握力。等着臂力练到这块石头不当回事儿了,这上边儿捆着的再换大点儿,按日子加分量,一直加到大铁疙瘩,这力气就练得差不离儿了。等这臂力和握力练得差不多的时候,开始练摔杆子,但是一开始不给你白蜡杆儿使,先给孩子的是一条生铁铸成的粗棍子,这上边儿粗粗剌剌,握紧杆子的末节,前把握在中节,专门儿就练这杆子的吞吐手法。等到这大铁杆子练得也很自如了,老千岁亲手在这杆子上挂东西,哎,你还能够练得吞吐自如的时候,这枪上的功夫就可以了,接下来才开始练这枪扎出去的精确度。怎么练呢?先在木人桩上画好了七个点,这人的眉心是一个点,额头当中也是一个点,咽喉是一个点,前心窝子是一个点,小腹丹田之处又是一个点——这是人体正面的五个要害;还有两个点就是两个肩膀头儿,这两个地方是穴位,枪扎到这个点,这人的两个膀子就都脱环儿了,这要是叫我点上,敌将就疼得受不了,非得赶紧去找人给正骨不可。这就是杨衮琢磨的枪法,不是专为了要人命练的,而是为了屈服敌将。那么一开始七郎就是练的一抖枪杆就能扎出去七个点,这可太难了,可不那么容易,得先从三个点练起,越练越熟,到最后,手腕子这么一抖,这木人桩上的几个点上都能扎出坑儿来!哎,这个速度和准确度都练好了,还得练最后一关,就是这一枪扎下去的劲道。您光扎得快还不成,你还得能一枪就扎伤敌将。怎么练呢?跟一开始的练法儿正相反,先给一根最轻最细的白蜡杆儿,这杆子还最软,给你前边儿整一个钝头儿,叫你扎牛皮板子,在木板子上钉牛皮,一层一层地钉上,这个你能扎透,将来北国人的皮盔皮铠就能扎破。小孩儿再接着练,使足了劲儿扎出去,还是不成,因为这枪忒软啦,怎么也使不上劲儿。怎么办呢?你这枪扎出去必须还得快,只有劲道足,这枪才能以软破硬。再练,这使出来的劲道就跟开始不一样了,要想在千层牛皮上扎出印儿来,这劲儿得会使浑身的整劲儿,啪,一枪就能穿透牛皮,这个劲道就算入了门了。再往后,这枪给你换成真枪,前边扎的换成铁皮的板子,一直就练到一枪就能穿透铁皮板子,这枪算是练出来了。 今天杨七郎用的就是当初爷爷教给自己的这个枪法,这是童子功,自己最纯熟的枪法,啪,啪,啪,不用七个点头,就是三个点头,头一点先取你的眉心。因为人的眼神直通心神,一上来先乱你的眼神,拿枪花先乱眼神,你这心神也就散了,想不应手都不成,这是本能,嗨,一上来你就得抬起兵刃来拨。不等你拨上,这就得二点头了,枪头刚一吐就吞回去了,再来第二点,就是扎你的前心心窝儿,这一枪也不是真的,这是引着你再按军刃来格挡,这是一上一下,等你的军刃下来了,眼看着这枪头都快撞上了,唰,这枪头就不见了,就练得手法这么快。等你这兵刃下来了,这个劲儿已经收不回来了,这枪再从中门扎进来,这一枪是最快的,唰,一眨眼就到了,金枪锁喉。这就叫金鸡三点头,也叫穿指枪。七郎心说我给您来一个绝的吧!我这枪可以稍稍地偏一偏,我最后这一下子不扎您的咽喉了,这一枪扎上的话,我这媳妇就吹啦。扑棱棱棱……虎头金枪一抖开,金鸡三点头,啪啪啪,杜老英雄一瞧这枪法,哦?先扎我的眉心,再扎我的心窝儿,最后一下子……好小子,算你有点儿良心,我这面没白给你下!最后这一枪是扎老英雄的肩头。老英雄久经沙场,瞧出七郎这枪路,嗯,小伙子真是下过真功夫,可是到我的面前儿你还嫩点儿。这双手戟一分,一上,一下,这你前两个点头就都分出去了,等你当间儿一点头,这枪进来了,俩戟朝当间儿这么一合,当啷,这枪头就撞在一处,不等你再吞回去,双手戟左右这么一扯,嘎巴,两只戟的戟头就把虎头金枪的枪头给锁在当间儿了。七郎想使劲儿往回抽,就瞧老英雄这两只戟跟着就要往里进,嘿哟,说什么也不能上当,这要是放进来这两杆戟,我这就没辙了,准得中他一下子。七郎反应还真快,后把一提,你这两只戟就进不来了,再借马力,努劲儿朝前使劲。没想到老英雄顺势一带,就把他的枪锋给让到外门了,这么一摁,嗯……你给我下去!双手一摁,七郎的枪头就下去了,叫两只戟的戟头这么一压,就给压在下三路底下去了。二马盘桓,踏踏踏踏踏……直打转儿。老头儿心说,我老头儿要是跟你小子较劲儿,那我可较不过你,你来开开眼吧!老头儿左右膀子这么一晃悠,一左,一右,七郎跟这儿就要使劲儿,想压住自己手里这杆枪。哪想到人家就是想让你使劲儿去握住枪杆儿,顺着七郎的劲儿老英雄朝外一带,这枪头已然是偏了,老英雄趁机一松,是两只戟把这枪给顶起来,一催坐下马,走,两只戟头就顺着枪杆儿滑进来了。啊?七郎一看,自己不撒手是不成了,哎呀!赶紧撒手,这枪就不要了,挓挲着两只手,呆呆地盯着老英雄。杜全一看,乐了,“好小子,要不然咱再来一回?” 〖四回〗 http://.biquxs.info/

上一回是杨七郎误走幽州凤凰岭,赶巧了遇见了自己指腹为婚的媳妇杜金娥和老丈人杜全杜老令公,这算是碰上亲人啦!老人家就问七郎,两国交兵你是怎么走到我这凤凰岭的呢?七郎就从开头自己怎么打擂怎么力劈了潘豹……一直到自己贪功冒进,亲爸是元帅,不能够徇私枉法,这才打了杨七郎四十军棍,赶出了大帐,哎,这才是天缘巧合让我来到您这儿。那么杜老英雄就问七郎,那么你接下来是打算怎么办呢?七郎就又狂上了,“孩儿我啊,我琢磨着想法混进幽州,就凭着我胯下马掌中枪,我要杀进幽州城,刺死天庆王,枪挑承天后,最好是还能把韩昌也给捎带喽,给他幽州城也闹翻啦!这么一来,北国的后方定然是大乱,我到卢沟桥前去把我爸爸给接进幽州城!啊,岳丈老泰山哪,您说我这不是戴罪立功么?”老头儿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嗯,那可不成,孩子,你这可是妄想啦。爷儿俩谁也不服谁,干脆起身试巴试巴,爷儿俩就战在一起啦。这一试枪才知道,敢情这位杜令公可不是浪得虚名啊,七郎这枪都叫老头儿给别脱手啦! 七郎也不吭声,跳下马来,捡回自己的虎头金枪,再翻身上马,撒开了跑出去一箭之地,转身再回来。“我说老泰山啊,您还真是有两下子!刚才是我不小心,这回我得加小心啦,您可等着啊,我这可来了啊。”说完了催马往前撞,哗啷啷啷……马走銮铃声响,这匹黑毛虎甩开了蹄子,鬃尾乱奓,稀溜溜地一声狂叫,就冲着老令公杜全就冲过来啦。七郎一边儿催马跑着,一边儿暗暗把虎头枪就挪到了身旁了,单手提枪给抢挂在鸟式环上,这只手腾出来,摘弓,抽箭,认扣,这只手就上来了,雕翎箭填好弦上,一开弓……这一套动作就在眨眼之间就完成了,这都是平常练好的。七郎二番儿上马来战杜老英雄,暗地里就打算好了,我不是为了跟你老人家见高低的,我不是就为了说我能闯过幽州吗?枪上我不是你杜老的对手,我拿箭射你,许你姑娘刚才射我的马,这会儿就许我射你。我射你哪儿呢?嗯,我也射你的马得了,只要是你那马吓得一尥蹶子,我把你老头儿给摔下马来,嘿嘿,这阵我可就凑合算赢啦,你还能说拦得住我吗?弓开如满月,这箭头一指杜全,啪,嗖,这一箭就射出去了。七郎是瞄准了杜老令公的坐下马脑袋射的,这一箭不会射坏了马脑袋,也就是能擦着耳朵过去,但是准能把马给惊着,老头儿还不得摔下马来?这也是七郎犯浑,人家杜老令公年岁也不小了,奔六十的人了,你这么一下子,要真是把老头儿给摔坏了,你怎么向人家姑娘交代哇?可这时候七郎就是后悔也晚了,趁老人家不备,这一箭就直奔坐下马的耳朵射过来啦。 七郎想得挺好,心说反正我得遮回点儿面子来,怎么也得让你吃点儿亏。可是偏巧就在这个时候,杜老令公一带马的缰绳,这马朝右边这么一歪脑袋,坏啦,原本是冲着马耳朵上边的空地儿射过去的,这阵这么一歪歪,这箭可就奔了老令公去啦!七郎一惊,“嗨,你!”话可来不及说了,就听嗖,噗,只见老令公杜全身子一歪,就从坐骑上摔下尘埃。七郎这一下可是吓坏啦,我可闯了祸了,这一下把我老岳父给射坏了哇!赶紧要上前救助,哪知道刚提马走上前没几步,就瞧见,嗯?这老头儿没掉下去,而是躲在马肚子那头儿呢,这是镫里藏身啊?刚瞧见马肚子底下挂着呢,就看见从马肚子底下嗖射出来一支箭,直奔自己的肩头。啊呀!七郎吓了一跳啊,赶紧闪身躲这一箭,在马上可就坐不住了,呱唧,噗,七郎倒从马上掉下来了!杜金娥在旁边儿看着乐啊,小三子也是直拍手,老令公翻身回到马鞍鞒上,单手执弓,点指七郎,“延嗣,你看清楚了没有?要说射箭,你练的这两手跟我们家可比不了,我们家儿这才是射箭家的祖宗哪,我们杜家这是家传的神箭飞刀。怎么样,今日儿个你这两样儿都尝了尝啊?”七郎这回摔得可惨!为什么?前边杜金娥射马肚带的那回,先就已经知觉出来了,鞍□已经不稳当了,知道自己是该摔了,顺着肚带往下滑的劲儿就下去了。可是这会儿自己还得意来着,凑上前本来是要看看老岳父的笑话儿,没想到老岳父给自己来这么一下子,呱唧,倍儿干脆就掉下来了,摔得这屁股就跟分开两半儿似的,勉强叫小三子搀扶着站起身来,这道儿都不会走了,得一左一右地这么挪着走。 杜全看着好笑,“怎么样,小七儿,这回你服了没有?要不服也好办,这不是马还没摔坏呢吗?你再上来,咱爷儿俩再试试?”“得啦,我的老泰山啊,您这功夫全没搁下啊,我可不敢再跟您比试啦!”“哈哈哈……傻小子,你要是再来第四回,老朽我还真就没别的招了,你都逼得我拿自己的绝技出来对付你了,你想想……”“您这是谦让我,我知道您的意思。打这儿我听您的,您说吧,我该怎么办?反正是我还得再立一个天大的功劳,要不然我可就白丁儿一个了,我可怎么配得上您姑娘哪?”七郎这么一说,杜金娥就知道他的心思了,脸上又是一红,就别待着了,自己一扭身就下去了。老令公杜全就说了:“孩子,不是幽州不能闯,但是你得知道你怎么闯才能够闯进去,你还得知道你闯进去闹够了,你怎么再活着跑出幽州城来,这些你都知道吗?”七郎摇摇头。老英雄就乐了,“还是的呀,到最后你还不是得来求我啊?告诉你,进幽州城该怎么走,出幽州城该怎么走,你老岳父我可都知道。这幽州城里的富商巨贾、官宦人家都喜欢喝我造的这二锅头,所以我这杜家陈酿特别有名儿,我们父女二人要进幽州根本不用闯。”七郎一听,“嗨,我的老泰山哪,您怎么不早说,早说我何至于还摔这么一回呢!得了,我听您的,您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杜老令公下了坐骑,把自己的一对银装戟交给小三子,自己甩甩手先回到店里,坐下来,也叫七郎落座,“要我说,按你爹的用兵,他一定不会贸然攻打卢沟桥,那样的话损兵折将,他不干。按理说你们已然打过了涿州了,这一仗大宋朝必胜无疑,北国还得献降书、递顺表,可是南北这场大决战还没打,北国的小韩昌也不会就此罢休,他们还得想主意怎么对付你爹的这口无敌金刀。我看这一仗半天还打不起来,两边儿都得再准备准备,干脆,趁着这一段儿你也没什么事儿,你就在我这凤鸣庄里住下,先给你们小两口儿完婚,然后你也跟我再学点儿能耐,我们家这射箭之法我都教给你,我们家这一套不但说擅长射箭,还擅长避箭,回头好好跟你说说……还有一节,你要想跟我们闯进幽州城去,你还得学学北国话,你这一句北国话不会说呢,你怎么去闯幽州呢?” 七郎一听,嘶……岳父大人说得有道理,我不会说北国话,想要进幽州城还真是不容易啊!要靠硬闯,层层关卡,我一道一道地闯过去,也就算是打草惊蛇啦。人家有了防备,我这想去幽州城给天庆王捣乱,想活擒萧后,这都办不到哇!“哎呀,要不是岳父您的提醒,我还真没想到这一节,那么……孩儿我可就不客气啦?”“哈哈哈哈……孩子,咱们本来就是一家儿人啊,谁让你挨了这顿棍子,老天爷指引你这不是到了我的凤鸣庄了吗?这就得说是你们小两口儿前世修来有这个缘分,也甭耽搁啦,就在我这庄上把你们俩的婚事先给办了。你在我这儿多住几天,顺便也跟金娥学上几句北国话。你这枪我也能给你指点指点,我看你这枪法是童子功,可惜老山王还差一点儿没教会你,所以你这枪上还有不对的地方。”“嗨,我爷爷教我的时候我还小呢!”这都说好了,老英雄赶紧叫来了凤鸣庄上街坊——这座凤凰岭原本就是杜家的私产,整个凤鸣庄的农户几代人也都是杜家的佃户,北国人夺取了幽州城以后,对凤鸣庄格外地优待,因为杜家的威望在这一带很高,只要每年能把酿造的好酒进献给幽州也就算是上缴赋税了。杜令公回家以后做了凤鸣庄的庄主,他的生性散漫惯了,懒要地租,没拿这份儿家业当回事儿,庄里的农户这日子过得真是不错,老百姓因此都很敬重杜老爷子。老爷子叫店里的小三儿去召唤庄子里的老老少少,老街坊都跑来给帮忙儿——啊?小三子,怎么着?老庄主的老闺女今日儿个就得出嫁?这可是大好事!都来帮忙儿来给搭洞房。书说简短,到了晚上把全村的人都给请来了,七郎就和金娥小姐在凤凰岭凤鸣庄里拜了天地,结为夫妻。七郎也是一个干脆人,既然是两家儿早就换过了庚帖儿,再说……现在杜家也就剩下老头儿和闺女了,如今我被我爹赶到这个地方儿,大营我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我能去哪儿呢?倒不如先在这儿住上几天。我老泰山也说了,我想自己闯进幽州城,势比登天还难。怹说得对,我这一点儿北国话都不会说,我怎么能混进关卡呢?七郎这么一琢磨,明白过味儿来了,得了,什么叫既来之则安之?我就得先安安心心地跟这儿住下,跟我的老泰山学学能耐,都说杜家的戟法含着枪法,我得瞧瞧。所以是高高兴兴地跟姑娘拜天地,就跟凤鸣庄上了门儿了。 转过天来又住了几天,小夫妻俩怎么个恩恩爱爱,如胶似漆……就不多说了。杜老令公也是一心要相助于这姑爷,老头儿自己没儿子,对这姑爷就跟亲儿子一样亲,再看这七郎生性的憨直勇猛,跟自己一样,特别的喜爱。过了没几天,一大早儿就把小两口儿都给叫起来了,“来来来,小七啊,把你的枪都给我使一使,我给你看看。”七郎把自己学会的杨家枪都给练了一趟,也把老叔刚刚教给自己的绝命十二枪也给练了一趟,“岳父老大人您给我指点指点?”杜全一看,全明白了,这是杨家枪压箱子底儿的绝招。真不错,按照他自己的理解,再一招一招帮着七郎给拆解了一遍,告诉他将来这枪使出来的时候还得注意什么,当天我为什么能在枪上胜过你……点点滴滴吧,给七郎拆解得很细致,都是自己毕生的经验之谈,七郎又是受益匪浅。七郎自己一边儿练枪,一边儿可就问老人家了,您不是说您还要教给我射箭之法吗?老头儿乐了,“要说射箭,你的本事够大的了,你不会的是避箭之术!你看你,生闯卢沟桥的时候不是中了箭了吗?伤疤还疼呢吧?你要是学会了我们家的避箭术,管保你在万箭齐发的阵中都能够如入无人之境。来来来,咱们立马儿就学学避箭术。”杜家的避箭术得先从听箭法和看箭法开始学起,杜金娥帮着一块儿训练七郎,先让七郎坐下来,把两只眼睛给蒙上,就叫你专门儿拿耳朵听,先叫你听这箭都射到哪儿。七郎专门儿听了一阵子,金娥给射箭,老令公在一旁指点七郎怎么听,那么射到你七郎身上的,七郎可以拿手里的木棍顺着自己听到的方向去拨打,没射到你身体的范围的,就不能动,你动了,老爷子就敲打你;那么能够射中你的,你要是不抬手去拨打那就射着了,箭头都叫金娥给掰下来了,拿软布包好了,射在身上也难受啊。哎,练着练着这耳朵是越来越好使了,听风声就能辨别这箭是打哪儿射过来,也能听出来能不能射到自己。听箭法练了一阵子,接下来再练看箭法,看箭法就是练眼力!这回是把这耳朵给塞上,不许你听了,就叫你单练你的眼神儿。给七郎捆在椅子上,脚底下不许你挪脚步,就叫你靠眼睛看,箭射过来,知道拨打哪个,不理会哪个……前几关过了以后呢,七郎这眼神儿可是练得相当的好啦。开始爷儿俩一块儿射七郎,叫你在这一瞬间就要分辨出来,这箭哪一支是致命的,哪一支是射中了也是轻伤的,你得会拨打。哎,这又练了一阵子,七郎就很熟悉了。把七郎松绑,先骑在一只木头马上,耳朵眼睛你一块儿地使,练习你怎么闪身躲避雕翎箭。这里有不少的动作,什么叫张飞骗马,什么叫叶底藏花,什么叫铁板桥……杜老英雄把自己的真本事都教给七郎了,杨七郎这回可得劲儿了,心说打这儿以后我可就再也不怕敌阵当中拿箭射我啦,回头闯营过关,我得好好地试试这避箭术。 七郎一边学着能耐,老英雄派出去的探子也就带着消息回来了,说南北两朝就在卢沟桥前这么僵着,两边儿见了几仗,韩昌从三川六国九沟一十八寨调来了不少的能人,可谁都拿杨家七虎的金枪和老令公的金刀没办法,阵阵输,阵阵败,可南朝想要强攻过卢沟桥也不容易。可是北国人还不肯交降书、纳顺表,南朝也不能说不明不白地就这么退兵了呀?这真可说是骑虎难下,南北两军就这么熬着。 老英雄看七郎这避箭术也学得差不多了,就差再多练习的工夫了,筹划了一下,就跟七郎说:“延嗣啊,你呢,就在这儿安心跟你媳妇再多学几句北国话,你再跟你媳妇对对枪,她能把我们家的戟法改成枪法教给你,你也把你们家的枪法教给你媳妇,这样到了前敌可有用。我呢,也实在是想念我的老哥哥啦,奶酪、牛羊肉我也算是吃够了,毕竟当初我是在中原长大的,凤鸣庄我也不打算再多待了,我变卖完全部的家产,就在凤凰岭里坐地招兵买马。我这儿山里还有那么几家儿绿林人物,老头儿我这两天出去走动走动,走访几家绿林人物,有愿意跟我闹的,我说服他们跟着我们一起造反。这么一来,孩子你就不是一个人啦,咱们凤鸣庄的人马一凑齐了,我带着你们小两口儿一块儿去搅闹幽州城。咱们从后身儿破北国的卢沟桥,帮着你爸爸带兵打进幽州,让你爸爸再拿刀架在天庆王的脖子上,叫他再威风这么一回,再跟天庆王索要一回降书顺表!干脆,趁着这一回就叫北国归还了燕云十六州。啊?哈哈哈哈……”七郎一听,这老头儿胆子比我还大呢!好吧,我就听老泰山您的,回头算我帮着您一块搅闹幽州得了,这差事现在成您的了!都交代完了,杜老英雄带上本村的几个小伙子一块儿就离开了凤鸣庄,打算到周边几座高山上再去搬请一些能人去,因为自己还有几个徒弟在北边儿的几座山里占山为王,也都和北国怀有宿仇,老头儿自信自己能说动不少的人下山来帮着自己打幽州。 老头儿这一出门,日子可就不短了,凤鸣庄也派出了哨探到卢沟桥的前敌去打探军情,军前没什么大事,南北对峙难以开战。这边儿呢,杨七郎跟杜金娥学会了不少的北国话,皆因为当初七郎在天牢里跟老叔王源学的也是北国话,虽说那些是渤海的语言,现在学的是契丹的话,可是按现代民族语言学的理论,这些北方民族常年生活在一处,多少有不少的词汇也是混用的。顺便七郎也跟金娥学了几手儿杜家的戟法,自己的梅花枪也一招一招地指点给金娥。小两口儿就这么等着老爷子回来再说。哎,单表这一天,七郎和杜金娥正在庄头的杜家酒肆之内预备伙食,小两口儿正乐乐呵呵地干杂活儿呢,嗯?就听见村子外头一阵的马蹄声急!哟,七郎还以为是老泰山杜老英雄回来了呢,探身儿出来一张望,来的是两匹马趟翻,马上端坐着两个北国将官: 打头儿的这位,是一张姜黄脸儿,两道花卷长眉,向上翻翻着,长长地坠在额角;一双小虾米眼儿,小到什么程度呢?黑眼仁儿也就有黄豆那么大!蒜头儿鼻子,薄片儿嘴,颏下是扎里扎煞的短钢髯,最特别的是这胡子里有两绺黄须,比别的长,一直拉在胸前,就跟那虾米须子相仿;头上卷檐儿赭黄色的番帽,脑后雉鸡翎,胸前狐狸尾,浑身是赭黄缎子的袍服,牛皮带,牛皮靴,跨骑一匹赭黄马,鸟式环得胜钩上挂着一对护手钩。 再看后边儿这位,生的是尖嘴猴腮,长脸颊,脸色亚赛蟹壳儿青,两道板刷儿眉,斜挑到鬓角,一对螃蟹眼,大眼珠子搭在眼眶外,鹰钩鼻,雷公嘴儿,颏下是几绺的髭须,上上下下乱长着;头上也戴着一顶宝蓝缎色的卷檐儿番帽,浑身上下蓝色的袍服,腰扎牛皮带,足蹬牛皮靴,跨骑一匹青鬃马,鸟式环得胜钩上挂着一对短把护手叉。 七郎一看,哟,这是两个番将!怕自己说话不小心露出破绽,又退回了店房之内,点手叫小三子过来招呼。小三子就出了店房,赶巧这二位也瞧见这儿了,就是奔这家店来的,打马进了小树林儿,跳下马来就便就把马匹给拴在了树上。小三子走出来一瞧,单腿儿打千儿,“两位,怎么着,跑马跑累了?这么巧来到小店,我看这天色也不早了,要不就在小店落脚儿……我们这儿得吃得住,还有好酒!”这俩小子一听,这眼睛就亮了,“哦,还有好酒?哈哈哈哈……那可太好啦!我们哥儿俩就是冲着你们这杜家陈酿来的,今日儿个晚上就在你们家儿住下啦,给我们预备一间儿上房,我们哥儿俩得住一块儿。”“哎,好嘞!您放心,您行李我给您拿着,马厩在后院儿,一会儿我给您牵到后头去喂上。”“好,那就劳烦你啦,马你管喂,可是这行李你不要动。”“啊?好好好,您放心。您甭客气,您先进屋,哎,您在这儿坐一会儿,啊,一会儿就上茶,您两位看看来点儿什么?”这俩人自己扛着自己的包袱,找一张桌子坐下来,把这包袱就搁在身边的条凳上。黄脸这个就说了:“你们这儿不是有好酒吗?我们就是冲着你们这好酒来的,抬两坛来!有什么下酒菜儿?”“嘿,给您来两斤我们小店最拿手的酱牛肉、酱兔肉?我们这儿还有这河间府送来的驴肉……”“这都上,还有什么特别的啊?”“哎,算叫您说对了,我们这儿凤凰岭可有不少的山珍野味哪,什么山鸡啊,野鸭啊……”“嗯……都来一只尝尝,这野鸭蛋有没有?”“那可不少呢,您等着,我给您煎几只去,您两位少待。”小三子下去给抬酒坛子,赶紧给杀鸡、宰鸭子,忙活去了。 七郎躲在里屋偷偷观瞧,一看这俩北国的将官职位并不高,看这意思像是要跑一回长途,那行李里头搁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能叫外人碰呢?嗯,看起来这是从前敌过来的,这俩小子是要干什么去呢?我得想法子探听探听……七郎正琢磨呢,外屋这哥儿俩等得也不耐烦了,四外打量这店,哎,瞧见里屋儿里的七郎了。“哎,我说,里边儿这位你是干什么的,啊?躲在里边鬼鬼祟祟的,给我出来!我可看你不像是我们北国人哪,你是哪里来的奸细!” 〖五回〗 http://.biquxs.info/

杨七郎留在凤鸣庄学会了避箭术、戟化枪,还学了几句北国话,打算回头混进幽州城为国立功。老英雄说是要到周边各山各寨去说服人下山来帮自己闯幽州来。老头儿出门去了,杨七郎就先在凤鸣庄里住下,一边儿跟杜金娥互传金枪、银戟,一边儿也跟金娥学一学北国话,等到自己闯幽州的时候也用得上。没想到,还没等闯幽州呢,这北国话就用上啦。 单说这一天,七郎和金娥正在家里闲在无事,村子外边儿跑过来两乘马,马上是两位北国的将官,一个是黄脸的,一个是蓝脸的,长的都是凶眉恶目的。这俩人进到店中,是要住在店里,还要酒要菜,小三子给这俩人上菜的工夫儿,七郎叫他们瞧见了。黄脸儿的这个心眼儿多,一看七郎,哟,哪儿来这么一个大个子?嘿,这个儿,这块头儿,这黑脸膛儿,瞧着就是一员武将啊,这主儿怎么能在这个地方儿窝着呢?是干什么的?厨房的师傅?不可能啊!当然了,像这两位军官还没上过阵,并没见过杨七郎,这阵儿的杨七郎虽说在北国的军营里这名头已经是传开了,但是还没多少人能认出他来——这个人就是晃眼这么一看,只是觉得有这么一点儿不对劲儿。“哎,我说,里边儿这位……你是干什么的?啊?躲在里边鬼鬼祟祟的,给我出来!我可看你不像是我们北国人哪,你是哪里来的奸细!”七郎一看,得,想躲着是躲不过去了,幸好这两天这北国话学了不少句,能说上一气了,拿北国话答应了一声儿:“哎,二位老爷,我这就出来。” 这哥儿俩一听,出来这位说的是北国话,稍微有这么点儿硬邦,可是这也不稀奇。为什么呢?就幽州这个地方来说,在当时乃是辽国的南京城,虽说是北国的都城,可是城里城外都有不少的汉人居民,而且还不在少数。那么书说到这儿,得给大家伙儿稍稍地补充一点历史地理知识。幽州——也就是今天咱们的北京城了,这个地方自古以来就是南北民族交流、交融的这么一个地区。从东汉以后,这个幽州就一直是南北两地民族之间往来的一个交通枢纽,三国归晋,一直到五胡乱华,这个地方可就成了鲜卑等北方民族的重要城市了。再到唐朝立国以后,大家都知道安史之乱,安禄山说动幽州附近的不少少数民族头领跟着他一起起兵,等到叛军败亡以后,这些民族部落的首领散居于幽州城附近,从此不再服从中央**的管束,自立为王,这就是河北一带藩镇割据历史的开端。所以说,在北宋以前,北京这个地方儿的民族成分本来就十分的复杂,契丹人、奚人、□□人、室韦人、女真人……还有很多汉人,交错杂居。哎,这二位北国的军官在小店里见到杨七郎,看这模样不像是我们北国人,可是一听说话,这位会几句,可是说得很生硬,这也不为怪,在幽州这一带这样儿的人很多。有的是汉人自幼学说北国话,说得好不好的反正能说出来就是我们大辽治下的臣民;有的本来也是北方的民族出身,可是周边的汉人不少,慢慢跟着汉人学习,也上学去了,这北国话慢慢就说不好了,这样的北方民族子弟也是不少。“嗯?好哇,你过来过来,叫我们哥儿俩瞧瞧,你这个儿可真是不小,比我们还高哇,我说你这得几尺几寸哪?”七郎这阵儿已然是走出里间屋了,听这位这么一问,心说我得怎么说呢?这话还得琢磨琢磨。杜金娥跟在后头也出来了,一听这两位将官这是开玩笑的话了,看起来是瞧见七郎也没太猜疑,赶紧在七郎的身后这么一捅七郎,自己抢先搭话:“啊?呵呵,瞧您二位捧他呢,这不是老大不小了,白吃饭,净长个儿了,就是不长能耐,您看看,我这傻弟弟都好够着一丈啦!”“嚯嚯,瞧这大个子,真是的,这得吃什么才能长得这么高啊?”两个辽将这会儿也瞧清楚杜金娥了,哟!这小女子这相貌,可是太俊俏啦!虾米须和那螃蟹眼都傻眼儿了,盯着杜金娥不眨眼了都。七郎瞧着来气,瞪着眼睛就要过来,被金娥一把给揪住,“小子,你想哪儿去?别想偷懒!怎么着?瞧着两位军爷肯定爱喝酒,你琢磨着蹭点儿酒喝是不是?哼,去,进厨房给小三子搭把手儿去!”七郎看了看金娥,金娥直给自己使眼色,知道金娥有自己的打算,这是叫自己别走远了,先在厨房听着这儿的信儿。这时候小三子也打里边儿出来了,嘿哟,坏了,怎么叫这姑老爷子冒出来了?这小子要说机灵的时候也真机灵,这不抱着酒呢吗,“嘿嘿,您二位说是吃的什么?告诉您说,吃什么都不及我们家的这酒。这陈酿,您可得尝尝。这位,那是我们酒店的少东家,您瞧这身量儿,人家打小儿就是喝着我们家的酒长大的,可不得这么高嘛。快点儿快点儿,您二位赶紧尝尝。哎,少东家,您不是说您一会儿还得回去喂马呢吗?”冲七郎一挤眼儿,那意思是说,你就借着我这坡赶紧走吧。可是七郎自己并不想躲到一边儿去,也不能叫金娥自己跟这儿啊?就冲这俩这模样儿,一个个的小肚子鼓鼓着,屁股蛋子挤着,肚大腰圆,脸蛋子的肉都嘟噜着,就是两个皮松肉懒之徒,真动起手来,自己就这么一下子就能将这俩辽将给摔死,我怕他们俩干什么啊?可是我还不能就这么上去就要了俩小子的命,我得让金娥给探听探听,也许能从这俩小子的嘴里打探到前敌的消息。 “哎呀,三哥,我就不忙我的了,这不是来客了吗,我到厨房去帮你干活去。”七郎就弯腰进厨房去了,假装拉风箱、砍干柴……俩耳朵却是竖着偷听外边儿这几个人说话。这边儿两个辽将净盯着杜金娥看了,嚯,一听金娥教训七郎,好么,这小姑娘不但说人长得漂亮,这脾气还与众不同,够泼辣的哇,痛快!“我说,小女子,那么你是什么人呢?”杜金娥满面赔笑,“嘿哟,这您还没听明白啊?我就是这杜家老陈酿的掌柜的,也是东家。刚才那位是我的弟弟,自小儿就有点冒傻气,有不懂事的地方,话说不到的,您二位可千万别怪罪他。”“哎呀,女掌柜的说笑话了,我们可不敢怪罪令弟,回头喝不上你们家儿的好酒喽。”“哈哈哈,您二位来我们家喝酒,那可是给我们杜家陈酿增光添彩啦。嗯,我说啊,还得说是您二位是大人有大量……一看您二位这架势儿,我就知道,您二位一准儿是幽州城里来的大官儿,对不对?”虾米须子嘿嘿一乐,“好你个女东家、女掌柜的,你可真会说话,这叫顺耳!我们俩本是……”“哎,兄弟啊,酒还没沾唇呢,怎么这闲话就多啦?”“哦?哦,哈哈哈哈……我这不是跟女掌柜的闲聊呢吗?得了,掌柜的,您受累给添菜去啵!”金娥一听,这个黄脸儿虾米须刚要说,叫这个螃蟹眼蓝脸儿的给拦住了,这包袱不轻,可是这俩人还就得放在自己的身边儿,看起来这两位武将是从幽州出来要奔东边去,打我们这儿经过的。现在两军阵前正在交战,这二人偷偷地潜回北国腹地,难保有什么军机要事。金娥一边琢磨着一边到后头去,给小三子使了个眼色,也叫七郎过来帮忙,三个人一人抱着一坛子老酒就出来啦。 “来来来,两位将军,您瞧,这可是小店最有名的老酒,都窖藏了好些年了,今天就为招待您二位我叫小三子下地窖给抱出来的。您二位好好尝尝,今日晚上不是就住在小店么,干脆今儿晚上来一个不醉不归得了!”黄脸的本来就是小虾米眼儿,一瞧见这酒坛可就乐颠馅儿了,这人要是馋酒还不能喝的话可是真难受,犹如百爪挠心一般,口水都管不住啦!可是那蓝脸儿的不然,虽说也馋酒,这大螃蟹眼珠子耷拉到眼眶外头跟着这酒坛子转,可是刚快转到这饭桌上了,嗯,瞥了一眼身旁的包袱儿,禁不住一哆嗦,“我说,女掌柜的,给我们哥儿俩来这一坛子酒就够可以的啦,怎么还三坛子哪?这个我们可喝不了哇,还是您受累再给抱回去。”七郎抱着一坛子酒正好刚走到饭桌前,一听什么,还得爷爷我给你俩抱回去?哼,嘴里哼了一声儿,咣当,这坛子酒就砸到桌子上了。俩辽将吓了一跳,嗯?你想干什么?啊?金娥反应快,“哈哈哈,得了,两位将军,您就别客套了。这么着,这一坛子酒你们算账,那两坛子就算是小店送给您二位的,您就放开喝吧!放心,绝不多收您的钱。”嘶……黄脸的虾米须子是真馋酒了,眼睛不动窝儿地盯着酒坛子的封口儿。七郎一看这家伙馋得这德性,乐了,一把把酒坛子口儿的封泥就给敲开了,把盖子给掀开,噗……一股子酒香就喷出来了!嗬!这还由得你不喝?金娥嘿嘿一乐,干脆端起酒坛子,顺手把桌子上大酒碗都给码好了,码上了三只碗,一个一个都给倒满了,递给黄脸的一碗,给蓝脸的一碗,自己端起来一碗,“嗨,实话跟您二位说,我这酒可是老也喝不够,怎么着?咱要不然这么办,你们俩要是喝得过小女子我,我们家这酒就干脆都不用您二位算账给钱啦,可是您二位要是加一块儿还喝不过我的话……”嘿,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女子!皆因为这杜金娥打小儿就在凤凰岭前帮着老父亲打点酒家店铺,迎来送往的都习惯了,锻炼出这一派豪迈爽朗的性格。旁边儿螃蟹眼这位赶紧接茬儿,“好,女掌柜这规矩我们懂,假如说我们俩加在一块儿还喝不过你的话,这么着,连你的酒钱也是我们俩给!”杜金娥好悬没气乐了,好吧,小三子,小七,再上酒!再来一坛!两位将军喝两坛,我也喝两坛!也不顾七郎跟自己挤眼睛,咣当往这哥儿俩这桌子旁边一坐,来吧! 工夫儿不大,煎炒烹炸、酱牛肉什么的就都给端上来了,三个人一人开一坛子酒,换大碗喝酒,这就开吃开喝上了。酒过三巡之后,这脸色就都上上色了,哥儿俩也吃了几口菜,这话匣子就慢慢打开了,杜金娥就问了,“二位将军,但不知您二位都怎么称呼啊?”“哈哈哈,好,女掌柜的,你要问,我就得告诉你,你瞧这个人,满脑袋都是虾米须的辫子,这俩眼儿也跟小虾米似的,啊,这好记,这个人就叫土金虾。哥哥我呢,你瞧我这模样儿,啊,是不是仿佛东海水晶宫里的一员大将相仿?哈哈,哥哥我有个好名字,我就叫作海中青!掌柜的就叫我海哥,叫他呢,就叫虾哥就得了。”“嘿!好名儿,好名儿,海哥、虾哥,小妹我这儿跟你们二位见礼啦,打这儿啊,咱们就算是交上朋友啦,您二位当哥哥的老得来照看小妹我的买卖儿啊。”“那是当然啊!”“嗨,那就得等着䞍受您的好处啦,来,喝!看看到底儿是谁的酒量大哇!”“嘿,掌柜的,你可真是女中豪杰啊!”你一碗,我一碗,三个人再喝这么几碗,这话可就多了。金娥眯缝着两只杏眼,盯着这位土金虾,拿北国话说:“我说,哥哥,我得问问您,看您这打扮儿,您定然是一个大官儿,妹妹我猜得对是不对?”土金虾一听,呵呵一乐,“哈哈哈哈……兄弟,哦不,贤妹啊,掌柜,你,你算是看出来啦,哥哥……哥哥我,啊,我可是……哏……”海中青这螃蟹眼是怎么眯都眯不上,喝多少酒都这么瞪着,“嚯,哈哈哈……女掌柜的,你别听他的,别听他吹牛!什么大官儿,他……”伸出这小拇指来,“也就是这么小小的芝麻官儿!他也就是个偏将,大官儿?什么官儿哇,说白了也就是个送信儿的!”海中青说完了觉出自己有点失口了,赶紧一伸手,把自己的嘴给捂上了,“嘿嘿,你这个,这个可不能说。”金娥一听,嗯?送信儿的,还不能说,哦……“哈哈啊,两位哥哥,我知道了,你们打我们这凤凰岭过,这是要到东边去办事儿,是件大事儿,对不对?”土金虾要面子,“呵呵,那当然,妹妹你是不知道哇,你这是深山老林,荒野村郊,你没见识过大阵仗,告诉你,现在大宋朝起兵来打咱们北国啦!”“哎,不对不对,虾哥,我怎么听说是咱们先打的人家南朝呢?明明说是咱们北国的**萧承天娘娘先起兵打的人家南朝,我听说是人家南朝出了位大英雄,日抢三关,夜夺八寨……”土金虾一愣,“掌柜的,这个你是听谁说的?”“这不是过往的客商经常说的吗?”“哦,嗯,妹妹啊,这个话你可不能再跟别人念叨喽。你说得对,一开始是咱们先起兵的,可是后来南朝出了一个厉害的人物,这个人可是太厉害啦,日抢三关,夜夺八寨,一直打到了卢沟桥的南岸!这个家伙实在是厉害,可是我北国的三川六国九沟一十八寨的数百条好汉也不是白给的,承天王后领着临潢府的老王宿将们杀到了卢沟桥的北岸,列好了阵势,死守卢沟桥,算是把南朝的大军给挡在了幽州城以南。告诉你妹妹,这回我们哥儿俩到在你的凤凰岭……可不是为了别的,告诉你实话也不要紧,我们哥儿俩可不只是来送什么信儿的,要是没有我们哥儿俩,这一回我大辽国怕是要亡国啦!” 土金虾刚说到这儿,海中青赶紧给自己倒了一大碗酒,端起来,“哎,掌柜的,别听你虾哥胡说,他这是喝多了说胡话呢!没他,这大辽国还能够亡国喽?哼,这牛皮可吹得太大了!来,喝酒!”金娥听出点门道儿来了,嗯,看起来这俩人儿来到我这儿还真有点事,是什么事呢?能有什么信是叫这俩人给送的呢?我呀,还得下点工夫,得慢慢地全都给打听出来。“好,哥哥,来来来,喝酒!你们说的都是你们临阵打仗的国家大事,小女子我也不懂得,我也不想听。你们呢,我看你们也不敢多说,不敢说就甭说啦,咱们还是喝酒。”土金虾迷迷糊糊地也知道刚才自己是多嘴了,可是一听杜金娥这么说,这面子上可就过不去了,“哈哈哈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呵呵,哥哥可没跟你说大话,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儿。这个海哥是个胆小鬼,他就知道听元帅的。哼,什么元帅啊,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哪儿跟我们能比得了的?听他的?姥姥!”“哎,老虾米,你嘴上可留点儿德,元帅待你我二人可不薄,这一趟给咱俩这么多的银钱盘缠不说,啊,还这个……啊,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这元帅可是够高看你我的啦!”“哼,什么高看你我?哦,叫我们俩拜他的师父为师,我们就算是一师之徒啦?这叫什么啊?那咱俩不就是他的师弟了吗?那回回不是都得矮他韩昌一头吗?再说了,你也别糊弄我,人家本来是要拉拢拉拢你,人家是叫你去拜师去,可没叫我啊,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一个人害怕,你专门儿叫上我的。”“嘿呀,我的傻兄弟啊,你不干可有的是人羡慕你呀,能和元帅攀上关系,你以为谁都行么?要不是哥哥我机灵,好话说了这么一大车,你当元帅能给这么个差事给你吗?哼,没让你去把守卢沟桥去等着杨七郎来就算是你的造化了!”金娥一听,嗯,差不多了,不用你问,自己就开始往出蹦话了。“我说,两位哥哥,看起来我们北国全靠您二位啦,小妹我再敬你们一碗!来,这一碗得干了!”海中青还逞能呢,“嗯,喝!好!掌柜的,你,你是……好样儿的……”咕嘟咕嘟……大口喝酒,这一碗又干了,等这碗喝下去,这海中青就趴下了,倒在饭桌上昏睡过去了。土金虾一瞧,指着海中青直乐,“哈哈啊哈……怎么样,你不成了吧?起来起来,咱哥儿俩再喝这么五大碗!哎,起来!”伸手这么一拍,海中青眼皮抬了这么一下,“嗯?嗯……好,喝,咱们再喝。”说是再喝,可是说什么也起不来了。金娥这才又对着土金虾问开了,“我说虾哥,您这会儿能不能再说说,您哥儿俩放着前敌的仗不去打,您哥儿俩奔东边来干吗来啦?”土金虾嘿嘿地傻笑,“我说,掌柜的,我跟你说了你也不信,我们哥儿俩,哏儿……这是要奔东边的,那个……玉田,对,就是玉田,是我们这元帅韩昌——韩延寿,他的老家,燕山王老千岁的,啊……故土原籍哇!我们去干什么哪?我们去请人,请元帅的师父去。请他师父老人家来干什么呢?嘿嘿嘿嘿……小妹啊,你们就甭担心啦。我们哥儿俩这就要上山,上玉田的麻岳山,去找韩元帅的师父叫作麻衣大仙,请怹老人家下山来,在卢沟桥前摆下一座五虎擒羊大阵!有这座阵,要破杨家虎将,什么杨令公的九环神锋啊,还有什么杨家威胜八虎的金枪啦,要破这些玩意儿,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此正是: 秋寒落叶遭风卷,冬暖檐冰照日消! 但不知两位北国将官要去玉田聘请的是哪一位高人?且听下一本《麻山求艺》。 〖头回〗 http://.biquxs.info/

词曰: 论贵人,是君王,乘凤辇,坐龙床,九州四海由他掌。八年治水劳神力,七载桑林祈祷忙。凶荒水旱劳心上,倒不如,终南羽士无得丧,荣辱俱都忘。 《耍孩儿》 一段老词唱罢,给您接着续《金枪传·瓦桥关》里的第三本书《麻山求艺》。 杨七郎误走凤凰岭,巧遇自己当年指腹为婚的媳妇杜金娥和老岳丈杜全杜延滔,自己一时也没地方去,干脆暂且寄居在凤鸣庄里。后来杜老令公要上高山去寻访几家绿林的豪强来帮着自己闯幽州搅闹隆福宫,这样就留下了小两口儿在凤鸣庄里看着买卖,七郎每天跟金娥学箭法和戟法,自己也每天把自己所会的枪法都一招一式地教给了杜金娥。 这一天庄子外边来了两个辽将,一个叫土金虾,另一个叫海中青,金娥和七郎都想从这俩人儿嘴里掏出来点儿实话来,就干脆给抱上来四坛子老酒,给这哥儿俩都灌醉了,再这么一问,土金虾可就说了实话了,我告诉你们啊,我们哥儿俩这是奔幽州的东边儿玉田县,去玉田的麻岳山寻访老隐士麻衣大仙去。这位大仙乃是我家元帅韩昌的授业恩师,当初韩元帅下山的时候这老仙长就跟元帅说了:“他年徒儿你若是在阵前遇见了杨家父子,你是不是他们杨氏金枪的对手,你都斗不过九环金刀。徒儿你不要着急,为师我琢磨出这么一座五虎擒羊阵,专门儿能对付他杨家的金枪和九环神锋,到时候你到麻岳山来找师父我来。”哎,给这韩昌留了这么一句话。那么说到上一回韩昌在琉璃河威服三川六国九沟一十八寨,称霸北国,挂了帅印征南,没想到还没容自己在阵前施展能耐呢,阵前就遇见了杨老令公的无敌金刀刀斩渤海猞猁王高天蝤,这韩昌可就害怕了,在阵前不错眼珠地瞧老令公的刀法,知道就凭自己的这条枪还不能战过杨继业。后来再遇上杨七郎这样儿的勇将,韩昌更不敢贸然出马,怎么办?杨家少一辈儿的威胜八虎还没全出马呢,这耳朵里都灌满了,有那些个老军当年跟着打过仗的早就在大营之中传遍了,杨家护驾八虎将可厉害,这哥儿八个个顶个儿枪法绝伦,这要是全都出马迎敌来,我们北国得败到何等地步啊? 等到南北两国的大军对峙于卢沟桥南北,南朝的大军好些天了也不出兵——此处得交代几句,杨老令公在大营赶走了杨七郎之后,前军的大营就占住了昊天塔铁佛口,这儿就远远地能望着卢沟桥了,只有三十多里地。可是老令公没有领着大军往前进,为什么?那阵儿的永定河水面儿可宽,要过河很不易。大军过河只能是走卢沟桥,可是韩昌大军把卢沟桥这脖子一掐,可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真要想打过卢沟桥,自己的兵将损折可就难免了,这是其一。还有就是老令公一直担心的,这一趟行兵打仗就因为七郎的莽撞脾气,自己的几十万大军叫作贪功冒进,从界河挺进北国的疆界到这会儿已然是一百八十多里地啦,新城玄武关、易州岐沟关、涿州昊天关,连下了北国的三关。可是我们拿下了这么多的土地州县,我这得安排人把守、打理,得给各州各县分派兵力和不少的官吏,收编北国的降兵降将……列位,说起来容易,这么多的人马要真的重新编制起来可是真难办哪!何万通也好,郭兴也好,还是这位刘厚德,人家归顺了大宋朝,二帝就得重新给封官儿,还不能说封到别的地方,原来是哪儿的这会儿还得说封到哪儿,以防人家心生芥蒂……所以说这可是太难办了。那么后防不能够有把握地安稳住了,令公不能贸然再进兵了。怎么办,把皇上给留在涿州的城里,吩咐七虎将一站一站守护好了皇上的行宫,叫王源领着前锋营把守好了铁佛口,自己陪同着曹彬和高怀德,到各地巡查。先得重新编制北地三关的兵马,还要逐儿个撒网式地扫荡北国散兵,这些事都很繁杂,索性先歇兵,以静制动。 那么南朝不再进兵了,北国这边儿也不敢出战。试了几仗,知道不是杨家兄弟的对手,两边儿就僵住了。这可愁坏了韩昌和天庆王、承天后了,皆因为北国国土辽阔,但是大多数都是游牧区,农区很少,口粮主要是靠燕云十六州这长城内外的汉人百姓垦殖,大半还得靠边境□场的商人从南朝一车一车往北拉。这易州本来是北国屯粮的重镇,现在易州归附了南朝,等于是将足够一年的军粮都交给大宋朝了。这下儿可坏了,杨令公不用着急进兵,就先这么僵着啵,可是我们这边儿受不了哇,除了这几十万大军的人吃马喂,单说这永定河涨水就受不了。眼下这是季春初夏,这会儿是枯水期,可是天气眼看就要变了,等到雨季一到,年年永定河得发大水,两岸连年都是洪水泛滥,我们这就是不战自屈哇。韩昌一看,得了,得把师父搬出来啦,就把自己下山之时师父麻衣大仙跟自己说的这句话摆出来了:“狼主,**,要不然这么着,把我的师父麻衣大仙请下高山来,请怹老人家来摆设五虎擒羊大阵,据老师说他这座阵是专门儿为擒拿杨家将琢磨出来的,这要是摆出来,管保能生擒杨令公,降服威胜八虎将!” 天庆王压根儿就不信,没当回事,“成啊,姑爷,你也甭操这心,只要是这幽州城丢不了也就行啦。没事没事,好姑爷,有工夫儿多去陪陪你媳妇去……”把萧王后给气的,“你少说糊涂话,这儿哪像是一国之君哪?延寿啊,我明白你的意思,嗯……按说麻衣老仙长我们俩也都知道,怹老人家乃是我们的族叔,本来也是我国的一位上将,当年在阵前被火山王杨衮的火尖枪枪穿双耳,据说从此就灰心了,上了麻岳山隐居。哀家我下聘书接连聘请了好几次,老仙长都没给过一个回信儿。那么孩子你……这阵前还少不了你来巡查指挥,这次还不能够说亲自前去邀请……光是送去一封书信,你说这仙长能下山来吗?”韩昌略一沉吟,“母后,依儿臣我想,家师出山当然不是为了扶保我主南征灭宋的,他能下山来,完全是想要威服杨家将,战败杨家枪法,收取杨令公的无敌金刀,这是老师隐居深山苦心钻研阵法这几十年来的夙愿。所以我看哪,只要是我派一名得力的干将送一封信上山,老师就必能下山助阵!”“哎,延寿你这个话说得也有道理,老仙长当年跟杨家留有宿怨,正好借机挽回一些颜面,那就这么办吧。哀家和天庆皇爷是不是也应当降下一道旨意?”“**,我看这倒不必,我的老师素来傲慢,可是对待孩儿我是疼爱有加,就以儿臣的口吻去一封信就足矣。到时候等老人家来到了前敌,倒要请狼主和**盛情款待,给足了礼遇也就是了。”“好,但得能请得到老仙长前来助阵,怎么办就都听你的了。” 就这么,韩昌回到自己的帅帐之中,暗自一琢磨,老师要下山摆阵怎么也得在山上预备一些应用的东西,只要我这儿能够熬到这个日子口儿就算是成了。哎,老师这个人一辈子好为人师,就爱教导别人,越是有人跟他求教,他就越高兴,不但说能倾心教授,有这么个人诚诚挚挚地跟他学能耐,老头儿高兴起来,也还真能全力以赴地下山来帮着我战败杨家将。对,就是这个主意。那么请谁去呢?韩昌也是少年得志,刚刚当上这个元帅,北国上上下下多少人不服自己啊,要想在这个帅位上坐稳喽,就得培植一帮子自己的人,这人得乐意要跟大仙学艺,事后还得能够感激我韩昌,死心塌地地跟着我才成哪。哎,就想起这位海中青来了。这海中青的能耐可只能算是一般,但是在海外七十二海岛各家岛主当中还是很有人缘儿的,这个人要是给笼络好了,海东诸岛的各家大小狼主的面前就有人替我去递话儿了。哎,恰巧这位海中青也羡慕别人都有名师高人的指点,这能耐有来路,有师门儿,自己这能耐是瞎琢磨的,没人看得起自己呀。一听说这一趟不但说能见到大仙本人,还能有那么二十几天的工夫儿好跟大仙学点儿能耐,嘿,“元帅,这差事您得给我,末将我保证能好好地跟老师学艺!”“好好好,这一趟也真是不容易呀,老仙长轻易是不收徒的……哎,兄弟你一个人去的话怕你过于劳累,这一路上也少个照应,干脆你再找一个跟你能说得上话的好友一起去也不错哇!”海中青就找了土金虾跟自己一块儿去。韩昌就给写好了信,信上也都说好了,把自己挂帅以来头一仗就遇见了杨令公的金刀和杨七郎,自己估摸难以敌对,特意请老师出山来鼎力相助,同时送信去的这位将军是我的至近好友,武艺上老师您也要多加点拨……都说得清清楚楚。 土金虾趁着海中青睡着了,就把自己这一趟干什么来的,原原本本都跟杜金娥说了。杜金娥一边听一边冲着里屋点头,七郎也都听见了,冲着杜金娥一竖大拇指,再冲土金虾和海中青的包袱努努嘴儿,那意思就是说,先好好查看查看韩昌写的那封信在哪儿呢。杜金娥一看,要找信还不容易吗?照着土金虾的后脖颈上啪就是一掌,正打在穴位上,这土金虾也昏睡过去。小三子跟七郎过来,先把这包袱给抖搂开了,一样儿一样儿地翻看,哎,找到了,这个是韩昌元帅写的信,拆开了信封儿,从头至尾地细读了一遍,看起来这土金虾说的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再查看一下其他的东西,无非是金银珠宝、珍奇翡翠之类,看起来是韩昌礼聘恩师的酬劳,全都是奇珍异宝!别看分量不太沉,可是太值钱了。哦……杜金娥都看完了,全都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一瞧这俩醉鬼,还趴在桌子上打盹儿呢。金娥冲着七郎一努嘴儿,手里使了一个砍杀的手势儿,这意思就是你把这俩人给办了得了。 七郎就盼着这个哪,心说这俩酒鬼,我这儿可憋了好半天啦,就等着这口令呢。一拍这哥儿俩,“哎,我说,醒醒,醒醒,两位,醒醒酒!”土金虾还真是比海中青强点儿,眯缝小虾米眼儿抬起头来,“哦?店主啊,少东家哇,你这是有什么事儿啊,啊,我知道了,得伺候我们俩回客房里去吧?”“嘿嘿,一会儿就伺候你回去,别着急。这位怎么还没醒呢?哎,哎,我说,海哥,醒醒,别睡了,你的时候可到了!”海中青慢慢地清醒过来,“嗯?啊,我这是喝多了,脑袋一个劲儿地疼。我说,你说我什么时候到了?”“海哥,你该上路的时候到了!”“嗨……我们今儿晚上不是住这儿吗?哎,不对,我们这包袱你们怎么给抖搂开了?我们那封信在哪里!”海中青这么一问,七郎和金娥都踏实了,说明刚才这海中青是真喝多了,憋在那儿待了这么半天儿,一清醒以后就能想起来自己的包袱,可见这包袱里的东西都是真的。七郎乐了,“你啊,就别担心你们的信了,反正你们哥儿俩是不用奔忙啦!”啊?海中青还纳闷儿呢,七郎左一把,右一把,就把这两人给提溜起来了,别看这二位的个子也不小,可是七郎两膀的力气太大了,横着就把这两人给拎起来了,海中青和土金虾怎么蹬腿儿也够不着地。七郎拎着这哥儿俩大踏步就走出了店房,来到门口儿的小树林之中,躲到了一棵大树之后,一用劲儿,俩小子的脑袋一碰,噗,全都是**迸出,死于非命。 打死了北国的两员将官也是非同小可,金娥吩咐小三子帮忙给这俩人的尸身放在马背上,三个人牵着马给拉到深山之中去挖坑掩埋,至于说将来被山猫野兽刨出来怎么着也就管不了了。三个人把这尸身刚搭到马匹上,就瞧见远处尘土飞扬,几匹马跑来了。七郎和小三子开始还以为是后边儿跟着的北国军卒呢,七郎一递眼色,小三子拉着两匹马往后院闪躲,七郎一拽自己马匹上的乌金枪就预备要上前拼杀。可是这几匹马赶到切近,七郎和金娥瞪眼一看,打头儿的非是旁人,正是自己的老泰山令公杜全。 这几天来老头儿到处山头上转,跟几家绿林好汉也都商量好了,各家山寨上的喽□凑到一块儿这人也有个几千来人,再加上凤鸣庄里的庄丁也就足够帮着夺取卢沟桥的。老头儿都约好了,担心家里,赶紧是连夜下山回家来。见着七郎和金娥,金娥赶紧把家里的事儿跟老令公一说,您看看,我们杀了两名北国的将官,这俩人是北国元帅派到玉田麻岳山去搬请麻衣大仙的信差。 老头儿一愣,查看了一下海中青和土金虾的尸身,点点头,叫小三子和自己的几个手下牵着马到老林子里去掩埋尸身,自己领着七郎和金娥翻身回到屋里。老头儿再把擒杀北国将官的前前后后仔细地一问,金娥将书信呈上,“爹爹您看看这封信,这回可合适了,咱们就用这俩人儿的腰牌,好混进幽州城,这什么大仙的啊,北国也甭想再请啦!”杜老令公仔细地瞧着这封信,抬头看看小两口儿,嘿嘿地乐。金娥纳闷了,“爹啊,您这笑什么哪?您倒是拿个主意哇?”老头儿一拍脑袋,先没搭理金娥和七郎,先喊门口儿的几位好汉爷,有人应声儿进屋来,“老爷子,您什么吩咐?”“我说,赶紧去林子里去找小三子去,我估摸刚挖好坑儿,叫他们好好地把两个鞑子身上的盔铠甲胄和战袍都给我扒下来,得好好的,别给撕扯坏啦!你辛苦一趟吧!”“好嘞!”这人知道老头儿脾气,也不问,转身儿就走。 小姐纳闷儿了,“爹呀,咱家不缺盔甲啊,您要这俩鞑子的铠甲干吗用呢?”老头儿嘿嘿地乐,“干吗?哈哈,金娥啊,我跟你说啊,这就得瞧你姑爷是不是真够胆子,这一回啊,咱家可有陪嫁给他们杨家啦。”小姐糊涂着呢,“爹爹,您还是明说吧。”“哈哈,小七,你不是想立一回奇功再回到前敌效力吗?”“老泰山,这是当然哪,您又憋出来什么好主意哇?”“什么话?孩子,不瞒你们说,真要说就凭着我这凤凰岭和这几家儿山寨里的喽□前往幽州城……去给人捣捣乱还成,想要断韩昌的后路破卢沟桥?接引南朝的大军?可真不那么容易!可你要是假扮辽将,到在玉田麻岳山,你,就不是杨七郎了,你是北国的将官,面见麻衣大仙,你顶替这鞑子去拜师学艺,学会了老仙长的能耐,特别是学会了什么五虎擒羊阵,再回到卢沟桥前,帮南朝破了大阵,战败麻衣老仙长……你这功劳可就更大啦!”“啊,老泰山啊,您这么说,是叫我假扮这辽将前去拜师?”“对了,孩子你敢不敢?”打小儿只要是有人问杨七郎,这事儿你敢不敢,七郎准是说敢,没他不敢捅的娄子!一拍胸脯,“我说老泰山啊,这有什么的啊,我敢!”“好小子,有胆子,还得要心细,我再好好教教你该怎么办。” 金娥小姐听着听着可就不干了,“我说我的亲爹□,您怎么能叫他去麻山哪?他连北国话都说不利落呢。”“孩子你想想,假如说要是真叫这位麻衣大仙下山来摆阵把守卢沟桥,先不说这阵法到底能怎么样,大宋朝总要是难免一场的恶战不是?”“这没错儿,可是咱们把这俩小子一杀,尸首掩埋不见,这封信咱们也给毁了,叫他北国人不能够送信给什么大仙的,这不就算是成了吗?”“傻孩子,你也不想想,你杀了这两个,眼下北国人是不能够知道,可是再过一阵子呢?这麻衣大仙老是不下山,韩昌不得再写第二封信吗?”“嗯,下一回送信儿的不见得还走咱们这凤凰岭。”“着哇,金娥,延嗣,你们看,这封信上韩昌说得很清楚,说这一回给师父您送信儿的海中青将军很想拜您为师,还盼着您能够好好教授一些能耐。延嗣啊,这韩昌信上可没说清楚到底是两个人还是一个人。”“噢,老泰山啊,我明白了,你是打算叫我假扮这海中青,前去麻岳山下书拜师?”“哎,我看这海中青的身材跟你还差不多,回头你试试他那身儿铠甲。”“哈哈,我太敢啦!那就这么着吧,我这就走。”“慢着,延嗣,先得把这几句北国话再好好地教教你,你多少得能说得清。还有,除了摸出来这五虎擒羊大阵到底是怎么个阵法之外,你逮机会得把这位大仙压箱子底儿的能耐给掏出来,得知道怎么破他的本事。”“好,我听你的,先拜师,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要了老道的命,省得这韩昌老是惦记着把他这老师给搬出来。”“嗯……小七啊,既然你拜了麻衣大仙为师,学会能耐也就是了,最好不要滥开杀戒。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说你与大仙是两国的仇敌,可是毕竟老人家是方外修行的道人。这位的名头我以前也多少听到过,在麻岳山也真做了不少接济老百姓的好事儿。延嗣你上山还是学能耐为好,不要伤老仙长的性命。再者说,他知道你学会了大阵的窍门儿了,像他这样儿的耆宿顾及自己晚年的名节,自然也就不会再下山摆阵。这事儿你得听我的。”“好吧,那我听泰山您的。”“那就这么说好了,小三子快去打听下奔麻岳山的道儿怎么走,我去收拾收拾行李。” 书说简短,军情紧急,谨防事生机变,夫妻二人收拾好一路上应用之物,小三子给画好了地图,带好了这几天的干粮、酒水,给七郎换上海中青的鱼皮铠甲,大小还是有这么一点儿不合适,金娥给改了改,勉强算是套上了。七郎把这身儿都穿戴好了,晃晃悠悠走出家来,抬头一看,自己的黑毛虎可真可乐,浑身上下叫小三子也给挂上铠甲了。给马穿戴的铠甲叫作马铠,一般都是骑兵前队的马匹为了防敌军的箭矢才披挂的,前脸儿这儿挂着的叫“面帘儿”,遮挡住马的前脸儿,就留出来俩眼睛,就连耳朵这儿都支棱着九瓣莲花给护着;脖子上这两块叫“鸡颈”,一左一右两块甲叶子片儿,在马脖鬃这儿是合页环扣儿,往上这么一挂,底下是一排牵挂儿,全给拴起来就牢靠了;马前腿上边这一片儿叫“当胸”,左右两肋上挂着的是“身甲”,马后鞧上挂着遮住屁股这块儿的叫作“搭后”,那么这三块底下得容马腿蹬踏纵跃,底下就不拴扣儿了。骑兵的马铠都是精钢打造而成,这样儿才能够说防备强弓劲弩哪。可是因为金属的铠甲忒沉,骑马的武将一般都不用这个,要不然这马跑不开。七郎走近了一看,这个跟一般的马铠还真不一样,都是皮子缝制成的。杜金娥乐了,“延嗣啊,这是我爹叫我把他的这副马铠赠送给你,怕你这黑毛虎穿戴上不舒服,头几天就叫小三子给它挂上了,再依照黑毛虎的身型给修整了修整,你瞧瞧,这黑毛虎喜欢得还不乐意摘了呢!我们家祖传的这套马铠啊,可是拿北地老鱼皮一层一层地缝起来的,刀砍不进,多大的强弓劲弩也射不穿!有这一身儿,再加上你刚刚学会的避箭术,万马军营里随便你出入,就跟串胡同那么的简单!” 书中暗表,日后杨七郎勇闯幽州力杀四门,要是没有这样儿宝贝护着坐骑,七郎也不可能办得到。这是后话,带过不提。七郎上上下下地看,连声地称赞!南北大决战就在眼前儿了,也就不客气啦,然后把自己的盔甲都给打好了包,给捆在马后鞧上,再把海中青和土金虾这俩人儿包袱里的公文、书信都带好了。自己随身揣着海中青的腰牌,把土金虾的腰牌交给金娥保管,万一有用得着的时候,叫金娥带上腰牌到卢沟桥的大营里来找自个儿。金娥就送七郎离开了凤鸣庄,小夫妻一路上难分难舍,金娥送出去足有二十多里地,总算是不得不洒泪分别。七郎就说:“媳妇儿,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我先去麻岳山拜师去,等这一件功劳立下了,这韩昌就没什么咒能念了,我估摸这仗也就差不多快打完了。到那时,我回天波府先禀明我的老母亲,那时节什么临阵招亲也就谈不上啦,那会儿我再给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咱们再来一回明媒正娶……” 〖二回〗 http://.biquxs.info/

杨七郎辞别了媳妇杜金娥,一个人勇闯北国的玉田麻岳山。这个地方儿离咱们今天的北京也不是很远,就在北京城的东北,出了密云也就不远了。七郎一路打听着走,反正是这阵儿他也能说北国话了,大概齐的话都能对付几句吧。路上走了两天两夜,到了第三天算是找到了玉田麻岳山。 这个地方为什么叫玉田呢?早年间留下了这么一个掌故,叫作“麻山种玉”。说这古时候有一位阳伯雍先生,正赶上天下战乱频频,父母都死于兵祸,将父母双亲安葬在无终山上,为了躲避战乱也就定居在此。开荒种田吧,勤勤恳恳,阳伯雍好好地种地,眼看着这苗儿都出来了,可是这地方儿水源不足,偏偏还赶上了一场大旱。没法子,阳伯雍就得每天走远路到深山里的山泉眼儿里去挑水回来给麦苗浇水。可是说来也怪了,自打这自己天天都挑水上麻山的时候,这麻山脚下就每天都能遇见一拨儿逃难的乡民在这儿歇脚儿。每回阳伯雍挑着水回到山脚的时候,这儿就有人出来跟自己说:“小伙子,行行好啵,你看看我们这些人都是外乡人,逃难至此,饥渴难当。我们看你这儿有水,能不能给我们喝上几口?我们实在是渴得受不了了,你看看,有老人也有小孩儿,您就行行好吧!”阳伯雍是个心地很善良的人,也就答应了,把自己的水桶递给这些人,“没事儿,你们就先痛痛快快儿地喝吧,喝完了我再下山沟去挑去。”这些人还真不客气,咕咚咕咚……也是真渴啦,全都给喝干了,千恩万谢,这些人再接着逃难而去。这样儿阳伯雍再费力去挑水去,这禾苗每天能浇的水就不足了。那么转过天来再去挑水,赶到到在山脚下,又看到了一帮人逃难到此,还是烈日炎炎,到处都没水喝,几个人来央求阳伯雍,阳伯雍不好意思拒绝,也是真不忍心瞧着这帮子人受苦,把水都给这些难民喝了。一天,两天,三天,天天如此。可是天天都有难民在路上要水喝,自己这地里的禾苗儿可就慢慢都快枯死了。哎呀,阳伯雍这天起了个大早,赶紧去打水,两肩的水桶都盛得满满的,心说这回在路口可别再碰上难民了。哎,走到山脚下大路口这儿一看,果然没看到难民,正高兴着呢,走到山脚底下要顺小道儿上山顶去,嘿哟,看见路旁有两位老人已经是累倒在地,趴在那儿哪,一动不动的。阳伯雍走过来看了看,这俩老人的嘴唇干裂,这纯粹是给干的,估摸是中暑了。阳伯雍真是左右为难,可是转念一想,大不了这些禾苗就都死了,可是这是两条人命,我绝不能够见死不救啊!赶紧扶起来这两位老人家,叫醒了老人,把自己挑上来的水给二位老人灌下去。还别说,这俩老人还真能喝,一顿把这两桶水都给喝完了。阳伯雍虽然很心疼,可是这人缓过来了,自己心里还很高兴,就要告辞,叫这俩老人给拦住了,其中一位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来一把小石子儿,递给阳伯雍,“小伙子,我知道你这些天一直在这里挑水救人,你看你,宁肯自己的庄稼干死了,你还是能把这点水给我们喝了,说明你这个人的人品是真不错啊!我们俩也是你拿这水给救的,我们也实在是没什么可报答你的,只有这些小石子儿啦,你收好吧,你要是信得过老人家我,你就把这些小石子儿给种到山上去,要找那种山顶多石头的平地儿,那种地没人跟你抢啊,等到秋收之时,小伙子,你必有收获。”阳伯雍这人心直,知道这是老头儿说胡话呢,可是我相信不相信人家,不能够这么武断,我得先照着人家说的方法试试。正好逃到这儿的难民越来越多,大家伙儿都争抢可以耕种的土地,阳伯雍谦让来谦让去,最后就剩下麻山顶上这么一块儿石头地了。阳伯雍一看,得,这也是该着,就把老头儿给的小石子儿都给种下去了。 阳伯雍种石头的时候,村里人都笑话他,他也不争辩什么,还是照样儿到时候浇水。等到了秋天的时候,地里倒是什么庄稼都没长出来,可是从石头堆里冒出来了好几块白色的晶莹剔透的大石头。阳伯雍拿下山找人一看,原来都是一块一块的美玉!这下阳伯雍的日子可好过了,出去卖一块美玉,就够自己一个人过日子的了。没过多少日子,燕王要广征美玉和外国使臣斗宝,可是燕山这一片儿就不出产美玉,多少民夫累死也没采到美玉,燕王大怒,杀死了不少的人,强令全国的州县官员限期必须献上一块美玉来。这时候这个玉田县叫作无终县,县令可给急坏了,到限期不但是自己的乌纱帽保不住了,连命都难保。怎么办呢?下压百姓,限期令县里的各家财主、大地主也都必须在期限之内上缴美玉。有一位姓徐的大财主被逼得实在是没办法了,搬出来自己美貌的闺女出来,昭告全乡,谁能献出来一对美玉,我这闺女就给谁!这消息走得可快啊,因为徐家的小姐相貌太出众啦!这事儿就叫阳伯雍给知道了,他一寻思这事可不难,到自己的菜地里挑了挑,选了一对洁白无瑕的美玉作为自己的聘礼就奔徐府去了。徐大财主一看,果然是一对美玉,高兴坏了,说话算数,给闺女和女婿举办婚礼,同时将美玉献上。县令一瞧,这差事算是了了,自己留起来一块,只拿着一块就给燕王送去了。燕王高兴,拿出来自己这美玉跟外国的使臣斗宝,外国使臣都傻眼了!“你们国家能出产如此的美玉?我们的不信,不信不信的,除非你们还能够再找出来一块和这一块一模一样的!”燕王就传令叫无终县的县令赶快再去找到第二块,降下旨意,说谁能找到第二块一模一样的美玉,就封他为朝议大夫。这可是大官啊,县令自己本来就留着一块呢,真是乐坏了,一个劲儿地佩服自己有先见之明,高高兴兴地捧着这一块麻山玉就奔了京城了。燕王不清楚啊,拿出来这块玉再来斗宝,“你们各国的使臣都瞧瞧,谁说我国不产美玉啊?你们都看看吧,这不是第二块儿不是。”外国使臣都服了,个个称赞,说最后我们还有这么一个疑问,想问问献玉之人,您这玉是如何采得的呢?燕王招来县令,你说说吧?县令哪儿知道啊?胡说一通,人家这些使者都是行家,纷纷摇头,告诉燕王这玉也不是这个人的,您这是拿别的地方儿产的玉糊弄我们呢!燕王气得要杀县令,县令就招了,我这一对美玉都是徐财主给我的!燕王再降旨叫徐老员外进京,嘉奖献玉。徐员外实诚,叫上自己的姑爷一起进京,阳伯雍怕燕王不信,特意又带上了好几块,到了京城,大家伙儿一看这玉,都服了。燕王这回可是大喜过望,就问阳伯雍你这玉是怎么采得的?阳伯雍说我这是种的!满金殿之上的人都不信,都认为这阳伯雍也是胡说呢,只有其中一位使臣听阳伯雍这么一说是大惊失色,就问阳伯雍说你好好地把前前后后都说一遍。阳公就一一说了,自己怎么挑水接济逃难之人等等等等吧。这位使臣说阳公这是遇仙了,大家一起到麻山顶上查看,果然满山顶的石头地里长满了美玉。燕王斗宝获胜,特意加封阳公为朝议大夫,从此封妻荫子,享誉乡里。那么到了唐朝的武则天执政时候,特意将这个无终县改为玉田县,典故就是从这儿出的。 那么按照正史来看,韩昌的历史原型人物是辽国的宰相韩德让,他的本名就是韩德昌,历史上就是一位“权高遇厚”的契丹汉官,他的原籍就是今天的河北玉田县。今天的玉田县里的确有这么一座麻山,就在县城北边儿不远,近期更有慈善家投资兴建了麻山寺一座,估计就是当年杨七郎拜师学艺的地方儿。 杨七郎打听着来到了麻岳山的山脚下,循着小道提马上山,麻岳山并不是很高,来到山顶这儿是一座道观,抬头一看,牌匾上是“玉灵洞府”。来到宫观门口儿叫门,小老道出来开门,“哎,这位将军,您是打哪儿来的哪?”“这位仙童,某乃是从幽州前来下书之人,但不知你家仙师可是正在仙家洞府之内?”“哦,巧了,我师父正在家呢,啊,您这书信……”“哦,就在此处,可是元帅给我的时候可说了,一定要亲手交给师尊。”“哦,那么你家元帅又是何人?”“仙童您有所不知,我家元帅就是师尊的爱徒哇,乃是燕山王老千岁的公子,如今大辽阖国统帅韩昌韩延寿。”“嗨,您是韩师兄派来的?那妥了,您等会儿,待我禀明家师再来迎接将军您进观。”小道童回到观内,过一会儿又出来了,引七郎进洞。七郎把马匹交给来接引的道童,自己怀揣着书信来到了鹤轩,进来抬头观看,当中端坐这么一位: 这位老仙长的身高足足在九尺上下,这身量也不亚于七郎,胸前宽、臂膀厚,腰大十围。这脑袋犹如麦斗大小,上边窄、下边宽,脑门子朝后背着,这叫豹头。面如黑锅底,一对火镰眉,两只铜铃大眼,狮子鼻,血盆大口,一张嘴,两只獠牙搭在嘴唇上,瞧着是那么的凶狠。头上戴一顶黄缎子的混元道冠,顶上露着发纂,一支黄金打造的金簪别顶,迎门上镶嵌着一块麻山宝玉,身上穿着一领黄缎子的八卦仙衣,外头罩着黄麻布的长衫儿,要不怎么叫他麻衣大仙呢?腰系杏黄色的水火丝绦,褐色缎的中衣,底下是白袜麻鞋,端坐在当间儿的锦云台上。 那么书中暗表,这位麻衣大仙的本名儿叫作麻答,本是辽王耶律德光的堂弟,擅长使一条大铁枪,勇猛非常。当年扶保着辽王耶律德光南下灭晋,这条枪可以说是所向无敌,就是高行周也不过是和这位打个平手儿。可是后来杨衮在太原给刘知远的大军解围,和麻答会战在太原城下,麻答这条枪败在了杨衮的火尖枪下,含羞败回了北国。不久耶律德光也气死在栾城,他从此灰心丧气,回到北国以后再也无心仕途,索性辞官不做。后来跟燕山王韩匡嗣要了玉田的麻岳山这个地方儿,花重金起建了一座麻山玉灵洞府,专门儿在此修身养性,一心修仙学道了。韩匡嗣知道这位这枪法好,就把自己的几个儿子都给送到大仙的座前拜师学艺来了。今天大仙听说自己的好徒弟韩昌来信儿了,喜出望外!老头儿这辈子没孩子,就喜欢身边儿的这几个徒弟,最喜爱的就是韩昌——韩昌嘴甜啊,人也聪明,枪法学得也是真地道。大仙就赶紧吩咐道童速速请进来下书之人。 过了一会儿,道童引进来杨七郎,刚刚一迈步进到鹤轩之内,他抬眼看见大仙了,大仙也瞧他,就看见大仙这眼睛就跟钉在七郎的身上一般,这眼珠儿就不错位儿啦。七郎心虚哇,自己是乔装改扮的冒牌货,得拿北国话说话,还得能骗过老道,得来五虎擒羊阵的阵图阵法,自己都弄清楚了,最好是还能够按韩昌的书信上说的,能够拜师学艺……按照海中青和土金虾的说法儿,这个老仙长的能耐能够专门儿制我们的杨家枪法?是真的不是,我得看看哪。他这阵法看意思是没传给韩昌,有没有传给别的传人哪?我媳妇都告诉我了,这些我都得打听全乎了。可是自己终究是假冒的,这嘴上可就不利落了,再一瞧这老仙长眉毛胡子全都白透了!二目如灯,炯炯有神,就这么盯着自己仔仔细细地打量自己!看起来这位这岁数得跟自己的爷爷是一辈儿的,我……能瞒得了他吗?赶紧一低头,这眼睛可不敢盯着老仙长看,一步一步走进来,双手托着天庆王和韩昌的书信,走到大仙的驾前,不敢怠慢,上前低头俯首,“仙长在上,末将海中青在此跟您见礼了!”这七郎得说北国话,“恩德日,恩德日,哼克拉蒙啵,们的们的!”这头一句媳妇可教了好多遍了,可是这毕竟是刚学的,再加上这会儿这心里多少是有些紧张,这几句说得磕磕巴巴。 老仙长一皱眉,嗯?没搭茬儿,还是瞪着眼瞧着七郎,仔细地盯着他这脸看。七郎都快给看毛了,把这两封信一举,“老仙长,这两封信乃是梁王大狼主和韩元帅给您写的,特差末将我来给您当面拆阅。”哦?老仙长醒过味儿来了,可是这眼睛还是盯着七郎看,脸上带出点笑模样来了,吩咐身旁的小道童给搬过来一把椅子来,有请七郎落座说话,七郎还得学金娥现教给自己的话,“哎呀,老仙长您的面前,哪里有小将我的座位?额勒嗬库,额勒嗬库!”麻衣大仙一听这小伙子还挺讲礼貌的,总算是开口了,“哈哈哈,这位将军,您可不必客气,您这一路上路途遥远,劳苦奔波,实在是有劳了!将军您不要客气,坐下来好说话……”这一番话人家也是拿北国话讲出来,这说得太快了,七郎没听懂多少,大意是叫自己别客气,这句是听出来了,赶紧低头儿直点头儿,哈腰就凑到椅子前儿,拿这半个屁股算是坐在椅子上了。这也是金娥预先教好的,告诉七郎,人家叫你坐,你可别真坐在那儿大摇大摆的,你得坐一点儿,恭恭敬敬,人家一说话你就得站起来回话,你这么做老仙长才能够喜爱你这个徒弟,你才能学到真本事哪。七郎别人的话不怎么听,就爱听这媳妇的,真的就拿自己这半块屁股靠在椅子上,恭恭敬敬地跟这儿等着回话,就是老低着头。 七郎坐下来,小道童已经将这两封书信从七郎的手中接过来,转递给麻衣大仙。大仙接过来这两封信,面带微笑,手里可不撕这两封信,单拿这眼睛死死地盯着杨七郎。真把七郎给看毛了,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了,心里话,八成是我这北国话说得太别扭了,叫这老道给瞧出破绽来了吧?麻衣大仙盯着七郎看,一看这位将军这脸皮儿也太薄了,怎么一个劲儿地低着头哇?“啊……这位将军,何不抬起头来说话?”七郎这句听明白了,这是叫我抬头哪?微微地这么抬起来一点儿,将将地能叫老道看见自己的眼睛了。老道乐了,拿起来这两封信前前后后这么一看,哦……明白了,再看杨七郎,还是低头儿不说话,“这位将军,这么说您就是我徒儿在信里说的这位海中青?”“老仙长,回您话,正是末将。”“啊,那么您是什么地方儿的人哪?”七郎想起来了,金娥说过,在信上韩昌还特意告诉给麻衣大仙说这位海将军本是海东七十二岛的原籍,所以这位能帮着自己笼络七十二岛各家小狼主的人心。“回老仙长,末将我乃是海东人氏。”“哦……哼哼!这位将军,我看你不是海中青,你是个假冒的!你这说话可不是海东的人,我听你说话,尼客,刺拉姆,你是个汉人哪!” 〖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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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七郎假扮辽将海中青,来到玉田麻岳山上来给麻衣大仙来下书搬请救兵,结果一跟这位麻衣大仙照面儿,老道长盯着七郎上下直给相面,七郎还没说几句话呢,大仙就看出破绽来了,嘴里再说可就是汉话了,“不对啊,这位将军,你是假冒的,你不是海中青。为什么?海东海岛人说话可不是你这个口音啊,你这口音我听着怎么汉人的味儿这么重呢?你是哪儿来的?你跟我说实话!”大仙本来长相儿就凶,俩大眼珠子一瞪,你给我说! 七郎心说要坏,可是这孩子是天生的胆子大,天不怕地不怕,明明心虚,这脸上可带不出来,这个不用装。你瞪我?我还瞪你哪!也不管杜金娥嘱咐自己那几句了,“哈哈哈,大仙啊,你好眼力,真叫你看出来了!可是我就是海中青,只不过我不是海东人,我本来是凤凰岭人,您知道凤凰岭吗?”杨七郎这也是真话假说,你们北国这地界我就到过凤凰岭,凤鸣庄的人怎么说话我知道,我这能学得差不离儿,那儿本来就是汉人多。大仙一愣,哦……点点头:“我知道啊,凤凰岭不就在我们这麻岳山往西喽不远吗?”“是啊,没错儿。”七郎一琢磨,我干脆拿我自己的话说吧,甭学什么北国话了。“那么你怎么又奔了海东了哪?”七郎也不明白北国的这么多事,到底哪儿跟哪儿是怎么回事自己也说不清楚,胡编啵,“这么跟您说吧,老仙长啊,真叫您给说着了,我还真不是海东的原籍,我们家本来就是在这凤凰岭的山下。我本来就是汉人,我不是海东海岛之人。可是末将我要参军,我说我是凤凰岭人,没人给我引荐哪。所以我就碰见这么一位,乃是海东七十二岛的人,名叫土金虾,这位,满脑袋虾米须的辫子……”七郎这么一比画,大仙真信了,他比画出来的这模样儿确实是东海各岛人的打扮儿,“嗯,你接着说,后来是怎么着了?”“就是这位给我引荐的啊!所以我是跟着七十二岛的人去的幽州大营,韩元帅也是这么收下我的,可是末将我可是咱幽州凤凰岭凤鸣庄的人。”大仙俩眼儿这么一眯,“哼哼哼……小子,你不说你是凤鸣庄的还好,你要说你是凤鸣庄的人,那么我得跟你扫听一家儿人家,你要说得上来,贫道我认可你就是凤鸣庄的人;你要是说不上来,你可莫怪贫道我翻脸不留情,就得说你是个假冒的奸细,今天你是休想走脱我这玉灵洞府!”七郎心说您扫听哪一家儿人家?不会是我泰岳家吧?大仙张嘴就说:“我问问你,这凤鸣庄上有这么一家儿专门儿练武术的,既然你是凤鸣庄的人,你必然得知道,这位可有名望,你能说得上来是谁家儿吗?”七郎扑哧就乐了,心说,这个没别人,你问的必然是我的岳丈老泰山他们家。“大仙,我当您是问谁呢,您问的是不是杜家儿?”“哎,还真叫你给说上来了,我问的就是杜家儿。那家儿可了不起哇,杜老将胯下马掌中是无敌亮银戟……”“等等,按您这年岁,您说的这是……”“当然是当年人称粉面金刚的杜建杜老爷子,我们哥儿俩可是有好些年没见面儿啦……我跟这山里待的日子也忒长啦,孩子你说这杜老爷子……”“可没您活得长,老人家可早就辞世了!”“嗨,可不是吗,多少英雄汉如今还不是一样要化为白骨……好啦,你能说得上来杜家,就说明你真是凤鸣庄的人。那么我得先问个明白,你这身能耐是跟谁学的呢?”“嘿,老仙长啊,要不怎么说这么巧呢?我这能耐就是跟杜家学的,就是刚才您说的杜老爷子的下一辈儿,恕个罪说,杜全杜令公就是末将我的恩师啊!”七郎心说你要是考我这杜家的戟法,别说,我还真会了不少的招儿数,我不怕你要看。没想到麻衣大仙反而是低头不说话了,呆了半晌,大仙抬头又仔细地端详了端详杨七郎,“哦?那可敢情好,看起来将军你是学到了杜家戟法的真传了,要不然你也不会做到将军之职。那么我徒儿在信里说你很希望能拜在贫道我的门下……我可不知道这是不是你的真心所想,那么将军你觉得这事儿合适吗?”呀,七郎心里话,我能不乐意吗?这老道打的是什么主意呢?看他这意思,收自己做徒弟,这老道还挺乐意? 书中暗表,为什么这麻衣大仙能瞧出来七郎不是北国人呢?其实还不是光靠听口音,是看出来的。这位老仙长专门擅长的就是给人看相。至于说书里这位麻衣大仙和传下来麻衣神相的那位是不是一个人,说书人一时还无从考证,反正是按传说来看,时候是差不多。杨七郎一进门儿,大仙抬头就看,嚯!进来这个人,一张大黑脸,身高顶丈,膀大腰圆……大仙一瞧这位好相貌啊,可说是威风凛凛!麻衣神相讲究的是十观、五法,十观之中是先观骨格,这就是咱们中国文化当中的审美观念,特别重视骨格之美。什么叫骨格?可不是说的骨头架子那个骨骼,而是骨相上的气势,在相法上很讲究这人的身形骨架的气势,通过这个就能够判定一个人基本的命数。杨七郎一进这鹤轩,头一步踏进来,门帘子一掀开,犹如是猛虎下山!骨格里最重要的就在头顶和两肩上,您看这下山的猛虎是什么姿势?耸着肩膀儿,这肩头横着绷起来一道弧线,因为这儿是身体的重心,得撑得住全身的分量儿。下山虎这脑袋是抻着,可是低眉怒目,眼珠子朝前努着,神光暗藏可是神气劲射!杨七郎就是这个相儿,恍然如一头下山的猛虎相仿。大仙一看,哟嚯,成啊,我的徒儿小韩昌手底下能有这样儿的人才?哎呀,看这骨相这位将来少说也得是个王侯之爵啊,这能是在我徒儿的手下给帮着下书的吗?大仙这疑虑是这么起的。心里头这么念叨着,七郎又往前迈了几步,这就走到近前了,打自己的怀里掏出了天庆王和韩昌的书信,双手呈递,跟自己说话,嗯?这孩子怎么不抬头哪?七郎就说了:“老仙长,这两封信乃是梁王大狼主和韩元帅给您写的,特差末将我来给您当面拆阅。”“啊?哦,呵呵,不着急,这位将军,您抬起头来。”啊?七郎心里就犯嘀咕,叫我抬头干什么啊?猛然一抬头儿,嘿哟,刚才是离着远没看清楚,这会儿跟老仙长可就差几步远儿了,定睛观瞧——哎呀,这位将军这面相可是真好哇!这黑小子是天庭饱满!有道是额定前程,眉毛以上这是天庭,看你祖上阴功和天赐是不是够丰厚。一看杨七郎这脑门子,鼓起来,当间儿是一笔虎字儿,正好是一根天柱骨,隆起来这么一块儿肉疙瘩,这就叫天中丰隆,主什么呢?主这位必然是建功立业。哎,再瞧这位这双大眼睛,皂白分明,眼为监察官,黑如漆、白如玉,波长射耳,清秀有威……嗯,不错……呀!不然,这眼中的神光太过外露,有损哪……有损,可惜了!面带凶相,隐隐的煞气。一边盯着看杨七郎,一边再聊着,“哈哈哈哈,哎呀,有劳这位将军了,请坐请坐。”旁边儿的小道童给搬来一把椅子,杨七郎落座坐下来,顺带还把包裹里的金银珠宝献上来。这么一来过了几句话,大仙再一听这口音,显然不是海东海岛人氏,这才起疑,瞧这个人就不是一般人儿,你说实话,你到底是谁?哎,结果七郎是真话假说,来来回回赶巧了算是对好了榫儿了。 那么麻衣大仙知道这杨七郎就是杜令公的徒弟了,反而是为难了,为什么?大仙是从心里喜爱七郎,观其外表就知道这个人的气息,就知道此人的前程将来是不可限量,必然是一位英雄人物,我要是能收到一个这样儿的徒弟当然是好了!可是这孩子说了,人家是凤凰岭杜家人的徒弟,那么说我要是再收你,你老师乐意不乐意呢?你自己倒是乐意不乐意呢?这个我得问清楚了,“那么我徒儿在信中倒是说了,说是你也有意要拜山人我为师,说你很希望能拜在贫道我的门下……我可不知道这是不是你的真心所想,那么将军……你觉得这件事……合适吗?”这话说得可就有这么点儿拖拖拉拉的啦。七郎看这老道不停地拿眼睛盯着自己,嗯?怎么这位看完了这封信,他不问两军阵前的战事如何,也不问什么时候去摆阵破敌,先问我是不是乐意跟着他学艺的事?这位打的什么主意?看起来我要是拜他为师的话,老头儿能挺高兴,“哈哈,老仙长啊,您这意思是……您乐意收下末将我做您的弟子啦?”“啊?哦,呵呵,海将军,我是看到我徒儿的书信,他的意思是……”“没错儿,是我们元帅的意思。韩元帅都跟我说好了,说您能够收下末将我,好跟您学能耐呀。末将我可不敢贪仙师您的恩惠,只是不知道末将我有没有这个福分?”老仙长一听杨七郎这么说,心里美啊,知道这么个好徒弟我是得着了,今天可说是双喜临门!头一样儿,这么多年来,我隐居在麻岳山上,闭门不出,干吗呢?我一直在琢磨这座五虎擒羊大阵!当初韩昌的爸爸找我来,告诉我这个杨衮的儿子金刀杨继业有多么的狂,竟敢一直打到了我们幽州的城下了,就凭着他那口削铁如泥的金刀?哼哼,小子你还别狂,别看我对阵临敌不见得能战得过你们父子,可是我有大罗金仙传下来的阵法,我能摆阵困死你!这样儿我才开始钻研我师父传下来的五虎擒羊阵,这一琢磨就是十几年!我一边排演大阵,一边教出来这小韩昌的能耐。嗨,这么多年来我盼着就是这么一天。老杨衮你走运,你先走了,可是你这儿子我可不能够饶喽!这一回到在幽州城下,我总归是能够报了当年在太原府前被杨衮枪扎之仇哇!二一样儿,我能得着眼前海中青这个样儿的徒弟……这辈子我就盼着还能多收这么几个黑脸儿的徒弟,我自个儿就是黑脸的哇。嘿嘿,这个小徒弟给我关门是足够儿的了,就凭他这面相,就凭着这骨架儿,这位是猛虎下山之形,必有作为啊!而且说,此一番我要下山摆设五虎擒羊大阵,我得有五位像这个样儿的战将。单我眼巴前儿的徒弟只有三位够这个能耐上阵的,可是满打满算,也就是这三个,还差这么一位哪,正好儿,这海中青我看能够给补上。嗯……看这模样儿是真不错,但不知这能耐怎么样?我得考考你。 “哈哈哈哈,海将军哪,您这么说您是抬举老朽我啦,实不相瞒,老朽我还真没什么真本领,不过就是虚度了几十个春秋,什么大仙哪、仙长哪,这都是俗世之中大家伙儿吹嘘出来的,这世上哪儿有什么真仙啊?海将军,您还真别当真,也千千万万不要逞一时的血气,更不要……碍着你们韩元帅的脸面。有道是徒访师,得三年,师仿徒也得是三年哪。不错,你们家大元帅延寿的信上是这么说的,那么老朽我也实在是不敢如此的唐突,不敢为师,如果非要说得跟您切磋切磋,老道我得先问问您,将军,您是想学点儿什么哪?”“哦,仙长,末将我呢,本来是使枪的,我想跟您好好学学这枪法,不知道您能不能教给我点儿什么?”“啊,那么我得先看看你的枪法如何,来呀,咱们外头儿比画比画吧。”我先看看你的能耐再说。七郎就站起来,跟着小道童来到鹤轩之外,走了几进的院落,就来到道观之中的演武场了。七郎四下里这么一踅摸,兵器架上刀枪剑戟倒是很齐全,自己走过去粗略地这么看了看,没什么称自个儿手的。这会儿麻衣大仙也坐下来了,“海将军啊,您看看哪一条枪能够称你的手,你挑一杆给我们大家伙儿演练演练,也叫我们师徒都开开眼。”“仙长啊,您这儿的几杆枪我使得都不太称手,不过不要紧,我自己带着枪呢,那就是我在阵前常用的枪,要不然请容小将我前去取过来,我拿我的枪给您试试,您再给我看看?”“哦?好哇,你要是使着这些枪都觉得不合适呢,就快快去取来你自己的军刃再来一试本领。” 七郎就跟着小道童出去了,转到道观厢房外的马厩里去找自己的黑毛虎去。等到了跨院儿的马厩之中,七郎找了半天也找不到自己的黑毛虎了,嗯?七郎这心里可就有点儿起急了,因为自己的盔甲和枪可都在黑毛虎身上呢,这要是弄丢了自己的盔铠枪马,这一趟我就算吃了大亏了!嘭,一把就把看守马厩的小道童给揪住了,“我问你,我的马哪儿去了?刚才是叫你们给牵到这儿的,你得给我找回来!”小道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啊,也吓出汗来了!“海将军,您可千万别生气,我估计是别人瞧着您的马匹怪好的,不是拉出去去加料去了,就是领着去刷洗刷洗,给您的那匹马好好地洗个澡,您可千万别着急,我这儿立马儿就叫人四处去找找去!”杨七郎自己在这儿是坐立不安,等了大半天儿,小道童也急了。这时候有别的小老道就来说了,说您哪,甭跟这儿等着,我们听说啦,偷您马的人已然到了演武厅前了,您上那儿去瞧瞧去啵! 七郎一听赶紧加紧脚步再回到演武厅,一踏进大门儿,抬头一看……这心里头算是踏实了——自己的黑毛虎就在演武厅里呢,黑毛虎上骑着一个黑脸儿的小伙子,看年岁也就是二十出头儿,手里端着自己的那支乌金枪,身上穿戴着自己的那身儿铠甲,一边儿耍着一边儿还美呢,边舞弄七郎的乌金枪边跟老道说:“师父,我是太爱这枪和这马啦,您看这身儿铠甲,就跟专门儿给我打造出来似的,多合适啊,您得想法子给我都要过来,要多少钱我都给。”听老仙长的口气,对这位还真是十分地宠爱和迁就,“哎呀,徒儿啊,别胡闹,这个是刚刚来到咱们麻岳山的海将军之物,你可绝不能够占为己有,你花多少钱人家能乐意把自己上阵临敌用惯了的兵刃卖给你呀?”“那可不成!师父,这一套还就得给我!这么好的枪,这么好的马,您想啊,得够这能耐的人才配呢,我看就我自己配,什么海将军、山将军的,根本就不配!”正说到这不配这俩字儿,七郎可就进来了,来到演武厅的当间儿,一掐腰,“我说,小子,你凭什么乱动我的枪马?你说谁不配呢?”这位的反应还真快,七郎这么一说就知道了,哦,看起来这枪和这马是你的呀?抬头仔细这么一看,哦,别说,还真有点儿般配。这位这身量儿,正好配这身儿盔铠甲胄,这身儿忒大了。嗯,这张黑脸儿,比我黑,这个儿,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是嘴上并不这么说:“哎,我说这个大个子,咱俩商量商量,我是太爱你这枪了,也太爱你这马啦。你这身儿铠甲嘛,我倒是要不要两可,可是你要非得捆着卖呢,我倒也无所谓。啊,你看看怎么样啊?”七郎哼了一声儿,“小子,我告诉你,你不是喜爱这枪吗?这倒也没什么,你喜欢就给你!”“哟嚯,可以呀,好好好,那你说吧,你打算要多少钱?”七郎摆了摆手,“朋友,我不要钱。可是我刚才听见你说了,你说这枪好,你也说这马也好,可是甭管这枪这马给谁,这主人得配这么好的枪,还得能骑得了这匹宝马。你想要?那么你就得配啊!这是你自己说的,可是你凭什么说你能配得上呢?”“哈哈,大个子,看起来你还真是刚刚来到麻岳山,你是不认得少爷我啊?我说我配你不配,为什么,就这使枪这能耐你跟我就比不了!”“这是你说的?那好办,你既然说我不配,我也认为你不配,咱们这么办吧,咱俩比比枪,看谁的本事更强一些,假如说是你的枪比我的强,我这枪连我那马就送给你了!”“哎,这主意不错,那咱俩干脆就来个比武夺枪!” 〖四回〗 http://.biquxs.info/

七郎假扮辽将潜入幽州城东的玉田县麻岳山,要去给麻衣大仙下书搬请他下山帮办五虎擒羊大阵,这阵就是为了对付自己爸爸的。杨七郎冒险来闯麻山,头一个,就是为了暗中学会他这阵法,学会了大阵的阵法,自然也就能够知道这座阵的破法,学会了破法,也就不怕北国今后再使五虎擒羊阵。再一个,最好是能够逮机会将这个麻衣大仙给除掉,这也算是给自己爸爸除了后患了。可是上到麻岳山以后,这位大仙还很看重杨七郎,真有心要收七郎为关门弟子。正要说叫七郎试试武艺呢,有个打扮儿很富贵的黑脸儿小伙子抢到自己的黑毛虎,还在马上耍自己的金枪!得了,两个人口舌之战难以分出胜负输赢,七郎也想趁机显显自己的本事,就跟这小伙儿说了:“你不是看上我这枪和我这马了吗?好说,干脆咱俩来个比武夺枪,比武夺马,你看怎么样?”这小子还挺高兴,自己觉得自己这枪肯定是能轻易地战胜了七郎,高兴!赶紧跳下马来,准备就拿七郎这枪跟七郎比试。 七郎给气乐了,“我说,这枪本来是我的,现在也还说不准是不是你的呢,你能不能拿你自己的枪跟我对对啊?”这位这么一看,呵呵地笑,你说得没错儿,好吧,这是你的枪,先给你用,我有我的。这阵儿麻衣大仙说话了:“徒儿啊,你可不能轻敌,这位海将军乃是你的大师兄介绍给为师的新收弟子,可见这位海将军的枪法一定是相当的了得啊,要不然你的师兄也不会让为师收他为徒,今后你们也就是师兄弟啦。徒儿,你非要和这位海将军对对枪的话,你可要小心谨慎。”“嗨,师父,您就放宽心吧。”麻衣大仙再跟七郎托付几句:“海将军,这位就是老朽我的最末一个弟子,名叫师盖,本是大同府外镇武沙陀人,他的父亲是我的老友,也就是沙陀国的宰相——保国王师延师老千岁。这孩子自小儿就是在我这儿长大的,也是我老朽过于地宠爱,叫我惯坏啦。海将军,小子有得罪之处还请您多多原谅,什么比武争枪、马……不过就是一句玩笑,您可别在意。”“哦,原来这位是师殿下,那么甭管怎么说,我答应您了,这枪就得比比,看看是谁配使这条枪。正好儿呢,也叫老师您瞧瞧我的底子,您看我这枪够不够格儿跟您学的。”“嗯,说得好,咱俩来来吧!”这师盖还怪不耐烦的。 师盖下马,跟随着有不少的随从,给递上来毛巾、茶杯,师盖都给推回去了,单接过来自己的枪,七郎一瞧,别说,也是一杆乌金枪,最特殊的是在枪头的后头也有这么一只老虎脑袋,这也是一杆虎头枪。这是怎么回事呢?为何这杆枪的打造完全是依照我家的枪来造的?还没等七郎反应过来,这个师盖朝前踏上一步,把自己这枪一抖,扑棱棱棱棱……这枪就奔着自己的面门过来了。七郎举枪一迎,枪头刚要碰上师盖的枪尖子,师盖这枪就拐弯儿了,没瞧清他那手腕是怎么使的,阴阳把乱转,这枪就翻到自己这枪杆的下边来了。哟,七郎真是想不到,这是使的我们家儿的枪法啊。这是什么枪招呢?在杨家枪里的第六路子龙枪里的黄蜂式,有句赞说:“灵猿盖脑来去巧,黄蜂采花破肚肠。”只是这师盖使出来的招数这意思对,可这诀窍还不知道,用的是形似神不似。好在七郎预先就知道这路枪的使法,会者才知道如何防范。师盖这枪顺着七郎枪的枪杆底下就过来了,这就要“黄蜂采花”,直奔七郎的小腹就扎进来了。这一路枪叫作“通袖枪”,妙处就在这前后把的配合上,后把一送上来,两只手就绞在一块儿了,就跟这天儿冷把两只手朝左右袖子里一揣一样儿,你不知道这俩手在哪儿,下一式人家打算怎么变招,突然起式走枪就叫撇枪。师盖这手就是撇枪的一种用法儿,开头儿是后把一送,好像是朝七郎的面门扎过来,其实呢,这两只手就通上袖儿了,俩手一搭,等你七郎的枪一过来拨打,这枪就跟风车似的顺势这么一绕就绕到七郎的枪底下来了。七郎一看,嘿,你这手儿忒眼熟了!一看后式正是按照黄蜂采花的姿势来了,知道这枪头一绕下来就得奔自己的肚子,知道你的枪路了可就好说了,七郎这枪一虚,前把赶紧顺势就压,不着急往前进枪,而是拿枪尖点师盖的后把手腕子。师盖这枪刚一往里进,心里正得意呢,嘿哟,怎么这位这枪没跑偏,指着我的手腕儿?我这枪还没扎上他肚子呢,他这枪先把我腕子给挑破了!师盖一看赶紧扭身换步儿,一换这膀子,前把往后一撤,后把往前这么一探,这枪就改了夜叉探海式了。七郎和这师盖比武是在步下,这个跟马上比武斗枪就不一样了,在马上使枪一招用完,要是没扎上,两个人这马跑开了,再来第二回合再说。这步下不用去跑照面儿回合去,一转身儿这第二手儿就能够跟上。师盖这身形一换,方才是前把左手在前,这会儿躲过七郎的枪尖子这一点,自己这腰腿一换,右手后把就变前把了,朝前这么一探,就是单杀手的枪招。七郎一看,哟,这还是我们家的枪法啊! 前文书交代过,这单杀手的枪招是唐代名将汾阳王郭子仪传下来的,可是这招数并不是郭子仪自己琢磨出来的,而是西平王潼关大帅哥舒翰所用的。当年西平王哥舒翰在西番对敌西番反王,擅长用两种枪,其一是长枪,其二就是半段枪。有这么一回番王用一口宝刀在战场上削断了哥舒翰的长枪,等到三员敌将一起上来围攻自己的时候,自己手里就剩下半截儿枪了。怎么办呢?这时候哥舒翰已然是在步下了,别的人一看骑将抡着兵刃上来,都是闪身躲得远远的,这哥舒翰的性格强悍,反而是纵身贴近——这一近战的时候,这半截枪倒比长家伙好使!敌将都是长兵刃,想要缩回来来对付哥舒翰可不那么容易,那么哥舒翰就凭着这半截枪抢先手儿,一枪刺中敌将的要害,半截枪枪伤三员大将,就这么留下了半段枪的美名。后来郭子仪就在哥舒翰的半段枪招数上又反复地练习,琢磨出这么几手儿转换大枪把位的枪法,叫作“近身直截进玉女抛梭枪”,这个杨七郎刚学会的时候跟高天虬对战金明池的时候试过一回。那么单杀手也是哥舒翰原先擅长的长枪绝技,哥舒翰原本是以长枪成名,最拿手的是对镫拐弯儿,他那马训练得好,和敌将临阵之时,二马一错镫,这马都得跑出去好几十步才能拐回来。可是哥舒翰这马不用,刚一错镫过去几步这马就能拐弯儿回来,敌将自己还不知道哪,哥舒翰这马就到了你身后了,单手拿这长枪在敌将的后背上一搭,大喝一声儿,可别回头,敌将一惊之下往往是赶紧回头儿,刚一扭脖子,这枪尖子就在脖子这儿一戳!所以这手儿也是哥舒翰的绝命枪,防不胜防,碰面就要人命,所以谁也不知道他这手儿枪,见着的人都给扎死了。那么后来郭子仪勤加演练,从哥舒翰的这手单手长枪的用法里钻研出了这么几手单杀手枪法,专以单手陡然增长了枪杆儿,扎敌将一个措手不及的巧劲儿。那么今天师盖一错肩膀儿,这单杀手的架势都拿出来了,七郎一闪目就知道,这种枪法就是汾阳枪里的单杀手,师盖手上刚一换把,七郎就纵身一跃,让自己身子让出师盖这一枪的圈儿外头去,回身儿拿自己这枪一磕,因为知道师盖这枪是单手执枪,所以七郎这一磕用了全力,当啷一声儿,师盖的枪就给磕开了。 满演武厅的小老道都喊好,有给师盖喊的,也有给七郎喊的,这两个人你来我往枪对枪就战在了一处。师盖是将自己所学的各类枪法都施展开来,这里边有杨家的枪法,也有不是的。七郎仔细这么一看,这师盖使的这枪法,架势看着是杨家枪,可只是有个架势,枪头进退的劲头儿并不是真的杨家枪法。自己的枪只要是一搭,自己就能明白,师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不得自家枪法的要诀窍门儿,可是师盖的枪法也可说是另有造诣,这枪是真不错。七郎干脆就见招拆招,一枪一枪地跟着师盖走,就这样儿两人对枪,你来我往在步下也有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负。打着打着,就瞧见师盖一抖自己的枪噗噜噜……这枪一顺就扎进来了,这一手儿七郎一瞥就看出来了,正是张飞桓侯枪里的“铁牛锄地式”,师盖这枪一直就奔自己的膝头就来了。这一枪的诀窍儿是前把牢,后把松,等着变招。敌将的军刃要是朝下来一应手儿,这双把一捣,就接上一手儿黑龙入洞,后把压枪纂,前把不动,顺势这枪头就上来了,这手叫“捣锥枪”。七郎就想起来了,前几天晚上我在八寨之前也是用这手儿对马老爷子,老爷子很轻易地就破了我这手儿,他不是拿枪头来砸我这枪,而是用枪头来兜我这枪,从下往上翻,这么一来,铁牛锄地以后再翻上来,老爷子这枪是跟着上来的,落不出空,还能顺一个黄龙粘杆,跟着来拖带我的枪。得,我也照着来一个!七郎这枪也学着来一个翻泥式,枪从底下朝上这么兜师盖的枪头,师盖这一枪锄地本来也是虚的,刚一绕自己的枪杆,这叫黑龙入洞,枪杆就跟打着旋儿一般地绕到中门儿来了,枪头一盘就奔七郎的护心镜扎过来。可是七郎这枪本来就是从地下翻上来的枪式,你师盖的枪刚一变招儿,七郎这个也跟着粘着枪杆就上来了,借着你绕枪杆的劲儿七郎这枪也跟着往上这么一推,师盖这枪就歪到上边去了,刚要收势来稳住自己这杆枪,可七郎这是拖带式、黄龙粘杆,顺着你的枪杆这么一抬之后,又跟着朝里这么一推,跟着你的枪杆一起走,后把朝外一闪,枪头又跟到里把门儿了,往外这么一带,走,师盖这枪就出去了。等师盖反应过来已经晚了,眼瞧着七郎这枪头就摆到自己的脸前儿,噗噜噜噜……就跟这儿颤悠着,没往里扎进来。 师盖一失手,他自己是一愣,可这更为吃惊的还得说是麻衣仙长。书中暗表,师盖这几手儿杨家枪都是老仙长亲手儿打小儿教的,那么说这位大仙是怎么会使的杨家枪的呢?这些都是当年在太原城下老仙长眼见火山王杨衮单枪匹马连败北国一十七员上将的时候一一背记下来的,所以说七郎发现这些枪法都是徒有架势,不知其枪诀的用法。当年辽王耶律德光一举打下了中原,灭了后晋朝,河东北汉王刘知远举兵抗辽,派出史弘肇、高行周和郭彦威三员虎将三路出征去擒辽王。这三位的大军一路打到了洛阳城下,耶律德光一看,三帅的虎威势不可当,与其我跟这仨硬碰硬,还不如是打蛇打七寸,带着精锐部队和我这十八家生死弟兄到太原去抓汉王刘知远。辽王使出一条诡计来,下书约定好日子要在洛阳大决战,可是自己却悄悄地从洛阳撤兵,过黄河来围困河东太原府。耶律德光的打算是突袭太原,抓住刘知远本人,以汉王刘知远为人质,再回头来逼迫三帅降服北国。可是没想到刘知远有河东各路豪杰相助死守太原府,愣是撑住了一些日子,自己也是久攻不下,干脆就调来举国的重兵要困死汉王。前敌的三帅得着信儿了,可是洛阳、汴梁刚刚收复,四处兵变不断,难以制伏。仨人就约好了,高行周横扫黄河去打潼关破长安,史弘肇南下江淮,由郭彦威回师救驾。可是郭彦威心怀鬼胎,没有尽力地赶路,途中遇见北国的大军阻隔就歇兵不走了,干脆就在太谷县盘陀岭驻扎下来,等着你辽王打破太原府晋阳城之日我再进兵,到那时我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刘知远的兄弟、子侄都在外边,等你死在辽王之手以后,我就说奉了你的旨意,这汉王的位子也就只能说是传给我啦。郭彦威隔岸观火按兵不动,刘知远的二弟刘崇暗藏搬兵的圣旨跑到西河口麟州府杨家峪去找杨衮求救。杨衮单枪匹马来说服山后的十六家寨主,十六家寨主献出来金鼎湖火塘山,歃血为盟,尊杨衮为总盟主。杨衮这才得着精兵、粮草,到晋阳城前去勤王救驾。杨衮刚到太原府前,辽王耶律德光还真没拿杨衮当回事儿,认为这不过是无名之辈,山后草寇的乌合之众耳。可是派将去迎敌,一阵、两阵、三阵,杨衮就凭着自己这杆枪连胜三阵!这一下不敢小看,辽王亲自出征和杨衮在晋阳城下决战!杨衮这会儿可算是得着机会实战演练自己刚刚练好的六合枪了,使开了这条枪,连胜了十七员北国的上将,这十七员大将乃是耶律德光打天下的磕头兄弟,个个武艺高强,这里边儿最后一个就是麻衣大仙,那阵儿还没出家,俗名就叫麻答。这个麻答也是在北国素以枪法绝伦著称的一位名将,在阵前细细地观看杨衮的枪法,轮到最后出阵,跟杨衮走了五个照面儿,又见识了五手枪法,这就算是不错了,到最后还是败在杨衮的六合枪之下。这一仗以后,北国大军败退回国,等败军退到栾城时候,耶律德光身患重病,气闷而死。麻答本是行军主帅,受到重责,本当问斩。监斩官就是燕山王韩匡嗣,找人替死,私放麻答,偷偷地在自己的老家玉田为麻答寻一处道观隐身。麻答见哥哥身亡,自己也是深深自责,索性就在玉田出家修道,从此不问世事。俗事是不问了,可是毕竟老仙长当年也是叱咤风云的一代猛将,这脾气老也没改过来,说什么修身养性,可是每当自己一想起来当年在晋阳城下火山王杨衮的金枪穿耳之辱,这老仙长就来气儿。这口气憋在心里可有年头儿了,天天就琢磨着怎么才能够破了杨家枪法,就凭着自己在疆场上记下来的这几手儿杨家枪,反复地琢磨,哎,真是不负有心人,愣叫麻衣大仙钻研出了几手似是而非的杨家枪法。那么教徒弟的时候,当然就得把自己的这点儿心得都传授给了几个有悟性的弟子。 这个师盖呢,是大仙收下的最后一个弟子,麻衣大仙算是掏出来压箱子底儿的玩意儿了,把自己平生所学的枪招武艺全都传授给这位爱徒。今天师盖对敌杨七郎,本意是为了抢夺七郎的宝马、宝枪,一出手就是绝招枪法,可是这师徒俩说什么也没想到,七郎能有破这枪招的枪法!所以不但师盖瞧着打愣儿,连师父麻衣大仙看着都打愣儿。大仙干脆不错眼珠儿地盯着七郎的枪看。好家伙,我琢磨了半辈子才想明白这么几手儿枪法,可是怎么这个黑小子都好像是能看明白似的?而且还能破了?这麻衣大仙算是留上神儿了,“盖儿啊,看起来你这枪跟这位海将军还比不了啊,你还不赶紧拿出来点儿绝的?”师盖也是真着急啊,怎么我这枪到这个人面前就不管用了呢?对了,我这还有绝招!师盖的绝招是什么呢?就是敬德拖枪式里的滴水枪。师盖上来一摆自己这乌金虎头枪,枪诀叫作:“枭枪起式佯滴水,海底捞沙架金梁。”妙处就在提和颠这个劲儿上。七郎一瞧,这师盖后把托着枪纂,前把虚着冲自己的下盘抖着枪花儿,这个姿势就叫作枭枪起手。这枪又还带着点上下颠搭的劲儿,也叫顺手凤凰点头式,等着对手应手儿好使滚袖的后手儿,好打你后把上的手腕子。七郎心里可乐了,我刚在白沟寨前跟爷爷老马坤学过这一手儿枪的破法儿!我想想,老爷子是这么砸的,走……小子,你就给我撒手啵!当啷啷……一般人不敢砸瓷实了,可是这一手儿七郎瞧得准,一枪砸在师盖的枪杆上,师盖抓拿不住,哎呀呀!大枪撒手是掉落在尘埃。 那么七郎这一露真本事,麻衣大仙可就犯上嘀咕了。怎么?刚开始就瞧着不对,这位虽然是说的上来我们北国话,可是舌头底下并不利索,那么按照他说他是凤凰岭的人,这话说得不错,凤凰岭那儿山前山后都是汉人的山寨,就跟我这儿也是一样。可是再看这个人精通杨家枪法,这个可就十分的可疑了,看他这使枪的手眼身法步,他可不比韩昌差啊,怎么韩昌会写信叫我教导他的武艺呢?再说了,我徒儿韩昌在信里可没交代这一节啊。 这边儿师盖的枪掉落在地,七郎呵呵一乐,“得嘞,我说这位师兄啊,这么一来你就得不着我这枪和马了,我的枪还得是我来使,你的枪也还真不赖。可是别看是我赢了,我还真不想要你的东西。”师盖这脸上可是过不去了,满面通红,因为老师从来都是说我这枪得快天下无敌了。他不知道,那是看在你爸爸的面子上宠着你说的。师盖捡起来自己的这枪,一跺脚,转身儿就闪在了一旁,自己再没什么话好说了,将马和铠甲都还给七郎。七郎转身把自己的枪还挂在自己的马上,把这马匹再交给小道童,自己再来见过仙师,“敢问仙长,您看我这武艺还算成吗?”麻衣大仙瞪起自己的眼睛来二番仔细地打量杨七郎,哎呀,再望望七郎这骨气,浑身的傲骨!好哇……大仙就站起身来了,“哈哈,海将军,方才你这枪我还没看清楚,不知道你是怎么使的,就把这师盖的枪给破了。老道我还是有点好奇之心,要再试试你的枪。这么办,咱们俩再过上几招儿,不知道将军你的意下如何啊?”七郎心说我还正想好好跟你试巴试巴呢,说是叫我跟你学学武艺枪法,可是你的枪能比得过我吗?我还不信,得跟你试试。“哎呀,仙长啊,您看我是来拜师的,我可不敢跟您面前动手啊。可是您要是不试试我的真本事,估摸您还不乐意收我哪。跟您试试手这没什么,可是您得让着我点儿。”大仙心说还不定谁让谁呢。“来呀,将我的宝枪取来!”工夫儿不大,小道童拿过来老道的宝枪,七郎一看,是一杆赤金枪,枪档是一个红火焰儿,火焰儿当间儿是一个小风车轮儿,这枪一抖搂,当间儿这只小轮子忽悠忽悠地直转。嗯,这枪我怎么瞧着眼熟呢?书中暗表,这杆枪正是按照老山王杨衮的金轮火尖枪打造的,只不过麻衣大仙不知道火尖枪到底是什么样儿的,只能是按照自己的想象造出这么一杆来。 “哈哈哈,海将军,看起来你这枪也是得到了名师的指点,高人的传授,可是老道我眼拙,愣是没看出来这是我们北国哪一位尊师的教授哪?”大仙心里头明白,在北国我没听说有这样的好老师,能教会你这些枪法,你刚才使的枪比我的还好,比我的还要像老杨衮的枪。七郎抬头一瞧,老仙长面沉似水,刚才那笑模样儿找不着了。七郎并不知道是自己露了真玩意儿了,因为他并不知道这老道当年是自己爷爷的手下败将啊!“啊?老仙长,不是跟您说了吗,这几手儿枪都是我的老师杜令公怹老人家教给我的。”“哦……那么我得问问你,你知道你使的这是什么枪吗?”七郎心里话,什么枪?我杨家门儿的六合梅花枪!可是七郎也知道这实话不能说,因为这老道的徒弟师盖也会使半截儿的杨家枪,那么这老道就不一般,我还真得小心点儿。“老仙长,我刚才使的这枪法正是我师尊他们家家传的枪啊。”“哼哼,海将军,可是据我知道,杜家辈辈都是练戟的。”“这个,您问我我可说不上来,回头有工夫儿我把我老师给您叫了来,您老两位聊聊啵。”“好吧,那就容日后再说。眼下你要拜师,可是我还是没看清你的枪法,来吧,你跟我再试试?”“哎呀,老仙师,您都这么大的岁数了,您还……”“嘿,海将军,您是瞧不起老朽我吗?”这麻衣大仙一瞪眼还真瘆人,七郎是没什么怕的,比就比吧!一退后,把自己的虎头金枪一抖,扑棱棱棱棱……“老仙长,您可得让着点儿我!” 好糊涂的一个杨七郎,在麻衣大仙的面前儿显露出来了自己的真本领,杨家本门儿的枪法一露,才引起这麻衣大仙心生疑团,这才有杨七郎麻山顶上学仙术,麻衣大仙才要假意传授法术好借刀杀七郎! 〖五回〗 http://.biquxs.info/

麻衣大仙下得场来,要说岁数儿,这老头儿到今年整是九十了!怹的岁数可是跟老山王杨衮差不多的。老头儿一撅胡子,颤自己这大枪杆儿,“海将军,您上眼,看枪!”枪头一抖搂,扑棱棱棱棱……就奔七郎的面门扎过来了,七郎一瞧,这一枪没什么出奇的,看力道似乎也是平平,哎,举枪相迎,七郎这儿拿着一个滴水式,俩枪刚一碰,仓啷,麻衣大仙这枪杆在七郎枪杆上这么一擦,再一拉,哟,七郎可没见过,这是什么招数啊?赶紧得把自己这枪往一边儿摆。哎,你刚刚挪开,麻衣大仙这枪就跟着又进来啦,就好像粘在你的枪杆儿上一样。哦……七郎猜出来了,他这是黄龙粘杆,可是没学好,只有样子——看起来是连您这师父也不知道我家的枪诀。七郎这手里一翻腕子,枪这么一平杆儿,这就是正宗的黄龙粘杆了。这一手乃是第二合桓侯枪里的一式,叫作“逼枪式”,起手得是乌云盖顶,你这枪得从上路扎过来,这样儿对手要拦住你这一枪,没别的,得从这枪杆的下边儿往上挑你这枪。那么敌手一旦真的要拿自己的军刃去挑这枪杆了,这就算是上当了,因为金枪扎下来是真的,可是扎到半空,枪杆儿要绕,这一手是打小儿苦练出来的。您这军刃从底下刚要上来,也就是这么一粘杆子,这手上就找好了劲儿了,前把这留着腕儿呢,本来是往里这么翻着腕子走的,一碰到你这军刃,金枪前把再往回一翻,借着你这劲儿就绕到下边儿来了,巧劲儿就是顺着你这劲儿还是粘着你的杆子往里走,先拿钩刺剐伤你的手腕子,然后才是扎你的小腹。所以这叫黄龙粘杆,就捋着你的杆子走,长枪破长枪。麻衣大仙今天要使这个黄龙粘杆,完全是当年在太原府前盯着杨衮的枪瞧出来的,瞧完了回到了麻岳山自己琢磨出来的手法,他可不知道这劲儿应当是靠腕子的推劲儿走的,自己瞎琢磨出来这么个架势——这当然是不对了。所以说都说什么什么枪法,什么什么拳法,形容得都很神,到底什么东西神?并不是那个架势,就好比说现在不少人是对着录像学太极拳,假如说要是没有师父把这诀窍儿一个一个指给你,你还是学不会。杨家枪法的诀窍全在这劲道怎么用上,您看什么技术都是这个样——得有明白人点给你。难得的是明师而不是名师,有人说我倍儿聪明,多难的技术你一提我就会,我一看也就会啦,这必定不是有难度的。你这个人再聪明,你比不了前边儿几百年来的多少辈儿的前人。什么叫传统?什么叫传承呢?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好东西,这是积累了多少代人的探索和试验,这种实际得出来的经验是没法儿一语道破的,您要想掌握,一个是要下苦功夫,再一个就是得得到明白人的真传。今天杨七郎这枪一捋杆子,这是真正的黄龙粘杆儿,顺着你大仙的枪杆儿就扎进来了!麻衣大仙就是一愣啊,嘿哟,知道这小子的枪是真传的,再要翻腕子跟着杆子走可就来不及了,不愧是长年修炼的真仙高道,前把一松往后这么一撤手,这就剩下右手攥着枪纂了,七郎的枪往里进,他这枪毫不相让,也接茬儿往里进,枪尖子也找七郎的手腕儿。七郎也是一惊,没料到老仙长的变招这么快。可是黄龙粘杆的应手儿也快,一翘自己的后把,不靠枪头,就凭着枪杆儿把老仙长的枪杆儿给弹起来——他是两只手握枪杆儿,大仙是一只手,当然大仙的力气再大也比不了杨七郎的劲头儿了。大仙的枪杆儿一歪,七郎这枪可就不找你的手了,顺着这劲儿往下扎,奔大仙的肚子就来啦! 七郎这手里本来是攒着劲儿,可是就在这一刹那,猛然间想起来了,韩昌的信里说了,要请他的师父,这位大仙下山去摆一座什么……五虎擒羊大阵。什么叫五虎擒羊阵?我还真不太知道,不过听海中青和土金虾俩人儿说的,这座阵好像是这老道专门儿排演出来对付我们家儿的。嗯,按我想来也得是这么一回事儿,皆因为八虎出征,我爹的金刀一出马连斩四将,韩昌得避忌着,更何况还有我这杆枪。据说这座阵专门儿对付我们爷们儿的刀和金枪……哦,可怕的不就是你这老道吗?我这会儿要是扎死你,你还下的什么山?你还摆的什么阵哪?七郎这枪在手上可就不停了,一点枪杆儿,扎!奔老道的肚子就扎进来啦!七郎这嘴里还嚷嚷哪,“哎呀,师尊哪,您可得闪啊!”哪儿闪得出去哇?大枪尖子直奔肚子可就扎下去了!噗,扑哧……嗯?七郎这手上一点儿也不觉得能吃上劲儿!你说没扎上吧,可是这枪头儿再也不能往里去了;你说是扎上了吧,可是这枪头前边就觉得软绵绵的,黏黏糊糊。哎,想拔出来,大仙可就不容你再撤枪杆儿了,顺势这么一拧身子,七郎这枪就给让到一边儿去了,打闪纫针的工夫,大仙手里这枪——本来是给七郎拦到偏门儿,麻衣大仙顺势一进步儿,把自己这枪往回收,枪杆一压,这就搭在了七郎的肩膀上,想着是要拿自己这枪头上的火焰倒钩来钩七郎的脖颈。这一下要是钩上,七郎就得命丧在当场! 可是麻衣大仙心里头掂量了掂量,老道也明白,方才海中青这一枪,是想要了自己的命,并不是这孩子一时的失手。老道练了一辈子的武术啦,你一伸手就知道你的能耐,真扎和假扎还瞧不出来吗?可是老头儿也是打心眼儿里这么地喜爱这个海中青的能耐,我现在回手钩这么一下子,这孩子的命就没了。可是我得弄明白喽,你为什么要要我的命?你是我徒弟给举荐来的,我就这么没问清楚就这么一枪给你扎死了,回头到在前敌,我徒弟韩昌问我我老头儿还真答不上来。这个念头也就是这么一打转儿,老头儿这枪头就偏一偏,在七郎的肩膀上这么一搭,“哈哈哈哈……怎么样?海将军,我这枪还不算老吧?啊?哈哈哈……”七郎知道自己就离鬼门关差半步儿啦,把自己的枪撒手一扔掉落在地,“老仙长,您这手儿可真是的,许您扎别人,不许别人扎您啊!您这是什么宝贝在身上哪?”老头儿也把自己的枪撒手一扔,捡起来杨七郎的枪,仔细一瞧,果然是一把好枪!嗯……“好枪哪好枪!”一边儿细看,一边儿就往自己的座位上走,把这枪这么一抖,枪杆子扑棱棱一颤,大仙可就愣啦,这枪也太像杨衮的那杆枪啦!杨衮的枪有什么特别的呢?当年在太原老仙长就瞧见杨衮的枪头后头有一只老虎脑袋,今日杨七郎这杆枪枪尖子后头也是这么一只老虎脑袋。 大仙就端着这杆枪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盯着这枪杆瞧着发愣,忘了张嘴说话了。七郎心说你拿着我的枪发什么愣儿哇?可是自己也不能说上前去把自己这枪给抢回来,你们师徒俩是怎么回事儿,干吗都跟我那杆枪过不去呢?走过来一拱手,“哎呀,老仙长,您这功夫我可没见过,我这枪怎么扎不进去呢?您这本事末将我可是服了,您还打算教我不教我啦?”大仙这阵儿才缓过神儿来,把这枪放下,抬眼盯着七郎,“海将军,我得问你一句话,必得据实回答。”“老仙长,我等着拜师呢,不敢隐瞒,您说吧。”“你跟火山王杨衮可有什么瓜葛?”“您问的这位的名号,小将我是一向未曾听说啊。”杨七郎心说我这是睁眼说瞎话,可是我爷爷可是北国人的死对头,怹活着的时候北国人就没人敢南下打仗,这位保不齐跟我爷爷有过节儿,在这儿我可就不能够认祖宗啦,要不然我打不过这位,在此处我的性命难保。“嗯?你说的是实在话?”“是实在话。”“好,那么你这杆枪是打哪儿来的?”“嘶……老仙长,实不相瞒,这杆枪就是我的师父传给我的,再往前的来历小将我可说不明白啊。”老道想想也对,人家有师父,这枪必是他的师父所传,既有杨家的枪,就自然是会使杨家的枪法,这个就说得过去了。可是他这师父我素常听说是使戟的,如何到了下一辈儿就会使了杨家的枪?这个容有工夫了,我还真得细细地打听打听。可是端着这枪,瞧着杨七郎,假如说这是南朝来的奸细?有心不收下这个徒弟,可是眼下自己摆阵还真用得着这么一位。 书中暗表,麻衣大仙今年九十多岁,座下的门徒无数,可是跟着他学过这手儿横练儿蛤蟆气气功的,上到阵前能够不怕杨家的金枪扎的,眼前儿的就只有三位,大仙自个儿算是头一位,另两位徒弟是亲哥儿俩,也就是这承天皇后的俩亲弟弟,哥哥叫萧天佐,弟弟叫作萧天佑,这哥儿俩打小儿就被老宰相萧思温送到麻岳山跟着麻衣大仙练武术,自小儿的童子功,浑身练就的铜头铁臂硬气功。那么这哥儿俩就跟阵前呢,也不必麻烦,自己到了卢沟桥前就能用得上。韩昌和师盖这俩徒弟都不是打小儿大仙给打的基本功,身上没有横练儿,可是这哥儿俩的枪法都够精的,上到阵前也能够跟杨家弟兄对付一阵子。可是方才七郎跟师盖动过手了,大仙一看,七郎这枪法更胜师盖,自己都不摸底儿,要凭这手儿枪,别说杨家的子孙,就是当年的老杨衮也不过如此吧?所以老道是真动了心了,假如说这小子要是跟着我学会了全部的本事,那可真就是天下无敌的猛将了。相比起来,师盖年纪也小,自幼养尊处优,要跟着自己前往两军阵前自己还真是不放心。 想到这儿,老道叫小道童把这杆枪还给七郎,自己乐呵呵地盯着七郎,“海将军,你这枪也是真好,要说这枪法,老朽我真是没什么可以教给你的啦!可是我也有拿手的,刚才我这手儿你觉得怎么样?”“嘿,老仙长,真没得说,我这枪怎么就扎不进去呢?”“哈哈哈哈……对不对?你的枪法用得再好,我不怕你扎我你有辙么?你先甭问是怎么回事儿,我就问你一句,就这手儿,你是想学不想学?”“太想学啦!这要是学会了,上到阵前,只许我扎别人,不许别人扎我啊!这手儿您得教教我。您这手儿叫什么呢?往常我倒是听说过,叫什么金钟罩、铁布衫儿……”“哈哈哈哈,我这个可不是,金钟罩、铁布衫儿必得是童子修身,我这倒不用,我这手儿叫作蛤蟆气,一口气贯在全身,你这肚子就跟蛤蟆似的,鼓起来,浑身上下坚硬如铁,刀枪不入!怎么样?你想学不想学?”“老仙长,许我打别人,不许别人打我,身为武将的哪一个能不想学哪?我可太想学啦!”“想学好办,磕头,拜师,你拜老师以后我教给你。”“我说老仙长,您这不是蒙我呢吗?我可听说了,这种硬功夫,可不是一天儿两天儿能练成的,得是童子功!我这拜师了,您就能叫我练成吗?”“哈哈,海将军您可错了,我这不是硬功,乃是仙家的秘法,我这咒语你要是学会了,再练好这口护体的蛤蟆气,别管你是不是童男子,保证你立马儿就学会。你拜不拜师吧?”七郎一琢磨,小时候听爷爷念叨过,说江湖人中有这路儿功夫,甭管是什么吧,金钟罩、铁布衫儿,还有什么达摩老祖易筋经,爷爷说就是这么回事,枪扎不进去,刀砍也不会受伤。这可坏啦,我爸爸的金刀再好,削铁如泥,可是这老道这浑身的肉软不拉沓的,枪扎不坏,刀砍不损……这位要是给搬请到前敌去,我们这仗就难以得胜啊。想到这儿赶紧撩衣襟跪倒,口称老师在上……大仙一抬手:“且慢。”“老仙长,难道说您又要变卦吗?”“不然,哈哈哈,海将军,看你的骨格面相,你是我这帮徒弟里最好的,收下你,老师我的脸上也增光。可是有一节,海将军,方才你这一枪可是……”“方才我可是一时收手不住,冒犯了您了,跟您请罪,您说怎么罚我都成,只要您能够收下我。”“你是朝中的一员大将,我现在就是一介草民,可不敢提什么罚不罚的。可是有你前头这么一枪,我要收徒弟就得好好地问问你,你敢发毒誓不敢?”“老师,您是想叫我发什么样儿的毒誓我就发什么,我绝没二心!”“哦,那好,哈哈哈哈……你看看,这当着三教神佛的面儿,你跪倒在地发个毒誓,你得这么说,说自打今日拜了我为师,这一辈子你得遵从师命,绝没有二心,要是有反叛之心,你说说吧,你打算怎么死?”七郎心说我得发个毒誓,“诸天神佛在上,我,海中青在下。”七郎心说,我报的是个假名儿,就是真的应验了,也不见得是应验在我身上哇,“我今日拜在仙长门下为徒,绝不敢存有二心!如有违背师命,不得善终!叫我……”七郎心里琢磨,我这学会了避箭术啦,怕什么我就是不怕这雕翎箭,“叫我海中青乱箭攒身而死!老师,您听着我这行不行?”“不错,你再上三炷香,三炷香点燃喽,你这毒誓可就叫玉皇大帝听见啦,回头你要是存有二心,你可就得䞍受着啦!你……可得当心哪!”“师父,徒儿我就没那个二心,您叫我当心什么哪?”七郎心说我这根本就不是我的真名,叫玉皇大帝听见也白搭。上好了香,七郎这才给师父磕头,算是拜了师了。 小道童刚要收回香案,七郎一拦,“慢着,师父,如今徒儿我是发了毒誓了,可是师父我还得问问您,我不存着二心,我是真心实意地跟您学能耐,帮着您摆阵破敌啊。可是您现在可是有防着我的心,万一您要是不真心实意地教我哪?不能光叫我对着神佛盟誓吧?您是不是也得来一回?”大仙一听,嘿,这愣小子,可真有你的!“好吧,那么为师我也来一回,也跟你表一表为师我的心迹。”上了三炷香,口中念诵:“我收海中青为徒,一心一意地教他能耐,如有二心,叫我老麻答人头落地而死!”七郎一听,“哎?我说师父,您怎么还单摘出一个人头落地哪?”老仙长微微一笑,“徒儿啊,我这麻岳山的弟子谁人不知?为师我练就的浑身的硬功,师父我这脖子不怕刀砍斧剁,多锋利的刀砍在我这脖子上,就跟砍在水里相仿,使不上劲儿不说,不能伤我分毫。所以我说叫我人头落地,这也是最毒不过的誓言了,皆因为这根本就办不到。徒儿,这你可放心了吗?”“嘿,徒儿我不懂事儿,硬逼着您起誓,可是叫您多担待吧。”“哈哈,好小子,你问完我了,我也得问问你,那么你又为什么单摘出来一个乱箭攒身哪?”“师父您想啊,徒儿我是惯能射箭、接箭、避箭之术,我跟我师父专门儿学的看箭法、避箭术,万马军中,甭管什么雕翎箭、什么狼牙箭,都甭想说伤着徒儿我的分毫,所以我这誓言也是够毒的啦。”老道一听,心说这也就是咱师徒俩你冤我、我冤你啵,这都是不能出的事儿拿来起誓,这誓言还叫毒哪? 此正是: 才奇司马逢诸葛,力猛张飞遇马超。 要知道麻衣大仙收下七郎为徒,是不是能够诚心相待,真传本领,且听下一本,叫作《拜师杀师》。 〖头回〗 http://.biquxs.info/

词曰: 金乌玉兔西坠,江河绿水东流。人生哪有几千秋?万里山川依旧。寿夭穷通是命,富贵荣华自修。看看白了少年头,生死谁知先后。 《西江月》 杨七郎麻岳山拜师学艺,见识了麻衣大仙的蛤蟆气硬气功,愣是枪扎不破。七郎心里可就发虚了,这要是上到阵前,就算是我爸爸的九环金刀也战他不过呀!赶紧挚挚诚诚地跪倒拜师,我得学会这手儿。老道这时候也是半信半疑,有刚才杨七郎这一枪,我得防着点儿,好,那么你发一个毒誓。七郎说了,我投在您的门下学艺,假如说我是存有二心,叫我乱箭攒身而死!可是七郎上完了香,也问老道,那么您要是对我起二心呢?您也来一个。大仙也还真认这个,自己也上了三炷香,来了个毒誓,我要是不真心教导吾徒海中青,叫我是人头落地而死! 大仙都九十多了,都知道这回收的可是关门儿弟子了,山中小道们一个个上前贺喜,七郎挨个儿给道门的列位师兄磕头施礼,这就不多说了。该七郎露两手儿了,大仙一听七郎说会看箭法和避箭术,来了精神了,你这是怎么个看箭法?你给我们练练。七郎下到场子里,这一头儿几个麻岳山的小道童开弓放箭,冲着七郎射箭,说是射箭,可不能是硬弓,更不能说真开弓,都是轻轻地射了几箭,见识见识七郎这听箭耳、看箭眼和马上步下的避箭术。大仙师徒们一看,连连喝彩,真不错!麻衣大仙就问杨七郎了:“中青啊,可依着师父我看,单凭这一手儿功夫你还是挡不住名将的暗箭哪。好比说有人专门儿对着你的颈嗓咽喉射这么一箭,你要是对面临敌之时避无可避,闪无可闪了……徒儿,那时节你可怎么办哪?”“师父,这不是等着跟您学您这手蛤蟆气呢么?学会了您这手儿硬气功,徒儿我可就全不怕啦!”“嘿呀,傻孩子,这手儿护体的玄功再厉害,也练不到咽喉那儿去呀?这口蛤蟆气说什么也运不到咽喉上。”“我明白了,别说我一时还练不了您这手儿蛤蟆气,就是练成啦,这一箭要是射到我的咽喉我也只好等死了。那么您说说要是这箭奔我咽喉来,徒儿我能怎么办呢?”“哈哈,你这不是磕头了吗?为师不能叫你白拜师,我还真就得教给你真能耐。为师我还有这么一项绝技,叫作喝箭法,你想学不想学?”“哟,这听箭耳、看箭眼、避箭术我好弄明白,可是什么叫这喝箭法呢?”“哈哈哈,我告诉你,你这箭射到我的面前儿,我大喝这么一声儿,这雕翎箭就能够掉落在地,你信不信?”“师父,您说的是,雕翎羽箭射到您的跟前儿,您就这么大喝一声,这箭就能够掉落在地?我不信。”“哈哈哈哈,看起来为师我得给你演练演练你才信是不是?”“那可不是,您得让徒弟我开开眼。”“好,叫你也看一看为师我的手段。” 说练就练,老道吩咐手底下的小道童,二次把椅子都给搬到屋子外头院子里的演武厅。老道换了身衣裳,端然落座,我就跟这儿坐着,叫来俩小道童,你们到那头儿——五十步之外开弓射箭,就往我这身上射。七郎瞪着眼瞧,俩小老道真的走到五十步以外,弯弓,搭箭,这弓也就开到六成,啪,一支箭射出去,不偏不倚,这支箭果然奔着老道的颈嗓咽喉来了。就看见老道俩手一背,一张嘴,大喝一声:“住!”就看这支箭,就跟射到一堵墙上似的,啪嗒,果然是掉落在地。呀,七郎可就愣在那儿了。不对不对,“师父,您这个,这箭要是我射的您还能给喊住了吗?”“呵呵,中青啊,我就知道你准得这么问,不怕,你来射,射多少箭我都给你喝住喽!”七郎走到五十步之外,从小道童的手里接过来这张弓,“师父,您可得看好了,徒儿我这箭就到了!”七郎说是这么说,可是这手上可是真加上劲儿了,嘎吱吱、嘎吱吱,这把弓可就开到满月啦!七郎是神射手啊,瞄准了大仙的颈嗓咽喉,啪,这一箭就射出去了。再看麻衣大仙,照旧一瞪眼,大喝一声:“住了吧!”啪嗒,雕翎箭摔落在地,啊?七郎即刻凑过来,仔细地查看麻衣大仙的身上身下,再瞧瞧地上这箭。哎,看见了,就跟地上这支雕翎箭的旁边儿,地上还掉落下来一样儿物件儿,个头儿不大,看样子就像是一颗枣核儿。 大仙乐了,“哈哈哈哈,徒儿啊,叫你瞧见了,就是这件东西,这叫作枣核镖,含在嘴里头,拿舌尖打出来,就仿佛是大喝一声的相仿,怎么样,想不想学?”“师父,这个我太想学啦,您教给我吧。”“哈哈,好办,打明日儿个开始练功,为师我传给你枣核镖的打法。其实这一手乃是留着节骨眼儿上救命用的招数,好比如说吧,你要闯连营,可是敌军弓箭手忒多的话,你光凭着你的血肉之躯是甭想闯过去的。可是你要有这手儿功夫,你谎称有这么一手喝箭法,当前儿的几支叫你给喊掉下来了,敌将就害了怕了,这弓箭手在射箭的时候就手软,就能叫你蒙过去。猛鸡夺嗉,你就能闯过箭岗子,徒儿你明白过来没有?”“师父,我是全明白了,要不怎么说这是不传之秘哪。”“这种枣核镖最多在嘴里就能塞进去三支,左边腮帮子里藏着一支,右边腮帮子里藏着一支,舌头根儿底下再埋上一支。个头儿很小,平时一上阵你就在嘴里含上,日后准能用得上。我送给你几支,回去勤加练习就是了。”“嘿哟,我可得好好谢谢您喽,徒儿我可实受了。”七郎把这几支枣核镖接过来,趁着七郎走到切近,大仙一把把七郎手腕就攥住了,“孩子,为师再告诫你一句,这枣核镖打出去的劲道可不小,不但能防敌将的暗箭,哈哈,你还能在阵前瞬间夺人性命!孩子,为师劝你一句,切切不可妄用此镖,这可对你有损哪!明白了没有?”“嗯,师父,您就放心啵,徒儿还得好好练练哪!”打这儿起杨七郎这就算是正式拜师啦,自然就有小道童给收拾好七郎在麻岳山上常住的房间,晚上是老仙长摆宴款待七郎,门下弟子纷纷祝贺,这都不必一一细表。 单说这天一大早,老道把七郎叫到自己的鹤轩,屏退了闲杂人等,这才问起了幽州阵前的战事军情。杨七郎就把自己知道的这些事一五一十地给大仙说了一遍,大仙还专门儿问了问南朝这个冒出来的猛将杨七郎的事儿,啊,你都说说,什么叫日抢三关?什么叫夜夺八寨?七郎这说得就更带劲儿了,给自己做做广告,连说带比画。等前敌军情都问得差不多了,老道知道现在韩昌是在卢沟桥前拒敌,隔河相望,也就知道得在什么地方儿摆设五虎擒羊阵了,这才拿出地图来,研究了一下卢沟桥身后的地形地貌,在图上圈圈改改,因势利导,变通灵活,一上午,麻衣大仙愣是又琢磨出一套新的五虎擒羊阵来——擒的什么羊?就是杨家父子。麻衣大仙当年在阵前输在了火山王杨衮的枪下,退隐麻岳山,也没闲着,苦心钻研兵法,惦记着自己得报这一枪之仇,我怎么能够赢回来这一场。哎,叫老道琢磨出来这么一座五虎擒羊大阵。我在军刃上胜不过你,不能够力敌杨家金枪,可是我有阵法! 当年大梁王驾前三军总帅王彦章力敌晚唐二十八路诸侯联军,谁都胜不了王彦章手中的大铁枪,就是史建唐出的主意,设摆五龙二虎截章阵来困住王彦章。说白了,什么时候王彦章对阵面前儿都是两员将,正面是刘知远,身后就是郭威;正面碰上李存勖,身后就是李嗣源……可是使枪的最怕的是什么?就是这一枪扎着了敌将,身后有人给自己来一家伙,自己这枪还抽不回来呢,如何防身哇?麻衣大仙就是受的这个启发,自己琢磨出这么一套五虎阵来,照样是阵列五方,敌将进阵,永远叫你腹背受敌,杨家的枪就不能施展开——尤其是十二手绝命枪。“我这阵,其一是,得仰仗地形地势,我得能够困得住你,叫你有能耐是施展不开来;其二是,我这儿有不怕你金枪的蛤蟆气硬功,你金枪再厉害,总不能枪枪锁喉吧?再不成我这儿还有护体的宝铠鼍龙甲,金枪扎不坏我家押阵阵主,八虎将就得乖乖地钻到我设的牢笼之内!进了五虎圈,自有擒羊之术!”七郎听老道这么一说,赶紧就问了:“师父,如今徒儿我也拜师啦,您可答应我教我您这蛤蟆气哇!您不是说有句什么咒语来着吗?”“哈哈,徒儿啊,为师我那是逗你玩呢,哪里有什么护体的玄功,何处练那个蛤蟆气哇?为师所依仗的,乃是枪扎不进、刀砍不伤的鼍龙宝铠!” 老道说的是怎么回事呢?就在这东海当中有一座海岛叫作鼍龙岛,顾名思义啊,此地盛产鼍龙,也就是大海龟。那么鼍龙岛上的这种海龟与别种不同,个儿大,长喽能到五尺开外,再一个就是它这背上龟壳鳞甲是坚硬无比。为什么呢?皆因为这种海龟性情残暴,专爱吞噬海中的虾蟹鱼虫不说,上脾气来还嗜好吞食礁石珊瑚这些硬东西,这些玩意儿吃下去还能消化得了?到最后全都沉积在龟甲之内,故此这种龟的龟甲是越来越坚固。这鼍龙的背甲一共是十二块儿,不能都用来做铠甲,就是从后脖颈子到尾巴上这一溜儿的五块儿最坚固,就取这五块儿来编制宝铠。怎么做呢?这是秘诀,上锅蒸,一见热乎气儿这龟甲就变软和了,想要它什么样儿就能窝成什么样儿。这样的宝铠穿在身上,你金枪再厉害,说刀枪不入是有点儿夸张了,可是一枪扎上,只能扎进去一指多深,可这龟壳儿铠甲里三层外三层的足有三指厚,你一枪扎不透——那么一枪扎进来可就陷在龟壳里了,一下儿你还拔不出来,哎,穿戴铠甲的人就能够趁机锁住金枪。这鼍龙岛的岛主老早就归附到大辽国,每年进贡的方物就是献出这一件鼍龙宝铠,老道知道这岛上可出产的不算少哇,就跟天庆王说,逼着鼍龙岛进献上百副宝铠,年年进贡,天庆王也不给自己留着,全都给麻岳山上送过来啦,就这么老道可就攒下了不少。有鼍龙铠护体,再仗着地形地势困住杨家八虎,这一仗就能得胜。 老道这阵儿为什么又不肯说自己的蛤蟆气硬气功了呢?老仙长这会儿又生私心,看到七郎的枪法,猜疑杨七郎的来历,就不说实话了。心里话,就这么几天我就算是教了你你也练不会,再多说也无益,不如我送给你一件宝铠,蛤蟆气的事也就算遮过去了。“徒儿啊,这一副为师我就送给你啦。你穿上这副宝铠,万马军中那是如入无人之境,我看你的马匹也有铠甲,这要是到在卢沟桥前,大宋朝十万大军也没人能奈何得了你。”“师父,您说的就是这种宝铠?有这个杨家的金枪就扎不进来啦?”“嗯,也不能说扎不进,但你这副宝铠即便是杨衮的火尖枪也得在原地儿连扎三枪才能穿透,可是以你的枪法,能叫敌将扎你三枪,你一枪还手都扎不回去吗?”“哈哈,师父,徒儿我明白啦!”七郎千恩万谢,心里话,可不是大宋朝的十万大军拿我没辙,纯是你大辽的鞑兵日后可拿我没法子啦!七郎把这宝铠收好,老仙长就把阵图画好,连带画阵图再给徒儿韩昌写好了回信。皆因为要摆设大仙的五虎擒羊阵,还得置办几样儿物件儿,比如说这五色的伏虎旗帜啊……还有几样儿特别的暗器机关,需要叫韩昌预备的,老仙长也都一一画好了图纸,一块儿跟信件存在一处,好叫韩昌预先按图纸安排好行兵指挥的将台旗杆等等吧。那么军营里做不出来的物件儿,大仙就吩咐自己座下的小老道们去买料,自己再指点门徒们赶制一应的用具。 这一番杂务都处置好了,师徒俩开始练功,七郎学这喝箭令。按大仙的意思,我赶紧教好你怎么练这手儿功夫,算是为师我说话算数,等你学会了,你赶紧拿着这封回信送回韩昌大营。 这七郎就头疼上了,这可怎么办呢?我真拿着信回大营不就露馅儿啦。哎,眼珠儿一转,“师父,您摆这阵,就用不上徒儿我吗?”大仙嘿嘿一乐,“哈哈啊哈,孩子,自然有你的用处,不然为何师父要赠你宝铠?可是把守五方你还不够。”老道又拿出一份儿拓下来的阵图出来,指指点点,就把这座阵怎么摆设,如何引诱群羊进五虎套里的阵法给讲说了一遍。杨七郎看着看着弄明白了,心里头是怦怦直跳啊。别说这五虎擒羊阵了,就是老道这上百件鼍龙宝铠,我兄弟八个这枪扎不进去,我爸那口刀就能一刀砍进去吗?我看也够呛。所以我得想法子毁了老道的鼍龙铠,还得学会破这座阵才成呢,“老师啊,您这座阵可说阵胆就是这五位了,这五位得能够将杨家八虎逼进到包袱口袋里去,可是您这五员将都选好了吗?”大仙哈哈大笑,“为师我自个儿就能做这阵胆,中央戊己土这里就由为师我来镇守。可是为师我的岁数大了,哪儿能还上阵拼命哪?就得有你跟着我,到时候中青啊,你就是这引阵之人。如今大辽国的两位国舅爷,就是承天王后的俩亲弟弟,一个叫萧天佐,一个叫萧天佑,一个可以在北方壬癸水这儿把守着,一个在南方丙丁火位上。”老道又看了看阵图,“虎尾这儿还可将就,敌将不敢杀进来,这儿可以叫延寿来把守。”“嗨,听您这么说,就仿佛我这位师兄能耐最不济啊。”“论枪法他可不在你之下。”“哦?师父,师兄的枪比我还强吗?”老道护犊子,到底韩昌的枪很多是自己教的,明知道七郎的枪法可强过韩昌,但是嘴硬,偏说你七郎的枪不及韩昌。“不错,中青啊,韩昌的枪法本来是比你强啊,难道说在两军阵前你就没见过吗?”七郎心说我可没见过他上阵啊,并不知道这韩昌的枪法如何,找机会得上阵跟他对对枪,倒看看是谁厉害。“嗨,徒儿我还真没见过。”“那么你们都是使枪的,素常来你们哥儿俩的交情也是不错,你就没跟他试试手儿吗?”“他是大帅啊,徒儿我可不敢……”“哈哈,徒儿你的枪法也真不错,可是在为师我看来,你和韩昌还比不了。”“嗯,好吧,回头我跟我这师兄比画比画,看看到底是谁的枪法好。”“哈哈哈哈,你们哥儿俩还得是多亲近亲近才好哇。这几天这阵法为师我再跟你好好说说,你得跟几位师兄一块儿演练演练。” “师父,您排来派去的,怎么单这虎头开阵门的人还没有哇?”“这个人可不好挑,此人必得是智勇双全!此人在枪上还不能输给杨家八虎,为了引杨家将进阵,能保全自己,还能假装着败给杨家兄弟,再把敌将给引进来……得是个胆大心细之人……”“噢?这么说,您还有比我更厉害的徒弟哪?”“那可不,为师我的弟子可不算少哇,谁能来做这个引阵之人呢?别人都不成,还就得是为师我的大弟子啊。”麻衣大仙略一沉吟,“这么办,离这儿不算远,在幽州城西北,北国涿鹿山大轩辕宫的道总刘海蟾就是为师我的大徒弟——你家大师兄,为师我即刻修书一封,前去搬请他来阵前相助。这个人到了,为师我出不出马都两可啦。” 书中暗表,麻衣大仙今年寿高有九十多岁,座下俗家弟子就是萧天佐、萧天佑、韩昌跟师盖这四位,三清门儿的弟子拢共是五位,大徒弟俗家名唤刘操,字表昭元,入门儿以后的道号叫作海蟾子。那么这位刘道长在出家以前原本是保着山后刘王在幽州做官,当初刘王在幽州可说是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滥施暴政,民怨沸腾。剑仙钟离权道长回到故乡涿州探亲,听说这位是一个好官儿,上门找刘操面谈,聊了聊世间的沧桑百态,对刘操劝诫了一番,拿出来十枚铜钱儿和十只鸡蛋,在桌儿上一摆,“您看,这是制钱儿,您平常可少不了它。这个呢,是鸡蛋,您天天儿都得吃。吃、穿、用,您哪天少得了?可是这么些的好处要是都落在您一个人身上,过多了……您看看是怎么样呢?”钟离权施展奇功异能,底下放上一枚金钱,上边摞一个鸡蛋,鸡蛋的上边儿再套上一枚金钱儿,再摞上一只鸡蛋……就这么,十枚金钱和十只鸡蛋都高高地摞起来了,犹如一座宝塔一般,刘操看着担心哪,“哎,哎,道长啊,这要是来这么一阵风……”话音刚落,外间屋伺候茶水的书童进屋,端着茶盘进来,就没敢抬头看刘大人,进来以后把这茶盘托儿往桌子上一放,嘿,刘操赶紧伸手来扶鸡蛋,没扶住,哗啦,鸡蛋落地,全碎啦!瞧着一地的蛋壳和金钱儿,这刘大人一下就醒悟了,哦,合着这是这位道长特意来点化我来了,我现在在刘王驾前,帮着刘王鱼肉百姓,狂征暴敛,我也免不了伸伸手儿,给自己也捞了点儿……我这不是跟这十枚金钱儿和鸡蛋一样吗?刘操就再也无心于仕途了,没过几天,赵匡胤奉命到幽州城来刺杀刘王,刘操暗中相助,随后为了保命,挂印辞官而走。出了幽州,打算要南下去找老仙长钟离权,可是天下大乱,兵盗四起,南北道路阻隔。听说幽州东北不远的玉田县麻岳山上有这位麻衣大仙乃是得道的高士,就上山来拜师求道来了。刘操本来就有一身的武艺,跟师父一边学修道吐纳养生之法,一边再从头演练武艺枪法,等到刘真人学成出师,就连天庆梁王都听说了这位刘真人的威名,就在蔚州府南的涿鹿山当中为刘道长建起来这么一座大轩辕宫,敕封刘真人为总管方丈道总,掌管宫观内外的事务——这位是麻岳山的大师兄海蟾子刘操。民间传说这位真人后来羽化成仙,俗呼其为刘海蟾,以讹传讹,他学道修仙之前的故事就叫刘海戏金蟾。那么到底戏耍的是哪一位金蟾呢?在咱们这部书后文书里麻衣大仙的弟子金蟾子被韩昌请出来帮办天门阵,杨七郎之子下山搬请这位海蟾真人破阵,用十二枚金钱镖破了金蟾子的硬气功。这都是后话,一句带过不提。 麻衣大仙后续的几位门徒到了后文书穆桂英大破天门阵之时还要出场,这段儿书里就不再一一介绍了。那么今天老仙长细一琢磨,要说这些徒弟里能够凭真本事对战杨家金枪的,还就得是这位大师兄,修好书信一封,交给杨七郎,你去涿鹿山一趟,搬请你的大师兄刘海蟾。 〖二回〗 http://.biquxs.info/

杨七郎师徒俩就在仙山之上排演五虎擒羊阵,这么一排练,挨个数人头儿,除了大仙自己和萧天佐、萧天佑——承天萧王后这俩弟弟以外,韩昌勉强也能凑数算是一个,那么还差最后一个。大仙掐指一算,我方外的弟子大多数都有这手儿硬功夫,可是无奈何都远在海外。要说路程最短的,就得说是幽州城西北蔚州府不远的涿鹿山上,有这么一座大轩辕宫,驻宫大道总就是我的大徒弟,人送外号叫作昭元真人的海蟾子刘操。我把他给请来,何愁杨家父子不能敌哪? 老道写好了一封信把情况说明,一琢磨,正好叫海中青也见见自己的大师兄,就把这封信交给七郎,你去送信去,你们哥儿俩将来还得是多亲多近呢。“中青啊,枣核镖为师我也赠送给你了,这几日你还得抓紧练功,好在此去涿鹿山也不算远,你快马赶到涿鹿山大轩辕宫,一路之上还可以再好好儿地练功,到你领着你师兄回来,为师我还要检查你的功课,不可一日怠慢。”“徒儿谨遵师命。”书要简短,七郎领受了师命,怀揣着老师的信函,下得麻岳山,鞭鞭打马就遘奔涿鹿山大轩辕宫而去。 涿鹿山在哪儿?就在今天咱们北京的西北角儿。这一路可就不能够再走凤凰岭了,皆因为小老道给七郎画好了地图,沿线都是官道,这一回怀揣海中青的通关腰牌,更能够说出来几句北国话,也不怕沿途的盘查。七郎也是心急如焚,恨不得肋生双翅,早点儿见到这位海蟾真人,探好了他的虚实,好知道自己怎么帮着父帅来对付这位大仙。走过了北国的一道一道关卡,来到了幽州城的西北,在涿鹿山大轩辕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沿途拿北国话打听着就找到近前儿了,赶来到了轩辕宫前,七郎手举腰牌,喝令小道速速进宫禀报。 掌教真人海蟾子听闻是替师父老人家送信儿的,不敢怠慢,亲自出山门来迎接。七郎早就下马了,将马匹军刃交给了小道童,不能说真的等海蟾真人下了台阶自己才上前,趁着刘道长一行人还在半山腰,自己抬脚就上山门的台阶儿,师兄弟就在半山腰相会。七郎举目一看,嘿,这位的相貌可真是与众不同,见此人: 身高在八尺开外,细腰乍背,双肩抱拢,头顶上高绾着发纂,再箍着素色的道冠;身上披一件蓝灰底儿、白印花儿的八卦仙衣,里边儿是一领灰色的道袍,黑绒线裤,白袜云鞋;再往脸上观瞧,面如紫金,紫巍巍一张脸,高挑眉,一对丹凤眼,直鼻,菱角口,颏下是三缕墨髯,飘撒在胸前;走起路来两只大袖子迎风招展,看着那么的仙风道骨。 七郎报假名儿:“师弟我就是阵前的都督海中青,特来拜见师兄。”海蟾真人亲手相搀,“哈哈哈哈,师弟啊,贺喜贺喜!此处非是讲话之所,你我上山一叙!”“师兄,这是师父的亲笔书信,交给您亲启。”“好好好,既然是师尊老人家的亲笔信,待愚兄我拆开一观,免得有要事耽搁。”望空三拜,刘海蟾就在山脚下把书信看了一遍,自己很熟悉恩师的笔迹,一点儿也不怀疑七郎的身份。可是书中暗表,海蟾子真人并不乐意到前敌帮办五虎阵,为什么呢?刘真人跟麻衣大仙并不相同,师父在麻岳山上出家修道并不是真心实意的,而是出于无奈;可是自己当初□发修道却是出自于自己的本心,多年来与四方的道友谈仙论道,颇有心得,已然是无心于俗世的纷争啦。今天南北两国再起干戈,自己也知道难免要生灵涂炭,本来就不愿意看到这样一个结果,因此上按自己的意思是对付过去也就算了。可难办的是,并不知道这位海中青到底是什么来头。按师父信上说的,这位是师弟韩昌统带的一员武将,能够有福分拜老师为师,这位就不应当是一般的人啊,我若是拖着不下山,我这师弟要是在韩昌和梁王面前说我这儿几句不好听的,将来这大辽国要是把我这山给收回去,我也不好办哪。所以说刘真人有说有笑地来接七郎,可是心里头盘算好了,自己是说什么也不下山帮办五虎擒羊阵,还不能够明说,得跟自己这位师弟耍耍心眼儿,面儿上得满口答应,该办什么办什么,琢磨出点儿幺蛾子自己难为自己,反正是到最后下不了山也就得了。 刘海蟾心里是这么想的,脸上可没带出来,假装面带喜色,哈哈大笑,“师弟,愚兄我全知道了,回头就叫下边儿安排启程所需之物,事情不急在一时,你我弟兄且先上山喝杯茶吧?”“嘿嘿,师兄啊,虽说是军情紧急,可也不在这一时,我这信儿不是刚带到吗,得给您拾掇的工夫儿。您在前边走着,师弟我跟得上。”师兄弟俩携手揽腕一同登山。这座涿鹿山倒不算很高,可是这上山的台阶儿九曲十八弯,得走不少的脚程,七郎就觉得自己这腕子上的劲儿是越来越大,前边儿这位大师兄年纪可不小啦,少说也得是六十多了,可是这脚底下是越走越快。七郎就明白了,师兄这是考我哪,想看看我有什么本事,凭什么能叫老师九十高龄还收我这么一个小徒弟。七郎也暗中较劲儿,俩人是手握着手,刘真人使劲儿握紧,七郎也较劲儿握紧,老哥儿俩算是比上握力了。刘道长这么一试,嚯,这小子,真有把子力气哇!说着话哥儿俩就上到山顶啦,刘真人扭头仔细看七郎,脑门子上的一笔虎就更显眼了,哟,这是异相哇!这才注意看七郎的骨格身形——到底也跟师父学了点看相之术,刘真人心里就翻个儿了,这位可不是寻常之人哇! 七郎跟着师兄上山,绕过了主殿来到后院的鹤轩落座,师兄弟坐下来一起喝茶聊天,有小道童去给七郎收拾房间。大师兄可就说了:“师弟,要去帮师尊摆阵,师兄我这儿还真得收拾几件家伙,无论怎么说也得等师兄我把这几样儿军刃预备好,要不然上到阵前师兄我可不好说能不能对敌他杨家的金枪啊。”“师哥,不知道您惯使什么军刃呢?”“呵呵,师弟啊,愚兄我也是自幼练枪,当初在汴梁刘王驾前也跟老山王千岁面前讨教过,后来上山学艺,跟师尊学到了枪法真髓。这一趟要摆阵降服杨家八虎,还就得靠这枪。”“好,那么师哥您一定得把您称手的枪带上。您别太着急,慢慢来吧,我就跟山里住两天儿,反正大帅摆阵也不是急在这一两天……”“如此叫师弟你担待啦。” 这么着过了两天,杨七郎在山上练练师父教给自己的枪招,也试试喝箭法的枣核镖,这个有点儿意思,可够能唬人的,乐呵呵地练了两天。闲来无事也是到处溜达,跟几位小道童聊天,每天好吃好喝,日子过得是不错。可是过了两天了,还是没见师兄收拾家伙啊?得嘞,师兄看起来到底是年岁大了,这是记性差。颠颠儿地来找大师兄刘海蟾,“师哥,我来看看您,您这行李什么的,要不要兄弟我来帮助你拾掇拾掇啊?”“哦,是师弟啊?嘿嘿,师弟你来看,愚兄我这儿……唉,怎么说呢,我要是说实话,师弟你定然是不信哪,你定然以为是愚兄我没把老师的事上心啦……”七郎一瞧这看起来是一时半会儿下不了山啦?“师兄,你这是有什么为难之事吗?”“嗨,师弟啊,你是有所不知哇,师哥我这儿摊子可是不小哇,这就好比是一个大胖子,我这儿想挪挪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你看……假如说你着急回去回复师命,那么师弟你就先走,假如说你要是不着急的话,你就在我这山上再多待上几天?”“嘿,师兄啊,您这是什么话,这么说不是跟师弟我见外了吗?没事儿,差个一半天儿的,咱们哥儿俩快马加鞭不就能给找补回来吗?您好好地收拾,什么时候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咱们再走。”得,这又是两天,可是两天以后,七郎再去找师兄,一看,师兄正跟徒弟下棋呢。七郎一瞧,看起来我这大师兄并不想下山去帮办五虎擒羊阵哪,这可拖了多少日子啦?七郎也不多说话,转身就回去了,回去是回去,心里话你能拖着我也能拖,反正是你不回去师父就一天不能够摆阵,我可不着急!干脆七郎自己找地儿去练喝箭令去了。 可是到了次日天明,忽然间刘真人自己又来了:“师弟啊,看起来叫你着急啦?这么着,今天师兄我就随你出山前去麻岳山见师父去,你拾掇拾掇,咱们这就走。”七郎不知道这刘真人是怎么盘算的,能走是最好哇。自己这儿没什么可收拾的,再瞧师哥,也没带什么家伙,就是自己的马、自己的枪,换了身儿俗家南朝人的装扮,吩咐徒弟预备好行李细软。刘真人来这儿一看,行李并不多,嘿嘿一乐,问七郎:“师弟啊,你看这行李并不算多,咱俩下山去见恩师……难保不被南朝军伍之人瞧见哇,师弟你说,咱俩还带着徒弟随从不带呢?”七郎一愣,这话你问我是什么意思呢?哈哈,我这儿正惦记着半路途中把你给干掉呢,当然是一个徒弟都别带啦!“师兄,这话还用问吗,咱哥儿俩快马加鞭地赶路,当然是最好一个都别带啦,小弟我就能伺候您啦!”真人点点头,一个徒弟都不带着,跟七郎就下了山了。 从涿鹿山要遘奔麻岳山,七郎已然走过一遍,刚要提马下山,真人拦住,“师弟,不必,山下不远就到了永定河畔了,南北两国正在交兵,有所不便,你我兄弟就沿着山顶的小路奔麻岳山,这么走还更快。”师兄弟俩打马顺着盘山的小道儿来到山顶,嘿,此处别有一派风光。原来这山顶之上是一马平川的草场地,不但是水草丰美,还有不少的帐幕毡房,往来牛羊无数。七郎跟着海蟾真人顺着小道奔东走着,一路上放羊、放牛的牧民不少,个个乐呵呵的很热情,都邀请两位回家去吃饭喝酒。有的牧民认得真人,就拉着不叫走了,非得请两位回家去喝酒吃饭,拖住真人的马缰绳就不放啊。有一个拦着的,慢慢就有第二个、第三个……这慢慢在路上的人可就多了去啦。七郎也能听懂北国话了,看得出来,一个个都是真心实意地感激真人,就听着你一句我一句这么说着,听出来了,大轩辕宫经常地舍医舍药,还常领着弟子们到周边草场为老百姓看病,救死扶伤,救了好多牧民的命。最后是真人反复地推辞,好好地跟乡民们解释,告诉他们自己着急赶路的原因,老百姓这才含泪相送,临走之前为真人和七郎预备了不少的牛肉干和奶豆腐,大包小包,人人恐后。七郎看在眼中,这心里可就嘀咕开了……嗯,这么说我这位大师兄可真是一位好人啊。可是现在我们俩是两国仇敌,有这位到了幽州城,不但说会设摆五虎擒羊阵,还会破我家的金枪,我能眼看着他去摆阵对付我的父兄吗?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师兄弟俩快马扬鞭往前赶路,这位刘海蟾道长还真禁折腾,一路上马不停蹄,一直就到了日落西山之际。刘海蟾望了望远处,跟七郎就商量了,“师弟啊,咱俩就这么跑,也别想一天就赶到麻岳山,你来看,前边山下正是一处集镇,从这儿咱们也该进山谷走道了,你我今夜晚间就在这座小镇之中寻一处客栈歇脚儿吧?”“好,全听师兄您的。”哥儿俩下山进了镇店之中,刘海蟾找了一家儿很简朴的客栈,也就是一间大车店,单只是要了一间通铺的客房,跟七郎简单用完了晚饭,就上炕睡觉了。海蟾真人是修道的,到了晚上可不是躺下睡觉,而是在炕上打坐。七郎呢,假装枕着自己的铠甲躺在床铺上呼呼大睡,可实际上并不敢真睡着喽,眯缝着眼睛偷偷地盯着刘海蟾看。就看这老道在铺上是结跏趺坐,俩腿盘着,两只手担在俩膝盖上,后背微微地弯着点儿,稍低着点头,二目微闭,呼吸越来越轻……看起来这老道是在修习吐纳之术呢。七郎一瞧,老道这脑袋是越来越低,看意思是也会犯困,一点一点这头可就耷拉下来了,呼吸渐渐粗重,就差没打呼噜啦。嗯……看来是睡了。七郎有心试探试探,自己呢,双手一伸,仿佛就伸了个懒腰,猛然间在床上就翻了个身儿,呼……嘴里还假装打呼噜,好像是自己已经睡着了一样。七郎这眼睛可没闭着,一直就盯着刘海蟾看,看看这老道有没有反应,要是有反应,说明师兄还没睡着呢。静静地等了等,哎,老道没反应,盘膝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该怎么喘气还是怎么喘息,纹丝儿没动。七郎慢慢地从被窝儿里挪出来,一点儿一点儿地下地,踩着自己的鞋,来到自己的盔甲包儿之前。临睡下之前记住了,自己的腰刀就在盔甲包底下掖着呢,这会儿不能说去够靠在墙边的金枪,那样稍有不小心,碰倒了金枪,弄出来响动别再惊醒了师兄。七郎小心翼翼抽出了盔甲包底下的腰刀,摸着黑儿摸到了刀把儿,俩手一起慢慢地抽刀出鞘……再看这位刘真人,还是在床榻之上打坐一动不动。七郎再瞧瞧自己这口刀,摇了摇头,叹口气,“嗨,我怎么能趁着人家睡觉之时下手哪,这是我的为人吗?还是等天明以后,说明白了,当面儿比试高低!”这是心里想的,可是嘴里也就嘀咕出来了,收了腰刀入鞘,重新躺倒在自己的床榻之上,倒头就睡,没过多会儿鼾声大作,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师兄弟起床,哥儿俩谁也不说话,闷着头儿收拾好了行李,在店房这儿吃了几口早点,上马接茬儿奔麻岳山走。按说再走,可就不算多远了,七郎虽然不认得这条道儿,可是毕竟自己是从官道跑马过来的,既然您大师兄说这么走近,那么到了午后按说也就该到啦。可是不然,走来走去还是没见着麻岳山的影儿。七郎一看,这时候已然是不早啦,就问了:“师兄啊,咱们俩可走了不少时候了,怎么还没瞧见麻山呢?”“呵呵,师弟你是有所不知啊,此处已是玉田之地,麻山就在不远,你看,翻过这座山头儿就是师尊的洞府啦。可是愚兄我走得腿脚劳累,你来看,道边有一座小树林儿,你我兄弟……何妨进林间歇息歇息哪?”七郎瞧了瞧小树林儿,林子里没有人迹,连条儿踩出来的小道儿都没见着,灌木丛十分的茂盛……这儿才好下手哇!“好啊,师兄,那么你我弟兄,哈哈,就进林中,歇息这么片刻……”“你我一同下马啊?”“啊?哈哈,下马就下马。”师兄弟俩下马钻了小树林儿了。 海蟾真人刚要挑一块大石头落座儿,七郎拦住了真人,“哎,大师哥,都说咱师父的枪法是一绝,师父说您可是得了怹的真传,叫我好好地跟您讨教。师哥,您看是不是赏脸跟小弟我比画比画,咱俩比比枪?”“哦?说实话吧,师弟你要是不说,愚兄我也想跟你提提这事儿,师父收徒弟可讲究,愚兄我就知道你必然是有出奇的本领,要不然师父也不会又开门收徒。咱俩比画比画,师弟,你可得让着点儿师兄我啊,毕竟我这年岁可是不饶人哪。”刘海蟾如此的痛快,倒是叫七郎十分的意外,师兄弟俩就在小树林旁边拉开小战场,刘真人把自己的枪摘下来,等着七郎进招儿。七郎一上步儿,噗噜噜噜……一抖自己的金枪,惦记着师父交代的口诀,这枪可就不虚着来了,一枪就奔刘海蟾的咽喉刺进来。刘海蟾把自己的银枪一颤,照着七郎的枪杆上这么一打,啪,这劲道不小,七郎的枪杆一沉,海蟾真人的枪就顺着七郎的枪杆往里进,打算是拿枪尖儿找七郎的手腕儿。可没想到七郎这枪已然练到纯熟的地步——本来是练熟了本门儿的枪法绝技,再加上王源、马坤和老仙长麻衣的指点,翻腕子顺势就是一个秦王卷旗迎风枪,这枪可就挑起来啦。海蟾真人一愣,眼看着金枪的枪头在自己的脸前儿一晃,赶紧横枪杆再来拦,坏了,七郎这枪不是真扎你,就等你来拦了,卷起来顺势把枪纂一捯把,枪头收回来顺过去枪纂,而且是朝下。这一下儿太快了,刘真人要闪身躲开可是不容易啦,啪,枪纂就砸在了真人的腿肚子上。要是旁人,这一下子就能把这条腿给砸折喽。好在这位海蟾子真人深得大仙真传,一口蛤蟆气憋足啦,顶在皮肉筋骨之间,啪,枪纂砸上,可是并没怎么伤着真人。道长刚一打愣儿,七郎的枪尖子就到了,唰,又奔真人的咽喉而来,一点都不留情!海蟾真人这眼睛可就瞪圆啦!啪啪,把自己的枪杆一拉,换成单手,七郎的枪尖儿一到,单伸出来食指和拇指一夹。这手儿七郎是说什么都想不到,刘海蟾手上的劲道儿能这么大?七郎这杆枪的枪档老虎头就箍在人家手里啦!而且是一顺势往后带,七郎双手都难以把捏,身子朝前一晃……这可就糟了,刘真人是身经百战,单手一擎自己这杆枪,朝着七郎的颈嗓咽喉一戳,噗! 〖三回〗 http://.biquxs.info/

杨七郎冒充辽将海中青搬请涿鹿山大轩辕宫的大道总刘海蟾下山,好帮着麻衣大仙摆设五虎擒羊阵,这阵是专门儿对付杨家父子的。七郎跟着大师兄下山赶奔麻岳山,可是这一路上七郎就惦记着怎么把这位大师兄给弄死,好叫北国摆不成这一座五虎擒羊阵。 师兄弟眼看就快到玉田的麻岳山了,大师兄自己就说了:“师弟啊,你看看这座小树林儿可不错,能看景儿也能避避风,来往的人还不多,哎呀,就算是这辈子就在这儿不走了也是不枉哇……”这叫什么话?杨七郎也不客气,正发愁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儿动手哪,一看此处不但是风景不错,也是人迹罕至哇,就在这儿我动手把这位大师兄给弄死了,没人知道,我把师兄埋在这儿,也算是了了大师兄的心愿啦。干干脆脆地答应了师兄,哥儿俩翻身下马,来到小树林里,还没歇息以前,师兄弟一同说起来,想要领教一下儿各自的枪法武艺。说到点儿上了,哥儿俩一同绰枪在手,就在步下练开了,你扎一枪,我还一枪。七郎这枪占了个先机,枪纂先砸着了师兄海蟾子,可是师兄的横练儿蛤蟆功不怕你的枪纂砸哇。师兄伸出三指,瞅准了七郎这枪尖子,快到在自己的颈嗓咽喉之前,啪,一把就给捏住了。 枪头在海蟾真人的手里,就跟钢铁铸成的似的,七郎拼尽了全力要抽,一下,两下,嗯?纹丝儿没动。铆足了全力一错身要往回抽自己的枪,坏了,真人手上还有枪哪!一抬手,真人手里这杆枪就撅起来了,枪尖子奔着七郎的咽喉就来啦!七郎这时候可是一点儿辙都没了,逼不得已撒手扔枪,自己的乌金虎头枪掉落在地,自己往后错儿步,好避开真人手里的枪头儿。可是任你脚底下多快,眼前总是晃着海蟾子的枪尖子。真人嘿嘿一乐,把自己的枪收起来了,“师弟,咱们再坐下来说话。”哥儿俩二番坐下,真人就问了,“师弟,你说实话,你是打哪儿学的杨家枪法?”“师哥,我的命您都没要,我就跟您说实话吧,我不是别人,正是杨令公膝下不肖之第七子,我叫杨延嗣。”杨七郎一五一十把实话就说了,要杀要剐,随您的便吧,谁叫我技不如您呢。真人听完了实话,脑袋上直冒汗,二目圆睁瞪着七郎,“七将军,看起来是贫道我失敬了。”“哎哟,师哥,不,这回不敢再这么称呼您啦,仙长哇,我这命在您手里呢,您可别寒碜我,有话您说明白喽,您要宰我可甭心虚。”道长心说我还就心虚啦,“七将军,我可没心伤您。我也跟您说实话吧,我本来就无心助我师尊摆阵与你南朝对敌。可眼下这场战事——也不怪我家师尊,这是你父子……做事太绝,逼到我北国幽州的门前儿了,我家师尊也是不得已为之。七将军,更多的话咱俩都不必多说了,贫道我倒有一言与七将军相商。”“仙长啊,您就直说吧,看来您是不打算要我命了?”“岂敢岂敢!七将军啊,这次呢,家师明知道我不乐意与南朝为敌,还是写信来约我前去帮办五虎阵,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吗?”“就您的本事厉害,我方才可见识啦,您这功夫!”“嗨,七将军,这不算什么,可是师父的弟子中,自小儿跟着练童子功的还有不少,我的师弟里还有三位也身怀此绝技。”“慢着,大师兄,我可听师父说,怹会的可不是什么硬气功,他靠的可是鼍龙铠!”七郎就把自己在麻山所遇仔细地说了一遍。 刘海蟾一听,知道师父有意隐瞒,“不对,鼍龙铠再厉害,那是一件死物儿,你杨家枪是活的,不会钻缝儿吗?鼍龙铠能防一时,并不能真的破你杨家枪。要说你杨家枪的劲敌,还就只有这硬功。咱师父是真有蛤蟆气的硬功,愚兄我倒不会,我刚才不怕你的枪纂,是师兄我在山上专门练过铁腿之功,因此腿上不怕你砸。”“这么说师父还是蒙我来着?”“没错。师父教出来的徒弟里凡是童子之身跟师父学艺的,都有这手儿横练儿。为什么这一回就凑不够呢?皆因为他们几个都身在北国极边,一时要派人送信调来,怎么也得俩月的时日,那当然是不赶趟儿啦,所以师尊这才派你到涿鹿来请我下山助战。可是我刘海蟾的出身本是南朝子弟,当年也与你家父帅有过交情,这一仗我说什么也不能帮着北国打南朝。怎么办呢?我只有一走了事。我一走,眼下师尊根本就凑不够人数摆阵,我估计一时也不能就下山去幽州与你杨家父子为敌……那么,七将军,我这一走,战局必缓,兴许南北两国就有二番和好的那一天。我这人心向南朝,有朝一日,还得请七将军替我将我的心意说给你父帅听。”“哦,真人这么一说,我可就全明白了,怪不得您刚才没直接扎死我呢。”“呵呵,不但说不能扎死你,我还得教给你怎么破这蛤蟆气硬功的法门儿,以防万一啊,万一师尊就算是凑不够人,也硬要下山找你父帅的麻烦,七将军你就可以用此方法降住师尊。”“哦?真人,您,这硬功有破?”“世间万物,孰能无敌无破?七将军,这蛤蟆气看着吓人,其实要破不难,所以这手儿气功就叫作蛤蟆气,就全凭着这口气儿,运着这口气儿遍布于周身,气充皮囊,刀扎不破,枪扎不透,你这枪扎上去,气给你顶回来,刀砍上去,气给你绷回来。可是你要是拿刀子锯扯,破了皮儿,这口气儿也就泄了。”“哈哈,要不是您指点,我还真不知道得这么来啊,那好办啦。”“你也别急,这事儿没你想的那么好办,你知道我师尊广寻海外,还汇集了五百件鼍龙铠么?”“哎,真是的,有这么回事。”“要是身着鼍龙铠,你就是再好的宝刀,砍不进去,就算是你能连砍好几刀,最后还是砍到了皮肉,有宝铠护身,刀刃也拉不动啊。七将军,我家师尊琢磨了这么多年,算是全都琢磨明白了,要破这身儿宝铠,你非得是枪不可,可是枪扎进去,人家有蛤蟆气护体,你也扎不坏敌将。可是大将临敌,岂容你有片刻的疏忽?你杨家枪法再厉害,最厉害无非是绝命枪这几手儿,可是你一扎不能伤敌,你掂量掂量,你本事再大,你能用几回绝命枪啊?”七郎一听就明白了,我的绝命枪再厉害,可架不住人家不怕你扎,你扎上多少下,未必能要了人家的性命,可是趁你疏忽之际,枪锁在人家的宝铠里呢,人家的兵器不是白给的,给你来一下儿呢?“真人,叫您这么一说,这鼍龙铠加上蛤蟆气可就没破啦?”“也不能这么说,当年在太原城下,你祖父杨衮老千岁在阵前会战我家师尊,就因为这口蛤蟆气扎不进去,老千岁是一代宗师,见多识广,专拿枪找我师尊的咽喉。我家师尊的咽喉就是练门儿,这个地方练的时候是金枪锁喉,看着好像是不怕枪扎,其实你只要是擦破咽喉的皮儿,这口气也就算破啦!到最后老王爷照旧枪扎咽喉,擦破了老师的脖颈,破了金刚不坏之体,老师这才知道难以敌对,败下阵来。”“成了,我知道啦,还是我爷爷机灵!大师兄,您告诉我这个……”“七将军啊,虽然我把实底儿都告诉你了,可是我并不希望你真的在阵前使用。老师已然是耄耋之龄,虽说修仙多年,神清气朗,可真要上了沙场,难道说还真能够和你父亲刀枪相对吗?我也是可怜老师的苦心,实心实意不愿意叫老师再上杀人的战场。以我对怹老人家的了解,你要是在马前点破这一点,老师是绝不会冒着二番败在你家枪下的风险再次与你杨家为敌。你明白了吗?”“嗯,师兄,我明白了,您告诉我这些,就为了阻拦师尊,不叫他下山啦。”“是这么回事儿,到底得怎么做,贫道我就管不着啦。可是,七将军你得对天发誓,绝不能伤了老师的性命,七将军……”“师兄,这是您说到这儿了,师父怹老人家待我也是不错,那是真心地教我能耐,您放心,我绝不能够!”“七将军,空口说不成,你得起誓,我才能放心。不然的话,你别看我现在把法子教给你了,我也有本事立马儿就要了你的命。”“好吧,真人,我自然会起誓,可是我可不怕死,我怕的是我爹不能对付咱师父这忒损的五虎阵。你放心吧,我到什么时候都得认这位师父!” 七郎跪倒就地,口尊苍天立誓,只许自己破师尊的硬气功,可绝不许自己伤其老人家的性命……誓言说到最后,该说自己有违誓言得怎么死——七郎想起来了,前几天在师父面前我也起誓来着,我说有违誓言,宁肯叫阵前乱箭攒身而死。可我自打学会了避箭术和老师的枣核镖,这阵前的乱箭早就不能再奈何我啦,我还是照着这个起誓最好,“如违此誓,叫我杨希乱箭攒身而亡!”刘海蟾听了这个话,知道七郎跟自己耍了心眼儿,可是眼前的事儿也不是自己能管得了的,摇摇头,也就不再多费唇舌了。告诉七郎自己这就动身去陕西终南山上修真养性,日后有急事,可以上终南去找他去。都嘱咐完了,真人挪脚步就要上马,想起来另一桩事情,又转身回来,“七将军。”“师兄,您还有什么嘱咐我的?”“师父还有一些道门儿的弟子,虽说都远在海外,万一要是来到阵前,以你的本领要与他们对敌还有些难办。”“哎哟,师兄啊,您又不让我伤着师尊,又嘱咐我还得胜过这些位,这可忒难了也。”“不会,你收着我这三枚金钱镖在身上,假如说有师尊的三位弟子来到阵前来为难于你,别忘了打出这金钱镖,这些人当年都是我代师传艺,看到金钱镖,必然不敢再与你为难,你记住了吗?”“师兄,我记住了。”“好,我来教你如何使用,倒也不难……”等一教上才知道,杨家兄弟都擅打暗器,皆因为他们外祖母的父亲就是当年闻名残唐时候的百宝丈人金良佐,是天底下打暗器的祖宗,打小儿就是老太太挨个儿手把手教的。真人一看七郎一学就会,也就放心了,上马告别七郎而去。 七郎心急如焚,不敢耽搁,与海蟾真人告别赶紧策马下山。回到洞府,求见老仙长,麻衣大仙唤七郎进鹤轩,很是奇怪,“中青啊,你的大师兄为何没有随你一同回山?”“回禀师尊,大师兄听说要来幽州助战,他说他无心俗世纷争,趁弟子我不注意,偷偷下山,到了次日徒儿我再寻找,师兄一点儿踪迹都找不着啦。徒儿有辱师命,又念军情紧急,不及四处寻找,请师尊降罪!”“哎……昭元以前就不赞成与宋为敌,此事不关你的事,路途遥远,徒儿你也先下去歇息去吧。”老仙长低头不语,想他自己的心事,七郎一想,何不趁此时机……“师父,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徒儿我本来就是元帅帐下的将官,深得元帅师兄的栽培,您又赐徒儿绝艺,徒儿无以为报,斗胆跟您请命,这一回摆设五虎阵,大师兄该当充任的职责,您何不命徒儿我来承当?我有鼍龙宝铠啦,也能够像您一样的刀枪不入,我的枪法也不赖啊!那杨家八虎也没什么可怕的,徒儿我就敢出阵一会儿。”“嗯,军情紧急,为师我不日就得下山前去襄助摆阵,不然的话,卢沟桥就有失守的可能。也只可如此,中青你先回去歇息两日,这几天抓紧练功。两天后,咱们就预备排演阵法,下山前你还得再熟悉熟悉。” 七郎就在麻岳山上排练开五虎擒羊阵了,一边儿还练练老师教的这枣核镖、喝箭令,心里头这个急呀,想不出来自己怎么才能阻止仙长下山。过了才两三天,去前敌送信儿的回来了,带来了前敌韩大帅的回信,还有两封回信,一封是给海中青,一封是给土金虾的。 麻衣大仙一瞧,海中青——是给这徒弟的,那没错。可这个土金虾是谁呢?就问七郎:“中青啊,你看这一封信是给谁人的?不就是你自己一个人来到我这麻岳山上下书的吗?如何我的徒儿韩昌捎回来两封回信?”七郎一看,猜到了,当初在凤鸣庄是俩人儿,那么这一封信就是给那个土金虾的。七郎的心眼儿直,瞎话没先编好就说不顺嘴了,一看这封信就愣住了,“哎呀,这个啊,嗨,您说呢?”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说呢?“中青啊,你不是一个人自己来的吗,干吗我这徒儿韩昌还要给两个人回信呢?你倒是好好地跟为师我说明白啊?”“嗨,师父啊,这,刚出大营的时候,这是跟着我一个人来着,这个人就叫作这个什么……这个是,土金虾。”大仙一看这信皮儿,正是土金虾,这孩子没说瞎话。“嗯,你接着说,怎么着了?”“嗨,您可不知道哇,这个土金虾啊,是个酒鬼,走到了半路上,可就央告徒儿我,说他好不容易算是讨了个差事出门儿,想要到路边的酒馆里去好好地喝上一顿儿,我就答应他了……”“啊?这么说,你们是违反了军纪,前去喝酒去了?”“那是的啊,这不是吃酒误事吗?这个土金虾啊,他喝酒可就喝大了,这个……”七郎这瞎话就编到这儿不知道该怎么编了,旁边闪出来一位,“哈哈,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奸细,你还说瞎话哪?你根本就不是海中青,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搭话的人正是师盖,正瞧七郎不顺眼呢,“师父,您别听我师兄胡说,徒儿我绝不是奸细。这个土金虾啊,原本是和我一起来的,可是半道儿上呢,他听说我家就在凤凰岭——您想想,我路过我的家乡,徒儿能说不回去瞧瞧去吗?我怎么也得回去瞧瞧我的老师去吧?”嗯,老道心说这话我爱听,对啊,你是得回去看看去,你来我这儿正好得路过凤凰岭。“哎,就因为来到我的家中,您可知道我这凤凰岭可是出好酒哇。”“是听说过。”“可不就糟糕了吗,这土金虾啊,在大营之中捞不着喝酒,到了我家了可就管不住了,这一通猛灌!得,到第二天一大早哇,这家伙可就受不了了,着了凉了,上吐下泻,根本就不能够再上路啦,所以后来就我一个人上山来给您下书来。”麻衣大仙点点头,“孩子你说的这番话倒也在理,可是你刚到我这儿的时候为什么不说实话呢?”“嗨,师父,这个呀……”“你是怕你说了实话,你的好朋友会遭罚么?”“哎,对,那会儿徒儿可不知道您是不是能够收我为座下弟子,也知道韩元帅治军森严,假若是叫元帅知道了,这一趟土金虾可就难逃死罪了,师父、师兄,还求您多给遮掩一二。”师盖在一边儿可不信,察言观色一看,就知道这杨七郎是在撒谎呢,“师父,您可别被他给蒙骗了,什么害怕责罚啊?噢,多少日子了,喝酒误事你们不会一起拖几天再上山来吗?师父,我跟您说,绝不是这么回事儿,这里边儿准有事!”麻衣大仙一斜眼,“师盖啊,你说你师弟是奸细,可是你也没有真凭实据,没真凭实据你就不能信口胡说。嗯,这么说,估计你也心中不服,这么办吧,为师派你去办一件事儿怎么样?”“师父,您支派徒儿我去干什么?”“哼哼,你不是不相信你新来的师弟吗?这好办,你现在就去一趟凤凰岭凤鸣庄,你师弟说了,这土金虾将军就住在庄上,你去查看一眼不就知道了?你师弟就留在我这麻岳山上,我看着,你去查问一番,要真是喝酒误事,这会儿土金虾将军也就该痊愈了,你给为师我带来见一见也就是了。”师盖瞅瞅七郎,再看看老师,“师父,留着这个家伙在山上,徒儿我可不放心哪。”“嗯?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哈哈……你还担心为师我镇不住他吗?你甭担心,无论怎么说我们如今可是师徒啦,真的还是假的,他都是为师我的弟子,我都是他的师父,头也磕了,誓也盟了,有什么可担心的?好了,你要是想追查明白了,你就赶紧去凤凰岭去。”师盖瞪了七郎一眼,特意地嘱咐了身边的几位师弟,那意思是得看住了杨七郎,自己下去预备行李去了。 师盖离开鹤轩,老仙长乜斜着眼睛盯着七郎的脸。七郎心里头着急,可是脸上不敢带出来,得绷着。这么一来,七郎自己本来已经打算好的,就叫韩昌这两封回信给搅乱了。本来呢,七郎这一回二次上山,知道自己不能真跟着老道一起到卢沟桥去。北国将官里有不少在阵前都见过我,再说入虎穴,我也不能冒这个险。那么七郎本来的打算,不知道老道把鼍龙铠都藏在哪儿呢,可是只要是一下山,这上百件宝铠就都得带上,我在路上就能想辙给毁喽,这只是其一。其二,我不能就这么走了,这么回到大营,我脸上无光,就算是师父没了鼍龙铠,可是怹身上有蛤蟆气,金刚不坏,还有那二位,什么萧天佐、萧天佑,据大师兄说这哥儿俩也有这手硬气功,就他们仨出马摆阵我爸爸、哥哥们也受不了哇。五虎阵的阵法我是知底儿了,可是要破这阵,还得有人闯进阵中与师父对战。就他的本领,现在我算是知道了,我的哥哥们单凭真本领也悬啊,别提怹还刀枪不入哪!那么七郎怎么打算呢?七郎心里盘算着,自己可以跟着师父一同下山,可是在将要到幽州之时,自己就得潜回南边,走以前——说不好,必须得让师父带上点儿伤,最好是能破了他的练门儿。大师兄说了,只要是练门儿带伤,皮儿破了,气也就散了,带伤的这些日子气功就用不上啦。七郎如此一番的盘算,可是如今师父猜疑上自己的来历,师盖前去凤凰岭找土金虾,这要是翻出了自己的底细,自己被擒事小,助我爸破阵可就破不成了! 师盖出去工夫儿不大,老道就说话了,“中青啊,你师弟猜疑于你,为师却不以为然,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这么办,为师搜集天下重宝,最稀罕的就是这一百件鼍龙宝铠。你我师徒明天就得下山去幽州助战,这一百件宝铠得带到阵前。中青,你领着几家师弟前去清理,仔细查看,都捆扎好,预备过两天就装车。”老仙长分派了好几位道童跟着七郎,有人给领路,领着七郎转到道观洞府的后院儿。七郎跟着几个小道童绕到了后院儿,真就给打开了库房,一查点,除了师父送给自己的,一共还有一百二十多件护身宝铠。几家小道童跟这儿挨个儿仔细查验,看看有没有开线、丢零件儿的。七郎交代几句,就找个借口退出了库房——自己知道你在哪儿就成了,我得赶紧去找师盖去。七郎背着手,看似悠闲,溜溜达达,实则脚底下飞快,赶紧来到道观的前院儿。心里话我可不能叫师盖到凤凰岭去,我老岳父正在组织乡勇要造反,帮着我闯幽州哪,这要是叫你碰见了,凤鸣庄可就悬啦,我媳妇也就危险啦,不成,说什么也不能叫你下山去凤凰岭去。 想到这儿,七郎赶紧往玉灵洞府的前院儿来,牵出了自己的马黑毛虎,挂好了自己的枪,遘奔山门外就来了。好么,正赶上一帮子小老道刚刚送走了师盖,转身正要回道观。七郎一瞧,其中有一个素常和自己经常搭话儿,乃是道观当中的一位管事儿的。七郎迎上来,把这位摁住,“哎,我问问你,师盖师兄是刚走吗?”“嗯,没错,海将军,师盖师兄刚刚出观,您打听他是……”“嗨,他忘了件重要的物件,我给他送去!”说完了不管这位再问什么话了,催马就追。出了山门过了一座小桥,面前就是三岔路口,左边是奔幽州的,右边大道是奔凤凰岭的。七郎也不犹疑,打马就奔右边的大道就下来了。可是跑马一口气就是二十里地下去了,怎么没瞧见师盖的影子呢?吁……勒住黑毛虎,顺小道儿上到土坡上朝前张望,也看不到有马队人影儿。坏了,看起来师盖并不是走的这条道哇! 七郎打马回山,回到洞府里还找刚才那位老道,这位倒也好记性,“哎,这不是海将军吗?您着急忙慌地出去是不是打算去追师盖师兄去哇?”“那是没错,你不是说他刚走不久吗?我怎么追了二十多里地还追不上呢?”“您是奔哪边儿追去的?”“凤凰岭那条道儿哇,师尊不是叫他去的凤凰岭吗?”“哦,这个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师兄出山门是奔的幽州城去的,说是要去卢沟桥大营去找韩昌师兄去。”七郎一听,心里就起急了,知道师盖到底是不放心,与其去凤凰岭找土金虾去,不如干脆回卢沟桥去找韩昌去,这要是韩昌跟着回到麻岳山,或者是跟着大军前来,我可要麻烦! 〖四回〗 http://.biquxs.info/

七郎回山,没料想师盖带回了卢沟桥前韩昌的回信,结果有一封封面上写着给土金虾,师父麻衣大仙一问,问出毛病来了。那么过去了这么些天,为什么这位土金虾将军还不来我的麻岳山呢?七郎编瞎话儿,可就引起来老仙长的疑心了,师盖被派去凤凰岭探听究竟,七郎跟着后头打听,这才知道师盖不是去凤凰岭,而是干脆直接奔幽州大营去了。不用说了,师盖只要是跟韩昌一念叨自己的模样,就能知道自己不是海中青,那么到时候自己说什么也不能再在麻岳山上装下去了。 七郎知道自己追师盖不见得能够再追回来了。一边儿往回走,一边儿在心里盘算,我怎么才能帮帮我爸和哥哥们呢?要是这会儿我就下山顾命逃生,我倒是没事了,可是我的哥哥们在阵前碰上这老道,或者说碰上穿着这些鼍龙铠的番将,我家的枪可就使不开了,哥哥们就得有性命之忧!我不能现在就走,我得想个辙把老道的阵给和弄摆不成!七郎一边儿走一边儿琢磨,心里一起急,脸上可就带出来了,眉心都快拧到一块儿去了,一边儿走一边儿拿拳头砸手掌,二目失神。七郎离开鹤轩,一举一动,老仙长都看在眼里。干吗要让你杨七郎去清点鼍龙铠哪?老道就为了试探试探七郎,倒要看看你怎么办。七郎前脚到后院儿,后脚就跟上了老道的耳目,七郎偷偷出去追师盖,也都叫老道知道了。等七郎回来,麻衣大仙登上钟楼,就这么远远地盯着七郎。七郎自己不知道,自己怎么犯愁,全都在老道的眼睛里盯着呢。老道一看七郎的神思恍惚,心里就明镜儿似的,知道自己上了当了,这个海中青一定是假的,闹不好就是南朝的奸细!嗯……要不要趁着这个人还在道观当中,我吩咐洞府里的徒弟们一拥而上将他擒获呢?不成,这些徒弟们跟了时候都不少了,这个海中青的本领非常,真要是叫大家伙儿上前擒他,就得有人受伤,说不好还得有人丧命,这事可不能莽撞了。再者说,我们俩师徒之礼行过,甭管你是不是海中青,你都是我的徒弟。虽说你是南朝的奸细,可是我是不是就真的去帮韩昌打南朝,这还不一定呢,你怎么就认定了为师我必得下山去打南朝呢?既然我的大徒弟不赞成我打南朝,我还真得好好琢磨琢磨。得了,我得试试你,看看你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 老仙长给自己身边儿的小道童耳语几句,自己悄悄地回到自己的鹤轩。七郎进观之后,先到后院儿去瞧去了,上百件的鼍龙铠还在原先的库房内存放,估计是那几个小老道找不见自己,清点完后也就先堆放在屋里,那些需要修补的可能已经搬走了。七郎转身再回到师父的鹤轩来面见师尊,走到门口这儿,小道童一拦,“哎,师兄,你要干吗?”“我要见师父回复师命啊。”“哦,师兄,这就不必了。您哪,先回自己的屋儿歇息着吧,师尊在您走了之后,忽然觉得身子不舒服了,现在已经睡了。师兄,您要是想见师父,等到晚上功课之时您再来吧。”“嗯,好吧,师父要是起床了,你得想着告诉我一声儿。”“得嘞,师兄您就放心啵,一会儿假如说师父起来了,我准告诉你。”小道童得了仙长的口授,哪儿能真去告诉七郎呢?老仙长早就起来了,坐在鹤轩里看书,小道童偏偏不去告诉七郎去。 七郎在自己的客房之内是如坐针毡,眼瞅着天都擦黑儿了,怎么还不见师尊叫自己去呢?赶紧自己来到后院儿,一瞧,门口还是有小道童把守着,看见七郎,伸手一拦,“师兄,师父在歇息,您可不许进去。”“那师父可曾起来?”“估计是一直都没起,刚才师父好不容易起身儿吃了口儿,昏昏沉沉,这会儿估摸着又睡着了。师兄,您有事儿找师父,也不在这一天儿两天儿的,您明儿个再来。师父身体棒着呢,您放心,这睡一觉准好,您明儿早再来。”七郎一看,得了,我也不能说硬闯进去哇?那就等明早吧。可是到了第二天早上,七郎还来门口儿,照样儿!只不过看守鹤轩的道童就换人了,“师兄啊,您这么早来找师父有事儿吗?”“哦,呵呵,我,我也没什么大事。”“没什么紧要的事儿啊?那您就先回去得了。等等,等师父病好喽吧。”“师弟,这幽州城下的战事越来越近,今天我怎么着也得见一见师尊,好讨教一番阵法哪。”“哈哈,师兄哇,师父早就料到你会有这一问,嘱咐我跟您说一声儿,反正您不是南朝的奸细,您自然是不必担心师盖师兄回来。您呢,就跟这儿踏实儿地等着,师父说叫您等师盖师兄回来再说也罢。当然师父还说了……”“师父还说什么了?”“师父他老人家让我告诉你,您要不是南朝的奸细,您自然是不会心虚,您就踏实儿地等着;您要是……南朝来的奸细呢……”“我要是可怎么说?”“师父可就说了,说你们师徒一场,他绝不会为难您。您哪,您就自己个儿下山去……也就罢了。日后无论是南朝胜了也罢,还是北国得势也罢,不管您认不认他这个师父,他都认您这个徒弟。话就到这儿了,师兄您都听明白了没有?”“噢……师弟,我全都明白了,师尊他老人家不是身体不舒服,这是还猜忌着我,认为我就是南朝来的奸细。”“师兄,师尊的身体确实是不适,这可是您多心了。师父的原话就是这个,您怎么听是您的事儿,我可就不多说了。可是您今天可不能进这鹤轩,师父说得明白,今天不见您,您可别为难我们这些人。” 七郎盯着小老道,心里直翻腾,心说虽说我和麻衣大仙有师徒之名分,实际可无师徒的情分,我们这才几天哪?老头儿这个话扔给我是什么意思呢?什么叫日后无论是南朝得胜还是北国得势我们师徒终归还是师徒呢?七郎再看看小老道,一咬牙,一跺脚,得了,今天我还就硬闯了我!可是七郎心里知道,假如我要硬闯鹤轩,这就是不打算再在山里待着了,自己得把下山的后路留好。眼珠儿一转,想到这儿并没有立刻往里闯,转身就走。干吗呢?自己回到了自己安身的客房之中,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套上师父赠送给自己的那一副鼍龙铠,再到马厩中牵出来自己的黑毛虎。一切都收拾停当,二番来到师尊的鹤轩,就将黑毛虎拴在门口儿,自己擎着自己的乌金枪就进来了。小老道一看,吓傻了,“师兄,你,你这是要干什么?”“干什么?我要找师父算账!他嘴里说得好听,说还认我这个徒弟,可是什么真本事都没教给我,我得当面跟他翻翻账本儿!”“你……”小老道还想说什么,七郎眼睛一瞪,大枪这么一摆,就把小老道给扒拉到一边儿去了,自己踮步拧枪就进了鹤轩。 七郎心里盘算,甭管我怎么装海中青,今天就算是到头儿了!师盖一回山,我说什么都说不过去了,更别说还可能有谁跟来呢。韩昌要是知道闯进了幽州的人是我,说什么也不会再放我回去啦。得嘞,我今天怎么着也得见师父一面。大仙是盼着把我给挤对走,我要是下山去了,这件事也就这么算了,他再到阵前摆阵,我,我还如何上阵与师父对阵呢?我明白了,假如说今天我胆小一走了之,等于就认死了这个师父了,日后在幽州的战场上,我还有何颜面再跟大仙对阵厮杀呢?别价,就算是我一个人在这儿,我也不能叫你下得了山,摆得了阵!七郎来了浑劲儿,噔、噔、噔、噔、噔,进了鹤轩,抬头一看,嚯!师父好端端地正端坐在当间儿! 老仙长一看七郎闯进了鹤轩,手握着自己的金枪,就知道这位海中青准就是南朝的奸细,不用等师盖回山了。看起来师徒之分已无,眼下就是谁先把谁弄死的事儿,挥挥手吩咐拦着的几位道童先退下。老道面带微笑,“哈哈哈哈……中青啊,为师我略感风寒,你硬闯进来,是为着哪般哪?”七郎抬头再看老道,就觉得师父已然是面带着杀气——说书的总是这么说,说谁谁谁一脸的杀气,可是谁也不知道杀气是什么样儿,怎么个表情。七郎是久经沙场的战将,一看人的颜色就能知道这是杀气,这人有要杀人的心,这么一来,再看师父这笑容,可就太怪啦,老话说皮笑肉不笑,就是说的这样的笑脸。七郎把心一横,不打算再藏着掖着了,大步上前,“师父,徒儿我今天非得见您一面,实在是战事紧急,就在眼前,我这能耐还没学会呢!可是您收我为徒的时候,您可是说啦,您得传给徒儿我真功夫、真本事,您要是藏私不教,您可得怎么来着?”老道给气的,我还没责问你哪,你倒先责问起我来了?“好哇,中青,你这么问我,是嫌为师我教给你的枣核镖还算不上真本领、真功夫是吗?”“师父,枣核镖算是救命的能耐,徒儿我给您磕一个头也就是了。可是拜师的时候我磕了仨头,您怎么着还不得再教给徒儿我一个能耐,比方说您那刀枪不入的硬功,您教会给了我大师兄,大师兄怎么那么厉害哪,我这枪都扎不进去!您说说,您蒙我说非得是童子功才能够学这个,那么为什么我大师兄没有童子功,也就能会这个呢?您不是藏着私心是怎么着?您为什么单不教给我呢?”七郎这一顿说,蛮不讲理,倒把老道给说蒙了,“谁说你大师兄会来着?你大师兄根本就不会!这个蛤蟆气就得是童子功来学,只有你四家师兄会这个,你怎么能胡说呢!” 可是老道说到这儿,才猛然想起来,自己本来是真的蒙杨七郎来着。前两天自己曾经就担心这个海中青的枪法,看着像是杨家嫡传,那会儿有所避忌,就说本来是没有什么传说的硬气功,我这儿全是靠的鼍龙铠护体。这会儿自己这么一说,不就露馅儿了吗?所以说这人哪,你只要是撒了一个谎,就得继续着编后边儿的谎言来遮掩前边儿的这个,谁能有这个心呢?七郎听了这句话可就更来劲儿了,嗯,怎么样,您还说不曾蒙骗徒儿我吗?怒目圆瞪,手握着金枪——自己身上这阵儿有大仙赠送的鼍龙铠护体,还真就什么都不怕了。老道有心自己动手去擒拿七郎,可心里知道七郎的本领,虽然自己有把握最后能杀得了七郎,但这回七郎有宝铠护身,自己也不能轻易伤到七郎,一不小心,还可能是自己先受伤,难免也得大伤元气。老仙长活动心眼儿,想辙得冤七郎一回,得让这小子不防备就着了自己的道儿,让自己生擒活捉。假如说这小子真的就是杨家的子弟,我活捉此子,到在阵前,这小子也是我能够拿住杨令公的一个人质。老道一打磕巴,七郎这会儿反而是换了笑脸了,“师父,您原先可说的是没有什么蛤蟆气来着哇……您现在又这么说了,看起来您还是有这个硬气功的。” 七郎这是来找茬儿来了,琢磨着甭管自己说到哪儿,你只要是一翻脸,就不算是我对不起师父你了,得说是你这个师父没安好心,我就好拿枪扎你。我扎不死你,可是你老头儿也那么大的岁数了,我就是给你留点伤,不也算是阻了你去幽州的事儿了吗?七郎在心里默念着大师兄教给自己的几招,知道只要是我给你弄破了皮儿,麻衣大仙就算破了练门儿了,短期之内甭想再下山去助战幽州啦。他等着老仙长跟自己翻脸,可是老道半天不肯就范,铁着脸沉吟了半晌,忽然间也换了一副笑脸,“哈哈……徒儿啊,你骂得对,师父我是瞒着你来着,的确是有这道门的玄术,你一时半会儿也确实是学不会,怎么也得在山上修炼个三年五载的,到那会儿幽州就早被大宋朝给占了去啦!为师既然打算叫你来这个阵胆,对阵之时就得由你来勾引宋将,尤其是杨家的八虎将……哼哼,你将他们引进阵中,他们就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虽然为师我有鼍龙铠给你护身,可是杨家子弟要是拿枪扎你咽喉你可怎么办呢?为师我的蛤蟆气你是必得练会的,蛤蟆气要多耽搁一些日子,不如先练养气之法。这个可得看你的造化,你要是个有造化之人,几日之内你就能练成这护体玄功!”“护体玄功?”“对喽,你来看。”老道好像是早有准备,随手就拿起来一幅卷轴画儿,七郎一瞧,这幅画儿上画的是一个打坐的人,可是周身上下都是小人儿。脑袋里有几个小人儿在那儿烧丹炉,这丹炉就安放在一座洞府之内,顺着大门往外是顺山势而下的蜿蜒小道儿。小道儿上走着小道童,在搬柴火,在这人的胸口里是一棵大树,大树上坐满了人,有的伸懒腰,有的在摘果子。再往下就是肚子,这人的肚子里可热闹,这儿地儿大,是一座乡村的风景儿,有小房子,还有农田,三三两两的老道赶着牛就在这天地里头犁地、栽秧。七郎快看傻了,“师父,您给我看这个画儿是干吗呢?”“嘿嘿,中青啊,这就是一层窗户纸,不捅不透。这幅画儿画的就是修真之图,按照这幅画儿上画的修炼,你的护体玄功就能练成。可这手只能先护着你的脖颈,身上还得靠鼍龙铠。为师我原先那么对你言讲,也不能全算是蒙骗于你。”“哦,我按照这画儿上画的练,我就能练成您说的护体玄功哇?”“这画儿上画的全是道门儿的不传之秘,我都拿给你看啦,为师我还能再蒙你吗?这是真气运行的线路,为师我这儿还有口诀咒语,今儿个就得传给你这不传之秘。徒儿你快快附耳上来……”七郎把耳朵凑上前,老道说了些个什么话,只有七郎听见了,说书的人也说不明白。 七郎听完以后直摇头,“师父,您的意思是念这么几句咒语我就能刀枪不入啦?徒儿我可不信,除非您这脖子给我试试。”老道假装生气,来来来,不信徒儿你来看。说罢这句话,吩咐身边的小老道,抽出了粉壁上悬挂的宝剑,小道童知道仙长的意思,抡起剑锋,咔嚓,这一剑就切在麻衣大仙的脖颈。七郎定睛观瞧,果然只是一条白道儿。其实呢,老道早就跟自己身边儿的几位小道童商议好了对付七郎的对策,其中之一就是假意说教给七郎护体玄功,只说是句咒语,七郎要试验自然是不怕,老道身上有真功夫,谁砍都不怕。可是换过来让七郎试功夫,老道就得着机会了,弄不好能骗七郎挨一刀。可是这会儿是话赶话,老道一时叫七郎给问糊涂了,好,你不是说叫我教你真功夫吗?我教你了怎么着?你敢试吗?你看,我叫宝剑砍着了没事,你敢吗? 七郎心说,老道这是有坏主意啊,您本来就擅长蛤蟆气,要不是大师兄跟我说明白了,我今儿个就得上了您的当啦!什么护体玄功加您这咒语哇,我要真按这个来了,还不得叫您一刀把脑袋给砍下来啦?“师父,您这手儿可真叫绝啊!徒儿我想学,不过您可别蒙我,万一是您跟我这小师兄捏鼓好的把戏哪?您敢叫我自己来试试砍您一剑吗?”麻衣大仙自己还蛮有把握的呢,“好吧,中青啊,你不自己试试你是不相信哪,你自个儿来吧,不过……”“师父,看起来是您心虚吧?您只敢叫我师弟拿剑砍,您不敢叫我来砍?”“哼,为师岂能与你玩笑?我是说你这手得练成,为师我是叫你砍了,你也得放心叫为师我来砍,不这样你这硬功是不是练成了,不试试看哪儿成哇?你按照我这口诀,保证是刀枪不入。”“那当然啦,您让我试一试,我就知道您这口诀管用不管用啦。”“好吧,你自己上前试试吧。”老道这么一说七郎就要上前,握着宝剑的道童就说话了:“师兄,这剑我可以给你,可是您这枪还这么攥着吗?”七郎一瞧,这是盼望着我把这枪离手,嗯,准知道是自己还握着金枪的话,连带师父也是忌惮一二。这就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看起来师父说得好听,这也是要对我下手哇。七郎也是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我闯进来了,我就决不能半途而废,决不能叫这老道下山去伤我父兄的性命!单手握住了乌金虎头枪,枪尖子冲下,猛然间一用力,当啷,这一枪就扎在了地砖缝儿里。小道童们一看,一吐舌头,知道这枪扎进地里,自己是说什么也没本事将这枪给拔出来。端着宝剑的这位道童跟这儿犯难,我这剑是给他不给他?这会儿杨七郎的手里已经没有金枪了,小道童瞄着地上插着的金枪,扭头儿瞧着老道,自己这手里端着这口剑……老道看出来了,微微摇了摇头,那意思是不要轻举妄动。老道知道,既然这个假海中青胆敢将自己手中的金枪插进地砖缝儿里,他就有本事立马儿拔枪在手。小道童的本领不济,这要是一击不中,等于就跟这位假海中青摆明了翻脸了,自己这边儿这几个人里边难免伤亡。大仙摇了摇头,“中青啊,你还不接剑在手,更待何时?”心里话,小子你只要是胆敢真砍、真下力气,你就等着瞧我怎么收拾你。 小道童哆哆嗦嗦双手捧着这口剑,此刻已经没了退路,说不听大仙的自己上前拿着剑扎七郎?实在也是没这个胆量。七郎一把抓起宝剑,知道大仙不怕这个,怕什么?光砍可不成,得在咽喉底下这么一拉。“师父,您真的不怕?”麻衣大仙眼瞧着七郎,嘿嘿一乐,“不信你就自己真砍,你砍,冲这儿来!”真人指着自己的脖子,果然是艺高人胆大!老仙长暗中运足了蛤蟆气,全都冲在脖子上,你的宝剑砍下来我就给你绷回去。老道也是预备好了,偷偷地给几个小道童眼色。这帮子小老道也都知道今天师父是要对付并捉住海中青,往常都跟师父很熟悉了,知道师父这是要施展自己的真功夫,七郎的剑要是真的砍上脖子了,这口剑就能弹回来伤着他自己。嗯,咱们都盯紧着点,只要是这口剑弹回来,小子就得带点儿伤,咱们赶紧上去就给这小子捆起来! 七郎挥舞自己的宝剑,唰!真砍?没有,剑是到了,可是眼看快砍着的时候,剑尖儿往回一缩,可就没砍着,这口剑就停在这儿了。老道这个乐,“中青,你怕什么?师父我叫你砍的,告诉你不怕,你怎么不砍哪?”旁边的小老道还帮腔呢,“师兄,你就真砍,甭怕!”“那我可真砍了啊?”“你来真的!”七郎二番抡起宝剑,掂量掂量,知道宝剑的锋利如何,再砍过来,宝剑剑尖还是在大仙的脖颈边停住,大仙刚要扭头说话,七郎这宝剑朝前一递,顺着大仙的咽喉底下这么一送……力气用得不大,但正在地方儿上,就是这么一拉,扑哧,鲜血喷涌。 小老道都瞧傻啦,上前还拿手捂哪,那能捂得住吗?“师兄,不是让你砍吗,你怎么还带拉的?”麻衣大仙临死之前,心里就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是自己的大弟子,七郎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硬气功的机密?老道此刻反而安心了,静静端坐,也不慌张,微闭二目等死。七郎一看,毕竟是九十多岁的修真之人,自己下此狠手,虽说是为了免除自家三军儿郎的冤死,可也毕竟是杀了自己磕头拜过的师父,慌忙撒手扔剑,跪倒磕头,“师尊啊,愚徒我错矣!”除了老道自己知道七郎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在场的小老道们可都不明白,挨个儿跪倒给师父磕头,放声大哭。老仙长微微睁开二目,看了看七郎,提起来自己的食指,点了点七郎。七郎一瞧,不知道师父的意思是什么,可是老头儿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好凑上前,“师父,跟您说实话吧,徒儿我不是海中青,我就是日抢三关……”七郎这话刚说到这儿,老道二目圆睁,浑身打哆嗦,伸手来抓七郎,张嘴想喊,可是这口气一破,口中鲜血喷溅,顿时没了精神,缓缓坐下来,垂头坐化。 〖五回〗 http://.biquxs.info/

小老道们都知道自己不是杨七郎的对手,敢怒不敢言,个个只不过是怒目而视。七郎一看,我别耽搁了,赶紧走啵。假装哭哭啼啼地回转院落之中,自己的东西早就都收拾好了,跨上黑毛虎……忽然之间想起来了,师父在后院儿还收藏着上百副鼍龙宝铠,虽然师兄说很多也并不是很坚固,大多数都是两枪就能扎透,可这要是到在阵前也够吓人的哇。大师兄说了,这种鼍龙甲害怕火烧。七郎偷偷儿到了存铠甲的屋子,一脚踹开了门,还等什么?一把火都给点着了,眼看着火势旺起来了,这才放心打马下山。七郎刚刚下山来到山脚下,咱们前文书已然说到过,麻岳山并不算高,来到山下不用多长时间,可是刚到山脚,就瞧见迎面跑来一匹马趟翻,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师兄师盖。 师盖直奔了幽州大营,面见了韩昌,把七郎到麻岳山的事前后这么一说,当说到自己跟七郎争枪马比试了枪法,自己不是七郎的对手……“且慢!”韩昌就是一愣,要说海中青的能耐韩昌满摸底儿,知道绝不会是师弟师盖的对手。“你等等,师弟啊,这个海中青的马匹是什么样儿?”“嘿,要不然我怎么看着眼馋哪,乃是一匹上等的乌龙驹,必是乌罕国出产的宝马!”“不对,他使的是什么军刃?”“我们俩枪对枪啊,当然是长枪,乃是一杆乌缨枪。”“这就更不会了,海中青可不会使枪哇,他使的是一对双叉!你再说说,这位海中青相貌如何?”“嘿,师兄,我就说这海中青是一个奸细,可是老师就是不听!此人身高过丈!”“啊?更不对了!”“面赛黑锅底……”“糟糕!不对不对,你再说说,最后一手枪他是怎么使的?”师盖这么一学说,韩昌可就傻眼了,这哪儿是什么海中青哇,分明是自己的死对头杨七郎啊!“不对不对,师弟,师父果然是上当了,这个人绝不是师兄我派去的海中青,而是南朝的杨七郎!怪不得你不是他的对手,这个家伙战败了多少我北国的强将啊!师弟,你得赶紧回去!”“师兄,我可不是这杨七郎的对手,要不然您跟我回去一趟?”韩昌一听,连连地摇头苦笑,师弟啊师弟,你是不知道我这儿有多难! 书说至此,还得补说几句幽州城下的战事。自从上一回七郎又二番日抢三关,宋军可就驻扎在卢沟河的西岸一线了,每日也不叫战。令公和曹彬、高怀德几家儿王侯一同商议军情,都知道自己就是叫战,韩昌也不能过河应战,可要是分派人手攻打桥头,自己的军卒总不能无效地死伤哇。知道这一仗我非得要打下幽州城并不难,可以说眼下的形势就是指日可待了,可是要拿下幽州,绝不能靠蛮力和血气之勇。令公与两位老帅的看法也都一样的,自己的大队人马长驱直入,虽说是拿下了幽州西南的几座重镇,但自己几十万人马的辎重、粮草还在界河南岸挺远的地方屯着,一时要想全都运到易州来,还真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儿。再者说,自从当年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给了北国,辽国狼主就以幽州为南京,扎下了数十年的根基。这一仗大军深入,看似取幽州已是反掌之易,可是自己能在此地站稳脚跟儿么?这些北国各地的降将越来越多,凭我们这些人就能够稳稳当当地节制住吗?所以说经过几家儿王侯宿将一番周密的商讨,咱们哪,赶紧回师退回到易州城南,这样可以保全圣驾的安稳,也便于指挥后边的粮草给养运送。 三位老帅正在发愁怎么跟皇上说呢,皇上传旨要起驾到涿州城驻跸。为什么呢?原来当初二帝与太祖老皇爷的祖父赵霸任职就在涿州,为涿州刺史,二帝早就听人说了,说涿州城东门外有一座清凉寺,清凉寺里有这么一座普寿塔,当年涿州的百姓为了纪念自己的祖父,曾在塔前立碑一石。本来大宋开国之后,杜太后就时常跟俩儿子念叨这个事,说是要收复失地之后好重修寺塔,奈至今未能如愿。二帝心说我既然都到了涿州之地,总不能不去看一眼吧?说什么也得知道知道这通碑到底还在不在了。三位老帅有心请圣驾移驾到界河以南,这样可以保证皇上的安全,省却分心护驾之力,可是二帝自认为自己也是马上皇帝,当年我哥哥能亲临战场,自己年轻时也没少打仗哇,提起涿州普寿寺塔前祭祖,三位老千岁也自然是不便多说。令公吩咐五郎、六郎,你们哥儿俩带着自己的贴身儿家将,再加上王源、陈宣这五营掌旗官,务必把守好圣驾的行宫。这样,卢沟河前的攻防战事,全部交给新任的前部正印先锋官大郎杨延平。延平领着二郎、三郎、四郎、八郎就在卢沟河的西岸列好战阵,看意思是不久就要总攻,可暗地里修筑防御工事,做好了以逸待劳的准备。 幽州城里辽国的军马已然是败军之将,士气可不高,宋军刚刚杀到卢沟桥,此刻都知道不能丢弃南京不保,个个奋勇拼死保桥。可是这样的日子一长,军心必然会浮动不安。老帅曹彬负责从南边儿调集各镇的厢军前来助战,眼瞧着卢沟桥西边儿宋军的营帐中旗号每天都有新的挑起来,北边儿的将官能不着急吗?杨令公和曹彬、高怀德商议好的办法是,逐步调集河北各镇的军队北上来助战,但无非都是虚张声势,惑乱辽人的军心。同时,由大郎延平与高琼、郑印这些位少年的王侯训练一支精锐骑军,做好准备突袭幽州。北国的援军要从燕山的山口南下前来,令公都派好了斥候。什么叫斥候呢?就是侦察兵,可不是一般的侦察兵,用今天的话来讲是特种兵,全都是隶属于王侯宿将的麾下,平常也就是这些老将军们的亲兵扈从。这些人乔装改扮,绕路深入到辽国的境内,紧密地盯紧北部山口。一旦北国的援军赶到,令公就准备发动奇兵突袭,一战击溃北国的援兵。所以说宋军只在卢沟河西岸虚做进攻之态,实际就是以逸待劳,等待更好的出兵时机,也避免更大的伤亡。 另一路,由老千岁高怀德指挥,从易州、涿州分兵东西,挨个儿收复幽州之外的辽国军镇。倒也很快,刘宇和刘厚德、郭兴这帮子人这会儿可得可劲儿地表现哪,各自分派自己的心腹之人四外传信儿,真管用,没几天的工夫儿,东边的固安、永清等城关守将也都来归顺。嘿,这事就是这样儿,有带头儿的就有跟着起哄的,原先北国收归的燕云失地驻守的下层军官大多数都是本乡本土的汉人,有的也像郭兴、刘宇一样,跟南朝常年地做买卖。这回南北两朝开战,这些人是最担心了,一旦说自此南北交通隔绝,吃亏最大的就是这些靠边境榷场交换南北物产的生意人。因此地方乡绅,也包括很多北方民族小部落的酋长,都来劝说本镇的武官放弃抵抗,主动到宋军大营来投降请罪。说是请罪,这就是句客气话,哪个诚意归顺,最后不是官升一级啊?所以说这也不算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这阵儿幽州城以南、以西的地方官与那些个乡绅、财主,谁不担惊受怕?都怕自己投诚慢了,再被周边的几家儿先归宋的势力欺压,好家伙,一家一家挤满在涿州二帝的行宫之外了,等着宋君收下自己的献礼。二帝也知道如何应景儿,反正都是口头支票,张嘴就封官儿,连官印都不用给,来人就跪倒谢恩,回去乐颠颠儿地跟人显摆去了。 又过了几天,派到太行山以西也就是山后之地的哨探斥候可就回来报信儿了,蔚州的辽国守将也前来请降。嚯,这可是一个大好消息!为什么呢?幽州的援军主力里令公最忌惮的就是来自山后云州大同府的辽兵。如果这蔚州自动归附,自己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扼住山后的口子,派几员强将镇守蔚州,再夺应州,那么幽州以西就无虑了。二帝也很高兴,跟三家老帅、文武百官一起升帐迎降,二将觐见,来到这儿跪倒磕头,口称万岁。怎么回事儿呢?这二将乃是蔚州的牙将,一位叫李存章,一位叫许彦钦,为了归宋请降,已经把蔚州刺史萧特里给软禁起来了,来请南朝大军前去收编本部。皆因为此一战大宋军连连捷报,蔚州军民多有南朝血脉,有心借机归宋。辽国的蔚州刺史萧特里看出来了,这家伙生性残暴,在蔚州城里大肆杀戮,凡是他怀疑有通敌之意的人,无论是乡绅、富户还是手下的官吏军士,绝不容情,只要是有人举报告密,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走一个,都给宰了。李存章和许彦钦偷偷儿一合计,自己两家儿祖上都是南朝人,这要是哪天再怀疑到咱俩?干脆,咱俩先下手为强啵,别等这家伙先下手杀自己啦。哥儿俩暗中找来信得过的几位军中的弟兄,大家伙儿都想到一块去了,得嘞,可别再等了!就在当天夜里,大家伙儿约来可靠的军卒几百人,夜闯刺史府,就生擒了萧特里。再以萧特里的令旗令箭约来全城的军官到刺史府议事,就将这些萧特里的亲信也都一网打尽,都给囚禁起来。 这哥儿俩这么一来,在蔚州城的老百姓心里可就成了英雄啦。皆因为蔚州紧挨着南朝的五台山,蔚州城内外的百姓祖祖辈辈都是五台山的信徒,个个虔心礼佛。可是南北两国这一开仗,不偏不倚正是在四月里,眼看着接着就进了五月啦,两国交兵,边关哨卡全都封死,南北通道隔绝,这些位老百姓可着上急啦。为什么?六月初六可是五台山菩萨顶文殊院的六月会开办的日子,这可不敢错过。可是南北两国这仗得打到什么时候哇?这些善男信女老老少少可就心慌了。等到这天清晨家家户户奔走相告,说两位将军已然擒住了刺史,打算投归南朝,嗬,别提多顺心了,家家户户恨不得都张灯结彩了,城里城外不少的乡绅故老们送来成百上千的子弟前来参军,帮着李存章和许彦钦安定蔚州的局势。 哥儿俩这才赶紧准备好几大车的牛羊、珍宝,急匆匆就赶到了涿州。这些消息也瞒不住卢沟河东岸的韩昌哪!天庆王和韩昌在卢沟桥大营里更是焦躁不安了,韩昌知道此时蔚州一丢,从口外大同这边儿赶来的援军就进不来了。所以此时师盖请他本人回玉田一趟,韩昌直摇头,师弟啊,谈何容易?眼前的军情太紧急了,河西岸的辽国各地驻守的辽军都纷纷归降了大宋,眼看着就要合围幽州城了,自己也是寸步难离哇,盘算了许久,计上心来,“师弟,你赶快回山,别叫师父还蒙在鼓里,不定这杨七郎能做出什么来哪。我还得在这儿办件事儿,这件事儿如若办好喽,这一仗咱们就能反败为胜!你回山,我给你派几员勇将相助,有他们帮着你,杨七郎再厉害也不会得着便宜。” 韩昌吩咐下去,自有旗牌官到各营前去调将。等人到齐了,师盖一瞧,果然帐下排列的个个是难得的虎将。韩昌可就问了,哪位将军乐意到麻岳山擒捉潜入北国的杨七郎?北国众将当中,有人害怕七郎,可就有人惦记着在阵前与七郎一较高下哪!比如上一次在阵前与七郎对战的贺鲁墨图,自己擅使一条牛角拐,是他的父亲北国左贤王贺鲁达专门琢磨出来对付杨家枪的兵刃——上一次就让七郎着实地为难了一回,是王源调回了七郎,由小铜锤程普战败了他。此人当然不服,有心要与日抢三关、夜夺八寨的杨七郎一见高下,跟元帅讨令,要去麻岳山擒捉杨七郎。其余几家战将,海中青还有个兄弟海中蛟,土金虾的兄弟土金宿、土金寅、土金牛、土金虎抹着眼泪闪身出来纷纷请战,麻里兆吉、麻里庆吉哥儿俩也都闪身出列,跟韩昌请令。韩昌一盘算,师弟的枪法已经和杨七郎差不了多少了,再有自己麾下的八员猛将围住群战,谅七郎再厉害,也不会逃出仙山,这才派下将令。眼下幽州保卫战紧要,不能多带兵马——去的人多也用不上,八员将率领五百人足矣,八将陪着师盖出离幽州,遘奔东北边儿的玉田麻岳山。 一路无书,眼看快要到麻岳山山脚了,师盖一勒坐骑,“吁……各位,你们想怎么活擒这个杨七郎?”海中蛟、土金宿都憋着给自己的哥哥报仇哪,哪儿有工夫儿琢磨怎么活擒,都恨不得一刀剁碎了杨七郎。贺鲁墨图是这些人中的头领,“师盖,别看你是韩大帅的师弟,可不是我大辽的将军,按说我们不用听你的。可这麻岳山是你的地盘儿,我们不熟,就先听听你的主意。”“各位,要听我的,咱们不能在这仙山之上动手儿,得把这杨七郎给引到山下来……”师盖怎么盘算的呢?他琢磨着自己这两手儿比杨七郎也不差什么,这一回又是在麻岳山跟七郎动手儿,自己在山上还有一帮子兄弟呢!前一回自己输在七郎的枪下,多少还有点儿不服。如今自己的师兄就是北国三川六国的大元帅,我爸爸虽说是沙陀国的宰相保国王,可是沙陀国在北国当中是武力最弱的一国,凭拼爹我上不到师哥这个份儿啊。可是听师哥说这杨七郎如此勇猛,连抢三关,我要是自己一个人生擒活捉了杨七郎,大辽的狼主是不是也能给我一个副帅当当?这个不提,师父下山要摆设五虎擒羊阵,这个师哥不如我熟哇,摆阵自然是有我的一份儿,到时候连立战功,这一回我就能做上上将军,这回家去脸上得多有光彩哪?师盖这么琢磨着,就起意要避开北国的八将,心说有你们在,我也能战败七郎;没你们在,我自己一个人也能够活擒杨七郎。只要我悄悄儿上山,杨七郎可不知道我已经知晓了他的底细,我来个不防备,一把夺了他的金枪,再叫上几个师弟一起动手,擒他又有何难哇?“我说,如今杨七郎还在山上假扮海中青,咱们要是一窝蜂地上山去抓他,你们几个不是有的已经在阵前跟他见过仗了吗?这要是叫黑小子认出来你们,一加上防备,咱们可就不好说啦。我看还是我自己一个人先上山去,我先诓骗于他,编个瞎话儿骗他下山来!你们哥儿几个就在这山脚埋伏着,等他下来你们再一起动手,怎么样?”贺鲁墨图这几位一听,这也是个好主意。海中蛟和土金宿这几位都憋着给哥哥报仇,不管你师盖是什么主意,只要是能抓住黑小子杨七郎就成啊!得嘞,就按你说的办,你去上山去吧。就这么,师盖自己一个人打马就上山来了。 说是山脚,等师盖策马上山还得有一阵子工夫儿呢,就在此时师盖才瞧见山上隐隐的烟火腾起,心说要坏,这不是黑小子在山上趁师父没留神儿,偷偷儿地放火烧什么呢吧?正担心着,就看见杨七郎一个人打马下山,正是冤家路窄,不偏不倚撞了个对头,师盖这回再想躲都没处躲啦。师盖这一张嘴就漏啦,“杨七郎,你这着急下山是为着哪般?”师盖一喊出杨七郎来,七郎就明白了,这是打听出自己的底细来啦,不用问,这家伙绝没去凤鸣庄,果然是回了幽州大营,这是跟韩昌那儿打听出了我的相貌。要是这么回事儿的话,他不可能身边没有一兵一卒。七郎来不及多想,心说小子你抢我马的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既然我的底细已经被你摸清了,那可就别废话啦。七郎是在山上往下跑马,师盖是从山下往山坡上走马,快慢可差得太远啦,师盖还没反应过来,七郎的马可就迫近了,抬手就是一枪,直奔师盖的咽喉。师盖连自己的枪都没摘呢,一打愣儿的工夫儿七郎的枪都扎到自己眼前儿啦,赶紧歪脑袋躲闪。杨七郎是什么人呢?十几岁就上战场,身经百战,这手上是稳、准、狠,一枪就快要扎上师盖的颈嗓咽喉。猛然间想起来自己跟大师兄刘海蟾面前起的誓言,自己能破老师的硬功,全是靠大师兄海蟾真人的指点,可是自己没有遵守誓言,还是要了老仙长的性命。师盖是老仙长的末徒,老人家多有疼爱,我是不得已要了老仙长的性命,这会儿还要刺死他的小徒弟吗?七郎一瞬间转念,麻衣大仙一死,北国的五虎擒羊阵也就摆不成啦,留着这个师盖的性命,并无关战事的胜负大局,我何不留个人情儿还给海蟾真人呢?想到这儿七郎的手一偏,枪锋一挪,顺着师盖的耳根子就蹭过去了。虽说咽喉要害没伤着,可是顺着脖子外侧也擦破了一块皮。疼得师盖一激灵,真以为是自己的咽喉被刺破,自己也要丧命当场啦,这脑子里一糊涂,眼前发黑,咣当,就从马上栽落在地。七郎圈住黑毛虎,低头仔细看,看起来师盖的伤势并不算严重,闭目咬牙,人事不省,这都是吓得! 七郎喘了口气儿,摇摇头,拿枪点了点师盖:“师盖啊师盖,我的师兄啊,明告诉你,我就是杨延嗣杨七郎,让你猜着啦,你知道今天我为什么不杀你吗?我得叫你明白明白!”师盖在地上躺着,手脚都软啦,可是这嘴上还不服软儿,“呸!杨七郎!你你你,你还敢叫我师兄?你就是这么敬你的师兄的吗?你是我大辽的仇敌!你你你,你欺师灭祖!我上山告诉老师去,让老师教训你!”七郎叹了口气,“师兄啊,跟你说实话吧,师父怹老人家……已然叫我杀啦!”师盖听到这儿眼睛都瞪圆啦,“什么?你你,你竟敢?”“没错儿,你还别跟我瞪眼,不杀你就是要跟你好好说道说道,叫你明白明白。”“你编瞎话!师父老人家有神功护体,你如何能杀得了哇?你这一准儿是叫师父给打下山的!”七郎单手持枪摁住师盖,“师兄啊,别再糊涂啦,师父哪儿有什么护体的神功哇?你来看!”单手点指山头,“你睁开眼好好看看,麻岳山上现在是一片大火,鼍龙甲我都给烧啦!师父要在能叫我放火吗?叫你明白明白,师父是我杀的,日后你可以找我来报仇。不过,现在你的性命就在我的手中,我不要你的命,另有所求。师兄,你我虽有同门之名,实在也无同门之谊,虽然师父教了我没几天,我拜师也是冒名来拜的,可是毕竟头磕在师父他老人家的膝前是我杨七郎的脑袋,我到死都得认这个师父。我杀仙长,并非为别的,而是两国交兵,不得已才这么做。师父要下山帮着韩昌摆阵,这阵要是摆上,我大宋就得多死不少的将士儿郎,因此我杨七郎必然得杀死师尊怹老人家,这个你得知道。我杀师父,那是为国;我不杀你,那是为了师父对我的教导之恩。”“呸!杨七郎,你还有脸提师父的教导之恩?”“你别逞强,留你的性命,不是等你骂我,是叫你赶紧上山,师父的鹤轩我并未引燃,因此你赶紧回山还能为老仙长收尸安葬。老仙长的身后事就拜求师兄你啦,这也是大事,你可别耽搁,听明白了没有?明白没明白我都得下山啦,你去吧!” 七郎把自己的枪一拉,不理师盖了,接着打马下山。再往山下走,工夫儿不大,可就到了辽将贺鲁墨图几个人埋伏的山根儿这儿了。七郎的马刚下到山坡儿下,一声唿哨儿声响,地上提前排布好的绊马索可就扽起来啦,绳索绷直了就在黑毛虎的眼前直晃。黑毛虎也是身经百战的宝马良驹,一见到面前有绳索,就知道不好,纵身腾跃而起,就越过了前边儿的几根绳索。可是黑毛虎猛然这么一提纵,七郎在鞍子上就坐不稳啦,身子朝后一仰,侧着身子盯住了前边儿看,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黑毛虎的前蹄落地,可是后蹄还被绊马索缠着,打闪纫针的工夫儿,七郎就知道自己要是还在黑毛虎身上骑着,这匹马就得受伤,要是自己落马到地上,黑毛虎兴许就能自己先脱身出去。七郎爱自己的马啊,毫不犹豫,摘镫歪身儿就从马鞍鞒上滚落到地啦。 任你再大的本领,马跑如飞,落地也不可能站稳喽,七郎落马也只得撒手扔枪,自己一抱头打个滚儿,摔在就地,眼前金星乱冒。刚要站起来,坏啦,眼前跑过来一员辽将,正是海中青的兄弟海中蛟,咬牙切齿,须发皆张,这主儿为哥哥报仇心切,抡起来自己的大砍刀,瞅准七郎的脖颈,唰…… 此正是: 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 七郎在麻岳山杀师破阵,才引出来“宋太宗降香五台山,潘仁美诱看透龙碑”。 〖头回〗 http://.biquxs.info/

词曰: 三关砾瓦桥,五台文殊院。谈笑君臣弄透灵,念报幽州战。坐问马嘶鸣,立弦声声慢。尚恨胡马会边陲,奈何旌旗乱! 《卜算子》 一阕《卜算子》,引出来《倒马金枪传》第三卷的第五本书《伏龙降香》。 上一回书说到杨七郎麻岳山上杀师放火,这也是英雄虎胆敢闯幽州,为了不叫老仙长下山伤及父兄和三军儿郎的性命,七郎豁出去有违天理,狠心杀死了耄耋师尊。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可是被逼在此刻,难以抉择。这样,遇见了老仙长的小徒弟师盖,自己能杀而不杀,告诉他给你留着性命也是对师尊的回报。自己赶紧打马下山,疏忽了,本来就知道师盖不可能是自己一个人回山来,但是眼瞧着山上的火光,眼前儿全是师父麻衣大仙的脸在这儿晃悠,心里头慌张,神智可就迷乱啦,就在山脚下碰见了埋伏好的辽将,误中埋伏,战马黑毛虎叫绊马索给绊住了。七郎摔落到马下,海中蛟一看机会来了,抡起来自己的大砍刀就剁,要给他的哥哥报仇。 此刻七郎金枪已经是撒手啦,想要够,是够不着了,再要躲闪,也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自己就要命丧当场!七郎心里就跟明镜儿似的,知道这肯定是师父的鬼魂前来索命,这是自己的报应到了!唉,也罢,自己一命丢在北国,换来老仙长不能去摆阵伤害那么多人,自己今天就是死在此地也值了。二目一闭,等着自己的脖子上挨上一刀。嗯?耳轮中只听得当啷一声,再就是这位辽将哎呀一声儿,当啷啷啷……大砍刀都落地了。七郎睁眼儿一看,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瞧见这员辽将左手攥着自己的右手,在那儿跳着脚地喊疼。 七郎赶紧一骨碌爬起来,先满处找自己掉在地上的乌金虎头枪,一把先抓枪在手,这心里就踏实了。这当口儿也有其他几家辽将凑上来想要动手,只见一道道金光闪过,全都受了伤了。七郎也看不清楚是什么家伙,怎么那么厉害?不容分神,正巧黑毛虎返回来救主,自己一纵身回到马上。七郎刚刚坐稳,贺鲁墨图已然撒马到在七郎的面前,“杨七郎!今天你就别想走啦!纳命来!”牛角拐一摆,往上就撞。七郎还没举枪,就看见身后又闪出来一道金光,啪,正中贺鲁墨图的左眼,贺鲁墨图一声惨叫,跌落于马下。土金虎深恨杨七郎,知道自己的哥哥土金虾一准儿是没命了,就死在杨七郎之手,悄悄儿地催马绕过贺鲁墨图,举自己的长矛就扎。谁知道这一矛正扎在七郎的前胸,可是根本就没扎进去,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住了一样,这矛头是进不去也出不来。书中暗表,七郎此刻身上套着鼍龙铠哪。七郎最恨的就是这种人,猛挥自己手中的金枪一撩,当啷,土金虎的生铁矛就飞了,顺势往里一进枪,扑哧,枪头没入胸腔,一压把就把土金虎的尸身挑起来,摔落在北国将士们的马前。其他辽将也都害怕啦,谁都不知道这是杨七郎会的什么厉害的妖术,为何金光一闪,自己这边儿的人就都落马带伤?怎么土金虎那么大劲头儿扎了一矛,愣就没能扎进去?七郎细一瞧,贺鲁墨图的左眼里嵌着的乃是一枚金钱,心里一动,知道这只能是大师兄刘海蟾在暗中救助,自己这是捡了一条命回来。不敢恋战,赶紧拨马,朝麻岳山西南而去。身后的八将还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呢,都以为这杨七郎果然是黑虎星下凡有神灵护体,面面相觑,不敢多说话,自然也不敢再追了。 等到黑毛虎跑出去几里地,七郎回身看看并无追兵,四处踅摸,心说也不知道大师兄是否还在暗中跟随?看起来是大师兄离去以后还是不放心,也许是不放心师父,怕我说话不算话;也许是不放心我,怕我一时失手,这一仗让师父下山摆阵,我爸爸大败亏输。反正得是担心一头儿,要不然就是两头儿都担着心,这才去而复返又上得山来。海蟾真人是必定已知我杀师之事,方才我在和师盖说话的时候,就觉得身边儿似乎是还有人,看起来那个人就是大师兄,怹不过是藏身在密林灌木丛中,不肯出来见我。大师兄知道我杀了恩师,方才又不杀我,不但说不杀我,还出力救我,看来也跟我想的是一样儿的,最后能出手使金钱镖救我,不是出于私念,而是为了两国和兵罢战。 七郎自己都琢磨明白了,明知道大师兄不会出来与自己相见,是自己做事对不住他,到最后还是狠心杀害了麻衣大仙……甩镫离鞍下了黑毛虎,不知道大师兄身在何处,就地跪倒朝向麻岳山的方向磕头,“师兄,我知道您就在这儿呢,也不知道您能不能听着,在这儿先谢过您的救命之恩!杨延嗣此身还得为国效力,到了南北两国和战罢兵之日,甘愿到终南山上找您谢罪去!到那时您说要我的命,我也不敢不从!您先受我的大礼啦!”说完了趴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侧耳朵听听,松涛阵阵,就是听不见什么人声儿,摸不准真人在与不在?得嘞,我的话全都是发自真心,到时候我说话算话,遘奔终南山去找仙师谢罪也就是了!想到这儿翻身上马,回头再听听,还是听不见人声儿,看不见人影儿,摇头叹息,打马而去。知道北国这回可摆不成五虎擒羊阵了,七郎这心里头就别提多高兴了。有海中青的腰牌,也不怕盘查啦,绕道儿走幽州城的南边儿。这才发现怎么四处都是大宋的旗号?半信半疑,很快就过了卢沟河,来到宋军先锋的大营。 七郎这心都快蹦出来啦。我刺死了麻衣大仙,一把火烧毁了麻岳山的鼍龙铠,还端回来五虎擒羊阵的阵图,我爸爸得算我个功劳吧?还能赶我回家吗?不会再逼着我回家侍奉我妈去了吧?想到此处,七郎毕竟二十多岁正在青年,越想越得意,忍不住是哈哈大笑。快马冲到辕门前,早有军兵拦阻,可是谁人不认得是七爷哇?走近了一看,“哟,七将军,可好些日子没见您啦!”“甭贫啦,快去通报我家父帅知晓,就说我又回来啦,这一回有紧急军情禀告!”“嘿哟,七将军哪,这可真是太不巧啦,万岁爷和杨元帅可都不在大营。”“啊?有道是帅不离位,父帅不在大营又在哪方?”“七将军,您是有所不知,您离开的这些个日子里,北国各地纷纷归顺我国,前些日子蔚州的辽将前来纳降,万岁和令公一同前去收降蔚州军民,走了可有好几天啦!” 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呢?前文书交代过,七郎被罚回京孝母,离开大营以后,令公也并不放心,就派出肝、肺、肚、肠四员家将紧紧跟随其后,好探听七郎的行程。令公的将令是跟上七郎,随行三百里看准了是回京去,再回营禀报。可是哥儿四个出去一天不到就回来了——“元帅,根本就没见着七将军的影迹!”令公知道七郎心怀愤恨,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好在这孩子自幼跟随爷爷杨衮闯荡江湖,见识不浅,令公倒也不过于担心,也就先不管他了。 歇兵几日,大宋君臣在一处商议,都说是要乘胜夺下幽州,收复燕云失地——这心气儿这个足哇,不但是二帝和潘洪、几家儿公侯、宿将们这么说,就连刘宇、郭兴、吕行德这几位降将也力主一战夺取幽州。老令公和曹彬、高怀德是有苦说不出,只得按照兵伐幽州来部署前方的战事。无奈的是,十万大军突破边界已达百里之遥,大军的军需、粮草都接济不上,面前是卢沟桥死守的敌军,身后又有不少的北国游骑,时不时地也到宋军大营里来抢牲口、刺杀军校人等,三军儿郎可说是难堪其扰。十万大军露宿于野还好说,圣驾跟随三军的主力亲征,即便是可以在涿州城里搭建临时的行宫,可这毕竟是北国的地盘儿,大宋的将士、护卫对周围的地形不熟悉,难保不会遭遇刺客,实实是难以防范。按令公的意思,早就想劝说二帝移驾回转界河以南去了,可是架不住天天有好消息,一会儿是这儿,一会儿是那儿,总之见天儿有北国的降将来请降。二帝好面子,每日里就跟潘洪这几家儿国公爷在黄罗帐内吹嘘,嚯,这通马屁拍的,个个说您的武功已然超过您哥哥老主爷啦,您收复了燕云十六州,您是百代以来难得一见的圣明之主!看起来不但是收复中原失地,我们瞧您这意思,不剑指临潢府您是不会回师的……好么,别说二帝了,多明白的人也架不住身边天天儿是这样的人吹捧、溜须啊。 这一天是蔚州的两位牙将李存章、许彦钦前来纳降——上回书咱们说到了,哥儿俩是蔚州土著的汉人,害怕主将萧特里猜忌自己,干脆就先下手为强,哥儿俩先把萧特里给囚禁起来,自己赶着牛羊到涿州来面见二帝。当然二帝是分外地高兴啦,蔚州拿下,代北的朔州、应州也就指日可待啦,连直北大同府也自然就不在话下啦!二将将蔚州的地图籍册献上,请皇上和元帅尽快前去蔚州招纳城外四方的辽国守军,“万岁,恕罪臣等直言,这些牧场里的部落酋长可是个个骁勇,我们哥儿俩可没那个本事,还请您和杨元帅等领大军前往,才能戡定哇。”二帝扭头瞅令公,令公看曹彬和高怀德,老哥儿仨都点了点头——为什么呢?蔚州比涿州离南朝国境更近,而且在燕山、太行山后,离幽州更远,圣驾移驾到了蔚州,可比留在涿州要安全得多了。令公认可,二帝并不知道仨老帅是怎么想的,可是自己能到蔚州收降,这也是高兴的事儿哇。这事就这么定了,令公与曹老帅陪圣驾前往蔚州招降。大军的主力不必移动,由负责后营的副帅高怀德率领高琼、高钰、曹海、米信这几家儿王侯协助,从易州到良乡、卢沟河畔拉开了几道连营,只防守不再进攻,与幽州北国的主力对峙。令公撤回大郎、二郎哥儿五个,杨门七子和王源结成八虎战阵,保定了二帝的车队一同向西边儿的蔚州挺进。 七郎到了良乡铁佛口的大营,见到了高怀德父子等几家儿王侯,有日子没见了,大家伙儿给七郎接风洗尘。到了晚上,七郎好好地睡了一个好觉,黑毛虎也难得请军队里的专管养护马匹的奚官给好好调养调养。第二天七郎就想要去蔚州找爸爸去,叫高君保、高君佩死说活说给留住了,一来让黑毛虎休养休养,二来是哥儿几个还能再好好地喝顿小酒,就这样又耽搁了一天。到了第三天,七郎是说什么也得走了,揣够了干粮,问清楚了去蔚州的路,打马如飞就走了。一路无书,穿过了太行山就到了蔚州地界,远远就能瞧见蔚州城池。一看城头的旗号……嗯?奇怪了,怎么没有我爸的旗号?到了城楼下边一问,守将认得出是七爷,“七将军哪,您怎么到这儿来啦?可真是不巧,万岁和令公、几家儿少令公们今天一早刚走。”“嗯?我说,这不是说来蔚州纳降来了吗,怎么还走哇?到哪儿去了?”“嗨,您不知道哇,万岁来到蔚州城,四面八方的辽军将领就都来请降来了,根本就不费事儿。过了几天,万岁就瞧见蔚州城的老百姓天天乐呵呵的,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预备香烛、供品……万岁开始还以为是庆祝蔚州投归咱们大宋呢!”“嗯?还能不是吗?”“当然不是啦,蔚州的守将就告诉万岁爷了,这是六月六快要到了,五台山上要举行菩萨顶文殊大法会。万岁爷一听,直拍脑门儿,说想起来当初老主留下过话儿,说要替老主到五台山还愿。”“这哪是替老主还愿哪,这不是皇上自己想去五台山游玩吗?”“呵呵,我们也这么觉得,可是您父帅高兴,为什么呢?皇上要是移驾到了五台山,那不是咱们大宋的境内吗?虽说现在是得了蔚州府,可是这周边草场、牧野之中,时不时还是会有不少北国的游骑闯过,令公怹老人家能不担心吗?因此令公立马儿就答应了。这不,今日儿个早上就领着大军护着万岁朝南奔五台山去啦。您是想找令公吧?您就顺着这条大路一直奔南,过了灵丘,再往南就能找到进山的山口。”七郎谢过了这位军校,上马奔大路就去了。 书说简短,七郎一边走一边问道儿,绕过灵丘,眼瞅着天都快黑了,也没找到五台山。七郎这心里头着急哇,自己独闯幽州,遇见了这么多的事儿,多想赶紧跟父兄们说说。自己为了打仗的胜负杀死了磕头拜过的师父,我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别看杨七郎素常为人果断勇敢,可是这几天老仙长的音容老在眼前晃悠,自己拿宝剑在老仙长脖颈上一拉的瞬间,说什么也忘不了,闹得这两天七郎一合眼眼前儿就是老道的模样,前两晚要不是天天高君保兄弟陪自己喝酒解闷儿,难得能睡上两天的好觉。这会儿真叫心急如焚哪,干脆也不找什么镇甸、村落了,沿着大道就登山,知道反正这五台山就在南边儿。七郎少年时曾经跟随祖父杨衮游走天下,特别是时常都会到五台山拜会旧友,虽然对上山的路并无记忆,可是眼看着前边儿山峦起伏,觉得那么的眼熟,就知道差不多了。可是五台山的地界可大啦,皇上这帮子人会是去哪儿呢?这还真不好说,走哪儿是哪儿吧,这么多人的一支军队进山,想要找到他们应当也不算难。七郎催马绕着盘山道儿上山,知道五台山是五座山峰,当间儿才是菩萨顶,估计皇上要降香得先去给文殊菩萨上香哇?可是七郎自己也不知道这菩萨顶在哪儿,影影绰绰有一点儿印象,信马由缰着溜达,一边走一边辨认路途。 就这样儿,走着走着,这天色可就全都黑下来了。可是呢,按说这会儿是六月初五,天上挂着的是细如蛾眉的上弦月,本应不够亮儿。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就因为这七郎此刻心急如焚,好些日子没见着父帅,好些日子没跟哥哥们一块儿说说笑笑了,心里知道这些人就在眼前儿,也许就在前边儿那座山峰的后边儿,没准儿前边儿拐过山环儿来就能听见六哥的笑声。您说,他能不心急吗?好嘛,这一连串的事儿也太多啦,七郎打心眼儿里按捺不住,就盼着能见到一位好好地说说。因此在他看来,就是一钩弦月在天上,可是还有满天的星斗,这山上的道路看着就跟白天是一样的!再者说,平常登五台山的香客也是太多了,把这山道也踩得够平的,人平常就走得多,所以这道路两旁的野草也就都踩没了。月光洒下来,并无大树和荒草的遮挡,七郎趁着月色上山,眼前儿的景色在他眼睛里就清晰得如同白昼。当然也还有一点七郎自己不知道,自从跟随杜老英雄练习看箭眼、避箭术,后来为了苦练枣核镖,日日吐纳练气,都练好了一双夜眼,所以今天走这条夜道还真是不费劲儿。 七郎看看自己走山路登山也无碍,急着要见到父兄,干脆我就接着往前摸着去找大队人马吧,这好几万人进山,驻扎的大营可够多大的,好找。哎,心里这么想着,就瞧见远处的山顶上有点点的火光闪动,搭眼这么一看,这人可不在少数,甭问了,这准是圣驾一行的行宫,只有皇上的行宫大晚上的才不能熄灯呢。赶紧!估计护驾的还得是我的哥哥们!七郎一想到这一节,又紧着催马朝山上走。可是黑天走夜路登山大家伙儿都知道,眼看着亮光就在前边儿不远似的,可是顺着山路走着走着,就绕了半圈了,你也不知道自己走的这条路到底是不是对的。走着走着,哎,又瞧见了。可是再走一会儿,又看不见了,仿佛整座山上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似的。嗨!七郎这叫着急哇! 这样儿又走了有半个时辰,夜色已深,不知道自己现在离方才望见的火光到底有多远。可是眼前眼看着道路变窄,越来越往上坡,两边密密麻麻的满是古松密林。再往上走,七郎就不能再骑着马了,再在马上坐着,就可能被道路两旁的树杈把自己拨拉下来。七郎也有些心疼黑毛虎,干脆跳下马来,拉着马上山。再往上走,简直就跟没道儿一样,脚底下的野草是越来越高,石头也越来越多,到底这庙宇在哪儿呢?七郎也没主意了。这山风越来越大,一阵一阵这风透过松林,松针舞动不停,簌簌作响,就跟千军万马在沙场拼杀一般。嗯?七郎隐隐约约就觉得自己鼻子里闻到了一阵阵的腥臊之气,哎,不对呀,我耳音听差了,听这松涛之声仿佛是厮杀的战场,这是我听着听着产生的幻觉,总不能我这鼻子也一块儿闻出幻觉啦?不对!想到这儿七郎也觉得自己冷汗顺着脊梁沟往下流开了,扭身要回头往山下走。好么,刚一回头,一支松树枝正好扫过来,唰,在眼睛上一甩,哟,七郎就好像瞧见麻衣大仙一般,就瞅见老仙长拿自己的拂尘来抽自己……可不敢回头了,赶紧再反身儿往坡儿上走。可是走了没几步,七郎心里又二乎了,想反身再看看还能不能下山找大道儿了,刚一转身儿,猛然间又有一只蝙蝠拂面而过,七郎一愣,就看见麻衣大仙浑身是血,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啦!吓得七郎赶紧转身儿,知道自己是别想再下山啦,这老道是阴魂不散地老跟着我啊! 正在这儿瞎琢磨呢,耳朵里又传来了一阵阵的水流之声。哟,这是山泉哪,七郎有经验,打小儿就听爷爷说,山里但凡是有水源了,人家儿可就不会远了。这是在五台山的山顶上,假如说是有泉水深潭在这儿,菩萨顶的寺院就不会太远了。再者说,今天的天儿也实在是太热了,我这浑身上下汗水都湿透好几番了,这儿有泉水,正好我凉快凉快。嘿,七郎干脆就在道边儿上将黑毛虎拴在树上,自己的枪都挂好喽,顺着水声儿摸过去了。越往里走,耳边的水声越大,一阵阵的湿气扑面而来,鼻子里闻到的腥臊之气也是越重,七郎心里头纳闷儿,这是什么东西?可是偏偏就是水声传来的方向,有隐隐的火光晃动,越往里走,还越能听见似是而非的有人说话的声音。 七郎走了一天的路,本来是疲惫至极,神思恍惚。可是一听见有人说话、聊天的声音,一下儿就精神起来了,心说这一准儿是护驾的军兵哇,没准儿我爸就跟这些人里头呢。再往前紧走几步,哟,忽然之间就走到松林的尽头了,七郎踏出树林,这一脚差点儿就踩到水潭之中。七郎吓一跳,借着月光一看,这儿是深山山坳里的一处深潭,往里头源头之处水声震耳,估摸着还有叠水、瀑布,可是正好从自己脚下的这个地方儿开始,水潭慢慢地收口儿了,逐渐转为小溪流,屈曲回环,哗啦哗啦地朝山下流走,分为三路。七郎刚一踏步出了松树林,就瞧见山下小路慢慢地走上来三个人,为首之人手里擎着灯笼,给自己身后的两个人照着道路。七郎心里话这要是大黑天猛然在山里撞着我这么一位,还不得把这几位吓着?我呀,我先躲起来看看再说啵。 身后的密松林里边儿倒好藏身,七郎转身就回去了,隐身在一株千年古松的树干后边儿,竖着耳朵偷听这几个人说话。就听为首打灯笼的那位可说话了,“万岁爷,您可得瞧好了,这儿可是有点儿滑,您看见没有,泛着光儿哪。”“哈哈,放心吧,朕我也是马上皇帝,当年也见过不少的阵仗,这点小山道儿算什么?你头前儿走着。我看这是要到老方丈说的碧波潭了吧?”七郎一听到这个人说话就忍不住乐了,这是二帝皇爷呀,他在这儿呢,我爸可就不远啦!又听另一个声音说话了,“叔皇,按这周边的景色说,此处就是碧波潭。您上去瞧一眼,也就算是了了您的心愿啦,看会儿咱就回去吧,咱们出来,护驾的将领们可都不知道。”“嗨,皇侄啊,这叔叔我知道。你看看,自从十年前叔叔我登基坐殿,到如今何尝有一日似此刻的逍遥自在哇?可不能够叫他们知道喽!这要是一大帮子人跟着来,咱们叔侄俩还有这清闲得享吗?再者说,今儿晚上这天儿也真是热得叫人心烦哪,哈哈,上去好好赏赏这清凉世界的美景!”好么,再一听后边跟着这位,敢情正是八王千岁陪着二帝出游。听这话里的意思,是再没人跟着了,叔侄俩是偷偷儿地出来散心游玩欣赏夜色的。要这么一说,他们身后可就没人再跟上了,嗯,看起来我的哥哥们和我爸爸也都不在。 想到这儿七郎探出头来,借着月光观瞧,就见这三人拾级而上,已然站在碧波潭水的边儿上了。头里打着灯笼的乃是贴身的老太监,扶着二帝雍熙天子不叫靠得太近,八王呢,也自己上前一步,挡住叔皇,这样好确保圣驾安好。二帝拿手一扒拉,“嗨,你们这都叫多余!这么宽的道儿我还能失足掉下去吗?你们闪开叫我好好看看!”三个人这么一挣巴,坏了,忽然之间七郎在这么远的松林里都闻见了,一大股子腥臊恶臭猛然间就刮过来了!碧波潭里的水波荡起来,水花四溅。眼瞅着一个大怪物就从水底探出脑袋来,张着血盆大口是直扑二帝雍天子!老太监吓得撒手一扔灯笼,磨头就跑,口中高喊:“何人速来救驾!” 〖二回〗 http://.biquxs.info/

七郎夜上五台山,糊里糊涂地就到了菩萨顶的后山,在山顶上闻听有流水之声,知道顺着溪流就能找着寺院,皇上今儿晚上肯定得寄宿在山顶的寺院之中。好么,下马来先将黑毛虎拴住,空身儿钻进松树林儿,顺着水声绕来绕去,就到了一座深潭之前。哎,巧了,正巧二帝太宗皇帝由老太监和八王陪着在潭边看景儿。可是瞧着瞧着,坏了,七郎本来就闻到过一股子腥臭之气,可是是时有时无,猛然间从水边儿水草之中翻身儿爬出来一头大怪物出来,水花四溅,怪物张着血盆大口冲着皇上就来了!吓得老太监抱着脑袋朝山下就跑,一边儿跑一边儿喊:“何人救驾!”七郎一看,看起来护驾的军校和自己的哥哥们都不在身边儿,皇上是自己偷偷儿地叫上八王陪着他出来逛景儿的。按说七郎要是个官迷,这会儿就得应一声,说我来救驾!可是七郎没挪窝儿,他瞧着,心里话当初是你要宰我父子,今天最好是叫这怪物把你给吃了才好呢,这可是你的报应,可不能怪我。当然七郎此刻也摸了摸自己的身上,肋下佩剑也没带在身上,真要是上前去救驾,自己拿什么救呢?我自己也是手无寸铁呀!心里虽然是这么想,可七郎毕竟是侠义心肠,脚底下一步一步也就慢慢地往前靠近了。定睛细看,水里仰头出来的这只怪物,大概是一条巨蟒,二目闪亮如灯,大张着血盆也似的大口,大脑袋歪来歪去,看意思正在找准头儿,这就要一口咬下来啦!再看二帝,还马上皇帝哪?一屁股瘫坐在地,浑身颤抖,体似筛糠,俩眼睛都看得呆了。正在危急,八王一把把皇上给拽起来,推推搡搡,将二帝推上了溪边小路儿,“万岁,您快走!”八王反身回来,双手一分,挡住了皇上,一步一步朝巨蟒就走过去了。 这头巨蟒一看,眼看到嘴的美餐要跑,也急了,猛然间高昂起来,做势要往下扑!七郎可不敢再耽搁了,这会儿离得也越来越近了,大喝一声——咱们前文书曾经说起过,七郎的嗓门儿大,犹如古时的项羽,叫作喑呜叱咤,千人皆废,这大晚上要是叫杨七郎再抖丹田来一嗓子就更是响亮了——这一嗓子把巨蟒都吓着了。“呔!妖物,休伤我主贤爷!”您听好了,就今天七郎在这碧波潭边儿一嗓子,算是牢牢地给皇上和八王拴上对儿啦。这一仗打下来,之前都没事,就今天这个茬儿叫二帝心里犯开嘀咕了。怎么着,我不是你主?八王贤爷才是你主哇?七郎这句话刚喊出来打闪纫针的这一瞬间,二帝连这句话是谁喊出来的都还没听出来呢,这心里就泛起一阵的酸意。皇上赶紧扭头往回看,就看见一个大个儿的黑影快步抢到八王的身前,也是将八王推到自己这边儿,自己上前,根本就看不出来是谁来,可是听着声音耳熟……他还在打愣儿呢,八王又在地上站起来了,高喊一声:“七将军,切勿莽撞,速速退回!”啊?二帝使劲儿地揉揉自己的眼睛,想看清楚救驾之人的身形儿……可了不得了,巨蟒早已按捺不住,扭动身躯可就扑向了杨七郎。 七郎脚底下没停,拉下来八王千岁,也是一把推下潭边的岩石,就自己跟这儿站着。因为一路上山嫌天儿热,身上连鼍龙铠也没挂着,就是一件单衣,也不曾带着寸铁。这可怎么办?哎,一着急想起来了,自己的舌根儿底下还埋着一只救命用的枣核镖。正好此时巨蟒张着大嘴可就探到自己的近前儿了,七郎张嘴,噗,这只枣核镖就打出去了,不偏不倚,正戳中巨蟒的右眼。眼看着大蛇一疼,猛然间朝左边儿一歪身子,大尾巴就从水草之中掀起来啦,七郎一纵身就躲过去了。回身再看八王和皇上,连滚带爬地退到了三丈开外了,这心里还算踏实点儿。七郎再看巨蟒,连番地扭动,看起来是叫自己的枣核镖伤了右眼。可是这巨蟒可没有丝毫的退缩之意,再次昂起蛇头,张开大口,直愣愣地就扑过来了。七郎手里没兵刃,倒也不惧,抡起胳膊来照着蛇头就是一拳。这一回没等七郎反应过来,巨蟒的脖子一扭,绕过了七郎,迂回了一圈儿又回来了,还是张着大嘴在那儿直晃悠。七郎还想跳起来给巨蟒一拳,这家伙还是一偏头,又朝旁边一冲,又绕了一圈儿。八王和二帝在后边儿可算是看清楚了,巨蟒这是要缠住七郎!“七将军,小心!”话还没说明白呢,巨蟒的动作更快,呼啦啦……尾巴卷上来,蛇头再一带,七郎就叫巨蟒给缠住了! 大家伙儿都知道,蟒蛇没有别的招数,就是靠身体缠住猎物,越勒越紧,最后是叫你浑身的血液难以流通,最后是衰竭而死。七郎虽然也没见过巨蟒,也不知道该怎么斗,可是知道这么叫大蛇把自己缠住肯定不成,双手较力一推,巨蟒暂时还不能将七郎给缠死。七郎的双腿是已然叫蟒蛇给缠住了,拿左手撑着,挥起自己的右手,猛勒巨蟒的脖颈。看着这条大蛇好像是叫七郎给打疼了一般,浑身的不自在,扭着扭着,就要把七郎往水里拖。哟,坏了!七郎看着知道,这要是把自己拖到了水里,自己可就没咒儿念啦,到水里喘不上气儿来,自己不用多少工夫儿就得被大蛇给勒死哇! 八王和二帝也瞅着着急啊,一起高声呼救:“来人哪……快来人哪!快来救驾!”干吗喊救驾呀?这阵儿你喊救杨七郎谁信呢?谁会琢磨过味儿来?你一喊救驾,有军校听着就能带兵刃来,这会儿是只要有一件利器,就能对付这条巨蟒啊!此刻能瞅见山坡下边儿火把是越来越多,也能听见喊话的声音是此起彼伏……看起来方才的老太监下山也喊来了不少的护驾军校。可是这会儿眼前没人哪儿行啊?眼看着巨蟒摆动身躯,七郎已然被拖下了深潭,潭水瞬间就没顶啦!君臣正在着急,就听身旁一座大岩石上边有人一声暴喝:“孽畜!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佛门净地肆意地伤人!七弟,不要担心,少要受怕,愚兄我在此!” 此人是谁呢?您别急,此处必得先补一段儿书外书。五台山乃是我国古代久负盛名的佛教名山,相传是文殊菩萨的道场。这五台山可不是一座山,是由东西南北中五座主峰环抱结成的群山合体,自从东汉年间便开始依山建寺,历代不绝,到了咱们书里说的大宋朝开国前后,可就有一百多所寺院了。到了五代后期,五台山就在河东北汉王的管辖境内,山中最广阔的十座大佛寺都由菩萨顶文殊院的住持匡圣大师管理。 那会儿火山王杨衮就与匡圣大师多有往来,老哥儿俩一辈子的交情。到后来太祖赵匡胤灭了南唐,杨衮在火塘山贺寿喜宴之上大笑而故。大师也正在老王的身旁,亲手为老山王正衣冠,诵经超度。而后大和尚等老千岁的葬礼办完,回到五台山上,静坐到了十二月也圆寂归天了。之后继任十寺都监的是大师的弟子智聪大和尚,没过多久太祖皇爷三下河东,反间计逼得令公退兵五台山上。那会儿智聪长老已经得了太子德昭的恳求,也赞同老主爷的为人,更加看好大宋的国运,甘心就做了太祖爷的托儿了。一面想着法儿地劝令公解甲归宋,可令公性格倔强,即使是河东国家都灭了,刘继元也弃城出降,他还是不肯归降。智聪长老和太祖皇爷、太子德昭都生怕令公膝下这几个孩子在阵前有什么损伤,假如说令公认死理儿,下了我的五台山菩萨顶,到太行山和晋王赵匡义、太子德昭翻脸死战,真是怕刀剑无眼,伤着里边儿谁。哪一位公子丧命或者是重伤残废喽,杨继业这辈子就再也不可能归宋了,打这儿起杨家将就是大宋朝的死敌了。为了这个,老和尚撒了个谎——五台山人人传说智聪长老会相面,长老就说你这七个儿子里,除了你的六儿子杨景之外,都得拜在我这五台山清凉胜境中出家为僧,得改换俗名,跳出三界,才能够保全了性命!否则,令公我可告诉你啊,你这六个儿子真是难逃血光之灾哇!那为什么不说六郎呢?别看当时的六郎才十八岁,可是做事沉着稳重,知书达礼。长老也有意地和六郎多聊了几句,哎,这一对话,就知道这孩子能看破时局,也有心要劝说父亲归宋,扶保明主。再者说,总不能叫令公自己一个儿子都不跟着下山去吧?哎,就说你的六郎君日后福运绵长,不用老衲我操心,可这六个儿子你得给我留下来。过去曾经有这么一出。 当时令公对老方丈的话还是将信将疑,爱子之心人人相同,也知道自己孤军下山去打宋军,难免落得个兵败身亡,真就打算吩咐自己这几个儿子在五台山出家为僧,拜智聪长老为师。可是孩子们谁都不干哪!谁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剃度出家呀?杨家兄弟哪一个是怕死的?全都跑下山来跟着一起到了太行山金顶决胜寨,拜师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后来太行山下德昭太子三次拜见相约三事,令公金刀挑带归了大宋。智聪长老进京朝贺,提醒太祖皇爷当初自己领旨诓骗杨继业的这件事——圣上您可别忘了,我按您的意思可是说出来了这句话,告诉令公说这几个儿子只要是不变俗名,可是不久要有血光之灾。这句谎话我是替您说的,您可得给圆回来!后来杨继业举家进京,一住进无佞府,一登上天波楼,全都知道老主爷的心意了。令公和太君深受感动,领着儿子们上金殿请罪,就借着这个机会,老主刷下圣旨:打今天起,你杨继业就不叫杨继业了,单名杨业!什么意思?继业?您继的什么业呀?皆因为河东刘王曾赐姓杨继业为刘继业,和他的几个儿子刘继恩、刘继元、刘继文结拜为金兰之好。出于避讳,自杨令公归宋之日起,书面上可就不写杨继业了,而是写为杨业。令公跪倒谢恩,太祖说别忙,我再赐给你杨家一块匾额。有人拿过来手卷,太祖挥笔就写“平定广辉德昭嗣顺”,群臣一同山呼万岁,庆贺升平盛世。这八个字呢,里边就暗含着太祖皇爷当时的心愿,自杨令公归宋,天下一统还差最南边儿的两广了,因此叫“平定广惠”。临下笔的时候,太祖一琢磨,惠字不合适,就给改写为“辉”了——这样儿一写,我的心意也是群臣猜出来的,不是我直接说出来的。第二条,也就是眼下太祖皇爷最担心的,太子德昭能不能顺利地嗣位?因为自己多年在外用兵打仗,尤其是下南唐一困好几年,京城政务全都是宰相赵普和自己的二弟赵匡义打理。不久前赵普刚被排挤出京,等到自己下河东回来以后才发现,太子早就被二弟架空了。太祖皇爷借口自己被呼延赞一鞭打伤,命二弟代自己御驾亲征去灭河东、取太原,也是想趁机支走二弟,自己好重整国政,给太子换上能够帮扶的贤臣。可说什么也没想到,呼延赞做了先锋以后,连下河东数州,很快就围困太原城了。后来为了恩收杨继业,不得已太祖老主自己再抱病出京,到太行山前举锤招降。等到再回京,肉龙头二番迸发,陈抟老祖进京为他调治,太祖就知道自己的日子不会太多了。因此金殿上写下天波楼的匾额,这八个字就是你八子的新名儿,从今天起改换原名儿为延平、延定、延广、延辉、延德、延昭、延嗣,加上回京路上新收的义子延顺。这一换名儿,杨令公算是踏实了,而且多多少少对这位智聪长老有些崇敬之情——这换名之说可是让人预言说对啦! 所以这回二上五台山,令公一合计,与旧友智聪大和尚也十几年没见啦!专门前来拜访。如今智聪大师已经不再任五台山全山总领的僧正住持了,新任全山住持的乃是广慧大师。二帝来五台山游玩,接驾就由广慧大和尚来主持了,皇上要去这儿瞧瞧那儿看看的,自有不少人陪同。智聪长老难能得闲,便在自己的兴国寺中招待令公父子。哎?父子都按次序落座,老和尚就瞧出来了,来了七个儿子,里边儿少了一个。令公就把这一回出兵夺关,七郎连立战功,后来怕在阵前再有闪失,自己逐他回京的事一说。哦……老禅师点点头,“令公,还记得当年老衲我跟您提起过的事吗?”“哦?杨业我蒙大师垂训多矣,但不知今日大师提示,是哪一桩哇?”“呵呵呵,令公啊,您这是贵人多忘事。十几年前,我曾经跟您提起,您这几位公子,需留在老衲山林之中避入方外,才能躲开俗世间的争斗,也才能躲开是非祸害!如今十几年已然过去啦,您这会儿以为如何呀?”令公对智聪长老的见识自然是佩服,为什么呢?当初老和尚也说啦,你这几个儿子里唯有六郎君福运绵长。可不是吗?七个儿子里,只有六郎福气最大,走马撞见二帝被擒在铜台,迷迷糊糊杀敌救驾不说,还得着了郡主的珍珠衫。现在是当朝郡马,有养老宫的贺太后护着,八王也拿他当自己的亲妹夫。“哎呀,老禅师啊,您当年说的可是都应验啦!那阵儿您给我留下来四句偈语,是您说的:‘立名无佞,建业天波,辛勤劳苦,李陵荣枯。’果不其然,到在东京城金水河畔天波门里,老主爷为我杨家加盖一座无佞府,府门头起建一座天波楼,这不都是叫您说准了吗,哈哈……”其实令公这也是跟老禅师开玩笑,当年自己刚进东京时还真是吓了一跳,认为这是老方丈的神机妙算,可是后来眼见智聪长老可以轻易地进宫与太祖皇爷见面儿,这才悟到,其实不是老方丈会算命,完全是老方丈提前就知道了皇上的安排,暗藏在偈语之中,拿李陵的教训,暗示我不要学李陵之愚昧,留恋于“汉”,贪图愚忠刘氏的虚名。 老禅师看着令公,摇了摇头:“令公啊,老衲如今旧话重提,说的就不是这件事啦!偈语中的词句,来自上天的垂示,我不能跟您多讲,日后事到临头,您自然会有所领悟。今天您陪王伴驾来到我的五台山,我才又跟您提起此话,说的不是那会儿,说的可是眼下哇……”“嗯?大师,您这么说我就不明白了,还请您多多指教。”“不敢……令公,京城之事,五台山虽小,老衲我也多有耳闻。”令公就怕人提这件事,这是他此番挂帅扫北最大的心病,虽然是撸了潘洪的职权,可是陪在二帝身边的还是潘洪党羽,天天能嘀咕什么呢?今天广慧大和尚率领五台山僧团陪同圣驾游山,也能瞧得出来,真正得宠的不是大宋的王侯宿将,而是太师潘洪与潘家近党。令公抬眼看老禅师,就见智聪大师面带忧闷之情:“令公啊,恕老衲我直言,我观如今您在朝堂之上,君王之侧……可与当年不可相比啊。”令公一听就知道大师想要说的是什么,扭头看看,客堂里倒也没有外人,除了七个儿子跟着自己,再就是老将王源,其他几位家将都在外间儿。令公轻轻咂了一口茶,清清自己的嗓子:“唉……大师啊,实不相瞒,此番出京扫北,实在是比往日大不相同!”令公这心里也是憋闷了不少日子了,难得面见老禅师,多年的知己,老头儿总算是逮着机会了,一泻胸中淤积,就把去年小年之后潘豹摆擂一直到今年七郎打擂到后来跟随扫北的这些过往都跟老方丈讲了一遍。令公这么一说,这话可就长了,老禅师听在心中,边点头边宽慰令公,有时也难免摇头叹气。可是工夫儿一大,日头偏西,圣上传旨过来,满山够品级的文臣武将,全都到菩萨顶与圣驾一同享用素斋饭。这没辙啊,令公和老禅师只得先谈到这儿,一同登菩萨顶拜见圣驾,甭管吃多少,都得陪同皇上用素宴。 二帝自然是兴致盎然,邀请全山僧正总住持广慧大师与八王陪同自己左右,曹老帅、潘洪和杨令公依序排列在左右,君臣一同饮食五台山香积厨高手给烹制的素斋素菜。智聪长老年岁大了,陪皇上用了几道菜,也就找个托词,告辞回自己的兴国寺。令公一看今天是不得与长老多聊,也就强打精神儿陪着皇上喝茶闲聊罢了。智聪长老回到自己的禅房,心里装着心事,一时之间还睡不着,就着灯光之下,翻开几部经书闲看。嗯?忽然就听到自己的禅房之外有人叫门:“敢问大师,您此刻可否容小将一见?小将今日听大师说法,似有所悟,然多有不明,尚求您能指点迷津。”哟?老禅师一听,并不认得这位是谁,“这位将军,何必客套,既然此刻造访,必是你我夙世之缘,快快有请……”禅房的小门儿应声而开,老和尚抬头一看,嘿,一条大汉!身高九尺,面色泛青,高额阔腮,卷眉大眼,鼻直口阔,□下是满部的青钢髯。仔细辨认,似乎是有点儿眼熟,好像就是杨继业膝下的七子之一,但是是谁,一时还不好说。“小将乃是今日随同家父叨扰大师的第五子,杨春杨延德是也。”“哦,原来是五将军,老衲实在是不知,有失远迎啊!来来,快快上座。”“老禅师的面前,哪里有小将的座位,实实是不敢!小将今日听老禅师似乎还有话要说,无奈父帅的职责所在,今夜晚间不能够再多向大师您求教……”“嗯,那么今晚你来我的禅房,是你父帅的意思吗?”“不不,大师您千万不要误会,父帅此刻可能还在陪同圣驾,小将我虽为护驾八虎将之一,但此刻满山皆是扈从军校,用我等不着。我一时难以入眠,专程前来向大师您求教。如今时局若此,我父子伴君扫北,可说是步履维艰,但不知老禅师您有何指教?” 智聪长老上下打量了打量杨五郎,心中难免诧异。看五郎的相貌,看似是勇猛有余的莽夫,可是自己今天与老令公的一番对话,六郎倒没有前来找我,反而是这位五郎?看起来杨继业的儿子当中,心思最为缜密的反而是这老五。“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将军您能提到这一节,足以得见将军您的善念,这也是你我五百年来修得的缘分。老衲实言相告,听闻令尊所言,得知此一仗万岁必然要直指幽州,也就是说,过不了几天万岁就要从五台山下山去伐幽州……你父子可是千万不可相随下山,一旦相随一同讨伐幽燕,此一去必然是凶多吉少!”老方丈话说到此,并不愿再深说下去,看五郎的脸上也是半信半疑,“好,五将军,我的话这样说你是不会相信的。这么办,我看看你随身的短兵刃是何物。”“回老方丈,小将的随身短兵乃是一对板斧。”“好好好,老衲明白了,这是你们外祖父金良佐的宝物,削铁如泥!很好,斧子如父子,你们兄弟当年不肯在我高山出家为僧,无非是放不下父子之情。如今我看你是不是能放得下你的斧子吧!你的斧子本是一对,留在我的方丈室内一把,你随身揣好一把。今夜二更天时分,你再按我说的地方去等我,老衲保管你必有奇遇!” 杨五郎不知何故,就将自己的一把斧子留在了智聪长老的方丈室里,单单在腰里别着一把斧子,离开了兴国寺。按说二更天可也就是现在的晚上九点多,也等不了多长时间。按智聪长老说的,顺着山间的小道儿爬上菩萨顶的后山,果然是暗藏一座深潭,潭水边有一座松林。五郎听老禅师的吩咐,藏身在松林之内,等待禅师来点化自己。谁承想老禅师没来,倒等来了皇上和八王,更加惊喜的是,救驾勇斗巨蟒的大个儿,听八王这么一喊,提醒了自己了,仔细一看竟然真是出走了很多天的七弟!可是不好,巨蟒缠住了七弟,七弟手无寸铁,难以敌对巨蟒。嘿,怪不得老禅师叫我手握斧子在这儿等着哪,这是叫我砍这怪物哇?五郎一瞧,事在紧急,哪容自己多想,挥着自己的斧子就跳出来了:“七弟,不要担心!少要受怕,哥哥我在此!” 〖三回〗 http://.biquxs.info/

杨七郎误打误撞,闯进了五台山菩萨顶的后山碧波潭,正巧碰上夜间偷偷儿地出来赏月游玩的皇上和八王。有暗中的巨蟒偷袭君臣,七郎救驾也遭巨蟒的缠绕,就要被大蛇吞噬进肚子啦!此刻暗中来到碧波潭藏身的杨五郎挥着自己的斧子就出来了,来救七弟杨希。 这件事说起来也就怪了,五郎这一喊,巨蟒本来已经是拖着七郎进潭水中了,眼瞧着水面上漩涡急转而下。猛然间水浪翻涌又起,巨蟒的头又慢慢探出来,它的右眼可能受伤瞧不见了,翻转自己的左脸对着五郎瞧着,似乎跟五郎熟识,歪着头盯着五郎发呆。五郎心说可不能叫你把我七弟给拖到深水里去,谁知道这深潭底下到底有多深哪?五郎箭步蹿到近前,点指巨蟒:“孽畜,还不住手!快将五爷我的兄弟送回岸上,不然不要怪我的斧子下绝不留情!”巨蟒摇头晃脑,也不知道这个怪物琢磨什么呢,把自己的脑袋低到五郎的面前,动作很慢,反而少了敌意一般。可是五郎着急啊,七弟还在水里呢,眼珠子一瞪,舞动手中的斧子就剁。想不到巨蟒不但没躲,反而将头凑过来,一嘴叼住了五郎的斧子,一翻身钻进了水潭里。巨蟒脑袋翻身下水,这边儿尾巴就放开了七郎不管了,一下子将七郎从深潭水底掀出来抛到了岸边。巨蟒叼着斧子,回头又看了一眼五郎,慢慢缩回到水底。大尾巴在水面上啪嗒啪嗒地拍打了几下,波浪汹涌,水花飞舞,眨眼之间巨蟒就没了踪影了。五郎也不管自己的斧子了,拉起来七郎一瞧,果真是自己的七弟,忍不住一把给抱起来:“嘿哟,老七,果然是你!你怎么来的?” 这会儿山下救驾的人马都上山坡来了,御林军军校连忙将皇上围起来,火把通明!还有太监们领着大家伙儿朝水潭里边放箭,也不管能不能有用了,得叫皇上消气儿啊!不提二帝跟老太监们在这儿如何善后,单说七郎和五郎哥儿俩。好么,潘仁美带着多少人来护驾来,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想要拜别万岁爷和八千岁,可是根本就进不去了。七郎先得吩咐赶过来的火山军军校去找回自己拴在松林外边的黑毛虎,自己和五哥再来找寻父帅。因为有人在山中高喊护驾,令公也领着诸子、家将们上山来,没赶上救驾,倒是撞见了五郎和七郎。父子兄弟又得见面儿,各诉离别之情,七郎可算是见着亲人了。刚刚将自己在幽州的奇遇说了个大概,圣上传旨请令公行宫见驾。 今日晚上就别睡了,文武百官得挨个儿进行宫向万岁请安,说是行宫,其实就是菩萨顶文殊真容院里最大的一间僧人做功课用的经堂,都来了也挤不下,品级低一些的官员请安之后也就都由老太监给打发走了,宿将王侯们留在堂内,等着皇上处置。为什么呢?老太监临危逃走,倒也不过分苛责,毕竟连滚带爬地下山去唤来护驾的军校,这里头不必治谁的罪。可是巨蟒在深潭藏身,五台山又是佛门清净之地,自己今天晚上驻跸山中……你五台后山有此妖物,你十寺住持、都监们可是难逃其责!你如何养这么大的一个妖物在此哪?住持僧乃文殊院广慧大师,对此毫不知情,他从来也没听说过后山的碧波潭里竟然有此巨蟒。问其他执事僧、堂主们,也都摇头不知,无奈老方丈也只得跪倒请罪。二帝今晚上受惊可是不浅,连带八王也难免胆战心寒,知道如若不是七郎和五郎及时救驾,自己和叔皇难保不在蟒蛇腹中为食。可这事也不能多对五台山僧苛责,因为自己和叔皇决定登五台山来降香还愿,并没有提前多少日子降旨到人家五台山文殊院,给老方丈预备接驾的工夫都不够。八王在一边解劝,可是二帝此刻哪儿还听得进去?好嘛,这山后养着这么大的一条长虫,我就不信你们都不知道!这会儿潘仁美就更得势啦,也跟着吹胡子瞪眼睛,大呼小叫的,全山十寺的执事僧、各堂的堂主全都吓得没言语了,不得已全都跪倒请罪。 正在这会儿,杨令公由智聪长老陪同也来到经堂之外,有内侍臣进去启奏。皇上一听,令公来了,这得请进来上座,为什么?二帝不糊涂,今天要不是有七郎和五郎先后救驾,就算是自己能逃得活命,皇侄德芳是必死无疑!德芳要是死了,自己这颜面往哪儿放?再者说,回去到了汴梁,自己如何跟老嫂子的面前解释呢?当初自己挤对着大侄子在金殿碰死,自己的亲信就告诉自己了,说世间皆说我这皇位不是正当得的,所以必然得逼死剩下的二侄德芳。对他我可得小心在意,不然满天下的人都得说我是担心德芳会抢回他们家的皇位,下狠心杀了自己的亲侄子。德芳要是意外身亡,我可是百口莫辩了。“还不快快将令公父子请上堂前。”“遵旨!”令公领着八虎上堂,分列在两旁,令公也客套一句:“万岁,今夜老臣我护驾来迟,特来请罪。”“哎,爱卿说的什么话,皆是朕我自己贪图清凉,特意地瞒过你们保驾的将官,绝无卿家父子的责任,您可别自责啦!今晚要不是五将军和七将军在山顶救驾,朕我……”“叔皇,您可别再说啦,您是圣天子百灵相助,福运永承!不过,五将军和七将军的保驾之功,也不能不嘉奖……可是,您看看,这些高僧大德们……”八王心里话,您看看,这些位老僧有的年岁都那么大了,虽然说有些位没逼着人家跪倒在地,可是您这一发火儿,再加上潘仁美这帮子人在一旁帮腔,谁还敢踏踏实实地站在那儿啊?可是您虽然是贵为人王帝主,让这么些老僧给你跪倒请罪,可是有损您的德行的。八王替二帝操心,可是嘴上不便明说,拿话往这边儿引,再给皇上一个劲儿地使眼色。二帝故意不看他,假装不知,也有意不理会刚刚进来的智聪长老,吩咐内侍臣给令公设座。令公一看,光给自己摆了把椅子,没老禅师的,这自己哪好意思坐下哇?知道皇上这是吓的,憋了一肚子的邪火儿,这会儿自己怎么说万岁也不会听哇。 七郎一看,这么多年岁大的老和尚吓得跪在地上?皇上您这就不对了,您是被大蟒蛇给吓着了,好,就算是您叫这大蛇给吞了,可是您也不能怪罪这么多的老头子吧?这错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哇。七郎一迈步就上来了:“万岁,您瞧瞧我,您消消气儿,您没想到在山顶上又碰见我吧?哈哈……”二帝一看七郎,还真的乐了:“延嗣爱卿,朕我还真是没想到,前番令公赶你回京,朕我还有心召唤你回营呢!可是派人到处去找你去,哪儿都没了你的音讯,这可叫我们替你操了不少的心哪!如今你回来就好。啊,快给大家伙儿说说,你这是怎么就上了五台山了哪?”二帝这也是成心的,知道自己也不可能因为巨蟒一事,拿这些方丈、监寺们怎么样,可是我不能惩办你们,怎么也得让你们吃吃苦头!你们就跟这儿跪着吧,我跟七郎好好地聊聊天儿。七郎看不下去了:“万岁,我这一趟这故事就更多啦,您得慢慢听。这么着好不好,您先宽恕这些位老人家,哪能老叫人跪着哪?”这话也就是七郎嘴里说出来,因为今儿晚上是人七郎的救驾之功,二帝总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哪?二帝略一沉吟,智聪长老就迈步上前了:“万岁,碧波潭中藏有这条神龙,这些位师兄师弟们以前都不在五台,他们可不知道,只有老衲我略知一二,还请您降恩宽恕他们的罪过,戴罪立功,赶紧去预备明日的法会。这事要是耽搁办不好,您明日的香会如有闪失……”二帝一听眼睛都瞪圆了,好,问了这么多人了,只有你说你知道,好,你们都起来吧!老和尚们纷纷起身谢恩,有些位是领旨退出,备办明日盛会。 皇上这回可找着顶罪的了,好,智聪大师你说说吧,你明知道山后深潭里藏着孽龙怪蟒一条,为什么不事先警告于朕呢,啊?老禅师点点头:“万岁,要说我五台藏有孽龙,几十年前还真是曾听先师匡圣大师说到过。”哦?这会儿也有人给老禅师搬来了一把椅子,令公也就落座了,都想听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万岁,五台香火旺于大唐,历代不乏高僧大德在此驻锡说法。万岁您或许尚未知晓,早在唐初就有木叉大士前来本山隐修,便在您今天到过的秘魔岩。后来有东海五百神龙前来索要清凉石,是文殊菩萨用寒冰镇住五百神龙在藏龙洞中与木叉尊者护持。这个可不是老衲我编的,万岁您可查阅《清凉山志》。到了百年之前,有高僧诚慧大师来我五台山常住,大师精研佛典,持戒森严,更有妙法神通,道行高妙,惯会降伏世间毒蛇,弘法度众,拔苦救厄,朝野闻名。大师晚年就隐居于碧波潭侧的洞穴,当时很少有人能见到大师一面,只有先师偶然一次在泉边得见大师真容。老衲至今还记得,先师说诚慧大师身边一直跟随一条蟒蛇,逐年身形增长。直到大师圆寂之后,也有僧人曾见此蟒徘徊、盘踞于大师的坟塔之上……后来就再也没人看见啦。先师曾经告诉老衲说,当年跟随诚慧大师一同修炼的蟒蛇,其实就是菩萨镇住的五百神龙之一。万岁,现在寺中僧侣早已无人见过巨蟒的踪迹,他们怎么会知道碧波潭中竟然还深藏着这样一个灵物哪?”二帝听着老禅师说的故事,摇着头似乎是不信。七郎一听老禅师这么一说,来精神儿了,“对呀!万岁爷,您还别不信,跟您说,这就是一条神龙!哎,可不是什么妖物。为什么这么说呢?它把我拖进水里以后啊,我就瞧见水底下哇,嚯!灯火通明的!别提有多好看啦!那大蟒蛇啊就变成人了,还赠送给微臣我一件宝物,您等着。”七郎转身儿,刚才自己大概齐跟父帅说了些这些天的往事,可是还没来得及交代清楚,本来是带上了鼍龙铠,也是预备要给皇上看看,好证明自己所说的话。可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老长老用这样的话来对付皇上,自己一琢磨,不如将鼍龙铠献给皇上,万岁爷一高兴,也就不会再为难这些和尚了。 七郎将这宝铠向前一送,老太监将信将疑,接过来一看,一块一块不知道拿什么缝在一处的背心儿。二帝仔细观瞧,也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做的:“爱卿,你这个,就是水底……你所说的神龙所献之物吗?你说这是一副铠甲吗?”潘洪走上前仔细观瞧:“万岁,别听杨七郎信口胡诌,这根本就不知道是件什么破背心儿。”智聪别具慧眼,晃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北国海岛中的鼍龙宝铠,“万岁,老衲并不知道此物是否是七将军在水底所得,但是却能认得出此物,确是本山深藏多年的镇山之宝!此物乃是鼍龙铠,一点不假,可以刀枪不入!”七郎点点头:“万岁,不信您可以试试,看看到底是不是神龙献宝。”潘洪在旁边眼珠一转:“七将军,您说这是神龙献宝,这是您空口无凭!您说是宝就是宝啦?这么着,您看看现在经堂之上,谁愿意穿上这件铠甲,叫我们几个刀砍、枪扎地试试,试过之后,圣上才知道你所言虚实!您问问,看谁敢!”谁敢啊?老贼这么说,就是要激七郎自己穿上试刀,可是这么一来,老贼就有机会徇私伤人了。八王一看,知道老贼此时还要作祟:“潘太师,要验证此宝,何需人来试哇?将宝铠放在地上,无论刀砍、斧斫,铠甲丝毫不损就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够刀枪不入了!来呀,内侍臣摆开宝铠,请五将军上前代圣驾试宝。”二帝点点头,是啊,何必要用真人试呢?等内侍臣将鼍龙铠摆放好,请五郎上前——八王这是有心叫五郎再显身手,待会儿这哥儿俩都在堂前露面,好便于皇上加封赏赐。五郎上前,智聪长老吩咐弟子递过来五郎的另一把斧子,五郎抡斧连砍带剁的,再看铠甲,果然是未损分毫。有内侍臣将宝铠端起来,献给圣驾仔细观瞧。二帝倒是从来没听说过世间会有这样的宝物,可是高兴得不得了啦,连连称奇,“嗯,如此说来,果然是神龙献宝哇……”潘洪眯缝着眼睛直哼哼,哎?不对!“万岁,这智聪长老和杨七郎都有欺君之罪!不对,您想啊,要真是像长老说的那样,这条龙本是前代大师留下来的灵物,为何百年之间别的时候它不出来,偏偏在您夜晚游玩碧波潭的时候才出来哪?这个可不对!依老臣我看哪,这准是有谁养好的凶顽猛兽,单等您夜晚前去游玩时才放出来,这是要弑君杀驾!”二帝一听,嗯,也有点儿道理,知道潘太师这是借机找七郎的麻烦,可是这么说也对啊,这条神龙为什么别的时候不出来,偏偏是我到了山头儿了,我站在碧波潭边儿上了,啊,它就出来啦? 像这个话,皇上是跟老贼一般儿的不讲理,谁能知道那条大蛇为什么偏巧在那时候从水里钻出来哇?按说,这条当年高僧豢养的蟒蛇藏身何地,这些年都流落到何处了,五台山上真就是没人知道——这山里多大地方儿呢?地广人稀,哪儿能老被人瞧见啊?再者说蟒蛇在夜晚本来是出不来的,五台山上连年低温清爽,气温要是过低,这蟒蛇是冷血动物,根本就不可能爬出洞穴。可今天是怎么回事呢?一来,是天气太热了,大蛇还能到处活动。二来是这几天就要开办文殊菩萨六月会啦,上山来的人越来越多,逼得鸟雀、虫鼠远避荒山野岭而去,大蛇出窝觅食不着,这才慢慢地爬到了碧波潭边儿来寻食。可这是说书人帮着跟您各位听众们解释解释,老和尚智聪可不是生物学家,他哪儿能说得清楚哇?智聪经潘洪这么一问,也想不出该怎么说才能给说圆了,刚要开口,经堂外边脚步声紧,再一看正是本山僧正住持大和尚广慧大师。原来方才长老一说起唐代木叉尊者的典故,广慧一下想起来了,自己的禅房里还存有两幅唐代古画,一幅是《清凉胜境图》,一幅是《五龙朝会图》,所描绘的正是智聪长老方才所讲述的木叉尊者的往事传说。广慧大师知道长老是自己打算将罪过全都承担到自己身上才说出刚才的话,自己是本山住持,怎么能置身事外呢?连忙从禅房里找出这两幅画,赶紧再送到行宫,拜见二帝。方丈进到堂前,将这两幅画展开一看,果然画得有秘魔岩龙洞的胜境源流图,其中有题跋文字,对此事交代得清楚。另一幅五龙灵应朝会,所画的是五百神龙在东海龙王的五位太子带领下与木叉尊者斗法之景,最后神龙被绑缚于清凉石上,藏于龙洞之内。二帝一看,古画所画,当然不会是临时编造,点点头,“哎,老方丈所说果然是神龙献宝,可是为何此灵物非得在朕我走到碧波潭边儿才现身出来?这个么,大师您还是未予解说明白哇?”潘洪也哼了一声:“不错,您就是拿出十幅古画出来,也都是过往的传说故事罢了!您二位倒是说说,为何偏偏在此时,蟒蛇现身要害我主?”八王一听,这可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是刁难二位老方丈哇,刚要搭茬儿。说来也巧,老方丈也刚要起身答话,屋子外边猛然间打起闪来,惊得经堂里的文武君臣都是一愣!潘洪吓得一缩脖儿,朝后退了半步,只听得半空中轰隆隆开啦!简直是电闪雷鸣,因为大家都在高山顶上,听得更是格外的真切!大家伙儿都还没反应过来呢,呼啦啦……经堂以外已然是大雨倾盆了! 这书得跟您讲理。五台山就在北方,到了农历六月盛夏时分,今天大概也就是每年的阳历七月下旬,雨水可就开始多起来了。而且为什么单说今日天气闷热呢?这其实正是大雨将至的预兆,每每暴雨、雷雨在这个季节,全都是在夜间才被逼出来。今天晚上这会儿才天降雷雨,满堂屋里的文武全都傻眼了。智聪长老哈哈一笑:“恭喜万岁,贺喜万岁!历朝历代君王上五台山降香的可不在少数,但当天晚上就赶上五龙朝会的可不多!您听听,雷声中杂着神龙朝会您的贺词哪!您问为何碧波潭神龙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赶上您来到泉边它才出来……这还用问吗?这正是神龙有感,早就知道您今日儿晚上会临幸它隐修的龙泉,这才现出真身来,那可不是打算害您,那是前来朝拜万岁您来的!”苗崇善和李昉、吕蒙正等文臣也都是连连称圣主临幸,必有神迹……这不是为了拍二帝马屁,就是为了给五台山上这些高僧大德们开脱罪名。 二帝一听这话可就愣住了,这话自己能不认吗?仔细咂摸了片刻,脸上就换了笑模样儿了。“哈哈哈哈,大师啊,您说得可是太好了!也罢,内侍臣,吩咐翰林院图画院的待诏,连夜画好朕的夜游龙泉图一轴,明日朕我要赐予方丈,不得有误!”“遵旨!”皇上出京随身都跟着翰林院的画师,这就相当于是今天的摄影记者,随时候命。像今天这个圣旨一下,别的不说,这几位画师就甭想再睡觉了。有人得跑到山顶上的碧波潭查看地形,还有人得赶紧来找五郎和七郎,看看这哥儿俩身上的穿戴……这些可都不能错。圣旨传下去,可就是金口玉言,什么都不能改,可是地名得按照皇上说的改。二帝传下二道旨意,碧波潭打今日儿个起就算改了名了,立起一块碑来,自己亲笔书写“龙泉”二字,吩咐由皇家拨款,就在此地起建一座龙泉寺!告诉方丈,寺院建成之日,派人按照五郎和七郎的真容,画在正殿两侧的墙壁上,以记录二将救驾的功勋。 这些事都安顿好了,自然也不再责问二位长老,列座压惊。该七郎说话了,先跪倒拜见圣驾,再给自己的爸爸磕头请罪——自己抗令未遵,没有回东京,而是一鼓气跑到了北国的境内。按规矩,这得先行请罪,等皇上和父帅都说此罪免过,这才站起来诉说往事。七郎可不敢说自己在凤凰岭与杜家的巧遇,这个话不能在人前说,不然自己是罪上加罪,这叫临阵招亲,更活不了啦!掐头儿去尾,最后刘海蟾真人暗中救自己的事也没说,只交代了自己如何在荒村野店巧遇的辽将海中青和土金虾,自己暗中跟随,窃得秘密,干脆杀了二人,巧扮海中青上麻岳山,等等。等说到杀师一事,令公也是一皱眉,觉得不妥,可还没说什么呢,二帝先大加赞赏,令公也就不好多说了。七郎献出五虎擒羊阵的阵图,君臣细看,真是一座恶阵!令公的脸上也落下汗来啦!八王一看,明白了,跟高怀德、呼延赞几位老将一比画就知道了,这要是叫麻衣大仙摆成了五虎擒羊阵,别说此战能否得胜,最少自己这边儿也得死不少人哪!七郎有意隐去鼍龙铠一节,心里话反正怎么说都得献给你,现在我得好好地拍你的马屁,你一答应,我爸爸还能再赶我走吗? 二帝听完了是真高兴,七郎独闯幽州这一趟可是立下奇功哇!文武齐来祝贺……二帝正在兴头上呢,“来呀,延嗣,跪倒听封!”按皇上的心思是,这一战夺取幽州,收服燕云失地,看起来我就得靠这杨七郎了,幸亏当初没杀。我这时候不加封什么时候加封啊?七郎日抢三关、夜夺八寨,我还没怎么论功行赏呢,上一回叫老令公给四十军棍赶跑啦!老令公嘴上不说,可心里怎么想的我知道,他是害怕国丈潘洪暗害他的小七,还是叫天齐庙立擂这件事给吓的。除此以外,七郎生性鲁莽,好几次不顾性命地夺关斩将,令公恐怕也是担心他在战场上的安危。说是罚他回家奉母,说白了就是躲开眼前儿的杀人战场。皇上心里就跟明镜儿似的,如今南北之战,只要是有杨七郎在,我这□受的洪福可是不浅!这一回韩昌要搬请麻衣大仙这样的人出山,都叫七郎给宰啦,不用问,这是上天照看我,真是要叫我来收复这燕云失地,恢复我长城以南的山河哇!我可不能反应慢啦,于是张嘴就说,卿家……你听封! 七郎倒不是官儿迷,可是既然皇上都说了,要封我,这就是说我能够留在阵前啦!赶紧上前就要磕头谢恩……令公马上就要阻拦,有人比他还快,谁呀?老贼潘洪潘仁美。“哎呀,万岁,且慢!七郎此时封赏,臣等有人不服!” 〖四回〗 http://.biquxs.info/

七郎五台山救驾,面见皇上演说自己离营以来的种种往事,听得大家伙儿连连称奇!这也真是天佑大宋,这才叫七郎能够假扮海中青杀死麻衣大仙。二帝正要加封,老贼潘洪出来阻拦,“万岁,此时您要加封杨七郎,可有人不服啊!” “哦?潘太师,您还有何话要说?”二帝这脸上带出来不快,任谁都能瞧出来。“呵呵,万岁,七将军英勇无匹,这个老臣我也相信。可是单人独骑闯进幽州,还杀了麻衣大仙……老臣我没别的意思啊,这可都是七将军自己一个人说的,可没人做旁证。您要是就因为这一件功劳就给七将军加官进爵,满营的将校谁人能服呢?老臣我可不是说七将军不可信,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这些事多少也是有些离奇,七将军当初在天牢学会了北国话是不假,可是也没有这么利落哇!为何他自己一个人进麻岳山,麻衣大仙就愣没瞧出来他是冒牌儿的哪?这件事说出来有人能信,可您也得许可别人不信的,只要是有不信的,军营里就有人不服,有人不服,令公……”潘仁美心说既然夺了我的帅印,我还就是得说道说道,你不是罚他回家孝母去吗?这事可没这么便宜!“令公,大帅!您本来是令七将军回京奉母,可是七将军虽然说独闯幽州,刺杀敌将,又说是刺死了敌国的国师麻衣,嗯,就权且算是真事吧,这也是将功折罪罢了,您觉得还能封官吗?”令公早就想替七郎辞去加封,潘洪这么说也有一番道理,这么就加封七郎,实在是于理无据,“哎呀,太师,还是您说得对,杨希身为先锋官,有罪在先!虽说独闯幽州刺杀了敌国的国师,可是空口无凭,不足为据!万岁,臣也以为,此番杨希回营,不过将功抵过,不必再回京奉母,不加罪罚已是皇恩浩荡!”皇上一听,既然令公你也这么说,太师所言也有道理。我要加封,可不是为了真的提拔杨家,而是叫七郎能够留在军中,后边打幽州还得靠他呢!“好吧,既然令公与太师所见一般无二,七将军功勋也不能就此不论,暂且记下,留待日后有了实证,再论功行赏不迟。可是今夜,龙泉池边七将军与五将军奋勇救驾一事,不但我在,德芳也在,后来的侍臣皆亲眼所见……这可不能不论,否则日后谁人还肯为我大宋国家出力啊?五将军、七将军,还不跪倒听封!”二帝这话一说,潘洪可就没词儿了,还没反应过来,五郎和七郎已然跪倒在地。“五将军延德,力驱神龙,令神龙服威,今特加‘降龙大将军’之号。七将军延嗣,奋勇救主,力战神龙,今特加‘战龙大将军’之号。”赏赐黄金白银,这就不必细说了。二帝心说我只是加封虚号,不进爵位,不授实职,你潘太师没说的了吧?君臣说说笑笑,一一拜别安寝。 杨家父子难得团圆,哥儿几个拉着七郎一起到父帅的内帐之中欢聚,撺掇着七郎再把一个人闯幽州这些事给说说。七郎怕令公这个人脾气倔,什么事都要秉公办,也就不敢实说,略去凤凰岭这一节,只说自己是在半路上巧遇的海中青和土金虾,后边的事基本都说实话了,连海蟾子刘昭元救自己一命也照实禀明了父帅。杨令公听着是感慨万千,一边听一边是喜怒无常。听到七郎起狠心杀死老仙长,令公本来也是暗中怪罪七郎不该将事情做绝,可是听说这么些年老道长竟然钻研出了一座五虎擒羊阵,专门儿是对付自己膝下八虎金枪的阵法,不由得也是连连后怕!一直到最后听到下山险些遭擒,幸亏有海蟾子刘真人相助,这才逃生回到自己眼前,由不得也替孩子揪心。抬眼看看老七,脸上还带着伤,差一点儿父子就不能相见了,自己还能怨他什么?“嗨……”叹口气,“延嗣哪,也真是难为你啦,要说你这一趟闯幽州,可是一件奇功,你杀老仙长也是为了爹爹我和你的几家兄长哇……孩子你可是太难啦!”素日令公都是板着脸说话,今日能说这么几句暖心的,七郎反倒受不了啦,跪倒在地放声大哭。几家兄长反倒是乐了,拍打着七郎,将七郎扶起来,给斟上好酒,让七郎解解馋。 一夜无书,到了次日天明,雨住天晴。这一天正是五台山六月会之期,百姓登山全都给拦在山门以外了,先得紧着帝王降香以后才能够放香客进山。菩萨顶文殊菩萨真容院早已准备停当,满山上下五百山僧全都各执法器,在山门两侧的登山道上列开阵势,等到二帝开始在广慧大师的陪同下登山降香,大家伙儿吹法螺的吹法螺,全山鼓乐齐鸣。这台阶要走一百零八级,好家伙,真要是二帝走完了,得累得够呛!等登上了台阶,穿过牌楼,被方丈广慧引着进了寺院,一瞧,嗬!这座古寺,还真够气派的,进了山门,过天王殿、弥勒殿、大雄宝殿……层层登高,越进越敞亮,大雄宝殿之后是滴水文殊殿。皇上和八王按照知客僧的指引带头上香拜佛,每一回香烛献上,都有侍臣帮着高喊,赐僧衣等,群僧山呼万岁谢恩。 香烛上过,五百山僧齐聚广场诵经,二帝落座在中央。广慧大师捧出来寺内的宝藏经卷,由五台山僧依次头顶相传,绕场一周,才传到当间儿二帝的宝座。智聪就在一旁候着,双手接过来经书,传到二帝面前,摆在桌案之上,请二帝亲自掀开经书首页,这就算是为晒经仪式开启首卷啦,有点儿像今天的剪彩一般。随后众僧退到外圈儿,一队僧人头戴面具进场,绕着皇上和八王跳起金刚舞,后边又一队是二十八宿,围着场子转圈儿起舞,为二帝驱邪祈福。法会完毕,老和尚起身搀扶二帝到寺院的后院方丈院里用斋饭。 要是依着二帝自己的意思,就在菩萨顶灵鹫峰上用饭歇息也就是了。可是八王知道,六月六这一天是大法会的日子,山下来了多少百姓来拜山烧香的哇?我们叔侄在此,山门就不可能打开放老百姓进山,那能不挨骂吗?八王就跟皇上说了,叔皇,待会儿山下百姓们还盼着能跟在您后边上香哪,这样才叫真的与民同乐哪!咱们不能再留在菩萨顶了,咱们得换个山头儿待着,找个没有香会的山头儿,护驾的大军驻扎在山脚下一合围,咱们到那儿踏踏实实地用斋饭,岂不更好?二帝一听,皇侄所言有理!跟老方丈一说,广慧算是一块大石头落地啦,就盼着圣驾早日离开文殊真容院呢,不这样的话,山下这么多的人,这要是逼着香客拥挤上山,我的五百僧兵也拦不住哇!今天又是法会日子,还能准许你皇上的御林军在山下随意地斩杀违抗禁令的信众吗?老和尚赶紧吩咐山僧列队相送,二帝在灵鹫峰顶就瞧见了,“哎,广慧大师,那边那座山峰比我们所在的菩萨顶还要高出不少,那儿是何处?”广慧大师顺着二帝手指方向一看,“哦,万岁,那里就是五台山的东台,名唤望海峰。”“嗯,朕我看那座山峰上树林茂密,楼阁稀少,可有香客要登峰上香的?”“万岁,望海峰上并无寺院,只有一塔名曰笠子塔,一坡名曰枣林坡,一窟乃是罗延窟,一楼……名唤望海楼。峰上清幽无人,香客是不会上去的。”“哦?何故名为望海楼、望海峰?”“皆因为此峰地势颇高,每日清晨登至峰顶,可以望见东边日出于云海之中,亦如望见东海日出,所以乡民传出此名儿来,以讹传讹,都说此峰高耸,能够望见大海。”“那好,登东台可望全山景色,这不正好吗?有劳方丈费心,如此我君臣就登上此峰歇息用饭吧。”“老衲遵旨。” 广慧去安顿一切,君臣由智聪长老引路,顺着山道登上东台,来到峰顶,有一座高楼:七层八角,重檐广阁,厅阔堂深,匾额上题写的是“百灵楼”,民间俗称才是望海楼。楼里头珍藏了不少的奇珍异宝、书籍古玩,老禅师陪着各位登楼观景儿,一边就把这些个宝贝一样一样给大家介绍介绍。等到了楼上第五层,有一间待客大厅,是又风凉又敞亮儿,君臣正好在这儿品茶用斋,老僧赶紧吩咐香积厨给办备斋饭,都挪上来。二帝和几家大臣一块儿在围廊边儿上俯瞰群山,嘿,太好了,还能瞧瞧远景。君臣一边观景一边用素斋,以茶代酒,把盏言欢。君臣正在品尝素斋,智聪长老正在讲解诸般素斋名菜的吃法呢,山下就有侍臣高喊:“万岁爷,万岁爷,山下传来幽州高元帅的喜报……”“哦?啊哈哈哈,朕今日降香,就有前敌的喜报传来,速速报上,难道说菩萨真的如此的灵验?”山下有高怀德的亲兵早已将奏折呈上,秉笔太监接过来给二帝奏报:“万岁哟,高千岁奏折上说了,北国天庆王和承天后一起递交了降书,前几日韩昌已然在卢沟桥前撤去了防务,韩昌亲自来到我国的军营里下书求和,愿请万岁您的圣驾御驾进城纳降。还说了,北国降书写得清楚,要当面向万岁您递交燕云十六州的地图籍册,从此北国人就要退出燕云之地……”二帝乐得可就有点儿昏昏然了,举起来茶杯:“列位爱卿,哈哈哈哈……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叫作圣天子有百灵襄助啊!朕车驾一来,北国贼兵是兵败如山倒,斩将夺关,咱们是势如破竹啊!啊?哈哈哈哈……”得,就这一句话,什么功劳都归他自个儿了——他自己是圣天子,卖命的这些位武将都不过是百灵啦! 这事是怎么回事呢?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麻岳山的八员将灰头土脸地逃回了卢沟桥大营,有些位身上带了金钱镖的伤了,哎哟哎哟,扭扭捏捏,反复逼问,这才道出了实情。韩昌一听,大吃一惊,这才知道自己的恩师麻衣大仙已经被假扮海中青的七郎所杀。明明恩师有护体的硬功,怎么叫七郎得手的?现在师盖不见踪影,自己也无处得知。也只得不再多问,先搁着这个事,日后必得给老恩师报仇雪恨!听这几位这么一说,知道七郎怀揣北国的腰牌回到了永定河的西岸,但是韩昌也不知道宋军为何还不进攻。韩昌连夜回到幽州城里,面见狼主和**,萧后和天庆王一听也太震惊啦!“延寿,那么依你之见我军将如何迎敌宋师哪?”这一回提拔女婿韩昌做三川六国的统帅,北国的多少老将不服,如今出师不利,萧后这么问也是给姑爷一个台阶儿。韩昌点点头:“狼主,**,儿臣未料到南朝出了像杨七郎这样的人物,这一来就将儿臣原先的计策打乱了。如今幽州城虽然坚固,可是经不住南朝的大军久困。如此儿臣看,明日您二位赶紧出城,先躲进燕山山谷之内,这才是长久之计。”萧后听是这么几句,可就不高兴了:“韩昌,我是问你如何退敌,先别管我们两口儿的死活,这大宋朝的兵眼看就到在幽州城下了,你打算怎么打胜仗呢?”“**,您可别急,听我一言……儿臣我本来是盼着塞北的援军赶到,因此上我才死守卢沟桥,为的就是等着山后各州的援军来到,咱们再一起合围……”“哦?那么你说说,你打算如何合围?”“嗨,别提了,您和狼主也都知道,如今蔚州已然归降了宋朝,这样云州的援军也很难赶到了。”“那这么说,这一仗我大辽是只得认输啦?”“狼主,**,儿臣我有一条妙计,管保诱使大宋朝的皇帝进我的瓮中!杨家父子……尤其是杨七郎必定能命丧在幽州!”韩昌走上前来,慢慢就把自己的第二条计策说给萧后和天庆王听,老公母俩一听,顿时是心花怒放!因此韩昌回到卢沟桥前,撤去营防,亲自前往高怀德大营里下书,替狼主递上了假顺表、假降书,实际是要诱二帝进幽州纳降,到时候韩昌好困住宋王和杨家将。 再回来说二帝听闻军前的喜报,喜滋滋地还喝茶呢。此刻人人肚子里头起疑心,但是皇上实在是太高兴啦,谁又敢说呢?这会儿谁要露头扫兴,皇上肯定饶不了!更何况有那些拍马屁的潘党佞臣,一个劲儿地说五台山的菩萨佑护、佛祖显灵……这些话你怎么反驳呢? 君臣吃完了饭,四处看景儿,老贼一看,众文武没一个人吭声儿的,实在是尴尬难耐。二帝端着茶杯,瞧哪个哪个都低头不语。为什么?谁都不知道该怎么接皇上这句话的茬儿啊。接茬儿吹捧二帝,那是亏心不说,一旦幽州北国降书有诈,回头兵败亏输,您再找后账?啊?当初都谁跟着说好来着?朕我错判战局,也有你一份儿!所以一时之间,看皇上兴致是这么高,无人敢对。潘仁美就先说话了:“啊,老方丈啊,但不知此楼名为百灵,还有哪些珍宝哇?”潘洪这也是没话找话,心里话皇上这回高兴,我得接上这句话!这不都不肯搭茬儿吗?谁傻啊?谁不知道此刻去幽州一准儿是上了北国的当了?哼!你们这些位王侯宿将纯粹是自作聪明!当今万岁要创不世之武功,要在声望上超出老主爷,不夺得燕云失地还能怎么办?他的心急啊,你们哪个能知道?我潘洪也是大宋朝开国的功臣,可就因为能耐不如你们,总是叫你们压着半头,九王八侯里没我,这个滋味你们谁能品得出来?皇上这心只有我知道!你们不是不说话吗?好,我来说!只要我一张嘴,我说什么皇上都得听着!只要是皇上又开始听我的话了,嘿嘿,此一番就是我老潘翻身之机! 潘洪挂着笑脸,看似是问老方丈,实则是在替皇上圆场儿:“那么您给我们讲讲,都有哪些珍宝哇?怎么就叫百灵楼呢?”智聪长老在一旁全都看出来了,潘洪实实是太贼啦!听老贼这么一问,想起来了,百灵楼上果然有一稀世珍宝,正好用来挖苦老贼:“哦,不是太师您动问,老衲还差点儿就忘记与万岁、千岁们讲了,本山这望海百灵楼上,自古存有历代碑刻古迹,寻常的倒也没什么,只有这么一通碑刻最为难得!”这会儿一听这个话都来劲儿了,这个话题好哇,对战局可以避而不谈:“那么您说说,是哪一通碑刻哇?难道说是书法笔迹难得吗?”“别忙,还请万岁、千岁们随老衲移步再上一层楼。”那好吧,虽说有点拥挤吧,君臣人等也吃饱饭了,正愁闲着没事呢,跟老方丈上楼看看去。一上得楼梯来,挡在面前的先有这么一扇儿屏风,屏风后边才是观景阁,正东边果然竖着一通碑记。老方丈走在头前儿,微微一笑:“万岁,民间俗谓‘机灵鬼、透亮奔儿、小金豆子、不吃亏儿’全在此一层!”“噢?老禅师,据朕我所知,这不都说的是人吗?就说这人鬼精鬼精的,没他吃亏的时候。您怎么说都在您这座楼上呢?”“不信您低头看哪,这座楼您刚一迈进来的,这是金门槛、金台阶儿,您看哪,您脚底下垫着的青砖可不是烧的,都是一块一块的石头打磨的,这里头全都有一颗一颗的金豆子——您得斜着点儿看,您这么侧着点儿……”二帝低头一瞧,果不其然,一颗一颗的金豆子闪着光!“哦,这是……”“天然生成,石中藏金。”“哦,我说呢,原来是这么个小精豆子,以前光知道这句话是说人呢,哈哈哈哈……”皇上一乐,皇上也瞧潘洪,为什么?素常大家都这么说潘仁美啊!群臣跟着乐,也都瞧潘洪。潘仁美低头看了看,这算什么珍宝?知道都是在乐自己,可是也得忍着,这回是皇上先乐的,我要是生气那是招惹皇上,哼,搁着这个茬儿,你们还别乐,看我不把你们都给整死,方解我心头之恨! 再往里走,观景阁的每一根立柱底下都雕刻了一位金刚武士,拿肩膀和脑袋顶着柱子,那表情刻画得是栩栩如生,个顶个儿龇牙咧嘴,拧眉瞪眼。最特别的,是这些位金刚力士为了拿脑袋顶好柱子,都把自己的头盔摘下来,用单手举着自己的头盔,头盔倒着,里边儿正好摆放一只油灯。老方丈来到观景阁的当中,跟大家伙儿就说了:“万岁,各位王驾千岁,还有国公爷……”这国公爷仨字拉得很长,为什么呢?“各位数数,此处一共是十二根立柱,当间儿这还有一根,合起来就是十三根……”二帝登基才后补了十三家儿国公,个个都是能耐不济,但都是与潘洪走动密切的武官。今儿老方丈这么一指给大家看,简直是太形象啦!众家王爷们是憋不住乐。再看当间儿这儿,也是一位金刚力士托着立柱,但是因为是在厅堂的中间,这位力士双手托举柱子,头盔就还戴在自己的脑袋上。“万岁,您看,顺着小金豆子您走到这儿,看到的正是不持盔的力士,民间误传就成了不吃亏儿啦!”“哦,原来是如此!”皇上也憋不住想乐,因为这个金刚力士雕得简直就像是太师潘洪的模样,双手托着柱子还托不住,柱子压到了脖子上,脖子老是那么歪着,跟潘洪的姿势是一模一样。 大家伙儿嘻嘻笑笑再往里走,老和尚指着屋顶斗拱之下,大家注目观瞧,原来每一根柱子上边都雕刻着四对儿小鬼,双手端着油桶顺着柱子往下倒灯油,那意思是灯油可以顺着流到力士手里的头盔里头,这十二盏就是长明灯。智聪长老一指柱子上边的小鬼:“万岁,您看,这些就是这座楼最知名的偷油机灵鬼!”大家抬头一数,一根柱子上边是八个,整座楼是九十六个……哦,大家伙儿恍然大悟,原来百灵楼说的“百灵”,就是这百名偷油小鬼啊?还差四个在哪儿呢?“哈哈,这个就得考考大家伙儿的眼力啦,你们都找找看,就在这座楼上!”这就跟猜谜一样,好么,这一众的朝堂名臣宿将们可就忙活开了,抬着头到处找小鬼儿。“老方丈,您确定是一百名小鬼儿吗?不会是就九十六个吧?”“千岁,您就仔细着找吧,准准儿的一百名小鬼儿,保证就藏在这百灵楼里!” 老令公看着这些人觉得无聊,扭头一瞧,楼梯口儿那儿无人查找,干脆自己就撤步后退,来到屏风影壁后边的楼梯口儿这儿站着,等候皇上找到机灵鬼再说。六郎留在当间儿,看这么多人都在往楼阁上边斗拱之间的彩绘、石刻中寻找,摇了摇头,既然九十六个小鬼都在上边,那么那四个就不会是在上边了,应当在下边才对。六郎低头再找,哎,瞧见了!当间儿中柱的下边是一个金刚力士顶着中柱,头盔没有摘,这儿没有边柱上的一盏盏油灯,却是在顶上分开八瓣莲花灯一盏。这盏灯的灯油不是自上而下,反而是自下而上。六郎顺着灯油孔道往下,仿佛就是莲花茎干相仿,缠绕在力士的身上,探到他的脚底下。嘿!再一细看,就在金刚力士的双腿之间,隐藏着四个小鬼,一起扛着一只油锅,神态逼真,有的在低头努着劲儿,有的在四外偷看……六郎微微一笑,身边正好挨着呼延赞,拿手一指:“三叔,您看!”呼延赞一瞧可乐了,“嘿嘿!让老呼我这通找哇!原来你们四个小子跟这儿哪!”大家伙儿顺着声音来看,果然是四只小鬼,就藏在当间儿的金刚力士双腿之间,这让我好找哇!老方丈点了点头:“万岁,正是这四位小鬼,当年可是惹动我五台山全山大乱哪!”“哦,老方丈,您这又是有好听的故事?”“那是自然,您先落座,我给您慢慢地说。”皇上跟诸位王侯老臣们都各自落座安稳,听老和尚指着柱子底下的四个小鬼讲故事。 “万岁,这话说起来可就早喽。那一年灵鹫峰真容院的监寺忽然发现正殿的灯油老是不足,每天晚上功课完毕都吩咐小沙弥挨个儿给续上灯油,可是一到次日掌灯,这油老是不够烧的!这是他的责任哪,因此就老挨方丈训教。监寺实在是没法子了,老这么少油,可就不是别的,这是有人偷油啊!这位监寺呢,还是个较真儿的人,晚上别人都走了,他藏身大殿之外,就跟这儿偷听,看看到底是不是有人来偷油。嘿,果然!等到三更天以后,监寺就能听见脚步声儿,而且能听出来是四个人。这四个人进到大殿里边是一声不吭,好像是扛着一件大物件,挪到每一盏油灯跟前儿,有人负责扶着,有人负责从灯台里往出捞灯油,一会儿就装满了,这四个人再一步一步扛着家伙往出挪。监寺想啊,这四个人扛着甭管是什么,这得多沉呢,我这要追你还不好追吗?可是循着声音去找,根本就没瞧着踪影。得,打这儿起,天天晚上监寺都到大殿边上躲着捉贼。第二天晚上,又听见有四个人钻进了大殿,拖着家务什儿往里走,刚打了几勺油,监寺赶紧打着了火折子,往前要抓人……嘿嘿!踪迹皆无!只是在地上点点滴滴洒了几点油点儿。哎,监寺来了灵感了,拿自己的手掌比量了一下地上油点的位置,看准了,就在地上隐藏了一只三棱锥。果然,再等一天晚上,监寺还是听见了偷油的声音,这回不着急了,踏踏实实地等着。等四个人扛着家伙走了,监寺就吩咐手下的小沙弥点亮灯火,监寺到在油灯前一一查看。原来啊,他暗藏的三棱锥就是在偷油人放盛油家伙的位置,每盏灯底下都放了,偷油人没注意,那家伙就被棱锥给扎漏了。大家伙儿举着火把,跟着地上滴落的油点就找哇,跟着就到了东台顶,顺着这黄澄澄的油点就上了咱们这座百灵楼啦!监寺带着几位高僧登楼来到此处,一眼就瞧见藏身在金刚力士脚下的四只小鬼!高僧口中念诵降魔咒,一刹那楼上的灯火都亮啦!就看见这四只小机灵鬼正打算把偷来的灯油倒在灯芯罐儿里,还没倒完呢,全都化为石刻,永存于百灵楼上。原来啊,到那一年相传阴间鬼门大开,有四个机灵鬼来到人间,没处落脚,就来到这一座百灵楼上。四个小鬼也是真机灵,知道只要这百灵楼上的长明灯不灭,钟馗四处巡游就算看到了这座楼,因为有那九十六个机灵鬼的雕刻,灯火遮蔽,就看不出来它们四个身上的阴气,就可以躲过一劫。哎,可是无奈啊,五台山哪儿有那么多的灯油供着望海楼呢?平时这儿也没人给补油啊!这四只小鬼就到菩萨顶去偷油去,这就是百灵楼来历的这么一个典故。哎,打那一天起,地上的青石砖上呢,留下了点点油光金豆,这也是小金豆子的由来。”君臣听得是津津有味,呼延赞假作无心,指着四只小鬼嘿嘿地乐:“老潘哪,一个大的领着四个小的,你看看,这是不是跟你有点像哇?哈哈哈……”二帝登基,潘仁美保举自己的四个儿子做了镇殿将军,正好到了散朝之时,潘仁美在前边走,身后跟着四个儿子一起走,大家伙儿都看惯了,嘿,都叫呼延赞给逗乐了,跟着一起哄笑……再一看潘仁美,可坏了,大紫脸蛋子没法儿再红了!潘仁美越生气,这脸上的笑模样儿越怪,大嘴岔子一直咧到耳朵根子上,嘿嘿地怪笑:“呼延千岁,你可说错了!如今老夫我膝下只有三子,何来这第四个哪?老夫倒是听说,呼延千岁您膝下尚有一子,要是您将您的公子过继给老夫我……哈哈哈,就算是叫您给说着了哇,哈哈哈……”呼延赞一听这是骂人啊,大眼珠子一瞪,嗯?老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潘仁美也不生气:“哈哈,呼延千岁,您跟我开句玩笑,我也跟您开句玩笑,得啦,您别跟我一般见识。咱们可别拦着万岁听故事,这老禅师还没讲完哪。不吃亏儿有了,小金豆子看着了,机灵鬼也逮着了,还差那透亮奔儿呢。哎,老禅师,哪里才是透亮奔儿?” 老贼不问透亮奔儿,还则罢了,这一问,才引出来一段七郎八虎闯幽州,弟兄血染金沙滩! 〖五回〗 http://.biquxs.info/

君臣五台山降香,随后移驾东台顶望海峰百灵楼用斋饭,都吃好了,君臣登楼看景儿,老和尚智聪长老为诸位王侯老臣们讲解什么是五台山的“机灵鬼儿、透亮奔儿、小金豆子、不吃亏儿”,引出来偷油小鬼的故事。最后老贼潘洪就问了,您说得挺好,可是刚才说完了您都没说到什么是透亮奔儿呢,那您再说说什么才是透亮奔儿? 老和尚哈哈一乐,“好哇,既然太师您问了,您倒是猜上一猜,这透亮奔儿又是何物?”老贼没搭茬儿呢,身后的老儿子潘强先吭声儿了:“哥哥们,京城里人说透亮奔儿,不都说的是这小孩儿脑瓜机灵,长着个大奔儿头吗?您看这里边这么多的金刚力士和偷油小鬼儿,咱们看谁的奔儿头大,就准是说的谁是透亮奔儿!”潘龙、潘虎一听,竖起来大拇哥,哎,兄弟,别说,这回你可算是来了机灵的了,你说得对,咱们快找找!哥儿仨到处去踅摸,嗯?一看哪,小鬼个个都是大奔儿头,这是哪一个呢?哥儿仨到处乱找,也有几位国公爷也跟着到处去找,皇上和八王也扭头四外地看,不知就里。六郎忍不住也到处查看,既然老方丈这么说,此物绝非深藏不露,应当是就在明面儿上啊!嗯,看见了,东边儿冲着远山朝向的边上竖着一通石碑,猛然间想起来智聪长老本来说的就是此楼之中有一通碑刻最为难得,堪称镇山之宝。六郎走过来抬头细读碑文,才看见,此碑无字,绘制的是一座山林的景致。再往上看,明白了,寻常的碑头上都是七孔透龙的雕刻,最多了,即使是皇家敕建,也不过就是九眼透龙。六郎一数,好么,这一通碑的碑头上一共凿刻了五龙十八眼,果然是难得。可为什么正面儿却不撰碑文呢?六郎看着纳闷儿,长老看见六郎盯着石碑发呆,知道叫他猜着了,缓步过来:“万岁,您移步过来看看,本山传说的透亮奔儿,说的可不是谁的奔儿头,而是这通石碑,此碑少见,乃是一通十八眼五龙透龙碑。” 众家大臣凑近细看,嗯,没错,确实是五龙灵应之景儿,跟昨天晚上看到的画儿画的是一样的场面儿,可是这又有什么稀奇呢?说九眼凿刻的难度肯定是不及这个十八眼,可是总还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哇。六郎先站到这儿,看出来了,就在这碑头当间儿,有两条龙四爪合抱之处,并非是镂空的,而是嵌入了一块玉石,晶莹剔透,光闪闪,明亮亮,光芒四射!这是什么宝物?六郎要问老和尚,智聪已经知道他发现了,呵呵一笑,“六将军,果然是有福之人!您找着了,此碑俗名都说是透龙碑,实则古来真名乃是透灵碑,二龙斗宝当间儿乃是一颗上古流传下的灵石,可以窥见千里之外!”潘龙、潘虎凑上近前,顺着六郎的眼神儿找,哦,是这一块?哥儿俩就对这个有兴趣,可是太高了够不着哇。潘强给搬过来一把圈椅,这个正合适,踩到了椅子上边,凑上前拿眼睛仔细看,嗯?没看出什么来。再往前一凑,哟!吓一跳,怎么?就看见这个里边显出来一座城池,市井繁华,街道之上人来人往……都能看得是一清二楚!潘洪赶紧也经潘龙、潘虎搀扶着上了椅子,一看,嘿,真是奇观!问老和尚:“大师,这个,什么宝物这个是?啊?里边怎么还有人儿哪?”智聪很得意:“万岁,您请来看看这个,这个东西乃是当年外国的能工巧匠进献给北国大狼主安禄山的宝物,后来大狼主就把这个宝物赐给本山,在这儿专门起建了这座高楼,哎,本是为了这件宝物。”哦,什么宝贝啊?啊?这么稀奇,还给专门盖起一座高楼?皇上先凑过来,老和尚先拿袖子给擦擦,“万岁,您上来可得小心着点儿,您就踩着这儿,您上眼瞧,哎,离得近点,您都瞧见什么啦?”嘿!皇上仔细看了会子,一拍大腿,“这个宝物可太好了!怎么能看得这么清楚呢?哎,皇侄啊,你也来看看。” 小八王凑上来,也站在那个位子上,把脸凑到那块石头上仔细一瞧,哟!小八王也瞧见什么了,乐得直哎哟。其他大臣也都凑过来看看,老和尚很得意,“呵呵,万岁,这件宝物名叫‘透灵石’,可以照见千里之外,山川景物、亭台楼阁都能历历在目!”哦?二帝再凑上来细看,“哦?原来这是千里之外的景色?嗯……真不错,不错,不错,哎,这是什么地方?”二帝一个不小心,把二龙当间的灵石一拧,就换了个朝向,哎,敢情这块透灵石本来就是可以转的?又看见一个新地方,城边上碧波百顷一座湖,湖畔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光闪闪放出五色毫光!二帝就问老和尚,“老禅师,您瞧瞧这个是什么所在?”老和尚凑上来一看,咝!哎呀,这个是什么地方老衲也不敢说。几家儿大臣也都凑上来看,瞧不出来,什么地方呀,光灿灿的?啊?挨个儿都看一遍,谁也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地方。最后把黄眉令公刘宇给叫上来,来,刘令公你来给看看,这个地方儿是哪儿啊?刘宇凑到近前仔细这么一看,“哦,万岁,您照到的这个地方,就是我辽国**萧皇后在夏月里捺钵出游的一个好地方儿,您瞧见的这个湖叫太液池,每年到咱这个月份,湖里边长遍了莲花骨朵,景色怡人哪!那放出来五色毫光的东西乃是一座凉殿,就是我国**的梳妆楼,为什么这么好看呢?为臣我曾经去看过,这座凉殿的顶子那都是拿西域宝石砌成的一个穹隆顶子,所以太阳一照啊,能闪出五色豪光!这座凉殿建在太液池湖中心的一座小岛上,这个岛名叫‘瑶屿’,岛上蓄养着珍禽异兽,奇花异草无数,人间美景,不过于此啊。”啊……有这么一个好地方啊,梳妆楼?“哎呀,这么好的一个地方,听你这么一说,朕也想前去游览一番,但不知,这个太液池到底儿是在什么地方呢?”刘宇说:“这个湖啊,离幽州城只有五里地,就在幽州城的东北。”“哦,就在幽州……唉,真不知朕此愿能得偿否?”说完了皇上拿眼睛瞟了瞟令公杨继业。什么意思呢?他想啊,有你们父子保驾冲锋,朕我哪儿去不成啊?可是令公并没搭理他,照旧站在影壁后面,把头别到一边去了。令公没听见皇上说的话吗?当然是听见了,可是令公并不希望夺下幽州来,更不乐意陪皇上到幽州去玩儿去。我的火山军打一场仗得死多少人?全都是我家的子弟兵,亲如手足!为了你看景儿,就要让这么些人去沙场征战?哼! 老贼潘洪可是全都看在眼里了,啊?呵呵呵呵……这一回可是我翻身的时机来了!就怕你皇上不想去幽州,只要是你想去,我就能借机再夺兵权!哼哼!你们几个老东西都给我等着瞧,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这会儿老贼假装好奇,满面堆笑凑到前边,跟皇上说:“呵呵,万岁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哪,何况一座小小的幽州乎?”这话跟的,说得皇上心里热乎乎的!嘿,你们瞧吧,还是我的老丈人能给我台阶儿。“来来,潘爱卿,你来看看,啊,这萧后避暑凉殿梳妆楼的景色也太好了!朕我倒不是贪图什么美景儿,实在是这天儿也太热了,酷暑难当,三军儿郎跟着咱们可都受苦啦!看起来此地不但是风景秀丽,看着湖水广阔,必然也凉爽无比!咱们要是移师此地驻扎,军兵也能得几天凉快日子。”“嘿,万岁,要不说您是仁义之主!还是您想得周到!”“嗯,可是如今北国刚刚投来了降书,我们贸然要兵压幽州,是不是与眼下和谈不利?”“万岁,还谈什么和谈哪?如今是我朝的大兵压境,想要灭辽,已然是易如反掌!再者说,麻衣大仙既然死了,北**子韩昌黔驴技穷,再也不能兴风作浪啦!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啊?”“哎,老潘,这就不对啊,昨天晚上您还说,这麻衣大仙是不是真的死了,是小七一个人说的,不能算数哇!怎么今天到你嘴里就可以拿这个说事呢?”“嗨,呼延千岁,你这就是跟我较真儿了,我说的不是这个理儿。这不是万岁想要进军幽州吗?不都说不知道此刻北国之虚实吗,好办啊,以游玩梳妆楼为借口,正好可以投石问路,咱们试一试,看看她萧后怎么说,听听他天庆王能怎么办。” 君臣一开始议论开了国事,老和尚就不敢再听了,低头慢慢地退出观景阁。来到楼梯口儿,正是令公在这儿,老禅师冲令公努努嘴。那意思是,你可千万别跟着去,去了就得倒霉,你明白吗?令公冲老禅师点点头,使了个眼神,那意思是您就放心吧,我全都明白。老禅师再往后退,就是五郎和七郎在楼梯口儿候着呢,七郎瞧见老和尚一个劲儿给令公眼色,七郎可弄不明白,一把把老禅师给抓住了,嗓门还不小:“哎,长老哇,您跟我爸爸打什么哑谜呢?干吗又是眨眼又是努嘴的,您直接说不好吗?您说说,您这是什么意思?”把个老禅师给气的,浑小子,我这还不是为了救你全家的性命吗?这会儿满楼的人都盯着老方丈看,老僧只得是假作痴呆:“哎,七将军,您必然是看错了,老衲那是赶蚊子呢,您看,这个……”拿手指这么一引,大家伙儿顺着手指跟着找,老和尚赶紧后退下楼。七郎还想抓着不放,没料到老禅师将自己的袍袖一抖,噗噜!七郎这手里可就抓空啦,不但是这样,老禅师不知从哪儿好像多出一只手一样,跟底下轻轻地一推,这力道可是太大啦,七郎站立不稳,扑通,竟然是一个屁股蹲儿坐在了楼梯板上!呀!七郎可就吓着了,这个老和尚有能耐啊,我可愣没看出来!七郎转身儿就要追,五郎一把薅住七郎:“七弟,别追了,这边儿万岁可要说大事了。” “嗯,潘太师你说得很好,如此一说,我们不如就以要去梳妆楼观景、避暑为由,要求移师此地。天庆王如若不答应,说明降书是假的,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着发兵去攻打幽州。”“嗯,万岁,咱可不止是要移师太液池,咱们还得进他的幽州城里住一住。您只要命人拿着圣旨一道,送到幽州城里,就给那个天庆梁王送过去,叫他们挪挪窝儿——先搬出去,让咱们在城里住上几天,等您到太液池都玩够了,咱们再踏踏实实地跟北国谈谈,不归还燕云失地,咱们是绝不罢休!那时节我大军已然包围幽州城,想不让都不成啊。您想啊,咱们打北国连战捷报,幽州城下不过是死守待援。可是如今连蔚州也归顺我朝,不久之后云州、燕州、蓟州还不是望风而降?说白了,天庆王还差这么一个台阶儿。他们接到您的圣旨,准得二话不说就照办,这么一来,就算是两邦讲和啦!”皇上一听,潘洪这个话说得还挺在理儿嘛!嗯……二帝点了点头,“来呀,拟旨!”啊?几家儿大臣一听,还真要去哇?说去就去?也有几位觉得潘洪说得还有点儿道理,借着这个茬儿,跟辽国投石问路,他要是真把幽州给腾出来,说明辽国再无苦战之心,两下里好有个坡儿下。要不,咱们不知道辽国天庆王的真心,这么两相对峙,不就都僵在这儿了。 有智聪长老昨晚的提醒,令公此时是早有准备,连忙出班启奏:“万岁,老臣有本劝驾,请万岁您千万暂止幽州之行!”“噢?令公,你说说。”“一则,幽州乃辽国南府帝都,北国人已然占据了几十年,您去游玩梳妆楼也好,要夺幽州城也罢,那可都是以万乘之躯轻入虎狼之穴,这一趟可太危险啦;二则,辽国是北国的霸主,在北番统领六国,向来说一不二,他怎么可能真心地给您腾幽州哪?要是真就顺着您的旨意把幽州给您腾喽,您还就更得加小心了!如果真要是请咱们去,那是必有埋伏!到时候万岁您要是再不去,反而有损我朝之国威。”二帝一听乐了:“令公啊,您可是多虑啦!朕此次御驾亲征,所到之处,可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啊。我军连连获胜,辽人早就吓怕啦,还能打仗吗?哼哼,说句大话,朕现在就是想取下他的幽州也是易如反掌,还怕他不给腾吗?您就先别说了,咱们先把圣旨送过去,看看他们说什么,再作定夺。” 令公没辙,皇上不叫自己说话了,也只得先闪在一旁。皇上接茬儿拟旨,把那意思一说,有小太监在旁边把圣旨给写好了,皇上拿过来看了一遍,没写错,“好,哎呀,派谁给送过去呢?”潘洪出来说:“万岁,您这份圣旨得有个得力之人替您给送到辽国狼主天庆梁王的手中,老臣膝下长子潘龙,素来能言善辩,巧舌如簧,足能担此重责!依老臣之见,可命潘龙代颁圣旨到幽州就成了。”把潘龙宣上来,“潘龙,听你父荐举,说你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不知你可有胆量到幽州代朕传旨呀?”再看潘龙,晃荡着就上来了,跪倒施礼:“范岁!灰尘欠恰啊!”嗯?二帝一愣,这是怎么回事儿?这潘龙说话怎么改这个味儿啦?豁牙漏风啊!前文书说过,汝南王郑印为救杨七郎大闹金殿,把潘龙和潘虎都给揍了,郑印一拳,把潘龙的门牙给打掉了,所以打那天起潘龙说话就漏风了。群臣一听潘龙这两句儿,全乐了!二帝一瞪潘洪,别丢人了,这两口儿也敢叫巧舌如簧啊?你再看潘龙,还满不在乎呢,“范岁!您、您叫灰尘我到修州传旨,灰尘我岂敢不遵?要是灰尘到在修州,派您的圣尺一念,管撬天庆梁王立马给您腾替方儿!”嗯,二帝心里话,这两句说得还算顺溜,“好吧,朕就委派镇殿将军潘龙代朕到幽州传旨!”潘龙把圣旨接下来,回去收拾收拾,次日天明启程,到幽州去见天庆梁王。 简短截说,潘龙把圣旨送到了幽州,有辽国的官员出城接引到隆福宫,登上燕交殿,瞧见天庆王和萧后在上边儿端坐,潘龙哆里哆嗦地把自己的来意一说。他哆嗦什么呀?怕自己把圣旨一念,萧后一生气把自己宰喽。两口子一看二帝雍熙天子的圣旨,天庆王倒没什么,“噢,原来是宋王天子要来我这幽州城转一转,玩一玩,好啊,都到了蔚州的五台山了,他不来幽州我还想去请呢!”萧后把脸一耷拉,从鼻子里边儿出气,“哼哼!想叫我们腾出幽州城,还要让他到哀家的梳妆楼去看景儿?还把我们两口儿放在眼里吗?他这不是欺负我们吗?”老太太一嚷嚷,把潘龙真吓坏啦,扑通,跪倒在地,赶紧赔笑,“噌、噌天皇后,您看看册封信!”从自己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来一封信,谁的信哪?正是老贼潘洪潘仁美给天庆王写的。在百灵楼上,潘洪为什么要举荐自己的儿子潘龙来送这道圣旨呢?就是要借潘龙把自己的密信给送到天庆王的手中,这要不是至亲至近的人,这封信不小心掉在南朝了,自己就得是杀头的大罪。潘洪在信里就和天庆王直说了,你天庆王想得南朝的江山,但是有杨家将出马临敌,你们也很难获胜。这次我有心把皇上诓到幽州看景,你们得把城池腾出来,等大军进了城了,你们再把城一围——里无粮草,外无救兵,你们再想得南朝的江山,简直是如囊中取物。潘龙把这封信呈上来,有大驸马兵马大元帅韩昌接过来,仔细读完一遍,哦,韩昌明白怎么回事了,再拿给天庆王和承天皇后萧绰看。萧后再一瞧这封信,脸上见笑模样儿了,“好,就在宫内排下筵宴,哀家要款待南朝的圣使!” 隆福宫里大排筵宴,有人专门儿招呼潘龙饮酒。萧后和天庆王、韩昌还有几家儿老丞相回到内廷商议,韩昌就说了,本来是我设计要诓宋朝君臣到幽州来招降,到那时我再率兵困住宋君,没想到这一回是南朝的太师潘洪有心要叛国,这回可省事了,南朝皇帝要到幽州观景,咱们正好……杨七郎打擂,潘杨两家结仇,这件事儿多少有一些传闻传到了幽州。几个人一商量,先甭管潘洪这封信的意思是真是假,咱们按计而行,诓宋朝君臣到幽州,咱们再瓮中捉鳖!次日一早,天庆梁王和萧后假意恭恭敬敬地接了南朝的圣旨,写了回书,请潘龙再给送回去,就说我们老两口儿在幽州恭候圣驾。 潘龙回到五台山,二帝在这儿住了两天了,心情舒畅!嘿,一接到辽国的回书,展开来一瞧,怎么那么顺心哪,啊?全都是客气话,什么小王一时糊涂,受人挑唆,没有拦挡渤海兴兵——反正是高家兄弟已死,全推他们身上了——可是自己也是其罪难恕,恳请万岁您不吝降罪!您要来小王的幽州来赏玩美景,小王可是荣幸之至,我们在幽州是恭候圣驾!嗬,太会说话了,这次扫北就算是成啦!我这个功业跟我哥哥可就有一比了!想到这儿,高高兴兴地传下口旨,“三军将士都准备准备,咱们明日开拔启程,遘奔幽州,随朕一同游览梳妆楼!” 皇上这话刚说完,就听哗啷啷啷啷……令公杨继业又晃虎躯出来了,“万岁,为臣有本!”二帝心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就是我进幽州怕出疏忽吗?你们老几位老看着我不顺眼,认为我赶不上我哥哥,今天我也一样亲临战阵,扫北这一仗我只要是进了幽州,咱们就算得胜啦!我又不是一个人去,我还带着几十万大军呢,我怕什么呀?你干吗老拦着我呢?想到这儿皇上一脸的不高兴,“噢?令公,您还有什么话说?”“万岁,天庆梁王要不给您腾幽州,老臣还不多说了,他要是真肯腾出来,我倒担心了,这个要是故设陷阱,等着咱们往里钻,可就有全军覆没之危呀,还请圣上三思。”皇上把脸一沉,“令公,朕真的就有你说的那么糊涂吗?令公,您看咱们这几十万大军,敢说威震四海!天庆梁王早就吓破胆啦,您还怕什么呢?得了,您要是实在担心,您可以不去。”二帝现在是很得意,他就觉得北国军兵太好打啦,没你杨继业我也一样能扫平北国,你还别跟我拿糖!令公只好不说话了,皇上把话都说绝了,没办法,摇摇头,勉勉强强保驾犯险吧! 一夜无书,到了次日清晨,三军用罢早战饭,拔营启程。全山住持广慧大师亲自率领着五百高僧诵经祝颂,祝圣驾早日凯旋!并奉上文殊菩萨金身像一尊,随王伴驾,保佑平安。皇上乘着车辇下了五台山,顺着山下大道往东奔幽州。刚下山,走到官道上,嗯?就见前军大队都不走了,杨令公手捧帅印来到皇上的龙车辇前,分战裙跪下:“万岁,老臣斗胆跟您请辞帅印!”这个元帅我不当了!“万岁,老臣劝您圣驾不要临幸幽州,您非要去!老臣我没别的办法,这个元帅我是当不了啦。幽州我就不去了,您看咱们大军出来有些日子了,粮草催运不当,老臣想先回瓦桥关催运两场的粮草,请万岁您恩准!” 令公三挡驾,最后是还印辞职,可真的惹恼了二帝雍熙天子,皇上一拍车驾扶手:“杨继业,你三番拦挡于朕,分明是藐视寡人!有你五八,没你四十!来呀,夺去帅印,给朕我赶了出去!” 此正是: 良药苦口驱疾早,忠言逆耳悔来迟! 二帝太宗要驾幸幽州太液池梳妆楼看景儿,这才引出来“替主勇赴双龙会,七郎八虎闯幽州”——千古悲歌一段。 〖头回〗 http://.biquxs.info/

词曰: 休去关山,功名未满,将军驰骋惊虎胆。金枪何怒捣云燕,城府奸略东西赶,人困倦,马疲颓,门三掩。赤心怎把奸贼索?甘心捐为忠义寒。脱身谁知幽州事,渴饮苦无可吞毡。落尘无取心中怨,恨难休,马竟还,宏图展。 《千秋岁引》 一阙闲词念罢,给您接着说《金枪传》第三卷书《五台山》里的最后一本书《兵困幽州》。 上回书是五台山太宗降香,潘仁美诱看透龙碑,二帝瞧见了太液池边上的萧后梳妆楼,真想去赏玩景色。潘洪一听,这就是自己的机会来了,老贼知道曹彬、杨继业绝不会支持二帝收复燕云失地,你们不肯支持皇上,单我跳出来帮着当今,这帅位还不早晚是我的吗?为什么老贼就知道这几位是怎么想的呢?自从杨令公上一回金刀扫北,南北两朝定好了盟约,以白沟划界,太平了十年有余。可不能瞧不起这十年,有了这十年,边地两边的百姓休养生息,地里都种好了庄稼,草原中牛羊成群,南北两地的商人是往来不绝,此时再提收复燕云,可与当年不同了。这些国家军务要事,前几年够品级的重臣们是老在一块儿商量,各说各有理,无非是两派,一派主张备战夺回十六州,一派主张暂停干戈。两派争执不下,后来监国五王全都听从了老相爷赵普的意见,主张罢战休养,自此与老贼这一派自然是势成水火。 就在老丞相赵普辞官回家之时,老相爷曾经约请监国五王到自己的府上喝茶,名为喝茶,其实是将国家军政大事再托付几句。这天说到最重要的事,就是议一议日后是否还要收复燕云失地。老千岁曹彬自然是不再主张对外用兵——老千岁年事已高,自己的俩儿子也都远派到边陲为主将,说实话日子都过得不错。太祖当年杯酒释兵权,结义兄弟们带兵的实权免掉,可是爵禄不降,反而得着了百亩良田、财宝无数……我们曹家还有何求呢?说是监国五王,可实际上我曹彬无非就是一个摆设,那五位手里都有镇国的至宝,杨家是一家人儿两份,偏我曹彬没有,为什么呢?说高怀德是老主皇爷的亲戚,是太祖妹夫、当今的姐夫……这我服,我比不了!说郑印,他老子当年是老主的铁杆弟兄,真是别着脑袋跟着太祖皇帝拼命的功臣,老主是错杀——根本就不是错杀,是真拿这位没办法啊!给小郑印位加九锡,山河锤是在他妈妈手里拿着,老阴侯当年挂帅下南唐,曾经救过我,我也服!杨家将功劳大不大?大!不但功劳大,人家是有真本事!论什么我都服,可是有一样儿,凭什么他们家两口子一个人一样儿监国宝器,单我没有呢?我孩子在家问我是怎么回事儿,我都没法儿跟我那俩儿子说!到最后俩孩子自己觉得在京城待不下去了,这才请旨远镇边关。嗨……最不服的,就是这呼延赞,他凭什么执掌着监国五宝?他凭什么就能拿着打王鞭?他都立了什么功?他年岁还比我小这么些。老主爷您处事可是不公哇!虽然说曹老千岁称得上是开国功勋,有他的度量和修为,但是这点儿事也老在心里头折腾,这么多年了不能释怀。那么老相爷问起来,您几位都说说,咱们大宋朝还打不打幽州啦?咱们还要不要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失地?曹老千岁头一个举手说:“不打!”为什么?“我们少年时参军打仗,不是为了自己的功名,是为了老百姓的日子,为的是天下太平……”您看这话说得够多漂亮!“如今天下尽归宋室,唯有燕云山后,可是两边的百姓早就安居乐业了。再要打仗,劳民伤财不说,又得出现多少少年枯骨哇?依我之见,是能不用兵就不用兵啦!”话是这么说,实际上老千岁琢磨着,二帝要是对北国大举用兵,不可能再用自己为帅,也不可能用自己俩儿子为主将,那么打仗无论胜负,都对自己没好处,对自己二子的前途无益。到如今自己的俩儿子能不能继承自己的王爵,这还是两说呢,自己这太原王又不是铁帽子王一辈儿传一辈儿,得了,甭再打仗啦! 问到东平王高怀德这儿,高老千岁为人忠厚,这辈子就知道打仗,不知道干别的,“打!凭什么不打?燕云十六州多大一片土地?那都是咱们的!当初我爷爷,我爷爷的爷爷,那不都是常在幽州打猎游玩吗?这是咱们南朝几百年的国土,虽说不是咱们大宋的吧,可是当初汉朝呢?咱们听戏听书都知道哇,刘备、张飞就是涿州人哪,哪儿能不要呢?这要是就这么眼看着幽州、涿州都是辽人的了,日后孩子们听了三国以后,问咱们这涿州跟哪儿呢,咱们怎么跟孩子们解释啊?甭管死多少人,老相爷,这燕云可不能丢弃不要哇!” 问到令公,杨继业低头沉思良久,要依着他年轻时候的性子,这还用问?打!不但说要打,还得早打!可是当年归宋之后第一战就是挂帅扫北,等到自己真的跨马提刀来到边塞,极目一望,哪儿哪儿都是帐篷,哪儿哪儿都是牛羊。跟老百姓一聊,有的就是从北边搬家过来的,早就适应这儿的日子了,放放羊,也会种点粮食,小日子都过得不错。如果自己硬要强攻,夺得了燕云十六州,那么这些人怎么办呢?是!当初是怎么回事呢?当初是石敬瑭献给了北国,北边来了不少的都督、酋长,可大唐朝的时候也是这样哇,那会儿北国的靺鞨人还是契丹人、室韦人……您愿意来就来归顺,幽州就得给开辟出荒地来接待人家,因此幽州和山后这一带牧场化可不是从石敬瑭开始的,早在武则天那会儿就是这样啦,要不然后来胡人安禄山造反怎么有那么多的北国小狼主跟着一块儿谋乱呢?那都不是长城以北的部落,大多数都是燕山山前山后的都督、酋长。等令公围住了幽州城,跟附近这么一走动,就全都明白了,现在要夺回幽州来,不动刀兵是绝不能够,可是一动干戈,这一仗得害死多少人?多少家庭因为这一战就得流离失所?唐末五代时的教训还不够吗?杨令公心里明白,假如还打仗,继续这么打下去,对自己有好处,自己的几个儿子都是虎将之才,只要是有机会打仗,他们哥儿几个就能先得升迁。可是打仗能光为了自己吗?各位,这就是为人的器量不同。等问到令公了,令公说这一仗能不打就不打,燕云失地不收也罢。 赵普点点头,接着问呼延赞,靠山王千岁您怎么看?呼延赞乐了,知道自己要是主张打仗呢,自己就跟曹彬是一头的,跟高怀德和杨继业对上了;要是主张不打仗呢,就是跟杨继业和曹彬是一头的,那么大哥高怀德就输定了。所以老呼就说,我主张打,打是打,我可不主张光收复了燕云失地,我赞成一直打到临潢府,一直打到将大辽国灭了为止,长城以外也得归我大宋!为什么呢?因为我老婆她们家也是北国人,这两边分开十来年,很少能走动,这玩意儿走亲戚都是个麻烦,干脆打过去,两国归一统,那我可得劲儿啦。 赵普也是点点头,再接着问郑印,你怎么看呢?得,现在五王一说这个事,两个主张打,两个主张不打。郑印看看这边,再瞅瞅这边,没主意了。自己要是选了打,自己就得罪曹王和杨令公了;自己要是也说不打,那么就得罪呼延赞和高怀德了,两边都不讨好。这可怎么办呢?别看郑印自小儿在陈抟仙长的洞府里长大,可是从来就没自己拿过主意,长大以后就是做了王爵也是,什么大事都是回家问妈,自己不做打算。今天不成了,老相爷就问他自己,千岁您是怎么看的?小郑印眼珠一转,“哈哈,老相爷,您也别问我了干脆,我是打也成,不打也成!你们都说打,我就跟着你们去打去;你们都说不打,啊,不打就不打了,我也乐得回家陪我妈聊天儿去。干脆,您说说,您是怎么看的呢?”干脆来一个自己个儿没主意,大爷,您说说该怎么办,我听您的还不成吗? 老赵普嘿嘿地乐啊,这五位一对儿,正好是二百五对二百五,不相上下。“五位千岁,你们可是我大宋朝监国的五王啊,啊?你们在一块儿就是大宋朝的主心骨,你们还模棱两可呢,你们叫这国家将来可怎么是好呢?跟你们实说,这燕云十六州哇,是千万别取,不取还好,一旦说要是取了来,大宋朝日后的祸患无穷!你们几家儿的王侯之后,就再也别想过好日子啦!”五王一听就愣了,这里边除了杨继业考虑到了这一层,其他四位都没想到哇,好,乖乖地坐着,听您老相爷好好给我们上一课,为什么不能去取这燕云失地。 老赵普就说了:“五位千岁哪,老朽我可是拜托各位啦,你们可千万别再糊涂着啦!这要是苗广义苗先生还在的话,怹一定能赞同我说的话。您几位好好听我多废几句话。好,咱们先论一论这国之大器。高千岁,您说的,燕云十六州是祖先所遗——赵某我承认,没错!孩子们要是问我,老朽我也答不上来,脸红不红?红!我羞愧难当!是我们这辈人无能,没能收回失地,我们上对不住历代先贤,下,对不住日后的孝子贤孙……这话都在理。”高怀德本来想跟老相爷辩论几句,可是自己能说的都叫赵普先生说完了,自己的词儿都没了。“千岁,您怎么想的我都知道,可是您得这么想这件事。燕云失地的分量到底有多重?咱们宋室江山有多重?燕云乃是十六座军州,可咱们的大宋国朝呢?十九路三百零六座军州!千岁,您可要掂量掂量,咱们大宋朝不止是北边有契丹为敌,西边有西夏、西蕃,南边还有南蛮、大理诸部,东南就安生吗?福建漳泉才来归附多少年?再说了,你们算过没有,咱们打一场仗得花掉国库多少钱?尤其是跟北辽作战,支出作战的费用还只是一件开销;因为南北边境封锁,南来北往的商户停止交易,国家税收的损失是多少?呼延千岁您夫人是北国人,北国人需要多少南朝的货品您是最清楚!”“嗯,没错,可得不老少呢!首先说就得是这茶叶,北国人要是没有南朝卖过去的茶叶喝,这岁数都活不了多少就得完哪!”“您看不是?可是南北一旦开仗,尤其是这幽州要是咱们打下来的,您想想,日后长城以北的北国人能轻易就这么算了吗?咱们得着这幽州城得有多烫手,您几位想过没有?”几位千岁摇摇头,都没想到这一节。 “嗨,要是光这事还算轻的。几位,与野狗尚不能争其独食,何况是北方这么多部族狼主哪!如今的大辽国可不是契丹的大辽,他是三川六国的都盟主,沙陀、女真、黑水共尊其为首领。得着幽州这样的州城,可算是得着宝贝啦!您几位也都知道,塞外苦寒之地,哪儿有燕云之地舒坦哪?我年年都派间谍到幽州、云州刺探,北国的各部酋长、都督们,大多数都在幽州、云州、蓟州、滦州等地置业,很多财主把自己的财宝积蓄都转移到这些地方儿,要不然哪来那么多的寺院哪?您几位想吧,野狗护食,你要是抢了它的,真跟你急,不但是急,还得跟你拼命。南边看幽州、山后,和北人眼里的幽州、云州,能一样么?在北人心中,燕云之地是他们唯一的富庶之地,要是丢了的话,会三天两头地来找你的麻烦。一旦要是夺得燕云失地,各位,还别不信,你们就别想在家睡安稳觉了,七十岁?八十你也得给我城楼上值班去!怎么?大宋朝的人不够用的!”五位王爷此时面面相觑,都叫赵普给说服了,老相爷这说得有理哇! “列位,北人只有燕云这么一块儿好地方,你们就但放宽心,大宋朝日后之危及社稷之敌,绝不会是大辽。他大辽在幽州定都的时间越长,人心越发地向南;他辽人后代越读书,人心就越信服孔孟。你们说,日后焉有反目成仇的道理呢?你们都放心,辽人越富裕,越会与我大宋交好,今后世代相安无事,绝非戏言。几位千岁,老朽还有一言相劝,您几位可务必要听进去啊……”大家伙儿都点点头。“列位,当今万岁的心胸,比老主何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唯有杨继业抬手摇了摇。“没错,当今的胸怀远不及老主。老主武功开国,当今心有忌惮,自然也希望自己能够创立盖过太祖皇爷的战功来。无非就是收复燕云失地一节,老主没有完成。那么要是列位真的帮着当今夺得了燕云失地,当今得意之下,必然醉心于用兵啊!到那时,我大宋朝穷兵黩武,是外不得人心,内不能安稳民生。连年累月下来,地方官难免要增收赋税以供军需,民怨沸腾……到那时,覆水难收!几位,这北伐之战看似是一场仗,实则是国家兴亡之大局。老朽年迈多病,也是无奈,只得将国事相托。几位千岁,别的事尚且有个商量,唯有北伐夺取燕云之役,您几位可得记住了,是千千万万不要助当今成功!” 当年老丞相的话可是犹在耳畔哪!杨继业对赵普的话是真听进去了,知道这燕云失地眼下是暂且不可复夺。什么时候能夺回来呢?老相爷虽然没说,可杨令公自幼也是在父亲火山王杨衮和隐居山后的几位高僧、名士的教导下成长起来的,特别是后来拜在大同府武周山金刀老禅师的门下学艺之时,自己已经是成年了,每日里除了练武学刀法,还在王朴老先生的指点下读书谈史。那会儿令公就长期随着老禅师和王朴先生一同出塞去沙陀国等地出游,也曾跟随商队远赴北国,因此对北国的民生种种都很了解。当年石敬瑭因为私怨,向契丹狼主耶律德光借兵反唐,割让了燕云十六州。其实这也是有原因的,自从安史之乱以来,幽州和山后诸州早就是北方游牧民族迁居长城以南的主要聚居地区了,所以这一带到了唐末五代,早就是半农半牧、胡汉杂处,甚至于有历史学家评价为汉人胡化的倾向。尤其是耶律德光灭了后晋,自己在汴梁称帝,才改了国号为大辽。正月初一登基,四月初一就待不下去了,天下皆叛之!什么原因呢?辽王耶律德光想要占据河东,围困晋阳城,这才与令公的父亲火山王杨衮见面。在两军阵前,杨衮先不动武,就告诉辽王说注定您已得不了天下,劝说辽王尽早领军退回燕山。耶律德光还不信,跟杨衮力辩。杨衮就问了,那么我倒要问问您,您知道为什么全国上下到处都扯起反旗要讨伐你耶律德光,要赶走您回您的塞北吗?耶律德光咬牙切齿地说,哼!你们中原人看不惯我们契丹人做皇帝,你们瞧不起我们! 杨衮说:“这您可说错啦!您得知道,接续晚唐的明宗皇帝,大太保李嗣源,怹可也不是中原人,怎么就有那么多人都拥护他呢?我跟您说三条儿您的失策之处,说得对还是不对,您先听听。第一,您想要入主中原,但是您灭了石家如此的容易,一路上您几乎是兵不血刃,您就没想想是什么原因?您真的就是天下无敌了吗?不是,是石重贵横征暴敛,已然将天下人得罪过头儿了——没事谁盼着打仗呢?可是您带着兵马进入河北,您照旧再来一遍,还要求各地给您进献财宝,您合计合计,谁还受得了呢?您这么做等于是逼着大家伙儿非得反你不可。再说第二,这就得说您说的您是塞北人,您北国人原先的习惯您不是不知道,您的大军进中原,一路上四处抢东西,你们管这个叫打草谷。您不给您手底下的军兵将校发粮饷,这样军纪必然不严,谁跟着您后边打仗都惦记着打胜了以后怎么瓜分抢来的财宝,都惦记着交锋未完就要抢先进城抢东西……大狼主,您觉得您手下这些军将个个彪悍是吗?可在我杨衮的眼里,不过就是一帮子乌合之众,他们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待会儿您赢了之后,他们怎么跟在您屁股后边占便宜,可是谁想过万一您输了,这些人谁来替您死?谁来替您拼命?谁肯先出来替您抵挡?您要是不信,我杨衮就跟您打这个赌,只要是您在阵前一败,您这十万雄师,刹那间就会溃不成军,不然我杨衮在山后只有几千人,我为什么就敢来晋阳与您会战呢?”“嗯……杨衮,少说大话,你接着说你的第三条。”“好,这第三条,您是怎么进的东京汴梁城?您是晋王原先的文武百官迎着您进的皇城、大殿!您疑心之重,还扣押着各州的节度使不让他们回去,您那是害怕这些人回去之后您就不好节制啦。狼主啊,您在北国实行的办法,在这儿可不管用啊!您先失民心,本来就不得军心,现在又失士人之心,那么谁还会帮着您呢?多少人还对您有笑脸,只不过是一时不想先出头反您罢了,只要有英雄领头先扯出来反旗,这些人都会马上起来响应……您看见了吧?为什么刘知远带头一造反,您这儿几天之内就腹背受敌?就是这个道理。好了,话已然跟您挑明,你我胜负早就分出来了,无论今日之战如何,您早晚都得退回北国去。如此说来,您就是战胜我杨衮,又能如何呢?”所以说当年在晋阳城前杨衮会辽王,先就用话瓦解了辽王的斗志。那么后来辽王战败逃回幽州,果然是十万大军瞬间溃败散乱,耶律德光一路上负气,等到了栾城就支撑不下去了,重病而亡。临死前写下遗书,嘱咐后人一定要吸取自己在汴梁登基三个月的“三失”之训——那三条就是杨衮跟他说的。所以后来的辽国国君登基,在治理国政上有了不小的政策变化,尤其是对燕云十六州,南北分治,南边的这些州府由南院管理,因俗而治,注意尊重汉人的习俗,所以幽州经过后来的二十多年,早已胡汉融合,难分彼此。而且以幽州和大同府云州为中心,北方各国都到这儿来贸易,在当时可以说已然发展为“国际间”的商业大都市啦!此时疆界早已在白沟之盟中签订,如若是我南朝无信,再说夺取燕云失地的话,还能服人心吗? 眼看着次日一早就要下山出兵幽州去啦,说是什么游玩赏景儿,这就是一个借口。北国天庆王有诡计也罢,没诡计也好,最终南北两国注定是要开战在幽州城下!到那时兵火一起,两国的老百姓遭殃,必定是背井离乡要四外逃难……到那时他们瞧见我的旗号,会如何说我杨继业?又会如何称道我杨家将?这么想着想着,老令公可就睡不着了,从床上起身,穿上外套,套上轻便的鞋下了地。走出自己的卧房,一瞧,俩马童姜豹、薛彪都睡得鼾声连天,正好,我还怕惊醒你们呢。轻轻地走出房间,再轻轻地把房门带上。六月十一啦,眼瞅着望日将至,皓月当空,大月亮照着地面儿都很清楚,老令公缓步出了自己的小院子,出来溜达溜达透口气儿。此时令公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老山王杨衮,眼下要有老人家在,怹必然有那个智慧,能够指点我的迷津……哎,想起来了,当年老父就爱找五台山的匡圣大师问计,如今我遇到难题了,我何不去找智聪长老问计呢?杨家就驻扎在山下兴国寺,令公夜宿就在兴国寺里的十方院,奔方丈室来吧?赶紧找路,转过几个院子,路上有站岗放哨的军兵、沙弥一看是令公,都没大声儿说话。令公可就来到了方丈室门外,一抬头,嗯?愣了,这么晚了怎么长老这儿也没熄灯?再往前进,就听见屋内有人说话:“大师,您给我出出主意,此番前去幽州,是您说的必然是凶多吉少。可是万岁降旨,必得是我父子的前军统帅和先锋,如此一来,我的父帅也是进退两难。我知道我的父帅,扫北镇边是怹的职责,可是要去夺人家别过儿的城池,怹也是不愿意。怹挂帅扫北,乃是为了两国的罢战,可万岁逼着他收复十六州。大师,如今徒儿我是信了,您的妙法神通,您给我父子指一条路,眼下该当如何渡过难关?” 〖二回〗 http://.biquxs.info/

二帝必要进幽州索要燕云十六州,以游玩幽州太液池为由,要进驻幽州城。没想到天庆王和萧后愣就痛痛快快儿地答应了,正式回复了国书,邀请二帝领大军进驻幽州——您来吧,来多少人,我们这儿全都欢迎。令公连上两本,都未能获准。想劝阻二帝不要去幽州,也不要试图收复燕云失地,令公知道自己是绝无可能。就在临走的这天晚上,忍不住来找智聪长老谈心。可是刚到方丈室的门口,就瞧见屋里有灯火,还有人在与老方丈说话呢,仔细一听,嗯?正说到自己的痛处,正在朝老禅师问计! 这是谁呢?令公一听就知道,这是自己的儿子老五杨延德。知子莫若父嘛!那天晚上杨五郎能在碧波潭顶救驾——令公就已经是起了疑心了,你怎么能在那个地方儿呢?可是七郎刚回来,自己净顾着跟小七说话了,一来二去,再加上圣驾登临百灵楼望海,嘿,就更忘了理五郎这个茬儿了。今天在这儿竖着耳朵一听,没错,说话的正是自己的五子杨春杨延德。明白了,你那天晚上能去碧波潭,准是这智聪长老的主意。 杨继业可不是趴窗户根儿的人,当然也知道五郎来找智聪长老,所说的话也不是什么需要背着人的,来到门口,嗯啃……“啊,杨继业深夜来访,颇有唐突,看起来老禅师您不但未曾入睡,也还在与人说话……”说着话就拍门儿。屋里头俩人正聊着呢,忽然听到外头有人咳嗽,五郎一听也听出来了,这是父帅啊!赶紧起身儿,看着老禅师。智聪估计是有所准备,猜到杨令公今晚可能会来找自己,冲五郎点点头儿。五郎赶紧来给令公开门儿,令公面带微笑,迈步进屋,跟长老施礼,长老也起身相让,两下略作客气,各自落座。本来五郎在这儿跟老禅师说话自己还有个座儿,这阵儿父帅来了,自己也就不坐了,就站在一边伺候着。这儿方才就沏好了一壶茶,五郎端起茶壶来给禅师再续上点儿,给令公新端上一只茶杯,也给倒好了茶水。 令公瞧着俩人可乐,各自是心照不宣:“怎么,长老哇,您这是想从我家里头再挖走一个哇?当年您就跟我说了,说这些孩子得在你这儿削发为僧才能够苟且得活……长老,您这可没算准!”“哈哈,令公啊,这个不好说。老衲不过是与您的五公子格外地有缘,还不是一般的缘分,可说是三世之法缘。前几天晚上您是没亲眼见着,五将军到碧波潭等老衲我,结果撞见了后山的巨蟒要害当今,不是五将军出来吼这么一嗓子,令公,七将军的性命可就不见得能保住啦!”“哦?夙缘不夙缘的先不用说,您倒是先说说,怎么就不是五郎,七郎就得丧命呢?”“令公啊,这是您叫老衲我说的,我可就实说啦!五将军前世本是老衲我的师祖,也就是老衲为圣驾解说时所说的诚慧大和尚,五台山人号降龙尊者。”“哦?这个我倒是还记得,您说是碧波潭里的那一条巨蟒,本来是这诚慧大师的随身灵物?”“自然是不假。老衲就听恩师曾说,自从同光年间大师圆寂,这一条巨蟒就再也没露头儿过。当时祖师也曾留下遗言,说神龙再次出现于五台,就是怹老人家的转世真身即将归山修行的预兆。您看,七将军碰见了巨蟒,巨蟒纠缠不放,还要吞噬腹中,一直将七将军拖到了水里。可是五将军见到巨蟒,大吼一声,巨蟒沉没池水不见。这几日十寺的都监天天儿地派人到龙泉池畔巡守,就是再也未见神龙。您说说,不是五将军的夙缘吗?” 令公瞧着老禅师,心说你们出家人可是不打诳语的,你这不是冤我儿子吗?令公为什么这么想呢?杨继业少年时节就帮着老山王杨衮主持火塘山的上上下下,那么说是自立为王,老杨衮靠的什么持家呢?说书人得讲理。火塘山在山后,也就是今天山西省的北部,地近长城——往北越过山梁就是塞外,往南就是河东的腹地。在这个地方结寨自保,除了说村民自己耕种,每年打下来粮食……能够管自己人吃饱就算不错了,可是这么多人的日常生活用度呢?况且火山军中的当兵的平时可是不干活的,不干活还得吃饭,这一座大山您得怎么打理?为什么后来的火山王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皆因为老杨衮得给人家做保镖。名为绿林人,实为保镖师,火塘山可不是靠拦路抢劫发家致富。那会儿河北大乱,南北两朝都在河北打仗,南北两地的买卖自然就要多走河东北部的山后地界,就少不了要过火塘山。那么南北两地的买卖铺户,少不了要靠老山王杨衮来帮着保护商队的安全。杨家将为什么有自己的飞虎旗?其实就是保镖时候分队走的队旗。山后一带的绿林豪侠有规矩,只要是杨家飞虎旗在,就绝不能下山去打劫,谁敢不尊老山王呢?当然更重要的是,塞北地界常年有流窜的土匪、马队,也不见得是九沟一十八寨哪个部落的人。这些人抢劫商户,是不给留活路的,一旦说撞上这些人,杀光人口,尽掠财物,所以一旦说是要出塞,只要是出得起钱,都来请老山王出面保镖。杨继业少年之时,就经常陪着父亲出远门儿,干吗去?就是帮着人押着货物到塞外,有时也会南下——自少年时就是见多识广。那么巨蟒是怎么回事,令公自己没见过,可是听说过。按说大蟒蛇在晚上是不会出洞来活动的,为什么?只要是天凉下来,这蟒蛇是冷血动物,它就挪不了窝儿了。可是前文书说的那天晚上,天气是奇热,这是一条,因此这巨蟒能够出洞来寻食。再者,上万的护驾军兵进山,也就惊动了巨蟒。这条大蛇自己的窝儿不见得就在碧波潭附近,有可能是在山下的老林子里,可是这么多的大军进山一和弄,百鸟惊飞、百兽窜逃——这才使得深山老林里藏着的巨蟒无处觅食,饿坏了,再跟窝里窝着就得饿死,逼不得已才往外走远道来觅食,大蛇是奔山顶儿,之所以隐身深潭水草里,很可能是那个地方还能找见点吃食。二帝和八王去游玩,连说带笑的,惊动了巨蟒,这才现身。那么说为什么五郎一出来大蛇就不吃五郎了?巨蟒没有别的本事,就只会拿身子缠绕勒紧猎物。蟒蛇都是这样,只要是勒住了一位,再有动物前来攻击自己,都会放了正在勒住的猎物,转身逃生——它压根就不会同时对付两个敌人,只要有别人来进攻,它是必逃无疑。说什么五郎的前世就是神龙的主人啊,这都是借口胡编的,看意思是要留我的五郎在山上。 令公不能说破:“哈哈……长老难得您对我五儿延德如此高看,这件事咱们先按下不说,我先问问您,那天夜里,七郎是误走山道摸到了碧波潭,可是五郎呢?延德如何会在碧波潭边?”长老一瞧,也不便再隐瞒了:“令公啊,是这么回事。那天下午自您从我这儿走了以后,五将军就觉得自己是心神不宁的,这才到在老衲我的方丈室前来讨教。老衲我呢,也的确是和五将军投缘儿,我留下来一只斧子,准许五将军带上一只斧子,到碧波潭边等老衲我……干什么呢?我预先看看五将军的军刃是什么样的,老衲我要一把来试试,然后再到碧波潭边去教教您的五公子——实话实说,老衲我本打算是这样做。”五郎一听,把大脑袋一抬,心说师父,您不是说您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吗?我还真信了!您说的必有奇遇,我果然是在山顶上奇遇了。好家伙,这两天叫我这一顿迷信的。 令公乐了:“长老啊,这是杨继业我不恭了,我这是逼着您说实话哪!您是打算收我这不争气的五子为徒吗?”“呵呵,令公,五将军与老衲自有夙缘,您就甭管了,这件事也先放在这儿。您问了我一句,老衲我未加隐瞒,现在我也问您一句,您这大晚上都快三更天了,您不在屋里睡觉,您跑到我这儿来是干吗来了呢?”“嗨,老禅师啊,实不相瞒,我是真的难以入睡啊!”五郎心说,爸爸哎,孩儿我也是难以入睡。“嗯,令公啊,我知道。这不吗,您的五公子深夜前来找老衲,问的也是这件事哇。”令公心说我都听见了,难得我的五儿知道我的心事。“哦?延德,为父我的心事,你是如何得知?”“父帅,孩儿跟您实说了吧。早在潘太师诱看透龙碑之际,长老就跟孩儿我说啦,说让我瞧着,圣驾是必得去幽州不可的!还说您若是明白人的话,您一定会辞退扫北的帅印——果不其然您跟万岁辞退,可是万岁不准,这件事长老也早就料到了,之前就跟我说了。今天晚上一过,明一早儿就得大军开拔去幽州,我就想假如说这一晚还没主意,您就被逼无奈再来战一回幽州,兵临城下之际您可又能怎么办呢?谁都知道,北国人让出幽州请我大军进城,这是请君入瓮之计,必非真心献降书。如若你我父子都保驾进了幽州,一旦两国君王翻脸开战,咱们可就全都给堵在幽州城里啦!所以今晚上特来找长老请教,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法子,保你我父子不必随驾一同前往幽州。”令公点点头:“好了,长老啊,既然您料事如神,杨继业也就不再多说了,如今实实是进退两难之间。我想听听您的看法,当年老相爷跟我们几个都说到过,说这幽州是万不能取,取之后患无穷……” 智聪长老举手拦住令公的话:“令公啊,不必说了,幽州是绝不能取,正如老相爷所说,取之后患无穷!还有一节……当今一直盼着自己的武功威名能盖过先帝,这一旦要是夺得了幽州,难免就再无顾忌。令公啊,你们几位都是先帝的亲近之人,别看此时有用你父子之时……”“长老,杨继业从来也不担心此一节。今天有您这几句话我就明白了。那么当今两次不准我的本,不知长老您有什么好主意?”“哈哈,令公啊,您看,这儿有度牒、剃刀,今儿晚上您就将银丝斩断,明天一早圣上还能逼着一位僧人前去扫北开杀戒吗?”“长老,切莫再开玩笑了。杨继业岂能逃生避死?真的进幽州只有败无有胜算,我也不会退缩。削发之举,非我所能为。” 长老摇了摇头,心里话你杨继业就是太过固执,这个固执的脾气得害死你!“令公,既然如此说,老衲我也没有旁的主意了,明日一早,你只得是三番辞去帅印。您要打算真的辞去帅印啊,您就得当众请辞,您在万岁车驾刚要起行之时再当面奉还帅印——您这么做,皇上在这么多人面前颜面有失,您才可能真的辞去此帅印。”令公点点头儿,老禅师说得有理啊。“可是令公,要是这么做,您可是够冒险的。真的惹恼了当今,估摸着再有奸贼进谗言……不过您领着您的这几家虎子一同跪倒请辞,圣驾再生气,也不至于责罚您父子九人。”“嗯,多谢长老的指点,夜色已深,我父子就不再多打搅您的清修了,明早上就按您说的办。假如说圣驾寡恩,真的杀了我杨继业,我也绝无怨言。”“阿弥陀佛,老衲深知令公您的心意,但求您能回心转意,领着诸位公子皈依我佛。” 因此今日一早,大军都预备好了,三军儿郎聚齐在五台山下,曹彬仍然是全军主帅啊,刚刚下令全军起行……前边来报,说前军部队不动了。过一会儿令公带领着八个儿子又返回来了,捧着自己的帅印辞职:“万岁,此一战微臣杨继业料定必中北国人的埋伏,可是您不信。您昨天也说过,说老臣我可以不必随驾前往。为保无虞,臣我请旨前去三关催运粮草。您在幽州,正急需边关的粮草给养,我给您办这个事去,打仗——我们父子就不去与众家将军争功了。” 皇上在龙车辇上一听,可是气坏了,啊?好啊你杨继业,你这也太不给我面子了,让我这么下不来台,“杨令公,你今日儿早上在此拦挡圣驾,还要把帅印辞呈。你这是要干什么?啊?分明是要为难于朕!既然您不愿意保驾前往,朕也不强求,就依着你说的,免去你的帅位,改为粮草催运使,你就到瓦桥关去接济粮草去吧!可是我得把丑话说在前头,此一番君臣作别,朕我要是得了幽州,收复了燕云失地——令公,可不是你杨家的首功,朕也决不会二番用你督兵为帅!朕就是兵败亏输在阵前,困死在孤城,粮尽援绝……我也绝不再用你杨家父子,你可给我听好了?”皇上这也是气话,心说我盼着你杨家父子保驾,可是你非得挖苦我说我不能打下幽州,我就自己打一回给你看!没有你杨家父子,我赵匡义也能成!“万岁,微臣听明白了,也记住了,如今收复幽燕,您用我杨家不着!微臣甘心辞去帅印,谢主隆恩!”七郎也上来了,把先锋印也给拿出来了,“万岁哎,您这趟上幽州去也不是去打仗去的,那我这个先锋官也就算是卸了任啦,您把我也给贬了吧,我也给您去催办粮草去。”嘿,上阵父子兵,现在啊,有你们父子是五八,没有你们也是四十!“好好好,你的先锋官也免去,跟随你父去瓦桥关吧!”二帝夹着气,把袍袖一甩,车辇咕噜咕噜咕噜……扬长而去。八千岁、曹老千岁、呼延赞跟令公互相叮嘱了几句,都明白令公是个什么意思,互道珍重而别。令公率领着自己的八个儿子和本部火山军奉旨回军到瓦桥关,暂且按下不表。 单表二帝太宗赵匡义,心里头不痛快,一路上一声不吭儿,就这么一直绷着个脸。过了蔚州,蔚州辽国二位降将跟着新派任的蔚州主将前来告辞,二帝也不理人家,连个头都不点,还是八王给好言几句,嘱咐给蔚州降顺军民做好安抚等,大军接着东进。到了三岔路口,往南就是易州,君臣与刘宇、刘厚德这几位辽国降将道别,皇上照旧是生闷气不露面儿,八千岁就都给代表了,欢送几位将军,嘱咐了一遍,大军继续进发。在涿州与高怀德父子叔侄会师,没耽搁,直接进军过铁佛口,要过卢沟桥。这一回卢沟桥前无人拦挡,有辽国都督铁木宽在此恭候,引领者二帝君臣几十万大军一起过桥,再引着二帝来到太液池、梳妆楼观景儿。 等一到了太液池,嚯,美景如画。漫天的乌云就算都散开了,高兴!景色果然美!不虚此行啊!天庆梁王和萧后还有元帅韩昌都跟这儿候着呢,恭恭敬敬地跟幽州城下迎接二帝雍熙天子,为表诚意,北国的扈从军校都是偃旗息鼓、身无寸铁。天庆王和萧后先躬身谢罪,二帝也假装大度不计较,扶起二位。这几个人儿都是头回见面儿,互相说了几句客气话,先用几口简餐便饭,残席撤去,北国的侍者献上奶茶、果品。天庆王就问了,“万岁,您看咱们什么时候递交降书、顺表,两国从此和好,是不是还得谈谈哪?”“不忙不忙,待朕游历几日,再选个良辰吉日如何?”这意思就是看看你们俩如何表现。你们要是真心顺服,就少跟我谈条件,要是谈条件,我这四十万大军就不客气啦!“好吧,如此我们先退出幽州城,请天兵入主,我等就在燕山恭候您的旨意啦。”天庆王、萧后就带着人先走了,搬出了幽州城,在北边另有行帐,这边留下人陪伴宋王游览太液池。 太液池是什么地方?嗨,就是咱今天北京城里的北海,在那个时候,没在城里,给划在城外了。等到了元朝时候,重建大都,才在这个太液池边上立起皇城,才是咱今天北京城的基本格局。二帝玩了好一会子,都转完了,尽了兴了,辽国有专门给引路的使臣,带着各位大人进了幽州城,到天庆梁王的隆福宫里下榻。晚上辽国的南院大丞相赤勒迪罕专门给宋朝君臣举行了一个盛大的晚宴,嗬,有北国的宫娥婢女给伴歌伴舞,大家都很高兴。这可是在北国的国都里边占着人家的皇宫啊,这个将来要是写进史书,是多么大的荣耀!只有铁鞭靠山王呼延赞和东平王高怀德感觉不妙,现在是请君入瓮,不成!悄悄儿地把元帅曹彬给叫出来,三位老将一商议,不得不防啊!自己带来的兵马可不能都驻扎在城里,连夜传令,把几位有点本事的大将都给聚齐喽,派出将令。由东平王高怀德亲自带着高琼、高钰哥儿俩就在北门外扎营,以防备北国乘夜突袭;太平侯药元福带着横海侯曹海、靖海侯米信在西门外扎营驻守;淮南侯马全义领着晋阳侯老国舅贺怀浦和他的儿子三关总镇贺令图把守在东门以外;呼延赞和郑印两个人镇守南门,在南门外扎营,防备着辽国偷袭。曹老王这么排兵,可能也是晚上这个宴会闹的,叫乐舞给吵蒙了,太草率了,可就犯了兵家之大忌。宋朝大军二帝、曹老王带出来了四十万,高老王带着十万人到北门外驻扎,其他三门,各驻八万,城里头就剩下六万了。自己把兵力给分散了,这就是轻敌失算。要是把大军在城外集于一营,和幽州城互为犄角,辽国军兵就是来偷袭,也没法子围困城池,不至落败——这是一句后话,带过不提。 四营的将士执锐披坚,就跟这营帐里边没敢好好睡觉,守卫了一夜。这一晚上没什么动静,倒是消停。一直到早上,大家松了会儿心,轮班把守辕门,其他人就睡觉了。二帝和几家大臣昨天整走了一天都玩累了,就在隆福宫里睡了一个大懒觉,他们哪知道将军们劳累了一整宿哇。赶到日上三竿,才都起床,哎呀,睡得美呀,整饰衣冠,皇上和小八王就在天庆王的燕交殿里权做行宫了,大臣们都赶来在这儿朝贺问安。刚刚坐定,猛然间就听见幽州城外“叨!叨!叨!……”炮响连天! 嗯,怎么回事?啊?皇上慌了,这、这、这不是在打仗啊,怎么到处响炮哇?来呀!一大堆人答应:“万岁,臣在!”“快快前去打探!”小八王一皱眉,赶紧跟底下人说,你们赶紧去把辽国大丞相赤勒迪罕给我找回来!有人就去找去了,找了半天,回来了,辽国侍奉咱们的那些个人连同大丞相赤勒迪罕是踪迹皆无,都不知道上哪儿去啦!啊?皇上可就觉得有事儿了,“昨天夜晚是谁看的城门?”有人把守护城门的官员都给叫过来,谁呀?潘龙、潘虎、潘祥、潘容奉命把守四门,皇上问昨天晚上有人出门吗?“啊?啊,有啊,先是几家将军和王爷带着大队人马出城驻防,嗯,等酒宴都完了,大丞相赤勒迪罕带着这些个宫娥婢女啊来给我们摆了一小宴,呵呵,还真好,我们也没少了这顿。后来他们就说了,说要出城去给城外的大队人马歌舞献艺去,我们就都给放出去了。”嘿!把皇上给气的,你们这帮废物!小八王一跺脚,嗨!叔皇啊,咱们中计了,这叫请君入瓮,咱们都钻到他这个瓮里来了,我不是八王了,我成了王八了。皇上说你别胡说,没准人家这个是礼炮呢。小八王气的,嗨!你这叫自欺欺人哪,礼炮、信炮听不出来啊? 叔侄还在乱猜,外边有报信儿的小太监一路小跑,跑进来了,“万岁!八千岁!元帅!大事不好!幽州城北亮出六国旗号!北国三十万大军前来攻打!请圣驾从速定夺!” 〖三回〗 http://.biquxs.info/

二帝雍熙天子游玩太液池,临幸萧后梳妆楼,到晚上驻跸幽州隆福宫。不想中了北国的诡计,次日天明六国人马杀回来,层层围困住幽州城——您还等着我们献降书、递顺表哪?这一回是我们逼着您啦!不但要降书,我们还得跟您要土地、城池哪! 啊?皇上真傻了,“朕果然中计也!”肠子都悔青了,我太贪玩儿啦,我没事我非得逛什么梳妆楼哇?后悔也晚了。老元帅三军总司命曹彬在旁边呢,皇上就跟抓着救命草似的,“哎呀,曹卿,您看咱们是不是趁着辽国大军立足未稳,咱们赶紧起驾啊……往南哇?”“嗳,万岁,您可别慌张,现在辽国大军最多不过三十万,咱们可有四十万大军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幽州城城高水深,坚如磐石,您何惧之有啊?您甭担心,昨夜晚间,老臣和高千岁、呼延千岁几家名臣大将早有此虑,驻防军阵老臣已然布置好了,您就放心吧!”嘴上这么说,心里话是你现在一跑,军心一乱,咱们可就是注定大败啦,闹不好要全军覆没。“哦,哎呀,还是老帅呀,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那可就有劳老帅啦!”“万岁勿忧,护卫城池之责,全在老臣身上啦!您在行宫里好好歇息,老臣我先到城头去瞧瞧去!”“哎呀,啊,那我们也都去看看吧,咱们好为高王爷观敌瞭阵啊!”“好吧,老臣愿护驾登城!”几家文臣武将都跟随着二帝、八王和曹老王爷登上幽州城的北城楼上,观敌瞭阵。 再说在城北安营扎寨的东平王高怀德,和儿子高琼、侄子高钰一宿没睡好觉,净盯着筑营防、挖壕沟了,一直忙到了早晨,一看,北边毫无动静,嗯,看来我们是杯弓蛇影了。老王爷就叫俩孩子先去睡觉了,自己又检视了一会儿营防,方才回自己的大帐里眯瞪了会儿。刚躺下,嘿,就听见北边是号炮连天!再出营帐来一瞧,哎哟,烟尘遮日!老将军毕生从军呀,打小儿就跟着他的父亲东鲁王高行周在军营里长大的,惯看起尘,这得有好几十万的人马哪!老将军不敢怠慢,马上击鼓聚将,整队出征,到阵前把队给亮了。 北国大军连营都没安,全军在疆场亮队,兵似兵山、将似将海,刀枪如麦穗、剑戟似麻林,铺天盖地呀。再瞧南阵,拢共是十万人马,分兵五万守护大营,高王带着五万列队,在阵前一看,是强弱立判。可高老王爷没觉得怎么样,为什么?高老王爷乃是勇冠三军的名将,书中暗表,高怀德乃是这一辈儿的头一条名枪,家传的北霸六合、五指蹿林枪,打遍江北无敌手,这辈子,除了江南的妖道余洪和老令公杨继业,再没败给过任何人,傲视天下!他怕什么?凭着我手里这条枪,谁还敢踏进幽州半步?老王爷把嘴一撇,哼,把阵脚压住了,“来呀!与本王擂鼓助战!”自己一抬腿,格棱!把自己的八卦梅花亮银枪给摘下来了,往手里头一托,一催马,撒马来到阵前。北国这边天庆梁王和**萧绰是御驾亲征,大元帅韩昌居中,也把阵势列开,往南边一看,就见一员老将拍马舞枪来到阵前: 跳下马身高在八尺开外,身形魁伟,头上戴着三山镶金王帽,身上披着亮银唐猊铠,外罩半幅箭袖袍,面似银盆,白眉虎目,鼻如悬胆,□下是三缕雪白的长髯,根根透风,潇洒非凡!胯下是一匹铁掌银河驹,手里头使的一杆八卦梅花亮银枪。正是:虎老雄风在,苍龙断角威! 北国的将官一见这位老将军还是这么威风八面,都是暗自赞赏。老元帅长乐王耶律斜轸和平宋王耶律休哥都认得,就跟天庆王和萧皇后说,这位就是南朝的东平王高怀德,天下第一条名枪,他可太厉害啦!“什么,敢说是天下第一条名枪?我不服!大狼主,韩元帅,末将不才,愿打头阵,我要会会这位老将!”韩昌扭头一瞧,是北国的镇国上将军麻里真吉,就是那位神射将军麻里庆吉的三弟,从小就苦练枪法,自以为自己的这条枪可以包打天下了。今天一听,哦,这个老头儿就是天下第一名枪啊?那我可得会会,讨令出征。天庆王点头答应,“好,镇国上将军要多加小心!”“看他这个年纪,谅也无妨!”哗棱棱棱棱棱……马走銮铃,来到当场。俩人一碰面,互通名姓,高怀德一听,哼,无名小卒!撒马对枪,麻里真吉是真有两手,可哪能跟高老王爷比呀?走马三个回合,叫老王爷一枪就扎在大腿上了,疼得麻里真吉回马就跑,回归本队。天庆王和韩昌都没怪罪,那当然了,对阵的是什么样的名将啊!耶律斜轸的长子耶律沙挥舞着红铜刀来战老王爷,走上没有三个回合,又叫高怀德一枪给挑于马下,还成,枪伤侧肋,没要了命,叫北国军校给抢回去了。书说简短,上来一个,扎死一个;上来一个,重伤一个……连挑了北国十几员大将,嗬!威震当场! 二帝在城头上远远地瞧不清楚,就见两军列队,两员大将在阵前交战,南边就这一个人,北边老换人。一会儿有人来给报战况,乐了,“哎呀,哈哈哈哈,高卿真是威风不减当年啊!太好啦!这个仗这么打北国纵有三十万雄师,又能奈我何?”嗯?曹老王爷一听皇上这个话,仔细一琢磨,哟,糟糕,我错啦!我怎么犯了这个样儿的错啊?这不是当年秦国的大将章邯在黄河岸边阵列九营的错吗?怎么讲啊?这可是历史上有名的一战。当年秦朝末年,天下群雄揭竿反秦,项羽举兵立楚,秦国的名将章邯率领着三十万大军在黄河边上列阵和项羽决战。项羽手里只有二十万人,而且还得要渡河交兵,是背水一战,犯兵家一大忌。但是章邯错了,他把军阵列开了连营三百里,把自己的三十万人马分成了九座大营,每三十里地安下了一营。项羽一听,哈哈大笑,带着兵马渡过黄河,破釜沉舟,九战章邯,把章邯是杀得大败!章邯这一仗败就败在轻敌失算,把自己的人给拆散了。今天曹老王爷在城楼之上一看南北两座军阵强弱悬殊,哎哟!老元戎是一拍大腿啊!坏啦,我怎么犯了跟章邯一样的错啦?不好!赶紧派人,知会东西两门外的守将,赶紧拔营起寨,到北门外会合前军;再叫人给呼延赞、郑印送信,叫他们赶快回城,到北城这儿来助阵!曹老王爷自己赶紧披挂整齐,提刀上马,传令速速开城门,本帅要亲自出战!二帝愣了,他哪知道老王爷想什么呢?“曹老爱卿,您急什么啊?咱们现在可是大获全胜哇,您可别亲临战阵哪!”是啊,曹老王爷已经七十开外啦,能叫他上阵吗?好多大臣都想下城来阻拦,曹老王爷一摆手,嗨!你们别说了,本帅都急死了!咱们快点吧!走! 军校赶紧给开城门,曹老帅爷点齐了一万军兵,出城来给高王爷助阵。就这会儿,高怀德还在阵前抖威风呢!“有谁还敢出阵吗,啊?哪个胆敢出阵与你家老将军一战!”吓!韩昌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将官,“不知哪位将军还要讨令出马哇?”大多数都往后捎,就剩下一位,马往前撞,谁呀?辽国的广威将军铁木驼,得令之后,催马上阵,真够有胆儿的。高怀德抬头一看,打北边跑来的这员番将,有个相: 身高过丈,膀阔三停,虎背熊腰,肚大十围!头上戴着一顶五股烈焰狮子盔,皮圈、铁檐、铜兜鍪、细鳞顿项、赤金抹额,从狮子嘴里吐出来五支红翅子,屈曲弯弯朝天指点,仿佛五股烈焰烧天一般!身上挂着红漆水磨的烈火明光甲,红铜打造的锁子连环掩膊披,胸前斜搭十字袢甲丝绦,前后护胸甲勒得紧紧绷绷,外扣护心镜,冰盘大小,锃光瓦亮。面似火烧血染,红通通一张脸,鼓脑门、宽颧骨、火焰眉、铃铛眼、狮子鼻、火盆口,咧腮颏,朱红的虬髯满部!跨骑一匹万里追风火云兽,头至尾丈四、蹄至背九尺、肋生麒麟甲、蹄长风火毛、头上出角、唇内獠牙,马呈猛兽之相、人显凶神之体,手中端着一对赤铜轧油锤。 高怀德一看他这个兵刃,心里头有点打晃。俗话说,长枪三忌:一忌两头蛇,就是双枪;二忌独头槊,支、别、挂、压,枪杆一被拿住就没法施展了;第三忌就是双手锤,一旦被双锤锁住枪头,就糟了糕了!就是不怕长把的兵刃。今天高王爷一见双锤,有心回阵不战,但是自己要是下场,换的只有自己的儿子和侄子,谁都使的是长枪,换谁上来都有危险,没别的法子,只得是绰枪再战。 高家枪法当年是跟金枪老祖夏鲁奇的青州夏家门学的,白马将军高思继勤学苦练,学到了青州夏家门的“五指蹿林枪”,夏家枪也是搜集了流传于山东、河南的五种名枪,有东昌马家的锁喉长枪、济宁姜家的阴把连环枪、临清罗门的献把梅花枪、寿张沙家的会通竿子、潍州北海李家的混元子母段把枪,六合为一,号称“北霸六合枪”。但是夏家的六合枪全部都是巧技枪法,讲究的是绵、连、粘、缠、闪、绕、绞、锁、抖、钻,和杨衮后来琢磨出来的六合枪不同,所以高怀德的枪难破双锤。铁木驼的双锤就跟两块门板似的,这个推开了,那个弹回来;那个抡出来,这个又撤回去……一来一往,中门都护好了,高怀德把枪都用得跟一条蛇一样了,但是任你狡策偷袭,铁木驼双锤的锤法精奇,一锤攻、一锤防,走马连环,实在是难以取胜。高老王爷的枪还不敢碰他的锤,得躲闪着走枪,二马盘桓你来我往,可就走上十几个回合了。韩昌在后队一看,心说,有门!叫过都督们来,叮嘱了几句,又拿眼睛瞅了瞅神射将麻里庆吉,麻里庆吉就明白了,把弓摘下来,把雕翎箭搭上,瞄准高老王爷,嗖!一支暗箭就射出去了。 麻里庆吉也很佩服高老王爷,没想要老将军的命,只是瞄准胳膊射了这一箭。高老王爷是什么人哪?多半辈子都在马上,虽然年过六十,但还是耳聪目明,耳旁一阵金风动,眼角儿里一点暗影儿来,就知道有暗器,一晃身躯,在马鞍鞒上大低头,这支箭就没射中。宋营阵中有瞧清楚的将士兵丁,连声喝彩!这个时候曹老王爷刚刚从城门里出来,提马上了吊桥,哎,一听见前军喝彩,哦……看来是高千岁又结果了一位,心里还稍稍踏实一点。吩咐本队,缓步前进,叫人到前军知会一声儿,自己带着人马穿营而过,来给助阵。刚刚走到前军队尾,可了不得了,就见前军大队如潮败退,其势难挡啊!曹老王爷蒙了,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我明明听见的是喝彩之声哇!自己还得硬着头皮往上冲,一边走一边喊,“前军将校,改听中军号令!”那能有几个人听见?听见的人朝大纛旗靠拢,听不见还接茬儿往大营跑,丢旗弃鼓,早已经是乱成一团了。 您该问了,怎么大宋朝的兵这么乱哪?能不乱吗,这些人都是怀庆府的禁军,首领是个文官,号令无人服从,禁军将校平日作威作福,从不到校场训练军伍,只知道吃吃喝喝、宴饮游猎。今年的元月十五,就被老贼给调到京城,按说该当操练三个月,可是老贼没一天到校场去检阅操练的,都是那几家儿拍老贼马屁的偏副牙将们管带着,都偷懒,没好好督兵排阵。七郎带的先锋营和自己家的火山军可就不一样了,都是王爷身边的亲兵卫队,平日都是名将亲自操练出来的,军容严整,训练有素。曹彬一看,号令难行,辽国的大军已经杀过来了,带着自己手下的将校亲军,上前迎战。曹老王爷当年也是一口名刀,他的刀叫***,两面有刃,但是前头没尖,所以不叫三尖两刃刀,但是样子差不多。 曹老王爷把***抡圆了,劈瓜切菜一般,杀进辽国的前锋队中。曹老王爷心中着急啊,高王爷呢?哎,就见前边不远处一队辽兵围住几员南朝将官杀得正酣,曹老王爷带着自己的将校亲军朝着这个地方儿拼杀过来,等走近一看,圈里当先一员将就是小侯爷高钰,正在奋力突围。身旁是几个偏副牙将,围住当间儿的一匹马,底下牵着马的正是高琼高君宝,马上横担着一个人,身挂唐猊铠,外披箭袖袍……曹王爷定睛观瞧,哎呀呀!不是我那高贤弟、高千岁又是哪个?“君宝!我那高贤弟怎么样了?”高君宝抬头看见曹老王爷,可算见着亲人了,撒手扔缰绳紧走几步,抱着曹彬的马头是号啕大哭!“老千岁呀!我爹……他……他已然为国捐躯了!”啊?曹老王爷就觉得眼前发黑,好悬没折下马来,在马上勉强把神儿定住,再看马上的尸首,帽子被砸得粉碎!心疼啊,老哥儿俩是三十年往上的交情,可说是生死之交,在阵前互相救了好几次的命,老头儿眼泪唰唰地往下淌! 原来高老王爷为了躲闪暗箭,一栽歪,也搭上年岁太大,昨晚上又没睡好,闪得快了点,就觉得自己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就从马上折下来了。铁木驼哪能放手啊?走马上来,趁着老英雄刚刚爬起来还迷糊的时候,抡单锤一兜,啪嚓!老王爷还没戴着盔,只有一顶三山王帽,镶金佩玉可是都没用啊,给砸了个**迸裂!可怜一代名枪,炎宋开国的功臣,死在幽州城下。明代的静轩先生有诗凭吊: 血战当年报主志,斩坚入阵几千重。 英雄功绩今何在?回首沉吟夕照中。 过去咱北京有句话叫“少不征南,老不扫北”,说的就是高家哥儿俩的事。说高怀亮太过年轻,心狂气傲,做事不留后路,碰上一位就要一位的命,征南唐遇见越国公罗英,叫罗英用回马枪给挑了,这个就叫“少不征南”;高怀德年过六十,逞勇挂帅,扫北阵前死于非命,叫“老不扫北”。 曹老王爷不敢怠慢,叫高家弟兄速速往城里撤,自己领兵抵挡。毕竟老王爷也是七十开外的人了,气血不支,耐战了片刻,就觉得气喘如牛,顶不住了,连忙指挥本部,且战且退。等退到幽州城下一看,不禁长叹一声!主将无能,累死三军哪。城下的宋朝官军已然乱成一锅粥了,拥挤踩踏,一起往城门里钻,什么都不顾了,有的是掉到护城壕里,有的是叫自己人踩死踹伤,城下是积尸如山!辽国大军铺天盖地而来,前军的十万人马所剩无几。 曹老王爷跟高琼、高钰说:“北门进不去了,你们哥儿俩赶紧保着高贤弟的尸身往东门败下去,那边还有淮南侯马全义可以给你们打个接应!我率领着残兵败将往西门这边败下去,等会儿咱们在城中会合!”高琼、高钰带着本部残余朝东门就败下去了。曹老王爷亲到吊桥边,强令军士退后,示意城楼上赶紧升吊桥、关城门。眼看着都关好了,收拾残兵,自己领着朝西门退走。曹老王爷刚走到西北角儿的城池拐角儿这,辽国军队里杀过来一员大将,手舞双锤,正是辽国的广威将军铁木驼。铁木驼打死了高怀德,又战退了高琼和高钰,一路追杀下来,打死打伤宋军士卒无数,在乱军中瞧见曹彬的旗号了,打马来追。曹老王爷不敢恋战,带着人赶紧接茬儿往下跑,没跑出几步,前边浩浩荡荡开来一队人马,车辆辎重都带着呢,为首三员大将,正是太平侯药元福和曹老王爷的幼弟横海侯曹海,还有靖海侯米信。三位见有一员辽将紧追不舍,先命令军卒排好阵势,抢上前来,把曹老王爷让进来,再把门儿一封,挡住辽将。曹海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抡大刀抢先来战铁木驼,俩人走了有十几个照面儿,铁木驼拨马就往西边败。曹海是个浑愣性子,拍马就追,药元福和米信只好引兵将追赶,曹彬一瞧坏了,赶紧又催马来追,想喊弟弟回来,可是战场上喊杀震天,哪儿听得到? 他们哪儿知道啊,北国人比他们可要熟悉幽州周围的地形地势,刚一追到西门外的一座荒丘,土丘后边的小树林里炮响如雷,杀出来一支伏兵,为首的大将乃是右军元帅、辽国的二国舅萧天佑。药元福舞动笔挝槊来战萧天佑,药元福也是上一辈儿里边出名的骁将,但是毕竟年老体衰,走马三合,一闪失,叫萧天佑一刀斜肩带背砍为两半。曹彬刚刚追上来,一看,啊呀!还没回过味儿来呢,那边铁木驼回马再战曹海,也是一锤将曹海的背心震碎,尸身落于马下。把老王爷疼的,呱唧!摔落尘埃。靖海侯米信舞动双鞭来护,左冲右突,怎么都杀不出圈去,眼看着就要遭擒! 正在紧要关头,耳轮中只听见一声暴喝:“呀呔!北国胡儿休要张狂!你家大将军呼延赞到了!”哗……就听见南边的北国军士一阵的大乱,军卒纷纷退闪,一员大将舞动镔铁枪,横扫千军,来的正是铁鞭靠山王呼延赞。辽国的几名将官都被他铁枪刺落马下,辽军纷纷退后结阵。呼延赞借机冲进来,“老哥哥,快随我杀出!”一马当先,自己摆长枪再往回杀,曹老王爷绰起大刀紧随其后,米信在最后边儿给断后,总算是蹚出了一条血路。等冲到幽州城西门前,曹王回头一望,太惨了,辽兵分路包抄,重重围困,自己所带的残兵余勇连带药元福原来的八万大军都叫辽国大军给围死了。北国的骑兵太厉害了,几冲几撞,宋军伤亡惨重。呼延赞一拍脑袋:“嘿哟!怎么把米将军给丢啦!”曹彬一看,果然,米信没跟出来,远远瞧见前方辽兵圈子里围着不少的人,估摸着可能是米信掉队了。呼延赞说:“老哥哥,您先进城,等我把米将军也救出来,我们再回幽州!”“且慢!贤弟,你们是怎么来的?”“我和小郑印接到您的大令,怕有闪失,兵分两路,他那一路去救东门,我这一路来救西门!”“啊?”曹彬明白,看来南门的八万人也难保了,辽兵虽说只有十五万人,但是是各个击破,我的四门兜底阵全完啦!“好,贤弟,你赶紧去救米将军,愚兄这里不用牵挂,你快去吧!”呼延赞马不停蹄,回军再去救米信。 单表老将军曹彬,抬头看看城上的旗号,还挂着自己的曹字大旗,不禁潸然泪下。自己毕生从军,还从来没有败得这么惨,深感自责。想想自己还进城干吗呀?根本没脸再去见皇上和各家大臣,把自己的帅盔摘下,交给身边的一个小校,“你把这个送回幽州,替老夫交还圣驾,就说曹彬无颜面圣,自惭罪在不赦,就此辞去官职,远遁江湖,了此残生罢了!”说完了拨马就走,看见西边有一处茂林,打马进了树林,大家想要追的时候,早就不见了人影。 曹彬催马进了树林,沿着林中浅道信马由缰,走了不知道有多少时候,只听得喊杀声渐渐远去,抛在身后。又走了一会儿,眼前是一条大河,正是桑干河,咱今天叫永定河。河宽百丈,波浪滔滔,根本不能骑马渡河。曹彬仔细一瞧,倒有一个竹搭的栈桥伸到河里,只是破落荒郊,野渡无人,直看得是两眼发直,没法子,先下了马,把***戳在就地,找块石头坐下来。哎?就见野渡口旁野草丛中还有块石碑,残破斜矗,上边长满了荒草,落满了秽土鸟粪。曹彬一琢磨,我兵败于此,怎么也得明白明白自己败在了什么地方吧?撑起身来,走到这儿,把荒草拨了拨,露出来上边的第一个字,是个“破”字,嗯,真是够破的!又扑撸扑撸灰土,就见破字下边是一个“巢”字,哦,山林多鸟雀,因而名“巢”。再往下看,有一个“林”字,嗯?“破巢林?”呀!曹彬颓然坐地,看来是天亡我也!树林旁边有河,水为川,林旁加上这三撇,不就是彬字吗?这儿就是破我曹彬之地啊!曹彬心说黄巢被困死在落巢山,王彦章兵败在绝章岭,古往今来,天数轮回呀!我曹彬逞能逞了一辈子,到头来兵败破曹林,我是活该呀!我七十多岁的老头儿,土都埋了半截脖子的人了,怎么还逞这个能呢?嗨!早知如此,太平兴国二年我都回了曹家铺子了,要是听了四弟曹翰之劝,就憋在家里好好安度晚年,静享天伦有多好?就算是当年没能归隐,杨令公辞去前军帅印,你曹彬逞的什么能哇?你还能比杨令公的本事大不成?他都不打这一仗,你偏偏要打?你是老了老了,还叫名利熏心啊!你想打下幽州来显一显你的能耐是吗?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还害死了幼弟曹海……皇上我不能再见,就连我的老家灵寿我也没脸回啦!得了,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我还往哪儿跑啊?我就在这儿自裁谢罪吧! 一摸腰间,佩剑不知道何时在沙场上丢失,得啦,把自己上阵杀敌的这口***拔起来,把刀头冲着自己的脖子,一闭眼,嗨,这辈子都是拿刀割敌将的脖子,今天也不亏,自己也死于此刀之下! 〖四回〗 http://.biquxs.info/

曹彬兵败幽州,不敢再回城面见二帝,更无颜再见杨继业父子,索性放马远走破巢林,看看这是自己的命啊,合着我该着兵败在破巢林前,得了,甭活着啦,这么活着一点滋味都没啦!举起自己的大刀就要自尽。 刚要动手,突然就听见远处有人轻轻吟唱,嗓音是太动听了,不知不觉竖着耳朵仔细听曲词,这个刀可就一直这么干举着了。就听此人唱道: 云霄万里羡冥鸿,曾为储皇出汉宫; 数着残棋犹未了,五陵松柏已秋风。 一剑西风快远游,朗然吟破洞庭秋; 玉书授得天家秘,羞与元和进士流。 汉祚中兴竟灭新,云台勋业耸嶙峋; 英雄尽入丹青手,难见羊裘把钓人。 抽却朝簪别汉家,赤松相候在烟霞; 如今悟得全身计,不似从前博浪家。 呀!曹彬听完这几句,汗流浃背,别瞧荒郊野渡,真有高人啊?“数着残棋犹未了,五陵松柏已秋风”,这唱的是著名的修仙隐士商山四皓。“玉书授得天家秘,羞与元和进士流”,说的是唐末的仙侠剑客吕洞宾,得了汉钟离仙家的丹书,得道成仙,还能再去考进士吗?羞与元和进士流……“英雄尽入丹青手,难见羊裘把钓人”,这是东汉的大隐士严子陵。“如今悟得全身计,不似从前博浪家”,正说的是西汉谋士张良张子房!这唱的都是先为高官,后功成身退、归隐林下的聪明人啊。曹彬一激灵,再看唱歌的人,独自撑船划到了渡口,嘿,方面大耳,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一身游方道士的打扮,头戴毡笠,双手撑篙,到了渡口旁了,“哎呀,仙师,俗世昏叟曹彬在此,恳求仙师宝船一渡!”游方道士哈哈一笑:“曹王爷,贫道渡你不难,只是你舍得手中利器否?”老道说话是一语双关,我渡你不难,可我不是渡你,而是度你,你能舍得你的官爵吗?曹彬把大刀一撇,仰天大笑,“仙师,命且不顾,何虑此物?还求您点破迷津!”老道把船撑过来,让曹彬上船,曹彬先把自己坐骑的鞍子都卸了,拍了拍宝马,放归山林自适,独自空手登舟。书中暗表,这个老道就是任道安的师父华山真仙钟离权,曹彬从此随他出家修道,颐养天年,民间传说都叫他曹国舅,日后帮着杨宗保大破天门阵,就是后话了。 再说城楼上的二帝雍熙天子,都吓傻了!一开始还挺高兴,可是曹老王爷一下城楼,他身边可就没了主心骨了,越来越着慌。曹老王爷出去迎战,工夫不大,探马来报,高千岁阵亡!“啊!哎呀,我的高爱卿啊……”眼泪掉下来了,那是他的姐夫啊,伤心是真的。又过了一会儿,全军败退,城下可就乱啦。二帝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赶紧任命潘洪为保驾大将军,指挥幽州城防。潘洪也算是有百战经验的老将,赶紧指挥人准备守卫城池的家伙,什么灰瓶、炮子、滚木、□石,叫人抬上来成捆成捆的雕翎箭,分派各队,都在城垛子里埋伏好了。可是辽国军兵并没有来攻打北门,而是挥师南下,两路分兵。潘洪一看,赶紧分派人手四门把守,把自己手下的亲儿子、干儿子、侄子们分派下去,请圣驾转移宫中等待消息。 皇上、八王以及一众大臣躲避刀箭之危,先回辽主隆福宫暂避一时,来到燕交殿落座,报信的太监是一个接着一个,“启奏万岁,西门外我军大败,全军覆没。药将军和曹海将军阵亡,呼延王爷和米将军撤回!”这边刚说完,又来了一位:“启奏万岁!东门外我军大败,全军覆没。马全义将军阵亡,郑王爷救护贺老将军回城!”啊?二帝连忙就问:“我的曹老爱卿何在?”呼延赞和米信走到殿上,把曹老帅的金盔捧回,“万岁,曹老千岁兵败自责,送回帅盔,远遁而走,是死是活,现在还不知道哪!”啊呀呀呀……皇上一捂脸,顾不上什么龙颜威仪了,放声痛哭!一仗就死了这么多的名臣老将,怪谁呀?都怨我非得来这儿来瞧什么梳妆楼!我贪心不足,要创不世之武功,我非要收复燕云十六州啊!嗨!要是当初多听听杨老令公的劝告……正哭着呢,八王和潘洪巡查城防回来了,八王急急忙忙走到近前,“叔皇,您,可得要保重龙体啊……您放心,皇侄儿我刚刚巡视了一遍城头防备的将士们,虽说今日惨败,士气低落,然扈从圣驾,三军敢不尽心用命?皇侄巡查所到之处,无不小心严防,略有风吹草动,必能迅捷防范。” 嗯?皇上醒过味儿来啦,哎?这不是,令公辞印,请旨非要到瓦桥关驻守……这不是预备好了等着我去求救吗?嗯……二帝想到这儿,顾不上悲痛了,怎么呢?心里也很不痛快,知道自己这回可是现眼了,干在这儿叫杨令公和太祖老臣们瞧了自己的笑话儿。想到这儿不哭了,回头看八王:“皇侄啊,你看事已至此,咱们是不是得想个主意,看看谁能还朝去搬取救兵啦?”八王说:“叔皇,您得保重龙体,事到如今,何须还朝搬兵?得火速派人回瓦桥关搬请令公父子回来接任元帅之职啊!有杨令公在此,咱们君臣就不用担心了。”“啊,话说得是。可是在五台山下,朕是一时糊涂,没听他的劝,执意要来幽州观景,收回了令公的帅印,生把他们父子给赶走了。他们手底下也没多少兵啦,要是令公父子嫉恨朕,不肯出兵犯险,可如何是好哇?”苗崇善和李昉这几位就在一边瞧笑话儿,面含冷笑:“万岁,依臣等看,也是要还朝搬兵为是,您在五台山下已然说过,您说就算是被困孤城,粮尽援绝……也绝不再用他杨家父子……” 呼延赞在下边说话了:“万岁,有道是家贫出孝子,国难显忠臣,您哪知道啊,令公所以辞去帅印,请命到瓦桥关催运粮草,是他早料到咱们来幽州有此一劫,他成心领兵远去,与咱们成犄角之势,就是等着危难之时兴兵来救啊!”“哦?呼延爱卿,你说的可是实情?”“哈哈,万岁啊,只有您蒙在鼓里,令公辞行之际,跟我们都是这么说的!”噢,原来如此,令公真不愧亘古良将!“来呀!拟旨。”有太监过来唰唰唰,按照雍熙帝的意思把圣旨就给写好了,“不知哪位爱卿愿意藏旨突围出城,到瓦桥关去搬请令公来救?”三关总镇贺令图一晃荡身躯,哗棱棱棱,浑身甲叶子乱掉——怎么乱掉啦?刚才打仗打的,铠甲都叫敌军的钩枪给弄坏了,一动弹就乱掉。“万岁,为臣愿往!”“去你的,一边儿歇着去吧,你瞧瞧你都什么样儿了?”呼延赞把他给扒拉到后边来,自己上前,“万岁,为臣不才,愿替您到瓦桥关颁旨!”“哦?呼延将军愿意冒险闯围,那可太好啦,你可得多加小心啊!”八王说:“叔皇,现在辽国大军已经层层围困,呼延将军虽勇,怎奈饿虎也难斗群狼,还得请郑王和其他几家将官随行接应,帮着他闯围才行,再给多分派些士兵。”“嗯,正是,正是!” 皇上刚要说话,保驾大将军潘洪说话了,“万岁,老臣以为不妥!”嗯?“噢,老太师您说说,有何不妥?”潘洪心说,呼延赞哪呼延赞,叫你平日里老是跟老夫作对,今天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万岁,方才老臣已经把城中的军卒重新点名分队,幽州城外驻守的三十四万大军,损失惨重,如今咱们就剩下六万多人了,还有一些个伤兵。幽州四门方圆二十四里地,咱这么点人马现在就是把守城池都不够换防的,再要说到敌营冲杀,回头保卫城池可就不够了。幽州城要是丢了,请谁来都晚啦!呼延千岁是出了名的猛将,他来个猛鸡夺嗉,也就冲出去了,带的人手多了,反倒是个麻烦。对不对呀,呼延千岁?”潘洪这个损哪!呼延赞一听就知道老贼想什么呢,自己嘿嘿儿地冷笑,“万岁,潘老太师所言有理,如今城头防守事大,您不必给我分派人手,人多了还碍事儿。您是圣天子,自有百灵相助!我不要别的,就要您再给我写一道圣旨,请大罗金仙们都来保着我,只要我揣着这道圣旨,单枪匹马,为臣我就能闯出重围去!”啊,我还有这个本事呢?写一道圣旨就能有大罗金仙来助?那我还请什么杨令公来解围呀?皇上听着好笑,想问呼王,一瞧,呼延赞给自己使眼色,那意思一会儿咱底下再说,明白了,有机密,就不问了,回头看看八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八王说:“叔皇,三军不可一日无帅,您看看是否应当先重新选一位保驾的元戎。”八王特意说出“保驾”二字,什么意思呢,那就是说先选派一位做副元帅。现在是明摆着,应当由令公回来接任三军主帅之职,潘洪只能是担任副帅。但是皇上有他的鬼心眼儿,他想潘杨两家结着仇呢,令公宽怀大度,不会跟自己计较;可潘太师不行,这个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我现在指着他保驾呢,可不能得罪他。“皇侄说得对,来呀,传朕的旨意,就封潘太师为三军司命、扫北总元戎,加封杨老令公为前军统帅,单等搬取令公回幽州之后,两帅齐心,再与胡儿决一死战!”潘洪高兴了,这个元帅早晚还得归我!呼延赞现在没工夫跟他计较这个,赶紧陪同圣上和八王进内室密谈。 等一进后堂,君臣屏退左右。呼延赞就跟俩人说了:“万岁,八千岁,外边辽国大军三十万围困幽州,臣就是肋生双翅我都飞不出去,更别说一个兵都不带啦!”“嗨,呼延爱卿,这可是方才你自己说的哇,你说有百灵相助,朕才没给你分派人手,你怎么反倒怪罪起朕来啦?”八王也说:“就是啊,呼延将军,你方才这么一说,小王也愣住了,一时没明白你的意思。那现在你说说,咱们可得怎么办哪?”“怎么办?冻豆腐——没法办啦!他潘洪上本,告诉说没人手给我,他老小子是嫉恨我平常总和他作对,想治死我呀!您还是干脆叫他想辙搬取救兵吧,他是大元帅呀!” 皇上明白了,呼延赞这是在怪自己不该把本应属杨令公的帅印先给了潘洪了,“哎呀,如今大敌当前,呼延爱卿你就先容让一二吧,但等杨令公来到幽州,朕自有主意。呼延爱卿,适才在殿前你可对朕挤眼睛来着,朕想着你定有妙计,你就赶紧说吧,打算怎么闯过连营,到瓦桥关去搬请救兵哇?”呼延赞心说,哼,这会儿叫我爱卿,等回头再瞧着我碍事儿的时候,没准儿又叫什么了呢,“万岁,这么说吧,臣要是出城搬兵求救,那可是九死一生,能不能活着回来还得两说呢。可一旦要是叫我混出去了,见着老令公了,他那八个虎儿子一起来幽州救驾,等于说您就一定是能还朝啦!在殿上我没说,我可是不好意思说,为臣我冒死闯营……您应当许点儿什么啊?”哦,原来呼王也有这个私心,“哎呀,你看看,朕果然是糊涂啦,这是自然哪!呼延爱卿,此次你闯连营去搬取救兵,甭管成与不成,朕都给你加九锡,打今日儿个起你是上殿不参王、下殿不辞王,朕要给你重修府第……”“哎哎哎……万岁,这个都用不着,怎么听着像是阵亡追封似的啊?为臣我的意思呢,是臣有一子,名叫呼延丕显,今年十二了,年岁比那几位王爷的公子都小,没赶上过为国立功,平头白丁儿一个。可这孩子可不是窝囊废啊,要说文,那是宋相爷的主考,现在是陪太子念书的伴读;要说武,微臣我的家教是最严的,您是肯定听说过,大冬天下雪都不耽搁练功,我这孩子这手鞭可练得不错!要说为臣有后顾之忧,就是这个儿子。我是这么说啊……假如说为臣要有个三长两短,您和八千岁可得想着我那个儿子,用文用武,全看万岁您的了。”呼延赞是什么意思呢?监国五王里杨、高、郑三家的王爵都是世袭的,这三家里生下的男丁脑袋上就顶一男爵,按年岁往上长,到了成年只要是立个功,就加封为侯,每一代得从里边选一位来袭领王爵。曹老王爷的儿子虽说不是世袭的,但是俩儿子都很厉害,在南唐大战中军功无数,各自封侯。现在只有呼延赞的儿子还是白丁一个,自己的爵位将来还没有接续的,我不是铁帽子王。所以借着这个机会,跟皇上要个封赐!哦,皇上明白了,“呼延爱卿,倒是朕考虑不周了,你放心,这一回只要是朕能回得去东京城,必定给你的儿子加官进爵,回去立马封侯,你放心吧。” 呼延赞乐了:“好,谢主隆恩!我先谢谢您喽。要说闯围,臣倒有一计!”皇上给气的,你倒是真现实,封了官儿这个计也就来啦!“卿速言之!”“万岁,我还得跟您要一道圣旨……”二帝一听,得,又来了,什么圣天子有百灵相助……我给你刷一道圣旨,自有大罗金仙下凡相救……嗨!我都快背下来了,你说点真格的,别说这糊弄人的。呼延赞乐了,您也说这个糊弄人啊?那您前天在五台山百灵楼上说什么来着?“万岁,我请您再给我一道圣旨,可不是去请什么大罗金仙的,是回朝请出玉玺!”“啊?传国玉玺?”“对!”“把那个玩意儿拿来有什么用啊?”“您给我写一道假旨,就说咱们被困幽州,里无粮草、外无救兵,没办法啦,我们是只好归顺大辽国,愿意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割城让地、奉表称臣,无奈身边没带着传国玉玺,没法签下国书,您就写着派我回朝,先取回玉玺,回幽州以后再来与辽国狼主和谈。您明白了没有?”“噢,辽国狼主一旦是信以为真,就得好好地放你回中原!”“对喽,但这个事也怕走漏了风声,叫北国人先知道了我可就没命啦!”“噢,原来如此啊,卿真可谓足智多谋!好!”连忙叫总管大太监崔文进来,刷好假旨,给呼延王爷揣好,那个真的圣旨叫宫娥给缝进裤腿儿里,省着万一辽国狼主不相信,搜查身上,也不至于露馅儿。 呼延赞都收拾好了,打听好辽国狼主的旗号在南门外,跟皇上、八王告辞,什么都不带,一个人骑上乌龙马,拎着自己的镔铁枪,出南门大大方方甩着膀子就奔辽营过来了,快到辕门,前边儿有番卒高喊:“哎,南蛮休要近前,再走可就要开弓放箭啦!你来我们的大营何事?”呼延赞一抱拳:“塞姆恩呶!卓欧呦波巴!”呼延赞说的这个是北国话,什么意思啊?就是“大家好吗?辛苦辛苦!”哟,北国的小番就愣啦,这位会说我们北国的词儿,有意思。赶紧说:“毕塞姆恩!波卓欧呦秋欧!”——我们挺好,不辛苦!“各位,你们就跟你们的大帅和狼主说,就说来的人名叫呼延赞,乃是南朝的靠山王,专门儿到你们的大营来找他们来,乃是奉旨前来和谈的!”哦,南朝要和谈,这个是使臣。小番不敢拖延,赶紧回中军大帐通禀给大帅韩昌,工夫不大,韩昌派人专门儿出来迎接,把呼延赞的枪、马留在辕门,步行进帐。韩昌素闻呼延赞的名声,知道是南朝的名臣大将,亲自离座,在大帐外迎接,把呼延赞给让到里边儿。 呼延赞走进大帐一看,哟,当间儿坐着一位,短粗身量儿,大脑袋,番王帽,黄马褂,脑后双插雉鸡翎,胸前搭甩狐狸尾,面赛姜黄,火焰眉,三角眼,狮子鼻,血盆口,□下是遮胸盖腹的大红胡子。呼延赞一看,认识,正是北国的大狼主天庆梁王耶律尚。十几年前,呼延赞跟着金刀令公杨继业困战幽州,和天庆王打过交道,还算个熟脸儿。“嘿哟,这……这不是梁王千岁吗?哈哈哈哈,少见、少见,哎呀……这可有十几年没见啦,我说你这肚子见长啊!哎,你后脖颈子上那道疤好了没啊?” 给天庆王气的,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当年老主爷赵匡胤在世之时,杨继业挂帅扫北,一直打到了幽州城下。杨继业用假扮将惰兵骄之计,诱引天庆王乘夜劫营,杨继业设下埋伏,生擒天庆王,用九环金刀压着天庆王的脖子,逼迫萧后写好了降书顺表献给赵匡胤,令公这刀才从天庆王后脖颈上抬起来。但是因为那刀太沉了,刀口在后脖颈上拉出一道血印子,这辈子就带上了。呼延赞一见面儿先提这个茬儿,可把天庆王给气坏了,好你个呼延赞,一见面儿就揭我的短儿,你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把脸一别,假装没听着。呼延赞还装着什么都不在乎,慢慢腾腾地走到天庆王的桌案前,一瞧,天庆王左手边有个座位,盖着老虎皮,应当是小元帅韩昌坐的;右手边还有个座椅,看样子是给自己预备的。老呼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走到虎皮椅前,一屁股就坐下了,再慢腾腾把圣旨给掏出来,双手一递,“梁王千岁,您看看吧!我就不跟您多废话了。”韩昌跟着他后边走进来,一看,噢,你把我的椅子给坐啦?得嘞,那我坐你的啵。 天庆王接过圣旨仔细读了一遍,把圣旨扣在桌儿上。这圣旨说的什么呢?说的是朕在幽州中了辽国的空城计了,现在是里无粮草、外无救兵,实在没法子了,命靠山王呼延赞奉旨回京,责皇后和太子将玉玺请出来交给呼延赞带回幽州,朕好和辽国和谈,用玉玺书写国书,纳降书、递顺表。天庆王看完了把这份儿圣旨一扣,在那儿嘿儿嘿儿地冷笑,“哼哼哼哼……呼延赞,你想骗谁呀?你这是诈降之计,叫我们放你出去你好回去搬取救兵!来呀,把呼延赞捆绑起来,推出去,斩!” 〖五回〗 http://.biquxs.info/

呼延赞矫旨搬兵,真真假假,全在心中算计好了。拿着一道圣旨,放在辽王天庆王的桌案上,您看看吧,我是回去取玉玺的,您放我回去,您这会儿是不费一兵一卒,您就能够得着南朝的江山!可是天庆王看完了圣旨,一点不买账,哈哈,来呀,给我捆起来,推出辕门斩首! 过来好几个北国的军校,不由分说,抹肩头、拢二背,就给捆起来了。呼延赞也真横,一声儿不吭,站起来就往外走,连头都不回,好像生怕这头砍得慢似的。眼看着快走出去了,天庆王一瞧,嗯?怎么连一句话都不带分辩的呢,好像生怕杀头慢了似的,不对……还得问问他:“哎,呼延赞,本王将你推出去要杀,你怎么连一句话都不说哪?”呼延赞心里憋着笑呢,好,只要是你先问我,就算是上了我的当啦!那位问了,呼延赞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呢?呼延赞的鬼心眼儿可多着呢,他一看,天庆梁王跟自己拍桌子,小元帅韩昌可什么话都没说呢,就他天庆王自己能独断吗?准知道自己这个事儿,他天庆王必得和韩昌商议之后才能定夺,连商议都没商议呢,就要杀我,这不是真要杀我,是想试探试探我的虚实。 呼延赞就说了:“梁王,你要问我为什么不说话,你不能这么捆着问,若不以礼相待,那你就是欺负我们是败军之将,我乃大宋朝的靠山王,绝不能甘受其辱,那你还不如赶快把我杀了呢!”天庆王一听,嗯,还挺有骨气,这才站起身形,“哈哈哈哈,呼延将军,您可别当真,我是跟您开个玩笑哪!您是天下有名的大将,我们岂能对您这么不恭呢?来呀,把呼延将军的绳索给解开,看座,敬茶!”有人过来把绑绳解开,有人把茶碗给端过来,北国的茶都是奶茶,用的是去了乳酪的牛奶,还得少兑点胡椒和盐。呼延赞端起碗来一尝,喷香,还真好,又咕咚喝了一大口。这口茶一下肚,呼延赞说话了:“梁王、小韩,咳,想我呼延赞,也是顶天立地的一条好汉,少年成名的名臣虎将,我能甘心给你们纳降书、递顺表吗?要依着我,宁肯战死疆场,也不能给你们低头!”嗯,好!说得好!那你干吗来了呢?韩昌把天庆王扣在桌子上的圣旨拿起来,自己看了一遍,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我呀,我没脸回去见人了,干脆,你们把我杀了得了,杀完了,把我的人头往辕门外一挂,让人家知道知道,我呼延赞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不过我可知道,现在满幽州城里就剩我一个人还敢出城闯营,我要是没谈成,或者说你们把我的脑袋往辕门外边一挂,嘿嘿,没人敢来啦!”韩昌心说,别价,我说刚才你一句话不讲呢,我们要真把你杀了,以后就没人敢来做使臣了,谁来和谈呢?要是打你这儿把这口封死,宋朝君臣就只能是决一死战啦! 韩昌瞧着这位挺有趣儿,不怕死还是个浑不论,说吃吃、说喝喝,坐下来也不拿自己当客人。“呼延将军,您这个……假如说要是放您回南朝,您是打算从哪条路走啊?您是走雁门关呢,还是走瓦桥关?”呼延赞没反应过来,啊……雁门关在西路呢,那多绕远儿啊,当然是走瓦桥关啦!“哦,小韩哪,你要问——我自然是要走瓦桥关!”啊?嘶……天庆王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子朝后一仰,拿手一摸自己的后脑勺,“这个么……嗯……”俩三角眼一眯缝,盯着呼延赞瞧,把呼延赞给看毛了,哎,他这是怎么回事儿?我一说瓦桥关,他怎么摸后脑勺呢?呼延赞不知道,老贼潘洪已然派自己的亲信将密信送给了天庆王,告诉他在五台山令公阻驾被贬瓦桥关这件事儿,这样儿,天庆王知道杨家将不在幽州,才敢发兵围困幽州。他摸后脑勺干吗呢?当年令公拿九环金刀在他后脖颈上足足压了有一夜,坐下病了,一想起杨继业,就觉得自己后脖颈子上麻得慌。韩昌嘿儿嘿儿冷笑:“不对吧,呼延将军,杨令公父子全都在瓦桥关呢,他们不就是救兵吗?您走瓦桥关,要是见着他们,您还用得着回东京去取玉玺吗?”哦……呼延赞这才听明白,合着他们已经打听准了,知道杨令公在瓦桥关待着呢。嗯?他们怎么知道的呢?呼延赞哪能想得到有内奸哪?老呼脑子快嘴也快:“哈哈哈哈……小韩哪,我跟你说,甭管我是回去取玉玺,还是到瓦桥关搬请杨令公,咱得先说说这个杨继业他能不能来救驾,要是搁着我,我就不来!噢,他皇上用不着的时候把人家乱贬一气,说给派去催粮就给派去催粮去啦?如今用得着啦,好意思觍着脸去求吗?您就琢磨吧,就说我厚着脸皮去瓦桥关请他去了,人家是没骨头的人吗?他们能来吗?” 天庆王听呼延赞这么一说,呣,也有理啊,金刀令公杨继业是多么出名的英雄人物,像他这样儿的人,连我们北国人都很敬重,南朝皇上却不予重用,一直都不把主帅的帅印给他——现在兵败幽州再搬请人家来救驾,人还能来吗?再看呼延赞已经把自己这碗奶茶给喝见底儿了,回身儿叫后边的小番给续上,这边又抓了一块奶豆腐,在嘴里头嚼着,一边接着胡扯,“我没脸再去见我那些同袍老友啊,我还有脸再去见杨令公吗?他要问我,呼延赞,你回东京要干什么去?叫我怎么说哇?梁王千岁,小韩哪,咳……这么说吧,反正我把实话撂给你们了,我就知道你们得疑心于我,我这个大活人就搁在这儿了,放我过去还是不放,就听你们的了。”这阵儿,天庆王忽然间满脸堆笑:“哦哈哈哈哈……好,呼延将军,孤王就相信你所说的,放你出城,来呀,你们几位护送呼延将军出营南下。呼延将军,孤王军务繁忙,恕不远送啦!”呼延赞脸上汗都快下来了,连忙站起来,“好!你梁王果然是好样儿的,好朋友!既然如此,老呼我告辞啦!”“请便吧。” 呼延赞转身就走,这心都悬到嗓子眼儿上了,眼看快要走出了大帐,就听见身后天庆王一拍桌案,“嘟!大胆呼延赞,竟敢诓骗孤家!快快给我拿下了!”哟?呼延赞赶紧一扭身,我这什么地方露出破绽啦?就看韩昌拿着方才扣在桌子上的圣旨,面带微笑:“呼延将军,您急着回京,您怎么不把这份圣旨带好哇?你身上一定另有圣旨!来呀,给我搜身!”有小番二回抢过来,给呼延赞又绑上了。 韩昌走到呼延赞的面前,“呵呵呵呵,呼延将军,您要是急着回去取玉玺,您怎么把这道圣旨愣给忘在这儿了呢?我看你们回京取玉玺是假,到瓦桥关搬救兵是真!你身上一定还夹带着另一道圣旨!来呀,给我搜身!”呼延赞一跺脚,嗨!我怎么单把这个要命的家伙给落下了呢?想到这儿,老呼拿眼睛瞅着自己的肚子。嗯?韩昌在旁边察言观色呢,一看呼延赞脸上变颜色儿了,直踅摸自己的肚子,呣……你老吸着肚子干吗呢?甭问,这里边藏着干货呢!“来呀!把他的袢甲绦解开,把护胸甲摘喽,看看他肚子里边塞的都是什么?”小番真的就来解呼延赞的袢甲绦来了,老呼还装相呢,假装不乐意,扭来扭去,等护胸甲一摘掉,呼啦!珍珠、玛瑙、翡翠、钻石零零碎碎地掉了一地。啊?韩昌低头仔细这么一看,正是昨天晚上,辽国进献给宋王的礼品,都叫呼延赞给划拉到自己身上了。 天庆王走出来,蹲下来一摆弄,哈哈大笑:“我说呼延将军,您怎么还干这个哪?您在南朝贵为王驾,您还稀罕这些玩意儿吗?”呼延赞可是真会演戏,大脑袋一低,一言不发不说,大眼珠子眨了眨,愣还真掉出几滴眼泪来。韩昌毕竟还在年轻,再者说此刻虽有潘洪的密信往来通讯,也不至于给他们透露呼延赞的为人哪?所以看见这位黑面大汉,误以为是个浑浊闷愣的将军,可不知道此人心里是八窍玲珑!两位都凑过来,“哟,呼延将军,您这是为什么呢?”“咳!到这一步,我就实话跟你们说吧,我呀,早就不打算回去了,为什么呢?别看我在大宋朝是堂堂一个靠山王,其实啊,我混得可太惨了!大宋朝九王八侯里头,数我混得惨,我这是有衔无职。我跟曹王比不了,人家是挂名儿的国舅爷;我跟高王比不了,人家是老驸马爷;我跟山王杨令公更比不了啦,人家八个儿子个个都是官儿……我们家呢,就我一个人儿吃俸禄,我那王府上上下下,都靠我一个人儿养活着……咳,你们是不知道哇,你们北国哪儿有我们南朝——特别是我们东京城的开销大哇!你们这儿房子不要钱,满草原上您看上哪一块儿您就在哪儿一扎帐篷就得,是不是哇?我们那儿?您就甭想啦!哪一块地都给您规定好喽!您想在哪盖房子,您只要是一动土就有人来查你!您说了,您买呗?东京城的宅院?天子脚下?您知道一所宅子得花多少钱么?啊?”天庆王和韩昌什么时候听说过这事啊,都摇头:“呼延将军,怎么你们南朝……哦,你们南朝的王爷,你们连一处宅院你们都买不起哇?” “那敢情!你们俩都没听说吧?古往今来谁也没听说这种事!我告诉你们吧,我老呼我贵为王爵,我是开国的功勋——怎么样?我这辈子所有的俸禄加在一块……也就够买到东京城里的一所小院子。王府?您就甭妄想啦!可是我们还得吃饭哪,我们横是不能光在屋子里躺着喝西北风吧?到现在,嗨,我们家只好是住在东京城外的远郊,每天我上殿得起五更爬半夜的才能不迟到,我可太不容易了我!梁王千岁,小韩哪,你们要是好心,放我回东京,我本打算也不去传旨了,我捎带点儿值钱的东西回去,变卖变卖,后半辈子我就找个好地儿猫起来安享晚年啦!你们以为我真要回去搬救兵哪?哪儿的事儿呀,这道圣旨已经是废纸一张了!你们把这圣旨一扯,该怎么打幽州你们还怎么打呗,反正我是眼不见心不烦啦。”呼延赞这是编瞎话呢,别说,还真就叫他给圆回来了。 天庆王一琢磨,哎,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呼延赞不容易啊!这就叫话赶话,说到这儿了,天庆王紧跟着客气:“嗳,瞧您说的,您那么大的本领,您哪能混得那么惨呢!”“谁难受谁知道,您两位要是还疑心,就甭放我走啦,反正跟哪儿都是吃饭。”“不不,您还得回京城,您怎么的也得把玉玺给要回来。您不是缺钱吗?好说啊,他宋王给不起,孤王我给得起,来呀,先把呼延将军的绑绳松开!”“别别,我说梁王、小韩,别待会儿又出个什么岔子再捆我,还是别松开了,省得费事!”“瞧您说的,您别往心里去,来来,松绑、松绑!这个奶茶再给来壶热的,这牛肉再给切两斤的来!快着点!” 就这么,老呼二番返回到大帐落座,屁股刚一坐下,老呼心说真悬哪,我说话办事得小心点儿了,“啊……梁王,别怪我贪财,您说话可得算话,取玉玺是您叫我回去取的,我把玉玺拿到幽州城,您可得给钱!”呼延赞这么一说,天庆王和韩昌就当真了,呼延赞肚子里那些珠宝啊,是他临走的时候,怕路上有用钱的地方,顺手抓的,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天庆王听呼延赞催着要钱,踏实了,“咳,还等您回来干吗,孤王我眼下就办。”说完了这个话,天庆王吩咐下去,工夫不大,五个小番捧着各色珍宝就来了,外带黄金、白银,方便呼延赞路上用的。另外,还吩咐手下给准备好通关的腰牌,一会儿工夫做得了,给呼延赞送过来,呼延赞往自己腰里一别,就算是齐活了。韩昌又叫人给准备好了路上吃的、喝的,在马上挂了好些个大包小包,弄得呼延赞还有点不好意思,“哎呀,你们这个准备得也**镇啦!”韩昌说:“老将军您别客气,我们北国人就是这样,虽说是两国交兵,但您现在是我们的客人,绝不能叫您在路上饿着、渴着。我知道您的事情紧急,我和狼主就不留您啦,您赶紧上路吧!”“好,既然如此,我就告辞啦!”两下告辞,呼延赞上马出了辽营,奔南边就下来了。天庆王觉得这回算是大获全胜了,一战决胜,不但说挽回了败局,还摧毁了宋军的主力。传令全军歇兵庆贺,这边儿怎么吃喝玩闹,暂且按下不表。 简短截说,呼延赞有了出关的腰牌,一路自然是很顺当。除了卢沟桥,一看,涿州镇守的宋军已经叫北国人给战败逃窜了,去了哪儿也不知道。再往南,易州的城头也已然是北国的旗号啦!这可是真够快的!看起来小韩的计策可不是临时想出来的,这小元帅是早就打算好了的!也不知道几位北国的降将到底如何了?自己搬兵心切,无心留意,连夜赶路,到了第二天正午,眼看到了界河。草桥关前还是大宋的旗号,等过了草桥,赶紧到瓦桥关来找令公。令公在帅堂正办公务呢,一抬头,哟!呼延赞一个人来了,知道准是幽州出事儿了,再细这么一说,东平王高怀德阵亡、老国舅曹彬生死不知,令公眼泪就下来了,顿足捶胸。呼延赞紧着劝:“二哥,您也别太难过了,大哥能死在阵前,也是做大将的本分,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咱大宋朝好悬就得亡国啊,您得赶紧想辙怎么去幽州解围!”令公说救兵如救火,可咱这个粮草还没催办好呢——我来这儿也才两天哪!咱们得把粮草车都备办好了,押着足够大军吃用的粮食一块儿去幽州才成啊!监军王源也很赞成,一查,到第二天一早,全部催运来的粮车就能到齐了,那好,令公就吩咐大家各自整顿本部,准备两天后一早发兵幽州。 别人都没事儿,单杨七郎急得受不了了,哎呀!有仗打还不赶紧出兵?这觉都睡不好!睡睡醒醒,好不容易熬过了第二天,实在是待不住了,趁着天黑,悄悄儿把自己的马带出来,轻车熟路,出了关口直奔草桥。他呀,想得个首功,趁着没人的时候自己先到辽国连营里好好地冲杀一番,抢先去解围,别叫皇上等急了。这个七郎呀,就是这么个脾气。赶出了草桥关,前边就是辽国的地界了——按说此一战都归了大宋,可是自打韩昌兵困住幽州,涿州、易州又相继失陷。七郎还是不能再走官道,大道上都有辽国的哨卡。七郎琢磨自己要单枪匹马闯幽州,可别把劲儿都给耗在路上,带上了自己前一阵子从北国盗来的腰牌、衣帽,照旧扮成海中青的模样,连过几关,就到了卢沟桥前。七郎心里头明白,卢沟桥乃是进出幽州城池的南北要道,一定有辽国军队在此把守,自己单枪匹马来闯幽州这一仗打这儿就算是开始了。果不其然,七郎策马扬鞭踏上卢沟桥刚走到半截儿,对面桥楼后面是瘪咧号角齐声轰鸣,“哞咪……哞……”从对岸冲过来一支人马,但见为首一员番将: 身高体壮,膀大腰圆;身披皮盔皮甲,胸前狐狸尾搭甩,脑后雉鸡翎高插,生的是凶眉恶目、阔嘴咧腮、满脸的浓胡须。手里端着一口牛背刀,稳坐在马鞍鞒上。 这员番将把大刀一摆:“呔!前面来的小南蛮听真,从哪儿来的赶紧着还回哪儿去,卢沟桥现如今乃是军戎要塞,寻常人等不得乱闯!”七郎仔细看过地形,这石拱桥上可以容十匹马并行,够宽绰,要是在这个地方见仗也能厮杀得开。就在马上稳了稳身形,掂了掂金枪,对番将说:“来将你也要听真,某乃是大宋金刀杨令公之子,七郎杨希杨延嗣是也!前日遇到呼延老将军搬兵,故特来幽州救驾解围。尔等识相的快快让开大路,如若不然,你来看!就要尔在枪上领教!”这个番将一听,哦,敢情是救兵来了,够快的啊,那就不用多废话啦:“噢,原来是要到幽州解围的。俺乃是右军大都督铁木宽,奉我家元帅将令在此把守。你既是宋朝的救兵来到,不必多言,还不快快在俺的刀下纳命来!”铁木宽报过了名,杨七郎这才叫枪下不死无名之鬼,抢个先手把马往上撞,一杆枪力贯千钧就奔铁木宽的前胸刺过来了。铁木宽不认得这是霸王力贯枪法,先慢后快,举刀要往外磕,哪儿是他磕得动的?这一枪后劲猛烈,只闻听“扑哧”一声乌金虎头枪就洞穿了胸膛:前边儿没缨,后边儿见尖儿。七郎怕大枪一时不好抽出来,要是有番兵一拥而上自己可就难办了,顺势把后把叫足力气,“起!”将铁木宽尸身高高挑起甩向卢沟桥下,这就叫“卢沟桥上马不回环,枪挑铁木宽”。番兵见主将和这员宋将没走上一个照面儿马不回环就被挑落于桥下,“哎哟!咱们都督完了,咱们可惹不起这位,快跑啵!”乱作一团,哪儿还有胆子来拦挡七郎?全都纷纷逃散,七郎就闯过了卢沟桥。 过了卢沟桥要向东才是城池的正南门,七郎还不了解地理形貌,仍然是一路向北,走着走着,就看见前面扎着层层的连营,营帐后面远处影影绰绰是一座城池。望望日头,七郎知道这是到幽州的西门外了。这阵儿七郎正没杀过瘾呢,打马如飞奔第一层连营的辕门就冲过来了。把守辕门的辽兵刚才得到信儿了,说是有一个宋朝大将单人独骑前来闯营,赶紧派出一队弓箭手在辕门前这等着,远远一看杨七郎过来,也就不用问了,就是这位枪挑了都督铁木宽,还问什么,一声令下,放箭!啪啪啪啪……万箭齐发! 此正是: 燕雀处堂室已危,虎豹归林山不摧! 下一回是老贼潘洪挟私报复,杨七郎才要奋虎威力杀四门!请您接着听下一卷书《金沙滩》,才是杨家将七郎八虎闯幽州千古悲歌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