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孟浪难改,全京城替她红脸》 第1章 退婚 大周,昭德十四年,春。 密州郊外。 沈璃在娘亲的灵堂前跪了许久,久到差点忘了还有人等在外面找她退婚。 娘亲疯了那么多年,最后失足掉进河里,终于不用再受苦了。 自从被祖母和父亲撵到庄子上,她们母女俩已经在密州待了十年。 当初所有人都说娘亲不守妇道被捉奸在床,说祖母和父亲宽厚仁慈,没把她沉塘,还给她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对父亲赞颂有加。 沈璃往火盆里添了几张纸钱,狠狠地冲地上啐了一口。 宽厚仁慈? 他们也配? 当年的事,六岁的沈璃躲在床底和丫头捉迷藏,听得真真的。 丞相府和离归家的女儿看上了父亲,父亲贪图丞相府权势滔天,可助他仕途通畅。为了不被人骂攀附权贵,祖母与父亲合谋给娘亲和马夫一起下药,以此来诬陷娘亲。 这样的人竟被赞高义,真是天大的讽刺。 外面,丫头紫苏匆匆走了进来,俯在沈璃耳边轻轻道:“姑娘,袁公子又催了。” 沈璃眼睛眯了起来。 袁志麟,魏国公嫡幼子,十一年前娘亲舍身将他从马蹄下救出,她自己却被马蹄踏断膝盖,成了京中人人嗤笑的瘸腿娘子。 因着这份恩情,魏国公为沈璃和袁志麟定下婚约,父亲成功和魏国公府攀上姻亲。 借着这个势,父亲开始在官场崭露头角。 也幸亏这个婚约,祖母才会定期派人送来沈璃的月例银子。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关心过她们娘俩的死活,包括娘亲救过的袁志麟。 万万没想到,他第一次出现在这里是娘亲头七,还是来找她退亲的。 沈璃跪在娘亲灵前,盯着棺木好一会,就在紫苏认为她伤心悲愤要回绝的时候,就听沈璃道:“让他进来吧。” “姑娘,他说大师让他离阴气远点,免得影响运气。”紫苏低着头,很为夫人不值。 早知道救了这么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不如让马踢死他。 “你去告诉他,想退亲就进来给我娘上香,不然别想退得容易。嫌这里阴气太重,他可以现在就滚。” 紫苏愣了片刻,连忙答应着下去了。 姑娘的脾气从夫人落水那天起就变得很不一样,以往胆小怯懦的人一下子有了主心骨,说话做事都变得硬气,让她们做丫头的也跟着挺直了腰杆。 丫头下去,沈璃重新烧起纸来。 袁志麟进来的时候,被纸钱的烟雾呛得直咳嗽。 环视一圈,袁志麟啧啧两声道:“没想到沈家如此宽厚,还给你娘这种名声败坏的人办葬礼,难得啊,真是难得。” 沈璃没抬头,又往火盆了扔了几张纸。 袁志麟的脸拉了下来,装模作样上了一炷香,捂住鼻子道:“按理说你娘偷人被抓那天我魏国公府就该上门退婚的,但是看在她对我有恩的份上,便用这婚约护了你俩这么多年,也算仁至义尽了,” “如今人死灯灭,本公子恰好到密州办事,顺路来把婚约除了,你不会不答应吧?” 见沈璃不接腔,他从鼻子里嗤笑一下,道:“反对也没有用,你娘不安于室,还是个疯子,想我国公府嫡子身份尊贵,怎会娶你这样一个人做嫡妻?” “即便是要与你家结亲,也该是你那有个丞相外祖的嫡妹才配得上,至于你嘛......”他上下打量沈璃两眼,不屑道:“本公子听说你为人愚钝,今日看来竟是真的了。” 沈璃烧纸的手一顿,火苗攀上她的袖口。 她直接伸手将火苗掐灭在掌心里,用灼伤的痛苦压制住蠢蠢欲动的心。 低垂眸子,余光看到袁志麟火红的锦袍一闪而过。 今日头七,俗世里说是娘亲投胎转世的日子,红色大冲,伤困亡魂,使其无法轮回,终成孤魂野鬼。 袁志麟,你找死。 沈璃握紧掌心,眸光冷冽。 袁志麟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扔到沈璃面前,道:“这是我的婚书,你的那份沈老夫人已经归还于我,若不是定亲信物在你这里需我取回去,我本不必亲自过来给你。” 沈璃拾起信封,将婚书取出看了看,一把扔到火盆里。 火焰突的升高,把袁志麟吓了一跳,刚要发火,沈璃利索的解下腰间玉佩,随手扔了过去,接着将手伸进袖袋里摸着什么。 当啷当啷,玉佩在地上打了几个转,掉下几块碎渣。 也许是没想到沈璃会这么干脆,没有如他料想那般百般哀求,袁志麟拾起摔碎的玉佩时,脸色难看得像锅底。 一个自小被赶到庄子上的野丫头,缺教少养,不该做梦都想回京城吗? 与国公府的婚约是她能抓住的唯一稻草,她竟然没有痛哭流涕,二话不说就同意退婚! 沈璃没理他,她摸到袖袋里的东西了,一盒银针,她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东西。 一根根捻出银针,耳朵里听袁志麟阴阳怪气在说话。 “你与我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些年一想到承了你娘的恩情我就感到耻辱。如今终于解脱,我们魏国公府也不想被人说忘恩负义。这次退婚,给你留了两间铺子,算是你娘当年救我的酬劳。” 手从袖袋里拿出,银针捏在手指间,沈璃试了试力道。 袁志麟的声音越来越近,“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还是嫌东西给少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沈璃倏地抬手,几根银针迅速射出,没有丝毫动静,擦着袁志麟的太阳穴和脖颈飞了过去。 灵堂外,被沈家派来装样子的仆妇们在各自忙碌,分香的,打纸钱的,没有一个人发现里面的异常。 就连袁志麟自己都没发现。 只觉得身上几下微痛,像被什么咬了似的。 看看阴风阵阵的灵堂,袁志麟打了一个寒颤。 “沈璃,从今天起我和你之间便再无瓜葛,回京后你若再敢提起当年之事,有你好看。” 说完转身就走,就好像后面有鬼追,连沈家仆从跟出去送客,都没赶上他的脚步。 沈璃没有抬头,继续跪在那里往火盆添纸。 刚才的几根银针飞速穿透袁志麟皮肉射进墙壁里,银针上涂抹了能让人全身剧痛大小便失禁的毒药。 毒药起效慢,会在十二个时辰之后发作。 等到袁志麟痛到打滚的时候,谁都想不到那是她的杰作。 这是她穿越到这里之后,收拾的第一个人。 做为一名二十一世纪的顶级特工,灵魂穿越到救母淹死的沈璃身上,比起怨天尤人,她更关注的是如何生存。 好在,尽管原主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却自小在庄子上野长,身体底子还算不错。这才几天,她已经通过夜深人静时的训练,找回了功力爆发的感觉。 随她一起穿越过来的还有一个空间,空间不大,像个小仓库,银针是她从空间里找出来,用来防身的。 今日小试牛刀,尚算成功。 要不是头七不能杀生,她早就结果了他。 盆里的纸钱渐渐成了灰烬,一阵风吹过,绕着火盆打了个旋,又出去了。 第2章 惩治恶奴 紫苏进来,俯到沈璃耳边,小声道:“姑娘,卢嬷嬷说一会就将夫人下葬,她还说......” 停顿片刻,想到姑娘早晚会知道,紫苏心里难过,声音更低了,“她还说,夫人自甘轻贱,按理说死后随便弄张草席卷了就行,是看在她还生了您的份上,老爷才允许夫人葬在庄子边上的。” 沈璃烧纸的手顿了顿,眸中冷凝一片。 人竟然能薄情寡义到如此地步,竟然能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 庄子是娘亲的陪嫁,娘亲是富商独女,外祖父母离世之前就把家中产业全部变更到娘亲名下。 父亲家徒四壁,家中还有老母和兄弟姐妹,娘亲用父母留给她的产业养活他们一家,又供父亲读书科考,直至一家人搬到京城,买宅子阔院子修屋子,哪一样用的不是娘亲的钱? 后来便是官场打点,姐妹陪嫁,兄弟娶妻...... 再多的财富也架不住这么多人长年挥霍,娘亲的钱包瘪了,脸也慢慢蜡黄了。 一个没有钱财傍身,没有父母兄弟撑腰的失势妇人,成了别人的绊脚石,他们的獠牙便露出来,咬在她身上。 甚至死后,他们还要羞辱她,还要做出一副仁慈大度的模样,利用她的死往自己脸上贴金。 这嘴脸...... 沈璃的手在袖子里紧握成拳,咔咔作响。 外面,丫头半夏快步进来,一看沈璃和紫苏还跪在地上烧纸钱,擦了把汗道:“姑娘,时辰明明还没到,卢嬷嬷就要带人闯进来移棺木,奴婢一棍子扫倒几个老实了。这会大勇哥在看着那**奴,让奴婢进来问姑娘怎么办?” 沈璃抬起头,欣赏地看着半夏。 这丫头从小就虎,天不怕地不怕,天皇老子来了都敢打一架。 卢嬷嬷只是沈老夫人身边的一个婆子,敢到她跟前耍威风,简直是自己找打。 “打得好,”沈璃嘴角弯起来,淡笑道,“告诉大勇哥,就说是我说的,谁敢不听话,敲断谁骨头。” 不过是一群狗腿子,连娘亲的头七都不消停,真当她是软柿子,想捏就捏。 狗腿子仗着的,无非是此次过来,回去的时候顺便把她带回府。 都以为她巴不得回去,都想拿捏她一把。 半夏出去传话,很快,外面就传来吵闹的声音,声音刚响一会就消停了。 沈璃知道,肯定是半夏动手修理了刺头,杀鸡给猴看,吓住了闹事的人。 紫苏在旁边给沈璃递纸钱,眼见着姑娘嘴角弯起来,忍不住好奇道:“姑娘怎么一点不害怕?” 沈璃抬头看她,有些不明白,“怕什么?” “安葬夫人之后,咱们就要回京了,姑娘难道不怕府里那些人吗?” 怕他们? 沈璃冷笑出声。 原主的记忆都在她脑袋里,原主的情感也在。 娘亲哪怕是疯了,都知道天冷了给她暖脚,好吃的藏着给她,狗来了挡在她面前,下雨了将她遮在衣服下...... 她的疯娘啊,凄风苦雨熬了十年,落水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还把跳下去救自己的沈璃往岸上推。 真正的沈璃是个孤儿,从来不知道母爱是什么。 直到魂魄穿越原主身上,被疯娘推上水的那一刻,才真真切切感觉到生离死别的痛,她哭到不能自抑。 想到这里,沈璃的心就疼得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扯,揪成一团。 欺负过娘亲的那些人,一个都别想好过。 “怕他们?他们也配?”时辰差不多到了,沈璃拍拍身上的灰,抬手让紫苏扶自己起来。 外面,大勇哥开始大声说话,“你们几个,进去给夫人抬棺。你们几个,跪哀。你们几个......” “不行,”卢嬷嬷声音强硬道,“来之前老夫人说了,这女人名声不好被休,不能用夫人之礼相待。我们是来监督下葬的,不是来打杂的。” 帘子一掀,紫苏扶着沈璃走了过来。 卢嬷嬷一抬眼,心里竟莫名有些害怕。 不都说大姑娘怯懦愚钝吗,这怎么看着不太像? 不但不像,反而给她一种杀气腾腾的感觉。 沈璃冷冷的看着众人,半晌,开口道:“半夏,刚才我怎么说的?” 半夏有些亢奋,大声道:“姑娘说了,谁敢不听就敲断谁骨头。” 说罢将手里的棍子使劲往地上掼了掼,那几个跟在卢嬷嬷身后的人悄悄往后瑟缩一下。 离京之前的得意和蔑视在看到沈璃冰冷眼神的那一刻一扫而空,都是惯会看人眼色的,沈大姑娘是软是硬是否好欺负,他们一眼就能看得透。 看到大家不敢上前,卢嬷嬷仗着自己是老夫人心腹嬷嬷的身份,不想对沈璃服软。于是道:“大姑娘别说那些吓唬人的话,是老夫人和夫人心善,才命老奴来给那女人一个体面。没把她席子一卷扔到乱葬岗也算沈家仁至义尽,要老奴说,还是趁着天色尚早赶紧把棺木落了葬,大家好生歇息一下,明儿个一早好快点出发。” 看一眼沈璃,看不出喜怒,卢嬷嬷耷拉着眼皮接着道:“府里老夫人在等着姑娘,夫人也为大姑娘收拾出一所院子,大姑娘回府只等着享福,又何苦在这里拖拖拉拉的?老夫人和夫人可还等着老奴回话呢,若是耽搁了回府的正事,大姑娘就自己掂量掂量吧。” 赤裸裸的威胁。 沈璃笑了。 懒得和她多废口舌,沈璃眼睛淡淡扫向角落里卧着的黄狗。 轻轻一挥手,黄狗猛地窜起,冲着卢嬷嬷扑了过去。 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那边,黄狗一口咬下去。 啊! 凄厉的尖叫声,差点震破众人耳膜。 黄狗扑在卢嬷嬷身上,死死地咬住她的耳朵,用力一拽,耳朵带着血水飞了出去。 卢嬷嬷痛得当场晕死。 黄狗抬头,满嘴都是血,众人胆战心惊。 沈璃随手摸了下嘴巴,黄狗眨巴两下眼睛,二话不说低下头,又狠狠咬向卢嬷嬷口鼻,使劲一扯,卢嬷嬷的上嘴唇连同鼻子被一起撕了下来。 血腥的一幕瘆得人头皮发麻,老半天,都没有人敢动一下。 沈璃做了一个吐掉的姿势,黄狗呸一下吐掉嘴中皮肉,盯着沈璃的手势。 见沈璃随意挥挥手,黄狗竖起来的毛瞬间放松下来,对着她摇了摇尾巴,乖乖从卢嬷嬷身跳上下来,转身跑了。 卢嬷嬷那张被撕掉口鼻的脸上露着牙齿,血肉模糊到让人反胃。 已经有人开始呕吐,跟随卢嬷嬷一起过来的几个人吓得腿肚子打颤,站都站不住。 沈璃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睨了眼晕死在地的卢嬷嬷 嘴巴是用来好好说话的,如果不会说,那就不用要了。 穿越那天沈璃睁开眼,黄狗正伸着舌头舔她脸上的水,见她醒来,黄狗呜呜两声哽咽,吓了她一跳。 她竟然能听懂黄狗说话,黄狗说:“你不会水,你救不了你娘,呜呜呜。” 沈璃试探的回了黄狗一句,让它把自己的鞋子拿过来。 黄狗便去将她的鞋子用嘴叼过来。 穿越过来,不但有空间,还有能与动物交流的能力,沈璃震撼得不轻。 这几天,沈璃白天烧纸钱,晚上练功力,都是黄狗陪着她。 一人一狗,黄狗又是原主从小养大的,很快便默契十足。 如今的沈璃只要一个动作,黄狗就能根据指示付诸行动。 卢嬷嬷以老奴身份当着她的面肆意侮辱娘亲,今日若不加以惩戒,以后人人效仿,谁都可以不把她放在眼里。 让黄狗撕掉卢嬷嬷的嘴巴,就是杀鸡儆猴给她们看的。 第3章 竟然有舅舅 众人启程回京,恐怖的气氛蔓延在车队里。 卢嬷嬷被狗咬伤后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庄子太偏僻,找来几个郎中看她的伤,郎中吓得连连摆手,只开了几味续命退烧的药就跑了。 大家都说卢嬷嬷出事这天是先夫人头七,先夫人的魂魄尚未离开,卢嬷嬷就大放厥词,于是先夫人魂魄附着到黄狗身上,差点把她咬死。 留下的那一口气,看她情形也到不了京城了。 听着卢嬷嬷逐渐微弱的呻吟声,跟来的仆妇们都吓破了胆。 总觉得先夫人魂魄一直跟在大家身后游荡,吓得她们不敢单独走动。见到沈璃的时候也不敢造次,规规矩矩行礼,好声好气说话,生怕下一个被修理的就是自己。 娘亲二七这一天,夜幕降临,沈璃一个人走到河边,为娘亲烧纸钱。 半夏走了过来,低声道:“姑娘,卢嬷嬷不行了。” 沈璃没做声,半夏有些兴奋道:“咱们大黄这次可真长脸,奴婢想起它撕咬卢嬷嬷那一幕就解气得不行。这一下那帮狗东西再也不敢欺负姑娘了,她们都偷偷说先夫人在保护您呢。” 纸钱烧完,沈璃拍拍手站起来,半夏把带来的披风披在她身上,主仆二人往车队走去。 黄狗和大勇哥被她留在庄子上,大勇哥是奶娘的儿子,京城的事了了之后,沈璃还要回来,这里必须留下自己人。 ...... 前面就是今夜歇息的镇子,走着走着,队伍停了下来。 里面传出压抑的抽泣声,眼见卢嬷嬷只剩下出的气,继室夫人赵氏派来的李妈妈慌了手脚,自己不敢做主,便戚戚哀哀来求紫苏帮忙问一下沈璃,该如何处置卢嬷嬷后事。 紫苏笑着听她说完,淡淡地道:“这事不用问姑娘,卢嬷嬷是老夫人派来的,一直也没把姑娘放在眼里,她的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是就地扔了也好,还是随车回京也好,都与姑娘无关。只不过要是随车回京,就把她的尸首放在你们马车上,离姑娘马车远点,免得熏着我们。” 李妈妈目瞪口呆。 一直以为大姑娘身边最难搞的是那个动不动打人的半夏,没想到眼前这个笑眯眯的紫苏软刀子一出,杀人不见血。 沈府派来的人见李妈妈垂头丧气的回来,都围上来问如何处置。 李妈妈将紫苏的话一说,众人一下炸了锅。 回京还有十多天的路程,谁都不肯让出马车拉卢嬷嬷的尸首。甚至李妈妈要花钱买一辆马车专门拉都不行,因为没人愿意驾车。 天气越来越热,谁都受不了那个味。 争论一番,最后决定到镇子上买一副薄棺,拉到乱葬岗附近下葬,回头卢嬷嬷的儿子过来也能找到。 卢嬷嬷求锤得锤,诅咒沈璃娘亲的那些话应验到她自己身上。 太过邪性。 众人越发不敢往沈璃面前凑。 翌日,春风和煦,天蓝云白,空气中透着清甜的气息。 沈璃悠哉悠哉躺在马车里,吃一口点心,喝一口茶,耳边是踢踏踢踏的马蹄声,马车轻摇,摇得她睡眼朦胧。 迷迷糊糊间,突然,一股莫名的气息传入车厢,沈璃猛然睁开了眼睛。 是血腥味。 沈璃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掀开窗帘左右看,血腥味更浓了。 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厮杀。 职业的敏锐令她提起十二万分的警觉。 是意外? 还是沈府的人干的? 听说沈府接她回京,是被她舅舅逼的。 娘亲明明是独女,她又哪来的舅舅? 偏偏这个舅舅是刚打了一场胜仗归朝的大将军,寻找早年丢失的妹妹,此事连皇上都惊动了。 寻来寻去,大将军的妹妹有可能是她疯了十年的娘亲。恰好娘亲去世的消息送到沈府,沈府不得不接着主办丧事的由头,顺便接她回京,好让大将军确认。 如果娘亲真的是大将军的妹妹...... 沈府上下胆战心惊! 自然就有人不想让她安安稳稳回去,最好是路上出点什么事。 所以这么远的路,沈府连护卫都不派。 如今派来的婆子没能磋磨她成功,难保她们不会信鸽传书,让沈府重新安排。 ...... “姑娘,您怎么了?”紫苏奇怪地看着沈璃,躺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起来了呢? 沈璃放下帘子。 “停车,下去方便一下。” 不把事情弄清楚,回京还有半个月的路程,她可不想天天睁着眼睛睡觉。 沈璃下了马车,左右环顾,血腥味来自左侧山林。 “你们在这等我,我去方便一下。”沈璃道。 半夏一听,一把捞抓起车辕上的棍子,大大咧咧道:“我陪姑娘一起。” 沈璃摆手道:“不必,我不喜欢如厕时有人在旁边,谁要也想方便,去另一侧,不许在我这一侧。” 没人敢说不。 沈府那群人害怕先夫人的魂魄,紫苏和半夏则是知道沈璃脾气。 姑娘从水里捞上来后就变得说一不二,这样的姑娘尽管陌生,却让她们喜欢。 当即就有人去了另一侧,沈璃提起裙摆,往左侧林子走去。 半夏站在路旁,挥着木棍对沈璃道:“奴婢就在这里,姑娘有事就招呼奴婢,奴婢马上到。” 沈璃摆摆手,一转身,隐入林子里不见了。 每隔一阵,半夏都会喊一喊:“姑娘,您在吗?” “在。” 沈璃提起一口气,腾地跃上一棵树,隐在叶中往下看。 林子中间的空地上,躺着七八个黑衣人,看样子已经死去。 旁边一棵树底下还倚着一名黑衣人,他的身下是一滩血,手里握着一把剑,胸口微微的起伏。 环视四周,确认没有危险,沈璃几个腾跃来到那人身边,蹲在他面前,伸手摸向他脖颈。 刷。 手刚伸到一半,一把剑已经抵在她的脖子上,差点将她面纱挑掉。 那人眼睛半睁,冷冷的看着沈璃。 剑锋闪着寒光,沈璃能感觉到割到皮肤的刺痛,只要再向前一点点,就能让沈璃当场毙命。 没想到一个将死之人,竟然还有这么高的警觉性和爆发性。 沈璃突然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别害怕,我是来救你的。”沈璃收回手,稍微歪了下头,任由那把剑放在自己脖子上,伸手从袖袋里往外拿东西。 幸亏出发前从空间拿出一些药片,以备不时之需。 “时间紧迫,没空跟你解释,”沈璃道,“你把这些药吃下,快,想活命就听我的。” “姑娘,您在吗?” 那边,半夏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真是个忠心的好丫头。 “在,别担心。”沈璃怕声音太远听不到,气运丹田回了她一句。 剑锋慢慢离开她的皮肤,沈璃松了一口气。 手里的药片递过去,“张嘴。” 第4章 救人 那人眼里的光逐渐涣散,失血太多,他有些撑不住了。 “快点张嘴,这不是毒。我要是想杀你,无须下毒就能做到,”沈璃一把扶住他,将药片往他嘴里倒去,“只剩半口气了,还这么警惕。” 嘴巴终于张开,药片悉数倒进他嘴里,沈璃随手拿过他的水囊,拧开,一只手继续抬着他的下巴让他张嘴,另一只手则捏着水囊里的水往里倒。 水太急,呛得他咳嗽起来,咳嗽扯到伤口,他两眼一翻,手中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人便彻底晕了过去。 “姑娘,您在吗?要奴婢过去吗?” “不用,我在,不许进来。” 沈璃站起来,把死去的黑衣人挨个扒拉一遍。 他们竟然是两拨人,想必是双方厮杀,结果只活了一个。 摸了摸他们身上,银子,武器,还有藏在胸口的木牌,应该是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没有一块木牌上有沈字,看上去这些人与沈家的无关。 沈璃把所有东西都收进了自己空间。 感谢老天爷,让她穿越还带着金手指,实在有一天这世道不好混,她还有个空间可以退守。 再看眼前这个人,试试脖颈,还有气息,吃下的药吊住一口气,他没死。 该把他放在那里呢? 空间里倒是有块地方,刚够放得下他。 要把他带进空间吗? “姑娘,您在吗?” “在,这就出来。” 半夏又喊了,时间紧急,沈璃来不及多想。 既然与沈家无关,对于她来说,现在的情形是,布恩好过结仇。 他被杀,恰好她经过,如此机缘凑巧,救人救到底,不然岂不白白浪费她刚才所做的一切? 何况如果被救之人不值得,她分分钟都能要他的命。 想到这里,沈璃将那把剑放在他怀中,双手将他扶到自己身上。 脚下用力一跺。 嗖一下。 两个人便同时进入了空间。 空间狭窄,四面墙壁被货架占满,只留中间一块空地,长短刚好能放下黑衣人。 一米八的大个子倚在沈璃身上,把她累得不轻。 咕咚一声将人放下,沈璃左右瞧了瞧。 货架上有行军被褥,拿出来随便一铺,沈璃把靠坐在货架的人拖上去躺好。 折腾这一会,眼见又有血迹渗了出来。 却已没时间为他包扎伤口,沈璃一跺脚,从空间里闪了出去。 半夏正等得着急,姑娘再不出来,她就准备闯进去瞧一瞧了。 树枝一响,沈璃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满身血迹吓得半夏和紫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姑娘这是怎么了?您受伤了吗?” 李妈妈也看见了这一幕,她可没有紫苏的谨慎不敢声张,她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出事了,赶紧大声问。 啪一下。 两只血淋淋的野兔扔过来,差点砸在她脚上。 吓得她往后一退,一不小心撞在身后的粗使婆子身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把兔子收拾一下烤了给我,就地歇息,本姑娘捉兔子累了,吃完肉再走。” 沈璃说完,就着紫苏端过来的水洗了洗手,冷着脸看李妈妈命人将野兔拿下去收拾,转身爬进马车里。 “我先睡一会,不叫你们谁也不许打扰我。” 众人面面相觑。 姑娘一个人是怎么捉住两只野兔的?不会又是先夫人魂魄的功劳吧? 不敢想,想多了从脚后跟到后脑勺都冒冷气。 马车车厢。 沈璃已经进入空间,黑衣人还是那个姿势,一动都不动。 身下的垫子被血迹洇湿,伸手戳戳他脸颊,一点反应都没有。 “命可真大。”沈璃摇头自语,伸手从架子上取下一把剪刀,咔嚓几下,将黑衣人的衣服剪成了碎片。 古铜色的皮肤,肌肉结实有力,就这样明晃晃地暴露在沈璃面前。 伤口太多,有的深可见骨,血肉翻出来,整个人都被染成了红色。 翻看一下他全身,好在没有伤及内脏。最深的一处伤口在大腿上,只差一点点就砍到大动脉,好悬。 将他的头后仰,取出氧气包给他吸上,沈璃伸手拿过止血包压住出血点,顺便用枕头将他的腿垫高一些。 然后站起来,从货架上一一取出医用酒精,剪刀,缝线,吊瓶,麻醉针...... 事不宜迟。 此处不具备输血的条件,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至于能不能活,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挂上点滴,麻醉打上,酒精清洗,伤口缝合...... 需要缝合的地方太多,沈璃一直低着头,等到忙完这一切,只觉得自己的脖子都要断了。 肚子咕噜咕噜开始叫唤,这次是真的饿了。 出去之前,还得防备他醒过来看见空间。 沈璃用防潮垫将四周遮挡好,试探着躺在他的位置向上看,只看到白蒙蒙的一片。 离麻醉苏醒还早,出去填饱肚子再进来也不迟。 沈璃一跺脚,闪身出了空间。 香味扑鼻。 野兔肉烤得正好,一直在火上烘着。 半夏正叮嘱仆妇们小心火候,不要把肉烤糊,就听见车厢里传来沈璃慵懒的声音:“我饿了,可以吃饭了。” 一堆人忙上前忙碌起来。 “早就做好了,一直不敢打扰姑娘,”李妈妈亲自将兔肉端了过来,还有煮的粥和烤的面饼,殷勤道:“姑娘可歇息过来了? 沈璃刚下马车,正在伸懒腰,闻言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 这李妈妈是个笑面虎,比卢嬷嬷狡猾太多,回京之后且得小心她。 “嗯,歇息得还不错,李妈妈费心了,”沈璃笑眯眯的道:“半夏,给李妈妈掰一半兔肉拿去吃。” “哎哟这怎么敢,可真是......老奴跟姑娘沾光了,”李妈妈连连躬身,一副不知如何感激的模样,“这水晶米粥是专门给姑娘熬的,加了杏仁和核桃仁,火候刚刚好,姑娘您尝尝。” “我知道了,李妈妈回去用饭吧,待会还要赶路。” 半夏接过餐盘问:“姑娘,是在马车里吃还是在外面吃?” 李妈妈满脸堆笑,回头看了一眼。 沈璃道:“到马车里吃吧。” 紫苏和半夏忙钻进车厢去收拾,沈璃一直盯着李妈妈的背影,神色淡淡。 越殷勤,越有鬼。 饭菜里有毒。 沈璃的空间里有毒物检测报警系统,李妈妈端着餐盘刚靠近沈璃,系统就滴滴滴响个不停。 半夏将餐盘拿开,警报声便自动解除。 难为李妈妈了,为给她下毒,不是熬粥就是泡茶,殷勤是真殷勤,恶毒也是真恶毒。 “姑娘,饭菜都摆好了,您快吃吧。”半夏从马车上下来,蹦蹦跳跳来到沈璃身边,高兴地道。 今天有口福,姑娘捉了野兔,她亲自烤的,可香了。 第5章 秘密空间 沈璃爬上马车,紫苏忙掀开帘子让她进来。 坐下后沈璃对窗外喊了声:“半夏,你也进来,一起吃。” “好嘞。”半夏高兴的爬上马车。 车厢不小,主仆三人在里面也没有多拥挤,这种表面功夫沈家还是愿意做的。 毕竟一路回京,看见的人比较多,总得让人知道沈家不仅对失贞原配仁义,就是对当年哭喊着跟娘亲一起流放庄子的大姑娘也挂怀得很。 所以,连接她的马车都是宽敞的,舒适的。 紫苏洗干净手,拿起野兔准备帮姑娘撕肉。 “慢,”沈璃小声阻止,随后将手指竖在嘴边,示意二人不要出声,接着又把兔肉靠近自己嘴边试了试,没有报警声,“没毒,可以吃。” 半夏和紫苏瞪大了眼睛。 沈璃又端起粥碗,刚靠近嘴边,滴滴滴的警报声就在脑中响了起来。 “这个不能吃,有毒。” 接着又检查其他吃食。 还好,除了米粥,其他都没毒。 俩丫头看沈璃挨个检查,大气都不敢出。 姑娘好厉害,只把东西拿到鼻子底下闻一闻就能知道有毒没毒,果真是先夫人护佑,如神助一般。 “姑娘,您这几天让奴婢们把粥和茶都偷偷倒掉,是不是里面都有毒啊?”半夏小声问。 沈璃点点头,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对,但凡我让你倒掉的,里面都加了毒。” 天啊,好悬。 半夏捂捂心口,幸亏自己一向听姑娘的话,姑娘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然万一馋不住喝一口米粥,中毒的就是自己了。 “姑娘,是谁这么坏要毒害您?”半夏刚问完,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很愚蠢的问题。 除了京城那帮人,还能有谁? 万一那个什么大将军真是姑娘的舅舅,那帮人该吓得睡不着觉了。 想想他们是怎么对待先夫人的? 又是怎么对待姑娘的? 当初先夫人和姑娘离开京城,除了姑娘的奶娘和大勇哥,还有五岁的自己和六岁的紫苏,沈府再没多派一个人跟来伺候。 要不是大勇哥打猎帮衬,就只沈府给姑娘的那点月例,大家早就饿死了。 沈家占了先夫人的财产,反倒把先夫人和姑娘扔到外面不管死活。如今给姑娘撑腰的人来了,还是沈家得罪不起的,他们不想尽办法戕害姑娘才怪。 “姑娘,肯定是李妈妈这个老坏鬼给您下的毒,要不,奴婢晚上趁她起夜的时候出去吓死她算了,省的看着她就生气。” 半夏气鼓鼓的,接过沈璃掰给她的野兔,边吃边嘀咕。 “不用,”沈璃淡淡地道:“一会你和紫苏到车辕上坐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进来,更别让外人打扰我。” 俩丫头抬头看一眼沈璃,点点头。 “以后我可能会经常一个人待着,别问,也别看。你俩就老老实实帮我守好门,什么时候我喊你们才可以进,听明白了吗?” “明白。” 丫鬟懵懵懂懂点头。 其实不明白,但是从夫人溺亡以后她们就发现了,有事听姑娘的准没错。 “好,快点吃。吃饱了出去看着点,我忙完了再告诉你们怎么收拾她们。” “是。” 半夏兴奋地拿起一块饼,大口大口吃起来。 紫苏默默取过水囊,将米粥倒进去。 回头到了有水的地方,她会装作去洗水囊,把粥冲洗干净。 主仆几人吃完饭,李妈妈亲自过来端餐盘,看着吃得干干净净的粥碗,脸上笑得像开了花。 ...... 马车重新出发,沈璃又进入了空间。 进来的正是时候,吊瓶差一点就打完,沈璃探了探男子的气息,重新为他换了一瓶药。 这次不用急急忙忙出去,沈璃坐下来,随手扒拉了一下被她剪碎的那堆黑衣服。 当啷一下,一块黑色牌子掉了出来。 沈璃把牌子捡在手里,翻来覆去仔细看,都没看明白是什么材质。 不是玉,更不是金银,上面的图案是一只凶猛的老虎。 将牌子塞进自己荷包,沈璃继续翻找碎片。 这次捡到的是一只玉佩,应该是挂在腰间的,和腰带缠在一起。还有一只荷包,荷包里有几块金子,除此再也没找到其他东西。 扯过一床被子,盖在男子身上,沈璃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万一他醒过来的时候自己不在这里,扯下防潮垫就能看见后面的架子,自己的秘密岂不是就会曝光? 不行。 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里。 沈璃连忙站起来,掀开防潮垫转到架子后翻找起来。 一会的工夫她拿着两副锁链出来了。 先将男子的脚固定在床垫子的两个角上,再用同样的方法将他的手固定在床垫子的另外两个角上。 看着躺着那里的人被锁成一个大字,沈璃噗嗤笑了。 这一笑,男子动了动。 难道要苏醒了? 沈璃忙蹲下来,伸手摸了摸他额头。 “嗯。”男子喉咙发出很微弱的声音,看得出他很想睁眼,但是没有睁开。 这是个生命力顽强的人。 沈璃十分佩服。 失了那么多血,手术连血都没输,只粗粗清洗缝线,就能在麻醉药劲刚过就苏醒,这人的身体素质和意志力,绝对是强中翘楚。 “别动,”沈璃用棉签沾了点水给他润润嘴唇,“你受伤了,伤很重。我刚给你做完手术,你现在还不能动,也不能喝水吃东西。” 想了想,手术还需要注意什么来着? 对于这方面,沈璃也不是太精通,只能捡自己知道的说。 “你不要乱动,小心崩线,况且现在正在给你打针,针头就在手背上,你要是乱动,针头拔出来,我可没那个耐心再扎进去啊。” 男子的手指动了动,仿佛在验证沈璃的说法。 “那几个人都死了,”沈璃调了调滴液速度,淡淡地道:“说起来你的命是真大,都那个样子了还忍着一口气不咽,也幸亏是遇见我,但凡换一个人你都活不了。” 她知道男子能听见,因为男子的胸口起伏开始大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你是谁,救都救了,我把你往京城带吧,”说完这句话,沈璃低头看了眼男子,“我把你身上的玉佩和金子都拿走,算是我的诊金。还有一块黑乎乎的牌子等你恢复了就还给你,我留着也没用,” “哦对了,还有那几个死了的人,他们身上都有木头牌子,我猜那是他们的身份证明,统统都给你。你是报仇还是报恩都是你的事,本姑娘不想掺和。” 第6章 你大胆 “我知道你们这里的人,能凭玉佩与人相认。留下你的玉佩,万一有一天我需要帮助了,这就是你欠我一个救命之恩的凭证,你得认。你要是不认,我就把玉佩拍卖,顺便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这话有些孩子气,沈璃就是说着玩的。 多年的特工生涯,早就谁也不相信,又怎么可能会相信一块冷冰冰的玉佩? 她只是寂寞了,想说说话而已。 来了这么多天,日夜提心吊胆,生怕有人看出她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没事的时候进空间,找遍所有角落都没找到回去的出口。 她都快崩溃了。 如今空间里终于多了一个人,多好的说话搭子。 既不能在她说话的时候反驳她,又知道不了她的秘密,以后也没有什么交集,更伤害不到她。 “什么时候你的伤好了,你觉得自己能行了,我就把你带出去,这事听你自己的意见。” 沈璃看看吊瓶,差不多还有一个小时才能打完,准备先出去待会,“我会不定时的进来看你,你就放心在这里养伤吧,有什么需求等我进来的时候赶紧说,不然我离开这里你喊破喉咙也没人听见,省点力气啊。” 说完又低头看了一眼男子,没有发烧,没有任何手术后危险的征兆,而且还渐渐睡着了。 心可真大。 沈璃笑着摇摇头,离开了空间。 回到车厢,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下来,这才对外面喊了一声:“进来吧。” 厢门打开,半夏的笑脸第一个出现在面前,接着是紫苏。 紫苏回头看一眼,又转身专心驾车去。 沈璃看着她们,心里竟升起亲人般的温暖。 这俩丫头和原主一起长大,一起经历过吃不饱饭上山捡酸果的日子,经历半夜出去找疯娘被狼嚎吓哭的日子,经历冬天寒风凛冽抱在一起取暖的日子...... 她们是原主没有血缘的亲人,原主留下的温暖情感深深扎根在她心里,能让她在见到她们的时候心底瞬间变得柔软。 “唤车夫过来驾车,你们俩都进来躺一会。好好睡一觉,晚饭之前有活给你们干。” “姑娘,是不是准备收拾那几个坏东西了?”半夏一听沈璃这话就兴奋,忙凑到她跟前问。 “嗯,我弄了点药,晚饭前你把它放到水里,小心点别让人发现。” “放心吧姑娘,这事我最擅长。” 紫苏咳嗽一声,提醒她们车夫过来了。 沈璃往旁边靠了靠,给她俩让出点地方。 “躺下睡一会,都累坏了。” 车厢里很快便响起轻微的鼾声。 沈璃中间进空间为男子摘下吊瓶,检查没什么问题,也回来睡着了。 一觉醒来,晚霞漫天。 三人下了马车,舒服地伸着懒腰。 沈府派来的人因着惧怕,几乎不到沈璃面前来。 李妈妈只得自己端着茶水,老远就殷勤地打招呼:“姑娘可算是睡醒了,老奴煮的茶水火候正好,姑娘快喝点。” 半夏忙接过去,风风火火的也不看脚下,刚转过身,没看到脚下一块突出的石头,砰一下,绊倒了。 茶壶茶盏碎了一地。 半夏忙从地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去捡地上的碎瓷,沈璃淡淡地道:“看看你身上,又是茶叶又是泥水,还不赶紧换了去。” “是,奴婢这就去。” 半夏说完就跑了下去。 换洗的衣服在后面马车里,找出衣服换好,还要赶紧洗干净,不然上面的茶水洇上一夜,就洗不出来了。 李妈妈低头将碎瓷捡起来,心里把半夏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煮了好一会的茶,好容易将药味压下去让人闻不到,又让这死丫头冒冒失失全给毁了。 眼看半夏端着换下来的衣服,笑嘻嘻的到处打招呼,李妈妈眼皮一耷拉,连敷衍的心思都没有。 半夏跟别人聊着天,去河边洗干净衣服,回来的时候还顺便帮厨娘抬了做饭的水。 只不过她在后面抬,往水里倒东西的时候,根本就没人注意到她。 今天走的依旧是山路,前后都没有镇子,肯定还得就地歇息,得趁天黑前把饭做好吃好,免得天黑下来,什么都看不见。 沈璃伸了伸懒腰,让紫苏和半夏守着马车,便又进了空间里。 刚一进去,男子就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沈璃有些惊喜,蹲下来伸手试下他的额头,“不错,不发烧了。” 男子脸色苍白,眼眸深邃,看了她一会道:“是你救的我?” “是啊,是我救的你,”沈璃将面纱拢好,拿过药箱在里面翻找着,男子脖颈处有点小伤口,得抹点药膏,“我看见你的时候,你只剩下一口气。” 男子看着她从一个奇怪的箱子里拿出一管奇怪的东西,接着打开盖子,从里面挤出一些......嗯,是药膏,他闻到味道了。 沈璃把他的头往上一抬,随手挡住他的下巴。 “你,大胆!” 男子怒道。 嘴巴因为被沈璃挡住下巴而张不开,怒喝显得一点气势都没有。 “呵,还会耍威风呢?”沈璃觉得好笑,抹膏药的力道便重了些,“你可别不知好歹,这里有伤口,不上药发炎怎么办?本姑娘岂止大胆,还扒了你的衣服,把你看光了呢。” 在野外帮战友紧急包扎的时候,脑子里根本没有男女之分,她什么东西没看过没碰过? 眼前这家伙竟然因为捏他的下巴就叫唤,不说点过分的气气他,他还当自己是天皇老子金贵到不能碰呢。 沈璃话一出,男子先是错愕,接着又闭上眼睛,看得出他在紧咬牙关,使劲压抑怒火。 “行了,一身的伤,难看死了,当本姑娘多稀罕呢,”沈璃把药膏盖子拧紧,没好笑道:“劝你把精力放在好好养伤上,养好了赶紧离开这里。我也忙着呢,没那么多时间进来照顾你。” 说完也不管男子别扭的表情,快速为他量体温,检查伤口。 还算不错,都没有血迹渗出,看起来止血成功了。 “你得感谢那帮杀你的人剑上没毒,不然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沈璃为他盖上被子,看着被缚住手脚的男子道:“这是我的秘密基地,栓住你是为了防止你偷窥。” 男子皱了皱眉头。 他醒过来确实想看看这是哪里,结果一动,身上疼得要死,手和脚还被绑住了。 当时还以为被对方抓住了,如今看来竟不是。 那么昏迷中听到的那些话也不是做梦了。 沈璃接着道:“再给你打几天针,基本就脱离危险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总不能一直把他放在空间里,养好伤以后的吃喝拉撒都是个事。 “现在是在哪里?”男主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慵懒,富有磁性。 “我也不知道,”沈璃说的是实话,她一个未来人,哪里知道这是哪跟哪,“我只知道这是大周。” 男子挑眉看了她两眼,眼神里的嫌弃让人无语,仿佛在说她全是废话。 第7章 我要小恭 “我的那块乌金牌呢?”男子又问。 乌金牌? 沈璃一愣,接着又明白过来。 “你是说那块乌漆嘛黑的牌子吗?” 这么没见识,男子眼里的不耐烦更浓了。 “在呢,给你,”沈璃不跟他计较,留在自己手里没用的东西,还他便是,“你的玉佩和金子就归我了,按理说这点诊金是不够的,谁让我善良呢。” 善良的沈璃把乌金牌拿出来,顺便把那几块木牌也一起拿来,扔在男子脑袋旁,“他们的木牌给你,银子归我,还有那些个武器,我留着也没用,等你离开的时候都给你。” 男子歪过头来,看了眼那堆东西,眼睛闪烁几下,道:“你把锁链打开。” “不行。”沈璃连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混账,本......我要如厕。” “大的还是小的?” 男子的脸都憋红了。 就没见过这么不知羞耻的女子,不知避讳不说,竟然还问他大的小的。 “小恭。”男主咬牙切齿道。 沈璃二话不说站起来,掀开防潮垫,从后面架子上拿出一个夜壶。 不管男子瞪圆的眼珠子,她将被子掀开一角,夜壶口对准男子小兄弟,大大方方放进去,示意男子道:“可以了。” 男子牙齿咬得咯吱响,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奈何三急憋不住,不一会就响起哗啦啦的声音。 “你有什么别扭的?”沈璃翻了个白眼,道:“大腿上的伤口差一点就砍到你子孙根,要是本姑娘像你这么扭扭捏捏,你现在该去见你家祖宗了。” 男子闭着眼睛,一点都不想搭理她。 沈璃正为难怎样将夜壶里的尿液倒出去呢,随手往架子上一放,夜壶竟奇迹般的消失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新的夜壶。 沈璃欣喜若狂。 她早就发现了,这空间的架子上会自动出现她最需要的东西。 就比如这夜壶,在男子进来之前根本就没有,从男子进来之后就自动出现了。还有药箱,以及药箱里的药,都是在她脑中闪现过念头之后出现的。 甚至包括今晚放在厨娘水里的药,也是一样。 看起来这空间和自己心意相通,能够随着她心中所思所想出现她需要的任何东西。 若是以前,她绝对会从科学的角度告诉旁人这是假的,是障眼法。 现在不了,灵魂穿越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发生在她自己身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她对此已经从震撼到免疫了。 “你老实待着,没事多睡觉,对你伤口恢复有好处,我先出去吃饭,晚点再进来看看你。” 给他用的药里明明有安眠成分,他都能醒来老半天不睡,这个人的强悍和意志力如果放在自己那个时代,绝对是个好特工。 沈璃胡乱想着,从空间里闪了出去。 正是晚饭时间。 紫苏和半夏认认真真守着马车不让人打扰,直到听到沈璃让摆饭,这才将饭菜端了进来。 沈璃检查饭菜,脑中的滴滴声一直叫个不停。 这就是她要的效果,既然做饭离不了水,那就将致人上吐下泻的药加到水里。 要中毒,大家一起中。 果不其然,晚饭过后半个小时开始,众人便折腾起来了。 捂着肚子往林子里跑的人一个接一个,为了逼真,吃过解药的沈璃和紫苏半夏也陪着大家往林子里钻。 但是沈璃发了话,她和自己的两个丫头用左侧林子,其他人用右侧林子。 没人敢对此有异议,肚子都疼得要憋不住了,谁还有力气去招惹那个有亡魂护着的村姑? 折腾了整整一夜,天亮了,所有人的脸色都是灰暗虚脱的。 有的人不小心踩到别人排泄的东西上,还得硬撑着到河边去清洗。 “是就地歇息还是继续赶路到前面镇子歇息?”沈璃让半夏去问李妈妈。 李妈妈躺子垫子上直哼哼。 昨晚拉肚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随身藏的毒药弄丢了。 她现在后悔得要死。 早知道打死也不抢这趟活,还以为把一个愚钝大姑娘整成痴傻是多么简单的事,还想着在夫人面前立一大功,没想到接二连三出事。 她现在对于疯女人亡魂跟在附近的说法也信了八九分,毒药丢了就丢了吧,能活着回京比什么都重要。 “都吃过止泻药了,再等等看吧,等车夫能赶路了就出发,今晚无论如何都要赶到镇子上去,找郎中,住客栈。”李妈妈有气无力道。 半夏把李妈妈的话告诉沈璃,沈璃招手让她和紫苏到车厢里来。 她从空间拿了一些牛肉干和点心,其他人腹泻吃不下,她们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叫。 “快吃,别说话,别让他们听见。” 俩丫头接过牛肉干,吃着吃着,眼里渐渐蓄满了泪。 这突然变出来的吃食肯定是先夫人送的,天人永隔,心里好难过。 吃过饭,沈璃让她们俩到外面晒太阳,自己又进了空间。 男子早醒了,对于她的突然出现已经见怪不怪。 “赶紧把我的手解开,否则本......”好似想起来威胁不管用,男子又换了种语气,“我保证不乱动东西,这样绑着,后背伤口不舒服。” 沈璃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本身也打算进来帮他翻翻身,重新给伤口上药包扎。 “前胸后背都是伤,你呢,不是趴着也得是躺着。看你这状态,再打几瓶针就可以出去了。回头到了镇子我打听一下是什么地方,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出去找人。” 沈璃打开男子左手上的锁链,男子的眼睛突然眯起来,像一只准备捕食的猛兽。 她淡淡一笑,对男子道:“我劝你收起不该有的心思,一呢,我出了事你永远都出不去,二呢,你不见得能打得过我。” 男子眼里的锐气渐渐平和,没说话,眼睛却跟着沈璃转。 “那是什么东西?”他指着药箱问。 “装药的,”沈璃一边回答,一边从里面将吊瓶和药棉拿出来,“先给伤口换药,再给你打针,快躺好。” 男主眼珠子又转,“你昨天就是用这个东西救的我?” 沈璃:“是我给做的缝合手术救了你,光用吊瓶就能救你,你想得倒美。” “缝合手术?”男子似乎想起了什么,掀开被子去看自己伤口。 只一眼,身上什么都没穿,男子猛然盖上被子,狠狠地瞪着沈璃,“你是谁家的姑娘,如此孟浪?” 第8章 奇奇怪怪的 沈璃又翻了个白眼。 真是受够这个人了,前面帮他接夜壶,还告诉他把他看光了,难道盖着被子锁着手脚感觉迟钝,他以为是吓唬他的? “要不是姑奶奶孟浪,你早见阎王了,还轮得到你在这跟姑奶奶叽叽歪歪?”一把掀开他的被子,沈璃大喝一声:“躺好,上药了。” 男子紧紧闭着眼睛,牙齿又开始咬得咯吱响。 “怎么?不服气啊?姑奶奶我救了你,你还气势汹汹理所当然的样子,我欠你啊?” 一边说,沈璃一边揭开医用胶带和纱布,检查伤口情况。 揭开的瞬间,男子好像感觉到了凉气,眼睛倏地睁开了。 垂眸,就见沈璃正低着头,手里拿着镊子,镊子上夹着酒精棉球,来回擦拭。 伤口一个个揭开,一个个消毒,又一个个包起来。 终于来到大腿根。 男子汗毛都竖起来了。 “不用你管那里,”他恶狠狠地道。 沈璃停下手里动作,皱起眉头道:“这个地方不处理,万一化脓,离大动脉可近,你不想活的话就说。” 男子被她噎得瞪着眼睛,咬牙切齿。 沈璃噗嗤一笑,古代的人确实有意思,被人看光跟要他命似的,得逗逗他。 “话说你怎么会伤到这里?你是躺着张开腿被人砍的吗?” “我要杀了你!”男子扯过被子就要盖上,恨不得整个跳起来爆锤沈璃。 “要杀也得等你好了再说,火气这么大,不利于伤口恢复哦,”沈璃把被子扔到一边,认真道:“别抖搂,小心有细菌。你要是还不老实,我就把你的手再锁起来。” “混账,大胆,你......你送我出去,我有人治。” 男子骂骂咧咧,想坐起来但只打开一只手,起不来。 “你是谁家的姑娘,你家人不教你吗?男女授受不亲,夫妻都没有你这样放肆的,况且你我陌生......” “姑奶奶是御医行了吧,”沈璃被他吵烦了,用力将酒精棉球摁在大腿上,“御医亲自帮你治伤,你知足吧。” “放屁,你算什么御医,本......我......啊!你干什么?” “把你小兄弟拿开啊,不拿开怎么处理伤口?”沈璃淡定检查,顺便将碍事的部分挪到一边,“你这伤口再进一寸就是子孙根,要不是我处理及时,你的男性功能都会受影响。” “你在说什么鬼?” “我是说,等你以后御女的时候,会感激我的。” 男子眼底腾起怒意。 太放肆了,简直太放肆了,等自己痊愈,一定查出这是谁家的姑娘,一定要让她死得很惨。 沈璃心里其实也很无奈。 就当她多愿意看似的,要不是开始的时候起了救他的念头,何苦这么折腾? 凉意袭来,感觉很清晰,男子紧闭双眼,生无可恋。 被一个小女子如此羞辱,真想一脚踹翻她,偏偏腿脚被她锁着,想想自己如今的姿势,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好了,”沈璃清理扔掉的棉球,打开他左脚上的锁链,顺手拍拍他屁股,“翻个面,该清理背后伤口了。” 啊啊啊! 男子感觉自己的头发都竖起来了,一根一根被怒火烧焦。 他一定要杀了这个人,绝不手软。 背后的伤口处理起来没那么费事,想必打斗的时候,有人与他背靠背一致对敌。 沈璃很快把所有伤口都检查一遍,重新把他翻过来,也不知是不是古人没用过抗生素的缘故,药后效果竟出奇的好。 “没见过你这么不知好歹的人,你要是再这个态度,我会觉得自己救错了人,小心我后悔了杀你啊。”沈璃半是认真半是戏谑道。 男子闭着眼睛,姿态傲娇。 脚又被锁起来了,手也被锁起来了。 沈璃拍拍男子脸颊,“先打吊瓶,一会再睡。” 男子睁开眼睛,看着那个水晶一样透明的瓶子,瓶子里的水...... 这个放肆的女人,她在干什么? 银针?暗器? 手往后一缩,啪,被沈璃打了一下。 “别乱动,给你打针呢。” 锁着,动也没法动。 皮带束缚胳膊,很快找到血管,沈璃一针扎了进去。 男子就那样瞪着眼睛,心说即便是死了也要记住这张个人,一定要给她扯掉面纱,把她拉下阴曹地府。 一息,两息,三息...... 困意袭来,眼皮越来越沉,男子头一歪,睡着了。 ...... 车队开始出发。 到镇子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一行人直接找了家客栈住下,又让客栈伙计帮忙请来郎中,给大家开了药,熬好喝下。 一通折腾已近半夜,赶了这么多天路,终于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醒来,众人停止了腹泻。 手里没了毒药,李妈妈也没心思路上拖延,只想早早好回京交差,于是众人用过早饭便又出发了。 沈璃进空间帮男子打最后一次吊瓶。 “这里是旺土镇,我们现在正往一个叫旺铺的镇子行走,等这针打完,你就可以出去了,”吊瓶挂上,沈璃拿过药箱,一边翻找一边对男子道:“你应该是个不缺钱的主,出去之后能找到好郎中替你医治,想好了在哪里让我送你出去吗?” 男子盯着她手里的镊子和酒精棉球,没说话。 昨日经她擦过的伤口疼痛减轻许多,打过那什么吊瓶之后也睡得很沉。 她对自己没恶意,她确实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只是这救人的方式...... 一个姑娘家家的,与自己坦诚相见,往后还如何婚嫁? “你是谁家的姑娘?”男子问。 沈璃一边换纱布一边道:“你都不说你是谁,干什么老问我?” 男子眼神闪烁两下。 沈璃道:“不想说就算了,我呢,没有难处不会去找你也不会打听你,若是有难处,我会循着玉佩找到你。” “你救了我,告诉我你是谁家的姑娘,我直接护你一二不好吗?” “不必,”沈璃道:“我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什么情况,没必要拖更多人进来掺和。” 男子皱了皱眉头。 这姑娘说的话奇奇怪怪的,就连她藏自己养伤的地方都奇奇怪怪的,还有她用的那些东西...... 难道说,她是某位隐居大师的弟子下山?所以与世人格格不入? 第9章 装傻 两人说着说着话,镊子又到了大腿根。 男子腿一缩,声音依旧很冷硬,“这里不用你管。” 沈璃停下手里的动作,睨了他一眼,“你确定?这里的伤可最深,你确定出去之后能找到最好的郎中为你医治?如果不能,那就老老实实......” “能,确定能,这里不用你管。”男子打断她的话,急得脖子都红了。 沈璃耸耸肩,不让管就不管,昨天处理得很好,她知道不会有事。 “你身上伤口又多又深,出去之后让郎中仔细观察,如果愈合良好,过个四五天可以把身上的缝线拆掉,再过个八九天可以把大腿的缝线拆掉。拆掉之后也得用纱布包个三五天,不要着急露在外面。” 想想又问:“郎中会拆线吗?这个时候你们这里应该不会吧?” 男子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总说我们这里,难道你不是大周百姓?” 沈璃在心里擦了把汗,“怎么会?我说习惯了,口误,” “你跟郎中说,拆线的时候要把线一截一截剪短,然后用镊子快速抽出来。然后抹上药,包好。能记住吗?” 男子闭着眼睛,过了一会缓缓道:“知道了,我先睡一觉,前面有个镇子叫旺水,你把我送到镇子上的医馆里,其他你就不要管了。” 好吧,旺水。 沈璃默默地念了一下这个名字。 包好伤口,重新将他的脚锁上,也不管他是真睡假睡,沈璃转到防潮垫后面,出了空间。 紫苏和半夏正坐在车辕上说话,听见沈璃招呼忙钻进车厢。 一进来半夏就小声道:“姑娘,奴婢刚去前面转悠,李妈妈还趴在车里哼哼呢,那晚的汤水她没少喝,拉的也最凶。听说她一个劲地催车夫赶路,这是着急回京了吧?” “肯定着急,”紫苏笑着道:“再不快点赶回来,她怕自己像卢嬷嬷那样,把命丢在外面。” “怎么没拉死她呢,一次次给咱们姑娘下毒,要不是姑娘聪明,咱们早不知道什么样了,”半夏恨恨地道,“姑娘,您知不知道她下的是什么毒?” “是朱砂,”沈璃道:“分量把握得好,多次服用,就可以让人既不致命又头晕恶心出现幻觉,等到合适的时机,一下加大分量或者用点别的东西,中毒之人就完了。” 俩丫头闻言,倒抽一口凉气。 半晌,紫苏忧愁地道:“府里有人不想让姑娘好好活着,即使回了京,也处处是陷阱,这可这么办啊?” “放心吧,她们不敢毒死我,她们害怕没法跟大将军交代。但如果大将军真是我舅舅,她们又怕我说出娘亲受苦的事情,所以李嬷嬷多次少量下毒,想让我病恹恹又胡言乱语,到时候即便我说出点什么,她们也可以说我痴傻不可信。” “从这到京城还有好几天的路程,接下来的日子我得装装傻了,不然李妈妈这里没得手,说不定府里会重新派人在路上害咱们。” 紫苏和半夏用担心的眼神看着她。 “你们俩偶尔也犯犯傻,让李妈妈以为你们喝过我的茶和粥也中了毒,骗过她还能少一些危险。回头到了京城,我会给你们弄些保命的东西随身携带,关键时候不用怕,该出手就出手。” 离开之前她本不想带她俩一起,可是两个丫头死活要跟来。 她们不放心她,生怕她一个人在京城没人可用,怕她有事的时候连个传话的人都没有。 来就来吧。 若大将军真是她舅舅,她也算有个靠山。若大将军不是她舅舅,她会帮疯娘报完仇,再带着她们俩离开京城。 “你俩知道旺水镇离这还有多远吗?” 半夏摇摇头,紫苏想了一下,道:“奴婢听说过,旺水镇就在旺铺镇下面不远处,按咱们现在的走法,差不多午时左右就能到。” 沈璃算了下时间,刚刚好,便道:“过了旺铺镇以后你去找李妈妈,就说我们几个都不舒服,想吐,要在旺水镇的药铺里找人看看,让他们停车。。” “是,奴婢知道了。” 马车行在路上,偶尔还有人下车排泄。 李妈妈听说沈璃要在旺水镇买药,干脆让马车多停一会,带着几个依然腹痛的仆妇跟在沈璃身后,说是去医馆找郎中开药,实则也是为了监视。 沈璃和两个丫头捂着额头,一会说头晕想吐,一会又说看见野兔从眼前跑过,一会又说李妈妈的脸长得像卢嬷嬷,疯疯癫癫,却又偶尔清醒。 仆妇们都道是先夫人的亡魂总跟在姑娘身后,姑娘自身阳气不足,镇不住阴魂,遭反噬了。 只有李妈妈暗自窃喜终于毒发了。 她就说嘛,用了那么多天的朱砂,分量也是她亲自把握的,怎么可能一点效果都没有。 走到半路,半夏疯疯癫癫跑进一家布行,李妈妈巴不得她丢了跟不上,便也懒得去管,只跟在沈璃身后去找医馆。 好容易找到一家医馆,沈璃刚进门便捂着嘴巴开始干呕,差一点吐在医馆大堂里。 吓得药童忙将沈璃和紫苏带到后院,找了只木桶过来,然后便回避了。 没过一会,半夏也急急忙忙跑了进来,跑得满头都是汗。 “姑娘,您让奴婢买的东西奴婢买来了。”她拍了拍自己,示意沈璃东西在身上。 紫苏大声道:“这里人多,姑娘脸皮薄吐不出来,要不咱们挪一挪,找个僻静点的角落吧。” 有人在院子里晾晒药材,闻言连头都不抬。 主仆三人忙提着桶往后转,在一个类似杂物间的地方停了下来。 事不宜迟,沈璃对半夏道:“快点脱,快。” 半夏二话不说扒下自己外裳,里面竟然是一件男子衣服。 衣服太长,被她绕了一圈绑在身上。 急急忙忙把男子衣服弄下来,沈璃接过来就往杂物间跑,边跑边小声道:“不要让任何人过来,我马上出来。” 说完进了屋里,转身关上了门。 紫苏和半夏面面相觑,不知道姑娘想干什么,心里紧张得砰砰直跳。 空间里。 男子早就醒了,沈璃顾不得和他啰嗦,快速打开锁链,将衣服扔给他,“快点穿好,快。” 男子忍疼穿上衣服,刚抬起腰,就觉得脖颈一痛,人便晕了过去。 ...... 第10章 大皇子 医馆前堂,郎中给李妈妈把过脉之后,李妈妈越想越不放心,带着两个仆妇也来了后院。 半夏耳朵灵,听得脚步离这边越来越近,忙从另一侧窜出去,招呼道:“李妈妈来做什么?姑娘难受着呢,又想吐,肚子又疼,还不快给姑娘弄点药去?” 李妈妈脚步一顿,转身走了过来,皮笑肉不笑道:“老奴不放心姑娘,跟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这个**奴,真是阴魂不散。 半夏心里暗骂,正要过去撞她,身后,紫苏一手用力提着木桶,一手扶着沈璃走了出来。 “嚷嚷什么,姑娘烦着呢,还不快过来帮忙。” 半夏忙接过紫苏手里的木桶,顺手递给李妈妈,“呶,你不是要帮忙吗?拿去洗刷干净还给人家吧。” 木桶里是紫苏的小溲,李妈妈硬着头皮接过来,笑容僵在脸上,差点气死在当地。 一个仆妇忙从她手里接了木桶,跑去找水清洗。 “这是都好了?”沈璃病恹恹的,神情很不耐烦,“都跑后院来做什么?肚子不疼了吗?” 说着话,脚下不停,带人往外走去。 李妈妈什么都不敢说,忙跟了出去。 一行人好一通折腾,本还想待在这里吃顿午饭,沈璃却来了牛性,说什么都要赶路,众人只得匆匆买了点干饼,踏上回京的路程。 ...... 半个时辰之后。 躺在医馆后院杂物间的男子悠悠醒转,脑仁突突的疼。 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竟敢劈晕自己。 混账。 他试着活动一下手脚,还好,没被锁。慢慢坐起来,手指一动,碰到了什么东西。 侧身一看。 是他的佩剑和乌金牌,还有那一堆木牌以及一堆兵器。 将自己的东西装好,男主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挪到门口。 屋子里全是药草,可见她守诺把他送来了医馆。 每走一步,全身都疼,尤其大腿根部,更是疼得扎心。 男子咬着牙,好容易将门打开,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只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随手拿起一根木棍,男子拄着步履蹒跚,走两步,歇两步,直到转过拐角,看见晾晒药草的药童。 “这位公子,您这是......” 药童奇怪地看着他,以为他是从后门进来的。 “去找你们家掌柜,让他过来见我。” 药童一怔。 这人好大的口气,看上去穿着很普通,周身却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凛然。 心中一颤,药童转身走了出去。 掌柜一听后院有人找,还是个怪人,心中疑惑,跟在药童身后来到后院。 只一眼,竟有些熟悉。 看那气势,那身容,还有那眼神...... 男子缓缓抬手,微露乌金牌。 掌柜瞬间瞪大了眼睛,心中大骇。 “主......”掌柜刚要说话,似乎想到什么又赶紧止住,急急忙忙上前两步伸出手,腰也躬了下去,“您这是......来,这边来,慢点,我扶着您。” 男子扔掉木棍,将手搭在掌柜肩上,慢慢跟掌柜往正厅而去。 药童们呆呆地看着他们,从没见掌柜这样殷勤过,正好奇着,就听掌柜吩咐道:“来人,将床铺好,快去烧水,再把我的药箱拿来。” 药童们忙下去准备。 片刻之后,掌柜将男子扶到床上躺好,屏退药童,将门关严,转身来到床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属下该死,不知主子在此受难,是属下失职,请主子责罚。” 男子闭上眼睛,强忍身上疼痛,抬手道:“不管你事,我不是在这里受的伤。你过来仔细听,快去做几件事,” “一,传令给徐扬,速带人过来,此次遭遇死士,我们里面出了内奸,我在这里的消息越少人知道越好,” “二,查清今日谁进过后院,进过最偏僻那间杂物房,” “三,我身上的伤由你自己医治,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四,这张人皮面具戴了好几天,有些不舒服,晚上做一张新的给我。” 每说一句,掌柜的便答一声是,态度恭敬,不敢有丝毫怠慢。 自从皇上生病,朝中请立太子的声音就没停止过。 做为先皇后嫡子,又是皇长子,主子萧辰泽的呼声最高。 二皇子萧浩泽仗着生母继皇后姚氏撑腰,根本就没把萧辰泽放在眼里。 两人曾多次在人前起争执,有一次还动了手,萧浩泽被狠揍一顿。 没过多久,萧辰泽的奶兄崔猛被人蒙住脑袋拖到郊外打断一条腿。 那可是从萧辰泽九岁母后去世就一直陪伴他长大的兄长,萧辰泽当即大怒,经过调查,有人看见崔猛被拉走的马车上有二皇子府的标记。 于是又过不久,二皇子萧浩泽办差回京歇息在离京三十里的驿馆时,深夜被人迷晕掳走打了个半死,扔在京中久负盛名的红柳院内。 姚皇后怒火中烧哭告到皇上跟前,咬定此事是萧辰泽所为。 皇上便将此事交由御前侍卫头领穆衡彻查。 查来查去,萧浩泽的贴身护卫都说他们主子只得罪过萧辰泽,肯定是萧辰泽干的。 无凭无据,穆衡不好定罪。 反倒查出红柳院的背后金主是萧浩泽和其外祖崇国公府姚家。 皇子与朝廷重臣染指腌臜产业,皇上气到病情加重。 当即命人抄了红柳院,罚崇国公闭门思过,姚皇后禁足一个月,撤去萧浩泽大理寺少卿的职位。 同时又罚萧辰泽看守皇陵,无召不得回京。 旺水镇往前五十多里就是皇陵,镇子上的医馆都是镇国公楚家产业,镇国公府乃先皇后母家,即萧辰泽外祖家。 医馆掌柜们明面上是镇国公府家仆,实际上是楚家为萧辰泽准备的暗线。 掌柜自然对萧辰泽熟悉不过,所以一见到他,哪怕是戴了面具,也立马认了出来。 只是,大皇子不是在看守皇陵吗?为何又出现在这里?又为何身受重伤? 萧辰泽不说,掌柜自然也不敢问。 赶紧为他检查伤口,诊脉煮药,同时放出信鸽,传密信给守在皇陵的徐扬。 两日后,徐扬带着几名暗卫赶了过来。 暗卫未找出内奸,倒是查清两日前进入医馆后院的有两拨人。 第11章 回府 两拨人都从南部赶往京城。 一拨是大理寺卿沈照江的大女儿,此人自小长在乡庄野村,粗鄙愚钝,甚是痴顽。沈家本不预使之见人,奈何得胜归京的骠骑大将军方遥说沈府先夫人是其幼年走丢的妹妹,沈家大姑娘便是其亲外甥女,逼着沈家接大姑娘回京一见,以确认究竟是或不是。 进入后院的另一拨人是丞相府大姑奶奶温家的女儿,丞相夫人派人接她进京,据说是为了参加下个月皇后举办的桃花宴。 巧合的是,丞相府二姑奶奶赵氏就是沈照江的继室夫人,若论亲戚,这温家姑娘和沈家姑娘还可以算是表姐妹。 两拨人一前一后来到旺水,先后进入医馆后院,又先后离开,不久大皇子便从杂物间走了出来。 沈家姑娘头晕恶心到后院呕吐,身边只跟了两个丫头。 温家姑娘则因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而腹泻,借用后院如意房的时候,身边跟了好几个丫鬟婆子。 照这情形来看,能将大皇子带到后院并扔在杂物间的,很有可能是来来往往的温家人。 “有画像吗?”萧辰泽问。 徐飞点头,从袖中取出两张纸一一展开。 萧辰泽看着两副画像,脑中出现那姑娘的模样。 她总是从一片闪着银光的布后面走出来,穿着白色到脚的大衣服,头上戴着蓝色帽子,还蒙着面纱,只露一双眼睛。 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装扮如此古怪难看的姑娘。 至于模样,自己伤口疼痛精神不济没来得及看清楚,本打算分别时候再细看,没想到她竟然砍晕了自己...... 眼前画像上的两个人都不像。 “属下打探过,沈大姑娘主仆三人好像都中毒了,疯疯癫癫的,还说胡话。温家车队里则有两个略懂医术的嬷嬷,一路上照顾温大姑娘,颇为用心。” 略懂医术? 难道是温家? 想到丞相府,萧辰泽闭上眼睛,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主子,京中急报,三皇子与四皇子当街打起来,被皇上罚去皇陵与您作伴。” 徐扬肩上托着信鸽,手里捏着一张小纸条,急急忙忙走了进来。 众人倏然一惊,看向萧辰泽。 “都不肯安分啊,”萧辰泽抚了抚额头,淡淡道:“扶我起来,现在就出发吧,务必在他们到达之前赶回皇陵,徐扬下去安排。” “主子,您的伤还没好,您......” “无妨,要不了命,马车里多铺几层被子,此事耽误不得,”沉默片刻,萧辰泽道:“让人在路上拦截他们,让他们再打一场,拖延一下时间。” “是,属下明白。” ...... 终于进京了。 沈璃掀开窗帘往外看,眼花缭乱。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人头攒动,往来之人有骑马的,漫步的,挑担的,坐车的,叫卖声,说笑声,热闹非凡。 明亮阳光洒在颜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紫苏和半夏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天呐,姑娘您看,那边还有黄头发满脸都是毛的妖怪?”半夏探出半个身子,指着几个穿着怪异的男人,大声喊道。 吓得紫苏一把将她扯进来,紧张道:“小心被他们听见,长得太吓人了。” 两人对视一眼,惊慌失措地看向沈璃。 沈璃哭笑不得。 一路行来,一路所见,大周朝民风开放,经济繁荣,京城更是全国的经济文化中心,有外国人进来,不足为奇。 “那不是妖怪,是其他国家的人,因为地域不同,长的便与我们不同,说的语言也不同。”沈璃小声道。 进城了,车队离得很近,主仆几个说话得避着些,不能让李妈妈等人听见。 “姑娘知道的可真多,”半夏崇拜地看着沈璃,小声道:“姑娘是怎么知道的?也是梦里那个老头告诉您的吗?” 沈璃忍着笑点点头。 自从将那男子放在医馆,一路上为了打发无聊,她给紫苏和半夏讲了许多她们所不知道的东西。 两个丫头听得津津有味,对她崇拜有加。 她们问她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事情,她说自从娘亲走后,每晚睡觉都能梦见一个白胡子老头,老头什么都教她,从医术到功夫,甚至还有戏法。 那突然多出来的吃食和果子,就是老头教她变的。 “姑娘,奴婢觉得您以后不能称呼人家老头,您应该叫他师父,”半夏很认真的道:“尽管他只在梦里教导你,但也是教了的对不对?况且他教您的全是能够保命的东西。” “嗯好,我以后不叫他老头,我叫他师父。”沈璃心中暗笑,应道。 “说起来,也是先夫人庇佑,姑娘才能有此奇遇。若是有机会,姑娘还是去寺庙为先夫人立个长生牌位吧。”紫苏眼神虔诚道。 沈璃摸了摸二人头发,轻声道:“好,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寺庙,放心吧。”。 马车在人群中穿梭,又晃悠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停了下来。 城门那边艳阳高照,此处却是乌云蔽日,阳光透过乌云,丝丝缕缕,竟像是娘亲哀怨的眼神。 沈璃下了马车,仰头看向天空。 沈府坐落在皇宫附近的永兴街,恢弘气派的大门,彰显出主人身份的高贵不凡。 天空竟然有雨滴落下来。 出来迎接的婆子打开雨伞,殷勤地对沈璃道:“老夫人和夫人天天念叨,可算是把姑娘给盼来了。” 沈璃没搭理她,半夏接过雨伞,主仆几个连眼神都没给她。 刚见面就提老夫人夫人,不消说也是她们的狗腿子,沈璃不是来和这群人套近乎的,更没打算在这里长住。 这些个狗狗祟祟,实在不配浪费她的感情。 婆子的脸拉下来,回头看了眼李妈妈。 怪不得李妈妈传信回来说大姑娘上不得台面,如今看来果真是一身的乡野气。 延寿堂内。 各房夫人姑娘们济济一堂,围坐在一起,等着看那个自小去了乡下的长房大姑娘。 沈璃一步跨进正堂,满屋子人齐齐看向她。 众人眼神各异,有蔑视,有讥诮,有好奇,唯独没有欢喜。 屋子里很安静,等了半晌,没等来沈璃跪下给长辈请安。 老夫人的眉头皱得像个大包,沈璃歪着脑袋看了会,突然笑了,“老太太,您脸上怎么起了个大疙瘩?” 众皆哑然。 “放肆,”旁边一名十三四岁模样的姑娘猛地站起来,拍着桌子斥道,“祖母是你能调侃的吗?” 沈璃淡淡地睨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满脸的瞧不起,就那样明晃晃地摆在脸上。 第12章 暴躁失常的大姑娘 老夫人身边一嬷嬷上前两步,对沈璃行了个礼,笑道:“大姑娘安,老奴是孙嬷嬷,斗胆提醒姑娘一句,进了府里,您应该给老夫人和夫人们跪下行礼问安的。” 跪下? 沈璃的视线缓缓扫过这群珠光宝气的人。 她们吃她娘的肉,喝她娘的血,最后把她娘撵出去,还心安理得。 给她们跪下,还行礼问安? 她们也配? “我不会下跪,也不会行礼问安,”沈璃抬起手,手指张开,一根一根的欣赏,漫不经心道:“我娘没教过我下跪,她怕我膝盖疼。” 这些话,着实把屋子里的人气得不轻。 “你娘是个疯子,她懂个屁,她没教你规矩,你还好意思说?”刚才那个斥责沈璃的姑娘又忍不住跳了出来。 沈璃眼神一凛,眸火像淬了寒冰的剑射向她,“你再说一遍试试,信不信我打烂你的嘴?看你这样子,你娘把你教得也不怎么样嘛。保不齐你娘才是疯子,你娘猪狗不如,你娘贱妇一个,给我娘提鞋都不如。” 不用多猜,看模样也知道这姑娘是继母赵氏的女儿沈瑶,送上门来让她指桑骂槐,沈璃得接着。 “反了,简直反了,”老夫人捂着心口,气得脸色铁青,手指发抖指向沈璃,“谁家姑娘一进门就要打姐妹,还骂自己母亲,胆大包天,有没有规矩了?拿家法来,快拿家法来。”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紫苏和半夏想都没想,立刻站到沈璃身边,挡在她面前。 “我母亲早死了,我身上还穿着孝呢,我也没有姐妹,您可别给我乱认亲戚。”沈璃吹了吹指甲,瞥都不瞥她们。 今天谁敢动她一下,她就让谁当场趴下。 “老夫人息怒,”孙嬷嬷凑到沈老夫人耳边,小声道:“可不能动家法,要是打出痕印来,明天怎么向大将军交代?” 老夫人一怔。 是啊,差点气糊涂了。 骠骑大将军早就放了话,沈璃回来的第二天便得过府相认,还真不能把她打一顿。 旁人却听不到孙嬷嬷的话。 沈瑶那里已经气得浑身发抖,随手抄起桌上茶盏,就往沈璃身上扔去,“你敢骂我娘,我打死你。” 半夏一伸手,将茶盏稳稳的接在手里,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手腕翻转,啪一下又扔了回去。 准头太好,直接砸在沈瑶脑门上。 开玩笑,在庄子上没什么好玩,从小就跟在大勇哥屁股后头玩扔石子。 玩到最后,不光能扔出去百发百中,还能接住任何方向扔过来的石子。 区区一个臭丫头扔过来的茶盏,软绵绵连点力道都没有,比接枕头都简单。 还敢砸她们姑娘,再叫你砸! 沈瑶啊的一声尖叫,接着便哇哇大哭起来。 鲜血顺着脑门淌下,众人吓得全都站起来了。 了不得,府里谁敢得罪大房二姑娘?不要命了吗? 没想到二姑娘人生中第一次挨打,竟然是大姑娘的丫头动的手,天啊,太刺激了。 本来还稳坐位子的赵氏急红了眼,忽地站起来,抬手扇了丫头两巴掌,“你们都是死人呐,就看着姑娘挨打?” 丫头们猛然醒悟,冲着沈璃主仆便扑了过去。 没等她们靠近,沈璃飞起连环脚,砰砰砰,踹了回去。 丫头们砸在桌子上,椅子上,桌椅倒塌,茶盏掉在地上碎成了渣,惊叫声,哭喊声,一时间,正堂里乱成一团。 老夫人嘴唇哆嗦,颤抖着伸出手指,指责的话没等说出口,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老夫人,老夫人,快来人,快请御医,快去请御医啊。”孙嬷嬷破了声的大喊。 ...... 回府第一天,沈璃给沈府众人上了终生难忘的一课。 就在老夫人晕过去的那一瞬,沈璃突然指着众人身后,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天啊,那里有个吊死鬼?天啊,她的眼睛怎么流血了?啊啊啊!鬼啊,啊啊啊,吓死人啊......” 恐怖的叫声响彻延寿堂上空,飞出院子,传出老远。 “姑娘,别叫了,您别叫,那不是吊死鬼,那明明是个大着肚子的人,”半夏阻止沈璃,声音却比沈璃还尖锐,“哇,她的大肚子里有小鬼,小鬼正盯着......” 半夏手指乱指,指到谁,谁吓得直往后躲。 吓死这帮丫的。 半夏和沈璃默契十分。 疯疯癫癫,胡言乱语。 反正李妈妈早传信回来,大家都知道她们中毒了,中毒得有中毒的模样,否则岂不是白装了。 紫苏深知自己演技不行,只乖乖的坐在地上,捂着脸哭个不停。 哭一会,喊一句:“没有鬼,那是兔子,野兔子。” 侯府众人:...... 沈璃:...... 半夏嘴角直抽抽,差点笑出来。 没办法,只得狠狠地掐自己一把,继续伸出指头吓唬人。 高门大户,谁家没有冤死的人? 姑娘说了,即便是没有那样的人,只要她们喊出来了,那些心里有鬼的家伙也会往别的方面想,甚至还能追溯到房子前面几任主人。 御医很快赶了过来,先为老夫人诊脉开药,是急火攻心引起的,须得静养,少生气。 转眼看到神色恍惚的沈璃主仆三人,御医叹了口气。 沈家后院混乱成这个样子,老夫人想静养都难啊。 ...... 沈璃出名了。 回府之后的丰功伟绩被宣扬出去。 野蛮少教,暴躁失常。 此名声当天便冲出沈府,走向京城。 第二天大将军府来人接她的时候,沈家人哭哭啼啼,对着将军府的人好一顿诉苦。 将军府的人不知真伪,生怕惹恼了沈璃主仆,一路上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哄着,直到将人接进府才敢松一口气。 将军府正堂。 方老太爷和方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方大将军和夫人随伺一旁,神态紧张。 当年老夫人带儿女去寺庙为远征的丈夫烧香,儿子被马蜂蜇伤,老夫人心疼地抱着儿子,一恍神的工夫,三岁的女儿就不见了。 方家几乎找遍整个大周,都没找到女儿身影。 老夫人难过得大病一场,差点没能救回来。 从那以后谁都不敢在她面前提前丢失的女儿。 方老太爷和方大将军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直到前不久有个副将看见老夫人年轻时的画像,突然说很像一个人。 大将军忙追问是何人。 副将说,像大理寺卿沈照江的原配夫人。 副将夫人和沈家二房夫人有点亲戚关系,他和夫人曾参加沈照江的升职宴,见过年轻时的沈夫人,与老夫人长得特别的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第13章 臣听说被砸伤的是大皇子 方大将军忙命人私下调查,这才得知沈夫人闺誉很差,已被沈家送到庄子上十年。 正打算派人找沈家交涉,又接到沈夫人溺水而亡的消息。 为谨慎起见,方大将军趁着进宫见驾,讲了全家人丢失妹妹的心痛,讲了外甥女依旧被沈家留在乡野的焦急。求皇上开恩,看在老父亲保家卫国没能护好妻女的份上,请皇上做主,让老父老母见见外甥女。 皇上唏嘘不已,当即金口一开,命沈家立即接回嫡长女沈璃。 本来说好两家一起去接,没承想沈家连个招呼都不打便提早出发了。 肯定有鬼啊。 方大将军当即命手下朱毅带人去追,结果朱毅走到皇陵附近时,被大皇子的贴身护卫徐风认出。徐风非说皇陵塌方,要朱毅留下帮两天忙。 事关皇室尊严,朱毅不敢怠慢,只能留下来。 本来以为只帮两天就行,没想到一帮就是十多天,直到沈璃回程的车队经过皇陵附近,徐风才让他们离开。 就在昨日,皇上还问大将军,修皇陵时大皇子被落石砸伤是不是真的。 他哪里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些皇子们个个精得跟猴似的,真的假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他听朱毅说大皇子砸伤,也问过消息是否确切。 朱毅说隔着太远不清楚,看身形应该是大皇子。何况三皇子和四皇子到了皇陵之后,第一件事都是去看望受伤的大皇子,想必那伤做不了假。 想到受人爱戴的贤先皇后楚后,想到死在边疆的镇国公府楚老国公,方大将军眼眶红了,脱口便道:“是真的,臣听手下说砸的不轻,大皇子都下不了地了。” 皇上似乎舒了一口气。 方大将军的汗都下来了。 听说前段时间去密州办事的崇国公府二老爷半夜被杀,消息传回京城,朝野震荡。 查了好多天,凶手连点线索都没留下,姚皇后和崇国公都要气疯了。 有人猜测是大皇子杀的,可大皇子被皇上罚守皇陵,怎么可能私自离开? 三皇子四皇子因为打架也被皇上罚去皇陵,二人都传信回来说大皇子的伤势相当严重,根本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长途跋涉来回密州。 大皇子的嫌疑算是解除了。 没想到皇上还是不放心,又来问方大将军。 但凡大将军说一句手下没看清落石砸到的人是不是大皇子,大皇子都有被重新审查的可能。 ...... 方大将军擦着汗,离开了皇宫。 还没等到家门口,就听说了沈璃大闹沈家后宅,把一群女人吓得鬼哭狼嚎的事情。 大将军心情大悦,连忙派了暗卫去沈府保护沈璃。 结果暗卫刚才回来说,沈大姑娘晚上在院子里溜达,往他藏身的树上看了好几次,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沈大姑娘发现了。 大将军不相信。 暗卫的武功在整个京都都算上乘,尤其藏身的屏息法更是炉火纯青,怎么可能被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娃儿察觉? 暗卫多心了。 大将军吃完早饭,早早来到父母院里,陪着一起等沈璃。 ...... 去沈府接沈璃的人是老夫人派去的,为显隆重,特意派了自己最倚重的高嬷嬷。 而将军夫人蓝氏则早早命人打开正门,与女儿一起等在门口。 马车停下,半夏掀开帘子,率先跳了下来,接着是紫苏。 没等俩丫头转身去扶沈璃,蓝氏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沈璃刚探出头,就看见一位穿蜜合色绸缎的圆脸夫人正眉眼敦厚地看着自己,仔细分辨,能看得出她的眼睛还是湿的。 “回来了,好孩子,终于回来了,”夫人擦了下溢出来的泪,伸手去接沈璃,“是璃儿吧?我是你舅母。” 一个娇俏可爱的姑娘从她身后探出脑袋,高兴地道:“表姐,我是表妹,我叫方明婉,你叫我婉儿就行。” 沈璃跳下马车,看着二人,“舅母好,妹妹好,我是沈璃。” “好好,璃儿好,来,璃儿来,跟舅母回家。”蓝氏的手紧紧拉着沈璃,激动地差点绊倒自己。 “娘,您把表姐的手都拉红了,”方明婉轻轻伸手,也拉住沈璃:“您这样会吓着表姐的。” “哦哦,是娘糊涂了,璃儿,是舅母太心急,忘了轻重,手疼不疼?”蓝氏忙松了松手。 “不疼,”沈璃挺喜欢这种被人呵护的感觉,她不舍得松开,忙道:“舅母别担心,我没那么娇气。” 此话一出,蓝氏和方明婉都沉默了,蓝氏又偷偷擦起了眼泪。 “好孩子,你和你娘都受苦了。” 蓝氏声音哽咽,听得沈璃鼻子一酸。 不被人关爱的委屈,受人欺负的可怜,全都涌在了脸上。 半夏和紫苏跟着身后,头一次没能挤进姑娘身边,两个人面面相觑,心里一时高兴一时忐忑,半步也不敢落下。 正堂内。 丫头快步跑进了,气喘吁吁道:“老太爷,老夫人,将军,表姑娘来了。” 方老太爷激动地胡子又开始颤抖,老夫人手里的念珠没拿住,吧嗒掉在腿上。 大将军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迈步往外就走。 “爹,娘,儿子出去迎一迎。” 远远传来夫人说话的声音,还有匆匆的脚步声。 大将军抬头,一眼便看见了夫人拉着的那个姑娘。 粉面若芙蓉,杏眼如灿星,鼻子是微翘,还有天然的柳叶眉不描而黛,那模样,与印象中的一副画像渐渐重叠。 那是父母刚成亲时,父亲亲自为时年十七岁的母亲做的画像。 像,太像了。 越走越近,越近越像。 大将军的眼睛一下子湿了。 使劲眨眨眼睛,揉揉酸涩的鼻子,大将军背起手,挺了挺胸膛。 “老爷,璃儿回来了。” “爹爹,表姐回来了。” “好,咳咳,”大将军不自然地咳嗽两声,“回来,回来就好,快进去吧。” 屋内,老太爷和老夫人听到动静,搀扶着站起来,期盼地盯着门口。 门帘掀开,高嬷嬷一步迈了进来,接着是明婉,然后是儿媳,然后...... 老太爷瞪大了眼睛。 仿佛看见年轻时的夫人。 看着看着眼睛模糊了。 老夫人只看了一眼,就双腿发软,捂着心口哭出声来。 不用多问了,这就是她的外孙女。 是她女儿留下来的骨血。 那眉毛,那鼻子,那眼睛,没有一个地方不像年轻时候的她。 “呜呜呜,我的女儿啊......”老夫人放声大哭。 大家再也忍不住,全都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高嬷嬷才擦擦眼泪,劝说道:“老夫人别哭了,今儿个是大喜的日子,咱们不哭啊,咱们该高兴才是。” “是啊母亲,璃儿回来了,咱们都高高兴兴的,您别哭坏了身子,璃儿还等着给你您磕头呢。”蓝氏也劝道。 “磕头,对对对,磕头,”大将军眼眶通红,大声说道:“快拿蒲团来,给表姑娘垫着,拿蒲团来。” 转身想去拉沈璃,手又缩了回来,声音都变得很轻柔:“璃儿,我是舅舅,给你外祖父外祖母磕个头吧。” 沈璃眼睛一热,“是,舅舅。” 一声舅舅,叫得大将军使劲眨巴眼睛,生怕眼泪真的掉出来。 蒲团拿来,沈璃跪下,规规矩矩地给方老太爷和老夫人磕起了头,“外祖父外祖母在上,请受璃儿一拜。” 第14章 认亲 拜完老太爷老夫人,沈璃又拜大将军,接着是蓝氏。 方家人丁单薄,老太爷行军多年,府中全仗老夫人操持,加上女儿丢了,心里本就愧疚,自然不肯纳妾,膝下便只有大将军一子。 大将军也是一样,自小见惯了父母和睦恩爱的样子,行武之人,脑子全在打仗上,很不喜欢家里弄个小妾来乌烟瘴气。 如今哪怕官居正二品骠骑大将军,也依旧只有嫡妻蓝氏一人。夫妇二人膝下倒有两子一女,只是两个儿子全被他撵到边关去了,只留一个女儿承欢膝下。 是以沈璃刚拜完蓝氏,老夫人就命人把她扶了起来。 “好孩子,快起来,快到外祖母这里来。” 沈璃缓缓上前。 眼前老夫人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好样貌,不得不说,她和娘亲真的很像,只一眼沈璃就知道认亲这事错不了了。 她真的有个大将军的舅舅了。 接过紫苏递来的画卷,沈璃双手捧着对老夫人道:“外祖母,这是娘亲留下的几幅画像,您看一下吧。” 这是相认必走的步骤,除了画像,还有娘亲身上的胎记,还有娘亲这些年所过的非人日子,她都得一一道来。 屋子里,众人都在听沈璃说话。 说到娘亲被人构陷不守妇道,老太爷和大将军脸色铁青,多年军旅生涯造就的血性瞬间爆发,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了。 说到娘亲疯了十年,不知饥寒,最后失足落水再也没能上来,老夫人哭得肝肠寸断,连连喊着我的儿啊,差一点背过气去。 蓝氏一边哭,一边破口大骂:“畜生,王八蛋,呜呜呜可怜的妹妹,呜呜呜,沈家这群畜生,不得好死。” 眼前只留了高嬷嬷几个亲近仆妇,仆妇们劝了这个劝那个。 最后高嬷嬷道:“老奴多说句话,沈家既然如此不堪,还是让表姑娘来咱们家住着吧。表姑娘常年不在京中,沈家人对她没有半份亲情,反倒处处刁难,若是回去,恐怕凶多吉少,万一让他们得手......” 想想沈璃娘亲的下场就知道了。 老夫人一听,赶紧拉起沈璃的手,抹着眼泪道:“璃儿,就住家里来吧,不回去了。你舅舅你舅母都是好的,他们都会善待你,还有你妹妹......” “表姐,留下来吧,这才是你的家,我会听你话,对你好的。”明婉忙挤到跟前,眼眶通红,眼神殷切的盯着沈璃。 家里就她一个小的,她可太盼着有个姐妹作伴了。 门口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了这个表姐。 “对,璃儿,这就是你家,你就是这个家的主子,你留下来,跟婉儿一样是咱们家的嫡姑娘,在这里人人敬着你,谁也不敢怠慢你,咱们不回那个狼心狗肺的畜生窝了好不好?”蓝氏也凑到跟前,拉着沈璃的手,生怕她不答应。 老爷子和大将军也想说话,被沈璃出声打断了。 “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你们听我说,”沈璃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他们行了个礼,慢慢道:“在我从密州回京的路上,赵氏派去的李妈妈就往我的饭食里加朱砂。” “这群天杀的,丧心病狂啊。”蓝氏性子泼辣,还没听完就骂起人来。 “六岁那年,他们陷害娘亲的时候我无能为力,他们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殊不知我记得清清楚楚,一日都不敢忘记。此次回京,我就是来为娘亲报仇的,此仇不报,璃儿一天都睡不安稳。” “他们之所以给我下毒,就是想让我痴狂,他们怕我与舅舅相认,怕舅舅知道他们欺负娘亲的那些事,可见他们有多心慌。若是我到舅舅这边来住,岂不正中他们的意?” “我娘倾尽所有帮他们过上今天这样锦衣玉食的日子,他们踩在我娘的骨肉上忘乎所以,我回来了,他们的好日子该到头了,” “我住沈府,就是在他们心头上扎了根刺,他们想拔又拔不出,不拔又日日不安。回来路上的朱砂吃食都被我扔了,我和丫头假装中毒,为的就是让他们自以为得逞,” “昨天我和丫头疯疯癫癫大闹沈家后宅,他们一边生气,一边又觉得我中毒迹象那么明显,今日回来肯定也和舅舅们说不清楚,所以才放心让我一个人来,没有派人跟着,” “既然如此,咱们不如依旧装着糊涂,让他们以为舅舅这边什么都不知道,以为给我下毒挺成功,还就这样下着吧。今日申时前我还是要回去的,只在那住了一夜,只闹了一场,离报仇还远着呢。璃儿还等着沈家垮台,可不想就这样让他们这样逍遥自在了去。” 一番话说完,屋子里一时间出现静默。 蓝氏最先喊了一声:“我的娘哎,我的好璃儿哎,爹,娘,夫君,咱们家有福啊,这原来是个心思通透的孩子啊。” 沈璃忍不住笑了,“舅母是不是也听说了昨日的事情?是不是也担心璃儿真的有躁狂症?” “谁说不是,”蓝氏快言快语,“那沈家人就是这么出来说的,当天就出来到处宣扬,还说你这是随了你娘。” 她一拍大腿,“天啊,他们故意的,他们这是为你娘的疯病找借口,让人以为那是胎里带来的啊。” 恍然大悟的表情,后知后觉。 老夫人神情悲戚地看着沈璃,满心满眼都是不舍。 “孩子,外祖母好容易才找到你,为你娘报仇的办法有许多,咱们可以慢慢选,你就别回去了。那沈家不是个好地方,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在那里,外祖母实在放心不下。若是你再有个好歹,外祖母这条命也就跟着去了。” 老太太眼窝浅,随着年岁渐长,这些年越发想念丢失的小女儿。自从知道女儿没了,不知道哭了多少场。 今日见到沈璃,就仿佛看着长大成人的女儿,正不知道该如何补偿是好,结果听沈璃说不能住在自己身边,还要回那么危险的地方。 哪里会舍得? 只恨不得赶紧拢在自己怀里,好好护着再也不让人伤害了才是。 第15章 这才是亲人 沈璃无奈地看着外祖父,又看舅舅。 好歹家里顶梁柱都是行伍出身,行事应该没有那么多柔软,应该能够理智些。 这个时候,实在不适合住在这里啊。 老太爷沉吟着,过了一会,慢慢对大将军道:“璃儿说的很有道理,那沈照江如今是正三品大理寺卿,继室夫人又是丞相府嫡女,搭的还是崇国公府姚家的门第,姚家背后可是继皇后和二皇子。若是没有确凿证据,他不承认,我们的确不能治他什么罪,” “反之如果被他倒打一耙出去,往后不管他在谁手里吃了亏,都会被认定是咱们做的,那反倒不利于咱们行事。就照璃儿说的那样办吧,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切照旧,徐徐图之,先让他们窃喜些日子再说。” 转脸看一看沈璃,老太爷满脸欣慰,“璃儿如此聪慧,外祖父相信璃儿能够保护好自己的。” 说完,老太爷眼眸又锐利起来,对大将军道:“你派几名暗卫去沈家保护璃儿,再派两名武婢跟去沈府,照顾璃儿的生活起居。不管璃儿去哪里,暗卫和武婢都必须随伺左右,不得有丝毫闪失。” “是,儿子知道了,儿子这就安排。”方大将军道。 一思忖,大将军对外面喊了一声:“把绮罗和绮丽叫过来。” 很快便来了俩丫头,两人看上去都很普通,手大脚大,一看就是吃过苦的。 “从今天起你们俩就跟着表姑娘,她就是你们的主子。表姑娘在你们就在,表姑娘若有任何闪失......” “奴婢提头来见。”二人很干脆,当即声音响亮地对大将军道。 接着扑通跪在沈璃面前,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沈璃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俩丫头。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缘分,真的不需要说太多话。 半夏也很喜欢,高兴的推搡着紫苏,挤眉弄眼。 将军府真好。 老太爷老夫人好,大将军好,将军夫人和明婉姑娘也好,现在就连送给姑娘的武婢都这么好。她和紫苏以后可以放心了,有人和她们一起保护姑娘了。 这里面只有明婉最不高兴。 蹭啊蹭的走到沈璃身边,低垂着脑袋也不说话,就是那手一直扯着沈璃的衣襟,满脸的不想让她走。 “表妹别着急,我在沈府住归住,又不是出不来了。平日没事我会经常来这边,还能和你一起去逛街,上山烧香。只要你喜欢的,我都可以和你一起去。” “真的?”明婉的眼睛瞬间亮了。 “当然是真的,”沈璃很喜欢这个表妹。 人单纯,又和善,与沈家那几个用鼻孔看她的姑娘完全不一样,她这个顶级特工不知道怎样和小姑娘一起玩,但她知道投其所好。 古代女子盼着的不就是逛街逛寺庙,要么就是参加宴会吗? 这和她回京的目的又不冲突,说不定还有助益。 只要表妹喜欢,她都可以陪着。 “那太好了,谢谢表姐。”明婉亲昵地抱着沈璃的胳膊,晃了又晃。 有个姐姐的感觉可真好,比那两个总是作弄自己的哥哥强多了。 一家人围着沈璃,说不完的话,看不够的模样。 午饭过后,大将军把沈璃叫进书房,将派给她的暗卫指给她看。 “古达,古路,古字,古画。” 好吧,沈璃默默记在心里。 咕咕哒,骨碌碌,古字画。 四名暗卫齐齐对沈璃拱手:“属下见过表姑娘。” 大将军欣喜地看着沈璃。 外甥女不怯场,见了暗卫一点没露诧异,倒好像很常见似的。 他又哪里知道,沈璃见了暗卫,有种见到战友的亲切感,可不就是稀松平常。 “你们几个,从现在开始负责日夜保护表姑娘,知道该怎么做吧?” “属下知道,请将军放心。” “好,我和表姑娘还有话说,你们先下去吧。” 暗卫们转身离开,将门带了上来。 “璃儿,此次回来,还没见过你父亲吧?”方大将军问。 “没见过,”沈璃老实回答,“昨日闹了那一场,赵氏让李妈妈把我们带到安排好的院子里,一直到入睡都没有人过去打扰。今天早上孙婆婆还特意跑过去说不用给老夫人请安。璃儿乐得不见她们,吃过早饭就过来这边了。” 方大将军点点头:“沈照江出去办案了,一时半会回不来。这次给你的绮罗和绮丽,绮罗擅长用毒解毒,往后你的衣食住行必须经她手检查,否则不要轻易吃沈家人端过去的东西。至于绮丽,她最擅长的是易容和轻功,她们俩是舅舅从战场上救下来的遗孤,忠心耿耿,你可以放心去用。以后回了沈家,要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不要轻易冒险。只要人活着,报仇永远都有机会,你明白舅舅的意思吧?” “璃儿明白,舅舅请放心。” 今天来将军府,沈璃两世孤单的遗憾似乎都得到了补偿,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安稳。 如果这就是亲情,她愿意用十二万分的真心去接受。 “那就好,”方大将军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拍了拍沈璃头顶,就像对待小时候的女儿,不敢用力,又满心都是这个女娃儿,“你娘丢失那一年,舅舅已经十岁了,到现在都记得你娘的模样......” 他的眼睛又湿润了。 “她刚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哥哥喂我,”眨巴眨巴眼睛,大将军鼻子很酸,“她爱吃冰糖葫芦,爱吃红糖糕。被人赶到庄子上这些年,一直到死,她都再也没吃过吧?” 不敢想,更不敢往下说,再说下去,心痛得喘不了气。 “沈照江和咱们方家的仇,这辈子不死不休。你能记得你娘的委屈,舅舅很感激。但沈照江毕竟是你父亲,如果有一天他求你放过一马,你别为难。舅舅不怪你,为我妹妹报仇的事交给我来做,你安心做你的小姑娘,该吃就吃,该玩就玩......” 怎么能让从小受苦的外甥女手刃父亲? 这样的罪过让他来承担就行。 他一个战场杀敌眼都不眨的糙汉,再杀几个沈家人,比砍菜瓜可简单多了。 沈璃心里暖得一塌糊涂。 亲人和仇人的感觉果然不一样。 昨天进入沈家,她们对她是什么态度? 今天来到方家,他们对她又是什么态度? 方家人首先想到的不是让她如何报仇,而是她的安危,她的两难处境。 这里的每个人都在为她着想,为她想好各种退路,生怕她再消失在眼前。 他们对她的珍惜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这样的亲人才是亲人,跟一个姓氏一段血缘又有什么关系? 第16章 我和沈家没有亲情可言 “舅舅,我从小被沈家人遗弃,任我和娘亲自生自灭。娘亲即便疯了都知道最后时刻把我推上岸,我能活下来跟沈家没有一点关系,跟我娘才有关系,” “我娘疯了,是沈家人造成的。如果她没疯,她就不会落水,她的死也是沈家人造成的。这样的血海深仇我永远都忘不了,如果不是为了离得近些方便报仇,我连回都不会回来,” “幸亏舅舅出面,否则他们也根本不会将我带回来,他们想让我最后的下场跟我娘一样。这事我早就想明白了,我和沈家没有一点亲情可言,我现在恨不得生啖其肉,恨不得一把火烧了他们,” “理智告诉我那种方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所以我忍了。我愿装疯卖傻,再徐徐图之。假如沈照江真有一天找我求饶,我只会让他亲眼看着他最宝贵的东西一样样消失,没有二话可谈。” 原主跟这个爹都没感情,她一个穿越女装什么圣母? 要不是千刀万剐费精力,她铁定去做了。 书房里很安静。 方大将军脑子里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外甥女是如何在庄子上养得如此有见识,谈吐如此不凡? 时间过得很快,未时末到了。 方家为沈璃准备了满满一马车的东西,金银细软头饰衣物一大堆,银票厚厚一大叠,还有随时能用的碎银和铜板,更是堆了一盒子。 老夫人拉着沈璃的手,颤了声的让她过两天再来,别隔太多日子。 蓝氏和明婉眼泪汪汪的,怎么都不舍得让她上马车。 还是老太爷和大将军叹了口气,对车夫道:“走吧,路上慢着点,别颠了表姑娘。” 车夫这才敢驾车离开,走出很远,半夏掀开帘子回头看,还能看见方家人站在门外,望着她们的马车。 “姑娘,您终于也有亲人了,”半夏鼻子红红的,今天哭得太多,“等咱们报完仇,就来方家住吧。” 姑娘可算有人疼了,就连她们都有人罩着了。 没看在方府里,老夫人和夫人拉着她和紫苏的手,一叠声的叫她们好孩子。还给她们塞赏银,塞得荷包满满的,又往她们身上挂银镯子,银簪子。 她们俩这辈子都没敢想还能有这么一天。 方家太让人留恋了。 而沈家...... 特娘的,那就是个狼窝。 想到狼窝,半夏的刺又竖了起来。 看一眼警惕听动静的绮罗和绮丽,半夏小声道:“等到了沈府,你们俩就跟咱们一样,该吵就吵,该闹就闹,别理那些规矩,那些规矩就是个屁。” 这丫头快言快语,很对绮罗和绮丽的脾性,三个人很快便混得熟稔,但又莫名对紫苏敬重又服从。 沈璃满意地闭上眼睛,靠在轿壁上歇息起来。 晃晃悠悠中,马车咯噔一下子,停住了。 车夫道:“表姑娘,沈府二姑娘的马车在前面。” 绮罗一把掀开帘子,看了眼前面,随即淡淡地放下帘子,“去看看。” “是。” 车夫下去,不一会回来了。 “他们说马车坏了,走不了,奴才想帮忙将马拉到一旁,好让后面的马车过去,他们不肯,还想打奴才。” 这是故意找茬啊? 半夏摩拳擦掌,看了眼绮罗和绮丽。 两名武婢笑了,伸手弹了她一个脑袋瓜,嘻嘻道:“不劳你动手。” 话毕,外面就传来哎哟啊呀的哭喊声,沈璃掀起眼皮听了听,没说话。 绮罗道:“暗卫就在周围跟着呢,哪能让他们这么欺负姑娘?这条路窄,没法调头回去,后面堵了又不光咱们一家。大家都在那骂骂咧咧,打这群丫的一顿也没关系,暗卫隐在暗处,谁都不知道是谁打的。再赖在这里不走,小心腿都给他们打断。” 有仇当场报,沈璃很喜欢。 果然,见前面堵路的车夫和随从被打,后面几辆马车都喊起了号子,有人甚至拍着巴掌大叫打得好。 眼看众怒难犯,车夫凑近窗户说了什么,马车终于启动了。 紫苏掀开帘子看了一会,放下帘子好奇地问:“她马车上有沈府标志,怎么后面马车上的人不怕吗?” 绮丽笑眯眯地道:“怕什么?这是京城,谁知道后面马车里的人是谁?万一有沈府也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呢?她想为难的是咱们姑娘,可不是其他人。挨了打知道赶紧走,还不算蠢透了。” “这还不算蠢?”紫苏觉得不可理解,“真要是不蠢就等咱们回去再找茬啊,何必在大街上找呢?” “紫苏姐姐,我倒是觉得她有别的想法,”绮罗从袖子里拿出一些粉末,一边分开一边道:“按照咱们姑娘昨晚回府的那场闹腾,说不定她以为姑娘能下去找她呢,” “那样她可以趁机让所有人看到咱们姑娘的痴颠,可比她们自己出去宣扬有效果得多。姑娘刚回京就当众出丑,以后谁还敢和姑娘来往,谁还能相信姑娘所说的话?” 紫苏和半夏瞠目结舌。 “天啊,小小年纪怎么能这么坏?她是怎么长的?竟然没有一点好心眼?”紫苏喃喃自语道。 “我知道我知道,她随她爹长的。”半夏表情认真道。 绮罗和绮丽噗嗤笑了。 沈璃也笑了。 看看舅舅给的这俩武婢,再看看自己的俩憨丫头,学习的路上任重道远啊。 绮罗将粉末分成小包,一人递了一包道:“都装好了,这是毒粉......” 半夏吓得一哆嗦,她刚才手贱,直接触摸毒粉了。 “别怕,我已经给大家都用了解药。”绮罗笑着道。 “天啊,颐罗,你也太厉害了,什么时候给我用的解药?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半夏吃惊道。 “就在刚才,马车被挡住的时候。”绮罗的神情仿佛在说喝水很简单。 半夏用崇拜的眼光看着她,嘴里喃喃道:“感谢舅老爷,感谢老太爷。” 她紧紧抓住沈璃的胳膊,“姑娘,舅老爷这是送了您一个宝啊。” 沈璃噗嗤一笑,也被她逗乐了。 “我算什么宝?她才是,”绮罗指了指绮丽,对半夏道:“回头让她给你个惊喜。” 绮丽笑着摇头,“别扯别的,这毒粉是干什么的,你不说一下,用错了怎么办?” 颐罗拍了下脑门,道:“刚才沈二姑娘没占到便宜,只怕不死心。下车之前大家把毒粉撒在身上手上,万一遇到她们找茬,就往她们身上招呼。等她们半夜起满疹子打滚的时候,死活都跟咱们无关。” 紫苏和半夏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17章 缠斗 马车停在沈府门前,将军府派来的小厮从后面马车上下来,张罗着往里面抬箱笼。 沈府丫头们探头探脑,忙着去跟自己主子报信。 沈瑶倚在罗汉榻上,阴沉着脸。 刚才在街上突然看见疯子的马车,就想让她在外面出出洋相,结果差点引众怒。 这个疯子去一趟将军府,就带回来这么多东西,看起来认亲很成功。 也就是说,大将军果真是她舅舅,往后想找她麻烦,还不能明着来了。 不行,这口气从昨晚就堵得心口难受,不出不行。 “来人,多喊几个粗使婆子,跟我去犄角院。” 犄角院是沈璃的院子,名字是沈瑶起的。 等她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将军府小厮已经离开,院子里堆着几个大箱子,丫头们正忙着收拾。 院门没关,丫头们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就看见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过来了。 “她们是谁?谁允许你让外男进沈府后院的?你以为这里是乡下庄子?”沈瑶的眼睛在绮罗和绮丽身上打量,质问沈璃,态度十分嚣张。 娘亲掌管中馈这么多年,府里哪怕是一条狗,都得经过娘亲同意才能买进。 这疯子一回府,不光从乡下带了两个野丫头,今日又私自从将军府带回两个粗丫头,这是多么不把娘亲放在眼里。 对于沈瑶的叫嚣,沈璃懒得搭理。 一个被爹娘养的一肚子坏水还没有脑子的东西,实在不值得她浪费口舌。 沈瑶见自己说话,犄角院的人就像没听见一样,各自忙着手里的事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下脸,心里的气堵得更盛了。 “来人,过去检查一下箱子里有没有违禁的东西,大姑娘不懂规矩,咱们得教教她。” 前不久刚有一名大臣的家眷接收礼物,结果那礼物是当年反党用过的,被人告发后,一家人全都下了大狱。 这件事情京城里人人知道,是以沈瑶说完,跟随而来的婆子们便挽起衣袖往箱子走去。 “呸,”半夏随手抽出那根从密州带来的棍子,往地上比量着敲了两下,“也不知道这打死过野猪的棍子,敲死个把人需要多长时间?” 婆子们脚步一顿,回头看一眼沈瑶。 “看什么看,这是沈府,还能被一个贱丫头吓住了?给我上。” 婆子们便上了。 半夏举起棍子就往上冲。 眨眼间,却见绮罗和绮丽已经与沈瑶带来的人扯头发抱脖子缠在一起。 半夏一愣。 擦,差点忘了药粉。 棍子一扔,她也冲了过去。 抱脖子缠斗是为了将药粉蹭到对方身上,蹭完可不能客气了。 半夏在庄子上撒野惯了,沈府婆子再厉害也没见过这架势,很快便被她以一敌三打倒好几个。 绮罗绮丽更不必说,两个人一副粗使憨丫头的模样,却是方府精心训练出来的武婢。 蹭完药粉往后一退, 哐哐几脚,就把人踢出院门,摔得几乎断了气。 有几个差点砸在沈瑶身上,吓得她腿一软,冷汗都下来了。 “你你,你这个疯子,”沈瑶伸出手指,声音都在颤抖,骂沈璃,“你等着,还不信没人治得了你了,你等着......” 人多也没占到便宜,这和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她慌了心神。 一边威胁一边往后退。 沈璃坐在一旁,嘴里嗑着瓜子。 每当有婆子被踹到跟前,她便吐一口瓜子皮,再趁势踩上一脚。 紫苏站在她身边,警惕地看着对面。 脚边趴着一条狗,是沈璃在大门口刚捡的。 那狗全身脏兮兮的,还没来得及给它洗澡。 听到沈瑶骂人,沈璃笑了笑,捂着嘴巴对狗儿说了句什么。 沈瑶看到沈璃笑,气得手更抖了。 她笑什么? 果真是个疯子,疯子。 刚这样想,就见那条脏狗爬起来抖了抖打结的毛发,低吼着对她冲了过来。 “啊!” 沈瑶吓得魂都散了。 众人顿时乱成一团,有拦狗的,有护沈瑶的。 那狗左冲右突,按照沈璃的指示,几个转身躲过众人,跳到了沈瑶身上。 沈瑶大叫一声,吓晕过去了。 狗儿并没有咬她,撒了泡尿又跑了回来。 “呸,”沈璃吐了一口瓜子皮,“胆也太小了,竟能被条狗儿吓死,啧啧。” 婆子们抬着沈瑶落荒而逃。 半刻钟不到,老夫人派人来喊沈璃了。 “把狗送到将军府。”沈璃吩咐一声,古路领命而去。 延寿堂。 老夫人一见沈璃,桌子拍得啪啪响,声势浩大,“混账,你才回府两天,就惹出这么多事端。当真以为你母亲宽厚,就可以任你为所欲为了吗。” 赵氏坐在一旁,脸色平静地看着沈璃,眸光不明。 “老太太息怒,别气坏了身子,”二夫人万氏起身扶着老夫人,慢慢劝道,“大伯出门之前不是说过,府里留了几个功夫高的护院,以免他不在家时有人不服管教吗?” 说罢瞥了眼沈璃。 老夫人与赵氏对视一眼。 护院有是有,从没想过用来对付沈璃。 不是她们多么仁慈,而是她们就没把沈璃放在眼里。 一个脑袋愚钝跟疯娘长大的蠢货,回来不得夹着尾巴做人?哪里值得大费周章对付她? 找几个婆子来就能吓破她的胆。 她们却忽略了一点,这蠢货不仅是蠢货,她还疯癫。 关键她的疯癫还是赵氏造成的。 只想着这样可以让她在大将军面前痴态毕露,说出来的话不足取信。 却忘了疯子发疯的时候没轻没重,连伤沈瑶两次,她们还不能大张旗鼓惩罚她。 毕竟沈家为了进入京城高门圈子,一直对外营造宽厚仁爱的形象。 刚从偏远庄子回来的嫡女一进府就被惩罚,传出去铁定引人非议。 赵氏坐在那里,将握紧的手掩在衣袖里,盯着沈璃看了半天,淡淡一笑,“璃儿,今天去将军府怎么样?大将军可是你舅舅?” 沈璃没有看她,而是直勾勾地盯着老夫人,认真道:“我再跟你说一遍,我母亲死了,死好些天了,我身上穿着她的孝。你要是再胡说八道,小心她半夜过来找你,吓死你。” 说完竖起一根手指在眼前晃了晃,嘴里念道:“五七八六十。” 老夫人气得身子发抖,扶着孙嬷嬷的手坐下,刚说了一个字,“打......” 沈璃忽地就跳了起来,大喊大叫,“打人啦,啊呀打人啦,呜呜呜,舅舅救璃儿啊,老鬼打人啦。” 声音又尖又利,老夫人捂着心口,惊得眼前阵阵发黑。 赵氏眯着眸子,好一会才回头看一眼身后的李妈妈。 李妈妈点点头。 朱砂中毒过多,确实兴奋易怒,会变狂躁。 第18章 当年他们家穷的叮当响 “护院,快传护院,”眼见老夫人气得直翻白眼,万氏急得对外面大喊起来:“快传护院进来,拿下这个小贱人。” 沈璃一下子停止了狂叫,直勾勾的眼神回到万氏身上。 “你......”她手指一伸,“你是二夫人?当年娶你的时候,彩礼用的是我的钱。他们家穷得叮当响,根本拿不起彩礼,他们哄着我拿钱出来,娶了你这个白眼狼,” “白眼狼,白眼狼,你们都是白眼狼......” 沈璃声音变粗,好像被什么附了体。 老夫人和万氏脸色惨白,想起了卢嬷嬷的死。 沈璃喃喃自语,忽而又皱起眉头,好像在回忆什么事。 “对了,我那对碧绿通透的翠玉绞丝镯,价值连城,被老爷拿去给二弟做聘礼了吧?” 赵氏眸光一凝。 万氏曾经当着她的面炫耀过,说那镯子是二老爷给她的定情信物。 那对镯子世所罕见,做为丞相府嫡女的她都没见过,偏偏万氏手里有。 万氏说会将这对镯子留给自己所出的三姑娘沈琰和四姑娘沈琳。 这样的好东西瑶儿都没有,她们凭什么有? “还有那尊白玉玲珑塔,也被老爷拿去给二弟当了你的彩礼吧?” “还有前朝宫里的一个彩瓷大窑瓶,那瓷瓶能换一栋五进的宅子啊......\" 沈璃继续掰着手指数。 这些都是听舅舅说的,舅舅调查得清清楚楚,甚至娘亲当年的陪嫁单子都从官府抄录了一份出来。 赵氏握紧拳头,指甲扎进肉里都没发觉。 一边惊恐,一边暗恨。 沈照江这个天杀的,如果那些东西没有拿去给二房沈照河,那都该是大房的,是她赵氏儿女的。 万氏紧紧抓住老夫人的胳膊,惊恐令她全身都在抖。 天黑了,是方氏的魂魄出来了吗? 想起当年那些事,老夫人不寒而栗。 丫头跑进来,匆匆道:“老夫人,来了两个护院,在院外候着。” 老夫人早被沈璃吓得心跳都几乎停止,听说护院来了,目光下意识看向赵氏。 赵氏慢慢松开拳头,深呼吸一口,试探地道:“姐姐,璃儿回家了,您放心,这府里......” 话还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接着便一片寂静。 一阵风从窗户吹来,烛光晃动,影子摇曳,映射到墙上,说不出的诡异。 众人头皮发紧,只觉有凉风嗖嗖地从脚后跟往上冒,冷汗瞬间淌了下来。 “去,去看看。”李妈妈硬着头皮,吩咐身边小丫头。 丫头快要吓尿了,哭哭啼啼蹭到门口,壮着胆子掀开门帘,只一眼,便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院子里,廊下的羊角风灯光线昏暗,随着风的吹动晃来晃去。 中间地上躺着四个人,有两个是等候差遣的护院,另两个是伺候通传的丫头。 能在瞬间放倒四个人,连点动静都没发出,不是鬼魂又是谁? 那溺亡的方氏果真跟回来了! 老夫人,赵氏,万氏,甚至孙嬷嬷和李妈妈在内,全都头皮发麻,只觉周身寒气萦绕,差点晕厥过去。 “夫人,二姑娘......”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小丫鬟的声音,刚喊完二姑娘几个字,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丫鬟的声音突然惊恐高亢:“啊,杀人啦,杀人啦。” 护院们被惊动了,快速来到延寿堂。 沈璃嘻嘻笑着,从荷包里掏出瓜子,一边嗑一边啧啧称赞,“祖母这里的茶真好喝,待会包点给我带回去。” 这是方氏的魂魄走了吗? 几人脸色惨白,盯着沈璃说不出话来。 “李妈妈,你怎么了?”正当心神不定时,小丫头又突然惊叫起来。 众人几乎吓尿了。 赵氏回头一看,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就见李妈妈神情呆滞,口角流涎,目光直直地盯着角落,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 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属实吓到赵氏了。 毕竟给沈璃下药的事情是她吩咐的,若那方氏的魂魄果真跟了一路,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一个魂魄的眼睛? “老夫人,夫人,里面有没有事?小的们都在这里,有事请吩咐。” 院子里,快速赶来的护院们大声对屋里喊道。 强忍着心惊,赵氏迈步出了屋子。 地上躺着的四个人只是晕倒了,刚才的小丫鬟也苏醒过来。 一见赵氏,小丫鬟哭了:“夫人,二姑娘起了一身疹子,一挠就疼。屋里伺候的姐姐们也都是,还有院里的婆子妈妈们,全部都是,都起疹子了。” 无一幸免。 沈璃满意地笑了。 先是绮罗用毒,接着是暗卫配合自己放倒护院。 还有那个被自己毒针射中的李妈妈。 回府第二天,沈家人又一次被她吓得失魂落魄。 ...... 翌日。 沈璃从梦中醒来,刚睁开眼,就看见一张皱皱巴巴的脸凑了过来。 沈璃啊一声清醒了。 大清早见鬼了吗? 老夫人到她屋子里来干嘛? 昨晚不是差点吓死吗?今天怎么就精神奕奕,还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孙嬷嬷呢?紫苏呢?半夏呢?还有那俩家伙呢? 房门一开,半夏端着铜盆进来,抬头看见老夫人,先是一愣,接着便诧异地道:“你来干什么?” 这老家伙长得就像恶人,哪里有点为人祖母的样子? 她趁姑娘睡着时进来,又想干什么坏事? 老夫人咳嗽一声,自己找个凳子坐了下来。 “快伺候你家姑娘吧,昨晚是谁守夜?怎的老身进来的时候屋子里连个人都没有?” 关怀的语气,和气的态度,沈璃心中警铃大作,盯着老夫人,慢慢道:“我不喜欢有人守夜,你来找我有事?” 以她对老夫人的了解,有事也不是好事。 只是自己睡觉一向警醒,老夫人是怎么做到一点声音不出就进来的? 沈璃坐起来,接过半夏递过来的衣服,两人警惕地盯着老夫人,视线一刻不敢离开。 “要说有事也没什么事,祖母昨晚想了一夜,这些年对你疏忽太多,心中十分愧疚。今日一早过来,也是为......” “绮丽,你个小蹄子,又作弄人了是不?”绮罗推门而入,笑嘻嘻地来到老夫人身边,伸手便去拧她的耳朵。 老夫人疼得呲牙,捂着耳朵求饶道:“我不敢了绮罗姐姐,我不敢了,我逗姑娘玩呢。” 沈璃:...... 半夏:...... 这是绮丽? 老夫人是她易容的! 一模一样,就连声音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破绽。 难怪沈璃没被惊醒,绮丽除了易容,还有一身好轻功。 被绮罗识破,绮丽站起来福了一礼,“姑娘,奴婢先把衣服换了去。这老家伙的衣服委实不舒服,奴婢穿着憋闷。” 第19章 报仇的事情急不来 绮丽出去了。 绮罗帮半夏伺候沈璃梳洗,顺便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几件十分精致的发钗,模样各异,玲珑美丽。 “这是奴婢做的。”她拿起一只发钗,两只手一拧,发钗上居然有机关,一拧就成了两半,一半尖细插入发间,一半则像一只指头粗的细瓶。 瓶里装着一些粉末,绮罗将粉末倒在纸上给沈璃看,“这里总共有五只,是奴婢给大家准备的护身东西,” “这粉末遇水即化,就这一小份能瞬间放倒十几个大汉。与酒相合则能致人死地。与蜂蜜相合则能令人假死,假死三天三夜才能苏醒。” 沈璃大喜。 护身的东西她在回京路上就想准备,没想到绮罗做在了她前头。 “这是姑娘的,”绮罗从里面拿出最精美的那只,洁白无瑕,是上等的白玉,“其他几只是奴婢们的。” 半夏欣喜地接过白玉钗插在沈璃头上,“没想到绮罗姐姐的手这么巧,这下出门奴婢不用随身带棍子了。” 想起半夏抽棍子打人的虎劲,绮罗噗呲笑了,“棍子该带还得带,哪怕往地上敲几下也能吓破他们胆。药粉是保命的,小打小闹一般用不着它。” “绮罗姐姐,昨晚那个疹子粉还有没有?”半夏挑了一只发钗戴在自己头上,随口问道:“我觉得药粉比棍子管用,要是还有的话再给我一些吧,有人招惹姑娘的时候我便给他糊到身上。” 绮罗摇头,拍了半夏脑瓜一下,笑道:“同样的东西哪能总用?再用就露馅了。回头我给你准备点别的,一次换一样,保管让他们抓不到把柄。” “好好好,那可太好了,谢谢绮罗姐姐。”半夏欢喜道。 紫苏走进来,对半夏道:“你们俩去厨房端饭,待会姑娘还要去延寿堂给老夫人请安,别误了时辰。” “啥?给那老东西请安?”半夏吃惊地张大嘴巴,很不理解:“她们都那样对姑娘了,还请什么安?” 紫苏白了她一眼,慢慢道:“姑娘是沈府接回来的,名义上还是沈家大姑娘,该请的安该行的礼都别落下,哪怕是露个脸给她们添添堵呢,也能让她们一肚子气还说不出来不是?” 绮罗欣赏地看着紫苏,点点头。 “况且,咱们姑娘能回京,是舅老爷求到皇上面前才成行的。总不能让沈家出去说姑娘仗着皇上和舅老爷在沈府嚣张跋扈,不把长辈放在眼里。要真那样,舅老爷那里没什么,皇上可会恼了姑娘的,” “毕竟沈府在京城经营这么多年,宽厚仁爱的名声根深蒂固,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扳倒的,” “咱们要报仇,便是不管沈府内院,还是外面名声,甚至包括继夫人娘家,还有其他咱们不知道的七七八八,都要算计在内,” “好了,说太多你也记不住。这府里没有一个人是向着姑娘的,没人招惹的时候咱们该干嘛干嘛,不能让她们抓到把柄......” “有人招惹的时候呢?”半夏忍不住问。 “有人招惹的时候,前天和昨天不就是例子吗?”紫苏笑眯眯道,“只不过不能总装疯,次数用多了总会露馅。往后姑娘会渐渐正常起来,只要她们不给姑娘下毒,姑娘是不会疯疯癫癫大闹她们的。” “哦,”半夏恍然大悟,仰脸想了想,喃喃道,“我还是喜欢拿着棍子直接打人,这些个七拐八弯的事情太绕脑,要是能三两下把那些害死先夫人的人都杀了就好了。” 绮丽恰好进来,听见她的话,笑着接道:“真要这样就不叫报仇,就叫连累亲族了。” “此话怎讲?”半夏问。 “你想啊,沈府人都死了,只有姑娘活着,叫谁谁不会多想?这要是一查,没事也能查出事来。姑娘还好说,大将军一家呢?你和紫苏呢?听说庄子上还有大勇哥,说不定还有其他能被官府查到的人呢?” “更何况沈家人也不是那么容易杀的,沈老爷官居正三品,其岳父是当今赵老丞相,其连襟是江南织造温家。只杀几个沈家人,不但不能帮先夫人报仇,还能引来无尽的祸端。这事啊,且有得算计呢。” “啊!”半夏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她们,“我以为杀完人就可以走了,怎么还这样麻烦?” “一时半会你是走不了了,”绮罗笑着去拉她,“走吧,到厨房端饭去。” 两人出去了,沈璃从镜子里看着绮丽,翘起大拇指,“你从哪学来的易容术?竟然一点破绽都没有,牛啊。” 绮丽抿嘴一笑,道:“我从小就喜欢倒腾这些,大将军特意请了几名易容高手教我,学了这么多年,总算没辜负大将军的栽培。” “老夫人的衣服是从哪来的?”紫苏好奇地问,刚才她在院子里遇见,还以为是真的老夫人,差点行礼问安。 “暗卫从老夫人那拿的,已经扔回去了。”绮丽道。 忽地想起一件事来,又道:“姑娘,暗卫说老夫人和夫人院子周围也有暗卫,昨晚放倒护院的时候差点被他们发现。暗卫让奴婢告诉姑娘一声,让姑娘加以小心。” “好,我知道了。”沈璃道。 刚回府那晚她就察觉到了,到过她院子的高手有两拨,一拨听舅舅说是他派来的,另一拨不用说也是沈家的。 沈家人心里有鬼,自然对她诸多怀疑,不是她装傻他们就会信的。 派俩暗卫偷偷观察一下,暗卫回去说她傻才是真的傻。 “昨天那条狗可真得力,”绮丽想起来,仍忍不住连连赞叹,“幸亏姑娘捡了它,看把二姑娘给吓得,魂都飞了。” “也幸亏姑娘把它送去将军府,听说夫人派人到处找那小狗,找到就要打死它。” 紫苏低着头收拾妆奁,听到绮丽说小狗,也插了一句,刚说完又想起咬掉卢嬷嬷鼻子的大黄,不由心里一动。 两次都有狗儿出来帮助姑娘,真不知道是先夫人在帮忙,还是姑娘梦里的白胡子师父在帮忙, 简直也太巧合了。 饭端回来,不用沈璃挨个端到嘴边检测,绮罗已经在厨房里检查过了,全都无毒。 “李妈妈从昨晚到现在都还直勾勾着,谁都不认识,还失禁了。想必那边怕先夫人晚上找她们算账,所以暂时不敢给姑娘下毒了。”半夏心情好,摆起碗筷来都高兴地直笑。 姑娘就是有神灵附体。 李妈妈一路给姑娘下药,昨晚闹成那样,先夫人回来一趟,怎么可能放过她? 第20章 欠我的月例补给我 吃过早饭,沈璃带着绮罗和半夏去了延寿堂。 短短两天,沈大姑娘和她带来的丫头便在沈府出了名,府里的丫头小厮只敢老远看着,交头接耳议论着。 半夏撇撇嘴,眼睛都快翻上天了。 “姑娘,奴婢看着他们就来气,可想给他们几棍子了。往后在府里住,奴婢可不可以偶尔打打劫,抓几个丫头逗一逗?” 以前在庄子上,她就跟大勇哥打劫过隔壁富户家的胖少爷。 那胖子嘴贱,嘲笑姑娘有个疯子娘,还用石头扔姑娘和先夫人。 她和大勇哥就趁胖子出去赌钱的时候让赌坊伙计把他骗到后院,一麻袋蒙住扛了出去。 吓得胖子尿在麻袋里,大勇哥嫌太骚,还踹了他好几脚。 他们俩用粗布蒙住脸,把胖子扔在一条黑巷子里,打开麻袋,捂住胖子的嘴,搜光他身上的钱,还把他揍得爹娘都认不出来。 后来听说富户家到处寻找打劫少爷的人也没找到,就说是一伙流匪干的,能留住少爷命都算烧高香了,为此还去寺庙拜过菩萨呢。 绮罗跟在身后,听到半夏这样问,忍不住笑道:“干什么?你是想通过自己让她们退避三舍,不敢欺负姑娘吗?” 半夏抡着棍子,眨巴两下眼睛,愣了片刻道:“我没想那么多啊。” 沈璃扑哧笑了。 到了延寿堂,守门婆子见到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揉揉眼睛之后转身就跑,好像再晚一步就可能被鬼追上似的。 里面一会便传来丫鬟的声音:“大姑娘来了,请进来吧。” 门帘掀开,沈璃走了进去。 正屋已经坐了好几个人,除了昨晚生疹子的沈瑶和照顾沈瑶的赵氏没到,其他人都到了。 万氏看着沈璃进来,一声没敢吭。 昨晚太邪门了,吓得她几乎一夜没睡,可不敢再当出头鸟帮赵氏欺负沈璃了。 老夫人阴沉着脸,不知道是没睡好,还是见到沈璃太堵心,一副马上要晕厥的样子,连呼吸都喘得乱七八糟。 倒是万氏所出的沈琰和沈琳两姐妹,从沈璃进门就好奇地打量着她。 打从这个疯子从庄子上回来,所有的事情都出乎了她们意料。 想象中那个穿着土气畏手畏脚的乡下土妞根本不存在,她们想给她的下马威也没成功,反倒府里被她闹得人仰马翻。 据说她脑子不灵光,天生带痴傻。 可今日再看,她穿着从舅舅家带回来的衣服,戴着从舅舅家带回来的首饰,其衣饰精美一点不亚于她们,通身的那股高傲不羁也是府里姐妹所没有的。 这哪里是一个自小养在乡下庄子上的人,那气派分明就是高门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 沈璃规规矩矩行礼请安,没人让她坐,她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 抬眸看着对面的沈琰和沈琳,淡淡地道:“怎的沈家规矩这么差吗?见了长姐都不知道行礼吗?” 昨晚绮罗和绮丽教了她许多,她记得清清楚楚,这大户人家,长姐长兄地位都很高,家里比她小的都要老老实实给她行礼的。 何况她娘亲还是沈府家主的原配,沈家人心里有鬼,又知道大将军是娘亲的哥哥,正心虚着,自然不敢再用娘亲名声不好的理由来搪塞她。 今日阳光明媚,天蓝云白,她心情好,对面那俩姑娘一直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她,她闲着也是闲着,就逗她们解解闷 沈琰和沈琳愣怔一瞬,下意识看向祖母和娘亲。 她们要向这个张狂疯癫的人行礼?还要叫她长姐?她在做梦吧? 老夫人闭上眼睛,不置可否。 万氏因了昨晚的诡异心中后怕,只得挤出一抹笑,对女儿道:“那就给,给你长姐行个礼吧。” 沈琰和沈琳满心的不情愿,又不能反驳,只得站起来,潦草地走到沈璃面前,福身道:“见过长姐,长姐早。” “早,”沈璃笑眯眯的,虚扶一下,“妹妹们早。” 两姐妹坐回去,为了掩饰心中不快,端起茶来饮了一口。 沈璃诧异道:“原来请安还有茶喝?我从庄子上来,不懂京城规矩。要是就这样出去见人,万一别人问起来,我就说咱们沈家这也没有那也没有,不知道算说得对呢还是不对呢?” 这话听得人心里生恨,偏偏她确实什么都不懂,孙嬷嬷忙赔笑道:“大姑娘赎罪,是老奴疏忽了,老奴这就让人去为大姑娘泡茶。” 说完转身吩咐道:“珊瑚,快去给大姑娘泡一碗今年新出的香茶。” “是。”一个模样清秀的丫头福身一礼,掀帘走了出去。 沈璃又问:“我在庄子上时,多亏府里时不时让人送点月例银子去,孙女才没饿死在外面。算一算,这些年的月例银子加起来,每月也能有个几百钱。可我怎么听说,咱们府上嫡出姑娘的月例银子是每个月五两?” 老夫人眼神飘忽,垂着眸子,没有作声。 沈璃接着道:“我脑袋不行,算不清楚,幸亏舅舅给了俩丫头,好歹能算得出来。按照每个月五两银子算,我每年应该有六十两的月例。减去府里派人送过去的那几两,就按十两算吧,每年还差了我五十两,十年就是五百两。不知道这笔银子什么时候补给我呢?” 珊瑚端了茶进来,老老实实放在沈璃面前。 沈璃端起来,喝了一口,“嗯,茶不错。” 放下茶盏,沈璃道:“我猜着,这十年的月例肯定被送物什的婆子给贪墨了,这事可得好好查一查,给我个交代。不然传出去,人家笑话沈家连欺负嫡女的恶奴都查不出来,父亲还是大理寺卿呢。” 没人说话。 大家都知道沈璃月例短缺的事,但是谁会为她出头呢,都巴不得她死在外面才好。 沈璃又喝了一口茶。 人生第一次给人请安,还是自己不喜欢的人,不给对方添点堵可不是她的风格。 “还有件事情得请老夫人做主,自打我回来这两天,大厨房不是豆腐青菜就是稀粥冷面,实在让人难以下咽。” 抬眸看一眼正在撇嘴的沈琰,沈璃淡笑着道:“妹妹莫不是在心里说我在庄子上吃得连狗都不如,回来挑剔个屁?” 沈琰被人看透,脸一红,转向一旁。 “要是府里跟庄子上一样艰苦,那我也没二话。以后我就到诸位院子里蹭饭吧,每次饭前随机抽取,抽到谁就去谁那里吃,人多吃饭还热闹,吃糠咽菜也开心,就这么定了。” 所有人脸色大变。 都知道沈璃说得出做得到。 没有人愿意让她到自己院子里去,还一起吃饭?看着她那张脸都食难下咽。 第21章 退婚那家伙废了 “你刚回来,怕你水土不服,饮食便清淡了些。既不喜欢,从今日起换了便是,就不必到处乱窜了。”老夫人心里暗暗埋怨赵氏,磋磨沈璃没成功,净惹她发癫。 “只换饭菜也不行,”沈璃道:“我那院子离厨房太远,每次取回饭菜都凉了。就让人在我院子里建个小厨房吧,我自己找厨娘做饭,也不用每天跑来跑去的......” “不行。”万氏脱口而出,自己俩女儿说了好几次想在院子里建小厨房,赵氏都没同意,她沈璃凭什么? 沈璃眼神一扫,万氏打了个冷战,想起了昨晚那一幕。 忙放缓语气道:“这事得你母亲拍板,府里是她当家,没有她发话,即便是建起小厨房,厨娘和每日买菜的钱物也没着落。” “哦。”沈璃淡淡地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老夫人揉揉额头,眼看别人不走沈璃也不走,只得摆手道:“都退下吧,璃儿院子远,往后不必天天过来,每月初一十五来请安便可。” 沈璃站起来,抚平衣服褶皱,淡淡地道:“老夫人慈祥,是我的福分,平日心情不好的时候我还是来找老夫人聊天吧。听你分享人生经验,肯定受益匪浅。” 老夫人看着她的背影,心口又开始疼了。 这哪是来找她分享什么人生经验?分明是威胁她们别惹她不痛快,惹了她,大家都别想痛快。 “娘,您看她是真傻还是假傻?”万氏眼见沈璃走远,心里还是惴惴不安。 “一阵傻一阵清醒吧,”老夫人眼神阴郁,摆手让沈琰和沈琳下去,这才恨恨地道:“李妈妈刚回府就跟你大嫂说,一路上那朱砂都给她用上了,也出现了中毒模样。要不是最后几天出了状况,她早就奄奄一息了,也就不会有如今偶尔清醒的时候。” “既然这样,娘,咱们再给她接着用便是。”万氏眼里闪过阴毒的光。 当初方氏被弃,嫁妆都留在大房库房里,万氏趁赵氏还没进门,偷偷从大房拿走许多财物。 赵氏曾经找出方氏的嫁妆单子查询那些东西,府里偷运的人不止万氏一个,大家都说是方氏还在的时候东西就没了,赵氏无从查找,此事便作罢。 如今沈璃回府,她若是个清醒明白的,又有大将军撑腰,万一追查方氏的嫁妆,谁都别想安生。 只有让她继续痴傻下去,甚至时机一到直接让她死了,那些糊涂账才没有被追究的可能。 老夫人却摇了摇头,“再说吧,魏国公府的事情难道你忘了?” 万氏一听,打了个激灵。 魏国公府袁家小公子去密州办事,顺便找沈璃退婚。 婚事顺利退了,但那袁志麟却在回京的路上出了事。 据说半夜突然发疯,全身疼得无法忍受,滚来滚去大喊大叫,侍卫们根本摁不住,最后还失禁了。 到如今已经回京那么多天,袁家请了那么多名医进府医治,都没人能找出病因。 沈家派万氏去探望,袁二夫人偷偷告诉她,请的大师说袁志麟被鬼风给吹了。侍卫也说他退婚那天是方氏头七,是不是因为这个惹怒了方氏...... 想到这里,万氏拍拍心口,也后怕起来。 这个时候再给沈璃下毒,万一方氏晚上出来折腾她们...... 万氏忍不住又打了个寒战。 “娘,她突然要建小厨房,您说,会不会是方家发现了什么,给她出的主意?” 万氏问。 老夫人沉吟片刻,道:“应该不是,真要发现什么,方家又不是得罪不起咱们,就不会让她回来了。府里暗卫这两天就躲在犄角院观察。据他们说,她是真的傻。每天晚上一个人在院子里又跑又跳,还喊号子,跟跳大神似的。还不让人下跪,不让人守夜,说的话也稀奇古怪,真有鬼上身的样子......” “是不是方氏的魂魄?”万氏紧张地问。 “管它是不是,”老夫人阴狠地道:“万氏要真有灵,必不会在她女儿身边停留太久,会损阳寿。早晚有一天会离开,到那时就剩下一个小女娃子,这么多人还收拾不了一个她?” “要能让暗卫直接结果了她就好了。”万氏道。 老夫人掀起眼皮白了她一眼,道:“想得简单,方家在皇上前面过了明路了,你说让她死就行了?她要是死在沈府,麻烦事更多。” 万氏的肩头一下子耷拉下来,愁眉苦脸。 老夫人手里数着念珠,道:“行了,别愁了。好在暗卫监视过了,那是个憨傻的,暂时不会有什么威胁。至于这几天的闹腾,唉,请几名师父来帮忙驱驱邪吧,” “犄角院的暗卫天一亮便会撤回,白天没事都不要在那附近转悠,免得被她缠上还没人帮忙脱身。” 老夫人长出一口气,心情十分糟糕,“去吧,去看看瑶儿,别惹你大嫂不快。” 整个沈家都是靠丞相府才有的今天,赵氏在府中的地位,连她这个婆母都得退让三分,何况仰长房鼻息的二房。 即便那疹子有可能染到自己身上,万氏也必须得去关怀一番。 万氏福礼告退,匆匆走了。 老夫人看着门外,半晌,沉声对孙嬷嬷道:“拿五百两银子送去犄角院,再找个替罪羊,这事跟老大媳妇说一声就是。那是个阴毒的,必不会拿银子善后,就别因这点事情再起风波了。” 接连出事,防不胜防,她这身老骨头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眼就噩梦连连。 她有点怕了。 午饭还没到,补给沈璃的银子就送了过来。 同时带来的还有一个消息,贪墨沈璃月例的婆子认了罪,已经被打了三十大板,重新发卖了。 沈璃数着银票,看都不看珊瑚一眼。 珊瑚刚告辞,半夏就风风火火跑了进来。 手里依旧拖着那根棍子,一进门就端起杯子往嘴里灌水,一口气喝了好几杯,方才擦擦嘴角,兴奋地道:“姑娘,您猜奴婢听了个什么好消息?” 绮罗笑着去揪她的耳朵,笑骂道:“还不快说,再卖关子,小心弄点药粉撒你身上。” “我说我说,”半夏忙告饶,高兴地道:“是那个袁志麟,我刚才上街,听说他废了,从密州回来的路上就废了。” 袁志麟? 沈璃数钱的手一顿。 过了这么多天,差点把他给忘了。 按照毒针的发作时间,他是该疼个不停了。 “你是说魏国公府家那的袁志麟?”绮罗问。 “是啊,就是他,大家都说他中邪了,全身疼起来的时候连命都不要,还失禁。失禁哎,那得多臭。” 半夏抽了抽鼻子,做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眼睛突然瞄见沈璃手里的银票,立刻瞪圆了,“姑娘,这是您打劫的还是那边补给您的?” “补的。”绮罗笑道。 半夏闻言,高兴的眸子闪了闪,转而又愤恨起来,“这群欺软怕硬的狗东西,就该使劲折腾她们。姑娘,待会吃完饭奴婢就去她们院子里逛,看好什么劫什么,劫回来给姑娘换银子用。” 第22章 我也得吃燕窝 紫苏进来,恰好听见她说浑话,嗔道:“你先消停几天吧,让姑娘歇口气再说,没事跟我去大厨房取饭菜,免得去晚又凉了。” 沈璃放下银票,对紫苏道:“你把银票收起来,绮罗和半夏跟我到沈瑶那边吃饭去。” 紫苏有些担心,道:“真要去吗?小心她们又害姑娘。” 先夫人早晚会离开姑娘,没人庇佑的时候,姑娘还是少和她们接触些好。 “不怕,”沈璃道:“如今她们正都慌乱,建小厨房的事得及早着些。不然等过几天沈照江他们回来,谁知道又会出现什么变动。咱们又不能时时刻刻检测饭食里有没有毒,总有我和绮罗不在跟前的时候,万一伤到你们怎么办?好了不啰嗦了,快走吧。” 半夏二话不说,扔下棍子跟了上去。 绮罗抬眸看一眼树上,也跟了上去。 两条影子分别从两棵树上窜出,远远地护着她们。 梧桐苑。 沈瑶身上的疹子除了难看,终于不再疼痒。 折腾这么久,几乎要了她半条命。 桌子上摆着她最喜欢的血燕窝,还有冒着热气的菌菇汤,还有香味扑鼻的蒸酥酪,还有小酥肉,还有虾饺,因为身上起疹子,本来说好的蒸鱼和嫩羊肉就没有上。 沈瑶刚拿起勺子,沈璃就进来了。 “妹妹正吃饭呢,”半夏熟门熟路地帮沈璃搬了把椅子放在桌前,沈璃坐下,笑着看了眼沈瑶跟前的燕窝,“哟,这是什么?” 作为顶级特工,卧底的时候她吃过这东西。可对于庄子上来的沈璃来说,那是连见都没见过的。 她只能装不认识,凑过去闻了一下,陶醉道:“味道香甜,我尝尝。” 说完不等沈瑶反应,便将那碗燕窝端到手里,三下两下喝了下去。 从她进来的时候沈瑶就有些懵,此时见到她竟敢在自己屋子这么放肆,当即就跳了起来,怒气冲冲道:“谁让你来的?那是我的燕窝,你该死......” 沈璃根本就不理会,放下小碗拾起筷子,视线转向桌子,“没想到妹妹一个人还上这么多饭菜,今天算我有口福了。来来来,半夏拿只小碗来,你也一起吃一点。” “你敢,”沈瑶猛一下将手里的筷子往沈璃脸上扔去,嘴里还骂道:“你这个疯子,谁让你来吃饭的?你还敢让奴才来吃我的东西,你找死啊。” 沈璃抬手将筷子打落,慢慢放下手,冷冷地盯着她。 周身寒芒尽现,那冰冷的眼神冻得沈瑶忍不住打了两个寒噤。 屋子里,嬷嬷丫头如临大敌,紧张地围在沈瑶身边,将她团团护在里面。 有那机灵的已经跑去给赵氏送信,绮罗嘴里叼着一根草,坐在门口,轻轻吹着口哨。 最先赶来的是老夫人,沈瑶的院子离延寿堂近,丫头第一个去报了信。 一进门,便看见沈璃自顾自坐在那里喝着茶,老夫人的脸刷一下白了。 敢情早上请安的时候不让她建小厨房,她没吭声,是在等这一出啊。 赵氏也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怒火从她脚底直冲脑门,额头青筋暴起,瞳仁可怕地抽缩着。 没想到这个贱蹄子进了府,第一个就拿她的瑶儿开刀。 使劲压下怒火,赵氏板着脸,对丫头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大姑娘再做一份送上来。” “不必了,”沈璃放下茶盏,黑着一张脸道:“倘若让我回来就是天天吃残羹冷饭的,我明儿就求舅舅禀明皇上,还是回庄子上吧。省得在这里碍眼,连妹妹都敢拿筷子摔我脸了。” 赵氏一听,明明心口发疼,还得陪着笑脸道:“那不能够,你妹妹不懂事,回头我教训她。你想吃什么?我这就让她们做上来......” 沈璃垂眸站起来,对半夏和绮罗道:“把那小酥肉和菌菇汤端到我屋里去,我就不在这吃了。哦对了,晚上我还是抽签吃饭啊。” “抽签吃饭?什么抽签吃饭?”赵氏压着怒火,好奇地问。 “夫人没听老夫人说吗?我那院子太偏僻,得建个小厨房。老夫人和二夫人说你们不答应,那我就只好抽签了,每餐必抽,抽到谁就到谁那里吃饭。今天不巧,抽到了二妹妹,二妹妹这里的东西真好吃,我还没吃过,实在不行我以后就不抽签了,直接来二妹妹这里吃就行。” 赵氏气得眼前发花,头顶汩汩地疼,“小厨房,不能建......” “娘!”沈瑶跺脚,都快急哭了。 赵氏的话噎在喉咙里,过了一会,长出一口气,道:“即便要建,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建成的。” “多久能建好?”沈璃打断她的话。 赵氏扶着丫头的手坐下,定定心神道:“最快也要一天。” “好,那就等一天,”沈璃站起来,探身过去拍了下沈瑶,“你放心,明天小厨房建好了我就不来你这吃饭了。” 沈瑶后退好几步,恨恨地道:“拿开你的脏手,别碰我。” 沈璃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无辜,像受到莫大的伤害一般,捂着头,扑通又坐回到椅子上,“我的头,头好痛,好痛。” 没人敢靠近她。 半夏和绮罗手里端着菜,心中暗暗发笑,低着头,免得被人看到自己肩膀抖。 老夫人紧张地盯着她,生怕她在这里犯了病。 好在只一会的工夫,沈璃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抬起头,迷茫的眼神从老夫人和赵氏身上巡过。 “还忘了一个问题,小厨房建好之后,犄角院做饭是不是去大厨房拿东西?” 赵氏生怕刺激到她,压着气,好声道:“不必那么麻烦,我会每个月给犄角院一份定例,你可以让厨娘自己出去买,喜欢什么买什么。” 沈璃唔了一声,指指眼前小碗,“我喜欢喝这个东西,听妹妹说是燕窝,你定份例的时候最好把这个也定上,不然我还到这里来喝,” “哦对了,厨娘得我自己找,万一你们找来的做饭不好吃,我还得抽签。” 赵氏眼前又开始发晕了。 偏沈璃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还端起蒸酥酪,拿起调羹,一边舀着吃,一边对赵氏道:“你们这里不好玩,在咱们庄子上,吃饭的时候可以各家窜着吃,这家吃两口,那家吃两口,又热闹又亲热,可好了。” 赵氏扶着小丫头的手一直在抖,沈璃却一副心智不足的模样。 气得赵氏想把她拖下去打个半死,又担心她闹得女儿不能安生养病。 最关键的是,怕她身上除了痴傻之外的那股诡异气息,万一真和方氏有关怎么办?. 思绪混乱不已,赵氏一会暴怒一会紧张,一会又强打起精神,与沈璃周旋。 都快后悔死了。 怎么不在路上弄死她呢? 转念又想到方氏跟了一路的鬼魂,不敢下手啊...... 昨晚就没睡好,心头又一股急火剧烈翻涌。 噗。 赵氏一口鲜血喷出来,眼前一黑,人便直直地倒了下去。 第23章 两间破铺子 小厨房当天下午便动工了。 赵氏身边的周嬷嬷亲自带了工匠过来,沈璃坐在院子里,眼睛盯着周嬷嬷。 这老虔婆的嘴巴一直叭叭个不停,眼珠子还乱转,呱噪的很。 沈璃猛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瓜子皮,感动地道:“听了嬷嬷的话,沈璃几欲落泪,这就去探望夫人。半夏......” “是,姑娘。” “走,拿上咱们在庄子上挖的那堆药材,跟我去夫人那里。幸亏周嬷嬷说,不然真不知道夫人如此会疼人,太感动了,太......” “不是不是,”周嬷嬷急得话都不会说了,差点哭出来,“夫人需要静养,郎中不许人探望,连二姑娘都不敢去呢,怕打扰了夫人。大姑娘要不就,就先不过去了,改天有机会再去,有机会再说。” 沈璃眼睛一瞪,立马翻了脸,“既然这样,你不赶紧去伺候夫人,还在这里叨逼叨个什么劲?” 周嬷嬷屁滚尿流地走了。 可吓死她了,本来想给夫人卖个好,趁机探看探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结果这个野货不会听人话,还要去看望夫人。 夫人用得着她看望吗? 就是她把夫人气病得好不好? 周嬷嬷拍拍胸口,心脏差点跳出来,她得缓一缓。 差点惹祸啊。 要是这野货真去了夫人那里,夫人病情加重,自己就是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往后再有犄角院的活,谁爱来谁来,她是再也不敢抢了。 半夏拖着棍子在花园转悠,看见周嬷嬷飞奔而过,好奇地挠挠头皮。 这人好眼熟,被狗撵了吗? 天气晴朗,春天的太阳不冷也不热。 工匠们在后院忙碌,绮罗在跟前监工。 紫苏和绮丽则陪沈璃坐在前院晒太阳,两人手里整理着从将军府带回来的绣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半夏从外面进来,边走边回头,嘴里还自言自语着。 “你又去哪里疯了?”紫苏嗔着她。 吃完饭就不见人影,刚才要是她在,周嬷嬷看见她手里的棍子也不敢在这久待,何至于还得姑娘吓唬跑。 “我去花园找花了,没有看得上眼的,回头有了我再端到咱们院子来,”半夏不在意地扔下棍子,奇怪地道:“我刚才看见周嬷嬷了,一阵风似的跑了过去,差点没认出来。” “嗯,她刚从咱们这里离开,带人来建厨房的,”绮丽将手里的丝线放下,对半夏道:“你去洗洗手,过来帮我绕线团吧。” 半夏低头瞧了两眼,嘿嘿笑了,道:“你要让我弄,保准越缠越乱。姐姐还是饶了我吧,我去后院看人建厨房了。” 说罢乐呵呵地转身跑了。 沈璃晃着摇椅,昏昏欲睡。 犄角院不大,跟沈瑶的梧桐苑没法比,不管是桌椅板凳,还是床帐棉帛,都不是名贵豪华的料子,却胜在质朴。 想必沈府下人收拾的时候都没想到,本想着弄点简陋的东西怠慢她,却正合了她的心意。 只是这名字嘛...... 显然沈瑶起名就是想羞辱她的。 紫苏问过要不要改名,改的话自己出府找人重新做个牌子即可。 她不改。 就这么叫吧,丢的又不是她的人。 再过两日,沈照江就该回来了。 在这之前,她得想想怎么处理自己的那两间铺子。 铺子是魏国公府给的,就在京城。 昨晚拿出房契给绮罗绮丽看,她们都说那铺子偏僻不值钱。 娘亲从马蹄下救了人,袁家说铺子是她退婚的补偿,实际上,那就是袁家眼里娘亲生命的价值。 两间破铺子! 就这,他们还是一副恩赐的嘴脸。 沈璃从躺椅上坐起来,对绮罗道:“去拿纸笔来,我写一封信,着人送到魏国公府去。” 纸笔拿来,沈璃洋洋洒洒地写。 绮罗和紫苏伺候在一旁,简直没眼看。 那字写得,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墨汁沾到沈璃手上,再从手上沾到纸上。 一双能驾驭各种枪械的手,对柔软的毛笔无能为力。 一封信写完,上面全是一团一团的黑墨。 “给,找个人送去魏国公府。”沈璃将信封封好,递给绮罗。 绮罗接过来往袖袋里一塞,问道,“还有没有其他要交代的?” 沈璃想想道:“让袁家直接去找舅舅回复,不必到沈府来找我。” “是。”绮罗转身出去了。 小厨房第二天就建好了,赵氏派人过来说自己昨日劳累吐血,想帮沈璃布置厨房也有心无力,沈璃想自己找厨娘那就自己找吧。 厨娘和采买饭菜的钱已经跟账房打过招呼,派人去取即可。 但是呢,小厨房这种事情违了沈府规矩,沈璃想见,她一个继母也不好拦。 府里姑娘们的饭食都有定例,超过定例的部分,就只能从方氏剩下的嫁妆里补了。 派来的小丫头战战兢兢说完这些话,半夏咳嗽一声,吓得小丫头扑通跪在地上,捂着头求饶:“别打我,姐姐别打我。” 半夏摸着下巴,故作严肃道:“说,你每个月月例是多少?” 小丫头都快吓哭了,“姐,姐姐,我手里没钱,真的没钱。” “问你每个月月例,谁问你有没有钱了?”半夏上下打量她,“我打劫也不会打劫你这样的。” 小丫头哭丧着脸,小声道:“我每个月是五百钱。” 半夏皱起眉头,“这么少?其他人呢?” 小丫头老实回答:“大丫头是一两,二等丫头七百钱,我是三等。” 半夏明白了,转身对沈璃道:“姑娘,奴婢和紫苏都是大丫头,每个月应该有一两银子的月例,府里从来没给过,十年欠了咱们二百四十两月例钱,府里得补给咱们。” 昨天看见沈璃点银票那一幕,激动得她一晚上都在琢磨这个事。 沈府装模作样在外面装好人,却想活生生饿死姑娘和她们,王八蛋,要是不把银子补回来,看她不闹的京城里人人都知道。 “你走吧,”半夏对小丫头道:“回去别说我问你啥了,免得我们找夫人补钱的时候连累了你。” 小丫头本来还哭哭啼啼,闻言诧异地看半夏一眼,心放回了肚子。 第24章 挑战书 “正想找机会算算我娘的嫁妆呢,这下好,自己送上门来了,”沈璃心里也是疑惑,“你们说那赵氏是怎么想的,主动提这个对她有什么好处?” 绮罗若有所思道:“大将军派人查过,当初先夫人被沈家陷害离开沈家,再到迎娶赵氏进门,中间隔了一段时间,老夫人二夫人在这期间还不就偷走多少嫁妆呢?尤其是那些名贵稀有的,早就所剩无几,” “赵氏进门之后清点先夫人嫁妆,老夫人和二夫人都说缺失的那些被先夫人霍霍了,这事府里人都知道,很好查。赵氏明知有鬼却苦于没证据,隐忍这么多年,如今姑娘您回来了,保不齐她想借您的手让二夫人她们把东西都吐出来。” “话是这么说,但是她们吐出来也不属于赵氏啊,她干嘛还主动惹姑娘去查?”半夏挠挠头皮,还是没想明白。 绮丽摇头道:“你怎知道她不认为属于她?别看这几天消停的,她可没歇了弄死姑娘的心。这是刚回来,又有大将军和皇上关注着,一时半会还不敢下手罢了。” “不光这个,还有先夫人的魂灵也吓着她们了。只不过,先夫人不会在姑娘身边待太久的,等她离开了,她们也该急不住动手了。”紫苏担忧地皱起了眉头。 “所以啊,赵氏有她自己的小九九,想借刀杀人,让咱们姑娘将嫁妆的事闹腾闹腾。闹完了,老夫人和二夫人恨的是姑娘,她自己什么事没有。回头再把姑娘一害,东西就全落她口袋里了,”绮罗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抬头对大家道:“她打她的主意,咱们过咱们的日子,让她主意落空。” 沈璃没再说话,坐到躺椅上,悠哉悠哉地晃起来。 暗卫说沈府准备请大师来作法驱邪,演了这么多天的鬼魂上身,是时候卸下来了。 ...... 未时末,将军府送来了厨娘。 厨娘带来许多燕窝人参和其他补品。 厨娘说,方老夫人和将军夫人都发话了,沈璃身子亏虚,必须好好补。 沈璃弯弯手腕,确实不太结实的样子。 “奴婢以后就是姑娘的人了,姑娘有什么尽管吩咐。”厨娘姓贺,说话干脆利索,一看就是个爽利人。 “贺姑做饭可好吃了,”绮罗和绮丽见到熟人,高兴得不得了,拉着厨娘的手对沈璃道:“府里人都爱吃贺姑做的东西,老太太能把贺姑送来,可见是把姑娘放在心尖上的。” “那可不,”贺姑笑呵呵地道:“老太太三令五申,将调理姑娘身子的重任交给奴婢,奴婢可不能辜负老太太的信任。” 说说笑笑间,众人帮贺姑将东西送到厨房摆放好。 “今晚开始,咱们就在自己院子里开火了,”贺姑一边系围裙,一边笑着道:“你们去问问姑娘想吃什么,我得先把姑娘的滋补汤炖上。好了,都出去吧,都去陪姑娘,晚饭一会就得。” 众人被赶出来,一个个欢天喜地地来到前院。 沈璃晒着太阳,都快睡着了。 穿越来这么多天,她终于有了属于这个时代的感觉。 尤其是与舅舅相认之后,浓浓的亲情抚摸着她心底最柔软的部分,那种眷恋使她的人生得到充盈。 就这么留在这里,穿不回去好像也没什么了。 “姑娘,贺姑问您晚上想吃什么?” 丫头们围过来,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院子里欢声笑语,却不知延寿堂那里早已经乌云密布。 老夫人和赵氏坐在正厅,眼神阴鸷地盯着跪在地上的暗卫。 “你说什么?她让人去魏国公府送信?” “是,昨日送的,小的亲眼所见。” “为何今日才来报?”老夫人沉着脸问。 暗卫嘴角抽了抽。 不是他耽误事,而是他趴在树上往下看,大姑娘写的那些字大多都不认识。 为了确认一下,他跟去魏国公府一探究竟,没想到魏国公府接到信之后,传到好几个人手里都没看懂。 无奈之下他趁夜去了趟魏国公府,将那封信临摹了下来。 想起那封涂抹得黑一团灰一团的信,暗卫迟疑地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纸,“这是小的描摹来的那封信,请老夫人和夫人过目。” 孙嬷嬷接过纸,打开递到老夫人手里。 老夫人的眉头皱得堆成一个沙包,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一样的看不懂。 只得茫然地将信递给赵氏,道:“你看一下吧,看看能不能认得她写了些什么?” 赵氏接过去,皱眉看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 “儿媳看不懂,不过,看她写的这字,儿媳一下子放心了。” “哦?此话怎讲?”老夫人疑惑地问。 “从这字才能看出她是真的大姑娘,不然还以为换人了呢?” 老夫人恍然大悟。 就这笔字,是个人都能看出不学无术,还不知道是跟什么人随便学了几个。 这才是沈璃该有的样子,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大家闺秀该学的一样也没学。 这样的字往纸上一写,贻笑大方。 “能看出究竟写了什么不能?”老夫人问。 赵氏重新将纸拿到跟前,一个一个字辨认起来。 “好像是说铺子房子的,说是太差......要么贴个告示退给人家,要么......看不太清了。” 老夫人脸色突然变得很凝重,忽地一下站起来,从赵氏手里拿过那封信,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 手里的信掉在地上,老夫人跌坐在椅子上,气急败坏地锤了锤胸口,恨恨地道:“这是接回个祸根啊,这是接回个祸根啊。” 暗卫退了下去。 赵氏一头雾水,看看老夫人,再看看孙嬷嬷。 孙嬷嬷忙抚着老夫人心口,安慰道:“老太太莫急,有话慢慢说。” “我能不急吗?这个贱胚子,她这是给魏国公府送了封挑战书啊,我能不着急吗?”老夫人说得着急,手指又抖起来,“咱们家之所以能有今天,起初就是靠的魏国公府,这么多年两家一直交好,我儿在朝堂上的许多事情都还仰仗袁家。她这个贱胚子,在府里不消停便罢了,竟敢写信去挑衅国公府,她这是不给咱们惹点事就不罢休吗?啊?” 赵氏见老夫人恼怒成这个样子,疑惑地拾起信纸,从头到尾再看一遍,看到最后,脸色也变了。 “她是说,魏国公府送的那两间破铺子侮辱人,她准备贴个告示让大家都看看魏国公府是如何感谢恩人的,然后把铺子退回去!” 震惊布满赵氏脸庞,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重新低头看一遍,恨得牙都疼了,“这个贱蹄子,她是回来拆台的吗?啊?刚回来就主动招惹魏国公府,她想干什么?” 最近因为请立太子的事,各方势力明争暗斗,几乎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前不久崇国公府姚家二老爷在密州被杀,魏国公府嫡幼子又突然得病失禁,还有被赶到皇陵的大皇子被塌方石头砸伤,还有被贬回府的二皇子,以及因为打架被莫名撵走的三皇子和四皇子。 正是朝堂争斗波云诡谲,人人自危的时候,随便一点动静都能引来无数遐想。 小贱蹄子这个时候挑战魏国公府,会让别人怎么想? 别人只知道她是沈府嫡出的大姑娘,铁定会猜测沈家与魏国公府要翻脸了。 而沈家后面还有丞相府,要是丞相府也被牵连进来...... 赵氏坐不住了。 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对外面喊了一声:“来人。” 暗卫应声落地。 “去魏国公府赔罪,就说大姑娘写信的时候被丫头看见,丫头刚刚才找机会告诉我。老爷不在家,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方便上门赔罪,将府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请他们相信,此事绝对和老夫人老爷和我无关,都是大姑娘自己做的。” 眼睛一眯,赵氏阴沉着脸,冷冷地加了一句,“可以说,她是有了骠骑大将军撑腰,才敢如此咄咄逼人的。” “是。” 暗卫应声离去。 第25章 打起来了 魏国公府。 袁志麟躺在床上,彻夜的疼痛让他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干巴菜叶子,无精打采,虚脱无光。 昨天沈璃送来的那封信他也看过了,大家都不认识她写的字,连猜带蒙,终于弄明白信上的意思。 那个村姑竟然敢要挟他们,让他爹三天之内到骠骑大将军府去,把她娘当年救他所得的两间铺子拿回去。如若不然,她就要到闹市张贴告示,当着全京城所有人的面退还。 父亲看过铺子的位置后大发雷霆,要不是娘亲拦着,差点把他从床上拖下来打一顿。 当初父亲让他挑两间好点的铺子给沈璃,还让他拿五千两银票一起送过去。 一个乡下庄子上的蠢货,哪里就值这么多东西? 他便自作主张,把铺子换成最差的两间,银票直接装到自己口袋里,连给都没给。 妈的,她说张贴告示,分明是要告诉别人他们魏国公府是如何忘恩负义的,她想让别人看他们的笑话,鄙视他们家。 小厮匆匆从外面进来,看了眼眼神阴沉的袁志麟,禀告道:“公子,刚刚沈家大夫人派人来告罪,说沈大姑娘写信过来她们并不知情,应该是骠骑大将军怂恿她这么做的。” “谁?骠骑大将军?” “是,沈家人就是这样说的。” 袁志麟眸子眯了起来。 骠骑大将军真是沈璃的舅舅。 所以父亲见到信之后才会如此恼怒。 本来退婚的事情父亲就不赞成,父亲说看不好可以娶回来放在家里,再迎几个妾室就是,何必做那种被人戳脊梁骨的事情。 是他和娘亲非要退婚的。 娘亲知道父亲与沈家结亲,看上的是沈家背后的丞相府,就劝父亲说,即便真要与丞相府的关系更进一层,也该选相府嫡亲的外孙女沈瑶,而不是沈璃。 父亲被说动了。 母亲去沈家商议退婚事宜,沈老夫人二话没有,痛痛快快地把订婚契书交了出来。 得知沈家如此不看重沈璃,父亲也觉得退婚是对的,脸色这才好起来。 可也只好了没几天,父亲就又阴沉着脸了。 因为骠骑大将军进宫求皇上做主接回沈璃,说沈璃有可能是他的外甥女。 这个消息令父亲懊悔万分。 在父亲眼里,骠骑大将军的价值远比丞相大得多。 丞相本来就是二皇子的人,再加一层关系也只是锦上添花。 骠骑大将军却不一样。 朝廷里因为太子之位争斗的人都在拉拢他,他谁的队也不站,只一心向着皇上,皇上心知肚明,对他也信任有加, 如果他和沈璃的婚约还在,大将军就和魏国公府有了姻亲关系,即便大将军不站队,别人也会把他归到二皇子这边来。 父亲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已经去往密州,为了阻止他去沈璃那里退婚,父亲连夜派人追他,结果阴差阳错慢了一步,一切已经定局,他和沈璃彻底两清了。 万万没想到,沈璃回京才几天,就写信上门来了。 肚子一阵翻涌,一股浓重的臭味袭来,袁志麟又拉下了。 ...... 将军府昨天就接到了沈璃派人送去的房契,得知这是魏国公府报答救命之恩的补偿,方大将军差点把房契撕个粉碎。 打听妹妹事情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曾经救过袁家幼子,还得知两家因此有了姻亲关系。 结果没多久又听说袁家跟璃儿解除了婚约,还没来得及问问璃儿怎么回事呢。 如今见到房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妹妹为了救人,连腿都断了,他们却拿两间破铺子来侮辱她,简直欺人太甚。 今日上朝的时候,方大将军便将房契带在身上,公公刚说出下朝两个字,他便向魏国公走去。 “袁国公留步,”方遥背着手,紧握成拳,走近魏国公道:“听说我家外甥女给贵府去了一封信,想必国公大人已经看过,房契我也带了过来。” 他从怀里掏出房契,对魏国公道:“外甥女说让国公爷今日到我府上拿房契,我看就不必了。你我天天见面,有些事情完全可以在这里说清楚,没必要到我府上,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魏国公沉着脸,一声不吭。 什么误会? 方大将军是想跟他划清界限而已。 “将军有话不妨直说,”魏国公拱手一礼,淡淡地道:“犬子不懂事,退了沈家大姑娘的婚,我袁家一直想等沈大人回京之后去沈府告罪,不知大将军有何指教?” 方遥试了试拳头。 他听得出来魏国公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说璃儿是沈家人,有什么事跟沈照江去解释,跟他解释不着。 “袁猛荇,”方遥嘿嘿冷笑起来,又往前走了两步,“我妹妹救了你家小崽子,为此断腿多少年,你袁家竟然在她尸骨未寒的时候逼我外甥退婚,还拿两间犄角旮旯里的破铺子抵我妹妹恩情。怎么着?你儿子的贱命就值两间破铺子啊?” 说着话,他将房契在手里敲了敲,一把甩在魏国公脸上。 拳头紧跟在房契后面,照着魏国公的面门就打了过去。 一旁看热闹的人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劝架。 魏国公已经被狠狠地打了两三拳。 众人忙去搀扶,却没扶住,魏国公倒退几步跌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袁家族里为官者众多,今日上朝的就有两三个,一见国公爷被打,那几人立刻跳出来扑向方遥。 方遥是谁? 能被封骠骑大将军的人,怎么可能被几个骨头软趴趴的文人给打了,他连动都没动,直接抬起脚来飞快踢出去,那几人连他衣襟都没碰到,就被踢出去老远。 场面登时乱作一团。 还没出宫就打起来,动静太大,连皇上都惊动了。 总管太监常公公急匆匆赶来,大声喊道:“住手,都住手。皇上有旨,传骠骑大将军,魏国公御书房觐见。” 方遥收回拳头,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冲着魏国公猛啐一口,转身便走。 魏国公好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疼得脚都不敢下地,常公公只得喊来两名小太监搀扶着他,跟在方遥身后往御书房走去。 御书房。 皇上坐在御案后,瞪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半天没有言语。 方遥和袁猛荇低头盯着眼前地面,耳边传来皇上重重的呼吸声。 皇上气极了。 两位肱骨大臣,刚下朝就在宫里打起来,胆大包天,真是胆大包天。 皇上越看越生气,抓起御案上的奏章就狠狠扔了过去。 第26章 皇上您评评理 奏章撒了一地,方遥跪爬着拾起奏章,低头交给常公公,偶尔偷偷瞄一眼皇上,又赶紧挪开视线。 袁猛荇被他揍得鼻青脸肿,鼻血流在朝服上,干结之后渐渐变色,整个人看上去奇脏无比,狼狈不堪。 刚进来的时候他还哭了两声,见皇上脸色铁青,又生生把哭声憋了回去。 “方遥,你好大的胆子。”皇上气得直喘粗气,本来就有咳疾,生不得气,今日又犯了。 尤其见到魏国公的惨样,再看看方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今日为何打人?不说出个道理来,朕饶不了你。” 袁猛荇抬眸看了眼皇上,愤愤不平。 打人还要什么道理?就该什么都别问,先打姓方的一顿板子。 皇上分明还是向着姓方的。 方遥砰一下磕了个头,声音够响,看得常公公一呲牙,觉得自己额头都疼了。 “皇上,臣有委屈,”方遥左右看一眼,跪着挪到常公公身边,从他手里抽出一份东西,双手举到御案前,“皇上您看,袁猛荇这个老王八蛋......” 砰。 一本奏章扔下来,砸在他身上。 “给朕好好说话,再敢出言不逊,先拖出去打三十大板。” “是,臣不敢,臣好好说话。” 常公公从他手里拿回房契,转身放到御案上,打开给皇上看。 “皇上,臣妹救过袁家的小兔崽子,还为此断了一条腿,这事人人知道。如此大义,您道姓袁的老王八......不是,不是王八,是袁猛荇,您知道他是怎么对待臣妹的?” 他咽了一口唾沫,眼眶一下子红了。 “他竟然趁臣妹尸骨未寒的时候逼臣外甥女退婚,退便退吧,他还拿了两间破铺子来侮辱人,说这是臣妹救人的报酬,是臣外甥女退婚的补偿,” “皇上,此事叫您评评理,他干的是不是人事?臣妹就那么低贱吗?就这么任他羞辱吗?臣的外甥女又何其无辜,被他袁家找上门去欺负?” “这是外甥女与臣相认了,如果没有相认,如果臣外甥女就是个爹不疼后娘不爱的可怜人,一点依仗都没有,岂不是被人欺负死都没人管?” “皇上,袁家如此对待救命恩人,如此对待恩人留下的孩子,薄情寡义,忘恩负义,满嘴的仁义道德却不干人事。这种人站在朝堂上高谈阔论,大谈道义,呸他娘的吧。臣越看越火大,要不是在朝堂上,臣当时就想打死这个老匹夫......” 啪。 又一本奏章砸下来,呼在他脸上。 方遥忙捂住嘴巴,老老实实低下头,“臣知错,臣不骂他。但是皇上,臣心里这口气委实下不去,今天他要是不给臣一个说法,臣就跟他袁家没完。” 他说话急,中间好几次袁猛荇想插话都插不进去,如今终于得了空,袁猛荇抬起头,急得嘴巴都哆嗦了。 “皇上,皇上您可要为老臣做主啊。今日要不是同僚拉开,臣差点就被他打死了。皇上,臣要参方遥一本,方遥藐视皇家威严,宫中行凶,嚣张跋扈,臣请皇上严惩方遥,以正国法。” 可把他气死了。 袁家氏族百年世家,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辱? 堂堂国公爷被人当众狠揍,他以后干脆不用见人了,直接在宫门吊死算了。 他越说越气愤,脸上青筋爆起,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眼周一片青黑,鼻子上的血没擦干净,牙齿还松动了两颗。 皇上看着他那张调色盘一样的脸,刚要笑,又被一阵急咳遮了回去。 常公公连忙上前,端过一只青花小碗,劝道:“皇上切莫生气,您今日的药还没吃呢,刚刚熬好,不冷不热的,皇上先喝了吧。” 方遥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皇上,您保重龙体。” “朕还保重龙体,朕保重个屁。”皇上一气之下也爆了粗口,恨不得把方遥拉到跟前暴揍一顿。 这个惹事精,就不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打魏国公吗? 非得大庭广众之下打人,打得还这么狠...... 看一看袁猛荇的脸,皇上嘴角直抽。 打得这么狠,方遥这个浑蛋,净出难题,想包庇他都没法包庇。 接过碗,皇上一口气将药喝下去,用帕子擦擦嘴角,常公公将托盘交给小太监,随手在御案上一推,房契被推到了皇上面前。 伺候皇上这么多年,不用说话他都知道皇上在想什么。 不就是在想如何为方大将军开脱吗? 那还不简单,皇上只要看看那两间铺子,不就找到理由了。 果不其然,皇上低头一看,再一看,眉头立刻拧了起来。 “袁猛荇,这两间铺子真是的你们袁家给沈大姑娘的?”皇上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房契上所标的位置他再熟悉不过,那是京城最贫瘠的地方,下等人落脚之地。周遭都是贩夫走卒,三教九流鱼龙混杂,铺子开在那里,想转手都没有人接,更别说指着铺子赚钱了。 袁家摆明了欺负沈大姑娘什么都不懂,对待救命恩人的女儿是这种态度,难怪方遥火大,这事要搁在他身上他也火大。 袁猛荇沉默着,脸上被打那几拳震得他脑袋疼,一时情急,还没想出合理的解释。 皇上见他不说话,眉毛一挑,常公公就知道皇上要发火了。 下一刻,皇上一把抓起房契,扔向了魏国公。 好巧不巧正砸在肿胀那只眼上,疼得他嘶一声,忙又憋了回去。 “你自己看看,睁开你的眼好好看,这样的铺子你们袁府管家都懒得要,你竟然拿去当补偿!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方遥说袁家忘恩负义,说错你了吗?啊,朕问你,有没有说错?有没有?” 御书房外等着召见的丞相抄起手,低头看着脚下。 袁猛荇怎么能干出这么没品的事情来?堂堂国公府,缺那点银子铺子吗?明明那么好一个为自己扬名的机会,生生浪费了。 因为这点事与骠骑将军结仇,鼠目寸光,因小失大啊! “皇上,臣,臣眼睛被方遥打了,想睁都睁不开,”袁猛荇的声音从御书房传出,听上去也挺委屈,“臣是昨晚才知道这事的,臣当初让夫人给沈大姑娘挑铺子,指明要在京城最繁花的地段,除此之外还给沈大姑娘准备了五千两银票,以示诚意,” “没想到那贱妇自作主张将铺子换了位置,还把银票昧下来......”这事干的,他自己都觉得丢人说不出口。 可是皇上问,又不能不说。 之所以往夫人身上推,还不是怕影响儿子名声。 往后的路那么长,儿子还要科考做官,不能有任何污点被人诟病。 这个不争气的孽障,今天挨的揍丢的人都是他带来的,一会回府,管他失禁不失禁,身上疼不疼...... 唉,还是算了,等他身子好了再打吧。 袁猛荇低着头,心里又气又无奈,脸上的疼痛越发明显,眼睛也肿得成了一条缝,还不敢喊疼。 “臣接到沈大姑娘的信之后才知道真相,正准备今日和方将军商量商量如何赔罪,没想到他话都不说上手就打人,” “皇上,臣好歹是先皇亲封的魏国公,被姓方的如此拳打,同僚们全都看见了,臣往后没法见人了。” 他抬手试了试开始发烫的脸颊,方遥这个王八蛋,下手可真狠,他都觉得脸上的皮要爆开了,说话都扯得生疼。 可他知道方遥是皇上最信任的人,即便心里恨得想宰了方遥,也不能露出来。 干脆他也学方遥,在皇上面前不要面子了,学着“哭”。 第27章 密州案子 “姓袁的,你他娘不见棺材不落泪,扯得一嘴借口。你拿那破铺子打发我外甥女的时候你们袁家的脸就已经没了,是被你们自己踩在地上碾没的。怎么?挨了揍你想起来要面子了?啊?今日老子要是不揍你,你还在那沾沾自喜呢。姓袁的,老子告诉你......” 啪,又一本奏章砸下来。 皇上怒道:“方遥,你给老子把嘴巴放干净点。” 得,他也被方遥这个王八蛋带歪了,九五之尊,张嘴就是老子。 要不是袁猛荇在,连皇上都想让人揍那方遥一顿了。 “是,臣不骂他,臣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不骂他。皇上您还咳着呢,可不能生气。” 方遥见皇上又喘起粗气,抬手给了自己嘴巴两下,老老实实道:“皇上,臣让人从西域弄的冰山雪莲,已经在路上了。等一到京城臣就给您送进来,让御医给您开方子用。臣听御医说过了,雪莲能缓解喘疾。臣不惹您生气,只要皇上能龙体康健,长命百岁,臣让着姓袁的些也无妨。” 年少时他就跟在皇上身边,两人第一次见面不认识,还打了一架。 皇上当时是太子,一个人微服溜出宫,吃馄饨的时候发现身上没带钱,他以为皇上赖账,拦着不让走,便打了起来。 后来皇上把身上的玉佩拿出来抵馄饨钱,他又觉得皇上不像赖账的,便自掏腰包帮忙付了馄饨钱。 两个人各自抹着脸上的青紫,一下子看对眼,就这样成了朋友。 后来皇上还偷着出宫找过他几次,直到他被当时官居大将军的父亲赶回边关,即将离京的时候才知道,动不动找自己切磋被自己狠揍的人是太子。 再然后,他就成了太子的左膀右臂,再后来太子登基,他又成了皇上的大将军,帮皇上守卫疆土。 皇上因为他骂人的事不就说过他多少次,他已经在努力改得文雅了,结果今日又被魏国公气得破了防。 要不是怕皇上一生气就咳喘,他今天根本就没打够,更没骂够。 他不管姓袁的把事情赖到谁头上,反正都是他们袁家人。 他只管魏国公府给璃儿屈辱受,璃儿现在有外祖父母有舅舅了,这事绝对不能忍。 要是姓袁的今天不给他一个满意的说法,从宫里离开他就带人去袁家,把魏国公府砸个稀巴烂再说。 皇上一看他歪着脑袋琢磨事,就知道他又没憋好屁。 再看一看袁猛荇,这么一会的工夫,那眼睛肿得跟充满了水的皮囊,连刚才那条缝都闭合上了。青紫色的脸颊也开始像发面馒头一样鼓胀起来,显然接下来几天是无法上朝了。 没好气地捏捏眉心,皇上对常公公道:“传太医来为魏国公上药。” “是。”常公公领命出去。 袁猛荇眼泪都流出来了。 也不知道是感动的,还是疼的。 皇上喝了一口茶,抬眸看了眼两人。 “方遥,你敢在宫里打人,怎么说都是你的不对多一些。至于袁猛荇,你看看你们家办的这个事,你自己说,让朕怎么帮你主持公道?” 两人跪得腿疼,低着头也不吭声。 常公公从外面进来,躬身来到皇上跟前,小声道:“皇上,老丞相还在外面等着。” 方遥耳朵动了动。 赵老丞相? 沈照江岳父。 他女儿可是璃儿的继母,那个一路给璃儿下药的毒妇,早晚有一天得弄死她。 “传。” 皇上摆摆手,示意方遥和袁猛荇跪到一边去。 赵老丞相身穿一袭酱色暗云海图案的袍子,脚蹬同色暗云海图案的靴子。六十多岁的人了,须发花白,脸颊不长肉。锦缎衣袍罩在他身上,明明很消瘦的一个人,气场却十分强大,眸光锐利十足。 迈步进入御书房,老丞相扫了眼方遥和袁猛荇,对着皇上躬身一礼,“老臣见过皇上。” “平身吧,”皇上没有看他,伸手将刚才砸人弄乱的一堆奏章扒拉开,在里面找了找,翻出几本来递给常公公,道:“给老丞相。这是密州知府送上来的,关于姚家老二被杀一事,老丞相还有什么想法没有?” 崇国公府姚家二老爷被杀事件过去那么多天,皇后和崇国公几乎天天到他面前哭诉,求他严查凶手,为姚家做主。 凶手一点线索也没留下,他派出去好几拨人都没查出点什么来,朝堂上各种说法甚嚣尘上,奏章一本接一本,都是借着追凶的名义胡乱攀咬的。 这当中认定是大皇子派人动手的占大多数,他让沈照江去皇陵接大皇子了,眼看明日就要进京,今日特意将老丞相召进宫来,就是想再听听老丞相的看法。 赵老丞相瞥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沉默半晌。 一名太医被小公公带进来,帮袁猛荇检查伤势。 药水涂抹在脸上,疼得他涕泪横流,根本控制不住,却还得强忍着,不敢发出太大动静。 密州事件时日已久,朝堂上经常为了这个吵成一团。 皇上和丞相商议案情的时候,他可不想触他们的霉头。 姚家老二去密州之前,密州接连发生两起惨案,死者是守护密州铁矿的卫军头领以及专门过去监督冶炼的矿冶司官员。 据悉,两人是在同一天夜里被杀的,死状相当凄惨,头颅都被割了下来。 幸亏矿上养了几条大狗,带人找到头颅,竟然被摆在一座山头上。 那是一座埋葬了无数采矿人尸骨的土山。 矿上条件艰苦,旷工大多是罪人,监工对他们非打即骂。旷工们死伤众多,早就积怨已久。 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两人死于矿工家眷。 崇国公和皇后为二皇子争了去密州取证的差事,结果因为和大皇子干架,二皇子被削去大理寺少卿的职位,为了不让差事泡汤,崇国公便派二老爷过去了。 万万没想到,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变成一具尸体了。 整个姚家都笼罩在悲伤中,追查凶手几乎成了姚家人每天上朝必奏的内容。 这么多天没有头绪,眼看越吵越乱,皇上干脆将处于风口浪尖的大皇子宣回京来,当面诘问。 ...... 第28章 磐石一样的大将军 太医上完药便退了出去。 赵老丞相看完奏折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了,“老臣觉得,皇上让大皇子先回京是对的。倒不是因为那些怀疑大皇子的言论,而是再不过问一下,言论继续发酵下去,反而会误导追查真凶的方向。” 听这话的意思,老丞相也不认为事情是大皇子做的? 难得他没有趁机落井下石,帮二皇子陷害大皇子。 皇上一激动,又咳了两声。 赶紧喝一口茶,却不小心呛着了,气管顿时喘息起来,喘着喘着,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仿佛烧开水一样。 皇上的脸色从蜡黄逐渐涨紫,嘴唇缺血似的慢慢变白,身子一软,从龙椅上歪了下去。 眼看不好,方遥腾地从地上跃起来,射箭一样的速度窜过去,就在皇上快要软到地上的时候,稳稳地托住了皇上。 “太医,快,宣太医。”赵老丞相对着门外大叫。 常公公快速从桌上拿起一个小药盒,倒出一粒药丸,就着方遥的手给皇上喂了进去。 御书房一片急乱。 袁猛荇使劲睁开刚抹过药的肿胀眼睛,吓得心脏砰砰直跳,差点跳出胸腔。 皇上这病许久不见好转,每日里只用汤药缓着病情,一直找不到有效的治疗方法。 这种动不动就憋气倒下的情形已经发生过许多次,每一次都凶险万分,每一次都几乎吓掉众人半条命。 皇上正值春秋鼎盛之年,若非此病,根本无须担心有没有后继者。 偏偏事不如愿,成年皇子们个个有着大能耐。 说句大不敬的话,若不赶紧立下太子,就皇上这个病,万一下次憋气没能抢救过来,大周朝的天下就该大乱了。 ...... 太医院的太医都来了。 王医正第一个跑进来,进来的同时,银针已经拿在手里。 一眼看见桌子上的药盒,便知道药丸已经吃下,他也顾不得问,一边示意方遥扶好皇上,一边 将银针刺入皇上穴位。 其他太医紧随其后,跪在皇上身边,有帮忙给王医正递针的,有为皇上把脉的,有揉着皇上的胸口位置,一点点舒展的。 御书房里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终于,皇上的气息慢慢舒畅起来,脸上的涨紫也慢慢退去。 王医正紧张地抓过皇上手腕,闭上眼睛试脉搏。头上的汗将领口都湿透了,也顾不得擦。 赵老丞相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早就腿软跌坐在地上。 方遥全程跪在龙椅旁,双手用力稳住龙椅,用头顶着皇上歪靠过来的身子。任凭其他人怎样慌乱,他都像一株挺拔的青松,稳如磐石,丝毫不乱。 赵老丞相不得不感慨,都说皇上最信任的人是骠骑大将军,就看他关键时刻飞到皇上身边的架势,哪个臣子能做到? 人家自己值得皇上信任啊。 魏国公这个蠢货,因小失大,早就定好的姻亲都没能把握住,真是鼠目寸光。 被骂蠢货的袁猛荇跪在角落里,眼睛肿得睁不开。他知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老老实实待在一边,免得过去添乱。 正跪的难受,丞相走了过来,趁人不备用手摆了摆他,小声道:“你不趁机起来,准备跪死在这里吗?” 说他蠢,不会抓机会便罢了,他还不知道趁机爬起来,难道膝盖不知道疼吗? 就不想想皇上都犯病了,哪还有精力去管他们那些破事。 蠢啊,不是一般的蠢。 袁猛荇如梦初醒,忙噘着屁股想要站起来,却不料刚一动,膝盖就是一阵钻心般的痛,啪一下,又跌了回去。 皇上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慢慢睁开眼睛。 自从得了这个病,他的身子一日弱过一日,每次呼吸都怕用力太大引起咳喘,那咳喘总让他有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很痛苦,却不能对任何人说。 因为他是皇上。 皇上随时都有死亡的可能,这件事情如果传出去,天下大乱都还是轻的。 怕就怕有人敢起旁的心思,趁他病,要他命。 睁眼看见方遥就在跟前,正担忧地看着他,双手用力护着他,皇上一下子放了心,又缓缓闭上眼睛。 “还是赶紧命人抬皇上去寝殿吧。”王医正将银针一一取出来,抬头对常公公道。 常公公忙去叫人进来,方遥松了松有些僵直的腿脚,站起来靠在皇上身边,“皇上,臣陪您去寝宫。” 皇上的手本来就放在方遥的手腕上,闻言用力握了一下,表示自己知道了。 君臣同心,有方遥那么一尊铁塔般的黑脸大佛守在身旁,什么样的魑魅魍魉都不敢再起心思。 ...... 直到午时,皇上的病情才稳定下来。 寝殿里除了太医,只留下方遥和赵老丞相二人。 眼见皇上吃过药睡着了,二人这才敢离宫回家。 出了寝殿,方遥甩手就走,步子迈得挺大,他不想和赵老丞相多说话。 皇上缠绵病榻的这些日子,二人见面的机会比较多,偶尔还会因为政见不同吵上两句,但都无伤和气。 自从知道璃儿的继母是丞相府嫡女,竟然给璃儿下毒,方遥看赵老丞相的眼神就彻底冰冷了。 他一个带兵打仗的人,懒得虚与委蛇,就像今日,二人本来可以一边说话一边出宫,他却连装都懒得装,掉头就走。 “方大将军请留步,”身后,赵老丞相气喘吁吁地追上来,高声喊道:“老夫有话与大将军说。” 方遥停住脚步,不耐烦地回过头去,看着在小公公搀扶下紧随而来的老丞相。 “方大将军,老夫......”赵老丞相喘了两口气,抬起手来,做了个请稍后的姿势,对方遥道:“老夫有事与大将军讲,不知大将军能否赏脸,陪老夫到怡醉楼小酌一杯?” 宫墙高深,绵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方遥的眼睛看向老丞相身后,想起了父亲对他的评价。 这个人能稳坐两朝丞相之位,其谋略算计非常人所能及,加之门生众多,族中子弟也遍布各处为官为将,不到最后关头,不要和他撕破脸面。 但要说多么热切,方遥也做不出来。 想到这里,方遥淡淡地拱手回礼,道:“今日还真是不方便,老丞相想必也知道我与魏国公之间的事情,我一会得去魏国公府,没时间和老丞相喝酒,先告辞了。” 说完转身就走,不料赵老丞相又跟了上来。 “方大将军,老夫要和你说的就是袁猛荇的事。” 方遥脚步一顿,转过了身。 “老丞相想说什么?” 别以为他不知道,赵家姚家和袁家之间丝丝连连,都有着或远或近的姻亲关系。 若是袁猛荇让赵老丞相来当说客,不好意思,事关妹妹和璃儿,谁来也不好使。 老丞相刚才追得着急,这会终于缓了过来,忙道:“大将军不要误会,袁家做的事,老夫也看不上,老夫不是来给袁家讲情的。” 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两人迈步往外走去。 赵老丞相道:“袁猛荇离宫之前倒是求了老夫,让老夫帮忙问一下大将军的意思,看他们魏国公府如何去做,才能解开两家的误会,让大将军和沈大姑娘消了气。” 误会? 方遥的眉头又拧起来了。 刚才要不是皇上突然发病,自己还准备把姓袁的拖出宫门再揍一顿。 “姓袁的坚持说这是误会吗?”方遥语气森冷得很,仔细听还能听得出牙关紧咬,“若他还是这么说,老丞相也别费心了。本将的侍卫还等在宫外,本将这就带人去他府上,亲自告诉他该怎么做。” 第29章 将军可否听老夫说一句 “将军再听老夫一句,”赵老丞相连忙上前几步,拦在又要大步离开的方遥面前道:“是老夫说的不对,袁猛荇没敢说那是误会。他只想熄了将军一家人的怒气,早日还沈大姑娘一个公道。若不是脸上肿胀疼痛难耐,他本想留下来亲自与将军说这些话的。老夫看他快要站不住,怕在宫里出点什么事,便让家仆把他送了回去。” 宫门越来越近了,隔着门口,能看见栓在外面马桩上的骏马,以及站得笔挺的方家侍卫。 老丞相真怕方遥没听进去,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去魏国公府大闹。 如今可是多事之秋,实在出不起一点乱子。 魏国公府邸乃先皇所赐,若方遥带人去砸了它,都不用袁氏家族子弟出面,光是御史的奏章就能淹了他。 “大将军今日将袁猛荇打了一顿,袁猛荇的好几天都上不了朝,”老将军道:“要老夫说,人也打了,气也出了,魏国公也请大将军尽管提条件了,大将军何不放过他这次,先把皇上的事情办了再说。” 刚才在寝殿里,皇上让他二人明日下朝后别急着出宫,都去御书房等候。 沈照江和大皇子一行人差不多辰时左右进京回宫,皇上有话要问,几位老臣都在,方遥更是必须在。 即使老丞相不提醒,方遥也没打算今天去砸魏国公府。 皇上的事情大过天,其他都可以往后排。 他只是想去魏国公府露个脸,让袁家知道这事还没完。 “袁猛荇让老夫帮忙从中说和,诚意给得很足,大将军,要不听听老夫的建议?” 一路走来,两人已经出了宫门,侍卫看到方遥出来,连忙去解缰绳。 方遥背着手,拳头习惯地握了起来,脸上神色很淡,对老丞相道:“既然如此,老丞相说来听听。” “好,”老丞相对自家马车旁的随从摆了摆手,不让他们靠近,“老夫觉得,袁猛荇说那两间铺子的事情不是他授意的,不像在撒谎。他今天挨这一顿揍也好,正好让他知道知道家里人私底下是如何嚣张霸道,阳奉阴违,” “关于沈大姑娘和袁家公子的婚事,要老夫说退了更好。不然这样的婆家,姑娘嫁过去也受气,那还不如不嫁。” 方遥看了眼老丞相。 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合自己心意的话,果然能做丞相都是有两把刷子的。 “至于如何让贵府和沈大姑娘消气,大将军可以回去跟老将军老夫人商量一下,明天上朝告诉老夫,老夫再帮忙传个话给袁猛荇,你看如何?” 有风吹过,卷起赵老丞相花白的头发。 方遥沉吟片刻,眼前好像也只能这样。 今天为了他的事情,皇上把袁猛荇召进御书房。 结果姓袁的亲眼见到皇上喘疾发作时的样子。 袁猛荇夫人与姚家二房夫人是亲姐妹,袁志麟喊姚二老爷一声姨夫。所以袁志麟和姚二老爷一起去密州,一边跟去历练,一边找璃儿退婚。 袁家和姚家关系非同一般。 那袁猛荇就是二皇子的人。 皇上病重这种事情,听人说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 知道真相的只有他和老丞相,对于老丞相的守口如瓶他还是很满意的,可如今又多了一个袁猛荇...... 方遥久久不作声,赵老丞相拢着手,静静地站在旁边。 相府家仆和方府侍卫不明所以,见自家主子面容严肃,自然不敢过去,便也老老实实待在原地,等候差遣。 “看在皇上的面子上,“方遥捧起双手,对着宫里的方向拱了拱手,”本将今日可以不去魏国公府。” 赵老丞相暗暗松了口气。 “但是,本将有几个条件,还请老丞相代为转达。” “大将军请讲。” “第一,老丞相得保证袁猛荇今日所见不会泄露半个字。” “这个老夫能保证,请大将军放心,他出宫之前老夫就已经警告过他了,他有把柄在老夫手里,不敢不听。” 方遥盯着老丞相看了一会,总觉得有些看不透他。 “第二,再过几日,我方家要去青云山白林观为舍妹超度亡魂,届时魏国公府必须为舍妹广印经文,还得以舍妹的名义接连布施三天,再对当年舍妹救人之举广而告之。” 听说袁家小子去找璃儿退婚的时候,竟然说妹妹救他是他的耻辱。很好,那他就让袁家公开承认妹妹救人的义举,从今往后但凡再说一句大不敬的话,都会被天下人耻笑。 如若不然,他不介意把袁家小子重新踢到惊马之下,让他感受感受马蹄踏下踩断骨头是什么滋味。 “这是应该的,即使大将军不说,袁家也该主动去为方女娘献上供奉,这个条件老夫一定转达。” 赵老丞相连连点头。 方家提出的条件不过分,魏国公府必须答应。 “第三,对于我外甥女那里,必须让袁家小子负荆请罪,自扇耳光八十下,承认他自己嘴贱,脏了我外甥女的耳朵。” 赵老丞相眼皮跳了跳。 “这个嘛......” “怎么?袁家不干?”方遥的眉毛瞬间竖了起来,“不干可以,他是如何上门羞辱我外甥女的,我便如何去魏国公府羞辱他祖宗十八代。” “不不不,不是不干,”赵老丞相连忙摆手,方遥的爆脾气一上来,除了爹娘和皇上,谁都摁不住,“不是袁家不想干,而是袁家小子从密州回来就病倒了,这事想必大将军也知道。如今他就是想负荆请罪,都不一定能出得了门。” 他一个老人家了,不好说得太直白。 关于袁志麟除了浑身疼痛还失禁的事,他相信他不说,方遥肯定也知道。 更何况自扇耳光,承认嘴贱,方遥羞辱人的方式更别出心裁,袁家小子真要这么做了,以后别想再抬得起头来。 “你看这样行不行?”赵老丞相习惯性地抄着手,向远处看了一眼,“让袁家给沈大姑娘两间上好的铺子,再加一万两银票,还有一栋京郊十里以内的庄子,算做赔罪,如何?” 方遥没有说话。 田庄铺子他们方家有的是,这些年光是皇上赏赐下来的都数不清,谁又看得上袁家那点东西? “老夫知道这些东西方家没看在眼里,但是财物嘛,有就比没有强。何况是袁家送的,不要白不要。此事袁家小子出不了门,就让袁夫人亲自去送,并当面赔礼道歉,你看呢?” 让袁夫人去见璃儿? 相比让袁志麟去,似乎更合体统,还不会有人说闲话。 方遥神色有些松动了。 第30章 这装鬼的怎么更改剧情呢 方老丞相接着道:“若是方大将军觉得老夫的提议能行,老夫就去魏国公府传个话,让他们三天之内将东西给沈大姑娘送去。并在令妹超度日上虔心供奉,将令妹之高风亮节昭告天下。若是大将军不同意,可以再商量。只要能私底下解决的事情,尽量别闹到皇上面前来。眼看大皇子回京,接下来的事情,你我都得参与其中,那些个琐事,唉,分不得精力了啊。” 他说得对,方遥知道他说的都对。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知道他方遥一切以皇上为主,就总拿皇上的事情来说服他。 “既然老丞相都这么说了,我方遥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不过,袁家见我外甥女的日期必须经我同意,届时我家夫人也得在跟前。不然没个亲眷长辈为她撑腰,谁知道那袁夫人会不会明讽暗刺说难听话给孩子听。” 赵老丞相耷拉着眼皮,心道这方遥就是浑。 这还当着他的面呢,就说沈璃没有亲眷长辈撑腰。 他女儿是沈璃继母,难道继母不是亲眷不是长辈吗?何况还有沈老夫人,那可是沈璃嫡亲的祖母。 算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了,再跟方遥争论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万一惹毛了这家伙,说好的事情都不作数,他岂不是白在这浪费半天力气? “可以可以,大将军提的这些条件,老夫都记下了,若无其他补充,老夫就这样去和袁猛荇说。” “没有补充,老丞相受累了。” 方遥抱拳行礼,赵老丞相回礼。二人废话不多说,道过别后,骑马的骑马,坐马车的坐马车,扬鞭而去。 ...... 方遥狠揍魏国公的消息当天下午就传到沈璃耳朵里,彼时她正躺在躺椅上,听半夏讲她吓唬沈府众人的英勇事迹。 补偿给半夏和紫苏的二百多两银子大清早就送了过来,赵氏给得很痛快。 暗卫说,赵氏身边的周嬷嬷问夫人为什么补给她们,赵氏说给了也不怕,几个草丫头而已,活不长的,那银子早晚还得回到自己手里来。 想得还挺美。 沈璃心中冷笑。 大清早孙嬷嬷就来跟沈璃说,府里今晚要请大师来为先夫人超度。 说得挺好听,超度?不就是想作法吗? 作便是了,再不作,她都要等不及了。 暗卫说沈照江明日就会回京,老夫人她们应该也得到这个消息了。赶在他回府之前作法,大概是怕沈照江不信邪,出面阻拦。 这是来京城的第几天了? 沈璃一边听几个丫头说笑,一边在心里数算日子。 一直和几个满脑子算计却能被装神弄鬼吓破胆的内宅夫人斗,实在没什么意思。 辜负娘亲的是沈照江,给娘亲下药陷害的是沈照江,该死的自然也是沈照江。 下午暗卫又传了几次信。 魏国公府定下了,明日就到沈府向她赔礼道歉。 届时舅母会带表妹一起过来,监督袁夫人言行。 今晚作法的大师已经进府,正在老夫人院子里说话。 老夫人和赵氏万氏抢着告诉大师,大姑娘回府以后府里出现各种邪祟之事,她们问是不是和大姑娘生母的亡魂有关,大师很肯定地说是。 吓得夫人们花容失色,求大师帮忙驱邪,大师张口就要五千两。 只要有效,五千两算什么? 成交。 大师带着弟子们准备物什,一会就要到犄角院附近摆案。 既然是来驱邪的,自然哪里离亡魂近就摆在哪里。 沈璃对来通知自己的孙嬷嬷和颜悦色。 态度太和气,孙嬷嬷心里直打鼓,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晚饭还没过,大师们就已经摆好阵法,燃上高香,打坐念起了经文。 沈璃姗姗来迟,众人早就等得不耐烦。 大师睁开眼睛瞧了两眼,重新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念着念着,声音越来越大,大师突然双眼爆睁,对着沈璃大喝一声:“走。” 一张符纸在他手中燃烧,噌的一下冲着沈璃的面门飞了过来。 半夏下意识要去拦阻,被紫苏使劲扯了回来。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等着看沈璃虚脱倒地的瞬间。 大师说过了,夫人们心意够诚,请回来的符纸和镇妖镜肯定能在当天将鬼魂赶跑,只要大姑娘倒在地上,就是亡魂离开她身体的象征。 一张符纸飞过来,没等燃完便灭了,落了地。 众人的心都提起来了。 大师一愣怔,连忙继续念经。 又一张符纸飞了过来,这次沈璃直接屏住呼吸,生怕再像上一张那样给它吹灭。 符纸终于烧没了,大师睁开眼盯着沈璃,沈璃一愣,猛然醒悟过来,哦对,这个时候她应该很虚弱了,应该往下倒了。 于是沈璃双眼一闭,身子一歪,倒在了紫苏身上。 就在众人以为鬼魂离去,万事大吉的时候。 突然,从黑暗处飘来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接着是森冷的阴风。 那哭声由远及近,由近及远,飘忽不定,哽咽难抑。 众人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头皮发麻,身子僵硬,动都不敢动。 大师和弟子们继续念着往生经,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和呜咽声混在一起,更为这黑夜凭添了几分诡异。 过了一会,经文的声音盖过哭声,哭声渐渐消失了。 赵氏心里一松,刚要抬头。 就听见身边的万氏大叫一声“鬼啊”,然后万氏便晕倒了。 香案后,从黑暗中,走出来一个满身素白的妇人。 那妇人脸色青白,披头散发,满目凄楚,脚步没有一点声音。 “老太太,我来了......”妇人的声音很缥缈,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诈尸了! 老夫人僵住了。 听不见她第一个喊的是自己。 孙嬷嬷胆子再大,看见方氏的鬼影,也吓得手脚发软,身子抖得像筛子。 “怎么办,我想你们呢,”妇人隔着香案,直直地盯着老夫人,赵氏,万氏,以及其他人,“我想你们呢。” 众人只觉一股热流顺着大腿淌下来,吓尿了。 能被一个鬼想念,可想而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们还不想死,她们还没活够。 大师呢? 众位师父呢? 他们不是能驱邪吗? 怎么驱着驱着,还把鬼给召来了? 大师手里的木鱼敲得更响了,嘴里的经文也念得更起劲了。 念完一段,大师双手合十,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这位娘子可是有怨念没去?可是有心中放不下之人?可是有心愿未了?” 妇人点头,不再纠缠那些夫人们。 “你听老衲说得对不对?若对,今晚你便离开这里,去你该去的地方。可否?” 妇人,不,绮丽易容的方氏摇了摇头。 大师眉头一皱? 这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不是说装鬼的这个人这时候点头,然后让他再说几句话,作法就可以结束了,接下来就等着大家分钱行了? 这怎么还临时更改剧情呢? 第31章 把牌位迎进宗祠 “方氏”摇完头,对大师道:“我死不瞑目,她们还想害我孩儿,我要让她们家宅不宁,嘤嘤嘤嘤嘤......” 大师的嘴角抽了抽。 这他娘的比他还会装,嘤嘤嘤是什么鬼? 好吧,既然变了说辞,他的配合啊。 于是大师道:“怎样才能消了你心中执念,放过那些害你的人?” 他听出来了,临时改剧情,是为了讨价还价。 果不其然,“方氏”低头哽咽出声,道:“将我的牌位迎进宗祠,以原配之礼举行葬礼。” 恰在此时,又一阵阴风吹过。 香案上的白烛忽明忽暗,被风吹得左右摇摆,越发增添了几分诡异,生生将赵氏心中刚起的反对念头吓了回去。 “如若不照做,我每年回来带走她们中的一个,“方氏”伸手指向老夫人,又指向赵氏,“或者带走她们的儿女......” “照做,一定照做,这事老衲替您应下了,”大师在弟子们诵经的声音里缓缓踱步,重新点起高香,对着“方氏”双手合十,“可还有其他执念?” “方氏”看向沈璃,沈璃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了,我走了,我去冥府等着了。若是没将我迎进来,若是没有厚葬我,我还会回来,还会回来,会回来,回来,来,来......” 随着声音的逐渐远离,“方氏”的鬼影缓缓往后飘去,飘着飘着,隐没在了黑暗中。 一切都陷入沉寂,无声无息。 大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又敲起了木鱼。 众人魂飞魄散,过了老半晌,神志才渐渐清醒过来。 终于,大师放下木鱼,对赵氏行了一礼:“方才的情形夫人可曾看明白?” “看,看明白了。”赵氏心中既惊又疑,不想相信,又不敢不信。 那个鬼说如果不答应,就带走她们的孩子,哪一个当娘得敢拿自己儿女的命去赌? “既如此,府里还是照她说的去做吧。如若不然,此刻能将她送走,以后她就有回来的可能。” 大师双手合十,接连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 今天撒的谎太离谱,他自己心里也慌着呢。 多念几声,希望佛祖别怪他。 他也是被逼的。 逼他的人自报家门说自己是死士,问他知不知道沈府先夫人方氏的事。 当然知道啊,早就听那些请他作法的夫人说过,不就是红杏出墙吗? 死士说那些夫人在放屁,说方氏是被人冤枉害死的。 他其实不关心谁是冤枉的,他只知道那死士让他今夜如何如何,如果他敢不配合,死士就把他这些年骗过的高门贵妇名单公布。 为了证明手里确实有名单,死士好心报了几个人的名字。 大师当场吓尿了。 这几名夫人家里的私隐都是他打探出来,甚至是他买通别人做出来的。 或者毒死妾室,或者私通外男。 夫人们自以为除了天知地知再无人知晓,殊不知他故意巧遇她们,说几句玄而又玄的话,再闭目一掐算,便把她们心里的鬼讲得清清楚楚。 吓得那些个夫人们磕头烧香,没有杀人的胆,便愿意花大价钱请他帮忙做法消除业障。 他赚得盆满钵满。 这些名单要是公布出去,他就不光是不能在京城待的事情了,而是能不能有活路的事情了。 他答应了,不敢不应啊。 但是他也有顾虑。 装神弄鬼这事能吓住内宅妇人,可吓不住三品大员大理寺卿的沈照江,万一沈照江把他叫过去细细盘问,露出破绽怎么办? 死士说早就为他安排好退路了,他会在作法第二天“死”去,死因是泄露天机。 我去你大爷的。 这话他只敢在心里说。 脸上是哭得稀里哗啦的,他说不想死。 死士说他哭个屁,那是假死。 办完这一票,就把他送到西疆去。那里缺少他这样的“得道高僧”,那边人的钱多,好骗,让他到那边去发财。 钱多好骗? 这么说,去西疆也不是不可以。 但万一死士骗他把他杀了怎么办? 他本来想说如果死士敢骗他,他就去沈家坦白认罪,大家谁都别想好过。 但是看着死士手里明晃晃的大刀,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是真是假,赌一把吧。 不干肯定死。 干的话有可能死,也有可能不死。 于是他硬着头皮答应了,带着弟子们过来了。 他让老夫人把暗卫和护院都撵到外面去,他说那些人在附近的话,鬼魂不敢露头,没法赶走。 老夫人言听计从。 大师庆幸啊。 没想到沈家大姑娘身边有这么多能人,看那个“鬼”的脚步,轻功该是高手中的高手吧。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幸亏他答应了,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 作法成功结束,老夫人和赵氏万氏在仆妇们的搀扶下,脚步虚浮,战战兢兢,失魂落魄地回去了。 这位大师是万氏找来的,在京中颇负盛名。 他说的话还是比较有可信度的。 只是大师离开的时候一个劲唉声叹气,还说什么天机泄露太多,恐伤寿数,自己命不久矣。 说着说着还掉起了眼泪,弟子们也围着他掉眼泪。 怪吓人的。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夫人们吓得不敢入睡,犄角院的姑娘们则叽叽喳喳偷笑不停。 绮丽被围在中间,为大家演示轻功地上飘。 沈璃盘腿坐在小榻上,检查药箱里的东西。 奇怪,药箱里出现许多治疗哮喘的药物,莫名其妙。 丫头们对药箱的神出鬼没充满好奇,但都知道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 她们见识到药箱的神奇了。 姑娘只从里面拿出一点点药水,让古路他们抹在银针上,就把沈府的暗卫和护院统统放倒了。 据说他们明天才能醒过来,且不会记得任何事情。 即便告诉老夫人,老夫人也会认定是他们不听指派,偷偷留在内院,被大师和先夫人惩治了。 姑娘说,只要愿意,这样的神奇以后还会有,让她们拭目以待,等着看热闹就成。 直到深夜,犄角院才安静下来,姑娘们终于进入梦乡。 暗卫趴在树上,耳边是刷刷的风吹树叶声,以及偶尔传来的狗叫声。 寂静中,传来两声熟悉的鸟叫。 今夜值守的是古路和古画。 二人回了两声鸟叫。 屋顶上出现两个黑色的影子,轻飘飘几个回落,来到二人身边。 “已将大师安置妥当,明天一早就会传回大师暴毙的消息,”一名黑影道:“大将军说,得把大师的‘尸首’留在寺里三天,万一沈照江有什么怀疑,就让他去寺里查验,查验之后再把大师送出关去。” “知道了,”古路悄声道:“绮罗的假死药做得真好,上次她和古字一起作弄我,我还真信了。” “是啊,”另一名黑影道:“没有两把刷子,大将军也不可能把她们安排在表姑娘身边。” 远处又传来两声狗叫。 几人立即噤声。 过了一会,两名黑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第32章 穿旧衣服见客 翌日清晨。 紫苏和绮罗喊了沈璃好几遍,都没把她喊醒。 今天是魏国公夫人来给姑娘赔礼道歉的日子,将军夫人和明婉姑娘待会也会来,可不能让姑娘睡懒觉。 两个人扯着沈璃的胳膊晃啊晃,直到半夏进来喊了一声“糖蒸酥酪出锅咯,凉了可不好吃啊”,沈璃这才睁开眼睛,睡眼朦胧道:“让贺姑把我的那份放在蒸锅里,我起来再吃。” 紫苏抿着嘴笑。 自从有了舅老爷的袒护,姑娘越来越像个孩子了。 几人忙着伺候沈璃穿衣,半夏打开衣柜,看着里面满满当当的锦缎衣裙,不由感慨道:“姑娘的衣服首饰都是方家老夫人和将军夫人置办的,要不是她们,姑娘今天都没有衣服穿。” 沈璃眉色一动。 对半夏道:“把我从密州穿来的那身旧衣服找出来,今天就穿它。” 丫头们面面相觑,不明白姑娘什么意思。 沈璃道:“既然是沈家的贵客,自然就用沈府的衣服相见。若是见舅舅家的客人,自然穿舅母给的衣服见人。” 丫头们明白了。 姑娘的意思是,凭什么穿着方家的衣服,给沈家脸上贴金? 有道理。 几人忙将那身衣服找出来,围着沈璃好一通折腾,终于将沈璃收拾成刚回来时的样子。 吃过早饭,就有丫头过来通知,骠骑大将军夫人和表姑娘快要到了,老夫人请姑娘早点去延寿堂等候。 沈璃带着紫苏和绮罗从花园里穿过。 正在洒扫的丫头们看见她们主仆,嘴角直抽抽。 姑娘穿得好寒酸,连她们都不如。 不是说先夫人的魂魄已经走了吗? 怎么姑娘还是一副头脑不清楚的模样? 不知道今天要见贵客吗?怎么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反而越穿越退步了呢? 延寿堂。 老夫人和赵氏万氏都到了,昨晚没睡好,几人的眼圈都是黑的,再厚的脂粉也掩盖不住。 旁边还坐着沈瑶和沈琰沈琳姐妹,说是来陪方明婉说话的,实际上都等着见魏国公夫人。 魏国公嫡幼子和沈璃的婚事黄了,她们的机会就来了。 那可是魏国公府,百年世家。 即便这些年没那么显耀了,也比穷苦出身的沈家有底蕴得多。 沈照江说好听了是三品大员,但在京中权贵的眼里可不够看。 谁不知道他是靠两任夫人才走到这个位子的? 平日里同僚见面都客客气气,真到了子女谈婚论嫁的时候,高门大户只找高门大户,他们要门当户对。 沈瑶还有个丞相府的外祖家,沈琰和沈琳可什么都没有。 如今又回来一个背靠骠骑大将军舅舅的沈璃,她们俩更得靠边站。 她们俩知道即使魏国公夫人真和沈家结亲,也只会挑沈瑶。但是能在国公夫人面前露露脸也是好的。人家随便说一句好话,都会对她们的亲事大有助益。 这些话可是万氏亲口对她们讲的,姐妹俩便对这次见面充满期待。 正翘首以盼呢,沈璃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衣服进来了。 老夫人和赵氏一看她这身穿戴,头当即就大了。 本来昨晚连吓带累就没歇息好,肚子里又火躁得很,如今看见这个,怎么还能忍得住? 赵氏一下子站起来,对着紫苏和绮罗便骂开了:“你们俩是怎么当差的?不知道今天要见贵客吗?怎么给姑娘穿这么一身出来了?还不赶紧换回去。” 她知道朱砂的毒不会那么快消失,沈璃的迟钝一时半会好不了,她可以不追究沈璃不懂规矩,但是那俩丫头...... 算了,紫苏也不懂。可那个什么绮罗呢? 她可是骠骑大将军府出来的,她难道也不懂吗? 这是成心来打他们沈家脸呐。 偏偏绮罗和绮丽的月例不从沈府走,她们的卖身契也不在沈家,她想管都管不着。 将军府不是沈家能得罪得起的,人家愿意送两个丫头来伺候沈璃,她不敢反对。 可是今日这样的场合竟然胡闹,这让她如何能忍? 正打算狠狠数落一番,那边,一名小丫头匆匆走了进来,福身一礼道:“将军夫人和方姑娘到了。” 赵氏的怒火就这样生生憋了回去。 早就听父亲说过骠骑大将军在皇上面前有多体面,做梦都想不到他竟然是沈璃的舅舅。 幸亏方氏死了,不然就沈照江的尿性,铁定接方氏回来当祖宗供着。 这边赵氏在思量,那边,一穿青碧色衣裳的丫鬟领着蓝氏和方明婉走了进来。 两人一本正经地进入延寿堂,已经做出给老夫人行礼的架势了,一抬头,愣住了。 “璃儿?” 蓝氏的眼睛都瞪圆了,满脸的心疼怜惜,满脸的不敢置信,又满脸的强压怒火。 忙拿手帕捂住嘴,堵住差点笑出来的鼻涕泡。 真他娘的过瘾,到底是将军的外甥女,随了将军的野路子,怎样打脸怎样来。 回头跟将军说一声,将军能得意地笑出屁来。 “表姐?你怎么......怎么没有衣服穿?”方明婉要是一开始惊讶,这个时候看见她娘强忍着的肩膀抖动,也知道此事有花样了。 她太了解她娘了,肩膀的这种抖法证明她娘笑得不行,在那使劲憋着呢。 明婉赶紧走上前去,拉着沈璃的手,难过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表姐,咱们家不是给你做新衣服了吗?你怎么不穿啊?” 是啊,你怎么不穿呢? 老夫人和赵氏恨得牙根疼。 你他娘的有新衣服怎么不穿啊? “今天见的是我们沈家的客人,怎么能穿方家给的衣服见人?”沈璃一副我为沈家面子着想的模样,振振有词。 我中毒了,中毒有理。 赵氏的心肝肺都疼了。 老夫人捂着心口,几乎坐不住。 蓝氏的肩膀终于不抖了,拿开帕子,脸色变成了铁锅黑。 “敢情府里接你回来,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准备啊?” 这样的长辈怎配受她的礼? 蓝氏眼皮一耷拉,拉着沈璃和明婉坐下了。 几位夫人一肚子气却什么都不敢说。 京城的夫人圈都知道蓝氏的泼辣,今天要是跟她对起来,她们三个绑在一块都不是她的对手。 何况魏国公夫人也快到了,这可怎么是好? 老夫人忙对孙嬷嬷道:“快,把我那套东珠头饰拿出来,重新给大姑娘梳头。” 赵氏也忙对周嬷嬷道:“快去针线房,把二姑娘刚做的那身青色烟罗纱的裙裳拿过来,赶紧给大姑娘换上。” “娘。”沈瑶一听,差点急哭了。 那可是外祖母送她的烟罗纱,凭什么给那个贱蹄子穿? 赵氏顾不得哄她,再不赶紧的,国公夫人就来了。 正忙乱着呢,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那名传话的小丫头又进来了,福身一礼道:“老夫人夫人,魏国公夫人到了。” 第33章 赔礼道歉 魏国公夫人来了,万氏亲自出去迎接。 仓促中,老夫人和赵氏连忙好声好气把沈璃哄进暖阁,重新梳洗换装。 片刻之后,万氏殷勤地将袁夫人领了进来。 赵氏也忙笑着迎上来,寒暄两句,双方客气见礼。 沈家从老夫人到两位夫人都不敢怠慢,托着袁夫人的手腕不敢受礼。 唯独蓝氏和方明婉坐在主客位子上,淡淡地看着眼前一切。 袁夫人刚进延寿堂就看见了蓝氏,昨晚就听国公爷说将军夫人会来为沈璃撑腰,她也知道蓝氏不好惹。 想到出门前国公爷的警告,袁夫人快步来到蓝氏跟前,福身一礼道:“将军夫人好,妾身这厢有礼了。” 蓝氏眸色淡然,客气地站起来回礼,方明婉起身走到一旁避开了。 几人坐定,切入正题,袁夫人满脸歉疚地看着老夫人和蓝氏,赧颜道:“妾身教子无方,冲撞了府上大姑娘,按理该逆子亲自来向大姑娘赔礼道歉。奈何他身上病痛未消,一时出不了门,国公爷便让妾身替我那不争气的逆子过来了。不知道可否将大姑娘请出来,容妾身跟大姑娘说两句话?” 老夫人和赵氏齐齐看向蓝氏。 两尊大佛齐聚沈家,她们哪里敢做主? 能不能请出沈璃?什么时候请出沈璃? 她们说了不算,蓝氏说了算。 袁夫人也看向蓝氏了,态度诚恳地道:“将军夫人见谅,妾身是诚心诚意来向大姑娘赔礼的,还请将军夫人通融一下。” 屋子里气氛有些紧张,众人的目光都在蓝氏身上,蓝氏放下茶盏,用帕子擦了擦嘴,道:“有没有诚意不是嘴巴上说说就算的。” 袁夫人一听就明白,忙招呼自己带来的婆子道:“快,快将礼物拿上来。” 婆子出去,转身就有几名小厮抬着两担东西进来了。 这架势就连蓝氏都愣了一瞬。 不是说只有两间铺子一个庄子外加一万两银票吗? 总共一个包袱就能装得下的东西,怎么还用抬着担子来? 小厮放下担子,躬身退了出去。 袁夫人上前,指着第一个箱子道,“这是国公府送给大姑娘的礼物。” 箱子打开,红色的绸缎上是几个精美的小盒子。 打开一个盒子,是几份地契房契。再打开另一个盒子,是厚厚一摞银票。 袁夫人道:“下人办事不力,把赔偿给大姑娘的铺子弄错了。国公爷生了好大的气,今日总算换了回来,如今这两间铺子在京中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一直做的是布匹和香料生意,每年的收益是国公府所有铺子中数一数二的。” 沈家几位夫人目瞪口呆,牙齿都要酸倒了。 朱雀大街上的铺子整个沈家都没几间,她沈璃一下就拿了两间。 看着气定神闲坐在那里的蓝氏,几人默默撤回了心里的不忿。 袁夫人又指着银票道:“这是为大姑娘压惊的,大姑娘喜欢什么自己去买,千万别委屈了自己。说起来也是妾身思虑不周到,让逆子去找大姑娘说话。结果话没说好,反倒惹大姑娘心里不痛快,等他身子好些了妾身一定狠狠地惩罚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到姑娘面前胡言乱语了。” 她在那娓娓道来,沈家其他几位姑娘的眼睛都盯在那摞银票上,心里的酸水翻江倒海一般一直往上涌。 被人说几句难听的话就能得到这么多赔偿,这么好的事情,她们也愿意被人说。 “这是京外的庄子,”袁夫人又拿出一份地契道:“出了东门直走八里地,就在卧虎山脚下,连同卧虎山西侧的整面山坡都是庄子上的。那里果木繁茂,还有一处温泉。水流常年不歇,冬日大雪天气过去泡一泡,全身浊气消散,给个神仙都不换。” 她没胡说,这所庄子知道的人不少,她经常在下雪天请几位要好的夫人过去泡温泉。 昨天国公爷说把这处庄子给沈璃的时候,她舍不得,想换其他庄子,被国公爷骂了一顿。 国公爷说这是老丞相的意思,老丞相让他们家与将军府化解恩怨,不大出血怎么可能? 就因为这庄子名气在外,才把它送给沈大姑娘。大将军得知之后不说一笑泯恩仇,最起码不会在一些事情上加以阻碍。 大皇子今日回来,密州事情即将提上日程。皇上点名让大将军负责,儿子和姚家二老爷一起去的密州,姚家二爷死了,儿子却回来了。大将军要是有心报复,随便怀疑儿子,给儿子安个罪名,就永远翻不了身。 说到这里,国公爷想起和沈璃退婚的事情,又把她和儿子臭骂了一顿。 她再没敢说一句反对的话,忙把地契找出来放到礼盒里。 晚上帮国公爷脸上抹药的时候,她忍不住问国公爷,被大将军当众打成这个样子,心里不窝火吗?以后还怎么号令袁氏族人?还怎么见同僚? 国公爷说,眼瞅着皇上...... 说到这里国公爷突然不说了,显然有些事情不想让她知道。 但是国公爷接着道:“眼瞅着朝堂上就快乱了,这个时候我被打一顿,正好借机在家躲清闲。二皇子他们想用我都没法用。” 她不明白,不就是争太子之位吗?国公爷不赶紧站队,难道等二皇子成功以后再露脸?那时候不就什么都晚了? 国公爷说她懂个屁,怎么就敢肯定二皇子一定会成功? 万一是其他皇子呢? 更何况,老丞相手里可抓着他的把柄。当年皇上登基前,其他皇子不死心,曾经秘密找过他,他收了他们的礼物,尽管没做什么具体的事情,但给了那些人希望也不行。 除非皇上不追究,如果追究,分分钟都可以让国公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件事情只有老丞相知道,老丞相让他做什么,他就乖乖做什么。 跟被打一顿丢失的脸面比起来,显然性命更重要。 老丞相说皇子们争斗是他们自己的事,让他少掺和,别像当年那样做错事情,搞得自己天天提心吊胆。 他听进去了。 但他不太明白,问丞相为何“坐山观虎斗”。 丞相说斗吧,不斗怎么能看得出谁有能耐,怎么能看得出谁更适合做帝王? 这头老狐狸,敢情将生死攸关的皇位之争看作了比试场。 老丞相说当年在战场上曾经被魏老国公所救,魏老国公临死前对他说,儿子袁猛荇脑袋不灵光,容易被人蛊惑,求他帮忙照应魏国公府。 要不是答应了故人,他才不管袁家这些破事。 如今不许袁家掺和太子之争,不许与大将军结怨,让他们躲开祸端,一切都是为国公府好。 他袁猛荇要是敢阳奉阴违,往后魏国公府再有什么事情,是死是活,老丞相都不会再管了。 第34章 求药膏 整个事情就是这样,袁夫人心中忐忑,今天便拿出十二分的谦逊来见蓝氏和沈璃。 她又打开两个小盒子,一个盒子里面是黄灿灿的金元宝,总共十锭。一个盒子里面是十个大大的银锭子。 “这是我家为先夫人准备的冥礼,听说贵府准备将先夫人迎进沈家祠堂,并为先夫人迁墓。先夫人乃逆子的救命恩人,如今先人已逝,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虔心为恩人之墓添点砖瓦,以示我府跪谢之诚意。” 赵氏心中倏然一惊。 昨晚才发生的事情,袁夫人怎么就知道了?还知道得这么细。 其他人也神色各异。 袁夫人这样做,是蓝氏没想到的。 要说刚才她还对袁家的诚意有所怀疑,如今那怀疑也消去了五成。 能到沈府来当中提起给妹妹迁墓并进祠堂的事,就表明这事在魏国公府是过了明路的,但凡沈家反悔,魏国公府都会亲自过问。 沈家人的脸色青红紫轮换了变。 袁夫人垂着眸子,将东西放回箱子,淡淡道:“今日一大早京中就传沈府准备厚葬先夫人的消息,想必将军府也听说了。” 蓝氏点头,“对,妾身听清早采买的婆子说的。” “就是,”袁夫人道:“有件事情诸位可能还不知道,京中那位最会帮人化解冤魂的大师死了,他的弟子们说是泄露天机遭天谴了......” “什么?”赵氏大惊,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就连老夫人和万氏也惊得倒吸凉气,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袁夫人。 “夫人们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说的都是真的,”袁夫人道:“僧录司大清早便派人过去验看,我到这来的路上还遇见他们了呢。听说只等大理寺在结论上签个字,就可以将大师肉身坐在香木上火化,最后便捡拾舍利,以塑金身了。” 沈家人看着袁夫人的嘴巴张张合合,耳朵阵阵嗡鸣。 昨晚的诡异事情经过一夜的冷静,她们心中存疑,正准备合计一下靠不靠谱,没想到就听到大师圆寂的消息。 联想到大师临走前念叨的泄露天机命不久矣...... 太骇人了。 袁夫人示意婆子关上眼前箱子,来到第二个箱子旁。 刚一打开,众人的眼睛就被闪了一下。 箱子里是摆放整齐的两套头饰,一套纯金打造,做工精致脱俗,一看就非凡品。 一套是鲜艳翠绿的宝石所做,这种宝石十分罕见,整个京城都不会再有第二套。 “这是妾身自己送给大姑娘的礼物,”袁夫人道:“妾身听闻大将军当年在西域打仗,从一奇人手中得到一种治疗伤痛的膏药,相当神奇。妾身想求将军夫人和沈大姑娘帮逆子讨一份膏药,治治我那不争气的孩儿。” 提到儿子,她的眼睛湿润了。 儿子没日没夜地痛,她这做娘的心里像油煎一样难受。 早就听说骠骑大将军那里有神药,一直没找到机会上门讨要。 索性今日一并求过来,为了儿子,她愿意把自己放到最低,送最好的首饰,说最谦卑的话。 两套头饰底下,是一个装满珍珠玛瑙的盒子,以及两只金手镯和两只玉手镯。 袁夫人将礼物一一指给蓝氏看,最后将箱子关上,对蓝氏深深一礼,“求将军夫人帮忙,在大将军和府里老太爷老夫人面前多多美言,只要能消了诸位的气,能弥补大姑娘受过的委屈,莫说送上妾身的身家,就是让妾身跪下磕头,妾身也甘之如饴。” 说罢将裙裾一提,便要往下跪。 吓了蓝氏一大跳。 来时说得好好的,她来监督别让人欺负了璃儿,可没说过有这么一出。 魏国公府突然示好,她反倒不会了。 这原不原谅袁志麟,给不给膏药,她说了可不算,得璃儿自己答应才算。 沈家几位夫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老夫人忙对孙嬷嬷道:“快将大姑娘请出来,见见客人。” 沈璃就是旁边暖阁里,隔着一层薄薄的木壁,早就听得清清楚楚。 今日所见,袁家确实诚意十足。 自从与舅舅相认,当初在娘亲灵堂上的怨气和戾气早就越来越淡。 她觉得自己不能一味地任性撒气,得学会站在舅舅的角度去行事。 就比如这魏国公府,若是舅舅真想翻脸,早就打上袁家门去,也不会有袁夫人上门赔礼这回事了。 如今舅舅同意她们来当面道歉,财帛倒在其次,没到与袁家翻脸的程度才是真相。 她写信的时候让袁家与舅舅说话,只因她知道沈家根本不能替她和她娘讨个公道,舅舅能。 却没想到舅舅为了给她出气,直接把魏国公给打了。 回头还逼着袁家送来这么多东西,这哪是解气,分明是趁机打劫。 沈璃心里笑得不行,脸上还得使劲忍着。 蓝氏让她给袁夫人行礼,她便乖乖行礼,让她说原不原谅,她便说原谅。 袁夫人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忙又将讨要膏药的事情求了一遍。 这事沈璃就不吭声了。 舅舅能不能给,她可管不着。 不过嘛,她看了眼那两个大箱子。 看在礼物送得她满意的份上,她可以把解药送给舅舅,让舅舅出面治好袁志麟。 袁家嫡子的怪病人人皆知,舅舅要是救了他,揍魏国公那几拳头算什么,再打一顿袁家也乐意。 从今往后袁家不光欠了娘亲的救命之恩,还欠舅舅的救命之恩。 但凡袁家敢做一点扯舅舅后腿的事情,外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们。 就这么定了。 沈璃低头想着,眉眼无意间弯弯,抿着嘴笑了。 袁夫人偷偷打量这位沈大姑娘,传闻里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乡下丫头,没想到真人竟这样的惊艳。 是的,是惊艳。 没有灰头土脸,没有畏畏缩缩不敢见人,没有眼神闪烁只盯脚下,反而落落大方,有一种大气的让人舒服的美。 按理说这种气质不该出现在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身上,偏偏它就出现了,在沈璃身上展现淋漓。 还有那双星子一样的让人看不透的眼眸,明月一般的脸庞,肌肤胜雪,仪态万方,高雅得仿佛初绽的芙蓉,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便被她吸引了过去。 与心中所想反差太大,袁夫人真的被沈璃惊艳到了。 国公爷昨晚因为退婚的时候骂她纵容儿子,慈母败儿,那个时候她还在心里不服。 今日一见,懊悔万分。 …… 双方终于可以一团和气地坐下来了。 沈家人见没有打起来,长松了一口气。 袁夫人也为其他姑娘们带了礼物,尽管没有沈璃的贵重,却也不是一般人家能送得起的。 沈琰和沈琳表现得十分欣喜,乖乖接过行了礼。 沈瑶本来也挺高兴,却在看见国公夫人将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取下来,给了方明婉的时候,脸黑下来了。 奈何袁夫人说得明白,这是求大将军赐药膏的拜帖礼,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沈瑶心中暗气。 要是沈璃把药膏要来,以沈府的名义送,这份人情就是沈家的,就是爹爹的。 到那个时候,魏国公府送来的礼物也属于沈家,自己不就可以随便挑了? 沈璃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吃着沈家的米,花着沈家的钱,有好事却不想着沈家,回头告诉爹爹,把她逐出去算了。 第35章 回忆一 御书房。 被沈瑶给予厚望的沈照江正和其他臣工站在御书房,听皇上严厉训话。 “密州案子越扯越乱,御史台派几拨人过去了?到现在连点皮毛都没查出来,朕要你们有何用?”皇上咳嗽两声,常公公忙端起药碗递过去,皇上一口气喝下,苦得舌头都发麻,“外面不都说是大皇子干的吗?朕将大皇子传回来了,人就在跟前,你们都给朕好好查,使劲查。”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生怕皇上点到自己。 “怎么?私底下不是都挺能说的吗?不是都聚成一团猜来猜去吗?这个时候怎么都装聋作哑了?” 皇上心里那个气啊,真想拖几个下去砍了算了。 朝廷都养了些什么人?有几个是真心为朝廷的? 他还没死呢,就开始结党营私了,真当他在宫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样的臣工一抓一大把,他不敢想象到了最后那一刻,他还能相信谁?还敢相信谁? 看一眼低头跪在案前的儿子,脸色蜡黄,沉默得如同哑了嘴的葫芦,一动不动。只有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滴在地上,转眼渗入地面不见了。 “老大,关于密州之事,许多人都猜是你在背后搞鬼,你是怎么想的,自己说说看。” 众人的视线聚集到被皇上点到名字的萧辰泽身上。 萧辰泽动了动膝盖,跪了这一会,膝盖上面也有伤,还没好全,疼得很厉害。 大腿内侧的缝线出发前才拆去,缝合的地方需要继续上药包扎。可是父皇这里催得急,他们紧赶慢赶,日夜不敢停歇,才在今天进了宫。 本来身上的伤就没好透,又加一路颠簸,他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 “密州之事和儿臣没有关系,请父皇明察。” 事关密州铁矿和皇后娘家的人,他说不是自己干的,别人非说是他干的。 是与不是,查就是了。 皇上好像没料到他只说这么几个字,瞪着眼睛看了他半天,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萧辰泽抬头看了眼皇上,眼里慢慢聚满了心疼。 “父皇,您要保重龙体。”他深深地趴伏在地上,磕下头去。 眼前闪过小时候父皇带他去御花园放风筝的情景,闪过父皇母后围着他一起守岁的情景,闪过自己生病时父皇守在床前握住他手哄他吃药的情景...... 曾几何时,他也是父皇母后眼里最疼最给予厚望的儿子。一切都是什么时候转变的呢? 他想不起来了。 从姚贵妃成为姚皇后以后,还是从二弟三弟四弟他们逐渐长大,朝堂上分成几股势力以后? “你的伤势怎么样了?”皇上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心情十分复杂。 他的娘亲是自己十八岁那年娶进来的原配嫡妻,是大周朝最古老世家的女子,是大周将士们最信任最尊敬的镇国公府唯一的嫡长女。 那个总是温和劝自己多歇息别累着的女子,那个宁愿自己被刺也要护在他面前的女子。 两个人一起经历过被人陷害的日子,一起经历过登基之前的风雨飘摇,直到成为皇上皇后,有了第一个儿子...... 后来,进宫的女子越来越多,皇后眼里的光渐渐变得暗淡。 他说过一切都是为了朝廷稳定,皇后说她懂,他做什么她都支持,可是...... 有人弹劾镇国公拥兵自重,他召老国公回京,老国公竟然抗旨不遵,回信说边疆有异动,离开恐生战乱。 朝中便有人说皇后母家势大,没把他这个皇上放在眼里。 宫里也有了皇后善妒的传言,他是不信的。 直到一名刚怀身孕的美人被害流产,美人一口咬定是吃了皇后赏赐的糕点所致。 为了掩人耳目,他下令诛杀那名美人。 皇后却不理解他的苦心,反倒埋怨他不该杀人,应该留下活口查清真相。 两人第一次大吵一顿,他接连几个月没去皇后宫中。 直到前线秘密传来老镇国公战场上被毒箭射中身亡的消息,他怕她受不了这个打击,下令对她封锁消息。 却不知谁将消息泄露给了她,她跪在紫宸殿外,求他准许自己回家一趟,看望悲痛欲绝的母亲。 他不允许。 那个时候战况正激烈,老国公战死的消息连敌军都瞒着,如果让她回家,消息铁定传扬出去,与军心不利。 结果消息还是被泄露了,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她,是她忍不住偷偷让人回去安慰母亲,被敌军细作察觉,由此分析出来的。 他大发雷霆,不听她辩解,摔烂了她手里握着的玉佩,将她软禁在宫中,无召不得走出宫门一步。 那个时候,他竟然不知道她早就病了,还以为她的瘦弱是两人吵架她心情不好所致。 又过了三个月,直到皇后的兄长,现在的镇国公楚衡晟大败敌军,将西疆版图扩大出去数百里,他才下令解除禁令,让她出宫。 他去请她一起回镇国公府吊唁,她关着宫门,只让人出来说了一句:消息不是我泄露的,皇上愿意听信谗言是皇上的事,臣妾绝不背这些屎盆子。 他气结。 这是一个皇后该说的话吗? 怎跟一个泼妇一般? 于是他甩袖而去。 帝后不和的传闻越演越烈,就连军中也知道了。 几名大将从边疆写信回来,请他善待皇后。 他有种被人威胁的感觉,心中十分不悦。 于是,他升姚妃为皇贵妃,帮皇后主理六宫事宜。 没想到皇后直接派人将六宫账册名簿都交到太后那里,说自己身体不适,无法掌管六宫,请太后做主交给有能之人。 太后把他叫过去说了一顿。 让他不要忘记楚家当年对他们母子的辅佐之恩,不要忘记与皇后的少年夫妻情意。 太后的话让他想了许多,恰在此时楚衡晟查出皇后当初并没有派人回去安慰母亲,是有人冒充她的名义做的。 也就是说,皇后是被人陷害的。 而她当初分明想解释给他听的,他却二话不说就软禁她,他摔烂的那块玉佩是出嫁前父亲送的,是老国公留给她最喜爱的念想。 愧疚充满了他的胸膛。 他想去找她解释,甚至道歉也可以。 她却将他关在宫门外,她说:皇上为国事操劳,臣妾理解皇上,请皇上保重龙体,勿为臣妾分心。 那个时候他还有些不高兴,以为她在和自己置气,想等她气消了再来找她。 殊不知她已经病入膏肓,瘦得不成样子,她怕他看见之后伤心难过,怕他以后记起自己病中的丑陋。 她将宫门紧闭,只有从娘家带进宫的两名姑姑能进内殿。宫中嫔妃过去请安,都被她拒了回去。 第36章 回忆二 此后的一天夜里,他的右眼皮突然跳得厉害,他坐立不安,说不出的心慌。 没过多久就有宫人来报,说皇后崩了。 他当即大怒,要打死那个胡说八道的宫人,但他的手却抖得厉害,眼泪莫名其妙直往下掉。 他不信,这么能开这样的玩笑? 朕知道错了,朕冷落你不对,朕这就来了...... 等他踉踉跄跄赶过去,只看见她紧闭双眼,刚化过妆的脸颊十分消瘦,安静地躺在那里。任他如何晃动,她都没有反应。 她留下几封信,一封给母亲,请母亲保重身体,别为她难过。 一封给大哥楚衡晟,让他好好辅佐皇上。还请大哥有机会就把她的儿子萧辰泽带去边关,请大哥指点儿子武功,争取为父皇开疆拓土,保家卫国。 一封是留给他的,信里回忆了许多他们从儿时到如今的相濡以沫,她让他不要难过,她说这一年多来,太医院定期的平安脉都是她拒绝的,让他不要怪罪太医院。 她还说自己得的是瘤症,她自己懂医理,此病根本就无治。既如此,何苦连累其他人,何苦让别人跟着她一起痛苦难捱。 只等最后这一次将死讯告诉他,让他哭一会就行了。以后千万忘了她,好好过下去。 这个狠心的家伙,说得容易,他哪里会忘记? 他将她葬在自己的陵墓里,他还下旨,等他百年后,陵墓中只能有自己和楚后的棺椁。 也就是说,往后不管谁是皇后,都没资格进到他们俩的陵墓里打扰他们清静。 这一世为江山社稷他已经亏欠了她,下一世,他只想和她再续前缘,他们之间再也不会有其他人存在。 ...... 萧辰泽十二岁便被楚衡晟带去边疆,一待就是五年。 皇上对这个儿子给予厚望,他希望儿子能和他当年一样意气风发能谋善断,在镇国公的指点下文韬武略皆胜于人。 却没想到,儿子从军中回京这一年,不是和兄弟们打架斗狠,就是在外面没完没了的闹事闯祸。他都不知道接到多少投告了,每次将这家伙叫进宫来训斥,都是一副浑不在意强词夺理的模样,这让他又气又恨。 言官们弹劾儿子的奏章摞了那么厚,皇上头疼不已,正气着呢,他们兄弟几个又干起架来了。 这次甚至到了要相互夺取性命的地步,再不管,兄弟阋墙,手足相残,同室操戈,他不敢想象还有什么样的结果等着他们。 要不是身子不允许...... 皇上又咳嗽起来,咳完之后喘得更厉害了。 若是身子骨允许,他真想亲自教导儿子们,从中挑出最满意的一个,趁自己还活着,把他培养成最合格的继任者。 ...... 皇上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思绪飘出很远,久久没有说话。 方遥见萧辰泽几乎快要跪不下去,忙小声提醒道:“皇上,大皇子身上还有伤,您看这......” “哦对,”皇上如梦初醒,喘息两声道:“常公公,扶大皇子起来,传太医进来,为大皇子检查伤口。” “是。”常公公连忙出去找人。 崇老国公抬头看看皇上,再看看萧辰泽,然后闭上眼睛,重新阴沉下脸,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 沈照江从进了御书房就偷偷瞄方遥,做梦都想不到他真的是方氏的大哥。方氏原先的富商父母竟然是养父母,她真正的身份是骠骑大将军府的嫡女! 自从知道这个消息,他心里可真是五味杂陈。 他当初是为了前程才与和离归家住在郊外庄子上的丞相之女相好的,两人都偷偷生了儿女了,方氏都没发觉。 赵氏不做妾室,逼他休妻或者让方氏做妾,她才肯进门。 可那赵氏毕竟是嫁过人的,怎么能和方氏比? 方氏再不济是他的原配嫡妻。 官场中人最看重的是名声,如果把方氏留在府里做妾室,早晚会有人说他攀附权贵贬妻为妾又再娶。要是再有人添油加醋,说他一家能够起家全靠了方氏的钱财,他就是再有丞相府撑腰,也会被人弹劾忘恩负义。 万一传到皇上耳中,他还要不要前途了? 那个时候他和赵氏的儿女都三岁了,还不能正大光明把名字写在沈家族谱上。赵氏哭哭啼啼逼得紧,还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把迷药放在方氏和车夫的茶水里。 其实全程他都亲自监视着,他知道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黑灯瞎火的屋子里,车夫热得扯掉衣服,方氏还在那熟睡呢,他就带人闯了进去,对外说捉奸在床。 是挺没面子的,但他对方氏“网开一面”送到乡下庄子上,丢失的面子凭着重情义的美名又挽回来一些。 后来赵氏进府,装作怀孕生下龙凤胎,却不肯摆宴庆贺。 他们便对外说是找大师看过,近几年得把孩子养在深宅佛堂附近请菩萨看顾,等到孩儿们长到十岁的时候才能加入族谱出来见人。 其实是为了瞒天过海, 也就是说,直到今年初春,沈瑶和双胞哥哥沈绍坤的名字才写在沈家族谱上,上面记载的年龄是十岁,实际上二人已经十三岁了。 这事除了老娘和丞相夫人,其他人都不知道。 丞相夫人给他们置办的宅子,孩儿们就住在里面,前几年才接回沈府。 丞相夫人一再叮嘱不能让丞相知道赵氏嫁给他之前就为他生了孩儿,这么多年他愣是一个字都没敢泄露。 后来孩儿们去见外祖父外祖母,丞相还奇怪两个孩子怎么看着比同龄人大,也被他搪塞了过去。 方氏溺亡的消息传来,他也难过了一阵,但是跟眼前的儿女双全和远大前程相比,那点难过很快便烟消云散。 正心安理得呢,骠骑大将军寻亲寻到他家头上了。 当时就把他给吓得,腿肚子直打哆嗦,接连几天称病在家不敢上朝。 直到皇上指名让沈家接回沈璃,他才急急忙忙让赵氏赶在方遥之前派人接回沈璃,本是为了抢先一步消除一些痕迹,却不料皇上会让他在这期间去接大皇子。 也不知道沈璃回来这几天家里怎么样了,他接到赵氏的书信说那孩子有些痴傻,还不懂规矩。 希望是真的,这样他反而放心不少。 最起码一个痴傻的孩子不会记得方氏这些年的疯疯癫癫,不会让将军府得知真相与他结仇。 骠骑大将军与皇上之间的情谊世人皆知,连老丞相都不敢轻易得罪他,何况是自己? 要是能利用好璃儿和大将军之间的关系,自己的身后除了丞相岳父,再加上一个骠骑大将军,那前程...... 他得好好想想怎么解释方氏当年红杏出墙,并被他赶到庄子上的事情了。 ...... 第37章 伤势严重 太医进来,为萧辰泽检查伤口。 萧辰泽在公公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伤口撕扯,每动一下都疼得他打战,他咬紧牙关,脸色青白,一点一点往偏殿挪去。 只看那架势,便知道伤得不轻。 皇上将太医唤过来,就是想当着众人的面让他们看看,大皇子的伤势究竟如何。 看他跪这一会的模样,像个纸片人一样,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众人纷纷避让,唯恐碰到他。 萧辰泽到床上躺下,衣服掀起,太医的眼皮子猛跳几下。 从没见过一个人身上会有这么多的伤口,密密麻麻,错综纷乱,数都数不清。 偏殿外的人听到太医的惊呼,皇上忍不住也带着方遥进来了。 其他人等在外面,竖着耳朵听动静。 “皇上,”太医颤颤微微地跪在地上,不太敢抬头,“臣求皇上宣医正大人过来,一起为大皇子诊治。” 那伤口看着触目惊心,有深有浅,有的地方马上要出血的样子,他可不敢乱动。 “宣。”皇上立马道。 常公公转身跑出去了。 方遥扶着皇上坐在床边,也被眼前伤势所震撼。 这样的伤口别说去密州杀人,能下床都算他本事。 要不是养了这几天,说不准这次回京都回不来,光在路上颠簸就能要了他的命。 真不知道大皇子是如何挨过来的。 这毅力,这狠劲,与楚老国公太像了。 想到楚老国公,方遥心里一阵难过。 自己当年曾在老国公麾下效力,老国公把他和楚衡晟放在一起教导,在他的眼里,老国公亦父亦师。 后来他和楚衡晟分开驻防,楚衡晟给他写信的时候,高兴地告诉他,妹妹的儿子是员猛将,每次打仗都第一个冲在前头,很勇敢,能拼命,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 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信里那个孩子与他回京后见到的大皇子大相径庭,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但看这一身伤势,楚衡晟信里那个骁勇善战不怕死的孩子一下子跃入脑中,他竟有一种说不清的安心。 王医正急匆匆赶了过来。 一看萧辰泽身上的伤,忙拿出药箱开始忙碌。 从前胸到后背,再从脚底到膝盖,一一上药,重新包扎。 膝盖刚跪过的地方伤口又裂开了,出血不多,洇湿了里裤。 王医正让太医帮忙脱下大皇子的裤子。 萧辰泽双手一摁,拦了下来。 “大皇子可不能忌疾讳医,”王医正认真道:“请容老臣检查一番,若有伤,也需得如其他几处一样处理才是。” 萧辰泽的脸有些涨红,“不必看,你只管其他地方就行。” 大腿那边的伤口最深最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么看? 王医正没有办法了,抬头看向皇上。 皇上直觉觉得不对劲,当即沉下脸对萧辰泽道:“松手,让太医检查一下。” 萧辰泽无奈,看了眼父皇,骠骑大将军,以及常公公和太医。 好吧,就这几个人,看就看吧。 手松开,王医正亲自把裤子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的底裤。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一道长长的伤口从底裤里面延伸出来,上面有着一个一个的凸起疤痕,丑陋而又触目惊心。 那些疤痕看上去像针眼缝出来的,却不见针线在上面。 伤势如此凶险,当时肯定大出血。 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皇上的脸色也变了。 要是先前还怀疑儿子受伤是假,现在那怀疑也烟消云散。 这样的伤势怎么去密州那么远的地方?连命都差点没了,哪里还有心思算计别人? “传崇国公和老丞相进来。”皇上沉声道。 他要让他们亲眼看看辰儿的伤,那些个传言从哪里来的他不管,他只知道见过伤势之后,姚家最好掂量掂量还要不要继续往辰儿身上抹黑。 崇国公和老丞相进来的时候,王医正正打算再去脱大皇子的底裤。 这一次萧辰泽打死都不干了。 好歹给他留一点,这么多人在旁边看着,他都那么大个人了,被人看光很有光彩怎么着? “算了,不脱就不脱吧,”王医正又去看皇上,皇上发话了,“伤口颜色看着鲜艳,想必愈合的不行,王医正赶紧想法子给他处理处理......” 皇上停了一下,对常公公道:“把朕寝宫旁的配殿收拾一下,大皇子养伤这几天就住在那里吧。” 众人倏然一惊,心思各异地看向大皇子。 萧辰泽仿佛不知道这份殊荣意味着什么,忙对皇上道:“儿臣谢父皇关怀,但儿臣想出宫回府,不想留在宫里。” 众人都不说话了,只低头看太医为他擦拭伤口。 谁都知道正在修建的皇陵突然塌方,大皇子躲避不及被巨石砸中,据说工匠里还混进了杀手,想要趁机暗杀大皇子。 在没见到伤口之前,说什么的都有。 大多数人都怀疑那是大皇子掩人耳目放出来的假消息,今日见到伤口,所有的怀疑都不存在了。 谁自伤会砍那个地方? 行武之人都知道刀剑无眼,谁都不敢保证自己砍自己一刀,能精准而伤重,又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尤其是大腿内侧,靠近子孙根。 一不小心,以后...... 也就没有以后了! 不光皇上想到了这一层,其他人也想到了这一层。 这伤势连太医都棘手,若是做戏给人看,不必伤到这个程度。 人是皇上贬到皇陵去的,皇上心疼儿子,无可厚非。 但要将成年皇子留在宫中,且在皇上寝宫旁,自古以来就没有这个规矩。 即便萧辰泽自己不拒绝,老丞相和崇国公也会出言阻止。 因此他说自己不想留在宫中,他想出宫,皇上没再言语。 所有人的视线都停留在王医正的手上。 一团一团的棉花沾上药液擦过伤口,越发显得那些伤口鲜艳狰狞。 “这几天哪里都不许去,就在府中养伤吧,”皇上道:“你那边连个能贴身照顾的人都没有,真是不叫朕省心。王医正。” “臣在。” “你负责大皇子的伤势,每日去他府上诊治,直到痊愈。” “臣遵旨。” 皇上留萧辰泽躺在里面,带着众臣出了偏殿。 这下再有人说密州之事是大皇子干的,都不用别人反驳,皇上就能要了他的命。 沈照江和其他人都等在御书房,见众人面色沉重地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敢问,也不敢抬头。 “都下去吧。”皇上摆摆手,对众人道。 计划中的诘问大皇子在看见伤势的那一刻就不存在了,既然如此,有等在这里的工夫,不如赶紧去干点正事。 皇上心里说不出的疲惫,心头一阵一阵涌上闷疼。 或许病久了,人也变得柔软了。 最近他总想起嫡妻,也由此对大儿子多了一些挂怀。 唉,这孩子,要是不那么混就好了。 “方遥,你留下,陪朕下会棋。”皇上喊住正随众人往外走的方遥,命常公公拿出棋盘。 君臣二人经常一起下棋,平日里大家都不觉得怎样,今天,沈照江却多看了方遥几眼,心事重重地出去了。 第38章 臣拿军功换个恩典 “你家外甥女是沈照江女儿,怎的朕看你见了沈照江却不欢喜?”皇上一边摸棋子,一边随意问道。 方遥低头看棋盘,随手下了一子。 “臣见到他欢喜?臣揍他一顿还差不多。” “哦?这是为何?” “皇上知道沈照江如今的夫人是丞相府嫡女,是继室吧?” 方遥又下了一子,也不用皇上回答,接着道:“臣妹是他原配嫡妻,当年沈照江这王八......” 猛然想起眼前人是皇上,皇上不让他骂人,他忙止住话头,看了皇上一眼,“皇上,您答应不骂臣,臣就敢说。您要是骂臣,臣又不想扯瞎话骗您,臣就不说了。” “朕不骂你,你说吧。”皇上道。 方遥一听放心了,“皇上,沈照江就是个王八蛋,臣妹当年嫁给他的时候,他家穷的,别人还家徒四壁,他家连四壁都没有,只有一个草棚子。” 皇上被他逗笑了,忍不住咳嗽两声。 “皇上您别笑,臣说的是事实,不信打听打听,知道这事的人可不少,”方遥忙端过药碗,“皇上,您先把药喝了。” “先放着吧,每天喝那么多药,病也不见好,朕喝的嘴巴里面全是苦的,见了药就想吐。” “那怎么能行?皇上您得喝,”方遥劝道:“肯定会有办法的,臣已经让人去西疆请当年那位神医,您再等一等,神医这就快来了。臣知道宫里那群庸医开的药不治病,但好歹还能减缓您难受不是?您先凑合着喝点,等神医来了,臣让神医给您治。到时候臣替您收拾那群庸医,臣让他们把皇上喝过的苦药都喝一遍,谁敢不喝,臣捏着鼻子给他灌进去。” 王医正在里面为萧辰泽把脉,听得清清楚楚,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个兵痞子,偏偏皇上就是喜欢他,谁都没办法。 皇上接过药碗,一口气喝下,用茶漱了漱口,“接着说,沈照江怎么就王八蛋了?” 方遥盯着棋盘,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臣妹是被沈家休弃赶到庄子上去的,沈家说臣妹和家中车夫有私情,放他娘的狗屁。” 他使劲控制着不让自己生气,但是想到妹妹当年所受的冤屈,没有地方说理,生生被逼成疯子,他的眼圈就红了。 “臣妹是被冤枉的,这事沈照江不给臣妹清白,臣就自己去查。查清楚那一天就是臣将沈照江踹进水里往死里打的一天。” “又要犯浑了,”皇上嗔怪道:“查清真相可以,但也不能把他打出个好歹。他毕竟是朝廷命官,真要把他打出点毛病来,言官们又该弹劾你了。” 皇上也不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妹妹是冤枉的,他这么说想必已经有了证据。 按理说这是丑事,但他能在皇上面前毫不遮掩,全部剖析给皇上听,皇上心中十分欣慰。 现在是个人就在皇上面前粉饰太平,恨不得把自己描述得花团锦簇,赏心悦目。 只有方遥依旧如当初那样,对他一颗赤子之心。 “臣妹的养父母是出了名的富商,臣妹是带着巨量财富嫁到沈家的。要不是臣妹的财物,沈照江就是有天大的才情,也没钱读书参加科考,更不可能一步步上升,有了接触丞相府嫡女的机会。” 方遥说到这里看了眼皇上,恨恨地放下一枚棋子,“他说臣妹不守妇道的时候难道就不想这些吗?臣妹要真的那种人,何必绕那么大的弯,好容易把他供出来了,又回过头去找个车夫苟且?” 常公公听得仔细,闻言也点了点头。 是啊,是个正常人都会想一想,难道沈照江当初就没想过吗? “你那外甥女又是为何被一并送过去了?可别说那孩子不是沈家的,要真那样,事情可就麻烦了。”皇上调侃道。 “他敢?”方遥眼睛一瞪,眉毛竖了起来,“他敢这么说,臣早把他家一把火点了,还容他们活到现在?” “臣外甥女当年才六岁,却是个孝顺孩子,她舍不得娘亲一个人去受苦,非要跟着去的。” 方遥说的感慨,皇上也连连点头,“是个好孩子,下个月是皇后每年春天举办桃花宴的日子,到时候让你家夫人带那孩子进来吧。” 方遥没说话,盯着棋盘,举棋不定。 过了一会,他才放下一子,抬头对皇上道:“皇上,您给臣透个底,您是不是想趁着桃花宴为皇子们选皇子妃?” 他就说嘛,皇上忙得恨不得连觉都不睡,今天怎么一反常态,跟他聊起家常来了。 尤其刚才在大皇子面前,皇上说他身边连个贴身照顾的人都没有,显然皇子们已经成年,皇子妃该开始挑着了。 “怎么?难道你不想让自家孩儿做皇子妃?” “不是不想,只是臣那外甥女正为母守孝呢,须得三年方可谈论婚嫁。连魏国公都怕误了他家孩儿而着急退婚,皇子们更加耽误不得。” 皇上低头下棋,没有言语。 方遥干脆放下棋子,起身走到一旁,跪了下去。 皇上看着他,“你这是做什么?” 方遥磕了个头,然后道:“皇上,臣说实话,臣不想让外甥女和小女嫁给皇子。” “说来听听,朕要知道为什么。” “臣与皇上一条心,皇上对臣最是信任,这事不光臣自己知道,朝中同僚们也知道。若是臣家那女俩娃儿嫁给皇子,不管指给哪一个,臣都得倾向于他。哪怕臣没那个意思,其他人也会那样认定。臣实在是不想掺和那些事,臣就想一心追随皇上,其他爱谁谁,臣不参与。” 皇上听明白了。 朝中在争太子之位,他怕被逼站队,更怕因为这个而影响局面,这是在跟自己表明态度呢。 皇上心里一热。 难得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一个敢对他直言,且把他放在第一位的臣子,他没看错人。 “好了,起来吧,只有咱们君臣二人的时候,有话就说,不用动不动下跪。” “是。”方遥站起来,刚要坐下,突然又跪下了,“皇上,臣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想求您。” 皇上好笑地看着他,这小子脑袋瓜里什么都敢想,这又是准备算计自己什么了? “说。” “嘿嘿,皇上,臣想用自己上次打败耶穆鲁的功劳,给臣外甥女换一个恩典。” 耶穆鲁?西域王? 皇上诧异,“那功劳可不小,你就是要求朕送个公主给你都使得,真舍得拿给外甥女去换恩典?” “臣不要公主,臣家里有婆娘,公主到臣家,会被我家婆娘欺负死,到时候皇上还得怪臣藐视皇威,臣不要。” 这话说的已经是大不敬,常公公笑眯眯地听着。 皇上就喜欢方大将军这一点,看上去说话口无遮拦,却都是肺腑之言。 越是这样实实在在地说话,皇上越信任他。 “你准备给外甥女要个什么恩典,朕告诉你,朕可不能封她为公主。” 封了公主,以后就真不能挑给皇儿们做皇子妃了。 “臣不要她当公主,封了公主,臣见到她还得行礼,太麻烦,”方遥直了直腰板,笑嘻嘻地往前凑了凑,“臣想求皇上下道旨意,将外甥女的婚事指给臣来做主。” 皇上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说这个。 反过来一想,又似乎明白他在顾虑什么了。 沈家能将女儿扔在庄子上那么多年不去接,想必后母当家,那孩子在家里根本不受待见。 方遥心疼孩子,想自己为孩子撑腰。 可是那么大的功劳,就只求个这? 第39章 父女相见 “你可想好了,那么大的功劳只换这么份旨意,以后后悔可不行的。” 皇上伸手去扶方遥,方遥忙自己站起来,重新坐在棋盘对面。 “臣不后悔,每次打了胜仗,皇上都赏赐许多田产铺子给臣,只要后代不奢靡,那些赏赐都够吃两三代了。臣这次不要财物,就想换份恩典,皇上就成全臣的心愿吧。” 堂堂骠骑大将军,皱纹都有了,竟然在皇上面前拿出少年时的无赖模样,皇上要是还不答应,他就要打滚了。 皇上没好笑,故意道:“财物不要,朕可以封你官职,这次的功劳太大,你想要什么样的官都可以。” 其实他说的是真话,如今边疆安定,他希望方遥能一直留在京城,留在自己身边。 这几天他就在琢磨封个什么样的官职给方遥,即要比现在的高,还得他能干得了。 “臣不要当官,当官就得天天和那帮酸臭文人打交道,那些家伙说个话都夹枪带棒的,臣听着不耐烦,听够了总想打人。” 方遥生怕皇上真要封官,吓得连忙放下手中棋子,很认真地道:“皇上要是还往上封臣,臣受不了拘束,动不动跟人呛起来,早晚得给您捅娄子,” “臣还是觉得带兵打仗更自在,更何况,趁着臣还能打能扛,臣要为皇上培养下一代能带兵打仗的人出来。等臣老了带不动了,敌军来袭的时候,咱们大周依旧得有敢和敌军拼命的好儿郎啊。” 皇上的眼睛突然就湿润了。 垂眸看了眼棋盘,再抬头,皇上伸手过去,拍拍方遥的肩膀,“好,朕答应你,这就下一道圣旨,将那孩子......她叫什么名字?朕将她的婚事指给你负责,沈家任何人不许置喙。” “谢皇上,谢主隆恩,谢皇上。”方遥一听,激动地站起来就跪,砰砰砰磕了几个头才起身。 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讨好,于是凑过脸去,殷勤地道:“皇上,您想吃辣肠不?臣刚知道一家小馆子,位置很隐秘,一般人还真不好找,改天臣偷偷带您出宫去尝尝吧?” 那可是他俩当初最爱吃的玩意,说起来菜名不雅,可是谁管它呢,爱吃就是好的。 皇上肚子里的馋虫也被他勾起来了,刚要说话,一阵咳嗽袭来,忙用茶压了下去。 “唉,朕倒是想吃,可吃不着咯。” 哪怕是一点点辣味,都能刺激到他的喉咙,咳起来没完没了不说,万一引起喘症,麻烦就大了。 口腹之欲早就离他远去,身体不争气,还是忍着吧。 御书房里一时安静下来,淡淡的伤感笼罩在君臣二人身边,仿佛手里的棋子都重如万钧了。 沈府。 沈照江回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沈璃喊到书房来,他要见一见这个女儿。 沈璃缓步而来。 原主小时候对这个爹的记忆早就模糊。 她只想看看这个把娘亲害得那么惨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沈璃进去的时候,他身上的官袍都没来得及脱,沈瑶也在书房里,正拉着他的衣袖晃啊晃,一派少女的娇憨与可爱。 “爹爹好几天不回来,女儿都想爹爹了,”沈瑶得意地睨一眼沈璃,嘟嘴撒娇道:“爹爹每次出门都给女儿带礼物,这次又带什么了?” 沈璃静静地站在门口,冷眼看那父女二人演绎舐犊与孺慕。 看得出沈照江对沈瑶这个女儿很是宠爱,见沈璃进来,忙像哄小孩一样对沈瑶道:“爹爹一会就给你拿礼物,这会你先出去,爹爹有话和......和你长姐说,听话啊。” 沈瑶半是埋怨半是得意地撒开手,走过沈璃身边的时候,还想往她身上怼一下。 沈璃眼睛一瞪。 吓得沈瑶一个愣怔,猛然想起在沈璃手里吃过的亏,哼一声出去了。 沈照江转过身来,看着沈璃。 他生得确实好,仪表堂堂,一身的书卷气。难怪会迷住富商家的独女,又迷住丞相府家的嫡姑娘。 他神情疏离地站在那里,等沈璃给他行礼问安。 可惜的是,沈璃根本就没有那个打算。 这种忘恩负义沽名钓誉之徒,哪里配她喊一声爹爹,配她一个跪? 看到沈照江越皱越紧的眉头,沈璃忍不住弯弯嘴角,从鼻子里笑出声来。 沈照江沉下脸来,摆出长辈的架势,说出了十年以来的第一句话:“不知礼数,一点大家闺秀的仪态都没有,你是怎么学的规矩?” 沈璃左右瞧了一眼,看到旁边一张椅子,慢慢走过去坐下来,在沈照江几乎不敢相信的目光中淡淡道:“实在不好意思,我是在乡下庄子上长大的,那里不需要装模作样的假规矩。” 沈照江仿佛被噎住了一般,清高的面具逐渐皲裂,额头青筋暴起,指着她的鼻子半天没说话。 刚要喊人进来,又突然想起了方遥,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应对沈璃。 ...... 于是,沈璃从前院书房回来后,就被禁足了,禁足三天。 父女俩十年以来的第一次见面相当不愉快,用沈照江的话说,沈璃缺少管教,目无尊长,言语粗鄙,行动无状。 简直没有一点能让他看得上眼的地方。 贺姑听说了沈照江对沈璃的评价,生怕她难过,借着做点心送点心的名义到她跟前好几趟,每一趟都用同情的眸子看着她。 想说点安慰的话,又无从说起。 终于在她又一次过来的时候,被沈璃笑着喊住了,“贺姑,你是不是在为我担心啊?” 被说中心事的贺姑讪讪地放下盘子,点了点头。 是啊,姑娘这么和气一个人,被人说得那么不堪,她心里可不好受了。 其他丫头也不好受。 “没关系,我早就想到了,一点都没有不开心,”沈璃嘴里塞着点心,对眼前几个丫头道:“沈照江连辅助过他的嫡妻都陷害,标准的卑鄙小人一个,我可没把他当亲人。他说的话在我这里连屁都不是,你们都白担心了。” 她说的是实话,丫头们看出来了,终于放了心一般,又围着她开始叽叽喳喳。 半夏托着腮帮子,愁的眉毛都揪到一起了,“姑娘,您这三天连院子门都不能出,那不得憋死啊?” 不光她这样想,其他人也这样想。 沈璃笑了,“都说他说的话连个屁都不是了,你还没明白呢。” 第40章 温家表姐 半夏懵懵懂懂,“啊?姑娘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说禁足就禁足?我也得听呐。不听不就等于没有吗?本来我还没打算怎么着,他这一禁足,我还偏就出门了。明天就带你们逛街去,我看谁敢拦。” 豪气干云,可把半夏和绮罗她们激动坏了。 想想也是,姑娘不听,惩罚的手段无非就是跪祠堂,抄家规。这些姑娘根本就不可能干。 至于让婆子们上手来绑姑娘,用家法打姑娘,就问这府里谁敢? 前几天在姑娘手里吃的亏还没忘呢,如今沈家的婆子们见到姑娘,那是一个比一个往后缩脖子。 想让她们对姑娘动手,她们嫌命长了还差不多。 “万一老爷让小厮动手呢?”贺姑担忧地问。 “他敢?”绮罗噌一下站起来了,横眉立目,黑着脸道:“谁家好人让小厮对女儿动手?羞辱自己女儿,他是嫌名声太好听了吗?何况还有古路他们呢,小厮不等碰到姑娘就被打回去了。要真那样,正好也让沈家人知道知道姑娘有人护着,看吓不死这群丫的。” 一群幺蛾子不断的东西,敢对姑娘动手,真是给他们脸了。 “万一老爷夫人不给姑娘月例银子,也不给小厨房银子呢?”贺姑到底年纪大,想的便多一些。 绮丽笑着道:“你忘了姑娘抽签吃饭的事情了?” 一说这个,贺姑想起来了。 她刚来就听说了这回事,还别说,姑娘的办法就是多。 “这次再不给银子,姑娘就挨个过去吃,”绮丽道:“吃完还去大厨房拿,见到什么拿什么,让他们也吃不成。反正外面都知道姑娘憨,还得谢谢他们的宣扬呢。” 就这样说定了。 犄角院里欢声笑语,丝毫没有因为禁足就愁云惨淡。 被沈瑶派来打探消息的丫头在外面转了好几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没哭声呢?怎么没有唉声叹气呢? 回去跟沈瑶一说,沈瑶也纳闷,就去找赵氏了。 赵氏正在屋子里生闷气。 沈照江刚才跟她说,方家过几天要到青云山白林观为方氏超度,魏国公府也要去,让她准备准备跟着一块,别失了礼数。 说完就出去了。 可把她给气坏了。 她一个继室,为前夫人准备祭礼就够离谱了,他竟然还郑重其事警告她不要失了礼数。 去他祖宗的吧。 沈瑶进来,就见娘亲脸色铁青,嘴唇都在哆嗦。 “娘,你怎么了?是不是被那个贱蹄子气的?” 她从不叫沈璃名字,本来赵氏听见都没事,今天却皱起了眉头。 联想到沈照江对方氏的态度变化,不用猜也知道是因为方遥。 再想想连魏国公被方遥打了一顿,国公夫人当着蓝氏的面都不敢甩脸色,她的心里顿时灰暗一片。 方遥在皇上跟前的地位无人不知,沈照江这个拜高踩低的家伙,怎么可能不上赶着套交情? 要是让他听见女儿对沈璃的称呼,他怕得罪方遥,又得训斥女儿了。 “以后别这么叫她,”赵氏拉过沈瑶的手,耐心哄道:“你爹爹听见不高兴,外面人听见也会笑话你,犯不上。” “我不,”沈瑶从小娇养惯了,哪里会服气,当即扭着身子,不高兴道:“我可不想叫她长姐,她算个什么东西,哼。” “听话,”见女儿如此不听劝,赵氏的头都大了,“娘亲是为你好,娘亲什么时候害过你?” 沈瑶撅着嘴巴,娘亲是没害过自己,可让她叫那个贱蹄子长姐,凭什么? 赵氏揉揉额头,看上去十分疲惫,“眼看就是皇后举办桃花宴的日子了,外面都在传,皇上皇后想趁这次宴会为皇子们选妃。这个节骨眼上,你想让人说你刁蛮任性,还是想让人说你知书达理?” 这个消息还是她回娘家听说的,不然姐姐也不可能急急忙忙把女儿送进京来。 “你温家表姐也进京了,就住在你舅舅那里。刚才你外祖母送信过来,让你也过去住几天,说你们三年没见面了,正好一起玩一玩。” 温家表姐? 沈瑶脑海里出现一个总是笑眯眯的美丽影子,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娘,您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件事吧?” 赵氏疑惑地看着女儿,“什么事?” “就是温婉莹啊,别看她表面和气,背地里可狠了。我偷偷看见过她惩治丫头,直接拿针缝丫头嘴巴,还用火烧丫头头发,我跟您说过,您忘了吗?” 赵氏一听,忙去捂她的嘴巴,还示意周嬷嬷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人,“你这孩子,娘不是嘱咐过你不要再提吗?怎么又忘了?” “我没忘,娘,我只是不想去外祖母家住,不想和表姐在一起,”沈瑶晃着赵氏的胳膊,满脸都是拒绝,“每次闯祸,即使有她的事,大家也都以为错的是我。她要是想咱们就让她到这里来住几天,反正我不去。” 赵氏眼前也浮现出温婉莹的影子。 那孩子从小就话不多,性子沉稳,却是个脸热心黑的。 那段日子她给姐姐去信,姐姐得知沈璃要进京,还知道她想在路上收拾沈璃,立马就回信说让婉莹帮忙。 当时她还怀疑,一个女娃儿家,再厉害又能怎样? 没想到李妈妈回来说,一路上婉莹姑娘都让人来回传信,两家的马车相隔只有一小段路程,婉莹故意跟在后头。 每去一个地方,温家的马车随后都会也去一趟,检查有没有纰漏。 婉莹说为的是以备万一,假如李妈妈下毒的事情不成功,她随时都准备出现。 她甚至能联想到不成功的话都会出现什么情况,以及应对的办法。 其心思之缜密,李妈妈都自叹不如。 赵氏思绪纷纷,看着女儿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自己把女儿保护太过,如今看来却是错的。 她倒是愿意女儿和婉莹多接触接触,即便学不到精髓,能学点皮毛也行啊。 于是耐着性子劝道:“你尽管去,娘亲让李妈妈跟过去看着,谁也欺负不了你。” 沈瑶刚要反对,赵氏又道:“每次进京,姨母都给你带不少礼物,你不想要了?” 一听礼物,沈瑶不说话了。 姨丈是江南制造,家里的钱多得往外淌。每次姨母带来的礼物都是她见都没见过的,怎么可能不要? “好吧,要不女儿就去住两天,”看在礼物的份上,沈瑶妥协了,“那我回去收拾东西,待会就去。” 沈瑶回去了。 赵氏心里的繁乱一点都没减少,想到沈照江刚才的话,想到方遥,再想到沈璃。 她眼睛一亮,忙对外面唤道:“周嬷嬷,你进来。” 周嬷嬷进来了。 赵氏招招手,让她到跟前,“派个机灵点的去骠骑大将军府附近,找机会让方家人知道......” 沈照江想和方遥交好,她偏不让他如愿。 方遥能为了沈璃去揍魏国公,就能为了沈璃揍沈照江。 打得这辈子都别来往才好,也省得她糟心了。 第41章 渣爹挨揍 一个时辰不到,方家就听到外面有人在传,沈家大姑娘被十年没见过的亲爹禁足了。 禁足的原因竟然是沈大姑娘不敬长辈。 当今以孝治天下,一个不孝的罪名压下来,往后可就没有好名声了。 方家人坐在一起,等着暗卫把古路唤回来。 外面人说得再多也没用,他们要听听守在沈璃身边的暗卫怎么说。 古路回来,将前因后果告诉方遥,当听到沈璃根本就没打算听沈照江禁足令的时候,方遥得意地看着爹娘,哈哈大笑:“怎么样,儿子就说璃儿随了咱们家的硬骨气,不会乖乖认罚吧?” 方老太爷和方老夫人这才放了心。 方遥叮嘱古路道:“回去告诉姑娘,明天不着急出门逛街,会有圣旨去沈家,让她安心在家等着。” 古路领命回去传话。 沈府这边,沈照江听说沈瑶去了丞相府,陪江南织造温家表姐了,眸子动了动,对赵氏道:“过几天书院该放假了,等邵坤他们回来的时候,请温家姑娘和赵家几位姑娘少爷到府里做客吧。” 赵氏听到他要请娘家人,心里也是高兴的,但他也知道沈照江在想什么,当即叹气道:“老爷的心思妾身都明白,妾身也希望邵坤能和婉莹成为一双。可惜啊,妾身姐夫的眼睛是往上看的,人家一直盯着皇子妃的位置,可看不上咱们沈家呢。” 沈照江端茶不语。 他知道赵氏说的是实话。 别看温大人品阶不如他高,但人家实权在握,直接为皇家服务。背后的靠山又是崇国公府,崇国公府老夫人就出自温家,温家自然有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的底气。 既然这样,那便歇了其他心思,反正儿子才十三,以后再慢慢挑便是。 夫妻二人一夜无话,安静歇下了。 翌日。 赵氏从早上起来右眼皮就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正跳得心烦呢,就听说方遥下朝以后把沈照江给打了。 打就打吧,本来她昨天让人去方家附近传沈璃被禁足的消息,也是为了让方遥和沈照江翻脸的. 按理说心愿达成,是好事啊,这怎么右眼还跳上了? 正嘀咕着,沈照江怒气冲冲地回来了。 在他身后,护卫提着一名小厮的领子,往地上一扔,小厮一抬头,吓得周嬷嬷脸都白了。 这不是昨天她派到将军府附近传话的小子吗?怎么会被老爷给抓回来? 沈照江的脸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仔细看嘴角还有血迹,已经擦了去但没擦干净。 可见这顿揍不会轻。 赵氏不知道周嬷嬷为什么对着自己挤眼睛,忙装作焦急地往沈照江身边走,一边走一边 关心得紧,“老爷这是怎么了?这是哪个混账打的?敢把老爷打成这样。” 说罢抬手,想用帕子擦一下他脸上的灰尘,被沈照江一下甩开,把帕子抢过去扔在地上狠劲踩。 赵氏的脸色就变了。 周嬷嬷忙让丫头们都出去。 就听沈照江道:“我为什么这样,夫人难道不知道?这不就是夫人想看到的吗?如今如愿了,夫人该高兴才是,干什么又生气?” 赵氏心里咯噔一下子。 这话听着不太对,想到周嬷嬷看见小厮以后大变的脸色,还一直对着自己使眼色,难道说...... 她猜得没错。 早朝刚结束,所有人都往宫外走,沈照江刚出宫门就被方遥揪着衣领拖了个趔趄。 不等旁人过来劝架,方遥的拳头就打在沈照江脸上了。 一边打,一边骂沈照江枉为人父,磋磨一个没了娘亲的可怜孩子。 这是欺负完他妹妹,又欺负他妹妹的孩子,欺负完了还故意派人到方家附近去放风。 挑衅意味十足,贴脸打方家巴掌,打得啪啪响。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方遥是你欺负的人吗? 你不是想找抽吗? 老子今天就成全你。 拳头一下一下打在沈照江脸上,一旁的人怎么都拉不开,后来还是老丞相着了急,命令看守宫门的侍卫一起上,才把沈照江从方遥手里解救出来。 老丞相一看女婿的脸被打成那样,肯定不乐意,就让方遥给个说法了。 方遥也不多废话,直接命护卫拖过来一个小厮。 小厮所穿的衣服上有沈府印记,一见沈照江,小厮就哭了。 他说自己到将军府附近的酒楼买点心,也没干什么,就被方家人抓进去暴打一顿。他们还逼他承认是故意过去挑衅方家,故意放风大姑娘被禁足的。 他这样说,气得方家护卫差点一脚踹死他。 没想到这小子敢翻供,昨天抓到他的时候明明不是这么回事。 幸亏大将军提早想到了这一层。 于是,两名言官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他们昨天正在方家附近的酒楼喝酒,亲耳听见小厮说别人怕方大将军,他们沈家可不怕。为了证明这一点,沈大人禁足沈大姑娘,往后这样的事情还会更多,就是要让方家干着急还管不着。 小厮说完想跑,才被将军府护卫抓住的,根本就没有屈打成招这回事。 这些都是言官亲眼看见的,作不了假。 其实,当时方遥从暗卫那里知道两名言官在,才故意让护卫去抓沈府小厮的。 正愁找不到顺理成章干涉沈家的理由,沈家自己送上门来了。机不可失,自然得好好利用利用。 言官帮忙作证,酒楼掌柜也被方家带过来作证,小厮抵赖不了,只得承认是自己自作主张过去挑衅的。 当着这么多朝中大臣的面,他就是再笨,也不敢说是夫人指使的,要是让老丞相和夫人丢了面子,分分钟能要他的命。 就这样,方遥打了沈照江,沈照江还得打破牙齿和血吞,谁让他们持家不严,下人出去惹事的呢? 再说了,惹谁不好,去惹大将军,前几天魏国公挨的揍没看见啊? 方遥打完人,趁机放话出来,方家不能白白被人上门打脸,更不能放任沈家继续磋磨妹妹留下来的骨血,他要去求皇上给个恩旨,往后外甥女的一应人生大事,都由他来做主。 也就是说,方遥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告,他不相信沈照江,沈大姑娘的事情沈家无权干涉。 霸道得很,却让人无法反驳。 篓子是沈家人自己捅出来的,能怪得了谁? 说完方遥重新进宫,去求圣旨了。 就在大家都以为皇上不见得痛快答应的时候,常公公带着两份圣旨出来了。 一份是给骠骑大将军府老太爷和老夫人的。 圣旨说,皇上体恤他们因保卫家园疏于照管而痛失爱女之心情,更体谅他们找到外孙女得失而复得之心情,加之大将军愿用军功来换父母晚年欢心,孝心虔诚,感天动地。皇上决定,让沈家嫡长女沈璃代替母亲尽孝,来弥补方家老太爷和老夫人这么多年的思女之情。即日起,沈大姑娘的所有大情小事,都由方家老太爷和老夫人做主。 这是彻底将沈璃从沈家剥离了。 理由十分强大,谁都不敢站出来说句反对的话。 因为保家卫国才丢的孩子,上升到这个层面了,连皇上都愿意体谅,谁敢拦着? 就连老丞相和沈照江都不敢说不啊。 第42章 弄巧成拙 另一份圣旨是给沈府的,一会就该到沈府宣读了。 趁这空档,老丞相示意沈照江赶紧私下审问小厮,问清到底是谁指使他破坏沈家和方家关系的。 小厮就招了,是夫人让他这么做的。 他把周嬷嬷如何让心腹丫头找得他,又教他如何出去说,交代得清清楚楚。 然后,沈照江就看着岳父不说话了。 就因为见不得沈家和方家交好,丞相府女儿就故意制造两家矛盾。 还用这种方法,这是怕方遥不揍他,怕他大庭广众丢不了人吗? 摸着疼得眼睛都不敢眨的大肿脸,沈照江让护卫揪着小厮的领子回家了。 老丞相理亏,也没法劝解,心里气的,让女婿回家骂去吧,哪有这么拆自家夫君台的? 沈照江将小厮拖到赵氏面前,让他把事情再说一遍。 小厮不敢不听,战战兢兢地说了。 然后,沈照江就对护卫道:“把周嬷嬷拖下去,打三十大板。” 周嬷嬷已经快五十的人了,三十大板下去,打不死也能要了半条命。 赵氏连忙上前想求情,却在看见沈照江青紫色的脸时,又把话噎了回去。 噼噼啪啪的板子声响起来,府中所有下人都被老爷召集在跟前观看。 他就是要用这种方法出气,打不了赵氏,就打赵氏的心腹。 自己被她害得挨揍,在外面无法见人,在家里狠狠打她的脸不算过分。 气死他了。 丢了脸挨了打,璃儿的人生大事还与沈家无关了。 都是赵氏害的。 她要是不故意挑衅方家,方遥能一气之下用军功换圣旨吗? 这么一换,亲祖母亲爹都无权过问女儿的大事了,谁听说过这种事? 偏偏就让他遇上了。 本来他罚沈璃禁足,都没禁多,只是三天,是为了彰显自己一家之主的权威不容藐视。 现在倒好,成了他磋磨女儿的证明,更成了沈家故意羞辱方家的证明。 正一肚子气没有消散,那边,管家急匆匆进来,禀报说常公公来宣旨了。 一家人连忙整装接旨,常公公特意叮嘱请出沈大姑娘,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从今往后,她除了人还居住在沈府,吃穿用度归沈家管,其他任何事情都交给方家老太爷或者老夫人负责,没有经过两位老人家点头的事情,一律算不得数。 丫头们高兴的,在心里连连高呼万岁万万岁。 舅老爷好厉害,能求来这么一道圣旨,看沈老夫人和沈照江那张脸黑得,都快赶上用了百年没洗过的老锅底了。 沈璃谢主隆恩,沈照江上前接过圣旨。 常公公笑着对沈璃说,再过几天就是宫里的桃花宴,皇上知道她在为亡母守孝,但也希望她能进宫散散心。还说大家都想见一见能让大将军拿军功保护的姑娘,届时将军夫人会过来接她一起进宫,请她做好准备。 然后常公公就离开了。 沈家众人心里那口气憋得,简直窝囊透了。 尤其是赵氏,发现自己干了件弄巧成拙的事,气得眼珠子都红了。 好后悔啊。 早知道当时不管那些顾虑,直接在路上毒死这贱蹄子就好了。 一时犹豫,让她成了心头大患。 这才几天,她先是有了将军府撑腰,如今又有了皇上撑腰。 往后再想要弄死她,都得好好掂量掂量,免得一不小心又像这次这样,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管沈老夫人和赵氏她们如何气结,犄角院里却是欢声笑语。 丫头们在为中午的庆贺做准备,沈璃回到屋子关上门,又一次进入了空间。 自从那个受伤的男子离开以后,空间又成了她一个人的静室。 里面的东西一直没有变化,每次进来,她都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这种感觉能让她得到暂时的安全,却也有种淡淡的恐慌。 果真找不到穿越回去的出口吗? 她坐在角落里,习惯性的摸着手边的东西,低头一看是药箱,下意识打开了。 里面静静躺着几盒药,什么倍氯米松,什么甲泼尼龙,要不是上面有药物作用和使用方法,她又不是专业医生,打死也猜不到这是专门治疗哮喘病人的。 沈璃疑惑地皱着眉头。 药箱不会无缘无故发生这种变化,这些药是为谁准备的呢? 先不管它了。 得把袁志麟的解药拿出来,赶紧让暗卫给舅舅过去。 拿出解药,撕掉上面的说明,沈璃便从空间里出来了。 打开房门,她找出纸笔写了封信,然后对树上招了招手。 古字瞬间落到她面前,“姑娘有何吩咐?” 沈璃把药递给他,道,“你把药和信给我舅舅送过去。” 在信上,她对舅舅坦白袁志麟身上的病其实是她给下的毒,让舅舅对魏国公府说这药是从西域神医那得来的,这就是袁夫人求的那种传说中的神药。 相信舅舅看到信会明白她的意思。 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舅舅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不但没麻烦,别人还得赞他一声不计前嫌,大人大量。 为了不让袁志麟的病看起来很容易治,信上特意分三次解毒,每日晚饭后服药,服药后不能进食任何东西,水都不能喝。接连服用三天,人就痊愈了。 ...... 古字接过来,说了声是,一个飞跃便不见了。 沈璃盯着暗卫飞走的方向,默默羡慕。 真想自己也有这么一身轻功,飞檐走壁,每天在屋顶和树上飞来飞去,那得多爽。 “姑娘,贺姑给您炖的补汤好了,您快喝了吧。” 紫苏手里端着托盘,从外面走了进来。 沈璃转身,接过小碗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半夏也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姑娘,姑娘,您知道奴婢听到什么消息了?” 说完不等人问,抓起茶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嘴巴一抹,着急道:“奴婢听说老爷不信府里有鬼,他说老夫人被大师给忽悠了,正好大师圆寂坐焚还差大理寺盖章,他准备亲自去验证一下。姑娘,绮罗的药能管用吗?” 可千万别被沈照江看出大师是假死啊。 那样可什么都露馅了。 紫苏笑着摇摇头,端着托盘回了厨房。 半夏疑惑地看着她背影,十分不明白:“姑娘,她摇什么头?她是在笑奴婢傻吗?” 沈璃忍不住也笑了。 这傻丫头,哪里知道大师已在昨晚就被送走了。如今躺在那里的,是将军府找来的一具尸体,绮丽亲自为他易容成大师的模样。沈照江过去验证,别说只用眼看,就是用力扎几刀都不会露出破绽的。 半夏哪里知道这些,一汇报完消息,又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 第43章 送药 午饭过后,沈照江就顶着满脸的青紫出了门。 外面已经有僧录司的官员等着他,一起去验过圆寂大师的肉身,大师就可以坐焚了。 一路上,他都在想母亲告诉他的那些事情。 母亲说,大师做法的那天晚上,府里主子们都看见方氏的鬼魂了。 不管是模样还是说话的声音,几乎都没有变。 她们当时吓得不能思考,那鬼魂提出的条件大师便替她们答应了。 他不信,这太无稽了,怎么可能? 大师肯定被人收买了。 可母亲说大师一个方外之人,有什么可以诱惑他收买他的?而且什么样的诱惑能让他拿命相抵? 是啊,这两天他也在想这个问题,什么样的诱惑能收买大师? 母亲说大师离开的时候就预感到自己会死,只是大家都没想到会死那么快。 一个人的命都要没了,即使收了那些诱惑也没有机会享用,那还被收买做什么? 根本就不可能嘛。 除非还有另一种可能。 他坐直了身子,掀起马车帘子向外看了一眼。 那就是大师根本没有死。 所以他要亲自来验证,真要是假死,他就得查查是谁在背后装神弄鬼了。 他将手伸进袖袋里,摸到一把小匕首,眼神阴鸷地想着待会要从哪里下手。 若是大师假死,就证明所谓的大师不过是个江湖骗子,这样的人他是不怕扎上一刀试一试的。 大师停灵的寺庙离京并不远,一进庙门,众人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臭味。 那味道极其刺鼻,差点把刚吃进的午饭吐出来。 拿厚厚的布巾捂住口鼻,众人来到停尸房。 味道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门一直都没有关,窗户也没有关,因为关上的话除非再也不进去,否则一打开,就会把站在门外的人顶晕过去。 天气渐渐热起来,大师圆寂的第一天就有了味道,今天则直接**起来,那粗大的四肢,变形的躯体,除了脸部还能辨认,其他部位已经无法直视。 沈照江攒了一路的心思都在看见大师尸体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显然大师已经死得透透的,准备用来补两下的匕首根本就用不上。 这一下,他的心里还真犯起了嘀咕。 还是那个逻辑,如果连命都没了,什么诱惑都没有用。 反过来说,大师应该没有被诱惑收买,是真的到他们家作法,并召唤方氏魂灵出现的...... 天啊,听着可真荒诞。 但是,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能解释得通? 在文书上盖章确认,寺庙弟子们开始为焚化做准备,官员们没有离开,等着看火焰燃烧。 沈照江的思绪早就不在这里,而是飞到了母亲说的那句话上。 “方氏要求,把她的灵位迎回来,放入沈家宗祠。还得把棺椁起到沈家祖坟,重新厚葬她。” 眼下看来,只有这么做了。 他心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仿佛给方氏一个死后的名分,他长久以来的心虚就能够得到补充,往后他可以心安理得了。 魏国公府。 方遥接到暗卫送来的解药,当天就带着去了魏国公府。 魏国公府的门房一见到他,吓得眼珠子都瞪圆了。 主子没跟他们说去道歉的事,现在京城里的人谁不知道国公爷被大将军打了,且大将军还放话要上门打他们小公子。 今天这是有了空,来兑现的吗? 门房转身就跑,屁滚尿流。 方遥根本不等他们通传,从马上一跃而下,将缰绳扔给护卫,大摇大摆地进了门。 走了几步,便和出来迎接的管家遇上了。 管家连忙拱手行礼,嘴里念着迎接来迟,请将军赎罪,一边急急忙忙将人迎往正厅。 他是知道国公夫人去道歉这事的,也听说了将军夫人和沈大姑娘接受礼物的事,所以将军过来,应该不是特意打架的吧。 “你家国公爷呢?”方遥刚坐下就大剌剌地问管家。 管家忙躬身回道:“将军见谅,国公爷他.......刚上完药,衣服还没穿好,所以先让老奴出来迎接您,他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国公爷被打得厉害,身上的伤上完药之后,一穿衣服就摩擦得疼,所以在家衣衫不整。 将军上门连个帖子都不递,国公爷一时来不及,正手忙脚乱由夫人伺候着穿衣服呢。 方遥睨着眼睛看看管家,端茶轻啜一口,往椅背上一靠,闭目养起了神。 那副轻松自在的神情,看得管家心里直发毛。 没过一会,袁猛荇在夫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过来了。 方遥睁开眼睛,瞥脸看他艰难上阶梯。 要不他咋说不喜欢文人呢,看这身子骨,跟他娘弱鸡似的,那天不就是揍了几拳踹了几脚吗,至于到现在还是这幅样子吗? 眼睛转到袁猛荇脸上,方遥的嘴角抽了抽。 至于,确实至于。 那张脸看着比当天还要肿,甚至颜色都成了黑紫色。 军中将士受伤,瘀血长久不消的时候,也是这种颜色。 他咧嘴笑了。 看起来那天揍的这家伙不轻啊。 袁猛荇在夫人和管家的搀扶下,好容易坐在主位上,心情复杂地看了眼方遥,嘴巴轻启,扯得脸颊都疼,“你来做什么?” 方遥眉头一挑,刚要说话,袁夫人已经转过身来对着他福身拜了下去,“将军安好,妾身这厢有礼了。” 方遥拱手还了一礼。 “不知将军来此,所谓何事?”袁夫人问。 方遥没有废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管家,对袁猛荇道:“这是西域神药,应该能治疗你家那小子的毛病。老子写了服用方法,你们自己看吧。” 原来是来送药的。 袁猛荇和夫人在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才上门道的歉,这么快就答应给药,还是亲自来送? 想都不敢想啊。 夫妇二人接着又激动起来。 这是终于有药了吗?儿子终于有救了吗?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妾身,这就去给逆子服用,这就服用。”袁夫人连忙从管家手中接过荷包,高兴得语无伦次。 袁猛荇也想说点什么,本来对方遥的怨怼在听说他来送药之后,神奇般的消失不见。只要能救儿子,打一顿又能怎样,何况本来也是儿子做错事在先。 “这药现在还不能服用,”方遥阻止袁夫人道:“每日晚饭后才能用,连用三天。里面有服用方法,仔细看一下,别弄错了。” 袁夫人连忙点头,“好好好,妾身记下了,多谢将军。” 第44章 铺子 方遥别扭地摸摸鼻子。 行武之人,有人找茬他会把那人打出屎来,可是有人这么客气,他就不会了。 想起璃儿信里说的话,还有出门前父亲的叮嘱,他假装喝一口茶,掩饰自己的不自在,道:“这......这药太贵重,要不是我那外甥女讲情,我是断舍不得拿来给你家崽......给你家小子用的。” “是是,逆子不懂事,幸亏大将军宽宥,也多谢沈大姑娘恩德,妾身感激不尽。”袁夫人忙接过话头,真真切切感激道。 “唔,那倒不用,”方遥放下茶盏,视线转向袁猛荇,“听说,袁家准备在我妹妹回京安葬的时候设灵棚?以示祭奠,可有此事?” 袁猛荇点点头,说话的时候嘴巴还是疼,声音便有些模模糊糊,“是有这回事。” 袁夫人忙又补充道:“只等我儿痊愈,我能走得开身了,便要去沈府一趟,将设灵棚的事情告知他们。且我国公府为恩人设灵棚,只会按原配发妻之礼来设。” 只要通知了,这件事情就是过了国公府的明路,但凡沈家要是还想和国公府来往,就不能不接回方氏灵柩。 袁家点名要求按原配发妻的礼仪对待,哪怕方氏名声再差,沈家也得遵从。 毕竟沈照江迎娶赵氏之前,之所以能在官场上一路畅通,大多还是沾了魏国公府的光。 方遥点点头,对袁猛荇拱了拱手:“如此方某就多谢了。” 这次他没有称呼自己是老子,袁猛荇还有些不适应,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忙拱手还礼,却连抬胳膊的时候都疼得呲牙。 方遥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扔给管家道:“这是上好的化淤膏,晚上沐浴之后给国公爷涂抹上,明儿个就能见好。” 停顿一下,他又道:“脸上也涂抹。” 说完睨一眼袁猛荇那张脸,想笑又没好意思,使劲控制住自己,才说了声告辞,转身就往外走。 袁猛荇忙对夫人摆手示意,袁夫人如梦初醒,追出来道:“将军请留步。” 方遥疑惑地回过头来,“还有事?” 袁夫人忙道:“并无其他,是我家国公爷,想请您留下来用个便饭,您能亲自送药过来,我袁家感激万分,您看这......” 方遥眯起眼睛。 刚吃过午饭没多久,这会吃的什么便饭? 分明是有事要谈吧? 还真让他猜对了,袁夫人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 还没问一下方家准备哪天去青云山白林观为方氏超度,他们也好早做准备。 另外沈家还送信过来,说是赵氏也为方氏准备了祭礼,想等超度那天一起去。 袁夫人担心方家不同意,正好问问方遥。 果不其然,方遥一听赵氏想去,当即脸一沉,一口回绝道:“还请夫人帮忙传个话,我方家为妹妹做的法事,不希望他们出现。” 要不是璃儿说,回沈家族谱是妹妹的心愿,他连将妹妹葬入沈家祖坟都不愿意。 还让赵氏去超度现场,想什么呢? 方遥看了眼跟出来的袁猛荇,“今日就不留下用饭了,等你好了,一起去吃酒。” 说罢点点头,转身大踏步走了。 袁猛荇看着他的背影,老丞相说的话又涌上心头,他站在那里,久久没有挪动。 片刻之后,国公府管家亲自去了沈家,将方遥拒绝他们出现在超度现场的消息告诉赵氏。 沈照江去看大师还没回来,管家说完就离开了。 赵氏堵在心底的那口气瞬间消散。 这可不是她自己不去的,方家根本就不想见他们,正合她意。 正高兴着呢,就听下人来报,说是大姑娘还在禁足期,就不听禁令,带着丫头出门逛街去了。 赵氏一听转身就走。 她才不管。 禁足沈璃是沈照江的事,真要惩罚沈璃,也让沈照江自己去。 她已经因为小瞧沈璃吃过好几次亏,她要谨慎起来,不再轻易出手。 朱雀大街上。 沈璃正带着半夏紫苏和绮罗绮丽,兴高采烈地东张西望。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茶馆,酒楼,当铺,作坊,打铁铺子,但凡是人能想到的行当,这里全部都有。 几人蒙着面纱,穿梭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偶尔躲避一下挑担赶路的和驾车送货的,再抬头,买一根糖葫芦,再买一只风筝,高兴的蹦蹦跳跳。 “姑娘,铺子就在那里,您看,快到了。”绮丽伸手指着前面不远处,对沈璃道。 那是一间绸缎庄,是魏国公府刚赔偿给沈璃的铺子之一。 绮罗和绮丽都知道这个地方,今天是特意带大家过来看一下的。 半夏急性子,抬头看见店铺招牌高高地挂在那里,随风飘荡,撒腿就往前面跑去。 铺子生意相当好,沈璃带人进去的时候,伙计和掌柜正在忙碌,眼见又来了客人,一名小伙计匆匆跑过来,殷勤地问:“几位姑娘想买点什么?” 绮罗与伙计搭讪着,沈璃没说话,围着铺子仔细观察。 她以为袁家给的是空铺子,没想到铺子里的东西也都原封不动地留下了。 单单看这些绸缎布匹,应该也是一笔不菲的财物。 掌柜一眼看出她不像来采买的,忙到沈璃旁边躬身行了一礼,满脸堆笑地道:“姑娘安好,不知姑娘想找什么样的料子?” 沈璃还礼,示意紫苏拿过房契,递给掌柜看。 不等打开,掌柜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忙又恭恭敬敬地重新行礼,伸手往上一抬,“姑娘请二楼说话。” 几人跟在掌柜身后,上了二楼。 楼上的绸缎明显比楼下更华贵,正好没有客人,靠窗的位置有两张桌子。 掌柜殷勤地将桌子擦了擦,请沈璃坐下。 “请问您是沈大姑娘吗?”掌柜问。 沈璃点头,“正是。” 掌柜高兴了,“前几日国公夫人就派人来跟小老儿说了,这铺子往后是姑娘的产业,里面的东西全都留给姑娘。铺子里的伙计呢,有的是国公府出身,有的则是小老儿从外面招进来的。” 一看掌柜就是个干事认真的人,验过房契,知道眼前人是新主人,一句废话都没有,便介绍起铺子情况来。 “小老儿我呢,是夫人陪嫁过来的,身契和家人都在国公府。夫人叮嘱小老儿留在这里帮姑娘看店,直到姑娘找到合适的人,小老儿便还带着国公府的伙计回国公府去。” 丫头们站在沈璃旁边,认真地听着。 掌柜又道:“至于那些外面招进来的伙计,用还是不用都凭姑娘做主。” 说罢走到墙边,掀开布帘,众人这才发现那里竟还有一间小屋子。 掌柜拿着几本簿子出来,打开放在桌子上。 “这上面是最近几个月的账册,最下面一本是铺子里人员的名册和来历,都记得清清楚楚,今日索性都交给姑娘吧。” 第45章 又救人 “账册以后再说,我等今日只是路过,并未打算接手铺子,”沈璃对掌柜道,“掌柜还得费心......” 话还没有说完,楼下突然传来女子的惊呼声,听上去乱作一团。 “老夫人,老夫人您醒醒,老夫人,来人啊,快来人啊。” 掌柜脸色一变,刚要说什么,沈璃摆手,“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掌柜飞快跑下去,绮罗等人把沈璃护在中间,也跟了下去。 楼下中间位置围着一群人,人群中的空地上躺着一名紧闭双眼的老妇人,老妇人嘴唇紫绀,无声无息。 围在她身边的婆子丫头又是掐人中又是揉心口,却不见人醒,婆子丫头都吓哭了。 绮罗上前扒拉开人群,嘴里喊着:“都让开都让开,别围这么密,让她透气。” 看热闹的人群散开了去,绮罗蹲下来,试了试老妇人脉搏,还没问呢,一名看上去比较体面的嬷嬷就哭着道:“我家老夫人有心疾,刚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只夜猫,突然窜出来把老夫人吓得病发。老夫人心口绞痛,刚捂上手,就,呜呜呜,就厥过去了。” 绸缎庄里人很多,都是女子,见到这种情形心生唏嘘,有人好心道:“郎中来了没?随手带药丸了吗?” 嬷嬷手忙脚乱从荷包里往外倒药丸,其他人依旧在为老夫人掐人中。 绮罗抬起头来,对沈璃摇了摇头,“呼吸脉搏心跳全没了,人已经走了。” “哇......” “老夫人啊......” 跟老夫人一起来的婆子和丫头们一听,嚎啕大哭。 嬷嬷也不倒药丸了,也用手去试老夫人的颈动脉,又去听老夫人的心跳。 果然都不跳了。 她的眼泪哗哗往下掉,哭得泣不成声:“老夫人,您怎么就走了啊......” 众人同情地退到一边,跟着抹起眼泪。 沈璃几步过去,二话不说跨跪在老夫人身上,抬头对绮罗道:“托住她的脖颈,让她的头昂起,快。” 绮罗一怔:“姑娘,她已经没气了。” 沈璃厉声道:“快。” 绮罗忙按照吩咐伸手托着老夫人颈部,将她的头昂起来。 沈璃将衣袖挽起,开始为老夫人做心肺复苏。 婆子丫头们还在一旁哭泣。 有人见沈璃将双掌摁在老夫人胸口上压几下,又掰开老夫人的嘴巴往里吹气,忙惊呼道:“不得无礼,这是谁家的小姑娘,还不放开老人。” 看热闹的人也跟着叽叽喳喳,现场乱糟糟的,听得人心里繁乱。 半夏把脚一跺,怒喝一声,“都闭嘴,没看到我家姑娘在救人吗?再乱叫唤,小心我打掉你们牙。” 众人闭嘴噤声了。 沈璃做了几组心肺复苏,累得气喘吁吁,抬头唤过绮丽,一边做一边指点道:“你按我现在这个动作和频率,双手这样折叠,摁在胸口正中,使劲压下去,力气不要太过,小心摁断肋骨,你来做,快。” 绮丽看了几眼便接过手,很快学会。 沈璃又教紫苏帮老夫人做人工呼吸,便站起来往柜台后面走去。 有人好奇,刚要探头看看她在做什么,半夏一个冷眼扫过去,把人吓回去了。 沈璃蹲下拿出药箱,药箱里果然如她所料,静静地躺着一管肾上腺素。 提着药箱从柜台后面出来,沈璃顾不得解释手里的针管和针剂,快速为老人注射肾上腺素。 然后蹲在一旁,将手摁在老人颈动脉上,皱眉观察。 绮丽继续摁压,也累得气喘吁吁了。 正要换绮罗来做的时候,突然,沈璃眉眼一扬,感觉到颈动脉跳动了。 一旁拉着老夫人手的嬷嬷也停止了哭泣,茫然地抬起头来,“老夫人的手好像动了。” 话音刚落,老夫人的心跳和呼吸也恢复了。 等她悠悠醒转,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的人全都震惊了。 怎么可能呢? 刚才好几个人都试过了,老夫人分明没气了,怎么还能活过来呢? 天啊,这小姑娘是谁? 她竟能从阎王爷手里把人抢回来! 绮丽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近乎虚脱地问:“姑娘,这,这就算活了吧?” 众人的视线也落到沈璃身上。 沈璃依旧跪在老夫人身边,轻轻拍拍她的脸,“老人家,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吗?能说话吗?” 老夫人的眼眸有些涣散,慢慢聚焦看着沈璃,“我......我姓钱,闲来无事......野猫,野猫突然窜出来......” 旁边那位嬷嬷又哭又笑,拉着老夫人的手道,“老太太,您,呜呜呜,您刚才都背过气去了,多亏这位姑娘,把您救了回来。” 说着跪转过身子,对着沈璃磕头下去,“姑娘大恩,感激不尽。敢问姑娘谁家府上,等老夫人痊愈,必定登门致谢。” 周围的人都还在,沈璃不想说自己名字,于是摆摆手,在紫苏的搀扶下站起来,“举手之劳,不必客气。地上太凉,你们赶紧把老夫人抬到棉被上吧。另外,老夫人尚未康复,必须静养,可不能随便出门了。” 看一眼老夫人和嬷嬷的穿着,沈璃接着道:“想必家里有专门为老太太诊治的郎中,回去赶紧请郎中开方吃药吧。还有啊......” 她打开药箱,拿出早早就在里面的硝酸甘油,递给嬷嬷道:“再有紧急情况,郎中还没赶到的时候,先把这个给老太太用上。一次一片,放在舌根底下含着慢慢化开咽下去,每隔一炷香时间含化一片,最多三片。” 掌柜带着几名伙计找来厚厚的棉被,把老夫人抬到棉被上,嬷嬷接过药瓶,脸上的泪还没干,又给沈璃磕了个头,“多谢姑娘,奴婢记住了。还请姑娘留下姓名,奴婢也好知道去哪里感谢恩人。” 沈璃摆手,看着老夫人道:“快点回去吧,搬动的时候动作不能太大,平躺着,路上不要颠簸。回去以后哪里都别去,就在家里好好静养。” 说完转身,对掌柜使了个眼色,不让掌柜声张,也不等老夫人那边再说什么,便带着丫头们离开了。 本来还打算去看看另一个铺子,没承想发生这种事,古路装作路过绮罗,通知她有人跟踪,应该是保护老夫人的人。 沈璃不喜欢张扬,当即决定不逛了。 跟踪的人交给古路劝退,她们拐弯雇了一辆马车便回家了。 第46章 表姑娘会武功 刚进门就被沈照江的小厮叫了过去。 原来沈照江回府之后,听赵氏添油加醋说方遥拒绝他们参加方氏超度法会,恼羞成怒,又无处发泄,便将怒火发到沈璃私自出门上了。 丫头们要跟沈璃一起,沈璃不用,让她们回去通知贺姑做晚饭,自己跟在小厮身后,慢慢悠悠往书房走去。 刚走到门口,一只青白瓷茶盏从里面砸在她脚下,摔得稀碎。 沈璃站住,冷冷地瞥了眼地上的碎瓷片。 “孽障,你去哪里了?”沈照江站在门口,怒气冲冲地道。 沈璃淡淡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她敢一个人来,就有一个人来的道理。 早就听说沈家有俩暗卫,据说是丞相所赠,但舅舅的暗卫显然更胜一筹。 她有底气不怕沈照江命人动粗,更知道老夫人和赵氏都等着看沈照江如何收拾她。 刚才,她已经让古字去大厨房放火,再过一刻钟,火就该燃起来了。 “大人是在跟我说话?”沈璃用脚扒拉两下碎瓷,“这么好的瓷器,可惜了。” 沈照江气得脸色铁青。 难怪母亲和赵氏都说她是讨债的,和她娘一样让人厌恶,看她说话的态度,哪里有点为人儿女的姿态。 “来人,把这个目无尊长的孽障绑起来,请家法,给我狠狠地打。别以为有皇上撑腰就没有人能收拾得了你,在这个家里,还由不得你嚣张。” 小厮和护卫都知道沈璃在府里的地位,对于主子的吩咐,没有人感到奇怪,也没有人犹豫,当即就有两个小厮走过来,伸手想要困住沈璃。 古路已经做好动手的准备了,却见沈璃脚下一动,挑起两块碎瓷片,随意一转的工夫,碎瓷片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小厮身上飞去。 刷刷两下,碎瓷扎破衣服,射到小厮腿上。 小厮惨叫两声跌在地上,血液瞬间浸透灰色的衣服,红得触目惊心。 所有人都呆住了。 沈照江和小厮没看清发生了什么,被眼前的意外惊得愣愣怔怔的。 屋顶的沈府暗卫以为有人在暗处保护沈璃,警惕地四处观望。 只有古路不敢置信地潜在树上,默默收回了手中暗器。 表姑娘竟然会武功! 猛然想起沈璃命他送给将军的解药,古路决定今晚再去一趟将军府。 这边小厮捂着腿在地上打滚,那边,大厨房方向突然浓烟滚滚,很快便冒起了火光。 火势很快冲上天空,院子里响起惊慌失措的呼喊声:“起火了,快救火啊,救火啊。” 沈照江简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熊熊大火刺激得他心里阵阵惊惧,他想起今天大师在木堆上坐焚的场景,都那么触目惊心,冷汗莫名就从身后冒了出来。 下意识看向沈璃,沈璃正背着手,冷眼看着大厨房的方向。 明明是和方氏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却有着方氏从未有过的冰冷和决然。 刚要让人打她,小厮就受伤了。 准备狠狠收拾她,大厨房起火了。 这是什么样的巧合? 想起母亲说过的话,他心里打了个激灵。 所有人都跑去救火了,老夫人和赵氏那里也乱成一团。 没有人顾上绑沈璃,她自顾自回了犄角院, 好容易火势熄灭,大家来到延寿堂。 老夫人惊魂未定地看着沈照江,“厨房的人已经绑起来了,待会让人审一下怎么起的火。” 沈照江沉默不语。 赵氏捂着心口,奇怪地看着他:“老爷怎么了?” 沈照江坐下,想了一会道:“刚才正要打那孽障一顿,小厮就受伤了。” “受伤?怎么会受伤?”赵氏吃惊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还以为灭火这工夫已经把沈璃关进祠堂了。 “不知道,莫名其妙就受了伤,”沈照江的声音里透着疲惫,“就是在那个时间,大厨房起的火。” 老夫人和赵氏都不说话了,诡异的气氛又涌上来。 万氏怯怯地问:“不是有暗卫吗?有没有问问怎么回事?” “问了,暗卫以为有人在暗地里保护他,查看过,什么都没有发现。” “不会是巧合吧?”赵氏怎么都不愿相信沈璃真带护体。 “巧合能巧合这么多次?”老夫人和万氏齐齐出声。 她们也不愿意相信,但是,事情就是这么古怪,让她们不得不去多想。 沈照江也想不明白,“她长在乡下庄子上,接之前咱们也派人打听过,都说她有些痴傻,且体弱多病,能有什么本事?即便进京以后有方遥派人保护,不也就是那俩丫头吗?再说了,刚才咱们府的暗卫就在书房屋顶看着,没人帮她,那俩小厮就受伤了,血流了许多,有一个差点晕死过去。而她的丫头都在犄角院,离大厨房远远的,火也不是她们放的。” 沈照江说完,脑袋一向迟钝的万氏更加糊涂了,“那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方氏依旧没走,还在保护她?” 沈照江没有说话,他的脑子也很乱,从大师尸首带给他惊吓之后就乱了。 “那,有没有可能,将军府也派了暗卫给她呢?”赵氏转动脑筋,还是不愿意接受万氏的说法。 要是方氏还不走,她就没办法害那小蹄子了。 沈照江慢慢抬起了头,混沌的脑子也充满疑惑,“难道说,从刚进府的时候就有暗卫在帮她?” ...... 将军府。 方遥听古路说完,震惊得张大嘴巴,半晌没有言语。 “你是说,表姑娘今天救了太后的姐姐?” “是,属下亲眼所见。老太太已经死了,表姑娘不知道从哪弄来很奇怪的银针扎进去,然后摁压一顿,就把人救活了。” “你还说,表姑娘会武功?怎么可能?” “属下不敢在将军面前胡说,确实是属下亲眼所见。”古路跪在地上,就差拍胸口保证了,“沈照江命小厮绑她,属下还没出手呢,就见表姑娘脚下一动,挑起两块瓷片打向小厮,小厮瞬间被射中倒地。其力道之强劲,在属下看来,绮罗和绮丽都不是表姑娘的对手。”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方遥还是不敢相信。 从桌后走出来,转了两圈,嘴里念念有词。 “将军可还记得,表姑娘命人给您送解药的时候说过,袁志麟身上的痛是她做的?” 方遥停住脚步,不说话了。 是啊,当时他就奇怪,璃儿一个小女娃子,是怎么让袁志麟中毒又不被发现的? 可是,如果璃儿果真如暗卫所说,会武功呢?有暗器呢? 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告诉表姑娘,明日来一趟将军府,就说老夫人想见她了。” “是,属下明白。” 第47章 试试功夫 第二天吃过饭,沈璃便带着绮罗和绮丽去了将军府。 先去见过老太爷和老夫人,又和方明婉拉着手亲亲热热说会话,方遥就将沈璃喊到书房了。 “璃儿,昨天沈照江让人绑你,那俩小厮是你打伤的吗?” 方遥开门见山地问。 沈璃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自己不可能永远都苟着,后宅那片天空太窄,她窝在那里也快憋死了。 “对,是我打的,舅舅。” 沈璃回答得很坦然,方遥反而还愣了一下,转眼又激动了,“听暗卫说你会武功,这么说是真的了?” “是真的,”沈璃笑了,没想到舅舅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高兴,“我会武功。” “啊呀那可太好了,”方遥乐得手舞足蹈,“难怪你不怕待在沈家呢,原来自己就能护住自己。那......你的功夫是谁教的?能演示给舅舅看一下吗?” 沈璃的眼睛就盯着屋顶了。 “那要不,随便让谁下来对打一下?” 她知道上面有暗卫,不拘是谁打一下试试吧。 “好,古路,你下来,跟表姑娘练一练。” 古路应声从屋顶飘下来,方遥和沈璃也迈步出了屋子。 两个人在院中摆好架势,对峙着。 大家屏息...... 过了一会,方遥急了,“怎么不打啊?” 古路:“属下不知道该用几成力,怕伤着表姑娘。” 沈璃道:“各打各的,用全力吧。” 话音刚落就冲了上去。 两个人打得乱七八糟,看得方遥直摸额上的汗。 一个武功套路变化多端,拳拳带风,腾挪跳跃,不让对方占到便宜。 另一个,那都是打了些啥? 对方的拳头过来了,她不说赶紧躲,反倒忽然窜到对方胳膊底下,一拳头打在咯吱窝上,又一脚踢在肋骨上,然后一个背摔,把大块头的古路摔了出去。 古路没掉地上,身子在空中翻转,顺势踢腿过来。 沈璃倒好,往侧面一倒,抬脚就踢他裆部。 吓得古路一个没防备,腿一缩,掉地上了。 没等跳起来,沈璃的拳头跟过来了,一拳锤在他太阳穴上,砸得他两眼冒金星。 刚才还不敢真下手,这下不能大意了。 两个认认真真打了起来。 你来我往,二十多个回合,愣是没分出胜负。 沈璃出手半天,大家都没看出她师从谁家,而且她的路数也不规矩,但是却不得不承认,她的打法更实用。 “停。” 方遥一喊,两人同时往后一退,停了下来。 古路气息稳定,对沈璃一抱拳:“承让。” 沈璃却累得出汗了。 许久未练,这身子又是原主的,总归不适应,还得练啊。 好在以后不用偷偷摸摸的,可以在舅舅面前正大光明练了。 “好好好,”方遥高兴地走下台阶来到沈璃面前,拍怕她的肩膀,“很好,比舅舅想象的还要好。” 沈璃莞尔一笑,“还不行,许久未练,还是有些生疏。” “你的功夫是谁教的?舅舅怎么从没见过这种路数?” 方遥一问,把沈璃问住了。 哪里有什么路数? 体能长跑,负重锻炼,然后就是那些集各家之所长的格斗术,咏春,自由搏击,柔道,还有各种武器,包括但不限于枪械匕首短棍手雷等。 作为特工,最擅长的不是与人对打,而是收集情报和暗杀目标的能力。 看她愣着答不上来,方遥以为她不想回答,转身往屋里走去,边走边道:“你知道你昨天救的那老妇人是谁吗?” “不知道。” “她是太后的姐姐,是冠勇侯老夫人。” 沈璃没有言语。 这些人在她脑中没有概念,她不认识。 “冠勇侯,以前是你外祖父的军中同袍,情同手足,后来两人因为老丞相的事情闹掰了。” 进入书房,没有旁人在,方遥问沈璃:“你在乡下庄子上,跟谁学的功夫?” 沈璃沉默一会,这个问题迟早要回答,她已经想过了。 “我小时候认识那边一怪老头,每天夜里带我出去练功。他懂好多,乱七八糟什么都教。师父不许我出去说,也不告诉我他的名字,娘亲去世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 她低着头,没再编下去。 尽管良心有些不过意,但她不会告诉对方自己是穿越来的。 那样的话根本没人信,还会让兵符在手的方遥对她充满警惕。 太过荒诞的事情在大将军眼里,说不定会被当成敌军细作易容而来的。 所以当舅舅问她武功的时候,她就直接演示给他看。 越坦荡,越不让人怀疑。 “你给袁志麟的解药,也是你师父弄的?” “对,都是,那天是娘亲头七,袁志麟言语放肆,我用银针射得他。银针上有毒,十二个时辰之后毒发,那个时候他已经走远了,赖不到我身上。” 方遥哈哈大笑。 外甥女如此能耐,做舅舅的心里当然很得意。 “不错不错,很好,”方遥坐下来,示意沈璃也坐,“冠勇侯老夫人昨天都死了,你是怎么把她救活的?” “她是心疾急性发作,背过气去了,一炷香时间内还能救过来。师父教了我一些制药的本事,恰好当时手里就有那种急救的药,我就给她注射进去,再加上特殊手法辅助,这才救回来的。” 方遥点点头。 和古路说的一样。 “你这孩子也是胆大,就没想过万一没救回来,别人迁怒于你怎么办?” “当时没顾上想,后来想起来,也没怕,我知道舅舅会护着我的。” 此时沈璃的神情像个小孩子一样,方遥看着她,仿佛看见长大了的妹妹,心里的疑惑瞬间变得柔软而消散。 “璃儿,舅舅有个事情想问问你......” “舅舅您说。” “你那里有没有一种药,就是能......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病,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喘不了气,喉咙里声音像风箱,每次发作都很紧急,憋得人脸色青紫,若不及时抢救,当场就能憋死过去。” 沈璃明白了。 哮喘。 难怪药箱里莫名其妙出现哮喘吸入剂,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听师父说过,是舅舅认识的人得这种病了吗?” 方遥一听,腾地站起来,连声问道:“是舅舅认识的,你师父有没有教你制这种病的药?有没有?这种病能不能像冠勇侯夫人那样,用药以后给治好?” 不怪他太激动,每次皇上发作,他都心焦不已。 皇上今年才四十,太子未立,边疆不定,后宫娘娘各有各的心思,如果皇上有个好歹,还不知道大周会乱成什么样子。 璃儿能将袁家小子折磨成那样都没人能解,可见其用药之精妙。 还能将已死的冠勇侯夫人救活,可见她手里那药的神奇。 这样的话,难保就不会把皇上的病治好。 不管怎样,但凡有一丝希望,他也想试一试。 “那,你能不能制出治疗这种病的药?舅舅的意思是说,不是庸医们那种汤药,他们的药太慢,发作时若无人在跟前针灸施救,光等吃庸医开方熬药,人早走了。” 沈璃点点头,“有倒是有,就怕药不对症,不知璃儿能否见见病人?” “这......”方遥犹豫了。 皇上岂是想见就能见的? 何况给皇上用药得要冒很大风险,他舍不得让璃儿冒险。 “见是没法见,你把那药给舅舅,舅舅给他用,如果用着好......” “用着好也别说是我给的,就说舅舅从西疆弄的。” 第48章 哮喘吸入剂 沈璃知道自己的药在这个时代肯定管用,只要这个人真是哮喘就行。 “那我待会回去准备一下,今晚让古路把药给舅舅送来。” “这么快?”方遥问。 还以为要好些天才能制出来呢。 “嗯,有些药是现成的,简单组合一下就行。”沈璃觉得自己撒谎越来越熟练了,都到了出口成谎的地步。 她回去是为了进空间翻药箱,顺便把吸入剂上的字剥下来。 方遥高兴了,背着手在书房里溜达起来。 拿到药以后先找个一样病症的人试一试,有用再给皇上用,以保万无一失。 只要皇上的病能好,他就可以放心回西疆了。 “对了,沈照江他们开始怀疑你身边有舅舅给的暗卫,这几天可能会派人去监视你,你小心些。” “舅舅放心,从我刚进府的时候他们就让人监视了,璃儿都知道。” “好,如果需要,舅舅再多派几个人过去。” “不用,其实有绮罗和绮丽在,暗卫可以撤回来。我那边都是些小事,没必要浪费暗卫,舅舅培养他们费心费力,得让他们去做更重要的事。” “这个嘛,以后再说吧。” 哪怕知道沈璃有自保的本事,方遥还是不放心。 毕竟刚进京,还有许多事情不熟悉,再加上整个沈家都将璃儿当外人。 “明天就是去白林观为你娘超度的日子,今晚早点休息,明日卯时正咱们家的马车经过沈府,顺便接你一起。” “好。” “三天后宫中举行桃花宴,也是卯时正,你舅母会派人过去接你,到府里来梳妆打扮,再带你和明婉一起进宫。” “好。” “还有你娘的灵柩,舅舅已经让人去接了,接到之后直接去沈家祖坟。葬礼则在沈府举行,魏国公府会过去设灵棚,你还得为你娘守几天灵,到时候舅舅让明婉过去陪你。” “好,多谢舅舅。” “这孩子,跟舅舅说什么谢,舅舅应该的,只是委屈你了。” “璃儿不委屈。” 方遥伸手摸了摸沈璃头发。 要是妹妹还在该多好。 “璃儿,你回来这些天,可曾见过沈家的几位少爷?” “没有见过,据说在书院读书,一个也没见过。” “嗯,一个是沈瑶的同胞哥哥,叫沈绍坤。一个叫沈绍林,今年十三,是二房沈照河的儿子。” 方遥道:“自从知道你要回来,舅舅特意派人查过沈家所有人,这两个小子读书挺好,也挺聪明,他们对你不会太好,你心里有点数。” “好,我知道了。” 不管方遥说什么,沈璃都乖乖点头。 两人在书房里说了好多,快要出门的时候,方遥特意叫住沈璃问:“你那个药,今晚就能做出来吗?” “嗯,今晚就可以给到舅舅。不过这药挺珍贵,只有急性发作的时候可以用。有机会最好见一见病人,璃儿可以根据他的症状弄点药,希望减少急性发作的频率。” 她说的这些词在方遥听来都够新奇,外甥女带给他的惊喜层出不穷。 至于见皇上,以后再说吧。 ...... 冠勇侯府。 老夫人躺在床上,屋子里很安静,嬷嬷将人支出去后,关上了门。 “可打听到什么了?” 老夫人问。 嬷嬷摇摇头,道:“咱们的人跟过去一个,结果那姑娘也有暗卫,把咱们的人劝回来了。” “这么说的话,那野猫倒不是她们放的了。” “奴婢觉着也不是,要是她们放的,就该让咱们上门感谢,而不是躲着连名字都不说了。”嬷嬷道。 老夫人点头,对嬷嬷道:“昨晚侯爷说,边疆又有异动了,如果发兵,大爷二爷他们肯定都在名单上,如今军中能用之人不多。说不定这次野猫事件,是敌军细作所为。” 嬷嬷倏然一惊,小声道:“细作是为了让大爷二爷在家丁忧?” “幸亏那姑娘啊,差点就让他们阴谋得逞了,”老夫人闭上眼睛,长吁一口气,“我让侯爷去查她到底是谁了,咱们得好好答谢恩人。” 说完觉得有些晕,便不说话了,闭上眼睛,慢慢睡着了。 ...... 回到犄角院,沈璃让所有人都出去,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进入空间。 药箱里竟然出现两管哮喘吸入剂。 沈璃把上面的字用水泡下来,本来想换瓶子的,想想没有合适的,又怕影响药效,便作罢。 刚要从空间里出来,脚下突然出现一本书。 沈璃蹲下捡起来一看。 古代十大战役。 这书好,舅舅肯定喜欢。 只是那上面的字,还有印刷的纸张,如果是草纸就好了。 正这样想着,手里的书突然不见了,吓了沈璃一跳。 笑骂一声要往外走呢,脚下又出现一本书。 毛笔字写着:十大战役。 这次是草纸的。 沈璃瞠目结舌。 她发现了,自己想什么不一定有,但是只要出现在空间里的,她再想,就可以根据她的想象重新换。 多谢多谢。 沈璃双手合十举过头顶。 然后捡起书,打开看了两眼。 上面的字有许多她都不认识,舅舅应该能看得懂。 只是该怎样跟舅舅说这书的来历呢? 嗯,就说师父给的吧。 这样想着,她闪身从空间里出来了。 命古路把药和兵书送去给舅舅,沈璃站在院子里,盯着一棵树看了半天。 古路回来得很快。 说大将军见了兵书非常激动,问姑娘还有没有了。 她指了指刚才盯过的树,“兵书回头我再找找。沈照江的暗卫就喜欢趴在那棵树上,待会让绮罗弄点药,你把它放在那里。通知兄弟们离远点,今晚让沈照江的人好看。” “是。” 晚饭过后,绮罗的药粉做好了。 值夜的是古画和古达,两人将药粉放上之后,就换到别的地方窝了起来。 亥时刚到,沈照江的暗卫例行到犄角院来观察了。 刚落到树上不久,就觉得脚下一凉,一个长长的东西从腿上滑过,很快爬到身上。 暗卫一惊,刚要动,腿上就被咬了一口。 暗卫反手将那东西抓在手里。 一条粗壮的毒蛇正对他吐着信子,没有抓到七寸,迅速又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暗卫哼唧一声把毒蛇捏爆,几下点在自己穴位上,对着远处吹了几声急促的鸟叫。 口哨声刚过,一条黑影飞了过来。 黑影背起受伤的人想走,古画忙将手里的两条蛇扔过去。 毒蛇受惊,一口咬下去,一声闷哼传来,黑影背着人,跳上屋顶飞走了。 脚步沉重,踩得屋顶的瓦片咔咔作响。 古画撇了撇嘴。 也不知道丞相府送了几个暗卫给沈大人,反正这俩算是作废了。 沈府前院亮起了灯,沈照江赶过去的时候,两名暗卫奄奄一息,吐出来的都是黑血。 “刚才还能说话,说被毒蛇咬了,有一条被捏死扔在犄角院,老爷不发话,下人都不敢去拿,”管家道,“府里有解毒药,根本不管用,眼看就不行了。” 沈照江心中犹如惊涛骇浪,看着渐渐停止呼吸的两个人。 地处北方,从未听说过这里有毒蛇出没。 意外又出在犄角院,那里到底有什么? 是鬼魂? 还是高手? 第49章 不得不防 其实真正导致暗卫死掉的不是蛇毒,而是撒在树上的粉末。 沈府暗卫在树叶间窜来窜去,粉末不仅蹭在皮肤上,更被吸入肺里,但凡他们运功提气,毒粉都会随血液流向全身,等到剧毒入体就什么都晚了,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沈照江带人赶到犄角院,砰砰砰地敲门。 “谁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绮罗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内,做出刚睡醒的样子,不耐烦地问。 “快跟大姑娘说,是老爷来了,”管家在门外道:“府里刚发现了毒蛇,老爷带小的们各处搜寻,免得毒蛇吓到姑娘,快把门打开。” “毒蛇啊,”绮罗懒散地开了门,今夜没有月光,黑咕隆咚的,小厮手里拿着几盏风灯,也看不太清,“呶,这里有一个,也不知道是谁扔进来的,刚才差点绊倒人,老爷看看是不是这条。” 说罢随手一扔,将一团东西扔了出来,正是那条被捏爆的蛇。 众人吓得急急往后跳,一不小心挤倒好几个。 凑过风灯低头看,蛇已经死了,身子是烂的,三角头,橘红色的皮,看得人手脚发麻,汗毛都竖起来了。 “还有事吗?”绮罗懒懒地问。 管家惊惧地擦擦汗,看向沈照江。 蛇已找到,还要不要进去看? 沈照江黑着脸,对绮罗道:“让开。” 绮罗闪身让开,还不忘接着说一句,“诸位小点声,明早姑娘得去寺庙为夫人超度,谁要是吵醒姑娘,可别说自己找不痛快啊。” 正大步往里走的沈照江脚下一顿。 明日就是超度的日子? 不但方遥没有给他消息,就连魏国公府都没来送消息。 这么说,沈家不但没能如愿和将军府搭上关系,还和一向交好的魏国公府渐行渐远。 大肆搜寻的心思瞬间没了,黑沉沉的夜里,毒蛇带来的阴影笼罩在众人头顶。 沈照江转身往外走,众人忙跟了出去。 古达古画放下手里的暗器,放心地潜入黑夜,悄无声息。 第二天卯时正,沈璃精神奕奕地坐上将军府接人的马车扬长而去。 上山才知道魏国公府袁夫人也亲自过来了。 袁志麟才吃过两次药,身子就已大好。 魏国公府感激不尽。 要不是长久躺在床上腿脚僵硬,袁猛荇差点把他赶来亲自为恩人跪念往生经。 在白林观念了一天的经文,下山时袁夫人又特意到方遥和蓝氏面前郑重道谢。 道谢之后,袁夫人道:“出门前国公爷刚得到一个消息,叮嘱妾身一定告诉将军和夫人知晓。” 她看了眼在另一辆马车旁的沈璃,小声道:“冠勇侯府几位爷一直在北疆驻守,最近北疆有异动,偏偏侯夫人出门就被野猫惊吓,又被表姑娘所救,” “国公爷说,如果侯夫人吓死过去,冠勇侯府几位爷都得回来,军中无人可派,对我军相当不利。所以,野猫这事很有可能是北狄细作所为,” “据铺子掌柜来报,冠勇侯府派人去问过掌柜好几次,问是否认识救人姑娘,掌柜都说不认识。国公爷特意让妾身问问将军,此事该如何回应。” 其实袁猛荇说得还要直白,假如野猫真是细作所为,那么,侯夫人厥过去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出现的所有人都有嫌疑。 而沈璃恰好在那个时候出现,又恰好救了侯夫人。 一个十年不见的孩子,没有娘亲证明其身份,只带了俩丫头就出现在京城。 不都说她顽劣愚钝吗? 道歉那日相见,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而战时掌管几十万大军的骠骑大将军是她舅舅,身份过于特殊,不得不防。 她不敢明说。 却又看在方遥救她儿子的份上,不得不冒着得罪方遥的风险提点一二。 方遥知道她是好意,没有恼怒,拱手对袁夫人道:“多谢夫人提醒,对于国公爷的顾虑,方某早已彻查清楚,请夫人转告国公爷,放心就是。” 袁夫人会意,又一次施礼过后,告辞离去。 ...... 沈璃回到沈府,刚进门又被老夫人派人喊了过去。 是沈绍坤和沈绍林从书院回来了,沈瑶知道今日是哥哥们放假的日子,也带着温婉莹来了沈府。 “他们不是不喜欢姑娘吗,还把姑娘叫过去做什么?”半夏跟在身后嘀嘀咕咕道。 “据说是那位温姑娘要见的,她说自己是客,到了这里自然得跟大姑娘见个礼,这是规矩。”绮罗讥讽一笑。 狗屁规矩,说得好听,谁知道一个个又打什么主意。 沈璃到延寿堂的时候,屋子里又坐满了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 今日为娘亲超度,她穿一身素白色的衣服,头发用一条同样素白的丝带束着,就那样淡淡地左右看一圈,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了。 刚才一眼,她已经看到屋子里面多了三个人。 两个清瘦俊美的少年,一个气质温和的姑娘。 其他人还好,这三个从她进来就挑剔的上下打量,那目光很让她不喜。 “老夫人找我来有何事?”沈璃问。 少年中的一个终于忍不住了,站起来斥责她道:“长辈面前连礼都不见,你娘没教过你规矩吗?” 沈璃掀了掀眼皮,冷冷地盯着他,“我娘是这府里的嫡夫人,整个沈府都是我娘的银子建起来的,你住在我娘的房子里对我大呼小叫,算个什么东西?提起我娘,你最好给我把口气放尊重些,否则我敲烂你的嘴,不信你可以试试。” 少年气得脸都绿了。 “我娘才是这府里的正经夫人,你娘是背叛父亲被赶出去的,你不缩着尾巴做人,有什么脸在这嚷嚷?” 原来他是沈绍坤啊,沈璃轻蔑地打量两眼。 也没有舅舅说的那么出息嘛,看起来传言还是有误。 沈璃手里的茶盏一下扔了过去,砸在沈绍坤嘴上,鲜血瞬间流了下来。 众人惊呆了。 赵氏第一个反应过来,当即大怒,指着沈璃道:“放肆,给我狠狠地打。” 绮罗一个箭步挡在沈璃面前,眸光冰冷,直视赵氏。 半夏直接捞起旁边凳子,看着畏惧不前的丫头们。 “我说过嘴巴不尊重就砸烂你嘴的,你还真敢试,”沈璃睨了沈绍坤一眼,转脸对赵氏道,“夫人恐怕忘了一件事,我可是圣旨指给外祖母教养的,莫不是你想抗旨,敢叫丫头打我给皇上看?” 一席话,把赵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夫人捂着额头,气得眼前发晕。 就知道她难缠,光顾得见到孙子们高兴,忘了叮嘱一下不要招惹她了。 要不是温姑娘,本来连叫都不会叫她到这里来的。 第50章 开始怀疑 沈瑶见沈璃把哥哥的嘴都打出血来,气急败坏地抓起茶盏,就要往沈璃身上扔。 半夏一瞪眼,沈瑶猛地想起第一次见面就被半夏一颗石子砸破脑袋的事,温婉莹一摁她的手,她顺势把茶盏放下了。 沈绍坤捂着嘴,想骂人嘴巴却很疼,连急带疼,眼泪都下来了。 沈璃冷冷地站起来,抚平衣服,扫了老夫人一眼,“敢情老夫人是叫我来听你孙子骂我娘的是吗?既然如此,明日就叫我舅舅来府里说道说道吧。顺便把我娘的嫁妆算一下,看看缺了什么少了什么,不够的正好找一找,总有出处的。” 真不知道娘亲当时看好沈照江什么了? 一家人里没有一个好东西。 账早晚要算,那就早点算,算清之前,谁都别想过安生日子。 说完话沈璃就出去了。 绮罗跟在身后,半夏不解气,回头呸一声,也跟着离开。 温婉莹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切,除了她,其他人脸色都十分难看。 不说赵氏和沈绍坤如何怒火中烧,只万氏那里,听到沈璃要让大将军亲自来算方氏的嫁妆,整个人都不好了。 当年她可没少偷,偷走的东西有一部分还背着沈照河送回了娘家。 都怪沈绍坤,没事招惹那个疯子做什么? 难道赵氏没告诉他,沈瑶第一次见面也因为嘴贱被沈璃打了的事吗? 幸亏自己提早叮嘱过儿子,谢天谢地,儿子没说话,没挨打。 唉,可是方氏的嫁妆,该怎么办啊...... 沈照江刚回府,赵氏就哭哭啼啼把他叫了过去,“再不管教,大姑娘在这家里反了天了。坤儿瑶儿都挨了她的打,她还威胁我,威胁婆母。这要是传出去,一家子长辈被一个刚回府的姑娘压得不敢出声,脸都丢尽了,咱们还怎么见人?呜呜呜,” “妾身出身丞相府,从没见过这种家教,知道的说她娘亲没教好,不知道的会说沈家根基太浅,骨子里粗鄙不堪,儿女更好不到哪里去。要是再放任她这样,妾身干脆带着儿女重回旧院子吧,也免得在这里挨打了。” 她说得委屈,沈照江又何尝不生气。 但是再生气也没失了理智。 沈璃说那句话是对是,她的教养由皇上下旨指给了方家二老,质疑沈璃就是质疑方家二老,就是质疑方遥。 就方遥的脾气,上次揍他的痕迹还在呢,他可不想再被打一顿了。 揉揉额头,沈照江对管家道:“把昨晚那条蛇拿过来。” 赵氏吓一跳,停止哭泣,茫然地道:“什么蛇。” 管家转身跑了出去。 一会,一名小厮拖着一条麻袋进来,看着沈照江。 “把麻袋打开,把东西倒出来。” 小厮依言而行。 一条橘红色的丑陋粗壮的蛇从麻袋里倒出来,赵氏啊一声往后一跳,带倒椅子,差点吓晕过去。 “装起来拿走,你们都下去吧。”沈照江道。 小厮用棍子将毒蛇挑进麻袋,和管家一起下去了。 赵氏惊慌不定地捂着心口不敢上前,仿佛那条蛇依旧躺在地上,等着吓死她。 “这是昨晚在犄角院咬死暗卫的毒蛇,”沈照江道,“我怕吓着你就没说,既然你想让人收拾沈璃,可得想好了能不能付得起代价。” “这是......老爷是说......”赵氏的声音都在抖:“是说这毒蛇是她让人放的?还是,还是......” “是她自己还是她舅舅,甚至是你们说的方氏鬼魂,谁又能说得准?”沈照江低沉着声音,道:“总之岳丈大人送的暗卫一下子在犄角院折了俩,我今日都没找到机会跟岳丈说一声,” “这件事情就不要让坤儿和瑶儿知道了,记得叮嘱他们没事不要招惹沈璃,这俩孩子心机单纯,他们不是沈璃的对手,” “我今天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去乡下接她回来之前,咱们派人去调查的那个人,是不是接回来的这个人?” 赵氏惊疑地盯着他的眼睛,“老爷是说,大姑娘被人换了?” 转眼一想又道:“不对啊,你看她那模样,分明和方氏年轻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人是她准没错,应是老爷想左了。” “不,”沈照江冷冷地摇头,“我的意思不是说人被换了,而是咱们只以为她在庄子上没钱没人,能吃饱肚子就不错,却没想过另一种可能,她其实活得好好的,还学了一身的本事。” 赵氏呆呆地看着他,震惊,后怕,一起涌上心头。 不敢想象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从接她开始,到回来的这些日子,发生的所有事情......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即便从出生开始学,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赵氏使劲摇头,不愿意相信那是真的,“要真如老爷所言,除非神仙才能十年就把她教到那种程度,妾身觉得老爷想多了。不过老爷说的另一件事情应是对的,犄角院里有方遥给的暗卫,不然哪来的毒蛇?” 想想也有道理,沈照江点点头,脸色阴沉道:“如此说来,方遥的人是故意毒杀那俩暗卫的,目的就是警告咱们,沈璃身边有人保护,都收起不该有的心思。” 夫妻二人各怀鬼胎,一时间都沉默下来。 沈照江突然抬起头来,对赵氏道:“你听说过没有,冠勇侯夫人前日逛街差点丢了命,后来被一小姑娘所救,这两天冠勇侯府到处寻找那小姑娘。你知道侯夫人出事时在谁家的铺子里?” “谁家?” “魏国公府送给沈璃的那一间绸缎庄,就在朱雀大街上。” “啊?”赵氏吃惊地看着沈照江,心里有一个不好的预感,“那天沈璃正带人出门看铺子,回府还差点被罚,救人的不会是她吧?” “不知道,听说冠勇侯府画了画像,因为涉及恩人年岁小,是个姑娘家,所以不能到处张贴,但会给暗中帮忙寻找的人看,明日上朝我找个理由看一眼,就知道是不是了。” 赵氏的手握紧起来,指甲扎进肉里都没有发现。 “如果是她,那她岂不成了侯夫人的救命恩人?” 千万别是她。 如果是她,沈照江更得委屈他们母子几个,将就那个小贱人了。 却不料她刚说完,沈照江的脸就阴了下来,“侯夫人病发是因为野猫惊吓,有人猜测是北狄细作所为。如果是沈璃救人,怎敢肯定冠勇侯府会当救命恩人看待?而不是北狄细作故意设的套?” 第51章 药效挺好 翌日。 早朝之后,方遥心事重重地去了御书房。 他给皇上带的药,必须亲自监督验证才能放心。 昨日袁夫人说的那些话,他想了一夜。 对于沈璃,从头到尾他都认定那就是妹妹的女儿,是他的外甥女。 但是她的武功,她的聪慧,她那些神奇的药,都让他既惊喜又疑惑。 那不是在乡下庄子上能学到的,也不是她说一个怪老头师父就能解释得通的。 堂堂骠骑大将军,哪里会轻易相信一个才认识几天的人? 袁猛荇提醒的对,冠勇侯夫人的事太蹊跷,事关军情,不得不小心。 想到那本十大战役的书,多么珍贵。 他既怀疑这书来自哪里,又欣慰璃儿把书给了他。 他还要继续观察,他愿意带着亲情去观察。 希望璃儿不会让她失望。 进入御书房,皇上已经摆好棋盘等着他。 “不着急下棋,”方遥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药来,对皇上道,“这是臣好容易得来的神药,专门治疗皇上的喘疾。” 皇上多看了两眼。 瓶子挺奇怪,没见过。 “臣请皇上找个同样得喘疾的人来试一试这药,如果有用又无毒,让太医检验之后,皇上就留下备用,否则就扔了,臣重新再找。” 给皇上治病,治好了皆大欢喜,出了岔子满门抄斩。 谁也不敢冒这个险,方遥也不例外。 太医院那边恰好留着几个得喘疾的人,用来检验皇上的药效和针灸疗效,皇上便命常公公宣一个来。 人来了,用烟雾刺激犯病。 很快喘了起来,憋得脸色都青紫了。 就在王医正准备好要施针的时候,方遥急忙打开一个药剂,用东西包住瓶口,凑到病人嘴里,“快用力吸,快。” 使用方法还是沈璃抄下来让暗卫连同药剂一起带给他的。 病人一呼一吸间,药剂下去一个格子,方遥便知道用药成功了。 于是将药剂收回,对王医正道:“仔细观察。” 王医正连忙将病人手腕拉到跟前,一边把脉一边观察病人脸色。 万一中毒,或者药效不行,手边就有急救药。 大家都不出声,紧张地盯着病人反应。 才过没一会,病人脸上的涨紫就慢慢退了,脸色渐渐红润起来,气息也逐渐顺畅了。 王医正惊喜地问:“这是什么药?将军从何处得来?竟如此神奇。” “这个暂时不能说,”方遥想起沈璃的话,也觉得在没确定沈璃真正身份前,还是别让皇上知道她那些神奇之处的好,“这药总共才两瓶,已经验过一瓶,这瓶就放在皇上身边备用,另一瓶交给医正保管。这药等皇上紧急发作时才能用,平日太医院继续帮皇上诊脉开方,慢慢调理。” “多谢大将军,”王医正还沉浸在吸入剂带来的神奇体验里,“若这药确实对皇上的症状有奇效,大将军能否再多买几瓶?” “能买的话早买了,这不是没有吗?先用着吧,回头等有了我再想办法弄。” 说完话坐下和皇上下起棋来。 很好,璃儿又一次通过了他的考验。 “密州那边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皇上问。 “没什么头绪,”方遥道:“袁猛荇家那小子吃了臣送的药,今日应该就好了,再让他养两天吧。回头臣就把他叫到衙门里问一问,他和姚家二爷一起去的密州,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得到点线索。” “哦?你给他送的药?”皇上饶有兴味地抬眸看着他,“爱卿不是才因为他得罪你外甥女打了袁猛荇吗?怎的,这是冰释前嫌了?” “臣又不是那小鸡肚肠的人,”方遥挠挠头皮,嘿嘿一笑道:“那天去送药臣才知道袁猛荇被揍得不轻,那张脸......” 他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跟野地里的黑菜帮子似的,这老小子太不经打了。” 皇上没好气道:“什么不经打,你一个兵堆里混出来的魔王,谁能经得住你那几拳?” “嘿嘿,是啊,老丞相也说臣下手太重,还让臣把重心放在替皇上分忧上,臣觉得有道理,就原谅袁家咯。” 皇上睨着他,“你会那么好心?是不是又狮子大开口,宰了袁猛荇一把?” “知臣者莫若皇上也,”方遥得意得很,“不算臣宰的,是老丞相替臣宰的。袁家答应得很痛快,还多送了许多好东西,来求臣手里的西域神药,看在他们态度诚恳的份上臣就给他了。那小子用了药好得很快,再过两天就能走动了。” “甚好,”皇上点点头,下了一子,“抓紧问清楚,实在不行就去一趟密州,姚家天天上折子,皇后也时不时到朕面前哭求,案子不破,始终不是个事。” “是,臣知道了,皇上放心。” 下过几盘棋,方遥见皇上有些疲倦便出了宫。 宫门口处,古路已经和将军府护卫等了好一会。 一见他出来,古路就走过去行礼,“将军,表姑娘请您找个时间到沈家帮她一起算算姑奶奶的嫁妆。” “哦?怎么了?是不是沈家又有人惹她了?” “是,昨天回府,沈家公子对表姑娘和姑奶奶出言不逊,被表姑娘打了。” “打得好,回去告诉表姑娘,下午我就过去,我让人通知沈照江在家里等着,走吧。” “是。” 沈璃上马,嘴角翘了起来。 快意恩仇,这外甥女好,他喜欢。 所以嘛,一个能为娘亲报仇的孩子,怎么可能是细作? 方遥哼着小调打马扬鞭。 沈照江却心事重重地坐在衙门里,半天没缓过气来。 没想到救冠勇侯夫人的真是沈璃。 看见画像的那一刻,他惊呆了。 脑中首先闪过的是沈璃是不是细作?是不是? 如果是的话,全家岂不是都要被她连累? 想到她回府之后的种种,这个孽障,她就是来讨债的。 可万一她不是细作呢?这可是冠勇侯夫人啊,是太后的姐姐,如果她不是细作,她就是冠勇侯府的大恩人,这偌大的好运砸下来,能把人砸晕。 听闻她救人的手法闻所未闻,好多郎中都在打听她,想跟她学。 如果被更多人知道,这是沈府大姑娘,多好的名声...... 沈照江坐不住了,转身出了衙门。 他得回家,把这事跟母亲和夫人说一下。 刚出衙门口,就被一名护卫打扮的人拦了下来。 “见过沈大人,”护卫拱手行礼,“小的乃骠骑将军府的人,我家将军命小的通知您,午时过后他会带人到沈府,把我家姑奶奶的嫁妆算算清楚,将军请您在家等候。” 沈照江看着护卫,脸色很难看。 他知道方遥为什么来这一出,还不是昨天儿子招惹沈璃,对方氏出言不逊。 儿子女儿和沈璃不对付,明知沈璃有人撑腰还去招惹她,想想真是头大。 方氏的嫁妆? 这些东西都是母亲和弟妹经管,他记得库房里还有一些,方遥要是想拿回去给沈璃就去拿,如今的沈家早就不靠那点嫁妆过活,算就算吧。 第52章 你不知道我知道 沈府。 赵氏听说沈璃就是救活冠勇侯府人的那个人,定定怔了半晌。 心里的滋味,说不出的繁乱,犹如翻江倒海。 万万没想到,害死沈璃的阻碍越来越多,沈璃究竟是什么来路? 对,细作,就说她是细作,一定要让她就是细作。 除了这个,再也没有机会弄死她。 打定主意,赵氏唤过李妈妈,低声叮嘱几句,李妈妈转身出去了。 老夫人和万氏的注意力都在午时过后方遥来算嫁妆上。 当着赵氏的面,又不好说嫁妆被她二人挪走许多,急得坐立不安,做什么都没了心思。 ...... 方遥来得很准时。 都不用门房通报,带着夫人和护卫,大摇大摆进了门。 沈璃早得到消息等在延寿堂。 延寿堂里。 沈照江沈照河,老夫人以及赵氏万氏都在了,众人济济一堂,紧张地等着方遥。 午饭的时候赵氏说老爷好歹也是三品大员,没必要被方遥吓成那样。 沈照江像见了鬼似的看着她,冒出一句,“他是普通的大将军吗?” 这句话出来,其他人只有点头的份。 是啊,他是普通的大将军吗? 他的地位是几品官阶能说得清的吗? 你赵氏的爹是老丞相,可沈家什么也不是啊。 沈家没有根基,要不是魏国公府和丞相府帮扶,哪里会走到今天? 算嫁妆这样的事是家事,魏国公府和丞相府可不好掺和。 更何况如今的魏国公府即使要掺和,都不一定向着沈家。 赵氏一时气结,无话可说了。 谁让自己当初选了这么一家人,只为自己能拿捏住,不会被诟病二嫁之身,唉,却忘了贫贱之家和世家之间的区别是一道鸿沟,永远无法融合。 沈璃来了之后,自己找个地方坐下,闭上眼睛谁都不理。 老夫人几次想责备她弄得家宅不宁,想到待会方遥就来,又想到在沈璃手里没占过便宜,只得黑着脸忍了回去。 方遥进来的时候,带着好几份文书。 其中不光有衙门里备档的嫁妆单子,还有方氏当年被赶走时,奶娘偷偷带走的嫁妆清单和历年的往来账本。 难为奶娘在那种情况下都没忘记带走如此重要的东西,不然这么多年早被搜出来销毁了。 奶娘病逝之后把这些东西都交给紫苏保存,这次进京没有带来,是方遥派人拿着沈璃和紫苏的信物,快马加鞭去找大勇取来的。 沈家人做梦都想不到方遥准备得如此齐全。 账本打开,每一件嫁妆的来龙去脉都清清楚楚,还没念完一页,老夫人和万氏的汗就把衣服湿透了。 本想着年岁已久都是糊涂账,如今可怎么办是好? 读了没几页方遥就没了耐心,把账本一放,对沈照江道:“太麻烦,我读一件,你让人从库房里拿一件。” 沈照江点头,“可以。” 于是开始对账拿东西。 每一页都是十件。 第一页少了三件,第二页少了三件,第三页少了四件,第四页...... 随着丫鬟们进进出出搬东西,沈照江的脸越来越热。 他知道会少,毕竟方氏走后他还用过里面的东西。 他已经做好最后赔补的准备,却没想到会少这么多。 家贼难防啊。 不是母亲就是弟妹,再或者是赵氏。 这让他在方遥面前怎么抬头?他的脸怎么能不热? “沈照江,少了的这些东西呢?” 方遥放下账本,扫扫身上的褶子,冷冷地问。 沈照江看了眼母亲。 东西在哪里,你们倒是快说啊。 能拿出来的赶紧拿出来,不能拿出来的也给个出处。 不然惹急这位爷,沈家又得倒霉了。 老夫人黑着脸,和万氏对视一眼。 她们放在自己屋子里的上午就急忙拿了出来,还差那么多,哪里能说得清? 万氏硬着头皮站起来,福身一礼道:“大嫂去庄子上之后,嫁妆就锁在库房里再无人动,若说少了这些个,应是大嫂还在府里的时候就已经送人或者发卖了。” 方遥还没说话,蓝氏那边已经坐不住了,“放屁,有账本在你都能编出那样的瞎话,你当我将军府的人是傻子吗?我警告你们老老实实把东西交代清楚,不然别怪我说出更难听的来。” 沈照江看着方遥。 堂堂将军夫人说话这么粗鄙,他也不管管。 方遥眼皮都不抬。 把蓝氏带来就是对付沈家这帮娘们的,夫人说的就是他想说的,他才不管。 万氏被骂得脸上青一阵紫一阵,胸口起伏过大,沈璃都担心她会气炸。 老夫人的脸色也很难看,示意万氏坐下,对蓝氏道:“过了这么多年,东西早就数不清楚,将军府来算嫁妆不要紧,也不能不讲道理吧。” “老夫人想讲讲道理啊,那就好,”蓝氏不慌不忙地喝口茶,清清嗓子对老夫人道,“上面缺失的这些,我念一件,老夫人告诉我它去哪了一件。” 万氏没听明白,忍不住道:“不是告诉你,被大嫂发卖或送人了吗?” “没事,到底是发卖还是送人,你们亲口告诉我。”蓝氏道。 “那谁知道,大嫂又不在了。”万氏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却又猜不透哪里不对劲。 “没关系,我念一件,你亲口证明是我妹妹弄没的就行。”蓝氏依旧不急不慢地道。 这会就连沈照江和赵氏都听出不对劲了。 蓝氏接过账本开始念了。 “十寸高,白玉送子观音,哪里去了?” 没有人回答她。 方遥看了眼沈照江,淡淡地道:“最好每一件都回答一下,否则,老子不介意找官家帮忙来府里清算,到那个时候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安静了。” 威胁,又是威胁。 沈照江就恨方遥威胁他,偏偏还不敢怼回去。 “母亲和弟妹好好想想,回答一下。” 幸亏赵氏那个时候没在府里,否则还得让赵氏回答,今天不打起来才怪。 沈照江黑着脸,不愿意看方遥一眼。 万氏咳嗽一声,对蓝氏道:“这件观音,被,被大嫂拿去送人了。” “送给谁了?” “那谁能知道,是大嫂自己送的。” “你不知道是吧?”蓝氏冷笑一声,“你不知道我知道。” 第53章 算算嫁妆 蓝氏说完,老夫人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这尊送子观音如今在崇国公府老夫人手里,据说是她六十大寿那年,沈家老太太送的。老太太,给个说法吧。” 众人的视线一下子到了老夫人身上。 老夫人眼神闪烁,“怎么可能?时日太久,老身记不清了。” “刚才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们说是我妹妹弄没的,”蓝氏的表情十分鄙视,“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的又是这么一个特殊的人,会记不清?老太太,妾身连出处都能查得出来,又岂会想不到你们会如何回答?” 她将账册合上,嗤笑道,“单子上缺失的物件这么多,夫君和妾身没时间和诸位绕圈子,接下来希望诸位想好了再回答。若是依旧拖延呢,妾身有的是法子将东西弄回来,不过到那时候,可别怪妾身把沈家的脸面拿出去让众人踩了。” 沈家人的脸色很难看。 被人捧着这么多年,都忘了受威胁是什么滋味了,今天,方家让他们想起来了。 偏偏他们还得罪不起,尤其自己还理亏。 窝囊气就这样堵在心口,老夫人的气息都紊乱起来。 蓝氏也不理他们,继续道,“要是还想不起来,妾身就把这件做上标记,回头我将军府会自己上门找崇国公府老太太对账。反正有官府印记作证,这东西就是我妹妹的嫁妆错不了。就是不知道崇国公府老太太得知自己六十大寿收到的礼物竟然是偷来的,会是什么样的心情?老夫人,您能猜一猜吗?” 老夫人的手抖起来了。 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紧张的。 赵氏看了眼老夫人,嘴角轻轻一撇。 她进府的时候方氏的嫁妆已经没剩下她能看得上眼的,这账怎么算都算不到她头上来,她只静静看热闹就成。 沈照江咳嗽一声,神情颇有些尴尬,“我母亲自上年开始记忆就不太好,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有的。若将军夫人认定这尊观音出处准确,夫人打算如何清账呢?” 蓝氏淡笑一声。 这是个聪明的。 直接说怎么算不就行了,还在这不承认有什么用? “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当初这白玉观音价值三千两,”蓝氏道,“沈家自己决定到底是把东西拿回来,还是用钱补上。” 废话不多说,你们看着办。 “这件就给银两吧,三千两。”沈照江知道母亲送礼给崇国公老夫人,也是为了自己和沈家的前程,这钱应从公中出,于是拍板了。 “好,”蓝氏也不啰嗦,当即在账册上做好标记,接着往下念。 “翠玉绞丝镯,白玉玲珑塔......” 每念一件,万氏的心都揪起一下。 “啧啧,妹妹被人骗了,竟然把这么贵重的宝物给别人当彩礼,账册上都记着呢。可惜了,好好的东西喂给白眼狼了。” “你,”蓝氏的话太难听,骂人骂到当面,万氏气得脸都红了,“妾身自问没得罪过方夫人,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这就受不了了?”蓝氏都不正眼看她,拍拍账册道:“难听的还没说呢,这上面的金锭子银锭子不计其数,我妹妹全都拿来建房子修院子了。整个沈府都是我妹妹的钱建起来的,结果可倒好,别人在这里享福,把她赶走了。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叫他白眼狼怎么了?老娘还没骂王八蛋呢。” 真是越说越气。 堵了一肚子气正没地发呢,他们还敢上赶着找骂,不怼死他们都不算将军夫人。 沈家人连同赵氏都被骂,一个个脸色铁青,自诩德行高义这么多年,头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白眼狼王八蛋,怎么能不窝火? “夫人息怒,继续对账吧。”方遥睁开眼,对蓝氏道。 蓝氏继续念起来。 “夜明珠两颗。” 万氏的汗就下来了。 这两颗夜明珠早就被她拿回了娘家,菩萨保佑蓝氏不知道去了哪里。 显然菩萨不肯保佑她。 蓝氏看着万氏,眉头一挑,也不跟她绕弯子,直接就问开了:“二夫人,珠子在万家,说说吧,准备怎么赔补?” 所有人就都看着万氏了。 不说沈家人在心里如何骂她,只说她自己,心里慌的,眼睛都不敢去看沈照河。 “二夫人?”蓝氏再一次发声,询问她了。 万氏支支吾吾,声音像蚊子在哼哼,“这......” 她想否认,但又知道方家能查得如此明白,显然手里有证据。 “好像是,是送给我娘当寿礼了,”她匆匆看一眼老夫人,又垂下眸子,道:“东西也不好去拿回来,我们沈家赔吧。” 话音刚落,一直没说话的赵氏不干了。 当即站起来板着脸道:“那可不行,什么叫沈家来赔?话可得说清楚。这是二房自己的事,要赔也是从二房账上赔,不能走公中账。” 想什么好事呢? 方氏嫁妆上少了那么多东西,不是老夫人就是万氏拿的,凭什么从公中赔? 公中账上的钱是大家的,有她儿子女儿的份,拿出去的多,儿女得到的就少。 他们爱怎么算怎么算,想动她儿女的利益可不行。 “刚才的白玉观音都能走公中账,夜明珠为什么就不可以?”万氏也不高兴了。 赵氏当着方家人的面怼她,她心里正窝火呢,就忍不住了。 “白玉观音是老太太拿去给府里送人情,有好处也是大家的,不是大房自己的,当然要公中赔,夜明珠可不是。”赵氏道。 牵扯到钱财,尤其还不是小数目,哪怕赵氏觉得当着方家人的面争论挺丢人,但也不想当闷嘴葫芦,让自己吃亏。 万氏一时语塞,心里顿时慌得不成样子。 要这么说的话,她拿走的最多,那可赔不起。 偷偷瞄一眼沈照河,沈照河正阴沉着脸,狠狠地盯着她,吓得她在心底打了个激灵。 蓝氏看了场好戏,心情挺愉快,见没人说话于是道:“实在没法赔钱就把东西拿回来,快点想,想好了下面还有许多。” 下面还有许多? 这句话出来,沈家人本来就绷得紧紧的神经差点断了。 赵氏直接坐不住了,跳起来对老夫人道:“母亲和弟妹进屋想个章程吧,这样一个个地掰扯太浪费时间。早点算清早点清静,儿媳可不想动不动被人找上门来当面嘲笑。” 太丢人了,明知方家要来,也不提前想好怎么应对。 都抱着侥幸心理蒙混过关,也不想想方遥是谁? 大周的骠骑大将军,他会打无准备的仗吗? 幼稚! 第54章 有人故意这么说 老夫人和万氏的脸青红紫轮换了变。 沈照江也觉得丢人,连说话的语气都低了下去,对方遥道:“时日太久,东西又混乱,一时间还没理清,要不,容家母她们商量商量,改天给个答复再来结算?” 方遥看了眼沈璃,摇头道:“不用改天,就今日。这里还有一份抄录的账册,拿去老夫人和二夫人到后堂看,想好了如何赔补赶紧出来说。皇上那里天天有事找我,我哪有时间为这么点事改天再来?” 说完摆手,护卫又拿出一本账册,递给沈照江。 方遥道:“给你们一炷香时间,过时不候,再磨磨唧唧,老子直接去京兆府。” 老夫人和万氏拿着账册去了后堂,赵氏想想也跟了过去。 过了一会,里面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不等外面坐着的人听清楚,争吵时停止了。 没过一会又吵起来了,中间还夹杂着哭泣声。 沈璃静静地坐在那里,今天有舅舅和舅母帮自己出头,她乐得当摆设。 哭吧,当年赶走娘亲还偷娘亲嫁妆的得意,今天都得还回来。有的人就这样,只有割到他自己的肉了,他才知道疼。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方遥坐在椅子上很不耐烦,时不时动一下,眼看就要压不住火了。 沈照江和沈照河兄弟俩很紧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正当他们决定到后堂喊人的时候,沈家几位夫人出来了。 老夫人脸色阴沉沉的,万氏一看就哭过。 还有赵氏,黑着一张脸,气势汹汹地坐下。 “账册都看过了,”老夫人缓缓开口,对蓝氏道,“我沈家不是不讲理的人。” 蓝氏从鼻子里冷笑一声。 讲理?可真有脸说。 是看到账册上将军标注的物件出处,没想到将军会查得如此清楚,不敢不承认,才不得不讲理的吧? “里面标出来的那些,能找回来的找回来,”老夫人道,“找不回来的,就用银子补,将军和夫人觉得如何?” 方遥和蓝氏对视一眼。 “可以,什么时候把东西找回来?什么时候能把银子补齐?” “七日后。”老夫人道。 “行,七日后我再来沈家,彻底结清。”蓝氏答应得很痛快。 本来今天也没打算他们一下就能拿出银子来。 “本来呢,也没想到要来算这些东西,这不是听外甥女说,沈家给她弄的小厨房,想吃点好的还得自己从她娘亲的嫁妆里抠银子。外甥女又不知道娘亲的嫁妆有多少,万一吃过头了抠不出来,还得饿死不成?” “无奈才哭到将军面前,问她舅舅怎么办?偏偏将军最疼外甥女,这才起了到沈家算嫁妆的心思。开始的时候也没那么着急来算,结果你们家公子住在我妹妹建的房子里,竟还指着外甥女的鼻子骂我妹妹。沈家老爷,泥人还有三分血性,你说,我家将军会不发火?会不来逼着把东西都还回来?” 蓝氏说到这里,语气已经十分冰冷,“妾身今日还就把话撂下了,沈大人若是因为嫁妆的事情迁怒外甥女,我们不介意把外甥女接到将军府娇养,到那个时候,咱们可就得连这房子,府邸,以及拿去做了人情和二房彩礼的那些东西全都算算了。” 是啊,之所以没算这些,是因为璃儿住在沈家。 沾了谁的光,你们心里得有数。 沈家人无话可说。 被人上门威胁到这个份上,也没别人了。 这又能怪得了谁呢? 本家嫡姑娘回府,还得自己拿钱出来吃饭,这事是继母干的,人家亲娘舅能不生气? 他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啊。 沈照江,老夫人,万氏的视线像鞭子一样,恨恨地盯着赵氏。 赵氏想说那只是方家的借口,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事情分辨清楚,方遥便和蓝氏起身告辞。 沈璃送两人出了门。 回来以后听暗卫说, 他们刚一离开延寿堂。 里面就传来茶盏碎裂的声音,万氏和赵氏就吵开了。 万氏说要不是赵氏逼沈璃吃饭自己掏钱,沈璃也不会被逼急了清算方氏嫁妆。 所以刚才在后堂说的不算了,那些东西不能只她自己赔,她也是被赵氏连累的,得从公中赔。 赵氏说她做梦。 头一次听说自己做贼还怪别人的,想都不要想。 谁要是敢打公中的主意,她不介意丑事外扬,看谁更丢脸。 然后,老夫人就气晕了。 沈璃冷笑。 这才哪到哪? 好戏还在后头呢。 没人再喊她去延寿堂,沈璃便回了犄角院。 后日就是进宫赴宴的日子,她得好好听绮罗讲一讲,进宫要注意什么。 翌日,宣政殿。 下朝后,方遥像往常一样大踏步往殿外走去。 刚下台阶,就看见冠勇侯站在前面,一副在等他的样子。 方遥拱手走了过去,“见过侯爷。” 冠勇侯罗霄拍了拍他,笑呵呵地道:“又不是在朝堂上,叫什么侯爷。” “是,罗叔父,您是在等我吗?” “是在等你,”罗霄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示意方遥跟自己来到人少之处,打开画像给他看,“这女娃子你认识不?” 从他掏出画像的时候方遥其实就想到是什么了,如今再一看,果然是沈璃的小像。 当即也不隐瞒,坦荡道:“认识,这是我外甥女,我那从小丢失了的妹妹的孩子。” 罗霄点头,沉默着将画像叠好,想想又递到方遥手里,道:“你知道她救了我家老婆子,这几天我们都在找这个孩子吧?” “知道。” “既知道,为何不直接来告诉我这孩子的真实身份?” 两人一边往宫外走,一边低声交谈。 身后的沈照江老远看着两人背影,心情十分复杂。 方遥对罗霄道:“您又是从哪知道是她的呢?” 罗霄看着他,浓黑的眉毛一挑,嘿嘿笑了:“你做大将军的,消息竟如此不灵通?” 方遥疑惑地看着他。 “昨晚就有人出来传,说那女娃儿有细作嫌疑,老夫十分重视,当夜就开始彻查她的底细。结果查着查着,原来是你家小娃儿,老夫一下就放心了。” 方遥将画像折叠好放进袖袋,转头对罗霄道:“说她是细作?罗叔父查出是谁放的风了吗?” “还没有,越查不出来,越证明此事是有人故意为之。这么做无非有两种目的,一是挑拨你我关系,军中将领不和,得利的是敌军。二么,就是针对你家女娃了,想利用我冠勇侯府的手来治小女娃的罪,至于是谁做的,查起来其实就简单了。”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身后正与人交谈的沈照江。 第55章 做了个梦 明日就是进宫赴宴的日子了。 鉴于上次魏国公夫人来府里,沈璃穿着旧衣服出来见客,差点贻笑大方,赵氏和老夫人从那以后就为沈璃做了好几套衣服。 做出来了,她却不穿了。 气得赵氏心肝肺都疼。 回来之前以为这是个好拿捏的,弄死她易如反掌的。 回来之后才知道,原来这是个混不吝,别说拿捏,没把她们气死都算她们命大。 说她傻吧,傻子哪有那么会气人的?说她聪明吧,她干的那些事又都不正常。 后悔两个字都不必多说,现在每天睁开眼,想到府里有沈璃这么一号人,从老夫人到赵氏万氏,就没有一个不头大的。 犄角院里,沈璃又进了空间。 昨晚发现药箱里莫名多了听诊器和一些治疗肺病以及哮喘的药,她不放心,想进来再看一看。 刚打开药箱,她就愣住了。 里面竟然堆满了药,除了昨晚出现的那一些,又多了止血的东西和抗生素之类,甚至连吊瓶都有。 沈璃哭笑不得。 自己上辈子也不是大夫,只不过职业需要稍微涉猎点医药方面的知识,论专业充其量也就是个赤脚医生,穿越到这里来,其他本事一点没用到,这药箱却时不时地变出些花样来逼着她救人。 本着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哲学信条,沈璃将药箱拖出了空间。 药箱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这些东西,但凡出现,必定在不久的将来,就有人要用到它。 稍微动脑想一想,最近最重要的场合就是宫宴。 假如明天真要用到药箱里的药,她难道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从空间里往外掏药箱吗? 肯定不能了,那可是皇宫啊。 既然不能,不如提早把药箱拿给舅舅看。 反正舅舅对哮喘吸入剂和袁志麟的解药心存疑虑,也就不差再增加点疑虑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等沈璃被接到将军府以后,在书房里把药箱打开,方遥当场就惊呆了。 嘴唇翕动半天,堂堂骠骑大将军头一次说话磕磕巴巴,“璃儿,这这,这,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所有的药都被沈璃换了**,重新贴上自己手写的使用说明。 方遥拿起来,一样样看。 “哮喘?” “扩张气管?” “细菌感染?” “璃儿,这都是些药吗?哪里来的” 沈璃抬头看了眼屋顶,“舅舅,让他们都退下去吧。” 方遥身份特殊,暗卫如影随形,沈璃不想让他们听见。 “都撤下去,不许任何人进来。” 这是连老爷子和老夫人都不能靠近了。 “现在可以说了,坐下来说。”方遥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对沈璃道。 沈璃把药箱拖过来,拿出听诊器对方遥道:“这是为病人听诊的,能听得到病人是否有心肺方面的毛病,或者是其他疾病。” 说着把听诊器往方遥耳朵上一挂,“嘘,舅舅仔细听。” 方遥慢慢调整角度,按照沈璃教的,拿着另一头的圆疙瘩往自己心脏上摁。 摁之前他悄悄用手试过,没有暗器窜出。 当然这一切都没让沈璃发觉。 圆疙瘩摁在心脏上了。 扑通,扑通。 跳得强劲有力。 方遥的神情新奇而又缓和,眼底扬起一股茫然,寂静了一会,问:“这是我的心跳声?” 沈璃点头,“是啊,是不是很健康?” “健康?不健康的什么样?”方遥好奇地听着自己心跳,和沈璃探讨起来。 “不健康的,嗯,或者很慢很慢,或者非常快,或者有杂音,好多种情况的,不一样。” “哦,”方遥还在听,头一次见到这个东西,他太好奇了,“除了这个,还能听什么?” “还能听肺部,咳嗽了,喘粗气了,都能听得到里面是否有炎症?” “验证?验证什么?” 沈璃不知道该怎样解释了。 想想道:“其实这也不是我擅长的范畴,回头要是有使用说明书,我给舅舅送一份来。” 方遥慢慢把听诊器拿下来,放在桌子上。 “你不擅长?难道这不是你那个怪老头师父教给你留给你的?” “啊?哦对,是我师父的。” “那他给你的时候也不教明白点,真是的,什么狗屁师父。” 沈璃讪讪的,听他骂自己爷爷。 “你把这玩意给舅舅吧,舅舅拿好东西跟你换好不好?” 方遥觉得这么好的东西得给王医正一个,回头皇上再有什么毛病,就用这个劳什子听诊器,比他们光靠把脉诊病强多了。 “不用换,我拿来就是准备给舅舅的,”这不是客气话,沈璃确实是这么想的,“舅舅,昨晚我做了一个梦,很不好。” 出于职业的敏感,药箱里的外伤药让她不得不多想。 若是宫里果真发生什么事,不外乎有人暗杀或者火花意外,不管哪一种都会引起混乱。 而舅舅对皇上的忠心人尽皆知,沈璃担心真有事的时候,舅舅不顾一切去保护皇上,会受伤。 万一是真的。 事出突然,风险太大。 倒不如提早防范,让舅舅有所准备得好。 想了许多之后,她决定今天来给舅舅讲个梦里的故事。 看着舅舅疑惑的眼神,沈璃慢慢道:“梦里好多人,在宴席上,突然出了意外,吓得大家四处乱窜,有人还因此受了伤,” “很可怕,这个时候,就用到药箱里的东西了,不管是听诊器还是那些金疮药......” 毕竟是臆想出来的东西,她讲得有些凌乱。 “醒来以后璃儿就想,今天就是宫里的桃花宴,这个时候做这种梦,巧不巧?越想越觉得心里慌乱,惴惴不安,” “舅舅是大将军,又是皇帝近臣,万一梦境成真,舅舅觉得是事出之后不计代价保护得好,还是提早部署按最高等级防卫得好?” 她讲得慢,开始的时候方遥还没当回事,当沈璃说到皇帝近臣的时候,他一下子坐直了。 眼神直直地盯着沈璃,半天,一字一顿道:“璃儿的梦好生奇怪,舅舅知道了。” 说罢将手指放进嘴里,吹起了急促的口哨。 转瞬间,屋顶,院子,甚至书房里,落满了黑衣劲装的蒙面男子。 方遥看了眼沈璃,将一个金属的勺子放进嘴里,呜呜几声,那群蒙面男子飞走一大半。 剩下的人在听到方遥吹出来的另一段勺音后也飞走了一半。 方遥接着吹,人又飞走几个。 第56章 你到底是谁 最后,方遥收起勺子,剩下的人静悄悄地退出去,屏息隐藏了起来。 那是方家军专属的金勺传音,除了受过方家军严格训练的暗卫和贴身护卫,其他人根本听不懂。 沈璃静静地坐在那里,嘴角噙着笑。 眼前的人是谁? 他不光是原主的舅舅,还是整个大周的骠骑大将军。 一个战时掌握国家生死命脉的大将军,对危险的嗅觉岂是一般人能比的? 自己刚才说的这些话,不管会不会发生,都已经使他充满警觉。 他刚才的眼神告诉沈璃,今晚肯定会有人在暗中盯着她。 舅舅这是连她一起怀疑了。 她不但不生气,还松了一口气。 这才是骠骑大将军该有的样子,才是正常该有的反应。 沈璃觉得自己呢,与其遮遮掩掩,也不如大大方方。 于是沈璃道:“舅舅能否找个人跟在璃儿身边,既能帮璃儿把药箱背进宫,又能避免璃儿不熟悉宫中而走错了路。万一到时候梦境成真,药箱里的东西就及时能救人,舅舅觉得呢?” “好,甚好。”方遥重新靠回椅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一口,慢慢平复心情。 沈璃的背上背着一个大包袱,谁接都不给。 此时见方遥坐下喝茶,沈璃想了想,转手把包袱拿下来放到桌子上,“舅舅,这里有两件软金甲,您穿一件进宫。另一件,您自己决定要不要给皇上吧。” 说完这些她就坦然地看着方遥了。 方遥看着打开的包袱,眼里是震惊的光。 眼前是两件闪着神秘黑色光泽的软甲,触手柔韧,见所未见。悄悄用内力去捏,连铁甲都避不开的功力,软甲却没有丝毫损伤。 他抬头,目光灼灼,盯着沈璃老半天。 “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沈璃突然觉得自己不该用怪老头的故事来搪塞他,她好像把这位大将军想得太简单了。 她眨着眼睛想了半晌,无奈笑着摇摇头,“舅舅,璃儿不想说瞎话骗您,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您吧。” 方遥慢慢点头,屋子里很安静,连呼吸都听得见。 “这两间软金甲世所罕见,舅舅若是信得过璃儿,今日就穿上。璃儿的直觉一向很准,总觉得今日会发生点什么,万一刀剑无眼,璃儿希望舅舅和皇上都能安然无恙,” “舅舅,待会就换上吧,看在娘亲的份上。” 一句娘亲,两人同时想起了方氏。 屋子里的紧张气氛瞬间缓和一些。 方遥取出短剑,对着那两件软金甲一下一下扎上去,力气从三成用到十成,最后,软金甲上连点痕迹都看不见。 “果然是好东西,”方遥忍不住赞叹道。 再看一眼沈璃,方遥垂下眸子,状似无意地问:“你到底是谁?”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沈璃的手收起放松,再收起,再放松,慢慢道:“我是沈璃,如假包换。但是......” 方遥的眼睛一直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小变化。 沈璃道:“但是,我不是别人嘴里那个长在庄子上的沈璃,至于这中间都有什么样的奇遇,我还没想好要如何和舅舅说。舅舅只需知道我对外祖父母和舅舅舅母,都是一颗孺慕之心就行了。” 说完站起身来,对方遥行了一礼,道:“若是舅舅不放心,璃儿今日便不进宫了。” “不必,”方遥连想都没想,摆手阻止道:“舅舅相信你是自家外甥女,没有什么不放心。只是有些事情太诡异,舅舅不得不多问几句。如果今天真有事发生的话,你不进宫就没人会用药箱里的那些东西,那还怎么救人?不用多想,待会去找你舅母,让她给你收拾一下,你再回来,就跟在舅舅身边进宫。” 本来打算让她跟蓝氏一起进宫的,方遥临时改变了主意。 再怎么说也是妹妹的孩子,不能让别人监视她,对她名声不好。 除了监视,他也担心她使用药箱的时候,有人会用身份来质疑她阻止她。 一切说定,方遥提着软金甲,带着沈璃去后院找蓝氏了。 ...... 朝日火红,冉冉东升。 进宫赴宴的人在宫门外便下了马车。 朝臣们身着朝服,夫人姑娘们则隆重又不失精致,熟识的相互见礼打招呼,说笑着,齐齐走进宫门。 沿着朱红色的宫墙走上一段,抬头,金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风儿吹动,空气中传来清甜的桃花香气,伴随着隐隐约约的悠扬琴音,不等开始,人们就已经陶醉了。 有人看见跟在方遥身后的沈璃,低声打听,再抬头去看。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方家外甥女,沈家的嫡出大姑娘。 好奇的目光从进宫开始就追随着她,沈璃垂着眸子,看上去乖巧懂事,没太见过世面的样子。 身边的护卫把药箱用一张大大的包袱包起来背在身上,众人只以为那是方遥带给皇上的礼物,谁都没有多想。 方遥也笑眯眯的,时不时回头和沈璃说两句话,一笑还露出两颗洁白的大门牙,看上去像个人畜无害的老父亲,要多和蔼就有多和蔼。 只是在偶尔瞄向屋顶墙头时,瞳孔不经意地微微一缩,眸底闪过一道凌厉光芒,转瞬又消失不见。 “大将军,好久不见。” 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沈璃抬头,就见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站在前面,正对舅舅拱手。 方遥忙拱手还礼,“三皇子,好久不见。” 沈璃垂下眸子,继续低头往前走。 她听绮罗说过,三皇子的生母安嫔,是一名四品小官家的姑娘,曾经还被打入过冷宫。 当年的姚贵妃小产,说安嫔戕害皇嗣,心肠恶毒。 本来是准备问斩的。 后来还是先皇后求情,才留了她一条性命。 再一年后,查清真正戕害皇嗣的是另一名嫔妃,安嫔便放了出来。 娘家受她所累,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即便平了反,也已经物是人非。 而在皇子所里受尽欺负的三皇子也变得沉默寡言。 冷宫出来后,安嫔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没过多久就薨了。 三皇子便被送到养育了四皇子的柳妃宫里,同四皇子一起长大。 第57章 崔兰儿 沈璃低着头,刚走了没几步,又有人与方遥打招呼了。 “大将军安好,三皇子安好。” “好,崔大人安好。” “崔大人安好。” 几人寒暄过后,崔大人加入队伍,继续往宫里走去。 沈璃只觉得身边一阵淡淡香味袭来,侧目脚下,一个同样素淡衣裙的姑娘靠了过来。 “姐姐好,我叫崔兰儿,是跟父亲一起来的。”一个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璃抬眸,眼前是个脸庞圆润的少女,眼睛很大,浓眉,笑眯眯地看着她,非常可爱。 这是个让人一看就有喜感的姑娘。 沈璃也对她笑了笑:“你好,我叫沈璃。” “我知道,”少女脸蛋微红,眸光熠熠,竟有一些娇羞,“我听父亲说过,父亲说你也会来,让我进宫找你玩。” “哦?”沈璃疑惑地看着她。 她和这女孩,哦对,是崔兰儿,她和崔兰儿不认识,哪来的亲近还特意找在一起玩? 崔兰儿欣喜地看着她,“姐姐,我娘亲在世时候说过,她认识姐姐的娘亲,姐姐的娘亲是个好人,不是别人嘴里说的那种人。” 说到这里,好像想起什么,她怯怯地看一眼沈璃。 见沈璃没有不高兴,便放心地接着往下说了,“我父亲的命还是大将军救的,父亲听说大将军是姐姐的舅舅后,就叮嘱我,今晚进宫让我陪在姐姐身边,别人不和姐姐玩,我和姐姐玩。” 她说话的时候眸子澄澈,没有丝毫做作。 这是个心底干净纯粹的孩子,沈璃非常喜欢她。 “好啊,今晚我们俩一起玩。”沈璃笑着道。横竖她也没有朋友,就把崔兰儿认作穿越来的第一个朋友吧。 “真的?”崔兰儿很高兴,脸色越发的红。 “当然是真的,”沈璃笑着拉过她的手,“走吧,再不走就被落下了。” 崔兰儿忙回握过去,看得出她对沈璃没有回绝她很是松了一口气。 就在两人身后不远处,沈瑶和温婉莹跟在赵氏和丞相府大夫人身后,款款而来。 她们早就看见沈璃了,也看见了主动跟沈璃说话的崔兰儿。 沈瑶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对温婉莹道:“真是什么人找什么人,崔憨子找大傻子,可真是绝配。” 温婉莹笑眯眯地看着前面手拉手的两个人,问沈瑶:“那个姑娘是谁啊?” 沈瑶不屑地道:“还能是谁,她爹是御史中丞,一个四品小官。她娘也刚死没多久,当年她娘活着的时候,到处说我们家冤枉方氏,和我娘关系不太好。” “那怎么不让外公收拾她爹?” “她爹是御史,嘴巴损,专门找茬的,怎么收拾?” 谁都知道御史台的人不好惹,别看官职不高,头却最铁。 暗戳戳地找人毛病,一找一个准。 不管多大的官,只要被他们盯上,就等着被弹劾吧,没事都能给人薅下一层毛来。 丞相怎么了?丞相就可以因为和他女儿关系不好去招惹御史中丞吗? 那得多想不开啊,去端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 两个人不说话了,低头往里走。 前面的人越来越多。 越往里走,越热闹。 沈璃一直跟在方遥身后,崔大人叮嘱了崔兰儿几句,留她和沈璃在一起,便去找同僚了。 大周国祚昌隆,民风尚算开化。 所以这次桃花宴,布置在御花园的桃林间,没有分男女宾,也没有用屏风隔开,讲究点的戴着面具或面纱,不在意的可以什么都不戴。 大家进宫的第一件事是去给皇上和皇后行礼,帝后坐在宴会的最高处,微笑着接受众人见礼。 春风徐徐,花枝摇曳,丝竹悦耳,香气萦绕。 众人说说笑笑,轻语呢喃,一派的和乐安然。 “方爱卿,今日不是带你外甥女进宫来了吗?哪一个是?过来让朕和皇后瞧瞧。” 众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是啊,还没回京就已经轰动京城的沈大姑娘,人呢? 那可是骠骑大将军拿军功护着的姑娘,听说魏国公府退了她的婚又后悔了,上门去送了好多贵重物品呢。 还听说啊,骠骑大将军为了不欠魏国公府的人情,特意拿出神药给国公府嫡公子治病。 对啊对啊,袁公子的病好了,听说今日也进宫了。 两个人见面得多尴尬,啊哟今儿个有热闹看了,好兴奋啊。 听说沈大姑娘脑袋不太灵光,毫无礼仪规矩可言,还言语粗鄙,还打人呢。 啊?是真的吗? 好可怕哦。 八婆们把脑瓜凑到一起,压低了声音叽叽喳喳。 所有人的目光都好奇地盯着前面,等着看那个传言满天飞的沈大姑娘。 方遥笑着看向沈璃,沈璃很无奈,低头站起来,抚了抚裙摆,迈步走上前去。 修长的身材绰约多姿,一身月白色的蜀锦裙裾,随着脚步的走动轻盈飘逸。 抬起头来,长长的睫毛轻眨两下,眼波流转时,透出清澈明亮的光芒。 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人群,此时鸦雀无声。 谁都没想到站起来的竟是这样一个沈璃。 想象中的畏畏缩缩根本不存在,站在大家面前的,是一个行动间雍容雅步非常大气的姑娘。 “臣女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女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皇上一抬手,笑着看了眼方遥,“难怪爱卿在朕面前炫耀,果然是个好孩子。” “是啊,多好的孩子,臣妾一见就很喜欢呢。”皇后也笑了。 沈照江的女儿倒没什么,偏偏她是方遥的外甥女。 这可就有的琢磨了。 这所谓的赏花桃花宴,谁不知道是皇家为皇子们挑选皇子妃而办,所谓赏花,赏的不就是眼前这些解语花。 皇上今天心情好。 昨晚偶感风寒,差点犯了喘疾,太医连忙让他吸入方遥送来的神药,效果果然神奇。 他只吸了一口,没过一会,压在胸口上的憋闷感觉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许久未感受到的轻松和舒畅。 他睡了几年以来的第一个好觉,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太医差点激动哭了。 病了这么久,也就方遥天天把他的病挂在心上,不计任何代价都要替他寻找良药。 刚才,这家伙还特意到御书房找他,让他穿上一件世所罕见的软金甲。 方遥说:“不管有没有危险,以后人群聚集的地方,皇上就悄悄穿上。” 还得悄悄穿,呵呵。 皇上心中一暖,大手一挥,赏赐沈璃一柄玉如意,鲛绡纱两匹。 第58章 被点心呛着了 皇后也忙道:“臣妾也来凑个趣,就赏沈姑娘一件首饰吧。” 说罢伸手,从头上取下一枚金钗,递给宫女。 宫女走下台阶,递给沈璃。 沈璃双手接过,磕头谢恩。 其他妃嫔一看,谁不想在皇上面前露脸,尤其这还是方大将军的外甥女,是连皇上都赞一声的好姑娘。 于是纷纷送礼,一会的工夫,沈璃就收了一盘子金银玉帛。 感激的话说了一箩筐,沈璃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笑僵了,皇上这才允她回到座位上。 她和崔兰儿一张小桌,就在方遥的后边。 见她回来,崔兰儿的表情看上去比自己收礼还高兴,伸手拉住沈璃的手,小声道:“姐姐可真有福气,这可都是些好东西,姐姐回去就让丫头们帮你藏起来,别让你家那几个坏妹妹抢了去哦。” 沈璃实在忍不住,噗嗤笑了。 这女孩好可爱,心直口快,坦率真诚,实在是招人喜爱。 宫女将沈璃收到的礼物悉数装起来,放在沈璃身后。 沈璃随手摸了一件,悄悄递给崔兰儿道:“送你了,拿着。” 崔兰儿一怔,大眼睛瞄向四周,忙用袖子捂住推回来,警惕道:“姐姐,我不能收,这可不敢转送。这要是被人知道了,再出去胡说,旁人就会说姐姐没把宫中娘娘们放在眼里,罪过可大了。姐姐快收起来吧,别让人看见,嘘。” 沈璃有些懵。 她还打算把东西都拿到舅舅家,和明婉表妹两个人分分呢。 闹了半天,只能她一个人留着,戴又不喜欢戴,卖又不能卖,好没意思。 转头想找找明婉表妹和舅母,却和沈瑶的视线对上了。 沈瑶坐在沈照江和赵氏身后,同温婉莹坐在一起,正目光不善,恨恨地盯着她,就像谁刨了她家祖坟似的,黑着一张脸。 同样十几岁的小姑娘,她怎么就不能像崔兰儿一样可爱呢? 沈璃嘴巴一撇,转开了视线。 “大皇子到。” 一个高亢的声音传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出口。 旭日就在头顶,阳光照在人身上,温暖且惬意。 迎面走来一名身材高大身躯凛凛的男子,身穿青色镶边刺绣长袍,青玉缎带,头戴同色玉冠,清风袭来,衣袂纷飞。 他没戴面具,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犹如雕刻般冷峻,鼻梁高挺,一双幽深莫测的黑眸闪着繁星般的光芒。 行动间,全身上下都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刚才还喧嚷的宴席瞬间安静了下来。 姑娘们目不转睛,心里砰砰直跳。 “儿臣见过父皇,见过母后。” “平身,”皇上今日心情好,看到儿子能来参加宴会,十分高兴,“身子怎么样了?伤都好了吗?” “多谢父皇关心,儿子已经好了。” “好,下去坐吧。” 大皇子萧辰泽行礼,转身来到自己位子上坐下。 皇上和皇后的位子旁边空着一张桌子,据说是给太后留着的。 再往下,左边依次是老丞相和崇国公,右边依次是方遥和大皇子,大皇子下面是三皇子,三皇子对面,崇国公下首,是二皇子和四皇子。 沈璃坐在方遥身后,抬头就是大皇子的背影。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眼前这个人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可能是像当年的战友吧。 沈璃晃晃脑袋,低头看向桌上的小点心。 早上起得早,肚子早就饿了。 太后和二皇子四皇子还没到,也不知道宴席什么时候开始。 沈璃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偷偷瞄一下旁边,生怕被人听见。 崔兰儿压低声音,悄悄道:“姐姐,我也早就饿了,要不......” 她看一下四周,小声道:“要不,我拿两块小点的点心,你一块我一块,赶紧塞嘴里行不行?” 沈璃没有回答行不行,崔兰儿刚说完,她已经快速伸手,从一盘点心中拿了两块,趁着没人发现,塞了一块进嘴里。 崔兰儿瞠目结舌,嘴巴张得老大。 沈璃迅速将另一块塞进她的嘴里,手一合,把她的嘴巴合上了。 两个人像两只小仓鼠一样,头压得低低的,嘴巴不停地动。 一块点心很快落了肚。 感觉更饿了。 这次不等沈璃动手,崔兰儿豪气万丈地伸出手,动作迅速地从跟前盘子里拿了两块点心,快速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另一块瞬间递到沈璃手里。 沈璃接过来的瞬间,就把点心塞进嘴里了。 两个小姑娘又低下头,嘴巴开始蠕动起来。 “太后驾到。” 一声传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沈璃和崔兰儿一点防备没有,被众人的举动吓了一跳,忙也跟着站了起来, 仓促间,点心塞满嘴巴,喉咙太干咽不下,呛到嗓子眼,两个人同时咳嗽起来,咳得惊天动地。 点心碎屑瞬间喷了出来。 好巧不巧,沈璃喷到萧辰泽身上了。 顾不得说对不起,她端起茶水猛灌一口,好容易将咽喉的痒劲压了下去。 再抬头,众人正怔怔地看着她们俩,目瞪口呆。 崔兰儿快吓哭了,伸手拽拽沈璃的衣服,扑通跪了下去,沈璃也忙跟着跪下。 “对,对不起。”沈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崔兰儿惊恐地看着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沈璃这样说,她也这样说,“对,对不起。” 两个小姑娘,嘴角挂着点心碎屑,瞪着大大的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慌得不知所措。 “这是谁家的小女娃儿啊?”透过人群,一个苍老和蔼的声音传了过来。 方遥正在担心,闻言,忙站出来行礼道:“回禀太后,是我那外甥女,和......和她的小伙伴。惊扰了太后,还请太后赎罪。” “哦,你家外甥女?呵呵,快唤到哀家跟前来,让哀家瞧瞧。” 那个和蔼的声音没有丝毫怪罪,沈璃发麻的头皮渐渐回暖,心也慢慢放回了肚子。 方遥一招手,她从萧辰泽的桌子旁过去,低头来到太后面前。 紧张之下,进宫之前蓝氏特意教给她的宫中礼仪忘了个七七八八,也不管对不对,胡乱拜下去,明明想说点吉利话,却张着嘴巴,卡了壳。 太后看着她呆萌的模样,哈哈大笑。 “哀家听说过你,就是你在街上救了个婆婆对不?” 救了个婆婆? 沈璃有些愣怔。 哦对,舅舅说过,那是太后的姐姐。 第59章 太后有赏 “太后娘娘,臣女前几日确实救过一位婆婆。”沈璃低着头,认认真真回道。 刚才太紧张,忘了把嘴角的点心碎屑擦掉,她不敢抬头。 面前是这个王朝最尊贵的人,没人敢在她面前放肆。自己本也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怎么就阴差阳错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这一下,缺少教养行为粗鄙的名声算是坐实了。 坐就坐吧,谁也不认识谁,报完仇,自己就浪迹天涯去。 找到回去的路,马上离开这个劳什子朝代,动不动见人就跪,还那么多规矩约束...... 正胡思乱想着,头顶,一只温暖的手掌抚摸上她的头发,和蔼的声音又一次传来,“好孩子,你救的那个婆婆可是哀家的姐姐,她来不了,特意拜托我今天替她谢谢你呢。来,跟哀家来,说说你想要什么奖赏,过来。” 底下的人神色各异,看着眼前这一幕。 赵氏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烂了。 她明明已经命人四处散播,说冠勇侯府老夫人从病发到救人,说不定都是细作下的套。 但凡冠勇侯府感激救命恩人,就有中计的可能。 如今这形势,正是战争一触即发之际,一点点的嫌疑都应严阵以待。 为了不中计,即便冠勇侯府得知救人的是沈璃,都得先远离,留出时间去查清真相。 而这个查出真相的时间,就是自己让沈璃消失的最后机会。 可如今,冠勇侯府不但没有远离,反而还上达天听,让太后替他们感谢。 这...... 难道真的再也没有机会把这个眼中钉弄死吗? 想起方氏当年指着自己鼻子大骂无耻小人的举动,这口气堵在心里十年了,实在是咽不下,咽不下啊。 赵氏的眼睛像淬了毒的刀子,刷刷向沈璃扎去。 沈照江心里五味杂陈。 既高兴沈璃在太后面前得脸,自己会跟着水涨船高。又觉得这样的荣宠落在沈瑶身上该有多好。 萧辰泽在听到皇祖母说沈璃救了姨祖母的时候,就在打量沈璃了。 当初暗卫查过,出现在医馆后院的两个人里就有这个沈大姑娘。 今日看来,只是个中规中矩,蠢呆胆小的丫头,跟记忆里那个孟浪嚣张的人一点都不像。 反倒派暗卫去夜探丞相府的时候,暗卫回来说,那位温姑娘绝不是白日里表现的那样温婉听话,而是个很有主意,敢动刀子的人。 因为暗卫趴在房顶,亲眼见到她拿着一把刀子,把差点绊倒自己的白狗砍了,砍得狗儿嗷嗷直叫,血肉模糊。 萧辰泽眯起眼睛,淡淡地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的温婉莹。 去过医馆的另一个人就是她,救自己的人会是她吗? 太后身边的郑嬷嬷将沈璃扶起来,太后拉着沈璃的手,来到自己位子旁。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们身上。 沈璃的尴尬症又犯了。 她不怕有人对她强硬,就怕有人对她太好。 尤其是那种恨不得把她护在身边使劲呵护得好。 一对她好,她的手脚就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好孩子,跟哀家说说,你喜欢什么?” 太后坐下来,示意沈璃站在身边,眉眼温和地看着她。 沈璃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偷偷去瞄舅舅。 方遥很得意。 外人都道父亲与冠勇侯关系不睦,以为冠勇侯听到那些传言会心存芥蒂。 殊不知两人当初吵架也是因为楚后崩逝,皇上要立姚贵妃为后。 冠勇侯支持,父亲不支持,两人吵急了,差点打起来,这才翻的脸。 但是私底下,父亲说冠勇侯忠君爱兵,是个好将领。 冠勇侯说父亲用兵如神,对皇上忠心耿耿。 他们两个人可以吵架吵到动手,但是别人想给两人挑拨,门都没有。 所以嘛,冠勇侯老夫人请太后帮忙感谢璃儿,方遥一点都不奇怪。 今天这样的日子,外甥女能以这样一种方式在众人面前亮相,狠狠打脸那些说她痴傻疯癫的人,他能不得意吗? 于是他又咧嘴笑了。 嘿嘿两声之后,对沈璃道:“实在想不起来,就跟太后老人家要几个金锭子吧。” 众人哄堂大笑。 太后差点笑岔气,指着方遥道:“你这泼猴,恁大年纪了,还这么不长进。” 说归说,太后果然赏了沈璃十个金锭子,外加一只白玉手镯,和几匹进贡来的上等蜀锦。 沈璃跪下谢恩,在姑娘们羡慕嫉妒的视目光中,回到座位上。 经过萧辰泽的时候,下意识看他一眼,却发现他垂着眸子,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 奇怪,还是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 崔兰儿高兴坏了,一见沈璃就道:“姐姐今天赚大发了,以后再有这样的宫宴我们俩还来,我陪姐姐一起,看姐姐领赏,气死她们。” 沈璃也笑。 她也没想到今天收获这么大。 小声问:“金锭子总可以送你了吧?” 崔兰儿皱眉想了一会,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宫里娘娘们的首饰不能送人。听我娘说,那上面都有司珍坊的印记,随便送人或者买卖被人发现,是要治罪的,” “金锭子我不知道,不过姐姐不用给我,我有钱花,爹爹每个月给我五两银子的月例呢,姐姐你的月例是几两啊?” “我也是五两,原先在庄子上的时候连一两都没有。” “啊?那你们怎么办啊?不都说沈家老爷老夫人对你娘和你挺好的吗?这么点钱,你们够花吗?” “肯定不够的,我们得去山上采果子吃,我奶哥哥还去山上打猎给我们弄野鸡蛋吃,有时候也去帮人家干点活换米吃,算了不说了。” 崔兰儿看着沈璃,心里难过死了。 好可怜哦。 靠野果填饱肚子,还去给人家干活换米吃。 她快要哭了。 “她们太坏了,这哪里是对你们好,分明是想饿死你们。回头我一定告诉爹爹,让爹爹参他们去。” 沈璃低笑一声,悄悄道:“皇上不管这个的,你爹爹只能参那些当官的,管不了人家府里的家事。” 崔兰儿连连摇头,小声道:“姐姐有所不知,爹爹他们什么都管,不论私事还是公事。你没听说吗,前段时间大皇子调戏民女,他还说这是私事,就是御神台弹劾的。皇上气极了,打了他十几板子,我听爹爹说,屁股都快打开花了,嘿嘿。” 前面一声咳嗽,崔兰儿的脸都白了。 坏了,光低着脑袋凑到一起说得高兴,忘了大皇子就她们前面坐着。 天啊,他会不会找自己麻烦? 萧辰泽动了动,重新换了个姿势歪着,似睡非睡。 第60章 当众道歉 沈璃摸出两个金锭子,悄悄递给崔兰儿,“那,这是给你的,拿着花去。” 崔兰儿本来还在害怕,见大皇子没怎么着自己,以为刚才说的话他没听见。此时见沈璃把刚得的金子送给自己,一下子又高兴了。 感动得抱着金锭子,顺便抱着沈璃的胳膊蹭来蹭去,“姐姐,我爹让我来和你玩就对了,以后我可不可以去府上找你,或者请你到我家来做客?” “好啊,只是我不懂你们这里的规矩,去你家做客之前是不是要提前让人送帖子?” 她看电视剧和小说的时候好像就是这么说的。 萧辰泽耳朵一动。 不懂这里的规矩? 这句话好熟悉。 崔兰儿点点头,“一般都是这样的,我去找姐姐的时候也得送帖子,免得你不在家,我白跑一趟。” “我不在家也没关系,沈家好几个姑娘,和你差不多大,你可以先和她们玩,等着我。” 崔兰儿一听这话不干了,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才不和她们玩,以前参加宴会的时候她们总在背后叫我憨子,我不喜欢她们,一点也不喜欢。” 果然如自己猜测的那样,沈璃明白了。 “我娘亲说他们冤枉你娘亲,曾经因为这个和赵氏吵过架,沈瑶就联合其他人一起欺负我,我娘说以后离她们远点,她们都不是好东西。” 沈璃心底里涌上一股暖流。 没想到娘亲不在京城的时候,还有人为她抱不平。 “你娘真好,”沈璃道,“她怎么知道我娘是冤枉的?” “因为我娘说,当初她陪爹爹进京赶考,我们家穷,娘亲病了没钱治,被医馆赶出来。正好你娘逛街看见,就替我娘拿银子请郎中买药,帮我娘治好了病。我娘说,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不知羞耻的事来,肯定是她们冤枉她,她们想把你娘赶走,给那个什么赵氏腾地方......”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忙捂住嘴巴,紧张地看着沈璃。 “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沈璃的眼睛湿润了。 她可太喜欢这个姑娘了。 “没关系,你说什么姐姐都不在意。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谢谢你娘还记得我娘,谢谢你。” 两个人躲在背后说悄悄话,岂不知声音再小,也被方遥和萧辰泽听得清清楚楚。 听到最后,萧辰泽状似无意地回头看了沈璃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沈璃说话的声音有些熟悉。 仔细听却又不像。 救他的那个姑娘声音略微粗一点,不像沈璃这样温言软语。 方遥见萧辰泽盯着沈璃瞧,不乐意了。 黑着脸,使劲咳嗽一声。 萧辰泽转过身去。 皇上笑着看过来,“爱卿怎么了?也被点心呛着了吗?” 众人哈哈大笑,沈璃和崔兰儿的脸瞬间红透了。 为了今日的宴会,皇后下足了功夫。 不光有赏花作诗环节,还有个人才艺环节。 沈璃是不参与的,本来沈瑶和沈琳还打算在宴会上让她出丑,看到太后对沈璃的态度后,也歇了心思。 太阳照在人身上,春风和煦,暖得人昏昏欲睡。 听到公公说接下来请魏国公府袁公子上台,为大家吹笛一曲时,沈璃一下子睁开眼睛。 呵呵。 他竟然也来了。 这可是自己穿越过来收拾的第一个人。 要不是他爹娘识趣,说不定这时候还是床上躺着失禁呢。 袁志麟上台了。 瘦了许多,形销骨立。 上台也不多说话,将笛子凑到嘴边便吹奏起来。 该说不说,吹得还挺不错。 沈璃重新闭上眼睛,趴在桌上听起来。 一曲吹毕,底下响起哗啦哗啦的掌声。 就在沈璃以为已经结束,竖着耳朵听公公念下一个人名的时候。 就听台上袁志麟道:“我还有话要对沈家大姑娘说。” 众人一下子支棱起来,瞌睡的也不瞌睡了,说笑的也不说笑了。 沈璃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这个神经病,他想干嘛? “前段时间我鬼迷心窍,和沈姑娘退了婚,差点被我爹揍死。” 袁志麟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沈璃恨不得把头低到地里去。 他脸皮厚,不代表她也脸皮厚啊。 她有尴尬症好不好? 袁志麟接着道:“之所以刚痊愈就进宫,我爹让我来向沈大姑娘道歉。” 说到这里他转身面向沈璃,认认真真弯下腰去,双手抱拳,作了个揖:“沈姑娘,小子失礼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对不起了。” 众人的视线刷一下转到沈璃这边。 沈璃捂着头。 天啊,早知道今天说什么也不来了。 不等沈璃说话,方遥已经站了起来,对袁志麟道:“好了,我家孩儿没那么小气,此事就算是过了,以后休得再提。见你今日举动,魏国公府还不算太糟糕,还有得救。嗯,回去告诉你爹,这说我说的,老子原谅他了,回头请他喝酒去,你下去吧。” 他的嗓门大,说起话来斩钉截铁,这是对沈璃的一种无声保护。 有他在,不需要沈璃出面,什么事情都能挡回去。 就在其他人还没回过味来的时候,袁志麟已经从台上下来了。 按理说他刚痊愈,郎中让多养两天,他爹非要让他来,不来就得揍他,狠揍。 这场病对他的触动非常大,打破脑袋也想不到方遥会拿神药来救他。 当初围着他花天酒地的朋友在他病中一个不来,他们嘲笑自己找了个乡下姑娘,还有个红杏出墙的丈母娘,刺激得他在沈璃面前口不择言。 自己可真是浑蛋。 病好了,这些事情他也想通了。 他爹让他来当众道歉,他心甘情愿。 话说完了赶紧走,他也觉得挺丢人的。 回去告诉爹爹,大将军要请他喝酒,爹爹能高兴地笑出屁来。 袁志麟刚要离开,身后,皇上的声音传了过来,“袁家小子,你过来。” 他心里一慌,转过身子,紧张的手心全是汗。 皇上说沈璃是个好孩子,自己欺负过她,不会被收拾吧? “过来,你今日能来当众道歉,知错就改,勇气可嘉,善莫大焉。朕心甚慰,来,赏你个好东西。” 袁志麟提着的心放了下去。 走到近前,皇上从桌上拿起一件青玉小把件,对常公公道:“来,赏给这小子。” 常公公忙伸手接过,走下台阶,递给袁志麟。 袁志麟激动坏了。 有了这个好东西,回家不用担心挨揍了。 第61章 有刺客 宴会过半,坐在崇国公身边的二皇子站起来,拱手对皇上和皇后道:“皇祖母父皇母后在上,浩儿今天也准备了一个节目,以博皇祖母和父皇母后一乐。” “哦?我儿准备了什么?快来看看。”皇后笑着道。 儿子是在帮自己撑场子,她很高兴。 桃花宴每年一次,都由皇后主办。 以前楚后主办的时候,捧场的人特别多,皇上曾赞叹过她心思巧妙,君臣俱欢。 自从临到自己主办,明明没少费工夫,桃花宴却好像越来越引不起人们兴趣。 今年要不是提早放出风去,说皇家有意为皇子们挑选皇子妃,都不一定能有这么多人来参加。 肖浩泽转过身来,巡视一圈,目光落在萧辰泽身上。 “我与大哥好久不见,不如今日一起上台,舞剑和吹笛任选其一,我让大哥先选怎么样?” 众人的眼睛瞪得溜圆。 又有好戏看了。 谁不知道大皇子和二皇子水火不容,他们俩一起表演节目,是准备演着演着打起来吗? “不怎么样,”萧辰泽冷冷地回了一句,喝一口桃花酿,睨肖浩泽一眼,“你不配。” 底下鸦雀无声。 爱看八卦的都要激动坏了。 这是妥妥的打脸啊,二皇子咋想的?自己找不痛快。 不对不对,说不定二皇子故意的,他知道大皇子是什么德性,故意邀请的。 大皇子答应就心里憋屈,不答应就让人觉得没有气度。 要是再出言不逊,天呐,那就是德行无状,不配当储君啊。 皇后黑着脸,其实心里欢呼雀跃。 皇上则皱起眉头,刚要说话,底下四皇子开了口,“我来我来,二皇兄怕是不记得四弟我的笛子吹得最好了,我来和二皇兄配合,我吹笛,二皇兄舞剑,咱俩赢个头彩。” 他这一插科打诨,众人忙跟着笑起来。 “是啊是啊,我等今日有眼福了啊哈哈。” “有请二位皇子,有请。” 笛音响起,众人的视线转向台上。 沈璃坐在后面,看着萧辰泽的背影。 他刚才说话的腔调好像在哪听过,要不是模样不一样,真像来京路上救过的那个人。 笛声确实好听,空灵高亢,婉转悠扬,听得人如痴如醉,深陷其中。 突然,一道破空之声穿过笛音,一只箭羽以极快的速度向着高台射去。 方遥嗖一下飞跃起来,冲向皇上。 “有刺客,刺客,”常公公大声呼叫,“快来人,护驾,护驾。” 不等方遥过去,箭矢已经射中皇上,力道巨大,皇上往后一仰,倒了下去。 方遥猛地往前,一个翻身仰窜出去,稳稳地让皇上倒在自己身上,顺势扯过桌布横空一扫,随后而来的箭矢被他扫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一声尖厉的哨音从他嘴里吹出,旁边蒙着的防尘布突然掀开,涌出乌泱泱的劲装男子。 宫中侍卫们一齐向此处奔来,将场地围得水泄不通。 劲装男子纷纷跳上高处,四下观望,向着箭矢射出的方向疾冲而去。 打斗声,喊杀声,惊心动魄。 众人蒙了,听到有刺客,迅速趴下躲在桌子后头,吓得瑟瑟发抖,头都不敢抬。 萧辰泽在箭矢射向皇上的第一时间就窜了过去,方遥接住仰倒的皇上,萧辰泽瞬间接住几乎吓晕的太后。 正在舞剑的二皇子转身护在皇后前面。 沈璃一把拉过崔兰儿,把她挡在胳膊下,凭借桌子的遮挡,悄悄观察着四周。 幸亏舅舅提前部署,除却刚开始那几箭十分危险,后面的箭矢和刺客全被劲装男子抵挡在外围。 打斗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便结束了,没有人员伤亡。 御前侍卫穆衡一直带人围在皇上身旁,手下来报,刺客全部伏诛,咬碎嘴中毒牙,毒发身亡,无一活口。 局面迅速控制住,众人惊魂未定。 皇上在方遥和穆衡的保护下,很快离开了这里。 太后和皇后也随后离开。 其他人没有得到指令,都待在原地,一个也不许动。 这个时候没有人敢说话,胆小的吓哭了还得捂着嘴巴,生怕被禁军听见把自己提出去。 崔兰儿脸色煞白,牙齿打战,手抖得不成样子,惊恐地看着沈璃,嘴唇翕动几下,连声姐姐都叫不出来了。 沈璃抱着她,安慰地拍拍她后背,“好了没事了,别怕,没事了。” 一名小公公急匆匆跑过来,二话不说来到沈璃桌前,低声俯到耳朵上,道:“沈姑娘,大将军请您去御书房,要快,快。” 沈璃紧紧地盯着他看。 公公急了,用手遮挡住嘴巴,靠得更近些,压低了声音道:“奴才是大将军的人,太后在御书房犯病了。大将军请您赶紧过去,他说药箱里的东西只有您会用,其他人都不会。” 药箱的事只有舅舅知道,一听他这样说,沈璃就知道他不是来诈自己的。 连忙站起来,喊过最近的一名侍卫,指着崔兰儿对侍卫道:“你守着她,有任何闪失,唯你是问。” 侍卫忙拱手道,“属下不敢,沈姑娘放心,属下一定护好她。” 眼见崔大人也跑了过来,沈璃顾不得多说,快步跟着小公公离去。 两个人一离开众人视线,就有两名劲装男子跳了出来。拱手说了声“得罪”,便一人一个,扛起沈璃和小公公,噌一下跳上墙头,从屋顶飞跃而过。 沈璃的手里握满了银针,警惕地观察着动静。 一会的工夫,御书房到了。 劲装男子落在御书房门外,沈璃的头发都乱了,好容易站稳,一抬头,萧辰泽和肖浩泽手里拿着剑,一边一个,正充满怀疑地盯着她。 小公公只说了句,“大将军让她来的。” 两个人便冷冷地移开目光,领着宫中侍卫分别去往他处。 御书房里。 皇上身边站着方遥和两名太医,嘴里吸着哮喘吸入剂,沈璃这才知道舅舅原来是帮皇上准备的。 皇后没在这里,应该被送回自己宫殿了。 太后躺在御书房的小榻上,张大嘴巴使劲吸气,嘴巴仿佛一个黑色的窟窿,深不见底。 王医正迅速为太后扎下银针,跪在旁边一声声地喊她,没有丝毫回应。 反而呼吸越来越弱,越来越感觉不到,王医正也有些慌了。 郑嬷嬷跪在太后身边偷偷擦眼泪,虽然极力压抑,但还是有抽泣声从手帕下流出。 第62章 初露锋芒 “璃儿,快去看太后,快去。”方遥着急道。 沈璃急忙跨过去,伸手摸向太后脖颈。 颈动脉几乎感觉不到跳动。 太后脸色煞白,嘴唇紫绀,马上就要休克的样子。 沈璃不敢胡乱诊治,猛然想到药箱,抬头示意护卫把药箱递过来。 打开一看,谢天谢地,药箱里果然多了多巴胺和静脉注射器,还有一些治疗心衰的心脏药。 想想冠勇侯老夫人,太后的姐姐,两人八成是家族性的心疾,不过轻重程度不一样。 顾不得多说,在王医正惊讶好奇的目光中,沈璃拿出注射器,用葡萄糖水稀释多巴胺,挽起太后衣袖找到静脉,将针扎了进去。 一息,两息,三息...... 针水慢慢推进太后的身体里。 眼前只有王医正和郑嬷嬷,其他人守在皇上身边,没看到她在做什么。 终于注射完毕。 沈璃的手一直在太后的颈动脉上,时刻关注太后动静。 突然,她感觉到太后的脉搏开始有力了。 王医正也感觉到了。 他不敢相信,颤抖着换另一只手再试一下,果然是真的。 眼泪瞬间流了下来,止都止不住。 刚才差点吓死他,太后若出事,太医院又得遭殃了。 吩咐郑嬷嬷仔细守护太后,沈璃又来到皇上跟前。 皇上的喘息在吸药之后渐渐平稳,除了还有点虚弱,已经没有什么大碍。 沈璃让两名太医退下,唤王医正过来帮忙。 她希望自己做的这一切别让任何人知道,现在显然做不到,那就只让很少几个人看见就行。 王医正刚才看了她给太后静脉注射,惊奇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再让他看见别的,也无所谓多看少看了。 反正以后药箱里的东西得留下来给皇上和太后用,到时候只交给王医正一个人就行。 这些事情待会再研究,现在她该用听诊器给皇上检查一下了。 皇上的眼睛一直在沈璃身上转。 若不是方遥担保,谁会允许她来给太后诊治? 不都说她大字不识愚钝粗鄙吗? 她怎么会治病? 连王医正都棘手的急症,她只扎了一个奇怪的针就把太后救过来了,太不可思议了。 疑惑地看一眼方遥,方遥正紧张地看沈璃为皇上听肺音。 过了一会,她摘下听诊器,对王医正道:“哮喘,肺气肿。回头我给你个方子,配合太医院的药方,研究一种长期服用的药丸出来。抓紧好好调理,否则很难好转。” 王医正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她说得都对。 眼睛盯在她手里的听诊器上,舍不得挪开。 没见过这种工具,怎么能摁在皇上胸口来回移动,就能听出那么多东西? 沈璃好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将听诊器递给他,道:“给你吧,回头我教教你怎么使用。用这个检查心脏和肺部比较有效,还可以检查其他疾病。” 王医正大喜,忙伸手接过,学着沈璃的样子挂在自己耳朵上,拿起前面的铁疙瘩往皇上心口一放,眼睛瞬间睁大了。 方遥一把薅走他,没好气嗔道:“滚蛋,皇上该歇息了。” 这才把陷入痴迷中的王医正唤醒。 “太后的身体如何了?”皇上看着沈璃,想听听她怎么说。 沈璃道:“急性心衰,已经脱离危险,尽量不要平躺下,让伺候的人在太后娘娘背后垫个靠垫,接下来一段时间还得继续用药。” 皇上示意王医正再去为太后把脉,过了一会,王医正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天佑大周,太后脉象好转了。” 听上去他比刚才还激动。 皇上就吩咐常公公了,“其他人退下,到门外候着,方爱卿和沈姑娘留下。” 众人鱼贯而出,连郑嬷嬷都出去了。 皇上这才问方遥,“说说吧,怎么回事?” 他就说今天方遥奇奇怪怪的,又是匆匆安排人埋伏在御花园周围,又是让他非得穿上软金甲的。 要不是穿了这个,刚才那一箭铁定能要他的命。 方遥跪下了,挠挠头道:“说起来皇上可能不相信,臣昨晚做了一个梦,很不吉利。今天醒来右眼皮老跳。臣就觉得会出事,想来想去也就这桃花宴的时候人最多最有可能出岔子。臣一想,管它会不会应了那个梦,早点防备,哪怕最后用不上呢,最起码心里也安生,没想到还真让臣蒙对了。对了,那帮刺客是装扮成戏班子的人混进来的,回头一定要查清楚受谁指使,胆敢混进宫中行刺皇上,此事绝对不简单。” 这话真真假假,方遥不敢说是沈璃提醒的。 把梦境说成自己的,皇上不会疑心。 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从其他方面得知有危险,他逼着皇上身边的人加强警戒,不过以前都是虚惊一场,没应验,而这次应验了。 皇上摸着身上的软金甲,心里是说不出的感动。 准备十次,有九次用不上,只一次用得上,就救了自己的命。 这样的臣子,是大周之幸。 那边,常公公守着太后,眼见太后缓缓睁开了眼睛,喜极而泣。 “太后娘娘,您醒了?” 太后神色倦怠,好像在寻找什么。 常公公忙小声道:“都在外头候着呢,皇上和方将军说话,您是沈大姑娘救过来的,已经没事了,您先歇一会,马上就好。” 皇上的视线又转到沈璃身上,问方遥:“她是怎么回事?” 方遥头都大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又不能跟皇上这样说。 不然让一个他都没把握的孩子为太后治病,这不是功劳,反而是草菅人命。 有那么高的风险在里面,他敢拿太后冒险,如果被人抓到把柄,全家人都得跟着倒霉。 想到这里,方遥又磕了一个头。 “皇上,臣这外甥女的名声都坏在沈家那几个娘们手里,”他一开口,皇上就信了三分,“这孩子明明聪慧机灵,哪里就蠢笨痴傻了?那都是她们放的屁。孩子在沈家,弄个小厨房都得从臣妹妹的嫁妆里算钱,分明就是继母手里不好过活,被人欺负罢了,” “臣气不过,刚去沈家闹了一场,让他们把偷走的臣妹嫁妆全部还回来。七天之后要是不还,臣就去拆了他家大门。” 第63章 为她保密 皇上和太后都不说话,听方遥在那发泄情绪。 “璃儿这孩子在庄子上时,附近隐居着一名老郎中,老郎中可怜她们母女就收了璃儿为徒。璃儿呢,医术学得不怎么样,一手制药的本领倒挺不错。皇上用的这个药就是璃儿给的,臣怕皇上不敢用,就没说实话,嘿嘿。” 说到这里,皇上就信他八分了。 毕竟这药的效果确实出色,已经救过他两次了。吸入之后,再也没有那种憋闷到肺部几乎爆炸的感觉,他接连睡了好几个安稳觉了。 “还有刚才救太后的药,都是跟那老郎中学的。臣还想让老郎中进京为朝廷效力,结果璃儿说那老人家都死一年了,太可惜了。” 皇上也觉得十分可惜。 看一眼旁边地上的药箱,问:“那里面都是沈姑娘学着做出来的药吗?” 方遥不说话了。 刚才编的假话已经够离谱,他不知道药箱里都是什么,不敢再编。 沈璃道:“是,做得不如师父,尚能凑合着用。” 皇上笑了。 “不必谦虚,药做得很好,朕得好好赏你......” 方遥突然磕了一个头,打断皇上的话,“臣求皇上一件事。” 皇上疑惑地看着他。 “臣想求皇上替璃儿保密,别让人知道她有此本领。” “哦?这是为何?” “皇上您想啊,她也就是个十几岁的女娃儿,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要是让人知道她能制出缓解皇上病情的药剂,会不会有人要害她?万一出点意外怎么办?即便是没人害她,那会不会有人起了旁的心思,利用她的能耐,接近皇上您呢?反正不管怎么说,臣总觉得还是保密好。” 常公公在一旁听着,听到这里忍不住道:“可沈姑娘救冠勇侯老夫人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这还怎么瞒啊?” 方遥道:“那没关系,就说瞎猫碰到死耗子,啊呸,瞧臣这张臭嘴,呸呸呸,就说那是凑巧而已,这样的巧合又不是没有,不会有人多想的。” 常公公又道:“可刚才,王医正可在眼前看得真真的呢,他......” “他敢出去多嘴,老子拧下他的脖子来。包括他那两个徒弟,有一个算一个,回头老子吓唬吓唬他们。” 听到这里,皇上已经彻底相信他了。 一不图名二不图利,除了忠君,皇上想不出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伸手敲了方遥脑袋一下,没好气道:“又要犯浑,还不快起来,跪着干什么。王医正那里朕会下旨的,你就别再吓唬他们了。至于沈姑娘,就按你说的,保密吧。” 方遥一听放了心,忙示意沈璃跪下,磕头谢恩。 太后一直躺在靠垫上,闭着眼睛听他们说话,嘴上的紫绀早就淡下,呼吸和脉搏也逐渐有力。 听他们说完,太后疲惫地道:“这几天就让沈姑娘住在哀家宫里侍疾吧,对外就说哀家喜欢这孩子,留她住几天。” 沈璃懵懵懂懂,她还不知道这是多大的恩典,下意识地看向舅舅。 方遥心中喜忧参半。 既为她得太后青睐而惊喜,又担心她不懂规矩被人诟病。 连谢恩都不知道,怎能让他不担心。 无奈,方遥提醒道:“还不快谢恩,太后恩典,可不是谁都有这个福分的。” 沈璃哦了一声,忙对太后跪下,“臣女谢太后恩典。” “起来吧,”太后微笑地看着她,越看心里越喜欢,“哀家知道你刚回京,许多规矩都不懂,没关系,哀家不会责怪你。这宫里懂规矩的人不少,可真心实意待人的又有几个?方遥啊。” “是,臣在。” “别担心,哀家着实喜欢这孩子,不会让人挑她不是的。常公公。” “奴才在。” “传哀家旨意,沈大姑娘在宫中期间,不管遇见哪一个,即便失了礼数,也不许任何人吹毛求疵指责她,若是让我知道谁私底下苛待她,哀家定不轻饶。” “是,奴才这就去传。” 太后放了心,说这许多话,又累了,重新靠回到靠垫上,闭上眼睛。 沈璃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这怎么跟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 穿越来这里,她是处处小心,步步为营。 对这个世界的未知,对往后时光的茫然,让她时刻处于一种不安全的警觉状态。 感觉比上一世当卧底活得还累。 可是,累着累着,却有能够温暖她的人和事出现。 舅舅一家让她有了亲人的感觉,几个丫头让她有了战友间同舟共济的感觉,没想到就连太后,都让她有了被大佬罩着的感觉。 ...... 门外,常公公传旨回来,不知道在跟人说什么 过了一会推门进来,常公公道:“皇上,刚才混战,有一名侍卫替太后挡箭被射中眼睛,情况危急,太医们都束手无策,王医正想问问沈姑娘有没有什么办法?” 看起来刚才亲眼见到沈璃救人,王医正对她的医术是有什么误解。 沈璃很无语。 她又不是医生,她也指望药箱里的药好不好。 扭头看着药箱,拖到跟前,打开,里面的东西果然又变了。 昨天的金疮药和抗生素又冒了出来,这次还多了手术刀和碘伏,以及一点点麻药。 沈璃哭笑不得。 却也只得硬着头皮对皇上道:“臣女也不知道能不能行,但臣女这里有药,不然就让王医正拿这些药去试试吧。” 皇上挥手,示意常公公唤王医正进来。 萧辰泽和肖浩泽已经巡查过周围回来了,本来也想跟进去,被常公公拦了下来。 二人不明所以,满脑子的问号。 沈璃将药箱里的东西交给王医正,王医正有许多字看不懂,沈璃又仔细讲解给他听,告诉他该如何使用。 两人说完,皇上便告诫王医正,今日所见所得务必保密,若有外传,唯他是问。 吓得老头连磕好几个头,一叠声地表示自己明白,绝对不敢出去乱说。 这么大的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是皇上和大将军对他的信任,他疯了才会传出去。 更何况,他还指望沈璃多给他一些好药好器具呢,为此拜沈璃为师都愿意。 万一传出去,这独一无二的待遇可就不一定是他的了,他不傻,拆自己台的事情绝对不干。 将药物装到自己药箱里,王医正喜滋滋地出去了。 皇上这才对常公公道:“命人抬御撵来,送太后回宫,其他人也进来吧。” “是。” 御书房的门终于又开了。 太医就不必进了,萧辰泽和肖浩泽却是要进去向皇上禀报巡查结果的。 二人进门之后,发现皇上和太后都已无恙,神情明显松了下来。 方遥扶皇上到御案后坐定,皇上淡淡地看了眼站在眼前的两个儿子,“情况如何了?” 萧辰泽道:“城门已经封锁,城内全部戒严,正在严密搜查,自今日起全部宵禁。今日赴宴之人都在御花园,挨个接受审查之后方可离开,暂时还没有发现其他异常。” 皇上不置可否,看向二皇子。 沈浩泽忙道:“宫内一切正常,禁军和亲兵已全部出动,日夜巡逻,查出刺客之前不敢松懈......” 第64章 两只母老鼠 外面抬来御撵,要接太后回宫。 沈璃背起早就用大包袱包起来的药箱,跟在郑嬷嬷身后出去了。 肖浩泽奇怪地看着她,忍不住问方遥:“沈大姑娘这是......” “你皇祖母留她在宫里住几天,”皇上揉揉眉心,神情有些倦怠,“眼下无事,你二人去帮禁军盘查今日进宫之人,都下去吧。” “是,儿臣告退。” 二人转身离开了。 御花园。 崔兰儿坐在位子上,等候爹爹过来接她。 沈璃被叫走的时候,许多人都看见了。 爹爹跑过来看看她,感觉没什么危险,又去前面帮忙了。 眼见过了这么长时间沈璃还没回来,沈瑶带着沈琰来到崔兰儿身边,看了眼她身后那一堆物件,抿抿头发对侍卫道:“这是宫里赏赐我大姐姐的东西,她人不在,我们得帮她带回去。” 侍卫知道沈璃被叫到御书房了,一听沈瑶的话合情合理,忙点头道:“用不用小的喊人帮忙搬一下?” “好的,那就有劳了大人了。”沈瑶两眼冒光,使劲压着心底的欢呼雀跃。 却不料话音刚落,崔兰儿就对着她啐了一口。 “你可真不要脸,一看璃姐姐人不在就想觊觎她的东西。谁让你帮忙带回家了?我看你就是眼馋人家的好东西,打着帮忙的幌子想占为己有。呸,真不要脸。” “你,”沈瑶被人说中心事,禁军又在一旁怀疑地盯着她,脸腾得红了,当即恼羞成怒,指着崔兰儿道:“你你,你个没脑子的憨货,满嘴胡吣,我们是沈家人,我姐姐的东西自然我说了算,谁要你管?我看是你心术不正起了贪心才是。” 崔兰儿被人说憨货说的多了,并不在意。 但是沈瑶说她心术不正,她却不乐意了。 她爹是御史中丞,平常教导她最多的就是做人要正气,要坦荡,不做宵小之辈。 她行得正做得直,才不怕人说。 当即双手叉腰,反唇相讥道:“哎哟哟,看见人家得脸了,跳出来承认你们都是沈家人了?璃姐姐还没回来的时候大家伙问你有个姐姐,你是怎么说的难道都忘了?用不用我再重复给你自己听一听啊?” 要不是那些话太难听,说的又是璃姐姐,她当场就学给众人听了。 沈瑶的脸黑一阵红一阵,恨恨地盯着崔兰儿,牙根隐隐泛疼。 真想上去撕咬她两口,方能解恨。 两边正剑拔弩张,太后宫里派了一名小宫女过来。 一见崔兰儿,小宫女就笑了,“沈大姑娘说崔姑娘肯定在,让奴婢过来跟您说一声,她这几天得留在宫里陪太后,宫中赏赐的这些东西麻烦您帮她带回您那里,等她出宫再去找您取。” 崔兰儿一听,骄傲的尾巴都翘起来了。 鼻孔朝天,对着沈瑶连连冷笑,笑完了还对禁军说:“这位小哥看见了吧?要不是我,你帮她们把这些东西弄走,回头可说不清楚了。” 禁军怨怪地看了沈瑶一眼,拱手对崔兰儿道:“多谢崔姑娘,多谢。” “不谢不谢,好说好说,待会查完回家,你喊两个人帮我把东西拿上马车就行。” “是,崔姑娘吩咐便可。” 崔兰儿又对小宫女道:“刚才有两只母老鼠想来偷东西,被我骂了,你跟璃姐姐说,请她放心,东西肯定看住了,谁都骗不走。” 沈瑶想杀了她的心都有,用脚踹一下桌子,气鼓鼓地带着沈琰回去了。 小宫女装作没听懂,也笑眯眯地离开了。 这边争吵的时候,萧辰泽和肖浩泽也来了御花园。 人一多,分成好几组,盘查起来速度就快。 温婉莹跟在赵氏身后,就排在萧辰泽这一组。 他看着她款款走近,细想当初那个人与她的眉眼有无相像。 实在想不起来了。 当初那个人总戴着帽子蒙着脸,关键还穿着白色的罩袍一样的衣服,那衣服几乎包裹住她全身,只露出一双俏皮灵动的眼睛,说出话来都能气死他。 而他受了重伤,神情恍惚,每天忍受着身体上的疼痛,有时候连眼睛都睁不开,没有认认真真看过她的模样,也没有和她的眼神对视过。 如今再让他去回忆,脑中除了一个大概的轮廓,还真没法细细描述。 唯一记忆深刻,永远都忘不了的,就是她低着头,伸手扒拉他的分身,他气得几乎跳脚,她还说要让他感激她。 想到这里,萧辰泽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热,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温婉莹来到跟前,福身一礼,垂眸站在那里,等他发问。 “你,姓甚名谁?谁家府上的?跟谁一起进宫的?” “大皇子,这是妾身姐姐家的女儿,本来是跟丞相府大夫人一起过来的,在宫门口遇见妾身,便和小女一起进了宫。” 赵氏已经过了盘查,站在一旁等女儿,见他问,忙笑着答道 萧辰泽没理她,而是看了温婉莹一眼,“会说话吗?” 温婉莹诧异地抬眸看他一眼,又忙垂下了,“会,大皇子请问。” “什么时候进的京?” “八天之前。” “进京后住在哪里?” “住在外祖父家里,就是丞相府。” “进京做什么来了?” “想念外祖父母,来陪他们一些日子。” 萧辰泽皱了皱眉头。 听上去声音不太像,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装的。 暗卫说她拿着刀子砍狗儿,就如今她站在这里的样子,真看不出来有那个胆量。 “过吧。” 萧辰泽手一挥,放行。 接下来是沈瑶。 一见温婉莹通过盘问了,以为自己和她一起的,可以不必回答,当即跟上准备出去。 侍卫拿棍一挡,把她挡了回来。 萧辰泽冷冷地看着她。 “还敢闯关?” 赵氏忙陪着笑脸道:“小女莽撞,请大皇子赎罪。” 萧辰泽睨了她一眼,“问你了吗?” 一句话把赵氏噎了回去,忙示意沈瑶道,“好好配合大皇子,快。” 沈瑶紧张地看着萧辰泽。 “你,姓甚名谁?谁家府上的?跟谁一起进的宫?” “我叫沈瑶,大理寺卿沈照江府上二姑娘,跟父亲母亲一起进的宫。” “嗯,过去吧。” 第65章 表面乖巧懂事 沈璃被太后留在宫中的消息传回沈家,沈照江愣怔半晌,最后一个人去了老夫人那里。 第二天,外面就有人在传,十年前被沈家赶出家门的方氏是被冤枉的,帮她洗清冤屈的正是沈照江。 沈家人抓到了当年那个车夫的弟弟,审问之下才知道当初是那车夫给方氏下了药,方氏睡得跟猪一样,两人其实什么都没干。 然后车夫的弟弟把沈老爷引过去看见那一幕,误会才这样产生的。 车夫的目的是想讹沈家一笔银子,没想到沈家不受威胁,车夫一气之下把这件事传了出去,事情才一发不可收拾。 听见的人唏嘘不已,都称赞沈照江为人仁义,宁愿自揭伤疤,也要为亡妻证明清白。 如此重情重义的好男人,难得啊。 沈璃在宫中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沈照江想抱舅舅这条大腿了。 懒得搭理这些,她该去给太后送药了。 昨天傍晚那个伤了眼睛的侍卫突然发高烧,太医们束手无策。 王太医正在宫中值守,派人把她请过去,问她有没有办法。 屋子里只有她和王医正,沈璃也不瞒着,当着他的面给侍卫打吊瓶,喂药片,物理降温。 当她扒开侍卫衣服,教王医正把白酒倒在手上为侍卫搓胸口的时候,王医正差点说出要拜她为师的话来。 侍卫的烧是半夜退下去的,沈璃一直守在那里,天亮才回来。 太后得知她为救人一夜没睡,忙吩咐宫人准备早膳。 精致的菜品一个个端上来,太后让沈璃坐在身边一起用膳。 刚动筷子,公公就进来了,“太后娘娘,几位皇子进宫给您请安来了。” 伺候在一旁的郑嬷嬷笑了,“太后好福分,皇子们个个孝顺,大清早什么都不干,先来您这里看看。” “传。” 公公转身离去,不一会,四名气度华贵俊美不凡的男子走了进来。 沈璃已经放下筷子,正准备站到一旁,太后一把摁住她道:“不必拘束,他们也就是看着有点正经样子,实际上全都是泼猴,以后熟悉了你就知道,他们比你还不讲规矩着呢。” 沈璃讪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萧辰泽带头,规规矩矩给太后请了安。 刚请完安,便都窜到桌前,连声招呼都不打,拿起桌上的吃食就往嘴里塞。 “又没吃早膳是不?又都跑都我老婆子这里来闹腾,”太后嘴里抱怨着,脸上却笑开了花,“郑嬷嬷,快吩咐御膳房,多送些吃的过来,桌上这点哪里够他们几个吃。” 萧辰泽嘴里嚼着一个虾饺,说起话来含含糊糊,“皇祖母是不知道,孙儿昨晚一夜没睡,带人巡逻追查刺客,天一亮连衣服都没换就进宫向父皇禀告。好容易有点空闲就过来看您,别说吃饭了,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皇祖母,孙儿也是,也一夜没睡,”说话的是昨天吹笛子的那个,沈璃知道他是四皇子,“昨晚和仵作们一起检查刺客尸体,今天早上只来得及回去洗了个澡,就被父皇召回宫了。” “四弟,皇祖母正用膳呢,别提倒胃口的事,”三皇子一边吃一边踢了四皇子一脚,“沈姑娘也在,说这些吓着人家怎么办?” 皇子们一下子沉默了。 萧辰泽好似不经意地抬眸看了眼沈璃,又低头专心去喝汤。 反倒是一直未曾开口的肖浩泽多看了她两眼,好心将眼前的蒸酥酪往她面前推了推,“沈姑娘请用。” 沈璃道了声多谢,头都没有抬。 对面有一道目光总在审视她,那种压迫感让她很不舒服。 趁着宫人们端来膳食的机会,沈璃快速看了对面一眼,却正好和萧辰泽的视线对上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子。 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萧辰泽怔怔地看着她,脑中倏地炸开了花。 就是这双眼睛,肯定是这双眼睛。 像平静的湖水,又像狡猾的兔子。 看似老实,却又处处透着灵动闪烁的光。 那分明就是一只不安分的小兽,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窝在这里,表面乖巧懂事,实际上却...... 想起她动手扒拉自己分身的胆大一幕,萧辰泽只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 “大哥你怎么了?也没喝酒啊,脸怎么就红成这样了?”四皇子好奇地看着他,示意宫人送来擦脸布巾。 萧辰泽接过布巾放在一边,再去看沈璃,她已经垂下眸子,小口小口地吃着那碗蒸酥酪。 心里就像有一团火即将喷发,萧辰泽不自觉地动了动身子,轻咳一声,问:“沈姑娘昨日吓着了吧?” 沈璃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说话,连忙咽下口中食物,回道:“还好,侍卫们出现及时,慌乱很快就过去了。” “说起来沈姑娘胆子也够大,那种情形下都能够临危不乱,到底是方大将军的外甥女,令人佩服啊。” 萧辰泽的视线一直都在沈璃身上,仿佛要把她看穿一样。 沈璃被他盯得不自在,垂着眼眸也不去看他,淡淡地道:“不敢当,自小在乡下长大,活得比较迟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这种人比其他人更抗惊吓,实际上事情发生了我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呢,让大皇子见笑了。” 萧辰泽的嘴角慢慢弯了起来。 这声音,这隐隐露出来的锋芒,不是她又会是谁? 这只狡猾的小狐狸,呵呵,看你能装到几时? 萧浩泽若有所思地看着二人,脑中一个激灵。 萧辰泽一向懒得搭理别人,今日怎么对沈姑娘如此热络? 难道…… 因为她舅舅是骠骑大将军? 眸子一眯,萧浩泽又将一份燕窝粥往沈璃跟前推了推,笑着道:“沈姑娘看着气色不太好,喝点燕窝补一补吧。” 太后笑呵呵地道:“你们昨夜未曾歇息,沈姑娘也一样没合眼,她啊,昨天又救了一条命呢。” “啊!”四皇子看着沈璃,胖胖的脸上全是钦佩:“沈姑娘年纪轻轻太厉害了,宅心仁厚,宅心仁厚啊。” 太后噗嗤笑出了声,使劲拍打四皇子两下,嗔道:“说得好像你多大似的,明明你们俩一般大。” 四皇子挠挠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了。 第66章 柳妃娘娘 萧辰泽擦擦嘴角站起来,“皇祖母,父皇那里还有事吩咐,孙儿就先过去了。” “好,去吧,记得按时吃饭,空了就来看皇祖母,别老出去打架闹事。” “是,孙儿知道了。” 萧辰泽转身要走,突然又停下脚步,对着沈璃淡淡一笑:“沈姑娘,后会有期。” 沈璃:…… 我跟你又不熟,干什么后会有期? 太后…… 其他人…… 萧辰泽没有去御书房,转身去了太医院。 找到昨晚值夜的王医正,王医正正躺在太医院的小榻上呼呼大睡,被萧辰泽一个巴掌拍醒,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大皇子,人吓人是能吓死人的。” 萧辰泽嘿嘿一笑,从袖袋里摸出一把匕首,在手里掂了掂。 王医正汗毛都竖起来了,“大皇子想干嘛?” 皇上这几个儿子,萧辰泽口碑最差,朝中许多大臣都挨过他的揍。 楚皇后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儿子? 自己好像没得罪过他吧? 萧辰泽嘿嘿冷笑两声,听得王医正尿意都上来了。 “昨晚那小子怎么样了?” “啊?哪个小子?”王医正一脸懵。 “跟我装是不是?”萧辰泽刷一下抽出匕首来,一道寒光闪过,“就是你和沈姑娘一起救的那一个。” “是他啊,刚才服药睡着了,”王医正擦了擦头上冒出来的冷汗,不明白他为什么特意来问这个,“臣从没见过昨晚那样的高烧,要不是沈姑娘,这小子都够活过来的……大皇子放心,他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接下来只需好好治疗即可。” 他说完了,看着萧辰泽。 萧辰泽却是一副不太满意的样子,拧眉看了他一会,黑着脸道:“你说没事就没事了?谁知道你们是怎么救的他?你老实讲给我听,不然我把太医院给砸了,就说你们草菅人命。” 王医正瞪大了眼睛,神情骇然,“大皇子何出此言,我等昨夜用最好的白酒为他降温,连觉都没睡才把他从阎王手里抢回来,哪里就草菅人命了?” “白酒怎么降的温,那不是越喝越热吗?你们还用其他手段了没有?” 王医正一听敢情他什么也不懂啊,于是解释道:“用白酒擦拭身体各个部位就能降温,这还是沈姑娘教的呢,效果非常好。再辅以沈姑娘的银针……哦就是……就是……” 他的汗又下来了。 怎么办?差点说漏了嘴,接下来该怎么解释? “什么银针?”萧辰泽的心脏砰砰直跳。 只要证明她救人也用银针从水晶瓶子里传输透明药水,那就足以证明当初救自己的那个人就是她。 父皇让他给皇祖母请安之后就回去睡觉,可他必须来这里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测,否则他睡不着。 “就是为那侍卫降温的药水,用银针扎进去……” 王医正支支吾吾,不敢说得太细。 萧辰泽的内心却已经狂跳不止。 细想一下她救人的过程,可不就是用针把药水扎进去吗? 等等,他刚才说什么? 用酒擦拭全身? 全身!? 萧辰泽的脑中闪过自己被剥光衣服的画面,又闪过那侍卫被剥光衣服的画面,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和沈姑娘一起为那小子治疗的吗?就是你说的那个,用白酒擦全身的那个?你们脱他衣服了?” “是,是啊,大皇子,我们也不是故意要脱他衣服的。只是当时事关人命,必须露出胸膛,否则无法擦拭腋下和心口,热量堵在里面散发不出来,会把人烧出毛病来的。” 王医正认认真真地对萧辰泽道:“一切都是为了救命,不是故意轻薄他的。” 他以为萧辰泽怪他们随便剥侍卫衣服,着急解释,胡子都抖起来了。 殊不知萧辰泽听到沈璃果真又脱了别人的衣服,还对别人上下其手,心里的火腾一下就燃了起来。 果然是个孟浪的家伙,自己当初还真是没有冤枉她。 收起匕首,萧辰泽抚抚衣袖,说了声,“接着睡吧。” 转身离开了太医院。 王医正欲哭无泪。 本来瞌睡得眼睛都要睁不开,这下好了,吓得睡不着了。 此时此刻,困得左右摇晃的沈璃,正在柳妃宫里挨骂。 柳妃说她小小年纪目中无人,见了自己竟然不知行礼,罚她在太阳底下跪上两个时辰,以儆效尤。 沈璃站在那里,嘴角浮起讥讽的笑。 宫里明明传过太后旨意,任何人不得以她无礼来难为她。 柳妃偏偏敢逆天而行。 仗着的无非是名下有三皇子和四皇子两个成年皇子,娘家又根基稳固,家族子弟为官者众多。 即便是罚了沈璃,最多被责备两句,谁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于是找了个由头,让沈璃过去帮她诊脉。 沈璃一进门,还没做什么呢,柳妃一个茶盏就扔了过来。 接着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就说她失礼让她到院子里跪着去。 今天特别热,太阳从早上开始就照得人发晕,任谁跪上两个时辰也受不了,何况一夜未睡的沈璃。 沈璃冷冷地看着柳妃,嘴角讥讽:“柳妃娘娘,您是故意把我坑来罚我的吧?” 柳妃可能做梦也没想到沈璃竟敢这么和自己说话,一时间愣住了。 她确实是故意的。 方遥在朝堂上弹劾他们柳家嚣张跋扈纵子行凶,弟弟因为打死一名书生,被方遥抓住不放,要不是族中官员力挺,差点秋后问斩。 费了老大劲,才将问斩换成去密州铁矿劳役五年,而且此生不能参加科考。 母亲最疼的就是弟弟,一下子病倒了,到现在都还没好。 而方遥的外甥女却在桃花宴上赚足了风光,这让她怎能不气。 一听太后把沈璃留在宫中,她就觉得报仇的机会来了。 方遥能抓住她弟弟的把柄治罪,她也能抓住方遥最在意的沈璃治罪。 先让她跪着,跪够了时辰再告她动手打人,打的是她柳妃娘娘,看方遥如何收场? “本宫是故意的又怎样?出了这个门,你以为你能说得清楚?” 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吗?出了名的蠢货,要不是为了替弟弟报仇,都不值得她多看一眼。 屋子里除了沈璃和柳妃,就只有她的贴身宫女和嬷嬷。 宫女和嬷嬷摩拳擦掌,准备把沈璃拖出去。 手刚碰到沈璃的衣服,眼前突然一花,沈璃凭空消失了。 第67章 沈姑娘不见了 沈璃不见了。 在柳妃宫里不见的。 好多人都知道柳妃召她过去诊脉,也见到她进了柳妃宫门,此后再也没有出来。 当柳妃大呼小叫地说沈璃自己消失不见的时候,所有人都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 这么蹩脚的理由,脑子被门夹了才编得出来。 谁还不知道柳家与方遥之间那点事了? 你一个嫔妃娘娘,出出气就行了,这怎么还把人家孩子藏起来不承认呢? 太后刚刚好转,在得知沈璃被柳妃弄没了的时候,一口气没上来,又背了过去。 王医正拿出沈璃留给他的听诊器和多巴胺,用他刚学会的打针手法,一针下去,人是救醒了,但是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身边一刻都离不得人。 皇上亲自审问柳妃把沈璃藏到哪里了,柳妃急了,用全族人的性命发誓,又用她自己的性命发誓,她说自己什么都没做,沈璃真的是突然消失不见的。 可惜没有人相信她这荒诞的说法。 皇上命穆恒带人搜寻柳妃住处,把所有的角落都搜遍了,也没找到沈璃的影子。 后来又扩大搜寻范围,以柳妃住处为起点,一圈一圈地往外扩,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萧辰泽心急如焚。 刚得知沈璃就是把他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人,还没想好怎么和她相认呢,人竟不见了。 方遥则红着眼睛,疯了一样在宫外追杀柳家人。 他对皇上说:“柳妃娘娘是皇上您的人,是君,臣不能怎样她。但是她的娘家人,臣一个都不会放过。在柳妃娘娘交出璃儿之前,臣不会停止与柳家人死磕的脚步,每拖一段时间,柳家就多死一个人。” 皇上心情很沉重。 方遥对他太重要了,这件事情如果处理不好,他担心会君臣离心。 安抚方遥离开御书房之后,皇上带着禁军来了柳妃住处。 柳妃是亲眼见到沈璃消失的,她的两名心腹也见到了,可惜她们说出来的话没有人相信,她百口莫辩。 正惶惶不可终日,皇上过来了,柳妃一下子就扑了过去,“皇上,您要相信臣妾啊,臣妾真是冤枉的,那沈姑娘确实是突然消失的,她……她就是个妖孽啊皇上,呜呜呜,皇上您要相信臣妾,臣妾若有半分虚言,就让臣妾不得好死,皇上啊……” 皇上实在忍不住,被气笑了,一脚把她踢出去老远,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朕是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的,没想到你到了这时候还在狡辩。来人,把那两个配合柳妃撒谎的奴才拖出去,斩了。” 一直说自己亲眼见到沈璃消失的嬷嬷和宫女被拖出去了,柳妃一下子瘫在地上,涕泪横流,却说不出话来。 皇上阴沉着脸,冷冷地看着她,“柳妃,事至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那就先去冷宫待着吧。” “皇上,皇上,臣妾说的句句属实,臣妾不敢跟您撒谎,皇上明鉴啊皇上。” “哼,句句属实?句句属实就是这些话?你连沈姑娘是妖孽这样的话都编得出来,你当朕当傻子吗?柳妃,朕知道你召见沈姑娘想干什么,你的那点小心思能瞒得了谁?你不就是想借机为难沈姑娘,为你那个废物弟弟报仇吗?你以为自己有两个皇子傍身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柳妃,你估错自己位置了。朕今日过来是为了让你明白一件事情,在朕的心目中,你可以死,方遥不可以死。如果你仍旧咬定自己不知道沈姑娘的下落,那么,方遥要把柳家赶尽杀绝,朕是不会过问的。” 柳妃呆呆地看着他,眼泪哗哗往下掉,哭花了妆容都顾不得管。 皇上冰冷的表情让她恐惧,她好后悔,早知道有这一天,召见沈璃干什么? 她伸出手,向皇上爬过去。 皇上转身便往外走,“来人,把她拖去冷宫,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看望。” 禁军拖着柳妃往冷宫去的情景被许多人看见了。三皇子和四皇子想求情,被皇上骂了一顿赶出宫去,再也没人敢出声。 沈府。 赵氏心情好得不得了,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都没弄死的沈璃,竟然被柳妃给处理了。 早知道这么简单,前面就不费那么多工夫了。 沈照江的脸却像抹了锅底灰,阴沉沉的。 沈璃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得脸,他还想着等她回府之后缓和一下关系,为此特意找人在外面为方氏恢复名声。 却不料才过了一天,沈璃竟找不到了。 柳家人吓得连早朝都不敢上,生怕一个弄不好被方遥拿剑给劈了。 三皇子四皇子为此来求沈照江,请他劝劝方遥,不要伤及无辜。 他哪里敢劝? 方遥带人去柳家砸大门,在外面跳着脚地骂柳家祖宗,连御史台都假装没看见,不去弹劾。 还不是因为大家都知道柳家触了方遥的逆鳞,他这个时候再去劝,那不是自找死路吗? 他不敢,也劝不了。 三皇子和四皇子就觉得他不给面子,摔袖走了。 结果方遥遇见他,正一肚子火没处撒,指着他鼻子骂他不去找沈璃,骂他乌龟王八蛋,龟孙,女儿没了都不敢找柳家算账。 几乎把沈家祖宗都骂遍了,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在外面挨骂,回来就高兴不起来。 老夫人问他,“还没有那孽障的消息?” 他一下子就爆了,“孽障孽障,她没有名字的吗?” 太后都因为她的失踪病倒了,自己家人还这副模样,旁人会怎么想?这么多年维护的好名声还要不要了? …… 三天了,沈璃一点消息都没有,绮罗她们也开始担心起来。 这一期间,密州信鸽传书,送来加急密报。 柳妃娘娘的弟弟在矿上欺负其他矿工,被人合伙打死了。 因为事发时是深夜,没有灯,看不清是谁干的,也没有证据能证明是谁先动的手,所以,一个凶手也没抓到。 他是因为沈璃失踪事件,柳家死的第一个人。 方遥接到信鸽送来的密报,立刻趁着早朝时候呈给了皇上。 所有人都知道这事是方遥派人干的,但是没有证据。 柳家人如丧考妣,人人自危。 消息送进宫中,柳妃得知娘家弟弟因为自己而丧了命,一口血喷出来,晕了过去。 第68章 密室 萧辰泽都要急疯了。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尤其还是他刚认出来的救命恩人。 越想越烦躁,只能来太后宫里待一会。 没想到三皇子和四皇子也在。 两人正围在太后床边,四皇子哭哭啼啼道,“皇祖母,母妃不会骗人的,她说不知道沈姑娘去哪了,那就肯定不知道。父皇为了大将军,不肯听母妃解释,皇祖母,孙儿求您向父皇求个情,把母妃放出来吧。” “是啊皇祖母,求您跟父皇说一声,先把母妃放出来吧。母妃病了,连太医都不敢去,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太后闭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萧辰泽黑着脸进去,冷冷地暼了两人几眼,“谁让你们到皇祖母面前来哭闹的?父皇怎么说的,这么快就忘了不成?” 四皇子胖胖的脸上被眼泪鼻涕糊得到处都是,听到他这么说,又急又气,对着他就吼起来,“要你管?我母妃都说沈姑娘失踪跟她无关了,凭什么还不把她放出来?” 萧辰泽一伸手,揪着他的衣领子就把他拽到一边,手一松,扔在地上,“再敢在这大吵大闹,我弄死你,滚。” 四皇子吓蒙了,抽抽搭搭,想哭又不敢哭。 “大哥,我们也是为母妃着急,这才来求皇祖母的,”三皇子扶起四皇子,看着萧辰泽,“要真是母妃把沈姑娘藏起来的,母妃早就说了,断不会等小舅舅命都没了还不交代,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萧辰泽盯了他一会,冷着脸道,“沈姑娘是不是柳妃叫过去的?” “人是不是在她那里不见的?” “你说不是柳妃的事就不是柳妃的事了?证据呢?” “柳妃生点病吐点血你俩就难过成这样,皇祖母也病了,父皇三令五申不许来打扰她,怎么也不见你俩心疼心疼她老人家?” “你们俩最好赶紧给我滚,再多说一个字,打断你俩骨头,滚。” 拳头一抡,吓得两人往后退了几步。 太后疲惫地睁开眼,叹了一口气,“都别吵了,你们过来,听皇祖母说,” “此事到了如今这程度,不管是不是柳妃做的,都与她脱不了干系。除非找到沈姑娘,问清缘由。否则,现在倒霉的是柳家人,再过一段时间可就不一定是谁了。你父皇将她打入冷宫还是在保护她,等沈姑娘彻底找不到或者人已经不在,那个时候可就谁也保不了她了。” 四皇子一听又哭了,转而又恨恨地骂起来,“那个骠骑大将军着实嚣张,只不过是个臣子,凭什么父皇就要忍让他?不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吗?即便是母妃杀了沈姑娘又怎样?母妃是娘娘,父皇不许方遥闹,方遥还敢反了不成?” “糊涂,”太后一听这话,气得拿起床头杖打了过去,“混账东西,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些话要是被你父皇听见,今天就能打死你。那方遥和别人能一样吗?你父皇几经生死,都是方遥把他护过来的,方遥为了你父皇能连自己性命都不顾,其他人能吗?一个个都是嘴上说说罢了,” “你们最好祈祷沈姑娘没事,否则,你父皇为了不伤忠臣心,绝对会杀了柳妃给沈姑娘偿命。有在这抱怨的工夫,还不赶紧去帮忙寻找沈姑娘。” 太后厉声说完,四皇子连眼泪都吓回去了。 连忙拉着三皇子退了出去。 萧辰泽垂头坐下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皇祖母,您说,沈姑娘真的会出事吗?” 太后伸手拍拍他胳膊,长叹一声道,“开始的时候皇祖母还觉得会找到,可是三天都无音讯,皇祖母这心里也七上八下的。但愿佛祖保佑,保佑那孩子福大命大,不是被柳妃给……害了吧。” 说着说着眼角湿润了,拿过帕子擦擦眼睛,萧辰泽忙安慰几句,哄她睡着了。 从太后那里出来,萧辰泽不知不觉来到柳妃宫门外。 穆衡带人搜宫的时候他也来过,不仅搜遍所有房子,就连后院的水井和地窖也都搜过,一无所获。 会在哪里呢? 他脚下一用力,从墙头跳了进去。 沈璃这三天一直待在空间里,睡够了就吃,吃够了再睡。 她在柳妃让人动手的瞬间,心念一动,闪进来的。 平白等着被人打的蠢事,她才不会干。 要不是怕连累舅舅,她都想直接拧断她们的脖子。 睡够起来,她发现空间有了一点变化。 原先边角清晰的墙壁,有一面变成了团雾一样的状态。 走近过去,团雾散开,她能看到外面的世界。 外面还是柳妃宫殿,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沈璃皱了皱眉头。 人呢? 耳边传来侍卫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 “你说奇怪不奇怪,都搜几遍了,怎么能连片衣角都看不见呢?” “是啊,明明就是在这里面没了的。” “难道说,她们把人杀了,偷偷运出去了?” “别胡说,咱们都盘问几遍了,那个时候没有人出去,也没有人抬东西出去。肯定还在这院里,就是还没找到而已。” “穆统领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再找不到,咱们都别想安生了。” “唉,找吧。” 几名侍卫刚走过去,身后,一个冷冽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有没有检查过这里是否有密室?” 几人回头一看,忙行礼道,“见过大皇子。” 其中一名小头领模样的人见完礼,一拍大腿,高兴地道:“是啊,咱们怎么就没想到或许有密室呢?多亏大皇子提醒,接下来都给我好好找,好好试,谁先找到密室机关,重重有赏。” “是。”几人散开,分头行动。 萧辰泽对小头目摆摆手,“你也去找吧,我自己转一转。” 沈璃看着他们走远,陷入沉思。 …… 一个时辰之后,宫中传来喜讯。 沈姑娘找到了。 柳妃宫中有一处密室,沈姑娘被藏在里头,找到时人已经昏迷了。 密室里同时搜出许多巫蛊所用之物,其中最显眼的,是一个用锦缎做成的小人偶。 人偶上赫然写着一个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楚沐苒…… 楚皇后,先皇后,萧辰泽的生母! 人偶身上扎着密密麻麻的银针,当中一颗大钉子,将人偶死死地钉在木板上,拔都拔不下来。 第69章 柳家 先皇后故去那么多年,竟然还有人对她行巫蛊之术,钦天监说那是压制魂魄的,能够诅咒一个人永世不得超生。 与人偶同时被发现的,还有倒在密室角落的沈璃。 侍卫们围在一起,怎么叫她都不醒。 萧辰泽进来,伸手试试她额头,“有些发烧,应是饿晕的。” 说罢将她打横一抱,站了起来。 沈璃嘴角连抽好几下。 外面阳光明媚,照得人精神恍惚。 走了一段路后,眼见侍卫们都离老远,萧辰泽轻轻笑了,低头看着臂上的人儿,问:“你打算什么时候醒?” 沈璃只觉耳边一阵热气拂过,淡淡沉香兜头笼罩下来。 下意识睁眼,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就在眼前,她的脸腾一下红了。 挣扎着想要下来,萧辰泽道,“后面有人看着,你想让他们知道你还有力气走路吗?” 失算,失算啊。 沈璃心中呐喊。 本打算让侍卫们发现她,再用担架抬出去。 万万没想到这个人不讲武德,二话不说上手就抱。 不都说他们讲究男女有别吗? 他怎么不讲了? 猜不透他想干什么,沈璃身子僵硬,重新闭上眼睛。 萧辰泽一边走一边慢慢道,“这几天宫里宫外因为你差点翻了天,待会到了太后宫中,你就说是柳妃的人把你打晕,醒来就在密室里了。” 沈璃忍不住又睁开眼,看了他一会,纳闷道,“你都知道我是装的了,为什么不揭发我?” 从她的角度看,他的下颌线很紧,嘴唇略薄,鼻梁高挺,像雕塑一般。 喉结上下动了一下,他低头,直视她的眼睛,道:“因为,我想让柳妃死,这是最好的机会。而你,特意跑进密室里等着被发现,也是为了让她付出代价,我们俩不谋而合,我为什么要揭发你?” 这个人够聪明,绝不是他表现出的那么不学无术。 沈璃脑中出现三秒钟的空白。 “你怎么知道我是特意跑进去的?万一我就是被柳妃的人打晕拖进去的呢?” 萧辰泽淡淡一笑,“因为我第一天搜寻的时候就发现密室了,那个时候你并不在里面。昨天我又特意进去看了看,你依旧不在。你是今天才进去的,对吗?” 对,你说的都对。 沈璃被人说中,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她确实是刚进去的。 听到他提醒侍卫们找密室,她心里一动,就跟在侍卫们身后了。 密室找到了,门刚一打开,她就在空间的保护下闪了进去。 然后趁大家还没进去,自己闪身从空间里面出来,躺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装晕。 ...... 看着萧辰泽的下颌,她也很好奇,他一遍遍地进密室,为了什么? “这么说的话,那里面的人偶是你自己放的?” 沈璃问。 他的神色瞬间变得冷冽,没有说话,双手用力托着她,往太后宫中而去。 王医正早就得到消息等在那里,皇上和方遥也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一见沈璃昏迷不醒,方遥的眼眶都红了。 一把拉过王医正,“快,快看看这是怎么了?有没有伤口?啊?她还好吗?” 萧辰泽将沈璃放置在小榻上,退后几步,安慰方遥道,“大将军莫要担心,她只是太虚弱,想必这几天滴水未进,饿晕了。” 王医正的手搭上沈璃手腕,没一会,他的嘴角就不停地抽了。 这哪里就虚弱了?哪里就饿晕了? 沈姑娘身体比他这糟老头子还结实好不好? 可他不敢说实话。 大皇子说沈姑娘太虚弱,沈姑娘自己也闭着眼睛装晕倒,哪一个他都得罪不起,干脆配合着说吧。 王医正清清嗓子,对太后和皇上行了个礼,认真道,“请太后娘娘放心,沈姑娘几日未进米水,极其虚弱,需用清淡饮食慢慢调养,过些日子就可好转,其他并无大碍。” 听他说完,太后双手合十,连念几声阿弥陀佛。 郑嬷嬷亲自带人忙碌起来。 整理太后寝宫偏殿,以方便沈璃搬进去住,又命御膳房多做清补的炖汤,还安排太医排班值守,以备不时之需。 一番折腾,沈璃“缓缓”睁开眼睛。 太后和皇上正关切地看着她,一见她醒来,高兴地笑了。 “沈姑娘感觉如何了?”皇上问。 沈璃揉着额头,垂着眸子,“头疼,头晕,谢皇上关心。” “那么?还能记得当日发生的事吗?”皇上又问。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沈璃身上。 她想了一会,慢慢地道,“柳妃娘娘派人找臣女,说她不舒服,让臣女过去帮她看一看。臣女不是郎中,怕误了娘娘病情,本不想去,” “那人就说臣女仗着舅舅,目中无人。臣女怕连累舅舅名声受损,就去了。可谁知刚一进门,柳妃娘娘就用茶盏来砸臣女,根本也没提帮她看病的事,就让臣女到太阳底下跪两个时辰,” “她还说,两个时辰之后再来找皇上,就说臣女顶撞她,以下犯上,皇上肯定饶不了臣女。臣女跟她分辨,她就让嬷嬷和宫女来打臣女,臣女反抗,嬷嬷和宫女也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打在臣女后脖颈上,臣女就晕倒了,” “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黑咕隆咚的小屋子里,臣女喊了半天都没有人回应,后来又渴又饿,就睡着了……” 太后听一句,念一声佛号,再骂柳妃一句丧心病狂。 沈璃说完,太后就看着皇上了,“皇上这次还打算放过柳妃吗?” “哀家索性多说一句吧,那柳妃仗着两个哥儿傍身,在宫中嚣张跋扈,一向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以前在宫中闹腾闹腾也就罢了,如今竟然把手伸到宫外,还想谋害朝廷大员的家眷,简直罪无可恕,” “皇上可曾想过,她,她哪来的胆量这样去做?” “她仗着的,无非就是家族根基深厚,为官者众多,即便有点差错,也会有许多人跳出来为她保驾护航。而皇上如今喘疾日久,越发需要倚仗哥儿们了,她名下有两个哥儿,算起来比谁都有底气,所以她得意忘形,掩盖不住翘起来的尾巴了,” “当初哀家就说她不是个安分的,不能把三皇子放在她名下,你不听。如今怎样?都让我说中了。皇上只是身子弱了点,她就急不住要跳出来蹦跶,趁机排除异己,为自己立威。如果皇上真有点什么好歹,哀家敢肯定,她绝对是第一个祸乱朝纲,抢夺玉玺的人。” 第70章 凭什么看不上我皇孙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皇上眸光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过了一会,才缓缓对太后道,“柳家大爷是暗影卫统领,这几天因为柳妃打入冷宫的事情,他们已经在暗地里部署什么。方遥早就派人严密监视着他们,母后不用担心,只待他们动手,便将之一网打尽。朕也忍柳家很久了,如今也到了该清算的时候。更何况在柳妃密室里搜出先皇后的巫蛊人偶,她竟然诅咒阿苒死后入十八层地狱,就冲这个,朕就也绝不会让她再活着。只是……此事尚不能声张,以免打草惊蛇,还需再等些时日,母后这里,儿臣也与方遥商量过了,就留沈姑娘在宫中养伤,顺便帮母后调理身子,还有安全方面……” 皇上看了看萧辰泽,“自今日起,父皇把你皇祖母和沈姑娘的安危都交给你了,朕今日所言也需严加保密。你这性子,平日里胡闹也就算了。这次事关你母后的亡灵,断不能再犯浑了,知道吗?” “儿臣遵旨。” 萧辰泽一脸严肃,连忙跪下领旨。 方遥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言语。 柳家势大,皇上自登基起就常被柳氏族人掣肘。 那个时候根基未稳,皇上就和他商议,暂时按兵不动,纵容柳家的嚣张。 等一等,机会就来了。 果然,柳家最小的儿子在外面打死了人,事情闹得很大。 皇上跟他一合计,由他出面弹劾柳家,先把柳家最受宠的小儿子摁死,再以此为突破口,逐渐扩大战果。 柳家果然就坐不住了。 柳妃在宫里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其哥哥,也就是暗影卫统领,便在外面暗暗收买人心,为最后一击而布局。 璃儿的事情是个意外,却无意间催快了双方动手的步伐。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柳妃宫里竟然有密室,密室里还有楚后的人偶诅咒。 方遥都不知道该说柳妃点什么好了。 你说你放点什么不好,你偏偏放楚后的诅咒。 谁不知道皇上最在意的是楚后,哪怕人死了,都留下诏书,说自己百年后只和楚后合葬帝陵,其他任何人不得进入。 如此深情难忘,皇上岂会让楚后受半点委屈? 柳家现在不仅仅是触了皇上逆鳞,而是直接戳破了皇上的肺管子。 等着受死吧。 思忖半晌,一抬头,发现萧辰泽的视线随着被人扶下去的沈璃,久久收不回来。 过了一会,他竟然追着出去了。 方遥心中一动,想起一件事来。 “皇上,大皇子要是在这守护太后娘娘,臣得把璃儿接回家去养着。” 皇上奇怪地看着他,“这是为何?宫中太医众多,药材齐全,在这里养伤,再好不过,爱卿为何非要把孩子带回去?难道是怕再出什么事吗?” 可不是就怕出事吗?皇上也不看看您儿子,他那什么眼神?老是偷偷看我家璃儿算干嘛的? 方遥心里嘀咕,脸上便有些不自在了,“皇上,刚才璃儿晕倒,是大皇子把她救出来的,又一路抱着来这里,看见的人众多。这……毕竟男女有别,万一传出去点什么闲话,我们家璃儿还怎么做人?” 太后和皇上这才明白他在顾虑什么。 皇上半开玩笑地道,“大不了让辰儿负责,娶了你家外甥女就是,爱卿何须担心太多?” 太后微笑点头。 “那不行,”方遥一听也跳了脚,“皇上,臣可跟您说过,不想让璃儿和我家小女嫁给皇子们的,您不能说话不算数。” 皇上却嘿嘿笑了,“朕何曾答应过你?你仔细想想。都是你在自说自话,朕可没有说什么。” 方遥大张着嘴巴,想起那日情形,皇上确实没当面承诺他,皇上当时执起一子下到棋盘里,点头说了声,“好棋。” 他一拍脑门。 皇上真是只狡猾的狐狸。 不过…… 想到沈璃,方遥在心里笑了。 皇上你狡猾,我家外甥女比你也不差。 从萧辰泽抱着沈璃一进来,他就知道她是醒着的。 呼吸声那么别扭,一听就是人为控制节奏结果没控制好。 下次专门找个人教教她如何很好地控制呼吸,好麻痹敌人。 还有啊,她醒过来说柳妃宫里的嬷嬷和宫女打晕的她,他都要笑出屁来了。 就她的武功,能让一个老太婆和小丫头片子打晕了? 糊弄鬼呢这是。 方遥站在那里,皇上和太后就看着他一会皱眉,一会偷笑,一会又撅起嘴来,自己摇头否定自己。 “爱卿在想什么?”皇上冷不丁出声,把方遥吓了一跳。 “皇上差点吓死臣,臣没想什么,臣就是想起袁家那小子,知错能改,不怕丢人,是个好样的。臣在想,要是袁家想和璃儿再续前缘,臣该不该答应。” 太后一拍扶手,觉得心口都憋闷了,“你个方遥,为了不嫁我皇孙,竟然宁愿去吃回头草。好你小子,你说,哀家的皇孙哪里不好了,哪里就让你看不上了。不说清楚,哀家饶不了你。” 方遥连忙摆手求饶,“老祖宗您饶命,不是臣看不上皇子们,而是臣一家人都是大老粗,没有一个舞弄文房四宝的,反倒全跟着舞刀弄枪。臣家里教出来的女儿,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打架斗殴倒有她们的影子?这样的孩儿,带出去臣都不敢承认是自家孩子,何况让她们嫁入皇家。” 好像生怕太后不信,方遥从袖袋里摸出来一封信,“太后您看看璃儿写的字,您看看,看了您都不相信这是她能写出来的。” 丢人啊。 要不是为了拒婚,打死他都不好意思拿出来。 太后接过去,打开一看,两眼开始抽筋。 她都多少年没有见过这么丑的字了。 这是沈璃写的?错别字那么多,黑墨一团又一团,怎么可能? “方遥,你个泼猴,你为了拒绝我皇家婚事,竟敢拿一张别人的错字信来冒充璃儿,你小子三天不打就要翻天,过来,看哀家的拐杖打不疼你。” 第71章 需要有人下一剂猛药 方遥笑着避过太后的拐杖,嘴里告饶道:“太后,您老人家可真冤枉臣了,这信的的确确是璃儿写的。她教贱内为臣母亲研制止咳丸,贱内是个猪脑子,刚教完就忘,璃儿便把步骤写在信上让人送来,” “臣到现在还记得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心里那个滋味。唉,臣就够不学无术的了,没想到璃儿她,她更不行,她写字难看就罢了,她还写错。一封信总共多少字?她能错一大半。臣好容易连蒙带猜看完这封信,又让人重新写了一份没有错字的,就把这封信带在身上,准备找机会教教她。” 听他说完,太后和皇上面面相觑。 敢情这真是沈姑娘写的。 老话不都说字如其人吗? 想想沈璃大方的气度,娇花一样的容颜,再想想丑得不忍直视的那封信,两人只觉造化弄人。 看起来老话也不尽准。 “既然这样,更不能让沈姑娘回去,”太后道:“只要出宫,她就得回沈家,你觉得沈家有人会教她写字读书吗?” 方遥不吭声了。 肯定不能,沈家人巴不得璃儿什么都不会。 “但是臣可以自己出钱请夫子到沈家教她,或者直接带她到我家住下。” “拉倒吧,”太后道:“你已经弄了个厨娘到沈家专门给她做饭,要是再弄个夫子,或者把人带走,外面人更有理由说你仗着皇上宠信,连三品大员都不放在眼里。柳家之事未了之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只有让她留在宫中,旁人才不敢说什么。哀家可以让人教她读书写字。等柳家事了了,再让她出宫,这样你心里也安生。” 方遥定定地想了一会,冷不丁冒出一句,“可是臣不放心大皇子,不想让她和大皇子接触太多。” 太后的拐杖就又抡了过来,“再叫你看不上我皇孙,我孙儿那么好看,哪里配不上你家孩儿了?” 方遥连忙往后一跳,躲到皇上身后。 “太后,您不能老这样欺负臣,这结亲也得你情我愿,臣不愿意,您干嘛非得逮着臣家孩儿薅?您可以去薅别人家的女儿啊。” “哀家就不,哀家就看上这孩子了。” “太后,没有您这样的,您这是强买强卖。臣可没看上大皇子,太后,咱们得讲理。” “大皇子不行还有二皇子,还有三四皇子,哀家孙儿多......” “不行不行,太后,臣就不想让她进宫,哪一个都不行。” “好你个方遥,哀家就说你是嫌弃哀家的孙儿,你还不承认。你这狗大的胆子,看哀家不打掉你的犟骨头。” 拐杖抡过来,方遥只有躲闪的份,一边躲,一边哀求皇上,“皇上救命啊,皇上您可得主持公道啊。” 皇上抬脚就走。 主持公道?主持什么公道? 老子没嫌弃你外甥女不会写字就不错了,你竟还嫌弃老子的儿子。 打,使劲打。 母后这拐杖抡得,甚得朕心 皇上走得飞快,理都不理方遥在后面大叫。 ...... 柳府。 身为暗影卫头领,柳家大爷跪在祠堂里,久久没有出声。 先前他接到密报,说是在妹妹的宫殿里发现密室,密室里不仅找到沈姑娘,还搜出压制先皇后的巫蛊人偶。 这个消息让他很是头疼。 密室是他找人帮妹妹弄的,为的是万一最后逼宫,妹妹可以先进去躲起来。 里面本来什么都没有,即便被人发现也不怕。 可没想到妹妹会在里面弄巫蛊之物,糊涂啊。 楚后都死多少年了,妹妹竟然还记恨与她。 不就是当年妹妹打压其他宫妃,被楚后罚跪,结果小产,没了一个女儿吗? 成大事者,怎能逮着这点小事耿耿于怀? 他只好偷偷潜入冷宫,问柳妃为何要这么做。 柳妃愣住了。 她说密室里什么都没有啊,只有一个香案,也是预备万一密室被人发现,就说是自己弄来清心静气,焚香祷告的。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什么楚后的巫蛊人偶? 什么沈姑娘? 她怎么可能那么傻,往密室里头放呢? 柳统领心里咯噔一下子,妹妹被人算计了。 可是这话说出去谁会信? 尤其沈姑娘那么个大活人,宫中侍卫好多人都看见大皇子把她从里面抱出来的,如今再不承认,只会让人觉得是在狡辩。 柳妃说沈姑娘突然消失不见,不光其他人觉得她撒谎,就连柳统领都觉得她癔症了,胡言乱语。 他猜测是妹妹把人打晕,扔到哪里了,结果人找不到了,妹妹不敢承认,只能咬死了说沈姑娘是自己消失的。 唉,撒这样的谎,可真够愚蠢。 离开冷宫,柳统领又去见了四皇子。 以前有些事情只和柳妃商议,想着到最后时刻,再由柳妃慢慢告诉四皇子就行。 如今看来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很多事情必须提前布局,而四皇子是其中最关键的一步。 狗苟蝇营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扶四皇子坐上那个位子。作为柳家唯一的嫡外孙,只有他上位,才能保柳家长久不衰。否则任何人上去,对柳家都有可能是灭顶之灾。 柳统领坐在祠堂里,心里乱糟糟的。 皇上得知楚后人偶事件,一直没有动静。 按理说宫中最忌讳的就是巫蛊之事,可皇上既没有对外宣布妹妹罪状,也不说如何处置妹妹,究竟是怎么想的? 幸亏大皇子是个浑的,为人跋扈纨绔,不堪重用,不然他们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他。 既然皇上不会立大皇子为储君,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二皇子。 毕竟二皇子的生母是当今皇后,崇国公府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可是,他记得曾经有人送了一封密报给皇上,说楚后当年的死跟姚后有脱不了的关系。 就是冲着这一点,皇上也该对姚后深恶痛绝。 何况皇上一直对镇国公府楚家怀有感恩之情,明知以后姚后做了太后,定然会对楚家赶尽杀绝,皇上又怎么可能立二皇子为储君? 还剩一个三皇子,对柳统领来说更不足为虑。 三皇子挂在柳妃名下,丝毫根基都没有,是最没有资格去抢那个位子的人。 分析来分析去,柳统领的脑袋都要炸了。 难道说皇上迟迟不肯下决断,也是因为考虑这么多之后,在四皇子和二皇子之间拿不定主意? 如若这样,就需要有人帮他下一剂猛药了。 第72章 耳光打得咣咣响 沈璃找到的消息传到沈家,赵氏愣怔半晌,最后冒出一句“可惜竟然没死”,让老夫人听见,狠狠地骂了两句。 若是搁在以前,老夫人别说骂赵氏,就是连冷脸都不敢给看。 可自从沈璃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得脸,沈照江又和老夫人私下细谈过,准备由她出面善待沈璃,以期往后趁着沈璃的势和方家的势,再登高台。 这个时候听见沈璃好好的,还被太后留在宫中养身子,老夫人求之不得,哪里容得下赵氏诅咒沈璃? 一个做继母的,容不下前面的孩儿情有可原,可是作为丞相府嫡女,目光也如此短小,老夫人心里不可谓不失望。 骂过赵氏之后,老夫人也没闲着。 当即往宫中送帖子,说是人老了,听说孙女昏迷不醒身体虚弱,担心得不行,请求太后允许,她想进宫探望璃儿。 这种事太后自然不好拦着,便应允她第二日进宫。 翌日一大早,老夫人就准备上了。 最好的补品得拿上,不光给沈璃,首先得有太后的份。还有其他东西,比如厨娘做的点心,看着不太贵重,却最能表现沈家的心意。还有银钱,对,银钱,孙女在宫里住,不得打点宫女太监,手里没钱怎么能行? 她这做祖母的帮忙准备,孙女出手大方,人家传出去也好听。 时辰一到,老夫人坐上马车,高高兴兴地进了宫。 先去拜见太后,自然是一番感恩戴德的话。 然后才问起沈璃,听太后说一下当日发现沈璃昏迷时的情形,掉几滴眼泪,便请求到偏殿去探望。 太后命郑嬷嬷带老夫人去了偏殿。 沈璃正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听说老夫人来看望,立刻闭上眼睛,假装熟睡。 真心不想和这些人虚与委蛇,浪费精力,没意义。 老夫人跟着郑嬷嬷,一路走一路看。 太后宫里的奢华尊贵令她心中狂跳不止,孙女能在太后宫中休养,这样的恩宠谁不眼热? 从今日起,她再出门,看谁还敢嘲笑沈家穷苦出身,谁敢见了她不恭恭敬敬? 坐在沈璃床边,老夫人对郑嬷嬷和旁边伺候的宫女道:“老身想单独陪陪孙女,就不耽误嬷嬷和众位了。” 郑嬷嬷客气几句,带着宫女退了出去。 人刚走,老夫人便去拉沈璃的手。 沈璃心里一阵反感,睁开眼睛,把手拿开了。 “祖母就知道你这孩子没有睡,”老夫人掩住脸上尴尬,一脸慈爱地看着她;“听说你受伤昏迷,你父亲担心得不得了,祖母也一样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赶紧求了太后允许,今日进来看看你。” 沈璃不说话,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老夫人垂眸,拿过手边包袱,一边打开一边对沈璃道:“这是祖母和你父亲帮你准备的银钱,在宫里住,代表的是沈家脸面,该打点的就得打点,别让人笑话咱们小气。祖母把银子铰成小块,方便你赏人。” 说完递过一包银子,目测得有三百两的样子。 沈璃挑眉,突然这么大方,他们想干嘛? 就听老夫人道:“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再不济咱们才是一家人,你能在太后面前得脸,是你的福分,也是沈家的福分,” “如今你住宫中,外面不知道有多少眼馋嫉妒的,没事,你尽管安心养伤,其他有你父亲为你抵挡。咱们只管保佑你父亲官运亨通就行,他好了,沈家就好了,你的依靠也就扎实了,” “来,这是一千两银票,和那些赏人的碎银子不一样,这个你自己贴身带着,有钱傍身,心里不慌。还有祖母专门给你挑的补品,也都带来了,你看看还需要什么,就跟祖母说,祖母回去告诉你父亲,立刻给你准备。” 沈璃一直不说话,倒显得老夫人怪聒噪的。 到了最后,老夫人自己都觉得进行不下去了,有些讪讪地看着沈璃,想伸手摸一下她头发,又被她冷冷的目光吓了回来。 “你来这里,不会只为了和我聊家常的吧?如果我没记错,咱们之间好像还没这么亲近,更没有什么好聊的。” 沈璃从刚回京起就没喊过祖母,更没称呼你为您,当初都以为她乡下来的不懂规矩,如今她纯粹就是懒得尊敬了。 老夫人心里就是想摆祖母的谱,底气都不足。 当初怎么对待她们母女的,即便这孩子傻,也不是一点不懂。 更何况她越来越觉得这孩子好像不是她们以为的那么傻。 “以前不亲近,那是隔得太远,你和祖母没在一起待过,彼此还不熟悉的缘故。往后就好了,祖母准备把你的院子挪到延寿堂附近,那样可以可以时刻关注你的冷暖起居,不让你受一点委屈。时间长了,你就知道祖母和你父亲心里都是挂念你的......” “什么?挪院子?”沈璃有些吃惊,还很反感,“换什么院子,我那么喜欢犄角院,你们是看我喜欢那里,所以想让我不痛快吗?” 不给她们扣帽子,她们真就能强行换过来,还要打着为她着想的名义,快拉倒吧。 “我不换院子,你们也少去我那里摆谱,”沈璃道:“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是怎么样。太亲近了我怕做噩梦。我娘当年就跟你们亲近,结果最后什么好都没捞着。对了老夫人,我娘的嫁妆找补回来了没有?最近接连出事,我舅舅忙得顾不上,你回去问问二夫人,找补齐了就赶紧把东西给我。毕竟我的小厨房还需要从娘亲嫁妆里拿银子,不然我连饭都得吃不上了。” 一席话说得老夫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萧辰泽躺在屋顶上,把她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禁不住轻笑出声。 可真是个秒人。 看她怼人的本领,就像无声的耳光打在脸上,咣咣响。 沈璃的态度就是油盐不进,老夫人来之前做了许多心理准备,知道不能在她面前摆谱,于是讪笑着站起来,对沈璃道:“你身子不舒服,心情不好,祖母就不耽搁你歇息了。好好在太后这里待着,别闹腾,祖母以后再来看你。想吃什么要什么了,就让人带话给你父亲,他会为你准备的。” 沈璃不客气地将银票和碎银子拿在手里掂了掂,“这是我娘亲盖府邸所费银子的利息,我就不客气了。你们没事少点进来,免得让人家说你们想蹭太后的威望狐假虎威。” 萧辰泽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狂笑压下去。 转眼就见沈家老夫人气哼哼地出了偏殿,走得着急,还差点绊倒自己...... 第73章 裹脚布堵嘴 眼见沈老夫人走远,萧辰泽跳下屋顶,去敲沈璃的房门。 沈璃朝上翻了个白眼。 这就是住在宫里的无奈,送走一个,再来一个,好累。 “请进。” 萧辰泽推门进来,还很自觉地将门开得大大的,以免有人说闲话。 “你祖母走了,”他背着手走近,好似很随意地道,“我看她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怎么了?嫌宫里对你照顾不够吗?” 沈璃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才懒洋洋地回道:“大皇子不都听到了吗?还来问我做什么?” 萧辰泽一愣。 没想到她知道自己偷听,自己这么不小心吗? 桌子上摆满了老夫人带来的补品,萧辰泽在桌旁坐定,随手拿起一样来看了看:“你这两天休息得如何?” 沈璃懒懒地睨着他,“大皇子有话不妨直说。” 她和老夫人不熟,和大皇子更不熟,还没到他可以在她休息的地方逗留并聊天的地步。 别说这个时代不允许,就是在自己的那个时代,男女之间也是要注意分寸的。 “好吧,我直说,”听她这么说,萧辰泽也不寒暄了,于是道,“柳家大爷是暗影卫统领,手下还有几个可用之人。最近你警醒着些,小心他派人暗算你。不过也不用太害怕,我在外面安排了人保护你,你这里有任何动静他们都会听到,会冲进来......” “所以,你在屋顶是为了保护我?” “对,也算是。” 眼前人太冷静,有些出乎萧辰泽意料了,“说起来,你该感谢太后非要留你在宫中,否则回了沈府,柳家要派人找你可就容易多了。” “你说得对,”沈璃瞥了眼外面,没人,于是嘴巴朝着旁边衣柜一呶,“打开看看,里面有惊喜。” 萧辰泽好奇地站起来,走过去打开衣柜。 柜门打开的瞬间,从里面跌出一个捆绑得结结实实的宫女。 扑通一下滚到萧辰泽脚下,真把他给惊了一大跳。 “这......这是......” 沈璃瞬间变得很害怕的样子,弱弱地道:“昨天夜里,她说是奉太后之命过来照顾我,端给我的补汤里加了东西。我闻着味道不对,让她先喝一口试试冷热,她不喝,还想用簪子杀我。我好害怕,使劲挣扎,一不小心把簪子扎到她脸上了,她晕血,这才被我绑起来拖进衣柜里的。我不知道她到底是谁的人,就没敢跟别人说,既然大皇子的人会保护我,那就麻烦你帮忙查一查她是不是柳家派来的吧。” 萧辰泽看着宫女鲜血凝结糊满脸的凄惨样子,眼角忍不住直抽抽。 这哪里是不小心扎出来的? 分明是用力扎的,还不止扎了一下,看那些窟窿眼,一个,两个,三个...... 宫女一只脚光着,嘴巴里被塞了裹脚布,此时已经醒了过来,一看大皇子,嘴巴呜呜呜直叫,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再看沈璃,双眼无辜,泪盈于睫,可怜兮兮地往后退了退,谁看谁心疼。 这只小狐狸,装得可真像。 要不是知道她拿针线往人肉上缝的时候眼睛都不眨,真能被她可怜兮兮的模样给骗了过去。 “裹脚布是你给她塞的?”萧辰泽问。 “是啊,大半夜的,我怕她醒来乱叫再惊到太后,一时找不到别的东西,只好脱下她的袜子来塞她嘴巴,”沈璃神情无辜,眼看快要哭了似的,道:“我当时都吓坏了,到现在心都还跳呢。大皇子,你可要为臣女做主啊。” “好,做主,本皇子为你做主,”萧辰泽忍住笑,轻咳两声道,“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没有?” “没有了,那就多谢了,”沈璃眼睛转了转,“这宫女满嘴谎言,大皇子可莫要被她哄骗了去。” “那不会,你放心,本皇子最擅长的就是审问犯人。” 擅长审问犯人? 沈璃狐疑地抬眸,多看了他两眼。 不都说他是个混日子的吗?跑到自己面前来装什么能人? 昨晚宫女的碗一端到面前,她的脑中就滴滴滴响个不停。 空间检测到碗里的东西有毒,她假装太烫,当那宫女低头去试温度时,她一根银针下去,宫女就晕倒了。 为了不露破绽,她拔下宫女簪子,往她脸上扎了几下。 宫女疼醒,刚要叫,又被她一拳打晕,直接脱下袜子堵住嘴巴。 要不是担心宫女待会说出真相,她都懒得跟萧辰泽多说后面那一句。 “那......”沈璃慢慢道:“臣女就不耽误大皇子工夫了,大皇子带她下去审吧。” 宫女一听,头摇得更厉害了。 就见萧辰泽手刀一砍,将宫女砍晕,还对着外面吹了声口哨。 一会的工夫便落进来两个劲装男子,两人也不多话,拖起宫女窜了出去。 从头到尾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沈璃禁不住咋舌。 古代没有那么多辅助,只能苦练轻功,高手都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不得不让人佩服。 人带走了,萧辰泽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转了个身,他问沈璃,“你就不好奇柳家为什么要杀你吗?” 他站着,沈璃依靠在床头,怎么想都觉得别扭。 她看不透他,就像他也看不透她一样。 门开得很大,即使有人进来,也不会怀疑其他,最多以为他是进来检查的,就像到别的屋子里检查一样。 他的内心却早已经翻江倒海。 她会医术,她能徒手打败扮成宫女的杀手,她还能屈能伸,说演戏就演戏,古灵精怪。 哪一个面目是她真实的? 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外面都说救冠勇侯老夫人的人有细作嫌疑,她会是细作吗? 不像,又可疑。 沈璃垂下眸子,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里对柳家手段的不屑:“柳家对付我,或许跟舅舅有关吧。太后留我在宫里,应该也有这部分原因,她老人家是为我好,感激感激。” 郑嬷嬷一步踏进来,正好听见沈璃这样说。 笑呵呵地给萧辰泽行过礼,欣慰道:“沈姑娘真是个体贴人,太后可不就是担心你出宫,柳家人找麻烦才留的你。难得沈姑娘能懂太后苦心,那就在宫里多住些日子吧,等柳家的事了了之后再出宫也不晚。” 沈老夫人刚走,太后就担心沈璃在宫里住不下,让她过来酌情劝说一下。 没想到姑娘心里明镜似的,根本不需要她多说话。 她懂太后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让沈璃多和几位皇子接触接触。 所谓日久见人心,又所谓日久生情。 总归要多接触,才有可能和其中一个看对了眼,保不齐一对佳偶就成了呢。 郑嬷嬷呵呵笑着,帮沈璃掖了掖被角,“再躺下睡一会吧,可怜见的,虚成那个样,且有得补呢。” 转身,她又好奇地看着萧辰泽,“大皇子还有事吗?” 萧辰泽轻咳一声,摇摇头,背手走了出去。 第74章 皇上中毒了 皇上中毒了。 宫女不仅潜进沈璃那边,同样也潜进了皇上的紫宸殿。 在皇上每日睡前必用的止咳药里加了点东西,皇上服用过后刚躺下半个时辰,就毒性发作,陷入昏迷状态。 消息被严密封锁起来。 但是接连两天,皇上没有上朝。方遥还悄悄带人进入宫内,将皇上和太后的宫殿围得严严实实,不让任何人进去。 常公公对外宣布,皇上半夜梦见先皇,深感哀痛。身心俱疲之下,对先皇的思念之情愈发浓郁,特意请来先皇当年最为倚重的国师为自己讲经,并为此斋戒沐浴,不见任何人。 事情太过突然,众人心中充满疑虑。 老丞相亲自带领冠勇侯和一众老臣进宫,求见皇上,被方遥一力挡了回去。 皇后要求进紫宸殿侍奉皇上,也被方遥挡了回去。 为此还被二皇子骂了一顿,无济于事。 皇子们天天在大皇子的带领下到紫宸殿门外闹,他们说父皇不可能连他们都不见,方遥狼子野心,不定在憋什么坏屁。 只有柳统领暗暗松了一口气。 宫里的人是他安排的,那些个宫女不仅功夫了得,易容术也十分逼真。 扮成往常伺候在皇上身边的人下毒,之后逃出来,告诉他事已成功。 总共进去三个人,除了首先进去给沈璃下毒的那个不见人影,其他两个跟在后面去给皇上下毒的反而都逃出来了。 他本来计划的是毒死沈璃,让方遥乱了心神,再给皇上下毒。 那毒不会使人当场丧命。 皇上死了,皇后和姚家肯定扶二皇子上位,毕竟是嫡子,怎么都说得过去。 他赌不起,他不要皇上死,只要他昏迷不醒就可以。 这样就有了缓冲的机会,他就可以安排自己人进宫,趁着方遥心神紊乱的时候,将二皇子和皇后弄死,然后再图其他。 可是沈璃那边没动静,应该是行动失败,没能搅乱方遥心绪,不过不要紧,好歹皇上中毒了,事情就算成功了一半。 先前他找四皇子的时候,已经跟他说过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四皇子胖胖的脸上满是震惊,直骂他乱臣贼子,不得好死。 气的他直接告诉四皇子,皇上的人在柳妃宫里搜出巫蛊之物,涉及楚后,柳妃肯定是活不成了。 柳妃一死,你四皇子还算个啥? 光是姚家和二皇子就饶不了你。 到时候整个柳家抄家灭族,你以为你四皇子能独善其身? 好好想想吧。 想想前朝被母族连累的王爷,自从皇上登基,作为失败者的他们,如今都是什么样的下场。 说得四皇子冷汗直冒,脸色煞白。 一叠声地说母妃只是因为沈姑娘的事打入冷宫,哪里又冒出来楚后巫蛊? 谁不知道楚后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母妃怎么可能做这种授人以柄的傻事? 柳统领这才落了泪。 “连你都能猜到此事不可能是你母妃所为,你父皇他们难道就想不到?不,他们不是想不到,而是他们明知有人给你母妃下套却不追查,他们就是想趁机要了你母妃的命。” 四皇子一听,整个人都崩溃了,抖得跟筛子似的,颤着声的哭喊不可能,绝不可能。 柳统领等他哭完才告诉他,自己作为暗影卫统领,宫中所有消息都会第一手知道的,绝对不会出错。 四皇子失魂落魄,眼泪流了满脸也不知道,带着最后一丝希望,他问柳统领,“既然他们准备杀母妃,为何还让舅舅继续做暗影卫统领?不是该找点由头将舅舅拿下吗?” 柳统领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还好,四皇子还没傻到不可救药。 “他们摸不透舅舅的底细,不敢轻举妄动。加上他们以为消息被严格保密,外面根本不知道,所以想弄舅舅和你母妃一个措手不及。” 四皇子忍不住又大哭起来,“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父皇明知有人给母妃下套,还要杀死母妃,为什么?” “因为你母妃参与过毒害楚后的事。” 一句话,就把四皇子的哭声憋了回去。 魂都直接吓没了。 “皇上一直在追查楚后当年毒亡事件,听说楚家抓到一名逃往边疆的老太医,想必审出有用的东西了。这事确实有你母妃的份,躲是躲不过去的。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哭够了,就好好想想舅舅的话,” “皇家是没有亲情可言的,我的四皇子,随便一点失误就有可能万劫不复啊。你在这里哭得再厉害,皇上也照样要杀了你母妃,他不会因为你母妃的死会连累你一辈子而手软。在他的心里,除了楚后,谁都不是他的亲人。” 四皇子抬起头来,眼睛哭得通红,“那大哥呢?大哥是楚后的儿子,父皇心里只有他这一个儿子吗?” “这......”柳统领想了想,老实摇头,“大皇子从边疆回来就没入过皇上的眼,他不争气,打架斗殴,不学无术,口碑还不好,你父皇就是有心扶持他,都会有一大帮人站出来反对。所以,你最大的威胁不是他,而是二皇子和姚后。” 四皇子不说话了,抽泣声渐渐停息,长时间低着头坐在那里。 刚刚的消息打击到了他,他的脑中一片混乱。 偏偏事情紧急,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他思考。 柳统领当场告诉他,自己已经安排人进宫,这几天宫中将会发生大事,惊天动地的那一种大事。 让他有个思想准备,到时候鼓动大皇子一起,到紫宸殿门外闹事,不要给方遥喘息的机会。 说完之后第二天,皇上就中毒了。 又过了两天,朝中大臣们开始吵着闹着要觐见皇上的时候,四皇子找到柳统领,他说自己想通了。 他去查过那几位落败王爷的去处。 有被流放岭南的,有被发配到北极苦寒之地冻死在那里的...... 死的不光是王爷自己,还有他的一大家子人,男的受人奴役,被人驱打,女的成为官妓,或者卖身为娼,当年的皇室贵胄一下子跌入泥潭,身无长物,最后死得比谁都惨。 他害怕了。 害怕自己落得那样的下场。 舅舅说得对,皇家没有亲情,容不得他优柔寡断,他必须保住母妃,保住舅舅。 母妃活着,他才有一切,母妃死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最后不管是谁登上那个位子,他都会和那些发配边疆的王爷一样,惨死他乡。 于是,柳统领对四皇子耳提面命,细细叮嘱。 他就找到大皇子,鼓动他出面带大家到紫宸殿门外闹事。 直把个方遥气的,七窍生烟,暴躁如雷。 第75章 我自己给父皇解毒 如此过了几天,宫中更加混乱了。 眼看再不解决,皇上病危的消息就要传扬出去,到那个时候,从官府到民间都会生乱。 终于,暗影卫一名小头领带人闯入宫中,与方遥的人对峙起来。 一个说自己要清君侧,另一个说自己誓死保护皇上。 两方都说自己最忠君,而对方是狼子野心。 剑拔弩张,气氛十分紧张。 方遥今日出宫还未回来,暗影卫和禁军们在门外对峙,常公公出去呵斥,说他们打扰到皇上静养,小心掉脑袋。 趁着注意力被吸引的空档,柳统领从另一面偷偷潜入皇上寝宫。 他不放心,必须亲自看看皇上危急到了何种程度。 寝殿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为了今日的举动,他准备了好长时间。 不光在宫中布满自己的眼线,就连京郊大营里,也有他的内应。 他知道方遥做什么去了。 城外大营在悄悄往城内调兵,进出京城的道路上早已经布满人马,显然方遥在为防止宫变做准备。 可见皇上的情况很不好。 他要抓住机会,拿下姚后和二皇子。 柳统领蹲在寝殿暗处,静静地观察了一段时间。 远远看去,皇上躺着龙床上,虚弱得看不到呼吸起伏。 他必须抓紧时间,否则方遥回来,一切就都干不成了。 迷香在他进来之前就放了,伺候在皇上身边的宫女已被迷晕趴在龙床边的小榻上。 他扔了颗珍珠过去,打在宫女头上,宫女毫无反应。 外面还在吵嚷,柳统领踮起脚尖,迅速靠近龙床。 一眼看过去,他一惊,立马就要往后撤。 床上躺着的人一掀被子,兜头盖了过来。 他猛然一闪,躲开被子,一把冒着寒光的剑却架在他脖子上。 方遥嘿嘿一笑,乐了,“柳统领,没想到吧?” ...... 暗影卫和禁军依旧在对峙,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四皇子知道这是舅舅安排的,心中忐忑万分。 舅舅的人已经趁着混乱到冷宫将母妃带了出去,他们还去了姚后宫中,易容成贴身公公的样子,将姚后软禁起来。 接着又去通知二皇子,说皇后突发心口疼,宫中太乱,太医过不来,皇后情况不好,让二皇子赶紧过去瞧一瞧。 二皇子本来跟其他皇子在闹着见父皇,结果暗影卫和禁军争执,倒把几位皇子给挤到一边了。 正着急呢,一听母后有恙,来的又是母后的人,毫不怀疑跟着就走。 刚进门就被打晕过去,和姚后一起绑了起来。 柳统领的人不仅在宫中布局,在京郊大营也同样有自己的人手,只等信号弹一发,证明二皇子和姚后伏诛,那些人就会宣布效忠四皇子。 毕竟在皇上昏迷不醒的状态下,剩下的皇子中,四皇子的实力是最强的。 至于大皇子那边,楚家远在边关,鞭长莫及,他自己又不争气,根本构不成威胁。 三皇子更不在话下。 人人精神紧张,焦急地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宫里宫外,混乱的状态都在持续。 四皇子还记得舅舅跟他说过的,等到两方人马动手的时候,让他趁乱混进寝殿,伺机给父皇喂一次蛊。 这种蛊必须用亲人鲜血为引才能起效,种蛊之后,舅舅再伺机给父皇解毒。 用了谁的血引,父皇就会在蛊虫的作用下无条件地偏爱谁。 他的太子之位和母妃的安全就有了保障。 舅舅会提前进去,为他扫清父皇身边的障碍。 算算时间,舅舅应该已经进去并得手了吧。 他的身子抖得厉害,喉咙发干,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四弟,你很热吗?怎么出那么多汗?”萧辰泽奇怪地看着他,伸手去摸他额头。 “没,没事,”四皇子慌张低头,抬手擦一把,其实他手心里都是汗,根本擦不干。 “大哥,我尿急,我去趟如意房。”四皇子道。 “要不要我和你一起,”三皇子关心地道,“宫里有些乱,要注意安全。” “不用不用,我没关系,”四皇子连忙摆手,“我自己就行,一会就回来。” 常公公还在那里声嘶力竭地喊着让双方住手,紫宸殿里面有一个如意房是专门给皇上用的,外面也有,给宫女太监们用。 四皇子避开人群,往殿后走去。 舅舅说,只要他绕过去,自会有人在外面掩护他进去。 果然,他看见有人向他招手了...... 萧辰泽盯着他急匆匆拐弯之后看不见的背影,脸色阴沉。 三皇子突然冒出一句话,“四哥最近好紧张。” 进入寝殿,四皇子的手抖得越发厉害,外面吵成一团,里面却静得能听到他的心在砰砰直跳。 “舅舅,舅舅。”他压低了声音,向床边摸去。 舅舅说过在床边等着他,让他割腕放血之后就赶紧出去,以免引起旁人怀疑。 好紧张。 他向来胆小,他只喜欢研究美食,研究仵作之术。 他想做一名出色的捕快,专门破那些最难的案子。 可他是皇子,身不由己。 寝殿里静得可怕,他突然很想哭,眼泪真的流了下来。 父皇,儿子不想死,不想母妃死,更不想您死。 他问过了,蛊虫无害,只会让父皇更加依赖他,信任他。 慢慢靠近床边,他看见躺在那里的父皇了。 他的眼睛模糊一片。 “舅舅,你在哪里?我来了。”四皇子擦擦眼睛,想看清楚些。 身后,一个细小的声音道:“四皇子,奴婢奉统领之命在这等您,您抓紧放血吧。” 他赶紧回头,看了那宫女几眼,“我舅舅呢?” “京郊大营那里出了些状况,统领担心外面的人摆不定,亲自过去了。临走前叮嘱奴婢帮您放血,等蛊虫种入皇上体内您就赶紧出去,剩下的事情奴婢来做。” “哦,”四皇子低着头,伸出手腕,宫女刚要放血,他又突然想起一件事,“这里面怎么这么安静?” “人都被统领放倒了,四皇子,咱们要抓紧了。” “可是,舅舅说放入蛊虫之后就会为我父皇解毒?万一我离开之后你不解呢?” 宫女好像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一时间愣了愣,“怎么会,奴婢肯定会解的。” 不知道为什么,四皇子心里总觉得不太踏实。 刚才还发抖的身子竟然不抖了,他定定地看着那宫女,“你把解药给我,种蛊之后我自己给父皇解毒。” “不行啊四皇子,那样的话皇上醒来看见你,会怀疑你的。” “怀疑我也不怕,我不相信你,你给我。” 宫女想了想,把解药递给他,“这下可以放血了吧?” 四皇子伸出手,看着宫女割开自己手腕,血液滴入碗里。 碗里果真有一条虫子,虫子吸食他的鲜血,迅速变成了红色。 宫女往碗里倒了一点茶,掰开皇上下巴,将蛊虫喂了进去。 四皇子紧张地看着这一切,直到确认蛊虫进去之后父皇依旧呼吸平稳,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然后,他打开解药纸包,凑到父皇跟前,示意宫女帮忙掰开下巴,认真将解药喂了进去。 过了一会,皇上的眼皮动了动。 “四皇子,皇上快醒了,要不您先出去吧,奴婢在这守着就行。” “不,我在这守着,”四皇子道:“你走吧,不许再进来,否则我杀了你。” “四皇子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我看你不像好人。” “她哪里不像好人了?” 身后,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 四皇子一回头,顿时魂飞魄散。 第76章 将计就计 皇上在方遥的陪同下缓缓走出,四皇子愣愣地看着他,直觉脑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老四啊,”皇上坐下来,盯了他一会,慢慢道:“你得感谢你自己最后那几句话,不然,父皇再不忍,也留不得你了。” 他手脚冰凉,怔怔的,“父皇,您......” 转头去看床上那个人,脸是皇上的脸,可和坐着的这个一比,他瞬间知道床上是假的,就连蛊虫都是假的。 “你舅舅那些把戏,早就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 皇上一抬手,柳统领被五花大绑推了出来。 嘴里塞着一块布,整个人都像得了软骨病似的的,站都站不起来。 他被方遥扎了穴道,整个人都没了力气。 当初他的人一进宫就被发现,皇上和方遥决定将计就计。 混进宫扮作宫女的人被抓,方遥手里有易容高手,重新找了几名武功高强的女暗卫,反过来易容成那几个人出宫,去跟柳统领汇报,说皇上已中毒,昏迷不醒。 柳统领左右试探,观察这么多天才出手,没想到人家早就张开口袋等着他往里跳了。 “父皇让人把他废了,”皇帝口气很平淡,“胆敢给朕下毒,柳家自己作到头了。” 看一眼惊呆住的四皇子,皇上叹一口气,“听说你担心自己落得你几位皇叔那样的下场,所以答应配合你舅舅的计划?” 四皇子机械的点点头 “糊涂,”皇上有些生气了,“他们当年想害死朕,他们的母妃想害死你皇祖母,朕没斩杀他们满门,只流放岭南或北疆,已经足够仁慈。你竟然在你舅舅的蛊惑下,将自己代入他们的结局,你得多傻才会如此糊涂?” 四皇子心神俱裂,已经不能思考。 “朕预计了所有,唯独没预计到你也会参与,”皇上恨铁不成钢,瞪着眼睛看他老半天,真想一掌拍死他,“姓柳的让你给父皇种蛊,为的是以此要挟你拿捏你,等你登上皇位后,能够为柳家所驱使。你在答应他之前,难道就不动动脑子?” 越说越气,皇上一脚踢过去,将四皇子踹倒了。 “今日你只要种蛊之后自行离开,一出门,咱们父子的情意就到头了。” 皇上有些激动,喘息的声音逐渐变大,方遥忙从袖袋里摸出吸入剂递过去,“皇上别着急,慢慢说。” 皇上接过来吸了一口,慢慢平息下来,接着道:“幸好你最后说的那番话,好歹让朕知道你还没有坏透,还有得救。如此,朕便留你一条命吧。但往后我们父子俩是不能再见面了,朕会拟一道圣旨,给你一块封地,即日起你就离京去封地。从今往后,不论生老病死,都不必再回来了。” 听到即日起立刻离京,再也不能见面,四皇子迟钝的神经好像刚刚苏醒,眼泪猛然涌了出来,扑过去抱住皇上大腿,嚎啕大哭。 边哭边哀求道:“父皇,儿子知道错了,儿子真够笨的,差点上自己亲舅舅的当,儿子知道错了,父皇原谅儿子吧。父皇,呜呜呜,儿子不要封地,不想离开您,呜呜呜。” “方遥,”皇上眼里也有些湿润,挥挥手道:“带他下去,今日之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送走吧。” “是。”方遥一把揪起四皇子衣领,拖着往外走。 走出门口往地上一扔,“四皇子,皇上到最后都担心你被人弹劾送进宗正寺处置,可怜他一片苦心,你就老老实实赶紧走吧。再啰嗦下去,小心被人看见,想走都走不了。” 一声口哨,两个劲装男子轻飘飘落下。 “带走。” “是。”两人二话不说,拖起四皇子,转眼间消失在眼前。 ...... 门外争吵依旧在继续,方遥进入寝殿,命人将柳统领带了下去。 龙床上的人早就下来跪在地上,几名宫女鱼贯而入,将床上所有的东西重新换过。 皇上这才躺上去,疲惫地闭上眼睛。 “方遥,皇后那里有没有动静?” “没有,臣命人埋伏在周围,到现在没接到信号,想必皇后真的没准备。” “既然这样,就让人把柳家手下清除干净,放了他们母子吧。” “是。” 方遥将手放进口中,吹了几声口哨,有人领命而去。 “唉,朕还没死,一个个就如此急不可耐,”皇上语气很沉重,带着一丝丝悲哀,“你说,先前的刺客,那个戏班子,会是谁放进来的?” 方遥没有接话。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接。 桃花宴是皇后主办的,进出人员的检查由二皇子负责。 他问过守卫几道宫门的禁军,他们说戏班子的人每进一道门就接受一遍查验,进宫的时候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也就是说,那些弓箭根本就没在那些人身上,而是进入宫中才出现的。 这只能说明,宫中肯定有刺客的内应,将弓箭提前藏在隐秘的地方。 那天他听到璃儿的梦境,已经提前进宫检查了,御花园周围没有任何武器和危险人员。 如此推测,弓箭应该藏在他没检查过的地方。 要么是皇上那里,要么是宫中娘娘那里。 外面传来几声口哨,方遥静静地听了一下,对皇上道:“跟随柳家参与动乱的人已全部拿下,宫中和军中都肃清干净了。” “确定没有其他人浑水摸鱼吗?” “没有,确定没有,”方遥道:“皇上,这么多天没睡好觉了,臣在这里守着您,您先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吧。” 他伸手为皇上掖了掖被子,“太后那里一切安好,皇上您放心。” “辰儿这次表现不错,让他保护太后,他做得很好。” “是啊,您是没看他每天在您寝殿外闹事的模样,吊儿郎当的,谁都不会想到他是您派过去看住其他皇子的。” “这里面的事情牵扯不到他身上,所以朕才敢用他。朕希望他能看住自己兄弟,不要让他们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唉,可惜啊,没能拉住老四,唉......” “皇上别想了,即便四皇子不参与,柳统领和柳妃出事,他也不能独善其身。如今这结局其实是最好的,到时候就说他受母家连累才去的封地,谁也不知道他给您下蛊。他会如您所愿,有一条活路。” 皇上缓缓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第77章 打这个孽障 一场闹剧,布局多年,终于爆发,没想到最后连点水花都没听到,就这样结束了。 有人说柳统领太轻敌,忘了皇上和方遥的厉害。 还有人说柳妃沉不住气,如果她不找沈璃麻烦,密室就不会被发现。 密室不被发现,楚后的巫蛊人偶就不会曝光。 人偶不曝光,她就还可以再苟几年,等事情准备充分了再动手。 一切都毁在她想对付沈璃上。 她若不冲动,柳统领也不会仓促之下出手,最后落得个全军覆没,抄家灭族的下场。 她生的四皇子还受其连累,当天就被一道圣旨赶去了封地,此后再也不能回京。 太后想念孙儿,哭了好几场,却也对这个结果无可奈何。 令人唏嘘不已。 而曾经挂在柳妃名下的三皇子,经查与此事毫无关系。 经宗正寺做主,将他从柳妃名下脱离开来。 又由于其已成年,不必再指定妃嫔帮忙抚养,遂将其重新记到生母名下,算是回归了本位。 遇见的人都会对他道一声恭喜,他却垂头丧气,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众人便说三皇子舍不得一起长大的四皇子,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方遥接沈璃出宫,沈璃抱着药箱好一通许愿,求来救心丸和哮喘吸入剂,将说明书撕掉,自己重新抄录一份,留给太后和皇上。 告辞离开的时候,太后又是一场难过。 最近心情不好,沈璃没事就逗她,跟她玩脑筋急转弯,郑嬷嬷她们也跟着凑趣,那么多人都猜不到答案,乐得众人哈哈笑个不停,驱散了笼罩在宫中的郁结之气。 还没稀罕够呢,竟然说走就要走了。 太后还不好再阻拦,因为听说,沈璃娘亲的灵柩从乡下庄子上起了回来,沈家决定择日厚葬。 毕竟已经证明了方氏的清白,这么多年白白在外面受苦,亏欠的怎么都找不回来,只好在身后事上弥补了。 灵柩就放在京郊的青云山白林观,沈璃需立即动身,前往观内为亡母守灵。 得到消息的魏国公府准备派袁志麟过去,冠勇侯府也送信来说要派人过去。 还有其他得到消息的大小官员,不管是因为方遥还是因为沈照江,都派人送来丰厚的奠仪。 为了自家面子上好看,利用这次机会再赚个好名声,沈照江便命沈绍坤带沈瑶一起去白林观,陪沈璃为方氏守灵。 且要以嫡母之礼接回牌位,供奉到祖宗祠堂。 沈绍坤高低不干,还对方氏破口大骂,说她是一个下等低贱之人,根本不配受他礼待。 而且方氏的所谓清白,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保不齐连车夫弟弟都是将军府倚仗权势找来,逼着人家改口的。 一席话将真正心里有鬼的沈照江气炸了肺,当即拿出家法,狠狠地抽打起来。 赵氏得到消息,急急忙忙赶到书房,一见儿子被打得哇哇直哭,当即不干了。 哭着喊着要带儿女回娘家,急得老夫人赶紧过来劝。 闹腾得几乎收不住场的时候,沈璃回府了。 为了娘亲的奠礼,沈照江让人传话,叫她到前院书房来商议细节。 还在门外就听见里面一切,沈璃当即黑着脸进去,冷冷地对沈照江道:“我娘亲的葬礼,你弄那贱人生的儿女去做什么?想恶心死我娘,让她从地底下爬出来找你们聊一聊吗?” 沈绍坤正挨了揍无处发泄,一听沈璃对赵氏出言不逊,当即站起来,二话不说抡起巴掌就要往沈璃脸上打。 沈璃比他矮半个头,这一巴掌下去,铁定能把她打趴下。 殊不知,沈璃抬起脚来,冲着他的心口就踹了过去。 砰的一声,沈绍坤被踢出去老远,书房的桌子椅子咣当咣当摔倒一地。 一口气没上来,捂着心口半天爬不起来。 赵氏一向得体的表情终于装不下去了。 好你个沈璃,当面骂得我那么难听不说,还敢动手打我儿子,今天不收拾你,你真当自己有将军府和太后撑腰,能够为所欲为了。 当即大喝一声,“来人,给我把大姑娘绑起来,狠狠地打。” 呼啦啦进来好几个婆子,虎视眈眈地盯着沈璃,准备上手。 沈照江气得脸都绿了,一把拿起茶盏往地上一摔,“都给老子滚出去。” 婆子们瑟缩一下,看一眼赵氏,忙又退了出去。 老夫人拉了这个拉那个,急得团团转。 沈璃冷笑一声,对赵氏道:“你敢打我一下,我今天打断你的狗腿信不信?” 她就是这么嚣张,就是这么挑衅。 刚回京的时候不摸套路,没跟你们一般见识,真当她软柿子好说话呢。 说她傻是吧?拿她当村姑戏耍是吧? 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村姑怎样揍你儿子。 沈璃将衣袖一挽,气势汹汹地冲沈绍坤走去。 摔倒的桌子椅子碍事,被她用脚踢到一边。 椅子被踢起又落地,书房里响起乒乒乓乓的声音。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沈璃走到沈绍坤身边,一把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抓起来,另一只手啪啪扇向他的脸。 一连几巴掌,直把个沈绍坤扇得口鼻流血,眼前发黑。 赵氏疯了一样扑过来,想去抓沈璃,被沈璃抬起脚来踢在心口上,摔了回来。 “反了,反了。”老夫人捂着心口,站都站不住。 沈照江没想到沈璃去了一趟皇宫,回来变得如此暴躁。 一见赵氏被打,他脸色也不好看了,当即窜过去想要教训沈璃,沈璃拿起一把镇尺冷冷地指着他,啐道:“你最好想清楚了,敢动我一下,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打啊,老爷,打这个孽障。”赵氏在一旁喊得声嘶力竭。 沈璃抬脚对着沈绍坤就是一下,打完接着又一下,“对,打这个孽障。敢骂我娘亲,该照死里打,王八蛋,畜生,有娘生没爹教的东西,打死你。” 沈绍坤快被打成布偶了,全身软塌塌的,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沈照江伸手去拉沈璃,沈璃一个回手,差点打到他身上。 她一个人打这一屋子人,丝毫不见吃力。 正在这时,半夏和绮罗赶了过来。 丫头们听说沈璃从宫中回来,高兴地等在犄角院。 左等右等不见人回去,干脆出来迎接,没想到姑娘在书房打架。 这可把半夏给激动坏了。 娘的那个天来,可捞着放开手脚干一架了。 来了京城这么久,她都要憋疯了。 一见姑娘受欺负,半夏举着棍子就冲了过去,众人只听见一声大喝,“老子打死你们,啊啊啊。” 一个影子就窜了进来。 一棍子敲下去,沈璃正把沈绍坤扯出来扔往沈照江,好巧不巧半夏的棍子用力砸过来。 就听咔嚓一声,沈绍坤的腿断了。 第78章 敢骂我娘我打死你 沈府打破天了。 吵嚷声哭闹声乱成一团。 沈照江喊来小厮让他们拿下半夏,都被绮罗和沈璃打了回去。 要不是怕暴露身份,沈璃一个人打他们根本就不在话下。 如今绮罗出马,她乐得清闲,于是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看绮罗咣咣咣用脚踹人。 古路和古字隐在暗处,看得津津有味。 沈姑娘的功夫他们领教过了,知道她吃不了亏,所以在接到沈璃指示前,不需要他们暴露自己。 没想到啊没想到,沈照江后宅竟然乱成这个样子,可真让人大开眼界。 夫妻两人当年合谋对方氏做过的亏心事,成了他们人生最大的短板。 在旁人面前或许能装一装正人君子的模样,在彼此面前,两个人谁都做不到顶天立地。 沈照江不敢理直气壮地呵斥赵氏,赵氏也不敢理直气壮地以嫡妻自居。 时日长久,沈绍坤和沈瑶受赵氏影响,不像其他人家的子女那样敬畏沈照江。 所以沈照江让沈绍坤去为方氏捧灵,沈绍坤就敢当场拒绝。 为人之父的权威受到自小宠大的儿子挑战,沈照江想在方遥跟前卖脸的目的受挫,自然火冒三丈。 可他的本意只是要吓唬吓唬沈绍坤,哪里就舍得真打出毛病。 沈璃踹的沈绍坤满脸是血就已经让他受不住,如今又来个丫头,胆子大到打断儿子的腿,沈照江满眼通红,像头愤怒的狼狗一样,张牙舞爪喊人来打死半夏。 喊来的小厮还没动手呢,将军府送来的丫头绮罗就出脚了。 直把他的人踹得落花流水,躺在地上哀嚎不断。 “大胆孽障,反了天了,还敢动手打你母亲,打你兄弟,还让丫头当帮凶,这家岂能由得你如此撒野,侍卫听令。” “是。” 侍卫们齐齐站在门外,只待他一声令下。 沈璃早就坐在椅子上,任绮罗对付小厮们。 如今见沈照江喊来更厉害的侍卫,她一笑,淡淡道:“你可想好了,今日你的侍卫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把你儿子活活打死。不信就尽管放马过来,咱们试一试。” 沈照江看着被她踩在脚下动都动不了的儿子,踟蹰不敢上前。 赵氏吓得脸色煞白,差点跪下来。 “他算我哪门子兄弟,本姑娘的兄弟在我娘的庄子上,这个玩意算什么?”她踩踩脚下的人,不屑道:“我还得提醒你一句,我母亲早死了,姓赵的贱人给我母亲提鞋我都嫌恶心,她要是敢在我面前以母亲自居,我不管当着谁的面,不揍得她满地找牙,就不是我娘的女儿。” 脚下一用力,咔嚓一声,应该是断了肋骨,疼得沈绍坤嘴唇惨白,话都说不出来。满脸的泪花混着鲜血流在地上,看上去像鬼一样。 侍卫们挤在门口,踩断少爷骨头的人是大姑娘,身份一点不比谁差,他们不敢造次,只能看着沈照江的脸色,不敢上前。 赵氏看着儿子颤微微伸出来似乎要求救的手,肝胆俱裂,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老爷,老爷,妾身不闹别扭了,求老爷救救坤儿啊,老爷呜呜呜呜。” 沈照江何曾在自己家受过这种威胁? 当初一大家子人都花方氏嫁妆的时候,方氏都不敢对他拉着脸。再后来娶了丞相家的女儿,赵氏也未敢真对他大呼小叫过。 做梦都没想到,如今功成名就了,谁见了都尊称一声沈老爷了,他竟然在自己的家里,被他一向看不起的方氏的女儿,他自己的女儿,指着鼻子威胁了。 偏偏她威胁的筹码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天啊,看她的眼神,看她下脚时发狠的力道,她是真的敢踩死他儿子啊? 沈照江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什么掐住似的,他呼吸不了了。 丞相府送来的两名暗卫蠢蠢欲动,他们不敢对沈璃怎样,却可以抓半夏和绮罗。 不,绮罗也不行。 不是他们打不过,主要那绮罗是将军府的人,一旦动起手来把人给伤了,丞相对方将军印象不错,他们担心回去不好交代。 可是,丞相送他们来,不就是保护姑奶奶和表少爷表姑娘的吗? 如今在他们眼底下被打,表少爷的骨头还被踩断了,多打他们的脸,回去不一样没法交代吗? 思来想去,暗卫从藏身处跳了出来,快速出手,对着半夏和绮罗就过去了。 侍卫们一看哎哟,已经有人开始动手了,自己也别等了,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当即也窜进屋子,将沈璃团团围在中间。 正当古路和古字准备出去的时候,书房里突然传出啊啊啊的惨叫声。 然后,绮罗从里面开始往外扔人了。 一个,两个,三个...... 侍卫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扔了出来。 眼神呆滞,手脚僵硬,躺在地上一动都不动。 古路和古字大吃一惊,什么样的高手?能在一瞬间点了这么多人的穴。 绮罗的身手他们再熟悉不过,肯定不是绮罗,除非她用药。 可那些人明显不是中了迷药。 天呐,难道是表姑娘? 那天比试功夫,她没有显露全部? 屋子里,丞相府两名暗卫像木头一样,呆呆地定在当地。 任凭半夏如何折腾,两人丝毫都动不了。 绮罗就在沈璃跟前,看得清清楚楚。 她看见沈璃将手藏在衣袖里,轻轻一扬,银针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了出去,两名暗卫连手都没来得及出,便被定在当地。 银针细小,普通人根本看不到它从眼前飞过。 暗卫感觉到脖后一疼,像被飞虫叮了一下,然后,像个傻子似的被定住,就没有然后了。 跟进来的侍卫们更糟糕,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就被银针射中,纷纷倒地。 为了不让别人看出端倪,绮罗连忙开始往外扔人。 扔一个,再扔一个,像扔破锣似的,哐哐哐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沈府小厮吓得贴在墙角,不敢靠前。 “还有没有人了?”沈璃抬起下巴问沈照江,顺势用脚踩了踩沈绍坤,踩得他像杀猪一样嗷一声叫,“今天这事,根源在你儿子嘴巴贱,敢骂我娘,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别别,别,他是你兄弟,你放他一马,放他......” “我说的话不好使怎么着?”沈璃打断他的话,啐道:“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当我兄弟?你要是再这么说,我现在就把他另一条腿打断。” “不敢了不敢了,”赵氏这次是真害怕了,暗卫都救不了他们,侍卫们一靠近沈璃就自动倒地,这么邪门,儿子在沈璃手上,千万别被弄死,“大姑娘别生气,他不是你兄弟,他不是,你别生气。” “璃儿,”沈照江心里有些痛,不知道是心疼沈绍坤,还是受不了沈璃对待自己的态度,他的神情哀泣,看上去十分伤悲,“今日之事都怪为父,本来想让他去为你娘守灵,弥补她没有儿子的遗憾。没想到弄巧成拙,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你弟,不是,坤儿他不识抬举,他不去就算了,咱不让他去。你说得对,别气到你娘,谁都不让他们去,你先放了他好吗?” 第79章 你们全给我娘穿孝 沈璃脚踩沈绍坤,冷冷地盯着沈照江,“我娘没儿子,你也不能弄你们的狗儿子过去戳她眼珠子,更何况你问过我吗?我同意了吗?” 她脚下又用力踩了踩,沈绍坤叫得跟杀猪一样,“他嘴巴那么贱,到了那里肯定不能说好话,万一他在师父们超度我娘的时候诅咒我娘呢?” “不会的,他不会,璃儿你放心,他不会的。” “你说不会就不会啊,你在他眼里算个屁,呸,”沈璃吐掉嘴里的灰尘,踢了沈绍坤一脚,“我警告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小九九,你们想借着我娘的事情给自己捞点体面,利用我娘的死赚一把好名声,” “本来嘛,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是既然他把事情闹腾起来,我也不妨今日把话说清楚。从这刻起,一直到我娘下葬七日后,府里全部给我换成白的,别说是人,就连狗棚子都要挂白幡。但凡有一个地方让我不满意,我就揍他一顿。” 她用脚尖踢了沈绍坤两下,示意说的就是他。 “还有,一日三顿都要吃素,为我娘祈祷,更为你们坑害我娘而祈求她原谅。我还是那句话,谁要是让我知道偷偷吃荤,我打断他的牙。” 沈绍坤被她一会一脚一会一脚,踩断的肋骨也不知道扎着哪里,疼得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掉。嘴唇哆嗦着,伸手向父母求救。 沈照江和赵氏却被沈璃吓得,不敢靠前,只能眼睁睁又担忧地看着沈璃和她脚下的沈绍坤,恨不得一把把儿子拖出来,远离这个魔鬼。 “好说,都好说,”赵氏受不了了,儿子疼,她这当娘的更疼,这个时候莫说让她穿孝戴白,就是割她一块肉都得答应,“大姑娘放了他吧,你说的这些条件我们都答应。只要能放人,你说怎样就怎样,大姑娘。” 沈璃睨着她,想起他们当年合谋算计娘亲的一幕,真想一巴掌扇过去,直接把她打死。 不急不急,不能让她死得这么便宜。 压下戾气,沈璃抬起了脚。 对着赵氏一呶嘴,“那,把他拖走,别在这碍我眼,免得想起他嘴贱我就忍不住要抽他。” 赵氏哪里顾得上她说话难不难听,眼见儿子脱离威胁,连忙破了声地对外面喊,“快来人,快把大公子抬走,快请郎中,拿老爷的帖子请太医,请太医去。” 进来几个下人,好容易把沈绍坤抬出去。 书房里乱得一塌糊涂,老夫人在沈璃砸人的时候就在婆子们的保护下离开了,如今屋里只剩下沈照江。他想找个地方坐下来,转眼四顾,桌子椅子东倒西歪,没有地方可以坐。 “璃儿,你刚回京,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更不是别人告诉你的那样,你娘她,当初也是个误会......” 哗啦。 一只瓷瓶被沈璃扫到地上,摔得稀碎。 沈照江忍着怒气,板起脸来,想摆一下父亲的谱,“你这是做什么?摔摔打打的成何体统?” “你不配提我娘,”沈璃懒得和他废话,站起来就往外走,“是我娘到死都心心念念回沈家,我才答应你把她葬入沈家祖坟的,不然你以为我会配合你赚好名声?” 一脚踢走挡路的碎瓷片,“虚伪就虚伪吧,还想装大尾巴狼,什么东西?” 半夏和绮罗跟在身后,昂着头,扛着棍子,雄赳赳地走了。 书房外,小厮们一见沈璃出来,吓得缩着脖子低着头,生怕引起她注意。直到听不到动静了,才抬起头来,面面相觑。 管家过来,招呼大家进去收拾干净,众人也不敢看老爷的黑脸。 谁家主子被儿女接连藐视打脸都没好气,何况老爷差点被大姑娘揍了,说出去还不够丢人的。 ...... 事情果然传了出去。 这次不是赵氏传出去的,她自己都差点挨揍,儿子还被打断腿,她也嫌丢人,自然不会往外传。 沈照江却以为是她,第二天回府发了好大的火。 正生着气呢,丞相府又来人了。 丞相让自己最得力的手下,来传原话给赵氏:好好当人家的继母,为人要贤惠慈爱,若是给丞相府丢脸,让人说丞相府没有教养,以后就别再回去了。 另外,丞相让赵氏在方氏下葬期间穿白,还说当初是她自己明知在原配夫人面前矮一头,还哭着闹着要当人继室夫人的,如今局面是她自己造成的,不认也得认。 赵氏知道父亲说到做到,一口气堵在心窝发不出,还不敢说不,恭恭敬敬送走来人,当天就气得病倒了。 沈家乌云密布,一片镐素。 白林观里,方氏的灵柩已经安放妥当。 方明婉陪沈璃跪在灵堂,接待前来吊唁的人。 先过来的是魏国公府袁志麟,这次老实多了,规规矩矩跪在灵前给方氏磕头上香,态度恭敬。大病一场,这人确实变了不少。 接着过来的是冠勇侯府的人。 老夫人的身子已经大好,听闻沈璃生母回京安葬,二话不说让侯爷派了最得力的人,留在白林观帮忙迎来送往,直到方氏安葬再回去。 这两家重量级一出现,沈照江坐不住了。 一下朝就拦住方遥,态度诚恳地说自己也想去为亡妻上香守灵,可是沈璃不让他去,他想请方遥帮忙说说情。 方遥睨了他半天没说话,要不是宫中刚乱过一场,不想让皇上操心,真想一拳打断沈照江鼻梁。 最烦这种虚伪小人的嘴脸,妹妹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嫁给这么个东西呢? “你去守灵也不是不行,”方遥背着手慢慢往宫外走,沈照江亦步亦趋跟在身后,“我怎么听说,你儿子在家里骂我妹妹,你们夫妻还想对璃儿动手,是有这么回事吗?” “哪里的事,误会误会,那都是外面人瞎传,大哥您是知道我的,我......” “你叫谁大哥?我可不是你大哥,当不起,”方遥停下脚步,沈照江也忙停下,“是不是误会,我都听丫头回来说了。你们夫妇好大的威风,要不是老丞相特意找到我道歉,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安安稳稳站在我面前?” 沈照江的汗又下来了。 “回去告诉你家夫人,璃儿不是她能惹得起的。莫说我们将军府不允许别人欺负她,就是她自己,也在庄子上练了一把子力气,也是能自保的。到时候真要伤到哪一个,可别说我方遥护犊子,我只能说那是活该。” “是是是,大哥说的是。” “我不是你大哥,少来和老子套近乎,见到你就烦,滚。” “那......我去白林观上香守灵的事?” “去吧,到那里老老实实跪一跪,把你自己做过的亏心事都忏悔一遍。至于原不原谅你,看我妹妹和璃儿吧。” 沈照江得了方遥的话,再去白林观,特意让人去跟沈璃知会一声。 以免沈璃当着外人的面落他面子。 京中官员们陆陆续续派人过来,沈照江都以方氏夫君的名义出面答谢。 沈璃知道这是方氏一直以来的心愿,遂也不拦着。 一场葬礼体体面面办完,所有人都放下了心事。 第80章 早知道早打他们一顿 时值盛夏,太阳每天都轰轰烈烈地升上来,热得人连屋子都不想出。 沈绍坤的腿接好以后就被赵氏送到旧宅子里去养伤,儿子疼极了就骂沈璃,她怕沈璃知道,一气之下再来把儿子打断,那腿可就彻底废了。 只有把人送走,离得远,再怎么骂沈璃也听不见,儿子才最安全。 自从打了沈绍坤,沈璃在府里成了谁都不敢惹的人。 绮丽和紫苏陪她逛后花园,恰好遇见沈琰和沈琳,二人就像老鼠看见猫一样,头都不敢抬,乖乖站到路旁让她先走。 走过之后,沈璃自己都感慨起来,“早知道打他们一顿能让自己这么痛快,刚回京就该动手的。” 绮丽笑眯眯的,连连点头。 紫苏则有些担心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姑娘还得小心些。咱们刚回来的时候,也是为了让他们都放松警惕,露出本来面目,那个时候退让些不算吃亏,现在找回场子也一样。” “对了,”几人聊着天,往花园中间走去,绮丽道,“冠勇侯府老夫人身子已经大好,再过几天要请京中几家相熟人家的姑娘到府中做客,姑娘可想好带什么礼物了没?” 沈璃走到水榭旁坐下,低头去看水里的鱼。 “不用想,我有老夫人最需要的东西,无须担心。” 她有药箱,有空间。 她只要到空间里抱着药箱祈祷一番,里面就会出现她需要的药,百试百灵。 留给太后和皇上的药都很管用,这次方氏安葬,宫里也赏了奠仪。 她真的给方氏赚了个风光大葬,替原主母女尽了一份心力,总算不白占人家的原身一场。 她不说话,两个丫头也坐下来,几人都静静地,感受微风吹拂带来的凉爽。 那边,一个温和的声音慢慢走来,“府里几位姑娘都接到请帖了吧?” 接着是沈瑶的声音,“接到了,那边说让都去呢。” “这次宴请,实则是冠勇侯老夫人答谢你家大姐姐救命之恩的,你到时候别闹小性知道吗?” “我知道了,我娘也这样嘱咐我了。我听说那天去的人挺多,不光有高门家的姑娘,还有许多公侯家的公子呢......” “他们去不去咱们不管,”那个温和的声音道:“总之咱们到了那里安分点,就守着姨母她们,别到处乱跑。” 原来,那个语气温和的人是沈瑶姨母家的表姐温婉莹。 “好,”沈瑶的心情听上去挺不错,表姐说什么她都不反驳,“表姐,我怎么听说那天二皇子也会去,真的假的?” 温婉莹没有回答,她看见沈璃她们了。 隔着一丛竹林,沈瑶随后转出来,也看见了。 “沈大姑娘好,”温婉莹福了福身,笑容很是温婉,真是人如其名,“打扰了。” “无妨,”沈璃懒洋洋地倚靠在栏杆上,重新回过头来喂鱼,“你们随意。” 见她没有回礼,温婉莹的眸子闪了闪,对着脸色有些愠怒的沈瑶轻轻摇头,示意她跟自己从另一面绕着离开。 紫苏看着她们的背影,轻声道:“没想到这位温姑娘倒是个懂礼的,和二姑娘完全不一样。” 绮丽也看她们,看了一会对沈璃道:“奴婢却觉得她笑得有些假,算了不理她们,喂鱼喂鱼。” 鱼食撒下去,鱼儿纷纷游过来,争先恐后张大嘴巴,一口一口地吞着食儿。 绕过花棚,又绕过柳堤,眼看离水榭远了,沈瑶这才停下脚步,满脸不忿道:“你看见她那个样了吧,你看她多嚣张,你给她见礼,她连回都不回,不光没把你放在眼里,她这是连我娘都没放在眼里。” 温婉莹神情淡淡,扫了她一眼,“你这么沉不住气做什么?她没放在眼里才正好,她要是装出一副放在眼里的样,你还得猜她心里在想什么。” 沈瑶没再说话,在温婉莹面前,她一向知道自己的脑力跟不上人家。 “你不是想给你哥哥报仇吗?” 沈瑶惊喜抬头,“表姐有办法?” 温婉莹把手竖在唇前,示意她小点声,“回去再说,走吧。” ...... 京中事情办完,皇上命方遥亲自去一趟密州,查探姚家二爷被杀事件。 离京之前,方遥带着嫁妆单子到了沈家。 二夫人万氏如今见到沈璃都吓得腿软,何况来见杀人如麻的骠骑大将军。 早在听说沈璃被太后留在宫中的时候,她就已经到处找补当初拿走的那些东西,寻回的寻回,寻不回来的照价补偿,几乎掏净自己的家底,才凑了个七七八八。 见到方遥,不等人说话,她自己先哭着开始求饶了,“都是妾身的错,当初不该猪油蒙了心,起了那样有的念头,拿走大嫂不少东西。时间仓促,妾身费全力补到这个程度,剩下的还得求大将军宽限些日子,我会想办法抓紧补齐的。” 这次说话老实了,没敢耍赖,没敢撒泼。 方遥看一眼沈璃,对万氏道:“行不行的,我说了也不算。” 万氏变聪明了,连忙站起来走到沈璃面前,老老实实道:“是我对不起大嫂,大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宽限我些日子吧。” 沈璃收起账单,对万氏道:“看在舅舅的面子上,就这样吧,剩下的希望二夫人言而有信,别再让舅舅上门一趟催着。” “不会,不会,定然不会。”万氏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连连保证。 老夫人这几天一直病在床上,没有露面,倒也知道得罪不起将军府,特意关照沈照江好好接待舅老爷。 家里已经摆好酒席,方遥根本不领情,示意沈璃送自己出去,转身就走。 赵氏看到沈照江青红紫轮换着变色的脸,心中暗喜。 这次去密州办事,方遥想问沈璃,那边庄子上有没有需要关照的。 沈璃一听,忙求舅舅去看一下大勇哥。又名绮罗快点回犄角院,多拿些银子过来,请舅舅带过去交给大勇哥。 方遥告诉沈璃,自己昨日去魏国公府找袁志麟问点密州姚二爷的事情,听魏国公话里那意思,他们非常想和沈璃重新结亲。 相对来说,魏国公家人口简单,家风尚算明正,通过这次袁志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道歉来看,这小子也还有救,再加上这是妹妹在世时为沈璃挑的婚事,他就没有当场回绝。 今日特意来问沈璃的意见。 沈璃一听,想都没想回了两个字:不行。 第81章 那天没揍你你难受啊 方遥去密州了。 袁志麟说,当初和姚二爷一起过去,到了那边之后,姚二爷便说铁矿所在的地方条件艰苦,恐他待不住,让他自己在城里转一转。 临行前他和姚二爷一起吃饭,席间二爷的心腹进来,附在二爷耳边说话。 袁志麟就在旁边,多少听了两句。 好像是守护密州铁矿的卫军头领以及专门过去监督冶炼的矿冶司官员被杀事件,断断续续听了几个字眼,说这两人发现了京中某位权贵的惊天秘密,被灭口了。 心腹劝二爷三思而后行,不必亲自过去。 二爷喝得有点多,根本没当回事。 还说再大的权贵又怎样,还有他们崇国公府厉害吗? 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去铁矿了,袁志麟要去庄子上跟沈璃退婚,去的是另外一个方向。 本打算退完婚之后就去铁矿找姚二爷,奈何自己突然失禁,还全身疼痛,只得匆匆回京,却在路上得到姚二爷被人杀害的消息。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没有一句隐瞒。 方遥心里沉甸甸的。 袁志麟不敢撒谎,一切都有迹可循,都能查得清。 可他说的那个京中权贵...... 什么样的权贵能一连杀死这么多人,连崇国公府二老爷都敢杀。 这秘密该有多么见不得光? ...... 冠勇侯府的宴会如期而至。 侯府后院有一大片湖水,天气再热,这里也清凉宜人,非常适合消暑。 一大清早,沈璃就被丫鬟们拉起来开始梳洗。 今日到侯府的京中闺秀很多,丫鬟们担心主子被别人比下去,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将所有首饰戴在沈璃头上。 拿过铜镜一照,沈璃哭笑不得。 四个贴身丫头,两个在庄子上长大没学过修整妆容,两个只会舞刀弄枪。好容易有个懂易容的,也只是把一个人整成另一个人。 至于化妆,天啊,看看镜子里的模样,被她们化成什么了? 嘴唇涂得像刚啃过生肉,红得吓死人。脸颊的胭脂没抹对位置,擦又擦不掉,直接把它全部化在脸上,弄得整张脸红得跟过敏似的。还有眼睛,几个丫头笨手笨脚的,给她画成了大熊猫。 这么一张脸收拾完,连她们自己也看不下去。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笑,又觉得自己笨,把姑娘化丑了,又想哭。 沈璃无奈抚额,“还不快端水过来洗了去,再磨叽一会宴会都开始了。” 几个人又忙着去端水拿布巾。 冠勇侯府的宴会就是为姑娘筹备的,既为感谢姑娘救老夫人,又要将姑娘介绍给京中权贵家的姑娘们。 也是在告诉大家,沈大姑娘的身后有冠勇侯府,往后谁家宴请给沈大姑娘下帖子,冠勇侯府会念一份情。 重新洗漱重新梳头换衣服,这次沈璃没让她们帮忙,脸上随便做个养护妆就行,头发还是紫苏梳的,衣服是她自己选的。 还在娘亲孝期,颜色不能太艳,她挑了身淡青色的衣裙,头发简简单单扎了个丸子头,后面留一些披肩发,丸子头用一圈珍珠修饰,素淡又不失高雅。 等到衣服一穿,沈璃站起来,肌肤胜雪,明眸善睐。 本就让人看得离不开眼,部队里练就的气质又让她整个显得大气挺拔。 丫头们都看呆了,“还是咱们姑娘好看,比画出来的都好看。” 众丫头捂嘴偷笑。 差点把好好的美人化成夜叉,想想都好笑。 为了彰显和睦,老夫人昨晚特意让孙嬷嬷送来珍珠发圈,又叮嘱第二天到延寿堂,大家一起坐沈府马车去冠勇侯府。 本来蓝氏让古路传话,准备过来接她,被沈璃拒绝了。 舅舅家在冠勇侯府附近,要是再来接她,反而绕远了。 她就坐沈家马车。 现在府里人没一个人敢惹她不痛快,她坐哪一辆都随自己心意,不存在有委屈给她受的情况。 果不其然,等沈璃来到延寿堂的时候,其他人早就到了,都在等着她。见她来,没人像以前那样阴阳怪气。 万氏还带点讨好地当着沈璃的面叮嘱沈琰和沈琳,“到了侯府别调皮,就跟在你大姐姐身后,别乱跑知道吗?” 冠勇侯府能给沈家下帖子,全都沾了沈璃的光,这一点万氏心里很清楚。 “知道了,娘亲放心。” 姐妹俩乖乖应声,低头挪到沈璃身边,不敢和她说话。 沈瑶翻了翻白眼,心里不服气,嘴巴却闭得紧,没敢揶揄沈璃。 本来娘亲不想让她去侯府,怕她一旦惹了沈璃,在那么多人面前挨揍,到时候哪怕沈璃的名声受影响,她被揍的事情传出去也不光彩。 可沈瑶非要去。 闺阁女子天天在家里闷着,后花园所有角落都逛遍了,要多无聊就有多无聊。 好容易有机会出去玩,去的又是京中最顶尖的高门,谁会舍得不去。 更何况,表姐说会帮她算计沈璃,她还等着看好戏呢。 姐妹几个出了大门,门口停着两辆马车,第一辆很明显比第二辆豪华许多。 沈瑶连忙冲向第一辆,一边往上爬,一边告诫道:“我坐这辆,四妹妹跟我一起来坐吧。” 她先占住了,其他人就只能选后面那一辆,她不想和沈璃坐一起,更不想沈璃坐得比自己好。 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沈璃淡淡地看着她往上爬,爬完之后伸出手,绮罗忙扶着她,来到第一辆马车前。 沈瑶愣住了。 “你想干嘛?我先上来的,你,你去另一辆。” 沈璃冷冷地睨了她一眼,嘴里吐出一个字,“滚。” 这次出门,赵氏不放心,特意派李妈妈陪沈瑶一起。 这还没出门呢,眼看就要闹起来,吓得李妈妈连忙掀着帘子,劝沈瑶道:“二姑娘下来吧,大姑娘想坐这辆,咱们就到那辆车上去。老奴扶着您,别误了时辰。” 连个马车都得让着别人,沈瑶何曾吃过这样的气? 一巴掌扇过去,打在李妈妈脸上,“干什么非得让给她,我先上来的,你个**奴,竟跟她一起欺负我,看我不告诉娘亲打死你。” 李妈妈捂着脸,哭都不敢哭。 “四妹妹你过来,你和我坐一起,叫你呢,还站在那里干嘛?” 沈琳一个劲摇头,吓得直往后躲。 她不要命了,敢和沈璃抢? 眼见叫不动别人,沈瑶伸手就要去扯帘子,嘴里还骂着李妈妈,“混账东西,敢帮别人说话,白养你了。” 啪嗒一下。 她的手被打掉了。 不是沈瑶打的,是绮罗。 打掉她手还不算,绮罗伸手进车厢,揪着沈瑶衣领子就把她拖了出来。 “皮痒了是不?那天没揍你你难受啊?” 第82章 还有好东西要给你 众人瞠目结舌。 大姑娘泼辣就算了,怎的她身边丫头也这么横。 都敢跟主子姑娘动手,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李妈妈吓得脸色煞白,赶紧示意小丫头快点进去找赵氏。 心底里巴不得夫人不让她跟着去,免得沈瑶不听劝,万一出点什么事,她还难辞其咎。 沈瑶被狼狈地扯下马车,一个站不稳,要不是李妈妈眼疾手快赶紧抱住她,她差点跌在地上。 一旁站着的人没有一个敢帮她对付沈璃的。 府里人人知道沈璃除了有大将军和宫里撑腰,她自己还能以一敌十,吃饱了撑的才去招惹她。 二姑娘就是有夫人护着,无法无天惯了,谁都不放在眼里。 让大姑娘收拾一顿也好,解恨。 马车清空了,绮罗扶着沈璃上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 另一边,沈琰和沈琳跟两只鹌鹑似的,不敢上第一辆,连第二辆也不敢上了。 沈璃淡淡地看了眼她们,对绮罗道:“走吧。” 绮罗放下帘子,吩咐车夫赶车。 车夫吓得忙跪下,不敢赶,怕大夫人骂,又怕沈璃打,进退两难。 “废物玩意,”半夏用脚踢了踢车夫,“一边去,别碍事,我们自己赶。” 说罢拿起马鞭,一屁股坐在车辕上,扬起来,刚要落下。 那边,赵氏急匆匆赶了过来。 老远看见女儿衣服凌乱都快气哭的模样,心里那个气啊,又心疼又窝火,还不敢对沈璃发火。 于是冲着李妈妈就是一巴掌,“让你跟着姑娘,你是怎么伺候的?” 李妈妈捂着脸,一句话都不敢说。 赵氏又对沈琰沈琳呵斥道:“都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上车?” 沈琰沈琳心里不高兴,但是娘亲不在跟前,又谁也得罪不起,连忙爬上第二辆马车。 半夏瞥了眼这边,就像没看见似的,马鞭一扬,喊了声:“驾。” 噼啪一声。 马鞭打了个响,马儿迈步,驮着几人向前驶去。 第二辆紧随其后,也出发了。 沈瑶急得都快哭了,跺着脚扯着赵氏衣服,眼泪在眼睛里直打转。 “好了好了,快回去换件衣裳,时间还来得及,待会娘亲将府里最好的马车给你用,”赵氏哄着道:“可不能哭啊,小心把脸上的妆给哭花了。” 一番哄劝,沈瑶急匆匆换过衣服,坐在新换的马车上也赶了过去。 看着驶远的马车,赵氏将今日的计划又在心里重新梳理一遍,觉得万无一失了,这才转身回了屋。 沈璃的马车刚拐到冠勇侯府门前那条街上,速度就慢了下来。 所有的车辆都必须接受检查之后才能放行。 据说今日几位皇子也要来,前不久宫中突然发生的刺客事件,冠勇侯府不敢马虎。 马车行进很慢,沈璃坐在里,闭着眼睛都要睡着了。 外面,有人来问半夏,“请问车里是沈大姑娘吗?” “对。” “哎哟喂,沈大姑娘可算是来了,我们老夫人都问好几遍了。请这位姐姐赶着马车随我来,咱们走另一边。” 马车重新动弹起来,随着帘子的晃动,沈璃从缝隙间看到外面排着老长的队伍,有人听见她这里的动静,掀起帘子看过来。 后面隔着几驾马车是沈府第二辆,里面坐的是沈琰和沈琳,二人透过窗帘看到沈瑶被引着提前进去,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马车停在一处宽敞的场地,沈璃下来,看见那里拴着几匹马,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跟在领路的丫头身后往里走去。 冠勇侯府很大,大约占地几十亩。 一进门,前面很大一块都是空地,栽种了许多植物,时值盛夏,树木郁郁葱葱,花儿也开得十分艳丽。 再往里走,入目所见,府邸里面除了住所之外,很少有亭台之类的建筑,反倒处处是空地,显得十分宽阔。 沈璃看了眼被踩得严严实实的地面,一看就是练兵练出来的,心里竟有了种回到部队的感觉。 可见这冠勇侯府治家严谨,不是个花架子。 老夫人钱氏早等得着急,左盼右盼,可把人给盼来了。 沈璃跟在丫头身后进了正厅,正厅摆设十分简单,中间面对的是太师椅,两边是两排椅子,椅子之间有小几隔着,上面放了茶盏。 正面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字画,万马奔腾,风沙漫天,一派大漠风光。 正座坐着那天救过的老夫人,旁边坐着几位早到的夫人,当中就有蓝氏,蓝氏身后是方明婉,在对着沈璃挤眼睛。 沈璃刚要跪,被一位夫人拦住了,“沈大姑娘莫要客气,您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不敢让你跪,快上前给老太太瞧瞧吧,可把她老人家给想急眼了。” 蓝氏咯咯笑起来,对沈璃道:“这是冠勇侯大夫人,璃儿叫她柳伯母就行。” 沈璃喊了声伯母,依旧规规矩矩给老夫人行了个礼。 接着又给柳夫人行礼,柳夫人忙将她拉起来,送到钱氏跟前。 钱氏拉着沈璃的手,人在眼前了,反倒说不出话来了。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犯病的凶险,那滋味就是到鬼门关去转了一圈,是沈璃把她从阎王爷哪里抢回来的。 有人说是北狄细作下的套。 呸。 莫说侯爷已经查过,就是不查,她也知道不可能。 真要是细作,她都已经背过气去没救了,正好死了让她的儿子们从军营回来奔丧,哪里会出手救她? 当初沈璃给她留的药,她吃了效果出奇的好,不但很快康复,今日还能好好在这办宴会。 说来说去,沈璃功劳最大。 老夫人当即从手腕上脱下手镯,套在沈璃手腕上。 沈璃推脱不要,那边,蓝氏笑着道:“给你就收着吧,你要不收,老夫人该不高兴了。” 沈璃只得收下,却也忙将绮罗手里抱着的盒子拿过来,双手递到钱氏跟前道:“这是我专门针对老夫人的情况,自制的养生丸。服用方式都写在里面了,老夫人若不嫌弃,可每日按时服用。” “不嫌弃,可是不嫌弃,”老夫人拉着沈璃的手不舍得松开,“这么好的药,傻子才会嫌弃。老身听说你给太后也留着呢对不对?” “是。”沈璃点头。 老夫人道:“多亏了你的药,太后也一直说好呢。好孩子,来坐我身边,过会我还有好东西要给你呢。” 第83章 也想学救人的法子 正当沈璃不知如何回应时,蓝氏在一旁笑着站起来,走到老夫人身边,凑趣道:“您老可真偏心眼,我们都来这么长时间了,也没听您给我们点什么好东西。偏偏璃儿一到这里,您的好东西就冒出来了。” “我就偏心眼了,怎么着吧?”老夫人今天心情好,笑起来声音十分响亮,“我跟这孩子有缘分,见了她就欢喜。她可是老天派来拯救我老婆子的,为了这孩子,我把压箱底拿出来都乐意。偏就不给你,就让你抓心挠肺地着急去,哈哈哈哈。” 众人也跟着大笑,场面顿时热闹起来。 蓝氏趁机道:“老祖宗有所不知,咱家这外甥女不擅言辞,您今日要是让我坐您身边,我能高兴的出去连吹三天牛皮。可您要是让璃儿坐您身边,就这么说吧,比您打她几十鞭子都难受。您要真的心疼她啊,就让她自己找个地方待着去,不然的话,妾身敢保证您下次再也叫不出她来。” 老夫人拉着沈璃的手,还是觉得没说够话,不舍得让她走远。 外面进来两个模样齐整的姑娘,一个穿绿纱襦裙的圆圆脸,一个穿鹅黄薄锦的看着稍微小一点。 两个人一进来,柳氏笑着道:“看我们家的这两个皮丫头,刚才在外面迎接其他家姑娘,还没给夫人们见礼呢,” “咏桦,咏橡,快来给夫人们行礼,” 两个姑娘连忙俯身问安。 “再来见见你沈家......”柳氏卡住了,询问的眼光看向蓝氏,“不知道沈大姑娘今年多大,几月生辰?” 蓝氏道:“今年十六,正月初六生日。” 柳氏笑着道:“可是个好日子,怪道这孩子看着就福泽深厚呢。咏桦咏橡,这是你璃姐姐,就是救了你祖母的那一个,快来见礼。” 两位姑娘一听,眼睛都瞪圆了。 知道救祖母的是个姑娘,却没想到这么...... 怎么说呢,没想到出乎她们意料的大气貌美。 “姐姐好,谢谢姐姐救我祖母。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严咏桦给您见礼了。”大圆脸双手抱拳,瞬间觉得不对,忙又福身行礼,崇拜的目光一直在沈璃脸上逡巡。 “姐姐你好厉害,娘亲说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今天为了见你,我还特意准备礼物了呢。” 小姑娘说话软软糯糯,听着就让人心里舒服。 沈璃忙扶她们起来,温和道:“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老夫人见几位姑娘能合得来,便对沈璃道:“好孩子,你别嫌她们聒噪,跟你妹妹们去花园子里转转,回来还到我跟前来,咱们家自制的鲜花饼可出名,我给你留了好几块,别人买都没处买呢。” 柳氏抿嘴笑,咏桦和咏橡也笑,几人冲着沈璃眨眼间,咏橡小声道:“祖母爱吃,谁都不给,就等着你来给你尝尝呢。” 方明婉也笑,“刚才老祖宗给我尝了两块,确实好吃,等来年春天,咱们到侯府来跟老祖宗学一学如何做这鲜花饼。老祖宗,您可不许不教的哦。” “教,肯定教,不教别人也得教你。你这泼猴儿,跟你爹一个样,你爹小时候就爱吃老身做的鲜花饼,为了多吃一块,还把我家大小子打得哭爹喊娘,嗷嗷叫呢。” 众人哄堂大笑,屋外又有来给老夫人见礼的人,咏桦咏橡忙拉着沈璃和方明婉的手溜了出去。 “璃姐姐,我听娘亲说,你救祖母的时候,我祖母已经背过气去了,是真的吗?” “对,是真的。” “姐姐你好厉害,”咏橡的语气里充满崇拜,“我也想学那个救人的本领,璃姐姐可不可以教教我?我学会了,祖母再犯病就不怕了,我会在太医过来之前先把祖母给救过来。” “可以啊,你想学吗?” “想。”咏橡一见沈璃答应痛快,一高兴,忍不住抱住沈璃的胳膊,小脸贴过去蹭了蹭。 这孩子纯粹干净,一片孝心,沈璃摸摸她的脸蛋,道:“学这个可要吃苦,你能坚持吗?” “能,”咏橡眼睛里透出独属于冠勇侯府的坚决,“为了祖母,再多的苦我也能坚持。” 沈璃笑着摸摸她的头,“姐姐逗你的,这个没那么难,待会姐姐就可以教你。要是学不熟练,你还可以去我那里,我多教你几次。” “真的吗?谢谢璃姐姐,太好了。” 咏桦也忙凑过来,对沈璃道:“还有我还有我,我也要学,也教我一个。” “还有我,”方明婉忙跟在身后道,“都说你救人的方法与众不同,我也要学。万一遇到有人需要,好歹也能像表姐一样救人一命。” “好,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让丫头扮演病人,现在就可以教你们。” “啊?这么简单的吗?” “这个吧,说复杂也不复杂,说简单也不简单”沈璃开始回忆当初学过的急救知识,“病人也分好几种的。如果是心脏突然停止,就像老夫人那天那样,要是能够在四分钟之内急救,一切都就来得及......” “四分钟?姐姐,四分钟是什么意思?”咏橡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问。 “呃,”沈璃被问住了,想想道,“差不多半盏茶的时间吧,心脏骤停,决不能超过这个时间急救。” 姑娘们听得很认真,赶紧点头。 沈璃接着道:“要是气道被堵,急救时间就不能超过四分钟到十分钟。” “璃姐姐,气道是什么?怎么算堵了?” 沈璃突然有一种很吃力的感觉,古人在很多方面与现代相差甚远,远到同一件事情的表达方式不一样,沟通起来就有些费劲。 “气管,比如吃东西一下呛着了,其实就是食物不小心呛进气道,气道堵住了,人就无法呼吸,这个时候要赶紧急救,超过那个时间段,大罗神仙来了都没用。” 说着话,几人来到一处茅草屋前。 沈璃和方明婉停住脚步,好奇地看着那屋子。 “这是我祖父浇菜种地放工具的地方,”两位严家姑娘笑呵呵地道,“旁边那所竹屋是祖母纺纱织布的地方,璃姐姐要不要进去看看?” “好。” 沈璃没见过织布机,心里确实好奇。 踏步进去,里面布置简陋,一架织布机,上面有未织完的布。一张竹子做成的小榻,几把竹凳,一个茶几,微风拂过,带着淡淡的竹叶清香,甚是好闻。 “祖母织累了,会在小榻上躺一会。夏日凉爽,可以在这小憩,就连我们也都喜欢到这里来待着。”咏桦道。 看得出她们对眼前的日子十分满足。 父亲叔父们都在边关,兄长们也都在军营里历练,家中人员简单。 明明是大周顶级世家,却无半分娇宠之气,姐妹俩都是让人很舒服的人。 “璃姐姐教导咱们那什么急救学识,不是要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吗?这里就可以,我喊丫头过来演病人,顺便带点纸笔过来。免得一时记不住,也好写在纸上,没事就多温习几遍。” 第84章 看看花落谁家 丫头喊来,纸笔拿来,咏桦虔诚地递给沈璃,“璃姐姐,我怕记不准,能麻烦您边讲边写下来吗?” 说罢殷勤地在竹桌旁拖出竹凳,咏橡忙拿过坐垫放上,生怕沈璃坐着不舒服。 沈璃尬住了。 就自己那手好字,只要写出来,今日塑造的高大形象瞬间就会崩塌。 毛笔字哎,能不能不这么考验她! 方明婉忍住笑,接过纸笔对那姐俩道:“我来吧,让丫头当病人,表姐示范,我来记。” 丫头在沈璃的示意下躺在竹榻上,沈璃先把那天抢救严老夫人的动作做给几人看,教她们如何人工呼吸,如何胸外摁压。 屋子里除了清风吹过窗户的声音,就只有沈璃轻声教导姑娘们的声音。 屋外树上。 萧辰泽和徐扬趴在浓密的树叶间,听着屋子里沈璃说的话。 听了一会,徐扬有些纳闷道:“主子,外面不都说这沈大姑娘缺心眼吗?属下怎么觉得她不像别人说的那样?” 萧辰泽没说话。 自从确认沈璃就是救自己的那个人,他自动忽略当初被她剥光衣服随意拨弄小兄弟时的恼羞成怒,反倒时不时地会心一笑。 手下见了,都觉得他最近有些古怪。 今日这样的场合,萧辰泽一向不参与。 可一听说冠勇侯府为沈大姑娘设宴席,要帮她与京中权贵之女交好,还有意让她认识严家孙儿。 他心里就不舒服了。 莫名其妙,于是他来了。 转了一圈之后,正觉得无聊呢,那边,有人在合计一件见不得光的事情,好巧不巧被徐扬听见。 两个人就趴在树上等着看热闹了。 沈璃讲完之后,口干舌燥,却也不忘叮嘱一句,“这些个知识只起辅助作用,有时候即便做到规定时间内救人,也不一定把人救回来。人生无常,想开点。人在活着的时候用心对待,就算是尽最好的人事了。” 这番话说得,不光严家姐妹的眼里直冒小星星,就连方明婉都觉得今日的表姐比她刚见时又有长进了。 侯府正厅内。 沈璃几人出去以后,夫人们说说笑笑,严老夫人端起茶盏,透过氤氲热气看了眼蓝氏,状似无意地问,“听说魏国公府小公子与沈大姑娘退婚之后又后悔了?” 众人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蓝氏讪笑两声,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是吧,尽管那是事实,却有些打袁家的脸。 说不是吧,又觉得对不起自家外甥女。 今天宴请,冠勇侯府担心沈璃心里别扭,就没给魏国公府下帖子。 人家不在跟前,蓝氏不想背后议论人。 偏偏问这话的是严老夫人,当朝数得着的高门钱家之女,因为知道她不屑,所以她谈论起人来,谁都不会认为她编排人。 见蓝氏只笑不回答,严老夫人毫不在意,本来她也只是起个头,答案都在心里,她的目的不在这个。 于是接着道:“袁家小子没福气,我都听袁夫人说了。要照老身来看,袁家能后悔,证明他们还没糊涂到不可救药。不过嘛,老身也听袁夫人说了,方大将军直接回绝了人家,还把袁猛荇给骂了一顿。哈哈哈,这个皮猴儿,自小就是个说话混不吝的。如今恁大年纪,还是张嘴就骂人,赶明儿个我见了他,非得好好打他一顿。” “哎哟老祖宗,这话也就您敢说,”蓝氏忙接话道:“您要是能帮妾身打他一顿,妾身感激不尽,过来给您捶几天腿也甘愿。” “就你嘴甜,”老夫人笑着嗔她一眼,对其他夫人道,“袁夫人说了,当初是一些误会退了婚,如今后悔得不行。也是求到老身跟前,让老身帮着说项说项,这是还想着要把沈姑娘抢到她家里呢。老身当时就告诉她别想好事了,这孩子招人喜欢,看上她的不知道有多少。别人老身不管,反正咱们严家是要跟前面抢的。到时候各凭本事,看看花落谁家吧。” 众夫人一听,顿时心里就明白了。 敢情冠勇侯府看上沈大姑娘了,想留给家里孙儿呢。 那些曾动过心思的便开始掂量起来,自家孩儿是否比得过严家几兄弟,严家孩儿能否入了沈大姑娘的眼。 就在思量间,沈家其他姑娘进来见礼了。 老夫人一见就笑了,语气十分和气道:“你们姐几个怎么走在后头了?怎没跟你大姐姐一起进来?” 沈琰沈琳笑着低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们俩进了侯府不敢到处跑,只得等在前厅,直到沈瑶来了之后才一起过来的。 沈瑶却是等温婉莹一起的,四个姑娘齐刷刷地进来行礼,看着都赏心悦目。 “那位姑娘看着面生,莫非是江南织造温家的?”有人好奇的问。 温婉莹忙规规矩矩上前行礼,福身道,“是,小女温婉莹,见过诸位夫人,夫人们安好。” “哎哟,这孩子长的可真好,是个知礼的。只你自己进京的吗?你娘呢?” 另一位夫人道,“早先在家的时候,我和你娘还是闺阁好友,自打她嫁到温家,好多年都见不上一面,怪想她的呢。” 温婉莹乖乖回道:“谢夫人惦记,我娘在家里走不开,只我自己进的京。娘亲常说京中有几位好友,也是很想念的。” “瞧这孩子,说话中听又乖巧,今年多大了?” “小女今年十六了。” “哦,可曾说了婆家?”一个尖瘦下巴的夫人打量着她,随口问了一句。 温婉莹的脸有些红,低着头不再说话。 那位自称与温夫人交好的夫人不乐意了,睨了尖瘦下巴一眼,嗔道:“哪有你这样当面问人家姑娘的?这就是温夫人没来,要是温夫人在跟前,看她不白上你几眼。” 柳氏忙出来打圆场,“我让丫头带姑娘们去后花园找你大姐姐吧,她们正在玩着呢,你们先过去说说话,等这边安排好坐席再叫你们回来。今日咱们府里给你们准备了许多好玩的东西,还有抽奖环节呢,姑娘们可得做好准备,争取抽个头奖。” 几人一听,高兴地跟在丫头身后,往花园而去。 第85章 宴会开始 花园里,陆陆续续来了好多闺秀。 崔兰儿也来了。 上次沈璃从宫中回来,因着柳妃和四皇子的事情,两个人还没见过面。 崔兰儿早把沈璃的东西派人送了回去,那些宫中赏赐之物,金锭子银锭子,就连沈璃送给她的那两个也都送回去了。 今日沈璃一见她,就把她拉到一边,神秘地从袖袋里摸出几颗珍珠,还有一支金钗,一个劲地往她手里塞。 边塞边说,“给你的金锭子你不要,非得给我送回来。我让你的丫头给你带回去,怎么丫头说你爹不让你要啊?” 崔兰儿被一顿强喂,都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捧着珍珠和金钗了。 听沈璃这么问,她忙道:“回家之后我爹告诉我,那金锭子上也刻着宫里的印记,不能乱花,得供着。璃姐姐你不知道我,这要是有钱在匣子里还不能花,想起来我都挠心挠肺的,干脆还给你,见不着也就不难受了。” 一旁的方明婉噗嗤笑了,伸出手指点点她的脑袋,嗔道:“你啊你,就不会铰成小块出去花吗?” “我也想啊,”崔兰儿满脸郁闷,“可我爹是谁?我爹的鼻子眼睛比狗还灵,我要真把璃姐姐送的金锭子铰碎了,我爹又该满院子撵着我打我了。” 方明婉一下听到了关键词汇,就好像找到知音似的,抓住崔兰儿的手,激动道:“你爹也打你啊?” 崔兰儿有些懵,“是啊,这几年打得少了。明姐姐你干嘛,我挨揍你怎么还这么高兴呢?” “我不是高兴,我......”方明婉压低了声音,左右看一眼,感觉有些丢脸,“我爹也揍我,也是这几年揍得少了。” “啊?我以为京城里的姑娘也就自己会被爹揍了,没想到明姐姐也这样?” “是啊是啊,以前我爹拿鞭子抽,跑得快抽不到算我本事。现在鞭子不行了,就拿戒尺打。我得跑得比原来更快才能躲过去。我娘骂我爹,我爹还振振有词,说他这是锻炼我的逃跑能力。说是万一以后夫君打我,我不至于老老实实在那被人打,最起码还能跑回家告状找人报仇。” 崔兰儿一听,眼睛里顿时充满了同情,“明姐姐,你真可怜,你爹连你以后挨夫君的揍都想到了。我爹就不,我爹揍我是因为我老跟别人说,谁惹我,我就让我爹到皇上面前参死他,让他以后见了我就跪下叫姑奶奶,” “我爹气得回来揍我,说我把自己的路堵死了,现在没有一个人敢上我家来提亲。我爹就是想跟人家结亲,人家都吓得赶紧跑。我听我爹的小厮说,人家一边跑一边说不敢当不敢当,这万一娶回去还得跪在地上叫姑奶奶,错了辈分对不起祖宗,打死不敢娶的。” 她在那说得得意,把沈璃和方明婉笑得都要直不起腰来。 几个人在一棵大树下坐着乘凉,严家姐妹去迎接其他客人了。 正说着呢,那边,沈瑶和温婉莹带着沈琰沈琳也过来了。 一同过来的还有几个沈璃不认识的人,见她们走近,崔兰儿和温婉莹忙站起来与对面相互俯身行礼。 沈璃谁都不理,自顾自地闭上眼睛,感受夏日微风带来的舒爽。 正自在着呢,一个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沈大姑娘安好。” 不用睁眼,沈璃都能听得出是谁。 就是那个笑起来让她很不舒服的温婉莹。 这小姑娘看上去知书达理,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在她看来,却是个中二少女故意摆出大人喜欢的姿势,以期让人说一声:多好的姑娘。 这种人,活得累,她自己还不觉得,还洋洋自得。 沈璃睁开眼,淡淡地扫了对面一眼,轻轻一点头,“温姑娘好。” 沈瑶刚要斥责,说她不懂规矩,应该赶紧站起来回同样的礼才对。 突然想起出门前娘亲的叮嘱,又把话忍了回去。 眼前是一排的高大树木,树叶浓密,底下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阴凉地。 刚来的姑娘们也在树下落座,小声交谈。 客人陆陆续续过来,人越来越多,几乎所有过来的人都会到沈璃她们这边打个招呼,顺便看一下沈璃本人的真容。 自从她回京,关于她的传说一直很多,大家对她充满好奇。 都听说过她蠢笨,癫狂,愚痴,粗鄙,直到在宫宴上远远地看过一眼,惊为天人。 宫宴时沈璃说话不多,大家只看过她行礼回答太后等人的问话,不等进一步接触,就发生了刺客事件,此后再未见过。 今日冠勇侯府设宴,人人知道是为沈璃而设,而且也知道沈璃救了侯府老夫人的事。 如此大义,自然是要来见一见的。 殊不知,有人悄悄说。她这人傲慢无礼,温姑娘主动上前见礼,她竟然都懒得搭理。 其他人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招呼。 不打吧,她们能到冠勇侯府来做客,全凭沈璃救人所致,老夫人请她们来府里,谁都知道为的是什么。 都到侯府来了,再不配合老夫人完成心愿,她们以后就别再想踏入侯府大门。 众闺秀心里合计之后,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和沈璃见礼。 万万没想到,沈璃不但起身还礼,还和大家谈天说笑,哪里有半分无礼傲慢的模样? 可见啊,这传言不可尽信,不管什么样的消息,还是得靠自己去感受。 这是崔兰儿对闺秀们的告诫,闺秀们频频点头。 正说笑着,那边,严家两位姑娘过来招呼众人到湖边入座。 宴席依水而设,老侯爷和老夫人双双举起酒杯,祝边疆将士们凯旋,兵马无恙。 接着,老夫人就开始宣布了。 但凡今日赴宴的未婚公子和姑娘,待会都会抽一个号码,按照号码的顺序上台表演,不拘什么都可以。 底下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尤其老夫人还说,最后会由众人投票评奖,奖品分三个等级。 第一级是太后特意为此次宴会赏赐的一柄玉如意。 接着是皇后娘娘赏赐的一张上等狐皮。 最后是侯府准备的一套文房四宝,上面有当朝大儒所题诗句,实乃精品,甚是少见 第86章 我们俩是一个娘生的 众人的兴趣被调动了起来。 宴席开始,酒菜一道一道端上来,丫头捧着号码箱子挨桌过来,但凡尚未婚配的公子和姑娘们或大方或羞涩地伸手入箱,抽出自己的号码来。 老夫人本来打算让沈璃坐在自己身边的,是蓝氏劝说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眼见号码箱子离沈璃越来越近,老夫人紧张地伸长脖子盯着她瞧。 蓝氏心下好奇,也跟随老夫人视线看过去,就见沈璃摇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拒绝从箱子里抽号。 一旁的崔兰儿也跟着摇头拒绝,丫头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下意识看向陪坐在沈璃身旁的严咏桦。 严咏桦唤过另一名丫头低语几句,丫头领命而去,到柳氏面前禀告之后,柳氏又站起来,悄悄来到老夫人身边,俯身附耳道:“沈姑娘和崔姑娘都说母亲过世不久,能来参加宴会已是盛情难却,至于抽号表演就不参与了,都请老太太您见谅呢。” 老夫人沉默一会,点头叹息道:“既如此,那就别勉强孩子了,让她们好好吃喝,看别人表演就好。” 心中多少是有些遗憾的。 她在箱子里藏了一个特殊的号码,特意让丫头捏住了,只等沈璃伸手进去的时候抽中。 那号码是和自家孙儿合作的一个节目,本来想着让两人在一起表演的过程中相互熟悉一下,这下好,沈璃不参加,那就抽到谁算是谁吧。 随着号码条的抽取结束,宴会热热闹闹的开始了。 沈璃有些百无聊赖,一边吃,一边应景地鼓鼓掌。 树上偶尔有微妙的声音传入耳中,她坐直了听一会,不知是哪位贵客的暗卫,没有危险。 想来也是,谁会在这么喜庆的日子里到严家整事? 整个大周府邸防护最为严密的只有两家。 一个是骠骑大将军方家,一个是冠勇侯府严家。 两家执掌兵权这么多年,是大周的定国神将。 大周只要有这两家坐镇,可保三世不衰。 名声在外,无人不知。 作为骠骑大将军府的外甥女,又是冠勇侯府的救命恩人,有了这两重身份撑腰,从今往后沈璃想横着走路都没人敢置喙。 也因此,她的一言一行格外引人注意。 那些个动了心思的夫人和公子们,视线有意无意地往她身上瞟。 沈璃心知肚明,淡然处之,只和崔兰儿等人说说话,吃点东西,其他一概不予理会。 节目依旧在继续,气氛越发热闹起来。 一个丫头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惊慌失措地来到柳氏身边,贴在她的耳朵上说了点什么。 柳氏的表情瞬间惊呆了。 下意识看向沈璃,忙又移开了目光。 沈璃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低下头,专心捕捉外面的声音。 柳氏却没再说什么,站起来示意丫头带路,匆匆离开了宴席。 不对劲,很不对劲。 沈璃习惯性地挺直了身子,警备心一下子充满她的全身。 肯定和自己有关,柳氏刚才看她的眼神告诉她,绝对不会猜错。 今日来的是冠勇侯府,古路他们即便跟来也入不了门,干脆都没来。 眼前没有可以指挥的人,这种猜测半天却得不到答案的滋味很熬人,沈璃想都没想站了起来,一旁的崔兰儿奇怪地看着她。 “我去一下如意房。”沈璃低声道。 “我陪你一起去吧。”崔兰儿道。 “不必,我知道在哪儿,有绮罗跟着,很快就回来了。” 沈璃忙拒绝道。 “好吧,那你快去快回。”崔兰儿没往心里去,又被台上的节目吸引了目光。 严府丫头带路,沈璃和绮罗来到如意房。 将丫头打发回去,沈璃对绮罗道:“柳氏有些不太对劲,我去看一下什么事,你在这找个地方待会,等我回来再一起过去。” 绮罗道:“奴婢去看吧,姑娘上完如意房回去就行,奴婢看完之后过去找您。” “不行,你过去的话,万一被人碰见,很明显就是去打探消息的,主人心里会不高兴。我去就没事,我不会让任何人发现,我有我的办法。” 她要进空间。 进了空间,心念催动,只要不是太过分,想去哪里都可以。 上次在柳妃宫里,她就是靠着空间的这项功能,成功催动意念,将自己送进密室里的。 进入如意房,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沈璃瞬间进入空间。 刚刚进去,就感觉到空间飞了起来。 她的脑中闪过柳氏随着丫头往外面走去的场景,空间瞬间飞到半空,透过那层淡淡的雾气,她看见柳氏站在一个隐秘的角落里,对面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丫头警惕地看着四周,防止有人突然闯过来。 沈璃催动空间离得更近一些,听她们在说些什么。 刚靠近,她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小姑娘好像有些痴傻,嘴里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我是来找姐姐的,我姐姐叫沈璃,我们俩是一个娘生的。” 柳氏生怕被人听到,轻声哄着小姑娘,“好孩子,谁让你来这里的?你跟嬢嬢说,嬢嬢买糖给你吃。” 小姑娘歪着脑袋想了一会,乖乖道:“一个哥哥让我来的。” “那个哥哥叫什么名字啊?” “我不知道,哥哥说到这里就可以找到姐姐,我姐姐叫沈璃,我们俩是一个娘生的。” “不许胡说,好孩子都不撒谎,”柳氏故意板起脸,想吓唬吓唬她,“这里没有叫沈璃的人,那个哥哥肯定是骗你的,你是在哪里遇见的那个哥哥啊?” 小姑娘又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在街上啊,哥哥可好了,还给我买糖葫芦吃呢。” “是他把你带到门外的吗?是他教你到了这里就哭着喊姐姐的吗?” 刚才丫头找到她,说门房来报,来了个傻姑娘,哭着喊着要找姐姐。 本来可以赶走的,结果傻姑娘说她姐姐是沈璃,门房就不敢随便赶人了。 只得赶紧进去禀报,请示主子该怎么办? 柳氏心里着急。 既惦记后院的宴席,又不知道该如何打发眼前的孩子。 问又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打又打不得,还不能去问沈璃。 看这孩子的年纪,如果真和沈璃是一母同胞,那说明了什么?说明方氏在庄子上与人不清不楚啊。 天啊。 柳氏捂着头,感觉都要爆了。 第87章 二皇子你怎么了 小姑娘又歪着脑袋看柳氏了,过一会又冒出来一句,“哥哥教我说的,说错了会挨打,哥哥好凶的。” 说着说着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这可把柳氏急坏了。 好好的摆宴,这都叫什么事啊。 沈璃一直在空间里看着这一切。 小姑娘明显是被人利用的,特意选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当着全京城权贵的面,来给娘亲泼脏水,连带着还恶心她,还有舅舅。 是谁干的呢? 眼见小姑娘怎么哄都不听,只一个劲地嚷着找沈璃,柳氏心里着急,又担心被客人知道,只得板起脸来,吓唬那小姑娘道:“你这孩子,可不许胡乱编排啊,再胡说就带你去见官,让官老爷把你抓起来打板子了。” 小姑娘嘴巴一扁,哇一下就哭了,声音那么大,震得柳氏耳朵嗡嗡直响。 一着急,就想上去拉她,不承想小姑娘以为柳氏要打她,吓得撒腿就跑。 小小一个孩子,跑得倒是挺快。 柳氏养尊处优惯了,哪里撵得上她。 就连丫头也没这么疯跑过,气喘吁吁都没追上。 小姑娘像只耗子一样在树木花丛中钻来钻去,转眼间跑出角落,来到了有人的地方。 事情就是这么巧,刚拐过一个弯,小姑娘低着头也不看前面,猛一下,就和刚进门的二皇子撞在了一起。 手忙脚乱中,二皇子的手下一脚踹过来,把小姑娘踹翻在地。“大胆奴才,瞎了眼敢往二皇子身上撞,找死吗?” 二皇子紧皱眉头,神情不虞地看着后面紧追而来的柳氏和丫头:“何事如此惊慌?” 柳氏心里一惊,忙俯身见礼:“见过二皇子。” 萧浩泽嗯了一声,转脸疑惑地看向小姑娘。 柳氏上前一步,陪着笑脸道:“这是府里一个小丫头片子,刚刚挨了训……” 她的话还没说完,小姑娘突然冒出来一句:“我来找姐姐,我姐姐是沈璃,我们俩是一个娘生的。” 场面顿时寂静无声。 柳氏的脸刷一下白了。 二皇子脸上的表情很微妙,似笑非笑,却又透着冰冷。 柳氏被人当面揭穿谎言,脸上有些讪讪,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听二皇子道:“这是怎么回事?” 柳氏叹气,道:“妾身也不知道,正在问这孩子呢,几句话没说完她就跑了。二皇子您快进去吧,里面热闹得很,这里交给妾身就行……” “交给你?她刚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你可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柳氏沉默片刻,语气也开始冷淡了些:“妾身自然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不想让她打扰到贵人。总归这孩子跑来的是侯府门外,侯府会解决的,就不劳二皇子费心了。” 别以为皇后嫡子就可以在冠勇侯府耍威风。 老夫人是太后的姐姐,冠勇侯乃兵部尚书,别说二皇子还不是储君,即便是,这里也不是他颐指气使的地方。 一旁陪着二皇子进府的侯府管家见状,连忙躬身向前,殷勤地对道:“里面早为二皇子备好酒水,请……” 二皇子根本就没理会他,直接弯下腰,对那小姑娘道:“你姐姐是谁?” 柳氏一听,脸色瞬间大变:“二皇子,你可要想好了。她说的是……” “你在威胁我吗?”二皇子冷冷地看着柳氏。 柳氏一噎:“妾身不敢。” “带上她,跟我进去。”二皇子站直身子,迈步往里走,一边吩咐属下道。 属下二话不说,一把将小姑娘夹在腋下,紧随其后而去。 柳氏眼看拦不住,忙对管家道:“快去通知侯爷,这孩子不知道是谁弄到咱们侯府门外的,口口声声说她和沈大姑娘是一母同胞。选在今天这样的日子来,不管她说的是不是真的,都脱不了有人故意陷害。” 管家一听也唬了一跳。 老天爷,沈大姑娘的一母同胞,这孩子最多八岁,这说明什么? 说明方大将军的妹妹被赶到庄子上之后,又和别人…… 老管家目瞪口呆,转过身,急匆匆地往里跑,跑得着急差点绊倒自己。 柳氏也急匆匆带着丫头往里面而去,她得赶紧告诉老夫人一声,好叫老夫人心里有数。 沈璃知道自己该回去了,好戏即将上演,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怎么能缺了她这个主角呢? 回到如意房,绮罗正等得着急。 一见她回来,刚要问话,沈璃一摆手:“快走,有人弄了个孩子来,说我和她是一个娘生的。二皇子在门口遇见,正带着她来。咱们得赶紧过去,晚了人家还以为咱们心里有鬼躲出去了。” “啊!”绮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她她……” “走吧,快。” 宴席上热闹非凡,众人看得津津有味。 台子上面,不知道哪家的公子在耍花刀,底下一片叫好声。 沈璃刚坐定,二皇子也带着属下过来了。 几位皇子的座位在同一张桌子上,而且就摆在上首,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尤其二皇子的手下还夹着一个小姑娘,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 底下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柳氏急匆匆赶来,附在老夫人耳边轻轻说了什么。 老夫人的眼睛轻微动了动,接着便镇定下来。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向沈璃这边看一眼。 崔兰儿和方明婉见沈璃回来,刚热闹地说了没两句,见到二皇子的阵仗,也愣住了。 “这是做什么?” “不知道啊,那个小姑娘是谁?” “我也不知道啊。” 那边,二皇子示意属下将小姑娘放下,摆手让他退下。 小姑娘的脚刚一着地,嘴巴立刻就扁了起来:“哇,哇,打人,你打人,吓死惠儿了,打人啦,呜呜呜呜。” 这一哭,所有人的目光就都看了过来。 二皇子沉下脸,刚要说什么,那边,冠勇侯大踏步走了过来。 不等二皇子说话,冠勇侯的大嗓门就吼起来了:“这就是二皇子救过的那个可怜孩子吗?今儿个怎么舍得把她带出来了?” 二皇子的嘴就那样张着,一时愣在那里。 “怎么了?二皇子?老夫没记错的话,这孩子脑袋好像不太灵光的,对吗?” 二皇子没说话,小姑娘却突然喊了起来:“我来找姐姐,我姐姐叫沈璃,我们俩是一个娘生的。” 她说完,底下顿时一片寂静。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到沈璃身上。 第88章 给人挖坑这么草率的吗 沈璃在听到冠勇侯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知道此事不但与冠勇侯府无关,冠勇侯府还出面为她背书,坚定站在她的身后。 当下了然。 于是淡定地放下筷子,拿起布巾擦擦嘴角,脸上扬起明媚的笑,“都看着我做什么?我也好奇着呢,就听听二皇子怎么说呗。” 萧浩泽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今日赴宴本想走个过程就离开,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大一个惊喜在等着他。 方遥的亲妹妹,在庄子上待了十年,竟然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儿。 天啊。 不用说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能想象得到假如方遥得知这个消息,该有多么抓狂。 那可是他亲妹妹啊,刚刚才洗脱不检点名声的沈家原配夫人方氏。 一想到那个场景,他就激动得全身发抖。 终于可以让方遥在他面前低下头颅了,好痛快,哈哈,好痛快。 当年皇上想立姚贵妃为皇后,方遥没少出面阻拦,要不是冠勇侯支持,姚贵妃根本就成不了姚皇后。 为了这事,姚皇后没少在二皇子跟前念叨,就盼着二皇子成为太子,等到登基的那一天将方家满门抄斩了。 谁能想到,方遥又开始在二皇子立太子的路上设置障碍了。 别的大臣都说立储当立嫡,方遥偏说储君为国之根本,容不得丝毫马虎。嫡子不见得贤德,必须把所有皇子都加以磨炼,让他们经受诸多考验,最后才能决定究竟谁才配做大周的太子。 皇上就这样采信了他的意见 姚皇后为了儿子能立为储君,对大臣们又是加官又是进爵,费了多少心血,崇国公府的银子像流水一样往外砸。 结果最后,被方遥拦腰一斩,前功尽弃,工夫白费,银子也白花了。 他能不恨吗? 正有气无处发呢,把柄自动送上来了。 天大的惊喜啊! 他正在心里大呼痛快,冠勇侯却突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眼前这傻子是他救的,这一下可把他给将住了。 他哪里救过这么个傻子? 冠勇侯是故意的! 他能认吗? 肯定不能啊。 可是冠勇侯都那么说了,他就是再否认又有多少人能信? 只要那傻子一开口,这里所有的人都会被她说出来的话惊掉下巴。 而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会觉得他的否认就是在掩盖。 所有人都会觉得,这个傻子说出来的话,要么是真的,是他把人找回来让这件事曝光的。 要么,就是他教导傻子这么说的。 尤其在沈璃都听到小姑娘那么说了,依旧气定神闲之后,二皇子心里那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他被惊喜冲昏了头脑,只想带着这傻子到席间,当众说出那些话。 让沈璃难堪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让方遥难堪,将整个将军府的脸都踩在脚下。 他却万万没想到,冠勇侯爷会当众那样说,也没想到沈璃根本不慌张。 冠勇侯这是摆明了要维护沈璃了,而沈璃,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遇事竟如此波澜不惊,不由得他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二皇子缓缓转身,看着冠勇侯,“侯爷何处此言,本皇子何曾救过这么个孩子?只不过是见她在侯府门口乱跑乱嚷,一时好心,便把她带来跟沈大姑娘相见而已。” 众人吃瓜吃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一双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一会看看二皇子,一会看看沈璃。 还有想得多的,更去看蓝氏和方明婉了。 蓝氏当即把脸一沉,怒拍桌子,对二皇子道:“收起你的假好心,你救了个不知事的,教她说这些话,你安的什么心你自己心里清楚。二皇子,做人什么都可以缺,唯独德行不能缺啊。” 这是明晃晃的骂二皇子缺德了。 二皇子的脸也黑了下来,刚要说话,那边,小姑娘又开始叫了起来,“我害怕,别打我。我姐姐是沈璃,我们俩是一个娘生的。” 就是再不长眼的,也看出来了。 这姑娘确实是个不知事的,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就不得不让人怀疑真假了。 沈璃已经从自己的位置走过来,众人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形在移动。 她来到小姑娘面前,慢慢蹲下来,微笑着问,“你认识沈璃吗?” 小姑娘愣愣的,摇摇头,突然又狠狠地点点头。 “点头就是认识咯,”沈璃依旧微笑着,轻声道,“那我带你去找她好不好?你看看哪一个是她好不好?” 小姑娘点点头,乖乖让沈璃来牵她的手。 沈璃一边拉着她走,一边递给她一块点心,道:“你跟我说实话,我就给你点心吃,好不好?” “好。”小姑娘狼吞虎咽往嘴里塞点心。 沈璃问:“你是怎么认识沈璃姐姐的啊?你见过她这个人吗?” 小姑娘连连点头,“见过,惠儿见过。” 沈璃一愣,却没继续问,转而说起别的。 “原来你叫惠儿啊?谁给你起的名字?” 惠儿眼神呆呆地停在一盘点心面前,沈璃忙拿过两块递给她,又被她一把塞进了嘴里。 “惠儿,谁给你起的名字?你娘呢?” 惠儿懵懂的眼神在听到娘这个字眼的时候,眼里突然涌上泪水,“娘掉到山下,好多的血,害怕,惠儿害怕,呜呜呜。哥哥说娘死了,再也不回来了。惠儿饿饿,好多人打哥哥,害怕。不要打哥哥,不要打哥哥,惠儿记住了,惠儿记住了,我的姐姐叫沈璃,我们俩是一个娘生的,呜呜呜……” 沉默,从来没有过的沉默。 耳边除了树上的蝉鸣声,只剩下惠儿的抽泣声。 沈璃把小姑娘轻轻抱在自己怀里,慢慢道,“有人打你哥哥,让你记住这句话,如果你说得不对,他们就打你哥哥是吗?” 惠儿连哭也顾不得了,愣愣地看着沈璃,“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璃轻笑道,“因为我是神仙啊,我还知道你有一个哥哥对不对?” 叫惠儿的小姑娘愣愣地点头,“你真的是神仙吗,这都能知道。” “那是自然,”沈璃又递给她一块点心,“你在哪里见过沈璃姐姐?” 小姑娘一口将点心塞进嘴里,说的话再怎么含含糊糊,但是其他人也都听见了。 她说的是,“在画上看见的。” “画上?”沈璃一愣。 她想了诸多可能,觉得最靠谱的应该是有人带惠儿在路上偷偷看过她。 却没想到这抹黑她娘亲的人连那工夫都不费,直接弄了一幅画像给惠儿看。 现在给人挖坑都这么草率了吗? 第89章 剧情有些相似 沈璃笑了,直起腰来,对冠勇侯和老夫人福身行了个礼,淡淡道:“有人借着侯府宴席的机会来丑化我娘和我舅舅,此人用心极其歹毒,若是此计成功,不但能让我舅舅身败名裂,还能成功挑拨舅舅和侯爷之间的关系,侯爷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冠勇侯黑着一张脸,山雨欲来。 “来人,把这孩子带下去,好好照顾,不要吓着她,问出她家在哪里,找到她哥哥,问清楚怎么回事。” “是。” “还有,今日所见,望诸位严加保密,如若传出半句,老夫都会调查清楚。不管他是谁,老夫都会认定他在与我严家为敌。” 说罢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二皇子。 二皇子故意装作没看见,反而对着沈璃笑了笑,笑容就跟在太后宫里用早膳时说话一样,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沈大姑娘,原来你和这孩子不认识啊,这么说,是我误会了?” 沈璃也对着他笑,笑完了还说一句:“是不是误会大家心里都清楚,二皇子觉得呢?” “不不不,我真的以为她是你妹妹,真不知道你们根本不认识,你看这,这一下误会闹大了。” 众目睽睽,沈璃就像没听见他说话,而是转过身来,对蓝氏道:“舅母,您说的真对,有的人他确实德行欠缺。” 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蓝氏和沈璃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二皇子缺德,从今日起,骠骑大将军方遥铁定不会支持二皇子了。 尽管他原本也没有支持他,但他同样不支持其他皇子。 有了今日这一出,即便以后方遥表态,那个人也绝对不是二皇子。 一而再地被当众打脸,二皇子眼神渐渐阴鸷,盯着沈璃道:“沈大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说。” 沈璃站直了身子,也冷冷地回他:“同样的话,送给二皇子你。” 针锋相对,而且丝毫不落下风。 众人看得心里紧张,萧辰泽却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笑得意味深长。 徐扬说,刚进侯府习惯性的各处检视,经过后院一处偏僻的屋顶,听见有人在商量事情。声音太小不太真切,他是恰好听见沈大姑娘,叫她好看,待会就带来了等等之类,才上了心多听一会。 后来那两人从屋子里出来,一个小厮,一个丫头,都穿着侯府统一的衣服。 徐杨把这个消息告诉萧辰泽,萧辰泽命他盯紧那个小厮。 然后,就有人把这小姑娘扔到侯府门外,门房本来拦着小姑娘怕让客人看见,结果那名小厮说老爷叫进去,然后带着小姑娘就往里走。幸亏被送客进去又出来迎客的管家遇见,多问了一句,这才赶紧命人去把夫人喊来。 管家见那名小厮眼生,问他是谁。 小厮支支吾吾半天,说自己是侯府二房夫人娘家的,侯府今日设宴,恐人手不够,就叫他们过来帮忙,管家一听确实有这么回事,小厮这才蒙混过去。 但他转身跑到那处偏僻屋子把衣服换下来,想偷偷溜走。 徐杨一看不对劲,直接跳到他面前,一个手刀下去,将他砍晕。 如今人已经交到冠勇侯手里,相信用不了多久,事情就会水落石出。 今日赴宴,众人又跟着看了一出好戏。 小姑娘被带了下去,想往沈璃娘亲身上泼的脏水没能成功。 老侯爷和老夫人大手一挥,这点意外对咱侯府算不了什么,对将军府也算不了什么,大家宴会继续。 二皇子铁青着脸,里外不是人。 沈璃回到位子上,刚拿起茶盏,那边,一名穿青碧色衣裳的丫鬟端着一盆热汤走了过来,就在她往桌上放的时候,一不小心,热汤撒到了沈璃身上。 沈璃惊呼一声站起来,实在是汤太热,她没防备。 本来大家的注意力就在她身上,她在这么一叫,一下子又吸引来许多目光。 沈璃自己也有些尴尬了。 好好来参加一场宴会,状况频出,弄得好像她故意出风头似的。 罢了罢了,换衣服去吧。 小丫鬟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求饶。 一听说沈璃换衣服,忙自告奋勇要去带路。 绮罗刚才被冠勇侯的人叫走了,一起去找那个叫惠儿的小姑娘的哥哥。 事关沈璃,必须有沈璃的人跟着去做个见证,以免双方误会。 身边只剩一个紫苏,已经去取衣服。 沈璃跟在丫鬟身后,走着走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条路有些偏,人也越来越少,不该是为赴宴女宾们准备梳妆换衣的地方。 “我们这是去哪里?”沈璃心里疑惑,忍不住问小丫鬟。 小丫鬟急匆匆在前面走,好像没听见她的问话。 沈璃心里突然警铃大作。 不对吧。 这情节怎么跟她无聊时看过的古言短剧情节那么相似呢。 某贵女参加宴会,被人故意往身上撒湿衣服,然后就是丫头带路,将女主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或打晕或被缚。接着来一个男人和此贵女上床,好巧不巧,来了一大帮人捉奸,贵女身败名裂,这男人要么是纨绔要么是乞丐,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沈璃边走边想,自己忍不住还嘿嘿笑出声来。 领路的小丫头听见了,莫名有些惊悚。 转过一个弯,终于到地方了。 是一处偏僻的小屋子。 丫头道:“前面太嘈杂,时不时有贵客带来的护卫到处检视,万一不小心看到姑娘换衣服就不好了。这里安静,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人过来,所以才带姑娘到这边来换衣服。” “哦,”沈璃连连点头,“有道理,到底是侯府啊,想得可真周到。” 丫鬟低头,嘲讽地撇撇嘴。 正准备找个借口离开,沈璃却一把抓过她的衣领,不等她惊呼出声,一掌砍过来,丫头晕了过去。 左右巡视一圈,屋子后是一大丛蔷薇,沈璃也不管蔷薇上的刺是否扎人,找了根棍子扒拉开一道口子,将小丫头往蔷薇后面一塞,再把口子一合,厚厚枝叶和花朵,将小丫头遮挡得严严实实。 就刚才那一掌,没有两个时辰,小丫头是别想醒过来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沈璃一个轻跃,跳上屋旁那棵大树,随即隐身在浓密的树叶间。 第90章 别动 刚在树上趴好,沈璃的毛孔就竖了起来。 旁边有人! 她竟然一点都没发觉! 可见这人的武功比她高出多少! 她的手迅速摸向腰间,那里有绮罗为她准备的药粉,可以随时将人放倒。 “别动。”一个慵懒的声音传来,听起来竟然有些熟悉。 身后,萧辰泽在她上面一点的树枝上趴着,心里是说不出的惊骇。 沈璃会医术已经够出乎他意料,没想到她还会武功,看她刚才出手的动作,功力绝不会太弱。 她是谁? 传闻中愚钝无知的村姑,憨傻疯癫不受宠的弃女。 统统不是! 她身上还有什么样的秘密,是他所不知道的? 方遥知道她的真面目吗? 关于细作的传言,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沈璃已经听出萧辰泽的声音,声音来源于自己头顶,正准备蓄势发力,给他一击。 那边,萧辰泽一个指头点过来,将她定住了。 “老实点,待会有好戏看。” 徐杨抓住那名小厮之后就找到了另外的小丫头,正准备抓她呢,就见她把沈璃给骗到角落来了。 于是口哨传音,将实情告诉他。 他便找个借口离席过来了。 看见沈璃粗鲁地把小丫头塞进蔷薇花丛后面的时候,他差点笑出声来。 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姑娘。 他喜欢。 不行。 他的脑中又出现沈璃把他衣服扒光,给他擦洗伤口的情景。 不能多想,一想就浑身不自在。 萧辰泽嘘了一声,周围陷入寂静,只剩下偶尔的蝉鸣声,还有沙沙的风吹树叶声。 远处急匆匆走来两名小厮,站在屋子外,贼眉鼠眼左右看看,又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一听。 “怎么没听到声音啊?” “你傻啊,那香是摆设吗?没声音就是被迷晕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哦,那……什么时候把那俩偷情的弄来?” “马上就好,别说话了。” 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跑到屋子后头,蹲在后窗户下,一声不吭。 这些话,这举动,直把沈璃和萧辰泽弄得满脸疑惑。 不该是送一个男人过来吗? 刚才他们说什么? 送俩? 而且是两个偷情的? 准备搞什么? 一声奇怪的鸟叫声传来,两小厮像听到号令的士兵,连忙站起来对视一眼,二话不说向来时的方向跑去。 好一会没有动静。 正当沈璃担心他们发现异常跑掉的时候,他们两人,再加一个劲装男子,一起押着一男一女过来了。 被押着的两个人十分配合,一点也不反抗。 几人鬼鬼祟祟地走近屋子,一路都警惕地向四处张望,一到门口,想都没想就推门进去了。 里面瞬间响起惊慌失措的声音。 “人呢?沈大姑娘人呢?” “不知道啊,我俩也不知道啊。” “废物,你们是怎么干活的?那个丫头呢?不会把人带到另外地方了吧?” “丫头?丫头办完事就赶紧撤走,这是前面说好的。” “那么人呢?人去哪里了? 无人回答。 过了一会,一个胆怯的声音道:“事到如今可怎么办?” “老子哪知道怎么办?你们两个废物,看回去怎么跟主子交代。” …… 萧辰泽轻轻吹了一声口哨,沈璃眼瞅着徐扬从另外一棵树上轻飘飘落在屋子门前,连点动静都没发出。 然后,他推门而入。 劲装男子会功夫,刚要动手。 徐扬抬手将飞镖射出,瞬间击中屋内三人,劲装男子和小厮,三人啪嗒一下倒在地上。 接着,徐扬吹了几声口哨,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几名暗卫。 暗卫们废话不多说,扛起那三人疾驰而去。 沈璃看得目瞪口呆。 萧辰泽从上面的树枝挪下来,趴到她身边,轻声问:“想不想知道他们计划如何害你?” 沈璃动弹不了,没法点头,只得眨眨眼,“想。” “好,蒙上脸,我带你下去。” 说着话,萧辰泽拿出一条黑色蒙面巾,亲手替沈璃戴了起来。 对于他毫不避讳的触碰,沈璃心里有些别扭,但是自己动弹不了,躲又没法躲,只得闭上眼睛,任他自己琢磨。 馨香一阵阵传入萧辰泽鼻中,眼前是一张明媚娇艳的脸,看得他心跳加速,汗都出来了。 手忙脚乱地帮她戴好,头发给人家弄乱了,发饰也歪到一边,他尴尬地摸摸鼻子,“我不能给你解穴,你这人不听话,解开了怕你报复,误我正事,” “我一会,抱你下去,你不许喊叫,否则连哑穴也给你点了。” 沈璃想要骂人的词都冲到嗓子眼了,又被他最后那句话给吓了回去。 娘的,一时不备,竟被这家伙给抢先动手拿住,真是大意失荆州啊。 “你背着我,不许抱,”她恨恨地道:“男女有别,希望大皇子知礼守礼。” 萧辰泽噗嗤笑了。 他的牙齿很白,笑起来脸上有个小酒窝,沈璃本来讨厌有酒窝的男人,可那酒窝长在他脸上,竟有种出奇的霸气。 “我在宫里抱着你走了一路的事情,这才多久你就忘了?已经抱过一次,也不在乎我再吃亏抱你一次吧。” 什么? 他还吃亏了?要脸不? 沈璃气呼呼地看着他,严厉警告道:“我说背着就背着,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违背,我一定会报复。” 萧辰泽使劲忍着别笑出声来。 看她板着脸义正辞严的样子,真不能想象等她知道当初那个被她扒拉着小兄弟大发雷霆的人是他的时候,该是个什么表情。 萧辰泽不理会她的抗议,双手往她身下一伸,轻松将他抱在怀里,提起一口气,身子腾空而起,转了个漂亮的圈,轻轻地落在地上。 徐杨将屋门打开,搬过一张椅子来,萧辰泽将沈璃放到了椅子上。 那一男一女已经被徐杨弄醒,正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两个人挤在一起,连头都不敢抬。 沈璃一看见他们,眼皮就跳了跳。 “你们俩怎么回事,快点老实交代。交代得好就放了你们,交代得不好就杀了你们。让你们快点说,是别误了老子去审问那几个家伙。” 两个人浑身颤抖,拼命摇头:“饶命啊,好汉饶命啊。小的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呜呜呜。” 徐杨也不多废话,两步上前,刀光一闪,男子的手指就被削掉一根。 男子啊一声惨叫。 徐扬冷冷地道,“再喊,再喊老子把你舌头削了。” 男子疼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硬生生把哭喊声给憋了回去。 第91章 真恶毒 “说不说?”徐扬大刀一挥,作势还要砍下去。 一旁的女人吓坏了,忙磕头在地,呜呜呜地哭着道,“我说,好汉饶命。奴婢是大理寺卿沈家的人,夫人把奴婢分在大姑娘院里,专门负责洒扫。他是外院花棚子里的花匠,我俩情投意合,今日趁着府里无人,就,奴婢就去花棚找他欢好。谁知刚入港,就被夫人的人抓住……” 萧辰泽轻咳两声,警告道:“注意你的言辞,说阴谋。” 什么入港不入港,这是能给姑娘家听的吗? 脑中又闪过沈璃趴在他腿边,帮他…… 不能想,绝对不能想。 “是,好汉说的是。夫人的人把我俩拿下,让我俩来干一件事……” 她停住了。 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 徐扬大刀一扬,吓得她连忙磕头,“嬷嬷让我俩到侯府欢好,还说……还说到时候会把大姑娘送到我俩的床上,点上欢宜香,让她陪他,这……” 这么歹毒无耻,连她都觉得难以启齿。 沈璃一阵恶心,差点呕出声来。 萧辰泽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 徐扬奇怪地问那女子,“为什么不直接让男的和大姑娘睡,还得把你也带来?” 女子脸色灰白,低着头道,“嬷嬷说,等到差不多时辰,定会有人进来抓我们,到时让我俩一口咬定是被大姑娘所逼,专门陪大姑娘乐呵的。还要说已经乐呵许多次,嬷嬷说这样既可以洗脱我俩奸情,又能帮夫人解心头之恨。我俩不敢不答应,奴婢的父母家人都在府里,得罪夫人,一个都活不成,呜呜呜……” “嬷嬷还说,只一个男人在这里,万一大姑娘咬定自己是被害的,恐说不清楚。毕竟大姑娘的亲娘当年就有过这么一出,沈老爷都亲自为她洗脱冤屈了。嬷嬷担心这次再有人出面替大姑娘洗脱,就,就拿妾身一家老小的生命相威胁,让妾身咬死了是大姑娘主动逼我二人就范的。” 徐扬实在是听不下去,后宅阴私竟如此龌龊,用来对付一个十几岁的姑娘,简直令人发指。 “你俩难道不担心事发之后被人灭口?” 女人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黯然,男人这时候也抬起头来,看一眼面前几人,又吓得低下头去。 “嬷嬷说会放我俩走,先去庄子上躲几年,几年之后再回来。她说我俩是被逼的,别人只有可怜我俩的份,断不会说什么难听的。” “她说放你俩走?“徐扬不知道该不该笑他们愚蠢,”好,就算她能说话算话,就算嬷嬷说了算。但是,你们这么算计大将军的外甥女,你们觉得,大将军会放过你们?还是大将军找上沈家门,要取你们一家老小的命时,沈老爷会护着你们?” 男人再一次抬起头来,捂着被砍断的手指,眼里早就没了生机。 “小的们都想过了,现在不答应嬷嬷的要求,她会当即把我们家小都发卖或者打死。可答应了,还有一线生机,即便到最后自己活不成,家人也不至于受连累,所以......” “所以,你们为了自己,就答应去做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萧辰泽早就在一旁听不下去,要不是眼前这俩是小虾子,他早一剑斩断他们脑袋。 “带下去,一并交给......” “慢着,”沈璃刚才一直默不作声,脑中迅速筛过许多念头,听到萧辰泽准备把这两人弄走,连忙出声阻止,“这两人留给我,我有用。” 一男一女听到她的声音,惊恐地抬起头来。 这个声音太有辨识度,尽管带着蒙面巾,两人也一下听出来她是谁。 惊悚顿时达到顶点。 他们可都见识过大姑娘打人的场景,要不是嬷嬷许诺说那药给大姑娘用上以后,会使大姑娘筋骨松散,再也无法使力,打死他们也不敢当面硬刚她。 万万没有想到,他们要算计的人就在跟前,不仅将他们的算计了解得清清楚楚,还要留下他们俩…… 她要留下他们俩做什么? 沈璃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心里的怒火压了下去。 好你个赵氏! 当年就是她出主意让沈照江下药污蔑娘亲,没想到时隔十年,她竟然故技重施,甚至出了个比当年更加恶毒的主意,用在自己身上。 有仇不报非君子,更不是她沈璃的风格。 她要留着这两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一名暗卫悄无声息地落在外面。 徐扬出去一阵细语,再进来便贴在萧辰泽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萧辰泽的表情有些古怪,扬起眉毛看向徐扬。 徐扬郑重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没有说错。 沈璃心里疑惑,刚要问,萧辰泽一个起身,抱起她就走。 “哎你,你干嘛?” “嘘,别说话,有新情况。” 徐扬已经将那两人打晕,命暗卫拖了下去。 萧辰泽抱着沈璃,一下子跃上刚才那棵树。 树叶茂密,从底下什么都看不到。 远远的,有人说笑着走来。 “侯府可真会活跃气氛,还藏宝?院子这么大,让孩子们去哪里找啊?” 这个声音? 沈璃在脑中迅速过滤,不熟悉,很不熟悉。 应该是没接触过也没搭过话的人。 刚才那一男一女说,等到时辰一到,就会有人过来捉奸。 沈璃还以为来的肯定是熟人呢,不然怎么假装认出她来而大吃一惊? 如今看来,连她不认识的人都来配合赵氏算计她,赵氏的帮手还真够多。 几名穿戴华贵的夫人,簇拥着一位尖下巴的鞋拔子脸慢慢踱步过来。 看得出鞋拔子挺有身份,众人殷勤地对着她笑,轻声细语地说话,走到树下,鞋拔子突然哎哟一声,崴脚了。 屋子旁边就有石凳,众人连忙扶着鞋拔子坐下来。 有人急忙命丫头去喊太医,其他人围着鞋拔子,嘘寒问暖。 鞋拔子的视线透过人群看了眼门窗禁闭的屋子,眼眸里隐隐有些疑惑。 想必太过安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来都来了,再不对劲也得看一下。 于是,鞋拔子伸出手,指了指那间屋子:“这是哪里?怎么有股烟火味道?不会是里面有火吧?” “啊?” 众夫人惊慌失措地往后退,有个胆子稍微大点的吩咐自己丫头道:“带人过去看看,快点,天气这么热,万一有火可不是闹着玩的。” 丫头不敢违背,忙拉着身旁两个丫头一起上前,伸手将门一推。 门吱啦一声打开了。 里面空无一人,看上去十分简陋,床上铺着凉席子,有一种淡淡的说不上什么味道的香气萦绕在周围。 “禀夫人,里面很干净,奴婢带人查过了,这里没有明火。” 众夫人这才放下心来,重新围到鞋拔子身边,说笑起来。 鞋拔子的脸色很不好看。 明明就是这里啊,怎么会没人呢? 她来侯府参加宴会好几次,对侯府后院还是比较熟悉的,不可能记错地方。 莫非,他们重新换了位置,还没来得及通知自己? 第92章 鞋拔子她们是亲戚 鞋拔子这样想着,弯腰揉了揉脚腕,又将脚转动几下,抬头惊喜地道:“咦?好像不疼了。” “是吗?您再试试?” 鞋拔子又将脚转了两圈,“真的不疼了呢。” “那太好了,刚才可能是踩空的,这是歇一会缓过来。” “没事就回去吧,这里怪偏僻,咱们回去继续热闹去。”鞋拔子道。 众夫人连声附和,扶着鞋拔子,渐渐走远了。 许久没有声音,沈璃眸子冰冷,心里升起滔天的怒火。 陌生人都要来害她,她招谁惹谁了?赵氏是吧?可又关这个鞋拔子什么事? 萧辰泽伸手替她解开穴道,“你认识刚才那个人吗?” “不认识,”沈璃活动活动手腕脚腕,“你认识她吗?” 里面这么多人,他们俩都知道说的是哪一个。 “那个鞋拔子,她是谁?”沈璃又问一遍。 “鞋拔子?”萧辰泽失笑出声,“别说,还挺贴切,她是崇国公府大夫人。” 崇国公府的? 沈璃诧异。 舅舅去密州查案,为的就是崇国公府二老爷被杀一事。 这个时候崇国公府不善待她,反倒伙同赵氏算计她,脑子进水了吧? “崇国公府老夫人是江南织造温家的老姑奶奶,大夫人是她娘家远房侄女。”萧辰泽见她不认识,好心告诉道。 沈璃依旧不明所以。 这跟崇国公府老夫人又有什么关系? 她感觉自己被绕糊涂了? 萧辰泽伸手弹了她脑袋一下,叹道:“江南织造温家,就是你继母赵氏的姐姐家。也就是说,赵氏和崇国公府是拐着弯的亲戚。这回明白了吧?” 老天爷。 沈璃可算是从那一堆毛线里绕出来了。 敢情是这么回事啊。 赵氏和温家是亲戚,温家和崇国公老夫人是亲戚…… 沈璃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崇国公府不是皇后的娘家吗?” 萧辰泽笑了,“终于明白了一回,对,崇国公府姚家就是皇后的娘家。” “那,二皇子是皇后嫡子,崇国公府是他外祖家,这里面不会也有他的事吧?” 沈璃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 原以为进京只面对继母渣父几个恶人,解决完他们就可全身而退。 没想到事情根本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从她和骠骑大将军相认的那一天起,她的身份就已经不简单,所有的关系也变得无比复杂。 为了拖她下来,给舅舅抹黑,他们这是联合起来了吗? 不然今天怎么会一出接一出,全都冲着她来呢?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萧浩泽的事,接着看吧。”萧辰泽的眸色逐渐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他问沈璃道,“你要留那一男一女做什么?需要帮忙吗?” 做什么? 当然用在该用的地方。 沈璃看着萧辰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这人蛰伏不动,一朝得到机会,就将整个柳妃家族全部弄死,替母报仇。手段狠辣果决,毫不拖泥带水。外表看着纨绔不羁,实际上颇有心机。还替她保守秘密,还帮她收拾残局,就连今日,都多亏了他带人过来,不然自己哪里能一下子解决那么多人? 要不,就赌一把吧。 想到这里,沈璃轻咳一声,对萧辰泽道:“大皇子能否帮我一个忙?” “你说。” “我想将那两个人放进屋子里,再将刚才那个鞋拔子也弄进来,重新点上屋里香,就是那什么……欢好香,然后……” 她有些尴尬,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形容。 萧辰泽却仿佛看透她的想法,替她说道,“然后让他们按照赵氏算计你的方式折腾,最后再被人发现,最好动静闹大点,知道的人越多越好,是这意思吗?” 对,太对了。 跟沈璃想的完全契合。 沈璃连连点头,“就是这意思,大皇子能不能帮我?” 萧辰泽眸子里渐渐露出欣赏,嘴角噙着笑,道:“没想到沈大姑娘也是有仇就报的性子,很好,本皇子很喜欢,这个忙我帮定了。只是,若本皇子帮你达成所愿,你准备如何报答与我?” 他这话说的,沈璃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坏了。 刚才还觉得他挺有男人味,没想到看错了,竟是个趁火打劫的家伙。 “你想要什么酬谢?” 既然他公事公办,沈璃的语气也公事公办。 不会是让舅舅扶持他坐上储君之位吧? 要是他提的条件不过分就让他帮,他手下多,总好过自己一个人在空间里折腾还不一定成事。 要是他提的条件太过分,那就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萧辰泽盯着沈璃的眼睛,看了一会笑了,“我先帮你的忙,至于报答嘛,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总归你是欠了我一个人情,我记着账的。” “徐扬。” “属下在。” “把那两个人弄来,告诉他们待会被人发现就说是姚大夫人逼迫陪她睡的。顺带告诉他们,已经将他们俩的家人全部抓来,但凡这两人敢反水,就杀他们家里人,”萧辰泽眸光冰冷,刚才还混不吝的模样一下子大变,脸上带着杀伐果决的气势,冷冷地道,“命人易容成刚才抓走的那俩小厮,将姚大夫人诓到无人处砍晕弄过来,实在不听诓就来硬的,给她弄湿衣服,打晕抓来。” “是。” 徐扬废话不多说,腾一下跃出,顺着屋顶而去。 沈璃怔怔地看着徐扬远去的背影,又怔怔的转回头来看萧辰泽。 萧辰泽忍俊不禁,笑着弹她脑瓜一下,“怎么了?喜欢上我了吗?” 完蛋玩意。 说完这话,他自己的心脏先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说什么浑话,小心把她吓跑。 瞄她一眼,发现沈璃也正大红脸。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姑娘?姑娘?” 沈璃一惊,是紫苏的声音。 “坏了,我的丫头拿衣服,我把她忘了。” 要是被人看见她的丫头来过这里,事发之后必定引人怀疑。 沈璃刚想往下跳,萧辰泽一把将她抓住,接着吹了两声口哨。 没过一会,一名暗卫悄然飘落。 沈璃眼瞅着暗卫把紫苏打晕,三两下扛着不见了人影。 “你的人,都……” 都挺擅长打人扛人的,就这一会的功夫她已经看见好几个了,他们还把她藏在蔷薇花后面的丫头都扛走了。 萧辰泽得意挑眉,“你放心,他们不敢对你动手,把你留着给我。” “滚。” 沈璃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 第93章 咱们俩都在装 一男一女被扛了过来,男人看看自己被砍断的手指头,听徐扬说已经派人抓他们家人,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又害怕又心急,当即瘫软在地。 又听说即将被扔过来跟他们上床的是崇国公府大夫人,他就觉得自己死定了。 这是不给人活路了啊。 不但自己活不成,家人也都活不成了。 娘的,既然如此,何必临死前再受欺辱。 男人突然变得满脸愤懑,似乎想要反抗。 徐扬一句话让他冷静了下来。 徐扬说,将他们家人抓来,一是为做人质,让他们听话,二是为事成之后,保他们和家人一起逃走,这边会为他们安排去处,做为回报,往后有可能会让他出来作证,就问他干不干。 干不干? 男人的眼神都直了。 不干能行吗? 干的话,他们真的能言而有信吗? 罢了罢了,干吧。 大不了,如果他们言而无信,反正他知道这帮人和大姑娘在一起,到时候他就拉大姑娘一起下水,大家谁也别想活。 男人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徐扬,徐扬淡然一笑,道:“你家夫人承诺事成之后让你俩逃走,家人留在府里,老子这边承诺事成之后让你俩带着家人一起走。这些承诺能不能做到,其实你心里都没有底,既如此,你何不试一试我的建议呢?” 男人的脑袋颓然低了下去。 是啊。 夫人承诺的再好,以夫人的性子,家人也是凶多吉少。 同样都要冒险,他愿意选择带着家人一起逃。 更何况,在这之前被摁在屋子里砍手指,他看见那个戴面具的男子腰上,挂着一块洁白无瑕的玉佩,这种顶级玉佩只有皇室中人可以用。 也就是说,眼前之人的主子,是皇家之人。 皇家人说会给他们一家老小安排去处,多简单的事。 豁上了,索性押注在他们身上吧。 天人交战,男人想定,缓缓抬起头来,对徐扬道,“小的愿听好汉安排,定无不从。” 女的早就六神无主,一见男的都答应了,连忙跟着点头,“奴婢也听好汉的,奴婢也答应。” 沈璃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徐扬一声口哨,那边回了一声。 萧辰泽笑着躺在树枝上,阳光透过树叶照在他脸上,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还有雕塑般深邃的眉眼,浑身上下竟然散发着神圣的光芒。 不对不对。 肯定是自己眼花了。 沈璃使劲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前凑过来一张大脸,差点吓得她掉下树去。 萧辰泽一副欠揍般的表情,几乎怼在她的脸上,“你刚才在偷看我。” 沈璃嗓子一噎,对他翻了个白眼,“自恋狂。” “自恋狂?那是什么东西?” “是说你长得好看。” “不对,你别以为本皇子像你一样不学无术,这词一听就不是那个意思。” “你说谁不学无术?” “自然是你啊,不然还能是谁?看看你写的那笔字,但凡你读过书,都不会写得那么难看。” 妈的,又是毛笔字。 看着他得意的嘴脸,真想一巴掌呼上去,给他个大嘴巴子。 “别想对我动手,”看她眼神到处转,他就猜到她在想什么,“你不是我的对手。” 沈璃上下打量他几眼,眸子一眯,“别人都以为你纨绔跋扈,是个废物,你是装的?” 萧辰泽睨了她一眼,“你不也一样,咱们俩都在装。别人都以为你是个蠢笨如猪的土丫头,结果呢?你哪里笨了?对了听说你刚回京的时候你们府上闹鬼,本皇子严重怀疑那是你干的好事。看你刚才的身手,练过的吧?” 沈璃把脸一撇,不再理会他。 萧辰泽刚要再逗逗她,口哨声又响了起来。 他侧耳细听,手指竖在唇前,“嘘,人过来了。” 两名易容过的小厮扛着鞋拔子往这走来。 萧辰泽小声跟沈璃道,“姚大夫人走到半路感觉有诈,想回去,这才把她打晕的。” 沈璃悄声道,“你们怎么能从口哨里听出那么多事来?” 萧辰泽斜睨她一眼,“叫声哥哥,我教你。” 去你丫的。 想屁吃。 要不是树枝遮挡,沈璃绝对能给他一套组合拳。 门吱啦一声响,小厮将人扛了进去。 里面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一男一女被这一通吓,早没了欢好的兴致,如今见到穿戴华贵的夫人,三魂七魄吓得错了位,刚积攒起来的勇气瞬间散落一地,哪里还敢上前动手? 徐扬一声口哨,小厮快刀斩乱麻,点上浓浓的欢宜香,又将三人点了麻穴,剥光他们的衣服,将人往床上一堆,便将门关紧退了出来。 几声口哨,汇报完毕,两名小厮眨眼消失在眼前。 萧辰泽解释刚才的哨音给沈璃听,“麻穴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能自动解开,到时候这三人已经吸入足够多的欢宜香,醒来就能……” “呃,那个,”他的脸上浮起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差点忘了眼前是个姑娘,“到时候就会有人过来发现他们的事,那什么,你,你是现在离开?还是在这里等到最后?” 沈璃知道他的意思,他担心她听到少儿不宜的东西。 毕竟她现在是个十六岁的花季少女,留在这里不合适。 可是让她离开,谁知道会不会又生变故? 何况上一世出任务,什么离谱的场景她没见过? 长针眼? 不存在。 “我留下,我得亲眼见到姚大夫人倒霉,必须确认报了仇,不然我寝食难安。” “我在这看着,你还不放心吗?” “你?”沈璃打量他,表情不屑,“我不放心。” 萧辰泽被她气笑了,“好好好,你在这里,待会有什么不好听的声音,你可别……唉算了。” 话没说完,萧辰泽伸手一点,又将沈璃定在了那里。 气的沈璃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你几个意思动不动点我?” “什么几个意思?我是为你好。小姑娘家家的,非礼勿听,待会我给你捂着耳朵,定住你是防止你乱动。” “我要你管?” “你……我是看在你舅舅的面子上才管你的,不然你求着我都懒得管你。” “跟我舅舅有什么关系?你少在我面前装大尾巴狼。” “大尾巴狼?你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词?” “你给我解开穴道。” “不可能。” “萧辰泽,你丫找抽是不是?” “大胆,”萧辰泽眼睛一瞪,一对上沈璃气愤的目光,又瞬间没了脾气,“注意你的言辞,要是被外人听见,该被弹劾了。” 趴在另一棵树上的徐扬抠了抠耳朵,瞠目结舌。 要不是亲耳听到,打死他都不敢相信,说这话的人是他们主子! 第94章 捉奸 大半炷香的时间之后,屋子里开始有了动静。 微妙的呻吟刚一响起,没等沈璃反应过来,耳朵就被人用蒙面巾死死地堵住了。 萧辰泽一手一块布巾,堵在沈璃的耳朵上。 幸亏刚才手速快,将这丫头给定住了。 否则这阵她肯定不能老老实实让自己这样堵着。 这声音……谁敢让她听? 方遥回来要是知道,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呻吟声越来越大。 萧辰泽为了捂住沈璃的耳朵,整个人几乎将她抱在怀里,少女的馨香一阵阵传入鼻尖,令人心醉神迷。 心跳得很快,几乎跳出他的胸腔,身上也很热,额头全是汗,浑身烦躁,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都怪沈璃。 要不是还得帮她捂耳朵,何必靠得这么近? 要不是帮她报仇,何必在这听那些动静? 要不是她身上太香…… 不知不觉间,手上的力道加大了些。 扯到了沈璃的丸子头,头皮生疼,她摇了摇头,捂她耳朵的那个人毫无反应,气得她破口大骂,“你丫用那么大力干嘛?都弄疼我了。” 徐扬…… 萧辰泽…… 坏了,还忘捂她嘴了。 …… 算算时间,香炉里的香差不多燃尽,萧辰泽吹了几声口哨,几条人影闪身而去。 没过一会,一群家丁拿着棍子跑了过来。 “贼在哪里?” “竟然有贼敢进咱们家?我怎么就不信呢。” “信不信,抓着再说。” 后面接着跑来一群女人,也跟来看热闹。 家丁们刚走近这边,就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确切地说,是听见了不对劲。 屋子里的声音那么大,就连跟在后面的妇人们也听到了。 “哎哟喂造孽啊,呸呸呸,什么阿物?呸呸呸。” 有人转身就走,也有好事的不肯走,等着看谁在里面。 门被一脚踹开,家丁们一拥而上冲了进去。 噼里啪啦一顿砸,没过一会,就从里面押着三个衣衫不整的人出来。 “这是谁啊?” “不知道,看不清。” “还知道捂着脸,嘻嘻。” “天啊!”一名夫人突然捂着嘴,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 那名夫人脸色煞白,嘴唇哆嗦,一句话都没敢说。 “天啊天啊,啊!”又有人惊叫出声。 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她们认出来了,这三个被捉奸的人当中,年纪最大的那一个居然是崇国公府的姚大夫人! 消息太过震惊,传到湖边宴席上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认错人了。 直到管家急匆匆跑到后院角落屋子旁,低头一看那三日,又赶紧捂住眼睛。 “来人,快将他们带下去,分开审问。” 三人的药效还没散尽,姚大夫人还一个劲往那男人身上蹭,简直让人无法直视。 管家急匆匆回来,贴在侯爷耳边耳语几句。 众人眼见侯爷的脸上乌云密布,顿时都明了了。 那个人真的是姚大夫人,崇国公府大老爷的原配嫡妻,皇后的亲大嫂,二皇子的亲舅母! 大周自建朝以来就没有过这么大的丑闻! 二皇子坐在一旁,脸上青一阵紫一阵。 姚家跟来的几位姑娘也脸色煞白,就像丢了魂的小鸡仔,六神无主。 严老夫人黑着脸,在儿媳的搀扶下站起来。 好好一场宴席,接二连三出事。 “查,狠狠地查。” 老夫人啪一下将茶盏砸在地上,甩袖而去。 大夫人柳氏眼见宴席无法继续,只得福身向众人道歉,“真是对不住各位了,今日突发状况,府里人手紧张,恐怠慢诸位贵人,只能恳求各位先行归家。还请贵人们谅解,改天我冠勇侯府一定重置宴席,再向各位赔罪,真是对不住了,对不住了。” 众人哪里会计较这些,都被崇国公府大夫人的事惊得收不回下巴,也没心思再待在这里吃吃喝喝,心思早就飞了出去。 在侯府不敢聚堆议论,出侯府,茶馆酒肆,这么劲爆的消息,不得满天飞? 二皇子命人将姚家几位姑娘送回去,自己则阴沉着脸,来到冠勇侯身边。 “侯爷,事情究竟如何?还请侯爷给个说法。” 冠勇侯一听就火了。 感恩宴办成了丑闻宴,自己还一肚子火,这小子倒来质问开了。 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算老几? “二皇子想要什么说法?”冠勇侯也阴沉着脸,冷冷地道。 “那人究竟是不是……姚大夫人?她为何会在侯府出事?此事是何人所为?” 他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不对劲,方遥外甥女沈璃从刚才就不见人影,大哥差不多也是那个时候不见的,此事会不会与他们有关? 冠勇侯却不给他思考的机会,沉着脸对管家道:“来人,带二皇子去偏厅,好好听听姚大夫人带来的人都说了些什么。” “是,二皇子,请随老奴过来。” 萧浩泽满心的愤怒和疑问,在见到冠勇侯这副态度的时候,莫名心虚起来。 跟在管家身后来到偏厅的一间小屋内,隔壁正在审问姚大夫人带来的婆子和丫头。 “不敢了,呜呜呜,别打了,我都说,都说。” “再把你知道的说一遍,胆敢耍滑头,老子连你也砍。” “是是,我家夫人奉老夫人之命,来配合沈家大夫人给沈大姑娘做套……” “秋红,你个贱蹄子,你不要命了,敢乱说。”一名婆子的声音传来。 审问的侍卫刷一下抽出佩剑,噗嗤,就听啊的一声,有人扑通倒地。 冠勇侯府这是真的发怒了。 胆敢不招,胆敢耍滑头,当场砍死。 小丫头吓得嘴巴都不利索了,“就就就,就是合伙陷害沈大姑娘,坏她的名名,名声……” “那为什么最后成了她自己呢?” “奴婢也不知道,呜呜呜,大哥,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刚才来了两名小厮把夫人叫走,夫人不许奴婢和嬷嬷跟着,呜呜呜,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就成了夫人自己了呢?” 听到这里,二皇子已经听明白了。 是姚大夫人想害人,结果把自己给害了。 至于害她的人是谁? 是沈璃吗? 那个嚣张的丫头,她怎么做得到呢? 第95章 传言发酵 此时的沈璃还趴在树上没有离开。 萧辰泽和徐扬的口哨声就没有断过。 “外面的茶楼酒肆都传开了,说姚大夫人早就和沈家这两个奴才有一腿,没想到今日能在侯府遇上,于是趁人不备,跑到最偏僻的杂物房里来成好事。” 每过一会,萧辰泽就跟沈璃讲一下事件进展。 “她怎么会和沈家的奴才有一腿?这瞎话编得太不靠谱了。” “怎么不会,人都被抓现行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听热闹的人会计较细枝末节吗?他们听完传给下一个人,会自动把不可能变成可能。说不定过两天你再听,传出来的情节连你都吃惊。” 也对,传八卦嘛,古往今来不都这么传的。 沈璃不说话了。 “肖浩泽的人在找你,冠勇侯府的人也在找你。走,我得赶紧把你送到马车里去,你的丫头刚才被打晕早就送过去了,快走。” 两句话说完,萧辰泽不再啰嗦,扛起沈璃,嗖嗖几下窜出树丛,徐扬都没看清什么,人已经不见了。 沈家马车就停在侯府前院,今日来客太多,出了这等事,大家都忙着离开,整个前院乱糟糟一片,谁也顾不得管别人,只盼着自家马车能早点从拥堵的街道上穿过。 冠勇侯府管家和肖浩泽一起,好容易找到沈家马车,肖浩泽不顾管家阻拦,一把扯开了马车帘子。 马车里,沈璃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抬手遮挡住突然照进来的光线,皱着眉头问,“谁啊?紫苏。” 紫苏忙将帘子一拉,怒斥道,“大胆狂徒,竟敢如此无礼。” “到底是谁啊?” “姑娘,奴婢也没看清是谁。就在您醒酒这会儿,听说里面出了什么事,奴婢还没顾上去打听。刚才那人可能是太过忙乱,找不到自家马车了,咱们不用理他。” “哦,我怎么不知不觉睡着了?我睡多久了?” “没有多久,您这酒量自己又不是不知道,您就不该喝那杯酒。” “那么好的桃花酿,我尝了是甜的,以为喝了没事,哪知道后劲这么大,嘿嘿,一杯就给我干倒了。” 主仆二人的对话,外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管家一直盯着肖浩泽,侯爷发话了,找到人以后,不允许二皇子叨扰沈璃。何况刚才他也看清了,马车里的人的确是沈璃。 这一下,二皇子的脑子更乱了。 崇国公府很快来人,将姚大夫人带了回去。 据说带走的时候她体内药效还没退,又往自家小厮们身上贴,被崇国公府大老爷一脚踢晕,从侯府借了一匹大布,从头到尾一盖,狼狈离开了。 冠勇侯直接没有出来见面。 府里所有人都黑着脸,不说冠勇侯是大周数一数二的顶级高门,是手握大周三十万兵权的将门之家。就凭老夫人和太后的关系,那也是连皇上都要卖几分面子的。如今姚大夫人跑到冠勇侯府乱来,搅和的感恩宴成了全京城最大的笑话,这梁子结的,冠勇侯府恨不得打到崇国公府门上去。 第二天,传言就发酵到离谱的境地了。 外面都说姚家大夫人在府里就有那个癖好,动不动威逼府中奴才陪自己乐呵。还有人说,她仗着夫家权势,楚馆享受小倌的时候从来不付银子。 沈璃听得津津有味。 刚让她感兴趣的是,赵氏大清早就被崇国公府的人喊过去,午时都过了还没回来。 绮罗昨天跟着冠勇侯府的人去查小姑娘惠儿的事情,带回来一个消息。 惠儿的哥哥被人打死了。 看样子是被人灭了口。 但是,那名将惠儿带进侯府的小厮想逃没逃了,被大皇子的人抓住交给冠勇侯。 侯府的人可都是从军营里出来的,审问个犯人就跟捏根小菜一样,手拿把掐。一会就打断小厮两根肋骨,踩碎他一只脚腕,疼的他叽哩哇啦乱叫,就什么都交代了。 他竟然也是崇国公府老夫人派来的。 可把冠勇侯府的人给奇怪坏了。 崇国公府老夫人这是跟冠勇侯府有仇呢?还是跟沈璃有仇?还是跟他们两方都有仇? 联想到姚大夫人的丫头交代,她们是帮沈大夫人赵氏的忙,才来给沈璃下套的。 冠勇侯府当即派人上门来找赵氏。 奈何赵氏被崇国公府的人叫走,一直没有回来。 冠勇侯带人找到沈照江,将姚家丫头交代的那些话告诉他。 “沈大人,你最好今日就给老夫一个说法,否则别怪老夫翻脸无情,老夫把话放在这里,若是没有说法,你沈照江在官场上的路就算是走到头了,你自己掂量去吧。” 一个连后宅都料理不清的人,有什么资格担当大理寺卿一职? 谁不知道沈照江当初坐上这个位子,依仗的就是崇国公府老夫人这层关系、 大理寺卿是崇国公府的势力范围,若非必须,大家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但是沈照江敢让夫人将侯府准备许久的宴会搅乱,那就摆明了根本没把侯府放在眼里,这是对侯府赤裸裸的蔑视和欺辱。 既然如此,那就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大家走着瞧。 沈照江被北冠勇侯当面威胁,犹如被人当头一棒,眼前阵阵发黑。 当即就要回府找赵氏,刚到门口,就看见丞相府的马车停在门口,老丞相也正从马车里下来。 翁婿二人脸色都十分难看,沈照江这个时候也顾不得礼不礼了,回头就吩咐迎出来的管家道,“叫夫人到前书房见我,告诉她岳丈大人也来了。” 管家面露为难,低头道:“大人刚上朝不久,夫人就被崇国公府的人叫走了。” 沈照江一愣,抬头看看天空,“什么时辰了?还没回来?” “是,走的时候夫人说......” 管家看了眼老丞相,闭上嘴巴。 “夫人说什么,还不快交代。” “是,夫人说,”管家的头更低了,“让老爷赶紧找到那俩奴才的家人,用家人威胁那俩奴才赶紧改口。” “哪两个奴才?”沈照江焦头烂额,肚子里的火熊熊燃烧。 “就是,在冠勇侯府和姚大夫人一起的那俩奴才,夫人说他们的家人都不见了,让老爷快点派人追查,夫人也会让崇国公府的人赶紧去查,” “只要查到那些人是谁弄走的,就能知道背后坏夫人事的人是谁?” 第96章 到底谁傻 老丞相脸色铁青,差点晕厥过去。 万万没想到,女儿竟能干出如此阴狠毒辣的事情来。 当初有人说方氏当年的事就是女儿干的,他为此大发雷霆,将说这句话的人贬到最偏远的地方任职。 如今看来,自己竟无意间成了纵容女儿作恶的靠山。 “不必去查了,这俩奴才的家人已经离开京城,就连他们两人也在昨夜被人从冠勇侯府掳走,不知去向,”老丞相几乎站不住,在小厮的搀扶下,有气无力道,“我也刚从冠勇侯府过来,能从侯府把人弄走,背后之人的能耐非同一般,以你的本事根本查不到,就不必费那个事了。你跟我去书房,我有话问你。” 老爷回府的消息很快传到沈璃耳中,沈璃心下好奇,吩咐丫头们不要打扰自己,进入屋子,又一次躲进了空间。 意念催动,空间很快带着她来到前院书房。 书房里,老丞相正和沈照江在说话。 老丞相问,“她干的这些事你事先知不知道?” 沈照江一听,连忙摆手道,“小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要是知道,怎么可能让她这么做?” 老丞相语气沉重,道:“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前头都说是姚大夫人的事,老夫还没当回事。直到今日开始隐隐约约传出事关沈大姑娘,也事关沈府继室,老夫这才上了心。去侯府一问,冠勇侯查点没拿棍子把老夫打出来。” 沈照江擦擦汗,没敢接话。 老丞相接着道,“崇国公府是皇后母家,有二皇子在,老夫为避嫌,一向不与他们亲厚。此次出了这种事情,不论老夫怎么解释,别人都会认定丞相府已经与崇国公府绑在一根绳上……” 说到这里,一阵愤怒涌上心头,老丞相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扫到地上,恨恨地道:“混账!” 站在门外的管家和丫头们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老丞相道,“此事弄不好,就会变成冠勇侯府和骠骑大将军府共同对付我丞相府与崇国公府的局面,” “老夫从不参与储位之争,崇国公府愿意配合我儿作践沈大姑娘,不就是想着用这个来当把柄,要挟老夫站队皇后和二皇子吗?” “只不过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会被人反制一局,所谓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干得好,干得好啊!” 管家带人上来,重新端上泡好的茶水。 等到书房里只剩下翁婿二人,老丞相盯着沈照江看了半天,直看的沈照江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你书读得好,即便出身清苦,当年还出了那样的丑事,老夫也不计较,将女儿嫁与你家。可老夫后来听说,当年方氏的事情是有人做局……” 他眸光锐利,盯着眼神乱转的沈照江,“老夫曾经觉得那是一派胡言,可现在,就在刚才,得知侯府发生的事与我儿有关之后,老夫突然不敢多想了,唯恐深想下去,答案会令老夫无颜见人!” 沈照江擦擦额头的汗,嗫嚅道,“不会的,不是做局…” 老丞相手一抬,阻止他再说下去,“是与不是,你心知肚明。如果是,只能说明老夫眼瞎,鼻子底下最恶毒的是自己家人竟然都没发现,老夫白活这么多年,”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今日老夫过来,也是为警告你们,亏心事若做了,别以为方遥查不出来,也别以为沈大姑娘什么都不记得……” 一听他这样说,沈照江连忙说了句:“璃儿当时才六岁,什么都不知道,何况她脑袋又有些傻,岳丈大人无需在意……” “她傻?我看你傻还差不多。我问你,自从她回来,府里发生多少事了?哪一次是她吃亏了?” “我看你这大理寺卿当的也就那么回事,崇国公把这个位子交给你,也是想着卖个好给我,让我站队二皇子,不然他能看得上你?” “我今日索性直接告诉你,老夫从来只认皇上一个主子,其他人爱怎样怎样,休想逼老夫做任何事情,” “想用此次侯府事件要挟我拿捏我,让我帮扶二皇子,他们打错了算盘。至于你们夫妇二人干了什么缺德事,休想打着老夫的旗号收拾残局。老夫一概不管,是死是活,随便方遥还是什么人找你们报仇去吧。” 沈照江脸色灰白,一时间失了心神。 老丞相站起来整整衣襟,冷哼一声,道,“读了一肚子书,读成了睁眼的瞎子。有脸说沈大姑娘傻?真是天大的笑话,” “两帮有权有势的人合伙下套给她,她都能全身而退,片叶不沾身,你还有脸说她傻?老夫当初怎么就那么眼瞎,没看出来你沈照江如此草包,” “还有沈大姑娘身后的人,那也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能悄无声息把两家奴才全都带走送出京去,能让人追查不到任何行踪,什么样的人能做到?你自己想,” “不管想不想得明白,你们都给我夹起尾巴,少算计别人,小心到了最后,把自己都给折进去。” 怒气冲冲说完这些话,老丞相拂袖而去。 空间里的沈璃都觉得这老头帅呆了。 这老头尽管精明得可怕,却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再看她渣爹被吓得脸上没有一点血色,送走老丞相,他自己在书房里坐了老半天。 “管家。” “是,老奴在。” “派人去崇国公府看看,夫人为何还不回来。” “是。” 管家匆忙下去安排,过了一会回到书房,吩咐人将茶盘撤下去,这次进入书房,把门带了上来? “老爷,奴才有件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都火烧眉毛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奴才刚才站在门外,老丞相的话多少也听了一耳朵。说到大姑娘的能耐,老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快说,什么事?” “外面有人说,咱们家大姑娘是……细作。” 沈照江眸光不明地盯着他:“什么意思?” “这次事情定是夫人和姚家合伙做的局了,这事搁在任何人身上都没法脱身,大姑娘却干干净净将自己摘出来,回来后一个字都没提,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这份心性,能耐,绝非一般人可为。老奴突然想到细作的传闻,心里有些害怕。万一大姑娘真是细作,老爷,这往后,一旦事发,那可是要诛九族的啊。” 第97章 早晚一天要她命 沈照江倏然一惊,旋即又冷静下来,摇头道:“你多虑了,她回京第二天就和方遥相认,你当方遥是谁?他的偏骠骑大将军是凭真本事得来的,可不是靠着在皇上面前插诨打科得来的。如果璃儿真是细作,方遥铁定能察觉,以方遥对皇上的衷心,断不可能留一个细作在太后那里一住好些天。” 听起来确实很有道理,管家也不得不点头,“老爷说的是,方大将军可不是一般人,外面的传言想必他也听说过,连方大将军都不担心,大姑娘应该不是细作了,” “只是,如果大姑娘不是细作,那到底是什么人帮的忙,使大姑娘能轻易摆脱别人做局的呢?” 沈照江刚要张嘴说话,外面,小厮急匆匆跑过来禀道,“老爷,夫人回来了。” 话音刚落,赵氏失魂落魄地走了进来。 沈照江一看她这副模样,吓了一大跳,也顾不得责问她,连忙站起来迎上几步,关心地问,“这是怎么了?崇国公府为难你了?” 赵氏腿脚发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惊魂未定地道,“崇国公府大夫人去了。” “什么!”沈照江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你说什么?” “崇国公府大夫人,她去了。” 书房里霎时没有一丝声音。 两夫妻魂不守舍,呆呆地对望着。 大祸临头了! “大夫人的丫头亲口承认侯府发生的事是大夫人自己下的套,”赵氏的声音里带着惊恐,看得出她在崇国公府也吓得不轻,“冠勇侯府为此还逼崇国公府给个说法,” “姚大夫人是因那件丑事去的,丑事发生在冠勇侯府,崇国公府根本不敢上门去找。姚大夫人的娘家过府大闹,说这一切都是姚老夫人命大夫人干的,结果搭上大夫人的性命和名节,娘家都跟着没脸见人,” “姚老夫人就把我叫过去,想让我找个替罪羊,毕竟这结果是……”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这结果是她帮我忙才造成的,事到如今我得找个替罪羊出来,不然这事没法收场了。” 沈照江呆呆地看着她,脑中全是老丞相刚说过的那些话。 最恶毒的人。 小心把自己折进去。 …… “这件事果真是你做的?为什么?你竟然敢起这样的心思,你知不知道岳丈大人刚才过来是怎么说的?” 他看着赵氏,心很累,“他说我们自己作的孽,方遥不会放过我们的,岳丈不会插手,更不会因为你和崇国公府之间的交易就站在二皇子一边,” “他还说,我们都瞎了眼,璃儿没有那么蠢,别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就如这次这件事,你们一起算计她,结果把自己算计进去,你以为她凭的全是运气?” 他的语气越来越沉重的,有种末路到来的感觉,“姚大夫人的丫头交代说是你让她们家老夫人帮忙在冠勇侯府算计璃儿的,冠勇侯已经找了我,让我今天必须给个说法,否则让我官途到头,” “夫人啊,为夫与你也算是一见钟情,为了你连原配也舍弃,更为了不让你做妾而给方氏用药。这些年我经常半夜梦见被方氏骂得狗血淋头,我就想着,负心就负这一次,往后再不犯,免得自己总做噩梦,” “所以璃儿回来,再怎么跋扈我也能忍就忍。这些话没有跟你说,是怕你烦恼,没想到你竟然私自去和别人合伙算计她。你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啊?” 沈照江一连声的质问,声音里带了悲戚,带了愤怒,带了失望…… 赵氏本来就心绪繁乱,一路回来都没想好要找个什么样的替罪羊,这个时候有人安慰一下说不定心情能平静一些。却不料沈照江没有像以往那样安抚哄劝,反而用冰冷厌恶的眼神看着她指责她,当时就气冲头顶,一下子站起来,指着沈照江的鼻子就骂开了,“为什么?你说我为什么?” “那个贱蹄子从回来以后都干了些什么?她把我儿子打成那个样子,吓得瑶儿见了她就躲,她处处欺负压制我的儿女,我会放过她?我管她真傻假傻,我只知道谁敢动我的儿女,我就要她的命。沈照江,儿子女儿不是我一个人的,也是你的,儿子的腿断了,你难道不心疼?你就由着她在府里作威作福?我告诉你,事就是我干的,这次不成还有下次,早晚有一天,我必要了她的命!” 沈照江捂着额头,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赵氏阴沉着脸,咬牙切齿道,“冠勇侯府的事情发生之后,他们是在马车里发现的小贱蹄子,崇国公府一直琢磨谁在背后帮的她,开始以为是方遥,分析来分析去,方遥远在密州,想帮她都赶不及回来,可见还有别人。沈照江,这贱蹄子能耐不小,她的身后必定有高人,由此可见,当初的方氏鬼魂事件说不定就是她搞的鬼,她装疯卖傻,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你不说警惕她回来是不是为母报仇,你还有空在这指责我?” “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心思去管父亲和贱蹄子的事,崇国公府闹出人命,肯定不能就这样罢休。他们知道姚大夫人是被贱蹄子算计的,横竖都翻了脸,不怕告诉你,崇国公府的意思,不仅现在先找个替罪羊遮过这次事情,后面还要贱蹄子以命抵命!” 沈璃在空间换了个姿势趴在软垫上,继续听他们说话。 沈照江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蔫了,道,“替罪羊哪里是那么好找的?璃儿哪里是他们想取命就能取名的?璃儿是我女儿,他们这么明目张胆地说要她的命,分明是没把我放在眼里。更何况方遥那里要是惹怒了,也够皇后和二皇子喝一壶的。” 赵氏轻蔑一笑,冷冷道,“你的女儿?那我问你,坤儿是不是你唯一的儿子?瑶儿是不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让你在他们俩和沈璃中间选,你选谁?” 沈照江被问得哑口无言。 赵氏接着道:“至于方遥,你更不必担心。他们早将一封与西羌通敌的信件放在二夫人赔付给方氏的嫁妆里。方遥不是说有几件古董嫁妆拿不准真假,暂且送到他府里,回头他要找人鉴定吗?到时候崇国公府会安排一名自己人进去鉴定,见机行事,将信件偷出来再放到方府其他地方藏好。等西疆那边安排的人送来军报,里面会说捉到西羌细作,细作交代方家大公子被西羌策反,已经为他们送过好几次密信,而且还有密信是偷偷放在府里的……” 第98章 还想算计舅舅 怒火在沈璃胸中翻腾,几乎将她爆炸。 赵氏又道,“如此一来,即便皇上再宠信方遥,也得搜查府邸。到时候搜出信件,证据确凿,他还有空管贱蹄子的事?还有空让皇后和二皇子喝一壶?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光想如何保全家性命了……” “二皇子说了,不能为他所用,那就格杀勿论!” 沈璃沉着眸子,周身散发出寒冷的气息。 好一个赵氏,好一个崇国公府,给她下套还不够,还把手伸到舅舅那里了。 “这事二弟妹也参与了?”沈照江大吃一惊,问道。 赵氏满脸都是瞧不起的神情,不屑道,“就她?也配与我等共事?信件藏在那些嫁妆里,无需经过她手。万一信件被方遥发现,得罪方遥的也是她,方家会认为她记恨方遥逼她交出嫁妆,所以栽赃,就让他们去斗吧,越狠越好。” “这又是为何?弟妹这人就是贪财点,又不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我呸,”赵氏眼睛一瞪,对沈照江道,“上次方遥过府算嫁妆,你知道方遥走后她说我什么?” “什么?” “她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一个继室有什么可嚣张的,她说她知道方氏的死跟我有关,让我小心着点,”赵氏的脸色越发阴沉,“她敢威胁我,我就敢弄死她。” 沈照江突然打了个寒战。 眼前之人让他觉得非常陌生,当年那个娇羞的,足智多谋的美娇娘,什么时候变成这么个睚眦必报,阴狠诡诈的人。 还是说,她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的? 脑中闪过她娇声软语说着话,引导他如何给方氏用药的情景。 她说只要能嫁给他,就求丞相和皇后保他官运亨通。还说一直仰慕他的才华,心仪许久,其实做妾也愿意,只是父亲身为丞相,定不许她给人做妾…… 几次之后,他就失了心神。 如今即使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又有什么用? 沈照江心灰意冷,颓然地看着她,“你怎么和崇国公府老夫人合计的?她这个人一向眼高于顶,怎么会为你去做这样的事?” 赵氏一听就得意了,“不是有婉莹吗?她从江南过来,我陪着去崇国公府给老夫人请的安,老夫人可是温家老姑奶奶,婉莹又是温家长房嫡女,两相亲厚。冠勇侯府宴席前婉莹陪我又去了崇国公府一趟,说起沈璃在府里的所作所为,姚老夫人直笑话我连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子都收拾不了。加上婉莹在一旁奉承帮腔,老夫人一高兴就说她来收拾,让我配合就行,顺便教教我如何惩治后宅不听话的人。” 要不是因为这事是老夫人自己揽过去的,姚大夫人出了败坏名声的丑事,又自尽,崇国公府怎么可能轻易饶过她? 事到如今,不但没法苛责她,还得把她当做自己人,一起琢磨一个周全严密的应对之法。 这边让她找替罪羊,给冠勇侯府一个交代。 那边,崇国公府会说姚大夫人中了别人的毒,被人算计,毒解后自认无颜见人,只得自行了结。如此还能赚回点名节,否则整个崇国公府都别想再抬起头来。 沈璃趴的有些累,翻了个身,继续听。 赵氏道,“要不然,替罪羊就说是孙嬷嬷?” 沈璃一听,竖起了耳朵。 孙嬷嬷,沈老夫人身边的人? 沈照江立刻就怒了,“你已经把弟妹算计进去,怎么?我娘也得罪你了?你想拉我娘一起下水吗?” 赵氏眼睛转了转,很会伏低做小,当即变低了声音道,“我就是那么说说,哪里就真敢了。” “你最好不敢,否则为夫定不轻饶。” “是,不会算计你娘的,放心吧。只不过找谁当替罪羊呢?要不然,从犄角院那几个里找?” “你还是算了吧,那几个丫头哪一个你都惹不起,还是另找别人吧。” “另找别人?”赵氏喃喃自语,“找谁好呢?” 这个时候,沈璃已经彻底听不下去了。 意念催动空间来到书房屋顶,找了个隐蔽的角落,一下子从空间里出来,随手掀起几张瓦片,猛地往院子里扔去,接着又转眼闪进空间。 瓦片噼里啪啦落地的声音差点没把沈照江和赵氏吓死,站在院子里的管家和护卫也都惊了一大跳。 护卫们猛地跳上屋顶,疑惑地四处张望。 一个人都没有,连点声音都没有。 “怎么回事?”沈照江从书房里出来,惊魂未定地问。 “尚未可知,”屋顶上的一名护卫道,“没发现人影,这里有几片瓦空了,像是被人掀起来的。但是,属下们是瞬间跳上来的,依属下们的速度,如果刚才有人,绝对跑不了。” 赵氏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听到护卫这么说,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远处也没发现逃走的人影吗?”沈照江又问。 “没有,什么动静都没有,”护卫道,“人不可能跑那么快,属下没发现人影。” “那可能是大猫吧?”沈照江绷紧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看见猫了没有?” “那倒没有,”护卫老实道,“猫有可能跑那么快,可是……” 他看了眼瓦片空出来的地方,没敢说这种痕迹不可能是猫干的。 他们刚才都在院子里值守,如果有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趴在屋顶都没被发现,老爷肯定不会饶了他们。 “可是,猫的力气也太大了些,一下子蹬掉这么多瓦片……”护卫喃喃道。 “大惊小怪,以后安排个人出来,专门趴屋顶。” “是。”护卫躬身回应。 不是他们不趴屋顶,而是夫人到书房说话的时候,一向不许人靠近,若是在屋顶,老爷夫人说什么都听得清清楚楚,到时候夫人又该恼羞成怒了。 这个时候,他们就想念丞相府当初送来的暗卫了。 自从暗卫出事回去,丞相派人过来说,公子和姑娘都已经长大,老爷做了这么多年的官,也有了自己的势力,以后丞相府就不派暗卫过来了。 从那以后,他们偶尔在府里看见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从没看真切过,只能当作见了鬼,糊弄过去。 第99章 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夜幕降临,崇国公府来人告诉赵氏,替罪羊找到了,就是那名在冠勇侯府被吓尿了的丫头。 姚老夫人将她父母家人都绑了,威胁她自己认下罪名。对外就说是姚大夫人曾经惩罚过她,她记恨在心,特意在冠勇侯府的宴会上给姚大夫人下药,还把大夫人骗到小屋里。至于那两个沈府奴才,跟她家是亲戚,两个人本来也因为私情准备逃走,这次收了她的银子,愿意配合她,事成之后已经逃走了。 至于那丫头,交代完了直接处死就行。 赵氏一听不用自己费心思,长舒一口气。 晚饭时派人去请沈照江,却听说他去了小妾院里,正生着气呢,派出去打听消息的李妈妈回来了。 “丞相确实跟老爷说过那些话,临走的时候语气也挺重。老爷本来就被冠勇侯找得没面子,又被丞相训了一顿,可不就窝了一肚子火。要不是您回来的时候神情不对,老爷当时就该跟您吵起来了,幸亏让姚大夫人的事给混了过去。” 一旁的周嬷嬷听见,趁机劝慰道,“老爷今儿个心情不好,恐见了您争论起来,这才去了别处院子。等过一宿,明日就好了,您再将老爷请过来好好说一说,没有过不去的。” 话归这么说,但是赵氏心里依旧很生气,哗啦一下将桌上的饭菜全部扫落在地,恨恨地道,“都是沈璃那个贱蹄子,最该死的人是她。她没死,反倒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害死姚大夫人,连累我里外不是人。这个祸根,绝对不能留着她,总有一天,我要杀了她,我一定要杀了她!” 院子里灯光昏暗,赵氏声嘶力竭的吼叫声从屋里传出,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离此不远的一处院子里,一条黑色的大獒趴在地上,不耐烦地吼了两声。 那是沈少坤的爱宠,自从他腿断搬去外院,黑獒好多天没见到主人,脾气有些暴躁。 盛怒中的赵氏听到黑獒吼叫,眸中凶光一闪。 儿子院里曾有一个奴才办事不利,让儿子在同窗面前丢了面子,儿子一怒之下将奴才扔进黑獒棚里,一番嘶吼,奴才被撕成碎片。 为了锻炼黑獒野性,沈少坤一直喂它活物,有时候还将犯错的小厮推进去任它撕咬,还有猎来的野鸡,野兔,甚至野猪,养得它嗜血成性,凶狠残忍。 这狗除了沈少坤和一名将它买来的小厮福成,谁都不认。 赵氏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人为不能让沈璃消失,那么黑獒呢…… 一夜无事。 为避免方家上门来找沈照江,沈璃连忙派古路过去阻止。 赵氏要弄死她,她也不打算放过赵氏。 这些事她一个人就能搞定,不必牵扯方家进来。 二房。 万氏刚一起床,贴身丫头就神神秘秘的进来,命人都退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她。 信上说,赵氏在她赔付的嫁妆里藏了伪造的通敌信件,准备一箭双雕。 要么方遥被问罪下狱。 要么被人发现信件是假的,胆敢谋害当朝大将军,罪该万死,直接把她下狱。 看完了信,万氏胆战心惊跌坐在椅子上,心脏久久不能平复。 这信肯定是真的,因为上面连她当初骂赵氏的那些话都写得明明白白。 骂赵氏的时候只有老夫人在,若非赵氏自己说出去,其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这个贱妇,竟想置我于死地,好歹毒的心思。” “夫人,那批古董已经送去方家了,咱们该怎么办?” 万氏眼神阴狠,“她既不仁,也休怪我不义。” 她也想让方遥倒霉,谁让他逼她把自己的嫁妆卖了陪方氏的东西呢。 但她更希望别人动手,而不是她自己。 一旦败露,不但方遥饶不了她,恐怕连皇上都得将她父兄削职问罪。 赵氏这一招是一点活路都不给她留啊。 “一会去方府送信,约蓝氏出来,别让人知道,”万氏对丫头道,“快点收拾,命他们准备马车,就约皇城根那家银楼吧。” “是。” 丫头福身一礼,急匆匆出去。 茶楼酒肆里,传言继续发酵。 哪怕姚大夫人已经自尽,也抵挡不住小道消息到处乱飞。 甚至有人还说,姚大夫人本人其实不想死,她是被姚家人杀了的。 出了那么大的丑事,看见的人那么多,她不死的话,根本没法自圆其说。 姚大夫人的娘家哭闹不停,崇国公亲自出面安抚,对其家族长辈许以各种好处,族中子弟升官的升官,进爵的进爵,才堪堪将事情压了下去。 对于外面的传言,姚家派人去各大酒楼茶馆,严厉警告不得以讹传讹,一旦发现绝不轻饶? 姚家势大,没有人能得罪得起, 外面的传言渐渐平息下来。 这天夜里,皇上突然心血来潮去了皇后寝宫,用过晚膳之后,皇上道,“冠勇侯老夫人进宫跟母后说,姚家羞辱侯府,想在侯府败坏沈大姑娘名声,可有此事?” 皇后一听,连忙跪下道,“皇上明鉴,此事全因误会而起。臣妾娘家大嫂管家甚是严厉,曾责打过一名贱婢,那贱婢便起了心要害大嫂。她故意选在侯府宴会上作妖,就是要绝了大嫂的生路。所谓谋害沈大姑娘的话,都是那贱婢被人抓了现行,祸水东引胡诌的。臣妾大嫂因此自尽,娘家被人耻笑,臣妾都觉无颜见人,更无瑕解释沈大姑娘的事,倒叫皇上忧心了。是臣妾的错,请皇上责罚。” 说得这么委屈,姚家都成了受害者。 皇上不置可否,过了一会道,“即便如此,那贱婢也是姚家的,自家事情处理不尽,却连累冠勇侯府和沈大姑娘名声受损,姚家难辞其咎。冠勇侯府那里姚家赶紧想办法安抚,至于沈大姑娘,皇后好好想想怎么办吧。她在沈家无人撑腰,能撑腰的只有方遥。方遥去为朕办事,办的还是姚二的事,他不在京,沈大姑娘的事朕就不能只瞧热闹不过问。这孩子无辜被连累,方遥要是回来知道了,铁定能打上崇国公府去。国公府若是不好好解决惹恼了他,到时候他打烂国公府朕可不管!” 第100章 黑獒 皇后低着头,眸光不明,垂眸轻声道,“臣妾知道了,这就让人去库房挑几件合心的东西给沈大姑娘送去,顺便安抚一下她。” “去的时候阵仗要大,要让所有人知道这是宫里派人去给沈大姑娘撑腰的,朕就要看看,谁还敢在背后打她的主意议论她。” “是,皇上说的是,臣妾知晓了。” 皇上满意而去,皇后狠狠扯着手中丝帕,差点撕碎。 娘家大嫂死在沈璃手中,她却还要出面为沈璃买面子,堂堂皇后受这种恶气,她怎能忍? 眸中暗芒闪过,皇后将心腹唤到近前,“去跟二皇子说……” 沈府。 宫中内侍离开后,赵氏气了个倒仰。 算计一场,沈璃丝毫没有损伤,自己这边反倒赔上人命,跑了奴才,最后什么都没捞着,平白给沈璃做了嫁衣裳。 看看宫里给她赏赐的那些东西,哪一样都珍贵精美,都 “回回都让这贱蹄子占上风,回回占上风,这么邪门,我还就不信了。” 当天就叫人去跟沈少坤通信,将福成派回来。 又去针线房拿来一件沈璃准备修补的衣服让黑獒闻,夜深之后,福成将黑獒嘴巴戴上笼罩子,牵到犄角院,打开链子,悄悄放了进去。 夜深人静,沈璃的房门早被赵氏的人打开一条缝。福成轻轻一推,门开了,解开笼罩子,黑獒嗖一下窜了进去。 福成迅速撤退。 路上已经撒好特殊味道的水,黑獒将人撕咬以后,会循着味道跑回来,到时候往棚子里一关,谁知道是它干的? 直到离开都没听到黑獒吼叫的声音,想必不熟悉屋内摆设,还没找到大姑娘在哪儿吧。 树上。 暗卫从开始就看见了福成牵着黑獒过来,沈璃不许他们过问,并让他们到树上安心歇着去。 眼见黑獒钻进大姑娘屋里,两名暗卫紧张得寒毛直竖。 嗖嗖两下飞到沈璃门前,手中捏紧暗器,随时准备射杀大黑獒。 却不料耳中传来大姑娘训斥孩子一样的声音,“叫你坐下你就坐下,老在那摇尾巴干什么?快坐。” “说说吧,他们把你弄来干什么?” 一阵大狗粗哑的呜呜声。 “叫你咬碎我骨头?” 又是两声呜呜。 “你以前咬碎过别人?” 呜呜,是。 “混账东西。” 停顿一会,大姑娘又道,“谁把你带来的,你现在就回去,给我咬死他,听见了没有?” 呜呜呜,听见了。 “很好,咬死之后,把尸首拖到赵氏院子门口,知道不?” 嗷…… 里面竟传来黑獒撒娇的声音。 暗卫瞠目结舌。 这条大獒恶名远扬,暗卫们都见过它咬死野猪的样子,为了不让它发觉行踪而吼叫,每次暗卫们轮值,都会避开沈少坤的后院,从其他屋顶飞过。 没想到这比狼还凶狠的大獒,在姑娘面前嗓子眼好像被人捏住了似的,听上去比绵羊还温柔。 “哦,你不知道赵氏是谁啊,”沈璃哂笑,“你知道沈少坤是谁吧?” 呜呜。 知道。 “赵氏就是沈少坤的娘,她的院子你知道在哪吧?” 呜呜,呜呜。 知道,知道。 “好,你把尸首拖到她院门口,然后再回我这里,今晚我让人送你去另一个地方。那里有好多同类和你在一起,还有许多漂亮的小母狗,只要不咬人,你可以撒着欢地奔跑,这不比你自己被人关在棚子里强啊?” 嗷嗷,呜呜。 大黑獒一激动,撒娇都撒出了两种口音。 转而又情绪低落下来。 嗷…… 它在问,“我就这样离开主人吗?” 沈璃冷眼一挑,“他把你关在棚子里没了自由,就是偶尔喂喂你摸摸你,这样的主人有什么好留恋的?你难道忘了你曾经是草原上奔跑放牧的犬中统领?你是要自由?还是要这虚情假意的主人?” 黑獒垂下头,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黑獒抬起头来,轻声呜呜了两声。 它在问,自己会被送到哪里?以后它跟随沈璃行不行? 沈璃摸摸它的毛发,安抚道,“你暂时还不能跟着我,跟着我,沈少坤会杀了你。必须等我收拾完他们,才能把你光明正大牵在身边。不用担心,会很快的。” 门吱啦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沈璃先出来,看了两名暗卫一眼,一个手势让他们回去。 这才轻轻嘘了一声,大黑獒乖乖走了出来。 一人一狗就这样消失在黑暗的夜里。 …… 赵氏一直在等沈璃被撕的消息,很晚才睡。 第二天天刚亮,正睡得香甜,被一阵震天响地尖叫惊醒,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杀人了,杀人了,”婆子吓得魂飞魄散,惊恐万分地跑进来大喊大叫,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驱散心里的恐惧。 “闭嘴,再叫打死你。”周嬷嬷严厉的声音传进来,赵氏脸上渐渐浮起得意的笑。 肯定是沈璃那个小贱人被大獒咬死了,干得好,太好了。 难道是死状太难看,这才把婆子吓成这样? 周嬷嬷匆匆进了屋子,见赵氏已经被惊醒,忙上前两步凑到帐子前,低声道,“夫人不好了,福成被大獒咬死了。” “你说什么。”赵氏一惊。 怎么会是福成?不是沈璃吗? “你听谁说的?是不是他们传错话了?” “不会错夫人,不是别人传过来的,是,福成的尸首就放在咱们院子门口。奴婢出去看过了,死得好惨,鼻子和腮帮子都被啃光了,只露着骨头,要不是他额头上有个那么明显的疤,差点认不出来。” 赵氏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 “肚子里的肠子都被拉出来了,还有两条腿,啃得血肉模糊,没法看,真的没法看。” 听了她的描述,赵氏差点呕吐出来。 周嬷嬷这才闭上嘴巴,神情紧张地看着赵氏。 “那个贱蹄子呢?她那边什么动静?”赵氏缓了一阵,眼神阴狠地抬起头来。 听她这样问,周嬷嬷满脸失望地道,“她那边很安静,跟平日并无两样,看样子昨晚根本没事发生。” 赵氏皱着眉头,心里很疑惑,“怎么回事?难道福成把大獒惹毛了,控制不住,所以被咬死了?” 没等周嬷嬷说话,外面又急匆匆跑过来一个丫头,一进门就惊慌失措地叫道,“夫人,公子的黑獒不见了。” 第101章 等着看我怎么弄死你 黑獒又不见了! 赵氏一个头两个大,当时就坐不住了。 黑獒可是儿子的命根子,从小养到大,就没离开过。 “什么叫不见了?赶紧去找啊,那么大一个东西,藏能藏到哪里去?” “找过了,”丫头吓得嘴唇都哆嗦,“负责换水的小厮天刚亮就发现大獒不见了,赶紧报给管家,管家招呼大家到处寻找,可是,找遍各个角落都没影。管家让奴婢过来跟夫人说一声,他还在带人到处寻呢。” 赵氏呆呆地跌坐在椅子上。 又是一件邪门的大事,万一黑獒找不到,儿子那里可怎么交代啊? “夫人,”外面又进来一婆子,福身道,“管家说府里全都找遍了,所有边边角角,甚至水井和地窖也都找过,大獒确实不见了。他还问过门房,有没有大狗或者大车出去,门房说没有,刚开门,什么都还没进出。” 也就是说,没有人将黑獒打死运出去,更没有将它藏在平常看不见的地方。 “大姑娘那边呢?也搜过了吗?” “这……” “这什么这?搜过了没有?” 婆子一见赵氏发怒,吓得连忙跪下,道,“大姑娘的丫头说她还没起床,不许人进去吵醒大姑娘。还说她们昨晚早早就关了院门,根本没听见什么狗啊獒啊的,然后就让奴婢们滚,所以还没进去搜。” 赵氏的头又开始气得晕起来。 自从沈璃回来,她觉得自己一天好日子再没过过。 不论什么事,沈璃就没有不和她对着干的时候。 如今看来,黑獒失踪,犄角院的嫌疑最大。 “来人,跟我走,去犄角院找大公子的黑獒。” 呼啦啦一群人跟了上去,一起往犄角院走去。 犄角院院门大开,丫头们忙忙碌碌,扫地的,洒水的,浇花的,后院小厨房飘出阵阵香气,刺激着众人的味蕾。 赵氏一进去,就看见沈璃悠哉悠哉地躺在躺椅上,身旁是一张小木桌,桌上放着茶具和点心,还有那个扛着棍子打断儿子腿的丫头,正抱着一大块寒瓜啃得不亦乐乎。 寒瓜是昨儿个宫里赏赐给沈璃的,常人根本尝不到。没想到她宁愿给丫头吃,也不给老夫人和父母送一点。 忤逆不孝的东西! 赵氏黑着脸往里走,走到沈璃身边,见她都没有起身迎接的意思,不由得怒火又窜上头顶。 “昨夜坤儿养的那条大黑獒突然不见了,你这里可曾见过没有?” 沈璃正在啃寒瓜,没嘴和她说话。 赵氏忍了忍火气,道,“府里其他地方都找过了,只有你这里还没找,刚才她们说你没起床,这会既然起来了,我带人过来找一找,免得真藏在这里吓着姑娘们。” 说话的时候她一直在观察沈璃,越看心里越沉重。 果真叫沈照江说对了,沈璃并不傻。 可见前面是装傻,现在直接连装都不装了。 沈璃笑着放下寒瓜,又捻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抬眸看了赵氏一眼,“夫人大清早过来,是为找你儿子那条恶犬啊?” 赵氏闭闭眼睛,使劲将火压下去,再压,再压。 沈璃咽下点心,喝一口茶,慢悠悠道,“我听说你儿子把小厮推到黑獒面前让它撕咬,为此咬死好几个人了,真的假的?” 她也不管赵氏的脸色有多难看,吐掉嘴里的茶叶末子,继续道,“这么没有人性的事都干,他是真不怕生孩子没屁眼,遭天谴噢。” “你,”赵氏的火终于压不住,腾一下又上来了,“你嘴巴放干净点,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和我说话?我儿子是沈家嫡亲的大公子,莫说打死几个奴才,就是打死别人,也轮不到你一个生母不洁的东西来议论他!” 还没等沈璃回话,半夏猛地站起来,将寒瓜皮往赵氏脚下一扔,瓜皮破碎,溅了赵氏一身。 “你说谁呢?嘴巴这么臭,喝大粪了?” 赵氏气得浑身发抖,伸手指着半夏,嘴唇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来。 沈璃一摆手,将半夏拉到一边,对赵氏道,“我娘洁不洁,你是最不配说的那一个。因为我娘还是沈照江原配嫡妻的时候,你就偷偷和沈照江勾搭上了,不然你们的儿女最多是十岁,而不是十三岁。你一个勾搭有妇之夫的玩意儿,还有你那两个私生儿女,有什么资格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你真当别人都是瞎子,看不出他们的实际年龄,猜不出你们奸夫淫妇的真实情况啊?” 说到这里往地上呸一下,半夏也跟着呸呸呸。 “你不用拿那想杀了我的眼光看我,不妨告诉你,你敢动我一下,我就让你儿女还十下。” 她缓缓抬头,阴阴地笑起来,“听说,你和崇国公老夫人合伙,想在冠勇侯府害我?” 两声冷笑从鼻子里发出,赵氏突然感觉身后冷嗖嗖的。 沈璃慢慢凑近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姚大夫人是我弄死的,你觉得她下场惨不惨?呵呵,她该不该?下一个,你说,该轮到谁了呢?” 赵氏惊恐地瞪着她,没想到她竟然敢摊牌。 她凭什么? 背后肯定有人帮她,不然她哪来的底气! 那个人是谁!到底是谁? “你,你好大的胆子,崇国公府肯定不会放过你,早晚一天会杀了你,你等着吧!”气急之下,她不管不顾指着沈璃,手指抖得不成样子。 沈璃轻蔑一笑,淡淡道,“有本事来啊?我还不打算放过他们呢。还有你,你以为你就没事了?呵呵,你人长得不怎样,想得倒是挺美。我告诉你,胆敢算计我,等着看我怎么弄死你!” “大胆,怎么跟你母亲说话的?混账东西。”门外。沈照江大踏步走了进来。 大清早就听说赵氏院门前躺着一具尸体,又听说儿子的大黑獒找不到了,他急急忙忙赶去安慰赵氏,结果听说赵氏带人来了犄角院,心里暗道不好,连忙又赶到这里来。 刚到门口就听见沈璃正在威胁赵氏,当即黑了脸,怒气冲冲道,“放肆,忤逆不孝的东西,谁让你这样跟你母亲说话的?你眼里还有没有长幼尊卑了?” 第102章 军犬基地 沈璃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沈照江和赵氏,心底为方氏好一顿悲哀。 就这么个玩意,方氏怎么就念念不忘,连死了都想葬他家祖坟。 真心理解不了。 她眼神冰冷,盯着沈照江好一会,一字一顿地道,“我跟你说过没有?我母亲死了,你是记忆力不行了?还是直接没长脑子?” 听了她的话,沈照江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抡起胳膊就想扇下去。 绮罗和绮丽嗖一下窜过去护在沈璃身边,沈璃却将她二人一推推到一边,轻蔑地道,“让他打一个试试,敢动我一下,我让他儿子偿命!” 赵氏心口一阵绞痛,脚下几乎站立不住,看着手已举在半空的沈照江,愤恨地道,“老爷听见了吧,您都听听她说了些什么,她在咒我们全家啊!” 想想沈璃冷冷的表情,还有那冒着寒光的眼神,她就从骨子里冒凉气。 原本还没把她放在眼里,如今看来,她是真的敢要人性命。 想到这里,赵氏忍住怒气,使劲拉住沈照江的胳膊,将他的手拉下来,“老爷,妾身是过来找坤儿大獒的,万一那畜生跑进来咬了人就不好了。要是它没在这里,咱们就回去。大姑娘也在气头上,她说的话您别放在心上,免得伤了父女和气,老爷消消气,消消气。” 恰好此时,丫头小厮们也都将院子前前后后搜了一遍,连大黑獒的一根毛都没找到,于是跑到前院来,纷纷向赵氏禀告。 看着沈照江和赵氏离去的背影,沈璃眸子幽暗。 昨晚黑獒咬死福成之后又回到她这里,她将黑獒领进屋子关好门,暗卫们还在外面纳闷呢,她已经带着黑獒进入空间。 黑獒对她有种天然的恐惧和敬畏,一进入空间就匍匐在她脚下,耳朵往后使劲抿,摇着尾巴,说不出的谄媚。 沈璃要带它去的是舅舅的练武场。 上次和古路对打的时候她就知道练武场上有几条大狗,舅舅说那是他从西域带回来的狼獒幼崽,养大以后可以放在军营里,陪士兵们巡逻警戒,颇通人性。 那时沈璃就有个想法,她要帮舅舅建一个军犬基地。 既然自己有和狗子们沟通的能力,又知道需要军犬协同作战的部门都有哪些,何不利用起自己的能力,帮舅舅一把。 把大黑獒带过来,就是行动的第一步。 这支军犬基地需要添充优秀犬只,大黑獒无疑是当中翘楚。 “到了那边不许欺负其他狗子,听见了没有?” 大黑獒从鼻子里嗯嗯两声,表示自己知道就是了。 “你别光答应得好,等我一走就捣蛋。我会定期回来看你们,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别人,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听到打断腿几个字,大黑獒的眼睛耷拉下来,看上去有些难过。 过了一会,它抬起眼睛看了看沈璃,小心翼翼地问,“主子,大公子的腿是您打断的吗?” 沈璃横眉立目,铮铮道,“是我打断的,怎么了?” 大黑獒一听沈璃语气不对,耳朵贴到后面,使劲夹起尾巴,嘟哝道,“没怎么,就是随便问问。” 它可不敢说自己有点心疼大公子,好歹那是它的前主人,它们犬类还是挺念旧的。 可是一靠近沈璃,那种天然的亲近感就让它忍不住臣服。 它觉得她是兽神,能听懂它说话,还能变来变去,甚至把它变到一个奇怪的屋子里,转眼间就到达其他地方。 她说人和狗子一样,都得讲良心,杀人不要紧,得杀恶人。欺负无辜弱小之人,是无能的表现。 它是强者,它可不想做兽神嘴里的欺软怕硬之辈。 嗷嗷…… 啪。 沈璃照嘴给了它一巴掌,“大半夜的,叫什么叫。” 这话说晚了,黑獒的叫声将练武场上趴着的几条狗子惊动了,一起冲着发出声音的方向吠叫起来。 值夜的军士手里拿着剑,跑过来一看,愣住了,“表……表姑娘?这么晚,您怎么来了?有事找老太爷他们吗?属下这就喊人帮您通报。” “不必了,我不是来找外祖母的,别惊动他们。我是来送大獒的,”沈璃将大黑獒往前一推,吓了军士一跳,“这獒非常聪明,也很勇猛,我想让它和那几条狗一起训练,等舅舅回来我再跟他说,这几天先让它在这里,你看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军士一口答应下来。 大黑獒听到沈璃对别人说它勇猛聪明,高傲地抬起嘴巴,挺胸昂头,威风凛凛。 军士一看,忍不住伸出大拇指,交口称赞,“这狗好,品相真好,一看就是条好狗。” 大黑獒翻了个白眼。 狗什么狗,老子是獒,是狼王后代,你懂个屁。 送走黑獒,沈璃就回来睡着了。 暗卫们提心吊胆在屋子外面守了一夜,第二天开门一看,出来的只有沈璃自己。 大黑獒呢? 神秘消失了。 暗卫们面面相觑,表姑娘身上令人不解的地方越来越多了。 …… 这边,赵氏和沈照江一路走,一路生气。 “你也看到她的态度了,你还抱怨我算计她。自从她进门,何曾对我尊重过?好,我不是她的生身父母,不尊重就不尊重吧。可是你呢,你可是她亲爹啊,她对你尊重吗?她叫过你一声爹吗?” 没有,只叫他沈老爷。 沈照江耷拉着眼皮不说话,心里自然也是气得不轻。 想想瑶儿在自己面前撒娇乖顺的模样,再想想璃儿恨不得杀了自己的模样,沈照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这哪里是回来个女儿,这分明是个仇人! 大黑獒始终没有找到,沈少坤听说以后,心疼地大哭大叫。 当天夜里,沈照江和赵氏刚进入梦乡,房门外突然响起了砰砰砰的砸门声。 声音太大,把睡着的人都吵醒了。 睡在外面小榻上的丫头忙起来点灯,不等发问,院子里,护卫们的喊声也传了过来,“什么人?” 瞬间,护卫们围满了院子,来到房门口。 奇怪,刚才明明听见声音就在这里,人呢? 眼前什么都没有,别说是活物,就连风都没有。 门是怎么敲响的呢? “喂,上面的,”一名护卫对着屋顶和树上喊道,“看见人了吗?” “没有,兄弟们一直盯着呢,什么人都没有?” “那怎么会响呢?声音还那么大?” 黑暗里突然响起呜呜咽咽的嚎叫声。 一阵阴风刮过,众人只觉脑后一阵发凉。 天啊,福成死得那么惨,不会是他的鬼魂回来了吧? 第103章 鬼剃头 沈照江披衣下床,走出屋子。 “怎么回事?刚才谁在砸门?” “禀老爷,属下们一直在这边巡逻,什么都没发现。” “什么都没有怎么会砸得那么响?” “禀老爷,确实没有,”屋顶趴着的侍卫也跳了下来,道:“属下们一直在上面盯着院子,哪个角落都能看到,确实没有人。” 见了鬼了。 这次不能再说是野猫干的吧,多么大的野猫也砸不出那么大的动静来啊。 屋子里,赵氏也坐起来了,等了一会没声音,便想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正低头找鞋呢,旁边出现一个影子,裙袂飘飘,赵氏没多想,以为是值夜的丫头,头也不抬吩咐道,“去,把我的鞋子拿过来。” 裙袂飘到她眼前,裙底下伸出一只脚,踢了踢赵氏的鞋子。 赵氏眉头一皱,哪个丫头这么大胆,竟敢用脚踢她鞋子。 一抬眸,赵氏啊的一声尖叫,喉咙就被眼前人掐住了。 来人是沈璃。 只见她眼神冰冷,眸光中透着狠厉,手上用力掐在赵氏脖子上。赵氏脸庞涨红,两眼翻白,舌头都伸了出来。 沈璃的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咔嚓两下,将赵氏的头发剪落地上,剪得太潦草,看上去像狗啃一样。 沈照江听到赵氏前面那声尖叫,心道不好,连忙跑进屋里,就看见赵氏正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赵氏只顾得大口喘气,话都说不出来。 值夜丫头刚才还在外面听侍卫们说话,此时也跑了进来,一见地上散落的一堆头发,再一看赵氏头顶,整个人都惊呆了。 屋子里没有任何人进来,这一点连老爷都能证明,那夫人的头发…… 天呐,鬼剃头! 夫人遇到鬼剃头了! 丫头惊恐地睁大眼睛,全身毛孔都竖了起来。 沈照江也惊得站在那里,直到赵氏缓过气来,抬头看见他,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是沈璃,沈璃在屋里,她要掐死我,她剪掉我的头发。呜呜呜,老爷,老爷救我,您要为妾身做主啊!” 沈照江下意识抬头去看屋顶,上面什么都没有。 “她不在那里,她……她在……” 赵氏就好像魔怔着了,支支吾吾连话都说不明白。 沈照江想说她是梦魇,可是,看着散落一地的头发,实在说不过去。 “你别慌,慢慢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真的是沈璃,老爷,真的是她,她突然出现,一把掐住妾身脖子,手上力气很大,掐得妾身无法动弹。老爷你看,妾身脖子上是不是有她的指印,你看有没有。” 有,她说话的时候沈照江就已经看见了,确实有。 指印逐渐明显,从粉色变成红色,又变成紫色,变化很快,可见力量有多大。 沈照江心里的震惊如潮水般涌上来,不能平息。 沈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人呢? 看夫人脖子上的痕迹,肯定有人来过,至于是不是沈璃,他觉得夫人要么花了眼看错,要么有人易容冒充成沈璃。 “他往哪里跑了?” 沈照江环顾左右,问赵氏。 赵氏嗓子一噎,懵了。 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只记得沈璃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根本来不及反应。 “妾身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她就不见了。” “往哪个方向跑的也没看见?” “没有,她是凭空消失的,”赵氏脚底突然升出寒意,一把抓住沈照江的手,惊恐地道,“老爷,她是不是鬼?她真的能凭空消失,就像她凭空出现一样。真的是这样的,老爷你要相信我。” 联想到刚才房门突然砸响,出去却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沈照江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这是怎么一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 空间里。 沈璃看着沈照江和赵氏惊慌失措的样子,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刚才睡不着,想起这两日赵氏的嘴脸,临时决定过来作弄她一番。 空间能将她带到任何地方,她能随自己的意念闪进闪出,想必吓死个人会很容易。 于是她就来了。 疯狂砸门,瞬间闪进空间,看着院子里一帮护卫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寻摸。 然后沈照江出来了。 趁着他开门的间隙,沈璃进了屋子。 一进去就看见赵氏正低头找鞋子,她就从空间里出来,差点把赵氏掐死。 剪头发的剪刀是她随手从小几上拿的,看着头发刷刷落地,真解气。 赵氏口口声声想要她的命,殊不知对于沈璃来说,弄死赵氏是分分钟的事。 只不过不想让她死得那么便宜,暂时留着而已。 伸了个懒腰,沈璃心思一转,空间就将他带回自己房间。 刚在床上躺好,院门就被敲响了。 沈照江亲自带人过来,说有急事找沈璃,上她赶紧出来。 沈璃就知道他们会过来,出了那么惊悚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不来看看她在不在? 打开房门,沈璃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什么事?天天大半夜的过来,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沈照江愣住了。 一看沈璃的样子就知道她哪里都没去,这是睡着了被吵醒的。 随便含糊两句,沈照江在沈璃骂骂咧咧的抱怨声中狼狈离去。 赵氏正等在屋子里,剪短的头发用头纱遮住,她神情紧张,眼睛四处转,生怕沈璃又突然从哪里蹦出来,出现在她面前。 沈照江一进来,赵氏就迎上前去,问道,“怎么样?她在不在?穿什么衣服?” 沈照江疲惫地坐下,摇头道,“应该不是她,我带人过去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被吵醒了很不耐烦,差点动手打小厮。” “不是她?”赵氏愣怔起来,道,“怎么可能不是她?妾身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她,不会错的。” “应该是有人易容成她的样子来的,”沈照江搓搓脸,使劲提起精神,“你想啊,为夫一刻都没耽搁就往那去,若是她的话根本来不及进屋入睡换衣服,对不对?” 今晚发生的事情太突然,赵氏脑袋有些不够用,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狐疑地道,“你说是易容的,可妾身感觉很真切就是她。从砸门到剪头发,她都能瞬间闪离,所以她在你赶过去之前瞬间闪回犄角院又有什么奇怪?” 沈照江皱着眉头听她说,听起来有点道理,却又觉得匪夷所思。 第104章 又找到弹劾内容了 赵氏摸着头纱,悲从中来,“妾身这样子还怎么见人?除了沈璃,谁会这么恨妾身,连妾身的头发都敢剪?要不是时间短促,她真的能给妾身把头发全部剪光。老爷,呜呜呜,妾身在自己家里被人欺负成这样,没法活了啊,您要为妾身做主啊,呜呜呜。” 沈照江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都一头雾水,怎么去为她做主? 要找沈璃,也得有证据啊。 可他们哪来的证据? 对方神出鬼没,片叶都没留下,只凭赵氏嘴里说沈璃,连他都觉得不足信,何况别人? “你先别哭,此事会弄明白的。等天亮上朝,为夫跟岳丈大人说一下情况,请他派几个暗卫过来,顺便商量商量怎样捉到这家伙。” 赵氏的哭声渐渐停歇,心里万分不情愿。 父亲已经因为上次的事情不待见她,沈照江还去父亲面前说,岂不是更让父亲厌烦? 堂堂大理寺卿,家里出这样的事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还得求到父亲面前。 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他是个书呆子,除了读书,根本没有魄力和手段。 所谓尸位素餐,可不就是这种人。 心里的蔑视油然而生,赵氏垂着眸子,摸摸头纱,咬牙躺到床上,侧身向里不再理会沈照江。 翌日。 早朝刚过,沈照江追上走在前头的老丞相,跟他说了昨夜发生的事。 老丞相拉着脸,听他说完,冷不丁问了一句,“前日夜里你们家里那条黑獒不见了,有没有这回事?” 沈照江一愣,连忙回道,“是,那獒是坤儿养大的,说不见就不见了,里里外外找遍都没找到……” “哼,我怎么听说,坤儿还让那条大獒撕咬犯错的小厮?小小年纪如此残暴,这就是你们教出来的孩儿?” 沈照江在岳父面前一向恭敬畏惧,听到他这样说,当即紧张起来,回道,“都是别人乱说,坤儿他就是个孩子,不可能做那种事,岳丈请放心……” “不可能?我的暗卫亲眼所见,也是别人乱说的吗?如此残暴无良你竟视而不见,还为他遮掩,你的圣贤书都进了狗肚子,枉为人臣!” 老丞相声音愤怒,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朝臣都好奇地看过来,沈照江连脖子都红了。 “老夫还听说,你们夫妇半夜跑到沈大姑娘的院子里,打着找狗的名义耍威风。怎的?想着方遥不在家,尽情欺负女娃儿?为人父母,出息都用在这里了是吗?老夫听说以后,都觉无颜见人,你还有脸过来说坤儿娘的头发被沈大姑娘剪了,你自己觉得能信吗?还是在你眼里,老夫已经老到昏聩无能,随便你们愚弄的地步了?” 正是盛夏,太阳直直地照下来,晒得沈照江心头燥火熊熊,没想到老丞相对自家了如指掌,汗从他额头滑落,连忙伸手去擦。 “岳丈大人,昨夜之事确实诡异,却无一点头绪,小婿心惊胆战,想求岳丈大人再派几名暗卫过去,好歹能帮忙护着点妻儿老小也行。” 老丞相的眼皮已经耷拉下来,垂下的眸子彰显着他的不耐烦。 沈照江不说话了,规规矩矩站在那里,像一个等待先生教诲的学子,可怜巴巴。 “暗卫就不用了,老夫花大价钱练出来的人,不是围着你们的小家小情转的。一旦你们夫妇命暗卫对付沈大姑娘,方遥会怎么想?人是老夫派过去的,方遥定会认为老夫已经选定立场,准备与他作对。老夫明明没那个意思,干什么要被你们绑缚?” “当初你和温家姑爷都选了崇国公府做靠山,老夫让你们一步一步慢慢走,你们不听,急于求成。那个时候老夫就说过,崇国公府之所以扶持你们,是想逼老夫站队。你们啊,打错了算盘。老夫这人,谁的账也不买,更不怕人威胁。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老夫都只认皇上一个人。皇上说谁适合做储君,老夫就扶持谁。若是崇国公府因此迁怒你们,老夫只有两个字:活该。” 说完这些话,老丞相衣袖一摔,大摇大摆地背着手,出了宫。 沈照江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大清早被人数落一顿,他脸上也挂不住。 正要往外走,身后,二皇子急匆匆追了上来。 “沈大人,请留步。” 沈照江回头一看,连忙拱手行礼,“见过二皇子。” 萧浩泽连忙回礼道,“沈大人客气了。” 冠勇侯恰好从二人身边走过,沈照江刚要和他打招呼,冠勇侯将头一撇,狠狠地冲着地上连呸两下,黑着脸过去了。 二皇子双手一摊,对沈照江道,“老侯爷这是迁怒你我了。” “是啊,”沈照江尴尬笑笑,“老人家还生着气,一时半会消不了,呵呵。” 二人说完刚要走,那边,崔御史又昂着头走了过来。 沈照江一看见他,头就开始隐隐作痛。 这两天崔御史弹劾他和崇国公府,都成了家常便饭。 就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人,崇国公府也是恨得牙疼,却也无可奈何。 用崇国公的话说,这种人你不能弄死他。 死对他来说是成全,是升华。 御史台的人成天心心念念的就是有朝一日死在刚正不阿的名声上,可以载入史册,名垂青史。 谁弄死他,谁就成了他的垫脚石,是反派,这辈子都别想再翻身。 崔御史腰杆笔直地走了过来,沈照江硬着头皮上前拱手,客气道,“崔大人辛苦。” 崔御史脚步一停,义正辞严道,“都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也没什么可辛苦的。” “是,崔大人高风亮节,实乃吾辈之楷模。” 沈照江恭维着他,心里暗暗叫苦,巴不得他别停下,赶紧走。 二皇子也客客气气拱手见礼。 崔御史却眉头一皱,想起一件事来。 “二皇子,听说冠勇侯府办宴会那天,你带了个小女娃儿进去冒充沈家大姑娘的妹妹?” 二皇子和沈照江心里都是一紧。 “那女娃儿才七岁,沈大姑娘的娘在庄上十年,你弄这么个女娃来,是想证明方氏不守妇道,你想给方大将军泼污水,想让方家军名声受损,影响军心!我说得对吧?” 崔御史盯着二皇子,血液又开始沸腾起来。 这下好了,他又找到明天弹劾的内容了。 第105章 我想娶你家大姑娘 目送崔御史离开,二皇子和沈照江暗暗抹了一把汗。 二人继续往外走,沈照江不知道二皇子要说什么,又不好提前走开,心里就犯起了嘀咕。 沉默一会,二皇子终于开口了,“沈大人,有件事情想求您帮个忙。” 沈照江连忙停下脚步,拱手道,“二皇子客气了,不敢当个求字,二皇子有事尽管吩咐,只要能做到,吾必当尽力。” 二皇子踟蹰片刻,轻声道,“我想娶贵府大姑娘沈璃。” “什么?” 沈照江脚下一绊,差点摔倒,“您,您刚才说什么?您想娶谁?” “贵府大姑娘,沈璃。”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沈照江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忍不住又重复一遍,“您说的,是我家大女儿沈璃吗?” “是的,没错。”二皇子笃定道。 沈照江呆愣愣的,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前几天二皇子还和璃儿在冠勇侯府的宴席上剑拔弩张,怎么转眼就想娶回家了? “二皇子,您是认真的吗?这种事,可不兴开玩笑的啊。” “自然是认真的,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呢?” “那……可是,可是您与小女她,你们俩……” 沈照江磕磕巴巴,感觉脑子不太够用,跟不上节奏了。 二皇子笑了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咱们边走边谈,这里人多,有些话不方便说。” 就在他们站下说这几句话的工夫,又有几个人经过,停下行礼打招呼。 沈照江连忙跟上二皇子的步伐,向拴马桩走去。 那里有二皇子的府兵,有侍卫,守卫严密,不会有人听到他们说的话。 “这也是母后的意思,”二皇子道,“崇国公府大夫人是怎么死的,你我心知肚明。国公府的名声严重受损,崔御史之流还抓住传言一力弹劾,为今之计,唯一解开这道难题的方法就是我与沈大姑娘联姻。只要能成功迎娶沈大姑娘,外面关于姚家迫害沈大姑娘的传言就不攻自破,姚大夫人的死因就不会被过度猜测。而且您也知道,方遥的军权……” 两人同时抬头,看了看周围。 “母后的意思,是请沈大人帮忙促成这桩婚事。父皇对沈大姑娘的事情也颇为关心,特意去母后宫里责问母后。假如父皇知道我与沈大姑娘能成好事,想必会十分高兴。” 毕竟,太后和皇上都曾经当着方遥的面表达过这种想法,他们对沈璃的喜爱不亚于皇子公主,有了沈璃,太后和皇上都能对他高看一眼。 至于方遥的阻拦…… 二皇子眸光晦暗不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沈照江总算听明白了二皇子的意思,他是自然愿意的。 二皇子是皇后嫡子,有极大的可能继承大统,如果璃儿能成为二皇子妃,以后再成皇后,那沈家祖坟可真就冒青烟了。 刚要兴奋,脑中突然闪现沈璃冷冰冰盯着他的眼神,心中一凉,泄了气。 “不瞒二皇子说,对于皇后娘娘和二皇子的厚爱,臣十分感激,也万分愿意。可是,二皇子想必也知道我家的情况,璃儿的婚事现在由她舅舅方遥做主,我说了不算的。”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丢人。 “沈大人,明明您才是沈大姑娘的生身父母,却连她的婚事都说了不算,沈大人难道甘心吗?” 不甘心,肯定不甘心。 但是他有什么办法? 方遥用军功换来的恩典,皇上亲自下的旨意,不甘心又能怎样,谁还敢违背不成? 沈照江心里犹如翻江倒海搅和一般,五味杂陈。 正暗自烦恼,就听二皇子道,“我倒是有一计,沈大人可想听一听?” “听,请二皇子赐教!” “过几天江南织造温家夫人会进京,母后准备让她举行一场宴会,到时候烦请沈大人带府中几位姑娘赴宴就好。” 一听又是宴会,沈照江的眼皮就跳。 自从沈璃回来,总共参加过几场宴会? 场场都出事。 他现在都对宴会两个字产生恐惧了,二皇子还想再次利用宴会,能行吗? “上次在冠勇侯府的事,想必二皇子也参详过了,内子后来跟我说,璃儿身后有高人守护,二皇子就不怕那高人在宴会上坏您好事?” “再者说了,岳丈大人因为冠勇侯府的事,已经骂过我夫妇二人数次,若是让他知道我与二皇子一起算计自家女儿,岳丈能带人上门打断我腿。” 他擦擦冷汗,想想真后怕。 “内子算计璃儿,在岳丈大人那里赚了个不仁厚的评价。我作为璃儿父亲再那样做,还不知岳丈大人会怎样说。只不过臣心里也明白,这次和上次不一样,这次承蒙皇后娘娘和二皇子厚爱,璃儿能入您的眼,是她的福气,臣……” 此事若成,沈家能出一位皇后,沈照江心情激动,脑中一片混乱,说话也颠三倒四起来。 “温家宴会,璃儿肯定不会参加,那是内子姐姐家,不怕二皇子笑话,璃儿与内子的关系并不好,让她去参加温家宴会,她肯定起疑心。” 二皇子眼前闪过沈璃桀骜不驯的模样,心下了然。 “沈大姑娘在家也不听长辈教诲吗?” “不听,”沈照江摇头,看上去颇为头疼,“多少年不在跟前,这孩子没太学规矩,何况因为她生母的缘故,她对家里人有些误解,关系就处得不是太好。如果跟她说去温家赴宴,她定会说一句别人的亲戚关她什么事,这孩子难管得很啊。” 他这样说,二皇子反倒笑了。 听起来倒是比那些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有意思,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也挺让人期待。 沈照江也不知道二皇子为什么笑,两手拢在一起,思量着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哦?愿闻其详!” “宴会就在我沈家举行,名单我自己定,就不用担心璃儿背后的那个人出现,届时就请几位皇子都来,就用为温家夫人接风的名义……” 二皇子一听,有些顾虑,道,“您刚才不还说沈大姑娘不会搭理温家夫人吗?如今又用为温夫人接风的名义,她不参加怎么办?” 第106章 故意激怒 沈照江不在意道,“那别担心,她有个好友,是崔御史的女儿,只要给那姑娘下帖子请来,还有方家姑娘也来,璃儿就肯定会出席。” “嗯,”二皇子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他看了沈照江两眼,垂下眸子,道,“沈大人难道就不好奇我打算如何让沈大姑娘答应婚事?” 沈照江看不清他眼里的内容,斟酌着道,“正想问二皇子您呢?” 二皇子笑了,道,“放心,都是无伤大雅的小手段,最多也就是有点小接触,到时候,母后自会让本皇子为她名声负责,总之不会太过分的。” 哦。 原来是打个的这个主意。 沈照江明白了。 小接触是什么接触? 肌肤之亲就说肌肤之亲好了,还说得那么隐晦。 算了,看在是他二皇子的份上,也不是不能接受。 “二皇子这样说,我就明白了。不问清楚些,心里总不放心,就是回去跟老太太也没法交代不是?” “是,您说的是。”二皇子很赞同的样子,连连点头。 心里却有些鄙夷。 满京城都知道大理寺卿沈家大姑娘不受亲眷待见,从老夫人到继母到生父和兄弟姐妹,无一不排斥她。 对于沈照江来说,冠勇侯府家发生的事已经够让人背后戳他夫妇的脊梁骨了,如果二皇子对沈璃太过分,他这个当父亲的将直接没法见人。 他一边垂涎二皇子妃这个名分给家族带来的荣耀,一边不想让人知道是他自己把女儿推给二皇子的,做人如此虚伪,难怪方遥和老丞相都看不上他。 二皇子心下鄙夷,脸上却带着温和的笑,与沈照江议定温夫人一进京就举办宴会,便分开了。 刚出宫门没多远,就看见萧辰泽骑马走在前面,眸光一凛,心底暗恨涌上来。 当即将马一提,快走几步赶上去,与萧辰泽并排而行。 “大哥这是要去哪儿?” 萧辰泽一看是他,没搭理。 萧浩泽继续道,“听说前些日子在皇祖母那里,大哥没少往沈大姑娘跟前跑,按理说你二人关系该比旁人相厚才是。可那日在冠勇侯府,我怎么没见大哥出来维护沈大姑娘一二啊?” 语气不可谓不挑衅,萧辰泽终于肯正眼看他了,“怎么?欠揍了?来我面前找抽了?” 萧浩泽也不恼,依旧并排一起走,“我还听说,你舅舅在边关因为过于自大,非要半夜带一队斥候去探敌情,结果被人给抓了,到现在还没放回来,这事真的假的?” 萧辰泽默默听他说话,也不打断。 直到他说完,才抬眸看着他,“接着说,我还没听够呢,接着说。” 萧浩泽一愣,有些意外。 他确实是来故意找茬的,没想到萧辰泽竟然能忍住脾气,不动手。 那天皇后命人把他叫过去,告诉他皇上最近对萧辰泽颇多赞赏,经常在言语里流露出孺子可教的满意。 这让他一下子生出了危机感。 仔细想想,萧辰泽这个纨绔浪荡的家伙好像有很长时间没闹事了,父皇最近经常叫他去御书房,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连皇后的人都打听不出来。 长久下去,这样可不行。 崇国公刚派人给二皇子出了个主意,让他想办法激怒萧辰泽,今天就遇上了。 这样好的机会,萧浩泽自然不会放过,于是凑上前来,故意出言不逊招惹萧辰泽。 按照以往的惯例,说不了几句话萧辰泽就该动手了,整条街上的人可都在看着,肯定惊动御史台,明日一弹劾,父皇肯定会失望。 出乎他意料的是,萧辰泽竟然如此沉得住气,不但不动手,就连言语上的针锋相对都没有。 这样的萧辰泽,让他既陌生又害怕。 不等他再想出更能刺激萧辰泽的话来,萧辰泽一抖缰绳,马儿腾空而起,身旁的萧浩泽没有防备,吓得一个倒仰,从马背上跌了下去。 他只来得及哎哟一声,萧辰泽便绝尘而去,已经驶出百米外。 求锤得锤,萧浩泽受伤了。 只不过这种伤不能到皇上面前去告萧辰泽的状,还得使劲想办法遮掩。 不然被皇上知道他骑术不行,马儿受点惊都能从马背上跌下来,铁定认为他是个废物,不学无术。 特娘的。 萧浩泽在侍卫的搀扶下好容易站起来,萧辰泽已经跑得看不见人影。 …… 犄角院。 沈璃躲在自己的空间里,催动意念,她要寻找温婉莹的住处。 找了快一天才发现,空间能随着她的意念将她送到任何地方,却不会把她送到她没去过的地方。 因为她没去过,所以意念催动的时候,脑中没有一点印记,整个就是空白一片,所以空间飞往的地方也空白一片。 她听说温婉莹住在丞相府,但她没去过丞相府,折腾一天也没能催动空间过去,她决定不用空间了,自己出去找。 于是便带着绮罗和绮丽出门了。 她们俩知道丞相府在哪里,只不过离这条街有些远,几人出来又没有马车和马儿,得走上好一会。 正走着呢,一匹白马像疯了似的奔着她们就过来了。 绮罗一把拉过沈璃的胳膊,刚要往旁边跳,马儿堪堪在她们面前停了下来。 “沈大姑娘,你要去哪里?”萧辰泽稳住白马,马儿转了一个圈,他不得不将头转来转去。 沈璃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一愣怔。 脑中瞬间出现几个画面,他们俩躲在树上捉奸,他用手使劲捂住她耳朵不许她听动静,他点了她的穴道,两个人脸对脸,呼吸相闻…… 脸不知不觉变红了。 萧辰泽好像也想到那些画面,耳朵竟然也红了。 绮罗和绮丽看看萧辰泽,再看看沈璃。 这俩人有古怪,绝对有古怪。 “呃,我,我们没事,就是随便出来走走。”沈璃低着头,不去看萧辰泽的眼睛。 她的衣袖里藏着一本春宫册,是她亲手画的,她准备把书放进温婉莹的房间里。 一路走来,衣服袖袋有些浅,差点把书掉出来,吓得她一直用手捏着,再没敢松开。 第107章 红绿按钮 “沈大姑娘准备去哪里?怎么不坐马车呢?” 萧辰泽跳下马来,将缰绳往白马身上一扔,马儿吹了吹响鼻,乖乖跟在他身后。 “我们就是没事出来走走,不用坐马车。” 没事出来走走? 萧辰泽不动声色地将视线转向他在马上看见绮罗手指的方向,那里是丞相府,周围十分安静,没有商铺和园林,不知道她们这个随便走走怎么不去热闹的地方,而是专往这里来? “我觉得啊,沈大姑娘以后出门最好坐着马车,马车有帘子,别人看不到,尤其是去那些特别让人关注的地方,更应该把自己藏起来,你说呢?” 沈璃迅速抬一下眼皮,接着又垂下。 这个萧辰泽,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我在府里不受待见,府里的马车用起来总是不那么方便,更何况我们从小在庄子土地里到处跑,走几步路累不着,多谢大皇子关心。” 沈璃说完,萧辰泽抬手放在唇边,假装咳嗽一声,遮挡住上扬的嘴角。 就没见过哪家的姑娘对自己不受家人喜爱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她可好,大大方方说出来,可见有多么不在意。 “既如此,怎不让大将军为你准备一辆马车?有自己的马车,出行总是方便许多的。” 沈璃眨巴眨巴眼睛,心说你赶紧走吧,我还有事要干,谁跟你在这讨论马车不马车的。我还不知道有马车方便吗?老子自己有空间,要个球的马车。 “以后再说吧,大皇子是有事忙吧?我和丫头们差不多该回去了,便不打扰大皇子了。” 绮罗和绮丽低着头,偷偷对视一眼。 大姑娘胆子确实大,敢当着她们的面赶大皇子走。 大皇子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喜怒无常,万一被姑娘几句话惹恼了,姑娘又不是个软弱的,两个人打起来怎么办? “我去丞相府,”萧辰泽道,“就不打扰沈大姑娘赏景了,告辞!” 说罢双手抱拳,翻身上马,缰绳一提,打马而去。 绮罗和绮丽眼都看直了,“大皇子要不是不学无术,其实还是很不错的。” “是啊,他长得还那么好看。” 看着两个丫头犯花痴,沈璃抬头看天,摇头。 原来不管什么朝代,女人对漂亮的东西全都没有抵抗力,哪怕他是个空架子。 更何况如果让她们知道萧辰泽根本不是空架子,他是装的,她见过他的身手,武功高强,她觉得这俩丫头会像粉丝见偶像一样,热情而又疯狂! 就着绮罗手指的方向,沈璃看见了丞相府大门,就在不远处,遂对俩丫头道,“现在,你俩马上往回走,最好遮上脸,别再像刚才那样被人认出来。就往反方向的街市上走,到了那里摘下面纱,喝茶也好,逛铺子也好,总之不要在这附近逗留,我忙完我的事就去找你们。” “姑娘不留我们两个帮忙吗?”绮丽问。 “不用,你们留下反而误事,我自己就行。” 两丫头对于沈璃的话早就免疫,姑娘说得对,她们本事没有姑娘大,有时候确实碍事,老老实实听姑娘的吩咐准没错。 目送丫头走远,沈璃左右看了看,没有人,身子一闪进了空间。 目之所及,先来到丞相府大门外,萧辰泽的白马栓在那里,踢踏踢踏甩着蹄子。 空间将沈璃带上房顶,放眼望去,丞相府的屋宇一重又一重,占地足有几十亩大。 正对大门的一所院落,应该是会客以及与朝臣们商议事情的地方,宽广辽阔,气派非凡。 非常符合丞相的身份。 沈璃对萧辰泽来找丞相的事情不感兴趣,她是来找温婉莹的。 那天听赵氏说,姚老夫人之所以帮赵氏对付沈璃,是看在温婉莹的面子上,温婉莹不但帮腔赵氏数落沈璃的不是,以激怒姚老夫人,还在她们身旁出谋划策。 沈璃就准备收拾她了。 装腔作势的丫头片子,表面温和大气,内里竟如此阴鸷歹毒。 沈璃最恨这种人,尤其这人还把手伸向她。 幸亏她不是原主,不然什么都还不知道呢,就死在她们手里了。 温婉莹是吧?能装是吧? 老子再让你装! 沈璃催动意念,但凡视野之内的房子都转了一遍。 她已经看见树荫下喝茶的沈瑶和温婉莹了,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姑娘,正在逗弄一只巴儿狗。 狗子在一根干肉的勾引下,转着圈的耍宝,姑娘们看得哈哈大笑,这日子,看上去还挺惬意。 污蔑别人竟然一点不亏心,这人得多么恶劣。 沈璃眸光明灭不定,想了想,将手拢成一圈,发出了狗子能听懂的声音。 她想试一试在空间里躲着出声,外面能不能听得到。 狗子没有反应。 沈璃不死心,围着空间转了几圈。 四面有三面是墙,剩下一面雾蒙蒙的,沈璃只能从这面看出去。 沈璃曾想试探性地穿过云雾往前走,结果刚将脚迈进去,脚尖就触碰到什么东西给弹了回来,根本过不去。 但是那雾气却自己一点一点往外扩散,空间里的面积就一点一点增加。 沈璃将多出来的空间重新规整了一番,当初的货架子挤得她转不开身,如今中间都能放下一张床。 沈璃经常趴在床上看外面的热闹,看够了还会想象一些自己喜欢的美食,空间里就会出现美食,让她吃个过瘾。 但是她也发现了,假如她想呆在里面不出去,空间很快就陷入停滞状态,不但没有吃食,就连雾气也越来越浓,最后浓到她什么也看不见。 可见这空间不许她躲进来。 穿越就是穿越,想拍屁股走人? 门都没有。 只要她面对现实,带着原主的身份一次次度过陷阱,空间就像奖励她似的,多出一些面积。 沈璃一屁股坐在雾气前的地上,挠了挠头。 在这里面发出声音,狗子根本听不见,该怎么办呢? 正愁绪满怀,从她坐着的角度看过去,她竟然发现了一个从来没注意到的细节。 雾气与墙壁衔接的地方有两个按钮,一上一下,一红一绿,静静地待在那里,好像一直都在一样。 可她很清楚,以前根本就没有。 它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又是因为什么出现的呢? 如果能弄明白,那她以后可以多做点空间满意的事情,好让空间多变些东西出来。 这样想着,沈璃蹲下身子,一点点挪到那两个按钮前面,凑到近前仔细观察。 红色按钮上什么都没有,不知道可以用来做什么。 现在是在丞相府,沈璃不敢冒险一试,万一那个按钮是用来打开空间的,被下面这些人发现她的秘密,她往哪里躲? 她一缕异世孤魂,无所依托,将成为死得最傻的穿越者。 第108章 彩色画册 绿色按钮上画着一个小喇叭,难道是指声音? 沈璃不安分的心又开始动了。 左右张望,离此不远就是后花园,园子里花木茂盛,有一处郁郁葱葱的竹林,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一看就是很少有人过去的样子。 意念一动,空间来到竹林里。 沈璃的手毫不犹豫地往绿色按钮摁了下去,等了一会,空间什么反应都没有。 没有出现她担心的暴露自己,也没有出现尖锐的声音引来旁人。 沈璃猛然想起,是不是自己该弄出点声音,试探外面的人? 正好货架上有喇叭,沈璃一把抓过来,对着外面就喊。 “啊……” “啊!!!” 惊天动地! 震耳欲聋! 惊起了林子里的鸟,惊得姑娘们花容失色,惊得狗子凭空跳跃,惊得老丞相和萧辰泽都从正厅里跑出来,强自镇定,抬头观看天象! 沈璃乐了。 大摇大摆躲在空间里,落在屋顶上,看底下这群人茫然四顾! 果真,只要摁了绿色按钮,就可以往外发声,外面的人可以听到声音,却看不见她! 真他娘的过瘾! 沈璃一激动,又对着沈瑶和温婉莹的方向大吼一声。 咦? 喉咙都快喊破了,她们没反应! 哦,忘了摁绿色钮了。 原来这玩意得喊一次摁一次。 这样也好,避免她摁了忘关,不小心暴露自己。 于是再摁一次,再对着喇叭大声吼。 这一次果然又成功了。 吼叫声太大,而且就在姑娘们头顶,直接将姑娘们吓得哇哇尖叫,瑟瑟发抖地抱成一团,瞪着惊恐的大眼神,到处寻摸。 丞相府的护卫和府兵,包括暗卫全都出动了。 如此诡异的声音从未听过,所有角落也都找过,声音最大的地方就是屋顶,可是上面什么都没有。 见了鬼了! 萧辰泽也和老丞相赶了过来,姑娘们顾不得躲避他,纷纷涌到老丞相身边,吓哭了。 “别慌,”老丞相心里也惊疑,面上却风平浪静,语气与平常无异,“可能是天象,不必惊慌。你们都先回去吧,没事先不要出门。” 沈璃又发出来一声吼叫,这次是对那条巴儿狗叫的。 狗子本来被一丫头抱在怀里,听到沈璃的叫声,突然变得狂躁异常,拼了命地想要挣脱开丫头的手。 丫头一个没抱住,让狗子跳下了地。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狗子奔着沈瑶就冲了过去。 上一次被脏狗撒尿的阴影顿时袭上沈瑶心头,根本来不及躲避,狗子就扑到她眼前,猛地往上一窜,将她撞倒,摔了个四仰八叉。 那动作很狼狈,更不雅,裙子一掀,连里裙都露出来了。 护卫和府兵们忙转移视线,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哇……” 沈瑶哭了,爬起来捂着脸,撒腿就往回跑,一时不察被凸起的栏杆绊倒,又摔了个四仰八叉,她连死的心都有了。 丫头们,姑娘们,哭声,叫声,后院乱成一团。 沈璃趁乱催动意念,来到温婉莹身边,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沈瑶身上的时候,拿着春宫册子一闪,往温婉莹胸前一塞,瞬间又闪回自己空间。 萧辰泽在心里暗暗骂自己。 真是鬼迷心窍,丞相府都乱成什么样了,不说帮人忙,还有空想沈大姑娘。 不就是她曾经见过自己的小兄弟吗,怎么就那么念念不忘呢? 甚至刚才,眼前都出现幻觉,看见沈大姑娘的影子了。 阿弥陀佛,可千万别让人知道,不然多丢人。 萧辰泽抬手轻咳一声,整衣敛容,不苟言笑地看着老丞相,刚要开口说话。 啪嗒一声。 从温大姑娘身上掉出来一本书。 此时此刻,由于刚才的惊悚吼叫,护卫和府兵暗卫都屏息敛气,寻找声音的来源。 这个时候的任何一点动静,都能引来全场瞩目。 书本掉在地上的声音本来是不大的,但是架不住温婉莹受惊过度,生怕自己也像沈瑶那样狼狈,嗷的一声尖叫,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众人的视线从她身上渐渐挪到她脚下的那本书上。 书本掉落地上的同时就散开了,露出里面的内容,画面十分鲜艳,看惯了黑白两色毛笔作画的人,哪里见过沈璃用彩笔画出来的人物画像? 那画像是沈璃照着春宫图画的,要不是印刷版本的春宫图拿出来不适合这个时代,她本不需要再临摹一番。 她画得惟妙惟肖,色彩艳丽,图中人物那陶醉的表情,他们的身体特征,还有双方搂抱在一起的姿势…… 护卫们府兵们暗卫们,还有姑娘们丫头们,还有老丞相和萧辰泽,都惊呆了! 丑闻,天大的丑闻,简直没眼看。 温婉莹脸色惨白,张大了嘴巴,呆若木鸡。 半晌,她嘴唇翕动,刚要说话,呼吸突然急促变粗,眼泪瞬间迸发出来,身体剧烈地抖动着,哇一下哭了。 说不清了,再也说不清了。 所有人都知道那本书是从她身上掉出来的,当着大皇子的面,当着过来找她叙话的其他闺秀面,啪嗒一声从她的衣服里掉出来,她百口莫辩。 她一直引以为傲的丹青,她一直跟伙伴们炫耀的异域彩色画作,都成了制作春宫画册的无可辩驳的证据。 闺秀们看她的眼神已经带了鄙夷,她们肯定在想,原来她看过的异域彩色画作就是这个啊,是春宫图啊…… 她竟然把春宫图随身携带,好险,幸亏刚才没和她靠太近,不然让她栽赃可怎么办。 闺秀们连告辞都懒得说,带着丫头匆匆离去。 就连吓唬沈瑶的那条巴儿狗都不见了。 老丞相失望地看着她,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当着外人的面,又把话咽了下去。 萧辰泽吃惊地看看地上的春宫图,抬眸再看看温婉莹,好像不敢置信,再看一眼地上的春宫图,再看一眼温婉莹。 眼珠子一转,想假装没看到,转念一想这事没法装,只得尴尬地摸摸鼻子,对老丞相道,“那什么,我还有事,今天就先这样吧,咱们改天再谈。” 说罢和老丞相拱手告辞,转身就往外走。 事情太过突然,等老丞相想起来请大家保密的时候,江南织造温家进京的大姑娘身上随时带有春宫图的秘密已经传遍整个京城。 就连崇国公府老夫人和宫里娘娘们都知道了。 那个给人印象里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温大姑娘,一夜之间名声大噪。 外面甚至有人偷偷制作了她的画像,据说青楼买回去的最多,戴在脸上,专供那些喜爱大家闺秀的客人消遣。 第109章 你不记得我了吗 沈瑶当天就带丫头回了沈府。 再不走,别人会以为她和温婉莹有一样的癖好,会连累她的名声也受损。 一进家门赵氏就把她叫过去询问,关于温婉莹的彩色图册以及她露出里裙的事,她边哭边点头,赵氏只觉得自己脑瓜子嗡嗡作响,天都塌了。 最近也不知道触犯了哪道天条,自己家,娘家,不好的状况层出不穷,丢人快丢遍全大周了。 “好了别哭了,”赵氏见不得女儿抹眼泪,哄着道,“你这点事算不了什么,过些日子就没人记得了,别担心啊,没事的,没事。” “呜呜呜,怎么会没事,当时在场的不光有侍卫,还有大皇子,那个人,他……呜呜呜。” 都知道大皇子浪荡纨绔,让他看见不该看的一面,还不知道出去会怎样嘲笑,她干脆不要活了。 “大皇子看见也没事,”赵氏左右看一眼,都是自己人,于是压低了声音道,“有你温家表姐那本画册子在,你这边反而没人记得了。” 沈瑶的哭声渐渐停歇了。 好像是这么回事啊。 相比温婉莹随身携带春宫图,自己跌倒露出里衣又不是故意的,还真不够春宫图带来的震撼大,没看外祖父,脸都青了。 这样想着,她的心情慢慢没那么憋屈了。 接过周嬷嬷递过来的茶,喝一口压压惊,她这才想起丞相府里的惊天动地。 “娘,外祖父家见鬼了,差点吓死我。” “别胡说。”赵氏板着脸训她。 “我没胡说,是真的,我们都听见了,莫名其妙天空就响起好大的声音,外祖父和大皇子就是被这声音惊动才跑到后院来的。大家只听见声音响,却找不到是谁发出来的,太吓人了。” 现在说起来,她还一阵阵心悸。 赵氏狐疑地皱起眉头,这件事情她也听到传闻了,还以为是那帮闺秀们大惊小怪乱说呢,没想到竟然是真的,那可就有得奇怪了。 “你外祖父家的暗卫呢?大皇子的暗卫呢?都没发现发出声音的是什么吗?” “没有,就是没有,大家才害怕呢,”沈瑶突然又想起一件事,顿时委屈起来,“那声音可吓人了,温表姐从江南带回来的那条狗子突然跳出来,奔着我就扑过来了。女儿上次去沈璃的犄角院,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条脏狗扑倒女儿,还撒了一泡尿,恶心死了。从那以后女儿就不敢离狗子太近,这次这条狗子一扑,女儿一紧张就被撞翻了。娘,温表姐一点也不好,我都跟她说过多少次,让她把狗子放她院里,别拿出来吓我,她也不听,结果这次让女儿出丑,您一定要好好说说她。” “好,娘说说她,”赵氏看了看女儿身上皱成一团的脏衣服,对周嬷嬷道,“命人给二姑娘烧热水了没有?” 周嬷嬷道,“早都烧好了,就等您问完话,就带二姑娘去洗干净呢。” “那就去吧,”赵氏又看着沈瑶,好声道,“去让丫头们给你洗洗,用点江南带回来的香露。不哭了啊,回头娘去说说你表姐,让她把狗子关起来。” 一番哄劝,沈瑶跟着丫头回去洗澡。 赵氏这里却心事重重。 听说老丞相赶温婉莹回温家在京城的宅子住,后来还是崇国公府老夫人出面,又把温婉莹接到崇国公府去住了。 正好沈照江让她准备宴会,等到明日,她去探望一下温婉莹,顺便和老夫人商量商量宴会上的细节。 夏夜漫漫,凉风习习。 萧辰泽坐在水榭旁,心绪繁乱。 朦朦胧胧间,却见那边蹑手蹑脚地过来一个人,定睛一看,竟然是沈璃。 他看着她,全身紧绷。 这里是他在郊外的庄子,就在魏国公府赔给她的庄子隔壁,难道说,她也出来散心了? 可是,两家庄子中间有篱笆墙,这水榭离两家主院都很远,大半夜的,她一个人出来,不害怕吗? 猛然想到她劈手砍晕姚家丫头的一幕,也对,她的功夫绝对不低,别人怕她还差不多。 “你怎么来了?” 他问。 “我睡不着,听说你也在这里,过来说说话。”沈璃轻声道。 香味丝丝缕缕地传来,萧辰泽深深呼吸一下,沁人心脾。 沈璃说,“坐着这里干嘛?一起走走吧。” 说罢还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随着沈璃的手势,他站起身来,看着她那双月色下小鹿一样的眼睛,心里突然变得又软又甜,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他起身,陪在她身边围着水榭散步。 万籁俱寂,只有偶尔的虫鸣蛙叫声。 月亮很圆,大地一片光芒,甚至能看得清一只青蛙从湖边笨拙地爬过。 两人走了一会,来到湖边柳荫下,沈璃坐了下来,又伸手,请萧辰泽坐下。 夜风刮过湖面,荡起阵阵涟漪,吹拂在他们身上,像在仙境一样。 想起白日里看过的那本彩色春宫图,萧辰泽心里一阵激荡。 “你......你为什么也没在京里?” “没为什么,”沈璃的脸好像红了,“府里没有亲人,我来自己的地方住几天。” 萧辰泽生怕自己看错,伸手揉揉眼睛,还真是,她的脸真的红了。 心里又是一阵激荡。 “我......” 他刚要说话,沈璃一低头,簪子不小心滑落,长发顿时散落开来,夜风一吹,随风飘扬,他一时看呆了,忘了说话。 “你想说什么?”她抬起头,媚眼如丝。 他的呼吸更加急促了,脑中一片空白。 “没什么,我......你......”他语无伦次,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你不记得我了吗?” “哦?”她的神情充满了疑惑,依旧那么妩媚。 “你救过我,就在你回京的路上,你帮我缝针,上药......”他看着她,眼睛都不眨,“你帮我处理所有伤口,包括......” 他不说了,怕唐突了她。 看她的神情,似乎已经知道他是谁,她的脸更红了,眉眼闪烁,充满了蛊惑。 似乎想要离开,她转身便走,脚下被湖边山石绊了一下,刚要跌倒,被他一把扶住了。 熟悉的香气再一次袭满心头,他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你想去哪里?” “没有,我......” “为什么要逃?你怕我吗?”他的唇掠过她的头发,接着是脸颊。 第110章 主子您尿床了吗 眼神不经意间看到她仓促时衣衫褪下露出的肩头,雪白的肌肤像极大的漩涡,一下将他吸了进去。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猛地一下将她拉过来,压进怀里。 她根本来不及反应,想要挣扎时,手上力气比棉花还要柔软,敲打在他身上,出奇的舒服。 他抱住她,带着珍视,带着喜悦,还带着早就遮掩不住的情意。 什么时候的事?她竟不知不觉走进他的心里。 甜蜜又激动的感觉,随着心跳遍布他的全身。 眼前是她带着润意的眸子,周围万籁俱寂,只有两个人呼吸相闻,此时的他,犹如被精灵附体一般,整个人都幸福到飘飘忽忽。 “主子,主子......” 徐飞担心地弯着腰,晃晃萧辰泽的身子,想要喊醒他。 他是来找大皇子禀报事情的。 上一次大皇子去密州受重伤,一直怀疑队伍里出了内奸,经过调查,他们盯上了镇国公府的一名暗卫。 那小子曾经在青楼做内应,喜欢上了青楼里的一名女子,后来任务完成,镇国公将他调往别处,让他与女子远隔两地。等他回来,女子被人赎了身,给别人做了妾。 他为此心怀抱怨,经常偷偷去看那女子。 为女子赎身的那户人家看到他们感情深厚,竟把女子送给了他。 小暗卫感激不尽。 经过徐飞等人的调查,发现那户人家的男子是崇国公府管家的亲戚,他们就警惕起来了。 今日过来,就是想向大皇子禀告这些情况,顺便请示下一步行动的。 没想到来了这里,徐扬说主子睡下了。 他刚要走,就听见屋子里传出一声声奇怪的叫声。 惊得他想都没想,一把推开门进来,就看见大皇子正抱着一床被子,嘴里发出嗯嗯唧唧的声音。 做噩梦了。 他连忙去推主子。 萧辰泽猛地睁开眼睛,方才的一切分崩离析,只有徐飞那张大咧咧又傻乎乎的脸,络腮胡子黑皮肤,映入眼帘。 他想都没想,一拳头打了过去。 惊扰他的美梦,怀里的美人不见了,抄家灭族! 徐飞捂住眼睛,眼周迅速黑了一圈,心里哀嚎,主子梦魇,他好心叫醒,干什么打他? 萧辰泽翻身坐起,一脸的戾气,“混账东西,谁让你进来的?” 徐飞从捂住的手指缝隙看过去,傻呵呵的大脸此时无比委屈,“主子您做噩梦,小的好心把您喊醒,您......” 他一低头,看见了被子,怔住了,“主子您尿床了?” 砰。 又一拳砸过来,另一只眼睛也黑了。 徐飞哭丧着脸,被萧辰泽从里面踹了出来。 等在外面的徐扬想笑没敢笑,陪着他走远了才忍不住,指着他的两个黑眼圈哈哈叫起来,“你......哈哈哈哈,叫我说你什么好?主子睡觉向来不许人打扰,那里面的声音我都听见了,叫就叫呗,反正知道主子安全就行。你可倒好,傻乎乎地冲进去,你不挨揍谁挨揍?” 徐飞抬起小媳妇般哀怨的小眼神,“你也不拉着我。” “谁拉得住?再说了,你伺候主子又不是一天了,才知道主子的脾气?” “我......”徐飞还是有些委屈,“我也没说什么,我就问他是不是尿床了,他就打人。” 徐扬坐在一块石头上,故意逗他,“你啊,你再这样傻,主子迟早把你换了。” 徐飞刚坐在旁边,一听这话魂飞魄散,一把拉住了徐扬,“你可别吓唬我,主子真的要换了我?” “说不准,”徐扬摸摸下巴,忍着笑,“咱们主子可是镇国公府的嫡外孙,等着到他身边伺候的大有人在,你老招惹主子,真不定哪一天就把你换了。” 徐飞一屁股跌在地上。 打他骂他都不要紧,可千万别不要他啊。 越想,心头大悲,他又哭哭啼啼起来,“我哪招惹他了,我又不是故意看他尿床的。” 好心还挨揍,他想不通。 徐扬大笑,眼泪都出来了,“真不知道说你点什么好?主子那么大的人了,还尿什么床?” 徐飞止住泪,呆呆地望着他,“他就是尿下啊。” “你啊,”徐扬忍不住戳他脑门,“你半夜就从没梦见过女人?” 啊! 徐飞觉得自己的认知出了问题。 主子怎么还会......想女人? 想女人这种事,尤其是只能想不能碰,只会发生在他们身上,王爷是谁,天潢贵胄,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还用得着梦里去想? 想想主子府里的那几个侍女,再想想为主子办事的那几个夜叉,徐飞打了个寒战。 别说了,他都看不上那几个,何况王爷。 要真是这样,为了不让主子换掉他,他得好好想想怎样解决主子想女人的问题了。 ‘徐扬,我有个主意,可以帮主子解忧?’ “什么主意?”徐扬警惕地看着他,这帮暗卫里,数徐飞脑袋最迟钝,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唯独在功夫方面造诣最深,为人也忠心无二,所以哪怕经常犯点小错,主子也都留着他,“就你那脑子,还是算了吧,小心弄不好又惹恼主子。” “怎么会?我又没那么傻,”徐飞很不服气,他觉得自己想出的主意肯定能行,“我给主子找几个外头的女人,听说那些女人会唱曲,会跳舞,还会哄着主子高兴,主子高兴了,自然就不会换掉我了。” 徐扬无语地看着他,傻子都说自己不傻,就像眼前这个一样。 还从外面找女人,主子不剥了他的皮才怪。 看着眼前这傻子为自己想出来的好计策得意扬扬,徐扬好心提醒他,“我劝你想好了再说,万一主子不喜欢那种女人,你可就彻底出局了。” 徐飞果真仰起脖子看星星,他也想像别人那样思考一下,但是他脑子里全是浆糊,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思考,脑中唯一闪现的就是主子那条被子。 嗯,他想女人的时候都没那样,主子比他还可怜。 不想了,就这么定了。 徐飞觉得,像自己这种急主子所急的属下,主子一辈子都不会换了他。 第111章 解决不了就把水搅浑 丞相府上空出现异常响动的事,也随着温婉莹怀中春宫图的事情传了出去。 这几天,光是丞相家的流言就够说书先生编一本书出来,茶馆里热闹非常,都在打听那声响究竟是什么造成的。 有人猜是天象所致,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有人说是某种神奇的力量在发力,保不齐,丞相家要出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就着这个传言,没过两天,外面就有人说,江南制造温家大姑娘温婉莹性情娴雅,行动有矩,秀外慧中,命里自带贵运,那声响是为她鸣冤的。 有知晓内情的闺秀听到后,不屑地道:“屁,那个时候图册还没从她身上掉出来,鸣的什么冤?” 于是又有传言,说不是鸣冤,是示警的。 至于示什么警? 自然是提醒她有人要给她栽赃,破坏她的闺誉。 那本春宫图根本就不是温大姑娘的,是有人嫉妒她,故意塞到她身上的。 受邀去丞相府陪她玩耍的闺秀们听闻这个消息,全都气得不得了,这盆脏水平白泼到自己身上,那这事就不能当笑话看了。 何况,这几天外面说书的风向随时都在变,只要对温婉莹有利,一件事可以变出一百种说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不就是温家仗着有钱,把那些人收买了吗? 她会收买,难道别人就不会收买吗? 于是,酒楼里,茶馆里,关于某朝某代,丞相家表姑娘藏春宫图的故事出了好多个版本。 随着双方角力,牵扯进来的闺秀也越来越多。 就在这个时候,江南制造温家大夫人进京了。 她是赵氏的姐姐,外面人称大赵氏。 一进京,先去见了温家在京城里的老祖宗,崇国公府老夫人,亲亲蜜蜜地说了一天话,定下三日后沈府宴会上见,婉拒了老夫人留她住在府里的邀请,带着温婉莹离开了崇国公府。 一进车厢,大赵氏就板下脸来,问温婉莹,“那本册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在进京的路上,她就接到女儿身上藏春宫画册的消息,急得她恨不得长出翅膀飞过来。 旁人都以为女儿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只有她知道女儿心地坚硬,毫无温情,根本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 这样的反差令她对外面的传言半信半疑。 半信是因为女儿的性格说不定真敢干这样的事,半疑是因为女儿头脑一向聪明,这种傻事不像她的手笔。 果不其然,温婉莹一进马车,在崇国公府老夫人面前的乖巧懂事瞬间变了,她阴沉着脸,恨恨地道:“那本册子不是我的,娘亲不用如此生气。至于是谁的,这么多天了,外祖父那里一直都没查到线索。女儿怀疑,这东西不是那些闺秀的,就是......” 她看了眼大赵氏,“就是沈家表妹的。” 大赵氏大吃一惊,接着又摇头道:“不可能,你沈家表妹没道理这么做,何况,她也没那个脑子这么做。” “怎么没道理做?”温婉莹冷冷地看着窗外,道:“姨母惦记着让我嫁给沈绍坤,我当着沈瑶的面说过沈绍坤狗屁不是还自命不凡,沈瑶不高兴,我们俩吵了两句。她让我少得意,小心有一天我想嫁给她哥哥他们家都还嫌我配不上。” 大赵氏一听也皱起了眉头。 难道说,沈瑶为了打压女儿的傲气,故意往女儿身上栽赃。 坏了女儿的名声,谁还敢上门求娶?然后,女儿就在沈绍坤面前矮上一头? 想了想,她还是不太相信。 “不能够吧,”大赵氏对温婉莹道,“不是娘亲看不起他们,依他们兄妹俩的脑子想不出这样的计策,你姨母又不可能支持他们这么做,这事肯定不是你表妹做的,” “娘亲只要确认那本册子不是你自己买来看的就行,至于其他,事情既已发生,多思无益。反正已经搅成了一团乱局,大家全都掉进泥潭里,谁都别想干净,” “明日跟娘亲去看看你外祖父母,再在家歇息两日,你就跟娘亲去沈家赴宴。那天会去很多人,你越是大大方方的,别人越相信你是无辜的。” “哦,”温婉莹情绪不高地应道,“娘亲,女儿不想去外祖父家。” “为何,你从南边一上来,不一直都住在那里吗?怎么又不喜欢去了?” “外祖父太严厉,动不动训人,而且出事那天,他不问青红皂白就命女儿搬回咱们自己家住,一点都不考虑女儿一个人在家是否安全。要不是姑祖母怜惜,女儿都该吓死了。” 还有一个原因她没说,她总觉得老丞相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她在他面前无所遁形,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赵氏却没好气地拍她一下,故意板着脸道:“不许胡说,什么吓死不吓死的,娘亲又不是不知道你的胆子有多大。你外祖父当初让你回去住,想必也是为你好。丞相府里人员复杂,一旦再出点不好的事情,你可就再也洗不清了。” 温婉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还是觉得外祖父看她的眼神带着审视和不喜。 算了不管了,娘亲回来了,可以回温家宅子住,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多好。 “娘亲,这些天外面那些故事是不是您让人传的?” 大赵氏没说话,笑着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 温婉莹一下就明白了,果然还得靠娘亲,不然她真没法见人了。 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害自己? 她想了这么多天,一点头绪都没有。 京里的传言确实是大赵氏命人做的。 从接到飞鸽传书知道女儿出事起,她就开始行动。 如果查不出事情的真相,那就把水弄浑。 这还是未嫁时跟丞相爹爹学的呢。 沈府。 沈璃一直关注着关于春宫册的传闻,没想到短短几天温婉莹就能从中抽身,这样的对手她喜欢,不然总面对沈瑶这种弱智,她感觉自己都要退化了。 外面,半夏又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没等跑到跟前,就扯着嗓子喊起道,“姑娘,您听说了吗?三日后府里举行宴会,老夫人和夫人让人送帖子,奴婢听说有崔姑娘和表姑娘呢。” 沈璃眸子闪了闪。 开宴会? 还是在沈府? 怎么,嫌被她折腾得轻了啊? 只是,就自己和赵氏的关系,府里设宴,她能主动将崔兰儿和方明婉都请来,里面没有鬼才怪。 第112章 红色按钮 “还有三天呢,不管那些,”沈璃对半夏道,“你这天天不着家,吃完饭就不见人影,又上哪儿疯去了?” 半夏一听不乐意了,嘟着嘴凑到沈璃身边,拿起一把瓜子吃,“奴婢哪是去疯啊,奴婢天天在府里转悠,已经交了好几个朋友。这些消息就是她们告诉奴婢的。而且啊,奴婢还跟紫苏要了块银子,剪碎了带着出门,经常买点吃食回来,请那些丫头小厮们吃吃喝喝,他们现在对奴婢可亲热了。” 听了她的话,沈璃连瓜子也不磕了,抬头看着她,哭笑不得。 没想到,自己穿越过来,身边来来回回出现那么多人,眼前这个让人觉得最不靠谱的丫头,竟然是最大的卧底圣体。 孺子可教。 “去跟紫苏说一声,以后你用来交朋友的钱从匣子里拿,管够。” “真的吗?太好了姑娘,”半夏高兴地跳起来,“您是不知道紫苏有多抠门,奴婢跟她要银子,她听说奴婢准备买东西请那几个丫头小厮,还把奴婢训了一顿,说奴婢浪费姑娘的银子,后来她拿自己攒的银子给的奴婢。” 沈璃笑着摇头,真不知道该说紫苏什么好。 “还没进门就听见你在告我的状,”紫苏端着汤碗进来,放在沈璃身边,“这是贺姑刚熬好的补汤,姑娘趁热喝了吧。” 沈璃接过碗,一口喝下去,一股热流顺着喉管一路往下,整个人都舒服了。 “姑娘说以后不许你再抠门,我要银子买东西的时候你得从匣子里拿给我。”半夏趁紫苏在跟前,忙对她道。 紫苏嗔了她一眼,“你要是买了自己吃,我也不说什么,可你给那些人吃,那不是白白浪费吗?” 半夏是说不过紫苏的,听到她这样说,明明知道不对,但是一时又想不出反驳的话。 沈璃放下碗,替半夏解释道,“你还真冤枉她了,她没有白白浪费。钱是死的,要用在有用的地方才是活的。你难道就没发现,自从她经常往那些人堆里钻,偶尔破费点给那些人一些好处,就能轻易得到府里最新的消息?这价值,不比其他东西强吗?” 她在这里说,半夏在一旁频频点头。 对,就是这个意思,她嘴笨,说不明白,姑娘说的一点没错。 紫苏端起托盘,笑着走出门口,回头见半夏还杵在那里,没好笑地道:“不是要银子吗?还不跟我来拿?” “哦哦,”半夏如梦初醒,高兴地跳起来,蹦蹦跶跶地跟着紫苏出去了。 屋子里,沈璃将门关紧,又一次躲进了空间。 她要研究一下那个红色按钮究竟是什么了。 一进去,她就发觉空间又大了一些,上次货架和云雾之间的距离也就有她伸开双臂宽,这次进来,伸开双臂,两边竟然都多出一尺多的距离。 不光空间大了,就连里面的东西也多了。 准确来说,是多了一组货架。 就在墙壁的那一侧,静静地立着一组货架,货架上堆满了各种书籍。 这里面以医书居多,其他的还有兵法谋略,还有农业种植,还有用具制作,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图书馆。 沈璃禁不住哂笑。 这是知道她跑不了,闲着也是闲着,逼她学习来了。 看过货架,沈璃来到那两个按钮前,蹲下来,静静地看了一会。 脑中闪过摁了红色按钮后,能够出现的所有状况。 使劲呼吸几下,她将手伸向红色按钮。 就在她摁下去的一瞬间,一股强大的漩涡猛地将她吸了进去。 耳边风声太大,她的眼睛都不敢睁开。 呼呼的风将她的头发吹散开来,就像头顶上张开一张黑色的头发伞,配合着她被飓风刮到变形的脸庞,足够惊悚。 过了一会,风声渐渐小了。 沈璃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穿梭在一个宽大的甬道里,速度太快,快到她看不清甬道是什么情形,就嗖一下闪过去了。 风声越来越小,速度也一点一点慢了下来。 终于,等她的头发也落回来的时候,眼前一道强光,沈璃下意识闭眼,再睁开,发现自己来到一间熟悉的屋子里。 这里面的布置跟她在部队的宿舍一模一样,一张简单的单人床,一张双人沙发,一个写字台,一把椅子,还有一个大衣柜,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 沈璃的眼泪瞬间就流下来了。 没想到这辈子还能看见这些现代的东西,穿越过来以后的绝望突然照进来一道光,将她心里的生命点亮。 天知道她以为自己永远回不去之后,一次次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却又在夜深人静时候看着月亮,想念战友,想念孤儿院的朋友,那种扎心挠肺的感觉有多难熬。 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直到哭得声嘶力竭,鼻子都堵住了,这才站起来,将屋子看了一圈。 视线落在那张写字台上。 写字台挺大,有三张抽屉,左边那张抽屉里,有她从小到大的所有照片,在孤儿院的,上学的,读军校的,在部队的...... 她坐在椅子上,颤抖着手摸向椅子底。 那里有一个凹槽,是她自己刻出来藏写字台钥匙的。 本来是放在那里备用的,没想到今日用上了。 钥匙果然就在那里,沈璃心跳急速,手还在抖。 打开左边抽屉,两本大相册一下映入眼帘。 她没敢看,怕自己忍不住再哭一场。 右边抽屉里是她的所有证件,什么军官证,毕业证,甚至连孤儿证都有。 她一一翻看,不知不觉眼睛又湿润了,赶紧将证件都放回原处。 然后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了中间的抽屉。 那里,她曾经放着***枪,小而精致,是她在边境执行任务时,从一名女间谍手里缴获的。 缴获回来之后,由于自己特别喜欢这把枪,她就没有上交,而是选择留了下来。 为此,她特意将写字台整张桌面底下,做了很不起眼的隔层,手枪就放在隔层里。 她将手伸进去,试探着摸了摸抽屉上面,在那个熟悉的地方有个凸起,是打开隔层的机关。 啪嗒一声,机关一响,隔层猛地弹开一道小小的缝隙。 沈璃小心翼翼地将手指伸进那道缝隙,从内侧找到了另一个机关扣。 手指一勾,扫过那个扣,隔层一下子松滑起来,轻轻一推就打开了。 手枪就放在隔层的上面,沈璃用密封袋将它放好,又用强力胶将密封袋粘在台面底下。 伸手一摸,就摸到了。 第113章 什么人干的 沈璃抚摸着那把枪,熟悉的感觉又上来了。 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她想跟着回去,回到自己熟悉的世界里去。哪怕是把自己塞到沙发里,绑在床上,只要能把她带回去,怎样都行。 她疯了一样地在房间里找机关,找漏洞。既然能从空间来到这里,说不定就能从这里回到现代社会。 她不要当什么沈大姑娘,不要当大将军的外甥女,更不要当太后的红人,皇上的红人。 统统不要。 她只想回去,哪怕回去做个普通人,上班下班,每个月微薄的薪水,好歹那是她熟悉的世界,心里不会莫名其妙的空落落,更不会慌。 她在大周,外面再光鲜,再强势,但她不属于这个时代,她的心里都是空的,总有一种看不到前路的迷茫弥漫全身。 沈璃找了半天,钻到床底下沙发下,翻遍各个角落,却什么都没找到。 她颓然地坐在地上,欲哭无泪。 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孤独再一次涌上心头,沈璃抱着膝盖坐在地上。 这时她才发现,整个房间没有一扇窗户,连门都没有。 这里是封闭的,没有开灯,却明亮得连她刚掉在地上的头发都看得清清楚楚。 哪里来的光亮呢?她又是从哪里进来的呢? 沈璃疑惑地站起来,环视四周,又开始了一番查找,除了床头有一个红色按钮,找不到一点特殊的能让人注意的地方。 一切都平常得令人乏味。 经过这一番折腾,她的悲伤情绪终于缓和了一些。 那个红色按钮跟她空间里的那一个一模一样,很大概率只要她一按,就能从这间屋子被送回空间。 深呼吸一口,沈璃将枪放回去,关好写字台的抽屉,将钥匙藏好。 一切恢复原状后,她两眼一闭,伸手往红色按钮摁去。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一股强大的吸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吸了进去。 桌椅板凳都没动,被吸走的只有她一个。 还是快速如刀的风,将她的头发刮起来,耳边风声尖锐犹如冬日狂野里的野兽在吼叫,令她头疼欲裂,她想抬手捂住耳朵,捂住脑袋,却发现手脚都动不了,风的强大阻力没将她衣服撕破就已经谢天谢地,她心跳加速,几乎不能呼吸。 就在她感觉自己濒临死亡的时候,她的头发落回了肩上,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来不及仔细观察周围,眼前一道强光闪过,她的眼睛一闭,一睁,人就到空间里了。 沈璃怔怔地站在那里,许久都没动一下。 这么说来,空间和房间都有一个红色的按钮,那个按钮就是打开两边的钥匙,她可以通过那条甬道,来回穿梭。 她的心里突然升出了希望。 尽管她还回不去自己的世界,但是相对来说,空间在一点一点扩大范围,说不定哪天就能打开密钥,将她带回去。 “姑娘,姑娘?”是绮罗在喊她。 沈璃一个激灵从遐思中醒来,透过云雾看出去,屋子里没有人。对,她把门关上了,绮罗在外面敲门。 丫头们都知道她休息的时候不喜人打扰,绮罗叫得这么急,发生什么事了? 沈璃一个闪身,从空间里跳了出来。 “好了别敲了,来了。” 门刚一打开,绮罗就冲了进来。 “姑娘,冠勇侯府派人来,说是宴会那天那个小姑娘惠儿,本来放在邻居家代养,今天被人发现掉到井里,淹死了。” 沈璃眸子一眯。 什么人干的? 查了这么多天都没有线索,如今竟连个痴傻儿都不放过,此人行事得多么严密。 会是那个仗着嫡子身份目中无人的二皇子吗? 听说最近崔御史摁着二皇子弹劾不停,说他弄了个小姑娘来污蔑方将军亲妹子的清白,他的目的是打击方家,往小了说是削弱方将军在军中的权威,往大了说是影响军心,居心叵测。 沈璃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还和丫头们笑了一场。 大家都佩服崔御史那张嘴,能把针鼻尖的事说得犹如洪水来了,再不解决天就要塌了。 二皇子肯定不承认,崔御史又说是姚家帮二皇子一起干的,目的都是为了将脏水泼到沈璃和方氏身上达到打击方遥的目的。 老崇国公当场出列予以否认,崔御史嗤之以鼻,说姚大夫人为什么死的,别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巴拉巴拉说了那么多,气得老崇国公当场犯了心疾,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噶了。 因为这个,皇后恨极了崔御史。 不敢找崔御史的麻烦,就把眼睛盯到就崔兰儿身上。 皇后求皇上允准找几位京中闺秀进宫陪公主读书,其中就有崔兰儿的名字。 崔御史当场拒绝,皇后就说他抗旨不遵,他说皇后公报私仇。 僵持的时候,崔兰儿特意写信给沈璃,信里都要把她愁死了。 沈璃给她出了个主意,进宫陪读第一天在口袋里放一只青蛙,中间玩耍的时候把青蛙拿出来,吓吓这帮娇滴滴的姑娘,看公主还敢不敢让她再进宫。 崔兰儿一听高兴了,赶紧让爹爹答应让她进宫陪读,她说自己有办法了,让爹爹不要担心。 她觉得青蛙太弱,一点不吓人。 她带进去的是一条蛇,是她养在后院的一条菜蛇。 天气炎热,蛇身冰凉,她经常把这条蛇挂在脖子上给自己降温。 等到进宫那天,先生讲完课让大家写字。 外面太阳高照,蝉鸣阵阵。 闺秀们穿戴整齐,正襟危坐,尽管放了冰盆,也热得浑身烦躁,稍微胖点的还出了汗。 就在这个时候,崔兰儿慢吞吞地将蛇从书箱里拿出来,挂在脖子上。 她坐在最后一排,开始的时候还没人注意。 她站起身来,拿着自己写的大字到前面找先生批阅。 正好经过坐在公主身后的一名姚家姑娘时,姚姑娘故意伸出脚来绊她,她身子一歪,跌在姚姑娘身上。 脖子上那条蛇猛的抬起头来,对着姚姑娘吐了吐信子。 只听啊的一声尖叫,叫声戛然而止,姚姑娘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 公主和其他人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怎么回事。 刚觉得崔兰儿脖子上戴的围巾挺古怪,那条围巾就动了动。 动还不算,它还抬起来头来,对着她们晃脑袋,接着,细长的信子吞吞吐吐,公主两眼一翻,连点声音都没发出,就被吓晕了。 第114章 谁规定不能养蛇当爱宠 后来崔兰儿兴奋地说,当时场面混乱,大多数人都被她吓倒了。 惊动了宫里好几个娘娘,她们想让人抓她下去打板子,还想打死她的蛇。 她当场就说,今天除非打死她,否则谁打了她,谁别想再安生。 后来连皇上都惊动了。 皇上来了以后,崔兰儿就哇哇大哭起来,“我没有娘亲和姐妹,只有小灰陪着玩,哇哇哇,她们都是坏蛋,她们想杀死我的小灰,伤天害理啊,皇上要为臣女做主啊,哇哇哇。” 小灰就是她的蛇。 皇上被她哭得头疼。 等她嚎够了,才问她从哪弄的蛇,为什么带进宫来?是不是崔御史让他带进宫来吓唬人的。 崔兰儿连连摇头,“皇上可要替臣女保密啊,要是让爹爹知道臣女把小灰带进宫,他会打死……” 话还没说完,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她说的是崔御史会打死那条蛇的时候,一道怒吼从天而降:“崔兰儿,你这个孽障,敢把老子的老伙计拿出来玩,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崔兰儿跳起来就跑,一边往皇上身后躲一边叫道,“小灰明明是我捉的,您不讲理,抢走我的朋友,还说它是您的老伙计,小灰根本就不乐意当您伙计。皇上您评评理,我爹不讲理!” 父女俩在宫里打得鸡飞狗跳,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再想说崔兰儿带蛇虫进宫吓唬闺秀们,崔御史几句话就给顶了回去。 “天生万物,皆有来头,蛇虫鼠蚁,也分种类。有毒的害人的该杀就杀,无毒的助人的凭什么杀它?” 皇后气得牙疼,斥责道,“可它都把人吓晕了,这难道不是害人吗?” 崔御史笑了,“它怎么害人了?它是咬人了还是下毒了?明明自己胆子小,能被一条尺把长的活物吓倒,不说反省反省自己为什么弱不禁风,反倒欺负这么可爱的一条小东西,丢不丢人?” 小……小东西! 还……还可爱! 娘娘们差点气得噘过去。 崔御史那里还加了一句,“都是人养的爱宠,我家养的不是蛇就是虫,你们养的不是狗就是猫?怎么你们能养得,我就养不得?谁家律法规定不能养蛇当爱宠了?更何况我也怕狗怕猫,是不是因为你们养的东西我害怕,我就要把它们杀了?不然凭什么你们害怕小灰就要杀它,我害怕你们的猫狗就不能杀?” 御史的嘴,只要打开了,死人能叫他说活了,歪理能叫他说得理直气壮! 那些吵着要治罪的娘娘们全都卡了壳。 毕竟崔御史又说了,“小女性子娇憨顽劣,又没有娘亲教导,不懂轻重深浅。她带小灰进宫完全是好意,想分享给伙伴们一个常识,夏日炎炎,蛇可解暑,冰钱太贵,用蛇比较节约。” 闺秀们和娘娘们咬牙暗恨,谢你特娘的好意去吧! 皇上抚着额头,半天没有言语。 头疼。 真的头疼。 没想到崔御史是个刺头,他女儿也是个小刺头。 偏偏还找不出人父女俩的不是来。 总不能你可以养爱宠,人家父女就不可以养吧。 至于人家的爱宠是条蛇,这事你还真管不着。 要说被吓倒了,只能怪你自己胆子小没出息,还能怪谁? 皇上皱着眉头,斜睨着那条蛇,“既然这样,崔爱卿,赶紧带着你的老伙计出宫吧。” 崔兰儿将蛇从脖子上摘下来,好心往皇上跟前递了递,“皇上伯伯,臣女看您热得脸都红了,要不让小灰给您降降温吧。” “大胆,敢拿这样的脏东西污皇上的眼,还不快退下。”皇后身边一名小公公呵斥道。 皇上和常公公同时掀起眼皮看了看他。 完了,这家伙完了。 得罪崔御史,这家伙被盯上了。 崔兰儿噘起嘴巴,表情很是委屈,“臣女是好心的……” 皇上:…… 我谢谢你的好心,快滚吧。 崔御史拿过小灰,挂在自己脖子上,表情很是享受,“皇上,臣这就带小女出去,明日还让她进宫陪读,臣肯定不让她再带小灰进来了。” “爹,那我可以带那一罐肉虫子吗,天热了,女儿担心不在家,它们被女儿养的那只青蛙吃了。” “不用了,你不用进宫了。”皇后一听,尖着嗓子直摇头,生怕摇得晚了,崔兰儿捏着一把肉乎乎的虫子进来了,想想都恶寒。 “啊?不进宫怎么行?好容易皇后厚爱,给小女机会,让她跟着最顶尖的先生读书,臣感激不尽,这还没读够呢,不来怎么能行?” “别来了,千万别来了。”皇后摇头,其他娘娘的头也摇得像拨浪鼓。 “不来就是抗旨不遵,臣可不想背这个罪名。” “没有抗旨不遵,没有没有,千万别再来了。”皇后的眼都不敢往崔家父女身上瞄,生怕一不小心看见那条蛇,晚上做噩梦。 “那,既然皇后娘娘不许小女进宫,臣也只有谨遵懿旨了。” 崔御史贱兮兮的耷拉着脸,好像谁不让他女儿进宫多么对不起他似的。 “皇上,那,臣就告辞了。” 皇上摆摆手,让他赶紧走。 这个老滑头,为了不让女儿进宫,竟然想出这么个馊主意,真够欠打的。 父女俩出了宫门上马车,一进车厢,崔御史就乐了,“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 崔兰儿嘿嘿一笑,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这才对崔御史道,“不是女儿想出来的,是沈家的璃姐姐替女儿想出来的。” “就说呢,爹还奇怪你怎么一下子变聪明了,原来是沈姑娘教的你。”崔御史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崔兰儿将那条蛇拿在手里,笑嘻嘻道,“是啊,璃姐姐真聪明,不过璃姐姐让我带青蛙进宫,我没带,我带小灰进宫,直接吓死她们。” 父女俩回了家,崔兰儿当天就约沈璃出去,将在宫里发生的事讲给她听。 讲得绘声绘色,手舞足蹈。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还特意带来了小灰。 带出门的时候爹爹提醒她,不要吓到璃姐姐,她就将小灰装在盒子里,没挂在脖子上。 “快拿出来我看看吧,”沈璃听她说完,也想看看一战成名的小灰,便对崔兰儿道。 崔兰儿惊喜地看着她,“璃姐姐,你不害怕吗?” 沈璃心说,出任务的时候在热带雨林里,都生吃蛇肉,一条菜蛇有什么可怕的。 “我不怕,庄子上经常看见蛇虫,见惯了。” 崔兰儿激动地打开箱子,将小灰从里面拿出来。 “璃姐姐,我回去要好好谢谢我爹爹,他让我跟你交朋友,真交对了,你是唯一一个见到小灰不大惊小怪的姑娘。” 话音刚落,门帘一掀,进来两个人,一看沈璃手里的那条蛇,两人嗷的一声窜过来,抢过小灰,惊喜地道:“姑娘,今晚炖蛇羹吗?” 第115章 又是宴会 进来的是绮罗和绮丽。 两个丫头同样经受过各种严格训练,别说是一条蛇,就是虎豹,她们也不会害怕。 崔兰儿一听她们要吃小灰,手忙脚乱将小灰抢回来放进箱子里,“哎哎哎,这是我的,我养的,干什么干什么,吃,就知道吃。” 看到绮丽咽口水的样子,她都替小灰害怕。 这下不用感慨只有璃姐姐不怕蛇了,璃姐姐身边的丫头也不怕。 “璃姐姐,你继母,就是那个赵氏,她莫名其妙给我送帖子,让我过几天到你们家参加宴会,说是给江南制造温夫人接风,”崔兰儿关好箱子,抬头对沈璃道,“”温夫人不就是温婉莹的娘吗?我给她接的什么屁风?今儿个咱们一块玩,到那天我就不去你们家了啊。” 沈璃一边整理着手里的金锭子,一边道,“你那天要来,一定来。她不光给你送帖子,还给我舅母和表妹也送了呢……” 崔兰儿一听把嘴一撇,“璃姐姐,我觉得她肯定没憋好屁。” 沈璃扑哧笑了,拿出两颗金锭子道,“拿着,自己留着以防万一。” 崔兰儿连忙摆手,“璃姐姐你忘了,这个不能出去乱花,放在手里也没用,我不要。” 沈璃伸出手指点点她的额头,“你傻啊,剪碎了花,谁知道是哪来的。再不济你可以报我名字,报我舅舅的名字,谁敢再多问?实在不想花,你就把它好好放着,万一什么时候用得上呢。” 崔兰儿怔怔地看着她,突然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抱着她的一只胳膊,将头贴过去,“璃姐姐,你要是我亲姐姐就好了,我就可以每天看见你了。” 沈璃拍拍她,没再说话。 她要把自己穿越来以后积攒的东西,尤其是宫里赏赐的那些,都拿到空间或者宿舍里藏起来。 万一真有一天突然穿梭回去了呢? 带着这些东西,干什么都行。 宴会如期而至。 听丫头说崔兰儿和方明婉来了,沈璃才姗姗来到花园。 如今正值盛夏,花园里花团锦簇争奇斗艳,大户人家的宴会基本上都喜欢摆在宽阔敞亮花香扑鼻的地方,尤其今日来赴宴的大多是夫人姑娘们,更喜欢看花赏景。 还有两桌男宾,一张桌子留给几位皇子,另一张桌子上是与沈照江交好的几位同僚。 有崇国公府的例子在前,沈府不敢让男女宾离得太近,于是中间用屏风和花棚隔开,隐隐约约能听见声音,但是看不到人。 沈璃过来的时候,正好听见沈照江在说话,“方大将军应该快回来了吧?今日散朝后怎么听说就这两天了?” “对,”一个陌生的声音道,“这次回来,不知道谁又该倒霉了。” 众人沉默了。 过了一会又有一个声音道,“大人还是别这么说了,什么倒霉不倒霉的,清者自清。” “对对,三皇子说得对。”众人联声附和。 舅舅快回来了吗? 沈璃心中一阵喜悦。 上前见过舅母,舅母应该也听见了刚才的对话,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色,“好孩子,一会和你妹妹她们在园子里玩,别去不熟悉的地方啊。” 有个夫人笑着道,“瞧你这话说的,沈大姑娘在自己家里,还有什么不熟悉的地方?” 蓝氏淡淡地帮沈璃抻抻衣服,道,“那可不好说,这孩子的院子叫犄角院,在后面偏西北的地方,房子后面就是奴婢们住的地方了,府里其他地方她就是想逛,也得想想会不会触了谁的领地,不让去啊。” 这一桌的人基本是武将之家,夫人们的性子也潜移默化地随了夫君,一个个那小暴脾气,一听这个就有点炸。 “怎么着?大姑娘明明是府里最尊贵的嫡姑娘,住得却连小妾都不如?沈家这是什么道理?” “他们家懂个什么道理?当初这日子都是靠原配,哦,就是方家姑奶奶过起来的,规矩什么的他们懂个屁。” “那也不应该啊,好歹赵氏是丞相府出身,别人不懂,难道她也不懂吗?” “她懂又怎样?就是她的原因才如此安排的,你以为呢?” “太过分了,住得偏僻不说,起的名字也欺负人,叫什么犄角院,就该砸了才是。” “怎么砸?听说名字还是沈二姑娘起的,谁敢砸?” “也太不像话了,这么羞辱自己嫡长姐,她不知道自己也会没面子吗?” 众人不做声了,纷纷撇嘴,一副看不起的模样。 家里主事的就是赵氏,她是继母,要不是她故意,谁能把原配嫡出的姑娘安排到犄角旮旯去。 沈二姑娘是赵氏的女儿,对大姑娘有天然的敌意,说来说去还是没教好,这样的姑娘,谁敢娶回家? 隔着两张桌子的赵氏和老夫人尴尬地端茶轻啜,假装没有听到别人的议论。 心里那个恨啊,真后悔把蓝氏这个起事精给请来。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她们慢待沈璃,还有个犄角院作证,洗都洗不清。 以后儿女婚事的时候,人家会说她们做人不仁厚,不受影响才怪。 大赵氏轻咳一声,笑着与别人说起进京一路的见闻,又将众人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至于蓝氏,让她说两句就说两句吧。 叫她过来的目的是为了吸引沈璃出来参加宴会,等到沈璃在自己府里出点状况,这次可是沈照江首肯了的,看这小蹄子还怎么脱身? 说说笑笑,宴会即将开始的时候,大皇子大摇大摆的也来了。 身边一个随从都没带,摇着纸扇,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姑娘们眼睛都看直了。 要说皇家这几位皇子,论颜值以大皇子为最上,其他几位皇子也好看,但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是霸气?是威压?是睥睨天下的气势? 说不清是什么,大皇子却把姑娘们迷得找不着北了! 沈璃以为今日这样的场合,既然打着为温夫人接风的旗号,大小赵氏的爹,老丞相,他也会出席呢。 结果等了半天都没来,沈少坤却回来了。 他的腿还没好,本不该挪动,奈何他在别院里养了那么多天的伤,温婉莹都没有过去探望他。 听说今日温婉莹会来,他一刻都待不住了,吵着闹着非要回来,赵氏舍不得儿子委屈,只得命人将他抬了回来。 众人见到他腿上打着绷带,纷纷关心问候。 问到怎么会伤得这么重时,除了沈璃,沈家人都尴尬地转移话题,请大家入座。 第116章 他疯了才想娶我 佳肴上了一道又一道,好话说了一箩筐,沈璃心里纳闷,难道是自己想错了?人家真没打算害自己? 趁着如厕,沈璃闪进空间,腾空跃上屋顶和树梢,将府里巡视一圈。 这一圈下来她看明白了。 几位皇子都带着暗卫,暗卫们藏在各个地方,相互知道对方的存在,直接互不打扰。 除了这个,她还发现在温夫人附近也有两名暗卫,想必是来保护温夫人和温婉莹的。 还有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躲在犄角院后面的大树上,好像在等待什么。 沈璃冷笑两声,回到如意房,从空间里出来了。 刚走出如意房,就看到萧辰泽在前面不远处站着,看到她出来还特意向她招了招手,很明显就是在等她。 吓得紫苏小脸煞白,使劲拉着沈璃的衣服,“姑娘,咱们可千万别过去啊,他……他名声不好,还怪吓人的。” 沈璃心里笑得不行,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放心吧,有舅舅在,他不敢对我怎样。” 紫苏的腿都吓得快抽筋了。 两个人来到萧辰泽身边,萧辰泽看了眼紫苏,“下去,我有话和你主子说。” 紫苏已经吓得浑身哆嗦了,但是让她把主子一个人扔在这里,跟这个魔头在一起,那不能够。 萧辰泽见她不走,眼睛一瞪,“来人。” 紫苏眼前一花,一名劲装男子嗖地落在她面前,没等她眨下眼睛,就把她一个手刀砍晕扛走了 沈璃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一幕,对萧辰泽道,“你的人这是砍晕她几次了?” 萧辰泽也笑,“有什么办法?这丫头脑袋轴,不来硬的她不走。” “找我有事吗?” “有,你跟我来。”萧辰泽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伸手去拉沈璃。 沈璃往后一闪,“前面走吧,我会跟上。” 周围没有人,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一处小凉亭,萧辰泽对着外面学了声鸟叫,对方回应一声。 萧辰泽道,“趁着周围没人,咱们长话短说,萧浩泽想娶你,你父亲同意,所以举办这宴会……” “等等,你说什么?萧浩泽想娶我?怎么可能?他疯了才想娶我。” “怎么不可能,娶了你好处多多,他算得明白着呢,就连皇后和姚家都同意了,何况还有你父亲……” “我,父亲?”沈璃差点说出沈照江的名字,临到出口又改了,“他怎么了?” “他同意二皇子娶你啊,万一你成了皇后,你们沈家不就鸡犬升天了?” 沈璃在心里骂了一百遍去他妈的。 还鸡犬升天,自己真要当了皇后,第一个抄家的就是沈照江。 “他同意算什么?我的婚事舅舅做主,我父亲说了也不算。” “你说得对,”萧辰泽赞赏地看着她,别人听到这样的消息早就六神无主,她可好,平静的仿佛在讨论别人的事情,“就因为你父亲知道自己说了不算,才愿意配合萧浩泽举办这场宴会。萧浩泽今天要打你的坏主意,你小心着些,我也会让人看着你的,放心吧。” “你?”沈璃上下打量他几眼,“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 怎么想,她都觉得二皇子不可能娶她,两个人总共见了几次面,相处一次比一次差。他得多么想不开,会娶一个很明显反感他的人? 不会是萧辰泽故意逗她的吧? “我在宫里有自己人,这你就别打听了。这里说话不方便,总之我不会害你的,你自己小心些,告辞。” 萧辰泽说罢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他的人影刚消失不见,就有两个闺秀拐了过来,原来他听到脚步声了。 沈璃心中暗暗纳罕,没想到大皇子内功如此高强,连她都没察觉,他就已经知道有人过来。 回到宴席上,众人赏着花儿,闻着花香,说说笑笑,气氛十分热络。 丫头们端了汤上来,正当沈璃以为又要故意往她身上倒的时候,脑中嘀嘀嘀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声音之密集,震得她脑瓜子直嗡嗡。 食物里有毒! 低头看了眼那碗炖得软烂的银耳羹,沈璃叹一口气。 端起小碗,一饮而尽,她的头便开始旋转起来。 旁边崔兰儿一看不好,忙伸手扶着她,关心地问,“璃姐姐你怎么了?” 不等沈璃说话,过来两名丫头,福身一礼对崔兰儿道,“让奴婢们扶大姑娘下去歇息吧。” 此时沈璃已经说不了话,就这样被两个丫头扶着离开了。 旁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她不胜酒力,连甜水一样的酒都喝不了。 被人扛走又送回来的紫苏担忧地看着姑娘被人扶走,方明婉呶呶嘴,示意她站到自己身后。 刚才见面沈璃就悄悄叮嘱她们了,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事,她们都不要大惊小怪,更不要掺和,从头到尾一定要待在宴席上,哪儿都别去,免得发生什么事,被人泼了脏水到身上。 方明婉知道沈璃身边有将军府的暗卫,还有绮罗和绮丽两个丫头,遂也不担心,悄悄和崔兰儿说了几句话,两人回过头去,继续听台子上唱戏。 沈璃一路被人扶着走,走了一会,眼见两条腿已经软得站不住,无奈之下,其中一名丫头只得将她往背上一扛,大踏步赶往犄角院。 躲在树上的那两个人早就看清楚了,犄角院此时一个人都没有。 丫头们跟着主子赴宴的赴宴,出去找其他院子伙伴玩耍的玩耍,只有一个又聋又呆的婆子留下看院子,还被他们打晕拖到柴房里去了。 眼见丫头扛着沈璃过来,双方吹口哨对过暗号,丫头进了犄角院,将沈璃放在正屋床上。 过了一会,一名丫头弯下腰,伸手试了试沈璃的鼻息。 “别担心,药效还有一会才能过,再有一刻钟咱们就走。” “好。” 两人的对话,听得沈璃满肚子都是问号。 她还以为她们又要往她床上放男人呢?或者是二皇子自己过来? 如今听来竟不是,真不知道她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她从开始就吃了绮罗自制的解毒丸,别说那碗银耳羹里只是一些效力强但时间很短的迷药,就是一碗砒霜,这解毒丸都能解了? 两个丫头扶着她,她将计就计,跟着走了,就是想看看沈照江究竟怎么配合,才能让萧浩泽娶了她。 这两丫头她没见过,看她们穿戴和说话的口音,很明显是江南人。 这是江南织造大赵氏的人,没想到连她都参与了。 很好,非常好。 上一次是姚大夫人咎由自取,这一次,就换温婉莹吧。 这才是给温夫人接风礼的正确打开方式。 第117章 天生一对 一刻钟不到,两个丫头又一次掀开沈璃的眼皮,还试了试她的呼吸,感觉差不多了,便赶紧撤了出去。 过了一会,沈璃缓缓睁开眼睛。 开始的时候她没有动,因为她摸不透周围都有什么情况,不知道别人下一步准备怎么对付她。 按常理来说,假如她什么都不知道,醒来以后应该会以为是自己的丫头把她送回来的,那么现在醒了就该回到宴席上。 她试探地喊道,“紫苏?绮罗?” 她知道不会有人回应,只是做个样子。 她把丫头都打发走了,要的就是单独一个人的效果。 既然没人应,那就自己回。 沈璃翻身下床,整理一下衣襟,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走出来的瞬间她就感觉到在犄角院周围,至少有三帮人在盯着她。 一帮是先前那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一帮应该是萧辰泽承诺的保护她的人,另一帮猜不到,她也懒得猜。 这三帮人相互之间是否暴露,那就看谁的本领更胜一筹了。 这些她都不在意。 一个足以自保的人,是不会关注树上趴着的是螳螂和蝉还是麻雀的。 就这样静静地往前走了一会,两道呼吸轻轻浅浅地靠近过来。 沈璃将手伸进衣袖,握紧银针。 一个轻微的声音传了过来,“沈姑娘,刚才那两帮人,一帮是二皇子的,他们今日单纯守在您院子周围监视,一帮是三皇子的,他们在二皇子的人暴露之后就悄悄撤退了。” 这么说,本领最胜一筹的人是大皇子的人,他们能看过所有经过之后,全身而退来告诉她详情。 沈璃脚步未停,眼神直视,一边往前走,一边淡淡地道,“多谢,三皇子的人过来做什么?” “这个还不知道,但是主子已经派人跟着他们了。” “知道了,谢谢。”沈璃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说话的时候连嘴唇都几乎不动。 对方接着道,“二皇子在前面等您,就在小湖边的桥上......” 那是必经之路,肖浩泽这是铁了心要堵住她了。 “我们的人已将作伴如厕的温大姑娘和姚二姑娘捉走,主子让来问问您,准备把哪一个送给肖浩泽?” 温婉莹被抓了? 沈璃心中一阵喜悦,本来还想自己动手,现在倒省了她的工夫了。 “把温婉莹扔到沈绍坤屋子里,点上你们那种香,”沈璃继续往前走,眼睛直视前方,看不出她在说话,“记得把他们先打晕,让温婉莹晕的狠点,让沈绍坤先醒。” 古路听见过沈绍坤与赵氏说的话,知道沈绍坤爱慕温婉莹,温婉莹根本看不上他。 温夫人和温婉莹不是爱帮赵氏算计她吗? 看在她们母女如此勤勉的份上,索性送她们一份大礼好了。 就沈绍坤见了温婉莹的那个尿性,不用香都忍不住,何况用香,何况是在沈绍坤自己的屋子里。 “派个人监视那边,等到肖浩泽这边事了了,再将沈绍坤那边的动静闹大,多带些人过去观摩。”沈璃说完,大踏步走了。 头顶上的声音急着追过来,问她:“二皇子那边呢?还有沈二姑娘,她怎么解决?” “二皇子那里我亲自去会一会,至于沈瑶,等我落水的时候,你们再把她也扔下来,往二皇子的头上使劲扔。” “你......你落水?” “不必多问,无须担心。” 沈璃说完,不再理会他们,自顾自走了。 萧辰泽派来的是徐飞和徐风,两人对视一眼,徐风忍不住道;“这就是主子看上的人?” 徐飞点头,“是啊,徐扬就是这么说的。” 徐风咋舌,“行,跟主子有一拼,天生一对。” ...... 沈璃知道肖浩泽在桥边等自己,直接奔着那条路就过去了。 刚走到桥头,肖浩泽便从另一头走了过来,时间卡得刚刚好,分明就是算计好了的。 看他春风得意的模样,沈璃满眼含笑,阳光打在她身上,像一株高洁的玉兰树,花香四溢。 “沈大姑娘好啊,你这是去哪里了?” “二皇子安好,”沈璃福身一礼,眉眼明艳,晃了他的眼睛,“臣女刚才醉酒,小寐了片刻。” “哦?”肖浩泽迈着步子,缓缓靠近沈璃,“这么甜的酒也醉,沈大姑娘不胜酒力啊。” 再靠近些,暗卫手里的石子扔出,砸到沈璃身上,铁定跌下湖里去。 到时候,自己救人,美人在怀,惊动所有人,大家都看见他抱着沈璃上来,这肌肤之亲,是怎么都说不清的了。 母后会出面向父皇求娶,打着为沈大姑娘清白着想的名头...... 眼看沈璃越走越近,肖浩泽的脸上浮起一抹笑。 再近些,再近些。 他已经做好准备了。 扑通一声。 肖浩泽被什么东西打在腿上,跪倒在桥上。 沈璃吃惊地看着他,这是怎么了?银针在自己手里,还没射过去呢,他怎么就跌倒了? 肖浩泽愣怔回头,想看看谁打的自己,刚才那一下打在他脚腕上,暗算他的人定在背后。 什么人都没有,只有带着热浪的风从湖面刮过。 他费了半天力气扶着桥栏起来,还没等站稳,又一枚石子飞过来,打在他的脑门上,他的头一晕,眼前一黑,身子一歪。 栏杆那么矮,只到他腿弯之上,哪里挡得住他? 扑通一下子,声音巨大,激起惊天水花,肖浩泽没有任何征兆的,就这样掉进湖里了。 沈璃一看哎哟我去,打乱计划了啊。 谁干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也想进湖里的好不好? 来不及多想,沈璃主动爬过栏杆,跳了下去。 湖边树上的萧辰泽手里拿着几块石子,都看傻了。 不是,这怎么......怎么还上赶着和人家洗鸳鸯浴去了? 他听说肖浩泽打算和沈璃来个英雄救美,让大家都看见他抱着沈璃,两个人湿漉漉地从水里上来,这哪能行? 不说肖浩泽和皇后盯上的是方遥,就单单沈璃,那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他都已经在她面前坦诚相见了,做梦梦见的都是她,怎么可能允许别人再打她的主意。 死去吧,肖浩泽! 第118章 出其不意 萧辰泽捏紧石子,内力运到指间,对准肖浩泽探出水面的头,刚要打过去。 扑通,又是一声巨响。 一个人影飞一般砸在肖浩泽头上,他刚探出的头来不及多呼吸几口,就被砸晕,又掉进了水里。 萧辰泽整个人都惊呆了。 今天可真是意外频发,处处都落在他的意料之外。 刚扔进水里的又是谁? 这个时候,几声熟悉的鸟叫声传进耳中,萧辰泽一听,哭笑不得,原来是沈璃让徐飞把她妹妹沈瑶扔进去了。 这家伙,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水中。 沈璃正想用银针将肖浩泽弄晕,没想到一个沈瑶砸下来,不用她动手,两个人都晕了。 探出头去呼吸一口,看得出那边已经有人跑过来准备救人了。 顾不得多想,沈璃一个猛子潜下去,三下两下用手里的匕首割破肖浩泽和沈瑶的衣服,割得越烂越好。 衣服成了条,水里一泡,布条随着水波荡漾,就像千尾的金鱼一样,只不过身上没有鱼鳞,全是光滑的皮肤,还挺白。 这匕首是舅舅送给她护身的,削铁如泥,在水里割点湿布,简直就是小材大用。 飞快割完,水面上已经人头攒动,有人喊着快跳水救人。 沈璃迅速将匕首收起来,嗖嗖几下游向桥的另一侧,水面上是一大片的荷花,上面的人根本看不见发生了什么。 扑通扑通,就像下饺子似的,接连几人跳进水里,那是救肖浩泽的。 令她没想到的是,她所在的这一边竟然也有人跳了下来。 就在她快要憋不住的时候,那个人对着她游过来,越游越近,越游越近,她觉得自己肯定憋坏了,所以出现了幻觉,不然她怎么会看到萧辰泽那张大脸呢? ...... 湖边乱成了一锅粥。 先是肖浩泽和沈瑶两个人衣不蔽体地被人从湖里捞了上来,捞上来的时候肖浩泽的手还环在沈瑶的腰上。 据沈璃猜测,应该是他在最后一刻清醒过来,以为自己身边的是沈璃,来不到细看就抱了上去。 结果就是,岸上所有人都见证到了,堂堂二皇子和大理寺卿家的二姑娘身上只着寸缕...... 唉,看见的人都闭紧了嘴巴,上面下了封口令,不敢说,说出去会被清算的。 而沈璃自己,则是被萧辰泽救上来的。 当时场面混乱,大家只以为桥那边是沈瑶的丫头,没人在意她。 大家只顾得抢救肖浩泽了,那可是皇上皇后的嫡子啊,谁敢怠慢? 尤其是沈照江,魂都要吓飞了。 计划里不都好好的吗?他配合二皇子将湖边的人都弄走,等到二皇子从水里将璃儿捞上来,再由二皇子的侍卫大声叫嚷,将人吵过来,看个正着。 结果呢? 人是吵过来了,可是上来的不是二皇子和璃儿,而是瑶儿。 幸亏二皇子没出意外,不然他可说不清了,沈家差点在他手里抄家灭族啊。 至于二皇子的护卫,天知道他们去哪里了,一直到人从水里被救上来,护卫们都没有出现。 肖浩泽清醒过来回头一想,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失败了。 脑中全是他和沈璃站在桥中间的时候,沈璃脸上明媚耀眼的笑。 谁干的? 谁把他打晕的? 暗器来自身后,与站在他前面的沈璃无关,那会是谁? 说是无关也不对,自己掉进水里,要是沈璃真的无辜,不是应该喊着救人吗?怎么不但没听到她呼喊,反而自己上来以后,连她的影子都没看见。 她人呢? 问沈照江,沈照江说从头到尾都没看见她,还问为什么自家二女儿会出现在湖里。 他怎么知道为什么? 他现在心里堵着一口窝囊气,都快炸肺了。 一闭上眼睛,就想起上岸之后低头看怀里,一眼看到d沈二姑娘那副蠢货模样.脸上的妆容被水泡化,红色的白色的,像鬼一样难看,差点让他将昨晚的隔夜饭吐出来。 最主要的是,他们两个身上的衣服都撕成烂条了,那么多人看见,原本打算和沈璃一起面对这个场面的人换成沈瑶,他可不想娶那个蠢货。 烫手山芋抱在手里,吓得他赶紧扔出去,谁知道蠢货死死地抓着他的衣服,这一扔,嘶啦一下,她手里的那几根布条被撕扯下去,他的身上更清凉了。 不能想啊不能想。 再想下去,自己干脆不要活了。 护卫去哪里了? 沈璃又去哪里了? ...... 宴会并没有因为这个而停息,不是不把二皇子放在眼里,而是在沈府的另一个地方,又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就在沈绍坤的院子里,有人发现了在厢房里搂着丫头胡来的沈绍坤,小小年纪,令人不齿。 这还不算,不等发现的人缓过神来,从沈绍坤的正屋里,走出来的居然是三皇子。 他一出来就将门关得严严实实,不许任何人进入。 沈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眉头皱得山峰一样高。 三皇子? 那个从柳妃名下分离出来,毫无存在感的皇子? 不对啊,刚才就说他也派人去犄角院监视,如今又出现在沈绍坤的院子里护着温婉莹,他想做什么? 沈璃脑中一闪。 他不会在为自己物色皇子妃吧? 可是,外面都说他那么仁厚善良的一个人,画风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呢? “你的人不是已经看着你三弟了吗?怎么还能让他钻了沈绍坤和温婉莹的空子?”沈璃收拾整齐之后,从屋子里出来,问坐在院子里的萧辰泽。 萧辰泽什么都没说。 他心里的震撼一点不比沈璃少。 从未把萧疏泽放进这些争斗里,没想到,他却以解救温婉莹的方式站了出来,出其不意! “今日带来的人不多,主要放在你和我身边了,”萧辰泽揉着额头对沈璃道,“安排在沈绍坤人想必着了萧疏泽的道......” 自己的人个个武功高强,哪怕再不紧要,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打翻的。 要么是自己人疏忽大意,让萧疏泽的人暗算。 要么,是萧疏泽身边有武功更高强的人。 一切,都充满着不可预测。 第119章 最虚伪的人 二皇子的事情没人敢出去乱说话,三皇子可不行,他的身后没有人撑腰,更没有强势的外祖。于是,关于三皇子从沈少坤正屋出来以后,有人听见屋里有女人嗯哼声音的事就传了开去。更有消息灵通的说那个声音是江南织造温家大姑娘温婉莹发出来的,众人全都惊呆了。 说好的为温夫人接风,怎么最后接成了个这? 天啊! 这么说的话,三皇子和温大姑娘…… 饶是温夫人再有通天的能耐,这次也无法为女儿洗白了。 上次因为春宫册子之事与她斗过的闺秀们趁机往井里扔石头,每当遇见别人谈起来温婉莹的事,都会故作神秘地待说不说,让人凭空猜测。 越猜,故事越精彩。 当初温夫人故意放烟雾弹,说她女儿是被人陷害的,弄得闺秀们都沾了一身灰,洗也洗不干净。 这次看她还怎么自圆其说? 闺秀们都离得她老远,可没有人陪她去沈少坤的院子,她是自己去的。 去就去吧,不但听了沈少坤的壁角,她自己还和三皇子…… 啧啧啧! 啊,呸! 温婉莹的名声又一次在京中打响了,响得让人猝不及防。 沈璃满意地坐在湖边水榭下,凉风习习,喂着鱼。 想起昨天问萧辰泽的那些话,她就忍不住笑。 她问:“在沈少坤院子外破门而入的人是你安排的吧?” 他说是啊,怎么了?你不是要闹大点吗? 她就笑了。 让他闹大点,他就让许飞把温婉莹那条巴儿狗偷了过来,再以找狗的名义到处宣传,谁先找到赏谁五两银子。 这一下,鸡飞狗跳,一大帮人跟着找。 人太多,沈家仆从也认不出来谁是谁,还以为是各府奴才都想挣赏银呢。 许飞故意将人引到沈少坤院子外,将狗扔进去,众人听到了狗叫声,还没想好怎样进去呢,许飞已经一脚将门踹开了。 幸亏他们出门都易容,否则差点让三皇子的人认出来。 然后众人就听见厢房里有不可描述之事了。 沈家仆从里有一个是沈照江屋里的,在主子面前算是比较得脸,一看厢房里传出动静,还以为是哪个大胆奴才趁主子不在胡闹呢,当即板着脸,命小厮将门推开,要把那俩奴才抓出来,拎到柴房去。 万万没想到啊,里面没穿衣服的竟然是腿上打着板子的沈少坤! 那仆从的脸都吓得煞白了。 刚要说点什么圆过去,正屋的门开了,三皇子衣衫松散地走了出来。 众人再一次目瞪口呆! 许飞趁机退出来,见人就说刚才发生的事,还说听见了屋子里女人的声音,那声音是温家大姑娘的,不但大家都听得清楚,她的那条巴儿狗也听出来了,一头闯进去,人们想拦都拦不住。 这下可好,畜生总不会认错主人的。 温婉莹和三皇子之间的事再也说不清了。 三皇子极力否认,说是他喝多了走错屋子,一看不对赶紧撤出来,正好和大家遇上了。 众人听了只是笑,不说话。 都那么明显了,还洗白什么? 沈璃对萧辰泽感慨道:“没想到你们家城府最深的是他,明明故意让别人看见这一幕,还要对外装出谦谦君子的样子,假装维护温婉莹,好高明的手段,好虚伪的人。” 宴会就这样结束了。 沈少坤将自己的屋子砸了个干净,心爱之人被夺走,他气疯了。 如果夺走温婉莹的人是二皇子,他得罪不起,也就认了。 偏偏是宫里最不起眼的三皇子,无权无势,等到新皇登基,地位连个朝臣都不如,这就让沈少坤满心愤懑了。 一想到以后见了温婉莹要叫她三皇子妃,他就要抓狂,东西砸了一轮又一轮。 眼看摆什么他砸什么,管家无法,只得到前院书房找沈照江,想问问他怎么办。 结果一句话还没说完,沈照江就火冒三丈地招呼人来,让他们去将沈少坤绑起来,扔回别院去,免得留他在这里丢人现眼。 吓得管家连忙阻拦。 好歹公子的腿上还打着板子呢,哪里受得住拉拉扯扯? 没承想沈照江一听这句话更火大了。 腿上伤势还未好他就敢瞎折腾,自己都拿自己身子不当回事,还指望别人心疼。 “让他滚,立刻滚回去。” “是。”管家不敢多说话,答应一声退了出去,转身去找赵氏。 赵氏屋子里,温夫人也在里面。 女儿在沈府出的事,她总得查清楚了才能离开。 太医已经查验过,温婉莹和沈少坤都被人下了迷药,迷药来源就在沈少坤正屋的香炉里。 两个人是同时被人用的迷药,奇怪的是最后却分开在两个屋子里。 温夫人一边心疼女儿遭此打击,一边庆幸没让沈少坤得手。 尽管沈少坤是她的亲外甥,她也看不上他的没出息和家世。 一个依附于别人的大理寺卿家的公子,没有一官半职,也没有功名,哪里配得上江南织造家的姑娘。 他们家的姑娘只有宫里的贵人才配得上! 想到这里,她又泄了气。 宫里的贵人也分等级,她看上的是二皇子那种,而不是无权无势的三皇子。 老天不开眼啊,如珍如宝养大的女儿,就这样成了三皇子的人。 去问三皇子,三皇子说自己在沈府前院随意闲逛,听到沈少坤院子里有奇怪的声音。门是虚掩的,他生怕有什么危险,好心进去看一眼,就看见沈少坤正在撕扯温婉莹和一个小丫头。 刚进屋里没一会他就觉得头昏脑涨,立马意识到不对劲,忙将沈少坤和小丫头拉到厢房里。 等他再回去救温姑娘的时候,温姑娘已经意识模糊,脸颊通红,浑身滚烫地往他身上直扑。而他那个时候,也因为吸入了迷烟,渐渐失去控制,加上温姑娘将他的衣服撕破,于是就…… 三皇子临走的时候特意派人过来说,今日之事定会给个说法,他这就进宫求太后和皇上做主,以正妃之礼,择日迎娶温大姑娘进府。 温夫人一口气堵在心里,针扎一样不能呼吸。 女儿和沈瑶一起失踪,结果女儿出现在沈少坤那里,而沈瑶却和二皇子同时落水,又众目睽睽之下抱在一起上来的。 这明明是说好的对待沈璃的情节,二皇子和崇国公府看上的是沈璃,最后怎么换成了沈瑶那个满脸蠢相的东西? 第120章 到底是谁干的 温夫人眸子阴鸷,在心里把所有的经过想了一遍。 “妹夫在跟我玩移花接木吧?”她盯着刚进门的沈照江,阴测测地问,“毕竟机会难得,沈家最宠爱的是瑶儿,好容易二皇子愿意以身入局,妹夫自然希望嫁给二皇子的是瑶儿,我说得对吗?” 二皇子的身份在那摆着,高门大户家有女儿的谁不打他的主意? 就连她都在算计。 别看这次她帮二皇子的忙,那都是表面上的。 内心里她想借此机会在二皇子面前留着情分,为女儿温婉莹嫁给二皇子铺路。 她们温家女儿嫁给二皇子,进宫之后自有手段做上正宫之位,所以她根本不在乎沈璃先得手。 但是沈家可没有她们温家这样的底气。 她就是怀疑沈照江这事是沈照江干的,他为了避嫌,特意将女儿温婉莹一块给掳走了。 谁知她说完,沈照江的脸当时就黑了,一言不发坐下来,老半天才冷冷道,“出了这样的事情,本人心里比谁都窝火。不管我们夫妇再怎么宠爱瑶儿,也断不敢违背二皇子和皇后的意愿,把瑶儿送上去。你们温家财大势大,做这样的事也不会有人追究,我们沈家自知没那个本事,自然也不敢阳奉阴违。至于为何会是这样的结果,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大赵氏一听也恼了,一下站起来,手掌重重往桌上一拍,“沈照江,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你也想问我?你问我什么?这结果是我造成的吗?你别忘了,现在是在你家,在你们沈府,好端端的合计这么点事情,都能在你眼皮子底下被人端了窝,连累我家女儿吃那么大亏,我问问你怎么了?在你家出的事,我还没说找你要个说法,你凭什么跟我拉着个脸?” 本来沈照江还窝着一肚子气,如今见她撒泼耍横,他反而一下子熄火了,“那事只有你知我知,我这里肯定没有漏洞,可不就得问你吗?又没说你做的,只是想让你查查身边人有没有问题。” 赵氏也趁机站起来,走到二人中间调和道:“事已发生,咱们自己可不能乱了阵脚。这事怎么想怎么透着古怪。瑶儿和婉莹如厕的时候突然不见,这本身就不对劲,可恨丫头们也被人下药,等她们醒过来什么也晚了。如今咱们最该做的不是相互抱怨指责,而是找出幕后黑手,予以还击!” “还击?怎么还击?”大赵氏压下怒火,没好气道:“查了半天,一点头绪都没有?找谁去还击?” 赵氏坐在她身边,慢慢道,“姐姐被气猛了,可能忘了一件事,咱们这次宴会,本来是为什么事准备的呢?” 大赵氏随口便道,“当然是为二皇子,若不是他要求找个合适的理由和场合,我会愿意刚回京就赴宴?累也累死了。” 赵氏道,“是啊,是为二皇子准备的,可是二皇子是冲着谁来的?” 大赵氏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沈璃?” 刚说完这两个字,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捂住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赵氏和沈照江,“天啊,不会是……” 她猛然想起了姚大夫人。 同样的手法,同样的迷烟,同样反过来被人算计! 这一幕何其相似! “难道是沈璃?”大赵氏慢慢靠向椅背,“要真是她,那也太可怕了。小小年纪如此能耐,以后还了得?” “她自己应该没那么大的本事吧,”沈照江心里也很混乱,理不出头绪,“上次就怀疑过她背后有人保护,所以这次请的人都很谨慎。本以为这样可以筛掉她的帮手,如今看来,白费功夫。她的帮手一点没少,甚至这次更狠,直接三线开花,同时算计了温大姑娘和瑶儿,还把二皇子也戏耍了。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呢?” “会不会是方遥离京前留给她的人?”大赵氏也冷静下来,忍不住问道。 “不应该是,”沈照江道,“上次就查过了,不是方遥帮得忙。方遥一向看不起我,懒得布那么大的局来监视我家。况且方遥的话,最多将瑶儿释出来,留二皇子自己在水里扑腾,断不会将瑶儿再送进去。就是送,依他的脾气,那也是把我扔到水里去。” 说起来他还挺了解方遥的坦荡。 “不是方遥?那会是谁呢?她刚从乡下庄子上回京,一点根基都没有,如果没有过命的交情,谁会接连帮她这么大的忙?”大赵氏嘀咕两句,猛然想起一件事,“曾经有人说她是细作,不会是真的吧?” 沈照江没好气地看了眼赵氏,“传言是她传出去的,再说了,方遥和冠勇侯都不是傻子,璃儿若真是细作,能逃得了他们两位的眼?想想都不可能。” 大赵氏泄气地萎下身子,喃喃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总不能是她自己吧?除非她是神仙,否则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这话一下子提醒了赵氏,她掀开头皮凑到大赵氏跟前,让她看自己的头发,“不瞒姐姐,妹妹我这些日子就戴的假发,前几日半夜突然有人敲门,老爷出去着人查看的时候,沈璃一下子出现在我面前。伸手掐住我的脖子,差点掐断气,这还不算,她一边骂我,一边将我头发剪了去。” 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说得她都快哭了,“老爷进来的时候她一下子就不见了,赶紧带人去她院子里查看,她竟然在睡觉,被吵醒了还很生气。老爷说可能是别人易容成沈璃的模样干的,可我到现在都觉得那就是她本人,别人怎么可能易容得连声音和眼神都一模一样?” 大赵氏都听呆了。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沈璃武功了得,能突然出现和消失,还把妹妹的头发剪了? “妹夫有没有去找父亲说一下?这事太诡异,沈家乃文官府邸,府里只有小厮护卫,平日里看家护院打个小毛贼还行,真要是来了高手,还不够给人塞牙缝的。” “去说了,”沈照江道,“父亲不管,嫌我们夫妇对璃儿不好,让我们自己解决,此事便不了了之,” “今日要不是咱们一起查那背后高人,本不想跟姐姐说这个,”赵氏将假发拢好,恨恨道,“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遮还遮不过去呢。” 大赵氏皱着眉头,“不管这个人是不是沈璃,你们俩都得小心了。这人的胆子尤其大,连皇子们都敢一并算计?分明没把皇家放在眼里,其他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赵氏阴着脸,神情不虞道,“不管是谁,接连两次出事都是因沈璃而起,那人肯定是护着她的。府里出这么大的事,她一点没受影响,还有心情喂鱼,听说这会还在花园水榭那边坐着吹风,舒服着呢。” 第121章 长大都有心思了 沈璃在水榭旁趴着,半夏和绮罗陪在她身边,来来往往的丫头小厮看到她们主仆,宁愿绕远点,也不敢从水榭旁经过。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主子们都板着脸没个好心情,只有这位依旧满面春风,和丫头们说说笑笑,指着水里的鱼儿让她们看。 大小赵氏听到沈璃如此自在,又是一肚子气。 得知丞相府不肯送暗卫给沈府,大赵氏直接将自己的两名暗卫留下来,命他们专门盯住犄角院那一个,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宫中。 太后得知沈府发生的事情之后,愣怔许久,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郑嬷嬷,“你没听错吧,老三说他要娶温家大姑娘?” “没听错,老奴也不敢相信,问了好几遍,那小公公就是这样说的。他说啊,三皇子一进来就到皇上面前跪下了,说是在沈府发现被人点了迷香的温姑娘,出于好心想解救温姑娘。谁料那迷香委实厉害,没一会他也着了道,两个人就这么成了好事。如今他只求皇上做主,为了自己和温姑娘的清白,求皇上为二人赐婚。” 屋子里一时没人说话。 过了一会,太后才缓缓道,“既然他有心负责,就还不算混账。皇上又是怎么说的呢?” 郑嬷嬷道,“皇上倒是没说什么,只问了问大略经过,便让他回去等消息。” 又是一阵沉默。 郑嬷嬷也不说话,过去为太后添了点茶,正要让人将点心换下去,就听太后声音轻缓地道,“长大了,就都有自己的心思了啊。” 郑嬷嬷心里一惊,没吭声,低头退了出去。 都是经年的狐狸,太后在宫里数十年,什么样的手段没见过。 三皇子若真有心解救温姑娘,身边那么多人手,就没有个解救不了。 如今说什么自己也被迷香所惑,身不由己,那些都是场面上的话,说给旁人听的,真不真根本没有人在意。 大家更关注的是,毫无根基的三皇子就此和江南织造温家联姻了! 温家乃世家大族,不管在财力还是朝堂上,势力都不容小觑。 就温家的地位,温姑娘嫁给储君或者皇上都不为过,如今成了三皇子的屋里人,宫中本来就有的大皇子和二皇子两派,看起来又要发生变化了。 这手段,厉害是厉害,总有那么点不够光明磊落。 太后刚才念叨的那一句,该是想起那个总是低着头很谦逊的三皇子,和眼前这个一出手就精准拿下温家的三皇子,两相比较天差地别,才有感而发的吧。 外面点起了灯,已是傍晚擦黑的时辰。 太后的晚膳端上来,她却没了胃口。 看到郑嬷嬷进来,太后招招手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郑嬷嬷忙上前几步,凑到太后跟前,弯下腰道,“是,奴婢正好伺候您吃饭。” “饭不着急吃,先头只顾得问老三的事,倒是忘了问问你老二又是怎么一回事了。你这一趟出去应该也听了不少,都学来给我听听。怎么去沈家赴个宴,就能出了这么多状况?这状况里有没有老大的事,有没有沈家大姑娘的事?” 太后眸光锐利,盯得郑嬷嬷都有些紧张,笑着道,“您一下子问那么多,老奴都不知道回答哪一个了。” “先说老二吧。”太后道。 “是,”郑嬷嬷为太后盛了一碗汤,轻轻放下,“二皇子喝多了,在沈家花园溜达,走到一处小荷花湖边,一不小心歪进湖里了。沈家二姑娘也是一样,一个歪倒,另一个受到惊吓脚下一滑,也落了水。等到救上来的时候,沈二姑娘已经被水呛晕,听说太医救了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一醒过来就大哭着,说自己是被人扔进水里的。呵呵,想必是惊吓太大,说胡话呢。” 太后抬起眼皮看了眼郑嬷嬷,重新垂下眼帘,淡淡地道,“其他人都下去吧,无召不得入内。” 公公忙带着正在上膳的小宫女退了下去。 郑嬷嬷一看,二话不说就跪下了,“太后赎罪,老奴......唉。” “说吧,你不说,哀家早晚也能从别处得知,难不成连你都要对哀家有所隐瞒吗?” “老奴不敢,”郑嬷嬷眼神哀戚地看着太后,诚心道,“老奴是怕太后您听了,心中不痛快,好容易吃了沈大姑娘的药身子好些了,老奴心疼您......” “但说无妨,哀家心里有数,离着去见老头子且早着呢。” “是,”郑嬷嬷无奈,垂眸顿了顿,无奈对太后道,“老奴听说,二皇子是被人打进水里的,可二皇子自己不承认,只说醉酒,不小心歪进去的。” “哼,是不能不承认,心里有鬼呢,承认了不就证明那只鬼是他自己吗?” 这样的伎俩,太后一听就明白,“说吧,他想算计沈二姑娘是吗?” 郑嬷嬷连忙摆手,道,“应该不是,听说他从水里将沈二姑娘抱上来,低头一看,又直接将二姑娘扔在了地上。” 那情形想想都肉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不喜欢二姑娘,又怎么可能费那么大力气来算计她? 太后眸子一眯,目光锐利,“沈大姑娘呢?当时在不在跟前?” “据说是不在,但是......”郑嬷嬷往前凑了凑,悄声道,“二皇子的人不知道被谁抓了,全部扔进冠勇侯府里,冠勇侯正因为姚家......” 她停下看了眼太后。 太后冷着脸道,“说,哀家什么没见过?这些腌臜事还能受得住,不必遮瞒。” “是,冠勇侯正因为姚家的事情窝了一肚子火,一见是二皇子的人,二话不说就打。反正人是在府里抓住的,人家就说是进贼了,要打死小毛贼。打完了把他们扔进柴房,故意说第二天还要打,晚上偷听到他们说二皇子在桥上等沈大姑娘,让他们待在荷花湖的桥边拦着别人,明明待得好好的,怎么就都晕倒了呢?” 太后冷笑一声,道,“还能怎么了?被人反过来收拾了呗,保不齐老二就是人家给打进水里的呢。说起来这人倒是有点本事,上次就护了沈大姑娘一把,这次又是一把,每次都能赢。不知道是不是方遥留给她的,好歹没让沈大姑娘着了暗算,还算不错。” 第122章 再不收手哀家不客气了 郑嬷嬷低笑一声,“您不是想让沈大姑娘做您的孙媳妇吗?这怎么二皇子没得手,您反倒挺高兴呢?” “哀家是喜欢那丫头,可哀家希望堂堂正正地将人家迎进门,而不是用这些腌臜手段。上次在冠勇侯府,姚家大夫人算计沈大姑娘没成,这次老二不死心,竟亲自入局。他要是成了,你可知道方遥回来会怎么想,怎么看,又是怎么处理?万一因为这个和皇上离了心呢?” “皇后和姚家沆瀣一气,眼睛无时无刻都盯在那个位子上。眼看柳妃和四皇子的事情过去,别人还好说,他们反倒沉不住气了。就那么急功近利,又不把心思放在正途上,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竟敢把主意打到方遥的人身上,” “他们真以为方遥是个莽夫,只凭皇上宠信才坐到大将军位置上的吗?算计之前,他们就不仔细想想,方遥在将士们心中的地位和方家军的威名,是他们能撼动的吗?这群不知死的蠢货!” “真要是惹恼了方遥,他可不管你是皇后还是皇子,小心他咬死了不松口,将这母子俩拖下水,还得把姚家搞个抄家灭族,” “你说哀家看见老二没得手还挺高兴,哀家岂止是高兴,想到他没霍霍沈大姑娘,朝堂上又躲过一场血雨腥风,哀家都恨不得多念几声阿弥陀佛了。” 太后说得着急,又咳嗽起来。 郑嬷嬷忙端过茶水,喂太后喝了几口,为她扫着后背道,“您看您,老奴就说不告诉您,免得着急,这不是,让老奴说着了吧?” 太后好一会才咳完,人就有些脱力了,摆摆手道,“哀家没什么,你再说说沈二姑娘吧?既然老二在桥上等的不是她,她又怎么会在那个时候落水?” “这个还真不好说,”郑嬷嬷皱眉道,“她嚷嚷着说自己和表姐,哦,就是温大姑娘,说她们两人被人打晕,表姐去了哪里她不知道,她自己是落到水里被水一激才醒的。醒过来刚呛了几口水,说是又被什么咬了一口,针扎一样疼,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听得出郑嬷嬷语气没有那么郑重,不是她偌大年纪不持重,而是沈家这个二姑娘太...... 怎么说呢? 脑子或是被水灌傻了吧,跟沈大姑娘简直天壤之别。 这就是个说话不过脑子的,那张嘴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都说。 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姐妹被人算计,她自己衣服还都撕破了。 这是多么光彩的事吗? 太后听了,心情竟突然变好了,轻笑两声道,“这多好,皇后和老二算计别人,别人反手送了他们一份大礼,总算没有空手,呵呵。现在就看这份大礼他们会怎么收,反正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没有个说法肯定是不行的。不过嘛,老二在沈家算计沈大姑娘,要是沈家没人帮他,哀家绝对不信,如今就看沈家帮他的那一个怎么想了。” 郑嬷嬷不说话,见太后心情好,忙招呼人进来伺候晚膳。 太后先是喝了一碗汤,润润喉咙,才对郑嬷嬷道,“不管是皇后和老二,还是姚家,都看不上沈家门第,沈二姑娘想当正妃,难。” 若是沈大姑娘还好说,谁都知道她的背后是大将军府,方遥手里有大周三成的兵权,另外三成在冠勇侯手里,恰好她又是侯夫人的救命恩人,娶了她相当于娶了大周一大半的兵权,她的身份已经不是小小沈府可以衡量的。 幸亏他们没得手,不然谁知道会引出什么样的明争暗斗。 郑嬷嬷点头,又笑着摇头,对太后道,“不光家世,单就沈二姑娘这莽撞劲,别说正妃,就是做个侧妃,想必皇后娘娘也看不上,这不过是有了肌肤之亲没办法罢了。” 太后胃口好,吃完一个虾饺,一份燕窝粥,又吃了一碗汤,“今儿个这鱼汤做得不错,赏。” 郑嬷嬷忙将话传了下去。 转过身来,就听太后道,“侧妃不侧妃的,就看姚家给不给沈照江这个面子。给的话才能定个侧妃,不给的话,他们就会依老二的意思。你不是说老二厌恶沈二姑娘吗?那要是依他的意思,给个侍妾就不错了。” 郑嬷嬷点头,见太后的眼睛看向一盘蜜汁山药,忙用调羹取了一勺,放在太后面前。 “待会去给皇上说一声,就说哀家的意思,将沈家二姑娘定给老二做庶妃,不能高,也不能低。” “是。”郑嬷嬷不多说话,点头应下。 太后冷哼一声道,“哀家偏不让他们如愿,也好让他们知道一下哀家的态度,这就是算计别人的恶果,哪怕那滋味像吞了一只苍蝇,他们也得受着。” “是。” 郑嬷嬷答应下来,继续伺候太后用膳。 “你现在就去吧,免得皇后去找皇上,旨意定下位份就不好更改了。” 郑嬷嬷放下筷子,福身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不等太后用完晚膳,人便回来了。 一进大门,郑嬷嬷就对着太后呵呵直笑,笑得太后也满脸笑容,“这是怎么了?乐成这样?” 郑嬷嬷走近过去,行了一礼,笑着对太后道,“您和皇上到底是母子,可真是连心呐。奴婢过去,刚说太后让奴婢过来问一问二皇子和沈家二姑娘的事,您道皇上就怎么说?” “怎么说?” “皇上说,嬷嬷回去请母后放心,朕不会如他们愿的。朕就定个庶妃给他们,既让姚家无法拿侧妃拉拢沈照江,又让老二无法拿侍妾图自己清静。他们不是喜欢算计吗?朕就让他们尝尝算计的苦果。这苦果就连沈照江在内,再苦也得吃。敢不吃?抗旨?削职!” 太后听完也笑了,“看起来皇上比哀家知道的还多,原来沈家替二皇子当内应的是沈照江。呵呵,这下好,如意算盘没打响,反倒把自己最宠爱的女儿送给老二做妾,合该他后悔去吧。” “太后,庶妃也有品级呢。” “有又怎样,再有也不是正妃,也是个妾。”太后道。 擦过嘴巴,郑嬷嬷扶着太后站起来,太后猛然一想,道,“还得去和皇上说一声,必须等正妃进门,才能迎娶侧妃和庶妃。” 郑嬷嬷笑着道,“您就放心吧,这些规矩皇上都清楚着呢,您不操心了啊。皇上特意叮嘱奴婢伺候您歇息,不必为这些事情耗费精力,还问您吃了沈大姑娘的药感觉怎么样了。” 太后气势很足地哼了一声,道,“哀家不能白白吃璃丫头的药!为璃丫头出气,哀家且有力气呢。她舅舅没在家,哀家就护着她了。今日让他们知道哀家的态度,也是在告诉他们,谁要是还敢算计她,哀家可就不客气了。” 第123章 赐婚圣旨 皇上的赐婚旨意很快就下来了。 赐江南织造温睿良嫡女温婉莹为三皇子萧疏泽正妃,择日完婚。 赐大理寺卿沈照江嫡次女沈瑶为二皇子萧浩泽庶妃,待二皇子迎娶正妃之后,再行迎礼。 耳光打得啪啪响! 沈照江的脸青红紫轮换了变,同僚看他的表情让他如坐针毡。 叩头,接旨,谢圣主隆恩! 嘴里说着感恩戴德的话,心却在滴血。 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就是他这样了。 脑袋里浑浑噩噩,沈照江不知道接下来别人都说了些什么,他只记得自己慢慢退回去,跟随别人的举动,别人笑他也笑,别人严肃他也严肃。 然后,别人恭送皇上,下朝,他也恭送,下朝。 往宫门走的时候,他无意间一抬头,巍峨庄严的宫殿,金黄的琉璃瓦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光。 他眯了眯眼睛,突然觉得眼里很湿润。 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从小家徒四壁被人欺负,他便帮人干活,换来陪读的机会。 他的命运齿轮转变在遇见方氏的那一刻,然后就是娶她进门,从此家里再也没有因为钱财犯过愁,他也终于可以大摇大摆到书院读书,科考,中举。 回想起来,人生最美好的时光,竟然是当年殿试他被皇上钦点探花的时刻。 他的才华得到皇上的赏识,朝臣们喜悦地看着新任状元榜眼探花,好不风光。 回到家里,他看着奔出来迎接自己的方氏,心中充满感激。 后来做官了,做着做着,人就变了…… 唉。 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沈大人,沈大人留步!” 身后有人在叫他。 沈照江回头一看,是崇国公府大老爷,户部侍郎姚逊。 姚大夫人刚走,姚逊已经好多天没来上朝了,今日这样特殊的日子却出现在这里,定是提前得到了消息。 沈照江冷着脸,没吭声。 “沈大人,”姚逊擦擦额头上跑出来的汗,肥硕的身子令他说话都费劲,“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请讲。讲完我得赶紧回家,将圣旨供起来。” 这语气,一听就是生气了。 姚逊堆满肥肉的脸上全是无奈,叹了一口气道,“皇后娘娘就猜到你心里会有气,特意叮嘱我今日过来跟你解释……” 他故作神秘地左右看一眼,道,“沈二姑娘的位份不是姚家和皇后娘娘定的,是太后定的。” “什么?”沈照江眉头一锁,“太后娘娘?” “嘘,嘘!”姚逊忙伸出手指示意他小点声,“是啊,依姚家和皇后娘娘的意思,哪怕皇上那里压着不给正妃,最低也得要个侧妃的位子给沈二姑娘。谁知皇后还未开口,太后就派人把她喊了过去。” 他停顿一会,好像在组织措辞,“太后她老人家说,别以为她不知道咱们打的什么主意。沈大姑娘是她和她姐姐的救命恩人,岂能由得旁人一而再地算计?要不是怕妹妹做侍妾会影响沈大姑娘,她才不会给沈二姑娘一个庶妃的位份。” 天气太热,他们两个站在太阳底下,头上没点遮挡,姚逊全身都是汗。 “沈大人,太后娘娘定下的事情,皇上都不敢反驳,更何况是皇后和二皇子。皇后娘娘特意让我来跟你说一声,不是不去争取,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他说话的时候,小眼睛一直盯着沈照江脸上的表情看,直到他说完,沈照江都没露点笑脸,他在心里狠狠地啐了一口。 窝囊废,真当自己是盘菜呢。 一个没有根基没有手段的废物,要不是看在他岳丈是老丞相的份上,会费心拉拢他? 今日姚逊说的这些话,是姚老夫人让他来说的。 姚老夫人说,冠勇侯府那次的事情损了姚家大夫人,沈家这次的事情又损了温大姑娘和二皇子,还让二皇子暴露意图,引起皇上和太后的不满。 沈大姑娘和她身后的人很不一般啊! 还有方遥,等他回来知道外甥女被人欺负,不定得揭了谁家的瓦片? 所以啊,沈照江尽管是个只会读死书的书呆子,官场上狗屁不是,却也还得笼络住。好歹他是沈大姑娘的爹,方遥再怎么发疯,有沈照江顶在前头,波及他们的时候多少会轻一些吧。 沈照江冷冷地看着姚逊那张胖得将五官都挤到一起的肥脸,真想一巴掌抡上去,打个痛快。 都到这份上了,他们还想骗他。 瑶儿的位份即便不是太后定下的,他们也不会给瑶儿一个侧妃。就二皇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瑶儿扔到地上的行为,恐怕连侍妾都不愿给。 圣旨已下,他们出来说这些假模假式的话了,滚他娘的蛋去吧! 他现在一肚子的怨恨和怒火,真想找个地方发泄,可他不敢。他冷冷地盯了姚逊一会,使劲压下想要骂人的冲动,脸色缓和一些后,拱手对姚逊道,“既如此,就请姚大人替本官对皇后娘娘道一声谢吧,今日府中还有事,改日再请姚大人喝酒,再会!” 姚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对着地上啐了一口。 在他们沈府自己家里,沈照江连二皇子这点事都办不好,活该他女儿给人做妾,呸! 沈照江低头耷脑地回到府里,刚进书房,赵氏就哭天抹泪地过来了,“老爷,呜呜呜,瑶儿是咱们的心头肉,怎么能给人做妾啊?呜呜呜……” 沈照江揉着额头,心里诸多无奈,“皇上亲自下的旨,况且那日的情形许多人都看见了,不嫁二皇子,你让瑶儿嫁谁?谁还敢娶她?” “可是,呜呜呜,瑶儿从刚才就一直哭,到现在没停,眼睛都哭肿了,嚷嚷着不活了。呜呜呜,老爷,她可是我们沈家的嫡女啊,嫡女给人做妾,咱们脸上也无光啊,老爷。” 沈照江心头一股急火窜出来,差点捂不住摔了手里的圣旨。 看着哭哭啼啼的赵氏,他忍住烦躁,道,“好了,别哭了,你去哄哄她,就告诉她,皇子的庶妃也是有品级的,一般人家的夫人见了她也得行礼。” “有也不高,这个妾身知道。”赵氏哽咽道。 沈照江揉着额头,“好歹嫁的是皇后嫡子,若是岳丈大人愿意助力,等二皇子坐上那个位子,会给瑶儿一个好位份的。过几年再生个一男半女,说不定瑶儿还有出头之日呢。” 赵氏一听,哽咽声停止了,怔怔地看了沈照江一会,突然想到什么,眼泪又涌来出来。 “你让父亲怎么帮?如今大姐家的婉莹嫁给了三皇子,而且还是正妃,两个皇子都是父亲的外甥女婿,你让他帮哪一个才对?” 一说这个,沈照江的头又大了。 江南织造温家可比他沈家有根基,若是有心助力三皇子,恐怕姚家和二皇子都不敢小瞧他们。 第124章 公孔雀开屏 沈照江失落地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全身发软,有一种无力感。 “都是沈璃那个贱蹄子,”赵氏愤恨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沈照江缓缓抬头,就听赵氏道,“定是她知道了咱们的计划,所以将计就计绑了婉莹和瑶儿。铁定是她,是身后那个帮她的人,就是他们干的。她的心好狠,竟然作践自己的亲妹妹,将瑶儿扔进水里,还划烂她的衣服,让她没脸见人。这个贱人,该死的贱人,我一定要杀了她,她早就该死了,真后悔没有在回来的路上就杀了她,我好后悔……” 她的嘴里骂骂咧咧,沈照江听了,不由得摇了摇头。 赵氏一看他摇头就疯了,“你不信?你不信是她干的?你到这个时候还在为她说话?沈照江,瑶儿是不是你女儿?你有没有脑子,你想想,除了她,谁能这么干?” 沈照江一拍桌子,声音太大,吓得赵氏一激灵,闭上了嘴巴。 “我不是不信,我问你,璃儿为什么要那么对瑶儿?” “当然是因为我们要把她往二皇子身边送,她铁定知道我们的计划了,她在报复咱们,她……” “是啊,是因为我们要把她往二皇子身边送。”沈照江脸上露出嘲讽的笑,“那么,这是不是说,我们算计她在前?” 赵氏的嘴巴张大了,半天没有说一个字。 “我们可以算计她,她难道就不可以算计回来?” 这样的双标,谁给赵氏的底气? 他不是在帮沈璃说话,他只是想让赵氏清醒一些。 “可是,可是,她可以报复我啊,报复你啊,她为什么要报复到瑶儿身上,瑶儿多么无辜,她为什么啊,呜呜呜。” “因为瑶儿是我们的心头肉,我们自己做的孽,不是给到瑶儿,就是坤儿……” 他一下子定住了。 天啊。 坤儿屋子里的迷香,坤儿的荒唐行为…… 外面人都传遍了。 坤儿书院的夫子还特意派人来送信,准备取消坤儿的入院资格! 这一局,若真是璃儿做的,是一箭几雕? 不等他想明白,管家急匆匆从外面进来,呈上一封信,“来人说是二皇子府上的,请老爷一定亲启。 沈照江满心疑惑地打开,一看信里的内容便惊呆了。 二皇子在信上说,他明明在桥上等到沈璃了,也和沈璃说了几句话。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人从背后袭击他,把他打入湖中。他水性好,从水里冒出头来,可是刚一露头,又被人打进水里。接二连三,他在水里是晕的,不知道怎么弄的,自己和沈二姑娘身上的衣服就烂成那个样子了。 回头想想,越想越觉得疑点颇多。衣服破得有条有理,一看就是被人用利器划开的。可他落水之前只有沈璃在,他被救上来之后,问了那么多人,都说没有看见沈璃。她明明看见他落的水,为什么不喊人来救?为什么闪身跑了?这里面有什么事是他们不知道的? 二皇子让沈照江关注沈璃,他自己猜测,沈璃背后那个人肯定知道他们的计划了,那个人帮沈璃把他们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而沈璃,她胆子得多大,明明知道他在桥上等她是有目的的,她竟然都闲庭信步地走上桥面,接近他…… 如此沉得住气,如此心机,她才十几岁,多可怕啊! 沈照江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赵氏,手里的信滑落在地上也不知道。 赵氏捡起信又看了一遍,看完也愣愣地看着沈照江。 夫妻二人四目相对,心里生出一股不安的感觉。 “你上次被剪头发,确定看见的是璃儿?” “是,是她。不对,不知道是不是她,脸是她的,身手……不知道。” 又是一阵不安的沉默。 …… 接连两场算计,惊动皇上和太后。 圣旨一下,温家不高兴,沈家不高兴,姚家不高兴,皇后也不高兴。 高兴的只有沈璃,还有萧辰泽。 是夜,月朗星稀,萧辰泽突然带人来到沈璃屋顶。 他是来告诉沈璃一个紧急消息的。 边关急报,捉到一名敌方细作,据细作交代,方家大公子早就被对方收买,成为对方安插在大周军营里的内应,这些年方大公子没少给对方送出军中情报。 这封密信刚刚送进宫,就被他的人知道了。 来到沈府,萧辰泽奔着犄角院的方向飞了过去。 不等落下,就听见犄角院有人在打斗。 借着月光一看,三个丫头两名男子,正和两个黑衣人打得难解难分。 不对,打得纠缠不休。 分明是那五个在耍着那俩黑衣人玩。 听到萧辰泽的动静,一名丫头还抬头看一眼,以为自己看错了,再看一眼,这才转身跑进屋里,声音脆脆地道,“姑娘,皇帝家那个挺无赖的儿子来了。” 萧辰泽:…… 我日你大爷。 沈璃的声音也传了出来,“哪个挺无赖的?总共就那几个皇子,哪个不无赖?” 萧辰泽:…… 娘的,不带这样骂人的啊。 又有一个声音传了出来,“半夏,你老这样,说话没头没脑的,到底是谁来了?” 半夏快快应了一声,“大皇子。” 说完刚要往外跑,又折了回去,“姑娘,奴婢刚才揍那俩傻子,还真比揍假人能学到东西。假人不会动,练出来的功夫不灵活。还是真人好,真人随时都在动,奴婢的功夫随时都在变,太好了。姑娘,先别打死他们,让奴婢再玩几天好吗?” 说完又冲了出来。 萧辰泽的嘴角抽了抽。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沈璃也跟在后面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抬头看了看屋顶,淡淡地道,“下来吧,这么晚了,找我做什么?” 萧辰泽提起衣袍,用一个自认很潇洒的姿势,轻飘飘落在地上。 打斗的人停止了,都看着他。 安静的夜里突然响起半夏扫兴的声音,“姑娘,这是不是您说的公孔雀勾引人的时候开屏露屁股?” 萧辰泽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那两名黑衣人突然发动,身子腾空而起,他们要逃。 古达和古字刚跃起来准备去捉,就听砰砰两声,萧辰泽已经一人一脚将他们踢了下来。 两人重重地摔在地上,半夏飞一般冲过去,啪啪给了他们两个大比兜。 谁都没看到萧辰泽是什么时候跃起来的,也没看清他是如何出脚的。 古达古字和绮罗绮丽是练武之人,知道其中的门道,不由得对他生起钦佩之意。 就大皇子这身手,能吊打所有皇子,原来他的不学无术都是装的,就跟他们姑娘一样。 第125章 你这么信任我舅舅 那两个黑衣人是赵氏留下监视沈璃的暗卫,过来的第一天就被发现了。恰好最近半夏缠着绮罗和古路他们教她武功,几个人一合计,直接把黑衣人捉下来,给半夏当了活靶子。 估计那两人想死的心都有。 每天啊,不分时候,只要那个扛棍子的小祖宗想练了,就得把他们俩提出来吊打一顿。 长这么大,他们就没见过谁家的丫头精力那么旺盛,早上天还不亮就起来了,牵出他们俩便打上一顿。 为什么是牵? 因为半夏说别让他们跑了,每天从绮罗那里拿点软筋散给他们灌进肚子里,再用绳子将他们反绑,可不得牵着绳子出来。 白天练,晚上练,这俩黑衣人的骨头都快散架了。半夏的功夫突飞猛进,有了这俩陪练,连闲逛都不去了。 眼见萧辰泽跟着沈璃进了屋子,半夏回过头,对绮罗道,“来吧,接着打吧。” 绮罗嘴巴冲着屋里呶了呶,“这么晚了,外男怎能进姑娘的屋子?” 半夏不在意道,“嗨,不用担心,紫苏心眼多着呢,不会让姑娘吃亏的。” 被称赞心眼多的紫苏正警惕地盯着萧辰泽,犹豫要不要给他上茶。 就听沈璃道,“这么晚了来找我,肯定有大事对吧?” 她也不啰嗦,更不拐弯抹角,有事说事,没事赶紧出去。 萧辰泽看了眼紫苏,紫苏身子一板,“奴婢不出去。” 沈璃手一摆,“说吧,她是我的人,可靠。” 紫苏挺直了背,很骄傲。 萧辰泽道,“边关密报,你舅舅家的大表哥是细作,有人证有物证,据说那边已经把他抓起来严密监视着了。本来密报该送到兵部,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直接被送到皇上跟前了。皇上刚看过,密而不发……” 沈璃一下子想起来赵氏和沈照江说过的那些话。 崇国公府和皇后他们联合在西疆的内应,一起设局陷害舅舅。 看起来西疆那边一接到信就开始行动了,还不知道二皇子中间改变主意,曾经想娶她呢? 不知道也好,这不,密信很快就来了。 萧辰泽说完,见沈璃一点都不紧张,眉毛挑了挑,后知后觉道,“你……你不会是知道什么吧?” 沈璃连忙摇头,对他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幸亏大皇子提醒,多谢多谢。” “不对,你肯定知道点什么,不然不该是这个反应。” “那我应该是什么反应?你都说了,密信刚刚到,皇上也刚刚打开看了看。就连你都是刚得到的消息,我在这里哪都没去,我能知道什么?” 萧辰泽怀疑地看着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么大的事,万一坐实了,可是要抄家灭族的,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害怕?” “怕,怎么不怕。”沈璃仰着脸,想象一下害怕应该有什么样的动作,想了好一会都想不出来。 她的字典里就没有害怕两个字。 出任务的时候都在刀尖上舔血,谁先害怕谁倒下。 “好了,你别装了,”萧辰泽确定沈璃不对劲,直接点破她道,“装都装不出来,可见这件事情你心里有数。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好心来告诉你,你却对我隐瞒,我的心口好痛。” 紫苏的白眼都快翻到天灵盖了。 堂堂皇子,跑到她们姑娘面前来寻找公平,啧啧啧,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沈璃看了看房梁,“既然你知道这种事情不好,出卖军事机密,抄家灭族都是轻的,你又为什么要来告诉我?我表哥是细作的话,卖的可是你们萧家江山,你难道不应该痛恨万分,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吗?” 萧辰泽神色一正,对沈璃道,“这我可得好好跟你说道说道,别说送密信的人是崇国公府的,即便是别人来送这封信,我也不会相信你舅舅的儿子会是通敌叛国的细作。” 沈璃挑眉,“哦?就这么信任我舅舅?” “那是自然,”萧辰泽正色道,“我自小在外祖父身边长大,外祖父最信任的人就是方老将军和方大将军,更是对你那两个表哥赞不绝口。他们俩曾在我外祖父麾下历练,外祖父说方家子弟忠君爱国都刻到骨子里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当细作?反正我是不信的。不用说也知道,这事肯定又是皇后那帮人干的。你舅舅不能为他们所用,他们自然得想办法彻底铲除他,留着他是他们的一块心病,是最大的威胁。” …… “啊,啊!”外面突然传来两声惨叫,萧辰泽的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只是好奇地问,“那两个人是谁?怎么捉过来的?” 沈璃也不瞒着他,“温夫人留下给赵氏的,让他们过来监视我。这次他们吃了那么大的亏,都要恨死我了。” 萧辰泽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这些蠢货,到现在都不知道沈璃的能耐究竟有多大。只放两个暗卫就想探听她的事情,殊不知留下的暗卫成了活靶子。等着吧,沈璃肯定会把暗卫的尸首送到温夫人面前的。 “你的犄角院幸亏偏僻,不然晚上打斗,岂不惊动府里人,不怕沈大人过来盘问吗?” “不怕,有什么好怕的?”沈璃淡定地拿起桌上茶壶,给自己添了一杯茶。 刚要放下,一个空着的茶盏推到她面前,萧辰泽道,“给我也倒一杯。” 紫苏刚才低头做针线,听到这个猛一抬头,这才察觉到自己忘了给姑娘添茶,忙上前接过,不情愿地为萧辰泽添上茶。 沈璃喝一口茶,润润喉咙,接着道,“我们这帮人在他们眼里,从进府就没消停过。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想过来找点茬,接连几次没讨到便宜,后来就老实了。现如今我这犄角院不管闹出多大的动静他们也不管,再说了,就是管也得有把柄啊。我的丫头为了保护我在学功夫,有什么不对吗?” 对,肯定对。 萧辰泽心说他们哪里敢管? 一个弄不好,不是挨揍就是断腿,谁还敢来? 这种谁都不怕的架势,真不像是从小在乡下庄子上长大的。 第126章 你不是在庄子上长大的 “你问我为什么相信方大将军,我已经告诉你了,你真的不打算将自己知道的东西也告诉我吗?” 萧辰泽放下茶盏,眼睛一直盯着沈璃看。 昏黄的灯影下,沈璃的脸上像是浮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纱,朦朦胧胧,如梦如幻。 他的脑中猛然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个梦,身子一紧,看向沈璃的眸子更加炙热了。 沈璃轻点两下额头,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痛快地道,“好吧。告诉你也无妨。我无意间偷听到赵氏和……我爹说话,她说崇国公府已经着手污蔑我舅舅。不但从西羌弄个人说我表哥是细作,还要把什么密信放进我舅舅家的瓶瓶罐罐里,” “帮他们藏信的是赵氏,因为那些瓶瓶罐罐是沈二夫人赔偿我娘的嫁妆。赵氏记恨沈二夫人,藏在嫁妆里,万一被我舅舅发现,好让我舅舅误会是沈二夫人不甘心赔偿所以想要陷害与他,” “当然了,他们更期望的是没被我舅舅发现,为此连帮我舅舅鉴定瓶子的人都准备好了。陷阱一环扣一环,人家琢磨得可细了……” 萧辰泽轻笑出声,道,“可惜被你全都听见了,我就说你怎么一点也不吃惊。想必已经做了应对他们的万全准备了吧?” 沈璃侧耳听听窗外的动静,淡淡道,“万全不万全的不好说,反正我弄了封信给沈二夫人,她赶紧把我舅母请出去密聊。沈二夫人不知道我舅母已经知道这回事情,还请我舅母帮忙把信找出来悄悄给她。我这边的人发现她拿到信以后,恨得差点撕了那封信。后来没撕,你猜她把信藏到哪里了?” 萧辰泽炯炯的看着她,“帮到哪里了?” “藏到二皇子的马车底下了。” “啊!” 这话一出,连萧辰泽都吃惊了,“她怎么有办法藏到那里的?” 沈璃笑着道,“刚开始的时候她藏在沈少坤的院子里,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又偷出来,藏到沈瑶的院子里,后来又偷出来。我猜她可能怕在沈家查出来会连累她自己的儿女,所以没敢藏在沈家了,” “幸好沈照江,哦,我爹,幸好他在府里设宴,这下,沈二夫人手里的那封信有了去处了。我的人一直盯着她,其实是不放心那封信。也就亲眼见她和陪嫁嬷嬷配合,将早就用油纸包着的信藏在二皇子的马车底下。至于为什么藏在二皇子那里而不是三皇子那里,保不齐她是觉得二皇子乃皇后嫡子,即便被人发现也不会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 说到这里她抬眸看一眼萧辰泽,“其实真说起来,你更是皇嫡子,皇长子,但是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其他人身上,自动把你略过。真让人不得不佩服你这扮猪吃老虎的本领,受教了受教了。” “彼此彼此,”萧辰泽笑着看向沈璃,心里的欢喜犹如抹了蜜一般,弥漫整个心间,“沈大姑娘也一样,令本皇子十分佩服。人人都道你愚钝无知,粗鄙劣陋,殊不知你竟是个聪敏强韧的姑娘,与本皇子见过的那些高门闺秀完全不一样……” “我本来也不是高门闺秀,我是在乡下庄子上长大的。” “不对,你不是在庄子上长大的。”萧辰泽道。 沈璃心中一阵恍惚,盯着他的眼睛,“那你说,我是在哪里长大的?” “你吗?你是在……”四目相对,萧辰泽的心如小鹿乱撞,怦怦直跳,“你是在某座仙山上长大的,自小无拘无束,随性洒脱。” 所以她的很多言行都与旁人不一样,她的医术也与旁人不一样,就连她的气度都与旁人不一样。 她是他见过的最独特的姑娘! “是啊,我住的那座山上有好多神仙,他们可厉害了,”沈璃哈哈大笑,忍都忍不住,“你以后可不敢得罪我啊,不然我让我师父下凡,捣碎你的老巢,让你变成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接连受到萧辰泽的帮助,沈璃在他面前越来越轻松,见到他,心情也变得愉快起来。 萧辰泽看着她明媚的笑容,爽朗大方毫不做作,他的心都醉了。 “我不会成为流浪汉的,我就到你这里来住,你师父不赔偿我,我就把你掳走,让他们拿银子来换。” 紫苏吃惊地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萧辰泽。 天呐,她听见什么了? 大皇子竟然在姑娘面前露出这一面,幼稚得跟个傻子一般。 窗外扑通一声,有人摔倒了。 屋顶,徐扬慢吞吞的声音传了进来,“主子,她们家的人都趴在窗户底下偷听您和沈大姑娘说话,他们还说您肯定看上她们家姑娘了。最傻的那个丫头要和别人打赌,说她们姑娘绝对看不上您,她赌一两银子。” 作为大周数得着的暗卫,徐扬的耳力相当了得,何况这几个人嘀咕的时候也没防着他。 “就你嘴快,大男人还打小报告,马屁虫,哼。”半夏生气了,因为他嘴里的那个最傻的人是她,她说要和别人赌一两银子的。只不过别人嫌钱太少,都不和她赌。 骂人的这些词都是姑娘教的,没想到今日派上用场了。 沈璃一听徐扬的话,略微有些尴尬。 想都没想就对窗外道,“半夏,你不好好练功夫,明儿个不给你吃肉干了。” “不要啊姑娘,”半夏扯着嗓子高喊,“奴婢不赌钱了,奴婢要吃肉。” 不让她吃肉,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 “那你不练功,你在窗外干嘛?” “不是奴婢不练,是那两个人不经打,这才几天?就没力气了。刚才竟然连奴婢的一拳头都承受不住,直接嗝屁了。” 说完又补充一句,“他们两个都嗝屁了。” 萧辰泽摸摸鼻子。 这才是在乡下庄子上长大的人说出来的话。 粗野。 沈璃也摸摸鼻子,哭笑不得道,“你天天当成沙袋打,他们能扛住三天已经很了不起了。把他们的尸首收拾一下,挂到温府的大门上吧。” 萧辰泽一口茶刚喝下去,又猛地喷了出来,呛得咳嗽不停,眼泪都出来了。 他没听错吧? 把暗卫尸首送回去,还挂在人家大门上。 就那场景,明天肯定能把温家人吓个半死。 想想都期待! 第127章 何等的一把利剑 天刚亮,温家门房打着哈欠,手里拿着一把扫帚,睡眼惺忪地开了门。 每天这个时候都要先把大门外头扫一遍,天热灰尘大,扫完之后还得洒水,等主子们出门的时候,里里外外早就打扫干净。 门一开,有什么东西打在门房的脑门上。 门房半眯着的眼睛猛地睁开,想看看哪个滚蛋作弄他。 就见眼前挂着四只脚。 顺着脚往上看,是四条腿,然后是…… 他的眼瞬间瞪大,吓得半条命都没了,扔下手里的扫帚就往里跑,边跑还边喊,“来人啊,杀人了啊,快来人啊。” 声音充满恐惧,喉咙几乎被喊破。 喊叫声很快引来许多人,早起的奴才们惊慌失措,管家急急忙忙披着衣服出来,指挥着小厮将尸首放下来。 天气太热,尸首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众人不敢靠前。 管家壮着胆子凑近一些,看了眼脸色乌青的两人,“快去夫人院里喊庄嬷嬷过来,让她看一看,我怎么看这两人有些像夫人带回来的?” 一名小厮转身跑去找人,庄嬷嬷很快过来了。 打眼一看心里咯噔一下子,这不是夫人留在沈家监视沈大姑娘的两个暗卫吗?怎么被打成这个惨样子? “快去买两副棺材把他们葬了,天气热,别放在这里了。” 说完这些话,庄嬷嬷匆匆回了夫人院子。 大赵氏刚起床,听小丫头说庄嬷嬷被管家喊了去,还不知道什么事呢,庄嬷嬷就回来了。 一进门便把闲杂人都打发了出去,压低声音道,“夫人,出事了。” 大赵氏拧眉看着她,不说话。 庄嬷嬷道,“您留在沈家那俩暗卫,被人打死送回来了。” 大赵氏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庄嬷嬷接着道,“不知道被什么人打的,身上全是瘀痕,没一块好皮肉,就连衣服也都烂了,模样也变得肿胀了,看上去好恐怖。” 大赵氏阴沉着脸,心里既怒又惧。 这还用说吗? 肯定说沈璃身后那个人打的,此人的确不一般,接二连三让他们吃瘪,他们却连人家一根毛都查不到。 “奴婢做主,让人买两口棺材把他们拉出去埋了,免得待会太阳升起来,肿得更吓人。” 大赵氏点点头,“你处理得对,让管家吩咐下去,今日之事不许任何人外传,否则阖家发卖。” “奴婢知道了。”庄嬷嬷应了一声,见夫人没再吩咐什么,转身打开房门,对丫头们道,“快进去吧,好好伺候夫人洗漱,手脚麻利点,快点,笨手笨脚的,都瞪起眼来,还没睡醒吗?” 丫头们蹑手蹑脚地低着头进来,大气都不敢出。 …… 宫中。 退朝后,皇上回到御书房,又把那封密信拿了出来。 “常公公,你说这信上说的会是真的吗?” “皇上,奴才什么都不懂,可不敢乱说话。” 皇上将信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思绪却不知飞去了哪里。 常公公将凉透了的茶端走,重新沏了一盏上来,轻轻放在御案上。 “人心难测啊,”皇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来人,将此信送去兵部,着冠勇侯严查,不得徇私,如若不然,严惩不贷。” 常公公忙接过密信,递到来人手里。 那是一名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接过信也不说话,拱手一礼后转身不见了人影。 常公公见惯不怪,又垂手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老常,”皇上突然开口道,“你听说温家大姑娘的事了没?” 常公公抬眸看一眼皇上,又快快垂下眼睑,“皇上说的是哪件事?” 皇上摇头失笑,“最近的事确实都够出名,朕说的是春宫图那件。我听说是在丞相府发生的,丞相亲自派人查都没查出点什么来,温大姑娘指天发誓不是自己做的。老丞相昨日跟朕聊天,特意提起这回事,顺便还说了那天的古怪声音。他说那声音听着像是个女娃儿隔着铜角大声嘶吼,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老丞相说,此人能做到丞相府所有暗卫出动都连个影捕捉不到,可见其武功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他最近把那天的事情仔细想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得出结论,其实那天丞相府并没有什么危险和不妥,真要说起来,反倒是他的两个外甥女都遭了殃。” 皇上停了一会,“老丞相说,她这俩外甥女在家娇惯坏了,为人比较霸道,有时候会欺负周围的小姐妹,他猜着,那天的事是不是这姐俩得罪过的人干的?只是……” 皇上皱着眉头,有些匪夷所思,“只是,她们俩得罪的都是女娃儿,毕竟老丞相听到的也是女娃儿的叫声。什么样的女娃儿能有如此能耐,连丞相府的人都抓不到她?我大周没听说过有这么号人啊,对不对?” 常公公连连点头。 他觉得皇上魔怔了,可他不敢说。 老丞相的脑子也老了,不太好使了。 哪有那样的姑娘嘛,净扯淡。 “皇上,老奴可听说温夫人告诉别人那是有人嫉妒她女儿,所以将图册偷藏在她女人身上加以陷害呢。” 皇上一听嗤之以鼻,道,“妇人之言,她是想不出旁的法子为女儿洗白了,所以将其他姑娘也拉下水来罢了。她的目的是要脏大家一起脏,哼,这种手段委实算不得磊落。” 常公公沉默了,过了一会疑惑地道,“难道真有老丞相说的那个姑娘?能凭一人之力将老丞相和大皇子耍得团团转,还把丞相府的两位表姑娘作弄一番?” “关键是,”皇上道,“关键是那么多暗卫都寻不到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皇上您说,老奴想不到。” “这意味着,如果这个人当时想杀了丞相和辰儿,不仅易如反掌,还能轻轻松松全身而退。丞相府的布防相当于天罗地网了,那样都连人家的影子都没看见,你说朕说的对不对?” 常公公倒抽一口凉气。 天呐,还真是这么回事。 “还意味着,这个人如果能被我所用,该是何等的一把利剑。若是上阵杀敌,岂不是能取敌首级如探囊取物,老常,朕光是想想都很激动,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该多好啊。” 第128章 她敢威胁温家 常公公看着激动的皇上,没接他的话。 就让皇上大白天做一做梦吧,宫里一天到晚不是这事就是那事,没点消停的时候。索性让皇上幻想一下,能高兴一会是一会。 这时,那名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又从房梁上落了下来。 常公公奇怪地抬起头来,看了看上面。 这人刚才明明从门口出去送信了,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而且还悄无声息的,连他什么时候藏在房梁上他们都不知道。 “皇上,”那人单膝跪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道,“属下听说过一件事,不知道对皇上的猜测有没有帮助。” “哦?说来听听。” “属下听说,大皇子去丞相府的路上,曾经遇到过沈家大姑娘和她的两个丫头,大皇子还和沈大姑娘说了几句话。后来,有人在京中最繁华的那条街上看见那两个丫头,当时却不见沈大姑娘的人影......” 皇上一听,脸色就有些不高兴了,“付立章,你的意思不会是说那个本领超天的人是沈大姑娘吧?” 说完又睨了他一眼道,“你可别让朕觉得自己好容易选出来的暗影卫头子是个捕风捉影的家伙啊。” 被叫做付立章的人一拱手,声音洪亮道,“属下受命与皇上,自要将皇上接触颇多的人都审视一遍,沈大姑娘就算一个,所以那些时日,属下命人跟踪她。” 皇上皱着眉头,道,“即便你的人看见她那天在丞相府附近,后来只见她的丫头,而她却消失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付立章道,“审查的这些日子,属下从别人嘴里听了许多沈大姑娘的事,请皇上听属下一件一件讲给您听,” “第一件,她有武功在身,且武功不低。” 皇上看着他,知道他不可能说假话,心里却吃惊不已。 方遥的外甥女居然会武功? 她不是在乡下庄子上长大的吗?谁教的她武功? “她能一脚踢碎坚硬的桌椅,能一个人吊打沈照江一家三口,还能同时将沈府奴才们都打倒在地,打完这一圈,她本人连粗气都没喘。” “第二,她的继母赵氏的头发在某一天半夜被人剪掉了,那个人神出鬼没,整个沈府的护卫根本都没看到是谁干的。赵氏当时很惊慌,说是沈大姑娘掐着她的脖子剪的,到现在都没有人相信。” 他的话太不可思议,连常公公都竖起耳朵凑到前面认真听。 “第三,沈绍坤院子里的一条黑獒不见了,据说赵氏曾经想让黑獒伤害沈大姑娘,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那黑獒竟然将喂养它的奴才咬死,然后消失了。经属下查实,那黑獒被沈大姑娘送到方家练武场,和其他两条狼犬放在一起了。可见沈大姑娘不但不怕黑獒,还能让黑獒听话,不然怎能凭她一个人将那么大一条黑獒牵过去?保不齐,被咬死的奴才就是沈大姑娘命令的呢。” 皇上咳嗽一声,神情不虞道,“只说事实,莫要胡乱猜测。” “是,”付立章道,“属下再说另外一件事。此次二皇子在沈府落水,据说他在桥上等到了沈大姑娘,还和沈大姑娘说过话。可是后来将二皇子从湖里救上来的时候,谁都没有见到沈大姑娘,当时大家都以为二皇子被水呛糊涂了胡言乱语。二皇子清醒以后可能怕丢脸,也绝口不再提这回事。可是后来,属下带人检查二皇子和沈二姑娘身上的衣服时......” 皇上眉头皱起来了。 “那衣服破得相当有规律,绝对不是湖底水草和尖石划破的,那痕迹很明显是有人潜入水中用利刃割破的。结合二皇子前面脱口而问沈大姑娘去哪里了?属下越发觉得,沈大姑娘有很大的嫌疑是害二皇子落水的元凶。” 听了他的话,皇上很明显不太认可,“你又凭猜测说话,若真是她,朕问你,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她知道二皇子在算计她,所以她将计就计,顺便把一向对她不友好的沈二姑娘拖下水,好恶心赵氏和沈照江。” 皇上不说话了。 付立章这个人做事缜密,一向能从蛛丝马迹中查找真相,而且他说话直来直去,不夸大不隐瞒,这也是自己为什么将暗影卫首领这么重要的位子交给他做的原因。 他今日说的这些话,有很多都与他印象里的沈璃差距太大,不得不让他深思。 “而就在今日凌晨,”付立章缓缓开口,“她的人从院子里扛着两具尸首去了温家府邸,将尸首挂在温家大门上,就离开了。” 常公公不敢置信地瞪眼看着付立章。 沈大姑娘救了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会杀人? 皇上的眸子猛地眯起,盯着付立章,慢慢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属下知道,绝无虚言。” “那两具尸首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温夫人留在沈府的暗卫,用来监视沈大姑娘的,”付立章神情严肃,道,“属下不是说这两人不该杀,而是没想到沈大姑娘会让人把尸首挂在温家大门上,她敢明明白白地威胁温夫人。若是没有点子本领,谁敢当面得罪温家?可她就敢,且毫不手软。” 真要说起来,付立章其实很欣赏这种人。 如果沈大姑娘真有那么大的能耐,他的心里是其实非常期待的。 “所以,若以上事情都是沈大姑娘的手笔,那么给温姑娘塞本春宫册子又有什么难的?况且据属下查实,温姑娘和沈二姑娘都得罪过沈大姑娘。怎就这么巧,在丞相府倒霉的是她们两人,在沈府宴会上倒霉的也还是她们俩?” 常公公默默地在心里加了一句,“倒霉的还有二皇子和沈绍坤。” 付立章刚要退下,又想起了一件事,忙对皇上道,“属下差点忘了说,昨晚,大皇子去了沈大姑娘那里,两个人还在屋子里说了好一会话......” 皇上猛地抬起眸子,目光锐利地看着他,“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吗?” “那倒不是,里面有一个丫头,两人之间并无私情,”付立章知道皇上误会了,连忙道,“院子里还有几个人在教一个丫头练武,温夫人的那两个暗卫就是这丫头打死的。教了一会这几个人就凑在窗户底下偷听里面说话,大皇子的暗卫还告他们状,看这情形,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挺融洽。” 第129章 死囚变死士 沈璃又进入空间,摁了红色的按钮。 还是速度如闪电一样地穿过甬道,头发竖起又落下,她来到了宿舍。 这里没有什么变化,她就是在那个世界待久了,总觉得自己是无根的浮萍,到宿舍来找找熟悉感,睡一觉起来,就能让自己浮躁的心安静下来。 把捆在自己身上的金银细软全都解开,沈璃将那些东西一一放好。 这才设好闹钟,趴到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 冠勇侯严霄收到皇上派人送来的举报密信之后,当场嗤之以鼻,“这一看就是有人污蔑骠骑大将军,查都不用查。” 送信过来的人道,“大人,该查还是得查,皇上难道不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吗?肯定知道啊,知道还让你查,大人想没想过为什么?” 冠勇侯看着手里的信,没说话。 在皇上跟前,再小的事都有深意。皇上应该是想看看密信背后都有谁在搞鬼,更想知道那些人有没有和西羌勾结。 “回去替老夫禀告皇上,严某定全力彻查。” …… 方遥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心态各异。 自家人不必说有多欢喜,忙为他张罗着接风洗尘。 心里有鬼的却胆战心惊,不知道他会带来什么样的风浪。 方遥听说自己不在京这些天发生在沈璃身上的事,暴跳如雷,要不是沈璃拉着,恨不得立刻去那几家房子里点把火,烧了他们。 沈璃忙安抚住他,跟他说有更重要的事要和他谈,然后把设立军犬基地的想法告诉他。 方遥一听,当即高兴的一拍大腿,赞赏道,“到底是我方遥的外甥女,好好好!好啊好。” 说罢招呼自己最得力的长史过来,对他道,“表姑娘建议方家军设军犬基地,你来听听表姑娘的想法,再将当中细节认真琢磨,若有不懂,便听表姑娘的。刚才我大致听了一下,在这方面,你还真得跟我家娃儿学啊。” 长史丁朗早就听暗卫们说过沈璃武艺高强,与寻常女子不一样。如今又听说她为方家军着想,给出的建议也比旁人奇特,心里不由升起钦佩,当即双手抱拳,感激道,“多谢表姑娘,还请表姑娘不吝赐教。” 沈璃看了眼方遥,方遥大咧咧道,“他是舅舅最信任的人,你有什么想法和建议尽管和他说,这件事情舅舅就交给你和丁朗了。需要什么就让丁朗去找,找不到就告诉舅舅,舅舅指定帮你弄到。” 沈璃一听放了心,忙对丁朗福身一礼,“那就有劳丁长史了。” 丁朗也忙拱手还礼,“不敢当,丁某自当效力。” 这客气来客气去,旁人还没觉怎样,方遥那里受不住了,大手一摆,对两人道,“都是咱们方家军的人了,往后不说天天见面也差不多,这些客套就免了。璃儿,你就跟明婉一样,称呼他丁大哥就行。丁朗,你就称呼她的名字吧,连沈大姑娘也别叫,太拗口。” “是。”两人痛痛快快地应下,都松了一口气。 行武之人,确实受不了那些俗套。 ...... 换洗完毕,稍微垫了垫肚子,方遥便骑马去皇宫。 这次密州之行,他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为此差点被人暗杀,要不是他自己躲得快,飞速而至的强弩都能射穿他的骨头。 好在他身边还带了一帮武艺超群的手下,他们与杀手打在一起,将他护在中间,以让他在厮杀中得到喘息,找到了杀手的头目。 一箭射过去,杀手头目中箭身亡,杀手们一看,不但不撤离,反而越发凶狠起来。 双方又是一场厮杀,眼看自己这边的人接连受伤,方遥忙从身后的包袱里拿出出发前沈璃给他准备的几个罐子,用力扔出去。 一股黄中带绿的浓烟迅速弥漫全场,眨眼间将所有人都笼罩在其中,什么都看不见了。 沈璃对他说过,这玩意的名字叫烟雾弹,让他在危急时刻用来防身逃遁的。 开始的时候他不要,沈璃便搬出老太爷和老夫人来,逼着往他包袱了塞了好几个。 没想到这东西威力这么大,幸亏路上没有扔掉。 方遥没有逃遁,眼疾手快地眯着眼睛拉起弓箭,趁对方一头懵的时候,刷刷几箭射过去,死了好几个。 剩下的人仍旧不撤离,又迅速反扑上来。 到了这个时候,方遥明白了。 对面是一帮死士! 只有死士才会如此不要命地往上冲,哪怕头目已死,也没有一个退缩回去。 来不及多想,方遥又将手摸向包袱,那里有沈璃为他准备的另一样东西,手雷。 据说这玩意扔到人堆里,能当场炸掉十几人。 沈璃总共给了他两个,说是时间紧迫,来不及多做,让他省着点用。 今日正好试试火力如何,若是真像沈璃说的那么厉害,他就要向皇上推荐,运用到边关重地上去。 捏紧把子,拔掉插子,方遥将手高高举起,嘴里吹出一声暗哨。 方家军将士一听,迅速后撤。 对方不明所以,还没反应过来,方遥手里的手雷就扔了过去。 轰的一声响。 惊天动地,血肉横飞,直接将对面还来不及分散开的死士们炸了个精光。 死的当场就死了,还剩一口气的也不啰嗦,直接咬破牙里的毒丸,毒液渗出,没过一会也都咽了气。 “快速打扫战场,查验死士身份,抓紧撤离。”方遥冷着脸吩咐下去,同时将包袱里剩下的那枚手雷收好。 天佑大周,他的外甥女沈璃竟发明出杀伤力如此之强的武器,如果将之运用到战场上,他敢想象,那绝对能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将对方杀个片甲不留。 天佑大周啊。 挑开头目面巾,这人的额角上有一块烙印,一个大大的囚字烙在上面。 方遥心中一惊。 他们果然是死士,而且是死囚。 密州铁矿地处偏远,冬冷夏热,还十分干燥常年缺水,条件相当艰苦。 找不到矿工,官府便上奏朝廷,将牢中一些不打紧的囚犯放出来,让他们到铁矿上干活,以抵消罪责。 没想到有人竟趁着这个机会,将死囚犯也放了出来,还训练成死士,让他们杀朝廷命官。 他现在有合理的理由怀疑姚家二爷就是这帮人杀的。 什么人干的?胆子也太大了! 连骠骑大将军都敢动,不知道上来就是个死吗? 不,他们知道,可他们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们一定知道方遥查到了他们的秘密,那秘密关乎他们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只有将方遥杀死,他们才有活路,否则大家都完蛋。 第130章 看着主人打狗 揣着那个惊天秘密,方遥让手下易容成三个方将军,兵分三路往京城赶。 而他自己则易容成一名弯腰驼背的老仆人,和几名小厮一起,伴随着自家公子进京寻亲。 这一路上不知遇到多少官兵和腰系长剑之人,只要是男子,他们就要上前盘问,还使劲撕扯他们的头发和脸皮,想看看是不是假的。 特娘的,现在想想,他都觉得头皮那块隐隐发疼。 这帮孙子扯得太用力,给他揪掉好多头发。 本来他就多思而脱发,没想到竟因为稀疏发根被认作老者,从而蒙混过关,终于回到京城。 进京之后他才知道,扮作他的那三名士兵全部死在路上了。 ...... 方遥跳下马来,将缰绳扔给自己的随身护卫,大摇大摆地往宫门走去。 却不料刚到门口,就被守门侍卫拦了下来。 那侍卫叫鲁拓,方遥认识,是崇国公的人,眼里一向只有皇后和二皇子,除此谁的面子都不给。 方遥岂会由得他嚣张,当即一把扯过他的领子,跨跨就是两个大嘴巴子,“娘的,老子的路你也敢拦?老子几天没回来,你个小兔崽子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哐哐又是一顿脚踢,“鲁拓是吧,老子今儿个就把你的路砸塌了,再叫你拦路,再叫你拦路.......” 说一句,扇一个耳光,说一句,扇一个耳光。 直扇得鲁拓晕头转向,鼻子嘴巴,满脸都是血。 “方大人手下留情,方大人......” 那边,穆衡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大老远就喊着让方遥停手。 方遥装作听不见,又狠狠地踹了几脚,耳朵都能听到鲁拓被踹断的骨头,这才慢慢将脚放下,抚了抚身上的褶皱,背着手站在那里。 不是他小气不许人招惹,他本来就因为璃儿被算计的事情窝了一肚子火,没想到罪魁祸首家的狗冲上前来对他汪汪叫,他不踹死这狗,还配是骠骑大将军? 看着疾奔而来的穆衡,方遥神态凛然,眼睛都不眨一下。 鲁拓一阻拦,他就知道宫里肯定出事了。 不然这条狗即便再怎么恨他,也绝不敢如此态度。 宫里出的事情肯定和他有关。 穆衡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跟前,停下脚步,喘了一会,才道,“方将军请息怒,鲁拓也是受命于皇上,才不敢让您进宫的。” 看着躺在地上疼得满脸都是眼泪鼻涕的鲁拓,穆衡转过视线,对方遥拱了拱手,道,“皇上口谕:边关急报,方家大公子方季洮涉嫌通敌并泄露军情,现已在押解回京的路上。从即日起,方家人一律幽禁府中,不得外出。” 这是软禁起来了。 方遥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刚走没两步又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看着鲁拓。 穆衡心中生起不好的预感,暗道不好,方遥已经回头,来到鲁拓身边。 鲁拓吓得忘了哼哼。 方遥脚一抬,穆衡大叫一声,“方将军不要。” 方遥的脚已经狠狠地跺了下去。 咔嚓一声,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他用了十成十的力度,脚后跟着地,干脆利落,跺在鲁拓的心口上。 噗一下子。 鲁拓猛地喷出一口血,鲜血飞出去老远,溅在穆衡的衣服上。 穆衡目瞪口呆。 眼见鲁拓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抽搐几下,脖子一歪,便没了气息。 方遥云淡风轻地对一旁吓傻了的守门士兵道,“去跟崇国公府说,这是他们算计我外甥女的代价,这只是开胃菜,大菜还在后面,让他们给老子等着。” 然后抬起头,对穆衡道,“我先回家歇两天,你代我向皇上问安吧。” 穆衡都不知道回他什么才好,木然地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回到御书房,皇上听了穆衡的禀报,嘴角轻轻挑了挑,又忙放下来。 ...... 夜深了。 天是阴的,乌云遮挡了月光,大地黑漆漆一片。 崇国公府的狗突然狂躁地吼叫起来,惊动了所有人。 姚逊肥胖的身子坐不起来,小妾费了半天力气好容易把他推动一点,刚一松手,又倒下了。 “老爷,您该减减肥了,再这样下去,人家的腰都没有您的大腿粗了。” 外面狗的疯叫,屋子里,小妾还抽空娇滴滴地跟他说话。 姚逊侧着身子滑下床,抓过衣服,一边穿一边问窗外守夜的丫头,“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应。 狗叫声更响了。 中间夹杂着吵吵嚷嚷的人们呼喊声,姚逊临睡前喝得有点多,又和小妾折腾一番,酒没醒,身子也是软的,听得吵嚷声,没好气地骂道,“一帮废物,做什么吃的?来人,来人。” 门哗啦一下子被推开,不,是被踹开。 床上的小妾什么都没穿,凉风灌进来,冻得她打了个冷战,连忙扯过被子盖上。 姚逊刚要骂人,一把利剑劈过来,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小妾啊的一声大叫,来人顺手扯下姚逊脖子上挂着的玉佩,往小妾身上一扔,就将人打晕了。 “饶饶饶命,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 姚逊吓尿了,尿液顺着里裤流到地上,瞬间,一股难闻的气味传来。 那人气得对着他的胸口踢了一脚,骂道,“日你丫的,狗胆玩意,净给老子添恶心,啐,呸。” 一口唾沫吐到姚逊脸上,他连擦都不敢擦。 拿剑的人戴着面具,即便不戴,姚逊也不敢抬头看他,只瑟瑟发抖,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好汉饶命啊,好汉饶命,您要什么您请说,要金子?银票?多少都行,只要您说话......” “狗东西,这就是朝廷养的废物,堂堂户部侍郎就这么个玩意?真特娘的,呵,呸。” 刀剑架在脖子上,姚逊根本不敢反驳,更不敢乱动。 到了这种时候,命才是最紧要的,其他什么面子里子的,统统远离。 那剑再进一点点,他的命就交代在今晚了。 “跟老子走,”来人也懒得废话,对着他的肥屁股就是一脚,“不许磨蹭,不然老子割了你的命根子。” 姚逊腿间一紧,瞬间觉得那都不是自己的了。 第131章 这帮人与众不同 利剑架在脖子上,姚逊不敢不从。 吓尿的裤子湿哒哒的贴着大腿,十分难受,可他不敢慢一点。那把剑贴着他的皮肉,随时都能要了他的命。 越往前院走,嘈杂声越大。 前院没有点灯,连点月光都没有,那些人却能在黑暗中精准知道谁是姚家人,谁又是自己人。 姚家暗卫和府兵都显了身,没有一个人敢乱动。 姚逊和姚家老夫人都在这帮人手里,还不知道他们是谁,是做什么的。 深夜被突袭,是崇国公府所有侍卫的耻辱。 “诸位好汉,”崇国公眼看儿子也被抓来,终于沉不住气了,只得在暗卫的护卫下站出来,客气道,“诸位想要什么可以尽管提,千万莫要伤人性命,老夫在此先多谢各位了!” 拿剑架住姚逊的那个蒙面人往地上啐了一口,睨着他道,“废话不多说,老子今天啥也不干,就是来你家出气的。” “出气?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好汉,还请明示,也好让老夫家人以后注意,别再……”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蒙面人不耐烦道,“你当老子傻啊,还跟你说,跟你一说你不就知道老子是谁了?老子偏不说,不是怕你,就要让你们猜不到,永远提心吊胆,吓死狗丫的。” 崇国公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上不去咽不下,心口堵得,跟被人掐住了似的难受。 不等他再说什么,架住姚老夫人的矮个子蒙面人猛地一脚踢在她腿弯处,将她踢得跪在地上。 “听说满府里属你最坏,不是在府里打杀奴才,就是在外面欺压百姓。怎么着,仗着你是皇后她娘,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个老不死的东西,你以为这大周天下是你家的啊?信不信老子拔了你的牙,把你再摁在水里灌一灌?” 话音刚落,姚府暗卫们齐齐往前动了动,黑夜中甚至传来刀剑偷偷出鞘的声音。 那声音被蒙面人捕捉到,矮个子蒙面人将手一抬,手中迅速射出几枚飞镖,对着暗处飞了过去。 只听得啊啊几声叫唤,有人倒地。 不管是明处的还是暗处的,姚家再没一个人敢上前。 这帮人的身手竟如此了得,崇国公心中大惊。 不是一般人啊,到底会是谁呢? 此时不是思考答案的时候,儿子还在他们手里呢。 尽管这个儿子胆小无能,可也是他唯一剩下的儿子了。 “好汉饶命,”崇国公双手抱拳,声音恳切,“不管是因为什么,都是我姚家的错,诸位想让老夫如何弥补都可以,只求好汉高抬贵手,放过老妻与犬子吧。” 其他蒙面人冷冷地看着他,没说话。 大将军让他们来羞辱崇国公一家,依他们的意思恨不得杀了姚老夫人。 想起她伙同别人一起暗算表姑娘,他们就恨得牙根都疼。 这次大将军出去办差,听同去的兄弟们说,幸亏表姑娘提前为大家准备了威力巨大的武器,不然所有人包括将军在内,都就交代在路上了。 而且听兄弟们形容,那武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认知。 联想到表姑娘那一身不弱于大家的武功,还有表姑娘为了减少将士们伤亡,准备为方家军建立军犬基地,怎么想怎么觉得将士们幸运。 不仅有一位爱兵如子的将军,如今又来了一位本领超群的表姑娘,他们从此认定表姑娘就是自家妹子,谁想害她,砍了谁! 老夫人早就吓得瘫软在地,矮个子蒙面人哐啷抖了一下长剑,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忙飞扑过来,将老夫人护在身下。 蒙面人一声冷笑,提剑一劈,崇国公和姚逊的嘴巴刚张开,慢字还没喊出口,丫头便被砍死了。 要不是大将军一再叮嘱,他们的剑早就砍在老贼婆和姚逊身上。既然这丫头想表衷心,那就让她好好表,替老贼婆去地府吧。 崇国公脸色大变,这才开始有了惧意。 原来这帮人是来真的,敢在崇国公府杀人,还只字不要金银财宝,那就确实是来复仇的。 可是,崇国公府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仇家,姚家一向没把仇家放在心上。毕竟姚家是大周顶级世家,谁敢打姚家主意,纯粹找死。 万万没有想到,今晚的仇家不但敢来,还有能耐捉住两个主子。府里的暗卫已经够警醒,却还不等出手,就被人拿下好几个。 说起来,对方拿下暗卫的方式非常特别,突然一个火光打上天空,火光瞬间爆开,周围顿时明亮得像白昼一样,将所有藏匿起来的暗卫都照了出来。 与此同时,人家手里的暗器早就做好了准备,只等暗卫们一露头,暗器立刻飞出,无一虚发。据刚才得报,自家暗卫被打伤好几个。 见他们只是伤人,还以为最多如此,再不会有更狠动作,没想到是自己猜错了,他们不是不杀人,只是没找到合适的人杀。 老太太的丫头跳出来,杀了她,就是在告诉所有人,今日这场祸端就是冲着老太太来的,谁敢上前,格杀勿论! 老夫人被彻底吓晕了。 以头触地,悄无声息。 矮个子蒙面人用脚踢了踢,啐了一口,道,“就这点胆子,还敢天天害人?呸,原来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特娘的,以后要是再害别人,老子还来,下次直接取了这老贼婆的性命!” 崇国公恨的牙槽子咬得紧紧的,心里的怒火压了一次又一次。 女儿是当朝皇后,其母亲竟被人如此羞辱,崇国公府的脸被人踩在脚下碾过来碾过去,传出去,往后再也不要见人了。 一阵哨音传来,蒙面人冷笑一声,告诉崇国公,“少在老子面前耍花招,你最好告诉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否则老子手里的剑可不长眼。” 崇国公心里又是一惊。 他们竟然知道暗哨传音? 府中出事,早有暗卫去往宫里送信,同时将能调动的人马以及京中营兵全部调来。刚才的哨音就是通知里面的人,外面已经布好天罗地网,让里面的人不要害怕。 那哨音跟鸟叫没什么区别,是京中显贵以及军营里都在用的暗号方式,一般人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在叫。 幸好各家的哨音不一样,即便知道这是传递暗号,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不然就刚才传进来的那些话,保不齐这帮人就会再砍一个人。 “好汉息怒,请好汉放心,老夫断不敢招惹诸位的,”崇国公放软了语气,再次拱手,“各位好汉的话老夫都听见了,以后一定按照诸位的要求去做,请好汉们放心。若有其他要求,也请诸位尽管提,老夫一定照做,绝无半点含糊。” 远处,一道闪电带着尾巴升上天空,那是信号弹,这些东西都不是一般人所能拥有的。 今晚却同时出现了,崇国公眯起眸子,猛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第132章 组团弹劾 老夫人得罪过的人那么多,以前一直风平浪静,没人敢怎么样,今晚却突然出了事。 保不齐是最近刚得罪的。 而最近老夫人得罪过的人只有一个。 答案呼之欲出! 因为她,沈璃,崇国公府已经损失了一位大夫人,听沈家大夫人赵氏说,沈璃曾亲自承认姚大夫人就是她弄死的。 如果当时崇国公觉得那是她在吓唬人的话,那么经过今晚,他不得不重新考量那是不是真的了。 刚才,这帮人又是知道暗哨传音,又是能精准找到姚家暗卫,又是懂得兵法且会在最关键的位置上安排警戒哨,还有那个劳什子信号弹…… 是方遥!他在为沈璃出气。 除了他,整个大周再没人敢对姚家下手! 他刚刚回京,前后时间全都对得上。 方遥,老子与你不共戴天! 崇国公的牙齿咬得咯吱响。 奈何夫人和儿子都在对方手里,他忍不了也得忍。 而且经此一事,让他充分意识到方遥的实力和能耐竟然如此之强大,强大到令他心生恐惧。 这样的实力不能为二皇子所用,崇国公心里那股郁闷之气,无法散发开去。 不等他再说什么,那帮人看见信号弹之后,迅速抽身,还将姚逊提在手里,前后掩护着往后撤退。 踢翻姚老夫人的矮个子蒙面人横剑在前,冲着黑暗里的几个地方指了指。 那些地方的暗卫和营兵瑟缩一下,忙收起暗器。 这是在警告他们,他早就看见他们了,只要他们敢出手,大老爷在他手里,逼急了就杀大老爷。 姚家有暗哨传音,对方也有。 对方当着姚家和救兵的面吹响哨音,蒙面人一笑,远远地冲崇国公说了句,“姚家大姑娘已经被捉去城外,明日记得带人去赎回来。” 说罢,将姚逊往地上一扔,转过去,大摇大摆地跃上屋顶和枝头,迅速撤离。 眨眼间,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暗卫们全都呆住了。 刚刚准备好的暗器再一次卡在手中,不敢射出去。 姚大姑娘竟然被这帮人抓走了,什么时候的事?方才要是出手打出暗器,对方有姚大姑娘做人质,恼羞成怒后伤害她怎么办? 哭喊声突然从远处传来,几名丫头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惊恐大叫,“不好了,出大事了,大姑娘被人抓走了,呜呜呜,快救命啊,大姑娘被人抓走了。” 崇国公一声怒喝,“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丫头们的哭声戛然而止! 一道剑光闪过去,她们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条细小的血痕。 扑通,扑通。 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主子姑娘被人掳走,她们不说加以遮掩,还在这大嚷大叫,这样的蠢货,死不足惜。 外面那么多调来帮忙的京畿营兵士,本来让他们听见蒙面人的话,完全可以予以否认,就说那是蒙面人故意说出来吓唬人的,还能保全大姑娘的名声。 结果自家丫头一喊,想保全都保全不了了。 姚家大姑娘乃姚大夫人嫡出女儿,是皇后的亲侄女,从小在皇后身边长大,其身份比一般的公主都尊贵。 要不是二皇子不同意,早就该指给二皇子做正妃的。 皇后为此还说过,哪怕姚大姑娘不能嫁给二皇子,也会以公主之礼将她嫁给天下任何她想嫁的男子。 出了姚大夫人的事情之后,大姑娘的美名本来就多多少少受到影响。今夜又出了这样的事,等明天消息一发酵,姚家金尊玉贵养大的女儿就彻底成了一枚废棋子。 姚大夫人如果地下有知,会不会后悔自己当初起心动念太过阴鸷,损了功德。本想损坏别人家女儿的名声,没想到既丢了性命,最后反倒是自己的女儿失了名声。 从今往后,姚大姑娘要么自尽,要么青灯古佛过一生,为其母诵经赎罪。 崇国公府亮起灯笼,所有院子明亮如昼。 没过一会,管家便将管事们召集到一起,严令他们通传下去,老夫人和大爷的事不许任何人再提一个字,如有发现,格杀勿论! 至于京畿营的兵士,反正都在府外,没有亲眼看到老夫人和大爷的狼狈,就可以用其他的说辞搪塞过去。 事已如此,姚家的脸能收回多少算多少吧。 而方遥…… 崇国公心中恨意顿升,阴沉的脸上是遮不住的杀意,“来人。” 一名暗卫闪身进来。 “去几位大人府上通知……” 翌日。 早朝上。 好几名官员站出来,弹劾方遥在宫门口公然杀人,说他藐视皇威,无法无天,必须予以严惩,否则不足以正律法,不足以…… 皇上最近的咳疾又犯了,大清早就咳得厉害,无精打采的,好容易熬着来上早朝,耳边全是讨伐方遥的声音。 吸一口方遥送进宫的喷雾,皇上感觉好受些了,这才抬起眼皮,看了眼底下慷慨陈词的那几人,“方遥竟敢如此嚣张了吗?这样吧,朕干脆下道旨意,把方遥下大狱,诸位爱卿认为如何?” 正滔滔不绝说个不停的几位大人一愣。 皇上怎么舍得处罚方遥了?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啊。 “朕在问你们呢?将方遥下大狱,众爱卿认为如何?” 一名御史出列,他是崇国公的人,昨晚接到崇国公的密信,今天一大早就写了洋洋洒洒一大篇讨伐方遥的奏章,准备用来一鸣惊人。 结果还没等他发挥呢,皇上就下结论了,这结论还是直接下大狱,怎么听怎么感觉像做梦。 于是他站出来,躬身行礼,“皇上圣明,若能将方遥施以刑罚,实乃众望所归啊。” 皇上对着他笑了笑,“是啊,众望所归,朕与众爱卿想的一样。那方遥不但在宫门口杀人,方家大公子还通敌卖国,朕已命人将他押解进京,等到证据确凿,朕不仅要将他们下大狱,还要抄家,以叛国罪论处!” 底下一片哗然。 难怪皇上痛快答应处罚方遥,原来是因为这个。 胆敢通敌卖货国,卖的可是萧家江山,这种事情哪个皇上能忍? 说不定皇上现在觉得方遥平日里的忠君护主都是装的,是为了获得更多机密,以配合他儿子卖给敌国。 和这个相比,宫门口杀个人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正当群情激愤,都在声讨方遥的时候,一个人跳了出来。 是崔御史。 崔御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磕了几个头,“皇上明鉴,方大人绝不是那种人。” “不是哪种人?” “方大人绝不是会出卖我大周之人,请皇上莫要被小人蛊惑,请皇上明鉴。” “你有证据能证明他的清白吗?” “这……臣没有。” “证据都没有,你凭什么说他不会出卖大周朝廷?” 崔御史一听,砰砰又磕了几个头,“皇上,那方遥从小就在军中历练,跟着方老将军杀敌卫国,为此身上不知受了多少伤。历年下来,光是死在方遥手里的敌国将领就不知道有多少。方遥是他们眼里保护大周江山最结实的那堵墙,也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绞尽脑汁都想弄死方遥,武艺上打不过,就耍阴谋诡计。皇上,这次肯定是有人给方遥设局陷害他,请皇上明查啊!请皇上明查!” 第133章 镇国公要武器 朝堂上为了弹劾方遥的事吵成一团,吵架的人分成两派。 为方遥据理力争的除了崔御史还有兵部尚书冠勇侯严霄,还有老丞相。 老丞相在朝廷大事上一向对事不对人,他都发话了,皇上便不好太过反驳。 正在双方争执不相上下的时候,常公公接过外面呈上来的一封信,递给皇上。 皇上只看了一眼信封,神情一下子变得非常庄重。 底下站着的人鸦雀无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睛紧紧盯着皇上的举动。 皇上打开信封将信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折好,刚要放入信封中,手停住,想了想又把信递给常公公,“拿去给老丞相看一眼。” 常公公忙双手接过来走下台阶,来到老丞相跟前。 老丞相接过信来,打开看了两遍。 众人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动,这只老狐狸在任何人面前都喜怒不形于色。 看完信之后,老丞相折好递还给常公公,抬眸看向皇上,君臣二人眼神一对,顿时明白彼此的心思。 老丞相双手对皇上一拱,眼睛却看着大家道,“边关急报,北狄突然往边境大量集结兵力,据镇国公楚衡晟猜测,这帮蛮子很有可能要搞事情。如今这时节,在我大周是盛夏,北狄却马上就要进入秋季。如果蛮子在边境将军马养得膘肥体壮,到时候直接冲破门户,大举进兵,我们这边该如何应对?所以说,不管猜测得对不对,户部从现在开始必须得筹备粮草兵饷,以备万一了。行军打仗,银子是第一要素,户部尚书……” 老丞相一停顿,户部尚书乌木醇连忙道,“在。” “今年的税银征缴上来之后,先紧着北疆,西疆,南疆,这三部,其他事情全部为这三部让路……” “西疆方家军出了内奸,真要是把户部的银子紧着他,谁知道银子最后去了谁的口袋?”有人在底下小声嘀咕道。 老丞相眉毛一竖,凛然道,“你有这个顾虑,很好,非常好。不然这样,你带着你家儿子去驻守西疆如何?我听说你儿子长得肥头大耳,去守卫几年边疆,说不定打仗回来会变得精神奕奕,鸟枪换炮呢。” 那人揪着方季洮的事不放,是为了讨好崇国公。让他动动嘴皮子可以,但是要让他带着一家老小去边疆之地驻守,想都别想。 老丞相刚一说完,那人就将脖子一缩,躲去别人身后了。 老丞相懒得再看他,继续对众人道,“北狄有镇国公楚家,西羌有骠骑大将军方家,南疆有冠勇侯府严家,东部沿海则有皇上亲军。守好这四处,大周江山固若金汤,” “前些时日严家军方向有异动,冠勇侯严家老夫人心疾差点发作,幸好救助及时才活过来。由此避免了严家儿郎回京探母营中空虚的情况发生,敌方异动也就此湮灭。如今北狄又生异动,这种情形之下,诸位认为西羌除了方家军,还有谁可以独当一面?谁能前去驻守?并在驻守的同时可以随时驰援北疆或南疆?” 没有人说话。 “镇国公在信里请求皇上派人增援,诸位大人看看谁能去?” 底下鸦雀无声,更加没人说话了。 老丞相冷哼一声,看了眼站在中间的几个人。 刚才还慷慨陈词头头是道,一听说真要去拼命,此时全都哑巴了。 这几人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让他们钻进去,真后悔啊,早知道就不站出来显眼了。 “你去?还是你去?”老丞相伸出手指,点着那几个叫嚣着要皇上严惩方遥的人。 被点到名字的人纷纷低头,假装不知道老丞相说的是自己。 “哼!”老丞相转过身,懒得再和他们废话,对皇上道,“依老臣所见,方家大公子方季洮通敌卖国的事情,在没见到人和证据之前,暂时还是不予定论的好。” 皇上沉默点头。 “但是方遥在宫门口打死鲁拓却是不争的事实,说他草菅人命有些过,但是说他嚣张跋扈也不算冤枉,”老丞相道,“不如这样,皇上您让穆恒亲自带人去骠骑大将军府,当众将方遥杖责五十军棍,并罚俸一年怎么样?罚俸的罚金呢,就送去鲁拓家中,以抚慰其家人丧亲之痛,官府再补些抚恤金,日子能过下去的。” 崇国公在心里直骂娘。 就这?这也叫惩罚? 他就想问问皇上,这也能叫惩罚? 好歹你是给方遥那老小子降级撤职啊,他儿子都嫌疑通敌叛国了,你竟然还敢让他在大将军的位子上坐着,就不怕他带兵造反吗? 其他几个闹事的人其实也在心里骂娘,转念又一想。 这事本身就透着蹊跷,皇上也不傻,不会单凭什么密信就定罪的。 况且皇上已经把方遥软禁在府里,这本身就说明皇上对方遥有嫌隙了。听说就连带兵在外面看守的人都是刚上任的暗影卫头领,此人武功与方遥不相上下,方遥就是想仗着武功跑出去都难。 除非方季洮的事情查清楚,方家究竟是杀是留才能有个定论。 既然如此,方遥降一级不降一级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此想完,那几人也不争论了。 只看着崇国公的脸,不明白他为何一直黑着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崇国公确实心不在焉。 今早这些人弹劾方遥,不管什么样的结果,他其实并不放在心上。 昨晚那帮人留下话让他们去赎回大孙女,也不知道人赎回来了没有。 皇后那边他也让人送了信,皇后听说是方遥的人干的,又恨又惧。 方遥的实力真的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崇国公府的暗卫都是大周顶尖高手中的高手,方遥的人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如入无人之境,那皇宫又算得了什么? 真要惹毛了他,进宫来弄死那么一两个看着不顺眼的嫔妃啦皇子啦,简直不要太容易。 下朝之后,皇上让老丞相到御书房去。 看着桌子上的那封信,皇上揉了揉额头,叹气道,“镇国公信上跟方遥要的那种东西,老丞相听说过没有?” “没有,老臣也稀奇着呢。难道皇上也没见过?” 皇上摇摇头,心里也是好奇的不行。 镇国公在信里说,方遥去密州办差,用了一种随手一扔就能炸死一大堆人的武器,威力之大,惊天动地。 事关军事机密,皇上和老丞相在朝堂上对此事只字未提。 如今御书房只剩下君臣二人,也无需再遮掩,二人这才开始琢磨起来。 “你说,方遥真的有这种武器吗?” “这个嘛,臣哪里会知道。” “镇国公又怎么会知道方遥手里的武器?离这么远,他的消息竟然比朕还灵通。” “这个嘛,臣也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皇上没好气道。 “臣就知道一件事,昨晚半夜,崇国公家差点被人一锅端了。” “什么?”皇上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盯着老丞相,“怎么可能?谁敢对崇国公家动手,不要命了吗?” 老丞相嘿嘿一笑,看着皇上道,“要不皇上您自己也想想,就当今这局势,敢对崇国公姚家动手,且能毫发无损的,都有谁?” 第134章 姚姑娘和温姑娘打起来了 皇上怔在那里,脑子里迅速转个不停。 冠勇侯府,老丞相府,镇国公府…… 这几家势力相当,若无实在过不去的龃龉,都犯不上去硬碰硬。 既敢对姚家动手,还能全身而退的,还会有谁呢? 突然,皇上脑中一闪。 方遥。 差点把他给忘了。 上面那几家都顾虑颇多,轻易不会下狠手。 没听老丞相说吗? 差点给人一锅端了,多狠呐。 什么样的仇恨才能这么干?什么样的实力敢这么干? 除了方遥再不会有别人。 崇国公府老夫人和大夫人对沈大姑娘做的那些事足够恶毒,方遥回来知道了,不报复才怪。 沈大姑娘可是方家的命根子,地位比方家自己的儿女都高。 你姚家敢趁着方遥不在京败坏沈大姑娘名声,方遥能轻饶了你? “臣听说,那帮人掳走了姚大姑娘,让姚家今日去城外赎人。崇国公想必猜到来人身份了,所以今日,便让其麾下那几个人弹劾方遥。” 皇上恍然大悟。 就说怎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嘛。 突然一股脑的全都弹劾方遥,原来根源在这里。 方遥这一招确实够狠,姚家敢破坏沈大姑娘的名声,他就敢破坏姚大姑娘的名声。 对于报仇这种事,他没有一点负疚感。 “那姚大姑娘接回来了吗?” “这个,臣是真的不知道。” “那刚才朕问你的那几件事,你是假的不知道了?” “臣也真的不知道,”老丞相哭笑不得,“您将方遥关在府里不许外出,他没跟您说过这种武器吗?” “没有,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皇上满脸不悦,“让这小子配合朕做点戏给他们看,他每次都别别扭扭。回头等细作的事了了,朕一定真的把他关几天。” 老丞相在心里撇了撇嘴。 谁信? 这话也就是皇上过过嘴瘾。 ...... 刚出宫门,崇国公就接到家里消息。 大姑娘回来了。 管家带人去城外接她的时候,什么都没接着,轿子里只有一只大马猴,那马猴见他们掀开帘子,还冲他们龇牙咧嘴地扮鬼脸。 一群人垂头丧气往回走,刚进城门就听说崇国公家大姑娘和江南织造温家大姑娘在大街上打起来了。 自家姑娘回来了? 管家心中一喜。 猛然又听说大姑娘和温姑娘打起架来了,管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据说两个人打得可猛了,又是撕衣服又是扯头发,头上的簪子被拔下来到处乱飞。还有绣花鞋,还有身上的玉佩荷包之类,但凡她们能撕得动的,全都撕下来往人堆里扔, 众人一哄而上疯抢起来,踩掉鞋子的,撕烂衣服的,跺到脚指头的…… 那混乱疯狂的场面,跟土匪抢亲差不多,没眼看。 巡城官兵听到消息赶过来时,两位姑娘已经被众人分开,正气喘吁吁地盯着对方,满脸都是敌意。 一个是江南织造温家大姑娘,未来的三皇子妃,一个是崇国公府姚家大姑娘,皇后的亲侄女。 两边都喊着对方是个贱人,对方想害自己清白,让官兵抓人。 官兵一个头两个大,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大人物,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两位姑娘动手。 只能好声好气加以哄劝,哄了这边哄那边,劝了这个劝那个。 于是,街上出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一群官兵穿着官服,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两个姑娘当起了和事佬。 此事传播得很快,不到半天时间,茶馆里酒楼里就都知道了,然后,整个京城就都知道了! 管家带着人急急忙忙赶回去,一进门就见大姑娘跪在地上,满脸都是泪痕。 稍一打听,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今日温大姑娘上山进香散心,去了青云山上的白林观。 本来想约沈二姑娘沈瑶一起,奈何沈瑶自从被指给二皇子做庶妃,跟谁说话都夹枪带棒的。 要是听说温婉莹还有心情在外面逛,她指定不会给温婉莹好脸子看。 温婉莹懒得找不痛快,于是自己带了大队人马,浩浩荡荡上了山。 路上一直被人指指点点,都在小声议论她在沈府和三皇子的丑事,气得温婉莹肺都要炸了。 正烦着呢,那边,一个穿戴不俗的姑娘从山上跑下来,一不小心闯入温婉莹带来的队伍里。 温婉莹冷着脸,听贴身丫头和外面那个姑娘对话。 听着听着,她皱起了眉头。 这声音怎么听上去这么耳熟? 好像是…… 好像在崇国公府听过,难道,她是崇国公府的人? 温婉莹猛地掀开帘子,一眼看过去,整个人都惊呆了。 “大表姐?” 她是姚老夫人温氏的娘家侄女,进京之后就经常去姚家给老姑奶奶请安,几乎每次过去,都能遇见姚大姑娘,两个人早就十分熟悉了。 姚大姑娘看见温婉莹,心里不但不高兴,还暗恨陡生。 要不是她,娘亲也不会死。 她蛊惑祖母为赵氏出头,祖母就指派母亲去,结果到最后事情败露,她和祖母和赵氏都没事,只有娘亲出事死了。 都是温婉莹这个丧门精! 凭什么她们算计出来的祸事,要让娘亲的命来担? 姚大姑娘眸子微敛,上了马车。 温婉莹也不去进香了,旁人的风言风语她听着生气,不如调头回去。 “大表姐,你怎么一个人上山来了?你的丫头婆子们呢?怎么没跟来?”温婉莹看着穿戴整齐的姚大姑娘,好奇极了。 姚大姑娘也不说话,一路都在想回去如何与家里交代,才能不会像娘亲那样被逼自尽,或者被送去庵堂青灯古佛过一生。 想着想着,马车进了城。 说来也巧,姚大姑娘从被风吹开的车帘子看出去,正好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三皇子。 他骑在马上,就在她的这一侧。 姚大姑娘二话不说,转身便对温婉莹道,“表妹,你已经与三皇子有了婚约,以后没事就不要到我们府上来找二皇子表哥了。我表哥说事已至此,大家以后也别再联系了,省得见一次面心里伤心一次。即便你再怎么想做他的正妃,你们也不敢违抗圣旨啊对不对?” 温婉莹一头雾水地看着她,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你疯了吧?” 姚大姑娘大声道,“我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能出口伤人呢?” 外面,三皇子将姚大姑娘刚才说的那些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心里的怒火顿时升腾起来,灼得他恨不得砸碎轿子,将里面的人拖出来,踩在自己脚下! 第135章 温婉莹就是个祸根 两位姑娘门第显赫,一向居高临下,都不是能受气的主。 温婉莹觉得自己请姚大姑娘坐马车里,怎么着她也得感谢几分。 姚大姑娘见了温婉莹就想起娘亲的死,一直想报仇找不到机会。 如今机会送到眼前,哪里还会放过。 当即唇枪舌剑,与她争论起来。 “你怎么这么生气?是你说让我表哥今日到白林观等你的,表哥不去,我好心劝你,你倒好,还把怒火发到我身上来了。再说了,刚才我们俩还好好的,你怎么突然就翻脸不许我说了呢?我又没说其他,只是说表哥请你听从圣意,不要再联系他了,这也没错啊。” 姚大姑娘的声音不算小,不光三皇子能听到,其他从马车旁经过的人也能听到。 三皇子脸色铁青,自己头顶绿得都能跑马了,哪一个男子忍得了? 温婉莹是个很能装的人。 但是她的能装是在不了解她的人面前,显然这不包括姚大姑娘。 听了姚大姑娘的胡话,她脑中第一个念头就是,姓姚的在给她栽赃! 但是为什么呢? 在她十几岁的生涯里,一直都是她踩别人的时候比较多,没想到印象里闷声不吭的姚大姑娘竟是个咬人不露齿的狗,明明在说假话,却面不改色心不跳。 “你在放什么屁,”温婉莹也不装文雅有礼了,粗话脱口便出,“谁特娘的和你表哥有私情,你表哥想屁吃吧?” 三皇子的心里像吞了一只苍蝇,隔夜饭差点吐出来。 还以为自己人已经了解足够清楚,温婉莹是个端庄大气的大家闺秀,没想到私底下竟如此粗鄙,全是装出来的。 “温婉莹,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姚大姑娘故作吃惊,“你和我表哥之间没什么,你还送他荷包干嘛?” 还送的荷包? 三皇子牙关紧咬,闭了闭眼睛。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脑子没毛病吧?”温婉莹的声音里带着愤恨,“你给我滚下去,狗娘养的,好心让你坐我的马车,你还……” 姚大姑娘真想撕烂她的脸,但是三皇子就在马车旁边,机会稍纵即逝,她不能浪费在瞎吵一气上,“人人都说你能嫁给三皇子是天大的福分,想要嫁给他的人那么多,要不是出了意外,哪里会轮得到你?你根本配不上他,还不知足,你就不怕被三皇子知道?” 温婉莹骨子里就没把三皇子放在眼里过,听到姚大姑娘说自己配不上三皇子,下意识呸了一声,用藐视的语气道,“我会怕他?他算个什么东西,皇宫里的奴才都比他体面。外面人的眼睛都瞎了不成,娶我是他的福分,你们……” 眼里的火气落下,她一下子顿住,“我跟你说得着吗?你赶紧滚,滚下去。” 三皇子紧紧握住手里的缰绳,手背上青筋暴起,掐得厉害。 刚才那些话连他身边的护卫都听见了,护卫脸色铁青,主子被人羞辱,也是他们的耻辱, 啪的一下,耳光打在脸上的声音很响亮。 姚大姑娘眸子通红,恶狠狠地盯着温婉莹,声音从车厢里传出去,却带着委屈,“你怎么还打人呢?” “我,哎呀我,明明是你打了我,你还,你个狗娘养的……” 啪,又是一耳光。 姚大姑娘带着哭腔的声音再次传到三皇子耳朵里,“我娘好歹是你长辈,你出主意趁冠勇侯府宴会时破坏沈姑娘清白,就因为我娘看不惯,阻挡你,你就把药下给我娘,害我娘中毒而亡。若不是祖母看在娘家人的面子上放过你,你以为你现在还会有机会骂我?” 外面,愤怒中的三皇子眯起了眸子。 这怎么和打听过来的不一样?原来内幕如此恶毒。 姚大夫人的死竟然和温婉莹有关! 她自己也是个姑娘,她还想坏沈姑娘的清白! 关键是,若此事真的与她有关,依冠勇侯的能耐,应该早就知道了。 原来自己费尽心机冒着暴露的风险抢来的温家大姑娘,竟只是外面看着风光,内里其实早把人得罪了个遍。 崇国公府姚家,冠勇侯府严家,沈大姑娘身后的方大将军家,还有其他…… 金宝还是祸端,他还是分得清的。 温婉莹分明就是个祸根。 车厢里,姚大姑娘凑到温婉莹耳边,轻启薄唇,悄悄道,“我娘是被你害死的,你不会以为没人帮她报仇吧?” 温婉莹捂着脸,嚣张惯了的人,头一次遇见比她手段更厉害的主,那种对事件毫无把控的惊慌让她一时间忘了发狠。 直到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她才猛然清醒,张嘴就骂,“滚下我的马车,你娘她活该,休想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栽……” 话音未落,姚大姑娘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把她狠狠地掼在脚下,再抬脚一踩,差点踩断她的骨头。 温婉莹瞬起反击,忍着身上的剧痛,张牙舞爪便扑上来。 姚大姑娘顺势往门帘处一歪,人便跌了出去。 好巧不巧,落在三皇子的马蹄前。 吓得三皇子猛提缰绳,马儿被突然拉住,一声高亢的马嘶传入耳中,扑出车厢的温婉莹抬头一看,立刻脸色煞白。 她一下子明白姚大姑娘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了。 “我……她……” 她张嘴结舌,语无伦次。 三皇子看都不看她,直接提马跨了过去。 人群中,本来就对他们关系指指点点的人开始窃窃私语,“难怪都说是温姑娘给人三皇子下了药,才不得不娶她的,你看这情形,原来是真事呢。” “是啊是啊,真是没想到,啧啧啧。” “咦?那个被打哭的姑娘是谁?” “好像是……天啊,好像是姚家大姑娘,她们不是亲戚吗,这又是咋了?” 旁人刚要再说话,姚大姑娘使劲爬起来,一边哭一边奔着温婉莹扑了过去,“你一边霸着未婚夫,一边暗恋我表哥,我好心好意劝你一夜,你竟还动手打人,你怎么能如此跋扈,如此不知廉耻?” 温婉莹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姚大姑娘不光动手打了她,还当众污蔑她,她不活了,没法活了。 二话不说,张嘴便骂,“你这个贱人,你什么时候劝我一夜了?我见你一人在山脚下,好心叫你上马车,你竟恩将仇报,我打死你。” 说罢迎着姚大姑娘便冲了上去。 姚大姑娘边哭边大声道,“我明明从昨夜就和你在一起,你怎么胡言乱语污人清白,你太缺德了,呜呜呜。” 两个人打得难解难分,温家的婆子丫头想上前将两人拉开,却又因姚大姑娘是连温家都得罪不起的高门嫡女,不敢硬拖,生生看着温婉莹被她扯得衣服头发都散开了。 当然了,在一向心狠手辣的温婉莹面前,姚大姑娘的力气也没有绝对的优势,她也被温婉莹接连扇了几个耳光,头发也扯开了,衣服也被撕烂了。 第136章 祖父更欣赏强者 两个人在巡城官兵的介入下才分开,又分别被送回府里。 姚大姑娘一回家,什么都没说,直接来到外院祖父书房外,扑通跪了下去。 没过一会,她的脸上便全是泪痕。 视线模糊中,她仿佛看见了娘亲,娘亲正向着她招手,告诉她别怕,什么都不怕。 崇国公回到府里,看见跪在外面的孙女,理都不理,阴沉着脸进入书房,“管家。” “是,老奴在。” “怎么回事,细细说来。” “是,老奴带人到说定的位置后,发现了一顶轿子和轿子里的大马猴,无奈只好打道回府……” 老管家一边回忆一边说,有些地方连他自己都不可思议,偏偏还都就发生了。 崇国公听到孙女与温姑娘当街打成一团的时候,眉头皱了皱,“谁输谁赢?” “这个……”老管家抬眸偷瞄一眼崇国公,低声道,“咱们家大姑娘好像更胜一筹,老奴听说,温姑娘的脸被咱们家大姑娘挠破了,头发扯下好几把来。” 还有衣服,也撕得比较烂,老管家觉得自己年龄大了,不适合说。 崇国公阴沉的脸上渐渐浮起一抹笑,转瞬即逝。 “你出去吧,把大姑娘叫进来。” “是。”老管家转身出去。 没过一会,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 姚大姑娘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走了进来。 她的头发她已经自己挽了起来。 娘亲不在了,没有人再在意她的妆容是否完美,形象是否得体。 一切都要靠自己。 她了解祖父是什么样的人,祖父不怜悯弱着,他更欣赏强者。 所以她一进府就让丫头回她院子拿来干净衣服换上,中间还不忘去一趟如意房,然后,便以一副胜利者姿态跪在外书房门前,等待祖父的归来。 “为什么回来不去你祖母哪里?” “因为孙女回来的路上和温姑娘打架了,毕竟那是祖母的娘家人,孙女担心祖母生气,所以不敢去。” “你是想去不敢去,还是根本就没打算去。” 姚大姑娘低着头,过了一会声音低低的道,“没打算去,孙女有话与祖父说。” “过去坐着吧,”崇国公淡淡地道,“坐下有话慢慢说。” 姚大姑娘欣喜抬头,正遇上崇国公锐利审视的眸子,忙又垂下眼睑。 看了眼身后,她过去坐在椅子上。 崇国公已经站在书桌前,拿起一只精致的狼毫笔,铺开纸张,想着待会写点什么字。 “昨夜那帮人里有两名女子,武功不弱。她们掳走孙女,直接将孙女放在白林观,此事观主可作证。本来观主说第二天让人送孙女回家,孙女没等他们,天一亮自己离开了。” 崇国公手里的笔顿了顿,“那两名女子把你放下就走了?” “走了,连话都没说一句,把孙女扔在白林观后院就走。过了一会观主带着弟子过来,也没问孙女是谁,直接打开一间屋子让孙女住下,想必那两名女子告诉他孙女的身份了。观里正好有做法事的人家,孙女住的屋子和人家女眷的屋子都是挨着的。” 说这些的意思就是要让祖父明白,她清清白白。 “观里人多嘴杂,孙女离开白林观的时候特意蒙着脸,一路走一路想,若是孙女被人掳走的消息传出去,名声定然会受影响,家族长辈定然受牵连,定令姚府蒙羞。怎样才能避免这种情形呢?” 说了这么多,回来的路上又和温婉莹对骂,她的喉咙有些干,舔一舔嘴唇,她看着祖父桌上的茶盏咽了咽口水。 “端过去喝了吧,不着急,慢慢说。” “是,多谢祖父。” 姚大姑娘忙站起来,端过茶盏一饮而尽,不等喝完,就听崇国公对外面喊道。“泡壶茶送进来。” 外面很快响起跑动的声音。 姚大姑娘规规矩矩地退回椅子上坐下。 等了一会,小厮送来茶水,还特意带了两个新茶盏。想必是见大姑娘不但未被老侯爷赶出来,还在里面待住了,赶紧添进来的。 小厮将茶水倒好,躬身退了出去。 “接着说吧,为什么会和温姑娘打起来?” 姚大姑娘盯着崇国公看了一会,突然站起来,离开椅子,扑通跪下了,“孙女在祖父面前不敢撒谎,孙女正一路琢磨如何为自己为姚家解困,没想到上天垂怜,让孙女遇见到观里白林观散心的温婉莹。” 祖父是大周朝先皇亲赐的崇国公,是当今皇后的父亲,还有可能是下一任皇上的外祖父,历经数十载宦海沉浮,什么样的妖魔鬼怪没见过? 她既然避开祖母直接过来,本着破釜沉舟的心思,也不打算在老狐狸面前遮遮掩掩了。 于是,姚大姑娘清清嗓子,砰砰砰对着老国公磕了三个头,然后挺直腰板,声音坚定道,“不瞒祖父,孙女恨温婉莹。” 崇国公放下手里的笔,坐下来慢慢喝一口茶,透过茶水的氤氲,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孙女。 没想到姚家男儿没出息,倒出了个硬骨头的孙女。 “要不是她蛊惑祖母帮别人,孙女的娘亲也不会枉死,孙女恨她,一直都想报复她。今日落到孙女手里,是老天给的机会,孙女绝不可能放过。” “你也恨你祖母对吗?” 姚大姑娘正说着话,冷不防被崇国公一问,张大的嘴巴一时没合上,愣在那里。 “孙女,不敢。” “是不敢,不是不恨。”崇国公慢慢道。 就这一会,姚大姑娘已经回过神来,想了想,低头小声道,“孙女不糊涂,知道娘亲那样死,是对咱们家最好的方式。孙女不恨祖母,只是想到娘亲的死与祖母有关,心里不敢和祖母亲近,这才避过祖母直接来找祖父为孙女做主。” “嗯,还算老实,继续说。” “进城之后,孙女看见三皇子骑马跟在旁边,想必三皇子看见温家马车,知道里面坐的是温婉莹,想制造偶遇吧。孙女不管,就说了那些话……” “哪些话?” “孙女说,温婉莹暗恋二表哥,二表哥拒绝她,让她不要再痴缠。” “还有呢,想必不止说了这些吧?” “孙女还激怒她,说她用肮脏手段搭上三皇子,其实她配不上三皇子,她就口不择言,说三皇子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三皇子在宫里还不如奴才体面,” “孙女说她为人恶毒,得罪冠勇侯府得罪沈姑娘,又害我娘亲。三皇子肯定都听见了,孙女和温婉莹对打,从马车里掉出来的时候,三皇子理都不理跌在马蹄下的温婉莹,提马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