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山河》 乱世之始卷 楔子 http://.biquxs.info/
天福十一年三月,青枫郡,夜。 这里是除锁天关之外,帝都的最后一道屏障。 虽已是春暮,冬月的寒气却仍未褪尽,每条街巷都有雾一般的寒气弥漫着,风一吹,就好像将人带回了寒冷的冬月。残月发出惨淡的光,笼住了整个青枫郡。 空荡荡的街上,有两个浑身酒气的人摇摇晃晃的前行着,看他们的装束,竟是巡城的士兵?! “这样的天气,总要喝点酒才舒服。”为首的士兵说着,又拿起酒葫芦灌了一口酒。 “我们这个样子巡城,万一被什长撞见........”说话的是旁边的矮个士兵,别看他这样说,其实也已经喝了不少酒了,他朝四周张望着,似乎真的在害怕什长从什么地方忽然出现。 “所以说你还是个新兵,不懂规矩了吧?”为首的士兵大笑,“咱们在夜间巡城本就累,再加上这种天气,大家都少不得有些怨言,喝些酒暖暖身子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上头的人也都体谅我们,对这件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怪不得!”矮个士兵晃了晃脑袋,“不行了不行了,我得去撒泡尿。” “快滚快滚,”为首的士兵又灌了一口酒,嘟囔着,“这都快一年了,这小子的酒量怎么还是这么差。” 月亮隐到了云朵后面,矮个士兵跌跌撞撞的晃进一旁的巷子里,为首的士兵则在离巷口不远的地方靠着墙,把酒葫芦放到嘴边,小口小口的抿着。 突然,巷子里传出一声闷响,听声音,大概是矮个的士兵摔倒了。 “你小子喝那么一点酒就连站都站不稳了么?”为首的士兵大笑,“可别把尿撒在自己身上。”他扭头看着巷口,因为没有光,只看到了矮个士兵倒在地上的上半身的轮廓。 “你小子躺够了就赶紧提提裤子起来!”为首的士兵还是笑,边笑还边灌了一口酒,可矮个士兵却依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喂!” 矮个士兵仍是没有动。 “二牛?!”为首的士兵心底闪过一丝恐惧,忍不住叫出了矮个士兵的乳名。 “你小子还活着的话就给我吱一声!”此刻为首的士兵醉意全无,他脸上变得惨白,扔掉了酒葫芦,握住腰间的佩刀,月亮就是在这个时候忽然钻出了云层,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到了正缓缓从矮个士兵的身体下渗出的红色液体。 是血! 他不假思索的要拔出佩刀,却还是晚了一步。一把冰冷的匕首在他拔出佩刀之前割开了他的喉咙,他至死,都没有看清那个杀掉自己的人。 而在两条街外的北门,城门洞开,成千上万鬼魅般的影子踏着守卫的尸体涌入城内。 乱世之始卷 第一章 乱世之始 http://.biquxs.info/ 北曦末年,皇室衰微,朝纲祸乱,诸侯并起,皇帝却专宠贵妃温氏,不理朝政,令国舅温厉监国,自此温氏一门如日中天,权倾朝野。 天福九年,温厉野心渐显,提拔党羽,排除异己,凡温氏门中,非官即侯。群臣中敢有忤逆者,轻则贬官流放,重则处死。三朝老臣魏泊多次进谏,无果。温氏党羽愈发专横跋扈。其年四月,温贵妃怂恿皇帝收集天下珍宝,建“天明宫”,藏珍宝于宫内,以显国之强盛。温厉借机大肆敛财,并行苛政,加赋税,重徭役,卖官鬻爵,百姓们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 六月,盗贼四起,侵掠州郡,百姓深陷于水火中。 七月,魏泊入宫死谏,终于得见皇帝。 而当时的场景,史书上是这么记载的:“泊入宫中,面色威严,语气激昂,状若猛虎也,温厉见之色变,泊列温厉及其党羽罪状百余条,请帝治其罪,然帝曰:“然也,朕已晓之,卿可先退矣。”魏泊闻言,以手锤胸,嚎哭不止,曰:“大曦五百年江山,亡矣!”后撞柱而亡。”皇帝大怒,欲将魏泊挫骨扬灰,又念在他是三朝老臣,便下令将尸身弃于乱葬岗,受风吹日晒雨淋犬噬,禁止任何人收尸,违此令者,诛三族。 但在某个夜晚,魏泊的尸身还是消失了。 皇帝盛怒之下派出天枢院所有精锐彻查此事,三日后,温厉面圣。 “陛下,臣已经查到了做下此事之人,只是……” “只是什么?” “此人身份比较特殊。”温厉面露难色,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出这个人的名字。 “这世上难道还有比朕身份更特殊的人吗?”皇帝语气里稍稍有些不快。 “启奏陛下,微臣不是不想说,”温厉忽然跪了下去,整个人都伏在地上,“只怕说出来,朝野上下会说微臣挑拨离间,欺君罔上。” “国舅是什么人朕心里最清楚不过,何必在意那些微臣贱民的说法。”皇帝大袖一挥,“尽管说就是了。” 温厉悄悄冷笑了一下,缓缓直起腰:“回禀陛下,做下此事的人正是——大将军苏玨。” 自曦殇帝以来,北曦重文轻武之风盛行,武将孱弱,边疆战事败多胜少,州郡刺史蠢蠢欲动,直到苏玨的出现。无论是谋略还是武力,苏玨都是是世间少有的奇才,他带领的“归尘”营,打下无数场胜仗,夺回了被北方山戎所蚕食的土地,也压制住了刺史们的野心。 后人曾言:若无苏玨,北曦便要早亡五十年。 以前,他是大曦的守护者,而现在,他是温厉最大的绊脚石。 “苏玨?”皇帝一愣,表情罕见的严肃起来,“温厉,你刚才说什么?” “做下此事的人,是大将军苏玨。”温厉重复。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皇帝顿了顿,又说“苏将军德才兼备,忠心耿耿,为我大曦立下无数汗马功劳,为百姓所仰慕,乃国之栋梁也,怎可能做此等违抗帝命之事?” “陛下,这世上最难以捉摸的,乃是人心啊,”温厉抬起头,直视皇帝的眼睛,“战国乱世,群雄争霸,齐国大将军董越狼子野心,弑君篡位,但陛下可知,董越也曾是英雄少年,行侠仗义,尽忠于国,陛下!臣子手中握着的权柄越大,野心也就越大。”温厉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可这些话,却像是在说自己。 皇帝沉默了,他从龙椅上起身,背着手转过身,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陛下,苏玨抗旨,乃公然挑战天子权威,其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况且他手握兵权,断不可留!望陛下早做定夺!”温厉重重跪拜下去,他的声音在大殿内幽幽地回荡。 死寂。 “陛下若还迟疑不决,臣可先派使者前去一探苏将军的心意。”见皇帝没有回答,温厉又说。 良久,大殿上终于传来了回应的声音,“去吧。”皇帝摆了摆手。 “陛下明鉴!”温厉惊喜的抬起头,又重新拜下去,:“恳请陛下,赐予微臣天启宝剑。” “你要天启宝剑何用?”皇帝问。 “若苏玨谋反之心已显,微臣当用天启宝剑,诛杀逆臣!” ...... 七月下旬,权臣温厉持天启宝剑,只留一句“奉旨行事”,便将大将军苏玨压往帝都,当晚,将军府遭血洗,全府上下百余口人无一人幸免。 次日,帝都天牢。 苏玨浑身上下都是可怖的伤痕,不知道是经历了怎样的修罗地狱,他接过内监呈上的酒杯,端着酒杯的手却仍旧稳如磐石,他抬起头,看着皇帝,不发一言。 “苏玨,你……为何谋反?” 苏玨忽然笑了,笑的很难看,可他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大声。 叶卿看着面前这个曾经的友人,心里忽然很难过。 当年鲜衣怒马,少年风华,终究是不在了啊。 “陛下也这么想吗?”苏珏像是在问叶卿,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叶卿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了。 “好!”苏玨忽然站了起来,他高高举起酒杯,那样子,像是要敬酒。 而皇帝的护卫可不管这么多,他们一拥而上,挡在皇帝面前,对着苏珏大喝:“苏玨,你想干什么!” 可皇帝却把他们都拨开了,他静静地看着苏玨,沉默着,眼神里不知是痛苦,还是怜悯。 苏珏也当真只是敬酒,他看着皇帝,大笑着把酒一饮而尽。 “那我祝陛下,天福永享,寿与天齐!也祝我大曦,国泰民安,万古长春!” 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苏玨所有的力气,他靠着墙,缓缓坐倒下去,而他那双映着月光的眼睛,却怎么也不愿闭上。 天福九年,大将军苏玨谋反,念其功,由帝亲赐鸠酒,诛三族,百姓闻言,无不痛哭流涕,温氏一门从此一手遮天,再无阻碍。 而诸侯们的野心,也再无人压制了。 ...... 天福十一年,帝都,万花苑。 “陛下!陛下!”年老的内监慌慌张张的闯进万花苑,边呼喊边寻找着皇帝的身影,他的脸因为不安变得更加苍白,像是在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白色胭脂。 不远处,皇帝从万花丛中站起来,却仍弓着腰侍弄着那朵娇艳的牡丹,他微微皱着眉,也不回头,说:“王坤,朕记得朕可是说过,朕侍弄花草的时候一律不许任何人来打扰。” “陛下,”年老的内监在花海中的鹅卵石小径上朝着皇帝跪了下去,“陛下息怒,望陛下待老奴禀告完毕,再发落老奴也不迟。” “好,那朕便听你一言。” “今日青枫郡火马急报,前夜青枫郡遭袭,信使到达帝都时说在他出发时北门西门已被贼军攻破,三万守军几乎全军覆没,守将沈向力战而亡,郡守李青云召集家丁衙役,以及一些百姓大约五百人在南门抵抗。” “沈向战死?!你们不是说他是我大曦守城第一人吗?!”皇帝变了脸色,语气不知不觉就凌厉了起来,“还有那三万守军,一夜之间全军覆没?难道他们全是酒囊饭袋?是那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内监不敢说话,只是把头埋的更低,重重的抵在鹅卵石小径上。 皇帝转过身,怒而拂袖,好几枝花都因此折断,叶子花瓣散落满地。 就连刚刚那株珍贵的牡丹也没能幸免。 “传信的人呢?把他带到朕面前来!”皇帝几乎想大声怒吼。 内监只是把头埋得更深,他冷汗直冒,几乎要整个人都趴在地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怎么?!连朕的话也不听?” “回陛下,传信之人......已经........死了。” “死了?” “他到达帝都时身负三矢,其中一处是致命伤,按理来说早该死了,可他却是把消息交待完之后才咽气。” “......” “启奏陛下,还有一事。” “讲。” “信使临死前还说了一句话。” “是什么?” “寒鸦。” “拓拔焱?!”皇帝忍不住惊呼道。 天福十一年三月,西凉王拓拔焱叛变,他仿佛神兵天降,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绕过锁天关,又在一夜之间攻下防卫森严的青枫郡,撕开了大曦王朝的胸膛,让大曦的心脏暴露在狮子的利爪之下,而这些都倚仗他那天下无双的军队——寒鸦。同年四月,在拓拔焱猛虎一般的攻势下帝都仍未沦陷,而此时幽、兖、卫三州终于还是凑成了总数十万的联军勤王。就在帝都的王公大臣们都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却发生了变故。 联军行至沉山原,突然遭到了拓拔焱赤云铁骑的袭击。按理来说,沉山原地势太过平坦,不是一个适合埋伏的地方,但是这里的草却都是长得过腰的,赤云们隐藏在草下,完美的与环境融为了一体,这天早晨又起了雾,也因此,竟没有一个联军斥候发现赤云们的踪迹。当赤云们发起冲锋,将他们的武器刺进联军士兵心脏时,有的士兵甚至连武器都还没有来得及拿起来。 但拓跋焱赤云不过一万余人,一万对十万,结果似乎可想而知。 可联军还是败了,惨败。 兖州太守张任与拓拔焱早就勾结,在赤云发起冲锋的同时,担任后卫的兖州军队也发起了冲锋。不过瞬间,联军的阵型就被冲的粉碎,这只联军大都是从各处平定农民起义的地方军抽调而来,只有不到十分之一是州郡的直属军队,如今还未磨合就遭遇突袭,无论指挥官再怎么嘶吼组织反击,还是有人扔掉武器不顾一切的逃跑,好像他们面对的是鬼神般的敌人。哀嚎声、咆哮声、刀剑的碰撞声、战马的嘶鸣声充斥在每个人的耳边,士兵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尸体堆积成山,鲜血四溅,像是下了一场红色的雨,染红了大半个沉山原。 乱军中,有人发出幽幽的叹息:“败军之势无法挽回,愧对主公之重托,唯有以此谢罪。”随后拔剑自刎。 在这声叹息中,十七年乱世,开始了。 乱世之始卷 第二章 遇袭 http://.biquxs.info/ 天福十一年四月底,庆州五百里外,赤江口。 这是无数难民队伍中的一支,约莫四五百人,他们大多神色疲倦,正缓缓行进在干裂的土地上。苏惊尘抿了一下嘴唇,咽了咽口水,这让他口渴的感觉略略减轻。 “阿尘。”有人叫他。 苏惊尘回过头,“姐姐,你叫我吗?” 苏惊尘和李意娘并没有血缘关系,两年前,苏惊尘不知何故流落到了庆州,他忘记了以前所有的事情,只记得自己的名字,李意娘和李意匡两姐弟看他可怜,便收留了他。 李意娘朝他招招手,笑而不语。待苏惊尘走近后,李意娘将手里的水囊递了过去,说:“口渴了吧?来,快喝。” 苏惊尘不好意思的笑着,挠挠头接过水,但只是轻轻抿了一小口,就将水囊递还给了李意娘,“这孩子。”李意娘忍不住掩面轻笑。可她笑着笑着,嘴角却不住的下垂。 她的笑,随着李意匡死,永远的离开了。 苏惊尘还记得,那个闷热的午后,云幕低沉,乌云翻滚,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他正在井边打水,两个男人忽然一前一后的走进院子,他看了一眼,两个人都带着伤,走在后面的男人走路一瘸一拐,左腿用木板和布条随便的固定着,苏惊尘觉得要是再多走几步没准这几块板子就会散掉。 “李意娘在家吗?”走在前面的男人开口问,嗓音沙哑,他的手上缠着绷带,不断有血渗出,再不处理的话,他的这条手臂估计就废掉了,苏惊尘抬起头,惊讶的发现,男人的右眼还缠着黑色的布条,一条可怖的疤痕从眉头一直延伸到耳根。 “姐姐她……” “有什么事吗?”李意娘忽然从屋里走出来。 “你就是……意匡的姐姐吗?”男人声音颤抖。 “是,”不安在李意娘的心里极速膨胀,她把手放在胸前,紧紧捏着,“我弟弟他……怎么了吗?” 男人忽然跪了下去,“对不起啊妹子!我对不起你啊!”男人声音哽咽,“意匡救了我的命,我却没能保护他。”他从怀里缓缓拿出一只残破的手绳,手绳上沾满血迹。 天好像一下子塌了下来,整个压在李意娘的胸口,连喘一口气都觉得困难,她想拿到那只手绳,可双腿上像是拴了无数钢铁的枷锁,光是走一步,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的手微微颤抖着,努力向手绳伸过去。她的眼睛里,只剩下了那只手绳。 瘸腿男人忽然没来由的想起那个总是热情似火的少年,还有他爽朗的笑,他没有忍住,偏过头,用粗糙的手在脸上胡乱的抹了几下,“今天风怎么那么大,我眼里都进沙子了。”他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 终于,她拿到手绳了。 她用双手捂着它,送到胸口紧紧护住。 “妹子……”男人张口,想要说什么。 “你们走吧。”李意娘打断了他。 “你们走吧。”她紧闭着双眼,腰半弓了下去,又说。 男人张了张口,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带上瘸腿男人离开了。 他们刚离开,李意娘就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整个的瘫坐在地上,可还是紧紧捂着胸口的东西。她心里像是正被一千只,一万只蚂蚁啃噬,她的脸拧作一团,难受的想要放声大哭,却还是忍住了。 苏惊尘走近她,半弓着身子,试探着叫了一声:“姐姐?” 可这一声“姐姐”,却像是打开了李意娘压抑自己的枷锁,她先是轻轻抽泣,然后整个伏在地上无声的哭泣,任凭眼泪流淌。 “姐姐,你怎么了?”苏惊尘有些慌乱,他的手伸过去又缩回来,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意娘直起身子,用一只手一下子抱住他,另外一只手扔护着那只手绳,嚎啕大哭。 “从今往后,我只有你了,”她忽然说,“我只有你了。” “山......山......山贼啊!”有人忽然嘶哑的喊。苏惊尘被从记忆里拉了回来,他环顾四周,李意娘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 “阿尘,别怕。”李意娘拉起他的手,“不要跟我走散了!” “山贼?!”有人声音颤抖的说。 “怎么可能!”有人怀疑,“光天化日之下,我们这么大的队伍山贼也敢来抢?” “那边!那边!!”有人指着东边的一个小山丘,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山丘后尘土飞扬,像是一块薄薄的幕布,稍稍阻隔了阳光。 人群忽然就躁动了起来,有人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东边,有人开始推搡、咒骂,还有的人不顾一切的往后挤,似乎在队伍的后面会让他变的安全。 但队伍中间,有一群人却十分平静,他们身着黑衣,每个人站在各自的位置上,不曾动过一步,只是偶尔用双眼扫视一下周围,好像难民们口中山贼的到来与他们完全没有关系。在这群人中,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男人坐在一个箱子上,他蓄着不长也不短的胡须,头上已经有了很多白发,身上满是蟠扎的肌肉。 那是万山镖局的当家张起万,这万山镖局虽不如帝都里那些大镖局,在这京畿一带名号却也是响当当的,镖局里不到百人,却个个都是好手。有人曾经说“帝都之外,押镖第一家当属张家。”魏翟也在里面,当然,他是作为镖师来护卫的。 “师父,”张鹰快步穿过人群,走到张起万面前说,“来的那伙人有二十一人,但他们看起来不太像是山贼。” “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张起万眯着眼,“怎么?开始对自己的眼力不自信了。” 张鹰是张起万的第一个徒弟,从十三岁开始跟着张起万学本事,到现在已经快二十年了,他最得意的,就是自己的那双眼睛,据说在他眼睛状态最好的时候,在半里地之内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不,我只是有些奇怪。”张鹰皱着眉,“他们的穿着武器看起来有些特别。” “哦?特别在哪了”张起万睁开了眼睛。 “他们的武器、衣物,就连马匹都是黑色的。” 张起万一愣,面色变的凝重,众人都觉察到了他的异样,却又不敢出声询问,空气忽然开始凝固。 “师父,怎么了?”最后还是张鹰打破了这个局面。 张起万没有回答张鹰的问题,而是扫视周围所有人,问道:“你们怕死吗?” 所有人俱是一愣,不明白张起万这句话的意思。 他摇了摇头,“你们还是太年轻啊,那些黑色的影子,可是来自深渊的鬼,被他们盯上的话,要么死,要么被拖进那个深渊,没有人能逃得掉。” 乱世之始卷 第三章 败 http://.biquxs.info/ 黑色的影子逐渐逼近,他们骑着纯黑的马,先是快马加鞭靠近难民队伍,在离队伍还有半里地的时候,却又突然停了下来,不再赶马,只是任由着马自己前进,平静的好像他们只是骑着马来散步的游人。而在他们不远处,万山镖局的所有人都已摆好阵势,张起万手握长刀,全身肌肉紧绷,手臂上青筋突起,远远的看,像是一条条青色的小蛇缠绕在他的手臂上。他站到了所有人的前面,头也不回的说:“既然选择跟我站在这里,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们各自的本事了。” “杀!”张起万突然咆哮。 这声咆哮就像是开场的信号,万山镖局的人吼叫着冲向那群黑色的影子,黑影们也同时发起了冲锋。张起万一马当先,奔跑着跃起,以猛虎落地势将长刀劈向靠近的第一个黑影。黑影站上马背用脚尖轻轻一点,仿佛一只轻盈的鸟,退到了三丈之外,事实证明他没有接这一刀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张起万瞬间就将马劈做了两半,就像劈开轻薄的木板那样简单。其他的黑影没有停留,冲向了张起万的身后,似乎是有意把张起万和那个瘦削的黑影留在这里做一场对决。 “以前谢谢您了。”黑影忽然对着张起万欠身。 张起万一愣,听声音,在这黑袍下的大概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可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少年要对自己道谢。 “您与我有恩,若您现在离开的话我绝不阻拦,只说败下阵来,让您逃走了。” 死寂。 “哈哈哈哈哈,”张起万忽的大笑,“听你这句话,好像我武艺还不及你这个后辈,我对你有恩?可我甚至连你的脸都看不清,”他停了停,面目狰狞的说:“况且你觉得我,会逃走吗?。”他将长刀举过头顶在手中旋转,然后猛的挥下,刀尖直指黑袍少年。 黑袍少年微微垂下头,沉默了一会,说,“我知道了,我收回刚才的话。”他朝张起万深深鞠躬,拔出了自己的武器,一把随处可见的短剑,却也是纯黑色的。 “那就先接我这一招!”张起万以猛虎般的威势极速冲向黑袍少年,横刀一劈,被少年后跳闪过,可他的进攻现在才真正开始!张起万跃起上前,长刀同时斩下,少年闪避不及,只好横起短剑格挡,他们的武器交击火花四溅,少年的短剑竟被破开了一个不小的缺口。张起万大力挥舞着长刀,如海潮般密集的攻击逼得少年不断后退。 “铛”。 一声脆响,黑袍少年的短剑终于还是断了。 “你刚刚的气势哪去了?”张起万又是一刀劈下,少年后翻闪过,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看看你的武器,”张起万也不进攻,只是将长刀立在身旁,嘴角带着嘲讽的笑,“现在该逃的到底是谁?” “那不是我的武器,”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气,从黑袍下抽出一把漆黑的匕首,“这才是。”话音刚落,少年忽然消失了。 好快!张起万吃了一惊,他猛的蹲下,同时将长刀背在身后,下一秒,少年的匕首落在刀杆上,切开了一个深深的口子。张起万立刻握起长刀向后横扫,却扫了个空。怎么回事?张起万向前翻滚一段,极快的站起握着长刀警戒,刚才少年的那一击更让他意外,他的长刀重37斤,整把刀都由纯铁打造,仗着长刀的重量他才会毫无顾忌使用那些暴力的招式,可是刚刚那个黑袍少年仅仅一击就在刀柄上留下了那么深的伤口,那到底是多大的力量? 不,不对!张起万回想起少年起手的动作,猛地意识到不是那个少年的力量太强,而是......那把匕首,太过锋利了。 黑袍少年立刻贴近,没有给张起万一点喘息的机会。 张起万却忽然笑了笑,近身吗?正合我意! 可他不知道,在少年拔出匕首的时候,这场对决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来吧!”张起万大喝一声,横过长刀全神贯注的盯着黑袍少年。 少年像是化身成了风,张起万的眼睛怎么也捕捉不到少年的身影。恍惚间,张起万只觉得一阵微风拂过,当少年出现在他的身后,他的身上忽然就多了一个伤口。 “咳。”张起万咳出一口鲜血,缓缓的半跪下去,他一手捂着腰间的伤口,一手握着长刀杵在地上支撑着自己让自己不至于倒下。“完败啊,”他自嘲似的笑笑。 “不是致命伤,”少年收起匕首,走向他的同伴。 “你叫什么?”张起万忽然问。 “白九月。”少年头也不回的说。 “白九月啊,”张起万侧着身倒了下去,幽幽的说。 ...... “来啊!”张鹰提着刀大吼。 他对上了冲在最前的黑影,靠近马匹的瞬间他忽然矮身横刀将马腿斩断,让对方丧失了在马上作战这个优势,然后回身想要将那个从马背上跌落的黑影杀掉,这样先杀一人,便能立威鼓舞士气。 可当他回过身却看不到那个黑影。 “去哪了?!”张鹰心里一惊,接着后背传来一阵剧痛,他瞪大了眼睛,无力的倒在地上,再也没有站起来。黑影仿佛提前洞察了张鹰的想法,在张鹰矮身的时候就已经从马背上跳起,这个时候张鹰是看不到他的动作的,而他又恰好处在了张鹰的视野之外,他的刀无声的斩下取走了张鹰的性命。 万山镖局的镖师们还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黑影们便带着杀气如狂风般呼啸而来。即使面对的是四倍于己的万山镖局的镖师,也不曾退却。这不是所谓的勇气,只是不屑而已,大概他们觉得万山镖局的镖师还不够格做自己的对手。 一名年轻的镖局大概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黑影的刀离他还有一寸,他却呆滞的像个木偶,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把剑忽然横在他面前,生生阻断了那把刀的攻势,刀剑的碰撞声让他清醒了,他看着眼前交缠的刀剑,冷汗止不住的淌下来。 “不要自乱阵脚!”是魏翟!庆州大名鼎鼎的剑客,也是个少年英雄!他与张起万也算是认识,这次受张起万所托,一同护送这趟镖。张起万前去邀请他的时候,本以魏翟的性格,他大概是不会趟这趟浑水的,可没想到他却答应了,问他他也只说有些私人原因。说着他忽然抬剑上挑,力道之大竟让黑影的刀飞了出去,然后他将剑猛的挥下,对胸膛直刺一剑,结果了这个黑影的性命。 年轻镖师呆呆的看着魏翟,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强到了这种地步。刚刚的几个动作几乎是同时完成,不过眨眼的时间,就连看清都很费劲,何况是躲开? 可很快,魏翟陷入了苦战。他面前的这个人像是一个疯子,或者说他就是一个疯子,就算他身着黑袍以黑布蒙面,但魏翟还是记住了那双眼睛。他的双眼通红布满血丝,像是着魔了一样,他在魏翟身上每割开一个伤口,他的攻击就越发疯狂,眼神也会变得更加可怖,就像是看到血肉想要不顾一切扑上去撕咬的鬣狗。 可他越是这样,破绽就越大。 黑影奋力向前劈斩,长刀呼啸着砸向魏翟,这本是一个必杀的招式,可魏翟在他抬手的时候就立刻贴近,这个招式的动作幅度太大,黑影来不及回身,魏翟一剑刺入黑影肋下,侧身飞踢,黑影抬起左手格挡,却仍是飞出去很远,他的手也在刚才的格挡中断掉了,如果不找个好点的大夫的话,以后端起一碗水都会有问题。黑影倒在地上,努力直起身子,脸上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一动不动的看着魏翟。魏翟却没有看他,刚刚那一击足以让他暂时失去行动能力,魏翟清楚其他地方更需要自己的战力,不能再耗在这里了,于是他转身投入了另外的战斗。他抬剑格挡,隔着人群的间隙,他远远的看见张起万腰间鲜血流淌而出,然后像是被抽走了力量,缓缓的半跪下去,又缓缓的倒下。 其实自始至终魏翟都在观察张起万和那个黑袍少年的战斗,虽然一开始似乎是张起万占了上风,但从少年拔出那把匕首开始局势就变了,少年的动作太快,短短一瞬间就结束了战斗,魏翟甚至没有看清黑袍少年是怎么样刺出那一刀的。 交手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万山镖局已经死伤大半,现在还有战力的不过二十余人,而黑影不过阵亡三人,重伤一人。事到如今镖师们也终于知道了张起万说的那句话的意思,这群人根本不可能是山贼,且不说身手,他们中的有些甚至还穿着赤鳞软甲,这种软甲只有用极原才出产的纯正的“赤冰”矿石经过最好的铁匠千万次锻造才能完成,在黑市中一件赤鳞软甲价格甚至能够在帝都最繁华的金水大街上买上几间屋子!有人曾经实验过,将赤鳞软甲放在大石上,让双手可举三百斤的大力士用刀全力劈砍,结果大石碎裂,刀刃刃口几乎全部卷曲,而软甲上却只有一道小小的凹痕。 这样的人出现在这里,应该是盯上队伍里的某样东西或者是某个人了吧?魏翟想,说起来张当家这次...... 镖师们的防线不断退后,人数也越来越少,魏翟喘着粗气,手肘上传来阵阵痛楚,他低头看了看,伤口还在出血,很快他恐怕连剑都握不住了。队伍后方忽然开始莫名的骚动,风沙伴随着哀嚎和尖叫传到了这边,魏翟突然变了脸色,不顾一切的冲向那边。 乱世之始卷 第四章 离乱 http://.biquxs.info/ “大哥,”祁三伸出舌头舔舐嘴唇,使劲咽了咽口水,“这票买卖可大!要是成了的话可是赚翻了!” “当然!”许龙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笑意。 他是行伍出身,知道情报的重要性,在城里安插了几个眼线,就在前几天一个眼线半夜忽然赶了回来,说是有笔大买卖,于是他带上人,从队伍出城开始就一直在他的监视之下,只是里面有万山镖局的人,他不敢下手,只敢派探子一路尾随。 当那群黑衣人出现的时候,他知道机会来了,立刻把事先召集的四百多人聚拢到一起,这是他的全部家当,他把一切都压在了这次行动上,只等黑衣人动手,趁着两方缠斗骚乱的时候抢走黄金,他就再也不用干这个行当,只要带上几个亲信逃到扬州,在那买几间铺子当个正正经经的生意人,一生衣食无忧。 “兄弟们,上!”许龙一声令下。 山贼们眼里发出贪婪的光,像是饿的发疯的狼,叫喊着扑向难民。 “为什么到处都是山贼?!”一个人问。 “快跑吧!再在这里傻站着要死在这。”另外一个人声音颤抖。 “别怕!我们人多!”说话的是赵潘,“不能跑,跑了就真的成案板上的鱼肉了。”他是个铁匠,自小就想去从军,那年招兵他以为自己一定能选上,毕竟隔壁李老头家的那个瘦猴都选上了,可是当招兵的人对他伸出手的时候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没有钱还想当兵?”他还记得那个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轻蔑的笑。 于是后面的二十年他成了个铁匠,虽然他偶尔还会练练刀。 “不跑?不跑我们还能干什么?!留在这里等他们过来把我们一个个杀掉再抢走我们的东西吗?”一个瘦高的男人朝着赵潘吼叫,跑过去揪着他的衣领,睁大眼睛瞪着他,像是一只发狂的猴子。可他忽然又安静下来,松开赵潘后退了几步,抱着头缓缓蹲下,“我不想死啊,好不容易过上好一点的日子,再也不用饿肚子,只要再攒点钱我就能娶媳妇了啊,为什么又要打仗了?”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像是在质问在场的每一个人。 “想死的话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这句话,背着自己的行李不顾一切的逃向了没有山贼的一边。他的话像是一道魔咒,人群再一次开始了骚动,他们喊着自己亲人的名字,推搡着,叫骂着,有个老妇人被推倒在地,却没有一个人扶她起来,无数双脚从她身上踩过,很快她就没了呼吸;有人的包袱被挤掉了,碎银子掉了一地,人们扑上去哄抢,只留下那个人手中抓着几粒碎银子跪在地上喃喃自语。一个中年女子流着泪声嘶力竭的喊着,向某个方向努力伸着手,却被汹涌的人流推着不断后退,女人的孩子在人海的另一边挣扎着想从中挣脱出来,却无济于事,在汹涌的人海面前他那点力气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他只能看着母亲离自己越来越远,哭的撕心裂肺。 “不要怕啊!不能跑啊!不能跑!”赵潘对着人群嘶吼,可是人群做鸟兽散,没有一个人理会他,偶尔扫过几个目光,却是看疯子一般眼神。 赵潘取下包袱放在一旁,把另一个包袱拿在手中,缓缓解开布条。 “你看,那个人居然不跑,哈哈哈。”一个山贼大笑着。 “那就先过去宰了他!”另一个山贼提刀大笑着冲向赵潘。 赵潘终于解开了布条,那是一柄长剑,他静静的看着来人,却迟迟不动。 果然还是会害怕啊......他的手颤抖着,被心底那份沉重东西压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他还是把剑挥了出去,一击毙命,两个山贼像断了线的木偶直直的栽倒在地上,再也不动。在两具尸体后面,山贼们蜂拥而至。他们冲进人群,杀掉遇到的所有人,用带血的刀挑开一个又一个包袱,把所有的金银珠宝揣到自己的怀里。能活下来的只有那些年轻漂亮的女人,可这是她们苦难的开始,山贼们粗暴的抓着她们的头发拖走,甚至直接扒开衣服在地上凌辱她们,遇到反抗稍微强烈的就直接杀掉,不带哪怕一丝情感。 他们是挣脱枷锁的野兽,而这里,是他们的猎场。 在混乱的人群中,有几个人男人却显得很镇定,不知道是故作伪装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他们像是被人潮挤做了一团,紧紧的挨着彼此,可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们的中心留出一点空隙,在那个空隙里,是一个披着灰色斗篷的女孩,她身上穿着不太新却洗的很干净的衣服,只是鞋子和裤腿因为在路上走的太久而沾满了灰。她像是一头受惊的小鹿,手心里满是汗,双手紧紧的抓着帽檐,怯生生的看着周遭的一切。 乱世之始卷 第五章 死别 http://.biquxs.info/ 李意娘用力拉着苏惊尘,不让人群冲散他们。 “他们过来了!他们过来了!”李意娘听到后面有人用颤抖的声音喊出这句话。 不行,再这样下去就遭了,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她忍不住四处张望,却忽然看到了魏翟。他提着剑,在人群中穿梭,如同豹子一般敏捷,然后他忽然朝着李意娘投出了自己的剑。苏惊尘下意识的想去阻挡,却赶不上。 剑贴着李意娘的脸滑行而过,削断了几根头发,发丝随着风缓缓飘落。从她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闷哼,李意娘和苏惊尘不约而同的回过头,身后的男人把双手高举过头顶,手上握着刀,那是北部三州最常见的刀式“开山”劈斩前的最后的姿势,男人低着头看着插在胸口的剑,终究是没有再劈斩下来的力气,直直的倒了下去。李意娘扭过苏惊尘的头,用手护着他的眼睛,不让他去看。 她还记得,初见时他看见血迹时的恐惧不安。 魏翟也来到了他们面前,他看着李意娘。 “魏翟……你?”李意娘刚想说话,却被魏翟不由分说的抓住了手。 “先跟我走。”他走在前面,一脸凶狠,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温柔样,不知道的怕都以为他才是山匪。 “你怎么在这?”李意娘问他。 “我……我有点担心就过来看看。”魏翟说。他长得白净,天生一副读书人的样子,对人又温柔至极,只是不太喜欢说话,闲暇时大部分时间都在读书,不知道的都以为他是万山镖局的文书先生。但他却是一个用剑的好手,如果用出全力甚至能让张起万陷入苦战。这样的人自然是爱慕者无数,上门提亲的媒人几乎都把他家的门槛跨烂了,但他一个也没有答应。 他喜欢她。 魏翟脸有些红,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笑容,说起来,我好像还是第一次拉阿意的手呢,他在心底说。 李意娘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回过头,确认了苏惊尘还跟在自己身后,稍稍松了口气,然后却突然喊道:“快闪开!”一把推开了苏惊尘,苏惊尘一个趋趔,摔倒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刀刺进她的身体,甚至,可以听到刀刺进她身体里的声音。 可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鲜血喷涌而出,飞溅到他的脸上,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好像很久以前,这一幕也曾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忽然变了脸色,双眼无神,手脚并用着后退,然后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全身颤抖,像是被吓得丢了魂魄。 他又被拖回了记忆的深渊。 黑夜,大火,鲜血。 一阵阵哀嚎,一具具尸体。 恐惧在侵蚀着我。 跑,跑,一直跑。 躲在这里不要出声。 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不,不要走! 门板摇晃着,咯吱作响。 脚步,有什么东西靠近了。 缝隙,那是谁? 他的眼神,好可怕。 浑身颤抖,用力捂住嘴。 眼泪,胆小鬼。 她举着花瓶,她要干什么? 破碎,惨叫。 血,溅到了眼里。 …… 魏翟猛的回头,他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拿剑的手微微颤抖,脑袋像是挨了一记闷棍,嗡嗡作响,心里像是被刀割,被火烧,被一千根针一下一下的刺进去。 “你不适合握剑,干我们这行的,仁慈可没有用处,你对他们仁慈,他们却只会在你掉以轻心的时候在背后捅你一刀。”他想起张起万曾对他说的话。 他没有想到,张起万的话居然在这里得到了印证。 李意娘倒在地上,小腹上的伤口不断涌出血来,将她身下的土地都染红。魏翟跪在她身边,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轻轻捂着她小腹上的伤口,像是想为她止血,又怕弄疼了她。 “阿意,阿意,没有事的,你看着我,看着我,不要睡,我现在就带你去找最好的大夫。”他手足无措,害怕的想要哭出来。 “魏翟,”李意娘艰难的笑笑,抬起手轻轻摩挲魏翟的脸颊,却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 “阿尘,”她又抬起眼看着一旁的苏惊尘,苏惊尘一个激灵,像是刚从梦境中苏醒过来,他脸上挂着泪,却又面目狰狞,不知道是愤怒还是难过。 “对不起啦,”她朝苏惊尘缓缓伸出手,却怎么也碰不到他,“以后……你就得一个人了。”她虚弱地说完了这句话,手不住的滑下,苏惊尘爬着上前,想拉住她的手,却没有拉住。 这种无力感......真的是太讨厌了啊。 黑影看着魏翟那双绝望的眼睛,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笑容,他握着扔在滴血的刀,一步一步的缓缓后退,说:“记住我的名字吧,认真听好,公——羊——豹,这是我的名字,牢牢记住,然后一生,一世,永远!活在我的阴影里,活在痛苦里,永远也别想摆脱掉,或者试试,你能不能让我,血债血偿。”他狂笑着。 苏惊尘跪在地上,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嵌入肉里也不松开。魏翟在李意娘的尸体旁喃喃自语,丢了魂魄一般,“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我都还没有跟你说过喜欢你啊。”他握着李意娘的手,哭的像个孩子。 “是我的错啊......是我太软弱了。”苏惊尘一字一顿,他缓缓站了起来,手里拿着刚刚死去的那个男人的弓,眼泪顺着眼眶流下,他握紧了拳头,狠狠地擦掉眼泪。 太阳将要西沉,他踏着最后的阳光,像一头孤狼,他的双眼透着光,愤恨,又决绝。 然后,他拉开了弓。 公羊豹的笑容凝固了,明明只是一张劣质的弓,他也已经退到了四十步之外,这个距离他有信心可以躲开男孩射出的箭。虽然那个男孩的手里只有两支箭,可是他却感到恐惧,下意识的想要逃走。那个男孩的身上,有不一样的气息,但他却说不出到底是什么。 第一箭。 那支劣质的木箭带着风呼啸而至,公羊豹猛的偏头,箭还是在他的脸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可怖疤痕,冷汗在瞬间就把内衫浸湿,鲜血和汗水混合在一起,缓缓流下。刚才那一箭没有要他的命,并不是他反应敏捷躲开了,而是那个少年不知道为什么射偏了。 不能再让他射出下一箭了,公羊豹握紧了刀,必须杀了他,否则死的就该是自己了。 苏惊尘看了看手里几近崩断的弓,不知道它还能不能撑到自己射出下一箭。 尖锐的爆响声忽然划破了天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云啸,整个中州都有出产的烟花,这种烟花虽然小,却亮的像是太阳,经常用作传信的工具。 是撤退的信号,已经得手了吗?公羊豹有些疑惑,可他不想罢手,眼前的这个少年留到以后必然会是个绊脚石。又有三支云啸冲上天空,公羊豹脸色一变,收起刀转身想逃进人群。 苏惊尘射出了第二箭。 箭深深射入公羊豹的手臂,巨大的力量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掀翻,他踉跄着向前,娴熟的折断那支箭,咬着牙把它拔了出来,然后隐匿在了人群中。苏惊尘也不追,只是看着崩断的弓,沉默着,而他脸上的泪痕也还未干。 乱世之始卷 第六章 初遇 http://.biquxs.info/ 镖师们喘着粗气,他们身上伤痕累累,剑早已因为劈斩太多而崩口,而他们中也没有人有再挥出下一剑的力气了。 “我就要死了啊。”有人这样想着。 可狩隐们忽然撤退了,那些黑色的身影和黑色的马匹如同幽灵一般,消失在了旷野中。万山镖局的人几乎被屠戮殆尽,再无反抗的能力。他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撤退的,难道他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吗?张起万微微抬起头,忽然明白了狩隐们撤退的原因——他看到了远处那漫天的灰尘组成的烟幕,随之而来的,是千万人的呐喊声,他们举着红色烈阳旗,挥舞着自己的武器,像是神派来拯救众生的使者。 应州牧,徐牧之。 “大哥!大哥!”祁三一下子慌了神,他指着远处,“你看那边!” 许龙抬起头,顺着祁三指的方向看去,瞬间变了脸色,“那到底是多少万军队的马蹄才能扬起那么高的尘土啊?!快,快!通知弟兄们撤退!别管什么女人和珠宝了,这种东西以后要多少有多少,别把命丢在这!” 为什么徐牧之的军队会出现在这?许龙心里满是疑问,他调转马头,双腿夹紧马腹,用刀身在马屁股上狠狠一拍,这匹枣红色的马嘶鸣着狂奔而去。 祁三从腰间取下一只漆黑的号角,连吹三次,悠长的号角声在大地上回荡着。这是撤退的信号,它的意思只有一个,逃。大部分都山贼都放弃了即将到手的猎物,转头朝着祁三所在的方向狂奔过去,而有些山贼则不愿意放弃,他们和难民们拉扯着,恼羞成怒便一刀把面前的人砍倒,在尸体上翻找财物。 赵勇是走在最后的山贼。他的肩上扛着一个娇小的少女,难民们早已作鸟兽散,有多远逃多远,根本没人来管这个女孩,无论她怎样哭闹,怎样挣扎。 只有一个年近半百的男人,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手臂枯瘦,可他跪在地上,死死的抱住赵勇的脚,嘴里苦苦哀求着:“爷,好汉,求求你放过小女吧,我在这世上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只手仍抱着面前这个男人的腿,另一只手解开了包袱放到面前,说:“钱!钱!我把钱,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你,求求你,求求你放过小女吧!” “滚!”赵勇只是低头看了一眼,便一脚把老人踢开,也不去拿包袱,“这么点钱就想打发小爷我?” 男人被踢得滚了一圈,慌乱中他拽住了包袱,里面掉出来一样明晃晃的东西,晃了他的眼。 是一把短匕。 赵勇忽然停下了脚步,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他艰难的回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刚刚还在低声下气苦苦哀求自己的瘦弱男人,他想要说什么,男人却从他的身体里拔出匕首,又是一阵乱捅。 “你都要把我往死路上逼了,我……我,我又怎么能放过你。”男人抬起头,他说着这样凶恶的话,可他那满是岁月的痕迹的脸上却眼泪纵横。 赵勇的身躯倒了下去,女孩终于挣脱了他的束缚,跑过去抱紧了男人,放声大哭,“爹,爹。” 男人的手还在颤抖,他扔掉那把沾着鲜血的匕首,抱紧了女孩,“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姚珂在战马上看着马蹄下一具又一具不知道是镖师,百姓,还是山贼的尸体,沉默着,忽然,他下了马,走到一具尸体面前,轻轻地替他阖上了双眼。他转头看着不远处握着一张断裂的弓的少年,在他身边,另一个人跪在地上抱着,一个女孩的尸体哭的撕心裂肺。 百姓们一个接一个,一群接一群的从徐牧之身边快步走过,嘴里说着感恩戴德的话,虽然他们恨不得立刻,马上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可他们行进的速度却怎么也快不起来,他们不是不想跑,只是实在跑不动了,这么长时间几乎不间断的长途跋涉早已耗尽了他们大部分的体力,如今他们光是保持这个速度都已经很费力了。披着黑色斗篷的魁梧男人带着一个披着同样斗篷的小孩,看样子倒像是一对父女,他们拖着沉重的脚步,正要从徐牧之身边走过,徐牧之却忽然说话了:“黎大人这是要去哪?” 入夜,军士们就地扎营,难民们围着篝火,吃着并不算多丰盛的食物,脸上却满是笑意,毕竟是在逃难的路上,吃上一顿饱饭已经算得上是奢侈的事情了。可有些人吃着吃着眼泪却忽然流了下来,眼泪顺着脸颊流到碗里,他们便和着眼泪一道吃下去,也不伸手擦一擦。苏惊尘站在营地门口,远远的看着魏翟瘦削的背影,只觉得那个总是喜欢笑的人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他手里拿着两个沾满灰的饼,双眼无神,静静地坐在一座连墓碑都没有都坟墓前。 那是李意娘的坟墓。 李意娘死后,他就一直那么抱着她,直到有几个军士挖好了坟墓,来向他讨要尸体。他却忽然拔起了剑,跟军士们对峙着:“你们想把阿意带去哪!”于是军士们只好趁他不备打晕了他,待他醒来,苏惊尘领他到李意娘的坟墓前,他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不吃也不喝。 营地中心,大帐内。黎弘毅换下了那身破烂的衣服,顾不上自己形象的大口吃着肉,而跟着他的女孩也在女侍的帮助下换上了帝都少女们时下最流行的柳飞花,正小口小口的吃着菜,不时用她那双灵动的眼睛悄悄四处张望。 “在下有一事想要请教徐大人。”黎弘毅干了一杯酒,忽然说。 “黎大人请讲。” “应州距此地将近三百里,为何徐大人却会带着青羽忽然出现在此地?” “五日前我就从应州出发了,”徐牧之淡淡的说,“不只是青羽,在附近的镇子上还有两万步军。” “大人是一开始就准备好抢人了吗?”黎弘毅笑了笑,他清楚的知道徐牧之的目的,是那个女孩。她是先帝最小,也是唯一的女儿,先帝对她宠爱到了极致,只要是她想要的,哪怕是星星都会为她摘下来。如今这世道,抓住她,就等于握住了天下的权柄。 “这个取决于黎大人的态度,”徐牧之顿了顿,“还希望大人不要为难我。” 黎弘毅苦笑着摇了摇头,这里到处都是徐牧之的精锐“青羽”军,就算给自己插上翅膀,恐怕也不可能带着小公主离开。如今他还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不过是徐牧之卖了几分面子给他这个昔日的同僚罢了。 “那我便陪小公主走完最后一程吧。”黎弘毅站了起来,对着徐牧之微微欠身,仰起头喝尽了杯中的酒,“我敬徐大人。” “小公主不过是换个地方住罢了,怎么到了黎大人这里,好像成了生离死别。”徐牧之笑了笑,也站了起来喝尽杯中酒,“我也敬黎大人。” 烛光摇曳,众人推杯换盏,都觉得有些微醺。账外的微风带来阵阵蛐鸣,透过大帐的缝隙,甚至还能看见零零散散的几颗星星。 “我吃饱了。”叶妤嬛忽然放下筷子站起来,然后自然而然的走了出去,也不管大帐里的人是什么反应。 “小公主这是……”徐牧之想叫住她,却看到黎弘毅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拦。 “小公主不喜欢等人的,”黎弘毅笑了笑,“她自三岁起就一个人吃饭,只有一个老妈子照顾她的生活起居,散漫惯了。” “不过那个老妈子几个月前去世了。”黎弘毅又说。 徐牧之楞了楞,然后还是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近卫跟了出去。 叶妤嬛出了帐篷,把双手背在身后,轻轻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偶尔抬起头,眼神会在星幕上稍作停留。难民们三三两两的围坐在一起,低声谈论着什么。她在人群中像小鹿一样轻轻跳跃,走过一个又一个篝火,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目光都被她吸引了过来。他们震惊于这个女孩的美貌,她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却耀眼的像是天上的星星,跳跃的火光与她相比忽然就显得黯然失色。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美貌,等她长大了,又该是怎样的倾国倾城啊。”有人忽然说。 叶妤嬛不作停留,也不管身后的人怎样议论自己,她迈着轻快的步伐穿过人群,径直走向营地的大门。徐牧之的近卫连忙跟了上去,只要叶妤嬛再走几步,他就会冲上去把她拉回来。 可她忽然停下了,她稍稍偏头,看着站在营地门口的苏惊尘,好一会,她说:“你的眼睛跟其他人不太一样呢。” 苏惊尘也不看她,仍然把眼神飘向远处,说:“哪里不一样?” “你的眼睛里,没有光。”叶妤嬛认真的说。 “绝望的人,他的眼睛里怎么会有光呢?”苏惊尘幽幽的说。 乱世之始卷 第七章 应州城 http://.biquxs.info/ 七日后,应州城。 终于可以看到应州高大的青石城墙了,难民群中一阵躁动,有人兴奋的手舞足蹈,也有人低声哽咽,苏惊尘面无表情的夹在他们中间,像个局外人。张起万微微皱眉,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又想起了那个少年,他,到底是什么人?张起万抬起头看了看,魏翟还和七天前一样,双眼无神,不时会像从梦中惊醒一样,抬起头环顾四周,再缓缓的垂下去。 张起万轻轻叹了口气,在心里问:“是因为那个女孩吧?” “许攸,”在队伍的最前方,徐牧之忽然说话了,“你去城外东南角安置一个难民营地,按普通人一天食物量的七成给他们分配食物,今夜之前完成。” “遵命,主公。”许攸拱了拱手,扬鞭策马,很快消失在了城中。 徐牧之调转马头面向人群,抬起手示意所有人安静,他清了清嗓子,说:“诸位乡亲,此地便是应州,距离帝都近八百里,若大家还怕战火会烧到这边来,那便继续南下,若大家相信我徐牧之,便留在应州,在下在城外东南角设置了一个营地,如有需要,随他前去便可,”徐牧之指了指身边一个瘦高的男人,“若不需要,那就请自便。”说完这句话,他就拉动缰绳,带领着军队离开了。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然后挤到了那个瘦高男人的身后,生怕他一会就不见了,只有小部分人跟在军队的后面进了城。等所有人都离开了,瘦高个男人才开始带着队伍缓缓行进。 虽有战乱的影响,应州城内还是车水马龙,叫卖声,呼喊声源源不绝。不过这里与其他地方又有些不同,这里喊的最多,最大的声音,是呐喊喝彩的声音,如果你稍微留意一下,你就会发现,在应州城内,大大小小的擂台分布在城池的各个角落,从拳头到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每一种都有可能会在擂台上出现。功夫不及对手,被打死的事情也常常出现。若死的是本地人,那就会有人通知他的亲属来认领尸体,应州人也都开明,来了不哭不闹,领完尸体就走。若死的是外地人,就裹一层草席,带到乱葬岗草草的埋了。 瘦高个男人在队伍前方,目不斜视,气场冰冷,却总有人上前跟他打招呼,叫他张校尉,他在马上也不停下,只是微微点头致意,难民中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想跟他套套近乎,但刚开口,就被他的眼神给吓退了。 “好箭法!”附近的校场里忽然传出来喝彩声,几个人把一个男人围在中间,说着恭维的话,男人也抱拳欠身,礼貌的回以微笑,而在百步之外,一支箭正中红色的靶心,箭翎正随着风轻轻摆动。 ...... 天渐渐黑了下来,营地被安置在城外西北边一个平坦的高地,营地里点着零星的火把,还有几个士兵正在巡视,每个人都分配到了帐篷,大一点的能住六七人,小一点的就只能挤得下两三人。 苏惊尘领到了今天的食物,一碗稀粥,两个馒头,不知道今后还能不能吃到这样的东西,他想。掀开帐篷,一个头发半白的老人正坐在里面,捧着自己的食物狼吞虎咽,看到苏惊尘,他尴尬的笑笑,又继续吃自己的东西。苏惊尘走到另外一个角落,换换坐下,却迟迟不动口,低着头一言不发,像是在沉思。 “那个……小兄弟,”老人看着苏惊尘手里的食物,咽了咽口水,“你要是不吃的话……能给我吗?” 苏惊尘愣了愣,抬起头看了老人一眼,把两个馒头递了过去,只留下了稀粥,“这个我要留着解渴。”他说。 “没事没事。”老人笑着把接过馒头,然后塞进了嘴里。 苏惊尘抬起碗,轻轻抿了一口,扭过头,透过帐篷的间隙看着外面。 “小兄弟贵姓啊。”老人不知道何时吃完了手里的东西。 “苏。”苏惊尘回过头,一口喝完了那碗稀粥。 “那苏兄弟是哪里人?” 苏惊尘沉默了一会,缓缓的说:“姑且算是庆州人吧。” “父母可还健在?”老人又说。 这次,苏惊尘没有回答他。 “嘿,你瞧我这嘴。”话说出口,他忽然后悔了,这么大的孩子孤身一人逃难,父母多半是死了吧,他讪笑一下,拍了拍自己的嘴,挠着脑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气氛一下子冷到了极点。 “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过了一会,倒是苏惊尘先说话了,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没有把刚刚那句话放在心上。 “刘,我姓刘,你叫我老刘就行了。”老人赶紧回答。 “刘什么?”苏惊尘又问。 “嗨,我这种大老粗,名字不会好听到哪去,你就叫我老刘就好了。”老刘还是讪笑着。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不知不觉,帐篷外嘈杂的声音消失了,只剩风,轻轻扑棱在帐篷上,带起一阵阵响声。 “时候不早了啊。”老刘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来一块破布,铺在地上当做枕头,然后换换躺下,“苏兄弟,睡吧。” “嗯。”苏惊尘淡淡的回答,然后用双手环住膝盖,就那么坐着闭上双眼。没多久,帐篷里就响起了老刘的鼾声。 忽然,苏惊尘猛的睁开双眼,脸痛苦的扭曲作一团,只要闭上眼,她,他,他们,就会带着骇人的血迹出现在自己面前。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活了下来?又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他抱着头,紧紧咬着嘴唇,这样孤身一人,跟死了有什么区别?他们怎么能,怎么可以夺走我的一切,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夺走我的一切? “我现在,一无所有了啊。”他轻声说,眼泪悄无声息的顺着眼角流下。 “对不起。”他又说,不知是对谁。 那最后一点点希望的火苗,终究还是熄灭了。 太阳初升,和煦的阳光透过缝隙照进帐篷里,老刘挣扎着起身,全身的骨头都随之咔咔作响,他扶着肩膀扭了扭,忍不住“哎哟哎哟”的叫,等回过神来他才发现帐篷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属于苏惊尘的刻着数字的牌子被故意放在了他的身边——牌子人手一个,领食物只能用这个牌子。 “嚯,这个小兄弟,吃饭的家伙都不要了吗?”老刘拾起牌子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怀里。 乱世之始卷 第八章 赌局 http://.biquxs.info/ 苏惊尘面无表情的在大街上游荡着,形形色色的人从他身边走过,他们无一例外的都跟他保持了距离,或是悄无声息的绕开了他。 “那孩子的眼神……有些可怕啊。”一个妇人这么对他的丈夫说。 前面的人群忽然爆发出惊叫,那是一个擂台,一个魁梧却又伤痕累累的男人从擂台上无力的滚落下来,摔倒地上,一动不动,这个男人的对手在擂台上同样伤痕累累,剧烈的喘息着,但他还是努力举起手,对着擂台下的人们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人群又爆发出一阵喝彩声,没有一个人去管那个躺在地上的男人,他们的目光都在擂台上,只有一个瘦小的男人钻过人群,试了试他的气息,然后招了招手,又有两个男人拿着草席过来,潦草的裹住那个男人,出了城。 所谓失败者,命中注定一无所有。 不知不觉,苏惊尘又到了昨天的那个校场,跟昨天不同,校场周围人山人海,人们挤破了头都想挤到前面去,看来今天校场里是有什么不得了的活动。人群把整条街道都堵了起来,有运货的马车被挡在了人群的另一边,他吆喝着叫面前的人让开,却没有一个人理他,于是就在马车上破口大骂。 “头,那个叫李什么的……死了。”在校场入口,一个瘦弱的男人对着王石附耳说,“说是昨晚纵欲过度……” “这可难办了啊……”王石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要是人不够的话,老爷的赌局怕是不能继续下去了。” 苏惊尘本想出城,可又不认识其他路,只好硬着头皮从人群中穿过,却被拥挤的人潮带到了前面,他想转身挤出去,忽然被人推了一把,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进入了校场。身后的人们虽然无论如何都想挤到前面来,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又没有一个人愿意踏入校场一步,好像校场里有一根不可逾越的线在阻挡着他们,他正想离开,身后忽然有声音传来。 “哟,小兄弟,要来试试吗?”一个光头男人忽然凑到了自己面前,“比试箭术。” 苏惊尘抬起头扫了一眼,偌大的校场中立着十几个箭靶,还有十几个人,要么在调试着自己的弓,要么在闭着眼调息,要么在重复张弓、拉弦的动作。在另一头,还搭起一个看台,上面竖着几柄华丽的伞盖,小几上放了几样水果糕饼,都是名贵的品种。只是主人们还未到来,座位仍然空着。 “会射箭就行。”见苏惊尘不说话,王石又说。 他想起了那个温和的男人,很小的时候他握住自己的手,自己的手里握着弓,然后自然而然想念起了弯弓射箭的感觉,于是他点了点头。 “好嘞,”光头男人笑了笑,“小兄弟叫什么名字啊?” “苏惊尘。” 男人抬起手中的板子,行云流水的写下“苏惊尘”三个大字,居然是少见的瘦曦体。 “好了,”男人放下板子,一把把苏惊尘推进了校场,“去吧。” 他刚站稳,立刻就有一个小厮递上一张弓和一只装满箭的箭筒。苏惊尘握了握弓背,拿在手里看了几眼,弓的质量比猎弓好不到哪去,大概是从哪个小作坊里买来的。 “这边请。”小厮微微欠身,一只手指方向,引着苏惊尘前往场地。 就在这时候,这场比试的主人们,进场了。无论是观赛者还是参赛者,无一例外都看向了那个台子。 “请让我为大家介绍,”光头男人不知道何时来到了看台下,他抬起一只手,指着最先进场的那个人,缓缓说到,“谢安远谢公子。” “嚯,这个公子哥,长得比夜吟楼的小娘子还要俊俏几分。”场外传来一阵哄笑,谢安远并没有听见,只见他起身,微笑着拱拱手,又缓缓坐下。 “张凌张公子。”应州最大的盐商张在业的独子。 “赵封赵公子。”他的父亲是赵权手握应州最繁华的几条大街,也算是应州数一数二的房产商人。 “许富安许大人。”许富安好赌,更会赌,他是是这三个人当中最年长,也是最狡猾、最有心机的一个,他经营着应州大大小小几乎所有的赌坊,很多人因为他一夜暴富,但更多的人因为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也正是他一手策划了这场比试,或者说,这场赌局。 七天前,谢安远带着他的礼物拜访了许富安,希望他能够组织一场比试,他本想拒绝,但看到下人送来的那颗宝石,他立刻就前往大门迎接,一口一个公子,叫的好不亲热。 那颗宝石名曰“无心”。 与他的赌技一样,许富安看宝物的眼光极准,因为他除了经营应州城大大小小的赌坊外,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古董贩子。无心乃是玉石中极品,在王公贵族中人们也会因为有一件无心所做的饰品而自豪,在黑市中更是曾经有人出过千两黄金的价,这样的贵客,怎么能不亲自迎接。 “不知谢公子此次光临寒舍,是为何事?”许富安小心翼翼,跟这样的人打交道,留个心眼总是对的。 “为这乱世,造几个英雄。”谢安远轻描淡写。 “这英雄是说造就能造的吗?”许富安忍不住笑,“谢公子可不要拿老夫开玩笑。” “我也知道所谓的英雄不是想造就能造的,但除去战场之外,我实在是想不到比应州更好的地方了,”谢安远顿了顿,“你只管设这场比试就行了,可不要什么臭鱼烂虾都进来。” “夺魁者,黄金百两。”他又说,然后轻轻拍了拍手,他身边那个年轻人立刻递上来一张金票,“黄金一千两,由扬州商会开具,用于这次比试,还有许大人的谢礼,若谢大人想跟我赌一局的话,谢某人也甘愿奉陪。”谢安远看着许富安的眼睛,面带笑意。 许富安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他想说的,想问的,他的一切想法,都被面前这个男人洞悉了。冷汗顺着额角流下,面前这个男人让他感到危险,但许富安对自己的赌术向来自负,他不想放弃这次机会。 “那敢问谢公子,赌什么?” “就赌谁能夺魁吧。”谢安远忽然起身,“七天后,我要看那场最后的比试。” “谢公子,想好要压谁了吗?”许富安满脸堆笑。 “不急,”谢安远轻笑,“先看看吧,倒是各位,你们的赌注,是什么?” “那谢公子的呢?”张凌反问。 “嗯……我想想看,既然诸位都喜欢钱,那就简单一些好了,一千五百两黄金,如何?” “哈哈哈,”许富安大笑,“谢公子果然够爽快,老夫虽财力不如谢公子,但这件东西想必还是能够入谢公子的法眼。”说罢,他拍了拍手,仆人捧着一个不大的盒子快步走了过来,半跪在两人身后。 “谢公子请看,”许富安缓缓打开了盒子,盒子里垫着江南的玉润丝绸,在丝绸上静静的躺着一把精巧至极,又寒芒毕露的匕首,“青牙,这是它的名字,几年前某个人在一场赌局上输给我的。” 张凌和赵封不断赞叹,而谢安远却好像不太感兴趣,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说:“那张公子和赵公子呢?” “北陆夜明珠。”张凌满脸得意的打开仆人捧上来的盒子。 “与诸位相比,我的筹码可能就要逊色不少。”说着,赵封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盒,缓缓打开。 “这……赵公子是在那我们开玩笑吗?”锦盒内空空如也,许富安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不,诸位请仔细看。”赵封把手伸向锦盒,轻轻拉出来了什么,举到阳光下,这才让他们看清那根几乎透明的细线。 “哦?这是……”谢安远稍稍吃了一惊。 “这是什么东西?怕不是什么野物的毛吧?”张凌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我也不太清楚,这是家父行商时得来,此物特点有三,第一个相比诸位方才已经看到了,第二个,此物韧性极佳,无论怎么拉扯都不会变形,而这第三个,需要借许大人青牙一用。” 许福安点了点头,仆人立刻捧着装有青牙的盒子来到赵封面前,赵封拿起匕首,把这根丝线递到了仆人手里。 “拉紧。”他冷冷的命令道。 仆人赶紧在手指上缠了两道,用力拉紧,赵封忽然挥动匕首砍了过去,仆人努力瞪大了双眼,死死的盯着匕首,他知道匕首对准的是自己,可他却不敢闪躲。匕首劈斩在细丝上,巨大的力道几乎把这个瘦弱的男孩掀翻,他的手上也被勒出一道道深深的血痕,可出乎意料的,他还活着——那根细线仍然完好无损。 “这可真是了不得。”许富安惊叹,以青牙的锋利,即使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刚刚那样的距离也能轻松切开一件上好的皮甲,更何况赵封本就是个习武之人。 “可惜这东西只有这么点,”赵封收起匕首和丝线,叹了口气,“做不了什么大物件,所以这价值……” “无妨无妨,结果都是一样。”谢必安笑着,“倒是诸位,想好要压谁了吗?” “那是自然。”三人异口同声。 在谢必安找到自己之后,当天夜里许富安就派人到安阳的深山中请来了孙郃,孙郃原本是神武军中的一名校尉,以他的实力,本该做个将军的,但某场战役之后他瘸了一只腿,于是只好回到故乡,在深山里当起了猎人。孙郃在军中本就是以箭术闻名,回乡后因为腿脚不便,他就专精箭术,可谓穿杨射柳,百发百中。张凌和赵封虽然准备的不如许富安充足,但他们也找来了应州城内顶尖的箭术高手,两人也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场赌局的结果,似乎早就确定了。 但谢安远似乎丝毫不知情,他的脸上仍带着笑,扫视校场中心的每一个人。 苏惊尘忽然回头,看向了看台这边,正好与谢安远四目相对,但他很快就把目光移开了,说不上是为什么,他不太喜欢谢安远的眼神,太过深邃了,好像一下子就能看透自己。 谢安远愣了愣,那孩子的眼睛里,藏了太多东西,与他对视的感觉就像是......凝视深渊,而且他的眼睛里,几乎看不到光,那是一心求死之人才会有的眼神,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罢了,怎么会有一双那个样子的眼睛?谢安远忍不住想。 “有趣,有趣。”谢安远笑着,指着苏惊尘说,“那我就压那个少年吧。” “哈哈哈,看来谢公子当真是腰缠万贯,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输给老夫吗?”许富安忍不住大笑,“你看他那瘦弱的样子,拉的开弓吗?”他在心里把谢安远嘲笑了一万遍,这么没有眼光,压了这么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毛头小子,现在在校场上的人,都是应州方圆百里内的弓术强手,不论放在哪,都是可以喊得出名号的人,而谢安远偏偏选了那个临时加进来的瘦弱少年。 这场赌局,他必败无疑。 乱世之始卷 第九章 弓试 http://.biquxs.info/ 在嘈杂议论声中,第一场比试,开始了。 这一轮的规则很简单,箭靶在五十步之外,一人三箭,中靶者晋。 “这未免也太简单了点吧?是看不起我们?”韩进忍不住笑了出来,“看我先拔头筹!”话音刚落,他的箭便呼啸着离弦而去,他甚至可以想象中靶时人群喝彩的声音。可箭在触及箭靶的瞬间,忽然被弹开了。 “这怎么可能?!”韩进吃了一惊,却没有犹豫,随即张弓射出第二箭。箭支命中靶心,但摇晃了几下之后还是掉了下来。 “是南疆铁藤所制的箭靶吧。”孙郃忽然说,南疆铁藤甲造价低廉,虽然有个难以抹去的缺点,但它的强度甚至可以媲美幽北先登死士的重甲,别说是弓箭,就算是长刀也不一定能把它劈开。“用这种东西来做箭靶,大概是想考验我们的臂力。” “许大人可真是有心,居然找来南疆铁藤来制作箭靶。”谢安远看了看许富安。 “谢公子吩咐事情,总要让谢公子满意不是?”许富安笑道。 韩进深吸了一口气,他并没有急于射出最后一箭,既然知道了箭靶是铁藤所制,那便要拿出点真本事来了。他用力开弓,手臂肌肉随之隆起,脸几乎扭作一团,然后咬牙切齿的射出这一箭,箭在靶上不断颤动,虽没入不深,但终究还是停在了箭靶上。 “这东西怎么可能射进去嘛。”有人连射三箭,却一箭未中,低声抱怨着离开了校场。 “哟,小兄弟,要我帮你拉弓吗?”一个魁梧的男人俯下身子冷笑着看着苏惊尘,他比苏惊尘整整高了两个头,他把脸整个的压下来,苏惊尘几乎可以感受到他的鼻息,还有重重的压力。 “不用。”苏惊尘冷冷的说。 “是吗?”男人直起腰,缓缓拉开弓,一箭中靶,虽不是靶心,可那支箭却深深没入了铁藤之中。他转过头,炫耀般的看着苏惊尘。 苏惊尘没有理会他,张弓搭箭,他的眼里只有那个箭靶。箭贴着风不断飞行,准确无误的贯穿了靶心。男人的脸色很难看,他冷哼一声,转过头看着一边。 一个裁判模样的人走到箭靶旁边,一个个查看,若是合格,他就会用朱红色的毛笔在箭靶上重重画上一笔,若不合格,就用黑色的毛笔画上一笔。最后一个箭靶是苏惊尘的,男人走到箭靶旁,发现整个箭头都没入的箭靶中,他下意识的偏头看了看,随即一愣,然后用朱红色的毛笔重重一画,转身离开了。 在箭靶背后,那支箭尖早已被生生崩断的箭暴露在阳光下。 第一轮比试结束,十六人仅剩八人,王石大声宣读着他们的名字,仆从们飞快上场,一个个的撤下箭靶,同时准备着下一场比赛所需要的东西。看台上的四人有说有笑,波澜不惊,似乎现在赛场上的结果都在他们的预料中。许富安抬手敬酒,脸上的笑久久不散,心里却在暗暗吃惊那个瘦弱少年的弓术,还有谢安远看人的眼光,到底他本就眼光毒辣,还是只是巧合? “第二轮比试,”是王石的声音,“仍旧是每人三箭,使百步外陶盘碎裂者晋。” “请诸位注意,本场比试是逐个进行,”王石又说,“叫到名字的人,请立于此线后。” 孙郃低头看了看,脚下果然有一条小小的浅沟,百步外,陶盘正被缓缓悬挂起来。 “苏惊尘。” 就在这时候,忽然起风了。谢安远皱了皱眉,问:“需要暂停吗?” “是怕影响那个少年吗?”许富安半眯着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若是谢公子想到话,自然是可以。” “我想许大人是误会了我的意思,那我重新说一次,若他三矢发毕,风未停,需要暂停吗?”谢安远转头看着许富安,满脸笑意。 “谢公子这是何意?”赵封一脸疑惑。 许富安也疑惑,换做常人,应该极力避免这种不利的情况才对,可谢安远却好像要把自己,或者说那个少年,往更难的路上逼。 “看看他够不够格,当这个英雄。” 苏惊尘抬弓站定,风好像并没有影响到他,他轻呼一口气,举弓疾射,动作快的让人难以看清,箭在陶盘正中心开了个洞,却没有碎开,只是在风中不断摆动。苏惊尘稍稍有些吃惊,看来这个陶盘跟第一轮的箭靶一样,都不简单。 许富安捋了捋胡子,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如果说第一场比的是力道,那第二场比的就是射箭的精准度,当然如果对自己的臂力有自信,也可以直接用箭把陶盘击碎,但这样的难度将会是之前的几倍不止,因为那个陶盘是特制的,除去边上一小圈是真正用来定型的陶之外,中间的大部分都是潮湿厚重的胶泥,百步之外能把它直接击碎的弓箭手这世上能有几个?这也是许富安一次小小的赌博,他赌孙郃在射出第一箭之后就会觉察陶盘的猫腻,或许连第一箭都不用,而至于其他人,能看出来的又有几人呢? 苏惊尘犹豫了一下,忽然把剩下的两支箭都搭了上去,然后缓缓举起弓。 “想用两支箭来增加命中的范围强行把陶盘击碎吗?”谢安远一愣。 许富安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谢公子呀,看来,你输定了。 “两支箭之间的角度稍微大了点,这样更分散不仅不能击碎陶盘,甚至还可能会脱靶,”孙郃看着少年的姿势想,“不,不对!他是要……” 苏惊尘松开了挽住弓的手,两支箭同时离弦,又同时一上一下命中陶盘,陶盘应声而碎,化成了无数小碎块。 “好!”孙郃暗暗赞叹,双箭齐射还那么准,到是个练弓的好苗子。 “他居然能看出来陶盘的猫腻?!”许富安的笑僵住片刻,但马上又恢复正常。 “嘁,”之前那个魁梧的男人满脸不服气,在他眼里像苏惊尘这样瘦小的人似乎不应该有如此本事,“看老子一箭就能把那玩意射碎!”他恶狠狠的说。 “胡亢平。” 刚听到自己的名字,男人就迫不及待的上前,迫切的想要证明刚刚自己说的话。只见他抬弓起射,架势十足,就连射出去的箭都带着风,可一连三箭,他连都没有一箭命中陶盘,仅仅有一箭是因为强烈的箭风让陶盘轻轻摇晃了几下,很快又归于平静。 “这怎么可能!”他挥动着手中的弓,忽然怒吼,“都是这把破弓!快!给我换一把弓!” 王石忽然从抓住胡亢平的肩膀,额上青筋暴起,冷着个脸说:“这位少侠,若要闹事的话,先考虑好后果。” 胡亢平本想发作,可是他的肩膀却被死死的抓住了,这个男人的手劲之大竟然连自己都挣脱不开,若是动手,恐怕自己的整条手臂都会被扭断,他只好不再挣扎,王石也不为难他,松开了手。胡亢平强压着怒气离了校场,来到围观的人群边,他忽然回头,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的离开了,也不管身边的人是怎么议论他的。 接下来的五人无一例外都没有把陶盘击碎,他们要么咬牙切齿,说这比试分明就是耍人,要么垂头丧气,觉得自己的弓术还不到家,这其中也包括张凌找来的“小神弓”伏商,伏商的脸色很难看,没想到这次的比赛中藏着那么多玄机,先是铁藤箭靶,现在又是胶泥所做的陶盘,若是有些准备的话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尴尬境地。张凌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那颗夜明珠是他爹的心爱之物,且不说价值,输掉的话……想着想着,他忽然起身,恶狠狠的说了句“废物!什么狗屁小神弓”,然后拂袖离开了。 而就在这时候,孙郃发现了这场比试规则的漏洞:只要陶盘碎裂,并没有说要这怎样使它碎裂,那么只要切断那根悬挂陶盘的长线让陶盘摔碎就行,虽然那也不是件易事,但比起直接击碎陶盘还是简单多了。不只是他,李义也发现了,他弓术不差,尤为突出“准”这个字,百步之外穿杨射柳,百发百中,也不过手到擒来。也正是这个原因,赵封找上了他。 只是,他射箭需要瞄准的时间太久了,风,阳光,注意力,等等等等一系列的因素,只有这些都是最佳状态的时候,他才会射出他最自信的一箭。 终于,到他上场了。 李义在上前站定,缓缓拉开弓,他调整呼吸,把心跳压得很慢,仔细听着风的声音,确定风的流向,连校场外人群说话的声音都因为他变小了,生怕打扰到了他。李义持弓的手微微抖动着,良久,他像是抓住了什么,一下子松开拉弦的手指,箭顺着风的轨迹,利落的切断了悬挂陶盘的长线,陶盘落地应声而碎,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 最后是孙郃,他上场,张弓搭箭,瞄准,射击,动作一气呵成,用的时间连李义的五分之一都不到,但他同样切断长线,让陶盘碎开了。李义愣了愣,干咳几声,想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 王石走到他们身边,客套的说了句,“恭喜三位,”然后顿了顿,又说,“接下来就是最后一场比试,规则依旧简单,诸位依次上场,谁射中的猎物最多,便是最后的胜者,但只需注意一点,我们只供给四十支箭,诸位要自己带在身上也行,我安排下人给你们拿箭囊也行。” 李义微微点头,四十支箭,带在身上会是不小的负担,对于速射来讲肯定会造成一定的影响,一般人都会选择前者吧。而苏惊尘仍旧沉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有孙郃开口了。 “猎物?什么猎物?”他下意识的问,有前面两场比试,那么这最后一场比试肯定也不会简单。 “马上你们就知道了。”王石笑着说。 “那万一,射中的猎物数量一样怎么办?”李义问,看台上的赵封也问。 “到时候许大人自会评判。”王石回答。 “那便平分那三百两黄金,共拔头筹。”许富安大笑,“谢公子意下如何?”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谢安远举起酒杯轻抿一口,笑着说,“若是他们共拔头筹,也算我输,二位便去分我那一千五百两黄金。” “谢公子豪气!我敬你一杯!”赵封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许富安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看着谢安远说:“谢公子就那么自信?” “那是自然。” “好!就冲谢公子这份自信,老夫也敬谢公子一杯。”说罢,许富安也抬起酒杯,一饮而尽。 乱世之始卷 第十章 风鸣 http://.biquxs.info/ 王石拍了拍手,立刻就有三个家仆一手提着一个笼子走过来,即使隔着黑布和铁笼,还是能够清清楚楚的感受到笼子里的东西的躁动,他们不断的撞击着笼子,好像随时都会突破笼子冲出来。 “笼子里的是‘风鸣’,每个个笼子里有十五只,各位上场时,我会命令他们打开其中两个,至于能射中多少,就全看各位的本事了。” “喂喂喂,这是在开玩笑呢吧?”校场外有人听到王石说的话,嘴角微微抽动,“风鸣?这玩意怎么可能射的中?” “居然是风鸣啊,”谢安远有些吃惊,“许大人可真是下了血本啊。” “那可不是?三只就得一两黄金。” 风鸣只在东南方的深山中活动,体型不过两根小指大小,迅捷如风,叫声尖利,羽毛翠绿,喜食花蜜,以前有人惊叹风鸣的小巧精致,想把它养作宠物,但风鸣天性自由,不到半天,就撞死在了鸟笼中。养风鸣难,要抓到风鸣也不简单,只能在深山中风鸣可能会经过的地方撒下巨大细密的网,等着它自己撞上去。 “你那么多风鸣都装在一个笼子里,就不怕他们撞死吗?”谢安远问。 “怎么会?我也知道风鸣难养,这些风鸣大部分都是昨天才从深山里捕到,连夜送过来,我专门腾了一间屋子密封好,在里面用上好的蜜供着,比试开始之前才让下人们抓出来放到一个笼子里,还跑了几只。”说着许富安还惋惜的摇摇头。 “那许大人可还真是有心了。”谢安远笑道。 “谢公子吩咐的事情,总要让谢公子满意才是。”许富安也笑,然后拍了拍手,“那接下来,就开始最后一场比试吧。” 王石注意到许富安发出的开场信号,清了清嗓子,转身对着围观的人群,说:“下面就是我们今日最后一场比试,参赛者猎得猎物最多者,便是本次比试的胜者。” “下面,先有请在本次大会异军突起的少年,苏惊尘。” 苏惊尘握着弓缓缓上前,他本想自己带着箭囊,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当初自己练箭的时候就是这样,而且,他也不想麻烦别人,可他还未站稳,王石忽然开口发出号令,“放凤鸣!” 仆人们立刻掀开黑布打开笼子,风鸣的叫声撕裂空气,,那么多风鸣同时鸣叫,在场的所有人恐怕都还是第一次听见,不少人捂住了耳朵,因为这声音着实刺耳,并不是什么天籁。 苏惊尘一惊,一个箭步冲上前,准确无误的从箭囊里抽出五支箭,全部搭在弓上,五箭齐射,头几只凤鸣在飞出笼子的瞬间立刻就被击落。苏惊尘没有停息,又抓起三只箭,又是一轮齐射,三只还未飞高的风鸣随之被击落。四轮齐射之后,十六支箭,苏惊尘已经射落了十八只风鸣,他正要进行第五轮齐射,可手一抓,却抓了个空,他回过头,并不是箭囊里没有箭了,也不是他的手抓偏了,而是帮他拿箭囊的那个人悄无声息的移动了位置,来不及惊讶或者愤怒,凤鸣仍在一点点逃离他的视线,他从那个人手里一把抓过箭囊挎在背后,屏息七矢连射,不知不觉间苏惊尘已经满头大汗,这样的疾射最耗费气力,再这样下去,不知道还能再射出几箭。但只见他又放一箭,弓已经发出濒临崩断的哀嚎,恐怕下一箭这把弓就会彻底毁掉,可他没有停,随后两箭连续而去。终于,这把质量并不怎么好的弓,在最后一箭刚刚离弦后就分崩离析,断开的弓弦在苏惊尘的手上划出深深的血痕,而他的眼睛里也再看不见一只风鸣。 “剡注,还是七矢,不简单呐。”孙郃对苏惊尘的态度,不知不觉间已经从赞许变成了敬畏,这样的弓术,如果在战场上那是怎样的存在啊! 人群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欢呼,喝彩,人们都在惊叹这个少年精湛的弓术和强大的臂力,对他议论纷纷。而在看台上,谢安远鼓着掌,忽然说,“许大人还真是老谋深算啊,若是这个少年弓术再稍微逊色一点,恐怕刚刚连弓都抓不稳就结束了吧?” “谢公子不是要造英雄吗?老夫这不也是帮谢公子考验考验?”许富安满脸堆笑。 “这么说来,我还得谢谢许大人?”谢安远也不恼,仍是笑。 “不敢当,不敢当。”许富安额头上的冷汗悄无声息的流下,他脸上仍挂着虚假的笑,但心底却对面前这个男人越发的敬畏,或者说,恐惧。 “李义。” 李义闻言,并没有立即上前,而是看着王石问道:“那站的位置有无规定?”他害怕出现像刚刚苏惊尘一样的情况。 “没有,”王石摇了摇头,“准备好了吗?” 李义深呼一口气,努力调整着自己的状态,疾射并不是他的强项,不知道这次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但还是尽力而为吧,他想。 “好了。”李义说。 “好,放凤鸣!” 第一箭,在王石发令之前,李义就已经瞄准好了,他知道在风鸣出笼的瞬间,也是最容易命中的瞬间,不要说一箭一只,就是一箭几只都有可能,果然,这一箭,不仅一箭三雕,更是挡住了笼子,减缓了风鸣们飞出笼子的速度,李义正暗自得意,但另一个笼子里的风鸣已经飞出来了大半,他连忙抬弓瞄准,屏气凝神,想再来个一箭三雕,但风鸣们没有给他机会,在他瞄准的时候又有三只风鸣飞上了天空,他慌忙放出这一箭,却只擦伤其中一只风鸣的翅膀,那只风鸣摇摇晃晃,最终还是飞走了。 “不行,再这样下去……”李义的呼吸开始急促,他转过身,想瞄准第一个笼子,可拿箭的时候没有抓稳,箭忽然掉到了地上。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捡起来,又有一直风鸣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内,于是他转而去抽箭囊里的箭,抓了两次,却都抓了个空,他回过头,明明那个帮自己抬箭囊的人就在自己身后,可为什么抓不到?! “滚开,我自己来!”他大吼着把箭囊扯过背在自己身上,他身后的仆人被他的眼神吓得坐在了地上,唯唯诺诺的回了几个“是。”便跌跌撞撞的跑开了。 李义举弓射击,一连几箭都射的歪歪斜斜,更不要说是命中风鸣了,最后,他想学着苏惊尘的样子三箭齐射,等箭搭上弓,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三只箭的方向,只好胡乱的射出去,不想还被划伤了手指。 他就这样站在场上,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沉默着,看着最后一只风鸣扑棱着翅膀消失在自己眼前,重重的叹息,“技不如人啊。” 看台上,赵封却面色如常,脸上丝毫没有那种输掉了一场大赌局该有的表情,因为他的筹码对他来说本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虽是世之珍奇,价值却难以定论,赢了自然是好,就算是输掉,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只是这李义的报酬,到底还该不该给他?赵封想。 最后上场的是孙郃,他把箭囊背在背后,举起弓蓄势待发,他在心里已经计算好了风鸣出笼的时间,只要它们一出来,就不可能再飞上天。 “放。”王石一声令下。 孙郃立刻拉紧弓弦,两支箭紧紧的贴着弓背。 “三,二……一!”孙郃在心里默念,可他没有松开拉弦的手,因为没有听到风鸣出笼时猛然放大的叫声。但只是瞬间,风鸣们就嘶鸣着从钢铁的牢笼里钻出来,孙郃的箭也随即射出,把刚出笼的四只风鸣钉死在了笼子边上,还有一只被折断了翅膀,永远都不可能再飞上天了。 空气里只剩下了风声和鸟鸣,最后,只剩下了喝彩的声音。 王石的声音在校场中回荡,“孙郃,二十五箭,中二十七,苏惊尘,二十五箭,中二十六。”在大部分人看来,这个结果好像是必然的,虽然苏惊尘箭术确实了得,但毕竟他也只是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无名小卒罢了,自始至终孙郃都表现得很平静。 因为,这是一场并不公平的比试。 孙郃沉默着,看着手里的弓,回想着刚刚所有的事情,他分明看见,苏惊尘倒数第二箭也是中了的,所以苏惊尘应该也是射中二十七只风鸣才对,但仆人们拿回来二十五支箭却说只找到二十六只风鸣的尸体,所以…… “若是我第一个上场,成绩恐怕还不如他吧。”孙郃又想。 “许大人果然精于算计。”明明是一句充满火药味的话,谢安远却还是笑着。 “不知谢公子此话怎讲?”许富安捋了捋胡子,也是一脸平静。 “都知道风鸣好动,喜独居,把风鸣关在一个那么小的笼子里,它们少不了会撞击互啄,这样对它们都会有一定的影响,时间越久,这个影响也就越大,就算是苏惊尘和孙郃,若是在风鸣万全的状态下,别说二十只,就是十只,那也是高估他们了,许大人把孙郃安排在最后,就是想最后的条件对他更有利,你看到孙郃一开始的停顿了吗?那是因为他看苏惊尘和李义的比试估算出了从笼子打开到风鸣出笼的时间,他停顿一下是风鸣出笼的时间稍微晚了一点,这让他很困惑,”谢安远顿了顿,“虽然在我们看来,风鸣的行动几乎没有受到影响,但在绝世的弓术高手眼中,那么一点点不过眨眼的时间,也足够他们命中目标了。” “对于这样一场并不公平的比试,许大人你说,我要不要履行这个赌约呢?” 冷汗顺着许富安的额角流下,他咽了咽口水,看着谢安远似笑非笑的脸,说不出一句话。 “不过算了,今儿个心情好,那一千五百两黄金,算我赠与许大人了,只是赵公子那根线,我要拿走。”谢安远话锋一转,忽然笑了起来。 “一千两?”这让许富安有些奇怪,他不自然的干笑两声,问道:“谢公子的赌注,不是一千五百两黄金吗?” “许大人还惦记着那一千五百两黄金呐?”谢安远顿了顿,凑近许富安的耳朵,一字一顿,“若不是我找到了想要的人,别说一千五百两,就是那一千两,还有你的命,我也要一并拿走。” “这里可是应州!我在应州也是说得上话的人!谢公子,你可不要乱来。”许富安不由得退了两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多少底气,他不清楚,面前这个深渊般的男人到底会做出什么事。 “那你看这天下,还是皇帝的呢,可是那些诸侯,皇帝管得了吗?” 乱世之始卷 第十一章 未来的路 http://.biquxs.info/ 苏惊尘悄无声息的钻出了人群,好像所有的恐惧和悲伤都随着刚刚射出去的箭矢而远去了,身心一下子都变得很轻松,人们还在往校场中心张望着,除了那几句“挤什么挤?”之外,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话,因为人们好像都不大记得第二名,无论是样貌,或者是能力。他穿过大路,努力努了努嘴角,却还是笑不出来。他低着头前进,即使是从未见过的繁华街道也不能让他停下脚步,很快,人群就被他甩在了身后。 姚珂忽然弯腰,附耳跟谢安远说了什么,谢安远站了起来,对着人群微微欠身,然后看了看许富安,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而许富安也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什么话也没有说,刚刚他一直是靠一口赌徒的狂气撑着,如今卸去了那口气,他就像是一只焉了的柿子,没有一点精神气。 “他去哪了?”谢安远边走边问,心里却有些后悔,对徐富安那种蠢材说了那句话。 “人太多,只看见他挤进人群,没看见他往哪边走了。”姚珂跟在谢安远身后,轻声回答。 “那你往城东,我往城西,一个时辰之后找不到,便到此地会和,若我不在,那就到西门找我。”谢安远刚出校场,立刻就有人牵过来一匹马,他翻身上马,策马朝着城西而去。 “是,先生。”姚珂上了另外一匹马,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 出了城,乌云们不知何时聚集在应州城上空,明明还是四月,风却也带着刺骨的寒冷,苏惊尘紧了紧身上的破袍子,坐在了一块大石上,他的面前就是不大的池塘,岸边绿意盎然,一棵上了年纪的柳树轻轻摆动着枝条,柳叶和柳絮落了一地,池塘里一株荷花开的正盛,透过清澈的池水,苏惊尘还能看见池底的鹅卵石和游动的鱼。 “真是个好地方啊。”他轻轻赞叹,然后起身,张开双手任凭自己整个人朝着水面倒下,像是,将要投入母亲怀抱的孩子。 水瞬间堵住了他的口鼻,他一动不动,等着死亡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在咫尺,只是他又忍不住回想起他们的样子,他们的声音,他们的笑,一切仿佛近在眼前,他伸出手,朝虚无里抓了抓,却只是拨动了水流,惊了池底的鱼儿们。眼泪就是在这个时候流了出来,和池水混在一起,然后他忽然张开嘴,气泡一个接一个从他的嘴角冒出来。 “真好啊,又能见到你们了。” 一只手忽然拉住他的衣领,把他从水里提了起来,一把丢到岸边,“哟呵,选的地方挺不错啊,风景蛮好。”谢安远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的说,“我费了这么多功夫,可不能就让你这么死了。” 苏惊尘趴在地上剧烈的咳嗽,吐出来了好几口水,狼狈不堪,可他还是抬起头,瞪着谢安远,也不说话。 谢安远无视了苏惊尘的眼神,也不管他那身名贵的衣服,坐刚刚被弄湿的大石上说,“先跟我说说,为什么想死吧。” 苏惊尘恶狠狠的瞪着谢安远,嘶哑的说,“你拉我起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就是为了揭我的伤疤?!” “为什么不想着活下去呢?”谢安远又问。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啊!”苏惊尘大吼,他眼眶发红,却在强忍着眼泪。 “一无所有,就要一心寻死?” “一无所有,为什么还要活着?” “所以你觉得,既然是活着,就要替自己找个活着的理由?”谢安远顿了顿,缓缓开口,“只有活着,才能怀念死去的人,这个理由够吗?” 苏惊尘没有说话,他额发上的水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空气里安静的出奇,谢安远也转头看着苏惊尘,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 谢安远忽然叹了口气,“愤怒和仇恨,不是应该带给人无尽的勇气吗?可我在你眼里看不到,愤,恨,勇气,都没有。” “你不恨吗?那些夺走你一切的人。”谢安远又说,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忽然变得飘渺,像是,陷入了什么久远的回忆里,他也不管苏惊尘,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都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但是我不信命,若命要我今天死,那我偏要活着,即使拼尽一切,一无所有。” “我太累了,光是活着,就用尽了全力。”苏惊尘整个的倒下去,他躺在草地上,绿草轻轻摩擦着他的耳朵,像是在对着他低声耳语,“我连半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我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啊,可为什么就连我珍视的人也在一个个离开我。” “所以你不恨吗?” “恨这天命的不公?那又怎样,我反抗不了天命的。” “那就恨带给你痛苦的人,向他们复仇。” “那如果,我恨的是这个乱世呢。”苏惊尘问。 “那就,终结这个乱世。”谢安远站了起来,“向南走吧,一直向南,你会找到活下去的理由的。”说完,他忽然朝苏惊尘扔过去一个钱袋,苏惊尘举手接住,居然还有些沉。 “路费。”谢安远转过身说,没走几步,他的声音又传过来,“对了,要还的,这个也当作你活下去的一个理由吧,没把钱还给我之前可别擅自死了。” “终结这个乱世吗?”苏惊尘喃喃。 “你不是该死在这个破地方的人啊。”谢安远忽然重重地拍了苏惊尘的肩膀一下,转身走远了。 ...... “什么?!假的?!”许富安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眼睛瞪的像铜铃般。 谢安远那张金票是假的。 比起金票,许富安还是喜欢货真价实的金子,本来他早就想去商会把金票兑了的,但这几天他光是寻访孙郃就派出了好几拨人,前前后后忙的焦头烂额,直到比试结束,才想起让下人去把金票兑了,可没想到金票居然是假的。 “对......商会的人说金票上的印子用料跟他们的不一样。”胡鱼低着头,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去看许富安。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许富安无力的坐回椅子上,却忽然又站了起来,“快,去把那颗宝石拿来给我!” “哦......”胡鱼答应一声,小跑着去拿来了那颗无心,许富安接过宝石,走到院子里,举起手把它对着太阳,不甘心的看了好一会,终于还是垂下手,把宝石也扔到了一边,深深地叹了口气。 “老爷,要我派人去追吗?”胡鱼问。 “能骗过我的人,派你们这些酒囊饭袋去追得到吗?”许富安怒骂,转身拂袖离开了。 ...... 傍晚,应州城外难民营地。 看到来人的时候,老刘愣了一下,然后从胸前摸出苏惊尘的牌子,笑眯眯地递给他,“下次可别丢了。” 苏惊尘没有接,他缓缓坐了下来,说:“我要走了。” “走,去哪?”老刘有些摸不着头脑。 “往南吧,一直往南。” “也是,南边死人的事情总少些。”老刘忽然咧嘴笑了,“那我祝你一路顺风!” “那你呢?” “我?我就在这,这种世道,活着有口饭吃就行,四处奔走到头来还不是个死,过得好不好,区别只不过死的时候有没有人埋罢了。”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苏惊尘才忽然想起,面前这个男人早已到了不惑之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他看起来活得那么轻松,却又那么沉重。 “有时候想想,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活着我好歹还有这条命不是。”沉默一会,他又说,“尘兄弟,你要活下去啊,将来再遇到我,我一定请你喝酒。” “好,”苏惊尘罕见的露出了笑容,“我该走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 入夜,州牧府。 云很难得的没有聚在一起,这让夜空变得透亮了些,月光穿过由云织成的薄纱,撒在应州的每一寸土地上。宴席上筹光交错,每个人都喝的酣畅淋漓,他们面色潮红,脸上带着畅快的笑,酒壶、酒杯被碰的东倒西歪,地上满是污渍,可这些都丝毫不能影响他们的好心情。 这像是一场真正的宴会。 厨房的门忽然打开了一缝,一个小小的身影钻进厨房,娴熟的在食材之间穿梭,然后她忽然站定,兜起裙子的一层下摆,把最后一盘桂花糕尽数倒进去,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叶妤嬛双手紧紧的抓着裙子的一层下摆,精致的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不喜欢徐牧之的宴会,说不上是为什么,虽然每个人都带着笑,却总让自己觉得很压抑,于是她早早的溜了出来,寻着味道找到厨房,拿走了最后一盘桂花糕。 她把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边走边嚼,香甜的味道让她脸上浮现出笑意,这是在宫里也不常吃到的美味呢,宫里的厨房最多只会有剩下的包子馒头,从来没有过好吃的糕点。 转过一个拐角,房门前却多了个守卫,叶妤嬛被呛了一下,轻轻咳嗽了两声,脸也涨得通红,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带着的这些桂花糕。 “小公主回来了呀。”倒是守卫先跟她打了招呼,“我是徐大人专门派来保护您的护卫,我叫王直。” “嗯。”叶妤嬛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又怕忽然开口又被呛到,只好简单的答应一声,径直越过他进了房间。 王直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他也不知为什么就开口说了话,也许是看小公主身影很像自己的妹妹吧?他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到那个淘气包了。 “啊……大人!”忽然来到面前的男人吓了王直一跳。 “嘘。”面前的男人做了个手势,他拍拍王直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自始至终他都一直跟在叶妤嬛身后,徐牧之好不容易才抓到的小鸟,又怎么会轻易放她离开呢。 叶妤嬛关好房门,找来一块布包起桂花糕,又把它放到窗边,转身用一只手拖过来一个凳子,踩着爬了上去。 白九月靠在窗边,看着慢慢爬上来的小人,也不说话,倒好像两个人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只不过,这里是州牧府某座小楼二楼的窗外。 叶妤嬛愣了一下,看了看旁边的人,也没有停,爬上去坐在窗户另一边,小心翼翼的打开布包,左挑右选拿出一块桂花糕,忽然问“要吃吗?” 这次轮到白九月发愣了,一般看见自己房间窗外有个陌生人坐着,不是应该惊恐的大叫吗?何况自己还带着刀,可这个女孩居然还问自己要不要吃东西。 见白九月不说话,也没有要伸手过来接的意思,她又说,“桂花糕,很好吃的。”然后伸出手,隔着窗给他递过去一块。 白九月忽然笑了,伸出手接过,放在嘴边一口咬下大半,“嗯,很好吃。” “嗯!好吃吧。”叶妤嬛也笑,然后拿出一块,就着月光,小口小口吃着。 两人默默无言,只有风在他们各自的耳边轻轻呢喃。 白九月忽然对这个女孩产生了一点点好奇,他转过头看着她,她却完全没有注意,依旧沉浸在美味的桂花糕里。 月光轻柔地洒在叶妤嬛的周身,给她镀上了一层银白的光,她一口一口、慢慢地咬着手上的桂花糕,嘴里念念有词,含糊不清地呢喃着什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白九月忽然注意到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神,跟自己遇到过的所有人都不同,那双灵动又好看的眼睛闪着光,里面,好像藏着星辰大海。 “你还要吗?”她忽然转头问,但旁边早已没有了白九月的身影,他的气息也被风一并带走了,“好奇怪的人。”她轻轻嘟囔一句。 白九月踩过屋顶的瓦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步子极为轻快,高低不平还相隔甚远的屋顶,在他这里却如履平地。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瘫着个脸,仔细看,眉目间居然多了几丝笑意。 乱世之始卷 第十二章 从军 http://.biquxs.info/ 雨刚停,空气里还弥漫着泥土的芬芳,被雨打落的树叶一点点陷进了泥泞里,村子里的某个角落有雾一样的炊烟缓缓渗入雨幕里,在村子周围,还有披着蓑衣的农人在田野间行走。 这是第一百零一个村子,这里离帝都八百里,一切都那么的祥和宁静,战火好像还远在天边。 村口有个小小的木亭子,歪歪斜斜的立在雨幕里,亭子边上,一块木牌上用并不好看的字写着“募兵”。有几个人聚在那里大声说着什么。苏惊尘走了过去,站在他们身后。 “我们哥几个去能拿到多少银子?”一个身长六尺,却十分魁梧的男人双手按在桌子上问。 “按照每个人的情况,从三两到十两不等,年轻体壮者,每月五两银子,若是有特长的,翻倍。”许俞皱了皱眉,他拿着毛笔,举起又放下,“你们都有什么特长?” “力气大算不算?长得结实。”龙二使劲锤了锤自己的胸口。 “嗯......”徐俞顿了顿,“不过空口无凭......” 龙二转头扫视周围,目光从披着斗笠的苏惊尘身上略过,定格在了不远处的一块深陷在泥土里的石头,他走过去,把石头从泥土里生生拔了出来,抱在胸前,重新回到亭子,这时候徐俞才注意到,那块石头居然有半人大小,少说也得有两百斤。 “八两。”徐俞报了个数。 “才八两?!这块石头少说也有二百斤,要不是因为附近没有更大的石头,我能抱起三百斤!你就说你能找得到几个能有我力气大的人?” “军中有你这般力气的人可不在少数,他们中有人精通刀、枪、剑、戟各类兵器,你凭一身力气,是要用身体去撞别人的刀吗?” “这......”龙二还想再说什么。却忽然被身后瘦高的男人拍了拍肩。 “大哥,少说两句,”那个书生模样的人走上前,轻轻咳了两声,“大人,那您看我呢?” “名字。” “聂清。” “特长?” “我给你说,我这兄弟可厉害了!”龙二又忽然上前,他伏在桌子上,说,“他可读过好些书!什么什么兵法......” “大哥!”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龙二讪笑着退了回去。 “特长。”徐俞又说。 “姑且是熟悉一些兵法吧。”聂清苦笑。 “其他呢?” “没了。” “三两。”徐俞提笔写下。 “什么?!你居然才给我兄弟三两?!”龙二额头上青筋暴起,作势就要上去打。 徐俞身边的两个护卫立刻横刀立在他面前,聂清也赶紧拉住了龙二,赔笑道:“大人见谅,我兄长脾气太暴,您多担待点,” 徐俞冷哼一声,“你这样的人,以后在军中可是少不了要吃点苦头的。” “是是是。”聂清连声答应,拉起龙二,撑起伞,消失在了雨幕里。苏惊尘上千一步,站在徐俞面前,徐俞抬起头,面前的这个少年,他的斗笠还在滴水,衣服上有几处明显的破洞,却没有补上,靴子上也满是泥渍,最近是多雨的天气,不知道他已经在雨中跋涉了多久。 “名字。” “苏惊尘。”苏惊尘取下了斗笠,露出了苍白的脸。 听到这个稍显稚嫩的声音,徐俞吃了一惊,他抬起头,看着这个瘦弱的少年,“你也要从军?” “嗯。” 徐俞轻轻叹了口气,却又忽然愣了一下,这个少年的眼神是与他年龄极其不匹配的深邃,每个人的眼里都会有些东西,常人的眼神平平淡淡,或者如水似火,而有的人,眼神像鹰,像蛇,像孤狼,像猛虎,可在这个少年的眼里,徐俞甚至看不到光。 “你多大了。” “十......十六。”苏惊尘停了一下,还是虚报了一岁,他怕这里跟之前的那些地方一样,再次拒绝他。 “特长。”徐俞冷冷的说,他虽然比常人多了点同情心,但同情心并不是用在这个地方的,进入军营虽然不用担心温饱,但却离死更近一步。 在这个地方,同情心只会害死别人。 “弓,我会用弓。”苏惊尘说。 “拿弓来。”徐俞身边的守卫闻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来一把弓,和一个插着几支箭的箭囊。 苏惊尘淡淡的扫了一眼,这把弓的弓臂太软,虽然容易拉开,射程却大大缩短,只能用来充当猎弓,一流的猎人甚至还看不上这样的弓。苏惊尘怀疑,这是不是某个小作坊里淘汰下来的劣质品。 “这把弓......”苏惊尘欲言又止。 “拉不开?”徐俞有些失望,“如果这都还拉不开的话,你还是找个地方先练练你的臂力吧。”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把弓......实在是太劣了,我怕把它拉断。” “那这几张弓,你随便挑一张吧。”徐俞指了指身后。 苏惊尘偏过头看了看,伸手一指,“最边上的那张。” “给他。”苏惊尘选的是军中最常见的角弓,拉开此弓双臂至少需有一石之力,能够使用它,就算得上军中精锐了。 苏惊尘接过弓,又从箭囊中抽了一支箭,“大人指个地方吧。” “我指哪你射哪吗?”徐俞冷笑,他虽算是半个文官,却也懂些弓术,现在还在下雨,在雨中命中目标,比晴天不知道要难上多少倍,“好大的口气,我也不难为你,五十步外的那棵樟树,看到么?你只要射中树干就行。” “那我就射那棵樟树上的那个树洞好了。” “树洞?”徐俞眯起眼睛,仔细朝那边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苏惊尘所说的树洞,“也罢,那便随你好了,光说大话可入不了军。” 苏惊尘缓缓拉开弓,搭上箭,没有一点停顿。 “臂力还行。”徐俞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少年,竟然拉得开这张弓。 箭忽然离弦,恍惚间,徐俞只看见苏惊尘抬手,却没有看到他射箭的瞬间,好像那个动作被生生从自己的记忆里挖掉了一样。实在是太快了,快的让人看不清,快的......好像连雨幕都被他的箭切开了。 徐俞身后的守卫之一,忽然甩了甩头,睁大了眼睛,似乎是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什么,因为他刚刚看到那棵粗壮的樟树......好像在晃动?“是风吧?”他心说。 “去,看看有没有射中他口中的那个树洞。” “是,大人。”守卫冒雨朝着那棵樟树走去,隔着雨,众人只看到他在树前停了一下,用双手使劲拽着什么,然后重新跑回亭子,手上拿着一支断箭。 “射中了吗?” “射中了,”守卫半跪下去,举起手中的断箭,“那边确实有个树洞,这个......少年,他的箭也确实正中树洞中心” “行了,我知道了。”徐俞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了。 “是。”守卫抱拳欠身,拿着那截断箭,重新回到了岗位上。 “如此就算你合格,”徐俞转头看着苏惊尘,然后提笔在名册上写下苏惊尘的名字,“明日辰时之前,再到这个地方来。” 入夜,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窗外的树叶随着风狂舞,苏惊尘走过去,关上了窗。他脱了靴子,和衣躺在床上,一直以来的疲倦忽然一下子涌了上来,他闭上眼,沉沉的睡过去。 这个村子里并没有客栈,明天他就要走了,钱留在身上也只是累赘,所以他索性把剩下的几片银叶给了一户人家,换他们家一间狭小的屋子和一顿热饭,谢安远给的路费很多,照苏惊尘的用法,那些钱足够他用两辈子,可他还是太蠢,轻易就相信别人,刚出应州,他身上那袋明晃晃的金玉就被骗走了,他只靠着骗子“好心”留给他的几片银叶,撑到了现在。 而他的心,他的眼神,也要比以前冷上几分。 第二天,太阳整个的立在山头,村口的路依旧泥泞,参加募兵被选中的人们在阳光下与家人告别,年纪尚小的男孩女孩紧紧地抱着父亲的腿,妻子在丈夫面前掩面而泣,年迈的双亲佝偻着腰,语重心长的叮嘱着他们的儿子。 他们都祈盼着面前的人能够早日平安归来。 苏惊尘扭头看着一边,忽然没来由的想起他们,他吸吸鼻子,吐出一口气;龙二在树荫 百无聊赖的扯树叶玩,对周围的事情毫不关心;聂清隔着包袱轻轻抚摸里面那几本老旧发黄的书,把眼神投向远处。 “出发!”徐俞翻身上马,一声令下,这个十几人的队伍,终于开始在林间大道上行进。 乱世之始卷 第十三章 北进 http://.biquxs.info/ 同日,青州州牧府。 “荒唐!这群乱臣贼子!”王成拍案而起,书案上的杯子被震的摇摇晃晃,最终滚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手中的信纸也被揉作一团。 “主公息怒,”吴宏上前一步,问,“不知主公发怒所为何事?” “兖州张任叛变,联军败北,帝都情势危急,”王成怒目圆睁,把信纸递了过去,又说,“身为臣子,此时若不举兵以解帝都之围,还有何颜面见陛下?!” 吴宏看完了信上的内容,眉头紧皱,说:“主公,联军新败,敌军士气正盛,若此时出兵,正对其锋,胜算无几,联军十万尚不可敌,我们青州军不过三万人,骑兵不过五千,拓跋炎万数赤云骑,每一人皆是锐不可当,如今又多一兖州军,我们......” “够了!还未上战场,就如此长他人威风,你若不愿去就留在这里,何必多说!”王成怒上心来,拂袖转身,盯着窗外不发一言。 “臣下只是帮主公分析形势,此时出兵,我军断无胜算啊!”吴宏上前两步,想再做辩解。 “那等帝都被攻破,拓拔炎把刀架在皇上的脖子上,就有胜算了吗!”王成又转过身瞪着吴宏,握拳重重砸在桌案上,“天下诸侯就都是像你这般,抱着你这样的想法!才让陛下陷入如此境地,一个拓拔炎!天下诸侯,百万军队!莫非还灭不掉一个拓拔炎?!” 吴宏沉默了,他站在原地愣了好久,才轻轻叹了口气,深深一拜,说:“既是如此,主公之意臣已知晓,臣下先行告退。” 青州城外,玄武大营。 出去募兵的人陆续回到了这里,其中有快到五十岁的老男人,也有十七八岁的少年,而苏惊尘大概是他们当中最小的,他稚嫩的脸在人群中尤为显眼,因为得到了充足的休息,他的状态比昨天看起来好了不少。 新兵们都把领到的新衣物放在一边,或者搭在肩上,轻轻抚摸着手中崭新的武器,像是得到了新玩具的孩童。苏惊尘走上前,军需官抬起头看看他,忽然开口说话了,“怎么连这样的货色都招过来的,当州牧的钱是路上白捡的吗?”然后示意旁边的士兵递过来一支木杆长枪。 “我想用弓,可以吗?”苏惊尘问。 “就你这身板,拉得开弓吗?我没赶你走就算不错了,快走快走,别挡着后面的人。”王平忍不住嘲讽他。 苏惊尘只好接过枪,转过身低着头离开了,他刚走两步,身后的人群就发出一阵嗤笑,似乎是在嘲笑他这个不自量力的人。 有人忽然敲响了校场中央的巨鼓,登上了校场的最高处,嘈杂的校场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只见那人大喊大喊:“各部,尽快分配好营属,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开始操练。” 入夜,不大的营帐里挤下了十个人,他们坐在各自的床位上,看着彼此,他们这一十人队要选出一个什长,如今,他们在思考谁更合适,虽然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官职,或者说这连正式的官职也称不上,单谁也不想放弃这个当官的机会。 除了苏惊尘,他躺在自己的床位上,传出轻轻的鼻息,仿佛一切的东西都跟自己无关。龙二忽然站了起来,看着对面的人,半吼着说,“怎么?我当什长你们有意见吗!”谢超刚想站起来,却被张孝按住了肩膀,张孝凑到他耳旁,小声说,“算了算了,让他当吧,我听过他的名声,他双手能举起二百多斤的东西,一拳就能把你打翻。” “大哥,你别总是那么冲动。”聂清也劝。 “好吧好吧,那这个什长我也不当了,给我兄弟吧!他读书多,兵书什么的也都读过,他带着我们打仗肯定比我们瞎头愣脑的打好。” “大哥,你这......”聂清一愣,完全没想到龙二忽然来这么一出。 “这好啊!有个军师带着我们几个也不错!” “对对对,就他吧。”营帐里忽然热闹了起来,苏惊尘睁开眼看了一眼,翻过身,又睡了过去。 聂清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次日,卯时。 震天的战鼓声与铜锣敲打的声音把苏惊尘从睡梦里惊醒,他一把抓住身旁的长枪,翻身半跪着,警戒的看着周围,其他人才陆续醒来,他们揉着眼睛,满脸疑问的看着彼此,只有聂清跟苏惊尘一样,抓住了自己的武器。 “怎么了怎么了?大清早扰人清梦。”龙二嘟囔着,不过他一看聂清和苏惊尘的架势,不敢大意,也抓起了自己的武器,他们把营帐掀开一角,扫视周围,一个声音忽然传来,“如今帝都危急,我青州军当北上迎敌,解帝都之围,诸位都是青州不可或缺的战力,老夫感谢诸位能来,虽操之过急,但一个时辰后,整备好队伍,我们北上迎敌!” 在欢呼声中,这支充斥着许多农民,地痞,以及还未见天下真正模样的少年们,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乱世之始卷 第十四章 沉山原 http://.biquxs.info/ 这是从青州出发的第十二天,他们在雾气弥漫的大地上行进,骑兵走在最前面,两个五千步卒与弓弩手混合而成的方队紧随其后,王成坐镇中军,募得的五千新兵紧靠中军左右,剩下的人分作五个方阵,以鹤翼之势把中军紧紧包裹在中间。前方就是卧龙山,越过那座山,离帝都就只剩下六十里,而这六十里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是赤云骑绝佳的作战场地。 吴宏策马上前,来到王成身边,说:“主公,卧龙山后是连绵六十里不绝的平原,军士们连行十一日,早已疲惫不堪,若以疲惫之军应战,必败无疑。” 王成点点头,他虽然并无军事才能,却也知道这个道理,“传我军令,步卒、弓弩手舍弃辎重轻装速行,越过卧龙山,在山脚设卡警戒,新军收拾辎重,加速行进,今夜在卧龙山脚下寨。” 旗手挥动红色的旗帜,步卒与弓弩手的方阵先是一阵骚动,然后忽然加快了行进速度,在行进的途中他们渐渐汇聚成一条长龙,沿着大道向前进发。 “主公,想必我们北进帝都的消息拓跋焱已经知晓了,他必定会派一彪军前来阻拦我们,只是不清楚,他会派哪一支。” “派哪一支又有何不同吗?”王成扫视周围,无声的观察着士兵们的情况。 “若是派拓跋焱的精锐赤云与寒鸦前来,我军胜算不到一成,这是在公孙渊不在的情况下,若公孙渊在,我们,便没有胜算。” “吴宏,你跟老夫多少年了。”王成忽然问。 “臣下及冠便追随主公,今年三十有七,已十七年了。” “你与公孙渊相比,如何?” “野鸡于凤。”吴宏不假思索,“只有拓拔炎一人,北凉军断不可抗衡天下诸侯,拓拔炎虽有野心,也不敢现在就做如此僭越之事。” “如今的世道,得公孙渊,就是得到大半个天下。”沉默良久,吴宏又说。出乎意料的,这次王成没有反驳,公孙渊的名号他是听过的,数年前龙门关之战,他率领七百轻骑,夜袭敌军大营,差点将漠北王斩于刀下,竟然只损两人,漠北王被中州军队的战力所惊叹,也叹服中州竟有如此人才,再无南征之意,七万蛮族铁骑的南征路也就此终结。 “苏将军一死,能守护大曦的,就只剩下我这样的老匹夫了啊。”王成自嘲似的笑笑。 “这不是让我们干苦力吗?”龙二弯腰拾起一个行囊,小声嘟囔。 “我们是新军,战斗力是所有人当中最弱的,为其他人节省体力,就是在保存我们的实力。”聂清在一旁解释。 “战斗力弱?你看看我!”龙二忽然又激动起来,他举起刀,把胸甲砸的哐哐响。 “又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聂清无奈的笑笑,他指了指苏惊尘,“不是也还有我跟那边那个小兄弟这样的人吗?” “那样的小屁孩怎么可以跟你相比?”龙二满脸不屑,“看他那样子,怕是连刀都抬不起来,哥哥你懂那么多兵法,他懂什么?” “你们说我们打得过那个什么......什么焱来着?打得过他吗?”张孝扛着两个行囊,忽然凑了上来。 “是啊,十万联军都被灭了,我们这点人,够吗?”谢超也问。 “联军覆灭是因为出了内鬼!张任的兖州军和拓跋焱的北凉军前后包夹,联军就是人数再多,那也无济于事。”聂清忽然有些激动,但随即就平复了下来。 “也是,亏他一个北凉王,还干背后捅刀子这种缺德事。”张孝恨恨地说。 “打仗嘛,成王败寇,靠的是谋略,哪有背后捅刀子一说?”聂强又拾起一个行囊,“快走吧,早些到,也早些休息,大家都累的不行了。” “这就是卧龙山?不是说这里风景很美吗?我看着也不怎么样啊。”谢超四处张望着,倒真像个来游山玩水的旅人。 “不久前这里刚刚打完仗,你觉得能美到哪里去?”张孝反驳他,“你要是几年前来还差不多。” “对啊,这里刚刚打完仗,那......那些尸体呢?”谢超说完这句话,忽然愣住了。远处树叶轻轻晃动,一阵山风忽然吹来,可山风带来的却不是泥土的芬芳,而是一阵恶臭,裹挟着尸体的恶臭。 “呕,这是什么味道啊?”龙二赶忙捂住鼻子,低头对着地面干呕,“死猪还是死羊啊这是。” “不......都不是,这是......人!”聂清走在最前面,他爬上山顶的一个土包,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也不捂住口鼻,好像闻不到那阵恶臭,他看着远处,轻轻呢喃,“那里......就是沉山原,埋葬了十万联军的地方。” 太阳从他们身后缓缓升起,阳光随即驱散了四处弥漫的雾气,把沉山原炼狱般的景象一点点在他们面前铺展开,他们瞪大了眼睛,甚至忘记了呼吸,任由那幅景象一点一点刻入自己的脑子里,再也不可能遗忘。 经过一月有余风雨的冲刷,还是无法完全洗去大地上的血迹,尸体们横七竖八的躺在被血水浸透的大地上,堆积成无数座小山,随处可见伤痕累累的铠甲下,数万双早已浑浊的眼睛还在不甘地睁着。刀剑散落满地,长枪与盾牌相互交织在一起,偶尔有一只手突破它们的禁锢,努力伸向天空不愿垂下。在某个小土包上,一个被长枪贯穿的人半跪在地上,微微蜷缩着,他的一只手垂在胸前,一只手紧紧握着一柄残损的旗帜,深深没入土中,而旗帜上绣着的猛虎护日图也早已被鲜血浸透。在他的身边,尸体比任何地方堆得都要高,他们拖着残破的身躯,前仆后继,好像就只是为了保证那面旗帜屹立不倒。 苏惊尘也愣住了,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天,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敌人,漫天箭雨,血肉横飞。 “那就是十万联军的埋骨地吗?”他们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不觉间停下了行进的脚步。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千夫长从后面策马而来,他扫视前方微微皱眉,没有流露出更多的表情,“再在这里磨磨蹭蹭,接下来躺在那里的就是你们。”他低声呵斥,朝空中狠狠挥动鞭子,空气里传来一阵爆响。 队伍重新动了起来,他们沿路下山,路上已经有几具零零散散的尸体,都是从背后一刀毙命。 大概是想逃,却没有逃掉。 已经临近山脚,尸体的恶臭熏得人走不动路,不少人再也忍受不了,转到路边连连呕吐,千夫长也扯下一块布掩住口鼻,“把那些尸体搬到一起,就地焚烧!” 人群却无动于衷,谁也不愿去碰那些恶心的尸体。 “这是命令!”千夫长忽然发怒了,这些人都是新兵,平日里散漫惯了,可能不知道在军中所谓的军令如山到底意味着什么,“你们现在是兵!是军士!你们吃的是王大人的粮!领的是王大人的军饷,不听命令就要军法处置!” “军法?军法是什么?”人群中有人冷笑,“老子赶了十二天的路,就为了闻这些尸体的恶臭?还要去搬?老子就不搬会怎么样?” “会怎样?战时违抗军令者,斩!”千夫长下马,冷笑着走进刚刚说话的人,“就算现在还算不得战时,可你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当斩。” 那个男人忽然就焉了,他不住的后退两步,冷汗顺着额头流下,以前只听说军中军纪严明,却没想到居然到了这个地步,他想求饶,可他抬起头,看到千夫长并不算魁梧的身躯,手中也不过只是抓了一根鞭子,他忽然抓起手中的长刀,朝着千夫长冲了过去。杀了他,就能活命,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个想法。 千夫长稍稍侧身,躲过了男人的进攻,然后挥动马鞭,在男人腿上留下了一道血痕,男人哀嚎着倒地,还想举刀,千夫长又出一鞭,打落了男人手中的刀。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也是一时糊涂才干出这种事,只求大人饶小的一命!”男人躺在地上,双腿蜷缩,一只手抓着另外一只受伤的手,不停的哀求。 “袭击上级,此为何罪?”千夫长走到男人身旁,捡起他掉落的刀,在男人身旁缓缓踱步,他用毒蛇一般的眼神扫视周围的每个人,像是在质问他们,电光火石间,千夫长手起刀落,斩下了男人的头颅,卧龙山旧血未净,又添新血。 “也是死罪,当斩,”千夫长淡淡的说着,好像他刚刚斩下的不是一颗头颅,只是凭空挥了一刀而已,“现在,我想你们知道你们该去干什么了。” 无形的威压在人群中爆炸开来,人们争先恐后去拖动那些刚刚他们厌恶的尸体,生怕落后一步脑袋搬家的就会是自己。现在他们都明白了,违抗军令,就只有死路一条。 “剩下的人继续前进,日落之前,务必扎营,修好工事!” 乱世之始卷 第十五章 争论 http://.biquxs.info/ 天上还剩下小半个太阳,发着昏黄的光,方圆一里内的尸体都被清了个干净,但风一吹,还是会有阵阵恶臭袭来,无数乌鸦在天空中盘旋,发出凄厉的叫声。 苏惊尘和龙二放好最后一个拒马,靠在一边轻轻喘息。 “小兄弟,看不出来,你这小身板力气还挺大的嘛,”龙二抬手擦了擦汗,“我记得你是叫......什么尘来着?” “苏惊尘,”苏惊尘站直了,随手撒出去一把铁蒺藜,觉得还不够,又去抓来一袋,全都撒了出去,说,“小心不要踩到了。” “拓拔炎最得意的是骑兵......但是骑兵攻城无用,如果他已经知晓我们前来勤王的消息,派出赤云便是最好的选择......骑兵的话......”聂清低着头来回踱步,小声念叨着。 “什长!你在这瞎嘀咕什么呢?说出来给大伙听听呗。”张孝忽然走过来,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的思考。 “拓拔炎一定会从这边进攻!”聂清忽然叫了出来,把张孝吓了一跳,也把周围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来。 “好好干活!”负责这边工事的百夫长走了过来,大声呵斥他们,“怎么?你们也想懈怠军务吗?” “不敢不敢!”张孝讪笑几声,转身去了另外一边,装模作样的挖着壕沟。 “那就好!你们都给我精神点!听到没有!”百夫长大声下令。 “大人,小人有一事相告!”聂清忽然走上前,盯着百夫长的眼睛,眼神认真。 “先干活!有什么事情活干完了再说。” “大人,此事万分紧急,拖延不得!” 百夫长见聂清这个样子,只好先答应下来,“行吧行吧,说快点。” “是,大人,如今拓跋炎围城,他的赤云铁骑天下无双,却派不上半点用场,如果他知晓了我们北进勤王的消息,定会派兵前来阻截,否则一旦我们再向前,与帝都形成包夹之势,那么拓拔炎就进退两难,势必只能退回青枫郡,”聂清侧过身,伸手指着沉山原方向,“大人请看,此去六十里,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即使有些起伏,也不足以藏住拓跋炎的士兵,他若是从背面进攻,就会被我们发现,但是若他从卧龙山的另外一边攻过来,就能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所以我们......” “行了行了,”百夫长不耐烦的摆摆手,“说的头头是道,好像你说的真的对一样,你要是有那本事,还会在这里当一个小小的什长?不去州牧座下当个谋士还真是可惜了你了。” “大人!可我说的都是真的啊!不然你带我去见州牧,我亲自说给他听!”聂清上前一把抓住百夫长的衣袖,激动的说。 “哼,州牧?我都还想见呢,”百夫长把聂清的手打了下去,恶狠狠地说,“快给我去干活,不然我治你个懈怠军务的罪,打你一百军棍!” “是......是,大人。”聂清讪讪的缩回手,垂头丧气的走了回去。 “二弟,怎么回事?”龙二从远处跑过来,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只觉得是自己这个弟弟受了欺负,作势就要上去打那个百夫长。 “哎哎哎,大哥!我没事,”聂清赶紧拉住他,又转头看了看,好在百夫长已经走远了,并没有看见这一幕,于是他稍稍松了口气,说,“我只是向他说说我的看法,既然他不肯听,也不肯带我去见州牧,那就算了吧,但愿,我说的只是我的臆想吧。” 王成,吴宏,以及他手下的一大干谋士,在一张巨大而精细的地图面前争论不休,而王成就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们每一个人所说的话。 “主公,臣下以为,以拓拔炎的狂傲,他定会从沉山原进攻,他们口中所谓的奇袭断然不可能发生。”一个谋士大声说。 “若拓拔炎从沉山原进攻,我们在山脚,地势高,看得远,就算拓拔炎夜袭,他大部赤云从沉山原穿过,我们在十里外就能发现,而这段时间,也足够我们做好应对的准备了,所以臣下以为拓拔炎并不会从沉山原进攻。”另一个谋士忽然站了出来,反驳了刚刚那个人的话。 “沉山原固然一马平川,可真的就藏不住拓拔炎的军队吗?”有人忽然提出这样的疑问。 “藏不住的,”吴宏开口了,“拓拔炎万数赤云皆在京畿,沉山原上不存在可以藏下万数赤云的地方,不,不要说万数,就是千人,甚至是百人,都藏不下。” “若他只派一部分赤云来呢?” “那大人是觉得,不到一百人的赤云就可以把我们击溃吗?”吴宏冷冷的反问。 “不......不是。”提问的人忽然结巴了,他面红耳赤的退到了外层,再也不插一句话。 “那吴大人的意思是......拓拔炎会从卧龙山进攻?” “卧龙山东西两面皆是陡峭的崖壁,普通的军马根本上不去,若是他用步军偷袭,攻不下我们不说,他派来的步军一个也逃不掉,这种两败俱伤的做法,想必是没有人会做的。” “那如果他用骑军在两边稍微平缓的地方发动奇袭,会如何?” “我早已命令五百精锐步卒去往东西两面,三人一哨,每三丈一设,一炷香的时间就要确认附近哨卡的安全,一有情况,他们就会点燃云啸。” “不愧是吴大人!如此,我军安矣。”有人半天憋不出一句话,只好拍了拍吴宏的马屁。 “行了,与其想如何防范拓拔炎的偷袭,不如好好想想该用什么方法解帝都之围吧!”王成大袖一挥,“记住我说的话,现在,你们都回各自的营帐去吧。” 谋士们退出了大帐,路上还不忘叽叽喳喳,守着自己的观点抨击其他人,觉得好像只有自己的是对的。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吴宏,他看着地图,还在若有所思。 “军师,你觉得,我们有胜算吗?”王成幽幽的叹了口气,一路上他所积攒的疲惫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他靠在椅子上,缓缓闭上眼,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主公,你相信我吗?”吴宏反问。 “你是我账下最有才能的人,但是,我也知道我们的敌人是什么样的人。” “拓拔炎军事才能举世无双,从他当上西凉王,更北边的那些蛮族就不敢再踏足大曦北境,公孙渊,他是近五十年来,不,近百年来,天下最优秀的谋士,”吴宏顿了顿,“若他在,给他三千兵马,不必精锐,我们的胜算也微乎其微。” “他真的就厉害到了如此境地吗?” “对,你永远推测不出来他会在哪里,在何时突然发动进攻,所谓得公孙渊者得天下,这句话一点不假,但他不会亲自过来我们这边,帝都才是那块难啃的骨头,如果帝都久攻不下,那么......”吴宏狡黠的大笑,声音忽然大了起来,他的眼里斗志满满,“我们要做的,只要撑过他们的第一次进攻,一次不成,他们就失去了机会,只能后撤,届时我们只要带精锐急行军,后军收拾轴重缓慢随行,一旦与帝都天军汇合,对拓拔炎形成合围之势,那拓拔炎就几乎必败了。” “是吗?”不知道为什么,王成的声音里透露着疲惫,“你也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 “是,主公。”吴宏一愣,还想再说什么,但他看了看王成,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微微欠身,退出了营帐,“那臣下就现行告退了。” 王成又叹了一口气,转头看着营帐外忽闪忽灭的火光,“大曦的光,如今不就是像这火光吗?闪灭不定,就算如今解了这帝都之围,这曦光又还能亮多久呢?” 乱世之始卷 第十六章 奇袭(1) http://.biquxs.info/ 天上只剩一弯勾月,发出微弱的光,把树薄薄的影子拖的很长很长,矮小的灌木丛里总是传来沙沙沙的声音,大概是老鼠兔子之类的小东西,偶尔会有乌鸦嘶哑的鸣叫在上空划过。 巡夜的士兵心里都有些发毛,不敢离同队的人太远,他们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胆子自然是比常人大了些,但见了沉山原的景象,免不了会害怕,谁都不行在夜里走路忽然被一只死人的手绊倒。 “这沉山原到底有多少尸体啊?”有人忽然问。 “谁说得清啊,不过十万联军都交待在那了,你觉得还能少?”有人回答他。 “怎么着也得七八万吧,那幅景象你们都看到了吧?可真叫做一个惨烈啊。” “别说了别说了,想想都觉得害怕,都放在那一个多月了,还没有人来给他们收尸。”提问的人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了。 “嗨,兄弟,怕什么嘛,”身后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着说,“我们这几个老爷们还能怕个鬼吗?” “鬼这个东西谁说得清?”男人回过头,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吓得大叫,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怪叫了几声,前面的几个军士一齐转过身,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只见走在队尾的男人扮着个鬼脸,嘴角和眼角还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抹红了,坐在地上的男人一手捂着胸口,带着哭腔说:“兄弟你可别吓我,我这人天生胆子小。” 前面的几人骂骂咧咧,又收起了武器,“不要搞这种小孩子的把戏了!好好巡逻!” “哈哈哈,瞧给你吓得。”男人一面说着,一面伸手用袖子去擦脸上的东西。 “快走吧,”提问的男人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男人,见他不动,笑骂道:“怎么?你还要来啊?” 身后的男人手缓缓的放下,鲜血从嘴里不停的冒出,他双眼里满是血丝,身体微微扭动,看样子是想说话,却说不出。 “嚯,这次到挺像的,别玩......”他的话没有说完,一把刀忽然从背后穿透了他的胸膛,最后映入他眼中的,是那个男人无力倒下的身体。 “敌......!”巡逻的什长被一刀割断了喉咙,他的火把掉落在地上,很快熄灭了。这支小队的覆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杀掉他们的黑衣男人们换上他们的衣服,重新点燃火把,在原地等了一会,若无其事的走向了青州军大营。在不远处,暗哨们的眼睛瞪的很大,却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哟,兄弟们回来了?”大营守卫热情的打招呼,“林子里不冷吧?” “嗯,”领头的男人淡淡的回答,快步走了进去,只剩下守卫一脸疑惑的站在原地,“这家伙刚刚不还跟我吹牛呢吗,怎么现在就变得这么冷淡?” 他们转过一个拐角,一下就四散开,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了,好像他们根本就是不认识的陌生人,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腰间多出来的那把佩刀。 苏惊尘与他们擦肩而过,忽然愣了愣,这些人有一种无形的威压,那是久经沙场的人才会有的东西,这些人......和刚刚的那些好像不是一波?可每次去巡逻的不是只有一队人吗? 他想更上去再确认一下,却忽然被聂清叫住了,“苏兄弟,走了。” “哦。”苏惊尘转过身,追上了队伍。 “这拓拔炎真就那么神?”刚进林子,张孝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一万对十万都能打赢?” 聂清苦笑了一下,又转头给他解释,“拓拔炎固然厉害,但还是他那个军师,公孙渊,若不是公孙渊,这拓拔炎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谋逆。” “这公孙渊又是什么人?”谢超也来插一句嘴,他打趣似的说,“神算子?” “可比羲和皇帝的令狐珂!” “那这令......” “行了行了,”龙二不耐烦的打断张孝的话,“东问西问的你还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还不如专心巡逻,小心不要让拓拔炎的兵悄悄割了你的喉咙!”说着,他还伸手往脖子上一抹,翻着白眼。 苏惊尘被他的表情逗的忍不住要笑,却又不好意思直接笑出来,只好偏过头,用一只手捂着嘴,干咳了两声。聂清倒是很大方的笑了出来,他举着火把,走在最前面,正色道:“好了,我们还是专心巡逻吧,可不要出什么岔子了。” 在树林深处,连月光也无法到达的地方,几双带着令人心底生寒目光的眼睛忽然睁开了。 青州军大营,这里的保护比外面的更加严密,岗哨不计其数,巡视五人一队,一炷香一换,足足二十队人在大营中的每个角落不停的巡逻,就连上空经过的鸟,也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一个男人鬼鬼祟祟的摸进几个帐篷之间的角落,四下看了看,确认没人之后,正要去掏藏在身上的东西,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你在干什么?!” 男人稍稍偏头,笑了笑,“这不是尿急,找个没人的地方方便吗?” “是吗?”问话的男人答应着,一点点朝他靠了过来。 男人不动声色,却悄悄握住了藏在身上的匕首,只要这个男人做出什么可疑的动作,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割开他的喉咙。问话的男人走到他身边,像个相识多年的朋友,大笑着说,“我也是来方便的,正愁找不到地方呢,就看到你了,你可真是找了个风水宝地啊。” “是吗?哈哈哈,”男人把手又缩了回来,装模作样的去解裤带。 等问话的男人方便完,他的裤带也没有解开,“兄弟,你咋回事啊?半天光弄下边不撒尿?”问话的男人一脸调侃的笑。 “嗨,我也没办法啊!这裤带半天解不开,我都快憋死了。” “我帮你?” “不用不用,你先走,我马上就解开了,”男人尴尬的笑了笑,“再说我也不能让你给我解裤带啊,你又不是青楼里那些水灵灵的姑娘。” “行,那你解着,我走了。”问话的男人转过身,大力的挥了挥手,离开了。 问话的男人刚走,他就把手从裤裆上拿开了,然后掏出一个小陶罐,把里面的东西全数洒在帐篷上,把陶罐随手一扔,也转过身离开了。 夜色渐深,就连聒噪的乌鸦也只是偶尔鸣叫,所有人的耳旁都只剩下了风声和火堆燃烧的“噼啪”声。士兵们三三两两的聚火堆旁,再没有之前高谈阔论的兴致,只是沉默的烤着火,有人拿出自己偷偷带来的酒,稍稍抿几口,又传给周围的人,最后小心翼翼的收进怀里。到处都有睡着打着呼噜的人,巡逻的卫士们睡意也渐渐上涌,却还是努力睁大眼睛强撑着。只有王成例外,他在大帐中来回踱步,偶尔轻轻叹息,像个为儿女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账外忽然传来一阵异动,王成皱了皱眉头,按住了腰间的剑,缓步走向大帐门口,“怎么回事?”他厉声问。 有人突然掀开大帐的帘子走了进来,他的刀身上还有血在不断滴落,脸上也有几丝血迹,像是,从地狱前来索命的恶鬼。 “奉北凉王之命,来取王大人性命。”戚天抬手擦去脸上的血迹,面无表情的说。 乱世之始卷 第十六章 奇袭(2) http://.biquxs.info/ 正走着,龙二忽然停了下来,走过一片小灌木,“等会等会,我得去撒泡尿。” “快点,早点巡逻完我们早点回去烤火睡觉。”张孝催促他。 “知道了知道了。”龙二回应了他两声,忽然被绊倒了,“妈的什么东西?”他怒骂道。 张孝正想笑他,却只见他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拔出了腰间的刀,神色警觉,“是尸体。”龙二压低了声音。 所有人在一瞬间变了脸色,他们握紧了各自的武器,扭头警戒四周,却只能听到风声。太安静了,一切都太安静了,安静的让人心慌。 “可惜啊,本来你们或许可以不用死的,”一个空灵的声音突然出现,像是铺天盖地而来的潮水,充斥在每个人的耳边,每个人都拿起手中的武器警戒,苏惊尘环顾四周,却找不出来这个声音来自哪里,可声音的主人忽然出现了,他像是从天而降的舞者,降落到人群中间,风度翩翩,却带着致命的武器。 “等你们巡视完,再回到你们的营地,你们就会看到被烈焰吞噬的帐篷、染血的帅旗、还有,遍地的尸体,你们会逃,但你们不会死,”秦琥拔出剑横在自己面前,眼神平静,像极了行刑前的刽子手,“但现在,你们逃也逃不掉了。” 话音刚落,离秦琥最近的一个人胸前忽然扬起了一片血花,那个男人睁大了眼睛,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秦琥身后的两个人抓住了机会,他们一齐举刀猛劈,却被他侧身躲过,秦琥反手举刀割开了他们的喉咙。冷汗在一瞬直接浸透了聂清的衣服,现在最要紧的赶回大营告诉大家敌军来袭的消息,可就算剩下的七个人一起上也不见得能打过面前这个男人,他也不可能放面前的任何一个人离开。 “尘兄弟,”聂清放低了声音,可他的眼睛还在直直地盯着秦琥,“我跟大哥他们同时冲过去,给你拖延时间,你一定要抓住机会,在我们攻过去的瞬间就跑,不要回头,一定要赶回大营,把这个消息告诉所有人!” 苏惊尘微微点头,声音颤抖,“好!” 得到了回复,聂清定了定神,他握紧了武器,把火把朝着秦琥扔过去,然后往前冲了上去:“兄弟们!上!”剩下的五个人一咬牙,也冲了上去,虽然前一秒他们中有的人的双腿还在打颤,但此刻他们忽然都无所畏惧了。 苏惊尘转过身不要命似的狂奔,身后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他忍不住想要回头,聂清的声音却又忽然传来:“快走!快走!不要回头!你在这里停下,他们几个就白死了!” “想走?走得了吗?”秦琥冷笑,他举刀格挡,一个侧踢,居然把聂清踢飞了出去,聂清在地上翻滚了几圈,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他努力挣扎,却怎么也站不起来。龙二举着刀直直劈过来,秦琥也不躲,在他刀落下来之前,把自己的剑送进了他的胸膛,“这么慢的动作,你是把胸膛送到我面前让我杀了你吗?”秦琥一脚踢开龙二,狠狠甩掉剑上的血迹。 “大哥!”聂清嘶吼。 龙二倒在地上,一只手捂着伤口,另外一只手还死死的握着武器,他剧烈的喘气,脸色也变得苍白。剩下的人忽然就开始害怕了,他们握刀的手不停地颤抖,秦琥一步步前进,他们也随之一步步后退,不敢上前,也不敢逃。秦琥抬起剑,忽然开始加速,张孝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一声迎了上去,他们擦身而过,秦琥并没有停,张孝却不再动了,直到秦琥继续前进了几步,他才无力的倒下去。不过瞬间,秦琥就逼近了剩下的人,他们看着秦琥举刀横扫,却没有一点办法,只能瞪大了眼睛,任由那把剑切开自己的身体。 十个人,片刻之间就全部倒下,只剩下跑出去很远的苏惊尘。秦琥也不追,他从腰上取下一张极其轻巧的弩,慢条斯理的装上弩箭,抬手发射,转身走向聂清,很快,在远处传来了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聂清咬着牙,血迹早把他所有的牙齿都染成了红色,他恶狠狠地看着秦琥,不说一句话。 “放心,很快的。”秦琥走到聂清面前,举起了剑。 “呀!!!”龙二的声音忽然响起,他双手握刀,全力跃向秦琥,秦琥吃了一惊,没有闪开,而是立刻举剑格挡,刀剑碰撞,火花照亮了龙二惨白的脸,他面目狰狞,再次发力,把秦琥的剑打飞了出去。 “你应该已经死了,”秦琥还保持着举剑的姿势,他被面前这个“死而复生”的人震惊到了,所以刚刚才没有第一时间躲开,“难道......你的心脏在右边吗?” “是啊!老子的心脏就是在右边!”龙二难看的笑了笑,“现在你没了武器......” “没有了武器又怎么样呢?杀你们这样的人,不过跟碾死一只蚂蚁差不多罢了,”秦琥冷笑着打断他,“你的力气确实惊人,如果不是你过人的力气,你刚刚发不出第二段力,你的脑袋就离开的脖子了。” “哼,死鸭子嘴硬!”龙二再次向前,笨拙的挥舞着被他砍出一个缺口的刀,却被秦琥一一躲过。 “不过一身蛮力罢了,我看你之前根本没握过刀吧?”秦琥忽然出拳,狠狠的打在了龙二的小腹上,接着又出一拳,命中了他的胸口,他原先的伤口中又涌出血来,龙二不住的后退两步,吐出一口鲜血,秦琥继续向前,他的拳头如暴风骤雨般砸在龙二的身上,龙二甚至连招架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站着挨打,最后秦琥猛地跃起,重重的踢向龙二的脑袋。龙二没有躲开,他也躲不开,如秦琥所言,他确实太笨重了,空有一身力气,却做不了什么事。他摇摇晃晃,最终还是站稳了,他抬起头,疲惫的看着秦琥。 “别急,现在就结果你的性命。”秦琥左手捏住龙二的脖子,举起右手聚拢成蛇形,对准了他的喉咙,“别晃的太厉害,不然一下取不了你的性命,痛苦的反而是你自己。” 他正要出手,一支弩箭忽然嘶叫着划破黑暗,秦琥下意识的举手格挡,好像忘记了自己还是血肉之躯。弩箭穿透了他整个手掌,最终在碰到他的脑袋之前停了下来。 秦琥用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脸上的表情扭曲,他站在原地缓缓转动,怒不可遏的说:“是谁!是谁!给我滚出来!” 回答他的是另外一只弩箭,这支弩箭从他背后而来,扫落几片树叶,毁掉了他大半只左耳。秦琥像只发狂的野兽一样惨叫,但心里却渐渐平静下来。偷袭他的这个人用弩极准,只凭借着似有似无的月光和地上火把微弱的火光,两箭都差点要了自己的命,若是放在白天,恐怕自己就不单单是丢掉一只耳朵那么简单了。秦琥默默低下身子,又将火把踢向远处,把自己隐藏在了黑暗里。 这个人单就用弩的手法,绝对在自己之上,必须在他确定自己的位置之前找到他,不近身的话自己就毫无胜算,秦琥的脑袋飞速运转,却忘了他背后还有两个人。 龙二忽然上前,从背后死死抱住了秦琥,“那边的兄弟!我抓住他了!不必顾虑我,杀了他!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你在干什么?!这么暗的环境你觉得他就不会射中你吗?这样你也会死!”秦琥变了脸色,自己刚刚创造的环境被这个空有一身力气的莽夫给打破了,他用尽所有力气挣扎,却还是挣脱不了。秦琥忽然开始后悔了,我刚刚为什么没有把他杀掉? “你逃不了了。”龙二用剩下的力气死死锁住秦琥,他的骨头开始低鸣,那是他身体崩溃前的预兆。 “你......”秦琥的话没有说完,最后一支弩箭从黑暗中呼啸而至,正中他的眉心。秦琥终于安分了下来,龙二松开手,无力的瘫倒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聂清挣扎着起身,问:“大哥,你没事把?” “没事。”龙二重重咳嗽几声,从脸上努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远处的灌木从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里面钻了出来,一瘸一拐的朝龙二跑了过来。借着微弱的火光龙二看清了来人,是苏惊尘,他有些惊喜,“尘兄弟,你没事就好,以前还真是小看你了,今天还是你救了我们兄弟的性命,我得谢谢你。” “你们没事就好。”苏惊尘脸色惨白,不知道是因为腿上的伤,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快回大营告诉他们敌袭的消息,”聂清扶着树干站了起来,把刀当作拐杖,一瘸一拐的前进,“不能再耽搁了!” “尘兄弟,你跟我二弟去吧,”龙二虚弱的笑笑,挣扎着挪动身子,靠在了另外一棵树上,“我太累了,得休息一会。” “嗯。”苏惊尘轻轻答应一声,抬头看了看龙二,然后上前追上聂清,扶着他一起前进。 “大哥,你在这等我们一会,我们到大营就让他们派人来救你!”聂清也回过头说。 “嗯,快去吧,我在这等着你们。”龙二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终于不情愿的闭上了眼睛。 乱世之始卷 第十六章 奇袭(3) http://.biquxs.info/ 值夜的百夫长单手握着腰间的刀,在大营门口来回巡视,同时还不停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这让他的睡意可以减轻。远处的树林忽然传来一阵异动,仔细听的话还有剧烈的喘气声,是巡逻的人回来了吗?不对,没有火把的光!百夫长面色一凛,把刀抽出来一半,低吼道:“所有人!注意!” 原本瞌睡的士兵们被百夫长的话惊醒,他们手忙脚乱的起身,抓起武器上前警戒,死死盯着被黑暗笼罩的树林,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打破了此时的平静。两个黑影从树林里走了出来,只是相隔尚远,百夫长认不出他们到底是自己人还是敌人。 “弓箭手!准备!”百夫长一声令下,十数张弓立刻拉开对准了来人,只要百夫长发出信号,他们立刻就会把目标射成刺猬。 苏惊尘和聂清互相搀扶着,这一里多的路他们走了快一炷香的时间,不过还好,已经看到火光了,前面就是大营。刚钻出树林,十几张弓立刻对准了他们,苏惊尘一愣,站在原地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倒是聂清忽然喊了起来,“大人!敌袭!是敌袭!” “你们先过来。”百夫长是个谨慎的人,他没有让士兵们收起武器,而是小心提防着可能来自暗处的敌人。 两人一瘸一拐的走向大营,直到能被火光照亮的地方,百夫长才看清他们身上确实穿着青州军的皮甲,在衣服上还沾染上的大片的血迹,似乎是刚刚经历一场恶战。 “怎么回事?”百夫长先打了个手势,让传令兵往大帐通报消息,然后让两个士兵去搀扶苏惊尘和聂清。 “大人!”聂清忽然扑上来抓住百夫长的铠甲,吓得百夫长差点拔出刀一刀斩了他,“我有几个兄弟还在林子里!他们受了重伤,能派几个兄弟跟我去救他们吗?” “我不能派人给你。”百夫长摇了摇头。 “为什么?!” “敌袭,这是你说的,现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能离开自己的位置,”百夫长的语气不容置疑。 “大人!”聂清忽然跪了下去,他声泪俱下,死死抓住百夫长的手,“我求求你!那是跟我从小相依为命到现在的兄弟啊!你派两个人给我!我去把他们带回来,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大人的恩情!” 百夫长身后的士兵都有些动容,他们小声的议论着什么,这让百夫长很尴尬,他轻轻咳嗽一声,放缓了语气,“好吧,我可以派一个人跟你去。” “真的吗?!谢大人!”聂清喜出望外。 百夫长转过身,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弓箭手,“你,过来。” “我?”罗付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在得到百夫长的肯定之后他收起了弓,小跑着过来,“大人,有什么事吗?” “你带上火把,跟他们去林子里救人。” “大人,我......”罗付还想再争辩什么,却被百夫长打断了。 “这是命令!” “好吧。”罗付垂头丧气,他随手抓起一个火把,不情愿的挪动脚步,好像林子里有什么妖魔鬼怪一样。 聂清一愣,面前这个男人体型瘦小,看着不过比苏惊尘多了些肉,看着壮实一点,力气说不定还没有苏惊尘大,聂清苦笑了一下,还是对着百夫长欠身抱拳,“谢谢大人。” “快去吧。”百夫长摆摆手。 “是。”聂清再次欠身,带着苏惊尘和罗付转身走进了黑暗里。 ...... 此刻,在卧龙山的东北面,千余匹精壮纯黑的汗血马在风中低低的嘶鸣,马上身着黑色铠甲的武士们全副武装,他们肌肉紧绷,静静看着那个挺拔的立在惨淡月光下的男人,只等着他一声令下。 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远在天边暗淡的火光,那是青州军大营的方向。 “再等等,机会还没到。”他低声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冲天的烈焰一窜而起,把天上的云彩都染成了暗红,恍惚间,他们还以为是太阳初升。 “就是现在,上!”男人大吼。 黑色的骏马们倾泻而出,他们如同铺天盖地而来的潮水,将要去摧毁任何敢于阻挡他们前进脚步的东西。 ...... “你是何人?”王成拔出剑,看着来人,冷冷的说。 “拓跋将军手下的一枚棋子罢了。”戚天忽然突进,举剑直刺,直取王成的心脏。王成轻点脚步急退,竟也躲开了戚天这一击。 “王大人,你今晚必定是要死在这里的,何必挣扎呢。”戚天举剑横扫,在王成手臂上划开了一道口子,“这样不过是徒增你的痛苦罢了。” “我看要死在这里的人是你吧?这里是我青州军大营!有我青州无数精兵猛将!”王成猛进一步,把剑举过头顶用力斩下,“而你只有一人。” 戚天后跳一步,再次出剑,在王成的脸上又留下了一个口子,“刺客杀人,你人再多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派不上用场。”戚天抬剑上挑,把王成的武器打飞了出去,然后举剑对着王成的喉咙,稍稍用力,鲜血立刻就涌了出来,“王大人,你看,现在你的命不就捏在我手里吗?” “哼,”王成冷哼一声,满脸不屑,“你杀了我又如何,青州军一样会往帝都开拔!” “不,我们是来杀掉你们所有人的,”戚天露出一个可怕的笑,“虽然想亲自杀掉你,但是时间好像到了,永别了,王大人。”话音刚落,戚天忽然消失了,除了王成身上留下的几个伤口,他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好像他从来不曾来过一样。王成皱了皱眉,不明白这个男人到底是何用意,是打算放过自己吗?这个念头刚从脑海里闪过,无数支箭忽然冲破了帐篷的阻碍,穿透王成的身体,最后把他钉死在了地面上。 “陛下啊......”王成吐出一口鲜血,朝帝都的方向努力伸着手,但很快,他的手就无力的垂了下去,而他的瞳孔也终于失去了最后的光。 乱世之始卷 第十六章 奇袭(4) http://.biquxs.info/ 聂清举着火把走在最前面,苏惊尘一瘸一拐的跟在他身后,不时扭头看看身后的罗付,罗付把弓紧紧抱在怀里,好像是抱着布偶的女娃娃。 “我记得巡逻是十人一队吧?”罗付忽然说,“就剩你们两个了?” “有人在那边重伤不能动弹。”苏惊尘冷冷的回答。 “你们遇到了多少敌人啊?他们很厉害吧?” “应该是见了血吧?这山上说不定有什么老虎豹子之类的猛兽,可别让血吸引来那些畜生,把他们吃了。”罗付喋喋不休地说着。 “够了!”聂清扭过头大喝一声,把罗付吼得一愣一愣的,他一只手按住腰间的刀,“你要是不愿意帮忙就回去,你再说这些难听的话信不信我一刀杀了你!” 罗付低下头,不再说话了,只是把怀里的弓抱得更紧。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们沉重的脚步声,三人在沉默中行进,气氛很是尴尬。终于,聂清看到了正靠在树上闭目养神的龙二,脚步加快了几分,“大哥!我们回来了。” 但龙二还是一动不动,好像是睡着了。聂清心里一沉,又叫了几声,“大哥!” 还是没有回应,聂清一下子慌了,他扔掉火把,扑上去轻轻摇晃龙二,“大哥!大哥!”空气忽然凝固了,夜风吹拂,树叶沙沙作响,聂清颤抖着伸出手试了试他的脉搏。 没有脉搏了。 眼泪无声的顺着聂清的眼角流下来,他爬上前揽过龙二的脖子,紧紧的抱住他。 “别出声!”苏惊尘忽然低吼。 “怎么了?”罗付扭头四望,却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来。 “你们听。” 罗付和聂清一起侧耳,听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啊。”罗付小声嘀咕。 “不,不对!快把火把灭掉!”苏惊尘变了脸色,他分明是听到了不下千骑的马蹄声。 “怎么灭啊......”罗付轻描淡写的说着,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正有大队的人马靠近他们。聂清也隐约听到沉重的马蹄声,他转过身一下扑到火把上,用身体盖住了火光。苏惊尘一把按住罗付的头,和他一起扑倒在灌木丛下。 那些漆黑的武士们忽然就出现了,他们骑着纯黑的骏马,默默握着自己手中的武器不发一言,苏惊尘从未见过行动如此迅捷的骑军,跟他们相比青州骑军慢的简直就像龟爬!以这样的速度行进,他们到大营也不过片刻,不知道营口的士兵们能否挡住他们的铁蹄。随着这些黑色武士一起到来的还有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重威压,这些武士每一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即便是十个、二十个自己,也不见得能打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拥有这样一支可怕的军队,难怪拓拔炎会有吞并天下的野心。 一股焦糊的忽然传出来,聂清把火把压在身下,火把却没有熄灭,依旧在炙烤着聂清的胸膛,若不是隔着皮甲,恐怕他的胸膛都要被烧穿,只见他咬着牙,手紧紧捏作一团,却一声不哼,他很清楚,要是现在出声,他们三个人都死定了。 “嘶......”聂清忽然低低的嘶叫,苏惊尘一扭头,只见聂清又用力把火把往下压了压,似乎是想直接把火把弄熄,但又有硬物触碰到他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叫出了声。一匹黑马忽然放慢了步伐,三人心中一沉,暗叫不好,跑是跑不了的,两条腿说什么也不可能跑过四只蹄子,又把头深深的埋下去,只能祈求这个人不要发现自己。 黑马上的人粗略地往林子里扫视了几圈,没有发现什么,又继续策马向前。等马蹄声渐行渐远,聂清才翻过身来,他一把扯下早已被烧了个大窟窿的皮甲扔到一边,剧烈的喘息着,苏惊尘压低身子走过来,看到聂清胸前的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胸口被火把烧到的地方早已被烧的焦黄,皮肉也变得翻卷,离得稍远的皮肤也出现不少大小不一的水泡,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忍受过来的。 “还能动吗?”苏惊尘问。 “嗯......”聂清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流了下来,“扶我起来,我们得快点赶回大营帮忙。” 苏惊尘搭过一把手,把聂清抗在肩上,“你这样去了有什么用?” “对啊,我们过去干什么......”罗付两股战战,说话的声音又降了几分,细的像是蚊子哼哼,“我可不想去那边,去了不就是给那边添几具尸体吗?” “既然从军,不上阵杀敌反而躲在这漆黑的树丛里苟且偷生!成何体统!这不就是当逃兵吗?!”聂清说的慷慨激昂,却又动了伤口,不由得又低低的“嘶”了一声。 罗付本来就是来混几口军粮的,大字不识几个,才不管什么逃兵不逃兵,但被聂清这么一说,不由得红了脸,低着头应了几句,“知道了知道了。”也跟上了两人的脚步。 等到树影稀疏的地方,他们才看见大营那边冲天的火光,好像是一个燃烧的太阳,黑色的武士们在大营中来回冲撞,刀上甩出的血迹与火焰混为一体,依稀有军士的惨叫声随着炽热的风传到他们这边。 “我们得去帮忙!”聂清想上前,却被苏惊尘拉住了,他恶狠狠地瞪了苏惊尘一眼,说:“尘兄弟,我本以为你是少年英雄,如今却也畏缩不前!月前联军惨败,就是因为士兵胆小溃逃!即使兵力十倍于对手却还是胆怯,那拓拔炎是人!不是什么妖怪!被刀砍下头也会死!” “青州军三万人,不差你这一个,”苏惊尘抬起头直视聂清的眼睛,“就你这副身体,还握得动刀吗?你一腔热血就是为了去送死?给人家加些军功?” 聂清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叹了口气,也不再吵着要上前了。 “奇袭讲求的是速度,他们不会久留,等他们撤出来我们再进去。” “对对对,我们现在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在这里等着吧。”罗付赶紧附和,聂清也点了点头,静静观察着大营中的情况。果不其然,半柱香的时间不到,那些黑色的武士们就如风一般撤离了大营,只剩下满地的鲜血与尸体。 三人从灌木丛中站了起来,他们正要往大营那边走,苏惊尘却忽然停住了,他抬头看着天,一把抓住面前的两人,“不对,再等等。” “又怎么了?” “你们看......天上。” 那是由成千上万的箭组成的雨幕,它们带着火焰燃尽稀薄的云,无一例外的落在青州军大营,火势立刻蔓延到了大营中的每一个角落里,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大,军士们被火的海洋包裹,他们在里面挣扎哀嚎,拖着一身火焰四散奔逃,最终还是死在了火海里。但这还没有完,当箭雨不再落下,从沉山原那边传来了战鼓般的马蹄声,连卧龙山都为之震颤,那是兖州骑军“炎虎”,中州大地上首屈一指的重骑兵,没有人能挡住他们如猛虎般的攻势。事实上也确实没有人能挡住他们了,他们摧枯拉朽般冲进青州军营地,砍翻每一个在他们面前的青州兵,他们不断地挥刀砍下,这场原本就不公平的战斗,此刻就像是一场屠杀。 罗付瘫坐在地上,紧紧咬着自己早已出血的手,他瞪大眼睛,全身颤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聂清也忽然畏惧了,他不发一言,那个只在传说中出现的“炼狱”,此刻就在自己面前。 “走吧,”苏惊尘忽然说,“我们败了,还没开始就败了。” “是......是啊,”罗付声音颤抖,“不然我们也得死在这里。” “走吧,聂大哥。”苏惊尘扯了扯聂清的衣服,轻声说。 聂清站在原地,火焰映照着他的脸,面前的火越来越大,而他心中的火却渐渐熄灭了,“走吧。”沉默良久,他终于说。 罗付仿佛松了口气,他快速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轻松的笑了笑,“走吧走吧。” 乱世之始卷 第十六章 奇袭(5) http://.biquxs.info/ 卧龙山脚下,青州大营外一里。 “大人,秦琥没回来。”黑衣男人低着头单膝跪在戚天面前说。 “没回来?难不成是遇到了什么难缠的敌人吗?”戚天皱了皱眉,“派几个人随我到那片林子里,把他找回来。” 但青州军里......好像没有什么人可以称得上是对手吧?秦琥那家伙已经弱到了这种地步了吗,戚天又想。 “是,大人。” 片刻之后,戚天冷着脸看着秦琥早已僵硬的尸体,冷冰冰的说:“青州军巡逻队是十人一队,这里有八具尸体,找,去找,把剩下那两个人的人头带来给我。” “是!”黑衣男人们整齐的回答,立刻四散开,消失在了黑暗里。 ...... 已经几乎看不见大营燃烧的火光了,也看不见敌人的影子,但苏惊尘还是不敢松懈,每隔一会,他就忍不住回头看看身后有没有什么东西在尾随他们。他和聂清都受了伤,走不快,这点距离以那些人的马力不过片刻就追上了。 “苏兄弟,你太谨慎了,”罗付笑了笑,“你看我们都离大营那么远了。” “嗯,但还是小心点好。”苏惊尘面无表情,又抬眼扫了扫周围。 “所以说你太......”罗付侧过身想去拍一下苏惊尘的肩,一支弩箭忽然呼啸而来,深深没入了他的手臂,也正是这个动作救了他,本来应该命中的,应该是他的胸口。他愣了一下,直到伤口慢慢渗出血来,他才疯狂的大叫,之前积压的所有恐惧在这一刻忽然爆发了出来,他眼里满是恐惧,他扔掉弓,又解下箭囊扔在一边,不顾一切的往前冲,嘴里还喃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你这样跑,跑得过他的箭吗?!”苏惊尘大吼,翻身上前抓起罗付扔下的弓和箭,闪进了一旁一棵粗壮的树后面,聂清也一下扑进深深的草丛,隐藏了起来。 “对不起了两位兄弟!我不想陪你们一起死!”罗付闭着眼睛大喊,虽然自己一个人逃掉的机会也不大,但是总比带着两个行动迟缓的伤员要来得好,他并没有理解苏惊尘的话,还以为苏惊尘在骂他扔下他们独自一人逃跑。 话音刚落,罗付忽然摔倒了,他狠狠的扑出去,粗糙的土地把他的脸擦得血肉模糊,第二支箭贯穿了他整个膝盖,他几乎失去了行动的能力,而他的腿从此也再不能像常人般直立了,“啊,啊,啊——”他躺在地上哀嚎,然后转过身看着苏惊尘,努力朝他爬了过来,“苏兄弟,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苏惊尘稍稍探出头,看了看进攻他们的黑衣男人,他大概还在八十步之外,以那匹骏马的速度,不消片刻就能来到这边,而且那个男人用弩很准,若是现在自己跑出去救罗付的话,自己也必死无疑。苏惊尘扭头看了看聂清,聂清正在剧烈的喘息,刚刚扑进草丛的时候,那些细而尖的木枝又把他尚未愈合的伤口戳的血肉模糊,他面色苍白,疼的近乎晕厥,真正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了。 “往有障碍物的地方爬!”苏惊尘嘶吼,罗付狠狠地点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离他最近的树爬过去,但还是太迟了,第三支弩箭在他爬动的瞬间穿透了他的眉心,他刚刚举起的手也无力的垂了下去。 来不及多想,那匹黑色的马还在继续逼近,苏惊尘深呼一口气,张弓搭箭,举弓速射,马上的黑衣男人立刻把身体藏到马后,这样中箭的几率就会大大减小,但他没想到,苏惊尘一开始就没打算瞄准他。他的战马忽然嘶鸣着栽倒——苏惊尘那一箭射断了马腿,男人被忽如其来的力甩得飞了出去,他落到地上之后借势翻滚,立刻拔出刀闪到一棵树后,并没有因为马而受到一丝影响。 “弓手吗?”男人冷笑,“你弓术不错,但可惜,我们现在的距离不到二十步,在你拉开弓之前我就能砍下你的头。” 苏惊尘没有回答,他悄悄观察着男人的动向,又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箭来。男人半弓着腰,把刀横在身前,他已经确定了苏惊尘的位置,而且周围树木丛生,是很好的掩体,现在只需要找一个机会。男人忽然从树后闪出,像豹子一样扑向另外一棵树,苏惊尘的箭也随之射了过来,把男人的衣服撕开一个口子,擦破了点皮肉。 这就是男人等的机会,从苏惊尘取箭到瞄准射箭也是需要时间的,而这点时间足够自己突进到他面前了!男人没有在树后停留,提着刀径直朝苏惊尘冲过去,但他忽然愣住了,苏惊尘早已举着弓瞄准了他。 不可能!即使是全天下最好的弓手速度也不过如此,面前这个人不过是个小鬼罢了,他不可能有那种本事。“虚张声势!”男人大喝一声,然后猛地跃起,举刀就要劈下,苏惊尘也在他举刀的同时把箭射了出去,刀箭碰撞,男人竟然有些招架不住?!他再次大喝,用力挥刀,把苏惊尘的箭甩了出去,转过刀身再次对准苏惊尘,苏惊尘朝后翻滚,再出一箭。 男人没有想到这个少年的弓术居然如此精湛,自己刚刚落地还未站稳,根本来不及招架,他用力侧转身体,那支箭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深可见骨的可怖伤口。男人咬了咬牙,再次举刀向前,他已经意识到了,只有近身才能杀掉这个小鬼,与那个小鬼每多一点距离,自己的胜算便低了一分。 苏惊尘把两支箭扣上弓弦,边跑边射,两支箭如俯冲的猎鹰一般扑向男人的心脏,男人挥刀左右劈砍,竟然也把箭挡开了。但这还没有完,男人还来不及收起刀势,第三支箭又呼啸而来,这个小鬼的箭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快,男人没有机会闪躲,只好用身体硬生生接下了这一箭。箭深深没入他的胸膛,只差一寸,被穿透的就是自己的心脏。 “你没有机会了。”男人露出沾血的牙齿冷笑,此刻苏惊尘就在自己面前,只要举刀横劈,就能一刀斩下他的头颅。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他本以为苏惊尘会用弓来挡下这一击,但苏惊尘双手放开,一手抓着弓倒下,男人把苏惊尘脆弱的皮甲劈成了两半,又在他胸口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苏惊尘抬脚重重踢向男人的小腹,但男人纹丝不动,他大笑道,“你就这么点力气吗?” 苏惊尘没有说话,他借力在地上滑出一小段距离,但这点距离足够他拉开弓了。 最后一支箭离弦,男人再没有了前扑的机会,他垂下握刀的手,看着那支穿透了自己心脏的箭,缓缓跪下去,等着身体中的最后一丝生命流逝。 “想不到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少年英雄啊......”他最后说。 苏惊尘倒在地上重重的喘息,胸口的伤口还在不断渗出血来,把他的整件衣服都染成了红色,不过还好,这只是皮肉伤,并不会危及性命。 “聂大哥,你还好吗?”苏惊尘挣扎着坐起来,解下自己的胸甲扔掉。 “还好,”聂清脸色苍白,嘴唇更是白的可怕,好像还没有从刚刚的痛楚中缓过来,他刚刚是想过来帮苏惊尘的,但胸口的伤像是把他全身的力气都抽走了,他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倒是你,苏兄弟,没事吗?” “没事,只是皮肉伤罢了,”苏惊尘挣扎着站了起来,他捡起男人的刀随手劈下两支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树枝,当做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到聂清这边,然后朝他伸出手,“还站得起来吗聂大哥,我们得走了。” “嗯,”聂清靠着苏惊尘的搀扶吃力的站起来,接过他手中的拐杖,两个人的身影朝着渐渐泛白的天边越行越远,最终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天福十一年,五月,最后一支勤王的军队——青州军,覆没于卧龙山,青州牧王成于乱军之中遭万箭穿心而死,三万军士全部葬送在了拓拔炎的铁蹄下。 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还有人记得,说那天的大火恍如白昼。 ...... 赤江南,初南山。 山洞里火堆正散发着微弱的火光,苏惊尘扶着聂清躺下,给他喂了两口水。聂清脸色苍白的可怕,还正发着烧,他体质本就弱,一个月前烧伤的伤口并没有好转,反而恶化了,脓水不断地从结痂的伤口里冒出来,一路上他们以野果果腹,河水充饥,没有遇上上贼便已经是万幸,根本不敢奢求找到郎中治好身上的伤,聂清忽然重重的咳嗽,他努力抬起头看着苏惊尘,虚弱的说:“苏兄弟,这一路上真是谢谢你了,拖着我这么个累赘很辛苦吧。” 苏惊尘使劲摇了摇头,看着聂清不说一句话。苏惊尘身上的都是皮外伤,半个月前就愈合的差不多了,只是胸口的伤口上还有些残留的痂,一路上都是自己在照顾聂清,聂清说了无数次,让他扔下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苏惊尘一次也没有照做。 沉默了很久,他这次终于说出来了,“我讨厌那种被抛下,好像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感觉。” 聂清难看的笑了笑,说:“是吗?但是现在你不抛下也得抛下了。” “为什么?” “我就要死了啊。”聂清声音嘶哑,“没有死在战场上,居然窝囊的死在了这个山洞里,好不甘心啊。” “苏兄弟,你要好好活下去啊!”聂清朝苏惊尘伸出手,紧紧抓着他的肩膀,“活到这乱世结束,代我用你的眼睛亲眼看到真正和平的盛世出现。” “往南,你要往南,在那里,才能让大曦的火光重新点燃。”聂清低声喃喃,他的眼睛渐渐浑浊,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终,他的手也无力的垂了下去。 “嗯,我会的,”苏惊尘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我会亲手,终结这个乱世。” 乱世之始卷 第十七章 曦落(1) http://.biquxs.info/ 天福十一年,七月二十四,帝都,泰清宫。 大殿上百官们你一言我一语,吵闹的像是大街上讨价还价的小贩,皇帝在龙椅上单手握拳托腮,看着百官们叽叽喳喳,只觉得心烦意乱。 “陛下,贼军今日在北门外二十里集结兵力,近日怕是要大举攻城。”说话的是步军防守副将吴济,但这不过是个虚衔,他真正的职位不过是个百夫长,以他的官职,本来连皇帝的面都不可能见到,但几日前负责北门防务的左前锋将军蒋应武在一次小规模的攻城中被流矢所中,坠城而死,其他比吴济官职要高的要么死,要么推辞伤病不出,换做以前,他们早就为了这个面圣的机会抢破头了,可如今帝都被围,守军几无胜绩,万一皇帝一个不高兴,那就只有人头落地,于是进宫汇报北门情况的任务也就交到了吴济的手上,他从军四年有余,却只是个百夫长,本来以他的本事,说不定再过几年就能当上帝都屯兵中尉了,只是他为人正直,不懂变通,更不懂所谓的“为官之道”,仕途也就必定多舛。 “又要攻城?!”鸿胪寺卿王平变了脸色,一月前那次攻城一块巨石砸穿了他府上一间偏屋的房顶,有个仆人被砸的脑浆迸裂,血把大半个屋子都染红了,但他每每想起心口还是会一阵阵恶寒。 “陛下,城中粮草不知还可以撑过多久?”太中大夫杨琦忽然上前一步。 “若合理配给,尚可支持一年有余。”回答的是太仓令胡江,他手握朝板,恭恭敬敬的站着。 “粮可撑一年,城就不清楚了,”黄门令薛崇一阵冷嘲热讽,他一直是主降派的主要成员,从帝都被围的那天开始满脑子就只有投降,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活下来,可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这句话,到底是把皇帝置于何地?可事到如今他也只期望皇帝没有听到刚刚那句话了。 叶卿皱了皱眉,怎么这样的人也能站在大殿之上?他挥了挥手,“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斩了。” 大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侍卫们缓缓上前,薛崇一下子慌了神,连忙伏拜在地上,高喊着求皇帝绕他一命,可皇帝没有理会,看着他鬼哭狼嚎的被拖出大殿,心里好像舒展开了一点。 无论怎么样,所有人都绝口不提出出城迎敌。因为他们知道,守城,尚有一丝生机,出城,必败无疑。没有一个人会忘记,四个月前拓跋焱骑兵压境,皇帝登上城楼,却发现拓跋焱骑兵不过千人,骠骑将军吕呈立功心切,在皇帝面前夸下海口,愿领禁卫翼骑军五百,前去破敌,但皇帝清楚,能在一夜之间攻破青枫郡的人,绝非等闲之辈,他敢用一千骑兵压境,自然是想好了对策。 “不,城中三千翼骑军你全数带去,把拓跋焱的人头提来见我,否则,就提你自己的人头来。” “臣遵旨。”吕呈心中大喜,三千对一千,就是拓跋焱有天大的本事,这次,他也必败无疑。所以当他出城策马扬鞭,而拓跋焱却开始撤退的时候,他只以为拓跋焱惧于天子之威,更害怕自己三千翼骑军势不可挡,便无所顾虑的追上去。当那些巨狼出现的时候,吕呈只是睁大了眼睛,翼骑军的阵势在那些巨狼的面前忽然就土崩瓦解了,那些在帝都吃着比人还好的饲料的神骏在巨狼像是发疯一样四处冲撞,三千翼骑军,最后活下来的不过十之一二,而吕呈也在那次屠杀中,被撕成了碎片。 温厉坐在太师椅上,闭着眼睛,一直都没有说话。这太师椅是叶卿特意为温厉所设,说“国舅为国事操劳,特赐座椅,略减国舅之辛劳。” 荒唐至极。却无人站出来反对,上个站出来反对的人,被皇帝厉声所止,贬成了一个边疆小吏,再也不得翻身。 皇帝一直看着温厉,似乎在等他提出什么绝世奇策,终于,他那并不算好的耐心被消磨殆尽了,“国舅可有何退敌之策?”皇帝轻声问。 温厉还是没有说话,大殿上安静的可以让百官们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既然如此,那便退朝。”皇帝靠回了龙椅上,看着百官们作鸟兽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到退朝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叶卿的心里莫名的感到悲凉。 等到百官散尽,温厉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站起来对着皇帝拱手,然后挥了挥手,不仅是内监,就连禁卫也随之一同退了出去。温厉缓缓上前,再一次拱手,“陛下,只怕,我们只能弃城北上了,拓跋焱来势汹汹,而诸侯救援又迟迟未到,更不知到底有多少诸侯早已暗中投敌,我们……” “这可是帝都啊国舅,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叶卿一脸震惊,却是一副商量的口吻,好像他面前站着的那个男人才是皇帝。 “我们……只此一法,若等逆贼攻城,便连弃城而走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大曦四百余年从未迁都,难道,真的只此一法了吗?”皇帝忽然站了起来,痴痴的问。 “只此一法。”温厉满脸心痛,却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好……好吧,”皇帝不甘的坐下,却又忽然抬起头问,“那国舅,我们何时走?”一举一动都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万事都要询问父母的意见。 “陛下可先令下人们去收拾需要带走的东西,只是这件事知道的人要越少越好,明日卯时我们便离开。” “好!” “那臣下先行告退。”与平常不太一样,温厉拱着手深深地弯下腰,倒像是……告别。 “国舅何必行此大礼!”叶卿也吃了一惊,就要下去扶,温厉却忽然直起了腰,“只是觉得,我亏欠陛下的太多了。” “怎么会!国舅为我大曦任劳任怨,倒是朕觉得亏欠国舅的太多了。”叶卿连忙说。 温厉只是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大殿,皇帝的目光就这样追随者温厉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收回目光,转身进了后殿,向仆从们吩咐着刚才温厉交代他的事情。 ...... 乌云在远处缓缓聚集,云外天空低沉,黑暗随着乌云的脚步把帝都的光一点点吞噬,风从西南呼啸而来,把拓跋焱的乌云蔽日旗刮的猎猎作响,看来今夜的一场大雨是避免不了。 拓跋焱把营地建在这里,因为这里离帝都只有二十里,抬头甚至还能看见那座璀璨的天明宫。吴济的推断是正确的,拓跋焱把兵力集中在这里,就是要全力进攻北门,他围困帝都近四月,无数次小规模的进攻把恐惧的种子深深埋进了那些王公大臣的心底,他们现在都是惊弓之鸟,那根紧绷的弦随时都可能绷断。 “终于,这天下的权柄要被我握在手里了。”拓跋焱一手扶着旗杆,忽然朝着虚无里伸出另一只手,狠狠地握紧,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渴望的笑,公孙渊握着一把老旧的折扇站在他身旁,脸上看不见一丝表情。 最近几日,拓跋焱一直喜欢到这里来眺望帝都,看着太阳西沉,看着大曦的光一点点散尽。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别人口中的逆贼,他镇守边境,尝烈日饮狂风,终年与风沙为伴,每日都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帝都的那群狗彘却靠着剥削百姓克扣军饷把自己变得头宽体肥,油光满面,那个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皇帝也一点点变作了别人手中的棋子。直到有谋士进言:“大曦气数已尽,温氏一党狼子野心,不日必将露出他们的獠牙,而各路诸侯也早已蠢蠢欲动,将军在北手握三州二十七郡,精兵猛将无数,与其坐等这天下落入别人之手,不如此时举兵奇袭锁天关,必成大事。” 这并不是一个万全之策,奇袭锁天关,强攻帝都,都带着十二万分的危险,且不说锁天关拿不拿得下,就是拿下了,帝都也不是随便说说就能攻下,到时诸侯们联军勤王,就只会落得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但他的话却击中了拓跋焱的心,把他埋藏已久的野心生生扯了出来,那天,他沉默良久,终于说: “这虚假的盛世已经存在的够久了,让我们用狼烟,开启真正的盛世!” 黄昏时,风裹挟着大雨席卷了天启城方圆百里内的每一寸土地,雨砸在房檐上声声作响,檐间急雨滚落,很快就聚成无数细流,大街上再没有一个行人,只剩下萧瑟的风和凄凉的雨。而在拓跋焱的营地里,士兵们仍在踏着泥泞巡视,公孙渊和拓跋焱身后的卫兵抽出早早准备好的伞遮住了他们,可他们却迟迟未动。良久,公孙渊终于说话了,“走吧,我看今夜你们不拿下帝都,将军是不会走了。” 拓跋焱也当真不走了,他从士兵手里拿过伞,说:“去,给我搬个椅子过来,我要坐在这里看着你们攻入天启城。” 乱世之始卷 第十七章 曦落(2) http://.biquxs.info/ 关裕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屋外的雨出神,下人叫了他几次也没有听见,直到把衣服披在他身上,他才愣了一下,微微点头致谢。 他现在是北门守备校尉,北门兵权,此刻都掌握在他手里。他当上北门守备校尉,其实完全就是一个意外,他这个人谨慎入微,甚至有一点胆小怕事的嫌疑,他本该在他原本的位置上老老实实过一辈子,可上一任守备校尉年事已高,几月前被发现死于家中,于是就开始了推选新任校尉,为这个职位所有人都争破了头,有的人打点上下都花费了上千两银子,怎么想这个位置也不会有他的份,可青枫被破,拓跋焱举兵围城,那些人忽然就不争了,一个个不是头疼脑热闹毛病,就是觉得自己能力不够不能上任,闹了几次,有人忽然说,“北门守备从事关裕为人谨慎入微,守城大任交付与他,必可保帝都无忧。” 关裕就这样成了北门的最高长官,不过也好,这样还多点俸禄,他孤身一人,四十好几了却还没有成家,唯一牵挂的只有家中那个远在千里外老宅中的老母亲。可两月前,他忽然收到了一封信,信封里是他母亲常拿在手里的一串佛珠。当天晚上,就有人找到了他。 “只要将军助我们攻城,待事成,荣华富贵,珍馐美人,将军可享受不尽,若拒绝的话,将军也应该明白下场如何。” 关裕又望向门外的雨幕,重重的叹了口气。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啊......” ...... 帝都宣武门,丑时。 入夜,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城墙上气氛越发的凝重,每隔十步一堆篝火,足够照亮每个角落,沉重脚步声和盔甲的碰撞声压得人心慌,一队又一队士兵举着特制的火把来回巡视,一刻钟一换,有的人胸前还挂着一个号角,今夜天黑的可怕,带上号角,也就多一重保障,虽然巡逻的士兵已经是以往的两倍有余,但他们还是不敢怠慢,从这里甚至还能看见二十里外拓跋焱营地里闪烁着的火光,他们的军队随时会攻过来,稍有大意,后果不堪设想。 吴济提着刀,在城墙上大步走着,偶尔遇到瞌睡的士兵就上前大力拍醒他,也不多说一句话,这些日子这么高强度的任务,困倦肯定是难免的。 在不远处,梁成跟在别师身后朝吴济相反的方向走着,不时偏头看向拓跋焱营地那边,小声问:“百夫长,你说今夜那些人会攻过来吗?” “不清楚,但不管他们攻不攻过来,你们都要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大曦的皇帝,就在我们身后。”别师故意提高音量,让一队人都能听见。他所带的这一十人队大都是执戟不到一年的新兵,尤其是梁成,在拓跋焱第一次攻城的时候,他刚从军,还是个连刀都拿不稳的瘦弱少年,如今也算得上是个用刀的好手了。 一道惊雷忽然闪过,把大半纯黑的天空也照的透亮,别师下意识的偏头,忽然发现拓跋焱营地里的火光正在一点点熄灭,片刻之间就与漆黑的大地融为了一体,仿佛那个营地根本不曾存在过。 “不好!”别师心里一惊,那应该是他们发动进攻的信号,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了,他低头,不假思索的去拿胸前的号角。一把刀忽然穿透了他的胸膛,没有一丝犹豫,他认得那把刀,虽然刀上沾满了自己的血迹,但他还是认出来了,那是他亲手送给梁成的,他看着它在梁成手上挥动了成千上万次,刺穿一个又一个登上城墙的敌人的胸膛,只是没想到,这次,被刺穿的,是自己的胸膛。但他还是不敢相信,那个瘦弱,胆小,警觉的少年,会把刀对准自己,他努力回头,想要亲眼确认。只看到梁成面无表情的抽出刀,后面的八人满脸惊愕,但还是拔出武器一拥而上,可梁成仿佛换了个人,刀在他手中舞动的行云流水,他们八人毫无招架之力,不过眨眼的时间就全都倒下了。 别师无力的倒地,头盔磕的他脸上生疼,嘴角,胸口,都不断的有鲜血渗出,意识也在一点点模糊,“我还不能死啊。”他想,然后费力的从身下缓缓拿出号角,放在嘴边,用尽全力吹响。 突如其来的号角声惊动了所有人。 “贼军来袭!!!”有人高声呼喊。 城墙上立刻就变得吵闹起来,没有人攻城,只有无数和梁成一样的人,他们杀掉周围的人,踢翻火把,尽可能的制造着混乱。 “那边!那边!”有人嘶哑的喊。 “那是......粮仓?!” 乱世之始卷 第十七章 曦落(3) http://.biquxs.info/ “攻。”白起冷冷的下令。 就在城外百余丈,无数以黑布裹身的士兵突然现身,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埋伏在那个地方的,他们抬着巨型的云梯快速前进,逼近城墙也不过片刻,等城墙上的人发现,他们已经把云梯架好了。 号角声此起彼伏,城墙上已经乱作一团,吴济刚刚砍杀一个登上城墙的敌人,一把推倒面前的云梯,惨叫声随即响起,他以为至少还要一两天拓跋焱才会攻城,但没想到他营地刚刚建起就发动进攻,他的士兵,都是铁人吗? 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忽然响起,那是吊桥放下的声音。 “绞盘那边是何人在守卫!!!”吴济抓住面前一个士兵的大声问。 “是......是千人长徐煌。”士兵被吓了一跳,说话也结结巴巴的。 “派人!往绞盘那边派人!”吴济嘶吼着松开了抓住士兵的手,重新加入了战场。 “城门?!”忽然,吴济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一刀砍翻面前的细作,三步并作两步,向着城门靠近,大声吼叫着,“来两队人跟我去保护城门!” 离吴济最近的两队人立刻朝他靠拢过去,他们一路砍杀,恨不得飞到城门面前。一道落雷砸下,光照亮了吴济惨白的脸,他清楚的知道一旦城门打开是什么样的后果。离地面还有两丈有余,吴济却忽然翻身从登城踏步上一跃而下,他身后的人只得加快脚步跟上他。 “住手!”吴济厉声大喝。 果然,守卫们早已化作了尸体。 “步军防卫副将,吴济,是这个名字吗?”一个男人缓缓上前,掀开斗篷的帽子,从阴影里露出脸来,“我知道你,怎么样,要不要加入我们,跟随拓跋将军夺取天下!” 吴济没有回答,他举着刀虎跃砍下,男人侧身一躲,后退几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倒也是个忠心的人,”男人举起手一只手,“杀了他。” 周围的阴影里忽然冲出来十多个同样身披黑色斗篷的人,他们抽出藏在身上的刀,直取吴济。 吴济抬刀格挡,问:“你们到底有多少人?” “这个......可就说不清楚了啊。”男人似笑非笑。 “将军!”吴济带的人赶到了。 “不用管我,先去保护城门!丢了城门,我们就什么都没了!”吴济大喊着拨开压制着自己的刀,面前这些人都算得上是好手,光是挡住他们的进攻自己就已经够吃力了,更不要说反击,可城门那边的情况还不清楚,他有些后悔只带了两队人下来。 门洞里砍杀声四起,吊桥下落的速度也略微减缓,吴济背后中了一刀,但伤口不深,电光火石之间,对方已经死了四个人,只要再找准机会反击一波,就能突破他们的包围。战马的嘶鸣声忽然响起,吴济猛地抬头,狼烟不知何时已经点燃,看样子应该是援军到了。 关裕身后的人影多的数不清,有一千?两千?他举着刀,脸色阴沉的可怕。 黑衣男人却忽然笑了,“关将军,恭候多时。” 吴济变了脸色,“关裕,你居然叛国投敌?!” 可关裕却不说话,他的战马没有丝毫停顿的朝着吴济冲过去,那气势,倒真的像要取下吴济的项上人头。围住吴济的人自然而然的给关裕让开了一条路,吴济怒目圆睁,横刀而立,只等关裕冲过来,就把他斩落马下,扒皮拆骨。 关裕的动作不算快,论武艺,他远不及吴济,所以吴济看穿了他的动作,也看到了他忽然改变了刀的走势。那样的刀势根本不可能砍中吴济,但他不敢确定,只是把刀身微斜,这样即使关裕是在迷惑自己,也绝不可能一刀得手。 好在关裕没有让他失望。 关裕的战马和吴济擦身而过,关裕忽然出手,一刀砍翻了三个人,战马嘶鸣着前进,前面的叛军躲闪不及,被马蹄踢倒,躺在地上哀嚎不止。 这次轮到那个男人变了脸色,他愤怒的拔出刀,吼叫着:“关裕,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关裕冷哼一声:“我可不记得我答应过你们。” “你就不怕我们杀了你老娘吗?”黑衣男人吼叫着。 “若她知道我为了她葬送大曦江山,就是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生。”关裕又出一刀,逼退周围的敌人,为吴济再赢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吴济举刀朝着面前的黑衣者重重的砍下去,黑衣者横刀格挡,但没有挡住。他的刀生生断作了两半,巨大而可怖的伤口从肩头一直延伸到腹部,他甚至连哼哼都没来得及就倒在了地上。吴济翻滚向前,终于脱离了包围,关裕的手下越过他,与黑衣者们厮杀在一起。 “吴济。”关裕忽然喊。 “将军。”吴济抬起头,看着他。 关裕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握着刀,眼睛却在盯着面前的战场,“你速去宫中,告知陛下,贼军攻城。” “我?为什么不让传令兵去?”吴济大惊,他愤怒的反驳,“在场的这些人,他们的武力有谁能比得上我?” “对,正是因为他们比不上你!”关裕回答,“今夜宫中,恐怕会出现一些变故,你去了,就不必再回来了,留在陛下身边,保护陛下。” “变故?” “不必多问,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往皇城方向走两百步,永宁大街上的一个巷口,你的马就在那里,快去吧。”关裕一句句话说完,始终没有回头,待吴济走远,他才狠狠的捏着马缰绳,重重的叹息,却不发一言。 乱世之始卷 第十七章 曦落(4) http://.biquxs.info/ 帝都皇城,寅时。 大雨掩盖掉了一切声音,皇宫里安静的可怕。除了风,便只有偶尔内监提着灯笼在房檐下走过,龙榻上的叶卿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入眠了。不知为何,他心底隐隐不安。今日退朝后,温厉没有任何理由的要把皇后召回家中,叶卿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现在一直陪伴在他身侧的人不在,他还有些不习惯。 “来人。”叶卿忽然起身。 “陛下。”王坤小步跑到龙榻旁,恭敬的站着。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禀陛下,刚入寅时。” “已到寅时了吗,”叶卿喃喃,“扶朕起来。”王坤向前一步,低着头伸出手,叶卿扶着王坤的手站起来,扫视周围,烛火昏暗,人影重叠。 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忽然穿透雨幕,由远及近,脚步声的主人像是在狂奔一般,叶卿和王坤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皇宫规矩,除非紧急,否则便不能在皇城中跑动。 王坤往寝宫门口靠近,正要去喝止这个脚步的主人,脚步声却忽然消失了,与此同时,门口多了一个人影,只见他半跪在地上,大喊,“北门步军防卫副将吴济,请求面圣,军情紧急,片刻耽误不得!”吴济张大了嘴正要再喊一遍,门忽然开了。 “吴将军,你可知道,叨扰陛下休息,可是死罪。”王坤把门打开一缝,看到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的吴济,以及他带在身上的佩剑。 “你既来面圣,为何还带着佩剑?” 吴济没有理会王坤说的话,自顾自的说,“叛军,攻城了。” 正在叶卿身边站立的一个侍女听到这句话,忽然颤抖一下,晕倒了。 “什么?!”叶卿快步走到门口拉开虚掩的门,单手扶着门框,脸色惨白,“吴将军,你说的,可是真话?” “陛下若不信,可看末将背后的伤口。”借着微弱的烛光,确实可以看见吴济盔甲下渗出的血与雨水混作了一团,又从地砖的缝隙中流走。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叶卿喃喃,他不住的后退两步,然后忽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国舅!王坤,快,叫国舅到朕的寝宫来商量对策!” “是。”王坤弯腰作答,出门越过吴济,快步离开了。 “吴将军,请起。”叶卿扶着额头转身,往卧榻缓缓走去,“你既是来见朕,宫外守卫没有收缴你的佩剑?” “回禀陛下,末将一路畅行,并未见一守卫。”吴济跟在叶卿身后回答。 “没有守卫?!”叶卿猛地回头。 “是,没有守卫。” “到底是......怎么回事?”叶卿喃喃,他又转头看着吴济,“吴将军,北门的情况我已知晓,你可以走了。” “陛下,关将军命我在此护陛下周全,说今夜恐怕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叶卿沉默了一下,答应了,“也好,朕心里也觉得不安。” 吴济退到一旁,端正的站好,只是不时会皱一下眉,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叶卿在龙榻上坐着,偶尔扭头看看周围,再无睡意。 一道惊雷闪过,巨大的声响把叶卿都吓得心里一怔,王坤忽然推开了门,大雨把他淋的十分狼狈,还有雨水正从他的发梢滴落,他连禀告都来不及说,扑通一下跪在叶卿面前,“陛下!国舅府......空无一人!” ...... 帝都东门外五里,温厉身后由羽林卫,虎贲,以及东门大半士兵组成千军万马正在行进,他忽然勒住马,回望帝都,幽幽地说:“别了,陛下。” ...... “空无一人是怎么回事?!”叶卿一下子站了起来。 “国舅府只有几个家丁侍女,温厉等人行踪不明。”王坤顿了顿,又说,“而且,陛下,微臣一路走来,皇城竟无一守卫。” “莫非……国舅是得到消息,带着皇城所有有生力量去支援关将军吗?” “陛下,事到如今,您还在相信温厉吗?”吴济幽幽地说。 “国舅为国鞠躬尽瘁,凡事殚精竭虑,为何不信?” “温厉乃窃国逆贼!罪可当诛!”吴济忽然激动起来,“若不是他,帝都怎会被围!” “吴济,大胆!”王坤呵斥。 皇帝一下子站起来,指着吴济的手指因为愤怒在微微颤抖,他瞪着眼睛,说:“吴济!你居然敢在朕面前诋毁国舅?!” “诋毁?哼,这不过是事实而已。”吴济全然不顾面前的这个男人是皇帝,他的声音忽然冷下来,语速越来越快,“末将从北门正街一路赶来,路上除了关将军手下士兵再无其他人,就算真如陛下所说,温厉带着皇城守卫去支援关将军,皇城三千羽林卫,加上值守的虎贲军,绝对不下五千人,我难道会忽略他们?明知道叛军攻城,温厉却连宫门,各寝宫的守卫也全部调走,就不怕细作混进来割掉各位大人的喉咙?再说,再怎么调兵也调不到皇城里来吧?其他三门的士兵难道会比皇城少?” “国舅他……”叶卿被吴济问的哑口无言,他无力的坐回龙榻上,双手扶着膝盖,低下头,又缓缓抬起,“那……关于国舅的那些传闻……” “那不是传闻,那是事实。” “王坤。”皇帝砖头看着王坤,似乎在期待他为温厉说一些好话。王坤抬头看了一眼叶卿,又把头深深的埋了下去。皇帝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 关裕登上了城楼,城墙上的形势不容乐观,拓跋焱的士兵都隐藏在黑衣之下,大雨,乌云,把月光吞噬的干干净净,天地被染成深渊般的黑,火光照不亮眼前的敌人,却把自己暴露在敌人面前,每有一支箭穿透雨幕,城墙上就多了一具尸体。 “援军呢!?援军呢?!”关裕嘶吼着问旁边的人,狼烟已点燃多时,按时间算,距离最近的西门援军也早该到了。 “将军,会不会是……他们没有看到狼烟?”旁边的士兵说。 “那就把城楼点了!”关裕狠狠的捏着拳头,又说,“再派传令兵!把这里的消息通报给另外三门。” ...... 天启西门,主城楼。 何进面前东倒西歪的摆着几个酒坛,他自斟自饮,已经喝掉了大半坛酒。大概是觉得不过瘾,他又把杯子甩朝一边,直接举起酒坛送到嘴边,那坛极烈的玉冰烧在他那里倒像是清水。 西门所有百夫长及以上的人都挤在这里,他们无一例外都注视着何进,却又没有人说一句话,他们早已看到了北门冲天的狼烟,就连传令兵都来催了几道,可何进还是没有任何动作,他像个失意的酒鬼,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却不发一言。 终于,他喝完了那坛酒,尽兴的长啸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他扫视周围的所有人,说:“诸位,我们今天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你们自己,为了你们的家人,还是为了这满城的百姓?” 死寂。 “好,你们不说,那我便替你们说!”何进顿了顿,又加大了自己的声音,“我们是为了那个龙椅上的皇帝!为了大曦!你们都清楚,若不是温厉那狗贼,圣上或许还算得上是个明君,至少,不会像今天这样,抛下他的龙椅,抛下城中数万万百姓,抛下为他守城的将士,抛下我们!如今我们守这座城还有什么意义?” “皇上……弃城了?”有人瞪大了眼睛忍不住问。 “皇帝的龙辗丑时过半便从南门走了,若不信,可以问问在南段值守的人。” “可就算是……为了城内的百姓我们也得守下去啊……”有人说。 “那你们知道坚守下去的结果吗?”何进反问。 又无一人应答。 “皇帝在时我们都等不来援军,皇帝走了,援军就更不可能来了,就算我们真的守住了,没有粮食一样得死!你们见过百年前沧州的饥荒吗?树皮,草根,老鼠,观音土,猫,狗,马,甚至是……人。”何进一字一顿,平静的像在陈述事实,“开城谈判,百姓或许尚有生机,若闭城坚守,待城破之时,这城中或许就不会再有一个活物了。” “若你们想当大英雄,拔出你们的剑,一剑杀了我,然后带兵去支援关裕,听从他的指挥,否则就派出使者,明日一早,开城投降。” 乱世之始卷 第十七章 曦落(5) http://.biquxs.info/ 次日拂晓,北门。 增援自始至终都没有来,可关裕还是把北门给守下来了。他踏过一地不愿闭眼的尸体,看着尸体们堆成一座又一座小山,也知道了大概的伤亡人数。 “我现在便进宫面圣!”关裕忽然在城墙边上站定,双手紧紧地捏着墙砖,怒不可遏的说,“让陛下治治这些懈怠军务的恶徒!” 杨易跟在这个早已疲惫不堪的男人身后,忽然觉得悲凉,“将军......”他忽然叫他。 “嗯?”关裕回过头,杨易却又欲言又止,“有什么话就快说。” “我们刚刚收到消息,何进将军昨夜向拓跋焱派出使者谈判,现在,大概已经开城投降了。” “什么?!”关裕猛地转身,看着杨易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忽然上前,一把抓住杨易领口的盔甲,“他怎么会?他又怎么敢?他怎么敢叛国投敌?!他怎么敢做出这种愧对陛下,愧对百姓的事情?!他看到我们那些死去的兄弟们难道就不会羞愧?在列祖列宗面前难道还能抬起头?他......” “将军!”杨易忽然打断了关裕的话,他看着关裕的眼睛,有些无力的说,“是皇上......先抛弃了我们啊。” “你说什么?!”关裕手握的更紧了,杨易觉得盔甲好像随时会在他的手里破裂开来,“皇上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污蔑陛下可是死罪!” “昨夜丑时过半,羽林卫,虎贲军......温厉几乎带走了皇城所有的守卫,护送着皇上的龙辗从南门离开,其间又带走了南门大半的守军,如今,我们守卫的不过是座空城罢了。” “空口无凭!你哪里来的证据!”关裕还是不愿相信。 “何进将军的为人,将军是知道的,若我说他叛国投敌,将军信吗?” “将军若不信,何不自己到西门一看,或者,进宫寻找皇上御驾?” “怎么会?怎么会......”关裕喃喃,他仍是一脸不敢相信的神情,却渐渐松开了手。 “将军......” 关裕摇着头,一步步后退,却又忽然站定,目光重新凝聚,“杨易,北门交给你了,我现在便进宫寻找皇上御驾。” “将军……”杨易想叫住他,但关裕像是没有听到。 “牵马!”关裕大吼,他三步并作两步跨下台阶,抓住士兵递来的马缰绳,翻身上马,扬鞭疾驰,消失在了长街的尽头。 ...... “陛下……这是皇城里所有的守卫了,一共……十二人。”王坤低着头,声音颤抖。 叶卿扫视所有人,长久的沉默,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朝着皇城里最高的那个建筑物走去。 最后的十二名金甲卫士缓缓跟了上去,吴济和王坤跟在皇帝身边,他们悄无声息的行进,平日里威严却不失生机的皇城,一路走来只剩下了荒凉,忽然,马蹄声渐近,金甲卫士们不约而同的握紧了武器,各自警戒,可叶卿没有停,他仍自顾自的走着,纵使马蹄声与他们只有一墙之隔。 “陛下!陛下!”关裕在太清宫门外纵马狂奔,换做平日,这已经是死罪了。他像个与母亲失散的孩子,在皇城里不停打转,不停呼喊,却无一人回应。他走遍皇城每一个角落,每一次呼喊他都用尽全力,直到喉咙沙哑,再发不出声音。旁边就是白苏殿,先帝的御书房,矮墙上有几道细细的裂痕,墙漆早已褪色,自先帝驾崩,这里就再无人迹。这也是皇城里他唯一没找过的地方,马的速度慢了下来,关裕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嗓子沙哑,发不出声音,他正欲翻身下马,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陛下……应该不会来这里吧?”他这样想着,心中的无力感忽然开始无限放大,于是他重新坐好,调转马头,悻悻的离开了。 长安大街上,关裕长久的沉默,他原本挺直的脊背不知何时佝偻了下去,这里原本是天下最繁华的地方之一,如今却极尽荒凉,凡是在帝都有些关系手段的人都早已离开,没有勇气出逃的百姓们缩在狭窄封闭的房间里与家人抱作一团,城内最奢华的酒楼也歇了业,它的主人此刻不知道在哪条泥泞崎岖的山路上叹气。只有在城中某个不起眼的小酒馆里,还停留着一群看淡了生死,或者说不知要去往何方的人。 关裕抬起头,马已经到了北门下,士兵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他们大多耷拉着脑袋,再没有往日的神采,他们作为帝都守卫者的骄傲,好像忽然就褪尽了。关裕下了马,径直登上城楼,士兵们自然而然的为他让出一条路,城楼上,杨易正看着他,“将军,你回来了。” 城门外,拓拔炎的军队势如海潮。 关裕沉默着看了一会,说,“待会,你们也打开城门,投降吧。”然后他忽然朝南而跪,深深的俯下身子,额头贴地,像是在郑重的告别,很久之后,他终于站了起来,声音嘶哑,“臣等欲死战,陛下何故弃臣等而去?” 说完,他纵身跃下了城楼。 ...... “王坤,朕将着帛书交给你,如何处置便全凭你自己,”叶卿把用自己鲜血写成的帛书递给王坤,转头看着周围众人,沉默了一会,说:“至于你们,想活命,就丢掉你们身上的金甲,赶紧出城逃命去吧;若你们要跟随王坤,就在帛书上留下你们的名字,将来如果你们还活着,就能加官进爵享荣华富贵,即使你们死了,你们的子孙也会得到应有的赏赐。” 死寂,十二名金甲卫士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心跳,他们原本是皇城里一个无关紧要的守卫,但在此刻,他们忽然成了皇帝最信任的人。那个高高在上的,傲视天下的皇帝,忽然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与他们像常人一样对话。 文桉忽然走上前,从王坤手里拿过帛书,他面无表情的咬破自己的食指,缓缓跪下去,在帛书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又把帛书高高举过头顶,像是,在接受无上的封赏,又像是在立下不可违抗的军令状。 “臣,定当尽此生之力,为陛下肝脑涂地,完陛下之愿。”他一字一顿的说。 他身后,金甲卫士们一个接一个上前,他们咬破自己的手指,不皱一下眉,在帛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最后,他们跪在皇帝面前,声如洪钟,“臣,定当尽此生之力,为陛下肝脑涂地,完陛下之愿。” “好,”叶卿忽然疲惫的笑了笑,他摆摆手,“现在,你们走吧。” 王坤把帛书小心翼翼的收好,问,“陛下......您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叶卿摇了摇头,他举起点燃的蜡烛,看着周围的奇珍异宝,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他满脸疲倦,说:“我太累了。” 王坤愣了愣,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最后,他忽然跪拜下去,很久很久之后,他终于站起来,擦掉眼角的泪,轻声说,“陛下,要是,您早点醒过来,又怎至今日呢?” 叶卿笑了笑,再次摆了摆手,目送着他们离开,然后他站起来,用手中的蜡烛点燃天明宫的每一个角落。最后,他扔掉蜡烛,站在自己燃起的火海中,说,“我把这天下都拱手送给了你,为何,你最终还是要离开我呢?” 天福十一年七月二十五日,帝都陷落。 北门守卫将军关裕身死殉国,权臣温厉带着天启臣最精锐的部队护送着空无一人的龙辗逃亡幽州,而真正的皇帝,孤独的死在了他自己燃起的火海中。 乱世之始卷 第十八章 淮扬 http://.biquxs.info/ 天福十一年,八月,淮扬。 帝都陷落的消息传遍了四海八荒的每一个角落,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多的饥荒,暴动,起义,赋税,百姓们深深陷入了天下动荡的恐惧当中,而这,却是诸侯们一直在等待的机会。 但是淮扬例外,因为这里是东南诸州的都会,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 东海上烟波缥缈,大小船只搭载着来自远方的货物和深海中刚刚捕捞上来的大鱼停泊在港口,工人们扛着大大小小的货物在货品的夹缝中穿梭。淮扬城内楼阁参差,香烟弥漫,各色帐幕交织在一起,商铺开了一家又一家,从南疆奇珍到幽北异宝,他们的货架上无所不有。大街上熙熙攘攘,各色的人物来了又走,小贩们努力叫卖自己的东西,手握折扇的白衣公子在货摊上挑选琳琅满目的货物,眼睛却不住往从身边经过的少女那边瞟过去,而少女们拿着精致圆扇和香囊只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那些真正的豪客们在酒楼赌场一掷千金,随手撒给下人的赏钱也足够穷人家过活好几个月,有人说,在淮扬,可能你随便撞到的一个人就是某座城的城主。 这里是大曦的另外一个都城,财富的都城。 淮扬城的大街小巷一夜之间忽然贴满了一张相同的告示。 比武招亲。 “比武招亲?谁啊?”有人看着告示牌大眼瞪小眼,只好开口大声问。 “原老爷。”有人在他旁边摸着下巴说。 “什么?!原老爷?”发问的人险些惊掉了下巴,“怎么个说法啊?我们能去吗?” “就你还去呢?别给人家一拳打死了。”一个熟悉他的人忽然插进来说。 “去去去,就你多嘴。” “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只要胜出就可以成原家的上门女婿。” “那不是就可以有金山银山了?!这么好的机会不去白不去啊!” “你眼里就光有金山银山了?”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忽然说话了,他闭着眼一脸享受,“原小姐那倾国倾城的模样,明眸皓齿,肤若凝雪,不就是这天下最好的宝物吗?要是能......” 周围的人不约而同的“嘁”了一声,四散开了,而书生却还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不能自拔。 原老爷,原欲鑫,他是名震一方的大贾,五十岁不到,便已经富甲天下。他坐拥淮扬一半的港口,超过三分之一的商铺,以及数条繁华的大街。有人说,天下财分三斗,原欲鑫独得一斗,朝廷得一斗,天下人共分一斗。而这个男人最宝贝的就是他的女儿,原绊心。 虽然原小姐脾气火爆,平日里喜欢舞枪弄棍,颇有巾帼须眉的风范,但依然不妨碍江淮地区的书生公子对原小姐的仰慕,因为全天下有原家有钱的人委实是找不出来......况且原家小姐又有沉鱼落雁之姿,就是女孩见了也免不得脸红,所以每天光是上门提亲的人都会有几十家,几乎要把原家的金丝楠木门槛踏坏。 此刻,在淮扬的最繁华的化烟大街上,原家的擂台已经搭了起来,擂台下挤满了人,就连附近的酒楼靠窗的位置也全被包了下来,看客们叽叽喳喳,手里捧着零嘴,不时会指指擂台那边掩面轻笑几声,而打算参加比武招亲的人都各找了一片空地舞动自己的兵器当做热身,也吸引了不少人驻足;在擂台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青铜鼎,原小姐站在青铜鼎旁,双手叉腰,气势十足。 “你们听好了,想娶本小姐的话,就得先把我旁边这个鼎举起来,”说着原小姐还伸手拍了拍那个大鼎,“只要你举起来了,无论最后你胜出与否,都有一百枚金叶的赏钱,要是没这本事呢就趁早回家,别在这碍本小姐的眼。”说完,原小姐头也不回的走上了不远处的看台,留下身后一群男人痴痴的眼神。 “咳咳,”管家重重咳嗽,把众人的目光拉了回了,“现在,哪位公子要先上台?” ...... 在城市的另外一边,青浦港,这是整个中州最大的码头,远方的货物通过这个港口源源不断的运到淮扬,向往中州的异乡人从这里登陆,许多见不得光的交易也在这里进行,无数前来讨生活的穷人把这里当作他们的另外一个家。除非迫不得已,否则淮扬的体面人是鲜少踏足这里的。 这里嘈杂,不安全,却也是淮扬人最多的地方。 已到正午,赤膊上身的精壮汉子们也暂时放下了手中的活,今天他们难得的没有去附近的酒肆喝酒,而是聚集在码头的告示牌前,对原家大小姐比武招亲的事情议论不休,偶尔还会说两句荤段子推搡笑骂。 娄起正帮着从货船上下货,只见他一只手扛着三根粗壮的北幽红木,另一只手抓着一个馒头正往嘴里送,轻松的像个没事人。 “哟,阿起,要来跟我们喝两杯吗?”酒肆外的小桌上,一个穿着短褂的男人跟他打招呼。 “不了不了,今天多搬点下午得去帮我娘买药。”娄起咬着馒头含糊不清的说。 “行行行,你去吧,”男人跟娄起寒暄完,转头跟与自己坐在一桌上的人吹嘘,“看到没,阿起,我兄弟!力气没得说,人又孝顺,那木头我们扛一根都费劲,你看他扛三根都还轻轻松松.......” 娄起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馒头,心里又开始算起了账:送一根红木五枚铜叶,三根一起就是十五枚,一下午可以送一百趟,那就是...... “哎哟,看路看路。”前面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大概是撞到了什么人,娄起赶紧停下脚步,看了看前面问道,“怎么了?没事吧?” “你小子又在打什么算盘呢?”被撞的中年男人笑骂,“扛着这些东西你还分心。” “今晚得去给我娘抓药。”娄起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是吗?”李胜的语气严肃了起来,“钱够了吗?不够我这里还有点。” “够了够了,”娄起摆摆手,“搬到晚上就够了,还有余钱能多买几个馒头。” “是吗,不够就要跟我说。”李胜拍了拍娄起的肩,“好好干,等你娘的病好了,李叔给你介绍个好看的小媳妇。” “还早呢还早呢,”娄起抬起头,终于注意到了告示牌那边聚集的人,“李叔,又出什么事情了吗?” “嗨,原小姐比武招亲,怎么你要去试试吗?要是人原小姐看上你,你娘的病就不用愁了。”李胜忍不住调侃。 “人家怎么能看上我啊,”娄起笑了笑,“我先去搬东西了,再见李叔。” “啊,去吧,走路看着点。” 傍晚,码头的人散去了大半,昏黄的阳光把娄起的影子拖的很长很长,他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从钱袋里拿出四枚铜叶买了四个馒头,又小心翼翼的把钱袋收好,缓缓朝着城北走去。他经常去买药的那家药铺在城北,价格比城内其他的药铺便宜了三枚铜叶——这是他跑遍全城的药铺得出的结论。平常到了这个时候,街市上人虽还多,但总比白日里要少些,至少不像白日里一样摩肩擦踵,可今天有些奇怪,前面的路被堵得水泄不通,娄起就连挤也挤不过去,远远地,他看见一个擂台,上面放着一个一人高的巨鼎,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那边是在干什么呢?”娄起扯着嗓子问。 旁边一个人转过身对着娄起说了些什么,但周围实在是太吵了,他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娄起低下身子又问。 “那个鼎!”跟他说话的那人指了指擂台上,然后凑到娄起耳旁,“谁,举起来,就能,得到!一百枚金叶!” “有这么好的事?我得去试试!”娄起一愣,看着擂台上的那个大鼎,忽然心动了,一百枚金叶呢,以后娘的药就不用愁了。那个人之后说了什么他也没听见,就径直朝着擂台那边挤了过去。 乱世之始卷 第十九章 举鼎 http://.biquxs.info/ 擂台上,又有一个尝试者上来了,即使隔着衣服,也隐约可见他那些蟠扎肌肉的轮廓,他眉眼之间满是自信,对着四面八方的人抱拳欠身,对举起大鼎这件事似乎势在必得。而看台上,原绊心早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只剩下她的贴身丫鬟虞予坐在原本属于她的位置上,百无聊赖的看着下面的人群发呆。 这已经是第两百四十九个人了,之前上来的人无一例外都很自信,但是那些人也无一例外的,没有一个人能把鼎举起来。他们剧情基本上都是:抓着鼎使出吃奶的力气,把脸涨得通红,但是鼎纹丝不动,然后他们再唉声叹气的下台,偶尔有一两个力气大一点的,就是稍稍把鼎抬起来一点点,离所谓的“举起”可是差了不知道多少。看热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上擂台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但虞予一直坐在这里,无聊的都快要发疯了。她用手不停地敲着椅子的扶手,一脸的疲惫和厌倦。 果不其然,那个男人也失败了,他红着脸下了擂台,不知道是羞愧还是憋的,人群发出一阵嗤笑,等着下一个供他们消遣的人上台。虞予长长的叹了口气,心说这个破比武招亲到底什么时候才结束,这些人是不是蠢,不会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吗?这个鼎搬上来的时候足足用了八个体格壮硕的汉子,就他们那样子,就是给他们三头六臂也不可能举起来啊。虞予心里清楚,原小姐是不想嫁人的,至少现在不想,但原老爷就这一个宝贝女儿,自从原夫人去世,原老爷也一直没有续弦,就想趁早找一个值得托付、可以照顾原绊心一辈子的人,奈何上门提亲的人原小姐一个也看不上,原小姐天性散漫,早就对这个事情烦透了,于是跟原老爷提出,比武招亲,要是有人有本事通过自己的测试,取得胜利,那就嫁,要是没人通过,原老爷就五年之内不能再提结姻。 原老爷自然是一口答应,虽然胜出的人自己不一定看得上......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先找到一个勉强能入女儿法眼的人才是要紧。 “等第二百五十个人上来就结束吧......”虞予想。 娄起一手抓着一个馒头上了台,台下的人忍不住笑他,“你到底是来举鼎的还是来杂耍的?” “这位公子......您这是?”原家的管家看着这个忽然上台来的年轻人,脸上的表情有些错愕。娄起身上穿着一件沾满木屑的老旧短褂,布鞋上打了几个补丁,脚趾就要突破鞋的束缚挣脱出来,但他手臂肌肉虬结,看样子,应该是码头那边的苦力。 “哼,什么时候连苦力也能来凑热闹了?”刚刚下台的男人恨恨的说。 娄起也不管周围的人,他几下把馒头吃完,用力咽了咽口水,问,“我听说把这个鼎举起来就有一百枚金叶是吗?” “嗯......还得举着它绕这个擂台走一圈,”管家答应一声,心说遇到一个愣角了,别人来都是为了跟原小姐结缡的,他倒好,就是为了那一百枚金叶,“年轻人,我可得提醒你,这个鼎可是有一千二百斤,你可得......” “我试试。”娄起打断了管家,他走到鼎旁边,轻轻抖动双臂,深呼一口气缓缓蹲下,然后一手抓住一只鼎足,大喝一声,竟然把鼎带离了擂台,台下看着娄起把鼎举到腰腹位置,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在远处酒楼雅间就座的看客也不由得拍手,无论娄起能否把鼎举过头顶,他都比之前的所有人举的要高了。但娄起的动作没有丝毫迟顿,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吼,双臂的肌肉像小山一样隆起,鼎在他手中不断地升起,最后成功举过了头顶,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擂台的木质地板传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管家吓得后退两步,差点就跳下了擂台,好在擂台还算结实,没有直接塌掉。 娄起举着鼎缓缓行走,他每走一步,擂台都会发出即将崩塌的哀鸣,围观的人无一例外的都举着双手为他呐喊助威,一个比一个激动,好像在举鼎的不是娄起而是自己。 “天生神力啊!将来必定会在这乱世中发出璀璨的光!”远处的酒楼里,一个头发半白的老人高声赞叹。 娄起绕弯擂台一圈,又回到原地,管家见状连忙跳下擂台,不敢再做停留,因为娄起放鼎的时候一定会把力卸掉,这一千二百斤的鼎忽然落下,就算是下面的青石地板都扛不住,何况是几根木头呢? 但出乎管家的意料,娄起举着鼎缓缓蹲下,又缓缓放下手臂,把这个青铜鼎平稳的放到了擂台上,好像他举起来的不是一千二百斤的鼎,而是别的什么不能称之为“重物”的东西。 “这......”管家张大了嘴,一步一步重新回到了擂台上。 “我还以为你打算跑路不给我钱呢,”娄起双手叉腰,轻呼一口气,然后朝管家伸出了手,管家看了看放在原地的鼎,又看了看擂台的的裂缝,好像还不敢相信。 “嗨,”娄起举起手在管家面前晃了晃,“给钱。” “哦哦哦......”管家茫然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递到了娄起手里。 娄起晃了晃钱袋,又打开看了看,里面都是货真价实的足量金叶,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谢谢啊。”娄起傻笑两声,下了擂台,被人群簇拥着离开了。 “诸位,今日就到这里吧,都散了吧。”管家对着人群微微欠身,挠了挠头,小声嘀咕着什么,也转身离开了。 ...... 食全街,它处在两条繁华大街的中间,准确的来说,它甚至都算不上一条街,只不过是宽两丈,长一里有余的宽巷子罢了,但这里却云集了整个中州、乃至中州之外的异族美食,从南疆米缆、烤蚕蛹,到关中肉馍,再到江南甜品,你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原绊心手里捏着一串冰糖葫芦,眼睛还不忘盯着周围小摊上的各色小吃,思考着下一样该买什么。原小姐是这里的常客了,大部分的老板看到她都会跟她打招呼,然后送她一些自家的特色小吃,原小姐也没有架子,总是不推辞的接过来,然后悄悄在摊子上留下几枚银叶。 “小姐!小姐!”身后忽然有人叫她。 “虞予?怎么啦?要吃点什么吗?”原小姐咬下一颗冰糖葫芦,在嘴里轻轻嚼着。 “不是,小姐,你听我说,”虞予微微弓着身子,喘着粗气,一只手抓着原绊心的胳膊,好像一路跑过来的,“有人,把鼎举起来了。” “嗯?你说什么?”原绊心又买了一串南疆蚕蛹,正要送到嘴边。 “我说,有人把鼎举起来了!”虞予加大了声音。 “什么?!”原绊心一脸错愕,手中的东西也掉到了地上,“举起来了?!那可是一千二百斤啊!” “对啊......”虞予看着原绊心,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原小姐皱了皱眉头。 “那个人......就是把鼎举起来那个人,他把鼎举起来之后,从马管家手里拿过钱就走了......” “走了?他到底是来比武招亲的还是来拿那一百枚金叶的啊?”原小姐哪受过这种委屈,从小到大她走到哪里就必然会成为那里最耀眼的人,这淮扬不知道有多少公子爱慕自己,巴不得自己看他们一眼跟他们说句话,可现在居然有人把一百枚金叶看的比自己还要重要。 “我还不如那一百枚金叶吗???!!!”原小姐气急败坏的说,“他人呢?带本小姐去会会他。” “已经走了......”虞予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去哪了?” “不知道......不过听马管家说,他好像是在青浦港那边当苦力的。” “好,那我们明天就去找他!”原小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得现在就把娄起打一顿。 “何必呢小姐,不是比武招亲吗?他还会来的。”虞予在一边小声建议。 “也对,凭什么本小姐去找他啊!”原绊心恨恨的说,连吃东西的兴致也没有了,“走了,我们回去了。” “我倒要好好看看,这个把钱看的比本小姐还重要的人到底是什么穷酸样。”走出一段路,原绊心又说。 ...... 淮扬城外,乐安村。 天已经完全黑了,轻薄的云把唯一一点新月遮在了身后,路上黑的可怕,村子里不时传出几声犬吠,娄起的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几次都差点绊倒,他一手提着药,一手提着一包白斩鸡,走进村子,又出了村子,朝着村外一间孤零零的破旧屋子走过去。小屋周围种了些常见的蔬菜,象征性的围了几段篱笆,而被雨水侵蚀的摇摇欲坠的篱笆上爬满了牵牛花藤蔓,中间夹杂着些尚未开放的花骨朵。娄起轻轻推开有些朽坏的木门,笑着走了进去,“娘,我回来了!” 乱世之始卷 第二十章 还钱 http://.biquxs.info/ “回来了啊。”坐在床上的女人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抬起头看着娄起,她满脸疲态,眉眼间却满是笑意。 “娘,今天的药你吃了吗?”娄起放下药,把白斩鸡带到女人面前打开,“你看这是什么。” 女人稍稍有些吃惊,“怎么买了这个?码头上赚的钱还有剩余吗?” “嘿嘿,娘,你先尝一口好不好吃,”娄起傻笑两声,用手拿起一块鸡肉递到女人嘴边,“我现在已经有钱了,明天我就去城里给你请最好的大夫!” “你先吃,”女人笑着把鸡肉推到娄起嘴边,又问,“怎么?哪位老爷又给你了些赏钱吗?” 娄起看着鸡肉早就流口水了,他也不推辞,把鸡肉放进嘴里大嚼,连里面的骨头也一并嚼碎了咽下肚,然后发出猪一样的哼哼,“好吃,好吃!” “好吃那就多吃些,你整天在码头上那么辛苦,都吃什么啊?”女人笑了笑,干脆把整包白斩鸡都递给了娄起。 但娄起没有接,他咽了咽口水,把白斩鸡推了回去,“我在码头上吃的可好呢,顿顿都有肉!码头上那些大哥对我也好。” “是吗?那就好,”女人摸了摸娄起的头,“那就给我说说你的钱吧。” 娄起从怀里缓缓掏出那个精致的钱袋,给女人递了过去,“嘿嘿,这是我今天赢的!” 女人接过钱袋,面色一沉,“赢的?你去赌钱了?” “没有没有,”娄起赶忙摆手,“娘你说过的,我要是去赌钱就打断我的腿,我怎么敢呢。” “那你这钱是怎么来的?”女人打开钱袋一看,吓得差点尖叫起来,“怎么这么多?!” “城里面有人在化烟大街上摆了个擂台,说是让人上去举鼎,举起来就有钱拿,我就说我去试试,”娄起一个劲的傻笑,“我也没想到一百枚金叶有这么多。” “多重的鼎啊。”她知道自己儿子力气确实比常人大了点,但是如今那些老爷们找个消遣都那么舍得了吗?一百枚金叶啊!足够在淮扬城里买下一间不小的屋子了。 “听那个管家说,好像是有......一千二百斤?” “一千二百斤?!”女人看着娄起,不敢相信他说的话。可我的阿起不是会说谎的人啊,她想。 “对,人家还让我绕着擂台走了一圈。” 女人忽然沉默了,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钱袋,脸色阴沉的可怕。过了很久,她终于抬起头,看着娄起说,“阿起,娘从小是怎么教你的?不能说谎,不该拿的钱不能拿,我不管你是怎么得到这一百金叶的,从哪里的得到的,明天一早,你先去把钱还给人家,听见了吗?” “可是......”娄起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她一个凌厉的眼神打断了,他站起来,从她手里接过钱袋,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说,“好吧,那娘你吃完赶紧睡觉,我先去休息了。” “这白斩鸡是用我的工钱买的!”走出去两步,他忽然又回头说。 “好,我知道了,快去睡吧。”女人笑了笑。 娄起爬上角落那张窄小的床边,盖好单薄的杯子蜷缩作一团,很快就睡着了。女人听见娄起响起的轻轻的鼾声,吹熄了床头柜上的蜡烛,也缓缓躺了下去,却久久不能入眠。 一百枚金叶吗?应该足够治好自己病了,但是阿起这钱拿的不清不楚,万一,万一......以后他学坏了,那该如何是好? ...... 次日,淮扬城。 原绊心早早的就在看台上坐好,面前堆着一堆吃的东西,看样子是打算在这里待一天了。管家派人撤掉了擂台,转而在地上铺上了一层红色的毯子,他怕再有人把鼎举起来擂台忽然塌掉,那样搞不好会出人命的。 今天来围观的人与昨天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小贩们闻风而动,在人群中兜售自己的东西。因为娄起的出现,今天上台举鼎的人要比昨天多得多,那些喜欢原小姐的狂热份子好像变得更自信了些,他们都觉得自己能把鼎举起来,有人甚至为了争一个上场的机会厮打在一起。 原绊心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的看着台下的人,忽然叹了口气,其实她一开始就没打算比武招亲,不过是找个法子让爹不要再拿成亲这件事来烦自己罢了。比武招亲前的测试,就是为了把所有的人排除在外,让原欲鑫明白,“这些都入不了我女儿的法眼”这个道理。 但是现在居然有人通过了那个“不可能的测试”,原绊心根本没想过有人通过之后该怎么办,让他们比试拳脚功夫?还是十八般兵器? 万一那个把鼎举起来的人是丑八怪怎么办?原绊心忽然开始胡思乱想。 下面传来了一阵骚动,原绊心往前坐了坐,伸出头去,只见一个瘦高的少年正同管家说着什么,他身后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又是喝彩又是鼓掌的,好像在欢迎什么大英雄。 “那是谁啊?”原绊心问。 “小姐,那个人就是昨天把鼎举起来的人。”虞予在原绊心身后小声说。 “就是他?!”原绊心一下子站了起来,“走,跟本小姐下去会会他!”说着就拉住虞予的手,气势汹汹的下了看台。 擂台边上,娄起正拿着钱袋要往管家手里塞,但管家却不肯接,“哪有你这样的人啊,放着一百枚金叶不要?你一没偷二没抢,这是你光明正大赢的,哪有还回来的道理?” “可是我娘说了,不管我这钱是怎么得到的,都要我把它还回去。”娄起举着钱袋,眼神认真。 “谁把鼎举起来谁就能得到一百枚金叶,这是我们小姐说的,也算是原家说的话,你要是把它还回来,以后传出去了,淮扬城里的百姓都要说我们原家言而无信的。” “可是......” “昨天把鼎举起来的就是你?”原绊心忽然走了上来。 “小姐。”管家微微欠身。 原绊心对管家点了点头,转过头打量着这个少年,他身长居然七尺有余,比自己高出了不止一个头,所谓丰神俊朗,大概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他身上的衣服都很旧,却洗的很干净,衣服上隐约有补丁的痕迹,但不明显,给他补衣服的人手法一定很高明,他衣服下肌肉隆起,大概是经常进行体力劳动的结果,看来确实是青浦港那边的苦力。 “是我,”娄起点了点头,转手就要把钱袋递给原绊心,“还给你,你的钱。” 原小姐看着娄起伸过来的手,愣了半天,小脸涨的通红,半吼着问,“你把它还给我,是觉得里面的钱太少吗?!” “不是不是。”娄起连忙摆手。 “那你是觉得本小姐配不上你?” “不是,我......”娄起低下头,与原绊心四目相对,原绊心眼里微微蓄着些泪水,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还有些可爱,于是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还笑?!”原小姐的脸更红了,她嘟着嘴,像是个生气的小河豚,然后忽然转身重新向看台走去,“管家!给我打!” 管家闻言,招了招手,周围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忽然围了上来,抓住娄起就是一顿揍,娄起蹲下蜷缩作一团,好歹是没受什么内伤,只是衣服脏了,破了。打了一会,那几个汉子又合力把娄起抬起来扔了出去。 原绊心揉了揉眼睛,嘴上还在不停地咒骂着刚刚那个傻大个,虽然骂来骂去也就是那几个算不上恶毒的词。她刚刚确实是觉得自己很委屈,从小大大她一直是被如众星捧月般对待的,父亲连语气重一点的话都舍不得对她讲,那些自诩风流的公子们更是换着法的来哄自己开心,从来只有自己拒绝其他人的,可今天居然被别人拒绝了,尤其是他那个笑,那不是在嘲笑自己是什么?!原绊心越想越气,忽然站在原地狠狠地跺脚,闭着眼“啊”的大叫,把虞予都吓了一跳。 “小姐,又怎么了?”虞予凑上前去问。 “没什么!生气!”原绊心撇撇嘴,头也不回的走了。 ...... “今晚回去又得被娘骂了。”娄起蹲在一个窄巷口,看着手里的钱袋连连叹气,“我不就是去还钱吗,怎么还打人啊,怎么还说什么配不配的上的......” “要配不上,也是我配不上你啊。”过了很久,他又自顾自的说。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娄起回头,是个老人,一身青衫,白发苍苍,腰却立的笔直,他脸带笑意,精气神十足,眼睛里也不像其他老人一样浑浊,反而微微透着光亮。 “老人家,你认识我?”娄起一脸疑惑的问。 “你就是在原家擂台上把鼎举起来的年轻人吧?” “是啊,你是?”娄起思考片刻,还是想不起自己在哪见过这个老人。 “一个云游的旅人罢了,”老人捋了捋胡子,又笑着说,“年轻人,我看你骨骼惊奇,是个……” “是个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打算送我本武功秘籍?”娄起打断了老人,尽量憋着不让自己笑出来。 老人一愣,随即笑了笑,“差不多吧,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要这么说?” “话本和说书先生都这么说,我小时候听的可多了。”娄起顿了顿,又问“你的武功秘籍打算卖我多少钱啊?”他说武功秘籍这四个字的时候,还特意加重了语气,嘴角的笑也憋不住了。 老人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你以为我是要来骗你几文钱的骗子吗?” “可不是几文,是十几文。”娄起一本正经的纠正。 “那也没有你这样自报家底的啊。” “也对。”娄起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 “怎么样,要跟老头子我学些本事吗?”老人直直地看着娄起,像是要从他身上找出些什么。 “收钱吗?要是不收钱我就考虑学一学,”娄起也直直地看着老人,“还有,得学多久啊?” 老人又忍不住大笑,“你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想跟我学本事吗?他们恨不得把自己的所有,全部东西作为交换,只为了在我这里学到一招半式,你倒好,先问我收不收钱,还考虑考虑。”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只假?”娄起倒是口直心快,直接把别人会藏在肚子里的话说出来了。 “罢了罢了,”老人挥了挥衣袖,也不生气,“你要是想学呢,三天后再到这个地方来。” 说完,老人转身走进了巷子,然后声音又从巷子里传出来,“至于要学多久,就看你的造化了。” 等老人的身影消失,娄起又小声嘀咕着,“今天怎么尽是遇到些怪人,又是送钱又是要教我学本事的......” 乱世之始卷 第二十一章 刁难 http://.biquxs.info/ 入夜,围观的人都散了个干净,只留下满地狼藉,娄起摸了摸饿的咕咕叫的肚子,缓缓站了起来,他在围观的人群外等了一天,想把钱还回去,可没想到他们好像并不从这边走,“还是先去买点东西填饱肚子吧,”他在贴身的衣袋里掏了掏,又把掏出来几枚铜叶放在手心里点了点,“应该够了。”他收起钱,朝食全街的方向走了过去。 原绊心的气还没消,而她不高兴的时候就喜欢吃东西,比如现在。 她气鼓鼓地走在前面,指挥着虞予去买下所有她看中的东西,颇有要把这条街都买完的气势。 “买这么多也吃不完啊......”虞予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小声嘀咕,然后掏出钱袋付钱,向店家小声道谢,等她回过头,原绊心却不见了,她一下子慌了神,大声喊道,“小姐!你在哪?” 原绊心拐了个弯,忽然进了一家从没见过的店,大概是新开的。里面灯光昏暗,客人都是男人,他们带着不怀好意的目光仔细打量着这个闯进来的女孩。 “真是个美人胚子啊。”有人舔了舔嘴唇。 “那是原老爷家的千金,你们最好别打她的主意。”有人低声提醒。 “哼,不就是个女娃娃吗,小爷我......” “那你肯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你会死的很惨,也许是千刀万剐,也许是其他更残忍的方法,”另一个声音冷冷的说,“不止是你,你的家人,任何跟你有关的人,他们的下场都不会好。” “哈......哈哈,”男人有些尴尬,“没那么严重吧?” “你可以试试。”一开始说话的男人忽然从黑暗中站了起来,他的脸也暴露在众人面前,他冷冷的扫视周围,每个看到他眼神的人都不寒而栗,因为那是......杀人的眼神。 李长钧。 有人说,他眼神可杀人,他是原绊心的暗卫,他是原家的看门狗,他也是,淮扬第一剑客。 周围的人都不说话了,他们各自沉默,喝着面前的酒,不敢再聊关于原绊心的话题,因为也有市井流言,说这个男人喜欢原小姐。只有少数在角落里的人,还在用贪婪的目光把原绊心剥了个精光。 原绊心自顾自的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她拍了拍桌子,“小二。” 小厮立刻屁颠屁颠跑了过来,他也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大概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姑娘,羞的连头也不敢抬,“您说。” “你们这都有什么好吃的,都给我来上一份。” “得嘞,您稍等。”小二又一溜烟的跑开了。 原绊心也不看周围的人,她拿起茶杯,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小口小口的抿着,悠闲得很,倒是外面的虞予,急的团团转,她抓起一个又一个路人,问他们见没见过她们家小姐。 “嘿,你见过我们家小姐吗?”虞予拍了拍一个正在吃面的男人的肩膀。 “嗯?你们家小姐长什么样啊?”娄起转过身来,看了看虞予。 “是你?!”虞予惊叫出声,“你该不会是跟踪我们家小姐来到这里吧?” “我跟踪你们家小姐做什么?”娄起吃完最后一口面,举起碗把汤也喝了个精光,忍不住哼哼了两声,又说,“不过我找你们家小姐倒是真的。” 虞予一脸嫌弃的看着他,忍不住后退两步,没好气的问,“你找我们家小姐干什么?” “还钱啊。”娄起掏出钱袋,在虞予面前晃了晃,“你看。” 看你个大头鬼啊,虞予心说,这家伙就是成心想惹小姐生气吧?她撇撇嘴,问:“我跟我们家小姐走散了,要不你帮我问问,有没有人看见我们家小姐的。” “好啊,”娄起立刻答应,然后他回过头对着面摊的老板说,“王叔,您见过原家大小姐吗?” “原家大小姐?”男人皱了皱眉,“她不是之前才走进后面这个门口吗?” “啊?是吗?”娄起傻笑两声,“可能是刚刚吃面太专心没注意,谢谢您啊。” “没事没事。”中年男人摆了摆手,继续投入到了煮面的工作中。 虞予走到那个狭小的门前,忽然有些胆怯,“这里看着这么瘆人,小姐来这里干什么?” “我跟你一起去吧,”娄起忽然站在他身后,“我还得还她钱呢。” “好吧,”虞予叹了口气,轻轻推开面前的门,“待会你不要随便说话,不然又惹我们家小姐生气。” “好好好。”娄起连连答应,跟在虞予身后走了进去。 屋子里很暗,除了每张桌子上点着的烛火外,再没有其他的光源了,虞予刚走进去,就感觉所有人的目光一起向她这边投过来,她缩了缩脖子,忽然看到了坐在屋子正中央的原绊心。 “小姐!”她喜出望外,小跑着跑向原绊心,“你怎么在这啊,急死我了。” “来得正好,”原绊心扭过头,忽然看到了娄起,她脸上惊讶和生气两种表情纠缠在一起,“你怎么跟这个傻大个在一起?!” “原小姐我是来......”娄起刚想说话,却又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他怕一说出口,这原大小姐更生气了。 “小姐,不是,我......”虞予正想辩解什么,原绊心却站起来一把拉住她的手,就要把她往外面拽,“我们走了。” “哎,这位小姐,留步,”一个声音忽然从二楼传了下来,原绊心抬眼望去,一个瘦高的男人出现在走廊上,他用极为阴冷的眼神打量着原绊心,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您在我这里买了那么多东西,不付钱就想走?” 原绊心倒也豪爽,直接问,“不就是钱吗,多少?” “这个数。”男人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两?” “对。” “好,虞予,给他。” “原小姐爽快!”男人大笑。 “一百两?那不是两百枚金叶吗?”娄起此时嘴里都能塞下一个西瓜,“什么东西这么贵?难不成......”原绊心忽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挠头尴尬的笑了笑,乖乖的闭上了嘴。 “小,小姐”虞予结结巴巴的说,“我这里只剩下一百枚金叶了......” 原绊心皱了皱眉,转头对着楼上的人说,“老板,我这里只剩下一百枚金叶了,身上实在没有那么多余钱,待我回家,明日当派人将剩下那一百枚金叶如数奉上。” “哈哈哈,这可不行,原小姐,出了这道门,我觉得我就拿不到那一百枚金叶了。” “我们原家人......” 男人忽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打断了原绊心的话,“我自然知道你们原家人言出必行,可原小姐您天生散漫,过了今晚,说不定就忘了这件事,而我,自然是不敢因为这区区一百枚金叶就上门叨扰原老爷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原绊心冷冷地说。 “只需原小姐小坐片刻,让您的丫鬟去把钱取来就行了。” “本小姐现在不想待在这里!”原绊心猛地拍桌,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这可就由不得您了。”男人笑了笑,拍了拍手,两个身形魁梧的大汉走到门口,堵住了唯一的去路。 “你想干什么?!”原绊心面色一变。 “只是请原小姐小坐片刻。”男人重复。 李长钧忽然站了起来,他正要拔刀上前,娄起却忽然说话了,他从怀里拿出钱袋,“我这里还有一百枚金叶,应该够了吧?” 原绊心看了看那个熟悉的钱袋,瞪着他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娄起看着原绊心,叹了口气,“你怎么跟我娘一样别扭呢?当我借给你的,要还的,行了吧。” 原绊心忽然沉默了,等了半天,她才结结巴巴的答应,“好......好吧。” “现在行了吧?”娄起举着钱袋摇晃,抬头问楼上的男人。 “够了,你们把钱放在桌上就行,”男人打开折扇,盯着这个坏自己好事的少年,记住了他的样子,然后转过身去,重新遁入了黑暗里,“不送。” 把门的大汉听到男人的声音,自然而然的让开一条道路,把三人放了出去,李长钧也缓缓跟上去,无声的隐匿在了人群中。 “刚刚的钱就当本小姐向借你的!”刚刚走出那道门,原绊心就大声说,她的脸有些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娄起就想发火,声音就忍不住加大。 “嗯,以后记得还啊!”娄起笑了笑,“那我就先回去了。”他摆摆手走进拥挤的人潮,往北边去了。 “也不知道送送。”虞予在一旁小声嘀咕。 “虞予,你刚刚说什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小姐我们快回去吧。”虞予使劲摇头。 “那走吧,回去了。” ...... “往南,你要往南。” “只有在那里,大曦的火光才能重新点燃。” 苏惊尘猛地惊醒,他喃喃道,“又是你吗?聂大哥。” 从那以后,聂清的话总会在他耳边响起,无论是在梦里,还是醒着。他抬头看了看周围,这里是赤江以南,他早已经进入了南方的地界,虽然听说这边也会有山贼水匪,但这边的诸侯却还在观望,没有到要干戈相见的地步,比起北方太平了很多。他轻轻晃了晃头,自己大概又睡了一个时辰,此时阳光正盛,比起雨天,倒是个出行的好天气。苏惊尘用枯瘦的手抓起脚边的树棍,背上那张几乎要朽坏的弓,又开始一瘸一拐的朝着远处的那个小村子前进。 乱世之始卷 第二十二章 相遇 http://.biquxs.info/ 这是他渡过赤江的第四十五天,一路上他都是这样,走走停停,累了就找个地方睡觉,渴了就喝溪水,饿了就找些野果果腹,偶尔能用那张弓猎到一些野物,但即使是这样,他却还是瘦的不成人形,因为那张弓实在是太软,射出的箭威力太小,只要距离超过了二十步,就连野兔也不一定能射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最后一支箭,跟着一头小野猪消失在了密林中。 离那个村子还有二里地的时候,一场大雨忽然毫无征兆的下了下来,苏惊尘戴着那个并不能遮住多少雨的破旧斗笠,在雨幕中缓缓穿行。旷野中,一座孤零零的屋子正升起腾腾烟雾,披着蓑衣的牧童在牛背上吹着短笛,笛声偶尔会透过雨幕,来到苏惊尘的耳边。 那间屋子在苏惊尘的眼中不断放大,风声猎猎,他按住斗笠,把拐杖放在一边,轻轻叩了叩那扇看上去随时会倒在风中的腐朽木门,隔着门板,他也闻到了那股浓浓的药味。 “来了,”开门的是一个女人,她看了看苏惊尘,满脸惊讶,语气里有些嗔怪的意思,到好像是母亲关心自己的儿子,“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还在外面?快进来。” “我等雨停就走。”苏惊尘不好意思的笑笑,走进去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雨,然后站在门口不知道该干什么。 “来这边坐,”女人指了指桌子边的小凳子,自己回到床上靠墙而坐,然后用被子盖上大半个身子,又开始缝制女红,“我身子弱,受不得凉,让小兄弟你见笑了,倒是你,从哪里来啊?” “我从北边来。”从缝隙透过的风吹过苏惊尘几乎湿透的衣服,彻骨的寒意一下涌了上来,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把身子蜷缩作一团。 “冷的话就去灶门前坐着吧,有火好歹会好一点,”女人顿了顿,又问,“那你到南边来做什么呀?” 苏惊尘走到灶门前,尽可能的靠近火源,“有人叫我往南,我也没有能去的地方了,就往南来了。” “你一个人吗?!看来吃了不少苦头呢。” “算是吧。” 不大的屋子忽然安静了下来,倒是窗外的雨,越来越大,两人正沉默着,苏惊尘的肚子忽然叫了,他涨红了脸,好像这样就能让肚子的叫声停下来一样。 女人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她指了指灶上的锅,说:“里面还有三个馒头,要是不嫌弃的话你就拿了吃吧。” “嗯,谢谢。”苏惊尘缓缓站起来,从锅里抓了两个馒头,一手一个,又回到刚刚的位置狼吞虎咽。 “你吃东西的样子倒是跟我儿子一样呢,”女人又笑,“你多大啦?” “十五。” “比我儿子还小三岁,”女人抬起头,还想再问什么,却看到苏惊尘靠着墙,已经睡着了,她笑了笑,“看来真的是很累了啊。” ...... 苏惊尘缓缓睁开了眼睛,窗外没有光,屋子里点起了油灯,他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有个足足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男人,正在女人面前说着什么。他好久没有睡这么舒服了,没有蛇虫的骚扰,也没有冷风的侵袭,只有温暖的火光,他刚刚起身,一件衣服忽然从自己身上滑落下去,“怪不得睡这么舒服呢。”苏惊尘想。 “谢谢,”苏惊尘抬起头,把衣服放在桌上,对着那两个人笑笑,“我该走了。” “都这么晚了,你还想去哪啊?”娄起转过身来看着苏惊尘,“村子里可没有客栈。” “对啊,就住我家吧,不过没有多余的床铺,你只能和我儿子挤挤了。”女人放下手里的活,看着苏惊尘说。 “可是......” “你还没吃饭吧?”娄起上前搂住苏惊尘,自顾自的说,“走,我带你到村子里的酒馆里吃!那里的拍黄瓜可是一绝!” 苏惊尘就这样被娄起架着来到了村里的酒馆,娄起大概也没有吃饭,他们就着汤和三个小菜,足足吃掉了十三碗饭,酒馆老板大概和娄起很熟了,对于这样的亏本生意他也不恼,反而笑着对娄起说,“尽管吃,饭管够!” 苏惊尘吃下第七碗饭,打了个饱嗝,再也吃不下了,“好久没有吃这么饱了。”他摸着圆滚滚的肚皮说。 “我也是!”娄起吃下第八碗饭,抹了抹嘴角,转过头说,“掌柜,结账。” “二十四枚铜叶。”掌柜在柜台上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头也不抬。 “有点贵啊,”娄起小声嘀咕。 我们都吃了那么多碗饭了,还贵啊,苏惊尘想。 但娄起还是走到柜台前,从怀里掏出一个破旧的钱袋,把钱全倒了出来,尽是些颜色各异的铜叶,就连杂色的银叶也不见,他一枚一枚点好,给掌柜递了过去,“张叔,给您钱。” “嗯,下次再来啊。”掌柜淡淡的说,他稍稍转头,果然,自己的女儿又在后厨门口呆呆地看着娄起,他叹了口气,又低下头开始拨弄起算盘。 娄起走到苏惊尘面前,自然而然的搂住他的肩膀,好像他们是相处多年的兄弟,“说起来,刚刚光顾着吃饭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苏惊尘。” “我叫娄起!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娄起大笑着说,“听我娘说,你从北方来?” “嗯,我一路往南,有人让我往南,可是他只告诉我往南,没有告诉我我应该去南方的哪里,我也不知道,我的目的地究竟在哪。” “那肯定就是淮扬啊!这里可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那个叫你来的人指的一定是这里。” “是吗,”苏惊尘笑了笑,“就算不是,我也得在这里停留一阵子了,我得赚些盘缠,以备不时之需,我可不想再体验饿肚子的感觉了。” “好啊,那你明天就跟着我,我带你去淮扬城里找些活干。”娄起拍了拍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谢谢你,娄起。” …… 次日,淮扬城。 苏惊尘和娄起起了个大早,天未亮就已经出门,到现在太阳已经爬出了海面,街市上也逐渐开始热闹起来,丹鸯大街上行人小贩络绎不绝,叫卖声一阵高过一阵,淮扬最大的酒楼“醉人间”因为朱红色的漆饰和那个招摇的招牌,在大大小小的店铺中尤为显眼,而偏街青石与丹鸯大街相比就显得有些冷清,因为青石街上大多是些老店,从那里经过的大都也是去往青浦港的工人。放眼望去,这边到处都是岁月的痕迹,青石地板经过风和雨的打磨变得光滑细润,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还有三两点青苔在肆意生长着,面摊饭馆里热气腾腾,魁梧的汉子们三五个一桌,正捧着海碗大快朵颐,有熟人看到娄起还会招呼着他过来一起吃,娄起砸吧砸吧嘴,却都一一拒绝了,然后径直走向码头那边。 不要随意欠别人人情,人情这东西,有时候很难还的,这是他娘教给他的。 “娄起,今天要来我船上帮忙吗?”一艘大的可怕的船上,有个正当壮年的船主站在船头朝他大力挥手。 “陈老板,今天货物很多吗?”娄起朝着那艘船小跑过去,苏惊尘也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 “很多,一箱货物没有两三个汉子是抬不起来的,”陈老板看了看跟在娄起身后的瘦弱少年,问,“这是你朋友?” “对啊,我朋友,”娄起笑了笑,“我来这边帮他寻一份差事,陈老板,今天能收下他吗?” 陈老板看着那个少年皱了皱眉,有些犹豫,“看他的样子,怕是没什么力气,我找他没用啊。”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娄起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看苏惊尘,就要朝别处走去,“走吧苏兄弟,我带你到别处看看。” “哎哎哎,”陈老板连忙叫住娄起,“可以商量嘛。” 娄起在码头可是个大红人,他一个人顶的上四五个健壮的汉子,却又不多要工钱,码头上的船主们大都想把他跟着自己出海,但娄起却只在白天到码头来帮忙卸货,无论他们提多好的条件,甚至是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他也不曾答应。 “怎么商量?” “你的工钱我照付,至于那个少年,我也勉强收下,看他帮忙的情况,要是有力气,肯出力,他的工钱我自然也不会少,要是没什么力气,那我就只能给他几文钱打发他走了。” “怎么样?苏兄弟。”娄起问。 “我试试吧。”苏惊尘笑了笑,总不能辜负人家的一番好意,还再麻烦人家。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船,船的角落里零零散散的堆着些不大的箱子,几个水手正聚在一起闲聊,“就这些吗?”娄起有些疑惑。 “货物都在船舱里,我船上那些废物两个人都搬不动一箱,只能靠你了。”陈老板拍了拍娄起的肩膀,一脸期待的目光。 “那就带路吧。” 陈老板带着苏惊尘和娄起走进昏暗的船舱,几个火把有序的照亮着走廊,几个用黑色斗篷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从最远处的黑暗中走了出来,娄起看着那些甚至连性别都分辨不出来的人,转头问,“陈老板,他们是?” 乱世之始卷 第二十三章 师父 http://.biquxs.info/ “哦,”陈老板笑了笑,“我船上的客人,那些货物也是他们的,我记得他们人数好像是二十一个,这几个大概是在船上睡过头了。” “那他们怎么不自己搬那些货物呢?”苏惊尘问。 “不知道,人家给钱让我帮他们卸,给的价还挺高,哪有有钱不赚的道理是吧?”陈老板说完这句话忽然就后悔了,他转过头,果然,苏惊尘和娄起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他叹了口气,说,“好吧好吧,我待会多给你们些工钱行了吧?” “好!”两人异口同声的说。 “好了,就是这里了,”陈老板指了指面前的小船仓,“你们先把货物搬到码头上,我再告诉你们要搬去哪里。” “好嘞。”娄起走到箱子旁边,摩拳擦掌。 苏惊尘走到箱子的另一边,伸出手试了试,确实很重,不过三尺有余的箱子,里面到底塞着些什么? “苏兄弟,来,”娄起蹲下去抓住箱子的两边,看了看苏惊尘,“一、二,起!” 箱子一下就被抬了起来,不过这大部分是娄起的功劳,苏惊尘根本感受不到这个箱子的重量,他最多不过是帮着娄起稳定箱子罢了。 陈老板朝他们竖起大拇指,大笑着说,“不愧是娄起,那我就先到码头上等你们,你们慢慢搬。” 娄起在前,苏惊尘在后,船舱太过狭小,他们只能顺着走廊缓缓前进,还要担心会不会忽然碰到火把。 “娄起,这箱子重吗?”苏惊尘的声音忽然从箱子后传来。 “嗯......大概有五百多斤六百斤的样子,还行。”娄起风轻云淡的说。 苏惊尘眼角抽动,心说什么叫做还行,这差不多就是你一个人在搬,一个人抬五六百斤的东西还不带喘气的,你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啊。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忽然从箱子里传了出来,很小,并且转瞬即逝,这样的话,里面的应该是些金属小部件的东西才对,搬起来有响声不奇怪,箱子里很安静,所以里面的货物应该是早已经固定好了的,大概就是不想让人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苏惊尘皱了皱眉,刚刚的那阵声响,听着应该是......兵器? “现在你们把这些东西送到海丰巷进去第四个门里就行,其他不用管,送完之后来找我拿工钱。”陈老板站在货物旁边,他看上去神色自若,手心里却满是汗迹。 “海丰巷在哪,远吗?”苏惊尘问。 “不远,那个拐角转过去就到了。”陈老板笑了笑。 娄起看着陈老板大眼瞪小眼,心说这家伙以前可没那么多笑脸,今天怎么这个样子,是捡到钱了还是把他那个胖女儿嫁出去了? “还看着老子干嘛?老子脸上有钱还是怎么的?”陈老板怒骂,“快给老子搬东西去!” 娄起笑了笑,这才对嘛,这才是那个又爱发脾气又抠门的陈老板。 ...... “就是这里?”娄起用背轻轻顶开虚掩的门,这扇门好像一直都是打开的,就为了等他们俩。苏惊尘环顾四周,这个破落的院子应该很久没人住了,到处都落满了灰尘,几个花盆里的花也焉黄了大半,倒是角落里的杂草长的欣欣向荣。 “放在这里不会被别人拿走吗?”娄起有些担心。 “让我们放在这里自然有他们的道理,”苏惊尘收起眼神,语气冰冷,“我们快些搬完快些走吧,这里有些不对劲。” 娄起再怎么呆愣,此刻也感觉到了苏惊尘所说的“不对劲”,在这间屋子的暗处,有几个阴冷的眼神一直在盯着他们,让娄起如芒在背。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他们终于把五个箱子搬完了,陈老板出乎意料的给了他们一人两片银叶,娄起看着陈老板,差点把下巴惊掉,那个一起给十一枚铜叶还要扣掉一枚的陈老板居然那么大方?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走吧走吧,”陈老板朝他们摆摆手,“这两天不要到这边来了。” “陈老板这么大方的?搬这些货物就给两枚银叶?”苏惊尘小声问娄起,拿着银叶在手里摩挲,想着待会要去吃什么好东西。 “他?小气鬼一个!倒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那么大方。”娄起把银叶收起来,忽然一拍脑袋,“三天前有个老头让我去化烟大街那边,让我跟他学本事,本来我是不想去的,不过既然今天已经赚到那么多钱了,那就去看看,没学到什么就算了,万一真的学到什么本事那就赚到了。”说完他嘿嘿干笑两声,又问苏惊尘要不要跟他去。 苏惊尘一口答应,他对淮扬也不熟悉,与其自己一个人瞎逛,不如去跟着娄起走走,熟悉熟悉这座城,说不定也能从娄起口中的那个老人身上学到点什么。 此刻,在刚刚那个破落的院子里,几个男人从暗处走出来站在屋檐下,其中领头模样的男人走向那个高高堆起来的箱子,轻轻抚摸箱子的边缘,像是女人在抚摸自己的绝美玉器,“刚刚那两个少年,杀了吧。” “是!”剩下的男人整齐的回答。 “记得找个僻静的地方。”男人又说,他的眼神平静的像是无风的水面,没有一丝波澜,人命在他眼里好像如同草芥。 ...... “不过那老头没有说什么时候去找他,万一他不在咋整?”娄起挠了挠脑袋。 “先过去看看吧,如果不在的话你可以带我到处转转。”苏惊尘提议。 “也对,到时候我带你去食全街看看!那边的好吃的东西可是数都数不过来。” “小子,来的挺早的嘛。”娄起转过头,一个老人正坐在一个面摊上,手上举着一筷子面条,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要吃面吗?” “你请吗?”娄起咧嘴一笑。 “好好好,我请,把你身后那个小兄弟也叫过来吧,”老人转过头,“老板,再来两碗面。” 两人一左一右在老人身旁落了座,苏惊尘正犹豫要不要说点什么,老人却先开口了,“小兄弟可是从北方来?” “是,”苏惊尘抬起头看着老人的眼睛,“您是怎么知道的?” 老人抚着胡子大笑,“你也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反正我这趟来淮扬,算是赚到了。” “赚到了?”苏惊尘有些疑惑。 “天机不可泄露,”老人看了看苏惊尘,转头看着娄起,又是一阵大笑,“你小子可真是个福星,也不枉我跑那么远的路。” “福星?那你能多请我吃两碗面吗?”娄起看着老人,一本正经的说。 “我也......”苏惊尘眼睛亮了亮,大概是觉得不合适,声音又小了下去。 “老夫别的没有,请你们俩吃面的钱还是有的,今天的面管够!” 半个时辰后,桌上的碗已经堆得跟座小山一样,娄起打了个饱嗝,一脸享受,“吃饱了吃饱了。” 苏惊尘也摸了摸嘴,不好意思的放下碗,“我也吃饱了。” “能吃是福,能吃是福,”老人站了起来,在桌上留下一锭银子,“老板,结账。”说完,老人便自顾自的走远了,然后见苏惊尘和娄起没有跟上来,又回过头说,“小子们,还不过来?难道还没吃够吗?” 两人这才站起来,小跑着跟了上去。 (注:这里的银锭和之前出现的银叶并不冲突,银锭、金锭、铜钱碎银子都是曦的主要流通货币,银叶、金叶和铜叶流通相对较少,二者“叶”的价值相对高一些,制作工艺也更为繁杂,大多是富贵人家或者官宦人家会以此作为身份的象征,而平常的富贵人家和官宦人家的“叶”的样式也是不尽相同的,在后文中会有解释。) ...... “老头,你能教给我什么本事啊?”娄起跟在老人身后,像只叽叽喳喳的麻雀。 “看你的造化,不过你要是跟我学本事的话,就得叫我师父。” “那万一你的本事我看不上眼,不愿意学呢。”娄起又这么冒出一句,吓得苏惊尘想过去捂住他的嘴巴,人家刚请我们吃完面,你就这样折人家的面子,真的是......呆到家了。 “哈哈哈,放眼全天下,还没有人说看不上老夫本事的人呢,”老人倒也不恼,反而缓缓捋了捋胡子,“你要是看不上老夫的本事不学就是了,问这么多干什么。” “你不会让我还刚才的面钱吧?” 老人这次倒是愣住了,敢情你这小子脑子里就惦记那点钱啊?他无可奈何的笑笑,“放心吧,不会。” “得学多久啊,我白天还得去码头做事,怕是晚上才能来你这边。”娄起又说。 老人苦笑着,“那这样吧,你也别去码头了,直接到我这边来,我教你本事,再给你开工钱,怎么样?” “哦?真的吗?”娄起忽然来了兴致,“那你能给我多少工钱啊?” “这个数。”老人举起两根手指。 “两枚铜叶吗?” 老人摇头。 “二十枚?” 老人又摇了摇头。 “难道你要给我两枚银叶?!” 老人还是摇头,“你到我这来,一天,我给你二十枚银叶,看以后你学的如何,我还可以再送两件宝贝给你。” “师父!”娄起忽然抓住老人的手,大喊着,然后他又问,“那我这个朋友呢?” 老人被娄起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师父”吓了一跳,好半天才缓过来,“放心吧,少不了他的。” “早知道这么简单就不跟你小子绕弯子,直接给你钱好了。”老人稍稍用力拍了拍娄起的头。 “那你刚刚说的那两件宝贝呢?又值多少钱。” 老人忽然抬起头,赏了娄起一个板栗,“无价之宝,万金不卖,你小子真是掉钱眼里了,我要是把那两件宝贝给你,你是不是转手就要把他们卖了?” 娄起摇了摇头,“那也得看别人出价多少嘛,你刚刚不是说万金不卖?那一万金不能卖,说不定人家给我两万金我就卖了呢?” 老人又是一个板栗。 乱世之始卷 第二十四章 烧饼 http://.biquxs.info/ 三人沿着大道一路向西,不多时,便到了老人的居所,那是宝瓶巷中一座僻静的院落,院墙比周围的房子要高上一些,院子里有一棵上了年纪的老槐树,树干粗壮,树上的叶丛中还零星可以看到几朵小白花,槐树旁的那张石桌也是上了年纪的,它的边缘经过岁月的打磨早已变得光滑。院子很大,房子更大,但是却没有一个下人,苏惊尘和娄起还站在门口四顾,老人先自顾自的走了进去,“怎么,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 “见肯定是见过的,就是没有进去过,”娄起跟在老人身后探头探脑,倒像是初到一个新环境的孩子,“老头,这么大的院子就你一个人住吗?” “还有一个煮饭的婆子,这会估计是去买菜了。” 娄起轻轻“哦”了一声,这老头这么孤单,看来以后得对他好点。 “要去里面转转吗?”老人忽然说。 “好啊!我去看看去,”娄起回过头,看向苏惊尘,“苏兄弟要去吗?” 苏惊尘摆了摆手,“我就不去了。” “那我就一个人去了。”娄起一头扎进了那间大屋子里,东摸摸西看看,时不时还会发出赞叹声,活脱脱一个土包子,虽然他本来就是。 “说吧,想问什么。”老人背着手,也不回头。 苏惊尘恭敬的朝老人一拜,说,“老人家,我知道你肯定不是个普通人。” “废话,我是不是普通人还用你说?”老人回头瞪了瞪眼。 苏惊尘苦笑一下,没有理会老人的这句话,继续说了下去,“娄起兄弟是个可造之材,心肠好,力大无穷,虽然他看上去很看重钱,但其实也不完全是这样的,既然您看中了娄起兄弟,想让他跟您学本事,连带着也算上我,我知道我资质平庸,但也希望您也能教我些真正的本事,我将来......” “行了行了,”老人不耐烦的叫停苏惊尘,“那小子心肠好归心肠好,但不一定是好事,如今这世道,好人能有好报的有几个?其他关于他的东西大概也跟你说的差不多,另外关于你,你想从我这里学真正的本事,那估计是没戏了。” “为什么?”苏惊尘一愣。 “你在我这里学些基本刀术、剑术之类的倒是可以,你口中真正的本事,我可教不了。”老人看着苏惊尘,脸上带着不明不白的笑,苏惊尘刚想张口再问,老人却摇摇头,“不必多问,天机不可泄露,时候到了,你自认会遇上那个能教你真正本事的人。” 苏惊尘又朝老人一拜,刚刚直起身子,娄起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没劲没劲,大归大,也没什么特别的。” 他又眼睛一转,看着老人,“老头,你啥时候开始教我学本事啊?” “你想学? “对啊,不然我跟你来做什么。” “难道不是因为那二十枚银叶吗?” “又能赚钱,,又能学本事,那不是一件两......两什么美来着?”娄起抓耳挠腮,就是想不起中间那两个字是什么,他也是听学塾先生讲过课的人,虽然不多,但也算还认识些字,会说些成语。 “两全其美。”苏惊尘提醒,说完这句话,倒是轮到苏惊尘愣住了,我不记得我有过读书的经历啊,可是我好像认识很多字,也认识很多成语? “对对对!两全其美的事情。”娄起倒是没有察觉到这个异样,他开始催促老人,“老头,快快快,我们开始吧!” “好啊,不管你们想学什么,先去提四桶水来。”老人指了指靠在角落里的几只小桶,“井在巷子中间的那个十字路口。” 两人立刻去拿起小桶,出了门,不多时,便一人一手提一只装的满满的水桶重新回到院子站在老人面前。老人指了指苏惊尘,“你去把桶里的水倒掉一半。” 苏惊尘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立刻照做。 “好了现在开始扎马步吧,把你们面前的水桶提起来,要提平,今天就先练这个,等我说可以了,你们才能站起来,可别小看这个动作,这个动作最能锻炼下盘,”说完,老人转身进了屋,坐在檀木椅上,举起一盏茶浅浅地喝了一口,笑着说,“你们可别想着偷懒,不然到时候我还要再让你们吃些苦头。” 娄起和苏惊尘也不含糊,照着老人的要求半蹲下去开始扎马步,刚开始,两人暂时都还神色自若,像个没事人一样,可不到一个时辰,苏惊尘已经满头大汗,手和脚的角度都偏了不少,却还强提着一口气不愿放下,娄起额头上也都是细密的汗珠,双腿微微颤抖,手却不曾移动一寸。 “怎么,撑不住了?”老人的身影从屋子里传出来,娄起甚至可以从他的声音想象出他幸灾乐祸的表情。 “撑得住!”娄起跟老人赌气似的大声喊,这老头就是想给我下套吧?还二十枚银叶,他肯定拿不出来,他心想。 苏惊尘倒是没有说什么,他一咬牙,又把水桶缓缓提平,双腿也颤颤巍巍的弯成了一开始的样子,想来可能还是不想输给娄起。 又过了一会,老人走出屋子看了看两人,他对苏惊尘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站起来了,苏惊尘仿佛得到赦令一般,一下子把水桶放下去,水流了遍地也不管,他向前走了两步,却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他只好手脚并用爬到台阶那边坐下,又像只蛞蝓一样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娄起也想站起来,老人却走过来给他一个板栗,“你还不行。” “凭什么啊!”娄起瞪着老人,越发坚定了老人就是来给自己下套这个想法。 老人冷哼一声,又转身进了屋,“你小子要是只有这么点本事,我连见都懒得见你。” 苏惊尘听到这句话,眼神黯了黯,他嘴上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是浪涛翻涌,我不如娄起吗?他自嘲似的笑笑,也是,娄起那么高大英俊的少年,力气过人,待人又好,虽说有时候有些财迷,但确实是比自己优秀了太多,难怪会比不上吧? 又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苏惊尘已经睡了一觉醒来,娄起还在扎马步,不过这次他的双腿也开始颤抖了,不过与苏惊尘相比,抖动的还是不明显,而他的手还是跟一开始一样,纹丝不动,常人就是把手抬平那么久也该酸了。他手上的两桶水是摆设吗?苏惊尘在心里惊讶道。他轻轻站起来,转头看了看,老人不知道去了哪里,于是他看向娄起用手指了指门外,娄起会意,朝他笑了笑。 苏惊尘出了门,就在宝瓶巷里下晃悠,这里的房子都不大,住的大多是些平常人家,每户人家大概配备了两到三个下人,这在淮扬应该算是穷人了。走着走着他又到了刚刚打水那个十字路口,一阵想问顺着风飘过来,他摸了摸刚刚陈老板给的那两枚银子,只觉得肚子又饿了。苏惊尘顺着香味找过去,原来是个烧饼摊子,长这么大,烧饼是见过了,就是没有见过这么香的烧饼,他毫不犹豫的掏钱买了六个烧饼,自己两个,娄起两个,再给老人留两个。 苏惊尘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烧饼,轻轻咬一口,比之前更浓郁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烧饼中的肉馅加上某种老板自制的香料,让苏惊尘飘飘欲仙,只觉得这烧饼好像就不是烧饼了,变成了比那些山珍海味还要好吃的东西。 “老板,你的烧饼真好吃!”苏惊尘忍不住回头,举着烧饼朝老板大喊。 老板笑了笑,“那以后就多来。” “好,我一定多来!” 苏惊尘回过头,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旁边那条狭窄昏暗的巷子里传来的目光,是一个大概五六岁的瘦弱女孩,她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头发卷作一团,大了不知道几码的破旧衣服胡乱的套在她身上,现在夏天还好,到了冬天,怕是要冻死在这里。她正眼巴巴的看着苏惊尘手里的烧饼,见苏惊尘看向这边,立刻就不看了,把头缩回了巷子里。 苏惊尘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他朝那个女孩走过去,女孩见他过来,把身子朝里面缩了缩,把手放在头上蜷缩作一团,大概是害怕生人。 “要吃吗?”苏惊尘在她身边蹲下来看着她。 女孩抬起头,眼睛透亮,她看着苏惊尘手里的烧饼,咽了咽口水,却说,“不吃。” “是吗?”苏惊尘看着女孩瘦弱的只剩下皮包骨的手臂,心头一酸,他是知道的,饿肚子的感觉,只感觉想把周围的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吃下去,“你几天没吃饭了?” “不知道,前天跟姐姐去城外捡到两个小果子吃,可好吃了,可昨天去就没有了,今天也没有,”女孩一阵失落,“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 “明天,应该会有吧?”苏惊尘笑了笑,“你真的不吃吗,这个香喷喷的烧饼,肯定要比你的小果子好吃一些。” “不吃,而且它也肯定没有我的小果子好吃。”女孩看着烧饼,语气坚定,嘴角却不断流出口水来。 苏惊尘抬起头看了看巷子里,并没有看到其他人,“为什么呢?还有,你姐姐去哪了?” 乱世之始卷 第二十五章 杀手 http://.biquxs.info/ “因为姐姐昨天吃了一个人的东西之后就被带走啦,不知道去了哪里,”小女孩抬起头想了想,又说,“她一直在哭,可是我躲在黑黑的角落里不敢出声,我害怕。” 苏惊尘轻轻叹了口气,他朝女孩伸出手,女孩下意识的要躲,却发现自己靠在墙角,哪里也去不了,于是索性闭上了眼睛低下头,好像苏惊尘是什么妖魔鬼怪,可是苏惊尘却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我也有个姐姐,她以前也这样摸我的头,她还唱歌给我听,可好听了听她唱歌,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害怕了,可是我不会唱歌,就只好摸摸你的头了。” 苏惊尘不好意思的笑笑,拿出一个崭新的烧饼给小女孩递了过去,“放心吧,我不会带你走的,这个烧饼也可以吃,要是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真的吗?”小女孩眼睛一亮,伸出的手却还是有些迟疑,苏惊尘索性把烧饼直接递到了她手里,这样一来女孩也不顾虑了,她把烧饼捧在手里胡乱的啃,到像是抢食吃的小狗。 “慢点吃,小心噎到了。” 女孩一边吃,嘴里还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着,“大哥哥你说的没错!烧饼是比那个果子好吃。” “是吧?”苏惊尘笑了笑,又给她递过去一个烧饼,“这里还有,慢点吃。” 手里的还没吃完,小女孩立刻就拿过苏惊尘手里的烧饼,左右开弓,一边吃一口,看样子真的是饿坏了。苏惊尘忽然站起来走出了巷子,小女孩看着苏惊尘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突然想起来追上去,可她没有来由的想起了自己的爹娘,他们那天离开的身影,好像也是这样。 眼泪忽然无声的滑落下来,她就着眼泪吃了一口烧饼,放声大哭。 可苏惊尘忽然举着一碗水出现在了巷口,他一脸茫然,手足无措的放下水,用袖子擦掉女孩的眼泪,“怎么了怎么了,我就去打碗水来,你怎么哭了?是烧饼太好吃吗?” 可女孩哭声不停,她抓着烧饼,把苏惊尘抹了一身油,那天爹娘抛下自己之后,还以为自己已经把眼泪哭干了呢。 “好了好了,别哭啦,”苏惊尘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块手帕,擦干净女孩的眼泪鼻涕,“快吃吧,我刚刚是怕你吃了噎着,去老板那讨了一碗水来,要是觉得烧饼不够我再去买。” “嗯!”女孩吸吸鼻子,咧嘴一笑,又抓起烧饼吃了起来。 苏惊尘蹲在女孩面前看她把六个烧饼一个个吃完,那么大的烧饼,不知道她小小的肚子是怎么装下的,有时候女孩噎住了,苏惊尘就把水给她递过去,到真像是女孩的哥哥。等女孩吃完,苏惊尘站了起来,他摸摸女孩的头,轻声说:“我该走啦,以后要是有机会,我再请你吃烧饼。” 苏惊尘转过身刚要走,女孩忽然伸出了油乎乎的小手,抓住了苏惊尘的衣角,低着头,也不说话。 苏惊尘又蹲了下来,摸着小女孩的头,“乖,我下次再来看你。”然后又站起来转身要走。 可女孩还是紧紧抓着他的衣角,“我不想一个人了。”说着,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又掉了下来,却忍着不出声。 “以前总是姐姐抱着我睡的,虽然很冷,虽然很饿,可是我还是睡得着的,可是她走了,昨天晚上我一个人,屋顶上好多绿色的眼睛,巷子里有很多小虫子,还有大老鼠,还有很多很多的叫声,我怎么也睡不着,我好害怕。” 苏惊尘叹了口气,我连自己都安顿不好,说不定哪天就死了,我怎么敢带着你呢,我只怕以后你会更失望,流更多的眼泪,可他没有说出来,他又蹲下来摸了摸女孩的头,“你要是跟着我,以后说不定会比现在更苦,你不害怕吗?” “那也好过一个人。” “好吧好吧,”苏惊尘无可奈何的笑笑,“这可是你说的哦。” “我说的!”女孩气势十足。 于是从这天开始,苏惊尘的身边就跟着一个小娃娃,连他也没有想到,后来,无论是天涯海角,还是刀山火海,即使自己遭天下人唾弃,这个女孩也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从未离开。 ....... 苏惊尘站在老人的院子门口一脸尴尬的笑容,他身边跟着个脏兮兮的女娃娃,手上还抓着一串糖葫芦,那是他们回来的路上,又遇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女孩当时就走不动路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糖葫芦,嘴里还念念有词,“那就是姐姐说的最好吃的东西啊它的味道怎么样啊好想吃......”直到苏惊尘去买了,她这才又乖乖上路。 老人正用一根小木棍对着娄起的手脚敲敲打打,纠正娄起的姿势,看到苏惊尘领着女孩走进了,半眯着眼睛问,“哪里来的小娃娃?” “在那边的巷子......”苏惊尘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 “你妹妹吗?”娄起转过头问。 “扎你的马步!”老人对着娄起的头就是一棍子,娄起吹鼻子瞪眼,最终还是老老实实把头转了回去。 “不是,她一个人在那个巷子里,好几天没吃饭了,所有我就......” 老人哼了一声,打断了苏惊尘,“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想着帮别人?” 苏惊尘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把头低下去看着女孩,女孩抓着苏惊尘衣角的手又紧了紧,她用力抿着嘴唇,沉默着。 老人看了看两人,忽然说,“好了,今天就先练到这里,我出去一趟,你们在这里别乱跑。” 娄起闻言,一下子就坐倒在地上,他用手撑着地不让自己倒下去,满头的汗像细细的流水一样流下,然后嘴里就开始骂骂咧咧,把平生所听到的脏话都对着老头发泄出去,反正老头也听不到。 苏惊尘赶紧捂住女孩的耳朵,心说可不能跟着娄起学坏了。 老人出了院门,转过一个转角,忽然冷哼一声,“行了,出来吧,别遮遮掩掩的了。” 三个带着斗笠的男人分别从不同的屋顶上跳下来,站在老人面前,他们斗笠上的黑色纱幔把他们的脸遮的严严实实,老人能够发现他们,说明老人还是有些本事的,三人中领头的男人上前一步对着老人抱拳,“老人家,看来您今天只能死在这里了。” 话音刚落,男人忽然拔刀出鞘,直取老人的喉咙,以他的速度,即使三个淮扬城的守卫一起上怕也不是对手,对付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绰绰有余,可老人不闪也不躲,他看着男人突进的身形,缓缓开口,“就你们这三脚猫功夫,能让老夫出手,就足够你们吹一辈子了。” 领头的男人冷笑,瞬息之间,他的刀尖离老人的已经喉咙不到一寸,就算是只鸟,现在也飞不走了,面前这个人不过是个只会呈口舌之能的老废物罢了。小腹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一口鲜血一下子涌了上来,老人不知何时出了一拳,除了老人每人看到这一拳是怎么打出来的,男人几乎要被打飞,可他硬是死死的站住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如果这一刀杀不掉老人,那么死的就是他们三个。男人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刀送了出去,可刀已经不能前进哪怕一丝一毫了,老人一记手刀,那把钢铁打造的刀居然被拦腰斩断,接着老人对着男人的面门又是一拳,男人被打飞出去,撞倒一人才停下了,他的面骨都已破碎,而他也再不可能醒过来了。剩下的一人愣了愣,拔出刀朝老人扑了过去,被打倒的男人也没有犹豫,立刻推开领头男人的尸体,拔出刀弓着身子,直攻老人的下盘。 老人猛地跃起,抬腿横扫,把黑斗笠男人踢得撞向左边的院墙,震落好几片碎瓦,地上的男人就要举刀斩切,可老人的腿威势不减,直直地朝着地上的男人砸下去,这一脚,竟然也带着猛虎落地的威势,男人在挥出刀之前,就被老人踢断了脊柱,趴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最后一个男人靠在墙边,口吐鲜血,老人刚刚那一脚至少踢断了他五根肋骨,他抬起头,想看清老人的脸,老人刚好走过来,一把拧断了他的脖子。 “干什么干什么!打架啊?把老娘家的院墙都打坏了,你们得赔知道吗!”左边的院子里忽然响起一个妇人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开门的声音,妇人扭动着腰肢,正想把砸坏自己院墙的人狠狠的敲一笔,但她拐过拐角,巷子里却空无一个人,她骂骂咧咧又转身回去了,可如果她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在地上,还有一大滩未干的血迹。 ...... 青浦港,宝瓶巷,第四道门。 陈老板正拘谨的站在一个黑衣男人面前,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陈老板,既然你已经上了我们这条船,便再也不能下去了,你可得想好。”黑衣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笑意。 “我知道我知道,”陈老板搓了搓手,他对着男人卑躬屈膝,脸也换上了恭维的笑,“以后您说话,我办事!绝不含糊!” “你也得记住,敢出卖我们的话,不只是你,你夫人孩子,你全家,都没有好下场。” “知道!知道!”陈老板直起腰杆,一副要对天发誓的样子,“我陈......” “行了行了,”黑衣男人不耐烦的打断他,然后对身边的手下示意,手下立刻转身走进屋子拿出来一个一尺半见方小木盒递给男人,男人接过盒子,又对着陈老板说,“拿着吧,这是之前许诺你的。” 陈老板立刻喜笑颜开,又弯下腰接过盒子,迫不及待的打开,里面金光闪闪的金叶差点把他的眼睛闪瞎,他笑着笑着,却眉头一皱,“大人,这数目......好像不对啊?” “这是三百枚金叶,比你说的五百枚确实少了些,但这只是一半,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三百枚金叶。” 陈老板陪着笑说,“这真金白银还是拿在自己手里放心些,大人,要不然......” “滚。”黑衣男人忽然沉声大喝。 “是是是!这就滚,这就滚!”陈老板连滚带爬的跑出院子,头也不回的跑回自己船上,直到这一刻冷汗才一下子浸透了他的衣衫,即使是他这种不懂武功的普通商人,刚刚那一瞬间,也感受到了那种叫做“杀气”的东西。 乱世之始卷 第二十六章 天上掉下个妹妹 http://.biquxs.info/ “你们是什么人?”一位双鬓斑白的老妇人忽然走进院子,她的手里还提着些常见的蔬菜,正警惕的看着苏惊尘他们三人。 “老头收的徒弟。”娄起看了看老妇人,立刻走上前去,“要我帮您拿吗?” “不用,”老妇人迟疑的看了看娄起,心说老爷何时收的徒弟,我怎么不知道?她又看了看衣着破旧的苏惊尘,还有他身边那个叫花子似的小孩,皱了皱眉,正要再问什么,老人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了过来,“喏,我刚刚去买了两条鱼,今天也一并做了,给这几个小子饱饱口福。” “老爷,”老妇人对着老人行了个礼,接过老人手里的鱼,“他们真是您收的弟子吗?” “是啊,”老人径直走进了院子里,然后忽然又回过头,“做饭先不急,你先去找个懂事、肯吃苦的丫头来,帮你分担一下平日里的任务,我这院子里也该有个丫鬟了。” “是,老爷。”老妇人也不多问了,她正要把菜送去厨房,娄起忽然走上来拿过她手里的东西,说,“您去吧,这事我来做。” “那就麻烦公子了。”老妇人又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娄起看了看手上提着的菜,嘴上也不闲着,“老头,你吃的真好。” 老人瞪了娄起一眼,“这也叫好?我还不是怕全是素菜你小子吃不下去,才特意去买了两条鱼。” “哎呀,听你这句话,是要留我们吃饭吗?”娄起眼睛一亮。 “不然呢?我一个老头子加一个老婆子吃的掉那么多菜?”老人没好气的说。 “那我岂不是以后都能在你这里吃饭了?” “你想在这吃就在这吃呗,”老人倒是显得无所谓,“不过你以后练功可得努力点。” “好说好说,那不就是多出点力吗。”娄起嘿嘿嘿的笑着走出厨房,然后他走到老人面前,一本正经的说,“老头,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老人嗤笑一声,“好人,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老人转过头对着傻站在一边的苏惊尘和小女孩说,“你们俩也别闲着,给我洗菜去。”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堂屋里,又开始坐在那张椅子上喝茶。 “走吧。”苏惊尘对着女孩笑笑。 “嗯!” ...... 傍晚,太阳在落下之前把细碎的光都撒在了院子里,老人,女孩,苏惊尘,还有娄起四人围坐一张圆桌,煮饭的婆子不管苏惊尘和娄起怎么劝,说什么也不上桌跟他们一起吃。 老人托老妇人找来的丫鬟,进来第一件事就是帮女孩洗了澡,然后带她去买了两身合身的衣服,换了衣服,女孩整个人都变了个样,倒像是大宅子里出来的贵人小姐,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那么灵动,那么可爱,讨人喜欢。 “说起来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叫什么啊?”苏惊尘忽然放下筷子,转过头问女孩。 “名字都不问人家就把人往家里带?”老人白了苏惊尘一眼,夹起一块最大最鲜的鱼肉放到女孩碗里,也不说话。 “颜白鹿!”女孩一字一顿,声音响亮的回答,然后才把鱼肉放到自己嘴里大嚼,这样子倒像是个吃遍美食的老饕。 “你们三个吃饭的样子倒还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老人看着他们三人,举着碗不动筷。 “小姑娘家不要这样子吃饭,要优雅一点。”老人盯着颜白鹿看了一会,说。 颜白鹿抬起头,一脸认真的问,“优雅一点吃饭可以吃的更饱吗?” “不能......” “那我为什么要优雅一点吃饭呀?” “别听他的别听他的,”娄起在一边窃笑,“我听我们村子里那个酒馆老板的女儿说,学那些大小姐吃饭,就只能尝个味道,吃都吃不饱,有时候明明没吃多少,别人问你你还得说我饱了。” 苏惊尘一直沉默,他低着头扒饭,嘴角的笑意却久久不散,老人额头上青筋隆起,好像下一秒就会跳起来把娄起给打趴下,但他还是忍住了,“我收回之前那句话。” “哪句?”娄起问。 “这趟来淮扬,算是赚到了,”老人瞪了娄起一眼,“来这里一趟老夫起码折寿三年!被你小子气的。” “是......是吗?”娄起尴尬的笑着,“我可不觉得我有那么大功力。” 这次苏惊尘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其他三人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笑的好像......那么开心?苏惊尘站了起来,脸上的笑不停,他转过身说,“我出去一下。”他独自走出屋子,站在光照不到的地方,伸手擦掉眼角的眼泪,他抬起头看着月明星稀的天,只觉得李意娘和李意匡的脸在那里闪过。 过了好一会,苏惊尘才又走进去,这时候鱼几乎被消灭干净了,只剩下鱼头和那些狰狞的鱼刺,颜白鹿看到苏惊尘走进了,立刻把碗里一块大大的鱼肉夹过去放在他碗里,就连鱼肉里的鱼刺都被她挑的干干净净。 “嗨呀,怎么不给我呢?”娄起故意逗她。 “就不给你!我就要给哥哥!”颜白鹿理直气壮。 “嚯,你这个小白眼狼,亏我刚刚还给你盛饭呢。” “你给我盛饭我也不给你!”颜白鹿放下了筷子,也不吃饭,狠狠地瞪着娄起。 “好了好了,娄起哥哥逗你呢,”苏惊尘又把鱼肉夹回颜白鹿的碗里,笑笑说,“我刚刚吃了好多吃不下了,你吃吧。” “刚刚的鱼肉明明大部分都是我吃的!”颜白鹿一本正经的反驳,好像完全没有察觉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苏惊尘夹肉的手停了下来,他看着颜白鹿尴尬的笑笑,“是......是吗?” 颜白鹿看了看苏惊尘筷子上夹着的鱼肉,又看了看苏惊尘,语气不可置否的命令道:“快点吃!” “人家叫你吃就吃,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老人白了苏惊尘一眼,却在心里叹了口气,心说我孙女要是有这么关心我就好了...... “好好好,我吃还不行吗?”苏惊尘无可奈何的笑笑,把鱼肉放进了嘴里,吃完还不忘评价,“很好吃哦。” 颜白鹿嘿嘿地笑着,好像那条鱼是她做的一样。 待太阳从地平线上消失,这顿饭也吃的差不多了,娄起站在门口跟他们挥手告别,“明天见啊。” “明天见。”苏惊尘说。 “不见不见。”颜白鹿又瞪着娄起说。 苏惊尘和颜白鹿自然而然的留在了老人的宅子里,老人说的,那么大的房子还是热闹一点好,苏惊尘也不推辞,他知道去娄起家就是给人家添麻烦,于是就留了下来。 苏惊尘看了看站在旁边的那个可爱小人,这个忽然多出来的妹妹,对自己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乱世之始卷 第二十七章 天下时局 http://.biquxs.info/ 天福十一年,八月二十四,幽北,燕京。 城头上的守卫隔得远远的就看到了那支浩浩荡荡的队伍,那条长龙绵绵不绝,直到地平线的尽头,还有那支巨大,又无比醒目的......黄龙缠日旗。 那是,皇帝的象征,皇帝的旗帜! 守卫努力瞪大了眼睛,看了好一会他才跌跌撞撞的跑向城楼那边,他边跑边呼喊,“皇帝......皇帝陛下!皇帝陛下来了!” 一个时辰后,华丽的龙辗停在了燕京西门口,燕京州牧卢君晟带着一干州郡官员站在城门口,他抬头扫视温厉以及他身边的几个心腹,微微眯着眼睛,“不知温大人此是何意?” 温厉在马上微微欠身,也不下马,就让卢君晟这么仰视着自己,语气里带着些不愉快,“卢大人,有什么问题,不能进城再问吗?陛下御驾在此,你这样,有损皇家威仪啊。” “有些事情,就只能在这里做,等进城,就迟了。”卢君晟语气坚定,并没有退步,“微臣得到消息,说陛下已经......” “哼!”温厉也不再掩饰自己的不快了,他几乎是怒吼着说,“帝都被围,卢大人却无视勤王铁券按兵不动,如今陛下圣驾在此,卢大人却还怀疑?光这几项罪行,就已经足够让卢大人那颗宝贵的头颅离开你的脖子了。” “多说无益,我只有亲眼见过陛下,才会放行。”卢君晟还是不退让。 温厉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看这边,卢君晟抱拳欠身走到龙辗面前,掀开了小窗的帘子,然后他忽然变了脸色,后退两步整个的跪在地上,“陛下,臣罪该万死,还望陛下恕罪!” “行了,”龙辗里的人冷冷地说,“有什么话进城再说吧,卢爱卿。” “是!”冷汗瞬间就浸透了卢君晟的内衫,他跪在地上,等温厉带着龙辗进入城内,“恭送陛下!”直到龙辗消失在道路尽头他才缓缓站起来,看着龙辗离开的方向不发一言。龙辗里面那个男人的眼神,给予自己的威压,连自己的双腿都忍不住颤抖。 “那就是......天子之威吗?”卢君晟喃喃。 “天子之威吗?”一个魁梧的男人走上来站在卢君晟身边,他是幽北三军的副统领——长孙胜,他拍了拍卢君晟的肩膀,“能让你这样的人都忍不住下跪的人,那大概就是,真正的天子吧。” ...... “陛下,出去幽北三军大统领宇文云,燕京所有官都在这里了。”卢君晟低着头跪在朝堂之上,而皇帝坐在高处,眼神还是如之前一般冰冷。 “行了,朕乏了,”皇帝忽然站了起来,也不去看下面跪着的官员是什么表情,他由两个宫女搀扶着走入内堂,“国舅,接下来的事情就由你全权负责吧。” “是,陛下。”温厉对着皇帝的身影一拜,然后他转过头来扫视匍匐在自己面前的官员,阴冷的笑笑,“诸位,请起吧。” “想必诸位已经知道了,帝都陷落的消息。” “我们还得到消息,陛下已经......崩于天启城......”一个瘦高的官员看着温厉说出这句令人心惊肉跳的话。 温厉的脸上阴晴不定,他忽然狠狠的拍桌,整个大殿都回荡着那个吓人的声响,温厉抬起头看着那个官员,冷冷的说,“来人,把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蠢货拖出去斩了。” 瘦高官员一下子瘫倒在地上,竟然连挣扎呼喊也忘记了,就那么被旁边的卫兵脱了出去,温厉再次扫视所有人,他的声音又冷了几分,“陛下还在这里就胡言乱语,希望诸位以后管好自己的嘴,若是再出现非议陛下的情况,我,绝不手软。” “陛下已经决定迁都燕京,稍后就请卢大人,前去督造宫殿,以供陛下生活起居使用。” “温大人!”卢君晟忽然站了起来,“燕京有文帝东游时所建行宫,应该足够陛下居住了。” “那是行宫,如今是要把这里作为下一个都城,就这么大的皇宫,卢大人不觉得有损皇家威严吗?”温厉大袖一挥,又说,“我也知道卢大人难处,拓拔炎这个逆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攻过来,此时的军费必然紧张,所以我也不为难卢大人,卢大人只需去督造一座跟天启太清宫一样的大殿就行,至于寝宫,就只能先委屈陛下一下了。” 卢君晟强忍着怒气朝温厉一拜,双拳狠狠地握紧,说,“谢,温大人。” “卢大人,记住了,这件事是交给你全权负责,出了差池,陛下唯你是问。” “是,微臣明白,微臣这就去办。”卢君晟又是一拜,转身退出了朝堂。 温厉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低下头开始对着立在自己面前的官员说起官话,大概就是慰问,对以后的要求,以及一些特别的规矩。 卢君晟拉着张脸,脸上的表情阴沉的吓人,一个男人忽然从房檐上悄无声息的跳下来,跟卢君晟并肩走在一起,“大人,你怎么看?” “什么?”卢君晟抬起头看了看这个男人,他是自己府上的一个幕僚,晋孝之,卢君晟只听说这个男人有一身本事,却从没见过他施展,他平时散漫惯了,就喜欢在城中各个地方飞檐走壁,听一听各处的八卦消息,然后说给府上的丫鬟,把她们逗得咯咯直笑。 总之不管怎么看,卢君晟都觉得他不过是个稍微有些本事的登徒子罢了,所以一直不怎么喜欢这个人。 “温厉带着皇上来燕京啊。”晋孝之把双手放在头后面抱着头,漫不经心的说。 “还能怎么看?天启城破之际温厉率领皇城的虎贲,禁军护送着陛下出城,然后来到燕京,燕京是中州相对安全,也距离天启比较近的地方。” 晋孝之愣了愣,说,“也许吧?但我总觉得背后肯定大有文章。” “还能有什么文章?”卢君晟没好气的说,“难不成皇上还是假的?” “这事情说不准啊。”晋孝之说完,又跳上房檐,消失了。 卢君晟看着晋孝之离开的方向皱着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忽然,他脸色一变,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行走的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他回到州牧府,走进书房关上房门,提笔写下一封信,信上不过寥寥几字,他却写了半天。终于,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他推门走出来,然后唤来管家,对着他耳语几句,管家点了点头,小跑着离开了,卢君晟这才出了州牧府,准备去为新的太清宫的修建做一些工作。 ...... 帝都,天启城。 天明宮的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浓烟把整个皇城都遮住了,它最后倒塌的时候像是龙之坠天,而皇帝收集在里面的珍宝大多也被烧毁砸碎了,拓拔炎站在天明宫的废墟前久久沉默着,直到士兵从废墟里刨出一具被烧的不成人形的尸体,尸体身上完好无损的龙袍与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龙袍上不过是沾染了些灰尘,还有些地方被熏黑。 “把他带去他家的祖坟里埋了吧。”拓拔炎瞟了一眼那具丑陋的尸体,不愿再多看一样,转身就要离开。 “将军,”他身后的士兵忽然叫他,“他家的祖坟在哪啊?” “皇帝的祖坟你说呢?”拓拔炎白了一眼那个士兵,“另外把他身上的龙袍给我扒下来,我将来有用处,你们埋他的时候记得给他弄些陪葬品,不然一个皇帝多寒酸?” “上哪去找给皇帝的陪葬品啊?”士兵哭丧着脸。 “你身后那堆废墟里多找找,里面多得是,”拓拔炎大笑,“不过找些破烂就行了,好的那些得拿来给我!老子还得拿那些东西给你们发军饷呢。” ...... 天福十一年,九月,司州,河内郡。 “相公,明天就是上交赋税的日子了,该怎么办啊。”昏暗的烛光面前,面瘦肌黄的妇人一脸愁容,她盯着烛火看一会,又转头看着自己的相公,如此一直反复,她的手一直紧紧的攥着,紧张的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皮肤黝黑的男人坐在角落里,妇人看不清他的脸,男人开口,轻声安慰,“没事的,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你好好休息就行了。” 男人一直坐在自己的那个位置上,直到女人睡熟,他才起身,轻轻推开门出去了,离开之前还不忘关上门。 门外早有几个跟他一样皮肤黝黑的庄稼汉子等在外面,看到男人出来,几个人中最魁梧的那个给他递过来一把锄头,“来了啊。” “嗯,来了。”男人接过锄头,冷冷的说。 “走吧。”领头的男人转过身走出了这个矮小的院墙,在院墙外,还有千百个跟他们一样的庄稼汉子正手握各式“武器”等着他们。 “走吧。”领头的男人又说,这次,他是对着周围的所有人。 夜幕下,这群由庄稼汉子,以及大多数吃不饱饭的人组成的队伍开始无声的行进,每一步,他们都狠狠的踏在地上,好像这样就能把心底的那个枷锁彻底毁掉。谁也不知道,为了做出今夜这件事情,他们的内心到底煎熬了多少个日日夜夜,但现在都不重要了,踏上了这条路,就再也不能回头。 浩浩荡荡的人海,他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那就是郡守府,领头的男人现在还记得,那个人渣郡守,因为别人交不出足够的粮食,就把那家的男人活活打死了,那个男人的女儿正抱着父亲的尸体哭得死去活来,郡守看她还有些姿色,被强行抓进了郡守府做了所谓的丫鬟。 前面就是郡守府了,这些早已摸清了郡守府值夜的规矩,每夜一换,每次门外两人,门内两人。此刻门外值夜的家丁正靠在两边的柱子上打瞌睡,其中一个的口水在嘴边足足挂了一尺长。领头男人身边的几个人一拥而上,把那两个家丁按倒在地上,捂着他们的嘴不让他们说话,领头男人径直走到郡守府大门口,用力扣响门上的铜环,一连扣了几次,才有人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开门的家丁打着哈欠问,“谁啊?” 说完这句话开门的家丁才不耐烦的抬起头,目光触及站在门外那一双双黑色眼睛的时候,他忽然愣住了,然后下意识的就要关门,但还是晚了一步,有人用锄头把把门抵住了,几个人用力强行推开门,把开门的家丁按在地上殴打,另一个家丁晃晃脑袋,显然是刚刚被周围的异动惊醒,他刚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领头的男人一拳打晕了过去。 整座郡守府都沉浸在睡梦中,没有人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郡守刚刚跟小妾翻云覆雨,此刻睡得跟头死猪一样,就连卧房的门被撞开了都不知道,倒是他的小妾抓起被子捂着胸口,一边用力想把郡守推醒。 “哎哟干什么啊?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还想再来一遍吗?”郡守睡眼惺忪,伸手就要把小妾搂过来。 “老爷,你看门口......”小妾的声音带着哭腔。 “怎么了?难道还有鬼不成?”郡守骂骂咧咧的翻过身,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看着站在自己卧房里的那些人,声音颤抖,“各位好汉,要是要钱的话,我这就去拿给你们,破财消灾的道理我懂,只求各位好汉饶我一条性命。” 死寂,没有一个人讲话,只有郡守小妾低声的呜咽。 倒是郡守忽然笑了起来,他抓住小妾的手,一把把她扯了下来,“各位要是看上了这个小贱人也只管拿去,这小骚货的床上功夫可不得了,保管把各位大爷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小妾听到这句话忽然变了脸色,她抱住郡守的手趴下去,哀求道:“老爷,求求你,不要,求求你,看在我侍奉您这么多年的份上!” 郡守冷哼一声,挣脱开小妾的手,一巴掌重重地打了过去,恶狠狠地说,“是老子的命重要,还是你这条贱命重要?” 这一巴掌小妾彻底明白了,原来自己在这个郡守眼里不过是个物品罢了,可以交易的物品,她也不再求饶,缓缓低下身去,低声哭泣。 郡守又转过脸看着那群人,低眉顺眼的说,“这个贱骨头多打就行了......” 话音刚落,离郡守最近的男人忽然一拳砸过来,郡守被打的后仰撞到床柱上,头又反弹了回来,郡守捂着被打成熊猫眼的左眼,气急败坏,“你!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我是这河内郡的郡守!我是这河内百姓的父母官!你居然敢出手打我!” “我知道啊。”打他的男人淡淡的说。 有人点燃了油灯举着过来,照亮了领头男人的脸,郡守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是......是你?” “嗯,是我,所以,你可以去死了。”男人挥挥手,冷冷的说。 像是忽然解开了身上紧扣的枷锁,男人身后的那些人便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气,举着镰刀锄头棍棒冲上来郡守的惨叫声像是受惊的猪,他们一棍一棍、一脚一脚、一锄一锄、把郡守剁成了肉泥,而郡守那个长相平平却丰腴妖娆的小妾早已吓晕过去,被晾在一旁没有人管。 天福十一年九月,司州河内郡爆发农民起义,愤怒的农民们手举农具棍棒冲进郡守府杀掉了郡守,在天未亮之时夺取了河内郡,装备精良的守城军队在面对松散的农民军时居然败下阵来,原因是他们中大多数都是农民的儿子,父母被官府压榨的经历让他们实在是下不去手,在农民军冲上来之前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就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河内郡的起义像是燎原的星火,越来越多的郡县爆发了农民起义,虽然这些起义大多来自在稍微偏远,守备力量相对低下的乡下郡县,起义也不一定成功,但毫无疑问,起义的影响越来越大。 这动荡天下的格局,也让人越来越看不透了。 乱世之始卷 第二十八章 刀势·开山 http://.biquxs.info/ 天福十一年,十二月二十四。 新年将近,淮扬城里到处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氛,大家已经开始囤积年货,娄起一脸幽怨的走在去宝瓶巷的路上,因为老头给的钱越来越少,从一开始的二十枚,到后来的十五枚,然后是十枚,现在是五枚,但娄起的本事也越发精进了,一把长柄大刀用的行云流水,刀好像就是娄起身上的一部分,就连老人也为娄起进步的苏珏惊叹。 娄起摇摇晃晃的走进院子里,像个喝醉的醉汉,他趴在小院的石桌上,被冰的汗毛直立,但还是不肯站直了,因为他在耍赖,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干过好几次了,“啊啊啊——老头,你要是再扣我的钱,我就罢工不学了。” 老人自顾自的喝着茶,好像没有听到娄起说的话一样,倒是那个丫鬟小梅和颜白鹿两人掩着嘴咯咯直笑,苏惊尘站在娄起身边,不知道该笑还是怎么样,他开口问,“你不冷吗?” 娄起还是趴着不愿起来,他看了看苏惊尘,没好气的说,“冷啊,但也比拿不到钱好。” 苏惊尘尴尬的笑笑,这几个月娄起进步神速,老人所谓的“保命”拳法娄起早已练得滚瓜烂熟,就算对上一个精通拳法的百夫长,娄起也不见得会输,而苏惊尘不管如何苦练,现在也就只是达到“保命”这个程度而已,虽然小白鹿总是跟在自己身后说“哥哥好厉害!”之类的话,但有时候看着娄起,自卑感还是会不自觉地涌上他的心头。 “过几天过年,你把你娘接过来吧,”老人忽然走出房门,对着娄起说,“房间我已经叫小梅收拾好了,你们过来我们这边也热闹点。” “啊?”娄起从桌上爬起来,挠了挠头,“我怕我娘不答应,而且我娘身子骨若,怕是吹不得风。” “你不会想办法吗?你脑袋里面的难道是浆糊?”老人白了娄起一眼,都这么大的人了这小子还是学不会用脑子思考问题。 沉默了好一会,老人又说,“另外,既然你选的是长刀,而我最擅长的恰好也是长刀,那我便教你几招长刀的招式,今后的修炼,你要付出比以往更多的努力,以后你才能成为真正的......英雄。” 娄起看着老人,心说这老头脑子坏掉了吗,明明是你让我选的长刀好吗?我当时选的其他你差点没把我打死,还有那个英雄?啥是英雄?英雄能白吃白喝吗? “使用长刀,只有劈、挥舞两个姿势,而我教给你的,也只有两个招式,那是我从我师父那里学来的,想来老夫我一辈子,也只有这件事得到了师父的肯定,”老人忽然没来由的叹气,他抬起头看着头顶飘落的雪花,思绪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老人忽然又低下头看着娄起,语气也变了,他好像成了私塾里教书育人的先生,不觉的严肃起来,“这两个招式的名字叫,开山,惊龙!” “学习开山势,我用了五年,而学惊龙,我用了一辈子,到现在,我还是无法达到师父所说的那个境界,”老人自嘲的笑了笑,“要是你小子能学会,那等老夫下去见我师父的时候,就应该不会被师父骂了。” “你也怕被人骂啊?”娄起小声嘀咕,但他也被老人说的招式给打动了,原因的话,大概就是那两个招式听起来比较......厉害? 老人走出屋檐,站在积雪的院子里,朝娄起伸出手,“刀给我。” “哦。”娄起答应一声,把刀递了过去,他看着老人,不知道老人想干什么。 老人接过刀,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他把刀在手中转动,然后猛地挥下,把刀尖悬停在半空,他周身的积雪都被刀的气势所震开,老人深呼一口气,下盘不动,左手抓做刀尾,右手向前握住刀柄前端用力向前劈斩,而他的目标——是那张石桌。 娄起赶紧闪到一边,他看着老人,心说这老头是怎么了,用一把破刀去劈石桌,脑子坏掉啦? 老人脚未动一步,苏惊尘不清楚到底为什么,如果老人是想劈开石桌的话,这个姿势反而限制了刀的力量,如果老人加上助跑,或者跳起劈下的话力道肯定大了一倍不止。老人刀势未停,刀锋正正的砍到石桌中心,那里是石桌最硬的地方。 这老头耍帅呢这是?娄起看了看纹丝不动的石桌,转过身正要嘲笑老人,他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巨响,他回过头,石桌已经从中间整齐的裂开,一边一半轰然倒塌。 “这......”娄起被惊的说不出话来,苏惊尘和颜白鹿也瞪大了眼睛,而小梅被吓得躲到了柱子后面,隔了好半天才探出头来,问她,她还以为是墙塌了。 老人收起刀,又扔回给娄起,神色淡然,他举起三根手指,说,“惊龙那一势不敢说,但这一刀,全天下能劈出有我一般力道的人,绝不会超过三人。” “师父,原来你这么厉害?!”娄起一脸惊叹,难得的叫出了一声师父,心说这老头以前不显山露水,没想到本事居然那么大? 老人白了娄起一眼,“我厉不厉害用你说啊?” 娄起一脸期待,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就差没上去抱住老人的大腿了,“师父,那你也别藏着掖着了,把你的本事全教给我吧!” “不行。”老人一口回绝。 “为什么啊?”娄起哭丧着脸,幽怨的说,“藏着看家的本领不教给我,难道你要把它带进去棺材里啊?” “现在的你还学不了,”老人叹了口气,“当年我也想一步登天,学习惊龙势,师父也没有阻拦我,但我学着师父的样子练习惊龙势还没有一周,我就觉察到了不对劲,说不上是为什么,我根本施展不开,每次刀势都会在中途突然折断,像是......桥忽然断了,便不能渡河,我也再不能挥出下一刀。” “会不会是老头你力气不够挥不动了?”娄起难得一本正经,他盯着老人的眼睛,又看了看老人看上去枯瘦的身体,一脸担忧。 老人转手对着娄起的后脑一巴掌,“我干脆一巴掌把你的浆糊脑袋拍碎好了!省的你整天到晚来气我。” “挥不动刀难道不是因为力气小吗?”娄起抬头看着老人,一脸得意的笑,“你那会肯定瘦弱的不成样子,你要是跟我一样,那会挥不动?” 老人又是一巴掌,“虽然不像你这样天生神力,但是当年的我也算是力气过人好吗!怎么可能会挥不动。” “是吗?”娄起挠了挠头。 “好了,现在你来试试。”老人又忽然严肃了起来,他转过头看着娄起,盯着他手中的刀。 “怎么试?”娄起握着刀站直了,学着老人的样子转动手中的刀,却怎么也学不像,倒像是在......耍猴戏?颜白鹿捂着自己的嘴尽量不让自己笑出来,苏惊尘摸了摸她的头笑笑。 来到这里已经有些时日了,颜白鹿吃饭的功力一点不比苏惊尘和娄起差,这几个月的时间就把她吃的白白胖胖,以前那个面黄肌瘦的颜白鹿已经不见了,只是她那双灵动的眼睛还一直未变,她跟周围的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打成了一片,谁也不知道她很久之前还一个人孤独的待在某个阴暗的小巷子里等着死亡降临,如今那几个臭小子变着法的讨好她,为了谁能跟她站的最近而争论不休,甚至偷偷打了几架,但还是谁也不服谁。 但颜白鹿只当他们是自己打的小跟班,每次苏惊尘来叫她回家,她不论是在干什么,一定是头也不回的就走,这让那几个小屁孩每次看到苏惊尘过来都是一脸幽怨,恨不得冲上去跟苏惊尘打一架,奈何就是打不过......而只要是苏惊尘一旦要去哪,颜白鹿都会跟在他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好像是怕他忽然抛下自己。 “你先学会挥刀吧。”老人看着娄起的“猴戏”摇摇头,叹了口气,“记住,刀势,是很重要的。” “哦......”娄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说,这刀势到底是什么啊? “好了,你慢慢练吧,”老人转过头看着颜白鹿,一脸宠溺的笑,完完全全把颜白鹿当成了自己的孙女一样疼爱,“走吧小白鹿,跟爷爷去买些年货。” 颜白鹿先是看了看苏惊尘,苏惊尘点点头,在得到允许之后颜白鹿欢欣雀跃,凑近老人说,“能买那家糕点铺子的桃花糕吗!” “当然当然,”老人笑吟吟的牵起颜白鹿的手,“不过得少吃点哦,吃多了对牙齿不好。” “知道啦知道啦,爷爷你真啰嗦。” 看着一老一小两个人走出院门,娄起对着老人的背影用力挥舞拳头,嘴上还不忘骂到,“你这个死老头怎么这么偏心呢?对小白鹿那么好,对我就那么刻薄!” “好了好了,”苏惊尘安慰他,“你要是又小白鹿那么可爱说不定人家也会对你好的。” 娄起满头黑线,“你这到底是安慰我还是损我呢?” 乱世之始卷 第二十九章 新年 http://.biquxs.info/ 出了宝瓶巷,老人带着颜白鹿直接去了丹鸯大街。 为了抵御寒气,老人也换上了一件灰色棉衣,颜白鹿一身大红色的小棉袄,与这新年的气息倒是匹配,喜庆得很。 颜白鹿轻轻哈出一口气,那口气立刻变成了白雾,颜白鹿刚想伸手去抓,它就消散在了空中,颜白鹿抬起头对着老人傻笑,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老人摸了摸她的头,带着她走进一个叫做新桃斋的点心铺子,掌柜的看到老人,笑了笑说,“老先生,又来给孙女买点心?” “嗯,是啊。”老人难得的笑了笑。 “这次要些什么?” “你问她吧。”老人低下头笑吟吟的看着颜白鹿,慈祥得很,平日里可见不到他这个样子,他好像把这个相处不过数月,跟自己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小女娃娃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孙女。 “那我要这个!”颜白鹿努力踮起脚尖,指着店里的招牌糕点桃花糕说。 “好嘞,都是一盒是吗?”掌柜问。 “对,都要一盒吧,就这小家伙吃的多些。” 颜白鹿乖巧的站在柜台外面,接过掌柜装好的点心拿在手里,可她看了半天,咽了好几次口水,就是舍不得吃。 “不吃吗?”老人问。 “得留着给哥哥!”颜白鹿咧嘴一笑。 老人摸了摸她得头,说,“那就看看还要不要其他。” “还可以再买吗?!”颜白鹿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可以买几盒啊?” “想买几盒都行,前提是你得吃完。” “好好好!爷爷最好了!”颜白鹿开心的摇头晃脑,然后又转过头踮着脚尖,指着货柜上的各色点心说,“那我还要一盒桂花糕!然后还要一盒玉露团!” “还有再要一盒桃花糕!”想了一会,她又说。 “哇,这么多,吃的完吗?”掌柜故意逗她。 “吃得完!我吃得完的!”颜白鹿连忙说,一边还看了看老人的脸色,好像生怕老人听到这句话就不给她买了似的。 “吃得完就好。”老人又摸了摸她的头,忽然没来由的想起自己那个随父母一起在外漂泊的孙女,她小时候也是这般粘人的,如今她也跟娄起差不多大了吧?不知道现在,过的好不好,是不是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吃桂花糕? 掌柜把颜白鹿要的东西悉数装好,又单独递给她一块玫瑰酥,“喏,这是送给你的。” “谢谢掌柜!”颜白鹿开心的接过,随着老人一起出了门,这次她没有犹豫,马上就把玫瑰酥放进嘴里咬了一口,香气四溢。 “太好吃了!”颜白鹿含糊不清的说。 大街上到处都热气腾腾,那是贩卖包子馒头的小摊子,烤红薯,还有各式的面摊,在寒冷的冬日,手里能握着一样热乎的东西,那是再舒服不过的事情了,很多人就是这样,买了个烤红薯握在手里,还有的人大概是从城外的村子里来的,坐在面摊的小桌子前呲溜呲溜的吃着面,而更多的人选择买上两个包子馒头,边走边逛,看到心仪的东西就买下。 “呀,这是什么?”颜白鹿把放到嘴边的玫瑰酥又放下来,她刚刚吃到了一个硬物,差点就磕到了她的牙。 “我看看。”老人眉头一皱,拿过颜白鹿手里的玫瑰酥,旋即一笑,又把玫瑰酥还给了她,“是新桃斋掌柜给你的压岁钱,拿着吧。” “是吗?”颜白鹿把那枚硬物拿了出来,是一枚新铸的银叶,都快比他们刚刚买的那些点心贵了,但颜白鹿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好看,她把银叶擦拭一下,装进了兜里,“真好看。” 在某个面摊上,一个正在吃面的男人忽然放下碗,他擦了擦嘴,放下几枚铜叶,转头看着老人和颜白鹿离开的方向,眼神逐渐变得冰冷,透露着杀机。 ...... 弹指一挥,就到了大年三十。 经过这几天的练习,娄起有了些进步,起码挥舞长刀的时候,他已经不像是耍猴戏的了。这一天老人破天荒的没有叫娄起继续练习,让他早早的回了家,接他娘来吃年夜饭。 一屋子的人都在忙前忙后,苏惊尘和颜白鹿正在张贴春联,本来这件事是交给小梅和苏惊尘的,但颜白鹿就是不愿意,差一点就要哭鼻子了,老人哪里看得,只好连忙答应。 娄起都要出城门了,忽然一拍脑袋,想起了什么——要买春联,于是他连忙折返,到丹鸯大街上去找卖春联的铺子,娘已经嘱咐过了,春联的口气不要太花哨,平淡一点就好了。娄起在路上探头探脑,东逛西逛,除了大铺子,还有一些为数不多的小摊子,在一个三尺见方的小摊子上,一个衣着单薄的年轻人正弯腰写着春联,看他的样子,大概是个不得志的穷酸秀才,旁边放了几副已经写好的对联,红纸黑字,很是喜庆,但相比其他的摊子或者铺子,他的生意就比较惨淡了。每写好一联,他就会站直身子对着双手哈气,一边轻轻跺脚,然后不时看看周围,偶尔叹气,然后继续埋头写春联。 娄起走进他的摊子,书生也不抬头,还是自顾自的写着,娄起左看右看,忽然眼前一亮,看中了一副对联:风调雨顺颂华年,内外平安好运来,很符合娘说的要求。他刚想问多少钱,旁边忽然有人说话了,“怪不得生意不好,字确实写得不错,但文采欠佳。” 听着这个声音,好像有些耳熟? 书生抬起头,想反驳两句,却忽然红了脸,匆匆低下头想要继续写字,可怎么也动不了笔。娄起转过头,相帮书生说两句话,刚要开口,说话的女孩也转过头来。 “是你?!”两人异口同声。 “你来这里干什么?”原绊心问。 “买春联啊。”娄起撇撇嘴,丝毫不怕跟原绊心对视,“你又来干什么?” “我们也是来买春联的。”原绊心身后的虞予跟娄起招了招手,原绊心看了虞予一眼,也没有说什么。 “哦。”娄起淡淡答应一声,又转过头指着刚刚那幅春联问那个书生,“这副春联多少钱?” 书生连忙抬起头,偷偷瞟了原绊心一眼,然后才伸出五个手指,“五枚铜叶。” “好嘞,那我要了。”娄起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原绊心白了他一眼,其实她也看中了那副春联,因为原欲鑫的要求也是不要太花哨,平淡一点......因为这副春联只是贴在他们原家大宅里一间破落的小房子上,原绊心记得,那间房子好像是在原欲鑫发达之前,跟娘一直住的房子。 娄起付了钱,把春联裹起来,正要走,书生忽然叫住了他,“等等,还有个横批。”说着就拿出一张短了不少的纸,提笔写下“民泰国安”四个字,然后拿起横批轻轻一吹,递给了娄起,笑笑说,“好了,我用的墨干的很快,你放心跟春联裹在一起。” 娄起愣了一下,颜白鹿学认字的时候,记得老人说过,这种速干的墨价格好像要贵上几分,于是他又掏出两枚铜叶递给书生,转头看了原绊心和虞予一眼,说,“那我就先走了,你们慢慢逛。” “嗯。”原绊心居然答应了一声。 “再见再见!”虞予倒是显得很热情,又笑着朝娄起挥了挥手,娄起也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他刚走出几步,原绊心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等等。” “怎么了?”娄起回过头。 “你......叫什么?”原绊心张了几次口,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娄起!”娄起笑了笑。 “哦。” “嗯,那我就先走了?”娄起试探着问。 “嗯,你走吧。”原绊心回答。 倒是虞予在一旁扶额,她满脸黑线,心说这两位这是什么对话?你们两个就不觉得这对话很尴尬吗?! 娄起终于走了,原绊心收回眼神,对那个书生说,“刚刚他的那幅春联,照原样给写一副。” “好!马上就好!”书生像是打了鸡血,从身后的书箱里抽出一张成色最好的大红纸,把那张小桌上写好的对联都拨开,又把红纸铺上,每一个字都写的很认真,写完之后,他学着刚才的样子举起写好的那一联轻轻一吹,放在一边,又开始写下一联。 待全部写好,他把一整副春联整齐的放好,这次他光明正大的盯着原绊心的脸,一脸陶醉,像是痴心的情郎,又像是......学堂里等着被先生夸奖的学生。 “嗯。”原绊心说了一个字,转身离开了,虞予上前把春联裹好拿在手里,放下两枚银叶,转身跟上了原绊心的步伐。 书生愣在原地,他看着原绊心渐行渐远的身影,喃喃道:“她跟我说话了,原小姐,她跟我说话了!”他忽然不顾读书人的礼节在原地蹦跶起来,然后他收起了摊子,把那两枚银叶紧紧捏在手里,只觉得能跟原绊心说上话,今天受的冻,好像都值得了。 乱世之始卷 第三十章 年夜饭 http://.biquxs.info/ 出了西门,娄起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到家,他贴好春联,跟着姜馨把屋子打扫了个干净,才给她披上一件件厚实的衣服,恨不得把被子也给她披上,姜馨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远门”了,她平日里都只是在家附近活动,她身子骨太柔,禁不起病,这次也是娄起多次劝说,她也多次权衡之后,才决定出门。 一路上娄起跟平时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但姜馨还是觉察到,儿子似乎比平时的话更多了些,好像也更高兴了些。 大概是,认识了值得深交的朋友吧?她想。 当他们来到淮扬城门口,天已经黑了,远远地,姜馨就看到了城内灯火辉煌的场景,她抬起头,就连城门上也挂起了两个大大的红灯笼,城楼上的火把也比平日里多了些,她在娄起的搀扶下走进淮扬城,饭菜的香味,爆竹的火药味,混作一团,大概就是人人口中所说的“新年的味道”。 这种热闹的场景,就是光看看,也很好啊,她想。 “阿起,”姜馨忽然转头看着娄起,问,“你那个师父家住得下我们两人吗?到时候会不会不方便,我们要是出去住的话,身上的钱够不够?” “哎呀,娘,你就别操心了,老头子家大得很,就是再多几个人也住得下。”娄起笑了笑。 “要叫师父。”姜馨轻轻拍了拍娄起的头。 “知道啦知道啦。”娄起还是笑。 娄起带着姜馨七弯八绕,他们踩着雪和爆竹皮组成的地毯,一路看着烟火和灯笼的光,听着爆竹声和人们的欢声笑语,来到了老人的家所在的那条巷子。 苏惊尘和颜白鹿早就等候在门口,一看到娄起和姜馨,他们就迎了上去。 “伯母,娄起,辛苦了,快进去坐着烤烤火,先暖暖身子。”苏惊尘走到姜馨的一边扶着她的手臂,他是知道的,娄起的母亲身子骨弱,走了那么久的路,应该早就累了。 “也辛苦你们啦。”姜馨对着苏惊尘笑笑,给他递过去一个还热乎着的红包。 “就等你们啦,”颜白鹿在他们身边蹦蹦跳跳,倒真像是一头活泼的小鹿,“今天的饭菜可丰盛了。” “这么个可爱的小人,是你妹妹吗?”姜馨腾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颜白鹿的头,也给她递过去一个红包,笑着说,“新年快乐呀。” “新年快乐!”颜白鹿举着红包在他们身边转圈,高兴得很。 老人的院门口也贴上了春联,高高挂起一对大红灯笼,灯笼的光把地上的雪也映成了喜庆的红色。走进院子,那张被劈成两半的石桌早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新石桌,院子里的房檐下也挂着两个红灯笼,不过比门口的略小,中堂里满满一桌子饭菜还正冒着热气,老人一个人坐在那里,看到他们进来,也不起身。 姜馨拿掉头上缠了一层又一层的“帽子”,拿在手中,对着老人笑笑说,“您就是我家阿起的师父吧?阿起最近以来都麻烦您照顾了,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免贵,姓唐,”老人看了看女人,又说,“都坐下吧,再不吃饭,菜都冷了。” “哎呀,老......师父,原来你姓唐啊?”娄起倒是有些吃惊,之前老人都没说过自己的姓名,他也一直老头老头的叫,如今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老人的名字。 “唐爷爷!”倒是颜白鹿天天的叫了一声。 “哎,还是小白鹿乖。”老人把颜白鹿拉过来坐自己身边,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就乐开了花,从怀里拿出几个红包,一人一个,就连姜馨也不例外。 “我也有吗?”姜馨有些不敢相信,不太敢伸手去接。 “叫你拿着就拿着,老头我比你大了多少岁,就年纪来说也算是你的长辈,给你包个红包怎么了?”老人嗔怪道,把红包直接塞到了姜馨的手里。 “那就却之不恭了。”姜馨无奈的笑笑,接过了老人的红包。 “那小梅和张姨呢?”娄起坐下来,环顾周围,没有发现她们两人的踪迹。 “我打发他们回家过年了。”老人夹了一块鱼肉放到颜白鹿碗里,“新年这种事情,还是跟家人在一起才开心。” “师父,那你的家人呢?”娄起没头没脑的问,姜馨掐了他一把,瞪了他一下,似乎在责怪他不该说这句话。 老人倒是显得很无所谓,他摆摆手,说,“他们一家三口,云游天下去了,哪会管我这个糟老头子。” “别怕嘛,你还有我们,”娄起没心没肺的笑,“对吧师父。” “对啊对啊,爷爷你还有我们呢。”颜白鹿也附和,因为她知道,一个人的感觉,真的很不好。苏惊尘坐在一边沉默的吃着菜,没有加入他们的话题,大概是因为他本就是个不太喜欢说话的闷葫芦。颜白鹿根本不用他关心,毕竟对于吃,这小家伙委实是不需要人照顾,而且她身边还有个那么宠她的爷爷,反倒是颜白鹿,不停的夹菜给苏惊尘,搞得苏惊尘都不好意思了。 娄起的话最多,一直在叽叽喳喳,总是能把所有人逗得哈哈大笑,他不时给姜馨夹菜,而老人和苏惊尘偶尔会回他两句。 姜馨吃的不多,却一直在笑,那种笑,是由衷的,感到高兴。 大概是因为娄起,认识了这么一群关心他的人。 与此同时,淮扬最大的原府。 灯笼挂满了原府的每一个角落,这里亮的像是白天,每个走进原府的人都会惊叹原府之大,构造之华丽,朱门红窗,斗拱华饰,每间屋子的屋顶上都有陶制的小兽,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原欲鑫在外院摆了一百桌酒席,每道菜都是原府的厨子做的,从平常的上汤菠菜,青豆炒玉米粒,再到梅菜扣肉,炖的酥烂的猪腿,淮扬的各式菜品都齐全了,一坛又一坛上好的桃花酿堆积成一座座小山,淮扬城所有人,无论你认不认识原欲鑫,无论你是乞丐,还是背井离乡的游子,只要你饿了,想吃上一顿热乎饭,都可以走进去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吃个痛快,喝个痛快,而这个“传统”,已经持续了十年。 内院,同样摆了数十桌酒席,原府的家丁护院,只要是大年三十不能回家的,都可以在这里吃年夜饭,就算是家在淮扬城,你也可以带上一家老小来原府过年。这里的每道菜都跟外院是相同的,酒也如此,只不过有几桌根据人的爱好把酒换成了其他烈酒,当然,当天巡夜的人是不能喝酒的,但是原欲鑫多半会给巡夜的人每人包一个红包,里面的钱绝不会少于一枚金叶。 前厅,这里只有三桌人,其中两桌是在原府已经呆了十数年的老家丁,多在原府担任着些职位,也是原欲鑫信得过的人,另外一桌,是原欲鑫,原绊心,原绊心的贴身侍女虞予,以及马管家。 桌上的菜是原欲鑫让厨子单独做的,从佛跳墙到蒸南瓜,大多数是些寻常菜式,也是桌上四人爱吃的菜。原府上下都是欢声笑语,外院的穷人们感叹原老爷的菩萨心肠,内院的家丁护院也对这个老爷赞不绝口,外院有两个人喝高了,非要比试谁更能喝,家丁们还帮着他们搬酒,于是最后,他们两个人都被喝趴下了。 倒是原欲鑫这一桌话少一些,虞予是因为在老爷面前不怎么敢说话,马管家做事认真负责,平常就不苟言笑,在老爷面前更是严肃,只是被原欲鑫灌了几杯酒下肚,偶尔会说几句话,也不多。至于原绊心,大概是女孩到了这个年纪就不大喜欢跟父亲说话了,心底有什么,宁愿跟虞予说也不跟这个父亲说,原欲鑫倒是很放得开,不仅是原绊心,就连虞予也被他问了很多问题,到饭局结束,原欲鑫给了原绊心和虞予一人一支簪子,权当做压岁钱。 这两支簪子是原欲鑫花了高价购来的,世上仅此一对,一青一绿,都是由极品的和田玉雕琢而成,簪首皆为飞凤,簪身靠近簪首的部分也是流云状,可谓“世间绝物”。 入夜,每个人都回到了房间休息,只留下满桌狼藉。 老人在自己的房间抽着寒烟,看着天上的明月,嘴上忽然扬起了一丝笑。 苏惊尘和娄起一个房间,分睡两床,娄起早早的睡下了,此刻已经鼾声如雷,他睡觉不老实,总是把被子踢开,苏惊尘又一次帮他把被子掖好,盯着天上的明月看了一会,也带着笑意入睡了。 姜馨和颜白鹿一张床上,刚开始颜白鹿非要缠着姜馨给她讲故事,可故事刚讲一半,她就睡着了,姜馨帮她盖好被子,忽然没来由的说,“真好啊。” 原欲鑫躺在宽大的床上,又想起今天的晚宴,觉得女儿今晚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虞予手捧着那支簪子,高兴的差点睡不着,但此时她也睡着了,而那支贵重的簪子,被她放在了自己那个小小的首饰盒里。 原绊心侧躺在床上,早早地睡着了,而她的手,却紧紧的抓着被子的一角,她现在的样子,少了平日的骄傲,倒像是只温顺的小猫,任谁看到都会忍不住想去摸摸她的头,仔细端详她漂亮修长的睫毛,去感受她绝世的美。 乱世之始卷 第三十一章 多事之冬 http://.biquxs.info/ 天福十一年,十二月。 这是变故丛生的一个月。 幽北,边境线以北五百里。 前夜下了一场十年难得一见的大雪,公孙羽的部队因此进退两难,只好暂时停在了一个早已荒废的小村子里扎营。如今雪终于是停了,但积雪早就厚过了腰,军队还是无法前进。 公孙羽自己一人登上村口的小山包向北远眺,他的心腹们都在山包下静静地看着他。北边的原野一望无际,除去皑皑白雪和偶尔略过的飞鸟之外,便再没有其他东西了。这十数年以来东北边的扶余部动作越来越大,颇有要南下入侵的势头。 就在前些天,最靠近边境的某个小村子被袭击了,全村上下三百余人,高过腰的男子和老人全被就地杀掉,其余的人被全部带走,在他们走时,还不忘一把火把村子烧成了灰烬。 公孙羽在得到消息之后带上身边的七千虎豹骑连夜急行军,在边境线外两百里处终于追上了正在撤退的扶余部军队,一番交战,公孙羽斩杀扶余部四百余人,但还是让他们的大部逃走了,并且,这也不是袭击村子的那支部队,大概是又想出动劫掠,却碰上了公孙羽。 太阳一点点升起,温吞吞的阳光把公孙羽眉毛上的雪融化,他忽然又想起了那个被屠戮殆尽的小村子,心头一下子窜上来一股滔天怒火,他突然拔出刀,对着鸟兽无际的北边怒吼,“我公孙羽此生,定挥师北上,踏平扶余!还我大曦百姓一个安宁的生活!” 与此同时,幽州城内,温厉让卢君晟督造的太清宫动用了上万劳力,此刻已经建好了大半,还未搭建完成的那一边,狰狞的承重柱暴露在空气中,上面堆满了雪。现在是休息时间,站在地上的工人们朝自己的手心哈着气,不断地跺脚来给自己取暖,这里的火堆实在太少,根本不够人聚在一起取暖,在高处的人就更没办法了,他们只能只能背对着风雪,不时捏捏自己的腿,保证不被冻僵。 百姓对州牧卢君昇的做法颇有微词,却还是体谅,他们都知道皇帝圣驾已经到了幽州,那可是天子,尊贵的万金之躯,皇帝提出来的要求,区区百姓又能说什么呢? “这就跟帝都那天明宫一样吧,”有人轻轻叹息,“所谓的大兴土木。” 到达幽北的这几个月,皇帝深居简出,便只在自己的寝宫待着,除了温厉,其他人一概不见,就连卢君晟也只能有时候隔着人群远远地看,早朝更是由温厉一手负责,虽然比帝都官员少了些,但也算是在处理“半个大曦的事情”。 “我总觉得皇帝有些奇怪。”晋孝之站在卢君晟的书房里,看着卢君晟,漫不经心的说。 “是吗?”卢君晟正在批阅各处来的奏折,头也不抬,“怎么个怪法?” “我觉得他是假的。”晋孝之低声说,但他还有后半句没有说出来,真正的皇帝,应该早就死在了天启城。 “皇帝还能有假?”卢君晟嗤笑道,他摇摇头,继续批阅奏折。 “不是说皇帝最喜欢那个温贵妃吗?可是我好像没见过温贵妃。”晋孝之站够了,干脆直接坐到了卢君晟的桌案上,卢君晟赶紧把他屁股下面的奏折拿了起来放到一边。 卢君晟看了晋孝之一眼,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温贵妃有病,你不知道吗?怎么能说见就见,就是以前,一年到头也是见不了几面的。” “不知道啊,”晋孝之摆摆手,“那种算是宫里的秘闻吧?我一介草民怎么可能会知道?” “总之就是,陛下和温贵妃小时候就认识,某次,温贵妃好像是为了救掉进水塘的陛下,明明不会游泳还跳了下去,那可是冬天啊,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女孩怎么受得了,被救起来之后脑袋就出了点问题,可陛下及冠之后还是娶了她,后来的皇后,只不过是因为朝堂上下官员死谏,加上太后苦口婆心的劝,才又册封的,”卢君晟说这句话的时候一脸惋惜,他摇摇头,又说,“要不是温贵妃的话,陛下怎么会到今天,又怎么会到得了今天。” “倒是没想到陛下还是个痴情种,”晋孝之笑了笑,“但是我还是觉得皇帝是假的。” “我见过陛下的,那个眼神是不会错的,大曦的天子之威,我现在想起来都还感觉到威压,只有那个眼神,是绝对不会假的。” “好吧好吧。”晋孝之叹了口气,又消失了。 蓉喜宫,偏殿。 温阮阮乖巧的坐在椅子上,精致的像个瓷娃娃,每个看到她的人都会为她的容貌所惊叹,也难怪民间会传说皇帝沉醉于她的温柔乡中。平日里骄横的温厉在她面前到真的有了几分舅舅的样子,他轻轻抓着温阮阮的手,轻轻叹气。可温阮阮一动不动,只是会偶尔眨一下眼睛,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温阮阮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没有一点生气。 好像,她真的就是个布娃娃。 门外忽然又传来家仆的声音,今天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老爷,幽州司马吴用求见。” “不见。”温厉冷冷的说,就连拒绝的说词也懒得再想。 家仆讪笑着又退了出去,他把吴用塞给自己的几枚银叶往怀里使劲揣了揣,故意放慢了脚步,缓缓走到大门口,皮笑肉不笑的对着门外的人说,“不好意思了,吴大人,我们家老爷正忙呢,不见客。” 吴用愣了愣,张了张口,把到嘴的说辞又改掉了,“那就......多有叨扰了。”吴用笑了一下,朝大门里的那个家仆笑了笑,转身带着自己的两个家仆悻悻立刻了。 这是他这几个月以来第四次来求见温厉了,除去第一次,温厉收下了他那支漂亮的玉如意,跟他寒暄了几句,便再没有见到过温厉了。跟他一样的人还有很多,在他们看来,幽州牧卢君昇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卢君昇凡事都喜欢公平应对,不讲交情,只管你的能力,而温厉的到来让他们仿佛抓住了一棵可以向上攀爬的藤蔓,朝中要职多有空缺,他们都卯着劲的去巴结温厉,然后希望自己就可以得到那些空缺的官职中的一个。 ...... 自司州河内起义开始,赤江以北的整个地区就陷入了更深的动荡之中,不止是司州,应州、幽州、梁州、青州......每个州都有大大小小的起义爆发,叛军们甚至还出现了重大的组织,以应州、青州的红巾贼为主,在其他的地方还有猛虎军、大神军、黄龙军等等,不过其中大部分都是不成气候的小股流寇罢了。 每个州郡处理他们的方法却惊人的相似:他们只负责把盘踞在自己地盘上的叛军赶出去,至于他们去了哪里,他们根本就不管不顾。 就在十二月初,红巾贼与应州青羽军相遇,交战后,红巾贼溃败,他们抛下千余具尸体逃出应州边界,一路南下。 赤江边,刚吃了败仗的红巾贼士气低下,冬日早就来临,他们沿路洗劫遇到的所有村子,口口声声所谓大义,是为了救天下人,可他们却好像没有思考过,他们杀掉的人好像比他们救下来的人要多得多。 “军师,如今我们该怎么办?”说话的魁梧男人名叫徐龙,是这股红巾贼的五个头领之一,他使一把重四十二斤的狼牙棒,仗着自己的武力登上了今天这个位置。 被称作军师的男人其实是青州乡下某个小郡县的落第秀才,名叫张修,他是这支军队里为数不多的认字的人,又读过些兵书,所以被推为军师,只见张修低着头沉思了一会,低声说,“大王,依我看,赤江以北因为战事繁多,这边的这些军队作战勇猛,以我们的兵力和水准,根本就打不过他们,但若是我们挥师南下,渡过赤江,在那边还不是横着走?” “军师,这话是怎么说的?”徐龙凑近张修,好像还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南方战事较少,那边的军队战斗力肯定不如北边,若是我们渡过赤江,以我们现在的兵力足够打下一座不小的郡县!到时候我们就以那座郡县为都城,招兵买马,一举夺下整个中州!”张修一脸激动,就好像他刚刚说的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已经实现了一样。 “不愧是军师!”徐龙拍了拍张修的背,没有注意力道的大小,把张修排的一阵猛咳,徐龙不好意思的笑笑,大声说,“那我们就渡过赤江!去攻打那边最大的淮扬城!我顿顿吃肉!把那座城里的金银珠宝全抢走!我还要再抢十个!不,一百个漂亮女人!当做我的妃子!”说完,他还不忘仰天大笑,把周围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那些一生都活在田间地头的平头百姓们,听到他这句话,好像忽然就得到了鼓舞,不是说金银珠宝,或者是抢十个、一百个女人,在他们大部分人看来,顿顿吃肉,好像就是自己所追求的极致。 乱世之始卷 第三十二章 烤红薯 http://.biquxs.info/ 天福十二年,大年初一,淮阳。 当天边的第一缕阳光还未洒到淮扬的时候,原欲鑫就已经开始喝第二杯酒了,在比淮阳更北方的地方,他的某个生财之地出了点问题:一股来自赤江以北的流寇南下,威胁到了那个地方,原欲鑫再三权衡之后,还是把李长钧叫了过来,他对着李长钧耳语几句,半个时辰后,三匹骏马带着包括李长钧在内的三个人离开了淮扬。 “老爷,您找我?”胡立打着哈欠,走进宽绰的前厅。 “嗯,”原欲鑫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些,“长钧这几日被我派去北边了,他不在的这几天,小姐的护卫就交给你了。” “啊?”胡立愣了愣,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好吧。” “放心,工钱会加给你的。”原欲鑫又喝了一口酒,把胡立打发出去了。 胡立轻轻叹了口气,本来还跟那个姑娘越好去找她呢,看来是泡汤喽。胡立武功不算低,在原府的护卫当中能排进前十,但是他游手好闲的,仗着自己还算英俊的脸,还有那张能说会道的嘴,骗到了不知道多少姑娘,就是现在,他还是喜欢跟街上那些姑娘眉来眼去,就连淮扬的各大青楼里,都还有他几个相好的。 “得嘞得嘞,今天可有够我受的了,小姐那么野的性子,整天瞎跑,不知道李长钧是怎么坚持下来的......”胡立小声念叨着,然后跳上房檐,消失了。 ...... “小姐小姐,我们今天去哪玩啊?要去降雷塔吗?”虞予一脸期待,她又想起了去年在降雷塔遇到的那个白衣公子哥,两人差点就互留信物,私定终身了,可惜小姐一出现,那位白衣公子哥的目光就被吸引了过去。当然,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谁让我们家小姐长的那么美呢?虞予想,她还是希望今年再去,能够又遇到一个白衣公子哥,眼里只有自己的那种。 “你想去哪玩?”原绊心难得打扮一次,把原欲鑫送的那支玉簪带了起来。 “我想......去降雷塔!”虞予倒是毫不掩饰的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降雷塔啊,”原绊心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你该不会......” “讨厌啦小姐,你不要说出来嘛。”虞予脸一下子红了,上去就挠原绊心的咯吱窝。 “别闹别闹,我不说了还不行吗?哈哈哈哈。”原绊心被挠的笑出了眼泪,作势也要去挠虞予,两人就这样缠闹在了一起。 屋顶上,胡立的两个鼻孔忽然流出了鼻血,他随手一擦,赶紧捂住了耳朵,嘴里还喃喃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脑补出了什么画面。 “这两个姑奶奶真是要了我的命了,两个都那么美,还弄出这种声音来,这就是换李长钧那家伙也顶不住啊。”胡立又说。 “等等!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一直担任小姐的暗卫吧?!”胡立离开又在脑袋里脑补出了李长钧流着鼻血一脸坏笑的场景,然后摇着头小声说,“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 家家户户门前都还挂着大红灯笼,鞭炮的红皮还没有扫去,年纪相仿的小孩们聚在一起,手里拿着用压岁钱买的零食或者小炮仗,不时有小贩的叫卖声从深巷中传来,他们或挑着扁担,或推着小车,售卖的东西也都千奇百怪,从小孩的玩具,到时令水果,解馋零嘴,应有尽有。 颜白鹿抓着苏惊尘的衣角东张西望,好像什么都想要,但她就是不开口,只有非常想吃的东西,她才会停下脚步盯着看半天,于是苏惊尘就会买给她。其实今天唐老爷子扔给苏惊尘一个钱袋,里面的钱是完全够用的,老人还说,“小娃娃想要啥就买给她,不要亏待了我可爱的小孙女。” “今天想去哪玩?”苏惊尘低下头,摸了摸颜白鹿的头说。 “想去那边!”颜白鹿一脸高兴指着降雷塔那边,“那个高高的塔,很早很早很早——很早之前我就想去了!”她一连说了几个很早,大概是真的很想去。 “好好好,那我们就去那边,”苏惊尘笑了笑,转过头看着娄起,问,“娄起,你怎么说?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那就去呗,”娄起撇撇嘴,然后一脸坏笑的看着颜白鹿说,“我要把那边好吃的全部买了吃掉,让你只能吃不好吃的。” 谁知道颜白鹿忽然鼓起了嘴巴,气呼呼的样子就像生气的小河豚,她用力抓进苏惊尘的衣角,眼眶也变红了,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苏惊尘瞪了娄起一眼,看样子是不打算管了。 娄起一下子慌了神,他根本不会哄小孩子啊!他手忙脚乱的蹲下来,一脸尴尬的笑,“小白鹿,你......你别哭啊......” 颜白鹿眼角蓄着些眼泪,好像马上就会流出来。 “那那那......那我不买了!啊不对!那我不吃了,我把全部好吃的都买给你吃!只要你不哭,我把全部好吃的都买给你吃!” “真的吗?”颜白鹿的声音还带着些哭腔。 “真的真的!只要你不哭,你想吃什么我都买给你!”娄起装模作样的伸出三根手指,“真的!” “那好!”颜白鹿吸吸鼻子,忽然笑了起来,转过头对着苏惊尘说,“哥哥,哥哥,那我们快走吧。” “那就走吧。”苏惊尘笑了笑,又看了看娄起,娄起一脸无奈,心说我是不是被这小丫头耍了啊...... 降雷塔隐没在白色的树林之中,依稀可见那落满积雪的尖顶,道路两边红色的灯笼还亮着,为这清冷的寒冬增添了几分颜色,行人们三三两两的行走,他们穿着各色新衣,在青石板道路上组成了一道花花绿绿的彩虹。 颜白鹿拉着苏惊尘的手像只小鹿一样一路蹦蹦跳跳,周围的人都轻声议论,夸奖颜白鹿长的可爱,也有一对年轻的夫妇,看到颜白鹿之后,丈夫忽然在妻子耳边耳语了几句,把妻子逗得羞红了脸,在丈夫的腰上掐了一把,想来丈夫说的大概是“我们回去也生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之类的话 “我要吃那个!”颜白鹿指着路边一个卖烤红薯的小摊子,看着娄起说。 “好嘞,我给你去买,尘兄弟要吗?”娄起搓了搓手,朝那个摊子走了过去。 “我也要一个吧。”苏惊尘难得的说。 娄起点了点头,走进那个卖烤红薯的小摊子,隔着一张小小的粗制铁丝网,红薯被炭火烤的软软糯糯,正在腾腾的冒着热气,老板贴心的把红薯的皮都剥开了一部分,好让客人们可以看见里面红薯的样子,娄起咽了咽口水,问,“老板,你这红薯,甜吗?” “当然甜啊,”老板笑了笑,继续翻烤着红薯,“不过我这卖的红薯可比别的地方要贵上不少。” “啊?为什么啊。”娄起听到这句话忽然有点想转身走开。 “买了您就知道,绝对吃不了亏,怎么样?来一个?” “那就给我来三......两个吧。”娄起摸了摸钱袋,忽然改了口。 “怎么啦?囊中羞涩?”娄起身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他转过头,是原绊心和虞予。 “嗨,怎么会,”娄起讪笑一下,心说怎么哪都有你们,“我忽然肚子疼,不想吃了。” “是吗?”虞予笑了一下,转身对老板说,“老板,给我来两个烤红薯。” “好嘞,马上就好。” 虞予站在摊子面前盯着烤红薯,娄起跟原绊心站在一排,半天无言。 “那天,谢谢你了。”原绊心用手指绕着一边垂下来的发丝,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 “啊?”娄起愣了一下,转过头问,“你刚刚说啥?我没听清。” 原绊心的脸一下子红了,她以为娄起是故意逗她才这样说,可问题是刚刚她的声音太小......娄起确实没听清。 “没什么!”原绊心闭着眼睛朝娄起大喊一声,朝他递过去一个钱袋,“给,还你钱!” “啊?”娄起又愣了一下,“你还真还我啊?那钱本来就是你的,我娘说......” “少废话!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原绊心气呼呼的把钱袋一下子塞给娄起,转身就走。 “哎,小姐,小姐!等等我!”虞予付了钱,抱着两个烤红薯朝原绊心跑过去,中间还不忘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朝娄起摇了摇头。 娄起捧着那带钱,哭笑不得,这算是什么事情啊? 周围那些衣冠楚楚的公子哥一个个咬牙切齿,不顾周围的女伴,低声咒骂着娄起,心说这是哪里跑出来的寒酸小子,居然碰到了原小姐的玉手!还有那袋钱,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看着娄起太高太壮的话,说不定他们就会冲上来殴打娄起了。这些公子哥一个个都郁愤难平,一脸悲愤,大概他们写那些肉麻的打油诗的灵感就是从这里来的。 胡立挤在人群中倒是忽然笑了起来,嗨呀,看来我们小姐是有喜欢的人了?然后他摸了摸身边那位前凸后翘的女伴的手,给她塞了两枚银叶,一脸坏笑,转身离开了。 “小姐,小姐!你在哪呢?”虞予捧着两个红薯,一个转身忽然就找不到原绊心了,她环顾四周,还是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这一个转身,人能跑多远呢? 虞予正要上前,脖颈忽然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她的身子就软下去,彻底就失去了意识。 乱世之始卷 第三十三章 变故 http://.biquxs.info/ 胡立往前走了几步,却不见原绊心跟虞予的身影,他皱了皱眉头,扒开人群又朝前挤了几步,惹得周围的人一阵骂声,但他没有理会,正想喊原绊心的名字,却忽然看到了地上掉落的红薯,被踩了一脚,恶心得很,胡立一下子变了脸色,他朝那个红薯走过去,终于看到了一个浅浅地,带着些许橙色的脚步,在雪地上显得尤为刺眼。 “他娘的,上岗第一天就遇到这种事。”胡立骂了一句,朝那个脚步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娄起捧着两个红薯,递给苏惊尘和颜白鹿,自己在一边眼巴巴的看着,颜白鹿吃的不亦乐乎,连看都不看一眼,倒是苏惊尘,掰了一半给娄起,笑着说,“今天吃东西不用省钱,唐先生给我钱了。”说着苏惊尘还举起钱袋晃了晃。 “嚯,这个老头,”娄起黑着脸,“还我是他徒弟呢,咋把钱给你不给我呢?” “还不是怕你乱花,”苏惊尘白了他一眼,然后看着那座高高的降雷塔,说,“走吧,既然要来看降雷塔,就登上去看看吧。” ...... 胡立顺着脚步,一头扎进了周围并不怎么茂密的树林,不难想到,要是劫持着两个大活人,也不能走大路,何况还是原小姐那城中公子哥都认识的主。 胡立钻过一棵又一棵被积雪压弯了腰的树,速度越来越快,但他忽然停了下来。 前面一棵粗壮的松树后面忽然走出来两个人,看他们手中的武器就知道肯定不是善茬。 胡立皱了皱眉头,说,“收手吧,绑了原小姐,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们都会后悔的。” “这是那位大人的命令,我们不管什么原小姐不原小姐的,你要么滚回去,要么就死在这。”其中稍微魁梧些的那个男人抽出刀,他的声音跟雪一样冷。 胡立叹了口气,挠挠头说,“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就快滚回去,”那个男人冷笑,“省的爷爷再费力气。” 可胡立忽然向前踏了一步,另外一个男人眼神狰狞,“找死!” “这可不好说。”胡立笑了笑。 男人从背后拿出一柄短斧,朝胡立直直地劈过来,胡立侧身闪过,对着男人的脸就是一拳,把那个男人打的趋列一下,但他立刻就转身,反手又是一斧,胡立后跳一小步,离开了男人的攻击范围,可男人冷笑一下,并未上前。 在胡立身后,先前的男人早把刀对准了他的背后,只等他这一跳,就能把他一刀劈成两半! 男人举刀向下劈砍,胡立与男人的距离不足三尺,这是绝对不可能躲开的一刀,他狂笑着。“你看你不就是自寻死路吗?” 但胡立忽然下蹲,“铛”的一声,男人的刀势突然被止住了,胡立的手上忽然多出来一样东西。 是一把袖剑。 “所以说你们两个打一个,真的很烦啊,话还多,”胡立还是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 “我的刀很贵的。”他的声音忽然变冷了。 魁梧男人一直在用全身的力气压制着胡立,可刀就是不能前进分毫,胡立抓住男人的手,似乎是想把他摔往前,男人抓住了这个机会,他忽然加大双手的力道,把刀整个的压下去。出乎意料的,这次刀前进的很轻松,就像是......凭空劈砍?男人面色一变,胡立已经从刀下消失了,他失去了支撑点,整个人一下子向前倒去,胡立就半蹲在他旁边。 举着那把袖剑。 男人就这样,自己把脖子撞到了那把小巧的袖剑上。 “你看你不就是自寻死路吗?”胡立重复了一遍这个男人刚刚说的话。 举刀的男人倒在地上捂着脖子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动了。 持斧的男人瞪大了眼睛,他跟那个死掉的男人功夫绝对不弱,以他们的本事,就算是到帝都当一个羽林天军都不成问题,但面前这个男人,居然轻而易举的就杀掉了他们中的一个。持斧男人大喝一声,举着斧子猛劈过去,他虽然持斧,速度却并不慢,可胡立侧闪一下,忽然就到了他身后。 那把精致的袖剑抵在了男人的脖子上,紧接着,他的耳边就响起了他这一生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你手上这种东西,还是拿去砍柴吧。” 胡立甩掉袖剑上的血迹,把袖剑重新收进了袖子里,“我这剑保养很费钱的啊。”他轻轻叹了口气,朝着树林深处走去。、 只留下两具正逐渐变冷的尸体。 ...... 等了半天,苏惊尘终于带着颜白鹿和娄起登上了降雷塔顶,把雪白的淮扬尽收眼底,在冬天,繁华的淮扬也只剩下了黑白两个颜色,只有仔细看,才能发现黑白两色中夹杂的点点红色。 颜白鹿趴在栏杆上朝四周张望着,不时还会发出奶声奶气的赞叹声,苏惊尘把她从栏杆上抱下来,摸摸她的头说,“小心摔下去了,以后在高的地方可不能随便爬栏杆,记住了吗?” “记住了!”颜白鹿躲在苏惊尘的双手下面,又问,“那这个地方为什么叫降雷塔呢?” “啊?我不是本地人,不怎么清楚。”苏惊尘低下头,尴尬的笑笑。 “你知道吗?”颜白鹿又转头问娄起。 “啊,嗯......”娄起愣了一下,抓耳挠腮的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摆了摆手,说,“不知道。” “大笨蛋!”颜白鹿哈哈大笑。 “那你哥哥也不知道啊,你怎么不说他是大笨蛋。”娄起白了颜白鹿一眼,愤愤不平的说。 “因为哥哥是哥哥!跟你不一样!”颜白鹿理直气壮。 “好吧好吧......” 苏惊尘听着他们的话,低头看着低下如蚂蚁般大小的人群,忽然眉头一皱,在大路之外大概两百步的树林里,有两点红色正在一点一点扩大,那大概是......血? 苏惊尘拍了拍娄起,示意他往那边看,可娄起眯着眼睛往那边看了半天,却什么也没看见,转过头一脸疑惑的问苏惊尘,“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你没看到吗?”苏惊尘一愣。 “没有啊。” 苏惊尘朝娄起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待娄起凑近后,苏惊尘附在他耳边轻声说,“是血,那边,大概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娄起皱了皱眉头,看着苏惊尘,“真的?” “嗯。”苏惊尘点了点头。 “怎么啦怎么啦?”颜白鹿抬起头,“你们在说悄悄话吗?” “没有啊,”苏惊尘摸了摸她的头,“我们准备下去了。” “我们就是在说悄悄话,”娄起故意逗她,“我们打算把你卖掉。” 出乎意料的,颜白鹿听到这句话,没有跟娄起吵嘴,而是低下头去,紧紧的抓住了苏惊尘的衣角。 “你别逗她了,”苏惊尘瞪了娄起一眼,拉起颜白鹿的手,“走啦,我们下去了。” 颜白鹿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叽叽喳喳,也不想小鹿一样蹦蹦跳跳,一路沉默着,把娄起搞得一头雾水,心说这小家伙是怎么了? 下了降雷塔,苏惊尘和娄起并肩立在塔下,苏惊尘指了指他发现血迹的那个方向,说,“就在那边,要去看看吗?” “嗯,还是去看看吧,说不定是野物伤人之类的,”娄起点了点头,又问,“那小丫头怎么办?” 苏惊尘想了一会,俯下身子对颜白鹿说,“小鹿,我跟娄起哥哥有点事情去那边一下,你在这里等我们好不好?” 颜白鹿沉默着不说话,只是把抓苏惊尘衣角手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 “乖,我们去一会就回来了,”苏惊尘又摸了摸她的头说,“很快的。” 苏惊尘直起身子,正要走,颜白鹿忽然说话了,“爹娘那天走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她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哥哥,你是不是要把我卖掉啊。” “小白鹿很乖的,我以后不吃糖葫芦了,也不烤红薯了,你不要把我卖掉好不好,我想待在哥哥身边。”她咬着嘴角,似乎在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可眼泪还是在止不住的掉。 苏惊尘愣住了,这小家伙的心,已经这么敏感了吗?他又想起那天与李意娘初见的时候,她安慰自己的样子。于是他蹲下来,轻轻擦掉颜白鹿的眼泪,又轻轻抱住她,说,“小白鹿那么可爱,哥哥这么舍得把你卖掉呢?乖啦,那哥哥就带你过去,但是你不能哭了哦,还有一会不能出声。” “嗯!”颜白鹿又自己擦了擦眼角的泪,把双手放在嘴巴上捂住嘴,只是眼角还是红红的。 “走吧。”苏惊尘对娄起说。 娄起挠了挠头,张了张口想对颜白鹿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嘴,轻轻答应一声,“嗯。” 好在现在并未下雪,苏惊尘三人顺着脚步,找到了那个地方,远远地,苏惊尘就看到了那两具尸体,他把颜白鹿抱起来放在怀里,说,“小白鹿,现在闭上眼睛,抱着哥哥,我不让你睁开眼睛的话就不能睁开眼睛,知道了吗?” “嗯!”颜白鹿重重的答应一声,双手揽住苏惊尘的脖子,像只小猴子一样躲在苏惊尘这只“母猴”的怀里。 又走了一阵,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娄起也看清楚了,那是两具尸体,他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转过头问,“那是......” 苏惊尘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点了点头,继续走进那两具尸体。 娄起跟在他身后,只是随便瞟到了那两个人,胃里就一阵翻腾,好像要把昨天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他赶紧转过头,扶着一棵树干呕了几下,再也不去看那边。 倒是苏惊尘,像个没事人一样,或者说,他早就习以为常了。他缓缓走进那两具尸体,随便看了一眼,都是被人一刀抹了脖子,看他们手里的武器,两人应该都不是善茬。 可到底为什么,他们会被杀掉? 苏惊尘抬起头看着密林深处,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彻骨的寒意,可他还是毅然决然的说,“我要去林子深处看看。” 乱世之始卷 第三十四章 胡立之死 http://.biquxs.info/ “啊?你就不怕......”娄起看了看苏惊尘怀里的颜白鹿,把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想去看看,”苏惊尘把手放到颜白鹿头上,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你要是不去的话,可以先把小白鹿带回去。” “我要跟哥哥在一起!”颜白鹿听到这句话,又把头朝苏惊尘的怀里缩了缩。 苏惊尘看了看娄起,苦笑一下,娄起叹了口气,说,“那去就去呗,万一遇上点什么,你跟小白鹿那样子,还不是得靠我保护你们。” “呸呸呸,我才不要你保护!大笨蛋!”颜白鹿闷着头说。 出乎意料的,娄起这次也没有回嘴,而是转头对苏惊尘说,“走吧走吧。” ...... 胡立顺着脚步在密林里弯弯绕绕,他一边要看地上那不怎么好辨认的脚步,一边还要堤防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他就这样追出了大概二里地,地上的脚步也越来越不好辨认,但他终于看到了原绊心的身影,她被一个魁梧的男人抗在肩上,而原绊心的贴身侍女也是一样被抗在另一个人肩上。 胡立面色一沉,加快了行进的脚步,朝他们狂奔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在胡立的左边,一把刀忽然划破了寒风,呼啸而至。胡立矮身翻滚,躲过了这一刀,但同时,也失去了再追上那几个人的机会。 “不错嘛,小个子。”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胡立面前响起。 胡立抬起头,一个身高起码超过八尺的男人举着一把长刀,把自己的面容隐藏在了黑色的斗篷之下。 “算了,反正你也快死了,让你看看我的脸也无妨,这个东西很碍事。”那个男人忽然把头上的兜帽扯掉,露出了他那张狰狞的脸,他皮肤黝黑,除了肌肉盘虬的双臂,他的脸也是满脸横肉,在左脸上还有一个可怖的刀疤,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身经百战的人。 胡立不敢大意,豹子一样弓着腰,准备伺机而动。 “看看这一刀,你躲不躲得掉。”刀疤脸男人大笑着挥刀。 胡立忽然矮身,刀从他的头上划过,切断了他几根头发。 “不错不错,那再来一刀!”刀疤脸男人立刻收住刀势,重新举刀劈下,胡立暗暗吃了一惊,那把看上去就不轻的长刀在他手里居然如此灵活。可胡立却没有躲开,他在刀落下的瞬间忽然前扑,进入的长刀的盲区,他坠着刀疤脸男人的手臂,像猴子一样爬到他的背后,一只手勒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上忽然弹出了袖剑,抵住了刀疤脸男人的脖子,然后凑近他的耳边,轻声说,“你的话,也太多了。” “是吗?”男人笑了笑。 他忽然放弃了双手持刀,把右手解放开,伸手就要去抓躲在自己背后的胡立,胡立偏过头,用力把袖剑刺下去。但刀疤脸男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胡立出剑的瞬间,肩膀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他拼着肩膀被拧断的风险,把袖剑送了出去。 但没有成功,那一剑只是在刀疤脸男人的脖子上擦出一个小伤口,甚至连血都没有见。 刀疤脸男人抓着胡立的肩,一个过肩摔,把胡立狠狠地砸到地上,虽然地上有些积雪作为缓冲,但胡立还是受伤不浅,他咳出一口血,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这个男人的力气大的可怕,只是这一摔,胡立就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断了。 “可惜,你这把刀,钝了点。”刀疤脸男人提起刀,走到胡立面前,把刀狠狠的刺下去,只一下,就贯穿了胡立的肚子。胡立咬着牙,血把他的牙齿都染红。 “你杀了我们两个人,”男人轻轻抚摸着刀,然后缓缓扭转,“所有你就在这里痛苦的死去吧。” 胡立伸手抓住男人的刀,他死死的瞪着那个男人,不管手被刀刃划破,也不管肚子上越来越大的伤口。 男人终于停下了旋转的刀,猛地从胡立的伤口抽出来,转身离开了。 胡立把手放在肚子上摸了摸,又把手举到眼前,看着满手的血迹,虚弱的说,“看来是要死在这里了啊。” 天上不知何时又飘起了小雪,苏惊尘抱着颜白鹿,走的越来越吃力,倒是娄起还是一脸轻松,他几次想帮苏惊尘抱颜白鹿,但无奈颜白鹿就是不同意,只好作罢。他们越往前,积雪就越厚,这么厚的积雪都能把半个颜白鹿埋在里面了,所有更不可能放她下来自己走,而雪也有了逐渐加大的迹象。 “不然我们还是回去吧。”娄起环顾四周,小声建议道。 苏惊尘沉默了一会,说,“再往前走一小段,我们就回去。”苏惊尘其实早就想回去了,但心底好像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往前,再往前。 “那好吧。”娄起两步踏上前,用双腿把积雪拨开了些,好让苏惊尘走的轻松些。 “看那边!”走了几步,娄起忽然停了下来,指着不远处那个陷在雪与血的浅坑中的人,那个人嘴鼻边不时冒出些白色的雾气,看样子是还活着。 “怎么啦?”颜白鹿刚想转头去看,就被苏惊尘轻轻把她的头摁回去。 “乖,先闭好眼睛。” “好吧......”颜白鹿有些失落,还以为他们在玩什么游戏,却不带上自己。 娄起跑上前,在那个血人面前蹲下来,问,“没事吧?” “你看我像是没事的样子吗?”胡立难看的笑笑,抬起头看了看娄起,“是你小子啊,还真是有缘。” “我们见过?”娄起一头雾水。 “小子,帮我个忙,”胡立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自顾自的说,“你帮我去原老爷府上送个消息,就说我胡立本事不到家,让原小姐被抓走了。” 胡立看娄起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只好又说,“就是淮扬最有钱的原老爷,刚才扔给你一袋钱的人,就是原小姐。” 娄起脸色一沉,她被抓走了?!然后心底又没来由的涌上一阵失落感。 他晃了晃脑袋,把那些奇怪的想法都甩了出去,“不行,我得先送你去找大夫,然后才能去帮你送消息。”娄起一脸认真的说。 “你小子可真是个蠢货,事情先后顺序都不分吗?”胡立恨不得跳起来给他两拳,“再说你怎么送我去?” 苏惊尘扫视这个男人的周身一遍,肚子上骇人的伤口,右手上精巧的袖剑,一开始那两个人应该就是他杀的,能够一剑毙命,说明这个男人本事不低,但可惜遇上了比他更厉害的人。 苏惊尘集中精力警戒着,努力想从风雪声中分辨出什么来。 “背你去。”娄起倒是直白。 “你是看不到我肚子上的伤口吗?不怕我半路上肠子被你颠出来?” 颜白鹿被他们的对话惊的心惊肉跳,只好把头深深的埋下去,不去听他们的声音。 “行了,快去吧,记住了,要快,”胡立没有再给娄起说话的机会,“这样你说不定还有机会带着大夫来救我。” 娄起沉默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转身就要走,“那你别死了。” “这可说不好啊,”胡立看着娄起离开的方向,虚弱的说,“要是我死了,有时间去帮我报个仇,杀我的人是一个高八尺,左脸上有一块刀疤,长的还很黑的男人。”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心底那一口气让他撑到了现在,他缓缓垂下头,早已模糊的双眼终于还是不甘的闭上了。 “不知道那小子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他最后在心底想。 “娄起,你先走吧,你要是再等着我们,速度就太慢了,这个消息肯定是越早送到越好,我把小鹿送回去,就去原府找你。”苏惊尘忽然说。 “好,”娄起迟疑一下,飞奔起来,“你们小心点。” “嗯,快去吧。” ...... “老爷,外面有个年轻人说是要见你。”马管家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 “要见我?”原欲鑫皱了皱眉,他现在为了生意是事情忙的焦头烂额,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他正想拒绝,只听到门外的马管家忽然又说: “是上次比武招亲把鼎举起来的那个年轻人,看他的样子,好像是急事。” 原欲鑫忽然来了兴趣,他早就听说了自己女儿那个荒唐的比武招亲,说是要举个一千二百斤的鼎,居然还真的被这个少年举起来了,可这个少年拿了一百枚金叶就走,到最后又还回来了,原欲鑫当时还说,嗨呀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这是连我女儿都看不上?正说什么时候去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想到他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原欲鑫大笑,“是那小子啊,那我就见见吧。” 片刻后,马管家带着娄起来到书房门口,“老爷,人带来了。” 不等原欲鑫答应,娄起忽然推开门垮了进去,也不管马管家的阻拦。 原欲鑫看着这个脸颊通红,裤腿也早就被雪水打湿的英气少年,倒也不生气,反而满脸笑意,他正要说什么,娄起却忽然开口了,“原老爷,您女儿,被抓走了。” 乱世之始卷 第三十五章 绑架 http://.biquxs.info/ “你说什么?!”原欲鑫脸上的笑容忽然就凝固了,他一下子站起来,桌上的账簿纸张被他无意识的拨到一边,散落满地,他死死地盯着娄起的眼睛,不愿意相信娄起口中的话。 娄起轻轻喘着气,他一路狂奔过来,差点撞倒好几个行人,他所到的地方身后都响起一片骂声,换做平常,他一定会停下来道歉的,可他不敢停,他知道这个消息关乎人命。他把事情的经过又说了一遍,原欲鑫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等娄起说到“那个手上带着袖剑的男人受的伤很严重”的时候,原欲鑫差点就瘫倒在座位上,他的脸也苍白的像个死人。 原欲鑫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淮扬的大善人了,他为人和气,在江湖上根本就不会有仇人,为了寻仇抓走原绊心根本不可能,但他那么有钱,总会有人觊觎他手中的财富,或者只是普通的流寇,看上了原绊心的姿色......原欲鑫不敢再想下去了,他把手轻轻低着额头,只觉得头痛欲裂。 “老爷,我这就安排人去找小姐!”马管家听完娄起的话,冷汗直冒,他是看着原绊心长大的,早就把原绊心看作自己的孙女,他的担心丝毫不亚于原欲鑫。 “先找个大夫去看看胡立的情况,不对,得先派人去找......还得贴些告示......府上的那些人够吗?”马管家喃喃着出了门,因为分心,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娄起站在原地,他的头发凌乱,裤脚湿的都能拧出水来,门外的冷风一阵阵刮进来,撞到他背上,让他止不住的打颤。 过了很久,原欲鑫终于说话了。“带我去,你们看到尸体的地方看看。” ...... “嘀嗒,嘀嗒,嘀嗒......” 原绊心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环顾四周,刚刚的声音是石壁上的水滴滴落下来,砸到地面上的声音,光线很暗,她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这里大概是在一个山洞里,洞口离得很远,唯一的光源只有一个火堆,她试着动了动,才发现手脚都被绑了起来,虞予就在她身边,手脚一样被绑了起来。 “哟,醒了啊?”一个瘦弱的猥琐男人走了过来,事实上他刚刚一直站在附近,盯着原绊心和虞予的身体看了半天。 “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什么人?”原绊心皱着眉,死死的盯着那个猥琐男人的眼睛,毫不怯懦。 “哟,看到这样的情况还不怕的小妮子,本大爷倒是头一回见,有意思,我喜欢!”猥琐男人舔舔嘴唇,又朝原绊心靠近了些。 “看你小妮子也不小了,怕是还没有尝过男人的滋味吧?”猥琐男人淫笑着,朝原绊心伸出手,他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今天本大爷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男人。” “你敢动我一下试试?”原绊心咬牙切齿,想用眼神把这个男人吓退,可她的心里却怕的要死。 “本来就是要试试的嘛。”男人的手还在靠近,原绊心不敢再看,闭上了眼睛。 “张猴子,住手。”火堆那边忽然传过来一个声音。 猥琐男人也当真停下了,但他却没有退回去的意思,他头也不回,眼睛还是直勾勾的盯着原绊心起伏的胸脯,“老大,这么好看的小妮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呢,我先尝尝她的滋味,怕也不碍什么事情吧?带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还回去的时候还是一个人。” “我说过了,住手。”火堆那边的声音忽然冷了几度。 “好吧好吧,”张猴子叹了口气,又把眼睛转向虞予,“哎,仔细看看,这小妮子长的也不错,可惜就是胸脯的肉少了点。” “你敢!”原绊心忽然挪上前,挡在虞予面前,而虞予还躺在地上,尚未醒来。 “我们要的是你,又不是这个小妮子,玩玩也没事吧?”张猴子推开原绊心,把手伸向虞予,眼里又要喷出火来。 “你们抓我不就是想跟我爹要钱吗?你要是敢碰她一根手指头,我就死在这里!”原绊心死死的瞪着张猴子,可张猴子却完全不在意,他一脸无所谓的看了原绊心一眼,说: “死?你怎么死?咬舌自尽吗?哈哈哈,那你咬一个我看看?”说着,他把手向虞予的胸口伸了过去,就要把她的衣服扯开。 可张猴子忽然惨叫,他痛苦的倒地,用另一只手去抓着刚刚伸出去的那只手——手已经断了,从手腕处连根斩断,连一点皮肉都没有连着,虞予被张猴子的惨叫声惊醒,她刚刚睁开眼睛,就看到满地的血迹,就连自己的衣服上、脸上也是,她被吓得惊叫出声,无助的想要后退,背却顶住了冰冷的墙壁。 “虞予,别怕,我在这。”原绊心看着虞予说。 虞予看了原绊心一眼,朝她挪了过去,靠在原绊心肩上低声呜咽。 “事不过三,我相信这次你记住了。”那个男人冷冷的说,火堆到这个石壁的距离三丈有余,没人看清他是如何来到这边的,也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挥出那一刀的,他收刀入鞘,淡淡的扫了原绊心一眼,“抱歉原小姐,让你受惊了。”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原绊心仔细端详着这个男人的脸,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 “找你的父亲,原大人,借点钱。”男人倒也不掩饰,但这个借字,用的就不太准确了。 “你把我放回去,我爹一样会借你钱。” 听到这句话,男人不由得笑了笑,说,“我借的钱可不是小数目,要是现在把原小姐放回去,恐怕我就不能活着离开淮扬了。” “原小姐莫要再说笑了,”男人摆摆手,又转过头看着虞予,“小姑娘,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虞予没有说话,只是把身子又往原绊心身后稍了稍,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男人一眼。 “帮什么忙?”虞予没有出声,倒是原绊心先说话了。 “帮我把这封信送到原大人手上就行。”男人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信封,抬刀挑断了绑住虞予手脚的绳子,把信封递给了她。 虞予颤颤巍巍的接过信封,脸上惊恐的表情还未褪去。 “月山,帮我把这位姑娘送下山,送到可以看到淮扬城墙的地方,你再回来。”男人又拿出一块黑色布条,绑住虞予的眼睛,“得罪了。” “知道了。”火堆旁又有个男人站了起来,他走过来抓住虞予的手腕,把她带出了山洞。 “放心好了,我不会对她下手的,”男人又把绑住原绊心的绳子挑断,重新走到火堆旁坐下,说,“要是冷的话就来这边烤火,你也不要想着逃跑,你逃不掉的,不用白费那个功夫。” 原绊心站了起来,但不是去火堆那边,而是走向另外一个角落,远离那个叫做张猴子的猥琐男人。张猴子挣扎着坐了起来,他脸色变得苍白,自己扯下一块布把手腕包裹起来,又看了看地上的断手,忽然抽出刀把它挑起来,拿到火堆那边,放在火上烘烤。 最后,他把那只带着血迹的断手整个的吃了下去,就连骨头也没有吐。 ...... 虞予走到淮扬城门口的时候,天上没有月亮,路很黑,她看着城中零星的火光,还有不断晃动的火把,走的跌跌撞撞。 那个被叫做月山的男人在到达淮扬之前,扯下了蒙住她眼睛的黑色布条,消失在了黑与白交织的旷野中。 她双眼无神,蹒跚向前,双手双脚都早已失去了知觉,只是凭着本能在前进。她又走了一阵,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手胡乱的擦掉脸上的血迹,站在城门口不知所措。 “是谁在那边?”远处走过来一个人,他举着火把照亮了虞予的脸,声音忽然加大了几分,“你不是原小姐的贴身侍女吗?!” 虞予被吓得后退了几步,那个人却跑远了,高声呼喊来自己的同伴,片刻之后,虞予身边就围起来一群人,他们问东问西,张口闭口就是原小姐,却没有人关心她。 “让开!”原欲鑫忽然出现了,他拨开人群,把自己身上的大衣给虞予披上,然后轻声问,“没事吧?” 虞予的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她再也支持不住,拉着原欲鑫的衣袖缓缓跪倒下去,她泣不成声,“老爷,小姐......” 原欲鑫的脸色很难看,他早就看到了虞予身上的血迹,却不敢去想那个结果,他想表现出平静,可全身却都在颤抖,一开口,就连声音也是颤抖的,“小姐她......怎么了?” “小姐她......小姐她,她被抓走了,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他们,他们有很多人,那里很黑,好像,好像是个山洞,我被蒙住了眼睛,走了很久......走了很久,”虞予说的断断续续,说着说着,她又举起手,把那封被捏皱的信递给原欲鑫,“他们......让我给您送信,我......我......” 虞予把头沉了下去,失声痛哭,“对不起,对不起老爷!我没有保护好小姐。” 原欲鑫颤抖着打开信封,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生怕漏掉什么,当信读完,他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他蹲下来,轻轻拍了拍虞予的肩膀,叫来两个家仆,把虞予送上马车,“没事了,你今天先回去好好休息。” 娄起在人群中,记住了虞予说的话。 乱世之始卷 第三十五章 不过是黄金三十万两 http://.biquxs.info/ 深夜,原府,书房,灯火未熄。 原欲鑫和马管家此时都很狼狈,他们为原绊心奔走了一天,早就顾不上形象,自马管家从原欲鑫手里接过那封信开始,两人就一直沉默着,马管家拿着那封信看了又看,最后把信递还给原欲鑫,两人相对无言。 那封信写的不像讨要赎金,倒像是原欲鑫的一个老朋友,信上的字写的苍劲有力,一开始还向原欲鑫问好,语气平淡,到后面,却是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杀机。 信上的要求也写的很清楚,明日戌时之前,黄金十万两,送到青浦港那艘指定的船上,晚一刻,钱少一两—— “我的那些手下会对原小姐做出什么事情,我管不了了。” “老爷,您,打算怎么办?”马管家小心翼翼的开口。 “现在家里还有多少钱?连带着城中大大小小的商铺,在明天结束之前,能送到家里来的钱。”原欲鑫忽然说,他没有直接回答马管家,但从他的话来看,答案已经不用再问了。 “府上还有黄金四万八千两,金叶十万二千枚,银子......” “银子不用算,”原欲鑫打断了马管家,“那封信你也看到了,他们只要黄金。” “老爷,银子也可以去换成黄金的。”马管家说。 “也对,”原欲鑫苦笑一下,“你看我都急糊涂了,那我们还有多少银子?” “银子二十五万两,银三十三万枚。” “那现在就去把他们换成黄金,把淮扬所有的钱庄都去问一遍,能借就借,我原欲鑫绝不会少了他们利息。”原欲鑫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这样算下来,有多少黄金了?” “银叶三十三万枚,大概可以换金叶十一万枚,银子二十五万两,可以换金子八万三千两左右,加起来大概十三万八千两,加上府上的黄金,不到二十五万两。”这么冷的天,马管家却还是急的满头大汗,“剩下这五万多两黄金要去哪里凑?” 其实原欲鑫财力,拿出三十万两黄金是不成问题的,虽然伤筋动骨,但不至于到达根本的地步,只是时间太紧,还只要黄金,所有原欲鑫一时间就有些为难。 “把化烟大街上的商铺低价卖掉,不行就抵押,照现在的市价,化烟大街上的小铺子至少也黄金百两,大的至少也是黄金千两,”原欲鑫忽然停下来,看着马管家的眼睛,“明日一早你就去散布消息,我的那些铺子,照比市价低两成的价格出售,时间仅限明天申时之前,只收黄金。” 原欲鑫想了一会,又说,“再去吩咐家里的下人,去把城里铺子这一段时间的营业所得全数收来,也只要黄金。” “老爷,年关之前才交过一次,”马管家看着原欲鑫,擦了擦额头的汗,“现在怕是交不出多少。” “这些不用管,让他们交就行了,要快,也是明天申时之前,要全数送到青浦港。”原欲鑫的语速很快,虽然他知道,这样一来,他的金钱帝国虽然不至于垮掉,但也会元气大伤,可他没有丝毫的迟疑,恍惚间,原欲鑫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独自一人在险恶的商场上拼搏,一无所有,却无所畏惧。 “老爷,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办。”马管家朝原欲鑫微微欠身,离开了书房。 原欲鑫瘫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喃喃道:“绊心,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当夜,淮扬大大小小的钱庄都被敲开了们,几乎每个钱庄里的黄金都被兑换一空,当第一抹阳光洒在淮扬的时候,又一个惊人的消息爆炸开来——原欲鑫以八成的价格抛售他化烟大街上的所有店铺,有人得到消息后立即行动,不惜借钱也要去买下几个大店铺,而有的人却有所顾忌,以为是原欲鑫的某个花招,只敢买下一两个小店铺,那些不惜资本买下大店铺的人很快就会发现自己狠狠的赚了一笔,而那些只敢买下一个两个小店铺的人就会忍不住后悔,一个劲的叹气。他们赚的不止是那两成的买卖费用,而是之后店铺的收入,细水长流,绵绵不绝。 未时过半,申时尚早,整整五百九十个装满黄金的大箱子就被整整齐齐的堆在青浦港,那些路过的人,还有周围大小船上的水手、船家,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把眼睛瞪的浑圆,好像看看那些钱就会成他们的一样,原家没有散布任何消息,但从城中的那些动作如果还不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的话,那就真的是个傻子了。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活了一辈子,连这些钱的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甚至是千分之一都没有见过。 除了围观的人,还有搬运黄金的工人,码头上的护卫少的可怜,且不说有没有人有胆子劫原家的黄金,就是有,一箱黄金至少五百斤,少了三五个精壮的汉子根本搬不走,搬动的速度也不会快。 “老爷,剩下的十箱黄金正在来的路上。”马管家在原欲鑫身边轻轻叹了口气,一下子散出去这么多的钱,不知道又要几年才能赚回来。 “嗯。”原欲鑫点了点头,他在观察那三艘装运黄金的船,那封信上说得很清楚,把黄金分作三批,送上青浦港他们指定的船,待船安然离开,第二天原绊心自然会回到淮扬,写信的男人还警告原欲鑫,不要耍花招,他自有办法清点黄金的数量,而且码头上也回有他的眼线,若是黄金少了一两,恐怕回来的,就不是完整的原绊心了。 最后一批黄金到了,搬运的工人把黄金送上船,原欲鑫看着在海风中轻轻摇晃的船,忽然笑了笑,这一次,他还是赌对了,他自然是不敢拿原绊心的性命开玩笑的,区区三十万两黄金怎么能跟自己的宝贝女儿比?所以三十万两黄金分文不少,只不过原欲鑫在箱子上做了些手脚,每个箱子都是特意找来的,箱子上铁的部分更多些,箱子也更深,原欲鑫在底部铺了一层铁板,每个箱子起码要比平常的重上五十斤,这样就会拖缓船的行进速度,就算再怎么顺应天时,不过一夜,船绝不可能出航超过一百五十里。 陈老板站在船头,看着船吃水越来越深,脸上喜悦的表情再也掩饰不住了,就在前夜,那个男人不知道为什么,给自己的报酬又提高了些,说只要把这些东西送出去,那么就能得到其中一箱,五百两黄金啊,足够自己随便找个小城,买个县令过把官瘾,不必再小心翼翼的活着,生怕又惹恼了什么大人物。 三艘船上的所有人,包括厨子都是那个男人挑选出来换上船的,就算是陈到这样的不懂武功的人也看得出来,那些人,不管哪一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那个男人这样做,无非就是为了保障船上黄金的安全。 陈老板笑呵呵的跟原欲鑫打招呼,不过后者并没有理他,就连看他一眼也不愿意,想来是把他跟绑架自己女儿的人归为了一伙,但陈老板也不恼,他这样的人本来一辈子都不大可能给原欲鑫留下点什么印象,刚开始他还是害怕被原欲鑫记住自己的脸,可后来又一想,反正自己都要离开淮扬了,索性就大大方方的跟原欲鑫打了招呼。 当最后一箱黄金装上船,陈老板扬帆起航,忽然又转过身对着围观的人群大力的挥动双臂,好像自己是要去成就什么不得了的事业的英雄一样,他以前那些在青浦港的朋友,大部分都骂骂咧咧,朝地上吐了口口水,原来陈老板的这些酒肉朋友,是这么的不希望他能够飞黄腾达。 原欲鑫是没有看到这一幕的,当最后一箱黄金装上船的时候,他就已经转身离开了,送走了三十万两黄金,他甚至连眉都没有皱一下。他骑上中金购买的北陆神骏,一路疾驰,没有丝毫停留的来到北门,片刻之后,马管家带着几个亲信家丁紧随而至。 “马管家,你把府上的人分为四拨,东南西北四门各一波,今夜不许关城门,我要你们在那里,等着小姐回来!”原欲鑫并未下马,他盯着城外的黑白景致,脸上沉了又沉。 “是,老爷,我这就去办。”马管家下马对着原欲鑫欠身,转身正要离开,原欲鑫忽然又说话了。 “若是明日午时之前,小姐还未回来,就带所有人追上那三支船,撬开他们的嘴,问出他们背后的人的身份,用最残忍的方法杀掉他们,无论是五马分尸,还是千刀万剐。” “然后再用相同的方法杀掉他们的家人,他们的族人,让他们这一脉姓氏彻底绝迹,一个不留,那时候,我要他们都给我的心儿陪葬。”周围的原家家仆们听的毛骨悚然,他们根本不知道,平时和和气气,被称作大善人的原欲鑫居然也有这么残暴的一面,可原欲鑫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好像,是在说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好像就是在说,既然你敢动我的宝贝女儿,无论你是谁,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也会让你得到报应,或者,把你拉下去陪葬。 说完这句话,原欲鑫忽然笑了笑,“当然,若是小姐回来了,无事最好,若是有了什么闪失,我再决定他们该死多少人。” “是......老爷。”马管家又答应一声,翻身上马,带着那些家仆离开了。 等他们走远,原欲鑫忽然幽幽的叹了口气,“绊心,你爹我是个俗人,我这辈子爱的人,只剩下了你一个。” “若是还有人想从我身边夺走你的话,就算是皇帝老子,我也要把他扒皮拆骨。”过了很久,他又说。 乱世之始卷 第三十六章 英雄救美(上) http://.biquxs.info/ 陈兴站在船尾,看着远处的淮扬城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了地平线上,而他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他之前还在担心原欲鑫暴起杀人,如今,就是他原欲鑫想追,也追不上了。 但他没有发现,十万两黄金,是不至于让他的船吃水那么深的。 “这位大人,不知道我们要去往哪方?”陈兴走上船头,站在一个瘦高的男人身边,如今这个男人才是这艘船上真正的船主。 “我们要先南下,再往北。”男人收回远眺的视线,看了看陈兴,“陈老板,我家大人说了,作为买下你船的钱,你可以再从船上搬走一箱黄金。” “好好好!那小人就在这里先谢过你家大人了。”陈兴笑的合不拢嘴,这三艘船不过是自己从几个落魄的老船主手中购得,他们几个都爱赌,因为急于还赌债,就把自己的船贱卖了,当时总共也才花了不过二百两黄金,如今再搬一箱黄金,稳赚三百两,这种好事,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 “那不知大人,可否行个方便,将小人送到云州地界?”陈兴嬉皮笑脸的凑上去,那低眉顺眼的样子看了就让人生厌。 “我想是不必了。”男人轻声说。 “大人,不知此话怎......”陈兴低下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插在自己胸口上的刀,嘴角慢慢渗出鲜血来。 这卸磨杀驴,来的也太快了点。 “你在这里下船就好了,还可以喂鱼。”男人面无表情的推了陈兴一把,冷眼看着他跌入茫茫大海中,陈兴的那些心腹看到这一幕,甚至还来不及惊叫出声,就被身边的陌生男人抹了脖子。 尸体无一例外都被扔进了海里,将来没有人会记得他们,而他们说不定连骨头,都会被海里的东西啃得干干净净,连渣都不会剩下。 海上,真是个杀人的好地方啊,连尸体都不用处理,杀掉陈兴的那个瘦弱男人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块手帕,擦着刀上的血迹。 “大人,如今我们顺风,照这样的速度,预计半月后就可以到达应州境内。”一个扈从走进男人,抱拳欠身说。 “哪有这么快?”男人大笑,“又不可能时时顺风,到达应州起码也要二十五天,甚至一个月。” 扈从不好意思的笑笑,缓缓退下去,好像刚刚杀人一幕从未发生。 ...... 山洞里死气沉沉,原绊心一人蜷缩在角落里,眼神疲惫,却不敢入睡,从昨天到现在,她只是短暂的咪了一会,周围都是些豺狼虎豹,换做谁,估计也睡不着。 山洞里只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男人们烤着火,一直沉默,领头的男人偶尔会出去,但很快就会回来,他们都自带了干粮,在火堆上烤热之后就直接塞嘴里,偶尔就一口水,领头男人没打算分干粮给原绊心,估计分了,原绊心也不会接受。 张猴子少了一只手,吃东西的样子很滑稽,到真像是个抓耳挠腮的猴子。 吃完干粮,领头男人又出去了一次,很快,他又回来了,不过手上多了一张信纸。 男人把信纸随手丢到火堆中,没有坐回原位,他扫视周围的人一圈,说,“走了。” “得手了?!”同行的另一个男人问。 “嗯,”男人冷冷的回答,侧身让开一条路给这些手下通过,然后又看着原绊心说,“原小姐,你可以走了,至于何时走,全在你自己,你要是想留在这里烤火也行,我会带走我手下的人,这里离淮扬城不到二十里,雪已经停了,我相信你是回得去的。” 原绊心抬眼看了看男人,却没有动。 男人笑了笑,不以为意,也转身离开了山洞。 又过了好一会,确定确实没人之后,原绊心才又探头探脑的站起来,走到火堆旁,打算烤烤冻僵的手脚再走。 “哟,杜大人,”张猴子走出好一阵后,忽然捂着肚子,一脸痛苦,“我肚子疼,怕是吃了昨天那只手,没烤熟,我得去拉泡屎。” 领头男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我们不会等你,你完事之后自己跟上来。” “得嘞。”张猴子笑着,转身就要钻进树林。 “注意分寸。”被称为杜大人的男人忽然又说。 张猴子身形一顿,但立刻又继续前进,冷冷的回了一句,“知道了。” 领头的男人没有丝毫停留,带着一行人消失在了冰天雪地里。 张猴子没有去拉屎,他在树丛里钻了一阵,又回到了那条小路,沿路上山,等他重新来到山洞口,他脸色的表情也越来越可怕,让人看了都会不由自主的发毛。 原绊心搓了搓手,刚想动身,忽然看到洞口的光映出一个人影,越来越大,最后人影消失,那个人也进到了山洞里,他举着一只断手,狰狞又猥琐的笑着,“原小姐,又见面了啊。” ...... 雪尚未融化,娄起在冰天雪地里走的并不轻松,他钻过纵横交错的树林,终于来到了那条早已被冰雪覆盖的小路上,上面还有些明显的脚印,大小不一,但显然都男人的,娄起有些疑惑,难道原绊心还没有离开山洞? 走了一阵,娄起又发现一个脚步离开队伍,钻进了错综复杂的树林,娄起心里忽然感到一阵不安,加快了行进的脚步。 又走了一阵,杂乱的脚印中忽然又出现了那回去的脚步,娄起心底的那份不安又加大了几分,他不敢再耽误,沿路狂奔起来。 ...... “你想干什么?!”原绊心被张猴子脸上的表情吓退了几步,却还是强撑着不让恐惧流露在脸上。 “你说呢?”张猴子又晃了晃那只断手,“断了一只手,连你的小脸都摸不到一下,这买卖,可是亏得很啊。” 摇晃的火堆映照着原绊心苍白的脸,账后一步、一步,缓缓朝她走过来,似乎是有意在逗弄原绊心,让恐惧在她心里扩散的更大,原绊心又退了几步,忽然碰到冰冷的石壁。她手贴在石壁上,想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退不了了?”张猴子冷笑着,却又让自己的脚步慢了几分。 原绊心沉重的喘气,手也不由自主的颤抖,之前在虞予面前强撑着想保护她,又跟那些豺狼虎豹待在一个昏暗的山洞里,如今她才发现,自己到底是有多么害怕。 张猴子忽然加速,一下扑上来,把原绊心扑倒在地,一边猥琐的笑,一边放声大喊,“原小姐啊,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刻多久了。” 张猴子用膝盖顶住原绊心的小腹,用那只断手的小臂压着原绊心的领口,把鼻子凑近,一阵猛嗅,发出一阵享受的哼哼,那样子,倒像是一条发疯的野狗,“不愧是原小姐,淮扬第一美人啊,真香啊。” “变态!禽兽!放开我!你放开我!”原绊心双腿胡乱的踢,双手不断挠着张猴子那张恶心的脸,想挣脱他的束缚,但却无济于事。 张猴子脸上的笑越发浓,也越发的恶心,好像原绊心越挣扎,他就越开心,他另一只手终于不闲着了,他直接把手伸向原绊心的领口,想要一把扯开她的衣服,可不知道到底是原绊心衣服的材质太好,还是冬衣太厚,第一下竟然没有撕开,张猴子加大了力道,一阵刺啦的声音,原绊心的衣服被扯开了大半,露出了单薄的亵衣。 原绊心忽然哭了出来,她抓着张猴子的手,想把他拉开,可无论怎么用力,张猴子的手还是纹丝不动,她才发现,原来之前自己所学的那些“功夫”,此刻竟然派不上一点用场。 她只是哭,没有求饶,可嘴里还是不停的骂着张猴子,而张猴子终于把那件碍事的冬衣彻底扯掉了,原绊心光滑的肌肤此刻就只有一件单薄的亵衣遮着。 绝望就是在这一刻涌上了她的心头,她不再挣扎,眼睛盯着头顶黑暗的石壁,任凭眼泪流淌。 可张猴子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他侧身一滚,闪到了原绊心旁边,死死的盯着那个高大身影,冷冷的说,“你是什么人,敢坏我好事?” 原绊心挣扎着坐起来,抓起那些破碎的衣裙遮住胸口。 那个人没有说话,站直了身子,他的手上抓着一根木棍,脸也暴露在火光中。 是娄起。 “你找死!”见娄起不答应,张猴子暴怒,他身形一矮,忽然朝娄起冲过去。 娄起下意识的偏头一闪,一把冰冷的匕首把他的脸划出一道血痕,他转头看过去,那个男人手里忽然多出来了一把闪着幽光的阴冷匕首,倒是跟张猴子的气质又几分相似。 张猴子动作不停,脚尖一点,又朝娄起冲了过来,很难想象,他这样的人,居然这般敏捷。 娄起无从躲闪,只好把身形一矮,那把匕首直直地刺进了他的肩头,鲜血直流。 张猴子一阵冷笑,正要拔出匕首再刺,娄起却扔掉了那根可有可无的木棍,一下子抓住了张猴子的手,张猴子没有慌张,他再以此为借力,轻轻跃起,一脚踢向娄起的头,娄起举起手臂,挡下了这一脚。 张猴子手突然用力,想挣脱开娄起手的束缚,可娄起的手却纹丝不动,他面色一变,举起那支断手,用手肘重重的砸在娄起的手上,却还是无济于事。 娄起的手忽然用力,几乎要把张猴子的手直接捏爆,张猴子吃痛惨叫一声,想再出一脚,但娄起没有给他机会,娄起另一只手捏起拳头,用尽此生最大的力气,一拳砸在张猴子的面门上。 张猴子被打飞出去,重重的撞到另一面石壁上,喷出一口鲜血,沿着石壁缓缓滑落到地上,抽搐了两下,便再也不动了。 乱世之始卷 第三十六章 英雄救美(下) http://.biquxs.info/ 竟然只用一拳,就把张猴子打死了。 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娄起一咬牙,把那把匕首把了出来,随手扔在一边,转身走向原绊心,原绊心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好像还没有从之前的事情回过神来。 走着走着,娄起忽然开始解身上那件棉衣的口子。 原绊心面色一变,声音颤抖着说,“你想干什么?!”没想到是刚从虎口出,又入狼口,可他平时也不像是这样的人啊,看着呆呆傻傻的,倒还有些可爱,如今在这四下无人的地方,又看到自己近乎赤裸的上身,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但也总比被刚刚那个恶心的人......要来的好些,原绊心胡思乱想着,那件棉衣忽然就落到了她身上。 她愣了愣,一下子羞红了脸,人家作风这般正派,自己刚刚到底在想什么啊! 娄起也面红耳赤的转过身,想来怕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你把衣服穿好,我去洞口等着你,待会我送你回去。”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衣服有些旧了,洗的有些掉色,在某些地方还有几个补丁,但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想来给他缝衣服的人手法一定很高明,或许是还残留着娄起的体温的缘故,衣服很暖和,还可以偶尔闻见一小股皂角的清香,原绊心抬头看了看洞口,确定娄起没在偷看之后把衣服飞快的穿好,又一个个扣上扣子,这件衣服大了不止一号,穿在原绊心身上就成了半件大衣,一直长到大腿中部。 娄起站在洞口,被冷的直哆嗦,但是一想到刚刚原绊心胸前那条不明显的沟,一下子又红了脸,只觉得双颊滚烫,甚至想把脸贴在雪地上降降温。 身后忽然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原绊心一手捏着棉衣的领口,另一只手轻轻搭在这只手上,因为那件棉衣是在是太大了,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会露出里面的亵衣,她小心翼翼的走出来,再没有平日里的那份骄傲。 娄起没有回头,大概是怕看到原绊心又脸红,他朝前迈开步子,轻声说了句,“走吧。” 原绊心朝前走了两步,忽然脚一软,瘫坐在地上,她伸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还不忘抓着领口,她软绵绵的说,“我......有些头晕。” 大概是一天一夜没吃饭,刚刚又那样挣扎,费了些神,导致气血不足。 “啊?”娄起停下了脚步,在原地站了半天,才又退回,蹲在原绊心面前,尴尬的咳嗽一声,试探着问,“要不然我背你?” 原绊心也很纠结,长这么大除了她爹原欲鑫,她连其他男人的手都没碰过,怎么一上来就要被一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背?可她又怕那群人半道杀回来,思考再三,她还是答应了,不过说话的时候,脸依然有些红,“那好吧。” 原绊心缓缓爬上娄起宽大的背,一只手抓着娄起的后领,另一只手还是抓着那件棉衣的衣领。 “抓稳了吗?”娄起问。 “嗯,”原绊心答应一声,忽然又提高了声音,“你这个登徒子,可不要想着占本小姐的便宜!” “我怎么敢......”娄起苦笑一下,背起了原绊心。 两人一路无言,却都有些脸红,终于,走到山脚的时候,娄起忽然开口了,“那个......原小姐,你能不能不要抓着我的后领,我快被你勒死了。” “啊,不好意思,”原绊心一下子松开手,却差点摔下去,只好又一把抓住娄起的后领,这一下才是把娄起勒的够呛,差点一下子叉过气去。 “你这是......怕我不死吗?”娄起没好气的说。 原绊心忽然发现娄起肩上的血迹,早已经渗透了那一片衣服,心里忽然涌上一阵愧疚,她缓缓低下头,松开了娄起的后领,轻声说,“对不起。” 或许是察觉到了原绊心语气的变化,娄起有些不知所措,“啊,那个,原小姐,我......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要是,要是你不嫌弃的话,可以抱住我的脖子,或者你继续抓我衣服的后领也行。” “当然,不要太大力了......”他忽然又补上一句。 原绊心的愧疚感一下子就被这句话压了下去,涨红了脸,用手锤了两下娄起,“好啊,你这个登徒子,大色胚,你就是想占本小姐便宜是吧?”可嘴上那么说,她还是老老实实搂住了娄起的脖子,轻轻靠了上去,在心底又说了句对不起。 娄起还为刚刚说出来那句话后悔,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人家一个女孩子,居然还让人家来抱住你的脖子,羞不羞啊。可原绊心忽然搂住了自己脖子,还靠了上来,这让娄起有些飘飘欲仙,嘴角也忍不住扬起。 身后忽然传来微微的鼻息,原绊心已经睡着了,一天一夜没睡,她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自然是扛不住的,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睡吧睡吧,睡醒了就到家了。”娄起在心里说, 两个叠在一起的身影走在正在融化的冰雪上,男孩脸上带着笑,女孩已沉沉的睡去,他们一齐,走向沐浴在阳光里的淮扬。 ...... 原欲鑫皱着眉,在淮扬北门外来回踱步,引得不少过路人纷纷侧目。原欲鑫可没心思管这些,他不时抬头,看着道路的尽头发呆,然后又垂下头,来回踱步,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了。 马管家举着一个小巧的托盘,朝原欲鑫走过去,说,“老爷,您先喝口茶。” 原欲鑫停下脚步,正要去端那小杯茶,可他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然后重重的叹了口气说,“绊心还没回来啊,我怎么还有心思喝茶!” 马管家也跟着叹了口气,把托盘递给了身后的家仆,也抬头看着道路的尽头。 原欲鑫也不来回踱步了,他站在原地,把手狠狠的握成拳,脸色越来越阴沉,好像随时就要爆发出来。 “老爷,你看那边!”一个家仆忽然指着远处的模糊的人影大声嚷嚷道。 原欲鑫和马管家顺着那个家仆指的方向看过去,隔得太远,只能知道那是个人,连男女都分辨不出来,可原欲鑫还是让家仆牵来马,策马朝那边冲了过去,马管家也不含糊,也立刻翻身上马,紧随其后。 娄起背着原绊心,走的极稳极慢,以他的脚力,走完这段路要不了一个时辰,但现在已经走了快两个时辰了,大概他是想让原绊心睡得舒服点,或者,是想多和原绊心独处一会。 娄起抬起头,忽然看到一黑一棕两匹马正朝自己这边飞驰过来,他下意识的往路边一闪,以为那两人是过路的。 原欲鑫看着眼里的那个人影越来越大,倒是看清了,是个英气的少年背后背着个穿着粗布棉袄的人,还暂时分不清男女,等更近了些,原欲鑫倒是看清了,那个少年正是昨天到原府找自己的那个年轻人,而他背着的那个人,是个女孩,还穿着......和自己女儿一样的裙子?! 这他娘的不就是我女儿吗?! 原欲鑫在娄起面前停了下来,先是为女儿平安归来感到高兴,然后他看了看娄起,又看看搂着娄起的脖子睡得正熟的原绊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你个臭小子,这都算是有了肌肤之亲了吧?老子细心呵护了这么多年的白菜,啊不,一朵花,还是朵娇艳的牡丹花,就让你这个臭小子白白占了便宜,你问过她老子我了吗?!这么多年我女儿除了我之外连男人的手都没拉过,你倒好啊,直接就背上了,原欲鑫越想越气,板着脸半吼着说,“放下来!” “啊?”娄起又仔细看了看面前这个男人,才发现居然是原欲鑫,可原绊心睡的正香,总不能一下子把她丢地上吧?他一时间有些懵,背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只好站在原地发呆。 原绊心被刚刚的声音惊醒,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清楚了面前的人,吃惊的说,“爹,你怎么在这?” “快让这臭小子把你放下来再说。”原欲鑫没好气的说。 原绊心答应一声,又偏头对着娄起说,“那你快把我放下来吧。” “哦......”娄起小心翼翼的半蹲下,把原绊心放下来,两人的脸都有些红。 “先骑我那匹马回家去,”原欲鑫的声音还是有些冷,好像还是不高兴,他把原绊心扶上马,忽然发现原绊心身上的衣服有些奇怪,问,“你这衣服怎么回事?” 不等原绊心回答,原欲鑫就发现了那些垂在棉衣外的“布条”,不就是原绊心身上的衣服吗? “说来话长......”原绊心有些不好意思,转头看到父亲的脸色不好看,连忙又说,“不是他弄的......”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原欲鑫不耐烦的摆摆手,“你先跟马管家回家换身衣服,我跟这小子一路回去。” “知道啦。”原绊心笑了笑,一只手抓着棉衣的领口,一只手抓着马缰绳,跟马管家缓缓策马向淮扬走去。 原欲鑫站在原地没有动,一直看着原绊心的身影,于是娄起只好也站在他身边等着,等原绊心走远,原欲鑫忽然开口了,“你看到了?” “啊?看到什么了?”娄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原欲鑫问的是什么。 “我女儿的衣服破了,你觉得我说的是什么?!”原绊心转头朝着娄起吼。 听到这句话,娄起脸忽然更红了,他低下头,不好意思的挠着,声音细的像蚊子哼哼,“看......看到了。” 原欲鑫忽然一脚把娄起踹到了路边的枯田里,脸上怒气冲天,又对着娄起吼了一句,“你小子欠我的!”然后转身就走。 娄起赶紧爬起来,小跑着跟上去,没有一点怨言,反而脸上还带着些尴尬的笑。 应该的应该的,谁让那是人家的女儿嘛。 乱世之始卷 第三十七章 杀手(上) http://.biquxs.info/ 已经过了一夜,娄起还是没有回来。 苏惊尘昨天没有找到他,在街上游荡一会之后,还是先回到了唐老头的小院,又详细了说了他们遇到的情况,唐老头只说让他在家里等着就行,如今过了一夜,娄起却还一点消息都没有,苏惊尘有些着急,而唐老头喝着茶,却是一点也不担心,“怕什么,那么大一个人,丢不了。” “可是我们不知道那伙人的深浅,万一娄起......”苏惊尘还是不太放心。 “都跟我学了小半年本事了,他现在是什么水平我清楚的很,要是连那些小毛贼都对付不了,那他回来我干脆把他逐出师门好了,省的以后出去丢我的脸。” 苏惊尘沉默了一会,还是说,“我还是不放心,我去找找他吧,” 唐老头喝了口茶,没有要阻拦的意思,颜白鹿忽然扑了上来,抓着苏惊尘的手说,“哥哥哥哥,我跟你去!” 苏惊尘半蹲下来,摸摸颜白鹿的头说,“外面太冷了,我出去找一下娄起哥哥,你就在家里陪着唐爷爷吧,” “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你想吃啥啊?”见颜白鹿有些不高兴,苏惊尘立刻又补上一句。 “要吃烧饼!”颜白鹿立刻喜笑颜开,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好,那就乖乖在家里陪唐爷爷。” “知道啦!”颜白鹿屁颠屁颠的跑到唐老头身边做好,还不忘看看苏惊尘,对他挥了挥手。 苏惊尘也学着她的样子挥挥手,转身出了院门,唐老头还是坐在原位上,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街上寒风未减,吹得苏惊尘一阵哆嗦,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决定先去原府上问问娄起的消息,然后再做打算。 远处所在墙角的身影看到苏惊尘,搓了搓手,快步跟了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街市上的人少的可怜,除了那些酒肆里还是如平常一般热闹,其他地方都门可罗雀,零星有一两个客人光顾,苏惊尘想了一会,打算先去把颜白鹿的烧饼买了带上,于是又回过头,朝着另一边走去。 身后一个瘦高的人影,与他擦身而过,苏惊尘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总觉得,这个人身上的气息,比这新年的寒风还要冷上几分。 没走几步,就到了之前给颜白鹿买烧饼的摊子,卖烧饼的中年男人独自一人守在摊子面前,并没有客人光顾。 苏惊尘走上去,对着中年男人笑笑,“叔,给我来两个烧饼,热乎点的。” “好嘞,”男人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娴熟的给苏惊尘包了两个烧饼递给他,“刚刚出炉的,小心烫。” “嗯,”苏惊尘付过钱,又问,“今天街上的人怎么那么少啊?” “听说是原老爷要运钱呢,好几百箱黄金,怎么也得好几万吧?”男人一脸惋惜,“本来我也想去看看的,可惜还得看这个小破摊。” “那就收摊去看啊。”苏惊尘忍不住笑。 “噫,不行的,”男人抬起头看了看周围,朝苏惊尘伸长了脖子,小声说,“我家那个婆娘让我出来摆摊,说是什么新年人多,肯定好卖,要是我现在收摊,回去耳根子又该不清净了。” “也是,”苏惊尘笑了一下,转过身离开了,“那您忙,我先走了。” “得嘞。”男人又坐回座位上,百无聊赖的扣着指甲。 苏惊尘把烧饼揣在怀里,起码能保证回去的时候烧饼不会冷掉,他粗略地算了一下,到原府,问一下娄起的消息,再四处找一个,不到两个时辰大概就能回去了,说不定到时候娄起也已经回去了? 去原府的路上要经过化烟大街,而去往化烟大街,需要走过一段偏僻而狭窄的小巷,那条巷子叫做烂泥巷,巷如其名,在雨水天气那里到处都是烂泥,路面坑坑洼洼,就算是平常的晴朗天气,那里也是不会有人过的,因为那里聚集着一群地痞无赖,看到势单力薄的路人就会上去抢劫一番。 但地痞无赖也是要过年的吧?苏惊尘这么想,而且从那条巷子过的话,就可以少绕一些路,起码能节省一炷香的时间,于是他就走了进去,只是脚步比平常要快上许多。 那些凹凸的小坑上还有些积雪,墙角的烂泥都被冷风冻的硬邦邦,巷子两边的墙都已老化,表皮剥落,露出颜色更深的内砖。巷子的路程已经过半,一路无事,苏惊尘正想松口气,前方拐角处忽然走出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就连身后也同时闪出一个人影,把他的退路也一并断了。 流氓都不过年的吗?!苏惊尘在心底骂了一句,换上一个笑脸,想着尽量不动手解决。 他抬起头,正要开口,忽然发现面前那个人黑色斗篷下的笑笑凸起,不用想苏惊尘也知道,那是刀!现在的地痞无赖抢劫都跟山贼一样用上刀了吗?苏惊尘吃了一惊,忽然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这群地痞他是知道的,上次想抢他跟娄起,被娄起一个人把他们六个人打在地上求饶,如今这里只有两人,而且,苏惊尘不记得那六人中有这样瘦高的人。 是刚刚与自己擦身而过的那个男人!苏惊尘忽然想起来了,而那个男人身上那种骇人的气息是......杀气。 他们为什么要杀我?苏惊尘想不到原因,脑后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他下意识的偏头,同时举起右手,一把抓住了那支箭,手心传来一阵剧痛,箭的余劲把他的手几乎擦掉了一层皮,居然还有埋伏起来的弓箭手,真是够看得起自己的,苏惊尘忍不住想。 这一支箭应该是某种信号,他身前身后的两个人忽然同时发起了冲锋,他们的手隐藏在斗篷之下,让苏惊尘看不出他们出手的时机,前后夹击,让苏惊尘避无可避。 他只是出来找娄起的,根本没带武器,虽然他的刀术实在差劲,但好歹还能抵挡一阵,现在他手上除了那支羽箭之外别无他物,而站在原地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他一咬牙,朝着面前的那个瘦高那人直直地冲过去。 身后的人还在逼近,而面前的人已到跟前,电光火石之间,男人拔刀出鞘,苏惊尘下意识的举起手格挡,同时身形一闪,撞到了一边的墙壁上,男人一刀把苏惊尘手上那支羽箭砍断,在苏惊尘的小臂上割出一个超过一寸的可怖伤口。男人动作未停,持刀横扫过来,想一举砍下苏惊尘的头颅,苏惊尘忍痛举起手中剩下的那支羽箭箭首,抢先狠狠朝着男人的小臂扎了过去,整个箭头都没入男人的小臂中,男人吃痛,刀势一顿,却并未停下,继续朝苏惊尘砍过来,苏惊尘抓着箭首,同时扑出去,一把把箭首扯出来,带出一团模糊的血肉,这次男人的刀终于脱了手,他半跪地上,捂着受伤的手臂哀嚎,另外一个男人也赶到了这边,他忽然跳起,越过那个同伴,举刀朝着苏惊尘劈过来。 苏惊尘朝前翻滚,直接无视了那个男人,一刻也没有停留,朝着巷子的出口撒腿狂奔,他知道自己是毫无胜算的,只能看看到了人多的地方这些会不会收手。 苏惊尘刚转过拐角,又是一箭呼啸而来,他忽然矮身,再次躲过了那支本来该一箭射穿自己脑袋的箭,他心底一沉,看来那些弓箭手不止一人。 在哪,在哪,他们在哪? 苏惊尘一边跑,一边注意着周围的环境,想着那些弓箭手可能躲在哪里,前方一堵高墙上忽然站起来一个人,他举着弓,正在瞄准苏惊尘。 这样一条窄巷,没有障碍物,我们的距离不过三十步,看你这次怎么躲!那名箭手拉开了弓。 找到你了!苏惊尘冷笑,正愁你不出来呢。 他举起手中那支断箭,当做一柄飞刀,朝那个正在拉弓的男人飞过去,而那个男人也同时松开了弓弦,箭离弦而出。 苏惊尘忽然前扑,箭贴着他的头发飞出去,深深没入被冻得僵硬的泥土中,苏惊尘身后的那个男人身形一滞,似乎是被这一箭的威力吓到了,苏惊尘刚刚跑的速度太快,现在忽然前扑,惯性太大,他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把衣服都擦破了几处,才算是稳住了身形,他顾不上其他,跌跌撞撞的又跑起来,现在停下了,只怕就要死了。 射箭的男人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苏惊尘居然可以躲过那一箭,他还来不及惊叹,眼睛忽然传来一阵剧痛——那支断箭插进了他的左眼,忽如其来的剧痛让他连站都站不稳,更别提还是站在不平的高墙上,男人哀嚎着从高墙上翻掉下来,脸着地,箭没入他眼睛的深度又加了几分,这下,这个男人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苏惊尘猛扑上前,像是打劫过路商人的土匪,用力扯着那个男人手上的那张弓,这并没有费什么劲,在身后那个男人抓到自己之前,他又从射箭男人的箭囊里抓出了几支箭,站起来就要跑。 苏惊尘刚要转过身,身后不知道从哪里又窜出来一个男人,同样的斗篷,同样的刀,男人似乎也没想到苏惊尘会在这,他慌乱的出刀,力道并不大,却还是把苏惊尘的背割开了一道不短的口子。 苏惊尘就势倒地,在触及地面的瞬间立刻转身,对着男人拉开了弓,男人还未做出下一步动作,就被一箭射穿了眉心。 苏惊尘站了起来,背上的伤疼的他龇牙咧嘴,他也不打算跑了,再像刚刚那样跑,怕只是会把伤口撕的更大,他转过身看着那个追过来的男人,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五步,可他还是拉开了弓。 男人忍不住笑,这么近的距离,你一个拿弓的,再快能快过我的刀吗? 男人忽然矮身,加快了速度,再一步,只要再进一步,他就能一刀隔开面前这个少年的喉咙。 但他没有机会了,苏惊尘忽然出箭。男人甚至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脑袋就被巨大的力道带着后仰,就好像被一个力大无穷的力士迎面揍了一拳,男人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姿势仰面倒地,而他的脑袋上,插着一支只剩箭翎的羽箭。 手臂受伤的男人转过拐角,在这条巷子里他们一共派了四个人,而且这条巷子只有一个出入口,那个少年虽然身手出乎意料的敏捷,让开头的围杀失败,但他不可能跑掉,男人本以为会见到那个无名少年的尸体,可在他面前的,却是三个同伴的尸体,还有那个拉着弓的少年,他怒不可遏,正要要冲上去,胸口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他缓缓低下头,是一支羽箭,别说声音,自己甚至连那个少年是何时放出那一箭都不清楚,他看着那支羽箭,再没有了向前冲锋的力气,缓缓跪倒在了地上。 苏惊尘不敢再停留,他蹒跚着走出巷子,在确定自己安全后,才把那张弓,还有剩余的一支箭扔在了路边。 乱世之始卷 第三十七章 杀手(下) http://.biquxs.info/ 苏惊尘心底的疑惑还在,自己来到淮扬之后好像没有做什么......会让别人痛下杀手的事情,但那伙人好像从自己走出唐老人的小院之后就一直在尾随自己,那么,那伙人的目标,应该是院子中的一个,或者几个?不过院子那边苏惊尘是不担心的,老人的本事他不会怀疑,反而是娄起,他会不会......已经遭到了不测? 又转过一条巷子,前面已经是化烟大街了,过了化烟大街就是原府,苏惊尘不敢再抄近路,只敢顺着大路前行,生怕不知道从哪里又窜出来一个刺客。一路上遇到的人都避开了苏惊尘,同时却又忍不住多看他几眼,因为他身上的伤口是在是太显眼,在淮扬,当街行凶的事情一向是极少的。苏惊尘抬起头扫视周围,却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娄起!”苏惊尘大声叫他的名字。 “你怎么在这?”娄起转过头看着苏惊尘,朝他大力的挥手,却不小心带动了伤口,疼的龇牙咧嘴。 苏惊尘朝他走过来,看了一样他的伤口,皱了皱眉头,问,“你昨晚去哪了,还有,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被树枝刺了一下,哈哈哈......”娄起打着哈哈,挠着头看天,连苏惊尘的脸都不敢看,“你可别告诉我娘,不然她知道又得怪我了。” 苏惊尘叹了口气,“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那肯定是有你的理由,我不会告诉你娘的,放心吧。” “那就好,谢谢啦苏兄弟!”娄起这才低下头看着苏惊尘,然后瞟到了他手臂上的伤口,皱着眉头问,“那你这伤又是怎么回事?” 苏惊尘抬头看了看娄起身边的原欲鑫,凑近娄起的耳朵,轻声说,“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等回去再仔细跟你说。” “嗯。”娄起脸色如常,还以为苏惊尘是跟什么凶狠的小混混打架了,还打算等会去帮他打回来。 “你朋友啊?”原欲鑫在一旁吹胡子瞪眼,对娄起的怒气还是没有消。 “是啊,我最好的朋友!”娄起看了看原欲鑫,转头对着苏惊尘咧嘴一笑。 “原老爷。”苏惊尘对着原欲鑫微微欠身,算是打招呼,他没见过原欲鑫,但从原欲鑫的穿着,还有那些家仆的样子,已经推断出了谁是原欲鑫。 “行了行了,这些礼节我看的都烦了,”原欲鑫摆摆手,“那你就跟这个臭小子一起来吧。” ...... 宝瓶巷,唐老头小院。 唐老头喝下茶杯里的最后一口茶,缓缓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对着站在一边发呆的小梅说,“小梅,你把小白鹿带到内堂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小梅一愣,回答,“知道了,老爷。”然后走到门口,把靠在门槛上睡觉的颜白鹿抱起来,送到了内堂,之前颜白鹿还在门口看着巷口发呆,好像在等苏惊尘回来,但没一会就睡着了。 老人扭了扭手腕,缓缓移步到院子里,他站在院子中央,头也不抬,闭着眼睛也不说话。 沉默了很久,他终于说,“好了,诸位,别在藏着掖着了,你们那股腥臭的杀气我在一里地之外就闻到了,本来以为你们的目标是别处,没想到你们却来这里找死。” “你们十二个人一起上,试试能不能逼我拿起刀。”老人又说。 回答他的是一支极快的箭,从老人背后呼啸而来,于此同时,剩余那十一个躲在暗处的人也一齐从院墙上出现,他们抽出腰间的刀,或是拿出自己趁手的武器,一起扑向那个老人。 老人微微偏头,躲过了那支本该把他的脑袋射个对穿的箭,最先落到院子里的人拿一把五尺长刀,直劈老人面门,老人却直冲过去,身形如蛇,躲过了男人的全力一刀,老人忽然抓住男人的手腕,稍稍用力,就捏碎了他的腕骨,男人哀嚎着松手,任凭刀掉落,但他还是不肯停手,另一只手握紧成拳,在他出拳之前,老人忽然矮身,绕过男人的手臂,直接转到他背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拧断了他的脖子。 又一箭呼啸而来,老人右手抓住面前男人的尸体,挡下这一箭,又把尸体扔在了一边,眼神冷漠。 又有一人举刀跃起,以“猛虎落地”之势斩向老人,同时一左一右两个刺客分别持剑,封住了老人的去路,老人冷笑一下,忽然跳起来踢腿横扫,一脚踢在举刀男人的侧腰上,男人飞落出去,嘴角呕血,倒在地上挣扎喊叫,老人这一脚,不知道踢断了他几根肋骨,大概一时半会,这个男人是站不起来了。 此刻老人正悬停半空,持剑两人已经逼近他的身侧,这是最好的进攻时机!两个持剑之人同时出剑,一左一右横劈过去,这一次,老人不可能再有闪避的余地,可老人忽然伸手,居然生生抓住了两柄剑的剑尖!两个魁梧的男人,双手用尽所有的力气,竟然不能把自己的再移动分毫,而老人甚至只用了两个手指。 老人摇了摇头,“你们真是越来越不行了,上次他们派人了杀我的时候,我好歹也是涌了三根手指的。”话音刚落,老人双手各加一根手指,居然让那两柄剑的剑尖出现了崩断的迹象。 一个手持流星锤的男人看准时机,把流星锤丢出去,老人忽然松手,再次跃起,又是一脚,把左边男人踢得原地旋转,嘴里飞出了几颗崩断的牙,另一个男人想举刀再斩,老人却忽然抓住他的衣领朝前一抓,自己后翻出去。 流星锤直接把持剑男人的头颅砸碎,又重重的钉入院墙,深陷其中。 刺客们不敢再大意,出去那个还在暗处寻找机会的弓箭手,剩下七人一拥而上。 使流星锤的男人一用力,把流星锤从院墙上拽了下来,老人身形一闪,无视周边的人,直直朝着这个男人冲过去,直面一拳! 男人举起双臂交叉格挡,虽然挡下了老人这一拳,但却被打退好几步,老人动作未停,脚下再用力,立刻就逼近了那个男人,又出一拳,然后一拳又一拳,,打得男人不断后退,直到背后顶住院墙,才算是停下了,谁也没有数清,老人在这瞬间到底出了多少拳,在老人出拳的同时,甚至还挥袖打掉了那名刺客的一支暗箭。 老人后跳一步,站在一边看着那个使流星锤的男人,男人背靠着墙壁,缓缓滑了下去,他的双臂也软软垂下,再也不能举起,老人那几拳虽然未伤及男人的性命,却把他的两条手臂生生打断了,男人重重喘着粗气,眼睛却死死盯着老人。 “看什么看?我的院墙是你说打坏就能打坏的吗?”老人瞪了他一眼,忽然前冲,用一记扫堂腿踢断了男人的脖子。 “打坏了,得赔的。”老人又说。 一个使短刀的男人举刀前刺,被老人侧身闪过,但男人攻势不停,再次挥刀左劈,把老人的衣服切开了一个口子,然后顺势而上,与老人贴身近战,一连几刀,都被老人一一闪过。 躲在暗处的刺客拉弓弦的手拉了又停,这样的贴身近战,他是在是找不到机会。 老人却忽然笑了笑,他一边躲避男人的攻势,一边对男人说,“你倒是还算有那么一点点本事,说不定你这样的再来二十个,就能逼我拿起刀了。” 老人猛地后跳,拉开了与男人的距离,暗处的弓手也找到了机会,又射一箭,老人忽然拂袖,再把那支箭搅落,然后与举刀男人同时出招,嘴上还不忘嘲讽,“可惜,你这样的只来了一个。” 男人右手持刀左劈,老人右手握拳左勾,男人虽有刀长优势,可老人比他更快,在刀触及自己脖子之前,一拳把男人打飞出去,这一拳,直接把那个男人打到了院门外,老人不再留情,不给剩下的人喘息的机会,身形一闪,抓住离自己最近的男人的手臂,一把拧断,再把他狠狠的砸到地上,砸的他五脏六腑都震颤不已,直接晕死过去。 剩下四人一齐拔刀冲锋,想靠着四把刀压制老人,但他们目光所及,老人却忽然消失了。 “去哪了?!”其中一个男人声音颤抖,老人可怕的武力几乎要把他吓破胆。 “上面。”是老人的声音,他手里抓着一根扫帚,向着剩下的四人劈斩。 那明明只是一根扫帚,却带着可怕的威势,男人们握刀的手轻轻颤抖,他们都觉得,自己会死在这一“刀”下,“刀”未至,可刀风已先至,他们下意识的举刀格挡,却仍是觉得不够,抓过同伴,用他们的身体挡下这一“刀”。 可老人忽然放弃了手中的“刀”,他抢先落地,双拳同出,同时击中了中间两个男人的小腹,他们痛的收腰,暴露出自己的下颌,老人抓住其中一人的衣领,一脚把另外一人踢飞,再把这个男人砸向左边的男人,左边的男人就这样被自己的同伴撞倒在地。 右边的男人见状,就要挥刀砍下,老人却抢先一拳砸在他的喉咙上,男人身形一滞,口中猛地吐出一口血,连人带刀,整个的倒下去,睁着一双震惊的眼睛。 被同伴撞倒的男人此刻心底的最后一丝勇气也消失了,他推开自己的同伴,丢掉手上的刀,跌跌撞撞的跑向院门口,不顾一切的想要逃跑,在他冲出院门口之前,一柄刀忽然穿透了他的胸口,他被门框绊倒,摔到院门外,再也不动了。 那个暗处的弓手见状早就跑的没边了,院子里此刻除了老人便只剩下一个活人,他眼神恐惧,看着一步步逼近自己的老人,却害怕的像个孩子,他手脚并用着后退,他眼中的老人,忽然变成了妖魔。 “何必呢,”老人缓缓走近那个人,一把拧断了他的脖子,自言自语道,“你们最后还是让我用刀了,也算是值得夸奖吧。” 乱世之始卷 第三十八章 龙井虾仁 http://.biquxs.info/ 这群刺客怎么也没想到,会在一条阴沟里翻了船。 早已遁逃的弓手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他扔掉弓和箭囊,扯下蒙面的黑布,转过一个拐角之后就已经成了一名普普通通的路人,他面色如常的走在路上,背脊却早已被冷汗浸透,他们是来报仇的,之前派来取某两个少年性命的同伴的尸体莫名其妙被发现在某条偏僻的巷子里,虽然他们的顶头上司已经说过,既然杀不了,就不杀了,省得到时候再搭进去几个人,可他们却咽不下这口气,上司也未多说什么,让他们注意分寸,事成之后自行回去。 经过多方探查,他们几乎确定了这个老人是个高手无疑,但实力有多少,他们并没有底,而另外两个少年虽然看不出深浅,却也不是省油的灯,于是便有了今日的围杀之局,十二人围杀院中老人,剩下八人,每四人对付一个少年。 弓手走进一座客人稀少的茶楼,径直走向二楼的一个小包间,这是他们碰头的地方,天黑之前,若是等不到人,就自己回去,他们当初是这样说好的。 男人掀开遮挡用的珠帘,里面空无一人,他自顾自的坐到最近的位置上,又自己倒了一杯茶,脸色又惨败了几分。 忽然,男人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他不动声色的放下茶杯,弓着腰,蓄势待发。 那层可有可无的珠帘忽然被一下子掀开,看到来人后,男人反倒是长舒了一口气,问,“你们那边怎么样?” 这次一共四人走进这个不大的包间,最先进来的高大男人无奈的摆摆手,“没办法,被那个小子逃过一劫,那个原欲鑫是个有眼力的人,似乎是觉察到我们再跟踪他,就直接把他和另外一个少年带到原府里去了。” “这么说,他们也失败了?”弓手男人面色凝重。 “不至于,那个瘦一点的小子身上有两个伤口,应该是他们不小心放跑了,比较我们也不好当街杀人,”高大男人皱了皱眉头,看着弓手男人,问他,“你刚刚说,‘也’?怎么回事,难道你们......” “那个老人,强的离谱啊,”弓手男人又想起院子里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他重重的叹息,“他杀我们,只用一招,就连百夫长,也不过是几拳就被打杀了,别说还手,就连招架之力,我们都拿不出来。” 高大男人还是不愿相信,又问,“可你不是大家认可的弓手吗?你难得就一箭也没出?” “出了,”男人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无力的把头垂下去,“我出了三箭,但一箭未中,甚至,连让那个人出现一丝,哪怕一丝破绽都做不到。” 高大男人沉默了,他拍了拍弓手男人的肩,苦笑着安慰道,“杀不掉就算了,这是我们本事不济,大人不也这么说吗?现在我们就在这,等他们四个回来,然后就动身北上吧。” 余下四个男人都轻轻点头,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直到太阳西下,他们也没有等到剩下的那四个同伴,当晚,五个垂头丧气的男人在夜色下骑马离开了淮扬。 ...... 苏惊尘和娄起被安排在了一间小小的客房里,他们两个正襟危坐,像是等待先生上课的学生,即便这是原府最小的客房,但苏惊尘和娄起还是忍不住发出“哇原来这就是有钱人家”、“你看那个东西好漂亮啊”、“你说这个东西该值多少钱”之类的赞叹,像是乡下的土老帽进城。 “娄起,”苏惊尘忽然用手肘捅了捅娄起,小声问,“你干了什么啊,我感觉那个原老爷好像很不喜欢你。” “啊?是吗?哈哈哈......”娄起尬笑两声,又不由自主的挠起头。 原欲鑫对苏惊尘还算客气,但是他看娄起那幽怨的眼神,就像......闺中怨妇,啊不,怨夫,恨不得上来踹娄起两脚,娄起当然不会告诉苏惊尘,其实原欲鑫已经踹过自己了。 原欲鑫此时正在厨房里忙碌,原府上厨子自然是不会少的,只是有一道菜,这么多年他一直是自己亲自做,这道菜的名字叫做龙井虾仁,以前做,是去小铺子里买便宜的茶,只求个茶香,如今做这道菜,用的是上好的龙井,就这小盘龙井虾仁,用掉的龙井就够平常人家过活小半年了。 原欲鑫把虾仁用水反复清洗,放入碗内,把之前弄好的鸡蛋清和盐一起放入,用筷子轻轻搅拌,等碗里的三样东西稍微有些粘性的时候又加入些薯粉,然后放入小半勺鸡汤凝胶搅拌,最后把碗放在一边静置。 原欲鑫又转过身,拿来一把小茶壶,放入龙井茶叶,用沸水冲泡,稍待片刻后,原欲鑫又拿起茶壶,要把里面的茶水倒掉一部分,在原欲鑫身后看了半天的老厨子赶紧上前拦住了原欲鑫,眼睛紧紧盯着那壶茶,“老爷,可不要暴殄天物了!这上好的龙井茶怎么说倒了就倒了,不如给老奴我过过茶瘾。” 原欲鑫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说,“怎么,你喜欢喝茶?” “是啊,别看老厨子我这样,却也算半个茶君子,大多数茶,我一闻便知道好坏。”老厨子抬起头看着原欲鑫,神色离颇有些自得。 “行行行,那就给你喝了,”原欲鑫站直了,看了看厨房,说“我看这里也没有茶杯,那你就去拿个碗来,我倒给你。” “好嘞!”老厨子熟络的从柜子里摸出一个碗,放到最近的灶台上。 原欲鑫给老厨子倒了小半碗茶,把剩下的茶水连同茶叶一起倒在了一个碗里待用,半开玩笑的说,“剩下的可不能给你了,还得给我女儿做菜。” “够了,够了!”老厨子把那碗茶端到自己面前,两眼放光,用嘴迫不及待的吹了吹,便把茶碗往嘴边送,喝完还不忘赞叹一句,“好茶!” 原欲鑫笑了笑,说,“之前我做这道菜的时候,你怎么不向我要这半碗茶喝?” 老厨子摸了摸下巴,笑着说,“以前不是人多吗,就没好意思跟老爷您开口。” “好吧,”原欲鑫转身对着灶台起火烧油,又对老厨子说,“以后你要是想喝,大可把我放在厨房里的这些龙井拿出来喝,但不能贪多,更不能把茶叶带出府去,还要保证我做菜的时候还有茶叶。” “真的吗老爷?!”老厨子听到这句话,差点就要感动的跪下了。 “自然是真的。”原欲鑫看着锅里的油,看准火候,把拌好的虾仁一股脑的倒进了刚好四成热的油锅中。 “谢谢老爷大恩大德!”老厨子嘿嘿一笑,又跟原欲鑫保证道,“以后老奴我明天最多一晚茶,绝不贪多。” “是了,到时候我做菜没茶叶,可是要拿你是问。”原欲鑫笑着,用筷子迅速把那些虾仁划散,盯着锅里看了一阵,待虾仁呈玉白色时起锅,把猪油沥去,再次把虾仁倒进锅里,又倒入之前备好的龙井茶水和茶叶,稍微倒入些淮扬绿水酿,翻炒数次,起锅装盘。 “老爷,就您这两手,去淮扬城里最大的酒楼当个掌勺都不难。”老厨子笑眯眯的喝着茶。 “可惜,去那些酒楼里挣不着钱,不然我年轻的时候还真想去试试。”原欲鑫自己端起那碗龙井虾仁,独自走出了厨房。 老厨子看着茶碗里剩下的几口茶,恋恋不舍的放下茶碗,看着原欲鑫离开的方向,只觉得遇上一个这样的老爷,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原欲鑫笑眯眯的把最后一个菜放到饭桌上,都是些原绊心爱吃的菜,其中几样原绊心看着实在忍不住,悄悄动了几筷子,原欲鑫走进来的时候她正夹着一块鱼肉正要往嘴里送,停了一下,还是把菜放到了嘴里。 看着女儿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心没肺,原欲鑫也稍稍安心了些。 虞予坐在原绊心身边的位置,双手放在不安的摩挲,低着头沉默不语,心里还是愧疚,马管家看到平安归来的两人,脸上只有高兴。 “吃饭呀,虞予,你还在想什么呢?”原绊心夹了一筷子龙井虾仁到虞予碗里,这也是虞予爱吃的。 虞予还是低着头,一句话不说,只是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滴落到她的手上、裤子上。 “小姐,对不起。”过了好一会,她终于轻声说。 “什么什么对不起啊,你跟我道什么歉,”原绊心自己夹了一个虾仁放到嘴里嚼着,“要不是你跟我爹说我被抓了,说不定我现在还在那个破山洞里呢。” “好啦,快吃饭。”原绊心又说。 “小姐,你不怪我吗?”虞予泪眼婆娑。 “你要是还是这样哭丧着脸打搅我吃饭,我就要怪你。”原绊心忽然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 虞予破涕为笑,“好,我知道啦,吃饭。” “再等等,我们今天还有两个客人。”原欲鑫忽然说。 乱世之始卷 第三十九章 夜谈 http://.biquxs.info/ “谁啊?”原绊心眨巴眨巴眼睛,又吃了一个虾仁。 话音刚落,一个丫鬟忽然走进屋子,朝原欲鑫这边施了个礼,缓缓退出去了。 娄起和苏惊尘还在赞叹原欲鑫府邸的豪华,一见屋子里坐着的人,忽然不说话了。 “坐吧,”原欲鑫冷冷的说,也不转头去看他们两个。 娄起和苏惊尘小心翼翼的上前两步,正要落座,原欲鑫忽然又说话了,“等等!你可以坐,你小子给我站着!”原欲鑫先指了指苏惊尘,又指了指娄起。 这一声吼,把他们两人都吓了一跳,苏惊尘在娄起身旁战战兢兢的站着,也不敢落座了。 “没事,你可以坐。”原欲鑫转过头看着苏惊尘,语气稍微缓和了几分。 苏惊尘哦了一声,硬着头皮上去坐下,但也只是坐着,心说这个原老爷怎么这么奇怪,娄起是跟他一起回来的反倒叫娄起站着,他只是娄起的朋友,跟他原欲鑫素未谋面,还让自己落座。 原绊心白了原欲鑫一眼,“爹,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还能干什么,兴师问罪啊。”原欲鑫没好气的说。 苏惊尘一脸疑惑。 虞予一脸疑惑。 马管家也一脸疑惑。 倒是娄起和原绊心,从他们的表情看,他们之间好像......发生了点什么? “爹,我们真的啥也没发生。”原绊心气鼓鼓地说,平常她一露出这个表情,原欲鑫少不得就要一副献媚的样子来哄她了。 但原欲鑫还是拉着张老脸,盯着娄起,把娄起看的浑身鸡皮疙瘩。 “爹!”原绊心又叫了他一声。 原欲鑫沉默半晌,叹了口气,终于说,“好吧好吧,吃饭。” 苏惊尘不敢动筷,连碗也不敢端,娄起也还是站在原地,看着有些拘谨。 “行了行了,坐下吃饭。”原欲鑫又叹了口气。 一顿饭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吃完了,苏惊尘很规矩,很少夹菜,偶尔动筷子也是只在自己面前的碗里夹,看的马管家有些心疼,“你这孩子,这么瘦,还不吃菜。”然后夹了几大筷子菜给苏惊尘,在苏惊尘的碗里堆起一座小山。 娄起更是一直低头吃饭,连菜也不敢夹,平常起码吃几大碗,今晚他一小碗饭也吃了半天,不是吃不下,是怕吃完了,只敢望着桌上的菜流口水。 虞予也吃的有些拘束,想来是心里还有些愧疚。 至于马管家和原欲鑫,平常什么样子,在今晚的饭桌上就是什么样子。 原绊心倒是不怕见生人,比平常吃的还多一些,想来是真的有些饿了。 饭毕,苏惊尘还想帮着收拾碗筷,被马管家拦了下来,说是这些事情自然会有家里的丫鬟做,大概是觉得苏惊尘跟年轻时候的自己很像,于是马管家又说要带着苏惊尘在宅子里转转,顺便要跟他唠唠嗑。 原绊心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想带上虞予去食全街再买些吃食,被原欲鑫喝止了,说是喝止,其实也不过是比平常说话加重了几分语气罢了,原绊心也只好作罢。 原欲鑫又转过头,直接跟娄起说一句,“跟我过来。”就自顾自的出去了,娄起见状,赶紧跟了上去。 原欲鑫带着娄起到一个僻静处,也不看他,自顾自的看着檐外细碎的落雪,背着手说,“说吧,你为何知道我女儿在那个山洞里,你又为什么要去找......救她。” 娄起挠了挠头,在脑子里酝酿半天,临了又想了个蹩脚的借口,说,“其实......其实也就是路过。” “再给你一次机会。”原欲鑫冷冷的说。 娄起叹了口气,又酝酿半天才缓缓开口,“是我算的,那天您府上那个一直跟您女儿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到城门口的时候,我也在场,从她嘴里听到的那些话,我大概推算了一下,算是知道了个大概是位置,就先动身去找了。” “那你知道,为何不告诉我?我派些人手去,不是能更快找到吗?”原欲鑫脸上有些不悦。 “我怕您找的人当中有那些土匪。”娄起倒是直白。 原欲鑫没说话,倒也算是默认了他这个说法。 “我小时候经常到村子周围玩,就喜欢找那些山洞去探险,所有淮扬周边的大部分山洞我都知道位置,我去了最可能是您女儿所在山洞的地方看过,前几个都没有,直到最后一个,才找到您女儿。” “那些山洞离得很近?”原欲鑫忽然问。 “每个山洞近的也就三四里,远的话相隔七八里吧。”娄起没头没脑的说。 原欲鑫心里有些吃惊,这个少年的脚力居然这么出众的吗? “所有你是找了一夜?”原欲鑫又问。 “嗯。”娄起轻轻答应一声。 原欲鑫对这个少年的好感稍稍有些提升,他没有刻意来找自己邀功请赏,看来是个老实人,但也仅限于是个老实人这个层面,不能再多了。 “那我女儿的衣服是怎么回事?”原欲鑫的语气相较于之前又冷下来几分,现在这个叫做娄起的年轻人,只要答错一句话,原欲鑫可能就会把他杀掉,毫不留情,毕竟事关自己的女儿。 “就......就是,”娄起忽然不好意思起来,像是又想起了山洞那一幕,脸又有些红,“我到山洞那边的时候,在路上看到些杂乱的脚印,其中有个是半路又折返,在林子里穿梭一阵,又出现在山洞口,我一路跑上山洞,那个人......那个人就在撕您女儿的衣服,后来我跟他纠缠一阵,一拳把他打晕了,他也刺了我一刀。”娄起指了指自己的肩,那里的衣服破了个口子,早已经被血迹浸透,他口中的打晕了,其实他以为只是打晕了,没想到自己那一拳几乎出了十分的力气,早就把那个叫做张猴子的猥琐男人一拳打死了。 原欲鑫还是不说话,他背着手的样子让娄起有些害怕。 “真的,不信您去问您女儿!”娄起大声说,举起三根手指,一副要是我骗你我就天打五雷轰的样子。 “行了,我相信你,只是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原欲鑫冷冷的说,心底忽然涌起杀意,到底是哪个狗.娘养的混蛋居然敢动我女儿,他在心里已经做下了决定,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男人找到,一刀一刀把他活剐。 “很瘦,长的蛮......猥琐的,跟猴子一样。”娄起一五一十的回答,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然后他屁股上忽然传来一阵痛感,紧接着整个人都飞到了院子里。 原欲鑫忽然又是一脚,把他踹到了院子里,吃了一嘴的雪没好气的说,“但是我还是想踹你。” 说完转身就走,娄起笑了笑,赶紧站了起来,却轻轻叹了口气,有些话,还是说不出来啊。 马管家带着苏惊尘逛完了原府,又回到了之前吃饭的地方,一脸真诚的对苏惊尘说要是以后找不到活干,大可来原府,其他的不说,好歹是能当上个管事的,苏惊尘笑着说以后要是没出路了,一定来。 马管家对这个叫做苏惊尘的年轻人十分有好感,能察言观色,还踏实能干,肯吃苦,比淮扬城里的那些个假正经的娇贵公子哥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要是自己有个女儿,说什么也得撮合撮合他们。 倒是苏惊尘有些尴尬,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是不是过于热情了。 此时原欲鑫也带着回到了这里,他身后跟着个娄起,娄起的脸上还是带着笑。 “你们的家离这里近吗?”原欲鑫问,但还是板着脸,语气冷淡。 “也不算远,就在宝瓶巷。”苏惊尘回答。 “那就行,那你们就回去吧,我也不送你们了。”原欲鑫挥挥袖子,转过身径自离开了。 马管家倒是想挽留一下他们,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把他们送到了原府门外,等他关上门,原欲鑫忽然又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老爷,可是还需要我做什么?”马管家问。 “派几个府上的护院好手,悄悄跟着他们,等他们到住处,再在那里暗中待几天。” “难道这两个年轻人......”马管家冷汗直冒,之前他十分看重的那个少年难道是绑走小姐的匪人? “不是,”原欲鑫摆摆手,一本正经的说,“跟你去逛园子的那个少年,今天在见到我之前应该是刚经历过了一场恶战,我是想派几个人暗中去保护一下他们,好歹是把我女儿救回来的恩人不是?” “这样啊。”马管家一拍脑袋,“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办!” “嗯,去吧。”原欲鑫答应一声,抬头看着天上厚重的云,透不过一丝光。 当天夜里,原绊心被抓去的那个山洞里来了几个人,他们看着那个一动不动“晕倒”的人,正好奇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么大力气,一拳居然能把人打晕到现在都醒不过来,领头的那人上去试了试张猴子的鼻息,脸上一变,那个“晕倒”的男人,早就死去多时了。 乱世之始卷 第四十章 红巾贼 http://.biquxs.info/ 宝瓶巷,唐家小院。 两个身影在院墙外徘徊了很久,较高的那人蹲下来,把另外一人送上院墙,院墙上那人伸手把较高那人拉了上去,然后两人一起跳下院墙,没有弄出一丝声响。 “回来了?”唐老头坐在自己经常坐的那个椅子上,竟然是连灯也未点,只是手上还端着一杯温热的茶。 “回来了。”娄起拦了苏惊尘一下,自己走在前面。 “回来了就行,早些歇息吧。”老人一口饮尽杯中的茶,起身离开了。 娄起转过头看着苏惊尘,两人相视一笑,今天老人破天荒的没有骂人,他们也没做停留,径自回到了他们的房间,房间的小桌上,放着些药铺里常见的止痛药和纱布。 他们帮着对方在伤口处缠上纱布,疼的龇牙咧嘴,很快就睡着了。 而院子里的尸体,早就被清理干净了,只是某些地方,还有点不可修复、也不会有人注意到的痕迹。 ...... 赤江南,扬州北,新川郡。 许龙坐在篝火旁,盯着跳跃的火焰一言不发,祁三在他旁边不知道该说什么,赤江口一败,他们四百多兄弟面对应州军根本就是毫无招架之力,被打的抱头鼠窜,最后逃的逃,死的死,许龙重新聚集四散的人手之后,就只剩下了不到两百人,一开始他们还在赤江以北乱窜,打家劫舍,抢些“小钱”,可许龙看着赤江以北的地方世道越来越乱,便动了南下的念头,如今他们在这座叫青牛背的小山头已经盘踞了好几个月,但是这边人少,就算偶尔有过路的倒霉货,也是穷的叮当响,好在野物众多,兄弟中又有几个猎户出身的,不至于饿肚子。 “大哥,我们以后该怎么办?”祁三开口问。 “不知道,能怎么办?混吃等死呗。”许龙有些恼,一巴掌拍在祁三脑袋上。 祁三受了这一下,也只是嘿嘿的笑着,他知道许龙大哥带着他们一跑,这几年的家当就跑没了,只剩下了些寒酸的小物件,值不了几两银子。 “大哥,你听说了,吗?”祁三忽然又问,“那边的起义的义军。” “听说了啊,怎么了?”许龙没好气的说,“难道你小子想去投靠他们?” “有那么点,”祁三挠了挠头,“听说义军里面,又是那红巾军最厉害!可以跟那些狗日的官军打的有来有回,人还多。” “哦,那你去吧,不过事先说好,我可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东西。”许龙缩了缩脖子,神色萎靡。 “不是啊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祁三摆摆手,赶忙说,“我是说,要不然咱们带着兄弟们去投靠红巾军吧,肯定比在这座小山头好。” “去投靠红巾军?你小子是嫌脑袋不够多吗?他们整天打死打生的,说不定哪天就给人一刀砍了。”许龙还是有些无动于衷。 “那总比在这好啊,我们在这,说不定哪天官军就来把我们剿了,到时候还要把我们的头砍下来挂在城头,我们要是入了红巾军,他们保不齐给大哥你一个将军当当,到时候我们还怕几座小县城?直接去把那些假模假样的郡守砍了,自己占一个县城当个王,多好!” “你小子也就这出息了,占个县城就当王?好歹也是七八个吧?”经祁三这么一说,许龙也有些心动,可他还不清楚所谓的红巾军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心底还是有些犹豫。 祁三仿佛知道许龙在思考什么,又凑近许龙说,“大哥,我可是见过那些红巾军的义士的!他们那样子,比那些官军可威风多了,在头上或者脖子上系上一条红巾,身披铠甲,武器也是各个样式都有,他们一到哪个地方,百姓可是欢迎的不得了,可不像我们,到哪都被像老鼠一样被赶。” “我听你这句话怎么这么想打你一顿呢?哪有自己说自己像过街老鼠的,”许龙又对着祁三的头打了一巴掌,“不过,他们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那可不?”祁三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一副你尽管信我的样子。 “那我们去哪找他们?”许龙心里没底,“难道再过赤江一回?” “不用不用,”祁三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他才是大哥,而许龙不过是他的一个小弟,“我前些天在镇子上听说有一支红巾军已经南都赤江了,怕是要来这边干点什么大事。” “所以我们去哪?就在这等他们来?” “对!我们就在这等他们,他们一定会来的。” “你小子......”许龙大笑,正想再打祁三一巴掌,但是他抬起头,忽然愣住了,他用手指着北边,喃喃道,“这他娘的还真被你小子给说中了,红巾军......真的来了。” 祁三转过头,看到了那股声势浩大的人潮,他们举着火把,在广袤漆黑的大地上行进,依稀可见他们头上的红巾。 “红巾军!”祁三惊叫出声。 不只是他们俩,山上的其他土匪也发现了,他们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情,站起来望着那股人潮,把自己的猜测说给旁人。 “该不会是新川那狗日的郡守派军来杀我们了吧?” “这人也太多了吧,我看着怎么也得有八九千?” “放你的屁,你是眼瞎吗?那些人最少一万起步,说不定有一万三。”有脾气大的人骂了一句,但眼睛还是直直地盯着那边。 “用一万多人来杀我们两百人吗......他们一人吐一口口水都怕把我们淹死了。”胆子小的人无力的坐在原地,竟然是连跑都懒得跑了,这一万多人,跑得掉吗? “兄弟们!”许龙忽然大吼,他转过头扫视所有人,“那是北边红巾军的义士!我打算带着你们去投靠他们,将来一定能闯出一番事业,说不定再过几年我们也是拿军饷的兵了,你们要是想跟我一起去,待会就跟我一起下山。” 这两百土匪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敢回答许龙的话。 “当然,若是你们不想跟我去,就来我这领点路费自己离开,我虽然也没钱了,但是兄弟们的路费,我是怎么也要凑出来给你们的!”许龙又说。 人群还是沉默。 “我跟大哥你去投靠红巾军!”祁三举起手大喊,他本来就是要去的,现在不过是给那些犹豫的人带个头。 人群又沉默了一会,忽然有人跟祁三一样举起手,从零零散散两三个人,到一片,一群,大部分人都举起了手,齐刷刷的看着许龙。 “大哥算我一个!” “我也去!” “加入这红巾军,我也要去打那些狗日的官军!” 人群叽叽喳喳,最后竟然是大部分人都举起了手,有几个来跟许龙讨要路费的人还被取笑了一阵,但许龙也没有食言,还是给每个人都发了一片银叶,虽然不能干什么,总聊胜于无。 “走!兄弟们,跟我下山!”许龙真臂高呼,他身后的一百多人也跟着他一起呐喊,虽然他们是一群土匪,但这样子,倒是颇有几分“英雄气概”了。 在红巾军的最前面,罗志也看见了山上正朝他们逼近的火把,他皱了皱眉头,那群人最多不过两百人,而自己这边可是足足一万一千人,就算是最近郡城全军也不过三千人,他们就这么着急送死,他转过头,看向旁边一个矮小瘦弱的男人,“军师,你怎么看?” “大概是山上土匪想要投靠我们吧。”那个书生模样的矮小男人捋了捋胡子,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就算是官军,两百人而已,成不了什么气候,反倒是给我们送物资来了。” “不急,等他们靠近些再说。”军师又说。 罗志嗯了一声,下令全军停止行进,勒住马缰绳看着那群人朝着自己靠近。 “大哥!你看,他们停下来了!”祁三有些激动,他指着红巾军那边,声音有些颤抖,“说不定红巾军的将军跟大哥你聊得来,直接跟大哥您拜把子,到时候大哥你可不要忘了我啊!” “就你小子会拍马屁,”许龙也有些激动,他加快脚步,说,“走,我们过去!” “看吧,我就说是一群山上土匪罢了。”军师得意的看着身旁的罗志。 罗志笑了笑,转头看着来人,一句话不说。 许龙把刀解下递给祁三,自己上前一步,抱拳道,“在下本是黄尘山当家,前些时日与应州的官军混战一场,丢了大半家当,只好来到这青牛背,收些过路钱,看到大王的红巾军声势浩大,就想着大王能否让兄弟入伙,也当个红巾义士,杀杀那些狗日官军的威风!” “军师,该如何?”罗志小声问。 “不妨,就让他入伙,到时候当个马前卒送死也是好的。”军师又捋了捋胡子,低声回答。 罗志轻轻点头,又看着许龙,“这位兄弟,我与军师看你与你的兄弟也都是好汉,又想为这个乱世做些贡献,既然兄弟你都开口了,我也欣赏你,那就加入我红巾军,与我一起南下,打下那淮扬城,将来有我一口吃的,必定会有兄弟你一口吃的!” “多谢大王!”许龙一激动,差点就要跪下,好在罗志阻止了他。 “自家兄弟,何必如此?” 许龙也是假意,立刻就站直了,又对着罗志抱拳致谢。 罗志点了点头,“那兄弟就归入我的先锋营,待会我会让我身边的兄弟带你过去,至于装备,明日再分发。” “多谢大王!”许龙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行了行了,我也不是什么大王,”罗志忍不住大笑,“我不过是咱们红巾军当中的一支罢了,你要是愿意,以后就叫我罗将军!” “那好!罗将军!”许龙也大笑着。 乱世之始卷 第四十章 红巾贼(2) http://.biquxs.info/ 许龙的一百多人被归入队尾,祁三迫不及待的上去跟他心目中的“红巾义士”攀谈,倒想是个少年心境的孩子,许龙与自己的兄弟一拨,一路沉默着,这个罗将军看上去倒是有几分枭雄的模样,但刚刚接触,许龙并没有多信任他们,说不定,下次打仗这个罗将军就会让自己和身后的一百多兄弟上去当马前卒,送死罢了。 “前辈!咱们这一趟是要去干什么啊?”祁三跟在一个四十多岁的枯瘦男人身后,问东问西。 枯瘦男人也不嫌他烦,因为平常就没几个人跟自己说话,他扛着把长矛,一本正经的跟祁三说,“咱们这一趟,是要去打那淮扬城!” “淮扬城?!我听说那可是全天下最富有的地方,那里的每个老爷家里都有一座金山银山呢。”祁三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我们去打那里,打得下来吗?” “怎么打不下?”枯瘦红巾兵倒是底气足,“那些城里的老爷们一个个都是些软骨头,这南边的人出了酒水就是钱和女儿,不像我们北边的,整天打仗,我们这边战斗力再低,也比那些南边的老爷们强。” “这边的人真就那么弱吗?”祁三听了男人的这句话,心底忽然有些后悔,要是当初直接来这边,找个山头,不早就攒下些家底了吗,还会愁讨不到媳妇? 许龙听着他们的对话也有些吃惊,这么说来,这些南边不就是像个养猪场吗?油水多,还好拿,要是自己以后也去找些兄弟,凑个几千人,说不定将来中州版图上就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了。 “等过段时间跟他门打仗不就知道了。”枯瘦红巾兵白了祁三一眼,“这点道理都不懂?” “前辈教训的是前辈教训的是,”祁三讪笑着,悄悄给枯瘦红巾兵塞了一片银叶,这可是他为数不多的家底之一了,“以后还是要请前辈您多多照应,多给我指点指点出路。” “嗯,”枯瘦红巾兵不动声色的收起那片银叶,又对祁三说,“以后跟着我,别的不说,起码你小命肯定是能保住的。” “那就谢谢前辈了!”祁三告罪一声,又退回了自己的队伍中。 “你小子,刚到这里就想着换山头啊?”许龙没好气的踹了祁三一脚。 “哪能啊大哥,”祁三一脸献媚的笑,“我这不是去给大哥您打探消息吗,刚刚那个老哥说的你肯定听到了。” 祁三忽然抬头看了看前面的人,凑近许龙的耳朵,小声说,“我们到了那边,自己去招些人马,抢几个小村子,先存点家业,等我们兄弟多了,说不定把这些红巾军都吞了呢?” 许龙摸着下巴,这小子可真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想的都跟自己差不多,他拍了拍祁三的肩膀,说,“那就找找机会,多招些兄弟来,到时候好处少不了你的。” “大哥,我知道!”祁三嘿嘿的笑着。 队伍又走了约莫十多里,终于停了下来,这边的深山即使的冬天也还是有绿色,红巾兵们围坐一团,烧火做饭,许龙的人跟红巾兵们隔了一段距离,他们无意去讨好红巾兵,红巾兵也不想理他们。偶尔还是有红巾兵们对着这边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什么,许龙也不去理,让兄弟们燃起篝火,找个地方睡觉,反正饭他们是已经吃过的。那个罗将军好像也没打算过来看看他们,大概就是觉得一百多人,人微力少,懒得搭理他们,说不定还要搭上些伙食钱。 祁三倒是显得很高兴,毕竟要是如那个罗将军所说,明天就他们就能拿到一套气派的红巾军衣物了,而且这初春的天气,可是冷得很,多加件衣服御寒也是极好的。 第二天太阳还未升起,天还有些黑,周围起了些雾,好在不大,这样的天气在山林里很常见,许龙缓缓起身,又找来几根枯枝丢进面前的火堆里,昨夜守夜的人好歹是没让火堆灭掉,不然自己又该半夜冻醒,然后又要去找东西生火,麻烦得很。 许龙搓了搓手,又往火堆那边凑了凑,火光映照着他满是胡茬的瘦脸。 “这位可是许兄弟?”一个精壮的汉子不知道何时走到许龙身后。 “啊,我是,有什么事情吗?”许龙站了起来,转身看着这个头戴红巾的男人。 “我叫岳章,罗将军派我来,带你去领些我们红巾军的衣物,以及一些粮草,”岳章笑了笑,“以后就是自家兄弟了,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只要别太过分,都可以跟我说。” “多谢岳兄弟!”许龙朝着岳章一抱拳,然后一脚踹醒了脚边的祁三,说,“你叫几个有力气的兄弟,跟岳兄弟去拿东西。” 祁三一个哆嗦,睁开眼睛缓缓站起来,看了看许龙,又看了看岳章,哦了一声,去拍醒那些睡得死死的人,搞得周围骂声一片。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后,祁三笑逐颜开的带着东西回来了,他把手上的红巾和皮甲丢到地上,又自己抽出一套,迫不及待的穿上,对着周围的人瞎显摆,“怎么样怎么样,跟那些公子哥有没有一拼?” 许龙嗤笑一声,说,“就你这模样,穿的再好看还不是贼眉鼠眼,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呢?” “大哥,哪有你这么说自家兄弟的,”祁三耷拉着脑袋,有些失落,“这生的难看了也不能怪我啊,这得怨我爹娘。” “行行行,我不跟你多掰扯,快把这些东西分给兄弟们。”许龙也拿了一套皮甲,拿在手上反复看,这皮甲的皮不差,但也不好,别人出刀,稍微用点力就能一刀砍开,不过再怎么样,聊胜于无,他又转过头,看到了岳章所谓的“粮草”,只有几包罢了,杂七杂八都有些,米、干物、零星还有几块不大的肉干,吃不了几顿,但总好过天天去刨野菜。 “大哥,这粮食有些少啊。”祁三坐在许龙身边说,不止是他,周围的好些兄弟都在骂骂咧咧,说那个什么狗屁将军也太小气了。 “人家给你就不错了,还嫌弃?”许龙白了祁三一样,又看了看周围的兄弟,把声音加大了几分,“北方干旱,南方情况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是我们北边的收成怎么样你们不知道吗?我们刚刚加入他们红巾军,人家就愿意给我们发粮食,你们这些话也就是能在自家兄弟面前说说,要是给他们听去了,说不定还要说我们是官军派来的奸细。” 人群鸦雀无声,都在盯着许龙,他们嘴上虽然骂,却也懂得这个道理,保不齐以后就会祸从口出。 许龙摆了摆手,把那件皮甲穿了上去,“都去做你们自己的事情吧。” 人群又四散开,三三两两聚在尚未熄灭的火堆前,说着荤话,笑的毫不收敛,可惜就是连酒肆里那种兑水的酒也没有,只能就着冷风。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忽然响起一阵号角声,红巾兵们从前到后,有条不紊站起来,灭了周围的火,带上各自的东西和轴重,缓缓行进。 许龙他们站在队伍最后,他沉思片刻,转头看了看祁三,说,“三儿,快,你去问问这号角声是怎么回事。” 祁三点了点头,快步跑向之前问话的那个枯瘦红巾兵,停在他身边,开口问,“前辈,这是怎么回事,官军来了?” 枯瘦红巾兵白了他一眼,说,“是要开拔行军了,看你这么聪明的份上,那我就跟你说说这号角声的底细。” 男人清了清嗓子,“这号角声要是绵长,无间断,那就是开拔或者是原地修整,要是三声快而断开的,那就是敌袭,这要是五声快而断开的——” 枯瘦红巾兵忽然不说话了,他又清了清嗓子,朝祁三挑挑眉。 祁三立即会意,又从怀里掏出几枚铜叶读给他,小声说,“前辈,我就这么点了,您总得给我留点老婆本不是?” 枯瘦红巾兵收起那几枚铜叶,似乎有些不满意,但还是接着说下去了,“那就跑。” “跑?”祁三挠着脑袋,又回到了许龙他们这边,把刚刚那个男人的话又复述一遍,又问,“大哥,我听说那临阵脱逃不是要杀头吗?怎么他还让我们跑呢?” “以前我以为你只是看起来蠢,”许龙用怜悯的眼神看着祁三,“没想到你是真的蠢。” “这什么跟什么啊?”祁三还是不解,又凑上前问,“大哥,你给我细说一下呗?” 许龙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祁三的肩膀,“人家让你跑,那就跑,最好是什么也别管,直接跑远些,跑到什么人也看不到的地方藏好,本来这红巾贼......” “是红巾军!”祁三一脸正经的纠正。 “那就依你所说,红巾军,红巾军本来就是些农民、山上流寇,以及更多走投无路的人聚在一起组成的,他们中大部分人跟我们一样,说好听点,叫做起义军,说难听点,不过就是声势大一些的流寇罢了,比如刚刚跟你讲话的那个人,你觉得他那样的,也能算是兵?到战场上要是装死,要么就是被人一刀砍了,这样的‘军队’,遇上人数多点的官军,你觉得有胜算吗?” 祁三听的一头雾水,他看着许龙,“也许......有吧?” 许龙没有理会他的回答,径自说了下去,“就他们这样的人,还想去打淮扬城?我带你妹加入他们,就是想找一张护身符,去到更南边些,我们在那边找个风水宝地,立个寨子,专门抢那些富贵老爷。” 祁三哦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面前这个大哥,好像,不是自己所熟知的那个了。 “这世道已经够乱了,我们,也就别再去添乱了吧”过了很久,许龙又说。 一万一千红巾兵,在扬州的深山中,朝着那个财富之都——淮扬,缓缓行进。 乱世之始卷 第四十章 红巾贼(3) http://.biquxs.info/ 淮扬,宝瓶巷,清晨。 姜馨还没有回家,本来昨天她就要回去了,但是被老人拦了下来,却没说原因,如今她就只在唐老人的小院里走动,偶尔跟颜白鹿说说笑笑。 唐老头把娄起和苏惊尘单独叫到一个房间里,关了房门,自己坐到了正中的椅子上,娄起难得的没有说浑话,一本正经的站在门口,苏惊尘在他旁边,一言不发,表情严肃。 “都过来点,”老人朝他们招招手,直白的说,“你们都遇到了吧,刺客。” 苏惊尘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刺客?什么刺客?”娄起一头雾水。 “那你的伤是怎么回事?”老人瞟了娄起一眼。 “这个啊,”娄起挠了挠头,“去接原小姐的时候,遇到个想非礼原小姐的人,刺了我一刀,我一拳把他打昏了。” “哦?那你那一拳出了几分力气?”老人问。 “十分?七八分?我不太清楚,总之那个人被我一拳打飞了。” 那估计那人是活不了了,老人捋了捋胡子,又说,“也许是你小子运气好,刚好跑出城去,他们没有找到你。” 老人又转头问苏惊尘,“他们来杀你,应该都是下了死手的吧?” “嗯,不过那几个人身手不怎么样,或者是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会,轻敌了。”苏惊尘抬起头看着老人,之前在烂泥巷受的伤都是皮外伤,也就是看着可怕,老人给的药很管用,现在苏惊尘只是偶尔会觉得痛。 老人叹了口气,“我不清楚这群人到底是针对谁,也许是我,也许是你们,也许是颜白鹿、娄起的娘,至于小梅,我觉得不太可能,现在娄起你娘想回去,我只怕她回去了,那群刺客又找上门,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要是你娘留在这,我还可以保护一二,起码那群刺客是不敢到这里来的,要是你娘想回去的话,最好是再过一段时间。” “不过这还是得看你娘的意见,我也不能强求。”老人又说。 娄起罕见的露出严肃的神色,他思考一会,说,“这事不用跟我娘说,就让她留在这,只是要麻烦师父你对我娘多费点心,我娘那边我会去说,起码让她不那么早回去。” “嗯。”老人点了点头,“最近你们出去也要带着点防身的东西,小心遇上那群刺客。” 老人面前的两人都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好了,我就说这些,那群刺客的身份我会托人去查,在查清楚之前,你们都要小心些。”说完,老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出去了。 苏惊尘和娄起朝着老人抱拳,缓缓退出了小屋。 “你打算怎么跟你娘说?”苏惊尘和娄起并肩走着,忽然问,他觉得娄起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 “放心好了,山人自有妙计!”娄起咧嘴一笑,忽然两步跑出去,直接出了院门。 苏惊尘苦笑一下,唐先生不是才说,让我们出门的时候注意点吗? “哥哥?”苏惊尘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他回过头,颜白鹿正揉着眼睛,看样子,应该是刚刚才醒,听到苏惊尘的声音就出来了,她的头发有些乱,头上还翘起来几撮头发,大概是睡觉不乖,“你昨晚去干什么了啊,我等你都等的睡着了。” “昨天哥哥迷路了,找了好久才找到回家的路,”苏惊尘蹲下来,摸了摸颜白鹿的头,把她翘起来的头发抚平,“等哥哥到家,天都黑了。” “这样啊,”颜白鹿看着苏惊尘,眼睛滴溜转,笑着说,“那......那我的烧饼买到了吗?” “买是买到了,”苏惊尘装作一脸委屈的样子,叹了口气,“不过就是冷了,冻的硬邦邦,吃不了了。” “吃得了,吃得了!”颜白鹿赶紧说,好像生怕苏惊尘忽然哭出来,“哥哥买的东西最好吃,冷了也好吃!” 苏惊尘捏了捏颜白鹿婴儿肥的脸,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拿出来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烧饼,“骗你的,这是我刚刚去买的,不过要少吃点,待会吃不下去饭。” “好!”颜白鹿接过烧饼,甜甜一笑。 半个时辰之后,娄起回来了,他直接跑进姜馨的房间,姜馨看着娄起,问,“阿起,怎么了?我看你这风风火火的样子,是去干什么了?” 娄起笑了笑,说,“娘,你不是说今天回去吗,我刚刚去看过了,路不好走,而且我看这天,估计还得下雪,要是今天回去的话,我怕你身子受不了,又生病。” 姜馨面露难色,似乎在犹豫,“可是我怎么好意思一直住你师父家?都打扰人家这么多天了,再不回去的话不合适吧?” “怎么会?”娄起过去坐在姜馨床边,说,“反正这么大的院子,人多反而热闹,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我师父可不是那样小气的人。” “那......你问过你师父的意思了吗?这是你师父家,不是我们家,你可不要擅自做决定。”姜馨还是有些犹豫。 “我问过了!”娄起咧嘴一笑,“我师父可是巴不得你住这边呢,上次娘你不是说要做你最拿手的黄焖鸡吗?小白鹿可是想了很久了。” 姜馨沉思片刻,说,“那好吧,那我就先在你师父这里住下,等天气好点,路好走了,我们就回去。” “好!”娄起心底舒了一口气,好歹是骗过去了。 “阿起。”姜馨忽然又叫他。 “怎么了,娘?” “一直住你师父家,我也不好意思.......” “娘,你不是刚刚才答应要在这住下吗?”娄起一副苦瓜脸,“怎么转眼又说要回去了?” “你听我说完啊,”姜馨伸手摸了摸娄起的头,“我是让你回去一趟,把我的那些针啊线啊,还有我在纳的鞋底,一起拿过来,我给你们都做双鞋。” “这样啊,”娄起一拍脑袋,“那我待会就去拿!” “你这一来一回也得很长时间,你还是等待会吃完饭再去。”姜馨又摸了摸娄起的头。 娄起答应一声,又转身出了房间,出去的时候没忘把门关上。 苏惊尘站在远处,靠着墙,问,“你是去劝你娘不要回去吗?” 娄起点了点头。 “那怎么样了?”苏惊尘又问。 “答应了,不过我娘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说是让我回去把她纳的那些鞋底拿来,要给我们都做双鞋。” 苏惊尘沉思片刻,说,“那我跟你去吧,万一又遇上那伙人,也好有个照应。” “好,”娄起笑着拍了一下苏惊尘的肩,搂着他走进屋子里,烤火去了。 ...... 淮扬城外,二十里,山涧。 一万一千名红巾兵聚集在这里,经过几天连续不断的赶路,他们终于来到了这里,罗志站在山头,看着繁华的淮扬,心中的欲望越来越膨胀。 只要打下那里,整个天下,还不是尽在我手? 那个枯瘦的军师站在罗志身边,面无表情,不断呼出白色的雾气,读了几本兵书,熟悉了几种阵法,他总觉得自己的指挥谋略在这四海八荒也已经是佼佼者了,打下淮扬,不过是时间问题。 “军师,可有什么好计谋?”罗志盯着远处的淮扬城,问。 “我们行军这几日,粮草几乎耗尽,士兵们的士气不高,所以我建议将军可以先去打下几个周边的村子,抢些粮草,又能提高士兵们的士气,一举两得。”张修声音沙哑,他的声音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罗志一脸兴奋,大声说,“好!那就依军师!我们先去打下几个小村子!” 说完,罗志回过头,与旁边的心腹耳语几句,心腹抱拳答应一声,转身走开了。 片刻后,在队伍的尾端,罗志的心腹来到了许龙面前,抱拳道,“这位兄弟,你的人刚加入我们红巾军不久,尚未有作为,所以这次将军让我来,交给你们一个任务。” 果然,怕是要我们去当先锋送死了,得找个时机带着兄弟们跑路,许龙心想,但还是对着来人抱拳,问,“不知将军给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带上你的人,跟着将军,去周边的村子里拿些粮草。”男人面无表情的说。 好嘛,不就是去当山匪抢劫吗?好一个为国为民红巾军。 “不知何时出发?”许龙问。 “半个时辰后,还望许兄弟守时。”男人又对着许龙抱拳,转身离开了。 “大哥,人家说啥了?”祁三凑上来问。 “为国为民红巾军,你觉得能干啥?”许龙没好气的说。 “是要去打那些狗日的官军了吗?”祁三摩拳擦掌,“我们要是去了,那边的百姓会不会跟我们一起起义,反了那狗官?” 许龙叹了口气,又踹了祁三一脚,这个家伙的脑子还是不怎么好使,“你都没来过这边,怎么就知道百姓生活不好,那郡守就是狗官了?” 祁三思考片刻,斩钉截铁的说,“天下乌鸦一般黑,我们那边的官员都那么坏,这边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许龙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又踹了祁三一脚。 乱世之始卷 第四十章 红巾贼(4) http://.biquxs.info/ 安乐村掌柜张儒正提着只老母鸡,还有些便宜的补药,站在娄起家门口,他把母鸡放到一边,敲了敲门,还是没人应,他小声嘀咕着,“这是去哪了?还没回来。” 娄起家娘俩都日子不好过,这是安乐村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孤儿寡母的,大家都觉得能帮一点是一点,比如娄起去买什么东西的时候给他便宜些,或者多给些,偶尔路过他家,帮着整整篱笆,闲下来的时候,还有人回去看看他家的地,帮着翻整一下,村里的妇人都喜欢到他家,跟娄起他娘一起做针线活,每个人都赞叹娄起娘的针线活做的是真的好,都快四十了,还跟二十岁的大姑娘一样好看,脾气还好,但是没有人给她介绍对象,搭伙过日子的那种,不是说习惯风俗,是觉得这方圆几十里的那些光棍汉,没有一个人配得上娄起他娘。也有人想直接送他们家东西的,但都被姜馨一一拒绝了。 张儒家是个例外,娄起的父亲在很久很久之前,救过张儒的命,娄起又经常到他家的小酒肆里帮忙,本来他直接给娄起家送东西,姜馨是直接拒绝的,但张儒也是个犟脾气,直接把东西放下就走,临了还说,要是不收下,那就是看不起他,他只是想来偿还娄起他爹的恩情。 姜馨只好收下,好在张儒家只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送东西来,不然姜馨也实在不好意思收了。 张儒叹了口气,要是这样把东西提回去,那个烦人的婆娘又要絮叨半天了,他刚转过身,迎面忽然走来两个人,一个高大的少年,还有一个矮了身边的那个快一个头,也瘦,他记得娄起带着这个少年到自己的酒肆里吃过饭。 “张叔!”娄起朝张儒挥手,小跑过来。 “回来了啊?”张儒笑了笑,然后往娄起身后看了看,“你娘呢?没一起回来?” “没呢,还得在我师父家住些天,这次是我娘让我回来拿她的东西,说是要给我师父他们做鞋子。”娄起挠了挠头,瞥见了张儒手上的东西,“张叔,这些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反正年也过完了,我娘老是吃这些好吃的不好,吃多了就吃不下去白馒头了。” 张儒举起手上的药,又看了看那只安安静静卧在一边的老母鸡,说,“那好吧,这只鸡也下不了蛋,我把鸡带回去,再养一阵子再给你家送来。” “不过这药你还是拿去给你娘吧,放在我家也是受潮发霉。”张儒又说。 “好,”娄起从张儒手里接过药,“那我就带回去给我娘了,谢谢张叔。” 张儒笑着拍了拍娄起的肩,“你小子可是很久没去我家吃饭了,今天下午到我家酒肆里吃一顿怎么样?我请!” 娄起摸着下巴,“嗯......确实是很久没去了,不过我娘那些东西......” “很急吗?”张儒打断他。 “也不急。”娄起挠了挠头。 “那不就成了,下午来我家吃完饭再回去。”张儒又拍了拍娄起的肩,不给他反悔的机会,赶紧拎着鸡跑了。 “我也蛮想念张叔家的拍黄瓜了。”苏惊尘忽然笑了笑,他来到这边,吃的第一顿饭就是娄起带着他去张儒家的酒肆里吃的。 “得嘞得嘞,下午就去吃。”娄起掏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此刻,在安乐村外一里的某个小山包后面,许龙的一百多人,加上八百红巾兵,将近一千人集结在这里,准备去洗劫安乐村。 岳章骑马登上那个小山包,看着不远处的安乐村,冷笑连连。 “出发。”他挥动鞭子,指着安乐村说。 他身后的几十匹马一起踏出蹄子,却只是缓缓前行,不像是要突袭的样子。 “岳兄弟,既然要去洗劫安乐村,为何不快马出击?”许龙站在岳章身边,他没有骑马,他的一百多人中,也没有任何一个人骑马,这支红巾军骑兵极少,总数不到五百人,只有百夫长以上,或者精通骑术的人,才会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 岳章冷笑了一下,转过头看着许龙,他脸上轻蔑的表情丝毫没有掩饰,“杀鸡嘛,自然是要从容一些,我最喜欢看那些人想跑,却跑不了的绝望眼神了。” 许龙皱了皱眉,心底忽然生出了些对岳章的厌恶,只是不曾流露在脸上,他挥挥手,身后的兄弟一个个的跟上了他的脚步。 娄起收拾好他娘要的东西,用包袱一卷,背在了身上。 苏惊尘打量着这间破旧的小屋子,问,“要在这边待一会吗?还是要直接过去张叔的酒肆里?” “过去吧,那边人多热闹点。”娄起笑了笑。 “那好。”苏惊尘先走出门去,站在路上等着娄起。 娄起锁了门,抬头却看到苏惊尘正在发呆。 “怎么了?”娄起朝着苏惊尘看的那个方向看去,只看到一片赤潮正向着这边缓缓前进,娄起一脸疑惑,问,“那是什么?人?” “红巾贼。”苏惊尘脸色铁青。 “红巾贼是什么?” “不用管他们是什么了!”苏惊尘忽然大吼,“娄起,快,让村子里的人跑,不能留在这里!我听过他们的事迹,他们最喜欢洗劫州郡附近的大小村子,抢粮食、掳走女人,杀掉不愿意加入他们的男人,还美名其曰‘为了天下大义’,要是留在这里的话,等他们离开,村子里估计就剩不下一个活人了。” 娄起一下子变了脸色,“好!那我们就先把消息通知给村里的人!” 两人忽然开始狂奔,直直冲向村子,张儒的酒肆就在村口,苏惊尘直接闯进酒肆,把里面的客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小兄弟?你这是......寻仇?”一位酒客喝着酒问。 “各位,快跑,去通知你们的家人朋友,让他们快跑,从村子后面,”苏惊尘剧烈的喘气,“红巾贼,来了。” “红巾贼?啥玩意?”另一个酒客还是喝着酒,一副看傻子的样子看着他。 “红巾贼?!”有人声音颤抖,“小兄弟可莫要开玩笑。” “没开玩笑,你们出去一看便知,我刚刚跑的急,没有细看,但确实是一伙红巾贼。”苏惊尘捏着桌角,脸上有些愤怒,“我说的是真的啊!快点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酒客们骂骂咧咧,却还是不愿意动身,只有极少数人站起来,走出去看苏惊尘所谓的红巾贼,然后怪叫一声,屁滚尿流的跑去找自己的家人朋友。 “是真的啊!”苏惊尘忽然重重的拍桌,怒视着周围的人。 酒客们骂骂咧咧,张儒也走了出来,说,“小兄弟,你可以不要打搅我做生意,不然就算你是娄起的朋友,我也要赶人了。” 苏惊尘正要发作,娄起忽然走了进来,“张叔,是真的,你快带着小鱼他们跑吧,你们要是不走的话,红巾贼,会把你们都杀掉的。” 张儒皱了皱眉,正要再说什么,娄起忽然怒喝,“快走!这事情开不得玩笑。” 娄起又叹了口气,“你们走的时候,跟那些躲在家里的人说一声,拖不得。”、 张儒愣了一下,他很少看到娄起生气的样子,犹豫片刻,他还是去喊出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那个叫做小鱼的女孩走出来,看到娄起忽然愣了愣,然后有些脸红,说,“娄起,你回来了啊。” 娄起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张儒就这样带着女儿和妻子离开了,那些酒客见状,一个个也不再喝酒,站起来晃晃悠悠的走向门口,往北一看,身子一哆嗦,酒也醒了大半,赶紧跑掉了。 苏惊尘转头看着娄起,说,“谢谢了,娄起。” 娄起摆了摆手,“这是我的村子,这事情是我该做的。” “现在应该不用我们去通知村里的人了。”苏惊尘舒了一口气。 “嗯,”娄起也转头看着苏惊尘,“苏兄弟,你先走吧。” “我先走?”苏惊尘皱了皱眉,不知道娄起说这句话的原因,“为什么不是一起走。” “跑不掉的,距离太近了,”娄起轻声说,“我去村口,拖延一下时间。” “你?!”苏惊尘变了脸色,他走到门口,指着那片红色的潮水,“那起码有一千人!你一个人,要怎么拖延时间?!他们的骑兵冲过来就足够把你踏成肉泥了!” “我试试吧,”娄起说,“这阵子跟唐老头学本事,总不是白学的。” “那好,我跟你一起去。”苏惊尘斩钉截铁的说。 娄起摇了摇头,“没必要的,你又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为此丢了性命,不值得。” “不是为这个村子,”苏惊尘也摇头,“为你,只因为你娄起是我苏惊尘唯一的朋友。” “是吗,”娄起苦笑一下,“所以就为此送命吗?哪有这样的朋友。” “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我苏惊尘,就是这样。” “那就走吧。”娄起顺手拿起一坛桌上的酒,跟苏惊尘走出酒肆,拿起了门口的柴刀。 乱世之始卷 第四十章 红巾贼(5) http://.biquxs.info/ 安乐村外,乌云漫天。 娄起饮尽酒坛中最后的酒,太阳缓缓爬出乌云,阳光把他周身一点点照亮,他把酒壶轻轻放下,提起了刀。那片红色的潮水终于走进了,远远的娄起就看见岳章躁动不安的黑色马匹,还有他那把穷凶极恶的武器,他的爪牙们跟在他身后,从乌云的阴影里缓缓现身。 苏惊尘没有跟娄起一起,他离开的时候说,正面厮杀我不行,我去找张猎弓,然后我会尽力保证对方偷袭不会成功,最重要的,还是你要小心些。 “哦?这是……”岳章有些吃惊,居然还有人提着刀“迎接”自己,以往的那些村子要么举村外逃,要么就是派几个德高望重的人出来跪拜请求能够放过他们,当然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被他杀掉了。他忽然就来了兴趣,策马上前,对着娄起喊:“小兄弟,想加入我们么?只要加入我们,你就可以吃山珍海味,玩最好的女人,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那村子里的人,你会放过他们吗?”娄起问。 “哈哈哈,这还用问,”岳章冷笑,“当然,不会了,这些毫无用处的人留下干什么?若不是看你有勇气站在这里,你早就成一具尸体了,我还会在这里跟你废话?” “那我就不能加入你们。”娄起很认真的说。 “你这样的回答方式,是要笑死我吗?不过,你怎么回答都没有什么意义了,”岳章大笑着,然后忽然挥手,“兄弟们,和他玩玩。” 他的身后三人应声而出,策马冲向娄起,最先冲出来的那个男人马上拴着一颗大睁着眼睛的人头,娄起认出来了那个人,是村里的一个猎户,名叫胡余,比娄起大不了几岁,上山打猎猎物多的时候总会说吃不完,然后给娄起家送来些。 娄起咬着嘴唇,眼神阴冷了几分。 “今天的第一个人头就由我……”第一个冲出的男人大笑着,但他的话没有说完。娄起忽然举起身边一根削尖的木棍,全力投掷,木棍划出完美的直线,穿透男人的胸口,把男人连着白马一起掀翻,鲜血把马的大半个身子都染红,他最后跟他马上的那颗头颅一样,睁大了眼睛。 “杀了他!”剩下的两人目睹同伴的死忽然暴怒了,他们面目狰狞的举着刀,一左一右,直取祁烈的头颅。 这次的攻击他根本不可能躲开。 可祁烈忽然跃起,那根本不是人所能达到的高度!他的身体盘曲如蛇,在两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猛的挥刀,瞬间斩落两个头颅。他们的马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带着主人的尸体冲向了远处。 岳章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那三个人是自己的心腹中武力较为强悍的,但是那个少年不过瞬间,就杀掉了他们三人。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岳章双眼充满血丝,疯魔般的大吼。 他身后的所有骑兵闻言,立刻策马而出,而娄起不紧不慢的丢掉手上的柴刀,转身拿起那两个死掉的人其中之一掉落的刀,再次转身,把刀横在身前。 骑兵中的一人忽然捂着眼睛无声的倒下,他的眼睛里插着一支羽箭。没有人去管他,他们的目标是那个杀掉己方三人的持刀少年。 “死吧!”冲在最前方的举刀怒吼,然后一刀斩下,娄起提刀而上,迎着那个男人的刀斩击,两人的到交叉成十字,可不过瞬间,这个十字就崩溃了,男人的刀直接断开,在男人惊愕的目光中,娄起一刀砍断了他好几根肋骨,他滚落到地上哀嚎,很快就不动了。 娄起猛冲向前,以猛虎落地之姿劈砍,在他面前的那个红巾贼连人带马被劈作了两半,冲过娄起的一个骑兵再次折返,冷笑着举刀。 得手了!男人心底已经雀跃不已,可下一秒,一支箭忽然把他的脖子射了个对穿。娄起滑铲向前,连续斩断了好几匹马的马腿,马上的骑兵们纷纷跌落到地上,娄起把那把刀刃翻卷的刀抛掷出去,又杀一人,那几个跌落在地上的红巾兵挣扎着起身,娄起身形一闪,在其中一人站起来之前一拳打烂了他的面门,从他手上又夺来一把刀,剩余几人一齐前冲,想合力围困娄起,可娄起身形一矮,刀光一闪,那几个人胸前喷涌出鲜血,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废物!你们这群废物!”岳章嘶吼着,他转身对着身边的人大吼,“上啊!你们这群废物站着干什么?!老子喂你们吃那么多食物,就是让你们在这站着?!” 最前方的数百红巾兵不敢再停留,他们握着手上的武器,一起冲向了那个少年。 娄起背后和手臂各重了一刀,手臂还好,不过是见了血,可背后就比较严重,一动就是钻心的疼,但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为了这点伤停下,也许眨眼的瞬间就死了,苏惊尘帮娄起杀掉了好几个暗中偷袭的人,但奈何对方人多,几人齐上的话娄起还是有些招架不住。 一个手持长刀的男人直冲过来,他把刀横在身后,伺机而动,娄起一刀逼退上前的敌人,眼睛却不住的往那个男人那边瞟过去,直觉告诉他,那个男人才是最危险的。 被逼退的敌人再次上前,这次他们一起出刀,想要压制娄起半刻,娄起举刀格挡,用力一挥,便把他们几个人的甩出去,七仰八叉的倒在地上,刀也飞了出去,就在此时,那个手持长刀的男人忽然加速,举刀,斩下,他的刀仿佛化作了猛虎,带着无尽的气势,就连娄起也被压制了,娄起举着刀格挡,那人一刀劈下,竟然差点把娄起手上的刀拦腰斩断,娄起被刀的力道逼的后退一步,男人没有给娄起喘息的机会,再次举刀斩下,娄起一咬牙,把那柄将要崩溃的刀全力挥斩出去,两刀碰撞,娄起的刀自然是断了,但那个男人的刀也被弹开,难以立即跟上下一个动作,男人冷笑了一下,手指微动,把刀握得更紧,就以被弹开的那个姿势横劈过去,娄起稍稍后跳,勉强躲过了这一刀。 “这一刀,你可没有机会躲开了!”男人忽然跃起,舍弃了马上作战的优势,大笑着举刀劈斩。 这一次,娄起避无可避。 娄起咬着牙,嘶吼着挥动那柄断刀,双刀交叉成十字,火花四溅,但娄起的武器还是要差些,断刀的刀刃不过是阻挡了那个男人片刻就彻底崩坏了,娄起手上仅剩一个刀柄,他半跪下去,死死的握住刀柄,用那个刀柄徒劳的挡住那个男人的刀,死也不肯松手。 “垂死挣扎!”男人大喝一声,正想再次用力,却忽然头一偏,躲过了一支暗箭。 “只会放冷箭,可算不得好汉。”男人冷笑一声,想要再次劈斩,但举刀的瞬间,他忽然调转刀势,挡开了一支羽箭。 “烦也不烦!”男人说完这句话,手上的动作忽然加快了,想要一举砍下娄起的人头,不再给躲在暗处的那个人放暗箭的机会。 又是一箭,这次男人没有彻底躲开,那支箭穿透了他的肩膀,撕掉了大块皮肉,射死了他身后的一个人。男人稍稍有些吃惊,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射出力道如此的一箭? 不等他反应,又是一箭直扑他的面门,他还未躲开,又来一箭,男人倒吸一口凉气,原来不止一人?!男人猛地侧身,勉强躲开第一箭,他再次举刀,把第二支箭拦腰斩断,可他的刀还未放下,第三箭已至,男人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远处。 远处,那个瘦弱的少年射出最后一支箭,没入了那个男人的眉心。 娄起穿着粗气,他身上的伤不少,但他顾不得喘息,立刻前扑,躲过身后敌人的偷袭之后还抢下了刚刚那个男人的长刀,长刀在手,娄起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嘶吼着向前,手起刀落,杀掉一个又一个敢于阻挡自己的敌人,红巾兵们忽然爬了,他们举着武器畏缩不前,生怕下一个被杀掉的就是自己。 “上啊!上啊你们这群废物!”岳章恼羞成怒,抽出了腰间的刀,直扑娄起,他虽然是千夫长,武力却远远不如之前死掉的那个手持长刀的男人,因为他这个千夫长的头衔,是靠着一个嫁给红巾军某位头领的姐姐得来的。 “去死吧!”岳章胡乱的挥舞着刀。 娄起举刀全力横扫,把岳章的刀,连带着他和他的马的头一齐斩断,鲜血喷涌而出,把岳章周围的雪地都染成了红色,站在岳章身旁的红巾兵见状,丢掉了武器,直接转身就跑,嘴里还不忘喊,“死了!死了!岳将军死了!快跑啊!快跑啊!” 后面的红巾兵忽然就躁动起来,他们推搡着后退,嘴里喊得话也越来越玄乎,从“岳将军死了”到“官军来了!快逃命啊!”,周围的人哪还顾得上真假,连武器也不要了,只为了跑的快点。 红巾兵们立刻就退出了战场,只剩下满地狼藉,和数十具红巾兵的尸体。 娄起仰着头到底,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苏惊尘走出来,在他身边停住,缓缓坐下,面带笑意,说,“还好,你没死。” “多谢你啦。”娄起笑着说。 身后忽然想起一阵脚步,苏惊尘回头,原来是村长带着村子里的数十个不怕死的青壮男子,带着各式武器,镰刀、锄头、木棍、柴刀等等冲了出来,看到满地的鲜血和尸体,那些男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村长忽然愣住了,他声音颤抖,问,“这些......是你们做的?!” “是娄起。”苏惊尘笑了笑,“我可没那本事。” “没有苏兄弟,我早就死了。”娄起也笑。 乱世之始卷 第四十章 红巾贼(6) http://.biquxs.info/ 罗志往火堆旁靠了靠,扭头看了看周围,天上还在飘着雪,天上地下都是灰蒙蒙一片,他忽然站起来,抓起手边那把可怖的狼牙棒,大吼,“起来,起来!” 那些靠在火堆旁昏昏欲睡的人一个接一个,一脸茫然的站起来,看着他们的将军。 “走,我们先去把淮扬打下来,我们到淮扬城里吃肉、玩女人!让岳章那些狗崽子在外面吃雪去。”说完,罗志哈哈大笑,翻身上马,缓缓前行。 那个枯瘦的军师也没有反驳,而是骑上自己的马,跟上了罗志,好像他也认可罗志的这个计划。 红巾兵们忽然就躁动了起来,他们一个个都眉飞色舞,和身边的人讨论着打下淮扬之后要吃什么,或者是要去找个漂亮女人泄泄火。 天地间忽然聚起一片红色的潮水,他们是这灰白天地间的异类,他们带着无法实现的野心,踏上通向死亡的路。 …… 乌云依然遮蔽着太阳,天地间只剩下了灰白二色,让人分辨不出时间,整个淮扬都进入了红巾兵的视野之内。 “我的亲娘嘞,那就是淮扬啊?真是够大的。”有人大声赞叹。 “都比那个天启城都大了!”有人看着淮扬城的轮廓喃喃。 “你去过?”有人讥笑他。 “自然是去过的!我家在天启城是有亲戚的。”那个人毫不犹豫的反驳,当然,他家在天启城确实是有亲戚的,不过他没去过那个所谓的“亲戚”家,不过是在城门外远远的看了一阵罢了,天启城也是那时候,在他心里留下了些印象。 “没看出来啊老哥!”刚刚说话的人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始跟他勾肩搭背互称兄弟。 “那可不?” “这淮扬城那么大,兵也该不少吧?我们这些人真的打得下来?”有人指出了问题所在。 “对啊......打得过吗?”有人附和。 罗志沉默着听着身后士兵们的话。 “不就是个淮扬吗?里面都是商人、还有女人!哪里来的兵?!”军师冷笑一声,转头扫视那些骚动的红巾兵,他枯瘦的脸配上那个阴冷的表情,显得尤为可怖。 “希望如军师所说!我们就直接全军突击,直接杀入淮扬城内?”罗志偏过头,询问张修的意见。 张修点了点头,“务必全速!不然淮扬城门一关,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罗志举起那柄狼牙棒,对准淮扬城的方向咆哮,“来啊兄弟们!我们一起杀入淮扬!拿下了这座城,整个天下都是我们的!到时候,我带你们去吃天下最好的肉,玩最好的女人!” “杀!” 骑兵一马当先,冲出他们隐藏的那个小山包,步军们也举着武器狂奔,好像慢一步的话,罗志口中的那些吃食和女人都会消失不见,他们踏着前人的脚步前冲,背后扬起雪的帷幕,铺天盖地。 城头上的守卫正与同伴吹嘘昨晚的事迹,忽然瞥见西北方向的那股红色潮水,他揉了揉眼睛,嘟囔着,“啥玩意啊?吹牛还能眼花?” 他拍了拍同伴,指着那股红色的潮水,问,“那是......什么东西?” 另外那名守卫转过头,忽然变了脸色,他后退两步,要不是撞到另一个人的话,估计就要摔倒在地上了。 “没事吧?”先开口的守卫问。 “快!关城门!那是......红巾贼!”那名守卫声音嘶哑。 震天响的钟声忽然响了起来,城中的百姓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扭头看着钟声传来的方向,原本在店铺里昏昏欲睡的店铺掌柜们也探出头,朝西门张望着,西门城门口本来还站着几个人,一听到钟声,他们先是一愣,然后骂骂咧咧的走进城门里,城外的野地里零零星星还有几个人,他们是除了城头上的守卫之外最先看到红巾贼的人,此刻他们都丢掉了手上的东西,不要命似的朝城门这边狂奔过来。 “快点!快点!”城头上的守卫朝还在外面的人大吼,也不知道他们听不听得见。 “冲啊!”罗志举着狼牙棒嘶吼,他一骑当先,也不管身后的人跟不跟得上,他抬起头,果然,如军师所说,城头上的士兵寥寥无几,全部加起来也不过百人,他心中大喜,看来,打下这淮扬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城门口的守卫用力推着厚重的城门,不断又百姓从门的夹缝中钻进来,到最后一刻,城门轰然关闭,还在城外的人只是更拼命的跑,有人直接就吓得流出眼泪,一边跑,一边擦眼泪,还有人已经到了城门口,却被拦在了外面,他跪在那里,用力捶打着那扇高大的门,一边流泪,一边咒骂着关门的守卫。 在门内的守卫合力抬上一根粗重的木栓卡在门上,他们靠着城门喘息,甚至还能稍稍听见门外的咒骂声,可是他们不敢开门,开了门,死的就不只是门外的那几个人了。 年纪稍小的守卫低下头,默默流着眼泪,他身边的年长些的守卫拍了拍他的肩,默默无言。 原欲鑫本来正听马管家说着最近的府内的大小事情,听到钟声,他皱了皱眉,示意马管家不用再说,小跑着出了书房,让家仆牵来马,扬鞭往西门那边去。 唐老头还在优哉游哉的喝着茶,他的小院离西门最近,可他毫不关心那阵钟声代表着什么,也不想去看。小梅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沉默良久,她还是忍不住开口,“老爷,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 “我怎么知道,我一直在这间屋子里坐着,你不知道,我自然也不知道。”唐老头又喝了口茶,慢悠悠的说。 颜白鹿忽然走了进来,一把扑在唐老头的双膝上,问,“爷爷,刚刚那个钟声是什么啊?” “爷爷也不知道,”唐老头笑了笑,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块小帕子,递给颜白鹿。 “这是什么啊?”颜白鹿接过那块小帕子,缓缓打开,是一小堆各异的果干,她笑了笑,露出还未完全长出的门牙,“谢谢爷爷!” 唐老头摸了摸颜白鹿的头,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又对小梅说,“你去跟姜馨说一声,什么也别问,好好在她屋子里待着,别出来又着凉。” 小梅点了点头,径直走去了姜馨的房间。 ...... 原本闲极无事的淮扬兵忽然被那阵钟声惊动,他们披甲提刀赶赴西门,却还是需要时间。而城头上的守卫太少,他们拿着弓或者弩,死死的盯着城外那片红色的潮水。 罗志终于追上了落在最后的那个人,他举起狼牙棒,一棒把那个的后背砸烂,那个人连挣扎都没有,就直接死了。罗志身后的红巾兵又冲过来,把那个人的尸体踩烂。 在城外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被杀掉,再被那片红色的潮水吞没。 原欲鑫快马加鞭,身后跟着几个府上的护院,同样骑着马跟他身后,他们径直出了南门,直接冲到一片宽阔的营地中,营地门口的守卫看到原欲鑫居然没有阻拦,反而还站的更加端正,算是敬礼。 马直接冲到了营地的大营,原欲鑫翻身下马,也不管守卫,直接掀开帘子走进去,“粟将军,刚刚的钟声,你应该已经听见了吧。” 粟翎点了点头,“听到了,听说,是北边来的红巾贼?” “应该是,”原欲鑫迟疑片刻,说,“北门那边,杨家应该也会出兵。” “我得到是消息是,那股红巾贼是有一万人?骑军极少,大部分都是步军。” “那就是了,想必你的人应该也不会看错。”原欲鑫点点头,“既然是红巾贼,那就一个不能留。” 粟翎大笑,“那是自然,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来到这边的,一万多人就敢来打淮扬,虽然我知道红巾贼都是些蠢货,但是没想到他们已经蠢到了这种地步,让他们来打淮扬的那个人,怕不是连南边都没来过。” “无论如何,不可掉以轻心。” “知道知道。” ...... 罗志率先冲到了城门门洞下,两棒三棒打杀了面前求饶的几个百姓,他转过身,朝后面的人招招手,那些举着云梯的红巾兵加快脚步冲过来,把云梯往城墙上一搭,一个接一个的往上爬,城头上零星射下几支箭,对攻城的红巾兵来说根本就是不痛不痒,那些箭,与他们听说的“箭雨”可是差多了。 最先到云梯顶的人忽然发现云梯短了一大截,根本不够爬上城头的,可是,之前打那些县城的时候......明明轻而易举就上去了的,他想,抬起头,一块大石忽然迎面砸来,他被砸落到地,再也不动了。 攻城锤终于是到了,罗志转过头扫视“战场”一圈,红巾兵的伤亡极小,他脸色的笑容也越发明显,只要这城门一破,淮扬就是我的了! 他翻身下马,跟着那些红巾兵一起挥动这个三根圆木组成的简易攻城锤,在北边的时候,那些郡县的城门被这攻城锤一砸就开。 攻城锤砸到那个巨大的朱红城门上,城门纹丝不动,攻城锤上的雪却被震落了大半,罗志愣了愣,大吼,“你们是没吃饭吗?!给老子拿出你们吃奶的力气来!” “一二,砸!” 这一下,攻城锤上剩余的雪也被砸落了,可大门还是纹丝不动。 “怎么会......”罗志喃喃。 “将军,再来!”他身后的红巾兵呐喊道。 “好!再来!”罗志往手心吐了两口唾沫,重新按住攻城锤,“一二,砸!” 一声巨响,挥动攻城锤的士兵都跌坐在地上,他们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城门,攻城锤好歹是在城门上留下了些印记,可他们却高兴不起来。 罗志低下头,看着那个散架的攻城锤,脸色惨白的像是死人。 乱世之始卷 第四十章 红巾贼(7) http://.biquxs.info/ “云梯呢!云梯!”罗志忽然抬头怒吼,“把云梯都给我架上去!不就是个淮扬城吗!说什么老子也要打进城去!” 原本缩在后方的云梯一架接着一架的被抬上前,红巾兵们更加卖力的往上爬,但一直到现在,就连一个人也没有爬上去。 罗志一拳砸在城门上,拳头渗出丝丝血迹,他咬着牙,一脸愤恨。 后方越发的嘈杂,呼喊声越发的震耳,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些许马蹄声?骑兵应该都在前面了才对啊?罗志有些疑惑,他转过头,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一南一北,南边铁马金骑,一柄耀眼的金虎咆哮旗在风雪中势如破竹,北边一柄红色镶边的大旗,中间一个飘逸的“楊”随风摆动,同样一点点蚕食那红色的潮水。 南边是原欲鑫的军队,名曰金虎,本来他是打算叫鑫虎的,但是实在太俗,粟翎死活不肯答应,才退而求其次,叫了金虎,金虎账下的将士基本上都是在淮扬方圆五百里内招募的血气男儿,他们身穿镶边金甲,武器、马具上都带有一点金色,作战勇猛,在整个扬州都赫赫有名,有人说,就这一支金虎,可媲美拓拔炎赤云铁骑! 北边是杨家的杨家军,并未有其他称呼,只是称杨家军,同样是以骑军为主,马匹各色都有,只是士兵铠甲都是白色为主,红色镶边,同样闻名于扬州,只是稍稍次于金虎而已。 三军相接,红巾军根本毫无招架之力,这完全不能成为打仗,只不过是单纯的屠杀罢了,红巾兵们哀嚎四散,阵型瞬间被冲散,稍微有些胆子的人还敢拿着武器反抗,但也是徒劳,在那些人的眼里,他们无论怎么做,都不过有个孩童打架的架子罢了,那些不敢反抗的人,直接丢下武器逃跑,但很快就被追上,就像刚刚他们杀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一样,被一刀砍翻在地。 一万人的军队瞬间溃败,死在刀下马蹄下的人不计其数,反观金虎和杨家军,几乎没有伤亡,他们分出一部去追杀那些逃跑的人,另外一部往西门逼近,把那边的人压在城门门洞下。 那些攻城的人都死了,城墙上忽然出现冒出来不下两千的精锐弓弩手,露在外面的人一瞬间就被射成了刺猬,尸体堆起一层。 门洞里的红巾兵大部分都跪了下来,对着面前的金虎跪拜,老泪纵横,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而那些站着的都是罗志的心腹,也算是有些胆识,握着武器死死护住罗志。 “哪位是你们的头?”粟翎的金甲上血迹斑斑,他提着刀,面无表情。 罗志推开面前的心腹,手里握着那根狼牙棒,他抬起头盯着粟翎,怒不可遏,“你们这些杂碎!就只会耍些下三滥的手段!不过就是仗着人多欺负人少!有本事,跟老子一对一!” 粟翎冷笑,“你们可是有一万多人呢,你们去屠杀那些村民的时候,有没有想到是自己人多欺负人少?” “少废话!纳命来!”罗志忽然虎跃跳起,狼牙棒就要砸到粟翎身上。 可粟翎不躲也不闪,冷冷的看着罗志。 粟翎身后的千百张弓忽然同时拉开,对准罗志一齐射出,罗志的攻势就这样停滞下来,他不能再前进哪怕一步,他身上的每个角落都被插上了一支箭,他死死的瞪着粟翎,摔落到地上,却怎么也不愿意闭眼。 “你这样的人,可不配跟我一对一。”粟翎说完这句话,又看着那些举着刀的罗志的心腹,他轻轻叹了口气,说,“倒是有些胆识的,可惜跟错了人,那些屠村的事情,你们也有份吧。” 死寂,无人应答。 粟翎摇了摇头,说,“好了,你们可以死了。” 身后又是一轮齐射,城门的门洞里,此刻再无活人。 城门缓缓洞开,那些不愿闭眼的尸体滑落到地上,打开城门的守卫看到这一幕,没忍住,直接就吐了出来。 粟翎策马前行,没有理会那些尸体,对身后的士兵说,“派些人,把这些尸体都拖出去烧掉,堆在一起不好的,处理完之后你们自行回到大营,不必找我,我会晚些回去。” “是,将军。”士兵答应一声,调转马头离开了。 ...... “怎么会怎么会?!”那个枯瘦的军师看着战场,他双手狠狠的抓住自己的脸,已经出血了也没有注意,他跪倒在雪地上,发出奇怪又难听的叫声。 他身后的十几个卫兵早已经跑的没影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在这里,他抬起头,只看到那些红色的骑军正急速朝自己靠近,在最前方的几个人直接略过他,去追赶那些逃跑的人了,只剩他一个人,仍然跪在地上,他抬起头,刚想说什么,一支箭忽然穿透了他的眉心,他的双手再也不能支撑他瘦弱的身体,轰然倒地,血迹缓缓渗透满地白雪。 “纸上谈兵也不是这么谈的啊,”那个射箭的人叹了口气,“你这叫做吹牛不打草稿。” ...... 安乐村口,这里搭起了几个简易的拒马,还有一些木桩堆在一起,暂时充当障碍物,娄起被扶进了张儒的酒肆里,暂且由村里的郎中和小鱼照顾。 村里的青壮年拿着村外那些红巾兵留下来的武器,缩在村口,以防那些红巾兵再次前来,苏惊尘和村里的几个猎户拿着猎弓各自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警戒,苏惊尘已经换了第二张弓,第一张弓从刚刚射出最后一箭之后就彻底崩断了,他面前堆着好些箭支,因为村里箭不多,他又去把尸体上插着的箭拔出来,二次利用。 “小伙子,你的弓术不错啊,谁教你的?”有个大胡子的中年猎户凑近苏惊尘,跟他套着近乎。 “忘了。”苏惊尘尴尬的笑笑,他抬起头,看那个猎户还是不愿意相信的样子,只好又说,“是真的忘了,不骗你。” “好吧。”猎户李武缩了缩脖子,又开始重新打量苏惊尘,看他瘦弱的样子,双臂居然那么有力,能拉开自己的那张猎弓,李武摸着下巴,眯着眼看苏惊尘的脸,把苏惊尘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但苏惊尘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微微偏过头。 “小伙子,你.......”李武看着这个跟小姑娘一样俊俏的少年,欲言又止。 “怎么?”苏惊尘一脸疑惑。 “你......是男的吧?”李武终于说出口了。 苏惊尘苦笑,“如假包换。” “那就好,”李武咧嘴一笑,又说,“那你可有婚配。” 苏惊尘窘迫的挠挠头,沉默半晌,才说,“不曾......” 听到这句话,李武高兴的拍了拍苏惊尘的肩膀,“兄弟,我跟你说,我有个妹妹......” 不等李武说完,苏惊尘忽然一把抱起面前的箭支,一下子跳下墙头,一溜烟的跑开了。 李武看着苏惊尘逐渐远去的身影,张了半天口,才说,“我妹妹......长的可不丑啊......” 张儒家的酒肆里,郎中正在为娄起检查身上的伤口,他身上大大小小总共有七个伤口,其中左手一个,右手两个,背上三个,侧腰上一个。左右手上的伤口都较浅,都是皮外伤,只有侧腰上的那个伤口较重,差点就伤到骨头。 老郎中唉了一声,这样的伤,就算是那些虎背熊腰的猎户也肯定会疼的龇牙咧嘴,可娄起却面色如常,只是偶尔会皱皱眉,老郎中抬起头,对着小鱼说,“小鱼,去打盆热水来,先把这些血迹擦干净,我才好给娄起上药包扎。” 小鱼答应一声,去后厨打来热水,放在娄起面前。 老郎中看着小鱼大眼瞪小眼,笑问,“给他擦啊,还等啥呢?” “啊?”娄起和小鱼两人异口同声的说。 小鱼刚刚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脸忽然又红了,“我给他擦啊?” 娄起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男女授受不亲!” 老郎中摇了摇头,看着小鱼,心说我都给你这么好的机会了,我没让你爹请我喝酒,你还在这里啊?你觉得老头子我会不知道你这个小妮子喜欢娄起吗? “行了,李叔,你就别为难我家小鱼了,”一个妇人忽然推门走了进来,满脸笑意,“你要是抽不开手,我给阿起擦。” 李兰走进娄起,看到他身上的伤口,倒抽了一口凉气,问,“阿起啊,不疼吗?” “李婶婶,”娄起笑了一下,说,“还好吧,不算太疼。” 李兰泪光泛滥,她擦拭一下眼角,说,“苦了你了。”然后就要去接过小鱼手上的白帕子。 “李婶婶!”娄起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男女授受不亲......” “你这个臭小子!”李兰笑骂,“你小时候我可是给你把过尿的,怎么?现在就嫌弃你李婶婶了?” 小鱼的脸忽然更红了,她转过身,赶忙捂住自己的耳朵。 娄起张了张口,半晌才弱弱的说,“那好吧......” 过了一会,酒肆里忽然传出了娄起的鬼哭狼嚎,苏惊尘看着酒肆的方向笑了笑,看来这次,是真的疼。 乱世之始卷 第四十一章 少年多债 http://.biquxs.info/ 入夜,原府。 粟翎很难得的做客原府,他一个人坐在空敞的前堂,没有喝茶,原府的家仆知道这位大人的喜好,直接给他拎来一壶清淡的淮扬米酒,他挥手请退了家仆,自己一人自斟自饮。 他酒喝得很慢,小口小口慢酌,每口酒都要在嘴里过一遍,留下味道,然后缓缓滑入喉咙,不时还会长叹一声,把一壶便宜的淮扬米酒喝得像是天上琼浆。 当他喝完第二杯酒的时候,原欲鑫终于走了进来,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粟翎还是喝着酒,也不管原欲鑫,原欲鑫也没有看他,自己端起一杯还在冒着热气的茶喝了一口,盯着门外的夜空发呆。 粟翎放下酒杯,问,“前些天原丫头被抓走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应州人。”原欲鑫只答这一句,便没有多说了。 粟翎点了点头,表示已经知道答案,“红巾贼此次南下,对我们来说,是一个警示,意味着即使是赤江以南也不会太平太久了。” 原欲鑫叹了口气,沉默良久,他终于说,“那些皇帝诸侯的破事,与我有什么关系?他们要打尽管打,我只想守着这座淮扬城,看心儿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过完这辈子就行了。” “天下之事,既是天下人,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寻常百姓也就罢了,你原欲鑫,可以说是抓着这天下三分之一的财富,就算你想,那些诸侯会答应吗?”粟翎又喝了一口酒,他看着这个少年时的朋友,苦笑着摇了摇头。 原欲鑫把茶杯重重的放到桌上,满脸怒容,“他们要是不答应,我便打到他们答应!” “你这样的话,不也入了这个局了吗?”粟翎笑着说。 原欲鑫瞪了粟翎一眼,没再说话。 等粟翎又喝完一杯酒,他又问,“听说原丫头那天是跟一个少年一起回的淮扬,还是那个少年把原丫头背回来的?怎么说,那个少年怎么样?” “去去去,”原欲鑫没好气的挥挥手,“你别给我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淮扬城的公子哥我都觉得没一个配得上我家心儿,何况是那个臭小子?” 粟翎满脸笑意,低下身子,往原欲鑫那边凑了凑,“这事你说了可不算,万一原丫头就喜欢那小子那样子的人呢?” “你知道个屁!”平时谦虚儒雅的原老爷居然爆了粗口,“他们孤男寡女在一个山洞里,我女儿还衣衫不整,我都还没找那小子算账呢。” 粟翎摸了摸下巴,好像有点不敢相信,“是吗?我看那小子可不像是那样的色胚。” “你又没见过人家,你在这里说个屁啊!”原欲鑫又骂。 “见过啊,谁说我没见过!”粟翎一脸得意的笑,“那天那小子从你府上出来以后我跟了他一阵,后来又跟过他两天,我看着挺老实的一个人啊,长的还帅,可不比那些随时挥着把破扇子的公子哥差。” 原欲鑫讥笑两声,“哦?是吗?能让咱们粟大将军都肯定的人,怎么会差?” “谬赞,谬赞。”粟翎嘿嘿笑了两声,对原欲鑫的讥讽之意视而不见。 原欲鑫也被这个老友的厚脸皮深深叹服,他又伸出手指着粟翎的头大骂,“你这老贼可不要做什么多余的事情!我家心儿还小,不能嫁人!” “知道知道,谁不知道原老爷你最宝贝你的女儿了,我哪敢吗?我要是做了,你还不得剥我一层皮?”粟翎倒也没躲,只是等原欲鑫说完,才伸出两只手,一脸谄媚的把原欲鑫的手按下去,然后说,“消消气,消消气。” 原欲鑫冷哼一声,不再去理会这个厚脸皮的老友了。 粟翎停下笑,忽然又严肃了起来,“淮扬之事,你早做打算,那个州牧叶成,软骨头一个,说不定等北边局势一定,拓跋炎挥师南下,叶成就直接开城投降了。” “州府在北边丹阳郡,离这淮扬十万八千里里,他投降,跟我有什么关系?” 粟翎摇了摇头,说,“打仗最缺的是什么?是钱,淮扬有什么?有钱,他挥师南下,兵临淮扬,肯定就要先宰你们这些有钱人,就算你们选择依附他,给他钱,但他可能还是不满,因为你们肯定不会全部交给他,而且钱的话,还是握在自己手里安心些。” “退一万步讲,拓跋炎被幽北三州牵制,不能渡过赤江,这些州牧诸侯,连同那些豪门望族,哪个没有些野心?你原欲鑫手上那么多钱,一旦处于劣势,必定会被城中郡守、连同那些望族把你分而食之。” “你想保护原丫头,那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我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剩下的,就你自己决定吧。”说完这些话,粟翎站起来,拎着那半壶米酒,缓缓离开了。 只剩原欲鑫一人,在空荡荡的前堂沉默着。 ...... 转眼就已经过了正月十五,唐老头昨晚找娄起说了件事,说是那伙人的身份已经查清,已经不会再来找他们的麻烦,娄起可以带着姜馨回家了。 今天娄起起了个大早,早早做好了装备,等正午天气好一点的时候,他才把姜馨裹得严严实实,用一架推车推着她出了淮扬城。 苏惊尘和颜白鹿把他们一直送到了城门口,他们的脚上穿着姜馨给他们做的舒适的新鞋子。 颜白鹿拉了拉苏惊尘的衣角,仰起头说,“哥哥,姜姨做的鞋子好舒服啊!我第一次穿这么舒服的鞋子!” 苏惊尘低下头,伸手揉了揉颜白鹿的小脑袋,笑着说,“哥哥也是第一次穿这么舒服的鞋子,等以后姜姨再来做客,你要记得好好喊人家一声。” “知道啦知道啦。”颜白鹿摇头晃脑的笑着,露出了两个小酒窝,她的门牙也差不多长好了,与去年初见时,简直就是两个人,只是那双眼眸,还是跟以前一样明亮。 “好啦,我们回去吧。”苏惊尘牵起颜白鹿的手。 “我想吃糖葫芦!”颜白鹿忽然跳起来说。 “好,我们去买。”苏惊尘笑。 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缓缓走在逐渐开始热闹的大街上,一切看上去,都那么美好。 ...... 娄起今天没有回来,大概是要在家里住上两天,颜白鹿还是不怎么敢一个人睡觉,小梅晚上又是要回家的,所以只好去跟苏惊尘睡,等苏惊尘好不容易把颜白鹿哄睡着,他才蹑手蹑脚的爬下床,去敲响了唐老头的房门。 “进来吧,没锁。”是唐老头的声音。 苏惊尘打开门,唐老头正坐在凳子上闭目养神,手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杯还在冒着热气的茶,闻着味道,大概是淮扬的龙井。 苏惊尘站在门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先过来坐。”老人指了指身边的凳子。 苏惊尘应了一声,走过去老人身边,缓缓坐下。 “有什么事情就说吧。”老人依然闭着眼睛。 苏惊尘挠了挠头,说,“我想,再往南边去点,我总觉得,我在这里,还是少了点什么。” 老人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小小抿了一口,“你是该去往南边了,但是,知道要去南边的哪里吗?” “不知道。”苏惊尘摇摇头,老实回答。 老人放下茶杯,轻声说,“云州。” “云州?”苏惊尘低头沉思,想从脑海里找出一些关于云州的事情。 “不用想了,云州不属于大曦,就连商贸往来都极少,偶尔有关于云州的事情,也是一些带着神话色彩的杜撰。”老人抬起头,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云州啊,我这辈子,也才去过一次。” “那,云州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地方?”苏惊尘问。 “很纯粹,很残酷,”老人忽然笑了笑,“但是,也很美。” 苏惊尘愣了一下,能让这个奇怪的老人说美的地方,大概是真的很美吧,他转过头看着老人,欲言又止。 “是在担心盘缠吗?” 苏惊尘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老人摆摆手,说,“这事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会给你,不多,但是也应该够你花到云州了。” 苏惊尘面露难色,沉默了一会,他终于说,“可是我怎么好意思白拿您一笔钱?” 老人刚要说什么,苏惊尘忽然又说,“当我向您借的,将来,我一定还给您。” 老人抚须大笑,“那好,就当老夫借你的。” 老人忽然又拍了拍苏惊尘的肩,说,“要时刻把这笔钱挂在心头,可别死在云州了。” “嗯,不会的。”苏惊尘轻声回答。 “不过你暂时还不能动身,你先去城里买些自己路上可能会需要的东西,等你做好了准备,再动身不迟,”老人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说,“好了,早些休息吧。” “您也是,早些休息。”苏惊尘起身朝老人微微欠身,退出了房间,他站在房檐下,抬头看着刚刚从云纱中现身的明月,忽然笑了笑。 现在我年纪不大,欠债倒是不少了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些债还清。 乱世之始卷 第四十二章 准备南下 http://.biquxs.info/ 天福十二年,一月二十,青浦港。 苏惊尘在货物组成的小巷里穿梭,不时矮身低头,或者侧身前行,道路两边的货物堆得几乎都有一人高,无所事事的港口工人们围坐在装有货物的木箱旁吹牛闲聊,有的还掏钱去买来一碗掺了水的劣酒,与周围的人分来喝,没人骂酒劣,这酒卖的便宜,他们又只是尝个味道,他们每人小小喝一口,酒碗就见了底,于是他们就开始笑骂那个卖酒的掌柜不厚道,打的酒水少了点。 掌柜的正在拨算盘,听见那伙人的骂声,笑骂一句,又低头打算盘去了。 苏惊尘笑了笑,那个酒碗明显比其他地方酒肆里的酒碗要大些,而且这酒就算掺了水,才卖两枚铜叶一碗,比其他地方可便宜了不少,这掌柜的已经赚的很少了。 转过拐角,苏惊尘轻轻敲响了一扇不起眼的小门。 “来了来了。”门里传来一阵声响,过了一会,有人打开了门,一个矮小的黝黑的男人扶着门,打量着站在门外的苏惊尘,问,“你找谁?” “找你。”苏惊尘笑了笑。 “找我一个糟老头子干什么?”男人转过身,示意苏惊尘可以进来,就转身自顾自的走了进去,头也不回的说,“记得关门。” 苏惊尘关了门,转过头才发现这个不大的屋子里堆满了东西,颜色各异的小石头,拨浪鼓,布娃娃,一人高的木雕,瓷碗、花瓶,还有些叫不上名字的东西,但大多都是不值钱的零碎物件,只留出一条一人宽的小路供人通过,屋子里只留下一个四尺见方的小地方,大概是用来睡觉,或是“待客”的。 男人走过去那个稍微宽敞的地方,拿起一杆烟枪,敲了敲一旁的小凳子,示意苏惊尘坐下,苏惊尘走过去,朝男人道了声谢,又开始观察着周围的东西。 男人也没有理会苏惊尘,自顾自的拿出一盒烟丝,缓缓装好,点燃,然后才说,“说吧,找我什么事情?买东西?” 苏惊尘转过头看着男人,“我想跟你打听一下,关于云州的事情。” 男人愣了愣,把烟枪放了放,问,“你怎么知道我去过云州?” “算是我的半个师父吧。”苏惊尘笑了笑,“我师父还说,其实你现在不到四十岁。” 男人又是一愣,然后大笑着说,“对啊,我去过云州,还在那里待过很长一段时间,云州啊,可真是个好地方,雨季的时候,那个雨大的,就像是有人往你头上泼水,雨水啪嗒啪嗒打在那些巨大的芭蕉叶上,那些高大的乔木怎么看都看不到顶,只看到雨水不断地从天幕上滚落下来,可天晴的时候,那边又会很热,就算是光着膀子,也还是觉得热,那些水灵的云州少女穿着粗制的裙子,露出她们又白又细的大长腿,可不比这淮扬姑娘的身段差,屋子里总会点着一堆火,那天的天气是阴冷,冷到骨子里的那种,所以那边的人经常会得一种病,一到阴雨天,全身上下的骨头都会酸痛。”说着,男人忽然又微微出神,像是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他忽然转头,看着苏惊尘的眼睛问他,“你为什么要去云州?” 苏惊尘仰起头,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啊。” “不知道你去云州?云州可不比其他地方,会死的。”男人语气严肃。 “可是我得往南啊,有人告诉我,我得往南,在那里,我才能找到......终结这个乱世的方法。”苏惊尘也低下头看着男人的眼睛,神色认真,“那些我爱的人,都死了。” 苏惊尘忽然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的脑袋出了些问题,以前的很多事情我都想不起来,我只知道,我失去了很多东西,可是我一样都没有得到,这个乱世把我的一切都夺走了,我活着,就只想终结这个乱世,所以我得往南,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哪怕粉身碎骨,哪怕......会死。” “想当大英雄啊,”男人忽然伸出暗黄的手拍了拍苏惊尘的肩,“不过你在云州,大概是找不到你所谓的,终结乱世的方法的。” “为什么?”苏惊尘问。 “云州大大小小上百个寨子,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村子,他们每个寨子,就相当于我们一个国家,各自为政,大寨子吞并小寨子,小寨子去吞并更小的寨子,后来出现了四个大寨子相互制衡,战争虽然少了些,但那也只是在大寨子之间,小寨子要么依附大寨子,要么就等着被吞并,还有那些小村子,说不定哪天就被人抹了脖子,在有个寨子站出来统一之前,这样的局面会一直持续下去。”男人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来,眼神之间满是伤感。 “是吗......”苏惊尘喃喃。 “云州多山,而且植被茂盛,多虫蛇、猛兽,有的寨子就是专门饲养那些虫蛇毒物,也算是一种自保手段,那边的瘴气可是要人命的,天气也怪,身体稍微弱点的人,去到那边,最多半年就死了,”说着,男人忽然又打量了苏惊尘一阵,“你这样的小身板,去那边,也就能撑个一年,即使这样,你也还要去?” 苏惊尘点了点头,“嗯,要去。” “好吧,既然是你自己决定要去,那就随你了,不过事先说好,”男人忽然笑了笑,“找我打听消息,可是要钱的。” “嗯,我知道。”苏惊尘拿出钱袋,从里面拿出一枚金叶,递给男人,问,“够了吗?” 男人看了看苏惊尘还鼓鼓的钱袋,试探着问,“再给点?” 苏惊尘还当真又去掏钱袋,男人一脸期待,可最后苏惊尘不过掏出来三枚铜叶,笑着说,“不能再多了。” 男人收起钱,嘟囔着,“男人这么小气,以后可娶不到媳妇。” 苏惊尘笑了笑,没有说话。 男人清了清嗓子,抖擞精神,换上了一个严肃的表情,说,“去往云州,有两个方法,水路和陆路,水路便是从淮扬坐船,一路前往云州东南边,那里有个咱们中州开辟出来的港口,在离港口六十里的地方,有一个叫做云蜃的大市场,云州苗人会带着自己的寨子里的东西到那边换取东西,这条路是最安全的,因为市场周围的几个寨子都跟云蜃有商贸往来,苗人不会随意伤害汉人。” “走陆路的话,就相对凶险些,要翻过苍云山脉,那段路可不轻松,人烟稀少,猛兽出没,而且翻过苍云山脉之后,山脚下就有几个寨子,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那几个寨子对汉人......可不怎么友好。” “嗯,听起来,好像从水路要安全些。”苏惊尘低头思索着什么。 “听你这口气,是打算走陆路?”男人有些吃惊。 “没有啊,我走水路。”苏惊尘抬起头笑笑。 “那就好,”男人顿了顿,又说,“在云蜃那边,还会有商队会继续深入云州腹地,去换取他们需要的东西,你要是想走远些的话,最好就跟着那些商队走,不过一般的商队是不会让你跟着的,他们一般都不怎么信任陌生人,即使有,也会让你交一大笔钱,当做保护费。” “这就麻烦了啊,”苏惊尘挠了挠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我可穷了。” “可别想着我把这些钱还你。”男人捂着装钱的口袋。 “放心吧,不会。”苏惊尘忍不住笑。 “你到云州,尽量挑着大路走,你要是钻进林子里,说不定就被那些毒虫毒死,或者被那些猛兽吃掉了,而且说是大路,其实就是商队踩出来的羊肠小道罢了,云州的植物长的快,路很容易就被遮掉,所有你细心点,应该是找的到的,虽然也算不得安全,可总比你一头钻进林子里要好多了。”男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都快抵得上他一个月说的话了,大概是看这个少年比较顺眼,所以多跟他唠叨几句。 “嗯,谢谢你。”苏惊尘一脸认真的说。 “嗨,两个大男人,说什么谢不谢的。”男人摆摆手,又抽了一口旱烟,“我抽旱烟这个习惯,也是去了云州之后养出来的,也算是可以抵御那边的阴冷。” 苏惊尘点了点头,忽然站了起来,对着男人微微欠身,说,“我该走了,不过还是得再说一句,谢谢你。” 这次男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闷闷的抽着旱烟。 “这个多少钱?”苏惊尘忽然问,男人抬起头,看到苏惊尘手上真拿着一个布娃娃,做工不算精致,却很可爱,他摆摆手,说是不过是个破烂货,不要钱,你要是喜欢,拿走就行了。 苏惊尘又说了声谢谢,然后拿起娃娃,钻出了这间狭小昏暗的屋子,转身举起那个布娃娃,对着男人挥手,算是告别,然后把门关上,离开了。 男人站起来,看到原本摆着布娃娃的那个地方放着的几枚铜叶,忽然笑了笑,他拿起铜叶,娴熟的穿过那些拜访在地上的东西,锁了门,把佝偻的脊背靠在门板上,眼泪忽然就顺着眼眶流了出来。 “要是,我当初有你这勇敢就好了啊。”他轻声喃喃。 乱世之始卷 第四十三章 买弓 http://.biquxs.info/ 苏惊尘出了那道小门,饶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卖武器的铺子,各式武器随意的堆叠在一起,老板正站在铺子外和码头上的工人们吹牛聊天,苏惊尘走过去,低头细细看那些交织在一起的武器,大多是刀和剑,还有几把靠在角落里的戟式武器,上面落满了灰。 苏惊尘的手在那些冰冷的刀剑上轻轻摩挲,边走边看,看上去到像个行家里手,老板见状,没再继续聊天,转身走到苏惊尘旁边,问他,“怎么,公子,要买武器?” 苏惊尘抬起头笑笑,“随便看看。” “那公子就随便看看。”老板也笑,这些摆的靠外的武器其实都是些残次品,稍微懂武器的人看到都不会买的,只是放在这里,等一些冤大头来,能卖一件是一件,这也是青浦港这边的东西便宜的原因,便宜,一般都没啥好货。 老板靠在一边的门框上,双手环胸,打了个哈欠,又看着苏惊尘挑选武器,青浦港这边鱼龙混杂,做那些小偷小摸勾当的人更是不少,虽然说除非脑袋被驴踢了,否则是不会有人来偷武器店的,可做了那么多年生意,这个魁梧的老板清楚,多个心眼总是好的。 “这位公子,我家店里卖的武器可是上品,”老板随手拿起一把剑,随意挥舞了两下,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你看这把剑,制式精美,拿在手上,或者背在背上,都绝对是个绝美的装饰,你再看这剑柄,边镶金丝,给剑平添一股华贵之气,要是在后面再绑上一个剑穗,可就完美了!再配上公子您这风流相貌,啧啧啧,淮扬城的小姑娘见了你,准走不动道。” 苏惊尘笑着听完老板的恭维之词,抬起头看着老板说,“老板,你怎么骂人呢。” “啊?”老板挠挠头,心说难不成那个狗日的秀才又骗自己了?这些词可都是从他那里学来的,再加上自己的一些润色,还说保准那些公子哥听见,都会心甘情愿的掏钱买一把剑。 “风流这词,可不能跟相貌在一起说,你下次要是再要这样干,可以说‘再加上公子您长的风流倜傥’,买剑的人说不定就多了。”苏惊尘又低下头看那些武器,边笑边说,“还有,你拿的那把剑,都锈了。” 老板讪笑着,把那把剑丢回远处,笑着挠挠头说,“行!我记住了,公子您要是看上哪把武器,我给你打个对折!” “那就先谢谢老板了。” “不客气不客气。”老板摆摆手,心说反正放在这边的东西都是些便宜货,我给你打五折,还不是不耽误我赚钱? 苏惊尘看完了外面的,忽然问,“老板,我能到里面看看吗?” “随便看,”老板靠在门框上没有动,又说,“里面的东西可不便宜。” 苏惊尘嗯了一声,“我就是随便看看。” 他侧身走过小过道,走到里面细细端详那一件件华美的武器,不时轻轻赞叹,却不曾动手去碰,里面放在武器架上的东西都擦得很干净,看得出来是经过老板的用心保养的。 “哎,公子!”老板忽然叫苏惊尘。 “怎么了?”苏惊尘一脸疑惑的回头。 “您手边那把剑,可是大有来历。”老板一脸严肃的说。 苏惊尘笑了笑,站在那把剑的面前,细细端详,“什么来历,说说看。” 老板从另外一条同道快步走进来,停在苏惊尘旁边,大声说,“听说这把剑,当年可是在一位老将军的手下,老将军在幽北与北边的那些蛮子打仗,不知道用这把剑砍下了多少蛮子的头,可后来老将军家道中落,这把剑就被他的子孙转手卖出,辗转来到了我手里,这可是我店里的镇店之宝!公子要是要的话,看在咱们这么熟的份上,我给你打个九折!” “啊?刚刚不还是五折吗?”苏惊尘强忍着笑,打算看看这个老板还要怎么吹。 “那是说外面那些嘛,”老板尴尬的笑笑,“里面这些可打不了折。” “没事没事,”苏惊尘拍拍老板的肩,“我不买你这镇店之宝,要是买了你这店还怎么开?” 早知道他娘的就还是多给他打点折,老板一脸惋惜,要是卖出去了,也不枉老子这么久一直给这把剑做保养了,还编了个这么好的故事,可惜了。 “我再看看。”苏惊尘径直走过老板,又去看其他的武器。 老板就在苏惊尘身后跟着,不时添油加醋一番,打折的力度也大了些,似乎是认定了苏惊尘今天一定会在这里买一把武器,当一个冤大头,所以今天老板也就推销的格外卖力。 苏惊尘看的那么认真,老板总以为他看的那把武器就是他要买的,可苏惊尘总是耐心听完老板的介绍,然后笑笑说再看看,这让老板有些抓狂,说了那么久,让他的口也有些干,于是他对苏惊尘说,“公子先看着,我去喝口水。” 苏惊尘点点头,一转身,脚下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响动,他低下头,眼前一亮,抓起那边脏兮兮的弓,举着问老板,“老板,这把弓怎么卖?” 老板喝着水,转头随意的瞟了一眼,含糊不清的说,“公子要是喜欢,两枚银叶卖给你了。” “不是说打五折吗?”苏惊尘笑问。 “行行行,那就一枚。”老板放下水瓢,走到苏惊尘那边。 苏惊尘很快从钱袋里掏出一枚银叶,得给了老板,老板放在手心颠了颠,笑着把钱收了起来。 “老板,那您这有箭吗?射的那种。”苏惊尘转头四顾,好像一直没有发现箭的踪影。 “有啊,不过在后面,”老板忽然朝苏惊尘伸出手,“先把弓给我,我给您擦擦,不然您拿着出去也不好看。” 苏惊尘点点头,把弓递过去,老板从武器堆里扯出一块辨认不出原本颜色的布块,去擦拭弓上沾满的灰尘和污渍。 还好,总算卖出去一样,一枚银叶,算是小赚,不亏,不亏,想着想着,老板就嘿嘿嘿的笑起来,苏惊尘见状,后退两步,拉开了与老板的距离。 可擦着擦着,老板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那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踩到狗屎一样,他把弓身上哪块污渍擦去,一个“燕”字在上面缓缓显现出来,他听说过这种弓,是西凉那边某支军队弓兵使用的制式弓,制作极其复杂,又因为拉开极难,流传范围很小,他也不知道自己这边什么时候有了一张这种弓,照他做生意的风格,这张弓怎么也得卖到七八枚银叶才合适。 他转过头,哭丧着脸,“公子,要不然,跟您商量个事情?” “说说看。”苏惊尘笑。 “不然您加点钱给我?这张弓才卖一枚银叶,我可亏死了。” 苏惊尘摇头,语重心长的说,“做生意要讲究点诚信啊,老板。” “那不然这张弓我不卖了,钱退给您,外面的刀剑你随便选一把,算是我送你的,行不行?”老板试探着问。 苏惊尘还是摇头,“你外面那些刀剑不够都是些残次品,当做装饰还好,要是真把它们当做武器,说不定一刀就给人砍断了,我又即将远行,要是在外面遇到山匪,你这样,是要害我性命的。” “那这张弓我不卖了!”老板一把把弓抱在怀里,恶狠狠地说,“大不了退你多点钱。” “老板,你这样,说不定明天淮扬城里就会流传,青浦港里有个武器铺子,专卖那些残次武器,卖的还很贵,做生意还不讲诚信,到时候别说没有客人,说不定你这铺子都要被商会给封掉,”苏惊尘一脸惋惜的摇头,“这可得不偿失啊。” “那你多加点钱给我......”老板一脸委屈,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刚刚不是说了吗,做生意得讲诚信。”苏惊尘拍拍老板的肩,把那把弓拽到了自己的怀里,“拿箭去,老板。” 老板只好垂头丧气的走进内屋,拿出了一个很大的箭囊,里面起码塞下了五六十支箭,连拿都不好拿出来,他把箭囊甩到放武器板子上,没好气的说,“五十支箭,一枚银叶。” 苏惊尘低头细细点了一下箭的数量,与老板说的相差无几,他笑着从钱袋里又拿出一枚银叶,递给老板,说,“五十支箭,有些小贵,但毕竟在您这买到一把好弓,就让您多赚点。” 说完,苏惊尘把箭囊和弓背在背后,朝老板挥挥手,“走了,谢谢您啊老板。” 老板看着苏惊尘离开的方向,忽然破口大骂,大力踢了放武器的板子一脚,然后蹲在地上捂着脚大叫,门外老板的朋友都忍不住笑,怎么,这鬼精鬼精的老李,也会被人坑? 苏惊尘走出店铺,天色已晚,只留着天边的一抹余晖,把那边的山和云彩都映成红色,天上云彩很少,依稀可见星星和月亮的轮廓,淮扬城里灯火也相继点亮,某些地方渐渐冷清,某些地方却开始热闹起来,苏惊尘背后背着一张弓,还有一个重重的箭囊,手上拿着一个粗制的布娃娃,在太阳的余晖和月色星光中,缓缓走向宝瓶巷的那个小院。 乱世之始卷 第四十四章 忽然返回 http://.biquxs.info/ 颜白鹿坐在一个宽大的椅子上轻轻摇晃双腿,她早把椅子搬了对着门口,好第一个看到哥哥回家,她抬起头,天幕上小半个月亮藏在云朵后面,星光点点,就像烧饼上的一粒粒芝麻,好看又好吃。 门边忽然传来一阵响动,她赶紧低下头,然后咧嘴一笑,双手一撑,跳下椅子,小跑着跑向门边,边跑,还甜甜的叫了声,“哥哥。” 苏惊尘半蹲下来,颜白鹿一下子扑到了他怀里,他揉揉颜白鹿的小脑袋,把藏在身后的那只手伸出来,笑着说,“给你的。” “给我的?”颜白鹿接过那个布娃娃,捧在手里看了好一会,忽然雀跃起来,围着苏惊尘绕圈,蹦蹦跳跳。 “这样可就真变成一只小鹿了。”苏惊尘的眼睛随着颜白鹿的身影转动,然后他抓住她的手,又说,“你这样在外面,不冷吗,去屋子里跟唐爷爷一起烤火多好。” “一想到第一个能见到哥哥,就一点都不冷了。”颜白鹿停下来,一手被苏惊尘握着,另外一只手抓着布娃娃,又恢复了安安静静的模样,好像在苏惊尘面前,她才是如小鹿一般活泼的样子,其他时候,都要安静上几分。 “走吧,我们去屋子里烤火去。” “嗯!” 苏惊尘走到偏房前,缓缓推开门,唐老头正坐在火炉前,手边放着一杯茶,他抬起头看看苏惊尘,“回来了。” “嗯,回来了,”苏惊尘松开颜白鹿的手,说,“坐到爷爷身边去,把手和脚铐暖和了。” 可颜白鹿又抓住他的手,说,“哥哥的手可比那个小火炉暖和多了。” 苏惊尘苦笑一下,只好先把背上的箭囊和弓放下,然后坐到唐老头身旁,把颜白鹿拉着在自己旁边坐下。 唐老头喝了口茶,问,“消息可打听到了?” “打听到了。”苏惊尘又把从那个男人口中得到的消息再跟唐老头说了一遍。 唐老头点点头,又问,“那该买的东西都买到了吗?” “买了弓,还有给小鹿的布娃娃。”苏惊尘笑了一下,然后从怀里掏出那个钱袋,放到唐老头身边的小桌上,“这是剩下的钱。” 唐老头瞟了一眼那张放在角落的弓,又看了看钱袋,轻轻点头,“弓还不错,看你这剩下的钱,应该是赚了,在淮扬买这样一张弓,可不便宜,有的人手上拿着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运气好罢了。”苏惊尘摆摆手。 唐老头忽然从另外一边拿出一把二尺短刀,放到小桌上,“这把刀你拿去,也算是我的鉴别礼。” 苏惊尘道了声谢,小心的收起那把刀。 “另外其他的杂七杂八的东西你就自己去买,这袋钱你也不用还我,我另外还会再给你一笔钱,你坐南下的渡船是足够的,但是要自己小心些,出门在外,多个心眼不是坏事。” “嗯,知道了。”苏惊尘轻声回答。 “去睡吧,天色也晚了,小白鹿都睡着了。”老人指了指苏惊尘身边的颜白鹿,苏惊尘回头,才发现她早就睡着了,嘴角还挂着一丝口水。 老人递过去一块帕子,苏惊尘接过,擦掉颜白鹿嘴角的口水,想了想,自己收起帕子,把颜白鹿轻轻背起,朝老人道了声晚安,径自出门去了。 刚走到门口,老人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别死在云州了。” “嗯,不会的。” ...... 天刚蒙蒙亮,苏惊尘就轻手轻脚的起床,做好准备拿上行囊,一个人离开了这个居住了大半年的院子,颜白鹿还在床上熟睡,没有意识到苏惊尘的离开。 走到巷口,苏惊尘忽然回头,看着那棵槐树发了一会呆,忽然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一路上路人鲜少,到了青浦港,也只有三三两两的工人聚在一起捧着馒头包子啃,或者低头对着一大碗面吸溜,因为天还未亮的缘故,码头上还零星有些灯火,灯塔上也还亮着光,那些倒影随着水波微微浮动。 苏惊尘走到一艘中等渡船面前,船主于知双手抱胸,正站在船下指挥着上货,他们将要去往云州。 “来的这么早?”船主只是看了一眼苏惊尘,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估计你得等好一会了,搬完这些货物可不轻松。” “没关系,我等着便是。”苏惊尘坐在一个石墩上,看着远处太阳渐渐升起,幽暗的海面一点点变亮,远处的灯塔投下巨大的阴影,船影在水面上轻轻摇晃,水面映着阳关,一阵海风吹来,水面也随之变得亮闪闪的,像是天上的星星,又,很像某个人的眼睛。 苏惊尘仰起头闭着眼睛,像是在考虑什么事情,过了很久,晨曦刚刚落到他的眼眸上,他忽然睁开了眼睛,问,“于老板,你能不能等我一天。” 于知转过头,还是保持着刚刚那个姿势没动,“为什么?” “家里有个小鬼,有些放心不下,”苏惊尘笑了笑,“我觉得还是得好好跟她告别才好,不然等我回来,估计她就不愿意理我了。” 于知挠挠头,似乎有些为难,“我们正式出发大概是得午时,告别?这几个时辰应该够了吧?不行我可以再等你一个时辰。” 苏惊尘想了想,说,“大概不够,我过来应该已经晚上了。” “那不行,我们还是白天出发稳妥些,我们出海的人是很迷信的,总得找个吉时,才能放心出发。”于知摇了摇头,拒绝了。 “那明日一早呢?”苏惊尘又问。 于知还是摇头,“这得耽误我们一天的行程,也不行的。” “那于老板可知道其他去往云州的船只何时出发?” 于知说:“据我所知,最近半月内都没有去往云州的船只,去云州的船本就少,虽然一本万利,却十分凶险,而且往返也耗时,做这行的人就少了。” “那这样吧,”苏惊尘拿出钱袋,从里面拿出一枚金叶,递到于知面前,“于老板等我一天,这枚金叶就当我请船上的诸位兄弟喝酒。” 于知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那枚金叶,“那好吧,那就明日,不过明日此时,苏公子你就得到这了,过时不候。” “知道啦,”苏惊尘笑了笑,站起来对着于知抱拳道,“谢谢于老板,明日此时,我一定不会迟到。” “那我便在这等你了。”于知点了点头,没有再去看苏惊尘离开的身影。 ...... 颜白鹿砸吧砸吧嘴,轻轻翻了个身,想把手搭在苏惊尘身上,却搭了个空,她勉强睁开眼睛,眯着眼睛把屋子看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苏惊尘的眼睛,于是她缓缓钻出被窝爬下床,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房门,刚好遇到了要上来叫醒她的小梅,,她打了个哈欠,问,“小梅姐姐,我哥哥呢?” “你说苏公子?”小梅吃了一惊,“走了呀,今早天还没亮他就走了,背着好些东西,还跟我打招呼来着呢,” 小梅打量了一下颜白鹿,见她只穿了一件粗布青衫,还有一条同样颜色的裤子,就连鞋子也没穿,连忙说,“小鹿小姐,你只穿这么点衣服可不行,万一感染风寒就不好了!还是先回屋去,穿两件厚实点的衣服再出来。” “走了?是去买烧饼给我吗?”颜白鹿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也没有理会小梅后面的话,没头没脑的问。 “听说是要出远门,”小梅回答,“还是要坐船呢。” “出......远门?”颜白鹿一愣。 “是呀。”小梅正想再说什么,颜白鹿却一下子撞开了她,踉踉跄跄的跑下楼,赤脚跑到院门口,左顾右盼,还是没有看到苏惊尘的身影,她一下子就慌了神,眼里蓄着些泪水,她先是跑向右边,跑出几步,忽然又转身跑向右边,她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被石子把双脚硌破好几处也不停下来,她就一直跑啊,跑啊,路边的人怎么看她她也不在意,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连哥哥也要抛下我,一个人走吗?明明昨天他还笑着摸我的头,今天,他就要走了吗? 她忽然被绊了一下,整个人都摔倒在地上,她的脸被冷风吹得通红,她的双手也被擦破了,她就这么趴在地上,低声呜咽,然后越哭越大声,不知道是疼,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小鹿!你这是怎么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伸出手把她缓缓抱起来。 她抬起头,看到了苏惊尘的脸,愣了一下,然后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哭的反而更大声了,“哥哥,哥哥,我以为......你跟爹娘一样,也不要我了。” “怎么会?我不是在这吗?”苏惊尘轻轻擦掉她的眼泪,把她抱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头,“走啦,我们回家。” “嗯!”颜白鹿破涕为笑,一把揽住苏惊尘的脖子,把鼻涕都抹在了他的衣服上,苏惊尘也不管,只是轻轻抱着她,又回到那个长着一棵老槐树的院子。 乱世之始卷 第四十五章 离别 http://.biquxs.info/ “哥哥,他们都说你要走了。”颜白鹿忽然说。 “嗯。”苏惊尘倒也直白,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颜白鹿仰起头看着苏惊尘,“那,哥哥要去哪里啊?可以带上我吗?” “不行的,”苏惊尘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轻声说,“太危险了,我不放心带你去。” “那既然知道危险,哥哥为什么还要去?”小女孩的眼睛里又蓄满了泪水,“我一个人在这里......我害怕。” “人的这一生,总有几件事情,会让你奋不顾身,况且,不是还有唐爷爷吗?还有娄起、小梅,加上你,这就有四个人了。” 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没有理解苏惊尘的第一句话,然后又把头仰高了些,没有让眼泪流下来,“那不一样的,他们不是哥哥。” 又到了院门口,苏惊尘把颜白鹿小心地放下来,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掏出一块小帕子,擦掉她的鼻涕,然后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怎么不一样啦?” “不一样的!”颜白鹿固执的摇头,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好吧好吧,那就不一样,”苏惊尘笑,“以后可不许随便哭了哦,我家小白鹿多好看的一个姑娘,哭起来就变丑了。” “嗯!”颜白鹿赶紧吸吸鼻子,咧嘴一笑。 “要保证。”苏惊尘又说。 “保证!”颜白鹿像模像样的举起一只手,“要是我以后再哭,就......就再也不吃烧饼!” “好,这可是你说的哦,”苏惊尘伸出一只手,翘起小拇指,“拉钩。” 颜白鹿把那只举起的手放下,也翘起一根小拇指,勾住了苏惊尘的小拇指,嘴里念叨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好了。”苏惊尘笑了笑,就要收回自己的手。 颜白鹿却用另外一只瘦弱的小手抓住了苏惊尘那只手,大声说,“还没有盖章呢!” 苏惊尘一愣,“盖章?” “就是这样。”说着,颜白鹿又翘起自己的大拇指,然后把苏惊尘的大拇指也扳起来,两个手指轻轻合在一起,按了很久,颜白鹿才缓缓放开,笑着说,“这就好啦。” “那我们就回去吧。”苏惊尘缓缓站起来,牵起颜白鹿的手。 院子内,唐老头、娄起、小梅三人一下子散开,唐老头走回中堂,又端起一杯茶,娄起跳到院子中央,装模作样的练起刀,小梅拿起一把扫帚,把早已扫的干干净净的院子又扫了一遍,只是他们三人,脸上都带着笑。 ...... 吃过饭,苏惊尘难得的说要带颜白鹿出去逛逛,吃饭的时候,包括更早些,颜白鹿一直紧紧挨着苏惊尘,大概是觉得还不放心,又抓住苏惊尘的一只手,只是见抓住手苏惊尘不方便做事,又转而去抓他的衣角,就连吃饭的时候也是,好像生怕苏惊尘忽然又跑掉。 “说吧,今天都想干什么,哥哥陪你。”苏惊尘蹲下来,笑着捏了捏颜白鹿的脸。 “一整天吗?”听到这句话,颜白鹿很高兴,喜悦的表情都写在了脸上,她想了一会,笑着说,“那我要先去吃糖葫芦!” “刚吃过饭就要吃糖葫芦?”苏惊尘看了一眼这个满脸笑容的蓝裙小女孩。 “那......那还是不吃了吧?”颜白鹿有些心虚,不敢看苏惊尘的眼睛。 “走走走,咱们去买糖葫芦。”苏惊尘拉起颜白鹿的手,“但是只有今天哦,以后刚刚吃完饭可不能再吃糖葫芦了。” “知道啦知道啦!”颜白鹿在苏惊尘身边蹦蹦跳跳,前所未有的开心。 片刻后,两人手里都拿着一串糖葫芦,互相看着对方,一边笑,一边吃。 “小鹿。”苏惊尘忽然叫她, “嗯?”颜白鹿嘴里嚼着一颗糖葫芦,含糊不清的回答。 “你还没有真正在淮扬城逛过吧?” 颜白鹿把糖葫芦咽下,舔了舔嘴角,说,“我可去过很多地方呢!咱们的宝瓶巷,几乎每家每户我都去过,那些叔叔婶婶可喜欢我了,还有些小屁孩要跟我玩,我都不跟他们玩的!” 苏惊尘苦笑一下,心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还有还有!”颜白鹿接着说,眼睛却眼巴巴的盯着苏惊尘手上的糖葫芦,“还有那个卖烧饼的摊子,还有那家卖很好吃糕点的铺子,还有过年时候去的降雷塔......我去过很多地方了!” 苏惊尘弯下腰,把手上的半串糖葫芦递给她,点点头说,“是很多了。” “哥哥不吃吗?”颜白鹿刚刚伸出手,却又缩了回来。 “刚刚吃的太饱了,吃不下了。”苏惊尘把糖葫芦递到她面前,颜白鹿这才接下,然后想了想,从上面拿下一颗递给苏惊尘。 “我吃不下了。”苏惊尘摆摆手。 可颜白鹿还是举着那颗糖葫芦,只是笑,也不说话。 “好吧好吧。”苏惊尘笑了笑,接过那颗糖葫芦,放在嘴里轻轻嚼着。 颜白鹿这才咧嘴一笑,又举起剩下的糖葫芦开始吃。 “小鹿,今天我带你去淮扬城里好好逛逛吧。” “好呀好呀。” 于是一个青衫少年带着一个蓝裙女孩,在淮扬的大街小巷里游逛着,女孩拿着半串糖葫芦,紧紧的拉着青衫少年的手,他们走过狭窄破败、几无人迹的偏僻小巷,又到车水马龙、繁华热闹的大街,从青砖黑瓦到朱门玉砌,他们见过衣服上满是补丁的瘦弱少年,酒楼里笑脸待客的小二,路上嚣张跋扈的魁梧男人,还有衣着华丽、手摇白扇的白衣公子,绮罗珠履、亭亭玉立的粉裙少女,一个个人,好像离自己很近,却又很远。 经过那些长得好看的粉裙少女的时候,她们看了看苏惊尘,忽然低下头去窃窃私语,低声笑着,颜白鹿气鼓鼓地瞪了她们一眼,拉着苏惊尘就往前走,这些人,怎么喜欢在背后议论人呢?一点也不好! 各式各样的铺子、酒楼、城隍庙、一座名叫泉怀的寺庙,颜白鹿一路都睁大了眼睛,拉着苏惊尘的手四处看,好像是第一次认识淮扬城。 “原来淮扬城这么大啊。”她轻轻赞叹。 再后来糖葫芦吃完了,她手上拿着两根糖葫芦的棍子,怎么也舍不得扔。她看到喜欢的东西,就忍不住站在原地多看几眼,苏惊尘说是要买给她,她就说,看看就行啦,哥哥还要出远门,没钱可不行,我有那个布娃娃就行了,然后不等苏惊尘说什么,就带着他就往前走。 最后,他们来到了青浦港,登上建在一座小山包上的高塔,看着夕阳西下。 弧形的港口上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天边只剩下半个太阳,太阳的余晖洒在水面上,随着水波轻轻摇曳,像是一层金黄色的薄纱,又像是漫天繁星,悄然落到了大地上,依稀可见港口人影摇晃,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朝说着自己早就说过了无数遍的故事;太阳终于被海面吞噬,它的光却在天边不肯散去,海面上的船只上开始点燃灯笼,亮起零星的火光。 “看那边。”苏惊尘指着与港口相反的方向,颜白鹿认出来了,那是那条叫做“化烟”的大街,那边灯火轻晃,大大小小的灯笼成片的挂在一起,光亮映照着红楼黑瓦绿树,竟然比白天还要好看,颜白鹿甚至还能依稀看到其他的颜色,大概是灯火透过纱幔,就变得漂亮了。 “那是什么!”颜白鹿指着那些忽然飘起来的红色纸灯,兴奋的大喊。 “那叫祈愿天灯,”苏惊尘揉了揉颜白鹿的小脑袋,笑着说,“可以把自己希望的事情,写到灯上,再放飞,很快就能实现了。” 颜白鹿轻轻点头,在心底记下了苏惊尘这句话。 “小鹿,”苏惊尘忽然又叫她,“明天一早,我就要走了。” “嗯。”颜白鹿轻轻答应一声,努力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苏惊尘转头看着青浦港,又说,“我明天从这里走,将来我也会从这里回来。” “嗯,”颜白鹿使劲点头,问他,“那,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苏惊尘蹲下来,看着颜白鹿的眼睛,帮她抹掉从眼角偷偷溜出来的眼泪,说,“等你长的跟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第一个枝丫高,我就回来了。” “我没哭哦,我没哭!”颜白鹿忽然晃了晃脑袋,看着苏惊尘,一脸认真,“哥哥你说的!等我有老槐树的第一个枝丫高,你就回来了!可不许耍赖!” “要不要拉钩?”苏惊尘笑。 “好,拉钩!”颜白鹿伸出那只瘦瘦的小手,用小拇指勾住苏惊尘的小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那天晚上,青衫少年背着一个蓝裙女孩,少年的嘴角带着笑,女孩手里拿着两根小木棍,在少年的背上,睡得很熟,风把云都吹散,月光洒落在大地上,把他们的背影拖得很长很长。 第二天一早,一艘去往云州的渡船悄然起航,苏惊尘站在船头,晨风轻轻摆动他的额发,他看着岸边的人,大力挥着手,口中轻轻呢喃,只是他的话,都被海风吹散。 乱世之始卷 第四十六章 小公主和不正经少年 http://.biquxs.info/ 同日,赤江以北,应州。 大部应州军昨日前往周边郡县剿灭叛军,至今未归,听说这次来的,是又重新聚集起来的黄龙军,再加上猛虎军,两军加起来总数将近五万人,其中骑兵也将近一万,不知道他们从什么地方得到的马匹,本来之前这些起义的农民军都是各自为战,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可这次他们居然联合了起来,三天内就打下了汝西和安阳两郡,两郡郡守都被直接杀掉,读书人本就惜命,这样一来,要派官员再去上任,就更难了。 拓跋炎占据帝都之后就鲜有动作,一直在观望,或者说,他在等待机会。如今关外一团乱麻,说不定他就坐在帝都的龙椅上笑得合不拢嘴呢。 如今的天下,拓跋炎手握西凉、北原州、并州、以及天启城所包括的京畿之地,再加上一片已经是拓跋炎囊中之物的兖州,他已经拿下了大曦将近三分之一的土地,再加上天下无双的寒鸦与赤云铁骑,他打下整个天下,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而温厉自天启城出逃后,带着“皇帝”,一路北进,到达了幽北,司州、幽北、梁州三州如铁桶般拱卫着新的皇城,他们抓住一切机会喘息,不愿放弃唾手可得的天下,正寻找着机会,再度崛起。 应州牧徐牧之,本就是一个极具野心的人,他处在两大势力中间,却没有选择归附其中一方,而是在自己的领地内积攒势力,应州尚武、民风彪悍,他们在战场上都是不惜命的,所以两大势力也不愿意去招惹这个刺猬。 而徐牧之,他,也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大到可以让他握住天下权柄的机会。 至于南边诸州,扬州最大,但州牧州府皆新都,处于扬州北部,南边淮扬,是天下最大的港口,是比天启城更富有的存在,表面上看,那依旧是大曦的国土,受制于大曦律法,可实际上却是富贾大商们相互制衡,他们每个人都养着一只私人军队,就算是最小的家族,也会养着一支三五百人的军队,而富有的大商人,起码是三千起步,他们制定的规则,就连郡守也不得不听。 而越州、荆州则是龟缩于地,根本不打算参与这乱世之争。 傍晚的应州城行人极少,与淮扬是天差地别,尤其是在这条名叫偏安的短街上,若不是那个小小的酒楼门外挂着的两个红灯笼,杨光福还以为这是个鬼城,他是一名刺客,却出了名的胆小,怕鬼。 他走进酒楼,自然而然的走到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坐着,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尽,小二在柜台边烤着火,几乎快要睡着,看到他进来也只是抬眼看了一下,又把眼睛闭上了,一点没有生意人的样子。 同一张桌上的两人也没有说话,其中一个魁梧些的,叫郑志全,也在一声不响的喝着酒,他旁边那个模样帅气,颇有几分玉树临风意思的少年,叫做白九月,他正在用手捻起碟子里的花生米,一颗一颗送到自己的嘴里。 杨光福喝完了酒,搓了搓手,轻声说,“查清楚了,现在小公主府上的护卫总共三十二人,都是好手,巡逻依旧是前几日的半个时辰一换,每轮三人,小公主房门前一直都有两个守卫,其中大概是头领的那个一直在小公主楼下的那间房,头领旁边还另有两个护卫。” 郑志全放下酒杯,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白九月则是一直吃花生米,好像没有听见杨光福的话,杨光福也见怪不怪,又问他们,“怎么样,今晚动手吗?” 郑志全是个不喜欢说话的主,他抬起头望向白九月,似乎在等他的回答,而他们中年级最小的白九月,居然是他们这群人的头,他们一共七个人,都听命与他,只因为,他的实力,是他们中最强的。 等白九月把碟子里的最后一颗花生米吃完,他才抬起头,慢悠悠的说,“就今晚。” 杨光福和郑志全点点头,起身离开了,只剩下白九月一人坐在原位,砸吧砸吧嘴,像是没吃够。 那个小姑娘的桂花糕,还真有点好吃,他忽然笑了起来,拍了拍桌子,把正在打盹的小二吓醒,“小二,再给我来一碟花生米。” 小二骂骂咧咧的起身离开火炉,要不是这群人订了好长时间的房间,那个姐夫掌柜的让自己好好伺候他们,自己早就把他们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了,所以现在,他只问候了他们的祖宗三代。他端来一碟花生米,甩在白九月面前,大半碟花生米被他这一甩,都被甩出碟子,就要滚落到地上,可白九月在它们跌出碟子的瞬间,举起碟子把几乎所有的花生米都装了回去,还有几颗零星在外面的,被他一颗一颗抓在了手中,小二自然是没有看到这一幕的,要是他看见,估计得把下巴惊掉地上,又要问候一遍他娘。 白九月把那几颗花生米扔在嘴里嚼着,对于小二的态度也不生气,坐在条凳上翘着二郎腿,头枕着手,把花生米一颗颗扔到嘴里。 ...... 入夜,浮云遮月,四下无人。 几个黑影在房檐上快速行进,没有一丝声响,他们无一例外都穿着夜行衣,用黑布蒙面,只有白九月例外,他还是穿着白天的那身衣服,不过是象征性的在脸上蒙了一块黑布,要不是杨光福阻止,他甚至想覆上一个胖娃娃面具。 “所以说,你们那么严肃干什么。”白九月忽然说。 剩余六人没有一个人出声,白九月挠挠头,又说,“你们这样不回答我的话,让我很尴尬的,知道吗?我既然是你们的老大,你们就要事事顺着我一点,不然我一生气,就......就不给你们饭吃。” 杨光福满脸黑线,这个白九月性情捉摸不定,有时深沉,看上去孤傲的不得了,有时候又话多,像个三十多岁的好事市井汉子,比如现在。 “既然是做事,就要少说话。”是郑志全,他的话很少,却很“尊敬”白九月,只因为在自己的要求之下,那个十八岁的少年,跟自己切磋了十多场,无一例外的,自己全败,还是在对方手下留情之下。 白九月叹了口气,轻轻跃过一条两丈宽的巷子,“那就跟郑大个说的一样,多做事,少说话。” “可别死在里面了。”他又说。 小公主居所。 这里跟徐牧之的宅邸只有一墙之隔,不过徐牧之此刻并不在应州城,守卫们举着火把走过这个大宅邸的每一个角落,排除每个可能是危险的东西,他们不敢放松一丝一毫,因为他们被下过死命令,若是小公主被人劫走了,那么他们的命,也就没了。 “听说徐大人这次是去剿灭那些叛军?那些叛军有那么厉害,都需要徐大人亲自出马了?”一个护卫忽然说。 “谁知道呢?只是听说这次叛军声势浩大,人很多,地方军打不过,徐大人这才去的。”中间的护卫回答。 “少说话,我们现在是在巡逻!”最前面的护卫低声吼道,他是三人中类似小队长的角色,实力稍强与身后两人,身后两人与他也是旧识,平常他这么说的时候,他们都会立刻闭嘴,像现在这样,可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平常时候,总要多些响动才对,他下意识的想回头却看看他们,刚侧过身,一把刀迎面抵住了他的喉咙,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割开了喉咙,那个黑衣人把他的尸体轻轻放到地上,与剩下的两具尸体一样,拖进了最近的那个房间里。 叶羽翾靠在窗边坐着,微微侧着身,小口小口的吃着最后小半盒桂花糕,他看着漆黑的夜空,还有那厚重的云彩,心底有小小的失落,今晚没有月亮啊,她想。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响动,有人推门而入,她没有回头,因为她不喜欢这里的人,一点也喜欢不起来,他们对自己,总是笑脸相迎,却又......很畏惧。 “哟,小公主,又见面了啊。”白九月忽然说。 叶羽翾猛地回头,看着面前这个身穿白衣,却在脸上蒙了一块黑布的少年,脸上居然久违的有了笑意。 宋长邦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的耳朵很灵敏,他觉察到了楼上传来了一阵声响,他摆摆手,身旁的两个护卫立刻会意,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门,就要去楼上查看消息,却迎面撞上了来通报消息的护卫,那名护卫声音颤抖,把刚刚发现的问题说了出来:悄无声息的,府邸上三十二名护卫好手,忽然少掉了九个,直到换班时,迟迟没有人回来,我们的人才在某个角落里找到了那些尸体,却不见那些刺客。 宋长邦忽然暴怒,他大声嘶吼,“你们这群废物!快去楼上看小公主还在不在!” “是......是!”护卫们冷汗直冒,跌跌撞撞的冲上楼去,一声巨响,他们忽然一齐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宋长邦抬头一看,那里正站着一个魁梧的黑衣人,冷漠的看着楼下的人。 乱世之始卷 第四十六章 小公主和不正经少年(2) http://.biquxs.info/ 宋长邦死死的盯着郑志全的眼睛,想从他眼睛里辨认出来什么,比如,确定他是谁。 滚落下来的护卫都重新爬了起来,在这个一次最多只能容两人并肩走过的狭窄楼梯上,他们的人数优势起不了作用,在其他地方的护卫都闻风而来,只是,在来的路上,他们又少了几个人。 “大人,要先去通知州牧府那边吗?”宋长邦的心腹低声问。 宋长邦反手就是一巴掌,把他差点扇倒在地,宋长邦瞪了他一眼,“不过是几个刺客,如果我们自己都处理不好,以后在徐大人面前,还抬得起头吗?” 心腹连忙点头,退到了一边。 两名护卫同时攻楼,他们一人直刺,一人举刀劈斩,郑志全一刀横劈过去,两人身形受阻,停滞片刻,他一脚踢落其中一人,那人沿着楼梯翻滚下去,然后他又抓住面前那人举起的手臂,一刀穿透他的身体,再一脚,把那具尸体也踢落下去。 白九月微微回头,没有理会身后的动静,倒是叶羽翾,她手中举着最后一块桂花糕,还没来得及吃,她从窗子上跳下来,稍稍偏头,想去看门外发生了什么,白九月索性上前一步,直接挡住了她的视线,叶羽翾抬起头,看着白九月的眼睛,白九月也低下头,微笑着看着她。 “要吃桂花糕吗?”叶羽翾忽然举起那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到白九月面前,“很好吃的。” 白九月毫不客气的拿起那块桂花糕,一下子塞到嘴里,然后轻轻拍了拍叶羽翾的脑袋,“确实很好吃。” “是吧?”叶羽翾把手背在背后,甜甜一笑。 “作为你给我吃桂花糕的报酬,要不要我带你去外面玩?”白九月忽然问她。 “可是徐大人不许我出去的。”叶羽翾摇摇头,她记得有次她偷偷溜出去,不过半个时辰,那个照顾她的丫鬟找到她的时候,一下子跪在地上,哭成了泪人,求她不要在偷偷溜出去了,不然自己的下场会很惨,叶羽翾轻轻点头答应,可是从那天之后,就再没有见过那个丫鬟。 “嘿,我带你出去玩,问那个徐老贼干什么?现在他又不在,我说了才算。”白九月挽起袖子,一副要去找徐牧之干架的样子。 “还是不去了吧,”叶羽翾还是摇头,“不然徐大人回来,那些丫鬟、还有给我送饭的嬷嬷又要遭殃了。” “哪轮得到他们啊?”白九月笑了一下,“你看院子里那么多护卫,要怪也是怪到他们头上啊。” “可是......”叶羽翾还想再说什么,白九月忽然半蹲下来,一下把她横抱起来,她一下子红了脸,语气也有些结巴,“你,你干什么?” “想当小鸟吗?”白九月问她。 “小鸟?”叶羽翾有些疑惑。 “会飞的,很自由的那种。”白九月笑笑,在叶羽翾的惊叹声中忽然纵身跃出窗外。 叶羽翾不由自主的环住白九月的脖子,她看着在那些一点点变小的房子和树,感受着吹拂面庞的微风,还有好像近在咫尺的云彩,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只自由的小鸟。 白九月抱着叶羽翾轻盈的落在院墙上,他回过头,所有的守卫被被吸引到了楼梯那边,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他笑了笑,轻轻跳下墙头,把叶羽翾放下来,拿起一个靠在墙边的幂笠,递给了她。 叶羽翾接过幂笠,抬头看了看白九月,又看看那个幂笠,缓缓戴上了。 “怎么样?”白九月自顾自的朝前走,“当小鸟的感觉。” 叶羽翾小跑两步,跟上了他,低着头说,“感觉......很好玩。” 她又抬起头,问,“既然要跑的话,为什么你在这里就停下来了,为什么不带着我跑远一点啊?” “在高处,你看的远,别人不也一样看得到你?”白九月忽然回头看了看她,“而且,你以后得少吃点桂花糕了。” 叶羽翾愣了愣,一下子红了脸,低下头抿着嘴唇,一声不吭的往前走。 ...... 最后一排的守卫从背后拿出一张弩来,对准了郑志全,他一愣,呀咬牙,举刀直劈下去,下放聚集的人不约而同的后跳一步,把郑志全围在了中间,他举着刀,死死的盯着周围那些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人。 宋长邦一把推开了面前的人,他的手里多了一柄长枪,他扭了扭脖子,冷冷地说,“去看小公主,我跟这个废物玩玩。” 郑志全身旁的守卫不约而同的散开,没有再去看他,从那道狭窄的楼梯一拥而上。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宋长邦一脸轻蔑的笑,长枪在他指尖起舞,带起丝丝风声,“来应州找死?”他猛地把长枪挥下,枪尖直指郑志全。 郑志全没有说话,他也不喜欢说话,他只是把刀横在身前,没有去管身后的人,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很危险。 “不说话?那你可没机会说了。” 宋长邦前踏一步,同时出枪,郑志全侧身一闪,竟然直扑宋长邦而来,可宋长邦没有退,他抬枪横扫,想要逼退郑志全,郑志全举起手臂,看样子是打算强行挡下这一击,只为了再接近宋长邦一点,真的的贴身近战,长枪可占不了便宜。 可宋长邦这一枪扫在郑志全手臂上,竟然把他整个人都打退了几步,直到他重重的撞在柱子上,才勉强稳住了身形,郑志全放下手臂,轻轻晃了晃,立刻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宋长邦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把枪后缩一尺,又再次前刺,郑志全举起刀,一刀挥开逼近的长枪,缓缓移动脚步,不敢再盲目前突。 宋长邦冷笑一下,枪尖舞动,每一次,都能在郑志全身上留下一个伤口,郑志全剧烈的喘息,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这么厉害,他这样的实力,能不能跟那个少年......打个平手? “不玩了。”宋长邦忽然变了眼神,他冷冷的看着郑志全,手臂高高抬起,枪尖也随之后缩,郑志全看着他的眼睛,如坠冰窟。 我要死了,他想。 “大人!小公主......不见了!”楼上一个护卫忽然跑出来,恐惧写在他脸上的每一个角落。 宋长邦的长枪已经刺出,太快了,不是郑志全不想闪开,而是根本闪不开,在最后,他还是看清了宋长邦枪的走势,它的目标,是自己的心脏。 宋长邦枪身一晃,忽然把枪尖移开了,长枪一下子把郑志全的肩膀刺穿,把他死死的钉在了身后的柱子上,宋长邦缓缓扭动脖子,死死地瞪着那个守卫,嘶吼着问,“你说......什么?!” 守卫忽然跪了下来,他整个人匍匐在楼上,与宋长邦形成了一个奇怪的格局,跪着的人在上,而那个受跪的,却在下,那名守卫声音颤抖,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一遍,“小公主......不见了。” 宋长邦一下子拔出枪,郑志全捂着肩膀,身体正要沿着柱子滑下去,宋长邦忽然又刺一枪,把他另一边的肩膀也刺穿,死死的钉在墙上,郑志全闷哼一声,他面色苍白,抬眼虚弱的盯着宋长邦,怎么也不肯喊疼。 “你们这些狗.娘.养的,可真的是害死老子了。”宋长邦面目狰狞,又拔出了枪尖,一枪刺在了宋长邦的脚掌上,“谁派你们来的?说!” 郑志全咬着牙,不说一句话。 “骨头还挺硬啊。”宋长邦冷笑,又刺一枪,这次,是郑志全的另外一只脚掌。 刀从郑志全的手上缓缓滑落,他双手脱力,现在是再也不可能再拿起刀了,可他咬着牙,还是不说话。 宋长邦忽然从背后掏出一张弩,一箭又一箭,把郑志全的两只手臂都钉在墙上,宋长邦气急败坏,扔了枪和弩,一拳砸在郑志全的脸上,血沫飞溅,周围的守卫都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小公主呢?!你们把她藏到哪里了!”宋长邦一拳又一拳砸在郑志全脸上,他不停的问着,可他的拳头,却没有给郑志全说话的机会。 终于,他停了下来,揪起郑志全的衣领,他双眼充血,把额头抵在郑志全的额头上,恶狠狠的说,“你狗日的倒是说话啊!” 郑志全抬起头,他从那张支离破碎、沾满了血污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对着宋长邦笑了笑。 宋长邦怒不可遏,他举起拳头就要砸下去,可出拳到一半,他忽然停住了,他笑了笑,一把把郑志全扔砸在地上,“你要恶心我,让我杀了你是吧?可惜,不能如你所愿了。” 宋长邦转过头,拍了拍手,看着周围的手下,说,“把这个人绑起来,之后送到牢里去,我要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守卫们闻言,连忙点头,拿了绳子,上去把伤痕累累的郑志全捆了起来,然后就要拖着他离开。 “你这个人,太不痛快了吧?”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从大门那边传来。 宋长邦回过头,只见一个白衣少年,脸上蒙了一块黑布,他从墙头上跳下来,缓缓走进,看着被五花大绑的郑志全,轻声说,“他这个人,只是不太喜欢说话罢了。” 乱世之始卷 第四十六章 小公主和不正经少年(3) http://.biquxs.info/ 宋长邦微微眯起眼,看着那个白衣黑面巾的奇怪少年,“听你这口气,你是这家伙的同伙?” “哎,怎么能这么说?”少年笑了笑,“这家伙可没资格当我的同伙,最多算我的小弟。” “那就是认识了?”话音刚落,宋长邦忽然提枪冲刺,一跃近两丈,电光火石之间,他就已经来到了白九月面前,枪尖直指那个白衣少年的面门。宋长邦的动作太快了,在场的没有一个人看清他的动作,他的手下面面相觑,冷汗直冒,原来头领的实力居然强到了这种地步?郑志全也是暗自吃惊,若是换成他,估计已经死透了。 白衣少年还是站着不动,好像,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宋长邦冷笑一下,原来,只不过是个虚张声势的废物罢了。 可下一刻,他手中的那柄长枪枪尖忽然碎掉了!他面色一变,强行刹住前冲的势头,后跳几步,拉开了与那个白衣少年的距离,他低下头,看着那个光秃秃的枪杆,冷汗瞬间就湿透了他的衣服。 “拿刀来!”宋长邦嘶吼。 他身后的守卫立刻扔过去一把刀,被宋长邦稳稳接住,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宋长邦要后退,明明已经可以一枪把那个少年的头扎爆。 直到,他们看见了宋长邦那柄只剩枪杆的长枪。 “弩手!”宋长邦忽然又嘶吼道,他又后退两步,眼睛却还死死盯着那个少年,“杀了他!” 闻言,宋长邦身后的八名弩手立刻把弩箭装机,他们上前一步,越过宋长邦,抬手齐射,他们每个人都是经过严苛训练的神射手,五十步之内,一只速度极快的飞鸟他们只需要看一眼,甚至不用瞄准就能射下来!而现在,双方的距离不到二十步,别说飞鸟,就是苍蝇也逃不了!八支弩箭从不同角度同时射出,每支箭,瞄准的都是那个白衣少年的死穴。 可他们所瞄准的地方,那个白衣少年,忽然消失了。 下一刻,最左边的弩手胸前忽然爆出一片红色的血花,连哀嚎都没有,喷出一口鲜血之后直挺挺的倒地,再也没有爬起来,他身边的弩手刚要转头,只觉得脖子一凉,他丢掉弩,猛地捂住脖子,缓缓跪倒在地上,可鲜血依旧在从他的指缝中流出,怎么也止不住。剩下的弩手不约而同的丢掉弩,就要去拔出腰间的刀,可那个白色的身影更快!在他们拔出刀之前,白衣少年就一刀割开了第一个人的喉咙,然后矮身向前,那个弩手刚刚拔出刀,他就从下而上,一刀斜插进那个弩手的大动脉,然后迅速拔出,不过瞬间,他又来到了最后两人的面前,反向横扫,同时割开了他们的喉咙。 那些举着刀的守卫忽然害怕了,他们的那些同伴,不过眨眼的瞬间就......都死了,甚至连反击都来不及就死了,他们死死的盯着那个少年,却不见他的武器。 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人?! “啊!”一个守卫忽然大吼着冲了上去,他把刀横在身后,那是大曦最常见的“横月”刀势,很简单很直接,刀势求快,只一刀,却杀力极大,平时的比武切磋鲜少有人会用这一式,因为挥出这一刀的人,必定是拼着受伤亡命,也要杀伤对手,最常见,是战场上拼死之人的最后一搏。 其他的守卫见状,忽然就不怕了,他们咬着牙举刀,以不同的刀势起手,一齐朝那个白衣少年冲了过去。 少年忽然笑了笑,他笑的是那个以“横月”刀势冲过来的男人,与刺客互换一刀,你觉得你能赢吗?他强行压下自己的速度,想看看,那个男人的一刀,究竟能有多快。 可那个男人还是让他失望了,身形太散,刀势过开,全是破绽,他轻轻摇头,一刀结果了男人的性命。 那个第一个用处“横月”的男人,他的刀,快的可是跟风一样啊。 少年的身影如同鬼魅,他在人群中穿梭,每遇一人,必定只出一刀,然后他的身后就会多出一具尸体。 到最后,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了苏惊尘和宋长邦两个站着的人,还有那个靠在角落里剧烈喘息的郑志全。 宋长邦面色惨白,此刻在他的心底只剩下了恐惧,若不是军人的担当让他强行镇定了些,说不定他都要丢下武器逃跑了,绝不是因为他胆小,这个少年是和鬼神无异的人!跟这样的人厮杀,要怎么样才能赢?! “你到底是什么人?!”宋长邦像个疯子一样嘶吼。 “啊?我啊?”白衣少年缓缓停下脚步,他的脸上、白衣上都沾满了血迹,而宋长邦也是到现在,才看清了他的武器,是一把黑色的匕首,细碎的月光洒下,与鲜血交织在那把令人胆寒的匕首上,又洒在那个浑身浴血的少年上,好像,他真的就是从传说中现世的鬼神。 “我叫白九月。”白九月笑了笑。 然后他忽然前冲,不过眨眼的瞬间就来到了宋长邦的身侧,他反手握刀,挥刀刺入宋长邦的脖颈,差点把宋长邦的整个脑袋都割下来,宋长邦瞪大了眼睛,没有来得及发出声音,就一头栽倒下去,再也不动了。 “看吧,我就不一样,这一刀多痛快?”白九月头也不回的说。 他走进郑志全,蹲在他面前,看了看他肿成猪头的脸,问,“还好吧?” 意思就是,死不了吧? “嗯,还好。”郑志全虚弱的说。 白九月把他扶起来,扶着他一瘸一拐的出了院门,直到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巷,白九月才轻轻放下郑志全,把他藏在一对破烂后面,往他怀里塞了一瓶不知名的药丸,丢给他几粒碎银子,说,“我不会等你的,你要是想追上来,就自己伤好了之后回到组织,或者,来找我。” “其实你死了倒是更省事。”白九月忽然笑了笑,郑志全心底一沉,却什么也做不了,他太虚弱了,何况,如果白九月想杀他,他就算是在巅峰状态也不可能有胜算,可白九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就转身离开了,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郑志全靠在墙上,心底忽然下定了一个决心。 白九月把那身白衣脱下,用来擦擦脸,还有刀身上的血迹,然后扯下那块可有可无的面巾,长舒了一口气,把面巾和衣服揉作一团,随手一丢。 叶羽翾坐在青石板台阶上,双手环住膝盖,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轻轻哼唱着某个好听的调调,白九月忽然蹲在她身边,与她一起看着天上的月亮。 “跟你的朋友告完别了?”叶羽翾偏过头,小声问他。 “对啊,”白九月点点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了走了。” 叶羽翾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又问他,“那你的衣服呢?” “衣服?”白九月低头看了看,头也不回的说,“嗨,还不是差我那朋友点钱,但我身上是在是没钱,只好把衣服抵押给他了。” “那......”叶羽翾看着白九月,“你不冷吗?” “不冷啊。”白九月摇摇头,心底却说,他娘的冷死我了,早知道我就去偷件衣服再回来! 叶羽翾忽然把手上的玉镯子摘了下来,递给了白九月,说,“这个镯子大概还值些钱,不然,你把这个镯子拿去给你朋友,让他把衣服还你,再换点钱,当做路费?” 白九月回过头看着叶羽翾,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把她的头发都揉乱,然后笑着说,“没想到你这小丫头心那么好,不过算了,我那个朋友家离这边有点远,镯子你还是留着吧。” “真的不用?”叶羽翾眯着眼睛问。 “不用不用,快走吧。”白九月忽然转过身,加快了脚步,“我可不等你啊。” 叶羽翾笑了笑,小跑着跟了上去。 一路上月光稀疏,微风轻舞,几无行人,就连寻常的酒肆客栈也都关了门,白九月不时会趁着叶羽翾去看别处的时候赶紧往手上呵两口气,然后立刻装作没事人,恢复正常的走姿。 白九月根本不担心跟他一起来的那些人的死活,原本这个任务他一人就足够了,上面的人却非要塞给自己几个所谓的“同伴”,其实他们心里怀着什么鬼胎,白九月心里清楚得很,说是同伴,不如说是用来监视自己的棋子,害怕自己再惹出什么事情来,倒是那个郑志全,心思很纯,所以白九月才决定救他一条命。 走着走着,叶羽翾忽然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城墙脚下,抬起头,依稀可见巡夜的火把。白九月顺着石梯准备爬上城墙,叶羽翾愣在原地看着他,心说这是打算上去赏景? 白九月回过头,白了她一眼,“走啊,愣着干啥。” 叶羽翾小跑两步,走到他身后问,“我们这是要去干什么啊?你不是......要带我离开应州吗?” “是啊,”白九月又回过头,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她,说,“都这个点了,难道你还想从城门出去?” “可是......从城墙上要怎么下去,而且城墙上不是还有守卫吗?我们这样上去被看到肯定会被抓住问话的啊!”叶羽翾还是有些怀疑,可白九月干脆不回答她了,一个劲的闷着头往上走,叶羽翾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来到城墙上,叶羽翾忽然拦下了白九月,说,“你等等!我先上去看看,要是有守卫咱们就下去吧。” 然后她探出头,小心翼翼的左看右看,居然没有一个守卫?!她舒了口气,刚回头,白九月却不在自己身后了。 “你在干什么呀!”叶羽翾气鼓鼓的说,然后弓着腰跑向早已站在城墙边的白九月,“没有守卫到还好了!要是有,被发现怎么办?” “于是呢,我们要怎么出城?”叶羽翾没好气的问。 白九月朝着叶羽翾笑了笑,一字一顿的说,“从这跳下去。” 乱世之始卷 第四十六章 小公主和不正经少年(4) http://.biquxs.info/ “用之前你带我飞上天用的那个招式吗?”叶羽翾试探着问。 “当然,不是了,”白九月指了指城墙外,忽然把脸凑近叶羽翾,说,“这么高的城墙,我自己跳下去都得摔个半死,带上你,你是打算跟我殉情吗?” 叶羽翾不由得后退一步,他们的脸贴的那么近,叶羽翾甚至可以感受到白九月温暖的鼻息,她涨红了脸,看样子是有些生气,“殉情?!你在说什么呢?!你这个登徒子!!!” 白九月猛地后退一步,笑嘻嘻的说,“开玩笑嘛,怎么还生气了呢?” 叶羽翾哼了一声,转过头不理他了。 “这样吧,我先下去,然后我在下面等你,就算你不小心掉下来了,我也可以接住你。” 叶羽翾心说我听你这话怎么就好像希望我掉下去呢?但她没有说话,她还是不想理白九月。 白九月也没有再说什么,他不知道从哪里抓起一根绳子,反身脚踩城墙,就这么滑了下去,每滑下去一段,他都会用脚蹬一下城墙,这样就让他不会蹭到城墙上擦伤。 白九月一共踩了三次就落到了地面上,他拍拍手,抬起头对着城墙上的叶羽翾笑了笑,然后招了招手了,示意她下来,叶羽翾探头看了看下面,很高,她咽了一口口水,学着白九月的样子往下爬,但她每次都只能移动一点点,中间还被擦伤了手臂,从小到大,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受伤,可她咬咬牙就立刻往下爬。 在离地面还有不到两丈高的时候,她终于终于坚持不住了,握绳子的手忽然松了一下,就再也抓不紧了,她直直的下坠,下意识的伸出手,徒劳的去够那根根本抓不住的绳子。 完了,叶羽翾想。 可下一刻,她就稳稳的落在了白九月的怀里。 白九月一跃而起,他伸出双手,把叶羽翾抱在怀里,然后轻轻落地。 叶羽翾仰起头,白九月低下头,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大色胚!”叶羽翾忽然骂他,然后挣脱他的手,自己站到一边。 “啊?!”白九月一脸委屈,“我可是救你诶?你不对我说谢谢还骂我,这样不好吧?这可以那些话本里常出现的片段,到这个时候女主人公应该羞红了脸,对着男主人公说一句‘谢谢公子’之类的才对吧?” “你故意的!”叶羽翾忽然用力踩了白九月一脚,低着头跑开了。 白九月吃痛收脚,脸上的表情丰富的像是被二百斤的姑娘锤了一拳胸口的汉子,疼的要死却还要面带笑意,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叫出声,缓了好一会之后他才撒丫子追上了叶羽翾,丧着脸说,“没看出来啊,你这么瘦瘦小小的一个姑娘,怎么力气那么大呢?” “呸!”叶羽翾瞪他一眼,又往前去了。 “等等我啊,”白九月也不生气,笑嘻嘻的跑上前,“你知道你要去哪啊?” “要去哪也不跟你一起!”叶羽翾气鼓鼓的说。 “头,这就是那个小公主?”路旁的阴影里忽然走出来一个人,他看着站在月光下的叶羽翾,心底一动,这小公主也太好看了吧?! 白九月笑着站在叶羽翾身后,没有说话。 叶羽翾忽然有些害怕,她后退几步,躲在了白九月身后,怯生生的看着那些一个一个从阴影中现身的人。 “他们......是什么人啊?”叶羽翾的声音有些颤抖。 白九月没有回头,用很低的声音跟她说,“怎么,害怕了呀?” “嗯......有点。”叶羽翾不自觉的抓住白九月的衣摆,就像很久之前在那个混乱的队伍中,她抓住那个男人的衣服一样。 “别怕,虽然他们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坏人。”白九月轻声说。 杨光福是最后一个从阴影里现身的,他们几个人分工不同,原本这个任务,交给白九月一个就足够了,但是那个在最高处的大人说,白九月是个极不稳定的存在,他虽然是天下当之无愧的最强刺客之一,但他的天性散漫,喜欢由着自己的性格做事,很容易做出出格的事情来,所以他们这七个人,原本就是用来约束白九月的存在。 不过现在只剩下六个了,郑志全,没有回来。 杨光福牵着七匹马,都是有价无市的上好西凉马,他看了看叶羽翾。面无表情的说,“要走了吗,头?” “走?去哪?”叶羽翾小声问。 白九月忽然转过身,底下身子看着她,笑着问,“这事得看你,你想去哪啊?” “你们,要带我去哪?”叶羽翾又问。 有人听到了她的声音,回答说:“北边,幽北。” “为什么要去幽北?”叶羽翾抬头看着白九月。 白九月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有个人在哪,那个人,好像是叫做温厉?” 叶羽翾的眼神里忽然流露出一丝......恐惧?她不自觉的后退一步,摇摇头说,“我不想去幽北。” 白九月笑了笑,转头对着杨光福他们说,“你们听到了吧,人家不想去幽北。” “头,别闹,这是那位大人交代的事情,我们要是不带这个小丫头去幽北,会吃不了兜着走的。”杨光福尴尬的笑笑,想讨好一下这个性格不定的头领。 “这事我说了可不算,是人家小姑娘不想去。”白九月摇了摇头。 “头......你,别让我难做啊。”杨光福放下马缰绳,搓了搓手。 杀气四溢。 不止是杨光福,还有剩下五人,他们都是这世上一等一的高手,此刻,他们都悄然握住了自己的武器,只要白九月一有异动,他们就会让他身首异处。 “算了吧......”白九月摆了摆手,他正要说什么,那六人中最矮小的那个男人忽然出手了,他叫蒋健,来自幽北,擅长使一把短刀,死在他手下的百夫长级别的人,不下十人。 “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整天颐气指使,跟个老爷一样?你算是什么东西?”蒋健大吼着冲上来,想要一刀割下白九月的头颅,他是最后一个加入这个七人队的,并不算了解白九月,不过也不用了解其他,他只知道,这个姓白的,很讨厌,只是这一个理由,就足够自己杀他了,要是上面的人想怪罪自己,那就等他割下那个姓白的头再说吧。 除了杨光福,剩下四人都想出手,有人的剑已经出鞘一尺,有人袖子里的暗器已经要飞出去。 “算了吧。”杨光福忽然说,他叹了口气,依然站在原地不动,“是他自己找死。” 那四人具是一愣,是说那白九月?难道蒋健一人就足够杀掉他了?可是,上面的人不是说要我们七个人,才能压制住白九月吗? “什么意思?”拔剑的那个男人问。 “我说的是蒋健啊,”杨光福又叹了口气,“那小子自己找死,谁都拉不住,上面的人说,我们七个人能够压制住头,他们的话少说了两个字,‘稍稍’,我们七个,只能稍稍压制住头,这还得是在我们七人全部都在巅峰状态的时候,如今我们还少了一个人,上去不是找死是什么?” 剩下四人中,唯一的女性说话了,她嗤笑了杨光福一阵,说,“呵,杨光福,我说你小子也太没胆,我们六人,好歹也是一等一的高手,说实话,这天下能打得过我们的人,根本没几个,我们几个联手,不说天下无敌,在一州之内,也是没人敢惹的,可是你居然连手都不敢出?” 杨光福摇了摇头,示意他们看白九月那边。 只见蒋健虎跃跳起,一刀横劈,他速度极快,那个说话的女人甚至有些看不清他的刀势,她暗暗吃了一惊,这个姓蒋的,居然这么强?自己若是正面对决,应该真的打不过他。 可是白九月下盘未动,只是稍稍移动肩头,便躲过了那一刀,若是他少移动一丝一毫,他的脖子都要被蒋健拉开一个口子,常人看来,白九月是勉强躲过,可是在杨光福他们这些高手当中,就不一样了,白九月,似乎是故意这么躲的。 蒋健人在空中,不可能再发动第二轮攻势,可他忽然把刀扔到左手上,狠狠的向右劈斩,蒋健其实擅长双手持刀,但在人前他只是右手持刀,而他也是靠着这一招,杀掉了很多个跟自己势均力敌的敌人,那些所谓的高手,根本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就被他砍掉了头。 白九月这次,不可能再躲开了。 叶羽翾闭上眼睛,躲在他身后,不敢再去看这一幕。 可下一刻,蒋健的刀身崩断,他的脖子也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他扔掉刀,双手捂住脖子,抽搐着倒了下去。 “所以说,还是算了嘛,你们几个人真觉得打得过我?”白九月摆摆手,“快快快,把这个蠢货抬走,别在这碍我的眼,这么不经打,一拳就被我打晕了,还敢这么嘚瑟,他老娘没教他做人要低调吗?” 杨光福讪讪地笑着,不想也不敢去戳破白九小小的谎言,他缓缓上前,把蒋健的尸体扛了起来,就要去牵马。 “诶,等等!”白九月忽然又说,“把马给我留下,你们自己走回去。” “全部要吗?”杨光福苦笑。 “全部。”白九月点点头。 杨光福苦笑着放开马缰绳,又遁入了阴影之中,其他四人还站在原地,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他们身体崩的紧直,后背早就被冷汗湿透,因为他们中,没有一个人看清白九月是如何杀掉蒋健的,只在一瞬间,蒋健就死了,他们甚至,连白九月有没有挥动武器都不知道。 “还不走?等着老子送你们呢?”白九月笑骂。 四人闻言,连忙转身,正要跑,白九月的声音又来了,“拿剑那个,衣服给我留下。” 那人连忙把衣服脱下,扔到马背上,连滚带爬的跑了。 “他们......怎么走了?”叶羽翾小心翼翼的探出头。 “打不过我呗,”白九月一脸得意。 “但是你为什么要让人家把衣服留下?”叶羽翾问。 “因为我冷啊。” “可是你刚刚不是说你不冷吗?” “......” 乱世之始卷 第四十六章 小公主和不正经少年(5) http://.biquxs.info/ 同月,帝都,天启城。 当拓跋炎摔军进城的时候,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王公贵族,他们都躲在自己家中,和自己的家人拥作一团,希望拓跋炎的屠刀能晚一点到自己头上,胆子稍大些的人,就像趁着混乱逃出城,但无一例外的都被抓了回来。 有人说,天启城一百八十万人,起码会被拓跋炎杀掉一半。 这个人只说对了一半,拓跋炎,杀掉的,是当朝官员的一半,后来他想了想,又把剩下的那一半又杀掉了一半。 本来他想杀得第一个人,是国舅兼太傅的温厉,可惜温厉跑了,没杀成。 于是第一个被杀掉的人,变成了太尉上官明权,拓跋炎在上官明权府邸上怒骂他身为太尉,掌四方兵事,却放任置之,以至于自己攻破帝都,掌国有大事,在温厉面前却只敢说一句好,极好,活脱脱一个“好好太尉”,拓跋炎对他的处置,就是一刀砍掉他的头,诛九族,府上的家丁婢女悉数变作奴隶。 司徒郑子空,光禄勋鲍夕权、太仆蒋志福、延尉汪修耀、少府孟健晏。 五官中郎将郑峰斌、右中郎将蔡思云、光禄大夫黄昌香、侍中雷一仁、侍郎孙乐康、兰台令包光民...... 从三公九卿到寻常京官,这些大曦文人的骄傲,在一夜之间被拓跋炎屠戮殆尽,有个来到天启城应考的读书人听闻拓跋炎此举之后,在所住驿馆痛哭一天一夜,到第三天,他忽然散尽身上所有的财务,只穿着他那件破旧青衫就出了驿馆。 那天,他在紫阳大街上遇到了拓跋炎的马车,行人退避,雅雀无声,可他,忽然伸出手,拦住了那辆马车。 拓跋炎掀起帘子,皱皱眉,忽然笑了,他喝退守卫,想看看这个年轻人想干什么。 “将军!若是刺客......”拓跋炎的心腹在一边不肯退让。 “刺客?这天底下能杀掉我的人,有几个?”拓跋炎摆摆手,示意那名心腹退下,心腹用充满杀气的眼神瞪了那个年轻人一眼,这才退到一边。 “好了,你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开始了。”拓跋炎对那个年轻人说。 年轻人双眼死死瞪着拓跋炎,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他抬起头,伸出食指指着拓跋炎,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僭臣拓跋炎,性残暴,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身处将军之位,却污国害民,毒施人鬼!身负帝命,复又潜包谋祸,更窃大曦国祚,陷君于死地,此乃人神之所共愤,天地之所不容!今吾此举,当为天下文人正骨!” “拓跋炎!”那个年轻人忽然仰天狂笑,“天下诸侯终将起兵伐逆!王道光复兴隆,指日可待!而你,到时候,一定会被挫骨扬灰!” 拓跋炎叹了口气,摇摇头,又缩回了马车里,不再去看那个年轻人,“走吧。”他对外面的人说。 年轻人忽然愣住了,他本以为拓跋炎肯定会暴怒杀掉自己,可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局。 “要是天下读书人,都像你这般倒是好了。”拓跋炎在马车里轻声说。 ...... 应州城外十八里,十八里镇,这个镇子就是因为离应州十八里而得名,虽然离应州有一段距离,这里的热闹却丝毫不亚于应州城内,来来往往的人大都是来......暂避风头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打不过就只有先跑咯。 白九月牵着那几匹马,正在跟一个马市老板讨价还价,叶羽翾戴着个幂笠,站在离白九月不远的地方,朝四周张望着。 “小伙子,我看你这几匹马,毛色倒是很亮,看着也壮,肌肉匀称,”那个矮胖的马贩子抬着头,忽然扳开离他最近的那匹马的嘴,仔细看了看这匹马的牙齿,然后又绕到另外几匹马面前,一一扳开看了,他沉思一会,说,“可惜,有两匹的岁数有点大了,价格不会高,而且你这马都是杂种~马,价格可比不上那些纯种的优质马。” 白九月靠在一匹马旁边,眯着眼睛,笑着听马贩子说话,不时还点点头,表示附和。 “这样吧,我看你也是第一次来卖马,也不能让你吃亏,”马贩子说着,伸出三个手指,笑眯眯的对白九月说,“这五匹马,我给你三百两银子,怎么样?不亏了吧?” “哎呀,三百两啊?!”白九月假装惊讶,一下子站直了,走近那个老板,一把抓住他的手说,“老板啊,我这辈子都还没见过三百两银子呢,这得有多重啊?” “没多重没多重,”老板想要挣脱白九月的手,稍稍使劲,居然没有挣脱,哎哟,这小子,力气还挺大,不过他没有在意,又敷衍了白九月两句,回过头让自己的伙计去拿银子,“去,给这位公子拿三百两银子来。” 马贩子身后的伙计立刻转身进了屋子去拿钱,好像生怕白九月反悔一样,而马贩子心里则是乐开了花,遇到一个不懂马的冤大头,手上牵着七匹上好的西凉马,这样的马可是有市无价,说不定开价到上千两银子都有人买,要不是那个小子说那两匹马要留着自己骑,老子连那两匹都要买下来。 伙计用一个小木箱子装了钱,吃力的端出来,放到白九月和马贩子中间,马贩子想要伸手接钱,却还是抽不开,只好等了白九月一眼,笑着说,“那我们就......成交了?” “成交成交。”白九月松开马贩子的手,一把抱住那个钱箱子,哎哟了一声,说,“还挺沉啊。” “那可不是?三百两呢?”马贩子特意加重了三百两这三个字,他想去拍白九月的肩,却发现有点够不着,只好退而求其次,拍了拍他的手臂,笑着说,“老弟,以后还有马了,可以再拿到我这里来卖啊!我给你开个好价格!” “哟,那可真是谢谢老哥你了,”白九月皮笑肉不笑,“走了。” 叶羽翾走过来,有些惊讶,“那几匹马能卖这么多钱?” “当然啊,这钱可得收好了,不然被别人看见了,说不定得把钱抢回去呢。”白九月一本正经的说。 之前的马厩,马贩子熊河看着那两个越行越远的身影,忽然叫来了自己的一个伙计,伙计站到他身边,没说话,他忽然踹了那个伙计一脚,跳起来一把扯住那个伙计的耳朵,把那个伙计疼的龇牙咧嘴。 “派几个机灵点的人去盯着那两个后生,要是可以,就......”熊河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伙计点了点头,正要离开,熊河忽然有叫住他,“要是那个小丫头长得还行的话,就给我带回来,记住没有?” “记住了记住了。”伙计一连答应几声,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 白九月和叶羽翾住在了离十八里镇几里远的一个小村子里,村子里没有客栈,他们只好去跟人借宿,还好,他们敲开第一户人家的门,说明情况之后,那个独身一人居住的老妪就同意了,还分文不取,说是自己的女儿自从嫁出去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看着他们两个,她觉得很高兴。老妪甚至还为他们准备了饭菜,只不过清汤寡水,只有一个葱花炒鸡蛋算是有点油水,可两个人依然吃的很开心。 “我还以为公主都不会吃这样的食物呢。”白九月开玩笑说。 叶羽翾又夹起一小块鸡蛋,放进嘴里细细的嚼着,咽下之后,她轻声说,“我小时候,其实吃的饭比这个好不了多少的,后来照顾我的那个嬷嬷死了之后,就剩我一个人了,没有人想得起来我,我有时候两三天都吃不上一顿像样的饭,都是自己偷偷溜到御膳房,自己找些东西吃。” 她忽然又叹了口气,“其实饿肚子还好,在那么大的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的那种感觉,才是最难受的。” 说着,叶羽翾像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眼泪忽然就顺着眼眶流下来了,可是她好像还全然不知,直到白九月指了指她的眼睛,她才反应过来,连忙擦掉眼泪,尴尬的笑了一下,继续低头吃饭。 白九月三下五除二扒完碗里的饭,没有夹一点葱花炒鸡蛋,其实之前,很大一部分都是他吃的,他站起来,“我吃饱了,出去走走,你在这里,跟那老人家在一起,不要走远。” 叶羽翾低头扒饭,没有回答。 “听到了吗?!”白九月忽然一下趴到叶羽翾面前,想吓吓她。 可叶羽翾破天荒的没有说他什么,只是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白九月叹了口气,刚走出房门,刚好遇到了那个老妪,他笑着对那个老妪说,“老人家,我吃太饱了,出去走走。” 老妪点点头,说,“记得早点回来,这边天黑之后不安全的。” 白九月点点头,装模作样的在大路上走了一段,直到再看不见那间屋子,才忽然身形一闪,在阴影中腾挪一阵之后,又回到了老妪门外,不过这次,他是站在远处的一棵两人粗的大树后,他低下身子,拍了拍那个专心致志盯着老妪院子的人,说,“兄弟,看什么呢?” 乱世之始卷 第四十六章 小公主与不正经少年(6) http://.biquxs.info/ “哎呦,老哥,你到底是眼瞎还是真的蠢到不可救药了?”白九月也站直了身子,他指了指那个小院,脸上带着含糊不清的笑。 男人愣了愣,骂了句娘,忽然一拳砸向白九月的面门,白九月不闪也不躲,伸手轻松抓住男人的拳头,然后用力一扭,男人惨叫一声,被这个力道带着脱离地面,在空中翻转一圈,像一条无力的老狗一样砸到地上,躺在地上哀嚎,但白九月还不肯罢休,他一脚踩在那个男人头上,用力碾压,脸上面无表情。 “出来吧,各位。”白九月冷冷的说。 各自藏在树后的男人一个个现身,算上脚下这个,一共五个人,他们手上都没有拿武器,只是其中一个眼神阴冷的男人把手伸向背后,大概是藏了把匕首。 白九月连看都懒得看他们,脚依旧踩着那个男人,站在原地不动,“你们都是要死的,不如放手一搏,看看能不能搏出一条生路。” “小子,我们可是四对一,你好大的口气!”离白九月最近的那个魁梧男人嗤笑一声,忽然一个虎跃,出拳狠狠的砸向白九月,白九月一只脚踩地上男人的头,另一只脚横扫出去,一脚踢在魁梧男人的脸上,魁梧男人吃痛,却不愿后退,被白九月躲过第一拳,这让他有些恼火,他捏住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抡出去,被白九月再次矮身躲过,白九月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扭,男人便软软的倒地,再也不动了。 另外一个男人和那个眼神阴冷的男人一前一后朝着白九月冲过来,不过前面那个男人似乎没有习过武,一副少年打架的架势,飞踢一脚,想直接把白九月揣翻,白九月微微侧身,一记手刀,把那个男人的膝盖骨直接敲碎了,男人哀嚎着就要倒地,忽然被白九月一把抓住,像刚才哪样拧断了他的脖子。 那个眼神阴冷的男人拔出藏在身后的匕首,他已经逼近到白九月的身侧,他握着那把匕首,朝白九月狠狠的刺出去,只要这一刀中了,白九月不死也得半残。 刀锋一点点逼近白九月的身体,只差一点,就要刺中了。 可白九月忽然抓住男人的手腕,稍稍用力就让那个男人吃痛松手,白九月伸出另外一只手,抓住正在缓缓落地的匕首,然后抬手一划,男人立刻捂住脖子,瞪着白九月,满脸不甘的倒地了,最后白九月把那把匕首随手一丢,准确的命中了那个想要逃跑的男人。 最开始的那个男人头被压在地面上,他努力仰起头,却一下子对上了自己同伴的那双不甘的双眼,他鬼叫一阵,忽然伸出双手,一把抓住白九月的脚,不是反击,而是求饶,他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谁是好汉了?我可没说过,你这可求错人了。”白九月依旧踩着男人的头,力道又加大了几分。 男人立刻改口,用更大的声音说,“公......公子!公子饶命!求公子放过小的一条性命!杀了我,只会脏了公子您的手!” 白九月忽然被他逗乐了,他松开脚,蹲下来一脸笑意的看着那个男人,他拍了拍男人的脸,说,“听你说这话,我还真不想杀你了。” 男人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敢站起来,他努力抬眼,一脸谄媚又虚假的笑容,似乎是在等白九月让自己站起来。 果不其然,白九月又拍了拍他的脸,让他站了起来,男人一连道了好几声谢,正要脚底抹油开溜,白九月忽然又说话了,“不过,你得带我去找你的老大。” “好好好!”男人连忙点头,“我这就带你去!” 他在心底一阵冷笑,等到了那里,全是我们的人,你这不是自寻死路? “走啊,”白九月踹了他一脚,“给我跑快点。” 半个时辰后,白九月手上拎着那个气喘吁吁的男人,站在了那个矮胖马贩子蔡强的家门口,白九月抬头看了看蔡强的宅邸,朱红大门,两个大红灯笼,门前甚至还有两个不小的石狮子,白九月轻轻赞叹,谁能想到,一个马贩子,居然有这么大的家业。 白九月一把把那个男人丢出去,又踹了他一脚,说,“去把门喊开,要是喊开你就能活,喊不开,你就多看看今晚的月亮。” “啊?为什么啊。”男人忍不住回头问。 “因为喊不开,你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白九月笑嘻嘻的说。 男人心里骂了一句娘,说你这个狗贼也就现在能嘚瑟一下了,待会兄弟们出来,你就是跟我求饶,我也要一刀杀了你。他踉踉跄跄的走到那个朱红色的大门前,一手扶着门,一手用力敲那个铜扣,“开门开门!我回来了!” “谁啊?”门里传出了一个声音,然后大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里面一个少年模样的人警惕的往外看了看,然后把门打开,一脸疑惑的对着那个男人说,“你怎么回来了,其他人呢?” “他们......”话刚要出口,男人忽然想起来白九月还在自己身后,他咽了咽口水,又改了口,“他们在那边盯着呢,我有急事要跟老大说,所以就先回来了。” 少年嗤笑一声,没好气的说,“那进来吧。” 男人喜笑颜开,转身对着白九月找找手,又对着这个少年说,“我朋友,也是来找老大的。” 白九月朝大门这边走过来,对着少年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少年又用警惕的眼光看着白九月,打量了一阵,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摆摆手说,“进去吧。” 白九月道了声谢,跟在男人身后走近了蔡强的大宅院里,而那个少年则缓缓关上们,坐在台阶上,看着月亮发呆。 一路走来,男人忽然发现今天院子里的人有些少,这让他有些懊恼,这点人,杀得掉这个人吗?迎面忽然走来一个护院,是男人的旧识,他们笑着打了招呼,男人又问,“老爷现在在哪呢?” 那个护院笑了笑,说蔡强正在前厅与客人谈事情,忙着呢,男人又多嘴问了一句,问那个客人是谁,护院答,是镇上平安镖局的总镖头,彭光国。 彭光国?!男人一愣,这下这小子必死无疑了啊!彭光国可是这一带最出名的镖师,就算是放到应州城,那名声也是极其响亮的,因为以前做过官,就连应州那些高手也要卖他个面子,男人冷笑一下,正要回头,白九月忽然踹了他一脚,说,“我知道了,现在你可以滚了。” 护院皱了皱眉,这个人居然敢在蔡老爷院子里大人,难道是活腻了,但他也怕白九月是有身份的人,便开口问,“你是何人?” 白九月没有回答,只是双指成剑,直接戳穿了护院的喉咙,把那个男人吓得坐倒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快滚吧,我说话算话,但要是我出来的时候,你还在这里,就不一定了。”白九月又说。 男人连忙连滚带爬,自己拉开大门,逃也似的跑掉了,留下那个看大门的少年,一脸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远去的方向,然后默默关了门。 白九月没有管那具护院的尸体,他甩掉手指上的血迹,朝着前厅走过去,一路上遇到的人只是觉得这个人面生,没见过,却没有人阻拦他的脚步。 蔡强和彭光国事情正谈到高兴处,两人以茶代酒,互相敬了对方一杯,彭光国正要开口说什么,门口却忽然闯进来一个人,他看了看白九月,以为是蔡强府上的下人,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冷冷的说,“蔡兄,你这府上的下人,有些不守规矩啊。” 可蔡强脸色却有些难看,他看了看身边的彭光国,又看看白九月,没好气的说,“你来干什么?” 白九月连看都懒得去看他身边的彭光国,笑了笑,对着蔡强说,“我来杀你啊。” 蔡强冷笑一下,忍不住想嘲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杀我?你知道我院子里有多少护院吗?三十个!他们一人一拳都能把你打死!” 蔡强顿了顿,指着身边的彭光国说,“你知道我身边的这位大人是谁吗?他是彭光国!是我应州数一数二的镖师!他那一身功夫,在应州怎么说也能排上前二十!杀我?就你这个小废物?杀得掉吗?” 彭光国坐在一边,喝着茶,没有出声,他今天是不想动手的,今天他找算命先生算过一卦,说是自己今天会有血光之灾,但他哈哈大笑,把那个算命先生打了一顿,说挣钱都不会,还出来算命?于是他今天就专门出来谈事情,连镖局也不待了,好找个机会,会会这个“血光之灾”。 “是吗?”白九月面无表情的说,他看了看彭光国,问他,“彭老爷,怎么,要跟我过几招吗?” 彭光国的脸色很难看,他本来想放这个少年一码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行走江湖,还是少结些仇家为好,可这个少年自己找死,可就怪不得自己了,他嗤笑一声,站起来对着白九月说,“我说你这小子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本来想放你一码,让你离开的,但你既然自己找死,可就怪不得我了!放心,我会出手重一点,争取一下杀了你,不让你太疼。” “彭大人,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无论如何,我今天都不会让这个小废物离开的,上门来找我蔡强的麻烦,就算是彭大人网开一面,我蔡某人今天也要杀了这个小杂种!”蔡强咬牙切齿的说。 “说完了吗?”白九月看了彭光国一眼,“彭光国是吗?记住,你这条命,是白九月杀的。” “放肆!”彭光国大吼一声,刚要出手,白九月却忽然来到了他面前,而白九月的手上,握着一把漆黑的匕首。 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这个少年的动作,他......不简单,彭光国忽然有些后悔,今天自己应该听那个算命先生的话的。 乱世之始卷 第四十七章 刺客白九月 http://.biquxs.info/ 彭光国才刚刚递出第一拳,就清楚的知道自己绝不是这个少年的对手,若是少年铁了心要杀自己,那自己就必死无疑了。 本来是彭光国先发制人,可现在倒像是白九月占了先机,他在彭光国朝自己冲过来的同时,朝他对冲过去,在他们两人的身影刚刚碰撞在一起的时候,白九月鬼魅般的身影忽然消失了,有那么一段时间像是被凭空切断,彭光国脑子空白,下一刻,他忽然抓着手腕惨叫,然后猛地跪倒下去,蔡强茫然的扭头,等他再去看彭光国的时候,彭光国的手掌已经不见了一只。 蔡强惊恐的放大双眼,他不清楚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的觉得恐惧,他忍不住后退两步,大喊,“来人!来人!” 大院里忽然开始嘈杂起来,呼喊声和脚步声交杂在一起,很快,前厅门口就挤满了人,他们手里拿着各式武器,却只是呆呆的看着前厅里的三人。 白九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一刀把彭光国的脖子戳了个对穿,血迹把整张地面都染成了血红。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个小杂种给我杀了啊!”蔡强声嘶力竭的怒吼,边吼还边退,躲到人群后面冷笑着看着白九月,彭光国固然是强,但自己府上这些护院也不是吃素的,只要院子里随便哪三个护院一起上,彭光国绝对在他们身上讨不到半点便宜,况且现在这里,起码有十多个人,白九月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打得过他们。 白九月看了看蔡强,忽然笑了一下,“你以为,躲到他们身后就安全了吗?” “安不安全,你先到我面前再说,”蔡强冷笑一下,推了面前的护院一把,骂道,“快上!” 在最前面的护院立刻拔出武器,大喝着朝白九月冲过去,白九月身形不定,弯下腰,像豹子一样前冲,那把漆黑的匕首,被他握在了手里。 下一刻,冲在最前面的那几个护院的胸口一齐炸出一片血雾,然后瘫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可剩下的那些人却不见白九月的身影。 蔡强忽然惨叫,护院们一齐回头,蔡强正满脸惊恐的举着双手,连大气都不敢喘,白九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蔡强面前,他把那把漆黑的匕首放在了蔡强的脖子上,却迟迟没有割下去。 “蔡老板,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白九月面无表情,把匕首放在在蔡强的脖子上轻轻摩擦。 “不......”蔡强使劲瞪着那些护院,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第一个原因,”白九月没有给蔡强回答的机会,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名贵西凉马,你是知道价格的,可你骗我们说是劣马,有市无价,一匹起码近千两的马,你只出价六十两,这就算了,不过是三百两银子,你还扣了三十两,你很缺这点钱吗?” 白九月指了指那些倒在地上的椅子,用刀身轻轻拍了拍蔡强的脸,又把刀划到他的脖子上,“光这些椅子,几案就不下五百两了吧?” “你知道,我杀一个人,要多少银子吗?”白九月一字一顿的说。 蔡强冷汗直冒,明明想好了很多求饶的话,可却一个字也不敢说,生怕一开口,白九月就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像你们这样的人,我根本连动都懒得动手,不过听说,价格好像是三百两?”白九月指着那些护院说完,忽然笑了笑,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笑容,在那些护院的眼里却令人毛骨悚然,“蔡老板,就看你,有多少银子,能够买你这些属下的命了。” “你小子本事不大,口气倒是不小!”一名魁梧的护院忽然一把推开了面前的人,站在白九月面前,他额头上青筋暴起,怒目圆睁,死死的瞪着白九月。 “我什么本事,你来试试不就不知道了?”白九月一脚踢在蔡强的腘窝上,强迫他跪了下去。 魁梧护院使一把五尺长刀,他大喝一声,朝白九月冲过来,虽然看似笨重,可他的动作却很快,不是刚刚死掉的那几个护院能媲美的,他虚晃一招,白九月果然侧身闪躲,这正中了他的下怀,他冷笑一下,立刻扭转刀势,用比更快的速度横劈过去,就算是快如白九月,也不能完完整整的闪开这一刀!若是不闪,那就更简单了,直接让他身首分离! 可白九月忽然举起了手中的匕首,横档在自己面前,护院嗤笑一声,用一把小小的匕首来挡我的刀?看我一刀把你连刀带人一齐砍飞! 刀剑碰撞,火光四溅,护院的刀忽然整齐的崩断,好像被那把漆黑的匕首像切菜一样,切断了,但他来不及惊叹,白九月的匕首立刻前刺,直取他的心脏! 护院惊恐的想要闪避,却还是来不及,被白九月刺中胸口,瘫软的倒了下去。 蔡强挣扎着起身,想要趁白九月分心的时候逃跑,可白九月踢了魁梧护院断掉的那半截刀身一脚,刀片飞出去,直直的插在了门柱上,吓住了蔡强,这一来,他直接就瘫软在地上,连逃跑的心思都没有了。 “蔡老板,你还没有听我说第二个原因呢,”白九月缓缓走过去,一把把蔡强揪起来,拎在手中,剩下的那八九个护院站在原地,连拿武器的手都在颤抖,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东西?“你这个人精明,贪财,又坏到了骨子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明明已经挣了几千两银子了,却还想多挣点,甚至,想杀人灭口。” “为了几匹马杀人灭口,真是太符合你的风范了,是不是,蔡老板?而且我没猜错的话,你还对跟在我身边的那个女孩动了心思,是不是?” “不......我......”蔡强害怕的全身都在颤抖,他哭丧着脸,像个见了真鬼的胆小鬼。 蔡强的家人和剩下的护院不知不觉都聚集在了白九月身后,他们看着白九月挟持蔡强,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因为,他们都看到了白九月刚刚杀那个魁梧护院的那一幕,那个护院是最能打的一个,在场的很多人,都曾是他的手下败将,蔡强的家人们一个挨着一个站立,只是里面都是大人,没有小孩。 “这样吧,我给你个机会。”白九月又说,“你用钱,买你这个院子里人的命,买多少个,就看你有多少钱了,这些护院,三百两一条,至于杀掉的那几个,记在我账上,算我欠你的,其他人,只要一两。” 白九月顿了顿,伸手轻轻拍着蔡强的脸,笑着说,“至于你,蔡老板,有些贵,起码得......十万两。” 没想到蔡强一口答应,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好,恨不得跪下来抱着白九月的腿求他饶自己一命,“好!十万两是吗!我这就去拿给您!大侠!只要你放我一条生路,我蔡强的东西,您想要什么,就拿走!如果大侠看上小女的话......” “行了行了,老子没那个爱好,”白九月一愣,在心里骂骂咧咧的,心说这老贼怎么这么有钱?早知道价格就开高一点好了,“不过,你的这些护院,还有你的家人,他们的命呢?” “他们?我管他们干什么?与其花钱买他们的命,还不如再去买几个奴隶丫鬟,又听话,又便宜,再过几年,家人什么的,不也有了吗?”蔡强一脸无所谓的说,脸上甚至还带着得意的笑,而他的家人,忽然面如死灰,护院们的眼里,则是燃起了愤怒的火焰,只有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孩,不知是蔡强的女儿,还是他的小妾,只是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看着蔡强的尸体。 白九月忽然把匕首插进了他的脖子,鲜血喷涌,在雪白的墙壁上留下了一幅恐怖的画,而蔡强,他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发出。 白九月叹了口气,“本来想让你多活一会的。” 他回头看着那些眼神灰暗的蔡强家人,说,“那么多银子呢,我也带不走,就当是存在你们这里的,你们该有的吃穿用度可以照常用,生意也可以照做,但是,不要再骗人家老实人了,总有一天,我会再回到这里的,到时不论如何,你们都要交给我十万两,至于逃跑,你们就别想了,就算是你们躲到皇帝老爷的床上,我也一样可以把你揪出来,让你还钱,至于杀不杀,到时候就看我的心情了。” 最后,他又看着那些护院,“至于你们,就快点滚吧,别再出现在我眼前,也别想着打他们的主意,不然,那边躺着的那几个人的下场,你们也看到了。” 说完,白九月丢下蔡强的尸体,轻轻擦拭刀身,像来时一样,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白九月走在回去路上,抬头看着天上明月,微风轻轻吹动他的衣摆和额发,他的影子跟在他身后,沉默的跟着他,可白九月忽然骂了一句娘,狠狠地跺脚,他娘的老子是一个刺客啊,怎么弄得跟个土匪一样? 云州卷 第一章 海贼 http://.biquxs.info/ 天福十二年,五月,南海。 苏惊尘凭栏远眺,天高云淡,海风徐徐,偶尔有不知名的鱼儿跃出水面,带起一片水花,天边海鸟飞掠,只留下一片清脆的鸣叫。离云州还有不到半月的路程,这一路上有惊无险,除了偶尔作乱的海上风暴让他们行进的速度大大减缓,再无其他大事发生。 这艘名叫“云安”的大型货船来往云州已经近十年,经历过无数风风雨雨,只有在这段“沉渊”的海域上,他们才会尤为警惕,因为,这里,是最容易遭遇海贼的地方。 几个眼力不错的船员爬上桅杆警戒周围,其他无事的则聚在船舷边闲聊,被分配了任务的人来来往往跑动着,稍有怠慢,就会受到副船主的呵斥。 于知走到苏惊尘身边站定,看了他一眼,问,“你真是第一次出海?” “是啊,怎么了?”苏惊尘仍然看着天边,好像天边那风景怎么也看不够。 “不像啊,”于知也学他的样子看着天边,“你说是庆州人,那是北边内陆,别说海,就是大些的河都没有,你第一次出海就是这么远,居然不晕船?”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苏惊尘挠挠头。 于知笑了笑,转身走开了。 苏惊尘上船时除了换洗的衣物、日常生活所需的一些东西之外,就只带了一张弓,一袋箭而已,于知看到他的装束的时候还在心里笑他,带上弓箭,是打算去卖箭?还是打算学演义里的大侠去外面闯天下?可如果这样的话,为什么不带把剑呢?那样还更有气质,更有大侠风范些,但选择去云州的话,真的是去错地方了,就算如今北边再怎么乱,也不可能比得上云州。如果不是那个唐姓老人让自己帮忙的话,于知可能都不会让他上这艘船,让这样一个瘦弱、又没有什么一技之长保命的少年去往云州,跟杀了他差不多。 “船主,你看那边!”苏惊尘忽然大声叫他。 “怎么了?”于知立刻回头,这个少年很少大呼小叫,大概是看到了什么异动,但他顺着苏惊尘的视线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他白了苏惊尘一眼,骂道,“什么没有,你小子大呼小叫什么?” 苏惊尘使劲摇头,仍然看着那边,“不!你仔细看!” 于知只好又朝那边看过去,可看了好一会,除了海和天,什么也没有,他正要骂,头顶桅杆上忽然传来了声音,“船主!西南边有一艘大船正在朝我们接近!他们……没有悬挂海旗。” 于知吃了一惊,这个少年在甲板上居然能先桅杆上船员发现那艘船,并起还能发现那可能是海贼,要知道自己不过只是在上船的时候提过一嘴去往云州的船都会在桅杆上悬挂海旗。 “全员!保持戒备!”并未来得及赞叹,于知就命令船员们拿起武器,此时云安正处于逆风,而那艘船是顺风而行,如今逃是不可能逃了,以那艘船的体型来看,这大概会是一场不可避免的恶战。 船员们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转头寻找装有武器的匣子,然后粗暴的撬开,各自拿起武器,严阵以待。 苏惊尘也回到了自己的船舱,出来的时候,背上多了一张弓,还有一个装满箭的箭囊。 “你可是客人,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船舱吧。”于知瞟了他一眼,看着他瘦弱的手臂,深深怀疑他是否拉的开背后那张西凉弓。 苏惊尘笑了笑,却摇了摇头,“我能帮一点是一点吧,就算射不中,也算是一种威慑,你们跟他们对拼的时候也多少可以占到一点优势。” “那可生死有命了,”于知也笑,对这个少年人的好感忽然增加了些,与他开玩笑道,“你死了我回去送你的遗物的时候可不会退船费。” “不用不用,都跟我埋在一起好了,”苏惊尘的眼里没有一丝恐惧,他以这个年纪的人绝不会存在的平静眼神看着那艘一点点放大的船,轻声说,“要是送回去了,有个小家伙大概会很伤心吧?” “左转舵!”于知忽然大吼。 副船主一愣,“左转舵?!” “对!”于知跳上船头,伸手抓住一根悬挂起来的绳索,另一只手上紧紧握着自己的剑,他狂气的大笑,忽然举起剑,指着那艘远处的大船,“全速前进,我们直接撞过去!” 苏惊尘满脸错愕,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撞过去?” “是啊,撞过去!”一个船员拍了拍苏惊尘的肩膀,脸上同样是近乎癫狂的笑容,“我们这艘云安,船头坚固的程度可不亚于大曦军船!单说那龙骨,就是与大曦军船同等好的龙杉木所制,要是他们敢跟我们对撞,准保他们船身散架!” 苏惊尘眼角抽动,心说别的商船都是害怕遇到海贼,你们倒好,遇到海贼一个比一个兴奋,到底是他们是海贼,还是你们是海贼啊...... 那艘悬挂着巨大黑色旗帜的海贼船同样以全速朝着云安对冲过来,王季眯着眼睛,忽然忍不住笑起来,这样不怕死的人,他也是第一次遇见,难不成还会有官家船只伪装成货船,专门等着海贼送上门?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否定了,大曦对这片海域早就放弃管理了,何况现在,听说连皇帝老子的天启城都被攻破了,他们哪来的心思管这个离着他们千万里远的地方? 王季也站在船头,看着远处“云安”船头上站着的那个模糊的人影,忽然拔出腰间那柄长刀,指着云安那边,癫狂的大笑,“小的们!全速前进!给我撞过去!把他们的那艘破船撞成碎片!” 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要把两条大船都掀翻,足足有两人高的海浪飞溅,在甲板上留下一滩海水,可出人意料的是,这两条船对撞的地方都未受到过多的损伤,海贼们放声大叫,狂笑着甩出钩爪固定两条船,不让他们拉开太远的距离,还有一群不怕死的海贼,他们一手持刀,一手抓住桅杆上悬挂着的众多绳索,直接荡到了云安上。 云安的船员们并未着急砍断绳索,反而由着它们勾住自己的船,好像是故意在等海贼上船。 苏惊尘一箭射出,那个第一个荡出船的海贼还在半空,就落进了深渊般的大海中。 既然这些海贼都要靠绳索荡过来,那干脆,把那些绳索都射断好了! 在苏惊尘张弓搭箭的间隙,已经有五六个海贼来到了云安上。于知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船尾的正舵上,他看着手下水手与那些海贼厮杀,刀光晃眼,血与海水纠缠在一起四散飞溅,可于知的脸上,却带着笑。 苏惊尘皱着眉,难道这个于知,不把自己船员的性命当回事吗?可如果苏惊尘仔细看的话,他就会发现,那些血,都是海贼的。 苏惊尘三箭齐射,几根纠结在一起是绳索一起断开,海贼们惨叫着落入了大海中,这边的水手一边与海贼们搏杀,一边对着苏惊尘骂骂咧咧,还朝他吐口水,大概是嫌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苏惊尘叹了口气,只好放下弓。好吧,既然你们想跟他们打,那我就让你们跟他们打好了。 果然,在没有了苏惊尘的阻挠之后,越来越多的海贼都通过绳索荡到云安上,与此同时,从海贼船上伸出了几块长而厚的木板,直接搭在了云安的船舷上,海贼越来越多,云安船上的船员虽然善战,人数却少,加上厨子,只有不到五十人而那艘几乎等大的海贼船上却有不下上百人,并且,他们的战斗力似乎要高出那些寻常海贼一大截。 王季冷笑着看着对面主舵边站着的那个佯装镇定的男人,从你开始不阻拦我们上船的时候,你这艘船,就已经是我王季的囊中之物了。 为什么?因为我的这些手下,那些废物海贼可比不了,要打个比方的话,就好像训练有素的士兵对上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 于知再也站不住了,他跳下船尾,拔刀向前,一刀捅死面前一个海贼,然后一脚踹开海贼的尸体,把他面前的一个水手拉起来,又大吼着向前冲,“穿云弩!把那玩意给我搬出来!”。 云州卷 第一章 海贼(2) http://.biquxs.info/ 三名水手立刻回身冲向船尾的角落,他们身旁的水手马上上前,补上了他们的空位,不让海贼再前进一步。 冲在最前方的那个男人就是发现海贼的瞭望手,他一把掀开那块硕大厚重的防雨布,把那辆线条完美又凌厉的穿云弩车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任何人在看到这辆穿云弩车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惊叹,它是这世间顶级的工艺品,却又是最大的杀器!它的弩臂是用最好的酸枣木制成,表面刷着防潮的漆料,精巧的弩机隐藏在那个木匣之内,而那根小指粗的弩弦由数根牛筋盘结而成,表面覆以生牛皮,紧紧地扣在弩牙上。 男人把那支特制的七尺弩箭装入箭槽,只是粗略地瞄准了一个方向就立刻扣动悬刀,把弩箭发射了出去。 弩箭射出的时候速度极快,由它带起的那阵算不得大的声音也被周遭的叫喊声给掩盖了,它带着极大的威势飞跃,在一连洞穿五名海贼的身体后,把他们的尸体死死地钉在了船舷上,王季瞪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相信的表情。 这群家伙居然有穿云弩?!穿云弩车大概是这世上王季最想要的几件东西之一,穿云弩车威力巨大,百步之内能够轻易洞穿一寸厚的木板,就连半指厚铁壁也能洞穿,但同时因为它的制作工序极为复杂,自从“鬼斧”傅钧死后,世间竟然再无一人能再造出一辆穿云弩车,在大曦军中,只有立下过特大战功,或者船主的官位足够高,才能在船上配备穿云弩,听说当年皇帝以赏赐、出售前后让五辆穿云弩车流入民间,没想到其中一辆居然在这艘云安上。 “小的们!”王季忽然往前重重地踏出一步,对着身边的手下大吼,“拿下这艘船,船上的所有东西我只要那辆弩车!其他的就都给你们了!” “拿下首功者!再赏黄金百两!” 海贼们爆发出一阵呐喊声,越来越多的人涌向船舷,他们跳上跳板,不顾一切的跳上云安,与云安上的水手搏斗厮杀,刀光四射,血水飞溅。 “苏兄弟!”于知忽然嘶吼,他转头看向苏惊尘那边,同时一刀砍翻面前的一个海贼,“帮我继续阻挡那些海贼过来!他们人数太多,再这样下去,船就守不住了!” 苏惊尘点点头,立刻抬弓瞄准,他的箭囊里每少一支箭,海贼船上的绳索就会少一根,偶尔还会连带着海贼一起坠向海面,其实不用于知说他也清楚,再放任那些海贼过来的话云安就真的保不住了。 但即使苏惊尘用尽全力,射光箭囊里的箭,也只能稍稍阻止海贼们来到云安上的速度罢了,那几块搭在两艘船舷上的木板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只要那些钩镰和木板还在,海贼就可以源源不断地来到这边。 一个手持短柄半月斧的海贼忽然从天而降,苏惊尘没有来得及射断他的绳索,那个海贼挥动斧头,直接砸的他面前的一个水手的胸口凹陷下去,喷出大片鲜血,把斧子和他的衣服都染成了血红色。 手持半月斧的海贼举起手中的斧子刚要欢呼,一柄长刀忽然刺穿了他的胸口,然后猛的拔出,甲板上就多了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在东北边,风突然裹挟着一片厚重、翻滚不息的乌云铺天盖地而来,乌云吞噬了它周遭的阳光和云彩,而海鸟们全力扑棱着翅膀飞离那片黑云,看样子,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风雨。 最先到达这边的是夹杂着咸味海水的狂风,这片黑云的到来忽然就改变了海上的风向,海风鼓动船帆,船帆在风中猎猎作响,缆绳飞舞,那些挂在缆绳上的海贼在空中旋转,如何都找不到落地的地方,却也不敢撒手,只好死命抓进缆绳,害怕掉到水里,这样的风暴,回不到船上的话,除了时间长短,跟死了就没什么区别了。 苏惊尘衣服翻飞,箭支在风中摇晃,这样的风,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射出下一箭了,可他眯着眼睛,看清了王季所在的方向,还是射出了那一箭。 果然,箭刚离弦就被风吹得摇摇欲坠,在不甘地飞行了一小段距离之后歪歪斜斜地落入了海水中,离他瞄准的目标差了十万八千里。 于知的头发在空中乱舞,这剧烈的狂风吹的他几乎要睁不开眼睛,他伸出一只手挡在眼前,回头对着身后的人大吼道,“右转舵!打开所有船帆!全速前进!” “右转舵!打开所有船帆!全速前进!”于知身后的水手对着后面的人重复。 “右转舵!打开所有船帆!......” 副船主终于听到了这句话,他横刀挥出,逼退面前的海贼,然后转身后撤,他身边的水手立刻上前护住他左右,而在绳扣附近的船员都不约而同的回身解开绳扣,沾着血和海水地缆绳在空中飞扬,云安船速骤增,就要脱离海贼船的控制,但那些海贼还是不死心,扔出了更多的钩镰与飞索,想要死死拽住云安,不让它逃走。 于知矮身向前,如豹子般的行进,他的目标是那几块木板,还有那些钩镰和飞索,只要那些东西依然留在云安的船上,云安就不是安全的。 海风虽然暂时阻滞了海贼登上云安,但此刻云安上还有不下三十名海贼,他们也看到了那阵风暴,而他们的心中也都不约而同的出现了一个想法:是要继续强攻云安,还是就此退回船上?但无论如何,他们都需要留人死守船舷,不能给云安上的那些船员靠近这边的机会,这些木板,既是他们攻下云安必要的路,也是他们的退路。 “穿云弩弩箭装填好了吗?!”苏惊尘忽然回头大吼。 隔着重重海风,那个负责发射的瞭望手还是听到了苏惊尘的声音,他仰起脖子,同样吼着回答苏惊尘,“马上!” 穿云弩什么都好,就只有一个缺点,装填太慢。 听到那个瞭望手的回答,苏惊尘忽然收起弓,一个虎跃跳下船头,全力跑向穿云弩车这边,一个双手持刀的海贼忽然出现在苏惊尘面前,想要拦住苏惊尘,可苏惊尘顺势倒地,一个滑铲把那个海贼撞翻,然后立刻起身,跑到了穿云弩车这边,他扶住那个瞭望手的肩膀,双眼死死地盯着船舷,抬起手,说,“看到了吗?那边!你下一箭,必须把船舷摧毁!让海贼不可能再上到云安上,否则,我们就都只能到海里去喂鱼了!” “可是于船主还在那边。”男人的声音颤抖。 苏惊尘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男人充满血丝的双眼说,“相信我,也相信于船主。” 男人咽了口口水,点点头,与另外两人调整好弩车的位置,伸手扶住了悬刀。 那个手持双刀的海贼拿着刀逼近,可苏惊尘看着远处,并没有注意。 那个海贼举刀就要劈下。 就在他的刀即将要碰到苏惊尘身体的时候,船身忽然猛地摇晃,把那个海贼再次甩翻到甲板上,而苏惊尘因为扶着那个瞭望手的肩膀,并未摔倒。 海贼倒在地上的声响终于引起了苏惊尘的注意,他一下子抽出箭囊里的箭支,猛地前冲,那个海贼还未起身,只好举起双刀格挡,可苏惊尘找准了他防御间的空隙,瞬间,把箭捅进了他的喉咙,那个海贼身形一滞,嘴角流出的鲜血与海上一起被狂风吹散,而这次,他终于没有再爬起来。 那团黑云终于来到了云安船边,而那个男人也终于扣下了悬刀,弩箭离开箭匣,在风雨中穿梭,在命中三人后,带着那三人的尸体直接把船舷砸出了一个大窟窿。 可,最上面的悬柱仍然完好无损,那些木板和钩镰依然在云安船身上。 云州卷 第一章 海贼(3) http://.biquxs.info/ 于知本来还在发愣,他们这些狗日的是傻了吗?居然往老子这边发射?可下一瞬,他忽然就反应过来,这一箭,打开了那些海贼严密的防守,也是自己唯一前进的机会。 他向前翻滚,来到一个偏瘦的海贼面前,那个海贼举刀就要劈下,于知却先一步挥刀,把那个海贼的手从手臂处斩断,海贼惨叫着弓起身子,被于知一刀捅了个透心凉。 一个手持大斧的矮胖海贼见状挥斧砸下,于知往右垫步,躲开这一斧,却并没有急于前冲,而是等着这个矮胖海贼重新拿起斧子,再次朝自己砸过来,于知后跳一步,让这个海贼的全力一斧砸到了悬柱上,悬柱上悬挂的的钩镰直接被他砸断了数把,船身又是一颤,让所有人都跟着摇晃,这次,于知没有给这个矮胖海贼再挥出下一斧的机会,他单手举刀前刺,把这个海贼的脖子捅了个对穿。 就在于知要再次前突的时候,他的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他猛地回头,那个砍伤自己的海贼正要挥出下一刀,他半蹲下去,连忙举刀格挡,好歹算是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于知身后的海贼立刻聚拢过来,而自己的船员都在别处与海贼缠斗,无法马上赶来,如果不能立刻解决掉自己面前的这个海贼的话,自己这条命,大概就要交代在这里了。那个海贼的第二刀就要劈下,于知一咬牙,强忍着背后的剧痛起身,打算与这个海贼以伤换命。 那个海贼举刀全力劈斩,而于知横刀稍稍阻挡,卸去刀身的一部分力,由着那个海贼把刀向自己砍过来,同时他也全力挥刀,一刀削掉了那个海贼的脑袋,可即使这样,他的左肩还是留下了一个不浅的伤口。 此时,于知身后的海贼已经近在咫尺,他以最快的速度回身,却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还是慢了一点,看来,又得挨一刀,即使这一刀不致命,也会让于知再难以招架后面海贼的攻势,所以这一刀,于知躲开了,不一定能活,躲不开,就只有死了。 再快,再快!再快一点!于知紧紧咬着牙,死死地瞪着身后那个海贼。 不行,还是慢了一点。 可下一瞬,那个魁梧的海贼忽然身形一滞——他的右肩插着一根没有了箭翎的箭,本来苏惊尘瞄准的是那个海贼的脖子,还特意撤掉箭翎,减小风对箭的影响,但没想到,还是没有一箭毙命。 虽然那一箭不致命,却为于知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于知举刀怒吼着横斩过去,竟然直接把那个魁梧海贼的刀直接拦腰砍断,然后在海贼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可怖的伤口。 那个魁梧海贼也是个亡命之徒,他不管脖子上的那道伤口,握着断刀拼死砸下也要杀掉于知,可苏惊尘第二箭已至,这次,射中的是他右手手腕,也生生阻断了他的攻势。 于知轻轻扭转脚步,把刀收在腹部,用力前刺,一刀插进了那个魁梧海贼的小腹,使劲搅动,那个海贼缓缓跪倒下来,面露痛苦,他的嘴中不断冒出鲜血,却仍然死死盯着于知,到死也不肯闭眼。 周围的几个海贼已经赶到,他们震惊于于知的刀术,没有妄然向前,而是一步步逼近,想把于知压到角落里,再齐上解决他。 于知此刻体力已经有些跟不上了,他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面前虎视眈眈的海贼,缓缓后退,也是为自己赢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退着退着,于知忽然撞到了一个人,他心底一惊,立刻回身就要砍,却听到身后声音传来,“船主!是我!” 于知回过头,才发现是船上的几个水手已经聚拢在了自己身后,他松了一口气,又回过头看着那些海贼,说,“你们上去帮我阻挡片刻,我去吧那些钩镰斩断!” “是!”那几个水手异口同声地回答,然后抽到走到于知前面,与那些海贼缠斗在一起。 靠着那几个水手的掩护,于知上前一一斩断了那些钩镰的木质柄,再把那些飞索一刀割断,刚刚做完这些,船身又传来一阵摇晃,船速也明显地加快了,于知轻轻喘了口气,转身靠着那根悬柱,脸带笑意,对人群大吼,“跳板钩镰已断!你们的船已经追不上我们了!继续打,你们也只是死路一条!你们要么就自己跳船,滚回你们的船上。” “要么,就去死。” 乱哄哄地云安上立刻就安静了不少,海贼们一边防备着面前虎视眈眈的云安水手,一边下意识的扭头看向他们的船,果不其然,他们的船已经落在了后面,而且船的方向与云安是相反的。 几个靠近船舷的海贼立刻丢掉武器,一头扎进了大海里,拼命地往他们的船那边游,而那些不能立刻逃脱的海贼也面面相觑,似乎有些动摇。 “滚吧,”于知冷笑着说,“你们现在滚,我就不杀你们。” 说罢,于知拍了拍手掌,让自己的水手都后退两步,但仍未放松警惕。 即使是这样,这也是于知所表示出的最大善意,海贼们也一步步后退,把手中的武器放低,也算是回应。 在确定那些水手不会追击之后,海贼们立刻就丢下手中的武器,与刚刚那些人一样,一头扎进了大海里。 等到最后一个海贼跳下船,云安上紧张的气氛忽然就消散了,重伤的水手被其他没有受伤或者受伤较轻的水手搀扶着走向底仓,船医在那些伤者中来回走动,为他们的伤口做些简单的处理。其余的人要么留在自己的位置上,要么就在甲板上不断跑动着,固定各种被刚刚的骚动打乱位置的东西,准备与这场骇人的暴风雨对抗。 苏惊尘与于知都在底仓的过道上坐着,人不断从他们面前走过,却没人跟他们打招呼,苏惊尘并未受伤,只是他在上面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只好到底仓来避避雨。 于知的脸色有些苍白,脸色却还带着笑意,他喝了一口酒,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四肢百骸也都随着这口酒舒展开来,他把酒递给苏惊尘,苏惊尘却摆摆手,笑了笑说,“我不喝酒。” “不喝酒?”于知也没有强压他,收回酒壶,又自顾自地喝了一口,“那你到云州之后可有得受了。” 苏惊尘笑了笑,“我知道啊,只是觉得酒这种东西,实在是喝不来,能晚喝就晚喝吧。” 于知摇了摇头,两人就这样沉默着。 “你那一箭,到底是怎么射中的?”于知忽然又问。 “啊?你说的是你跟那些海贼搏斗的时候那两箭?” 于知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其实我也没有把握的,”苏惊尘挠了挠头,干笑两声,神色有些尴尬,“那两箭其实都射歪了,第一箭我瞄准的是那个人的喉咙,但是射中了他的肩膀......” “第二箭我本来瞄准的是他的头,但是射中了他刚好抬起的手腕......” 于知嘴角抽搐,一想到要是刚刚风再大一些说不定苏惊尘就会射中自己,他就忍不住扶额,用奇怪的语气说,“那你的胆子......还真是大啊。” 天福十二年,四月,刚刚摆脱海贼的云安号在狂风暴雨中摇晃着靠近了云州,而很久很久之后的天下局势,也因为苏惊尘的这次南下,而改变了。 云州卷 第二章 初到云州 http://.biquxs.info/ 天福十二年,五月,云州,通天渡。 经过两月有余的海上颠簸,苏惊尘终于来到了云州,这里是天下的极南之地,大概,也会是苏惊尘要找的那个地方。 各式船只密密麻麻地停泊在码头,从可乘载上千人的龙楼船,到可做百十人、以货运为主的鸟船,再到江河出行的小船,皆有。可船虽多,却不见人影,那些大船上依稀可见几个护卫,而小船就只是随意的停靠在码头上,码头上也只是偶尔可见几个码头工人,就连供人居住的屋子都很少,最多的,是那些杂乱堆积在一起的木箱子,它们里面装的货物早就被取走,只剩下一个空壳,在潮湿的海风中一点一点腐坏朽烂。 苏惊尘跳下船,踩在咯吱作响的木板上,总觉得自己还在海上,仍然没有到达云州,他伸着懒腰,茫然的环顾四周,海风把天边厚重的乌云带了过来,昏暗的光线让他觉得有些压抑,他转过身,对着船主于知微微欠身,道了声谢,于知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算是回答。 忽然,一群面如菜色,衣衫褴褛的乞丐模样的人忽然冲向货船,他们一下子把于知团团围住,苏惊尘面色一沉,以为是来找麻烦的人,没想到云州居然这么不太平。他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帮忙,忽然发现于知正面无表情的朝他摆摆手,示意他不用管,似乎是对这种场景见怪不怪了,于是苏惊尘只好退在一边,但还是看着那群人,不放心就这么离开。 那些乞丐模样的人大多是在询问于知是否需要苦力,说自己力气大,要价便宜,很划算,少部分则是在哀求,希望于知能带他们离开云州。 他们在于知周围围成一个圈,各自推搡,却很自觉地与船主隔开了一小段距离,只有那些哀求的人会稍稍往前挪一寸两寸,他们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哀求,但于知仍然不为所动,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他们,与他在船上的形象截然相反,而那些船员也是各自忙碌,只是偶尔会投来冷漠的目光。 忽然,一个邋遢瘦弱的身影推开面前的人,他猛地向前,想去抓住于知的肩膀,却忽然看到了于知冰冷的眼神,只好把手缩了回去,却仍然不愿后退,他缓缓开口,“我......我叫赵封,我爹是应州赵权!船主大人,如果你能带我回应州,我保证您会成为我爹的座上宾!到时候我不仅付您双倍,不三倍的船费,还要再送您几套应州上好的商铺!” “只要......只要您能带我回去!”赵封的脸脏乱不堪,头发和胡子纠结在一起,他眼里闪着期待的光,在等待于知的回应。 于知只看了他一眼,就直接把眼神略过他,指了指人群中几个长得比较高大的人,让他们跟自己走。 苏惊尘皱了皱眉,赵封?这个名字......似乎在哪听过。 赵封忽然发疯一般的冲上前,一把按住于知的肩膀,他双眼满是血丝,死死的盯着于知,大声说,“我爹真的是应州城的赵权啊!他在应州有三条街!大大小小上百个铺子!只要您带我回去,我就让我爹送您一条街!整整一条街啊!都能买下您这艘船了!” 于知拍掉他的手,冷冷地看着他,“赵权我倒是听说过,听说还是有那么点钱,但是他儿子我可不认识,带你回去?你知道回去这三个月在船上你得吃掉我多少食物,喝掉我多少水吗?你知道,多带你一个人,我就会少带多少货物?万一你真的是那个赵权的儿子还好说,可你要不是呢?是要我上岸之后杀了你解气?还是把你这个废物留在船上当苦力?” “好像,我都不划算吧?”于知微微眯着眼睛,一字一顿的说。 赵封的手缓缓垂下,神色失落,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喃喃道,“我爹真的是赵权啊......” 他心底的那一点点希望,忽然就破灭了。 自从在云蜃输光身上的钱之后,他就被赶了出来,他重新回到通天渡,想搭乘一艘回到中州的船,可无论他怎样与那些船主说好话,许给他们怎样的好处,就是没有一个人答应,因为有很多与他一样想回到中州的人,他们也是用这些理由,但,很多都是假的,于是他这个真的自然而然也就没人相信了。 “于大哥,”苏惊尘忽然开口了,“他说的是真的,他是赵权的儿子。” 赵封猛地回头,他看了看苏惊尘,想不起来自己在哪见过他,但仍然充满感激的看着他。 “是吗?”于知回头看了看苏惊尘,又看了看赵封,“苏兄弟,你认识他?” “算是吧。”苏惊尘点点头。 于知沉思片刻,忽然对赵封说,“我们的船半个月之后出发,在正午之前,你在这里等着我,我会带你上船,但这半个月之内,你不要想着我会帮你一丝一毫,在船上我只会给你准备最低限度的食物和水,给你留个位置。” 其实不管赵封是不是那个赵权的儿子,于知都不打算让他上船,在云州,船上多了一个陌生人,或许就会让全部船员和货物落于危险的境地中,曾经有个好心的船主在船上收留了几个要回中州的人,他的船在出航的第二天,就被一群海贼给劫了,除了那几个他收留上船的人,无一生还。 于知让他上船,不过是还苏惊尘一个人情罢了,毕竟他在海上也算救过自己一命。 但如此一来,人情就算还了。 苏惊尘朝他点点头,口齿微动,轻轻道了声谢,于知也点头致意,转身回到了船上。 苏惊尘朝着岸边走去,没有再去看那些人,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大半边天空,苏惊尘紧了紧衣服。 云州的天气,一直都这么不友好吗? 穿过杂乱的货箱堆,苏惊尘才算是真正踏上了云州的土地,如今他身上只剩下一袋银子,一张弓,大约七十只箭,还有一身还算干净的衣服,他叹了口气,朝着那个只剩下一半的“酒”字酒旗走过去,如今,还是先打听一下云州的情况再说吧。 在他身后,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朝他跟了过来。 云州卷 第三章 酒肆 http://.biquxs.info/ 等到走近,苏惊尘才意识到,面前这个酒肆远比自己想象的要破旧,那面辨认不清原本颜色的酒旗早已腐朽,似乎只要一伸手触碰就会坏掉,苏惊尘不清楚这样一面酒旗到底是怎样在云州暴躁的海风中留到现在的。酒肆的门板墙壁都很陈旧,只是看着还算结实,不至于会倒在海风中,从门口到周围三丈范围的墙角都蹲满了人,他们衣着破旧,很多人就连衣服破洞的地方都没补,不过他们都清一色的端着一个不大的酒碗,像是那些品酒的翩翩公子一样,小口小口地抿着,好像碗里装的是什么琼浆玉液。 苏惊尘走过酒肆的大门,那些喝酒的瘦弱汉子忽然齐齐地转头盯苏惊尘,把苏惊尘盯的浑身鸡皮疙瘩,他缩了缩脖子,加快脚步走进了酒肆里。 酒肆里并没有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东西,平常的桌凳,平常的柱墙,只是都有些上了年纪,在柜台那边有个眼神凌厉地老人,他头发花白,腰却挺地笔直,正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偶然抬起头,用他那极其不友善地眼神扫视周围一圈,然后又低下头去。 在柜台旁边的柱子上悬挂着一块小木板,上面写明了每一种酒与小菜的价格,只是看着那字迹,估计也是很久没有更新过了。 又往前走了几步,苏惊尘才发现这间酒肆的客人出乎意料的多,每一张桌子都围坐满了人,那些狭窄低矮的长凳上最少也挤着三个人,他们面前各有一碗酒,然后在桌子中央放着一碟不算太多的花生米,几个壮汉跟未出嫁的小娘子一样,用手小心的捻起一粒花生米,放在嘴里细细嚼着,生怕多吃一点,那碟花生米就没了。 苏惊尘又前踏一步,可就是这一步,好像把周围的时间一下子停顿了,嘈杂吵闹的声音忽然消失了一瞬,那些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着苏惊尘,那眼神,好像是看到了什么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兽。但也只是一瞬,一眨眼,酒肆里就又恢复了原本的吵闹。 苏惊尘眼角抽动,心说你们这些人......是没见过弓箭,还是没见过人?怎么看到我都能愣一下...... 这次苏惊尘径直走到柜台,站在柜台边,正犹豫着要如何开口询问,那个老人头也不抬,忽然说,“要打听消息的话,先买一碗酒。” 苏惊尘一愣,这个老人倒也直白,他笑了笑,答应一声,然后转头看了看那块写着价格的小木板,又回过头放下两枚铜叶,对老人说,“那就麻烦您给我来一碗石头酒。” 老人点点头,收起铜叶,然后转身从酒缸里舀出一碗清澈的酒水来,放到苏惊尘面前,出乎意料的,苏惊尘并未闻到浓烈的酒味,大概是这酒兑水太多,连酒味都没有了? “说吧,有什么问题。”老人终于抬起头看着苏惊尘,见苏惊尘没有喝酒,他又说,“这酒没有兑过水,是以云州特产酒石酿造,依酒石的好坏,酿出的酒香味也不一样,我这酒石不算太好,但也不差,这酒还是有些酒味的。” “不是,”苏惊尘微微摇头,“我其实不喝酒的。” “不喝酒?”老人又抬眼仔细打量了一下苏惊尘,“第一次到云州来?” “恩。” “来之前没有打听一下云州的情况?” “打听过了,”苏惊尘挠挠头,“但一下子不喝也死不了吧?大概只是会比较难受。” 老人点点头,他对着初到云州的年轻人有些好感,就难得的多说了些话,“云州瘴气丛生,湿气重,不靠这个顶着,难保你将来不会有湿病。” “再说吧。”苏惊尘还是摇头。 老人也摇头,“那这碗酒可就浪费喽。” “不浪费不浪费,”一个声音忽然从苏惊尘背后传来,苏惊尘回头看去,竟然是赵封。 老人也抬起头,皱了皱眉,听说这个人是前些日子在云蜃输光钱的中州富家公子,早些日子他飞扬跋扈,如今看他一脸低眉顺眼谄媚的样子老人就觉得烦。 赵封走到苏惊尘旁边,把眉毛眼睛全挤到一起,挤出一个笑容,说,“苏公子要是不介意,可以把这碗酒给我喝。” 掌柜厌恶地看了赵封一眼,正要去端那碗酒,苏惊尘却说话了,他轻轻挡下老人的手,对赵封说道,“嗯,你喝吧。” 赵封立刻端起那碗酒,先是小酌一口,然后大概是觉得不过瘾,又猛灌一口,这口酒下肚之后似乎又觉得浪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大口喝酒了。 苏惊尘见他这个样子,只觉得好笑,当初在应州一掷千金,现在怎么喝口酒也要省了? “苏公子是吧?”老人忽然开口。 “我姓苏,苏惊尘,掌柜您可以叫我小苏,或者苏兄弟也行。”苏惊尘回答。 “小苏?”老人强忍着脸上的笑意,“听着倒像是个未出嫁的大姑娘。” “确实。”赵封忽然插一口。 苏惊尘的尴尬的笑笑,“那,还是叫我苏兄弟吧。” “那苏兄弟,你想跟我打听什么?”老人用手指百无聊赖的敲击桌面,等待着苏惊尘的回答。 苏惊尘犹豫了一下,思索片刻,而后缓缓开口,“不然您给我仔细说说云州?” “那你就该再请我喝碗酒了。”老人又笑,谁能想到,已经多少年月不曾笑过的老人,居然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接连笑了两次。 “苏兄弟!”赵封终于喝完了碗里的酒,听到老掌柜的话,他也连忙开口,“你请我喝也可以啊!云州的事情,我也知道的!” 老人瞪了他一眼,对赵封的印象也越发地差了,赵封也看到了老人的白眼,却只是讪笑两声,不愿退却。 苏惊尘掏出四枚铜叶放到桌上,笑笑说,“那就请你们二位都喝一碗吧。” 然后又转头看着老人,“不过云州的事情,还是得听您讲。” 老人收了铜叶,又好气又好笑,心说这后生这么这么抠门,可他还是转身舀出两碗石酒,把其中一碗递给赵封,在自己面前留下一碗,他抬起酒碗,轻轻抿了一口,说,“云州啊,可是个荒蛮之地,瘴气弥漫、蛊虫横行、毒蛇猛兽层出不穷,就连云州的雨林也能要人命,云州‘鬼蜮之地’的别名,也是这么来的,走云州道,以前是送命的买卖,只有那些欠债太多,或者急于求财的亡命之徒才会来,但现在不同了,十年前,通天渡和云蜃仿佛在一夜之间建成,在它们建成一段时间之后,附近的苗人就把他们想要卖出的东西送到了云蜃,而中州的行商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知晓了到通天渡的航线,那些行商在坐船到达通天渡后,也会携带货物到云蜃和苗人交易,虽然价格比亲自到苗人村寨里收要贵,却不用走凶险的云州道,所以这几年,到云州来的中州商客也就多了起来。” “但在云蜃这边,是赚不了多少钱的,也就比在中州利润高那么点,要是在途中再遇上风暴,说不定就成了赔本买卖,因为云州真正的好东西是不会拿到这边来卖的,就算是在云蜃的顶层,也极少见到能真正称之为‘云州宝物’的东西,例如被称为‘龙胆’的蛇王之胆、见血封喉的树种、风雷豹、云豹,以及那些能在中州被称为奇珍异宝的东西,则还是需要自己越过云蜃,去到云州腹地的那些苗人村寨中,以物易物。” 老人顿了顿,又转头看着苏惊尘,顺带看了看苏惊尘傍身的东西,问,“苏兄弟是来云州做买卖的?” “不过看你这样子也不像。”老人又自问自答道。 “嗯,不是,”苏惊尘点头,他张口,犹豫了一会,还是说,“来这里,大概,是给自己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我想去云蜃的另外一边看看,”苏惊尘又说,“去看看,真正的云州。” 老人面色严峻,用严肃的语气说:“越过云蜃,可就不像在这边了,也许你走一步,下一步便死了。” “死了就死了吧,”苏惊尘笑笑。 虽然,可能会有些遗憾,他又在心底说。 赵封默默无言,自己就算丢尽面子,跪下去哀求别人,也要活下去,可面前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少年,却说什么死了就死了吧?没想到,这世上的怪人居然那么多。他心里忽然有些伤感,本以为来过了云州就算是见过世面了,到如今,自己大概依然还是父亲口中的“井底之蛙”,这辈子,也比不上那个人人称赞的哥哥了。 老人没有说什么,可对苏惊尘的好感却越发的多了,也越发好奇,这个少年到底是为什么,才来到云州。 “要深入云州的话,你必须找一个熟悉道路的人,以前走云州道,就是靠着那些向导,向导如果能带你走正确的路,那你就有更多的机会活着走到云州,”老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又说,“你可以到云蜃去碰碰运气,但我不能保证你会遇到一个好的向导。” “嗯,我先去试试吧。”苏惊尘点点头,站直身子转身就要走,可他刚迈出两步,忽然又回头,他把手搭在脑袋上,用一根手指轻轻扣着头发,一脸尴尬的笑,“那个......掌柜,能告诉我云蜃怎么走吗?” 掌柜嘴角一咧,说,“走出通天渡,沿着大路往正北走十里地差不多就到了,不过那个所谓的大路也没有多长,也就一里左右,此外就是小路,你可别走丢了。” “不会吧,”苏惊尘还是挠头,不过片刻之后他就又补了一句,“大概。” 赵封仰头一口喝尽碗里的酒,转过身搓着双手,笑着对苏惊尘说,“苏兄弟,云蜃我去过,路我熟,要不然......我带你去?” 苏惊尘犹豫了一下,“那好吧,你带我去。” 赵封立刻上前,跟在苏惊尘的身边,与他一起出了门。 云州卷 第四章 幼兽 http://.biquxs.info/ 与来时一样,那些坐着或者蹲着的汉子都盯着苏惊尘看,不过这次他自然了许多,但还是猜不透他们盯着自己看的理由。 我要是个好看的姑娘倒想得通,可我也是个汉子啊...... 赵封狗腿的走在前面带路,他嘿嘿地笑着,却不多说话,只是偶尔抬手,示意苏惊尘往他指的那个方向走。那个老人所说的大路确实不长,甚至比他说的还要短上一些,苏惊尘和赵封只走出了半里地,就不见了那条大路的踪影,放眼望去,全是足以支撑起天幕的高大乔木,无根藤缠绕在那些乔木与灌木的枝干与低矮处的叶片上,也正是它们,遮蔽了去往云蜃的道路。 赵封脸上有些难看,他低声骂了一句,说这些东西怎么长的那么快?明明一个月前都还没有的,他不是找不到路,是不想钻进那些不知道藏了什么的茂密植物当中去,运气好,你走完这段路的时候,身上也许只是粘了几只蚂蟥,运气不好,说不定命都没了。 见赵封站在原地不动,苏惊尘上前一步,问,“赵公子,你是......找不到路了?” 赵封回过头,指着面前的雨林,苦笑着说,“那条路就在眼前,不过这些植物长的太快,把路给遮掉了。” 苏惊尘愣了愣,心想既然前段时间这里都还是大路的话应该不碍事吧?应该......可以直接过去吧?他正想说话,赵封却忽然开口了,他还是笑,语气也没变,只是眉毛眼睛已经拧到了一块,看上去比哭还难看,“这样吧!苏兄弟救我一命,我要是在这里胆怯不前,那就真的对不起你了,我就在前面开路,苏兄弟在我身后跟紧我,千万别跟丢了,在雨林里走丢,可是要命的事情。” 毕竟,接下来这半个月还得靠苏惊尘过活。 苏惊尘点点头,而赵封又走到一边,捡了个手臂粗的树枝当做开路工具,然后走向他记忆中那条崎岖小路的方向,用力挥开周围茂盛的植物,苏惊尘站在三尺开外,他不敢站的太近,是害怕赵封一个不小心把那根棒子甩到自己身上...... 赵封向前走了一阵,忽然惊叫一声,苏惊尘面色一沉,也顾不得那根棒子了,快步上前,忙问道,“怎么了?” 赵封回过头,却是一脸喜色,他用那根树枝指着远处,笑道,“苏兄弟!你看!那条小路没有被那些东西遮住!” 苏惊尘抬眼望去,一条宽约五尺的小路在密林中蜿蜒,一直延伸到林子的伸出,他们头顶那些高大的植物好像是主动为下面这条小路让出了一条缝,阳光从那条缝中流转而下,为行人照亮了前进的路。苏惊尘皱了皱眉,只觉得有些奇怪,在那条小路上根本不见一株植物,植物们到这里就自然而然的退避了,在它们与路之间,好像存在着一道不可见的屏障。 苏惊尘不敢再往前,他一把抓住赵封的衣领,急忙开口道,“前面的路有些古怪,要不然......我们还是绕路?” 赵封被苏惊尘那么一抓,差点被甩翻在地上,在震惊苏惊尘的手劲之余,他还是耐心跟苏惊尘解释道,“我记得云蜃那边定期会有人来这条路上撒一种特制的药粉,撒上之后寸草不生,但对人是无害的。” “真的?”苏惊尘有些迟疑,松开了抓住赵封的手,人人都说云州要人命,他可不敢掉以轻心。 赵封苦笑一下,说,“那我走前面便是,你跟在我后面,不要跟丢了就行。” “那还是一起走吧,”苏惊尘上前一步,站在赵封身边,“我没理由让你走前面的。” 刚刚不还怕呢吗?怎么这会又不怕了,还真是个怪人,赵封心想。 如赵封所说,小路确实没有问题,一路畅通无阻,赵封索性连手上的棍子都丢掉了,两手空空,跟苏惊尘一路东侃西侃。 一个时辰后,两人终于到达了云蜃脚下。 赵封拍了拍苏惊尘的肩,指着远处一座直入云天的巍峨石山,“那就是云蜃。” 因为那些茂密植物遮掩了视线的缘故,这座被称为云蜃的石山仿佛凭空出现,立在苏惊尘的面前,他抬起头,石山周围云雾缭绕,高不见顶,就像,传说中仙人的居所。 等再走近些,苏惊尘才发现,刚刚的“石山”,其实是两道千百丈高的绝壁,绝壁上栈道石梯交错,一路蜿蜒而上,云州人以绝妙的手法把他们的屋子建在了这两道绝壁之上,这些屋子大多数是竹子所建,少部分是木质,更少的,是直接在绝壁上开凿出一个空间,然后按上一道精致的木门,而这些石室因为干燥阴冷,多半是用来储存某种东西的。 鳞次栉比的竹楼木屋逐排而建,每一排都被隔开了些距离,它们之间用错落的栈道连接,每三排,他们之间的间距就会更明显,大概是建造它们的人故意以此分层。 第一层是依地而建,建筑最高的离地不过十丈,而在这些建筑的最中间,只有一条栈道通往上层。这一层也多是酒肆、客栈、以及贩卖各种小玩意的小铺子,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赌场的影子。 苏惊尘甚至还在其中几间竹楼上看到了几个衣着清凉的云州女子,她们探出身子,轻轻挥动手中的各色锦帕,算是吸引客人,大部分来到这里的外乡人,大概就是冲着她们去的。 苏惊尘微微有些吃惊,他心底的云州,大概就是树木花草,鸟兽虫蛇,没想到,这里却也有这般繁华的地方。 这,就是云蜃,云州的温柔乡,云州的,销金窟。 等身上的阳光消失,苏惊尘才意识到又变天了,他缓缓抬头,天上乌云翻滚,雷声大作,凌厉的闪电划破天空,地上人潮涌动,喧哗吵闹,再加上晃动的火把,倒是形成了很好的对比。 “走吧,”苏惊尘抬头看着云蜃的底层,“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赵封点点头,两人刚走两步,苏惊尘旁边的灌木丛里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并且那东西还在不断逼近,苏惊尘立刻后跳一步,一把扯下背上的弓,全力拉开。 赵封也折下一根并没有什么用的树枝,以持剑的姿势横立在胸前。 眼看着那东西在草木中穿梭,离他们越来越近,赵封忽然有些胆怯了,看灌木丛抖动的样子,来的倒应该不是什么猛兽,但在云州,反而是那些体型小的更恐怖。 体型越小,它们的身上就越可能带毒,毒性,也就越烈。 终于,那只幼兽钻出了灌木丛。 居然是一只小豹子! 赵封松了口气,可苏惊尘却没有挽住弓,箭在那只小豹子窜出灌木丛的瞬间离弦而去,眼看就要把那只小豹子当场射死,那只小豹子却被爪下的枯枝绊了一下,倒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箭也因此没有射中它。 苏惊尘出箭不停,每一箭几乎都要贴着小豹子的身体,在小豹子翻滚的时间里,苏惊尘一连出了三箭,但每一箭都没有射中它。 赵封忍不住捂眼,心说不就是只小豹子吗?只比你巴掌大一点的小豹子,你就这样,一箭不中就算了,还要连出三箭?至于吗?云州也没那么可怕的,那么可爱的小豹子亏你也下得去手......因为在他眼里,苏惊尘出箭只是快,那准头就有点......不敢恭维了。 见苏惊尘还要出箭,赵封忍不住要开口劝说,“苏兄弟......” 可接下来,那只小豹子最终稳住身形,就立刻爬起来低低地嘶吼,它把全身的毛发都竖起,满目狰狞,一副全身戒备的模样。 却不是对着苏惊尘,而是对着身后的灌木丛,显然,里面还有什么东西。 赵封立刻反应过来,原来苏惊尘射的是那只小豹子身后的东西! 一条身体足有一人粗的灰黑大蛇忽然昂起头,把自己的前半身暴露在苏惊尘和赵封的视野之中,它嘶嘶地吐着猩红的蛇信,即使相隔一丈,两人还是可以隐约闻到那股恶心的腥气。大蛇右眼中有一箭,头顶处被苏惊尘的某一箭掀去一大块皮,正在不断渗血,而大蛇诡异、又让人胆寒的金色独眼一直停留在苏惊尘身上,仿佛在与这个打扰了自己进食的人类对视。 下一瞬,它忽然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了两颗骇人的獠牙,猛的一挣,直扑苏惊尘。 苏惊尘微微抬弓,一箭射出,连带着那条猩红的蛇信,把大蛇的上半个脑袋射了个对穿。 但大蛇不过攻势暂缓,那一箭虽然伤到了它,却并不致死,它以余威继续前扑,想要一口把苏惊尘吞入腹中。 “不好!”赵封徒劳的伸出手,想要把苏惊尘拽回来。 苏惊尘侧身后跳,同时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翎箭,一下扣在弓弦上,然后拉开了那张西凉硬弓,短促清厉的箭啸一闪而逝,等赵封再看向大蛇的时候,它的左眼也被苏惊尘的那一箭洞穿了。 苏惊尘那一箭的威势之大,竟然差点把那条起码百余斤的大蛇都掀翻! 苏惊尘落地后身形踉跄了一下,被赵封扶了一把才面前站稳,他道了声谢,又抽出一支箭扣上了弓弦。 赵封惊魂未定,也不敢上前,只是依然握着那根树枝不愿放下,握着这根树枝,比起什么都不拿,起码能让他稍稍心安。 但大蛇许久未动,那只小豹子也在缓缓后退,似乎正在放下戒备。 “这是......死了吗?”赵封犹豫着开口。 “还是小心一点。”苏惊尘没有放下弓,他想了想,又在大蛇的脑袋上补了一箭,然后缓缓蹲下,一边警惕大蛇,一边对着那只小豹子轻轻招手。 赵封笑他,“这云州的野物不近生人,尤其是这些豹子,更是警惕,你手上连块肉的没有,就想让它亲近你吗?” 只见那只小豹子当真朝苏惊尘跑过来,它停在苏惊尘的手边,伸出淡粉色的小舌头舔了舔苏惊尘的手心,然后抬起小脑袋,像只小猫一样,奶声奶气的叫了两声。 “这......”赵封眼角微微抽动,心说这打脸也不要打这么快吧,你好歹欲拒还迎一下也行啊。 苏惊尘轻轻抓起小豹子,把它放到自己肩上,站直了身子,对赵封说,“走吧,我们去云蜃。” 云州卷 第五章 云蜃 http://.biquxs.info/ 走到云蜃的时候,雨终于下了下来。 小豹子忽然抓着苏惊尘的衣襟,钻进苏惊尘的怀里,连头也不探出来,苏惊尘苦笑一下,和赵封小跑着到最近的竹楼下避雨,等站定,他又抬头开始观察周围: 离地而建的竹楼既可以防止虫蛇的侵袭,又隔绝了湿气,夹峙的两崖间除了房屋外,还用竹木搭起了一条条走道,那些走道的主木都是用的绝好的云铁杉,在云州潮湿的环境下,那些早已被砍伐的树木上居然还生出些许嫩芽。 虽有阴云,外面却还是有光的,可云蜃里黑蒙蒙一片,如同暗淡无光的夜,只有看到远处那忽闪忽灭的灯火,才会让人的心里感觉到一丝丝暖意。 这云蜃就像是深渊中的蜃景,虚幻、遥不可及,却又吸引着那些好奇的人不断来到这里。 苏惊尘正盯着远处看,他身后的竹窗却忽然撑开了,苏惊尘和赵封分别往两边退了一步,然后不约而同的看着那扇打开的窗户。 那个打开窗户的云州女子一愣,显然她也没有想到,窗外会站着两个人。 赵封看到那个女人,忽然猥琐的笑了笑,还朝她打了声招呼,他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到女人了,如今看到这么一个俊俏、穿着又暴露的云州女子,难免有些激动。 这个面孔我没见过啊?难道是新来的?赵封想。 可他忘了,自己已经很久没洗澡了,那蓬头垢面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一个乞丐,要不是雨天稍微遮掩了他身上的气味,那个女人说不定都要直接把窗子关起来了,也难为苏惊尘居然忍受了他一路,还一句怨言都没有讲。 那个只穿着一件红肚兜的云州女人捏着鼻子,瞪了赵封一眼,又把头转过去看另外一边的苏惊尘。 看到苏惊尘的样子,女人心里一喜,用柔媚的声音开口道,“这位小公子,可要来我们云香楼坐坐?小公子你来的话,可以给你打折哦。” 没想到这个云州女子居然操着一口正宗的中州官话! 那个女人的胸口随着说话而起伏,因为只穿了一件肚兜的缘故,整个光滑的脊背都暴露在苏惊尘的视野之中,屋子里的烛光轻轻洒在她的背上,光看着,就让人心底浮现出一丝暖意,她用那双灵动、又魅惑眼睛打量着苏惊尘,每一个举动,仿佛都在挑逗他,在这样的天气里,与这样一个好看的人对视,无论是谁,他的心里想必都会有些躁动。 苏惊尘一下子红了脸,他连忙转过头,对着身后的赵封说了一句,“走了。”然后也不管赵封答不答应,就一头扎进了雨里,去找下一个避雨的地方。 那个云州女人掩嘴而笑,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她看着苏惊尘离开的方向,小声说,“没想到还是个雏儿。” 赵封低声骂了一句,又看了那个女人几眼,才连忙跟了上去,“苏兄弟!你等等我!” 那个女人看着苏惊尘离开的方向,忽然又大声说,“小公子,我叫云瞳!要是以后想来找我,来这里报我的名字就好了!” 不知道苏惊尘有没有听到她说的话,赵封却是把她的名字记下了。 苏惊尘弓着腰,一路跑出好远,等到再也看不到刚刚那间竹屋,苏惊尘才终于停下来,他松开环住胸口的手,看了一眼那只小豹子,还好没有被淋湿,小豹子探出头来看了他一眼,又缩了回去。 苏惊尘苦笑一下,心说在林子里遇到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怕生? 赵封顶着雨一路跑回来,他站到苏惊尘身边,一把抹去脸上的雨水,带着些责怪的语气说,“苏兄弟,你跑那 么快干嘛?这雨都还没停。” “肚子饿,想吃点东西。”苏惊尘随口扯了一个理由。 刚说完,赵封的肚子忽然叫了,他摸了摸肚子,抬起头讪笑着看着苏惊尘,不好意思的说,“正巧......我也有点饿了。”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一阵香味忽然随风而至,赵封抽了抽鼻子,眯着眼睛呢喃道,“好香......” 苏惊尘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居然是一个酒楼,香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这还真是找对地方了啊...... 酒楼的布置与中州酒楼相差无几,一楼吃饭二楼住店,唯一的区别是除去主梁和柱子,其他的东西都是竹制,此刻店内的客人并不多,只有零零散散两三桌,都是在低头吃饭,苏惊尘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小二立刻上前,用招牌的笑容看着两人,说,“两位客官,要吃点什么?” 看样子,这个小二应该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州人。 不等苏惊尘开口,赵封就开腔了,“苏兄弟,我跟你说,这家的山鸡肉可是一绝!无论是清汤还是红烧,味道都没得说!你来他们家吃,不点山鸡肉都对不起自己!” 小二一愣,转头看着叫花子似的赵封,说,“哎,这位爷,常客啊?” 在这家酒楼待了这么久,他早就见过了许多与赵封一样的人,刚开始有钱,就吃喝全要顶好的,等在云蜃花光了钱,一个个就都成了乞丐模样。 赵封也不否认,还是一个劲的看着苏惊尘,在等着他的答复,苏惊尘被看的没办法了,只好点头,“那就上一只红烧的吧。” “好嘞,红烧山鸡一只。”小二还是俯身听着,等着苏惊尘点下一个菜。 看着架势,是还要点菜?就两个人加一只小豹子,没必要点那么多吧?犹豫了一下,苏惊尘试探着开口,“那......再来两个招牌小菜?” “那就给您上一个云州蕨菜炒鸡蛋,加一个酒香光风草?” “光风草?”赵封忽然一愣,“那是什么?我以前没听过你们有这道菜啊。” “就是苜蓿。”苏惊尘小声解释道。 “苜蓿?那不是给马吃的吗?”赵封忽然站了起来,大声嚷嚷道,“把畜生吃的东西给我们吃?你这店还想不想开了?” 小二刚要开腔,苏惊尘却一把把赵封拽回了座位,压低了声音说,“苜蓿在赤江以南的很多地方都是可以吃的,也算是那边的特色菜,你在北边,可能没有见过。” 说完,苏惊尘又下意识的扫视周围一圈,好在周围的人并没有注意,他偏过头看着小二,轻轻说了声抱歉。 小二的脸上有点难看,却并没有说什么,这些落魄的公子哥脾气向来大,他在他们身上受过的气也不少了,没想到今天还有人能给自己道歉,他心底忽然升起一丝暖意,嗯了一声,转身去了后厨。 赵封低着头,百无聊赖的敲着桌子,苏惊尘端着一杯温吞吞的茶,看着窗外的雨出神,过了一会,那个小二又回来了。 赵封扭头看了小二一眼,疑惑道,“这么快?” 小二轻轻放下一碟煎的正好的花生,说,“店里的招牌下酒花生,很香的。” “这是......送我们的?”赵封犹豫着开口。 苏惊尘倒是没有说什么,他点点头,又道了声谢,小二也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苏惊尘刚转过头要去看窗外,身边忽然又响起了一个声音,“可是苏惊尘苏公子?” 他连忙回头,站在自己身边的是一个不到十岁的云 州男孩,他操着一口不太正经的中州官话,又重复了一遍,“可是苏惊尘苏公子?” “我是,怎么了?”苏惊尘打量着这个地地道道的云州男孩,确定在自己记忆中没有出现过他的面孔。 “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着,男孩伸出手,一本正经的把那个小巧精致的锦囊放到苏惊尘的手中,然后又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确定放的很稳当了,才松开手。 苏惊尘一愣,拿起那个锦囊看了看,问,“这是什么?” “不知道。”男孩摇了摇头。 “那又是谁让你把这个锦囊交给我的?”苏惊尘又问。 “不知道。”男孩还是摇头。 “......” 苏惊尘摆了摆手,正要说你可以走了,男孩却又说话了,“只知道那位先生姓谢。” “谢?” “那位先生还说,这个是跟公子你的性命一样重要的东西,千万不要弄丢了。”小孩没有理会苏惊尘的疑问,自顾自的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是什么啊?”赵封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个神神秘秘的锦囊里到底是什么。 苏惊尘倒也不避讳,直接打开了那个锦囊,里面是一颗一指长的兽牙,白的就像精致的瓷器,兽牙尾被打了一个小孔,用一根粗制的细绳串起来,做成项链的模样。 无论怎么看,好像都很普通。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苏惊尘抬头问赵封。 赵封摇摇头,纵然他“见多识广”,却还是不知道这个跟苏惊尘性命一样重要的东西到底有什么来历。 见赵封摇头,苏惊尘只好收起锦囊,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跟那只小豹子放在一起,这一会小豹子都没有动,大概是睡着了吧?苏惊尘想。 吃完饭,苏惊尘留下了小半碗山鸡肉,打算待会喂给小豹子,而饭桌上其余的东西都被吃了个干净,连那碟花生也没有幸免,赵封打了个饱嗝,摸了摸肚子,好像还有点不满足,他看向苏惊尘,苏惊尘却用一个眼神打消了他想再吃点的念头。 “这桌上十分之七八都是你吃的,你还没饱?”苏惊尘笑问。 赵封不好意思的挠头,说,“饿的久了,吃这么多也还是觉得有些饿。” 苏惊尘苦笑着摇摇头,侧身挥了挥手,大声说,“小二!” 小二一路小跑,走到苏惊尘面前,“这位爷,可是要结账?” “嗯,”苏惊尘点点头,然后指了指赵封,“再给他来碗大碗的阳春面,账一并结了。” “得嘞!”小二应了一声,又回头吼了一句,“再来一碗大碗阳春面!” “多点葱花!”赵封眉开眼笑的插了一句。 “多点葱花!” 片刻后,小二带着阳春面和账单又来到了苏惊尘的桌前,用轻快的语气说,“这位爷,加上阳春面,刚好一枚银叶。” 苏惊尘点点头,摸出一枚银叶递给小二,笑着说,“麻烦你了。” 小二收了银子,转身回到了柜台,心里却在嘀咕,真是好怪的客人,对我一个打杂的都这么客客气气的,不过也许,这就是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吧?大概这就是说书先生所说的“温文尔雅”? 其实这是从李意娘身上学来的,李意娘无论去哪,无论对谁,不管是街边的乞丐,还是大户人家的老爷,李意娘从来都是和和气气,没有一丝敷衍冷漠,更没有一丝刻意吹捧,她不会吝啬一句“谢谢”或者“抱歉”,跟她相处,无论谁,都能感受到“温柔”和“真诚”。 云州卷 第六章 云州道 http://.biquxs.info/ 酒足饭饱,赵封打了个饱嗝,发出猪一样的哼哼,一阵困意袭来,他正想趴在桌子上睡一会,耳边却传来了苏惊尘的声音,“赵公子,你不是要带我去找引路人吗?” 他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站起来笑着说,“差点给忘了!我这就带你去。” 雨后木质走道上还有些湿滑,赵封在前面走的小心翼翼,时不时回头看看苏惊尘有没有跟上来,苏惊尘边走边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云蜃,只觉得自己好像......身处在某个巨大的机关内,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中。 《镇妖博物馆》 走过二十级木梯,赵封带着苏惊尘来到了第二小层,边走,他边跟苏惊尘解释道,“这每一大层云蜃都是有名字的,这第一层,叫做‘地月’,第二层,叫‘笼雀’,最上层,则是叫‘云曦’,我只到过笼雀的最下层,地月有三层,而笼雀听说有五层?最上面云曦很少有人到过,就连上面的消息也极少会传到下面,神秘得很。” “那为什么不能上去呢?”苏惊尘问。 “地月、笼雀、云曦三大层的楼梯上都有守卫,达不到进入下一层的要求,他们是不会让你上去的,也不要想着能硬闯,守卫的都是云州人,毒、蛊、虫蛇、猛兽,随便哪一样就能要了你的命。” 苏惊尘微微点头,又问,“那......去到下一层的条件是什么?” 赵封摇摇头,回答,“不知道,我只清楚‘地月’这一层是没有任何禁制的,而要上到‘笼雀’的条件,则需要在地月花费不少于五百两白银,说来也怪,那些守卫好像一直盯着你怎么花钱似的,如果你花的钱够了,只要你到楼梯那,他们就会让你过去,可要是少一两,他们就会把你拦下来。” 苏惊尘暗自掂量了一下自己的钱袋,看来注定是不能去笼雀看一眼了。 “地月的第一层多半是酒楼客栈,还有妓......”赵封忽然想起来之前苏惊尘脸红的事情,又连忙改口,换了个委 婉点的说法,“青楼,第二层虽然也差不多,但却是那些打算走云州道的行商们集聚的地方,商队里的人都是些走投无路,才迫不得已来走云州道的人,他们要么是欠下了大笔的债务,要么就是急于用钱,一心求财,总之,他们大部分都是亡命之徒,苏公子你如果要跟他们去往云州腹地,还是要小心再小心。” “嗯,知道了。”苏惊尘答应一声,把赵封的话悉数记在了心里。 赵封站在这一层最高大的竹楼面前,竹楼正门的招牌上用飘逸的字体写着“云州道”三个大字,这大概也是那些走云州道的行商们之所以选择这家酒楼的原因之一,来这里住下,就算平安走了第一次云州道,也是为自己的出行讨一个彩头。赵封深深吸了一口气,却立在原地,迟迟不愿踏入云州道的店门内,苏惊尘也没有催促他,而是站在他身后,等待着赵封前进。 “走吧!”终于,赵封把那口气缓缓吐出,给自己换上了一个笑容,径直走进了云州道。 还未踏入云州道,苏惊尘就听到了里面传出的嘈杂的声音,各地的雅言,夹杂着一些官话,多半是插科打诨,讨论哪个姑娘的胸脯大,或者吹嘘自己年轻时候的事迹,一口一个“想当年”。 等真正走进去,苏惊尘才被云州道的豪华所震惊,客人爆满,跑堂的小二在各桌间往返,总是以笑脸迎人,那些五大三粗的客人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声与周围的同伴谈笑,柜台边的账房先生算盘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每一刻,云州道都有白花花的银子进账。 二楼的吵闹声音渐小,跑堂的也由小伙子换成了姑娘,精心设计的衣裳紧紧贴着姑娘们的身体,把她们完美的曲线毫不保留的暴露在客人的视野之下,那些客人也毫不遮掩自己的动作,边喝酒,边放肆地把目光朝姑娘们的身体上投去。 可目光虽毒,却没有一个人敢上手,想必云州道是以特别的规矩,束缚了这些粗犷的客人。 在最 上层,就是云州道酒楼的雅间了,那里的客人更少,也更安静,每一间雅间都在一个绝对安静隐蔽的角落,桌椅杯碗,每一样都是能在中州卖出高价的货色,那些姑娘的容貌也更为出众,她们身上的衣裳也更为轻薄,甚至可以说,只是穿了一层薄纱在身上,在雅间用餐,想必花费也不会低。 赵封和苏惊尘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而跑堂的店小二,在看到赵封的样子后,也没有了好脸色。 苏惊尘是并不在意那些目光,而赵封则是不去理会,他径直走向柜台,低声对那个正在算账的账房先生说,“我找谢超。” 账房先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只是指了个放向,就又低下头算账去了。 赵封回头笑了笑,说,“走吧,你要找的那个人在二楼。” “二楼?” “嗯,我以前找过他,听说他一直都是坐那个位置。”赵封话未说完,就转身朝楼上走去,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自己走的有些急了。 苏惊尘苦笑一下,小跑两步,跟上了赵封。 一路走来,苏惊尘目不斜视,直直的盯着前面,那些穿着单薄布料的女侍每每看到苏惊尘这样子都会忍不住掩嘴而笑,心说这样正经的少年怎么会来这里?若不是他身旁有个叫花子一样的男人,估计她们都会上去逗弄那个少年一番吧? 二楼客人稍少,比一楼可安静的多,赵封这次居然没有去看那些女侍,而是一反常态的径直走向最角落的桌子,一个干瘦的人影正在那边举杯自饮。 待赵封走近,那人的一小杯酒似乎还没有喝完,赵封不催促,也不坐下,难得的正经了一回,苏惊尘站在他身边,扫了一眼那个一脸精明的男人,不明白赵封为何好像对他有些......尊敬? 待谢超酒喝完,赵封才又上前一步,抱拳道,“谢先生。” 苏惊尘一愣,谢?难道,就是这个人把那串项链给我的? 云州卷 第六章 兽牙的来历 http://.biquxs.info/ 谢超轻轻点头,放下酒杯,盯着赵封看了一会,才笑了一下,说,“我当是谁,原来是赵公子?怎么,你还没死啊?” 接着他又看了看苏惊尘,问,“你旁边的这位小公子又是谁?” 赵封尴尬的笑笑,不停的抓着自己油腻的头发,听谢超对自己说了那些话也生气,像是,在接受大人训斥的小孩子,“没死呢,这还得多亏了我身边这位苏兄弟,我半个月之后也能回中州去了。” “不错啊!”谢超焦黄的老脸上又挤出一个笑,这是他常年吸烟导致的,但这也是他的证明——他是一个走云州道老手的证明,他眯着眼睛,又开口问道,“这次找我什么事情?” 赵封笑了一下,指了指身边的苏惊尘,“是这位苏兄弟,他想深入云州腹地。” “深入云州腹地?”谢超睁开眼睛,重新打量了一下苏惊尘,大声笑道,“才这么点年纪就想死了?去云州腹地?你当是去青楼找姑娘呢?说去就去?” 苏惊尘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回他这句话,心说这两件事不是都挺难的吗? 赵封连忙上来打圆场,“嗨,我这位苏兄弟说他有一定要去的理由,这不是谁也劝不住吗?没办法的,他说他也不怕死,您就带他去吧。” “不怕死?”谢超抬头直视苏惊尘的眼睛,声音一沉,问,“此话当真?” 苏惊尘轻轻点头,“嗯。” 谢超皱了皱眉,苏惊尘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好像对于死,他一直是这样淡漠的态度,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却如此老成,估计是经历过什么大事了。 “当真不怕?”谢超又问了一边。 “不怕。”苏惊尘回答的没有片刻犹豫。 “行,那这趟云州道,我陪你走,三天后,有一队行商要去往雷云寨碰碰运气,三天后的正午,你再到这里等我。”谢超居然答应了下来,赵封心底一喜,连声感谢。 可苏惊尘脸上却依旧平静,看不出一丝高兴的表情,因为他早在心底想好了,即使谢超不答应,他 一个人也是要去的,至于死不死的,早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不过,”谢超忽然又说话了,“我的价格可是不便宜的。” “嗯,知道知道,”赵封使劲点头,然后转头靠近苏惊尘,小声问,“苏兄弟,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小书亭 苏惊尘下意识的摸了摸钱袋子,也小声回答赵封道,“还有一两黄金......左右吧?” 赵封苦笑一下,心说这可有些难办了,但他还是拍拍苏惊尘的肩膀,轻声说了一句“交给我”,就重新站直了,看着谢超一脸谄媚的笑,说,“谢先生,我这兄弟初到云州,可能不懂规矩,钱带的有点少了,不过他箭术了得!可是个一流的箭手!你们去的路上说不定还会用上他,您看,您这价钱,能不能便宜点?” 谢超站起来,大笑着拍了拍赵封的肩膀,又走到苏惊尘面前转了一圈,“赵公子,你是当我傻呢,还是当我瞎呢?你看苏公子这小胳膊小腿的,拉得开他背后的那张硬弓吗?” 赵封还想说什么,苏惊尘却忽然按住了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了,然后苏惊尘转头看着谢超,问,“那谢先生,要收多少钱,您直说吧。” “五两黄金,少一钱都不行!”谢超斩钉截铁。 “行,那我三天后一起拿来给您。”苏惊尘居然也答应了。 “你哪里找来这么多钱?!”赵封惊呼,换做平日,这点钱也就是他半个月的零花而已,他用起来自然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如今他也知道了钱的金贵,对于苏惊尘的爽快还是有些讶异,万一苏惊尘的钱都用光了,这半个月自己岂不是又要去找野果? “我可以去找于大哥借一些。” “于船主?”赵封有些疑惑,“你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知道,人于船主会借给你?” “试试才知道嘛,”苏惊尘笑了一下,从怀里拿出来那个锦囊,递向谢超,问,“谢先生,你知道这锦囊里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谢超愣了一下,还以为苏惊尘要用什么宝贝当路费,然 后接过那个锦囊,打开看了一眼,只是一眼,他忽然变了脸色,立刻把锦囊里的那颗兽牙倒在自己手心,仔细端详着,然后声音颤抖的问,“你是......从什么地方得到这东西的?” “一位姓谢的先生托一个小童转交给我的,我一开始还以为那个姓谢的先生就是您。”苏惊尘到也不掩饰,直截了当的告诉了谢超。 如此看来,那位谢先生,恐怕就是那一位了吧?苏惊尘心想。 谢超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刚才要是知道是这么个宝贝,就演演戏,把这个东西骗到手好了!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也不能硬抢,他叹了口气,把那颗兽牙装回锦囊,小心翼翼地递还给苏惊尘,笑骂道,“你这小子真是运气好,居然有人给你这个宝贝,这‘云州道’里的客人要是看见你带着这么一个东西,你肯定连云州道的大门都踏不出去了。” “这是......” 谢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转头观察四周,确定了没有其他人之后,才压低了声音说,“这玩意有一对,名叫风雷牙,是离云蜃最近的风雷寨的宝贝,这颗叫做雷牙,另外一颗风牙在风雷寨寨主的手里,我以前去寨子里的时候见过,听那些苗人说起过,只要你拿着这颗雷牙,你就是寨子里的贵客,他们会以最尊贵的礼节对待你,寨子里的奇珍异宝,只要是你看上的,你都可以拿,除了不能动用寨子里的军队外,你几乎就等同于第二个寨子的主人!” 谢超说完,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练练拍着苏惊尘的肩膀,一脸激动,却还是强行压低声音,“现在你知道这东西有多宝贝了吧!” 而苏惊尘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好像,没有听到谢超刚刚所说的话。 “三天后是吧?”苏惊尘忽然说,他站直了,对着谢超微微欠身,道,“我会把黄金带来给您的,也麻烦您了。” “那三天后见。”苏惊尘不等谢超说话,自顾自的转过身就要离开。 谢超犹豫了一下,在苏惊尘下楼之前忽然喊住了他,“等等!” 云州卷 第七章 阿喜 http://.biquxs.info/ “谢先生,可还有什么事情?”苏惊尘回过头。 谢超离开了自己的桌子,往苏惊尘那边靠近,边走边说,“这样吧,我与你做一个交易。” “谢先生可是要我这颗雷牙?” “不是不是,”谢超连忙摆手,心说我要是想要你这颗雷牙,我还会跟你说那些?早就想办法把那东西骗到手了,“我不收你带路费,但你去到寨子里的时候,给他们看过你的雷牙,要说我是你的叔叔,或者......朋友也行。” 苏惊尘迟疑了一下,觉得这个买卖好像并不亏,就答应了下来,“好,我答应你。” “好,如此一来,便说定了?”谢超又跟他确认了一遍。 “说定了。”苏惊尘点点头,带着赵封走下了二楼。 谢超看着他们离开,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他不是没想过跟苏惊尘交易那颗雷牙,但即使拿到了雷牙,雷云寨的那些苗人万一为了防止寨子里损失什么,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自己杀了了事呢?所以还是跟苏惊尘做这个交易,即使杀,也是先杀苏惊尘,自己还可以跑,要是不杀,那就更好了,有了苏惊尘这个“贵客”,自己以后在雷云寨那边做买卖就方便多了。 “你这东西......真有这么宝贝?”赵封还是不敢相信,凭一颗小小的兽牙,就能在云州四大寨子中的风雷寨成为座上宾。 “我也不太清楚,”苏惊尘摇摇头,“况且这世间那么多兽牙,他只看了一眼,就说这就是那什么雷牙?难道就不会有人用假的兽牙去风雷寨讨些好处吗?” 赵封眼睛转的滴流圆,想了一下,他说,“也是......这万一是假的,风雷寨的那些苗人可不会放过你,还是小心一点好。” “嗯,我知道。” 赵封本想带苏惊尘再到周围转转,苏惊尘也同意了,可没走两步,苏惊尘就被附近一条窄胡同的声音给吸引了过去,赵封没办法,只好跟着苏惊尘过去。 才走到胡同口,苏惊尘就闻到了胡同深处传来的阵阵恶臭,偏头一看,才发现里面堆着好些泔水桶,地板和墙面都是肮脏又油腻,在巷子的最深处,立着四个身影,一个比赵封还要高上两个头的胖子,三个干瘦、又衣衫褴褛的男人。 那个胖乎乎的人半蹲坐在地上,背靠着油腻的墙,他把双手放在膝盖上,看着面前的人笑啊笑,好像,闻不到周围的恶臭,也看不到那三个人脸上那充满恶意的笑。 苏惊尘看着他的笑脸,忽然又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也有人对自己这么笑。 “哑巴,你说你这么胖,到底是吃啥吃的啊?” “还这么高,一个都怕有两个我高了,说你是竹竿吧,你又那么壮,你说,到底为什么啊?” “我看,你是吃这些长大的吧!”中间干瘦的男人忽然用一个破碗,舀起旁边泔水桶里的泔水,然后直接掰开那张胖乎乎的嘴,一下子把泔水全灌了进去,一边灌, 还一边狂笑着说,“吃啊!多吃点!多吃点,你才能长得壮壮的不是?” 另外两人站在他身边,笑的肆无忌惮,不时还用拳脚往那个胖子的身上招呼,每一下,都是用的全力,好像这样就能把他们在云州的不如意都甩掉,而那个胖乎乎的身影虽然在被灌泔水的时候挣扎了一下,此刻又恢复了笑脸,像个没事人一样,笑呵呵的看着面前三人。 “我就跟你们说好玩吧?”最闲灌泔水的那个人大笑着说,就好像自己在做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让我玩会。”另外一人笑着夺过他手里的碗,舀起泔水就要往胖子的嘴里送。 一声急促清厉的箭啸忽然由后而至,一箭穿透了举碗男人的手掌,泔水、血水、碗的碎片交杂在一起,全都砸到了地上,男人愣了一下,才惨叫着抓住自己的手腕,他身边的同伴见势不妙,转过头一下子就跪在那肮脏的泔水中,不停的磕头求饶,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神气。 赵封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分不清到底是惊讶、还是恐惧,就在刚刚那一瞬,那个待人温柔的苏惊尘好像忽然不见了。 他面目狰狞,那眼神,像是要把面前的三人生吞活剥。 赵封不过是看了他的眼睛一眼,全身的血液就好像忽然间冷了下来,然后再也不敢去看第二眼。 苏惊尘冷冷的扫了地上的人一眼,从口中吐出一个字,“滚。” 那两人千恩万谢,连在地上哀嚎的同伴也不管,就连滚带爬的逃走了,那个哀嚎的男人强忍着疼痛,艰难的爬起来,也跌跌撞撞的跑掉了。 苏惊尘收起弓,缓缓走向那个胖乎乎的人影,那个胖乎乎的人恢复了常态,脸上又洋溢起那个纯真的笑,好像......不谙世事的孩子。 他半蹲着,苏惊尘站着,两人的视线也只是刚好平齐,苏惊尘看着看着他,心底忽然有些难过,他缓缓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可他只是笑,一句话也不说。 “刚才欺负你的人都走啦,不用怕的。”苏惊尘轻声安慰他。 赵封站在苏惊尘身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这个人......好像是个傻子,当初我刚到这地方的时候,他就在这里了,不过那会好像没什么人欺负他,我还给过他些吃的,一直呆在这个地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们饿了吗?”那个胖乎乎的人忽然说话了,他的声音介乎粗犷和幼稚之间,只是听上去,就给人一种痴傻的感觉,再加上他讨喜的长相,很容易就把他和傻子联系起来,见苏惊尘和赵封不说话,他就自顾自的站起来,偏过头,看样子,是要去找地上那些被扔掉的食物。 苏惊尘见状,一把就抓住了他脏兮兮、油腻、又破烂的衣袖,他回过头,喜庆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疑惑,然后转过身,把手里抓着的那团分辨不清的物体递到苏惊尘面前,又开始笑,“哦,哦哦,你也饿了吧?那你吃这 个。” 苏惊尘从他手里接过那团东西,然后用另外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说,“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哦,好,好好!”他脸上露出高兴的笑,然后缓缓站起来,任由苏惊尘带着他前进。 赵封眼角微微颤抖,凑上前去问,“咱们真要带他走?” “嗯。”苏惊尘轻轻回答。 赵封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壮的跟头熊一眼的大傻子,叹了口气,心说我这几天的饭,可能要吃不饱喽。 “你叫什么名字啊?”苏惊尘忽然又问他。 “阿喜,阿喜!”与他脏兮兮的脸不一样,阿喜的眼里,亮的像星星。 “阿喜,倒是个喜庆的名字呢。”苏惊尘也笑。 赵封看着面前两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人,又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呢?吃饭要紧,吃饭要紧。 苏惊尘带着他俩重新回到地月的第一层,到最先去吃饭的那间客栈开了一间房,找店家讨要了热水和木桶,让赵封先带着阿喜去洗个澡,自己则去附近的裁缝店,给他们俩买了身能穿的衣服。 待洗完澡,三人重新回到一楼,吃着饭,苏惊尘才重新打量起赵封和阿喜。 赵封洗完澡之后就变了个人,一对游龙眉,双眼里总是带着些骄傲,大概是没吃好饭的缘故,脸上总是有些疲惫,面庞棱角分明,若不考虑他身上的布衫,倒是有几分贵公子的风范;阿喜就长得很喜庆,脸上总是带着纯真的笑,好像对谁,他心底都不设一丝防备,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呆在一个地方,吃着那样的东西,却也能长一身肉。 入夜,阿喜靠在一个角落,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睡得很香,不是苏惊尘舍不得给他另开一间房,而是这家客栈实在是没有能放下他庞大身躯的床。 苏惊尘盯着天花板,却怎么也睡不着。 “苏兄弟,睡了吗?”赵封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没有,还不太困。”苏惊尘轻声回答。 “能给我说说,你为啥要带上这个傻大个吗?你是......想让他跟你一起去云州深处?”赵封小声问。 “是阿喜,”苏惊尘纠正道,然后又回答,“我要让他跟你一起回中州。” “跟我一起回中州?” “对,你带他回去,好生照顾他,只要给他个住的地方,每天给他吃的就行了,这对你们赵家来说应该不难,”苏惊尘顿了顿,“如此,就算你还我的人情了。” “确实不是什么难事。”赵封又回想起今天,阿喜的食量竟然只是跟自己差不多,不过就算比自己食量大十倍百倍,赵家也还是能养得起的。 “不过我能问问,你今天为什么要帮他吗?”赵封又问。 苏惊尘侧过身子,看着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很久很久,等的赵封快睡着了,他才说,“大概......是我想以后还能再看到跟姐姐一样温暖人心的笑容吧。” 云州卷 第八章 黑林寨 http://.biquxs.info/ 第二天,苏惊尘一个人回了一趟通天渡,跟于知说了要他帮忙带阿喜回家的事情,于知也一口答应了。 晃晃悠悠,三天后,赵封陪着苏惊尘又来到云州道的大门口,蹲在墙角,像两个讨饭的叫花子,店内的小二有好几次差点将他们乱棍撵走,有几个路过的人看他们俩可怜,甚至还丢下了几枚铜叶。 《独步成仙》 “早知道,我就来这里要饭了,说不定每天还能吃饱。”赵封叹了口气,一脸后悔的模样。 苏惊尘没忍住,噗嗤一笑,然后拍拍赵封的肩膀说,“现在也来得及。” “唉,也是。”赵封一想到苏惊尘今天一走,自己的饭票就没有了,心里就有些难过。 他们今天起了个大早,而阿喜一般是正午才醒,所以阿喜并没有跟他们一起来。 “赵封。”苏惊尘忽然叫他的名字。 “干啥?”赵封转过过头,挑了挑眉看着苏惊尘。 苏惊尘拿出钱袋,从里面拿出两枚银叶,然后,把钱袋递给了赵封。 “你这......递错了吧?”赵封又是错愕,又是惊喜,也不去接那个钱袋,只是冒出这么一句话。 “没错,”苏惊尘把钱袋放到赵封手上,“住的地方我已经交了半个月的定钱,剩下的钱应该够你们花了,剩下这几天你就不要再去赌场了,买些好吃的给阿喜,你自己和他也可以换身行头。” 赵封迟疑着接过钱袋,又问,“那,你自己怎么办?” “我?”苏惊尘笑了笑,抬头数着天上飘过的云彩,轻声说,“大概是,不回来了吧?” “不回来了?”赵封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他一下子站起身,又缓缓坐下,轻轻“哦”了一声,最后还是又问了一句,“真不回来了?” “大概吧。”苏惊尘说。 “那你要是回来,来应州,我请你去那最好的酒楼喝酒!”赵封大力的拍着苏惊尘的肩膀,大笑着说。 短短三天,他好像已经把苏惊尘当成了他的至交好友,跟苏惊尘想处,好像无论如何都会觉得安心,自己以前那些狐朋狗友看到自己的样子,不知道会不会帮自己,不过不管怎样,他们那些人,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苏惊尘了。 苏惊尘笑着摆摆手,“喝酒就算了,你请我吃你们那边最好吃的东西吧。” “好说好说,说不定到那会,你也学会喝酒了,”赵封笑着笑着,忽然叹了口气,又把手放到苏惊尘的肩膀上,“一定要回来啊。” 远处,谢超一行人正向这边缓缓走来,苏惊尘站起来,对着赵封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径自向那边走过去了。 “阿喜我会照顾好的,”赵封忽然大声说,“你也一定要回来啊!” 苏惊尘还是没有回头,他带着他的弓,迎着阳光,轻轻挥了挥手,离开了云蜃。 ...... 天福十二年,五月底。 雨已经接连下了三天,这三天,太阳从没有在天上露过面,低压压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树叶 和地面上,又一齐汇入低洼处的小水塘,蛙鸣和鸟啼夹杂着雨声,乱得让人心烦。 领头的谢超一脚踏进了一个水坑,溅得自己满身泥水,他低声骂了一句,然后停下脚步,使劲擦着脸上的泥。 “老谢,怎么了?”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那是队伍的副头领沈劲,他以前是军队里的百夫长,退伍多年,如今四十出头,浑身上下却依旧是蟠扎的肌肉,功夫更是一点没落下。 “没怎么没怎么,”谢超大声回答他,又站直了身子重新走上道,“就是脸上溅了点泥,被我擦掉了。” “这路不好走啊!”沈劲往前走了两步,站在谢超身边,虽然他不是第一次走云州道了,但这雨水还是让人的心情好不起来。 “对啊,我这浑身上下就好像泡在水里一样,这雨要是再下两天,我估计大家伙怕是要顶不住了。”谢超眯着眼睛,一刀砍开挡住自己前路的大叶子,分辨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岔路,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从这再往前五里,有一个小寨子,这雨要是不停,我们可以先到那去歇脚,等过两天雨停了再走。” “小寨子?”沈劲皱了皱眉,“我可不记得上次去风雷寨的时候路上有个小寨子。” “确实没有,”谢超顿了顿了,又说,“因为去那个小寨子再去风雷寨的话,要绕路,去风雷寨就会多走十多里地,要不是下这场雨,我也不会带你们走那边的。” 沈劲沉默着没有接话,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 “怎么样,要去吗?”谢超转过头问他。 沈劲抬起头环顾四周,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人和马,迟疑片刻,才说,“我得去问问头儿,看他怎么说,我自己做不了决定。” 谢超摆摆手,“那你快去,过了这条道,路上可就没有那么多寨子给你歇脚了。” 沈劲回头走到冯刀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冯刀看了看周围那些弟兄萎靡的神色,还有自己早已被雨水泡的发皱的双手,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 沈劲赶紧小跑着回到谢超身边,大声告诉他,“走吧老谢,头儿答应了。” 谢超哎了一声,一脚踏进了左边那片灌木。 紧赶慢赶,冯刀的马队终于在天黑之前到达了这个叫做黑林的小寨子,在谢超的一番交涉之下,苗人腾出了一间不大的高脚楼给马队休息。 当天完全黑的时候,那间小屋子里亮起了篝火,马帮的伙计们脱下潮湿的衣服,全都凑到火堆旁烤火,顺带烘干身上湿透的衣服。 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小伙子拿出自己的梨形木埙,放在嘴边轻轻吹响,他吹的是中州的调子,《淮阳月》,这调子缥缈悠长,倒是又几分动人。 吹埙的小伙子技法算不上精湛,可仍然苏惊尘坐在火堆旁,静静地听着曲子,他微微闭着眼,火光轻轻投在他的睫毛上,他随着埙声轻轻哼唱,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淮阳。 “来一口?”谢超不知何时凑到了苏惊尘身边,举着烟锅问他。 苏惊尘睁开眼睛,看清了谢超那 张焦黄的脸,他摇摇头,“谢谢” 谢超倒也不压他,盘起腿,又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然后说,“走云州道,你不靠这玩意顶着,没准将来会得湿病,那滋味,可不好受。” “你不是第一个跟我说这句话的人了,”苏惊尘笑着说,但还是不去接谢超的烟锅,“也不一定几天就得湿病不是?别看我瘦,我从小到大可没得过什么病。” 谢超白了他一眼,忽然严肃了起来,“这跟身体壮不壮可没多大关系,云州这天气,你就是再壮的人,待久了也会有影响,况且云州这瘴气,可是折人寿的。” 他对苏惊尘很好奇,除了那颗雷牙,苏惊尘身上带着一种冷静,近乎可怕的冷静,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居然敢一个人走云州,但是看他又不像那些来云州“见世面”的有钱人家公子,那些有钱人家的公子一般都只会到云蜃,然后在那挥霍完自己身上的钱,再返回中州,运气背点的,输光身上的钱之后,很大一部分都要在云州那边待到死,像赵封那样,遇到肯带自己回去的船队的人,寥寥无几。 “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有钱人家的公子,”谢超从身上摸索出烟丝,加到烟枪里,然后又缓缓开口,“你到云州来,到底是图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苏惊尘轻轻摇头,“是交给我那颗......” 谢超忽然用胳膊肘捅了一下他,轻轻咳嗽两声。 苏惊尘一下反应过来,又改口道,“是谢先生,让我往南的。” “谢先生?”苏惊尘身边一个精瘦的男人忽然开口,大笑着说,“难道你说老谢?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叫老谢谢先生的。” 周围的人也是一阵哄笑,谢超骂了两句,大声说,“他又不是说的老子!你们好好听行不行?” “不是啊?”那是精瘦的男人似乎有些失望,又失去了一个可以取笑谢超的理由。 谢超走云州道已经十多年了,他也是为数不多的,走了十多年云州道还活着的人,其他的要么赚了几笔钱后就再不回云州,要么死在了云州道上,只有谢超,这么多年一直安然无恙,很多人都说他是得天神眷顾,运气好,还有人说,他是学了那些苗人什么邪门的蛊术,用什么东西把他身上的灾祸给挡掉了。 但谢超从来不解释,只是年复一年的给人带路,赚到了钱,就回云蜃挥霍,等没钱了,就再去帮人带路。 云州的地图,也都早就都记在了他脑子里。 “不是,”苏惊尘回答,“怎么说呢,谢先生,是个......很神秘的人,我总觉得他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那你看我,你看我身上藏着什么秘密吗?”那个精瘦的男人又开口,他的本名连他自己都已经忘记了,只是他瘦的像只猴子,大家都叫他猴子,他看着比谢超年轻不少,可其实也走云州道四五年了,也算得上个老手。 “看不出来。”苏惊尘一本正经的摇头。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周围的伙计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不知不觉,夜就已经深了。 云州卷 第九章 谢超 http://.biquxs.info/ 此起彼伏的鼾声夹杂雨声,风还在不断地撞击着木质的墙,吵闹的让苏惊尘睡不着,他又睁开眼睛,忽然发现谢超也醒着,谢超抓起烟锅,举到嘴边,正要点,忽然又放下去了,他扭头看了一眼苏惊尘,说,“怎么,睡不着?” 苏惊尘没出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怎么样,要听听我的故事吗?”谢超忽然笑着说。 “你说吧,我听着。” 谢超收起烟锅,朝苏惊尘这边挪了点,他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我啊,十多年前就来到云州了,那会我爹娘刚死,我就想着到外面来闯闯,闯出点名堂,那也对得起我死去的爹娘,要是死了,那也就死了,没什么好可惜的。那个时候啊,还没有云蜃,我到云州,走的是云号闪那条路,那条路险啊,二十多个人的马帮,只走到云州边界,就只剩下一半了,那会我们找的带路的,是个半吊子,他收了钱,自己却找不到路,半道上陷阱泥沼里淹死了,现在他的尸体怕还在那个地方,见不得太阳。” 谢超忽然又停了下来,他最终还是点燃了烟枪,深深吸了一口,烟在他的五脏六腑走过一遭,给他的身体留下烙印,才又从他的鼻腔里喷了出来,他笑了笑,说,“这口啊,当初是听走云州道的老人说,为了不得湿病才吸的,如今,已经戒不掉了。” “就跟他们喝酒一样?”苏惊尘问。 “嗯,差不多吧,”谢超点了点头,又接着讲起他的故事,“后来,我们的干粮吃完了,还是,没找到一个寨子,那些胆子大的兄弟说去找野味,然后就再也没回来,剩下的人都饿的走不动了,为了活命,只好扯下身边的那些植物,胡乱的塞到嘴里,然后,就被毒死了,最后剩下的那几个,后来也都饿死了,只有我,我偷偷在怀里藏了一点干粮,但我之前不敢吃啊,我怕我一吃,他们就上来抢,没办法啊,我只敢在夜里他们睡着的时候,悄悄撕一点放到嘴里含着,等含化了,再悄悄咽下去,等他们都不动了,再发不出一丝声响,我才敢把剩下的那一点点干粮拿出来吃,也是靠着那点干粮,我比他们多活了两天。” “说来也是可笑,”谢超忽然自嘲似的笑笑,“本来去的时候,想着死就死了,可到了临死,却又害怕的不行,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也要求救,我不停的喊啊喊,脖子都喊哑了,但还是没有一个人来,那会我才认命,我估计是得死在那了。” 苏惊尘静静地听着,忽然没来由的想起在沉山原的时候,那个哀求自己,让自己救他的那个男人,估计,也是一样的绝望吧。 谢超顿了一下,又说,“可在那天正午,阳光最烈的时候,我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的样子,他穿着黑色长袍,手里抓着一个手杖,身上背着一个行囊,他那样瘦,可他的手,却那么有力。他明明是一个中州人,却好像天生认识路,他带着我,不到半天就找到了一个苗人 的寨子,也就救下了我,我之后就跟着那位先生,一直在云州游荡,他去哪,我就跟到哪,再后来,云蜃忽然就建成了,那位先生就不让我再跟着他,而是让我去云蜃,让我等一个人,然后把他带去他想去的地方,我告诉那位先生,可是我不认识路啊,那位先生却笑着拍了拍我的脑袋,说让我好好想想,从那会开始,只要我一闭上眼睛,云州的地图,或者说,我去过的地方,就会在我的脑子里显现。” “也是从那天起,我就再也没见过那位先生,我也再没有回过中州。” 谢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深深吸了一口烟,仿佛把自己心中的浊气都吐干净了,他低下身子,磕了磕烟袋,见苏惊尘还是没有一句话,觉得这个年轻人好生无趣,只好苦笑着摇摇头,他正要坐回原来的地方,苏惊尘的声音却传来过来,“那,那位先生让你等的人,是谁?” 谢超叹了口气,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啊,那位先生没有告诉我。” “连那个人叫什么名字都没有告诉你?”苏惊尘皱着眉问。 “没有,”谢超还是摇头,“他那会只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此外再没有一句其他的话。” 苏惊尘心说我怎么感觉那位先生在骗你...... “不过你说的这个人,倒是跟谢先生有几分相似呢,”苏惊尘说着,忽然看了一眼谢超,又补充道,“让我来南边的那位谢先生。” “行了行了,睡吧,明天这雨估计是会停了。”谢超不想再理会这个不会聊天的后生,侧过身合衣而睡。 苏惊尘刚闭上眼睛,那只小豹子忽然从他怀里探出一个头,东看西看,探头探脑,好像是在寻找着什么,苏惊尘摸了摸它的头,轻声问,“怎么了?” 小豹子也不叫唤,只是一下子从他怀里窜了出来,去到门那边,一下又一下的挠着门。 苏惊尘赶忙过去把它抱起来,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苦笑着说,“你这是做什么?大家可都睡了,外面也还下着雨呢。” 但小豹子不依不饶,依旧还是要挣脱苏惊尘的怀抱,谢超在一边撇撇嘴,又翻了个身,假装没听见。 《我的治愈系游戏》 忽然,苏惊尘听到了一个空灵的声音,一闪而逝,他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那个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自己怀里的小豹子也开始嗷嗷的叫唤起来,好像是,在与那个声音相呼应。 苏惊尘手一松,小豹子忽然又挣脱了他的怀抱,跑到门旁边,一下又一下的挠门,苏惊尘没法子了,只好把门打开,心说你这个小白眼狼,亏我这几天喂你那么多好吃的,还以为把你养熟了,没想到你居然还是要跑。 小豹子站在门口,细密的雨水随着风落到它的毛发上,它也不再叫唤了,站在门前,静静地盯着远处茂密的树林。 “嗷!” 一阵尖锐空灵,却威严十足的叫声忽然穿透了雨幕,那 些熟睡的伙计瞬间全部惊醒,他们坐起来,面面相觑,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几个睡的死的,甚至还在打着呼噜。 “那边那边!”一个伙计忽然指着门外。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了苏惊尘的背影。 “你小子干什么呢?半夜鬼叫吓老子?行不行老子现在就把你丢出去喂那些大虫?”一个不明真相的伙计大声骂着。 “不是,你们站起来看!”刚开始说话的那个伙计又说。 众人这才站起来,然后看到们立在门口的那只小豹子,有人笑骂道,“就是这个小东西?能发出那样的叫声?” 一道闪电忽然撕裂了天空,在漆黑的大地上投下一丝光,借着那道转瞬即逝的光,他们看清了那只站在细雨里的豹子,那是一只体香如马一般的巨型豹子,银丝般的细雨落到它身上,风轻轻吹动它毛发,它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只是它那双绿色的眼睛,就让房里的人不敢动弹。 谢超站在苏惊尘身后,看着那个完美的身影低声喃喃,它的身影是那么的高贵,却又带着威严,穷尽一生,谢超也再没有见过那么完美的生物。 小豹子忽然跳下台阶,跑向了那只灰白的豹子,一大一小两只豹子凑在一起,互相蹭着对方的身体,发出小猫一样的呜咽,然后那只高大的豹子带着那只小豹子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马帮的人这才松了口气,他们不约而同的瘫坐在地上,看着身边的人喘着粗气,看来如论如何,今夜他们都不可能再睡着了。 “老谢,”沈劲忽然叫了谢超一声,“刚刚那玩意是什么啊?老子活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看到比老虎还大的豹子。” 谢超缓缓坐下来,没好气的说,“云州这地方,你没见过的东西还多着呢。” “那你倒是说说刚刚那玩意是什么啊。”猴子又在一旁起哄,“我看你是不知道吧?还说什么走云州道十多年,骗人的吧?” 谢超忽然转头瞪了猴子一眼,却没有骂他,可猴子却被谢超的眼神给吓到了,他退到一边,小声嘀咕着,“不说就不说,你凶什么凶?” 谢超又点燃了他的那杆烟枪,大笑一声,“老子今晚的话,可比之前走云州道一路上加起来的都多了。” 谢超吸了一口烟,不等烟吐出来,就说,“我见过那东西,但也只见过一次,那是在我刚刚走云州道的时候,跟着那位先生一起,我甚至,还摸过它,那种感觉,比云蜃最好的姑娘的大腿,还要好上几分。” “看不出来啊,你这个老贼还有这种癖好?”有人嗤笑道。 谢超没有接他的话,“那玩意,叫风雷豹,以前是风雷寨寨主的坐骑,可我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它们了,传说风雷寨的风牙和雷牙,就取自风雷豹的身上。” “疾如风,势如雷,说的,就是风雷豹。”谢超,又幽幽的说了一句。 云州卷 第十章 向着罗海前进 http://.biquxs.info/ “老谢,你可别吹牛了,”猴子又转过身子来看着谢超,大声反驳道,“那玩意早就死绝了,你真见过?” 谢超懒得再去看他一眼,又吸了口烟,没有说话。 “我听说风雷豹可是云州的神兽,比老虎还要威猛几分,真就这么容易就让我们碰见了?” “碰见了还不好?你不是说那是神兽吗?大吉之兆啊!”有个迷信的马帮老人激动的说。 “我看不一定,说不准就是只大点的豹子,没那么玄乎。”这次说话的是之前吹埙的那个青年人,其实他这么说,是因为他刚刚确实没看清,闪电就那么一瞬,他不过是看到一双绿色、如琉璃般的眼睛罢了。 伙计们围着火塘大声议论,各执一词,激动的像是看到了大胸脯的姑娘,帮主冯刀烤着火,沉默着,他身边的帮副沈劲静静地盯着火塘,也没有加入伙计们的讨论。 “沈劲,这件事,你怎么看?”冯刀忽然问。 “什么怎么看?”沈劲扭头看着冯刀,一脸疑惑。 “你觉得那只风雷豹是真的吗?” “这我也不知道啊,”沈劲挠挠头,“我也没见过风雷豹,这事我怎么拿得准?” 众人正说着,在小屋的周围忽然亮起了火把,黑林寨的人们带着斗笠,举着火把,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的走向刚刚那片林子,即便那两只豹子已经远去,但寨子里的人们还是久久的站在原地,不愿离去。 番茄 终于,那个领头的男人忽然放下火把,直直的跪在泥浆中,他身后的人也一个接一个的跪倒下去,他们双手合十,对着那两只豹子离开的方向虔诚地跪拜。 “好吧,不用问了,那玩意......真是风雷豹。”冯刀低声说。 说着,冯刀忽然一把把沈劲扯到自己身边,他转动眼珠扫视自己身边,才凑近沈劲的耳旁,低声说了些什么,沈劲犹豫了一下,最终用力点了点头。 ...... 第二天,天刚亮,太阳就钻出了云层,虽然地上依旧泥泞,但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冯刀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让马帮上路,他让伙计们收好行囊,重新装好货物,吃过了饭就走。 谢超撕下一块烤好的山鸡肉,放进嘴里大嚼,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当然,其他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们边吃边吹牛,有的还从怀里掏出一小瓶酒,但也只是轻轻抿一口,就重新放了回去。 马帮有规矩,走云州道的路上不能喝酒,当然,如果只是这样稍微抿一口的,冯刀和沈劲是不会管的,只要不误了事,那他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惊尘嚼着没什么味道的山鸡肉,忽然有点想念那只软绵绵的小豹子。 谢超忽然又凑了过来,他一边吃着山鸡肉,一边含糊不清的说,“你那只小豹子,是哪里来的啊?” “小豹子?”苏惊尘愣了一下,然后笑笑说,“哪里来的小豹子?” 谢超白了他一眼,“你当我瞎啊,我昨天可都看到了。” 苏惊尘苦笑一下,无可奈何的摇摇 头,“路上捡的。” “路上捡的?”谢超嗤笑一下,压低了声音,嘶哑的说,“你怎么不说你在路上捡了金子?那可是风雷豹!对云州的苗人来说,那可是跟龙一样的存在!” 苏惊尘耸耸肩,“确实是路上捡的,而且还是它自己来找我。” 谢超拍了拍苏惊尘的肩膀,没好气的说,“你小子差不多得了啊,风雷豹的幼崽可怕生得很,它会主动接近你?” 苏惊尘没有着急回答谢超的问题,他吃完最后一口山鸡肉,拿出箭囊里的箭,一支一支的数着,不时还轻轻拨动箭尾的羽毛,隔了好一会,他才说,“信不信由你,这事情,我又没必要撒谎。” 谢超愣了愣,仔细回想了一下关于这个不会聊天的后生,觉得他好像不怎么喜欢吹牛,于是也便相信了,“得得得,我信你了。”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冯刀率先走出了这间小屋子,他站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严肃的脸上也难得的出现了笑容,他回过头,大吼一声,“走了!” 沈劲跑过来谢超身边,拍了拍谢超的肩膀,“走吧老谢,带路。” 谢超拍拍屁股,慢慢向前走了几步,用慵懒的声音对着门口的冯刀说,“来喽来喽。” 伙计们不紧不慢的站起来,拿上自己的东西,跟上了谢超的脚步。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天晴是个好兆头,路走的不用那么辛苦,也不容易迷路,走过了这片林子,天黑前他们就能到达罗茨,那是一个群山中的坝子,一条大河从坝子中间穿过,河流两边都是相对安全的植被,在坝子中间,还有一个叫做罗海的寨子,寨子不大,人也少,只有不到三千人,可那里却是方圆百里内唯一可以歇脚的地方,那里的山民比较开化,与中州行商做过的交易也多,不过要想做大买卖,还是得到风雷寨。 冯刀盘算着那罗海那边是不是可以做上几笔买卖,然后再到风雷寨去。 正当众人高兴的时候,谢超却忽然停了下来,沈劲一看,面前全是大叶灌木和巨大的龟背竹,还有无根藤纠缠在它们中间。 看样子,是没路了。 “老谢,怎么回事啊?你带的路不会是错的吧?这怎么没路了?”沈劲皱着眉头问。 “急什么?”谢超嘴里还在哼着不知名的山歌,他转过身,不紧不慢的走到队伍中,叫来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兄弟,指挥着他们用刀砍开了面前的灌木,一条三尺宽的小道忽然就显现在众人面前。 谢超得意洋洋,两道细密的眉毛差不多都要飞到天上去了,他站在路边又点燃了烟锅,深吸一口,对沈劲说,“这条小路中间没有岔路,往前差不多再走五六里可以看到一块巨石,你让兄弟们先走着,看到那块巨石再停下来,我在队伍后面歇会,你一直催我,走的那么快,我这把老骨头可都快顶不住了。” “兄弟们不会走岔?”沈劲有些担心,他怕一个人走岔了,就把整个马队都带到一条死路上去了。 “只要脑子没问题,别往林子里钻,那就没事。”谢超拍了拍沈劲的 肩,“放心吧,大不了你在前面,觉得不对就停下来,跑回来找我,我再重新回去带路。” 沈劲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那行,我让兄弟们走慢些,你要是觉得路走错了,也赶紧上来。” “行行行,去吧。”谢超挥挥手,又深深吸了一口烟。 谢超就这么坐在路边,看着马队的五十匹骡马一匹匹走到自己前面,五十匹骡马,三十匹拉货,二十匹拉着食物、药、水,以及兄弟们防身用的东西,这个马队在云州的行商里算不得大,但他们驮的的东西却是云州苗人们喜欢的,淮阳的丝绸、景德的瓷器,还有一些上好的铁器,每一种,都可以在风雷寨卖出高价。 苏惊尘走到谢超身边停下来,问他,“你怎么不在前面带路了。” “走不动了,休息一会,”说着,谢超还朝苏惊尘招招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来这边坐着等等我,待会咱们一起过去。” 苏惊尘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住了,“算了,我还是站着等你吧。” “哟,怕蛇咬你的屁股还是怎么的?”谢超忍不住笑他,“不是不怕死吗?这会怎么怕了?” “我可不想在路边被蛇咬死。”苏惊尘摇摇头,还是不肯坐下。 谢超也不再劝,又自顾自的吸起自己的烟。 “你今年......多少岁了啊?”苏惊尘看着谢超那张枯黄的老脸,忽然问。 “你猜猜看?”谢超忽然笑了起来,对着苏惊尘喷出一口烟。 苏惊尘没有伸手挥去面前的烟雾,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阵烟味说不上讨厌,他又重新打量着谢超,估计了数字,“六十?” “上个月刚满四十六。”谢超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他猛吸喉咙一下,吐出一口粘稠的黄痰,然后又往烟枪里装上一些烟丝,才说,“云州的瘴气,折人寿的,走云州道的人,没有被那些毒虫猛兽弄死已经是万幸了,像队伍里的那个猴子,他不过是个半吊子,路都认不全,走云州道六七年,没死,那是他祖坟冒青烟,你运气好,碰上了我,要是换了猴子,或者其他人,说不定这会你已经死在半道上了,你要是迷路了,这片林子里能把你弄死的东西不下上千种。” 谢超顿了顿,忽然轻声感叹,“我这副身体已经快撑不住了,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等到先生让我等的那个人,把他,带去他想去的地方啊。” 苏惊尘没有接话,两人就这样沉默着,等了好一会,等到再也看不见队伍的尾巴,谢超也终于吸完了最后一口烟,他仰头喷出一团袅袅的烟雾,收起烟枪,一下子站了起来。 “说到底,你到底是为什么来云州啊?”谢超忽然又问了苏惊尘一个他已经问过的问题。 “我也说不清啊,”苏惊尘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到底是为自己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还是,为了终结这个乱世?”他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 谢超没有听清苏惊尘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也没有追问,而是转过身,往队伍离开的方向走过去,“走吧。” 云州卷 第十一章 火海 http://.biquxs.info/ 太阳已经西沉,它最后的光从最西边的山后传出来,照亮着苏惊尘他们前进的路。 越靠近罗海寨,路就越好走,周围都是苗人踩出来的小道,再走不远,应该就能看到寨子了。 那个拿埙的青年又吹起了埙,马帮的伙计们有说有笑,像是出门踏青远游,谢超甚至还哼起了云州的山歌, 郎在高山打一望罗喂 姐在哟河里哟 情郎妹妹哟 衣哟洗衣裳哟喂 洗衣棒棒捶的响罗喂 郎喊哟几声哟 情郎妹妹哟 衣哟姐来张哟喂 棠梨树格格多 ...... 谢超唱着唱着,猴子忽然又嗤笑起来,他捧着肚子,指着谢超,“哎哟,老谢,你可别唱了,你这歌,可是把山里的母猴子都能吓跑了。” 谢超没有理会他,声音却是小了下去,猴子一看,又笑道,“怎么,老谢,被我说中了不好意思唱了?” “放你娘的屁!”谢超转头骂了一句,“老子是记不得词了。” 伙计们都哄笑起来,就连苏惊尘也被谢超的这句话逗的咧嘴直笑。 “哎,你们看那边,是什么啊?”一个第一次走云州道的伙计忽然指着天边,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边的天空一片火红,隐隐有要向更远处蔓延的趋势。 谢超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没事,那是苗人的集会,他们每逢重要的日子,就会在寨子的广场燃起巨大的篝火,然后再篝火附近摆上美食美酒,老人们端坐着喝酒,而年轻的,就会手拉着手,围着篝火跳舞,很多云州男人都是在这样的篝火会上找到了自己的姑娘,当然,也有是姑娘主动的,云州的姑娘可比不得中州,个个都是直性子。” 番茄 “老谢,老谢,”那个吹埙的年轻人面色有些红,他小声的叫了谢超两声,问他,“那咱们能去吗?” 谢超看着那个年轻人大笑,“怎么,你小子想去找个云州姑娘?” “看不出来啊,你小子平时看着听老实的啊?”帮副沈劲也拍着那个年轻人的肩膀大笑。 那个年轻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正要开口说什么,谢超却抢先说了,“云州姑娘好啊,一个个都长得那么漂亮,摸起来还水灵,一个眼神就能把你的魂都勾跑了,这样的姑娘,谁不喜欢?不过去参加篝火会啊,是得看运气的,运气好,人家姑娘一个子不要你的,还倒贴!” “真有这么好的事?”队伍里的几个光棍异口同声地问。 谢超瞟了他们一眼,摆摆手没好气的说,“你们几个就算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不让人家姑娘一棒子打跑就好了,还想着人家姑娘倒贴?” “呸,你自个儿还不是?跟我们一样!”有个脾气火爆的伙计反骂道。 “我都好几十岁的人了,还能舔着脸去篝火会上跳舞?”谢超倒是没有生气,反而更大声的笑起来,他拍拍苏惊尘 的肩膀,对着周围的人说,“想当初老子长得可是跟苏兄弟一般的人!不知道多少个小姑娘都想倒贴我呢!” 周围的伙计们愣了一下,忽然都哄笑起来,他们互相调侃,仔细盯着对方的脸看,像姑娘一样臭美,也对罗海有了隐隐地期待。 众人又走了一阵,这次,终于可以看到罗海寨的寨墙了,寨子里火光冲天,看样子篝火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木柴燃烧的味道,还有阵阵焦糊味随着风一起吹到了这边。 “走吧走吧!再晚可就赶不上了!”那个吹埙的年轻人面红耳赤,他连自己身旁的货也不看,小跑了几步上前,对着身后的伙计挥手。 “就你小子猴急!”冯刀那张阴沉的脸上也难得的出现了笑脸,他朝后挥手,大声说,“弟兄们,快点!到了寨子里把货卸了,你们就可以去玩了。” 伙计们欢呼起来,苏惊尘、谢超、沈劲三人却面色凝重,谢超忽然低吼,“不!不对!” 他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今天不是什么大日子!况且,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篝火的!我看这架势......怕是大半个寨子都烧起来了。” “老谢,你可别开玩笑!怕是你小子想留我们在这,你自己一个人进寨子找姑娘吧?”猴子在身后骂他。 “那你先去?”谢超瞪了他一眼,猴子立刻就闭上了嘴。 “大哥,这火势不对。”沈劲跑到冯刀身边,“这风里的味道也不对,寨子里肯定是出问题了。” 冯刀沉思片刻,说,“那这样,你找个人先跟你去看看情况,我让兄弟们先藏到附近的林子里,要是情况不对,你回来通知我们,我们立刻就走。” “行,”沈劲一口应下,他转头看了看周围的人,问,“谁跟我先去看看情况?” 无人应答,刚刚叽叽喳喳的人群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因为他们都清楚,这事情,搞不好就是要送命的。 “我跟你去吧。”苏惊尘忽然上前一步,轻声说。 沈劲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犹豫,“你行吗?” 苏惊尘点点头,“我眼力好,弓术也还凑合。” “得,那就你了,跟我来!”沈劲上前,大力的拍拍苏惊尘的肩膀,直接往寨子那边跑了过去,苏惊尘把自己的行囊递给谢超,让他帮忙保管,自己只带着弓和箭,他抬起头,往沈劲那边追了过去。 等到再近些,沈劲和苏惊尘才听到寨子里传出来的阵阵低低地哀嚎,毫无疑问,寨子里是出事了,沈劲扭头看了苏惊尘一眼,问他,“你说你的弓术还凑合,到底是怎么个凑合法?” 苏惊尘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说,“就是......还凑合,不算太好,但也不差。” “那行,我心里有数了,我们绕到正门那边,看一眼寨子里的情况,也好给冯头交差,要是有人追我们,你就用弓把他们解决掉,三十步之内,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 。”苏惊尘轻轻点头。 两人在稀疏的灌木中穿行,隔着高大的木质寨墙,苏惊尘还是感受到了里面的热气,不知道此刻,寨子里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 越靠近寨门,苏惊尘听到的哀鸣就越发清晰,零星还能听到几声刀剑的碰撞声,他皱了皱眉,对寨子里的情况也越发好奇了。 ...... “公主,快走!”在那个女孩身后,她的护卫只剩下了四人,可她身后的追兵还有数十人,她从小到大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现在被吓得魂不附体,只能被她身边的护卫带着机械地跑动。 她喜欢到罗海寨来玩,这里每月都会有集会,周边的小村子、或者是单独住的人会带着他们攒下的小玩意,来到罗海换些自己日常需要的东西,她在这买到过好几样称心的小玩意,这些东西在风雷寨可买不到。 父亲其实是不太赞成她到这里来的,但她每次都悄悄溜出来,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直到那些带刀的男人忽然举着火把闯进寨子,拨开人群想要带走她,这些护卫才抽出刀站在她的身前,一共二十人,全是风雷寨的精锐,奈何对方人多,他们只能边战边退,不到寨门,就只剩下四个人了。 身后又是一声尖锐的箭啸,她身边的护卫又倒下了一人。 她面色苍白,低声喃喃,“他们......为什么要抓我?” 护卫们没有一个人回答,他们紧紧靠在她身边,用他们的肉体组成一道算不上坚硬的墙,护送着她往寨门去。 在他们身后,那个持弓的男人无声地笑,费尽心思的抓她,又怎么会伤及她的性命呢?那些护卫实在是太蠢,站在一起,反而让自己更好瞄准了,只是这么想着,他忽然又出一箭,最后面的那名护卫应声而倒。 男人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走着,火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些赤裸上身的魁梧男人不断从他身边跑过,他们手里提着刀,却又不发出一丝声响,周围只能听到木头燃烧的噼啪声,还有刀嵌入肉体中的那种独有的声音。 男人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着的焦糊味,忽然阴沉地笑,“把护卫解决掉,再把她带到我面前。” 最后那两名护卫忽然松开了手,他们一把把她推向寨门,转身,举起自己带血的刀,面对着那些朝自己扑过来的,大吼,“公主!快走啊!” 她踉踉跄跄的往前跑,她身上的那种,独有的骄傲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害怕,还有恐惧。 ...... “等等!”沈劲忽然伸手拦住苏惊尘,他侧身贴着寨墙,不再奔跑,而是缓步前进,尽力不让自己弄出声音来,苏惊尘站在他身后,也学着他的样子,一步一步挪动。 刚刚贴近寨门,沈劲忽然转头看着苏惊尘,“你眼力好,你去看看寨子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苏惊尘点点头,越过沈劲,然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他刚要往里看,一个女孩忽然扑到了自己身上,“救救我!” 云州卷 第十二章 奔逃 http://.biquxs.info/ 火光轻轻映着她绝美的脸,散乱的发丝一缕一缕搭在她额前,她那双如星辰般耀眼的眸子里满是惊惧,像是......受惊的小鹿。 她紧紧抓着苏惊尘的手臂,声音颤抖,“救救......我。” 他们双眼对视,苏惊尘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忽然想起来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词,谪仙人。 沈劲却面色一变,“妈的怎么回事?!” 苏惊尘转头看着沈劲,但没有挣开那个女孩的手,“我......我不知道,她好像正在被人追杀。” “走,走!”沈劲扯了一把苏惊尘,转身就跑,他此刻恨不得上去抽那个女孩一耳光,她这样做,说不定要把自己和苏惊尘都害死了。 苏惊尘立刻抓着那个女孩的手往前奔逃,女孩的也迈开步子,想尽力更上苏惊尘的速度,但她那双修长的腿像是摆设,无论怎么努力,她始终在拖苏惊尘的后腿。 寨子里的男人面色一沉,立刻矮身奔跑起来,他边跑边吼,“都给我快点!要是放跑了那个女人,我要你们提头来见!” 寨门外, 沈劲回头看了一眼,忽然破口大骂,“他娘的你小子还带着这个臭娘们?!不要命了?” 苏惊尘却没有放开这个女孩的意思,他朝前面的沈劲大吼,“沈头儿!你直接回去报信!让老谢他们小心些,我带着她进林子,试着甩掉他们!” “知道了!”这次沈劲没有回头,他在心底叹了口气,加快了跑动的速度。 进林子?进林子你就能甩掉那些苗人?他们从小在林子里长大,你一个外乡人,还带着一个累赘,怎么跑?明明丢下那个女人就可以逃掉了,你却非要带着她,始终是年轻人,不知命贵。 苏惊尘带着那个女孩在林子里狂奔,锋利的叶片把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割开一道道口子,虽不见血,却有针扎一般的疼,自己都是如此,想必身后那个女孩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就这样带着这个女孩奔逃,无论如何都不敢停下来,因为他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嘈杂声音,显然,那群人还在找她。 沈劲一路狂奔到马帮的藏身点,冯刀立刻就迎了出来,他皱着眉问,“寨子里什么情况?” 沈劲弓着腰,狠狠地喘了两口气,才慢慢站直了,他抓着冯刀的肩膀说,“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但寨子里有两伙人打起来了,火是其中一伙点着的,这里不能再待了,我们必须立刻走!” “好!”冯刀侧身对身边的一个伙计说,“让兄弟们拿好家伙,原路返回,加快速度,在天完全黑之前能走多远走多远!” 那名伙计点了点头,小跑着回到队伍中,传递着冯刀刚刚的命令。 “那苏兄弟呢?”谢超忽然问。 “那小子?可别提了,”沈劲一脸恨恨的模样,“他刚到寨门,还没往里看呢,一个女人忽然跑出来抓着他,说‘救救我’,我本来是让他不用管,直接跑的,可他非要带着那个女人,好在他还有点良心,知道如果带着那个女人,肯定会连累我们,于是他就说他带着那个 女人绕进林子里,试试能不能甩掉那些苗人。” “这小子,到真的还有几分良心,不枉我们一路照顾他。”冯刀说着,拍了拍沈劲的肩膀,“行了,快走吧。” 谢超站在原地,抬头看着火光冲天的寨子,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跟上了队伍。 ...... “我......我跑,跑不动了。”女孩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苏惊尘回过头看了一眼,火光尚远,但如果他们的速度慢下来的话,那些追兵很快就能追上来,“不行,我们不能停下。” 苏惊尘带着那个女孩又跑了几步,那个女孩却身形一软,整个人都差点扑倒在地上,还好苏惊尘及时提了一把,不然她的门牙说不定都得被磕掉。 苏惊尘抓着她的手,压低了嗓音说,“再坚持一下!” 可那个女孩却不说话了,她低着头,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忽然低低地呜咽起来,苏惊尘一下子愣住了,他向来不擅长应付女孩子哭,以前颜白鹿就是,自己跟她出去,只要她一哭,自己就没办法了。 女孩正哭着,一只温暖的手忽然放在了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她抬起头,苏惊尘忽然对她笑了笑,然后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好吧,那我们不跑了,但是先说好,你可不能再哭了。” 说着,苏惊尘也不管她答不答应,就又抓起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着,边走,还边观察着周围那些低矮的灌木。 “来,这边。”苏惊尘忽然在一丛茂密的灌木前蹲了下来,女孩顺着苏惊尘的视线看过去,铁线蕨纠缠在半人高的鸟巢蕨周围,倒是形成了一道很好的屏障,躲在后面的话,说不定别人走到你面前都无法察觉这下面有人。 “我们躲在下面。”苏惊尘松开了女孩的手,示意她先爬进去,女孩付下身子,慢慢地钻进去,苏惊尘先站直了,扭头扫视周围,确认安全之后才跟女孩一样,慢慢地钻了进去。 火把的光亮由远及近,那些魁梧的武士们一手持刀,一手举着火把,不放过路上的每一个角落,他们的脚步很轻,轻的像是......怕惊动了树上那些睡梦中的鸟儿。 其中一个高大的武士忽然朝苏惊尘他们藏身的地方缓缓走了过来,他似乎有意无意的,在观察他们藏身的灌木。 隔着蕨叶,那个女孩忽然看到了那个男人的眼神,冰冷、不带一丝情感。 苏惊尘也看到了那个男人的眼神,很久之前,他在沉山原,见过一模一样的眼神,那是......杀人者的眼神。 女孩全身冰冷,恐惧正一点一点在她心中扩散开,她全身都在发抖,那个男人每靠近一分,她心底的恐惧就大一分,她想要屏住呼吸,可她的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盯着那个男人的脚步,她的心跳,也在随着那个男人的脚步起伏。 “别怕。”苏惊尘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他转头看着她的眼睛,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别怕。” 她用力的点头,紧紧地抓着苏惊尘的手。 火把越来越近了,而距离他们最近的那个男人 ,离他们只剩不到四十步,那些武士的脚步声在女孩的耳中忽然就清晰了起来,她刚刚努力压下来的呼吸忽然又变得起伏不定,她转头看着苏惊尘,眼里满是恐惧。 苏惊尘看着她笑了笑,忽然就要松开握住女孩的那只手,女孩看着她,更加用力的握住他的手,死死地抓住,不愿松开。 苏惊尘像是变了个人,他蛮横的、一根一根的把女孩的手指掰开,然后盯着女孩惊惧不定的眼睛,一点一点退了出去。 她拼命地摇头,想要伸手抓住苏惊尘,可她伸出的手却在颤抖。 既然现在要抛下我,你一开始又何苦费那些功夫救我? 苏惊尘退到最后,忽然笑了笑,明明有那样温柔的笑,可你做的事情,为什么又那么残忍? 她鼻子一酸,眼泪无声地顺着她的眼眶滑落,果然,那些中州人都喜欢先给人希望,再让人绝望。 苏惊尘钻出灌木丛,像豹子一样矮身前进,他的脚步极轻,走过那些茂密的植被,却不带起一丝声音,他在树后侧身闪躲挪移,尽力掩蔽自己的身形,一点点远离了刚刚藏身的灌木丛。 那个女孩趴在原地,无声地哭泣,她用力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她心底的恐惧、还有孤独,却在一点点放大,就像小时候,自己一个人被关在了那间漆黑狭小的屋子里,声嘶力竭地呼喊,却无人应答。 面前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她猛地抬头,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可当她透过灌木的缝隙仔细向外看去,才发现,是那些武士中的一人倒下了,那个武士的火把落在一旁,而在他的喉间,插着一支箭。 “怎么了?!”死去武士周围的人忽然躁动起来,他们举着火把扭头四顾,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离那个死去的武士最近的男人嘶吼着,“那个女人的护卫不是死完了吗?!” 首先回答他的是一声低沉的箭啸,第二支箭在他说完话的瞬间穿透了他的眉心,周边的武士们忽然就恐惧了起来,显然那个藏在暗处的箭手是个顶尖的射箭高手,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纷纷低下身子,仔细辨别着那支箭来的方向。 “放下火把!”一个武士忽然大吼,继续举着火把只会让他们变成活靶子。 武士们一齐把火把丢在了附近的地上,云州的林子里潮湿得很,一时半会是烧不起来的,苏惊尘皱了下眉,显然,那个说话的武士做的决定是正确的,他们丢下火把,就降低了自己被射中的危险。 不过,他们还是找不到自己。 在罗海寨的另一边,冯刀把马帮队伍转移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他让伙计们都拿好了家伙,盯着远处寨子的方向严阵以待。 谢超靠在一棵粗壮的芭蕉树旁,用力锤着自己的脑袋,一脸痛苦的模样。 快了,快了!先生的话,我马上就要想起来了! 他抱着自己的脑袋不断地呻吟,连远处冯刀的骂声都好像没有听见,忽然,他一下子愣住了,他猛地站起来,冲向最近的骡马,从马背上抽出一把刀,大骂着什么,冲进了茂密的林子。 云州卷 第十三章 死局 http://.biquxs.info/ 苏惊尘靠着一棵直入云天的粗壮大青树,他借着火把的余光,把周围的武士扫视了一遍。 一共二十一人,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把短弯刀,极少数人的背后还背着一张弓。 苏惊尘用手指轻轻拨动箭翎,眼睛却在盯着那些武士,自己还剩下二十三支箭,本来剩下的应该更多的,不过在刚刚跑的时候掉了几支,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弓。 “来个人!回去告诉世子,那个女人藏在这边,让他带人来!”一开始呼喊的那个瘦高武士压低了嗓音,嘶哑的说。 他身边的那个武士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就要跑。 “你这头蠢猪!别站起来啊!”那个瘦高的武士想要去拉住这个愚蠢的同伴,可他还是晚了一步,苏惊尘的箭在他手触及那个武士之前,一箭穿透了他的后脑。 瘦高的武士只抓回了一具尸体,他恼怒的骂了一句,转过头看着林子的更深处,那里漆黑一片,要是再被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人拖延一会,那个女人就要跑掉了。 他了解世子的为人,要是那个女人跑掉了,他们这群人真的会被杀掉,说不定,还是比砍头痛苦千百倍的死法。 必须让人去通知世子!他一拳锤在潮湿的土地上,咬着牙看着前方的同伴,忽然拿起了那个挂在脖子上的骨哨。 一声尖利的长鸣打破了林子里的宁静,武士们突然重新拿起身旁的火把,叫喊着发起了冲锋,他们每个人都势如猛虎! 那个瘦高的武士却不在中间,吹响哨声后,他一个人悄悄后退,像是潜行在灌木中的蛇!他必须去通知世子! 另一边,苏惊尘被这突如其来的冲锋吓的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于是后退了几步,隐蔽着身形又出了几箭。 武士这边又有五人死在了苏惊尘的箭下,但也正是如此,剩下的武士也发现了苏惊尘的身影,他们一手举刀、一手拿着火把,像豹子一样朝苏惊尘冲过来。那些武士中稍微聪明些的,就丢掉了自己的火把,藏进了灌木丛中,悄悄向苏惊尘靠近。 在黑暗中大家都是瞎子,既然已经发现了他的身影,就没必要再举着火把当活靶子了。 苏惊尘又出一箭,一个离自己不到二十步的武士应声倒地,他喘着粗气,在弓上又搭上一支箭。 不行,来不及了,那些武士每个都灵活的像豹子!自己和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直在拉近,再这样下去,最多再出两箭,自己就会被那些人围杀。 苏惊尘射出一箭,立刻又伸手从箭囊里抓出四支箭,毫不犹豫的搭在弓上,四箭齐射,自己之前从未尝试过,但此刻,不得不试,成功了,自己就能再出几箭,失败了,也只是一死。 虽然四箭齐射将会大大削弱箭的威力和精准度,可那些武士离自己不到二十步,这一箭,无论怎么样都足够致命了。 四箭齐出,却只中了三个人,其中一个还只是被射中肩膀,眼看着那个武士离自己越来越近,苏惊尘咬着 牙,用双手一下子举起了弓。 那名武士的全力一击竟然没有斩断这张西凉硬弓的弓臂!看来这张弓还真是买对了,苏惊尘在心底苦笑。 不!不对!苏惊尘心底一沉,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严重的事情,刚刚自己明明数了二十一名武士!可现在,在自己面前的武士只剩下六个!其他的武士,去哪了?! 身后的灌木丛忽然传来一阵异动,苏惊尘立刻侧身,那把阴冷锋利的玩刀却还是在他侧腰上留下了一道伤口,他咬着牙猛地后跳,想要再次拉开那张近乎崩坏的弓,但那个不知何时潜伏在他身后的武士没有给他机会,立刻举刀横扫,苏惊尘没办法,只好再次举弓,硬抗下那一刀。 那名武士横扫之后立刻收刀在身前,前踏冲刺,想要一刀把苏惊尘的胸膛刺穿,苏惊尘抽出一支箭,死死的捏住箭身,然后微微侧身。 那名武士与苏惊尘身形相撞,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经分出了胜负,苏惊尘把那只箭送进了武士的胸膛,而那名武士的刀,只是在苏惊尘侧腰上刺出一个一寸不到的伤口。 苏惊尘剧烈的喘息,他一步步后退,身上传来的疼痛感在不断刺激着他,他咬着牙,用左手徒劳的捂住被刚刚那名武士刺出的伤口,另一只手颤抖着抓出一支箭,当做刀立在身前。 突然,苏惊尘身后的灌木丛中再次传来异动,他只好侧身翻滚,勉强躲过了那名武士的偷袭。他半跪在地上,额头上早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周围的几名武士虎视眈眈,还有一些藏在暗处的武士不知何时就会跳出来取走他的性命。 已经是个死局了,可他还是倔强的举着那支箭,不愿意放下。 那个女孩,应该已经跑掉了吧?苏惊尘想。 两侧的灌木中同时传来异动,苏惊尘轻轻叹了口气,看来,这次是逃不掉了。 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铛!” 头顶忽然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他不可置信的抬头,忽然看到了谢超那张干瘦的脸,谢超脸上满是暴躁,嘴里不停地骂着,“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怎么会是你小子!”谢超说了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然后全力挥刀,挥开了那名偷袭武士的刀,然后一刀,斩下了他的人头。 苏惊尘想象不出来,谢超那双瘦弱的手臂是怎么样发出这么大的力量的。 谢超粗暴地一把抓起苏惊尘,把他拖到自己身边,嘴里还是在重复刚刚那句没头没脑的话,“这么会是你小子?!” “我还想问,这么会是你呢。”苏惊尘虚弱的说,你们不是已经走掉了吗?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在心底又问了一句。 “这么多人,老子就是插上翅膀也带不走你啊!他妈的!”谢超一脸愤恨的模样,举着刀小心的警戒着周围的武士,“你小子可真是个灾星!老子走云州这么多年,第一次跟苗人干仗。” “对不起啊。”苏惊尘轻声说。 “对你个头!”谢超大声的骂他,“怎么 样,还能跑吗?” 苏惊尘对着他虚弱的笑了一下,“估计,是跑不动了。” “妈的妈的妈的!老子怎么能让你小子死在这里!”谢超边走边退,把苏惊尘放到了一棵树前,松开了手,不再去管他。 “老谢!”苏惊尘忽然叫他,“你走吧,你在这也是死,没必要因为我送了性命的。” “没必要?!”谢超冷笑一下,忽然大吼着冲了上去,他疯狂的挥刀,看似满是破绽的招式,却让那些虎视眈眈的武士无法再轻易上前。 最后三名藏在灌木里的武士突然同时跳了出来。 苏惊尘伸出手,徒劳的喊了一句,“小心!” 但谢超居然意识到了!他身形一转,同时半蹲下来,把手中那把朴刀挥到了极致,在那三名武士的刀触及他之前,他就一刀切开了他们的肚子,鲜血喷涌,溅得谢超满身是血,他阴沉着脸,像是,从黄泉中归来的恶鬼。 谢超身后的武士并没有愣着,他们左右开弓,一齐劈下手中的刀,在谢超的背上留下了两道可怖的伤口,他身形踉跄一下,却还是前踏一步,强行稳住了。 谢超把刀在手中旋转一圈,再次转身挥刀,这次的力道大不如前,他剧烈的喘着粗气,再出一刀砍下,两名武士一名格挡,另一名矮身挥刀,又在谢超的小腹留下了一道伤口。 “呀!!!”谢超大吼一声,仿佛困兽尤斗。 他居然松开了一只手,任由那个格挡自己刀的武士把刀向自己砍过来,那名武士显然也没有料到,他并没有出全力,所以刀只是由余力送到了谢超的肩头。 谢超大吼着把刀斜砍向下,一刀削去了那个矮身在地上的武士的半个脑袋,随后他立即扔掉刀,从身上抽出一把短匕,一刀、一刀、又一刀的刺向站立的那个武士。 那个武士瞪大了眼睛,他口中吐出鲜血,不甘地倒在了地上。 杀掉这个人,谢超再没有了余力,他仰面倒在地上,也不管那些武士是不是靠近自己,他口中呢喃着,“对不起了啊,先生......” 此时,那名瘦高的武士也带着世子来到了这里,大队的武士把苏惊尘和谢超围城一圈,等待着世子下令。 世子阴沉着脸,大踏步上前,他看了看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低声骂了一句,“废物!” “他们两个人居然能把你们二十个杀到只剩下这几个?!”世子忽然抽出刀上前,毫不犹豫的把那几个剩下的武士一刀一个杀掉,那个瘦高的武士见状,一下就跪了下去,他整个地伏在地上,一句话不敢说。 “哼!”世子冷哼一声,“你这个废物前来报信,也算一点功劳,我就留你一条狗命!” 那名瘦高的武士千恩万谢的谢过,才缓缓起身,恶狠狠地盯着那两个躺在地上、害死了自己同伴的人。 “可惜了,你们这样的高手,却要与我作对,”世子猛地挥刀,甩掉了刀身上的血迹,“那个女人被你们藏到哪里了?!” 云州卷 第十四章 风雷豹 http://.biquxs.info/ “他妈的什么女人?!这里就只有我们兄弟俩。”谢超还是骂骂咧咧,从他的身上没有一丝恐惧、或者害怕的情感流露。 苏惊尘沉重的喘气,失血让他的状态越来越糟,他的脑袋嗡嗡作响,眼皮也越来越沉,周围的声音一点一点小了下去。 好困啊,我得睡一会,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苏兄弟?苏兄弟!”谢超朝苏惊尘这边艰难的爬过来,“他娘的你可不能死啊!” “醒醒!醒醒!”谢超抓着苏惊尘的肩膀摇晃,恨不得再抽他两个耳光,让他清醒一下。 苏惊尘的眼皮稍稍打开了一小缝,他难看地笑了笑,虚弱地说,“老谢,我睡一会。” “别睡啊!别睡!”谢超大声呼喊他,但苏惊尘的眼皮还是一点点沉了下去。 “我最后问你一遍,那个女人去哪了?”世子面无表情的说。 可谢超还是没有理他。 “你把我的耐心磨光了,”世子冷冷地说,他把刀扔给身边的武士,转过身快步离开,“砍掉他一只手,要是不说,就再砍一只,还是不说,就砍脚,等都砍完了,他要是还不说,那就把他的头砍下来。” 武士们缓步上前,他们面无表情,气息却沉重的可怕,那个瘦高的武士抽刀上前,最终停在了谢超面前,用生硬的中州话冷冷地说,“快说吧,这样也能少受点苦。” “老子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他娘的你们屁话怎么这么多?要杀就杀快点。” 瘦高的武士强压着心中的怒气,虽然自己的同伴被面前这两个人所杀,但世子的命令必须执行,他叫来一个人抓住谢超的手,然后举起刀,正要全力劈下。 那震天的咆哮声就是在这个时候传来,武士们不约而同的捂住耳朵,他们眼睛瞪的如铜铃般,想要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才能发出这样的咆哮。 林子的深处,一双碧绿,如琉璃一般的眼睛正冒着幽幽的绿火,它壮硕的身影带着威压由远及近,最边上的武士举着火把缓缓后退,他们每个人都可以徒手杀死一只健壮的野猪,可当他们面对那个阴影里的怪物时,他们每个人的手都在颤抖。 “怪物”终于走出了林子,那是一只体型与小牛一般大小的白色豹子,浑身上下都是健壮的肌肉,它下颌微张,露出了两颗尖利的犬齿,雪白的皮毛间夹杂着灰黑的斑点,眼睛虎虎生风,只一眼,就能让人肝胆俱裂,而它长长的尾巴拖在身后,随着它前进的步伐轻轻晃动,它的一举一动,也在无形中带着“王”的威严。 看样子,这应该是颜色异变的花豹,可是花豹,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体型?! “那是......风雷豹啊。”有人声音颤抖地说。 武士们忽然齐齐地丢掉了手中的弯刀,他们整齐的跪下,长久的俯下身子,对那只豹子恭敬至极,像是朝拜神明的虔诚信徒。 “风雷豹?!”世子本来已经走出好远,听到那声咆哮之后他忽然转过身,然后,他看见了那些跪在地上的武士,还有那只正盯着自己的巨大白豹 。 他并未见过什么风雷豹,只是听老一辈的人说起过,风雷豹是风雷寨的守护神,是风雷寨的至宝,但是那东西,已经十多年没有露过面了,很多人都说,风雷豹已经死绝了。 可当他与面前那个被手下的武士们称为风雷豹的东西对视时,却忍不住想要跪拜。 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是世子!是未来的王!怎么可能给一只畜生下跪!他在心底咆哮,可他的膝盖却在不住地弯曲,他浑身颤抖,最后,还是整个人跪在了地上。 那只风雷豹缓步上前,渐渐靠近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苏惊尘,好像,是被他身上鲜血的味道所吸引。 “风雷豹啊......”谢超忘乎所以的看在那只靠近自己的风雷豹,他的眼里没有害怕,没有恐惧,只有倾慕,那种感觉,就像从未见过世面的少年,看到了天下最美的女子。 从此便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先生,当年......也是如此啊。”他低声喃喃。 等到风雷豹完全站在自己面前,谢超才发现它身后跟着一只小豹子,大概,就是苏惊尘捡到的那只。 谢超抬着头,眼里竟然闪着泪花,好像他等待这一刻已经等待了多年。 是先生让你来接我的吗?他在心底问。 可下一刻,这只巨大的豹子忽然趴在谢超身边,就连喉咙间低低地吼声也不见了,只是一脸冷漠的偏过头。 谢超一时间愣住了,他本以为这只豹子是被苏惊尘的鲜血吸引,要来吃他们俩。那只小豹子上前咬住苏惊尘的后衣领,努力想把苏惊尘拖动,谢超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这是要来救我们俩啊!先生当年就说风雷豹是通人性的!果然如此! 谢超立刻抱起苏惊尘,把他放到了母豹的背上,然后在旁边站了一下,挠挠头,还是爬了上去。 ...... “老谢那狗日的去干什么了?”猴子压低了声音,向旁边的沈劲问道。 沈劲皱着眉,反问猴子,“不清楚,你们是不是做了什么刺激了他的事情了?” “没有啊,”猴子连忙摆手,“他自个坐在那,抱着头,瞎嘀咕了半天,忽然站起来,抽出一把刀就跑了。” “不会是疯了吧?”猴子又说,“说不定是云州的瘴气吸多了,把脑袋弄坏了。” 冯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他蹲在沈劲身边,说,“要不然派两个兄弟去看看?老谢要是跑了我们可就没法到风雷寨了。” 《仙木奇缘》 “不行!”沈劲斩钉截铁的说,“这里的林子虽然不如外面密,但现在是晚上,兄弟们不能打火把,说不定去了就回不来了,万一再遇上寨子里的那伙人,那后果不堪设想。” 冯刀点了点头,“嗯,那好吧,但这里也不能久待,再等一炷香的时间看看,不管老谢回不回得来,我们都得后撤了。” 云州多虫蛇,晚上要是不点燃篝火,在周围撒些硫磺的话,说不定第二天睁开眼睛,你就会发现自己身上爬满了各种各样的虫,运气差点 的,睡着的时候怕就会被那些猛兽吃掉了。 马帮的人分成了两队,分别藏在周围的林子里,没有点燃火把,他们就只能靠骨哨联系,哨声的内容意味着什么,都是事先与伙计们说过的。伙计们屏息凝神,静静地蹲坐在地上,周围安静的只能听见虫鸣,时不时的还会响起草木窸窣的声音,不知道又是什么东西从他们的身边悄悄爬过。 沈劲闭着眼睛,悄悄听着周围的动静,他在走云州道之前是军中的斥候,听力极好,常人听不到的声音他却可以听得很清楚。 猴子在沈劲身边,百无聊赖的扯叶子玩,也不管那叶子是否有毒,这大概就是谢超说他走云州道是靠运气才活到今天的原因。扯着扯着,他忽然心血来潮,想把叶子放到嘴里,尝尝看是什么味道,他刚举起叶子,沈劲全身忽然抖了一下,把他的手一下子撞开了,他嘟囔了一句,转头看着沈劲,笑问,“怎么?睡着了?” “不是,”沈劲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眯着眼睛盯着前面的林子看了一会,然后问,“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猴子白了沈劲一眼,“你是说蛐蛐叫?” “不是,”沈劲摇摇头,“那声音,类似于......咆哮?可是又不像老虎。” “我怎么知道?反正我是没听见。” 沈劲还想再说什么,冯刀忽然说话了,“行了,不等了,我们原路返回,后退五里,然后再找个地方扎营,这一路上先不能点火把,必须等走出去些,不然被那些苗人看到了,说不定会上来杀我们灭口。” “头儿,我们这样不举火把走,你就不怕出事?”沈劲还是有些担心。 “怕又怎么样?总好过那些苗人看到火光追上来把我们杀掉好些吧?”冯刀拍了拍沈劲的肩膀,又转过头对猴子说,“猴子,之后回云蜃的路你来带,我们先回云蜃一段时间在去风雷寨。” “放心,钱少不了你的。”沈劲又说。 猴子低着头,没有了往日插科打诨的模样,良久,他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沈劲站了起来,却还在盯着刚刚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到底是什么声音?明明隔得那么远,却仍然像猛虎在对着自己咆哮。 冯刀吹响了骨哨,隐藏在附近的伙计们都站起来,摸索着朝冯刀这边走了过来,冯刀点了点人数,除了谢超跟苏惊尘,没有少一个人,他把人都聚集到自己周围,把刚刚跟沈劲说的话又跟他们复述了一遍,然后又叫来猴子,低声说,“猴子,这段路还是你带,你是个走云州道七八年的老人了,交给你我也放心些,你可别把兄弟们坑了!” “冯头,这天这么黑,我就算记得路,也没法带啊!”猴子低声申辩,“况且......” “行了,你别说了,就是你带路了,”冯刀的语气不容置疑,他拍了拍猴子的肩膀,又说,“只带一里,走出一里,我们就点上火把,这你总不怕了吧?” 猴子叹了口气,知道再推辞不了,便只好答应下来,“那好吧。” 云州卷 第十五章 风雷寨(1) http://.biquxs.info/ “阿尘,该醒了。”有个温柔的女声叫他。 “阿尘,你休息的够久了!”这次说话的是一个男人,他的声音饱经沧桑,隐隐透着威严。 “阿尘,快起来啦。”还是一个温柔的女声,却是另外一个人。 姐姐,是你吗?苏惊尘想 脸上忽然传来一阵温润的感觉,是下雨了吗,他想。 又是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那些声音也忽然不见了,他艰难的想要睁开眼,却也只是把眼皮稍稍抬起了一缝,连周围的景物都是模糊的,只能隐隐看到一片雪白。 这里是云州?云州......好像没有雪吧?他又想。 一个小小的脑袋忽然凑到自己面前,苏惊尘看着,总觉得有些熟悉。 “醒了?!”这次是一个透露着惊喜的沙哑男声。 “我这是......在哪?”苏惊尘终于缓缓抬起眼皮,视野一点点清晰起来,他看清了立在自己面前的小豹子,虚弱的笑了笑,“是你啊。” “醒了醒了!他醒了!”苏惊尘床头那个十六七岁的女侍高兴的手舞足蹈,她站起来跑到门口,又大喊了几句,“他醒了!” 屋外传来一阵骚动,苏惊尘苦笑了一下,对站在床前的谢超说,“我们这是在哪?” “风雷寨!”谢超看到苏惊尘醒过来,也是一脸高兴的模样,他一屁股坐在苏惊尘床边,眉飞色舞的跟他说,“七天前,可是风雷豹把我们送到这边来的!” “七天?”苏惊尘一愣,“我这一睡,居然睡了七天?” “嗯,七天,”谢超对他点点头,“我伤的没你重,在床上躺了两天就下来了,这几天闲的没事就来你这坐会。” “好热......”苏惊尘下意识的低头,发现自己身上足足盖了两层棉被,再加上身下的熊皮垫子,这大夏天的,不热才有鬼了。 “那我帮你抽掉一床被子?”谢超试探着问。 “嗯,麻烦 你了。” 谢超刚站起来,就有几个人推门而入,两男两女,苏惊尘认出了其中一人,就是那天晚上自己救下的那个姑娘,看到她苏惊尘笑了笑,“你没事啊。” 女孩的脸有些红,她微微低头,轻轻应了一声,“嗯,没事。” 女孩身旁那个一脸严肃的魁梧男人忽然轻轻笑了一下,但他随即把手放在嘴前,用咳嗽把那个笑掩饰了过去。 没想到我女儿这样的,居然还会脸红,老子活了这么多年都是头一次见,你这小子不简单嘛。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女人年近四十,她头戴一顶由纯银打造而成的繁复华美头饰,最高处是一对由银片组成的银角,在银帽两边垂下流苏式样的银条和银丝,乍一看,还以为是飞扬着的银白色柳絮,而真正的银帽上则是被打造上了数十种各不相同的动物纹样,上面的每一只动物,都是由工匠一点点雕刻出来的。 她身上的衣服和裙装以蓝黑两色为主,上段主蓝,下段主黑,在袖子的位置绣有特殊的图案,胸口处还挂着银压领、银牌和银项圈,而在裙摆周围,则悬挂着一圈由青木篆刻而成的小图腾,她每走一步,那些小木图腾就会随着她的脚步慢慢摆动。 她的眼角上有些许细纹,却丝毫不能掩盖她的美貌,她一颦一笑之间,都流露着普通云州人所没有的高贵气息,她走近苏惊尘,缓缓俯下身来,她身上的那些银饰随着她的这个动作摆动,轻轻撞击在一起,发出了一阵悦耳的响声。 “怎么样?现在身体还有没有觉得不舒服?”她轻轻皱着眉,一脸担忧的模样。 “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苏惊尘偏头看了谢超一眼,“老谢,把我扶起来。” 谢超本来退到了一边,听到苏惊尘这句话,他连忙上前,把苏惊尘扶了坐直了,才又重新回到刚刚的那个位置,那个女侍则把刚刚收起来的被子放到苏惊尘身后,给他暂时当做靠背。 雅文吧 “没事就好!”女人身后的那个男 人上前一步,大笑一声,用跟女人一样流利的中州官话说,“我叫叔风雷,是风雷寨的寨主,多谢你把我女儿救了出来!” “叔寨主。”苏惊尘微微点头。 叔风雷同样点头致意,又偏过头看了一眼刚刚说话的女人,说,“这位是我的夫人,你可以称呼她风雷夫人。” “风雷夫人。” 风雷夫人轻轻点头,于是房间里又响起一阵悦耳的响声。 “后面那两个,是我的儿子和女儿,玛风雷,羽叔。” 玛风雷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算是对苏惊尘打了招呼,羽叔则是躲在兄长的身后,没有说话。 苏惊尘愣了一下,开口问道,“为什么......您女儿的名字跟您、您夫人、和您儿子的不一样?” 叔风雷看了羽叔一眼,强忍着笑意,正要说话,羽叔却忽然瞪了他一眼,低低地说,“不该说的话就别说!” 完全没有一点敬重父亲的模样。 “好,好!不说,不说!”叔风雷连忙摆手求饶,然后转过头对苏惊尘说,“不好意思了,我女儿不让我说,你还是以后去问她自己吧。” “哦......”苏惊尘看着众人,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我为什么......躺了七天才醒?” “失血过多,本来寨子里的医师都说救不活了,可忽然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我从未见过他,他却跟我斩钉截铁的说,他能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就让他来这里先看看你的状况,但他走近房间后,不要一个帮手,只说不要让人来打扰,实在是奇怪的很,我怕其中有什么变故,就让寨子里的武士把你这间房里里外外围了三道,只要他敢骗我,他走出房门,我就让他碎尸万段”叔风雷顿了顿,又说,“可没想到,第二天,他浑身血迹的走出房间,我让其他医师进门一看,你脉象虽仍然微弱,却没有了性命之忧。” “那个看你脉象的医师,只留下两个字,神迹。” 云州卷 第十五章 风雷寨(2) http://.biquxs.info/ 风雷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得了,整间房就听见你一个人叽叽喳喳,烦也不烦?” 叔风雷笑了笑,立刻就闭上了嘴。 风雷夫人又转过头看着苏惊尘,柔声道,“你就在这好好修养,有什么需要的就跟幼朵说,我们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说完,风雷夫人就带着四人退出了房间,谢超也站起来,说是不打扰他休息了,然后跟在风雷夫人她们身后一起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苏惊尘和幼朵,幼朵站在一边,腰挺得笔直,只是不时会偷偷瞄苏惊尘两眼。 从窗缝中透过来的雾一样的阳光轻轻落在苏惊尘的睫毛上,他眼神放空,盯着那道缝隙,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阿哥?”幼朵忽然大着胆子叫他。 苏惊尘身体一顿,愣了愣,才缓过神来,他微微偏头,问,“你是在叫我?” “当然是叫你啦!屋子里就只有我们两个。”幼朵的脸有些红。 “哦,我到还是第一次被人叫阿哥呢,”苏惊尘倒是没有注意到幼朵那小小的异常,回答说,“是有什么事?” “也没事,就是看你在发呆,叫叫你,”幼朵笑了笑,又问,“中州人都跟你一个样子吗?” “嗯?”苏惊尘微微蹙眉,笑问,“怎么这么问?”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云州外面的人呢,”幼朵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觉得你跟我们这边的人不太一样。” 苏惊尘皱着眉,一脸疑惑的模样,“哪不一样了?” “怎么说呢......”幼朵摸着下巴沉思一会,咧嘴一笑,“我觉得你更像个姑娘!” “你这是骂我呢?”苏惊尘苦笑。 “不是不是!”幼朵连忙摆手,她一下子红了脸,纠正道,“我是觉得你太好看了!” “好吧好吧,”苏惊尘笑着,“但你要记住,说我好看可以,但可不能说我像个姑娘。” “嗯嗯!我知道了!”幼朵用力点头,又轻声问,“那苏阿哥,你没有生气吧?” “怎么会。” 幼朵舒了口气,“那就好。” “幼朵,”苏惊尘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你能帮我倒碗水来吗?我有些渴。” “好,我这就去!”幼朵答应一声,正要去倒水,“吱呀”一声,又有一个人推门而入,幼朵愣了愣,忽然笑了起来,“谢先生!” 老谢又回来了?苏惊尘下意识的偏头,却发现不是谢超。 那个男人点点头,算是回应,他径直走到苏惊尘的床前,拖来一个高凳子做好,开口问,“怎么样,好些了吗?” “谢先生?!”苏惊尘这才看清他的脸,居然是谢安远!刚刚他站在门口,逆着光,苏惊尘没有认出他,“你怎么到这来了?!” “你们认识?”幼朵端着水,走到苏惊尘面前,把水递给了他,“我还说要跟你介绍呢,这位就是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那位先生。” 苏惊尘接过水,咕嘟咕嘟喝完,看来是真的渴了,然后他才把碗递还给幼朵,轻轻说了声谢谢,幼朵笑了笑,心说我就说你跟其他人不一样嘛!还跟我说谢谢。 “我也是刚到不久,”等苏惊尘水喝完,谢安远才笑着说,“没想到刚到风雷寨,就遇到你了。” “我听他们说,我活下来,是神迹,”苏惊尘抬起头,直视谢安远那双深邃的眼睛,“谢先生,到底是怎么救下我的?” “这事情一时半会也说不清,说了你也不一定懂,”谢安远打着哈哈,连忙扯开话题,“现在还想着怎么死吗?” 幼朵心里一惊,想着怎么死?苏阿哥这到底是...... 苏惊尘低下头,想了好一会,才说,“怎么说呢,好像做了一些事情之后,感觉跟那会不一样了。” “嗯,应该的,”谢安远忽然笑了一下,说,“况且我又救了你一次,你欠我的东西,可是又多了。” 苏惊尘挣扎着想要起身谢过谢安远,谢安远却扶住了他的手臂,摇摇头说,“你还是躺着吧,没必要搞那些繁文缛节。” “谢先生对我可是救命之恩,怎能不谢?”苏惊尘还是想站起来,幼朵在一边听着苏惊尘的话,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谢安远还是拦着苏惊尘,瞪着他说,“得得得,那就等你好点再说,你要是再跟我来这套,我可走了。” 苏惊尘苦笑一下,只好再次坐了回去,“那就依谢先生。” 谢安远点点头,问,“我之前让人带给你的那颗兽牙,可还在身上?” “我就说,原来是你带给我的,”苏惊尘下意识的探了探胸口,脸色一变,刚要说话,幼朵却在他身后开口了,“苏阿哥,你的东西都被收在这里了。” 幼朵拿着一个小竹篓走到苏惊尘和谢安远面前,把竹篓放低,让苏惊尘刚好可以看见里面的东西,苏惊尘看了看,拿出放在最上面的锦囊,打开一看,那颗兽牙还在。 “还在。”苏惊尘舒了口气。 “那就好,”谢安远皱了皱眉,又说,“不过你为什么不戴着?放在锦囊里干什么?戴着不是更稳当些。” “我这不是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吗?”苏惊尘苦笑一下,“我听他们说这东西挺贵重的。” “什么东西啊?”幼朵好奇的伸长脖子,想要看看是什么东西。 苏惊尘直接把那颗兽牙倒在手心,举起来给幼朵看,“就是这个。” 幼朵低下头,仔细看了半天,还是看不出什么门道,挠挠头疑惑地说,“这东西到处都是,哪里贵重了?” “你这小姑娘,”谢安远摇头笑了笑,说,“这颗叫雷牙,跟你们叔风雷寨主脖子上的那颗是一对。” 幼朵闭上眼睛敲着脑袋想了半天,才犹豫的说,“好像......我们寨主脖子上是挂着一颗兽牙......” 谢安远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看着幼朵说,“你这样傻傻的姑娘,这世上可是不多了啊。” “你骂人呢!”幼朵一恼,嘟着嘴瞪着谢安远,她本以为这个救下了苏阿哥的医师是个好人,没想到他居然骂自己傻! “谢先生可不是这个意思,”苏惊尘也笑,他转过头对幼朵解释道,“谢先生是说,你跟这雷牙一样,是这世间少见的宝贝呢。” “真的?”幼朵还是有点不相 信。 “当然是真的。”苏惊尘斩钉截铁的说。 “那好吧......”幼朵低下头,觉得刚刚对谢安远说了重话,心底有些愧疚,不好意思再去看他,只是像蚊子一样哼哼,“对不起。” “没事没事,我又没放在心上,”谢安远笑着说,他顿了顿,忽然又说,“不过我这会有要紧事跟你苏阿哥说,你能先到门口等一会吗?” “这......”幼朵偏过头看着苏惊尘,似乎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去吧,我没事。”苏惊尘摆摆手。 “那好,我就在门口!要是有什么事情苏阿哥你叫我就好了。”幼朵笑了笑,蹦蹦跳跳的退出了房间,走前还不忘关上了门。 等幼朵关上门,苏惊尘才轻声问,“谢先生,你说的要紧事是?” 谢安远清了清嗓子,抬起头,直视苏惊尘的眼睛,满脸严肃的说,“我需要你去帮我办成一件事。” “什么事?” “一件......关乎天下苍生的大事。”谢安远一字一顿。 “可是,既然是关乎天下苍生的大事,仅凭我一人,做得成吗?”苏惊尘有些疑惑。 “这件事只能是你!”谢安远扶住苏惊尘的肩膀,斩钉截铁的说,“我相信,你肯定不愿看到更多......流离失所、失去亲人、失去挚爱,变得一无所有的人。” 苏惊尘忽然沉默了,他眼神黯了黯,不过一瞬,李意娘和李意匡,甚至是魏翟,他们的眼神,他们的身影,忽然又出现在苏惊尘的脑海里,良久,他才重新抬起头,看着谢安远,“那......我该怎么做?” “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场旷世的大战,”谢安远忽然激动起来,“不!不是一场,是很多场,无数场!但那些都无所谓了!只有那场,只有那场!一定不能输!” “将来?”苏惊尘有些疑惑,“可那是将来的事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山河破碎,天下动荡,百姓陷于水火,伏尸百里、流血千里,村寨十不存一,那时候,就连路边的野狗都比人要活的好!”谢安远没有理会苏惊尘的问题,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激动,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苏惊尘,就连碰倒了凳子他也没有管。 幼朵在屋外听见响动,却没有听到苏惊尘叫自己,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靠近那间屋子。 “要是那场战斗输了,并州、幽北、兖州、应州、梁州、淮阳、越州......整个中州!都会变成北......”谢安远话没有说完,却忽然停住了,他捂住嘴,重重地咳嗽一声,一下子吐出一口鲜血,但他没有在意,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手上的血迹,等他抬起头,他的眼神依旧坚毅,“我要你做的,是让你在那天到来的时候,可以带着云州的军队,参加那场战斗。” “云州一共四个大寨,风雷寨、云戈寨、蛊蛇寨、云号寨,最次,你也得说服两个寨子的人。”谢安远也不管苏惊尘答不答应,仍然自顾自的说着,“否则,一切都将是徒劳。” 说完,他忽然弯下腰来,对苏惊尘深深的鞠了一躬,“一切,都拜托你了。” 云州卷 第十五章 风雷寨(3) http://.biquxs.info/ 两天后。 休养了两天,苏惊尘终于能够下床走路了,虽然走起来还有些磕磕绊绊,但已经没有大碍,他也打算在今天挑个好时候出门看看,来到这里这么多天,自己甚至还没有走出过那间小屋,只能透过窗边的缝隙观察外面。 透过那条缝隙,视线所及,只有绿和蓝两种颜色。 其实他早就想出去看看了,但幼朵一直拦着他,只要他一提出去,幼朵就跟他急眼,没办法,苏惊尘只好老老实实呆在屋子里,这两天除了谢超,羽叔和叔风雷都来看过自己,虽然都是慰问,但苏惊尘总觉得羽叔有些奇怪,可自己又说不上来。 苏惊尘半躺在床上,被子只盖到肚脐的位置,他身下垫着的熊皮早就撤了,这云州六月的天气可不是说了玩的,就是只盖一层薄薄的被单也能热出汗来。 他就这样一直坐在床上发呆,幼朵不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就开始东想西想,想自己过去遇到的人,自己做过的事,以及,将来要做的事,他虽然答应了谢安远,但却并不知道那件事到底该怎么做。 顺其自然吧,他在心底对自己说。 幼朵忽然推开了门,她手里端着一碗正冒着热气的鸡汤,里面还有些炖的酥烂的鸡丝,她轻轻地笑着,慢慢走到苏惊尘面前,把碗递给了他,说,“苏阿哥,快点,趁热喝,这可是云州最好的野山鸡肉!” 苏惊尘苦笑着接过,说,“不是才刚吃过午饭吗?你怎么又给我端这个来?” “午饭那会这个还没炖好,现在才是正好吃的时候呢!”幼朵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苏惊尘,好像他把汤喝完自己就不会离开一样。 苏惊尘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把碗举到嘴边,轻轻吹了两口,把周围的热气吹散,才小小抿了一口,好像里面不是鸡汤,而是什么苦的不行的药。 “真香啊!”苏惊尘的眼睛亮了亮,鸡汤刚入口,鲜、香一时间就充斥着整个口腔,再加上里面似有似无的酥烂鸡丝,入口即化,更是为汤添色不少,这样的味道要是放在淮阳,那些老饕肯定天天排队也得来喝上几碗。 “好喝吧?”幼朵笑的眼睛眯成了月牙儿,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苏惊尘轻轻点头,慢慢喝完了那碗汤,然后把碗递还给幼朵,幼朵去还了碗,小跑着回到屋子,“走吧,苏阿哥,我带你去寨子里逛逛。” 两人刚走到门口,就碰上了来串门的谢超。 “哟,这是要出去?”谢超笑着问。 在这呆了几天,谢超俨然把风雷寨当成了自己家,天天在寨子里瞎逛,和小孩子捉虫玩游戏,看寨子里的武士射箭比试,再跟女人东拉西扯,饭点一到,都不用叫他,他就直接自己跑去厨房了,要么就在附近,抬着鼻子东闻西闻,谁家的菜香,他就去谁家,好在苗民们都是好客的,再加上他是贵客的朋友,也就对他宽容客气了些。 “我跟你们 一起去吧?”谢超笑着说,“不过,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幼朵的脸变得微红,可她却没有说话,苏惊尘苦笑一下,显然没有注意到幼朵的样子,“一起去就一起去,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谢超咧着嘴继续笑,心里更乐了,得,敢情我这苏兄弟是个楞种,怕是还没喜欢过姑娘呢,“那我就跟你们一起去了?” “走吧走吧。”苏惊尘白了谢超一眼,不明白他今天为什么这么啰嗦,一句话都要重复这么几遍。 走出门,苏惊尘才算真正开始打量这个矗立在云州正中的寨子。 寨子周围都被参天的巨树包围,放眼望去,天地就只有蓝绿两色。寨子是依山而建,或者说,依树而建,在寨子的正中,是一棵苏惊尘从未见过的巨树,它比之前自己见过的所有树要大千倍万倍。与它相比,那些盘旋而上的屋子就像是树根上冒出的小蘑菇。 “那是神木,祭司们说,神木是从云州诞生时就存在了,以前云州一共有三棵神木,如今只剩下这一棵了。”幼朵跟苏惊尘轻声解释。 谢超倒是一点不感到惊讶,大概是见的多了,其实他第一次见到神木的时候,那嘴巴张的都能塞下一个梨。 风雷寨大概是整个云州最大的寨子,东西两边的屋子遥望,中间的距离将近十里。即使是正午,寨子里也有淡淡的雾气弥漫着,似有似无,如轻烟一般。山腰以上栈道随处可见,到山脚后就只有被踩实的土路了。 现在是晴天,遥遥看去,路上还能看到不少苗民,那些苗民的屋子门口都涂着五色纹路,大概是类似中州的门神,用来庇护他们不受鬼物虫蛇侵害。 最低处的寨门就像淮阳的城门一眼,很难想象云州居然也有这样的石头城墙。从寨门到神木,有一条直通的大道,大道上铺满了石头,即使是雨天,苗民们也能安然的走在上面,而不是去趟泥水。 每遇到一个苗民,他们都会单手环胸,朝苏惊尘恭敬的鞠躬,还有的像是早就知道苏惊尘今天要出门,他们手里抓着几株小小的黄色花朵,当苏惊尘走过的时候他们就脸带笑意的把花放到脚边,不知不觉,苏惊尘脚下的路就镶嵌上了一片金黄。 苏惊尘慢慢地走着,没有让幼朵或者谢超搀扶,见苗民们这么热情,苏惊尘也有些不知所措,甚至都想直接回去了,但一想这么多天没出来透透气,还是强行把心底的念头压了下去。 “他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尊敬?”苏惊尘压低了声音问。 幼朵上前一小步,站在苏惊尘身边,“因为,您帮我们带回了风雷豹啊!整个寨子的人都知道,您现在就是我们的英雄!” 幼朵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不觉把对苏惊尘的称呼换成了“您”,不止是她,路上很多苗民跟苏惊尘打招呼的时候都刻意用上了敬语。其实苗民们这么做完全是出于本心,风雷寨的图腾就是风雷豹, 以豹子为原型的柱子、石雕,还有随处可见的豹子纹样图腾,可以说,风雷豹,就是风雷寨的神。 当年风雷寨没有现在的大,也还不叫风雷寨,而是叫云雷寨,第一任寨主与另一个大寨子的人起了冲突,一场恶战,寨子里的年轻男人几乎全都战死,就在第一任寨主打算与那些鱼死网破的时候,那只风雷豹忽然就出现了,它所到的地方,那些毒蛇猛兽自然而然的退散,好像,它就是它们的王。 小书亭 剩下那百余人个苗民武士壮着胆子,想去杀掉那只风雷豹,最终却一个都没有活下来,那个年轻的寨主再看到风雷豹的时候,它全身都被染成了红色,也是从那一天起,云雷寨改叫风雷寨。 那只风雷豹在寨子里呆了十年,忽然就离开了,十年,已经足够风雷寨再变成一个大寨子。老寨主死去,新一任寨主上任,当所有人都以为风雷豹不会再回来的时候,它忽然又回来了,不过这次,那只风雷豹只待了八年。 风雷寨每换一个寨主,风雷豹都会回来一次,时间或长或短,最长的,十二年,最短的,只有短短两年,没有人知道它们为什么会走,也没有人知道它们为什么会回来,风雷寨的人只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当风雷豹回来的时候,寨子就是最强盛的时候。 怎么我就成了你们的英雄了?苏惊尘摇头苦笑,又问,“那大白和小白又去哪了?” 大白和小白,是苏惊尘给那两只风雷豹起的名字,大的叫大白,小的叫小白,倒是贴切得很。 “大白小白?”谢超和幼朵同时一愣。 “就是......那两只风雷豹。”苏惊尘只好解释。 幼朵掩嘴笑了一下,“风雷豹,母的就叫风,公的就叫雷,可没有苏阿哥你这么个叫法。” “是吗?”苏惊尘挠挠头,小声嘀咕道,“可我还是觉得大白小白好听......” “风在寨主身边呆了八年,三年前离开了,人们都说,风雷豹在寨子里留多久,是看一个寨主的好坏,八年,时间不短了,如今苏阿哥把风雷豹又带回来了,寨子里的人都觉得是天大的好事!他们把苏阿哥当英雄看的!”幼朵眼里闪着光,显然,她也很高兴,连自己又重复了一边刚才的话都没注意。 “我就说,先生让我等的人,一定是个能人!英雄这个词,用来形容你可是再好不过了,我以后去云蜃跟人吹牛,我一定跟他们说,我兄弟可是得到风雷豹青睐的人!他们一听,说不定得跪下来给我磕头,喊我大哥呢。”谢超大声地笑着,忽然伸手大力地拍了拍苏惊尘的肩膀,把苏惊尘排的一阵咳嗽,幼朵瞪了谢超一眼,走到一边把他跟苏惊尘隔开了。 “哎呦,抱歉抱歉!”谢超双手合十,嬉皮笑脸的给苏惊尘道了个歉。 “没事,”苏惊尘摆摆手,抬起头看着天上的云彩。 英雄吗?不知道,我到底配不配得上这个称呼啊。 云州卷 第十六章 篝火盛会 http://.biquxs.info/ 太阳刚下山,天还没有完全黑的时候,苗民们就三三两两的从各自的屋子里出来了,他们都是盛装,男人们以头帕缠头,把特制的帕尾部分垂在帽檐外,像是姑娘们的发簪,他们穿着纯黑的金黄风雷豹纹样十一扣对襟衫或左衽长衫,在衣服的肩、袖、背都绣有方形图案,在下身着裤脚宽盈尺许的大脚长裤,有钱人家还会在腰上缠一圈半银质的腰带,而年长者则会再披一件仍然绣着鸟兽龙凤纹样的黑色披风,但更多的,依然是风雷豹。 女人们的衣服则以青、黑、蓝三色为主,再衬上红、黄、绿等暖色,下装都为及膝百褶裙,上装为缀满银片、银泡、银花的大领胸前交叉式"乌摆",或精镶花边的右衽上衣,外罩缎质绣花或挑花围裙。“乌摆”一般全身镶挑花花块,在沿托肩处一般镶棱形挑花花块,无纽扣,以布带、围腰带束之,脚底踩一双或青或红或黑的绣花鞋。 当然,必不可少的还是她们的头饰,每个女性苗民都戴着或多或少的银饰:头上是或绕如螺旋,或扁圆、或四棱突起的银冠、银花或者银角,而那些富贵的寨民,还要戴上银镯、银项、银耳饰,就连衣服上都恨不得贴满银质品,也不知道她们戴着二三十斤的银饰会不会觉得重。 每家每户都在门前燃起了火把,火把不是为了照明,好像更是为了某种仪式感。 在最西边的山,太阳还在发挥着它最后的余热,把一带的天都染成了暗红色,苏惊尘、幼朵和谢超一起出了门,幼朵只是带了一对不大的银角,身上穿着过膝的青色百褶裙,手腕上还有一只好看的银镯,和路上遇到的那些人比起来,她的打扮可以称得上是朴素了。 谢超忽然捅了捅苏惊尘的胳膊,笑着问他,“苏兄弟,你知不知道这些苗民身上打扮的门道?” “打扮就打扮,还有什么门道?”苏惊尘一脸疑惑。 “喏,你看那些小姑娘,”谢超指着几个刚从面前经过的女孩,惹来人家的一阵白眼,他嘿嘿嘿的笑着,权当没看见,“看到没?她们身上的裙子有什么不同?” “不就是......颜色?” “对喽,颜色,这云州的姑娘,要是未出嫁的,凡是盛会,穿的裙子颜色都比较浅,而那些结了婚的,就只穿黑色裙子,”说着,谢超还有意无意的看了看幼朵,幼朵的脸早就红到了耳根,微微低着头,只是静静地听着谢超讲话,“待会你要是看上了哪个姑娘,可得看看人家穿的是什么裙子,不然说不定人家丈夫直接就提刀砍你了。” “这什么跟什么啊?”苏惊尘苦笑,“你看我像那种人吗?” “不像不像,”谢超一把搂过苏惊尘,“我们快走吧。” 苗民们都有说有笑,朝着寨子半腰的那个巨大广场走去,他们手拉着手前行,路上遇到人,就自然而然的去牵住那个人的手,不管认识与不认识。 苏惊尘也被人群欢乐的气氛感染了,他的嘴角又出现了笑意,像个孩子一样努力伸长脖子东张西望。走着走着,一只柔软、带着丝 丝暖意的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他愣了愣,下意识的回头,是一个矮了自己一头的云州女孩,火光映着她的侧脸,即使隔着银饰和百褶裙,她玲珑的曲线还是暴露无遗,周围那些蠢蠢欲动的男人看到女孩已经牵住了别人的手,不好再上前,可他们的眼睛还是激动的要喷出火来。 苏惊尘只是淡淡地扫了那个女孩一眼,笑着对她点头,就又转头东张西望。 刚踏出一步,他的另外一只手也被牵住了,那只手有些凉、有些粗糙,苏惊尘却认得它的主人,是幼朵,他转过头对着幼朵笑笑,态度似乎比对刚刚那个女孩要好些,幼朵见状,原本撅着的嘴也放了下去,嘴角又重新浮现出笑意。 谢超不知何时被挤到了苏惊尘身后,他看着苏惊尘左右各牵一个美少女,又看看自己身边的大爷和大妈,小声嘀咕道,“我的苏兄弟诶,你小子可真是好命......” ...... 天已经完全黑了,好在通向寨子中心的路上火把足够亮,离着那个空旷的广场越来越近,人们的欢呼声好像就越大。 一堆巨大的篝火在广场的最中间燃烧,底下的木材堆了一层又一层,三丈高的火焰熊熊燃烧,火光四溅。 除了那个篝火,广场的四周还有几个相对较小的篝火,在广场边,则堆着数不清的美酒,从松叶酒、竹叶青,再到云州最烈的“狂药”,淮阳的“淮阳春”,就连天启的“天启醉”都有!每一种酒都像小山一样堆着,在酒山旁边铺着一层厚厚的芭蕉叶,上面则是各种水果吃食,香蕉、龙眼、荔枝,还有一种苏惊尘从未见过的,白色的果干,此外还有整只的鸡,篝火上正在烤的小羊羔,以及已经撕好,放在盘子里的风雷寨特色火烧牛肉。 走入广场,人们的手就自然而然的分开了,他们要么在篝火边围城一圈又一圈,一边唱歌,一边轻轻踮脚,大多数汉子则是迫不及待的冲向自己心仪的美酒,揭开,直接就整坛整坛的喝。 女孩的手一松开,苏惊尘就如获大赦,他早在广场外就闻到了肉点香味,然后就立刻想起了之前幼朵给自己的那碗鸡汤,想必今天的肉味道也不会差。 他迫不及待的走向离自己最近的芭蕉叶桌子,看准一块火烧牛肉,正要出手,一个魁梧的男人却一下子挡在自己面前,苏惊尘愣了愣,还是直起身子,一脸尴尬的笑,行嘛,让你先来行吧,我就不信你还能把整盘牛肉都吃光。 可男人没有去碰芭蕉叶上的牛肉,而是直直的看着苏惊尘,满脸严肃。 怎么了,不是说谁都可以参加吗?苏惊尘一脸幽怨,我不就想拿块牛肉,况且都还没拿呢好吧? 男人毕恭毕敬的欠身,忽然开口,“寨主请您过去。” “哦......”苏惊尘一愣,这才想起来寻找谢超的身影,他急忙转过头,没想到谢超就站在自己身后,还有幼朵也安安静静的站在谢超身边。 “啧啧啧,”谢超一边啧嘴一边摇头,满脸痛心的模样,“我的苏兄弟诶,现在才想 起找我呢?你刚刚是不是被两个小姑娘牵着手,心里飘飘欲仙?亏我还以为你是个不近女色的英雄好汉呢。” “我可没......” 苏惊尘正想反驳,谢超却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走吧走吧,寨主不是叫我们吗?” 一行人在那个魁梧汉子的带领下,穿过吵闹拥挤的人群,又走上几级石梯,终于来到了叔风雷的面前。 叔风雷穿着与一般男子无异,不过,他的衣服是以红色为主,风雷夫人这次换成了纯黑的裙子,不过她身上的银饰更夸张了,羽叔一袭青色长裙,上身右衽对襟上衣,虽然一脸不情愿,但也还是戴着不少银饰,玛风雷的穿着则更简单,黑色对襟衫加阔腿长裤,甚至连头帕都没有戴。 看到苏惊尘,叔风雷立刻站起来,大笑着上前,一把搂过他,对着周围那些寨子里的长老说,“这位就是苏惊尘兄弟,正是他带回来了风雷豹!” 那些长老们不约而同的站起来,用力鼓掌,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看自己心仪的未来女婿。 “风流倜傥!” “一表人才!” “人中龙凤!” ...... 长老们叽叽哇哇的说着,其中还夹杂着一些云州雅言,苏惊尘在一边苦笑,不时还要抱拳致意,心说你们这些人说云州话就算了,又是哪里学的这么多成语的? 经过长老们一番夸赞,叔风雷才让苏惊尘入了坐,就连谢超和幼朵也分到了一个在席末的座位。 苏惊尘的座位紧挨着叔风雷,他的身边就是玛风雷,再旁边,则是羽叔,风雷夫人在叔风雷身边正襟危坐,不时举起酒杯,对着广场上朝自己敬酒的寨民致意。 玛风雷看到苏惊尘只是举起自己的酒杯朝苏惊尘敬了一杯酒,并未过多言语什么,羽叔则只是轻轻点头,就一直盯着广场中央的篝火。 今夜不会下雨,但厚重的云彩遮蔽了月亮,连一丝月光都没有透过,地上只剩下火光。 “早就叫你不要穿这个颜色的衣服,你还穿!”风雷夫人悄悄用力掐了一把叔风雷的腰。 叔风雷强忍着痛,脸上还是带笑,他压低了声音,回答说,“这颜色不是喜庆吗?多好?” 风雷夫人不再与他言语,又开始频频举起酒杯向广场上的人致意。 “来,我今天必须敬你一杯!”叔风雷自顾自的给苏惊尘倒了一碗酒,举起酒碗送到苏惊尘面前,“喝!” 苏惊尘面露难色,他实在是不想扫了叔风雷的兴,可自己又不会喝酒,他光是闻闻酒味,就差不多要醉了,于是他只好说,“寨主大人,你这酒太烈,我不太会喝酒,怕是喝一口就要醉倒了。” 确实,那是最烈的“狂药”,苏惊尘别说一口,就是半口下去,估计今晚就得去床上躺着了。 “那,喝这个?”叔风雷又换了一坛竹叶青,试探着问。 苏惊尘苦笑一下,只好接过酒碗,看来,今天这碗酒是躲不过去了啊。 云州卷 第十七章 酒 http://.biquxs.info/ “诶?”苏惊尘眼前一亮,指着羽叔面前的白色酒水问,“那是什么酒,要不然,我喝那个?” “那可不行!”叔风雷斩钉截铁的说,“那是寨子里的女人酿的米藤酒,那玩意跟水一样,是女人喝的东西,咱们男人就得喝这个!” 说着,叔风雷还拎起面前的酒坛轻轻拍了拍,一脸“你要是不喝你就是不给我面子”的表情。 “那我,尝尝看?”无奈,苏惊尘只好接过酒碗,依照自己印象中的样子举起酒碗,与叔风雷的酒碗轻轻碰撞,然后才把酒送到嘴边,不过他并未着急喝,而是先闻了闻,竹叶青的酒味确实比狂药淡了不少,但也没有到“没有”的那个地步。 他忍不住想起当年,误把酒当水喝,尽管只是小巷里卖的掺水的劣质酒,还是把他辣的够呛,从此他就对酒留下了阴影,严重的时候闻到酒味都会反胃,但今天这个架势,这碗酒是必须得喝了。 苏惊尘对着叔风雷笑笑,举起酒碗捏着鼻子,把酒一饮而尽。 苏惊尘这架势,把叔风雷看的一愣一愣的,好家伙,你不是不会喝酒吗?看你这样子怎么说也是半个酒鬼吧? 周围的人俱是一愣,然后忍不住给苏惊尘叫起好来,让人难免觉得他们有拍马屁的嫌疑。 谢超也是大力的拍着巴掌,脸上眉飞色舞,他压低了声音,对身边的幼朵说,“幼朵妹子,你的机会来了啊。” 幼朵微微偏头,脸上却仍然带着笑,她不动声色的问,“你说什么呢?” 谢超把酒碗往幼朵面前一推,一脸豪气云干的样子,“倒酒!” 幼朵也就只好给他倒上一碗酒,自己则端起米酒轻轻抿了一口。 谢超一口气喝完酒碗里的酒,身子往后一仰,单手撑住,另一只手抓起一只肥的流油的鸡腿,大力的咬下一块,然后含糊不清的说,“我这兄弟可不会喝酒,或者干脆说,他从来没喝过酒,你让从来没喝过酒的人把一整碗竹叶青一口干,他当场不吐出来就是好的了,很快他就会头昏脑涨,醉的不省人事。” “到时候,我帮幼朵妹妹你把他扛回去,之后的事情,你就知道该怎么办了吧?”谢超对着幼朵挑挑眉,那副流氓的表情让人恨不得给他那张老脸上来一拳。 但幼朵只是皱皱眉,问,“那他为什么还要......一口喝完?” 谢超放下那个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舔了舔手指,心不在焉的说,“估计是觉得小口小口的喝受不了那酒味,长痛不如短痛嘛,他就干脆一口干了。” 果然,不出半刻,苏惊尘的脸就红的跟被开水烫过一样,他轻轻拍拍脸,拿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想给自己降降温。 叔风雷一连干了三碗酒,说是算回敬给苏惊尘的,但他依旧面不红心不跳,也是,对于他这样把酒当做水喝的人来说,别说三碗,就是三坛,他的脸都不一定会红。 喝完那三碗酒,叔风雷忽然站了起来,他一手拎酒坛,一手拿着酒碗,走到席间给那些长老一一敬酒,每一个长老对他都是毕恭毕敬,纷纷站起来,跟他说些寒暄拍马的话,才把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叔风雷也微醺,他面色微红,满脸笑意,似乎是十分享受这个篝火盛会。 风雷夫人此刻则直接走到了楼梯的尽头,她高举酒杯,大声的跟广场上的寨民们说着什么,人们都停下来,看着那个风华绝世的风雷夫人,高声欢呼。 玛风雷依旧在静静地喝酒,只是偶尔有长老上来敬酒的时候才会站起来举着酒杯,回敬对方,面带笑意轻轻点头,就连谢超和幼朵都去给叔风雷、风雷夫人敬了酒,幼朵只是轻声说着感谢的话,然后悄悄看了苏惊尘两眼。 谢超则是继续保持了他不要脸的本色,把他溜须拍马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连风雷夫人也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叔风雷更是直接上来搂住他的肩膀,说是你这朋友我交定了。 幼朵在一边,显得心不在焉,就连长老上来敬酒,她也是一样心不在焉的样子。 苏惊尘坐在原位摇头晃脑,那些长老上来给他这个“英雄”敬酒的时候,他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喝了,连那米藤酒也不愿,苦笑着说我还是喝水吧,长老们倒也不压他,每个人都对他很尊敬,却也很疏远。 此刻酒劲已经上来了,苏惊尘只觉得天旋地转,连看叔风雷都有了重影,更要命的是胃里不时就是一阵翻腾,苏惊尘不好离场,只能尽力憋着。 “大英雄,咱再走一个?”叔风雷忽然转过头,笑眯眯地对苏惊尘说。 苏惊尘赶紧摆手,一脸惊恐的模样,“不了不了,真是喝不了了。” “得得得,那我就再下去喝一巡。”叔风雷拍了拍苏惊尘的肩膀,又提起一坛酒,下去巡视自己的场子去了。 叔风雷一离开,苏惊尘干脆把头埋进了自己的膝盖,然后双手环住大腿,像小猫一样哼哼。 风雷夫人转过头看了一眼,苏惊尘的脸早就红到了脖子根,两只耳朵也是红的像是在红色颜料里浸泡过,她笑着摇摇头,心说年轻人怎么就是这么爱逞强? 于是她轻轻唤来玛风雷,“我看苏公子已经醉了,你带他去吹会风,醒醒酒,拿一个醒酒蛊,然后再回来。” 不料平日里对母亲言听计从的玛风雷居然拒绝了,他耸耸肩,转头看了一眼羽叔说,“我不去,让我妹妹去,我看她都在那纠结一晚上了,我看着难受得很。” 风雷夫人掩嘴轻笑,她身上的银饰又响起一阵好听的叮当声,“好好好,那就让你妹妹去,你去和她说。” “嗯。”玛风雷答应一声,缓缓回到自己的座位,然后轻轻拍拍羽叔的肩,等羽叔转过头来,他才指了指苏惊尘说,“阿妈让你带苏公子去拿一个醒酒蛊。” “哦。”羽叔漫不经心的 答应一声,却立刻就站了起来,走到苏惊尘身边,站了好半天,才缓缓伸出手,犹豫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叫他,“苏公子?” 苏惊尘抬起头,他的额发散乱,轻轻搭在脸上,额间也被压出了一道浅浅的痕迹,他眼神迷离的“嗯”了一声,竟然别有一番风味,这要是换了男人,说不定都要被他这个样子给迷住了。 羽叔的心跳没来由的漏了一拍,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才说,“苏公子,你随我过来,我给你拿个醒酒我物件。” “哦......哦。”苏惊尘麻木的答应着,其实估计连羽叔说了什么他都没听清。 《仙木奇缘》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羽叔下意识的扶了他一把,带着他走出了前堂。 “啧啧啧,”谢超一边吃着火烧牛肉,一边啧嘴,然后偏过头一脸惋惜的看来幼朵一眼,“我的好妹妹哦,你的机会怕是要被人抢走了。” 幼朵没有说话,只是狠狠地,不动声色地拧了谢超腰上那最柔软的地方一把,把谢超疼的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 “怎么了谢老弟?”叔风雷举着酒碗走到谢超面前,大笑着问他。 “火烧牛肉,真的是似火烧啊。”谢超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然后立刻站起来,把酒碗举起来,说,“风雷老哥,来,我先敬你一个!” 叔风雷笑着看谢超把酒一饮而尽,把酒坛举到面前,给谢超倒了满满一碗“狂药”,说,“来来来,谢老弟,咱们走一个!” “走一个!”谢超把碗中狂药一饮而尽,胃中忽然腾起一阵暖意,他忍不住发出享受的声音,大声说,“这才叫好酒嘛!” “那就再走一个!” “再走一个!” 走出前堂,羽叔带着苏惊尘沿栈道一路向上,走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羽叔忽然停在了一间小屋前,她松开苏惊尘,苏惊尘立刻就靠着木质的墙缓缓坐了下去,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看样子真的是有些难受。 羽叔让值守的卫兵打开门,自己走进去,不多时,她就带着一个小盒子回来了,苏惊尘靠着墙,轻声呢喃着什么。 羽叔缓缓蹲下去,盯着孩子一样的苏惊尘看了一会,又把头凑上去,听清了他说的话,好像是......姐姐? 然后她才从小盒子里拿出蛊虫,直接喂到苏惊尘的嘴里。 “你们先到附近去巡视,等半柱香之后再回来。”她忽然对着门口的两个卫兵说,两个卫兵面面相觑,却也并未多说什么,点头应了一声,径直离开了。 做完这些,她才绕过苏惊尘,在他身边轻轻坐下,想了一会,又往他身边靠了靠,然后才抬起头,看着天上藏在云后若隐若现的明月,很认真的说了一句,“谢谢。” 坐了一会,她忽然又转头看了一眼苏惊尘,然后缓缓站起来,轻轻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笑着回头问,“苏公子,好些了吗?” 云州卷 第十八章 朋友 http://.biquxs.info/ 苏惊尘晃晃脑袋,觉得刚刚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好像消失了,胃里也不再翻腾,他抬起头,脸上的红晕已经消退了大半,他对羽叔笑着,说,“好像是好多了,刚刚那就是醉酒?” “是呀,”羽叔忍不住掩嘴轻笑,“怎么,苏公子是第一次醉酒?” “准确来说,是第一次喝酒。”苏惊尘一本正经的纠正。 “难怪,”羽叔朝苏惊尘伸出手,“走吧,咱们该回去了。” 苏惊尘倒也没有扭捏,也没有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混账话,他自然而然的抓住羽叔的手站起来,朝她道了声谢。 今天是十六,是月亮最大最圆的一天,可现在月亮还躲在云彩后,没有现身。 “我听说......醉酒的人不是得睡上一夜,第二天起来才能好吗?”苏惊尘犹豫半天,还是开口问,“公主是给我吃了什么醒酒的东西?” “是醒酒蛊,”羽叔头也不回,她把手背在背后,走起路来像小鹿一样轻快,“它能扩散到你的全身,吃掉你身上的酒气,并且不损害你身体的一丝一毫,是一种很好用,却也很常见的蛊虫。” “虫?!”苏惊尘脸色一变,想到刚刚吃下去一条虫,已经平息下来的胃又开始翻腾起来。 “放心,就跟药差不多,”羽叔回头白了苏惊尘一眼,“再说不就是条虫吗?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这倒真不是怕......”苏惊尘嘴角抽动。 “行了行了,快走吧。”羽叔加快了脚步,这让她走路的样子越来越像一只真正的小鹿,苏惊尘近近地看着,忽然想起了那个远在淮阳,走路跟她一样的女孩。 此刻,在云号山的另一边,靠近大海的地方,那个小鹿一样的小女孩正坐在墙头上,手里拿着一块温吞吞的烧饼,就着月光,摇头晃脑的看着南边的地平线。 当苏惊尘和羽叔重新回到宴席的时候,叔风雷也正好又敬完一圈酒,除了谢超,那些长老一个个都面红耳赤,定力好些的,还能端坐在原地,不时往嘴里塞些吃食水果,或者喝口水,至于那酒,是一点都不愿意再碰了。 定力稍差的,就跟身边的人大声谈笑,完全没有了往日不苟言笑的样子,更有甚者,直接搂着旁边的人,大声唱着云州的山歌。 谢超又抿了一口狂药,仿佛第一次喝似的,轻声赞叹道,“好酒,好酒啊。” 虽然谢超行事风格是那么的......不拘小节,可他却喜欢在安静的角落小口小口的喝酒,一个人喝,一个人品味。 那时候,他的眼里,那么孤单,又那么落寞。 那喝酒的样子,到有几分像个正经贵公子了。 “他乡遇故知啊!”谢超忽然大笑着说,但除了受到幼朵的一个白眼外,再没有其他人注意他。 叔风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看着下面长老们丑态百出,脸上笑开了花,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活动,他们不喝还不行,把这些平日里一本正经的老家伙挨个灌醉,然后看他们做些让人发笑的事情,等下次见了,再用这个取笑他们,看他们在自己面前还板不板着脸了。 叔风雷刚把酒喝完,羽叔就带着苏惊尘回到了宴席,他转头看了一眼女儿和苏惊尘,又把苏惊尘拉到自己面前,笑问,“怎么样,这酒好喝吗?” 苏惊尘连忙摆手,“实在是......不怎么好喝,真要说的话,就是我一口都不想再喝了。” “不对,是一滴都不想再喝了。”苏惊尘又纠正道。 “嗨,你这说什么话呢?”叔风雷假意板着个脸,一本正经的说,“在我的寨子里不喝酒?那就是不给我面子?寨主的面子你也不给的吗?” 他就是用这些话唬长老们喝酒的,也就有劝酒的时候,他才会拿出寨主的威严来。 苏惊尘苦笑着,说给也不是,说不给也不是,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衣服里拿出那个挂在脖子上的兽牙,说,“风雷寨主,你看看这个!” “啥玩意?”叔风雷下意识低头的凑过去,“你说啥,你在我寨子里都得喝酒。” 一想起那阵酒味,还有胃里那火辣辣的感觉,苏惊尘就有些激动,他急眼似的说,“你好好看看!这可是雷牙!” 叔风雷拿起那颗兽牙仔细掂量,又从自己衣领间掏出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兽牙,放到一起仔细比对着,他的忽然严肃了起来,问,“你这颗兽牙,哪里来的。” “谢先生给我的!” “那个谢先生?”叔风雷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谢超,心说这个人怎么会有雷牙的。 “不是,”苏惊尘连忙说,“就是救我的那个谢先生。” 那个人?!叔风雷心底一惊,早就知道那个人不简单,没想到,雷牙居然在他手上,他叹了口气,抬起头,直直的看着苏惊尘,问,“你知道,雷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苏惊尘一愣。 “也好,我给你说个故事。”叔风雷顿了顿,轻轻拍了苏惊尘的肩一下,喝了一口气,幽幽地说,“多年以前,风雷寨遇到过一个很大的危机,另外三个寨子联合,在风雷寨举行篝火晚会的时候乘机攻寨,那个寨主,是我爷爷的爷爷,他本来是该成为云州英雄的人啊。” “那晚,整个寨子都被染成了红色,风雷豹本该让他们畏惧,可他们居然丧心病狂的让他们的武士吃下了噬心蛊,吃下噬心蛊的人,眼中只有杀戮,不再有恐惧,但一天之后,他们必然心脏爆裂而亡,就是靠着噬心蛊,他们把风雷寨打的节节败退,就连那只跟了我曾祖九年的风雷豹也重伤不治,曾祖带着剩下的人退到神木附近,正当众人绝望的时候,一位混在人群中的中州人忽然站了出来,他说只要曾祖交给他五百名武士,他就能打退那些人,曾祖抱着拼死一搏的心态,说把最后的八百名武士交给他,而那个人最终也仅带走了五百名武士,他也只靠着那五百名武士,居然就真的打退了那些人,还把他们的武士几乎全歼。” “那天,我的曾祖抓着他的手,站在血和尸体组成的地面上说‘我的寨子,从今天起就有你的一半’,曾祖父把风雷豹脱落的两颗断牙收集起来,把其中一颗送给了那个人,说以后只要有人带着这颗兽牙来到风雷寨,只要那个人不是什么罪大恶极、心存不轨的人,那风雷寨,就有那 个人的一半。” “所以,风雷寨主您是说......您这寨子有我的一半?”苏惊尘试探着问。 叔风雷深吸一口气,说“嗯!云州汉子绝不会食言,何况,你还是我们风雷寨的英雄。” “那行!”苏惊尘忽然笑了起来,他反客为主,站起来拍了拍叔风雷的肩膀,说,“那你可听好了,以后,不许压我喝酒!” “嗯,可以,那其他东西呢,寨子里的一半,你都可以拿走。”叔风雷又说。 “其他就算啦,”苏惊尘又坐回原位,用双手撑着自己的身体,“风雷寨是你的,也只能是你的,怎么可以说分我一半就分我一半?就算你答应,你的寨民、寨子里的长老,,他们会答应吗?” 《控卫在此》 “会的!”叔风雷斩钉截铁的说,“这一条,也算是风雷寨的祖训,你想要什么,尽管提!” “算啦算啦,”苏惊尘还是笑,“就算你给我,我也没那个脸皮接着呀,如果你真要给,那那半个寨子我再送给你,权当交风雷寨主你这个朋友了。” “不过,”苏惊尘忽然说。 果然,中州人就是狡猾,叔风雷在心底冷笑,他以为苏惊尘要狮子大开口,用一个什么条件来交换,例如,寨子里的兵权之类的。 “我以后要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可就得来找您了,”苏惊尘忽然坐直了,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也没去看叔风雷的眼睛,“我来找您帮忙的事情,肯定就不会是什么小事了,但帮不帮忙,全看您,希望到时候,您会在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我一些。”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拒绝?”叔风雷有些不敢相信,苏惊尘就提出了这样一个条件。 “当然可以呀,我说了嘛,我是以朋友的身份来找您帮忙,帮不帮,全看您。” 叔风雷沉默半晌,这期间,他一只盯着苏惊尘眼睛,想从他眼里看出一点类似“欺骗”的东西,可无论如何,他也没有在苏惊尘那双如深渊般的眸子中发现一星半点儿奇怪的东西。 “好!”叔风雷忽然说。 “那从现在起,我跟您就算是朋友了?”苏惊尘笑着问。 “当然!”叔风雷斩钉截铁的说。 “好,既然如此,那我得敬您一杯了,”说着,苏惊尘就下意识的去拿酒碗,叔风雷也作势要给他倒酒,但苏惊尘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脸尴尬的说,“不然,我还是喝米藤酒?” 叔风雷,就连旁边的玛风雷、羽叔和风雷夫人都没有忍住,他们不约而同的掩嘴轻笑,心说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豪气云干的干一碗狂药吗?怎么到你这,忽然又怂了? “得得得,就喝米藤酒。”叔风雷忍不住大笑,他放下酒坛,对着羽叔说,“羽叔,把你的米藤酒给苏公子倒上些。” 羽叔拿着酒瓶站起来,脸上的笑意还是没有消去,她俯下身,边笑边给苏惊尘倒酒,苏惊尘一手举酒碗,一手挠头,脸又红了。 “风雷大哥!”苏惊尘举起酒碗。 “尘兄弟!”叔风雷也举起酒碗。 “我敬您!” “好,干了!” “干了!” 云州卷 第十九章 舞 http://.biquxs.info/ “干了!” 米藤酒的味道跟刚刚的竹叶青可不一样,有一种类似米的微甜,只是稍稍带着些酒味,苏惊尘一口气喝完,只觉得意犹未尽,想再讨要一碗,但又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只好默默放下酒碗,在嘴中回忆着刚刚那股特殊的味道。 “味道如何?”叔风雷问他。 “挺好的,比刚刚的竹叶青好多了!”苏惊尘倒是直接说了实话。 “米藤酒是女人家喝的酒,要是你是我寨子里的汉子,说这话,肯定要被一通嘲笑,但你是中州人,我也就不笑你了。”叔风雷看了看苏惊尘,苏惊尘仍在砸吧砸吧嘴,他笑问,“怎么?还想再来两口?” “不了不了!”苏惊尘连忙摆手,“我怕喝多了又醉。” “行,”叔风雷忽然站了起来,却不是要去敬酒,他挺直了腰,一瞬间,那种首领特有的领袖之气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他走下场去,人们自然而然的就把目光投向他,叔风雷举起双手,大力拍掌,周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他清了清嗓子,用云州雅言大声问,“诸位,肉可还好吃?” “好吃!” “酒可还好喝?” “好喝!” 每一次,周围声音的浪潮都一阵大过一阵,叔风雷大笑,“好了,该起舞了!” 话音刚落,四个魁梧的汉子忽然抬着一个巨大的兽皮鼓进场了,他们把鼓放到广场中央早已架好的高台上,立起固定好,然后有序的退出去,三个身着红衣,脸上戴着骇人面具的男人手持鼓槌立刻走上高台,其中两个男人手持双槌敲击鼓面,另外一人单手持鼓锤敲击鼓梆。 鼓声响,该起舞了。 人群又爆发出一阵欢呼,那些年轻的男女,牵起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的手,围着篝火和中间的高台,围作一圈,脚和手随着鼓声有节奏的跳动。 舞者的动作和鼓声相和,每次跳动都仿佛能感染身边的人,脚步身、鼓声、歌声,每一种声音都深深烙印在人们的脑海中,那些未加入的寨民也忍不住,他们随着节拍轻轻踮脚,轻轻挥动双臂,轻轻唱和。 火光映着那些年轻男女的脸,他们眉开眼笑,边随着鼓声舞动身形,边与身边早已看对眼的人眉目传情,眼里几乎要迸出火花来,想必等篝火盛会结束之后,他们就会化身干柴烈火,到无人的角落翻云覆雨一番。 这也是每次盛会之后,寨子里就会多出来几对新人的原因。 鼓声越来越大,节奏也越来越快,他们的舞终于还是感染了所有人,整个广场上的寨民几乎都在起舞,他们大声唱着云州的歌,大力的随着鼓声舞动身体,像是着了魔。 十数个手持芦笙的汉子不知何时加入了其中,他们腰间系着一条红色的布条,分散在广场的各个角落,轻鼓腮帮,用力吹响芦笙,寨民们在每个手持芦笙的汉子身边都围了一圈,在这里,又是另外一个舞 场。那些汉子无一例外都半弓着腰,他们微微屈膝,每吹响一次芦笙,他们的脚就会随着节奏向前踩跳,同时上身自然而然的摆动,舞姿柔和潇洒,丝毫不必中州的舞差上半分! 舞跳了一刻又一刻,广场上还是与开始时一般热闹,甚至是越来越疯狂。 叔风雷不知何时也开始舞动身体,他站在台阶上随着鼓声起舞,他用力舞动着身体,嘴里轻轻哼唱着歌,好像他才是寨子里最棒的舞者,苏惊尘有些惊讶,为何叔风雷那样肌肉分明的身体,却也可以跳出那样柔美的舞来。 风雷夫人端坐在原位,她仰头喝干一碗竹叶青,面色不知不觉就变得微红,她轻笑着伸出双手,为叔风雷打着节拍,双眼毫不避讳的看着叔风雷。 她身上的银饰轻轻响动,眼神里满是温柔。 在云州,不止女人,男人也可以是舞者。 鼓声骤停,叔风雷也一下子停下动作,他轻轻的喘息,调节自己的气息,汗珠正从他的额头缓缓流下,叔风雷刚刚跳的是云州也少见的踩鼓舞,在中州,这种舞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云州月。 鼓声停后,寨民们也四散开来,又重新回到自己刚刚的座位与亲友喝酒,只有几个意犹未尽的还围在那些吹芦笙的汉子身边,那些汉子也乐得为他们伴奏,即使早已累的满头大汗,也没有停止吹芦笙。 谢超坐在席末的位置,他看叔风雷的舞姿最清楚,就连他这个不懂舞的人,也忍不住为叔风雷的舞姿大声赞叹,但奈何没读过什么书,只好一直大喊,“好!好!好!” 此刻叔风雷舞毕,谢超立刻就站起来,手里又是满满一碗酒,他双手端着酒碗,一本正经的说,“我是个粗人,没读过什么书,但寨主的舞姿比那些寻常的舞娘可是好多了!这碗酒,我敬你!” 叔风雷也就近拿起一个酒碗,倒满酒,仰头喝干,大笑着离去。 在云州,被人夸舞跳得好,不论男女,这都是一种荣誉,可不会有人因为“舞娘”二字就跟人急眼。 叔风雷回到座位上,又喝干一碗酒,跳完刚刚的舞,他好像把身上的酒气都甩掉了,他笑着看了风雷夫人,说,“这舞我可是好久没有跳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当年跳的好。” “退是退步了点,但也还看得过去。”风雷夫人轻笑着,她似乎心情大好,居然给叔风雷倒起酒来,倒是给叔风雷搞得满脸惶恐,赶紧双手捧着酒碗去接。 “风雷寨主的舞可真是好看啊!”苏惊尘也在轻轻哼唱,他笑着对身边的玛风雷说,“我觉得跳舞的风雷寨主可是比喝酒的风雷寨主帅多了!” “是吗?”玛风雷轻轻抿下一口酒,笑问,“那女孩跳舞,会不会也好看上几分?” “应该会吧?”苏惊尘轻抖眉毛。 “不是应该,是一定!”玛风雷大笑,“待会才是重头戏,你可得看好了,不要眨眼,那可是我们云州 的月亮啊!” 话音刚落,下面的人群忽然又爆发出一阵欢呼,人们拍手喝彩,自然而然的为某个人让出一条路来。 那是一个与苏惊尘一般大小的女孩,她比苏惊尘矮了小半个头,脸上带着轻薄的半透面纱,她那双修长的美腿在如蝉翼般的薄纱月华长裙下若隐若现,上身着一件开袖银缕丹霞衣,衬出她近乎完美的身材,苏惊尘看着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 每走一步,她脚上带着的银铃就会发出一阵清脆整齐的响声,好像仅仅靠着那串银铃,她就能叩开那些男人的心门。 那面巨鼓被重新放平,带着银铃声的女孩拾级而上,她站在巨鼓面前,踩着刚刚放上的木梯走上鼓面,她缓缓抬头,似乎是想要凝望天边隐藏在云朵后的月亮。 月亮就是在这一瞬间重新冲出了云层,好像是迫不及待地要与她相见。 她朝月亮伸出手,她的皮肤白的令人惊叹,在月光下透着玉一般的光辉,她双臂轻摆,舞动的时候就像是被风吹动的柳条,乌黑的长发在月光下娓娓摆动,每一缕,都能勾走台下汉子的魂。 台下的男人们眼睛里春色流淌,即使他们的女伴还在身边。 那个女孩像是在月光下开出的花,每次跳动,她脚上的银铃就会和脚下的鼓一齐响动,恰到好处的给她打着节拍。她的手指曼妙的舞动,双手合十,抬腕低眉,以手指为花瓣,同时身体轻盈地旋转,她的衣袖裙摆忽然都化作了月光,在她身边流连婉转,轻轻抚动她光洁的肌肤。 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了她一人,台下的每个人都好像忘记了呼吸,只是看着她的舞,他们好像就醉了。 苏惊尘只是远远的看着,就觉得自己陷在了里面,这个时候,就连眨眼好像都成了罪过。 她像是夏日的雨,不,或者说,她更像是冬日的太阳,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牵动着每个人的心。 她如春风、似夏雨,更是这天地间最皎洁的月光。 转、甩、开、合、拧、圆、曲,她似游龙,更是飞凤。 这是她的舞,更是上天给云州的恩赐。 终于,她纤足轻点,衣带飘飘,如月上仙人般,缓缓落在了鼓面上。 广场之上掌声四起,惊呼声不绝于耳,谢超、幼朵、风雷夫人、羽叔、玛风雷、叔风雷、苏惊尘,每个人都在为她的舞惊叹。 叔风雷忍不住鼓掌,他轻笑着说,“跟她比,我那舞就是三岁小孩的跳脚了,每次看到她的舞,还是会感觉惊叹啊!” 《天阿降临》 “此舞只应天上有啊!”苏惊尘轻声赞叹。 ****** 乡里乡亲,趣事趣闻。 在这里给大家推荐一本书,岳小黑大大写的家巴雀儿,写的很棒的一本书,像是老一辈作家的作品,读着别有风味,如果喜欢老一辈作家的读者老爷的话一定会喜欢!........ 云州卷 第二十章 奇怪的旅人 http://.biquxs.info/ 一曲舞罢,女孩提着她那并不存在的裙摆朝人群欠身,在台下那些汉子毫不收敛的眼神里,被几个魁梧的武士簇拥着离开了。 少女的舞把篝火盛会的气氛带到了新的高度,寨民们再次欢呼起来,他们大口饮酒、纵声高歌,每个人都在肆无忌惮的谈笑。 在今夜,他们每个人都是无所顾忌的仙人。 于此同时,在云州的另一边,云号山脚下三百里处的一个寨子,一名身披黑色斗篷的男人叩响了一个独居老人的家门。 风雷寨有多热闹,这里就有多荒凉。 屋子里的老人先是一愣,只以为是风,仍然坐在火塘边,不去理会,等门又响了三声,他才抓起身边的一根短棍,迟疑着走向门口。 “哪个?”他用纯正的云州雅言嘶哑的问。 “过路的,想在您这住一晚,明天一早就上路,绝不会打搅您。”听声音,门外是个三十出头,将近四十的男人。 老人只将门打开一缝,从缝隙中观察这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精瘦男人,那个男人掀掉兜帽,把自己棱角分明的脸暴露在月光下,他的下巴上有些不明显的胡茬,显然是已经赶了好几天的路了。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老人还是不愿开门,云州也是有土匪的,尤其是自己一个人住,当心点总是没错的。 “我从云蜃过来,要到云号山去。”男人脸上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似乎是有意向老人表示自己的善意。 老人把他浑身上下打量一遍,问,“中州人?” “嗯。”男人点了点头。 老人打开门,仍然不忘往男人身后的林子里扫视一番,也不管他那扇破旧的木门挡不挡得住匪人的冲撞,确认无误之后,老人对那个男人喊了一句,“进来吧。” 男人点头致谢,快步走近了这间老旧的小屋里,老人在后面关了门,又用一根粗长的木棍抵住,才放心的 重新走向火塘。 火塘是云州每户人家必备的东西,屋子无论大小,总会留出五尺见方的位置,铺上厚厚的土,搭上石头或者铁脚架,生火做饭、取暖照明,用处多了去,而火塘,也是让云州人在暴雨的季节也能感受到温暖和干燥的存在。 那个男人倒也不拘束,早就坐在火塘边一个为客人准备的方形石头上,他掏出藏在斗篷下的手搓了搓,然后脱下沾满了湿气的斗篷,借着炭火烤干。 老人从火塘边缘的灰烬中扒出一根沾满了灰的条状物,递给那个男人,也不说话。 男人笑着接过,用手随便擦了擦上面的灰,随意一吹,用沾灰的手一点一点把包裹着的皮剥了下来,露出它中间像雪一样的白色部分,毫不顾忌的捧着大嚼起来。 那是一种叫薯滕的植物,与高大的植物伴生,这是云州最好获得,也是最多的食物。它微紫色的叶片含有微毒,土壤以下根的部分却是可食用的,味道就跟红薯差不多,无论是在余烬里烤,还是直接下锅煮,都行,劳动力多的人家还会收集很多的暑藤,直接放在石臼里混合少量糯米用木槌冲成类似糍粑的东西,那糍粑放在火上烤,或作油炸,又是另外一种风味。 等男人吃完,老人又给他递过去一碗水,水有些浑浊,还混合着些许泥土的味道,但男人依然抬头一饮而尽,然后微笑着把碗递还给老人,老人对他的印象忽然变好了些许,他也是去过云蜃的,在他印象里的中州人可是做作得很,要是这样的水端去他们面前,准保要被倒掉,遇上脾气差点的,说不定还要砸碗呢,好像也不心疼钱。 “你到云号山去干什么?”老人盯着火光,用沙哑的嗓音问。 “到那去找几个故人。”男人倒也爽快,他把双手靠近火塘,借着火的温度驱散身上的寒气。 云州夏季虽热,但在林子里穿行,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即使烈日当空,你也会感受到云 州特有的“冷”,那种冷,是深入骨髓的,若是在林子里呆的太久,说不定全身的骨头都会坏掉,就算是最有经验的云州猎人,没有火,他们也绝不敢在云州的任何一片林子里待上三天,不说虫蛇猛兽,就是那寒气,也能拿走他们的半条命。 老人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自己活了那么久,还没有见过一个人来云州的中州人,他抬头看了看那个男人,又快又重新盯着火塘,问,“你认识云号山大寨的寨主?” “嗯,应该算是认识吧。”男人淡淡地说着,拾起一根有些潮湿的枯枝丢尽火堆,他的眼里映着跳动的火光,“只是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活着。” “别的不说,云号山的任何一位寨主在云州所有的寨子中,可是出了名的长寿,”老人不由得嗤笑一声,似乎还是在说这个年轻人没见识,“有的寨主可是比我这个老头子还老了,最近十年我可没有听到过哪个寨子换过寨主的。” “是吗?”男人还是淡淡地说,“我记得有个家伙可是很老了啊,我当初离开云州的时候,他就已经老的要死了。” “你确定你来的是云号山?”老人皱着眉,“虽然那位寨主的年级比我大些,但也没到老的要死那个地步,你这年轻人,怎么尽说胡话?” “那就是我记错了吧?”男人用一根棍子扒着火塘里的木炭,脸上还是带着淡淡地笑意,“老人家,时间不早了,我明天一早还要赶路,累得很,我就先睡了,就麻烦您照顾火塘。” 废话,我家的火塘我能不照顾吗?老人白了这个年轻人一眼,朝他摆摆手,不再说话了。 男人也乐得清静,把烘烤的差不多的斗篷拿过来盖在身上,枕着自己的手臂,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老人就自然而然的睁开了眼睛,那个年轻人早已离开,火塘里的火却在熊熊燃烧,他看着窗外的细雨,忽然有些担心那个奇怪的年轻人。 小书亭 云州卷 第二十一章 机会 http://.biquxs.info/ 篝火盛会一直举行到了后半夜,酒喝了一坛又一坛,肉吃了一块又一块,舞跳了一遍又一遍,寨子里的女人基本都回去了,但男人们还在,他们喝着酒,盯着熊熊燃烧的篝火,不发一言。 风雷夫人和羽叔也已经离开,席间只剩叔风雷、玛风雷、谢超、苏惊尘,还有几个神志清醒的长老。 叔风雷和谢超坐到一起,仍然喝酒,却只是小口小口地抿了,苏惊尘和玛风雷两个不太会聊天的人坐在一起,默默无言,两个人都觉得这样有些奇怪,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或者说,不知道开口聊什么。 “你女儿的事情......你不知道?”谢超忽然开口问。 叔风雷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这就么算了?”谢超皱着眉问,“这要是我女儿,就是只有老子一个人,老子也要去把那个狗日的头砍下来。” “当然不可能算,”叔风雷转头幽幽地看了谢超一眼,他声音压的很低,“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机会?” “是啊,如今,终于是等到了。”叔风雷忽然大笑,他抬起酒碗,直接下到了广场上,站上那个女孩跳舞的高台,他端着酒,似乎正在酝酿着什么,而台下的汉子们早已聚集到了一起,静静地看着台上的叔风雷。 叔风雷其实算得上是风雷寨最年轻当上寨主的人,他当上寨主已经将近二十年,风雷豹跟了他八年,一开始风雷豹离开的时候,寨子里还一切正常,可过了两三年之后,寨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些不同的声音。 “连风雷豹都不跟他了,他为什么还能当寨主?” “没有风雷豹的人不配当我们的寨主!” “下台!换人!” 其中为首作乱的,正是叔风雷的弟弟,林风雷,当年他的资质与叔风雷不相上下,寨子里支持他的人和支持叔风雷的的人也是各占一半,但因为风雷豹选择了叔风雷,他就只能屈尊当个洞主。(类似中州的诸侯) 这么多年来,他积攒的不甘与愤怒,终于在风雷豹离开一年后爆发了。 林风雷纠结风雷寨下两个大寨,五个洞主,以及若干小村小寨,正式与风雷寨决裂,自立为云神寨。近十年来,风雷寨和云神寨大大小小的冲突不断,叔风雷因为林风雷是自己的弟弟,对他一再忍让,对于林风雷的挑衅视而不见,从未发动过一次主动进攻。 每次林风雷兵败,叔风雷都会认真与他订下规矩,但当最多不过三年,林风雷一定撕毁约定,再次组织人马进攻,如今,又是三年,林风雷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叔风雷在心底叹了口气,弟弟啊,你想要风雷寨的半壁江山,我给你就是,可你千不该万不该,贪得无厌,连我女儿都想动,那就,不要怪哥哥无情了。 叔风雷忽然端起酒杯,大喊,“诸位,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们憋在心里的话太多了,受尽云神寨的打压欺凌,我却一直忍气吞声,你们一定认为我太软弱了,不配当这个寨主。” 那些魁梧的汉子们只是沉默。 “可那是我亲弟弟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习武,一起打猎,一起练箭,要我杀他,我实在是做不到。” “那就等他带着人来杀我们?!”忽然有个汉子大吼,他死死的盯着叔风雷,眼里是不可遏止的怒气。 他的哥哥死在了林风雷的一次偷袭中,最后连尸体都没找回来。 “那就等着他带人来杀我们?”叔风雷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所有人都沉默了,不知道叔风雷这是什么意思。 “不!”叔风雷一下子握紧拳头,高高举过头顶,“如果他想要风雷寨的半壁江山的话,那我可以给他,那是我欠他的!可是他却想要我的命!想要我的夫人,我的女儿,我的儿子的命!想要你们的命!” “你们会给吗?”叔风雷声嘶力竭的大吼。 “不会!”那些男人一齐大吼,那声音大的像是天上的惊雷。 “那好!那就在他来杀我 们之前,我们先去,杀了他!”叔风雷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说。 叔风雷说着,忽然举起酒碗,把酒一饮而尽,最后把酒碗狠狠地砸在地上,大吼,“我们去杀了他!” 高台下的人目光如火,他们也举起手中的酒碗,一饮而尽之后把碗砸碎在地上。 “我们去杀了他!”汉子们大声重复。 “我们去杀了他!”那个发问的少年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这是要打仗了啊。”苏惊尘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这仗早就该打了,”玛风雷淡淡地说,“我那个二叔太过贪心,得了一半风雷寨的土地还不肯罢休,我父亲又是个好脾气的人,他总觉得自己亏欠我二叔太多,他本来是不想当这个寨主的,可当时风雷豹选择了他,我爷爷又拿祖训压他,他迫不得已,才当这个寨主。” “那为什么之前一直忍气吞声,现在又要打回去?” “你这话问的,”玛风雷忍不住笑,“忍无可忍,就不忍了呗,我二叔那个不成器的儿子都敢对我妹妹出手了,我们要是再忍,他岂不是要骑到我们头上来?” “可是,打仗的话,又要死人了吧?”苏惊尘轻声说。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谢超忽然拎着酒走过来,一副“看你小子就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跟苏惊尘说,“你带回了风雷豹,风雷豹对风雷寨来说,是跟神一般的存在,风雷豹在,武士的士气就高,士气高了,打仗就厉害,伤亡就小。” 玛风雷点了点头,算是默认,然后他又接着说,“我父亲向来最宝贝我妹妹,我呢,也是,小时候敢欺负我妹妹的人都会被我父亲揍一遍,然后我再揍一遍,所以我二叔是同时惹怒了两个风雷家的男人,在云州,敢惹风雷家男人的人,根本没有!” 说着,玛风雷还重重地拍了拍苏惊尘的肩膀,苏惊尘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一脸疑惑,心说这个世子不是不喜欢说话吗,怎么跟我说这些?我怎么感觉,话里有话? 云州卷 第二十二章 祭祀 http://.biquxs.info/ 不知不觉间,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广场上依旧人声鼎沸,他们簇拥着叔风雷大神呐喊,好像把之前所有的怨气都拌在呼喊声中吐出去了。 几条模糊的人影忽然从拥挤的人潮中钻了出来,他们不约而同的往寨门的方向走去,边走,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还好,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广场的高台上。 “你们要干什么去?”一个声音忽然从前面传来。 那几个汉子一惊,冷汗瞬间就湿透了他们的后背,为首的那个汉子把手悄悄放在后腰,在那里,藏着一把匕首。 他定睛一看,是一个稍微有些胖的男人,此刻那个微胖男人正把手放在腰上,努力系紧裤带,他抬起头,又打量了一遍这几个男人,问,“是要去方便?” “是啊,”为首的男人笑着,“酒喝太多了!实在是憋不住。” “哦,快去吧。”微胖男人笑了一下,用系裤带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直接略过了这些人。 这几个汉子松了口气,他们悄无声息地收了匕首,重新向着寨门前进,为首的汉子肩上传来一阵酥痒的感觉,像是有小虫子爬过,但他没有在意,仍然专心的看着周围的情况。 “喂。”那个胖男人的声音又从后面传来。 “又怎么了?”队伍末尾的年轻人不耐烦的回头,但他转头的瞬间,迎接他的就是一支直扑他面门的长矛,他来不及反应,就被那根矛戳了个透心凉,头上爆出的血浆喷在了他身后的每一个同伴身上。 为首的那个男人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周围的阴影里人影晃动,埋伏的武士绝不会少于一百人!冷汗顺着他的额头留下,他瞪大了眼睛,脑袋飞速运转,想要找出一个可以逃离这里的方法。 “跑!”为首的男人忽然下令,这是在别人的寨子里,硬拼是绝对不会有胜算的,必须跑!只要跑出去,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云神寨,那就是死了也值了! 剩下的五个男人立刻四散开,他们朝不同的方向,钻进林子、翻墙、沿大路跑,但那个为首的男人只跑了两步就不动了,他站在原地,恐惧忽然在他的心中爆炸开,他一下子明白了 刚刚肩上传来的那阵酥痒的感觉是什么了,那是风雷寨的木头虫!被木头虫咬了的人全身会僵硬的像木头一样,这种毒不致命,却能最大限度的限制人的行动。 那个微胖男人缓缓向前,还顺便拔出了插在那个年轻人头上的矛,他上前拍了拍为首男人的肩,男人立刻就像死人一样倒下去,“真以为我不认识你们啊?早就在这等你们一晚上了。” 为首的男人倒在地上,他一动不动,却还有呼吸,还有感觉,还能看到、听到,可他什么也做不了,那个胖男人蹲在他面前,像拖死猪一样拖着他去往广场,“你们太心急了,这么多年,寨主可是一直盯着你们呢,只不过不想管罢了,你们还真以为人家是个憨包,什么也不知道?” “憨包怎么能当上寨主呢?”微胖的男人又说。 叔风雷静静地站在台上,他闭着眼,风轻轻吹动他的衣摆。 那个微胖男人拖着那个死狗一样的细作,一路向前,他所到之处,人群自然而然的为他让开一条道路,他们都认得他,他叫翁黑林,比叔风雷稍长几岁,从小与叔风雷一起长大,如今是风雷寨的一名牙长,统兵千人。 叔风雷睁开了眼睛,看着翁黑林把那个细作带上高台,他缓缓开口,问,“另外几个呢?” “放心,跑不了。”翁黑林笑了笑,然后低下身子,把那个男人的眼睛掰开了,强迫他看着面前发生的事情,“你可得睁大眼睛看好了。” 叔风雷点了点头,他转头看向那个细作,细作转动眼珠,对上了叔风雷的眼神,周围一下就安静下来,静的只能听见风声,还有他自己的心跳声。 我死定了,他想。 他追随林风雷,还敢来当细作,就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可如今,当死亡一点一点靠近他的时候,他忽然害怕了,若不是那木头虫的毒,他现在一定全身颤抖不已。 叔风雷的手上多了一把环首大刀,这样暴力的武器极少有人使用,在风雷寨,它是用来宰杀祭祀的水牛的。叔风雷忽然又闭上了眼睛,他就这样一直沉默着,台下也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个细作心底的恐惧正被一点点放大,他使劲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叔风雷,他头 上的汗像流水一样淌下。 杀了我!杀了我!你杀了我啊!他想要放声大吼,可却连发出声音都做不到。 “来了。”翁黑林忽然说。 叔风雷抬起头,在他的正对面,广场的入口处,几个四个武士一人手上提着一个血淋淋的脑袋,他们穿过人群,把那些尚未闭眼的人头放在那个细作的面前,让他与他们对视。 人头上还有还有未干的血迹,他们的脸痛苦的拧作一团,口水、眼泪混合着血迹糊住了他们整张脸,从他们的表情就可以知道,他们在死前一定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痛苦到连面容都扭曲。 那个躺在地上的男人的最后一丝防线终于崩溃了,眼泪无声地顺着他的眼眶流下,他的裤裆传出一阵腥臭,一股黄色的液体从那里流了出来,他的身体微微抽搐,似乎是挣扎着想要逃走,可他无论怎么做,都是无济于事。 叔风雷再次睁开了眼睛,他低头看了看,那个死狗一样的男人已经昏死了过去,只是小腿还不时抽动,叔风雷忽然举起了刀,刀声呼啸。 电光火石间,那个男人的头已经被斩了下来,叔风雷力气极大,这一刀他用了全力,男人的头被从颈部斩断,中间没有一丝相连的血肉,木头虫的毒性还在,但男人的尸体还是在抽搐,翁黑林只好蹲下来,按住那具尸体。温热的血在身首分离的瞬间喷涌了出来,台下有赤裸上身的魁梧武士举着木盆,站在男人的尸体面前接着他刚流出来的、新鲜的血液。 等鲜血不再流出,那名武士终于端着盆离开了,他走到广场的另一边,他的身边簇拥着数十个与他一样魁梧人男人,他们走到一根散发出腥臭气味的暗红色石柱前,把细作的血一丝不留的泼了上去,然后对着那根雕着怪异人脸的石柱长久的跪拜。 良久,他们终于重新站了起来,重新回到了高台前。 叔风雷脸上和衣服上都沾上了血迹,可他全然不在意,他忽然把那把环首大刀高举向天空,纵声大吼,他的表情狰狞似鬼。 人群用更大、更浑厚的呼喊声回应他,他们的眼中映着火焰,他们心中的火焰也在熊熊燃烧,他们振臂高呼,像是一群即将去狩猎的野兽。 小书亭 云州卷 第二十三章 观星崖(1) http://.biquxs.info/ 第二天,整个寨子都笼罩在寂静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味道,除了鸡鸣和风声,寨子里再无其他任何声音,虽有炊烟,可路上却不见一个人影,只有巡逻的卫兵会偶尔走过。 苏惊尘推开门,伸个了个懒腰,被寨子里诡异的气氛吓了一跳,正巧幼朵端着一碗粥走了过来,她笑问,“苏阿哥,你怎么起这么早?” “早......早吗?”苏惊尘抬头看了看天上毒辣的太阳,嘴角抽动。 “一般盛会之后,寨子里的男人都要睡到下午,”幼朵耐心的解释,同时把粥递给了苏惊尘,“你还在恢复期,得多吃点。” 苏惊尘只好接过,他轻轻吹散粥上的热气,用小勺舀了一勺,缓缓放进嘴里,口腔中立刻充满了米饭的香甜,同时夹杂这一股微微的苦味,但两股味道混合,却产生了一股奇妙的香味,苏惊尘砸吧砸吧嘴,笑问,“这是什么粥?好香啊。” “根黄粥,对恢复的伤患特别好!”幼朵看着苏惊尘,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儿。 “哟哟哟,这不是苏兄弟和幼朵妹妹吗?”谢超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来出来,一脸坏笑地看着两人,“要干这事你们不能到屋里吗?非要出来辣我的眼。” “老谢,你又在胡说什么呢?幼朵不就是给我送了碗粥吗?”苏惊尘一脸苦笑。 “哟哟哟,怎么不给我送?我也想喝粥,”谢超凑近苏惊尘,用鼻子嗅了嗅根黄粥的香气,一副欠揍的表情,“我就是被这股香味吸引过来的!我说嘛,原来是幼朵妹妹做的,怪不得这么香。” “要不......给我喝两口?”谢超对着苏惊尘挑挑眉。 “拿......” 苏惊尘刚要说话,幼朵却一步踏上前,把谢超跟苏惊尘隔开了,像是母鸡护崽一样的护着苏惊尘,大声呵斥谢超,“不行!这是给伤患喝的!你不能喝!” “哎呦,哎呦——”谢超忽然捂着腰蹲了下去,脸上也换上了一副浮夸的表情,他把眉毛拧在一起,使劲咬着牙,把脸上的皱纹都拧到一起,“我的腰,好像又疼了,哎呦,不行,好疼啊!我是伤患!我要喝粥!” “你!”幼朵看着谢超那虚假的动作,想发怒,又想笑。 苏惊尘端着粥哭笑不得,他轻轻叹了口气,把粥递给谢超,说,“不就是想喝粥吗?怎么跟个孩子一样,还耍赖,我记得我在云州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子。” “那会是那会,这会是这会,人是会变的嘛,”谢超立刻眉开眼笑,一下子站起来,就要去接苏惊尘手上的粥,可他忽然瞥到了幼朵的表情,那样子,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于是他只好缩回手,挠挠头,说,“算了算了,不喝了。” “怎么又不喝了?”苏惊尘没有看到幼朵的表情,一脸茫然的问。 “人是会变的!”谢超没好气的回了他一句,像根焉了的黄瓜,蹲下去,捡起一根小树枝在地上画圈。 “那我可就喝了?”苏惊尘试探着问。 “快喝快喝,你理他做什么?”幼朵白了苏惊尘一眼,心里对这个愣头青早已忿忿不已。 苏惊尘喝完了粥,忽然说,“我想去寨子里转转。” 幼朵想了一会,说,“可以是可以,不过风雷寨主下令了,今天不能出寨子。” “没事啊,我就到寨子里转转,来到这这么多天,我还没有好好到寨子里逛逛呢。”苏惊尘笑着说。 “那好吧,不过今天可没什么逛的,寨子的人家基本都关着门。”幼朵一脸认真的说。 “没事,我就随便逛逛。” “什么什么?”谢超忽然又凑了过来,“要去寨子里逛啊?我也去!” “你跟着去瞎凑什么热闹......”幼朵一脸幽怨地看着他。 “我也没有好好逛过风雷寨啊!”谢超一本正经的说,他忽然又一把搂过苏惊尘肩膀,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苏兄弟,不怕!这次出行就由我为你保驾护航了!” “寨子里随便逛逛你还给我保驾护航.....”苏惊尘眼角抽动,心说老谢你怕不是又抽了吧? “保驾护航!”谢超忽然松开苏惊尘的肩膀,大声对着幼朵说。 这次幼朵没有忍,直接上来踹了谢超一脚。 ...... 如幼朵所说,寨子里大部分的人家都关着门,走了一整个下午,他们一行三人就没在路上见到一个行人,听说是为了明天出发做准备,每次风雷寨有大事,例如大型狩猎和战争,都会彻夜狂欢,然后睡上一整天,以确保体力恢复到最佳状态。 走着走着,幼朵忽然拍了拍脑袋,大声说,“我想起来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苏惊尘和谢超异口同声的问。 “观星崖,”幼朵笑着说,她像蝴蝶一样翩翩起舞,脸上的表情像是又看到了观星崖的漫天星辰,苏惊尘这才想起,原来幼朵也是一个豆蔻年华的活泼少女。 “从那里,可以看到云州最漂亮的星星!” “这星星在哪不都是一样吗?”谢超小声嘟哝着。 “那我们去看看?”苏惊尘转头问谢超。 “不去了吧?”谢超有气无力的说,走了将近一下午,他早就累得不行了,“我想回去睡觉......” “我们去看看!”苏惊尘像是没有听到谢超说的话,或者说,他直接忽略了谢超的话,因为幼朵脸上的表情,是在期待着谢超和苏惊尘能陪她一起去。 “好!”幼朵开心的几乎要蹦起来,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去观星崖是什么时候,可她还记得,观星崖上,那些像宝石一样的星星,她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大声说,“我在前面带路!” “好,快走吧。”苏惊尘回头扯了谢超一把。 三人就这样穿过后山,一路上树影婆娑,树木越来越茂盛,苏惊尘的眼中也出现了一些他不曾见过的植物,幼朵还是在前面,蹦蹦跳跳的带路,心里的高兴溢于言表,苏惊尘想提醒她走慢些,注意周围,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沿着斜坡向上,苏惊尘渐渐也有些吃力了,他的额头渗出细小的汗珠,然后又立刻被他擦掉,谢超在他身后像猪一样哼哼,嘴上一直在说“走不动了走不动了”,但还是努力跟上前面两人的脚步,此时天已经快黑了,他可不想被一个人丢在后山。 “就在前面!”幼朵指着远处一条幽深的小径,高兴地说。 云州卷 第二十三章 观星崖(2) http://.biquxs.info/ 高大的乔木遮住了大部分月光,那条被踩的很实的土路在树木和光影间蜿蜒向前,月光被树叶剪碎,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细碎的月光如同铺在路上的宝石,闪闪发光,一直延伸到了道路的尽头,直到最里面,那里漆黑如夜,巨大的树影交织在一起,无论是星光、还是月光,都不能再穿透它们分毫。 幼朵自然而然的抓起苏惊尘的手,带着他在黑暗里奔跑,她脸上的笑,跟夜空中的星一样动人,谢超在他们身后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边跑边喊,“等等我!你们等等我啊!” 他们跑过幽深黑暗的小径,转过一个弯,一片宽阔、洒满月光的草地忽然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草地中间夹杂着些不知名的红色小花,月光轻柔地给每一株草、每一朵花点缀上银色的光,风轻轻吹动苏惊尘的额发,树叶的沙沙声、虫鸟的鸣叫声,一齐钻进他的耳朵里,他看着那如画的草地,一时间竟不忍心踩上去。最后还是幼朵拉了他一把,他才如梦初醒般的踏出那一步,那薄纱般的月光就这样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谢超痴痴地望着面前的两人,他使劲拧了自己的脸一下,把自己拧的龇牙咧嘴,才抬脚缓缓上前,嘴里还嘀咕着,“你们俩他娘的还真像是一对......” 幼朵就这样笑着,她脚步轻盈,在草地间踏出一条小道,这里只是山顶的一片开阔地,还算不得真正的观星崖。 谢超在他们身后缓缓走着,嘴里却在不断骂娘,他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我他娘的到底是跟着来干什么?” 又穿过一道及腰高的草地,才算是真正来到了观星崖,一大块一丈见方的巨石裸露在草地外,它的表面被雨水和风打磨的光滑细润,摸上去,就像是中州最好的丝绸。 苏惊尘刚爬上那块石头,才发现那里坐着一个小小地身影,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是与天上的星辰融为了一体。 听到身后的声响,女孩下意识的回头,她身上穿着一件毫不起眼的浅青色右衽上衣,下身着古式过膝百褶裙,胸前戴着一块不大的银项,她修长的睫毛轻摆,那双波澜不起的眸子里映着漫天星辰,月光给她披上一层银白轻纱,她漆黑的发被微风轻轻吹动。 不只是苏惊尘,就连幼朵和谢超,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也忘记了呼吸。 苏惊尘忽然想起来了,面前这个娇小的女孩就是在篝火盛会上跳舞的那个,即使相隔那么远,苏惊尘没有看清她的脸,但他还是把她认出来了。 女孩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他们三人,立刻又回过头,专心致志的盯着天上的星星。 正当幼朵和谢超还在尴尬要不要换个地方的时候,苏惊尘却忽然在那个女孩身边坐了下来,自然的像是他们早就认识。 谢超一愣,心说哎呀苏兄弟啊苏兄弟,我还真是没想到,我本以为我就是个色胚了,没想到你比我还厉害!看到好看的姑娘,也不管认不认识,就去坐人家身边?就是老谢我也没有这个脸皮啊,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幼朵也是一愣,她心底的高兴被怒气取代,但又不好发作,只好在那干站着。 果然男人都是一个死样子,看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她在心底忿忿地说。 苏惊尘其实也没有坐在那个女孩身边,他在两人中间留出一条二尺宽的缝隙,他没有去看那个绝美的女孩,而是抬头看着天上的月,轻声说,“你跳的舞,真的很棒。” 女孩偏过头,看着这个奇怪的少年,她也没有多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又把头偏转回去。 这是什么神仙对话?你他娘的坐人家身边就是为了跟人家说‘你跳的舞很棒’?我还以为你要问“姑娘年方几何,婚配否?小生今年十六,家中尚有一亩三分地”之类的呢,我都准备看戏了,你就给我搞这个?谢超 在苏惊尘身后,眼角抽动,恨不得上去给他两个大嘴巴子,但他又害怕幼朵妹子的武力,只好作罢,他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坐在苏惊尘身边。 幼朵舒了口气,心说这才像我苏阿哥说出了的话,之前说你看到姑娘就走不动道是我错怪你了。 幼朵上前一步,挤开谢超,坐在苏惊尘身边,谢超嘀咕了两声,还是老老实实坐在了另一边。 四人中间保持着一股微妙的气氛,没有一人说话,他们都抬头看着天,只是谢超还不老实,想偷偷瞄几眼那个女孩,却被幼朵瞪了回去,于是他也老实了下来。 漆黑的天幕上悬挂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星辰,它们是这世间最璀璨耀眼的宝石,它们彼此远离,却又紧紧靠在一起,皎洁的明月在群星之间,可有的星星却比它还璀璨。 星辰们星罗棋布,组成一幅又一幅完美无瑕的星图,飞扬白马、魁梧星熊、璀璨七星,乳白色的银河贯穿其间,从西北天际横贯中天,一直延伸,直至把星河水完全倾泻在那最东南边的大地上,与黑夜融为一体。 突然,一颗更亮的星像是被仙人从天幕上摘下,它拖着狭长的星火的尾巴,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形轨迹,它那摇曳的长尾像是这世间最完美的箭翎,是天下至美、却又转瞬即逝。 “是流星啊。”那个女孩忽然说,她忽然双手合十,放在自己胸前,对着流星许下自己的愿望。 “老人们常说,流星会把你的愿望带给天上的仙人,只要你心够诚,那仙人就会帮你实现愿望。”幼朵在一旁轻声解释,她也阖上双眼,在心底许下自己的愿望。 苏惊尘挠挠头,学着她们的样子闭上眼睛。 那就,祝这世间,再没有生离死别。 只有谢超,他仍然抬着头,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笑还是哭。 这世间,要是真的有仙人就好了啊,他在心底轻声说。 云州卷 第二十四章 云神寨 http://.biquxs.info/ 一天后,阳光破晓。 但很快乌云又聚集在风雷寨的上空,空气粘稠的像胶,五千名风雷寨的武士全副武装,他们身披铁藤甲,或手持长刀,或手持长矛,但他们每个人背后挎了一张弓,箭囊里塞满了箭。 铁藤甲这玩意只有云州出产,它轻便、造价便宜,以云州铁藤打造,硬度却不输中州的乌锤甲,若不是云州四大寨寨主统一下令,不允许买卖铁藤,恐怕云州的铁藤都要绝迹,虽然还有人铤而走险,从小寨子里收购铁藤运往云蜃买卖,但也只是小部分,流入中州也只是被那些富人买去观赏或者当护身甲,不会造成多大影响。 至于每个人都带弓箭,是因为云州的汉子天生就是射手! 云神寨虽然手握两寨五洞,却并不是铁板一块,真正忠于云风雷的只有一寨三洞罢了,出发前,叔风雷秘密的处决了一批人,那些人潜伏在风雷寨的时间有长有短,他们无时无刻不在为林风雷传递消息,他们本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却忘了,谁才是风雷寨真正的主人。 当叔风雷派人把他们从各自的家里拖出来的时候,直到他们的头被一刀砍下之前,他们都还大喊着冤枉。 从风雷寨到云神寨的边界大概有两百里,云州没有真正的“骑兵”,因为云州的马匹本就稀少,用来驮货的骡马又不能当做战马,再者,云州多草木,骑兵在云州根本无用,不过是徒劳的给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射手增加目标罢了。 以风雷寨武士的脚程,这两百里路大概需要不眠不休的走上两天两夜,不过这是在不遇上暴雨天气的前提下,若是遇上雨,恐怕五天五夜也到不了。 风雷寨一万人的队伍在云州的小道上拉出一条绵延近三里的长队,乍一看,还以为是那长虫横道。 叔风雷在队伍中间,他回望一眼渐渐隐没在雨林里的风雷寨,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弟弟啊,我真的没想到,我们真的会走到兵戎相见的这一天。 ...... 三天前,云神寨。 世子谢夫风雷带着他的百人护卫队回到了寨子里,每个看到他的人都退到一旁,恭敬地把右手放在胸前,半跪着向他行礼,他们对谢夫风雷极尽谦卑,不是因为尊敬他,而是源自心底的恐惧。 林风雷年过四十,仅育有一子,对他自然是像宝贝一样疼着,无论他想要什么,不惜出动军队,也要把他想要的东西带到他面前。 谢夫风雷身边的人更是对他溜须拍马,把他捧得不能再捧,所以这也就让谢夫风雷养成了飞扬跋扈的毛病,从小,他就像一个暴君,任何敢反对他的人,都会受到毒打,等他再大些,他身边就没有再出现过敢忤逆他的人了,因为那些人在忤逆他之前,都被他杀掉了。不止如此,他把那些忤逆他的人的头砍下来之后,还会把头包好,派人送到那个人的家里,收到人头的人家只敢默默哭泣,甚至连发怒的表情都不敢露出,要是被谢夫风雷的人看到,死的就不只是那个人了。 云神寨的人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把他碎尸万段,若不是他父亲林风雷,还有他身边的“七虎”,他恐怕早就死了不止十次了。 七虎是林风雷安排给他的贴身护卫,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牙长的实力,仅靠他们七人,就可以打下云州的任何一个小寨子! 谢夫风雷一路上面色凝重,自从那晚遇到风雷豹之后,他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这样的表情,就连“七虎”也从未见过。 莫不是被风雷豹吓傻了?七虎的首领宏黑水想。 “让一下!让一下!”他们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稚嫩的男声,大概是寨子里嬉戏的小孩,宏黑水没有管,一般看到他们的人都会自然而然的退让,无论是大人,还是孩童。 那个瘦弱的孩子满头大汗,脸上是不加掩饰的焦急,他背上背着一个跟他差不多大小的男孩,不知是在熟睡,还是昏迷不醒。 一个老人忽然拉住了男孩,他压低了声音,说,“你不要命了?!没看到世子在前面?” “可.....可是,我弟弟,快不行了!”男孩眼眶里 蓄满了泪水,马上就要夺眶而出,“他刚刚被蛇咬了!” “什么样的蛇?”老人闻言,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什么时候被咬的?” “就在刚刚,”男孩大口的喘着粗气,他一路狂奔过来,按照他的体力,应该早就支撑不住了才对,此刻他浑身颤抖,却还在死死支撑,他抬起头,直直的盯着老人的眼睛,“那条蛇......全身都是黑色的!” “黑腹蛇?!”老人吃了一惊,黑腹蛇的毒性虽然排不进云州毒物前十,但以它的毒,人被咬了一口,在半个时辰之内,要是得不到救治,必死无疑。他立刻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快!必须快点,不然你弟弟就没救了!” 说着,老人又抬起头,村子里的巫医就在前面不远处的巷子里,但谢夫风雷的护卫挡在前面,要去往林风雷的大寨,走那条巷子是最近的路,那条巷子极窄,一次只能容三人并肩而行,若是跟在他们身后,慢慢去到巫医家,至少要半柱香的时间,若是绕路往另一边绕,路程更多,起码也得要半柱香。 而这半柱香的时间,足够要了那个男孩弟弟的命了。 到底......该怎么办?老人的脑袋飞速运转,却想不出办法,除非插上翅膀,否则,这个男孩的弟弟是死定了。 “我去求他!求他让我过去!”男孩忽然说,他吐出一口浊气,斩钉截铁的说,“我只有我弟弟了!我不能再失去他了。” 老人是认得这个男孩的,他叫乌卡,母亲在生完他弟弟后难产死了,他的父亲是寨子里的一名护卫,本该风光无限,但前两年因为触怒谢夫风雷,被他一刀砍下了头,两个孩子还小,那些邻居不敢对他们说真相,只好告诉他们,他们的父亲被派出,到其他寨子担任长老,过几年就会回来,好在两个孩子天真,相信了这些邻居的话,邻居们平日里也会拿食物接济两个孩子,从未让他们饿着。 但随着两个男孩的年纪增长,他们也意识到不能白拿邻居的东西,于是时常到附近的林子里采些果子、野菜,打些小型野物,送到每个帮助过他们的邻居家,大人们都欣慰两个孩子如此懂事,没想到,今天却出事了。 “不行!你去的话,说不定你也会死!”老人还在苦口婆心的劝男孩,他的弟弟是必死了,他要是再去,恐怕就连他自己的性命也得搭上了。 但乌卡没有听老人的话,他一把挣开老人的手,背着他弟弟往前狂奔,他边跑边喊,“老爷!各位老爷,麻烦您们让我过去一下,我弟弟被蛇咬了!我得带他去找巫医大人!只有巫医大人能救我弟弟的命!” 但前面的一行人依然无动于衷,像是没有听到这个瘦弱男孩的呼喊。 “各位老爷!求求你们!”乌卡跟在队伍最后的那个男人身后,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求求......” “啪!”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个魁梧的男人忽然一巴掌扫了过来,这一巴掌虽然没有用全力,但还是直接把男孩抽翻在地,弟弟被甩落在一旁,他自己的嘴角也被抽出了血迹,他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连忙去看弟弟的情况,“宝卡!宝卡!你没事吧?!” 宝卡气若游丝,他嘴唇发黑,这是毒马上遍及全身的预兆,再过半刻,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老爷!我求求你......”乌卡还是没有放弃,他被那一巴掌打的头昏脑涨,却还是重新颤颤巍巍的背起宝卡,想再去求他们。 那个打他耳光的男人忽然蹲了下来,他一把捏住乌卡的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面无表情的对他说,“小东西,也亏你是遇到我了,要是其他人,别说你弟弟,就是你,现在也死了。” “你也不用求我了,我不会带你弟弟去找巫医的,我可不敢去触那个霉头,得亏我们世子刚刚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不然......”男人又重新站起来,他缓缓跟上队伍,头也不回的说,“别自己来找死了。” “谢谢这位老爷!谢谢这位老爷!”刚刚那个老人赶紧一把扑在乌卡身边,他跪在地上,对着那个男人合手作揖,然后才去看乌卡的伤势,问,“怎么样, 没事吧?” 乌卡又晃了晃脑袋,终于从眩晕感中挣脱出来,他前踏一步,又想追上去,老人却忽然又抓住他的肩膀。 小书亭 乌卡没有回头,一用劲,想再次从老人的手中挣脱出来。 “乌卡!”老人忽然大吼,乌卡这才回过头看着老人,老人的声音又缓和了下来,他眼神悲悯,“你看看你弟弟......” 乌卡把宝卡轻轻地放下来,他缓缓地伸出颤抖不已的手,去试探宝卡的鼻息。 宝卡的最后一丝气息,也被风吹散了。 他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不!我弟弟还有救!我去求他们!”乌卡的声音带着哭腔。 老人一把把他揽在怀里,从他爸爸离开后,这是乌卡第一次哭,他已经,像个小大人了啊。 老人轻轻抚摸着乌卡的头,不发一言。 ...... 谢夫风雷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林风雷所居的大寨,他完全没有听到刚才那个男孩的哭声,他越过守卫,径直来到议事的大殿,当然,他的护卫是不能进入大殿的。大殿内一名长老正低声跟林风雷说着什么,看到谢夫风雷进入大殿,那名长老三两句话把事情说完,朝林风雷欠身,径直走向了大殿门口。 走到谢夫风雷身边的时候,他也恭恭敬敬的欠身说,“世子。” 谢夫风雷直接没有搭理他快步走到林风雷身边,说,“父亲,我前几日......” “你又出去干什么了?”林风雷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看上一个小妮子,让手下的人跟了她几天,就打算去她寨子里把她抢来,”谢夫风雷笑着说,“没想到那些不识好歹的贱民还敢反抗,我就只好烧了他们的寨子。” “那那个女人呢?”林风雷好像没有听到后面那句“我就只好烧了他们的寨子”,或者说,他故意忽略了那句话,在他看来,他的儿子,行事就该如此才对。 “被她跑了......” “废物!”林风雷瞪了谢夫风雷一眼,谢夫风雷尴尬的笑笑,没有接话,林风雷放下手中的信纸,问,“说吧,你刚刚要说什么。” “我看到了.....风雷豹!” “哼,风雷豹?”林风雷冷笑一声,“你那个叔叔的风雷豹十二年前就抛弃他了,除非风雷寨换新寨主,否则风雷豹是不可能再回到风雷寨的。” “我可没听说你叔叔已经死了。”林风雷顿了顿,又说。 “是真的!”谢夫风雷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他直直的盯着林风雷的眼睛,说,“我可是真的看到了!那只白色的豹子!怕是比牛都大!我那些手下只不过被它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朝它跪拜,如果那不是风雷豹,那会是什么?” “你确定?”林风雷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或者说,不愿相信,要是风雷豹回来了,那么说明风雷寨近期可能会有大动作,可能还是针对云神寨的。 “确定!”谢夫风雷斩钉截铁的说,“不信您可以去问我那些手下!他们也都看到了。” 林风雷面色凝重,他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说,“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谢夫风雷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大殿。 林风雷等了一会,忽然轻轻拍了拍手掌,“来人!” 在门口等候的守卫立刻小跑着来到林风雷面前,他半跪下去,等待着林风雷下令。 “你派人通知下去,让所有寨子近期加强警戒,巡逻的人增加一倍,在我发新命令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是!”守卫大声回答,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守卫刚走,开始那名离开的长老又重新走进大殿,他恭敬的站在林风雷面前,问,“王,可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世子说,风雷豹回来了。” “风雷豹?!”那名长老面色一变。 “嗯,不过尚且不知真假,再过几天我的探子也该回来了,等他们回来,再布置下一步行动吧。”林风雷面无表情的说。 当然,他不会知道,他的那些探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云州卷 第二十五章 渡江 http://.biquxs.info/ 经过四天的急行军,风雷寨的五千精锐悉数到达了金沙江边,金沙江本是连接云州东西两边的交通要道,这里分布着三个小寨子,前营、后营、上营,其中前营位于江东岸,属于风雷寨,后营和上营位于江西岸,属于云神寨。 要到达西岸只能通过三寨中间的悬索桥,但自从林风雷创立云神寨后,悬索桥已经封锁多年,四队守卫不间断的在桥边巡逻,任何胆敢接近悬索桥的人都会被就地格杀。除了渡过三寨悬索桥,再想渡过金沙江只有两个办法,要么坐船,要么往下绕行三百里,那里有另外一座悬索桥。 叔风雷选择的是速战速决,自然不可能选择绕行,但如今是云州的雨季,金沙江江水暴涨,乘船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此刻,在前营的寨子里,叔风雷和几个长老正聚集在这个临时的军帐中,讨论该如何渡过金沙江。 “王,不然找几个弓术好的武士,让他们在箭尾绑上极细极长的绳索,倾力出箭,在隐蔽的地方搭起绳桥,让最精锐的武士渡过绳桥,等我们这边发信号,前后包夹,准保把他们一锅端。”一位长老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叔风雷点点头,却不置可否,似乎是在等另外一个人发言。 果然,这名长老话音刚落,另外一名长老就开口了,“王,不可,黑林长老这办法行不通。” “嗯,那你给大家说说。” 那名长老点点头,抬起头环顾四周,把每个人都看了一眼,然后才缓缓说,“黑林长老这个建议确实不错,但在金沙江是行不通的。金沙江两岸宽将近六百步,就算是我们最厉害的武士,平射距离至多也不过三百步,超过三百步,箭就不会有一点杀伤力了,若是对天发射,在顺风的情况下至多能射五百步,连金沙江的西岸都到不了,如果再绑上绳子,恐怕四百步都不会有了,退一步说,就算寨子里真的有神射手对天射能射六百步,让箭落在金沙江的西岸,但也只是‘落在’西岸罢了,这样的绳桥恐怕人还没上去就垮了,怎么敢运人?” “不然强攻?”又一名长老说,“找几名死士,让他们埋伏在桥下,在夜晚悄悄接近,找准机会,让那几名死士制造混乱,然后大部进攻。”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叔风雷点头,看着周围的人。 大部分长老都高声附和着刚刚说话的长老,那名觉得自己脸上有光,顿时得意不已。 “确实,是一个好办法。”就连刚刚那个提出反对意见的长老也说。 “就按你说的,找几个死士,让他们夜深时等我的新号。”说完,叔风雷摆了摆手说,“现在大家都抓进时间休息。” “都退下吧。” 待所有人退出这个临时的军帐,叔风雷才揉揉额头,一屁股坐下去,好像整个人都陷在了椅子里,这四天的急行军,他一直保持着高度紧张的状态,在队首队尾来回跑,没有一天休息好,体力早已到达了极限,此刻他终于偷得一点空闲,打算在椅子上眯一会。 “王?”账外忽然有人叫他。 “谁?”叔风雷一下子坐直了,直直地盯着军帐门口,让下属看到他这个样子可不太好。 “是我。”帐外的男人又重复了一遍。 “哦,是阿翁啊,”叔风雷松了口气,原来是翁黑林,于是他整个身子又瘫软下去,“进来吧。” 翁黑林这才掀开大帐的帘子,缓缓走到叔风雷面前,他看了看叔风雷,笑问,“那么累?” “是啊,累死了,”叔风雷轻轻叹了口气,问,“什么事,说吧。” “按照时间,今晚应该就是他们到底的时候。”翁黑林说。 “嗯,我知道了,你替我盯着一会,到队伍里巡视两圈,我在这眯一会,一个时辰后你来叫醒我。”叔风雷把手放在头上,遮住自己的眼睛,不再说话了。 翁黑林点点头,转身退出帐外,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叔风雷忽然又说话了,“告诉卫兵,这一个时辰内不要来打扰我,就说我在处理要事。” 翁黑林苦笑一下,他一手抬着帘子,另一只手拍了拍其中一个卫兵的肩膀,问,“听到王说的话了吗?” “听到了!”两个卫兵异口同声的说。 “行,那就看好了。”说完,翁黑林放下帘子,离开了大帐。 翁黑林抬头看了看天,太阳还未完全落下,三个寨子都笼罩在它的余晖之下,队伍刚刚安顿好,士兵们 虽然扎好了营寨,却并未起锅造饭,这也是叔风雷的命令,既然是奇袭,就不能让他们有所防备,所有士兵的吃食全部由寨子里的寨民做好送过来,当然是不需要寨民们提供食物的,食物都是叔风雷这边带的,只需要他们做饭就行。 “但毕竟是五千人份的饭菜,就算分摊到寨子里每一户人家的头上,也不是小数,动静肯定不会小,后营的那些守卫就不会察觉吗?”有人提出过疑问。 百盟书 “那就派些人敲锣打鼓,把他们的芦笙吹的越响越好,最好是让后营的人都听到,让他们以为我们在办什么喜事。” 酉时末,寨子里忽然一齐冒起了炊烟,这阵炊烟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仍然在不断升起。 果然,后营那边的守卫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 “喂,你说前营那边做饭是不是做的太久了?”一个守卫扶着自己的长矛,眯着眼睛看着对岸。 “怎么了?”他的同伴问。 “我刚刚就一直盯着那边,那些烟冒起来到现在少说也得半个时辰了,但现在还是没有停,你不觉得奇怪吗?”发问的守卫面色有些凝重。 “人家做饭怎么了?冒点烟怎么了?”他的同伴是既好气又好笑,“再说,咱们云州,谁家没有个火塘,冒烟很奇怪吗?” “不对,火塘的烟可没那么大!看样子,他们怕是在做饭,做的还不是少数。”那名发问的守卫还是不依不饶。 “我说你这人,怕不是没事找事吧?”他的同伴恨不得上去踹他两脚。 “嘘!”那名守卫忽然支起耳朵,朝前营那边伸长了脖子,“你听,那是什么声音?” “什么?”他的同伴也学着他的样子支起耳朵,听了半天,终于听到一丝细微的鼓声,他皱皱眉,“鼓声?” “对,还有芦笙的声音,”那名守卫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看来是我多心了,前营那边怕是在办事,这么大阵仗,怕是他们寨主的女儿出嫁。” “所以我才说你整天就是疑神疑鬼!”他的同伴终于没忍住,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 (各位读者老爷,书友群已建,群号1049153171,欢迎各位读者老爷加入交流讨论) 云州卷 第二十六章 夜袭(1) http://.biquxs.info/ 入夜,万籁俱寂。 悬索桥边那道两丈高、左右延伸数十丈的木质围墙上,几个守卫正抱着他们的武器凑在火堆边,云州的夜总是那么冷,从那些矗立了数万年的林子里吹出的寒气冰冷入骨,即使是夏天也是如此。 守卫们都没有说话,他们静静的盯着火堆,看火苗跳跃,听木柴噼啪,每个夜晚都是如此无趣、寂静,他们在这里坐了将近十年,不清楚为什么仅仅一桥之隔的两个寨子要这样互相敌对。 “老金,你家娃今年该多大了?”一个干瘦的守卫闷声说。 老金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道,“上个月刚满十三。” “你倒是记的清楚,”另一个魁梧的守卫轻轻叹了口气,又说,“不晓得我家里的那个老娘怎么样了?她身体不好,不知道会不会饿着冻着。”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那个干瘦的守卫摇摇头说。 “他娘的,这日子过的真是憋屈!”老金恨恨地骂了一句,“明明我婆娘和娃娃就在那边,老子却回都不能回去!你说这明明是一个寨子的,为什么非要打呢?见了自己的邻居还恨不得上去一刀把他们的头砍掉,你们说上面那些人是不是有病?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打打杀杀?” “老金,够了够了......”那个干瘦的守卫扭头四顾,生怕有人听到了老金刚刚的话。 “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老金似乎很是激动,他听说今天前营那边敲锣打鼓,似乎是在办什么大事,就想自己的婆娘是不是嫁给别人去了。 “行了!”那个魁梧的守卫忽然蹬了一脚那个瘦守卫,然后大骂道,“不就是吃了你一个糍粑吗?在这骂骂咧咧做什么呢?” 瘦守卫先是一愣,随即就反应了过来,他也立刻半阴沉着脸,没好气的说,“糍粑?糍粑怎么了?老子今天没吃饱,饿的要死!你们还要抢我的东西吃!” 说着,两人还假意要动手,那个刚刚爬上寨墙的人立刻大喝道,“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大人,这个狗东西抢我的糍粑!”瘦守卫指着 那个魁梧守卫的脸大声说。 “不就是一个糍粑吗?!”那个上来巡视的藤长上前一人踹了他们两脚,大骂道,“为了一个糍粑你们就要大打出手?!要是被前营那些人偷袭了,你们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前营那些人敢来偷袭?”那个魁梧守卫不屑的说,“他们敢来,我就敢让他们有来无回!” “你小子倒是好气魄。”藤长大笑道。 “大人......”那个瘦守卫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藤长喝止住了。 “不就是一个糍粑吗?明天你来找我拿行吧,一个糍粑老子还拿不出来给你?” 瘦守卫立刻转怒为笑,一脸谄媚的说,“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行了,好好看着,我下去了。”藤长摆摆手,径直走下了寨墙。 看到藤长离开,刚刚那两个还在吵架的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在上营和后营总共驻扎着八百名武士,其中将近一半是从云神寨派过来的,美名其曰协助防守,其实就是怕寨子里的人不老实,悄悄叛变,刚刚那些话要是被藤长听去了,老金的脑袋肯定就保不住了,说不定连他们两人都会被抽上几十鞭子。 “谢了。”老金耷拉着脑袋。 “没事,以后这种话少说。”那个瘦守卫坐在老金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 一名斥候在茂密的林子中穿梭,即使是黑夜,他也能保证自己在这条路上自如的行走,因为这些路早就被他记在了脑子里。 但他现在早已满头大汗,他跑的跌跌撞撞,却怎么也不敢停下来,因为即使隔得很远,他还是能感觉到,他的身后有东西一直在追他。 因为跑的太快,他的脸上、手上、腿上,都被那些植物锋利的叶片划出了血痕,有些植物还带着细微的毒素,虽然不致命,却能让他的手脚渐渐麻痹,他心底的恐惧越来越大,但恐惧也在驱使着他继续逃跑。 又拐过了一个弯,他忽然笑了起来。 光啊!是光啊!马上就到三寨了,只要跑到寨门前,我就...... 他想要癫狂的大笑,可当“得救了”三个字在他脑海中浮现的时候,他忽然被一只体型巨大的野兽扑到在地,他疯狂的挣扎,想要挣脱那只野兽的束缚,却无济于事。 他刚想要大声呼救,一只手立刻就捂住了他的嘴。 这是......人的手?! 那个抓住他的人把他一把从地上拽起来,在月光下与他对视,这个男人身材算不得高大,却肌肉蟠扎,他穿着一身兽皮衣物,背后背着一张弓,手里捏着一根比他还长上几分的长矛,因为是背光的缘故,那个斥候看不清这个男人的脸,可他却看清了他的眼睛——这个男人的像野兽一样,闪着幽幽的光。 斥候就这样被他抓在手里动弹不得,他的手脚因为恐惧在微微颤抖,他喉咙微动,想要说话,那个男人却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压低了声音说,“现在我说,你做,要是做不到,就去死。” 斥候赶紧像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好像只要他敢犹豫一下,那个男人就会让他死。 “我要你帮我叩开三寨的寨门,”男人直直的盯着斥候,嘶哑的说,“不要想着耍什么花样,我的手下每个人都是云州最强的弓手,两百步之内,我要他们射你的左眼,他们绝不会伤了你的右眼,即使是在这样的夜里,一百步之内,你依然跑不掉。” 斥候下意识的扫视周围,他只看到了一双双碧绿的眼睛,至于到底是一百、还是两百,或者更多,他根本不清楚。 “现在,你听清我的话了吗?”男人一字一顿的问。 那个斥候还是如小鸡啄米般的点头,他的喉咙间因为害怕而发出吚吚呜呜的声音,那个领头的男人看他的样子,忍不住笑,“现在,快滚吧。” 那个斥候像是得到了大赦,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他刚跑两步,那个首领的声音又在身后传来,“你想死么?” 饭团看书 于是斥候的速度又慢了下来,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心跳,然后让自己的呼吸慢下来,但他的手脚还是忍不住颤抖。 他一点点靠近寨门,终于,寨门上的守卫发现了他,“站住!什么人?!” 云州卷 第二十六章 夜袭(2) http://.biquxs.info/ “是我啊!”他深深呼了口气,抬起头看着寨墙上的那名守卫,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云神寨来的斥候。” “你的腰牌呢?”那名守卫还是保持着戒备,在云州不是每名武士都有腰牌,除斥候外,只有藤长以上的将官、以及拥有一定身份的武士才会佩戴,并且每个寨子腰牌都是不同的,以风雷寨为例,他们的腰牌刻的是风雷豹,然后再以数字分号,数字越靠前,说明此人的身份越高,其他的寨子也大都是以腰牌上的数字来区分身份高低。 “在这!”那个斥候解下身上的腰牌,用力抛了上去。 那个守卫一把抓住腰牌,放在火炬旁仔细看了两三遍。 铜制的腰牌上用极其精湛的手法刻着乌云蔽日图,图案下方用云州的文字刻着那个斥候的名字,在名字的下方,则是用中州的数字刻着代表他身份的数字: “拉次,伍零一。” 这家伙似乎在斥候当中是个地位高的存在啊,那名守卫想。 “行了,进来吧。”守卫对着寨门边的武士招招手,示意他们打开寨门,说完,他就把那个腰牌随手一抛,打算把腰牌还给那个斥候。 两名武士抬下门栓,缓缓拉开寨门,云铁杉所制的木质寨门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寨门下的土壤早已因为经年推动被磨平了,寨门每动一分,就会带起一片隐于夜色的灰尘。因为寨门太重的缘故,他们开门开的极慢,云铁杉中的“铁”字,有一部分原因大概就是因为它的重量。 腰牌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只要那名斥候稍稍抬手,就能接住,但不知道是因为天太黑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他并没有接。 《最初进化》 他站在原地,满头大汗,全身都在微微颤抖,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道正在一点点打开的寨门。 “喂,你的腰牌。”寨墙上的那名守卫提醒他。 那名斥候忽然抖了一下,然后如梦初醒般的抬起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哦......哦。”接着他低下身,就要去捡那块腰牌,在手触及腰牌的瞬间,他有意无意的微微偏头,瞟了一眼那片被黑暗笼罩的林子。 那些碧绿色的眼睛不见了! 他再次微微偏头,寨门终于打开了能让他勉强钻进去的一缝。 不能再等了,这就是最好的机会,他心底的声音告诉他。 他忽然从原地跃起,双腿猛的一蹬,不顾一切的扑向寨门。 “敌袭!”他放声大吼。 他一下撞在寨门上,双手死命的抓着寨门的边缘,想要再次借力,让自己能够进入寨子里。 一声短促的箭啸划破了寂静的黑夜,在那个斥候进去寨子之前,一支箭精准的穿透他的后脑,又从他的眉心冲出,让他永远停在了那个位置。 直到他死前,他的嘴里还在喃喃,“敌袭,敌袭......” 那两个开门的武士一下子愣在了原地,显然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敌袭!敌袭!!!”寨墙上的那名守卫用尽全力大吼,他的双眼直直的盯着寨子面前的那片林子,在那个斥候死的瞬间,成百上千双碧绿色的眼睛忽然出现在那里,他心底一阵恶寒,光是那些眼睛,就已经让他恐惧了,“快关寨门!” “你这狗杂碎是要害死我们啊......”他看着那些钻出林子的身影低声喃喃。 那个斥候想要活命,可他又不想叛变,他忠心,却也是个蠢货,他本以为他选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办法,既可以逃,又不出卖自己的同伴,但他还是低估了林子里那些人的能力。 那可是......风雷寨最精锐的部队,百兽骑啊。 被寨墙上的那个守卫这么一吼,那两名武士才反应过来,他们冲上前,想要关闭寨门,可那个斥候的尸体却卡在那里。 “来帮忙!快来帮忙!”其中一个武士嘶吼道。 周围的那些武士立刻冲过来,七手八脚的去推寨门,还有的则在尝试把那个斥候的尸体拉开。 “让开!”一名手持巨斧的武士忽然大吼,他一个箭步上前,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一斧把那个斥候的尸体拦腰斩断,鲜血喷在了寨门上、这些武士的脸上,手持巨斧的武士一脚踢开那半具尸体,把巨斧扔在地上,然后双手放在寨门上一边发力,一边大吼,“关门!” 寨墙上那十几名武士不约而同的抽出弓,在云州,每个人都是猎手,即使是黑夜,靠着那一双双碧绿色的眼睛,他们也能够找出那些入侵者的所在了,接下来,就只需要张弓搭箭。 不过,在他们拉开弓之前,他们每个人的眉心,都被一支箭穿透了。 寨墙上再没有一个活人,但寨子里的人也觉察到了这边的异动,有人大力的敲响铜锣,冲到寨子的每个角落大喊,“敌袭!敌袭!” 原本就在巡逻的武士是最先赶到的,虽然人数较少,但也是强力的战力。 而那些在各自屋子里休息的武士听到响动,立刻从浅浅的睡眠中惊醒,他们抓起身边的武器,然后大声叫醒沉睡的同伴,有的人动作稍慢,却是在往身上套自己的皮甲,。 漆黑的寨子里火光一片接一片的亮起,不知所以的寨民们披上衣服,从门缝中窥视着外面发生的一切,而武士们则在不断的涌向寨门,他们高声呼喊着自己同伴的名字,让他们加快速度。 “怎么了?!怎么了?!”有人从睡梦中醒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寨门那边怎么了?” “敌袭?” “就是敌袭!你们没有听到铜锣已经敲响了吗?”一名藤长大声呵斥着身边的武士。 “到底是什么人敢来袭击我们三寨?!”有人却在惊叹敢来袭击三寨的那伙人的勇气,“这个寨子驻扎的八百名武士可不是吃素的。” “是山匪?还是其他寨子的人?” “到了那边就知道了。” ...... 这是后半夜,正是人最困的时候,老金本来已经昏昏欲睡,却被寨门那边的动静给惊醒了,“那边怎么了?!” 老金这一声立刻就把他身边的那个瘦守卫惊醒了,他抬起头,揉揉惺忪的睡眼,问,“老金,怎么了?” “恐怕是敌袭。”那个魁梧守卫站起来,朝着寨门的方向远眺,“我刚刚好像听到了铜锣声。” “敌袭?!”那个瘦守卫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在他们左右两边,与他们相隔五丈的两个哨位也是一头雾水,他们也都站在原地 ,看着寨门那边。 “我们......要不要去帮忙?”有人试探着问。 “那要是有人偷袭......”说话的人话还未说完,一把刀忽然穿透了他的胸膛,他缓缓低下头,想要伸手抓住那柄刀的刀刃,但刀的主人却先一步把刀抽了出去,于是他立刻瘫倒在地,再也不动了。 “敌袭!”他身边的武士大吼着抓起长矛,可他还未出手,另一把刀忽然凭空出现,一刀斩断了他的手臂,在他哀嚎的同时,干脆利落的出刀,抹了他的脖子。 “呀!”那个魁梧的武士居然是反应最快的,他不假思索的抽出刀,在那个爬上寨墙的武士砍下老金的头之前挡住了他的刀,他一把把老金抓到自己身后,大吼,“去拿你们的武器!” 老金跌跌撞撞的往前爬,一把抓住自己的刀,他武力并不出众,之前不过是个老实本分的猎人罢了,他的刀拿了这么久,还从未见过血。 瘦武士抓起长矛,立刻反身捅向正和魁梧武士对峙的那个死士,那名死士见状不妙,用力挥开魁梧武士的刀,然后抓着寨墙侧身,躲过了瘦武士的致命一击。 “你们......是从前营来的?!”老金忽然嘶哑的说,他抽出刀,发疯一般的向前,胡乱的劈砍,一边砍,一边大吼,“前营怎么了?那里的人呢?!你们这些狗日的山匪,把我婆娘和孩子怎么了?” 周围的战斗都是在一瞬间就结束了,那些武士跟这些死士的战斗力根本不在一个等级,若不是那个魁梧武士反应快,恐怕现在老金他们三人也是倒在地上的尸体了。 那名死士连续挡下了老金七八刀,老金明明破绽百出,他却一直没有还手。 终于,他忽然发力,一刀把老金的刀挑飞,然后用刀尖指着老金,说,“我们是从风雷寨来的,前营的人都还活的好好的。” “你们......是从风雷寨过来的?”老金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是,”那个死士冷冷的说,“听你的话,你应该是前营的吧,为什么会在这边?” “这,说来可就话长了,”老金忽然跪了下去,他直直的盯着那名死士,带着哭腔说,“大人,我想回前营,我想去看看我的媳妇和孩子。” 那名死士没有回答,他抬头看着被刀架住的魁梧武士和瘦武士,又问,“你们呢?也是前营的?” 魁梧武士点点头,没有说话,而瘦武士则一连声的答应,“是是是,我们三个都是!” “寨子里还有多少跟你们一样的人?” “也就十多个吧。”瘦武士回答,但他立刻又说,“不过后营和上营两个寨子里的人大部分都想过去风雷寨那边的!” ”云神寨的人可冷血得很!”他又说。 那个死士沉思片刻,说,“那你们就去告诉寨子里那些想回风雷寨的人,说叔风雷寨主来取回他的领土,若他们想回风雷寨,就待在家里,天亮之后再出门,否则刀剑无眼,伤了人可就不好了。” “我会让我的手下跟你们一起去,你们不要妄想做什么小动作。” 瘦武士点头如捣蒜,那个领头的死士指派了两个人,让他们跟着老金他们,然后率领剩下的人跃下寨墙,消失在了火光和黑暗交织的寨子里。 云州卷 第二十六章 夜袭(3) http://.biquxs.info/ 在风雷寨的武士们闯入之前,门终于还是关上了。 “门栓!门栓!他们要来了!”那个一斧把自己同伴的尸体砍作两半的武士大吼着,在门关上之前,他分明看到了一个巨大漆黑的影子,正全速冲向这边。 两名武士手忙脚乱的抬起门栓,递了过去。 此时增员也终于赶到了,他们带着弓箭爬上寨墙,但在露头的瞬间,那片黑暗的林子里立刻就会有一支箭射往他们的眉心,反应不及的武士在露头的瞬间就倒下了。 “快!门栓!”那个武士一把接过,正要把门栓扣上,那道黑影却已经冲到了寨门前。 《最初进化》 在他的眼里,时间仿佛一下慢了下来,明明门栓已经要扣上了,那道云铁杉寨门却在一瞬间崩坏,木屑和碎裂的尖锐木条四散飞溅,砸在他身边的每一个武士身上,紧接着寨门被撞开,崩断的云铁杉把门前的所有武士一齐撞开,运气不好的,当场就死在了那里。 那个武士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门栓会救了自己的命。 那是一头比肩宽三尺、肩高近五尺的熊猪,它通体漆黑,背上有长而硬的鬃毛,只是零星夹杂着一些白色的毛发,最令人震惊的不是它的体型,而是它那对惊人的獠牙,普通的熊猪嘴外的獠牙不过半尺,而这头熊猪的嘴外獠牙足足有一尺半! 它可怖的獠牙就像武士拿在手中的双刀,只是放在那里就足够震慑敌人,再加上熊猪那举世无双的猪突猛进,任何胆敢挡在它面前的东西都会被粉身碎骨,也正是它,一头撞开了那道即将要关上的寨门。 在那头熊猪背上的是一个矮小的武士,他赤裸上身,浑身都是蟠扎的肌肉,手持一柄比他还长的狼牙棒,被他一棒打中的人,非死即伤。有几个刚好赶到战场的武士在看到他之后立即张弓搭箭,他们之间相隔五十步,这样的距离,那些武士的箭能轻易穿透一块一寸厚的木板! 那个骑在熊猪上的武士在看到那几名持弓武士后立刻趴在熊猪的背上,紧紧贴着不动;五枚整齐射出的羽箭在空中呼啸而来 ,就算那名武士躲开了,那头熊猪也不可能躲开! 但熊猪的脑袋疯狂的摇晃,两枚羽箭在未触及它身体的情况下就被它的獠牙给甩开了,另外三枚羽箭继续飞行,眼看射中了熊猪的身体,却无法穿透它混合了泥土而硬化的皮肤。 武士们再次拉开弓,徒劳的射出另外一箭,然后眼看着那头巨大的熊猪撞向自己。他们五人的阵型瞬间被撞得散乱,在中间的三人当场被撞的口吐鲜血,不一会就不再动弹了,而另外两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他们躺在地上呻吟,肋骨不知道断了多少根,每动一下,身上都会钻心的疼。 熊猪背上的武士任由着它在寨子里横冲直撞,任何挡在他和它面前的敌人,都得死。 在他身后,越来越多的百兽骑冲入寨子里,熊猪、巨型野猪、虎、豹、狼,每一种,都要比寻常所见的那些动物大上几分。 三寨的武士举着武器前仆后继,却不能阻止百兽骑前进,在那些庞然大物面前,他们就是即将被狩猎的猎物。 有的百兽骑背上的武士直接从他们的坐骑跳下来,自己去近身与三寨的武士搏斗,而他们的坐骑则化身为另外的战力,直接扑上去,用它们的利爪和尖牙撕开了敌人的喉咙。 此刻,在三寨的上营,一队巡逻的武士终于发现了后营的异动。 “下面!你们看前营的寨门!”一名武士站在悬崖边大喊。 三寨分为前营、后营、上营,其中前后营分别在金沙江两岸,中间以纯铁打造的悬索桥连接,自风雷寨二王分裂,前营归为风雷寨,后营和上营归为云神寨。本来三寨总共只有两道寨门,前营和后营分别有一道,如今三寨分治,云神寨又在后营的悬索桥边又造了一道寨门,上营所在的位置特殊,它是三寨中最小的一个寨子,也是最险的一个寨子,上营是在后营中的一座小山上,要去到上营,只能通过山腰上的一条宽约五尺的小道,正是如此,在上营驻守的武士只有五十人。 与他一道巡逻的三名武士不约而同的顺着他所看的方向看去,只 见后营寨门口火光冲天,人影晃动,喊杀声甚至随着风传到了他们耳边。 “怎么办?要下去增援吗?”有人问低声问。 “我看......好像寨门已经被攻破了?!”他们都瞪大双眼,死死的盯着寨门。 “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把寨门都攻破了?” “增援!我们得去增援!”最先发现后营情况的那名武士不假思索地说,“你们跟我来!我们之间下去!” 说完,他又扭头看着在队伍末尾的那名武士,说,“你去寨子里,把兄弟们都喊起来,记住,要快!” 那个武士用力点点头,转身跑进了寨子深处。 “走走走!我们下去!”这个武士大吼着。 另一边,从悬索桥进入寨子的风雷寨死士也正一步步探索着前进,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杀掉所有在寨子里面游荡的人,无论那个人是男是女,是武士还是平民,至于那些躲在屋子里的人,就可以不用管。 这一队死士一共十二人,后续还有风雷寨的武士会过来。 为首的那名死士忽然停了下来,他扭头看着那条直通山顶的小道,发现了正从上面飞奔下来的人影,他立刻示意自己的手下隐蔽在一旁,静待那几个武士的自投罗网。 “快点快点!”为首的那个武士大声招呼着身后的同伴,他的刀还在刀鞘里,他们一路狂奔,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环境。 他身后的同伴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加快了脚步,跟冲在最前面的藤长比,他们的脚力还是不行。 “再快点!”藤长再次回头大吼。 武士们只好再次硬着头皮加速。 藤长这才满意的回头,可他刚转过头,迎接他的,却是一把锋利的弯刀。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他连刀都没有抽出来,就这样硬生生“撞”到了那把刀的刀口上。 鲜血飞溅,他捂着脖子缓缓跪倒下去,他的眼睛不甘的睁着,却是再也看不到了,在他身后,他的同伴正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云州卷 第二十六章 夜袭(4) http://.biquxs.info/ 当天边再次泛起鱼肚白,这场夜袭也终于接近了尾声。 那些放弃抵抗的三寨武士交出了自己的武器,耷拉着脑袋,被风雷寨的武士用手腕粗的长绳一堆的绑在一起,当然,他们每个人的双手也是分别被捆住的。 此刻他们心爱的武器被风雷寨的武士整齐的堆在一片空地上,像是集市上等待出售的杂货。 一部分百兽骑带着他们的坐骑退出了三寨,毕竟那里血腥味太重,某些猛兽的兽性会很难压制。剩下的人打扫着战场,他们把同伴的尸体和三寨武士的尸体收拢到一起,在寨子中心架好一个巨大木架,浇上油,最后再把他们的尸体放在一起燃烧,这是云州人的礼仪,每个云州人,无论是哪个寨子的,在他死后都应该得到火葬。 还有一部分人正小心的在寨子里搜索,即使大部分的三寨武士已经放弃了抵抗,但不排除还有些不死心的武士,正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在每条通向寨子外的路上,都有一小队武士埋伏在暗处,他们要保证三寨没有一个人会逃出向云神寨报信,这才是他们发动这场夜袭的真正目的所在,最好是当风雷寨的武士悉数到达云神寨大寨门口时,林风雷才发现其他的寨子都已经不属于他了。 而在另一边的“寨门”,阻拦人们通过的障碍已经被全部扫清了,叔风雷缓缓走过悬索桥,要去往后营,翁黑林跟在他身边,两人正在低声说着什么,三名武士走在叔风雷前面,手持铁藤盾牌,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周围,他们是叔风雷的亲兵,必须警惕着周围可能潜在的危险。 叔风雷刚刚踏入后营,一名武士就朝他走了过来,只是行了个欠身礼,也不说话。 叔风雷没有看他,仍然自顾自的走着,边走边问,“伤亡如何?” “回王的话,”那名武士抬起头,跟上了叔风雷的脚步,“二十四名死士,重伤三人,轻伤五人,死亡一人。” “死了一个?”叔风雷皱了皱眉,“你们从这边突入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伤亡才对,为什么还会出现这么多伤亡?” “我们攻下寨门之后,留下了四人防守,其余的人都直接突入,半途遇上一队三寨的武士,那个领头的似乎是个牙长,我们轻敌了,这才让他钻了空子,伤了我们三个人,杀了我们一人。”那个汇报的武士没有因为叔风雷的表情而出现一丝不安,仍然自若的说着话,“不过那个人已经被我们杀掉了。” “杀掉了?”叔风雷一愣,然后苦笑了一下说,“这样的人我到还真是想让他为我所用啊。” “我们试过的,但他不愿。”那个武士又说。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做你该做的吧。”叔风雷摆摆手,让那名武士退开了。 那名武士告退一声,转身离开了。 翁黑林又走了上来,他拍了拍叔风雷的肩,笑着说,“行啊你,这么大的事情居然都不跟我说,你是什么时候把百兽骑派出去的?” “在风雷豹回来的那天夜里。”叔风雷倒也不遮遮掩掩,直截了当的跟翁黑林说,“我是怕寨子里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我弟弟安插的眼线,就没有告诉你,你可别不高兴。” “怎么会,你做的这个决定很正确,”说着,翁黑林忽然抬起头来,问,“你跟你弟弟,都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忽然就......” 叔风雷苦笑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翁黑林,说,“半个风雷寨,那是他应得的,可他太贪心,连我手中的这一份也要拿走,但我是哥哥嘛,总得让着些弟弟,总不能直接把他拖到我面前,把他的头一刀砍下来。” “但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太不是东西,好好当他的土皇帝不好,非要觊觎我女儿,他那劣迹斑斑的过去我就不去追究了,等他将来当上了云神寨的寨主,那这一般的风雷寨,怕是要变的比毒龙沼还要恐怖几分。” “所以我觉得,这一半的风雷寨,我是时候该收回来了。” 翁黑林难得的没有打岔,一本正经的说,“嗯,早该如此了。” 当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后营和上营所有的寨门,还有那些被收缴了武器的武士们都聚集到了寨子中央,叔风雷站在他们中间,大声说,“从今往后,前营、后营、上营再次归为一寨,同为风雷寨所属,你们,也是风雷寨的人了。” “至于你们,”叔风雷看着那些耷拉着脑袋的武士,“若是想投靠我,那就乘早,不投靠我的,明日收编为队,分散到各寨,充当奴隶。” “百兽骑寨外起锅造饭,午时一过,立即开拔!” 说完这些,叔风雷在护卫的护送下离开了人群,他径直来到百兽骑的首领面前,百兽骑的首领名叫“江”,无姓,是个孤儿,在风雷家的帮助下长大,如今成了百兽骑的首领,也算没有辜负风雷家对他的栽培。 江的身边并未跟随着他的坐骑,想来,他的坐骑应该也是一只猛兽。江朝着叔风雷欠身行礼,说了一声,“王”。 叔风雷微微点头,问,“阿江,伤亡怎么样?” “回王的话,百兽骑五百人轻伤十二人。”江依然欠身,毕恭毕敬的说。 “只有轻伤?”叔风雷问。 “只有轻伤。”江又重复了一遍。 叔风雷忽然大笑起来,他大力的拍了拍江的肩膀,说,“这才对!这才是我风雷寨的最强!云州的最强!” 第一战,三寨武士死伤将近两百人,轻伤者不计其数,而风雷寨,仅仅阵亡一人,受伤二十人,很多人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们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寨子就成了其他人的。 天福十二年,七月初,风雷寨对云神寨发动了进攻,风雷寨的猛虎终于亮出了他的利爪,这次,他要重新夺回本该属于他的土地,让风雷寨的威名,永远响彻云州。 云州卷 第二十七章 新的旅途 http://.biquxs.info/ 天福十二年,七月初三。 两拨宿命中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相遇于徐州彭城郡郊外的一家小酒馆,但那时,他们都没有认出彼此。 也正是在这一天,苏惊尘离开了风雷寨,踏上了新的旅途。 “这就要走了?”玛风雷坐在一个小矮凳上,看着苏惊尘收拾自己的东西,当然,其实他也没有什么要收拾的,只不过是些换洗的衣物罢了。 “嗯,要走了。”苏惊尘把最后一件衣服放进包袱,那是幼朵昨天拿给自己的,看她手上那些细小的伤痕,想必是赶了很多个夜,这也是苏惊尘的最后一件行李。 “这次打算去哪?”玛风雷跟苏惊尘聊过几次,他知道,这个脸上总是带着和煦的笑,眼里却满是孤单的少年来到云州,似乎就只是有人告诉他,“你要往南,一直往南。”只凭这么一句话,他就孤身一人,来到了“每进一步,就多一种死法”的险恶云州。 这样无所畏惧的少年,世上可不多了啊。 “边走边看吧。”苏惊尘对着玛风雷笑笑,把打好结的包袱背在背上,玛风雷见状立即站了起来,打算跟苏惊尘一起出去。 打开房门,谢超早就等在了门口,幼朵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在地上画圈圈。 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谢超一下就站了起来,他转过身,抬头看着苏惊尘,说,“收好了?” “好了,”苏惊尘点点头,看着谢超的眼睛,神色认真地问,“你真的要跟我一起走?” 谢超也一本正经的直视苏惊尘的眼睛,认真的回答道,“当然。” 听到谢超的回答,苏惊尘倒是难得的开了个玩笑,“那你可别后悔,半路上又要回来什么的。” “不会。”谢超斩钉截铁地说。 可是先生让我跟着你的,云州的每个地方,只要你想去,我就一定要把你带到。 “那我们走吧。”苏惊尘走到谢超面前,轻轻锤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转身对身后的每个人告别,他轻轻挥动手臂,笑着说,“我们走了!” 谢超一把拽过苏惊尘,直接把他拉着往前,边走边骂,“怎么跟个婆娘一样磨磨蹭蹭的,要走就直接走!” 苏惊尘笑了笑,没有说话,这时,玛风雷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他叫住了苏惊尘,“苏兄弟,等等。 ” “怎么了?”苏惊尘回头问。 只见羽叔不知何时来到了这边,而玛风雷的手里多了一张弓,他笑着上前,把弓递到苏惊尘手里,说,“这弓,送给你,虽然不是什么传世的好弓,但也是一流,比你之前用的那张弓应该好些。” “嗯!谢谢。”苏惊尘这次倒是毫不犹豫的接过,之前风雷夫人几次要送他东西,都被他婉拒了,他的手轻轻摩挲着那张弓,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舍不得放手,显然是极喜欢的。 玛风雷看着苏惊尘的样子,终于还是没忍住,多嘴道,“其实这弓,是我妹妹送给你的,你要谢,就谢她吧。” 苏惊尘倒也不扭捏,直接偏过头,对着玛风雷身后的羽叔,大声说,“羽叔!谢谢啦!” 羽叔一愣,显然没想到自己的哥哥会把自己卖了,果然这个哥哥就是靠不住! 思路客 于是她只好抬起头看着苏惊尘,只看了一眼,她的脸上就浮现一抹绯红,然后立刻别过头,轻轻“嗯”了一声。 “幼朵妹妹,没什么要跟我苏兄弟说的吗?”谢超又走到幼朵面前,对着她挑了挑眉。 幼朵只是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等苏惊尘转过身,看到谢超正跟幼朵说着话,他笑了一下,又说,“幼朵,我们走了。” 幼朵点了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这次倒是轮到谢超奇怪了,他看了一眼幼朵,疑惑的问,“真不说?” “走吧,”苏惊尘没有注意幼朵脸上的表情,径直越过了他俩,走了一阵,发现谢超没有跟上来,于是他只好回头,“老谢,怎么,反悔了吗?” “没有没有。”谢超只好小跑两步,跟上了苏惊尘。 苏惊尘刚走两步,幼朵的声音忽然从后面传来了。 “苏阿哥。”幼朵叫他。 苏惊尘回过头,奇怪的“嗯”了一声。 幼朵张了张口,终于还是说,“以后,记得回来看看我。” “好!”苏惊尘笑了一下,再次朝三人挥动手臂,“我们走了!” ...... 虽然苏惊尘说不用他们送了,但三人还是把他们送到了寨门,然后又重复了一遍刚刚道别的戏码,苏惊尘和谢超才真正上路。 “老谢,你背后背的是什么啊?”苏惊 尘看了看谢超背后两个胀鼓鼓的包袱,忍不住问。 “还能有什么?”谢超没好气的说,“吃的呗,你小子只会收衣服,难不成路上你要把衣服煮来吃?” 苏惊尘直接把谢超后面那半句话忽略了,他还是盯着谢超背后的包袱,说,“怕不是只有吃的吧?” “这......”谢超语塞了一下,然后才磨磨蹭蹭的说,“不就是还有风雷夫人送你的东西吗?你不肯收,她就让我代收了。” 苏惊尘叹了口气,苦笑道,“那行吧,如果不是太贵重的话就算了,我们都到这里了,也不能再给人送回去。” “不贵重不贵重,”谢超连忙摆手,笑着说,“就是些类似解酒蛊的小玩意,不值钱。” “说起来,你想好要往哪走了吗?”谢超连忙岔开话题。 “我记得你说,云州除风雷寨之外,还有三寨,分别是哪三寨来着?” “云戈寨、蛊蛇寨,以及云号山脉上的那些小寨子,统称为云号百寨,至于他们有没有一百个寨子,我就不清楚了。” “那你给我细说一下,这三个寨子。” “行,”谢超清了清嗓子,“云戈寨,这个寨子是真正类似中州的诸侯的存在,他们兵力是云州最强盛的,现任的寨主野心很大,听说,他想吞并整个云州,那里等级制度森严,那里是最欢迎外乡人的地方,我只到过那里一次,其他的东西都是听别人跟我说的,那里给我的感觉,大概就是......压抑?” “蛊蛇寨,那个寨子是云州最神秘的寨子,鲜少有行商敢进到蛊蛇寨,蛊蛇寨,顾名思义,他们最擅长驱蛇,驭蛊,那里不欢迎外乡人,只有在最边境,与其他寨子接壤的地方,才会稍稍通融,会与偶尔去到那里的行商交换物品,至于蛊蛇寨的大寨,就连我也没有去过。” “而云号百寨,他们只不过是散布在云号山脉上,以及云号山脚的一些小寨子,最大的寨子也不过风雷寨三分之一的规模,那里的人也是最少的,他们跟风雷寨的人一样,是好客的存在,但也有些寨子特别讨厌中州人。” 谢超忽然顿了顿,他看了苏惊尘一眼,又说,“最重要的是,那里的人,是四寨中,最擅长弓术的。” 听完谢超的话,苏惊尘沉默半晌,终于说,“那我们,去云号山!” 云州卷 第二十八章 求援 http://.biquxs.info/ 当太阳完全沉入山腹中时,还是没有一个人回来,林风雷的心底忽然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那些探子,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他坐在他的虎皮王座上,颔首沉思,眉头紧皱。 “王!”一个魁梧的大髯武士忽然走近大殿内,他看了一眼林风雷,屈膝半跪下去,说,“那些探子还是没有回来。” 这个魁梧的男人叫阳林河,是林风雷最信任的手下,也是云神寨最强的武士,他使用的是一把与他的身高相匹配的巨斧,他曾孤身一人挑战寨子里三十名顶尖的武士,虽然最后身上留下了不少伤痕,却还是胜了。在那场战斗中,他每次挥舞他的那柄大斧,都会带起一阵微风,于是他也就得到了一个“旋风”的称号。 但林风雷只是微微点头,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偌大的大殿内忽然就安静了下来,阳林河看着林风雷,林风雷低头沉默着,王、臣二人都不发一言,在阳林河终于沉不住气,想要说出自己想法的时候,林风雷却忽然说话了,“传令下去,现在起大寨巡夜、巡逻的人再加一倍,寨外三里时开始设置暗哨,每隔一百步设两人,每个方向都要有。” “另外,再排传令兵,让所有的寨子再提高警惕,巡逻的人再加一倍,人手不足的寨子可以少设暗哨,但不能不设,尤其是在重要的路上。” “是。”阳林河高声回应,然后站起身,径直走出了大殿。 他微微捏动手指,骨骼爆响,他的嘴角忽然浮现一丝诡异的笑,终于,要打仗了啊! ...... 自从攻下三寨,叔风雷一路猛进,接连攻下三洞,一路上的小寨子无不闻风而降,有的小寨寨主甚至带着人出迎数里,早早迎接叔风雷,为他们献上寨子里最好的宝物和吃食,好像他们不是另一个寨子的敌人,而是远道而来的贵客。 此刻叔风雷的兵马正聚集在云神寨的另 一个大寨周围,这个叫做“张通”的寨子寨如其名,寨子四通八达,东、西两条大路分别通向云神寨和另外一边的几个小寨子,而南北两边的小路更是不计其数,即使是张通寨的人,偶尔也会有迷路的。 赶到张通寨之前,叔风雷的兵马并未直接现身,他料定张通寨的人并不知道风雷寨的兵马已经来到了这边,于是就先派出一小队精锐武士,在加上十数名百兽骑,绕过张通,埋伏在张通通往云神寨的必经之路上,做完了这些,他才不紧不慢的带着兵马现身。 果不其然,在风雷寨兵马现身的瞬间,张通寨原本就关闭了一半的寨门立刻紧闭,然后寨子里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号角声,警告寨子里的人危险已经迫近。 “大王果然是神机妙算!”张通寨的寨主武张通站在寨墙上,看着远处那些风雷寨的兵马冷笑不已,六天前,云神寨的斥候来到张通,警告他要提高警惕,却并未说原因,于是他就没有当回事,但一天前,云神寨的斥候再次来报,说是风雷寨可能已经对云神寨发动了进攻,让他再加派一倍的人手巡逻,武张通这才警惕起来,他也才能在风雷寨的武士露脸的瞬间,就做出如此迅速的反应。 张通寨总人口超过了一万,是风雷寨第三大的寨子,因为张通寨四通八达的缘故,它虽然不是最大的,却是风雷寨最热闹的。 一热闹了,冲突也就多了,为了维护治安,张通寨的武士出奇的多,一万余人,武士就占了四成,四千名武士,已经足够在云州自立为王了,武张通虽有称王的心,却没有称王的胆,他东边是风雷寨,西边是云神寨,无论是哪个寨子,都不好惹,于是他只好把心底的骚动收敛了,照他的话说,是大丈夫能屈能伸,等哪天两个寨子斗的两败俱伤的时候,他再出来坐收渔利也不迟。 “寨主!你看!”武张通身边一个干瘦、留着两撇八字胡的男人忽然说,他穿着一身中州的衣服,看样子,应该是个中州人, 也不知道一个中州人为何成了云州一个大寨寨主的左膀右臂。 “他们......是在干什么?”武张通一脸疑惑。 “看样子,”那个八字胡男人眯着眼看了一阵,才犹豫着说,“他们是在起锅造饭?!” “什么?!”武张通顿时火冒三丈,他抽出刀,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寨子去把叔风雷的头一刀砍下来,居然在自己寨子钱起锅造饭,这不是看不起人吗? “寨主!冷静,”八字胡男人抬手把武张通的手臂压了下去,他清了清嗓子,俨然一副教书先生的模样,“所谓‘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 “行了行了,王先生,你也知道我听不懂,换个简单点的说法。”武张通忍不住打断了那个八字胡男人,他大字不识,却对读书人格外器重,所以当这个教书先生模样的王姓中州男人来到张通寨时,他二话不说就把他留在了张通寨,让他做自己的军师,武张通虽然行事冲动,却几乎对这个“教书先生”言听计从。 “寨主,”王方对着武张通微微欠身道,“我的意思是说,风雷寨的武士战斗力强悍,却在我们面前故意露出如此巨大的破绽,想来定然是埋伏有后手,我们不如先派人到云神寨求援,此期间我们只需要死守就行,等云神寨的援兵来了,我们便与他们前后夹击,定能把风雷寨的人一举歼灭!” “王先生这个办法真是妙极!”武张通忍不住大笑道,“那就按先生说的办。” 说完,武张通就唤来身边的护卫,让他下去传达自己的意思,护卫领命后,转身走下了寨墙。 半个时辰后,几名身怀密信的斥候悄悄摸出了北门,却并不是往一个方向走,他们在大路上小跑了一阵,立刻四散开,分别岔进了不同的小路。 云州卷 第二十九章 斥候 http://.biquxs.info/ 一个时辰后,翁黑林回到了风雷寨武士的营地。 叔风雷站在临时搭起的简陋寨门前,边抬着一块烤熟的风干鸡肉,边盯着张通寨的方向,如他们所料,张通寨的武士并没有直接出寨迎战,这也是叔风雷想要的结果,毕竟风雷寨的武士在急行军后战力大大削弱,直接迎战反而对他们不利。 如果此刻武张通来到这个风雷寨的临时营地的话,他一定会暴跳如雷,恨不得几个耳光把王方打翻在地,因为风雷寨的武士正三五成群的躺在一起,鼾声大作,只有营地四周有几队巡逻的武士。 翁黑林拿着密信,缓缓走到叔风雷身后,把密信递给了他,说,“王,张通寨送往云神寨的求援信。” 叔风雷也只是接过淡淡的扫了一眼,就问,“从张通寨到云神寨,最快要多长时间?” 翁黑林沉思片刻,说,“若是脚力好,一天一夜就可以到。” 叔风雷转过头,直视翁黑林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那我们就拖延几日,三天后,我需要有人扮作云神寨的使者,告诉张通寨的人云神寨的武士第二天就到,我给你五百名最精锐的武士,再加上所有百兽骑,四日后,我要你把张通寨所有胆敢踏出寨门的武士全部吃掉!” 翁黑林一愣,然后缓缓半跪下去,把右手交叉放到胸前,低声说,“谨遵王命。” ...... 三日后,张通寨南寨门。 武张通站在寨墙上,眉头微皱,看着远处叫骂的风雷寨士兵,他虽然没有说话,可心里已经把那个叫骂武士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这两天风雷寨从未发动过任何大规模的攻城,只是派出过几个伶牙俐齿、嗓门又大的武士,站到四百步开外对着张通寨一通骂,除此之外,双方就只是隔着几百步对射罢了。 当然,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谁也不曾射中过谁。 武张通的双手紧紧抓着木质的寨墙,把寨墙都扣出一道浅浅的印痕,若不是王方多次阻拦,恐怕他早就带着张通寨的全部武士杀出寨去了。 他妈的,老子就没有这么憋屈过,武张通恨恨的想。 “云神寨的武士来了吗?”武张通忽然回头大吼。 他背后的武士们只是沉默,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的问题。 “你们是聋了还是哑了?”武张通一脚踹翻了一个腰杆挺得笔直的武士,又骂了一遍。 王方忽然走了过来,他拉住武张通,低声说,“寨主!不可急躁!” “不急?老子能不急吗?”武张通一把甩开王方的手,瞪了他一眼,王方立刻缩手,恭敬的站在一边,不再言语了,“老子的斥候都派出去三天了!从我们这到云神寨,一个往返,三天,时间可是多的不能再多了!到现在还云神寨的武士还不来,我看,怕是不会来了。” “寨主!此言差矣,”王方还是没有忍住,又开始了他的‘说教’,他上前一步,道,“云州路险,难保斥候在路上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再者,云神寨的武士从集结到出发,也是需要时间的,他们不可能像斥候一样赤手空拳的上路吧?” “行了行了,”武张通赶紧摆手,让王方打住,不然他的话匣子又要开了,“那我就再等等,过了今夜,云神寨的人要是还 没有消息,那明天老子就要先上了,先把这几天叫骂的那几个狗东西的舌头给割下来,再一刀一刀把他们的肉剐下来喂狗!” “寨主!” 有人忽然武张通身后大喊一句,这一声把武张通吓得一愣,他转过头骂了一句,“妈的,干什么?!一惊一乍的,是想要把老子吓死,你来当这个寨主吗?” 那名武士抬着头,看着武张通,缓缓道,“云神寨的斥候,来了。” “来了?”武张通大喜,立刻上前把那名武士给扶了起来,又问,“人在哪呢?” “正在北门那边休息,还在大喘气呢。” “走!王先生,咱们去看看云神寨的斥候带来了什么消息。”武张通一把把王方扯到自己身边,带着他下了寨墙。 片刻后,武张通,王方,以及他们的一干护卫来到了北门,正好看到了那名斥候仰头干了一碗水。 “第几碗了?”有个武士问。 “好像是第七碗了,想来是真的渴极了。”有人回答他。 那名斥候喝完水,用手背在嘴边一擦,发出享受的声音,他又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一动,好像里面的水都会晃荡,看样子,他这才真正解了渴。 武张通走到那名斥候身边,笑着问了一句,“你就是从云神寨来的兄弟?” 那名斥候一看,立刻半跪在地上,把右手交叉放于胸前,说,“是的,寨主。” “很好,很好!”武张通大笑着,又问,“那你们云神寨的武士呢?派了多少来?现在他们在哪呢?” 那名斥候又咽了咽口水,回答说,“回寨主的话,就我一个。” “什么?!”武张通面色一变,差点没揪住那个斥候的衣领摇晃,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又开口问,不过这次,他的脸色有点难看,“你的意思是,云神寨的人就只来了你一个?” 王方也一下子愣住了,他也没想到云神寨居然会不派兵来,他上前一步,说,“这位兄弟,你可说清楚了?云神寨真的一个人都没有派来?” 那个斥候又咽了咽口水,接着说,“他们现在没来,不过明天准就到了!他们现在都在路上呢。” “你好好说清楚!”武张通听到这句话,脸色才稍稍缓和。 “如今确实只有我一个人,”那名斥候顿了顿,又说,“王派了一千五百名最精锐的武士,此刻正在来的路上,估计今天傍晚,最迟入夜时分就能到达,他们派我先来,是要通知你们,明日一早,北门外的福背山会扬起一面红色的旗子,那就是进攻的信号,到时候,你们只管出寨迎战,我们的人会看准时机,从背后迂回包抄,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好!既然有你这句话,那我就放心大胆地出寨迎战了!”武张通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对身边的一名武士说,“你下去准备好寨子里最好的食物,今夜,好好款待我们这位斥候兄弟!” 那名武士答应一声,转身离开了,武张通又安排另外一名武士带那个斥候下去休息。 直到斥候千恩万谢的跟着那名武士离开人群,武张通才问,“他的腰牌呢?查过了吗?” “查过了!寨主!”一名武士挤开人群,站到武张通面前, “没有看出什么问题。” 武张通点点头,又对王方说,“王先生,我觉得......这个斥候有问题。” “嗯,无论如何,多个心眼总是没问题的,我晚点派人去查查那个斥候的身份。”王方也冷着脸,虽然具体说不上来问题在哪,但他心底就是隐隐觉得不安。 入夜,张通寨内灯火通明,武士们举着火把来回巡视,寨墙上的人比平常多了一倍,他们每个人都在集中精力观察着周围,生怕一走神,风雷寨的武士就会攻破寨门。 而在北门那边的某间小竹屋里,那名云神寨的斥候正举着一直羊腿大嚼,他身后站着两名武士,正看着他面前的食物流口水。 “两位老哥,真不吃点?”斥候蠕动喉咙,把嚼烂的羊腿肉咽下去,又一口咬下了一大块羊肉。 “不了......不了。”那个武士这么说着,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那可是羊肉,就算是在寨子里最盛大的篝火会上都不一定能吃到,此刻他们面前这个男人面前却放着一整只烤的正好的羊羔。 除此之外,烧的正好的手撕牛肉、煮的酥烂的鸡肉、应季的时鲜水果、酒水,没有一样少了的,都放在铺好的芭蕉叶上。 “还是来吃点吧,”那个斥候又说,他转头看着两人,说,“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见那两个武士还是没有动作,他就直接抓起两只羊小腿,给他们一人塞了一只过去,然后又坐回自己的位置,说,“要喝酒就自己来倒,我可不想再伺候你们喝酒。” “那就,多些兄弟你了!”一名武士再也忍不住,直接捧着那只羊腿一顿撕扯,像是饿极的猪。 另一名武士见状,看了看那个斥候,又看看自己的同伴,最后看了看手里那只还在散发着香气的羊腿,终于还是咬了下去。 吃了一阵,那两名武士也不拘束了,直接坐到那个斥候身边,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高声谈笑,像是在参加宴会的客人。 “哎,兄弟,我听说,你们斥候不是都有腰牌吗?长什么样,能给老哥我看看吗?”一名武士忽然说,他光顾着吃,差点忘了王先生交给自己的正事,他其实也是一名斥候,一般人看不出腰牌的真假,他可是看得出来的。 王先生事先交待他,既要查清这个斥候的身份到底是真是假,又不能伤了和气,他一开始进来的时候就在犹豫怎么开口,如今,也算是抓到一个机会了。 那名斥候一听,大笑着说,“这还不简单?”说着就掏出腰牌,递到那名武士面前。 武士道了声谢,接过腰牌,放到手里细细端详: 刻着乌云蔽日图的铜制腰牌,图案下方刻着那个斥候的名字,在名字的下方,则是刻着代表他身份的数字: “拉次,伍零一。” 确实是云神寨的腰牌,假不了,那名武士心满意足的把腰牌还给那个斥候,大笑着说,“开眼了开眼了,两位兄弟先喝着!我去撒泡尿,马上就回来!” “去吧去吧。” 说完,那名武士推开房门,走到屋子的拐角,跟一个早就等在那里的武士低声耳语几句,那名武士点点头,立刻就离开了,而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又在脸上堆起笑容,重新回到了屋子里。 云州卷 第三十章 陷阱 http://.biquxs.info/ 次日,张通寨南门。 天刚蒙蒙亮,寨子里的寨民大都还在沉睡,张通寨的武士便已经集结完毕。除去留下少部分驻守的,基本所有的战力都聚集于此,一共三千五百人。 他们或赤裸上身,或以皮甲裹身,又或身披铁藤甲,手中握一柄云州弯刀或者长矛,其中大半人身后还背着一张弓,腰间挎着一个装满箭的箭囊。那么多的人,南门周围却没有一点声音,安静的能听见武士们彼此的呼吸声。 他们静静地看着寨墙上的那两个人,在等着他们一声令下。 而在寨墙上,武张通和王方都在看着福背山的方向,他们,也在等。 王方转头看了看东边,太阳还未从群山的束缚中挣脱出来,但它的光却早已穿透了群山的牢笼,洒在了寂静的云州大地上。 已是辰时了。 福背山上还未升起那个斥候口中所说的“红色小旗”,武张通却有些安奈不住了,站在寨墙上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而他的武器正安静的放在一边,那是一柄等身长的中州制斩.马.刀,那柄骇人大刀刀身宽将近两尺,刀的厚度也是普通刀的两倍,重量更是达到了四十八斤,这样的一柄刀,不要说是劈斩在人身上,就是它挥舞起来的时候,对身边的敌人也是一种威慑。 这样的刀普通人不要说挥舞,就是举起来都还有些费劲,但到了武张通手里,那就是一把神兵利器,他天生力大无比,任何武器,到了他手里都能轻易地劈开铁藤甲的防护!当他带着这样一柄武器走进战场时,他就会化身成收割性命的死神,任何胆敢阻拦他的人都会被他一劈两半。 “快了,快了。”王方忽然轻声说。 此刻,在风雷寨的临时营地还是一片宁静,篝火都已熄灭,袅袅轻烟攀爬向上,消散在了空中,守夜的武士都打着哈欠,昏昏欲睡,除了呼噜声,便再没有其他声音,好像,整个营地都还在沉睡。 但除了守夜的武士外,所有人都已经醒来,他们都聚集在各自的营帐里,却都已经披上铁藤甲,带着自己的武器,严阵以待。 不过现在在这个临时营地里的武士只有两千余人,除去翁黑林带走的那五百名武士,叔风雷又安排人领着一千多名武士埋伏在了东边。 这一仗,张通寨无论如何都是要输的。 ...... “寨主!你看!”王方忽然指着福背山的方向大喊道。 武张通立刻转头,只见在福背山的山腰位置,一柄鲜红色的小旗正在不断摇晃,在满眼深绿色的植物中,是那么的引人注目。 “好!终于是来了!”武张通忍不住大笑,他抓起自己的武器,走下寨墙,站在所有人面前,大吼道,“兄弟们,时机已到,咱们忍了这么多天的恶气,终于是能出了!现在,你们就随我一起杀出城去!把风雷寨那些人的头,一个个砍下来!” “哦!”武士们一齐举起手中的武器欢呼,他们拥挤向前,站在武张通身后,等待着寨门打开。 “开寨门!”武张通转过身,看着寨门,举起武器大吼。 四名等待在寨门旁的武士立刻上前抬下门栓,缓缓打开了寨门。 “杀!”武张通向前挥动武器,再次大吼。 张通寨的武士鱼贯而出,他们一个个面目狰狞,嘶吼着向前冲锋。 从张通寨南门到风雷寨的临时营地,距离不过六百步,再加上南门这一带开阔,几乎没有障碍物,若是全速冲锋,不消片刻,他们就能杀入风雷寨的营地,在他们准备好之前,把他们杀的片甲不留! 王方站在寨墙上,死死的盯着福背山,他在看云神寨的武士什么时候会发动进攻,他看了一眼福背山上那面红色小旗的位置,又看看风雷寨营地的位置,忽然愣住了。一个不好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福背山上那面红色小旗的位置靠近张通寨,那个位置绝不是一个发动进攻的好位置,那里离风雷寨营地的位置略远,若是从那里发动进攻,云神寨的武士只会和张通寨的武士撞在一起,不能达到奇袭的效果不说,可能反而还会干扰张通寨武士的作战,只要云神寨的武士的位置稍稍前移,冲锋下来时能直接插进风雷寨的营地,那么达到的效果就会完全不一样。 把队伍放在那个位置,带队的人要么是个十足的蠢材,要么就是......他们要进攻的,根本不是风雷寨,而是张通寨! 王方脸色惨白,他下意识的看了看张通寨武士的位置,想把他们叫回来,但武张通和他收下的武士已经冲到了半道,现在就算是让他们回来,也回不来了。 只希望,是带队的那个人太蠢吧,王方在心底祈祷。 风雷寨那些昏昏欲睡的武士被突如其来的喊杀声惊喜,他们下意识的拿起武器,不约而同的看向喊杀声传来的方向,只见张通寨的武士如潮水般涌来,他们里营地越来越近,有的武士已经取下了背上的弓,只等再前进一段距离,就要开弓射箭。 “跑......跑!”最先清醒过来的那名风雷寨武士忽然大喊,很奇怪,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叫同伴来一起发动反攻,而是跑,毫不犹豫的跑。 剩下的武士居然也没有人发出不同的声音,那个最先说“跑”的武士说的话,好像命令一样烙印在他们脑海中,他们立刻转身,头也不回的狂奔。 张通寨的武士们发出一阵哄笑,他们看着逃跑的风雷寨武士,嘲笑道,“这样胆小的人也配称之为武士?” “他们怎么敢来进攻我们张通寨的?该不会是活腻了,想找个体面的死法吧?” “哈哈哈,跑?你们前几天不是很狂吗?嘴上功夫那么厉害,怎么一真刀真枪的干起来,就焉了?”武张通忍不住大笑,他再次举起抗在肩 上的武器,大吼,“兄弟们!给我杀!” 他身边的武士再次爆发出欢呼,然后用更快的速度,越过武张通,冲向了风雷寨的营地。 那些逃跑的风雷寨武士,在转过一个营帐后,立刻就停下来,拿出了手中的弓箭,他们对视一眼,轻轻点头,躲在那里,不再动弹了。 叔风雷微微偏头,透过一个缝隙观察着张通寨武士的位置,他脸上面无表情,而在他身后,是大队的、已经把箭搭在弓上的风雷寨武士。 再等等,再等等,叔风雷在心底说。 直到,第一批到达风雷寨营地外的武士消失,惨叫声顺着风飘到叔风雷的耳边,他才忽然站直了,大吼,“放箭!” 数千支箭在叔风雷下令的瞬间离弦而去,这场箭组成的雨,随着风,一起落到了张通寨武士的头顶。 在营地门口,第一批到达的张通寨武士忽然就消失了——他们落到一个风雷寨早已挖好的陷阱中,这个庞大的陷阱深七尺,宽一丈,长度覆盖了整个风雷寨营地,只有在正中间,才有一条五尺宽的小道通入营地中,在陷阱的底部,插满了削尖的竹子、木棍,这样毫无征兆的掉下去,就算不死,也不可能再有什么战斗力了。 他们身后的武士虽然已经意识到了危险,想要停下来,但更后面的武士显然并不知道前面发生的情况,听到惨叫,他们还以为是双方已经开始交锋,于是就更想冲到前面,不曾想,却把自己的同伴给挤下了陷阱。 漫天的箭雨就是在这个时候到达了战场,来不及反应的人直接被万箭穿心而死,有的人靠着运气,还有前面同伴尸体的遮掩,勉强是活了下来,还有的人则是举起手中的铁藤盾牌,抗下了风雷寨的这一轮齐射。 武张通则直接把自己那柄暴力至极的刀立在身前,用它宽大的刀身挡住了大部分要落在他身上的箭,只有零星几支擦过他的身体,留下几道浅浅地、带着一丝血迹的伤痕。 无数张通寨的武士倒在地上哀嚎,他们拼着伤口裂开,也要往后退,但风雷寨的武士没有给他们机会,很快,第二轮、第三轮齐射就到达了战场,把那些妄想着活下来的武士,一一射杀在了陷阱中。 武张通抓起面前一名武士的尸体举在身前充当自己的盾牌,三轮齐射之后,他竟然只是受了些皮肉伤。 此时张通寨的武士也终于发起了反攻,他们取下背后的弓,在自己身边的牙长、藤长的指挥下朝着风雷寨营地的方向发起齐射,虽然收效甚微,却还是对风雷寨的武士造成威胁了。 眼看着张通寨武士的尸体几乎要把那个狭长的陷阱填满,武张通终于是怒不可遏,他一把抛下那具尸体,大吼一声,“兄弟们!给我上!” 说着,他踩着自己同伴的尸体,越过了那条壕沟,在他身后,一个又一个的张通寨武士跟随他的脚步,冲进了风雷寨的营地。 云州卷 第三十一章 混战 http://.biquxs.info/ 几乎是在同时,埋伏在东边密林中的风雷寨武士发动了进攻,他们举着武器,迅捷的像是发动奇袭的蛇,当张通寨的武士反应过来的时候,风雷寨的武士已经迫近他们眼前了。 “东边!东边!”最先发现东边敌人的武士对着身边的同伴大吼,但周围的喊杀声比他的声音更大,注意到东边动静的,只有几个跟他一样站在队伍边缘的武士,他茫然四顾,张通寨的武士还在源源不断冲向风雷寨的营地,殊不知,那里正是他们的死地,他绝望的大吼一声,转过身,朝东边而来的敌人直冲过去。 看到他的动作,另外几个武士也抽出了自己的武器,他们一齐嘶吼,“云州的武士绝不后退!”就头也不回地冲了上去。 他们就这样跟风雷寨的武士“撞”到了一起,却是以尸体的姿态撞上去的。 在他们冲出十数步时候,几根长矛就从风雷寨的队伍中被投掷出来,在穿透他们的身体后,矛的余威甚至还把他们的尸体给掀翻在地。 风雷寨的武士继续前进,他们无情的踏过他们的尸体,把他们踩的血肉模糊,有几个风雷寨的武士在经过他们尸体时,伸出手,一把拔出了插在他们身上的长矛,然后才继续前进。 张通寨的武士终于觉察到了来自东边的威胁,最前方的武士举着长矛站成一排,在他们身后,百余名已经蓄满弓的武士正等着他们的长官一声令下。 整队虽然仓促,却还是有了一定的功效,一条不算长,也不算坚固的防御线就这样立起来了。 “预备!放!”一名临时指挥的张通寨牙长声嘶力竭的大吼。 百余支箭应声离弦,风雷寨的武士立刻就倒下了一小片,但这只是杯水车薪,刚刚倒下的武士,连二十分之一都不到,那名牙长不断的转头,一边观察风雷寨武士离他们队伍的距离,一边督促着张通寨武士再次拉弓,“快!快!快!” 眼看着弓已经蓄满,他正要下令,风雷寨的武士却没有再给他们机会——长矛再次从风雷寨的战阵中投掷而出,近百支长矛瞬间就砸散了张通寨武士那不堪一击的阵型,最前方防御的武士、拉弓的武士都成片的倒下,其中一支长矛好像是瞄准了那名牙长,若不是他反应迅速,用自己的刀挥开了那支长矛,说不定,他现在也是一具倒在地上的尸体了。 事已至此,再组织任何的防御都已经无济于事了,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那名牙长心一横,把刀举过头顶,大吼道,“兄弟们!跟我一起冲锋,杀光那些风雷寨的杂碎!” 听到这就话,那些本来手忙脚乱的张通寨武士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抓着自己的武器,不断聚集到那名牙长的身边,他们的眼中毫无惧意,只有火,求胜与复仇的火。 风雷寨与张通寨的武士相撞,厮杀,开始了。 而此刻,在战场的另外一边,武张通一刀砍翻一个靠近自己的风雷寨武士,他一步一步向前,除去他手上那柄可怖的刀,他那不紧不慢的样子,好像就是来散步的旅人。 所有风雷寨的武士都自然而然的绕往一边,去找张通寨的其他武士厮杀,敢于接近武张通的一共九人,除去 第八个勉强挡住武张通两刀外,其他人都是被一刀劈烂刀身,再一刀把他们的铠甲和身躯劈成两半,他这样暴力的招式,没有一个人能挡住,风雷寨的武士们清楚,除非把他围困在某个地方,否则是杀不了他的,再这样一个个,或者三个五个的,上去也是送死,况且想要围住他,他身后的张通寨武士可不会答应,一旦形成合围之势,张通寨的武士肯定会不顾一切的为武张通解围。 “来啊!”武张通大吼着,他身上的铠甲早已溅满鲜血,他的刀也被鲜血染红,每走一步,他都会在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脚印,他面目狰狞,睚眦欲裂,像是从黄泉地狱的束缚中挣脱出来的恶鬼。 “怎么?你们怕了?”武张通猛地挥动武器,甩掉了上面的血迹,“来啊!你们这些胆小鬼!你们怕成这个样子,还是云州人吗?” 无论前面的战况如何,叔风雷还是站在原地,看着身边的武士不断向前冲锋,他沉默着,看着武张通一步步朝他所在的地方逼近。 “王!”叔风雷身边的一个武士终于忍不住了,他半跪在叔风雷面前,右手交叉放于胸前,说,“我替您去杀了他。” 2k 叔风雷笑了笑,摆摆手说,“不急,再等一会。” ...... 王方站在寨墙上死死的盯着战场上的情况,开战已经一炷香的时间,但云神寨的武士还是没有发动进攻,王方的脸色越来越白,那个想法在他心底一点点扩大,他双手抓着外墙,紧紧咬着嘴唇,他身边的武士也在张望,恨不得直接跳下寨墙参加战斗,如今战场上是张通寨占优,就算风雷寨的武士从右侧发动奇袭,但他们的人数太少,再加上那名牙长组织反击迅速,所以他们奇袭的目的并没有达到。 正面,武张通已经带领武士冲进了风雷寨的营地,看样子,还在不断深入,这说明风雷寨的武士根本招架不住他们的进攻。 可惜了,要是我在下面,说不定也可以立功升官呢,那名武士想。 终于,福背山上的武士终于出动了。 最先注意到福背山上动静的武士高兴的大喊,“快看!云神寨的支援,来了!” 寨墙上的武士都挤到一起,他们看着在密林中若隐若现的“云神寨武士”,几乎要兴奋的手舞足蹈。 “这次风雷寨的那些人输定了!”有人大笑着说。 王方死死的盯着林子的尽头,冷汗早已渗透了的脊背,他咬着牙,就连自己的嘴角已经出血了也没有意识到,他是在害怕,怕自己心底的那个想法成真。 当福背山上的第一名武士冲出林子的时候,王方的脸忽然白的像个死人,那是一只巨大的花豹,花豹的背上,坐着一个武士。 百兽骑,他知道的,云神寨不可能有那种东西,云州大地上,有那种东西的,只有叔风雷,只有风雷寨。 “我们......中计了啊。”他扶着外墙,缓缓瘫坐在地上。 “王先生,你这是怎么了?”他身旁的武士问。 王方猛地抬起头,他死死的盯着那名武士的眼睛,说,“去!快去!把昨晚那个斥候给我抓来!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那名武士被武张通脸上的表情吓住了,他木然的点点头,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看着那名武士下了寨墙,王方才扶着墙再次缓缓站起,他嘶吼着叫来一名武士,然后再嘶吼着对那名武士说,“去,关上寨门,除非是寨主带兵回来,否则,谁来也不要开!” “这......”那名武士有些为难。 “去!”王方用不可置否的语气说。 “是!”那名武士这才动身,小跑着跑下寨墙,叫来几名同伴,关上了寨门。 等寨门关上,王方才又重新抬头看着战场,说是等你们回来再开,可是,你们还回得来吗? ...... 武张通又推进了大概五十步的距离,叔风雷终于不再沉默不言了,他从亲兵手里接过刀,缓缓向前,迎上了武张通。 “哟,这不是风雷寨的寨主大人吗?”武张通讥笑道,“终于不想当缩头乌龟,从你的那个壳里离开了?” “哎,你这话说的,我没头没脑的直接上来跟你对砍,那不跟你一样蠢成一头猪了?”叔风雷面色不变的反击道。 “哼,你就只是嘴上功夫好些罢了,”武张通忽然举起刀对准叔风雷,眯眼问道,“敢不敢跟我单挑。” “敢啊,有什么不敢的,”叔风雷笑了笑,抽出刀,说,“来吧。” “王!”叔风雷身边的武士忽然拉住他,摇头道,“不可!” 这附近风雷寨和张通寨的武士都暂时停止了厮杀,他们各自看着自己的头领,不发一言,张通寨的武士没有一个上前劝阻的,看过武张通刚刚在战场上的雄姿,他们就知道,自己的寨主是利于不败之地的,任他是风雷寨还是什么寨的寨主,不照样一刀砍下他们的头。 相反风雷寨这边却有几个武士上前劝阻叔风雷,让他不必冒这个险。 “冒险?这有什么冒险的?”叔风雷还是笑,他推开身边的武士,上前一步,同样举起刀,对着武张通说,“来吧,张通寨主。” 武张通冷笑一下,说,“既然你们如此畏首畏尾,那我武张通,便以云州神木的名义向叔风雷发起挑战,不分胜负,只分生死。” “不分胜负,只分生死?”叔风雷重复了一遍。 “怎么,怕了?”武张通大笑,“那你就只用......” 没等他说完,叔风雷忽然打断了他,“这是你说的,我们只分生死。” “是,我说的!” “那就来吧!”叔风雷前踏一步,抽出刀立在身前,“本来,我还想留你一条命。” *** 为大家推荐一本热血搞笑文,《神是我的好朋友》 看一部能够获得什么? 为什么有些人一出生就拥有超于常人的智商、天赋、财富? 想改变命运吗?想随喜好更改自己的人生设定,运气、长相、金钱吗? 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以为的人生,不是人生,你以为的世界,不是世界,你以为的只是你以为…… 《神是我的好朋友》假小川,即将为你开启新世界的大门。 云州卷 第三十二章 单挑 http://.biquxs.info/ 武张通没有再说话,他仍然把那把可怖的刀放在肩头,然后全速朝着叔风雷冲过来,在逼近叔风雷的瞬间,他忽然挥刀横劈,那柄暴力的斩.马.刀以极大的威势横扫过来,显然这一刀武张通是用了全力的,就算是刚刚把身穿铁藤甲的风雷寨武士一刀劈作两半,他也不过才用了七成力,看样子,他是想跟之前一样,一刀解决战斗。 但刀刃所及,叔风雷忽然消失了,他猛地矮身,同时提刀上挑,武张通闪避不及,只能用铁藤甲硬抗这一刀,好在叔风雷并没有武张通的那种蛮力,这一刀也只是在铁藤甲上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刀痕。 “喝!”武张通大喝一声,强行收住刀势,然后双手握住刀柄,把刀举过头顶,猛地砸下。 叔风雷无法闪避,只能举刀格挡。 “当!”双方刀刃相碰,溅起一片火星,金属碰撞的声音回荡在周围每个人的耳边,风雷寨的武士看着,暗暗为叔风雷捏了把汗,因为无论怎么看,现在的局势都是武张通占优。 第一刀勉强是防住了,武张通却忽然冷笑了一下。 我的进攻,才刚刚开始! 叔风雷尚未收刀,武张通再次举刀力斩,并且是一连三刀,每一刀,速度都要比之前的快上几分。 叔风雷咬着牙,他一副吃力的模样,额头上已经有了几颗汗珠,这样暴力的招式,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接下几刀。 前面两刀,叔风雷都接下了,但他手上的刀已经发出了濒临崩溃的哀鸣,他本就没有固定的佩刀,每次出战都是用寨子里最常见的弯刀,这次也是,只是随意拿了一把自己亲兵的刀来用,这样的武器,跟武张通那把极端暴力的刀自然是没法比的。 不能再接下一刀了,再硬接下一刀的话,这柄刀会彻底崩断不说,那一刀自己也不能完全躲开。 叔风雷深深呼了口气,然后突然发动攻势,他是想以攻势来抵消武张通的攻势,就算不行,也要阻滞他刀下劈的速度,为自己赢得闪避的时间。 两刀再次碰撞,武张通的刀果然被叔风雷的全力一击稍稍阻滞,但叔风雷的刀也彻底的崩断了,从武张通劈下的地方,刀刃直接崩断,像是断线的风筝一样翻飞出去,最后插进了叔风雷身后一丈有余的土壤中。 “不是要取我的性命吗?”武张通冷笑道,“你连我三刀都接不住,还敢这么狂妄?” “你错了,”叔风雷后跳两步,离开了武张通长刀的攻击范围,然后缓缓说,“是四刀。” 刀都断了你还在纠结你到底接下了他几刀吗......最开始把刀递给叔风雷的那名亲兵忍不住扶额。 “刀!”叔风雷忽然大吼。 他身后的风雷寨武士立刻会意,把手中的刀朝叔风雷抛过去,叔风雷没有回头,只是举起右手,张开手掌,那柄刀就自然而然的落入他的手掌中,叔风雷抓住刀柄,用力挥下,他面带笑意,把刀尖指向武张通,“再来!” “那就如你所愿!”武张通狂笑一声,然后猛地跃起,以猛虎落地之姿举刀全力劈斩,只要叔风 雷敢接这一刀,他就能让他一分为二,不管他是穿了十层、还是一百层铁藤甲,都是一样的! 叔风雷这次没有再傻到去硬接这一刀,他之前并未与武张通较量过,只听说他力气奇大无比,用的招式都很暴力,他的对手一般撑不过三合,叔风雷本以为是他们夸大其词,没想到今日一见,武张通确实强,他的战力,足以进风雷寨前十。 叔风雷垫步侧闪,挥刀横劈,而武张通刚好一刀砸到地面,潮湿的泥土飞溅出去,那些稍硬的土块直接被他一刀劈的翻飞出来,地面被他砸出了一个不浅的凹陷。 叔风雷的刀离武张通的侧腰还有不到一寸的距离,这一刀,他无论如何都躲不开了。 事实上武张通也不可能再躲开了,他这一刀用了全力,此刻全身都处于硬直状态,不可能瞬间就挥刀反击。 叔风雷一刀得手,立刻后跳,再次离开武张通的攻击范围,他低头看了看,这次,刀刃上沾上了血迹,显然,武张通的铁藤甲已经被破开了,不过伤口太浅,不能影响他的战力,就连稍微影响他的动作都不行。 畅想中文网 武张通重新站起身,他看了一眼叔风雷,没有去看自己腰上的伤口,冷笑道,“风雷寨主,确实有点本事,这么多年,能伤到我的人可不多。” “过奖了,”叔风雷也笑,“再来?” “再来!”武张通大笑一声,他深深吸气,再吐出一口浊气,“这一刀,你可接好了!” 说着,武张通再次虎跃而起。 “我可不敢再接了,”叔风雷眼睛死死盯着武张通,他嘴角带着笑意,说,“再接你这一刀,恐怕就算接下了,我的整条手臂也都废了。” 武张通一刀斜劈而下,叔风雷稍稍后跳,躲开了这一刀,同时右腿用力,把自己送往武张通身前,再出一刀。 武张通吃痛,却并未放手,他大喝一声,再次抡动那柄巨大的刀横扫过去,因为离得太近,叔风雷已经不能再躲避,于是只好立刀于身前,以刀为盾,勉强挡下了这一刀,但他还是被武张通那可怕的力气撞出去很远,他的双手也微微有些发麻。 叔风雷抖了抖手,大吼一声,“再来!” ...... 百兽骑的武士在冲下福背山的瞬间,张通寨的武士还露出了笑脸,他们还以为是云神寨的增援终于到了,可当百兽骑重进他们的战阵时,他们才意识到,这些从福背山上冲下来的,也是他们的敌人。 “云神寨的人为什么要打我们?!”一个不明情况的武士嘶吼着问。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名武士崩溃的大喊。 “那可不是云神寨的武士,那是风雷寨的百兽骑。”一个稍稍年长的武士叹了口气,他看着朝他们冲过来的那些百兽骑,眼里毫无波澜,“风雷寨叔风雷,果然名不虚传,当得起风雷寨的王。” 两军相接,张通寨的武士瞬间就被冲散,本来云州是没有骑兵的,但风雷寨的百兽骑是个例外,他们是骑兵,却又不是骑兵,当他们骑上他们的坐骑,他们就成了云州独一无二的骑兵, 可当他们跳下骑背,他们就变成了双份的战力,百兽骑的每一头坐骑,战力都不会逊色于任何一个武士! 云州多高山密林,普通的骑兵在这里根本就是废物,施展不开不说,还会白白浪费资源,这里根本找不到一处可以供普通骑兵冲锋的地方,马这类的动物,在云州的密林中根本生存不下去。 风雷寨的百兽骑一直被其他寨子嘲笑,称叔风雷训练他们是脑子进了水,白白浪费那么多的人力物力养那么几百个骑兵,是打算将来战败的时候,有东西能带着他逃的快点吗? 但如果那些嘲笑叔风雷的人,今天看到百兽骑作战雄风的话,他们也许就笑不出来了。 最先冲入战阵的是豹骑,体型略大的花豹带着他们背上的武士飞跃前扑,速度快的只能看到他们的虚影,豹骑上的武士一般都配有双刀,当他们冲锋时,那就把双臂打开,任由花豹带着他们在人群中乱窜,这样的进攻难以造成致命伤,却是一种极大的威慑,能让那些有畏惧之心的人退缩不前,况且打仗,本就是以伤极为上。 紧随其后的虎骑,他们以正面作战为主,通常只在冲锋时为一体,在他们冲入敌方的战阵之后就会立刻人骑分开,贴身作战,因为虎的战力本就高,一头虎,起码能顶上三个顶尖的武士,而虎的存在,本就是一种威慑,云州的猎人在看到虎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逃跑,避开老虎行进的路线。 再往后的,是那些巨型的野猪,他们背上的武士通常使用杀力巨大的武器——狼牙棒、流星锤、以及长柄大刀,然后由野猪带着他们横冲直撞,他们肆意的挥动武器,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在那里留下满地的尸体。 熊猪与步战武士在队伍的最后方,熊猪的数量本就稀少,在百兽骑中熊猪骑的数量也不过十头,熊猪体型巨大,杀伤力也是百兽骑中最强的,但他们一般不会用作冲锋,只会在攻城以及某些紧急时刻出动。 张通寨的战阵中一片哀嚎,武士们成片的倒下,在面对这支云州独一无二的骑兵时,他们竟然一点招架能力都没有。 “我们......败了啊。”有人幽幽地说。 但即使这样,却没有一个人放下武器,他们死战不退,倒下一个,身后的人立刻又扑了上去,他们会害怕、会恐惧,却不会逃跑,这,才是云州的武士。 在战场的另一边,武张通身后的张通寨武士忽然传出一阵骚动,他们看着身后的战场喃喃自语,武张通也意识到了身后的骚动,他想回头,又怕叔风雷趁机偷袭。 “看吧,我不会出手的。”叔风雷淡淡地说,说着,他又朝后退了几步,以示自己的诚意。 武张通点点头,对叔风雷的做法表示肯定,然后他放心的回头,只见自己的后方混作一团,看这阵势,自己无论如何都败了,他回过头,看这叔风雷,问,“福背山上的那些,是你的人?” 叔风雷点点头,没有说话。 武张通深深吸了口去,他闭上眼,片刻后才缓缓睁开,像是做出了一个什么重要的决定,“来吧!让我们,死战到底!” 云州卷 第三十三章 武张通之死 http://.biquxs.info/ “求之不得!”叔风雷大笑一声,在对身后的武士说,“再拿刀来!” “来了!”叔风雷的另一名亲兵以更大的声音回应他,同时向叔风雷抛出了自己的佩刀。 “武张通寨主,”叔风雷再次举手接刀,然后看着武张通,说,“那就让你见识见识,叔风雷的双刀!” “来吧!”武张通嘶吼着,此战已败,但如果能在最后,阵斩风雷寨寨主,那即使败了,他武张通的威名,也能传遍整个云州! “那这次,可就换我进攻了!”叔风雷笑了一下,忽然前踏上前,他动作敏捷的像是蓄势而动的蛇,每次进攻,都必定要取下敌人性命!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叔风雷居然直接从正面进攻,这是一种极其愚蠢的进攻方式,以他的力量跟武张通对拼,那完全就是自寻死路。 “正面进攻?”武张通大笑,“够胆!” 叔风雷没有说话,他的双刀放于身后,直到他逼近武张通身前,也没有急于挥刀进攻,武张通看准机会,在叔风雷进入自己长刀的攻击范围时,立刻全力横劈一刀,想要阻止叔风雷前进的势头。 但叔风雷在武张通挥刀的瞬间立刻跃起,同时在武张通的刀身上轻轻一点,就这样旋转着落在武张通身后,落地后,他没有停留,立刻转身双刀横斩,在武张通毫无防护的双腿上割出两道伤口。 武张通吃痛,双腿一缩,差点跪倒在地,但他一咬牙,还是努力转身,同时全力挥刀,他这一刀暂时逼退了叔风雷,却并未伤及叔风雷分毫。 而叔风雷仿佛就是在等待着这一刻,在武张通刀身停滞的瞬间,他立刻垫步前踏,一脚踩住武张通的斩.马.刀,武张通心底一惊,以双手握住刀柄,想直接把叔风雷掀翻在地,但叔风雷以左手刀限制武张通的发力,同时右手立刻全力劈斩,似乎是想一刀直接劈开武张通的脑袋。 武张通立刻后仰,却还是没能完全躲开这一刀,他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上就这么留下了一道从眉头到嘴角的可怖伤口。 鲜血淋漓。 “喝!”武张通大喝一声,双臂猛地发力,直接把叔风雷从他的刀身上甩开,叔风雷以此借力,向后跃出近一丈,再次拉开了与武张通的距离。 武张通伸出手在脸上粗暴的一抹,丝毫不在意他的伤口会因此开裂,输,便是死,都要死了,还在意那些东西干什么。 他把眼前挡住自己视线的血迹擦掉,大口地喘着粗气,然后看着叔风雷,狼狈的笑了笑,“风雷寨寨主,确实名不虚传,一手双刀用的可真是毫无破绽。” “武张通寨主过誉了,”叔风雷笑着,都这个时候了,他还不忘“谦虚”二字,“武张通寨主的一手斩.马.刀挥舞的也是霸气无比啊。” “哈哈哈,都事到如今了,叔风雷寨主还不忘调侃我,”武张通的笑容就此刹住,他面色一凛,大吼一声,“再来!”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叔风雷同样收敛笑容,收刀矮身,低声说,“武张通寨主可接好了!” “来吧!”武张通嘶吼着说。 叔风雷两手交叉,将双刀放于身后,全速冲锋,这次,他更像一只全速奔跑的豹子,而他的双刀,就是他的獠牙。 武张通也吸取了教训,这次,他没有选择站在原地等着叔风雷,在叔风雷朝自己冲过来的瞬间,他也朝叔风雷冲了过去。他那柄暴力的斩.马.刀在空中虎虎生风,空气的尖啸声充斥在叔风雷与他的耳边,他们死死的盯着彼此,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终于,两刀相接,火星四溅。 武张通这次并未再用劈或斩,却是用了并不适用于他那柄刀的直刺,好像他挥出这一刀,并不是为了求胜,而是为了求死。 电光火石之间,叔风雷不知道到底劈出了多少刀,火星像是随风四散的蒲公英,飞溅于地,就立刻消失不见。 武张通身上铁藤甲的刀痕一点点增多,渐渐再也不能护住他魁梧的身体,武张通徒劳的挥刀,却不能击中叔风雷哪怕一次。叔风雷一口气用尽,一共挥出四十七刀,把武张通的铁藤甲尽数砍烂,再没有一片完整的覆盖在他的身体上,同时在他身上也留下了大大小小十二道伤口,而武张通,一共挥出七刀,其中五刀挥空,两刀被叔风雷以右手刀强行格挡住,在防御下武张通的第二刀之后,叔风雷的那柄刀也一齐崩断了。 武张通即使伤的再重,也还是那个力大无比的武张通。 叔风雷挥完这四十七刀,立刻后跳,拉开与武张通的距离,武张通喘着粗气,一手握刀,一手把自己身上的那些铁藤甲碎片一点点剥落,冷笑道,“事到如今,风雷寨主还要忌惮我吗?” “既然要分生死,总不能掉以轻心。”叔风雷同样喘着粗气,连续挥出四十七刀,也用尽了他的力气,此刻他握刀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必须抓进时间休息。 “来吧!”武张通把身上最后一片铁藤甲碎片扣下,重新用双手握起刀,“最后一合!” “那就来!”叔风雷大吼一声,没有再向他的手下要刀。 两人再次发起冲锋,武张通再次虎跃跳起,把全身的力气都聚集在双手上,这一刀极尽威势,却又悲哀至极,因为这一刀可以开山倒海。却不能击中叔风雷。 同样的招式,注定是无法奏效两次的。 叔风雷垫步侧闪,在武张通落地的瞬间就来到他的身后,不等他站稳,叔风雷就立刻跃起单手环住武张通的脑袋,然后把自己的刀插进了武张通的脖子里。 鲜血四溅,像是下了一场红色的雨。 “好......刀法啊。”武张通最后喃喃。 叔风雷没有回答,他以刀借力,转动刀柄一周,彻底断绝了武张通的生机,等他再次落到地面,武张通那具魁梧的尸体也轰然倒下。 “武张通已死!放下手中武器者,便可活命!”叔风雷举 刀大吼。 那些围观的张通寨武士默默地放下手中的武器,朝叔风雷缓缓跪拜下去。 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上去帮武张通,或者帮叔风雷,因为这是云州的规矩,以云州神木发誓的决斗,任何人,都不能再干涉。 “武张通已死!放下手中武器者,便可活命!”外围的武士把叔风雷的话传递了出去。开始,那些张通寨的武士还不愿相信,直到他们回头,看到那些成片跪倒的武士,才不甘心的放下手中的武器,他们忠诚,却不愚蠢,如今武张通已死,这些武士,便不会再为张通寨卖命了。 云州的武士,有的忠于一个人,比如武张通,有的忠于一个寨子,比如风雷寨。 现在,张通寨的武士就成了无主之人,直到下一个他们愿意为之卖命的人出现。 “武张通已死!放下手中武器者,便可活命!” 武张通已死的消息就这样被一圈圈传往外围,那些武士在片刻的犹豫之后,都选择了放下武器,对着叔风雷所在的方向屈膝,因为他们明白,这场仗,从百兽骑加入战场的时候,他们的败势,就不可挽回了。 终于,叔风雷的话传遍了战场的每一个角落,除了那些受伤,忍不住哀嚎的武士,战场上一片寂静,直到叔风雷被他的亲兵举起,武士们看到叔风雷高举的刀,才又开始欢呼。 这场仗,终于是胜了。 王方看着那些不断跪倒的张通寨武士,心里也一点点凉了下去,他脸色苍白,全身都在颤抖,但他用手扶着外寨墙,努力不让自己倒下。 这就是......真正的战场吗?他在心底问自己,那千百人,活生生的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都死了,都变作了地上的尸体,武张通寨主......明明之前还在跟我说话,现在怎么也...... 王方低着头,眼睛瞪的浑圆,他眼里的表情,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悲伤。 寨子里的武士只剩不到五百人,除非云神寨的援兵到来,不然这个寨子,无论如何都守不住了。 “王先生,我们,该怎么办?”一名武士的声音忽然在王方身后响起。 “怎么办?”王方苦笑一下,“我还想知道怎么办呢,但无论如何,这个寨门,都得守住了,不然等风雷寨的武士一进寨子,死的就不只是外面那些兄弟了。” 那名武士木然的点头,退到了一边,没有再说话。 “哎,你,过来!”王方忽然回头,又叫来刚刚那名武士。 “我?”那名武士指了指自己。 “对,就是你,”王方看着他,缓缓开口,“你去把寨子里所有的武士都找来,再召集寨子里的所有男子,让他们必须到这里集合!” “可是......”那名武士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王方强行打断了。 “没有可是!快去!” “是!”那名武士答应一声,转身跌跌撞撞的跑开了。 云州卷 第三十四章 选择 http://.biquxs.info/ 风雷寨的武士们收缴了张通寨武士的武器,却并未捆绑或者束缚他们,只是将他们聚集到离寨门大概三百步的位置,然后便没有再进行下一步动作。 “这是打算......杀掉我们?”一名张通寨的武士小声问身边的同伴,他是听过这种办法的,把投降的人聚集在一起,收缴他们的武器,然后像杀牲口一样把他们杀掉。 “应该不会吧......”回答他的武士是一名少年,两个月前才过完成人礼,他脸上稚嫩的青须,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与身边的这名武士差不多年纪,刚刚当上武士,就遇上这样在云州难得一见的大战,不知道到底该说他们运气好,还是运气差了。 “我家风雷寨那边有几个亲戚,听他们说,这风雷寨寨主可不是喜欢滥杀的人。”一名武士凑过来,在他们身边小声说。 “但我看着这个阵仗,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最先开口的那名武士面色有些难看。 叔风雷的到来忽然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原本嘈杂的方阵立刻就安静下来,张通寨的武士们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看着叔风雷,只见叔风雷缓缓爬上一个临时搭起的三尺高台,他清了清嗓子,看着那些站在自己面前的张通寨武士,说,“我乃风雷寨寨主叔风雷,想必在场的人当中是有人认识我的,张通寨本就是属于我风雷寨,我弟弟林风雷把张通寨从风雷寨分裂出去,到现在,整整十二年,我今天就是来收回本该属于我的土地,并无意与张通寨起争端。” “那你为什么杀了我们寨主?!”有个热血上头的武士忽然大吼。 叔风雷身边的亲兵面色一沉,就要准备拔刀上前,但叔风雷却伸手拦住了他,叔风雷看着那名发声的武士,说,“你们武张通寨主本就是一个不太安分的人,他盘踞张通寨多年,手握四千名精锐武士,这样的兵力,无论是在云州的哪个寨子,都可以自立为王了,他的桀骜想必你们也有目共睹,我若是直接跟他说,我想收复风雷寨的全部土地,让他投降,归顺于我,你们觉得,他会答应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答应了,恐怕也只是假意,说不定哪天,他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就会在背后把我都头一刀砍下来吧,还有你们,会答应吗?” 听完叔风雷的话,那名武士沉默了,确实,如果武张通还活着,叔风雷让他们臣服,他是一定不会答应的。 见他不再说话,叔风雷又抬起头看着所有人,说,“我今日来,只为收复我风雷寨的土地,不为杀戮而来,在场的所有人,若是想加入我,成为我叔风雷的武士,那就去拿起你们的武器,若是你们想回到张通寨,我也绝不阻拦。” 说完,叔风雷便负手而立,不再说话了,那些张通寨的武士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叔风雷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见他们不动,叔风雷只好又说,“我风雷寨的武士绝不食言,你们放心选择,无论你们选哪条路,我都不会杀你们的。” 说完这 句话,才有几个武士犹豫着挤出人群,直接去往张通寨的方向。 “等等!”叔风雷的声音忽然又从他们身后传来。 果然,这些人的话信不得。 那几个选择离开的武士忽然后悔了,他们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冷汗一瞬间就把他们的后背浸湿,他们只怕一动,自己的命就要交待在这了。 “怕什么,”叔风雷顿了顿,又说,“我是让你们回去后跟你们的领头人说话,就算武张通死了,你们寨子里也应该还有管事的人吧?你们只要跟他说,打开寨门,臣服于我,将张通寨重新归为风雷寨,那么张通寨不仅能与周边风雷寨的寨子进行交易,还能得到一条最好的路线,我可以保证你们可以直通云蜃,把你们寨子里的货物送到云蜃,卖出高价,而且我也不会干涉你们寨子里的任何事情,只需要你们按时给风雷寨送出岁贡,若是拒绝,那等我攻破张通寨的寨门,任何反抗的人,都得死。”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你们走吧,记住,把我的话完整的说给你们管事的人,让他自己权衡利弊。” 说完,叔风雷便摆摆手,示意张通寨的武士继续做出他们的选择。 不断有人选择回到张通寨,也有人选择归顺风雷寨,他们越过自己同伴的尸体,眼里的不甘、难受、愤怒,最终还是渐渐平息了。 翁黑林走到叔风雷身后,与他一道看着那些四处走动的张通寨武士,忍不住问,“王,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 “好不好,还得看张通寨那个管事的人怎么选,若他选择死守,那我们可能就要付出更多的伤亡,当然,拿下张通寨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但如果他选择归顺,那不管对于我们,还是对于他们,都是一个极好的选择,我们兵不血刃的收回张通寨,他们则可以获得一条与其他寨子交易、与云蜃交易的路线,两全其美,如果他们管事的人不太蠢的话,应该都会选择第二条路吧。” “但愿吧。”翁黑林轻轻叹了口气。 ...... “王先生,你看那边!”一名在寨墙上守卫的武士忽然大喊,“风雷寨的人......好像把我们的人又放回来了。” 王方也一直在盯着战场上的情况,那些人确实应该都是张通寨的,做不了假,但也难保叔风雷会在那些人当中混进几个风雷寨的奸细。 总之,不能掉以轻心,王方在心底对自己说。 此时不断有寨子里的男人聚集在南门这边来,他们大部分人都没有像样的武器,只是拿起家中的镰刀,锄头,便随着队伍出了门,来到这边,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为何来这边。 王方本想先告知他们情况,安抚他们一下,但如今叔风雷把那些战败的武士又放回来,那边,才是需要他上心的地方,他走到寨门上放的寨墙,看着那些一步步走进的张通寨武士,忽然扭头对身边的人说,“通知下去,没有我的命令,断不可开门!” “是!”那名 武士点头答应,小跑着下了寨墙。 “王先生,开门!”最先到达寨墙下的是一名牙长,他也是之前质问叔风雷的那个人。 “你们为何回来了?”王方探出头问,在他身后,数十名精锐的弓手已经蓄势待发,只要王方下令,他们就会冲上去把那些人射成刺猬。 “是叔风雷放我们回来的,就是风雷寨的寨主。”那名牙长抬着头,与王方对视。 王方忽然沉默了,这个人他是认识的,他是寨子里对武张通最为忠心的一批人之一,要是他叛变了,王方就不知道这寨子里还有谁是忠心于武张通的了。 王方又偏过头,对着身边的武士耳语几句,然后才又重新探出头,说,“那行,我给你们开门。” 寨门轰然洞开,那名牙长带着十多个最先选择回到张通寨的武士走进寨门,但当他们所有人都进去的瞬间,四门武士立刻就关上了寨门,同时更多的武士从暗处冲出来,两人一组,把这十多个人悉数按在了地上。 “王先生,你这是做什么?!”那名牙长先是惊讶,后是愤怒,尽管双臂被两名武士分别钳制住,但他还是抬起头,直视王方的眼睛,“王先生,请你给我个你这么做的理由。” “我不相信风雷寨的人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把你们放回来了。”王方冷冷地看着他,倒也不掩饰抓他们的理由。 那名牙长叹了口气,说,“要我是你,我也不会相信,但事实如此,叔风雷不仅放我们回来了,还让我们带话给你,至于要怎么选择,就看你自己了。” “什么话?” ...... “那边怎么了?”翁黑林注意到了张通寨寨门前的异动。 “大概是不愿相信我们就这么放他们回去了,这会应该正在盘问他们呢。”叔风雷笑了笑。 “那......”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他们不可能什么也不说就把那些人杀掉,我的话,他们会带到的。” ...... “要么死守,要么归顺,”那名牙长顿了顿,又说,“若是选择死守,那么风雷寨的人就会攻寨,叔风雷说,如果选择死守,那么等他攻破寨门的时候,我们这些反抗的人,都得死。” 王方苦笑了一下,摇摇头,确实如此,在中州,那些选择死守的城池,等被攻破的时候,大都会被屠城泄愤,“那如果我们选择归顺的话。又如何?” “叔风雷说,如果我们选择归顺,那么他会为我们开放周围的寨子,让那些风雷寨的寨子与我们交易,同时还会提供一条安全的线路,让我们的货物可以直达云蜃。” “他就不需要我们做什么?”王方又问。 “只要我们按时缴纳岁贡。” 如果选择归顺的话,确实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啊,王方想。 他摆摆手,示意那些武士松开他们的手,然后又说,“那我大概,知道我该选哪条路了。” 云州卷 第三十五章 重逢 http://.biquxs.info/ 天福十二年,七月初。 风雷寨寨主叔风雷率领五千精锐风雷寨武士、五百百兽骑,大败张通寨,叔风雷阵斩武张通于张通凹,王方在权衡利弊后,选择归顺风雷寨,众多的张通寨武士,最后也加入到了风雷寨的阵营当中。 至此,叔风雷成功收复张通寨。 而在云州东边,最靠近云号山脉的地方,苏惊尘和谢超正在昏暗潮湿的密林中穿行。 谢超挠了挠油腻的头发,又抬头看了看那直入云天的云号山,看似近在眼前,可当真正踏上前往云号山的路,却又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 这世上的很多路,大抵都是如此,当你以为,你离道路尽头只差一步之时,那一步之遥的距离,中间的磨难却又会多的数不胜数。 苏惊尘跟在谢超身后一声不响的走着,除了必要时,苏惊尘极少主动说话,倒是谢超一路上叽叽喳喳,话一直说个没完,好像他的口永远不会干。 “老谢,我们要到了吗?”苏惊尘忽然问。 “快了快了,”谢超不耐烦的答应着,挥刀砍开拦在自己面前的巨大蕨叶,“看样子最多还有五里,我们就能真正到达云号山脉下的第一个寨子了。” “可是我记得......你一个时辰之前就是这么说的。”苏惊尘抬手抹掉额前细密的汗珠,云州湿热的雨林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们的身心,再加上长途跋涉,他们两人的体力都已经要到达极限了,必须赶紧找个地方休息,但在林子里是千万停留不得的,最好的选择是找到最近的寨子,到那里再休息,最次的,也要在林子里找一个地势稍高的地方,生起火,以防止虫蛇侵袭。 “放心,这次一定是了。”谢超回头对苏惊尘笑笑,一脸自信的模样。 “但愿如此。”苏惊尘没好气的说。 “说起来,那只小豹子呢?”谢超忽然又问。 “你说小白啊?”苏惊尘加快脚步,跟在谢超身后,“不知道,从我醒过来那天看到他一次之后,就再没有见过他。” “嘿,那可真是个没良心的小崽子,”谢超忍不住笑,“好歹你也救过它呢,都说这风雷豹生而有灵,怎么我到你这就没看出来。” “那也不算救吧,”苏惊尘虽然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但心里还是有点失落,不知道为什么,他总会把那只被他叫做小白的风雷豹当成自己的朋友,“云州的这些生灵,不都是应该喜欢自由的吗?要是他跟在我身边,或者我强行把他带在我身边,那他大概是不会高兴的吧。” 谢超愣了一下,哑然失笑,先生选中的人,还真的是与众不同啊。 两人就这样默默无言,听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脚边的虫鸣声一路前进,约莫着又过了一个时辰,一条深深的沟壑忽然出现在他们眼前,这条深约三丈、宽约十丈的沟壑从云号山脚一直延伸到云州腹地,沟壑周边布满碎石泥土,但奇怪的是,虽有沟壑,里面却无水,按照云州的天气,雨水应该很快就能把这条沟壑填满才对。 托这条沟壑的福,他们的视野终于 变得开阔起来,他们也终于能够真正看到云号山脚了。 “比想象中的要快些啊,”谢超大笑着说,“不过要到云号山,这段距离估计还是有十多里。” “我看那是不是有几间屋子?”苏惊尘指着沟壑的尽头,往云号山那边的方向说。 谢超眯起眼睛,仔细看了好久,才依稀辨认出两道类似木屋的轮廓,“应该是了,我记得这附近是有一个小寨子的。” 说着,谢超又回过头,问,“这么远你都能看清?你的眼力这么好?” “还好吧,我只是随便瞥到,觉得像,就跟你说了。” “那快走吧,”谢超抬头看了看天,乌云正从南边席卷而来,再过一会,估计又是一场大雨,“争取在雨下下来之前到那个寨子。” 言情 “嗯,走吧。” 两人正要走,身后的灌木丛中忽然传出一阵异动,窸窸窣窣,并且还离他们越来越近。 “不好!”谢超面色一凛,他一把拽过苏惊尘,把他带出林子,然后两人站在沟壑边,看着那个东西朝他们一点点逼近。 苏惊尘默默取下弓,搭上箭,谢超则举起自己劈砍蕨叶的弯刀,一齐保持戒备。 一条白色的影子在灌木的缝隙间一闪而过,苏惊尘忽然笑了笑,放下了弓。 “怎么了?”谢超不解。 “是小白!”苏惊尘转过头对谢超笑。 “你确定?”谢超还是不敢放下手中的刀。 苏惊尘不紧不慢的收起弓,“不信你看。” 话音刚落,那只小小的风雷豹忽然钻出了灌木丛,它像一道白色的闪电,速度快的令人难以置信,它冲到苏惊尘身边,对他低吼了两声,大概是在表示自己的不满。 苏惊尘蹲下来,笑着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距离上次相见,它好像又长大了些。 “你又长大了呢。”苏惊尘抱起它,它洁白的皮毛没有因为在林中穿梭而沾染上一点泥土,近乎透明的长须正轻轻摆动,接着,它忽然挣脱了苏惊尘的手,娴熟的顺着他的手臂爬到他的肩上,在那看了一眼谢超,又钻进了苏惊尘的怀里。 苏惊尘苦笑一下,转头对谢超说,“走吧。” ...... 半个时辰后,两人终于到达了那个建立在沟壑边上的小寨子,寨子不大,一共也就十几户人家,错落的竹楼木屋隐匿在树木之间,远远地,苏惊尘就看到村子里袅袅的炊烟,晚归的猎人满载而归,早就等在家门前的孩子看到父亲后,高兴的扑到父亲怀里,一把抱住父亲的大腿,而父亲则把手上的猎物递给孩子们,让他们带进屋子里,让他们的母亲去处理。 这个小小的寨子,安静祥和的就像是从画卷里拓印下来的,苏惊尘远远的看着,甚至不愿意上前,害怕自己突然闯入会把这幅美好的画卷打破。 谢超倒是毫不客气,他推了推苏惊尘的肩膀,朝他示意,然后径直向前,似乎是要去跟那个猎人搭话,苏惊尘没办法,只好跟了上去。 一开口,谢超说的居然是流畅 的云州雅言,他向那名猎人说明了来意,问他能否在寨子里借宿一晚。 “你们俩是中州人?”那名猎人边说,边打量着苏惊尘和谢超,倒是丝毫不奇怪谢超会说云州雅言。 “是,”谢超笑着回答,“我跟身边这位朋友来云州游历,看看云州的风土人情。” 猎人点点头,丝毫没有怀疑谢超所说的话,他沉思片刻,说,“那你们跟我来。” 谢超道了声谢,一把拽上苏惊尘,跟上猎人的脚步。 那名猎人把他们安排在自家的杂物间,杂物间内悬挂着风干的皮毛,还有大小不一的木柴,当然,即使是杂物间,也没有少了火塘,那名猎人说,寨子里并没有多余的房间,而杂物间就是自己家的最大,只好委屈他们在这住一晚,谢超笑着说没事,又谢过那个猎人,等猎人离开,他们才转身走近杂物间。 虽说是杂物间,却并不比他们所住的屋子小多少,只不过屋子的四周都堆满了东西,风干的肉、毛皮,还有些常见的农具,一把有些锈迹的柴刀。屋子的女主人大概是个爱干净的人,即使是这间杂物间也没有多少灰尘,应该是会定期来打扫。 谢超放下行囊,拿了两块木柴,走到火塘边打算开始生火,苏惊尘也解下包袱,瘫坐在地上,长长的舒了口气。 “终于可以休息一会了。” “你倒是可以休息了,老子还得生火呢,”谢超骂骂咧咧的,又说,“先把包袱里的风干鸡肉拿出来,待会烤来吃。” 苏惊尘有些不情愿的挪动身体,打开谢超的包袱,把仅剩的一斤鸡肉拿了出来。 这时,小白忽然钻了出来,它走到苏惊尘打开的鸡肉面前,轻轻嗅了嗅,张口就咬。 “哎......”苏惊尘想要叫住它,却还是晚了一步,不过看它的样子,大概也是真的饿了,否则它估计也看不上这点风干鸡肉。 那就随你吃好了,大不了我们今晚少吃点,饿一下,苏惊尘想。 等小白把鸡肉吃完大半,谢超也刚好把火生起来,他转过头,说,“把鸡肉递过来。” 苏惊尘只好硬着头皮把被小白吃剩下的那巴掌大的鸡肉递过去,谢超接过去一看,骂道,“他娘的,怎么就只剩这么点了?” 苏惊尘指了指身边的小白,苦笑着不说话,谢超只好叹了口气,他还没有说什么,小白就忽然从门缝跑出门去,消失在了茂密的林子里。 谢超看着那只小小的风雷豹立刻就消失不见的身影,苦笑道,“敢情你就是饿了来混口饭吃是吧?” “那今晚就只好委屈你一下了。”苏惊尘的声音略带歉意。 “唉,那就只好委屈一下我自己喽。”谢超摇着头,把仅剩的鸡肉用木棍串起来,放在火上烤,看着渐渐大起来的火苗,他忽然又开始哼唱起云州的山歌: 郎在高山打一望罗喂 姐在哟河里哟 情郎妹妹哟 ...... 这时,一阵忽然响起的敲门声,忽然打断了谢超的歌声。 云州卷 第三十六章 来访者 http://.biquxs.info/ “谁啊。”谢超转过头问。 苏惊尘回过头,只见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站在门口,他把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看着两人,用云州雅言开口问,“两位可是从中州来的客人?” 苏惊尘站起来,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是不懂云州雅言的,连老人说了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觉得人家说话自己还瘫坐在地上很不礼貌,于是就站了起来。 谢超磨磨蹭蹭的起身,来到老人面前,对他微微欠身,然后用字正腔圆的云州雅言回答道,“正是,老人家是有什么事吗?” 老人笑着捋了捋他花白的山羊胡,说,“二位可是还未吃饭?” “正要吃,”谢超转头看了看那几块可怜的鸡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要来一起吃点吗?” 就这么点肉连给我塞牙缝都不够,现在三个人分了吃,老人家您可来的真是时候啊,谢超脸上皮笑肉不笑,心里却早就骂开了。 老人伸长脖子看了看他们的火塘,忍不住笑,“这么点东西怕是不够两位吃的,二位不如到寒舍一聚,我给二位备几个小菜,顺便有事情跟二位商量。” 谢超一愣,心说我也没到过你们寨子里啊,你认识我?他又回头看看苏惊尘,难不成老头你还认识苏兄弟?那更不可能了啊,按照你这展开,是打算委托我们做一个九死一生的任务?一顿饭就想让我们给你卖命?想得美! “好嘞!”谢超一把拽起苏惊尘,笑着对老人说,“那我们边走边聊?” 卖命就卖命吧,先填饱肚子要紧。 苏惊尘不明所以的站起来,跟着在两人身后走出了门。 门口,一开始招待他们的那个猎人正站在门口,见老人出来,他随意的打了个招呼,老人也笑着点头,那个猎人并未再多说什么,直接转身离开了。 想来是把他们安排到这里之后,那名猎人就直接去找那个老人了,谢超嘴上虽未说什么,却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老人忽然笑了笑,说,“二位不用多心,二位可是我们村子里的贵客,我们自然不会做什么对你们不利的事情。” 谢超轻轻点头,苏惊尘却还是不明所以的跟在他们身后。 看来,是时候让老谢教我几句云州雅言了,苏惊尘在心里想。 三人在铺了些石子的小路上走着,转过两个拐角,就到了老人的家中,也怪不得老人这么快就找到了他们,毕竟两家中间只隔了一间屋子。 苏惊尘低头看着路上的石子,说是石子,其实就连它们露出地面的位置都有一拳大小,其余的部分都深深陷在泥土中,大概是为了在下雨天走路时不至于让双脚都陷在泥泞里。 老人上前一步,打开房门,把苏惊尘和谢超迎了进去。 村子里的屋子都差不多大小,也差不多都是一个样子的,进门是一片宽阔的空地,火塘位于屋子正中,在左边或者右边会特意隔出一间屋子,另外 的墙上则挂满各种各样的东西:风干的肉、蓑衣、寻常的工具等等。 待两人走近门,老人才缓缓跟上,他关上门,从墙上取下悬挂的烟枪,又从一个竹制的小柜子里摸索出干黄的烟丝,缓缓装上,才走过去与谢超和苏惊尘坐在火塘边。 火塘上正炖着一锅酥烂的兔子肉,浓郁的汤汁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香气随着轻烟和雾气盘旋而上,最后充满整个屋子。 一个身形同样佝偻的白发老妇人正端着一个木碗从屋子的西北角走过来,那个木碗里装着些不知名的绿色小叶片,老人在里面加了些调味料,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把碗里的东西抓起拌匀。 见面前的两个年轻人,老妇人忽然笑起来,她先看着老人,以地道的云州雅言问,“这两位就是中州来的客人?” 老人点点头,轻轻答应一声。 听到这句话,老妇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她放下碗,把手在围腰布上擦了几下,上前细细打量着苏惊尘,那样子,倒像是在看谁家的小媳妇。 看着看着,老人抬起手轻轻摩挲苏惊尘的脸颊,同时嘴里还不停的说着什么,一股特殊的香气弥漫在苏惊尘的鼻腔周围,大概是那碗不知名野菜的味道。苏惊尘因为听不懂老妇人的话,自己又不会说云州雅言,只好端坐在原地,尴尬的笑着,对于老人的这个举动他倒不是太反感。 等老人手放开,退到一边,苏惊尘才低声问谢超,“那位老人家都说了什么啊?” 谢超笑了笑,低声回答,“说你长的好看,比村子里的那些姑娘都还水灵,用中州话说就是玉树临风、品貌非凡。” 苏惊尘不好意思的笑笑,又问,“那云州话里的‘谢谢’怎么说?” 谢超低声告诉了他,苏惊尘立刻抬起头,生硬蹩脚的说了一句“谢谢”,把两位老人逗得咯咯直笑。 苏惊尘又不好意思的挠头,转头问谢超,“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了?” 谢超也在强忍着笑意,说,“错倒是没错,就是不太正经。” “怎么个不正经了......”苏惊尘自己挠着头,又开始回味他刚刚说的那句‘谢谢’,这可是他学会的第一个云州词语,怎么说也得说好了。 在心底默念几遍之后,苏惊尘忍不住嘀咕,“我觉得还是说的蛮好的啊。” 老人从火塘里借火点燃烟枪,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脸享受,像是在体会什么人间至美的东西,谢超一见,立刻就笑了起来,“老人家,您这烟枪,能给我吸两口吗?” 谢超也是个嗜烟如命的人,在罗海那一战,他丢掉了自己的烟枪,早在风雷寨的时候他就已经心痒难耐,想再寨子里找个会吸烟的人,跟他买一杆烟枪,但他逛了那么久,愣是没有找到一个吸烟的人,就连烟的味道都不曾闻见,如今看到老人的烟枪,自然是心痒难耐,想让老人给他吸两口,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还想买下这杆烟枪,虽然他没什么钱,但他忽悠 人的本事可是一绝。 老人也不说话,只是又吸了一口,然后把烟枪递给了谢超,然后他清了清嗓子,说,“那我们边吃,边谈正事吧。” 说着,老人用木棍从火堆中挑出几个有些烧焦的竹筒,在地上稍微冷却之后,给谢超和苏惊尘一人递了一个,苏惊尘虽然不太懂老人递给自己竹筒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用蹩脚的云州话说了一句“谢谢”,然后接过竹筒,没曾想竹筒的表面却依然滚烫,苏惊尘被烫了一下,差点把竹筒给丢了出去,好在在他的手上跳了几个来回之后,还是平安的落到了地上,他只好挠挠头,一脸讪笑的看着老人,老人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示意老妇人把她拌好的那碗野菜递过来。 谢超刚好吸完一口烟,他大笑着说,“老人家,你这烟丝,正宗得很嘛。” 老人笑了笑,说,“都是自家种的。” 谢超把烟枪递还给老人,忽然眼前一亮,“竹筒饭?!”刚刚他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欲仙欲死,现在看到竹筒饭,不由得还是一惊,这可是云州的特色美食,吃过一次可就忘不了了。 “竹筒饭?”苏惊尘一愣,转头看着谢超,谢超刚刚的话是用中州话说的,他低头看了看面前这节焦黄的竹筒,不明白这样的东西是如何做出让谢超都惊讶的美食的。 “嘿,看着哥哥教你!”谢超拿起竹筒,大口吹掉表面的灰,老人递给谢超一把小刀,谢超道了声谢,用小刀轻轻刮掉表面焦黄的外皮,然后用刀背轻轻敲打竹筒,最后用小刀在竹筒上表面划几道小缝,最后直接把竹筒的上表面卸下来,晶莹饱满的米饭就这样暴露在他们的视野中,竹子的清香与米的芳香也融为一体,立刻就充满整间屋子,细细看去,洁白的米饭间零星夹杂着些谢超辨认不清的肉,只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是蛇肉。”老人淡淡的说了一句。 “蛇肉好啊!”谢超一手端着竹筒,另一只手迫不及待地抓起米饭塞到嘴里,边吃,边发出享受的声音。 “试试这个。”老人又把野菜举到谢超面前,谢超犹豫了一下,用手稍稍抓了几片,就着米饭一起塞到嘴里。 “好吃!”谢超由衷的赞叹。 “这东西可只有我们这个小村子里能吃到,就算你到那些大寨子去,可都不一定能吃到!”老人自豪的说,“这是我婆娘特制的!云州仅此一家。” 而苏惊尘还在看着那个竹筒发愁。 “云州人吃饭就这样,”谢超看了一眼苏惊尘,怕他嫌弃他们吃饭的方式,就只好跟他解释,“云州一般都不用筷子,你可别嫌弃。” “怎么会?”苏惊尘笑了一下,心说我只是觉得这竹筒太烫了...... 大概是怕苏惊尘吃不惯,老妇人又找来两把小木勺,给谢超和苏惊尘一人递了一把。 “再试试兔子肉。”老人又说, 谢超点点头,边吃边问,“那你要说的正事呢,直说吧。” 云州卷 第三十七章 要去的地方 http://.biquxs.info/ “也算不得什么要紧事,”老人还是笑着,他转过头看了看苏惊尘,他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打开竹筒,显然还没有从刚刚拿下被烫到的阴影里走出来。 “不是什么要紧事?”谢超愣了一下,心说罢了罢了,不是什么要紧事也好,我就当来蹭饭吃了。 “前些日子,我女儿生了场病,”老人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本来一开始也没什么,但后来那病居然越拖越重,我们让村里的年轻人到大寨子里找来巫医,巫医看不出来什么,随便开了两副药,就离开了......” “所以,您这是打算让我们给您女儿看病?”谢超一愣,苦笑道,“那你可找错人了,我处理一下外伤还好,您女儿的病那么玄乎,你们的巫医都看不好,我又怎么看得好。” “哎,”老人摆摆手,笑道,“不不不,你听我把话说完,但前些日子,村子里忽然来了一个人,他披着一件斗篷,跟你们一样,也是中州人。” 此刻苏惊尘终于把竹筒打开了,他先轻轻嗅了嗅,然后露出欣喜的表情,用木勺小小的舀了一勺,放进嘴中细细咀嚼。 “嗯嗯!好吃诶,”他抬头看着谢超说,然后又转头看着老人,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看着老人面前的那碗野菜干瞪眼。 “是要这个?”老人举起那碗野菜,用云州雅言问。 苏惊尘不知道老人说了什么,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老人笑着把那碗野菜递给他,苏惊尘又用生硬的云州雅言说了句“谢谢”。 “也是中州人?”谢超皱了皱眉,“他只有一个人?” 老人点了点头,“对,只有一个人。” “他长什么样子?”谢超又问。 “脸上棱角分明,有些胡茬,长得很有男人味,”说着,老人还不由自主的看了谢超一眼,才又说,“他给人的感觉很冷淡,但是又让人不由自主的对他亲近。” 谢超嘴角抽动,心说你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嘛,我知道我长得......不算帅,但你也不用这么看我吧? 谢超沉思了一会,说,“我对这个人没有什么印象,等我问问苏兄弟。” “苏兄弟,你认不认识一个长得比我帅那么一丢丢,披着个黑色斗篷,给人感觉很亲近的一个男人。” 苏惊尘把嘴里的饭咽下去,问,“中州人?” “对。” “比你帅一丢丢......”苏惊尘抬头看了看谢超的脸,心说怕不会只帅一丢丢,“不过你说的,那个人,我大概认识。” “你认识?” “嗯,”苏惊尘点了点头,“黑色斗篷,长相英俊,再加上天生给人的亲近感,我想,那个人,大概是谢先生。” 谢超忽然大笑,“是我?” 苏惊尘白了他一眼。“谢安远,谢先生,可不是你,是那个救我的人。” “那家伙啊,”谢超挠了挠头,“我倒是真想见他一面。” “你问这个干什么?”苏惊尘反问道。 “没事没事,吃 你的吧,”谢超又转头跟老人说,“苏兄弟认识那人,说是应该是曾经救过他的人。” 老人点了点头,说,“那便是了。” 老人忽然又扭头四顾,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是不是还有只白色的小豹子跟着你们?” 言情 “你怎么知道?”老人来的时候,小白应该已经走了才对。 “那个人跟我说的,说是如果是他等的人的话,身边应该还会带着一只白色的小豹子。”老人顿了顿,问,“不过,你们的小豹子呢?” 总不能跟你说那个没良心的小家伙已经跑了吧?于是谢超尴尬的笑笑,说,“饿了,到林子里找东西吃去了。” “不对啊,”谢超忽然大声说,“绕了这么大的弯子,你还是没跟我说你要干什么。” “这不是刚要说嘛,”老人拍拍谢超的肩,“年轻人,别激动。” “事实上,是那个救我女儿性命的人说,过一段时间,一个少年,一个看上去很年长的男人,不出意外的话,还会有一直白色的小豹子到我们这里,他说,让我们招待你们一晚,然后给你们些便于携带的食物,再让我告诉你们,接下来,需要你们到云号山脉上的怒云寨,到那里找一个叫‘鹰’的男人。” “我也是怕出错,坏了恩人交待给我的事情,所以才问这么多问题,别介意啊。” “我寻思着除了我们,应该也不会有其他的中州人来到你们这个鸟......偏僻的小村子了吧,”谢超撇撇嘴,“那多谢您,告诉我们这个消息。” “不用,那你们快吃,吃完早些回去休息,你们的食物我会在明天一早给你们准备好。” 谢超点点头,转过头跟苏惊尘说,“快点吃,吃完咱们回去休息了。” “怎么了?”苏惊尘抬起头,他的嘴角边还粘着一粒白花花的米饭。 “没怎么,快点吃你的。” 片刻后,谢超和苏惊尘吃完了饭,就朝两位老人道别,两位老人笑吟吟的把他们送到门口,老妇人还拉着苏惊尘的手,跟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苏惊尘因为听不懂,只好干笑着不断点头,看到苏惊尘点头,老妇人笑的更欢了,而老人跟谢超在一边也是笑的合不拢嘴。 “老谢,刚刚那位老婆婆跟我说什么了?”回去的路上,苏惊尘忍不住问。 谢超转头看着苏惊尘,好不容易憋住的笑又憋不住了,“人家说,看你长的那么好看,要不要做她的干孙女。” “干孙女?!”苏惊尘也忍不住笑,“看来以后不能随便点头了。” ...... 入夜,暴雨终于还是下了下来。 雨噼里啪啦的砸在屋檐上、树上,落在地上的雨很快就汇成一条小溪,又顺着石头间的缝隙流走,窗外树影摇动,风把门撞得哐哐响。 小白还没有回来。 苏惊尘给们留了一缝,也是因为这样,风不断带着针一样的雨水扎进屋子里,谢超骂骂咧咧,却还是没有去关门,只是坐在火塘边,不时哼唱两句云州的歌谣。 苏惊尘站在门口,用手抵着门,好让它不至于被风直接撞开。 “也该回来了吧?”苏惊尘喃喃。 “差不多就睡吧,”谢超转头看了一眼苏惊尘,那模样,就像是等心上人归来的小媳妇,“明天一早如果不下雨的话,还得赶路。” “我再等一会。”苏惊尘也不回头。 “那就随便你了。” 话音刚落,门缝边忽然多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是小白,他嘴上还叼着一只灰色的兔子,也不知道它是如何叼起一只比自己差不多大的兔子跑了那么远的,它身上的皮毛被雨水打湿,四肢上也沾上了泥土,但它骄傲的抬着头,好像在跟苏惊尘炫耀着什么。 “回来了啊,”苏惊尘把门打开,让小白走进来,然后关上门,这才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说,“辛苦你啦。” 谢超转过身,不由得惊呼一声,“哎哟,这小家伙,这是给我们带晚餐回来了?” “可不是?”苏惊尘笑吟吟的看着小白,像是慈祥的老父亲在看自己的孝顺儿子。 “兔子拿来,我先处理一下,”谢超走过来,蹲在小白面前,伸出手。 但小白一动不动,看样子,是不太想理会谢超,苏惊尘只好蹲下来,好说歹说,才让小白松了口。 半柱香的时间,谢超处理完兔子,用木棍串起,直接放到火上烤。 而小白甩干身上的水,跟他们两人考了会火,才转进苏惊尘的怀里,沉沉的睡去了,看样子,为了抓这只兔子,是真的累到了。 “老谢,那个老人今天,说什么了?”苏惊尘忽然开口问。 “啊,我正要跟你说呢,”谢超轻轻转动火上的木棍,看着兔子上滋滋冒出的油,嘴边不知不觉就挂上了口水,“那个老人说,救你的那个谢先生,留话给我们,让我们到云号山脉那边一个叫做怒云寨的寨子里,他们明天一早会给我们准备好食物,所以我们今晚就好好休息,明早起来要是不下雨的话,我们就直接动身。” “谢先生说的?”苏惊尘皱皱眉,又问,“那谢先生有没有说,为什么要让我们去怒云寨?” “去找一个叫‘鹰’的男人,”谢超摸着下巴说,“怕是要让那个人交什么东西给你。” 苏惊尘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好嘞!”谢超忽然大笑,“烤兔子肉,好了!” 说着,谢超撕下一只兔子腿递给苏惊尘,“来尝尝!我这烤兔子的手法可是一绝!” ...... 吃完了烤兔子肉,两人终于在火塘边沉沉地睡去。 而在数百里外的云号山脉上,一群人同样围坐在火塘边,他们吃着烤兔子头肉,喝着新酿的雪香酒,大声谈笑。 “上一次见你是在什么时候?”一个男人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大笑着说,“这一别,都十多年了吧?” “十一年了啊,”另外一个男人不似刚刚的男人一样豪迈,只是小口小口的喝着酒,“这次我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云州卷 第三十八章 大殿议事 http://.biquxs.info/ 天福十二年,七月十二。 天阴沉沉的,雨像是随时会从天幕上倾泻下来,这样的天气,在云州常见得很。一只翠绿的鸟儿舒展开翅膀,扑棱几下,最终消失在了黑暗的林间。街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寨民们都聚在各家的火塘边,盯着跳动的火苗不发一言,气氛诡异的很,不知道是因为这让人不快的天气,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张通寨陷落的消息终于还是传到了这里。 此刻,林风雷把寨子里的各姓长老都聚集在了他处理要事的大殿,此外,还有寨子里的所有牙长、以及牙长以上的将领。 长老们缩着脖子,微微佝偻着腰,站在原地看着那些林风雷的心腹,几欲张嘴发言,最后却还是闭上了嘴,好像他们就只是来看戏的路人。 原本在这个大殿内,是没有他们的位置的,现在让他们来,目的很明显,是要他们出兵。 云神寨一共三万九千余人,其中武士一万零五百余人,直属于林风雷的武士不过六千,剩下的四千余人,分别来自寨子里的其他大姓家族——黑水一族,武士是大姓家族中最多的,有一千余人,剩下的林鸟、清水、黑狼等家族,武士基本都在五百上下。 而风雷寨听说此次派出了五千精锐武士,五百百兽骑,虽然他们一路走来会损失兵力,但想必已经在张通寨补充上了,若是只有那五千精锐武士倒还好说,但那五百百兽骑会是个大麻烦,若是硬碰硬的话,胜算很小。 但如果合一寨之力,那就是一场必胜的仗了。 一万对五千,就算指挥官是个蠢材,那也能打赢,何况林风雷与叔风雷的师父是同一个人,他的能力,与叔风雷不相上下! “王,要我说,我们先下手为强!”说话的是一名牙长,他身材魁梧,满脸横肉,在大殿一群人中十分显眼。 “哦?”林风雷抬起头来看着他,“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先下手为强法?” “我们召集全寨的武士,风雷寨不过五千人,我们寨子里的武士足足一万人!就算找个开阔的地方直接碾压过去,也能够轻轻松松打败他们!” 这个清水家族的长子慷慨激昂,可惜他光有一身肌肉,却没什么脑子。 林风雷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 而清水家族的族长也只是轻轻摇头,没有接话。 他这个儿子是林风雷的狂热拥护者,若是他当上下一任族长的话,估计会把整个清水家都交给林风雷吧。 林风雷刚当上寨主那会,一切都还井井有条,但自从他那个儿子越来越大,云神寨的一切好像都在脱离正轨,林风雷对谢夫风雷的宠爱可谓到了极致,而他那个儿子又是一个阴晴不定,暴戾冷血的人,常常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杀掉一个人,只要是他看上的,他必定要得到。 现在还是林风雷当家,谢夫风雷就如此不收敛,要是真到了林风雷退位的 那一天,估计这个云神寨就会沦为修罗场吧。 几个大姓家族的族长不是没有找林风雷说过这件事,但每次都被林风雷搪塞过去,久而久之,林风雷甚至连见都懒得见他们了。他们也曾私下商议过,要脱离云神寨,但一想到那些家眷,他们又忽然退却了,自己的命丢得,可不能连累了自己的家人。至于组织暗杀,把谢夫风雷杀掉,他们也不是没有想过,事实上,他们也发起过几次暗杀,但即使是从其他寨子找来价格最高的杀手,也未曾得手过。 因为谢夫风雷身边的“七虎”实力实在是太强了,每一人,都有牙长的本事。 如今叔风雷要收回云神寨,其实这些大姓家族的族长在心里是支持的,只不过他们也没胆子叛变就是了。 “王,”领一名瘦高的牙长忽然说话了,“从张通寨到我们云神寨,途中必定会经过牛嘴寨,而牛嘴寨,可以说是我们最后的关隘,要是牛嘴寨陷落,那么路上的那些小寨子想必会望风而降,那时候,我们就会陷入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嗯,”林风雷点点头,“说的不错,继续。” “我认为,我们应该派重兵守住牛嘴寨!只要守住牛嘴寨,就能延缓风雷寨进攻的脚步,为我们赢得时间!” “赢得时间?”一名牙长皱眉问,“赢得时间做什么,你的意思,莫不是让我们到其他寨子求援?” “正是!”那名牙长眼睛一亮,“我们可以到云戈寨或者蛊蛇寨求来救兵!这样,无论如何,我们都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反驳他的那名牙长冷哼一声,“听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已经败了一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提出建议的牙长立刻反驳,“我只是......” “行了!”林风雷忽然低吼一声,“牛嘴寨北边是毒林沼,南边是牛角山,能到达我们云神寨的路确实只有那一条,所以,守住牛嘴寨这个建议确实不错,但我们也不能向外求援,云州的四大寨子,如今风雷寨一分为二,便是五大,这五大寨子,你看除了在云蜃交易的时候回碰面,其他任何时候,五大寨子会有任何交集吗?除了云号山脉百寨,其他的几个寨子什么时候不是想趁机吞并对方?” 林风雷冷笑道,“求援?我只怕,到时候会变成引狼入室。” “那王的意思......是要在牛嘴寨组织最后一场大战?”提出守住牛角寨建议的那名牙长小心翼翼的问。 “不,”林风雷忽然站了起来,他扫视那些站在大殿内的大姓族长,忽然走到他们面前,面无表情的说,“诸位,我需要你们每个家族至少拿出一半的武士交给我,帮我守卫云神寨,等我发动反攻,拿下风雷寨,把我那个亲爱的哥哥的人头砍下来的时候,一定会给你们重重的赏赐。” 林风雷顿了顿,又说,“依照你们每个家族的战功和出力不同,我会赏赐给你们符合你们功劳的寨子,到时候 ,比如张通寨、比如牛角寨,再比如......云神寨!只要你们功劳够大,我就绝不会舍不得!” “现在,你们可以回去了,好好想想,你们要派出多少武士。” 那些大姓族长们如获大赦,他们对林风雷屈膝行礼,缓缓退出了大殿,林风雷就这样看着他们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背影,他才转身,重新回到他的王座上,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的那些心腹,缓缓说,“我们守牛嘴寨,不是为了争取时间,而是要尽可能的损耗风雷寨的战力,牛嘴寨打的越惨,风雷寨战死的武士越多,那么我们的胜算,也就越大。” “可是......王,那我们的人,不也会战死吗?”一名牙长犹豫着问。 “蠢货!”林风雷大骂道,“没听到我刚刚说了什么吗?去往牛嘴寨的,不是你们,而是那些大姓家族的武士。” “属下愚昧!”那名牙长立刻半跪下去向林风雷请罪。 “行了,起来吧,”林风雷这个样子倒是少见,他瞥了一眼那名牙长,又说,“你们回去各自整兵,等待大战到来的那天吧。” “是!”他的心腹们不约而同的半跪下去。 ...... 大姓族长们走出大殿后立刻四散开,相继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清水家的族长,文清水,他刚刚五十岁,找云州的年龄,这年级,应该还是壮年,但此刻他却微微佝偻着腰,眉毛也拧成了一团,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老文,想什么呢?”林鸟家族的族长不知何时凑了上来,他跟了文清水好半天,这会才终于鼓起勇气上来跟他搭话。 不为别的,只因为文清水的长子在林风雷那边是个大红人,他这次来,只不过是想打听点内幕消息,比如,那些寨子的分配,比如,风雷寨的真实情况。 林鸟家族是今年崛起的小家族,他们能这么快的崛起,压过其他小姓家族,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文清水面前的这个男人,他见风使舵的本事可是一流。 文清水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对这个墙头草一样的男人实在是没什么好感。 见文清水不说话,傮林鸟只好讪笑两声,然后又凑上去问,“老文,不然,你给我透露点什么内幕消息,我知道你儿子在大王那边是大红人!你们肯定得知道点什么吧?” 文清水白了他一眼,心说老子现在就在为那个蠢货糟心呢,你还不长眼的来烦我? “没什么好透露的,”文清水不耐烦的说,“我不是也才从大殿出来吗?我知道的跟你知道的就是一样,还要内幕消息?我还想要呢。” “你可别生气,”傮林鸟连忙讪笑道,“没有的话,那我走了!” 文清水摆摆手,意思是说,快滚快滚,你可别来烦老子了。 傮林鸟转身走出去很远,才在嘴里低声咒骂了几句,而文清水则站在原地,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云州卷 第三十九章 牛角寨之战(1) http://.biquxs.info/ 天福十二年,七月十八,牛角寨。 日已西沉,营地中篝火渐渐亮了起来,照亮了武士们或干瘦,或精壮的脸,大姓家族的武士已经在两天前悉数到达了这里,各家族的武士要么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饮酒谈笑,要么就是找个开阔的地方,以篝火照亮,与同伴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对练。 大姓家族们最终还是妥协了,他们每一家都向牛角寨派出了自己家族中的半数武士,而清水家却派出了四百五十余人,只留下五十名武士当做护卫。 这些大姓家族各怀心思,有的,是为了林风雷许下的好处,有的,只是迫于林风雷施加的压力,不得不派出武士,只有派出武士最多的清水家,是因为那个长子一再强硬的要求。 此刻牛嘴寨驻扎有武士四千三百余人,其中大姓家族武士三千余人,云神寨武士一千人。清水家的长子乌清水作为先锋,而另外一名来自黑狼家的武士担任大将。 乌清水使一柄巨锤,杀力极强,他虽然谋略不行,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个蠢材,但他的武力值在云神寨却能拍进前五,即使面对七虎中的任意三人,即使不能杀死其中一人,他却也能不落下风。 而来自黑狼家的那名武士虽然战力在所有牙长中是最弱的几个之一,却出乎意料的擅长临阵指挥,也是靠着这个,他才能从一个籍籍无名的武士,一步一步踏入云神寨的上层,成为一名牙长。 他知道,这一战,在这里的四千余名武士,最后剩下的......不对,或许,一个人都不会剩下。 思路客 而乌清水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眼里,这是必胜的一战,无论对方是风雷寨的百兽骑,还是号称云州最强的云戈寨,抑或是最为神秘的蛊蛇寨,而那向来不参与云州大小事务的云号山脉百寨,他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 那名黑狼家的年轻武士站在寨墙上,向着东边远眺。 在那阳光逐渐消散的地方,那些在他眼里已经小若芥子的风雷寨武士正盘踞在那里。 “风雷寨,还是云神寨,到底真的重要吗?”他忽然轻声说。 在他视线所及的最远处,距离牛嘴寨八里,四千余名风雷寨武士,还有一千余名张通寨加入的武士正在做最后的休整,明日一早,便是攻城之时。 叔风雷孤身一人在大帐中,看着地图沉思,他不需要所谓的谋士,因为他自己,就是风雷寨的头脑,历届风雷寨的寨主,除了武力值拔尖外,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接受过最好的教导,论谋略,他们自然也是拔尖的一批。 正在叔风雷沉思时,忽然有人不先通报,就掀开了帘子,他径直走到叔风雷身边,而叔风雷就算不抬头看也知道,那是翁黑林,也只有他会如此行事。 “王。”翁黑林朝着叔风雷行了个礼。 叔风雷轻轻点头,然后摆手道,“直接说正事。” “是,”翁黑林站起身,说,“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云州卷 第三十九章 牛角寨之战(2) http://.biquxs.info/ 次日,正午。 风雷寨发动了第一场攻城。 这次攻城只持续了半个时辰,一番攻守后,双方各有伤亡,牛角寨的守寨武士士气出乎意料的高,从始至终,都没有一名风雷寨的武士能真正接近寨墙。 牛角寨原本只是一个人口不足五百的小寨子罢了,整个寨子加起来,也只有三十名武士,对于这里,林风雷向来是不怎么在意的,因为在它的东边七十里就是张通寨,云神寨的第二大寨子,他从未想过张通寨会失守,如今这个小寨子里聚集着四千余人,多多少少都显得有些拥挤了。 平日里略显冷清的寨子里,现在车水马龙,武士们在寨子里不断跑动,传递着各处的消息,当风雷寨发动进攻时,他们奔跑的速度就会愈发的快,在跑的同时,还会大吼着让面前的人给自己让路。 那些原住的牛角寨寨民躲在各家屋子的角落里,透过缝隙看着屋外那些武士不断奔跑,不断怒吼,瑟瑟发动。有一部分寨民还被暂时征召去做饭、处理伤员、修缮武器。 而那三十名牛角寨的武士的处境就显得很尴尬,他们的位置如今都被那些大姓家族的武士给占了,要他们去守寨也不是,去巡逻也不是,于是他们就只好站在一个较为空旷的地方,看着周围的人来来往往,而他们就只能看着干瞪眼。 “头,不然......我们回去吧?”一名武士忽然扯了扯为首藤长的衣袖,轻声问。 “妈的,回去?回去哪?”那名藤长恨恨的骂,“他们打仗我们在家里的火塘边烤火?我们这样子,也算是武士吗?” “可是我们在这里能干什么啊?”那名武士还是小声说。 藤长转头一巴掌打在那名武士的后脑勺上,刚想骂他几句,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他说的都是实话。 如今负责寨墙的是清水家与另外一家云神寨的大姓家族,乌清水亲自在寨墙上指挥。他们的袖子上都系着绣有他们家徽的袖标,像他们这种没有系着袖标的武士,连靠近寨墙都做不到。至于其他的地方,也分别由其他大姓家族负责,无论干什么,他们都会通过手臂上的袖章确认对方的身份,若是不戴袖章,不说怀疑他们的身份,立刻就会有人来把他们驱逐出去。 他妈的!这明明是老子的寨子,怎么搞得像是我才是外人? 藤长在心里恨恨的想,那些跋扈的大姓家族武士一个个都那么目中无人,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好像生怕寨子里的这些人不知道他们是云神寨来的武士似的。 可话虽如此,他们除了高傲些,在守寨一事上却做得滴水不漏,井井有条,就算是叔风雷见了,也免不得要称赞几句。 那位来自黑狼家的武士,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奇才,就算是放到人才济济的中州,像他一样的人也是屈指可数。 此刻,在牛角寨的祠堂,那个年轻人正低头看着牛角寨周围的地 形图,其实他只看一眼,便可大致记住上面的内容,现在对着地图思考,他只不过是不想自己出现什么失误,让风雷寨的人有机可乘。 牛角寨南靠牛角山,北抵毒林沼,牛角山一直向南延伸,以牛角之势,偏转后直接进入云戈寨的境内,而牛角山险峻,东面几乎都是悬不可攀的峭壁,想从牛角山越过牛角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北边的毒林沼则更为凶险,即使是云州经验最为老道的猎人,也不敢轻易踏入毒林沼中,毕竟光是那里的瘴气,就足够要人命了。 毒林沼一直向北延伸十数里,虽然确实存在风雷寨的人绕过毒林沼的可能,但想来风雷寨并不会那么做,对牛角寨形成合围之势本身就是一个不明智的选择,他们的兵力只会分散在东西两边,若是云神寨的人趁机而动,那么派往西边的武士反而会陷入一个更加尴尬的境地。 所以,风雷寨的人想要通过,只有攻下牛角寨这一法。 但这注定会是一场苦战,因为,这个来自黑狼家的年轻人,定会竭尽全力,不让他们通过。 他来到这里不是因为对于林风雷的忠心,对于林风雷和他那个禽兽一样的儿子,他向来是没有什么好感的,若不是林风雷以族人性命威胁,他甚至更愿意呆在家里的火塘边烤着火睡觉。 有时候,弱小也是一种罪。 因为弱小,便只能屈居于那些强大的人手下;因为弱小,即使反抗了也是徒劳。 云神寨,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 以黑狼家的实力,他们在寨子里也是首屈一指的大姓,并且黑狼家的武士个个都是精锐,但奈何人数太少,在林风雷的爪牙面前还是显得那么的不堪一击。 云神寨里曾经有一个大姓,他们全胜时期家族的人超过三千人,武士就有一千余人,不过,这个姓氏的人,最终一个也没有剩下。 他们不满林风雷的铁腕统治,暗中串通另外一个大姓家族,想要攻入林风雷的大殿,终结的他的统治。但那个大姓家族却把消息告知了林风雷,于是林风雷就身披铠甲,全副武装,率领着他的武士在大殿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那一天,是云神寨最黑暗的一天,不仅是那些参与政变的武士,就连他们的家人、甚至是亲密的朋友,最终都没有幸免于难——为首的几个人的人头被砍下来,高高悬挂在寨门上,直到今天,还能看到他们被虫鸟啄食的千疮百孔的骨头。 那一天,血侵染了整个云神寨,那些无辜的人被拖出家门,在他们最爱的人面前,被一刀斩下了头颅。 黑狼家也有极少数的人被这场动.乱波及,但在那个稳重族长的竭力调和下,黑狼家的那些男人的怒火才被勉强平息。 这个黑狼家的年轻人清楚,若是自己不来牛角寨,恐怕将来,那个大姓家族的下场,就是黑狼家的下场。 他又看了一遍地图,再次在心底推演起来。 牛角寨确实是一个便于防守的地方,南北两向不必担心敌人进攻,而来自西边的攻击也被阻绝了,若是给他足够的粮草,他有信心在牛角寨坚守半年。 正沉思着,远处又传来一阵阵呼喊声,大概是风雷寨又准备攻城了。 “报!”一名武士忽然闯进了屋子里,他一下子半跪在这个年轻人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风雷寨再次攻城!这次,他们出动了不下千人!” “哦?”年轻人一愣,“看来,这次他们是要来真的了?” 那么武士还是半跪在地上,不发一言,于是年轻人摆摆手,道,“那好,派些人跟我走,我要到前方督战。”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武士名黑狼家的武士簇拥着那个年轻人来到了东门边。 即使隔着寨墙,他还是能清楚的听到来自寨墙外的喊杀声,寨墙上的武士不断射出箭矢,遏止风雷寨武士们前进的步伐,而风雷寨的武士也会以同样的办法还击。流矢在空中不断掠过,像是一只只低飞掠视的鹰,每次落下,都会带走一条人命。 惨叫声、哀嚎声隐藏在喊杀声下,即使牛角寨的武士占据了有利位置,也还是有武士会被箭支洞穿额头、眼睛、嘴,然后直挺挺的倒下,这时,他身后的、身边的武士就会立刻上前补上他的位置。 一支流矢忽然越过城墙,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眼看着就要落到那名黑狼家的年轻人身上。 “少主!小心!”他身边的武士立刻扑上前,用身体挡在他面前。 但那个年轻人还是抬着头看着那支箭矢,连眼睛也不曾眨一下。 那支箭最终落到了他身前一尺的位置,他拍了拍那名护住自己的武士的肩,“行了,没事。” 那名武士转头一看,松开了那个年轻人,行了个礼,重新站到他身边。 “为何,不以火箭攻城?”年轻人喃喃道,“火箭攻城的话,效果不是更好?” 不说那火箭的威力,云州寨子里的建筑基本都是木质竹制,一旦任何一支箭点燃了某间屋子,那造成的影响都是不可估量的。着火势必是造成混乱,必须有人灭火,这既分散了人力,也会影响守寨的效果,若风雷寨先进行几轮火箭齐射,再用他们的百兽骑强行攻城...... 年轻人晃了晃脑袋,不敢再想下去,他是知道熊猪的,当熊猪全力发起冲锋时,那威力丝毫不弱于中州的小型攻城锤,而云州的寨门,强度远远不如中州的城门,熊猪皮糙肉厚,在云州,那简直就是天然的攻城锤,这些小寨子的寨门,能抗住熊猪的三次冲撞,那就该给建造寨门的那个人重赏了。 “为什么不用火箭呢?”他又在心底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同时不免为自己的自大而叹息。 若是风雷寨用他刚刚想到的办法攻城,莫说是半年,牛角寨能撑三天,就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了。 云州卷 第三十九章 牛角寨之战(3) http://.biquxs.info/ 第一波攻城的浪潮终于到达了寨墙下,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叔风雷并未出动熊猪,风雷寨的武士们就只是分成几波,分别抬着云铁杉所制的云梯往这边冲过来。他们高举铁藤盾牌,妄图以那块方圆不足三尺的盾牌挡住自己的身躯,流矢不断从他们身边略过,他们手中的盾牌也确实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为他们挡下了几支致命的箭支,不过这也只是运气罢了。 那些运气不好的,被流矢射中手、脚、身体,有的人咬着牙,仍然举着盾牌,强迫自己跟上队伍,有的人则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感击倒,哀嚎着倒地,想用手去触碰伤口,却又不敢下手,等他们意识到的时候,箭雨已经落到了他们面前。 他们这样的攻城,跟送死没什么区别,他们连攻城锤都没有出动,只想以云梯强行登上牛角寨的寨墙,但事实上,就算他们登上了寨墙,也是根本没有胜算的——当他们登上寨墙,清水家的武士就会成为寨墙上最好的保护! “放箭!放箭!”乌清水不断大声怒吼,他身边的武士不断射出一支支箭矢,手臂早已因为过多的张弓搭箭而微微颤抖,但他们没有一个人停下,他们不知道自己停下之后风雷寨的那些武士会如何,是不是就会趁着空挡,直接冲上寨墙,一刀砍下自己的脑袋? 乌清水身边的一名武士终于还是撑不住了,他的手微微痉挛,一个不注意,拿箭的手就那么松开了,弓箭直直的掉落在地上,沾上了同伴的血迹,他刚想弯腰去捡,乌清水却一脚把他踹开了,“滚开!让我来!” 乌清水一把扯过他手上的弓,再大吼一声,“拿箭来!” 他身后立刻就有一名跑动着的武士停下来,解下背后斜跨着的箭囊递给他。 乌清水接过箭,直接三箭齐射,距离寨墙最近的那几名风雷寨的武士高举着的盾牌在乌清水面前形同虚设,他三支箭,一箭落空,另外两箭分别射中两名风雷寨武士的盾牌,那巨大的力道居然把铁藤盾牌都贯穿,余威甚至差点把那两名魁梧的武士掀翻在地。 乌清水的动作还在继续,他张弓,搭一箭,以便发挥出自己的全力,每出一箭,战场上就会多出一具风雷寨武士的尸体,偶尔箭支落空,那箭也会深深没入土壤两三寸,可想而知,他双臂的力量是有多么的可怕。 但即使是这样,还是有一波风雷寨的武士成功来到了寨墙下,他们架好云梯,举着铁藤盾牌就往上爬,寨墙上的牛角寨武士想把云梯推倒,却发现即使是云梯的顶端,距离寨墙也还有一段距离,除非他们探出身子,否则根本不可能把云梯推倒。 第一个爬上云梯的风雷寨武士已经来到了半中腰,他举着盾牌,隔绝了大多来自寨墙上的攻击,他身后的同伴一手把盾牌举过头顶,一手牢牢扶住云梯,好让他能安心往上爬。 在他们身后,更多的风雷寨武士正扛着云梯冲往这边。 寨墙上的牛 角寨武士暂时放弃了弓箭,他们举起一块块三十四斤、如南瓜般大小的石块,狠狠的砸向那个正往上爬的风雷寨武士。 “咔嚓。” 一声脆响,那名武士的骨头,断了,但让人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没有因此摔下去,他咬着牙,强忍着手臂上传来的剧痛,用头顶住手臂,好让手臂不至于因为断裂而垂下去。 他还得往上爬。 多爬一段距离,就会为身后的同伴多争取到一分机会,从他选择当攻城先锋开始,他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又有两名牛角寨武士拿出长矛,用尽全力往下捅,想把他刺落于地,长矛在他侧腰上、背上、大腿上刺出一道道伤口,但他依旧咬着牙往上,紧跟在他身后的同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跟他一样,举着盾牌往上爬罢了。 他们这些当先锋的,只有两种结局,要么登上寨墙,要么死。 又是一块石头砸下,这次,那名武士没有扛住,他的尸体跟着那块石头一起,落到了鲜血与泥泞交织的土地上,而他身后的同伴甚至没有去看一眼他的尸体,只是紧随他的脚步,一点点向上挪动。 “少主人!”一名清水家的武士忽然冲到乌清水身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北边寨墙......风雷寨的武士,一大批......一大批风雷寨的武士,已经开始攀爬北边的寨墙了!” “北边?!”乌清水心底一惊,“那应该是雨水家负责的位置吧?他们怎么回事?” “不知,我们是否要派人去增援?”那名武士试探着问。 “派人去通知那个黑狼家的,北面寨墙需要支援,”乌清水边说,边拉开了手里的弓,“另外我们这边,看看有没有多余的人手,有的话就派些去那边支援,没有的话......” 乌清水一箭射出,把一名正往寨墙下小跑的风雷寨武士连盾带人一齐射穿,“就只能让他们自求多福了!” 雨水家虽然是云神寨的大姓,但他们却是大姓家族中最没有地位的几个之一,他们雨水家的武士,乌清水向来是看不上的,但没想到,他们居然废物到这种地步,连那么一点寨墙都守不住。 在北边寨墙,越来越多的云梯被架了起来,风雷寨的武士像是不会害怕,他们一个个前仆后继,没有一个人退缩,雨水家的武士,渐渐开始招架不住了。 “那边!那边!”雨水家的指挥官大吼着,他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不断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不断的发号施令,但他每下一个命令,立刻就会又新的问题出现,他茫然的扭头,周围的声音是那么的嘈杂,每个从他身边跑过的人脸上的表情都是那么的......焦急?他的脑袋嗡嗡作响,然后一下子停止了思考。 “为什么要打仗?”他忽然在心底问。 “林长!”一名武士忽然抓着他的肩膀摇晃,把他从虚无中拉了回来。(林长是云 州的特有军阶,相当于中州的百夫长) 这个雨水家的男人晃了晃脑袋,看清了面前这个武士的脸,然后一把推开了他,他重新扫视四周,暗暗记住周围的情况,大吼道,“石头呢?再搬些石头来!” “林长!”他身后忽然有人大喊,“石头已经快没有了!” “没有了?!”面对铁藤盾牌,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石块,其他的东西根本造成不了实质性的伤害,只能看着那些风雷寨的武士一点点爬上寨墙。 “快!再去找!找!”男人对着身边的武士声嘶力竭地大吼。 那名武士没有办法,只能应了一声是,然后立刻转头跑下寨墙去找石头。 风雷寨的武士终于还是爬了上来。 第一个爬上寨墙的武士在跳下来的瞬间,就被几根长矛刺穿了身体,但那名风雷寨的武士却不愿就此死去,他死死的盯着周围的人,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刀挥了出去。 好歹,是能给他们争取一点点时间了,他最后在心底想。 更多的风雷寨武士爬上了寨墙,他们与面前雨水家的武士厮杀在一起,随着爬上寨墙的人越来越多,能顾及云梯的雨水家武士也越来越少了,就算有,也会有风雷寨的武士强行冲过来,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的身上。 北边寨墙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他们与寨墙上的敌人厮杀,却不能顾及让敌人爬上来的云梯,于是敌人越来越多,他们也就越发的分身乏术。 “少主人!”一名黑狼家的斥候气喘吁吁的跪在那个黑狼家的年轻人面前,“北边寨墙告急!风雷寨的武士已经爬上来了!” “有几架云梯?!”那个年轻人一愣,“有多少人爬上来了?” “不清楚!但雨水家的人已经无暇顾及云梯了!他们光是应付那些爬上去的武士就已经是极限了!” “你们立刻到北边寨墙支援!”这个年轻人转身,用不可怀疑的语气大吼,然后又对那名武士说,“你到寨子中间,找到林鸟家的武士,让他们立刻到这边来支援!立刻!马上!” “是!”那名武士胸口扔在剧烈的起伏,但他还是立刻站起来,越过那个年轻人,全速跑开了。 “雨水家啊......”年轻人喃喃,没想到这么多年,雨水家还是中看不中用,一开始就不应该把他们安排在寨墙上的,本以为有清水家坐镇应该没问题的,没想到只不过是一波试探攻城,他们就成这个样子了。 在战场的另外一边,叔风雷看着那些爬上寨墙的武士也有些吃惊,这次本来只算是试探攻城,他连熊猪都没打算出动,本来打算试试看哪边的守备比较薄弱,然后下次在那边多施加压力,给熊猪攻城赢得机会,没想到他们却直接登上了寨墙。 “我风雷寨的武士就是神勇啊!”叔风雷忽然大笑,然后转头大喊一声,“江!该到你们出场了!” 云州卷 第三十九章 牛角寨之战(4) http://.biquxs.info/ 江应了一声是,转头走到了百兽骑的队伍中,而叔风雷继续站在原地指挥,“继续往北边寨墙加派人手,另外,往南边寨墙,上木排!” 话音刚落,叔风雷的左右两边分别闪出两队人马,左边的武士则推出一排长三丈,宽一丈的木排,木排背后装有便于抓取木质把手,武士们隐藏在木排下,丝毫不用担心会被流矢命中,而每个木排,都能二十到三十不等的武士,这二三十个武士,几乎不会被伤到分毫,就能被送到寨墙下。 此刻,在战场上,在牛角寨武士的眼里,他们就是一座移动的堡垒! 右边的武士举着铁藤盾牌向牛角寨的寨墙冲去,其中不乏四人一组抬着云梯的武士,他们眼神坚毅,即使面对漫天箭雨,也没有丝毫退缩。他们并未装备木排,因为在右边战场,木排的意义已经不大了,他们要做的,是全速接近寨墙,然后快速爬上去,木排只会拖延他们到达寨墙的时间罢了。 另一边,熊猪已经蓄势待发,但还未出动,他们在等一个时机,等风雷寨武士们触及到寨墙的瞬间,便是他们最好的进攻机会。 乌清水看着那些一点点接近的木排,大声骂了句娘,他放下了弓箭,此刻弓箭已经完全派不上用场了,第一波来攻城的风雷寨武士已经回撤,他们要么跟木排汇合,要么就直接回到营地,地上只留下上百具插满了箭的尸体。 这样下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爬上寨墙。 乌清水心一横,打算直接打开寨门,带领清水家的武士杀出去。 “所有人!带上你们的武器,跟我下寨墙!”乌清水说干就干,他扭头大吼一句,把那些正在张弓搭箭的清水家武士吼得一愣,他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看着乌清水。 乌清水是打算直接放弃寨墙了。 继续待在寨墙上发动反击根本起不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不如趁着风雷寨武士举着木排,不便移动的间隙,带人杀出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样可能反倒还能逼退他们的进攻。 但他刚下寨墙,就看到黑狼家的那个年轻人正站在离这边百步的空地上,但他低着头,好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乌清水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去那边,问问他应该怎么办,乌清水一向是看不起那些所谓的“谋士”的,但对这个年轻人他还是有一定的好感,一来他在云神寨的年轻一辈中确实属于佼佼者,无论是谋略还是武力都是一流;二来他天生就给人一种亲近感,虽然话不多,但他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域黑狼。”乌清水走到他面前叫他。 那个叫做域黑狼的年轻人抬起头,却依然皱着眉头,然后疑惑的问,“怎么了?” “风雷寨的人正用木排向寨墙逼近,我们没有东西可以遏止他们的攻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来到寨墙下,然后攻上寨墙,”乌清水顿了顿,又说,“我想带人直接杀出去,趁他们来到寨墙下,脚跟未稳。” 域黑狼沉思片刻,轻轻点头,“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你要时刻注意风雷寨大营的动作,我就怕你刚出去,大营那边就发动进攻,所以你要看好,一旦大营那边出现什么异动 ,你就必须回撤!” “行,我知道了。”乌清水转过身,大吼一句,“清水家的武士!随我来!” 清水家的武士们不发一言,只是默默的向他们的少主人聚拢,乌清水把他那柄暴力至极的巨锤抗在肩上,带着清水家的武士走向了寨门。 边走,乌清水边与身边的一名武士说,“你派几个人到寨墙上看着,等风雷寨的那些人一到寨墙下,你们就立刻给我们信号。” “是!”那么武士行了个礼,转头叫上几个人,又重新回到了寨墙上。 域黑狼看着那个逐渐走远的高大背影,忽然说,“来人!” “少主人,”一名黑狼家的武士半跪在域黑狼身后,“有何吩咐?” “你到寨主西门那边,再找一个大姓家族,让他们带着所有的武士来东门这边,速度要快,”域黑狼顿了顿,又说,“就说是我说的,要是他们敢懈怠,就别怪我秋后算账!” 那名武士应了一声是,立刻转身,跑着离开了。 ...... “黑林,”叔风雷忽然叫叫了翁黑林一声,“你看牛角寨那边。” 翁黑林上前一步,眯着眼睛看着那边问,“怎么了?” “你看寨墙的南端,他们......是不是把人都撤掉了?” 翁黑林定睛一看,那个约有两丈高的城墙上确实不见一人,想来应该是全撤下去了,但他们在这个时候撤下去,是想干什么? “不好!”叔风雷忽然大叫一声,“他们怕是要出寨迎战,他们这时候冲出来,我们在南端的那些武士可没有招架之力。” 但此刻已经不可能把他们叫回来了,叔风雷沉思片刻,道,“江,你看准时机,在我们的人离寨墙大概还有五十步的时候,你就率领全部百兽骑出动,务必全速往寨门那边去,牛角寨的武士势必会在我们的武士到达寨墙下的时候发动进攻,到时候,我们就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是!”江远远的应了一声,又回到了自己的队伍中,把刚刚叔风雷的话重新传给自己的手下。 一百步...... 九十步...... 七十步...... 五十步...... 风雷寨的百兽骑悄无声息的出动,武士们都紧紧贴着自己的坐骑,任由坐骑全速奔跑,不消片刻,他们就能到达牛角寨的寨墙。 三十步...... 十五步...... 终于,那些举着木排的风雷寨武士到达了寨墙下。 “来了!”在寨墙上望风的武士大吼一句。 “打开寨门!”乌清水大声下令,早已在寨门边等待的武士立刻抬下门栓,缓缓打开寨门,在见到寨外那些与泥土和鲜血纠缠在一起的尸体时,乌清水再次大吼,“给我冲!” 清水家的武士立刻大吼着冲出寨门,他们高举着武器,全速冲向那些缩在木排下的风雷寨武士。 “杀!” “冲啊!” 清水家武士的吼声终于引起了风雷寨武士们的注意。 “寨门那边! ”最先注意到寨门那边异动的那名风雷寨武士声音颤抖。 风雷寨的武士都举着木排,木排本来是他们最好的掩护,但现在,木排反而成为了他们的累赘,他们只能缓缓将木排放下,若是速度太快,说不定就会有同伴被压在下面动弹不得。 “快,快!”最靠近寨门的一块木排下,一名藤长大吼着,眼看着那些虎狼般的牛角寨武士一点点靠近他们,他们却什么也做不了,“把木排放下!” 木排只是为了最大限度的保证他们生存,完全没有考虑其他的东西,比如很重要的......视野,他们只能看到面前的路,至于寨墙上是什么情况,他们完全不知道,只是一路走来,他们甚至没有听到箭支射中木排的声音,虽然奇怪,但他们也只能前进,无论如何,都只能先到达寨墙下再说。 但没想到,那些牛角寨的武士居然会选择直接杀出来。 “最中间的十人,先拿起你们的武器!出去反击!”那名藤长下令道,由十数根长度、直径、大致相同的粗木组成的木排质量不算重,十个精壮的武士来抬绰绰有余,他们只是怕寨墙上还有牛角寨的武士,已经架好弓箭,只等他们放下木排,就要把他们射成刺猬。 既然不能放下木排,就只能最大限度的让武士们出去反击,否则坐以待毙,也只能是死路一条。 最靠近寨门的几块木排下都钻出了十余名武士,他们冲上前,想以他们的肉身,稍稍阻滞清水家的武士们前进的脚步。 “你!出去看看,寨墙上还有没有牛角寨的武士!”一名藤长扭头对身边的一名武士说。 那名武士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往寨墙上看去,他飞快的扫了一眼,就立刻缩回头,因为他本以为在他探头的瞬间,就会有一支、或者更多支箭朝他射过来,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甚至连箭啸都没有听到。 “怎么样?”那名藤长问。 “好像......没人?”那名武士有些疑惑。 “什么叫好像?”藤长骂骂咧咧,忍不住踹了他一脚,“再去看!” “是!”这次,这名武士把胆子放大了,探出头后没有立刻缩回来,而是仔仔细细,在寨墙上扫视了几个来回,然后才缩回头,用又惊又喜的声音说,“藤长,寨墙上没有人!” “没有人?!”那么藤长心底一惊,“你可看仔细了?” “看仔细了!”武士斩钉截铁的点头。 “那好!那我们这些人的性命,可就算都交到你手里了!”藤长一咬牙,大吼一声,“放下木排!” 所有武士俱是一愣,然后在藤长的发令下,一齐发力,把木排放下来,他们本来还想防备来自寨墙上的箭,但如那名武士所说,寨墙上没有一个人,于是他们抽出腰间的刀,嘶吼着冲上去,与清水家的武士厮杀在一起。 见状,越来越多的木排被放了下来,他们举着各自的武器,向寨门那边冲过去。 而在寨墙上,那几个放风的清水家武士忽然看到了远处正向寨门冲过来的一片黑影。 “那是......百兽骑?!”那名武士的声音颤抖。 云州卷 第三十九章 牛角寨之战(5) http://.biquxs.info/ 域黑狼仍然站在原地,他看着面前清水家的武士鱼贯而出,他们已经踏入战场,他们要面对的,是一群没有防备,移动缓慢的敌人,这几乎是一场不可能失利的袭击,但他的心底却隐隐感到不安。 “人呢?!”域黑狼忽然大吼,“来了没有?” 他说的是之前他派人去叫的大姓家族武士,照时间算,到这会,他们也应该到了才对。 “回少主人的话,还没有,”一名武士大声回应,“不过这会,他们也应该到半道了。” “去催!”域黑狼的眼神忽然变得狠厉起来,把那名黑狼家的武士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少主人露出这样吓人的表情,那样子,就像是一头发怒的狼,让人不由自主的心底发寒,“另外再派人,把我们黑狼本家的武士全部派来这边!” “要快!” “是......是!”那名武士愣了愣神,还是立刻点头称是,转过身叫上两个同伴,全速快跑着离开了。 那些大姓家族,眼里就只有利益是吗?域黑狼恨恨地想,一开始自己安排各个家族的位置,他们就在为哪个家族可以在更安全的地方而争论不休,想必自己把他们安排到后方,他们心里一定高兴的不得了吧?但你们这样拖延,延误军机,害的,还是你们自己! “百兽骑!”寨墙上忽然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 “百兽骑?!”域黑狼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该死!我怎么把他们给忘了?百兽骑一直是他所忌惮的存在,他们是云州大地上机动性是最强的,以速度和破坏力而著称的百兽骑,即使数量稀少,但在没有骑兵的云州,他们每次出现,往往都能扭转战场的局势。 如果乌清水和那些清水家的武士在寨墙外被那些风雷寨的武士缠住,不能及时回撤,那就真的要出大事了,要想暂时保全牛角寨,只能关上寨门,把那些清水家的武士都舍弃,否则,等百兽骑冲进来,那一切就都完了。 此刻南端寨墙上连十个武士都没有,基本处于空虚状态,在支援到来之前,没有人能给那些清水家的武士掩护,让他们现在回撤,估计也得损失不少人。 “支援的人呢?!”域黑狼再次大吼。 无人应答。 他回过头,才发现自己身后早已空无一人,仅剩的几名黑狼家的武士刚刚也被他派去寻求支援了。 域黑狼愣了一下,忽然不顾一切的向寨门的方向冲去,他大力地挥动手臂,嘶吼道,“回撤!回撤!都撤回来!” 他声嘶力竭的大吼,却没有一点用处,最后一名清水家的武士在他吼完这句话的同时,冲出了寨门。 事实上,就算那名武士听到了,他们也不可能撤回来了。 百兽骑就是在这个时候到达了战场,原本他们为了躲避流矢,都紧紧贴着自己的坐骑,此刻他们重新直立起来,他们挥动着各自的武器,大吼着向那群刚刚跑出寨门的牛角寨武士冲去。 他们铺天盖地而来,五百百兽骑,在云州,那是无法想象的存在。 “少主人!”一名清水家的武士忽然注意到了东边的异动,他转头,抬起手臂指着那边,全身都在颤抖,“是百兽骑!” 乌清水虎躯一震,立刻扭头,最先进入他的视野的,是一头几乎与一人同高的熊猪,那玩意自己就算是在林子里遇到,也要忌惮几分,稍稍退避,没想到,今天居然在战场上遇到了。 “是陷阱?!”即使是乌清水,也意识到了那些举着木排的风雷寨武士不过是一个饵,而他们,就是咬钩的鱼。 “回撤!”乌清水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下令,但最先冲出寨门的清水家武士已经与那些风雷寨武士缠斗在了一起,他们怒目圆睁,狠狠地盯着面前的敌人,连有没有听到乌清水的话也不知道。 “不管他们了!回撤!立刻回撤!”乌清水做了一个算不得高明,却很正确的决定,若是他让这些清水家的武士在原地组织反攻,只会被百兽骑碾成碎片。 听到乌清水的命令,那些清水家的武士立刻回撤,与去时不同,回来的时候,他们挤作一团,生怕落在后面,就会成为百兽骑尖牙利爪下的亡魂。 乌清水再次扫视战场,以他八尺有余的身高,他可以立刻看清战场上每一个人的动向。 他忽然叹了口气,这些人,注定是不可能全部回去了。 “清水家的武士!拿起你们的武器,随我御敌!”乌清水拿起他的巨大铁锤,他的声音让人震耳欲聋,“回到寨子里的人,就不要再出来了!从现在起,再踏进寨子里的,都视为临阵脱逃!不用过问我,直接一刀砍下他的头就行!你们进去寨子里,就立刻关闭寨门!” “我再说一遍!立刻关闭寨门!” 乌清水心里清楚,若是打开寨门,放任那些清水家的武士进去,只会招致更多的敌人罢了,他要率领剩下这些清水家的武士,挡住百兽骑,为他们关上寨门赢得时间。 “呀!”乌清水嘶吼一声,一个箭步上前,他要面对的,是一头熊猪,即使是粗壮的云铁杉,也能一下子撞断的熊猪,但他却没有丝毫胆怯,他把他的巨锤放在一旁,举起双手放在胸前,看样子,是打算强行挡下熊猪的这次冲撞,即使自己被撞成肉泥,也要最大限度的减少身后那些武士的伤亡。 出乎意料的是,那些原本已经进入寨子里的清水家武士,在听到乌清水的话之后,不约而同的退了出来,没有一个人留在寨子里,就算是那几个被命令去关闭寨门的武士,他们举起武器,大张嘴巴,用生平最大的力气怒吼,然后朝着那些鬼神般的敌人冲了过去。 即使他们明知道,他们这样做,就是送死。 乌清水看准了时机,在那头熊猪即将与自己接触的瞬间,双手分别抓住熊猪的两颗獠牙,熊猪那野蛮、霸道的冲撞居然因为乌清水而减缓了,乌清水被熊猪推着倒退,那些湿.软的泥土被生生垦出两道浅浅的沟壑,乌清水双腿倾斜,又挺得笔直,他身后的武士因为他,都及时躲开了熊猪的致命冲撞。 乌清水竟然生生逼停了熊猪的冲击!虽然他自己也受伤不 轻,但仅仅是他这个举动,也足够让他被云州的祭司们传唱了。 他的双臂有些脱臼,但这不是最重要的,而是他的双腿——双腿的腿骨都已经稍稍开裂,若是再来一次这样的冲击,他的双腿想必会当场折断。 “神力!”这个声音来自乌清水面前的熊猪,却不是熊猪发出来的,而是它背上的武士,只见那名干瘦的武士站在熊猪背上大笑,他的右手上抓着一根锋利的长矛,从那暗红色的茅尖上,就可以知道,这根矛,已经取过很多人的性命了。 而这名武士,正是百兽骑的首领,江。 但在乌清水眼里,这一人一猪,就好像一只猴子站在一头熊的背上表演杂技,于是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又突然咳出一口血,他咬着牙,用舌头舔尽牙齿上的血迹,然后缓缓走到一边,看样子,是要去拿他那柄暴力至极的武器。 熊猪背上的武士也没有阻拦他,仍然面带笑意的看着他,似乎是打算与他来一场,云州武士间的战斗,即使两人的身材相差甚远。 一人瘦的像猴子,而另一人壮的像头牛。 等乌清水拿起了武器,江才又笑了起来,他赤裸着双脚,从熊猪的背上跳下来,然后轻轻拍了拍它的背,让它远离自己,或者说,让它到一边,跟其他的武士“玩”,最后才看向乌清水,大力的竖起拇指,笑道,“勇敢!” “敢接黑的冲击的,你是第一个!”黑,是那头熊猪的名字,每名百兽骑的武士,都会为他们的坐骑取一个专属的名字,也许不好听,却也方便他们呼唤它们,“能接下的它一击的,你,也是第一个!” 毕竟那些闪躲不及,只能硬着头皮接下黑一次冲撞的,最后全身的骨头都断掉了。 乌清水一把把那柄巨锤砸进土里,砸的泥土飞溅,然后冷笑一声,道,“说那么多屁话,你能打赢老子再说!” 话毕,乌清水忽然大踏步向前,而他的巨锤,仍然深陷在泥土中,好像他根本就不打算用那柄武器一样。 江一愣,疑惑地问,“你,不用武器?” 乌清水冷哼一声,嘲讽地说,“对付你,还用不上它。” “忠告,”江仍然站在原地,看着乌清水朝自己逼近,“最好拿起你的武器。” “我要是不呢?”须臾间,乌清水一拳已至,他那只粗壮的手臂,比江两条手臂加起来都粗,这样一拳砸到江的脸上,以他的身板,说不定直接就死了。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无可闪避的一击了,但江不紧不慢,只是微微侧身,便躲过了这一击,只是他侧身的速度,快的让人看不清。 乌清水一击未中,立刻后跳,拉开了与江的距离,同时对面前这个瘦弱的男人也开始忌惮起来,只因为他刚刚闪掉自己那一拳的动作,太过诡异。 江赤裸着双脚,在原地轻轻跳跃,以脚尖点地,长矛被他随意的拿在手中,他一边跳,甚至还在哼唱着一首难以辨认音调的歌,他的样子根本不像一个武士,反而就像是......跳起祭祀之舞的祭司。 云州卷 第三十九章 牛角寨之战(6) http://.biquxs.info/ 江赤裸着双脚,在原地轻轻跳跃,以脚尖点地,长矛被他随意的拿在手中,他一边跳,甚至还在哼唱着一首难以辨认音调的歌,他的样子根本不像一个武士,反而就像是......跳起祭祀之舞的祭司。 乌清水看不出面前这个瘦猴一样的男人的深浅,只是不敢再大意,他扭动手腕,将铁锤一把抓在了手中。 在他们两人周围,无论是牛角寨还是风雷寨的武士,都自然而然的为他们让出了一个地方,让他们可以随心所欲的打斗。 因为他们的做法,本身就是对云州神木的亵渎。 江依旧以脚尖点地,把那支血迹斑斑的长矛在手中来回翻转,从左手腾挪到右手,又从右手腾挪到左手,那模样,就像是在中州街头卖艺的街头艺人。他的动作看似破绽百出,实际上,却防御的密不透风。 乌清水终于发动了第一次真正的进攻。 与武张通一样,乌清水使用的也是大开大合的招式,只不过,乌清水的招式,远比武张通的更加暴力,就像他们两人的武器,即使是像武张通那柄暴戾至极的斩.马.刀,与乌清水的巨锤相比,还是会稍稍逊色。 第一锤,也是最快、最强的一锤。 这一锤并不是从上至下的砸,而是极为罕见的横扫,这柄重量超过了八十斤的巨锤,光是挥动起来就十分困难,换做常人,能像乌清水这样挥动三次,就已经是极限了,但乌清水在连续来回横扫三次后,居然又举起那柄巨锤,狠狠地砸下。 地面登时被砸出一个一尺有余的浅坑,被砸的粉碎的泥土四散飞溅,就像平静的水面,忽然被人投进了一块巨石,不过不同的是,这片土地在短时间内注定是无法重归于平静了。 但四锤后,江依旧完好无损的站在乌清水面前,他面无表情,依旧在跳着他那丑陋不堪的祭祀舞,只不过,这次,他的长矛没有再翻转,而是被他稳稳的拿在手中。 乌清水抬起头,与江的视线相交,江笑了一下,下一瞬,他忽然就发动了进攻。 江就像是一条蓄势待发的蛇,而乌清水,就是他的猎物。 江挥动长矛,乌清水下意识的侧身闪避,而他的巨锤仍然被他放在地上,乌清水只看见一片虚影,但他确信,他已经躲开了江的所有攻击。 一轮进攻结束,江立刻后跳,他一直注意自己与乌清水的距离,除非自己要发动进攻,否则绝不会踏入乌清水方圆一丈的范围内。 乌清水笑了一下,“这就是你的进攻?连我的一根......” 他话还没有说完,手臂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他下意识的偏头,只见右手手臂上被刺出一道长约一寸的伤口,此刻鲜血正不断地从伤口里涌出来,可之前,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感觉到,是他的攻击,太快了么? “到底是什么时候......”乌清水面色一凛,对面前这个干瘦的男人又加强了几分戒备。 江猛地挥下他手 中的长矛,甩掉上面沾染的血迹,脸上又浮现出那似有似无的笑,他举起长矛,指着乌清水,道,“你,勇敢!但,还不行!不是我的对手。” “狂妄!”乌清水大喝一声,他经历过大大小小上百次决斗,别说败绩,就是受伤都少油,当听到有人把他评为云神寨战力最强十人之一时,他还有些高兴,但又听到,自己的排名仅仅是第八时,他立刻就暴怒了,放出话来,说要去挑战每一个排位在他之前的人,在林风雷劝了两次之后,才有不了了之。 说自己不是他的对手,那就是对自己最大的侮辱! 乌清水突然暴起,没人能想到,他居然能举着那柄超过八十斤的大锤跃起,一时间,江也有些惊愕。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本来江把两人之间的距离完美的把控在一丈之外,但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足六尺,只要乌清水挥动他的巨锤,就能一锤把江砸成肉泥。 “嘶。”乌清水的动作忽然一顿,但他立刻咬着牙,强行把锤横扫过去,江的身影一时间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内。 是熊猪造成的伤,没想到居然这么严重,乌清水咬着牙,若不是自己强行挡下熊猪的那次冲撞,也不至于受伤,那么现在,江应该就会是地上的一滩肉泥了。 这一锤没有砸中,乌清水有感觉,锤上并没有传来那种砸中人体的特殊感觉,他收回手臂,再次抬起。 见状,江立刻后翻滚,乌清水的那一击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但也不至于让自己完全躲不开,他重新站起来,轻轻扭动脖子,看着面前的那个足足比自己高出自己近两个头的魁梧男人,忽然说,“风雷寨之蝎,我的名号!你应该是听过的!” “风雷寨之蝎?居然是你?”乌清水忽然笑了,风雷寨之蝎的名号他是听说过的,都说那个人身法诡异,全身可以像蛇一样扭动,他发动进攻的时候,就像是捕猎的蛇,快的让人看不清他的动作,而他的那柄长矛,就像是毒蛇的獠牙,相比风雷寨之蝎,其实人们更愿意叫他风雷寨之蛇,可江自己好像更喜欢“蝎”这个名号,于是不管遇上谁,他报的名号,永远都是风雷寨之蝎。 “我还以为会是更魁梧的人呢,”乌清水抬起头看着江,又笑,“不过你这身板,倒是跟蝎子有几分像。” 《基因大时代》 “谢谢!”江好像没有听出乌清水语气中嘲讽的意味,居然认真地朝他道了声谢。 话音刚落,江又重新亮出他的那根“毒刺”,他看着乌清水,说,“准备好,我的进攻,开始了!” “来吧!”乌清水大喝一声。 江好像真的化身成了蝎子,他不断在乌清水身侧闪转腾挪,他手中的长矛不断出手,每次出手,长矛上的血迹就会多一分,乌清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江在自己身边像猴子一样乱窜,可无论如何,自己都抓不到他。 他忽然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近身战,而这种战斗,自己的巨锤几乎派不上用场。 乌清水睚眦欲裂,他死死地 盯着江,忽然,他重新抓起了自己的巨锤,以双手握住锤柄,开始旋转起来。 好在江在巨锤触及自己之前立刻垫步后闪,逃出了乌清水的攻击范围,乌清水那柄巨锤带起的风甚至吹动了江的头发,江依旧以脚尖点地,轻轻旋转着自己的长矛,与开始相比,长矛上的血迹又多了些,但这次江没有再甩掉上面的血迹,他站在原地,看着乌清水,乌清水也终于停了下来,即使是他,要长时间的转动这柄巨锤,身体也是吃不消的,何况他身上还带着伤。 “名风雷寨之蝎,不虚传啊!”乌清水随意的瞟了一眼身上的伤口,大大小小十余个,但这些伤口都不算致命,算不得什么重伤,被熊猪撞的,才是真正的伤,除去双腿和双手的骨头,内脏大概也伤到了,否则自己绝不可能被面前的这只“猴子”当做野猪一样戏耍。 云州的大型野猪皮糙肉厚,常人不可能把野猪一击毙命,所以猎人们通常会在野猪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伤口,驱赶、戏耍野猪,直到野猪的体力耗尽,才上前一刀割开野猪的喉咙。 江没有说话,他站在原地,仍然在警戒着乌清水,他怕乌清水像刚才一样忽然暴起,要不是刚刚乌清水的攻击莫名其妙的停滞了一瞬,说不定现在自己跟乌清水的伤势就要对换了,而自己的的伤,肯定要比乌清水现在的伤要严重。 “来吧!最后一次对攻!”乌清水忽然大笑,他仿佛预见了自己的死期,好在,至少挡住了他们片刻。 话音刚落,乌清水再次暴起,他猛地跃起,以猛虎落地之势,举着那柄虎虎生风的巨锤朝江砸去。江站在原地,仿佛一直在等待乌清水的这次进攻,他也猛地跃起,不过,跃起的高度,比乌清水跃起的高度,要高。 世人根本无法想象,世间居然有人能跳出这样的高度。 江先是猛地下蹲,然后双腿发力,一跃,竟然跃起一丈有余,乌清水,刚好被他踩在脚下,他好像是一只真正的“猴子”,所以才能跳那么高。 双方交接在一起,乌清水的巨锤最终还是错过了江那具瘦弱的身躯。 而江把他那柄染血的长矛用尽全力投掷出去,穿透了乌清水脑袋。 鲜血喷涌,乌清水直直坠地,抽搐了两下,终于,再也不动了。 “敌将乌清水,已死!”江的声音忽然响彻在战场的每个角落,那些清水加的武士似乎不愿意相信自家那个所向披靡的少主人居然会败于他人之手,还是一个那么瘦弱的人。 乌清水一死,清水家的武士们的士气好像忽然就不复存在了,他们从凶狠好战的武士,忽然变成了待宰的羔羊,只是站在原地,机械的挥刀,然后被面前的敌人一刀砍下头颅。 万幸的是,寨门最终还是关上了,但也只是暂时。 “黑!”江忽然大声呼喊他坐骑的名字,那头小山一样的熊猪立刻从战场的另一边飞奔到江的面前,江摸了摸它的鬃毛,轻声说,“该我们表演了!” 云州卷 第三十九章 牛角寨之战(7) http://.biquxs.info/ 江翻身爬上熊猪的背,大手一挥,“冲!” 得到命令,熊猪便不再顾忌什么,它像发狂一般朝着牛角寨的寨门冲去,沿途遇到的所有敌人都被它像蝼蚁一样碾碎,只留下遍地狼藉和尸体。 江又重新与熊猪贴合在一起,他紧紧的抓着熊猪的身体,若是他现在直起身子,他一定会癫狂的大笑,他是一个不喜欢说话的人,但当他在熊猪背上时,他仿佛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为战斗而生。 这头“攻城锤”不过眨眼的时间就一头撞到了寨门上,寨门漱漱落下一阵灰,传来一阵木头崩溃前的哀鸣,门后不知聚集了多少名武士,想必他们此刻正用身体充当挡门的工具,但即使这样,他们也注定坚持不了太久。 “再来!”江大吼一声,却不是说自己,而是说他身后的那些以熊猪为坐骑的武士,他骑着熊猪,转到一旁,扫视一眼战场。 清水家的武士们已经完全溃败,只留下满地尸体,剩下一些识时务的人,则放下了他们的武器,高举着双手,跪在同伴的尸体旁。 江忽然站到了熊猪的背上,他从同伴手里接过一面红色的旗子,拿在手中挥动。 叔风雷双手环胸,他一直都在死死盯着战场,他刚见到那面红色的旗子,就立刻大吼一声,下令道,“全军!出击!” 除去留守看管物资、以及后卫队,所有风雷寨的武士在听到叔风雷命令的同时,就立刻朝着牛角寨进发,他们先是拿着武器小跑,然后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最后,在那片潮湿的土地上彻底狂奔起来。 喊声震天。 ...... 牛角寨内,域黑狼听到风雷寨的人第一次攻寨,他让周围的武士都到寨门前,用他们的身体去充当挡住寨门的障碍,他神色不再自若,他不断的扭头扫视周围。 北段寨墙,风雷寨的武士还在源源不断的爬上寨墙,那个大姓家族的人已经彻底溃败了,他们的人数在不断的减少,而敌人的数量却在不断增多,雨水家督战的那名林长一直未拔刀,只是木然的看着自己的手下被屠杀。 以他的能力,最多只能当一名藤长罢了,他能当上林长,全亏了他有个好爹,但现在,他在心里不知道把他那个爹咒骂了多少遍。 老子不当这个林长,就不会到这里来!又怎么会死?! 有的人啊,直到临死,都在把过错丢给身边的人。 他摇着头后退了两步,忽然转过身,纵身一跃,直接从寨墙上跳了一下来,也不管自己会不会摔伤,好像他在上面多待哪怕一息,他都不愿意。 “砰。” 一声闷响,那名林长直接砸到了地上,在喘息了两口气之后,他挣扎着站起身,一瘸一拐的向着寨子后方走去。 这一跳,伤到了他的脚腕,两天之内,他都不能再正常走路,但他还是想走,就算是爬,他也要离开这里,只要回到云神寨,只要回到那里,一切就都好了。 他直接无视了站在他面前的域黑狼,他表现的十分自然,好像,他就只是一名伤兵,此刻正要到寨子后方去处理伤口。 但刚刚那一切,都映在了域黑狼的眼里。 域黑狼把手放在刀柄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名林长每接近自己一步 ,他的刀就多出鞘一分。 而那名林长却没有注意到这些。 终于,两人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域黑狼把刀出鞘,利落地挥刀,然后狠狠地甩掉刀上的血迹。 刀,最终归于刀鞘,而地上,多了一颗人头,还有一具无头的尸体。 “临阵脱逃者,斩。”域黑狼面无表情地说。 他身后,一名刚刚从寨子后方跑来的武士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但他识相的没有发声,而是半跪在地上,打算给域黑狼传递后方的消息。 “说吧。”域黑狼头也不回地说。 “是,少主人,”那名武士仍然半跪着,他把右手交叉放在胸前,道,“后方乌云、苍林两个家族正带领一共四百名武士朝这边赶来,还有另外一个大姓家族的两百名武士紧随其后,时间会稍晚,但也在动身了。” “另外,本家的武士已经在您身后。” “不够,不够!”域黑狼不知为何变得很暴躁,他忽然转身怒吼,一把抓住那名武士的肩膀,“让寨子里所有的武士都聚集到这里来!一炷香的时间内,必须来!违者,斩!” “是......是!”那名武士脸色苍白,他不知道他们的少主人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完全没有了往日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但他知道,少主人的命令,是必须执行的。 武士撒腿狂奔,域黑狼重新转头看着寨墙,不过眨眼的瞬间,北段寨墙也完全陷落了,风雷寨的武士正在寨墙上虎视眈眈,他们没有急于发动进攻,想必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当寨门被攻破的时候,才是他们最后的进攻时机。 黑狼家的武士抽刀上前,一个接一个的站在他们的少主人的面前,在这里的黑狼家武士,只有不到两百人,剩下的那些,都分散在寨子各处,传递军帐里、以及寨子各处的消息,如今,不知道他们当中还有多少人活着。 挡在域黑狼面前的武士越来越多,他们看清了此刻战场上的局势——牛角寨大势已去,寨墙,已经不可能守住了,若是进入寨子里,直接打白刃战,不知道己方胜率又能几何。 想必真正进入白刃战的时候,整个牛角寨,就会化成人间炼狱吧? 不过,这倒是正好合了林风雷的心愿。 没想到,竟然连一天也守不住,域黑狼在心底叹了口气,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太弱?是叔风雷太强?还是那些大姓家族的武士,都是废物。 但现在想这些都没有用了。 “砰!” 寨门那边再次传来剧烈的撞击声,那些云铁杉木都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哀鸣,木质的寨门已经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形,想必刚才那样的撞击再来一次,这道寨门就会彻底崩坏吧。 “林鸟家的武士,来了!”域黑狼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喊声。 但他没有回头,仍然盯着寨墙的方向。 “乌云家的武士,来了!” “苍林家的武士,来了!” ......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寨子里所有的大姓家族武士都聚集于此,他们这些武士的领头人越过黑狼家的武士,与域黑狼并肩站在一起,他们这才看到了寨门的模样,还有北段寨墙上满地的血迹和尸体。 “清水家的武士..... .去哪了?!”一名牙长声音颤抖。 域黑狼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回答,“寨墙外,悉数......战死。” “那可是清水家的武士啊!”那名牙长一脸震惊,他不敢相信,作为云神寨最精锐的家族之一,那将近五百名武士,居然全都战死了?! “嗯,都死了。”域黑狼的声音打破了那几名牙长心底的幻想,他偏过头,看了刚刚发问的那名牙长一眼,指着地上那具鲜血尚未凝固的无头尸体说,“怎么,你们也要跑?” “我劝你们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吧,你们要是想跑,那你们的下场,就跟他一样。” “怎么会?” “我们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两名主战的牙长立刻附和道,于是那些本来还在动摇的牙长、林长就只好附和。 “对!” “怎么可能?!” 域黑狼冷哼一声,重新把目光转回寨墙那边,道,“那诸位就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跟风雷寨的那群人血战到底吧。” “砰!!!” 第三次撞击声传来,寨门终于承受不住了,在那头熊猪撞上来的瞬间,寨门轰然倒塌,好在原本聚集在那边的武士已经离开,现在也已经回到了本阵中。 熊猪重进牛角寨,并未立即停下,那巨大的惯性让熊猪继续往前冲了四十余步才停下来,熊猪停在离牛角寨武士还有约莫两百步的地方,它那巨大的鼻孔中喷出白色的雾气,嘴角微动,双蹄不停的踢着地面,若不是它背上的那名武士,想必此刻它已经冲向了牛角寨武士的本阵。 而在熊猪身后,无数风雷寨的武士正朝着牛角寨进发。 “把刀!”域黑狼忽然大吼。 最先响应他的是黑狼家的武士,他们整齐的拔出佩刀,面色凝重,却没有一丝恐惧,只要域黑狼下令,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与面前的敌人厮杀,直到自己彻底倒下,他们忠于的不是云神寨,而是“黑狼”这个姓氏,就算他们的少主人让他们去杀了林风雷,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照做。 把刀的声音不断在战阵中响起,一阵阵寒光闪过,不过眨眼的时间,这些牛角寨的武士们就都拔出了自己的武器,望着对面的敌人严阵以待。 风雷寨的武士们在进入牛角寨后,并未直接发动进攻,而是站在原地,不断向周围散开,他们不是要形成书面包围,而是在等什么人。 叔风雷不紧不慢的走向牛角寨的寨门,翁黑林跟在他身边,沉默着。 又走了一阵,翁黑林微微偏头,像是看到了什么,于是他转过头,对叔风雷说,“王,他们来了。” ****** 如今这五王共治的世道,百业兴旺。闲来无事太上河画舫上点位花魁吃杯酒,上头了就在祥腾客栈睡到隔日晌午。为了相好的硬着脑门讨个云台的海货,确要记得在闺房中都千万别议论坛庭。漠南的蛮子最讲义气,草原的人比狼更兽性。不过这天下大势怎可一直分而不合?就如那绣花针,牛毛雨般,一个看似浮萍般的小线头从下到上,将这偌大天下圈了个扎实。 侠胆酒心,权谋心术,金戈铁马,儿女情长,你想要的,这里都有 奕辰辰《边月满西山》,质量上乘的佳作,值得品鉴 云州卷 第四十章 风雷寨的神 http://.biquxs.info/ 叔风雷没有停下,依旧径直向前走着,只是淡淡的答应一句,“我知道了。” 叔风雷一行人缓缓进入牛角寨,聚集在前面的风雷寨武士自然而然的为他们让出一条道路,叔风雷走到阵前,面带笑意的看着对面的那些武士,却迟迟不作出下一步的指示,他转过头,拍了拍江的肩膀,对江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 江挠头笑着,没有说话。 做完这些,叔风雷忽然前踏一步,站在了队伍的最前方,牛角寨的武士们不约而同的后退一步,只是这个动作,就让他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都以为,这是叔风雷发动进攻的信号。 域黑狼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但他的心其实也一下子悬了起来,既然是死战,说不害怕,那都是假的,没有人会不害怕。 但叔风雷却忽然停下了,他身上没有佩带武器,看他笑吟吟的样子,似乎也不打算发动进攻。 “牛角寨的头领,是谁?”叔风雷大声问。 “是我!”域黑狼毫不犹豫的回答,他让面前的武士为自己让出一条路,但他们却不愿挪动脚步。 “少主人,不可!”一名武士劝道。 “这说不定是陷阱!他们想诱您出去,然后趁机偷袭!”另一名武士也劝,同时伸出手拦住域黑狼,不想让他过去。 域黑狼却一把挥开他们的手,面无表情地说,“对方的将领也站了出来,他都不怕,我怕什么?” “少主人,万一那个人是假的......” 叔风雷又说话了,“我乃风雷寨寨主叔风雷,能否请阁下到阵前一谈?” 这下子那几个阻拦的武士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恭敬地退到一边,看着域黑狼走到阵前,然后立刻跟上去,与域黑狼的距离尽量的保持在三步之内,只要一有危险,他们就会立刻扑上去挡在域黑狼身前。 见叔风雷不带武器,域黑狼也解下了自己的佩刀,递到身边一名武士的手里,然后才整理了一下铠甲,缓步向前,最终叔风雷和域黑狼停在了两方的中间,他们各自相隔五步,这是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既可以商谈事宜,也不用担心对方会突然暴起杀人。 叔风雷站在原地,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面前这个年轻人,他在云州的武士中算不得魁梧,但赤裸的双臂上还是肌肉分明,一对剑眉,说不上风流倜傥,但也英姿飒爽,不过大概是用掉太多精力的缘故,他的眉眼间又有一丝疲惫,“来自哪个家族?名字?” “黑狼家,域黑狼。”域黑狼面无表情的回答。 “黑狼家啊,确实是一个大家族,”叔风雷笑了笑,他想尽量给域黑狼一种和蔼亲近的感觉,让他不至于对自己太过戒备,“你是黑狼家的大宗的嫡子吧?” 域黑狼点点头,没有说话。 叔风雷又笑了一下,说,“你爷爷可是一名不可多得的好武士!武力冠绝云州,还忠心耿耿,我父亲,还有我,都十分尊敬你爷爷,你爷 爷今年......应该有六十七岁了吧?” “祖父前年已经病逝。” 叔风雷愣了一下,尴尬的不行,心说我怎么把话题扯到这上面来了,他讪笑两声,抱拳道,“抱歉抱歉!” “无妨,”域黑狼还是面无表情的摆摆手,“风雷寨主有什么话就快说吧,但如果是想让我们投降,那我劝您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为什么?” 域黑狼抬起头,直视叔风雷的眼睛,道,“黑狼家别的不说,只是忠心这一点,在整个风雷寨,乃至整个云州,没有比我们更对主人忠心的存在,您也说过的,‘忠心耿耿’。” 叔风雷叹了口气,挠挠头,说,“黑狼家的忠心,我一点不会怀疑,但你们忠于的,到底是谁?你们心里清楚吗?”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我们只会忠于风雷寨的主人。”域黑狼毫不犹豫地说。 “风雷寨的主人?”叔风雷忍不住大笑,“那在你们眼里,到底谁才是风雷寨的主人?是我?还是我弟弟林风雷?” “得到风雷豹承认的人,才是风雷寨的主人!”域黑狼看着叔风雷,仍然毫无顾忌的说出了心底的想法,毕竟现在他们不是君臣,而是敌人,“你曾经得到风雷豹的青睐,我们黑狼家原本也应该臣服于你,但如今,风雷豹已经离你远去,我们黑狼家本家又在云神寨,我们不臣服林风雷,难道还要相隔千里的,说我们效忠于叔风雷?然后让林风雷以一个投敌的罪名把我们黑狼家绝迹?” “那如果我说,风雷豹回来了呢?” 域黑狼冷笑一声,道,“风雷寨主,您说回来了就回来了?虽然前一阵子确实流传过风雷豹出现的消息,但我可不认为风雷豹会回来,风雷寨历任寨主,风雷豹陪伴他们的时间或长或短,但只要风雷豹离开,我就没有听说过还会回来的,当风雷豹回来时,只会说明一件事,那就是......风雷寨,已经换了主人。” 叔风雷没有说话,只是无声的笑笑,然后转头大声问,“他们来了没有?” 域黑狼面色一变,但还是竭力让自己保持镇静,叔风雷说的,到底是埋伏?是增援?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埋伏?不可能,事到如今也不存在什么埋伏不埋伏的了,增援?风雷寨本就占优,并没有必要多此一举,除非......叔风雷是一个寻求万无一失的人,他想用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胜利。 没有人回答叔风雷的话,目光所及,那些风雷寨的武士忽然都挨个跪了下去,他们所有人,包括在寨墙上的那些武士,都半跪下来,把右手放在胸前,他们把头转向寨门的方向,然后深深的垂下,跪在地上,不发一言。 这是风雷寨、或者说云州的最高礼节,武士们只有在面见自己的王,或者自己最尊敬的人的时候,才会行此大礼,可叔风雷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他们在阵前都要行礼?难道,面前的这个叔风雷,是冒牌货? 风雷寨的所有人都跪下了,只有叔风雷还站在原地,他直接转过身,面带笑意的看着寨门那边,“终于来了啊!” 最先出现在域黑狼眼前的,是一名身着华服的女子,她身着深蓝色右衽上衣,托肩、袖口及右大襟边缘绣着精致的花鸟、花草图案花边,她的胸前佩戴域黑狼从未见过的华丽银项,此外银耳坠、银镯、银冠、鬓簪......每一样银饰她身上都没有少,即使相隔甚远,域黑狼还是能感受到那个女人身上不同一般的气质。 域黑狼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女人会出现在战场上。 紧接着,他忽然看到了那头庞然大物,那是一只浑身雪白的豹子,它的周身点缀着黑白的斑点,看样子,竟比熊猪还要大上几分,此刻,它正缓缓朝着战场中间前进,那名气质出众的女子站在它身前,她身上的那股气质竟然就被完全掩盖了。 天地间忽然只剩下了威严二字,看着那只白色的豹子,域黑狼竟然忍不住想要下跪,即使是面对林风雷,或者面前这个身份不清的男人,他都没有感受过如此威压。仅仅只是看着那只豹子的身影便如此,可域黑狼还是忍不住想要与那只豹子对视。 如他所愿,那只豹子忽然抬起头了头。 它不过是淡淡的扫视一眼面前,眼神有意无意的在域黑狼面前扫过,域黑狼便忽然跪了下去,他双膝跪地,身子也缓缓弯了下去,即使他从未真正见过风雷豹,但只一眼,他就确定了,那只白色的豹子,就是风雷豹。 但那又不止是风雷豹。 那是,风雷寨的神啊。 在域黑狼身后,那些黑狼家的武士忽然也跪了下去,当他们的少主人下跪时,他们还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可当他们看到风雷豹的时候,无一例外的,也都跪了下去,在队伍的更后方,那些大姓家族的武士们一个接一个,也跪了下去,他们中有的人与域黑狼一样,也从未见过风雷豹,但他们确信,“神”的威严,是不可能造假的。 风雷豹带着那名女人径直走到了叔风雷面前,叔风雷摸着风雷豹的背,看着那个女人,忽然笑着说,“夫人。” 女人点点头,没有接话。 叔风雷为何要一直等到今天,才发动对云神寨的反攻? 因为他知道,风雷豹在风雷寨是类似于“神”的存在,那些寨民或许不会对自己保持敬畏,却会对风雷豹保持敬畏,若自己在风雷豹回来之前就发动反攻,虽然自己也有自信能收复云神寨,但伤亡绝对不会小,同为风雷寨的子民,叔风雷不希望看到他们自相残杀。 除去那群绝对忠于林风雷的云神寨本队武士,其他的大姓家族,大抵都入黑狼家一般——他们忠于的,是风雷寨,或者说,风雷豹,当风雷豹出现在叔风雷和林风雷某一方的阵营中时,大部分的人,都会毫不犹豫的倒戈。 这事无关忠诚,而是“信仰”,或者说,风雷寨的人们,其实一直真正忠于的,都是风雷豹。 云州卷 第四十一章 半路休憩 http://.biquxs.info/ 所有牛角寨的武士都于地跪拜,他们都发自本心,没有一个人例外,因为,他们面对的,是风雷寨至高无上的存在。 叔风雷看着面前的那些人,似乎对他们的表现很满意,于是他大笑着说,“起来吧!” 但没有一个人站起来,好像只要他们一站起来,就会亵渎神圣的风雷豹一样。 叔风雷无奈,只好再次大喊,“起来吧!” 几个人的头颅微动,但他们也只是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然后就迅速低下头,又恢复到了之前的跪拜姿势。 “我好歹也是风雷寨的寨主,说话就这么不管用?”叔风雷苦笑一下,忽然变了脸,他一脸严肃,大喝一声,“给我站起来!” 域黑狼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站了起来,不过他依旧弓着腰,让自己尽量显得恭敬,不是对叔风雷,而是对风雷豹。 第一人站起来,后面的人也就慢慢地站了起来,他们都低着头,偶尔抬起,便会悄悄瞄一眼风雷豹,然后迅速低下,那样子,就像是偷看心仪姑娘的青涩少年。 叔风雷扫视了一下域黑狼身后的牛角寨武士,然后又重新把目光放回到域黑狼身上,问他,“你说你忠于的,是风雷豹?而非风雷寨?” “是,”域黑狼低声回答,“但我们黑狼家也忠于风雷豹选择的人。” “那现在,你们该清楚,风雷豹选择的人是谁了吧?” 域黑狼没有回答,他忽然半跪下去,把右手交叉放在胸前,抬起头看着叔风雷,“王。” 在他身后,黑狼家的武士也一齐跪下去,他们都把右手交叉放在胸前,一齐大喊,“王!” 叔风雷满意的大笑,但他随即又陈沉下脸来,扫视那些还未下跪的武士,道,“云神寨原本就是我风雷寨的,在场的诸位,在云神寨应该都是属于各大家族,如今被林风雷,我弟弟,派到这里来,说的好听点,便是前锋,阻挡我们收复风雷寨的脚步,说的难听些,那就是炮灰,你们不过是被他派到这里来,消耗我们战力的弃子罢了。” “如今,只要你们放下手中的武器,加入我们,重新臣服于我风雷寨,那我承诺,你们都会活下去,而且活的,要比之前更好——你们在云神寨的地位不会改变,根据你们提供的情报,或者你们所做的事情,我会给予你们相应的赏赐,原本属于我弟弟的东西,我会把它们都分发到你们各大家族的手里,我什么都不要,只要,风雷寨能再次统一。” “现在,让我看看你们的选择。” 死寂。 那么多人的寨子,忽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风声、还有风雷豹的低吼,牛角寨的武士们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只怕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若是自己选择臣服,而自己那个姓氏的主人却选择了另一条路,那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所以他们都在等待,等着那几个头领,先做选择。 叔风雷倒也不急,他站在原地轻踩脚尖,无论那些作何 选择,这场仗,自己都已经胜了,接下来不过是是否再加些伤亡,但叔风雷相信,面前的这些,会做出一个正确选择的。 良久,那几个牙长、以及各大家族的头领,终于做出了他们的选择。 他们缓缓跪地,把右手放在胸前,然后一起看着叔风雷。 “王!” 他们的声音在牛角寨的上空不断飘荡,最终消失在了万年的密林中。 天福十二年,七月十九。 叔风雷收复牛角寨,拿下了云神的最后一道关口,而那些大姓家族的武士,最终也重新臣服于叔风雷,风雷豹的回归,让风雷寨再次统一变得那么的理所当然。 ...... 天福十二年,七月二十二,云号山脉。 云号山脉的路比苏惊尘想象的还要难走,看着近在眼前的一段路,有时候走上一天也到不了。上次跟那个小村子里的人打听过了,云号山脉百寨,有将近三分之二的都分布在山脚,只有极少部分的寨子会选择在云号山上定址,一来,云号山上不比云州,食物匮乏,只是不用担心水源——山腰往上,把雪一融,就是水。 他们要去的怒云寨,就是在山腰上,谢超说他记的很清楚,当年,他到的第一个寨子,就是怒云寨。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两人已经往上攀爬了近两百丈高,但周围的植物还是十分茂盛,这里不像山下,偶尔还会遇到被行人踩出来的小路,在这山上,每前进一步,都要靠谢超用开山刀一刀一刀砍开面前的蕨叶细枝,所以他们每前进一段,就得休息,有时候,休息的时间比赶路的时间还长。 好在这里不会出现什么毒沼,危险好歹是减少了几分。 走着走着,谢超忽然又停了下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一棵粗大的树,气喘吁吁地说,“不行了不行了,我得休息一会了。” “要不......我来?”苏惊尘试探着问,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问谢超这句话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谢超一直拒绝。 “算了算了,你就让我休息一会不行吗?”谢超把沾满绿色叶片和汁液的开山刀放在一边,拿出水囊,灌了口水,又说,“你以为这是玩呢?随便瞎砍就能砍出一条路来?” “那我们就休息一会。”言罢,苏惊尘也选择了一棵大树,靠着树干坐了下来,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闭上了眼睛,那些平路可比不得这些山路,山路可是费劲得很,有时候遇到险一点的地方,半天也挪动不了一寸,于是他们只好退回去,重新找路,大概是过的时间太久了,谢超有些记不清,有时候也会把苏惊尘带到死路上去,但谢超却不以为然,一脸自信的摆手,告诉苏惊尘,自己不可能记错,那些死路,大概是山体滑坡,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导致路消失罢了。 谢超也学着苏惊尘样子闭眼,但他刚闭上眼睛,苏惊尘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响动,他下意识的睁开眼睛,只见苏惊尘已经拉开了弓正对着自己。 “你干什..... .”谢超惊呼的瞬间,苏惊尘同时射出了那支箭。 他下意识的闭眼,箭啸在他的耳边响起,箭带起的风甚至撩动了他油腻的头发,这支箭贴着他的耳朵,深深地钉在了他身后那粗大的树干上。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谢超睁开眼睛大骂,“你小子干什么呢?哪有你这样平白无故对着人射箭的?射箭好玩吗?!那可是会出人命的!” 苏惊尘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收起弓,然后示意谢超往他身边看。 谢超转过头,只见他身边,盘踞着一条手腕粗的青色大蛇,而在大蛇的头上,插着苏惊尘刚刚射出的那支箭,那是云州常见的毒蛇,一口虽然不会立刻致命,但要是三日内得不到救治,到第四日,就算是神仙来,也回天乏术了。 谢超尴尬的笑笑,伸手拔掉蛇头上的箭,重新把箭丢回给苏惊尘,然后一脚把那条大蛇踢开,想了想,他又拿起开山刀,一刀把蛇头剁掉,重新把蛇身拖到自己面前,奸笑着说,“他娘的,就你还想吃老子?看看今晚,到底是你吃老子,还是老子吃你!” 苏惊尘一愣,问,“毒蛇能吃?” “当然能啊,”谢超得意的笑,“毒蛇的毒一般都在头上,我把它蛇头剁掉,蛇身是能吃的,而且味道还好得很,不仅如此,蛇肉还能活血驱风、除痰祛湿、补中益气,总之就是,好处多得很。” 苏惊尘点点头,抬起头看了看天,皱了皱眉,说,“可我看现在天色还早啊,难道,你要带着这条蛇走?” “哪能是我带?我得开路不是,”谢超嘿嘿的笑着,“所以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苏惊尘叹了口气,他委实的不想拿这条蛇,但一想到包袱里的干粮可能撑不了多久了,他又只好点头。 “苏惊尘,你从中州来的时候,中州是什么情况啊?”谢超忽然抬起头,神色认真地问。 苏惊尘沉思片刻,正要说话,胸口处传来一阵异动,小白又从那里钻出来,嗷嗷叫了两声,一下子跳下去,一头钻进了林子里,苏惊尘也不去追,因为他已经见怪不怪了,休息的时候,小白偶尔会跳出来,跑到林子里不知道干什么,苏惊尘也想去找,但找了两次没找到,之后小白又会自己找回来,所以他也就不管了。 苏惊尘看着小白离开的方向笑了笑,重新转头看着谢超,道,“拓跋焱攻下锁天关,又以重兵围困帝都,诸侯们派去勤王的军队都被他打败了,后来,帝都也被他攻下了。” “帝都都被他拿下了?!”谢超一脸震惊,“帝都?天启城?” 苏惊尘微微点头,表示肯定。 “我的亲娘啊,那拓跋焱到底是什么人啊?”谢超的嘴此刻张的都能塞下一个梨,显然他离开中州已经太久了,连拓跋焱的威名都不知道。 “一个......有野心的人吧。”苏惊尘淡淡的说,可他的眼睛却忽然闪烁起幽幽的光,他顿了顿,又说,“他是,造就了乱世的人啊。” 云州卷 第四十二章 怒云寨 http://.biquxs.info/ “那现在......中州的局势,应该不容乐观吧?”谢超对中州早已没有任何眷恋,那里没有他的朋友,更没有他的亲人,但一想到诸侯混战,生灵涂炭,他心里也不由得生出悲悯之感。 苏惊尘点了点头,又说,“不止是诸侯,因为战争,许多百姓流离失所,即使是远离战争的地方,百姓们也因为过高过重的赋税和徭役而苦不堪言,于是许多人揭竿而起,成立所谓的‘义军’,但其中大部分不过是打着义军的旗号,实际上却干着土匪的勾当,甚至比土匪还要狠毒几分,各州因为那些‘义军’忙的焦头烂额,钱花出去不少,却不见什么成效,于是又只能从百姓身上榨取银钱,就这样,一直陷入一个死循环。” “当初帝都被围,南方的诸侯们一直在观望,他们都在忌惮彼此,害怕一出兵,自己的实力被削弱,就会被其他人吞并,北方诸州因为有大量王室宗族的存在,在犹豫之后还是出兵了,但那号称十万大军的三州联军其实也不过六七万人,其中大部分还是从各地抽调来的地方军,战力太弱,再加上未经磨合,这样的军队遇上天下最为精锐的西凉军,也只有惨败这个下场了。” “看来确实是不容乐观,”谢超缓缓点头,又问道,“那苏兄弟你......到底是为何来云州?” 仔细想来,谢超好像是第一次认真问苏惊尘这个问题,其实他现在还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个少年不过舞象之年,却敢于孤身一人深入云州,还说出“自己不怕死”这样的话,而且他的眼神,跟当年的自己还有几分相似。 对,就是被困在沼泽中数日,已经绝望的那个自己。 苏惊尘并没有急于回答,他抬起头,看向被绿叶遮盖的天空,看着流云来了又走,良久,他终于说话了,“一开始,是想为自己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谢超愣了一下,好像忽然发现了苏惊尘不怕死的理由——既然都不想活了,当然不怕死。 “听你这话,所以现在是改变想法了?” 苏惊尘点点头,又说,“一路走来,我想了很多很多,比如我当初,为何会一心寻死,又为什么来到云州,为什么会遇见你、遇见赵封、遇见阿喜,还有为什么会去风雷寨,很多很多的问题,这些大概都只算是我的胡思乱想,但我总算是想清楚了一件事。” “我一直想不起儿时的记忆,只是脑海中偶尔会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我想,我本该在中州的某个小地方,学一点傍身的本事,到年纪了,娶个同村的姑娘,她或许不太好看,不太出众,但我们会相敬如宾,生几个孩子,然后安稳的渡过一生,”苏惊尘顿了顿,又说,“但我现在孤身一人,我孤独的走便天下的每一个角落,浑浑噩噩,找不到未来的路在哪,我总想,要是我也死在那场离乱中就好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爱的人,爱我的人,一个个都离我而去,他们明明那么好,那么善良,都还那 么年轻,可为什么,他们就离开了呢?” “是这个乱世啊,”苏惊尘幽幽地说,“人们都说,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在太平的世道,连一条狗,都比乱世的人要好,人们流离失所,冻死、饿死,有的人吃树皮,嚼草根,甚至不惜易子而食,也要活下去,但他们挣扎,却无济于事,最终,他们中的很多都会死。” “所以我恨啊,我恨这个乱世,我不想再有人跟我一样,体会到那种至亲至爱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的感觉。” 苏惊尘忽然激动了起来,他紧紧握拳,把右手举过头顶,他的眼里闪着幽幽的火焰,跟刚才的不同,这是,野心的火焰,“若是问我现在为什么要活下去的话,那就是为了,终结这个乱世!” 说完,苏惊尘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面色微红,干咳两声,把手放了下来,别过头去,不再说话了。 而谢超长久的沉默着,他也学着苏惊尘的样子偏过头,盯着某处灌木,好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苏兄弟你......”谢超挠了挠自己的脸,又伸出食指摸了摸鼻子,漫不经心地说,“是个要做大事的人啊。” 《吞噬星空之签到成神》 “你这样的理由叫什么来着?”谢超使劲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对了!我听说过,这叫‘为天下人而活’,没想到苏兄弟你居然就是演义里说的那种君子。” 苏惊尘不好意思地挠头,说,“我觉得我是为了我自己啊......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吧?” 谢超好像没有听到苏惊尘的话,他本来还在笑着,却忽然叹了口气,“我这些年,听先生的话,一直在等他让我等的那个人,如今等到了,等我带你走遍云州,我又该去干什么呢?又回云蜃,给人家带路?回去看那些滞留在云州的酒客为了一点酒钱欺骗初到云州的旅人,看他们在海风中日渐腐朽?看那些行商为了他们各自的利益争个你死我活?看云州苗人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屠光一整个寨子?还是为了看几个长的漂亮的青楼姑娘,等她们给我抛几个媚眼?” “我已经厌倦了啊,”谢超幽幽地说,“这些年,除了在等你的时候,我觉得我活的就像个死人,我不想再当个死人了,我也想试试,去体验体验演义里的那些英雄干的事情。” “所以我决定了,我今后,就跟着你了,等你在云州呆够了,我就跟你一起回中州,说不定等我死了,我名字,甚至我的事迹,还能载入史书呢,这样我在下面,跟其他鬼吹牛的时候,也有个吹牛的资本不是?”谢超看着苏惊尘,嘿嘿的笑着,好像他刚才不过是做了个微不足道的决定。 事实上,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已经拥有一大堆头衔的谢超,在提到这件事情时,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说一样的在刀尖上讨生活,换来中州,还能为自己挣到写名声,多好的事情? 他就一直是那种流氓样,一直没变。 听完谢超的话,苏惊尘忽然笑了笑,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他 眼里的雾气,又消散了些,他站起来,看着谢超说,“我们走吧。” ...... 经过三天的跋涉,苏惊尘和谢超终于看到了那个修建在山脚的怒云寨。 怒云寨一半在云号山、而另一半,则隐匿在茂盛的云州雨林中,此刻他们距离怒云寨大概还有二里路,只能看到一个寨子的轮廓,但即使是加上那隐匿在雨林中的那一半寨子,怒云寨的面积还是连风雷寨的五分之一都没到,而怒云寨已经是云号山脉百寨中最大的几个寨子中的一个了。 又往前走了约莫两炷香的时间,苏惊尘终于能看清怒云寨的寨墙了,与风雷寨不同,这里的寨墙是用石头加木头的双重组合,下方堆砌起大约两张高的石头寨墙,再在石头上辅以木头,怒云寨背靠云号山,石头这东西可是取之不尽。 他们的寨墙看着比风雷寨的还要坚固几分,但事实上,他们需要防御的东西,除了林子里的猛兽之外,大概就没有什么了。 “老谢,那是什么?”苏惊尘忽然指着怒云寨靠在山体上的那部分大声问。 谢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条木质栈道蜿蜒而上,偶尔有些地方还会突然断开,只留下几块狭长的木质平台或者木桩,如果是栈道的话,不应该就此断开的,谢超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抓了抓油腻的头发,说,“我也不清楚,我记得我当年来的时候,可没有那东西,那玩意看着有些像栈道,但哪有栈道会半路断开的?” “那不管了,我们先走吧。”说着,苏惊尘径自向前走去,谢超摸着下巴,抬着头,边盯着那条“栈道”边向前走。 小白忽然又闹腾了起来,它从苏惊尘的怀里钻出来,探出个头,把两只小爪子搭在苏惊尘的衣领上,又把头放在肉乎乎的爪子上,两颗眼珠转动,似乎在打量着这个自己从未到过的地方。 苏惊尘抬起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继续向前走。 正走着,两人忽然看到两个怒云寨的寨民从寨子里走了出来,苏惊尘转头看了一眼谢超,示意他上前去问问寨子里的情况,比如能不能让外乡人进去之类的——苏惊尘不太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 谢超立刻就领会了苏惊尘的意思,他小跑两步,上前去,正要开口,那两个寨民看到他们两人的模样,显示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然后用云州雅言小声交流着,大概是觉得他们两人听不懂云州雅言。 “外乡人?”高个寨民一脸惊讶,他低着头,低声对身边的同伴说。 “对啊!跟前段时间来的那个外乡人一样!他们的样子都差不多。”矮个寨民也是一脸惊讶。 “最近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外乡人?” “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啊?该不会......”矮个寨民说着,忽然抬起头打量了谢超一眼,大概是看着谢超贼眉鼠眼的样子,不像是好人。 “两位大哥,我听得懂云州话。”谢超忽然用云州雅言说。 云州卷 第四十二章 怒云寨(2) http://.biquxs.info/ “?!” 一高一矮两个怒云寨寨民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谢超,然后......继续低头,在谢超面前窃窃私语,其实,他们的声音谢超都听的一清二楚。 “这个人居然在说云州话?” “你也听清楚了?!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 “可他是中州人吧?你见过中州人会说云州话的?” “前些天那个人不就是?” “对哦......” 谢超忍不住扶额,心说这两个人,到底是心大,是傻,还是傻啊? 但谢超还是没有说出口,他清了清嗓子,道,“我们从风雷寨来,来这找一个叫‘鹰’的男人,不知二位可认识他?” “你们找鹰?”一高一矮两个男人异口同声地问,他们抬起头,又重新打量了一下谢超。 正说着,苏惊尘忽然走了上来,一路上,经过谢超的“教导”,除了偶尔出现的生僻发音,苏惊尘已经能听懂很多云州话了,同时也学会了一些日常的对话,只不过发音依旧还是很生硬。 苏惊尘张了张口,犹豫半天,才找准第一个发音,但从第二个字开始,他的发音又变得很别扭了,“是的,我们找他,请问能帮我们引见一下吗?” 那两个男人面面相觑,显然,是没有听懂苏惊尘的话。 妈的这个中州人叽里咕噜说的啥?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难道这就是中州话?高个子的寨民在心里骂道。 谢超无奈,只好开口道,“我身边这位兄弟是说,我们确实是来找鹰的,你们能不能帮我们引见一下?” “引见?我们可不敢,那家伙对谁都是一副欠了他几头猪的样子,”矮个寨民苦着脸,又说,“除了寨主,都没有什么人会愿意主动跟他讲话。” “还有他的那几个徒弟!”高个寨民纠正道。 “对对对,还有他的那几个徒弟!”矮个寨民赶紧说,好像生怕高个寨民抢了他要说的台词,“不过他那几个徒弟在寨子里倒是十分讨人喜欢,会帮我们做事,一直都是笑脸迎人。” 说着说着,矮个寨民忽然不怀好意的笑了一下,说,“特别是他那个女徒弟,长的可真是好看啊,我看寨子里有她好看的姑娘就找不出来。” “那倒是。”高个寨民也附和道,不过他脸上并没出现奸笑。 “那能告诉我们,鹰住的地方大概在哪个方向吗?我们可以自己找去。”谢超又提议道。 高个寨民点了点头,转身指着寨子的最北边,说,“那倒是好找,鹰住的地方在寨子的最北边,那里孤零零的,就那一间屋子,好找得很。” 谢超道了声谢,转头叫上苏惊尘,苏惊尘也微微欠身,朝两人道了声谢,他这一声“谢谢”发音倒是十分标准,做完,两人才一起并肩走进了怒云寨。 寨门两边象征性的站着两个守卫,他们看到苏惊尘和谢超,稍稍有些吃惊,然后抓起长矛走到两人面前,问,“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到我们怒云寨来做什 么?” “从风雷寨来,到怒云寨找一个叫‘鹰’的男人。” “你们找鹰?”其中一名守卫愣了一下。 “对,怎么了吗?”谢超问。 “没怎么,进去吧。”守卫摆了摆手,拿开了拦路的长矛,直接把他们放进了寨子里。 他们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苏惊尘和谢超两人走远,良久,另外一名武士忽然问,“寨主说的最近会到寨子里来的中州人,就是他们俩?” “应该是了吧,毕竟,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那些猛兽,可就没有什么会来光顾了。” ...... 怒云寨寨子将近有风雷寨的五分之一,可寨子里的人却不到两千,一路走来,苏惊尘他们俩还是遇上了不少人,那些寨民无一例外的对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远远地看着他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谢超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感觉,他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好像他并不是一个头发油腻的邋遢汉子,而是一个骑着高头大马游街的新晋状元。 所幸一路走来并无大事,没有出现什么“看不惯中州人”或者说“看不惯谢超那副嘴脸”的怒云寨大汉,不多时,两人就来到了寨子的最北面。 “咦?这边没有寨墙?”谢超眯着眼睛,细细盯着前面,还是没有发现一丝类似寨墙的存在,“我看那边的寨墙比风雷寨的都要高级些,怎么这边就不设寨墙了?觉得人家不会绕到这边来?” 又往前走了一阵,谢超忽然明白了这边不设寨墙的原因——因为寨子北面紧靠一道近乎垂直的山崖,从下往上,大概有五十丈,有这样的天然屏障,还要寨墙干什么? 《骗了康熙》 “怪不得刚刚一直走的是上坡路。”苏惊尘站在山崖边从上往下看去,除了树木,依稀可见几具白骨,只是看不清到底是人的,还是动物的。 “是那里了吧?”谢超忽然指着远处一座孤零零的小房子,他环顾周围一圈,又自顾自的回答,“看来是那里了。” 苏惊尘点点头,“那我们走吧。” 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到那间小屋,依旧是一段上坡路,他们在坡下只是能看到小屋的房顶,至于小屋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还得上去了才知道。 在小屋那边,一个约莫五十岁的男子正缩在屋檐下,面无表情的坐在一个竹藤摇椅上,在他面对的地方,有三个年轻人正在举弓射箭。 最外边的那个还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孩,他身高刚过六尺,脸上写满了认真,此刻他的手指正紧紧搭在弓弦上,箭已经蓄势待发,在他对面,那个箭靶上已经插了十余支箭,插在箭靶上的箭大部分也都是在红圈内,只有少部分会落到红圈外,大概是他年纪太小,力气还不够,所以偶尔会有箭从箭靶上脱落。 中间的是个线条匀称的女孩,她比男孩稍高,大概是为了方便射箭,她穿了一身束腰的浅蓝色长裙,她干净的小脸有些微红,额间还稍微可见几颗汗珠,谢超看着她英气的侧脸忽然不由得赞叹,“当真是个美人啊。” “都可以跟幼朵妹妹不相上下了。”谢超忽然转头看着苏惊尘,挑眉笑道,可惜苏惊尘并没有看他,而是仔细打量着那边射箭的三人。 她已经射出了那一箭,正中靶心,而在离他们八十步之外,立着几颗粗壮高大的乔木,每棵树的树干上都悬挂着一个布满箭孔的陈旧靶子,靶子上用红色漆料涂成了红色,在那片红色区域,早已不知道插上了多少支箭。 最后一人身高七尺有余,皮肤黝黑,一副标准的云州帅哥模样,他的箭囊已经空了,所以他正放下弓,缓缓上前,似乎是打算取回那些插在箭靶上的箭。 与另外两人不同,他的箭靶显得很新,甚至比那个男孩的箭靶还新,那个男孩的箭靶上少说也有上百个箭孔了,而他的箭靶上的箭孔好像都是新射出来的,一眼看去,绝不会超过三十个。 但苏惊尘已经明白了,这是他们练箭的法子,大概是他们每射烂一个箭靶,就会换一个新的,那个男孩力气不够,射出了上百支箭,箭靶不过是稍稍出现一丝丝要仔细观察才能发现的开裂迹象,女孩射出的箭也就一百上下,虽是女孩,但她的力气却比那个男孩大了不少,她的箭靶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裂纹,再来一轮,大概再射出二十支箭,她就能把那个箭靶一分为几份。 不对,也许,只要十支箭就够了。 而最里面的那个男人,看得出来,他学箭的时间最长,力气最大,精度也最高,他射出的箭基本都集中在一点,在中州,这已经是一个当之无愧的神箭手了,凭他这一手箭术,当一个百夫长完全没有问题,所以尽管他只射出了不到三十支箭,他的箭靶却已经几乎要裂开了,只要再来一箭,那个箭靶就能彻底崩坏。 这事情既考验体力,又考验射箭的精度和强度,二者缺一不可,少了其中一样,都会像那个男孩一样,即使射出上百支、上千支箭,箭靶也还是那个箭靶,至于那个男人,苏惊尘已经在心底估算出来了,他射烂一个箭靶,大概需要二十,不!十六支箭。 若是我呢?苏惊尘忍不住想,若是中州的箭靶,自己大概需要四箭,但他们的箭靶明显是特制过的,不知道强度如何,但无论如何,耗费的箭肯定是在二十支以内。 苏惊尘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真想去试试啊!” “试什么?”谢超转过头,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射箭!”苏惊尘忽然笑。 “那就去呗,我又没有拉着你。”谢超摊了摊手。 苏惊尘却忽然又摇了摇头,说,“不太好,我还是先看一会吧。” “等等,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得了?” “都到这里了,就让我看一会,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吧?”苏惊尘难得的放纵了自己一回。 “行行行,那就随便你了。”谢超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然后不由自主的转头开始打量那个似乎已经在房檐下睡着了的男人。 而那个男人的嘴角,忽然浮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云州卷 第四十三章 鹰的考验(1) http://.biquxs.info/ 苏惊尘就那么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他们射箭,一箭又一箭。 最里面的那个男人已经把箭靶射成了两半,他收起了弓,坐在一个石凳上,笑吟吟的看着仍然在射箭的两人,当然,他的目光,更多的,还是停留在那个身材匀称的女孩身上。 女孩擦掉额头的汗珠,她似乎注意到了那个男人的目光,于是微微偏头,朝着那个男人笑了笑,射出了最后一箭,箭靶应声而裂,最终一分为二,带着满身的箭支砸到了地上。 女孩伸了个懒腰,缓缓吐出一口气,又偏过头看着身边的那个男孩,在偏头的一瞬间,她已经注意到站在那的苏惊尘和谢超两人了,但她没有露出什么更多的表情,仅仅只是扫了一眼,便把目光移开了,她看着那个比自己稍微矮些的男孩,把发丝轻轻挽到耳后,笑问,“阿林,怎么样,累吗?” 那个叫做阿林的男孩放下弓,嘟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他抬起手指着自己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没好气的说,“你看我,你觉得我累吗?我就说阿雨你是个傻瓜了,怎么还会问这样的问题?” “累的话就再加把劲,你比上次已经有进步了,争取今天天黑前在上面射出三百个箭孔,”阿雨还是笑着,然后话锋一转,又说,“不过,我可不觉得我是傻瓜哦。” 阿林白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径自张开弓,又射出了一箭。 而在最里面,那个叫做阿山的男人依旧笑着,太阳踩在山顶俯瞰人间,它的光辉照耀在大地上,也轻轻洒在阿雨的发丝上、眉眼间、裙摆上,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阿山常常会想,天啊,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女子?尤其是她把发丝挽在耳后的那个模样,真的是太美了。 阿林和阿雨是姐弟俩,所以他们才会这样聊天。 忽然,他也注意到了站在远处的苏惊尘和谢超。 苏惊尘背上挎着一张弓,还背着一个包袱,经过这么多天的风餐露宿,他的看上去有些狼狈,但他眼神清澈,乍一看,阿山差点把他看成一个女孩。 他身边的谢超看上去就是个流浪汉,油腻的头发,灰扑扑、早已辨认不清原色的衣服,看样子,岁数应该已经超过了五十岁,但走云州的人,光是保住命就不错了,何况是自己的外貌衣着呢? 只是不知道,这两个人来这里干什么?这样想着,阿山便站了起来,朝着那两个人走去,阿雨一愣,拦了他一下,问,“山哥,你要去干什么?” 阿山笑了一下,说,“没什么,我去问问他们来这干什么,中州人在这可不常见。” 他不由得又想起前几天来到这里的那个中州人,他现在还在好奇,为什么那个男人能受到寨主和师父的尊敬,师父那样的人,在那个男人面前居然也会露出笑脸。 “两位,听得懂云州雅言吗?”阿山走到苏惊尘面前,一字一顿,生怕他们俩听不清。 苏惊尘偏过头看着阿山,使劲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谢超看着面前这个云州帅哥,啧嘴道,“听得 懂,不知割下有何贵干?” “听得懂就好,”阿山笑了一下,又说,“我叫阿山,不知二位到怒云寨,到我们这里来,是有何贵干?” 谢超扭头看了苏惊尘一眼,苏惊尘冲他点点头,于是谢超才说,“我们到这来找一个叫‘鹰’的男人,你认识他吗?” “鹰?!”阿山有些吃惊,“你们......怎么知道我师父的?” “你师父?”谢超忽然乐了,心说这还真是找对人了,“那你师父人呢?能不能带我们去见见他?” 阿山指着躺在屋檐下的那个男人,说,“那就是,你们找我们师父什么事?” “也没什么,”谢超挠挠头,然后指了指苏惊尘,说,“有人告诉我们,让我们到怒云寨来找一个叫鹰的男人,但也没有告诉我们到底找他干什么,我们反正也闲的没事,就来了。” 阿山眼角抽动,心说什么叫做“反正也显得没事就来了”,你们两个中州人,跑到云州来,云州那么凶险的路,就连我们这些云州的原住民都不敢随意的走动,你们倒好,居然活着找到怒云寨来了,这难道就是老人们常说的“吉人自有天相”? “那好吧,我带你们去见我师父,”阿山叹了口气,又说,“不过,你们这样子......是从中州来的?我看着不太像啊。” 从中州到这来,应该更狼狈些才对。 “不是,我们从风雷寨来,”想了想,谢超觉得这么说好像有些不妥,毕竟云州这四大寨子基本是水火不容的,这样说容易被人当做风雷寨来的奸细,“也不对,我们是从中州来的,从云蜃到风雷寨,在风雷寨停留了几天,才又出发。” “哦,原来如此,”阿山摸着下巴,他倒是不担心他们是风雷寨来的奸细什么的,毕竟风雷寨也不会来攻打怒云寨,云号山百寨基本不会与其他寨子的人起冲突,而且就云号山这穷地方,别人看不看得上还说不定呢,“那走吧,我带你们去见我师父。” 《骗了康熙》 可他们三人刚迈出两步,小屋那边忽然传来了一个低沉的男声,“别过来了,你们三个小家伙先帮我招呼招呼他,试试他的弓术,要是连你们都比不过,那就滚回去吧,别来这烦我。” 这是什么意思?阿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转身对着苏惊尘和谢超说了声抱歉,然后又说,“两位,你们也听到了,师父有令,我这做弟子的,不得不从。” 谢超虽然也是一脸疑惑,但他还是摆摆手,说,“没事。” “没事!”苏惊尘也用生硬的云州话说。 “那不知二位,是哪位要与我们比试弓术?” 谢超看了一眼苏惊尘,问,“我来?” 当初赵封说苏惊尘是个弓术高手,谢超是没有真正相信的,他觉得那只是赵封为苏惊尘砍价找的理由罢了,除了前几天杀蛇的那次,谢超从未见过苏惊尘出箭,所以他不太认为面前这个年轻人会多少弓术,更称不上精通二字,虽然谢超的弓术不咋地,但他还是觉得,比起苏惊尘,应该是要好上一些的 。 苏惊尘却摇摇头,“我去吧。” “那行,那我就在一边看着。”谢超倒也不劝,反正到这也是随便玩玩,再过一段时间,自己是要跟着苏兄弟会中州干大事的,这个叫鹰的男人不见就不见了。 苏惊尘点点头,解下包袱递给谢超,又把小白从怀里抱出来放到地上,然后解下自己的弓,用生硬的云州话问,“怎么比?” “第一场,你要在阿林射开箭靶,或者在他射满二百四十支箭前,把另一个新的箭靶射开。”那个男人的声音又从小屋那边传来,“阿山,给他挂一个新的箭靶。” “是,师父。”阿山应了一声,走到小屋那边,看着满地的箭靶翻找半天,终于从中拿出了一个箭靶,挂到了自己的那颗树上。 苏惊尘对着阿山道了声谢,拿着弓,径直走到了阿山刚刚站的位置。 阿山给苏惊尘找了一个箭靶中质量相对次一些的,也就是强度弱一些的,这些箭靶都是特制,每一个箭靶,都相当于一块精制的铁藤盾牌,他是怕苏惊尘出丑太难看,就悄悄帮了他一把。 阿雨皱着眉没有说话,如果是让苏惊尘破开特制的铁藤箭靶还好说,但师父还说要这个男孩必须在阿林射满二百四十支箭前破开,这就有些为难人了,现在阿山已经射满了一百九十五支箭,也就是阿林只要再射三轮,苏惊尘就必须破开箭靶,这样的时间,除非是交给阿山,否则绝不可能完成,就算是自己,在这样的时间里也不一定能完成。 阿林忽然笑了一下,转过头,不怀好意地对苏惊尘说,“哥哥,你要是待会请我吃点什么好吃的东西,那我就放放水,多给你点时间,怎么样?” 苏惊尘挠挠头,说,“请你吃东西可以,但放水就没必要了,开始吧!” “哼!这可是你说的!不管怎么样,待会你要请我吃的东西可是跑不了了!”阿林的小孩子脾气一下子上来了,他重新捡回那些射出的箭,开始张弓搭箭,速度居然比之前快了几分。 “阿林,慢些!”阿雨连忙说,她不是担心苏惊尘玩不成任务,而是怕自己弟弟的手拉伤了。 “我不!”说话的瞬间,阿林已经连出三箭,只是有一箭脱靶,箭飞出去一段距离,射中了另外一棵树的树干。 房檐下的那个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看了一眼阿林,冷冷地说,“阿林,箭脱靶了可不行,你要是再脱一支,今晚不许吃饭。” 阿林撇撇嘴,没有说话,只是射箭的速度稍微慢了下来。 另一边,苏惊尘已经射出了五箭,每一箭都正中靶心,穿透铁藤靶之后,箭支又深深地没入树干中,铁藤靶的表面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阿雨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中州人的弓术居然如此之强,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比自己要好些,但比起阿山,应该还是有些距离的。 阿林已经射完了箭囊里的十五支箭,他看了一眼苏惊尘,小跑着上前,打算去取回自己射出的箭,正在这时,苏惊尘那边忽然传来了一声空响。 云州卷 第四十三章 鹰的考验(2) http://.biquxs.info/ 阿林下意识的扭头,只见苏惊尘的箭靶已经从树上脱落,而他的箭,悉数都插在了树干上,入木近一寸。 怎么可能?!阿雨面色一变,看苏惊尘的眼神像是看一个怪物,这个少年看上去只比阿林大那么三四岁,不过十六七的年纪,怎么可能就有如此臂力?且不说他连开十五箭,就是他那准头,即使是放在神箭手如云的怒云寨,那也是佼佼者。 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人? 阿山也有些吃惊,这个少年虽然在一些小细节上还有待提高,但他的实力,已经基本和自己不相上下了。阿山在练箭是从未用过全力,只是循规蹈矩,完成师父交给他的任务,而这个少年,显然是用了全力的,看来,这个少年是无论如何都想见师父一面。 阿林看了看苏惊尘,又看了看自己的箭靶,还是一脸不敢相信,于是他气呼呼的朝着苏惊尘走去,大声说,“把你的弓给我看看!” 苏惊尘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弓递给了阿林,阿林把苏惊尘的弓放在手上看了看,然后又举弓在手,看样子是打算拉开试试,但他只拉开了不到一半就放弃了,重新把弓丢还给苏惊尘,撇着嘴说,“你这弓是三石弓,我的才九斗,怪不得你能这么快把箭靶射开呢。” 苏惊尘笑了笑,没有说话。 阿林又转过身,走到插满了苏惊尘箭支的那棵树下,他低头摸着下巴,一支一支数着插在树干上的箭支。 “一,二,三......”阿林一下子站直了,转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惊尘,“你只射了十四箭?!” “嗯,十四箭,”苏惊尘挠头笑了笑,问,“应该,合格了吧?” “合格了,”那个男人的声音再次从小屋那边传来,“现在你跟阿雨各退一百步,再以各自箭靶为目标,务必射中靶心。” 谢超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箭靶,靶心方圆近三寸,这次的比试,听上去好像要比刚刚的简单? “但是,”那个男人话锋一转,又对苏惊尘说,“你的箭,必须要比阿雨的更靠近靶心,不然也视作不合格。” 嘶,你这老贼,够坏的啊,这万一要是你这个漂亮徒弟一箭中靶心,还是最中间的那种,那你让我苏兄弟怎么办嘛?我看你就是诚心想为难他,谢超在心底骂骂咧咧,他看了看苏惊尘和那个女孩,又看了看箭靶的位置,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去收拾包袱吧。 苏惊尘和阿雨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好,阿林收起了弓,站在箭靶那边,打算为他们看靶,阿山则重新为苏惊尘换上了一个箭靶,然后又重新回到原地,静候二人出箭。 阿雨做了一个深呼吸,她抽出箭,搭在弓臂上,缓缓拉开,却迟迟未射。 一百步,再加上之前的八十步,一百八十步,将近两百步的距离,在这样的距离还能命中靶心的人,那肯定是当之无愧的神箭手了。 但很不巧,怒云寨的箭手,都是天生的神箭手,而他们三个被 鹰看中的人,又是那些神箭手中的佼佼者,即使他们现在可能还比不上其中的一些人,但凭借他们的天赋,还是鹰的训练,他们将来,一定能成为真正的神箭手。 阿雨在等一个机会,她要把自己射中靶心的机会放到最大,前方的树叶沙沙作响,她的发丝也随着微风摆动,这是来自东南边的风,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她出箭的精准度,她在等风停,等风停的瞬间,就是她出手的时候。 她手中的是二石弓,比起苏惊尘的那张弓力确实是小了些,但以她现在的臂力,二石弓才是最适合她的,如果强行拉三石弓,拉不拉得开不说,威力却是一定比不上二石弓的。 将近二百步的距离,鹰平常很少训练他们长射,这样的距离,一个月也不一定训练一次,因为鹰说过,两百步的距离,要射中你的地方,看的不止是你的箭术,还有运气。 苏惊尘虽然拿出了箭,却并未急于搭上弓弦,他只是拿着箭,手随意的拉住弓弦,他闭着眼,耳朵微动。 听风之术?!谢超有些吃惊,心说不是吧?苏兄弟你连那种演义里才会出现的东西都会用?还是你只是为了耍帅,故意摆个样子,让那个漂亮小妹妹被你的帅吸引,让她分心,然后射箭不准?但谢超的这些内心独白是没有一个人听到的,所以他只能一个人站在原地啧嘴,摇头坏笑着低声说,“没想到苏兄弟你小小年纪,就已经会‘美男计’这种好计谋了,可造之材!可造之材!” 树影欲停,风已止息。 苏惊尘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立刻举弓抬射,而阿雨的箭,也在同一时间射了出去。 不过瞬间,两箭齐出,空气中响起了一前一后两股尖利的箭啸声,箭翎微动,风裹挟着两支箭,刹那间已至一百八十步之外,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齐命中了悬挂在树干上的箭靶。 “小孩,快看看,谁的更准!”谢超背着包袱懒得跑动,便远远的对着阿林大喊。 阿林转过头白了谢超一眼,没好气的说,“你才是小孩!我已经十三岁了!再过两年,过了神木节就成年了!” 按照云州的规矩,云州男子,十五岁为成年,而成年的男子,在神木节那一天,会受到寨子里德高望重的人的祝福,并且得到来自长辈的礼物,过完了神木节,便算成年了。 应该是十二岁吧?今年的神木节都还没到呢,谢超心说,不过他很快抬头一笑,说,“行行行,小大人,快快快,看看谁的箭谁的更准。” 阿林这才心满意足的转过头,他先仔细看了看阿雨的箭靶——一箭中靶心,毫无悬念,阿雨应该是赢了,但等他走到苏惊尘的箭靶前,忽然又泛起了难色,怎么这边...... “怎么样了啊?”谢超忍不住催促。 “这......我也说不清,”阿林挠挠头,转身对身后的所有人说,“你们还是自己来看看吧,阿山哥哥你来主持一下。” “哦?”阿山忍不住笑了一下,“这是 怎么了?难道你还分不出是谁赢了吗?” “咋回事啊?”谢超咋咋呼呼的上前,他离阿雨的箭靶近,便先看了阿雨的,然后才去看苏惊尘的,而阿山则是恰恰相反。 “我看这两支箭......不都是差不多吗,啊不对,应该是一样,这都是命中真正的‘靶心’,岂不是胜负未定?”谢超转头看着另外一边正在打量阿雨箭靶的那个年轻人。 “不,不是。胜负已经定了。”阿山摇头道。 “啥玩意?!”谢超心底一惊,心说你小子该不会是要偏袒那个小姑娘吧?可不能因为你看上人家了就搞这种黑幕啊!小伙子我这可就要教育教育你了,你这样搞,虽然可能让小姑娘赢了,但你却失去了她的好感,得不偿失啊!使不得使不得!这种情况不是应该重新比吗?你可要公正啊,你要是敢搞黑幕,我就敢去你师父那里告你! “可是我看着他们两个不是都是命中靶心吗?怎么分?”谢超最终还是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毕竟那样可能会遭到一顿毒打。 “对啊,阿山哥,”阿林也同意了谢超的说法,“阿雨姐姐跟那个哥哥不都是一箭中靶心吗?” 阿山还是摇头,然后指着阿雨的箭靶说,“你们看,阿雨的箭靶,箭中靶心,但仅仅是箭头插了进去。” 接着他又走到苏惊尘的箭靶前,说,“你们再看这位兄弟的,同样是一箭中靶,但他的箭头却完全没入箭靶近一寸,所以,应该是这位兄弟赢了。” 说着,阿山抬起头,对着苏惊尘笑了一下,而苏惊尘只是木然的站在原地,不清楚阿山的那个笑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自己赢了,还是自己输了? “你赢了!”谢超对着苏惊尘大喊。 苏惊尘愣了一下,才又笑了起来,然后对着阿雨用中州说了一句“承让”,但他立刻意识到阿雨听不懂中州话,想用云州话再说一遍,一想,忽然又发现......自己不会用云州话说“承让”,于是他只好尴尬的站在原地,脸也不由得红了起来。 赢了就赢了你脸红个什么劲啊?谢超白了苏惊尘一眼,但他看了看苏惊尘,又看了看阿雨,心说我去兄弟你该不会是看上这个小姑娘了吧?虽然人家也长的好看,但可是有人喜欢人家呢,你看,就站在我身边,比我们俩加起来都壮的一个云州帅哥,幼朵妹妹也不差啊,长的也好看,我说你在人家面前怎么就不会脸红? 阿林又在苏惊尘和阿雨两人的箭靶之间来回跑了两次,还是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苏惊尘赢了,不过他又提出了异议,“那个人用的是三石弓,而我姐姐用的是二石弓,要是他们用一样的弓呢?” 阿山只好转过头对着阿林解释,“你姐姐用二石弓,那位兄弟用三石弓,是那位兄弟的臂力比你姐姐的强,用什么弓也是自己决定的,你姐姐也可以用三石弓,但她不一定拉得开,所以是那位兄弟赢了。” 阿林只好点头,不情愿地说,“那好吧。” 云州卷 第四十三章 鹰的考验(3) http://.biquxs.info/ 那个叫鹰的男人终于从他的位置上站了起来,他舒展身体,伸了个懒腰,然后扭动脖子,朝着苏惊尘这边缓缓走过来,苏惊尘也终于看清了鹰的模样:他身长七尺有余,不修边幅,如女子般的长发一股脑的扎在脑后,一张饱经沧桑、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些长短不一的胡茬,显然是有段时间没刮胡子了,他身上披着一件说不清到底是斗篷还是大衣的衣物,他眼神凌厉,即使是看向他那三个弟子的时候,他的的眼里也不带一丝情感。 鹰怒云冷冷的扫了一眼苏惊尘,忽然笑了一下,说,“前面这两项倒是合格了,那个人的眼光确实好,是个可造之材。” 可造之材?谢超又开始骂骂咧咧,心说这他娘的还能叫可造之材吗?这已经是成材了好吗?你还想怎么造? “既然是那个男人看上的人,想必是不会太差的,比我这几个徒弟确实强些,”鹰怒云毫不避讳的说出了这些话,好像丝毫不在意他的弟子会因此生气或者难过,“不过我还得额外测试你一样,本来是打算交给我阿山的,看了你刚才的表现,还是由我亲自来比较稳妥些。” “师父,那项测试......是什么?”阿山下意识的问,他的心底隐隐有些不服气,虽然这个少年确实优秀,但也没有到超过他们三人的地步吧,就算师父说的是真话,但他还是有些不高兴,想在师父面前证明自己。 “二十步之内,欺身而近,一把夺下他的箭,”鹰怒云看了一眼阿山,又说,“我既是想看你的身法有多快,又想看看那个人托付给我的人箭术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但就他刚才的表现来看,这场测试还是我亲自来好了,否则稍有不慎,我怒云寨可能就要少掉一棵好苗子了。” “师父!让我试试!”阿山罕见的激动起来,他前踏一步,大声说,“师父!我也是一直在进步的,与那时的我想必,已经是两个人了,请您,务必相信我!” 鹰怒云面无表情的看着阿山,没有说话,沉默良久,他终于摆摆手,说,“那行,你去吧,不过把二十步缩短到十八步。” 闻言,阿山立刻争辩道,“师父!不用!” 似乎是觉得缩短了两步,自己要在师父面前争的一口气就没有意义了。 “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鹰怒云瞪了一眼阿山,阿山这才不情愿的闭上了嘴,走到苏惊尘身边,开始估量距离。 苏惊尘看着面前的阿山,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鹰前辈,不然......我把箭头折去吧?” “对啊,师父,把箭头折去,不然实在是太危险了,”阿雨也赶紧附和,“若是考身法的话,即使不用箭头也是可以的吧?” “不,必须用箭头,”鹰怒云斩钉截铁地说,“否则你们身上没有那股危机感,不能激发出自己的全部潜能,我也看不到你们的极限。” “所以,装上箭头,才是真正的考验,否则那就只是一场游戏罢了。” “对!装上箭头!”阿山倔强地说。 鹰怒云不再说话, 直接转过身,径直回到了自己刚刚的位置,在他身后,苏惊尘和阿山也做好了准备,阿山如豹子一般弓起背,死死的盯着面前的苏惊尘,蓄势待发。 而苏惊尘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阿山,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把弓的位置放低,让自己的抬手动作尽量地慢下来,他怕自己抬手动作太快,阿山闪不开的话,伤到对方就麻烦了。 鹰怒云好像能洞悉苏惊尘心底的想法一样,他躺在屋檐下,开口大声说,“不必顾虑,是他自己选的路,不要说你伤了他,就是你一箭把他射死,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到你头上。” 但苏惊尘还是不能打消自己的顾虑,那是鹰前辈的弟子,自己出箭,应该要慢些才好,对,要慢些,考验是其次,不能伤到他了,苏惊尘这么想着,便暗暗下定了决心。 “阿雨,你给他们发信号吧。”鹰怒云说着,便又闭上了眼睛。 “是,师父,”阿雨轻轻应了一声,然后转头看着两人,问,“你们俩,准备好了吗?” 苏惊尘点了点头。 阿山也点了点头。 “好,那,预备!”阿雨抬起自己的右手,猛地挥下,“开始!” 阿山在阿雨说完的瞬间立刻前冲,转瞬间已经踏出三步,而苏惊尘也架好了弓,他举弓瞄准,却还是微微偏转自己瞄准的方向。 一箭射出,这一箭,苏惊尘瞄准的是阿山肩部往上的位置,只要能稍稍阻滞阿山前进的步伐就行了。 阿山立刻矮身,把自己的背压的更低,然后奔跑不停,直直地朝着苏惊尘冲过去,箭啸在他的头顶一闪而过,他们的距离已经拉近到了十步。 苏惊尘就是在这个时候射出了第二箭,这一箭,他瞄准的,是阿山的脚下,只要他侧翻滚,便能完美的躲开这一箭,也确实如苏惊尘所料,阿山立刻侧翻滚,同时右腿后蹬,一下扑出四步之远,这一下,阿山几乎可以说已经来到了苏惊尘面前,只要他再前进几小步,便能一把折断苏惊尘的箭头,夺下他的弓。 但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前扑的瞬间,是无法再次扭转身体的,也就是说,有那么一瞬,他是完全暴露在苏惊尘的弓箭之下的,而这一瞬,要是放在战场上,那就是致命的一瞬。 苏惊尘已经抓住了机会,他举弓搭箭,只把弓拉到一半,然后停了一瞬,才松开拉弦的手。 他给阿山放了水。 这一箭,即使他拉满,也完全能够直接命中阿山,这样的距离,就算是直接把阿山的整条手臂穿透也不是问题,当他还是犹豫了,他害怕伤到阿山,便放了放水,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毫不犹豫的射出这一箭,那阿山会受的伤,那就是不可估量的。 但即使是这样,阿山还是没有完全躲开这一箭,他落地之后猛地侧身,却还是慢了一步,苏惊尘的箭擦着他的手臂翻飞出去,把他左手手臂挂出一大条口子,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阿山闷哼一声,摔倒在地上,他刚想挣扎着起身,阿雨就赶了过来,一 脸焦急的看着他,问道,“阿山哥!你怎么样?没事吧?” 阿山用右手捂着手臂,苦笑着摇头,“没事。” 苏惊尘也赶紧丢下弓,一个箭步冲到阿山面前,用充满歉意的声音说,“抱歉抱歉,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阿山还是苦笑,“是我技艺不够精湛,怪不得你。” 嗨,你说你这小伙子,听我苏兄弟的话,把箭头去了多好?你看吧,现在还搞得自己受了伤。 阿林快步跑到阿山面前,皱着眉,却不说话,只是悄悄踢了苏惊尘一脚,苏惊尘倒也不恼,仍然蹲在原地,没有说话。 鹰怒云不知何时又走到了这边,他手上抓着一个小药瓶,一把拉开阿山的右手,打开药瓶,把药粉撒了上去,“我说过了,让我来,以你的身法,在战场上对上了他,对射你还有一线希望,要是想打近战,那你就必死无疑了” 阿山默默的点头,没有说话,他紧紧咬着牙,承受着药粉洒在手臂上传来的刺痛感。 鹰怒云重新站起来,他看了一眼苏惊尘,说,“这次换我来,你不要再想着放水了,因为你不可能射中我的。” 鹰怒云一直都在默默关注两人间的对决,苏惊尘放了水,他是知道的,不然第二箭苏惊尘就能一箭射穿阿山的腿,然后再一箭结果他的性命。 “想来我说了你也不会听,既然如此,那这样,”鹰怒云摸了摸自己的胡茬,自说自话道,“我拿一柄弯刀,我们俩的距离加到三十步,在我近你的身前,你必须想着杀掉我,否则,我就用那柄弯刀,斩掉你一条手臂,让你再也不能开弓射箭。” 苏惊尘一愣,显然没想到鹰怒云会这么说,他尴尬的笑着,说,“鹰前辈,您可不要开玩笑。” “我开没开玩笑,你待会自然就知道了。”鹰怒云无声地笑笑,径自走向小屋那边,拿出一把砍柴用的弯刀,那把弯刀虽然钝一些,但斩下苏惊尘的手臂,已经足够了。 谢超一脸震惊,他小跑两步,走到苏惊尘面前,讪笑着对鹰怒云说,“哎,老兄,你这就过了啊,没必要这样搞的,你这样对大家都不好,万一我苏兄弟射伤了你,你也得不偿失,你要是冲到我苏兄弟面前,砍了他一刀,那我们就更亏了不是?所以我们还是算了吧。” “我没有什么得不偿失的,只要他能挡住我,在这里把我杀掉都行,怒云寨的汉子愿赌服输,”鹰怒云冷笑一声,又说,“你也可以站在他身边,在我冲到他面前时试着阻止我。” 苏惊尘忽然转头看了谢超一眼,说,“老谢,你到一边待着吧,我相信鹰前辈自有分寸。” 谢超无奈的叹了口气,“那好吧,你自己小心。” “嗯,你过去吧。”苏惊尘答应一声,转过头,全神贯注的盯着三十步之外的鹰怒云。 鹰怒云看着苏惊尘,再次冷笑,问了一声,准备好了吗,在得到苏惊尘的答复后,他忽然矮身,嘶吼道: “那我们,开始吧!” 云州卷 第四十四章 拜师 http://.biquxs.info/ 话音刚落,鹰怒云已经朝着苏惊尘冲了过来,他的速度远非阿山能比,眨眼的瞬间,便已踏出四步。 但苏惊尘不相信鹰怒云的话,他觉得鹰怒云是不会砍出那一刀的,于是他的第一箭,仍然只是以之前的速度出箭。 直到,鹰怒云突如其来地朝他掷过来一把飞刀。 苏惊尘下意识的偏头闪躲,勉强避开了那把飞刀,但飞刀还是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血,正顺着伤口缓缓渗出。 苏惊尘心底一惊,立刻抬头看着鹰怒云的眼睛——他的眼神,看上去也不像是开玩笑。 鹰怒云稍稍放缓自己的动作,冷笑道,“现在你还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 苏惊尘不敢再怠慢,他以更快的速度张弓搭箭,箭不再朝着地面或者天空发射,但他也没有瞄准鹰怒云的要害部位,毕竟只要能够限制他的移动就行,没必要下死手。 那个满脸胡茬的男人在说话的时间里又前进了六步,如今,他们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二十步;苏惊尘又出一箭,这次,他瞄准的是鹰怒云的大腿。 鹰怒云没有前后闪躲,他的选择居然是跟阿山的一眼——直接跃起,好像是故意把这个破绽暴露给苏惊尘,苏惊尘也没有手软,立刻抬弓射箭。 箭呼啸着离弦而去,这一箭,苏惊尘是用了七分力的,要是鹰怒云躲不开这一箭,想必他的下场绝不会比阿山的好,说不定他的手臂会因为这一次中箭,永远也抬不起来。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看似避无可避的一箭,居然没有射中鹰怒云。 只见鹰怒云忽然举刀,猛地一挥,一声脆响之后,苏惊尘射出的那支箭就被鹰怒云扫落,鹰怒云冷笑一下,说,“再来!这次,再快些!” 如他所言,苏惊尘没有片刻停留,再出一箭。 鹰怒云落地之后速度忽然加快了几分,这一箭,他只是微微偏头,便躲了过去。 “再快些!” 这次,苏惊尘的脸上有了一丝焦急,他没有犹豫,立刻搭箭拉弓,用五分力气把这一箭射了出去,因为这么近的距离,用五分力还是用全力其实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了,鹰怒云并未披甲,无论用几分力气,苏惊尘都能一箭射穿他的手臂,而拉满弓反而会耽误他的时间,五分力,不用把弓拉满,射出的速度也更快些。 但鹰怒云还是躲过了这一箭,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被缩短到了八步。 “再快些!”鹰怒云还是冷笑,“否则,你的手,就归我了!” 冷汗从苏惊尘的额头上滚落,这次,他从箭囊里一次性抽出了三支箭,却并非三箭齐射,这么近的距离,三箭齐射完全就是多此一举,虽然很多人会认为三箭齐射的范围更大,在这样的距离更占优势,但三箭齐射更费时间,也更费力,相较而言,优势可以忽略不计。 苏惊尘拿箭在手,却只出一箭,往后,一瞬,便是一箭。三箭虽然射出时间不同,但它们到达鹰怒云身上的时机却几乎相同,三箭,分别覆盖了三个不同的方位,鹰怒云再怎么敏捷,也不可能完全躲开所有的箭, 并且这样的距离他想要再次挥刀格挡,轻易的挡下三箭,那也绝非易事。 鹰怒云忽然一把扯下了自己身上的斗篷,在自己面前猛地一掀,在苏惊尘的三支箭射中自己之前,把它们全都席卷到了自己的斗篷里,然后他毫不犹豫的丢下斗篷,握刀前踏。 这次,苏惊尘再没有射出下一箭的机会了。 眼看着鹰怒云的刀就要落到苏惊尘身上,谢超却忽然冲了过来,他早就站在苏惊尘身边五步远的地方,为的,就是防止鹰怒云这个家伙太较真,真要砍下苏惊尘手,他也只能上前阻止一番,就算因此被赶出怒云寨,那也无所谓。 苏惊尘下意识的闪躲,他慌忙举弓,想要用弓稍稍挡住鹰怒云的进攻,但鹰怒云却忽然停了下来,他的刀,离苏惊尘的手臂不到一寸,再晚收刀一刻,苏惊尘的手或许就真的要被他砍下来了。 鹰怒云站在原地,与苏惊尘对视一眼,然后收了刀,转身回去捡起自己的斗篷,轻轻拍掉上面沾上的尘土,头也不回的说,“合格了,跟我过来这边吧。” 苏惊尘看了看谢超,谢超也看了看苏惊尘,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还是收起东西,跟上了鹰怒云的脚步。 “阿林!继续练箭,今天射不满三百支箭不许吃饭!另外阿雨和阿山,你们俩也随我过来,你们今天的训练合格了。” “是。”阿雨和阿山异口同声的回答。 “我刚刚不是输了吗?怎么鹰前辈还......”苏惊尘压低了声音,向谢超问道。 谢超耸了耸肩,说,“我怎么知道?这事情,你得去问他呀。” ...... 片刻后,小屋内。 苏惊尘、谢超、鹰怒云、阿山、阿雨,围坐在火塘旁边,盯着火塘里跳动的火焰不发一言。 苏惊尘、阿雨还有阿山都正襟危坐,像是正在准备听先生上课的学生,而谢超则把东西放在自己身边,盘着腿随意的坐在地上,嗓子里不时还会发出几声哼哼,大概是又想哼唱他那自认为好听的云州山歌,却又不好得直接开口。 而屋子的主人,鹰怒云,正不紧不慢的往火塘里架着柴火,不时抬头打量一下苏惊尘和谢超,却也一直没有说话。 五人就这样一直沉默着,直到鹰怒云把身边的柴火都丢进了火塘,他才开口道,“行了,你们有什么想问的问题,问吧。” 苏惊尘犹豫了一下,问道,“我想问一下鹰前辈,谢先生让我来找您,是为了什么?” “谢?那家伙可不姓谢啊?”鹰怒云皱了皱眉,随即恍然大悟。 “不姓谢?”苏惊尘一脸疑惑,“那是我......找错地方了?” 鹰怒云摆摆手,笑道,“没有,就是这里了,那我也权当那家伙姓谢吧,姓谢那家伙让你来找我,只有一个目的,学箭。” “学箭?” “对,就是学箭,”鹰怒云不知从什么地方拎出一瓶酒,倒上一碗,递给苏惊尘,见苏惊尘不接,又递给了谢超,然后为自己和阿山倒上一碗,才缓缓开口道,“那家伙看人的眼 光也确实独到,只要是他看中的人,全都是有一番作为的,你也不赖,你学箭的天赋远在我这三个弟子之上,想必幼时肯定受到了很好的教导,否则你不管天赋有多好,也绝不可能有今天这本事。” 鹰怒云对着谢超和阿山举起酒碗,然后仰头把碗中酒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斟满,他正要去给谢超和阿山倒酒,想了想,大概是觉得太麻烦,于是干脆把酒瓶都递给了他们,自己又重新拎出一坛酒来,然后才接着说,“他来找我,跟我说了很多,但不管他是出于何种目的,让你来这里找我学箭,那我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教好你,起码以后你出去了,不要丢我的脸才好。” 哎哟,口气那么大?谢超喝完酒,忍不住砸吧砸吧嘴,转过头的同时,把自己空空如也的酒碗递了过去,问道,“这位小兄弟,你师父,是什么人?” 阿山给谢超倒满酒,不紧不慢的说,“云州第一神箭手。” “云州第一?”谢超一脸震惊,“你可别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不信你问我师父?”阿山白了谢超一眼。 “那我就当他是吧。” “在我这学箭,你可要做好准备,要是吃不了苦,就趁早滚蛋,如果你敢半途而废,就算那家伙把我骂死,我也要打折你的腿!”鹰怒云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苏惊尘,又说,“你可能吃得了苦?” “吃得了!”苏惊尘斩钉截铁的说。 “我要交给你的可不止是箭术,你那半吊子的听风之术我后面也会教给你,帮你巩固一下,另外还有身形,步法,以及其他一切,在战场上会用到的东西,我都会毫不保留的交给你,希望你不要辜负那个人对你的期望。” 苏惊尘使劲点头,却没有说话。 “学箭的时间可能会很长,即使是再天才的人,要把我所有的东西都学会,起码也得要三年时间,”鹰怒云顿了顿,又说,“当然,我说的是学会,不是精通。” “那个人还跟我说了一件事,三年后,最多三年后,无论你的箭术学的如何,你都必须返回中州。” “为什么?”苏惊尘脱口而出。 “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鹰怒云大笑道,“你不用管为什么,你只要好好练箭就行。” “好,我知道了。”苏惊尘犹豫了一下,又说,“那我以后,是不是叫您师父好些?” “这些称呼就随你,不过那家伙只告诉我你姓苏,你叫苏什么?” “苏惊尘,跟我一起来的那个人叫做谢超。” “吾身惊岁月,何事绁尘羁,好名字啊,”鹰怒云忽然轻声赞叹。 苏惊尘愣了一下,笑问,“鹰前......师父您读过中州的诗?” “怎么?还不许我们这些云州人读读你们中州的东西了?”鹰怒云又喝完一碗酒,转头对着阿雨说,“阿雨,既然是要常住,那你就带他们到寨子里,我以前住的那个屋子里,收拾一下,让他们住在那。” “是,师父。”阿雨轻声应到。 “谢师父。”苏惊尘也轻声道谢。 云州卷 第四十五章 围寨 http://.biquxs.info/ 天福十二年,七月底,云神寨。 这是风雷寨的武士们围困云神寨的第五天,双方无大事。 自风雷寨的武士到达这里,他们便没有发动过一次进攻,只是围困,偶尔派出几个嗓门大的人,在离寨子三百步远的地方,大声喊着叔风雷教给他们的口号,一喊,起码就是半个时辰。 与一开始相比,风雷寨这方的武士人数居然越来越多,甚至超过了一万人,除了叔风雷一开始带来的风雷寨本寨武士之外,风雷夫人又带来了两千人,再加上中间收编的三寨、张通寨武士,还有那些急于表现自己忠心的小寨子,杂七杂八的加起来,总人数已经超过了一万人。 叔风雷当然不敢随意的给这些投诚的武士委以重任,在本阵上,几乎都是风雷寨的武士,其他寨子的武士都被叔风雷分配到了云神寨寨子周围,分别负责其他三个方向,最重要的南门则交由风雷寨负责。 那些小寨子里的一干长老聚集在叔风雷的大帐中,他们站成一圈,一声不吭的盯着坐在大帐最高位的叔风雷,好像在等着他下什么命令。 而叔风雷居然还在喝酒,他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上一碗酒,又抬起头问,“你们真不喝点?” 一干人等还是沉默,没人点头,也没有人摇头,他们就那样直直的盯着叔风雷,把他心里盯得直发毛,于是他只好又开口说,“你们不用再劝,起码最近半月内,我都不会攻打云神寨。” “王,可是......你这是为什么?”一名小寨子的长老问道。 叔风雷一口饮尽碗中酒,然后放下酒坛,把酒碗放坛口,这才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攻下云神寨,最好的方法,就是围而不攻,让他们从内部瓦解,若是强行攻寨,我们要面对的,不止是那些云神寨的武士,还有那些大姓家族、普通寨民,甚至是手无寸铁的妇孺都有可能被逼的上前线跟我们作战,想必大家应该都听说过云神寨寨子里的情况,林风雷,我弟弟,他是一个不会当君主的男人,他不懂得聚拢民心,他的军队虽然强大了,但他军队的根基却一点不稳,短时间内,云神寨或许还会团结一心,但日久,民心必散。” “我们要等的,就是他民心散掉的那天,而我相信,这一天,来的不会太晚。” “但军队的粮食怎么办?”一个小寨子的寨主又问,“我们这边近一万多人,一天的口粮也不是小数目,何况风雷寨主还说,我们起码要在这里驻扎半个月,那即使的用最低限度来计算,我们这半个月内至少也要吃掉六千石粮食,这六千石粮食,从哪来?” 叔风雷抬头看着这个发文的男人,犹豫了一下,问,“请问你是?” “一个小寨子的寨主,姓乌云。”那个男人恭敬地回答。 叔风雷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面带笑意的看着乌云寨主,笑道,“乌云寨主倒是提了一个好问题,是啊,我们的粮食从哪来?我们每天的消耗就要四百石,这样的下去,我们到底能撑多久?但我想诸位,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叔风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里是云州啊!在这里的,都是云州最出色的猎手,他们的食物,就不能自己解决吗?林子里那么多飞禽走兽,还有那些野菜野果,哪一样不能 吃?我们只要提供最基本的粗粮面食给他们就行,至于其他的,让他们自己到林子里找。” “就这样办!”叔风雷忽然大笑,“即日起,传令下去,所有武士只能领取最基本的一斤粮食,藤长加半斤,林长再加半斤,牙长及以上三斤,剩下的食物,由林长分组,让他们到林子里打猎,自行解决。” “王,你确定要这样吗?”一名长老提出了自己的顾虑,“万一,云神寨的人趁着那些武士到林子里打猎的时间突然发动进攻怎么办?” “我说了分组嘛,大部分人依旧是要留守的,”叔风雷摆摆手,又说,“这件事不用再劝了,就这样,也让他们活动活动筋骨,省的他们手脚生疏了,另外,进攻那件事也不要再来烦我了,我自有分寸。” “就这样,都散了吧。” 叔风雷再次摆手,大帐里的人朝叔风雷行了个礼,缓缓退了出去。 ...... 另一边,云神寨大帐。 各个大姓家族的族长,以及林风雷的心腹,所有的牙长都聚集于此,他们同样沉默着,一言不发的看着高高在上的林风雷,只不过,比起风雷寨那边,这边的气氛要压抑沉重的多。 “王......还是,去向云戈寨或者蛊蛇寨求援吧,再不行,找找云号山百寨试试。”林鸟家的族长最终还是先开口了。 但林风雷只是瞪了他一眼,便让他闭上了嘴。 在场的人都不明白,为什么林风雷不愿意求援,或者说,不愿意与其他寨子合作,明明合作的话,就会轻松很多,即使是面对风雷寨的全部主力,说不定也会有一战之力,但无论林风雷的心腹、谋士、那些大姓族长再怎么劝,林风雷就是不肯派出使者,他也没有真正给自己的这些手下说过自己不派使者的原因。 林风雷忽然站了起来,他冷冷的扫视周围一圈,缓缓开口道,“我说过了,你们不用再劝我,我是不会向另外三个寨子派出使者求援的,再提这件事的人,斩立决!” 众人缩了缩脖子,下面立刻又安静了下去,但还是有个不怕死的人,抬起头直视林风雷的眼睛,问他,“王,能告诉我,您不向外求援的原因么?” 林风雷也直直的看着那个心腹的眼睛,良久,他才叹了口气,说,“那我便告诉你们。” “自古以来,云州四大寨,现在是五大寨,云神寨、风雷寨、云戈寨、蛊蛇寨、云号山百寨,都是互不干涉,各自为政,但其实,大概除了云号山百寨外,另外三个寨子都想把对方吞并,但他们一直没有出手,是因为这三方,隐隐之间形成了一种对峙的局面,一旦任何一方对另外一方出手,那么剩下的一方,想必会趁此机会,直接打进那一方的主寨里,所以不管是哪一方,都不敢随意出手,三方这些年来看似相安无事,但其实背地里小动作不断,有些寨子里会出现有人暴毙的情况,那应该就是另外一个寨子来的奸细被发现了。” “你们要我向外求援,那你们有没有想过,求援之后呢?我们云神寨与风雷寨斗的两败俱伤,然后他们再来坐收渔利,借此机会吞并我们的寨子?不,不行的,我就算再怎么想要风雷寨,再怎么想要风雷寨属于我,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让其他寨子里的人做了风雷寨的主人,即使我当了几年、十几年 的‘王’,那后世那些无辜的人,就会因为这几年、这十几年,而永远沦为他们的奴隶,沦为他们实验蛊毒的试验品。” “我或许冷血,但,我还是个人,我还是云神寨的人,我还是......风雷寨的人。” “王,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向云号山求援呢?”林风雷的一名心腹又问。 “云号山?”林风雷冷笑一下,“云号山的那群家伙,自诩为云号山脉的守护者,他们是不会管我们的争端的,他们一直保持的是中立的状态,况且,云号山那些寨子都是小寨子,即使最大的几个寨子,人数也不会超过三千人,你觉得他们一个寨子里会有多少人?难道还要一个寨子一个寨子的去求吗?” 那名心腹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林风雷再次环顾下面站着的这些人,他们中的很多人,现在与自己站在一起,不过是暂时的罢了,想必当自己的那个哥哥攻进寨子的时候,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倒戈吧?这么想着,他忽然叹了口气,不再去想那些东西,只是缓缓坐回了自己的王座,用手撑住下把,问,“说说吧,你们这几天打探到的情况。” “是!”林风雷的一名心腹立即上前,他拿出一卷羊皮卷,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云州的文字,只听那名武士清了清嗓子,道,“进过这几天的打探,我们基本确定了寨子外的人数,其中南门,是风雷寨的本队驻守,大约五千人,东、西、北三面分别是由那些小寨子的人驻扎,其中夹杂着一部分风雷寨的武士,还有......” “还有什么?”林风雷冷冷地问。 “还有前往牛角寨驻扎的......大姓家族武士。” 林鸟家的家主忽然激动了起来,若不是林风雷在场,他估计都要上去抓起那名武士的衣领摇晃了,他强忍着自己的冲动,站在原地,面色不悦,“你什么意思?!” “对啊!你这是什么意思?说我们对大王不忠?”另一名大姓家族的族长冷笑着说。 只有文清水最冷静,他只是看了一眼那名武士,问,“你怎么知道那些人是原本驻扎在牛角寨的大姓家族武士?可有证据?” 那名武士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因为,他们都带着各自家族的旗帜,就插在队伍中。” 闻言,那几名族长忽然就不说话了,只有文清水轻轻叹了口气,想必,那里面,是没有我那个傻儿子的吧? “风雷寨的军阵离我们大寨相隔大概有二里地,与我们寨子遥遥相望,只是他们每天会不定时的派出一些武士,到我们寨门外三百步的地方大声叫喊,也不管寨子里的人听不听得见,除此之外,风雷寨的人再没有其他的动作。” 听完,林风雷摆摆手,示意那名武士可以下去了,他已经摸清了自己那个哥哥想用的战术,但无奈,自己并没有破解之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寨子里的人心被瓦解。 不,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林风雷忽然站了起来,大声说,“传令下去,寨墙三百步之内,除了守寨的武士,不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在三百步之内的屋子,也必须搬空,我不管他们怎么做,要是到明天,寨墙三百步之内还有除了守寨武士之外的人,杀无赦。” 既然我不能阻止你们喊话,那我,不让他们听到不就行了? 云州卷 第四十五章 围寨(2) http://.biquxs.info/ 次日,云神寨。 靠近寨墙三百步范围内除了守寨武士,其他的所有人都被清理了个干净,那些被迫搬迁的人嘴上虽有怨言,但他们暂时也只是敢背地里说说罢了。林风雷虽然让他们搬迁,但只是让他们搬走,却没有给他们安排住的地方,甚至,连搬去哪里都没有通知下来。 在寨子里还有些亲戚朋友的,倒还能找得到住处,虽然免不得会有人受到那些亲戚朋友的白眼,但总比露宿街头要好,至于那些在寨子里无亲无故的人,就只能到别人家的屋檐下“暂住”,云州多雨,头顶有个屋檐,能遮掉些落到身上的雨,那也总是好的;最惨的,莫过于想到别人家的屋檐下暂住,还被赶走的。 很不幸,乌卡就是其中的一个。 乌卡父母双亡,唯一的一个弟弟,也在前段时间因为被毒蛇咬了得不到及时的救治而一命呜呼,虽然说他本就家徒四壁,他们家的那间屋子也在塌与不塌之间徘徊已久,但那也是一个乘载了他儿时记忆、以及能为他遮风挡雨的地方,让他随随便便就从那里搬出来,流落街头,只会徒劳的增加他心底的恨意罢了。 乌卡安静的坐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他什么也没带,也没有什么可以带的,除了他手上紧紧攥着的那个木头人——那是他弟弟最喜欢的东西。 乌云从四面八方渐渐聚拢在云神寨的上空,它们在闪电间翻腾不止,偶尔雷鸣怒号,像是在向世人昭示着它们的到来。四周的空气好像都被那些乌云压缩到了一起,湿热、粘稠,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雨终于还是下了下来,先是雨丝飘落,然后越下越大,越下越大,最后变成了豆大的雨点,一滴一滴的砸在乌卡的脸上。 乌卡抬着头,眯着眼睛看着那些雨点落进自己的眼里,然后把自己的头发、衣服、裤子、鞋,通通打湿,他不想动,也不愿动,这么多天了,那么多人一直在安慰他,劝导他,用自己的行动一点点打动乌卡,才让他终于从弟弟死去的悲痛中走出。但他只跨出了一步,林风雷就又把他一脚踹了回去。 他面无表情,雨水混合着眼泪从他的脸上滑落,他却一直沉默,只听着周围的风声和雨声。 一个沉重的脚步声忽然出现在巷子口,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大概是冒雨赶回家的人吧,于是乌卡闭上了眼睛,好像是要在这喧闹的风雨中长眠一般。 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近,在来到乌卡身边时,却忽然消失了,乌卡下意识的睁开眼睛,只见那个和蔼的老人穿着一件巨大的蓑衣,头戴一顶斗笠,手上还拿着一顶斗笠,他对着乌卡笑笑,自顾自的把斗笠扣在乌卡头上,说,“走吧,乌卡,我们回去了。” “回我们住的地方。”老人说着,轻轻正了正乌卡的斗笠。 乌卡茫然的站起来,又问,“住的地方?” “嗯,住的地方,”老人点点头,自然而然 的拉起乌卡的手,不紧不慢的跟他解释道,“暂时只是住的地方,不能说是‘家’,因为那个地方并不属于我们,我们只是暂住罢了。” “但是不怕!”老人又回过头对着乌卡笑笑,“我们总会回去的,等时机到了,我们就回自己的家,到时候我帮你把屋顶翻修一下,再找些新竹子铺上,那就像是一间新屋子了。” “可是时机......又是什么时候到呢?” “等......等战争结束的时候,等战争结束的时候,就是我们回家的时候,”说着,老人下意识的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南门那边,喃喃道,“那一天,也快了吧?” 片刻后,老人带着乌卡回到了一个破旧的小屋子里,老人摘下斗笠和蓑衣,又帮乌卡摘下他的斗笠,挂在屋外,这才推门走进屋子。 一进门,乌卡便愣住了,这间长不过四丈、宽不过三丈的屋子里居然挤下了十多个人,见有人推门进来,那些神色各异的人便一齐扭头看着门的方向,看到来人之后,他们便又笑了起来,与那个老人打了声招呼,又重新开始跟周围的人吹牛聊天。也有认出了乌卡的人,他们笑着跟乌卡打招呼,乌卡却沉默着,似乎是不想与他们说话,他们也就没有自讨没趣,扭动脖子,把身体往火塘边靠了靠。 这些人大都是以前的街坊邻居,只有少数是乌卡从未见过的生面孔,乌卡怯生生的躲在老人身后,似乎是不想与他们说话,老人便也不强求,拉着乌卡到火塘边,让周围的人让开个位置,说是要给乌卡烤烤衣服,街坊邻居们倒也大度,立刻就让开了一个位置,有年轻些的直接就站起来走到屋子的角落,为乌卡让出了一个位置,乌卡这才在老人的带领在拥有了一个靠近火塘的位置。 但他还是不愿多说话,也不愿多动,只是木然的坐在火塘边,眼睛直直的盯着火塘里跳动的火苗。 这间屋子其实是老人的一位至亲的,那位至亲大方,在老人上门求助之后,直接把这间闲置多年的房子赠与了老人,说是随便用,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可以直接到家里拿,老人也没有厚脸皮,只是要了些木柴,然后便开始满寨子的找人——他是知道的,那些街坊邻居当中,有的人是要流落街头的,比如乌卡。 老人一一找到了他们,带着他们来到这间屋子,他们对着老人千恩万谢,有物的出物,有力的出力,倒也把这间破落的屋子收拾的井井有条,那些锅碗瓢盆,被窝铺盖也都有了。 乌卡,则是最后一个到这里的人。 老人笑着把抓起乌卡的手臂,把他的身子舒展开,说,“你要把手伸出去,才能快些把衣服烤干不是?你这样闷着,到时候感染了伤寒,累的还不是我们这些老家伙?” 确实都是老家伙了,即使是那两个自觉退到角落里的“年轻人”,他们的年级也有四十了,剩下的人,基本都是五十朝上,最年长的 ,已经六十有六。 乌卡这才不情愿伸出双手,但还是不愿多说话。 老人倒也不管他,用木棍扒拉几下火堆,从灰烬中挑出一个白薯,等稍微冷却了,他才用手拿起,随意的吹了吹上面的灰尘,递给乌卡,笑着说,“饿了吧?” 乌卡这次也不闹别扭了,一把把那个白薯拿在手里,也不管还烫不烫,就一口咬下去,看样子,大概是真的饿了。 果不其然,乌卡被烫的不停呼气,但又舍不得把嘴里的白薯吐掉,于是一咬牙,直接把白薯咽了下去。 “慢点慢点,我们都吃过了,不和你抢。”坐在乌卡对面那人忍不住笑。 周围也响起一阵哄笑。 乌卡的脸有些红,他也不着急了,把白薯拿在手里,用嘴吹了又吹,才会咬下一小口。 “哎,你们说,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啊?”角落里的那两个“年轻人”不知何时又走到了火塘这边。 “对啊,住的地方全凭风老爷子帮我们解决了,但是食物呢?我们总不能也向风老爷子开口要吧?”另外一个“年轻人”也开始说话了,“我可没这个脸。” 那几个年长的人面露难色,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们的问题,倒是那个叫做“风”的老人忽然笑了,他轻轻抚着自己的白须,笑道,“吃的不是还有吗?你们急什么?这些白薯也够我们吃一些时日的了,等我们先把这几天熬过去再说吧。” 一位老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走到自己的行礼那边,翻翻找找,翻出了两只风干的野鸡,然后拎着野鸡走到风老爷子面前,用充满歉意的声音说,“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走得急,就拿了这两只野鸡,能顶一顿是一顿,既然大家都聚在这里,那我也出点力。” “谢谢啦!老朋友。”风老爷子笑着拍了拍那个老人的肩膀,把他的野鸡放在了自己面前,然后又笑着跟那两个“年轻人”说,“你们看,这不是就又有一顿了吗?” 那两个“年轻人”挠着他们油腻的头发,没有说话,他们两个家里其实比乌卡家里还干净,两人都是好吃懒做,说的比做的好听的主,但作为云州人,他们也会一些打猎技巧,所以平日里家里没有食物了,他们就会相约带上一张猎弓,到林子里找找机会,偶尔多猎了些,倒也会分给这些街坊邻居,所以街坊邻居对他们俩的印象也不算差。 但如今寨子四面受敌,他们的猎弓也被放在了家里,所以他们现在就跟乌卡一样,只能等着别人救济,若不是万幸遇上了风老爷子,说不定现在他们也在某家的屋檐下,一边接受别人的白眼,一边被大雨淋湿衣服吧? 接下来又有几个人拿出了他们藏在包袱里的食物,三只风干野兔、一小包去壳的稻米、还有一只般风干野鸡,再加上之前的,倒也像模像样,够吃一段时间了。 但这段时间,究竟是多久呢? 云州卷 第四十五章 围寨(3) http://.biquxs.info/ 七天后,凌晨,云神寨,风老爷子居所。 小屋里鼾声一片,众人都还在熟睡,只有乌卡早已醒来,在属于自己的那块小地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云老爷子那天带回乌卡后,给每个人都划定了一个刚好能睡觉的小地方,他们各自的东西也都堆在自己那个小地方。 从昨天开始,大家都已经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食物不够了。 虽然从三天前开始,林风雷就在寨子各处设置了十余处让寨民们领取食物的地方,但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寨民们能领取的不过是最基本的食物,只能让你不被饿死,填饱肚子什么的,只不过是痴心妄想。 这些老人都是上了年纪的,一天吃不了多少,只是委屈了乌卡这个还在长身体的孩子,昨晚半夜他就被饿醒了一次,现在这么早醒来,其实大部分的原因也还是饿。 “这么早就醒了?”风老爷子的声音忽然在乌卡耳边响起,他下意识的扭头,只见风老爷子正坐在火塘旁边,不紧不慢的往里面添柴火。 乌卡往风老爷子那边挪动脚步,坐在了风老爷子身边,然后用双手环住膝盖,看着风老爷子一块一块把稍微有些湿气的木柴丢进火塘,又看着火塘里的火星一点点冒起来,最后变成跳动的火苗。 “人老喽,不烤着点火啊,总觉得心里不舒服,这身子骨啊,更不舒服,”风老爷子对着乌卡笑笑,伸出自己那粗糙的老手摸摸他的脑袋,又说,“委屈你了啊,乌卡。” 乌卡赶紧摇摇头,说,“怎么会委屈呢?风爷爷收留我,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委屈?” 风老爷子也只是抚着自己的白须,没有说话,只是他眼里的忧愁,越来越深了。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沉睡的人们都开始醒来,屋子里也热闹了起来。 “哎,我枕头呢?”有人顶着乱蓬蓬的头发,揉着惺忪的睡眼开始胡乱摸索。 “你哪来的枕头?”睡在他身边的一个人问。 “就是......就是我那包袱,”发问的那人用手指顺了顺自己的头发,又开始转头寻找他的“枕头”。 “有人看到他的枕头了吗?”他身边的人抬起头帮他大声问着周围的人。 “不用了不用了,”还是发问那人的声音,他高兴的低下头,从自己脚边一把拽起自己的“枕头”,又说,“在这呢在这呢!” “他娘的!你这个老小子的脚为什么搭在老子的嘴边啊?” “又不是我想搭的......” “哎哟,我的老腰啊,这地板还真是睡不惯,好想快些回去,我都开始想念我的床了。” 番茄 “谁不想?我也开始想我家里的白米粥了,啧啧啧,那滋味,吃一次,准保你们忘不了!” “那平时也没见你拿出来给我吃点啊。” “嗨,那不是少吗?得省着点,毕竟我自己都不太够吃。” “说起来,咱们的食物还剩下多少啊?今天咱们啥时候去领粮啊?我都有些饿了。” 这句话一出,原本闹哄哄的小屋 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愣在原地,说不出来一句话,更没有心情插科打诨了,那个问这个问题的人大概也认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装模作样的打了自己两巴掌,叹息道,“嗨,我这说的是什么浑话?” ...... 过了好一段时间,屋子里的气氛才又渐渐回暖。乌卡一直坐在火塘旁,等身子重新暖和起来,他忽然站了起来,低声对风老爷子说,“我出去一趟。” 风老爷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知道自己劝也劝不住,便只好说了一声,“注意安全。” 这几天乌卡一直都会出去,虽然自己一再告诫他,现在上街很有可能会被当做细作抓走,但还是挡不住乌卡出门的脚步。 “嗯,我知道。”乌卡没有再回头,跨过几个仍然在睡觉的人,推开门走了出去。 已是八月,早晨的云神寨带上了一丝秋天的冷,不入骨,却刺肤。 路上除了巡逻的武士外,鲜少见到其他人,寨民们都缩在自己的家里,生怕一出去就会染上什么麻烦的事端。除大姓家族外,寨子里的那些一般人家的处境都比风老爷子他们好不到哪儿去,若是有个持家的媳妇,说不定还能再撑一段时间,若是大手大脚的那种,这会估计就该靠着救济粮度日了。 巡逻的武士们会仔细的盘问每个在街面上晃悠的人,一旦他们发现什么可疑的举动,武士们就有权把他们盘问的人就地格杀,前两天,就有一个喝了酒在家待不住,非要出来转悠的汉子,被盘问时什么也说不出来,就被杀掉了,虽然事后证明他确实是云神寨的人,并不是什么奸细,但人都死了,家人再怎么闹,也无济于事。 乌卡在街面上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但不管从哪个方向看过去,他都能看到一队巡逻的武士。 他在找一个空隙,一个能穿过武士们的封锁,回到自己家里的空隙。 一只沉重的手忽然放在了乌卡的肩上,紧接着就是一个浑厚的嗓音,“小孩,你在看什么呢?” 乌卡的身形猛地一滞,他愣了一瞬,才转过身,强压着心底的恐惧,苦笑着对那个把手搭在自己肩上的武士说,“这位老爷,我在找我弟弟的玩具,昨天我跟他出来玩,他把玩具不小心弄丢了,昨晚把我和爷爷吵得睡不着,我今天没办法,才想着趁着天色早,出来给他找找,方才我是看看周围,想着我弟弟的玩具可能掉哪了。” “哦?”那名武士笑笑,放在乌卡肩上的手不自觉的加重力道,又问,“那找到了吗?” “回老爷的话,还没有。”乌卡强忍着肩上传来的疼痛感,脸上还是笑着。 “是吗,那你弟弟的玩具是什么样,来我们哥几个帮你找找?” “不敢劳烦诸位老爷,”乌卡转过身,朝那名武士作了个揖,趁机从他的手掌中逃脱出来,“我弟弟是玩具是一个木雕的小人,不值钱,我怎么敢因为这点小事情耽误诸位老爷的正事?” 武士们一阵哄笑,那名领头的武士没有再为难乌卡,只是大力的拍拍他的肩膀,说,“倒是个 懂礼的小孩,那你继续找吧。” 说完,武士们便略过乌卡,重新踏上了巡逻的路线,乌卡这才舒了口气,在武士离开的瞬间,冷汗立刻就浸透了他单薄的短褂,乌卡这次变得小心起来,不敢再直接盯着那边看,而是要仔细确定周围没人之后才敢转头看一下,然后就立刻移开视线。 乌卡弯下腰,捡起了陷在泥泞中的小木人,用手一点点抹掉上面的泥渍,然后轻轻对着木人说了句“对不起”。 他在跟那个武士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悄悄把木人丢到了地上,为自己找好的退路。他本是打算找个机会让那个武士发现那个木人,然后借势吹捧那个武士一番,这样大概就能脱身了,没想到那个武士居然没有为难自己,这倒也就省了自己后面一出戏。 其实经过这几天的踩点,乌卡大概摸清了这些人巡逻的时间和次数。 面前这片方圆一里的地方,有五队五人小队在巡视,每隔一炷香时间一来回,中间几乎没有间隙,但也只是几乎。 比如现在,就是他们巡逻的空挡,在接下来十息左右的时间内,这里都不会有巡逻的武士经过,于是乌卡立刻小跑起来,边跑,边扭头环顾四周,确定自己抓的时间点没有错。在确定周围无人之后,他立刻狂奔起来,越过大街,钻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 这条小巷是没有武士会进来的,虽然巷子的进出口时不时就会有武士经过,但只要来到这里,就离乌卡的目的地不远了。走出这条巷子,就算是进入了乌卡之前居住的那个小圈子,那里都是紧挨着的低矮小屋,中间小巷间隙多到数不清,对于乌卡这样瘦小的孩子来说,那就是最好的藏身处。 他到这里来,是要去家里找找还有什么吃的东西,然后一并带回去,这么多天他一只在接受风老爷子他们的照顾,要强的他当然不愿意一直这样,于是在自尊心的驱使下,他才决定冒险回家。 为什么会说是冒险?因为林风雷下令所有人搬离那里,自然也就不允许他们回去,街上巡逻的武士既是保证寨民们的安全,确保不会有风雷寨的细作混进来,也是为了监视那些不自觉的寨民,不能让他们随意回去。 一对巡逻的武士刚从巷口经过,乌卡立刻起身,轻手轻脚的跑到巷口,前后张望一下,确定安全之后拔腿就跑,一头扎进了前面那密集的低矮小屋中,他熟练的在那些三尺、甚至只有两尺宽的两屋间隙中穿行,走的飞快,却不带起一丝声响,像是在水里游弋的鱼儿。偶尔遭遇巡逻的武士,乌卡的速度便会慢下来,等武士们离开了,他又重新加快脚步。 终于,在拐过一个又一个弯之后,他来到了自己那间破落的小屋外,趁着四下无人,他打开窗子,直接从窗子翻进了屋子里。 但没想到落地的时候脚下一滑,打翻了一个空罐子,竟然弄出了不小的响动,乌卡冷汗直冒,忍不住在心底默念:“千万不要听见千万不要听见......” 可惜的是,还是有人听见了。 “你们听到了吗?那间屋子里,好像有响动?!” 云州卷 第四十五章 围寨(4) http://.biquxs.info/ 一队巡逻的武士恰好巡视到此,他们原本是在屋子的正门方向,发现不了乌卡——如果乌卡没有打翻那个空罐子的话。 “不应该吧?这里的人应该都撤干净了才对。”为首的那名伍长面色凝重,他毫不犹豫的拔出了腰间的佩刀,警觉的向着乌卡家的屋子走去,然后压低了声音对身后的同伴说,“你们都给我机警些!万一里面是风雷寨的细作......” 他身后的武士们都点了点头,与他一样抽出腰间的佩刀,压低了脚步走向屋子那边。 雅文吧 “头,会不会是老鼠或者猫之类的东西?”一名武士低声问。 “不管是不是,我们都得过去看看!”这名伍长斩钉截铁的说,“王可是下过命令的,咱们必须要警觉些,多走两步,不会有什么的。” 闻言,他身后的武士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乌卡急的冷汗直冒,他抱着头蜷缩在角落,眼睛瞪的像铜铃一般,要是他们进来搜查屋子,就算是自己再怎么解释,恐怕也逃不了奸细这个罪名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乌卡的眼睛不断的左瞟右瞟,他的脑子飞快运转,想在脑子里想出一个不至于让自己被他们发现的办法。 猫!对了!猫! 乌卡压低了嗓音,捏着脖子细声细气的学起猫叫,“喵~” “头,你听,是猫叫,”说话的武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止是乌卡,他们心里也紧张得很,要是遇上了细作,说不定又是一场苦战,搞不好是要死人的,要是屋子里的真是猫,那他们也乐得轻松,谁会闲的没事就上去跟人打生打死?云州人虽然勇武,但也是惜命的, “咱们这就不用去看了吧?另外一名武士又提议道。 没想到的是,那名伍长不依不饶,抱着“不进到屋子里看清楚就绝不会走”的心态,一脚踹开了乌卡家的房门。 五名身强体壮的武士猫着腰,举刀警戒四周,他们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只要“细作”一出现,他们就能立刻暴起,一刀砍下来人的头颅。 他们试探着前进,每走一步,都要来回看两次,而乌卡与他们就只有一墙之隔,只要那名领头的伍长再往前走几步,他就能发现乌卡。 乌卡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尽力不让自己发出声来,可他浑身都在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他从来不是个胆小的人,在他所有的伙伴中,他正是那个胆子最大的,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一个孩子的胆气,又能大到哪里去呢? “喵~” 又是一声猫叫,却不是乌卡发出来的。 五名武士下意识的回头,把头转向猫叫声传来的地方,正是乌卡爬进来的那道窗子,一只通体黑色的猫正站在那里,用充满敌意的眼神打量着那几个武士。 “呸!妈的居然是黑猫,”一名武士骂骂咧咧,又把头转向伍长,“头,黑猫,可是 大凶之兆,咱们还是走吧!” 那名伍长盯着那只黑猫看一好一阵,又看了看地上翻倒的罐子,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缓缓收起刀,站直了身子,说,“行吧,咱们走。” 五名武士一起离开了屋子,临了没有忘记关上门,那只黑猫也在他们离开的时候跳下了窗台,消失在了栉比鳞臻的屋舍间。 乌卡这才松开手大口的喘息,他的手扔在颤抖,刚刚只差一点,他可能就会被那几个身强体壮的武士就地格杀,但好在那只猫救了自己一命。 他就这样在地上坐在,坐了很久很久,他才缓缓起身,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他刚刚浑身瘫软,想动也动不了。乌卡这次变得更加小心了,他轻手轻脚的在小屋里走动,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我记得家里好像还有些苞米......被我放在哪了?”乌卡挠挠头,在小屋里四处翻找,能带一点食物回去是一点,虽然家里那点苞米也许就够大家吃一顿,但为大家出点力,那也是好的。 乌卡翻开四周的杂物,忽然看到了两张小巧的猎弓,那是他父亲做给他和弟弟的,他们一人一张,说是给他们当玩具,但那两张猎弓的威力都不小,在饿的不行,又不好意思向邻居开口的时候,乌卡跟弟弟曾带着猎弓,用它们打过兔子和山鸡。 不然......我趁此机会,去寨子外面打几只山鸡啊兔子啊之类的带回去?乌卡这么想着,他本来还在犹豫,但一想到自己吃了这么多天的白食再加上食物确实不够了,他那要命的自尊心作祟,便立刻下定了决心,去!必须去! 乌卡拿起弓,又收拢起散落在地上的几支箭支,把那张小猎弓背在身上,又把箭紧紧攒在手里,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到窗子边,一个翻身,又翻出了小屋。 至于苞米什么的,等回来的时候再来拿好了。 寨墙三百步之内都被封锁,尤其是各个大门,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守卫在那,但乌卡并不是痴人说梦,他也并不打算从正门出去,他要走的,是他跟弟弟的秘密通道。 那条秘密通道在云神寨的西门方向,离着乌卡的住处并不远,那条路平时鲜少有人经过,也因此,路两边的灌木杂草格外茂盛,而秘密通道,就在紧靠寨墙的灌木丛中。 那个“秘密通道”其实大概是个狗洞,并且极小,就算是乌卡这样瘦小的孩子也只能勉强通过,再加上那个洞周围无论是寨墙内还是寨墙外都长有茂盛的灌木,所以一直以来也就无人发现,就算发现了,不细看的话,也没有人会认为那个地方能够钻过去一个人。 乌卡找准机会,趁着四周无人,一头扎进了灌木丛,在地上匍匐前进一段距离之后,他摸索到了寨墙边,然后找了半天,才确定了那个洞的位置,洞的周围都长满了杂草,盘根错节的草根几乎把那个小小的洞口给挡住了,乌卡扯了好半天,才算是把洞口清理了出来。 “好了,出去吧。”乌卡自说 自话。 显然,在他出去之前,他并没有意识到外面到底潜伏着多少危险,不知道“打仗”二字的含义,更不了解现在的云神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从那个秘密通道出去,是一片稀疏的林子,离着西门大概有八百步的距离,越往前,林子就越茂盛,在前进大概五百步的时候,就算是进入了“古林”的地界,那里面藏着无数能要人命的东西,但如果只是在边缘徘徊的话,就基本不会有什么大事。 乌卡钻出那个洞,在树影中左右腾挪,终于算是闪进了林子里,他松了口气,现在终于可以放心打兔子了。他拿出弓,把箭搭在弦上,开始压着脚步前进,云州的林子就是这样,每走几步,说不定你就能遇上一种动物。 在林子的另一边,几个隐藏在树后的黑影却早已盯上了乌卡。 “大人,那个小孩是怎么回事?”最先发现乌卡的那名武士低声问。 “不急,等他过来些,保持警戒,不要放松警惕,”领头的藤长嘶哑地说,“这说不定是云神寨那群家伙的诡计。” “是!” ...... “奇怪了,怎么走了这么久,连一只动物都没有看见,打不到兔子,山鸡也行啊。”乌卡小声嘀咕着。 他扭头看了看周围,不只是动物,好像自从他走近林子以来,就连鸟鸣都没有听到过,草木的窸窣声更是。 难道这里的动物都被自己吓跑了?乌卡忍不住想。 这时候,他身后突然传来了树枝被踩断的声音,他下意识的回头,同时拉开了手里的猎弓,不管他背后的东西是什么,能踩断树枝的,除了人,便只有猛兽。人的话......这里应该没有人才对,若是猛兽,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就是那只猛兽把周围的动物都吓跑,才让自己打不到兔子。 可当乌卡看到身后那个东西的时候,他忽然愣住了,那不是猛兽,而是一个人,他的刀挎在腰间,上身肌肉蟠扎,但他是一张自己从未见过的生面孔,他穿的衣服跟寨子里的人也有些不同,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乌卡并未出箭,但那个男人却先一步出手,直接折断了乌卡的箭头,然后一把扯下乌卡的弓,顺势朝着乌卡的肚子踢了一脚,低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那个男人的一脚用力并不大,但还是把乌卡伤的不轻,乌卡单手捂着肚子,咬着牙,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他恶狠狠的瞪着面前那个男人,大声问,“我还想问你呢!你又是......” 那个男人见状猛的扑上前,一把捂住了乌卡的嘴巴,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冷冷的说,“你给我小声点,你要是再敢这么大声,老子直接拧断你的脖子!” 说着,男人才缓缓放开捂住乌卡嘴巴的手,然后接过同伴抛过来的绳索,把乌卡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说吧,你到这来做什么?” 云州卷 第四十五章 围寨(5) http://.biquxs.info/ 乌卡倔强地抬起头,反问道,“那你们呢?你们又是什么人?你们又为什么在这里?” 他的话把那个男人逗笑了,他忽然对这个小孩来了兴趣,道,“小孩,胆子挺大嘛,你知不知道现在正在打仗?” “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打仗的双方分别是谁?”那个男人又问。 乌卡愣了一下,他记得是有人说过的,好像是......风雷寨和云神寨,于是他抬起头,一本正经的回答,“知道,是风雷寨和云神寨。” “我们就是风雷寨的武士。”问话的那个男人忽然笑了起来,他伸手拍了拍乌卡的脸,但乌卡还是面色如常,于是笑问,“你不怕我们吗?” 《控卫在此》 “我为什么要怕你们?你们打仗就打仗,又不是打我,”乌卡顿了一下,又问,“不过......打仗到底是什么意思?这跟我们寨子里的那些变故有关吗?” 听到这话,那名武士的神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变故?你们寨子里发生什么变故了?” 也许面前这个男孩口中的“变故”,会成为风雷寨攻破云神寨寨墙的关键,所以他怠慢不得,不管说什么,都要把男孩口中的“变故”给问出来。 哪怕,最后严刑拷打。 “不行,我不能告诉你,”乌卡眨了眨眼睛,又说,“除非你告诉我,打仗是什么意思。” 那名武士本来已经捏起了拳头,打算强行让乌卡说出来,但一听他后面的话,那名武士又笑了,“打仗啊,就是两边进行战争,进行战斗,说的直白点,就是风雷寨和云神寨各派一些人,拿着武器,比如刀啊、弓啊、长矛啊之类的东西,互相殴打。” “当然,打仗,是要人命的,”那名武士又拍了拍乌卡的脸,说,“就是,我们风雷寨跟你们云神寨已经是敌人了,我们双方的人互相见了,都是要拿起武器拼命的,除非另外一方倒下,不然这场战斗绝不会停止,也绝不会罢休。” 听完这名武士的话,乌卡忽然愣住了,武士看着他,摇摇头,这也不奇怪,毕竟只是个孩子,听到“要死人”这样话会被吓到也一点不奇怪,倒是之前,他表现的那么大胆,才是让他觉得奇怪的。 这名武士也不急于发问,这会估计得缓缓,才能让那个孩子再开口说话了,但下一刻,乌卡忽然抬起头,直直的盯着武士的眼睛,问,“那你们是来......杀谢夫风雷的吗?” 那名武士一愣,转过头小声问身后的同伴,“谢夫风雷是谁?” “姓风雷的,你觉得是谁?”他身后的同伴白了他一眼,“云神寨姓风雷的只有两人,而云神寨的寨主叫林风雷,是咱们王的弟弟,另外一个姓风雷的,你觉得是谁?” “林风雷的儿子?”林风雷儿子的“大名”在风雷寨的地界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暴戾乖张的性格,飞扬跋扈的行事,除了他父亲,没有一个人是被他放在眼里的,但在外,人们称呼他都是“林风雷的儿子”,或者“小阎王”,很少有人叫他的真名,所以他的真名“谢夫风雷”自然也就很少有人知道了。 “你们,是要来杀谢夫风雷的吗?”乌卡又问了一次。 离乌卡最近的那名武士忽然沉默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乌卡这个问题。 那名武士身后比他稍高的武士忽然上前一步,把他推到一边,说,“要杀的,应该是要杀的,谢夫风雷那样的人,即使王可能会放过林风雷,也不可能放过他。” “你怎么知道?”他身边的武士反问道。 “记得前段时间,小公主到罗海寨遇袭的事情吗,据说那件事就是谢夫风雷做的,那家伙为了抢小公主,直接把罗海寨整 个寨子都烧了,好在最后遇到了咱们风雷寨的英雄,不仅救下了小公主,还带回了风雷豹,还有人说,咱们王这次突然要攻打云神寨,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帮小公主雪耻。” “为了帮小公主雪耻就突然发动战争,这事......确实像是咱们王会做出的事情。” 说着,那名稍高的武士又转过头看向乌卡,问他,“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你所说的寨子里的变故了吗?” “离寨墙三百步范围内所有的寨民都全部搬走了,我们寨主没有设置安置我们的地方,所以我们中的很多人都只能在别人家的屋檐下‘暂住’,食物也不够了,本来依照我们的食物,应该是还能再撑一段时间的,但食物都在家里,他们又不让我们回去,食物也就拿不到了,虽然每天寨子里都会发放口粮,可发放的食物是在是太少了,这两天寨子里时常发生盗窃事件,被盗的,基本都是食物。” 稍高的那名武士点点头,“我知道林风雷为什么会这样做,大概是怕寨墙附近的寨民听到寨外的喊话,让寨子里的民心不稳,但他这个做法只不过会加快他民心的散失罢了,实在是蠢到家了。” “还有呢?” “没有了。”乌卡摇摇头。 个子稍高的那名武士挥挥手说,“好了,你可以离开了。” 说着,他上前解开了乌卡身上的绳子,乌卡活动了一下手腕,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原地,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头,”一名武士忽然凑上前,在那名个子稍高的武士身后附耳过去,问,“要不要......”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但个子稍高的武士却摆摆手,说,“不用了,他只是个孩子罢了,再说,云神寨的人本就知道我们在这里,他回去就算是要告密,也告不出什么来,没必要。” “那好吧。”那名武士无奈,只好退了下去。 见乌卡还站在原地,高个子武士又问,“小孩,你为什么还不走?” “我......”乌卡抬起头,小小的脸上却是如铁一般的坚毅,“我想帮你们!” “哦?”乌卡这句话忽然把那名武士逗笑了,他弯下腰看着乌卡,笑问,“你要怎么帮我们?” “你们不是要进入寨子吗?我可以在里面帮你们打开寨门!” “?!” 周围的武士听到这句话俱是一愣,然后不约而同的扭头看着这个小孩,但他们每个人的眼里,都充满了怀疑。 “打开寨门?你怎么打开?先不说你如何靠近守备森严的寨门,光是那根门栓,你都不一定移得开。” “不试试怎么知道?”乌卡毫不犹豫的说,然后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帮你们!” 高个子武士沉思了一会,说,“那好,你随我来。” “哎,头,你不会真要相信这个小屁孩说的话吧?” “我带他去见王,你们在这,给我盯好了。” ...... 半个时辰后,乌卡站在了风雷寨的大帐,叔风雷,翁黑林,以及一众长老都聚集在这里,他们看着面前这个十岁左右的小孩不发一言。 乌卡咽了咽口水,刚想说话,叔风雷却先他一步开口了,“他们说你想帮我们,那先说说吧,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听到这句话,乌卡的眼神忽然变的冰冷,那不该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眼神,“我想......杀掉谢夫风雷。” “你要干什么?”叔风雷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我想杀掉谢夫风雷。”乌卡又重复了一遍。 “你为什么想杀他?” “他害死了我 弟弟!”乌卡忽然变得激动起来,“我惟一的弟弟!所以,我要杀了他,为我弟弟报仇!” 叔风雷直直的盯着乌卡的眼睛,想从他的双眼里找出一点类似“破绽”的东西,但无论怎么看,叔风雷在乌卡的眼里还是只看到愤怒,还有......坚毅。 “好,我信你,”沉默良久,叔风雷忽然说,“不过我还有一事想问,你到底是怎么从寨子里溜出来的?” “离西门八百步的地方,有一个小洞,从那里可以自由的进出寨子。”乌卡倒是毫不掩饰。 “小洞?”叔风雷一愣,“什么样的小洞?” 既然你能过,那我何不让我手下的武士去呢?那样岂不是更保险些? “只够我勉强通过,”乌卡笑了一下,又说,“如果大王是要派你手下的武士去的话,就不必白费功夫了,那个洞不过二掌宽,高度更是,我这样瘦小的人都要在那徘徊半天,何况是你手下那些魁梧的武士?。” “小小娃娃,倒是机灵的很,”叔风雷叹了口气,又说,“那好,见你如此机灵,我也放心些,那我与你约定一个时间,到那日,你只要偷偷打开寨门就行,你的仇,我们会帮你报。” “好!大王您说。” “三天之内,若是夜里下雨,那你便在下雨的那晚,找一个最合适的时机打开寨门,若是没有下雨,那就第四天,无论如何,第四天夜里,你一定要打开寨门,到时候我的武士会在寨子外面等待接应,如何?” “好,全听大王的吩咐。” 叔风雷点点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手一挥,道,“那行,送他回去!” “大王!”无可忽然又说话了。 “怎么了?”叔风雷皱着眉。 “寨子里这几天粮食短缺,希望大王能赐给我一些吃食,让我带回去。” “我当是什么事呢,”叔风雷忍不住大笑,“来人,再带我们的这位小英雄去找些吃食,让他吃饱喝足了。” ...... 傍晚,风老爷子居所。 风老爷子站在门口,不断向周围张望,无论屋子里的人再怎么劝,他都不肯回屋。而在屋子里,这间小屋里那些暂时的住民都围坐在篝火旁,小声讨论着乌卡的事情。 “哎,你们说,乌卡那小子该不会被那些武士当做细作抓走了吧?” “不会吧,兴许只是贪玩,在外面多玩了会。” “现在寨里都禁严了,他去找谁玩?” “这么大的孩子,自己不也可以玩的开心?我小时候独自一人随便找个空地,就是数蚂蚁都能玩一下午。” “那是你,又不是人家。” “嗨,你们别说,乌卡这孩子,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被那些武士抓去了,毕竟现在寨子里乱的很,这种事,谁说的定呢?” ...... 议论持续了好一会,他们议论的声音其实早已顺着风传到了风老爷子的耳朵里,但他没办法,也不能上去骂他们一顿,所以只能装没听见。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贪玩呢?”风老爷子轻轻叹了口气。 在他心里,乌卡早就被他当成了亲孙子。 “爷爷!” 乌卡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风老爷子惊喜的抬起头,只见乌卡正笑着站在不远处的巷口,手里还举着一些食物。 “你这孩子,可算是回来了!”风老爷子又气又喜,他赶紧上前,一把抓起乌卡的手,也不问他去哪了,只是把他往屋子里带,嘴里还在喃喃,“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嗯,我回来了。”乌卡跟在风老爷子身后,无声的笑着。 云州卷 第四十六章 攻寨前夕 http://.biquxs.info/ 次日,云神寨大殿。 林风雷坐在他的王座上,听着下面的人不断叙述者寨子里的情况,脸色越来越难看。 “王,北街那边这几天民怨越来越重,据我们安插的暗桩说,那些迁走的寨民已经聚成了一股不小的势力,他们最近好像在尝试联络寨子里的某些大姓家族,似乎是想跟他们联手,可能最近会有什么动作。”说话的人叫伍林鸟,在林风雷面前也算是说得上话的人,有些本事,但最喜欢的,还是跟他爹一样,那就是当墙头草。 林风雷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伍林鸟说下一件事情,这几日传到他耳朵里的就没有一个好消息,他这是压着性子,不然估计早就气的掀桌了。 “另外,黑狼大人来报,说是寨子里粮食的储量不够了,就算是照这几天这样的发放法,也最多只能再撑七天,七天后,能发给寨民的粮食就没有了。” 云州的寨子基本是不会存粮的,毕竟云州人大都靠打猎为生,云州适合种植的地方少之又少,所以所谓的“存粮”,基本也就等于不存在,黑狼家的人说还能撑七天那其实是掺杂了大量的水分的,若是以一个人正常的食物用度派发粮食,寨子里那些粮,恐怕不需七天,最多五天就要被消耗干净了。 “这几日风雷寨还是没有组织攻城,但喊话还是不断,如此看来,王前些日子做的搬迁决定是正确的。” 伍林鸟还想再说什么,林风雷却忽然打断了他,“行了行了,也就最好那个像一点好消息,再听你这么说下去,恐怕撑不到我那个亲爱的哥哥攻城,我就得被气死了。” 说着,林风雷又把目光转向那些站在大殿里的长老和牙长,冷冷地问,“诸位,你们可有什么办法可有破解如今这个局面?” 殿上那十余人忽然沉默了,他们没有一个人说话,在他们看来,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向其他寨子求援,不论如何,胜算肯定是比现在大的,但他们还记得,前些日子,也是在这里,一名长老因为提了一嘴求援的事情,就被林风雷让人拖下去,一刀砍了头,从那以后,这些人再不敢随意说话了。 “王!”说话的是阳林河,林风雷手下最强的武士,他在这种会议上一向寡言,这次却再也安耐不住,终于是发声了。“我认为,我们与其坐以待毙,何不找个机会杀出寨去,这个时候他们一定以为我们不敢出寨,到时候,我们正好能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听到这话,林风雷忽然冷笑了一下,说,“我那个哥哥也许就在等着咱们派兵出寨呢,若是没有那百兽骑,那我们兴许还能跟他们战个五五开,但风雷寨的人手握三百百兽骑,百兽骑那东西在战场上是魔鬼一般的存在,三百百兽骑,说不定就能顶上一千精锐武士,甚至更多,而且那东西的可怕之处不在于他的战斗力,而是他出色的机动 性和分割战场的能力,那些猛兽一旦进入战场,就会直接把我们的队伍分割开,然后各个击破。” “军心,才是一支军队最重要的东西,无论是再怎么精锐的武士,在战场上,他们的心底也是会有恐惧的,从不会感到害怕的人只是极少数,百兽骑一出现,就会把武士们心底的恐惧放大,放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军心,就散了,军心一散,那等待我们的,就只有失败。” “我们能打赢的唯一机会,就只是在他们攻城的时候,尽量守住寨子,消耗掉他们更多的有生力量,然后找一个机会,发起反攻。” 说着,林风雷忽然从他的王座上站了起来,对着下面站着的人大声说,“诸位,可能还要辛苦你们一些时日,等我们打胜了,金银美女、官爵封地,一样都少不了你们!” “今日我们就到这里吧,本王乏了。” 林风雷摆摆手,遣散了大殿上的一干人等,然后他又重新坐回自己的那个座位,用手捂住眼睛,轻声叹了口气。 ...... 另一边,风雷寨营地。 叔风雷与他收下的一干长老同样在议事,他们讨论的,是关于今天到大帐来的那个小孩,讨论到底要不要相信那个小孩的话,而这里的气氛,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在场的人大致分为两派,以翁黑林为主的一干人等,觉得不应该相信那个小孩,万一是陷阱,那等风雷寨的武士们进入云神寨的时候,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而另一拨人,是以叔风雷为主的,他们觉得应该相信那个小孩的话。 “王!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要相信那个小孩!”翁黑林毫不退让,好像坐在他面前的并不是风雷寨的王,而是自己少年时的兄弟。 “我说过的,”叔风雷倒也没有因为翁黑林的态度而生气,在他看来,君臣之间还是这样、想朋友一样,相处起来更愉快,“我看过那孩子的眼神,他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他心底的恨是真的,他是真的恨我那个侄子,况且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你也不能说他是演戏吧?换做你们,换做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你们觉得你们能演出他那样的眼神吗?” “但也不能轻信啊!”一名长老忽然出声了,“所谓兵不厌诈,万一这确实是林风雷,或者他手下的某个谋士想出来的办法,引我们进入寨子,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那他们就可以瓮中捉鳖,毫不费力的吃掉我们派进寨子里的那些武士。” “但如果是真的呢?”说话的是一名站在叔风雷这边的长老,他面色凛然,好像已经做好了舌战群将的准备,“如果是真的,那我们就能毫不费力打开云神寨的西门,然后东、南、北三门分别同时发起进攻,当然,主攻的只能是南门,其他地方只是作为佯攻,分散云神寨的兵力,若如此,我们便可以减少极大的伤 亡,几乎等于兵不血刃的攻下云神寨,这样的做法,虽然冒点风险,但我觉得与它的收益比起来,确实还是很划算的。” “划算?!你是把我们这些武士的性命当做你交易的筹码了吗?”一名武士怒不可遏,若不是叔风雷再次,恐怕他已经指着刚刚说话的那名长老大骂了。 《控卫在此》 “我不是那个意思......”那名长老无力的辩解,但他的声音却很快被周围的喧闹压了下去。 “王,三思!”翁黑林朝着叔风雷欠身拱手,大声劝道。 “王!三思啊!” 大帐内请求叔风雷三思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无一例外的拱手欠身看着叔风雷,在等待叔风雷说出他的决定。 叔风雷却只是无可奈何的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诸位,我意已决,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王!!!”一名年长的长老几乎要跪倒下去,在他看来,叔风雷的这个做法完全没有经过脑子,这样明显的陷阱他也会跳,实在是不像是他,“三思啊!” “放心,”叔风雷笑笑,“我不会把全部兵力都压在那个孩子身上的。” “传令下去,你们各自下去选出五百名死士,这几天之内,就直接驻扎在云神寨的西边寨门附近,然后派人时刻观察西门的动向,一旦寨门打开,就务必用最快的速度接近寨门,当然,脚步要轻,不能带出太大声响,在你们的人攻下西门之后立刻发出信号,然后传令给在其他三门驻扎的武士,让三边的武士都同时发动进攻。” “此次进攻,百兽骑也需要参与,”叔风雷忽然抬头看着江,江立刻点头致意,表示自己在听,“我要你们在死士拿下西寨门之后立刻派全队百兽骑冲进云神寨,所有拿着武器的人,你们都可以就地格杀,但你们切记,不可闯入民宅,你们的对手,是云神寨的武士,不是那些手无寸铁的寨民。” “是!”江应了一声,直接转身走出了大帐,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一切,都跟自己无关了,叔风雷也没有阻拦他,他的大帐,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若是还有安排,再把那些离场的人叫回来就行了。 说完,叔风雷又转头开始打量那些站在大帐里的长老和牙长,“至于你们,需要到你们所带的队伍中选出死士,百人队伍,至少五人,千人队伍,至少五十人,只许多,不许少,无论如何,你们都必须给我选够了。” 说完,叔风雷站起来摆了摆手,道,“今日就到这里,诸位早些回去休息。” 诸将、长老应了一声“是”,便转过身缓缓离开了大帐,原本嘈杂的大帐立刻就只剩下了叔风雷一人,他抬起头,顺着大帐的间隙向外看去,寨外篝火熊熊燃烧,人影闪动,叔风雷看着,忽然幽幽地说,“亲爱的弟弟啊,相信,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云州卷 第四十七章 攻寨(1) http://.biquxs.info/ 三日后,风老爷子居所。 乌卡三天前带回来的食物也被消灭的差不多了,也多亏了乌卡,这几天他们才能吃上如此美味,这也是这么多天来,小屋众人吃的最饱的一次,有几个人也追问过乌卡,问他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乌卡也只是笑笑,没有回答。于是众人猜测纷纷,却也只是闷在心里,毕竟就算这些东西是偷的,那也是偷来给自己吃的,要怪,也是所有人一起怪。 只有风老爷子一如既往,只是叮嘱了乌卡几句,让他注意安全,此外便再没有多问。 入夜,小屋里鼾声四起,乌卡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今天就是约定的日子了,前几天一直都是大晴天,于是日子便拖到了今天。现在只是午夜,还不算太晚,乌卡要等到后半夜,那是人最困的时候,只有那时候自己去打开寨门,被发现的几率才会降低些。 乌卡又翻了个身,却对上了风老爷子和蔼的眼神,风老爷子缓缓做起来,看着乌卡,问他,“乌卡,你这几天怎么了?爷爷总觉得你心里藏着事情,是什么事情?可以跟爷爷说说嘛?” 乌卡也坐了起来,却只是挠挠头,半晌,才憋出一句,“没事。” “真的没事?”风老爷子又问。 “真的没事,爷爷,您就不用操心了,早些睡觉吧。”乌卡扭过头,又重新躺了下去,不再去看风老爷子的眼睛。 风老爷子无奈,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拍了拍乌卡的手臂,和蔼的说,“有什么事情,无论大小,都不要憋在心里,会把人憋坏的,你告诉爷爷,爷爷不会跟其他人说,兴许还能给你出出主意。” 见乌卡没有说话,风老爷子愣了好一会,才摇摇头,合衣躺了下去。 而在另一边,眼泪正顺着乌卡的脸庞缓缓流下,而他正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谢谢你,爷爷。”他在心底轻声说。 ...... 两个时辰后,乌卡突然睁开了眼睛,周围依旧是鼾声阵阵,风老爷子也早已睡着了,乌卡小心翼翼的起身,他转过头,盯着风老爷子的脸看了好一会,才缓缓转身,蹑手蹑脚的走向小屋门口,打开了屋子的门,又轻轻把门关上。 屋子外万籁俱寂,只有偶尔从空气中划过的蛐蛐叫和狗吠,天上的云很厚,没有星星,就连月亮也早已躲到了云彩身后,说什么也不愿意露面,看样子,再过不久,起码在天亮前,会有一场大雨降临到云神寨。 在这个时候,就连巡逻的人也见不到了,放眼望去,只有寨墙上,还有寨门附近有零星的火把亮着,而那些守卫们,估计也是昏昏欲睡。 乌卡什么也没有拿,只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衫,一脚踏进了黑暗里。 他的脚步极为轻快,若不是因为太黑,自己看不太清路的缘故,恐怕他已经开始狂奔了。每经过一个地方,他都能听到屋子里传出来的轻微的鼾声,除此之外,伴随他的,就只有那如鼓般的心跳声。 他在激动,也在害怕,激动是因为,如果把寨子外那些人放进来,他就能报了弟弟的仇,而害怕,是因为他可能会死。 他听说过,有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他等不了十年了,十年之后,说不定自己也跟弟弟一样,变成了地下的一堆白骨,如今,最好的机会正放在自己面前,如果抓不住,可能以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他一直就是这样一个偏执而倔强、自尊心又强到不行的小孩,谢夫风雷夺走了自己唯一的亲人,若不是风老爷子阻拦,说不定那会那就冲上去了,即使会被七虎中的一人一刀割开自己的喉咙。 又走了一阵,乌卡忽然看见了火光,是一对巡逻的武士。 他不假思索的半蹲下去,走到一间屋子旁,又重新直起身子,紧紧贴着墙壁。 直到那 队昏昏欲睡的武士从自己面前走过,他才又走出来,轻手轻脚的跑开了。 拐过面前这条巷子,就算是进入了搬迁区,来到这里,才算是真正的“万籁俱寂”,周围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除了心跳声,便只有呼呼的风声,就连四处可听见的蛐蛐声,在这里也听不到了,大概是也嫌弃这里的破落,不愿意在这里多待。 乌卡紧了紧自己身上单薄的衣衫,又加快了脚步,再往前走两百步,拐过一条小巷,就能看到寨门了。 在离寨门还有五十步的时候,雨忽然毫无征兆的下了下来。 这是一场难得一见的大雨,像是有仙人从天上一盆盆的往地上倾倒雨水,不过眨眼的瞬间,乌卡便被淋成了落汤鸡,但他只敢躲在寨墙旁的灌木旁,不敢再往前。 这突如其来的雨会不会把那些熟睡的守卫惊醒? 寨子外面那些自称是风雷寨武士的人会不会已经离开了? 雨声盖过了乌卡的心跳声,他细细的听着雨声,听雨打在自己身上、自己脸上的声音,他心里忽然有些胆怯,他害怕了,他不敢再向前迈出哪怕一步。 因为......那可能会死啊。 而在寨墙的另外一边,八百名风雷寨死士早已准备就绪,他们只穿了皮甲,连铁藤甲都没有穿在身上,刀早已被他们握在了手里,刀鞘被他们扔到一旁,这些,为的都是减少他们可能带出的声响。 雨不停的打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刀洗了一遍又一遍,他们蹲在原地,没有动弹,像是一尊尊石刻的雕像。 “头,你说那个小孩,到底靠谱不靠谱?”一名武士忽然问,他用的是平常的声音,也只有这样的声音,才能勉强不被那杂乱的雨声盖过。 “小孩嘛,我怎么说得清楚?”死士的头领也拿不准,他只是遵守上级交给他的命令罢了,至于那个小孩到底靠谱不靠谱,他怎么说得清? 前三天无雨,他们都没有出动,而这第四天,便是约定好的日子,况且今天还下起了雨,这雨声对于奇袭来说可是最好的、最自然的掩护,这么好的天时,要是抓不住,那才是真的可惜了。 “好好盯着寨门吧,”死士头领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他大吼一声,“都给我放精神点,成与不成,都只是看今夜了!” 死士们都瞪大了眼睛,没有一个人回答他,唯一响应他的,只有永不停歇的风声。 ...... 乌卡大口的喘着粗气,他心底的恐惧因为风雨声和黑夜的缘故被越放越大,只差一点,就要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就是在这时候,他突然摸到了怀里的木人。 这个木人一直被他带在身上,因为乌卡总觉得,带着这个木人,就好像把弟弟带在身边一样,好像兄弟俩从未分离,弟弟也没有死去。 对啊,我弟弟......他死了啊,乌卡忽然开始无声的哭泣,眼泪混合着雨水从他的面庞滑下,他一声不吭,从怀里拿出那个木人,放在手里轻轻摩挲,他努力睁大眼睛,想要在黑夜里看清木人的样子。 “对不起啊,弟弟,”乌卡忽然用木人抵住自己的额头,嘶哑地说,“我怎么可以害怕呢?这可是......为你报仇的唯一机会啊,对不起!哥哥这就去。” 说着,乌卡忽然站了起来,他在泥泞中一步步前进,好像丝毫不在意他发出的声音,此刻,在他心里,好像就算被发现,就算死,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短短五十步的距离,乌卡却好像走了很久很久,他大口的喘着粗气,泥泞早已溅满他一声,他现在的模样,好像是在泥浆里滚过一遍。 火光已经近在眼前,可他没有停,乌卡再前踏一步,一脚踏进火光的范围。 没有想象中的武士盘问,更没有武士暴起杀人,西门前,守寨门的十二名武士,全都 醉的不省人事。 寨墙下火光闪烁,乌卡甚至还能闻到尚未被风吹散的酒香,他看着翻倒在地上的酒坛,看着那些一动不动的武士,忽然忍不住放声大笑,笑的毫无顾忌,丝毫不怕惊喜那些睡梦中的武士,事实上,他就算在他们耳朵旁大叫,也叫不醒这些睡的跟死猪一样的武士。 乌卡没有再停留,他收敛起笑声,径直走向寨门前,然后用力的抬起那根粗重的门栓。 门栓比想象中的还要重,但还好,不是完全不能撼动的那种。 乌卡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是把门栓抬起了一缝,但劲一泄,门栓立刻就回到了原位。 该怎么办?难道今天这样的机会,就要因为自己力气不够而功亏一篑? 乌卡急的在原地直打转,他叉着腰不断踱步,忽然,他看到了那些武士腰间的刀,眼前一亮,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解下所有武士腰间的刀,把刀带到寨门前,放在自己面前,然后左手持刀,不再用双手,而是改用肩,用肩与右手手同时发力,终于是把门栓顶起来了一缝,接着他立刻把刀塞进了那道小小的缝隙里,不过多不少,刚好合适。 就这样,乌卡用这个方法,把一共十二柄刀全部塞进了门栓下,门栓也被垫的差不多,只要再用一次力,乌卡就能彻底把门栓从门上弄下来。 “呀!!”最后一次,乌卡用头、双手,一齐发力,终于把门栓从门上顶了下来。 最先掉落的是充当垫板的刀,那些刀噼里啪啦的掉落在地,其中一柄,还划伤了乌卡的手,然后是那个粗重的门栓,门栓并未完全掉落,只是乌卡垫起的这一端从门上脱落,而另外一端,仍然卡在门上,但即使是这样,门栓掉落在地上的瞬间,还是弄出了一阵不小的动静。 乌卡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的回头,只见那些武士似乎仍在熟睡,有几个还发出痴痴的梦呓,然后稍稍翻身,好像没有一个人听到刚才的响动。 不行!我得快点了。 乌卡一咬牙,顾不上手上的伤口,再次用力推动那一半寨门。推动寨门并不比刚才把门栓弄下来轻松,但好在寨门不会倒退回去,只要多试几次,就能把寨门完全打开。 因为下雨的缘故,寨门附近的地面也被打湿了不少,湿润的泥土在推门时会被挤成一堆,这会加大推开寨门的难度,却也降低了打开寨门的声响,可还有一点,是永远不会消除的——那就是地面传来的轻微震动。 门终于被打开了一缝,虽然不足以让任何人通过,但光却可以透过这条缝隙传出去,这也是一个间接的信号,通知在外面等候的那些风雷寨武士,寨门,已经开了。 “头!你看!光,是光!寨门开了!”一名武士激动的大喊。 死士头领一愣,没想到那个小孩居然那么厉害,能打开寨门,他兴奋的起身,大吼一声,“随我冲锋!” 乌卡吃力的推着寨门,忽然听到们寨门外传来的喊杀声,他心底松了口气,原来,他们没走啊,可他没注意到,在他身后,一名武士忽然摇晃着脑袋站了起来。 那名武士用力晃晃脑袋,他还未完全从醉酒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但他刚睁开眼,却看到一个小孩站在已经打开的寨门前,脸上带着痴痴的笑。 “细作!”那名武士大吼一声,他下意识的拔刀,却抽了个空,定睛一看,才发现所有人的刀都被扔在了地上,来不及去捡刀,他直接一把扑上去,用手臂勒住了乌卡的脖子。 乌卡本来想逃,但门缝不够自己钻出去,身后又是那个武士,于是他忽然放弃了,他就那样被那名武士勒住脖子,也不挣扎,因为他的力气,在刚刚都被用尽了。 呼吸越来越困难,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终于,他闭上了眼睛。 “弟弟,我来陪你了啊。”他在心底喃喃。 云州卷 第四十七章 攻寨(2) http://.biquxs.info/ 风雷寨的死士们悄无声息的逼近西寨门,他们与漆黑的夜融为一体,只有他们的眼睛,还有他们锋利的刀,在黑暗中闪着寒光。 没有一名守卫发现他们,云神寨那些守卫的听觉、视觉,都被今夜的风雨给遮蔽了,他们不再是守卫,而是瞎子,是笼子,更即将是那些死士刀下待宰的羔羊。 而在寨门那边,乌卡在那个比他不知道魁梧了多少的武士怀里,渐渐不再动弹了,他的最后一丝气息,也随着风雷寨武士们的到来而终结。 “细作!你这该死的细作!”那个清醒的武士已经看到了寨门外逼近的风雷寨死士,他知道,这寨门,是不可能关上了,于是不再管那些朝他逼近的危险,更不去管那些躺在地上的同伴,现在,此刻,他只想把自己的满腔怒火都发泄到面前这个细作身上,即便那个“细作”早已经在他怀里死去。 “你这小杂种!你可是我们云神寨的人,你这点年纪,怎么做得出出卖寨子的事情?!”那个武士一手紧紧抓着乌卡的尸体,另外一只手一巴掌一巴掌的扇在乌卡那干瘦的脸上,他满脸怒容,睚眦欲裂,恨不得把乌卡的身体直接扯下来生吃,“你知不知道!我们云神寨!都因为你这个小杂种,要亡了啊!” 他正骂着,一柄刀忽然从后至前,穿透了他的胸膛,但他没有低头去看自己的伤口,而是死死地盯着乌卡的尸体。 “我诅咒你......”他的话没有说完,他身后的那名死士忽然扭动刀身,把他的心脏搅成了碎片,而他的气息和声音,也随着雨声消散在了风中。 死士的首领从守卫的手中接下了乌卡的尸体,他半蹲在地上,把乌卡的身体放平,轻轻帮他抹平了发皱的湿衣服,然后举起右手交叉放到胸前,对着乌卡行了一个云州的最高礼,轻声说,“你是个勇敢的人啊,你的仇,我们会帮你报。” 在他们身后,那些醉酒的守卫每个人胸口都被补上 了一刀,他们永远的陷在了醉梦里,再也醒不过来了。 四名武士正合力把寨门推开,好让后面的同伴更方便进入寨子里,首领回头看了一眼那高大的寨门,忽然又叹了口气。 这样重的东西,凭他一人,到底是如何搬开的啊? 他忽然举起腰间的刀,猛地挥下,大吼一声,“进攻!” 那些漆黑的死士爬上寨墙,与那些值夜的守卫们缠斗在一起,而在林子深处,一双双幽绿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他们迎着风雨,冲向了敞开的云神寨西门。 《从斗罗开始的浪人》 ...... 另一边,云神寨本寨。 叔风雷把那些长老都劝了回去,大帐里只留下了他跟翁黑林,还有其他几个风雷寨的牙长,大帐外狂风呼啸,雨不断砸在大帐上,带起一片噼里啪啦的声响,吵的叔风雷心烦意乱。大帐里的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心烦意乱,心底却又有一点说不上来的期待,他们在期待那个云神寨的小孩,能带来他们想要的消息。 大帐外忽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叔风雷睁开了眼睛,站起来看着大帐帐门方向,下一刻,一名武士忽然闯进了大帐,他浑身湿透,还在喘着粗气,但他抬着头,眼里却在闪着光,“王,云神寨西门......打开了!” “好!”叔风雷忽然大笑起来,他周围的手下也都会心一笑,心中的兴奋溢于言表,“我就说我绝不会看错人!” “现在,传我命令,本寨待命武士,发起攻城!另外的三面寨墙,也可以发起进攻了。” “是!”账内众人一齐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大帐。 天福十二年,八月初。 风雷寨的进攻,在一名瘦弱小孩的带领下,拉开了序幕,以西门为先,南门为主,风雷寨武士向云神寨四面同时发起进攻,本来南、北、东、三面寨墙的进攻都是僵持不下,但因为西门已破,整个西面战线更是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基本结束了战斗 ,让风雷寨的死士和百兽骑得以放开手脚,从背后去支援其他三线,那三线战线基本都是因为腹背受敌而崩溃。 到天亮时,除去北面战线,其他三面皆已告破,近两千的守寨武士,只有不到三分之一逃回了林风雷的大寨。 当太阳从山腹中升起,叔风雷已经站在了云神寨的中央,寨民们都躲在自己家中胆子小的,就连呼吸也要悄悄压着声音,生怕呼吸声一大了,门外的那些武士就会破门而入,把他们一家老小杀个干净,胆子稍大的,虽然也躲在家里,却敢从屋子的缝隙中朝外偷看,听说,这次风雷寨带来了风雷豹,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 而在风老爷子的小屋,气氛也格外沉重,一大早醒来,乌卡便不见了踪影,本来还好,但不知为何,风雷寨的那些忽然攻寨了,风老爷子担心,乌卡再外面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但又不敢擅自出门,于是只好坐在原地,不停的叹气。 叔风雷深深呼吸一口,像是在仔细嗅着周围的空气,接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云神寨啊,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了吧?” 另一边,云神寨的内寨,残兵们四散在内寨各处,哀嚎声和叹气声更是蔓延到了每个角落,林风雷的这些亲兵士气极为低下,他们一个个哭丧着脸,嘴里念念有词。 食物、药品、衣物,没有一样东西是这里不缺少的。 林风雷独自一人坐在大殿内,心情差到了极点,没想到叔风雷会选择昨夜发动进攻,照自己的推测,应该还有几天才对,但昨夜确实是一个发动夜袭的好机会,那样大的风雨,再加上夜幕的掩护,就算是在寨子里都点上火把,也不能轻易发现那些攻城的武士。 但,为何,那三面寨墙会陷落的如此之快? 林风雷忽然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再想这些都没有什么意思了,还是想想当自己那个亲哥哥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时候,自己应该说什么话吧,是求饶?还是嘲讽一番? 云州卷 第四十七章 攻寨(3) http://.biquxs.info/ 昨夜的黑云还未退去,天空依旧阴翳,寨子里的气氛压抑得很,只是走在路上,都觉得是有人紧紧扼住了自己的喉咙。 风雷寨的武士都聚集在内寨的周围,却迟迟未发动进攻,放眼望去,叔风雷并不在人群中。围住内寨的风雷寨武士没有一人叫喊,他们只是安静的站在原地,死死的抓着自己的武器。 叔风雷很清楚,云神寨,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所以这会再给自己那个亲弟弟握一会云神寨的权柄,不打紧。 林风雷还是坐在大殿内,他的王座上,自从收到寨门被攻破的消息,他就坐在这里,从未动过,那个本就不苟言笑的林风雷,现在好像彻底变成了一尊石像。他的心腹们站在大殿内,欲言又止,却始终没有一个人发声。 其中没有阳林河。 阳林河作为林风雷手下最强的武士,被他派去镇守最重要的南门,但他没有回来,最终死在了城头。 当风雷寨的武士们发起进攻时,阳林河的第一反应,是欣喜若狂,因为他觉得,自己一展身手的机会,终于来了。他下令防守,可心底却巴不得冲出去,把面前敌人的头都砍下来。 他是勇武,却也有脑子。 南门的守势与他预料的一样,固若金汤,无论风雷寨的那群人再怎么进攻,也不可能攻破南门,直到,一柄长刀捅穿了他的小腹。 他怒不可遏的回头,以为是自己的手下中出了叛徒,可当他定睛一看,寨墙下,还有无数装扮相同的黑衣武士朝着这边冲过来。 为什么会有风雷寨的人?!难道其他门已经被攻破了? 来不及细想,他便组织人手发动反攻,但这样一来,寨墙的守势就会被削弱,寨子外那些风雷寨的武士就会源源不断的爬上城墙,这样下去,南门也必破无疑。 除非有增援到来,帮阳林河遏止住风雷寨死士的进攻。 但不会有增援来了。 把阳林河说成云神寨最为自负的人也不过为,他确实一身本领,脑子也不差,但他太自负,除了林风雷,任何人在他这都要被他低看一头,所以这次,在风雷寨发动进 攻的第一时间,他并未派人去通知林风雷。 阳林河反手一刀,连刀带人,把那个偷袭自己的死士劈成了两半。 “你们,全都给我滚回去!”阳林河忽然放声大吼,可他不是对着他的敌人,而是自己身后的同伴,他抓着刀,忽然虎跃向前,把面前的敌人都逼退,然后又大吼一句,“这里交给我!你们只管守寨!” 南门这边通寨小道一共有两条,风雷寨的死士们就是从南边这条上来的,阳林河一路砍杀,把小道上的武士纷纷杀退,最后直接从小道上跳下,同时再度挥刀,一刀斩下面前一名武士的头颅。 “来啊!”阳林河再次大吼,他小腹上的伤口还在不断渗出血来,但那个伤口好像丝毫不能影响他的行动,他不断挥刀,手起刀落,一名又一名风雷寨的死士在他面前倒下,那些死士都是各部挑选出来的精锐,可他们在阳林河面前,却忽然成了不堪一击的纸人,甚至连招架的机会都没有,而他们面对的,居然还是受了伤的阳林河。 只是一个阳林河,就直接阻断了四百名风雷寨精锐死士的进攻,死士们被他阻拦在同寨小道前,再不能前进一分,好在最前方的死士组成的人墙挡住了阳林河,让后面的队伍得以绕过他奔向寨墙。 阳林河一人面对百人却丝毫不惧,他大声狂笑,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轻蔑,在他眼里,这面前的百人,不过是给自己练手罢了,该害怕的一直不是自己,而是......他们! 这些武士再精锐,也只是“精锐”这个程度,要知道,即使是面对风雷寨最强十人中的任意三人,阳林河也能以一敌三而不落下风,何况面前的这些人离“最强十人”还有不知道多少距离。 阳林河不断挥刀、斩下、挥刀、斩下,他身上的血迹越来越多,他的,还有敌人的,他身边的尸体也越来越多,但他却仍旧挥刀不停,好像丝毫不会感觉到累,这次,他面前的这些自愿成为“死士”的武士们忽然开始感觉到恐惧了,他们不惧死,却仍然会恐惧,因为他们面前这个男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或许把他看做“妖”或者“魔”更贴切些。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在人墙外的一名死士忍不住赞叹,他是一名林长,即使在这些死士中他也属于佼佼者,但他却没有跟阳林河对峙的勇气,因为他知道,跟阳林河对打,最多三合,自己一定会被他斩与阵前。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死在阳林河面前的死士已经不下五十人,或许更多,而这些死士甚至还未在阳林河身上刺出一个能真正称之为“伤口”的东西,只有几个对阳林河来说不痛不痒的小伤口,丝毫不能影响阳林河的作战。 但与此同时,死士们发现,阳林河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大开大合的砍杀,动作的幅度也小了许多,仔细看的话,他们就会看到,阳林河的小腹早已被鲜血浸透,那一刀对常人来说已经是致命伤,但阳林河依旧不做任何处理,顶着伤口与死士们厮杀了一炷香时间。 阳林河晃晃脑袋,现在他已经感觉到了明显的眩晕感,本来还不至于这样,但伤口加快了他的体力流失,现在他光是挥刀都感觉很费劲,他下意识的捂住小腹上的伤口,却摸了满手鲜血。 一名死士看着阳林河的这副模样,便想趁机偷袭,于是他立刻俯身前冲,低吼道,“去死吧!” 可下一瞬,他的头颅却滚落到了地上,阳林河举着刀轻轻喘息,头也不回。没有人看清他刚刚的动作,所有人只觉得面前寒光一闪,那名死士就立刻身首分离。 阳林河站直了身子,他眯着眼睛扫视周围一圈,再次举起刀,“若非尔等偷袭,今日,吾便要尔等皆葬身于此!” “来啊!再来啊!”阳林河举着刀放声狂笑。 空气中忽然响起一声凌厉的箭啸,阳林河身形一滞,他低下头,自己的胸前插上了一支箭,他伸出手想要把那支箭拔下来,更多的箭却又接踵而至,箭的力道逼着他不断后退,他咬着牙,鲜血却仍旧不断从他的牙缝中渗出。 “尔等......”阳林河的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完,他半跪在地上,明明已经死去,却怒目圆睁,怎么也不肯倒下。 在他身旁,一个又一个死士们越过他的尸体,冲向了寨墙。 云州卷 第四十八章 风雷寨归一 http://.biquxs.info/ 天福十二年,八月七日,云神寨。 围困内寨的第二日,当云神寨的武士们还在纳闷为什么风雷寨的人还不发起进攻时,一声他们从未听到过的吼叫声划破天际,透过内寨寨墙传到他们的耳朵里,所有听到的人都不自觉地心颤了一下,他们不约而同的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但他们的视线却被寨墙所阻隔,即使这样,还是有人爬到寨墙边缘,稍稍探出头向外张望,想要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了这让人震耳欲聋,直入人心的声音。 但放眼望去,只有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的风雷寨武士,无论怎样看,他们都看不到那个声音的来源。 “你们说,刚刚那声音,是不是风雷豹发出来的?”最先爬上寨墙的那名武士压低了声音问。 “别说,有可能!”一名武士附和道,“前段时间世子遇袭,有人说就是遇上了风雷豹,我的兄弟那晚上也在,说是他们那晚上就是遇到了一头从未见过的巨大豹子,想必就是风雷豹了。” “那咱们肯定是败了,”一名神色萎靡的武士嘶哑地说,“不然......咱们出寨投降吧?” 话音刚落,他立刻就挨了身边武士的一巴掌,那么武士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就算是要投降,也轮不到你说话!我们是王的武士,一切便要听从王的旨意,若是王让我们去死,我们也只能去死!” 被打的那名武士立刻闭上了嘴,不再说话了,而周围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众人只听着那震天的吼声离他们越来越近。 林风雷坐在大殿内不发一言,他本来还在想着要不要集合所有的武士,再与自己的亲哥哥来一场生死大战,但这个想法在他脑海中浮现的下一刻,风雷豹的吼声也传到了这里,林风雷面色一变,一下子从王座上站起来,喃喃道,“真的......回来了吗?” 大殿内林风雷的一干心腹看着王座那边神色奇怪的林风雷,想问问发生了什么,却又不敢发声。 林风雷忽然从王座上走下来,径直走向了大殿门口,然后继续向前走去,看样子,是打算去往寨门那边。他的心腹们赶紧动身,小跑着跟上了林风雷,只是不知道都这个时候了,林风雷是打算投降?还是出寨迎战? 林风雷一众就这样想着内寨寨门进发,一路上武士们纷纷侧目,却无一人发声。林风雷所到之处,周围自然而然的就安静下来。 终于,他来到 了内寨寨门前。 “开寨门!”林风雷大吼一声。 负责寨门的那名林长一愣,好像觉得自己听错了,“王......?” “我说,开寨门!”林风雷又大吼着重复了一遍。 “可是,王......”那名林长已经注意到了,林风雷并未召集内寨的武士,只是自顾自的走到这边,跟在他身后的,也只有他的心腹。 “开门!”这次,林风雷的语气不容置疑。 “是......是!”这名林长没有再拖沓,立刻转身,伸出颤抖的双手缓缓打开了寨门。 寨门缓缓洞开,叔风雷早已站在三百步之外,他面带笑意,他的身边站着那只白色的风雷豹。 “亲爱的弟弟,好久不见啊。”叔风雷笑着说。 林风雷径直出了内寨,一步一步走向叔风雷,他身后的心腹想要拉住他,却被他一把甩开了手。 “你们在这等我。” “王!不可!” 但不管那些武士再如何反对,林风雷还是义无反顾的踏出了寨门,走向了那个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哥哥。 “罪臣林风雷,拜见风雷寨之主。”林风雷半跪于地,右手交叉放于胸前,缓缓道。 林风雷的心腹们很快就赶到了他身边,可他们却只是站着,没有跪下。 “起来吧,弟弟,”叔风雷摆摆手,甚至还上前扶了他一把,好像他们并不是兵戎相见的敌人,而单单只是长时间未见的亲兄弟,他也没有理会林风雷身后那些武士的态度,继续说道,“这些年,你过得如何啊?” “回王的话,过的......还算不错。” “不错就好,不错就好!”叔风雷轻轻拍了拍林风雷的肩膀,又说,“我今天来,是要收回我送给你的东西,顺便再从你这,取走一两件东西。” 林风雷沉默着,没有说话。 “云神寨,从今天起,不再属于你了。”叔风雷面无表情。 一名武士面带怒意,正要上前,却被身旁的另一名武士拉住了。 “你的儿子,和你,只能活一个,至于是谁,你自己选吧。” “若是你,那么你可以回到风雷寨,我会给你长老的待遇,但你不会拥有兵权,并且你一生都必须待在风雷寨,除非得到我允许,否则不能出寨。” “如果你选了你儿子,那他就能 活下来,但也只能是活下来而已,我会赶他离开云神寨,从今往后,风雷寨的每一个寨子,都不会收留他,他的余生,注定只能成为云州的一缕游魂。” “不用急于回答,我给你时间考虑,就在这,最多一炷香的时间,我要知道你的答案。” 林风雷依旧是跪在原地,一句话未说,他眉头紧锁,心中的纠结不言而喻,而在他身后,一名武士悄悄离开了人群。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叔风雷扭头看着林风雷,问,“怎么样,弟弟,想好了吗?” “嗯,想好了,”林风雷点了点头,说,“那就让我儿......” 他的话没有说完,一个声音忽然从他身后传来,“王!不用选了!”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扭头,只见林风雷的一名心腹一手握刀,一手抓着正瑟瑟发抖的谢夫风雷。 “你要做什么?!”林风雷一下子变了脸色,他下意识的站起来,想要去阻止那名心腹。 “王!这次,我替你做选择!”话音刚落,那名武士手起刀落,一刀割开了谢夫风雷的喉咙。 谢夫风雷的面容变得扭曲,他徒劳的朝林风雷伸出手,嘴里喃喃道,“父亲......救我......” “不!!!”林风雷神色悲凉,这个他一只放在手心里宠爱的独子,就这样死在了自己面前,他不顾形象,在众人面前老泪纵横,但即使是这样,谢夫风雷还是死了,永远也不可能活过来。 那名杀死谢夫风雷的武士忽然跪了下来,他朝林风雷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难看地笑了笑,“杀死世子,臣自知该死,但为了王,臣亦无悔。” “现在,便用臣这条贱命,偿还世子的命。”说着,他举起刀,在脖子面前一横,地上便又多出了一具尸体。 叔风雷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人,轻声说,“走吧,弟弟,回家了。” 天福十二年,八月七日。 至此,叔风雷彻底收复云神寨,林风雷之子谢夫风雷殒命,林风雷被带回风雷寨,以长老之礼软禁,这一战,以林风雷一方的完败而告终,分裂了近十年的风雷寨,终于在这一天,重新合为一体。而帮助叔风雷收复云神寨的风雷豹,也在一月后再次离开,消失在了云州的深山之中,静静等待着下一任风雷寨主人的出现。 而在云州的最北端,苏惊尘与谢超,开始了他们的修炼。 第一章 诸侯之心,不可测(1) http://.biquxs.info/ 天福十一年,八月,徐州西北界,广陵郡。 西风呼啸,道路旁的草木都被风刮的摇摇欲坠,叶子翻飞不止,最可怜的还是那些娇嫩的黄色、粉色小花,花瓣零落,只剩下了一个光秃秃的枝干,不过它们的花瓣落到地上倒是成了一副别有风味的风景。风大,太阳也大,龟爬一般的云彩被风赶的急了,就只能在天上小跑起来,没一会,广陵郡上空就再也看不到一朵云了。 但即使是这样,路上依旧有行人。 那伙不知道从何方来的旅人穿着清一色的灰黑色斗篷,那斗篷大概是穿了很长时间了,颜色比一般的要深上几分,风沙在斗篷上留下的痕迹便是他们一路走来的证明。他们一手伸往前,护住自己的眼睛,不让风沙吹到眼里,另一手紧紧按着兜帽,生怕兜帽被吹开,他们隐藏在下面的脸就会暴露在别人面前。 “王......王老爷,今日风太大了,不然给兄弟们找个地方歇歇脚,就是和两口茶也是好的。”队伍中身材最高大的男人忽然开口说。 在队伍中间,被称为“王老爷”的那个年迈的男人听到后,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这太阳确实毒,自己已经满身是汗了,这么多天以来一直不停的赶路,半夜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他轻轻叹了口气,摆摆手说,“那就到前面那个茶摊休息一炷香时间,想吃什么想喝什么直接让小二上,最好现在就吃饱喝足了,但只有一点,不能饮酒。” 他身边那十二名五大三粗的汉子顿时喜笑颜开,忍不住轻声欢呼,然后再也顾不得其他,一路小跑到那个茶摊边,自顾自的挑了个阴凉地儿,吵嚷着让小二上茶。 “这几位爷,不知你们要点什么?”这个不大的茶摊就老板跟小二两个人,他们从未见过这么个阵仗,一开始那几个汉子朝他们跑过来的时候,他们吓得差点没有直接跑路,好在小二耳朵尖,听到了他们说的话,才又一把拉住老板,战战兢兢的回到了摊子上。 “先给我 们没人来一壶凉茶,另外你们这里可还有什么吃食?”一名汉子说着,就要伸手摘下自己的兜帽,好在另一名同伴及时拉住了他,他这才后知后觉,讪笑着收了手。 虽然知道面前这些男人大概不是坏人,但小二还是不敢靠的太近,他们觉得这些人都透着些古怪,“我们这里有自家的羊肉,还有面条,若是几位爷要走远路的话,我们还有些刚烙好的胡麻饼。” “那就给我们每人来二斤羊肉,胡麻饼......你们有多少,我们全包了。”那个男人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大概是觉得不过瘾,便直接举起了茶壶,咕咚咕咚喝完了一壶茶。 “好嘞,这位爷!”小二喜笑颜开,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大主顾,说不定半个月都没有这几个汉子来吃一顿进账的多。 “哎,小二,”最高的那个男人忽然对小二招了招手,说,“先给这位爷来一碗素面,还有凉茶也一并上了。” “可是......”小二面露难色,既然是这边的人先点的,那就应该先上这边的才对,但他又怕这些起冲突,到时候遭殃的,不还是自己跟老板? “无妨,你先上素面,我们的可以晚点。”倒是身边这个男人先开口了。 小二如获大赦,千恩万谢的跑到老板身边,跟老板说了几位客人要的东西,老板一愣,大笑道,“哎哟,没想到还是大主顾?快快快,你先把凉茶给各位爷送去,面我来下。” 小二点点头,转身跑去装了几壶凉茶,给客人送了过去,不一会,老板便端了素面过来,又问了几位客人是否还需要什么,这才回到锅边,照看锅里的东西。 众人吃着东西,时间早已过了一炷香,但王老爷却没有催促,他静静地吃着素面,好像又陷入了回忆里,直到他身边的那个男人晃了晃他的眼,他才一下子回过身,讪笑一下,准备低头吃一口面,才发现面早已吃完,周围的男人都茶足饭饱,此刻正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王老爷,要走了吗?”高个男人问。 王老爷摆摆手,说,“坐一会吧,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自从帝都出逃以来,他们一路南下,绕过许多关卡,走了许多弯路,却始终没有追兵,不是因为他王坤是个什么重要人物,而是他手上,拿着传国玉玺。拓跋炎不可能还没有发现传国玉玺不见了,他进入帝都的第一件事,应该就是找到传国玉玺才对,可如今,仍然一个追兵都没有,折让王坤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就连身边这些保护自己安全的“金甲卫士”,他也从未告诉过他们自己带的是什么,只告诉他们是很贵重的东西,他们倒也从不怀疑,只是一心一意的跟着他南下。 此行,他是要找一个能够托付这个传国玉玺的人。 大曦十四州,再加帝都,便是十五州,西凉、北原、晋州,是拓跋炎的老家,去不得,青州州牧已经身死,去也无用,而司州、梁州、幽北,则被温厉占据,只剩一个应州,但应州牧徐牧之是一个极具野性的人,玉玺万不可交给这个人。 唯一一条路,便是南下,渡过赤江,只是要把玉玺交给谁,王坤心里也不确定。 诸侯之心,不可测。 良久,王坤终于从位置上站起来,他径自走到老板面前,递给他一块半大的金叶。 “哟,这位爷,这......这是?”老板一愣,下意识的抬头去看王坤藏在兜帽下的脸。 不等他看到,王坤就立刻拉下兜帽,扭过头,道,“你看看吧,是不是真的。” 老板当真举起那片半大金叶放到嘴边轻轻一咬,然后惊喜一笑,“没错了没错了,是真的!成色比一般的金叶还要好上几分。” “那就行。”说完,王坤直接转过身,看样子,是打算离开了。 “哎,这位爷,还没给您找钱!”老板连忙叫住他。 “不用找了。”王坤摆摆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一章 诸侯之心,不可测(2) http://.biquxs.info/ 众人重新上路,风却渐小,终于不用再腾出一只手护着兜帽了。 从路上的情况来看,徐州比赤江以北那些州郡的处境要好得多,起码路上没有冻死饿死的人,摊贩们也尚有余力,能摆摊兜售一些东西换取银钱,一切都那么井井有条,丝毫看不出战乱的痕迹。 至于北边,已经是完全乱套了。 除去大镇、重镇,以及各州府之外,那些小城几乎已经沦为“死城”,此死城非彼死城,只是在城中几乎看不到行人,店家摊贩关门大吉,街道荒凉,不知道的,都以为整个镇子、整座城都空了。 而造成这样的局面的罪魁祸首,就是因为那些所谓的“起义军”,大部分的起义军不过是人数多一些的流寇、盗贼罢了,他们虽然自称为起义军,做的却是盗贼的勾当,奸淫掳掠,烧杀抢夺,盗贼流寇做的,他们做,盗贼流寇不做的,他们也做。 每到一个村庄、一个小镇,只要是看着守备力量不如他们的,他们就会打进镇子去,抢夺富人的财物,穷人的食物,看到合他们心意的女子就直接捆上带走,想加入他们的也可以随便加入,不管你是拖家带口,还是独身一人。 每当他们带走东西时,都会说“为了大义,为了天下。”但那些东西其实最后都进了他们的口袋。有时遇上敢反抗的,或者是做法稍稍不合他们心意的,他们甚至会把那家人杀绝户。一旦官军来追捕,他们就会不要命的逃,四散奔逃,被抓住的人如果定不了罪,也会立刻投降,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如此,但一转头,那些流民又聚在一起,他们就会又成为一股新的“义军”,如此往复。 这些“义军”的本身其实就是流民,他们无家可归,最初聚在一起不过是因为人多,图个安全,但渐渐的,一些有野心的人就站了出来,“我们有如此人数,若是每人拿一样武器,那我们每人 都是兵!即使是州府的兵,数量也不过是跟我们差不多!既如此,我们为何不自己举一柄旗,自己当州牧?” 起义军的第一次大战,目标是司州的河内郡,围城之众号称十万,他们进攻的第一天,河内郡郡守看到铺天盖地而来的敌人,居然没有被吓退,而是直接登上城墙指挥防守,很快,他就发现了这次来攻城的人是一群乌合之众,攻城畏畏缩缩,每个人都怕死,于是就会死掉更多人,他们武器装备落后,大多是锄头镰刀之类的东西,攻城的云梯倒是还有几架像样的,但他们的武力和胆识是硬伤,硬要说的话,甚至连普通盗匪的水平都没有。 于是郡守找准机会,在亥时发动了反攻,以骑兵三百,步军一千三,居然追着号称十万的“义军”跑了几十里,中途又杀了不少“义军”的士兵,此一战,这个郡守得功甚大,获得赏赐无数,只是官职却并未改变,毕竟如今皇帝都没有了,他一个郡守,已经算是大官了。 王坤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这战火,终究还是会燃到南边来,到时候遭殃的,还是这些百姓啊。” “天下诸侯的心,他们的想法,怎么可以揣测呢?大曦十四州,如此多的诸侯,能把百姓放在心底的,又能有几人?他们想要的是这天下,又不是这天下苍生。”说话的人是吴济,前步军防守副将,一个小小的百夫长。 “要完成陛下之宏愿,让大曦的光重新亮起来,又谈何容易?”这次说话的是文桉,最后留在大殿的十二名金甲卫士之一,也是那十二名金甲卫士的头领,论官职,他应该也是个百夫长,“皇室血脉分散在天下各处,但大都受制于当地州牧,且不说他们手中的兵力能否与拓跋炎的大军抗衡,就是他们支不支持我们,我们都不清楚。” “先不说支持不支持,”吴济忽然冷笑一下,“我们现在这个模样,就是能不能见到那些皇室血脉都两 说。” “行了行了,”王坤抬起手,示意两人打住,“能不能见到、他们会不会支持,都要去了才知道,如今在路上,你们俩就少抱怨点吧。” “我记得广陵郡确实是有皇室的一脉,虽然是旁支,也没落不少,不如鼎盛时期,但还是得去见一见,如果得到他们的响应,再向他们讨要一件信物,或者买下来也行,等我们以后去见其他的皇室宗亲,也能多个理由。” “广陵这个地方都住着皇室宗亲?”吴济一愣,“我还以为他们都住在州府,住在最大最豪华的宅院里呢。” 王坤白了他一眼,“皇室宗亲也分三六九等,就像你们的官职,一样是百夫长,待遇能一样?吴大人你身为百夫长,却得日夜巡视城墙,时刻面对危险,而文大人的百夫长,却是在皇城里,还能身披金甲,吃的食物、住的地方、拿的俸禄,也不知道比你要好多少、高多少,再不济的,边塞的百夫长,甚至还要饿肚子,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你们离帝都近,皇室宗亲也是一样的,血脉离正统越近,那他的待遇就越好,越远,则反之。” “既是如此,王公为何还要去广陵郡?”文桉皱眉道,“我听闻广陵这个皇室血脉离正统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只是白白守着一个皇室宗亲的头衔,甚至连待遇都没有。” 《剑来》 “皇室宗亲,手里都有一件信物的,那是我大曦王朝的开国皇帝所分发,叶家的每一脉手里都会有,我去,只是为了拿到那件信物,就算是买、是抢、我也得拿到手。”王坤斩钉截铁地说,然后朝着身边的两人微微欠身,又说,“也许到时候还要倚仗各位大人一二。” “王公言重了。”吴济和文桉一同对着王坤抱拳。 “好了,前方就是广陵郡了,我们加快脚步,到广陵郡之后先去寻个住处,收拾一下身上,然后再去拜访。” “是!” 第一章 诸侯之心,不可测(3) http://.biquxs.info/ 次日,广陵郡,悦来客栈。 王坤一行人昨日风尘仆仆的到达客栈,吃饱喝足后又雇人重新给所有人置办了一身行头,却都只是朴素粗麻布衣,不敢太过显眼。 虽然一路上都没有追兵,但王坤还是不敢放松警惕,他手上的可是传国玉玺,马虎不得。 王坤一身浅灰色粗麻布衣,下身也是灰色的粗麻裤,跟着他一同前往那个“没落皇室宗亲”的吴济和文桉则是一身黑色,只不过文桉没有买到合身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小了一号,那蟠扎肌肉的线条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吴济忍不住扶额,轻声对文桉道,“文老兄,你能不能......换件大点的衣服?” “为何?”文桉一愣。 “你这看着实在是......有伤风化,在军中还好,我们待会是要上街的,你这样,肯定会引入侧目的。” “那我也没什么办法啊,”文桉摆摆手,“衣服又不是我买的。” “把你的斗篷披上吧,不用带兜帽。”最后是王坤给出了建议。 文桉抱拳道,“那就听王大人的。” “记住,在外要喊我王老爷。”王坤又给这些总是健忘的汉子提醒道。 接着他又转过头看着那些不用跟他去的汉子,说,“你们在此不要随意走动,有什么需要的就叫小二上来,记在账上,累的就赶紧休息,过几天可能还会赶路。” “是!” 片刻后,王坤、文桉、吴济一行三人走出了悦来客栈,一头扎进了汹涌的人潮中。 “王老爷可找得到那位‘皇室宗亲’?”吴济忽然问。 “不难,应该可以找到。”王坤边走边回答,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那王老师是去过那位的家中?” “不曾去过。” 闻言,吴济皱了皱眉,又问,“那王老爷是要如何找到那位的家?” “问呗,一位皇室宗亲,再不济,也应该是有人 知道的,”王坤忽然侧身站到墙边,给面前的一辆推车让出了一条道路,他身后的两人见状,也立刻站到了墙边,王坤这才接着说道,“虽然听到的不会是什么好话就对了。” “说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文桉扭头看着周围,这人来人往的,热闹劲都快赶上帝都了,“为什么街上人这么多?” “今日应该是赶集的日子吧?”吴济也环顾四周,街道上确实有很多带着各式杂货的行人,还有很多已经摆好了摊子,正大声吆喝着,向周围路过的人兜售自己的货品。 “山梨,新鲜的山梨!”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一个角落,正举着一颗青黄色的山梨,他的脚边则堆着满满一箩筐的山梨,刚撒上去的水还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把那些可爱的山梨也衬托的愈发讨人喜欢了。 走着走着,王坤忽然在这个小梨摊面前停了下来,他半蹲下去,缓缓从箩筐里捡起一个梨子,喃喃,“我记得,陛下很喜欢吃这种微酸的梨子,明明一点也不甜,他却总是吃的很开心。” “王老爷,你刚刚说什么?”吴济付下身子问。 王坤这才缓过神来,他愣了一下,说,“哦,没什么。” “这位老爷,要买梨吗?很便宜!两文钱一斤!”看到王坤有意买自己的梨,老人的神色立马变得激动起来。 王坤点了点头,说,“你这一筐梨都卖给我吧,连箩筐一起。” 吴济自然而然的上前,提起那筐梨,王坤朝他点点头,然后又对那个老人说,“老人家,我向你打听个事情,咱这光临城内,是不是有一个皇室宗亲?您知道他家在哪吗?” “皇室宗亲?”老人摸了摸下把,想了一会说,“你是说卖草鞋的那个叶家吧?我记得他们家好像是住在城东的怀远巷,不难找,你到那一打听,就能找到了,他们家编的草鞋质量不错,很多人都喜欢到那买呢。” “不过也得亏您是来问我呢,要是问了其他人,估计就不知道了,这叶家几十年前倒还算有些 资产,但十多年前出了个败家子,把他们家的那点银钱都败光了。” 说着,老人轻轻叹了口气,叹息道,“造化弄人啊。” 王坤这才从怀里掏出一粒碎银子,递到老人面前。 “老爷,不好意思,”老人讪笑着,没有伸手接那粒碎银子,“小本生意,找不开。” “不用找了。”王坤淡淡的说了一句。 听到王坤的这句话,老人忽然愣了一下,他好像有点不敢相信似的,问,“老爷,您刚刚说什么?” “我说不用找了。”说这句话的时候,王坤直接把钱塞到了老人的手里,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啊,啊!谢谢老爷!小老儿......感激不尽!”老人的眼中饱含热泪,他看着王坤离开的方向,那样子,好像恨不得给王坤磕两个响头。 不远处,文桉看着吴济手里的山梨,挠挠头,问,“王老爷,你这买一筐梨,是做什么?” 王坤白了他一眼,“买给你们吃的。” “可我们待会不是要去拜访那个小宗亲吗?”文桉把“皇室宗亲”四字巧妙的转化为了小宗亲,倒是既符合了他们的处境,又没有落下他们是皇室宗亲的事实,“带着一筐梨去,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这次换吴济发声了,“不是说他们家处境不如何吗?这一筐梨就当给他们家的见面礼了。” “把梨子给人家当做见面礼,你倒是真好意思说。” “行了,你俩少贫嘴,走吧。”王坤加快了脚步。 “是。” ...... 片刻后,王坤一行人询问了几个路人,终于找到了那个“皇室宗亲”的家。 一间低矮老旧的小屋,倒是十分贴合这怀远巷里小胡同的冷清灰暗。 王坤走到那间屋子前,清了清嗓子,抬手轻叩门,“有人吗?” 良久,才从屋子里传出回答的声音,那是一个轻柔的男声,“来了,请客稍后。” 第一章 诸侯之心,不可测(4) http://.biquxs.info/ 打开门的是一名约莫三十出头的青年男子,一身洗的褪色的青衫,老旧,却整洁,他见到门口的三人,先是一愣,然后才问,“不知三位客人可是要买鞋?” “不买鞋,找人。”王坤抬起头,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出点什么来。 “那敢问客人,要找什么人?我自幼在广陵长大,对广陵的各处都熟悉得很,人也是一样......” 男人话未说完,王坤忽然抬手打断了他,“不用了,我们找的是你。” “客人找我?” “对,找你,”王坤点了点头,又说,“你家应该有一枚玉佩才对,玉佩上面刻有一个‘曦’字,背面则是‘天福以佑’四字。” 闻言,男人面色微变,却不动声色,他努力正了正自己的嗓音,让它不至于在出声的时候颤抖,“客人......是从何处听得此事?” 街坊邻居只知道他们一家姓叶,也许是跟皇室宗亲沾那么点关系,却一直没有人知道这玉佩的事情,因为这玉佩,是当年太祖皇帝给每一位叶家近亲发放的类似“信物”的东西,现在在朝中,除去皇帝心腹、重臣之外,也就只有那些喜欢趣闻野史的人会知晓一二了。 这广陵城的叶家,放在百年前,倒还有人称他们家为皇室宗亲,如今,大部分人都叫他们“老叶家”,也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能依稀记得他们家当年也是皇室宗亲,曾经也风头无两。 “这你自是不用管,”王坤满是皱褶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我需要你手中的玉佩。” “当然,给与不给,全凭你的意见,你要送我、或者是想高价卖出都行,若是后者,你只用出一个能让我接受,你也不会亏的价格,一个能让你重新体会皇室宗亲生活的价格,当然,不要狮子大开口,我虽然有些银钱,但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 “如果不打算给的话,我也不会勉强,你只用告诉我一声,我立刻就走,不过今日之事,不绝对不可告诉其他人!” 这个青年男人忽然沉默了,他微微低着头,半晌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怎么?难道玉佩已经被你卖给他人了?”王坤忍不住皱眉,这些所谓的“皇室宗亲”其实大部分都不过是顶着个头衔的寻常百姓罢了,问题是其中有些又觉得自己也是皇室宗亲,得过体面的生活,然后收支不相抵,便有人打起了玉佩的主意,开国时倒也有过律令,不允许买卖玉佩,但到后来,时间一久,顶风作案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这倒没有,”男人讪笑着摆手,“我自幼谨遵父训,将这玉佩当做传家之宝,又岂敢将之随意出售?” 说着,男人又稍稍侧过身,指了指身后那些尚在编制的草鞋,笑道,“这不?家道中落,家中无财,就只好编些草鞋倒卖,以补贴家用,好在邻居抬爱,家中这些草鞋倒也不愁销量......” 王坤又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不耐烦地说,“行了,我不是来听你说你家草鞋有多好卖的,我只问你一事。” 王坤直视男人的眼睛,道,“我只问一遍,玉佩在不在你手上?” 男人被王坤这一问弄的有些不知所措,一下子慌了神,心说就你这样子,还说不是抢呢?你这跟强盗都差不多了。 “在的,在的!”男人连忙笑着摆手,然后轻轻擦掉额间的汗渍,抬头看着王坤背后两人,又说,“玉佩事关重大,不知阁下能否让你的两名侍从......” 王坤犹豫了一下,还是挥挥手,示意吴济和文桉先到门外等候,两人对视一眼,轻轻点头,转身到了门外,只把门虚掩,留出了一缝。 无论如何,都要时刻注意门内的情况。 “现在可以了?” “客随我来。”男人侧身抬手,为王坤引路,王坤踏步上前,缓缓坐在了软塌上,男人则在坐在了王坤对面。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望客莫见怪,玉佩乃家父所托,又是太祖皇帝传与叶家信物,是千万马虎不得的。” 王坤冷笑一声,弄这么大阵仗出来,不就是为了抬抬价,多要点银子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口中所说的那些,你这样的人,老夫可是见多了。 但王坤还是堆着笑脸,毕 竟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样压价也好压一些,“那是自然,公子做的很对。” “那就多谢客的理解,”男人对着王坤作揖,然后正色道,“那现在,在下有几个问题要问,希望客能如实回答。” “请。” “客是从何处得知玉佩所在?是志怪?野史传记?还是......” “都不是,”王坤面无表情,“这个方式你一定知道,但你也一定不可能相信,下一个问题吧。” 男人一愣,苦笑道,“好,那便依客所说,下一问。” “不知客拿这玉佩,是做何用?” “玉佩的用途,只用两种,一,我拿到玉佩后转手倒卖,二,用以见其他叶氏宗亲,太祖皇帝曾经订下规矩,若是有人拿着玉佩求见,无论如何,那一脉的家主都应该以上宾之礼相迎,耐心听完别人的问题,或者请求。” “但至于答不答应,则靠家族自行决断,”男人忽然插了一句,然后他又笑道,“既然客对玉佩知道的这么多,那我大概知道客是何人了。” 王坤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反问道,“那你觉得,我拿到玉佩是用来干什么?” 《青葫剑仙》 “我觉得,大概是后者,”男人顿了顿,又说,“那最后一个问题。” “客见到那位叶氏宗亲之后,打算做什么?提出什么问题?或者,提出什么要求?” 听到这个问题,王坤才忽然严肃了起来,他眯着眼,又重新审视了一遍这个男人,他很瘦,脸和衣服都打理的很干净,听他说话的语气,应该也算饱读诗书,也有一点,很关键,王坤也是刚刚才注意到——面前这个男人的身上,确实有一股皇室宗亲的味道,就算家徒四壁,就算衣服老旧,就算家道中落,他身上的那股味道也确实是存在的。 王坤忽然笑了起来,他朝男人招招手,让他附耳过来,然后轻声对他说了些什么。 男人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他呆呆的看着王坤,良久,才忽然重新对着王坤作揖道,“学生叶朗,见过王公,此行,还望王公能让让叶朗追随左右,叶朗,定不负王公期待。” 第一章 诸侯之心,不可测(5) http://.biquxs.info/ “还请王公稍候,”叶朗站起身,又朝着王坤作了一揖,然后快步走进内室,翻找片刻,拿出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盒子上点缀着些许精简的花纹,而这个盒子存在的年月,大概比他们两人加起来都大了。 王坤随意的瞟了一眼,这个盒子还是个值钱货,价格......应该比这间屋子的价格还要贵上几分。 叶朗把盒子打开,放几案上,朝王坤推了过去,王坤不紧不慢的接过,拿起玉佩反复看了,确认无误之后才又把玉佩放回盒子里,轻声道,“没错了,收起来吧。” 叶朗一愣,“王公是不愿......” 王坤又抬手打断了叶朗的话,说,“这次,换我问你几个问题。” “王公请问。”叶朗苦笑。 “你为何,要跟我走?”王坤直视叶朗的眼睛。 叶朗也抬起头,毫不胆怯的与王坤对视,缓缓开口道,“我也是叶家子孙,虽然只是一支微不足道的旁支,但我也想为叶家做点什么,以前是太平之世,我们就老老实实做天子脚下的老实百姓,现在不同了,乱世已至,虽然赤江以南还暂时还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动乱,但诸州诸侯想必早已蠢蠢欲动,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时机一到,天下便会深陷于水火,那个时候再想为这叶家做点什么,就晚了。” 王坤坐在原地,没有说话,半晌,他才又说,“你这一脉在叶家,是属于地位最低的那一类,在家主面前连话语权都没有,我想,要做事,要做什么事,大概还轮不到你。” “是吗?”叶朗苦笑一下,“但我们这些地位低微的人,不正是给家主、给本家当马前卒的吗?但很多人,都是好日子过久了,无论做什么,都要先看看那件事于自身有无益处,若是没有,便是做什么都不愿意尽心尽力,就是有了利益,他们做事也要悄悄省下三分力。像我们这样,愿意全心全意,为叶家做事的人,实在是不多了。” 叶朗顿了顿,又说,“天下诸侯与天子,不也是这么个关系吗?天子给他们想要的东西,诸侯们就为天 子做事,但同样,他们做事,也会留下三分力,绝不会出全力,每逢大事前,都要先思量做这件事,是否会损害到自己的利益,然后才会斟酌出手,沉山原之战不就是如此?若是三州联军是以州府亲军联合而成,那一战,不说保证完胜,但也绝不会败的那么惨!” 说着,叶朗忽然激动了起来,他突然站起身,单手握拳,慷慨激昂,“这天下诸侯,说好听点,是大曦的铁桶,拱卫着帝都天启,把皇帝牢牢地保护在中州最安全的地方,说的难听点了,就是一头头觊觎着大曦血肉的鬣狗,无论何时都想从大曦身上撕下来一块肉!天下十四州,能说自己全心全意为了大曦,为了皇帝的人,除了那个早已战死的青州牧王成,还能找出几人?” “都说是哀帝无能,宠信奸臣,把国之大权交给了一个外戚,但交给了那个人又如何呢?诸州兵权都掌握在州牧的手中,就连天子也无权调动,他们若是想,便是带兵进京,杀了......” 听到这里,王坤赶紧站了起来,连忙伸手,同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想让叶朗收声,叶朗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讪笑一声,缓缓坐了下来。 “失态,失态,还望王公见谅。” “无妨,这倒不如说是你的真情流露,”王坤摆摆手,“不过有些话是说不得的,就算在自己家中也是一样的,隔墙有耳,小心驶得万年船。” “受教了。”叶朗又朝王坤作了一揖。 “还有一问,若你要跟我走,你父母怎么办?一路上有太多不可预料的事情,说不定死在路上也是有可能的,你这一走,可不是能说回来就回来的,就算你要回来,到时候我也不一定会答应,你可得想好了。” “早已想好了,”叶朗倒是毫不犹豫,他笑了一下,又说,“学生父母都已于数年前驾鹤西去,我又尚未娶妻,所谓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是什么都不用担心。” “既是如此,那你要作何选择便全由你自己了,”王坤从座位上站起来,抚平衣服上的褶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我们住在城北的悦 《最初进化》 来客栈,你做好了准备就过来找我们。” “哎,王公!玉佩。”叶朗忽然举着那个小小的檀木盒子喊。 但王坤依旧没有回头,“你不是说要跟我们一起去吗?那就等你来的时候自己带着来好了。” “谨遵王公命。” 片刻后,王坤带着吴济、文桉离开了城东,重新回到了悦来客栈,而叶朗则不紧不慢的收拾起屋子,他把玉佩、连带着那个盒子,一起贴身收好,然后把那些半成品草鞋一一编织完成,趁着夜色出了门。 次日,叶朗把屋子的钥匙交给了一个比他年长几分的妇人,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对她微微欠身,笑了一下,便转身离开了,妇人看着叶朗越来越模糊的身影,俯身跟站在她身边的那个孩子说,“孩子,你要记住,那是咱们家的恩人,以后就是做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报答他。” 那个年幼的孩子站在妇人身侧,似懂非懂,只是一个劲点头。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叶朗出现在了城北的悦来客栈,问过小二后,他上楼找到了王坤的住处。 “见过王公。”叶朗恭敬的作揖道。 王坤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礼,然后给他介绍道,“吴济、文桉。” “吴大人、文大人。”叶朗依旧作揖。 “以后在我们面前不用搞这些繁文缛节,”文桉不耐烦的摆手,“以前在宫......以前就看够了,现在看到也是挺烦人的。” “那就依文大人。”叶朗笑道,他刚要作揖,又看到了文桉的眼神,这才连忙换了个姿势,改为抱拳,文桉这才没有多说什么。 “既然你来了,那我们今日便动身吧,”王坤冷眼看了看周围三人,低声说,“我们还有很多地方要去。” “是!” 天福十一年,八月,王坤带着“皇室宗亲”,原步军防守副将吴济、以及十二名金甲卫士,开始了他们的游说之路,而他们中的有些人,直到死,都不知道他们做的事情,在将来,对于天下局势,到底是何等的重要。 第二章 天下暗流皆涌动(1) http://.biquxs.info/ 天福十一年,十二月底,天下无大事。 年关将至,人们好像忘记了半年前帝都陷落的事实,诸侯们也重新变成了皇帝脚下那安分的臣子,即便......皇帝已经不在了。 但天下的暗流,无时无刻不在涌动。 幽北扶余部小动作不断,想必是中州动乱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那边,他们对幽北边境的骚扰越发频繁,派出的武士也比之前派出的要多得多,显然,他们这次的目的不是普通的骚扰劫掠,若不是幽北虎豹骑常年驻守在幽北边境,恐怕此时他们早已攻入幽州城了。 赤江以北的农民起义军越来越多,许多守备薄弱的小镇小城早已沦陷,被那些起义军当做了“皇城”,他们占据着一片巴掌大的土地,竟然也敢自称帝王;诸州的军队四处奔波,他们疲于应付那些如苍蝇一般的起义军,打吧,又费力,不打,他们又一直在自己耳边像苍蝇一样“嗡嗡嗡”的转悠,烦得很。 相较于东边,以帝都为界的西方地界动乱就相对少些,拓跋炎占据帝都后并未急于做出下一步动作,应付那些在帝都生活了不知道多少年月的老家伙们,可不比攻下帝都坚硬的城墙要简单。 当然,这是在拓跋炎有耐心的情况下。要是那些老家伙把他的耐心消磨干净了,那他就只会手起刀落——虽然有些人免不得会朝自己口诛笔伐,但自己又听不到,况且他向来是不在意那些沽名钓誉的“才子”写的骂人文章的。 至少大部分如此。 离年关只剩几天,帝都街面上热闹得很,与以往相比,半点不冷清,有的店家早早悬挂起了喜庆的大红灯笼,灯笼上用工整的毛笔字写着诸如“盛世良辰”、“阖家欢乐”之类的字样。贩卖各类点心玩具的小贩也挤在道路两旁,大声朝周围的路人吆喝着,兜售自己的货品。 这幅场景本不该出现在如今的帝都,至少在拓跋炎刚刚进入帝都时,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 以拓跋炎的雷霆手段,暂且不说百姓,那些王公权贵们,越有钱的,就越危险,比如随便安一个罪名,全家抄斩或者流放,然后把他们的家财“充公”,这便是最常见的敛财手法,这些钱,最后也大部分用作军费了。 出乎意料的是,拓跋炎并未这样做,他只是派人“约谈”了那些在帝都小有名气的“富豪”,只有极少数人,才能见到拓跋炎本人。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只有两个选择,一,交出三分之一的家产,并且日后商铺以及其他收入的一成,要如实上缴,胆敢隐瞒谎报者,此后上缴费率上涨一成,并且是每谎报一次,都会上涨一成。 当然,如果觉得要给的钱太多,也还有另外一个选择——家财全数充公,举家流放到西凉、北原、晋北三州,男性年满十六者,充军戍边,其余人等则充当苦力,永世不得归。 最后当然是所有人都选择了前者。 还有的人却是例外,他们只需按时缴纳银钱,并不需要交出三分之一的家产,并且缴纳的银钱额度也比其他人要少。 至于那些腰缠万贯的官吏,拓跋炎也很好讲话,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只需把他们贪污的所有东西,包括银钱、宅邸、古玩、玉器等等,全数上缴,花去的,自己补足,便可免一死。 拓跋炎站在宣武门高大的城墙上,远远眺望着帝都的雪景,他手里抓着一个精致的酒壶,不时举起酒壶,往嘴里灌两口酒,然后继续远眺。白雪覆盖了每一片黑青的砖墙,就连灯笼也变成了红白相间,小孩子的吵闹声、小贩的吆喝声顺着风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朱红色的大门在雪景中尤为显眼。 “将军。”公孙渊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拓跋炎下意识的回头,像老朋友那样跟公孙渊打了个招呼,举起酒壶问他,“来两口?” “不了,”公孙渊摆摆手,上前两步站在拓跋炎身边,又说,“你这酒 太烈,我可喝不了。” “都跟我了这么久了,还是喝不了我西凉大风酿?”拓跋炎忍不住大笑。 “我还是喜欢淡一些的。”公孙渊忽然转过头,拿过酒壶,小小的抿了一口,然后用力皱着眉头,把酒壶递还给拓跋炎,苦笑道,“受不了,这酒还是太烈!” 拓跋炎大笑着收回酒壶,漫不经心的问,“说吧,有什么事?” 公孙渊罕见的面露难色,他想了想,才开口道,“就是......关于那些贪官上缴的东西......” “那些玩意全部换成钱,拿去当军费不就行了?”拓跋炎没等他说完,就白了他一眼。 “不是,关键是有些人他们喜欢美人,所以他们受的贿赂是女人。”公孙渊抬头看着拓跋炎,顿了顿,又接着说,“也确实都是一等一的美人,现在她们被我分别安排在了几座收缴上来的宅子里,我在想,到底要如何处置她们,所以才到这里来问问将军您。” “确实有些麻烦......也不能把她们转手卖了,”拓拔炎沉思一会,忽然破口大骂,“这些人怎么蠢成这样,他娘的这是人家送给他们的老婆,就这么交出来了?这玩意又不是钱,就算我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吧!” “他们不也是害怕您查出来嘛。” “那就这样,按照她们老家在何处,分给她们路费,以及一笔安置费,让她们回老家,不愿回的,也可在天启住下,至于要不要回去他们的‘夫君’家,就由她们自己选择了。” 《五代河山风月》 “将军。”公孙渊忽然凑近了,小声问拓拔炎,“真不去看看?” “看什么?”拓拔炎一愣。 “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啊。”公孙渊正色道。 “咳,”拓拔炎干咳一声,下意识的抬头瞟了瞟四周,又说,“我倒是,想,但夫人不允许啊,我这些亲兵,可都是夫人的眼线......” 第二章 天下暗流皆涌动(2) http://.biquxs.info/ 幽北,幽州城。 幽北的新年一直都是不太热闹的,今年也是如此,尤其是温厉开始修建行宫以及新的皇城之后,街面上的人就更少了,跟其他大城比起来,摊贩也是少得可怜,大概得再过两天,街面上才会稍稍热闹起来。 在幽州城的中央,刚刚修建好的皇城部分冷清得很,若不是不时走过的宫人,怕是都要以为这座华丽皇城是一座空城。 温厉坐在空无一人的偏殿内,轻轻摩挲双手。 那日在帝都,走的太急,传国玉玺都未来得及带出,玉玺一直掌握在那个皇帝的手里,本打算派人去取了来,但自己那些心腹最终也没有人敢去挑战一位皇帝的威仪。 这半年以来,幽北俨然成了另一个小朝廷,大部分的重要官职都已有人担任,虽然他们大都只是挂一个空衔罢了,并无实权。 幽北小朝廷的两派斗争也愈加明显,一派,是温厉从帝都带来的人,他们大都是温厉心腹;另外一派,便是幽北本地官员,以幽州牧卢君晟为首,但他们大多是武将,文官极少,那些文官在温厉带着“皇帝”到达幽北的时候,就一个个携礼登门拜访,差点把头都挤破,但能见到温厉的,也仅仅只是他们中的一小部分罢了。 说是分派,但其实两派之间并没有多大的冲突,卢君晟一派是以“守边”为主,他们的目光都是放在边境线扶余部的人身上,只要朝堂之上争夺的东西不涉及到他们的利益,他们对于那些人、那些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温厉轻叹一口气,忽然从那张上好的梨花木椅上起身,径直走出了偏殿。 又到阮阮吃药的时间了啊。 ...... 赤江南,徐州。 这半年来,王坤叶朗一行人一直在徐州各地奔波,他们从徐州北街一路南下,拜访沿途的名门望族,名士游侠,凭借着叶朗的玉佩,他们一路畅通无阻。 但可惜,他们得到的响应寥寥无几。 他们以皇室宗亲的名义试探那些人的态度,但他们大多只求自保,并不敢组成王坤口中所谓的“联军”,去与拓跋炎抗衡,再说,就算组成了,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一些乡下“诸侯”,他们中有的人甚至连“诸侯”这二字都还配不上,这样的人组成的军队,在面对拓跋炎那所向披靡的赤云铁骑、举世无 双的寒鸦时,下场想必也不会好到哪去。 “王公,这次我们是要去哪?”叶朗紧了紧身上的厚棉服,策马向前,停到王坤身边问。 《最初进化》 “东海郡,顽石。”王坤眯起眼睛辨认方向,群山之中,似乎可以看到一点炊烟,顽石,应该就是那了。 “顽石?”叶朗一愣,在自己印象中,似乎没有听过东海郡还有这样一个村子。 “以前叫刘家村,”王坤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叶朗一眼,又说,“后来经历了很多事情,他们就把村子的名字改成刘家村了。” “刘家村?!”叶朗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就是那个......在惊蛰之战中,打的北边扶余部魂飞丧胆,后退五百里、满门名将的刘家?” 王坤点了点头。 “我们这次真的是要去刘家村?”叶朗激动的像是要见到自己梦中大英雄的小孩子,他不敢相信,于是又跟王坤确认了一遍。 是那个出英雄的刘家啊! 刘家现任家主,刘破虏,已经七十六岁高龄,四十年前,惊蛰之战,就是由他指挥,当时他让大军阻击扶余部前进的脚步,自己亲自率队奇袭,以失去一只手的代价,把当时如日中天的扶余大汗王阵斩于前,也正是那一战,让扶余诸部重新陷入了混乱之中,为大曦边境赢的了十余年的和平。 而刘家的老祖,更是当年帮大曦开国皇帝开辟了江山的五人之一。 这样一个世家大族,却因为不接受温厉的拉拢而被排挤,刘氏门中如今竟无一人在朝中为官。 “是去刘家村,”王坤径自策马向前,“走吧,不要再像只乌鸦一样聒噪了,扰人。” ...... 片刻后,顽石村口。 入村的那条羊肠小道不知为何被一根巨木挡住了,文桉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去把巨木搬开,小道两边的矮墙后忽然探出了一个脑袋,冷冷地说,“停下,你们要是再敢往前一步,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包括吴济、文桉在内的十三个男人立刻伸手按住了腰间的刀柄,他们屏息凝神,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他们在估计,对方到底有多少人。 叶朗也吃了一惊,心说这不是刘家村吗?难道是王公带错了路,把我们带去土匪窝子里了? 一行人中,显得最平静的居然是王坤,只见 他缓缓抬手,示意他身后的那几个男人不要轻举妄动,然后他从怀里掏出玉佩,直接抛给躲在矮墙后的那个男人,朗声道,“去告诉刘破虏将军,王坤求见。” 那个男人一路小跑着到了刘破虏家中,把玉佩交给刘破虏,然后又把王坤的话一字不落的复述了一遍。 刘破虏拿着玉佩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便又丢还回去,冷笑道,“如今倒是想起我们刘家了。” “爷爷,那......见还是不见?”那个男人有些犯难。 “当然见,”老人忽然站了起来,“我们刘家存在的意义,不就在于此吗?” 即便是要与那个把刘家从朝中“流放”的温厉为伍,但能为大曦做事,便足够了。 ...... “行了,你们进来吧。”男人说着,派人下去把巨木暂时移开,把玉佩还给了王坤,又不忘把吴济文桉一行的武器收缴。 “倒是仔细。”吴济冷笑着把武器递给站在自己马旁的男人,队伍中的其他人虽有怨言,但也还是老老实实解下了腰间的刀,只是策马跟着王坤往村中前进。 等进了村,吴济才发现这个村子已经是名副其实的“顽石”了——村子的防御,就真的像石头一样,严丝合缝,密不透风。约莫每隔三十步,房顶上就有一名暗哨,他们一路走来,还未到村子的中央,便已经遇上了两队巡逻的警卫,要知道,他们也才走了不过四百步而已,就算是在军中,这样的戒备程度也足以称之为森严了。 而那些巡逻的守卫,单是看他们的身形以及走路、握刀的姿势,就可以确定他们每一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放在军中,也会是精英,名门的刘家有这样的精英不奇怪,奇怪的是,这样一个小村子,到底为何要弄出如此严密的警戒? “到了。”那个男人停在一道有些褪色的朱红色大门前,冷冷的说。 “有劳。”王坤朝他拱拱手,就要进门,那个男人却忽然又说话了。 “等等!你们不能所有人都进去。” “无妨,”王坤笑了笑,“老夫一人即可。” 说着,王坤朝众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在原地等候,然后自己一人往那座大宅院走去,他前脚刚跨入大门,前厅中忽然传出了一个苍老、却又精神气十足的声音,“王公,来的可不是时候啊。” 第二章 天下暗流皆涌动(3) http://.biquxs.info/ 王坤一愣,“刘老将军,此话怎讲?” “王公进来说话。”刘破虏朝王坤招了招手。 王坤走入前厅,朝刘破虏微微欠身,坐在了刘破虏身旁的空椅子上,刘破虏让下人端上一盏热茶,这才缓缓开口,“前些日子东海这一带来了一群流寇。” “流寇?”王坤皱了皱眉,“莫非是从赤江北流窜到这边来的?” “有可能,”刘破虏点了点头,“但也可能是徐州本地聚集起来的,虽然尚不明显,可最近徐州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啊。” “且不说其他地方,单是东海郡,赋税就加重了三成,”说到这里,刘破虏不由得叹了口气,他举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才又说,“老夫听说琅琊那边已经开始募兵了,徐州兵不过八万,真正打起仗来,这么点兵肯定是不够的,早做准备,倒也好些。” 王坤点了点头,沉山原之战,三州十万联军覆灭不过是一夕之间,八万徐州兵,确实有点不够看。 刘破虏放下茶杯,直直的盯着王坤的眼睛,说,“王公来所为何事,老夫心底是清楚的,就在王公来的前几天,罗万兴还派人来请老夫去给他当什么狗屁将军。” “罗万兴?徐州牧罗万兴吗?” 刘破虏点了点头。 “目光短浅,不可自立于乱世。” 他用这样一句话,评价了雄踞一州之地的诸侯,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又说,“在这样的乱世,罗万兴这样没有什么野心的人,定不能长久。” 王坤沉默着,不置可否。 “王公找老夫所为何事,老夫虽然心里已经猜了个七八分,但还是希望王公能再说一遍,毕竟这一等一的大事,稍有偏颇,便不太妙了。” 听到这话,王坤忽然严肃了起来,他直起身子,直视刘破虏的眼睛,同时双手交握,对着天抱拳道,“我这一趟,是为大曦,想让大曦的火苗不灭,想让大曦的光,越来越亮!老奴离开天启城,就是想为吾皇找到四海八荒内, 《剑来》 每一个心中还有大曦火苗的人,找到那些曾经被大曦的光普照的过的人,广求天下能人异士,召集大曦的子民,剿灭拓跋炎温厉此等罪不容诛、十恶不赦的反贼!” “好,说的好!”刘破虏重重点头,就差拍手给王坤喝彩了,“那王公可知,西北拓跋炎,有多少人马?” “西北三州,再合应州兵,不下二十万众。” “西南温厉,又有多少人?” “若合幽北三州,也该超过十五万了。” “那不知王公此时,又召集到多少人了?” “算上我在内,一共......十四人。”王坤忽然有些结巴。 刘破虏放下有些凉意的茶,忽然仰天大笑,“那王公可是任重而道远啊。” “而且,王公的敌人可不止如此。”刘破虏忽然变了语气,那森冷的声音,让王坤心底一凉,他下意识的后退两步,看着面前这个已到朝杖之年的老人。 “刘老将军这是......何意?” “西北边拓的蛮人暂且不说,幽北边境扶余部,再加上四起的流寇,以及那些蠢蠢欲动、野心勃勃的诸侯,”刘破虏淡淡的扫了一眼王坤,冷冷地说,“大曦的光想要重新照亮,这些人,都会是阻碍。” “王公难道想靠着十四人,救出皇帝,再扫平天下?” “自然是......不能。” 刘破虏幽幽的叹了口气,“重新点亮大曦的光,可不是嘴上说说就可以了。” 王坤怔怔的站在原地,他原本以为,东海刘氏是全天下对大曦叶氏最忠心的家族,可听完刘破虏刚刚的话,王坤忽然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处境,别说召集人手,今天就是能安然无恙的离开这里,怕也是奢望了。 “吾东海刘氏,欲扶社稷久矣,只恨力不足,今王公携天子命而来,东海刘氏,定当举族相助。”说着,刘破虏忽然半跪下来,朝王坤行礼道,“东海刘氏,从今日起,全凭王公调遣。” “刘老将军折 煞老奴了!”王坤赶紧上前,把刘破虏从地上扶了起来,又说,“我不过是听从天子圣旨,况且我只管内事,行军打仗这类的事情,我是一窍不通的,能够得到刘老将军的支持已是万幸,又怎敢觊觎军权?” “我还有一事,须要告知刘老将军。”说这句话的时候,王坤下意识的瞟了瞟周围的刘家家仆,刘破虏立刻会意,让周围的家仆都退出了前厅。 “王公现在可以说了。” 听到这话,王坤还是抬起头看了看周围,就连窗边,以及前厅的暗处、可能藏人的地方都看了个便,确定没有人之后,他才上前两步,“刘老将军且附耳过来。” “王公是怕周围还有不忠于我刘家的人不成?”刘破虏笑道,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附耳过去,准备听听王坤打算说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 “陛下......已薨于天明宫。” 刘破虏闻言,面色一变,但还是竭力镇静下来,半信半疑道,“王公可莫要说笑......天子的玩笑,尤其还是这种玩笑,开不得。” “那日,我就在陛下身前,陛下让我们退出天明宫之后,就把天明宫化为了火海。”王坤边说,边用袖子抹了抹眼泪。 “不可能!”刘破虏忽然激动起来,他的声音也一不小心吼了出来,引的门外的守卫和家仆侧目,刘破虏只好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管,这才又压低了声音说,“陛下被温厉带到了幽北,那边的官员可是见过陛下的龙颜的,近段时间幽北那边也发出了许多诏令,虽然并不怎么管用就是了。” 王坤轻轻叹了口气,说,“这便是温厉的阴谋啊!无论是谁都觉得陛下还活着,陛下还在幽北行宫,如今我这样说陛下已薨,想必刘老将军也是不信的,但你看过这件东西,应该就会相信了。” 说着,王坤把手伸向他那宽大的袖子,摩挲半天,把系在小臂上的东西解了下来,给刘破虏稍稍看了一眼,刘破虏面色一变,嘶哑的说,“这是......玉玺?!” 第二章 天下暗流皆涌动(4) http://.biquxs.info/ 刘破虏最终还是相信了王坤的说法,因为他实在是找不到这个为叶家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干了四十多年的老太监说谎的理由,他这么一把年纪了,再去与天下诸侯争夺权柄,实在是不自量力,他都这么老了,应该找个清静、一年四季都有阳光的地方,最后一点点腐烂在和煦的阳光下。 让他不顾危险,也要带着玉玺在这动荡的中州大地上游荡,寻找所有能帮助曦光重新照亮的人的原因,大概就是他对大曦叶氏,或者说,对皇帝叶卿的忠心。 商榷完毕,王坤就打算立即启程,但他并未急于带走刘氏家族的战力,而是让他们继续原地待命,最好就是能举族迁移到附近的郡城中,流寇肆虐的越发厉害,继续这样下去,即使是战斗力如刘家一般强悍,继续呆在这么个小村子也不是安全的。 但刘破虏却劝住了他。 “王公,新年已近,王公一行已经奔波劳累了大半年,也不差这一会,就在我顽石过完这个新年再走不迟,况且看这天气,近几日怕是要下大雪,还是在村子里,等这雪过了,你们也正好好好休息几日,权当保存体力,等你们上路加快点速度就好。” 王坤推辞再三,还是拗不过刘破虏,只好一口答应下来,说是过完年就走,但也只到过完年,不能再多停留,刘破虏连忙说了三个好,让家仆下去备酒去了,而文桉吴济他们也松了口气,这小半年来几乎没有睡过一天好觉,连他们这些训练有素的兵几乎都要扛不住,不知道王坤到底是如何才能连哼都不哼一句的。 日暮,席间筹光交错,酒过三巡,汉子们都开始勾肩搭背、称兄道弟,酒直喝到半夜,早已醉倒的人,才被家仆们扛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昨夜喝得酊酩大醉的汉子们才陆续醒过来,王坤昨夜并未喝醉,所以起的也早,此刻正与刘破虏在顽石村内的一个小校场,看着王家年轻的一辈在校场上演练。 那些年轻人最小的不过十六七,最大的也不过才二十三四,他们或两两对战,或手持自己娴熟的兵器凭空挥舞,或张弓搭箭,对着百步内的箭靶射出一支又一支箭。 “王公,这些年轻人可都是我刘家的精英,将来,他们都会是大曦的栋梁!”刘破虏大笑着拍了拍王坤的肩膀,“每一个人,都是如此!” 王坤看着那些大汗淋漓的年轻人,满意的点点头,“刘老将军说的在理!他们将来,都会是我大曦的栋梁!” “不如......王公从这些年轻人中挑几个走吧。”刘破虏忽然建议道。 “哎,我不是说了嘛,”王坤似笑非笑的看着刘破虏,“我这一趟,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要游说到何年何月,路上更是艰险万分,这些年轻人,还是跟在刘老将军身边,多学些本事,等我有朝一日把天下英豪都召集到身边,他们才能,也才能最大限度的被发挥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刘破虏笑道, “但年轻人嘛,总要出去历练历练,他们整天呆在这么个小村子里,不就是坐井观天?只有走出去,看更多的人和事,知道他们自己能力有多大,让他们知道自己是英才,也让他们知道,这天下之大,还有很多东西是他们不曾见过,还有很多,是他们也比不上的,这样,他们才能真正成长,从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将来也才能真正称之为‘栋梁’。” 听着刘破虏的话,王坤忽然沉默了,他轻轻点头,“刘老将军说的很对啊,是我目光短浅了!” “怎么样?从里面挑几个走?”刘破虏笑呵呵的建议。 “不能几个,只能最多三人,”王坤的表情很严肃,“一来我的队伍不能有太多人,而来,这一路上凶险无比,流寇四起,我们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地方了,我带走太多人,只怕这些栋梁都因为我而夭折在半道。” “所以,只能三人。”又重复了一遍。 刘破虏轻轻叹了口气,“那好吧,那就听王公的。” “至于人选,”王坤忽然又说,“就由刘老将军来定,你想派家族中的哪三个年轻人出去历练,告诉我一声,指给我看一下就行,他们中哪些是可造之材,哪些适合跟我到天下游说,哪些更适合呆在顽石,继续修行,刘老将军应该比我清楚。” 刘破虏大概也觉得王坤说的在理,于是轻轻点头,然后抬起头来扫视校场一周,忽然大声说,“刘奕辰!到太爷爷这来。” “是!”那个被叫做刘奕辰的少年一下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站直了,小跑着朝刘破虏这边跑过来,看那姿势,竟是标准的军姿,跟文桉他们那些宫中卫士都有的一比。 “太爷爷,您叫我?”刘奕辰在刘破虏面前站定,他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嘴里不断呼出白气,看样子,是正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刘破虏笑着拍了拍面前这个穿着粗麻布衣,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年轻人,笑道,“奕辰,过完新年,你便跟我身边这位王公一起离开顽石,到外面历练历练,相信,你会学到许多东西的。” “王公。”刘奕辰朝王坤行了个礼,王坤笑着点头,算是答应,随即刘奕辰又皱起了眉,问道,“太爷爷,您说,要我离开顽石......历练?” “是啊,怎么?不愿意?” “自然是愿意的,”刘奕辰连忙朝刘破虏作了个揖,“太爷爷让我做的事情,肯定是对我有好处的,这我清楚!” 刘破虏欣慰的笑着捋了捋胡子,“那就好。” “只是太爷爷,奕辰还有疑问。”刘奕辰还是保持着刚刚作揖的姿势,恭敬的站在刘破虏面前。 “但说无妨。”刘破虏大手一挥,让刘奕辰放开了问。 “我跟王公出去历练,不知是要去往何处?何时归?一路上,我又应该做些什么?”刘奕辰一连发出三问,面前的两个老人相视一笑, 并未急于回答。 “去往何处?”这次说话的是王坤,他笑着看向刘奕辰,道,“四海八荒,何处有我想找、相见,想游说的人,那我们就去往何处,至于何时归......待天下重新归一,便得归!” “至于一路上你改做什么,这件事,还是问你太爷爷比较好。” 刘奕辰又重新把目光投向刘破虏,刘破虏清了清嗓子,说,“这一路上,你便听从王公的指挥,一路保护王公,暂时充当王公的护卫。” “另外,你还要活着回来。” 刘奕辰一愣,忽然笑了起来,“是,奕辰,一定活着回来。” 刘破虏轻轻点头,又重重的拍了拍刘奕辰的肩膀,“一定!” 刘奕辰作为刘破虏的曾孙,他无疑是同辈人中最耀眼的那个,他听话,上进,天赋极高,刘破虏教给他的东西,他几乎所有都学到了“精通”的地步,那些原本可以被称为精英的年轻人,因为跟刘奕辰同辈,忽然就变得黯然失色,因为他的光,实在是太耀眼了。 但没有一个人会嫉妒,他们都清楚,这个叫做刘奕辰的人,才是重新振兴东海刘氏的关键所在,而刘奕辰也确实让人嫉妒不起来,他是一个极守规矩的人,无论是长辈,还是同辈拜托他的事情,他都会尽力做到,做不到的,他也会跟人说清楚,明明帮忙的是他,却让人感觉他才是拜托别人帮忙的那个。 他是一个天生带着领袖感的人,他周围的同辈们,会不自觉的以他为中心,听从他的指挥,长辈们也对他青睐有加,尤其是刘破虏,即使刘破虏知道这次外出“历练”危险重重,他还是决定让刘奕辰去,事实上,就算王坤选择了其他人,他也会把刘奕辰推荐上去,不为什么,就为了让刘奕辰见见世面,让他能从栋梁之才,成长为真正的栋梁。 ...... 入夜,刘破虏忽然叫来了两个年轻人,他们与刘奕辰一辈,能力也十分出众,一人擅使长弓,名叫刘程,另一人使一柄长枪,却不擅杀伐,尤重防御,名叫刘勤,这两人,一攻一防,配合在一起,战力只会更高。 刘破虏抿了一口茶,抬起头看着面前两个恭恭敬敬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忽然开口道,“你们在过完新年后将会跟着王公一道外出历练,多学学本事,这一路上,你们会是王公的护卫,却也是奕辰的护卫,两人相比较,奕辰的优先级要高于王公,若是遇上死战,你们就算自己身死,也要保奕辰活!” “听到了么!”刘破虏低声喝道。 “是!”刘程和刘勤齐齐地半跪下去,他们低着头,像是听从主将安排的士卒。 天福十二年,一月初,王坤一行人离开了顽石,开始朝着更远的地方前进,这不过这一次,他们的队伍中,多了三个人。 多年后,刘奕辰在月下饮酒,又回忆起这段岁月,只是叹息道,“四海八荒英雄豪杰,某最敬佩者,王公也。” 第三章 追,逃(1) http://.biquxs.info/ 天福十二年,一月底,应州边界。 天上不知何时又飘起了小雪,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落到他们的肩头,落进他们的眼眸,最后,又融入苍茫的大地。放眼望去,世界只剩下灰、白、黑三色,灰的,是更远处那些被雪幕遮挡的景物,白的,就是近在咫尺的雪花,而黑的,是他们脚下硬实的土地,还有,他们漆黑的眸子。 这是他们从应州城出逃的第七天。 白九月不知击退了多少波追兵,来的人或多或少,但他们最终的下场,也只有一个——死。 白九月讨厌拖泥带水。 但即使是这样,还是有追兵不断赶来,负责追捕他们的人想必也是个追踪的好手,或者是,是白九月不愿意绕路,一路走来基本都是官道,这样被人追上好像也是情有可原......至于原因,是他觉得绕路太麻烦,得花不少时间。 而代价就是,现在即使白九月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能完全摆脱他们,虽然其中想必也有带着叶羽翾这个“累赘”,让他行进速度不能太快的原因。 叶羽翾站在一棵已经落光了叶子的歪脖树下,歪着头盯着那些在微风中颤抖的枯枝。白九月暂时不在她身边,说是去解手了,让叶羽翾先走,自己一会就会追上她,她也从不怀疑,白九月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他让她先走,那她就先走。 只是这一次,白九月去的时间有些久了,叶羽翾不得不停下来,站在这棵歪脖树下等他。 “嘶。”白九月的声音忽然从叶羽翾身后传来,叶羽翾下意识地回过头,只见白九月倒吸一口凉气,龇牙咧嘴,像只张牙舞爪的猴子,但其实是他刚刚不小心扯动了侧腰上的伤口,让他疼的忍不住发出了声音,那是一个士兵拼着以死换伤,在他身上留下的。 “怎么了?”叶羽翾扭头看着他,她修长的睫毛上沾着几片细小的雪花,乍一看,好像整片睫毛都变成了白色。 “没什么,”白九月摆摆手,“这鬼天气,太冷了,刚刚一阵冷风灌进我衣服里,差点没把我冻的跳起来。” “哦,”叶羽翾说着,却忽然解下了自己的 裘衣,递给白九月,说,“那你先穿着裘衣吧,我这会不太冷。” 白九月那哪是冷? 叶羽翾是知道的,从白九月那苍白的脸就看得出来,这几天他以解手或者其他原因离开自己身边,都是去做一些......不愿让自己知道的事情,亦或者说,就算自己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的事情,所以索性假装什么不知道,让白九月心里的负担也能少一点。 脱下狐裘,寒风就从衣服的缝隙间钻了进去,一时间四肢百骸仿佛都被寒气侵袭,叶羽翾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然后抬手使劲摩挲着另外一只手臂。 倒是白九月忽然笑了起了来,他把狐裘给叶羽翾披上,笑道,“得了吧,就你这小身板,走不出二里地怕就要被冻成个冰人,到时候还得我背你。” “快走吧,”白九月一瘸一拐的上前,“到前面的镇子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嗯。”叶羽翾轻轻点头,小跑着追上了白九月。 ...... 一里地外,官道。 一行三十余名甲士正迈着沉重的脚步往这边赶来,他们身披轻甲,负二石弓,十二支箭,清一色的应州制式佩剑则别在腰间,每一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轻甲急行,是因为在一炷香之前,看到了这边发出的信号,赤色烟,说明直接与敌人遭遇,需要支援。 但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一名斥候,十一名重甲甲士,全部命丧当场,没有一个活口。 与之前一样,他们大多身上都只有一个伤口,一刀致命,唯一伤口多些的,是队伍中的一名什长,这种小队的什长可不等同与一般的什长,他们的实力至少等同于一名准千夫长,想要轻而易举杀死一名千夫长,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但那个人做到了,他们一直在追捕的那个人。 领头的甲士翻身下马,他走到那些人面前,仔细看了看他们身上的伤口,又一一替他们阖上双眼,这才抬起头,轻轻叹了口气,问,“这是我们的第几波人了?” 《诸世大罗》 “回大人的话,是第九波,加上今天这些,我们已经死了一百二十个兄弟了?”一名甲士恭敬的站在头领 身后,欠身说。 头领揭下自己的头盔,露出了他瘦削的脸,竟是徐牧之的心腹许攸,他面色阴翳,紧紧抿着嘴唇,良久他才终于发话,“派几个人把这些兄弟都就地埋了吧。” “是。”那名甲士低声应了一声,转头去安排许攸交代给自己的事情。 许攸则又低下头,仔细观察着地上的尸体,好像想从尸体中找出点什么线索来,但直到他身后的甲士们把所有尸体都收拢归位,他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看着地上正一点点被泥土覆盖的尸体,许攸忽然大喊,“等等!” 甲士们同时停下手中的动作,直直的看着许攸, “他们的武器是不是少了一柄?”许攸皱着眉。 “这个......没怎么注意,”负责掩埋尸体的那名甲士吞吞吐吐,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许攸的脸色,然后才说,“一般打斗遗失兵器不奇怪吧?会不会是他们打斗的时候......” “不,不对,不应该是这样,”许攸斩钉截铁,“杀掉我们之前派出的所有人,那个人都是毫发无损,但这次不一样。” 许攸微微眯起眼睛,“这次,那个人应该受伤了,他还带着长公主,跑不远的,他要是想疗伤,只能到最近的镇子上。” “大人怎么知道那个人受伤了?”那名甲士有些疑惑。 “直觉!”许攸冷笑一声,重新翻身上马,“快,所有人!放下你们手中的事情,拿起你们的武器,跟我出发!” “大人!那这些尸体......” “不用管了!等我们取下了那个人的首级,再带着他的首级回来祭奠我们的兄弟!” ****** 小作精林岁淼助理,无聊时玩了个游戏还能遇见个大明星,不仅成为他的助理,主要是她居然跟他谈起了恋爱?????? 为什么明明看起来清心寡欲的某个人动不动就偷亲她? 救命啊,妈妈,我还是个黄花闺女,初吻就被夺走了…… 让你甜到齁的情有独钟甜宠文,《国民老公的蠢萌助理》,值得一看~ 第三章 追,逃(2) http://.biquxs.info/ 七里外,泗水镇,门外客栈。 这个坐落在泗水镇最冷清地段的客栈一直以来都没什么客人,老板好像也不是一个喜欢做生意的人,有心情了,就打开客栈营业,没心情了,就关了客栈在镇子里游荡一天,他既是老板,又是大厨,客栈内每日有什么吃食,也是得看他的心情,有功夫了,他甚至能给你做出一道帝都都难以吃到的美食,没工夫,那就一碗素面,说不定面里还能忘记放盐。 客栈里除了他,就只有一个偶尔来帮忙收拾屋子的老妈子,老妈子的丈夫儿子都早已死去,她一个人孤身一人在镇上生活了好多年,客栈掌柜找到她,让她每日闲暇时到客栈来帮忙做事,不仅给银钱,还能提供饭食,老妈子当然愿意,又能找个说话的人,又有钱拿,于是她每天都到客栈里坐会,有事的时候就帮忙做事,收拾屋子、帮掌柜洗菜打扫,无事的时候就拉住掌柜侃天说地,于是她脸上的皱纹好像也渐渐松开了。 掌柜的正站在柜台边百无聊赖的打算盘,不是算账,他就真的只是在打算盘玩,听那噼里啪啦的算筹声,他好像还想用算筹“演奏”出一首曦战,那曾经是大曦最流行的乐曲,上至天子,下至百姓,都会轻轻哼唱。 打扫屋子的老妇人擦完了桌子,正坐在凳子上发呆,她今天破天荒的没有来找掌柜闲聊,掌柜的忽然收起了算盘,他大概是觉得打算盘也开始无聊了,于是轻叹一声,心想,要不然我今天还是把店关了,到镇上去看那些老头下棋? 他正这么想着,客栈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寒气如发疯一般,迫不及待的灌进屋子里,掌柜的低声骂了一句什么,没好气的对来人说,“烦请二位客人把门关一下,要是冷的话可以先到这边烤烤火。” 掌柜的说的是柜台这边的火炉,光是这个火炉,就足够把整间屋子都变得暖烘烘的了。 两人中高一些的那个倒也毫不客气,他径直朝着柜台这边走过来,拉了一条凳子,坐在火炉边烤火,恨不得整个人都趴到上面去。 后面那人仔细的关了门,这才缓缓走向火炉边,对着掌柜的说了一声“多有打扰”,然后才在白九月身边坐下。 那竟然是一个长得十分标致的女孩,不对,或者应该说,她长的实在是太美了,不过十二三的年纪,就有一双如此动人的眼眸,只一眼,就让人好想要陷进去一样。她如瑞雪般素白的脸因为冷风的吹拂而变得通红,但让人看上去,只会觉得她更美,那一抹红,就像是点缀在王冠上的宝石,只会让王冠更加耀眼。不知道当她及笄之后,又会变成怎样的一个美人。 至于那个在火炉旁烤火的少年,十七八的年纪,一张脸被炉火映的通红,他面无表情,嘴上还在对着屋外的天气骂骂咧咧,明明是一副对什么都毫不关心的模样,可他的眼里,却藏着猛兽。 “哟,倒是稀客。”掌柜的忽然笑了起来,“二位是打尖啊,还是住店啊?” “住店。”白九月没有抬头,依旧把双手放在火炉边上烘烤着。 叶羽翾忽然扯了扯白九月的衣角,把白九月扯到自己面前,说,“我有些饿......可以吃点东西吗?” 白九月一愣,无可奈何的笑笑,然后抬起头,对掌柜说,“那就先吃饭。” 掌柜饶有兴趣的盯着两人,开口问道,“你们是兄妹?” “不是。”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这下 子,掌柜的脸上笑意更浓了,这般年纪的......小夫妻,他也是见过的,在镇上就有一对,镇长的儿子和镇东头张家药铺的女儿,不过那两人可是没有面前这对好看的,远远没有。 “那要吃点什么?今日我心情好,只要是你们想吃的,随便点。”掌柜的单手撑住下巴,眯着眼继续打量着面前的两人,只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 “想吃什么?”白九月偏过头问。 “想吃......”叶羽翾抬起头看着屋顶,思索了好一会,才说,“想吃饺子,白菜猪肉馅的。” “好嘞,白菜猪肉馅的饺子,”掌柜的放下手掌,转头看着白九月,又问,“那这位小哥呢?要吃点什么?” “我吗?我就不用了,我还不饿。”白九月面无表情地说。 “诶?你不饿?”叶羽翾一脸震惊的模样,“可是我刚刚在路上都听到......” 白九月连忙抬手,打断了叶羽翾的话,然后无奈地笑笑,说,“那好吧,那就给我来碗面吧,大碗的,随便什么面都行。” 他对吃的东西一般都不挑剔,能吃就行,选择面条的原因也是面大概是所有食物当中能最快上桌的。 “好嘞,一份白菜猪肉馅的饺子,大碗面,请二位稍候。”掌柜的声音忽然雀跃起来,他那样子,倒像是对着后厨通报的小二,完全看不出来他才是这间客栈的掌柜。 掌柜的晃晃悠悠的拐进后厨,那名老妇人忽然站了起来,她也拖过来一条凳子,坐在白九月他们身边,盯着两人看了一会,笑眯眯的,也不说话。 三人就这样一直沉默着,白九月的身子渐渐暖和起来,他也不再缩着脖子,而是直起身子,把全身都舒展开,然后缓缓呼出一口气,好像把一路上积攒的浊气都吐了出来。叶羽翾也解下狐裘放在一边,然后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二位,”掌柜的忽然掀开后厨的帘子,端着个托盘走了出来,他把托盘端到三人面前,放下三碗热汤,说,“先喝碗热汤,你们要的东西马上就好。” 说着,他又把其中一碗汤推到离老妇人较近的地方,说,“您也喝点。” 老妇人抬起头,对着掌柜的点头致意,还是不说话。 掌柜的又回到了后厨,叶羽翾和老妇人都端起热汤,用嘴轻轻吹去上面的热气,才小小的抿一口,一口热汤下肚,只觉得四肢百骸的寒气都被驱散了,整个身子都暖洋洋的,叶羽翾发出一声享受的声音,转头看着白九月,问,“你不喝吗?” “暂时不想喝。” 他当然不能说“我怕那个掌柜的下毒”之类的话,这间客栈在白九月的眼里无处不透露着古怪,明明是那么大的一件客栈,现在却一个客人都没有,客栈内也一个小二也不见,只有掌柜的和这个笑眯眯的老妇人,老妇人暂且不说,那个掌柜的,一脸坏笑,还眯眯眼,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只怕这间客栈真是黑店,专门贩卖人口的。 只不过这间客栈虽然地处偏僻,但也是在泗水镇上的,按理说,那些做见不得人勾当的黑店应该都是开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开在这里也太过反常了些。 片刻后,掌柜的用托盘端着饺子和一碗清汤面走了出来,人还未到,香气已至,叶羽翾坐在座位上用力吮吸了一下弥漫在空气中的香气,不由得赞叹一声,“好香啊。” 《天阿降临》 “先尝尝吧,”掌柜的把 面和饺子放在二人身前,又说,“香不顶用,好吃才算。” “嗯!”叶羽翾笑着拿起筷子,迫不及待的夹起一个饺子,碗中漂浮着几片香菜叶,饺子饱满、香气四溢,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当心烫。”掌柜的笑着提醒。 叶羽翾这才慢下手中的动作,吹了吹,才一口咬下大半个饺子,浓郁的汤汁顺着皮的断口缓缓流出,晶莹的肉馅一下子就暴露在她的眼前,叶羽翾缓缓咀嚼半天,才不舍的咽下,然后把剩下大半个饺子一口咬下,含糊不清地说,“好好吃!” “喜欢就好。”掌柜的收起托盘,转身回了后厨。 叶羽翾不等饺子咽下,就忽然叫白九月的名字,“白九月!” “怎么了?” 白九月偏过头,叶羽翾直接把一个饺子强行塞进了他的嘴里,然后一脸期待的看着他,眼睛亮闪亮闪,问,“怎么样?好吃吧!” 白九月吐出来也不是,咽下去也不是,权衡之下,他还是把饺子咽了下去,苦笑着说,“好吃。” “我就说吧!嘿嘿嘿,”叶羽翾嘿嘿的笑着,又夹起一个饺子放到白九月的面碗里,说,“那再给你一个。” 白九月没有办法,只好拿起筷子,打算开动,他娘的,管他了,被下毒就被下毒,反正是你自己贪吃惹的,本来我不吃就没事...... 白九月嗦下一口面条,才发现,这面......真他娘的好吃。 吃完了东西,白九月订下两间紧挨着的房,让叶羽翾先上去,自己仍然留下楼下,说是要烤烤火。 “怎么,不怕我在食物里下毒啦?”掌柜的单手杵着下把,还是笑着。 白九月一愣,倒也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没办法,她都把饺子塞到我嘴里了,我也不好再吐出去。” “哈哈哈,怕我下毒,还要吃下那个饺子,是怕那个小姑娘伤心吗?”掌柜的笑问。 这次白九月没有回答,而是直直的站在原地。 见白九月半天不说话,掌柜的只好开口,说,“放心吧,我没有下毒,我还是挺中意你俩的,你们放心休息就行,有什么需要了,在楼上喊一声让我听见就行。” “多谢。”白九月没有扭捏,只是仍然站在原地,好像还想说什么。 “怎么,还有问题?” 犹豫片刻,白九月还是开口了,“之后可能会有人来询问我们的踪迹,还希望掌柜的你能帮我们遮掩一二。” “报酬自是不会少的!”说着,白九月从怀里掏出一块十足的银锭,放在了柜台上。 “哟,怎么不是金锭呢?按照演义里的套路,这会你应该掏出一块金锭才对。”掌柜的倒是毫不客气,一把抓起银锭,放在手里仔细端详着。 “没钱了,得省着点花,那个小丫头能吃得很。”说到这,白九月的脸上破天荒的有了一点点笑意。 “得,那你放心去休息吧,我会帮你们遮掩一二。” “多谢。”白九月再次道了谢,转身上了楼。 掌柜的又在柜台边摆弄了一下他的算盘,想了想,干脆直接让老妇人回家,自己关了客栈门,省的事情多,看那个少年的模样,今天他们都应该不会出去了,至于其他客人......大概也不会来了。 正当他要上起最后一块门板时,一群身披轻甲,全副武装的人忽然来到了客栈门口。 第三章 追,逃(3) http://.biquxs.info/ “等等!”为首的一名士兵忽然叫住了掌柜,他皱着眉,上前两步,问,“天色尚早?你为何现在就关门?” 掌柜的一愣,抬起头看着那个士兵,笑问,“大人莫不是本地人?” “不是又如何?”那名士兵反问。 “那便对了,”掌柜的把门板放在一边,这才不紧不慢地说,“大人可以去镇子上打听打听,我这客栈,关开门时间一直都是随我心情,有客人的时候就多开会,没客人,那我就关了门,到镇子里去看那些老头下棋。” “今天不是没客人吗?我就想着天色尚早,我就想着到镇子里买碗阳春面,边吃边看那些老头下棋。” “是吗?”为首的士兵直直地盯着掌柜的,想从他脸上抓出一点类似“说谎”的表情,但掌柜的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毫不胆怯的与他对视。 “行吧,那就姑且信你。”那名士兵最终还是退让了一步。 “多谢大人。”掌柜的朝那名士兵拱了拱手。 “哎,不过你可曾在镇子上见过一个少年和一个女孩?”士兵忽然又问。 “大人说笑了,这镇子上的男孩女孩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谁?” 那名士兵思考片刻,道,“少年我不大清楚,但应该是二十上下,女孩的话,十二三的年纪,长得绝美,看一眼,就绝对忘不了。” “看一眼就忘不了?”掌柜的摸着下巴,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诶,我想想啊,啧,好像有点记忆......可是又想不起来,唉,年纪大了,记性就是不好。” 说着,他还睁开眼睛,瞟了一眼那个士兵,那个士兵没办法,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几粒碎银子,想了想,又收回去两粒,然后递给掌柜,没好气的说,“怎么样?现在想起来了吗?” “哎哟,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掌柜的喜笑颜开,连忙一把抓过那几粒碎银子,连真伪也忙不及辨认,就一把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生怕下一刻那名士兵就反悔,把银子给要回去,最后才清了清嗓子,笑道,“大人说的那个女孩我倒是真见过,约莫两三个时辰前还到小店里来了 呢,还在这吃了碗饺子。” “她人去哪了?!”那名士兵闻言,忽然激动起来,捉了那个女孩回去,可是头功一件,说不定自己立马就能晋升百夫长,要是州牧高兴了,保不齐就是个千夫长! “大人莫激动,”掌柜的还是笑,“都说了是两三个时辰前,我看她往西南边去了,估计这会,怕是该到碧城了吧?” “只有她一人?”那名士兵忽然有些疑惑,上头不是说还有一个高手护卫着她吗? 掌柜点了点头,“确实只她一人。” 士兵重新抬起头,下意识的扫视客栈内的情况,掌柜倒也不遮掩,大大方方的站到一边,任由那名士兵往里去,“大人随便看。” 那名士兵往前走了两步,见掌柜依旧没有阻拦的意思,这才退了出来,面无表情的说,“你确定那个女孩是往西南边去了?” “反正出我的店的时候她是往北边去了,至于现在......就不太清楚了。” “行,多谢了,”那名士兵拍了拍掌柜的肩,转身叫上自己的同伴,转身朝着西南边跑开了。 掌柜的看着他们远去,脸上的笑渐渐凝固起来,他轻轻拍了拍刚刚被那名士兵碰到的衣服,转身进了客栈,把最后一块门板上了上去。 入夜,屋外狂风大作,看样子又得下一场大雨。 白九月把隔壁房间的门悄悄打开一缝,见叶羽翾睡熟了,这才放心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们并未住一间房,掌柜的为这事还又调笑了白九月一番。 白九月轻轻关上门,走到床边,把他的那柄匕首随意的丢到床上,然后缓缓脱下上衣,把他结实、肌肉蟠扎,却又伤痕累累的上身暴露在了空气中,他转过头去看伤口,约莫一寸的伤口,不深,并不会伤及性命,只是很疼,而白九月......最受不得疼,他皱着眉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但奈何自己身上又没带药和绷带,只能这么干看着。 “咚,咚,咚。” 三声整齐的叩门声忽然传来,白九月一把抓起匕首,身子微屈,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谁 ?”他冷冷地问。 “我。”声音传来,竟然是客栈的掌柜。 白九月抓起衣服披上,缓缓走到门口,却并未着急开门,他先隔着窗户纸眯眼看了看外面的情况,确定只有掌柜一人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打开门。 “有事么?”白九月面无表情地问。 “喏,给你带了点东西,”掌柜的把手里的东西递给白九月,又说,“这东西涂在伤口上,很快就能痊愈,缠上绷带的话效果会更好些。” 白九月皱着眉,问,“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掌柜的一挑眉,又笑了起来,“我不仅知道你受伤了,我还知道你是谁,以及......那个女孩是谁。” 白九月脸上的表情越发奇怪,他也越发的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深不可测。 “你......到底是谁?”白九月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 “我?”掌柜的似笑非笑,“你应该是知道我的。” “我.....知道你?”白九月自小记忆力惊人,凡是他见过的人,是绝对不会再忘的,但他不管怎么看,记忆里都是没有这个人的。 “或许你现在不知道,但你将来,一定会知道的。”掌柜的说了句不清不楚的话,拍了拍白九月的肩,自顾自的下楼去了。 白九月接了药和绷带,在门口站了一会,重新关上房门,回房间里上药去了。 而在二十里外的碧城,六七个全副武装的士兵现在才气喘吁吁的赶到那边,城内灯火通明,城外却是漆黑一片。 城门早已经关闭,那几个士兵站在城外,对着城楼上好一阵叫喊,城楼上才终于探出一颗脑袋,看着他们没好气的说,“城门已经关了!要进城明日再来!” 他们好说歹说,亮出自己的腰牌,才终于进了城,可一打听,才知道那个“绝美的女孩”根本就没到这边来。 番茄 “那个狗日的居然骗我的银子!”领头的士兵恨恨地说,“看我回去不把他的皮剥下来。” 掌柜的打着算盘,忽然打了个喷嚏,他耸耸肩,觉得时辰也差不多了,于是收起算盘,睡觉去了。 第三章 追,逃(4) http://.biquxs.info/ 次日,泗水镇,门外客栈。 天刚蒙蒙亮,白九月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掌柜给的药确实有奇效,不过一晚的时间,腰上的伤口居然好了大半,疼痛感完全消失,只是偶尔会传来一阵酥痒的感觉。 他先去看了叶羽翾的情况,那个小丫头还在熟睡,一脸好无防备的模样甚是可爱,而她还把拇指放到嘴里吮吸,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白九月看着,忽然笑了笑,“果然还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片子啊。” 他下了楼,掌柜的已经把客栈的门打开了,只是依旧没有客人。 “哟,起这么早?” 白九月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看在我昨天给你送药的份上,也该跟我打声招呼吧。”掌柜的倒也不恼,依旧不紧不慢的下着门板。 “多谢。”不知道为什么,白九月对这个总是笑眯眯的掌柜总是提不起好感,即使他才帮了自己,于是跟他说话也不自觉地冷着个脸。 “想吃什么?”掌柜的忽然问。 “我么?”白九月想了一下,“还是给我来碗面吧。” “那小公主呢?” 白九月愣了一下,果然,这个男人没有骗自己,他是知道叶羽翾身份的。 “她......待会等她起来了再说吧。” “去叫她吧,”掌柜的自顾自的走到后厨门口,掀开帘子,在走进去之前说,“你们该走了。” 白九月轻轻嗯了一声,上了楼,片刻后,两人都坐在了最靠近柜台的桌子上。 叶羽翾还是要了一碗饺子,想必是喜欢上了昨天饺子的味道。 掌柜的放下托盘,把白九月的面,还有叶羽翾的饺子放到他们面前。 “快吃吧,”他淡淡地笑着,很自然的坐在空位上,“吃完,你们就该出发了。” “掌柜,你做的东西真的很好吃!”叶羽翾抬起头看着掌柜,边吃边含糊不清的说,“为什么你又是掌柜,又是大厨啊?” “因为我厨艺好啊,我找的厨子都不如啊,所以我就干脆自己做咯。”掌柜抬起手,摸了摸叶羽翾的脑袋。 叶羽翾倒也没有显示出任何的不快,仍然埋头吃着自己的饺子,“这也啊......” 接着,掌柜又扭过头,对白九月说,“吃完后,你们要往东南边走,绕过林江,直接渡过赤江,然后从青牢山南下。” “对了,不要再走大路了,稍微绕绕路,不然不等你到林江城,说不定就要被他们给追 上了。” “你......为什么知道我们走的是大道?”白九月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掌柜,他的匕首就藏在袖子里,只要掌柜接下来说错一句话,白九月的匕首就会出鞘。 掌柜的单手撑住下把,似笑非笑地看着白九月,说,“我说过了啊,我知道你。” “好了,”掌柜忽然站了起来,“你们该走了,再不走,就该来不及了。” “嗯,”白九月也站起来,低头看了一眼叶羽翾,然后径自走向门那边,“我们走吧。” 叶羽翾连忙把最后一个饺子咬进嘴里,朝掌柜道了声谢,小跑两步,追上了白九月。 “还有,”掌柜的声音忽然又从后面传来,白九月下意识的回头,只见一个包袱正朝自己飞过来,“给小公主的礼物,路上可别饿着她。” 白九月一把抓住沉甸甸的包袱,皱了皱眉,又问了一遍他早已问过的问题,“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有那么重要吗?”掌柜朝他们摆摆手,“快走吧。” 见白九月不愿意挪动脚步,他才轻轻叹了口气,说,“狩,这是我的名字。” “狩?!”白九月面色微变,叶羽翾看了看那个脸上一直带着和煦笑容的掌柜,又看了看白九月,她从未在白九月脸上看到过类似的表情,她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的抓住了白九月的衣角。 “嗯,”掌柜淡淡地答应一声,“记住我说的话,不要再走大道了。” “快走,我不想再重复一遍我刚刚的话了。”他朝他们挥了挥手。 “多谢。”这次,白九月没有再犹豫,直接转身,走出了门外客栈。 掌柜的看着他们离开的声音,又轻轻叹息道,“你这臭小子,脾气可真是臭,我记得他们说你不是爱笑吗?话还多,怎么到我这就板着个脸,话也没有多的。” “你还不该这么早知道我的‘名字’啊。” ......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昨日那些士兵又去而复返,他们气势汹汹,直接柜台边,掌柜的停下打算盘的手,一脸疑惑,“几位大人这是......” “给我拿下!”为首的士兵低喝一声。 “哎哎哎,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掌柜的被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同时不由得后退,问,“小人是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了吗?几位大人进来二话不说就要拿我。” “哼,拿的就是你!”为首的士兵这么说着,却并未着急动手,“你知道我们在追的是什么人吗?谎 报情况,图谋报酬,害我们白白跑了一晚上就算了,现在,我怀疑你就是他们的同党!” “给我拿下!”那名士兵大手一挥,周围的士兵就要动手,掌柜的却又说话了。 “且慢!”掌柜脸上堆着笑,看着那名士兵说,“哎,这位大人,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啊,我承认我确实是对您说了谎,但也不至于到同党那个地步吧?打不了我把大人您的钱还给您。” 说着,掌柜的当真从怀里掏出几粒碎银子,塞进那名士兵的手里,但那名士兵手依然悬停在半空,不收回,也不把银子塞回去。 “不够?”掌柜的又从怀里抓出几粒银子塞到那名士兵的手里,“大人,我小本生意,可就只有这么点了,再多的,你就是把我的小店砸了,我也拿不出来了。” 那名士兵这才收起银子,但他依旧板着张脸,冷冷地说,“拿下。” 掌柜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大人,你这就不合规矩了吧?” “规矩?”那名士兵冷笑一下,“在这里,我就是规矩!” 既然抓不到人,那就把你拿了回去顶差,他们的同伙,想必也是大功一件! 说着,他身后的两名士兵作势就要上来抓他,但在他们的手即将要触碰到掌柜的瞬间,忽然从手腕处整齐的割裂开来,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刀,一刀斩下了他们的整个手掌。 “啊啊啊!” “手!我的手!” 两名士兵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腕惨叫着后退,剩下的五名士兵也瞬间变了脸色——他们也没有看清那个总是眯着眼的男人是如何出手的。 “你竟敢!”为首的那名士兵毫不犹豫的把手伸向腰间,但他拔刀出鞘,抬手的瞬间,他的手,忽然从手臂处被整齐的割断了,他惨叫着坐倒在地,边用手徒劳的抓着伤口,边后退。 而他所有的同伴,都被那柄无形的刀一一绞杀,鲜血喷涌,他们身首分离,尸体无声地倒下,只剩下他一人。 顶点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那名士兵肝胆俱裂,连说话也开始结巴起来。 “我本不想杀人,是你太得寸进尺了,”掌柜轻轻抖动手指,屋子里忽然下起了猩红的雨,而那名士兵也终于看清了杀掉自己同伴的东西。 “斩龙丝?!”他声音颤抖。 但掌柜却不做回答,他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一字一顿地说,“现在,我追,你逃。” “我给你一点点时间,希望,你能逃掉。” 第四章 民心之变 http://.biquxs.info/ 天福十二年,二月,徐州,彭城郡。 二月的名字很多,如月、杏月、丽月、令月、仲阳、四之日,仲钟、大壮、酣春、仲春、夹钟、卯月,前朝叶翁曾写诗曰: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支红杏出墙来。红杏花开二月,所以二月的“杏月”这一雅称,也是由此而来。 在离彭城郡百里外的红槐镇,那里也比冬日里热闹的多。 熬过了漫长寒冬,又扛过寒气未尽的初春,这片大地上的绿意终于是多了起来,细柳上的嫩芽惹人怜爱,镇子中心的那棵百岁高龄的红槐更是枝繁叶茂,到了暮夏,除了是一道好风景外,那槐花也是难得的吃食,那顶好的槐花无论是晒干了制成槐花茶,还是做成槐花点心,味道都是一绝。到时候镇子的衙门会派人来维持秩序,每个镇上的人都有机会去采集槐花,只不过不能多,一人最多一小捧而已,要是去的晚了,说不定连一小捧都不会剩下。 镇子上的气氛融洽得很,吃过朝食,大家都喜欢出来逛逛,携带女眷,或者独身一人,到风景如画的小镇上走走停停,与认识的人谈天说地,看街边老人下几盘棋,从镇子上唯一一家点心铺买些点心回家,带给那些出去疯玩到晚上才归家的孩子;或是找上二三友人,到酒楼里谈些时事,一醉方休。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是那么美好,就连帝都陷落的消息,也好像没有到达这里。 日暮时分忽然下了一场小雨,把街上的行人都赶回了家,小贩们骂骂咧咧的收着摊,连酒楼的老板也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而在城西角落的一家小酒铺,那个胖老板也站在门前破口大骂,也不怕老天爷一道落雷劈下,把他连人带店一起烧了。 这家酒铺在红槐镇开了有些年头,从那块差不多要被风雨锈蚀掉的酒旗就可以看出来,到这里买酒的人一般都是兜里没几文钱的人,只不过酒瘾太大,就只好到这里来买些掺水的劣质酒,那酒下肚温温绵绵,就算你不会喝酒,喝上一整坛,也绝不会喝醉。大部分的人也只是来尝个味道,自然也就不在乎酒水的优劣了,至于真正的好酒,到了他们手里,也只能是浪费。 一个瘦削的身影忽然从雨幕里钻进了酒铺,老板一愣,居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堆起个笑脸招呼他,而是自顾自的,仍然叉着腰对着老天破口大骂。 那个萎靡的瘦男人也不去看老板,走进酒铺,十分熟练的到柜台边,靠着柜台,抓起几颗散落在柜台上瓜子,沉着嗓子喊了一声,“老板,来碗酒。” 胖掌柜骂完了,正好朝着柜台这边走过来,听到那个瘦男人的声音,他忽然又骂骂咧咧起来,“老李,怎么又来喝酒了?挣着钱了?我记得你以前一个月才来一次,前两天刚来过,怎么今天又来了?” 被叫做老李的瘦男人没有回答,仍是自顾自的说了一句,“来一碗酒。” “你有钱?”掌柜的又问。 这次老李彻底不说话了,他把最后一颗瓜子嗑 完,抬起头,看了一眼胖掌柜,就要转身离开。 “行行行,不就是喝酒吗?”胖掌柜无奈的说,然后转头找来一只酒碗,给老李满满打了一碗酒,放到柜台上,“今天这天气,也就只有你一个客人,我待会再给你半碗,你可别出去跟他们吹,不然那些狗日的一个个都要来我这里要,我这生意还怎么做?” 老李点点头,抬起酒碗嗅了嗅,却忽然放下了,“我不要这种,这次要好一点的。” “哎哟,你这老小子,还跟我蹬鼻子上脸是不是?我多给你半碗,你还管我要好一点的酒?”胖掌柜被气笑了,差点没想上去踹他一脚。 “我有钱,”老李的声音嘶哑,“这次付现钱。” 胖掌柜愣了一下,看了老李好半天,才叹了口气,说,“行行行,好一点的是吧?比天高如何?” “好。”老李把酒碗推向胖掌柜。 胖掌柜却没有接,“这碗送你了,你小子难得大气一会,居然舍得付现钱。” 老李倒也不推辞,又把酒碗拉回自己面前,抬起大大喝了一口,胖掌柜一副惊讶的样子,心说这可不像是老李啊,老李以前喝酒都是小口小口的抿,恨不得把那一小口也分作两口喝,来了也只是喝最便宜的、两文钱一碗的“醉不倒”,今天居然说要喝好一点的,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但即使老李大口喝酒,他喝的速度也还是很慢,胖掌柜倒也不催,自己给自己打了一碗醉不倒,然后仰头一口喝完,最后还砸吧砸吧嘴,说,“这玩意跟水似的,你说你们这些家伙怎么还这么爱喝呢?” 醉不倒是这间酒铺卖的最好的酒,大部分的酒客来到这里,都只喝一碗醉不倒,但像老李这样,喝醉不倒还要赊账的,实在是找不出来。 胖掌柜忽然转头端出一碟瓜子,放到自己面前,见老李不动,便主动抓了一把到老李面前,笑骂,“嗑嗑嗑,算我的,不要你钱。” 老李这才放下酒碗,接过瓜子,小鸡啄米似的嗑了起来。 他喝着酒磕着瓜子,胖掌柜的却看着门外的雨幕出神,然后忽然没来由的叹了口气,“这生意,是一天比一天难做了啊。” 老李听到这话,明显一愣,但立刻就恢复了正常。 一碗酒很快就见了底,老李朝掌柜递过去一只空碗,胖掌柜拿着那只空碗,重新给他打满了一碗“比天高”,在递到他手中的时候,掌柜的忽然问,“老李,有心事?” 老李这次完全怔住了,他有瞬间的失神,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 他又想起那个家徒四壁的家,家里那个总是抱怨,却十分勤勉的妻子,那个总是淘气,却也懂事的儿子。 不过现在,家,已经没了。 房子还是那间破旧的房子,房子里的人却只剩下了他一个。 妻子和儿子都回到了娘家,走的时候,妻子还给他撂下一句狠话,“在米缸重新填满之前,他们是不会回 来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家里的米缸已经空了三天,这三天是儿子到山上挖野菜,自己去砍柴卖,妻子到邻居家借粮,才勉强挨过去的。 不过走了好啊,走了好,回到娘家或许他们会挨白眼,但不会饿肚子,那就行了,本来他已经下定决心,到镇上的张老爷家当个长工,虽然张老爷是个苛刻的人,却不会拖欠银子,也不会让长工饿肚子,逢年过节,还可以到厨房里偷偷拿一些不起眼的吃食,带回去给他们娘俩吃,也是个好事。 这样,不出半年,家里那个米缸肯定能填满了! 但张老爷家却不收长工了。 没办法,他只能看着家里的那一亩三分地发愁——冬天地里是种不出食物的,就算自己天天上山砍柴,也只能保证自己不饿肚子,他已经不想在看到儿子眼泪汪汪看着自己,说“爹,我肚子饿”的场景了。 好在他勒紧裤腰带,一天只吃一个馒头,天天上山砍柴,路上找些能吃东西,挖些草根,回去用清水一煮,倒也能填饱肚子了。 这样过了两个月,他终于攒够二百文钱,米缸也能填满三分之一了,就在他准备把钱换成米,晚上煮一碗大白米饭犒劳一下自己的时候,州府征收赋税的命令忽然传到了。 二百文钱,交完赋税,就只剩下了六文,连吃一碗大碗的素面都不够,这两个月,自己累死累活苦来的钱,州府一句话,就被收走了。 凭什么啊?凭什么!就因为他们是官,自己就要听他们的话,我连家都快要没了,你们却还要榨干我身上的最后一些价值。 官府,不是为了保护百姓而存在的吗?什么时候......变成了官府就要压榨百姓才能活? 拿着这六文钱,他心如死灰,再不奢望米缸能够填满。 他晃了晃脑袋,把自己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抬头看了一眼胖掌柜,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没事。” “没事就行,”胖掌柜拍了拍他的肩膀,“最近上山砍柴注意着点,我听说,那些红巾贼,流窜到我们这边来了。” 老李其实还欠他二钱银子,但胖掌柜却从不提,说是记账,他却从未跟老李要过,只不过是拿这多跟他聊几句天罢了,他心里好像已经把老李认作了自己的朋友。 朋友来喝酒,要什么钱嘛? 老李再不说话,因为他本来就是个沉默、不善言辞的人,逆来顺受习惯了,胖掌柜也不去跟他搭话,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门外的雨幕出神,思考将来生意到底该怎么做,至于老李,他的酒却喝的心不在焉,胖掌柜刚刚那句“我听说,那些红巾贼,流窜到我们这里来了”一直在他脑子里回响,怎么也挥之不去。 半柱香之后,老李喝完了酒,忽然站起来,跟胖掌柜道了个别,也不管他的挽留,一头钻进了雨幕里。 “红巾贼啊......”老李轻轻叹息。 要不......反了吧? 第五章 老李的忠告 http://.biquxs.info/ 二月底,红槐镇来了一群生面孔。 听客栈的张老板说,这些客人是从东海郡那边过来的,带头的那人已经上了年纪,看面相,也该五六十岁了,说起话来彬彬有礼,像是从富贵人家出来的,他身边带着的那几个人则沉默寡言,基本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就是跟他们搭话,他们也不带理人的,另外还有三个少年,都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他们一来,小镇上的平静好像忽然就开始悄无声息的瓦解。 只希望,在他们惹出什么事端之前赶紧离开才好。 其实王坤刘奕辰一行人只是在这红槐镇稍作停留,只打算在这休整一两天,保存气力,顺便买些路上吃的干粮和谁,毕竟从红槐镇出去,沿途近百里都难以再见到大一些的村镇了,百里外,就是淮扬,那个天下最富庶的地方。 这一趟,淮扬是必须要去的地方之一,能在淮扬游说,找到一两个支持自己的家族,那将来的军费,就有基本的保障了。 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吃饱喝足,就直接到楼上房间里躺着去了,说是吃饱喝足就该睡觉,这样恢复体力是最快的。 王坤倒也不管他们,他只在房间里小憩了一会,便打算出门逛逛,早就听说红槐镇的气氛好得很,镇上风景也不错,这么逛上一趟,也算是忙里偷闲,给自己换换心情。 刚出门,就遇上了同样打算出门的刘奕辰、刘程、刘勤三人。 “刘公子也要出去逛逛?”王坤笑着问。 刘奕辰点点头,“他们俩还没有来过红槐镇,说是要出去看看,买几个红槐糕尝尝。” 说着,刘奕辰抬起头来看着王坤,问,“王公也要去吗?” “是啊,那正好我们一道了,我也想去尝尝这红槐镇的红槐糕。” ...... 未时过半,申时未至。 在小镇角落的那个落满灰的酒铺,这段时间酒铺里几乎不会有任何客人,酒客们要么吃过朝食来喝上一小碗酒,要么就买两个馒头带到酒铺来,边喝酒边啃馒头,权当做早饭,稍微勤劳些的,喝完酒就立刻去做自己的活计,而懒汉们则会找个阴凉的地方,一觉睡到傍晚,这样做倒也把晚饭省了。 老李今天破天荒的出现在了酒铺里,可他却不是来喝酒的。 他从早上酒铺开门就在这,在角落里像个死人一样靠着墙,不说话,也不买酒,只是死死的盯着胖掌柜,把胖掌柜盯得心里发毛,胖掌柜也去问过他,是不是想喝酒没钱,可以赊账,但他却只是摇头。 现在客人走完了,老李干脆直接来到了柜台这边,他站在柜台旁,喉结蠕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看样子是在犹豫着什么。 胖掌柜白了他一眼,心说不就是想喝酒吗?今早老子就问你喝不喝了,你还给老子摇头?现在还来这装害羞呢?你那样盯着我,到底是我欠你钱,还是你欠我钱啊?这样想着,胖掌柜还是去打了一碗酒,放到老李面前,没好气的说,“喝吧,算我请你的。” 老李搓了搓手,却没有立刻抓起酒碗,他又抬头看了胖 掌柜一眼,挨了一个白眼,这才低下头,一口把酒喝了个干净。 “你小子长本事了啊?”胖掌柜骂骂咧咧,“喝酒跟喝水似的,喝慢点不行?” 胖掌柜一把抓过酒碗,却又打了一碗酒起来,同时从柜台里端出一碟花生,放到两人中间,沉默半晌,他才说,“行了,老李,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借钱的话就免了,我可没有闲钱借你。” 老李这次喝酒慢了下来,但还是比之前快了许多,他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的喝着酒,等酒喝完,他用力一抹嘴,酝酿了好一会,终于开口说,“陈大哥,这几天你就先把酒铺关了,回你老家去,看看你爹娘,等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再回来。” 胖掌柜一愣,“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老李忽然大吼,他那样瘦弱的身子,这么吼一声,居然把胖掌柜也镇住了,胖掌柜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着他,他也不解释,只是声音忽然又小了下来,“陈大哥,算我求你的,你把酒铺关了几天,回去看看你爹娘,等你回来了,酒铺也可以照样开。” 胖掌柜的脸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他皱着眉,看着面前这个枯瘦的男人,好像自己从未认识过他。 “唉,”胖掌柜忽然拍了拍老李的肩膀,说,“老李啊,你要是遇到了什么事情,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你就跟我说,我能帮一点是一点,只要不是什么杀人越货的大事,借你点钱什么的,我还是可以的。” “陈大哥,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老李伸手拍了拍胖掌柜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幽幽地说,“但不用,你只用听我这一次话就好了。” 说着,老李忽然站直了,他的身子晃晃悠悠,像是喝醉了,他走到门口,抓住门框,“再见了,陈大哥。” 胖掌柜看着那个消失在门口的身影,看了半晌,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关门回家?好像是该关门回家,去看看老爹老娘了,罢了,就当回去尽一份孝心。 老李出了门,就恢复成了往常的样子,他低着头,佝偻着腰,穿过几个积满污水的小水洼,径直出了镇子。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的那几个人。 在皇宫里待久了,王坤一直都有听周围声响的习惯,很多皇宫里的秘密,都是他隔墙听来的,所以隔墙有耳这个词,倒是说的很真实。一路走来,王坤其实都在听着周围镇民的谈话,从白菜涨了几文钱,再到隔壁李老头昨天去干了什么,谁家的儿子从外地回来了,这些消息,一个都没有从他耳朵里漏掉,至于刚刚老李的吼声,则更让王坤在意。 为什么他会说“别问为什么”?只让那个酒肆的老板关了门回家,过几天再回来?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一定不简单。 “刘公子,”王坤忽然说,“你们能帮我跟上那个男人,看看他去了哪里吗?” 刘奕辰抬起头,扫了一眼远处那个男人,淡淡地说,“知道了,王公。” 说着他就要动身上前,却被刘勤拦住了,“奕辰,我去吧,你们到镇子里好好逛逛,有什么情况 ,等我回来跟你们说。” 刘奕辰没有回答,确实转过头看了一眼王坤,等王坤点头,他才答应一声,说,“去吧,小心些。” 刘勤点了点头,小跑着追了上去。 “那走吧,”王坤转过头看着刘奕辰,“刘公子,咱们去买些红槐糕。” ...... 老李一路出了镇子,却始终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有一个影子一直在跟着自己,刘勤把自己跟老李的距离保持在了二十步左右,这样既不会惊动他,也不至于漏掉他的一些小动作。 出了镇子,约莫走了三里地,终于见到了几户人家,出了两三件新搭起来的茅草屋,其余的都是破的几乎要漏风的老房子,老李径直走到一间用篱笆围起来的老旧小屋前,随手取下那个可有可无的“锁”,事实上,就算他不锁门,也不会又小偷愿意光顾他这样破旧的屋子。 刘勤没有急于上前,他先观察了周围的情况,确定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之后,才轻手轻脚的上前,半蹲在腐朽的窗子下,静静听着屋子里情况。他原本是想把窗户纸捅破,从小洞里观察里面的情况,好更仔细些,但等他靠近了窗子,才发现那扇窗子上的窗户纸早就破了个干净,贸然探头,只会被屋子里那个枯瘦男人发现。 屋子里响起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那个男人小声嘀咕着什么,刘勤却听不真切,过了好一会,响动的声音停止,老李的声音也从屋子里传来,“找到了!” 然后就是一阵撕扯布条的声音。 找到什么了?刘勤皱了皱眉。 老李的脚步忽然朝着门口这边过来,刘勤悄无声息的挪动到墙后,看着那个那人从屋子里走出,又锁了门。 “老李啊,你这是要去干什么啊?”一个邻居刚好从门口路过。 老李举起拿在右手上的锄头,却把左手藏在了身后,然后用力挤出一个笑,说,“上山挖点野菜。” “哦,是吗?注意些安全啊,听说这几天山上来了一伙土匪,你可要小心点。” “知道了。”老李点了点头,等目送着那个邻居远去,他才把红布条塞到怀里,提着锄头小跑起来。 “去挖野菜......为什么要带红布条?”刘勤皱着眉,况且那红布条,看上去应该还是八成新,直接从一块完整的布上扯下来,这么浪费的用法,实在是不像是一个穷人会做出来的事情。 红布条,锄头。 红布条...... 刘勤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面色一变,就要跑回镇上,但转念一想,又停在了原地。 看样子,应该是红巾贼没错了,听说红巾贼会在头上或者手臂上缠一圈红布条,以做分别,若那个男人真是要去投红巾贼,那红槐镇......就危险了。 事实上,刘勤的这个做法才是最正确的,不管那个男人是不是要去投红巾贼,先跟上去看看,若不是,那最好,若是,探明了红巾贼的数量和驻地,才能做出更好的应对。 这么想着,刘勤加快脚步,跟上了老李。 第六章 红槐镇危机(1) http://.biquxs.info/ 太阳渐渐西沉,林间小路越发的昏暗,刘勤跟出去将近二十里路,还是未见到一个可疑的身影,但前面那个枯瘦的男人没停,他也不敢停。 老李的肚子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响动,他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气力见底,要是再找不到那个地方,就不得不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了,一路上他几次回头,都没有瞥见刘勤的身影,如今天色渐暗,周围又树木丛生,想要发现刘勤,那就更不可能了。 刘勤半蹲在一棵树后,透过灌木间的缝隙注视着前面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还好,那个男人应该还没有发现自己。 老李喘息两口,一咬牙,又抓着周围的树干缓慢前进。 终于,在越过一个小山包之后,他看见了火光。 “终于到了!”他在心底轻轻松了口气,但一柄冰冷的刀却贴上了他的脖子。 “你是谁?!”举刀的那人低声呵斥,同时环顾左右,大概是想确定周围也没有这个男人的同伙,“到这来干什么?!” “我我我......”老李被这突如其来的架势吓了一跳,一时间连话也说不清楚了,“我是......我......” “你什么你!快说!不然,可就没机会了!”说着,那个持刀的男人稍稍用力,那把并不算锋利的刀还是在老李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老李忽然扔掉了手里的那把锄头,他把手伸向胸口,想把胸口那块红布条拽出来。 “你想干什么?!”守卫见状,还以为这个男人是要抓什么暗器出来,伸出另外一只手就要去抓,但还是晚了一步,老李已经把红布条从怀里掏了出来。 “我......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加入我们?”守卫盯着老李的脸看了半天,又打量了他全身上下的衣物,似乎还是不愿意相信。 “老幺,带他过去见将军吧,”另外一边忽然又传出声音来,一个瘦高的男人从树后的阴影中走出,他的手里抓着一张弓,“这边暂且由我来看着。” 每一股红巾贼的分支,都有一个“将军”,无论那将军手下是有五百人,还是八百人。 “你一个人,行吗?”被叫做老幺的男人卸下了架住老李的刀,但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出不了什么乱子,况且周围还有其他兄弟,”瘦高男人摆摆手,“去吧,快去快回。” “那行,你多注意着点,”老幺说着,一把把老李扯到自己面前,“行了,走吧,跟我去见我们将军。” 刘勤在二十步之外听的仔细,靠着火光,他也能分辨出这股红巾贼的营地在哪,不过他们到底有多少人?装备如何?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如今这样回去复命也行,但得到的信息就少之又少,起不了多大的帮助,若是至少能探明他们的人数,一切都会简单许多。 从那个拿弓箭的男人口中听来,这些暗哨应该是两人一组,但每组的距离相隔多远,是二十步? 五十步?还是一百步?现在那个暗哨压着老李去往营地,如果要下手,现在便是最好的时机,错过了,就只能撤退,再在这里也打探不出什么可靠的消息了。 该如何做? 刘勤死死的盯着那个瘦高、拿弓箭的身影,务必要一击致命,否则一旦发出一点响动,都极有可能招来其他暗哨,自己再想脱身,就难了。 《天阿降临》 拿弓的暗哨看着老幺抓着那个瘦男人往营地走去,正要回身,再次隐藏到阴影里,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谁?!”他毫不犹豫的张弓搭箭,瞄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久不见回应,他就猫着腰,缓缓朝着那边靠近。 刘勤就是在这时候从暗哨的身后扑了出来,他双手死死的锁住暗哨的脖子,让他发不出一点声音,暗哨使劲去掰刘勤锁住自己脖子的手,双脚徒劳的蹬地,片刻后,他便再也不动了。 刘勤却没有立刻放开,他在心底又默数了十个数,才缓缓松开自己的双手,试探了一下暗哨的脉搏,确定他已经死的彻底,才把尸体拖进了附近的灌木丛,然后猫着腰,小心翼翼的向着火光传来的方向走去。 ...... 老李被老幺架着,约莫走了五百步的距离,终于见到了营火,没有帐篷,只有营火,还有萤火上架着的几口破旧的大锅。 一群群或头戴红巾,或手臂缠红布条的男人聚集在营火旁,眼巴巴的看着大锅里稀稠的、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熬制的食物。老李咽了咽口水,虽然那些食物的样子确实不怎么好看,但香味确实实打实的传到了自己鼻尖,再加上自己已经饿了一天,所以...... “饿了?”老幺转头看了他一眼。 老李使劲点头,没有说话。 “待会等将军见过了你,认可了你作为我们红巾义士的一员,你也能吃。” “真的吗?!”老李差点惊叫出声。 “骗逆干什么?”老幺白了他一眼,同时压低嗓音,说,“将军就在前面,你给我放尊重点。” 老李没有回答,而是直直的看着那个坐在一个木墩上的男人,火光轻轻映照着男人饱经沧桑的脸,而他的面前的营火上,烤着一只正滋滋冒油的兔子。 “将军。”老幺忽然毕恭毕敬的对着那个男人行了个礼。 男人点点头,抬起头来看着老幺,又看了看老幺身边的老李,愣了一下,问,“生面孔啊?新来的?” “刚刚在外面被我抓住的,扛着一把锄头,也不知道身份,我本来想就地解决他的,但他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条红布条,老三又劝我把他带来给你看看,我这才带着他过来的。” 男人又点了点头,“嗯,做的不错。” “将军,您看看,”老幺一把把老李扯到自己身前,指着他说,“要是这小子是官府派来的细作,我现在就砍了他。” 这句话把老李听的心惊肉跳,他连忙摆手,声音细弱的像蚊子哼哼,“我不 是......” “不管你是不是,得将军说了算。”老幺重重的踹了一脚老李,要不是被老幺抓着,估计这一脚都把老李给踹到地上去了。 那个被叫做“将军”的男人缓缓从树墩上起身,他越过营火,上前两步,仔细打量着老李,一双破旧的草鞋,打满补丁的衣服,裤脚几乎朽烂的粗麻裤,脏乱的头发,脚指甲缝塞满了泥土,双脚都因为沾满了泥土而变成了黑色,估计他藏在身后的双手也不会好到哪去。 “你的红布条呢?”男人忽然问。 “在......在这。”老李缓缓伸出左手,红布条正被他缓缓攥在手心。 男人一看,却忽然皱了皱眉,这红布条的成色太新,质量也不差,根本不像是穷苦人家能拿出来的,这些来参加红巾军的人,他们手上的红布条几乎都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扯下来的、很旧、形状也不完整的,并且几乎要褪色的布条,极少数人找不到红色布条,便扯了浅色的布条,用汁水一浸,便也成了红色。 “你到底是什么人?!”男人忽然大喝,“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红布条?!” 老幺不假思索的抽出刀,再次架在老李身上。老李被这吼声吓得腿都软了,一下子就直直的跪倒下去,全身颤抖的看着面前居高临下的男人,他一开口,居然是连声音也在颤抖,“我.......我是,我是来加入你们的啊!我,我叫李有财,家住红槐镇外,有一个婆姨一个儿子,这布条,是从我年前买下,打算给我婆姨和孩子的破棉衣翻个新,当新衣服的,这几年官府一直加税一直加税,我家那一亩三分地上完税,就连口粮都剩不下来,前段时间,我婆姨又带着孩子回了娘家,我心一横,索性投了红巾军,说不定还有出路,听说加入红巾军要有红布条,我这才把布条扯了下来,只是为了当做信物!” “本来我婆姨是能回来的啊,”老李忽然幽幽地说,“她说只要我把家里的大米缸填满,她就带着孩子回来,我拼死拼活捡了两个多月的柴,我吃野菜嚼草根,攒了二百多文钱,刚准备去买米,可又要上税,上完税,我就只剩下了几文钱,连吃碗面都不够!” 说着,老李声泪俱下,他跪倒在地上,鼻涕眼泪一起流出来,“大人,我只想跟我婆姨和孩子能有顿饱饭吃,能有件新衣穿!我一个月只敢去喝一碗两文钱的酒,赚来的钱全交给我婆姨,可无论我再怎么累死累活,一上税,一年到头来的努力就白费了啊!过年,我家甚至大白米饭都凑不出一碗!” “大人,我只想吃顿饱饭!我有错吗?”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老李的鼻息、柴火的噼啪,还有微微的风声,以及一些人的低声呜咽,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跟老李一样,沉默良久,那个男人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他付下身子,拍了拍老李的肩膀,说,“起来吧,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的一员了。” 而在树林的暗处,一条黑色的影子悄悄退了出去。 第六章 红槐镇危机(2) http://.biquxs.info/ 入夜,红槐镇,四兴客栈。 已是午夜时分,万籁俱寂,就连客栈老板都去歇息了,大堂里只有王坤和刘奕辰两人,还有一个正在打呼噜的守夜小二,门被虚掩了一缝,因为刘勤还没有回来。 门外不时传来几声犬吠,却怎么也听不见脚步声。 “该不会......”王坤一脸担忧。 “王公放心,”刘奕辰倒是显得很平静,但他此时跟王坤一道在此等刘勤归来,早已暴露出他内心的担忧,可他还是嘴硬道,“以刘勤的身手,断然不会因为几个毛贼就回不来,我想他大概是跟的太远,脚程有些跟不上。” “嗯......”王坤揉了揉发涩的眼睛,“那就再等等吧。” 刘奕辰点点头,转过头看向虚掩的门那边。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刘奕辰心情一振。 是刘勤回来了吗? 王坤却依然揉着他的眼睛,他这个年纪的人,熬夜实在是有些勉强,他的听力也不如刘奕辰,所以他并没有听到脚步声。 在那个脚步声靠近客栈门口时,却忽然消失了,刘奕辰面色一凝。 难道不是刘勤? 刘勤站在门口,看着虚掩一缝的门,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挪到门口,发现里面确实是刘奕辰和王坤之后,才毫不犹豫的推开门,“奕辰,王公,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王坤站了起来,笑呵呵的看着他,说,“饿了吧?我让掌柜的在厨房热了饭菜,都在食盒里温着呢,我去拿过来过你,你先吃饭。” “多谢王公,”刘勤朝王坤抱拳道,然后又说,“吃饭先不急,我跟着那个男人出镇子之后,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大事!” 刘奕辰轻轻点头,指了指长条凳,面无表情地说,“坐下说 。” 刘勤闻言,侧身坐在了长凳上,王坤却离开了座位,转身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看样子,是要去拿食盒,刘奕辰和刘勤倒也不阻拦他,在刘奕辰的示意下,刘勤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腔,但他又瞥见桌子上的茶壶,于是不假思索的拎起茶壶晃了晃,见里面还有茶水,便直接举起茶壶,吨吨吨的喝起来。 刘奕辰坐在一旁,倒也见怪不怪了。 解决了口渴的问题,刘勤才轻咳一声,说,“我跟着那个男人出了镇子,走了二十多里地,才到了一个小山坳里,那里确实是有一股红巾贼,人数约莫有六七百人,领头的人、或者他们那群人当中,肯定有行伍出身的人,因为他们懂得在营地周围布置暗哨,要不是我离那个男人足够远,说不定我也被发现了。” “六七百人吗......”刘奕辰面色凝重,“要是他们的目标是红槐镇,那就真的难办了,这镇子上官寺衙署的各类吏员加起来也不到百人,更不要说他们中有武力,能拿起武器的人了,现在到最近的郡城求援,没有三五天也回不来,这红槐镇连城墙都没有,很难守。” 王坤正好从厨房里拿着食盒走出,他把食盒打开,把里面尚温热的饭菜端出来,问道,“怎么?那个男人真是去找红巾贼了吗?” 刘勤点点头,又把刚刚的话原封不动的给王坤叙述了一遍。 “王公以为如何?”刘奕辰问。 “确实很难办,”王坤缓缓坐了下来,又说,“但红巾贼一般都是求财求粮,除非他们的领头人贪杀好戮,不然这红槐镇,还是有转圜的余地的。” 刘勤举起碗筷,正要动筷子,却忽然愣住了,他抬起头,面色有些苍白,“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事?”刘奕辰和王坤异口同声。 “我为 了进去探明他们的人数,杀了他们一个暗哨......” “这就......更麻烦了啊,”王坤叹了口气,说,“这些所谓的义军,大部分都是走投无路的乡民,一个队伍中的人,大部分都沾亲带故,否则就是朋友兄弟,你杀了一人,就算他们的头领不想进攻红槐镇,也会有一部分人反对,从而牵扯出更多人,很可能这支红巾贼就此分裂为两半。” “要是......他们的头领足够有威信呢?”刘奕辰皱着眉问。 “那倒好办了,不过也得看这镇子上的人,是更惜财,还是更惜命。”王坤忽然笑了起来,“若他们舍不得他们那点钱,不愿意破财免灾,那就还是免不了一场屠戮,若他们肯花钱,那就只需要满足红巾贼头领提出的要求就行了。” “那万一......他们狮子大开口怎么办?”刘勤抬头问。 “这就需要一个能跟他们谈判的人,”王坤又笑了一下,说,“而我,就擅长这种事情。” “今夜就先休息,不必紧张,明日一早,就去通知衙署的人,让他们贴个告示,”说着,王坤就站起身来,打算上楼休息,“我觉得,星夜袭镇,他们应该还干不出这样的事来。” “对,”刘奕辰也点头,“你杀了他们一个暗哨,除了会引起他们中某些人的愤怒之外,也会让领头的那几个人心生忌惮,他们的营地被发现了,若是沉稳一点,就该懂得动身离开,而不是到镇子上寻仇,否则等郡城的军队一到,他们就不只是只死一个暗哨那么简单了。” 刘奕辰拍了拍刘勤的肩,也转身上了楼,“你快些吃完,早点休息,我待会会告知王公,让他们夜里警醒些,这样就算那伙红巾贼夜袭,咱们也不至于在夜里被人用刀抹了脖子。” “虽然,他们不太可能来夜袭就是了。” 第六章 红槐镇危机(3) http://.biquxs.info/ “老三,老三!”老幺衣服里兜着两个刚从灰烬里刨出来的滚烫土芋,每个的个头都差不多有半个拳头大小,除去某些环境恶劣的地方之外,土芋头这玩意在整个中州都很常见,不管是水煮还是火烤,味道都还不错,最关键的一点是,管饱。 前几天队伍经过一座山头时,意外发现了一小片长着土芋头的地,把那一带挖开之后,挖出来的芋头竟然堆起了一座小山,但还是将军有远见,他清楚芋头能够长时间保存,所以只是派了一部分人将芋头携带上路,...... 王执事听到这话,直咧嘴,通气丸就是炼丹天赋,这个天赋怕是有些歪吧? 趁着唐三被雷霆麻痹,玉天恒终于一伸手,死死的扣住了唐三双手,用力一摔,轰隆一声,就把唐三给砸在地上。 比比东脸上带着一抹欣慰的笑意,勉强想站起来,可是她太虚弱了,尤其是精神。 虽然她想要确认在当时从他迟疑的眼神里是否有过类似的念头,但转眼间他之后的举动也使得自己放弃了这个想法。 泰坦巨猿感觉脑袋一疼,像是被蚊子的叮了一下,回头凶狠的看着后方,看样子再说:谁tm打我? 疫医和洛伦佐站在一起,这种危急的局势,似乎还不值得疫医动手,他和洛伦佐都很清楚,眼前的这些只是先遣队而已,真正的敌人是深海之下潜伏的海蛇。 ‘怎么办,要不要加入她说的鬼城挑战赛之类的东西跟她组队。’叶不负说。 “不要管这么多,去做就是了。”五老星冷哼一声,这个战国,真的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要是他凭借着和赤炎的关系,认为赤魁帮他就是理所当然的话,迟早这份关系尽早有用尽的时候,更何况他和赤炎的关系,本来就不深。 那么还不如在他活着时,在他还可以有精力去照看时,先让弘历经手去试一试,而他则是在后保驾护航。 脑海中回忆着过往岁月的无尽战乱,宇智波斑面上浮现出一抹冷色。 灵鹤再次遇见季微,是在季微越狱后,那个时候的她,彻底变成了一个灵鹤不认识的人。她变得冷酷、残忍、不近人情。但那个样子的季微,对灵鹤却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沈欢一时间觉得自己被封景珹洗脑了,不过这种洗脑沈欢是愿意的。 第二天早上,陆程先去晨练了一圈,然后回家给阿福和易久久做了早餐,这才上楼去喊孩子们。 j家的宣传片风回雪也看过,饶是见惯了各种出色男人的她,也不得不承认,广告里的陆程是真的妖孽迷人,让她也有些心动。 一个烧饼,他从大街上啃到宋家才啃了三口,第三口还在嘴里嚼着。 陆程之前听谷歌说过,这人鱼雕像可值钱了,季微特别喜欢,这是她亲自去拍卖会弄来的。人鱼雕像放在地板上,足足有两百多斤重。 叶凡眨了眨眼,感觉思维乱成了一锅粥,面上却泛起了喜悦的神色。 而且,在这款游戏里,78期新生,下一届的“幸运”称号者苗木诚,也的的确确在剧情中称呼这个神座出流为“日向前辈”。 现在她需要的是安静,只有她接受这个现实才行,否则她整天想着寻死,谁也帮不了她。 而此时营帐当中,旌旗被风吹的铮铮作响,而在这营帐的外面,不少将士列阵成排了。 这种情况从诸神黄昏时代结束,到大黄出生时,将近持续了上万年。 但灵魂拟态就完全不一样了,将自身灵魂形态变成巨龙,那就回拥有相对应巨龙的完全特性。 第六章 红槐镇危机(4) http://.biquxs.info/ “刘公子固然不会骗我,但就算如刘公子所说,镇子二十里外有一伙红巾贼,刘公子又怎么知道那伙红巾贼会来我们这边呢?”孙吏员本来已经打算听刘奕辰说话了,但他忽然想起来,东海刘氏前些年早已被贬出帝都,整个姓氏迁回了东海郡老家,就算他们是徐州东海郡的大姓家族,但如今,他们家族中甚至连一个当官的都没有,这样的刘家,好像不太值得自己巴结,孙吏员冷笑着看着刘奕辰,说,“莫非,刘公子,与那伙红巾贼是串通好的?” “你...... 你要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得罪了整个海洋市的医学界,没把你整死就算不错了,你还想继续在这开医院?做你的千秋大梦去吧。 东方晓含笑道,说实话,这样强大的威力,就连他也没有预料道。 而这些神符弥漫着可怕无比的气息,隐隐的衍化成了一道道太古神兽的虚影。 当初之所以会答应李不忘来他这里,听他的话,完全也是因为李不忘愿意帮助报仇,仇家的本事实在是太大了,就算是化作厉鬼,也不见得能接近半分。 这枚徽章正是代表着炼金术师的徽章,徽章之上铭刻的试管边上,正好有着两颗闪亮的进行,代表着他二阶炼药师的等级。 洛雨正想的起劲,却突然接到了一通神秘的通话申请,让她一脸疑惑。 “噢,我走神了走神了。”洛雨回过神来,朝她摆摆手。而在此刻,她后背突然泛起一股寒意,让她心中警铃大作,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 有了超级记忆器+金叶子辅助,洛雨真不在乎能拿到什么宝物,反正她都能回蓝星二次创造出来。 因为这八件神器都不是凡品,个个强横,都属于极品,对于一般武者来,能够拿到其中的一两件,就足够兴奋了。 不过,五名实力略微占优的契约者,面对超过两百名沉沦魔和几名精英沉沦魔、两名沉沦魔巫师的围攻,以王晨的看法,落败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号码一个劲在响,结果一分钟,两分钟……能拨通,就是没有人接。 “咱们搞侦破的,要永远有一颗怀疑一切的心。”刘怀毅解释道,其实自打老黑的猜想出来之后,吴宇的解释就明显存疑了。 静静地盯着身前不远处的克里奇,阿鲁迪巴的眼神微微一变,脸色亦是凝重了数分。 当这个血红色的任性傀儡拿到这枚尖刺之后,便在上面深深的吸了一口,而后猛然盯向了我。 而现在矮人还是会魔法武器的锻造的,要不要去看看,或者会有收获。 否则你的心智不够鉴定,那么迟早会在漫长的仙界历史长河之中,渐渐迷失自己的信仰。 “谢谢大叔,我叫方程。你可以叫我阿程。”方程看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本,微笑着问道。 这个过程中,李胜怀手下的那些鬼猎人就忍不住赞叹,说是没想到我这么厉害,这次要不是有我在的话,估计他们就要团灭了。 一时间大殿内的气氛有些压抑,就连上首的银老,也是脸现忧色。 王鸿和刘佳商量之后就各自行动,为了一会儿的生日会直播而紧张的盛栩哲完全不知道身边的人在给他酝酿惊喜。 她渴望有爱自己的人,渴望得到一份美好的爱情,眼前的抉择让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而这异变发生之地,可就在无极门的附近,令得他们感到意外与警惕,还以为是哪个元婴老怪来这里突破修为,故此纷纷御空前来查看。 她想到自己的孩子和心爱的男人就住在上面,明明没有办法见面也成了一种想念。 第六章 红槐镇危机(5) http://.biquxs.info/ “将军”冷眼看着面前的两人,不发一言,他轻轻安抚他座下那匹躁动的马,这匹马来自西凉,是名副其实的好马,早已跟了自己多年。 这个小镇上还有敢于出面跟自己谈判的人,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他之前没有攻进镇子,确实如王坤他们所想,只是为了让镇上的百姓逃命罢了,他并不是一个好杀的人,既然镇子里有人敢于跟自己谈判,那就不妨给他们一个机会,看看这两个使者,到底能为他们争取到多少东西。 靠前的一骑,马上的人看上去已经...... 而这张五星卡黄天是一定要弄到的,因为整个率土也就在这个赛季可以弄到,对于他这种图鉴收集怪来说,是一定要抽到的。 洗完澡,看到李娟卫生间台面上的面膜,于是顺手撕开一片贴在脸上。贴完面膜,她关上卫生间门,轻轻拿起吹风机吹头发,为怕吵醒熟睡的李娟,她把吹风机的声音档位调到了最低,然后一层一层慢慢地由里往外吹。 烟雨红尘:卧槽泥马的狗东西,并州招你惹你了?并州人淦了你家祖坟? 攻击并没有对黑影造成任何的影响,它就在白雾里伫立着,像一颗不知动摇的大树一般。 不然的话,我们战团就不会是选择合盟过来,而是和益州的兄弟们一直打下去。 并州、冀州、青州三州交战所在的战场,位于巨鹿城右下方一块区域,距离巨鹿城的位置并不远。 凌晨虽然已经事先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但真的从鬼怪的口中听说这个消息后,他还是有些震惊。 再决定替众人制造出几套提高战力的装备后,沈丛飞的工作重心就转移到,该如何给新职业加点这一问题上。 除了这些之外,他还找了同盟里的许多人出拆迁配合他去扫五级城了,对于黄天来说穿五级城的守军是易如反掌,而他们出的也只是拆迁而已,并不影响他们的发育。 江炎全部听懂,不过他并没有立即回答,装作艰难的说了一句开头,后面的全忘记了。 但它胜在制造要求低,符合江远积累制造经验,印证脑中想法的需求。 “萧二公子。”洛平川见到他们,怔了一下,似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为应对这种情况,苏紫韵想出了一个自认天才的点子,就是从头开始,探访江远的过去。 看似有很美好的报酬,但要知道,转移令咒是需要直面那位监督者的。 后勤人员与各种工作人员平时居住最下一层,公共的活动工作区域位于二层,顶层则是各国冒险团与打手们的住所。 君陌殇眼底的万里晴霁,一瞬间消失殆尽。瞳孔深处是幽若寒潭般的阴冷晦涩。 滤波算法就相当于功法,算法越精细,所能提供的精度上限就越高。 “明白了,老板。”林远回答得干脆利落,他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面对足足十几万修士的施压,即便是他也感觉一阵头大,他的确是实力强大不假,但他却并不是什么嗜杀之人,毕竟他如果是那种人的话,便不会立国安民,甚至还把强大的武道功法散播了出去。 “三少?我不知道是你。”老四一愣,赶紧收回拳头,但是对于明祎寒会出现在这,他有些困惑。 只不过,博彩这种东西,林夜平常压根就不会关注,所以对此也是完全不知情,当然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自言自语,洛伊没跟上去,还是按照之前的打算去找张晋的情人罗念。 只见她显然是认出来了,007后退几步,似乎是想远离这辆在清明节夜晚出现的诡异灵车。 第七章 危机化解 http://.biquxs.info/ “满意,当然满意!”周苍忍不住大笑,他旁边的部下也一个个眉开眼笑,足足四百石粮食!这得吃到猴年马月啊?终于可以脱离那一天饱一顿饥一顿的困境了,不论是周苍,还是那些红巾贼兵众,他们每个人的高兴都溢于言表,只有一个人除外。 老幺。 老幺看着那些高兴的手舞足蹈的同伴,忽然怒上心头,他对着周苍大吼,“将军!你到这来,难道不是给老三报仇的吗?!怎么拿到了这些东西,就把老三给忘了?难道这些东西,就足够买老三的命了...... 历经万年演变之后,如今的道力灵云除了辅助积累灵力之外,也会被许多大能炼化为外化灵云!聂无忌经常躺着的灵力青云就属于这一种,只是其中奥妙不足为外人道也。 “吴经理,刚回来呀?”孔副镇长这个土著哥,刚好憋着呼吸从厕所里冒出来,看见吴潇立马两眼发亮大声招呼。 整条走廊终于亮如白昼,而他们仿佛走入了这个灯光幻境的最深处。 瞪了一眼缩在门口的唐三藏,让他联系护法医仙迅封锁杏林草堂,又恭恭敬敬的请自家师兄为自己护法,药隐就鬼叫一声,从腰间摸出一卷犀牛皮扎成的卷轴。 此刻凌长空脸上通红,不仅是脸上,就连周身肌肤也变得通红无比,热气穿过他的皮肉,衣衫,最终化作一缕缕淡白色的热气升腾起来,白雾缭绕,逐渐连凌长空脸上的痛苦之色掩盖住。 应寒时眉目微垂,顷刻间已掠至她的面前,抬眸看一眼众人:“你们留在这里等候。”然后就一把抱起槿知,跃上了屋顶,朝一个方向跑去。 虽然他和楚平川都是常年驻守边关的将领,但是楚平川军阶比他高,所以此次驻守正阳关边界,楚平川是主帅,而他则是前锋。如今主帅未下令,前锋却擅自攻城,若按军法处置,是可以被砍头的。 “那就是了,至少我觉得是!”张雅婷穷追不舍,她很期待郭少阳能说出一些让她感动的话。 “妈,我……”宋春花瞧着她婆婆也在看着刚到村口的吴潇,心一慌说不出话脸也红。 “那么你在这里待着!我去集结地地方看看!”说完柳风明带着警卫离开了。 金嘉丽这一下定决心,造就了大雍的细作军团。后世传闻里,这个细作军团个个都是绝色佳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为大雍一统天下奠定了基础。 欧阳瑞流下来了,欧阳括感觉很不爽,夜间看着欧阳瑞挨着穆玲珑睡,心情更加不爽了。 南宫曲的身子都跟着竹寒的话尾狠狠抖了一下,她说什么了?她怕他?为何这一路上他们也算是相依相伴吧,就算是她确实把他忘了,通过这一路的策马奔腾,她总不至于要害怕他吧? 原澈没那么多顾虑,对顾曦辰也不存在什么感情。一声令下,手下们立即逮捕了顾曦辰。 不行,玲珑姐好不容易走出来了,人家现在过得挺好的,不能让哥哥再缠着玲珑姐了。 黎远有条不紊的说着,仿佛一切都已经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一般的自信,胸有丘壑。 这一天,是大越军队班师回朝的大日子,作为胜利之师,他们却更加如同残兵败将一样提不起精神。 他很清楚是怎么回事。皇兄看重他们兄弟,而这次的事跟赵家有关,七哥不适合出手,只能他去了。 他不知道这是齐微微的细心之处,以莫子键的为人,杀了赵钰白的事能干得出,却不会用下三烂的手段侮辱赵钰白。 第八章 白九月的枷锁 http://.biquxs.info/ 天福十二年,三月。 当白九月和叶羽翾越过青牢山,真正踏入徐州地界时,他们一直悬着的心才真正放了下来。暮春三月,莺飞草长,青牢山以南的景色,与北边完全不同,就连新抽出的嫩芽,看着都要绿上几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茉莉花的清香,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新开的茉莉花,还有那暗示着结束的茶靡花。 白九月爬上一棵最高的树,极目远眺,除了山,还是山,别说人,就是连一点点炊烟都见不到。于是白九月又从树上爬下,对叶羽翾说,“看来,我们还有好大一段路要走。” 叶羽翾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然后她一如既往的站在白九月身后,等着白九月在前面带路。 白九月抬头看了看太阳,轻轻叹了口气,说,“走吧,看看我们今天,能不能翻过对面那座山。” ...... 日落时分,他们终于翻过了那座大山。 白九月原本以为今天又得在山林中过夜,没想到,在那座大山的山脚,却有一个不大的村子。 “终于是能吃顿热乎饭了。”白九月看着山脚下的村子,忍不住笑。 叶羽翾跟在他身后,小声嘀咕,“我觉得你烤的兔子也蛮好吃的啊......” 没想到白九月居然听到了,他转过身,白了一眼叶羽翾,说,“我的小公主诶,兔子又不是那么容易抓到的,况且那些东西我早就吃腻了,现在我只想来一碗香甜的大白米饭。” “还是烤兔子肉好吃。”叶羽翾一脸正经。 白九月苦笑着叹了口气,说,“得得得,那等过了这个村,我再去抓兔子烤给你吃。” “嗯!”叶羽翾喜出望外,连走路也开始一蹦一跳,脚步也不由得轻快起来。 终于,二人在天黑的时候,到达了那个小村子。 村子约莫只有五六十户人家,从村口一路往里,问了好几家,都是说屋子小,不方便接待客人,把白九月弄的骂骂咧咧,倒是叶羽翾,一路东看西看,一会数星星,一会从人家的篱笆上摘下两朵牵牛花别在耳后,那模样,不像是十四岁的少女,倒像是五六岁的小孩。 又问了几家,还是同样的结果,白九月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了,他也不挨家挨户问了,索性找着那些有院子,屋子多的人家去问,没一会,还真找到了一家。 开门的是个老人,老人身形佝偻,白发苍苍,一双眼睛却极为有神,腿脚也还麻利,听到白九月的叫喊,他从屋子里走出,打开那个形同虚设的栅栏门,问,“不知二位,有何贵干啊?” 白九月朝老人行了个礼,又开始重复刚刚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的话,“我和妹妹路过此地,夜里冷,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怕冻坏了妹妹,所以冒昧打扰,希望老人家您能行个方便,让我和妹妹在此借宿一宿。” 老人点了点头,对白九月说,“外边冷,二位进来说话。” “多谢 。”白九月抱拳道。 老人转过身带路,轻轻摆了摆手。 一条大黄狗此刻正趴在院子里,见到白九月和叶羽翾进来,平常连见到经常路过的同村人都要吠几声的大黄狗,居然没有了声音,只是趴在地上,连眼皮也不抬一下。 “啊,我家的这条黄狗......”老人正要提醒什么,一转头,却看到叶羽翾已经蹲在了黄狗面前,抬起手就要去摸它的头。 “不好!”老人大喊。 白九月立刻反应过来,他猛地转身,动作快的与他杀人时一样,但来到叶羽翾身边,他却愣住了,只见黄狗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任由叶羽翾怎么摸它的头,逗弄它,它都无动于衷,像是......一个大人,面对着一个正在跟自己开玩笑的孩子。 白九月尴尬的笑笑,回头问,“老人家,您刚刚大喊不好,是......” 老人也是一脸诧异,见白九月问自己问题,他又笑起来,说,“我家这条黄狗,凶得很,平常就是邻人从院子旁边经过,它都要吠几声,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对公子的妹妹倒是一点不凶。” 白九月挠头苦笑,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老人又转过身,边走边说,“来吧,先进屋。” “妹妹,别逗它了,进屋吧。”白九月对这个“哥哥”的身份倒是演的很熟练。 叶羽翾最后摸了一下黄狗的头,对着它笑笑,站起身,小跑着进了屋子。 待二人落座,老人便问,“你们俩,吃饭了吗?” 两人一起使劲点头。 老人笑了起来,说,“家里倒是还有些剩饭冷菜,要是你们不嫌弃的话,我就去热来给你们。” “多谢。”白九月抱拳道。 “谢谢爷爷!”叶羽翾笑的很甜。 老人起身离座,去给他们俩热饭去了。 待老人端上饭菜,与二人一边拉家常一边吃,白九月也从老人的口中知道了,这个村子名叫茶靡村,就是因为背靠着的这座茶靡山有漫山遍野的茶靡花。老人有一个儿子,妻子三年前已经去世,儿子在最近的琅琊郡开有一家店,这几间屋子也都是儿子给修的,儿子本来想接老人一道去往琅琊,在那边享清福,但老人却不愿意,说是自己这辈子的念想都留在这里了,去那郡城里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在村子里,跟邻居们谈天说地,闲暇时去摆弄一下那几块地来的快活。 老人又问白九月他们,为何两人小小年纪就翻山越岭的,是要去往何方,白九月只说,是家里的日子过不下去了,要到徐州广陵去,投奔二叔。 说到这,老人只是感叹一句,便不再多问了,待白九月和叶羽翾吃完饭,老人收拾了碗筷,带他们到偏屋,给他们留了一盏油灯,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入夜,白九月吹熄了灯,叶羽翾走了一天,一沾床便合上了眼,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白九月无奈的笑笑,坐在床旁边的地上,和衣闭眼,却怎么 也睡不着。 当初自己一时兴起,把这个小姑娘带离了应州,为此还和组织决裂,现在,白九月的心里也有些......纠结,后悔倒是谈不上,他做事,从来不会后悔,也不是怕应州徐牧之派来追击自己的人,更不是因为和组织决裂而纠结,而是,不知道该把这个小丫头片子带到哪里去,总不好把她一个人留在荒山野岭,他心底几次有过这种想法,最终都还是放弃了。 比如某次,白九月说去给她抓兔子,让她留在原地,不要乱跑,这一去,就是一整天,倒不是他抓兔子抓了一整天,他其实早早的就回来了,或者说,他原本不想回来了,他是一个天生自由散漫惯了的人,就连“狩影”这样的组织都束缚不住他,带着叶羽翾,他总觉得自己无形中给自己加上了一条枷锁,于是那天,就一直在暗处,手里提着两只肥的流油的兔子,观察着叶羽翾。 叶羽翾真的就像他说的那样,一直在原地等着,不时朝周围张望一下,坐的久了,就站起来舒展一下身体,但也绝不会走动,整整一天,他看着她坐下又起来,起来又坐下,不停的张望张望,偶尔睡着,却很快就会醒来,醒来第一件事,还是看看周围,有没有白九月的影子,而她的眼神里却从来没有流露出类似“焦急”、“失望”之类的神情,有的,只是期待,好像不管等多久,她都期待着白九月忽然出现,把兔子放到自己面前,说,“小公主,来吃烤兔子咯。” 最后,在太阳要落山的时候,白九月还是出现了,他坐在早已睡着的叶羽翾身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默默地升起火,给她烤兔子。 而叶羽翾睁开眼睛之后,也只是笑着说,“你回来啦?” 白九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他不知怎么的,又忽然冒出一句,“困的话就先睡一会,等兔子熟了我叫你。” 从那天起,那条锁链好像就束缚住了他,那条......他自己创造的锁链。 那个女孩,好像把自己当做了很重要的人,他不忍心,实在是不忍心,让那个无论如何、不管多久都对自己抱有期待的女孩失望。 但总不可能一直把她带在身边,自己这样的人,说不定哪天就死了,她跟在自己身边,实在算不得一个保险的办法。 得为她的将来做好打算啊,白九月轻轻叹了口气。 困意一点一点袭来,白九月不再挣扎,闭上眼睛,睡着了。 ...... 白九月猛地睁开眼睛,他的匕首已经出鞘,他立刻换了动作,矮身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周围。 这是他刺客的本能,他原本就睡得很浅,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把他惊醒,他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叶羽翾的情况。 还好,她还在熟睡。 但一转头,窗外却是火光四起,叫喊声一片。 这是......怎么了? 白九月下意识的在心底问。 第九章 来自北方的流寇 http://.biquxs.info/ “喂,喂!”白九月轻轻摇晃叶羽翾,让她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其实大部分的时候,白九月叫叶羽翾,都只是“喂”,只有极少时候,跟她开玩笑,或者其他什么的,他才会叫她“小公主”。 叶羽翾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奶声奶气的问,“阿月,怎么了?” 与白九月不同,叶羽翾一直都是叫白九月“阿月”,而不是九月,乍一听,大部分人都会觉得阿月这个名字,是女孩的名字,事实上白九月也觉得这是个女孩的名字,但他却一直让叶羽翾这样叫他,从未纠正过。 “快起来。”白九月的样子有些焦急。 “怎么了?”叶羽翾从床上爬起,急急忙忙的去穿靴子,然后朝外面张望。 是火!透过薄薄的窗户纸,叶羽翾也看清了外面盛大的火光,像是......在举行一场史无前例的祭祀。 喊杀声,哀鸣声,虽然不明显,但却还是随着夜风传到了叶羽翾的耳朵里。 “这是怎么了?!”叶羽翾又问,这次,她的脸上也带着忧虑的表情。 “我也不清楚,”白九月索性又弯下腰,直接帮叶羽翾把靴子穿了起来,然后一把抓着她的手,问,“不管如何,想必都不会是好事,我们先走,在这里很危险。” 叶羽翾轻轻点头,顺手抓起衣服披上,随着白九月的步伐小跑出去。 刚出门,却撞上了同样披衣而起的老人,老人也是一脸疑惑的站在院子中央,朝着着火的方向张望,他耳朵不好,风里的喊杀声和哀嚎声听的并不真切,这次他醒过来,只是意外罢了。 老人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太好,夜里惊醒是常有的事,这次他醒来却看到窗外火光一片,这才披起衣服出来查看。 老人转过头,看到了白九月和叶羽翾,忙问,“你们俩,知道那边在干什么吗?怎么这么亮?还这么热闹,是不是村子里开始搞祭祀了?” 看来,老人是把那些细微的喊杀声当做了村民们的叫喊喝彩声。 说着,老人又自顾自的嘀咕起来,“不过这段时间好像没什么要祭祀的啊,况且,祭祀怎么没人通知我?” “老人家,”白九月面色凝重,“我觉得......是流寇犯村了。” “流寇?!”老人面色变得惨白,但还是不太敢相信,于是他又说,“我听说那些流寇不是都在赤江以北吗?怎么会跑到徐州来?!” “无论如何,这边都不安全,”白九月一把拽住老人,说,“先跟我们走!到村外观望一阵。” 看在老人给自己和叶羽翾借宿的份上,还是带上他,不然,白九月就打算直接离开了,这些人是死是活,都跟自己没有太多关系。 老人皱着眉,左右张望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说,“那好,我跟你们出去。” 于是白九月就带着他们朝着与火光相反的方向跑去,白九月拉着叶羽翾,老人又跟在叶羽翾身后。 跑了一阵,老人看着仍然在沉睡中的小村子,忽然喃喃道,“不行......如果真的是流寇的 话,那他们这些没有醒过来的人,岂不是完了?” “我......我得叫醒他们。”老人突然停下,作势就要去敲一户人家的门。 白九月的声音却又从他耳边传来,“老人家,你这样一个个叫醒他们,实在是太耽误时间,到时候别说是他们,就算是我们,都不一定能跑掉。” “不,不行”老人摇着头,“他们都是我多年的邻居,我不能让他们死在这里。” 白九月叹了口气,说,“我们不会帮你的,只会给你一个忠告,你敲门,最多叫两声,就必须离开,到下一家,不管那一家人是不是给你开门,都是一样的,如果你一个个等他们起床,再给你们说明事由,那你最多叫醒五家人,你就会跟着他们一起死在这里。” 说完,白九月便头也不回的带着叶羽翾离开了,叶羽翾回过头,看着那个身形佝偻的老人,老人对他们说了声谢谢,开始去一家家敲门,把他那些多年的邻居一个个从睡梦中叫醒。 叶羽翾回过头,面色惨白的跟着白九月,她知道,那个老人,今晚,就要死在这里了。 ...... 在村子北边,那伙流寇出现的地方。 流寇们头戴头巾,颜色却并不统一,除了红色,几乎每一种颜色的头巾他们的脑袋上都有,蓝色、黑色、黄色,甚至是紫色,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些戴着紫色头巾的家伙,他们的头巾,似乎是女人衣裙上的一部分,只不过被他们粗暴的撕扯下来,当做了头巾。 这伙人便是几支实力较为强大的起义军之一——大神军。 他们实力强,但也是名声最臭的一支起义军,其实,应该说他们是真正的流寇才对,他们这一支流寇,从不主动与官府对抗,他们一路烧杀抢掠,只会选择那些小村子,或者实力薄弱的镇子,郡城。 他们每到一个地方,在搬空了那里的财物和粮食之后,在离开时都会放一把火,把那个地方烧个精光。 这一支流寇不过百人,因为前些日子遭遇了官军,队伍都被打散了,没有办法,才渡过赤江,翻过青牢山,来到了这边,在大山里绕了几天之后,他们早已饥肠辘辘,如今看到一个小村子,当然会下手。 一个魁梧的男人从屋里揪着一个女人的头发,把她一路拖到了院子里,不管那个女人如何哀嚎,那个男人都无动于衷,脸上始终没有一丝表情。 而在屋子里,她的男人早就被一刀捅了个透心凉。 “给你们了。”男人厌恶的看了一眼那个蓬头垢面的女人,一脚把她踢开,然后头也不回的去往下一家,在他身后,他的手下们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一边像饥渴的鬣狗一般,扑上去,把女人的亵衣一片片撕开。 与其他人不同,这个男人并未戴着头巾,也没有佩戴肩徽,只是,他身上穿着一件轻便的藤甲,准确的来说,是来自云州的铁藤甲。 男人名叫吕方,恶贯满盈,三十岁不到,便把坏事都做尽了,半年前,他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居然把一家四口人全部杀死,被官府 通缉,而他被抓的时候,居然在一家酒馆里喝得酊酩大醉,现在他本该在那个小郡城的大牢里等死,但四月前,大神军攻破了那个小郡城,把大牢里的人犯全部放了出来,把大部分犯人,尤其是死囚,招入了自己麾下,而吕方,就是其中一人。 如今,他是大神军的一个百夫长,再过不久就应该是统领千人的“将军”了。 吕方打着一柄短戟,信步向前,悠闲的像是在村中散步的旅人。 如果他身上没有血迹的话。 他的手下们兴奋的跟在他身后,挥动着武器大喊,每路过一户没人进去的人家,便有三四个人离开队伍,叫喊着踢开那户人家的房门,然后把那户人家的男人老人杀掉,只留下女人,而那些女人,最终也是要死的。 得找一个看起来大户点的人家,吕方心想,不用这些碍事的手下,自己一人,杀掉那家的男人,再留下那些女人,就着酒菜慢慢享用。 这是他最喜欢做的事情,闯进一个大户人家,杀光那家的男人,把那家的女人剥个精光让她们跪在地上,看着自己男人的尸体,而吕方,就坐在那些女人身上,把她们当做凳子,边听她们的呜咽哀嚎,边大笑着喝酒吃肉。 变态至极。 突然,一个用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大概就是这个村子里最大的一个院子。 吕方冷笑着,缓缓推开那个脆弱的木质篱笆,然后脚步轻盈的走进去,自然的像是这户人家晚归的男主人。 待走进,他才发现两间屋子的门都是开着的,走进正屋,他随意的扫了一眼,便沉着脸走了出来,然后又走到偏屋。 刚进门,他就愣在了原地,刚进门,他就嗅到了一股只属于少女的气息,以及......微微的汗酸味。他连忙上前,掀开被子一摸,尚还温热,说明人刚离开,跑不远。 吕方大笑着冲出门,大吼,“来几个人!跟我去追那几个跑掉的人!” “是!” 既然是逃跑,那就肯定会选择与火光相反的方向,所以应该是南边,他们应该是......三个人,其中一个是女孩,这个村子里没有马之类的东西,因为自从进入村子,吕方一直没有嗅到马粪或者马骚味。 无论他们往哪跑,一炷香的时间,一定可以追上! ...... 到现在,老人只敲开了三户人家的门,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骂骂咧咧,还有脾气暴躁点的,直接让老人滚,但老人还是不依不饶,一直敲到他们来打开门,然后指着北边的火光,告诉他们,村子里来了流寇。 众人的反应不一,有的半信半疑,有的当下就慌了神,回屋叫醒自己的家人,收拾金银细软,头也不回的跑了,更有的人连东西都顾不上收,只叫醒了家人,穿了鞋,便逃也似的跑掉了。 老人抬头看了看北边,火还未烧到这边,也还有很多人没叫醒。 还好,还有些时间,老人心想,自己一把老骨头,死就死了,只要村子里那些人能逃掉,那就足够了啊。 第十章 不惧死的老人 http://.biquxs.info/ 吕方一路狂奔,月明星稀,只能依稀辨认出这个小村子里的那条羊肠小道。 拐过一个弯,前面忽然出现一群人,约莫五六个,其中一个佝偻的身影,正在大力拍打着一户人家的院门,嘴里还不停的喊着什么,他身后的人披着衣服,用同样的动作在拍打另外一户人家的院门。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吕方的到来。 “杀了。”吕方冷冷的说。 “是。”他身后的手下放缓速度,同时抽出了腰间的刀。 吕方一掠而过,只带起一阵风,这个时候,周围的人才真正注意到了吕方一伙人的到来,但为时已晚。 吕方没有停下,他的目标是那个带着淡淡香气的少女,所以他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里,这几个人,交给自己的手下,就足够了。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一个村人一眼就看到了那把明晃晃的刀。 “干什么?”举刀的那个男人冷笑一下,毫不犹豫的把刀一斩而下,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就这样倒在了血泊之中,举刀的男人狠狠甩掉刀身上的血迹,对着尸体说,“当然是杀你。” “啊啊啊啊!!!”旁边的一个妇人忽然惨叫起来,她刚刚转头,自己的丈夫就被人一刀砍死换做其他人,说不定叫的比她还要惨,妇人一下子跪倒在地,缓缓爬到她丈夫的身边,哭喊着,“当家的......” 话未说完,举刀的男人又是一刀劈下,让女人永远闭上了嘴巴。 周围的人都有一瞬间的愣神,现在,他们终于反应过来,他们就是老人口中的那伙流寇,于是他们再顾不得其他,边惨叫,边四散奔逃。 “追!”持刀的男人下令。 周围几个同样持刀的大神军军卒也立刻四散开,各自去追他们的目标了。 这附近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这里只剩下两具尸体,那个持刀的男人,还有,那个身形佝偻,直到刚才,都还在敲门,让屋子里的人快跑的老人。 一个老人,在面对这些穷凶极恶的流寇时,居然能做到不逃跑,持刀的那个男人都知道该说这个老人什么好了。 “喂,老不死的,你不跑吗?”持刀的男人忽然来了兴趣。 “老夫已经是差不多要埋土里的人了,且不说跑不跑得了,就算跑掉了,也没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倒不如在这,做两件入土之后能让我吹牛的事情。”老人声音平稳,可他放在背后的双手却在不住的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 “哦?是吗,”男人忍不住讥笑道,“那你的手为什么在抖?” “人老了,手就会抖,”老人尽力直起身子,与那个持刀的男人对视,“等你老了,你就会知道了。” 男人把玩着手里的刀,向着老人走去,他走的越近,老人的手抖得就越厉害,而他脸上的笑就越浓。 “不过,你大概是等不到老那天了!”老人的声音忽然变了,与此同时,从老人身后传来了一声木棍断裂的声音,男人一愣,并未第一时间闪开,看着朝自己扑过来的老人,他还以为这个老人疯了。 但没想到老人的力气如此之大,这一扑,差点把他整个人都掀翻在地上,可惜,还差一点。 男人脸上带着扭曲的笑,他的刀已经举过了头顶,“看来你这老家伙是真的想死!” 老人一脸无惧,即使那柄刀已经砸向自己的面门,他一只手抓着男人的肩头,另一只沾满血迹的手忽然抓着一根尖锐的木刺,狠狠的扎向男人最脆弱的地方——脖子。 持刀男人一刀下去,那个佝偻的老人的面门几乎被劈成了两半,就算是他看了也忍不住犯恶心,他后退两步,脑袋里却传来一阵眩晕感,脖子上也有酥麻的感觉,他忍不住伸手,拔出了那根木刺,酥痒的感觉没有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更深的眩晕感,他徒劳的捂着脖子,脖子上的那个洞却一直不停的渗出鲜血来。 终于,他再也站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不动弹了。 老人的手一直在抖,是因为他一直在掰那道腐朽的木门上的木板,好在最后,他终于掰了下来。 ...... 白九月带着叶羽翾一路小跑,并不能称得上“狂奔”,因为这伙流寇,不管有多少人,他都是不怕的,即使要他杀掉他们的头领,再全身而退,他都能轻而易举的做到。 但他带着叶羽翾,他的“累赘”,所以白九月万事都不得不考虑叶羽翾,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确保这个少言的漂亮女孩是安全的。 刚出了村子,白九月就听到身后传来的惨叫,他皱了皱眉,却并不打算去管,那个村子里死再多人,都跟自己是无关的,自己只要保护好面前这个女孩就好了。 但事情并未如他所愿,被追的一共三人,其中两人都死在了流寇的刀下,还有最后一人,靠着同伴的死,他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他不顾一切的狂奔,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身形正要隐于树影中的白九月。 “救救我!”那个黑瘦的男人声音带着哭腔,他徒劳的朝白九月所在的方向伸着手,好像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那个陌生人身上,但他这样,只是害了白九月,原本那两个流寇是发现不了白九月的,他这么一喊,就算是早就藏着那,也要被发现了。 说完这句话,那个黑瘦的男人就被一刀砍翻在地,可他并未死绝,他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手依然朝白九月那边徒劳的伸着,嘴里还在不断喃喃,“救救......救救我......” 话音刚落,站在他旁边的流寇就干净利落的给他补了一刀,然后抬起头望向白九月那边,转过头向他的同伴询问道,“那边有人?” “过去看看!” 白九月让叶羽翾在树后躲好,自己转过身,无奈的摇摇头,看来,又要平添杀业咯。 “阿月!”叶羽翾忽然叫他。 “嗯?”白九月一脸茫然的回过头。 “要平安回来。”叶羽翾一脸真挚。 “两个小喽啰,你把我当什么了?”白九月忍不住笑。 那两个流寇小心翼翼的前进,生怕周围的草丛中忽然窜出来一个人,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那个人居然没有跑,反而自己从树影中走出来了。 “这小子,被吓傻了吧?”一名流寇忍不住笑。 “怕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一见到死人,连脑子都不好使了,不跑,倒反而回来了,”另外一名流寇也哈哈大笑,“该不会连方向都认不清了吧? ” “你们话可真多。”白九月面带笑意,他的匕首仍然藏在袖子里,对付两个杂鱼而已,还用不着自己的那把匕首,“一般话多的,都是最先死的。” 想了想,白九月又补充了一句,“当然,除了我。” 白九月信步上前,那两个流寇看着手无寸铁的白九月,忽然有些畏惧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很想放下武器逃跑,可直觉告诉他们,现在即使跑,那也跑不掉了。 “你是......什么人?”一名流寇没头没脑的问。 “路过的人。”话音刚落,白九月忽然消失了。 两名流寇瞬间瞪大了眼睛,他们脸上满是惊惧,他们举着刀,不停的朝四周张望,看着一个大活人从自己面前凭空消失,他们当然会惊惧。 不过,那只是白九月的速度太快了,再加上又是夜里,他们的眼睛,捕捉不到白九月的身影。 下一瞬,白九月忽然出现在了两人中较靠后位置的那个人身后,一记手刀,直接把那个男人脆弱的脊椎打断,男人哀嚎着倒地,但在他倒在地上之前,白九月接过了他手中的刀,抹了他的脖子。 另一个男人猛地回头,迎接他的却是同伴的刀,白九月并未让那把钝刀在自己手上过多停留,在他直起身的瞬间,他就把刀当做长矛投掷了出去。 这一刀,一刀穿透了那个男人的脖子,再把他掀翻在地。 “搞定。”白九月伸出双手,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他刚要走,却又忽然停下了,他转过头,一个手持短戟的男人,正气喘吁吁的站在自己身后,一脸扭曲的笑。 “终于......让我找到你们了!”吕方癫狂的大笑。 白九月忍不住扶额,“你这个人,疯了吗?” 原本吕方应该在这两名手下之前到达这里的,但半途中,那个女孩的气息忽然断了,他饶了好一会弯路,才又重新找到女孩的气息,这才狂奔着到了这里,刚好看到白九月杀掉自己手下的一幕。 “你很不错!你的身法,在我见过的所有人中,是最快的!”吕方举起短戟指着白九月,“怎么样?要不要做我的部下?金银财宝,还有食物、女人,跟着我,你都可以有!” “也包括......那个藏在树林里的女孩。”吕方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然后忽然又冷笑起来,“当然,我在我享用完之后。” 说完,吕方仰天大笑,似乎对面前这个“身法很快”的少年不屑一顾,也是,自从他加入大神军,阵前决斗,从未有过败绩,就算是应州小有名气的几个将军,都在败在过他手下,如今这个少年不过是身法稍快,比起自己在战场上见过的那些,还是显得不够看。 可不过一个眨眼的瞬间,白九月却忽然出现在了吕方面前,吕方瞪大双眼,死死的盯着白九月,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吕方连自己的短戟都没有来得及挥动,白九月的那把匕首就割开了他的喉咙。 吕方眼里满是惊叹,疑惑,但很快,他那双眼睛里最后的光,也暗淡了下去。 “本想跟你说会话,”白九月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块白帕子,轻轻擦拭自己的匕首,头也不回的说,“可是你太让我恶心了。” 第十一章 他们的账 http://.biquxs.info/ 白九月收起匕首,缓缓走向叶羽翾。 叶羽翾躲在树影中,夜风轻轻吹动她的额发,她紧紧抿着嘴唇,看着白九月缓缓向自己走来,她张了张口,最终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怎么了?”白九月看着她的样子,觉得有些奇怪。 “村里的人......我们不管他们了吗?”叶羽翾问。 “怎么?”白九月忽然笑了起来,“你想我去救他们吗?” 叶羽翾轻轻点了点头。 “那好啊,”白九月就这么笑着,“给我个救他们的理由。” “因为......他们都是大曦的子民,他们......也是人。”叶羽翾抬起头,与白九月对视。 “这个理由不太够,”白九月摇了摇头,“如果按这个理由来的话,解下来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我岂不是都要去救?” “那......”叶羽翾犹豫着,又说,“因为那个老伯让我们借宿,还给我们热饭吃。” “那我只用救他一个就够了,不用救下全村人,况且,那个老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现在应该已经死了。”老人的死讯从白九月说出的时候,他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那个老人不过是路上遇到的一个过客罢了,死了就死了,犯不着自己为他伤心流泪。 “死......死了?”叶羽翾低声喃喃,“怎么会?他明明刚刚都还在跟我们说话。” 白九月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心说这女人就是麻烦,一点小恩小惠都会让她们记很久很久,尤其是这种小姑娘,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老人了。 “对,死了,”白九月面无表情的说,“不只是他,村子里的人也在死去,你最好快点说出你的理由,不然,我们就该走了。” 说着,白九月居然靠在树干上,吹起口哨来,口哨的声音很好听,在寂静的夜空里显得那么的第一无二,周围的风声和虫鸣像是为他伴奏,一刻也不停息。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才会出手?”叶羽翾忽然急了,她伸出手,抓住白九月的衣角,声音里带着一丝请求的意味。 白九月忽然又笑了起来,他好像一直在等叶羽翾说这句话,他弯下腰,看着她,说,“你忘了吗?我是个刺客啊,全天下最好,也是最贵的刺客,只要你出钱,我可以帮你杀掉你想杀的任何人,也能救下你想救的任何人。” “可是......我没有钱。”叶羽翾倒是很实诚,她抿着嘴唇,那张精致的小脸上破天荒的出现了一丝为难的神色。 “没关系,可以赊账,”白九月看着她,说,“怎么样?” “嗯,”叶羽翾使劲点头,“那就说定了,你要帮我把这些流寇赶走,把村里的人都救下来。” “好说,好说,”白九月忽然转身,一边朝着村子里走,一边背对着叶羽翾挥动手臂,笑着说,“小公主,那你的第一笔账,可就是欠下了。” “在这里藏好,乖乖等我回来。” 多年以后,他们之间的账越来越多,只是叶羽翾,却从未等到还账的机会。 ...... 第一批与白九月遭遇的,是那几个去追杀逃跑村民的男人,他们手上提着沾满血迹的刀,有说有笑的走着,而他们讨论的,居然是刚刚杀人时的情景,好像他们不是杀了人,而是刚刚从酒肆中归来,在路上续说着在酒桌上未说完的话题。 也就是在这时,他们注意到了不远处那个白衣少年,少年的白衣并不耀眼,反倒还有些污迹,灰尘、泥土,还有,鲜血。 “什么人?!”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大吼。 白九月没有回答,仍然是信步走着,而他的匕首,也还安安静静的躺在袖子里。 这三个男人对视一眼,确定白九月并不是他们的人,于是最前面的那个男人率先举起刀,骂道,“他妈的,还在这里装大侠?老子看你是演义看多了吧?觉得自己穿一身白衣就是行侠仗义的大侠?你知道老子手上有多少条人命吗?” 说着,男人就朝白九月冲了过去,他身旁的同伴嗤笑着看着白九月,这个少年知道村子里有那么多流寇还不走,这就是所谓的“少年心性”?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想要以命搏命? 白九月就那么走着,见那个男人朝自己冲过来,他不闪也不躲,嘴上甚至还在吹着刚刚那个调子,在男人贴近自己的时候白九月忽然侧身,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那个一马当先冲出去的男人,居然没有停下,他又继续向前跑了几步,他的同伴一脸疑惑,忙叫他的名字,他却没有回应,直到又跑出几步,他才踉踉跄跄的栽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他妈的怎么回事?!”其中一个男人嘶哑的喊。 “一起上,一起上!”他的同伴觉察到了不对劲,这个少年,绝非等闲之辈。 可惜,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是毫无作用,事实上,就算这村子里所以的流寇一起上,在这样的黑夜里,在村子与错综复杂的密林之间,他们也只会被白九月一个个杀掉。 两个男人一齐举刀,大吼着冲向白九月,而白九月还是和之前一样,信步向前。 三条人影相接,两刀一左一右袭来,封住了白九月侧闪的去路,两个男人心中窃喜,能杀! 可刀刃所向,白九月却忽然消失了,白九月猛地矮身,从两人的缝隙间钻了过去,同时双手握成拳,猛的向后砸,两个男人身形一滞,一阵抽搐之后,便倒在地上,鬼哭狼嚎。 就着月光,白九月手上的那两根短刺正发出令人生寒的光,白九月正是用它们,刺穿了他们的肾俞穴,从此以后,这两个男人,只能沦为废人,再也站不起来。 而另外一个男人,被白九月刺中了乳根穴,心脏在缓慢的反应之后才停止供血,这也是为什么那个男人能踉踉跄跄跑出去几步的原因。 地上的那两个男人还在鬼叫,白九月转过身,在他们脖子上各刺一下,那两个男人便就此安静了下来。 白九月走的速度逐渐快了起来,沿途不时就可以看到几具尸体,他皱了皱眉,看来得快点了,不然这活干的不好,也不好向“雇主”拿钱。 这样想着,白九月忽 然就狂奔起来,他的一袭白衣,像是穿梭在黑夜中的鬼魅。 两个流寇在踹开一户人家房门的瞬间,忽然倒在了地上,屋子里的女人抱在一起惨叫,唯一的男人拿着菜刀,打算跟屋外的匪人拼命,但最终,他们只看到了匪人的尸体。 另一户人家,他们家的男人正在与一个流寇搏斗,并且落了下风,再过三四个呼吸,他的脖子,就要被割开了,而另外一个流寇,丝毫没有去帮自己同伴的意思,他的眼睛,全在屋子里的那个少女身上,少女穿着亵衣,抓着被子不断后退,徒劳的叫着“别过来!”,但这,只会越发激发出她面前那个凶恶男人的兽性罢了。 男人举起双手,一脸淫笑的朝那个女孩走去,边走边说,“小娘子......” 可他的话未说完,他忽然倒在了地上,他的脖子前,多出了一道口子。 白九月站在原地,连看都没看那个少女一眼,便又飞掠出了屋子,屋子里,那个气喘吁吁的父亲,正惊魂不定的看着面前的两具尸体,而那个少女,也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 半柱香的时间,四散在村子里的流寇都被白九月杀了干净,只剩下村口那边,那是这支流寇的本部所在,约莫还剩四十人,都聚集在那里,他们身边堆积着从村子里抢掠出来的粮食,还有几个年龄各异的女人,在他们中间低声呜咽,有几个似乎有些威信的男人边喝酒,边满嘴污言秽语,他们各自怀里都搂着一个女人,那些可怜的女人无一不满脸惊恐,她们想逃,却又不敢,毕竟,刚刚想逃的那个女人,她的尸体还在村口放着,她身体里的血,甚至都还没有放干。 白九月站在墙角的阴影处,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忽然一步踏出。 他没有犹豫,直接拿起匕首,直直的向着那些人走去,他面无表情,而他的眼神,却冷的像是封冻了上千年的臻冰。 那是......杀人的眼神。 在最边上的那个男人见到白九月,先是一愣,然后才骂骂咧咧的走上来,“他妈的你......” 白九月没有给他说完话的机会,下一瞬,男人就捂着脖子缓缓倒了下去。 那些喝酒的男人早就注意到了这边,他们几乎同时摔了酒碗,把怀里的女人一把推开,然后抽刀站起,死死的盯着白九月,但只看了一眼,他们就被白九月那冰冷的眼神给吓到了。 大概是“酒壮怂人胆”,他们却没有一个人退缩。 “兄弟们!给我杀了这小子!”其中一个人大吼,以此为令,周围四十多个流寇一齐抓起他们的武器,嘶吼着朝白九月冲了过来。 白九月一言不发,他的匕首在手中灵巧的翻转,他看着那些朝自己冲过来的人,嘴角忽然浮起一丝冷笑。 片刻后,白九月站在那些尸体中间,轻轻擦掉匕首上的血迹,又到附近的屋子里找了一件跟自己衣服颜色最相近的套上,然后扔掉了自己那间沾满血的衣服,转身朝着叶羽翾所在的方向走去。 我救了那么多人,只拿一件衣服,应该不过分吧?走的路上,白九月忽然想。 第十二章 你有钱吗? http://.biquxs.info/ 远远的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叶羽翾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她走出树影,轻声问,“把那些流寇都赶跑了吗?” 白九月点了点头,答应一声“嗯”,便没有了下文。 叶羽翾站在白九月身边,见白九月没有要回村子的意思,便问,“我们不回去了吗?” “回去哪?村子里?”白九月转过头问,但他不等叶羽翾回答,又说,“我们不回去了,直接上路吧。” “为什么?”叶羽翾一愣。 “天已经快亮了,”白九月抬手指了指东边,那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天地间的黑暗,也在一点一点被驱散,最多再过半个时辰,太阳就会完全升起,“我们也没必要再留在这边了,继续留在这,说不定还会被当做那伙流寇的内应,村子里的人会觉得是因为我们,流寇才来袭击这里的。” “可阿月你......不是刚刚才把那些人赶走吗?”叶羽翾一脸疑惑。 “我们是外乡人,今晚刚到这,凌晨时这个村子便被袭击,死了那么多人,偏偏我们俩没事,我说是我把那些赶跑的,会有几个人相信?”刚刚白九月在杀人的时候,还是有那么几个人看到的,不过这会,她们应该还在昏迷,等她们醒过来,说不定什么都忘了,就算没忘,说不定还会把白九月当做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白九月顿了顿,似笑非笑的看着叶羽翾,又说,“再说,我们继续留在这干什么?你是打算回去再睡个回笼觉呢,还是打算在这里蹭一顿早饭?” “我......”叶羽翾不知为何,忽然红了脸,大概是被白九月说中了,她不仅只想睡个回笼觉,早饭也想蹭,因为路上的“床”实在是太不舒服了,即使白九月想尽办法给她弄一个相对舒服的床,但叶羽翾还是睡得不舒服,第二天醒来全身的骨头都是酸痛的,不过她从没有抱怨过就是了。 “好了好了,”白九月忽然伸出手,大概是想去揉揉叶羽翾的小脑袋,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他转而去挠了挠自己的头,说,“走吧,今天我给你弄烤兔子吃。” “真的吗?”叶羽翾一脸期待的看着白九月,眼睛里闪闪发光,像是点缀着星星。 白九月苦笑一下,“真的真的,所以快走吧。” “嗯!”叶羽翾的精神又被白九月重新点燃,她像小鹿一样蹦跳着向前,边跳,边哼唱着一首轻快的歌,听调子,大概是那个最擅长谱曲的男人写的《清平乐》。 白九月把手掌摊在自己面前,看着上面几乎要完全干掉的血迹,轻轻叹了口气,小跑两步,追上了叶羽翾。 ...... ...... 正午时分,两人终于翻过了那座挡在他们面前的大山,白九月轻轻擦掉额头的汗,转头看向那个不顾形象,靠坐在一棵树旁的叶羽翾,她轻轻捏着自己的小腿,皱紧眉头。 白九月也忽然一屁股坐下来,坐到叶羽翾旁边,然后把水囊递给她,便又吹起口哨。 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太懂事了,除了昨晚让自己帮忙“赶”走那些流寇,还有有时候会跟自 己撒娇,说想吃烤兔子之外,她所有的话,都是闷在心里,渴了,不说,饿了,也不说,包括现在,明明都累的走不动了,却还是强撑着,就是不说,好像生怕她一说,白九月就会开始嫌弃她一样。 白九月忽然扭过头看着她,她那张倾国倾城的小脸因为长途跋涉,稍稍显得有些黑,如果不是因为昨晚洗了脸的缘故,上面怕还会沾着些灰尘,她一路跟着白九月,一开始她原本还会在休息的地方附近,找找水源,随意的洗把脸,洗洗手,但到后来,一方面是水源不允许,他们休息的地方不一定有水源,另外一方面是白九月也是个邋遢鬼,就算有水源也不一定会洗脸,他还给叶羽翾灌输他的想法,说,“咱们这荒山野岭的,我又不是要去娶媳妇,你又不是要出嫁,天天洗脸干什么?给谁看?倒不如省些力气,多休息会。” 叶羽翾一开始对这个想法嗤之以鼻,还小声骂了几句白九月,“邋遢鬼,阿月邋遢鬼。”,但到后来,她又觉得,白九月说的真对!与其洗脸,还不如舒舒服服的躺一会,形象?那是什么? 叶羽翾“吨吨吨”的灌了两口水,又把水囊递给白九月,靠在树上闭眼小憩,白九月接过水囊,却没有喝,指着他们对面的群山,问,“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叶羽翾疲惫的睁开眼睛,往白九月指的方向瞄了一眼。 “再往前,约莫五里地,有一个小镇,就在群山之中,我估计到那边之后,就应该可以上官道了。”白九月一本正经的说。 “是吗?”叶羽翾索性闭上了眼睛,有几次,白九月就是这样哄她,骗她说,哎呀,前面就有一个小镇了,咱们再加把劲,往前走走,就能到那个镇子了。 当叶羽翾问他,为什么我看不到你说的那个镇子的时候,白九月就开始打哈哈,说什么,哎呀,那个镇子我到过的,就在前面不远,或者就是说,哎呀,那个镇子在地图上有标记云云。 “哎,别不信啊,”白九月推了推叶羽翾的肩膀,手仍然指着那边,说,“你看看,我有没有骗你。” 叶羽翾这才不情愿的睁开眼睛,往白九月指的方向看去,她盯了几个呼吸的时间,还是没有看到,于是她没好气的说,“没看到。”便打算再次闭眼。 “你是不是眼神不好啊,在那呢,那么大一片房子,你看不到?”白九月的手还是指着那边。 这次,叶羽翾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看了好半天,才看到白九月所谓的“一大片房子”,那边确实是有一片突兀的灰白色,大概就是白九月所说的房子了,但那指甲盖大小的地方,叶羽翾觉得,属实不能称之为“一大片”。 “还真有......”叶羽翾转过头,忍不住笑了起来,“阿月,你这次居然没有骗我。” 白九月忍不住扶额,“我骗你干什么?”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吗?”说着,叶羽翾就要站起来。 白九月却招招手,示意她坐下,说,“不急,休息一会吧,我也累了。” ...... ...... 两个时辰之后,两 个饥肠辘辘、累到不行的人终于来到了镇上,他们一到镇上,白九月便拉着叶羽翾直奔饭馆,在高兴之余,叶羽翾还是忍不住问,“你有钱?” 白九月一脸坏笑,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带着她走进了饭馆。 “小二!点菜!”白九月走进客栈后,选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然后便吼了一嗓子,把正在昏昏欲睡的小二从睡梦中惊醒。 小二立刻起身,小跑着走到白九月这边,讪笑着问,“两位客官,要点啥?” 也怨不得这个小二打瞌睡,这偌大的饭馆,竟然连一个客人都没有,不过这个时间点,倒也正常,再过半个时辰,才算是到了饭点,那会饭馆的生意才会开始好起来。 “要吃什么?”白九月转过头问叶羽翾。 叶羽翾抬起头,盯着白九月使劲使眼色,似乎是在询问他,真的可以点吗? 白九月也点头,示意她放开了点,放开了吃,其他什么都不用担心。 小二又转过头,去问叶羽翾,可他刚开口,就愣住了,“这位客......” 即使面前这个女孩的衣服上满是风沙,即使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即使她还有些灰头土脸,但这丝毫不能影响她的美貌,那到底是怎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啊,玲珑绰约、朱唇轻点,特别是她那双眼睛,顾盼生姿,像是......藏着天上最耀眼的星星,只看一眼,就让人陷了进去。 “小哥,小哥?”白九月见他愣在原地,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这才回过神来,讪笑着对叶羽翾说,“这位姑娘,要点什么?” 叶羽翾轻轻敲了敲脑袋,皱着好看的眉头,好一会,才开口说,“你们这......有兔子吗?” 竟然连声音都那么好听!小二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不过这个男人......跟她,跟这位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 “当然有!”小二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眉飞色舞的说,“方圆十里,就数我们这家饭馆的兔子最好吃!无论是什么做法,我们都能做出一个您满意的味道!” “那就要兔子!”叶羽翾也笑了起来,她笑着对小二说,“那就来一个,你们店里的招牌兔子!” 小二看着叶羽翾的笑脸,只觉得心都要化了,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该做什么,于是他高喊着,“好嘞!红烧兔子一份!”然后就要转身离开,白九月却忽然叫住了他。 “哎哎哎,别着急走啊,”白九月把他拉回来,一脸得意的看着叶羽翾,说,“把你们店里的招牌菜都给我来一个,放到这张桌子放不下为止。” “这......”小二似乎有些为难,老板是说过的,这样的客人,一般都是吃霸王餐的,说不定吃完就跑了,但他一转头,又看到了叶羽翾的笑脸,于是一咬牙,便硬着头皮去了厨房。 等小二离开,叶羽翾才赶紧朝白九月招手,然后自己又站起来,把手放在嘴边,用最小的声音问,“你真的有钱?” 白九月还是一脸得意,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在手里抛起又落下,抛起又落下,笑着说,“当然有啊。” 第十三章 去淮扬 http://.biquxs.info/ 片刻后,一桌子菜就上齐了,色香诱人的红烧兔子,一只烤的恰到好处的叫花鸡,一碟不知名的凉菜,却说也算是这家饭馆的镇店菜谱之一,还有回锅肉、炸至金黄的酥肉,总之一桌子菜,大半部分都是肉,只有几个菜是素菜,也算是调一下叶羽翾和白九月的口味。 叶羽翾毫不顾忌形象的品尝各个菜肴,不断赞叹“好吃,好吃!”,一张小脸不知是因为高兴、激动,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泛起了一丝红晕,相比叶羽翾,白九月的吃饭姿势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先是拧下一只鸡腿,没吃两嘴,就放回自己碗里,又去夹那香气扑鼻的回锅肉,像是在偷苞谷的猴子。 小二远远的站在一旁,看着叶羽翾毫不顾忌形象的吃法,眼里却还是直冒爱心,喃喃道,“这位姑娘真是不管干什么都好看!” 他本想再赞叹两句,掌柜的却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阴沉着脸,指了指门口的客人,没好气的说,“还想不想干了?” 小二心说是哪个天杀的打扰老子“欣赏”那位姑娘,他本想发作,但一转头,看到是掌柜,立刻又堆起了笑脸,说,“干干干,怎么不干?我这就去!” 老板注视着小二走过去,这才转头瞟了白九月他们一眼,并未多说什么,又回到柜台后面,噼里啪啦的打起他的算盘。 饭馆里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不多时,几乎整个饭馆的座位都要被占满了,看样子小二并没有骗他们,这家饭馆的生意确实好。 白九月抹了抹嘴,抬头看了看桌上的空碗空碟,笑着问叶羽翾,“怎么样?吃饱了吗?” 叶羽翾也学着白九月的样子抹抹嘴,使劲点了点头,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笑着说,“吃饱了!” “那就行,”白九月站起身,又掏出他的钱袋子抛了抛,好像生怕叶羽翾不知道他有钱似的,“在这等好,我去结账。” “快去吧快去吧。”说着,叶羽翾就伸手把自己面前的碗筷收拾起来,空出一小块地方,也不在乎上面的油渍,直接就把下巴担了上去,忍不住就闭起眼,脸上还洋溢着满足的微笑。 吃饱了,就是想睡觉呀。 白九月拿着钱袋到了柜台,笑眯眯的说,“掌柜的,结账!” 活脱脱就是只趾高气昂的大白鹅。 掌柜的抬起头看了看他们的桌子,低下头噼里啪啦的打了一阵算盘,抬起头,脸上堆起职业式的微笑,说,“这位客官,一共三两一钱七,算您三两一钱。” “好嘞,”白九月点点头,打开钱袋,却忽然愣住了,钱袋里杂七杂八的都有,铜钱、铁片,还有些碎银子,这些东西,大概是不够三两银子的。 白九月抬起头,一脸尴尬的笑看着掌柜,心里却在骂娘,心说哪个狗日的居然在钱袋里放那么多铁片,没钱就没钱,把自己的钱袋放那么鼓那么响,就不怕贼惦记吗? 但事已至此,总不好的再说,老板,要不我把东西退给你,你少收我点? 退个鬼啊!当然不行! 白九月轻轻叹了口气,刚刚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立刻就消失不见了,他低着头,使劲掏着那个并不算深的钱袋,把里面的碎银子小心翼翼的拿出来,放在柜台上。 一粒、两粒、三粒...... 就在白九月即将绝望,打算数铜钱的时候,身后却传来的一阵骚动,他与掌柜的一起回头,只见刚刚他们坐的那个位置,叶羽翾被三个五大三粗,不怀好意的男人围了起来,三个男人站在她旁边,而另外一个猴子一样的光头,则翘着二郎腿坐在白九月刚刚的位置上,一脸坏笑的说,“哎,小妹妹,吃的挺多啊?一个人?” “吃饱了吗?要不要再陪我们哥几个吃点?” “不......不用了,”叶羽翾眼神闪烁,像是一头受惊的小鹿,她似乎是想站起来,却又不知道在犹豫什么,一直在座位上坐着,“我,我在等阿......哥哥。” 她忽然想起来,在别人面前,自己扮演的角色是“妹妹”,得叫他哥哥,而不是阿月。 即使这间饭馆再嘈杂,白九月还是可以听清叶羽翾说的话,他轻轻叹了口气,心说,真是个蠢姑娘,不知道你这么蠢,是怎么在皇宫里活到现在的。 是你那个被称为“昏君”的哥哥吗? 白九月摇了摇头,忽然抬脚往那边走去,掌柜的一看,心说这小子莫不是要逃账?于是连忙叫他,“嗨!你的账还没结呢!” 白九月头也不回的朝他抛过来一个钱袋,径自朝那边走了过去。 掌柜的接过钱袋,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的倒了出来,除了早就放在柜台上的碎银子,里面倒出来的都是铜钱,甚至还有铁片,刚刚看他钱袋那么响,竟然是连......三两银子都凑不齐,掌柜的远远地看着白九月的身影,立刻就骂起了娘。 小二是第一个注意到叶羽翾那边传来的骚乱的人,要问为什么的话......是因为他一直在偷看叶羽翾,他认识围住叶羽翾的那四个人,他们是镇子上臭名昭著的地痞,号称四小龙,其中为首的那个光头,因为他爹是这一带的富商,家里有点臭钱,所以整日游手好闲,到处惹是生非,他很想上去帮叶羽翾解围,来一场说书先生常说的“英雄救美”。 但他不敢,他在一旁看着,心急如焚,急的快要跳起来,心说刚刚跟那个女孩在一起的那个少年去哪了?要是他,会不会敢上去...... “怎么样?小妹妹,陪哥几个喝两口?”站在叶羽翾身边的那个男人作势就要伸出他的手,去搭在叶羽翾的肩膀上。 叶羽翾战战兢兢,却什么也不敢做,她不想离开,怕白九月回来找不到自己,怕他找不到自己,就随随便便的把自己丢下,明明白九月去的地方,就在离她不到二十步的地方,但她还是害怕。 她的眼眶里蓄起了眼泪,她低下头,在心底呢喃: “阿月,救我!” “你想干什么?”一个冰冷的男生忽然在她耳边传来。 是白九月! 她如获大赦的抬起头,转头看向白九月,白九月抓着那个男人的手,冷冷的看着他,然后忽然用力,一把把他的手臂翻转过来,男人惨叫着跪倒在地,他的身体随着手臂扭转的方向转动,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疼痛感稍稍减轻。 白九月踢了一脚这个男人仍然处于直立状态的那条腿的腘窝一脚,让他整个的跪在了地上。 “臭小子,活腻歪了是吗?”一旁那两个魁梧的男人面色一变,握起拳头就朝这边白九月砸过来,而那个光头男人,依然好端端的坐在原位,丝毫不担心自己的两个手下会被打败,在他看来,那个被白九月打到的男人,是因为白九月偷袭,才输掉的。 于是他轻蔑的笑了笑,继续抖起他的二郎腿,直到......他的手下被白九月一拳打倒。 白九月忽然矮身,同时两拳齐出,一左一右,分别砸在那两个魁梧男人的小腹上,这一拳力道并不大,却还是把那两个男人打的弯下腰来,他们抱着小腹一阵干呕,白九月顺势狠狠的提起膝盖,把一个男人的下颌都险些撞碎,然后抓着那个几乎要晕厥的男人,甩在了他的同伴身上,于是两人便一起倒在了墙角。 白九月上前拉起叶羽翾,把她护在自己身后,然后上前一步,作势就要去打那个光头男人,光头男人却大吼一声,“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白九月愣了愣,然后一拳砸在他的右眼上,然后才摇摇头,说,“不知道。” 光头男人伸手捂住那只发青的右眼,用左手指着白九月,正要开口大骂,“你......!” 白九月一拳又至,这次,把他的左眼也打成了熊猫眼,倒是显得很对称。 干完这些,白九月忽然前踏一步,看样子又要打他,这动作,把光头男人吓得赶紧用手捂着自己的双眼,大喊道,“打人不打脸!” “是吗?”白九月笑了笑,拨开光头男人的手,正要再次出拳,却一下子又想起自己的饭钱......似乎还不够,于是他轻轻拍了拍那个惊恐万分的光头男人的脸,说,“还想被揍吗?” 光头男人摇了摇头。 “那就把你的钱袋给我。”白九月朝他勾了勾手。 男人不情愿的拿出钱袋,小心翼翼的递给白九月,生怕自己再被打一拳。 白九月笑着接过他的钱袋,又伸出另外一只手,吓得他赶紧护住自己的脸,但白九月只是轻轻拍了拍,转身拉起叶羽翾,去了柜台结账。 白九月打开钱袋,掏出一小把银叶,又变成了那只趾高气昂的大白鹅,他摆摆手,大气的说,“不用找了!” 然后就带着叶羽翾,转身离开了这家饭馆。 小二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 什么情况?!四小龙,居然,被,别人抢了?那个人还光明正大的在他面前把他的钱花了出去?! 他的嘴巴张的几乎可以塞下一个苹果,而其他的食客,也差不多是这个表情,倒是老板,收了钱,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人,摇了摇头,心说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是见世面太少。 入夜,白九月选了一家镇上最贵的客栈,如今他可是有钱人,必须要大气一点。 什么?钱不是他的? 当然是他的,这可是人家乖乖交给他的,怎么就不是他的了。 他自然是不怕那个所谓的“四小龙”找上门来的,他们来,就是再让自己揍他们一顿罢了。 白九月坐在客栈的屋顶,抱头躺在瓦片上,他抬头看着天上的一轮弯月,忽然对着房间里大喊,“喂,小公主,我们,去淮扬吧。” 第十四章 下邳之乱(1) http://.biquxs.info/ 天福十二年,四月三。 起义军的声势越发盛大,而这些“起义军”的头领,在四月的这一天,悄无声息的聚集到了一起。 徐州,下邳,玉林镇。 玉林镇距离下邳不过二十里,夜袭下邳,这二十里的距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镇子上的居民都被“肃清”了,现在,整个镇子的人,都是各路起义军的士兵。 负责清场的,是大神军一方,所以这些镇民的下场可想而知。 大神军的头领在玉林镇那个酒楼上摆好了一桌子菜,他站在窗边,负手而立,等着他的客人们一个一个入席。 最先进来的是红巾军的头领,徐志。 他身长七尺,皮肤黝黑,他的那张脸放进人海,即使擦肩而过,你也很难记起他长什么样,但他的眼睛,准确的来说,是他的眼神,却会莫名其妙的给人一种亲和力,让你不由自主的靠近他,愿意倾听他的话语。 他身后跟着两个魁梧的男人,大概是他最得力的两个护卫,如今起义军头领会谈,身后带着两个护卫,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事实上他们在之前的密信中就提到了,无论哪方,都可以带兵来,前提是你能带来的话,因为这些起义军的战场几乎都在赤江以北,主要集中在应州,司州,想要逃过官军的追捕,再渡过赤江,绝非易事。 但如果带着小股部队过来的话,还是可以的。 大神军的部队本军分散,只有遇到大事,将要攻打一些大的郡城的时候,他们才会用特殊的方式召集起分散在各地的大神军部队,如今在这玉林镇,便有两股大神军的部队,一支五百人,一支八百人,现在在此负责的大神军头领也只是大神军诸多头领中的一人,名叫吴驰,别看他以雷霆手段肃清了玉林镇,但他在大神军的所有头领中,已经称得上是保守派了。 之后走进来的所谓“起义军头领”,大概就只能称得上是流寇了,他们的武装力量太小,从一千到上万,都有,甚至还有一些只有几百人的小队伍,都自称“起义军”,还给自己起了响当当的大名,什么“神龙军”,“大荒军”,甚至还有“玉皇大帝军”的,而那支玉皇大帝军的头领......就自称玉皇大帝,他在组织起自己的武装的第一时间,想的居然是先去给自己找两个妃子,在强占了几个妇人之后,他还把其中最好看的那个册封为了王母娘娘...... 不过这支玉皇大帝军,在前些日子,被徐牧之完完全全的剿灭了,不剩一人。 约莫一炷香的时机,这些起义军的头领差不多都来齐了,他们一一落座,形象也一个不同一个。 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的庄稼汉,落第的穷酸秀才,年龄略大,形同枯槁的老人,体型壮硕,跟头熊一样的屠夫,唯一正常些的,大概就是红巾军和大神军的两个代表,他们落座后不发一言,谁都不想先开口。 那个枯瘦的老人落座后,忽然伸出他枯枝一般的手,筷子也不拿,直接抓起距离自己最近的那盘肉,塞到自己嘴里,油和涎水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来,看的吴驰一阵反胃,但他也习惯了,这些起义军的头领本就是最底层的人,说不定是太久没见到肉了,心里激动。 那个屠夫模样的那人冷冷的看了一眼那个老人,缓缓开口,“吴将军,我觉得,可以开始了。” “开始?”那个老人把嘴里的最后一块肉咽下去,看着周围众人,又问,“开始什么?” “议事。”徐志深深吸了口气,强压着自己心底的怒火,这些人哪能叫做起义军?!分明就是街上的乞丐!议事,连这点礼数都不懂,落座之后竟然一句话不说,无视周围的头领,直接用手抓菜吃,就算再饿,也不能干这样的事情吧? 枯瘦的老人这才“哦”了几声,他抬起他那只黑的发亮的袖子擦了擦嘴,说,“那就开始吧。” 徐志再次缓缓吐出一口气,他不动声色的对身后的护卫招了招手,护卫立马付下身子,徐志这才开口,压低了声音问,“这是哪支起义军的头领?” “是赤河军。”护卫低声回答。 徐志点点头,摆摆手让他回到了原位。 赤河军是吗?我记住你们了。 听说这赤河军大都是来自司州的穷苦庄稼汉,他们一辈子劳作,却始终连饭都吃不饱,最终是面前这个老人,抬起锄头,杀了那个打压自己一辈子的地主,这就被推为首领,统领赤河军三千余人,他们不懂打仗,起义之后分掉了那个地主的家产粮食,一路逃窜,一遇到官军便只有溃败一个下场,三千多人,听说如今连一半都没剩下,而他们中大多数人的死,还是因为面前这个如同枯枝一般的老人。 真不知道这样的部队为什么还能收到邀请? 吴驰点点头,站了起来,先做起了自我介绍,“诸位,我是大神军的头领,吴驰,此次召集诸位,主要还是我旁边这位徐将军的意思,我是经过商议之后,觉得徐将军的想法不错,才给诸位发了密函,邀请诸位来此。” 周围没有一点声音,众人都冷冷的看着徐志,只有那个老人,还目光呆滞的盯着桌上的肉,他的口水也不知不觉流到了嘴边。 “所以接下来,还是让徐将军来给大家说说,他的想法。”说完,吴驰对徐志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才缓缓落座。 徐志缓缓起身,他先举起酒杯,环顾周围一圈,说,“我先敬诸位一杯。” 然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在座的所有人,也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只有那个书生,皱着眉,连和了两口,才把酒杯里的酒喝完。 徐志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知道诸位应该都是在赤江以北活动,我们与官军交战如此之久,却是败多胜少,甚至可以说,毫无胜绩可言,大家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没有一个人回答。 于是徐志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是因为我们各自为战!我们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是人数!论战力,我们远远不及各州的官军,甚至是某些郡县的守军我们也比不上,但我们空有人数优势,却一直各自为战,然后被那些官军逐一击破,再这样下去,等待我们的,便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今天召集大家来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诸位,整合我们的兵马,聚集一处,先攻占一个地方,以那个地方作为我们的根据地,一点点缓步发展,等实力足够强大了,再去跟那些诸侯抗衡。” 说到这,徐志顿了顿,然后又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几千人,甚至是上万人,居然会被几百官军追着打?为什么?” 徐志连问了两遍为什么,然后又自己回答了那个问题,“是因为我们的军队战斗力低下!也是因为我们没有一个好的指挥者,没有一个好的将领!所以才造成了这个局面!” “若是我们整合部队稍作训练,交给他们最基本、最起码的东西,让他们不至于在面对敌人时,连武器都拿不稳,那我想,我们的胜率,就会加上一两成,如果再配上一个合格的领头者,那这个胜率,又会再加上一两成,到时候,我们面对官军,虽不能说是‘势均力敌’,但也勉强可以有一战之力了,最后我们再凭借人数的优势,打败官军,便不再是痴人说梦!” “徐将军说的事,倒是很有意思,”那个书生模样的人忽然说话了,“只是我有一问,徐将军说的根据地,在哪?” 徐志笑了笑,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那个书面一惊,问,“难道,是下邳?” 徐志点了点头,说,“不错,就是下邳,但不止是下邳,我想要的,是整个徐州!我们拿下下邳,再星夜不停,带兵北上,让赤江以北的部队悉数渡过赤江,然后我们南北合为,再拿下徐州北部的那几个郡县,要不了多久,整个徐州,都会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不曾想,那个庄稼汉模样的男人忽然冷笑了一下,反问道,“徐将军说的倒是轻巧,但一个郡城,岂是说拿就拿了的?再说那徐州城,那可是几丈高的石头城墙!你要怎么攻进去?” “这个,诸位就不必担心了,”徐志也冷笑一下,“其实无论如何,摆在你们面前的,都只有跟我们合军一条路可走,若你们不愿合军,要不了多久,你们就会被应州、司州、甚至是幽北的军队吞掉,而且......拓跋炎,也差不多该出走帝都了。” 经徐志一说,在座的这些男人忽然冷汗直冒,他们忽然意识到,拓跋炎那头雄狮,已经沉寂了很久,大概如徐志所说,该到雄狮走出帝都的时候了。 “所以诸位,该怎么选,我想你们应该清楚了,”徐志扫视周围的所有人,把他们脸上的表情一一捕捉了下来,“到底是继续跟流寇一样到处流窜,然后被消灭,还是跟着我,打下徐州,做一个称霸一方的诸侯?” (不知不觉就五十万字了,第一次写书,很多地方都不够成熟,希望大家能够体谅,也欢迎大家吐槽评论,请多多支持!谢谢!) 第十四章 下邳之乱(2) http://.biquxs.info/ 天福十二年,四月七,徐州,下邳。 今日是赶集的日子,下邳作为郡城,也算是周边村镇的赶集点,所以比平常热闹了几分,而正午时分,恰恰是人流最多的时候,别说饭馆,就是街边的小摊小贩前都挤满了客人,他们大都只是吃上一碗最便宜的素面,然后便开始沿街兜售自己的货品。 新鲜的时蔬、刚从山上采摘下来的山果,编制好的竹篓、手工精巧的绣花鞋,还有单独的一条街,是给农人售卖他们的鸡鸭猪崽的,那一条街更是热闹的不行,各类叫声和人的吆喝声交杂在一起,倒是蛮贴合那条街的名字。 王坤一行人策马进城,居然没有遭到城门守卫的盘问,但也不奇怪,今天是赶集的日子,要是守卫一个个盘查,说不定一直查到第二天天亮,都不一定能够查完。 守卫只是随意的看了一眼王坤的通关文牒,看着样式什么的差不多一样,便挥挥手,让王坤他们进去了,他身后的人更是连通关文牒都没有看。 “倒是省了我们不少事,”王坤摇着头苦笑,轻声说,“但这乱世,还如此行事,真的好吗?” “王公,这个镇子倒是热闹,”叶朗忽然上前来,问,“不知我们要在下邳停留多久?附近可有要拜访的地方?” 王坤依旧摇头,“没有,下邳,无人......可访。” “我们只不过在下邳稍作休息,做一下补给,便要继续南下,真正值得我们拜访的,还在更南边。” “淮扬?”叶朗试探着问。 王坤点了点头,忽然对身后的众人说,“走吧,去寻个住处,你们要想去逛逛的话,就先安顿好再去。” ...... ...... 傍晚时分,集市开始散去,只留下遍地狼藉。 那几个外出逛街的汉子也一个个回到了住处,因为是赶集日的缘故,一个客栈并没有那么多的空房间,所以他们一行人便分成了两波,王坤、叶朗、刘奕辰、以及刘勤和刘程,再加上十二金甲卫士中的两人住一家客栈,吴济、文桉,以及剩下的九个金甲卫士住另外一家,好在两家客栈相隔并不远,不过两三百步。 那几个汉子领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客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哪里来的卖货郎,如果不是客栈掌柜对这几个魁梧的男人印象深刻,说不定都要赶人了。 吴济、文桉等十一个人并未回到房间,他们在客栈的大堂,叫掌柜的上了几盘下酒菜,又拎来几壶酒,看样子,他们是打算“小酌”几杯才肯去睡觉。 王坤其实不过一人给了他们一两银子的零花,他们却每个人都领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不是他们强买强卖,靠着自己那副凶恶的模样欺负那些上街卖货的人,而是那些东西真的便宜,他们那一两银子的整钱,还是到那些临街的大店铺里才找开的。 吴济还记得,他不过买了几个山果,五文钱,当他掏出那两银子的时候,把那个卖货的老人吓得连忙摆手,说是钱不要了,让吴济直接拿走,吴济只好把东西放下,到附近的店铺里找了零,才又回到这里把那几个山果买走。 事后一问,才知道,这是郡城里那些无赖常用的把戏,稍微买些便宜的小东西,然后掏出一两、甚至更多的银子,让这些小商贩找不开,然后带着东西说是去找钱,便一走了之,再加上吴济的眼神有些凶恶,所以那个卖货的老人也就不自觉地把吴济当做了无赖中的一员。 一个男人放下自己买的一大口袋花生,用双手捧了一大把到桌上,笑着说,“吃吃吃,大家快吃,这一大袋子花生,居然只要了我七十文钱,要是在帝都,少了三百文,绝对买不下来!” 吴济抓起几颗花生,剥开壳,把花生仁丢进嘴里,味道确实不错,然后他拍了拍那个男人的肩膀,大笑着说,“你小子是没吃过花生吗?怎么一下子买这么多?” “反正花生也放得住,多买些,路上吃,”男人嘿嘿的笑着,又说,“我还怕这些不够吃到下个地方呢。” 另外几个男人也把自己买的小零嘴一把一把的往桌上送,山果,蜜饯,烙饼,还有粘牙的灰条糖,芝麻糖,寸枣、麦芽糖...... 这些东西,他们也确实可以去当个卖货郎了,吴济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把卖东西那人的东西全买下来了。 众人聚在大堂里,有说有笑,几杯酒下肚,每个人脸上都带起了一丝红晕,客栈的小二远远的看着,悄悄咽了咽自己的口水,他们桌上那些东西,自己也是想吃的,本来今天打算出去买些,但客人太多了,忙不过来,掌柜的不让去,他就只好作罢。 想着想着,小二忽然叹了口气,他缩了缩脖子,把自己藏到柜台后面,打起盹来。 “哎,头,说起来,我今天好像看到了几个怪人。”那个买了一大袋花生的男人忽然说。 “怪人?”文桉忍不住大笑,“我看你们几个就是怪人!哪有买东西把人家一个摊子都买走的?” “这不是让他早点回家休息吗?”那个男人挠着头,嘿嘿的笑着,其他几个人也一起哄堂大笑,好像自己不是“怪人”中的一员一样。 “那你倒是说说,是什么样子的怪人,居然比你们还怪。”文桉说着,又仰起头,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吴济抱着个酒坛,见文桉的酒碗空了,二话不说,上前给他倒满,然后又给自己倒满,对众人举起酒杯,小小的喝了一口。 那个男人清了清嗓子,说,“我这个人,别的不说,就有一个特长。” “什么特长?难道是......”他旁边的另一个男人忍不住调侃道。 “去去去,别打岔,”买花生的男人笑骂一句,又恢复了正经的脸色,“我只要见过一眼的人,就不会忘记,无论他的长相再怎么普通,我也不会把他跟别人搞混。” 文桉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男人顿了顿,又说,“我今天上街的时候就看到三个人,他们聚在一起,沿着街走,像是逛街的游人,但其实不是,他们的眼睛,从未放在街边那些货物上,而是一直盯着城墙,我以为是他们第一次进城,没见过,所以想多看几眼,所以就没有在意,但很快,我去买花生的时候,又看到了他们,他们那会,还是在往城墙上看,好巧不巧,我去吃面的时候,又遇到他们,他们也在面摊上,边吃,一边对着城墙低声讨论着什么,于是我来了兴趣,吃完面,便悄悄尾随了他们一阵,发现他们一路都在观察城墙的人力部署,大概是......想了解下邳的城防情况。” 听到这里,众人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吴济也放下了怀里的酒坛,低声问,“你确定你没有认错?他们真的是同一拨人?” “是。”男人重重的点头。 “那下邳,可能不太安全了啊。”吴济叹了口气。 “此话怎讲?”文桉转头问,文桉是皇城的守卫者,他一身武艺,却并不精通行军打仗,因为他本身扮演的就是“护卫”这一角色,而吴济,则是负责守城的将官,懂得东西,肯定比他要多。 “你猜的没错,他们就是在刺探下邳的城防情况,”吴济抬起头,对刚刚发言的那个男人说,“他们装作寻常百姓进城,把下邳城防大致的守卫布置记下来,以及估算出下邳大概的守军数量,为的就是在攻城时找出城防的最薄弱点,然后一举突破。” “但我有一个疑问,”吴济皱着眉头,“下邳的城防并不弱,他好歹是徐州的一个郡城,守军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而在这里,想打下下邳的,不可能是拓跋炎一方的人,现在他来偷袭下邳,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反而还会白白折损自己的士兵,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附近州郡,打算对徐州下手,吞并徐州,最有可能的,是应州牧徐牧之,他野心最大,其他的州牧,在其他人动手拉开混战的帷幕之前,他们是不会动手的,但徐牧之最近忙着清剿应州境内的义军流寇,早就焦头烂额,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抽出兵力,越过徐州那么多的州郡,来打一个靠近南方的下邳,而最后一个可能,便是那些‘义军’,但义军向来各自为战,据我所知,红巾贼的主力军依旧停留在赤江以北,而其他那些小股流寇的兵力,又不足以打下下邳,或者说,他们不会冒着损失大半的风险,来打下邳。” 听完吴济的分析,文桉一头雾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那到底是......什么人,会来打下邳?” 吴济沉思片刻,终于开口,“大概还是那些流寇。” “如果,他们结成同盟的话。” ...... ...... 下邳二十里外,玉林镇。 那几个打探下邳城防情况的探子终于回到了玉林。 “报将军,我们今天仔细的数过了,”领头的那个男人半跪在徐志面前,抱拳道,“下邳守军,约莫九千人,其中城南、城西、城东,城墙上的守军大概有五百,北边稍多,约莫八百,另外下邳军的大营在城南一里处,城内还有驻扎的守军约莫两千人。” 徐志微微点头,他抬起头,扫视周围众人,“诸位,你们的人马......应该都到了吧?” 夜色将至,乌鸦嘶鸣。 玉林镇外,几片密密麻麻的方阵,正往玉林镇一点点聚集,而下邳的守卫们,还在做着他们的太平梦。 第十四章 下邳之乱(3) http://.biquxs.info/ 红巾军,一万三千人。 大神军,九千人。 其余各部加起来,三万人。 打一个小小的下邳,竟然聚集了五万余人,他们各部驻扎在雨林镇周围的山林中,只派出了几个管事的人,到玉林镇商讨夜袭事宜。 待万事毕,所有人都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商讨半夜,他们最终只确定了一件事——夜袭的时间。 就在明晚。 吴驰独自一人在房间里,久久不能入睡,大神军的几个头领,都是鸡鸣狗盗之徒,他们只想着杀人敛财,却从不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他们总觉得,现在这种日子就是最舒坦的,但吴驰不觉得,他早就受够了被官军们追来赶去的日子,他要真正握住权柄,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城池,他才能够心安,至于大神军的其他头领是怎么想的,他不想问,也不在乎。 敢挡自己路的人,全都该死。 徐志站在窗边,月明星稀,天上没有一片云彩,他负手而立,从窗边远眺下邳的方向,下邳,他志在必得。 下邳是连接徐州西南诸镇的战略要郡,拿下了下邳,就等于把徐州的西南面牢牢的抓在手中,以此缓图徐州诸郡,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徐志忽然抬头看了看天上那一弯明月,他握紧拳头,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起义军的崛起,就在明晚了啊! ...... ...... 次日,傍晚。 王坤本打算今天正午吃过晌午就走的,但无奈有个两个汉子昨天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一直闹肚子,没办法,王坤就只好答应再停留一夜,他从吴济那听说了昨晚那个金甲卫士口中所说的东西,他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所以就想即刻启程,今日这一耽搁,他心里就越发的不安,但吴济又劝他: “发现那几个斥候不过是昨天的事情,他们下午离开,就算他们的大部队离的再近,他们也不能在得到消息的时候就星夜出发,第二天就来攻打下邳,要我说,起码得再过三日,他们才会来,到时,我们已经离开了下邳。” 王坤这才不情愿的点头,但他一整天都心慌的不行,就跟......拓跋炎夜袭的那个夜晚一样。 那两个闹肚子的汉子吃过药,症状倒是减轻了不少,但拉了一天,整个人都虚脱了,此刻两人都侧躺在各自的床上,正打算好好休息省的第二天一早没有力气。 这个时段,吃酒的客人都走了干净,只有偶尔进来打听住店的人,一进来,看到王坤惨白的脸,马上就被吓得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客栈。 王坤坐在客栈的大堂,捏着手里的一块帕子,皱着眉,面色凝重,客栈的老板远远的看着,也觉得这么一尊大佛坐在那,是挺吓人的,但又不好得出口让这个大主顾挪窝,便只好低着头装没看见,噼里啪啦的打自己的算盘。 刘奕辰悄无声息的坐在王坤旁边,他看了一眼王坤的样子,问,“王公......可是有心事?” “咱家......”话刚 出口,王坤立刻就止住了,他不想暴露他是一个内监的身份,这样走出去,就太显眼,免不得会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之前他一直掩饰的很好,很多人都觉得这只是一个一身病的老人,并没有把他看做内监,如今不小心失了态,王坤连忙抬头,确定周围只有刘奕辰一人之后,他才轻轻舒了口气,说,“我这心慌的厉害,我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了,当初,拓跋炎攻城的那一夜,我的心也是这样,即使不知道拓跋炎已经攻城了,我的心也还是一直跳。” 刘奕辰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预感这种东西,谁都说不准的,他也不敢妄下定论。 王坤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说,“现在他俩都已经好些了,不然......我们现在就收拾一下,马上就出发?” 刘奕辰听到这话,却忙笑着摆手,“王公未免操之过急,虽然预感这东西......确实有些玄乎,但就如吴将军所说,那些人断然不会今夜就来袭击下邳的,再说,我们已经去跟郡守说过了,想必他也会注意的,所以王公今夜就不必担心了,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天一亮,我们就上路。” 王坤叹了口气,这才不情愿的点点头,叹息道,“但愿如此吧。” ...... ...... 入夜,万籁俱寂。 更夫提着灯笼和铜锣,沿着大街小巷出行,不时叫喊几声,“鸣锣通知,关好门窗,小心火烛!” “咚——咚!咚!咚!咚。” 接着,便是这一慢四快的铜锣声,这是告诉那些没有沉浸在睡梦中的人,五更了。 城墙上的守卫们早已睡得七荤八素,他们靠在城墙上,聚在篝火旁,抱着自己的兵器,打着呼噜,砸吧着嘴,而那些守夜的,也早已闭上了眼,昏昏欲睡,稍微有毅力些的,倒是还能在自己的岗位周围走几步,但也不是守城,而是盯着城里某些还亮着灯火的地方,猜测那里到底在发生什么,虽然这些大头兵的脑子里就只会想那些龌龊事。 郡守今日一早确实收到了王坤他们的通知,告诉他,城内来了一伙可疑的人,他们近期可能会有大动作,但郡守并没有在意,甚至都没有通知这些守城的士兵。 而在城内的几处民房,里面的人并没有入睡,他们没有点灯,而是坐在座位上,直直的盯着彼此的眼睛。 他们在等一个信号。 在某些小客栈的房间内,里面的客人也没有入睡,他们面前放着一壶早已冷透的茶,他们的身子隐匿于黑暗中,而他们的眼睛,却在发着寒光。 他们,也在等一个信号。 王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比起白天,他的心更慌了,于是他坐起来,照着稀疏的月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杯茶下肚,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重新回到了床上,强迫自己闭上双眼。 而在外城墙的边上,一个个漆黑的影子从黑暗中现身,缓缓接近了城墙。 ...... ...... 下邳城外, 城南,下邳军大营。 这里的守卫虽然算不得森严,却比城墙上的情况好多了,好歹在大营正门方向的两个守卫依旧按着腰间的佩刀,来回走动,大营内也依稀可见一两队巡逻的士兵。 吴驰轻轻安抚这身下躁动的马儿,又重新抬起头,注视着大营里的情况,而在他身后,约莫一万五千个起义军的士兵,早就把下邳军的大营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藏匿在暗处,只等吴驰一声令下,便会挥舞着他们的武器,冲上去把下邳军的大营踏碎。 吴驰舔舐一下他发干的嘴唇,忽然举起了右手,他身后的那些人就立刻抬起头,直直的看着他那只在树林阴影间的手。 他把手猛的挥下,他身后的起义军士兵们忽然大声的吼叫起来,他们嘶吼着,挥动着武器向前冲,不止一个方向,而是......四面八方。 那几个守夜的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叫声吓了一跳,他们按住腰间的刀,环顾四周,想要分辨出声音究竟是从哪里传来,但仔细一听,却发现......不是一个方向,而是周围,到处都是这种声音。 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守夜的士兵们变了脸色,他们立刻转身,抓起身边的铜锣,边用力敲响,边大喊着往大营中跑去,“敌袭!敌袭!” 大营内的六千名士兵几乎在同一时间惊醒,他们不假思索的翻身下床,抓起身边的武器,以最快的速度穿好盔甲,然后拔刀出鞘,一脸肃杀的冲出营帐,却只看到了漆黑的夜,还有如潮水般、铺天盖地而来的敌人。 相比起下邳军,起义军的武器简直简陋的可怕,他们拿着锄头、镰刀、棍棒、甚至是刚刚折下来的树枝,他们面对的,是全副武装,身披铠甲,手握刀剑的下邳守军,可他们的眼里,却没有害怕,这次,他们不是被追赶的一方,他们,才是发起进攻的那一方!并且,他们的兵力,是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兵的两倍有余,所以他们全无畏惧。 下邳军的指挥官从营帐中钻出来,他昨夜喝了些酒,虽然不算多,但现在被这喊杀声从睡梦中吵醒,头还是疼的不行,他抓着佩剑,冷冷的环顾四周,却连敌人的数量都不知道。 但不管有多少,全杀光就行了。 冲在最前面的起义军士兵几乎要到达大营的寨墙,那木质的寨墙算不得牢固,却也是阻挡他们前进的手段。 瞭望塔上已经有燃烧着的火箭朝这边射了过来,起义军冲击的阵型太过集中,那火箭一命中,带倒的,就是一大片,顺势燃烧起来的火,又成了一个阻碍他们冲击的屏障。 守卫大营营门的士兵虽然手忙脚乱,却也还是架好了盾牌,他们一手持盾,一手抓着长枪,面色凝重,全身因为激动而发抖。 这样直面敌人,把手中的长枪刺进敌人的身体,已经多少年没有过了啊! “来啊!”那些持盾的士兵大吼着。 “杀!!!”那些装备简陋,却无惧身死的士兵们也嘶吼着。 两军碰撞,战火,终于点燃了。 第十四章 下邳之乱(4) http://.biquxs.info/ 起义军的士兵用他们的身体去冲撞那些枪盾组成的铜墙铁壁,即使撞到粉身碎骨,也没有一个人退缩,第一批冲上去的那些人,好像并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撞碎那倒枪盾组成的墙。 很快,大营门前就血流成河,尸体开始堆积在下邳军士兵们的面前,他们的伤亡很少,只是体力损耗的很严重,即使他们平时从不懈怠锻炼,他们也扛不住这样一波接着一波的冲击,那些人不像是进攻,倒像是送死。 守卫大营门的百夫长一脸怒容,他低声骂着这些来夜袭的杂碎,持盾持枪的手却忍不住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他的体力已经损耗到了极限,不只是他,其他的士兵也是如此,或许下一波冲击,他们中的不少人就会就此倒下,然后被汹涌的人潮踩踏城碎片。 “支援还没到吗?!”百夫长愤怒的大吼,同时忍不住转头向后张望,他飞快的扫了一眼,又回头看着前面,“这些狗日的难道还没有从他们的狗窝里爬起来吗?!” “百......百夫长,”他身边的一个什长声音有些颤抖,“他们......怕是不会来了。” 百夫长一愣,差点丢下盾牌揪起这个什长的衣领摇晃,但他还是忍住了,“为什么?” “我带兄弟们过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那个什长咽了咽口水,他们这一百人队守卫在大门附近,有情况的话,他们就会是第一批支援过来的人,但从他们到达这里之后,就再没有增援过来了,“四面八方都是敌人,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那个百夫长忽然愣住了,他怔了怔,语气又冷了下来,“我知道了。” 随后他再次举起手中的长枪,“看前面!他们又要来了!” 最新一波的冲击声势浩大,人数也比之前几波多了不少,下邳军的士兵们握着手中的长枪,忽然嘶吼起来,“来啊!啊!” 浪潮与人墙相撞,人墙最终还是没有撑住,顷刻间土崩瓦解,这一百人队瞬间就被浪潮吞噬,而那个百夫长,也被几柄镰刀扎成了马蜂窝,他倒在地上,手中的长枪盾牌散落,而他的眼睛,依然在不甘的睁着。 起义军的士兵们确实是从四面八方进攻,寨门只有一个,但路不止一条,没有路,他们就自己造,只见那些拿着锄头大锤的起义军士兵聚集在那些木质的寨墙前,用锄头挖,用大锤砸,用蛮力抱,硬生生把寨墙拆除了一道三丈长的口子,那些起义军士兵们就这样呐喊着冲进了下邳军的大营。 章龙一刀砍翻一个冲到自己面前的起义军士兵,他抬起头,环顾四周,到处都是喊杀声,又几处篝火被撞翻,顺带点燃了旁边的营帐,大火就这样在大营中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他又看了看寨门的方向,不出意外的话,那边应该是失守了,从这些敌人的衣着武器来看,这应该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的流寇,所谓的“起义军”。 章龙皱了皱眉,这些流寇,什么时候学会主动进攻了?他们不是一向喜欢捏软柿子吗?下邳九千守军,他们也敢来犯?还是......他们的人数已经多到连攻下下邳都绰绰有余了? 想到这里,章龙晃了晃脑袋,不敢再往下想,但愿这波流寇只是没头 苍蝇,乱转转到这里的,如果他们真的是聚集了兵力来攻打下邳,那下邳,就危险了。 如今大营里的情况,已经不可能再聚集士兵了,看这围寨的阵势,这伙贼人的人数没有八千也有一万,章龙只得召集身边的亲信,打算强行突围出去,到下邳求援。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大营四面皆已告破,战事一团乱麻,随处可见尸体,还有正在缠斗的双方士兵。一名下邳军士兵用手中的盾牌撞开面前的敌人,然后立刻出刀,一刀捅穿了那个人的肚子,但不等他喘息,他就忽然身形一滞,他下意识的转头向后看,只见一个衣着破烂的男人,手中抓着一柄来自下邳军士兵的的刀,他癫狂的笑着,一把抽出了刀,而这名士兵,也无力的倒了下去。 大火越发烧的旺盛,放眼望去,半边天都被染红,像是日将落,夕阳万里。 火光映照着章龙的脸,把他整个人都镀成了红色,他身边的亲信一共七十八人,他们一路向北,聚拢路上的残兵,却也在不断损失人手,再这样下去,不知道还撑不撑的到突围出去。 那些杂兵的战斗力并不高,但奈何他们人数太多,每次来,都是一群一群,像是倾巢而出的马蜂,比起一般的流寇,他们更像是信奉邪教的邪教徒,在他们的眼里,章龙好像看不到“畏惧”二字。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这里的起义军士兵,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们经过洗脑,早就变成了一个只会听命于他们头领的工具,他们目标,就是杀光面前所有的敌人。 又往前前进了一阵,终于可以看到倒塌的寨墙了,章龙松了口气,大营起火,虽然会损失不少东西,却也是给城内的守军一个消息——大营遭到袭击,只要城内守军发现这个消息,那大营之围,便可解了。 但他却没有注意到,火光中,有越来越多的敌人向他们聚拢过来。 ...... ...... 下邳郡城内,某间民房。 三个男人屏息凝神,透过窗子向外张望着,他们一言不发,只是张望着。 终于,其中一个男人沉不住气了,他望向最靠近窗子的那个男人,问,“大哥,咱们到底在等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那个男人倒是直白。 “那我们为什么......” “嘘,”男人转过头,对着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低声说,“将军让我们到这里来等着,自然是有他的理由的,他只说,让我盯好后半夜,等看到某个信号,就带上你俩去到西门,杀掉那里的守卫,然后打开城门。” “杀掉那里的守卫?!”这次这个男人倒没有把重点放在“某个信号”上,他忽然变得结巴起来,问,“就我们仨?怕不是去杀人家,是人家杀我们吧?” “只有我们仨当然不行,”男人转过头白了他一眼,说,“城内还有好几拨跟我们一样的人,你放心,他们不跟你一样,个个都是好手,城门那边的守卫也不过才十二人而已,况且现在他们都应该睡着了,我们悄悄摸过去,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定有胜算!” “大哥说的对!”另一个隐藏在角落里的男人忽然说。 “那 好吧......”发问的男人忽然焉了下去,他瑟缩在墙角,“那我眯一会,有情况了你叫我。” 话音刚落,窗边的男人忽然惊叫出声,“看!那一定是我们要等的信号!” 三人聚集在窗边,看着南面那烧起来的天,意识到他们要等的时机,已经来了,于是他们抓起各自的武器,悄无声息的推开了房门。 他们提着刀,一点点靠近城门,而在他们周围,一道道漆黑的影子,也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 ...... ...... 张三环抱长枪,头一直在点点点,到了这个时辰,他周围大部分的守卫都已经睡死过去,他只是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已经称得上是有毅力了。 忽然,他一个趋列,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好在栽倒在地上之前,他伸出双手撑住了,不至于让他把另外一颗缺了的门牙栽掉,这也让他彻底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他扶了扶歪歪扭扭的头盔,转过头看了看身后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同伴,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想了想,还是没有这么做,他怕把他们吵醒,自己会招来一顿毒打,于是他只好晃晃脑袋,重新站起来,打算再“巡弋”一遍自己负责的这段城墙。 但他刚抬起头,就看到了那如火烧一般的天,他张大了嘴巴,抬起手颤颤巍巍的指着下邳军大营的方向,半晌憋不出一个字。 “敌......敌袭,敌袭!敌袭啊!”终于,他不顾一切的放声大喊起来,他一把扑倒在地,扔掉长枪,抓起同伴手里的那个铜锣,一边跑一边敲一边喊,“敌袭!敌袭!” 整段城墙都被这震耳欲聋的铜锣声吵醒,士兵们骂骂咧咧,却在听清了张三口中的话之后,不假思索的抓起身边的武器,他们乱做一团,却又无比整齐的聚在城墙边,想要看清他们的敌人在哪。 但放眼望去,四下无人。 “那......那边!”有人抬起手,指着城外大营的方向,声音颤抖。 守卫这段城墙的守卫长官也在士兵们中间,他看着大营的大火,喃喃道,“支援......必须立刻支援!” “来人!”他不假思索的回头,嘶吼道,“派人往城内守军驻地传递消息,大营遭到袭击,必须立刻支援!再传令给郡守府,把这个消息告知郡守!再燃起篝火!警告其他三面城墙,敌军夜袭!务必做好准备!” “是!”传令兵们低声应是,离开就转身,跑下了城墙。 其他士兵们渐渐整理好了队伍,他们燃起火把和篝火,抓起弓箭,站在城墙边严阵以待。 忽然,一直火箭划过轨迹,从城墙上滑落下去。 守卫长官注意到了那支箭,他转头怒骂道,“怎么回事?!” “报......报告大人,手滑了......”那名士兵说着,双眼却还是忍不住去看那支滑落下去的箭。 只见那支箭带着火光,一路坠落,最终连土壤都没有插进去,但那微弱的火光,却照亮了那片漆黑的大地。 无数漆黑的影子,在火光周围攒动,那名士兵忽然指着自己箭的方向惊叫起来,“大人!敌袭!敌袭!!!” 第十四章 下邳之乱(5) http://.biquxs.info/ 话音刚落,城墙下那些漆黑的影子忽然动了起来,士兵的声音像是给他们下了一道命令——攻城的命令。 “弓箭手!弓箭手!”守城的将官嘶吼着,他额头上冷汗直冒,要不是那支火箭,兴许这些狗东西已经爬上城墙来了,“他妈的,这些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再传令!通知郡守府和守备军大营!有敌军攻城!请速来支援!”将官一边嘶吼,一边伸手擦掉了额头上的汗珠,他差不多想把自己分成几个人用,不等喘息,他就又扭头大吼,“把油锅架起来!点火、添柴!” “那边的人!把石块和滚木搬到这边来!要快!” 言语间,城墙下的那些人已经又逼近了城墙一分,不断射出的弓箭如同泥牛入海,丝毫不能阻滞那些人前进的速度。 “妈的!快点,快点,快点!”将官不断催促,这些士兵平日里散漫惯了,怎么到了今天这种境地,还是那么慢吞吞的? 几个士兵合力搬动一根巨大的滚木,他们咬着嘴唇,吃力的搬动着滚木,长时间的疏于锻炼,他们中的有些甚至都长出了肥肉,今日一遇,把他们之前种种缺陷都暴露了出来。 “他们要攻城了!”一名士兵嘶吼着。 紧接着,就是几声“啪嗒”的声音,那是攻城云梯搭在城墙上的声音。 “妈的!妈的!妈的!”将官怒吼着,转身一脚踢开抬滚木的一人,自己钻到滚木下方,然后咬牙切齿的说,“都给老子加把劲!” “一,二!起!” 滚木终于来到了城墙边缘,顾不得其他,将官直接让众人把滚木砸下去,想要暂时延缓那些攻城的势头。 滚木落下,那些已经爬到半中的起义军士兵被滚木砸中,然后惨叫着落下,再带倒一片自己的同伴,爬的越高的摔得越惨,有的人整个人砸在地上,没有死,尚存一息,但这种情况在战场上,却是最坏的情况,若是死了还好,没死,便要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倒下,自己拖着一副残躯,跑又跑不了,只能看着死亡一点点逼近,等着天上的某支箭矢落下,要了自己的命。 那些爬的稍矮的,倒是没事,落到地上之后,拍掉身上的灰尘,爬起来继续往上爬。 “火油!火油!火油好了没?!”将官又忍不住回头大吼,他手里抓着一张弓,箭囊里的弓箭早就射空了。 “好了!”负责看管火油的士兵大喊着回答。 “倒!倒!倒!” 火油倾斜而下,那些攻城的起义军士兵身上沾满了火油,滚烫的火油把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几乎烫熟,他们惨叫着从云梯上跳下,不顾一切的在地上翻滚,但这,只会让他们的疼痛感越发的清晰。 将官冷冷的看着云梯低下,他抓起一直箭,在篝火上点燃,把那团小小的火星,送到了那滩火油上。 火焰冲天而起,目光所及,皆成火海。 “让 你们这些狗东西,闻闻人肉的香味。”将官恶狠狠的说。 ...... ...... 与此同时,郡守府。 郡守今天处理了一天的公文,早已劳累不堪,所以早早的就睡下了,此刻郡守府里寂静无比,只能依稀听见几声虫鸣。两个守夜的下人靠在门柱上,早已昏昏欲睡,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其中一个下人砸吧砸吧嘴,似乎正好完全进入梦乡。 “砰!” “砰!” “砰!” 三声粗暴的敲门声硬生生把他从睡梦中脱了出来,他竭力睁开朦胧的睡眼,站直了身子,没好气的问,“谁啊?这么晚了,不知道我们老爷是谁吗?” 另外一个家仆也醒了过来,他低声骂了两句,也大声对着门外的人说,“就是就是!打扰了我们老爷休息,把我们家老爷热闹了,准保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门外忽然就没了声音,两个家仆相视一笑,觉得那个人大概是害怕,逃跑了,于是便又打算眯起眼睛睡觉,但他们刚把眼睛闭起来,门外却又传来了声音,声音冷冷的,带着一丝不可侵犯的威仪,“城西传令兵,许力,奉守备长官之命,前来通传。” “城西,遭到一股不明的贼寇围攻,特来报明郡守大人。” 两个家丁面色一变,不假思索的打开了大门,立刻把许力迎了进来,他们一脸讪笑的看着许力,说,“大人方才真是对不住,小的这就引你去会客厅,我们家老爷稍后就来。” 说着,这个家仆朝自己的同伴使了使眼色,让他先去把郡守给叫醒,他立刻会意,小跑着去了郡守房间的方向。 那名家仆引着许力进了会客厅,先给他倒了一杯冰冷的茶水,说,“大人稍后,小人立刻就去烧水,我们老爷应该也快过来了。” “情况十万火急!还请诸公快些!”许力捏着那个冰冷的茶杯,还是忍不住催促道。 “是了是了,还请许大人稍后。”家仆讪笑着退出了会客厅。 另外一边,另一个家仆蹑手蹑脚的来到郡守的房门外,轻轻敲了敲房门,声音小的像是蚊子哼哼,“老爷!城西守备的传令兵来了!还请老爷更衣!” 房内毫无动静,于是他只好壮着胆子,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还是毫无动静。 这次他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大力拍打着房门,然后用最大的声音喊,“老爷!城西守备出现了问题,十万火急!传令兵就在会客厅候着,还请老爷更衣!前去处理要务!” 郡守这才一下从睡梦中惊醒,他坐起身子,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没好气的问,“你刚刚说什么?” 家仆没办法,只好再次重复刚刚的话,郡守一听,一下就变了脸色,他连更衣都顾不上,只是草草套上一件外衣,便出了门,“传令兵在哪?快带我去!” “会客厅。”家仆答应一声,赶紧就小跑 着在前面带路,郡守快步跟在他身后,边走,便整理这衣服。 许力其实也渴的不行,他举起茶杯,刚要喝,就看到家仆带着郡守火急火燎的走进会客厅,于是他只好把茶杯方向,半跪在地上,说,“报郡守大人,就在刚刚,一伙贼军忽然开始围攻西门,天太黑,分辨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只是......他们的人数绝不可能少于三千。” 三千?听到这个数字,郡守悬着的心立刻就放了下来,他坐到会客厅的正中央,笑着捋了捋胡子,说,“三千人而已,我城内就有三千守军,在南门外一里处还有六千人马,不过是三千毛贼,不足挂齿!” “但愿吧,”许力半跪在地上,“但我们将官也说了,这三千,只是一个初步预估数字,具体多少,根本不好判断。” “无妨,”郡守摆摆手,说,“你先起来吧,喝口水,跑了一路,你也应该渴了,喝口水再回去复命吧。” “谢郡守大人!”许力说着,他刚站起来,正要去举茶杯,门外却又传来了声音。 “报!城东守备传,城东遭到一股不明的贼寇攻击,如今正陷入苦战,还请郡守大人派兵支援城东!” 郡守一愣,脸上也难看了几分,他摆摆手,示意家仆去把那个传令兵迎进来,家仆点点头,立刻出去,不一会,就带回来一个传令兵,郡守低着头,看向那个正半跪在地上的传令兵,问,“那城西的敌军,大概有多少人?” “最保守估计,三千。”传令兵立刻回答。 许力皱了皱眉头,居然连城西也遭到攻击了吗?他又瞥了瞥桌上的茶水,然后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悄悄端起那杯冰冷的茶水,正想悄悄喝,门外又传来了声音。 “报!城北守备传,城北忽然遭到一股人数不明的贼寇攻击,希望郡守大人派兵支援!” 听到这句话,郡守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他张了张口,自嘲似的笑笑,“人数不明么?看来来打我下邳的这伙贼寇,人数不会少于一万啊,居然从三面同时发动进攻。” “报!”门外又是这么一阵声音响起,“城南遭到流寇攻击......” 这次这个士兵是直接被家丁引到会客厅里来的,他一进会客厅,看到诸多同僚,先是一愣,然后半跪下去,正要开口说话,郡守却忽然先说话了,“除了贼寇攻城,南门可还有什么意外?” “有......有的。”那名传令兵低下了头。 “那就快说吧。”郡守幽幽地叹了口气。 “城外大营,燃起冲天火光,并且还有大量的贼兵,已经把大营那边围了个水泄不通,城南守备将官赵往建议郡守大人立刻带上城内的守备军,除守城者外,全速前往城外大营,以解大营之围,否则若是城外士兵悉数阵亡,那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听到这,郡守忽然无力的瘫倒在椅子上,他再顾不得其他,低声喃喃,“这股贼寇,到底是有多少人?” 第十四章 下邳之乱(6) http://.biquxs.info/ 下邳城内一片混乱,士兵们杂乱的脚步充斥在大街小巷之间,被惊醒的人们躲在房间里,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来。 看来这北边的战火,终于是烧了过来。 一队士兵正小跑着冲向西门,他们沉默着,脸色铁青,神情坚毅,他们是最先一批被集合起来的人,被派去支援西门,虽然他们这一队只有区区五十个人。 已经可以看到西门的影子了,距离不到三百步,不过十数个呼吸,就能到那边。 但领队的百夫长却眯起了眼睛——西门那边,似乎有异动。 “你们几个,先到城墙上支援,”百夫长忽然停了下来,他指了指身后的几个人,又指指另外几个人,说,“你们几个,跟我到城门那边看看。” “是!” 应该不会看错,百夫长心想,刚刚西门那边的影子......怕是几个人在缠斗! 越发靠近西门,那几个被火光映照着的影子便越发的清晰了起来,城墙外的地面上倒映出墙洞内的情景,一个男人手起刀落,斩下了一颗头颅,那个头颅滚落在地,又骨碌碌的滚出城墙,暴露在百夫长的视野之内。 那是......守卫的人头。 “拔刀!”百夫长不假思索的大吼,同时拔出刀来,向墙洞那边冲过去,一旦城门被他们占领,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大胆贼人!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人未至,声先至,百夫长这个做法让他丧失了偷袭的绝好机会,但他这样做,只是为了拖延片刻那些人开城门的时间,下邳只是一个郡城,城门比不得那些大郡城,仅是一扇厚一尺的木门,在木门外有一层铁皮,既是加固,又是防止城门腐化,打开城门,只需要抬下城门上的那根巨大门栓。 墙洞内众人俱是一愣,他们没有想到,支援竟然来的如此之快。 “不用管!我来挡住他们,你们尽管开门!”被身后两人叫做大哥的那个魁梧男人,毅然决然的转过身,他单手紧握那柄依旧沾满血的刀,左腿微微向前,右腿后撤一步,摆起了防御的架势。 百夫长一转身,站在了火光之中,他扫了一眼,确定了墙洞内的局势——城门的守卫都被杀了,墙洞内一片狼藉,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血流满地,其中既有守卫的尸体,也有这些奸细的尸体,此刻算上那个挡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墙洞内还有七个敌人。 必须赶在他们打开城门前解决! 在这个想法在百夫长的脑海中浮现时,他就已经发动了进攻,他猛地前冲,同时挥刀横扫,但面前的这个男人早已有所准备,他在百夫长发动攻势的瞬间后仰,刀尖就这样与他擦面而过,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那柄锋利的刀在自己脖颈间留下的寒气。 一击未毕,下一刀又接踵而来,看样子,那个百夫长根本没有打算留任何余地,这次那柄刀从左往右袭来,男人立刻举刀格挡,两刀相撞,迸发出一片火花,两个男人咬牙切齿的看着对方的眼睛,他们都用上了全身的力气,这一击,谁要是输了,那就只有留下命来了。 两人正对峙着,男人忽然下盘不稳,他面色一变,显然他没有想到这个百夫长会攻击他的下盘,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胜负,就是这样分了出来。 那个魁梧的男人摔倒在地,百夫长立刻抽到向前,一刀 刺穿了他的心脏,鲜血不断从男人的嘴角渗出,彻底闭上眼之前,一道又一道身穿铠甲的影子从自己身上踏了过去。 ...... ...... 章龙终于脱离了起义军的包围,他剧烈的喘着粗气,他的身上沾满鲜血,他手中的刀也几乎要卷刃,他抬起头环顾四周,他身边的亲信已经只剩下了七八个,还以几张生面孔,大概是半道上加进他们队伍的士兵。 而他这些亲信士兵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去,他们一个个都累的不行,恨不得把身上的那碍事的铠甲脱下来,就这样在草地上睡去,但如果不是他们身上的铠甲恐怕他们中的很多人,现在都不能站在这里了。 一个士兵面色惨白,他的侧腰被开了一刀,他把手按在侧腰上,但鲜血还是不断从他的指缝间溜流出,再过不久,恐怕他就会被因为失血而晕厥,而在这种地方晕厥,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救他的,于是他只能咬着牙强撑,撑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他才敢彻底静下心来。 不过等到了那会,他或许已经彻底是个死人了。 章龙回头看向大营,喊杀声还在继续,但比之前已经减弱了不少,倒是那声势浩大的大火,愈演愈烈,像是要把整片天空都烧成灰烬一样。 “走吧,兄弟们,到了城内,一切就都好了。”章龙也不知这句话算不算安慰,但总得说点什么,让周围这些兄弟打起精神来。 “走?”一个阴翳的声音忽然从黑暗中传来,“章龙将军......这是要走去哪?” 章龙握起那柄濒临崩溃的刀,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低喝一声,“来者何人?!” “章龙将军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就没必要知道我的名号了,”那个声音居然带着笑意,“我怕章龙将军到了下面,跟那些鬼差说是我杀得您,那些鬼差就来找我,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话毕,一个人骑着一匹黑色的北原骏马,缓缓从黑暗中走出,他体格偏瘦,手上也不见兵器,但他却不是一个人,在他身后,一个又一个漆黑的影子站了出来。 五个、十个、二十个、五十个、一百个...... 直到,章龙和他手下的士兵们再次被水泄不通的围起来,周围才停止了骚动。 “章龙将军,再见了,”那个阴翳的男人轻笑着说,他调转马头,似乎打算离开这里。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章龙的咆哮忽然从身后传来。 于是男人忽然停了下来,他侧着脸,依然笑着,“我们......是起义军啊。” 男人的身影越来越远,他在彻底离开之前,留下了一句话,“这些人,一个都不用留了。” 在他身后,章龙和他的手下,瞬间就被汹涌的人潮吞噬。 ...... ...... 起义军的攻势愈演愈烈,但支援却是杯水车薪,没过一个呼吸,城墙上的箭支和滚石都在减少,等到这些东西耗尽的时候,他们就再也阻止不了起义军爬上城墙了。 因为天黑的缘故,他们看不清下面到点有多少敌人,只是,这贼军的攻势,似乎从未减弱,即使是那滚烫的火油燃起滔天的火焰,也不能阻止他们前进的脚步。 守备长官射空箭囊里的最后一支箭,却没有接身后士兵递过来的另外一个箭囊,他狠狠 地锤了一下城墙,幽幽的看了一眼城外大营的方向,那大营,似乎是已经被吃掉了,那可是整整六千人啊!要知道城内守军也不过才三千,能在一夕之间吃掉六千人,这伙人,到底......派了多少人来? “将军!他们又上来了!”一个士兵嘶哑的说。 “滚石!用滚石砸!把这些狗日的给我砸下去!”守备长官恶狠狠的说。 “可是......我们已经没有石头了。”那个士兵木然的转过头,看向他的长官,长官也木然的看着他,那是一个刚刚才入伍的新兵,看年纪,也才二十出头,他那张青涩的脸上写满了恐惧、还有无奈,他耷拉着眼角,狠狠的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那就拿起你们的长矛,”守备长官回过头,不再去看那个新兵,“他们从哪爬上来,你们就用你们的长矛,把他们从哪里捅回去!” “是!!!”那个新兵用最大的声音回答,好像这样,就能驱散他心底的恐惧,他转过身,到城墙的另外一面,抓起一根长矛,重新小跑着回到自己的位置,但他刚站定,一柄算不得锋利的刀,却忽然刺穿了他的胸膛。 他看着面前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大男孩,一脸愕然,那个大男孩也是一脸愕然的看着他,这是他杀的第一个人,却也是最后一个。 下一瞬,那个新兵忽然抬起左手,死死的捏住了那柄刺进自己胸膛的刀,他丢下自己的长矛,然后叫喊着、嘶吼着往前冲,他扼住他面前那个大男孩的脖子,带着他,一起冲下了城墙。 最后,两个大男孩的尸体一起砸在了地面上,一声闷响,两人都没有了气息,一个又一个起义军的士兵从他们身边跑过、从他们的身体上踏过,却始终没有一个人注意,这两个,像是拥抱在一起的大男孩。 一直鏖战到天明时分,还是没有一个起义军士兵爬上城墙,城内的城门也始终没有被打开,徐志远远地看着,忽然皱起了眉,这下邳,似乎比想象中的要牢固些。 守备长官喘着粗气,他扭头向后,问,“还有箭吗?” 但却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负责给他递箭囊的那个士兵,在上一波攻城中,被流矢射中了脖子,当场就死在了那,守备长官愣了一下,他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替那个士兵阖上双眼,然后扭头看着周围的残兵,城外的贼兵不知为何停止了他们的攻势,但他知道,这只是下一波攻城的开始。 他扭过头,看着太阳一点点从地平线上爬起,而城外贼军的叫喊声,也一点点传到了自己的耳朵里,他忽然站起身,抓着自己的武器,嘶吼道,“来啊!你们这群杂碎!” 天福十二年,四月九日,日出,下邳城破。 起义军这一战,付出了超乎想象的代价,他们死伤过万,大部分参与攻城的人,最终都没有活下来,下邳的士兵,直到最后,都没有一个人投降,而他们的郡守也是一样,直到正午时分,才被人发现,自缢于他那件小小的书房当中,而他,明明有机会逃的。 但也正是这一战,为起义军赢下了第一块赤江以南的土地,真正的起义军,也是从这一天开始,才算出现在天下的战场上。 (下邳之乱这一章到这里算是完了,请诸位读者老爷看的时候留下些评论,算是给我的一点鼓励,不然我写着实在是......太糟心了) 第十五章 脱身 http://.biquxs.info/ 王坤猛地睁开眼睛,他最终还是没有睡着。 他抬起手,抹掉额头的冷汗,然后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他嗓子蠕动了一下,发出嘶哑的声音,自问道,“现在几时了?” 自然是无人应答。 他再一次环顾左右,然后走到屋内的小几旁,给自己倒了杯茶,仰头一饮而尽,至此,他的身体中,再没有一丝困意。 喝完茶,他扭头朝着窗子走去,靠在窗子旁,吹吹夜风,不,或许应该成为晨风更合适,能让自己舒服些,失眠的时候,他一直喜欢这样干,呼吸几口清新而又冰冷的晨间空气,也算是给自己这副几乎要腐朽的身体一个喘息的机会。 他靠在窗边,他的手里端着一杯冰凉的茶,他深深吸了口气,缓慢的呼吸吐纳,这让他又一种身体焕然一新的感觉。他又端起茶杯,同时朝着原本本该漆黑的夜空看去,下一瞬,他忽然愣住了——天空不再漆黑,而是变成了一片火红,那不是太阳初升,而是......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王坤的脑袋飞速运转,城南?那边......有什么东西? 下邳军大营?! “大事不好!”王坤低低的惊叹一声,他随手丢开茶杯,打开房门,去扣开了刘奕辰的房门。 ...... ...... 片刻后,在这一家客栈的众人都聚集到了王坤的房间里,只是刘勤和刘程被派出去,把在另外一间客栈的众人喊来。 小小的房间里挤着六七个体型魁梧的大汉,他们沉默着,不发一言,只是盯着自己的脚面,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把他们召集而来的王坤也同样沉默着,屋子里没有电灯,王坤坐在角落,大家都看不清他的脸。 终于,刘勤和刘程先后推门而入,刘程站到一边,刘勤看了看屋里的人,说,“他们来了。” 吴济、文桉,以及他手下的一干人等悉数挤进这个昏暗的房间,王坤点了点头,终于站了起来,他阴沉着脸,冷冷地开口,“我今日心慌的不行,便已经预感到现在的事情,但你们劝我,留下来,我觉得你们说的有理,这才留下来,但如今,贼人已经攻城,不知道诸位,可有什么脱身的法子?” 刘奕辰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王坤却忽然打断了他们,“刘公子的想法......就不必发表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爬上城墙?与下邳的守军并肩作战?但你们有没有想过,这股贼人到底有多少人,他们如今打下邳,意欲何为?” “想必南边的情况诸位都清楚了,那是下邳军的大营,整整六千人!六千人驻扎在那里!可现在那里已经起火了,情况自是不容乐观,我叫大家来,只为想一个让我们能安全脱身的法子,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吴济作为原本的城防副将,他自是有一套守城的法子,他皱着眉,忽然开始为大家分析起局势,“其实下邳的防卫已经做得很好了,他们城外大营与城墙相隔不过一里,无论是那边遭受到攻击,另外一边都能够飞速驰援,这九千人的军队,若只以九千人的战力来估计,那就大错特错了,若是正面硬攻,起码也得要三万人,但他们是夜间偷袭,若是郡守听取了王大 人的忠告,把大营的守军抽调一部分来城内,那这下邳或许还可以多撑几天,若是没有,等城外大营被大火烧个精光,城内守军的士气被磨干净,那离城破,也就不远了。” 周围的喊杀声越发的清晰,屋子内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他们面色凝重,沉默着,吴济靠在墙边,顿了顿,又说,“既然他们事先派人来查探过下邳的守备情况,那想必也是做足了工作的,从周围的喊杀声就可以知道,他们这次......是四面攻城,看样子对下邳势在必得,我们想要脱身,只有等城破之时,我们藏在城门附近的某间小屋内,待这股贼军悉数进城,我们再找个机会,冲出城去。” 王坤轻轻点头,他又扭头看着周围的人,问,“诸位意下如何,可还有什么更好的建议?” “隐藏在城门附近的小屋......”文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那不是最危险的地方吗?那些人进来肯定免不了抢掠一番,最靠近城门屋子,不是最容易成为他们目标的地方吗?” “对。”吴济不假思索的点头。 “那为何还要到城门附近?这不是把我们置于危险的境地之中吗?”这次说话的是刘奕辰。 “因为只有在那里,我们才有脱身的机会,否则等这伙贼军完全占据了下邳,那我们就更没有机会逃走了,”说着说着,吴济忽然笑了起来,“再说,几个毛贼而已,难道诸位......还对付不了吗?” “对付是对付得了,可是我们一动手,不是就把附近的贼兵都引过来了吗?”文桉皱着眉问。 “这,就得看诸位的演技了。” ...... ...... 城破之前,吴济终于在城北找到了一处何事的宅子。 宅子不临街,要走过一段约莫三十四步的小巷,才能到宅子里,二楼视野开阔,刚好能看到城门的情况,而这宅子的主人是一对父女,刚好也能满足他们“演戏”的要求。 吴济许诺城破之后能带他们父女二人出城,但出城之后,就需要他们自负生死,摆在他们面前的选择有两个,要么继续在城内坐以待毙,期望着那伙贼人不要发现自己家,要么就赌一把,换一个得生的机会。 权衡之下,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天明时分,城北这一边首先被破,几个势单力薄的守兵边战边退,最终,悉数死在了城门附近,众人在二楼透过窗户间的缝隙,把周围的情况观察的一清二楚,只见贼兵不断涌入城内,那汹涌的人潮半天不曾断绝。 吴济在心里默数,最后轻轻叹了口气,光是北门,涌进城来的贼兵就不下五千人,下邳城内的守军总共也不过三千人,若是换一个精明点的指挥官,或者,城内的守备情况没有被洞悉,那还能硬撑一段时间,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这伙贼兵进城之后并未直接开始他们的烧杀抢掠,他们分出了一部分人守卫城门,一部分人爬上城墙,接替了原本属于下邳守军的位置,另外的一部分,则分散开,朝着另外三道城墙前进,但也有少部分人悄悄脱离队伍,他们不敢挑临街的店铺下手,便钻到那些店铺后面的巷子里,这间二层小楼, 就成了他们的目标之一。 吴济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在一个呼吸间就确定了自己出城的方法,他一边观察着进入巷子的那伙贼兵的情况,一边低声说,“诸位,城门那边差不多有五十个守卫,我们要出城,必须要进过他们,但我们不能拖延,必须速战速决,杀不掉的人,就不杀,只要杀掉那些可能阻拦我们出城的人就行,否则时间一久,把其他地方的贼兵引来,我们就走不了了。” “听清楚了吗?”吴济又问。 众人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点头,接着吴济又叫来几个好手,让他们带着各自的武器,随自己下楼,下了楼,他找到那对父女,对女儿说,“现在得麻烦姑娘一件事。” 那个女孩脸色苍白,显然还未从惊吓中走出来,她紧紧抓着父亲的手,声音颤抖的问,“什么事?” “哭,”吴济面无表情的说,“我需要你哭,哭的越大声越好,最好把周围的贼兵都吸引过来。” “英雄这是何意?!”父亲的面色一变,“把贼兵招来,小女怎么办?莫不是......” 吴济苦笑一下,急忙说,“您误会了,他们太过分散,要一个个杀光他们太费时间,我已经让我们的人到附近埋伏好了,他们负责杀掉那些没有被您女儿的哭声吸引过来的人,而那些被吸引过来的,就交给我们。” “这......”男人面露难色,他转过头,似乎是在征询女儿的意见。 不料女孩却抬起头,毅然决然的说,“那就听英雄的!” “多谢姑娘信任,”吴济朝那个女孩抱拳,然后示意自己身后的人埋伏好,这才说,“姑娘,可以开始了。” 进入这条巷子的贼兵约莫二十个,女孩这一哭,吸引了他们大部分人的注意,他们舔了舔干燥的舌头,纷纷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进发,在战场上拼死拼活一夜,如今,也该找个姑娘解解渴了。 他们猥琐的笑着,一把推开那扇虚掩的门,他们一心只关注那个哭泣的女孩,却没有注意......这道门,为什么会是虚掩的。 来到这间屋子的一共十二个人,他们一个个走进那间屋子,待还剩最后两人的时候,吴济早已埋伏好的众人忽然从角落里窜出来,那几个贼兵变了脸色。 电光火石之间,战斗便结束了,不过三四个呼吸的时间,这些人就躺在了地上,不再动弹了。 吴济收起刀,刚好那几个出去杀那些漏网之鱼的人也回到了屋子,他环顾四周,把目光投向楼上,文桉朝他比了手势,示意可以出发,他便又低下头,说,“那么诸位,我们出发吧。” 他们从隔壁的院子里牵出马,因为没有多余的马,所以那个女孩和他的父亲分别跟吴济和文桉同骑一匹。 《基因大时代》 吴济翻身上马,把女孩拉了上来,对众人说,“诸位,记住,要速战速决,全速冲过城门!” 片刻后,十七骑,十九人,突然从靠近城墙的小巷中冲出,他们砍翻沿途挡住他们的所有人,快马加鞭,冲出城门,消失在了旷野之中。 (诸位读者老爷看的时候记得留下评论,顺便求一下免费的推荐票~,谢谢支持!) 第十六章 相遇,错过。 http://.biquxs.info/ 王坤吴济等人冲出下邳之后不敢停留,他们一路快马加鞭,想东北方向跑出近二十里之后才敢停下来。他们找了一个背阴、略隐蔽的地方,稍作休息,众人翻身下马,吴济下马之后又转过身,看着那个女孩在马背上左右为难,她大概是没骑过马,再加上这马又有些高,所以她不敢下来了,于是吴济自然而然的上前,一把把她抱了下来,这在吴济眼里是十分正常的一件事,却让那个女孩的脸更红了。 女孩对着吴济施了个万福,红着脸,轻声轻气地说,“多些恩公救命之恩。” 吴济摆摆手,道,“不必多礼。” 女孩的父亲则是分别对每个人抱拳欠身,谢过了救命之恩,王坤坐在一块大石上,微微喘息,即使是在马上,但他这把年纪的人,也受不了将近二十里的颠簸,这二十里的路差点把他的骨头都颠散架了。 待女孩的父亲谢过众人,吴济又上前去,问,“不知二位接下来作何打算?” 女孩的父亲一愣,他转过头看着女孩,然后又看着吴济,摇摇头说,“回恩公的话,小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和女孩孤家寡人,早已和亲戚不相往来,所以也没有什么可以投奔的人,所以我想这次,小人还是听女儿的意见,看看她想怎么办。” 吴济点点头,又转过头看着那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女孩,问,“姑娘,接下来你们要怎么办?” 女孩犹豫了一下,随即红了脸,大着胆子,看着吴济的眼睛,问,“那恩公......接下来是要去哪?” 吴济挠了挠头,也不打算隐瞒,“我们原本是打算在下邳待一天,然后就一路南下,最终去到淮扬,如今南下的路被截断了,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这事,我得问问王公。” 说着,吴济又转过身,走到王坤身边,问,“王公,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王坤用手给自己扇着风,抬起头白了一眼吴济,说,“你刚刚不是说了吗,如今我们南下的道路被截断了,所以该怎么走,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吴济愣了一下,说,“我们绕路?既然下邳不行,那我们就绕道,出了广陵,从东莞郡南下。” 吴济本以为这是个不错的法子,但王坤却摇摇头,说,“不可,我们绕道出下邳,再到东莞郡,说不定这伙人已经打到东莞郡去了,东莞郡是连接徐州和淮扬的通道,商路向来发达,但那边的盗匪也是极多,多有杀人越货的事情发生,我们这点人,从那边过,说不定比从下邳直出还要危险。” “那我们......”吴济皱着眉,接着他忽然一拍脑袋,说,“从水路?” 王坤点点头,这个城防副将的脑子却还是好使的,不是一根筋。 王坤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清了清嗓子,说,“我们绕道向北,一路回到广陵郡,再从广陵的天乾码头乘船,一路南下,直接抵达淮扬。” 听到这,刘奕辰皱了皱眉,问道,“王公,既然我们要乘船,那从东海郡也是可以的,东海郡也有码头,甚至东莞郡也是有的,但王公方才说东莞郡多盗匪,不可行,但相较于广陵,东海离我们的距离更近,我们为何还要舍近求远,去到广陵?” “刘公子是东海郡人,应该清楚东海郡的那几个码头,就算是最大的鼎元码头,也不能容纳太大的货船,只有广陵的天乾码头,才能容纳天下最大的货船,我选择广陵天乾码头的原因,就是那里可以停靠这天下最大的货船——‘吞海’,吞 海除了远渡别国会用到之外,只用在往返淮扬和广陵会使用,我们乘坐吞海南下淮扬,便是最好、最保险的方法,否则在海路遇上海贼或者是风暴,那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但相较之下,吞海,就绝不会出现这些情况。” “我所要做的,是用最保险的方法,在尽量不损失一个人的情况下,达到我的目的。” 刘奕辰听完,又朝着王坤抱拳欠身,“王公,受教了。” 王坤摆摆手,笑了一下,说,“刘公子,一路上,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希望到我们旅途结束的时候,你已经成长为你爷爷所期望的模样了。” 刘奕辰又是深深鞠了一躬,没有言语。 吴济听完,转过身,正要跟那个女孩说什么,王坤却先说话了,“你们父女二人可以暂且与我们同行,我们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你们,你们也可以把我们视作你们的保护符,但你们要记住,我们对于你们的保护,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你们要是做出了什么拖累我们的事情,我会毫不犹豫的舍弃你们。” 说完这些,王坤忽然又补了一句,“只是暂且。” 王坤的声音很冷,这把吴济搞得很尴尬,他挠挠头,想把氛围缓和下来,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没想到那个女孩却率先开口了,她跪在地上,朝着王坤深深一拜,眼神坚毅,“诸位大人救了小女子和家父一命,这大恩,小女子就是做牛做马也偿还不了,哪里敢奢望其他,若是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不必王公开口,小女子自会做出抉择,绝不拖累诸位大人,所以还望王公,诸位大人,这一程,能够带上小女子和家父。” 王坤坐在原地,没有说话,他也没有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女孩,还有她旁边不知所措的父亲,吴济又抓了抓脑袋,他也清楚这个一路上都和和气气的王公为何态度会如此冷淡,但他还是想为那个女孩说两句话,他这一辈子,最见不得那些低声下气求人的人,虽然这个女孩的态度算不得“低声下气”。 等了片刻,王坤还是没有回答,于是女孩又打算开口,“小女子......” “行了,”王坤忽然摆摆手,“你们可以与我们同行,一路上你们就做些你们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要轻易离开队伍。” “那......要是想解手怎么办?”女孩的父亲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文桉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都是大男人你怕什么?” “可是小女......”女孩的父亲面色尴尬。 “那就让吴济陪她去,”文桉忽然大笑着拍了拍吴济的肩膀,说,“方向,咱们这个吴济吴将军一身正气,绝不会做不该做的事情,况且......” 说着说着,文桉忽然坏笑起来,“况且,咱们这吴济吴将军年方三十,尚未娶妻,又生的一表人才,要是他做了什么,偷看你女儿,那你就把你女儿嫁给他得了,放心!绝对吃不了亏。” “这他娘的哪跟哪啊?”文桉的话把吴济气笑了,他转身踢了文桉一脚,却被文桉灵巧的闪开,“你小子欠揍是吧?” “嗐,你这人怎么说话呢?老子可比你年长,按辈分,你得叫我一声哥哥。”文桉还是一脸坏笑,接二连三的躲过了吴济的“攻击”。 王坤转头看着女孩,轻声说,“起来吧。” 女孩又朝王坤一拜,这才缓缓起身,她父亲连忙上来,帮忙拂去了她衣袖上沾染的尘土,他这个女儿从小 就争强好胜,不让人省心,但今天为了性命,居然也学会了退让。 看来确实是得经历一些事情,才能长大啊,他没来由的感慨。 王坤看着缓缓起身的女孩,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一愣,随即欠身道,“花木心。” 王坤笑了起来,“倒是个好名字,那就希望你,还有你父亲,能多跟我们走一段路吧,最好,能一起走到,太阳重新升起的那天。” ...... ...... 天福十二年,七月初三。 起义军一路势如破竹,居然接连攻下琅琊和东莞两郡,确实如王坤所料,他们的速度太快,若是从东莞郡,想必现在他们的处境已经是岌岌可危了,徐州牧召集起自己的军队,同时向其他州郡求援,但却没有一个地方响应他,当年帝都被围,那些诸侯都舍不得出兵,何况是一个徐州? 如今这徐州,已经势如水火,除非神兵天降,否则这徐州陷落,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而在徐州广陵郡的某个小酒馆。 白九月带着叶羽翾,依旧选择了最靠近角落的位置,这次他们吃的不太好,一人只有一碗阳春面,虽然是大碗的,但夜里白九月还是能听到叶羽翾肚子咕咕叫的声音,但没办法,他去打听过了,乘坐吞海到达淮扬,要的钱可不少,所以他们能省则省,要是再花钱大手大脚,说不定到时候连船都上不去。 酒馆里很嘈杂,不断有客人离开,也不断有客人进来,叶羽翾低头吃面,白九月却在悄无声息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这是他刺客的本能,他无时无刻不再注意周围的情况,即使是在睡觉的时候,他们也仿佛睁着一只眼睛。 忽然,一群人走进了酒馆,占据了酒馆大半的空位,白九月抬起头稍稍瞟了一眼,这一伙人一共十九人,其中居然还有一个女子,这倒是稀奇,那些魁梧的汉子基本上都是练家子,而且都是好手,但从他们的衣着上来看,他们大概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但这么一行人,若是从街市上走过,想不引起别人注意都难。 “怎么了?”叶羽翾忽然抬起头问。 “没什么,”白九月对着她笑笑,“吃面吧。” 王坤一行落座之后,小二立刻小跑着过来,询问了他们需要的东西,然后笑着大声通传,心说这可是一单大生意。 王坤与众人低声交代着一些早已被他不知道强调了多少遍的事情。 吴济被文桉挤去跟花木心一张桌子了,“去去去,这边太挤了,你滚过去跟木心姑娘一张桌子。” 《基因大时代》 那一张桌子上只有吴济、花木心、还有花木心的父亲,但不知道为什么,刘奕辰也过去落座,坐在了吴济的对面。 刘勤和刘程忍不住扶额,要不是打不过他,他们都恨不得上去踹他两脚,然后再把他拖回来,明明刚刚他们都拉着他,说让他跟他们一起坐,但刘奕辰还是说,“太挤了,你看那边只有三个人,我还是去那边吧。” 于是他就走了过去。 刘奕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忽然皱了皱眉。 我怎么觉得......我好想打破了某种......氛围? 王坤看着众人,忍不住摇头苦笑,而在他身后,大曦的长公主,他一直苦苦寻找的人,最适合握住他手中玉玺的人,就在在那里。 只是,他一直没有发觉。 (求推荐票求评论!!!!!) 第十七章 路费(上) http://.biquxs.info/ 夜已经深了,广陵郡城内一片寂静,但码头这边却热闹的像是白天,有的货船现在才到,他们停泊在港口,那些做苦力的男人便一拥而上,站在船边,直勾勾的看着船上,希望船上的人能选中自己,让自己帮忙卸货。 晚上给的工钱要多些,所以这些人宁愿不睡觉,也要在这边等候。 白九月在巷道中穿行,阴影在他身上变换,他现身在灯火下,又重新隐匿于黑暗中。 他是等叶羽翾睡了才出来的,因为没钱了。 上吞海,从广陵到淮扬,最少需要二十两银子,一个人,但那是以前,如今很多人都想乘船离开,所以船票的价格翻了一倍有余,两个人,就得要一百两银子,若是想在船上吃些好的,那还得再加十两,想拥有一个能安稳睡觉的地方,就得再加二十两。 “你们一个人占了的位置,能运送的货物,值得钱,可不止二十两。” 现在白九月身上只有些零零散散的碎银子,想要登船,差的还很多。 若是只有他一个人,那一切都好说,他大可一个人悄悄隐匿在船上的某个角落,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去偷些东西吃就行了,但还有叶羽翾,那个小姑娘可不能跟着自己,那样她肯定是吃不消的,所以还是得老老实实买船票,至少,也得凑足一个人的船票钱。 所以白九月今晚,是打算出来接一些“活计”做做。 不是搬货,是......杀人。 又拐过一个角落,白九月不自觉的把兜帽拉起,让自己的脸隐藏在兜帽下,免得被一些老熟人认出,弄些不必要的麻烦。 前面有一道不起眼的小门,整条路都是黑暗的,从那道小门里也没有透出光,看上去,大概是一条死路。 但白九月径直走上前,轻轻推开那道小门,又轻轻关上,小门吱呀吱呀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在这条逼仄、只能容纳一个人直行的夹缝中,居然还隐藏着一道小门,小门中透出光,隐约还能听到一些声音。 白九月走过去自然而然的推开门,这是一间客栈模样的屋子,柜台那边放着些酒,还贴着些人像,在屋子的西边,那一整面墙壁上都张贴着大同小异的“通缉令”,上面标明要杀那个人的价格,那个人住在哪,有的通缉令上则还画着人像,有的则没有,杀人的价格从几两到几百两、甚至上千两,都有。 屋子里的人并不多,很多人都跟白九月一样,把脸隐藏在兜帽下,安安静静的喝着面前的酒,白九月知道,这些人,都是这座城里的杀手。 这些屋子很少会有“客人”光顾,大部分的客人,都是被这间客栈选中,客栈会派人拜访客人们,询问客人是否有想杀的人,想开出的价格是多少,无论那个人是否被杀,客栈都会从中抽取一成的利润,如果那个人一年内没有被杀,客栈就会把钱退回给客人,客人也可以选择继续把他想杀的人的“通缉令”继续挂在客栈中,等他想杀的人被杀了,那客栈就会派人来通知他,绝不是空口说,而是会带着仇家的一只耳朵,一个手指,或是一颗眼珠,若是客人需要,他们也可以带客人去看仇家的尸体。 广陵的这间“客栈”,白九月 倒是第一次来,他走进客栈中,径直走向屋子的西边,打算挑一张合适的通缉令,东张西望在“客栈”中是最愚蠢的行为,这会让其他杀手觉得你是在挑衅他们。 白九月站在墙边,摸着下巴,看着那些一模一样,规矩、工整的字体,觉得眼睛有些花。 “杀城西张麻子,银十两。”不行,太少。 “杀城北王五,银二十三两。”还是太少。 “杀城北赵金,这狗日的该千刀万剐!银三十五两!”白九月忍不住扶额,心说中间那句话为什么要加上去?难道是客人特意叮嘱的?这玩意得加钱吧? “杀郡守,银十万两。” 杀郡守吗......也不是不行,不过这一看就知道是假的,银十万两,这是哪个混蛋悄悄贴在这里的吧?字体都不一样。 看了半天,白九月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要么就是给的钱太少,要么就是钱够了,要杀的人太多,一次性处理不完,太浪费时间,白九月虽然想把那些小单子一起接下来,但客栈是有规定的,一个人,三天之内,只能接下一单,否则死的人太多,容易引起官府的注意。 而吞海启程,就在明天下午,所以白九月只能接下一单。 白九月轻轻叹了口气,“还是没有合适的啊。” “客人可是找不到合适的牌子,”客栈的“掌柜”不知道何时站在了白九月身后,在客栈里,无论是杀手,还是找杀手的人,都被统一称呼为客人,但杀手们则更愿意称呼那些委托人为客人,至于他们,更像是客栈里的“小二”。 白九月没有去看那个掌柜,而是冷冷地回答,“是的,你这边可有什么合适的牌子推荐?” “不知客人想要什么样的?”掌柜的笑着问。 “酬劳要一百两以上,不要太费时间的,我明天下午要乘船离开广陵。” 掌柜的沉思一会,回答道,“很抱歉,客人,大概没有你想要的牌子。” “没有?”白九月一愣。 “是的,很抱歉,”掌柜朝着白九月微微欠身,说,“出价一百两以上的客人要处理的事情都略微有些复杂,或者就是距离有些远,一来一回,以客人的时间来说,恐怕不够。” “不过......” “不过什么?”白九月皱了皱眉。 “今天有一个客人,他的牌子我们并未收进客栈里,因为我们判断,他的出价太少,就他要杀的那个人来说,那点银子是不够的。” “他出多少?”白九月下意识的问。 “二百两,还有一只说是祖传的镯子,大概值个七八十两。” “二百七十两啊,那也不算少了,他要杀的人很多?” “不多,只有一人。” “那这个牌子应该足够进客栈了才对,为什么不收?”白九月皱着眉,以客栈的标准判断,杀一个普通人,出价应该在十两以上,给的越多,那这个任务,就能越快被接下,杀一个在周围街道有些面子,或者说,身份不是太普通的,出价应该在三十两以上,杀一个城中的小人物,出价应该在百两以上,若是要杀城中的名人,出价应该在千两以上,总之, 身份越尊贵的,杀他,付出的代价就要越大。 “他要杀的人,是李长喜的儿子,李长喜控制着广陵几乎所有的赌场,他手下的打手不计其数,光是他和他儿子的院子里,就有十多个护院,杀他,出价应该在千两以上。”掌柜顿了顿,又说,“我看客人是着急用钱,若是客人对自己的身手自信,可以自行到这位客人的家中,接下这个牌子。” 掌柜本以为这个年轻人会摆手拒绝,或者最起码也是要犹豫一下,没想到白九月却直接开口问,“这个人家在哪?” ...... ...... 刘玉明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坐着,不发一言,呆滞的像个死人。 屋子里满地狼藉,碎瓷片到处都是,水流了满地,桌子椅子东倒西歪,油灯也倒在地上,香油顺着地面与水、还有碰翻的胭脂融为一体,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他们家原本也算是小康之家,算不上富贵,却也不愁吃喝,家中有一个老母亲,而刘玉明的妻子,则是前些日子刚刚过门的,两人从小青梅竹马,长大了结为夫妻,似乎也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刘玉明读过些书,在家里办了个小学堂,为那些懵懂的幼童传授知识,顺带收取一些学费,以补贴家用,妻子阿玲做的一手好女红,在附近的街巷有些小名气,长的也好看,论谁见了都说,那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嫁给了刘玉明,是他的福气。母亲年迈,却也明事理,对媳妇和儿子都好,偶尔还在家中做些事情,补贴家用。 但他们的好日子,却在前些天戛然而止。 李长喜的儿子李巍志,那天经过附近时,看上了阿玲,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把阿玲带回家,老母亲看到之后前来阻止,还被李巍志的手下推翻在地,等刘玉明从邻人口中听说了这件事,赶到现场,早已为时已晚,阿玲早已被李巍志带走,而他的母亲一时气急,急火攻心,在第二天也撒手人寰,刘玉明去到李府找阿玲,还被家丁暴打一顿,之后那些又来到他家中,把他的家砸了个稀巴烂。 客栈就是在这时候找上了他,但刘玉明当了家中所有能当的东西,也才勉强凑足了二百两银子,可客栈不打算收这块牌子,说他给的钱不够,他又把那块原本是要交给阿玲的镯子找出来,还是不够。 “难道那些穷凶极恶的人,就可以一直为非作歹吗?!我们这些小人物,就只能一直被他踩在脚底?!”客栈的掌柜离开的时候,刘玉明对着他的背影大吼。 掌柜的出乎意料的回过头,回答他,“不一定,只要......你给的钱足够。” 刘玉明看了看自己被划破的手掌,他头发散乱,双眼通红,一副乞丐模样,他看了看那只镯子,又看看那些堆在自己面前的银子,忽然咬牙切齿的说: 《万古神帝》 “你们不杀他,你们不敢杀他,那就,我去杀他!”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有人忽然推开了他家虚掩着的门,白九月缓缓走进屋子里,皱着眉说,“你们家都这么穷了?灯都点不起?” 刘玉明不假思索的站起来,正要大吼,白九月却又说话了,他看着刘玉明,漫不经心的说,“你的人,还杀吗?” 第十七章 路费(下) http://.biquxs.info/ 白九月站在刘玉明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杀!当然杀!”刘玉明转过头看着那个隐匿于黑暗中的身影,他睚眦欲裂,双手握成拳,死死的捏作一团,好像站在他面前的白九月就是他的仇人。 “你为什么想杀他?”白九月又问。 刘玉明越发的激动起来,他上前两步,好像想抓住白九月的肩膀,但白九月摆摆手,冷冷的说,“我劝你还是不要这样做,否则,死的人很可能是你。” 刘玉明从白九月的话语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于是他停下来,强迫自己冷静,然后深呼一口气,但即便如此,他的声音也还是在颤抖,“他夺我妻子,毁我家庭,我的母亲也因为那个禽兽而死,这样的人......” 刘玉明还想再说什么,但白九月却抬起手,示意他停下来,说,“行了,我知道了,这个人,我替你杀了。” “此话当真?!”刘玉明喜出望外,激动的差点对着白九月跪下。 白九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又问,“你能出多少银子?” 刘玉明低下头,看了看地上的那堆银子,说,“二百六十......不,二百八十两!再加上这只镯子,差不多值四百两!” 他故意多说了一点,想让白九月先去把李巍志杀了,其他的一切,都好说,但他没想到,白九月却不知道为什么,识破了他的小伎俩。 “你没有那么多银子,你的那只镯子也值不了那么多,”白九月的声音很冷,冷到让刘玉明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就要死了,“但没关系,你这活我接了,我可是全天下最贵的刺客,我接你这活,可是你赚了。” 不管怎么听,刘玉明都觉得那个少年是不过十八九的年纪,这样的人,说他是全天下最贵的刺客,该不会......是骗子吧? 白九月转过身出了门,他的声音又从门外传来,“放心,事成之后才收你银子。” 他走出小院,越上墙头,在瓦片间穿行,轻盈的像是一只展翅翱翔的鸟儿,但出走一阵,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那个李巍志......住在哪? 于是白九月只好硬着头皮回去,刘玉明对白九月的去而复返有些吃惊,听到白九月是来打听李巍志的住处的时候,他更是哭笑不得,只好给白九月指了个方向,告诉他,那边最好、最大的一间宅子,就是李巍志的。 白九月大概也觉得很没面子,便说,“那就再让你占点便宜好了,如果你妻子还活着的话,我就帮你把她带回来。” “真的吗?!”刘玉明一下子扑倒在地上,他看着白九月,深深一拜,“她叫阿玲,一切,都拜托少侠了。” ...... ...... 李巍志没想到,这个叫阿玲的小娘们还是个硬骨头,软硬不吃,说什么也不肯松口,做自己的第七房小妾,没办法,李巍志只好霸王硬上弓,一个人来到了关押阿玲的屋子。 “你说,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想要什么首饰,想要什么衣服,爷都可以买来给你,跟着我,难道不比跟你那个穷鬼好吗?”李巍志轻轻勾起阿玲的下巴,一脸淫笑的看着她。 阿玲的手脚被紧紧的捆着,嘴上也绑了一根布条,发不出声音,只能死死的瞪着李巍志,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李巍志大概已经死了不下百次了。 李巍志的 手在阿玲细腻的肌肤上游走,从下巴,拂过她的脸,若不是衣物被绳索死死地捆着,他那双咸猪手怕是已经往下游走去了,“老子真的是越看你越好看,我那几个婆娘,脸都没有你这么滑。” 说着说着,李巍志忽然啐了一声,“他娘的,这么俊俏的小娘子,怎么就便宜了那个穷鬼呢?” “不过没关系,”李巍志忽然又淫笑起来,他伸手去解阿玲身上的绳索,“过了今晚,你就是老子的人了。” ...... ...... 白九月终于来到了李巍志所住的宅子,他站在屋顶,扫了一眼院子中可见的人手,确实不少,光是暴露在自己眼中的,就有十三人,不知道暗处又有多少人。 不过没关系,那就,都杀掉好了。 白九月轻轻一跃,像是一只蹁跹的蝴蝶,缓缓落入了宅邸的院落中,在落地的同时,他迅速半蹲,以此减少来自地面的冲击,而那一干巡视的家丁也立刻就注意到了他,他们愣了一下,才大喝一声,“什么人?!” 白九月缓缓站起,拿出一把短刀,低声说,“来杀你们的人。” 话音刚落,他忽然虎跃而起,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便出现在那伙巡逻的家丁面前,短刀舞动,剑影婆娑,巡逻的四个人在一瞬间同时倒下,他们都没有受到致命伤,但他们在短时间之内,也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白九月是个刺客,却并不是一个好杀之人,这些人不是自己的目标,只要他们不做什么“一心求死”的事情,白九月是不会轻易杀目标之外的人的。 宅邸中的家丁闻声而来,他们手持棍棒,像是一头头凶恶的鬣狗。 “在那!”一个家丁指着白九月所在的方向大喊,于是他身后的家丁便一拥而上,叫喊着朝白九月冲去。 白九月忽然矮身,如冲刺的豹子般弓着身子,以更快的速度朝着他们冲过来。 双方人影相撞,白九月却像是蛇一般,在他们之间的缝隙游走,同时不断舞动他手中的短刀,等他出现在人群的另外一端时,他身后的家丁,也在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这些人固不该杀,但也该尝点苦头。 前面又是三四个家丁,他们同样手持棍棒,其中一人还提着灯笼,似乎是因为巡视而姗姗来迟,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就算他们全都聚在一起,结局也不会改变。 白九月这次没有加速,他信步上前,轻松的躲过他们的每次攻击,然后抓着他们的破绽,给他们每个人都来了一记手刀,让他们直接昏死过去。 白九月这才收起短刀,他扫视一眼周围,嘀咕着,“应该没人了吧?” 话音刚落,前方忽然走出一个矮小的男人,他身形矮小,可他的双臂却魁梧得很,应该是对手臂有过严苛的训练,不然绝不会达到这个模样。 “阁下好手段!”那个矮小的男人大笑着,他一边说话,一边信步上前,“不过这些人不过都是些喽啰罢了,你能打过他们,但你能,打得过我吗?!” 这个矮小的男人的本名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了,他一双铁臂在广陵城中很有名气,人送外号铁臂张,听说,他能徒手砸穿一面墙,虽然那面墙的厚度和硬度算不得好,但即使是这样,也足够他得到铁臂张这个称呼了,不止如此,铁臂张在广陵城中多有挑战,大部分有名气的练家子他都去挑战过,极少有败绩, 如今他给李巍志当贴身护卫,也算是一个好差事。 在铁臂张的嘶吼声中,他忽然朝着白九月猛冲过来,声停,拳已至。 铁臂张冷笑不已,看样子,是得手了。 他就是靠着这一招,打败了很多高手,很多人都只知道铁臂张臂力强悍,却不知道他的瞬间爆发能力也很强,这不到十步的距离,他一眨眼的时间就能到,何况他刚刚在说话的间隙也在一直往前移动。 可接下来,他忽然瞪大了眼睛,明明他的拳头已经碰到了白九月的衣服,他的手上也确实传来了粗麻的质感,这种感觉,是不会有错的,但他的拳头,却没有击中肉体的那种感觉,这种距离,躲开自己全力、全速的一拳,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白九月面无表情,他侧着身子,任由铁臂张从自己面前冲过去,他本想参照之前,一记手刀解决战斗,可没想到这铁臂张却也是个硬茬,那样强大的惯性,他居然硬生生的刹住了,在白九月的手刀碰到他之前,铁臂张矮身回拳,一拳朝着白九月的小腹砸过来。 白九月立刻收手,轻轻后跳一步,“好险好险。” 然后他又抬起头看着铁臂张,笑了笑说,“没想到这里还藏着你这一号人物,这倒是我没想到的。” “怎么,怕了?”铁臂张一脸戏谑的表情,他冷笑一下,说,“现在你要是跪下来求饶,我或许还能饶你一条性命,多磕几个响头,说不定连一顿打也免了。” 白九月轻轻叹了口气,他挠挠头,重新抽出那把短刀,“你的话很多啊。” 话音刚落,白九月忽然消失了,铁臂张瞪大了眼睛,冷汗瞬间湿透了他的内衫,这个刺客的速度......太快了,自己跟他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何况,他的手上还有一把短刀。 “这里今天本来只用死一个人的,”白九月的声音出现在铁臂张身后,铁臂张下意识的侧头挥拳,但还是晚了一步,那把短刀,已经割开了他的喉咙,“但现在,得死两个。” 铁臂张的尸体缓缓倒下,白九月甩掉刀身上的血迹,把短刀重新归鞘,来这里杀人,还用不上自己那把匕首。 李巍志早就听到了院子里的骚动,他本想出去查看,但铁臂张却过来告诉他,说少爷不用担心,一个小毛贼而已,立刻就能解决掉,他就没有管,但现在,房间的门却忽然被撞开了,李巍志一脸恼火,他本来已经打算解开阿玲的衣服了,看阿玲一脸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激发出了他的兽性,可现在,却有人来打扰自己的好事,他骂骂咧咧的回过头,骂道,“他娘的,谁啊!敢坏老子好事。” 回答他的是一柄短刀,那柄短刀直直的刺入他的喉咙,然后在他的脖颈上划出一个圈,把他的头完美的从脖子上割了下来,鲜血喷涌,阿玲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像已经被吓傻了。 白九月一把抓起李巍志的脑袋,看着阿玲,问,“你就是阿玲?” 阿玲木然的点点头,还以为自己遇上了杀人不眨眼的盗匪,但白九月却收起短刀,用那只没沾血的手拉起她,说,“走吧,你丈夫让我来接你。” 片刻后,白九月把阿玲带到了刘玉明的面前,刘玉明朝白九月磕了一个又一个响头,嘴里还一直不停的念叨,“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白九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最后伸出小指头掏了掏耳朵,说,“给钱。” 第十八章 吞海巨舟 http://.biquxs.info/ 次日,天明。 叶羽翾蹲在白九月面前,仔细看着他修长的睫毛,一时无聊,她忽然开始数起数来,“一,二,三......” 她这是在数白九月的睫毛。 数着数着,她忽然心头一动伸出手指去戳了戳白九月的脸,但手指在将要碰到白九月的瞬间,白九月忽然偏过头,闪开了。 “呀,阿月,你醒了啊。”叶羽翾的脸有些红,不知道刚刚自己做的那些傻事他知不知道。 白九月伸个了个懒腰,站起来打个哈欠,伸手揉了揉叶羽翾的小脑袋,说,“刚刚醒。” “那就好那就好。”叶羽翾自顾自的傻笑起来,她那双好看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她把手背在身后,轻轻摇晃着身子。 白九月瞟了瞟叶羽翾身上的衣服,挠挠头,说,“走吧,我带你去买两件衣服。” “买衣服?!”叶羽翾眉开眼笑,赶紧上前两步,凑到白九月身边,刚要开口,她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问,“可是咱们有钱吗?我记得上船的钱都还差好多的吧?” 不等白九月说话,她就连忙摆手,后退两步,讪笑道,“还是不买了还是不买了。” 白九月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我有钱。” “阿月,你又想骗我。”叶羽翾嘟起嘴巴,这个时候,她才真正像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 “骗你干什么?”白九月苦笑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钱袋,递给叶羽翾,“你自己看看。” 叶羽翾半信半疑的结果,钱袋刚脱手,差点把叶羽翾拽翻在地,还好白九月及时托了她一把,叶羽翾狐疑着打开钱袋,才发现里面确实是白花花的银子,吓得她感觉一把攥起钱袋,然后小声对着白九月说,“阿月......这些钱,你哪来的?你可不能去干什么杀人越货的事情啊......” 看叶羽翾一副语重心长的老妈子模样,白九月忍不住摇头苦笑,“放心吧,这钱来路绝对正经。” “真的?”叶羽翾还是有些不相信。 “真的。” “那好吧,”叶羽翾费力的举起钱袋,放到白九月面前,然后笑了起来,说,“那走吧,带我去买衣服!” 白九月接过钱袋,又说,“先说好啊,可不要买什么颜色太显眼的衣服。” “知道了知道了,”叶羽翾像小鹿一样蹦蹦跳跳,围着白九月转圈,最后拉住白九月的袖子说,“快走吧快走吧。” ...... ...... 正午,天乾码头。 王坤刘奕辰一行人是最先来到这边等候的客人,他们并未一起上船,而是分作四批,第一批由王坤带队,带着花木心的父亲、文桉,还有另外三名金甲卫士;第二批由刘勤、刘程带领,再加上四名金甲卫士;第三批则是由吴济带领,花木心,以及......刘奕辰;最后一批,则是余下的四名金甲卫士。 他们站在码头上,远远地看着那艘巨大的吞海巨舟,即使是王坤这种见过了世面的人,他很久以前就见过吞海巨舟,如今再见,心底却还是觉得震撼。 那艘庞大的巨舟长三十丈,宽十三丈,采用纵帆型布局,硬帆式结构,那三面巨大的船帆上带着数根小臂粗的撑条,它的作用想当于筋,可以起到加固作用,去年 以来,为了方便运送客人,他们在船舱中隔出了许多个小舱,上层供客人居住,下几层依旧是运货,若是钱不够,还是想上船,可以到货仓去,跟货物呆在一起。 而在“吞海”的船首正面,刻有一个威武的鹰头浮雕,在船舷两侧靠前的位置还分别有两条飞龙彩绘,在船尾的位置,则绘有展翅的鹏鸟,远远地看着,好像这艘“吞海”已经不是船了,而是一头木质的巨兽,将要下海远行。 “上船吧。”王坤忽然说。 跟王坤一道的人没有言语,而是默默跟在王坤身后,手中拿着昨天买来的“船票”,那是一块木质的令牌,用精细的手法刻着“吞海”二字,在令牌的头部还有刻有一个虎头浮雕,在令牌上则写着客人的序号,从零零一开始,到一一八结束。 也就是说,这艘船上,一共能容纳一百一十八个客人,当然,这是不算那些住在船舱里的人的前提下。 王坤手持令牌上了船,船舷旁站着的水手立刻就迎了上来,他记得这个老人,因为很少有人会提前购买船票,大多数人都是当天带着银子来上船,因为吞海的“船票”太贵,大部分想要南下的人都会选择住在货仓里,在他们眼里,虽然苦点,但海上的颠簸却都是一样的,所以住哪都无所谓,这样做,反倒还能省下六七十两银子。 但如果他们尝试过住在上面的船舱,他们或许就不会这么说了。 那个水手笑着站在王坤面前,问,“王老爷是吧?” 王坤点点头,并未说话。 “我看你们是......六位,”那个水手看着王坤身后的人,说,“劳烦诸位出示一下你们的船票。” 众人才抬起手,把自己的令牌展示给那个水手看,水手一一看过,弓着腰,说,“劳烦诸位跟我来,我带诸位去你们的住处。” 接下来的三波人,也大致是如此光景。 吞海所能容纳一百一十八名客人,但船上是没有那么多的船舱的,所以他们其实是两名客人住一个船舱,若是想单独住,出双倍的价钱即可,王坤他们在买票时船主便已经把这件事告知了他们,王坤他们虽然买票是分开买的,但其实从人数来算,也只是恰好开出了十间房而已。 众人上了船,都在各自的船舱里休息着。 船舱的布置与一般的客栈基本无异,只是床和几案是特质的,在房间内还放有两只装满水的水囊,在水喝完之后,到这层船舱的尽头说一声,很快就会有人送来新的、装满水的水囊,至于吃食,则是统一到第一层船舱的中央,自己领取,若是又船票的,则可以免费,没有的,则要额外出钱。 另外每个船舱里还有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之后,是广陵甚至是淮扬的特色小糕点,也算是一个小小的礼物。 船主站在船头,看着在船周围徘徊的那些人,还有不断上船的人,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天......坐船的客人好像有些多啊,他转头看了看甲板,那边悬挂着的令牌已经发出去了大部分,只有零星几块在风中飘荡。 不过听说那些贼寇都打下了徐州三个郡,这广陵暂时虽然还到不了,但估计也是危险了,所以那些人才会想要离开吧。 两个身形佝偻的老人相互搀扶着上了船,他们在甲板那边询问价格,虽然对吞海巨舟的昂贵船 票早已有所耳闻,但他们真正听到船票的价格时,还是吃了一惊,他们颤颤悠悠的解开包袱,说,“年轻人,我们就只有一两五十两银子,你通融一下,让我们上船,我们老两口,来世做牛做马都会报答你的!” 负责卖票的男人皱着眉头,义正言辞的说,“不好意思,两位老人家,规矩就是规矩,我只是个负责卖票的,票价我做不了主,要是二位银子不够,可以选择去住货仓,那里两个人只需要五十两银子。” 两个老人面露难色,那个白发苍苍的老翁沉思片刻,说,“年轻人,要不然这样,我一百五十两银子,我们两个人,只要一个床位,绝不会多占!” “这......”男人皱着眉,船主的声音却忽然从身后传来。 “两位老人家,不好意思,我们是做生意的,不是做善事的,既然你们钱不够,那就下船,去凑够了钱,再来就行了。” “可是......我们老两口已经把能借的都借了,能卖的也都卖了,这一百五十两,已经是我们全部的家当了。”这次说话的是那名老妪,她一边说,一边就开始抽泣,按照市价,他们的那间宅子卖了之后也应该值一百两了,但没想到这起义军一来,房价贬值的厉害,原本能卖一百两的房子,最后只买了三十两。 “那就请二位下船。”船主的声音冰冷。 “这......”那名老翁的脸几乎都要挤到一起,他这次没有犹豫,不假思索地说,“那我们住货仓!我们住货仓!” “不行。”没想到船主还是摇头。 “为什么?!”那名老翁急眼了,他上前两步,就要去抓船主的衣袖,“我多给银子还不行吗?” “多给银子也不行,”船主冷冷地说,“海上颠簸,若是遇上风暴,船舱的客人就危险得很,若是年轻人,倒还能扛得住冲击,像你们这样的老人,别说是风暴了,就是遇上大一些的海风或者暴雨,你们怕就要死在货仓。” “所以二位,请回吧,”两个老人还想再说什么,船主却忽然转过身去,重新回到船头。“送客。” ...... ...... 白九月和叶羽翾算是最后一批来买票的客人,在他们之前的,还有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 三人在买票的间隙,他们身后又来了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他气喘吁吁的跑上船,买走了最后一张票。 这也是吞海巨舟第一次满载。 但等水手带他们下到各自房间时,却又出了点问题,白九月和叶羽翾的票是一一六和一一七,那个书生模样的男人是一一八,而那个胖子是一一五。 按照令牌分,应该是那个胖子和叶羽翾一间房,白九月和那个书生模样的男人一间房,换做以往,只要给他们换一间房就行了,但现在确实客满的状况,负责的水手没办法,只能让他们自己协调。 白九月去找他们换房间,那个书生模样的男人倒是答应了,而那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却拒绝了。 “老子自己花钱买的票,凭什么跟你换?”那个胖子一脸地痞流氓的模样。 其实,是他刚刚瞥见了那个瘦小女孩的模样,当真是......倾国倾城,能跟这样一个美人同住一间房,为什么要换? 《第一氏族》 白九月冷冷的看着他,“你真不换?” 第十九章 幽北困局 http://.biquxs.info/ “二位二位,”那个书生模样的男人赶紧上前,从中间隔开了两人,然后讪笑着说,“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大家不要这么大动肝火嘛,接下来我们还要在船上带上个把月呢,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实在是没必要闹的不愉快。” 白九月好像完全没有听见这个书生的话,阴沉着脸,又问了一遍,“你当真不换?” 叶羽翾手足无措的站在白九月身后,她想上去劝阻,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傻站在原地。 “几位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王坤的声音忽然从走廊的尽头传来,他缓缓走进四人,脸上带着和煦的笑。 白九月皱了皱眉,看来又来一个想当和事老的人。 那个胖子大概是觉得自己占理,所以并未退让,就算他刚刚已经感觉到了白九月身上那股浓烈的杀气,他觉得,这个少年不敢在船上暴起杀人。 王坤走到众人面前,开口问,“两位为何争吵?” 不等他们两人开口,那个书生模样的男人就先开口了,“啊,是这兄妹二人,买票时刚好岔开了,两人分别在两个房间,哥哥想跟这位公子换房间,但这位公子不肯。” 王坤看了看几个人,忍不住摇头苦笑,“既然这位公子不愿换,那就你跟哥哥换不就行了?” 白九月一愣,心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那个书生模样的人也一拍脑袋,尴尬的笑了笑,说,“,是啊!糊涂了糊涂了。” “既然如此,问题就解决了,”王坤朝四人施乐个礼,“那老夫就先回房间了。” 书生模样的男人也立即欠身回礼,道,“多谢这位先生。” “不行!”那个胖子忽然大喊起来,他看着周围的人,大声说,“这房间我也有一半的权利!我不要这个瘦竹竿跟我一起住!你要是敢换!老子每天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书生模样的那人忍不住汗颜,小声嘀咕道,“那不是每天都要打我?” “这位公子,你这不是强词夺理吗?”王坤皱着眉,对这个胖子的观感瞬间降到了最差。 “怎么?我就是强词夺理了,”那个胖子瞪着王坤,又说,“除了这个小姑娘,不管你们谁来,我每天都要揍他一顿!” “你最好适可而止,”白九月的脸色越发的阴沉了,“我的耐心有限。” “怎么?不服?”那个胖子一脸得意,在他眼里,白九月就跟那个瘦竹竿似的书生没什么两样,不管怎么样都是一拳的事情,“不服咱们俩练练?” 白九月冷笑一下,“是吗?你可要想好了。” “待会我把你打得满地找牙,你可不要哭。”那个胖子也冷笑道。 那个胖子展开拳脚,一副就要冲上前的模样,白九月倒是站在原地,什么也没有做,这时,王坤却忽然抬起手,对着白九月笑笑,说,“少侠莫急,把你妹妹的令牌交给我,我自有办法。” 白九月半信半疑,转过身从叶羽翾手里拿过令牌,交到了王坤的手里,王坤笑着点头接过,回头喊了一声,“文桉!” 文桉立刻就从房间里跑出来,一路小跑,来到王坤面前,一脸疑惑的问,“王老爷,怎么了?” 在外,他们一般都称呼王坤为王老爷。 王坤把令牌交给文桉,又说,“把你的令牌给我。” 文桉一脸疑惑的解下令牌,交到王坤手里,说,“王老爷,你这是干嘛?” 王坤笑而不言,把文桉的令牌交到白九月的手里,说,“我们一行十九人,买了二十个船令,有一间房刚好是只有一个人住,少侠可以带上令妹,去住我们那间房,我让文桉跟这位......公子,一起住。” 王坤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用公子称呼那个胖子。 白九月一愣,忙朝王坤抱拳行礼,“那就多谢王老爷。” 叶羽翾也欠身行礼,“多谢王老爷。” 王坤笑了笑,说,“二位现在就动身到那间房去吧,让文桉为你们带路。” 文桉虽然依旧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依照王坤的吩咐,对着白九月“兄妹”俩说,“来吧,跟我来。” 白九月和叶羽翾再次谢过,略过王坤,跟上了文桉。 叶羽翾和王坤擦肩而过,王坤恰好扫到一眼这个女孩,他之前一直未去看那个女孩的模样,如今一瞥,他总觉得,这张脸好像在哪见过,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于是他摇摇头,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那个书生模样的男人忽然笑了起来,“哎,弄了半天,倒反而是我赚了,一个人一间房,清静啊。” 胖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原本想发火的,但看到文桉那魁梧的身材,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房间。 ...... ...... 天福十二年,七月,幽北,幽州城。 王坤站在大殿的龙椅旁,皇帝依旧是“身体不适”,没有上早朝。朝政仍然由王坤代理。 今日西边的战事不容乐观,接连传来好几个消息都是坏消息,王坤皱着眉头,听着那些站在大殿内的百官言语,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幽北的本地官员,有些是从幽北三州抽调而来,能力虽比不上那些京官,但好歹还是能办事的。 其中一些主要的官员,比如六部的尚书,则是由温厉的亲信担任,只是兵权现在依旧在幽州太守的手中,暂时还夺不过来。 “今司州火马急报,说是西线战事不容乐观,拓跋炎兵分三线,同时发起了进攻,在这封急报发出的同时,司州已经陷落了三个郡县,司州太守正在聚拢残兵,打算在司州城与拓跋炎来一场拉锯战,希望能派出援兵。” 温厉点了点头,眉头皱的更深了。 “自从上调赋税之后,各地出现的......声音更多了,”说话的那个官员顿了顿,他抬头看了看温厉的表情,咽了咽口水,然后才继续说,“各地反叛的情况多有出现,虽然暂时只是小股民变,成不了多大事,但想必这个情况还会继续恶化下去,届时,朝中可能需要派出不少的兵力去镇压,所以臣斗胆......请国舅,下调赋税,给百姓一个喘息 的机会。” 温厉的脸立刻就阴沉了下来,他冷冷的看着那个说话的官员,问,“你在教我做事?” 官员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他不假思索的跪下去,声音颤抖,“微臣不敢!还望国舅息怒!” 温厉冷哼一声,这次却出乎意料的没有深究这个官员,他大袖一挥,又说,“各地还有什么情况的,都报上来。” 几个大臣闻言,正了正身子,举起手中的玉牌,他们看了看彼此,最终是户部侍郎先开了口,“近来城中多有饥民饿死,城外的草根树皮已经被那些饥民扒了个干净,城内的情况不容乐观,而那些米商还在囤积米粮,只以高价卖出,臣恳求国舅开仓放粮,救济一下城中的饥民,再派出人手,对那些囤积米粮的黑心米商进行严惩!” 终于来了一个靠谱的了,温厉扶额,缓缓开口道,“那好,这件事,便交由你全权去办,办不好,你也不用来见我了,自己辞官回家。” “是!”那名官员喜出望外,但温厉随即又说了另外一句话。 “开仓放粮我自有分寸,你就不用去掺和这件事了。” 户部侍郎一愣,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如今争取到处理那些黑心米商,就已经是极大的进步了,“谨遵谕旨。” 如今温厉的话,早已成为了谕旨,他就是与皇帝同等的存在,或许,比皇帝还要高上一头,所以称他的话为“谕旨”,也并未有任何不妥。 接下来分别是兵部、礼部、工部的几个官员分别作了发言,除了兵部之外,其他的上奏的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温厉想也不想就准许了。 礼部只是说了一些老掉牙的事情,而工部则是要修缮新建皇城内的各处破损,希望能够拨给他们一些资金,至于兵部,则是提到了军饷的问题,如今军队一再扩充,士兵的军饷降了又降,有的甚至还拖欠军饷,兵部尚书担忧的说,若是再不发军饷,恐怕就会产生哗变。 对,没钱了,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幽北三州基本自给自足,很少发展商贸,之前的军饷,都是从徐州、应州、淮扬等地分调而来,如今温厉手里只有幽北三州,这钱,自然成了一个大问题。 温厉忽然叹了口气,他挥了挥手,说,“众位大人,还有要表奏的吗?” 沉默无声。 “好,那便退朝。” 官员们作鸟兽散,温厉在内监的搀扶下回到了内殿,他随手拿起几案上的一个奏折,打开翻了翻,然后把它丢到地上,摇头苦笑道,“这西凉的狮子,终于还是坐不住了啊。” 之前的战事,都只是拓跋炎手下的军队在作战罢了,拓跋炎本人依旧在帝都内,处理这帝都内的大小事务,俨然一副皇帝的模样,但在刚刚那封密奏上,已经明确的说了。 拓跋炎,已经离开了帝都,只留一部分寒鸦和禁军守卫帝都。 这或许是一个重新夺回帝都的机会,但这个机会,没人能抓住。 温厉抬起头看着大殿外,忽然又说,“真希望,能晚点跟这头西凉的雄狮见面啊。” 第二十章 霜杀百草的年代 http://.biquxs.info/ 天福十二年,七月十四,幽州以北,踏马平原。 清晨,踏马平原上便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放眼望去,那些低矮的绿草上满是细密的白霜,除了绿色,还是绿色,轻轻呵出一口气,马上就会化成白茫茫的雾气,很难想象,如今才是七月中旬,到了深冬,不知道这里又会变成怎么样一副光景。 但在这绿草与白霜的世界中,也还有一种例外,那就是这种名叫爬地菊的黄色小花,这种小花生命力顽强,即使是在隆冬时节,扒开厚厚的雪层,也能发现它依旧有生命的气息,等春天回暖,春风带来暖气,它就会重新发芽、生长、开花,所以这些扶余部落非常喜欢这种生命力顽强的小花,他们总觉得,这些小花,就像是在这贫瘠的土地上生存的自己。 扶余部如今不太平,大大小小的部落分散在北界的每个角落,他们互相征战,杀死自己的敌人,又重新树立起新的敌人,那些小部落依附于大部落,大部落之间很少直接干戈相见,他们喜欢的,是背后捅刀子,但这也只是那些王喜欢玩的手段,真正的北界武士,他们是从来都看不起那些背后捅刀子的人。 如今北原的天气越来越恶劣,盛夏的雨季,下起的瓢泼大雨把整个草原都洗劫了一遍,大地被冲刷的干干净净,粮食都被雨水带走了,带入了河流中,或者深埋在低下,与那些泥土裹挟在一起,所以现在时常会看到女人和孩子手中拿着一支小木棍,弓着腰东戳一下西戳一下,在碰到松软的泥土时,他们就会拿出小铲子,把泥土轻轻刨开一层,看看下面有没有食物。 男人们自然是不屑于做这种事情的,在他们眼里,获取食物的唯一来源,便是打猎,虽然当女人带回食物时他们也会吃就是了。 这个秋天的气候诡异得很,刚入初秋,一场秋风,好像就把冬日的寒气全部带了过来,除了爬地菊和那些顽强的小草,大部分的植物都死在了这场霜降中,尤其是那些刚种下去的作物,几乎一点不剩。 一个穿着厚厚兽皮大衣的女孩看着那些枯黄的植物轻轻叹气,她那双好看的眉微微颦着,从她的装束看,她的身份,应该是个贵族。 “玛依。”身后的帐篷里有个人轻轻叫她的名字。 “哎。”她赶紧答应一声,转身掀开帘子,走进了帐篷中。 刚进帐篷,一股热气就扑面而来,几个哥哥盯着锅里炖的酥烂的兔子肉轻轻蠕动喉咙,他们都是饿极了,不然也不会如此失态,如今这鬼天气,就算是贵族,也免不了饿肚子,至于那些奴隶和穷人,饿死的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 叫她的人是长兄,长兄站在人堆里,手里捧着满满一碗兔子肉,其他几位哥哥想都不用想,都知道那碗里的一定是兔子身上最好的肉,长兄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妹妹,有什么好的东西,都是第一时间分享给她,然后才到他们这些弟弟。 玛依接过那个碗,甜甜的笑了起来,“谢谢哥哥。” 苏勒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宠溺的说,“快吃吧,待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玛依轻轻嗯了一声,却端着碗走出了帐篷,苏勒看着她消失在帐篷外的身影,无奈的摇摇头,苦笑了一下,看着几个弟弟说,“你们也吃吧。” 小书亭 几个 健壮的北界少年如获大赦,好像苏勒的这句话解开了他们身上的枷锁一样,他们端着碗,每个人往碗里舀了一大勺,便开始狼吞虎咽,苏勒则是端着一碗几乎只有汤的“肉”,默默的站在一旁,看着几个弟弟。 他昨天出去打猎,因为去的太远,一直到今天早晨才回来,期间还叫了一个伴当半路返回,把他们的行程告诉家里人,让他们不用担心,好在这一趟并没有白费——苏勒他们发现了一个兔子巢穴,那大概是一个兔子家族,一番围捕之后,竟然抓住了大大小小将近二十只兔子,为了犒劳那几个跟自己出去打猎的武士,还有自己的伴当,他分出五只兔子,让那几个武士和伴当自己去分,五只兔子,在以前看来,那拿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但如今,能有肉吃,已经是不错了。 剩下的兔子,他全数带回了部落,自己留了三只,把弟弟们,还有妹妹叫来,给他们开个小灶。 吃着吃着,苏勒忍不住想,等天气回暖了,就去猎几只好一点的猎物,让部落里的人都开开荤。 这时,有人忽然掀开了帐篷,他探进头,看了一眼那些正大快朵颐的皇子,只是对苏勒招了招手。 苏勒立即会意,把那碗未喝完的汤放下,快步走出了帐篷。 “木狼叔叔,可是父亲找我有什么事?”苏勒出了帐篷,站在这个被称为木狼的老男人身后,轻声问道。 木狼点点头,头也不回的说,“说是有大事找你商议,不必多问,到了大帐里你就清楚了。” 苏勒轻轻嗯了一声,加快脚步,跟上了木狼。 ...... ...... 大帐内,豹归部落的几个贵族都聚集在此,大汗王坐在他的王座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不发一言。 等木狼带来苏勒,才打破了大帐内这微妙的气氛。 “世子。”那几个贵族看到苏勒,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行礼。 苏勒也立即还礼,却并不多言,最后才到大汗王面前,轻轻叫了一声“父亲”,然后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大汗王点点头,对木狼说,“可以开始了。” 木狼也同样点头致意,然后转过身对着在座的各个贵族,说,“诸位,想必大家也都看到了,如今北界的情况不容乐观,大萨满早有预言,说霜杀百草的年代即将到来,那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年代,却也是一个天下动荡的年代,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所谓的大萨满,是豹归部落最精通星相之术的人,他们通过观察天上的星星,按照千人留下的古籍推演计算,从而达到“预测未来”的效果,这样的人,在每个部落都有,大大小小的部落里,可以说,除了那个部落的王,大萨满便是最受人尊敬的人。 豹归部落的大萨满已经是个迟暮的老人了,整日酗酒,疯疯癫癫的,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他是个疯子,但他的每一次预言,都出乎意料的准确,没有出过一次错。 众贵族的面色严肃,他们知道,大萨满的话,怠慢不得。 “这白霜,便是那个年代到来的标志,”木狼顿了顿,又说,“想必诸位都清楚,中州出现的动荡,那个住在天启城的皇帝已经被赶下了他的王座,如今中州乱做一锅粥,我 们的机会,也终于来了。” “我们是要......出兵中州?!”一个贵族忍不住低声惊叹,对于大汗王的这个决定,他还是有些意外。 “是的。”这次回答的是大汗王,他点点头,站起身来,声若洪钟,“北界土地贫瘠,几乎种不出作物,今年的天气又过分诡异,我们的种下的作物几乎全部折在了这白霜里,我们吃不饱,我们的猎物也同样吃不饱,鹿、兔子、狼,几乎每种动物都在减少,再这样下去,我们会饿死在我们自己的土地上,所以我们必须带兵南下,抢到一块能供给我们食物的土地。” “可是汗王,”又有一名贵族发问,“我们豹归部,兵力并不算强盛,周围的几个部落又对我们虎视眈眈,若是我们此时派出武士南下,那其他的部落一定会趁机吃掉我们,就算我们抢到了土地,抢到了粮食,回来要是连部落都没有了,那又有什么用?” “对,所以我们不能单独去,”大汗王目光如炬,他的声音又激动了几分,“我们必须要游说我们周围的几个部落,与他们合兵,一道南下。” “游说他们......”刚刚发问的那个贵族忍不住皱眉,“这件事......怕是难于登天吧?” “难于登天,却还是有可能,既然有可能,就一定要去试试,否则谁都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苏勒忽然站了起来,他朝着大汗王,他的父亲,行了一个礼,说,“苏勒愿意接下这一重任,在游说完之前,绝不归,等我回来的那天,就一定是带着诸部同意合兵的消息而来。” 大汗王忍不住大笑,“好、好、好!不愧是我阿勒尔的儿子。” “儿子先去做些准备,估计明日便可出发。”苏勒尔又行一礼,在得到了父亲的允许后,他转身退出了大帐。 父亲叫他来的意思,他从刚刚的话里就听的差不多了,既然要去游说各部,那一定得派出一个有说服力的人,所以那个人必须是刚刚大帐里中的一个,要么是那些贵族,要么是木狼叔叔,要么是......自己的父亲,要么,就是自己。 父亲是豹归部的王,当然不可能出去游说,至于那些贵族,想必也是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木狼叔叔说不定会接下这个任务,但木狼已经上了年纪,他又是个暴脾气,不善言辞的人,所以他不适合去游说,那么适合的,大概就只有自己一个,在父亲为难之前,还不如自己先站出来,接下这个担子,这也算是一个长子、世子的担当。 路过一个小帐篷的时候,玛依刚好从帐篷里出来,苏勒知道,那是玛依的玩伴,两人要好得很,刚刚玛依端着那个小碗出了帐篷,大概就是到这来了。 玛依走在前面,似乎没有注意到苏勒,于是苏勒轻轻叫她,“玛依。” 玛依惊讶的回头,说,“呀,哥哥,你怎么在这?” “没什么,”苏勒笑着摇摇头,然后伸出手又揉了揉玛依的脑袋,说,“快回去吧,外面冷,我之前就让他们给你留了一碗兔子肉,早点回去吃。”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玛依有些脸红,在外面其实她不愿意别人摸自己的头,当然苏勒哥哥是例外,但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 苏勒笑了笑,放下手,又说,“快回去吧。” 第二十章 霜杀百草的年代(下) http://.biquxs.info/ 入夜,整个部落都沉寂在了黑夜之中。 苏勒坐在大萨满的帐篷里,看着大萨满磨一块已经有了棱角的石头。 帐篷外夜风呼啸,不时可以听见几声狼嚎,帐篷内木柴噼里啪啦的响着,火光映照着大萨满那张布满皱纹的脸。苏勒坐在角落,看着大萨满一下又一下来回推着那块石头。 “大萨满,您这是要做什么?”苏勒忽然问。 “没什么,瞎做了玩,”大萨满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了一眼苏勒,面无表情的说,“你要去游说诸部?” 苏勒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头。 大萨满叹了口气,“你的选择是正确的,但游说的路上注定会遭受不少磨难,你要是能活着回来,或许就能改变我们北界的星命。” “我知道。”苏勒把手担在膝盖上,转头看向燃烧的火堆。 大萨满忽然把手中的石头随手一丢,从帐篷的角落里找出来一坛酒,又找出两个碗,递给了苏勒一个,一边倒酒,一边说,“来吧,陪我喝两杯。” 苏勒接过酒碗,等大萨满给自己倒满酒,便仰头一饮而尽,大萨满忍不住笑骂,“你小子倒是等等我啊,就这么渴酒?” 苏勒放下酒碗,等着大萨满给自己倒酒,他笑了一下,说,“我是觉得,以后这样喝酒的机会就少了。” “倒也是,”大萨满给苏勒和自己重新倒满酒,举起酒碗碰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学着苏勒刚才的样子一饮而尽。 两人一直这样沉默着喝酒,直到酒坛见了底,两人都有些微醺,大萨满才放下酒碗,开始盯着跳动的火焰。 “苏勒,你知道吗?”大萨满忽然叫他的名字,表情也难得的严肃起来,“有时候,我从火焰中,也可以看到未来的画面,不用推演,不用计算,未来的某一幅画面,就会在跳动的火堆里出现,这火堆,其实跟天上的星辰一样,你也是。” 大萨满抬起头看着苏勒,一字一顿的说,“你们,都是会发光的啊。” “你是北界的星辰,注定会带领这北界的人们熬过这个霜杀百草的年代。” “这是......天神,对我们的考验啊。” 苏勒在大萨满的帐篷待到了很晚,在第二天太阳刚升起的时候,在就站在了部落外的一个小山包上,远眺整个部落的景色,然后转身走下了山包,骑上他的马,跟他的同伴一起,离开了豹归部。 小书亭 大汗王原本要给他一个盛大的送行仪式,但被他拒绝了,他说,“不想让那些小家伙们看到伤心,所以还是悄悄走吧。” 即使是那些已经经过成年仪式的弟弟,在他眼里,也一直都是“小家伙”。 ...... ...... 同一天,幽北边界,公孙羽带着千余骑兵在边界巡视,这是他在边境这十年来做的最多的事情。 近来边境的天气有些反常,刚刚入秋 ,温度就骤然降了下来,虽然在幽北边界,冷是常事,但没有一年秋天,温度会如此反常,很多庄稼都被冻死在了地理,农民们却毫无办法,只能望而兴叹。 公孙羽一路上都皱着眉头,副将在他身边搓了搓手,策马上前,问,“将军,要不然我们休息一会?” 公孙羽抬头看了看天,天空一片阴霾,看样子又得下一场大雨,兴许是冰雹也说不定。 “几时了?”他转头问。 “已经未时了。”副将回答说。 公孙羽点点头,“未时了啊。” 他们从天刚亮时便出发,如今已经走了快四个时辰,也差不多该停下来休息休息了。 “起锅造饭。”公孙羽大声说。 众将士紧绷的弦终于是松懈了下来,与以往一样,起锅造饭时得有四个十五人队同时在周围巡视,待其他人吃完饭,自然会有人来替换。 公孙羽难得的没有去周围巡视,而是坐了下来,在火堆旁烤了烤自己几乎要冻僵的手脚,这次他们出来,并未想到天气会变得这么冷,所以还是穿着夏服,半道上他们也想过回去带上衣服,但被公孙羽拒绝了,说是巡视的时间不能晚,要是如今回去,说不定又得有许多村子遭难了,所以只是派了一队人马回去,让他们去驻地带些冬衣过来。 “将军,今年这天气,有些反常啊,”副将放下头盔,把它放在火堆旁边,似乎是想让火把头盔烤的热乎些,待会戴上去的时候也舒服些,“我们这边都冷成这个样子,北界那边,说不定得结冰了。” 公孙羽点了点头,“上个月北界还下了一场前所未见的大雨,北界现在,说不定也在闹饥荒。” “闹饥荒好啊!”副将恨恨地说,“饿死这些狗娘养的,省的他们天天来我们这边抢掠。” “全饿死倒是好了,”公孙羽面色凝重,他的眉毛上好像也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如今靠近火堆,白霜就化成了水,一点一点滴下来,“但你觉得扶余诸部会坐以待毙吗?” 副将愣了一下,老老实实的回答,“不会。” “还记得上次扶余诸部大举犯边是为什么吗?”公孙羽忽然问。 “还能为什么......他们贼心不死,就想来抢我们的土地,抢我们的东西,杀我们的人呗。” 公孙羽点点头,说,“这只是表面原因,你仔细想想,每次扶余犯边的时候,北界都发生了什么?” 副将皱着眉,想了半天,也想不到,于是公孙羽便开口了,“是天灾。” “北界的人来抢夺土地,抢夺粮食,是因为他们已经无粮可吃,他们人口在不断增多,粮食却在不断减少,他们派出武士犯边,不断内战,这是减少人口的一个好方法,人少了,粮食自然也就富余了,至少可以保证女人、孩子,还有那些贵族不被饿死,为什么他们这么多年一直犯边,从未抢夺到什么实质的土地,却还一直来,是 因为需要有人死,其他人才能活下来,如果派出的武士能抢到土地和粮食,那就是好事,如果他们回不来了,那也没有什么可惜的,因为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副将又是一愣,他喃喃道,“这些狗日的狠起来连自己人都坑?” “那不是坑,”公孙羽摇摇头,“那是一种牺牲,他们不死,其他人就活不下来,北界这些人一直就是这么过来的,仔细想想的话,他们也是蛮可怜的。” 副将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公孙羽,“将军,您这是......” 公孙羽摆了摆手,面无表情的说,“放心,就算他们再可怜,我也不会怜悯他们,他们抢夺我们大曦的土地,杀我们的百姓,只要他们越过北界,他们就是我的敌人,我绝不会手软。” 说着,公孙羽抓起一个烤热的馕饼,站起身来,看样子似乎又要去巡视,副将也赶紧抓起一个馕饼,连忙跟在他身后。 公孙羽爬上附近的小山包,一边吃饼,一边远眺,天阴沉沉的,黑的像是夜里,远处的山被薄薄的雾笼罩着,放眼望去,绿草上的白霜还未融化,这样的天气要是在持续几天,说不定冬天都要提前到来了。 他们一路巡视,沿途也遭遇过几股来自北界的散兵,无一例外的都被他们击溃了,自然是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因为他们要是活下来了,将来遭殃的,只能是边境的百姓。 其实是没有人愿意待在这荒凉的北境的,留在附近的百姓,大都是被流放戍边的罪人,他们被严格的看管,照顾着他们的村子,而这村子,其实也是巡视边境军队的补给站,军队要想在北境活动,这些村子的存在就必不可少。 所以他们不是不想离开,而是不能离开。 如果每个人都离开了,那这边境,是不要了吗? 除了那些被流放的罪人,其实也有在这里的原住民,但原住民的村子大都不会离边境线太近,至少也是百里之外,才能发现聚集的村落,除此之外都是几乎与外界断绝联系的独一村落。 而公孙羽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护那些村子。 公孙羽看着那些被白霜覆盖的草木,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霜杀百草啊。” “这幽北的动乱,怕也是要来了啊。” 天福十二年,七月,霜杀百草。 盛夏的暴雨,初秋的霜降,大地上留下一具又一具尸体,有动物的,也有人的,草木在萧瑟的秋风中夭折,动物们藏到它们的洞穴中,人们在狂风和暴雨中瑟瑟发抖,有人说,这是天神给北界的考验,也是天神降下的惩罚。 北界扶余诸部都陷入了无粮的困境中,他们又开始了互相争战,抢夺对方的粮食和女人,也是在这个月,豹归部的一个少年,带着他的伴当和手下,带着星辰的光,开启了他的游说之路,他如同火把一般,把北界的蛮荒一点点烧尽。 那时候,人们都叫他——星火之王。 第二十一章 淮扬事 http://.biquxs.info/ 天福十二年,八月底,淮扬。 经过一月有余的颠簸,吞海巨舟终于来到了淮扬。 见过吞海巨舟的人在见到它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轻声惊叹,而那些第一次见吞海巨舟的人则更是把惊讶都写在了脸上,他们语无伦次的拍打着周围人的肩膀,让他们一起看那艘巨大无比的船,而他们身边的人,跟他们也都是一模一样的表情。 白九月伸了个懒腰,站上甲板,叶羽翾跟在他身后,他们一齐抬起头,看着这个天下最富庶之地的风景——港口周围有白色的海鸟翻飞盘旋,他们停在桅杆上、船舷上、港口上,转动着它们滴溜圆的小眼睛,不断扫视着周围的情况,试图从人的手里抢过一些食物;闲散的工人们聚在一起谈笑,他们大声谈论着最近发生的事情,甚至是昨天吃了什么,见到了什么好看的女人,每当有货船靠岸时,他们又会争先恐后的涌到那艘船边,想要揽下一些活计,但大部分时候都是那些强壮的人被选中,于是他们只好叹着气回到刚刚聚集的角落,失落一阵,然后继续谈笑。 这个圆弧形的港口停靠着大大小小的船,从不足一丈的捕鱼船,到如吞海这般、长达数十丈的庞然大物,几乎占据了青浦港的每一个角落,但最多的,还是那些中等长度,十余丈的货船,它们在各个州之间往来,最远的,甚至去到那个神秘、原始的云州,从那里带出一件又一件货物,然后回到淮扬,卖出天价。 放眼望去,岸上是鳞次栉比的房屋,无时无刻都有大红色的灯笼挂着,在港口的东面,是一座隆起的小山包,说是山包,其实应该说是一个凸出的悬崖更贴切些,上面修建着一座四五丈的高塔,专门为那些夜航船照亮归港的路。 在那个小山包上,还有一颗上了年纪的老梧桐,如今它的叶子红了大半,风一吹,还会带下几片火红的枫叶,轻飘飘的落下,变成这广大海域中的一艘小船,一艘不起眼的小船。 “阿月,”叶羽翾忽然叫白九月。 白九月继续伸着懒腰,头也不回的说,“怎么了?” “我想到那边去看看。”叶羽翾指着那个小山包的方向,白九月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心说这一座塔、一棵树,有什么好看的? 但他还是说,“那走吧,反正天色还早,等从那下来,大概也到饭点了。” ...... ...... 王坤一行下了船,先是去找了休息的地方,虽然吞海巨舟相较于其他的船已经算是安稳了,但是王坤睡得还是很不舒服,这一个多月以来他就没有睡过几个好觉,总是半夜在颠簸之中醒过来,船上的食物也是,翻来覆去就是那几种,今天是鱼,明天是螃蟹,后天又成了鱼,想吃点蔬菜都难。 所以现在王坤的当务之急,是先找家客栈好好休息,然后吃一顿好的。 至于在船上帮助的那兄妹俩,王坤虽然好奇,却并未深究,直到现在,那个女孩的模样几乎已经在他脑海中被遗忘了。 王坤走着走着,忽然拦住面前的一个人,问,“这位小兄弟,你可知道淮扬城里有什么好吃的馆子?我们几人初来乍到,想去觅一个吃饭的好去处。” 那个穿着短褂,皮肤黝黑的精瘦男人笑了一下,说,“要是钱多,那就到城中的化烟大街,找到最显眼的那个满汉楼,天下菜色,你都能在那吃到,不管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只要你叫得出名,人家就能给你弄来。” “要是没钱,那就到化烟大街旁边的食全街,虽然都是小摊小店,但那里的味道也好,还接地气,在淮扬,去食全街的人,可不比去满汉楼的少。” 说着,他又举起手中的肉馍,晃了晃,笑着说,“香吧?食全街买的,肉多,饼大,还只要三文钱。” 王坤点头笑着,说,“倒是划算。” 不过他权衡了一下,觉得是来到淮扬的第一顿,必须吃点好的,所以还是问,“化烟大街怎么走?” 精瘦汉子指了个方向,说,“沿着这条街一直走,走到第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往右拐,再走几步就到了。” “多谢。”王坤朝着这个汉子抱拳道。 汉子摆了摆手,说,“没事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片刻后,众人来到了满汉楼,刚走进去,掌柜的立刻就明白,是大主顾,于是他亲自迎了上来,满脸堆笑的问,“诸位客人,可是要用饭?” 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都累得很,一个个找了空桌子,便没精打采的坐下,听到掌柜的声音,他们只是点了点头。 “小店刚刚到了海南的黄唇鱼,新鲜得很,现在正养在后院里呢?几位客人,怎么样?要不要......” 文桉立刻抬手打断了掌柜的话,他瞪了一眼掌柜的,没好气的说,“我们刚从船上下来,这一个多月天天吃鱼,都要吃吐了,不行不行,给我们整点别的。” 吴济直起身子,看向掌柜,说,“掌柜的,这样吧,你给我们点菜,只要每桌菜不超过二十两银子,除了水里游的,其他的你随便上,我们没有忌口的。” 王坤现在并不在场,他带着几个人去找客栈了,说是要先休息一下,反正一桌子菜,一时半会也上不来,一桌子不超过二十两的价格也是王坤告诉吴济的。 掌柜的点点头,喜笑颜开的退开了,心说果然是大主顾,出手阔绰啊,然后他又大声喊,“小二,来,给诸位爷上茶!” ...... ...... 一路走来,凡是看到叶羽翾相貌的人,都在悄悄议论她。 “你们看到那个小姑娘了吗?” “哪个?” “真的是个美人胚子啊!我看那样子,跟原小姐有的一比!” “我看怕是比原小姐还要好看几分。” “是吗?要我说,还是原小姐要好看!原小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颜......”不用想,说这话的人,肯定是原绊心的忠实拥护者、追求者、仰慕者。 虽然原绊心大概率并不知道他这个人的存在就是了。 “说起来这个小姑娘是哪来的?我怎么感觉以前好像没见过她?” “兴许是从徐州来的,刚刚不是才有一艘吞海舟到青浦港了吗?” “你说,我们要不要......”议论的人群中,有个人忽然说。 “我看还是算了吧,她身边的那个少年看上去可不好惹。”另外一个人摇了摇头。 “想什么呢!我们可是读书人!是正经人!那个少年一看就是人家的哥哥嘛,上去问问,婚配否,万一......嘿嘿嘿。”说着,那个男人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行了行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算有那等好事,轮得到你吗?” “哎,你......” 白九月听着那些人的话,只当做没听见,还好刚刚那个人被别人劝住了,不然他要是敢上来,自己肯定喂他一顿饱拳,这些个读书人,功名考不到,满肚子坏水,不知道到底是看的些什么书,天天就想着漂亮女子。 到了那个小山包,才发 现上去的路被人用木栅栏草草的隔了起来,灯塔周围杂草丛生,只是有一条由人踩出来的小路,白九月走上前,看了看木栅栏,发现这东西要是一拆就得一片都拆掉,于是他就很自然的转过身,一把抱起叶羽翾,带着她跨过木栅栏,然后才把她放下来。 在他看来很正常的举动,却让叶羽翾红了脸,她轻轻捋了捋被海风吹散的头发,把它们统一的挽在耳后,跟在白九月身后,朝着那棵火红的梧桐树走过去。 绕过灯塔,他们才发现,梧桐树下坐了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小女孩,她约莫六七岁的样子,扎着两个小丸子,一身红色的衣服,倒是跟着梧桐叶的颜色很般配。 她面前放着一块小帕子,小帕子上还剩下两块糕点,绿色的大概的绿豆糕,红色的大概是掺了玫瑰花瓣的桂花糕。她坐在树下,远远的看着海平面,没出现一艘从南边过来的船,她都会伸长脖子,看着船靠岸,然后看着那些蚂蚁大小的人在船与码头之间上上下下。 也不知道为什么。 白九月悄无声息的上前,蹲在女孩的身边,朝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于是他轻咳一声,说,“小孩,你看什么呢?” 这一声,把颜白鹿吓了一跳,她一把护住面前的糕点,然后一脸警惕的看着面前的两人,也不说话。 白九月苦笑了一下,看着她还有婴儿肥的小脸,他又想起跟叶羽翾相遇的那个晚上,心说人家可是把自己的桂花糕让给我了,你倒好,死死的护在怀里,真小气。 叶羽翾也凑了上来,她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心头忽然涌上来一股伸手去捏她小脸的冲动,但好在,她还是忍住了,她看着小女孩,笑着说,“没事哦,我们不是坏人,只是上来赏景的,我们第一次到淮扬,想看看淮扬的样子。” 颜白鹿转过头看着叶羽翾,忽然愣了一下,然后说,“姐姐,你真好看呀!” 叶羽翾一愣,继而又笑了起来,她还有没有忍住,伸出手摸了摸颜白鹿的小脑袋,说,“是吗?谢谢你啦,你也很好看哦,很可爱。” “要吃点心吗?”颜白鹿忽然举着那块小帕子,放到叶羽翾面前。 点心吗?叶羽翾看着那两块颜色不同的点心,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吃到点心了,还真有些馋了,但她还是摇摇头,正要说话,颜白鹿却把那块玫桂糕拿起来,递到她的面前,说,“这块给你!很好吃的!本来是要留到最后吃的,现在就给你吧。” 叶羽翾没办法,只要接过来,轻声说了声谢谢,然后又问,“为什么要给我呀?” 颜白鹿闭着眼睛敲了敲脑袋,半晌才说,“因为你好看!” 叶羽翾忍不住掩嘴轻笑,“是吗?” 白九月看着他俩,忽然轻轻拍了拍颜白鹿的肩膀,逗她说,“那为什么不给我我一块啊?” 谁知道颜白鹿又一把攥起那块小帕子,把绿豆糕护在怀里,轻轻的哼了一声,站起来对叶羽翾说,“姐姐,我要回去啦,我每天都会到这来的,你以后要是没事的话,可以到这里来找我玩哦!” 说着,颜白鹿便越过两人,她娴熟的走在那条人踩出的小路之间,像小鹿一样蹦蹦跳跳。 叶羽翾看着颜白鹿的身影,忽然又问,“那你为什么每天都要到这来呢?” “等我哥哥回来!”颜白鹿头也不回的说。 白九月看着颜白鹿逐渐远去的身影,又想起她刚刚的样子,于是忽然笑了起来,忍不住说,“这小鬼头,还挺好玩的,我还是第二次遇到这么有趣的小孩子。” 叶羽翾把那块玫桂糕掰作两半,递给白九月一半,笑问,“那你遇到的第一个这么有趣的孩子是谁?” “是你啊。”白九月把那块玫桂糕一口吃了下去。 ...... ...... 此刻,远在天边的云州。 苏惊尘举着弓,愣了半晌,一直没有射出去。 鹰抓起一块小石头,一下子砸在苏惊尘的脑袋上,没好气的问,“还练不练了?” 苏惊尘回过头笑了笑,说,“练。”然后便重新拉弓。 “怎么啦?”阿林抬起胳膊捅了捅他的腰,小声问。 苏惊尘也对着他笑了一下,说,“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我妹妹了,她比你小一点,如今也应该长成一个大姑娘了吧?” ...... ...... 娄起此刻正在码头这边揽活计,刚刚看着吞海巨舟到了这边,他想着大船应该活会更多些,便来到了这边,于预想的一样,这边的活计确实多。 近来唐老头都不给自己钱了,自己只好等闲下来,不用练武的时候,偷偷出来找些活计,赚些小钱,存起来,多了就给小白鹿买些点心之类的,虽然唐老头总是带她去买糕点,不缺自己这点就是了。 但她是尘兄弟妹妹嘛,尘兄弟不在,自己总得照顾好她不是。 不过她直到现在好像也还是不太待见自己,至于原因......他是在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 等搬完了货物,又闲了下来,他坐在角落里,挠了挠脑袋,忽然没来由的想起原绊心。 原小姐其实......很可爱啊,他在心底说。 自从苏惊尘南下云州之后,娄起一刻也没有懈怠自己的锻炼,开山式自己已经能熟练掌握了,但唐老头还是不肯教自己惊龙式,只是说时机未到。 从唐老头那里娄起还了解到,自己这开山式与大曦军制的开山式并不是一个,硬要说的话,大曦军制的那个应该是自己这个的改良版,更合适常人,但威力也大大减弱了。 坐了半天,娄起忽然站了起来,他颠了颠口袋,决定回去之前先去给小白鹿买一盒点心。 ...... ...... 原欲鑫近来忙的焦头烂额,徐州那边一大个烂摊子收拾不了,起义军的势头越来越大,听说最近几股起义军的头领进行了正式会晤,把所有起义军合兵为一股,自称太平军,太平军中也不乏厉害角色,其中最厉害的是太平十将,他们每一个都有不输万夫长的战力,若不是他们的士兵战力参差不齐,想来现在整个徐州都已经是他们的了。 如今徐州将陷落,原欲鑫在徐州的那些铺子、原料厂、仓库,许许多多的东西都得转移,他已经派出了自己所有的船,又包下了二十条大船,只为了把自己的货物和伙计都平安送回来。 但不知道是否还来得及。 如今徐州仅剩下东海和广陵两郡,想必是撑不了太久了。 原欲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他在考虑一件事情,一件可能会决定淮扬命运的事情。 如今天下局势混乱,但也近乎明了,几条大线都已经确定了走势。 起义军原本在赤江以北,跟幽北三州、应州军做来回拉扯,鲜少跟拓跋炎的西凉军遭遇,如今他们渡过赤江,算是彻底摆脱了应州军以及幽北三州军的追击,因为现在各州都只能扫扫自家门前雪,别人的事情,注定是管不了了,听说幽州是皇帝所在,但从那里发 出的诏令,除了幽北三州之外,几乎没有一个地方响应,而今拓跋炎已经发起了攻势,想必会跟幽北三州军队纠缠在一起,应州不属于幽北三州的势力范围,应州州牧徐牧之又是一个野心太大的人,他注定不会屈居人下,但以他一州兵力,注定对抗不了拓跋炎或者幽北三州联军的任何一方,所以他只能选择暂时依附他们中的一方。 而在赤江南,起义军攻陷徐州已经只是时间的问题了,等徐州陷落,起义军在重整态势之后想必就会发起下一轮进攻,而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很大概率就是淮扬,淮扬有钱、有人、有地,有粮,满足了他们想要的所有东西,至于赤江以南的荆州和越州,大概只会寻求自保,那两州从来就没有争夺天下的资格。 所以淮扬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扩充军备,招募更多的人马,等那天,等起义军攻下来的时候,应对起来好歹不会狼狈。 “老马。”原欲鑫忽然大喊。 老马听到声音后,放下手中的事情,一路小跑到书房,欠身道,“在,老爷。” “你派人通知城中的各大家族,还有前五的商人,阿不,前十吧,”原欲鑫沉思一下,还是改了口,“告诉他们,今晚到原府来,我有要事要跟他们商议。” “是。”老马答应一声,缓缓退出了房间。 原欲鑫停了下来,他不再踱步,而是攥紧了拳头,说,“希望你们当中,没有人想跟我作对。” 虽然会费点事情,但我还是会把你们解决掉的。 ...... ...... 入夜,在原府的会客厅摆起了一桌宴席,光是桌子上的菜就怕得花上千两银子,那酒又是四十年份的陈年淮扬春,每一坛都得上百两银子,从这桌子菜和酒来看,原欲鑫今晚确实是诚意十足。 淮扬大姓杨家、马家、段家,再加上十个淮扬最富有的商人,他们中的有些人对于原欲鑫的邀请显得受宠若惊,早早的就备下礼物,到原府门口候着了,对于这些礼物原欲鑫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但又不能退给人家,于是他让马管家到库房拿来了十三对黑曜石,每个客人进入原府之前都会得到一对,说是宴席尚早,这一对石头是老爷送给诸位把玩的小礼物。 一颗黑曜石就是八百八十两银子,一对,就是一千七百六十两,十三个人,原欲鑫随手就送出去了两万多两银子! 待所有人落座,原欲鑫才缓缓现身,他站在酒桌旁,举起酒杯,寒暄道,“原某人来迟,先自罚一杯。” 说着,他便抬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几个排名靠后的富商见状,连忙起身,学着原欲鑫的样子,举起酒杯一口气喝完。 原欲鑫对着他们微笑一下,然后缓缓落座,又说,“大家吃菜。” 宴席上的气氛很融洽,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大家脸上的笑意都越发的浓烈,人人都微醺,原欲鑫也一直没有说起他想谈论的话题,但所有人都清楚,原欲鑫这次宴席,绝不简单。 屋外忽然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原欲鑫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道,“诸位,想必大家都清楚,我今日叫大家来,是有事情要商议。” 众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原欲鑫。 原欲鑫又说,“现在徐州之局势,诸位想必都很清楚,太平军攻下徐州只是时间问题,等徐州完全陷落,太平军的下一个目标,应该就是我们淮扬,如今淮扬有兵的,只有我、还有杨家、以及州牧,其余诸位手里都只不过是握着些护院的家丁罢了,等太平军杀到,诸位怕是连自保都难。” “所以我今日宴请诸位的意思,就是想告诉大家,我想要扩充淮扬的军队,招募更多的新兵,此事我会与州牧大人做汇报,招募之事也会分三方来进行,我这边负责一份,杨家那边负责一份,州牧大人负责一份,而在座的诸位,我是希望大家能拿出你们的诚意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原老爷说的对!小人定当全力支持!”说话的是一个张姓掌柜,他在淮扬城里有几个珠宝店和小酒楼,在座的十位富商之间,他应该能排上第七。 “小人定当竭尽全力!”这次说话的是排名第九的李姓商人,他在淮扬城做的是皮肉生意,原欲鑫扶了扶额,心说怎么请到了这个家伙,早知道应该跟老马说一声的。 接下来又有几个人站起来对着原欲鑫抱拳,表明了他们支持的态度,杨家的家主虽未起身,但也轻轻点头,算是对原欲鑫的做法认可了。 “原老爷,”这次说话的是除了原欲鑫之外,排名第二的王姓富商,淮扬城里最大的满汉楼就是他在经营,除此之外,还有淮扬许多大大小小的饭馆客栈,他大概占了一半,另外一半,则是在原欲鑫手里,所以两人算是对头,王老爷跟原欲鑫作对也算是情有可原,“我们这些家业小的,比不得原老爷家大业大,上万两银子随随便便出手,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我们不一样,要我们拿出一万两,那可真的是肉疼啊。” 王老爷看着原因,一阵阴阳怪气,其他的人都暗自捏了把汗,他们想从中调和,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原欲鑫冷冷地看着他,说,“王老爷,我只是让诸位拿出诚意,出点力而已,又没让你们卖祖宅,只是要你们做出表率给淮扬的百姓看,钱的问题你们不用担心,大头自然还是我出。” 王老爷听到这句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好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 “诸位,可还有什么异议?或者有什么意见的,也可以提。” “原......原老爷。”一个干瘦的男人颤颤巍巍的站起身,他看着原欲鑫,说,“原老爷,我确实是想帮忙,但实在是有心无力,我干的是小本买卖,生意一直都起伏不定的,听他们说,您刚刚送的那两颗石头就值一千多两银子,这已经是我半年的进账了,我,我......我实在是......” 男人说着,自顾自的叹了口气,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原欲鑫对他点点头,示意他坐下,然后说,“这你不用担心,齐老板是吧?从现在开始,你的店,我买下了,现在你就是我手下的员工,你该做的事情不边,我只需要你在我需要你的时候出面就行了。” “放心,买下你店的钱,我会多出两成,你所有店的工人也不用换,依旧照旧。” “这......”齐姓老板一时语塞起来,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最终他还是对着原欲鑫欠身,道,“多谢原老爷!” 原欲鑫点点头,没有说话,而是把头转向看了杨家家主一眼,说,“诸位,原某人在此就谢过大家了。” 众人又是站起来一阵寒暄,原欲鑫也笑着还礼,然后让富商们先行离开,只留下了三个大姓家族,原欲鑫对着他们三人欠身,道,“诸位,招兵买马的任务,从明天,就可以开始了,军饷的标准我会在明日一早派人送到诸位府上,我要诸位记住的只有一件事,我们这次募的兵,是为了淮扬的百姓,不是你们的私兵!若是让我发现你们募私兵的情况,我不管你们是大姓家族还是其他的什么,你们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第二十二章 徐州变(1) http://.biquxs.info/ 天福十二年,五月底,徐州,东海郡。 夜。 月夜无星,浮云蔽月。那本就被天狗啃食的差不多的月亮,被云彩挡在了身后,于是它发出的光,也就越发黯淡了。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地上那些成片的火光——城墙上的篝火、城内不断游走的火把,照亮了几乎每个角落。 徐州军与太平军已经在这里对峙了三天,这三天,双方都未发动什么实质性的进攻,顶多就是派人出去叫阵,如果有什么不抗骂的人一时热血上头,非要挺枪拍马上去找人厮杀,那多半也不会有人阻拦。 于是这时,双方的士兵就又有了一场好戏看。 他们都在等,等援军的到来,等一个可以发动进攻的机会。 太平军战线分散,从下邳开始分三线进攻,分别朝向琅琊、东莞、以及东海,此刻琅琊以及东莞的战事基本结束,只有东海郡依旧在对峙当中,战线无法推进,东海之后,就是彭城。 那是徐州州府所在,所以这东海,不守也得守。 今日曹康又出来叫阵了,作为太平十将之一,他的武力自不必说,此刻他那柄七尺长枪上挑着一颗仍旧睁着双眼的破败头颅,他无神的眼睛看着城墙的方向,好像在质问城墙上那些无动于衷的兄弟“你们为什么不来替我报仇?!” 那颗头颅的主人姓张,认识他的人,都叫他张老三,他是一名百夫长,一手长刀使得虎虎生风,营中罕有低手,他昨日出城迎战,面对曹康,不过十合,便被一枪挑下马,捍死在了地上,然后曹康割下他的头颅,又叫了一阵,见无人应战,便大摇大摆的回营去了。 城墙上的大多数士兵都无动于衷,但也有少部分悄悄抬高眼,不忍去看张老三的头颅。只有张砥不一样,他死死的盯着曹康,睚眦欲裂,牙齿也死死的咬合在一起,好像要把曹康生吞活剥了一般,他一手握成拳,一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长矛,如果仔细看的话,你会发现,他全身都在微微颤抖,是因为愤怒,是因为恐惧,也是因为......激动。 因为,他就要去杀了那个杀掉自己哥哥的人。 张老三是张砥的族哥,也是他一手把张砥拉进军营,让他不至于饭都吃不上,所以他对这个堂哥很是感激,但他昨天死了,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割下了头领。 所以他要去报仇,但他知道,自己不是曹康的对手,别说十合,就是五合,三合,他都不一定能在曹康的长枪下撑下来,但无论撑多久,无论打不过得过他,只需要自己的刀碰到他一下就行了。 张砥的职业很少见,在从军之前,他是一个捕蛇人,徐州境内所有的蛇,他都能一眼分辨出,当然,他也知道,什么蛇,毒性最毒,能置人于死地。 蛇身上最值钱的,其实是蛇毒。 这几年捕蛇是越来越困难了,有时候,一个多月,张砥都很难捕到一条能卖出让他满意价格的蛇,但在他从军前几天,他捕到了一条极为罕见的蛇——黑炼蛇,这种蛇的毒性极烈,至今仍无法可解,人被它咬到之后,不出一炷香,必然七窍流血而死。 这种蛇往往无人问津,除非有人开出价钱,才会有部分捕蛇人愿意去抓它,之所以是“部分”,是因为每年因为捕蛇而死的捕蛇人中,有近八成都是因为黑炼蛇而死。 张砥抓到了黑炼蛇,即使那段时间并没有人要买,但他还是抓了,因为没办法,家里已经无米下锅,他不得不捕。在他找到买家之前,张老三就让他来从军,他只好匆忙取出那条蛇的毒腺,随身带着,打算找个时机找个卖家出手。 但现在不用了。 张砥去找了守城的将军,告诉他自己想出城应战,并且有办法杀了曹康。 守城的将军将信将疑,却还是同意了,虽然这个男人只是一个步卒,将军不太愿意相信他能杀得掉曹康,但万一呢,死一个无关紧要的步卒,跟有机会杀掉曹康,这笔买卖,无论怎么想都是赚的。 在出城之前,将军还“贴心”的给他换上了一身只有百夫长才能穿的制式铠甲,免得曹康又嘲笑说徐州军无人。 ...... ...... 片刻后,两军阵前。 曹康看着那个只身一人出城的男人,忽然又笑了起来。 看来今天又有乐子了。 那个瘦削的男人甚至没有骑马,只是拿着一柄刀,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 “怎么?你们是连马都没有了吗?”曹康忍不住大笑,“连出城应战的人都只能步行?还是......怕死了人,再丢马,更不划算?” 可那个男人一直一言不发,他紧紧的闭着嘴,眼睛死死的盯着曹康,对他的挑衅充耳不闻。 一直等张砥走到到离曹康二十步的地方站定,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你这人,也太无趣了些吧?”曹康皱着眉,换做平常,那些出城应战的人,都会自报家门,但这个男人,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 曹康忽然翻身下马,与张砥站在了同一高度,他看着张砥,说,“那就下马与你打过,免得你说我欺负你无马可乘。” 话音刚落,曹康便舞动长枪,摆出架势,同时朝张砥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先攻过来。 张砥倒也不拖延,他依旧紧紧闭着嘴,连怒吼也没有,朝曹康冲了过去,曹康又忍不住笑,“你是哑巴吗?在冲锋时也不呐喊几声?” 话音间,张砥已至,他挥动手中的刀,狠狠地劈下,却被曹康轻松挑开,“你不说话,等待会人头落地的时候......可就没机会了!” 曹康长枪刺出,那 柄长枪宛如一条蜿蜒出动的毒蛇,它的獠牙瞬间就在张砥身上刺出了三个伤口,但没有一个是致命伤。 看样子,他似乎是想再“表演”一下。 张砥仍然死死的盯着曹康,他明白兄长为什么会输了,曹康手中的长枪真的就是一条毒蛇,暴戾迅烈,当曹康真正认真起来的时候,恐怕身后这座城中,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 不过三四个呼吸的瞬间,张砥身上又多了五个伤口,他再也站不住,杵着刀跪倒在地,剧烈的喘息,他身上的上都不是致命伤,但会一点一点耗干他身体里的血液。 城墙上的将军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走下了城楼,胜负已定,没必要再看下去了。 《第一氏族》 曹康轻轻挥动长枪,在张砥身边不断走动,像是一只等待发动进攻的野兽,“你比昨天那个废物还不如,怎么敢出城应战?我看你身上虽然穿着百夫长的盔甲,但你连百夫长的实力都没有吧?为什么要出来送死?” 张砥忽然笑了笑,“为了......杀掉你。” “狂妄!”曹康冷哼一声,取枪直取张砥的胸膛。 而张砥却忽然站了起来,他拼着身上最后的力气,朝着曹康对冲过去,同时挥出了最后一刀。 “铛”,一声脆响,张砥的刀脱手而出,黑炼蛇的蛇毒已经发作,他已经连握刀的力气都没有了,所以仅仅只是盔甲的反力,也让他的刀飞了出去。 曹康冷冷的看着面前这个人,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但他的动作却仍未停下,长枪已经穿透他的胸膛,他一步步向前,长枪在他身后一寸寸推出。 张砥忽然抓住曹康的手,他看着曹康,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说,“我说过的......我会,杀了你。” 话音刚落,他猛的低头,在曹康手上咬出一个血痕,然后再也不动,死在了曹康的枪下。 曹康皱着眉,身体却忽然传来一阵不适感,他刚刚看着张砥,总觉得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会......七窍流血? 但他不再多想,抬起头对着城墙那边,想大吼着嘲讽那些只会龟缩在城内的徐州军一句,可他一开口,声音却十分虚弱,紧接着,嘴巴前忽然传来一阵温热感,他伸手一摸,居然是血?! “我这是......怎么了?”他低声喃喃,他回头走了几步,想回到大营中,找军医给自己看看,但下一刻,他忽然一头栽倒在地。 双方军阵中都传出一阵惊叹,他们脑子里都在想一个问题,曹康,究竟是怎么了? 天福十二年,五月底,作为太平十将之一的曹康,死在了一个无名小卒的手下,他的大戏还未上演,便已早早落幕,虽然曹康在太平十将中排名靠后,但后来,在论及曹康之死时,还是不少人会嘘唏感叹,说他本可以在乱世中,写下更多篇章的。 第二十三章 天下势 http://.biquxs.info/ 帝都陷落一年零五个月之后,太平天军的火,把整个徐州都点燃,荒野中的野草被大火燃尽,又吸食着人们的鲜血疯长。 在夺下整个徐州之后,太平天军的脚步终于放缓,他们在大小城镇中安插细作,防止那些高傲的贵族死灰复燃,抓走所有精壮的男人,以此扩充他们的军队。此刻的他们不再是破布裹身,他们身披精钢打造的铠甲,像真正的军队一样训练,从中挑选出精锐,组成真正的太平天军,而剩下的那些人,则成了消耗敌人力量的弃卒。 等这个...... 《烽火山河》第二十三章 天下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烽火山河》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二十四章 神的使者 http://.biquxs.info/ 天福十二年,九月底。 徐州诸郡,如今只剩广陵一城。 万籁俱寂,暗无灯火。 十里开外,太平天军营地里的灯火冲天,仿佛那边才是真正的广陵城。 码头成了广陵最热闹的地方。 在码头干苦力的工人们赤裸着上身,黝黑的皮肤让他们几乎要跟黑夜融为一体,他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看着那些平日里连看他们一眼都会觉得晦气的贵族富商们,脸上的笑意也越发浓烈。 他们本是广陵城内最低贱的人,可现在他们反倒成了腰杆子最硬的人。 因为他们有船。 无论大小,只要能出海,那就意味着可以逃离广陵,可以逃离这个即将成为地狱的地方。 形势所迫,船的价格自然水涨船高,即使涨成天价,来请求这些大大小小船主带他们逃离这里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可在前些日子,他们还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太平天军不屑一顾。 “不过是一股小小的贼寇,难道他们还真能打到广陵来?” 倒是那个远在淮扬的原欲鑫有先见之明,早早包下码头所有的大船,又从淮扬派上来十余艘大船,把他在广陵的所有产业迁往淮扬,就连某间小铺子里的一条老狗也不曾落下。 那时候人们都笑他,带上一条老狗,那不是白白浪费钱吗。不过到了现在,这些还留在广陵的人忽然恨起来,只恨自己不是原欲鑫家的一条狗。 因为他们都不曾想到,这个横空出世的太平天军还真有那本事,短短数月,徐州就只剩广陵一城。 《大明第一臣》 徐州数位有名号的大将,在大大小小的战役中悉数阵亡,而杀掉他们的,正是那太平十将。 传说那天军十将个个都有万人敌之勇,好杀嗜血,鹰眼猿臂,那个战死在东海的徐康,听说好食人肉,每一战之后都会杀几个俘虏,烹煮而食。 这个徐康在太平十将中不过排第八便恐怖如斯,不知道排在他之前的那七个人,又会是何种妖魔。 士兵们萎靡不振的缩在墙头,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他们设防的区域,只有巡城的长官来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才会装模作样的站起来。 “老张,找到船了吗?”一个胡子稀拉的士兵凑近问他的同伴。 “船?”被叫做老张的男人冷笑一声,“就我们这种小兵,你觉得能找得到?就算找到了,那帮天杀的出的价,我们也给不起!” “唉,也是,”发问的男人叹了口气,“我还想着,要是找到的话,想办法把我家那口子捎出去。” “是啊,我也想啊,”老张抬眼扫了一眼远处,确定百夫长没有在这里之后才继续说,“以前守城是为了保护身后的家人和百姓,可现在......我已经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守城了,要是守城,城破就会被屠城,不守,我们也得死,而我们想要保护的人,也会有很多人死去。” 说完这句话,两人都又沉默起来,空气忽然变得死寂 ,只剩下虫鸣、还有那凄厉的风声。 而在城中的郡守府邸,广陵郡守李竹余正伏在案前,眉头紧皱,他现在在想的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他很久很久,不如投降吧?这样起码还有一些人能活下来,太平军暴戾好杀,每一城,凡是遭遇抵抗,在城破之后必定要屠城以泄愤,而投降之后虽然有些人会死,但大部分人都能活下来,虽然可能是活在......地狱之中。 到底是生,还是死? ...... ...... 百姓都聚集在码头,想要在太平军攻进来之前搭乘船只离开,有钱的人把银票攥在手中向那些船主挥舞,希望自己手中的银票能吸引他们,穷人则拿着瘪瘪的包袱,像是初来乍到的外乡人,战战兢兢的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更怕死的那些,则是抓着那些船上下来的人不放,不管那人是不是船主,只管跪下死命磕头,好像这样就能换得船上的一个位置。 只是那些人都只是粗暴的把他们推开、踹开,然后再骂上几句脏话。 有的人则因为抢一个位置大打出手,前者出了价正准备上船,后者却忽然出现,出了更高的价格从船主手下买下位置,前者气不过上前理论,一来二去就变成了打架。 年幼的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不管大人怎么哄也止不住。 无序。 骚乱。 恐惧。 整个码头都笼罩在一股混乱而诡异的气氛中。 直到......它们的到来。 “船啊!是船啊!”有人忽然惊叫出声。 人们不约而同的转头望向地平线,一艘、两艘、三艘......十艘、二十艘、三十艘......一百艘,一百一十艘,足足一百二十艘船一齐出现在地平线上,当最后一艘船从地平线上出现的时候,太阳也从它们的身后缓缓升起,它们是天神派来救世的使者,带着撕裂黑暗的光,乘风破浪而来。 “那是......神的使者啊!”有人低声喃喃。 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涌向岸边,他们此刻只想上船、只想在那一百二十艘船中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其他的,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那会不会是太平军的船?!”有人忽然惊恐地发问。 可没有一个人听到他的声音,他这句话刚说出口,就被淹没在了嘈杂的人声中。 岸边有人俯身跪拜,有人痛哭流涕,有人不顾一切的涌向岸边,奋力挥舞手中的大额银票,只想在船上求得一个位置,更有甚者直接抛下大部分行李泅水而去,也不怕被那些庞然大物碾碎在水底。 大船们一点点靠近码头,直到离岸边还剩一二里地的时候,才有目力好的人看清楚船上的旗帜——它们无一例外的悬挂着淮扬原家的金色巨树大旗,它们来自淮扬,并非是太平军的舰船。 事实上太平军也确实没有财力物力去组建一支这么大的船队,且不说船,他们那些四处聚集起来的人当中,就不可能有 那么多人深谙水性,能组成如此庞大的水师,可原欲鑫的船队前些日子不是刚从广陵离开吗?还带走了他在广陵的所有产业,现在,为什么又要回来? 那些巨大的船终于靠了岸,可他们没有放下舷梯,只是站在船头,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俯瞰码头的所有人。 停在最前的几艘大船光是高都将近三丈,居然还有人妄想从侧板爬上去,那些侧板经过长时间的航行,早已变得湿滑,别说爬了,就是抓都没有地方抓,于是船上的人也不管,只是冷冷的看着。 片刻后,那些聚集在最中央那艘船船首的人们忽然自然而然的让出来一条道路,一个模样俊秀的年轻人站在了那里,他面带笑意,说出的话却中气十足,“诸位,安静!” 不知道为什么,年轻人这句话一出,原本嘈杂的码头忽然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静静地看向年轻人所在的方向,等着他说下一句话。 “我们是淮扬原欲鑫老爷派来的船队,到这来不为其他,听说徐州危难,我们到此只为把广陵的百姓都带走,不过说好,我们只负责带,不负责安顿,到了淮扬,或者你们要在中途某个我们停靠的地方下船,都由你们自己决定。” 听完这些话,码头上的人们忽然又要骚乱起来,可船首那年轻人似乎早就预见了这情况,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个铜锣,重重一敲,码头再次安静下来。 “当然,我们原老爷不是做善事的,每个人想上船,都要缴纳船票钱。” “船票钱......那是多少啊?会不会比这里的便宜些?”一个衣着朴素男人试探着问。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大船,更别提能上乘坐这些大船出海了,想来价格应该要比这里这些小船贵吧?”另一个男人说。 “不打紧,不打紧,只要有船!只要能离开这里,出多少钱我都愿意!”说这话的是广陵城内的一个富豪,虽比不上原欲鑫,但坐船的钱还是拿得出来的。 年轻人清了清嗓子,又说,“船票钱,就是你们身家的一半,如果你有十枚铜叶,那么我们就只收你五枚铜叶,如果你有十枚银叶,那么我们就收你五枚银叶,如果你有十枚金叶、一百枚金叶、甚至一千枚、一万枚金叶,那我们就收你五枚、五十枚、五百枚、五千枚。” 说到这,年轻人顿了顿,瞟了几眼那几个衣着华丽的富豪,又说,“诸位也不要想着把钱藏起来,即使你藏起来了,我们也自有法子能把你身上的财务找出来,不过一旦你私藏财务被我们发现了,那船票的价格,就要加到你身家的九成,还望诸位斟酌一二,再做决断。” 说完这些,年轻人不再说话,转头走向巨船深处,舷梯也缓缓从大船上放下,人们拥挤着上前,年轻人的声音忽然又从上方传来,“这一百二十艘巨船可容纳近九万人,诸位莫消慌,安分排队,一个一个上船,如若是再这般混乱无序,这舷梯,我可就不放了。” 人群这才安分下来,开始排队,井然有序的挨个上船。 第二十五章 新的难题 http://.biquxs.info/ 来自淮扬的巨船停在广陵码头的消息终于传到了李竹余的耳中,谁也不曾想到,那个远在淮扬的原欲鑫居然愿意花费巨资来搭救那些素不相识的人,数以百计的巨船从淮扬、临江、天海三地出发,只带足了食物和淡水,其他一律不带,只为了......救人。 人们在看到那些巨舟的时候都跪地拜服,只觉得那是天神派来救世的使者,有的人惊叹错愕,久久不能回神,有的人兴奋,狂乱的手舞足蹈,更多的人掩面哭泣,与周围的亲人朋友相拥在一起。 倒是那些码头工人骂骂咧咧,都在骂这个天杀的原欲鑫断了他们的财路,不过骂归骂,他们还是起身帮助那些急于上船的人搬起了行李。 人们上船之后,在船首柜台验过身上财物,交过钱,便会在水手的带领下往船的更深处走去。 这一百二十艘巨船像是一百二十间立于海上的大屋子,他们之间用木板链接,木板下方安装了可以活动的木扣,使木板刚好卡在女墙上,让行人行走时不至于因为海浪的摇晃而掉下去,同时又便于拆卸。 人们在船与船之间穿梭,被合理的安排到那些空着的房间,并不是先上船的人就能被安排到好房间,青壮年一般都是现在甲板上等待,稍好的房间被优先安排给老幼妇孺和病人。 当一条船的乘坐人数达到最大之后,那条船就会先行离开,如今离船靠岸过去一个时辰,才有六艘船乘满人即将离去,但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之前那个年轻人说的验身查财物不过是个警告罢了,并不会多具体的查,只是船首负责登记的人随意扫一眼罢了,只是即使这样,居然还有人被抓住了。 那个瘦的像猴似的男人捧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讪讪的笑着,看向周围的围住自己的这些水手,“没了没了,真没了。” 一名水手黑着脸上前,一把把他抓起来,使劲抖搂,一个又一个钱袋便从他们的“肚子”里滚落出来,不等那个男人说话,水手便把全部钱袋收走了,最后又丢还一个给他,说,“依照之前订下的规矩,你财产的九成,我拿走了。” “大人!大人!这位爷,有话好商量!我......” 那名水手转头瞪了他一眼,“规矩就是规矩,若是你不肯,那我们可以把钱全部归还于你,但你也得立刻下船,时间宝贵,要选什么,你自己决定。” 男人看了看手上的钱袋,又看了看岸上那些把头都挤破的人,叹了口气,像一根焉了的黄瓜,锤头丧气的随着引路的水手离开了。 李竹余站在远离人群的码头上看着这些人喃喃自语,“有救了......有救了啊!”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之前在船上喊话的年轻人不知何时来到了李竹余面前,他对着李竹余拱手行礼,“李大人,在下江天阔,暂时算是这支船队的头领。” “阁下千里迢迢从淮扬到广陵,救我广陵百姓于水火,请受在下一拜!”李竹余作势就要对着江天阔行拜礼,江天阔赶忙伸手一把扶住了他。 “李大人言重了,快快请起,这一切不过是我们原老爷的安排罢了,按他的原话,‘搭救百姓不过举手而为,更主要是为了赚钱罢了。’” 李竹余笑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船,“我看船上的旗子,诸位是来自淮扬,而你口中的原老爷就是淮扬的富贾原欲鑫原大人吧?” “正是。” “此去淮扬近千里,就是全程顺风昼夜不停行进也得二十天才能到广陵,来回就是一月有余,况且海路航行怎么可能一直顺风?阁下来到广陵想必花费时间不少于两个月吧?这支船队每天的开销就是一个巨大的数额,再加上工钱损耗,这一来一回,所耗金叶不下于五千枚吧?” 江天阔沉默片刻,“所耗金叶确实不止五千,但我们的所耗时间不过一月。” “不过一月?怎么可能?!” “准确来说是二十二天,”江天阔顿了顿,又说,“我们昼夜不停航行,只不过夜晚会降下几张帆以降低速度,我们走的并不是常用的航路,而是‘始渊’,依靠着北上的‘寒开’洋流,虽然洋流减弱,但我们的速度还是加快了一倍有余,只是走那条航线的话我们得不到补给,需要带的食物和水就得多一些,其实我们三天前就该到了,只不过走出洋流稍微用了些时间。” “始渊......”李竹余倒吸一口凉气,“那条航线毫无参考可言,就算是经验丰富的水手也不能轻易辨别出方向,你们走那条道,不怕迷失在始渊里吗?” “星象,我们靠星象辨别方位,我从十岁开始学习星象,至今已经有十四年了,这也是我被选为船队头领的原因。” “原来是个少年天才,”李竹余忍不住再次拱手致意,“星象学入门虽易,但精通却十分困难,可即使你精通星象,若是遇上阴天该如何?在始渊中航行,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说不定等天上乌云散去,你们已经偏离原本的航线几百里了。” 江天阔忽然大笑,“我也是在赌啊,赌我不会遇上阴天,而我的赌运一直都很好。” “哈哈哈哈,果然是少年英雄啊!”李竹余伸手拍了拍江天阔的肩膀,“还是个勇气过人的少年英雄!” 江天阔拱手称谢,“在下可算不得少年了,早就过了被称作少年的那个年纪,”然后他又话锋一转,“李大人,我刚刚粗略的算了一下,码头上大概聚集了两万人,城中应该还有很多百姓才对,我们这次不带任何货物,只带人和淡水、食物,可容纳八万七千八百人,您可以吩咐你的人到城中通知百姓到码头来乘坐船只离开,可以带上最低限度的行李,当然守城将士的家眷优先,只要是守城将士的家 眷,我们不收任何船票钱。” “好!好!”李竹余激动起来,立刻转头对着身后的侍卫说,“刚刚的话都听清楚了吗?快派人去城里通知百姓!” “是!” “广陵港本是个深水良港,主副码头加起来能容纳几十艘船同时装卸货物,但这次我们派来的船已经不是大可以形容的了,不能同之前的一概而论,就是主码头兴源码头也只能容纳堪堪九艘船,剩下的船只能在码头外暂作停留,离下次涨潮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到时我们会让最外围载满百姓的船先走,若是没有载满,只能等下一次涨潮,我听说太平军将要攻城,不知李大人可知,他们攻城的时间?” 提到攻城,李竹余皱起了眉,他叹了口气,说,“暂时不知,但应该是快了,只希望在我们把百姓送走之前,他们不要发动攻城。” 江天阔点点头,“每一次涨潮我们可以送走大概三十艘船,但这是载满人的前提下,也就是说,我们至少还需要两天的时间才能把人全被送走,若是到时他们攻城,就全仰仗李大人和您手下的守城将士了。” 李竹余点点头,语气凝重,“我会尽力,所以也请江老弟......务必将我广陵百姓平安送出。” “自然。” “那我就先回去再加强一下城防,告辞。” “告辞。” ...... ...... 天福十二年,九月二十九。 一天前。 太平天军已经把营地驻扎到了城外十里的地方,他们如此大胆冒进,是断定广陵城内的守军不敢出来应战,就算他们出来,失去了城墙的庇护,等待他们的也只有被击溃的命运罢了。 曹荣,太平十将之一,排名第六。 他走出军帐,却没有带任何一名护卫,只骑着他那匹纯血的北陆战马,信步出营,径直往广陵城的方向走去。 “曹将军这是......” 他身后的士兵议论纷纷,却无一人上前,即使是曹荣的亲信,除非有事,也不会轻易靠近他,因为冒失打搅了他心情而被斩下头颅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如今他做出这样奇怪的举动,众人虽然心底好奇,却还是不敢上去询问。 只是他这次出营连武器也未带,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战马带着曹荣一路前行,眼看着离广陵城的城墙越来越近,依稀可见城头上的士兵张弓搭箭,他却忽然停下了,不多不少,正好三百步,三百步的距离他的声音正好可以传到那边,而箭又不可能射中自己。 “算上今天,三日后,我们将会攻城,城破,人尽灭。” “若你们在今日太阳落下之前打开城门,献上官印,那顺从者,可活。” “话我放在这,要怎么选,选择权在你们手中。” 曹荣轻轻拍了拍身下躁动的马,抬眼淡淡的扫了一眼城墙,城墙上的士兵探头探脑,却没有一个人敢射出一箭。 “他娘的!这个狗日的,要是再往前两步,老子一箭射死他!”说话的是守城副将赵伍,脾气大,性子烈的很,手下的亲兵跟他一样都是些暴脾气的主,个个能打。 “行了行了,收起来吧,射又射不中。”这次说话的是个老兵油子,张昌鱼,是个小小的什长,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褶子,其间夹杂着几个刀疤,也是个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的人,他拍了拍赵伍的肩膀,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我很久之前遇到过一个有意思的小家伙,要是他,说不定能射中。” “吹吧你,”赵伍骂骂咧咧的把弓丢在一边,满脸怒气的瞪着城下的曹荣,“从城墙到那个狗东西站的地方,至少三百步,天下箭能射出三百步的人有几个?就算箭射出三百步,箭的劲到他面前的时候早就卸光了,连他的铠甲都穿不透,射中了又有什么用?” “你不懂啊,”张昌鱼眯着眼睛,一脸意味深长,“天下偌大,什么人才都会有,那是神仙给他们的天赋,我们这些普通人,不亲眼见过的话,永远也想不通的。” 赵伍愣了一下,随即又骂起来,“你小子还能出来两句文绉绉的话?真是狗嘴里吐出象牙来了。” “算喽算喽,我不跟你扯,我去巡视一道嘿。”张昌鱼转过身挥着手,走路的姿势像个外出逛街的老大爷,慢慢悠悠的离开了。 城下的曹荣此时也调转马头,与来时一样,缓缓离开了。 “头,你说我们要是降了......”说出这句话的刚入伍不久的新兵,他不了解赵伍的脾气,要是了解的话,他肯定是不敢问出这句话的。 “降?”赵伍回头忽然一脚踹在那名新兵胸口上,“降你的头!前面几个郡怎么做的你看不到?你忘了第一个投降的那个郡的下场了吗?捧着官印出城的郡守当场就被一刀砍下头颅,城内士兵一个不留,百姓中成年男子全部被杀,女子年老者杀,只留下对他们有用的人,充作奴隶,充作军妓,你是想活着给他们当奴隶?” 赵伍一把抓起新兵的衣领,把他那张大脸紧紧贴着新兵,他们四目相对,新兵被吓得说不出话,结巴了半天,却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 “行了,老赵,你别吓他了,这小子刚入军,还没见过什么世面。”一名百夫长赶紧出来劝。 赵伍这才松开手,冷哼一声,“小子,你记住了,要是你不想给人当奴隶,不想看着自己的家人变得生不如死活在地狱里,刚刚那种想法,你最好永远都不要有!” ...... ...... 片刻后,太平天军大营。 “大哥,情况如何?”曹兴笑 着迎上来,一把揽过兄长的肩膀。 曹兴在太平十将中排行第七,使一柄偃月刀,他虽排名在兄长之下,武力却是强过兄长曹荣的,只是相比兄长的狠厉阴翳,他鲁莽好战,威慑力也就不足以比肩曹荣了。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兄弟二人合力的战力出奇的高,虽仍不敌稳坐第一把交椅的何雁栖,却可以胜过其他太平十将任意两人的组合。 至于何雁栖,就连后世之人提到都会赞他,“真乃奇人也!” “看样子,他们应该是不打算降了。”曹荣坐在属于自己的椅子上,淡淡的扫视周围一圈,只到了七个人,除去战死的徐康,何雁栖也一如往常,没来,剩下的那头肥猪,多半又在自己的帐篷里醉生梦死吧。 这座大帐是专门为了给他们议事而设立的,真正领导的那几个掌事人很少直接干涉他们关于每场战争的决策,表面上看,太平十将才是真正领导太平天军的人,但太平天军内部的关系,远远比这复杂。 “他们敢不降?”曹兴还是嬉皮笑脸。 “还是上次事件的影响,”曹荣说这话的时候抬头淡淡的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夏侯涥,“他们想降,但是不敢降。” 夏侯涥从黑暗中起身,冷冷地说,“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字面上的意思罢了。”曹荣把玩着手里的小物件,连看也不看夏侯涥,倒是曹兴收敛起笑容,恶狠狠的瞪着夏侯涥,全身肌肉隆起,似乎只要夏侯涥有任何异动,他就会立刻暴起杀人。 夏侯涥自知敌不过曹荣曹兴兄弟二人,便冷哼一声,重新隐匿回了黑暗里。 “也好,不降便不降,正好我最近......我那柄刀,又该磨了。”一个阴森的声音从角落中传来,众人转头,才看到了那个抱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宽刃大刀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那巨大的刀身与他瘦小的身躯格格不入,像是一只猴子抓着一根巨木,可他抱着那柄刀,就像是抱着自己心爱的孩子。 这个像是志怪演义才存在的人名叫章刻,喜欢用人血磨刀,而他加入太平天军的理由,是某位掌事者许诺他,只要加入那他磨刀的人血,要多少,有多少。 在战场上他总是走到那些还存有余温的尸体面前,拿出那块用了不知道多少年、被血洗礼到散发出血腥味的磨刀石,放血、磨刀。因为从未展现过真正实力,或者说,他从未出过手,他的排行在太平十将中排最末尾,下面甚至还有声音,说他不配担任太平十将,不过是尸位素餐,白占一个珍贵的、供人享乐、受万人敬仰的位置罢了,只是当初找到他的那个掌事人力排众议,他才得以留下。 “又可以磨刀了啊。”章刻忽然起身,拖着那柄锈迹斑斑的宽刃大刀,像是来自黄泉的鬼魂。 直到他走出大帐,那柄刀完全暴露在阳光下,其余的人才注意到刀身上的根本不是什么锈迹,而是多年以血磨刀,在刀上留下的血斑。 曹兴一阵恶寒,看着章刻离开的方向幽幽的说,“这个人,不会真的是来自黄泉的鬼吧?” ...... ...... 入夜,天地重归于寂静。 但船上的忙碌并未停止,江天阔一行人聚在船队中最大的吞海巨舟上,激烈的讨论。 “我们带不走所有人的。”江天阔说出了最严重的问题,“广陵百姓十五万,军士九千一百,我们的船只能带走七万五千人,也就是......一半。” “那就以军士家属优先,然后是青壮年,以及工匠、手艺人。”一个跟江天阔年纪相仿的人提出了建议。 “嗯,可行,可是剩下的人该怎么办?这个才是最为严峻的问题,”江天阔抬起头了环顾众人,“剩下七万五千人,在得知自己走不了之后,他们会怎么样?是安然接受,还是......暴动?” 船舱忽然就沉寂下来,他们不敢想象如果那七万五千人如果集体暴动会怎么样。 良久,江天阔终于出声了,“好了,这些我自有办法,明天我再去找李大人商量,今天就先到此,这两天船上的事物还要仰仗各位。” 众人无声的抱拳,一齐离开了。 而在广陵城中,一处普通的宅院。 “噌,噌,噌……” 四下无人,寂寂无声,只有这渗人的刀与磨石的碰撞声,一下,一下,又一下,磨的人心悸,磨的人心慌,总觉得那是无常索命的丧钟声。 他又在磨刀,不过这次不是那把杀猪刀,而是一柄制式长刀,厚重的刀身被铁锈覆盖,刀柄上的红绸子也已经腐朽脱落,要是把这柄刀丢在路上,说不定叫花子都不愿意去捡。 他就这样一直磨啊磨,磨到月亮落下太阳升起,磨到铁锈全部消失,磨到刀刃重新变得锋利。 他又找来白布条,一道一道仔仔细细的包裹住刀柄,举起刀随意的挥舞两下,似乎有些不满意,便又重新俯下身去磨起刀来。 即便磨去了铁锈,绑上了布条,刀看上去还是一样普通,甚至还不如铁器铺子卖的那种,但如果是个真正懂武器的人,在看到这柄刀时一定会赞叹,因为这是出自晋南段家的刀,段家的刀,每一柄都是世上不可多得的宝物,至于为什么,谁也说不清,只有当你握住那柄刀的时候,才能感觉到那柄刀的特别之处。 良久,磨刀的声音终于消失了,他缓缓起身,在月下与刀翩翩起舞,此刻他不再是杀猪的屠夫,而是一名舞者,一名武士,他与刀完美的贴合在一起,刀不再是刀,而是原本就生长在他身上的器官。 月影、刀光。 那个死在了十三年前的人,在今夜又重新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