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囊医书》
楔子
“你好,麻烦你开个门,你们产科的闵月医生让我拿点东西给她。”说话间,葛如沫扬了扬手中的袋子。
门卫室的人探出个头来看了上下扫了她一眼,“请稍等。”
然后葛如沫看到他拿了电话开始拔号,不以为意,闵月他们所在的科室隶属高干区,所以进出很严格。
没多久,他挂了电话后,葛如沫就被允许放行了。
她才到三楼,就被等候在一旁的女子一把抱住,“如沫,真是太谢谢你了,你不知道这文件落在家里,害我被主任臭骂了一顿。”最后一句,闵月眼珠子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
葛如沫和闵月是高中同学,也是最要好的死党,只是两人大学后,一人学了西医,一人学了中医。毕业后,各自了不同的医院。但庆幸的是,一直都在同一个城市,所以她们的来往一直都很密切。
葛如沫好笑地看着她做贼一般的样子,正欲说什么,却被从病房冲出来的护士打断了,“快,快,产妇血止不住了,随时有可能会大出血,主任通知所有在班医生会诊!”
那名特户穿着护士装从病房出来,疾步走动,通知医生开会。
闵月的脸色迅速一变,刚才脸上轻快的笑意是一点也没有了,只剩下严肃和紧绷。
之前他们就发现病人有轻微的出血状况,医院方面也采取了治疗措施,然后一直在观察,情况并未好转,反而有加重的趋势。因此,为保险起见,医院召集所有的医生会诊,已经商量出了几个方案,以备万一。想不到,这会真的要用上这些方案中的一个了。
闵月暗地里跺跺脚,“止不住血,要决定用哪个备用方案了,这病人的资料再看也没什么用了啊。”
说着,也没接过葛如沫手中的文件袋,而是对她快速地说道,“如沫,我不和你说了,本来想下班后和你一起吃个饭的,看来是不行了,你自己去吃吧,啊?”
“好的,你先去忙吧。”
整个产科都陷入了忙碌的状态,看来出问题的病人来头不小,葛如沫在一旁的椅子坐下,避开疾步走动的医护人员。想了想,从文件袋中将资料调了出来。然后发现这些资料竟然是病人的病历和治疗记录,当然,只是复印件。
葛如沫随手翻开,然后一张接一张,速度很快,但没有漏掉任何关键点。特别是翻到某一页时,她眉毛微微一皱,病人的单位血小板数很低啊,在分娩时竟然没有出血?
按理说,血小板数量过低,会影响凝血功能的。带着疑惑,葛如沫继续往下翻,待翻完所有的资料时,她低头沉思。按照资料上所言,产妇在早上就有轻微出血的情况,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加重,医院一开始是保守治疗,只加塞纱布,可这样并不能止住血,并且出血量有越发严重的趋势。接着医院给予病人输血,以此补充凝血因子和血小板。可是,还是没用。
“五号病房的病人怎么了?早上不是还挺好的吗?”
“情况不乐观,病人血小板数量实在是太低了,止血难度很大。到目前为止,情况没有好转的迹象。”
时值护士交接班,两名护士步履匆匆,她们一边交流着一边扣上护士服的扣子。葛如沫将她们的话都听进了耳朵,陷入了沉思。
疾病如救火,没多久,会诊室的门就打开了,医生们鱼贯而出。
闵月见到葛如沫还在,眼中划过一抹惊讶,她不着痕迹地走了过去,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还在?”
葛如沫正欲回答,却被转角的人吸引住了。
此时,在走廊的另一头,一群人簇拥着一位老人走了过来,“医生,怎么样,决定出来怎么止血了吗?”
“已经定下治疗方案了。”妇产科主任程裕东说道,“等血袋的血输完,如果病人情况不见好转,只得启用另外一个方案。”说这话时,他的表情很沉重,显然对接下来的治疗并不乐观。
“什么方案?”
“用缩宫素和肝素。”
缩宫素能起到恢复子宫收缩的作用,能减缓出血速度。
而肝素是西医常用的抗凝血制剂。
“病人血小板数量如此低,怎么可以用肝素?!”老人旁边一年轻人反驳。
田老低喝,“阿杰,住嘴,你才学医两年,仅会点皮毛,就别在专家面前献丑了。”
名唤阿杰的年轻人不服气地转过脸去。
“程主任,你继续说。”田老对他说道。
程裕东看了他一眼说,“病人血小板数量是低,期间并有血块排出,经过医生联名会诊,我们认为病人患的是弥漫性血管内凝血。要止血,我们首要做的是抗凝血治疗。”
对于他们的诊断,葛如沫是赞同的。
产妇确实是弥慢性出血,即凝血性出血,首要的便是解决凝血问题。正常人出血,由于血小板数量正常以及凝血功能正常,很快便能自行止血。
产妇止不住血,必是这两方面中的一方面出问题了,或者两者同时出问题。
从检查报告上看,病人的血小板数量远低于正常人。这个现象,在检查报告中可以看见。
按理说,分娩时应该会出血的,并且量应该还很大。但她在分娩时却没有出血,说明她的凝血功能很强,超乎常人,算是异常了。这个推断出来的结论。
病人凝血机制太过强大,导致血小板大量聚集凝成。而病人的血小板本来就比常人低,再因其凝血机制的强大而被抽取凝成血块,那么血管中流动的血液里含有的血小板大大地被消耗,会出血也就不奇怪了。
程裕东的话听着不错。
老者对程裕东说道,“程主任,用你所说的那个方案,止血的把握有几成?”
“田老,这是万不得已的方案,止血的把握不好说啊。”医生都是老油子,轻易不肯把话说得太满,也不愿意承担风险。
在场的人都明白了,这是连五成的把握都没有啊。
全场静默,一会后,当老者想转过头对随从说些什么的时候,葛如沫开口了,“不能用肝素!”
众人眼睛刷的看向发声处。
程裕东发现说话的人是一位年轻的陌生女子,脸不由得一沉,“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闵月头皮发麻,对着程裕东扯了扯嘴角,“主任,这是我朋友葛如沫,在省中医工作,人称经方小圣手。”
“什么经方小圣手,沽名钓誉之辈罢了,也就是骗骗无知百姓罢了。”闵月的主任程裕东是个正宗西医出身的医生,他本人对中医极为反感,看她在此指手画脚,更是不顺眼,“我不管她是谁,非医院工作人员以及病人家属,其余闲杂人等皆不能随意进入,你让她赶紧走!”
“等等,走我是肯定会走的,不用你赶!但病人是弥慢性出血,但在血小板数量如此低的情况下不宜使用肝素,否则风险太大了。”
“病症在哪,我们都很明白,可是怎么治才是关键!”葛如沫的纠缠让程裕东变得很暴躁,说话也不客气,“可怎么治,你有办法吗?”
“我有!”
程裕东噎了一下,恼羞成怒,朝她挥挥手,“滚滚,哪来的就滚哪去,别在这坑蒙拐骗了。”
葛如沫脸一沉。
众位医生也不吭声,虽然葛如沫客场说话,有越俎代庖的嫌疑,但程裕东的话也太不客气了点。
此时,有位男子凑近田老的耳际耳语了几句。
田老不动声色地听完。
葛如沫的身份很快就被查出来了,她在省中医里也算小有名气,要查她的资料并不难。
见了资料,知她方才那翻话确实是本着医者仁心站在患者的角度上考虑之后,田老的脸色和缓下来了,“葛医生,你应该看了病历和治疗记录了吧?对病人病情也算了解,此翻仗义直言,是否真的有了治疗的方案?”
“有。”
“那麻烦你说出来,让大家议一议,再看看能否采纳,可好?”
葛如沫掏出笔,刷刷地写了起来,不一会,便收笔,闵月机灵地将方子接了过来,看了众人一眼,“我念念?”
得到首肯后,她便念到,“黄芪30g,当归6g,加一味煅龙骨。”
闵月话音一落,便听到程裕东嗤的一声,鄙咦道,“用黄芪补气,我没意见。可是用当归?当归不是活血的吗?那是什么鬼?”
众人也觉得没办法理解,在产妇持续性出血不止的情况下,还用活血药的人,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这可不是以毒攻毒啊。
田老旁边的年轻男子也有点失望,“现在病人持续性出血不止,还用活血药,岂不是要导致大出血了?”
面对众人的质疑,葛如沫倒也不惊慌,“产妇如今的情况,用西医的话来说是,是弥漫性凝血,但在中医就是产后漏崩。”
“不管叫法怎么样,现在首要的是解决凝血问题,即西医的抗凝血,用中医的术语则叫活血。”
“你们刚才提议用肝素,也是为了解决这抗凝血的问题吧?”
众医生默认。
葛如沫在心中叹了口气,他们的备用方案是用肝素,其实风险很大。他们这是死马当活马医,心存侥幸呢。
“想来你们都知道,肝素的抗凝血效果非常明显,在临床上的使用要很慎重,且主要用于体外抗凝血。把肝素用于弥漫性凝血治疗,是最近几年医学进步了才开始尝试的,可如何保证患者不出血,又可以阻止凝血,其中的度,很难掌握。”
众医生默默点头。
“眼下产妇仅仅是持续性出血,量不大,情况还在你们可以控制的范围,能有目前的局面全赖于病人的凝血功能的超常发挥,可一旦用了肝素,将会使病人凝血功能丧失,那造成大出血的概率就非常大了。这情况如同洪水决堤,那凝血功能就如同堤坝,血液如同洪水,用肝素,则会阻止血小板聚集和破坏血小板,使血液流动性更加不可控制,造成决堤即大出血的可能性很大。”
众人没办法否认她的话。
“可是你用当归,还不是一样会造成用肝素的后果啊!”程裕东质疑。
“不会。”葛如沫很肯定地说道。
血小板有凝聚的特性,凝血是生理上的止血方式,可是也会造成出血。于是便有了抗凝血的治疗方式。
可是,产妇现在的情况是,在子宫平滑肌的刺激下,凝血机制紧急响应,在伤口处根本等不到血小板抵达就已经凝聚成血块,这样伤口只会不断流着血,时不时会流出血块。
中医的活血是把凝聚成块的血小板打散进入血管流通,使血液得到约束,安然在血管内流动。
肝素对于已经凝成血块的血瘀和血栓完全没有办法,它的抗凝作用主要是在阻止血小板聚集和破坏血小板方面。而本身产妇的血小板数量就偏低了,再用肝素,无疑是雪上加霜的作法。
“你当你是谁,说不会就不会?!”
“刚才你也说了,黄芪补气,气能生血。本方本方重用黄芪补气而专固肌表,盖因有形之血不能速生,那么无形之气所当急固。
有形之血生于无形之气。用黄芪补气,以资血液生化之源。”
“这是补血方面的,但是病人的身体就像一只破碗,止不住出血,你补再多也是没有用的啊。”
葛如沫点了点头,“产妇失血和持续性出血是主要的问题。这两者都是要解决的,而我开那方子,黄芪量大为君药,当归补血活血,量少为臣药。此番配伍,能加重其补血功效,而它的活血功能却不如单味用那么强烈,能起到活血而不出血的效果。此外,当归还有抗血小板聚集和抗血栓形成的作用,其实和活血的意思差不多。它能将凝聚成块的血小板打散进入血管流通,恢复血液正常流通的状态。”
其实病人这样的血,叫离经之血,血液的状态不对。而当归,将凝聚成块的血小板打散后,融入血液中,状态就对了。加上气能统血,方中黄芪量大,气不乏,这血自然就归经正常了。
“且当归对于子宫的作用取决于子宫的机能状态而呈双向调节作用。此时由产妇的情况得知,子宫收缩不好,当归能使子宫恢复正常收缩,并能保持收缩状态。龙骨收敛固涩,能加强黄芪当归的作用,对子宫收缩的效果也很好。”
子宫收缩,出血状况就会得到缓解。这下,连缩宫素都省了。
“如此一来,这方子在补血之余,顺便就将那漏崩的问题解决了。”名唤阿杰的男生抵掌而笑,眼睛亮晶晶的。
葛如沫颔首,“此方有利于生肌收口。”
葛如沫此番侃侃而谈,让人仿佛见到了清晰合理的治疗流程,竟让大部分医生都觉得这是一个可行性很强的方案。
但是,拍板做主的不是他们,他们只好都看向主任了。
程裕东很僵硬,他本来对中医就了解不多,对葛如沫的话,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点,他不由得看向田老,“田老,你看?”
田老拄着拐杖,沉声说道,“葛大夫,辛苦你了。这方子我们记下了,用不用,容我们再考虑一二吧。”
葛如沫心中叹气,还是份量不够啊,不然就不会在她说了那么多后,他们还会迟疑。不过这情况她也勉强不来,尽人事听天命,该她做的她都做了。至于会不会因为这份迟疑而断送病人的生机,就不是她能管得的了。于是她提出了告辞。
葛如沫走后没多久,田老身边的人就接到一个电话,挂了电话他说道,“田老,北京那边的专家到了,来的是经方派名医方一剂方老。”
田老的眼睛一亮,“走,咱们去迎一迎!”
且不说楚南省人民医院这边迎接专家的阵仗,就说方老看过病历和病人后,沉吟着写了一个方子。
程裕东接过汤方,失声一呼,“这这这……”
他那大惊小怪的样子让方老微微不快,不由得拧眉道,“怎么,这方子有问题?”
“没,没有。”
站在程裕东旁边的医生早已经忍不住凑近一看了,“咦,这不是方才那位葛大夫开过的方子吗?”
方老闻言,讶异了,“怎么,有人开了一模一样的方子?那为什么不用?”
田老苦笑,难道要说他信不过一个小小的中医大夫,非要等他方老来诊治才放心么?
“是啊,就是省中医的一位大夫,叫葛如沫的,闵月大夫的朋友。”
闻言,在场的人暗暗吃惊,难道刚才葛如沫是有的放疾的?
葛如沫?听到这名字,方老的眉间微微舒展,原来是她。
“先去抓药煎上吧。”
约半个小时后,护士兴奋地过来告知他们产妇的血止住了!
众人这才恍然,原来葛如沫的医术已经可见一斑了。
此时,闵月的手机响起,她接了,半晌后,却脸色惨白,嘴唇翕动,抓着手机的手一直在抖。
“怎么了闵月?”
“如沫出车祸了,当场死亡——”
惊闻恶耗,所有人都愕然不止,这真是——
方一剂心中也是一片惋惜,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人才。
第一章当归不归
春风和煦满常山,芍药天麻及牡丹。远声去寻使君子,当归何必问泽兰。
当归当归,无路如何归?葛如沫站在斜坡高处,失神地望着眼下的一片村落。
这会正是暮春三月,江南草长莺飞之时,上藜村,就是在一片春光暖阳中飘起袅袅炊烟。村头村尾点缀着嫩牙的柳枝儿随微风不时地舒展着身姿,隐隐约约的说话嬉戏声,偶尔的鸡鸣狗吠声,叫人看了,不禁拍手叹一声世外桃源。
可惜,葛如沫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地儿虽好,却不是自己的家乡,而她,却再也回不去了。
没错,她非原装的,那天从省人民医院出来后,被一辆闯红灯的卡车急转弯时撞到了,当场人就痛晕了过去。估计没多久她就死了吧,连抢救的时间都没有撑到,真是悲哀。
葛如沫想不到,在穿、越一词已经烂大街,并且连小学生都不相信存在的情况上,还给她遇上了。而且若是她在原来的世界过得穷困潦倒、境遇窘破也就罢了,没甚可留恋的。可偏偏在她就要功成名就,得享多年来努力的甜美果实时,老天爷就给她换了个壳子。一想到这,她就恨不得一口老血喷他个一脸。
别人总说她运气很好,一个农村出身的女娃从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初中幸运地考上市重点高中,三年后幸运地考上属于重点大学的医学院,五年后毕业顺利地挤进省中医。可是,在他们感叹她运气好一路轻松过关的时候,却不知她为此而付出的努力。初高中那六年的辛苦自不必说,那时她的体重就没上过九十斤。大学那五年,在别人‘任你玩’的时候,除了睡觉外她不是在阶梯教室里上课就是在图书馆里查写资料,便是热闹的寒暑假,她也是找了医院来实习。
记得学院招聘会上,她五年来闪闪发亮的专业成绩和个人履历上那一排的实习证明红戳印简直亮瞎人的狗眼,省中医基本是立即拍板定了她。就这样,她凭着硬实力进的省中医,也被人说是幸运。对此,她只能呵呵了。
毕业后奋斗了好几年,在她年逾三十的时候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考取了经方派名医方一剂的研究生,二是他们医院决定待她研究生读完后聘她为副主任医师。那些天她暗地里高兴极了,所有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
这两件事,无论哪件,都不容易。先说方老的研究生,那可不容易考,可谓万中取一不为过。再者,有风声传出因年纪体力等问题,这是他带的最后一批研究生了,竞争的激烈程度不亚于考公务员。而省中医院副主任医师一事,怕也沾了前一事的光,是医院想留住她特地抛出来的位子。
临床医生的培养是最不容易的,也就是她那么努力,爬到副主任医师这个位子也花了七年的时间并且还是沾了方老的光。如今一切回到解放前,她的锦绣前程啊,全都没了。
说起来,那天的产妇不知道救过来了没?希望她平安吧。有时候她忍不住想,如果她没在省医院耽搁那么久,是不是就会避开那一场车祸?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如果时光倒流,她也很可能还会延续之前的做法,毕竟那是一条人命。
现在她不在了,不过她留下的财物应该够老家的父母养老了,虽说医生辛苦,但收入确实不错。此时她无比庆幸自己因为忙于工作依然小姑独处的状态,不然有了儿女,再永不得相见,岂不是更添心堵?
其实现在她的心也堵得厉害,来这里也半个月有余了,却完全融入不了,只知道这里叫上藜村,哪个朝代的不清楚。不过即使心不在焉,平日里不经意看到的一幕幕也能看出这里对女人的束缚并无想象中那么严苛。
这叫她心理好受了些。只是再怎么也无法和原来的世界相提并论。这么一想,又叫她刚提起的精神劲儿泄了下去。她不明白,为何许多人都视穿越为福缘,若得之无不欢欣鼓舞暗自窃喜。大抵是以为占了便宜了吧,或年轻了或富有了,大多是得了以前梦寐以求的东西。可是,无论穿越哪个朝代,知识大多数都只倾向男人,权力地位都是男人的战场,与女人无关。而女人的地位,大概只能在男人的后院里体现。她们不明白,大环境如此,再多的权势与富贵,也不过是在深宅后院中。
而她呢,落差感最大。虽然她也年轻了近二十岁,可是有什么用呢,说句不好听的,能不能平安长大还不知道。即使侥幸长大,能不能活到她原来的年纪也是个未知数。在这里,生存,竟成了头等大事。
在原来的世界,活命基本能保障,想过得好,就努力奋斗。但在这里,绝对男权的世界,她就算有一身的本领,也难有用武之地,即使有,也无异于虎口夺食,回报率太低太低了。其实她无意于与男人一争长短,只是呼吸过自由的空气后,来到这里,让人太不甘心了。
葛如沫一边想着心事,手却不时地往篮子扔着拔到的植株。感觉有点累了的时候,刚巧发现旁边有块斜卧在坡上的巨石,便坐了下来。伸着腿任由煦风吹拂。
待不小心看到篮子里的药草时,葛如沫觉得自己没救了,先说咏春吧,正常人莫不是咏柳春夜喜雨之类的,便是高深点的,那也有送春春题湖上这样的长句。而自己呢,感春而已,也是满嘴的草药名。再看搁置在脚旁的篮子,里面装满了自己下意识扒拉进去的草药。她嘴角抽了抽,身子放软,往后一倒,躺在了身后的巨石上,脚无意一踢,便将篮子踹翻了,眼不见为净,端得肆意潇洒。其实与中医打了十来年的交道,有些事已经成为了条件反射。而她,想来也是热爱中医的,不然,即使心里再怎么想着功名利碌,没有兴趣也难坚持下来。
没一会,篮子就被人捡了起来,感觉身旁站了人,葛如沫睁眼看了一下,复又闭上了。
葛如岫抓着篮子迅速地翻了一下,然后跺脚,“五姐,你怎么这样,娘让我们放牛的时候顺便挖点野菜,你看你都挖了什么,除了几颗婆婆丁,就是一堆的杂草。而且娘叫我们一起放牛的,你却寻了地方躲懒睡觉,你怎么能懒成这样!”
葛如沫的整个人懒洋洋的,对小屁孩的指责未加理会。
她不痛不痒的样子惹得葛如岫眼睛都红了,“二姐,你看她!”
可惜唤作二姐的葛如玺并未回答她,而是接过她手中的篮子翻看,“五妹,你采了芫花、大蓟、车前子、白花蛇舌草?”她发现,里面还有几株植物是她不认识的。
葛如沫无意识地应了一声。
见她不想搭理人,葛如玺拉住了还欲再言的葛如岫,说道,“五妹,我和六妹妹去河那边看看,稍晚唤你一起家去。”没等回应,便拉着人走了。
走远了,葛如岫和二姐抱怨,“二姐,你咋不说说五姐啊。你看她近来是越来越懒了,以前在爹娘跟前还假装勤快地抢事儿做,现在恨不得一天到晚都躺着才好。”
葛如玺摸摸她的头,“你五姐大约是春困吧,过段时间就会好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却想着心事。
葛如岫可不怎么信。
第二章明珠错入
金乌西下,葛如玺领着葛如岫来催葛如沫回家。葛如玺牵着牛,葛如岫提着方才她们两人采到的野菜。而葛如沫则落在后面,慢吞吞地走着。
半道上,遇到与人结伴去山脚捡柴禾的双胞胎,一行人到家的时候天边的火烧云都暗下来了。
母亲周氏忙接过双胞胎手中的柴禾,提到厨房去。而父亲葛七斤自去还牛。
没理会双胞胎见牛被拉走的失落,葛如沫自顾自地走到水缸边舀了水洗脸洗手。她一边洗一边想着,那牛老金贵了,当然不会是葛家的,就是将葛家上下全部的家当都卖了,也买不到一头牛。
周氏回过神对另外四个女儿说道,“你大姐已经将饭菜煮好了,咱们赶紧摆饭吧,一会你父亲回来就可以开吃了。”
葛如岫看着一直舀水洗手的四姐,嘀咕了句,“穷讲究。”
葛如玺听了,劝道,“大家都去洗洗,免得病邪从口入。”这是她师傅先前无意中和她说的,四妹妹怎么会懂?还有今天她采的草药,难道她还去缠着师傅?不,不会的,爹已经明令禁止了……可是看到篮子里那几株她都不认识的草药,葛如玺不确定了。
说话间,院子里已经摆上了八仙桌,饭菜都已盛上。饭是红薯粥,红薯多米饭少,米粒几不可见。菜是酱萝卜,素炒婆婆丁,还有一小碟炒花生。婆婆丁其实就是黄花地丁,开花前的蒲公英。
大姐葛如玉的手艺很好,婆婆丁被她炒得鲜艳欲滴清香扑鼻,让人很有食欲。不过一切都得等大家长葛七斤回来才能开动。
周氏见缝插针地处理起葛如沫提回来的那篮子野菜,而葛如玺葛如岫一起采的那篮她们早洗干净了,现在正挂在屋檐下呢。周氏一边处理一边皱眉,五丫头挖的都是啥啊,忍不住说道,“五丫头,你又拔了一堆破草回来!”这都半个多月了,有完没完!不就是被揍了一顿吗?哪家孩子没挨打过?偏她娇气,在床上躺一天起来后,就时不时扒拉一些野草灌木回来。
院子里的说笑声为之一净,都看向葛如沫,只见她双手趴在桌子上一副没睡够的样子。
葛如沫抬起头无所谓地说道,“嗯,你挑出来扔一旁去吧。”
周氏还欲再说,可想到半个月前孩子她爹那顿狠揍,终于是住了嘴,愤恨地将那些野草全扔了出来,眼不见为净。
葛七斤回来了,周氏也收拾妥当了。先给他盛了一碗红薯粥,堆得满满的,都是干货。而其他人去盛的时候虽然也是盛一碗,但碗里面一半是水。
众人对此习以为常,而葛如沫也默默吃着自己的晚饭,心思却早就飞去甚远。
葛七斤与其妻周氏,自成亲来,共生了九个孩子,其中六个站住了,两个夭折了,一个送了人。但这九个孩子无一例外都是女娃,这在上藜村,也是不多见的。
在农村,似乎要有儿子才有家庭凝聚力。可以想象待这些女儿陆续出嫁,这个家就冷冷清清地的了。不然葛氏夫妇也不会一直生,生到亏了身子生不出来了才罢休。
是以,葛七斤在村子里总是抬不起头来,性子沉默。而葛家,位于上藜村村尾,地理位置非常偏僻,村民进山才会经过。其实在农村,一户人家在村子里的地位如何,看它建在何处就可以得知了。葛家,可以说是被边缘化的。
而她们姐妹几个的名字据说好像是去逝了的太爷爷取的,从大到小,分别是如玉、如玺、如翡、如翠、如沫、如岫,全是带有玉石寓意的。玉乃所有玉石的统称,这是为长的好处了。玺,应该是碧玺;翡翠分别作了双胞胎的名字;沫,该是水沫玉,翡翠的伴生矿石;岫,应该是岫玉瓦沟玉引了。
就在葛如沫思忖着葛家的情况时,周氏正一脸欣慰地看着她底下的一串女儿。
大丫头如玉,性情温柔,明眸皓齿,长相在村子里也是数得着的,手脚利索,干活勤快。及笄后登门的媒婆可是一个接一个,只是他们当父母的想多留两年,顺便帮衬下家里,这才让人暂歇了心思。只是大丫头今年也十七了,说媒的事该思量了,不然留来留去留成仇了。
二丫头如玺,性子稳重,眉眼长得也是几个孩子里最好的,有时连她见了都要好一阵才回过神来。二丫头每天打村子里走过,偷看的小伙可不老少,幸亏她为人端庄,这才少有闲话。先前因缘际会认了点字,如今跟着陈大夫学点医术,学两年出来嫁人正好。想到这,周氏盘算着怎么给她说一门好亲事。可将这十里八村的少年盘算完,都觉得和如玺不相配,不由得头疼,只得先放下。
三丫头如翡和四丫头如翠是双胞胎,如初一辙的的脸盘子,可性子却南辕北辙,一个活泼好动得像男娃,一个静得一天闷不出一个屁来。不过如翡也是家里最让人省心的孩子。
五丫头如沫出生的那年,也是年景最不好的。当时出生的她才三斤多,瘦瘦小小的,都以为站不住,寻思着将其送人,可是来看过的人家见她太弱小,随时都可能夭折,都打了退堂鼓。闷尿桶和丢孩子的事他们夫妻俩做不出来,只得养着,但将养得并不精心,想着什么时候去了就算了。偏偏她磕磕绊绊地长大了。可这孩子也不知道像谁,心思很多,往往眼睛一转就是一个主意。人也左右逢源,谎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人前一个样,人后又是一个样。
丈夫并不喜欢她,觉得她心思太过活络,恐其日后会招祸。而自己,则是传统女子,三从四德,以夫为天,丈夫不喜的孩子,她自然不会和他对着干。
可这丫头自打半个月前被她爹狠揍一顿之后,人也变得沉默和古怪。但夫妻俩并不后悔,本来陈大夫肯带二丫头已经是他们要求过分了。先前帮他的那点人情可不够让人家带两个孩子。而且陈大夫挑中的是二丫头,五丫头死皮赖脸缠上去,陈大夫也没过分苛责,让她跟着学了段时间,是她自己不珍惜,触怒了陈大夫才被赶回家的,怨得了谁呢?他们夫妻可没那么大的脸面让陈大夫既往不咎。现在还敢在家使性子,真是惯得她!
一看到葛如沫,周氏就止不住地头疼和心烦,索性移开眼,眼不见为净。
再看向最小的女儿如岫,周氏眼里不自觉染上笑意,都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直到生了小女儿,她方有体会。小女儿嘴甜,又晓得疼人,长得也娇俏动人玉雪可爱,且又是他们最后一个孩子。加上前头她有两个姐姐夭折了,他们夫妻俩人难免疼上几分。
第三章挺身而出
突然,饭桌上变故生。
啪啪!一双筷子往葛如沫手上打了几下。
无端被打,她差点握不住筷子,忍不住抬头看向葛七斤。
“看菜吃饭,不懂吗?谁像你,有点好菜就频频伸筷。”葛七斤板着张脸。
这炒花生是周氏专门让炒给葛七斤的,家中的姐妹们很少挟来吃。原来方才她一边吃饭一边分神,筷子没注意挟了几次那离得近的炒花生。
葛如沫哦了一声,郁闷地扒了口稀饭,她方才虽然在分神,可分明记得二姐和小妹都挟过那花生的。
大家都没吭声,仿佛葛如沫在饭桌上被训已成了习惯。
吃罢饭,葛父扔下碗就出门去村中的大榕树与人唠嗑去了。虽然别人也不太搭理他,但他却爱往人群里凑。
葛如玉开始收拾碗筷,葛如玺要帮忙,被她拦了,“行了,你也累一天了,这点碗筷,我一会就洗好了。”
见大姐说的不是客气话,便顺势又坐了回去,今天她确实也累了。
双胞胎葛如翡葛如翠两人和周氏说了一声,手拉手回房劈线了,她们现在跟着苏大娘学苏绣,每月都能得些钱粮回来贴补家里。一听劈线这种正经事儿,周氏自然不会拦着。
此时,葛如玺、葛如岫两人的视线时不时地落在葛如沫身上。若搁在以前,此刻她必定抢着洗碗了,可如今她却是一动不动的没反应。
“四姐,不然我和你去洗碗吧?大姐在地里干了一天活,刚才饭菜也是她烧的,一定累了。”葛如岫试探地问。
葛如沫扫了她一眼,“你去帮忙吧,我今天也累得挪不动腿了。”
就在这时,葛家的大门被拍得又急又响,“二丫,葛大嫂子,开开门呀。”
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周氏离门近,忙去开了门。
门一开,一略显肥硕的人就挤了进来。
周氏吓了一跳,“是祥贵嫂子啊,怎么了这是?”
“快,葛大嫂子,俺家那死鬼不舒服,俺啥也不多说了,二丫借我一下啊。”葛祥贵家的抓了葛如玺的手就往外走。
周氏不放心,跟着出了门,葛如岫也快步跟上,“娘,我也跟您一道去看看。”
葛如沫想了想,也跟了上去,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葛祥贵家位于村中,此时家里乱糟糟的。刚进了堂屋,便听闻一道粗重的喘息声并着时不时的干呕声传来,喘息很短促,葛如沫隔着人影空隙看过去,只见一人挺着略有弧度的肚子躺在床上,许是两条腿水肿得厉害穿不了裤子,只用了一床棉被盖着,露出膝盖以下方便看诊。
“快,二丫,快给你叔看看。”
祥贵婶拉着葛如玺坐在床榻边的椅子,葛如玺却不过,只得伸手把脉,把了脉就着油灯看了他的脸色和舌胎,又问了下哪里不舒服,得知头痛目眩、胸胁疼痛、心口胀满、已经两天都没大小便了。
葛如沫一边听一边皱眉,这是典型的悬饮症,还有水肿。水饮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脏腑病理变化过程中的渗出液,这个水饮,应该说是人体内一种不正常的水,也可以称其为病水、坏水。稀而清者为“水”,比如汗液、小便等;稀而粘者为“饮”,比如痰、鼻涕等。水饮包括了平时所说的痰、湿、水、饮等。水饮随气的升降无处不到,因病及脏腑经络,滞留于机体的不同部位,称呼也有所不同,如停于胸胁称悬饮,饮留于肺的支饮。
而葛祥贵的病又比较麻烦,其为水饮壅盛于里的实症,非一般淡渗利湿治法所能胜任,只宜峻下逐水,让体内积水通过大小便排出,以达消除积水肿胀的目的。
望闻问切,葛如玺挺有章法,就不知道她水平如何,能否开得出对症的方剂了。
葛如玺一放下把脉的手,祥贵婶迫不及待地问,“二丫,你祥贵叔怎么样?”
“婶,叔的病,我师傅不是看过了吗?而且还拿了好几幅药的。”
“是啊,本来前些日子已经大好了,七日前去了山里一趟,被淋着雨了,然后就又病了。你师傅不是出门了吗?想着等他回来再请他来看看,哪知越拖越不对劲。婶实在是怕啊,只好请你过来瞧瞧了。”
葛如玺实在有些为难,“婶,你也知道,我才跟师傅学了半年,叔的病我也没十分把握,不然你去村东头请葛麻子过来瞧瞧?”
葛麻子是本村的赤脚医生,陈大夫没到上藜村之前,村民有个头痛身热的,都是找他瞧的病。只是陈大夫来了之后,医术确实甩葛麻子几条街,被打脸的次数多了,葛麻子便定了规矩,凡陈大夫看过的病人,他都不接手。
“哎,请过了,你也知道葛麻子那牛脾气,好容易请来了,看了两眼说了句治不了就走人了,真是被他气死了。”祥贵婶抱怨。
葛如玺闻言,得,连葛麻子都承认没办法,那她也别逞能了。
祥贵婶忙说,“也不用你做什么,就是上回你师傅给抓的药,烦你再给咱们抓点,能用到你师傅回来就成,你师傅这几天也该回了吧?”
“婶拜托你了,烦你走一趟,赶紧把药抓来,好让你叔舒服一点吧。”说完,祥贵婶便使唤大儿子跟着去走了一趟。
葛如玺虽觉得不妥,但学医尚浅的她也不知道哪不对劲,“那,好吧。”
葛如沫却觉得不妥,葛祥贵这病是复发病,之前开的药方,并不一定适用了。
打发两人去取药,祥贵婶便拉着周氏的手唠嗑,“大嫂子啊,你家别的我不羡慕,就羡慕你生了个好闺女,陈大夫是个有本事的,二丫跟着他学,将来造化不小。”
“哪里,我倒羡慕你,几个壮小子,家里地里一把抓,日子过得那叫红火。”
这倒是真的,比起葛七斤家自己夯的矮泥墙,葛祥贵家五间青灰砖瓦房确实亮堂多了。
“红火什么呀,他爹这个病都不知道要吞多少银钱,唉。”提起这个,祥贵婶就愁眉不展。
第四章逐水十枣
说话间,葛如玺两人回来,“婶,这是三钱甘遂,我给你分成了十等份,每份约一方寸匕,早晚各服一次便成。”
“还是二丫你细心,婶谢你了啊。”
甘遂?葛如沫特意挨得近些,闻着确实是醋炙后的甘遂,她忍不住取了点沫尝了尝。确实是甘遂。甘遂性味苦寒,中药有四气五味,甘遂在四气中的寒属阴,五味中属苦,苦者,能泄能燥。寒性的苦味药,多用于温热证,称为苦寒燥湿。
“五丫头,你做什么,药是你能随便乱碰的吗?”周氏掐着她的胳膊,将她拉远了。
待离得远了,葛如沫垂下头,在外人看来一副忏悔的样子,实则脑子不断地在思考。
甘遂乃苦寒降泄之药,有毒,必须经过醋炙等炮制手段,减少毒副作用方能使用。炮制手法分五大类,火制是其中一大类,而炙只是属于火制中的一种。炙法通常都会加入蜜、酒、醋、姜汁、盐水等辅料,炙的过程就是让辅料逐渐渗入药材里,如蜜炙黄芪、酒制川芎等,以此改变药性,增强疗效或减少副作用。
这甘遂的炮制算是过关了,没有太过,也没有不及,恰好。
嗯?只一味甘遂?这陈大夫用的是单行方?单行方是相对于复方而言的,意为独一味药单用,通常有‘单行径用赴急’一说,乃取其功专力宏,以应急用。
先前葛祥贵发病,用之亦可,只是不如十枣汤,不如十枣汤效果好,不如它毒副作用小。先前葛祥贵初发病,身体正气还算充盈,这会久病,正气也为病邪所伤,体质虚弱,已不合适用单用甘遂攻伐了。
而十枣汤则正合适,此方用的是三味功用相近的药物:甘遂、芫花、大戟,都有下逐水之功,都有毒。甘遂为君药,芫花、大戟为臣药,并取其同性毒力共振、异性毒力相制的原理,同等分量的药,十枣汤比单味甘遂副作用小多了。
再者,葛如玺给抓的量,也堪堪踩在危险线上,每服药一方寸匕也就是一克左右。便是十枣汤,建议服用的量也是三种药加起来在一克以内,她这个量算是有点过了。而且这药连服十副,肯定会出事。
“二姐,这药不能给祥贵叔用。”葛如沫将药拿过来。
“这是为何?”
葛如沫抿着嘴不说话,她实在没办法解释原因,原因说出来倒容易,可怎么解释她从何而知的呢。
见她半晌闷不出个屁来,祥贵婶急了,“五丫头,你就别添乱了。赶紧把药给我,这是陈大夫先前开的方,之前吃着都没事。这会你说啥不能给你叔用啊。”
“五姐姐,你心肠太硬了,没见祥贵叔正难受呢。”葛如岫也帮腔,“还是赶紧把药给婶子,让她先拿去煎吧。”
葛如沫看了她一眼,眼中划过一抹不屑,不识好歹,若非她怕出了人命,一家子人受牵连,她才懒得管这破事。
“小孩子不懂别胡乱插嘴!真吃出个好歹来,你承担不起责任!”葛如沫借机训了她一句,顺便将用药的后果提出来。
果然,听了她的话,欲去煎药的祥贵婶停住了脚步,“五丫头,你说这药会吃出个好歹来?”
“这药吃了,祥贵叔的病情会加重的,重则死人,轻则手脚麻木没知觉。”
这么严重,祥贵婶吓了一跳,“这是为何?”
“祥贵叔已经不适合吃这药了。”
“可是,师傅前些日子还用,都没事。”葛如玺疑惑。
“先前是先前,现在是现在,祥贵叔的身体受不了这么猛的药了。”葛如沫耐着性子解释,“你学医的日子也不短了,当知道,病情是会发展的,此一时彼一时。”
葛如玺心乱如麻,师傅说过,如沫她聪明,常能举一反三,于医一道,比她学得快多了,只是心肠硬,对人命很漠视。师傅恐其日后仗着医术为非作歹,又被他撞见如沫拿一条狗来试药,这才将她遣了回家。
“嗳……嗳……难受,痛啊,赶紧给老子请大夫来啊……”堂屋里,祥贵叔难受得不行,怒声传出,“呕……呕……”
祥贵婶被她的话吓到了,看向葛如玺,见她也是一副犹豫不定的样子,再看葛如沫,一副言之凿凿的样子,心里也拿不定主意。再听堂屋里丈夫喘息着说难受,忍不住一拍大腿,哭了起来,“这可怎么办才好呀?”
“可是不用药,祥贵叔也难撑下去吧。”葛如玺看着葛如沫喃喃地说道。
葛如沫真是服了她了,妹纸啊,你想救人,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医学这块,学艺不精妄图救人,就和庸医杀人差不多。
可是看着这愁云惨雾的一家子,葛如沫叹了口气,“给我拿支碳笔来吧。”
其他人还没反应时,有个小子已经麻溜地去了厨房,没一会便拿了块长形的碳出来。
“再给我拿张纸吧。”
纸是拿来了,却被祥贵婶抓在了手里,“五丫头啊,你这是想干什么呀?”
“给祥贵叔写个方子。我这方子不敢说比陈大夫的好,可却适合祥贵叔用,他用了后必定能轻省舒服些。”
“五丫头,你——”她想问,你有这能耐吗?
葛如沫一看她这样,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当初在医院里的经方派小圣手了。且自己过于热心,让人以为自己有所图。所谓医不叩门,自己太过主动,就让人怀疑得一文不值了。真是妄作好人了。
“娘,爹都这样了,何不让她试试呢。”葛根拉住他娘,压低了声音说,“再怎么说,她也是跟着陈大夫学过一段时间的。”
祥贵婶立即接了一句,“她姐比她学的时间还长呢,还不敢开方。”
葛根却有另外的看法,“这人和人不一样的吧,就像有些人学了一辈子都考不上秀才,有些人学个三五年就能考中举人一样,咱们能说后面的举人老爷比不上前面的老书生吗?”
祥贵婶听后觉得有道理,便将纸递了过去,“那五丫头,你就开个方子吧。”
葛如沫接过,其余的话并不多言,只问了葛祥贵的饮食情况,得知精神胃纳尚好,依然给他们开了个十枣汤,写明了空腹用药,药后粥糜自养,并标明了需十枚大枣煎汤送服。想了想,又加了个健脾补益剂,让其交替使用。并交待他们此药方作用峻猛,只可暂用不宜久服。
“这药方你们若是不放心,去镇上抓药时,尽可拿去给坐堂大夫看下。”想了想,葛如沫又补充了一句,“这药方想用就用,不想便不用,不勉强。”
且不提祥贵一家的反应,葛如沫一行人告辞后,一路沉默。
第五章牵扯入世
走在路上,葛如岫瞥了葛如玉一眼,说道,“娘,五姐的医术比陈大夫还好吗?不然怎么祥贵叔吃陈大夫开的药方就会吃出个好歹来,吃她开的方子却说能对症去病呢?”
周氏本来就觉得葛如沫开方一事不妥,此时被葛如岫一撩拨,心火更是蹭蹭蹭地往上涨,回过头来用手指狠狠点了葛如沫的脑袋,可惜葛如沫反应快,躲过了。
周氏干脆停下来骂道,“就你能,那半桶水,还不如你二姐呢,学人家开什么方子,真有个什么事,你自己去给你祥贵婶谢罪吧。”
葛如沫躲过周氏的突袭后,定了定身子,慢斯条理地说道,“如岫,你也不用撩拨,若是按那方抓药吃了出事,我一力承担了便是。你们尽管把我推出去,我坚决不连累家里。只是,我不知道如果祥贵叔吃陈大夫的药出事的话,你们谁敢出头承担过失?是二姐,还是如岫你呢?”说到最后,她眼神变得犀利,直直落在葛如岫身上。葛家说原身心思活络,就她看来,这话放在葛如岫身上才最恰当不过。
葛如玺愣了一下,而葛如岫承受不住她锐利的目光,移开了眼,朝周氏委屈地道,“娘,你看她,我不是担心家里吗?”
周氏作势要打她。
葛如沫避了避,“我倒不是说我就比陈大夫厉害了,只是开方遣药,本就该因时因地因人制宜,不能一招用到老。若是今天陈大夫在,开的方子也未必就是先前那个。”
周氏还欲教训两句,被葛如玺拉住了,“娘,别说五妹妹了,祥贵婶一开始找到咱们家,也是希望能找到法子治祥贵叔的病,若五妹妹真有本事治好祥贵叔,咱们该高兴才是,怎么老往坏处想呢。”
如沫开的药方她刚才看了一下,她跟着师傅的时日不短了,对各种草药的药性自认还是有六七分了解的,遣方用药她算是才入门,也能看出如沫在这一方面很有章法,特别是那健脾补益剂,君臣佐使,主次分明,邪正兼顾。她有预感,即使是她师傅,也说不出不好来。
“娘,你就往好的方面想吧,你想啊,要是祥贵叔吃了如沫开的方子好了,你脸上也有光不是?”
要说最了解周氏的人莫过于葛如玺了,在葛如玺有意地开解下,周氏总算笑开了。
从小葛如玺就漂亮得不像个农村孩子,嘴巴又甜,人也聪明。才两岁的时候,下学的孩子经过时念了几句诗,她竟然能一字不漏地背下来,类似这样的事不胜枚举。村里的人无不说葛七斤家的祖坟冒青烟了,虽然葛如玺是个女儿身。
所以,打小葛如玺就得宠,这份宠爱,便是如今的葛如岫都拍马不及。
她的话,葛七斤周氏都愿意听,比谁说的都管用。有她的劝解,周氏才没在这事上多作纠缠。
翌日,葛如沫一家子人刚用完午饭,外面就传来闹轰轰的声音,而且有越来越近的趋势。透过矮破的篱笆墙,可以看到人头攒动。
“葛七斤,周雪梅,你们给我出来!”外面传来了祥贵婶的拍门声,“再不开门,就给我用力揣开!”
周氏忙去开门,“祥贵嫂子,你这是怎么了?”
“呸!我可受不起你这声嫂子,你看看,你祥贵大哥这回被你们害成什么样子了。”祥贵婶指着躺在木板上的葛祥贵,“他昨天都还好好的,吃了你们给开的药,就成了这样了!昨天你家五丫头主动给俺家死鬼开了个方子,先前我还以为她是好心,后来我才知道,完全不是啊。”
闻言,周氏整个人都呆了。
“五丫头先前虽跟着陈大夫学医,却是个半点医德都没有的,先前村子里来了一条老野狗,就是被她不断投药虐死的。她给俺家那位开药,不知道她安的是什么心啊。难怪连她亲妹妹都说她是冷心冷肺之人。我之前是完全不知道哇。死鬼啊,这回都怪我识人不清啊。”祥贵婶一边抹泪一边骂。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看葛如沫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这才十来岁啊,心就这么狠,真让人害怕。
虐杀狗?不,不是虐杀。其实葛如沫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能说原主是个医痴,也是个傻大胆。
那老狗来到村子里的时候就病了,她只是根据它的症状给它用药,并且根据病情的发展,不断地调整用药,可惜她医术有限,而老狗病又重,最终没有救过来。原主心思多,知道这事最好避着人,她给老狗治病时,挑的都是偏僻的地方,并未怎么惹人注意。只是在老狗快不行的时候,被她二姐发现了,后来陈大夫也发现了。
这会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虐杀野狗。陈大夫此时出远门去了,谁泄露的,不用想也知道。葛如沫朝葛如玺看了一眼,却发现她盯着葛如岫,而葛如岫则是低着头瑟缩着肩膀。事实真相一目了然,无非是葛如玺嘴不紧告诉了葛如岫,葛如岫给她传扬了出去。
葛如沫淡淡地收回视线。
“你们一家子也是心肠黑的,明知你家五丫头是个有问题的,也不拦着,你们这是要草歼人命啊。”
这顶大帽子,葛七斤家可承受不起,葛如翠性子最是冲动,当下反驳,“祥贵婶,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害死祥贵叔有什么好处,我们家和你们家无怨无仇的,为何要害他?”
“你们这是怕他好了,陈地主就不把牛给你们放了!谁不知道,那牛原先是我们家放的,你叔动不了了,才改由你们家放。原先你叔还可怜你们,在陈地主家给说了两句好话,现在看来,完全是帮了一家子白眼狼啊。”
这指控终于触怒了葛七斤这个一家子之主,只听见啪的一声,一道瘦弱的人影毫无预警地扑倒在地。
啪!
那声音一听,便知葛七斤用了十成的力,一点也没有手软。
第六章骤然心寒
整个闹轰轰的院子都被他那一巴掌给甩得为之一静。
而葛如沫没有防备,被这一巴掌抽实了,人摔倒在地上还磕着了膝盖,她只觉得左脸火辣辣地疼,眼泪都要出来了,被她硬生生地逼回去了。
“叫你逞能,叫你害人害已!”葛七斤怒红着眼,行过凶的右手通红一片,还带着微微的颤抖。
葛如沫没有用手捂住,那个巴掌印搁在她青白的脸蛋上尤其刺眼。她直直地看着这具身体名义上的生父,眼中无悲无喜。
可葛七斤却被她看得恼差成怒,“看什么看,老子揍你你不服是不是?”
“不服就打到你服!”说着,就像一只被踩着尾巴的兽,低着头转圈。
然后,他捡起脚边的树枝,大步往前一站,照头照脸地往她身上抽。葛如沫反应过来,立即用手捂着脸,那树枝抽到手上,死疼死疼。俗话说十指连心,可她没哭,也没求饶。
“叫你成天阴阳怪气!”
“叫你年纪小小就心思阴毒!”
“叫你总给家里惹麻烦!”
“爹,别打了!”
葛七斤一口气抽了十指鞭,那树枝都被抽断了,众人才反应过来。
葛如玺直接上前夺了葛七斤手里的树枝,“五妹妹,你怎么样?”
感觉鞭子停了,葛如沫才放下颤抖不已的双手,“无事。”这回她学乖了,不再看向葛七斤。
那十几鞭,葛七斤是下了死力抽的,连葛如沫的被子都被抽破了两道口子,才停下鞭子,她手上的鞭痕立即就肿得老高,并隐隐有血色浮在上面。周围的人看了都面露不忍,葛七斤这亲爹,也太狠心了。便是他们管教小子,也不敢这么狠打,更何况是管教女娃呢。
“葛七斤,别以为你抽了孩子一顿,咱们这事就算完。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
葛七斤站在那,闷头不语。大姐葛如玉正在安抚底下几个明显被吓着的妹妹们。特别是葛如岫,事情发展成这样,她觉得很害怕。
周氏无措地站在那,看到葛如沫时,忍不住一把将她扯过来,“祥贵嫂子,那方子是这死妞开的,要杀要剐就任你处置了。况且她昨晚也说过,出什么问题她一力承担,你便是将她发卖了,我们也绝无二话。”
周氏的手抓着的地方正好有一道鞭伤,葛如沫木然地由着抓着。
“娘,你别这样,祥贵叔的病一定有办法解决的,这两日,我师傅就回来了。”葛如玺劝着。
“二丫头,你这话婶可不赞同,你们等得,你祥贵叔可等不起了。”
“祥贵婶,你不用为难他们。此事既然因我而起,该我的责任,我自然不会推脱。”葛如沫冷静地说道。
“你顶什么用?”
“我是不顶什么用,大不了一命抵一命就是了。我爹娘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你再作纠缠也不会有更好的结果。”
葛如沫语气淡然,说出的话却无端的让人觉得心酸,特别是那句‘大不了一命抵一命’,一条生命之重,却由一个孩子来承担,真是造孽啊。
葛如沫没再理会旁的事,而是微躬着身体替葛祥贵把脉。
她开的方子,她很有信心,而且当时为了稳妥起见,她还给祥贵叔摸了脉的,他的脉沉弦,舌胎滑,确实是悬饮水肿之症。
她刚才一看病人,便知是中毒了,摸脉也印证了确实如此,毒从何来,需要排查,“从昨晚到现在,你们给病人吃什么了?”
没人说话。
“病人都已经这样了,你们确定还要耽搁?”葛如沫有些不能理解,不管如何,事情到了这田地,死马也应作活马医了才是啊。
“我就在这里,不跑不逃。若事情处理到最后你们还不满意,我就任凭你们处置,正如方才所言,就是你将我发卖了,也无人会追咎你们半点责任。说那么多,还是你们觉得我的卖身银比他的命还重要?怕我治好了,才不愿意告知病况?”
“你胡说,我们不说是不相信你。”
“试试吧,反正你们也没啥损失不是吗?”
葛如沫将方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祥贵婶这才不情不愿地回答了,“除了两碗米粥,就是按你开的方子抓的药了。”
“你们抓的药呢,拿来给我看下。”
葛祥贵家的人推推搡搡的,哪肯依她的话行事?
葛如沫笑了笑,“便是我的错,也要我心服口吧?”
此话之后,终于有人给她把药拿了过来。葛如沫一看那色泽,再闻一闻尝一尝,便知问题出在何处了。
先前葛如玺拿回来的甘遂她尝过,确实是醋炙后的甘遂。先前她就说过甘遂乃苦寒降泄之药,有毒,必须经过醋炙等炮制手段,减少毒副作用方能使用。炮制手法分五大类,火制是其中一大类,而炙只是属于火制中的一种。炙法通常都会加入蜜、酒、醋、姜汁、盐水等辅料,炙的过程就是让辅料逐渐渗入药材里,如蜜炙黄芪、酒制川芎等,以此改变药性,增强疗效或减少副作用。
那甘遂的炮制算是过关了,没有太过,也没有不及,恰好。不管那药是陈大夫炮制的还是她二姐炮制的,她以为乡村大夫都有这水平,大药房的应该也不会有问题才对。也就没有特意交待要拿来给她瞧瞧,想不到这样就出事了。
“二姐,你也来瞧瞧,是否能看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来。”
葛如玺依言上前,也学着葛如沫先前的样子将三味药都试了下,然后指着甘遂说道,“似乎我师傅制的甘遂药香味浓一点。”
葛如沫了然,原来那药是陈大夫炮制的,“你说对了,祥贵叔之所以中毒,原因就出在这甘遂上。”
“什么,中毒?”人群中一片骚乱。
“有多稀奇?甘遂本来就是苦寒降泄之药,有毒,必须经过一定的炮制手段,减少毒副作用方能使用。而你们这回抓的药,芫花大戟都是合格的中药,唯独这甘遂,炮制不及,毒素去的不够,所以祥贵叔才会中毒。”不过这甘遂虽然炮制不及,但也没差太多,所以葛祥贵的中毒反应还不是很重。不然,她就是想救,也救之不及。
“这药,你们是在哪抓的?”
“回春堂,我们是在回春堂抓的。”
“五丫头,你怎么能给你祥贵叔开毒药啊,你这安的是什么心哪?”祥贵婶又哭上了。
怎么,找出问题后,觉得回春堂惹不得,就打算来捏她这颗软柿子?葛如沫本就是心思多的,祥贵婶的小心思自然瞒不了她。
此事到了这里,其实责任已不在她了,所以恕她不会再多作忍让,该如何说便如何说,“婶子,之前不是你说这药陈大夫先前都开给祥贵叔用着吗?祥贵叔能用陈大夫给的甘遂,自然也能用我开的这个。”
第七章救人自救
祥贵婶的哭声嘎然而止,然后不甘心地反驳,“那你的方子中还有两种药呢!”
“其实你料想得不错,我开的方子中,不止甘遂,另外两味药,芫花大戟也是有毒的,但是只要这些药材炮制得当,便没有什么问题。而且我敢说,同等的量,这十枣汤的毒性,不会比你们之前单用甘遂多出半分。”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若是你们不信,我也有办法证明,只是祥贵婶,你确定要这样闹下去么?当物之及,应该拿着这些药,去找回春堂给你们一个交待。
若你们一定要紧抓着我不放,祥贵叔没了,我确实也会有麻烦,但除了这条命,你们也得不到任何的赔偿。若是听我的,祥贵叔捡回一条命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葛祥贵一家子,刚才一听到药的问题出在回春堂,却不敢嚷着要去讨说法,便知他们不愿意对上回春堂。为了能解决掉这个麻烦,她决定陪他们走一趟。
稍会,葛祥贵一家商量后,决定信葛如沫一回,去找回春堂。
“我与你们一道去。”葛如玺语出惊人。
“不准!”周氏大喝,周氏见自家好不容易撇清此事,如何肯让葛如玺再牵涉其中?不顾葛如玺的挣扎,将她拉进屋里,反锁了起来。从头到尾,周氏都捂住她的嘴,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葛祥贵一家子赶着去镇上,只要葛如沫跟上,他们根本就没理会葛七斤家的事。
最后,葛家一共去了五个人,葛祥贵,其妻子,另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同一房的兄弟。
路上,葛如沫让他们用绿豆汤给葛祥贵纾解一下。
清河镇
一到回春堂大门前,葛根就认出昨晚给他抓药的男子,“是他,就是他昨晚给我抓的药!”
此时的清河镇正是热闹的时候,而回春堂附近更是人来人往。葛如沫一行人灰头土脸,显然是长途跋涉而来。葛根喊出那话,显然不是来瞧病的,而是另有内情。于是不少人驻足观望。
“你们这黑心肠的药店,拿假药卖给我儿子,把我家那个害得好惨啊。”祥贵婶立时就哭上了。而葛祥贵躺在牛车上,一副有气进没气出的样子,再加上一身的消肿,看着都可怜。
回春堂内,方才被葛根指证的那人气冲冲地出来,“你们可别含血喷人!”
此人名唤王梁,乃回春堂掌柜的一个表侄,到回春堂干活的时间也不算长。
“昨晚药店都打要打烊了,他拿着一药方来抓药,我好心劝他明儿再来,让坐馆大夫给病人瞧瞧再开方更为妥当。可他说什么?说他爹快不行了,看过不少大夫,这回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坚持让我给他抓药。我也是看他可怜,就给他抓了。现在看来,果然是好心人做不得。”
“你爹看着是可怜,还不知道是不是没用药之前就这副模样了呢。还有,谁知道你们从哪里弄来的药方,现在病人吃出问题来了,你们不想着药方出问题,却跑来讹我们回春堂!告儿你们,我们回春堂可不是好欺负的!”
葛祥贵一家子被对方气势汹汹的样子给镇住了,真是不禁用。葛如沫越位上前,顺便将那药摊开,直问王梁,“药方有没有问题另说,我只问你,这药可是你抓给葛根嫂子的?”
“是又如何?你们别想把这事赖在回春堂头上!她说我卖假药给她儿子才害得这老头快要翘辫子,你看看这些药,再看看这药方,哪里假了?”
俗话说久病成医,看热闹的人中,有些个是认得一些药的,和那药方一对,果然能对上。然后,都看迷糊了。那王梁理直气壮,而病患那边,那个小姑娘也是淡然冷静。让人猜不透问题出在哪一方。
“这药你承认是你抓的就行。”葛如沫指着甘遂说道,“这甘遂炮制的火候不到,残留的毒性很大,应该属于不合格药品,你们回春堂不应该出售的。”
王梁看着葛如沫所指的,眼神频闪,心里这时才知道怕了。这药本来他表叔和他说过,说他看走眼了,让他得空拿去销了。这药一直就放在库房的角落里,昨晚一小伙的拿着一张药方来抓药。他打小就长了一双利眼,那药方的字一看就知道不是清源镇上任何一个坐馆大夫开的,
店里的甘遂又恰好用没了,记起库房放着的甘遂,就心存侥幸拿来卖了给她。哪知道现在出了问题!其实这批甘遂已经极其接近合格的了,一般人都看不出来其中细微的差别,若非他叔叔得过高人指点,也看不出来。
可是,这事不能承认!
“去去,你以为你是谁啊,上下嘴皮子一掀就敢说我们回春堂的药不合格!病人病得那么厉害,你们也不好好找个坐馆大夫瞧瞧,偏要听信江湖郎中的话,现在出问题了,不去找那江湖郎中讨说法,反倒来回春堂找麻烦来了。真是不知所谓!我们回春堂屹立杏林那么多年,卖出的药不知凡几,可没出现过你们这种情况!所以你们别想抹黑回春堂。”
“这回就不和你们计较了,走走,赶紧走,你们要是再纠缠,我可要叫官了!”
葛祥贵一家子被他说得直打鼓,想着回春堂那么大的名气,它的药确实不可能出问题,若是这样,那问题就是出在药方上了。一时间,对唆使他们来回春堂闹事的葛如沫怒视不已,而且越发觉得她是故意推卸责任。
祥贵婶脸色很不好,“五丫头,你还有什么证据就赶紧拿出来了,不然就真被这位小哥说中了,你在推卸责任。”
闻言,王梁心中一喜,将葛如沫上下打量了一遍,“那来那江湖郎中就是你啊。”
“嗯,那药方是我给的。”葛如沫留了个心眼。她给的,不一定就是她开的。
“我说呢,你是害怕才想把责任推卸给回春堂的吧?想想也是,十来岁的孩子,怕是字都没认全吧?哪懂得开什么方子。我好心劝你还是和这一家子人私下了结吧,不然真闹将开来见了官,可不好收拾咯。”王梁语调轻快地劝着。
“此话同样送还给你。药在此,有没有问题,不是你们回春堂自己说了算的。”葛如沫冷着脸说道。
王梁瞪大了眼,他以为事情已经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了,可是葛如沫的话像一巴掌狠狠甩在他的脸上。他简直要气疯了,“滚,给我滚,现在离开,回春堂既往不咎,否则你们这等恶客就等着被回春堂拒之门外吧,以后就别想来回春堂看病了。”
此话一出,不止葛祥贵一家子人怕了,连带着看热闹的都静静地往外退了几步,离他们远远的。人吃五谷杂粮,哪有可能不生病?回春堂的大夫医术一向不错,药也好,他们可不想得罪了被列为拒绝来往户。
葛如沫冷眼看着,狐假虎威,为了掩盖错误,这人是诸般手段都用上了。
第八章贵人相助
与此同时,回春堂门外拐角处,一辆马车静静地停靠在那。马车内自有乾坤,布置得很舒适,又有种低调的奢华。一身着华衣锦袍面如冠玉的男子兀自品铭,一举一动,贵气盈人。男子旁边还坐了一人,两人年纪仿佛,纵然粗布青衣,也难掩其温玉润泽的气质。
而回春堂的掌柜王一清面无表情地立在一旁,实则里心早已将王梁骂个半死。他早已说过那批甘遂有问题,让他处理了,他不抓紧也就罢了,竟然将他的话当成耳边风还卖给了病人!
“去,把那药方拿来给我看看。”锦衣男子吩咐。
王一清一边暗中观察着四少梁道斌的神情,一边琢磨着说辞,“四少,其实这病人我知道,孔大夫看的,此人身患胁痛引起的水饮壅盛于里之实症,偏此人又体虚邪实,硬攻恐伤其根本,甚至支撑不住,所以孔大夫没敢开方。只让其家去好好养着。却不料,他们竟找了江湖郎中来看,那人也是个棒槌,开的方子怕也多半不能用。这才有了今天这事儿。”
他只希望三少信了他这番说辞才好,如此王梁那小子方能逃脱一劫。
“我说了,去把药方拿给我。是非曲折如何我自有判断!还有,我不想一件事重复三遍,明白吗?”梁道斌的声音并未提高,却无端让人战粟。
“是。”
如今王一清只能希望那江湖郎中真是半桶水了,那药方开得乱七八糟最好,不然主子起了爱才之心,不止王梁遭殃,自己也要跟着吃挂落。
没一会,那药方便被取来了。原来回春堂历来都有规矩,无论是本馆大夫开的药方还是野方子,都会抄碌留存一份方给抓药。
拿了药方,梁道斌随手给旁边的人,“茵尘兄,此人开方水平如何?”
陈茵尘拿着方子端祥了好一会,“不下于吾。”
“是不是过于抬举他了?”梁道斌略有些惊讶,陈茵尘的医术如何他是知道的,他师傅吴道子据说师承张仲景一脉。纵然由于长期分裂、战乱,神农本草经、黄帝内经以及伤寒杂病论其中收录的内容丢失不少,几乎是十不存一,加之在一百多年的传抄中出现了不少错误。尽管现今的医学水平因断层较之三百年前的两汉时期多有不如,但吴道子一脉的医技在如今已经是最高等的了。陈茵尘作为吴道子的大弟子,水平自然是不差的,他说出的话,分量很重。
“不,此人的水平确实经得住这句评语。那患者一身病症确实因水饮壅盛于里,停于胸胁,水饮泛溢肢体所致。”
此话算是肯定了回春堂孔胜之辨症了。
“胸胁引痛,水肿腹胀,二便不利,兼而有之。此时非一般淡渗利湿治法所能胜任,只宜峻下逐水,使体内积液由大小便排出。甘遂、芫花、大戟,一君二臣,甘遂善行经隧水湿,为君药,大戟善泄脏腑水湿,芫花善消胸胁伏饮痰癖,为臣药。三药峻烈,易伤正气,故佐以十枚大枣煎服,寓意有三:缓和诸药毒性;益气护胃;培土制水。”
说到此处,陈茵尘神情中已多有赞赏之色,“再者,患者之悬饮水肿,皆因脾阳虚弱所致,理当健脾益气治之。加之患者得病日久,正气有伤,体虚邪实,又非攻不可。遂这十枣汤,嗯,可叫十枣汤,这十枣汤与健脾补益剂交替使用,或先攻后补或先补后攻皆可。如此,方可正邪兼顾。”
说到后面,陈茵尘简直满意得不行。
陈茵尘不愧是师从张仲景一脉的传人,一席话,竟将葛如沫所有的考量推测得七七八八。
梁道斌也是学过点皮毛的,听陈茵尘这么一分析,也觉得开方的是个人才,心中存了结交的心思。正想着怎么套出他们背后的高人呢,马车帘子就被人掀开,来人急匆匆地说道,“四少,京城急件。”
梁道斌接过后,查了下暗记还在,便立即开启,上面只写了两个字,“速归!”看完后他神色凝重,不复之前的轻松,“我们得立即赶回京城。”
陈茵尘闻言,默从了,只是神情难掩失望。好容易遇到个旗鼓相当的同道中人,以为能切磋一番的,看来是不行了。
“王掌柜,此事交由你全权处理,该如何便如何,人家背后有高人,别心存侥幸,否则便贻笑大方了。还有,若是需要,露清解毒丸给他用上一颗。”
虽然方才那小姑娘说药方是她给的,但显然,他们都不认为她能开得出这么精妙的药方,想必她身后自有高人。此时因故不能前去寻访,但也不能让手下的人将人得罪了。
见他交待得慎重,王一清再也不敢有半点私心。
马车驶走后,王一清立即赶去处理这事儿了。他抵达的时候,双方正僵持着,不过,被气疯的王梁显然略输一筹。
“王梁,怎么让病患辛苦地停在门口,还不赶紧把人请进去?”
葛祥贵家的几个面面相觑,他们堵在门口是有胁迫之意,担心自己家吃亏,现在人家要请他们进门商量,便有些怯了。且方才王梁的话,已让他们心生退意。
王一清一看便明白了他们的顾虑,说道,“你们放心吧,此事该如何处理便如何处理,若是我们回春堂的责任,我们也决不推辞。”
此番话说得振振有辞,勇于承担责任的态度顿时赢得了围观的人不少好感,解了方才人们因王梁与葛家那番争执对回春堂产生的怀疑与担忧。
葛如沫看得明白,却也没说什么,她是来好好解决此事,不是来踢馆找茬的。
她回头一看,葛祥贵家的几个还在犹豫拿不定主意,只得提起这领头的责任,“既然王掌柜如此说了,我们便进去吧。”
此时葛如沫脸上的巴掌印发散了,红肿的左脸还隐约看得出形状,王一清见了,眼睛一闪,略讶异。
一行人进了大堂,王一清便低声吩咐一个小伙计去将回春堂的坐堂大夫孙胜请来。
第九章以礼相待
让人上了茶后,王一清注意到除了先前应话的小姑娘不甚在意地喝着茶外,其他人都有些局促,对此略有些讶异便抛开了,然后问些有关病人的事,一番话下来,葛祥贵一家总算是放开了。
没多久,孙胜便到了,王一清将情况一说,先让他把脉了。
孔胜是黑着脸把的脉,把完后,他便有些生气地道,“这是中毒了,不是告诉过你们病人这病不好治吗?连我都不敢随意开方子,你们还真是傻大胆,什么人开的方子都敢信都敢吃。”
“大夫,我们也是逼于无奈啊,他一直喊不舒服,总不能不治吧?况且,万一试试就能治好了呢?”葛根说到最后,声音小了。
“看看,这便是你们试一试的后果,试一试便要了他半条命,你们若想让他立即咽气就继续折腾吧。”
“孙大夫,你看看这张药方。”王一清将先前的那张药方递了过去。
孙胜看了他一眼,接过后,越看越吃惊,看完后,他将药方紧紧捏在手里,“这药方是谁开的?”
“谁开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看看这药方对不对症吧?”
“对症,真是太对症了!”孙胜兴奋地说道,“其实他这病我一直也在琢磨,可思绪万千都理不出一个头绪来,这下看到这个方子,竟解了我不少疑惑!真恨不得能见见这开方的高人啊。”
听到孔胜的赞誉,葛祥贵家的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不到葛如沫给出的药方竟得了孔胜这么高的评价。
王一清微笑以对,等他回过神来再说。
果然,没一会,孙胜便回过神来了,“那怎么他还会中毒?莫不是你们给他吃不该吃的东西?”最后一句,自然是对葛祥贵的家人说的。
葛祥贵一家自然是不认,猛的摇头。
王一清叹了口气,指着那打开了的甘遂说道,“孙大夫,还记得前段时间那批不合格的甘遂吗?”
“你是说?”孙胜恍然,难怪,这就对了。
“正是,那批甘遂我放在库房的偏角处,想着得空了便去处理了,哪知昨日店里的甘遂用完,王梁去库房拿,却拿错了。”
这种说法自然是往轻了说,其实孔胜知道,库房里哪还存放有合格的甘遂?甘遂在他们最近采购的一批药材里,还要几天才能到呢。不过这种说法自然比王梁贪图便宜以次充好来得好,毕竟一个无心一个有心。
在座的都听明白了,王一清承认了是回春堂的责任,葛祥贵一家直直松了口气。葛如沫也一样,可算是将她摘出来,虽然即使他们不承认,她也有办法让他们现形,可能简单处理好的话,谁也不想劳心劳力。
“那王掌柜,我爹怎么办呀?”葛根直问。
“去拿一颗清露解毒丸来。”王一清吩咐。
孔胜在旁一脸肉疼,这清露解毒丸是他们回春堂的镇店之宝,每年他们清河镇这边的回春堂也只分到不足五颗,不说千金难求,可也是极难得的好药了。可他也明白,病患现在的情况,用别的药肯定没有清露解毒丸效果好。
药丸一拿出来便室内生香,连葛如沫都暗叹了句好药。
服了药后,葛祥贵的症状有所好转,至少不再一直呻吟着呼痛了。
祥贵婶几人都露出了松快的神色。
王一清沉吟了片刻说道,“其实,你们拿来的方子很不差,我是建议你们继续按这方子抓药的。
说话间,他眼角的余光时不时扫向葛如沫。
葛如沫手端着茶杯,眼睛却盯着地面,似乎上面有什么有趣的吸引着她一般,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
其实正如她先前和葛如玺所说的,病情是会发展的,此一时彼一时。而葛祥贵先前因误治,用了炮制不及的甘遂算是误治,损伤人体正气使病邪越深,十枣汤虽依然适用,只是病人可能要多受点罪了。
“可是,那药方上写着的三味药,不是都有毒的吗?”葛根还记得先前葛如沫说过的话,此时王掌柜还建议他们用那个药方,太让人疑惑了。
“你们放心,那几味药经过正规的炮制,毒性已经很小,可以忽略不计。用来治病,在用量上控制一下,完全没有问题的。”
王一清的话,相当于给了他们一颗定心丸,让葛根他们很是松了口气。本来他爹这事,即使揪出是药店小二的错,但他们对开了一张毒药方的葛如沫也不是没有意见的。如今总算是去了对她的敌意。其实王掌柜那番话,葛如沫先前也说过,只不过她人微言轻,没人信就是了。而从王一清嘴里说出后,却让葛祥贵一家深信不疑,真是讽刺。
稍晚,王一清征得葛祥贵家人的同意,给他们免了药费以及诊金,又帮他们去隔壁的药房买了点甘遂,在葛根一家子人的千恩万谢中,此事算是翻篇了。
而处理此事时,回春堂大门趟开并未避人,所以此事圆满解决后,可以预见回春堂的口碑必将更上一层楼。
在王一清将他们送出门时,秉着医者之心,葛如沫问了一句,“王掌柜,你说此事皆因店里的伙计误拿了药所致。然,我深以为能成为回春堂的伙计,并司捡药一职,至少应该懂些药理皮毛的,再不济也该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对上面的话能严格执行才是。不然类今日之事绝无绝迹之可能,那大伙儿来回春堂看病得多不放心啊,王掌柜以为呢?”
王一清脸上的笑容一顿,他以为将葛家安抚住了,其不追咎,便能让王梁逃过一劫的,不料……他环视一周,发现不少人都还在,他便知道不处理王梁是不行了。
“小姑娘说的是,王梁,你此刻被回春堂解雇了。”
“我——”王梁欲说话,却被王一清瞪了一眼,“赶紧收拾你的细软,走人!何二,把这个月的工钱给他!”
处理完王梁,王一清回头看葛如沫,发现小姑娘神色淡淡,并无任何得意快意的表情。不由得暗自感叹自己老了,竟连个小姑娘的心思都看不穿了。
第十章心中权衡
回去的路上,牛车拉着葛祥贵在在前,其他人跟在后面,葛如沫落在最后。一阵静默之后,祥贵婶的步子渐渐慢下,最后与葛如沫并着走。
“五丫头啊,今儿婶说话太过了,你别放在心上啊。婶也是担心你叔啊,当时脑子都是乱的,口不择言,婶子在这和你道歉了。”
葛如沫客气地笑笑,“哪里,祥贵叔受了那么大的罪,我只受几句骂,不碍事,至少你们没动粗不是吗?”说着,她拢了拢衣袖。
她这不是软包子,事情已发生了,现在打骂他们有什么用呢?宣泄心中的气愤么?可他们本来就是一群没见识的,和他们计较这个,未免太自降身份。
俗话说没有亘古的敌人,当然这一切都得建立在没有结仇的前提下,至少对她来说是如此。
不管嘲讽还是呵责不过是占些口头上的便宜,实则吃了大亏了。倒不如自己大方点,他们只会更愧疚,以后对自己应会多两分维护罢。若不然,呵呵,她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果然,祥贵婶顺着她的动作,看到那已经发起来的鞭痕,再想到今儿遭的一顿打,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五丫头,你这样说,婶心里难受,婶还宁愿你打骂我两句,我心理还好受点。”
呵呵,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啊。
祥贵婶后悔死了先前的冲动,现在心里真是又愧又悔。先前她给开方是一片好意,后来遭到他们误会了还跟着他们来镇上给他们讨回公道。这前前后后算起来,他们欠了葛如沫老大的人情了。
葛如沫摇了摇头,“不至于这样。”
“旁的婶子也不多说了,以后用得上俺家的地方,你只管来找婶子。还有,你那个伤,你自己既然懂得岐黄之术,那就自己给自己上点药吧,别留了疤。”
“嗯。”药她当然会上的,回去后她往山里一走,那里草药不少,处理这个伤,尽够了。
见葛如沫态度不算热络,加上眉眼间有疲惫之意,祥贵婶把话说完也不管她的反应,就往前面去了。
医闹一事,她在原先的世界屡见不鲜,且那些病患的家属情绪极易被煽动刺激,闹将起来很是暴躁易怒,常造成一些不良的后果。
追其根本原因无非是,中医易学,难精,故庸医多,良医少。
葛祥贵一家,相对来说算是比较温和的,这也是她还能心平气和的原因之一。
可她不知,因中医这一块出现断层的原因,学医之人大多有一股傲气劲,特别是能独立行医之后,对别人的质疑甚是不喜。葛祥贵一事若搁别人身上,轻则甩袖而去,重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暂不提葛祥贵一家如何寻思着与葛如沫修复关系,此刻她也在烦恼。今儿葛七斤这对父母的态度,让她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在这个家不受待见的程度。今天葛七斤的这顿竹笋炒肉,以及周氏的那几句话,若她真是十来岁的孩子,完全可以看作是被父母管教的行径,虽然严厉了点。装作没发生,就翻过去了。但她不是真正的小孩,她能真切感觉到葛七斤夫妇确实不喜她这个女儿,甚至是厌恶的,完全不想管她的死活。
此时让她为了一口吃的,向他们低头,真如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那是一种成年人的自尊,偏偏却顶着一具十来岁孩子的身体,便是想自力更生都不行。空有一身医术,可到底也得有人信才行啊。她是可以采草药卖,她一个女孩子吃不了多少,养活自己应该不难。
可是,再如何,想脱离这个家,很难吧?而且也很是离经判道。
她思前想后,唯一觉得可行的办法就是通过长辈了。只是她爷奶怎么说呢,很不待见葛七斤夫妇的,除了逢年过节收些孝敬,几乎也从不往他们家里来。就是在村里遇上了,也是爱搭不理的。葛如沫想靠两老从家里脱离出去,也是难。
左思右想,突然间,不由得失笑,自己这是怎么了?偏要和他们计较?便是占了上风又如何,索然无味罢了。
只是,今日葛七斤夫妇的作为往轻了说,是偏心,是弃车保帅。往重了说,为人父母,遇事努力都不想努力一二,只想着摒弃孩子来掩盖事端却是不慈,品行上有亏。这两人,名义上却是自己的父母,思及此,心绪终是难畅。
看吧,人心就是这么奇妙而又复杂的东西,她可以站在理性的角度轻易原谅葛祥贵一家,却没办法再接受葛七斤夫妇这对生身父母如此待她。这种区别大抵缘于儿女对父母的期待与对外人的感情不一样的关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葛如沫他们去了镇上,而葛七斤家里,自葛祥贵一行人离开后,一直拍门闹腾的葛如玺也冷静下来了,只见她安静了下来,外面的人还疑惑了下。
周氏想打开门看看她是怎么了。还没行动,里面便传出了声音。
“娘,让我和他们一道去镇上吧。”葛如玺靠着门,深吸了一口气,“你别犯糊涂,我这不是意气行事。”
“二丫头啊,你说娘糊涂,你才是真糊涂啊,这趟水是咱们家能趟的么?”
“娘,您听我说!如果你不想让我们姐妹几个成为不仁不义之辈为人所不耻的话,一定要听我说完。”
葛如玺来回踱步,“方才您和爹这样的作法,旁人最多也只能说爹恨铁不成钢;至于您,顶多就是为大弃小,还能得个顾全大局的名声。可这一切都是虚的,事实如何,想必爹娘心里都清楚。这样的虚名,已经是往好的方面说了,若没有点实质支撑,这事到了别人嘴里,那是有多难听就会多难听。如果背上这样的名声,爹娘又是今天这样的作为,谁人敢与咱们结亲家?所以,家中必须有人出面,陪着如沫和祥贵叔一家去镇上。”
葛如玺的话很重,听得周氏心中一阵紧缩,害怕。而其他的几个女孩也是一脸雪白。
第十一章事后物议
葛七斤更是阴沉着脸,“都是你这婆娘,当初要不是——”
“他爹!”周氏尖叫,阻止了他即将出口的话。
周氏的尖叫很突然,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葛七斤似乎想起什么,脸一拉,“哼!二丫头,你说什么都依你。”
他们的回话让葛如玺知道他们将她方才说的听进去了,接着,周氏将她放了出来。
“这事我觉得由我出面比较合适。”葛如玺心中盘算着:大姐如玉胆子太小,为人勤恳没有主见;三妹如翡沉默寡言;四妹如翠是个大大咧咧的,孩子一般不晓事;六妹如岫聪明是聪明,但小心思太多,而且与如沫不和;都不适合去。
“二姐,还是我去吧。五妹妹毕竟担上了那虐狗的罪名,二姐也是学医的,你跟着去,别人难免也往你身上猜。”一向沉默寡言的葛如翡说道。
葛如玺听到那句‘五妹妹毕竟担上了那虐狗的罪名’时,心一颤,不由得拿眼看向葛如岫。葛如岫却低着头,绞着指头。
葛如玺想了想,点头,“你去,也好,只是你一个人去不安全,我们两个一道去吧。”
既然有了决断,两人也不耽搁,迅速收拾了点东西,便出了门。
待她们赶到葛祥贵家时,得知他们已经走了好一会了。无法,两人只好在后面追赶。不料,刚出了村子约一刻钟,葛如翡却发现一人昏倒在旁边的灌木丛里,这下为难了。
她们不可能见死不救,葛如翡建议葛如玺留下救人,她去镇上。
葛如玺左右为难,最终咬牙同意了妹妹的建议。
等葛如翡快赶到镇上时,葛如沫他们已经往回走了。遇上时,葛如翡一身狼狈,显然吃了些苦头。
见到葛如翡,葛如沫有些吃惊。
“你是三丫头?”祥贵婶也是吃了一惊,看了几眼,猜测这是双胞胎里的如翡,“怎么了这是?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葛如翡连连罢手,“先前你们说要去镇上找回春堂对峙,家里人担心五妹,让我们陪她一道,哪知道去到婶子家里,根嫂子说你们早就出门了,我们就追在你们后头了。二姐姐是和我一道的,我们刚出了村子里救了个昏迷的人,二姐就留下了。”
“怎么样,事情解决了吗?”看着似乎没啥好转的祥贵叔,葛如翡很是担心。
“放心吧,事情很顺利,回春堂给解决了你祥贵叔中毒的问题,其他的病也抓了药了。”
“那就好。”一向沉默寡言的葛如翡一下子说了那么多,此刻有些不自在,便没再说话了。
“喏,给你。”葛如沫将方才祥贵婶分的饼子递给她。
葛如翡直直地看着她。
明白她这是问自己有没有吃过,葛如沫笑笑,“我吃过了,你吃吧。”她吃了半个饼子就饱了,这是剩下的。
葛如翡这才接过,也不嫌弃,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回到上藜村时,天已擦黑。祥贵婶与葛根极力邀请她们前往家中少坐吃个饭。葛如沫推辞不过,只好应了。
而葛如翡觑了条岔路往家里去了,说是怕家里人担心,先回去报个平安,让妹妹安心吃了饭再回去。
葛祥贵家的人拦之不及,见葛如沫还在,便罢了,他们主要还是谢葛如沫。
至葛祥贵家时,葛根妻子已做好饭菜,见他们回来,将药熬上后,便摆开桌椅开饭了。
葛祥贵家的饭菜比葛如沫家的强不少,虽然也是地瓜饭,但至少每个人都能吃到干货,菜也做得用心。只是葛如沫打小饥一顿饱一顿,胃都被养小了,胃口自然不大,只吃了一碗多点便饱了。
祥贵婶一个劲劝她多用点,葛如沫再三谢过表明并非客气,才罢了。
“五丫头,等你葛根哥吃饱了饭,让他送你回去。”
祥贵婶想得明白,既然回春堂的掌柜和坐馆大夫都说她给的方子是很好的,那她开的方子便没错,也是个有真本事的。人家先前也是一片好意,即使葛祥贵好不了,他们也不能讹上人家。虽然现在还没见到药效,但对葛如沫的态度已有了极大改变。
葛如沫走的时候,正巧遇上葛祥贵的大兄葛根的叔叔,上藜村的里正葛祥荣。两边的人略打过招呼便各行各的。
葛祥荣一坐下便说,“你们家的事我听说了,怎地就这么不凑巧,我刚去县里交差,你大嫂又回了娘家,竟连个声援的人都没有。亏得祥华跟着忙前忙后,怎么样,没吃亏吧?”
“大哥客气了,我就一跑腿的,贡献点力气还行,事情还是祥贵家的在办。”葛祥华便是那跟着去的同房兄弟,一路上他甚少说话。
“他大伯,那葛七斤家是个什么样子你还不知道啊,他哪敢抵赖?便不用你们出马,找上门去,一样得给咱好好处理。”祥贵婶的眼神难掩轻蔑。
“那倒是。”葛祥荣颔首,事情能顺利处理好就行,他不去正好避嫌,“那你们去镇上,是个什么结果?”
祥贵婶正了正神色,将青河镇上的事无巨细地说了。
“那葛七斤家的五丫头给的药方果真这么好?”葛祥荣不大相信。
“回春堂的掌柜和坐馆大夫都这么说了,想必不会差,况且——”祥贵婶停顿了下,然后咬牙说道,“药已经抓了回来,好不好,用两天就能知道了。”
“也是。”葛祥荣沉吟半晌,最后点了点头,“且看看再说。”
“大哥,其实撇开药方好与不好这一块,就说到镇上后与回春堂交涉的事,几乎是那七斤家的丫头在做,她行事颇有章法,也不露怯。依我看,这女娃日后了不得。”一向沉默的葛祥华难得说了这么长的话。
葛祥荣和祥贵婶听完后,都沉默不语。
这厢,葛根亲自将人送进屋里,然后与葛七斤夫妇寒喧。
葛如玺领了她去梳洗,葛如沫没敢用热水,全兑了温水,然后避着伤口清洗了下身体。出来后,葛根已经走了,而葛七斤夫妇见了她面色淡淡的。
葛如沫也没在意,唤了他们一声之后自去睡了。
第十二章莫名刁难
次日一早,周氏给葛如沫安排了个拾整柴禾的活计,就是将那些大小长短不一的柴禾弄成一样长短粗细的整齐码好放进厨房。
葛如沫哦了一声,不紧不慢地开始干活,中途寻机给自己烧了点开水,喝了总算让肚子舒服一点了。
据说这具身体十三岁,昨晚发现天葵来潮时,她找大姐如玉要月事带,犹记得略带惊讶的眼神。不说她,其实自己也很吃惊呢,自己这具身体长期的营养不良,竟然十三岁就来初潮了。而她那养得很好的二姐,听说也是今年才来初潮的呢,她今年十五哦。个体差异挺大,葛如沫一边喝水一边想。
外面传来大门被人推开的声音,葛如沫也没有要走出去看看的意思。
反倒是外面的人听到厨房有声响找了过来,“五妹,你在这呢。”
葛如沫回头,见葛如玺倚在门边,便笑了笑,“二姐回来了。”
葛如玺也不急走,前面说了些闲话说,踌躇半晌才又说道,“昨儿个爹打你,你别太放心上。”
葛如沫挑了挑眉,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见她这样,葛如玺只得解释,“今儿一早,我师傅回来了。”
葛如沫哦了一声,并无太大感觉。
“听师傅说过,爹肝不好。”
这个她当然也看出来了,原先她因初来咋到一片懒散,对什么都不上心。可昨天的事,她不敢再轻慢下去,就怕一时不察小命都给弄丢了。今日特意从头到脚细细观察了葛七斤,心中便有了谱。
中医诊病常用望闻问切,俗称四诊合参断病症。盖因人体五脏与自然界的五色、五音、五味有联系。当某些脏腑有病时,常可以反应到体表,在人的气色荣华,五音声息、形态脉象上会有所异常。肝青心赤,脾病色黄,肺白肾黑,五脏之常。而葛七斤脸色隐隐发黑发紫,明显气血郁结之象。而且黑色凝于肌表不散,应是长期气闷所致。
“你师傅就没给他开个药治治?”葛如沫好奇地问了一句。
葛如玺咬了咬唇说道,“开过,可没治好。”
葛如沫想了想便了然,从葛七斤昨日的表现以及他长期所处的的环境便大约有了推断。这人打小自卑,骨子里喜欢别人恭维他认同他。可是因生不出儿子因贫穷,一直被人不当一回事,偏他又不是那种擅于自我开解能看开的人,长期的郁怒不解,易致肝气郁结。
肝喜喜达而恶抑郁,肝气郁而化火,便烦躁易怒,亢奋激动。这种人性格别扭扭曲,别人平常的一句话都有可能惹得他暴怒,让人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这样的人自然为人所不喜,如此简直陷入了恶性循环。
葛七斤郁怒的根源在于没儿子没地位,别人不把他当一回事,除非能解决这两样,否则,药用了也是白用。
“所以他有时控制不住脾气,昨天打了你,估计他也很难受。”
葛如沫心中一哂,那种性格,还是别难受了吧,他要是难受了,自己就要倒霉了。所以即使今天她的鞭伤看起来最恐怖,还是有意无意地避着葛七斤,根本就不用指望他看到自己的惨样而有所心软愧疚。即使有,也会被他用恶言恶语甚至暴力来掩饰他的理亏。
对葛七斤,她打算敬而远之,该她做的她会做,多的,就再看吧。反正也没啥感情不是吗?
葛如沫自嘲地笑笑,以前有朋友说,现代人感情淡漠,性情凉薄。大约她也是其中之一吧?
葛如玺见她喝着水沉默不语,心中摸不准她的想法,咬了咬唇,说道,“还有,昨天的事情,都是二姐不好,五妹,对不起。”
“昨天的事?什么事啊?”
葛如玺咬了咬唇,“那条野狗的事,都怪二姐说漏嘴,才害得你被祥贵婶骂丧良心冷血的。”
“哦,这事啊,那在二姐心里,我是这样的人吗?”
“当然不是。”
“哦,那就没事了。”
“妹妹是不肯原谅我吗?”
“怎么会?我不是说了没事吗?”葛如沫讶异的反问,有些事情经不起推敲,那就千万别细想。
葛如玺憋屈,你那态度太轻描淡写了,让人吃不准到底是原谅还是不原谅!
砰!砰!大门被人用力甩开。
葛如玺还待说什么,却被那声音吓了一跳,忙转身看向大门。
“葛如沫,你给我出来!”一声怒喝从门外传来。
“爹,怎么了?”葛七斤如此大发雷霆的样子让葛如玺吃了一惊。
“爹,你找我?”葛如沫端着碗随后而出。葛七斤如此暴怒,她岂不知麻烦来了,只是躲避永远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葛七斤头刷的看向葛如沫,瞪着眼,抬起右手指着她,“葛如沫,去,你去六陵山,将咱们家那片肉桂树的杂草全除了。”
其他人忙从屋里出来,入目的景象便是葛七斤刚从外面回来就冲着葛如沫叫嚷开了。
葛如沫静静地看着,此刻的葛七斤就如同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一般,敏感而易怒。
葛如玺吃惊地问,“爹,你让五妹现在去山上除草?”
“对,现在去,立刻,马上!”
“三天,三天内你得把那地的草全除光!你们任何人都不许去帮她!”交待完之后,他冲葛如沫冷笑,眼睛如淬了毒一般,完全不像一个父亲看孩子的眼神,“你不是能耐吗?既然这么有能耐,那就为这个家多做点事。”说完,甩袖进了堂屋。
周氏忙跟了上去。
葛如沫心中嗤笑,这人真是病得不轻,想必方才在外面受了别人的闲气,外人拿她作伐子气他,他就回来就撒她身上了,没本事!
“五妹——”葛如玺的脸色很不好,在她说了方才的话后,刚才葛七斤那样的表现,根本就是让她自打嘴巴。
“二姐,你啥都不用说啦,还是让陈大夫再给他开点药吧。”真是病得不轻呀。
听出葛如沫言下之意的葛如玺扯了扯嘴角,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心里难堪极了。
第十三章心中思量
没理会余下众人的反应,葛如沫看了看天色,在为数不多的农具里挑了最小的一把锄头出了门。她们或欲言又止,或事不关已,抑或是幸灾乐祸、暗中担忧,都与她关系不大。还没她的心事来得重要。
喛,这种恨之欲其死的极端性格真让人讨厌。
这一家子,真是歹竹难出好笋,呸呸,怎么把自己也骂进去了。不过这话虽然不好听,但却切中事实。
葛七斤似乎不止是暴躁易怒那么简单,性子中似乎挟杂着一丝暴虐,那是一种恨之欲其死的极端,并不因对方弱小而有半丝怜悯,甚至
通过折磨弱小而得到心理上的满足。
她不想将人想得这么阴暗,但很不幸,她似乎就是摊上这么一位父亲,医学心理学的课她曾去听过几次,一点眼力她还是有的。
而周氏,别看她平时叫嚷得凶,其实却是个以夫为天的,不分是非对错。
至于几个姐妹,大姐如玉与周氏如出一辙,是个没有主见的;老四如翠还是孩子心性,诸事不过脑;六妹如岫小姑娘针尖一般大小的心眼,都觉得自己才是天下最好的,除了自己,别的能越过自己的都惹人生厌。
剩下的两个,二姐如玺和三姐如翡稍微好点。
三姐如翡虽然平时如据了嘴的葫芦,但胸有丘壑并有毅力,想来将来过得不会太差。
至于二姐如玺,算是一个有脑子也明白事理的,可惜却是个不能容人的。从一些小事便能看出来。
虐狗?试想哪一个亲姐姐会以如此恶意去揣测自己的亲妹妹?而且虐狗一事,估且就叫虐狗好了,这事早不曝露晚不曝露,偏在她给葛祥贵开了药方之后谣言满天飞。而且也透露给谁不好,偏透露给一向与自己不对付的如岫,若说没有她的小心思,谁信呢。
早不曝露是因为没意思,原主的医术比不上她葛如玺,只能趴在她身下,曝露了没甚好处。况且要是曝露了,连累的还有葛家其他女儿的名声。这事要是晚曝露,等她葛如沫真治好了葛祥贵,那就来不及了。这心思,多细腻啊,是个人才。
便是道歉,她葛如玺也不是那么诚心的,看看如今都几点了,自己活都干了小半天了,想必她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才来寻自己的吧?
不过,既然她二姐还想维持着表面的情谊,那她也随她。没必要撕破脸,撕破脸是可以得一时口舌之快,之后呢?只会让自己在这个家处境更艰难,何必?
不过纵然如此,自己在这个家,亦是处境堪忧。虽然他们给她找的那些麻烦就像虱子不痛不痒,但虱子多了也烦人,得想个法子才行。
葛如沫慢悠悠地干了半天的活,收工的时候正巧遇到一样到山里出工的葛根。在葛根有意询问下,她也没隐瞒,将葛七斤打发她一个人来山里干活的事说了。
葛根听完有些生气,可一看到她半天的成果只有两张床的大小,顿时有些啼笑皆非。招呼她一道回去,路过坟包场时传来一阵阵鸦叫,渗人得紧,他低头一看,却见葛如沫面不改色地走着,心中暗自佩服。想当年,他十六岁之前可不敢一个人走这条路。可他不知道,对于在大学就和尸体打交道的葛如沫来说,这点阴森真不算什么。
回到家,葛根端起碗来喝了半碗水后说道,“娘,也不知道七斤叔是怎么想的,竟然让五丫头一个人去六陵山给那片肉桂树除草!”
想了想又补充了句,“而且还限制了时间,让她三天内将地面上的草都铲完。”
祥贵婶有些不信,“葛七斤不能吧?不说他家那块地有半亩大,光是通往六陵山的路上就够怕人的,那一片全是坟包,死人全往那里抬,光想着就怕人,他怎么敢让一个女娃独自走那路呢?”
“况且那片肉桂树,让一个小丫头在三天内将草除完,太强人所难了。”
她想了想就问,“那五丫头就这么听话?”
“七斤叔的性子是越来越古怪了,五丫头哪里敢反抗他?你看昨天她挨的那顿打,简直莫名其妙!搞得我们家的名声也落不着好。”
葛根发着牢骚,“对了娘,爹今天情况怎么样啊?”
提起这话,祥贵婶很高兴,“昨晚只吃了一副药,现在看着好多了,第二副药正煎着呢。”
葛祥贵昨晚用了药,今早能看得出明显有所好转了。
过了一会,祥贵婶叹了口气说道,“那丫头是个有本事的,如今被她爹这么搓磨,咱们能帮就帮着点。明儿你去给她搭把手,把那块地的草除了。不,不妥,你去的话孤男寡女,别人会说闲话。这样吧,带上你媳妇,既然打算帮忙了,活总是要干完的,两个人去帮忙,也快点。”
“好咧。”
次日,天才蒙蒙蒙亮,葛如沫便起来了。
周氏见了她,便催她去挑水。葛如沫又不傻,自然不应,“娘,爹让我去山上除草呢,可不敢耽搁。”
周氏悻悻然,而葛如沫趁她不备,摸进厨房装了两个馍馍才扛着锄头出门,却不知周氏回头发现她拿走了两个玉米面馍馍那个气呀。
一路上她都笑眯眯地与人打招呼,不少人好奇她一个女娃那么早去干嘛,她没有隐瞒。这下,不少人都知道葛七斤打发他家五丫头去山里给肉桂树除草的事了。
不少人觉得葛七斤这样对一个丫头有点过了,要是小子,多搓磨点没啥,偏是个丫头,而且还小呢。
可人家是孩子的老爹,做父母的都要这么办,旁人也管不着。
来到山上,葛如沫也不着急开工,在地边的松树下慢斯条理地吃着早饭,触目所及都是到她肩膀高度的肉桂树。说起这片肉桂树,算是葛家第一次种经济作物,可是有来历的。
这片肉桂树林是前几年种的,据说当时隔壁村的一个山农将种了近十年的一片肉桂树林卖了,卖出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高价,来年,附近几个村子一窝蜂的人跟风种植肉桂树,葛七斤就是其中之一。
当年的树苗也死贵,葛七斤那会是借了银钱才顺利买到足够的树苗种下这片地的。
开始那一两年他还挺精心的,可是随着肉桂的价格连年往下走,眼看着连本都收不回来了,便懒得来料理了。
如今地里的野草长得满地都是,有些小灌木长得差不多和肉桂树一般高了。
农民的地都是金贵的,只是葛七斤又舍不得那些投了大钱的肉桂树,可让他精心护理肉桂树吧,又不愿意。
窥一斑而知全豹,由此可见葛七斤其人,盲目跟风、虎头蛇尾,这种性格,能成什么大事。这般想着,咽下最后一口馍馍,葛如沫便开始干活了。
第十四章自娱自乐
待葛根夫妇到山上时,属于葛七斤家的那块地又被人从另一个角剃头一般剃掉了一片野草。
可是,整片地找不着葛如沫的人影了。人呢?葛根夫妇俩对视一眼。
“你在这里,我去找找。”
“葛小五,葛小五,你在哪儿?”
咦?正挖草药挖得起劲的葛如沫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葛小五,应该是叫她的吧?而且声音还有点耳熟。
“葛根哥,你找我啊?”
葛根一转身,便见她拎着一株灌木站在及腰高的灌木丛里,那株灌木还带着泥呢,“你在做什么?”
“挖药草啊。”她一边说一边朝他那边走。
“这些都是什么啊?”葛根看她扒拉出一堆的草啊小树啊,还有一些根块。
“草药,这是三七,这是生地黄,这几截是山药,挖的时候不小心挖断了。”
看她拿这些当宝贝,葛根有些好笑,“你爹让你来铲草,你就来挖这些木根杂草啊?”
葛如沫直接当听不见这取笑,“葛根哥,你找我什么事啊?”
“你爹不是让你给你家那片肉桂树除草吗?还限定了必须三天做完,这任务艰巨啊,我和你嫂子来给你帮忙了。”
“啊?真的啊。”
“我们人都到了,哪里还有假?估计你嫂子都干上了。”
可是,她没打算照着葛七斤的话做啊。葛如沫纠结地看着葛根。
“怎么了?”见她不走了,葛根停下脚步疑惑地转头看她。
“没事。”算了,她想个办法将他们支走吧。
“根嫂子,来来,咱们歇一下。”葛如沫招呼她过来,她早在松树下的石头铺上了干草叶,在这歇脚凉快。
葛根媳妇陈氏有些无语,这都歇第四趟了,才一个时辰不到。
葛根可能察觉到一些什么,对他媳妇说了句,“累就去歇会。”
问题是,她不怎么累啊,不过她还是走过去了,歇就歇吧。她有些发愁,这片地以他们仨现在的速度,三天肯定做不完。
葛如沫给她递了水,“根嫂子,妞妞今年四岁了吧?”妞妞是葛根夫妇的独女,她出生后,几年夫妇俩都没有孩子。
“是啊。”
葛如沫细细地瞧了瞧她的脸色,又似不经意地打量了下她的手,轻声问道,“根嫂子,你葵水是不是一向不准,至时量少且伴随腹痛?”
陈氏讶异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忽而想到家中公爹现在吃的药还是眼前这个小姑娘开的,不由得恍然。
“平时容易头晕眼花,常觉得两目干涩,夜晚常常心悸难眠?”
突然,陈氏反应过来,她先问的是孩子再问自己的身体,难道?想到某种可能,陈氏激动地抓住她的手,“对对,小五,你说的都对。你刚才问妞妞,后面又问我的身体,是不是我的身体有什么不妥的才一直没怀上?”
葛如沫顺手给她把了脉,“嗯,根嫂子得的是血虚证,不是什么大病,吃上几副补血的汤药即可。”
男人以肾为先天,女子以肝为先天,以血为本,肝血不足,则见经量少甚至闭经。
血虚常与心、肝两脏的关系最为密切。医书云:心,在体合脉,其华在面;肝,在体合筋,其华在爪。陈氏面色无华,唇甲色淡,恰恰印证了其病乃心血肝血两虚症。
“补血的汤药,是不是很贵?”陈氏又是满怀希望又是担心。本来葛祥贵家也算家境殷实,只是被他的病给拖垮了,在银钱上有些吃紧。
葛如沫沉默,她去了一趟镇上,自然知道药都不便宜。
葛根沉声说道,“小五,你开药方吧。银钱的事我们自然会解决,万没有让大夫帮看了病还要操心银钱的道理。”
她们的话,前面的声音太小没听清,但也听了个七七八八,足够明白怎么回事了。陈氏身体有些毛病,他们都知道,以前家里宽裕的时候也曾请大夫看过,只说产后没调养好,给开了些药,据说是补气血的,吃了是有点用,但这些年还是没怀上。如今有希望能治,如何能因银钱问题而耽搁?
葛如沫笑笑,“葛根哥,药方肯定会开的,只是有些问题还要和根嫂子确认一下。”
“你问吧,我知道的我一定会说的。”
“你葵水一般是提前还是延期?”
陈氏想了想,“大多是提前的。”
“有血块吗?颜色如何?是否粘稠?”
没料到会问这种问题,陈氏脸色一呆,有些机械地扭头看向丈夫。
葛根也没料到会问及这么私密的问题,脸胀得通红,有些无措地站在一旁。
可观葛如沫神色淡淡,似乎这是一件极平常的事,问出来丝毫不必觉得尴尬。连带着陈氏也变得如常一般,她回忆了一下,然后说道,“有血块,颜色紫黑,粘稠。”
这些症状都有,已经不止是血虚了,还兼有血瘀。
本来四物汤就是补血调经的经典方剂,治血虚是极对症的。可对于陈氏,光靠四物汤不够,得在此基础上再加两味活血化瘀药即桃仁与红花,组成桃红四物汤,以此养血活血。
葛如沫将桃红四物汤的汤方告知葛根。葛根念了几遍,将它背下来了,“当归,川芎,白芍,熟地黄,桃仁,红花。”
陈氏略显激动地说道,“小五,要是吃了药真能怀上,嫂子和你哥感激你一辈子!”
葛如沫罢罢手,不在意地说道,“根嫂子,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你的身体没事的,多吃几副药就能调理好。咱们来垒土窑吧,我肚子都饿了呢。咱们将这些山药全焖熟了,估计吃顿饱的没问题。”
见她这样说,陈氏便住了嘴,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小五,你说的山药就是这几截圆滚滚的玩意啊?”葛根好奇地问。
“是啊。”
“这能吃吗?”
“能吃,香着呢。”葛如沫有些无力地回答,这上藜村到底是哪里的山旮旯旯啊,连山药这么常见的药材都不认识。不过挺奇怪的,这山里倒是长了挺多药材。
一听说能吃,葛根便自告奋勇地去搬泥挖洞垒窑,葛如沫和陈氏去扒拉干柴禾。
第十五章外人关心
不到一个时辰,他们便吃上了美味的山药。
葛根夫妇直呼好吃。葛如沫也笑眯眯地吃着,现在虽然不是采收山药的季节,但味道着实不错。就不知道到了采收季节,这些山药的药性比起四大怀药之一的焦作山药如何了。
“对了,小五,你方才给的药方中有个熟地黄,我记得你方才采的药草中也有个叫生地黄的东西,这两者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啊?生地黄煮熟了不就是熟地黄吗?”葛根一边吃一边问。
还挺会联想,不过这话虽不中亦不远矣,“其实生地黄和熟地黄是一样的东西,生地黄是鲜地黄,熟地黄是生地黄经入黄酒反复蒸晒而成。两者功效不同,生地黄甘苦寒,长于清热凉血,熟地黄药性微温以补血见长,适宜于血虚证。”
葛根似懂非懂,他将那株生地黄从药草堆里扒拉出来细看,然后一拍大腿,“这玩意儿咱们这里很多啊,每回出门,都能碰见不老少。”
葛如沫点头,“是啊,咱们这地挺多的,不过现在还不是采收期,药性未达顶峰,所以我只挑了大的挖。”
吃罢了,葛如沫斟酌了下用辞,然后说道,“葛根哥,根嫂子,吃了东西,你们就先回去,下午也别来了。”
“这怎么行?”陈氏急了,刚得了她的帮助,以为这两天能帮上点忙,好还一点人情,现在却被告知不用帮忙了。
“你们的心意妹子我领了,只不过这事我自有主张。”
葛根微微上前拦住陈氏,“你不回去?”
“嗯,不回。”
“行,哥能看出你这并非是客气话,你既然这么要求,那就依你。”葛根想了想又说了句,“小五,你帮我们家也帮了不少,这份情我们领,若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不用客气。”
送走了他们,葛如沫抬头看了看天,暗忖,此计成不成,就看老天爷帮不帮忙了。
第三日,屋外,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屋里,葛七斤家虽然一家子在吃午饭,但气氛也不怎么好。
“娘,改明儿让爹把屋顶修一下呗,不然这雨一下,屋里到处漏水,就快连个下脚地都没了。”葛如翠烦躁地说道,这雨将她的铺盖都打湿了,最讨厌下雨了。
“晓得了,你爹回来娘就和他说。”
葛如玺刚从她师傅那里回来,她先前救的那人家里住不下,就将人送到她师傅那边,现在人醒过来,所以她的心情不错,带着笑意问道,“五妹呢?”
“二姐你不是忘了吧,她还能去哪?去山上了吧。”葛如岫笑她二姐。
“是去山上了,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干活了。前天还拿了两个你让蒸给贵人的玉米面馍馍,真是越来越会吃了。”周氏絮絮叨叨地数落着。
葛如玺有些不安,“这么大的雨还在山上,淋出病来可怎么好。”
这两日她只顾着照顾那位她救回来的公子,确实没怎么留意家里的事。可是这事有点不对劲,她那五妹心思向来多,可不是大姐那种逆来顺受的性子。
“她不会躲啊,你傻她可不傻。”周氏不以为意。
“娘,咱们还是派人去山上把五妹叫回来吧。”葛如玺还是不放心。
“二姐,娘说得对,她又不傻。五妹看天色不好,怕早就下山躲雨了。我们去了也是白去。”葛如翠懒洋洋地辩了一句,这种天气,她可不想出门去什么山上。
葛如玉拿不定主意,她觉得二妹的担心有道理,娘和四妹说得也对,根本就不知道要听谁的。算了,最后谁赢了就听谁的吧。
葛如翡则是一如既往地沉默着,家里人除了大姐,个个都有自己的主意,便是她说话也不一定有人听,所以很多事情她都不出声。
“二姐,你就别杞人忧天了,赶紧吃饭吧。”葛如岫也劝了句。
看着屋外的大雨,又见家中的人都不为所动,葛如玺亦无可奈何,只希望葛如沫真如她们所想一般去躲雨了。
葛如玺的担心,随着天色越晚,是越发浓厚。特别是都到饭点,连一向晚归的葛七斤都到家了,而葛如沫仍未归。这下,一大家子的人都坐不住了。
正巧此时,却有客上门。
见是葛祥贵家的,周氏自觉上前交际,“祥贵嫂子,你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是要来找小五的,你祥贵大哥的药正巧吃完了,我要问她还要不要再去抓点。”祥贵婶稍微站开点,抖着蓑衣上的水,“本来该早点来问的,可这该死的雨都快下了一天了就没停过,想出个门都难。怎么样,小五是不是在屋里?你帮我唤她出来,我问两句话就走。”
葛家的人面面相觑,没人回答,还是葛如玺想了想说道,“婶子,小五现在不在家,不然你先回去吧,晚点她回来我再和她往你家走一趟就是了。”
“不用不用,我都到这了,哪还用你们再走一趟,你们告诉我小五在哪玩儿就行了,我找过去。”
葛七斤家集体词穷,要是她真的是在哪儿玩就好了。可她极有可能还在山上啊。
祥贵婶也不是傻的,这气氛,明显不对啊,于是她的笑容也渐渐收了,突然,她想到一个可能,“小五该不会是还在山上没回来吧?”
所有人都不说话。
沉默,这是默认啊,“你们,你们真是,葛七斤,我怎么说你们夫妻俩才好。”祥贵婶一阵无力,“我还以为我前两天听到的闲话只是说笑的,你们夫妻俩也真是狠得下心啊。”
葛七斤夫妇俩都没吭声。
葛祥贵一家,和葛七斤一家算是沾了点亲,葛祥贵的娘和葛七斤的娘是堂姐妹,葛七斤的娘会嫁到这里,还是葛祥贵的娘帮穿针引线的。而祥贵婶又稍微年长一点,说葛七斤夫妇两句还是说得的。
“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就说这天都快黑了,你们还是让人上山找下她吧。我先回家,然后把葛根叫来给你们帮下忙。”
“婶子,谢你了啊,其实我们刚才正要去山上呢,你就来了。而且前两日,我爹也是一时气话,哪知道五妹就当真了。”葛如玺帮着描补了一句,试图圆场。
祥贵婶子最后是摇着头走回去的,显然不怎么信。
“这死丫头,最好是真在山上干活,不然回来定要揍她一顿。”葛七斤恨恨地说。
葛如玺闻言,眉头一皱,她爹这脑子——五妹真在山上干活他们才麻烦,不,应该是她爹会有麻烦。
第十六章上山寻找
祥贵婶回到家时得知儿子去了大伯葛祥荣家商量事儿,便寻摸过去了。将葛家小五有可能在山上呆了一天的事这么一说,得,也不用找人了,在场的再齐整不过了,一起上山看看吧。
葛七斤发现带队的人是里正,深感丢脸,心里更恼尽会惹事的葛如沫了。
祥贵婶数了数去的人中除了男人还有葛家的三个女娃,葛如岫因年纪太小被周氏拘在家了。这波人除了男人就是半大的女娃,也没个成年媳妇子,她觉得有些不妥,就跟着去了。
一行人踩着泥泞艰难上山,好容易到了葛七斤那片肉桂树地,发现这块地的野草确实被清理过,但经这场风雨后估计又有无数的小草冒出来。本来这个时节就不是除草的季节,葛七斤让女儿上山除草,纯粹是没事找事。
葛祥荣看着被清理出来的地,估算着有两分这样,以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的劳动力,这样的成果已经不算偷懒了。转头看向一直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葛七斤,他心中暗自摇头。
“七斤啊,哥和你说句话,咱们都是庄稼汉泥腿子,说话糟,你觉得能听就听点,不能听就当我没说过。”
葛祥荣的话让葛七斤心里有点惴惴不安,但他强笑着道,“没事,祥荣哥你有话就说,老弟听着。”
“咱们养畜牲,最怕它闲了懒了,每日都找点事给它做。可这养女儿可不是养畜牲啊,你不能见不得她闲,就非得逼着天天干活。”
葛七斤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想说什么,可葛祥荣已经不搭理他了。
“荣叔,人找到了,在那边,可能晕倒了,快,过去看看。”雨下得大,葛根是扯开嗓门来喊话的。
葛如玺赶过去时,只见葛如沫躺在泥地上,雨水混着泥往下淌,她的衣服已经糊满泥浆,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这样子,完全就像晕倒多时了。
而离得近的祥贵婶皱着鼻子四处嗅嗅,似乎周围有什么不一样的味一般。接着,她的眼神落在葛如沫下身时,脸色大变。葛如玺也是心一紧,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葛如沫这两天正是来葵水的时候。
然后又见她朝葛根叫了一句什么,葛根便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祥贵婶拿着衣服往葛如沫身下一裹才让人将她抱起来。
经过葛七斤身边时,祥贵婶忍不住说了一句,“七斤,她再怎么说也是你女儿,人可以偏心,但绝不可以如此虐待儿女!多大仇,要让你在一个姑娘最虚弱的时候折磨她,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断了她做娘的资格!”
这指责太重了,葛七斤可不敢领受,“我——”
救人要紧,祥贵婶招呼着人往山下走去,根本就不打算听他的狗屁话。
“七斤,你,唉!”经过葛七斤身边的汉子们都摇头。大家都是过来人,祥贵婶的动作那样,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做爹的狠心到这份上,也是没见过。
葛如玺脸色一白,完全懵了,只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后面。而葛如玉几个姐妹也是默然不语。
此时葛七斤一家子人全挤在葛祥贵家的堂屋里,而不远处,隔着一道帘子的躺椅上,陈大夫正在给葛如沫看诊。
原来,方才一行人回来时,率先经过葛祥贵家,祥贵婶便作主将昏迷着的葛如沫先安置在自己家。葛七斤不敢吭声,葛如玺有心将妹妹带回家,也被以他们家远怕耽误病情为由给拒了。
这时,帘子一动,陈大夫走了出来。
祥贵婶迫不急待地问,“陈大夫,她怎么样了?”
慢了一拍的周氏暗自懊恼,只得赶紧问了句,“是啊阿大夫,小五她不要紧吧?”
“这是寒气入体了。我开个方子,你们让个人跟我去抓药吧。”
“师傅,我和你去吧。”葛如玺接话。
陈省之没拒绝,对周氏又说了句,“先弄点姜汤红糖水给她喂点。”
“红糖这么精贵,家里哪里有啊。”周氏嘟嚷。
祥贵忙说,“我家还存有一些,梅兰,快去弄碗姜汤红糖水来。”
梅兰是葛根媳妇陈氏的名字,只听见外面应了一声。
两相一对比,不禁让人对葛七斤家摇头不已。
陈省之板着脸说道,“既然生不起病,就少作点。本来女子的身体在月事来的时候就较之平时虚弱,你们这时候还让她去山上劳作,真是糊涂。”虽然他不待见葛如沫,可葛七斤夫妇的作法也是过了。
“师傅,本来爹让五妹去山上除草一事就是一句气话,哪里知道她当真了。且爹娘平日里忙,也不知道五妹的身体情况,要是知道,定是不会由着她性子胡来的。”葛如玺红着眼眶继续说道,“咱们爹娘养的闺女也不少,要是爹娘是那等狠心的人,我们几姐妹也不能平安长大至今。”
葛如玺这厢尽量帮葛七斤夫妇描补,模糊此事焦点却不料给刚清醒过来的葛如沫听个正着,心底冷冷一笑。
忍着小腹一抽一抽的疼痛,她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爹,别打我,女儿知道错了,别打了,好疼,呜呜呜——听话,以后我都听话,呜呜呜——”
葛如玺一呆,其余人吃惊地看向发声处。
祥贵婶直接将布帘子一掀,只见葛如沫蜷缩着身体,闭着眼似痛苦似梦呓,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汗。
见她这样,让人无端地想起那天葛七斤对她毫不留情地抽打。方才因葛如玺的话对葛七斤产生的心软消散无踪。
“五妹,你醒过来了?真是太好了。”葛如玺上前握住葛如沫的手。
葛如玺的话,让所有人都盯着葛如沫看,皆以为她真的醒过来了,不过可惜,她仍是没有睁眼。
“师傅?”
陈省之又给葛如沫摸了脉,朝葛如玺摇头,“还昏迷着,方才只是梦呓吧。”
葛如玺抿了抿嘴,眼中划过一屡失望。
第十七章姐妹猜忌
葛如沫醒来时,已是深夜,祥贵婶将煎好的药给她端来,她闻着药味,又浅尝了一口,才一饮而尽。这药虽不很对症,但也是温里散寒的药,于她来说聊胜于无。
谢过了祥贵婶,她去看了下葛祥贵,见他如预料的一般膨胀已消,疼痛大减。向祥贵婶言明他暂时无碍,复又沉沉睡去。
第二日,祥贵婶给她端来了饭食,饭罢,收拾碗筷的时候,她问,“五丫头,你祥贵叔的的腹水和水肿消了八九成了,而我们抓的三副药已经煎完了,我寻思着,要不要再用两副,这水肿啊,就能消完了?”
葛如沫忙摇头,“千万别。”
见她不以为意,葛如沫担心她不知轻重,私下再给他用上一两副药,那就要命了,只得把话说白了,“十枣汤药力峻猛,再用下去,就要‘贼去城空’了。”
“贼去城空?”
“意思就是,他这病要是再用两副十枣汤,腹水和水肿倒能消个十成,可他的身体也要被掏空了。”
“啊,这么严重。”祥贵婶吓了一跳,心中一阵后怕,幸亏她不放心且又信任葛如沫,总想着得了她的准话再去抓药比较妥当,不然就坏事了。
然后,葛如沫又给了她一张药方,前面的十枣汤只是治标,这回的是治本,主要作用是疏肝理气,温补脾肾的。
这回祥贵婶高兴地接了过去,又谢了葛如沫一番,才让儿子去镇上抓药。
“小姑姑,你渴不渴呀?”四岁的葛洁趿着木屐嗒嗒嗒地过来问。
葛洁是葛根夫妇的独女,葛如沫和葛根同辈,自然比葛洁年长一辈了。
在廊下闭目养神的葛如沫睁开眼,笑道,“谢谢小洁,小姑姑不渴呢。”
“哦,那我告诉娘亲去。”说完又嗒嗒嗒地往厨房走了。
今儿天气好,葛祥贵一家子都去地里干活了,除了生病的葛祥贵和四岁的葛洁,陈氏是留下来照看着他们的。
葛如沫托着腮,看着院中的章木出神,三天了,她在葛祥贵家一住就是三天,葛家就像忘了她似的,除了头天,后面根本就没人来看她。
“来,喝碗水吧,一下午了,哪有不渴的,你呀,就是怕麻烦别人才宁愿自己忍着。”
陈氏给她递了碗水,葛如沫接了,发现是热的,道了声谢,才小口小口地喝着。心中却想着,这陈氏真是个细心周到的人。
“你先前让我处理那一堆药草,我已经处理好了,你看看。”说着,她便从杂物小间里端着三只箩筛。箩筛上面放着经过简单修治的草药,有切成斜片的鸡血藤,切成厚片的生地黄,切成段的百部等等。
“处理得不错。”葛如沫随意地翻看了下。这些草药就是前几天在六陵山上她采的那些,先前葛如沫打发他们走的时候便让他们带上了。
陈氏踌躇了好一会才问,“小五,你先前说的生地黄能用酒制成熟地黄,能不能,能不能教我?”说到后面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接着她又急急解释,“嫂子知道这要求很唐突,但嫂子真的太想要孩子了。且这熟地黄,你说过是补血的,就寻思着,制好后吃一点会不会有效果。”
葛如沫细细地端祥着她的脸说道,“根嫂子,这熟地黄,我可以教你如何制。只是除非你把那桃红四物汤的药给抓齐了,不然以你的情况,千万不能用单味的塾地黄。”
那天在山上干活,人脏,陈氏脸上沾了泥块,葛如沫倒没注意到她左脸上有些细小的痣。如今注意到了,肺气降于右,肝气升于左,她肝气瘀滞得厉害。这时候可不能光补,只能先通后补,活血化瘀药一定要用,否则会越补越堵。
“啊?”陈氏听到她说不能用,满心的失望,不过想到她方才说的可以教她,又高兴起来。现在的人都藏私得厉害,有点手艺轻易不肯教人的,没想到小五这么大方。
“小五,你肯教,嫂子自是高兴的,可这会不会影响到你以后——”
“根嫂子,放心吧,这对我影响不大。”葛如沫不在意地说道。医和药真不是那么好学的,这点炮制方法不过是九牛一毛。
“家里有黄酒吗?”
“有。”
“那行,咱们去厨房。”
“根嫂子,这熟地黄制了一时也用不上,如果能将这百部蜜炙一下就好了,二伯婆这两天咳,用这个最能润肺止咳了。”
“容我想想啊,说到蜂蜜,我屋里还有一点,我去拿,就不知道够不够。”
“够了。”
“根嫂子,那些采回来的药,用不上的,你让葛根哥拿到镇上卖给药店吧。”
良久,厨房里又响起了一句,“这怎么行。”
“没什么不行的,既然用不到,就该拿去换钱。根嫂子,你不能让我在这白吃白喝啊,我会不好意思的。”
“等他们回来商量一下再说罢。”
“小姑姑,有人找。”院子里,葛洁朝厨房大声喊。
“谁啊。”
她们的活已经要收尾了,所以陈氏跟着出来看看,发现来人是葛如玺后,她识趣地又转回厨房去了。
葛如玺站在院子里,闻着浓郁的中药味,再被心中的某些想法煎熬,她只觉得心火噌噌噌地上涨。
村子娱乐少,葛如沫昏倒在山上一事不可避免地成了上藜村的新谈资,正如葛如玺所担心的,村子里的人将葛七斤说得很不堪。如今家里一片愁云惨淡,而这个肇事者却过得这么滋润,还教外人炮制药品。对自己亲爹自己的家人这么狠心,对个外人就那么好,就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小五,我没想到,你对自己也真够狠的。”葛如玺绷着一张俏脸,“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把咱们爹说得多难听?名声是一点都没有了。”
啧,这话说得,像是她抬抬手就能让葛七斤名声受损似的。
即使这事是她设计的,她也吃足了苦头付出了代价好么。况且葛七斤他除了得人家赞一个老实巴交之外,还有什么好名声吗?既然是从来都没有的东西,何来的受损?
心里如是想,可是面上却说,“你这话,我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一切不是你算计好的么?现在这个结果,你满意了吗?”
满意,怎么不满意呢?“二姐,你——”
葛如玺满腹的气愤也懒得听她的辩解,“刚才若是我没看错的话,你是在教根嫂子炮制药材吧?你知不知道这是不传之秘,师傅说过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能对一个外人都这么好,对爹对我们一家子就不能宽容忍耐点!对我们就这么咄咄逼人?是,爹打你,是他不对,可你就不能看在他是你爹的份上是病人的份上,忍让一二?”
她咄咄逼人?呵呵。
“在你这个做姐姐的眼里,你亲妹妹我就是这么一个人?”葛如沫面无表情。
“不是我将你想得那么不堪,而是你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葛如玺直视她,面若寒霜。
“你这话就搞笑了啊,好像这一切全由得了我似的。爹说什么做什么是由我说了算吗?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说什么,我能管得着吗?最可笑的是,难道我还能控制得了这天什么时候下雨不成?你说这一切都是我算计好的,我有操纵这一切的本事吗?你也太看得起你妹妹我了。”
葛如玺语塞,这话虽然是葛如沫否定她的理由,却也有点道理,这也正是让人困惑的地方。
姐妹俩人不欢而散。
第十八章各自应对
葛如玺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她师傅那里,将她的困惑对俞徵声说了出来。
俞徵声正是葛如玺救了的男子。此时他颀长的身体斜躺在竹制的躺椅上,修长如玉的左手端着药碗,一口一口地喝着药,不徐不疾,任由药香氲氤。这人,即使粗布青衫,亦难掩其玉容,使得这篱笆竹院都添了几分贵气。
此番景象,让葛如玺心跳如鼓,略有些不自然地撇开眼,却又舍不得。
这少女心事,俞徵声似丝毫未觉,声音淡淡,“这有什么好困惑的,她必然还留有后手。”
“她的后手会是什么?”葛如玺追问。
“你不必再去考虑她的后手是什么,这事,已经做到了她最想要的结果,而且没有留下什么硬伤痕迹,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后手通常是退而求其次的手段,能不用到最好。
“你说五妹昏倒在山上真的是故意的吗?可她只有十三岁啊,有没有可能是我们误会她了。”葛如玺说着,在旁边的木头墩子坐下,至今她仍不相信葛如沫有这么深的心思。
“我相信我的直觉,你那五妹妹不是个简单的。”
直觉啊,说实话,她有点失望,他们所有的推断都没有证据。可以说是以最龌蹉的心态去揣测她妹妹的,万一他们错了——葛如玺不敢往下想。
说起来,俞徵声并不喜欢葛如玺口中的那个妹妹,觉得她太没大局观,没有家族观念,且为人自私。就为了丁点大的委屈便将自己的父亲算计至此,实属不孝。再者,完全不考虑家中姐妹的名声是否会受影响,真是无情无意。
“此事你不必过于忧心。”因为他们怎么样都无法影响到你的。
“嗯。”葛如玺的声音有些闷。
“如玺,你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碧玺挺特别的,有什么来历吗?”俞徵声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原来它叫碧玺啊,真好听。”葛如玺一脸惊喜,手不自觉地抚摸着锁骨下的碧玺。这玉暗合了她的名字呢。
“我见你别的姐妹都没有就你有,以为有什么典故呢。”
葛如玺笑嗔,“你才见过我几个姐妹啊,就说她们都没有。”
俞徵声也跟着笑了,那笑,有点意味不明,他当然敢肯定了,这碧玺,可不是寻常人家能拥有的,而且还是玫红色,可以说是价值连城。
“不过这回你倒是说对了,家中的姐妹都没有。”接着,她便接这不碧玺的来历告知了俞徵声。
先前就说过葛如玺得宠,在葛家,基本上是当儿子一般疼的。这碧玺据说是早年葛七斤夫妇无意中得到的,听说能保平安,就给她挂上了。
而今挂在脖子上十几载,上藜村无人认得此乃碧玺,价值连城,只当是一块好看点的石头。
“说起来,你家那么多姐妹,也没个男丁,难道你爹娘就没想着给你们生个兄弟什么的吗?”俞徵声似是疑惑。
葛如玺叹气,“想,怎么不想。”做梦都想呢。
“那么,灵隐寺就在临江郡,听说求子很是灵验,离此地不过几百里,你父母何不去祭拜一番?”
“去过,听我娘说,十来年前就去过了,千里迢迢地去,可是你看,没用是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其实不止葛如玺困惑,这厢葛如沫也在心里嘀咕,难道她做得有那么明显吗?还是哪里露了痕迹?
不,此事合了地利人和,只差天时,她只是因势导利做了如此安排而已,看,最后连老天爷都站在她这边,不是吗?这么一想,她便有恃无恐了。
这事太巧了,便是葛如玺出去嚷嚷,她不承认的话,别人也想不到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有那么深的心思,而且敢对自己这么狠。
其实她也不想把关系搞得这么僵,这招苦肉计用起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若非自己医术还可以,恐怕真如祥贵婶所言,以后难有子嗣。
可她不得这么做,葛七斤那种极端又带点残暴的性格,再加上她历来又是被其厌恶的存在,葛如沫在家里的日子,可以说是动则得咎都不为过。在她的记忆深处,似乎曾有过连生病咳嗽吵着葛七斤了都会被一巴掌打到后脑勺的事。
要是家中的其他孩子也是这种待遇,那也就算了,这只是父母管教子女的方式,虽然方式暴力了点。可是没有,葛七斤不会对其他女儿动粗,这便是葛如沫无解的地方。这么些年来,原主有过逆来顺受,可是没用。
葛如玺指责她过分,可她怎么不想想,在这种情况下,她不可能只做被动的防御。葛七斤是原主的生父,占据道德制高点,有些时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既然作小伏低都不顶用,那么就由她来给他设条高压线用她的方式让他有所克制。而且,她有做错什么吗?她错就错在将这块遮羞布揭开了而已。
再者她的时间很保贵,没那么多可以浪费在应付鸡毛蒜皮的事上。
这日,葛根扶着老爹葛祥贵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引起的轰动简直了。才一上午,上藜村的村民们都知道了葛七斤家那十来岁的五丫头治好了葛祥贵的病。
稍晚,祥贵婶欢天喜地地提着一篮子鸡蛋去了葛七斤家,回来的时候拿了个空篮子。
祥贵婶一来一回招招摇摇,却把葛七斤夫妇的脸打得啪啪作响,这么好的女儿非要上赶着搓磨,至今对人不闻不问,这会却享受起女儿带来的福利了。
周氏听到这话,气得差点没把祥贵婶送来的鸡蛋给摔了,但舍不得。
傍晚,陈省之来到葛祥贵家,问她,“你后面给葛祥贵开的那个方子,可否给我看看?”
接着,他又补充,“不要误会,我是觉得你既然能用两个药方治好了葛祥贵的病,必有过人之处,这是我暂时做不到的,所以想看一看。”
葛如玺一愣,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陈省之,她以为这位不顾情分将原主这个‘徒弟’驱逐的老大夫应该是个老顽固,见了她,必定是不加辞色的。岂料他的态度从一开始竟像与平辈之人相交,方才那句话也只是询问,而非诘问。
见过太多性格极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人,葛七斤就是其中之一,陈省之这种不一棒子将人打死的态度确实让葛如沫生了不少好感。没多想,便将后来开的那药方给了他。
第十九章师徒论道
陈省之有些激动地接过,然后迅速地看了起来。前面那个十枣汤,他已看过,并且有些对十枣汤的解说,葛如玺已经告诉过他了。现在看来,葛如沫是对的。
“看完了。”陈省之手抓着方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惜,也生了很多困惑。”
“你可以说说吗?为何葛祥贵的病要用这两个方子,病机是什么,病因呢?”陈省之沉沉地看着葛如沫。
此人先前是原主的师傅,现在诚心请教,恰好她又懂点,她想了想,也不藏私,“其实这两个药方都是治同一个病的,葛祥贵得的是标实本虚之证,根据治则,急则治标,缓则治本。此人腹胀如鼓,下身水肿,且干呕短气、二便不利,此为标急。遂先治其腹水、待腹水减退,再治其本。”
其实葛如沫不知道,她给葛祥贵开的方子陈省之曾细细研究过,而她先前和葛如玺说过的,同等份量的药,甘遂芫花大戟放在一起的毒性比单味甘遂的要小。陈省之觉得有点道理,却又拿不准。而她所加的健脾补益剂,他似模糊抓到一些什么,又说不确切。据一些前辈说,在两汉时期,时人喜欢用复方,制方多遵循君臣佐使的组方理论,以期做到主次分明,全面兼顾,扬长避短之效。可惜如今本草、内经、伤寒论及金匮要略等书十不存一,除了少数前辈细心地保留有一些残存的方子外,许多经典药方竟不复再见。其实损失的又何止是那些经典的药方,还有那些指导辨症论治的医理等等。
所以,如今却让他得已见到两个复方,如何能不激动,便是没有回春堂的话打底,他也想见见这两个方子的疗效的。而今效果见到了,他却仍有许多不明之处,不得不请教一二。
“那你后面的那个药方,就是治本的吗?”
“是的。”
“我看你那药方用药,多半是治肝的?”
见葛如沫没有否认,陈省之再问,“你是如何看出他的病机在肝的?”
“这很奇怪吗?望闻问切之余,再用循经诊脉分经诊断法确诊啊。”
循经诊脉、分经诊断!听到这话,陈省之心一跳,两眼发光,急切地追问,“你会循经诊脉分经诊断?”
葛如沫觉得奇怪,这不是行医必学的吗?想当初她为了记住这十二经脉和奇经八脉和一些别经别络的具体名称,循经走向,所主疾病及灸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嗯,还有那四百零九个穴位。
陈省之强忍着心中激动,“可否细说?”
陈省之的疑惑和急切,是切切实实的,葛如沫眼中划过一抹讶然之色。葛祥贵的病说难不难,说易不易,难在他的病拖得久了。病久未得到妥善的治疗,便会由表及里;或由实转虚;或根据五行生克乘侮规律损及其他脏腑。这些知识点看起来很全面,其实是很基础的东西了。而陈省之的表现,似乎是从没接触过一般。
他的医术在十里八乡也是有名的,水平竟然这样低?还有,回春堂那孙大夫,听说也是坐馆多年了,在整个清河镇来说,算得上是很有名的大夫了,对葛祥贵的病竟然也束手无策。不仅如此,陈省之是从京城来的,从他以前的只字片语中透露出他的医术在京城也不低。
不,或许不是陈省之名不副实,而是这个朝代整个的医术水平都很低。所以他的水平也被人称赞不已了。想到这,她的心一跳,脑海里有什么想法一闪而逝。
她想了想,打了腹稿,才细细道来,“葛祥贵的病从病象上看,水肿、臌胀,乃水湿痰饮之症,病因多责于肺、脾、肾、肝。”
“然后,在此之下,再由——”
“等等——”陈省之打断她,“你详细说说,为何水湿痰饮之症,病因多在肺、脾、肾、肝?”
葛如沫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很坚持,心中叹了口气,好吧,看来得从基础的说起了,“俗话说,诸湿肿满,皆属于脾,脾失健运,则水饮内生;肝失疏泄,则气机不畅,气滞津停;津液停而为饮,饮凝成痰。”
“嗯,病久及肾,肾失蒸化,开合失司,水则无主,诸液贮留体内,令腹渐大。故水湿痰饮的调治,从脏腑而言,多从脾、肾、肝入手。”
说完,葛如沫看他,陈省之点点头,示意明白了。她才接着继续往下说,“在此之下,再由望闻问切,辨明病因在何脏腑,分清主次,遣方用药。葛祥贵其面见青色,嗜酸,脉见弦象。想必你应该知道弦脉主肝胆病、痛证、痰饮。”
“气机不利,肝失疏泄,脉道拘急而显弦脉。肝气郁结则气滞,气滞则易瘀血内阻。如此便能辨别病因。而见肝之病,则知肝当传之于脾;而久病伤肾,故遣方时在疏肝理气之时不忘温补脾肾。”
葛如沫的话落之后久久,陈省之口中仍念念有词,似在强背消化她方才提及的知识。葛如沫也没打扰他,而是在旁喝着她自制的水肿化瘀茶。
陈省之回过神后第一件事,竟是起身,朝葛如沫一揖到底,“多谢今日解惑之恩,请受老夫一拜。”
葛如沫侧身避过,口中直说不敢领受。
陈省之正色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葛如沫年纪轻轻却没有敝扫自珍以此为资本,他的疑惑得解,受益者是他,这一礼她受得。
葛如沫正色道,“陈老,当真不必如此。若你非要如此,那往日你的教导之恩,小女又该如何?”
“既如此,那老夫问你最后一个问题。”陈省之肃穆着一张脸,“这些辨症用药医理,你是从何学来的?”
陈省之自嘲,“说实话,便是老夫再积累十年二十年,也教不出一个你。”因为她懂得的东西,他根本无处得知。
“这个,恕我不能告知。”葛如沫一直明白自己这身本事,很难解释得清楚从何而来。不过她跟着陈省之学过,这能稍微解释一二。这也是她今天耐心解惑的原因。她相信对于一个沉迷医术的医痴而言,有个地方能够接触更高深更全面的医术,一定会好好保护不会让人轻易破坏的。这之于她,若他能帮着遮掩一二,也尽够了。
陈省之想了想,葛如沫的医术是他教的,可以说是他领进门的,一直以来水平如何,他很清楚,除了在后山的大半个月以及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不过她是个心眼多的,她不想说的话,他估计也问不出来。大约是得了什么高人的指点吧,陈省之如是想。
不知怎的,那高人竟然挑了葛如沫来传授。陈省之有些怅然,然后不知道想到什么,正色道,“既如此,老夫便也不多问了。只是有些话,虽说你已不是我的徒弟,老夫身为长者,便倚老卖老一回,希望你能谨记在心。”
“陈老,您说。”
“话说,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医之一道,病者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望你常怀宽容之心,切勿因一时喜好一已之私枉顾人命。”
这话,唤起了她被进医药大学时对着诸位医学鼻祖宣誓的情景,当时那种震撼人心的酥麻至今难忘。
葛如沫面色肃然,“无论如何,这话我都会谨记于心的。”
第二十章一筹莫展
“废物,全都是废物!什么狗屁名医,都是一群沽名钓誉之辈!”
汝阴县县衙内,十几个大夫站成两排,被驯成了个鹌鹑样。
这顿臭骂,称为狗血淋头都不为过,可是却没人敢吭一声反驳一个字。
“平常装得人五人六的,关键时刻你们倒是上啊!”林守宬来回踱步,步履间带着莫名的焦躁,“一个小小的头痛都治不好,真不知道你们偌大的名气是怎么来的。”
你以为头痛好治啊,不少人在心中诽腹。
狗头军师刘岁山出来打圆场,劝道,“大人,消消气,事情弄成这样,他们也不想的,而且这几日大夫们也很辛苦的。”喛,师爷难为啊。
刘岁山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林守宬就怒火中烧,只见他冷笑着,“是,他们是很辛苦,也开出了几个方子,可是有用吗?啊?屁点用都没有!还把人折腾得不轻。”
无法,刘岁山只得转移话题,“大人,治病如救火,卫夫人现在的情况刻不容缓啊,如今不是追究他们责任的时候。方才药方那边又差人来问,说昨天关仲淮所开之药已经抓好了,什么时候开始煎?”
刘岁山口中的卫夫人,正是这回的病人。卫夫人老家是汝阴县的,自嫁人后,常年在京城。这次回汝阴是回来祭祖的,林守宬原先以为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每天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升官发财就指着她了。不料前几日,卫夫人病了。他忧心之余又暗自窃喜,想着若是能治好卫夫人,功劳可比之前的鞍前马后大多了。只是理想与现实总是有差距。
刘岁山的话,林守宬自是听到了,只是他良久都拿不定主意,示意刘岁山与他走至一旁,然后低声问,“文聪,你说这回那个关仲淮靠普吗?”他真是怕了这些郎中了,在他看来就一个头痛的小病,随便一个医术好点的大夫都能手到病除。他将汝阴县及附近小县叫得上号的大夫都请了来,足够重视了,这么多人合诊,他想着定能药到病除了吧。
可是情况和他预计的差远了,不,应该说是完全相反,几副药下去,现在卫夫人不仅仅是头痛了,还弄出了一堆的其他毛病!他真是被这些江湖庸医坑害不浅。
他现在已经不敢想功劳的事了,只想平顺地过了这一劫,不然卫夫人在他汝阴县有个三长两短,他头顶上的乌纱帽是别想要了。
刘岁山没说话,这话不好回呀,若是答靠谱,这药下去病情恶化的话,他要担的责任就大了。可是不答吧,卫夫人的病情又耽搁不起。真是左右为难。
刘岁山久久不答,林守宬能不明白他的想法,只是如今两人都是同一条绳上的蚱蚂,他不愿回答的正是自己也担心的。
这厢,林守宬焦虑不已,一抬眼,却看到那群郎中有人在交头接耳,火顿时烧了起来,“你们不把这事当回事是吧?老子也不怕把话挑明了,我这姑母来历不凡,若是她好不了,爷担了干系是定了,你们也讨不了好!”放完狠话,林守宬甩袖而去。
那阴冷是眼神,加上那似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眼,叫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明白他所言非虚。
“林大人,我知道有个人或许能治得了卫夫人的病。”有人出列,冲着林守宬的背影喊了一句。
这句话成功叫住了林守宬,他指着人问刘岁山,“这人是谁?”
“清河镇回春堂的,名叫孔胜。”
“好,很好,你说的那个人在何处?”
“就在清河镇的上藜村,名叫葛如沫。”
葛如墨?没听说过,“你有多大的把握他能治好我姑母的病?”
孔胜琢磨了一下,道,“七八成吧。”
林守宬想了想,能有七八成已经算不错了,也不知道这话里面有多少水分,不过这终究是个希望,“你带路,文聪,你领几个人,亲自跑一趟。”
交待完后,林守宬便走了。
刘岁山让孔胜在这呆着,就去了后面找人。
孔胜被交好的许寒嵩给狠拍了下肩膀,“行啊老孔,有人能治这病你咋不早点说出来,害得那么多兄弟提心吊胆的。”
孔胜苦笑,“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人能不能治。”
“无事,这治病的事,谁也不敢保证能有十成的把握。”
“那是位姑娘,而且只有十来岁。”
“什么!”许寒嵩惊得拔高音量,他左右看了看,幸亏那些人都散了,不然就要热闹了,只是这问题依然让人头疼,“你怎么这么猛浪?说句不好听的,才十来岁的姑娘,恐怕连医门都没入呢,你就敢给林大人推荐,疯了吗?”
“你且听我说。”接着,孔胜长话短说,将十枣汤的事以及后来葛根来卖药草的事都说了。
“你不知道,那熟地和百部炮制得多好,不比我们药房里大宗进货的药差。”
赞叹完,孔胜一想到如今的处境,又愁上心了,“可是现在十几个成名医者都无从下手的病症,她真的能治好吗?”
许寒嵩一时语塞,良久才又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不用太过忧心,能被你看入眼里的,必有其过人之处。或许卫夫人的病症到了她手里,就能迎刃而解了。”
“但愿。”
马车轱辘辘地向清河镇的方向行驶,那一声声听在满怀忧虑的两人耳里,只让人心烦不已。
“刘师爷,上藜村有个从京里来的大夫,听说医术不错,不然咱们一并请了?”
“可以。”这事刘岁山没有反对,反正也是顺道的事。
此时,在一座精美的私宅里,林守宬围着一个老嬷嬷作小伏低,完全不复先前在衙门里威风八面的样子。
“叶嬷嬷,姑母的身体如何了?好点了吗?”
虽然林守宬虽然叫卫夫人姑母,可也不是卫夫人林氏正经的娘家人,不过和他们同一房罢了。
想当年,林氏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丞之女,她爹有幸救了宁远老侯爷一命,为报救命之恩,老侯爷以家中一庶子与林家订了姻亲。后来这庶子幸运地袭了爵,她也成了侯夫人。可惜,林老爷这一房人丁凋零,原先的儿子在早年病逝了,仅剩下卫夫人与一个妹妹,待她们出嫁后,两老两腿一蹬驾鹤先去之后,他们那一房也名存实亡了。以致林守宬这一房沾了关系,倒有点娘家人的意思。
叶嬷嬷埋怨,“林老爷,不是老奴多嘴,你都请的是什么人啊,让小姐受了老大的罪了。”叶嬷嬷是卫夫人的陪嫁嬷嬷,即使卫夫人年逾五十,她依然称之为小姐。
林守宬赶紧赔罪,“是我识人不明,那些人都是颍州汝阴郡有名的大夫了,我也没料到他们如此不顶事。不过我方才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请了一个大夫来,这大夫应该能顶用。”
“不必啦,先前小姐已经修书一封送回京城,宁远侯府会派太医前来,料想不日便能到了。”
“那就好那就好。”
这时一个丫环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叶嬷嬷,叶嬷嬷,兰管事派人来说太医的船就要抵达,让您安排人手去码头接一下。”
“哎呀,终于到了,快,二老爷——”
“叶嬷嬷,我明白,我这就安排人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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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汝阴有请
汝阴县大运河码头分流处
一艘体型巨大的商船顺着水流行驶过来,在离码头不远处,便有熟练的水手在做泊船的准备。
船刚泊好,率先走下来的人让兰管事瞪大了眼,“表少爷,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梁道斌反问。
他只是太意外了,完全没料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且还带了个人,他身后那人他若是没看错,应是沈国公的二公子吧?应该错不了,他那脸就是招牌啊,俊美的程度放眼整个京城,不,放眼整个大周朝也没人及得上。看过一眼的人都终身难忘啊。
似乎察觉到他的觑视,沈二公子淡淡地朝他扫了一眼。想起这位的传闻,兰管事抖了抖,复又把目光放回船上。
船上的人陆陆续续地都下来了,可是没见着太医呀,他探头探脑往船上瞅。
“别看了,人都下来完了。”
“那柳太医呢?”
“你就当他死了,来不了了。”梁道斌板着脸,冷令地说道。
这话一听就是气话,不知是谁竟把好脾气的表少爷气成这样,看来这柳太医来不了是真的了,这可如何是好?兰管事很是忧心。
梁道斌关心地问,“姨母的病如何了?”
“不好,很不好。”
“这林守宬是干什么吃的?!”
兰管事苦着脸说道,“表少爷,你就别骂他了,我看他这几天头发都要掉光了,估计也是愁的。这汝阴郡稍微有点名气的大夫都被他请来了,听说今天他又派人到清河镇接人了。”
“一开始不就只是头痛吗?这偌大的汝阴竟找不出一个大夫能治头痛的?”
兰管事无力地瞅着他,你以为夫人这头痛是小病啊,多少年的老病根了。
梁道斌心中一动,“清河镇的孔胜请了吗?”
兰管事有气无力地说道,“请了,听说就是他透露说清河镇什么村有个人大概能治好夫人的,据说那人先前用了什么洗澡汤治好过他姑丈什么的。”
反正他当时就是听了一耳朵,却没怎么入心。
噗,梁道斌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按说此时他姨母病了,他不该笑的,可这兰管事的话太好笑了,十枣汤听成了洗澡汤,鼓胀听成了姑丈。再看他此时一脸茫然的样子,他发现这人怎么这么有趣呢,不行,这人得带上,带上。
其实兰管事就瞅着,表少爷这是怎么了,突然就笑起来了?让人挠头啊。
但他注意到沈二爷也一脸看神经病的样子,就暗吁了口气,看来不是自己的问题而是三爷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线了。
笑了一会,梁道斌收敛后对兰管事说道,“你派个熟悉地头的人给我,我们也去清河镇,抄近路去。”后面那句是对沈二公子说的。方才兰管事的话让他越发肯定,这回他们去接的人正是他和陈茵尘在清河镇想去拜见的那位,如果真是,那么他姨母的病或能药到病除。
对他这般随意地决定两人的行程,一直立在那里柱子似的沈二公子扫了他一眼,没出声。
梁道斌只当他是同意了,然后中着兰管事说道,“赶紧去办,我们立即就要走了。姨母那烦你说一声,还有,我去信请了吴道子的大徒弟来,不日便能到了,你且让人在此候着。”
这日,葛祥贵家不远处,聚集了不少人。
此时刚过正午,又恰逢农闲,村民们都喜欢饭前窝后窝在树旁的树底下乘凉唠嗑,刚才一群差爷骑着马护着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进了村,当时就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们,而他们问了路之后就直直停在了葛七斤家。没多久,就见周氏领着他们到了葛祥贵家。
“就是这,葛如沫在里面。你们有什么事就找她,她做了什么都与我家无关。”
原来方才孔胜和刘岁山领着四五个衙役一路寻到了葛七斤家,只说找葛如沫,没说什么原因。周氏想多问几句,但刘岁山一脸的不耐,也没那个胆子,只觉得该是小五那个死丫头闯下了弥天大祸。这么一想,她腿都软了,将人带来葛祥贵家后,立刻与她划清界限,就怕一家子被牵连了。
村民们注意到这两辆马车,只前面那辆马车下来了两个人,后面那辆较华贵大气的却没有动静。
“五丫头,你要是真犯了什么事,你得自己承认啊,不准连累家里。”
周氏冲里嚷了一嗓子,见那些官差看过来,连忙像兔子一样跑了。
听得刘岁山他们无语,他们还没怎么样葛如沫呢,周氏就急着和她撇清关系了。
“上去拍门。”刘岁山吩咐。
衙役上前才拍了几下门,里面就有人来应了,“来了来了。”
来开门的是陈氏,门刚开了一半,就见门外站了好几个穿了差服的男人,整个人唬了一跳,“你们找谁?”
“我们是来找葛如沫的。”
平民见官,没有不怕的。尽管腿都打哆嗦,但她还是壮着胆子问了句,“啊,为什么找她?”
“恕不能奉告,事情紧急,得罪了。”
刘岁山推开半掩的门,走了进去,其他人鱼贯而入。
此时葛七斤家刚用完饭,还全在院子里。
刘岁山眼睛搜寻着,突然在葛如沫身上定住了,问孔胜,“是她吗?”
“是。”
他们突然闯入,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在他们四处打量的时候,葛如沫也将他们的举动收入眼底。
这群人中,她只认得孔胜,看过去,却发现他对自己抱歉地笑笑。葛如沫明白了,此事多半与他有关。而且观他神色,此事多半是祸非福。
“葛五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吧。”刘岁山直接亮出来意,毫不拖泥带水。
“官爷,你们这是做什么?”尽管怕得要死,葛根还是挡在了葛如沫身前。
“我跟你们走,可以,但别为难他们。”葛如沫从葛根身后走出来,自古民不与官斗,他能看在这点子情份上维护她,她很感激,但有些事终要她来面对的。再者在此处见到孔胜,对于他们的来意,她也能猜测到几分。
许是当差的都见惯了生死离别的大场面,他们这点相互维护的小场面不算什么,刘岁山表情都未变,“时间紧急,咱们这就走,请吧。”
许是愧疚,孔胜倒是留了一句安慰的话宽他们的心,“你们也别太担心了,我们这是请她过去帮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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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事出突然
兰管事将葛祥贵家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地给梁道斌汇报了,末了他交待了下刘岁山他们接下来的打算,“表少爷,刘岁山说这边已经搞定了,还有个人要接。”
“你让他自去办他的事,我们在这等着就是了。”
“诶,好的。”
“等等,你把里面那个丫头安排到我们这辆马车来。”
兰管事惊得忘了反应,而一直默不言语的沈二公子也瞟过来一眼。
沈二公子带着的贴身侍卫不同意,“不行,我家公子一丈以内,决不能出现女人。”
“什么女人,她才十来岁,还是个姑娘呢。”
“不管是小姑娘还是大娘,反正就是不行!”小侍卫一脸没得商量。
“我说小笠,你这么严防死守,你主子以后洞房花烛又该如何呢?”梁道斌逗他,偏要装作一脸的语重心长。
沈二公子有病,且病得不轻,倒不是厌恶女人,而是受不了女人,出现在他一臂以内的任何女人。往深处说,就是女人身上的任何味道,不管是自带的体味还是薰染的异味,都能让他们二爷产生不良反应,轻则恶心反胃,重则皮肤起疹子。少有女人能让沈二公子的身体不‘反感’的。
这点只有他自己和心腹知道,外人只知道沈二公子有恐女症,且这事和他小时的经历有关,暂且不表。
沈二公子没出声,小侍卫沈笠依旧倔强着。
“行了,阿笠,退下。”
得了命令,沈笠安静地退下,给沈二公子挑了个舒服的角落,布置好了让他坐过去。幸而这马车足够宽敞,两个对角间也有三臂的距离,只要那女的识趣,不挨近二爷便不会有事。不过这马车属于密封的,要是那女的气味浓郁可怎么办呀,糟心。
“傻站着干嘛,还不赶紧去。”梁道斌对兰管事来了一句,然后他又对沈二公子说道,“我这样安排自有我的用意,你且等着看便是。”
“葛五姑娘,这边请。”
五姑娘,这称呼让她想起男人没婚前和他们那玩意最是亲密的‘五姑娘’,葛如沫甩了甩头,一脚踩上车辕后掀开了帘子,方踏进去,抬头,便愣住了。一切盖因入眼的是二爷那张鬼斧神工的脸,此时她脑中只有一句‘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原来真有这样的人,姿容之盛,一切事物在他之下,均默然失色。现成的例子就是梁道斌了,梁道斌此人,也算得上是容姿俊朗了。也是,贵族之子,再不济也不会丑到哪去。可与沈东漓站一起,偏偏被迫成了为绿叶。
而沈东漓更难得的是,其美如芝兰玉树,又似那浩瀚星光,耀人而不灼眼。
好一会,葛如沫才能勉力移开眼,微低着头看向马车旁边的兰管事,“这几位是?”
“你跟着唤沈二公子、梁四公子便成。”
葛如沫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回过神,梁道斌倒有点高看她了,他方才这样的安排,多少有点‘险恶’用心的。多少小姐姑娘在沈二面前失了仪态,极少有人能抵挡得了沈二的美色的。
梁道斌不知,葛如沫在原先的世界里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拜资讯发达所赐,各路帅哥美女都看过不少,对美色还是有一定的免疫力的。
嘶——一道高亢的马鸣声突兀地响起,接着那马不受控制地往前冲。
“啊——”突然,葛如沫惊呼一声,由于惯性使然,身体就禁不住地往马车里滑去。
沈笠从葛如沫一上马车便如临大敌,此时见变故生,一脚往马车壁一踢,顺着力欲挡在他家公子跟前,可还是慢了一步,只能双眼死瞪着‘扑过去’的葛如沫。且为了不撞上他们,他转移了方向,整个人扑在了梁道斌身上。
葛如沫反应极快,原本掀着车帘子的右手反手一抓,死死扯住,可还是硬是滑进去一米多了才堪堪稳定了身形,此时她与沈二公子只有半臂的距离。两人眼对眼,葛如沫是惊魂未定,沈二公子则僵直着身体,似乎是紧张。接着,他瞳孔微张,似乎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
此时一个颠波,葛如沫整个人又被扯着往马车外面甩去,她感到害怕,这冲力很强,而马车外一点防护都没有。
就在这时,沈东漓眼疾手快,一手扣住他腰垫后的横木,一把抓住她的脚踝,才让她幸免于难。
马车里的人被这一变故摔得七魂八素,等他们能定住身形时,一个个惊悚了,原因无它,沈二公子竟然拉着一个姑娘的脚踝!
沈笠见此,脸色一变。
而沈二公子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还没从葛如沫身上拿开,眼里满是疑惑。
“公子,你没事吧?”
“无事。”沈东漓放开手葛如沫的脚踝,手跟着缩进了宽大的衣袖里。
这次意外,最遭罪的就是葛如沫了,因为马车里的人在事故发生前都是坐着的,只有她,站在马车玄关处。
其次便是兰管事,当时他站在马车旁边,还没上去,事故发生时,他被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接着他脸色一白,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着急着站了起来,追着受惊的马车。
马儿很快被安抚控制下来,而兰管事也赶到了,对着车夫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怎么回事,你怎么驾车的?!知不知道马车里都是贵客,有个三长两短,卖了你都不够赔人家一只胳膊!”
马车车夫刚才也是惊魂未定,此时听了兰管事的话,更是吓了一跳,忙道,“对不住对不住,兰管事,刚才有小孩拿石头往这边扔,马受惊才突然跑了起来,好不容易有点稳定了车轮又撞上一颗大石头,我实在不是有意的。”
闻言,兰管事恶狠狠地回过头来搜寻那暗手的家伙,却什么都没发现。也是,只要不是蠢的,早跑了,哪会还呆在原处等着被抓。气不过,他狠狠地地往地下啐了一口口水,“呸,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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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以脉困医
接着,他指了一个人,“你,去看看刘岁山他们怎么回事,办事这么拖拉!”出了这变故,兰管事也没什么耐心等人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争执声传来。
“人家说了,不愿意去那么远,你们真有心看病,就把病人带来。”俞徵声态度强硬。
“我也说了,病人现在不方便周车劳顿。”刘岁山费尽了唇舌他们还是那样,也火了,“反正你们今天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那你就试试!我可告诉你一句话,有时候呢,请神容易送神难,别到最后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俞徵声那话一出,如兜头的冷水,给刘岁山来了个透心凉,是啊,面前这男的来历不明,可观那通身的气势,必是个不简单的,如果自己硬来,就将眼前这男的得罪了,即使治好了卫夫人,若他要修理自己,林守宬能保得住他吗?会出手保他吗?
再者他说得对,此事自己不做,要是卫夫人那边出了问题,所谓法不责众,大家一起扛,能分担掉不少压力。可他才刚刚放出狠话,转眼就自打嘴角,那他还有脸皮吗?
气氛一时僵住了。
外头那略耳熟的声音让梁道斌的嘴直接张成了o型,而沈二公子皱了皱眉然后就松开,该干嘛就干嘛。
梁道斌刷的直接拉开了马车的帘子,“俞三,原来你躲在这啊,你知不知道你们家找你都快找疯了?”
俞徵声挑眉,“梁四,是你。他们是你的人?难怪行事一如既往的让人讨厌!”
“他们不是我的人,是汝阴县县衙的人。”
“谁病了?能使唤得动你梁四?”
“我姨母。”
俞徵声惊讶了,“卫夫人?她来汝阴了?”
突然,风将马车车帘掀开了一下,惊鸿一瞥中,他似乎又看到了一个熟人,“马车上还有人?”
“嗯,沈二也来了。”
“沈东漓?”
马车里,沈二公子盯着窗外的景色看,对外面提到他名讳的谈话充耳不闻。
葛如沫不着痕迹地扫了沈二公子一眼,眼中有些疑惑。真的很像那个病啊,要是能把下脉就好了。
那厢,俞徵声和梁斌道在寒暄,这厢,刘岁山他们也没闲着。
孔胜说,“陈大夫,你算是成名日久的大夫了,那觉悟连小姑娘都比不上。人葛如沫干干脆脆地就答应去苍南了。”
陈省之听了一愣,“你是说葛小五也去?”
他之所以不愿意去,是因为了解过卫夫人那边聚集了十几位汝阴郡有名的大夫,他们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他不会自视甚高以为自己去了就能手到病除。再者,与葛如沫交流过之后,深感自己技艺浅薄,欲将自己这些年的医案整理整理,看看能否有所进益。
“是啊。”
“那没说的,我们也去。”陈省之立即拍板。
一得了陈省之的首肯,刘岁山便去汇报,“表少爷,陈大夫也答应前往苍南了。”
“很好,那你速速安排,即刻启程。”
“既然如此,那如玺姑娘你也收拾一下,我们一道去看看卫夫人。”俞徵声对葛如玺说道。陈省之能松口,挺好,方才他见到梁四他们时就改主意了。
刘岁山为难,“马车载不下这么多人了。”
他们坐的这辆,最多能载四人,他和孔胜就两个了,加上陈省之,三个,顶多就加上眼前这俞三爷!另外一辆倒是还能坐个把人,问题是他敢这么安排吗?
俞徵声态度强硬,梁道斌也不愿在这等小事上开罪他,终是应允了。
最后的分配结果出来,刘岁山、陈省之、葛如玺、俞徵声坐一辆;兰管事、沈二公子、梁四爷、葛如沫、孔胜坐一辆。
一开始梁道斌是想让俞徵声搭乘他们所坐的那辆马车的,毕竟刘岁山他们那辆相比之下没有那么舒适宽敞,可俞徵声非要带上葛如玺。沈笠自然不许,这回沈二可是不吭声了,连眼神都欠奉。
最终俞徵声满是厌恶盯着葛如沫看了一眼,那意思是一点也没有遮掩。
无故躺枪的葛如沫差点没把嘴给气歪,妈蛋,又一个蛇精病!
马车里的气氛很闷,葛如沫率先打破平静,“你们来找我,到底为了什么事,总得说一下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吧。”
孔胜看向梁道斌,后者点了点头,“你把情况和她说说。”
孔胜习惯性地摸着药箱,斟酌了措辞才开口,“其实是咱们汝阴县县太爷的姑母病了。”
“什么病?”
孔胜面露尴尬,“什么病我们也不清楚,看着像寒证又像热证,病者时寒时热,交替往来。”
孔胜神色有迷惑有不解。
“脉相呢?”
孔胜本不欲答的,见其他人都在车内,才硬着头皮不确定地道,“脉浮大?”
葛如沫狂汗,一帮人看个病,连脉相都不能确定,都不懂他们如何能准备地遣方用药的。
“那她有什么症状吗?”
“原先只是头项强痛,恶寒,接着见口苦耳聋,肢节烦痛微呕,头晕目涩,时如结胸,心下如痞,还有刚才说的往来寒热。”
葛如沫皱着眉低头思索了一番,然后不动声色地求证,“确定有浮脉吗?”她这样问乃因为浮脉还是很容易把到的。
“确定。”
葛如沫紧紧地盯着孔胜,“那些症状你们也没有记错?”
这次回答的是兰管事,只见他很肯定地摇头,“不可能记错。”
也是,卫夫人身边的奴仆少说也有二三十人,都围着她一个人转,怎么都不可能弄错的。那么,“你们还是放我下车,然后另请高明吧。”
兰管事愣了一下,“为何?这病很难治吗?”
葛如沫冷笑,“你们不求愈病,故才以脉困医,既如此,又何必再浪费彼时间?”
以脉困医出自《薛东庆读医札记》中东坡先生云:吾求愈病而已,岂以困医为事哉?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四诊合参方能断病症,凡患病者,必先将病之始末细说与医,再以脉证病,了然无疑,方好用药。而今他们混淆病状,以病困医,令之猜病,岂非误人者自误?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梁道斌的嘴角一直噙着笑。
葛如沫生气了,这人,她已经把话挑明了,还在嘴硬,非得让她将遮羞布全扯开才行是吧,“你不明白,自有人明白,明明是两个人生病,却混成一个人的病症,何为?”
她知道自己年纪小,医术不足以让人信任,有所怀疑和保留都是正常的,可是用这样子的试探也太不厚道了,极易将一个大夫好不容易积累的名声抹上污点。
须知同一种病症,病因却有无数种,就拿一个头痛来说,她随便就能例举出十来种病因。
病状只是辅助辨症诊断的一种重要参考依据,她也做不到仅依靠病人体现于外的症状便能辨明病因。这回的病也是是巧了,恰好都落在她最熟悉也是用得最多的伤寒杂病论里。还有一点就是,要不是他们说的病症虽然常见,却有不可重叠性,不然她就要被坑一回了。
葛如沫的话,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兰管事心中激动,他觉得这回真是请到神医了,老天保佑啊,夫人的病料应无大碍了。
沈东漓也略为之动容,忍不住抬眼将眼前的小姑娘打量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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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震动莫名
梁道斌心中更是惊涛骇浪,试探葛如沫这一主意是他吩咐的,他也没料到这么一试,竟试出个宝贝来。此女的医术堪比国手,不,一般的太医都及不上她,就拿那个临阵退缩的柳海涛来说,想是对姑母的病束手无策偏又爱惜羽毛才想出了以病推诿的计策。
而孔胜的感觉就要复杂很多,有吃惊于她医技的精深,有摆脱烫手山芋的轻松,更有对她即将年少成名的欣羡,当然,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想法。
“抱歉,是我想差了,不该以脉困医。”梁道斌很快反应过来,诚挚的道歉。
“还请葛五姑娘原谅则个。”说着,他就着原先跪坐的姿势一揖到底。
马车里很安静,谁都没动。
兰管事一脸揪心地看着葛如沫,心中的小人暗暗跺脚,老天保佑小神医莫要怪罪啊。
一会,才听见葛如沫冷哼一声,“没有下次。”
她那话就代表这事揭过去了,不然怎么办呢。
人家道过歉了,台阶给了,差不多就行了。她不可能真的甩袖而走。说到底,还是地位不对待啊。
“这是自然。”梁道斌含笑应允。
葛如沫扭过头,懒是看他那欠揍的笑脸。
葛如沫的适时借坡下驴,倒是真让沈二有点侧目了,这世间,美女轻易可得,聪明的女人也不少。但初涉世事时,这两种女人通常都自恃特色,有时极小的矛盾,却为了所谓的高贵的自尊心僵持着甚至去激化矛盾,她们放任情绪主宰着自己的脑子,这是很可笑的。
而且——
沈东漓眼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这小姑娘是真怒吗?他看未必。
她知道自己的年纪是劣势,所以将计就计,仅凭这一手依症辨病的功夫,既显露了自己的医术,又震慑了那些轻气她的人,省了许多的口舌功夫。并为自己拉来了坚强的后盾,看着吧,等到了地方,任何的质疑都会被梁四挡了去。
梁道斌对她识时务的态度也很是满意,这样就挺好,免得气性太大收拾起来还得费功夫。
心情不错,脸上自然就带了出来,“孔大夫,你接着说,小葛大夫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务必要把真实的情况详细告知。”
“我想知道,那两个人的病状怎么样。”
“其实患病的是卫夫人和她的一个贴身侍女,两个人的病状已经囊括在方才我说过的症状里了。两人都有头项痛,腰脊强的症状。除此外,侍女还伴有恶寒,见口苦耳聋,肢节烦疼微呕,往来寒热的症状。卫夫人则是头晕目涩,时如结胸,心下如痞。”
孔胜话落之后,便没人再说话,葛如沫在心里将这些症状与她初判的疾病相印证,好一会,她又问道,“那你们都开了哪些药方?”
“我们开始以为卫夫人是气虚而致的头痛,就用了补中益气汤。”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孔胜嘴一快就来了句,“你知道什么是补中益气汤吗?”
可说完后,他就后悔了。
梁道斌的脸色不好看,这人怎么回事,故意挑火的吧?
葛如沫挑眉,这是要考教她的意思?曾经有经方派小圣手之称的她会背不出一道补中益气汤的药方?不过一想到如今被赶鸭子上架的处境,她心中冷哼,惯得他,“我知不知道补中益气汤,孔大夫不是很清楚吗”否则何至于在此?
兰管事这会也反应过来,葛如沫一说完,他也开口了,话可直接多了,“会不会说话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一把年纪了还用得着别人教吗?”
孔胜被呛,只觉难堪,到底此事是他理亏,便推开不想,接着说道,“只是用了三副没什么明显的效果,便弃之。”
葛如沫听了直摇头,这些人可真是,病症尚未辨明就敢用药。若那患者所得之病真如她预计的一般,他们这般乱用药可真是大错特错,小病都被他们弄成了大病。
“接着又用了麻黄汤,药中有麻黄、桂枝、甘草、杏仁。”这回,孔胜主动坦诚汤方了,并把用量也一并告知。
“服了几剂,两人都服了吗?”
“侍女服了两剂,卫夫人服了一剂。”
听到这,葛如沫摇头不已,麻黄汤是辛温发汗之峻剂。
他们开的这副麻黄汤是个全方,药都对了,只是在用量上剂量偏小。那侍女用一副还好,能有点效果,两副下去,则发汗太过必伤人正气。恐怕又不是方才的症状,而是别症了。而卫夫人,这一剂麻黄汤下去,也是麻烦了。
他们这些人的医术啊,说不会治病吧,又总能挨点边,可是就是这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半桶水,有时候比什么都不懂还可怕。
“可是病人还是没有好转,甚至病情更加恶化了。”
闻言,兰管事激动了,“你怎么知道?”
“难道不是吗?否则你们也不用急病乱投医了不是?”
原来是推测出来的,兰管事有点失望,“我还以为你已经看出病人得的是什么病了呢。”
梁道一直就坐在旁边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实则一直在留意葛如沫的神色变化,虽然她岔开了兰管事的话没有承认,但他越发肯定了她能治好这病的想法。
到这里,已知他们补法、汗法都用过了。
葛如沫挺想知道他们还能折腾出什么来的。
“后来呢?”
“前两日,县太爷请来了名医关仲淮,此人极善攻伐病邪。”
葛如沫一听,便知不妙,果然,接下来孔胜说道,“昨日他力排众议,开了一方,名日龙胆泄肝汤。方中有龙胆草、黄芩、泽泻、木通、柴胡、生地黄、甘草,车前子。”
听到这里,葛如沫已经冷汗淋漓了,这些人真是当汗不汗,当下不下,简直是乱来。
虽然撇开药不对症这点不谈,那叫关仲淮开的这个方子已经初具龙胆泻肝汤汤方的稚形,只是臣药佐药各少一味,燥湿泻火、养血生血之力稍弱一筹。此方主要是泄肝胆实火,祛湿热,对头痛目赤、口苦耳聋之症确有效果。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病人若是用了此方,那么他们就有大麻烦了!
此病不可用汗法,更不可用下法。方才孔胜所说的麻黄汤便是辛温解表剂,分属汗法。而龙胆泄肝汤苦寒下泻之剂,属下法,龙胆泄肝汤多用于厥阴少阳合病。
“快说,这龙胆泄肝汤用了没有?”葛如沫高声问道。
葛如沫的脸色变了,梁道斌和沈两人也隐约觉得事情可能有点不对。
“用了又如何,没用又如何。”
“用了,就请恕我医术浅薄,当不了此大任了。”
县太爷他姑母的病十有七八是太阳少阳并病,此病最忌用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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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庸医杀人
“这是昨天的方子,已经呈上去了,用没用就不知道了。”孔胜道,“不过这事刘岁山应该比较清楚。”
“这样,你去后面的马车,和刘岁山换过来。”兰管事对孔胜说,他决定这样安排。
梁道斌趁着马车停的当会问道,“到底怎么了?”神情认真。
“来不及解释了,你要是信我,就赶紧派人快马加鞭去县衙,让他们千万不能用这个方子,此方一用,甚是麻烦。”葛如沫很烦躁。
“可你一句解释也不给,我贸然这么做,可是会冲撞贵人的。”
“兰管事,我只问你,卫夫人如今是否已经神志不清,时而胡言乱语?而她那侍女如今也是人虚而恶风烦躁,睡不安稳了吧?”
兰管事闻言,大吃一惊,卫夫人如今的病况,可是连那帮大夫都全瞒着的,她是如何得知的?
可现在不是究根问底的时候,这回根本不用梁道斌吩咐,兰管事跌跌撞撞地去下达命令了。
神医啊,这回他们真是遇上神医了,仅凭症状病状以及不怎么确定的脉象便能将用药后病人的反应推断个不离十,这不是神医是什么。
其实是兰管事将她过于神化了,这些全是凭她所学以及经验来判断,因没见着人,也不十分把握。她也是秉着勿使疾病因乱用药变坏病的原则,不得不赶鸭子上架,幸而她没有判断错误。
太阳少阳合病,忌汗吐下三法,汗即发汗解表之法,吐即涌吐之法,下即泻泄、荡涤、攻逐之法。这三法一用,极有可能将本来简单易治的病都弄成了大病难病,甚至坏病。
“葛五小姐,能看出是什么病吗?”
“有点眉目,不过具体还得看过病人才能下结论。”医者谨言,葛如沫没把话说得太死。
汝阴县衙,县太爷林守宬领着一干大夫候在一处。
林守宬难掩焦急地来回踱步,还时不时往远处眺望。这会心里火热火热的,却不是早上那种灼心灼肺的痛苦,而是看到了升官发财的美好道路的兴奋和激动。从方才一个手下风尘赶回来递给他的消息,他有预感,这回真是请到神医了,他姑母的病必能痊愈无碍。而且听说梁四公子来了,不仅他,连国公府的沈二公子也来了,多好的机会啊。
那群大夫没事干,都聚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咱们县太爷这是请了啥名医?那么大阵仗?”
“谁知道呢,指定来头不小。”
“会不会是京里的太医前面不是有传闻?再说了,里面那位的身份也配得上,侯府派太医下来也说得过去。”
“有可能。算了,别瞎猜了,县太爷摆这阵仗,眼见人就要到了,见了面自然知晓。”
“来了来了。”一小厮拔腿冲来,嘴上不断喊着来了来了。
众人精神一振,目光全投向了一处。
远处,两辆马车映入眼帘,尾巴后面跟着几位骑着马的官差。
马车放缓速度停下,车上的人依次下车。
下车的时候,葛如沫落在兰管事后面,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沈二公子的身上,特别是他脚落地的时候。似是察觉了她的视线,沈二公子眼定定地盯着她瞅,果然,期间眼睛一次也没眨。
这人还真够敏锐的。葛如沫与他对视了一会,然后大方地冲他笑了了一下,随后移开视线。
这人一定是个意志坚强有大毅力的人,否则,一般人身体有这毛病,非给折腾得神经衰弱不可。
“四公子啊,可把你盼来了,一见着你,我这悬着的心哪,就落肚了。”林守宬脸上堆满了亲切的笑容,态度也很谦卑,竟不像在迎接同辈,倒像是受到上峰的召见一般。
梁道斌嘴角抽了抽,这货能不能别这么夸张。
“这位是沈二公子吧?果然是年轻有为。”林守宬这回的笑更夸张了,满满都是谄媚。
沈二公子朝他点点头,算是回应。这下林守宬脸上的老菊花完全绽放了。
“行了,治病如救火,客套话就不用说了,咱们先去看看姨母吧。”
“是是,四公子和沈二公子一路周车劳顿,又亲自去请了名医,真是辛苦了。来,咱们快进去吧,别站在这了。”林守宬伸出右手将人迎进去。
“四公子,你们先走,卫夫人的病要紧。在下陪着公子随后就到。”沈笠如是说。
这只是小事,没人为此多作纠缠。
林守宬临了还冲陈省之点了点头,想来是误把他当成是梁道斌他们请来的神医了。不过陈省之道貌仙风的样子,确实很有名医的风范。
陈省之没有注意这些,他如今满心都被方才孔胜述说的场面震撼着,他没有想到,葛如沫如今的医技已经高明到了这种地步。
啊——葛如沫惊呼一声,把众人吓了一跳,都忍不住或侧身或回头看向她。只见她身体微微向右倾斜,似乎是脚崴了一下。
“该死的!”葛如沫似乎是小姑娘心性发作,生气地将那颗石子踢飞。
那颗石子冲沈东漓疾飞而去,沈笠神情一急,反倒他自己不闪不避,任由它击中了,在上面留下一个印子。看那印子就知道击中人的时候力道不轻。
那颗石子飞得那么有力,看来她的脚没事。
“抱歉啊。”葛如沫道歉。
“无事。”
沈东漓没放在心上,倒是沈笠,没给葛如沫好脸,她也没在意。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过后,自然得回归正事。林守宬将一行人迎进里面。
落后的沈氏主仆在后面慢悠悠地走着,倒也不急。
“公子,星少司曾说过,爷的机遇在南,会不会指的就是她?”沈笠眼中聚满希望,“若她真能治好卫夫人的病,不如让她给爷看看?”
“再看看。”沈东漓抬头注视远方,目光悠远。
厅里,茶喝了半盏之后,梁道斌问葛如沫,“可以开始了吗?”
葛如沫点了点头。
梁道斌先放下茶杯,朝正中间的那间屋子走去。
葛如沫尾随。
众人一看,不对啊,跟上的那个不该是老头吗?怎么那老头坐着没动,跟上的却是个黄毛丫头。
“等等,你做什么,那是病人休息的地方,闲杂人等不能随意进入!”一声厉喝,在大厅里赫然响起。
闲杂人等,她?葛如沫有些好笑,便也停住脚步,看向梁道斌,看看他有什么话说。
果然见他黑着脸解释,“这是我们请回来的大夫,让她给我姨母看看。”
华懿生,就是刚才喝出声的那位,嗤笑,“梁四公子,你别说笑了,这女娃才几岁,字认全了没,十八反十九畏背熟了吗?”
华懿生在汝阴郡里,医术算是一等一的了,名声也好,不是名医,也是良医了。他的话很有份量。
被下了面子,梁道斌有些不悦,“她会不会治病,等会你就知道了。”
“梁四公子,你可不能如此轻率。让这种来历不明的人给卫夫人治病,若是卫夫人被治坏了,我们在座的人也被担上关系的。”
其他人纷纷附和。
“好笑,我说你凭啥有意见?你们治不好的病,别人也治不好?你哪儿来的自信?”梁道斌的话那是一点也不客气。
华懿生表情似诚惶诚恐,可嘴上吐出的话却如刀子一般,“梁四公子,你这话老头可不敢领受。老头只是质疑她的行医资格而已。”
“是啊。”又是一众附和。
“你们放心,她的医术很好的。”陈省之帮她背书,说的也是事实,却没有人信。
一直坐在左侧的关仲淮吹了吹茶杯里的浮沫,连个眼神都没给,“你又是哪根葱?不过是在京城里医死了人呆不下去的庸医。”
陈省之脸色一白。
“你不用这样子揭人伤疤,你这样的态度有违医者风范,不改改,迟早也会出事。”葛如沫面无表情,说的也是实话。
可关仲淮不领情,只觉得她在咒他!气得脸色胀红,“小儿狂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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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县衙辩论
“梁四公子,您说她是大夫,她是过了医署的考核取得了行医之质呢?还是医术品德俱优,造福了一方百姓?不,这些都没有。品德方面就不说了,她干了什么,你们自去她所在村子打听,自然清楚。至于医术?说到底,不过是个江湖野郎中,会炮制几味药材,依仗着手上不知从何而来的几张完整药方,便开始混骗世人。”
看来这人将她的事打听得很清楚啊。
梁道斌被气得不行,怒极反笑,“行啊,说得真好,问题是你们能治好你们倒是治啊,人没办法治好,又不许能治好的人上手,我问问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再者,我告诉你们,此事事关我姑母,治与不治,请谁来治,也轮不到你们做主!”
葛如沫抚额,她想拦的,可他嘴快,她没拦住他都差不多说完了。她看明白了,这些人纯粹找茬的。她才行医多久,这些人就逼管她拿成绩说话,而她治好葛祥贵等人的事,却被他们三言两语打消,不过是欺负她没有师承又没有靠山罢了。
“我是怎么样的人,我行得端坐得正,不怕你们打听。至于我的医术,是半吊子水,还是如何,也用不着你费心。说到底,你不过是比我早生几十年,早行医几十年,至于医术,就仁者见仁了。”
“还有——”最后葛如沫歪头想了想,继续说道,“你要是有空,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每日如厕很辛苦很害怕吧?治痔疾的药没少吃吧,不管用是吗?我劝你最好别割哦,那可不是痔疾,一割就会有大麻烦的。”
华懿生一开始气得胡子乱抖,可听到葛如沫后面那段,整个人如被雷霹着一般,死死地钉在那,满目骇然。如果他穿的是紧身裤,必能看到他大腿内侧的肌肉都紧绷抽搐了。
众人的眼睛齐齐地看向华懿生,一看他的表情便知道葛如沫说的是真的,不过他们倒也没笑,十男九痔,男人得个痔疾很正常。可这么的事情,葛如沫是如何得知的?要知道华懿生所在的下蔡县与清河镇一南一北,远着呢。
华懿生有痔疾,就是这一两年内得的,这事除了他自己只妻子一人得知,这病让他每日都很苦恼,而且情况是越来越严重了。平时他是个深思熟虑的人,这回这么冲动也是因了这个病。因为关仲淮和他颇有些交情,得知他的病后,说曾阅过一册典籍,里面就有治疗痔疮的办法,只是他可能要受点罪。而这个方法,就是切割法。如今葛如沫一语道出自己的身体状况,似乎还看出来自己已经不堪忍受,才有了后面地句告诫的话。不管是真是假,他如今是一身冷汗。原本下定决心的切割,也有了迟疑。
再者就是他现在也有点相信眼前的小姑娘极有可能是个神医。
看到葛如沫一番话便整出这样的效果来,梁道斌抿嘴,眼中笑意点点。
在众人想不明白葛如沫为何能一语道破华懿生身有痔疾时,关仲淮想起了师傅曾念叨在嘴里的一句话,‘古医有云,上医听声,中医察色,下医诊脉’。此女仅凭一个照面,就能断出华懿生身有疾病,很有那个‘中医察色’的水准,可是会吗?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他如何都不能相信有这么高的医学造诣。
“还有谁有意见吗”葛如沫这脸啪啪啪地打得爽快啊,梁道斌笑意融融地问。
众大夫猛的摇头,他们方才被挑起火来,都有着各自的私心,有些是不信她年纪小小就能给人看病,怕担责任。有的也正如华懿生所言的她踩着他们的头顶上位。有的是从众心理,纯属起哄。而此刻,‘有华懿生被爆出内生痔疮,不,似乎还不是痔疮’的前提下,他们当然要谨言慎行了,强出头的话,谁知道她嘴里会不会再语出惊人,将他们一些个人隐疾直接暴露?
“不过我们有个请求。”有人小心翼翼地看着梁道斌。
“说吧。”
“我们希望得到梁四公子您的承诺,此事她经手后,好赖与我们等人无关不能追究我们的责任。”
葛如沫此人他们不了解,方才她仿若铁口神断的一幕也太过邪乎,若是京城来的,他们还信她小小年纪有一身医术,可她是土生土长的清河镇人,那还有什么可赌性值得他们冒险?再者,这几日也是担惊受怕的,如今有了脱身的借口,他们焉能不捉住?
梁道斌轻轻一笑,连手都没抬,“准了,希望你们别后悔。”然后又说了一句,“林大人,那些不想参合这事了的,你找人给登记一下。”
这下,呼拉拉地去了一堆人,厅中间的大夫也只剩下葛如沫、陈省之、孔胜、许寒嵩以及心中犹豫不决却不肯挪脚的华懿生。
梁道斌扫了他们一眼,懒洋洋地问道,“现在,我最后问一次,还有谁有意见吗?”
“我有!”关仲淮心里憋着一口气,他药方开了不用便罢,他也只当他们不识货,可听听他们说的是什么,用了他开的那药,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这些话他们没有摆在明面上说,他自有探听消息的渠道,这事梁四他们办得不地道,这不是把他架在庸医的火上烤吗?这口气他是决计忍不下的。
“你说!”梁道斌不太高兴。
“梁四公子,你一意孤行,那我也和你挑明了说。我没开方便罢了,开了方子你们不用,反让个女娃来给卫夫人看病,治好了算谁的?你这不是摆明了要捧着她踩着我上位吗?”
梁道斌看向葛如沫,想知道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这关仲淮唧唧歪歪的,他也甚是不喜,奈何他的师傅是三大古医世家的人,不得不给两分薄面。
葛如沫明白他的意思,对关仲淮说道,“你放心,卫夫人的病怎么样,我虽然还不敢下论断,但我敢肯定的是,决不会用上你方子上的任何一种药。”
“方子你们见了,君臣佐使一一表明,你们根据方子换上同样性味归经的药,我能说什么?”关仲淮轻讽,这些人当他好糊弄?
葛如沫不耐,这话的意思整得他那方子多珍贵似的,不就是龙胆泄肝汤吗?他那方子还差两味药呢。说来说去,还不是怕别人抢了他的功劳。可他在这回的事里真没什么功劳可被人抢的,相反,过倒是有,尚未发生罢了。
若非病人用了这剂泄下药会导致坏病,她还真想让他见识一下自己‘医术’到底有多高明,到底是有功还是有过。
葛如沫再次重申,“治卫夫人的病,我不会用泄下药。”这总行了吧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再拦着也没意思。
“或许都不需用药。”最后葛如沫还咕哝了一句。
不需用药?不需用药能治好病?这女的太狂妄,真当自己再世神医呢。关仲淮讥讽道,“那便请吧,吾等就在此等候你施展不药而愈的手法了。”
说完,他冷冷地瞅了陈省之那硕果仅存的四人,最终又有两人弃他们而去,其中就有华懿生和许寒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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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初露身手
卫夫人的闺房宽敞大气,分内外闺房,装点得很是风雅。
梁道斌一行人便留在外闺房,以关仲淮为首的那帮子大夫也没走。梁道斌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也没驱赶他们,任由他们留下来了。
仅葛如沫随着叶嬷嬷穿过玉珠帘子绕过屏风,来到榻前,一路上她目不斜视,丝毫没有乡下土妞那种看见好东西就好奇而四下张望的小家子气。
叶嬷嬷暗暗点头,对葛如沫身怀高明医术一事倒有几分相信了。
一到榻前,葛如沫就注意到卫夫人头朝外侧转了转,眼睛勉力睁开一道缝,似乎没有焦距。她伸手在她眼前左右摇摆了一下,却没得到更多的反应。
葛如沫左右看了看,授意叶嬷嬷将卫夫人移到矮榻上,以方便诊治。
弄好后,葛如沫坐下,专心给卫夫人诊脉,诊完了右手脉,又绕到榻的另外一侧,诊起了左手脉。
几十息后,葛如沫收脉。她心中沉吟,卫夫人的病和她之前的猜测差不多,“卫夫人这样神智不清,时而发语乱言的情况有五六日了吧?”
叶嬷嬷在心里数了数,可不就是五六日吗,还真神了!
葛如沫却觉得没什么神的,盖因伤寒论中有记载,太阳与少阳并病今脉浮不大而弦,五、六日语不止,土病而见木脉也。所以病人这情况,该有五六日了。
“卫夫人半个月前是不是受过一次风寒?当时只觉得恶寒却无汗,在后脑和脖颈处头痛,没有发热?”
叶嬷嬷还在想,可是旁边的一个叫姚黄的丫头已经啊了一声,在她们看过去时,便说,“这位姑娘问了,奴婢才想起来,半个月前,在来苏州府的路上,我们不是遇上大雨么?夫人虽然没被淋着,却受了冷风,后来在破庙躲雨时,夫人就有些恶寒头痛,其余的症状就和这位小大夫说的一样。只是当时忙乱,夫人也不让奴婢告诉你,只让人铺了被子抱着被褥稍作休息。”
“这就对了,当时就是风寒入侵了太阳经。若是当时你们归家后给她熬上几碗姜汤,发发汗都不会有后来这么严重。”
闻言,姚黄有些后悔,早点告诉叶嬷嬷,夫人就不用受那么多罪了。当时夫人没淋着雨,穿得也不算单薄,她以为没事。而她又素来有偏头痛的毛病,都是歇歇就好的。
叶嬷嬷也在怪自己疏忽大意,那时她回来后只顾着整顿归置内宅,知道夫人休息了也没多想。
病情发展到后面,孔胜也和葛如沫提过了,如今病人的情况也符合,没什么可说的。
“那夫人得的是什么病啊,好不好治?”叶嬷嬷忙问。
“卫夫人得的是伤寒,确切的说是伤寒病中的太阳少阳并病。”
叶嬷嬷与姚黄一脸茫然。
外闺房梁道斌追问,“太阳少阳并病何解?”
其他人都竖起耳朵听。
“首先,伤寒病有六经传变的规律,卫夫人这病即是太阳经先受寒邪,未愈,寒邪又从太阳经传至少阳经,即太阳病证未解,而已见少阳病症候。”
葛如沫自认解释得挺详细,可在场的却有大半的人一知半解。
“什么叫六经传变?”
“六经传变是伤寒的一种基本传变方式,人体有十二正经,伤寒病邪由表入里传变,由阳入阴,即先太阳、阳明、少阳,而后太阴、少阴、厥阴的六个层次。”
葛如沫话音一落,关仲淮立即夹枪夹棒地反问,“哼,你怎知卫夫人是太阳少阳并病,不是太阳少阴并病?不是太阴少阴并病?”
葛如沫皱眉,这人欲胡搅蛮缠到何时?“首先,太阳病必然可见脉浮,既然脉是带浮的,其实是早就与三阴病无关。伤寒太阳少阴并病脉浮滑,此以表有热,里有寒。而病人脉弦浮,加之症状也符合太阳少阴并病之症,故以此论之。”
众大夫听得都瞪大了眼,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葛如沫的声音清清淡淡的,谈到自己的专业领域,这丝淡然却挟着一股信手拈来的随意,无意却让闻者心神震撼。
而且从她的言语中不难发现她的诊脉功夫也不弱。
一席话下来,让人听得如痴如醉。不少人在心中默默地背诵她方才的话,她话里干货不少啊。
葛如沫虽然没有明说关仲淮医术不行,但话里话外却有种‘你这点诊脉功夫都没有,还来找茬儿?多回去学几年再来吧。’的即视感。
关仲淮气得死死咬紧牙关,不肯再吭声。
“这病好治吗”葛如沫的话太高大上,叶嬷嬷她们听不明白,索性就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不难治,只是要准备点东西。”比起误用泄下剂致使的坏病,现在卫夫人这病真不算难治。
叶嬷嬷听后直松了口气,“需要什么东西”
“只要金针一套。”其实金针银针一般都是大夫自备的工具,只是葛如沫没有,才需要他们帮准备。
叶嬷嬷一愣,这玩意稀缺啊,少人手艺人懂弄那玩意了,也少人要就是了。夫人陪嫁里倒是有一套,不过都放京里了。这个点上,让她上哪找啊。不过,外面表少爷和林县令应该有办法的。
果然,外面梁道斌林守宬闻言后欲吩咐人去寻,众大夫中有两人当即表示他们的行医箱里有金针,愿出借给葛如沫使用。这两人便是陈省之与华懿生。
叶嬷嬷让一个侍女去取金针。
葛如沫又吩咐他们拿盏灯和一壶烈酒来,说完后,也不管她如何纳闷。自己则卷起衣袖,拿起卫夫人的左手,给她摆了个舒适的位子。然后从她的肘部的小海穴开始,沿着手侧往下按,一直到小指外侧末端的少泽穴。手按到手太阳小肠经上的某些穴位时给予逆时针重刺激。按完一次后,又退回来,重新来过。
“你在做什么?”姚黄好奇地问。
“给病人做穴位按摩。”葛如沫随意答着,手却没停。
“这样做有什么用?”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平时也会给主子捏捏肩按按腿什么的。可像她这般有手法有规律的按摩还是头一次见。
“帮病人缓解一下痛苦。”
中医博大精深,治病的宗旨不外乎调和阴阳五行,其中损其有余补其不足称得上是指导治病的准则之一,这不仅能指导用药。在按摩针炙方面也是通过一定的补泻手法来达到调和阴阳的目的。
卫夫人的病是太阳少阳并病,并因用了解表发汗之药,两阳之邪乘燥入胃,胡言乱语不止,当以泻为主。
顺则为补,逆着为泻。没见她按手太阳小肠经都是逆着经脉按的么。
“需忙吗?”姚黄问。
葛如沫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好的,便答应了。不过,该注意的地方她也重点和她提了。该用多少力道,葛如沫直接拿了她的手给她演示,卫夫人手太阳小肠经所在的几个穴位也重点和她说了。
不得不说,能近前伺候侯夫人的都不是笨人,姚黄很聪明,很快就上手了。葛如沫看她按得有模有样,穴道找得也准,便没说什么。
给卫夫人翻了个身,葛如沫便开始按足太阳膀胱经,这条经络穴道多,她不敢交给一个生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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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觑视争取
内闺房以葛如沫为施令中心,外闺房以梁道斌坐镇,两波人仅仅隔着玉珠帘子和屏风,什么景象模模糊糊看不到,但声音却能听得一清二楚。葛如沫要给卫夫人做按摩治疗了,众大夫探头探脑,挠心挠肺的,他们想进去看看啊。
许是他们怨念太大,终于有个人说出他们的心声了,“梁四爷,里面的小葛大夫是我妹妹,我本人也略懂一些医理,我能进去吗?一来可以多学点东西,二来也可以帮打打下手什么的。”
葛如玺这回将话说得坦坦荡荡,却让人不好拒绝。
“这个嘛,治病的事我做不了主,不如你亲自问问你妹妹?”
“小五,可以吗?”
葛如沫心里有点堵,她能说不行吗?姚黄一个新手加外人她都指点了,却将亲姐姐拒于一旁,别人会怎么看她不过,算了,赶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她一样赶得动,“可以。”
葛如玺忙不迭地进去了。
众大夫朝陈省之投以羡慕的眼神,后悔啊,早知道他们也收个女徒弟了。
陈省之对他们这些羡慕嫉妒的眼神不觉得有什么可骄傲的,一个徒弟能进去观摩学习而已,根本不值当什么。如今他真是满嘴的苦涩,他们不知道,此刻在医坛上绽放光芒的新星原来也是他的徒弟啊。
葛如玺历来是个体贴懂事的,进去后她也没打扰正在忙和的两人,而是认真盯着姚黄的动作,不是她不想学自己妹妹的,而是没有葛如沫的解说她根本看不懂。姚黄的就简单多了,再加上方才葛如沫解说时她在外面听得认真已经背下来了,再看姚黄按一两遍,她就能学个七七八八。
随后,葛如沫又教她们按摩了手少阳三焦经,自己则去按摩足少阳胆经。
叶嬷嬷将葛如沫要的东西弄回来时,她们已经按了几遍,两人额头上都布满了细汗,而卫夫人已经没有再胡言乱语了。
“可以了。”葛如沫决定收工,推拿按摩是用来缓解痛苦的,初次用效果会很好,但这样就行了,再按下去没多大必要。
叶嬷嬷高兴地直呼阿米陀佛,她这下是真信葛如沫能治好她小姐的病了。
“小葛大夫,你看看这两套金针可以用吗?如果不行,我们再去找别的。”
叶嬷嬷手中的金针,葛如沫一看便认出其中之一是陈省之的,原主以前见过。
依据《难经》中记载,金元医家依据古河图五行生成数,补用生数针深一到五分,泻用成数针深六至十分。
陈省之的那套针具只是普通的毫针,对葛长平那种瘦子并且浅刺体表穴还行,对卫夫人这种食用肉食膏梁体态丰腴之人,及目前的这种病,普通的毫针就不适用。另外一套倒是可以用。而陈省之这人不错,葛如沫也愿意卖他个人情。
“放下吧都能用上。”
葛如沫事先交待着,“这金针刺穴需要安静的环境,一会无论你们看到什么,都请不要大惊小怪然后大呼小叫什么的。万一吓着了人,针被滞留体内可不是闹着玩的。”
吓着了人,还不如直接说吓着了你呢。众人嘀咕,不过嘀咕归嘀咕,大家都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如此,她便开始吩咐,“可以开始了,先把上面的衣衫给解开吧。”
叶嬷嬷有些犹豫,葛如沫看她没动作有点不解,卫夫人身居高门,贴身侍女应该经常侍候沐浴什么的才对。此时在场的除了自己姐妹两人又无外人,何至于褪个衣衫都这么犹豫难决。
想了想,她又说了句,“不必脱完,从肚脐撩至胸下露同右边的一截腰腹即可。”
得了这话,叶嬷嬷很是松了口气,立即应了下来。
说了这句便没再理会此事,葛如沫伸手取过一套金针。
葛如玺没有去看下人给卫夫人宽衣的景象,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葛如沫的动作,只见葛如沫熟练地取出金针,浸过烈酒之后,放在火上来回地烤。也认出她取用的这套金针并非师傅的那套。
里面的人屏息而待,外面的人却听得挠心挠肺。
先前葛如沫给卫夫人做按摩时,卫夫人从胡言乱语到渐渐平静停歇,他们都能感受得到。可惜他们进不去,要是能观摩一下就好了。可卫夫人是何等金尊玉贵之躯,岂容不相干的男人在旁耽耽而视?便是大夫也不行。
前面的按摩治疗不能看,这下葛如沫要用金针刺穴给卫夫人做治疗了,这金针刺穴需要宽衣解带,更不可能让外男观摩了。
从先前的病症与如今的脉诊相印证,卫夫人得的病确实是太阳少阳并病,与她先前推测的一般无二。
《伤寒杂病论》有云,太阳与少阳并病,故见头项强痛,或眩冒,时如结胸,心下痞之证。其中‘时如’乃两阳归并而病状未定之意。病状未定便不可以用药,治之一则当刺肺俞以泻太阳经之热;二则当刺肝俞以泻少阳之热。此病不可汗不可下,因先前他们误用发汗解表药麻黄汤,致使两阳之邪乘燥入胃则胡言乱语。若脉长大,总算没被治坏,可以用下法。如今脉不大却见弦,胡言乱语五六日不止,是脾土之病而见肝木之脉也,此邪慎不可下,当刺期门以直泄其肝也。
因期门穴在乳根二肋端,所以仅露胸下至肚脐这一截腰腹即可施针。葛如沫右手持金针,左手在其乳下用度骨分寸法确定期门穴。
她手法娴熟,期门穴很快便找到了,可她却不急于用针,而是感受针端尚有热气,便再稍等片刻,不做动作。
见她没有下一步动作,叶嬷嬷等人不明所以,忙问,“小葛大夫,怎么了?”
“稍等,针未凉透。”伤寒者,唯阴证可炙,即中寒可用炙法,其余伤寒皆热病之类,热病宜刺,刺之以针泄其热也。而金针火烤,若不待其凉便刺,即反助其热,如同炙也。大多炙者,补多而泄少。针者,泻多而补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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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金针刺穴
再次感受针端已凉,葛如沫秉神敛息,左手押手,右手以拇、食、中三指持针,将自己的呼吸调整至与卫夫人同步。秉承着‘针尖顺经而刺为补,逆经而刺为泻’的准则,葛如沫运指力于针尖,吸气时逆着足厥阴肝经的走向进针。随着毫针的深入,葛如沫便觉针下沉紧,行针涩滞,针感极佳,是为得气。而卫夫人似乎也不好受,只见她黛眉轻蹙,可推知其针感强烈难忍,是为邪气极盛。
接着,她开始小幅度捻转,而且是觑着卫夫人的呼吸来配合动作,她一吸便捻针右转,用力重,指力浮起向上,便慢慢退针至皮下;呼着拇指向左转还原下插时用力轻,速度快。如此循环反复施术。
期间,卫夫人呓语了一句‘好舒服’,令在场的人深受震动。其中又以叶嬷嬷为最,自打卫夫人生病后,一直是难受的,鲜有能合眼的时候,更遑论舒服了。葛如沫着手治病至今,半个时辰不到,效果已经出来了。
约小半盏茶后,待感觉针下徐和有力时,葛如沫知道出针的时候到了。最后趁卫夫人呼气时出针,她在出针处特意摇了几下,将针孔摇大。
从头到尾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觉得她这一手,从进针到留针到出针,如行云流水一般,带着某种韵律,煞是好看。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她从取针、进针、行针到起针,每一个动作看似随意,实则不是。一般人弄这个,要是不明就理,就喜欢左右捻转,全随心意,毫无章法可言。而她不管是进针行针,都有着某种规律。可惜她不是在带徒弟,不然的话,带上解说,定能解人许多困惑。
葛如玺暗呼可惜,因为离得近,所以看得清晰,受到的震撼也是最直接的。她有预感,葛如沫这个妹妹在医术上的造诣,恐怕自己拍马都追之不及了。尽管自己并不喜欢这种猜测,但这种猜测却极有可能成为事实,真是让人焦灼又难受。
“小五,我听人说过,有一种芒针,比毫针长多了,这种针,你会用吗?”葛如玺试探地问。
葛如沫笑笑,“你觉得呢?”说完这句,她开始给金针做事后的消毒工作。
葛如玺不语,她觉得,又是她觉得,她倒想觉得她不会才好啊,可是能如自己的意吗?
就在葛如沫收工之时,屋外一个死角,兰管事陪着一年轻人轻手轻脚地离开。而那处能觑见室内矮榻的漏洞也将被人事后给修补妥当。
“呼吸补泻法、捻转补泻法、提插补泻法、徐疾补泻法、开阖补泻法。”年轻人如数家珍一般将方才葛如沫用到的手法一一揭密。他也没料到竟有人能使出这般繁复相融合的针刺手法,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而且疗效很好,葛如沫出针之后,卫夫人已然安然入睡,甚至发出轻微的鼾声。这一事实便能证明她的诊断与治疗都是极对症的。
“陈太医是吧,在回来的路上我就有预感此女能治好咱夫人的病呢。”兰管事一脸与有荣焉。
原来方才说话的年轻人是陈茵尘,在葛如沫给卫夫人做穴位按摩的时候他人就已经到了,不过没到上闺房来。
梁道斌让人将病案拿去给他看了,他看了后,对关仲淮提出用龙胆泄肝汤一方很不以为然。身为张仲景一脉的弟子,伤寒六经传变规律他岂能不知?太阳少阳并病,汗吐下三法,俱在所禁,唯柴胡汤证之。所以葛如沫阻止其用龙胆泄肝汤是对的,只是太阳少阳并症误用汗法之后,他虽知犯何逆,竟也毫无头绪。
盖因大多病症都是循经治疗此经乃医书之意,据他所知,大多数人皆是如此。可由于长期的分裂战乱,伤寒论、本经、内经等医学巨著十不存一,纵然后人有心收集,亦难恢复先前鼎盛时期的水平。由此而知,医者水平可见一斑。所以当病症无医书可循之时,他们竟大多束手无策。
而听了兰管事转述的关于葛如沫一路上的言行,他虽然对她的医疗方案不太明了,但还是比较偏向于她的,所以对她用金针刺穴的治法持默许的态度。幸而她也没有辜负他的期许。而且葛如沫此举用金针刺穴来治疗太阳少阳并症误用汗法之症给了他很大的启发,以往的有些朦朦胧胧的东西,似乎清晰了不少,只差一点就能捅破那层纸了。
屋内,卫夫人睡着了,呼吸平缓,面容安祥,还发出轻微的鼾声。
叶嬷嬷激动得热泪盈眶,这么多天以来,她家小姐头一回睡得那么安稳。
“卫夫人睡着了,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醒来,你们备些易克化的粥糜,她醒来就能食用了。”
“是是。”叶嬷嬷一迭声应是,此刻她对葛如沫已然信服,自不会有什么不同意的话。
“不是说还有一个病人吗?在哪里?”
“是的,小葛大夫,那人是夫人的侍女,名唤魏紫。表少爷说这个暂且不急,他已经安排人去将人抬到前院来了,小葛大夫辛苦了,先来喝杯茶水歇一歇吧。”
按葛如沫估计,那个叫魏紫的病情十之要比卫夫人重得多。不过人家请她来是给卫夫人治病的,她也不是那种愣头青,只着眼于病情的轻重,却放着正主不治硬是闹着要给一个仆人先看。这样子即使治好了那个魏紫,以后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如今卫夫人这边已经无恙,她也是出于医者之心才多嘴问一句,不过既然他们都不急,那她从善如流就是。
“小葛大夫,真是辛苦你了,来来,喝杯茶。”梁道斌亲自给她端了杯茶,脸上的表情略显殷勤。
因葛如沫就坐在右手边,他端茶也是随手为之,可葛如沫仍旧推辞了一下,“使不得,梁四公子太客气了,给病人治病看病乃医者本分,谈不上辛苦。”
梁道斌微微一笑,“你还说我客气,我看你才真是客气,一杯茶而已,喝吧。”
葛如沫笑笑,不再答话,而是端起茶水默默啜饮。茶水很香甜,她一尝便知是乌龙茶,只是她这身体素来体弱并不适合喝绿茶,这茶喝多了会心慌。尝一口后便不敢多喝,只慢慢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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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不吝解惑
“梁四公子,县太爷,可否让吾等进去给卫夫人把个平安脉?”有人提议。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虽然这回耳听也不太可能是虚的。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想亲自去证实一下。
梁道斌想了想,颔首,“可以,不过只能三个人进去,不能扰了卫夫人的休息。”
进去的三人很快就挑选好了,陈省之、孔胜,另外一人,梁道斌随意一指,在那群先前闹着不肯担干系的大夫里挑了一个。
三人静静地进去,没多久,人就出来了,脸上的表情无一不是难掩震憾。
卫夫人的脉相以趋正常,目前只是有些虚弱而已。
卫夫人先前病成什么样,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在关仲淮出现之前,大家拿那病症毫无办法也是真真的。也是,病因病机都没办法辨明,如何开得出相应的方子?便是关仲淮最后开出的那个经典方剂龙胆泄肝汤,看着似乎很对症,但他也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却不料这小姑娘连甘药都不用,一针下去,其病自愈,真是神奇。
有人欢喜有人失落,更有人接受无能拂袖而去。这不顾场面说走就走的,自然就是关仲淮了。而华一生基于某种考量,也忧心忡忡地跟着离开了。
对此,无人敢喊他留下。
梁道斌更是嗤之以鼻,这种人连直面其败在何处的勇气都没有,不足为虑。
接着,梁道斌让人将姚黄叫了出来问询了葛如沫给卫夫人治病的经过。姚黄的口才好,将方才的治病经过描述得详尽又精彩曲折。其实有些他们已经听到了,只是毕竟没有亲眼所见知道的那么详细。
几位大夫啧啧称奇,也将卫夫人如今的身体情况说了,众人连看门的小厮都听得津津有味,唯独先前因怕受葛如沫牵连而撇清关系的大夫们悔得肠子都青了,他们根本没料到葛如沫一介小姑娘医术却这般高明。
不然此番跟着她,吃不着肉喝口汤也行啊,这名利双收的美事因为自己的短视而与之失之交臂,如何不叫他们悔恨。其中,又以华懿生许寒嵩为最。他们本可以和陈省之孔胜一般享受着接下来可以预见的美好前程,当时一只脚都踏了进去了,却因一时的摇摆做错了错误的决断,想来真是令人惋惜。
姚黄描述的一番话,葛如沫金针刺穴的神奇医技听得人入迷。这样的治法只在京城的士族圈里偶尔可见,在寻常百姓里治病多用草药或者信巫医的则用符水之类的,针炙,难得一闻。
可是,吃惊赞叹过后,却有人限入了沉思。
“小葛大夫,你方才是不是以金针刺期门以泻病邪之气?”一留着八字须的中年人略带犹豫地问。
葛如沫端着茶杯的手一顿,这话直指她此次治病的本质,她感兴趣地看向问话者,“你如何得知我用的是泻法?”
能认出期门穴的不算难,有点功力的大夫都有可能,可是他却一语言中自己用的是泻法,那就有点意思了。毕竟他们都不曾得亲眼所见哪。
林守宬上前略作介绍,“这位大夫叫高世离,家居富阳,高家世代为医。”
原来是世医。
“家父曾说过,凡针期门,必泻勿补。”高世离解释。
“嗯,方才我用金针纵刺期门是为泻其肝也。”葛如沫坦然地承认。
“请恕我直言,针刺期门泻其肝与之龙胆泻肝汤有何不同?都是为泻肝胆之气,一个用药一个用针,岂非殊途同归?”陈茵尘问。
众人屏息以待,心中暗暗希望她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此时还留下来的大夫,都是有心想多学一点的。
这个问题问得很刁钻啊,水平差点的大夫估计要无言以对了。能说出其中不同的人,除了要对其病根病机有极其深刻的了解之外,还要对龙胆泻肝汤这一药方亦有独道的见解。
葛如沫看过去,好像之前的医疗队里并无此人。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梁道斌解释,“这位叫陈茵尘,也是一名大夫,我从京里请来的。”
接着他又替葛如沫做了介绍。
两人点点头,算是认识了。
陈茵尘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方才我问的问题,你可以说下你的想法吗?”
葛如沫沉吟片刻,才道,“这么说吧。这个太阳少阳并病呢,是个热病。这个病属于表邪外邪,外邪指的是少阳的邪,在卫外。表邪也就是太阳之邪,在体表,都不属于里邪。这样的阳性病,它热,它一用下法就虚其里。”
“先前用了发汗解表药,致使两阳之邪乘燥入胃则胡言乱语。而脉不大却见弦,是脾土之病而见肝木之脉也,与合病木盛克土之意同。注谓木盛则生心火,节外生枝,反失正意。脉弦亦即合病内少阳胜而阳明负之互词,非汗、吐、下所宜。不能用下法,偏又有热邪,这热邪不仅在少阳,也不能用和解少阳之法,故只能刺期门以泻掉那些热邪了。”
“至于龙胆泻肝汤,此乃足厥阴、少阳药也。而关大夫给的方子,还少了两味药,栀子和当归,一臣药一佐药。此药方中龙胆能泻厥阴之热,柴少阳之热,黄芩、栀子清肺与三焦之热以佐之,泽泻泻肾经之湿,木通、车前泻小肠、膀胱之湿以佐之,然皆苦寒下泻之药,故用归、地以养血而补肝,用甘草以缓中而不伤肠胃,为臣使也。所以我认为此药剂用以治卫夫人之病实并非良药。”说这番话时,葛如沫的手一边有节奏地敲着桌子,语调不快不慢,将龙胆泻肝汤用药之含义一一道来。
葛如沫不知道她此番的神态将深深印记在诸位的脑海中,使他们在今后的行医生涯中恪守谨慎自持之信条,每用一药都做到有的放矢。
葛如沫的话在姚黄等人听来有些难以理解,但对于在场的大夫来说,比之晦涩难懂的医书来说算是浅显易懂多了。
这一席话无意中显露出她对病邪的发展转归以及所在的表里层次有很清晰的认识。还有她对龙胆泻肝汤药方的补充以及其中涉及一些分经论治的内容,都让他们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甚至这番话所蕴含的浓缩精义在指导他们在疾病的辩证论治方面有提纲挚领的作用。
可惜在场的许多大夫此时对此只是有了模糊的意识,待日后行医日久悟医道更深时,方惊觉葛如沫一介小姑娘给他们指点了一条怎样的宽敞大道。彼时,葛如沫已站在高处,无需他们的帮扶与提携了。而她种下的善因亦结出了无数善果。
而这些人中其中又以陈茵尘的感触最为强烈,她这番话可以说是点悟都不为过。听君一席话,以往有许多晦涩不明的地方,如醍醐灌顶一般都融会贯通了。他觉得这一趟真是来得太值了。
“小葛大夫的医术实在让人佩服。”
梁道斌感叹,本来他以为自己对她的医技算是高看了,不料还是低估了。
“谁说不是呢而且医德也好,竟肯无私地为我等解惑。”
葛如沫罢罢手,她脸皮薄,听不得这么恭维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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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侍女之病
此时有个侍从来传话,“四少,魏紫抬过来了,就安置在隔壁。”
“小葛大夫歇好了么”
葛如沫赶紧点头。
“既如此,不若咱们一起到隔壁看看?”梁道斌提议。
葛如沫欣然颔首。
“茵尘兄还有陈大夫,你们也一起去。”
于是呼拉拉的一圈人又移步至隔壁。
见了魏紫,饶是有所准备的葛如沫也略吃了一惊。
场中的大夫轮流把脉,葛如沫先看医案,不过她重点看症状记录以及用药记录和饮食记录,脉案就算了,然后才坐下把脉。
果然不出所料,魏紫的病也是坏病,不过不同的是,她是太阳少阳‘合病’误用汗法所致的坏病,发汗过多以致差点亡阳。而卫夫人的是太阳少阳‘并病’误用汗法所致的病症。
伤寒杂病论中,合病与并病是不同的,合病是两经或三经同时遭受病邪,如太阳阳明合病或三阳合病;并病是一经未解又传一经。
不过魏紫的病比她所预料的还要严重一点,她这样的情况显然是过用汗法、汗出过多,阳随阴泄,阳气外脱所致。可是,看脉案记载,她也只是服了两剂麻黄汤,那剂量她也看过,不至于此。沉吟片刻,葛如沫问,“魏紫是东南一带的人?”
姚黄小嘴微张,眼中惊讶难掩,她发誓,她根本就没有告诉过葛如沫魏紫是哪里人。
“魏紫祖籍确是东南一带的,小葛大夫从何而知?”
魏紫和她是同一批进府的丫环,有三年了。她因一些事甚少提及祖籍在何处,府中的小丫环小厮更是无从得知。而她的脸并无明显的东南一带人的特征,她不明白小葛大夫是如何得知的?
不仅她,在场的都是一头雾水。
梁道斌更是有了一丝疑虑,不过很快便被他甩走开,以她姨母那严厉的治家手段,他不以为葛如沫能将手触及她的身边。再者,不是他看轻葛如沫,而是先前的她根本也没那个收买人心的资本。那么,排除了这个,加上她是把了脉后才问出口的,可不可以假设她是从脉象上看出来的?难道医之一道,果然有那么神奇么?
有人开玩笑说,“小葛大夫真神了,难道把个脉都能得知病人是哪里人啊。”
葛如沫笑笑,哪有他们说得那么神,不过是将各种因素杂揉抽丝剥茧层层递推得出的最有可能的结论罢了。
前面未见到人之前,她对魏紫的病便有了一些推断,见到人察其色诊其脉再结合医案,得出用麻黄汤之前得的病确实和之前得出的结论差不多——太阳少阳合病。此病同样忌汗下吐三法。偏他们给病人用了麻黄汤来发汗解表,那用量她也看了,若是西北地区的人,因气候寒燥阳气内敛,人们腠理闭塞,这个量顶多也就有点伤津。
而魏紫呢,整个人眼窝深陷,手指出现轻微螺纹瘪,唇有干裂,皮肤干涩而没有弹性,这明显是伤津到了脱液的征象啊。
如此只能说,麻黄、桂枝之类的温性大的药,她完全承受不住。而她本人一向康健,并无既往病史,那么就是体质的原因了。魏紫的腠理较西北之人应该疏松很多,由此而知魏紫应是东南一带的人。如此不难理解魏紫如今因何这般了。盖因那里的人便是外感风寒,也多用荆芥、防风等温性较小的药物,且份量宜轻,而弃麻黄桂枝等温性大的。此是在误用发汗解表药后,又犯了治则中的三因制宜之一的因地制宜了。
葛如沫长话短说,略拣了些来解释。
“小葛大夫的意思是治病也要因地制宜么?”
“正是如此。”
不少人感叹,要做一名良医不容易啊。
“小葛大夫,你师从何人,真是叫人好奇啊。”
“这个恕在下不便告知。”
“其实你们有所不知,小葛大夫的一位师傅就在咱们之中呢。”
“谁啊?”
众人用眼来回搜巡着,剩下的人并不多,再加上大部分都是钱塘本县郡的人,一把年纪了,谁还不知道谁啊。一用排除法,再用点脑子,很快就猜到人了。
都说人老成精,一看陈省之与葛如沫的神色,便知里面有故事,且事还不小,因摸不准其中的深浅,他们也没敢在这话题上多作纠缠。一切皆因今日的葛如沫表现得太过亮眼了,让人不得不避其锋芒。
“小葛大夫,对于魏紫的病如何治疗,你是不是有了腹稿?”有人转移话题。
谈到正事,葛如沫神色一正,“嗯,病人的情况大家都看到了,情况很危急,咱们抓紧时间开方子。”
“小葛大夫,解说一下呗。”有人大着胆子要求。
他们都意识到有葛如沫在,他们今天就别想表现了,还不如安安心心地学点东西。
“其面色苍白,呼吸微弱,唇淡泛青紫,畏寒四肢阙冷,人更是昏迷不醒,其脉微欲绝,此乃汗多亡阳之症。当务之急,当用甘药益气固脱,回阳救逆。即使有余証一概从緩而治。”
魏紫的情况很危急,葛如沫一边说,一边拿起刚才趁空档她吩咐侍从准备好的碳笔和纸,迅速地开着方子。
见她抓着一根碳笔在纸上奋笔疾书,众人脸上的逆表情都很怪异。可不一会,他们就尽量忽视这一点,俗话说,瑕不掩瑜,写字姿势怪异这一点在她高超的医术面前不值一提,况且他们又不是挑媳妇管家之类的,很不必要在意这点。
病人什么情况大家也看到了,对此病的治疗若有想法,可以写下,笔墨已准备在此,大家请自便。
“这是药方,陈大夫,你是京城的名医了,就帮把把关看看这方子是否合适。”
陈茵尘眼中划过一抹笑意,这个小姑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医术不下于他,而且还这般年轻,他在她这个年纪时还在被师傅拿鞭子抽着背本草吧?难得的是没有目下无尘,没有不通俗物,这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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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卫夫人醒
思忖间,他将方子接过来。转息间,他怔了一下,指着方子问,“这是什么字?”
葛如沫上前一看,忍不住拍了下大腿,瞧她,竟忘了简体和繁体的差别,“这是龍骨。”
陈茵尘哦了一声,看完后,将方子递了出去,“你们也看看。”
葛如沫的方子转了一圈后,大多数人默默地将自己写好的药方按下。
高世离拿出了一个参附汤,参附汤即四逆汤重加人参。还有个大概是巫医的,提议跳大神用符水来治。
陈茵尘亦拿出了另一个药方——即在参附汤的基础上加山萸肉和五味子。
四逆汤,是伤寒论中回阳救逆的主方。凡亡阳证,均以此方加减为治,其中干姜附子二药,乃必用之品。高世离的参附汤如此,陈茵尘的方子是如此,葛如沫开的参附龙牡汤也是如此。
“我以为我考虑得已经算周全了,不料还是有疏漏的地方。”高世离自嘲地笑笑。
“其实已经很好了。”葛如沫这话是安慰,却也是事实。
魏紫的病乃液脱亡阳。伤津不一定脱液,但脱液必伤津。用药必须考虑加入滋阴养液之药。他用参附汤,在四逆汤中加入人参便是看重人参能滋阴养液。
“你只是没注意到她皮肤还有点发润发凉,此乃汗微肤冷之意,许是先前在她体内的麻黄汤还没代谢完。不管原因几何,总得有针对性的药下去。”前面说了,魏紫的病在于误用汗法以致液脱亡阳,那么汗止与否是关键。葛如沫在四逆汤的汤方上加龙骨牡蛎,侧重于龙骨牡蛎能敛汗固脱。陈茵尘加加山萸肉和五味子亦是基于此病因的考量。
“代谢?”高世离疑惑。
葛如沫汗,“这是吸收消耗排出体内的意思。”喛,习惯中西合璧了,总是不自觉地带上以前的东西。
众人闻言,有些人不在意,有些人若有所思。
“小葛大夫说得对,你用用参附汤已极对症,只是少考虑了一点。你可待阳气来复,病情稳定后,再辨证调治其他症状。就是麻烦了点。只一点,万不可过服。”陈茵尘如是说。
高世离点头,他知道陈茵尘的话很中肯。参附汤乃纯阳之品,过剂,反致助火伤阴耗血。
“那四公子,到底用哪个方子?”侍从有些为难地问。
梁道斌看向两人。
葛如沫与梁道斌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用他她的吧。”
侍从还是迷糊,到底用谁的?
可以这么说,葛如沫的方子在回阳救逆的基础上,生津与止汗并重,而陈茵尘偏重于生津,略轻于止汗。两人的方子,不过是在五分七分上的差别,用哪个都差不多。
这下两人很默契的没有再说话。
梁道斌咳了一下,“这样,你去抓药,两个方子的都抓上,都煎上,煎好一起端来。”
侍从下去后,有人提议,“趁着煎药的空隙,小葛大夫何不先用金针给她调理一二?”
“现在?”
“是啊,好让我等长长见识。”
葛如沫一个个看了过去,似乎并没有人觉得这要求有什么不妥。
“针炙之法需要暴露肌肤。”她说了一句。被这么多男人看了,魏紫以后又该如何自处?
“小葛大夫,不必顾忌,大不了我纳了她便是。”其中一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傲然说道。
葛如沫对此很不以为然,纵然因为历史的原因,医者的地位很高,姑娘若能嫁一医者为妇,不失为一条好去处。可他为一已之私,全然不顾他人意愿,那理所当然的样子实在让人反感。
梁道斌最擅察言观色,葛如沫眉头微微一皱,便知其不赞同,立即说道,“宁远侯府的人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来决定嫁娶了?”这人敢在这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或许会有些倚仗,但在他面前可不算什么门牌上的人。在他看来,此时交好葛如沫比这些人重要多了。若她愿意,一介奴婢牺牲了也没什么。可她明显不喜,那就另说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不再多言,即使他们很想见识一下葛如沫的针炙手法,可是梁道斌不放,葛如沫也不愿意,那他们也没辙。
稍晚,侍从端来了两碗药,用不同的瓷碗装着。侍从得了指示,随便挑了一碗喂下去。
这药的效果真是立竿见影,随后的辨证调治就简单点了。
此时有内侍来传话,说卫夫人醒来后想见见葛如沫。
葛如沫看向陈茵尘,意思是剩下的你能搞得定吗?
很默契地,他朝她点了点头,算是回答,剩下的他能摆平。
此景落在梁道斌眼中,只见他眉一挑,“既然如此,小葛大夫不妨去见见人。”
葛如沫欣然前往。
就在葛如沫替侍女魏紫诊治之时,卫夫人已从叶嬷嬷等人口中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她听到连侯府指派来的太医都借了病遁不肯前来,可见自己的病确实凶险,而她自己也是有所感觉的。
兰管事之前已将葛如沫的个人状况与家庭情况调查清楚了,此刻汇总的资料就在卫夫人手上,看罢后她开口,“玉兰,俗话说大恩不言谢,她那性子听着不错,处起来不让人难受,我想认她当干孙女,你觉得怎么样?”
叶嬷嬷愣了一下,然后笑道,“小姐就是菩萨心肠。”她在心里琢磨开了,小姐此举大善啊。
“你呀。”卫夫人点了点她的脑袋,一副奈何不了她的样子,“就不知道小葛大夫愿不愿意了,别咱们在这剃头担子一头热的。”
“小姐你就放心吧,多个人疼她,小葛大夫哪会不乐意,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在葛家过的是啥日子。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对小葛大夫来说就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她知道了定然会欣然接受的。”叶嬷嬷说着宽慰的话。
卫夫人闻言,舒心地笑开了。
恰巧,有侍从进来回报,“夫人,小葛大夫到了。”
卫夫人连忙吩咐,“快,快请进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一进屋里,葛如沫就被引至卫夫人跟前。如预料般,卫夫人的气色很好,已经看不出两刻钟前她还一副被病痛折腾得不堪忍受的模样了。
卫夫人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身侧,“好孩子,本夫人这回能转危为安,多亏了你啊。”
葛如沫不习惯和人这么亲近,但也很给面子的没有挣开,只是笑说,“夫人您坐,我就坐这给你再把把脉。”葛如沫指着榻前的小兀子。
“把什么脉,定是大好了,本夫人觉得浑身都轻省。”卫夫人嘴上如此说,可人却将手腕伸了出来。显然是要从善如流了。经此一病,她是极信任葛如沫的医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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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贵人抬举
在她给卫夫人把脉的时候,屋内的人都很自觉地保持安静。好一会,葛如沫收脉,“夫人的病是大好了,只是身体有点虚,多喝点汤水补补就好。”
卫夫人慈祥地拍拍她的手背,“好孩子,这回真是多亏了你啊,不然本夫人就要交待在这里了,这让我不知道如何感谢你才好。”
葛如沫微微一愣,这话听着很顺,但有点不对啊,于是避重就轻地说道,“夫人言重了,治病乃医者本分,再说了,天底下好大夫还是很多的,夫人鸿福,自能化险为夷。”
“天下良医虽多,但如小葛大夫这般年纪轻轻就身怀高明医术的,万中无一。”卫夫人话中满是溢美之词。
葛如沫笑笑,“夫人谬赞了。”
叶嬷嬷就站在一旁,见她神色不卑不亢,无一丝自得,她对她家小姐接下来的谈话信心由九分的把握降到六分。
这女娃应是有真才实学的,只有有恃,才会无恐,才能处之淡然。
说来也挺可笑,认孙女一事搁在平常人家身上,是五五的成算,如今宁远侯府的名头,按原先的想法,至少能增加四成的成功率,如今一席话下来,只剩下一成了。
她只希望葛如沫对那家子人足够厌恶,甚至产生迫不急待地逃离的念头,才会谈出个如愿的结果。
“俗话说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你很投我的眼缘,你家的情况我也有所了解,我想认你做干孙女儿,不知你意下如何?”卫夫人问。
来了,戏肉来了。
葛如沫没有被这突然掉下来的馅饼砸晕。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可在她看来,卫夫人不是一个好打交道的人,虽然她极力在表现出慈爱的一面。可从一些细节上看,却可以看出一点来的,比如她的自称,可以看出她是很享受自己的那重身份的并且注重体面的。
而她提议的认干孙女,却是折节下交,这与她平素的行径是相悖的。会有这个提议,若说是因为感恩,不像,一个人连见到救命恩人都还端着体面架子的人,何谈感恩呢?所以依她看来,卫夫人这般屈尊降贵多半是屈于利益吧。自己身上有能让她看得上眼的,无非就是这一身医术了。若她打算借势,自不必计较这许多。可她暂时没有这个打算,也就不想和侯府有过深的牵扯。
再者,若是应下,表面上她享受着卫夫人干孙女的待遇,可实际上也将她围困于内宅之中了,并且有可能成为卫夫人结交势力的工具。想想可不是吗?披着卫夫夫干孙女的身份,不好在外四处抛头露面了吧?那给谁瞧病还不是卫夫人说了算
其实两不靠的,而且卫夫人也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人可以有表面伪装,但脉象可骗不了人。在她看来,卫夫人属于湿热体质,脸上残留的一些浅印子就是印证,湿热体质的人脾气可不太好。加上姚黄先前曾说过她有偏头痛,且那意思发作得挺频繁的,估计这头疼,多半还是因生气造成肝火上炎之故。而她身为安宁侯夫人,这么频繁的发火可不是什么好事,追根究底不是自身的原因就是有人给她气受。她都是侯夫人的身份了,还有人给她气受,以此推知,安宁侯府并不是一个好去处。
思量明白了,可如何拒绝,也让人头疼啊。
“公子,那葛如沫将卫夫人和那个侍女都治好了。”沈笠的语气中难得带了丝惊喜。
葛如沫给卫夫人和魏紫做治疗时,沈东漓主仆二人都没出现,但该知道的一点也没少知道。
沈东漓嗯了一声,倒不像沈笠那么吃惊。
“公子,据探子回报,神医李圣手确实在于潜一带出没过,可他们至今没有找到李圣手的踪迹,可你的病不能再拖了。”李圣手的行踪太飘忽了,沈笠有些埋怨他怎么那么会跑。
沈东漓没有答话,沈笠已经习惯了自家公子的沉默少言,自顾自地说道,“想不到那小姑娘年纪轻轻的,竟真有两把刷子。公子,你说她一打照面就看出那华懿生有病,是不是真的啊?我觉得是真的,据说当时那华懿生脸色都变了。就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能一眼切中具体的病症了。”
“公子,你说,她要是真有这本事,当初她和我们在马车上坐了许久,公子的病,她是不是瞧出了端倪?”
“找人试探下。”沈东漓左手抓着一册纸书,淡声吩咐。
沈笠闻言,停下手中的活计,又见他眉眼间难掩疲惫,心一紧,“我这就去安排。”
屋外,一紫衣少女匆匆忙忙赶来,抓着梁道斌就问,“三表哥,听说你亲自请了神医来,祖母怎么样了?”话说完后,她才留意到屋内还有人,意识到此她蓦然有些矜持。
梁道斌没有注意,随意说道,“喏,姑母已经醒了,你何不亲自去瞧瞧?”
“那三表哥,我先去看看祖母了。”
梁道斌摆摆手,让她随意。
卫琳琅微微提起裙摆朝卫夫人的房间走去,她人刚进内闺房就听到卫夫人那句想认葛如沫当干孙女的的话,脚步当即顿了顿,再一看她那浆洗得发白的衣裳,心中更是呵呵。
卫三快步走入,“祖母,你总算醒了,可担心死我了。”
“三小姐来了。”叶嬷嬷招呼了一句。
一番见礼后,卫三看向葛如沫,“这位就是治好祖母的小神医吧?这次真是多亏你了,请受小女子一拜。”
葛如沫忙侧开身子。
卫三没在意,反而转向卫夫人说道,“祖母,咱们这次可一定要好好谢谢小葛神医啊。不然把我近来新得的那枚东珠赏给她吧?就当是诊金了。”说着就吩咐人回房取东珠。
此话一出,卫夫人和叶嬷嬷脸上都不好看。她这话什么意思?明说了那东珠是诊金,这话都出来了,潜在意思不是在告诉葛如沫,她那医术就值这么多,不要妄想其他的了。这和她们刚才的提议可是有冲突的,她这话简直就是把人给架着了。
卫三略带得意地瞟了葛如沫一眼,乡巴佬,看你在此前提下可还好意思应下祖母那认干孙女的提议?卫三在心中冷哼。若她应下,不要东珠要做侯夫人的干孙女,一个攀龙附凤的名声就跑不掉。要东珠也不妥,那东珠价值连城,话传出去可不会好听。总之就是两难,她要叫她竹篮打水两头空。在她看来,葛如沫入套那是一定的。她不信葛如沫做了那么多,会愿意啥的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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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背后教女
可她千算万算,错估了一点,葛如沫年纪是小,却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
“夫人,你和三小姐都太客气了。”
“那你的意思是?”卫夫人忙问,“本夫人是真的觉得咱俩投缘,你看琳琅也是喜欢你的,都要把她最珍爱的东珠送给你呢。”
葛如沫眨眨眼,卫琳琅喜欢她?卫夫人这是拿她当孩子糊弄吗?
叶嬷嬷一直在观察葛如沫的神色,从中看出她根本就不信夫人的那套说辞。夫人这回托大了,她不得不开口帮忙描补一二,“小葛大夫,三小姐的话你不要介意,她不会说话,不过心是好的,这也是她一个作晚辈的心意。”
若这只是她自己的心意,作为小辈因感激给的谢仪,那好好说不成吗
葛如沫用平静的语调说道,“谢夫人抬爱,只是小女的身份与夫人云泥之别,认干亲实不相配。”
卫夫人劝她,“好孩子,你就是想太多了,认干亲讲的是两人投缘与否,讲的是感情,可不是这地位不地位的。”
葛如沫笑笑,这话就违心了,“实在不敢高攀。”
她是认真的,并不是在假意地推托。卫夫人主仆两人意识到这点,知道不好再劝了。
算她识相,卫三心里满意,正巧侍从将她那东珠取了来,“与小葛神医做不成姐妹,真是遗憾。这东珠聊表心意,还请收下。”
侍从双手捧着一托盘,那东珠置于黑色绒布上,竟有龙眼核大小,质地圆润,并且泛着淡淡的粉色光晕,让人一见心喜。在没有人工养殖的时代,得之不易,弥足珍贵。
葛如沫用欣赏赞叹的目光观赏了一回,然后问道,“方才卫三小姐说这东珠是诊金?”
“是的。”卫三的神态无形中带了些倨傲。她觉得眼前的姑娘也不过如此,尽管有些医术,但也难逃外物诱惑。
“这东珠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只是救卫夫人是医者仁心,举手之劳,当不得这么重的谢仪。”
“这没什么,让你收就收呗,我祖母的命比这东珠值钱多了。”卫三不以为意地说道。她祖母这病太凶险了,她真怕有个万一,回到京城她可不好交待。这么一想,她这下倒是真心感激葛如沫,这礼拿得倒也心甘情愿了,也希望她能收下。
卫三这话无一不透露出她祖母的命很贵重的意思,卫夫人和叶嬷嬷脸上都不好看,刚才她们还劝葛如沫不必在意身份地位之类的呢,转眼却被亲孙女把脸打得啪啪作响。
偏偏她们在外人面前不好发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卫三来乱局。
“卫三小姐说得极是,不过这东珠我还是不能收。”
“这是为何?”
“这东珠是卫三小姐的心头所好吧?”
卫三点头。
“这就是了,君子不夺人所好,虽然我不是君子,但也不能夺了你的心爱之物。”
葛如沫自始至终说话都带着笑意,但态度坚决,并不摇摆。
卫三终于认识到她不是在说笑,她是真的不要那东珠,一时间竟然无措了。
“卫夫人的身体虽然无大碍了,但毕竟病了一场,还是要多多休息才好。”葛如沫这话含告辞之意,在场的都是灵透之人,深黯说一半含一半的艺术,一点就通。
事不可为,到此已经很明了了,卫夫人只能暂且按下此事,转头对叶嬷嬷说,“小葛大夫辛苦一天了,也累了。叶嬷嬷,你去安排住处,务必要舒适。”
“小葛大夫,不若在此先歇一晚,一来天色已晚,二来府中两位病人,也怕病有反复,其他的明儿再作安排,如何?”后面那句话是对葛如沫说的。
葛如沫从善如流,“但凭夫人做主,只是我们来时匆忙,寄住的婶婶一家没个消息,怕是会担心。”
卫夫人点了点头,“此事本夫人知道了,会派人前往告知一声的。”
“那小女就先出去了。”
葛如沫一离开,卫夫人便忍不住了,“放肆!谁给你胆子让你擅作主张的?”
“祖母?”
卫夫人看她那副样子就来气,“今天你就胆敢做你祖母的主,明儿是不是就敢给侯府拿主意了?”
“祖母息怒。”卫三吓了一跳,她想不明白祖母为何这般生气。
“孙女也是感激她救了祖母才把最心爱的东珠拿出来谢她的。”卫三委屈地说道。
卫夫人冷哼,“你真是这么想吗?难道不是因为不满我认她做干孙女而耍的小手段?”卫夫人的眼神税利如刀,似能将她那隐藏得极好的不可示人的小心思一眼看穿。
即使真是这样,卫三也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错的,祖母真认了她做干孙女,回京后那些同龄的还不知道怎么笑话呢,她可不想丢脸。
“还有,撇开这些不谈,你把那东珠当宝,的确,那东珠也确实是宝贝,可别人却不见得如你一般。送礼连投其所好都不懂,真不懂你娘一天到晚都教了你什么!”
“说到这个,祖母,我有话说。”
“那你就说嘛。”卫夫人有些皮笑肉不笑。
“祖母,她治好了你,我们一家人都很感激她。可就当我们家欠她一个人情好了,为什么要认她当干孙女啊。”卫三就不明白了。
看着闹别扭的孙女,卫夫人气不打一处来。
叶嬷嬷心想,老夫人就是不想让侯府欠她人情才决定认干亲的啊。
正如她所言,此番葛如沫救了卫夫人有大恩,相当于安宁侯府欠下了一份大人情,这事瞒不住,如何还就是个大问题了。为避免日后她拿事求到侯府让侯府为难,不如现下收作干孙女,锦衣玉食养着罢了,面上也好看。便是日后她有事求上小姐,若是太为难,在此前提之下推掉倒也无可厚非。况且葛如沫那一身的医术,若能为侯府所用,益善啊。
叶嬷嬷不愧是卫夫人的心腹,那心智和忠心是一等一的,尽管已经猜到了卫夫人的心思,也从不曾点明,而是默默地按照她的心思去将事促成。
三小姐大局观不行,看问题也不够长远。在她眼中竟将身外之物看得比侯府的脸面还重要,这是老夫人断断不能忍的,且看吧,回去京城她必将会被严加调教的。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玉兰,你来和她说,我头疼。”卫夫人烦躁地摆摆手,示意叶嬷嬷来说,“走走,别在这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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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议大国手
随后叶嬷嬷领了卫三去了隔壁。
“三小姐,你这样可不好。”叶嬷嬷一开口就说她做得不对。
卫三觉得很委屈,“嬷嬷,我到底哪做错了?”
“你这样为难她——”
“我没有”叶嬷嬷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她打断了。
“三小姐,你的规矩呢?”叶嬷嬷神色淡淡地提醒。
“叶嬷嬷,我错了,可我真的没有为难她。”卫三还是极力否认。
叶嬷嬷指出,“三小姐,你这种嘴硬的性子不改改以后要吃大亏的。”
得了这么一句断语,卫三瞪大了眼,她知道叶嬷嬷相人很准,是她祖母的得力臂膀,先前被她下过的断语的可都一一应验了。一想到这,这会她也有点怕了。
见她安静下来,叶嬷嬷就继续说道,“你那手段并不高明,有功不赏反遭为难——显得咱们侯府极没诚意。传出去,对咱们侯府的名声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见她似乎能听得进去了,叶嬷嬷打算多说两句,“三小姐。”
“叶嬷嬷。”卫三很规矩地坐好,此刻她才意识到,或许自己这回真的做错了。
“嬷嬷问你啊,你见到葛如沫第一眼的想法是什么?”
“很年轻,大概比我还小吧?这么小的年纪却救了祖母,是真的吗?”
“三小姐很诚实,这大概是许多人见她的第一眼脑子里闪过的想法吧。”
“那三小姐看京里的那些大国手如何?”
卫三犹豫了下回答,“为人尊崇,地位超然。”
叶嬷嬷略带感慨地说道,“正是如此,你看京中白家、房家、傅家,只因家中奉着一尊大国手,哪家不是既清且贵?若没有化不开的深仇大恨,没有家族愿意往死里得罪他们。”
卫三想了想,好像真是这样。
叶嬷嬷正了正脸色,“那葛如沫若是正常成长,不出意外,二十年后,大国手中必有其一席。”
叶嬷嬷的断言,让卫三大吃一惊,“嬷嬷,你这话是不是夸张了?葛如沫现在才十来岁吧?十三有没有?二十年后也才三十多岁,不到四十岁的大国手,不敢想。现在存世的大国手无一不是年过五十才得享此誉的,她凭什么呀。还有,别忘了她还是个女的呢。”
“不,不夸张,或许还用不了二十年呢。”说着,她扫了卫三一眼,“不满四十又如何?只要她有医术,即使没那个大国手的称号,一样多的是人排着队等着请她看病。你看白家房家和傅家就知道了,京里有权有势的人不少,大把人上赶着给他们送人情盼结交。反之,人家少我们安宁侯府一家无关痛痒,即使有麻烦,也一样能摆平。”
“而且你只看到她是女的吃亏的一方面,却没反过来看,权贵内宅的妇人可不少,男大夫多有不便之处,这就是女大夫的优势了。”
卫三沉默了。
“所以呀,夫人认葛如沫做干孙女,不是她占便宜了,而是我们得了大好处啦。”
“那现在怎么办?”卫三有些急切地问。
“且走且看吧。”那葛如沫也不是个愣头青,便是没有三小姐横插一脚,夫人的打算也不一定能成。不过局面定然比现在要好。
“以后遇事多思量吧。”临了,叶嬷嬷拍拍她的肩。三小姐被她那娘教得见识短浅,心性也不佳,但至少还能听得进劝,不算无可救药。她最怕的是那种钻进了死胡同,自己还不愿意听人劝走出来的,那种才叫麻烦,就是一个祸害,终有一天会害人害已。
待卫夫人和魏紫的病情稳定后,没人再给葛如沫安排活计。侍从便领着葛如沫来到叶嬷嬷给安排好的厢房。得知洗澡水备好后,葛如沫将侍女打发了,然后独自进了耳房泡澡。
约摸过了两刻钟,她换上叶嬷嬷让备下的绸衫,才整个觉得放松了。
无疑,对于物质她是喜欢享受的,至少在衣食住行方面,若在她经济能力范围内,她从不会亏待自己。
所以叶嬷嬷为她准备的一切,她安然享用,没有拘紧,也没有不适。
大气从容的样子倒叫一旁伺候厢房的丫头高看一眼,伺候得越发周到了。
葛如沫用过膳后,下人送来两本线装书和几捆竹简书,这是梁道斌听闻她想看书后让人送来的。
捧书的侍女高兴地告诉葛如沫,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线装书的纸质书呢,梁四公子还蛮看重她的。
葛如沫不置可否,就着朦胧的灯光花了一个多时辰就将那些书都看完了。并非她速度快,而是不知道是不是印刷的原因,这些书的内容挺少的。这一摞书要按她原来世界的印刷排版法,这些内容也就够排满二十四开半个多指节厚度的书。
不得不说梁道斌真的挺贴心的,他送来的书中有一本大周纪事,里面记载了大周朝开国皇帝御极乾坤后所发生的一些大事,细细研读,她获益匪浅,甚至能看出点上位者的施政方向纲领等等。
这让她对现在所处的朝代终于有了点认识,不再是睁眼瞎。
首先,她现在身处的朝代就叫大周朝,此大周既非夏商周的大周朝,也非则天女皇时期的大周。
大周的前身是北周,若是熟悉历史的便知北周是中国历史上南北朝的北朝之一,又称后周,宇文周。由西魏权臣宇文泰奠定国基,由其子宇文觉正式建立。原历史上北周只存在了二十四年,历经五帝后便到了隋朝。
可她现在所处的大周却是不同的,似乎历史出现了拐点。
本该被毒死的武成帝宇文毓没死,且智诛权臣宇文护,亲掌朝政后改年号为建和,并励精图治,进行了多方面的改革。
现在已是建和三十七年了,不说大周政通人和,却也是百废待兴,比起先前频繁的战乱政乱皇帝更迭,大周近四十的和平犹显珍贵。
此行让她对大周的医疗水平也有了大概的认识。
武成帝御极之初,大周的医疗体系也如原先像汉末一般,太常及少府其下设有太医令、太医丞。太常者,为百官治病;少府者,为宫廷治病。
而民间医者多为世医和铃医、巫医,顾名思义,这几个名词都好理解,基本上就字面上的意思。
这三者中,以‘世医’的医学素养最高,最受百姓推崇,素有大医之称。
巫医,即用画符、念咒等巫蛊之术,以驱除鬼神作祟,作为治病手段的职业,效果不提也罢。民间对巫医的评价也是毁誉参半。
铃医即走方游医,由于他们以串铃招呼病家因此而得名。铃医的医术大多来自师傅口授,往往会有独到之处。甚至能以少数药草和简便的医疗方法治病。但另一方面铃医的医术又参差不齐,且时会有骗子借行医之名招摇撞骗。令人防不胜防。不过对于偏远地方来说,那里缺医少药,铃医无疑是受人欢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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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夜间密谈
前面她就了解过,经典经方在民间难得一见,却并非没有遗留存世的。只是这些经典的经方保存下来的,却留传在京城等上层社会的手中,专为皇帝及官僚仕族服务。
而后武成帝由荀晋辅佐,整合了大周的医疗体系,建立起了一整套考核等级体系。这等级有医生、医师、太医、御医、国手,等级依次递增,由太医署进行考核。其中医生没有品级,仅如她原先世界医院里的助理医师,而医师是可以独立看病的,也就是说,有处方权。
而在民间开设医馆的大夫,必须前往京中考取医师资质证书,那是一块精铁小方牌子,牌子下方盖了医署坊专门雕刻的阴文符号;或者有太医级以上的医者作出的担保亦可。而这些太医或者以上的,只能同时给三名医者做担保。也就是说,太医级别的只有三次担保机会。
之前的关仲淮就是一位具有行医之质能开具处方的医师。余者,不是凭着世代积累而来的名声得以被邀请来的世医,就是寻求了太医或其级别以上的做担保的,也算是对其医术的一种肯定。
伴随着这些信息,葛如沫睡下了。
就在葛如沫捧着借来的书挑灯夜战时,俞徵声领着葛如玺踏着月色前来拜访卫夫人。
卫夫人这边刚撤下饭后茶水不久,就有侍从来报,“夫人,俞三少前来拜见。”
卫夫人哦了一声,倒不显意外,显然是早就知道这么号人在苍南了。只是这么晚前来拜见,倒叫人纳闷。
“请他进来吧。”
见侍女没动,卫夫人以眼问询。
“他还带了个姑娘一道。”
“还带了姑娘?”这倒有点稀奇了,这姑娘和他什么关系啊,值得他巴巴地带来。要知道,在京里,卫家与俞家交情也就比一般的好上那么一点,可没到那种晚辈会带心上人来见长辈的程度。
“就是那葛二姑娘。”
叶嬷嬷忙上前将葛如玺的身份解释了一下,“这位是小葛大夫的二姐,不过是跟着她师傅陈大夫来的,昨天在夫人的救治时也出了点力。”
卫夫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那就让他们进来吧。”
其实不止别人疑惑,便是葛如淦也挺纳闷为何俞徵声在拜会卫夫人之时要带上自己。
俞徵声领着葛如玺进来,分宾主坐下后,卫夫人让人上了茶,接着便是一番寒喧。
茶喝至半盏,趁着侍女添水的空档,俞徵声笑着说,“说起来,我和卫夫人您称得上同病相怜了。”
“哦,这话怎么说?”
“咱们在这小小的汝阴县,同样遭遇到了生死大劫,同样遇上了遇上了贵人,同样大难不死。”这时俞徵声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更叫人吃惊的是,救了您和晚辈的,竟然是一对姐妹花,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你说的生死大劫是怎么回事,也是病了?”卫夫人关心地问。
接着,俞徵声将他不小心遇袭受伤昏迷被葛如玺救了的事说了。
卫夫人听完,感慨,“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是巧啊。”
“不过我们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若不是亲身经历,恐怕我们都料想不到这小小的汝阴县竟然卧虎藏龙,有小葛大夫这样的神医存在。而且听你的话,葛二姑娘的医术也是不凡啊。”
卫夫人的夸奖让葛如玺羞红了脸,若是以前,她还真会觉得自己的医术不错,即使和师傅相比,也不算太差的。只是见识过葛如沫那出神入化的医治手法之后,发现自己和她还是有差距的。
“这孩子,还害羞上了。”
卫夫人看向葛如玺。
咦?突然,卫夫人的目光突然定住了。她眼睛微眯,视线直直落在葛如玺琐骨上的碧玺葫芦坠子上。
“孩子,你上前来。”卫夫人朝葛如玺招手。
葛如淦一头雾水地上前,俞徵声也不阻止,似早就料到一般。
卫夫人以指尖将那水滴形的碧玺轻轻挑起来,仔细端祥。这般的行事,大方直接,毫不避讳葛如玺这个当事人。
看完之后,卫夫人看她的神色较之前温和了许多,然后地她说道,“本夫人新得了一些药材,也不知道品质好赖,你且去帮忙掌掌眼可好?”
葛如玺闻弦而知雅意,知道这是卫夫人要将她支开的借口。虽然眼前一片迷雾让人瞧不清究竟,但她能隐约感觉到自己一直佩带着的碧玺似乎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此事卫夫人知,还有俞徵声,估计也是知道的,只是不懂为何他没和自己明说。不过他应该不会伤害她,这一点她还是很确信的。
葛如玺跟着侍女去了隔壁,屋里就剩下卫夫人和俞徵声了。
“俞三郞,说吧,你带她来是什么意思。”卫夫人觉得头又开始疼了。
俞徵声笑而语,“就是夫人所想的那个意思。”
卫夫人冷哼,“本夫人可什么都没想。”
俞徵声轻声说道,“那块碧玺,夫人瞧着眼熟吧”
“听说傅大小姐脖子上的葫芦碧玺曾是一对的,只是当年丢了一只,夫人有没有觉得葛二姑娘这只和傅小姐戴着的那只挺像的”
卫夫人没有否认,只是保持着沉默。
“十五年前,傅御医家曾遗失过孩子,葛二姑娘今年正好十五,而她的父母也很巧地在十五年前曾去过灵瘾寺。”
闻言,卫夫人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这么多巧合,她身上还带着傅家的信物,让人不想歪都难。
她与傅御医的妻子王氏婚前就是闺中密友,婚后来往甚是密切。对傅御医曾遗失嫡长女一事知之甚祥,更知道他们在三天后追回孩子时,长女身上的一对水滴形粉红碧玺只剩下一枚,另一枚不知所踪。而傅家这些年来也一直在私下寻找这枚碧玺。
“那你的意思是傅梓琳不是傅御医的女儿?”卫夫人不客气地问。
俞徵声笑着摇头,“我只是觉得有可能而已,武成三十二年的事,夫人没忘吧?”
若放在以往,他们根本就不会往这方面想。要怪就怪前几年,京里暴出一宗狸猫换太子的案子。此事就发生在武国侯府,一胆大包天的奶娘为了给自己儿子谋个好出身,趁机调换了主家的少爷。
此事暴出来的时候,一石惊起千层浪,众人完全没想到会有如此恶奴欺主的事发生。后果是引得无数富贵人家加强了对孩子的看护,就怕这种替人家养孩子的破事发生在自家身上。
“别瞎说,傅家家教森严,那是不可能发生的。”
“难说,那傅家小姐的脸盘子和傅太医夫妇确实不太相像,性子也不像,这点夫人也否认不了吧。再者百密总有一疏,更何况傅大小姐当初确实失踪了三天,那会她刚出生吧?刚出生的孩子一天一个样,恐怕至今傅御医傅夫人都不敢百分百肯定她抱回来的就一定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沉默了半晌,卫夫人似乎才回过神,“此事我会择机告知傅夫人,至于她信与不信,或者接下来有什么举动,就不是咱们能干涉的了。”
此事由他捅到傅家不合适,由卫夫人来做最恰当不过了。
目的达到,又见她面露疲态,俞徵声很知趣地提出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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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解之前惑
一夜无梦,葛如沫醒来时,天刚朦朦亮。
听到葛如沫起床的动静,外面的侍女才端着洗漱用品进来。没有牙刷,没有牙膏,葛如沫将柳条咬开,沾了青盐漱了口。
这样的洗漱方式已经很奢侈了,只有社会中上层的人家才能用上,毕竟盐放在哪个朝代都是贵重物品。
学医之人都带有点洁癖,这话不假。先前在上藜村时,可用不上青盐,可她受不了口腔的异味,硬是弄了些薄荷金银花之类的,饭后嚼一嚼,再冲下水,满嘴的香气。她想,若是有条件,她还是得把牙刷和牙膏给弄出来的。她可受不了自己三四十岁就一口黄牙烂牙。
洗漱罢,早饭已经摆上桌,还挺丰盛的,包子、糕点、小米粥,蜜汁鸭脯,一道时令青菜,一碟酱茄子。古代无工业污染的疏菜确实很原汁原味,可还是要舍得放油才能烧出好味道来,先前在上藜村用白水煮可烧不出这么好的味道。
葛如沫一边慢斯条理地用着膳,一边脑子转个不停。
高床软枕,美味佳肴,再买上一两个人服侍,然后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她呢,就专心扑在医学上就好。这样的日子,和她原来世界差不多,可在这里,想过上,光有银子还不行,尚需筹谋一番方可。
用完膳,葛如沫也没打算到处走,就在她住的院子里打起了太极拳。这太极拳原先是她上大学的时候学的,当时太极拳、太极剑以及太极棍都是必学的,当时教的是简化删减版。后来她学起了兴趣,找了当时教学的老头学了全版。近十年坚持下来,也没练出来那老头说的气感。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坚持练太极的原因,她极少生病,再有一点就是,她行医施针时的针感极好,经她针炙的病人,似乎都能很快得气,并且愈后效果好。所以这套太极拳她也打算重新捡起来,好好坚持下去,不求什么,就为了强身健体也值得。
但一套太极拳法打完,她明显感觉比以前打完要舒服,这让她有些不解。不过除了医学上的事,她对别的事一向不喜欢寻根究底,想不明白也就丢开手不去管,反正她有预感不是坏事。
稍晚,便有侍从前来,说是表少爷有请。
例行给卫夫人诊脉,确定病情没有反复之后,一行人移步花厅。
许是卫夫人与魏紫的病情稳定好转了后,众大夫压力没那么大了,此时梁道斌让人上了不少的茶点。花厅够大,众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聊着各自感兴趣的话题。
花厅的一角,梁道斌几人围坐着。
“我其实一直有个疑问。”
葛如沫吃着点心,闻言看过去,以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梁道斌坐正了,身体微微往前倾,整个人直直盯着她,“我很好奇,先前在马车上,你是如何确定生病的人是两个人呢?”
葛如沫喝了口茶水,好笑地说道,“你还没想明白啊,我以为你看了这么久,该明白过来了呢”
“为什么说我看了这么久,该明白过来了?”梁道斌有些不明所以。
“一开始,在你们描述病症时,就已经露出破绽了。”
“洗耳恭听。”
“你们描述的病症,外行看来似乎杂多且乱,其实经验丰富的大夫只要稍微分析疏理一下,大致就能归纳出两类病的病症,太阳少阳合病和太阳少阳并病。”
梁道斌刚欲开口,葛如沫看着他来了一句,“那两种病的具体分析,刚才在给卫夫人施针前我已经说过了。”
一直在旁边安静坐着的陈茵尘闻言,眼中眸光一闪,似有所悟。
梁道斌闭嘴,等了良久,也不见她继续往下说,很奇怪,“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说完啦。”葛如沫无辜地看着他。
“这就说完了?”他眼中满是不解。
“不然呢。你不明白?”
梁道斌很干脆地承认,“不明白。”
“这么说吧,所谓太阳少阳合病,即太阳少阳两经同时受邪。而太阳少阳并病呢,则是太阳病证未解,病症已从太阳经传变到少阳经。太阳少阳经之病,要么是合病,同时受邪;要么就是并病,由外传里,由太阳传少阳。这两种病,具有不可重叠性,不可能在同一个人身上同时出现。所以你们告诉我的那一堆的病症,又说是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可能吗?由此可推断你们说谎了。”
梁道斌恍然大悟,是了,太阳少阳合病与太阳少阳并病具有不可重叠性。
而旁边听着的陈茵尘眼睛一闪,他以为看病就是望闻问切,没想到还能用上思维。
“你怎么不怀疑从一开始,我们告知你的那些症状掺假了呢?”梁道斌不甘心地问。
“你们不会。”葛如沫直接睨了他一眼,仿佛他问了一个白痴问题。
回过神来,梁道斌深吸了口气。这假设确实挺白痴的。他们会设置一些障碍来试一试她的深浅,以此来甄选良医,却不会在一些必要真实的地方作假误导她。若连病症都掺假或者无中生有,那可真是缘木求鱼了。
“这些症状应该是真的,而且当时我也求证过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花厅里的人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最后一个问题。”
葛如沫看他,你怎么恁多问题?
梁道斌只当看不懂她眼中的含义,“你怎么知道华懿生身上有病的?我们看着都觉得他挺健康的呀,不像身体不适的样子。难道你望诊的技艺已经到了如传说中的青囊医书所述的一望而知的地步了?”
旁边的人也七嘴八舌地追问,“对啊,你还说他患的不是痔疾,那他到底身患何病”
葛如沫暗自摇头,她望诊的功夫可没那么厉害,治病需要望闻问切,四诊合参,也不是闹着玩儿的。不过有些病,她还是能从面相上看出点端倪的。
“事关病人,怒不能奉告。”这是在原先世界形成的职业习惯了。
“什么,既然梁四公子想知道,你说说又何妨。”此时一个腆着大肚子谢了顶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冲梁道斌讨好地笑着。
葛如沫侧目,盯着他看了一会。
梁道斌没有出声,以为自己此番举动得到默许的黄三大喜,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她一眼,“说什么,还不是你怕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借口!”
蠢蛋!站在他旁边的人都下意识地离他远点。姚宏森也不住地在心中摇头,经过这么些事,那葛如沫已展现出极高的医学造诣,不管如何,这县太爷这梁公子明显是要捧她的,情势这般明朗,他还要出言得罪她,脑子进水了吧?就算为了讨好梁四公子也不能这么干啊,这马屁估计要拍到马腿上了。
算了,总有这么一些人脑子永远迷迷糊糊,活得不清不楚,行事全凭一股冲动,永远考虑不到后果。或者说过于高估自己,总以为多大的事自己都能兜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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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已所不欲
葛如沫看着她,似笑非笑,“你真想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吗?”
“当然,不光我,在场的人没有不想知道的吧?”黄三倒精,想拉着所有人下水。
拿众人来压她?她可不怕,“可没经过他本人同意,不好说呀。”葛如沫有些玩味地说。
“用不着他同意!”
“既然如此,若我在大厅广众之下不顾你的面子里子,就告诉别人你有,你也不介意的哦。”
黄三胀红了脸,想跃身而起与她辩驳一翻吧,对上她那了然似洞明一切的眼神,又不敢了,只能恨自己嘴贱。
黄三有好几房妾呢,,不能吧?众人的眼光不少地隐晦地打量着他。
“当然会介意啦,小葛大夫,瞧你这比喻,也怪吓人的,害得我们差点都信以为真呢。”姚宏森接着说,“这下我们可都明白咯,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医者,果然还是要谨言慎行的啊,关于病人的情况不该说的还是别往外说的好。”
黄三的好友姚宏森帮他打圆场,对他的话葛如沫保持安静,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算是默认了他的话。凡事留一线,日后好想见,况且这人也确实抓住了重点来说,达到了她敲打的目的。
葛如沫的沉默让姚宏森很是松了口气,也获得了他的好感,多少人一得势就对失势者穷追猛打,葛如沫这般,确是有容人雅量的表现。
这搁在一个不满十五岁的小姑娘身上,真是,太难得了。
很多人恐怕连进退的度在哪里都尚且不知呢。
经过此翻,众人可不敢再强迫葛如沫做一些她不愿意做的事了,谁知道她嘴巴下一句会曝出什么来。虽然他们没黄三那种丢男人脸面的病,但谁也不想自己的被人摊开放在台面上来说。
“若是我本人不介意呢?说实话,我也挺想知道你为啥一打照面就可以断定我有病,并且知道我把它当成了痔疮在治的?”
华懿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时,只是让人惊讶的话。待看到他整个人躺在担架上,由人抬着进来时,那就是让吃一惊了。发生了什么事,才一天不见,华懿生竟然变成了这样!
葛如沫眼中划过一抹了然。多思伤脾,这人现在的这种症状无它,必是东想西想了。
“小葛大夫,既然他本人都说不介意他的病被外人所知,那你就给我们说说呗。”有大夫建议。
华懿生觉得他那病也没啥见不得了人的,再者,他也希望葛如沫能切中自己的症状,这样意味着这个病,她能治好。
这些人的好奇心真是太重了,葛如沫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吃着津津有味的糕点,“其实这事没你们想的那么神奇。”
“那我们也想听听。”众人做出洗耳恭听状。
“首先,你很爱干净,并且这个习惯由来已久。”葛如沫看着华懿生说。
“等等,这个结论你怎么得出来的?”众人不明白。
“他随身带着手绢。”
“好,就算是这个,也只能说明他爱干净而已,你说他这习惯由来已久,又从何而知?”
“首先,一个大男人用手帕,按常理来说很奇怪对吧?可是他将手绢拿出来之时,当时在场的人中有大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那就可以推断这大半的人对华大夫用帕子这一行为司空见惯或者习以为常。在场的多是汝阴郡人吧,这汝阴郡吧,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在此生活了几十年的人,谁能不知道谁呢。”
这个,听起来确实是这样。
“再者,他身上有两味药的香气,一味枇杷叶主润肺止咳化痰,另一味是槐实,主治痔疮。”
众人见华懿生没有否定,便知她所言非虚。仅是闻一闻,便知道他用了何药,再者这两味药都不算是气味太浓烈的,这就让人不得不感叹她对中药气味的敏锐力。
“你平时痰很多吧?你随身携带手绢的原因也在于此。”
众人吃了一惊,这又是怎么得出来的结论?再看华懿生的神色,便知葛如沫又言中了。
“其实一个人身体内里的情况如何,其实是可以通过观其外在来探知一二的。我们年轻的时候,内里脏腑健康旺盛脸部自然就有弹性。随着年龄渐长,衰老,加上地心引力的作用,咱们的脏腑也日渐下垂,脸部肌肉失去弹性,线条渐渐朝下。因脾脏为人后天之本,脾气有升举内脏的作用,这个过程其实也是脾脏生长发育到衰老的一个过程,脾脏虚衰,自然无力升举。”
“观汝面,法令纹深遂明显,眼袋及两颊肌肉往下拉伸,整张脸看起来整体是下垂的。可你的头发黑亮,皮肤润泽,与你的脸并不相衬。这么说吧,你的脸看起来比你实际的年纪要老很多,这显然不是正常的衰老。由外而知你体内的内脏较之正常人下垂得厉害,这内脏下垂包括了胃下垂、阴挺还有脱肛等。”
众人忍不住都去盯着华懿生的老脸,看完后都若有所思,确实啊,那华老头的确长了一张愁苦的脸。
“那么,造成你体内脏器下垂的原因是什么呢?内脏的升举,靠的是脾气,你身体出现内脏下垂的症状,显然是脾气虚弱,无力升举,反而下陷所致。这也可称为中气下陷。你这情况,显然是脾脏出了问题。”
“脾为生痰之源,肺为贮痰之器。只有这个论断才是造成你为何一直用枇杷叶化痰却总化不干净的原因,因为你这痰根本的原因在脾,其标在肺,你一直在治标不治本。”
“再者,我没在你身上看出你有痔疮的征象,而你又用槐实这一味药,显然,你是将脱肛当成痔疾来治了。”
原来是肛脱啊,难怪会被当成是痔疮来治了。
葛如沫一席话说下来,说得他面色惨然,显然被打击得不轻。其他大夫也是心有戚戚焉。
而其他非大夫郎中的人,对她这一席话也是有所触动,这样子的分析,抽丝剥茧,层层递进,却又环环相扣,着实令人耳目一新。而葛如沫也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理性睿智的分析也让人心服口服。
“小葛大夫,那为何他今天变得这么惨了啊?昨天还没这样的。”有人小声地问。
“昨晚华大夫是不是一宿没睡?”
“是,是啊。”随同前来的华夫人罗氏显然吃了一惊,说话都磕巴了。
“多思伤脾,他本来就是脾不好,又忧思,脱肛的情况更严重就不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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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初步规划
解决了华一生的事之后,梁道斌给旁边的兰管事使了个眼色。没多久就有侍从来报,说厨房新做了一道美味的点心,卫夫人又让人备了好茶在千波亭,请他们移步品尝。
不少人看出梁道斌有话与葛如沫说,都识趣地移步喝茶赏景去了。
“过两日,我们就要离开汝阴回京了,你有什么打算?”梁道斌问。
葛如沫看过去,他会这么问,显然对于她,他似乎另有打算的样子。
“要是你没有别的打算,不如就和我们一起进京吧?”他继续说道,“以你的医术,留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着实可惜了。”
京城,天子脚下,皇城根儿,五方杂居,南州北府人文荟萃。
京城京城,她会去的,但不是现在。
“既然你关心我的打算,显然是拿我当朋友看待的,那我就厚着脸皮说说自己的打算了。若有不当之处,你们海涵一二。”葛如沫斟酌一二之后说道,“若是有机会,我想开一家医馆。”
梁道斌和陈茵尘都有点讶异,两人对视一眼,梁道斌问,“你的打算竟是开医馆?不准备到别的医馆当个坐馆大夫历练几年吗?”
葛如沫摇摇头,他们不知道她的情况,她自己焉能不知道自己?经验她不缺,在医学院五年,后来又当了六七年的临床医生,她真不缺坐馆大夫那几年的历练。
陈茵尘问,“你打算何时开?”
“时机合适就准备开起来。”葛如沫没有将话说满。
啧,这话就看怎么听了。
梁道斌是听明白了,看来她有点迫切啊,“今年的医署院考核时间已过,而你估计是等不到明年去亲自去京城考核后再回来开的了。你是打算让我们帮你搞定开医馆的资格?”
葛如沫点头,和聪明人谈话就是爽快。
“嗯,可以吗?”
葛如沫直直地看着陈茵尘。
“你是怎么知道他有担保的资格,换句话说,你怎么知道他的级别在太医或者太医以上?”
葛如沫真想翻白眼,他怎么老爱问这样的问题啊。这很容易猜的好吗?只要不是白痴,稍微想想都能猜得出来,连关仲淮那样的医术,都能考得个医师资格症,何况是陈茵尘?在她看来,陈茵尘的医术要比那关仲淮好太多了。
葛如沫的话一说出来,惹得两人都笑了。
梁道斌是飒爽一笑,而陈茵尘则是嘴角微弯,眼含笑意。
“行,就冲你这话,这个担保的事我们应了。”
“谢谢。”
“不用客气。”
“其实你要是不急着出来单干,我都建议你去青河镇的回春堂当坐倌大夫了。”
葛如沫很快反应过来,“回春堂是你的?”
梁道斌含笑点头。
然后她快速地思索,一会之后,她说道,“如果是这样。这次担保的事算我欠你们一次,以后但凡有我做得到的事,只要不是作奸犯科,我都应承。”
“还有就是,我后续可能会和回春堂有一些合作,你走了,王掌柜能坚持执行你定下的决定吗?”
“什么样的合作?”
“一个是,我这边没有药材的购进渠道,我想借用一下你们的渠道,嗯,挂靠一下。也就是说,你们回春堂进药材时多进一点,我就直接从你们这边拿货,可以吗?”
她要开医馆,必须要进一批药材。
县里镇上的医馆,都有自己的进货渠道,而经过给卫夫人诊病一事,她与大多数医馆的镇馆大夫都有了一面之缘,算是有点面子情了吧。最终,她选了回春堂,而不是选择华懿生所在的春辉馆,尽管她治好了华懿生的肛脱,让他欠了自己一个人情。
决定用回春堂的进货渠道,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其实不管她用哪个医馆的进货渠道,都是一件互惠互利的事。只是若她找华懿生,恐怕他下意识就当成是她找他还人情了,毕竟她根基太浅,容易让人看不入眼。而进购药材是一件长远的事,只要她的医馆还开着,这事就不会停止。而人情总有用完的一天,一开始他会很用心,渐渐的不说不耐烦吧,至少会有所懈怠。这是她不愿意见到的。
而回春堂背后的老板是梁道斌,她的价值,在他眼里已有一定份量。只要他还看重她,这点小忙他就不会看在眼里。而回春堂的掌柜王一清是个精明的人,他看到利益,上面又有梁道斌压着,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最好。
“这个是小事。”
梁道斌答应了,谈妥了最重要的药材进货问题,葛如沫很高兴。
“其实我有个提议,我的医术我自认还是不错的,你们青河镇上的回春堂要是有治不了的病人,我可以去做个技术指导。嗯,这个就是医术指导的意思。”
“我不敢包票能医治百病,但总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这对你们回春馆的名声也是有好处的,对吗?”
这种技术支持的事,在现代医疗单位中真是太普遍了,不过一般都是上级医疗单位对下级支援。
“你们要是觉得我没名气,请我过去会丢人的话,就等我经营好了再说吧,我这个承诺一直都有效的。”葛如沫略有些腼腆地说道,这番自卖自夸的话,饶是她脸皮厚,说出来时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或许她现在还没有名气,但她很有信心,不会一直都这样的。
“你倒是自信。不过你的医术,我给予高度肯定。”梁道斌笑她,“你的提议也很好,不用等你功成名就了,晚点我就交待王一清,到时你再去和他商量一下细节的问题。”葛如沫的话虽然有些自卖自夸,不过有一点她倒是说对了。这种技术指导对回春堂很有好处,试想,别家医馆治不了的病,到了回春堂却能治好,那名声不就打出去了吗?
其实她完全可以等她的名气打上去之后,再谈技术支援的事的,届时才叫真正的名副其实。此时她提前拿出来谈,确实是存了与回春堂守望相助互帮互助的好心好意;而梁道斌能答应,一则是信任她的医术,二则,也是拿回春堂来给她抬身价的意思。
投桃报李,合作初始,便已进入蜜月期,所以双方都很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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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携礼归来
不出三日,卫夫人已无恙,这些大夫们自然也陆续告辞了。
葛如沫做为主治大夫,是最晚被放行的。
走的时候她收到的谢仪是两百两银子,还有若干的布匹,以及林守宬让人备好的土仪之类的。
在这个五两银子就够一家七口人嚼用一年的时代,这两百两的诊金着实不少。或许比不上那颗价值连城的东珠,但确实是富贵人家请大夫的诊金,或许略高了一些。
其他人也得了些银子做为他们忙和那么久的补偿,这点卫夫人他们做的还是让人挑不出错来的。
“师傅,不然,你让我妹妹回来吧?”葛如玺咬咬牙说道,她能看出来也能感觉到,师傅他后悔了。
“我去给她道歉,当初都是因为我见她将毒药喂给那老狗时太大惊小怪了,才让师傅误会了她。道了歉,然后让她回来继续做师傅的徒弟。”
陈省之看着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此事莫要再提了。”他何尝不想,只是,时至今日,他心里明白,再也回不去了。
况且正如他之前说过的,纵使他再积累二十年也教不出一个葛如沫来。葛如沫能有今天,或许他有些许苦劳,但最大的功劳不在他。硬扯着先前的师徒关系不放,不过是往自己脸上贴金而已。
相比许多曾经的师徒反目成仇,他与葛如沫这般,已算是个好结果了。莫再强求,莫再强求罢。
相比其他人的欢欣雀悦,陈省之师徒两人的情绪都不高,一路沉默着回到上藜村。
葛如玺一回来便主动将卫夫人发给她的二十两银子全数上交了,周氏眉开眼笑地接过,得知她竟没有银钱傍身时,又从中拿了二两给她。
“娘,我难受。”葛如玺红着眼眶说。
周氏刚将银子放好,一见她这样,立马心疼了,“乖娃子,怎么啦?”
葛如玺委屈着不说话。
这可把周氏急死了,“你倒是说呀,你要急死你亲娘啊。”
“娘,你说我是不是比不上小五啊师傅以前就常说她聪明,学东西常常是一点就通,要不是她心太狠太硬,师傅可舍不得将她驱逐出门墙。”
“那死丫头又作妖了?”周氏眉毛一拧,满脸的不喜。
“娘,你不知道这回去汝阴县也是,她是出尽了风头,她有一手好医术,却宁肯教一个丫头穴道按摩之术也不肯让我这当姐姐的沾点光。后来还是我卡着时机让她不得不教的。”
“娘的乖女真聪明。”周氏夸了葛如玺之后又骂葛如沫,“那丫头真是皮痒了,竟然敢吃里扒外!”
“可以说,我和她同时被师傅收为徒弟,学的时间比她只多不少。可惜医术却落后她一头!之前在汝阴县衙我听了一耳,她的医术之所以比我好,是因为她那医术多是传承自青襄医书。娘,看不出来她平时不显山不显水的,竟是得了大机缘的。
可惜我命不好,若是我有她一半的运气,我一定让家里的日子好过起来,爹娘也不用那么拼命干活养活咱们几个孩子了。娘,你不知道,我们这些什么忙都帮不上的,都得了二十两银子的辛苦费,如沫她得的只多不少,就不知道她会拿多少来贴补家里了。”
“什么,那死丫头得的银子竟然比你还多!”一听,周氏坐不住了,“不行,我得问她要去!”
葛如玺忙拉住她,“娘,你先别急,她还在县里没回来呢,你去祥贵婶家也找不着人的。”
一听,周氏更急得跺脚,“啊,她还在县里?你咋不看着她点啊,万一她乱花完了怎么办?”
“她将我和师傅先打发回来了,我现在可管不住她。”葛如玺嘟着嘴说。
无奈之下,周氏只能恨恨地骂几句,“这死丫头。”
“娘,我这碧玺是不是有什么来历啊?”犹豫了好长时间,葛如玺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周氏惊呼,“你咋知道这叫碧玺?”
葛如玺垂下眼眸,看来她娘并非是毫不知情的。
“娘,你知道吗?这回我们给瞧病的是京里的侯夫人呢,我们去拜见她的时候,她盯着这碧玺看了好久。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就回来问下你。”
闻言,周氏吓得瘫坐在一旁,双眼放空,葛如玺许是有些明白这些消息对她的冲击有点大,也不闹她。良久之后,周氏一咕噜爬了起来,“这事你不要管,该告诉你的爹娘自会和你说。”
葛如沫这厢,得了谢仪后,并没有立即赶回上藜村。那两百两她花了一部分用来购买粮食肉类布匹等生活用品,加上先前林守宬送的,装了满满两马车。葛如沫觉得,虽然她暗中坑了葛七斤夫妇一把,让他们的关系闹得有点僵。但她本人还是愿意放下身段来修补一下这段关系的。毕竟谁也不想家里人三天两头的来给自己找麻烦不是。
进村子的时候,她也没叫人遮掩,一路招招摇摇地到了葛家,大部分东西她留给了葛七斤一家子,一小部分被她拿去送人了。她爷奶她大伯那边,还有祥贵婶一家,最重要的还有里正那里,都送了,并且礼还不薄。那礼她还另外收拾了一份,让里正帮转交给那天帮忙上山寻人的村民,算是谢礼。看得周围的人眼热,直后悔当初怕累怕麻烦没跟去山上,不然这谢礼也有自家一份了。
周氏知道后,气得肝疼,“我说你这孩子也不和我商量一下。”
“和你商量,你会肯吗?”
当然不肯。周氏见说不通,直骂她败家。
葛七斤看她没经自己同意就将东西派发出去,心里也不舒服。也就没吭声,任由周氏骂她。
不料,却被赶过来的婆婆骂了个臭头。
葛八婆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与葛如沫的大伯娘联袂而来。
“你个黑心肝的媳妇,自己不孝敬公婆,孙女给我们点孝敬你也要拦着,我们葛家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葛如沫冷眼看着,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大伯娘罗氏细细地打量如今二房里最出息的孩子,见她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了不类他人的仪态。
嗯,倒有点像她那考上秀才功名的表侄,不过比起他还能看出的轻浮外放,她身上倒显得内敛,似乎身上沉淀着一种东西,缓缓绽放着光华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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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家庭冲突
“弟妹,这是小五吧?多懂事的一个孩子,你就别骂她了。”罗氏轻声软语地劝解。
“娘,我不是拦着不让小五给你们敬孝。你们是不知道她有多败家,除了给你们的孝敬外还整整弄了五麻袋的精米送人!这些精米拿去换成黄面或玉米面,缺粮时都够一家子大半年的嚼头了。您说气不气人!”
葛八婆听了也是心窝口直痛,想骂人吧又记着老头子交待的,可不能骂这孙女,只能将气憋在心里直喘。
倒是罗氏,扫了葛如沫一眼,心想这孩子倒大方,给了老头老太两袋,给了自家一袋,又给了外人五袋,八袋精米眨眼就能送人。周氏的话她听了,却不像葛八婆一样激动难受,她那婆婆,习惯把儿子家的东西当成是自家的。她很明白,就算那五麻袋精米不送人,便宜的也只是这个弟媳,她家可半点也落不着好来。相比周氏,她倒更愿意交好葛小五。
旁人倒是看不下去了,他们可是见着了,葛如沫送的可是上等的精白米,的两麻袋,按人头分给那天上山的人,估计每人能分到二三十斤吧?他们没想到,无意中凑热闹帮了个忙,就能有这样的回报,个个心里乐开了花。
本来嘛,周氏骂女儿就骂吧,但这事牵扯到他们,自然觉得刺耳无比。听听,什么叫败家,什么叫分给不相干的人!要是那天不是里正组织他们上山,恐怕任由葛七家这么作下去,晚点儿人都要没了。人家这叫知恩图报,以为谁都像她这当娘一样抠门吝啬啊。
旁人劝她,“七斤嫂子,行啦,少说两句吧,你们家可从来都没有过这么多粮食吧。小五这孩子给你们弄那么多粮食回来,很可以了。你不说夸她几句,还一个劲地骂,说不过去吧。”
葛如沫留给葛七斤一家的粮食可不老少,那粮敞开肚子吃都够吃一整年了吧?更别提那近半扇猪肉了,还有那些布匹以及一些零碎的,想想都叫人嫉妒,怎么他们就没有这么好的女儿呢。可惜这么好的孩子没摊上好爹好娘。
这就是葛如沫的高明之处了,直接用银子买来粮食弄回村子里,那是人人都能看见的,以后吵嘴也由不得他们抵赖。要是直接给银子,改天人家直接说没给,她就只能吃哑吧亏。
再者,这粮食怎么分,她早就打算好了,周氏再闹也改变不了什么。至于家里,留多留少,就是全部留下了,葛七斤夫妇仍然会抱怨,还不如拿出一些来做人情呢。这不,效果就出来了。
“我教训女儿,关你们屁事,一个个吃饱了多管闲事。”周氏骂了那人一句,转过头来又数落葛小五,“看你这个败家赔钱货,粮食都给了些什么人哪,转眼就来寻你娘的不是,那些粮食给他们还不如喂狗呢。”
最后还嘀咕着,“真是的,一个个白拿人家的粮食也不亏心,仔细吃了烂肚子。”
正所谓,钱能壮人胆。这事要搁以前,周氏可不敢这么呛声。但先前得了葛如玺拿回来的二十两银子,如今又得了那么多粮食,还有葛如沫兜里的银子,一会她得全要过来。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她的底气,加上她自觉女儿出息了,自然不肯再忍气吞声。
周氏这番话可把好些人气得倒仰,有个辈分稍长的手指哆嗦地指着她骂了句,“不可理喻,以后你葛七斤家的破事别来找我!”并在心里狠狠来了一句,回头就把里正送来的粮食弄回来,这样的粮食他们可吃不起!
葛如沫看着周氏将人得罪了个遍,对着她冷冷地开口,“这些都是我挣来的,该怎么分配我心里有数,也不用你来替我做主。那天要不是里正叔他们,我可能就不在了,也就挣不来这些粮食。你这做娘的不在乎女儿的命,把这点粮食看得比女儿的救命之恩还重。那么,我的命我自己在乎,该回报的我来回报。”
葛如沫的话总算让众人的情绪缓了下来,越发觉得葛七斤夫妇不是东西,竟然还没有一个孩子懂事。
周氏一愣,对于此事,她有些理亏,然后放低了声音嘀咕,“不是不回报,只是不能少给点吗?他们又没出什么力。”
葛如沫充耳不闻,她那话就已经是定论了,不想就这个话题再和周氏扯皮,“还有爷奶大伯那边,该给的孝敬该有的礼节不能少。”
周氏一听,立即反弹,“给你爷奶那边就行了,你大伯那边给什么给,他一家子过得比我们都好呢。”
罗氏在一旁听了,神色都淡了下来。
葛如沫挺烦他们这点的,总惦记着别人没给的东西,也不看看自己已经得到了很多了。
“行行,说你两句就给我摆脸色,不知道的还当你是娘我是女儿呢。”周氏嘀咕,“那为什么要给葛祥贵家两袋?”
“因为我住那里,难道我不用吃饭吗?”
周氏噎了一下。
“弟妹,你看小五多好的一个孩子,总放在别人家住也不是个事,你们啥时候将人将回来啊。”
周氏下意识地反感,叫回来又多一张嘴吃饭!
葛如沫知道大伯娘在帮她说话,可她没打算回去,“大伯娘,我身子还没养好呢,再说家里也住不开。”
罗氏明白了,敢情是这孩子不想回去啊,得,那她也不掺和了,本来她就是看在孩子的面上才说那话的。
周氏也回过味来了,瞬间横眉竖目,“你这死孩子,在别人家住得舒服,不愿意回家了是吧?”
葛如沫挺讨厌她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乘的做法,好处占尽还要面子光亮,“家里可还有我住的地方?”
“谁说——”周氏的声音戛然而止,显然想起来原先给她摆放木板床的地方让她给收拾起来放粮食了。
葛如沫已经懒得再纠缠下去了,“好了,就这样吧。”
不欢而散。
周氏惦记着回去收拾家里新拉回来的粮食,有些话那么多人在,也不好问。再加上葛如沫不配合的态度,也无心再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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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预谋划算
闹剧闹完,葛如沫浑身疲惫地回到暂住的葛祥贵家。
“这粮食你拿回去。”这是祥贵婶见到她的第一句话。
“干嘛拿回去?”葛如沫不为所动。
“我们家拿你这些粮食像什么样子。”祥贵婶有些气闷。
“我这不是在您这边住吗?这么久来,我可是一捧口粮都没交呢。”
“你说这话是打我的脸呢,那照着你的话说,我们还没给你付诊金呢。”祥贵婶故意将脸拉了下来。
原先看着白花花的粮食,还觉得可惜的葛根媳妇陈氏突然觉得一点也不可惜了,这些比起白花花的银子来,真不算什么。
她前阵子回娘家,无意中得知像她公爹这病,搁农村就一死病,请名医大医来,是能治好,但这诊金可得不老少。
开始的时候,她还以为葛小五的医术只是一般般呢,走了娘家一趟,才发现自己是真的将人看低了。
“好了好了,这话就当我说错了行吧。”
“以后都别说这种话,婶子不爱听。”
“娘,我说一句啊。她家父母那个样,拿回去也保不住。倒不如我们替她保管着,小五不是打算开医馆了吗?到时她一定是住进去的,这粮食咱们到时给她搬进去,就能暂时解决这吃饭问题了。”
“这也成。”说实话,祥贵婶也不想把这些粮食送回去便宜葛七斤夫妇,真送回去了,小五估计也落不着什么好来。
是夜,葛如沫和祥贵婶摸着夜色,提着礼去了里正家。里正妻子刘氏见她们来还带了礼,脸上笑容更浓了些,直说她们太客气。
葛如沫和她你来我往推了几句,待她接了礼,便去见里正。
里正大名葛祥荣,是祥贵婶的大伯子。
坐下后不久,葛如沫开门见山地问,“里正大叔,我想在咱们村里开个医馆,能在村东头那边划块地给我做宅基地不?”
葛祥荣没有回答,而是端着方才吃饭时斟上的酒细细品了一番,才咂摸着嘴说道,“小五啊,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这一家子哪能有隔夜仇啊。你爹虽然偏心了点,但好歹也把你养到这么大。”
“里正大叔,你说的我都明白,该我孝敬的,我也不含糊。这些和开医馆不冲突。”葛如沫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想开医馆,只是家里什么情况你也知道,家里住不开了,这才不得不来麻烦您的。”
里正点了点头,就冲这孩子今天给家里带回那么多粮食,她这话就值得信。
“小五长本事了,都能给县太爷的家人看病了。这医馆建了也是好事。”说完这句,他想了想,才说道,“这样吧,这事我看看,晚点确信了再给你消息。”说完,他又端起桌上那酒喝了起来。
这是要‘端茶’送客了。葛如沫和祥贵婶识趣地告辞。
就着夜色走在夜路上,祥贵婶宽慰她,“小五,你别担心,我大伯这人我了解,他能说这话,这事就有了八成的可能。”
“嗯,谢婶子帮忙了。”
祥贵婶罢罢手,“这客气话就别说了,我不爱听,再说了,我啥也没帮上。”想起今天的闹剧,祥贵婶叹了口气,孩子是好孩子,就是爹娘吃相太难看。
葛如沫没再答话,她有没有帮上忙自己心里有数,就冲她是里正弟媳妇带来的这点,里正也要多考虑一二的。
接下来,葛如沫为着筹备医馆的事忙了两日。
这日还没出门,被葛如玺堵住了。
“小五,我来找了你几次,祥贵婶他们总说你不在。”葛如玺的神情有些委屈。
“嗯,最近是有点忙。”葛如沫淡淡地说。
“忙什么呀?”葛如玺问。
葛如沫没觉得以她们的关系需要她细报行踪,“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么些天了,你都没回家看看。不管如何,总得回家吃个饭吧。”
“嗯,我知道了,中午我会过去一趟的。”虽说宴无好宴,但正如她所言,若她连回去吃个饭都不肯,那也说不过去。
得了她的话,葛如玺看出她不爱跟自己呆一块,也不多作纠缠。
不管是不是因为得知葛如沫要回家吃饭,葛家如今的饭菜都丰盛了许多,一家子人围在一起吃饭,还是挺热闹的。
周氏装了回慈爱,给葛如沫挟了块肉。被她躲开了,请原谅做医生的物有洁癖吧,她实在没办法接受不用公筷挟菜这一陋习。
“你给如岫挟吧,我吃什么我自己来就行了。”
“小五,这回去汝阴县,听说卫夫人和那个侍女的病都是你给医好的。你二姐给你打打下手,就得了二十两银子回来,你得了多少?”
“得的银子不买了粮食猪肉和布料了吗?那粮食我买了一年多的量,都是上等粮。猪肉你熬了油弄成腊肉,吃个小半年也够了吧。还有那些布料,我给你们各买了四季,每季两身换洗,还买了五十斤棉花。”
葛家众人听着,也品出味来了。
“小五,你这是说银子都花光了?”周氏问,骗谁呢,这些东西顶天就花十两银子。
“没花完,只是我想开间医馆,剩下的,我全拿去进了药材了。”葛如沫淡淡地说道。
这事他们迟早都会知道,与其从别人那听说,万一受不了刺激闹腾。倒不如现在摊开来说,要闹也在她跟前闹,这对她控制局面比较有利。
“什么,你要开医馆?”
葛如沫的话就如一枚深水炸弹,炸得所有人都头晕眼花。
这事葛家以前根本想都不敢想,可偏偏葛如沫想了,也做了。前几天,葛家还过着吃糠咽菜的日子,现在小五一个十来岁的女娃就要开医馆了,难道现在世道这么好混了?
各人神态不一,姐妹中高兴的有,吃惊的人,羡慕的有,嫉妒的也有。
而葛氏夫妇的神情就耐人寻味了,似惊怒中夹杂着恐惧以及不是滋味
葛如玺神色复杂,“你拿到开医馆的资格了?”
“嗯。”
葛如玺想了想,便知道是有人给她做了担保,这人是谁,她也能猜得出来。只是她没想到,小五和他们的交情竟然这样深了。
葛如翠最是没心没肺,她兴奋地追问,“小五,你打算在哪里开?县里还是镇上?”
“在村里。”
没有料到是这个答案,葛如翠张大了嘴,“在村里啊。”
“是在家里开吗?”
“不是。”
葛如沫意简言赅,并不想多说。
葛如沫这枚炸弹威力太大,扰乱了葛七斤夫妇的安排。他们不知道如何应对,一时间饭桌上竟然难得的安静下来。
家中的孩子许是感觉到了什么,都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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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家人算计
饭吃过半,周氏咳了两下,清了清嗓子,然后说,“小五啊,你这算学出头了,可是你的几个姐妹啥都不会,她们以后嫁人怎么办呢?”周氏忧虑地说。
葛如沫挑眉,她说的是什么话,村子里的姑娘不都这样吗?还不是都嫁了,偏到他们家就不行?
“三姐四姐不是跟着苏大娘学苏绣吗?”
就这,村里村外多少姑娘都羡慕呢,周氏话里话外还不满意?而且学苏绣,也不失为一条好出路,现在银子少,那是因为她们还没出师呢。出师后就会好了。
“这个呀——”周氏皱着眉说,“她们跟着苏大娘忙和一年得的银子都及不上你给人看病一次的零头。”
葛如沫心中暗暗摇头,她这便宜娘心太大了。
卫夫人这样的大户可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的,开了医馆大多数时候她也是替平头百姓看病。
“所以我寻思着,不如你教她们医术吧?手把手教几年,也不拘她们能学完你的本事,有个半斤八两就行了。”
她这是在说笑吗?不是她自夸,她的医术,她们想学个半斤八两,几年,那是不可能的。
况且手把手教她们几年?那她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事业还要不要了?她可没这么大的奉献精神。
医学生的培养是公认的不容易,即便现在,删减掉许多西医的东西,由她来专心培养,要成为一名好的中医大夫,也要三四年的时间。再者,她现在确实没有收徒的打算。
而且——“她们都不识字吧?”葛如沫指出。
“谁说的?她们都认字的。”
是认字,但认识的字斗大的加起来没有一箩筐。
“你之前不也和她们一样吗?凭什么你能学好,她们就不能?”
这个能一样吗?
“这事,我恐怕无法胜任,不如让二姐来?”
“你这死丫头,教给你点事就推三阻四的,要不是你二姐的医术没你好,我会叫你?”
二丫头说得对,这就不是一个心里向着家的人。
“娘,我要学刺绣,我不学医。”葛如翡坚定地说。
周氏瞪了她一眼,骂了句,“死丫头,敢和我唱反调了,晚点再收拾你!”
葛如沫只觉得不耐,家中除了她和葛如玺,剩下的人中,恐怕就如翡还比较适合学医了。大姐如玉太过胆小无主见;如翠性子咧咧男孩气,这也意味着粗心,给人治病是个胆大心细的活,容不得半点马虎;如岫她就不评价了,还没长大呢,小心思太多了。
不过她们虽然不适合学医,但若想有一技傍身,她倒可以教她们按摩,等她再将精油琢磨出来,给人做按摩保健,不失为一门好手艺,将来说婆家也好说。不过这点,葛如沫没打算现在说出来。她有自己的计划,说出来虽然能安抚葛七斤夫妇以及众姐妹的心,但他们的性子,恐怕会横生变数。
“这件事情我不答应。”
葛如沫拒绝的话,听在众人耳中,不免有点不近人情。
几个姐妹心中难过,不管她们想不想学,被人否定的滋味都不好受。
其实葛如沫的话并不算太难听。
此时周氏和葛七斤对视一眼。
周氏端碗吃饭,葛七斤拿着筷子问葛如沫,“你和你二姐同时学医,为什么你的医术比你二姐要好那么多?是不是你师傅给你开小灶了?”
葛如沫觉得他的话真是让人听了好笑,“第一,陈大夫已经不是我的师傅了。第二,之前他偏爱谁你们不知道吗?他给二姐开小灶也不会给我开。”
“那你的医术怎么比你二姐好?我听别人说,你这是得了青囊医书的传承了。”
“我的医术如何自有我的来历,至于你说的青囊医书,我根本没见过。”
“别想否认,不然你怎么解释你这身医术的来历葛家祖训早就有言,有一本医书传家的,只是这两三代,医书不知所踪了而已。这书大概被你无意中得到了!”葛七斤挌下筷子,满脸严肃地盯着葛如沫,“那书是祖传的,不是传给你一个人的,别想独吞,拿出来!”
葛如沫扫了葛如玺一眼,葛七斤夫妇从何而知不言而喻。她只是没想到,梁道斌无意中提到的一嘴,竟被她深深地记在心里,并信以为真。
“没有。”
“你说什么?”看着她冷凝的脸,葛七斤忍不住暴怒而起。
葛七斤此人脾气暴躁,从一说话声音就不小,加上他们吃饭又是在院子里类似大宅邸建的抱厦下,他的声音一下就传出去了。
他怒,葛如沫也不为所动,“我说我这里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放你娘的狗屁,没有青囊医书,你那身医术是怎么来的,别想糊弄你老子!快说,你到底把它藏在哪里了?”
“我说没有,你觉得有,那你就搜好了。”
“老子当然会搜!”葛七斤转过头来对葛如玺说,“二妞,你带人去搜一下。”
葛如岫转了转眼珠子,对葛如玺说道,“二姐,我跟你去吧。”虽然没有继续看葛如沫倒霉挺可惜的,但去找那本青襄医书比较重要。
除了她们两个,其余人如玉、如翡、如翠三人都没动。葛如玉是担心眼前情况失控;葛如翡是担心葛如沫;而葛如翠完全是因为这里热闹,比去搜书什么的好玩多了。
即使这样,葛如沫的神色依然很平静,葛七斤一见她这样就来气,“你别以为搜不出来你就没事了。即使搜不到,你也得给老子默写出来。这本医书是咱老葛家的,由不得你一个人独吞!”
葛如玺点了点头,路过葛如沫身边时,她说了句,“小五抱歉,但爹的话我不能不听。”
葛如沫直直看着前方,连个眼神都欠奉。
葛七斤家的动静很大,矮矮的篱笆墙外人头攒动,很快就围满了看戏的人。
“葛七斤那婆娘又在闹什么?”不明真相的人问。
来得早的忙给他们科普,“还不是那婆娘觉得五丫头的医术好,指定是偷学了他们家传的青囊医书了。”
“青囊医书,还是家传的?”
“是啊,这名字我听说过,据说是汉代神医华陀临死前整理的行医笔记。葛七斤说他家祖上有这本书传家。”
看戏的人嗤笑,“这葛七斤的脸皮真够厚的,他家要真有那种东西,几辈人能穷成那样?”
刚才回话的人戏笑,“据说先前失传了,这会又出现了。”
众人不傻,葛七斤那番话糊弄外人可以,但糊弄他们还差了点。都在村子里生活了几十年的人了,谁还能不知道谁的底细
吃瓜观众都不明白周氏要闹什么,二女儿五女儿,谁会医术还不一样么?反正鸡蛋都在篮子里,都是自家的。为什么非得把五女儿的东西夺过来给二女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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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无中生有
不仅他们不明白,连葛如沫也不明白。她自认做得不比葛如玺差,为什么她的爹娘总要牺牲她来成就葛如玺呢?
“这是不可能的,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无中生有的东西,我上哪里弄给你们。”
场面剑拔弩张,紧绷得如一根弦,一解即发。
葛家的女孩都紧张地躲在一旁,葛如玺站在前头,平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一幕,葛如沫只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今天这顿饭就是一个套,要是成功了,以葛七斤夫妇的偏心,葛如玺定然是受益最大的那个,其余人不过是顺带而已。
“死心?我告诉你除非你残了废了死了,不然你都得给我默写出来!”葛七斤激动得一把抓住她的头发。
方才葛如沫已经暗暗防备了,只是葛七斤出手太快,而她的退路又被周氏有意无意地堵住了。
一看都动上手了,外面看戏的人不复之前看戏的轻松,有的翻墙而入,有的破门而入。
“葛七斤,你是疯了吧?哪有为了一点身外之外就对女儿喊打喊杀的?”
“你才最该闭嘴,老子教训自己的女儿,关你鸟事。”
“你这是教训吗?你这是往死里折腾!”
“是啊,七斤你赶紧把人给放了。”
“她是我女儿,她的一切都是我的,她不听话就别怪我心狠。”
葛如沫闻言,眼神一冷。闹成这样,葛如沫也没后悔。这些人想抢她的东西,如果她这回为了熄事宁人软弱了,只会把他们养得更贪婪,以后的日子更没法过。
“你这疯子,你以为生了她就可以对她予取予求?那谁还敢娶你家的女儿”
“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
“不管怎么样,先把人放了吧。孩子还小,禁不起折腾啊。”
“你们就放心吧,她能耐得很。不信,你们看。”葛七斤狰狞一笑,手一用力,将她拧过来面对面,“只要你答应将医书默写出来,我就放了你,如何?”
葛如沫冷冷回了一句,“做梦!”
“都在闹什么?”
一声喝骂在外围响起,众人扭头一看,认出来人后,纷纷让道。
此时进来三个人,里正葛祥荣、葛八、葛常青,后面两人一个是葛如沫的祖父一个是大伯。原来刚才葛家闹起来时,就有人飞快地去给他们报了信,他们才能来得那么及时。其实葛八婆和罗氏等人也来了,只是脚程比不得男人,落在了后面罢了。
“闹什么,还不赶紧把人放了!”葛八走到葛七斤面前,严肃着脸喝道。
“爹!”葛七斤唤了一声,神色焦急,只觉得心里有苦说不出哇。他的手还是紧紧地抓着葛如沫的头发。
“不行啊,这死丫头还没答应呢。那是咱们家传的东西,今天一定要逼她默写出来。”
葛八真想给这个蠢蛋一脚,“我说,把人放了!”
就在他们僵持之际,情况突然发生了逆转。
“啊——疼死我了——”葛七斤只觉得手腕一痛,忍不住痛呼出声,然后他情不自禁地放开抓着头发的手,接着怯痛反应让他忍不住用力一甩手,手背重重地打在了柱子上,痛得他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卫夫人除了给她两百两之外,还送了一套金针给她,在她眼里,这可比那枚东珠要合她心意多了。
这些金针都被她细心地捌在特制的袖口处,葛如沫的手速很快,借着宽大的袖子遮掩上,凭眼力和感觉往他手腕上的某些穴位一扎。
相比于葛七斤的狼狈,葛如沫显得飘逸利索多了。只见她借着惯性的力道急退,然后脚跟一定,一个打转,便站稳了身形,手中的金针往袖口一送,便稳稳当当地归位。
“爹!”葛家众女儿齐呼。
“当家的,你怎么样?”周氏也惊了一回。
“逆女,你做了什么手脚”
葛如沫冷着脸看了他一眼,没作声。
周氏将他手腕的袖子往上一撸,料想中的伤口没有出现,他那截黝黑的手腕光洁如初。
“荒唐,实在是荒唐!周氏,还不赶紧扶他进去,还要在这丢人现眼多久?!”葛八气得瞪眼。说他不喜这个儿子就是这样了,人看着老实,其实做事一根筋,脑子不知道变通,行事全凭自己喜好,不知道隐忍,不知道大局观为何物!这样的人要是能有出息,那是老天爷瞎了眼!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七斤,有什么事回屋再说。”葛常青也站出来帮忙。
“我说八叔公,都这样了,你还想给他扯块遮羞布啊,我看这事就放在这说,也好叫大家明白明白。”有人笑嘻嘻地拦着。
“是啊,八叔公,你家真有那神医华陀传下来的青囊医书啊?”更有人大咧咧地问。
葛八只觉得老脸都要丢尽了,忍不住又瞪了小儿子一眼,“青囊医书?我怎么不知道咱老葛家还有这玩意传下来?即使有,也是传给长房吧。”意思就是没有了。
“就是,还是八叔公明白啊。其实八叔公行八,即使有,也轮不到你们这房啊。”
“是我从娘家那边带过来的,不行吗?”周氏强辩。
“行,怎么不行,你们周家真是好家风,有这门医术还传女不传男,真是当世少见啊。”
众人哄笑。
一句话羞得周氏满脸通红。
“切,你娘家要是真有这医书,你爹当年也不会因为小小的伤寒就走了。”有人直接揭她老底,完全不给面子。
“真是丢脸,长辈觊觎小辈的东西。”
“是啊,他叔叔,他婶婶,你们收回那话吧,别再作了。你们不担心自己的女儿嫁不出去,我们家乃至整条村子可还担心呢。你说你这‘贪图女儿东西,认为女儿的就是你的’的话传出去,谁还敢娶咱们上藜村葛家的女儿?”
“就是,我女儿正在说亲,准亲家是一世代酿酒的,你这名声一传出去。人家还得担心我们做长辈的就和你一个样了,娶了媳妇还得担心哪天这酿酒的技术就变成葛家家传的了。你可别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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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一再逼迫
本来事情到此,已经接近尾声了。岂料——
砰的一声,周氏给葛如沫跪下了。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葛如沫身形一闪,然后站在周氏五开外,定定地看着她,眼中一片冷意,周氏这是要毁她啊。幸得她身手敏捷给躲开了,不然这生母给女儿下跪女儿生受了的戏码就要坐实了。
周氏不管不顾地,一个劲地磕头,嘴上哭着说,“小五,你是个有出息的,一身的医术让县老爷都令眼相看。可是你几个姐姐什么都没有,你难道就不能将那医书默写出来吗?我也不求你手把手地教她们,就照着医书学,学多学少就看她们自己的造化了。你为什么就不能答应呢即使她们学了,也越不过你去啊,只是让她们以后找婆家容易一点罢了。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心。”
旁人没有听到她一开始的话,现在听着这话,只觉得这周氏好巧的心思啊,那医书真默出来了,自家女儿能学多少是多少。学了能有一技傍身,就算学不了,卖出去,估计也能卖个天价,足够一家子人一辈子无忧的了。无论哪样,都不亏。
好一出威逼利诱的戏码,葛如沫想也没想,也给她直直跪下。手上的金针往自己身上某些穴位狠狠一刺,眼泪也哗啦啦地往下流,“娘,不是我狠心,而是当初我学医时,我师傅就逼我发过毒誓。他说他教我的是本门的医典,不是你说的什么青襄医书,让我发誓未经他老人家的同意不得乱传他人。否则我以及我三代以内的血亲都不得好死,死后不入轮回。为了姐妹,我死不要紧,可我不想连累你们啊。”
周氏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那你将医书默出来后,你就去死好了。你以及你家人死绝了,我们都会没事。
此时的人对鬼神还是很敬畏的,听到这么毒的誓言,旁人都理解地点点头。
“爹娘,虽然这医术不能外传,但我保证给你们养老,吃穿的不会比同村的老人差。姐妹们的嫁妆我来给,同样不会比同村的姑娘们差。”但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尽管这时还没出现那些以孝治天下的皇帝,人们对孝之一字还没到那种愚孝的地步。葛如沫以一已之力对抗生身父母,虽然说的也头头是道,极是在理。可是在感情上,却难让人接受。
葛如沫的承诺让众人对她仅有的一点意见也完全消除了。
“行啦,葛七斤,你这样逼孩子好看啊。”里正终于开口了,“这学医就和一样,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的。”
“对啊,既然小五都承诺养你们老了,又承诺给几个姐妹出嫁妆,你们就知足吧,多少年轻小伙都做不到这样呢。”
“这样好的女儿上哪去找啊。”
旁人都七嘴八舌地劝着葛七斤夫妇,都是帮葛如沫说话的,这些话听在他们耳中,更觉得刺耳无比。而且他们发现竟没几个人帮他们说话,意识到这点,他们渐渐感到有点招架不住了。
“好,给我们俩养老是你说的,给你几个姐妹送嫁,也是你说的。”葛七斤有些狼狈又有些发狠地说。
葛如沫点头,“是我说的。”
“那好,前些日子我们给你大姐相看了一门亲事,近日决定定下来了,你拿三十两给她备嫁。”
三十两!
人群一阵骚动。
“三十两,相当于要给葛如玉陪嫁四亩上等水田啊。”
“这是嫁女儿还是娶媳妇啊,就是娶媳妇也用不着那么多!”
“说你们傻呢还是傻呢,你们以为那三十两葛七斤会全给了大女儿吗?想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一个女儿三十两,他家有五个女儿没嫁呢。葛小五光是嫁妆银子就给得一百五十两,啧啧,这是要炸干葛小五的节奏啊。”
“这些另外说,葛小五说好了要给他们养老。以葛七斤夫妇的狠心程度,这银子肯定不会少要的。一年五两,看他们那活蹦乱跳的样子,最少还能活三十年。那么葛小五最少都要给他们拿一百五十两!加起来,三百两!”
“小五这女儿,养得值!”
旁人的纷纷言语,让有些人脸火辣辣的,可也有例外的,比如当事人就无动于衷。
葛如玉听到她爹娘拿她的亲事当借口逼问小五要三十两银子,她很想说用不着这样的,但她知道他们不会听她的,所以只是嘴巴嚅喏几下,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葛如沫没有说话,她低头思索,前面和王一清谈进药材的时候钱就有些不够。这个时代中药的种植不算多,懂炮制的更少,也就导致了中药材的紧缺和走高的价格。以致进货的价格超出了预算,若她能缓一缓,多攒点银子再开医馆的话会更好点,但她实在是等不及了。
先前给家里弄的那批大宗购物,也花去了一点。现在她手上的银子,是预计拿来买地以及建设地面建筑的。若是拿了三十两,这事就启动不了。说来说去,还是钱太少了。
“能不能缓一缓,一个月后我一定拿出来。”葛如沫问,尽管知道这话提出来也是被否定的,但该问的还是得问。
姑娘从议亲到小定到正式的嫁娶,一般时间都会很充裕,一个月后再拿银子,也不会太误事。
“不行。”葛七斤一语否定。
里正葛祥荣在心里暗暗摇头,葛如沫要开医馆的事他是知道的,如今正是用钱之际。就不知道此事葛七斤夫妇是否得知了,若是知道,那就太说不过去了。作为父母,女儿开医馆这么大的事,不仅不帮忙,还尽拖后腿。
众人虽然不知道此事还另有内情,但葛七斤夫妇说要钱就要钱,完全没有一点缓和的余地,这点也挺让人很没办法理解。
众人谴责的眼神让葛七斤受不了,他指着葛如沫大叫,”你们不要被她给骗了,我竟然敢问要三十两银子,那我就敢肯定她是拿得出来的。”
然后他质问葛如沫,“你不是有钱吗?你不是说要送几个姐姐出嫁吗?怎么,舍不得了?你二姐还拿了二十两银子回来,你比她得的银子多多了,就给了这点粮食打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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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贵人解围
葛如沫没和他一起疯,整个人还是很平静,“这些钱我刚才已经和你们说过了,是准备拿来开医馆的。”
“葛小五想开医馆的事是真的,她前两天就来找我商量宅基地的事了。”里正葛祥荣给她证明。
这些消息一一放出来,给看官们的冲击有点大。他们刚得知村里的葛小五给京里的大官看病,治好了,并得了一大笔丰厚的诊金,然后买了两车粮食衣锦还乡的事。现在又被告知她要建房开医馆了。这对他们产生的影响就和连环暴击差不多,让他们不禁怀疑这世界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吗?一张嘴就是一百几十两的,银子什么时候那么好赚了?
难怪葛七斤要闹这一出了,财帛动人心啊。
葛八也没想到这个孙女这么能扒拉钱。
“呵,有钱开医馆,舍不得拿来给你姐做陪嫁?”
“我不是舍不得,只是问能不能缓一个月,如果不能,我就另外想办法。”
葛七斤嘲讽全开,相比之下葛如沫就冷静多了。两者一对比,角色掉换了似的,让人怎么看怎么怪异。
“那我也告诉你,这银子不能缓,立即给,今天就必须拿出来!”
“不管她有没有银子马上给你,也不能否认你拼命压榨女儿的事实。”有人小声说。
不少人点头附和,葛如沫在顾及了家中的开支之后将所有的银子都拿去开医馆了,又不是拿去花天酒地享受。她这么好的医术,不开医馆确实可惜。而且他们村里要是有个医馆,他们看病也方便啊。
事情发展至此,葛七斤夫妇很不好受,几乎所有人都不赞同他们。加上他们本人也不是心志多坚定的人,被舆论所影响就在所难免了。
本来作为父母,与孩子斗,本身占据道德至高点,有着天然的优势。那句名言‘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虽尚未出现,但孔圣人的《弟子规》流传甚广,对民众的教化作用还是有引导作用的。
造成现在的局面,原因有二。第一是因先前葛如沫昏倒在山上一事,让众人看个明白葛七斤夫妇对这个女儿是有点苛待的。此事让他们作为父母的天然优势,有了污点。在对待他们与葛小五的事情上时,葛小五不在处于劣势,至少是平级的。第二个原因就是葛七斤夫妇的吃相太难看了,他们要的银子,他们对葛如沫的压榨,已经超出了作为一个农村家庭的极限。他们将心比心,自然觉得葛七斤夫妇过分,对孩子没有慈心。人都是同情弱者的。
砰!
突然,一个荷包被人扔到中间,落地的时候,里面的银子撒了出来,那成色,一看就是极好的官银。
众人反射性地回过头,发现不知何时他们身后竟然停了一辆做工考究的马车,而车辕上坐了一个气势冷硬的人。
“三十两,拿去。”
葛如沫一见来人是沈笠,便松了口气,看来这回得欠一个人情了,不然她最终还是会动用那笔钱的。
她这个人其实挺怕欠人人情债的,因为这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
可是她现在根基浅,别人肯给她欠人情债,那是看中她以后的发展不会差。她根基差,只能拿未来的利益来换取需要发展的时间。
众人好奇地在葛如沫和马车来回打量,不知道葛小五怎么和这些人有关系的,并且还能让他们给她出头。
“三十两,我们公子替她给了。”
“把银子捡起来给我,快点。”葛七斤对葛如沫说。这些人别以为他不知道他们想让他弯腰捡银子,以此来羞辱他。那他就他们看着,究竟谁会被羞辱!
“你——”沈笠有些变脸,他方才因葛七斤逼迫女儿的样子,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所以才一时冲动将那装着银子的荷包丢在地上的。现在葛七斤让葛如沫去捡,这和让他吞了苍蝇般难受。
葛七斤站在那,难掩得意。
而葛如沫也静静立在那。
就在众人猜想葛小五什么时候屈服时,是的,他们都认为葛小五会屈服。
毕竟葛小五是子,葛七斤是父;而她先前周旋那么久,就快达到目的了,不会不做,正如前面九十九步都跪了,就差这一磕头了。难道还要放弃?那么前面不就白费劲了吗?
就在此时,一个老人蹲了下去,将荷包连带着银子一并捡了起来。
“爹!”葛七斤骇然叫出声。
原来捡银子的竟然是葛八!
葛七斤没料到,为难来为难去,最后竟然为难到自己老爹!
葛八对这个没眼色的儿子已经没脾气了,马车里的人还没出来呢,光是扔银子的那个人就不是一般人,他就由着性子得罪了。要不是看在葛小五的份上,他倒宁愿像之前一般少来往得好。
“好了,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爹,此事到此为止!”
公爹是认真的,周氏意识到这点,便半推半拉地将葛七斤带进了屋。
这出戏缺了一个主角,自然就散场了。众人三三两两的离开了,而且很自觉地避着那辆马车走。
葛八是和她说了两句话才走的,“你爹那性子,喛,他的话你别放心上。你想干啥就放手去做,别理他。”
葛如沫点了点头。
走在路上,罗氏实在忍不住了,开口说道,“死鬼,你说你那弟弟弟妹是怎么想的啊?放着有出息的女儿不好好对待,反而对她一再逼迫,你说这是为啥啊?难道小五不是他们亲生的?”
“别胡说,小五出生的时候咱们可是看着的。”葛常青觉得罗氏太会想了。
“你说的也对,可是他们夫妇俩对小五真是太差了,让人不想歪都不行。”忆起往事,罗氏也觉得自己想多了。
“我记得二丫头刚出生的时候,你那弟弟弟妹对她也不是很好啊。后来过不下去的时候,更是将她和五丫头一起送去了亲戚家一年,两家亲戚一家一个。当年二丫头身子弱,五丫头小,怕站不住,当时送过去也有送人的意思。”
“哪知道他们后来好运,挖了块拇指头大的金子,又发现周氏伤了身子没法再生,这才去将两个孩子要了回来。回来后,他们就对二丫头亲热起来了。”
罗氏陆陆续续回忆起这些事,也絮絮叨叨地说了出来。
“说这些有什么用。”葛常青不怎么耐烦听他家的破事。
“行吧,不提了不提了。只是他家现在这一出又一出的,弄得小五那孩子对那个家一点归属感都没有了吧。”罗氏叹息着,“我看啊,小五对他们也是面子情,偏他们看不清,还在死命折腾。”
“你管他们。”葛常青更不耐烦了。
罗氏瞅了他一眼,抿抿嘴,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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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投桃报李
看戏的人是散了,仍有三三两两的视线好奇地往这边瞅着。
葛如沫也没管他们,直直朝马车走去,最后站在沈笠跟前,“那银子——”
沈笠打断她,“公子他们来了。”
葛如沫哦了一声,并不意外。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上马车吧。”
葛如沫环视一圈,发现这马车停的地方挺好,四野开阔。
虽然周围还有一些人坐着闲聊,但眼睛却好奇地盯着这边,可葛如沫估算了一下,这样的距离他们以正常的音量说话,也不担心被别人听到。
她只身一人,和他们出去村子,不妥。虽然现在男女大防不若后面的朝代那么严格,但总归会有闲话的。
葛如沫摇了摇头,“不用了,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说话间,她将腰间挂着的荷包解了下来,然后打开,从中拿出一张纸,
“这张药方是针对你家公子的病的,你拿去药房抓药,这药抓三副就行。因你家公子病久了,一副怕是治不好,不过三副必愈。”
那药方其实是看出沈东漓的病时就备下了,本来以为在离开汝阴县衙之前就能交给他们的,也好还了当日在马车的搭救之恩。不料,在后来她一直没见着人,她还遗憾这人情得一直欠着先呢。她可不会自满地认为这世上除了她就没人能治这个病了。她完全没料到,在过了好几日之后,沈东漓又会到村子里来寻她。
沈笠接过后迅速打开,草草看了一眼,然后啪的合上,“你果然知道我家公子病了?”
“嗯。”
“你能看出来?”沈笠一时激动,竟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葛如沫微拧着眉看着自己被抓的手,“放手,别拉拉扯扯的。”
沈笠依言放手,但双眼紧盯着她,就等着她嘴里的答案。
葛如沫一捋一捋地抚平袖口,淡声道,“你家公子很久没合过眼了吧”
“你果然知道。”
“其实我挺佩服你家公子的,得了这样的病,还能撑这么久,寻常人早就倒下了。”他那就不是失眠那么简单了,根本是闭不了眼。人不是猫头鹰,睁着眼睛可睡不着觉。
葛如沫的恭维让沈笠很受用,他家公子当然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我家公子这是什么病”
“阳跷脉病吧。”
“这是什么病?”沈笠表示没有听说过。
“阳跷脉是奇经八脉之一,主一身左右之阳,阴跷脉与之相对,主一身左右之阴。二跷主司下肢运动,上交于目锐,司眼睑开合。阳气足时则睁眼,阴气足时则合眼。”
“阴阳跷脉主寤寐,卫气昼日行于阳,夜行于阴。故人昼精而夜瞑。你家公子夜不能合眼,盖因阳跷脉病,阳气独行于阳而不得入阴,常留于阳,以致阳气过盛、阴气虚衰,当然不能合眼。”
“你家公子的病症在于阳跷脉病而致使阳不交阴,也可以说是营卫失和,治起来不是很难。”
后面那句话,沈笠听得无语望天,不难吗?这话真该说给京城那帮老家伙听听。
葛如沫耐心地解释着,她知道沈东漓就在马车里,这番话也是说给他听的。
“治疗的方法我已经交给你了,上面写着的方子是经典名方,出自《皇帝内经》,名字叫做半夏秫米汤,治疗你家公子的病最是对症。煎法我已经附上。”葛如沫说那么多,并不是在卖弄自己的学识,而是对富贵人看病的心理略有了解。
富贵人家看病,绝不是按方抓药那么简单,他们大多惜命如金,如果不弄清楚方子从哪来,能治什么病,他们一般是不会轻易服那些来历不明的药。这也跟葛如沫如今的名气有关,她虽有实力,可如今默默无闻,自然需要费些口舌。
其实她担心的不无道理,沈东漓消失的几天,就是追神医李圣手去了。
许是葛如沫说的有道理,沈笠将那纸药方重新打开来细看。
只见上面写着半夏秫米汤几个字,药只有生半夏五合,秫米一升。并附上煎制之法。用流水千里以外者八升,扬之万遍,取其清五升煮之,炊以苇薪火,沸,置秫米一升、治半夏五合,徐炊令至一升半,去其滓,得其汁饮之。
药倒好抓,难就难在,这煎法挺复杂的。
“这半夏有毒,开锅后要煮半个时辰以上,以解半夏之毒。倒汤时,要用滤布,把半夏末还有米都过滤了,以防半夏中毒,只饮清汤。”葛如沫细细地交待着注意事项。
沈笠哦了一声,将她的话认真记在心里。
“若还是不小心中毒的话,就嚼了几片生姜吧,生姜能解半夏之毒。”最终,她还是补充了一句。
“你等下,我请示一下公子。”
葛如沫点点头,表示明白。
“阿笠,将马车的帘子都掀开,请小葛大夫上马车来吧。”沈东漓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清朗中带着一丝沙哑,显然被长期失眠折磨得不轻。
这里四野开阔,他们将马车内的车帘都掀了起来,即使他们在内里说话,能被人瞧见却听不到声音,如此便不会有什么闲言闲语了。
“你在汝阴县就知道了?”沈东漓的精神似乎不太好,人也瘦了点,他靠着马车壁,一句话带着喟叹。
“怎么看出来的?”他自认没露出什么破绽。实在不得不感叹她的望诊已达到了如火纯青的地步了。
葛如沫挺无奈的,这些人怎么就那么爱寻根问底的呢。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吗?在马车上,你眼下有淤青,眼内有血丝,就已经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了。而且一路上,你甚少眨眼。我留意了下,一路上你竟只眨了一次眼,这很不正常。后来马车在汝阴县衙停下,下车时,我朝你踢了一颗石子。按理说,以你们的身手,可以轻而易举地躲开的,但结果却没有,你被打中了。这也间接证明了我对那个病的猜测,这个病的另一个病症是腿脚不灵便。”二跷脉起于足,有使人有轻健跷捷之意,病了,自然就灵便不起来了。
沈东漓没话说了,他当时都没料到她是故意踢那个石子的,他以为她还是小姑娘心性呢。
“没躲开就是腿脚不灵便,就不能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沈笠挑衅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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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不耻下问
事实就是事实,她也不与他多作争辩,“若我猜得不错,你们应该是军队出身的吧?”军队出身的人对攻击物的躲避几乎是下意识的,已经融入他们骨血中了。躲开那颗小石头,真是小意思。
“你怎么知道?”
沈笠的眼神一下变得锐利如刀。
葛如沫不怕他,“你看,这就是你们下意识的反应了。”
“在军队呆久了自身总会留下一些与众不同的痕迹或者说习惯。你们军队人的习惯就是,当察觉到对方有侵犯你们领地、的意图时,就会下意识地防备。普通人虽然也有会这样的,但不像你们反应这么迅速和敏感。而且你们身上都带股与众不同的气势,如兵器一般冷冽,眼神、动作、气势与普通人差别很大。”
葛如沫这一番话说下来,沈东漓没出声,自古英雄出少年,胆大心细又有脑子,他当年这个年纪的时候可还做不到像她这样的程度。可惜她是个姑娘,不然又是一根带兵的好苗子。
沈笠没有出声,将她的话细细思索一遍,还真被她说中了几分。
“还是搭一下脉吧,我虽然对自己的判断有信心,但猜测毕竟只是猜测,具有一定的赌性。把下脉,也正好看看你这病严重到了什么程度。”要是沈东漓一直在马车内不出,她把药方给了,也就完事了。但他此时的做法挺为她着想的,葛如沫这人吧,那心说软也软,说硬也能硬得起来。最受不得人对她好了。
沈东漓依言伸出手腕。
葛如沫一上手,便从脉象得知他这样的情况最少持续了二十天,“基本上能确定,你这个病正如我猜测的一般。”
“而且,你应该有足外翻的症状,目内眦赤痛。”阳跷为病,阴缓而阳急,从而表现出足外翻的症状。他穿着长袍,遮掩了,让人无从得知。
“还有就是,你身上很多症状都是表现在左边,右边则正常。”阳跷伤,则左侧不仁。
“例如常常感觉左半边身子僵硬不听使唤;少腹疼痛、抽痛,膝盖不舒服,都是表现在左边。”
似是故意的一般,葛如沫将发生在沈东漓身上的症状一一数了出来,眼神还有意无意地瞟向沈笠。反正这些症状他们都知道,说出来也没第四个人听到。
症状全中,丝毫不差!
沈东漓倒没什么大的反应,顶多听到她连一词都毫不避讳地说出口之时,嘴角隐隐,这姑娘也真是大胆。
反正是沈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其实葛如沫这番话说完,沈笠是真的佩服了,竟将他家公子的病症说得丝毫不差。若非他家公子一直是他贴身伺候的,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被人安插了钉子了。
“我给你针两针吧,放心,不用很久的。”
葛如沫从衣袖口处掏出一把针来。九根针在她手上规律均匀地如扇子骨般一一摆开。仅从这点,就可看出她确实把针玩得很好。
你放心,这些针我平时都消过毒了,而且你看,针尖部分我都保护得很好。
说话间,她将方才刺过葛七斤的那根针挑出来,放到旁边去。
他这病,属于邪客于足阳跷之脉,只需针风池、风府、申脉,无需炙,手上这金针就能操作。且风池风府皆于后脑,申脉位于外踝之下半寸,连衣裳都不用脱,方便。
沈东漓自然不会拒绝,他被这个病折腾得够呛。况且先前在苍南县衙的时候,只听说了她用针的神奇,却没有亲眼见识到,确实也有点好奇。
葛如沫先让他脱掉鞋袜。
沈东漓有些不自然,但依言做了。
葛如沫发现他的脚生得莹白如玉,指头圆润,竟比自己的还好看,亏自己还是个姑娘,天理何在?进针之后,她暗暗发誓,一定要研制出一种养肤膏来,将自己一身的肌肤保养到他这种莹白如玉的程度。
“你的医馆真该早点开起来了。”沈笠抱怨。他主子那么尊贵的一个人,竟在田野间卸履脱袜!虽说事急从权,但实在不好看。
葛如沫忙着手上的活,没说话,她也想啊,但急得来吗?
一刻钟后,她收针。
“好啦,药方给你们了,赶紧抓药去吧。其实这药是子夜时分喝的,不过你还是入夜就喝吧。”长期不得闭眼,也实在太可怜了,“喝之后会微微发汗,这都是正常的。”
葛如沫想了想,说道,“其实这药如果加入一味百合,效果可能会更好。不过加不加都无所谓了。”
说起她给的那个方子,沈东漓倒有些不明白。
近来他为这个病所困扰,他自己也看了不少医书,加上身边有个大师级的御医,对中药也算得上有些了解。她说过,自己的病症在于阴跷脉淤塞而致使阳不交阴,营卫失和。半夏的作用有几方面,用它来治这个病,大约是看上了它有辛散消痞、化痰散结的作用。可中药种类繁多,其中具有辛散消结作用的药,肯定不止半夏一味。可她为何要使用半夏这味药呢?
沈东漓不耻下问,将他的疑惑问了出来。
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而且他发现,葛如沫年纪虽少,但看问题的角度刁钻,解决问题的手段也常常让人耳目一新,发人省思。
“用半夏,乃取其和胃之功。”
嗯,竟不是看中它辛散消结之作用?但同样的,有和胃作用的药物也是很多的,为何偏用半夏。
见他确实挺想知道的样子,葛如沫也不藏私,
“首先,你这个病,乃阳气独行于阳而不得入阴所致。我们需要做的是补其不足,泻其有余,以通其道则阴阳和也。”
“胃为升降之枢,为阴阳升降之道,水火交济之机。阴阳不交的源头在这里。刚才我用金针通了经络,再在源头以半夏秫米汤通其道,调和一身阴阳,病自然而愈。”
“半夏者,夏之一半,夏到秋,是自然界由阳转阴的过程,半夏生于夏季之半,正是大自然阳气正浓之时,正所谓阳极生阴,半夏归于胃经,禀赋阳极生阴之性,是引阳入阴的最好药材。”
前面的话尚有些晦涩难懂,后面关于半夏的解释真的好形象。就是沈笠这人一点医理也不懂,听着都觉得甚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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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医者意也
“可是,半夏和秫米都不止一个功效吧?你如何能保证它们发挥的是你要的那个药效?”
“这就是配伍的目的了,配伍能控制多功用单味中药的发挥方向。半夏内服有和胃,燥湿化痰,降逆止呕,消痞散结等多种功效是吧?但其具体的功用发挥方向往往受复方中包括配伍环境在内的诸多因素所控制。例如,在燥湿化痰方面多与橘皮、茯苓相配;在降逆止呕常与生姜相配;消痞散结方面,配紫苏厚朴治梅核气。”
“半夏的功效刚才已经说过了,就说说秫米的吧,秫米能益脾和胃、安神、止泻。这两者都有和胃的功效,同一种药性共振,所以在这个方子里,它们一定地产生协同作用。打个比方,你站在同一个点上,朝不同的方向各射出一支箭,有一个方向你用了双倍的力道,那个方向的箭是不是会比其他方向的更快更能到达目的地?”
葛如沫后面那话很容易就让人理解了。
“后面关于煎药的,有何深意吗?”
“这药方一定要这么煎?”沈笠皱着眉头问。水要用长流水,还要扬之万遍,煎药的火还要芦苇杆,太讲究了吧?
“是的。”并非她刻章刁难,而是确实要这么做,才能达到最好的疗效。
此方意在治疗阴阳之气不通之症。取长流水而又扬之万遍,取其清,秫米与半夏熬出的汤汁,具有“滑”的性质;炊以管状的苇草,其意同‘通’;这些无不围绕着“通”和“流动”而为,用其汤汁的轻扬滑利而流走,以通壅滞也。就像疏通被油污堵塞的管道时,总要想法加入一些剂一样。
这方子出自皇帝内经,她以前用的时候,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但随着对医理理解越深,越是发现那句‘医者意也’很妙,这话最简单的理解就是中医的以形治形。有些大医仅凭某个药材的特性,就推断它能治疗某方面的病。这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凡药各有形性气质,其入诸经,有因形相类者,如荔枝核似而入肾;又有因质相同,如头入头,干入身,枝入枝,皮行皮,如天麻治头痛眩晕,又如红花,汗似血而入血者;自然之理,可以意得也。
其最有形意的,莫过于蝉蜕能开音,可治音哑。
难得她谈性正浓,又有人愿意听,自然就多说了些。
葛如沫这番话说出来时,沈氏主仆都听得津津有味。
“小葛大夫,你收徒弟吧!我觉得你教出来的徒弟一定也会是个好大夫的。”沈笠脱口而出。
此话一出,沈东漓心中一动。
三人都没有说话,葛如沫深吸一口气,看向沈东漓,她知道他没说话其实对这建议是有所触动的,如今且看她的想法和态度了。
葛如沫想了想说道,“徒弟目前是不打算收的了,不过呢,医馆新开倒是需要人手。”她目前确实没那个精力和想法带徒弟。
这点沈东漓也想到了,她还这么年轻,带徒弟不现实。但她后面那句,让沈东漓眼睛一亮。
葛如沫笑着说道,“你们手中有人的话,可以放两个来医馆帮忙。当然这人最好是有点医理基础,是个大夫最好。”既然决定交好沈二爷,那就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况且带两个人对她也没什么妨碍,无需扭捏拿乔。
沈东漓颔首,“你的话我会认真考虑的,届时医馆开张,人必送到。”
这算是初步达成协议了。
这事葛如沫答应得毫无压力,就当带两个进修生了。
她对医术从来没有敝扫自珍的想法,而她后续的医馆人员招聘一项,也印证了这一点。
当然,这和带徒弟是两回事。在这年代,师徒关系堪比父子关系,所以她在挑选徒弟这一点上会很慎重。
在医馆内坐堂的大夫她都打算一视同仁,所以也不介意沈东漓塞人进来。说白了,这也是她在发展初期不得不妥协的一点,投靠一势力寻求庇佑。万幸的是,这事没有使她过于为难。
“好啦,今天就到这吧。”话竟然不知不觉说了这么多,葛如沫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服药期间若是有什么问题,尽可来找我。”这话自然是客气话,她对她开的方子有信心,沈东漓也不是她头一个开半夏秫米汤的人,可有些话还是得说的,对病人的心理有安抚作用。
“我让人把药抓来,你来煎如何?”沈笠问,他不是怕麻烦,而是怕自己手生,煎不好。
“我住在别人家里,不是很方便,不过你们一定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葛如沫斟酌着说道。她此刻确实感到了住别人家里的不便了,这医馆还是得赶紧开起来才好。
沈笠显然也想到了她的处境,看向沈东漓,待他点头后,才略带不满地说了句,“你那医馆要赶紧开起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你拿着这块牌子到清河镇柳叶巷第三家找一个叫沈忌的,他会帮你的。”
沈忌?有点耳熟,葛如沫想了想可实在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但她伸手将牌子接过,用不用得上是另外一回事。
没有扭扭捏捏地欲迎还拒,这性子的姑娘处起来挺自在,沈氏主仆如是想。
“那我们先走了,改天再来叨扰。”
沈东漓说这话时,沈笠已经套好了车。
“再会。”葛如沫挥手,她知道改天再来叨扰的另一层意思便是‘他那病治好了,回头必有重谢’,像沈东漓这种世家门阀培养出来的人,是不会将谢字挂在嘴边,而没有任何实质的谢礼。那是失仪,且会欠下人情债。
一回到落脚处,沈笠就说,“公子,我把把方子拿去给狄老看看。”
沈东漓点点头,其实不用看,他都已经决定用这个方子了。方才葛如沫帮他针了几下,他能明显感觉到身体的情况好了很多。
狄老是他的随行大夫,负责他身体的保健,一应用药不说必需经过他的同意,但给他过目一下,也是一种尊重。
狄老将方子仔细看了一遍,问,“这方子怎么来的?”不怪他慎重,他知道他现在跟着的这位是个有地放矢的人,方子能呈到他跟前,显然是经过那位同意的。连那位本人都赞同的方子,他不得不仔细啊。
沈笠将葛如沫的话给他转述了一遍,却不知这番话对狄老来说,不亚于平地惊雷。
“医者,意也。”他咂摸着这话,失神般地念叨着。
狄老思索了一下,然后猛拍大腿直呼妙,“妙啊——实在是妙——”
“可怜老夫我太过执着于药物的性味归经,一味追求标新立异,竟将最基本的形意都扔在了一边。”说着,他竟然哽咽出声。
这副激动的样子,着实将沈笠吓了一跳。
狄老是大国手白若仙的大弟子,据说已有了白老七八分的火候。这些年白老深居简出,欲将这些年的行医心得编著成书,连这个向来得他器重的大弟子都很少召见了。
白老曾告诉他,他已经没有什么可教他的了,剩下的两分,就看他的悟性了。白老建议他出来走一走,别局限在京里。这才有了狄老随沈东漓一路南下的事。
“狄老,这药方用是不用?”
狄老瞪了他一眼,表情有些恶狠狠的,“用!当然要用!这开方的人是个高人,水平还在我之上,这有什么可犹豫的!”
沈笠觉得冤枉死了,他不是在问他的意见吗,又没说不用。
“她先前还建议再加一味百合。”加百合?狄老低头思索了一下,然后抬头,“百合花朝开暮合,紫苏叶朝仰暮垂,此二物最具昼夜升降之气,用之调理昼夜失序之症,最为对症。用作臣药,倒也恰当。”
“那到底加是不加?”
“加!”
当沈笠将方才狄老情绪异常一事报与沈东漓时,沈东漓手中的书都没放下,只说了几个字,“好事将近。”
刚入夜,沈笠端着一碗散发着米汤味的药进了他家公子的卧房。那碗汤药,他端着走动的时候就在碗里滑来滑去的,端是轻滑无比。这让他对它能治好他家公子的病的信心又增加了一些。
屋内,沈东篱和狄老都已等候在此。
“公子,药来了。”
沈东篱接过,一饮而尽。
狄老和沈笠都紧紧地盯着他看,没多久,只见他头出汗,身有汗,手背出汗,小腿出汗。
汗出则营卫和,这回该有合眼而寐了吧?狄老暗忖。
一刻钟后,沈东漓感觉眼皮开始发沉,有困意,不由自主地躺到床上,约一刻钟就入睡了。
狄老和沈笠两人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子,并带上了门。
“真是效如桴鼓,覆杯则愈!”狄老感叹。
沈笠也是震撼,他没想到,困扰他家公子多时,又多少名医束手无策的不得合眼之病,竟然真的被她用药一剂而愈了!他完全忘了先前葛如沫还替他家公子针炙过一次的事了。那次针炙之功可不少于用药。
“那黄毛丫头想不到还真有两把刷子!”沈笠心中充满了感激,葛如沫在他心中的形象一下子就拔高到与狄老同等的位子。
不过这些就不为葛如沫所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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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搬出来住
葛如沫一进门就被祥贵婶拉住了,“小五,你回来了。刚才你二姐带了人来搜你的屋子,我们没拦住。你快去看看有没有少些什么。”
葛如玺带人来搜她的屋子,自己毕竟不是她亲婶子,被葛如玺一通话弄得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实在是理不直气不壮。见着葛如沫回来了,又觉得愧对她。
“不过我有留意,她们出来的时候两手空空的,应该没拿什么。”
葛如沫依言回屋,她暂住的这屋原先是祥贵婶家放杂物的。先前留她下来后,就清出来给她住了。屋里也仅是几块木板钉成的床板,一副旧铺盖,旁边还放了一张简陋的桌子。她的东西少,一下就检查完了。
“没少什么。”
“那就好,那就好。”
突然,葛如沫想起来一件事。
先前她想着好记忆不如烂笔头,就抽空将她之前近十年的行医经验及医案整理整理,预防日后翻阅的时候光凭记忆有错漏之处。不过因为各种原因,整理的不多,就写了两页纸,上面有些医案和治疗时的心得笔记。
去存放笔记的地方一看,果然没了。
祥贵婶看她神色不对,忙问,“怎么,是少了什么东西吗?”
“没有。”怕她多想自责,葛如沫没有说实话。她想起白天时,葛七斤让葛如玺带人来搜她屋子后,葛如玺就没再出现过了,想来是得手了。算了,她们拿了就拿了,即使前去质问,她们不给也没办法。再者,她想了想,上面也没啥需要特别保密的东西。
里正许是被那天的事刺激了,先前葛如沫申请的建房用地很快就落实下来了,连房子在内,一共五亩地。在大周朝,上等水田大概是八两银子一亩,葛如沫得到的地,比滩涂地好一点。葛如沫在价钱上也往高里给,一共花了二十五两银子。
本来里正不欲收她的银子的,那几亩地土质并不算太好,给了也没什么。
但经历过原先世界各种光怪陆离的争房产手段洗礼的葛如沫还是决定拿银子买下来,货银两讫,她才会觉得安心。
因葛如沫的户籍登记信息就在上藜村,购买的又是本村的土地,在上藜村这边的手续里正很快就办好了,剩下的只要去衙门做个登记盖个公章就成。
当葛如沫拿到盖有公章的纸质证明时,总算有了一些安全感,不再觉得自己是飘浮的,终于有了对这个时代的归属感。
最近农闲,里正也没什么事忙,葛如沫便将召集人手建房的事拜托给他,他想了想便同意了。里正娘子知道后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明白着呢。葛小五这孩子是个知恩图报的,上回她家的领人上山找人那事,以葛七斤那家子人的性子,她都以为是白忙和,但她家男人身为里正,不去又说不过去,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哪知道事后还能收到葛小五那么厚的谢礼。那一麻袋的精米,虽然是中号的,但她撑过了,有六十斤呢。
这回老头子帮她召集人手建房,事前没承诺说给什么报酬,但估计完事后不会少给。
等里正召集人手了,村子里的人才知道葛小五真的要建医馆了。
由于此时正当农闲,加上葛如沫给的又是现钱,来帮忙干活的壮年男子不要太多哦。
而伙食上的事,葛如沫交给了祥贵婶,他们就只管一顿中饭。
主食是掺着白面的杂粮馒头,馒头管够;菜是大锅菜,葛如沫倒也舍得,每顿都让人割了三斤肥肉切成肉片放进去。
众人吃得满嘴油,心中暗暗可惜主家不管早饭和晚饭。
中午还会煮上一大锅绿豆汤放凉了再抬过去给做工的人喝,可谓妥帖至极。
葛如沫宅地基这边忙得热火朝天,可让人看笑话的是,葛如沫建房子那么大的事情传开后,她家的人没一个人来和她说声恭喜或者问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他们就当作是完全不知道一样。
反倒是葛如沫的爷爷葛八每日一早一晚都会踩着点来看看进度,感觉就像在照应着自家孙女一般。
对比他先前对葛七斤一家子的不管不顾,这样的行径倒挺惹人异样的。
既然决定了开医馆,那么该筹备的事就该筹备起来了。
建房子的事已经确定下来了,她需要订制一批家具还有药柜、医疗床等。
上藜村现在的房子有几种格局,一种是围绕着祠堂而建,成回字型,祠堂大门前还留有一个大的晒场,秋收时用来晒粮食。祠堂一般是坐北朝南向,回字形外还有一些廊屋依傍而建,往东西方向辐射。
还有一种廊屋,长长的,呈东西朝向。
独门独院的屋邸也有,但相对来说少点。
葛如沫要建的就是独门独院的小宅子,一排正屋五间。中间最大的那间用作诊室,往南旁边那间作为病人的休息室,里面要摆放几张一米宽的医疗床,最南的一间充作库房放置药材。诊室往北的两间,她打算自用,一间作花厅,一间是她的房间。她房间那门就不开在外面,直接开在花厅,平时不用的时候就将花厅锁上。还在西屋正对着后罩房处开个小门,方便她去如厕。
而两侧,大户人家通常都各修两排屋子充作东西厢房。她是没这种打算的了,这种厢房一修出来一留出来就是个祸。不过她也不打算将两侧空着,房子两侧各建两间,但比正屋要矮上三分之一这样,这样就和耳房差不多。
四间耳房的用处她也想好了,一间厨房自用,一间用来放粮食,一间用作煎药室,还有一间作为浴室存在。
屋后再建几建后罩房,可以建个鸡舍鸭舍,还要挖个厕所。
房子她没想盖得太好,和村里中等人家一般的就行。
本来她想建以前她老家那种房子,将泥房建高后,中间上梁用木板隔开,做成阁楼来,上下皆可住人。但想到她爹娘那性子,便打消了念头。她可受不了那一家子全住过来的情形,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葛根,我想去镇上一趟。”
“去做什么?”
“订做药柜,还要打一些家具。”葛如沫解释。
“这是大事,地里也没什么事忙,阿根,你陪小五走一趟。”
葛根还没说话,旁边坐着的葛祥贵替他做主了,他的身体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已经好很多了。葛小五那房子在建着,他有时也会溜达过去帮看看。
“那等会,我和你一道去,你一个人去不安全。”
“嗯。”葛如沫应了一声,她确实有意让他也去,倒不是在意安全的问题,而是——“葛根,能去借辆驴车来吗?走路去太费时间了。当然,咱们不白借,钱按照借做农活的租金来给。”
他们村子和附近村子里就有两三家养有驴的,几公里远的路,她可不想用脚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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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前往镇上
“行,这事我看看,我吃完饭去强叔家看看。”说完,他又扒了口饭。
“葛强叔?”
“嗯。”
“就是那晚他孙子耳朵里跑进了蟑螂那个?”
“嗯,就是他。”
从汝阴县回来,陆陆续续有人来请她看些小病,前天半夜,一中年汉子抱着他那哭得稀里哗啦的孙子来拍门。
三更半夜的,几乎将葛祥贵一家子给闹了起来,但开了门,见了孩子的可怜样,也都能体谅。
当时葛强先去找了陈省之,陈省之倒是想出办法来对付那蟑螂,但他没有把握蟑螂临死前的反扑不会弄坏孩子的耳膜,因此造成孩子耳聋。后来他建议葛强带孩子来找葛如沫试试,他也跟着一块来了。
当时葛强见着葛如沫年纪如此小,心都打鼓了,要不是情况紧急,他都想套上驴车到镇上找回春堂的大夫看看了。
是陈省之安抚了他,并将她治好卫夫人与其侍女的事说了,他这才放下心来。
葛如沫给孩子做了检查,肯定了陈省之的担忧是很有必要的。弄死那蟑螂很容易,将酒倒入耳窝,不过十秒,就能将它弄死。只是它临死前要是挣扎剧烈,更往里面钻,然后咬破耳膜,那这次的治疗也算是失败了。
她让人拿了漏斗和酒来,让两个人将孩子的头部和身体固定住,然后在耳后取了个穴将金针刺进去,以此挡住蟑螂往里的路。其实按理说,耳道越往里越窄,蟑螂现在已经进不去里面了,一会再怎么挣扎也进不去才对。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葛如沫准备好后,就让他们往耳洞里倒酒,孩子开始剧烈挣扎,哭声也越来越凄厉。没一会,人就安静下来了。
众人明白,这是蟑螂死在里了。
葛如沫将银针取出来,然后用自制的棉签将耳朵里的酒液吸干后又仔细地看了看,发现蟑螂太小了,她手中有的铁夹太大,没办法将蟑螂的尸体取出来。
不过葛如沫告诉他们也不用担心,死在里面的蟑螂过段时间会慢慢风化,然后退出来的。即使未退的部分也会化作耳屎,被身体慢慢排出来。
葛强等人听了这才放心了。
最后,葛如沫给他们简略测试了一下孩子的听力,发现除了有点异物感,听觉方面很正常。
问题解决完后,他们就回去了,大家都没提诊金的事。但次日中午,葛强亲自送了五百钱过来。
葛如沫没有推辞,收下了。
葛强也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对她只有满满的感激。他找人打听过了,那些大夫的说辞都和陈省之差不多,进了耳朵的蟑螂要弄死容易,但他们没办法保证孩子的耳膜不被那发狂的蟑螂啃咬。
那孩子是他唯一的孙子,儿子前两年得病走了,儿媳妇后来改嫁了,他也没拦着。老人家心好,觉得她给葛家生了这么好的一个孙子已经很满足了。她才二十出头,如何肯逼着她守寡。只是改嫁可以,孙子是不能让她带走的。听说她那儿媳是含泪拜别的。
葛强夫妻年轻时肯拼,攒下不少的家财,加上儿子得的是急病,去也快,就没怎么用到银钱。靠着这些积蓄,他们老俩口带着孙子做些小营生,日子倒过得比一般人家要好一点。这五百钱他们拿得心甘情愿。
其实外人看葛如沫做起来很简单,就用了金针和一点酒,但事实上,难度大着呢。如何取穴,如何进针,进针多少,才不会伤人,这些全凭经验。而且还是三更半夜的,光线不比白天,这难度又加大了一点。
“强子叔听说你要用车,二话不说就让我将车赶回来了。”
葛如沫点了点头,意料中的事,村子里的人没什么文化,但人纯朴。
驴车驶进清河镇,葛根将它们寄放在一个村子里出来的叔叔家,就和葛如沫一道前往回春堂。
“小葛大夫,你来了?快,快请进来。”
中午正是吃饭之际,回春堂没什么人,王一清让大夫和伙计都自去用饭,自己看店顺便理一理帐。
一见着葛如沫,他便放下手中的活计,亲自倒了茶水,才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小葛大夫,你的事,东家已经交待我了。正巧,我们半个月后有一批药材就要到了,到时你是直接来提货还是我安排人把货直接给你送过去?”
“到时我直接来提货吧。”她也得亲自看看那些药材的品质如何。
“只是不知都有哪些药材?”
“这回是年中的大宗购物,基本上所有的药材都有。”
“那真是太好了,能让我看一下单子和相关的药材吗?”
“自然可以的。”王一清以为她是担心药材的品质,其实她是怕单子上的名字和她认知上的药名对不上。
中药的名字经过历代变迁,传到现代时,有些已经有了很大的出入。所以她也不敢肯定单子上的药名和她知道的是否一致,需要去看一看。
“可以的,不过要等会,等伙计吃了饭回来,我就让他带你去库房看下。”
葛如沫专心地看单子,这单子上不仅药名,还标有药价。正如她先前所担心的,需要炮制的药都不便宜。
那些只需要简单修治的那些药材还好,像厚朴、肉桂等需要去除粗皮的,就是纯净处理。天麻切薄片,白术切厚片,黄芪切斜片,桑白皮切丝,麻黄铡段等等,这些属于切制处理。纯净处理和切制处理都属于简单修治。不算深加工,价钱也没有在药材的基础上加高。
可是很多药物要发挥特有的药效,就得经过深加工,也就是经过正规的炮制手法。如厚朴,用姜汁浸润过的话,会使其软化,便于切成饮片而又不损失其药性。又如土炒白术,既能减少药物的刺激性,又能增强其补气健脾、燥湿利水以及安胎的效果。还有酒制川芎、蒸制何首乌、水飞法制取朱砂等等。
这些复杂的加工,因为增加了人工成本。
加上炮制需要场地,需要人工,更需要有药师的指导。而这个时代,知识垄断,消息闭塞,不像她原来的世界,知识多途径传播,只要想学的,都能找到方法。这些因素使得深加工的药材在价格要贵上许多。
葛如沫在心里大概估算了她要拿第一批药材的价钱,她发现,若是按她先前的拿货方法,她银子的缺口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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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背后使坏
王一清见她眉头紧皱,似乎遇到了大难题,不由得关心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葛如沫苦笑,“是这样的,如果按照我先前预订的进货量,手上的银子并不够支付。”她选择实话实说。
“这样啊。”
王一清也觉得有点麻烦,按常理说,银子若是不够,那就有多少银子买多少药材。可葛如沫是他东家看重的人,他怕这样处理不合东家的心意啊。可他又没法直接做主让她先提货,后面手头充裕了再给银子。再者,谁也不知道这帐会拖多久。
“还差多少?”王一清问,要是缺口不大,他先补上就是。
“至少还差一百两。”
“这么多。”棘手了。
葛如沫咬咬牙说,“这样吧,先前我订购的药材,炮制的部分只留下三分之一,三分之二的量全换成未经炮制的。”顶多她就辛苦一些,自己动手炮制。
这三分之一的量还是药材到的时候,离开馆也不远了,未避免看诊了却无药可抓的情况才留下的。
王一清反应很快,“你懂炮制?”
“懂——”
做为一名出色的中医师,她是极懂中药的,炮制更不在话下。
当初为了更好地了解中药,她曾在中药港做了两年兼职,给她同学打工。上班之余几乎都是泡在药店里,中药都不知道尝了多少。有假的时候,更是跟着她同学跑中药产地。
所以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她这身本事可不是白白得来的。
这下连王一清都不得不感慨,葛如沫年纪小小,在医之一道上懂的事还真不少,真不知道她师傅是怎么教的,竟教出葛如沫这样的一个徒弟来。许多东西可不是短时间就能学会的,而她偏偏就会了,仿佛生而知之一般。葛如沫这样的人,在前三百年都难得出现一个的,不对,有个人如葛如沫一般博学多才生而知之。嗯,说错了,应该是葛如沫像他才对。
王一清想到的那人就是曾任中书省宰相的荀晋。可荀晋是什么人,那是国家功臣元老级的人物,葛如沫现在看着纵然聪慧,但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王一清觉得自己想多了,但他们真的挺像啊,同样的博学多才,同样的生而知之,只是领域不一样的罢了。
稍晚,葛如沫去库房看了药材之后,就着单子勾勾画画,将那些易于炮制的,她能炮制的,都划掉,换成鲜干药材;炮制起来太麻烦的那些,就留下。
至于先前和梁道斌商量好的,关于技术支援的事,葛如沫也提了一下。若回春堂这边遇到棘手的病人,可送至她那里,或者派马车去将她接来,具体视情况而定,
约定好了每半个月她来镇上一趟,帮着处理一些他们没把握的病人。
商量完事情,葛如沫便告辞了。
与葛根走出回春堂的大门时,差点撞到了人,幸得那人闪避得快,不过和葛根商量着事的她丝毫未觉。
王梁靠在门边,注目着远去的葛如沫,眼中恨意绵绵。
“大侄子,你在看什么?”旁边一穿着讲究的大娘问。
“金三娘,我在看那位穿着藕色褙子的那位姑娘。”
那唤金三娘的眯眼看去,只看到葛如沫的侧脸,仅两眼就收回了视线,“看她做什么?脸部线条还算流畅,鼻子下巴侧面看着还可以,额头被头发遮挡,眼睛嘴巴没见着,不予评价。感觉长得还行,但比起我们府中的大丫环,就不够看了。”
王梁呵呵,他们那员外郎府里的大丫环都是挑长相出色的,葛如沫没长开,还是个黄毛丫头呢,能比吗?
“她确实长得不及你们府里的大丫环,但她有一样,是你们全府的丫环拍马不及的。”
“是什么?”金三娘感兴趣地问。
“她的医术。”王梁接着说,“她的医术,便是咱们回春堂的坐馆大夫孔胜也是不及的。”
“呸,‘咱们回春堂’,你都被解雇了,还好意思用这个自称呢。”金三娘呸了他一脸。
王梁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
“不过你说她医术好,没听说过这号人啊。”金三娘怀疑地看着他,她经常来买药和医馆打交道的,真有这号人物,她不可能没听到一点风声。
“前些日子,咱们汝阴那些稍有名气的大夫都被县太爷召集到了县衙,这事你知道吧?”
“略有耳闻。”
“听说是县太爷从京里来的一位位高权重的亲戚病了,召集那些大夫,正是过去医治呢。”
“嗯嗯,不过你说这些和刚才那位姑娘有什么关系?”
蠢货,王梁暗骂,“当然有关系了,关系可大了。那些大夫没有一个能把县太爷那位权贵的亲戚治好。”
“全都没有?”金三娘夸张地瞪大了她那双三角眼。
“是的。”
金三娘可不傻,“那不可能,要是县太爷那位亲戚的病没好,孔胜能全身而退?”金三娘一副你骗人的样子。
“哎呀,我话还没说完呢。关系就在这啦,县太爷那亲戚的病,是那位给治好的。”王梁指着远处的葛如沫说。
“骗人的吧,她那年纪,看着比我们府里最小的小姐还要小呢,能有这样好的医术?那孔胜一大把年纪了,岂非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王梁暗忖,可不是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而且这事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么多人知道,为何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
“你真是傻了,那些大夫怎么可能主动帮她宣传?那不是自己找麻烦吗?”他们都恨不得葛如沫晚些被人知道才好呢。“信不信由你了,反正这些都是孔大夫亲身经历了的,还有我表叔王一清,对当时县里的情况也是门儿清。不然你当我表叔那么好性,对一个黄毛丫头还客气地端茶倒水?”
金三娘深以为然。
“那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若只是闲话就算了,赶紧带我进去抓药,我还赶着回府呢。”
金三娘爱找他,是因为由他带着买药要比独自来便宜,大家都能得些好处。
王一清看在王梁是他侄儿的份上,对他暗中捞好处一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现在王梁只觉得她蠢不可及,“哎呀,我说金三娘,你脑子咋就不会转呢。你想啊,她医术那么好,今年也十三了,你们大少爷要是纳了她,看病不用花钱不说,搞不好她一剂药就让你们大少爷把病给治好了呢”
金三娘扯了自己的一根头发,“你说她医术这样好,她能答应做妾?”
“她医术好,她爹娘可不是疼女儿的,只要你们聘金给的够多,保准能成事。”王梁蛊惑着说,“要是实在不行,也可以让你儿子娶了她嘛。你儿子可是府里的管事,与其让她爹娘胡乱将她配人,配你儿子那可好多了。”
王梁一番话说得那大娘心动极了,“此事我回去好好合计一下。”
王梁一听这话,就知这事成了一半了,“这是当然,现在先由小侄陪你进去买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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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寻人做活
出了回春堂,葛根看着已经高挂在当空的太阳,“小五,我们还要去哪?”
太阳太大,晃亮得人不由得眯眼,“去找牙行吧。”
“找牙行做什么?”
“打听一下哪里能订制药柜和打家具的。”
葛根不解,“费那个钱做什么?咱们自己也能打听啊。”
葛如沫也不和他谈时间成本的问题,说了他也不很能理解,倒不如以后在潜移默化中慢慢他就会懂了。
开医馆的事,千头万绪,她实在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慢慢打听上面,就为了省那点钱。
清河镇的牙行不算发达,但因其地理位置也属于交通要道,来往的商客还挺多的,牙行也得以存活。一一对比过几家牙行之后,葛如沫挑了一家看着做事利索却不显奸滑的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姓孔,他们称呼孔大叔。
说明了来意后,那孔大叔也有点饶头,“你们二十天后就要提货,这有点难办啊,你们订做的量大,又着急要。这清河镇上虽然有几个木匠,但近来活多,恐怕一时间腾不出手来做你们的生意啊。”
二十天后提货,这是根据她那房子的完成进度来估算的。
孔大叔带着他们走了几家,那几家当家的确实如他所说的一般,手上都有活,腾不出手来做。他们又限定了时间,实在是吃不下。若是他们能宽限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倒是有人肯接。
但葛如沫不想拖长时间。
“怎么他们这个时间点都有活啊,活计这么多,这个行当挺好的啊。”葛如沫略有些感叹。
孔大叔好笑的问:“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葛如沫疑惑。
“我们这里从六月份起一年的嫁娶婚庆就开始了,下半年成亲的人要比上半年多多了。木匠们也是最近进入了忙碌期。”
“为什么。”葛如沫觉得她真有点不耻下问的精神。
“咱们这地方上半年雨水多啊,若不是十分赶的人都不会在上半年嫁娶的,即使赶成亲的也会安排在一二月份,三四五月份是不会有人成亲的。”孔大叔给她扫盲,“三月五月份是雨季,不说天公作不作美,喜事操办起来总是提心吊胆的,就担心遇上雷雨天,那兆头可就不好了。”
葛如沫点点头,确实,天打雷霹,听起来不吉利。
“是吧。”
笑过之后,事还没办好啊,咋办呢。
“其实还有一个木匠,他要是肯做,定能达到你们的要求。”孔大叔有些犹豫地说道。
“那个木匠是个什么情况?”他既然没有一开始就提起这个木匠,而是到了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了才说,那必然有隐情,
“那个木匠姓赵,我们都叫他赵老头,他这人脾气古怪,做事全凭心情,要价还高。这些年流行在家具上雕刻繁复的花纹,他雕功极好的,却不耐烦做,说那样做失了原来的味道。不过有一点不能否认的是,他的木活做得真是好。”
“所以就算他要价比别人贵一半,也有挺多人愿意去找他,只是他的脾气太过阴晴不定,看不顺眼的他根本就不给你做,不管你出多少银子。”
葛如沫惊讶,俗话说和气生财,这样子任性,会有生意吗?不过想起她原来世界做高定的那些匠人,就能理解了。原来大师级的脾气也是从现在就开始遗传给后人的啊。
“还有一点就是,若是不幸遇上他儿子,咱们目不斜视就过去,千万别嘲笑他,也别和他搭话。你把他惹不高兴了,哄得他老子再好也没用。”
“先去看看。”
“行吧,他家离这不远,走两条街就到了。”
“他儿子是个什么情况啊”闲着无聊,葛如沫随口一问。
“小娘子既然好奇,那老汉就说一说。不过一会进了巷子,那可得住嘴咯,不然让那儿子奴赵老头听见,能把咱直接轰走。”
从孔大叔话里得知,赵老头那儿子就是个怪人,不务正业,总爱做些古里古怪的东西,爱折腾,爱糟蹋东西。
说话间,他们就拐进了一条巷子里。
“快到了,他们家就在前面。”
赵木匠家挺好认的,他家没弄篱笆墙,倒用木片围了一片栅栏。简直大胆,典型的防君子不防小人啊。
远远望去,就看到他家院子里堆了些木头木块,栅栏边有个人在烧锅。
“那烧锅的就是赵老头的儿子,一会咱们直接越过他。”孔大叔压低了声音说。
这好像,是川芎的味道?
远远的,她使劲嗅了嗅。
“哎呀,这都是啥味啊,呛死人了。”孔大叔挥着衣袖抱怨了句。
经过赵郡贤身边时,眼睛突然一亮,这是——简易的蒸馏装置?
葛如沫不走了,然后在赵木匠的儿子赵郡贤旁边稍微靠后的地方蹲了下来。
见她停下脚步,还蹲下身去看那赵儿郎,孔大叔真是急得不行。
葛如沫将手反伸到背后,罢罢手,示意他们别多话。
葛如沫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觉得她可能遇到了一个制药的好苗子。
赵郡贤专心地盯着火盯着上头的玻璃瓶,并未理会身旁的人和事。
葛如沫和他一般,眼神都放在了那古怪的装置上,可她其实是走神了。
他搁在上头的玻璃装置,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大周纪事中记载的一个人,荀晋,时任中书省宰相。
多亏了梁道斌给她看的那本大周纪事,她发现这个朝代和她所知道的那些朝代都不同。这个朝代首创了科举,有玻璃,田地制度也更贴近她原先的世界,只不过为了贴近人文水土,做了一些必要的修改。
这些跨越时代的产物,都是围绕着一个人展开的;且武成帝宇文毓其彪炳功绩中,有一个人穿行其中,那个人就是荀晋。
此人原先是宇文府的一名幕僚,此人在二十岁之前都是默默无闻的,二十岁后,开始发光发热,为宇文毓出谋划策,最终助他智诛宇文护,帮他巩固了皇权坐稳了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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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古怪匠人
若是没有他,武成帝能否顺利诛杀宇文护都是个问题,或许会如历史上所记载的,做了一年的傀儡皇帝之后被宇文护给毒死。甚至可以说,大周前二十年的昌盛,不说全赖于他,但他确实功不可没。
建和元年,武成帝亲政后,由荀晋辅佐,首先废除繁冗混乱的州郡县三级制,将天下按照山川形势、交通便利分为十五个“道”;废三公九卿制,采用的三省六部制。
他发明了科举,以分科取士法挑选人才,取代了先前的察举制、和征辟制、九品中正制的人才选拔方式。科举的选官制度坚持自由报名、公开考试、平等竞争、择优取仕的原则,给了平民百姓通过科举的阶梯而入仕的机会。这在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也是具开创性和平等性的官吏人才选拔制度。一经提出,深受百姓拥戴。
可以说,就算大周朝灭了,百姓们或许忘了武成帝是谁,但三年一试的科举是决不会忘的。而荀晋也会因此而名留史册。
他改田制更律法废隶籍建新军,解决了蝗灾问题,研制出了火药,精炼了钢铁,改良了农具,发明了玻璃,等等,让这个年轻的皇朝并发出勃勃的生命力。
当初葛如沫读到此处便知此人必定是穿越前辈无疑了。
或许是功高震主,或许是天妒英才,
这位穿越前辈,正在逐一施行他的政治理念时,这位年仅二十五的中书省宰相因病去世了。
没错,这位位高权重,主宰着国家农事经济军事决策走向的穿越前辈去世了,英年早逝。
他整合了大周的医疗体系,建立起了一整套考核等级体系。他来不及布置更多,很多上述她在大周纪事里读到的政绩都还只是有了个框架,初见稚形。
死因据说是被一块生锈的铁片刺伤脚底,最终药石无效死亡。
据说他死后,武成帝痛哭失声,罢朝七日。
他死后也是极近哀荣,荣封奠国公,仅奠之一字,便知其对大周的重要性。
此时的人很多人看不明白,他们的精神领袖怎么就被一块小小的铁片夺去了性命。
葛如沫很清楚,这位前辈是死于感染,死于破伤风。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受了这样的伤一不小心就会致命的,作为那个时代过来人,荀晋不可能不知道。但他还是死了,这其中或许有她所没能了解到的隐情。
葛如沫了解完这位前辈的平生后,只能唏嘘,红颜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不然以这位这么能折腾的劲,搞不好连钢筋水泥都折腾出来了,那她的房子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夯着泥墙了。
感叹了一番,待回过神来,葛如沫开口了,“你这是打算收集含有川芎药性的蒸馏液,或者说药剂?”
赵郡贤难得的回头看了她一眼,“蒸馏液,很形象。”
然后转过头继续盯着火,一边说道,“你不错,比那些蠢笨如猪的人聪明多了。”
这话说得,好吧,天才都是有点恃长傲物的,嘴巴毒点,她忍。
“其实你这个装置气密性做得不够好,很多带有川芎药性的气体都跑走了。”
葛如沫指着那装置最顶端的玻璃瓶说,“其实这里要是改成蒸馏烧瓶会更好,你就不用再自己动手收集目标液体了。”
“或者直接改成直形回流冷凝管,更方便收集,流失更少。”
赵大叔觉得这次的买卖要黄,也不用去见赵老头了,就凭她敢对着赵郡贤指手画脚的,这事就不会成。
出乎意料的,赵郡贤没有让她闭嘴。
或许是觉得葛如沫的话透露的信息比眼前的实验更有研究价值,赵郡贤回过头来问,“蒸馏烧瓶是什么?”
“蒸馏烧瓶就是你用的这种玻璃瓶,口子更细长,肚子更加大,然后在这里加一条细管,方便凝成的目标液体流出。”
“不过我还是觉得这里用上直形回流冷凝管会更好点。”
“直形回流冷凝管又是什么东西?”
“直形回流冷凝管是一款冷却装置,用上它能更好的冷却带有药味芳香的水蒸气。”葛如沫拿了截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哪,你看,它是这样的。”
赵郡贤看了看就明白了,“回头我试试。”
“我这人说话直,你可别嫌我多嘴啊。”葛如沫开始了她的诱拐大业,她不能让人才走错了方向啊,“我觉得你收集这个川芎的药剂没什么用啊。”
“这川芎有血中气药之称,为妇科活血调经之要药,常与多种药配伍使用,单用多为末,治心脉瘀阻。你制这个液体药剂实在没什么用。”
“你该懂一些药理吧?不然也不会挑这种性味发散又具升浮性能的药物做实验了。”
“你挑选实验药物的方向是对的,不如换个实验物,我觉得换成玫瑰或者薄荷、藿香这类的芳香类中药或许会更好哦。它们含有挥发油的中药气味,更便于收集。”他这个一弄成功,她就有玫瑰精油可用了。
葛如沫说完后,没再说话,她知道他需要有一个思考的过程。
而赵郡贤整个人像陷入了沉思一般,良久,他才回过神来,见葛如沫还在,情绪也没什么太大的波动。但他说了一句话,“你说得有点道理。”
葛如沫眨眨眼问,“你试试,成果出来的话,能卖给我吗?”
她强忍着激动,玫瑰精油啊,薄荷精油啊,各种的精油啊,一到手,她的精油推拿项目就能开启了。这项目属于保健类的,效果也好,在现代就是个捞钱机器。她本身也是喜欢精油推拿的,以前她每个月都会去做两三次。精油配合正规的按摩手法,对疲劳以及亚健康的人很有效果,一个半小时下来,整个人都觉得轻松很多,感觉体内的郁气都被揉散了一般。
不过那消费也确实高得让人心疼,但只要享受过,一般人都会再去的。
赵俊贤瞥了她一眼,神情一如既往的高冷,“你要来做什么?”
“我准备开个医馆。我也不糊弄你,这精油我要了有大用处的,具体怎么用,尚需保密。”
“精油?”赵郡贤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说的是那些提炼出来的花香液体吧?”
“是的。怎么样,咱们合作吧?你把提炼出来的那些精油产品全部卖给我,放心,价钱我绝不会亏待你的。不过我希望你除了我,不要再把这些精油卖给其他人。”
她要的是垄断!葛如沫的眼中闪烁着名为野心的光芒。
“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等真成功了再说吧。”
赵郡贤看起来有些不为所动,不过葛如沫深谙事缓则圆之道,也不再多劝。而且赵郡贤此人的性格初步看来是极有主见的,旁人多说反而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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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木匠旧疾
“你是大夫?”
“是啊。”
“那你帮我爹瞧瞧他那脚还能不能治好?”
葛如沫觉得他太高看自己了,刚才她就从孔大叔那得知,赵木匠的脚都跛了十几年了。
“可以看看,但他的情况估计你也心里有数,别抱太大希望。”
“其实你这个蒸馏装置可以改改,然后用在提纯酒水的浓度上就很不错。官家现在卖的高浓度烈酒就是这么来的哦。”
不用想,这创意又是来自于荀晋这位穿越前辈。这么些年来,官米售卖的烈酒为国家搜括了不少银子。
这位前辈去世后,大周朝发展的步伐慢了好多。
葛如沫随意的几句话,就给他指了一条财路。
赵郡贤又看向那冒着雾白色汽体的装置,陷入了沉思。
待他回过神来时,也没再提起这截,而是让葛如沫给他爹看脚去。
葛如沫给赵木匠摸了脚,发现他跛脚的原因很可能是当初骨折的时候没有得到正确的治疗,耽误了,以致两块骨头发生骨质粘连,或许还有筋膜粘连等情况。
她不是专业的骨科专家,简单的拉伸或错位,她能帮着正骨。但赵木匠这样的,她实在无能为力。若搁在现代还能考虑手术,但在这里,真的不具备手术的条件。
不过有一点好消息就是,他骨头粘连的情况不算恶化,没有发生坏死的情况。
“抱歉,目前我没有办法。”
意料之中,父子两人似乎并没有太失望。
赵木匠反倒安慰起儿子来,“我早说过了,治不好的,不用费心了,再说这么些年,我也习惯了。”
“不过,也不是丝毫没有希望。”
她手上有个药方,是一种膏药方,功效类似于黑玉断续膏,可没有它那么逆天。但是对断骨重生、消炎镇痛方面有良效。
只是那方子上的十几种药物都是比较稀少的,收集起来很麻烦。
葛如沫如实告知。
“可以试试。”赵郡贤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能把方子给我看看吗?”
葛如沫无所谓,在旁边拿了纸笔,刷刷刷就给他写了下来。这药方也是她去药材产地时无意中得到的,方中的药物她仔细分析过,组合起来确实像它所标明的效果。只不过太难收集了,扔给他,她是一点也不心疼。要是赵郡贤有幸收集完全,她也可以见识一下,何乐而不为。
只是她的想法在场的人无从得知了,但他们都被她的大方吓了一跳。
这么珍贵的药方,她说给就给了。没有以物易物,没有讨价还价,更没有丝毫舍不得。
那方子不会是假的吧?但他们觉得不可能。毕竟葛如沫是要开医馆的人,诚信于她很重要,她轻易不会沾污它的。
赵郡贤本身是懂一些医理的,他看得出来这张方子应该是真的,并非糊弄人的。再一次让他对她的大方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你们找我爹是要打家具?”赵郡贤问。
“是的。”
“都要打些什么?”
“嗯,打一套自用的家具,还要打两个药柜,四张医疗床,若干桌椅。”
“要订做的东西还挺多的。”赵郡贤有些漫不经心,他问自家老头,“这么多,你做得来吗?”
赵木匠猛点头,“做得来的。”
“那你就帮他们做一下吧。给她自用的做好点,其他的就随意一点。”
“好咧。”儿子让他做事,赵木匠咧开嘴,笑得开心,看葛如沫一行人又顺眼了很多。
真是儿子奴,众人心中暗自摇头。
葛如沫只觉得眼前一排乌鸦飞过,在顾客面前这么交待,真的好吗?
赵木匠领着他们来到存放木料的库房,当他将两邻的两间屋子打开时,他们才知道,赵家竟然存放了这么多的木料。
“你先和我说说你房子的布局吧。”
房子是她全程参与设计的,布局结构自然是了然于胸的,当下,葛如沫就给他细细说来。
赵木匠问得仔细。
“二十天后就要提货是吗?”
“是的。”
“对雕刻的花纹有什么要求?”
“我对花纹没什么要求,赵伯你家的家具我看着就挺好,雕的花纹虽然不多,但看着高雅,古朴大气。”
赵木匠抿了抿嘴,没说话。
“木材呢,对要用的木材有什么要求吗?”
“其实我对木材也不怎么了解,你看着来做吧。”
这是实话。她所知道的木材,无非是黄花梨、紫檀、红木等珍稀木材,还有一些略普通的就是樟木、鸡翅木、酸枝木、松木等等了。她只知道前者贵,后者便宜,它们各自的特点,抱歉,她不懂。
赵木匠看了她一眼,“你要做两个药柜,木料得用不少。我建议你用榆木,榆木气味小,不会和药材串味。且木性坚韧,纹理通达清晰,耐湿,耐腐不易变形不易开裂。用来做药柜还是很合适的。药柜整体我会用上榫卯结构,中间布局合理,药材放在其中不串味。”
“衣柜、箱子倒是可以选用樟木的,可以驱虫防霉,自古以来就是制作衣柜、箱子的最佳材料。”
一闻到那味,葛如沫就发现樟木家具她见过的,在她主任家里。樟木家具中存放衣物和字画,物品不仅不生虫子不发霉,而且气味芳香。
樟木的气味,好像有避孕的效果,不过她还小,这个暂且用着没事。
赵木匠的眼神继续在木料在搜寻,“榉木不错,床就用榉木来打。”
榉木重、坚固,抗冲击,特有工艺下易于弯曲,可以制作造型,抱钉性性能好。为江南特有的木材,纹理清晰,木材质地均匀,色调柔和,流畅。比多数普通硬木都重,在所有的木材硬度排行上,属于中上水平。
“至于其他桌椅之类的,我就看着来打吧。”
对此,葛如沫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赵伯,你算算,这整套下来,需要多少银子?”
“五两银子吧。”赵木匠随口说了一个数。
旁边的孔大叔闻言,吃惊地张大了嘴,但没人理他,他本来想说点什么的,但想想还是没说。
葛如沫闻言挺高兴的,比她的预算低了很多,难道是因为现在很多珍稀木材储量还大,没到达绝种的地步?所以好的木料不像她原先的世界,都卖出‘天价’了。
“二十天后,你来提货吧。”
回去的路上,孔大叔才说道,“小娘子,今天你真是赚了大便宜了。去年年底的时候,我陪我兄弟来给他女儿打一套家具,数目没有你们多,用料比今天赵老头给你定下的还次一些,都要了六两银子。”
“刚才我在旁边也稍微算了下,你那些东西,没有两银子下不来。”
“这样啊。”
葛如沫承了这个情。
给孔大叔人牙钱后,“走,咱们去肉行割两斤肉回去让嫂子做红烧肉吃。”今天收获很大,葛如沫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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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人员安排
“你想请我到你的青囊医馆当坐堂大夫?”陈省之问。
“是的。”葛如沫坐在另一侧,答道。
关于医馆的名字,葛如沫也想了很多个,圈圈划划,最终还是决定叫青襄医馆。
开设医馆一事,场地药材以及设备都准备好了,就还差相关的人员了。可这个并不好弄,她如今默默无闻。也不能说默默无闻,经过在汝阴县衙给卫夫人治病一事,她在汝阴行内算是略有薄名了。
不过这不算什么,对她招聘人手一事可没什么助益。她也没打算仗着这点面子情厚颜请求人家帮忙,交情不够。即使是交情略深厚的王一清孔胜等,她同样没打算拿这事去麻烦人家。
同行相忌,她若开口了,让人家怎么做才好?真有好的人才,给你了人家可惜,不给吧,又说不过去。要是那人才都过不了他们的眼,他们也不好意思介绍。怎么做都不妥当。
索性她就不上门,省得让人为难。
况且因为大周宇内医者的地位极高,怀揣金钢钻的不愁找不到活计,凭啥屈尊来你这无名小医馆呢。
不过话虽如此,这医馆要开起来,人员配置这方面一定得解决的。幸亏她早已有了腹案。沈东漓那边说会安排两个人过来,这两人的情况尚不可知。不过按她推测,两人中至少会有一个大夫。
其实对于小医馆来说,两三个大夫也足够撑起门面了。但她得考虑长远一点,再有一点就是,除她是上藜村人以外,另外两人都是外地人,她得安抚和平衡本地的势力。她可不想在医馆发展势头迅猛的时候,被人在腹地来那么一下子。
所以,陈省之就被她列为头一位要争取的对象。
陈省之站起来,在屋里踱来踱去,想来心理是极度的不平静。
葛如沫知道他有自己的考量,也不出声,只专心喝着茶。
陈省之看她神色认真,便知其不是来炫耀或者耀武扬威的,她是真心想请自己去她的医馆当坐堂大夫的。
对于葛如沫这个曾经的徒弟,陈省之的感觉是复杂的。她是块璞玉,之前投到自己名下,算是明珠暗投了,自己不会教,以致她一直表现平平。
被他驱逐后,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便摇身一变,那手绝佳的医术,连他见了都望尘莫及。
再有,就是经过这么些事,他发现这个曾经的徒弟的心性很不错,先前身上的那些毛病基本都没了,真不知道教导她的那位高人是如何做到的。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葛如沫知道自己这个提议有点强人所难,师傅入驻曾经的徒弟的医馆当坐堂大夫这一点,心性差点的人都接受不了。
可上藜村太小了,容不下两三个医馆同时存在。
不是她自大,她的医术,陈省之也是知道一些的。她这医馆一开,对他们这种私人式的郎中村医的冲击很大。
而且她也并不满足地开一个小小的医馆,既然要做大,那么就必须要招人,要有人做事。
且每个大夫在治病方面擅长的方向都不一样,就拿她自己来说,虽然所学颇杂,但在治伤寒和妇女病科方面比较专精,在骨科方面就略有不及。
葛如沫满打满算,学医也就十来个年头,自然不可能样样都精通。需知好的正骨大夫,基本上是一上手,就知道病人的骨头是怎么回事,治疗起来也是有章有法,疾缓有度。
可这样的水平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就的,可以说,没有十几年在此道浸淫的功夫,根本不可能。且这还需得在有高明的老师从旁指导的前提下才行。
医馆要做大,尚需海纳百川。坐堂大夫、煎药童子、收银掌柜、拣药药师,这些人才她都很欠缺。而且这些人还不能是生手,最好是略一些药理医理的,或者在医馆药房做过事的。这些人选,她在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计较。
原先上藜村就有两个大夫,一个是陈省之,另外一个是葛麻子。
陈省之的医术算还不错的了,村子里的人生病了爱找他看,连旁边村子的有时也是来请他。葛麻子略懂一些医理药理,治病时灵时不灵的,水平和陈省之相比,就要差上一些。胜在医药费便宜,愿意找他的人还是有的。
就目前而言,若是能顺利请到陈省之当坐馆大夫,加上她本身也是大夫,青囊医馆里有两三大夫,也能撑起这摊子来了。
陈省之这个人,或许有些迂,但不失为一个正直的人,并且此人对医术很是痴迷,这样的人请来当坐馆大夫,不会出什么大岔子。
于是便有了她此行的相邀约。还有一点,她也不想有那种前徒弟将师傅逼迫远走他乡的事发生,这于她的名声没有半点好处。
此行若是顺利,下一步,便该是去请葛麻子了。
葛麻子此人虽然医术不太行,但后来陈省之来了之后,被其压制了几年,也没闹出什么大风波来。可见也是一个有点底线的人,至少还算理智,懂得克制。
原先这上藜村就葛麻子一个大夫时,虽然医术不精,但找他的人还是很多的。后来,即使找他看病的人不多,但他仍然是尽力地去做好。
肯屈于人下,这是有自知之明,不使肮脏的手段,这是有容人雅量的表现,这点正是葛如沫所看重的。
不过他的医术确实是硬伤,当坐堂大夫的资格没有,但收银掌柜和拣药药师,他应该能胜任。只不知人家意下如何了。
还有就是,既然她打算在医馆中设有煎药房,那就必须有煎药药工。药工她打算请葛根的媳妇陈氏和她大伯娘罗氏。请这两人,也是经过她深思熟虑的。煎药房的人手必须要两个以上,陈氏的勤快和细心足以胜任。至于罗氏,是出于安抚的考虑。她如今算是完全撇开葛七斤一家子单干了。这村子里还能压服他们的,就是她爷爷葛八了。而让葛八出手,需要将葛常青这一房的利益与自己挂勾。罗氏,不得不不请。葛如沫只能庆幸她不是偷奸耍滑之人。
其实她大可不必设这一项的,面诊开方抓药后,医馆的责任算是完成了。
可她发现,很多病人家属不懂药理,拿药回去煎时,大多不得其法,以致药效不能尽全功。
设立煎药房算是青囊医馆的一个独有的特色,也算是体贴病人的一种服务,而且对提升医馆的名声很有帮助,很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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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姐妹争执
“你考虑一下吧。”事缓则圆,葛如沫也不逼着他马上给答复。
“月钱的计算方式我已经和你说过了。若是你觉得不妥当,亦可以比照着回春堂那边的薪资来。”
葛如沫给他们结算薪酬的方式是比照着先前那些医院来的,有坐堂的诊金,有出诊的诊金,除此外还有一笔类似劳务费的。这笔钱每个月会根据医馆的总净收益,从中拿出一部分来分发给医馆成员。自然,每种不同的职位她都拟定了计算的标准。
陈省之罢罢手,这些他都不在意,葛如沫考虑到的问题,他也想到了,一山难容二虎,况且以现在的医术来说,自己也难以与她相提并论。
若她今日不来,日后她的医馆起来,名声在外了,他于她,就如之前他于葛麻子一般的情境。那么他的日子就难熬了。难道他还要挪地方吗?
今日她来请,是在顾及他,心性是真真不错,陈省之不得不感叹,很少有人能把内在的聪明洞察转化为外在的宽厚体贴。
只是有个问题,两人都不可避免的需要面对,“你二姐呢?你给她在你的医馆里安排有工作吗?”
陈省之注视着她,葛如沫缓缓摇头。
这事在来请陈省之之前她已经考虑清楚了。
许是以前经的事多了,她明白人与人的关系有很多种模式,有亲人挚交之间纯感情可以两肋插刀的,也有感情和利益间杂各半的,更有一些是纯利益合作的。她自认是一个没有道德洁癖的人,这几种关系她都不拒绝,并且能把控着自己在其中的行事分寸。
在她看来,只要对方对自己没有敌意,那就是可以成为朋友,或者可以有进一步的合作的。
但葛如玺不行,她很有野心,不是一个甘于屈身人下的,特别是让她屈于下的人是自己。并且她在行事间颇有些无所顾忌的意味。
这些其实不算什么,最主要的是,她对自己有敌意。她的医馆,是她的心血,也是她发家的根本,尚且稚嫩,她不想留着这么一个人在自己的大后方。要知道,成天防备人也很累的。
且从今天与陈省之交谈的整个过程下来,她觉得葛如玺并未将之前在她房间搜得的那两页医案心得告知过陈省之。
否则,陈省之在面对自己时的态度不会一点违和不自然的感觉都没有,也不会提及她对她二姐是否有安排了。再者,那上面写了很多对这个时代来说完全陌生的医学名词,以陈省之对待医学的痴迷严谨程度,不会不以之相询。
“你二姐她——”她们姐妹俩的暗潮汹涌,他感觉到了,陈省之想劝,却又不知从何劝起。
“她只是一时想岔了,过些时候,她想通了,就会好的。”最终,他只能这么希望。
陈省之的医术不是家传的,也不是白得来的,他也是有师门传承的。有师门,那他师傅底下自然不仅仅只他一个弟子。他不是什么医学天才,自然会有比他厉害的师兄弟出现。每当被晚入门的师弟超越时,他也会难过,会迷茫,甚至有时会有一些阴暗的想法产生。所以徒弟葛如玺的很多想法和感受他都能理解,也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能像自己当年一样,从中走出来。
对陈省之的话,葛如沫不置可否。
人一旦对别人产生了看法,形成了偏见,就很难改观了。很多人都会一条道走到黑,即使有改观的,也是因为对方做了很多努力让他震撼了感动了。但葛如沫自认没那个精力去感化她。
其实若是没发生那么多事,葛如玺来医馆做事是挺合适的。甚至葛家的几个姐妹,葛如沫都乐意教她们一些手艺傍身,比如如何辨别药材、如何炮制以及如何煎药等等。但葛七斤周氏这对亲生爹妈的性子,实在让她不敢恭维。
况且家中的日子不算难过,她也就不去费那个劲了。
再者万事开头难,千头万绪的事都等着她来处理,招人做事求稳为主,她实在没有那个精力再和家里人搅和。
陈省之在心里暗叹了口气,看来这事只能等他徒弟葛如玺想通了,想让葛如沫来迁就包容她,估计不太现实。
“若陈大夫没什么疑问,那么我就先告辞了。”葛如沫站了起来。
“我送你吧。”陈省之将她送出门,“你的提议我会认真考虑的,两日后告知结果。”
葛如沫点了点头,其实得了他这话,她的心已经大定了。
“好了,您且留步吧。”这路她不知道走了多少遍了,闭着眼都能走出去。
陈省之也明白了她未尽之语,不由得怔忡了一下,然后等她出了院子后,默然回走。
葛如沫出来的时候遇到了葛如玺,目不斜视地与她擦身而过。
“小五——”葛如玺叫住她。
葛如沫顿住脚步,“什么事?”
“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葛如玺盯着她的后背说道。
“所以?”葛如沫仍旧没有回头。
“你把师傅请走了,却把我排除在外?我是你亲姐姐!你就这样对我?”葛如玺冲着她喊。
“我这医馆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你怕我,你忌惮我,所以才不敢给我机会。”葛如玺拿话来激她。
葛如沫好笑,她说这话哪里来的自信?她不会以为那几页她整理好的医案及心得就足以让她笑傲杏林了吧?
“随你怎么想。”
她觊觎自己的这手医术,这一点是肯定的。
人想上进没错,错的是她用的方式让她很不喜。
葛如沫对她身怀的医术并不敝扫自珍,治病时,若无特殊情况也并不介意有其他大夫在旁。他们想学,能学多少便是多少。
但她容忍的底线,并不包括偷盗他人的医学成果这一项。
他们要是能将心态放平,这事就好解决,毕竟她只是聘请陈省之当青囊医馆的坐堂大夫;而葛如玺是来跟陈省之学医的,此事并不影响他们的传道授业不是吗?
看着葛如沫远去的背影,葛如玺身子软倒在地,她拿这个妹妹是真的没办法了吗?
“师傅,你决定去小五开的那家医馆了吗?”葛如玺一进屋就问。
但以她对她师傅的了解,答应是迟早的事。
陈省之点了点头,并未打算隐瞒自己的徒弟。他的确意动了。
“那我怎么办呢。”葛如玺呢喃。
“你不要多想了,其实生活并未有太大的变动。”这是实话。
“可是你和小五都在医馆做事,我呢,别人怎么想我?”葛如玺有些委屈地喊了出声。
这点陈省之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医术不如葛如沫是事实,这一点她要是没办法面对,就永远走不出来。只能她自己想开,想要葛如沫屈服来包容她,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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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小小规划
葛麻子家中,葛如沫和葛麻子对坐着,放在两人手边的茶已经喝掉了大半杯,显然她来此拜访的时间不短了。
“陈省之陈大夫也会前来坐堂。”葛如沫淡淡地宣布了这一尚未公开的消息,这便是陈省之给她的答复。
要招揽人才,适当地展露下自己的实力是很有必要的。将此事透露,能增加一些说服力。再者,这也是事实,说与不说,那天旁人都会知道。
可惜的是她到来的时间尚短,加上先前去汝阴县治病的事并未流传开来,知道的人不多。所以她的医术水平如何,外人很多都不为所知。再说了,也没有自己直接夸自己往脸上贴金的,所以只能从侧面表现一下。
但她不知道,葛麻子知道的事,远比她以为的要多得多。
葛麻子见她陈述事实一般,眉宇间并无得色。思及陈省之,不由得心生一种同病相怜英雄迟暮的感觉。
陈省之不管因何种考量,要并入前徒弟的医馆,却是不争的事实。
“这事你考虑一下,三日后给我答复就可以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我送你。”
“好了,送到这里就可以了,请留步。”
葛麻子一进屋,葛升平立即从内屋钻了出来,“叔啊,你真打算屈尊在一个黄毛丫头手下啊?”
葛麻子给自己倒了杯水,没搭理他。
“叔,你真是能忍,几年前陈省之一来这里就抢了你的饭碗,你不让我动。好,我不动,好歹那会你和他还算平起平坐。”葛升平满腹的怨气,直接叨叨开了,“如今可好,他徒弟更是厉害了,直接聘请你当她手下了,还不是坐堂大夫,只是个拣药的。叔,你就是太妇人之仁,太没有进取心了,才会让他们一个两个地骑在你头上。”
葛长平一口气说完后,整个人没形象地直接坐在地上,“叔,你的心咋那么大呢?换了我,一定吞不下这口气的。”
不怪他怨气那么大,而是那陈省之没来之前,整个上藜村就他叔一个赤脚大夫。他叔没有儿子,作为唯一的侄子,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可是自打陈省之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他口袋里就没再装过一两以上的银子!偏他叔还不许他打什么歪主意。
葛麻子喝道,“住嘴,你要是再说下去,今年的赋税公粮就自己交。”
葛升平说的拣药的,其实是拣药师。刚才葛如沫已经说得很明白,他的医术当青囊医馆的坐堂大夫是不够格的,但他可以一边拣药一边学。他这把年纪了,学医术倒是其次,能有份稳定的工作是很不错的。再者,葛如沫也不限制他行医,只不过是不能打着青囊医馆的名头罢了。
葛长平一听到葛麻子露出不再照拂他的意思,顿时大惊失色,“别啊叔,我这不是为你打抱不平嘛。”
葛麻子肃着脸说道,“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医馆人事方面的问题,被葛如沫逐一解决。煎药房工作的事情她问过葛根妻子陈氏和她大伯娘罗氏的意思,她们都很愿意。葛如沫抓紧时间给她们讲了一些大致的药材的煎制方法。
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医馆需要的人员都按照葛如沫先前的预想被她招揽回来,并准备就绪。
盖房子的进度进行得很好,估摸着差不了几天就能完成了,一直帮忙的葛根也抽了点空来关心她房子周围的几亩地。
“小五,下半年你房子边的那几亩地打算种些什么?得给你留些好种子。”葛根问,“玉黍,番薯还是麦子?”
玉黍就是玉米,玉米和红薯是在武成帝亲政后第三年由官府鼓励民众大量种植的,两种食物的高产量,地解决了国内百姓的问题。使得即使遭遇灾年,饿殍也少于前朝。
玉黍番薯这些农作物,按之前的历史发展,是在明朝才由印度传入中国的。大周得以那么早引进,不用说,这些东西又是荀晋的功劳。可惜自己未能早些过来,不然能见一见也是好的。
“小五?小五!”
见她像失神一样,葛根连叫了她两声。
“啊”葛如沫回过神,想了想,“葛根哥,你帮我准备些玉黍种子就行,其他的就不用了。”
葛根拧着眉说,“可是你那几亩地,旱沙地种玉黍还行,可你那地还有一些是低洼的积水地啊,种玉黍不成的吧?不然种点水稻吧虽然土质不佳,收成不会太好,终归是有点收成的不是?”
葛如沫摇头,“葛根哥,粮食我是不打算种了。”
葛如沫的话让他吃了一惊,“你不种粮食!那你种什么?”
“我打算种些药材。”这是她买下那地后不久就有了的想法,她想把上藜村乃至清河镇弄成一个药材产地。特别是在她查过县志,又去过山上查看过本地的野生药材之后,这种想法就更浓烈了。
说到种植药材,不得不得到一个名词,道地药材。
所谓的道地药材,是指在一特定自然条件、生态环境的地域内所产的药材,因生产较为集中,栽培技术、采收加工也都有一定的讲究,以致较同种药材在其他地区所产者品质佳、疗效好。
关于道地药材,首先提出这个概念的是唐代的孙思邈,他在千金翼方中论‘药出州土’,当时唐朝将行政区划为十三个‘道’,他便以‘道’来归纳药材产地,强调用药须知所出土地。而在明代的本草品汇精要中,在药物条文中设有‘道地’专项。其后汤显祖所著的牡丹亭中有‘好道地药材’一语,这些都说明了人们渐渐地认识到药材产地和质量的关系。
最早的神农本草经中,是有提到‘土地所出,真伪新陈,并各有法’,只是说明了同一样药材,不同地方所出,药效也不尽相同。
此时人们对道地药材的认识,并不深刻,甚至都没这个概念。
她要种植的,正是适合本地区生长的,能成为道地药材的中药。
像她之前提到的四大怀药,古怀庆府今河南省焦作辖区所产的山药、牛膝、地黄、菊花四味中药。在清乾隆年间就曾有怀府河内县令范照黎写诗赞誉:“乡民种药是生涯,药圃都将道地夸。薯蓣蓠高牛膝茂,隔岸地黄映菊花。”
还有东北人参,云南茯苓,山东阿胶,江苏薄荷等等,都是著名的道地药材,享有赞誉。
她查过汝阴县志,发现她现在所在的汝阴县正是位于河南道最南面。
河南道辖有一府、二十九州,共一百二十六县,汝阴算是最南面的一个。
最适合种植某些药材,像刚才提到的四大怀药,就挺适合种植的,还有山茱萸、辛夷、忍冬、牛膝、望、柴胡、白芷、桔梗、款冬花、连翘、半夏、猪苓、天南星等十几种药材。
但其中有些药材挑地形,她手上就那么几亩地,若不适合它们生长,那只能舍弃掉。比如牛膝,就需要土地深厚、土质肥沃的壤土、沙壤土地块为宜,黑粘土、盐碱土块不易种植。
还有一些,需要到明年秋天或更长时间才能收获的,如桔梗柴胡,也暂时不考虑种植。
她想种一些当年就能收获的药材,像天南星就挺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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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一起干了
“种药材,可行吗?你会不会啊”种药材,这是个新鲜事物,葛根也没法给出建议,村子里就没人种过药材。
这种地可不是个简单的活,她要是不懂,那很可能颗粒无收的。
葛如沫想了想说,“算是会一点吧。”
葛根觉得不靠谱,“不然你还是别种药材了,风险太大了,和咱家一样,种些粮食,至少年底有了收成,就不愁饿肚子了。”
“我意已决,葛根哥,你别再劝了。”
“行吧。”葛根知道葛如沫下了的决定,一般很少会改变,他只能说,“有什么忙的,你说一声。”
“那你帮我找几个人将那几亩地上面的草都给铲光了吧。”葛如沫又补充了一句,“工钱就二十文钱一天。”
“二十文,会不会太多了?”葛如沫这样的大方,让葛根真的很担心。
“不管饭。”二十文真心不多,每次请人干活,她都觉得这里的劳动力是真便宜。
“不管饭也用不着这么多,闲时他们都去镇上找活干,每天也就赚个十几二十文。你这活离家近,少给点他们也会愿意的。”
“就这样说定吧,也不是哪里人,都是一个村的,没必要那么苛刻。”葛如沫不想去抠那一文两文的,“对了,葛根哥,我知道你定会去帮忙的,你帮我把这事管起来吧,工钱就双倍。”
“小五,我去帮忙是应该的,工钱我不要。”葛根激动又诚恳地说道,“不说你之前治好了我老爹的病,单说你愿意带你嫂子手把手教她煎药教她制药,以后还每个月给她工钱。你帮了我家那么多,我帮你做点小事就要拿钱,别人怎么看我?我自己都过不了良心那关。”
“葛根哥,你还不知道我啊,甭说这些话,这是你劳动所得,有什么不好意思拿的?你不拿钱,这事我就找别人去了,一样得花钱。”葛如沫的态度也很坚决,“这样,葛根哥,你先组织人手把那几亩地的草给除掉,草干了后堆一起烧掉,然后给那些空地浇一遍水,等有新草长出来了,你再给我除一遍。最后才开始整地。”这些她都打算请人来干。
葛根是种地的老手了,真按照着葛如沫的嘱咐来做的话,他吃惊地发现,“这样一来,那几亩地应该干净多了,等药材种子发芽时,杂草会相应地减少很多。”
其实道理很简单,做这些,不过是让掉在地里的草籽提前发芽而已,可是却很少人会想到这样子去做。这大概与人的定向思维有关,都是遇到问题了,才会去解决问题,不会提前做好准备什么的。
“是啊。”这几亩地本来就不肥沃,她可不想药材种子发芽时有一堆的草籽和它们争养分。
可惜她不是农业专业的,不然就能配制一些简易的除草剂了。现在只能用这种笨办法。
不过她若是打算大面积长期种植药材,那么农药的制备就得想办法找人来做。因为有些虫害很厉害,如果没有农药这种迅速而有效地办法来对付它们,很可能会造成很大的损失。
葛如沫想到这些,发现她要做的事情真是任重道远。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此时葛根领了任务,自然就琢磨着叫人干起来了。
许是葛如沫备下的伙食太好,建房的人们不好意思出工不出力,这些人做事都挺卖力的,以致房子比预期还要早两天完成。
之前在赵木匠那里订了一批家具和医疗设备都如期做好了。家具古朴大方,雕花简单雅致。医疗床虽无法兼顾美观,但胜在结实耐用。药柜整体上采用榫卯结构,封边细腻、光滑、手感好,封线平直光滑,接头精细。
总的来说,葛如沫很满意。
青囊医馆也如期招满了人,一共四名大夫,一名拣药师,一名收账掌柜,一名跑堂,两名煎药师,一共九个人。收账掌柜金算子是葛祥荣妻子娘家那边的亲戚,有在大药房做掌柜的经历。不过他因为没甚背景,在原先的雇主将药店盘出去后虽没被解聘但颇受排挤,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受来实在是没办法了他自己辞工了。这回有里正娘子从中搭头牵线,金算子二话不说就应下了前来青囊医馆任职一事。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青囊医馆开张,葛如沫并没有搞什么打折的噱头,仅是医馆的工作人员吃个便饭而已。
医馆的经营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时间久了,自然能见到她的用心。
到了乔迁新居那天,也是青襄医馆开张之日。一开始葛如沫只想放两挂鞭炮,低调地搬进去,低调地开张就行了。祥贵婶他们都不怎么赞成,这双喜的事,哪不能庆贺庆贺?暖下屋也要的啊。可葛如沫拿定了主意,他们也不好再多说。
葛如沫是那样打算的,她也是这么做的。可她等鞭炮烧完,刚将刻着青囊医馆门匾上的红绸扯下,以示开张。
葛根就气喘吁吁地来报,“小五,村口有人来送贺仪了,老长的队伍,显然不止一家。你这回是想低调也不行了,赶紧着人请司仪请理事吧!”
葛如沫愣住,她村子里的人都没怎么认齐,怎么弄?
见她没动静,葛根都急死了,“哎呀,你就先别发愣了,送贺仪的队伍打头的是回春堂的王掌柜和孔大夫!”
时间太紧,葛根就直接吩咐上了,他首先对里正葛祥荣说道,“大伯,麻烦你先把司仪理事叫来。”葛祥荣和葛祥贵是兄弟,乃祥字派,后面的字取自荣华富贵一词。他爹葛祥贵排行为四,他唤葛祥荣一声大伯是没错的。
然后又对葛如沫说道,“小五,一会你拿点银子给大伯,让他安排人去采买做席面要用的菜和肉。”
葛如沫还能怎么着,二话不说地掏银子。
由于葛如沫对形势严重估算错误,以致除了主食米饭面粮之外,大的肉菜都没准备有。
葛祥荣尚未应下,此时送贺仪的队伍已经吹吹打打地朝他们这边走来了,隐约都能看清人了。
他眯着眼看去,隐约能看到好几个眼熟的面孔。这可不得了,因他当了多年的里正,经常到县里交际,能让他觉得脸熟的,又不是本村的人,那可都是有头有脸的啊。
待队伍走近了,他发现这些人果然是他猜测的那些。这时他二话不说,将整治席面的活计揽了过去。他活大半辈子了,还没见村子里哪个人有那么大的脸面,能让这些在各自地盘上都有头有脸的人物齐聚来贺的,这是他们上藜村的骄傲啊。便是他们清河镇上的元外郎过寿,这些人都没去得那么齐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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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乔迁之喜
祝贺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甚是热闹,惹来不少村民和孩子一路尾随。
到了葛如沫的大门前,他们拿出两挂一千响的炮杖点上。
鞭炮响完后,葛如沫亲自迎了上去,笑道,“王掌柜,孔大夫,华大夫,高大夫,你们怎么来了?我真是没有料到。”
王掌柜亦笑道,“小葛大夫此话差矣,今日是你乔迁新居和医馆开张的大好日子,我们怎么能不来讨杯水酒喝?”
葛如沫苦笑,“这——我这不是怕太麻烦你们吗?这路途遥远的。”
“对呀,还说呢,这么大的喜事小葛大夫都没告诉我们,是担心我们送不起贺仪还是怎地。”华懿生笑呵呵地开了一句玩笑。
其他大夫附和,“就是,小葛大夫,你这就不厚道啦,连请帖都没发一张出去。反倒是我们厚颜不请自来,该罚!”
葛如沫被这些大夫你一言我一语的弄得连连讨饶,“一会我自罚三杯,权当陪罪。”
“此话甚好。”
得了她自罚三杯的话,众大夫才算揭过了这截。
葛如沫的青囊医馆开张,本来他们可以不来的,毕竟没有收到请帖不是?但她又是一个值得费心结交的,以她的医术,他日必成势力。且她不仅治好了卫夫人的病和安宁侯府攀上了关系,似乎和梁四公子的交情也不浅。这清河镇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她医馆开张所需的药材走的是回春堂的路子,这点有心人一查便知。回春堂的背后是梁家,这点也不是秘密。
如今她的事还鲜为人知,自己来贺她乔迁之喜和医馆开张,也是烧冷灶。
但自己来烧冷灶是一回事,别人不赏脸又是另一回事,幸而葛如沫虽然年纪轻轻,却不是那等轻狂之辈,说话行事让他们心中熨帖。
说话间,葛如沫打量了华懿生一番,笑道,“华大夫,你这是大好了罢?”
“托福托福,老夫这确实是大好了,当初真是多亏了小葛大夫你大人大量啊。不然老夫的半截肠子就有可能不保了。”这事他如今想想都不寒而栗。
葛如沫摇头,“不会的,你当初不是只打算和关仲淮进京吗?京城多良医,定有人能看出来你那不是痔疮病。”她可不会自大地以为天下医者除了她以外就没人能看出来华懿生的病了。
“呵呵。”华懿生干笑两声。这只是对外的说法,事实上,他已经约好关仲淮准备动刀了。
“说实话啊,小葛大夫,你刚才那番打量,直看得我一阵哆嗦。”说着,华懿生还真抖了抖了身子。
这话让葛如沫很疑惑,“为什么?”
“我发现被你这么一凝视的人,身体或多或少都是有毛病的,上回在汝阴县衙,我是如此,黄三也是如此。”
众人闻言,想想还真是这样。
有人好奇地问,“黄三怎么了?他还真有小葛大夫说的那种毛病啊?”
这种事,谁敢乱说,于是没有人应声。
有人问高世离,“高大夫,你和黄三交情最好,他的情况你知道不?真有那病啊?”
“我也不敢确定,听说他最近在高价收购鹿茸虎鞭之类的。”高世离含糊地说道。
“小葛大夫,你说他用这些,那毛病能不能治好?”
“我看是难,他本人还好酒是吧?”
“是的,而且还是越烈越好。”
葛如沫听后,抿了抿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来,咱都别站在外头了,进屋去吧,里面已经备上了茶水。”
众人从善如流,然后他们的仆从则提着他们的贺礼给青囊医馆这边新安排的理事做登记,至于方才葛如沫的未尽之语,他们只能在心里自个儿琢磨了。
临时理事是被里正葛祥荣拉来的,名叫葛茂生,也是上藜村人,曾是建和年初的秀才。村中红白喜事大多都是请他当的理事,算是村子里挺有威望和人缘的老人了。
葛茂生做登记,旁边的童子唱着来客的礼单:
“下蔡县千植堂华懿生送麒麟白玉镇纸一对!”
“颍上县百草庐高世离送君山银针一份。”
“大杨镇寒水堂姚宏森送凤祥居五色糕点四盒。”
交情有深厚亲疏不同,礼自然有贵重浅薄之分。每个人送的礼价值都不尽相同,如华懿生受有葛如沫之恩,送的礼自然就贵重很多;而高世离与葛如沫君子之交淡如水,却有着良好的交集开端,未来未必不能合作,所以他送来十大名茶的君山银针;而姚宏森与葛如沫的交情比之高世离又淡了一层,加上黄三的关系,送的礼自然也就不那么出众。
这礼随着唱单的人的高唱声一件一件从人们面前搬过,也惹来了阵阵的议论。
“想不到葛小五年纪小小,面子倒不小。她这医馆开张,那么多人来给她捧场。”
“强子叔,咱们上藜村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吧?”
“是啊。”
“这么多礼,都谁送来的啊。”
“你没听到方才唱礼啊,咱汝阴好多有名的医馆都有大夫前来呢。”
“嗯,我看到咱清水镇回春堂的王掌柜和坐馆孔大夫来了。”
“还有高世离高大夫!”
“这位高大夫我知道,我娘家就是颍上县的,他在那里老有名了,他竟然亲自来了,想不到啊。”
“这有啥,方才我好像看到刘师爷了。”
“刘师爷,谁啊?”
“刘师爷你都不知道?”
“贵海哥,你经常在外面跑,见多识广,小弟哪能比啊。”
这马屁拍得人舒服,葛贵海笑着说道,“刘师爷就是咱们汝阴县县老爷的左臂右膀啊,林老爷没法亲赴的邀请都是由他出面做代表的,这回他是替林老爷送礼来的吧。”
“吓,这葛小五这么大的脸面!”
“贵海哥,那位就是刘师爷啊?这刘师爷来过咱们上藜村啊。”
“贵海,你们常年在外有所不知,这葛小五可是治好过县太爷家姑母的。所以这县太爷派自家师爷前来贺葛小五,真没什么稀奇的。”有老人如是告诉葛贵海。
他一时哑然,他是真没想到,才半年不回村子,村子里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看来今天不管如何,都得凑凑份子和青囊医馆套套近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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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开宴之初
不说这些乡里乡亲的闲话,且说葛茂生这边。
礼单念了好一阵童子唱单礼的声音才停下,接着却是回春堂那边的人过来交待,“外头马车上有小葛大夫几个朋友送的贺礼,以及我们掌柜的和孔坐堂的贺礼,烦请随我前去交接一下。这是礼单,却是不必唱了。”
葛茂生欲说什么,却被那侍从笑着阻止了,“这位理事不必多虑,这礼单交到小葛大夫手中,她自然会知晓是何人所送。”
送礼的人这么说,加之他立即让人去问了葛小五的意见,也得到了她的答复。连她也同意了方才回春堂来人所提议的处理方法,他自然没有异议。
于是他安排人跟着去交接东西,然后预备将刚才收到的礼都送至与葛小五闺房连接的偏厅。钥匙葛小五已经交给了祥贵婶,由她带人将贺礼妥当安置。
葛小五的房子一个人住,咋一看很大,可医馆囊括在内就显得小了。加之今天来的人很多,完全打破了她先前不想开办席宴的设想。
所以这席面是不得不设了,不仅仅需要宴请王一清等人,连村子里的也都趁热闹凑了份子钱要来。
这情况一报给葛如沫,她能怎么办,唯有苦笑着让葛祥富等人帮忙张罗酒席的事。
没多久,葛八夫妇来了,葛长青夫妇带着几个大的孩子也过来帮忙了。连葛七斤一家子也被葛八逼着来了。
来葛如沫这里的人越来越多,原先打算做诊室的正厅已经开放出来待客了,正是用来招待王一清等人了。也不好安排来贺的乡亲进去。诊室的几张桌子也搬进了预备用来充作病人休息室那间屋子,里面的东西全是新的,这间房不好用来待客了。而存放药材的库房就更不可能了。
此时连院子里都摆上了借来了的桌椅。当初规划的时候,这地儿有四棵老树,当葛如沫被问及要不要砍掉之时,她说让他们尽量把树保存下来。当然,若是太碍事的话,砍掉也无妨。幸亏碍事的只有两颗,另外两颗保留下来了,如今就长在这房子的院前屋后,一南一北。而今有这两树,葛如沫这房子也不算热,即使是院子里,也凉快。
可这样还不够,毕竟全是露天招待,说出去也不好听。于是葛祥荣的目光放到了葛如沫的四间耳房上。这四间耳房,一间做了煎药室,用不得;一家是葛如沫留来自用的厨房,如今里面也是忙得热火朝天;存放粮食那间,也不好开放。
前来道贺的众位大夫得知葛小五这里还配制了煎药室时,有人若有所思,有人不以为然。
四间耳房,只有葛如沫那间充任浴室的能用来招呼客人。于是这间房被打开了,里面的东西不多,仅有洗澡用的木桶以及木制的衣架子以及一副三角晾衣架。这些东西在让人进来之前,已经被人拉上帘子隐蔽了。但架不住村里人的好奇心,有人偷偷地去看过。
当人们发现这间用来暂作招待室的屋子是葛小五的浴室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啊。
一切盖因葛如沫这房子虽然是泥房,修得也和普通人家的差不离,但胜在新啊。
而且这里没有水泥,没有地砖,可这浴室葛如沫不想洗个澡就湿个好几天。她让人在山上打来一些扁平的山石,铺在地面上,下面还有几条明暗相间的水沟。这样的布置,除了浴室就还有那五间正屋。为此她还通过赵木匠赵大叔亲自到镇上去请了一位精于砌石的大匠师来做这事儿。还有这些石头,也是请了专人到山上去采的,他们自己配备了简易的火药,专门从事打石的行当。
幸亏葛如沫要石头,只要求平整,并不追求大面积,价钱还算合理。
那大匠师开工的时候葛如沫来看过,他还带来了类似水泥的东西,不过比起水泥沙浆这玩意儿颜色要淡很多。但葛如沫一见这东西就知道找对人了,果然,她再次过来的时候,看到完工的屋子地面上的石头铺得整整齐齐的。
她用石头铺地面,弄出的动静很大,当时村子里就有不少人好奇地来参观过。
看过的人不管是嘴上还是心里都觉得她太讲究了,可葛如沫才不理会他们的想法呢。在她看来。这很有必要。
自己的起居室,布置得舒服一些,她乐意。比起以前她住的铺木地板铺磁砖,最不济也是水泥地的地面,她屋子里只是铺上平整的石块,已经是很简陋了。再者,这也是防湿气的一种方式。不然常年住在泥地面的屋里,很容易湿气入体。现在的人们常年劳作倒是不惧这点,可老人就不一样了。
如此一来,这浴室简单雅致的布置深深撩动了村子上至媳妇子大娘下至小姑娘的心,男人倒是无所谓,入了夜他们穿着裤衩在院子里洗上一两桶水就行。可那些娘们不行啊。
用一间这么大的屋子做浴室,便是他们这里最富有的员外郎家也不是每个院子都供得起的吧?
就在这时,葛七斤夫妇领着几个孩子进来了。见着他们,有些人就笑开了,心底的那点滋味很快就消散了。比起他们,恐怕葛七斤这些人见了这浴室会更不好受吧?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葛茂生领着一群爷们过来,那些人无一例外的手上都搬着东西或者抱着东西。这些一看就是别人送的贺礼。
而最前面的祥贵婶正拿着一把新打的钥匙开着锁。
来过的人知道她打开的正是葛小五留着自用的一间房,那些媳妇子姑娘们相互看了看,然后推推搡搡地跟了过去。葛如玺搀着周氏不甘其后,葛如玉几人也跟了上去。
当看到葛如沫充作花厅的屋子里错落有致的家具时,满屋子的人有惊叹有赞美有沉默也有说酸话的。
“这架子真漂亮啊,不知道是什么木料做的?”
“这是贵妃椅吧?真好看。”
“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清香味?”
有人提醒后,众人嗅了嗅,还真的有。
“这临窗的榻,坐起来可真舒服。”
“这桌子咋做得这么矮啊,不过凑一起,还真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众人有些东摸摸西看看,有些比较拘紧的则是四处地打量着,有些大胆的则是直接坐上去体验一二。
“娘,我出嫁时,你也给我整一套吧?”
啪!“不害臊,姑娘家家的嚷嚷什么,到时咱们家自有安排,亏不着你就是!”有眼力价的人都知道,葛小五这屋子里的这些东西打下来可不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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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开席之中
“婶子,不知道小五的闺房长啥样,你打开让我们开开眼界呗。”
葛如玺的提议让人眼前一亮,尽管看了可能会心里不舒服,可耐不住心中的好奇。
“我可没那屋的钥匙。”祥贵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婶子,谁不知道现在小五和你亲,你说的话比我娘还管用。你去问她要,她会不给么?”葛如玺一脸的不信。
祥贵婶直接当听不见,她黑着脸指挥着汉子们把贺礼摆放好后,对那群娘们姑娘们说道,“行啦,你们赶紧出来吧,我要锁上门去忙和了。”
“婶子,不然你自去忙你的,我们就在这坐坐,行吧?”有人提议,“再说了,小五的娘和姐妹们都在呢。”
祥贵婶摇头,“抱歉,这间屋子是不对外开放的,再者,屋里放了太多贵重的物品,丢失了谁也担不了责任。”她知道葛如沫布置这花厅另有用处的,并不仅仅是用来享受。
“我们都在这,贺礼怎么会不见?”葛如翠有些受不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祥贵婶立在门处,一副无法通融的样子。
“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我们还就呆在这屋了,有本事你让葛小五亲自来赶人!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脸!”葛如岫说话也很冲。
有些老娘们很精,拉着女儿就往外走,她们不想参合进来,再者祥贵婶也说得在理,要是贺礼不见个一两样,她们呆在这屋也会惹得一身腥。而且这屋子里的东西该看的也看了,再呆下去也不会变成自家的。
人们的随众性很强,有人往外走了,就有人跟着。一时间,原本挤得满满当当的屋子,只剩下周氏一家子。
对着那些听话的人,祥贵婶的笑容又回来了,“各位嫂子,南二间已经摆上茶水果子,你们且去那坐坐,稍晚就能开席了。”南二间就是那间浴室。
“行行,我们知道了,你自去忙吧。”
对着周氏一家子女人,祥贵婶也犯了难,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
就在此时,周氏的大嫂罗氏找了来,给解了围,“你们怎么还在这?有舞狮队过来了,赶紧出去瞧瞧热闹吧?”说着稍嫌亲热地扔起周氏的手往外走去。
葛如玉和葛如翡在心里松了口气。
周氏却不过,又看到人群都往大门外涌,只能半推半就地往外走。她走了,葛如玉这些女儿们也不好呆着。
葛如玺暗暗跺了跺脚脚,咬咬唇跟了上去。
葛如玉则是阴沉着脸,一语不发。
葛如岫则是满脸不甘。
姐妹五人真是表情各异。
稍晚,葛茂生来问她,礼该怎么回,然后随手给了她一张礼单。
葛如沫看到礼单时,是真的吃了一惊。她没料到这么多人送礼来。先前在汝阴县衙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些大夫们,有些亲自来了,有些人虽没到,但都派人送了礼来。
这下她是想低调都不行了,葛如沫苦笑。只能告诉葛茂生,让他照着风俗规矩来,该怎么回礼就怎么回。
这时,村子一个童子来和她说,有人找她。
她出来大门,便看到赵郡贤站在不远处。
“你怎么来了?”对于赵郡贤的到来,葛如沫挺惊讶的。
“怎么,我不能来?”赵郡贤挑眉。
葛如沫失笑,“不是,我只是太意外了。”
“这是贺礼。”赵郡贤将手上的东西递了过去。
只见他手中提着两瓶东西,那瓶子类似大号的酒精瓶,瓶子外用皮制的套子套住,口子用木塞塞住,然后用绳子套在瓶口处提着。
葛如沫一入手,那瓶子里有液体晃荡的感觉,她心中一动,“是那东西?”
赵郡贤赞了一句,“聪明。”
葛如沫深吸一口气压制着心中的喜悦,说道,“这份贺礼,深得我心。”
“今天汝阴里有点脸面的人来了不少,走吧,我带你过去。”
赵郡贤认真地看着她,见她不似作伪,心中叹了口气,他似乎真遇上了个豁达大度的人,尽管这个人还是个小姑娘。
自己结交下的人脉圈子,竟然毫不在意地带着自己去参合。这么做不是她单纯不懂人心,而是她不怕他与人勾搭,也不怕他日别人知道他的价值反过来笼络他。
虽然他现在还默默无闻,但他从来都不认为他会一直这样。
他有预感,葛如沫让他弄的那个精油,会让他声名鹊起,变得炙手可热。且,他不会止步于此。
像他这样的人才,得到的人恐怕都会希望将他藏于幕后,而非置于台前让人有更多抢夺的机会。
可她不在意,这样子真是自信啊。
当然,这是对她自己能力的自信,而非对他忠心的自信。这样也间接证明了,他,并非唯一,并非不可或缺的。
赵郡贤自认在看人方面还是有点眼光的。他的祖先,就毁在识人不明上面,无数人都拿这点告诫他,让他莫要重蹈覆辙。他觉得他这次没有看走眼。
见他没跟上,葛如沫回头看他,以眼神相询,“怎么”
赵郡贤摇头,“我就不进去了,今天来就是特意给你送这玩意的。”他指了指那两瓶玫瑰精油。
“况且那种场面,我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凑上去做什么?”还不是时候哪。
他淡笑。
葛如沫沉默了半晌,才叹息着说道,“随你吧。”
就在这时候,一段极富节奏感的“咚咚锵,咚咚锵”鼓锣奏乐响了起来,由远及近。
葛如沫一听这声音,愣了一下,这声音,是舞狮队?
马上有人证实了她的猜测,“有舞狮队来了,大家快来看啊。”
“来了来了,真是舞狮队啊。”
“咱们村今天除了葛小五这,没哪家办喜事吧?”
“你说那舞狮队会不会正是来我们这的啊。”
“很有可能,没瞧见他们上岔路了?摆明了是朝咱们这处来的,要知道葛小五这房子建得挺偏的,这条岔路可没多少户人家。”
门外的热闹,将屋里的人都引了出来。而王一清等人出来时,见到了葛如沫,自动往这边靠过来。
而旁人的那些猜测,葛如沫和一众大夫都听到了。王一清见葛如沫看向他,他苦笑着摇摇头,其他人也纷纷摇头表示这舞狮队不是他们请的。
有些人暗中撇嘴,他们以为这是葛如沫自导自演的一出戏。那舞狮队就是她自己请的,没别的人。
“这队舞狮队的动作真是利索啊。”
随着队伍完全进入视野,舞狮之人的动作更是清晰无比,同时也惹来观赏的众人阵阵赞叹。
舞狮队很快就来到大门,在大门处表演了一番高难度的动作表演,什么逗引瑞狮,抢彩球,单狮舞,双狮舞看得村民们目不转睛,惊叹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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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开席之际
此番之后,六只狮子来到葛如沫跟前,憨态可拘地作着朝拜祝贺的动作,葛如沫脸有些微热地摆摆手。
几只狮子蹦跳扑腾着来到以后会用作诊室的正厅大门处,接着,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六只狮子分成了两队于大门两侧,然后他们就开始了动作,眨眼的功夫叠罗汉一般,动作翻飞,有人就站到了高处。一套动作同步完成,不过十息,两队人同时从最高到低处,翻腾飞跃,从高空落地。
随着他们的动作,两联楹联缓缓展开,展露真容。
“妙手回春真圣手,药到病除是良医!”
人们这才切实地感受到,这舞狮队还真是给葛小五庆贺来的。
这些儿郞们此时纷纷取下了狮具,露出真容。
其中最惹人注目的便是领狮的那两位了。
葛如沫直觉地盯着身材高挑但身形略显瘦削的那位,方才那一套动作,两只狮子同时动作,不曾快一分不曾慢一拍,配合得极是默契,似是合作过千百次一般。但她还是能感觉到是眼前这位配合迁就着另一位,这是习武之人的直觉。
随着狮具的揭开,一张俊美无涛的脸露了出来,那微微汗湿的面容,带着某种野性的狂野,让人瞧之便心跳加速。
竟然是他——沈东漓!
美色误人,葛如沫强迫着自己移开视线。却见露出真容的儿郎们一个个都按着某种规律站立着。
这些人站在一块,一种锋锐之气扑面而来。惹得旁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羞红了脸。
葛如沫一见到这些人干净利落的动作,就大约猜到谁这么大手笔地请这些人来给她庆贺了。这些人一般人可使唤不动啊。可她没想到,他竟然亲自下场了,她——何德何能。
葛如玺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内心如蚁在啃噬,这个人她见过,有过一面之缘,可他甚至是他的随从,都没拿正眼瞧过她!她知道他身份不凡!身份至少不比俞徵声低!这样的人,竟然自降身份亲自给葛如沫舞狮道贺,她葛如沫何德何能!
不得不说在此刻,葛如沫与葛如玺两姐妹的想法神同步了。
从这些人揭下狮具的那一刻,那些先前撇嘴以为这一出戏是葛如沫自导自演的猜测全部不攻自破,这些人不像是现在的葛如沫能使得动的。
此时,沈东漓朝葛如沫拱了拱手,“小葛大夫,恭喜了。”
“谢谢,来,请上座吧。”葛如沫伸手虚迎他进去。
“不了,谢谢你的邀请,我尚有要事在身,须得立即启程了。”沈东漓靠她有些近,她能感受到他的身形有些紧绷,如临大敌一般。
葛如沫有些纳闷,眼睛不着痕迹地扫了周围一下,周遭都是她认识的人或者村子里的人,除了大姑娘小媳妇多了点凑得近了点,并无什么特别需要警惕的啊。
“既然——”
“小五,这位是谁,你不介绍一下?”赵郡贤上前一大步,笑着说道。
葛如沫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赵郡贤给打断了。她看向赵郡贤的眼中划过一抹讶异,他怎么还没走?她以为以他的性子,定是趁着方才空隙走了。
随着赵郡贤的逼近,葛如沫忍不住后退一步。沈东漓本来就姿容极盛,面对他一人,她尚觉得吃力。赵郡贤长得不差,虽然比起沈东漓那张鬼斧神工的脸略有不及,可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和两位美男站得如此近,压力太大了。先前和沈东漓站着的时候还不觉,赵郡贤一凑上来,三人之间的气氛就显得暧昧又怪异了。
沈东漓看向赵郡贤,眉头微微一凝,随即松开,朝他抱了抱拳,“我是沈东漓。”
赵郡贤的回礼就显得有些慢吞吞的了,“赵郡贤。”
接着,他也稍微退开一些,垂首一旁,不再言语。
旁的人觉得有些怪异,一开始说要让葛如沫介绍的人是他,但双方只报了一个名字后,不再言语的也是他,于是眼光频频落在赵郡贤身上。而他似毫无所觉一般,浑不在意。
沈东漓也没在意他,只对葛如沫说道,“先前说好的人,明天就会抵达。”
葛如沫颔首,知道他这是在说之前打算让两个人来医馆帮忙的事。
双方又客气了几句,葛如沫便让人去交接贺礼。
舞狮队没有留下来吃席面,仅喝了碗茶就走了,端得是干净利索。葛如沫亲自将人送了出去。
有点眼力见的倒能瞧出这队舞狮队来历不凡,真不知她是在哪里结交到这样有势力的人物的。
“这葛小五虽然年纪轻轻的,但不可小觑啊。”
众大夫都没想到,本来他们以为自己这帮子人的脸面,在前来恭贺葛如沫医馆开张的队伍里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了。
这一点让他们暗自高兴,却也让他们对葛如沫无形中生出了一丝轻视之心。
不料有人亲至,虽未大张旗鼓摆明身份,但在气势上已经稳压他们一头。
那种威慑力,让他们中某些刚萌牙的阴暗心思再次悄然收起。
同时,清河镇上,员外郎府。
“哎唷,黄三爷,今儿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孟员外孟广平腆着肚子出来迎客。
“什么风,西北风。”黄三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
“呵呵,黄三爷还是那么的不拘小节爱开玩笑。”孟广平将人迎到偏厅,“正好,我昨晚刚让人从酒窑里起了两坛你最爱的梨花白,我让厨房再备上几样下酒菜,咱哥俩喝一顿。”
“那敢情好。”
员外郎府老爷宴客,厨房不敢怠慢,上菜的速度非常快,
“听说今日汝阴县内有点名头的大夫都前往上藜村喝喜酒去了,你咋没去?”
孟广平的消息还是挺灵通的,只不过他与今日医馆开张之人没甚交情,也不好贸然前往。
“我说孟黑心,你是哪壹不开提哪壹是吧。我就不信你不知道我黄三和那黄毛丫头有点过节。”黄三黑着脸说道。
黄三一派磊落地说道,对此事毫无隐瞒和遮掩。他知道那天人多嘴杂,这些事即使他不说,也多的是人传小话。
孟广平呵呵一笑,丝毫不介意他喊自己的诨号。在他看来,黄三这么坦然和自己说起和葛小五有过节这事,也不避讳叫自己的诨号,这样显得亲近。
“我说黄三爷,你宰相肚里能撑船,那点小口角,你还放心上啊。”
“那可不是小口角,就差没把三爷我的脸皮扯下来往地上踩了。”黄三咬牙砌齿地说道。
这话说得孟广平心有戚戚,葛小五这女娃也太生猛了,那么而隐秘的事,被她一语道破,能不让人羞耻和气愤么。
“黄三,你待我诚,我也站在你的处境劝你两句。”孟广平亲自给他添了酒,嘴上继续说道,“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她能一眼瞧出你身上的病,未曾没有治疗的办法。之前的事,先不管对错。你呢,趁着仇结的不深,你赶紧放低点身段,再找个中间人说和说和,双方解开了就好。”
这话其实是给黄三留脸了,纵然葛如沫猛浪曝人不好,但黄三挑衅在先也不对。不然的话,当时那么多大夫在场,为何偏偏就黄三挨上这么一棍?
黄三叹了口气,“老哥哥,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接着说道,“虽然葛小五那黄毛丫头落了我的面子,但让我服气的是,她那医术确实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最重要的是,她是女儿身,这身医术最后还不知道会便宜了哪个男人。可惜我和她有点龌龊,且儿子们都成完亲了。不然娶了她,至少能保三代兴旺不衰。”说着,他还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末了还用眼神若无其事地扫了孟广平两眼,
孟广平淡笑,不接这茬,“来来,不说这些烦心事,咱们喝酒!”
等将醉薰薰的黄三送出门后,员外郎府的管家张德开忍不住问孟广平,“老爷,你说这黄三爷打的是啥主意?今天特意上门,有啥阴谋不成?”
孟广平慢悠悠地声音传来,“阴谋没有,不过他用的却是阳谋。”人家直接将葛小五的价值点明了出来,端看他取不取用了。
真是让人拒绝不了的阳谋啊。
大儿子娶的妻子就是出自高门大户的,娶了这样的媳妇,助力是有了,但各种辖制也随之而来。大儿媳这样的媳妇孟家已经有了一个,再多一个,易成两虎相争之势啊。
或者老二的妻子,他可以娶个本身有能力却家族势弱的,比如葛如沫就不错。听说她和父母的感情也不是很好——
孟广平越想越妙,娶进门来,对她好点,还不愁她不为孟家着想吗?
“着人去查下葛家的底,顺便留意一下她那医馆近日的情况。”他倒要看看她是否真如他所预期的那么有本事,若是有,以正妻之位将她迎进门也未尝不可。
一连串的吩咐让管家张德开有点呆愣,“老爷,你这是想给大少爷或二少爷纳妾吗?”不然查一个姑娘家家的做什么?
“纳什么妾,你脑子有坑是不是?葛小五老爷我虽然不了解,但从侧面得知的消息来看,可不是个自甘为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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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宴席闹剧
逼人为妾的事,他们员外郎府又不是没干过,管家在心里嘀咕。
孟广平自言自语道,“若她真如传言一般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那不是给自家招祸吗?”
孟广平身为员外郎,不是没有本事逼着她为妾,可他想的是她心甘情愿地为孟府着想奉献,那么就不能硬来。强扭的瓜能甜?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孟广平看了老管家一眼,“只是有些人能用逼迫的手段得到,有些人可不能让她委屈。”
他在清河镇的势力是很大,但他可不会自大地以为什么事都能按着自己的心意来。女人家向来看中的就是那劳什子真心,那他摆足了诚意来。
“那老爷您这是?”老管家摆出一副请教的样子。
“你老爷我这是为你二少爷相看媳妇呢。”
老管家吃惊地眨眨眼,说这话的还是他那眼高于顶的主子爷吗?
孟广平可不管他怎么想,既然有了决定,那有些事也得早做准备,于是他吩咐,“你二少爷那边,你让他给我收收心,好好!那些个通房,心大的都给我遣散了。”
老管家在心里暗吸了口气,老爷对这葛小五真是另眼相看啊。
这也是当年大少奶奶进门前才有的待遇,想不到葛小五如今也能得此优待。可葛小五的家世和大少奶奶根本就不能比好吗。
“嗯?我刚才说的话听到了没?”
“是,老奴知道了。”
“要开席啦!大家赶紧入席坐好。”在后厨忙的人指派了一人出来吆喝着。
这话过后,人们陆陆续续地入席。
“刘师爷,都快开席了,还在看什么,这么入迷?”王一清见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拧眉思索,对周遭的声响充耳不闻,忍不住过来提醒一下。
“文瑞啊,你看那副楹联,是不是有点眼熟啊。”
王一清经他提醒,也和他并列站着,盯着那对楹联细看。
刘岁山和王一清两人是老交情了,说话也不藏着掖着,“你看看这字像不像狄老狄方回的字?而且你看楹联右下角还盖了他的私章。”
那私章上的阳文刻着正是狄老的表字‘方回’的大篆字体。
王一清看着也挺像,但不敢肯定啊,既然这楹联是送给葛小五的,何不问问她?
“小葛大夫,你可认识狄老?”刘岁山问葛如沫,见她还是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他忍不住提醒,“就是大国手白若仙的首徒狄钰山!”
狄钰山?不认识。葛如沫摇摇头。
刘岁山等人见她神色不似作伪,竟一时迷惑了,这字,还真是像啊。
“派遣舞狮队来贺的人不是他?”
“不是。”
刘岁山和王一清都没有再问下去。他们有预感,能弄来这样一副字的人,来头定然不小。这样的人物,今天弄来这一出,显然也是有给葛小五撑腰的意思。
这对楹联,就是对她医术的最大肯定。多少如孔胜华懿生等大夫,办喜事时,就盼着能收到这样的一副字画,那是对他们莫大的肯定。同时也是一张护身符。
如此一来,在对待晚如沫一事上,他们还需要更慎重一些啊。王一清刘岁山对视一眼,都从双方读到了这样的意思。
“刘师爷,王掌柜,席面已经摆好了,请入席吧。”
方才他们那番话并不避人,虽然大多数人不知道他们口中的狄老是谁,但却能感觉到他们正在议论的是一位大人物,这样的大人物竟然亲自给葛小五写楹联,足以让他们对葛小五更高看一眼。
席面很快就摆好了,这回一共摆了五桌。除了主桌摆在正大厅,其余的皆摆在院子里。尽管准备得仓促,但菜色还是很足的。那些菜里最好的部分都被端到了主桌,甚至还给配上了好酒。
不过村子里的人却没人多说什么,毕竟那一桌坐的都是他们平时难得一见的大人物,加上他们送的贺礼,由不得人不服。
主桌上坐着的除了王一清等在汝阴县衙见过一干大夫以及代表,葛如沫还请了葛祥荣、陈省之和葛八上桌作陪。一张大圆桌坐了满满当当十二人。他们一位是上藜村的里正,一位是她的爷爷,还有一位是同行,并且有同在汝阴县衙并肩奋战的经历。他们俩上桌,没有人觉得不妥。
葛八与葛祥荣一左一右坐在葛如沫旁边,两人都是红光满面,与有荣焉。特别是葛八,人老了最愿意看到的便是子孙兴旺出息的一面。他两个儿子膝下的孩子都不算少了,大儿子家的孙子书读得挺可以,但年纪还是太小,他怕自己看不到孙子光耀门楣的那一天了。小儿子家孩子多,美中不足的便是全都是女孩儿。但葛如沫让老人家看到家宅中兴的预兆,且难得的是她还存了照拂大房的心思,这点是葛八最为欣赏和看重的。当然,老人未必没有看出来这小妮子借力打力的心思,想借着他来压制她那经常犯浑的父亲。葛八也由着她。
葛如沫知道自己年纪小,脸嫩,穿衣方面也尽量着深色的衣裳,能稍微显得老成一些。亏得她举止稳重,没有十来岁姑娘的浮躁与怯场。坐在主桌,和一群中年老头坐,倒也不显得太突兀。
菜上齐后,葛如沫率先站了起来,说道,“今儿,小五谢谢大家能前来捧场,若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海涵一二。先前说过,小五要自罚三杯,来,开始!”
葛如沫的豪爽引得主桌的人轰然应声,“好,小葛大夫果然够爽快!”
三杯饮完,就有人来站起来敬酒,“小葛大夫,来,我敬你一杯。”
“我也敬你一杯,祝你医馆开张,流方百世。”
葛如沫被灌了不少酒,一开始的自罚三杯,还有接下来的敬酒。幸亏这酒不算太烈,不然她估计要倒下了。
里面的主桌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外面那几桌也吃得热火朝天。
主桌的热闹也叫外面的人侧目。
“可惜葛小五是个女娃,不然葛七斤家光靠她就能顶门立户了。”有人一边吃菜一边说。
“其实女娃也不差啊,你看这十里八村的,哪个姑娘能做到这份上的?”
“你们只看到葛小五风光,我倒觉得她挺可怜的,要是她家能有个靠谱点儿的,也用不着一个女娃出来做这些场面活。”
“依我看啊,葛小五和家里也就是面子情,不然咋连亲爹都没被她请上主桌呢。”
葛七斤一家就坐旁边那桌,这些人说话也并未压低音量,听得他们满心不是滋味。
葛七斤想摔碗扔筷子,可葛长春就坐在他对面瞪着他,那眼神分明在说,别忘了老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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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父女不和
“爹,你怎么还在这啊,小五没请你上座?”如厕回来的葛如玺一脸的惊讶。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葛如玺一语点开了这尴尬的众人不愿意提及的问题,也将葛七斤的面子狠狠撕开。
葛七斤板着脸说,“如今人家家大业大,眼里没我这老父亲,能在这有一席之地就算不错了,还能指望她将咱当上宾?”话里话外皆是凄苦。
“七斤,你说的是什么话!”葛常春冲他低喝了一句。
葛常春那警告的眼神让他记起他爹的警告,葛七斤瑟缩了一下,然后却满不在乎地说道,“什么话,难道不是事实吗?”
“小五这样也太过分了!难道生她养她的爹娘还没资格坐主位吗?”葛如玺愤愤然地说道。
葛七斤的声音很大,原先觥筹交措热闹无比的主桌已经安静下来。原来葛如沫和家里人不合的消息是真的,在这大喜的当头,她爹还要闹,远不止不合那么简单,就差势同水火了吧?
也没听说葛如沫对家里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啊,一些小事,不满意完全可以私下解决。她爹这样做,在这当口闹将起来,竟是完全不顾她的前程了。这人也太没有大局观了,荣辱一体都不懂。
冷眼看着,他家没有儿子,也就葛小五能拿得出手了。他这做爹的还要毁她,这样的没有脑子,难怪一辈子潦倒无为。这些人静静地看着,在心中摇头不已。
也有人不住拿眼看葛如沫,她倒是镇定,轻抿着酒水,不发一语。
葛八真要被这个不成材的小儿子气死了,主桌上的都是些什么人他这样闹,纵然能落小五的面子,他以为能得什么好?整个家族能得什么好?他脑子里装的是狗屎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他不懂么?葛八在内心咆哮着。
“七斤,回去,听话,别犯浑!”葛八忍着气说。
“爹!”葛七斤悲愤地大喊。
葛八冷着脸说,“七斤,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爹,今天就安安静静地把这喜宴吃完。”
“爷爷,你不能这样偏心!”葛如玺大声喊道。
葛八正是心烦的时候,一个小辈还在他面前没大没小,且说出来的话明显是要和他唱反调,他自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只见他面无表情对葛如玺说道,“你是哪根蒜,长辈说话,岂有嘴的道理。”
葛如玺倒不怵他,“不平则鸣。长辈也不能欺负人了还不让人说话啊。”
“好好。”葛八连说了两个好字,但看他的脸色,显然是被气得狠了,“葛七斤,你教的好女儿!”
葛七斤心一痛,为着替他忤逆长辈的女儿,于是偏头对葛如玺说道,“老二,你先别说话。”
说完这句,他昂起头来,“爹,儿子有几句话,实在是不吐不快。”
“你有什么不能等宴席散了再说,回去,坐好!”葛八真是恨不得能踹他两脚,把他踹回椅子上去。但为了不使他逆反,反倒还要压抑着火气温言相劝。
葛七斤站在那,不为所动。他心中一阵阵兴奋升起,真如老二所说,只要他站出来,他们就害怕,葛如沫这样,他爹也是这样!
见他这样,葛八欲动怒,却被葛如沫劝住,“爷爷,且让父亲把话说完吧。不然岂不是显得你太过强制专断了?”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既然已经开了头,何不听听他究竟想说什么?
看葛七斤这架式,也知他是铁了心要闹了,葛八这心是又急又怒。他这儿子看起来是啥都不在乎了,何不看看他究竟意欲为何?
“你不是有话要说吗?来吧,开始吧!”
“既然爹都这么说了,我也不罗嗦别的。我要——”葛七斤伸出手指着葛如沫,嘴角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训斥她!“
众人哗然,虽然知道葛七斤在这席宴上闹起来,必是来者不善。却没想到他竟然要在这当口抨击自己的女儿!尚未听他接下来的‘高论’,众人已然觉得葛小五挺可怜的。况且葛七斤知不知道今日对葛小五来说是多么重要的日子,不谛于洞房花烛啊。要是别人敢在那样的节日闹,早就被亲戚们泼着尿撵出去了。
难怪葛小五一开始只想低调地搬进来,低调地开张。难怪她宁愿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另起房子也不愿意就近家里开设医馆,和这样的家人住一起,得多闹心啊。住近了,恐怕连医馆都要受影响吧,搞不好都开不下去呢。
葛八额间的青筋直跳,他咬牙砌齿地问,“你—要—训—斥—她—什—么?!”
“我要训斥她三点!第一,目无尊长,忤逆不孝!第二,寡情寡义,没有手足情。第三,医术不精,蒙骗世人。”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父亲这样说自己女儿的!
孔胜高世离等众大夫也面面相觑,完全没有想到葛小五的父亲是这么一个狠人。
特别是看到葛如沫面色平静地端坐在那里,众大夫更是面露尴尬。
他们是来恭贺葛小五的,并非来看她笑话的。他们也从刚才人们的议论中得知葛小五本是不欲摆席设宴的,是他们的不请自来,迫得她不得不摆宴,让葛七斤有了发作的机会。
但事实上只要客观条件不变,他们就会一直站在葛小五这边,而这客观条件便是她的医术,希望她能理解而不因此迁怒于人才好。
而且葛七斤所言的第三点,说葛小五医术不精蒙骗世人,是打葛如沫的脸也是打他们的脸,这话要是成真了,岂不是说他们有眼无珠,来贺一个沽名钓誉之辈。葛如沫的医术是实打实的,之前在汝阴,他们全是亲眼见证了的,如今葛七斤质疑葛小五,便是质疑他们!
葛如沫静静地坐在那,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她只是将她那名义上的父亲的一切表现都细细地看在眼里。她一直在想一件事,她究竟是做错了什么,让生身父母见不得她一点好?可是她将原主的记忆翻了又翻,依然无解。以前家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一家子过得凄惨,她爹娘倒能以平常心待她。到她发迹了,她爹娘对她的态度不像寻常人家一般捧起来,倒像是怕她有出息似的拼命打压诋毁她。这让人很费解,难道真有那样的人,愿意过苦日子不愿意过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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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村中长辈
“你信口开河乱说些什么?你这是要闹什么?你不就是要坐主桌吗?好,你来,我这位置让给你坐!”葛八生气地说。
葛七斤嗫嚅,“您的位子,儿子怎么好坐?”
葛七斤对着葛八是如此而已,但针对葛如沫的话他倒是说得利索。
“要让也该葛如沫来让。”矛头直指葛如沫,他眼中甚至闪过一抹快意。
闻言,葛如沫微微挑眉,姜还是老的辣,别看葛八那话像是气昏了头的让步,实则是将葛七斤此番作为的目的定为争夺主桌一席之位而作的抗议。这样一来,此番完全出于私心的训斥如何能令众人信服?果然,他上当了。
葛如玺在旁虽然看得不是很分明,但她爷爷那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她只希望她爹不要顺着爷爷的话头来说就好。但她父亲让她失望了。
所有人都看向葛如沫,等着她表态。葛如沫抬首,眉一扬,正欲说话,却被葛八伸出大掌压住肩膀。葛如沫下意识看向葛八,却见他眼睛直定定地盯着大门。
大门处,葛根扶着一位头发花白,脸上长满了老人斑的老人,颤巍巍地向他们走来。
见到这位老人,葛如沫的脑海中自动浮现他的资料:这位老人名讳葛有龄,是他们上藜村葛氏一脉中活得最久的老人,今年八十有二了。
他们上藜村葛姓一族如今分为七房人,哪个不要称呼他一声四太公?
葛如沫看了葛祥荣一眼,方才她眼睛的余光瞧见他似乎吩咐了葛根什么事儿,不会是这个吧?见她看过来,葛祥荣朝她点点头。
葛有龄走到葛七斤跟前,柱着拐杖一字一顿地反问,“她那位子让给你容易,但问题是,你自个儿能坐稳当吗?”一句话,说得意有所指。那一个个字随着拐杖一点一顿地敲入人心。
葛七斤脸色一白,他们竟然将四太公搬出来替葛如沫保驾护航!
葛如玺更是绝望。
“葛七斤,你能够在今日说出这些可笑的言语,还是多亏了葛如沫这个女儿!不然这样的日子里你还得为着肚子为着生计奔波劳碌!敢问你何德何能,一边沾着女儿的光,一边诋毁她?你真是吃饱了撑着,你不想过好日子,没人拦着你,但你不要来砸别人的饭碗!”葛有龄厌恶地说道。他深居简出不代表他眼瞎耳盲,村子里的大事他都清楚,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懒得理会。但葛如沫建医馆,对葛氏一族,对整个上藜村都有益,明明有崛起之势,这是他们葛氏一族的机会,他绝不允许别人来败坏!
这些话句句不留情面,羞得葛七斤面如土色。
后面一句说得陈氏罗氏等已经确定了明天会到医馆来上工的人心有戚戚,他们是真不明白啊,葛七斤这样闹腾是做什么!
其实给葛七斤安排的位子已经很不错了,和葛常春一家子一道,就坐在离主桌最近的那桌,算是次桌。菜色自然比不上主桌,但坐在主桌的人谁又在意这个呢?
村子里谁不知道他葛七斤没什么见识,说话又容易得罪人,搁他们身上,他们也不愿意安排这样的老爹上主桌。况且葛八已经坐上去了,也算是个代表了。他葛七斤闹个什么劲啊。就如现在一般看不清形势,在这当头闹起来,固然葛小五会没面子,但他一样是叫人看轻。
“还有你们!”葛有龄目光炯炯地看着周氏以及葛家一众的女儿,“你们脑子里装的是豆腐渣吗?七斤闹,你们做妻子做女儿的,都不会劝一下吗?别忘了你们现在吃的穿的用的都是谁给你们挣来的,你们就是这样报答她的?她现在是有本事了,但你们也别忘了她是你们妹妹!她一力扛起了家中生计,还要在此受你们的指谪非议,你们就忍心?你们是她的亲人呢还是仇人呢?”
几句话说得葛如玉葛如翡等人羞愧不已,家中爹娘和小五闹成这样,她们爹又是那样的性子,她们确实更多的是想保存自己,没有替小五想过,也没有为她努力做过什么。
葛如沫讶异了,她完全没想到八十多的老人会赤膊上阵痛批葛七斤,言辞之犀利,也是平生仅见。
葛八、葛祥荣等人倒是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四太公更毒舌火暴的样子他们都见过。只是这些年四太公修身养性,低调许多,也许久不曾管过葛氏一族的事务了。
葛祥荣更是在心中暗暗感叹,他让葛根去请四太公,也是勉力一试,并未想过真能请得来,不料葛小五竟得四太公这般看重,他人亲自过来给她压场子。
“四太公,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受你这样狠批数落?我爹不过是想得到小五的敬重而已。小五摆出今天这样大的席面,难道不该将我爹请上主桌么?我爹那是她的生身父母啊!”葛如玺受不了的大喊。
葛有龄斜睨了她一眼,“你爹说五丫头什么目无尊长忤逆不孝,依我看,真正目无尊长的人是你这丫头才对。”
葛如玺被他说得脸色一白,而周氏以及几个如字派的姐妹都红了眼眶,闹成这样,她们真是难受极了。
葛有龄没管他们,而是看向葛七斤,“你女儿的话你没有反驳,想来你也是这么想的了?你觉得你有资格坐主桌?”
“这里是青囊医馆开张宴,不是千叟宴。你看看坐在主桌上的人,哪个不是医术卓绝便是德高望重,不是空长了一圈年纪就能坐上去的。”葛有龄指了指主桌上的人。
孔胜等人被一个八十来岁的老人这般夸奖着,脸有些红。
“你看看你自己,扪心自问,你想坐上去,你何德何能?凭什么?”
“就凭我是她老子!”葛七斤脱口而出,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冷汗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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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医不自医
果然,周遭的葛氏一族的人都不善的看着他。四太公的威仪不容人侵犯。
“你这人真奇怪,我活了八十多年,头一回见到你这样的,知道自己仰仗的是什么,却偏偏又要自毁长城。你这里,没毛病吧?”太叔公指了指他的脑子。
葛七斤可不敢再说什么,整个场面为之一静。
葛八正欲出来打圆场,小儿子一家再多的不是,看在小五的份上,也得将此事弄得两边都好看一些才是。
可事情远没有结束,“葛家太公,你教训葛家的子孙,我们这些外姓人绝无异议。可方才葛七斤所言的‘医术不精,蒙骗世人’。还望有人出来做个解释。毕竟我们虽是外姓人,但同住在这上藜村,葛小五在此开设医馆,日后有个头疼身热的,必会上门求医的。若真如七斤兄弟所言为真,也好让旁人有个警醒。须知,庸医杀人比屠夫还厉害。”
说话的是一位陈姓的族老,陈姓是上藜村除葛姓外另一大姓。
闻言,葛有龄眼朝葛七斤一横,恨不得生啖其肉,都是这个混账,弄出这些破事,把大好的局面给毁了!
“陈族长,这不过是七斤一时的胡言乱语,当不得真,你们听听就过,何必在意?”葛祥荣说。
“是不是胡言乱语,我们自有判断,还请葛七斤说说他得出这样的结论的理由来。”陈族长不买账。
虽说清者自清,葛如沫大可不必在意这些话,但说话的人是她老爹,产生的效果可比旁人的闲言碎语厉害数十倍。她想听听,她挺纳闷他从何得出这样的结论的。
几句话的功夫,葛有龄倒平静下来了,淡淡地说道,“说吧,你那句‘医术不精,蒙骗世人’是何意?”
葛七斤低垂着头,思索如何说才好。
可葛有龄却没那个耐性等他,“说!刚才不是说得挺起劲吗?让你说的时候你怎么就哑巴了?”
“四太公,我爹身体有些不好,这事我倒知道,让我来说吧?”葛如玺提议。
葛有龄瞥了她一眼,嗯了一声,倒没有反对。其实葛有龄对这女娃的韧性挺吃惊的,不过一会功夫便将方才的情绪收拾妥当,这是许多人都做不到的,可惜私欲太重,大局观淡薄。不然倒也是葛氏的一株好苗子。
葛根寻着空隙,扶着葛有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好。
葛如沫顺势站了起来,站在葛八身边。
“小五那医术,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我爹素有肝疾,她竟然都看不出来!或者说她看出来了,却置之不理,这绝非一个医者该有的品德。我的话说完了,你们看看她怎么解释吧。”
所有人都看向葛如沫,等着看她怎么说。
“父亲的病,我是看出来了。”葛如沫倒是直言不讳。
“看出来了,却置之不理,是心怀怨恨还是自知医术不精,所以连提都不敢提?”葛如玺追问的速度很快,就像闻见血腥味的鲨鱼。
“二姐,你不用如此咄咄逼人,能治的话我一定会治的,他毕竟也是我的父亲。”对比葛如玺尖锐的言语,葛如沫平和的语言就如水一般,令人听着觉得舒服。而且医者的仁义、冷静、自持,在她身上时有闪现。
葛七斤见不得她说教葛如玺,立即站出来接过话茬,“那就是你医术不精咯?不然怎么会连提都没敢提医治的事?”
“你这话也太牵强附会了,就算她治不了肝疾,也不能说她医术不精蒙骗世人。要知道即使是神医,也不敢说自己包治百病!”葛祥荣不悦地说道。肝疾谁没有听过,这素来就是个难搞的病,多少大医国手都还束手无策,葛如沫治不好,那也很正常不是吗?
葛祥荣的话挺有道理的,惹得人纷纷附和。不能因为她治不了一个病就完全否定她的医术。况且这些日子,他们有些小毛病去找葛小五都能得到妥善的处理,若说她医术不精,倒没多少人信。纵然自己不懂她的医术好不好,回春堂这些大夫应该会懂的吧,不然今天何必亲自过来给她捧场?除了实实在在的实力,他们想不出葛小五有什么手段能同时拉拢得到这许多的大夫。
“这位老,你真的想多了,小五的医术很好,你要对自己的孩子有信心。”王一清劝了一句,“况且她那手精妙的医术,你家二女儿也是见识过的,不是吗?”
他的眼神,落在葛如玺身上。葛如玺岂能附和,“她医术精不精妙我不予评价,况且正如里正大叔所言,治不了一二样病,不能由此断定她是庸医;那么,即使她能治一二样病,也不能肯定她就是神医。”
闻言,众人愕然,虽然大多数人不知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一词的用法,她的话听着也挺有道理的。撇开此事对错不提,葛家二姑娘确实有急智。
葛如沫说,“俗话说,医者不自医。许多大夫,甚至大国手,每逢至亲之人生病,不亲自下诊,特别是重症大病之时。”
“你这话太假了。”葛如玺不信。
“小葛大夫此话不假。”孔胜出言证明葛如沫所言非虚。
“那依你们的意思,大夫的家人生病,岂不是得靠自己捱过去了?”葛如玺嘲讽。
“非也。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医术相得的大夫,都有三五至交好友,这些人医术大多在伯仲之间。逢家中之人重病大病,请好友相帮,最是恰当不过。”
“这一次,小五在此,不得不厚颜相请诸位帮忙为家父看诊一回。当然,愿意帮忙的,小五感激不尽;不愿意趟这浑水的,只管喝酒不提,小五亦不勉强。”说着,葛如沫一揖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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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打抱不平
这一幕,看得旁人点头不已,都这样了,葛小五为葛七斤做到这份上,实属不易。而且她这样真是放低了身段相求,医德孝道均无可指谪。且看看这些大夫应是不应了,有人相应,便是答应她,愿意让她欠下人情。越多人相应,越能佐证他们对葛如沫医术的肯定。
孔胜高世离等人互相看看,苦笑不已,这些村民是不知道,葛如沫的医术还在他们之上。葛如沫愿意让他们来赚这个人情,他们自是愿意的,但她爹和那一家子显然是挺难缠的。
这些大夫尚没有说什么,葛七斤首先不愿意了,“为何要让他们来看诊?不要他们,我就要你这做女儿的帮我看!”
葛如沫不解,“您老不是觉得我医术不精吗?让孔大夫他们看诊不是挺好的?”
众人一听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不是觉得葛小五医术不精吗怎么还偏要找她看呢?岂不是自相矛盾?就冲你们这样的难缠,且对这个女儿意见这么大,人葛小五也不敢给你看啊。就凭你们这种态度,她敢给你们开药嘛。
“你们是求病愈呢,还是居心叵测,另有所图?”
葛有龄已经被他们数次纠缠不清的理由弄得烦了。
“我们——”我们只不过是想证明她医术不精,徒有虚名而已!
葛七斤才张嘴,话头就被葛如玺截了去,“自然是求病愈!”
葛如沫不愿意亲自给自己父亲看病!此刻葛如玺已经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不知道这是出于何因多半是没有把握吧?她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葛如沫的医术确实是很高明的。在今天这样的情形下,若她能把握住机会,用针炙药石之术将父亲的病治好,对医馆开张无疑是一个开门红。但她偏偏没有,这从侧面佐证了她拿父亲的病束手无策的结论。
如今的问题是,究竟可以用什么办法逼迫其出手呢?葛如玺犯了难,回想方才的对话,他们似乎被逼入了死角。若是要达到目的,必须要她承认葛如沫的医术很高超,他们才能舍短取长,不然就显得他们太过无理取闹了。但这样自打嘴巴的事,她是万万不愿意做的。可惜,若是有人能借嘴将自己的意思说出来就好了。
“我觉得,七斤叔的肝疾,还是小葛大夫亲手试试比较好。”
一道夹杂着地方乡声的官话响起,众人看向发声处,发现说话之人竟是陈氏族长身旁的弱冠少年。
陈氏族长陈养由一惊,他方才出言,只想下下葛氏一族的面子,并非想与之结怨。幼子在此时挺身而出,他恐之牵扯过深。
众人一见便认出其乃陈族长家的幼子,如今在县学进学,偶尔才家来一次。想来今日是陈族长带来见世面的,不料他为何要卷进这场争端。
“汝阴县衙一行,我是略有耳闻,你们这些大夫的医术比起葛小五来,多有不如。何故避长就短?况且治其父亲,她责无旁贷,不应逃避。”
葛如玺大喜,真是天助她也。
而被他点破医术不如葛小五的众大夫心中愠怒,这个村的人多无礼,对医者多无敬意。难道不知他们来者是客?没见过当众羞辱客人的。
陈养由一惊,“清华,慎言!”
陈清华看了他爹一眼,示意他放心,他自有分寸。
华懿生素喜名声,加上受过葛如沫大恩,见此子明显偏帮葛七斤那方,他忍不住出言相驳,“既然你有此认知,为何刚才葛七斤污蔑葛小五之时你不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这,他们一开始议的是他们的家事,我一介外人,不好说话。”陈清华道,“况且,不止是我,你们也不一样吗?”
华懿生不惧他,“呵呵,那你为何现在又插手别人的家务事?莫不如先前静默。岂非前后矛盾处事如此偏颇,别来丢人刺眼了。”
“非我偏颇,而是后面所为之事事关人命健康,我不得已而为之。”
“可之前亦事关葛小五之名誉。”
“一人之名誉,岂能与一性命相提并论?”
“名誉若不重要,君因何在县学被人诬陷时以性命相搏?”此时一青稚少年郎站了出来,正是葛根的弟弟葛鸿熙,与陈清华同在县学,所以对他的事知之甚详。
事情发展至此,已非葛七斤一家的家事了,连同村的陈氏大族都牵扯进来了。陈族长全由幼子施为,和受到攻訏怒而挺身而出的华懿生不同,他们这些为人长辈的,自然不可能亲去和一个晚辈计较。便有人将葛鸿熙喊了来。
如果说方才幼子辩才无碍大杀四方的情形让陈养由老大开怀,那么现在葛鸿熙揭儿子伤疤之事就让他又惊又怒,同时也让他意识到陈氏在此事上终究牵涉过深矣。
“好了,都别吵了。祥荣兄,清华也仅是路见不平将自己所知告知尔等,至于要不要医术更高明的小五侄女给七斤兄治病,那就非我们能决定的了。”
不过到了此时我方觉得幼子之提议大有可为,方才小五侄女所言的医者不自医,是惧自己忽闻至亲之人得重症,忧惧慌乱之下错诊吧?可我观侄女沉着冷静并无慌乱,甚有大医风范,治子亦可。
说着,陈养由便拉着儿子,后退一二,意为退出漩涡。
“子非我,安知我是否忧惧加身”葛如沫对着他们的后背说了一句。
陈养由脚步一顿,拉着儿子的手重重一捏,父子二人终究没有回头。
“行了,都散了吧。”葛有龄发话。
“且慢,四太公,我爹的病不可不治啊。”葛如玺不甘心地说道。
“汝欲何人为之诊治?”葛有龄眯着眼说。
“小五吧,这些人的都医术都不如她!”葛七斤说,“刚才陈小君也说了,她责无旁贷!”
“爹!”葛如玺喊了一声,她心里又气又急,她爹又乱说话得罪人,葛如玺要被他口无遮拦害死了。
“小五,你看这宴席也到了尾生,莫不如咱们先告辞吧。”王一清站起来提出告辞。
众大夫一个个面色不虞,留在这做什么,赚人情?他们愿意给葛小五面子,但架不住葛七斤看不上他们啊,他们可不想再留下自取其辱。
葛如沫没有挽留,站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我送你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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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开馆之日
青囊医馆开馆次日,沈东漓安排的那两个人一早就到了,都是二三十岁左右的样子。较高者唤温祈阳,另一位则唤戴高松。
四位大夫,一位拣药师,一位收钱掌柜,两位煎药师,一位跑堂伙计,组成了青囊医馆的基本结构。
先前葛如沫考虑到若把诊屋和药房合为一体,这样一来,整间诊室兼药房都会显得宽敞很多,二来,也方便病人看病抓药。便让人将原先预留做墙的地方做了改变,换成了四扇内开的折叠门,用不到药房的时候锁上,用的时候再打开。
青囊医馆虽然才刚开张,但也不冷清。一早都陆续来了十几个病人了。
开张第一天,医馆内三位大夫坐堂。三位大夫看着有些多,但如果遇到需要出诊的病人,就不见得多了。
不过医馆也规定了,坐堂的大夫可以出诊,但医馆内至少要有一位大夫留守。且青囊医馆的大夫是每四日休一日,当然,不喜欢沐休的可以来医馆帮忙做事。
但后来葛如沫发现,除她以外,医馆里的三位大夫兼葛麻子这一拣药师每天都会将她看诊的情况记录下来,一到休沐那天,他们会来医馆,整理这些资料和背诵一些他们记录下来的医理知识。一开始他们是各干各的,后来不知道怎地商量好了,便由休沐的那人专门记录她的行医诊病录。
葛如沫发现的时候,都有些汗颜,这待遇,和行官记录皇帝言行的起居注差不多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先来看看开张第一天的情况吧。
开张第一天,葛如沫的情况可不美妙。旁边两位大夫跟前排着老长的队伍,而她跟前只有小猫两三只。这还是病人难受得不行,不想等那么久,见她这么空旷才过来的结果。
葛如沫也不在意,示意病人伸手诊脉。
“大夫,我头好痛啊,而且总觉得肚子闷闷胀胀的。今天又拉又吐的,把我折腾得不轻,我感觉我快要死了。”
葛如沫的诊桌前,坐着的是一位蓄着落腮胡的大叔。
这大叔明显是个话唠,和他的形象很不搭,而且说话也挺夸张的。表情也夸张,说着话,他还做出一副难受的样子。
葛如沫望闻问切四诊合参之后,就拿起笔来开方子,一边写一边说,“你这是外感风寒,内伤湿带之证,不要紧的,这病是夏月常见病证,吃两三副药就好了。放心吧,你死不了的,吃了药,又能活蹦乱跳的了。”最后,她也开了个小玩笑。
许是没料到刚才还一本正经的小姑娘也会开他玩笑,落缌胡大叔吃惊地张大了嘴。
“哪,这是方子,拿去抓药交钱吧。”他这病要搁现代,几剂藿香正气液就能搞定了。可惜她手上没有研制好的中成药,看来她得抽个时间去找下赵郡贤才行。葛如沫暗忖。
落缌胡大叔晕呼呼地站了起来。
“你这药煎起来比较麻烦,要研细末,我建议你将由我们药房来煎,药效也比较有保证。而且煎药的工费也不贵,每副一文。”
那大叔点了点头,确实不贵,费工费柴费时,这一文钱还真剩不下什么。况且他今天又吐又拉的,实在有点走不动路了。
随着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声音渐停,掌柜金算子干脆利落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这位兄弟,一副药是三十五文钱,三副药就是一百零五文钱,加上诊金十文,一共是一百一十五文。”
“这么贵啊。”扶着他来的婆娘嘟囔着。
“嫂子,这个价钱还可以吧,他这副药用到的药材多。”金算子解释。
确实,刚才他们都数着,一共十一味药呢。
这情况他婆娘大约也是知道的,她只是习惯性地说上一嘴。
落缌胡大叔低训了她一句,“就你话多!赶紧交钱!对了,药在这里煎。”后面那句是对金算子说的。
“那多加一文。”
那大娘有点犹豫,一文钱倒不贵,可自己拿回家也能熬的,何必去费那个钱呢。
“你这药煎起来比较麻烦,要研细末,煎起来比较麻烦,所以我才建议你在咱们药房煎的。”
“那好吧。”这一副药挺贵的,那婆娘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花一文钱在这煎药,至少这里能保证不把药煎坏不是。
络缌胡大叔不舒服,仅是翻翻白眼,对自家婆娘的抠门很是不认同。但见她最后还是乖乖掏了钱,也就懒得说她。
“那好,你把银钱给我,然后你拿着这枚木牌子并一副药到旁边的煎药室,就会有人帮你煎了。”
透过大窗口和漏空的门户,人们可以看到煎药房里,陈氏和葛如兰动作娴熟地开始煎药,该研末的研末,该先煎的先煎,该烊化的隔水烊化。灶里的火也挺讲究的,大多是先用武火烧开后再用文火炖着。
人们发现了,他们的煎药房,确实比自己煎药要讲究一些,于是都放心下来。
“小五,我牙疼,头也隐隐作痛。你瞧,我半张脸都肿起来了。”
那位大叔一走,一本村的少年就坐了下来,手还捂着近半张脸,疼得他一直嘶嘶作响。
葛如沫认出来这是本村的一个少年郎,平日上山下水是一把好手,与葛根交好,因而见过几面,葛如沫对他有点印象。
“我看看,张嘴,啊——”葛如沫用自制的简易棉签给他检查了下,确定不是牙齿本身出问题,就开始诊脉。
“你这是上牙痛是吧,你有口臭,胃火很旺啊。”
“啊啊,我确实是上牙痛啊。”那少年激动地站了起来,“小五,你赶紧开药吧,我这被牙疼折磨得快要疯掉了。”
后面排队的人一直留意着前面的情况,有的人信服而激动地等着轮到自己,有的却暗中撇嘴,以为葛彦明就是个托。
因医馆开张那天的祝贺盛况,人们对葛如沫的医术是持半信半疑的态度的。她那年纪确实很难让人信服她的医术会很高明,可汝阴县那些名医们齐齐莅临,又从侧面印证了传言非虚。所以他们都不知道该信还是不信了。
“我先给你开两副药吧,你这病两副药应该能好了,不过最近最好不要吃上火的东西。比如炒花生,爆玉米花等等的燥热之物。”
葛彦明苦着脸,“原来我是吃了这些东西中招的啊。”
葛彦明都疼死了,才没空管那些人心里想什么呢,他在葛如沫说出来他是上牙痛时,就已经对她的医术信服了。况且他和葛根交好,还不知道葛小五的医术是真的很高明嘛。
于是他拿了药方,干净利落地去拿药交钱了。
有些细心的,一直留意着葛彦明的情况,见他抓了药之后,百无聊赖地等着药煎好,而手时不时地轻抚脸颊,似在安抚痛处。而他的半张脸,仔细看还真能瞧出来有些肿了。确实不像是托儿。
码字软件出问题,稿子有一章丢了,明天重新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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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时病杂症
葛如沫看病很是干净利落,而且还头头有道的样子。在她看完病人后,另外两条队伍排在后面的人就忍不住过来了。
医馆内的三位大夫都没在意。
就在这时,阿南来报,“小葛大夫、温大夫、陈大夫,不好了,病人药喝不下去,吐了。”
葛如沫和温祈阳陈省之三人互看了一眼,她沉声道,“走,去看看。”
葛如沫和温祈阳移步门外,便见病人吐后难受地蹲着,而旁边放了一只药碗,碗中仅剩下不到一半的药汁。
两人给病人轮流把了脉,温祈阳拿着自己开的方子百思不得其解,“小葛大夫,我
《青囊医书》第七十章时病杂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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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制药制剂
“行吧。”赵郡贤没怎么讨价还价,他也是明白人,知道再讨价还价,葛如沫也不会让步了。
“人手你可以等我安排给你——”
“当然,你也可以自行安排人,工钱待遇,由我这边来支付,具体的要等我回去拟个表格给你过目。”
啧啧,这是不放心他啊。赵郡贤脸上似笑非笑,确实,他是不怎么能让人放心的。
葛如沫对他那了然于胸的眼神视而不见。大家都是聪明人,彼此间也算是有点了解了,何必掩耳盗铃呢。
葛如沫的表现让他有些无味,“行吧,召集人手的事我来安排。”
《青囊医书》第七十一章制药制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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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制药人才
赵郡贤根本不知道葛如沫刚才打过一下退堂鼓,他全副身心都放在了她刚才的话中,“你刚才那番话,只是给了个制备的方向和步骤,有些地方尚需细化。比如你刚才说的那个苍术厚朴等物的渗漉液,需要收集多少?”
葛如沫暗叹,赵郡贤不愧是制药型的人才,思维缜密、严谨,“嗯,为了使药剂达到和汤剂差不多的疗效,虽然我们一开始在使用药材的时候就是按照设计药方中君臣佐使的量比处理药材的,但我们需要尽可能地抽取药材的精华。”
“这里就得提到火酒酒精,藿香正气液以火酒为辅料的。火酒在渗漉过程的使用,能使药物精华析出更彻底,以及让药材的药材更稳定。”
“且我们对每种药材各自的制备液的量都作了要求,可在一定范围内起伏。”
细节上做了如此的要求,后面总混合时做下微调即再次浓缩。如此,才能确保他们制作的药剂达到本方剂的配伍要求,获得药性平衡的藿香正气液。
是啊,这些药材是一份的,能制备多少药剂也是明确了的。这些药材的混合是有比例的,这个比例一开始就已经设定好了,后面抽取药材的精华时,再对量做一些细致合理的要求,几乎就是水到渠成了。
葛如沫的一番话下来,他基本能看到他在她的指引下,克服了种种困难,成功在即的画面。
赵郡贤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她,今天的她的表现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似乎她在医和药之一道上当真是走到了一个他所不知的领域之内。
“我明白了,你不用再说了。”
葛如沫静静地看他。
赵郡贤自嘲地笑笑,“你说得那么浅显又详尽,就差手把手地教了,我要是还不明白,那就和猪差不多了。”
葛如沫不解,他这是嫌弃她没给他足够发挥的余地?然后让他没有成就感了?
见她不解,赵郡贤莫名地觉得心烦,“行了,你有事就先回去忙吧。这藿香正气液的事,等我先去订购一些器具。器具一回来,我就着手研究,行了吧?”
这逐客令一下,又得了她要的答案,葛如沫也干脆,领着葛根就回去了。
“没想到这葛家小五的医术这么高明,若是当初国公爷身边有这么一号人物,那他也不会英年早逝了。”
赵木匠叹息着,说这话之前,他已经服用过方才葛小五亲自煎制的藿香正气散汤剂。这药效果很好,刚喝下不久,原先满满胀胀随时想吐的肚子瞬间舒服多了。
“你说她是大方过了头,还是真对我们如此信任?”赵木匠似在自言自语。
赵郡贤呵呵,“大方过头?看她对她家人那样,就没有这特质。倒不是说她不大方,物质上她是照顾她的家人了。只是医馆那边,可是一点也没给家人安排,不许他们染指。”
赵木匠想想也是,“如此看来,她确是对我们挺信任的了?”
“真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不过她倒是赌对了。”赵木匠摇头晃脑地来了一句。
赵郡贤抿着嘴没说话。
赵木匠知道他心情不好,便一摇一摆地去了他的木工房,把地方留给了他,让他可以清净清净。
他的先人曾说过,敢于先付出感情、信任的人,他们的内心都是很富有的。他们相信人之初性本善,做事锐意进取,敢于付出,不过多地去衡量结果的得失。这点他就做不到,明了这点,他叹息着倒在躺椅上,手臂枕上眼睛,广袖掩盖住了所有的神情。
“小五,哥哥有句逾越的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回程的路上,葛葛犹豫了不久,终是忍不住开口了。
每次她出门,或者由阿南或者由葛根陪同。可阿南也是有活的,医馆里,跑堂不可或缺。每次她将阿南带出来,医馆里总有些忙不过来,所以她打算再聘个人。这个人陪她四处奔走,掌握着她的行程,最好是她的心腹。
葛根,倒也不是说不行。但他要管着药材种植这一块,却是不怎么适合。
葛如沫想着心事,不甚在意地说道,“有什么话,你且说来就是。”
“这藿香正汽液的配方,我虽然不是很懂,但也知道是很珍贵的。你把它一股脑给了赵公子,是否有些欠妥当啊。”葛根担忧地说着。
“你和他之间的交情并没有很深,且赵公子此人,不像是会久居人下的样子。”
这赵公子,他一见就打怵。虽然每次见面,赵公子都没有任何失礼之处,言行举止都极为尊重人,但和他站在一处,自己是浑身的不自在,打心底里生出一股云泥之别的别扭感。
“行啊,葛,你看人的眼光有所增长。”葛如沫赞了一句。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赵郡贤此人,从来都不是别人能轻易驾驭的。
通过收集到的一些信息,她隐约觉得他是有自己的势力的,且今天的一番谈话与试探也有几分印证了她的猜测。
葛如沫明白他的担心,如今在制药这一块,自己暂时能压他一头。葛根无非是怕将来有一天赵郡贤势大,自己压不住他罢了。
赵郡贤有野心,她是知道的,他也并不如纯技术型的人才好收服。
她与他之间,各有倚仗,只能合作,谈不上谁臣服于谁。
一个人有野心并不是什么问题,便是一个农夫,今年多收了三五斗都还寻思着纳个妾呢。对生活有野望,有自己的目标,并不是一件坏事。糟糕的是志大才疏,能力匹配不上野心。
所以她不担心,因为野心越大的人,想要成功,自我控制能力就越强。若他真是的鼠目寸光,就看上这点蝇头小利,那她也无话可说,只能说自己看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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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医馆微澜
“小五,你就别夸我了,还是想想这事咋整吧。”
葛根苦笑,他是真担心啊。
“不咋整,先这么着吧。”
“小五,如今受你恩惠的人不少,日后可能会更多。你何不等上一等,然后在这些人中挑上一些来做这些事呢毕竟这些人受了你的恩惠,轻易不会背叛的。”
对此,葛如沫不置可否,活了这么多年,又有几千年的历史为鉴,没什么人是永不会背叛的。
人无所谓忠诚忠诚只是因为背叛的筹码太低;人无所谓正派正派只是因为受到的引诱不够。若想要别人不背叛,自己手上就得握着他们最想要的东西。
“小五,我说的话你可别不上心。”葛根见她不上心,那个急啊。
“你如此坚持这点,那我就和你说个故事吧。”葛如沫叹了口气,“葛根,听说过大恩如大仇吗?”
葛根大惊,“此话如何说起?”
葛如沫平静地说道,“此话会出现,盖因施恩的成本低,报恩的成本却太大。我要说的故事就是,曾有一位老商人在面临家族生死大劫之时,为了保全两个儿子的性命,希望在诸多门生故旧里找到愿意帮助他们的人。”
“老商人思来想去,他发现只有两个人可能帮助他们。一位是木材商,他曾对这位老商人有恩,老商人至今还欠着他的债。另一位则是开当铺的掌柜,老商人在他穷困潦倒时曾帮助过他发家致富,这位掌柜对老商人很是尊重。”
“老商人最后拿出两封书信交给两个儿子,让他们拿着逃命。两个儿子在逃命的路上却产生了分歧,小儿子觉得不能去木材商那里,因为他们的父亲还欠着木材商的钱,他觉得木材商一定不会帮助他们的。他想去当铺掌柜那里,因为当铺掌柜欠他们父亲的恩情很多,他一定会报答他们的。于是,最后大儿子去找了木材商,小儿子去找了当铺掌柜。”
说到这里,葛如沫看向葛根,“葛,你知道这事最后的结果吗?”
葛根的想法就和故事中的小儿子的想法是一样的,可是,小五特意说起这个故事,想必又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苦笑着说,“小五,你直接说结果吧,你知道我向来脑子转得比较慢。”
“最终,小儿子和老商人夫妇都被捕了。而大儿子则在木材商的帮助下,乔装去了北边的游牧民族那里,活了下来。”
葛如沫低沉的声音宣布着最后的结果,却令葛根很是不解,“小儿子怎么——”
“他被当铺掌柜出卖了。”这个故事告诉他们,帮助过你的人还会努力帮助你的,即使你欠他的;而你帮助过的人却未必会帮助你,即使他欠你的。这是犹太人的生存智慧,定有其道理。
“这当铺掌柜,真是忘恩负义!”葛根恼火地说。
她说这番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小五,你放心,你对我们家有大恩,若是——我说的是万一,你落了难,我绝不会袖手旁观!”葛根表着忠心,他此刻完全没料到今日这番话,会在将来的一天让他与死神擦肩而过,捡回一条命。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葛如沫笑笑,“我自然是相信你们的。”
她这番话说出来,或许在葛根看来,未尝没有敲打一下他们的意思。但天知道,她是真的没有这想法。
“东家,出事了。”
葛如沫刚回到村里,就遇到了出来寻她的阿南。
葛如沫闻言心一紧,划过脑海的唯一念头,千万别是医疗事故!
“什么事”
“咱村一个婆子闹腾着不肯付医药费,现在人就在咱们医馆闹着呢。”
闻言,葛如沫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不是医疗事故,那什么都好解决。
说话间,两人脚步也不慢,没多久就回到了青整医馆。在外面都能听到里面闹轰轰的声音。
“在闹什么?”
葛如沫沉声喝道。
众人发现青囊医馆的东家回来了,都纷纷地让开了路。
金算子一见着她,算是松了口气,忙说,“东家,是这位大娘,她不肯付医药费。”
“怎么回事,你从头说。”
“是这样的,这位大娘拿着一张药方来抓药,我们给她抓好了后,她竟然说贵,然后就不肯付医药费了。”
“东家,你不知道她这药,需要用到阿胶和滑石粉等物,我们把阿胶给剪碎了,又把滑石粉都一块倒了进药材里。她不要的话,其余药材也被滑石粉给污染了。”
金算子说这话是沉着脸说的,这几副药因为要用到阿胶和猪苓,比一般的药要贵上很多,她要是不要的话,这损失岂不是让医馆来承担?
葛如沫听了,有些疑惑,阿胶、猪苓、滑石,怎么那么像她今天开出的一个药方——猪苓汤?
“药方拿来给我看看。”
金算子二话不说便将药方递给了葛如沫。
她一看,还真是她今天开的猪苓汤,难道那病人家属早上没抓药?那病人得的是少阴热化水热互结之证,病情明明很严重了。
不过,算了,还是处理眼前的事要紧。
“这位大娘,他说得可是事实?”
“是也不是。”那大娘慢吞吞地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见她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葛如沫只能继续问,“那金掌柜有和你说过这些药有些贵吗?”
“这不是有些贵,是很贵好吗?三副药下来一百五十文钱,早上还收了我们十文钱的看诊费。”那大娘嘟嘟嚷嚷地说。
“大娘,我再问一次,金掌柜有没有和你说过,你拣的这几副药大概多少钱!”葛如沫再问一遍。
“说了,可我当时还在犹豫,他就将药给收拾好了,这能怪我吗?”那大娘满脸委屈,她人长得清秀,即使如今老了也风韵犹存,作这样的姿态倒也不惹人厌。
葛如沫明白了“那么,这位大娘,这几副药你是要呢还是不要?”
“如果那么贵,我是不会要的。”那位大娘小声地说。
葛如沫笑笑,这就是捡便宜的心态啊,仗着这几副药不卖她他们医馆也回收不了,她再问,“多少文钱你才会要?”
“六,七十文吧。”这是她这些年抓药的经验了,通常抓三副药都是这个数。
这价杀得挺狠的,上下嘴皮子一掀,就砍掉一大半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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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处理问题
“东家,这药别给她!七十文钱,当这药是白菜呢!”阿南气愤地说道。
葛如沫将右手抬起,示意他稍安勿躁,“这位大娘,还有在场的各位父老乡亲,大家都不是三岁小孩,都或多或少和医馆药馆打过交道。阿胶不便宜,想必大家也是知道的。咱们青囊医馆的阿胶是产自山东东阿县,是最正宗的阿胶。每钱十文钱,并不算是卖得贵的。镇上的医馆,每钱阿胶的卖出价也决不会低于十文钱。她这三副药阿胶的用量差不多要用到九钱,占了总药费的一半有余了。还有其他四味药,算起来每副也才二十文,算贵吗?”
众人窃窃私语,交流着自己所知的信息,然后发现葛如沫说的话不假。青囊医馆每钱阿胶收十文钱真不算贵。
“那你还收了我们十文钱的诊金,都是乡里乡亲的,你收那么高的诊金是不是有点忘恩负义了?”那位大娘小心翼翼地说道。
此话一出,众人目瞪口呆,有些人默不作声,有些人窃窃私语。
她这分明是道德绑架,到了这里,葛如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此时她决计不能软下来,不然就真被人当成了软柿子了。
葛如沫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头戴钗环,素衣罗裙,并不像是缺那几文钱的人吧?”
“这诊金我是付得起,但总有些穷苦的乡亲付不起。”那位大娘辩解。
葛如沫微笑,呵呵,那您还真是真是喝着护城河的水,操着玉泉山泉的心。
啪啪,葛如沫伸手举过头顶拍了两下,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后,说道,“各位父老乡亲,既然今天她提到诊金这话话题,那么我也说两句自己心里的想法。对与不对,听完后大家心中自有评断。”
这句开场白说完,葛如沫没再说什么废话,而是直接进入主题,“首先,我葛小五是土生土长的上藜村人,在本村开医馆,我知道需承此三分情。打青囊医馆开馆以来,自认为无论是诊金或者药费,都很合理,绝无哄抬价格的可能。且向来与人为善,无论是深夜送来的病人还是深夜的出诊,若无特殊情况,我都不拒绝病人。”
现在的大夫都高傲且惜命得很,让他们深夜还给病人看病,很难。葛如沫能做到这样,很难能可贵了。
葛如沫最后那句话说完时,刚好有个前两晚深夜而至的病人家属在,这位家属忙站出来帮她说了话。
“是啊,青囊医馆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不然人在大半夜的生了病,病人得忍受病痛折磨不说,还得折腾去镇上,以往咱们村经不住折腾死在路上的人也不是没有。”
这些话都是小声的议论,并不妨碍葛如沫的接下来要说的。
“但是,若因此以为我葛小五是个好欺负的,那你就错了。你以乡里乡亲的理由相要挟,拿诊金来说事,我也是不怕的。”说这话的时候,葛如沫盯着那位大娘的眼神变得锐利无比,“俗话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即便是朝中官员为国为民替君主分忧,都还有奉碌可领。凭什么你认为我们青囊医馆的这些大夫就不该收诊金呢不收诊金,那咱们大夫吃什么喝什么?倒不如直接把医馆关掉算了!”“咱们这身医术不是白白得来的!你知道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大夫,要吃多少苦,要费多少时间精力乃至金钱么?学成出来,你却用道德绑架不让收诊金?就是有太多你这样的人,所以好的大夫才会越来越少。”
阿南瞅了瞅她,心中暗暗说道,你今年十三岁,说这个话很没说服力。
“葛小五,你别得理不饶人。或许你有些话是对的,但你方才那番话分明就是偷梁换柱。人家这位大嫂并没有说你不该收诊金,只是觉得这诊金太高罢了。”此时人群中一位少女站了出来。
大多数人认出了说话的少女也是上藜村的人,正是素来与葛如玺并称上藜村的两朵金花之一的葛绣琴。
葛如沫有些不解,她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位,她是在路见不平吗?不过不管其中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纠葛,对方已经摆出立场了,那么自己只能迎上去吧。
“对对,这位姑娘说得对,我正是这个意思。”那位大娘一个劲地点头附和,“咱们都是土地里刨食的人,一年到头本来就攒不下几个钱。她看个病就收十文钱,也太黑了点。想想,这医馆一天给多少人看病啊,她少收一点,也是赚的。”她说完后,对着葛绣琴又是一番感谢。
俗话说,不患寡患不均。这大娘最后那句话点出了这医馆就是个聚宝盆,听闻的人们心里多少都有点不舒服,这医馆每天赚的都是他们的血汗钱呢。
医馆的人都担心地看着葛如沫,这些人的心被撩动了,有些不妙啊。
“放你娘的屁,那些银楼酒楼日进斗金的你倒是眼红去啊!”
说话的是葛彦明,是葛根的好友,两人听闻有人在医馆闹事,结伴一道来的。这会子葛根不方便说话,他便代为出头了。
“我不和你争这个,那些酒楼银楼的都是开在城里的,城里开销大,东西贵一些是应该的。我只是觉得这医囊医馆开在上藜村,更应该照顾一下当地的父老乡亲才是。”
“照顾?你们还要她怎么照顾你们?你们病了疼了,大半夜地不睡觉给你们看病抓药,让你们减轻痛苦,钱也没多收你们的。这还不算好的话,老头子我可真没话说了。”强子叔也帮着说了一句,“做人啊,有时候得摸摸自己的良心。”
有些人被说得惭愧地低下了头。
“强子叔,你说这些并不能掩盖她葛小五所收诊金过高的事实。”葛绣琴如斯从容地说道,一身的无畏像是不肯屈服的将军。
“喂,葛绣琴,这关你什么事啊?真要闲得发慌,就家去多绣几张帕子!”阿南不耐烦地说道。
“我们是路见不平,为民请命!可不像你,为了一已之私,助纣为虐!”葛绣琴高傲的神色中难掩鄙夷。
“我看你是脑子不清楚才对!”阿南真是被气死了。
“好了!阿南别和她们吵了,且看东家怎么说吧。”温祈阳拉住了气呼呼的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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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后悔莫及
“你们一直纠结于诊金的多寡问题——”葛如沫看着葛如绣两人说道,“那你觉得这诊金收多少为宜呢?”轻柔的声音下掩盖着似冰的冷意。
“两三文吧。”葛绣琴傲然地说道。
此时医馆里里外外聚集了不少人,有些搅屎棍闻言,三三两两地起哄,说什么正该如此的混账话。
“不知所谓!”连一向对银钱不甚在意的陈省之都动了真怒。
“呵呵,你们倒是想得挺美的,若是今天顺了你们的意,你们倒成了大功臣了!多划算的一件事,上下嘴皮子一掀,就想着慷他人之慨,博得偌大的好名声。”这充满嘲意的话自葛如沫润如红蜜般的嘴唇吐出,她的眉眼瞬间犀利起来,“也不想想我这青囊医馆愿不愿意当你们的踏脚石!”
那位大娘心一跳,而葛绣琴则是铁青着脸,“什么博名声,这根本是子无虚有的事,你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这样的事你既然做得出来,就不要怪别人说得难听。”
“我说根本就没这回事,我完全是看不惯你们医馆收这样高的诊金!”
“哟,你还真是路见不平啊。”葛如沫对她说了这句之后,转向众人,“各位父老乡亲,咱们青囊医馆,开张也有了些时日,来此看病抓药的也有了一百多号人。治疗效果如何,想必大家心里也有点数。就诊金而言,青河镇上的诊所,乃至汝阴,乃至全国,正经医馆的诊金绝不会比这少。那么,我想问大家,十文钱的诊金算多吗?”葛如沫问。
众人闻言,都摇摇头,还别说,今天来看病的人中,还真有几个是自家亲戚治好了介绍来的。这么好的治疗效果,十文钱的诊金真不算高。以前他们生病了,比较严重的,都得跑镇上去看,费时费力麻烦不说,有时候那些坐堂大夫把不准病情,钱花冤枉了,人还受折腾!
况且去镇上,一样要收诊金的。
“既然咱们医馆大夫们的医术不比别人差,这十文钱的诊金也没有比别家医馆高,为何就收不得?”葛如沫这话问得杀气腾腾的,眼睛却盯死了葛如绣和那位闹事的大娘。
这些话问得那大娘哑口无言。
闻言,众人也在扪心自问,是啊,青囊医馆的大夫们医术都不差,凭什么收十文钱的诊金就被诘问难道就因为医馆是开设在上藜村,就不能收这点诊金了?没得这个道理。
“我最后一遍问你,这药你是要还是不要?”
所有人都屏息而立,知道这是葛如沫在下最后通碟了。
那位大娘看向葛绣琴,而她已然撇过脸。此时葛绣琴知道此时在场的人有九成已经认可了青囊医馆收十文钱诊金一事。
得不到支持的大娘心里惶恐,可她还是咬着牙摇了摇头。
“那行,阿南,这药你拿去销毁。”葛如沫将那药交给阿南。
接着,她看着那妇人和葛绣琴,慢斯条理地说道,“我们不强买强卖。既然你们觉得我们青囊医馆收的诊金多药又贵,而且我们医馆的大夫也不配收那么高的诊金,那么你们以及你们的家人,以后大可以不来此就医,省得再发生这样的事。”
众人愣了,这是被青囊医馆列为拒绝来往户了?
“不,你不能这么做!”那妇人激动地说道。
葛绣琴脸色一白,“你们不是医者吗?怎么能拒绝病人?!”
众人看向两人的目光也带了疑惑和不满,她们这是想干嘛?既觉得人家的医术不值那么多钱,不想给足就算了,那干脆别来找人家看病了啊,这又不肯!莫不是有毛病吧?
葛如沫根本不理她,对着众人继续说道,“今天的事你们都看到了,这样,以后呢,为了避免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来看病的人拿了药方后,决定抓药的,都先到金掌柜这里交了钱,再让拣药师拿药!”
葛如沫突然间下了这样的决断,让众人心里有点不爽。毕竟这样的决定相当于站在门缝里看人将人当成眼前这妇人一样防着了,但葛如沫刚吃了这样的亏,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们也能理解。这不舒服的情绪也是出现了一下下便消散了,毕竟他们来看病,就没打算不付钱。只是这些人看那妇人的眼神都是不善的,毕竟葛小五的决定是因她而起。
“这人是谁啊,不是咱们村和附近村的吧?”
“刚才我就想说了,这人我根本没见过。”
“是啊,好面生。”
这些不善的眼神和议论让那妇人夺门而走,而葛绣琴也趁机隐入人群准备溜走。
葛如沫突然想起一点,对着她的背影说,“还有,那副药方你也尽快忘了,不要过两天见病人捱不过,想想又去别的地方抓药回去。到时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可别赖在我们医馆身上!”
葛如沫事先声明病情得不到妥善治疗是会变迁的,并不是一成不变的,现在的药,或许几天后就不合适用了。
“在场的各位,请帮忙做个见证。”
众人起哄,“好,我们都给你证明!”
众人散去后,阿南凑近了葛如沫,“刚才那位大娘,想不到温温柔柔的一个人,竟然这么倔。在那样的情况之下,竟然还在死撑,不肯低头。”
葛如沫随口回了一句,“许是骑虎难下吧,谁知道呢?”她迟早会后悔的,她家那病人她看过,本来就因为病迁延日久才渐渐传变入里,已经病及少阴了,她还以为是小病呢。不过她也给他们留了一线生机,端看他们自己能不能把握得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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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阳奉阴违
“还有那葛绣琴,今天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净帮着外人来欺负咱们!”阿南接着又说道,“不过她算是闯了大祸了,回去不定她爹娘会怎么收拾她呢。”
葛如沫整理着手上的药材,没理他的话,这些都是小事。
“东家,你认识那妇人啊?”
“不认识。”
“那你怎么说让她以及她的家人别来咱们医馆看病了?咱们不知道她的底细,就是她的家人来了,咱们也不知道啊。”
“现在不知道她的底细,不代表以后都不知道。况且这话说了才有威慑力,不然以后谁会将我们医馆当回事啊。”方才的话至少会给知道此事的人敲了个警钟,让那些存有小心思的人掂量掂量,有些事做了之后,后果是否能兜得住。
“阿南,我知道你于记人一事上颇有天赋,刚那位妇人已被咱医馆列为黑户,下回她要是还敢来,你就直接拒绝她好了。”
“是,东家,这事我记着了,一定按照您的吩咐来办!”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金四娘这边,对,这金四娘就是方才在青囊医馆与葛如沫对峙的大娘。
金四娘夺门而出后,身后的纷纷议论让她脸色发白,从青囊医馆出来后,她心里惶惶,脚一只深一只浅地走着。
不知过了多久,在经过一家名唤徐氏医馆的大门时,她犹豫了一下,然后一咬牙,进去了。没多久,她便提着一包药走了出来。
当她不知走了多久,拐进一个胡同后,一位四十来岁的汉子急急迎了出来,问她,“药呢?”
那大娘沉默着将手中的药高举过肩,那汉子高兴地接过之后,忙转身往家中的厨房跑去。
金四娘慢慢地跟上去,看着他把药煎好,然后护着往儿子那屋走去。
她看着自家男人将儿子叫醒,看着他将药碗凑近儿子的嘴边,看着儿子低头将药喝进肚子里。
那药刚一入嘴,她儿子就吐了。
“不要再喝了!”金四娘再也忍不住,一步上前将碗夺过,然后砸向地面,褐色的药汁四处流开,不过一会就被地面的呢土全吸收了。
她男人愣了一下,然后质问她,“你在发什么疯?这药儿子才喝了一口!”
“我——我——”金四娘说着说着,眼泪眼见着就要下来了。
她男人见在儿子屋里不方便说话,就拥着她往屋外走。
到了外面,男人放开了她,“你究竟怎么了?”
那妇人再也忍不住,哭着将她在青囊医馆的遭遇半隐半现地说了。
听完后,她男人直呼,“糊涂啊糊涂!”
原来这名妇人名唤金四娘,她男人是个打铁的手艺匠人,名唤陈三顺。
原先他们是住在乡下的,因为他们是那个村子里唯一一户外姓人家,颇受排挤。但前些年承蒙她姐姐金三娘的照顾,从乡下搬到了城里。陈三顺有门吃饭的手艺,加上金三娘时不时的照顾,日子倒也过起来了。就是这样,金四娘觉得能有今天的好日子全多亏了她三姐,总觉得亏欠她良多。
“我知道你感激你三姐,我心里也感激。前些年幸亏了她,我们才得已搬出那个泥沼。所以她叫我做事,我也从不含糊。但再多的债,也总有还清的一天!这些年,我们为她做的事也不老少了,特别是后来她找我们办的事越来越不像样。”
“这回她找你办事,我是不想理会的。但我没想到你这么糊涂,此事已经事关儿子的病情了,你难道就不会想一想吗?你看看儿子,困了没法入睡,饿了吃不下,吃点就想呕吐,好容易找着个大夫说有九成的把握治好,又因为你姐的事给搅黄了!到底是你三姐那事重要,还是咱儿子的命重要!”许是心底的想法积压了太久,这个一向笨嘴笨舌只知道埋首干活的汉子竟说了一长串的话,
“我——”金四娘挣扎着说,“那青囊医馆是新开的,或许里面大夫的医术根本不像外面传言的那么厉害呢。”她心存侥幸。
她男人在心底叹了口气,“你还在嘴硬呢,为了儿子的病我们也看了几个大夫了,可他们都建议我们去别处试试,那就是他们没有把握才不敢开方子坏了自己的名声。”他们找的几个大夫都是素来有些名气的,开方也谨慎,行不行,有几成把握都会告知病人家属,还算靠谱。
“刚才那药是徐大炮开的吧?你要是在心里对目前的情况没有点底,刚才做什么要把他的药给打翻了?”
金三娘心想,是啊,尽管她嘴上说着不愿意相信青囊医馆那么厉害,可心里还是有点信的。
“那怎么办?我今天是完全将他们得罪了。而且,而且——”金四娘这才悔悟,自己真是闯祸了。
“而且什么?”他男人一看到她这样,心里一紧,多年夫妻,她这样一看就是还有情况隐瞒着啊。
“快说!”
“而且青囊医馆那位小东家说,以后都不会替我们家的人看病,让我们以后别自讨没趣地上门求医。”
此话一出,她男人也愣住了,然后整个人蹲在地上,崩溃极了。他家婆娘这是把人家得罪狠了啊。
男人抹了把脸,说道,“你把你在医馆里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不要再隐瞒什么了。”
他真是后悔啊!本来早上是他带儿子去青囊医馆看病的,那的坐堂大夫给看了又给开了药方,在去拣药的时候他发现钱袋子不见了。于是就领着儿子先回家,打算取了钱后再去买药,哪知道到家后刚巧有人来取打好的货。他怕耽误了儿子的病情,就让自家婆娘带着钱去把药买回来,特地交待她将诊金也一并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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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赔礼道歉
岂料她阳奉阴违,为她三姐办事,竟然不顾儿子的安危。
听她这么一说,诊金至今都没付,这,这真是糊涂啊!
听到这里,他忍不住想,当初决定接受她三姐的帮助搬到镇上来是不是做错了?这些年,她那三姐给家里惹了多少麻烦。
此时金四娘已经说到后面葛如沫末了出口的那句警告之语,她男人打断她,“等等,你说那小东家说,让我们将那副药方尽快忘了,让我们别是两天后孩子的病捱不过还得用那药方,届时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是这样吗?”
“是啊。”
“她的潜在意思,是不是我们这两天用那药方还是管用的对症的?”
“大概是吧?”金四娘越想越觉得她男人的理解是正确的。
“或许,咱们儿子还有救。你还记得那药方吗?”
男人满怀希冀地看着她,他家婆娘的记性一向很好。
金三娘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幸亏这方子不复杂,就四五味药,加上药量成分简单,每样三钱,并不难记。且因为这药方争吵了许久,她倒是真把它记下来了。
“这药得去大医馆大药房买。”接了她默下的药方,陈三顺说道,“我这就去,你在家照看儿子。”经了这么一件事,他觉得这事得自己亲自去办才能放心。
金四娘默默地点头。
这事之后,后面的事都挺顺利的,只吃了两天的药,他们儿子的病就好了七七八八了,相信再过一天,就能好全透了。
去屋里看了精神头健旺的儿子,金四娘原先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谢天谢地,她总算没有耽误了儿子。来到院子,就见她家男人在摆弄着一小堆荆条,想不明白他要干嘛,便忍不住问了句,“你在干什么?”
“儿子好了,也该到咱们负荆请罪的时候了。”她男人一边扎着荆条一边说道。
因他们家离私塾近,儿子又进学,他们夫妻两人倒也略通点文墨。
这负荆请罪的意思,金四娘是知道的,但她闹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儿子不是好了么?”负荆请罪,很丢脸的。
“正因为儿子好了,才要这么做。”陈三顺将摆放整齐的荆条一捆,脚一压,就开始打结,“人家一张药方,便将儿子的病治好了。这是多少大夫都做不到的事,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人家医术是真的很高明!”
“这样的人咱们不能得罪了。咱们老了,不可能永远都不生病,指不定哪天咱又得求到她那。咱们和她之间结的怨,能解还是尽量解了吧。”
金四娘默默地听着,最后说道,“我与你一道去。”要丢脸就一起丢。
“好。”
夫妻俩人提着一捆荆棘,欲雇辆马车前往上藜车。俩人来到车马行,刚说了目的地,驾车的老叟二话不说就请他们上车。
陈三顺欲与他说道去往上藜村的路该如何走,不料那老叟摆摆手,说道,“大兄弟,你不用多说啦,这上藜村的路我熟着哩。近日来,不少人雇车往那去,大多是病人,有时还一天三趟地走,我闭着眼都不会走错的,你就放心吧。”
这话让陈三顺大感意外,越发觉得自己所做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那些人鼻子灵着呢,哪里有好大夫,口口相传,知道的倒挺快。”老叟絮絮叨叨着。
“那行,老你在村口放我们下车就行。”
老叟有些奇怪,“大兄弟和嫂子不是去青囊医馆?”
陈三顺有些低落地回答他,“是去那里,只是村口到医馆那段路,需要我们自己走。”方显诚心。
赶车的老叟见他们似有难言之隐,也不多问。
陈三顺夫妻俩在村口下了车,然后他背起那捆荆棘,缓步往医馆走去。那捆荆棘一上背,就刺破了他身上的粗布麻衣,利刺扎破了皮肤,渗出点点鲜血。因为脚步是一顿一顿的颠簸,走到医馆时,他的后背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甚是狼狈。
于半道上,有人认出来金四娘,再看她旁边男人的架式,若有所悟,议论纷纷。
“那个女的不是前两天在青囊医馆闹事的娘们么?”
“那男的背着一捆荆棘,是想做什么?”
“听说书的说,这叫负荆请罪。”
“是道歉的意思么?”
等他们进了岔路后,又有人说话了,“瞧这方向是去青囊医馆的方向啊。”
“那就是去给葛小五道歉了,错不了。”
“走,跟上去看看。”
路上,不断有人问,“你们这是去哪?”
“去青囊医馆看新鲜。”
于是,队伍不断壮大。
陈三顺夫妻俩刚到医馆大门,就被出来收拾垃圾的阿南看到了。他当即就拉下了脸,没给金四娘好脸色,“你又来咱们医馆做什么?不是告诉过你,咱们医馆不欢迎你以及你的家人么?”
陈三顺陪笑道,“这位小哥,你别生气,我们是来找茬的。前两天是我内人不懂事,她已经知错了,我们是特地来赔罪的。”
“受不起!”
阿南的嗓门不小,加上陈三顺夫妇俩过来的时候后面坠着不少尾巴,一时间医馆大门热闹极了。
“东家,那女的又来了。”阿南抢先解释,“不过那男的说他们是来赔罪的。”
众人的眼光随之移到葛如沫身上,只见她静立在走廊,纤细的身段亭亭玉立,许是养移体居移气,她身上的威势日盛,三步以内,无人站立。
陈三顺见了葛如沫,深深一揖,“谢小葛大夫不计前嫌救我儿一命。还有前两日,内人多有冒犯之处还望你能多加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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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羞愧难挡
葛如沫径直问道,“你儿子无事了?”想来也是,要是他儿子没好,他们现在也没心情来医馆弄这一出了。
“好了,是按照你开的方子去抓的药,两日就好了。”陈三顺的语气里充满了感激。
旁人一听哗然,金四娘没在青囊医馆抓药,连诊金都没给,最终竟然还是靠着小葛大夫开的方子治好了儿子的病。这样的做法不是奸滑就是没骨气!现在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葛如沫不为所动,“不用谢我,你儿子的病能好,是你们自己良心未泯,不自误误人而已。”她在这事上确实给他们留了一线生机,若他们不知悔改,定然是抓不住的。这是他们的福报,她不居功。
“至于道歉,那就不必了。我那天所说的话不会因你的道歉而收回的。”葛如沫明白地告诉他们。
陈三顺夫妇闻言,脸色为之一变。
她这话,众人听了颇有些议论,觉得她有些得理不饶人了。可是葛如沫一概置之不理,置若罔闻。
陈三顺背着一捆荆棘一路走来,粗麻上衣锈迹点点,看起来很是狼狈。这出苦肉计,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使出的,都博得了人们的同情。
陈三顺默然,良久他才说道,“小葛大夫就不能看在我们诚心赔罪的份上原谅一次么?”
“请恕我无法勉强自己。”葛如沫的话语很温和,但态度很强硬,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婆娘用道德绑架的手段很高明,似是而非的理论最能勾起人们同仇敌忾之心。说句自夸的话,若非她头脑清晰辩才无碍,恐怕青囊医馆如今已经一片黯淡,为人所唾弃。
况且,别管他们现在看着让人觉得可怜,其实还隐瞒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金四娘抓药是为了给儿子治病,这事还是陈三顺吩咐的,且他们家也并不缺这个钱。按理说这事应该不会有如此多枝节才对。即使她贪财检省舍不得钱,也该以儿子为重,不应该闹成那样。除非她另有目的。
她估计是想玩什么一箭双雕的把戏,却没料到青囊医馆的态度如此强硬,那些药宁愿毁了也不给她,玩儿崩了。
她的目的是什么,是什么让她挺而走险,甚至连儿子都顾不上。整个事件走下来,也让人看明白了几分。无非是迫其降价卖药,迫其降低诊金,无论哪个成功了,都能把青囊医馆的脸打得啪啪作响。
如果因为她计谋未遂就轻易原谅他们,未免太过自轻。此例不能开。
此例一开,以后谁还把她以及把他们医馆当回事呢。这次她要是心软,总会有人有样学样!纵然事后那些人会后悔会有补偿,但伤害已造成,可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最好是能防患于未然,将那些歹念都掐死于未萌芽之时。通过此事,让他们在行事前,想想这后果是否是他们承担得起的。
她欲立威,陈三顺夫妇,便是杀鸡儆猴中的那只鸡。
“天哪,这样子是不是他们一家子以后都不能来青囊医馆看病了?”有人惊呼出声。
金四娘脸色一白,整个人朝葛如沫跪下,“不,小葛大夫,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怎么责罚我都可以,请不要拒绝我们来医馆看病。你的医术在清河镇,不,在汝阴都是顶顶好的。你要是不给我们一家子看病,岂不是不让我们走活路么?”
葛如沫连忙闪开,这些人怎么动不动就爱给人下跪!她脸色微愠。
葛如沫想了想,觉得还是解释一下为好,“虽然身为医者,不好挑剔病人。但有时医者和病人之间,也讲究个眼缘。其实你们大可不必如此委屈求全,更不必在意我之前的话,天下名医何其多,也不一定非要来我们医囊医馆看病不可。”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我给你磕头,给你磕头,求你大人大量原谅我吧。”说话间,金四娘追着给她磕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看官们摇摇头。
葛如沫再次避开她跪拜的方向,板着脸说道,“怎么难道你又要故技重施逼迫我原谅你们么?”
陈三顺从金四娘下跪后,脸是一阵青一阵白的,葛如沫的话却如当头一棒,让他明白他不能再让妻子这样闹下去了。
陈三顺深吸一口气,将金四娘扶了起来,“四娘,你起来,莫要使小葛大夫为难了。”
金四娘大约也明白葛如沫是铁了心了,满面泪痕地让他扶了起来。
陈三顺最后拱了拱手说道,“小葛大夫心贯白日,说一是一,比那些口是心非的人要好多了。至少不曾像那些伪君子,嘴里说着原谅的话,日后却在背里下黑手。”
这些话已经是他搜肠刮肚得来的了,说完后,竟不知再说些什么好,只能再一揖到底,以示歉意。
葛如沫在心里点了点头,这人不错,想事情总往好的方面去想。在这种情况下尚能如此,担得起品性纯良四个字。
“回去吧,你背后的伤,让人帮你把刺剔净之后,拿火酒擦拭一遍,不然容易化脓感染。”
“阿南,一会拿一小瓶火酒给他们”葛如沫交待完这些话后,也不管他们,径直去了屋后面。
阿南不情不愿地去拿了规格最小的一瓶火酒给他们,嘴里还忍不住叨叨,“你的良心真是的坏了,东家那么好的人,你都来坏她,真是——”
金四娘哭倒在陈三顺怀里。
而先前还觉得葛如沫过于记仇的人见此都叹了口气,她也不容易。
一场闹剧至此,算是终了。青囊医馆的强势,不,应该是葛如沫的强势,也在众人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纵然有心软,但绝对言出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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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回归平静
金四娘在青囊医馆闹的人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但总难逃有心人的法眼,这不,没多久,员外郎府这边的人就得到了消息。老管家张德开躬身来到孟广平的书房,示意两个门童退下后,他推开书房虚掩的大门。
入眼就看到孟广平正站在桌子前正对着大门握笔挥毫。
张德开出声打破一室的静谧,“老爷——”他家老爷这练字纯粹是消遣,修身养性的那种,所以他才敢出声打扰。
孟广平笔墨勾画毫不停顿,头都没抬,“什么事?”
“是青囊医馆那边的事。”
“嗯?”
“今儿有人在医馆那里闹事了。”
“怎么个闹法?”
张德开暗地里松了口气,老爷连笔都没停,他对葛小五的事似乎也没有很上心嘛,那这差事回禀起来就不难。
于是他如此这般地把今儿在青囊医馆发生的事学了一遍。
“道德绑架!说得好!”孟广平停了笔,“这葛小五年纪小小的,应对起来倒也有章有法,不怕事不怯弱大方得体,好好!”最让他满意的是,葛如沫面对金四娘夫妇俩人最后的悔悟也能硬得起心肠来。这乃担得起大事的性子,多少女人吃不住苦肉计这一计而心软,然后忘了最初的目的,最终误事,不提也罢。
孟广平的神色透着那么一股满意,似是将葛小五当成了自家人来看待了。
见此,张德的心有点沉重,对接下来要禀报的事。可他又不得不说,“老爷,那闹事之人,似乎和二少有干系。”
闻言,孟广平的笔重重一划,脸也拉了下来,“这个逆子!”然后他扔了笔,是完全没了练字的心情,“可惜了这字,拿去烧了!”
须臾,他便下了个决定,“你去,把能牵扯到员外郎府的蛛丝马迹都给我抹了。”
张德一愣,老爷这是还没死心,还想和葛家结亲啊。
“老爷,二少爷既然那么不喜这门亲事,何不顺了他的意呢?”张德开略劝了一句。
张德开虽然只是员外郎府的一名老管家,但他的门第观念极重,他是真没看出葛小五有什么特别好的地方。好到让他们摒弃门户之见也要迎娶的地步。
“顺他的意容易,但何人来顺我的意?”孟广平气道,“鼠目寸光的东西,还看不上人家,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你!”语气中满满都是恨铁不成钢。
张德开不以为然,“二少爷乃堂堂员外郎府的嫡次子,又年纪轻轻的考了秀才的功名,来年秋闱不定能榜上有名。您老让他娶一位农门之女,心里委屈也是有的。”
员外郎府在清河镇乃地头蛇一般的存在,自己也不差,别说还有个叔父在京城做着大官,这样天之骄子的身份,他爹却不由分说地让他娶个农户之女,二少爷能甘心才有鬼呢。
“老爷,这事急不得,您若将厉害关系与他分说明白,二少爷必能理解您的。”
“只能如此了,希望他能早日想通罢。”孟广平内心深处总有丝深深的忧虑,这事不落实下来,他就不踏实。
同一时间,员外郎府东边的一处院子,孟冠林和他的奶娘林氏也在密谈。
“奶娘,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孟冠林问。
“已经让金三娘去办了,想必这一两日就会有消息了。只是,二少爷,这样做好吗?要是被老爷知道了——”林氏现在还不知道金三娘吩咐她姐妹办的事,都搞砸了。而金三娘因为怕被责备,至今不敢来回禀。
“知道了又能如何?顶多被骂几句,一个被败坏了名声的大夫,爹还会让我娶她不成?”孟冠林发着牢骚,“爹真是老糊涂了,我日后是要走科举这条路的。他不说给我找门得力的外家结亲,偏让我娶个小门小户的。那女的是个大夫又如何,这清河镇这汝阴的大夫还少吗?我可看不出来她有何资格高嫁进员外郎府。”
“他就是偏心,给找了这么好的一门亲事,轮到我就——”
奶娘沉默了,是啊,老爷真是太偏心了。
这日,葛七斤家一早便迎来了一位客人。是时,周氏方用完早饭,喂好了鸡鸭,正想提着衣篮子去河边浆洗衣裳,就迎来了敲门声。
周氏打开门一看,见着来人是十里八村都有名的窦媒婆,心里就有点数了。
她忙将衣篮子放下,将两扇门都打开来,“哟,真是贵客临门啊,窦大姐,快,快请进。”
窦媒婆没有顺势进门,而是说道,“等等,还有一位。”
说着,窦媒婆掀开马车,从马车上扶了一位穿着气派的妇人,她嘴上给周氏做着介绍,“周妹子,这是吴媒婆,咱汝阴县出了名的官媒。”
周氏一听,连官媒都上门来了,心怦怦地直跳,脸上笑意更浓了,“原来是吴官媒,快请进——”
“周家妹子,你们家这地真是人杰地灵啊。”
窦媒婆扶着吴媒婆,扭着屁股进门后,眼睛就滴溜溜地转,四处地打量。这新修的篱笆,新换的屋顶和房门,还有新增的畜生,以及周氏穿着的那身簇新的衣裳,好一副殷实家境的气派!这些无一不彰显着葛家今时不同往日了。
“窦大姐,你这说的哪里的话。”周氏嘴上客气着,可心里却乐得开了花一般。
“这可不是客气话,不然,俺咋会一次二次的登门哩?”窦媒婆甩着手中的红手绢说道,“不过这回俺就是个陪的,主角可是咱吴大姐!”
周氏明白,她这话点的是上回给她家如玉做媒那事,于是她笑着说道,“我这还没谢谢你上回给我们如玉说了那么好的一门亲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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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媒婆上门
“来,吴大姐,请用茶。”说笑间,周氏率先给吴官媒倒了杯茶,接着才是给窦媒婆的。
窦媒婆笑着谢过,“嗳,这些客套话就不必说了。你家如玉那亲事是不错,可你知道我今天带了什么好消息来吗?”
“什么好消息?”周氏强忍着激动问。
“这个,就是咱吴大姐今天的来意了。诺,吴大姐,你来和周家妹子说吧。”
那吴官媒刚品了口茶,就认出了是今年新出的雨后龙井。这雨后龙井虽然不算名贵,但葛七斤这样的家境能有这样的茶,已经是很不错了。看来传言是真的。
窦媒婆的话落,周氏眼巴巴地朝吴官媒看了过去。
只见吴官媒将茶碗轻放在桌子上,然后用手绢渍了渍嘴角,笑着道,“周家妹子,咱说话直,就开门见山了罢?咱们清河镇上的孟员外,可听说过?”
一听到孟员外的名讳,周氏只觉得满心的激动,都喘不过气来了,只能猛点头。
咋没听说过啊,这孟员外郎府在清河镇就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啊。听说孟员外有个弟弟在京里做官,官还做得挺大的。所以孟员外的在清河镇的地位稳若金汤。
见周氏这样,吴官媒表现得更从容了,“我这回来呀,是来给他家老二说亲的。”
“那敢情好。”
周氏双眼发光,她拉着吴官媒的手,“孟家老二,是那个叫孟冠林的吗去岁考了秀才的那位?”莫怪乎周氏能道出孟员外二儿子的名讳,实在是印象太深刻了。去岁他考上秀才时,孟员外大门前可是摆了三天的流水席,周氏当时去镇上,正巧赶上了饱餐了一顿。从此,孟冠林的名字也记在了她心里。
吴官媒没想到周氏竟然知道吴家老二的名讳,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她多费唇舌,“是啊,就是他!孟冠林脑子好使,书读得好,下回科举,指定能考中。届时他可就是举人老爷了。”
“这回他家相中了我哪个女儿?如玺,如翡还是如翠?”周氏逐一点名,见都不是,心也在往下沉,方才的兴奋劲渐渐地散了。
吴媒婆尴尬地摇摇头,“都不是,他们相中的是你们家的小五,如沫。”
“她啊。”周氏难掩失望。
“怎地?”吴官媒一看这情况不对,忙问。
“小五年纪还小,我们还想多留她两年。”周氏强撑着笑脸说道。
“这个我们都能理解,毕竟是辛苦拉扯大的女儿,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可小五她今年也十三多了吧?这么好的亲事,可以先订下来先嘛。”
其实孟家也不是现在就要娶人,他们就想着先订下,然后孟冠林能安心,好参加明年的秋闱。若能高中,再来迎娶,岂不风光?这样一算,成亲的日子最早也得安排到后年下半年了。你们想留她两年,完完全全不妨碍嘛。
吴官婆这么一说,周氏就更不乐意了,她不是什么有城府的人,一失控脸上的表情都收不住,情绪就露了出来。
“吴大姐,小五万万是不可能早嫁的,谁来说都一样。不如你看看我前面几个女儿吧,她们也不差啊,特别是如玺,咱们村里比她长得好的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我也是真真稀罕孟家才和你说这样的话,不然一家有女百家求,我就端着了。”
“这个——”吴官婆是看明白了,这周氏是铁了心地不给葛小五说亲了。
葛小五如今就是个能下金蛋的母鸡,吴官婆能理解葛七斤夫妇想多留葛小五两年,换作她也是一样的。可再怎么压榨,也会替她打算打算的吧,哪有这样完全不替女儿考虑的。
看来传言是真的,葛七斤夫妇和这个小女儿的关系不太好。
“这个,说实话,你也知道我是做媒牵线的,可做不了主。不过你这建议我回去可以和孟家说说,但成不成还得看他们家的意思,我可不敢给你准话。”话说到这里,已经没有必要再扯下去了,于是吴官媒站了起来。
窦媒婆随后。
“这是自然。”周氏送她们出门。
临走前,吴官媒先上车,窦媒婆垫后,思索再三,她拉着周氏说道,“周家妹子,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什么话?”
“这样吧,说起来,我窦七娘和你娘家也算是攀亲带故,有那么点关系。有些事,我觉得还是劝劝你。你要是觉得中听就听听,不中听就当是放屁。”
“到底怎么回事”
“我劝你们和葛小五的关系最好别弄得那么僵,许多人家托我来和你们家说亲,都是看中她那身医术,看中她是你们的女儿,看中她是如玉几个的姐妹。虽然你们先前有些矛盾,但外人始终都相信你们是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要是他们知道了你们内里已经闹成这样,那可就——”说着她自己都摇了摇头,“你就一个女儿订了亲吧?其他女儿怕是没有那么多好人家会考虑了。”
“你们和她疏远,没有好处。”说完后,窦媒婆也不管她的反应,径直上了马车。
窦媒婆的话如当头一棒,点明了她一直企图忽视的事实,点破了她的自欺欺人,让周氏难受极了。
他们葛家竟得依靠她才有今日的光景!她的女儿们也得依着她,才能寻到好婆家!怎么这样让人难受呢。
马车走了老远了,周氏还是直愣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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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炮制药材
“七斤嫂子,方才来的是官媒?”
邻居前后见着窦媒婆恭敬地请吴官媒上马车,那神色并无喜悦,于是来打听。
周氏不甚好脸色地点了点头。
“是给小五说亲的吧?你给拒绝啦?”邻居探问。
周氏的脸色更难看了。
“七斤嫂子,不是我说啊,能请得动官媒的,料想这家境大抵应该不错,你不打听打听就拒了?”
邻居一言又一言的话弄得周氏很心烦,只见她脸刷地拉下了,“拒就拒了,关你什么事?用得着你来瞎逼逼!”
说完,周氏怒气冲冲地走了。
邻居见她突然暴发,简直目瞪口呆,等她反应过来时,忍不住冲周氏的背影呸了一下,“什么玩意儿啊,把着女儿不给说亲,谁不知道你们这对黑心爹娘的心思,不就是怕小五这颗摇钱树没了吗?”
这些小道消息通过各种渠道传入葛如沫耳中时,她不过是一笑置之。
此时,周氏以为已然离去的吴官媒并窦媒婆正坐在马车里,那马车就停在青囊医馆的大门处。
因青囊医馆开张后,来看病的人通常喝个几副药都能药到病除。即使是疑难杂症或沉疴积弊,来青囊医馆看过并吃了几副药后虽不能痊愈却也能感觉到病情有明显的改善或好转。
渐渐的,青囊医馆名声大躁,许多人慕名而来,其中不泛达官贵族。因而一辆马车停在医馆门口,并不显突兀。
“吴大姐,看到了吗?医馆看诊室正门,右手边那位,穿着湘妃色紧袖袄裙的就是葛小五。”窦媒婆掀着车帘子对吴官媒说道。
她说完后,人就退让到一旁,留出足够的位子让吴官媒相看。
吴官媒仔细地看了好一会,才放下帘子,“这媒不好做呀。”
窦媒婆深以为然,看周氏今天的态度便知他们家轻易不会答应的。她却不知吴官媒有深一层的担忧。
她看着渐高的太阳,“咱走吧,该看的都看了。”
“咱们今儿要做什么”陈氏笑问。
每天用过午饭之后,便是炮制的时间,医馆内的人没有特别的事都会留下来帮忙。
前面几天,葛如沫只是教他们一些简单的炮制手段,其实就是修治的方法。主要是给药材切片、切丝、铡段,如把槟榔切薄片,泽泻切厚片,鸡血藤切斜片,桑白皮切丝,白茅根铡段等等。
“今儿我们要做的水飞朱砂和水飞雄黄,还有正好收上来半袋子麦麸,正好用来炒枳壳和苍术。”葛如沫说着,示意阿南将这些刚从药库里拿出的装着药材的袋子打开。陈氏罗氏等人好奇地凑上前,用手抓一把起来闻上一闻。不怪他们好奇,这些日子以来虽然他们接触的药材不少了,但那些药材大多都是炮制好了的。像今天这些需要深度炮制的药材原本的模样他们都还没见过呢。
“水飞朱砂倒不难,将大块朱砂粉碎后置于碾槽内加水共研,搅拌,较粗的粉粒即下沉,细粉混悬于水中,倾出;粗粒再飞再研,倾出的混县液沉淀后,分出,干燥即成极细粉末,即可。”
此法为水飞法,通过这样的方法所制粉末既细,又减少研磨中粉末的飞扬损失。
葛如沫给他们讲解完炮制要点,并示范了一下,就让他们自己动手了。
葛根的媳妇一边往碾槽中放上朱砂粗粉一边研磨,嘴上笑着说,“其实这炮制药材也不难嘛。”
“那是因为有人教,没人教,你还不得抓瞎啊。”葛根笑着接了一句。
他近来有空下午都会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先前小五交待他整理那几亩地的事,他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水都浇上一遍了,就等新草长出来,铲除后整好地就可以种植药材了。
院子里,葛根等人在水飞朱砂和雄黄。煎药房里,葛如沫领着陈省之葛麻子用麦麸来炒积壳和苍术。
“咱先用武火将锅烧热,再将麦麸均匀撒入热锅中,等起烟了,再把枳壳投进去。然后不断翻动,炒至枳壳表面呈黄色或者深黄色时,就可以迅速起锅了,然后筛去麦麸,放凉。”葛如沫手一边手动翻搅着锅铲,一边解说着。
不久,一锅炒制好的枳壳就出炉了。
“为避免药材浪费,咱宁愿稍有不及,也别过火了,不然药材火斑过重或者发黑就用不了了。”葛如沫再三叮咛。
第二锅葛如沫就让他们上手了,干这活的都算得上是和药材打交道的老手了,自然不可能出现很大的失误。
因人手充足,用了不到一个半时辰,就把今天的炮制任务完成了。时间还不到申时初,他们喝口水,稍作休息
而他们炮制好的药材,有些收好了,有部分会放在院子里隔出来的地方晒干晾干阴干。
陈氏和罗氏有些不放心家里,就趁着这点空隙见缝插针地回家看一眼。
对此,只要不耽误工作,葛如沫都不会说什么。
“这药材经过炮制后,这价钱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阿南感叹。
金算子眯着眼说,“可不是么?这朱砂粗粉,一斤两百文,三斤的朱砂粗粉经水飞后能出一斤的朱砂,经炮制后的朱大砂为极细粉。这样的朱砂一钱就得二十文,一斤就是三两二钱银子!”
阿南给他这么一算,嘶的一声,倒吸了口气,这药材炮制真是赚钱的营生啊。
陈省之摇了摇头,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你别忘了,咱们有六百文钱的成本在里面,还有人工成本场地成本,以及咱们医馆的一部分利润也在里头呢。”
“况且这朱砂也不是论斤来卖的,而是作药一钱几钱地卖,这一斤朱砂,够咱们医馆卖好久呢。”
阿南和金算子想想,确实如此。
不过,他们医馆又不仅卖这么一种药,其他药材也在卖,且他们亲手炮制虽然辛苦了点,但利润是真的有。
比如今儿的枳壳和炒枳壳,价钱那叫焕然一新。
“咱们东家真是样样都拿得出手啊。”
金算子心中不由得发出如此的感叹。就小道消息,东家开医馆时,资金是极不充足的。可这么些日子下来,医馆已经算是完全铺展开来了。
葛根就坐在院子的一块石头上,默默地听着他们闲聊,心中想什么,却不为外人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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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真寒假热
稍晚,就到了看诊的时间。青囊医馆,从早上辰时二刻开馆,到午时正吃午饭,然后午时二刻全员一起动手炮制药材,未时末到酉时初刻是下午的看诊时间。
“小五,你用那几亩地来种药材,有多大的把握能种好?”葛根寻了个空隙问葛如沫。
葛如沫有些猜到他的心思,也实话告诉他,“把握肯定是有的,毕竟咱的地不能白种,药材种子的钱也不能白费不是?”
“经济收益呢,会如何?你和我说说大概吧。”
“葛根,我能保证经济收益不比种粮食差,但会好多少,得种了才知道。”葛如沫认真地说道,这个她目前还没办法给出具体的数据。
“我想跟着你种植药材,你觉得怎么样?”葛根终于鼓足了勇气说出了心里的决定。
葛根略有些紧张地盯着葛如沫,他知道很多人都不愿意把赚钱的营生吃饭的本事教给别人的。但他觉得小五是个例外,看她毫不在意地教他们如何炮制药材就知道了。葛根还知道,她在医术上,对陈大夫和葛麻子的指导也是很尽心的。有时自己也替她担心,担心她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可她知道后只是拍拍自己的肩膀笑说不要紧。
果然,只见她笑着说,“葛根,你愿意种植,那自然是好的,我也希望你们家里每年能多些收益。回头你确定了要种植的田地,带我去看看适合种些什么。然后种子我再想办法给你们买上。今年我种什么你们就跟着种吧。”
葛根使劲点头。
“爹,我想跟着小五干!”
青囊医馆下午开始看诊后,葛根回到家,第一时间找到葛祥贵吐出了心中的话。
“什么意思?”葛祥贵一愣,但见儿子一脸下了重大决定的样子,又觉得有事了,忙问。特别是这事还与葛小五有关。
自从那次病重被葛小五治好后,家中也多得她提携,日子才越过越红火,越过越有奔头。如今大儿媳在医馆里帮忙煎药,因还没到一个月,工钱多少尚且不知。不过据透露,工钱加红利不会少于二两。这真是好高的工钱!要知道,像他们这样的家庭,一年的嚼用,折合起来也不过四五两。如今儿媳妇两三个月的工钱就足够一年的花销了,如何不叫他这老汉对带来一切好运的葛小五心生感激。
更别提他家婆子每天中午给医馆备饭,尽管没想从中赚钱。但架不住葛小五是个大方的,手指缝松松,这么些日子下来,那老婆子也攒了二三百钱的零花。
如此一来,自家多帮衬一些她也是应该的。所以葛根经常过去医馆帮忙,家中也没人说啥,反倒还挺支持。
“爹,小五屋后那几亩地不是打算种药材么?我也打算将家中的地匀出几亩来跟着她干。”葛根解释。
葛祥贵没有说话,而是低着头思索了好一会才说道,“这药材,咱们可都没种过啊,能行吗?”
“有什么不能行的,不一样是种地么?俺就不信咱们这种跟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农,还会种不好药材!再说了,小五也种啊,她总不能拿自己的地和银子开玩笑吧?而且她也说了,会帮我们把把关的。”
“爹,我是这么想的,她种啥咱们就跟着种啥,她把药材种上后总是要管理的。咱们呢,就多看多问多干,小五也不是那种藏私的人。这药材种起来应该不难。”
“况且你注意到没,小五用来种药材的种都不是好水田。这样的地咱们也有,拿来种粮食,收益也在那里了,交了人头税土地税税可也剩不下什么。何不拼一拼呢?”
葛根一样样说下来,葛祥贵也被他说服了,“那就依你吧,最后这个家也是由你来当的,咱这回就试试看。”
亲爹的支持让葛根干劲十足,他比照着葛如沫的田地挑了两块差不多大的地,然后就扛着锄头去整地了。
青囊医馆开张了小十天,在这十里八村的渐渐有了些名气人们大概听说了这新开的医馆里有位年纪很小却医术很好的女大夫,且这位小大夫看病端得是干净利落,切症准,用药神。
中国一直是个被病痛折磨的民族,医疗资源从古到今都是稀缺的。一旦发现哪个地方有医术好的良医、大医、神医,千里求医的事络绎不绝。
这一点从来到青囊医馆看病的病人越来越多,就可觑一斑。
这天,葛如沫发挥了高效的工作效率,快速处理了一波一大早就等着看病的病人后,刚看完最后一个病人,趁着没人来时抓紧喝口水。
这时,一位大娘扶着一位姑娘进来了。大娘见陈省之那有人在看,而葛如沫这边空着,有些犹豫着要不要等等。但发现姑娘实在是病得难受,忙不迭地将她扶到葛如沫的诊桌前的椅子坐下。
葛如沫看到这姑娘的神色有些不对,忙招呼她们坐下,“大娘,这位是令嫒?快,快坐下。”
“啊,喛!”大娘有些坐立不安地应下。
葛如沫心里存了点疑,这大娘和这姑娘看着不像母女的样子啊。不过,算了,她冲着阿南喊了一嗓子,“阿南,倒杯温热的白糖水来。”
“好咧,就来。”
跑堂阿南应了一声,没一会,白糖水就端过来了。
“谢谢。”那大娘道了一声谢。
葛如沫开始给那姑娘诊脉,右手摸完轮到左手,右手的脉很容易就把到了,但左手的脉她接连换位,才摸到极细微的脉。再看舌胎唇色脸色,葛如沫一边开方一边说,“大娘,你女儿这病有几天了吧?”
“是,是的。”
那大娘忙不迭地点头,“一开始她只是突然的头晕,腿软无法站立。她向来有贫血病,我也只当她是犯病了。后来她手脚发冷,每半个时辰就去蹲一次恭桶,我方觉得不对劲。特别是早上起来倒夜香时,发现她用的那个恭桶尿夜没什么颜色。我就觉得不对头了,她这分明是寒气入体阳不摄阴以致小便清长色白啊。”
“咦,你会医?”这些话有些分明就是医学术语。
那大娘摇摇头,“不会,不过是家中病人多,和大夫接触得久了,略懂一些行话罢了。”
那大娘苦笑着说,“这孩子素来怕冷,我们一开始也只当她是有点不舒服,只让她卧床多休息。哪知道——”
葛如沫把完脉,顺手将袖子给顺捋下来,把姑娘的手腕盖上,“你女儿素体阳虚,容易被寒邪入侵。前几日不是下了场大雨吗?你女儿估计是没注意中招了。”
“对对,你说这个我就想起来了,当时她贪凉,在临窗的榻上睡了一宿,然后就开始不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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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六阴病症
葛如沫叹了口气,她这病是典型的伤寒病。先前就说过,伤寒有六经传变的规律,病邪由阳经传阴经,由外入里,病情由轻转重。若人体正气不支,邪气亢盛时也可不经阳经而直接侵犯阴经,此称为直中三阴,其中以直中少阴为多。
而这位姑娘先前得的病正是伤寒直中少阴的少阴寒化症。这病看起来症状没有伤寒侵犯阳经的症状多,但却极危险。伤寒论中,就记载有少阴六死症。
而伤寒论只有在少阴病篇才讲到了死症的问题,其他篇章没有死症。可见少阴症肾阳衰微,正气虚衰,是多么严重而需要重视的病情。
甚至后世医家更是总结出了‘少阴病要急温,阳明要急下’的定律!少阴病是一个心肾阴阳俱衰而以肾阳虚衰为主的全身性正气衰弱的证候,这个病见到苗头就要积极的救治。如果等它少阴证的全部症状都出现了,人体的正气已经衰亡,再救治就困难的多。
“大娘,幸亏你心疼女儿,早点送来看病,不然再晚点,就难说了。”
葛如沫说完,便拿起毛笔蘸了墨。她这话可不是危言耸听,她以前身边就发生过。她楼下的一对夫妻孩子不舒服因没什么症状就没重视,等觉得不对时,再送到医院,人就没了。
此时医馆除了这对母女已经没什么病人了,于是陈省之和葛麻子两人都凑了上来。
“小葛大夫,这病人看着不对啊。”
那姑娘精神萎靡,已经趴在葛如沫的案桌上闭上了眼睛。
陈省之给她把了脉,葛麻子也默默上手试了下。
病人脸色赤红,身体发热。可仔细观察,她的嘴角发青,四肢厥冷。而且她的手有时还不自觉地放在腹部上,双眉蹙起,想来是有腹痛之症。这是极不正常的。
他的话,惹来葛麻子的侧目,心中不禁暗叹,跟在名师身边,果然能让人进步神速。以前陈省之的医术虽然高于他,可也没有现在这种精于观察见微知著的本事。如今可真是长本事了,其实不止他,医馆的另外两位大夫在医术上都或多或少有所进益。
“嗯,病人这是少阴寒化症,且已经到了阴盛格阳的地步了。”葛如沫一边写着方子一边说。
“阴盛格阳?”这几个字是葛麻子说的。
“嗯,其实这是一种寒热不两立的症状。当寒邪偏盛至极,壅闭于内时,就会迫使热往外走,浮越于外。表象看着是热,内里其实已经寒冷无比。”写完后,她将方子给阿南,示意那位大娘随他前去交钱再拿药。
而他们的谈话也在继续。
葛如沫方才的话很好理解,也形象。
“小葛大夫说的是真寒外有假热之症吧?”陈省之说道。
葛如沫点头。
“这——”葛麻子蹙着眉头,不解。这真真假假的都把老头子给绕晕过去了。
而陈省之也是有些摸到了点门道,但还是不得其法的感觉,话虽如此,可怎么判断呀。不由自主地,他把心底的疑问在说了出来。
“其实这个很好判断,里有真寒的表现有三方面:下利清谷是一个,手足厥逆是一个,脉微欲绝是一个,这些都是阳衰阴盛证的临床表现。”
两人闻言都很用心地记下这些话,或许有些他们还无法理解透彻,但记下来,慢慢地总会吃透的。
“所以说少阴病是个麻烦病,少阴阳虚最轻的是脉沉,阳气虚不能够温通四周,所以阳气闭在体内,所以最轻的是脉沉;其次是脉微细;再重的是脉微欲绝。最重的是脉沉伏不出,或者说脉不出,摸不到脉,这是阳气虚,鼓动无力的表现。”
“有医家说过,‘少温急温如救逆然,阳明急下如救焚然’,少阴病见到阳虚的苗头就要积极主动的及时地用温法,如同救溺水之人,慢不得。而后一句则非常形象地比喻阳明燥热内盛容易下灼肝肾之阴,轻泻阳明就像救火,要果断,要迅速,要超前。”
为引起他们的重视,葛如沫把话说得很细,就希望这世间能多添几位良医,能少一些因延误治疗而造成的悲剧。
“这么热的天,能得这病,也是反常了。”陈省之嘀咕。
近日很多来看病的,多是温热病,这么严重的伤寒还真挺少见的。
六淫邪气,即风、寒、暑、湿、燥、火六种外感病邪,有明显的季节性。原先的世界因为空调的原因,湿邪寒邪在夏季也颇为多见,这寒病湿病也变得不那么有季节性。
“还好,都是前几天那场大雨的原因。”他们这里靠山,昼夜温差挺大的,一场雨也会导致气温急骤降低。体质差点的人得病也不奇怪。
此时阿南领着那位大娘回来,手上还拿着刚才的方子,想来了交完钱了。
阿南把方子递给葛麻子让他去抓药,陈省之借着便利接过扫了一眼才递给他。
“病人的情况很危急,麻子叔你先去给她抓药,然后让阿南送到煎药房去。”葛如沫交待好了,对那大娘说道,“这位大娘——”
“小妇人夫家姓周,家就住在隔壁的周家坳。”
葛如沫意会,点了点头,“周大婶,你女儿的病情很严重,我建议你第一副药就在医馆服用了吧。”
“行行,她现在根本走不动路,回去还得耽搁时间耽误病情,先谢谢你啊。”周大婶满心的感谢,“我先去把煎药费给交了吧。”
“去吧,孩子在这丢不了。”
“小葛大夫,你刚才开的方子我看了,那药方和你先前在汝阴县衙给那侍女治病时提到的回阳救逆的基础方好像,那方子好像是叫四逆汤对吗只不过这次的方子姜附的用量更大。”陈省之把自己的疑惑提了出来。
“嗯,这方子叫通脉四逆汤。和之前用过的参附汤一样,是在四逆汤这个基础汤方上有所加减而成。”
“病人如今阴盛于里格阳于外,阴阳相阻隔,内里阴寒太盛,所以要破阴;阳气衰亡,所以要回阳。此方子加重附子和干姜的用量,意在破阴回阳,交通内外。以此平衡体内阴阳。”
陈省之点头,小五曾说过,他们治病,其实就是调和阴阳的过程,病人体内阴阳平衡了,病自然就好了。
当然,葛如沫没说的是,这是有前提的。若体内有痰湿水饮等物,病情严重的,自然得将之清除后再调和阴阳。若病情轻微,直接调和阴阳即可,人体自身也有一定的自我修复功能,只不过需要的过程比直接用药时间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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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医之浅见
再者还有另外一种麻烦的情况,就是本身的器官发生异位或者病变,需要复位,或者剔除病变部位。
后者就比如原先世界腰椎间突出,肿瘤等,去医院治疗的话大概就是手术放钉子,而肿瘤癌症能摘除的话大概就是切切切了。直接去除病灶或病变部位,这算是西医外科手术存在的有价值的一面。
但她要说的是,西医的手术也不是万能的,很多肿瘤病人在切除后不久仍然有复发的。
而中医在治疗肿瘤方面有很多名医都有极丰富的经验,肿瘤在中医上的名讳有很多,癓瘕痞块算是其中之一吧。
癓瘕是妇科常见病多发病也是妇科疑难杂症之一,以妇人下腹结块,伴有或胀,或痛,或满,或异常出血者,称之为癓瘕,癓者有形可征,固定不移,痛有定处。癓瘕者假聚成形,聚散无常,推之可移,痛无定处,一般属血病,癓瘕属气病,但临床常难以划分,故并称为癓瘕。痞块是指肚子里可以摸得到的硬块,是脾脏肿大引起的,也叫“痞积”。
这些病在中医上都有药可治,比如活络效灵丸,就是治癓瘕积聚的,还有鳖甲煎丸,更是常用于肝硬化、肝癌、肝脾肿大、子宫肌瘤、卵巢囊肿等证。
还有那个手术治疗椎间盘突出,葛如沫更是不赞同。要知道腰椎是人体承重部位,其中骨胳之间的咬合且不说,里面更是有很多的经络穿行,一不小心极有可能造成其他严重的后遗症。中医的治疗在这一块上也是极有效果的,而且还没有什么后遗症!
可惜,当时的人都不相信中医,这和民间良医少庸医多有很大的干系。
且许多人觉得,中医在对重大病症如癌症肝硬化等病是束手无策的。这不得不说是一个误区,中医擅长治未病,即是采取预防或治疗手段,防止疾病发生、发展的方法。这是中医治则学说的基本法则,机未病先防、既病防变、愈后防复。诊疗范围涵盖所以人群和疾病科目,非常有预见性。
一位医术精深的中医师,对病人的病情发展,会很有预见性,见微知著,他能提前干预使之不恶化。而不像西医一般,这病治这,那病治那,根本就是被疾病拖着跑!当然,西医也有西医的优点。
她只是悲愤于传承了几千年的中医式微,民间多以西医为主,竟将老祖宗传承下来的中医与江湖骗术相提并论!
在她原先的世界,中医有良医吗有!只是现在的中医国手,比起古时的名医来,也是有差距的。不过也无法责怪什么,盖因在古时有句话,想成为一名良医,需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通人和,还需对八卦易经了然于胸。这种高标准高要求地培养下,人才的素质自然也高出一截。即使后来人想再用这些标准来培养中医师,亦不可复制。战争,让中医传承丢失严重,此不得不说是中国医学上的巨大损失。这种缺失,使得国家即使有心发展中医,在短时间内也难恢复其辉煌。
这些话写起来多,但只不过是葛如沫脑海中偶尔闪过的想法的一二而已。
葛麻子抓药回来,他们还在讨论又走过来了,刚好听到后一句。他知道没那么简单,这病关键在于断症!若断症不准,误以为此乃阳病,治阴,恐有亡阳死亡之危。
“药已经煎上了?”
葛如沫看周大婶随着阿南回来的,便知药已经煎上了。
“你扶着她去旁边的医疗床上休息一会吧,药好了会有人叫你的。放心,那些被套和罩子每日都会有人清洗的。”
周大婶一看,那医疗床上有一床薄被褥和枕子,还贴心地挂上了帘子,她便不由自主地道谢,“谢谢,谢谢,你们医馆真是贴心周到。”
周大娘扶着病人到了最角落的医疗床上,然后朝他们点了点头,就将帘子给拉上了。将病人遮得严严实实的,自己坐在病人脚边的位置,反倒露了一截出来。
此时医馆里并没有多少人,葛如沫收回视线,越发坚定了她们不是母女的想法。
没多久,药煎好了,喝了药后,那姑娘的病情有所好转。她们便准备离去,走之前,那姑娘特意来到葛如沫的跟前,轻声和她说了一句,“鄙人姓栾,谢谢你治好我的病,好人有好报,总有一天我会报答你的。”
葛如沫当时正忙着,闻言有些失笑,“别想太多,此乃医者本分,况且你们也是付了诊金药费的。回去好好休息,再吃几副药应该就没大碍了。”
那姑娘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周大娘见状立即上前扶着她往外走去。
葛如沫无意识地将她那话在脑海里放了一遍,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说她姓栾,她和那位姓周的大娘果然不是母女。且栾之一姓,也很少见啊。
今日又是和王一清约好的医术支援的日子,她在回春堂帮着处理了六七个很棘手的病人。在回春堂出来后,她又去找了赵郡贤,这是他事先让人传话的,让她得空后去一趟他那里。
她当时就想,大概是藿香正气液的制剂有新进展了。她和阿南两人轻车从简来到赵家时,赵郡贤已经在那等着了。
赵郡贤不废话,直接指着桌上的那瓶用玻璃瓶装着的药,“这是成品,你看看吧。”
葛如沫拔开瓶塞,一股藿香正气液的药味冲鼻而来,她顺手拿了只空茶杯,倒了些进去,端起来就喝。
赵郡贤和阿南根本就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根本阻止不及。
赵郡贤直接轰她,“你是不是傻?什么都敢往嘴里倒?万一是毒药呢,你不要命了!”
葛如沫被他突然大声吓了一跳,不解地看着他。
阿南也觉得东家太鲁莽了,不赞同地说道,“是啊,东家,你胆子太大了。”
葛如沫失笑,“你们想多了。”她一学医的,对毒药也是有些了解的,那气味她一闻就挺正常的。况且喝之前她也摇了一下,并没有异常。
赵郡贤板着脸,不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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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达成合作
葛如沫摸摸鼻子,觉得挺无奈的,“咱们说说这药吧,总不能白白喝这么一口不是?”
“这药液,药效是够了。”葛如沫肯定了这点,“但是,火酒的味道有点浓,所以味道很呛,且下肚之后太辣,这是火酒回收的力度还不够啊。”
“而且这药入口后,有股子苦味像融入不到药中独立了出来一般,喝下去后,现在还残存着一股子悠远的苦味。这味道是厚朴的苦味,看来是上回我们带来的厚朴炮制没过关。”
这和她以前喝过的一些小型药厂生产的藿香正气液味道差不多,但和大药厂比起来还是有差别的。大药厂生产的藿香正气液,味道醇厚,各味道似乎调制到了一个平衡点,让人喝下去后那味道一下子就过了,还余有药的甘香味在嘴的感觉,并不需要喝水或者吃些蜜饯过味道。比如她以前常买的那家叫慧宝源制药的藿香正气液就不错,小孩子也不怎么抗拒喝这个药厂出产的,有些药厂的就不行。
“你咋知道这是厚朴的炮制出来问题?难道这十味药中,这股子苦味就不能是别的药本身的药味吗?”
呵呵,她会告诉他,在原来的世界,学医的时候,她将她能接触到的药材都尝了个遍吗?“我自有判断的方法,之前的厚朴你拿出来,我带回去,稍晚我再让人给你补充一点药材。”
赵郡贤见她不肯说原因,却如此笃定,也不吭声了。
倒是赵木匠在一旁听着了他们的话,笑着说道,“小五,你的舌头就是厉害。其实你上次带来的厚朴也没问题,只不过有天他没放好,被老鼠祸害了,还拖到了水沟里去。后面他小子又去药店买了些厚朴回来,却没想到是炮制不过关啊。”
阿南看葛如沫的眼神满是崇拜,东家真是厉害啊。
“原来是这样。”她还以为是上回她进的那批药材出问题了呢,还想回去之后查一查的。
“那么,若能提高火酒的回收率,那么我们这药就算是成功了。赵,想想办法。”
赵郡贤闷闷地应了一声。
“那这样的话,这些药我先带回去了。稍晚,我让阿南给你们送些药材过来。”
“不是说有问题吗,怎么还把它带走?扔了就是。”赵郡贤说。
败家子!“是味道不太好,但效果是一样的。”
对此,赵郡贤哼了一声。
此时大约是申时二刻,太阳已西斜,热度也不比先前了。
这天色也不早了,葛如沫预备打道回府了。
当他们的马车消失在转角时,赵木匠朝着他唯一的孩子说道,“还在想她刚才没告诉你的那个原因啊?”
“我觉得这其中的原因,不外乎熟能生巧,不是她对这些药材的熟悉程度超过了我们所知道的,就是她对这个藿香正气液很熟悉。”
赵郡贤听了,这个的确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任何方面的横空出世,都缘自于厚积薄发。可她的生平履历早摆在他的案头了,却没什么稀奇之处足以撑得起她这身医术的,太奇怪了。不过他想到自己一个直系亲人似乎也是如此,也就不再追根究底了。
那厢,葛如沫在回村的路上,她今天是累得狠了,马车的摇晃,让她疲倦地眯上眼。
可没多主,“吁——!”阿南控马的声音,伴着高亢的马鸣声传入耳时,马车已经被迫停下了。
这么大的动静,葛如沫自然也被惊醒了,她掀开车帘,“发生什么事了?”
“几个破孩子追着一个孩子突然冲了过来。”
葛如沫远目,只见一个瘦弱的裸着上身的孩子一马当先地跑得飞快,后面坠着七八条尾巴。追他的几个孩子拿泥巴拿石头,使劲往前面扔着,嘴里还叫骂着。
“打他,打死他这个天煞孤星!”
“你看他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样子,就知道是个坏胚子!咱们一起为民除害啊!”
“我娘说他是个衰神克星,有他在,咱们村子就别想好。打他,把他赶出咱们村子!”
“最前面的那个孩子是谁?”葛如沫沉声问,她的视线一直都在最前头的那个孩子的身上。
那个孩子光裸着上身,一身疖肿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上半身,让人见之恐怖。
“那孩子叫李东仁,是咱们村唯一一户姓李人家的孩子,家就住在西边的山脚坳下。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刚一出生,母亲就因产后失血过多而亡。不久后他爹在山里遇上熊瞎子,死了。爷奶拉拔着他长大,但是去年,他家的最后一位老人也去世了。村子里有人说他是个孤煞命,他的亲人都是被他克死的。特别是这两年他长了一身的脓肿,村子里的人更不待见他了。”
葛如沫静静地听着。
这不仅仅是不待见吧,看刚才那些孩子对他喊打喊杀的样子,就知道没少被大人调唆。有时候孩子的天真,真的很残忍。
“咱们跟过去看看。”
“这——好吧。”
阿南将马车停妥当,两人就顺着田间小路朝刚才孩子奔跑的方向走过去。
“咱们到河边看看,听说那孩子近段时间经常在那出没。”
他们来到河边,果然见着他正在水里扑腾着抓鱼。
见着他们,他小脸满是防备。
“李东仁,你过来一下。”阿南叫他。
但他不为所动,仍旧站在水中。
那满身的疖肿在水光的映衬下,更显触目惊心。
葛如沫仔细地盯着那些疖肿看,那过于直接的目光让李东仁很不自在,他恨不得能缩进水里,但倔强的性子让他着。
她的目光里没有嫌恶,所以他愿意站在这,等着看她要说些什么。
见他动也不动,阿南正欲再唤,却被葛如沫制止了。
葛如沫取出一小玻璃瓶,里面褐色的液体晃荡,她蹲下将它放在一小丛野草上面。
“这瓶叫藿香正气液,能治你身上的疖肿,可一日多次涂擦患部,给你。”葛如沫对李东仁说道,一脸的认真。说完后,她站了起来,就转身往回走。
阿南忙跟上,在跟上葛如沫前还回头看了那瓶药一眼,满眼的不舍。
“东家,你为什么对那小子那么好啊。那藿香正气液不是咱们刚研制出来的新药吗,你手上也没多少,就给了那小子一小瓶!”都是能卖钱的药啊,阿南心疼。
葛如沫心说,不为什么,就因为她以前也受过这样的苦,感同身受罢了。“没什么,只是看着他一个半大的孩子一个人活着且还得了那样的皮肤病,可怜而已。”
阿南想想也确实是挺可怜的,于是就没再说话。
他们走后,李东仁慢慢从水里出来,上岸,坐在河边,抓过那只玻璃瓶,小心地将瓶塞拔开,一股浓郁的中药味扑鼻而来。他不小心吸了一口,过后竟觉得精神一振。他忙将瓶塞塞了回去,然后紧紧地抓着那瓶药,用手环住膝盖,将头埋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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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渐入正轨
青囊医馆在经营了大半月之后,在周围渐渐有了口碑。坐堂的四位大夫医术过硬,且还有专门的煎药房提供煎制中药的服务,病人不舒服还能有医疗床暂作休息之用,这些都成了青囊医馆的招牌优点,传扬了出去。来往的病人络绎不绝,甚至在此消息闭塞的条件下,还有隔壁下蔡县的人专程来此求医问药。
所以医馆里的药材消耗得很快,幸亏葛如沫有先见之明,早前手上资金充裕时,已经事先订购了一批药材。而清河镇靠近大运河,甚至还有自己的分流码头,运输起来也快得很。这不,没多久,那批药材随着她订购的几样药材种子也一并到了。
“小五,那些药材种子回来了,我都看了,还真没见过个头这么大这么匀称的半夏。”看完种子的葛根满眼都是兴奋。
闻言,葛如沫笑笑。那当然,这些种子是她托人特意挑的,这价钱嘛,自然也比普通个头的要贵一些。但是值得,因为用半夏块茎繁殖,块茎越大,不仅叶柄粗,珠芽结的大,而且珠芽在叶柄上着生的位置也越高;块茎越小,叶柄细,珠芽也小,珠芽在叶柄上着生的位置越低。这在先天上是有优劣之差的,并且对产量也会有影响,她当然得挑好的了。
“小五,种子回来了,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做?”葛根眼睛发亮,一副磨拳搽掌,准备大干一翻的样子。
葛如沫微微一笑,从抽屉中拿出几张纸来,“这是我整理出来的几种药材的种植方法,你拿去看看。”
葛根小心地接过,他略识一些字,从纸上他认出了上面写着如何种植、整地作畦、施肥浇水、上盖麦草等等的字。他仔细收好,想着一会拿回家让在书院的二弟帮忙瞧瞧。
“现在是六月底了,先种半夏吧。半夏喜温湿润,怕强光,不耐旱。在适度遮光条件下,半夏能生长繁茂。但是,若光照过强,半夏则难以生存。所以以半荫环境为宜,珠芽数和块茎增重可达最大值。为了达到这种半荫环境,半夏要与高秆作物间种,比如在种植半夏的田间,适当地种上一些玉米,一来能增产,二来对半夏的生长也有好处。”
葛根一边听着,一边用心地记下葛如沫的话。其实有些词他没听过,比如间种,他初听时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幸亏她后面做了解释,他便能明白个分了。
“这半夏大概几天能种好?”葛如沫问。
葛根闻言,在心里算了下,“这半夏咱们两家每家种两亩,家里的那两亩不打算请人,估计也要忙五六天吧?”这还是他大舅子们会过来帮忙的前提下。
“咱们拿到种子的时间有点晚了,我那两亩地要请人。甭计较那点钱,不要耽误了种植才是最重要的。”
葛根点了点头,他有心帮忙,也不怕费力气,可真是时间太紧了,兼顾不上。不过她这边的种植他会过来亲自监管的。
“半夏种完后,就种天南星。天南星的种植其实和半夏差不多,都要和玉米间种。”葛如沫一件件地安排着这些事。
可惜这天南星是种下半年的,要是在春季种植,倒可以和其他高杆药用植物间种,更能增加经济效益。
“种天南星的那地就按我们之前逃的,东边林下那片湿润疏松的黄砂土地,排水道一定要做好。”
葛如沫说的是那地是葛祥贵家的,之前她去看过,很是看好那一片。只是葛祥贵家在那只有一亩多地,旁边的一亩多是他一位没出五服的族叔的,为此葛根还拿了一亩上好的水田和他们换种一年。想起那位族婶快快地答应下来,葛根就忍不住笑了笑。不知道等他这块地的药材有产出,她会不会后悔。
葛如沫这边也挑了一块地来种天南星,那地靠着竹林,却没有葛祥贵家东边林下那块那么好。
“还有一点就是,到了七月初,不管半夏和天南星有没有种完,都是腾出人手来种怀膝了。怀膝很挑时间,播种不宜过早或过晚。过早则地上部分生长快,开花结籽多,根易分叉,品质不佳;过迟,植株矮小,发育不良,产量低。”葛如沫特意交待了这点。
葛根神色一凛,将她的话记了下来。
“小五,我琢磨着,种这几样药材很要肥料啊。你这里人来人往的,我寻思着,不如在西边那地头处建个公共的茅房。”
他知道葛如沫爱洁,来医馆的人有三急的时候都用后罩房那个茅房。有些人很不讲究,小五每天都得收拾自用的茅房,为此颇为烦恼。
建个公用的茅房,一来能攒下许多肥料,解决肥料不足的问题;二来又能帮上小五。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果然,葛如沫听了他的建议后,眼睛一亮,“这事就交给葛根哥你去办吧,材料人工费用,到时你报给我就行。”
“那行,我先把大伯那份种子给他送过去。”
前些日子葛根下决心要跟葛如沫种药材后,里正娘子也在自家妯娌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然后她回家不知道怎么沟通的,最后里正家也决定拿两三亩地跟他们一起种药材试试。
对此,葛如沫没反对,也不会反对。
商量完事情,两人就各自忙开了。
听着二儿子念完葛如沫给写的耕种方法,从一开始该怎么整地、播种、施肥、培土、排水、如何应付虫害到最后的采收,都写得清清楚楚。
加上旁边葛根适时的补充,葛祥贵这位在田间摸索了一辈子的老农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他不由得扪心自问,他真是老了吗?地这样种,行不行?
他理智上不愿相信,但感情上,却有预感能成功。
退一步讲,即使不成功,也就是用了几亩不咋好的地来试验,他们家还赌得起。
“根子,干吧,爹支持你。”
而葛根的二弟葛鸿熙正拿着那几张纸垂首不语。他今年十五,在东乡书院。常年也不怎么在家,所以对家中的事向来也不怎么关心。他却没想到这回回家,家中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身为一位思维敏捷的人,他从这些种植药材的方法中敏锐地察觉到一些不同之处。具体他说不上来,不过他觉得他的授业恩师应该会对此感兴趣的。
葛根没有注意到自家二弟的异常,得到亲爹的首肯后,便兴冲冲地开始忙和起来。
“根子,你这是在种啥?”
麦收后不久,各家也陆陆续续种上下一茬粮食作物。
田间总是人来人往,不少人看到葛根一家子在翻整过的土地上播种着什么,那样子像是种黄豆或者种花生。走近了看,那黑褐色指头般大小的东西可不是花生黄豆种子啊,于是就问了出来。
“祥子叔,脚下这地收成不咋好,我拿来种些药材试试。”葛根实话实说,倒没藏着掖着。
没多久,葛根一家跟着葛如沫种植药材的消息就传开了。
得知葛祥贵家划出了几亩地专门种植药材后,有羡慕的,有不屑的,也有不为所动的。
更有好事者跑到葛七斤跟前问他家里今年打算种多少亩药材,惹来他一顿黑脸。
有些顽固不化的老农更是不屑,“咱们庄稼人,还是种粮食的好,种什么药材,瞎折腾,没米下锅时,药材能当下锅当饭吃?”
但当村民们发现连里正家也跟着种了几亩药材后,所以人都不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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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天然牛黄
“掌柜的,金算子让我来找你,说有好东西。”
葛如沫刚外出看个诊回来,就被阿南叫住了,一听这话,便知金算子又收到好东西了。能被他称为好东西的,价值定然不亚于四五十年以上的野人参。
“走,看看去。”
此时正在大中午,人们已经习惯了中午的两个时辰的闭诊时间,医馆里没什么人。只有两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汉子有些坐立不安地站在金算子的柜台前。
而金算子正在安抚他们,“且稍等片刻,我们东家很快就会回来了。毕竟你们拿来的东西价值不菲,我无法做主。等东家回来掌过眼之后才能定夺。”
远远的就见那年长的汉子双手捧着一绡好的黄牛皮,走近了,黄牛皮包着的东西就映入眼帘。
葛如沫讶异地停住了脚步,这是牛黄吗?只见那两块东西一大一小,色如蛋黄,呈卵形躺在那,隐约间,她似乎还闻到了一股清香之气。
“东家,你回来了。”金算子明显很兴奋,连声音都难得高了几度。
葛如沫点了点头,然后指着黄牛皮包着的东西问,“这是牛黄吗?介意我上手瞧瞧吗?”
金算子的话他们都听到了,加上刚才出去寻人的跑堂又跟在葛如沫身边,两个汉子知道这位小姑娘就是青囊医馆的东家,也是传言中的小葛大夫。于是都表示不介意。
葛如沫从他们手中将团着的黄牛皮接过,牛黄质轻,所以有‘牛黄上手轻三分’的俗语,她略掂了掂,确实如此。
牛黄表面金黄至黄褐色,细腻而有光泽,有的外表面有一层黑色光亮的薄膜,习称“乌金衣”。断面黄色或棕黄色,可见明显排列整齐的层纹,层层重叠,气清香。她细细地看,这些都符合。
又有言,遇水摩擦黄三分,葛如沫取边角少许牛黄加水磨在指甲上,透甲而黄。
最后,她将牛黄少许放在舌尖。顿时一股凉气扩散到舌心至舌根,味微苦而甘甜,没有其他腥膻杂味,嚼之似泥而没有渣杂,唾液可染成淡黄色。
葛如沫接连用了几个来测试牛黄的真伪,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当她将油纸放下时,所有的人心都提了起来。
她微微一笑,“这牛黄是真品。”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阿南更是直拍,“东家,你吓死人了,真的你还把油纸放下!你这举动,我还以为这牛黄有问题呢。”
阿南的话,众人心有戚戚,是啊,差点被吓死。
葛如沫失笑,“你们想太多了。”
这顿笑过后,葛如沫问那两位牛黄的所有人,“两位大叔,不知你们这牛黄打算怎么卖?”
兄弟俩人对视一眼,然后年长那位说道,“我们也不了解这牛黄的行情,不过倒是听说挺贵的,小东家你就看着给吧。”
牛黄贵,何止是贵。在她之前的世界,天然牛黄很珍贵,国际上的价格要高于黄金,所以制药大部分使用的是所谓人工牛黄。纯天然牛黄,药中之贵,莫复过此。
葛如沫沉吟片刻,说道,“从如今药材行情来看,每钱牛黄的价格在九百钱左右,你们的牛黄我刚才看过了。品相品质都极好,我出价每钱一两银子。”
闻言,兄弟俩人呼吸都急促了,“我们就卖给你了!”这两块牛黄他们在家私下称过了,两块加起来大概有四两重,那就是能卖四十两银子!
葛如沫点头,“那行,金掌柜,你拿去称下,然后把银子结给他们。”
金算子苦着脸,“掌柜的,这牛黄我一上手就大约知道有四两左右,这,一下就得去了四十两啊。这银子,有一部分是你打算买马车的,还有一部分是预计着要进货用的。”
卖牛黄那兄弟俩人一见这样,都有点急了。这牛黄,其实他们还拿去过镇上,只不过被压价得厉害,他们觉得牛黄不可能那么不值钱。于是就没卖,他们也是在家时听了新开的青囊医馆收费公道什么的,才来试试的。刚才一番话下来,还有这小东家给的坐,他们觉得这医馆做事是真的厚道实在不骗人。可现在这掌柜话里放外,竟然是他们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甚至要动用别的款项,那不是要黄的意思
葛如沫的主意拿得很定,轻易不为别人的言语所摇摆,“牛黄可遇不可求,既然遇上了,那断没有让它从手里溜走的意思。先把它们买下来,至于其他的,再说罢。”
“是。”既然葛如沫都决定了,那他只能听令行事。
金算子和那对兄弟自去交割。
兄弟俩拿了银子准备离开的时候,葛如沫想起了她那牙刷的事,就叫住了他们。
惹得他们莫名紧张,葛如沫笑笑,示意他们不用紧张,然后赶紧将她想要牛骨的意思说了。
果然,听了她的话,那兄弟俩人狠狠松了口气,然后年长那位飞快地说道,“牛骨家里有,晚些时候送来。”然后拉着他兄弟飞快地走了。
“喂,那钱呢,还没说那牛骨怎么卖呢。”葛如沫在后面唤。
“这牛骨算是添头,不用钱!”那人的声音远远传来。
葛如沫还想说什么,可他们已经走远了。她对他们的行为颇为无语,不就是几十两银子吗?这样如临大敌,不正告诉别人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书中有言,凡使牛黄,用单捣细研如尘,绢裹定,以黄嫩牛皮裹,悬井中一宿,去水三四尺,明早取之。葛如沫是第一次处理纯天然牛黄,自然是照着书中的说法来做。
“掌柜的,这两哥们,我认识啊。”阿南挨近了葛如沫身边说道。
葛如沫知道阿南在认人方面极有天赋,非常适合做跑堂这一活计。只要见过一面的人,下回再碰着的时候他都能认得出来。所以他说这话,她并不惊奇。
“哦?”交易完毕,货银两讫,葛如沫对那两人的身份并不好奇。只不过见阿南谈性正浓,随口地应了一句而已。
阿南好容易找到个可倾诉的人,也不管她态度敷不敷衍了,“他们好像就住在上饶村,姓什么来着?”阿南敲了敲自己脑门,“对了,姓徐!这一户人家姓徐。据说十几二十年前,他们的老爹也是凭着无意中得到的一块牛黄起家的。最富有的时候曾有过近百亩的水田,可惜再加的家财也架不住后辈的不争气,都给败完了,连祖屋都被小儿子合着外人谋了去。如今他们又得了一块牛黄!东家,你说他们家是不是有辨别耕牛是否有牛黄的办法啊?”
“有也是人家的本事,这回的交易咱们要谨言慎行,不可往外说。别给人家招祸,也别给医馆抹黑,知道吗?”葛如沫慎重地交待着。
人家手上有这样的珍品,不去镇上交易,而选择了他们青囊医馆,那么该保密的也得给人家做好咯。不然事情泄露出去,以后谁还敢拿着好东西来他们医馆交易啊。
阿南一个劲地点头,“东家,阿南知道了。你就放心吧,我虽然性子跳脱,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还是门儿清的。”
“那就好。”
金算子在一旁淡笑而不语。虽然他在青囊医馆工作的时间不长,但他很看好青囊医馆的发展。
东家行事外圆内方,不迂不腐。医馆内诸人诸事皆有章有法,东家亦不曾有偏颇。医馆内的氛围很好,他们在这干活的心里敞亮明快,没有别家医馆的勾心斗角和乌烟障气。他相信,青囊医馆会越来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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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前生似梦
京城
杏林胡同位于外郭城东市玄武区,顾名思义,此地居住的多为杏林医家。而它的周遭,自发地住满了达官贵族,例如隔街的状元胡同,住的就是文人学士,还有府学胡同、贡院胡同,也就在隔壁。大家都很惜命,住得离医家近点与方便寻医问药。
傅家位于杏林胡同的主道上,五进的宅邸坐落于此,甚是气派。
而今,这气派的大宅内,似乎酝酿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山雨欲来风满楼。
谢婉仪看着女儿,那是欲言又止。
傅梓琳默默念到,来了,前世她娘有段时间就是这样,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如何和自己说。
她当年也懵懂,以为是她爹新纳的姨娘让她娘亲难受了,却丝毫不觉事情的根底出在自己身上。
打小她就知道自己长得和父母不太相像,可她觉得没什么打紧的,她认识的人中不乏这样的人。大家都一样,又不止她一人这样,有什么可担心的。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这残酷的真相被揭露的那会,于她来说不亚于平地惊雷。
她记得的只是这事是发生在她出嫁前半年,可现在离她出嫁还有一年多呢。
前世这一段时间风平浪静的,甚至因为她刚订亲不久,府里还余留着喜庆的气息。怎地,难道这事提前发生了么?怎么会这样傅梓琳有些慌乱,本来她以为自己回来得早,还有很多时间来布局谋划的。
傅梓琳不知道的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这变化就出在卫夫人那里。
傅梓琳长得与傅香薷夫妇不相像,性子也不像,这点在搁平时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卫夫人做得挺狠的一点便是让人将葛七斤夫妇的画像给描摩下来,连书信一并送到了傅香薷手中。
画像中,那妇人可是和傅梓琳有八成像,若是年轻二十岁,相似度能达到九成以上。
如果那封信只是让傅香薷怀疑的话,那这画像,就足以证明卫夫人所言非虚。
而这一切,傅梓琳皆不得而知。她此刻只静静地看着她娘亲——谢婉仪。
谢婉仪对她的疼爱是毋庸置疑的,即使后来发现她非亲生,对她的疼爱也不曾收回。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造化弄人,才造成了那样的悲剧。
此刻谢婉仪并未发现,傅梓琳看她的目光中,带着一种对她命运了然的怜悯。
谢婉仪,原先与傅太医鹣鲽情深,但在生产时伤了身,后傅太医为了子嗣纳了不少妾氏,两人才渐行渐远。因其与傅梓琳相依为命多年,真相被揭露后又觉傅梓琳与其何其相似,都是先甜后苦,被人抛弃的命,更加对她怜惜不已。她觉得她能兼顾两个女儿,比起那些膝下有好几个孩子的母亲来说,两个,她都能照顾得好。
她想两全齐美,亲生女儿她要,养女她也要。
而她确实也做到了,并为她们都寻了一门好亲事。
可就在她们姐妹二人临出嫁前,谢氏病危,很突然的。
当她们姐妹二人赶回傅家见她最后一面时,竟然遭到了拒绝,当时她就懵了。
那会是谢氏的贴身奶娘来传的话,傅梓琳还记得当时奶嬷嬷看她们姐妹二人那轻蔑中又带着刻骨恨意的眼神,她当时是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她做错了什么,似乎在一夕之间,所有的人和事都变了。
还有她外公谢羌垣也是,她娘谢氏死后,她与傅如玺想去谢府替她尽尽孝心,却吃了闭门羹,当时她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对了。
即使谢羌垣不愿意见她,也不可能不愿意见自己的亲孙女傅如玺吧。
可惜,谢羌垣自谢氏死后,完全不待见唯一的女婿和外孙女。
之前因有了谢羌垣这个大国手的光环庇佑,傅家一门医家,在京城才有了与其他两家古医世家相立的资本。
谢羌垣与傅家断绝来往后,她傅梓琳的处境可想而知。原先订好的亲事也被退了,最后匆匆嫁给一寒门学子,嫁妆也是空有其表的东西,表面上好看而已。
傅梓琳的后半生过得并不好,或者说,葛家一家子人在葛如沫死后都过得不顺遂。
傅家也是,失了谢羌垣支持的傅家,也很快地没落下来。
她的丈夫一开始对她还算好,后来大约是得知了她的真实处境,她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婚后三年,她便因小产大出血而亡。
死后有一段时间,她莫名地跟在沈国公二公子身后无法离开。看着他处理军机大事之余将傅家葛家整治得奄奄一息,更是将葛七斤夫妇秘密凌迟处决,这些手段让她看着都不寒而栗。
后来她得知了沈二会这样的做的原因竟是当年葛如沫医治过他,他尚来不及感谢,葛如沫便遭遇了不测。
他做这些,全是为了替她报仇。
对于葛如沫这个妹妹,她之前是真未见过。当时傅家得知亲生女儿可能与人调包之后,因谢氏对她傅梓琳这个养女的疼爱,以及调查中显示葛氏夫妇对待傅家的女儿也很不错;而葛如玺身怀一手不错的医术也给她和葛家加了不少分;傅香薷在谢氏的劝说下,便打算将傅梓琳认做干亲。于是便着葛家一家人入京,最终却是葛父领着四个女儿先抵达京城。而因葛如沫在路上水土不服偶感伤寒,周氏留下照顾她,后稍晚到京。
最后周氏抵京时,却是带着恶耗来的,原来那个妹妹葛如沫在夜里起床如厕时,人昏昏沉沉的,不小心掉入江中淹死了。
这个妹妹似乎也不怎么得家里人喜欢,父母及姐妹们哭过一场后,将她渐渐淡忘了,那点关于她的悲伤都淹没在京城的新鲜与繁华中。
而她本人更是见都没见过,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了。
可那一切悲剧,就是从葛如沫死后不久发生的。
跟着沈二,她终于还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原来葛如沫的死是有预谋的,她是病昏沉了被周氏推入了江中的。
为什么她的亲生父母会狠心地杀害她的妹妹,这是傅梓琳一直不明白的地方。
而沈二摆明了要给葛如沫报仇,父债子偿,他们葛家众人没落得好下场,没什么可说的。可傅如玺不算是葛家人了,下场竟然比他们所有人还惨,这就让人费解了。
跟着沈二,她还是知道了最一切一切的真相。
原来葛如沫竟然才是傅香薷和谢氏的亲生女儿!
难怪谢氏会在葛如沫死后突然病危,想来是知道了真相,亲生女儿身死,膝下养着的两个都是冒牌货,她素有心疾,一时受不了打击,吐血而亡。
难怪临死前,谢氏拒绝见她和葛如玺。她是那样纤细而敏感的人,定是觉得是她太过贪心才害了亲生女儿,老天才会让她一无所有,让她唯一的血脉离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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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造化弄人
谢氏还给她爹谢羌垣留下了遗言,说永远无法原谅葛家一家子的欺骗。如此一来,谢羌垣对他们避而不见,也就顺理成章了。
傅梓琳得知真相后,真不知道该怨谁。怨沈二?他只是想报恩而已。怨她的亲生父母?好像也不该,如果没有他们当初的胆大亡为,她不会有近二十年的富贵。他们对葛如沫动手,大约是害怕事情败露,想要掩盖真相罢了。她是受益者。所以,该怪谁呢?
只能说,沈二这个人,能力太过强大,傅梓琳觉得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事能够难得住他。可惜的是她的亲生父母竟然惹下了这样的敌人!
造化弄人,傅梓琳恨这贼老天,若她是生而富贵,为何不让她托生到谢氏肚子里?若是她生而贫贱,为何又让她得享了傅家近二十年的富贵?
一开始,她以为血脉不重要,她是不是她娘亲生的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她们母女俩十几年的感情是真的就行了。想必她娘当初也是这么以为的吧,可当她得知她的亲生女儿血脉至亲死亡时,她内心深处对于血脉传承的继承人的爱才迸发出来。如果傅如玺是她的亲生女儿,已认养回来,再多养一个傅梓琳,也不算什么。亲生女儿不介意,还可以称得上是两全齐美的事。可葛如沫死了,那么这一切就显得多么的荒唐可笑!
这一回,她决不能让事情重演!要阻止它发生,要么就是葛如沫不能死,要么就是让葛如沫成不了那个救沈二的人。其实她更倾向于第二点,如果葛如沫和沈二没关系,那么她若是死了,没了沈二替她出头,那么后面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她依然能顺利嫁入高门,不会被退亲,并有傅家这一强力的干娘家。
但这一点又太不可控,知道葛如沫身世的人有多少,她不得而知。目前来看,似乎就她和亲生父母知道,但真的是这样吗?若真如此,上一世沈二又是从何而知的?所以葛如沫的身世,极有可能还有第四人知道。这人是谁,她不知道,但只要她在葛如沫死后将消息捅出来,恐怕一切都很有可能再重蹈覆辙。
思来想去,葛如沫最好还是不能死。
可她亲生父母对葛如沫并不好,再者,他们说葛如玺是当初抱去灵瘾寺的女儿,已经存了那等险恶的心思,这属于恶意欺骗。光这一点,就很难让人相信先前的两家的女儿是被无意调换的。因为葛如玺,这算是破绽,他们很有可能是知情的,故意将错就错的。
这些点点滴滴都极有可能引发傅家对葛家的恶感,然后迁怒于她。
所以,葛如玺并非当初傅家被抱走的女孩,这事得捂住。因为她的亲生父母早在多年前就布局了,凭葛如玺现今十三岁的年龄却被养得白白胖胖如十五岁一般;而葛如沫呢,十五岁的姑娘,被养得跟十三岁似的,外人也没有怀疑,就能猜测她过的日子了。
一掀开这个真相的话,上面的事就会发生。
她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葛如沫,不要让亲生爹娘对她动手。最好她能把真相一直捂到她嫁出去,之后她再找人将真相告知傅香薷夫妇,至于葛家会如何,她就管不了了。在此之前,葛如沫一定不能死。
理清了这些,并制定了计划。傅梓琳只觉得狠狠松了口气,她本就不是很聪慧的人,只是经过这么多事,死后又跟在沈二身后一段时间,多少学了点东西。加上情势所逼,让她不得不多番思考。理清这些,也足足花了她大半个月的时间。
想明白了后,傅梓琳一如继往地体贴着谢氏,轻声软语地宽慰着她。经历过上一世这么多事,傅梓琳看得很明白,她日后的倚仗就是谢氏。只要谢氏对她的感情还在,那么即使她出嫁了,夫家那边也不敢苛刻她。
这厢,谢氏与傅梓琳母女情深。那厢,傅香薷的动作很快,在有了怀疑之后,他便立即着手安排人前往汝阴。他打算先将人都接来京城再说。
交待完事之后,他又说了一句,“这回你们前去汝阴县,除了接回小姐之外,她的姐妹们谁来不来都不要紧,但排行第五那位,一定要请来知道吗”
葛小五在汝阴县给卫夫人治病的消息并没有被严格封锁,作为和卫家交好的世家之一,傅香薷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并且消息内幕要比别人知道的详细很多。
他敏锐地感觉到这葛小五的医术不容小觑,所以她自然成了除去女儿之外最重点的人,所以才了今日他特意让管事关照她的事。
傅成和谢通两位管事面面相觑,他们都是傅家的心腹,却没想到这回家主找他们来竟是这么大的事。而这样的事,竟然会发生在傅家。不过想到当年小小姐丢失的事,他们就觉得没那么离奇了,一切皆有根可寻。
“此事交由你们去办我是放心的,只是这事在将人接回京之前一定要保密,知道吗?”
“是。”
将两个管事打发走后,傅香薷静坐在书房里。他也说不清自己对这事的心情,从一开始收到卫夫人信件的惊怒,到最终的平静,再到利益的考量。这一切,不过是花了他一晚的时间。
女儿他是一定要接回来的,不然难道亲生女儿不养却让一个冒牌货继续享受着嫡女的一切吗?再说了,就算他愿意,岳父谢羌垣那关也过不了。
他自己不说儿女众多,却也有好几个庶出的儿女,对这个被养在农家的女儿,在意是有,但也达不到心头肉的那种程度。
但谢家不同,谢府人丁凋零。他与谢氏成亲多年,就只得了一女。如今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可能不是亲生的,而亲生的却在农家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他几乎可以想见岳父谢羌垣得知这一消息后那惊怒交加的心情,定是比他更甚。
幸亏从卫夫人那边传来的消息说葛家并未亏待过他女儿,而谢氏对那个冒牌货的感情也不是一下就能抵消掉的,于是这一切才有协商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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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蛛丝马迹
葛如玺收到一封信,信是从京城来的,写信的人是俞徵声。信中他透露了葛如玺的身世,通知她傅府的人已经启程前往汝阴,并告知她似乎她亲爹很看重葛小五,让她早做准备。
葛如玺捏着信,想起在汝阴县衙卫夫人看她脖子上那块碧玺时的怪异,还有回来和母亲说起这事母亲的异样。当谜底解开时,这一桩桩一件件,让她产生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她坐在那,思考了良久,良久。然后才站起来,整理好衣裙头发,拿着信,去找葛七斤夫妇。
这一刻,葛如玺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似乎有一股底气,让她的腰杆更挺拔,步履更幽雅从容。
“爹,娘,你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对吗?”
葛七斤夫妇被葛如玺堵住在门口,正纳闷她找来有什么事呢,岂料她一开口,便是一颗重磅炸弹。
“胡说什么?”葛七斤首先横眉竖目。
却被周氏拉进了屋,还有葛如玺,还顺道将门给关上了。然后问她,“如玺,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娘,你看吧,这是京城的俞徵声俞三公子的来信,他在上面全和我说了。”说着,葛如玺将信递了过去。
周氏没接,嗔了句,“如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你爹大字不识一个。你和咱们说说,他在信上都说什么了,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这事是真的?”周氏的话分明是承认了。
周氏催促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赶紧把信给念一下。”
“俞三公子说,他是因为我脖子上的碧玺开始怀疑的。通过调查得知十五年前,爹娘曾去过灵隐寺,而傅太医家的孩子在当时失踪了,是在灵隐寺失而复得的。这些巧合,加上傅家那女儿长得完全不像傅家人,性子也不像,且据说和娘年轻的时候很像。所以傅家打算派人来看看。”
周氏听闻傅家女儿长得和她神似,那是又喜又悲。
屋子里的人都没有说话,良久,周氏才哑着声音说道,“这事是真的,你另有父母。”
说着,她撇过了头。
葛如玺觉得有点不对,“你们对这件事,一点也不意外?”
周氏抹了抹眼泪,说道,“嗯,十五年前,我和你爹在灵瘾寺曾将你遗失过,但不到半个时辰就找着你了。当时灵瘾寺很乱,到处都是官兵戒严,我和你爹害怕,就带着你从小路赶下山,落脚后才发现你不对劲。你出生时,带着严重的黄疸。我们当时带着女儿去灵瘾寺,一来有求子之意,二来未尝没有请那里的高僧给你看看的意思。可我们下山后发现你虽然弱小,但黄疸却一点也没了。当时就觉得不对了,但我和你爹害怕,只想赶紧回家,就把这事瞒了下来。”
葛如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只能叹息着,“傅府的人就要来了,到是我可能会被接走。如果有可能,我会带着你们一起去京城。”
葛七斤闻言一喜,连周氏都抬起头来看她。
葛如玺淡笑,“毕竟你们养育了我一场,这养恩,我不会不认。等我有了能力,便奉养你们,直至百年。”
“如玺——”
周氏感动得低低唤起她的名儿来。不得不说,葛如玺很会说话,她的话让葛七斤夫妇深感安慰。
“几位妹妹的亲事,我也会尽量帮忙。可惜大姐已经嫁了,不然——”葛如玺的声音满是遗憾。
说完,葛如玺便往门外走,留下葛七斤夫妇若有所思。
出来门外,葛如玺嘴角扯开一抹诡异的笑。真相是什么,不重要!傅府的人有什么打算,也不重要!且看她给他们来一招釜底抽薪吧。
屋内,葛七斤夫妇相对而坐。
“不然,先前孟元外请官媒来说给小五说亲的事,咱就应了吧?”周氏琢磨着说道。
葛七斤心领神会,“那确实是门好亲事,这十里八乡的,没哪个女娃能嫁这么好的。”
“是啊,先前我们想着多留小五两年,就没应下。现在回过头来想想,过了这村可就没那店了,为了孩子的将来,有好的还是先定下来吧。”
夫妻俩商量定后,相视而笑。待她嫁了,一切都成了定局,即使她的身世被揭露,她也翻腾不出浪花来。
这日,葛如沫她大姐亲自到医馆来唤她回去吃饭。葛如沫没作他想,就应了下来。
是时,她如约而至。一家七口人围着新打不久的八仙桌吃饭。
饭至一半,周氏开口来了一句,“家里给你说了一门亲。”
闻言,葛如沫放下了碗,心中暗暗叹气,怎么每次回家都不能安安静静地吃顿饭呢。
“家里二姐,三姐,四姐都还没说亲,就轮到我,不太合适吧”
葛七斤挥手打断她的话,“她们不用你管,你听话做好儿女的本分就行了。”
这是让她不许有意见了?长幼有序,这也不管了么?
其他姐妹都默默放下碗,大气不敢出。
“小五啊,这是一门极好的亲事。男方家是咱清河镇有名的富户,诺,就是那孟员外的二公子。那二公子孟冠林已经考取了秀才功名,正打算努力一把来年的秋闱拼一拼。即使不幸落地,他作为嫡次,以后虽然不能继承员外郎府的。但他亲爹亲哥能亏了他?你嫁了他,若无意外,一辈子衣食无忧那是一定的。”周氏苦口婆心地劝着,她自认这样的条件,还是小五高攀人家了。在她看来,会点医术没什么了不起的。
“爹娘的意思呢,是先订亲。可男方那边想尽快成亲,完事后,孟冠林也好安心,准备来年的秋闱。我和你爹一想也是这个理,虽然舍不得你,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既然亲都订了,迟早都得嫁,倒不如顺了他们的意早点嫁过去。日后他要是考上了,这功劳也有你的一份,你在夫家也能多些倚仗。”
葛如沫静静地看着这具身体的亲生爹娘,她猜测这孟员外郎府究竟给了多少好处,才让他们狠下心舍得将自己嫁掉呢。
自打她开了医馆后,陆续有人向葛七斤夫妇打听她,想提亲。可无论男方条件好赖,全被他们夫妇二人找借口打发了。这些事都陆续传到她的耳中,他们不想自己早嫁,这些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可今天,他们突然来这么一出,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此事再议吧,我还想多帮衬家里两年。”葛如沫话说得很委婉,但拒绝的意思展露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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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家人劝嫁
见她这样,葛七斤心里就来气,尽管这门亲事中他们有自己的小算盘,但其真不失为一门好亲事。可她近来做事,就没一件是顺着家里的意思的。
“这并不耽误你帮衬家里,若你有心,何时不能帮衬家里?比如现在就可以。若是无心,再多的理由也不过是废话。”葛七斤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
他话里话外都是逼着葛如沫拿钱。
葛如沫叹了口气,她知道她爹是怨她医馆里宁愿用外人也不用自己人,可他们这样的性子,她敢用自己人吗
且外人看着医馆开得红红火火的,哪里知道一开始的艰难呢,即使是现在,医馆也是刚有起色。手上的资金除了扣掉要用于周转的,在给医馆添了辆马车,又请王一清帮忙购进一批药材种子后,基本没剩下多少。
“这事我不同意。长幼有序,除非我上头的几个姐姐都找好了亲事成了亲,不然我断断不会越过她们先说亲成亲的。”葛如沫决定用拖字诀,这也是最好的理由,即使往外说,也无人可指谪。
葛如沫不傻,关于她的亲事,葛七斤夫妇前后态度差太多了。中间不是金钱交易就是有不为人知的原因,她能答应才怪。
啪!
“你不同意就不同意,拉上我们说事做什么?”葛如翠摔了筷子,冷着脸说道。
“就是呀,你以为我们不想嫁好的,但人家指名道姓要你!”许久没作妖的葛如岫忍不住帮了一句腔。
葛如沫呵呵,“只许你们沾我的光,我借用一下你们的名头,你们的意见就这么大?”
葛如翠脸上有些挂不住,那些闲言闲语她也听到了。都说他们一家子要不是看在她们有个开医馆的妹妹的份上,她们才说不上那么好亲事呢。要搁从前,只有人家挑她们,没有她们挑人家的份。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是有点酸,但也是事实。
要知道,现在媒婆给她们说亲的对象,都是十里八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三姐,六妹,你们就别火上浇油了。”
葛如翡觉得,她们沾了小五的光,这是事实。且小五还答应过爹娘等她们出嫁时会给她们备上一份嫁妆,这些都足以让同村的姑娘们羡慕死。她们得了实惠,被人说两句又怎么样,三姐就是太好面子了。
“是啊,四妹说得对,咱们都不要吵了吧,都是姊姊妹妹,吵多了伤和气。”葛如玉也帮忙劝道。
可是葛如翠那拧性子一上来,根本就不听劝,“呵呵,大姐,你当她是妹妹,人家可没把你当姐姐。不然她那医馆干嘛宁愿招外人做事也不考虑自家人?”
葛如玉嗫嚅,“小五开那么大的医馆,用人自有她的考量。再说我也没学过医,不懂干那些活。”
“别的活你不会,煎药你总会吧?不会也可以学的嘛,咱们二婶,还不是啥也不会,一样能在青囊医馆的煎药房做事。你又不比别人笨,怎么就不行?”
是啊,怎么就不行呢?
训完大姐,葛如翠又指着葛如沫说,“我和四妹就算了,有份手艺,每天都有活干。二姐和她有隙,她不拉把也情有可原。小妹还小,不需要活计。可大姐你呢,可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吧?她怎么也不拉把拉把你?就任由你在田间地里累死累活地忙和。外人呢,就在她的医馆里干着轻省的活计,还每个月拿那么高的工钱!”
葛如翠气呼呼地说完,一点也不带停顿的,想来这话已经埋在心底很久了。
葛如玉沉默了,不知是被说服了还是软弱的性子又抬头了。
葛如沫静静地看着这些人任由那点情绪支配着脑子的丑态。遗传真是伟大,老的如此,小的也是如此。
她三姐说的话,对也不对。她大姐是没亏待过她,但也没对她特别好。葛如沫觉得自己对得起她了,三十两的嫁妆银子,足够让她风风光光地出嫁,并让婆家高看一眼。
况且她已经给家里买了一年的粮食,大姐还要在田里累死累活,这能怪她吗?这得怪他们的爹娘吧?大姐的劳作的成果,是供给她吗?凭啥爹娘都不心疼让她来心疼?
而葛七斤夫妇见她们姐妹闹成这样也不出声。
气氛僵持,最终是葛如玺出来打圆场的,“小五,你还是慎重考虑一下吧,爹娘总不会害你的,莫要因为和爹娘置气,错过了自己的美好姻缘。孟二公子学识渊博人品贵重,如果你不信我们,可以自己去打听打听。”
葛如玺敢这样说,想必这孟二公子表面上看来确实是一如玉郎君。但这不是重点,无论孟二公子人是否名副其实,她都不想在毫不了解的情况下被人随意安排人生。
“你们的话我会考虑的,但是你们要知道一点,如果我赶在你们之前订亲了,你们各自的那份嫁妆,我是不会出的。因为从我定亲的那一刻起,我就不算是葛家的人了。父母尚在,断断没有订给别人家的妹妹拿着夫家的银钱为家中姐妹置办嫁妆的道理。”考虑之下,葛如沫使出了杀手锏。
其他人面面相觑,连葛七斤都有点沉不住气了,正欲发脾气时,被葛如玺一句话给定住了,“可以,一切以你的幸福为重。只要你答应嫁过去,不要错过这桩姻缘,这些都是小事。”
这话是葛如玺说的,葛如沫闻言,心猛地一沉。
“如果你们硬要逼我,医馆我会转赠他人,我不会有陪嫁。”她言下之意便是,你们也别想借着陪嫁的名义来索要更多的聘礼,以此填补你们的损失。
“随你高兴。”
谈话到了这里,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走在回医馆的路上,葛如沫也在反省自己,难道这次,他们是真的为了她好?表面上的如此,为了她的幸福,他们甘愿舍弃了许多。但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而且这件事,做主的似乎是她那好二姐。那些利益也是她拍板做主舍弃的,这就更让她不得不提防了。
葛如玺究竟有什么倚仗,敢做这个主?要知道,几个姐妹的嫁妆银子前前后后加起来也要一百多两,这还不包括她自己的那份。这些利益她要是不贴补给几个姐妹,就算葛七斤夫妇疼她,恐怕几个姐妹也会有怨言吧。一百多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她有医馆为倚仗,才敢做这个决定。那么葛如玺呢,她的凭仗是什么?
想不通,葛如沫只能将此问题暂且搁置一旁。
接着,她也在反思,自己和原主身体的家人处成这样,就差势同水火了,是因为自己打心底里没把他们当成家人吗?或许他们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差,她应该往好的方面多想一点,别把人想得那么坏。
这些反省的想法,在她回到医馆接到梁道斌的来信时,全部都化为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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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着手破局
傅香薷安排沈远志带着谢傅两位管事带着若干下人前往汝阴一事,虽是秘密进行,但仍被一直让人留意傅府动静的卫夫人察觉了。思及与葛家小五有些交情的外甥,卫夫人便准备把这事告诉梁道斌。
傅家的人已经出发在路上了,她稍微透露一下,也影响不大。
她很看好葛小五,让他给葛小五通个气,好让她有所准备,也算是给她卖个好。
而梁道斌果然也不负她所想,葛如玺刚收到俞徵声的信不久,他的信也到了葛如沫手上。
葛如沫这下知道了葛如玺并非葛七斤夫妇亲生的事,信中还将俞徵声当初陪着葛如
《青囊医书》第九十二章着手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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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得知真相
罗氏和葛如沫在屋外说话,屋里的葛如楠听闻响动,便出来了,见着葛如沫,秀气地打着招呼,“小五来了。”
葛如沫颔首,“如楠姐。”
她大伯家生育了两男一女,孩子不算多。如果说他们那家子的女孩子是以玉为名,那么她大伯家的孩子则是以名贵的树木为名,大儿子葛如樟,女儿葛如楠,小儿子葛如檀。葛如樟不在家,被送到罗氏娘家,和她娘家侄子一道进了清河镇有名的私塾进学。
寒暄了几句后,葛如沫四处张望,“对了,怎么不见大伯和爷奶几个。”
“你大伯去地里干活还没回来,你阿奶去屋后摘菜去了,你爷爷估计是在大柳树下和人唠嗑呢。”闻弦知雅意,罗氏本来就是个玲珑的人,隐约就明白了她的来意,“怎么,找他们有事?”
“嗯,有点事。”
“小山,你去把爷爷叫回来,就说——”罗氏看了葛如沫一眼,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叫他回来吃饭了。”
见这话说完,葛如沫笑笑,罗氏便知自己做对了,忙对小儿子叮咛了一句,“别往外嚷嚷你小五姐来家里的事。”
不一会,爷孙二人便对坐于客厅。
罗氏他们上了茶后,便打算去厨房给女儿帮忙做饭,将空间留给了爷孙俩人。不料却被葛如沫叫住,“大伯娘,不是什么机密的事,你要是不忙的话也坐下听听。”
罗氏从善如流,“既然这样,那我且坐下听一听罢。”
“我爹娘给我说了一门亲事。”葛如沫开门见山地说。
“怎么会?你才十三岁!”罗氏吃惊地瞪大了眼,“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上头还有三个姐姐没说亲呢,怎么就轮到你了?”
罗氏一下子没办法理解葛七斤夫妇的作法,一下子越过那么多女儿给小五说亲,怎么看怎么怪异。而且之前她那弟媳不是很反感别人来给小五牵线的吗?几乎是听了第一句话即掉头就走,根本不想听第二句。这前后的反差也太大了。
“男方那边是个什么情况?”葛八问。
“对方是镇上孟员外郎家的嫡次子。”葛如沫倒没有隐瞒,也没那个必要。
罗氏恍然,男方是这位的话,这门亲事倒是登对了。但是,葛小五既然找上门来,其中必是有不妥当的地方,或者说她不满意这门亲事。
葛八凝视着葛如沫问道,“这门亲事你不愿意?”
“是的。”
“可以说说原因吗?”
“订亲后,他们会安排我尽快出嫁。说是男方那边想尽快成亲,好安心。”葛如沫低沉的声音响起,“我估计时间不会超过三个月。”不是不会超三个月,估计会在一个月内办妥。梁道斌给她的那封信中说,在来信给她时,傅府的人已经启程,走大运河,料想用不了一月便能抵达汝阴。
“这也太赶了些。”罗氏有些着急,她不能不急,眼见着好好的活计就要泡汤了,“那你的医馆咋办?”断没有出嫁女还回娘家这头开医馆的。
她在医馆干活,知道这医馆现在完全是靠葛小五撑起来的,其余的大夫们的医术和她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若是她撒手不管了,这医馆会变成什么样,罗氏不敢说。
“纵然这门亲事算是不错,但以后未必没有比它更好的,你爹娘他们着什么急啊。”
小五这才刚刚崭露头角,以后的际遇谁说得清。反正她是不赞成葛如沫现在出嫁的,不管是为了葛如沫还是为了自己。
“爹,你说是吧?”罗氏问葛八的意见了。
葛如沫的眼中划过一抹笑意,她就知道罗氏一定会站在她这边的,昔日的布局算是派上了用场。罗氏现在在医馆干活,刚尝到甜头。她爹娘就给她来了一招釜底抽薪,罗氏可受不了。
葛八点头,“是有点操之过急了。”
罗氏接过话说道,“就是,谁家姑娘从说亲到成亲,没个一载两载的,便是三年五载也是常态。况且咱们小五那么好的条件,正该好好寻摸寻摸。”
“那么仓促,真不知道你爹娘咋个想的。”罗氏对葛七斤这对爱瞎折腾的夫妻真的没脾气了。
“可姑娘家总是要出嫁的,这事便是我去说,也是拖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啊。”葛八皱着眉头说道,“且这亲事若是一门好姻缘,我也不好张这嘴。”
听到他提起以后,葛如沫也不慌乱,神色平静,“只要爷爷帮我拖过了这次便好。”
“嗯?”
“葛如玺不是我们的亲姐妹。”
“什么意思。”葛八和罗氏还没明白过来。
“葛如玺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葛如沫平静地道出这石破天惊的消息。从她打算与葛八详谈,她就没打算隐瞒此事。这事即使她不说,她爹娘在遇到葛八的阻挠时也会说的,毕竟那事一成行,留给他们的时间就不多了。
“什么!”葛八蓦地站了起来。
“小五,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罗氏也被吓了一跳。
“此事你是如何知道的?”葛八死死盯着葛如沫。
蒙在骨里替人养了十几年的孩子,这种消息放在哪里都是爆炸性的。
他们完全没有怀疑这则消息的真实性,一是自打开了医馆之后,葛如沫言出必行的形象深入人心。二则是这样的消息若是假的,根本蒙骗不了多久,她没那个说谎的必要。
“我自有我的消息渠道来源。”
“这消息可真?”葛八再三确认。
“千真万确,不出一个月,葛如玺的亲生爹娘便会派人来到咱们这地儿来接她进京,届时爹娘也会一道去。”葛如沫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其实不止爹娘,如果我估计不错,几个姐妹也会被爹娘和葛如玺一道带去京城。”
罗氏敏锐地抓住了一些什么,“小五,你知道你二姐亲生爹娘的情况?”
“只知道是京里的官,来头不小。”这些消息她都没打算隐瞒,只有把真实情况摆在他们面前,让他们全盘考虑,对他们之后下决定才是最好的。这些事她都逐一推演过,对他们会站在她这一边,她有六七成把握。省得隐瞒了什么,到时却被她爹娘暴露了出来,葛八罗氏心神一乱,做出对她不利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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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循序渐进
葛八此时心乱如麻,完全被这一消息给镇住了,等心绪稍和,能考虑利弊了。
如玺竟然不是他儿子的亲生女儿!但她对这个养父母的家感情这样深,竟然愿意帮扶二儿子一家拖家带口前往京城住下并站稳脚跟。她亲生父亲竟然是京城做大官的,若他那一溜的孙女在她的帮助下个个高嫁入京,日后大孙子如樟有幸能入京参加春闱,在京里岂不是有了助力那大孙子光耀门楣指日可待。
葛八是越想越兴奋,那股子激动让他的身体都难以自抑地颤抖了。但触及葛如沫平静如水的面容时,陡然一惊,一个念头直入脑海,是了,这则消息是小五透露出来的
小儿子那厢的打算固然叫人吃惊,但他这孙女在此事展现出来的能量却也不容人小觑。
不管是葛如玺的身世,还是小儿子夫妇二人带女儿进京一事,都是何等机密的事。他身为葛七斤的父亲,且在村里镇上尚有些能量,都尚且不知。葛小五便已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此乃实力上不对等也。
再者,小五今日是为儿子替她所订的亲事而来,结合这则消息来看,竟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一时间,葛八惊疑不定。
而罗氏还在问话。
“你爹娘是打算进京长住了?”不然怎么拖家带口的去。罗氏不笨,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之处。
“大约是吧。”葛如沫捧着茶轻啜。
“真是好命。”罗氏低喃,她是真忍不住要妒嫉了。周氏夫妻二人生出一个葛小五,她尚且不觉得有什么。虽然小五本事厉害,但她家可是一个男丁也无,罗氏自然能在心中找到平衡点。而现在他们夫妇俩靠着葛如玺这个养女竟然能进京长住,且极有可能定居京城,如何叫她心中不翻腾。
罗氏咀嚼着葛如沫曝出来的消息,不知道是想通什么,突然惊叫出声,“那怎么这时候给你说亲?!意思是不打算带上你么?”
葛如沫默然。
她这样,别人如何不明白。
“不带你一起去也就罢了,竟然还匆忙给你订了一门亲事,真是岂有此理!”罗氏气得拍桌,“这都是什么父母啊,偏心到了这地步,真是作孽!”
罗氏葛小五两人几句话印证了他心中所想,葛八忍不住骂了一句,“糊涂!”
在他看来,最完美的作法,莫过于小儿子一家进京就进京,小五放不下医馆,大可留下。小五在,医馆在,小儿子一家自然有保障。待小儿子一家站稳了脚跟,再将小五接去京里。想必那时,小五在杏林已然小有名气,届时定能择一门好亲事高嫁,那岂不是葛家的福气?
“此事是你二姐,不,是葛如玺的主意?”在罗氏的想法里,以葛七斤和周氏的脑子可想不出来这一出,想必是向来与小五不合的葛如玺出的主意。
葛如玺是好毒的心思,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门亲事不管好坏,小五要是闭眼嫁了,这一辈子可就定了。说句心里话,现在这门亲事看着像是小五高攀了孟家,她冷眼瞧着,小五的前程远不止如此。
“爹,这门亲事不能定啊。”罗氏才不管葛八什么打算,无论怎么样都得先保住了饭碗再说,什么时候求人都不如求已。况且她那二弟二弟妹真发迹了,以他们的尿性恐怕也不会给他们家什么好脸色,远的不说,看小五就知道了。
小五还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呢,都还沾不到一点光。
再说了,靠一个养女,只怕他们自己家的几个女儿都照顾不来,哪里还有余力照指他们家?也就她公爹还会心生奢望了。
反倒是小五,她觉得还能指望上一点。
“这事我得考虑考虑。”葛八如是说道,然后将已经凉透的茶端在手上。
葛如沫点点头,示意她明白。这事她摊开来说,提前来说,也是打算给他们时间考虑清楚利弊关系。省得到时被她爹娘放出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然后做出不利于她的决定。至于他们怎么商议,她就管不着了。
事情说了,他也端茶送客,那么葛如沫也利落地起身,谢绝了罗氏留饭的邀请,告辞出门。
临出门前,葛八在她身后说了一句,“对了,如玺非你亲生二姐一事,还是不要透露出去为好。”
“爷爷,我省得的。”她本就没打算透露,即便他不嘱咐她也是这样做的。
下一步,该去找里正葛祥荣了。不过最好是找个好点的时机,别贸贸然地登门。葛如沫没成想,这个契机很快便到来了。
这日下午,青囊医馆如常开馆替人看诊。此时已过白露,天气微凉。医馆外也很热闹,葛根正按着葛如沫的吩咐,领着人给那片生长得极好的牛膝打顶。据她的说话,根据植株生长情况适当打苔,以减少抽苔,这是为了提高块根产量。
许多老农都跑来瞧个新鲜,他们种地种了一辈子了,还没见过这样的。
就在这热闹而祥和的气氛中,一道跌跌撞撞的人影朝青囊医馆冲来,有人认出这汉子是附近村子里的,三三两两地讨论着。
“嗨,兄弟,悠着点,注意脚下,别摔着了。”有好心的人提醒着。
汉子冲那人感激地点点头,看得出来实在是累得说不出话了。
祥贵婶见了,忙拿碗舀了一碗水递给他,“大兄弟喝口水吧,别急,你是来找大夫的吧?就要到了,歇口气不要紧的。”
那汉子喝了水,道了声谢,“嫂子说对了,我正是来找大夫的。我家老子娘突然晕倒过去了,也不敢很动她。只将她抬上了牛车,在后头慢慢走着,我脚程快,就先来医馆打声招呼。”这段话他一边喘气一边说的,断断续续的。
闻言,祥贵婶可不敢耽搁,忙让他进去,“那你赶紧进去。”
今天没什么病人,而葛如沫看诊一向干净利落,没多久,便轮到那汉子了。
葛如沫一眼就认出来这汉子是之前来卖牛黄的那两兄弟中的弟弟那位,看他脸色红润,不像是有漾的模样。不过一切以四诊为准,她示意他坐下,“坐吧,先把脉。”
“小葛大夫,不是我生病,而是我娘——”徐建中着急地解释。
葛如沫眉头一皱,病人生病却没来,难道是病得很严重已经走不动路了?“说说你娘是什么病?可是要出诊?”说着,她就站起来,预备拿了医药箱就随他出诊。
见她风风火火的,徐建中忙说,“小葛大夫,不用出诊。”
“嗯?”
“我他们在后面,用牛车将我娘运来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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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芳香通窍
“那我们一起出去等吧。”
“喛,好咧。”
说着两人就往医馆外走去。
“对了,你娘是什么病?”
“我娘什么病不清楚。她这回是完全被气倒的,是被我那些不争气的弟弟妹妹给气的。”
“上回我那弟弟为了一个寡妇,将祖屋的房契偷了去,合着外人将祖屋骗走,当时娘就气病了几天。这回是我一个出嫁了的妹妹,因借钱不成的事说了一番话,将我娘给气倒了。”
徐建中说着说着却红了眼眶,“小葛大夫,你一定要治好我娘啊。她争强好胜了一辈子,若是让她这么口眼歪斜说不出话来地活着,比死还让她难受。”
这症状听着怎么那么像中风啊?葛如沫若有所思,“那她平时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平时啊,她平时不常在我们面前说这些的。不过听我媳妇说,她常常头晕头痛,手脚震颤得厉害。哦,对了,近年来拿东西常容易摔。”
说话间,一辆牛车映入眼帘。
“小葛大夫,我他们到了。”
“你去让他们慢点来,不要急。”葛如沫吩咐。
徐家几个男人护着牛车将到医馆门口的时候,葛如沫迎了上去。阻止他们将老太太往下搬的动作,中风病人最好不要移动。
徐家原先留在牛车上照顾老太太的媳妇先下了车,葛如沫瞧见了病人。老太太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显然是个很自律的人,神智还算清醒。只是嘴歪眼斜,动弹不得,中风的可能性倒是极大。不过人没昏过去,还好。
“娘,这位便是青囊医馆的东家,小葛大夫。”
在徐建中介绍她的时候,老太太眼含祈求。
“放心吧老太太,我们一定会尽力医治的。”葛如沫笑着宽慰了一句。
这一句倒将老太太的心以及徐家众人提着的心安了下来。
“小葛大夫,病人没办法移下来,该怎么治啊?”医馆的另一个大夫戴高松问。
“拿几张高凳子来将这牛车固定一下,病人不好移动,咱们将就点吧。”
在他们说话间,不少人围了上来。
老太太突然有些激动地说着话,但因为口眼歪邪,别人根本听不懂她在嚷什么,只听见几个啊呃呃的字眼。葛如沫见此,想到方才徐建中的话,老太太争强好胜了一辈子,一定不愿意别人见到她这副模样。
于是对周围的人说道,“你们都散了吧,围在这里对病人不好。”
众人都散到了最外围,却不肯离去,而是三三两两地说着话。
“徐家老太太这病不好治啊。我有个老姨也得过这样的病,也是被不孝子给气倒的。后来在床上瘫了几年,自己吃不了饭不说,还大小便失禁啊。”一中年大叔摇着头说道,表示不看好。
旁边一大婶搭话,“那不是受老罪了?儿子媳妇孝顺还行,不然倒不如死了算了。”
“可不是么?我老姨儿子媳妇都不行,女儿好。她得了这病之后都是女儿来照顾的,可是没两年人还是没了。”
“咋没的?”
“痰迷了心窍,一口气上不来,没了。听大夫说,若旁边有人替她翻个身,拍拍后背,将那痰给拍出来就没事了。她女儿伤心死了,没想到她就出个门的功夫,老娘就没了。”
“竟然是这样没的?唉,这样死了也好,终于不用再受罪了。”
这话老太太听见了,顿时面如死灰。这般不体面的活着,还拖累儿女,倒不如死了算了。
葛如沫一看这样不行啊。老太太这样消极,对病情可不好。
“老太太,你放心吧,这病虽然我还没上手,但看症状也大概知道是什么病,治这个病我还是有六七成把握的,且放宽心便是。”
众人闻言,精神一振,这病可不新鲜,远远近近,他们都见过听见几出。
在场的多数人,谁没有四五十岁,俗话说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这病明显就是个老人病,他们也怕啊。现在葛小五说有法子治,怎能不让他们振奋。
牛车一固定好,葛如沫也不耽搁,随即登上牛车,她先给老太太解开两颗衣衽,然后又将她的腰带给扯松。
徐建中的大嫂一惊,“小葛大夫,你——”
“不碍的,这对你婆婆的病有利。”葛如沫说完,然后跪坐在老太太身旁替她把脉。把了脉又问了他们家人一些问题,确定是中风之后,便让阿南去煎药房交待他们煎一碗银花薄荷汤。
此时戴高松也给老太太把好了脉,听到她的吩咐,忍不住瞪大眼,“这病用银花薄荷能治好?”
葛如沫摇头,“当然不是,仅靠这两味药治不了这邪热内陷心包之证的。”
戴高松点了点头,舌为心窍,热闭窍机,则言謇不语,其证机确实在心包。可是这药方该如何开?
葛如沫又吩咐阿南将她的行医箱拿来,待银花薄荷汤送来之后,她从行医箱中取出一枚药丸。金算子一见这药丸就想起来了,这药丸东家也给了他一些,让他妥善收放在药柜里。
此药金箔为衣,蜡护,封得密密实实,生怕散了药性。由此便能看出此药的珍贵程度。
“东家,这药很贵啊,二两银子一粒呢。你还是先征求一下家属们的意见再用为好。”金算子提醒。
旁边的人闻言,倒抽了一口冷气,二两银子一粒,真是贵得没边了!
徐国中冲金算子怒目而视,“你这掌柜,我娘都这样了,只要能治好她,再贵的药我们都舍得用!”
“这当然是最好不过了。”金算子轻飘飘地回了一句。
“小葛大夫,这是什么药啊?”徐建中忙问道。
“安宫牛黄丸,此药最对老太太的症,一丸下去,立即见效。”葛如沫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若是无效,便分文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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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安宫牛黄
此药丸乃安宫牛黄丸,用料考究,且十分难寻。其中牛黄的珍贵程度自不必说,犀角也不好寻,还有珍珠,都是极贵重的药材。是她在得到牛黄之后,费了挺多精力才弄齐全材料的。饶是如此,她也只不过是研制出少量的安宫牛黄丸罢了。这药在她原来的世界,都卖到了天价,用的牛黄还是非野生的,因为犀牛的稀少,犀角也改成了水牛角。她在此自然也不打算贱卖,一粒少说也得卖二两银子。
不是她心黑,而是研制安宫牛黄丸的材料实在太难寻找了,而且量实在太少了,价钱低了,恐怕转眼就被人哄抢了去当黄牛党。
说起来这安宫牛黄丸和他们徐家渊源颇深,若非先前他们将牛黄卖给了青囊医馆,她也弄不出这药来。现在倒是第一个用在他们家人身上,不得不说是一种因果。再者,她相信他们不会赖账。不,也不是这样说,与其说她相信徐国中徐建中他们,倒不如说她相信这位徐老太太。这位老太太争强好胜了一辈子,临到这时连衣冠面容不整都怕被人轻视,定然极为爱惜名声。这样的人是不会赖账的。
正如葛如沫所想,徐家大哥等人听到这个药丸的名字时,确实愣了一下,他们不傻,这药丸从名字上看,就知道其中的材料有牛黄。倒没生出什么牛黄贱卖了的心思。他们也知道,光有牛黄还救不回自家老娘。再说,这牛黄也是他们凭眼力凭本事从牛畜市场寻摸来的。这医馆的大夫将其制成药丸卖高价,那是人家的本事。
若是无效,便分文不收!
此话掷地有声,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徐国中徐建中兄弟俩人对视了一眼,决定用了。再者也是没办法了。
他们的决定,让躺在牛车上的老太太眼泪都流了出来。
葛如沫闻言,巧力一捏,将药丸最外层的蜡壳剥开,露出里面用金箔衣包着的圆滚滚的药丸。诸如戴高松徐国中等离得近的人皆闻到一股清香的药味,仅是这一阵药香,都令他们目窍一清精神一振。
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连医馆内的众人皆是如此,盖因他们都不知道葛如沫何时制成安宫牛黄丸的,这次也是他们第一回见到安宫牛黄丸。于是他们都热切地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金算见葛如沫捏着药丸就欲往老太太嘴里放,忍不住出声提醒,“等等,东家,那层金箔衣你还没除掉呢。”没见过药丸这样子吃的,东家这是急昏头了吧。再有就是,他还指望着将金箔衣回收再利用呢。
“不用除掉。这层金箔衣乃安宫牛黄丸的魂灵药物,具有安神镇固之作用。这安宫牛黄丸的正确用法就是连金箔一路服下!”说话间,葛如沫捏开老太太下颚,将药丸放入她嘴里,并用银花薄荷汤送服。
闻言,众人吃了一惊,还有这样的?众人觉得又涨了见识,要是葛如沫不说,以后他们要是购买了这药,服用起来岂不是不得其法?
去金箔衣而服,金算子会犯这样的常识性错误不奇怪,便是在她原来的世界,亦有许多人都犯了这样的错误。在她原先的世界,安宫牛黄丸有两种,一种是不包金衣的,价钱廉价;另外一种是包金衣的,价钱贵些。
有些中老年人图廉价,喜欢购买没有带金衣的;有些人买了带金衣的,却把表面的金箔衣撤除后服用。他们却不知金箔衣的重要。里面那层金箔衣是安宫牛黄丸的魂灵药物,具有镇惊安神、浑热解毒的作用。正如刚才所说的,往昔的安宫皆用犀角、自然牛黄。现代的配方呢,犀角改成水牛角、自然牛黄用人工替代。有人做过临床尝试,一两的火牛角药效借不及犀角用一分的结果好。但是没法子,为了保护稀有动物。如此一来,安宫的药力原本已削弱了,再减上被蒙昧的人们服用时剥掉的金箔,此刻吃到嘴的安宫怎样能够辟秽开窍、清热解毒呢所以安宫准确用法是连金箔一路服下,不然没包衣的虽便宜,可是吃了白吃,药效不足以抢救中风惊厥之病人!
过了一刻钟这样,老太太的嘴果然不歪了,口齿很清晰,说的话总算能让人听得明白了。而她第一句话便是谢过葛如沫,一边谢一边流泪,她下意识地要抹泪。
“啊,老太太的手能动了!”
随着一声惊呼,众人才发现老太太竟然将手举了起来,虽然颤颤巍巍的,但比起刚才动弹不得的状态要好太多了。
天啊,这药真是太神奇了!
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情况要是别人说,他们可不信,但这是他们亲眼所见的,谁要是不信,喷他一脸。
当下就有人心急地问,“小葛大夫,这安宫牛黄丸你们医馆卖不卖?!”
“卖,当然卖!”金算子在一旁笑容满面地回道。
得了准信,有些聪明的人立即溜回家商量去了。
“小葛大夫,真是太谢谢你了。”
“不用太感谢我,安宫牛黄丸的主料之一便是牛黄。若无这个,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也制不出这安宫牛黄丸来。”葛如沫暗指上次多亏了他们兄弟二人将牛黄卖给青囊医馆,不然她制不出这药丸,那他们老子娘也没办法及时救过来。
徐家女人听了这话若有所悟,先前他们只知兄弟二人将那牛黄卖了一个极高的价,却不知那牛黄是卖给了青囊医馆。此时听了葛如沫的话,竟生出一饮一啄皆有定数的感慨。
“小葛大夫,我娘的病还会再犯吗?”
葛如沫直言道,“你娘乃痰湿体质,且听你们所言,还嗜吃肥甘厚腻,不排除有再犯的可能。”
徐家人脸色皆一变,“那可咋办啊?”他们家现在虽然有些家底,但也禁不住隔三差五地用那么贵的药丸啊。
“饮食清淡,少吃肥腻之物,吃肉的话多吃瘦肉吧。还要少激动,别频繁动怒,这点很重要。”葛如沫只能从养生的角度给些建议,这是老年病,老人的身体本来就较年轻人容易出问题,没什么办法可以一劳永逸的。
徐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葛如沫所说的话,前面的他们都能做到,但后面的,却让他们犯了难,生气不生气,实在是非他们所能控制。
“大哥,那安宫牛黄丸,我看咱们还是备上两粒吧。”徐建中低声说道。
徐国中有些迟疑,“这个药,挺贵啊。”
徐建中急了,“大哥,你糊涂啦,这个药再贵也得备一两粒在家的。娘这回是侥幸没昏过去,要是不幸,一昏过去一口气没上来,那可是会死的。”
这病他们是见识过的,好好的人一昏过去,抬去送医,还没到半路,人就没了。要知道,他们家和青囊医馆可不近,不是每回都那么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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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争相购买
徐建中看了看周围,将声音压得更低了,“再说,刚才小葛大夫也说了,这安宫牛黄丸的主要原料是牛黄。她手上的牛黄有多少,别人不清楚,咱们还不清楚吗?”
徐国中恍然大悟,确实,她手上的牛黄可是从他们手上买过去的。
“这药可不多,咱们得趁早啊。”
“行,那按你说的,家里备上两粒吧。”
兄弟二人刚决定好,不料徐国中的媳妇凑了过来,朝自家丈夫耳语了一句。徐建中的媳妇自然也不甘示弱,也朝他使了个眼色。
得,这下好了,买四粒吧。给两家的老丈人家也备上一粒。一下子十两银子没了,好心疼。
“小葛大夫,那个安宫牛黄丸卖吗?我们想给老太太备上几粒,以防万一。”徐建中问。
葛如沫一愣,她这药定价可不便宜,他们竟然要一下子买几粒
她是不知道,如今这安宫牛黄丸在这些人眼中,那可是救命的药丸,二两银子虽多,但也比不上一条命来得贵重。况且这药是好药,不说药效,就说药的外衣用的竟然是金箔衣,一看就是贵重药。收费高点,那也是理所应当的。
“行,你们要几颗啊?”
“四颗吧。”
“那加上方才用掉的一颗,就是五颗了,各位,随我进来拿药吧。”金算子笑容满面地插话。
“嗯,你们随他进去吧。”
徐家花十两银子买五颗药,把周围的人刺激得不轻。
就在这时,老太太在大儿媳和二儿媳的搀扶下,竟然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并走了几步。这引起一片哗然,太震撼了。刚才瘫在牛车上说话不利索的人,现在竟然能站起来了,咬字也渐渐地清楚明白。
徐建中兄弟两人喜极而泣,徐国中更是二话不说地掏银子,让弟弟跟着金掌柜进去拿药。
这下更坚定了那些人买药的决心。
这天,除去一开始卖给徐家的四颗,青囊医馆陆陆续续卖出去近二十粒安宫牛黄丸。这样的销量已经算不低了,要知道,这才一个下午,消息还没完全传开。而且他们这里毕竟是村子,拽着的都是救命钱,基本上得知了消息的,能买得起的人家都来买了一粒保命。
他们给了银子得了药,宝贝地揣在怀里,紧赶慢赶地回家,妥当安置好了,才完全松了口气。像是多了一层保命的宝贝,成日里他们的精神头都不一样。
等晚些时候,稍微清闲些了,阿南才笑眯眯地假意埋怨她,“东家,这么好的药你咋这时候才拿出来啊。”
“要是早拿出来,指定早就卖得红红火火了。”
葛如沫苦笑,其实这安宫牛黄丸制成有些日子了,只是她忙,竟然忘了这一茬。
“现在也不算晚嘛,一样的。”
接下来,金算子真是过了一段好日子,每天一堆人怀揣着银子来求药。
没多久,安宫牛黄丸的神奇,就被人风一般往外传。有些知机的人闻讯而来,只为买上一两颗以备不时之需。更有精明的商人想要大量购买安宫牛黄丸,为了限制销量,不得已这安宫牛黄丸的价格是一张再涨。没多久都涨到了五两银子一颗,仍然是有价无市。
看着这安宫牛黄丸一天一个样的药价,前面二两银子入手了的,那是又痛又悔。痛快的是自己当机立断当时就购进了一枚安宫牛黄丸,悔恨的是买的太少了!不然一转手,就是二三两银子的差价啊。
青囊医馆推出的两个药——藿香正气液和安宫牛黄丸的热卖程度让周边的一些人意识到,青囊医馆出品的药,多半是好药,以后有机会还是得多购进一些。由此在上藜村滋生了一批靠倒卖中成药为生的黄牛党,这是葛如沫始料未及的。这些黄牛党就着地利的方便,只要青囊医馆一出新药,必先抢购一番,然后囤积居奇,以待高价。
不得已之下,葛如沫只好采取了限制销售的策略,每日限售三粒安宫牛黄丸。先到先得,每人限购一粒。且还要登记姓名,购买过的一个月内不许再买。
葛如沫也知道,这是治标不治本。这手段就和她原先世界的饥饿销售一样,只会让顾客对产品越来越趋之若慕。关键还得找到原材料再制上一些,于是她让金算盘着手留意收购牛黄。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些人更疯狂了。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原先因为高价而观望的人更是悔之不及。为了抢购这每日三粒的量,这些人真是手段频出。为了占这个购买名额,有人早早就来排队了。从一开始的天刚蒙蒙亮来,到寅时就来,最后这些人丧心病狂的三更半夜就拖着铺盖来到医馆门外睡一宿等天亮。
“这些人真是太疯狂了。”
陈省之有些狼狈地进来,今天轮到他值勤,所以他早早就来了。
如今每天早上都有不少的人在医馆外候着,这些人见着来青囊医馆的上工的人都围上来套近乎。就盼着哪天青囊医馆能取消这限售令,好让他们能买上几粒安宫牛黄丸。陈省之今儿也不例外地被纠缠了,好不容易才脱身的。
“没办法,咱们东家太厉害了,现在整个清河镇,不,整个汝阴,就咱们医馆有安宫牛黄丸卖。这药要是东家不加以限制销售,估计能卖疯了去。可惜啊。”阿南的声音难掩得意,“不过即使这样,也带动了不少人来买咱们的藿香正气液。”
“是啊,听说外面这药丸都炒到了十两银子一粒呢。”罗氏忍不住啧啧有声。
“葛大夫不是送了两粒给你家?婶子你要舍得,一转手三四年的嚼用就出来了。”阿南笑她。
“我倒是想,可你八伯公不许啊。”罗氏笑骂了他一句,说笑罢了,反正这药密封好,能存个三几年不坏,且不动它先。
说笑间,他们就将活理出来了。
葛小五只说安宫牛黄丸所需药材珍贵难寻,所以要限制销量。这么珍贵的配方,她不说,医馆的人也识相的不多问。
他们这些在青囊医馆上工的人,每人每个季度能以每粒二两银子买到两粒的安宫牛黄丸,这项权利不累积,过期作废。这个份额,不管他们是自用还是送人,医馆皆不干涉。
且因安宫牛黄丸是新药,医馆还每人免费送一粒,当然以后就没有得送了。葛八那里,葛如沫送了两粒过去。但即使这样,也足够他们心存感激的了。
按他们东家的话说,这是员工福利。就如先前的藿香正气液一般,医馆的员工每月分发三瓶的量,不用钱。
阿南陈氏等人回家一说,家人都很高兴,一叠声让他们在医馆好好做事。
这项福利没瞒住,知道的人无一不羡慕。这青囊医馆就是大手笔,福利就是好。有些人更是暗暗等着医馆再招人的机会。
所以这些每天等着买安宫牛黄丸的人会来纠缠阿南他们这些工作人员人就不奇怪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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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仆人藏奸
与此同时,在汝阴,却经历着罕见的风暴。
汝阴县衙
这日休沐,原本还打算在衙门兢兢业业处理公事的林守宬,在看完京城发来的邸报和信件后,就有些后继无力百无聊赖的感觉。
明年又到了三年一次的京察之年,每到这时,官场上不少人都会动一动,或升迁或贬谪。
京察真的让人又爱又怕,但总体来说,期待者不少,毕竟这些官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总得有人动了,后面的人才好动起来不是。
所以在发给派系大佬的请安信中他委婉问起明年他有无往上挪一挪的可能。他自认为将汝阴这个直辖县打理得不错,虽不是赋税重地,纵小偷小摸有之,却无罪大恶极之徒,也称得上是治下清明。
可回信却让他心里拔凉,大佬对他问及的问题态度在模糊两可之间,没有准话。
其实他心中亦知希望渺茫,但得到这样的回信还是忍不住失望。
林守宬再次将邸报拿来看,邸报上提及的事项中最重要的就是,南边战事将起,战争一解即发。
林守成忍不住叹道,又要打仗了,明年的京察恐怕又是一翻血雨腥风。
大周承平多年,自打奠国公荀晋发明了炸药将大周周边的国家压着打了一遍后,即使他去世,大周仍安稳了十多年,之后的几年零零碎碎发生过一些冲突,但并未揿起大规模战争。但这些年就不行了,周边那些国家的新一代成长起来了,胆气似乎恢复了,总是挑衅不断,边关不宁。
幸亏他们大周还有几位骁勇善战的柱国大将军。
南边楼月国率先发难,林守宬并不意外,早前就有消息传楼月国屡次劫杀国界的大周百姓时,这挑衅意味极浓。
南边恐怕早已增兵,邸报有延迟,按以往的经验推断,恐怕两国士兵早已暗中交上手。
至于百姓为何丝毫不闻打仗的消息,恐是上头有意瞒着,或是有别的布署或是不想引起恐慌。
但如今连他这样一个小小县令都收到邸报了,打仗的事恐怕瞒不住了。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想他才年过不惑,正是年富力强之时,若在此时能为陛下分忧,定能在他面前挂上号。
可惜,打仗打的是兵,打的是粮草。可这两样他都没有,风是有了,力他却借不上。
哀声叹气中,林守宬拉开抽屉,将写好的请安折子按下。
要打仗了,陛下心情一定受影响起伏大,这段时间他还是挟着尾巴尽量不在御前惹眼,省得被人当做炮灰引得皇上厌弃。
他这并非杞人忧天,完全是有前车之鉴啊。
收好折子,林守宬仍觉得没劲,回想起方才的思想活动,发现自己的思绪混乱而发散,不由得苦笑一下,无心办公,又略坐了一下,便站起来往外走。
林守宬出来时,贴身小厮阿旺眼中划过一抹讶异之色,老爷不是说今天要在衙门里办公的吗?怎么
“老爷,您这是要外出?”
“不,回府。”
“昨日大夫来瞧过老夫了?”
“是的。”
“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老夫人的身体和精神都不太好,腿下肌肉萎缩,精神很差。”
阿旺很想提醒他家老爷,怎么不请替卫夫人治好病的那位小葛大夫给老夫人瞧瞧呢,或许一不小心就治好也呢。他哪知道他家老爷想当然了,以前就请过陈省之来瞧过,没有办法。连他这做师傅的都束手无策,做徒弟的还能比师傅牛逼?
说话间,林守宬二人回到林家宅子,进了大门,率先便去看房他娘去了。
刚过月亮门,贴身小厮阿旺很机灵,拔腿就要跑着向前通报,却被林守宬拦下了。
林守宬也是一时心血来潮,想看看自己不在时丫环婆子对老娘伺候的是否尽心。
阿旺眼睛骨碌一转便明白过来,于是他们一路行来,遇到的丫环都被示意静声。一路上,丫环婆子都井然有序地各司其职。行至他母亲门口,入耳的便是母亲的贴身孟嬷嬷哄她擦脸擦手的话,隔着四开的屏风影影绰绰看到孟嬷嬷在忙碌着。
“娘,儿子来看您了。”说话间,林守宬人已至屋里。
床榻上的林母听闻儿子的声音,想侧过头来看他,却不成,想转过眼来看,还是不成。不管怎么努力,眼睛都是歪斜的。
许是母子连心,林守宬进了门后,疾步向前,到了床榻前,却吃了一惊!不由得问责一旁伺候的孟嬷嬷,“孟嬷,我娘她近来怎么如此消减?”
“大爷,过些日子便是老爷的祭日。许是想起了老爷,老夫人的胃口不开,每顿用不到半碗粥食,岂能不清减。”孟嬷嬷叹息着说道。
此时,床上的林老夫人闻言显得很激动,呃啊地叫个不停。
孟嬷嬷抹了抹眼角,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大爷,你瞧吧,老爷是老夫人心中的一道伤疤,这名讳连提都不能提。”
林守宬显然是信了她的话,不由得坐在榻前,握住林老夫人的手,“娘,逝者已矣,您还是要多放宽心才行。”
闻言,孟嬷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似的笑意,给了林老夫人挑衅的眼神,惹得她人更激动后迅速低眉顺目地退到一旁。
林守宬忙拍拍林老夫人背,像哄小孩一般,然后和林老夫人絮叨了一些琐事,约一刻钟左右。
孟嬷嬷在一旁提醒他别让老夫人太费神,林守宬也觉得差不多了,于是对她说道,“孟嬷嬷,你是府里的老人了,伺候我娘也伺候了几十年。娘没病倒前,对你也是极信任的。平时我不在时,定要多多宽解我娘。你儿子展鹏在县衙当差,活计干得很是不错,我预计年底将他提拔上来,当个差头。”
皇帝不差饿兵,她照顾他娘的功劳,林守宬都给折算到她儿子身上了,希望他们一个用心办差,一个用心伺候他娘。
见此,林老夫人眼中划过一抹绝望,整个人不再激动。
林守宬转头一看,觉得不对劲,“娘,你怎么了?”
可是林老夫人根本不像之前刚看到他那样激动了,而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周身笼罩着一股心死的暮气。
孟嬷嬷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却一脸沉痛地对林守宬说,“老夫人这是在怪自己连累了你,以后这样的话,大爷就不要在老夫人面前说了。奴婢跟随老夫人几十年,这些事便是你不交待,奴婢也会尽心尽力地去做的。”
“你是府里几十年的老人了,将照顾我娘的重任交予你,我自然是放心的。”
“对了,寻找神医的事怎么样了?”孟嬷嬷装作随意地问了一句。
“尚未有进展。”
“大爷,这事还得抓紧啊。老夫人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而且奴婢听说,这病拖得越久,越不好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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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说服里正
葛如沫忙了两日,自觉时机到了,登了里正家的门。先前她给葛八送安宫牛黄丸时,自然没忘了给里正送一粒。
如今她和葛祥荣一左一右坐在厅堂里喝着茶水。一句话,将她的主题缓缓铺开。
“里正大叔,说句实话你可能不信,我对咱们村子是有过详细的规划和构想的。”
葛祥荣笑意融融地给她的杯子加满了茶水,“愿闻其详。”
葛如沫目视着他,不躲不闪,郑地有声地说道,“在我的规划中,要把咱们村发展成为几种道地药材的
产地。”
葛如沫的话让葛祥荣手一抖,他没想到葛小五的野心竟然这么大!
“里正大叔,你知道我们现在种植的天南星,收成时,每亩的毛收入是多少吗?”
“什么是毛收入?”
“毛收入就是一定时期内除掉成本的收入。天南星每亩毛收入在十二两到十五两银子之间。”葛如沫耐
心地解释着,“当然,前面我们有可能因为没有种植经验以致亩产量略低,但保守估计每亩地的毛收入也有八两银子以上。”
葛祥荣咽了咽口水,然后暗自深吸口气,缓缓自己过快的心跳,继续听她说下去。
“天南星的年生长期为一百天左右,我们在六月末七月初播种,在当年的十月霜降之前就必须采挖完毕。”
葛祥荣暗自琢磨,这葛小五还没把间种在其中的玉黍收入算入其中呢。
“我们种植的另外几种药材也有这么高的收益吗?”这是他目前比较关心的。
“有高有低吧。”葛如沫是开医馆的,对各种药材的行情也挺清楚的。
“半夏比天南星略低一些,和天南星差不多的种植方法。牛膝就要更低一些,每亩大约有四五两的毛收入,不过田间的管理相对天南星和半夏来说也相对省心一点。”
“就是这样,也比种粮食强!”葛祥荣肯定地说道。
这样的收益已经很可观了,要知道,这些药材都是麦收之后才种植的,他们已经收获了一季的粮食了。
这些药材要是收得早,他们还可以种一截耐寒耐冻的疏菜。
“还有,里正大叔,别忘了炮制还能收一截钱。如果大家信我,届时我手把手教大家炮制这些药材,定
能让这些药材卖个好价钱。”涉足医馆这行那么久,她自然知道药材的紧俏,只要药材炮制手艺过关,是完全不愁卖的。
葛祥荣的侄媳妇陈氏在青囊医馆帮忙煎药,她曾私下透露过,医馆里的药经过炮制后,价值至少能涨一倍。先前他媳妇闹着要跟他们一块种植药材,他还骂她瞎胡闹,最终还是没能抵过她的一哭二闹,划了几亩地给她折腾。现在他无比庆幸当初自己耳根子软。
葛祥荣忙借着喝水掩饰自己的失态。
“里正大叔,还有一点,在种植药材的土地上,我们可以用几种种植方式,比如间种、套种、轮种。别小看了这几种种植方式,对农作物产量的提高极有帮助。”
“何为间种、套种、轮种?”
葛祥荣感兴趣地反问。
作为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农民,他对能提高粮食产量的方法都很感兴趣。
而且农作物的轮种,轮种是指前后两季种植不同的作物或相邻两年内种植不同的复种方式由于不同作物对土壤中的养分具有不同的吸收利用能力因此轮作有利于土壤中的养分的均衡消耗同时轮作还有利于减轻与作物伴生的病虫杂草的危害例如春季种烤烟烤烟收获后再种一季双季晚稻这种水旱轮作的效果一般都很好不仅能改良土壤的理化性能而且能非常有效地抑制病虫杂种
不用说,这育种也是荀晋教给农民的技术。这种先育种后移植的方法,极大地避免了种子的浪费,也避免了农作物之间植株过密而致的产量不高。
不过葛如沫没把这些说出来,她觉得多说无益。让他们看到铁一般的事实,比她费尽口舌还管用。
葛祥荣根本不会想到,他们上藜村乃至清河镇真如葛如沫所预想的一般,成为了有名的药材产地,尤其是天南星、半夏、怀膝、地黄、连翘等等十几味中药,成为了道地有材,每年全国各地都有不少药材商慕名而来。
而她在种植药材期间用到的间种、套种、轮种技术,也被人们自发地推广运用到农作物的种植中去。
农民们发现,这样子种植,农作物产量高,病害少,管理起来也比以前省心多了。
“小五,你的想法很好。你那是否还有富余的种子?有的话,分点给我种吧。你说得那么好,我总得试试,毕竟事关重大。”
葛如沫理解地点点头,“自是有的,只是不多,几种药材加起来,够种两亩地吧。”
“这就够了。如果咱们村子里真能达到你所说的那样,我替全村的百姓感谢你了。”葛祥荣激动地说道。
能不激动吗葛小五的设想和规划要是能成功,他们上藜村就要变成整个清河镇,不,整个汝阴都数得上的富裕村了。这些都是他担任里正期间创下的功绩啊。
“里正大叔,我有信心,我所说的这些都会实现的,只不过,这需要时间,也需要人从旁指导。”
“最多三年,必出成果!”葛如沫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以她的个性,放在平时,定不会说这样自满的话。但如今情况紧急,也只能这样了。
“那真是太好了。”
“而我目前,最缺的就是时间。”这一句,葛如沫轻声说道,表情满是无奈。
这话也让葛祥荣的兴奋褪去,冷静下来,再联想近日发生的事,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小五,叔明白你的意思,可叔作为里正,你和你家里人的事,叔也实在是不方便插手。其实这事找你爷爷出面,要比找叔好很多。”
不出她所料,她爹娘的动作很快,没两天,吴官媒再次登门。而这次她爹娘不像上次一般避而不谈她的亲事,而是故意传得人尽皆知。里正不可能不知道,如今这话也算是给她透了个底。
葛如沫苦笑,他能想到的,自己如何想不到?只是这事吧,毕竟葛八是跟大儿子住,把小儿子一家分了出来。插手孙女的亲事这种事,可一不可再。插手的次数多了,对他的名声也不好。
最重要的是,她还不想那么早嫁人。
因为历史出现了拐点,大周朝的姑娘十五周岁到十八周岁嫁人都是正常的。她更倾向于十八再考虑这个问题。
“里正大叔,我亦明白你的难处,你直接插手,确实不太好。你只需”后面,葛如沫压低了声音,将她的想法告知葛祥荣。
葛祥荣吧嗒着烟丝听完,最终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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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推出藿香
稍晚,葛如沫提出告辞,葛祥荣送出院子,里正夫人从他背后走了出来,“老家伙,刚才我听了一耳朵,什么套种天南星乱七八糟的,你说小五土生土长的一个女娃,从哪里来懂那么多哦?要知道这是她师傅都不懂的呢。她莫不是被什么山精鬼怪给——”
里正喝骂她,“瞎说什么?人家是有影子的!”况且他可从没听说过山精鬼怪还会种地的。许是她得到了旁人想象不到的际遇
想了想,葛祥荣不禁对里正娘子说,“怎么葛小五就不是男儿身呢,不然能省下很多麻烦。”
里正娘子白了一他一眼,“若她真是男儿身,你就该睡不着觉了。”
葛祥荣闻言哈哈大笑,确实,若葛如沫是男儿身,以她的才干以及对村中的贡献,日后威望会越来越盛,搞不好过些年,里长就得换人来坐咯。
“你男人虽然有点官迷,但也不是不能容人的。若她是男儿身,等她三十而立时,我也快六十了,正好退下来让她接上。“
夏日炎炎,人都不爱动,葛如沫也不例外,许多时候她都呆在医馆,有病人的时候就看病,没病人的时
候就炮制一些珍贵的药材,总没个闲的时候。
晌午,医馆病人络绎不绝,这不,又来了一位块头极大的汉子。
一进门嗓子就开了,“小葛大夫啊,我这儿子的症状跟我前段时间是一模一样的啊,你就照着上次的方子给他开两副药就行。”爽朗的声音如洪钟,震得人隔膜发颤。
葛如沫忍不住往后挪了挪。
说话的人正是之前来医馆看过病的落腮胡大叔,那回他是得了夏月伤寒暑湿之症。这位大叔挺话唠的,他娘子却是个抠门的,且还是医馆开张之初她给看的前几名病人之一,葛如沫还有些印象。
葛如沫自然不会听他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示意病人坐下后,她给把了脉。
“大叔,你刚才的话说得极是,但这回倒不用那么麻烦了,我这里有种药水,叫藿香正气液,正是根据
上回给你抓的那个方子研制的。你拿一瓶回去,分三次服用,定能自愈。”
说着,她让阿南拿来一瓶藿香正气液。自从第一批制剂出来后,她让人订制了一批玻璃瓶子,然后按不同规格分装完毕。
落腮胡大叔一愣,“这瓶药水要价几何啊?”
“不算贵,这一瓶就八十文钱。”
落腮胡大叔点头,倒比抓三副药便宜了近三分之一,而且还方便。
“那给我拿一瓶吧。”
“大叔,我瞧了,你儿子体质和你差不多。”
“是啊。”
“你们俩都是痰湿体质,家里常备上一些藿香正气液还是不错的。”葛如沫随口建议,“不过这药液不耐储存,你们备上一些过了今夏即可,来年再买新的就是。”如今药厂的包装技术还不过关。
落腮胡大叔犹豫了一下,说道,“小葛大夫,你的话我会考虑的。不过这药我先用用看,看看是不是和上回煎的药一样管用,要是一样管用,我回头再来买!”
葛如沫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落腮胡见她没生气,松了口气,拿了药,他笑呵呵说道,“小葛大夫,其实叔就住在上饶村,离上藜村不远,得空去叔家做客啊。嗯,下月俺家新房盖好,你可以暖锅的时候来玩玩,怎么样?”说完眨巴着眼看着她,如小土狗般黝黑的眼珠子满是希冀,叫人无法拒绝。
盛情难却,葛如沫都不知道怎么就说到这上头去了,只能含糊道,“到时再看看吧。”
“那就这样说好了,对了,俺叫徐继财。”徐继财笑得咧开一嘴的白牙,“大叔家不难找,你进村后报徐继发的名头,那是俺哥,俺家就住他家后面,一找一个准。”
葛如沫笑笑,这大叔挺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的。而且徐继发这名听着有点耳熟,但她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了。
正巧,有人听到后嘀咕,“徐断发,那不是上饶村的里正吗?”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她觉得耳熟。这十里八村的,就各村的里正最大,名号在村里还是挺好用的。
过了一日,徐继财的婆娘来了医馆,先拿了三瓶藿香正气液,又问他们医馆里这个药是不是一直都有卖的。
阿南实话实说,每个月都有供货,但卖完了,就要等了。那妇人犹豫着又买了两瓶。
回程的路上她被一姐妹问到了手上的东西,“老徐家的,你这手上提的是啥?”
“嗨,这是药水。”
“哦,管啥用啊?”
“还不是现在暑天嘛,我家的男人们都苦夏。常常吃啥都不香,严重的时候吃点东西还呕吐,干的活还
累人,这情况不是让家里人着急上火么?这不,青囊医馆出来了一款药剂,正对他那症,我就来给他们多买一些,备着用。”
“你家那口子的苦夏确实严重,连你家的儿子也随了他,着实可怜。不过你手上那药真管用啊?”
“管用,不管用我买这忒多干啥这中成药虽然比直接抓药来煎便宜一些,但是好歹也要八十文一瓶呢。”
潜在的意思就是这药要是不管用的话,她又不是钱多的没处花了去买。
那人听了一合计,觉得确实如此。
“这药叫啥名?俺也去买点在家备着用,俺家老头你也知道,他也是难熬暑夏啊。”
“着啊,那你赶紧,听说这药是刚研制出来的,量并不多。晚了,怕你就买不上了。”
“好咧,那俺先不和你多说了。”说完,那位大娘匆匆走了。
到了中午时,葛如沫刚看完诊,无意中想起李东仁,忍不住问道,“最近,李家那个孩子经常送柴禾来?”
自从那日她心软,给了那孩子一瓶藿香正气液后,第二天傍晚,他就送来一捆柴禾,有时候会送一些山果,有时候是在早晨用木桶装了两条鱼送来。每天必有东西送来,从不间断。
阿南颇有些无奈,东家自己也才十三,李家那小子虽然因为长期饿肚子,长得瘦小,但也有十一二岁了,东家叫他小孩,听着就让人有些啼笑皆非。
“是的,每天都送来。”
“东家,那藿香正气液可真管用,我看着那李东仁身上的脓疮比之前可少了很多啊,有些消下去了有些
结痂了。那孩子看着也顺眼多了。”阿南说着,满目的惊叹。难怪他要天天送柴禾来了,这是在报恩啊。真想不到这藿香正气液还有这作用。
“东家你不知道,这两日,咱们医馆的藿香正气液卖得可好了,都要脱销了。小的一看有些不对啊,找了一两个来买药的人一问。才知道有人见李东仁身上的疖肿好了大半去问他原因了,他如实说了是用了藿香正气液的原因,这才引起人们的哄抢。”
葛如沫点了点头,交待他,“今天他要是再来送柴禾,你留他一留,我有话和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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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孟家提亲
葛如沫吩咐的事,阿南总是一丝不苟地执行着。既然东家想见那小屁孩,那他就留意着。
果然在傍晚时,他逮住了来送柴禾的李东仁,“小子跑啥跑,咱东家要见你。”
听了这话,一直挣扎的李东仁才安静了。
没多久,得到消息的葛如沫出来了,一番打量后她笑道,“不错,你身上的疖肿消了很多了。”
“谢谢。”李东仁小声地说道。
葛如沫笑笑,“给你的藿香正气液用完了吗?”其实用藿香正气液治疖肿并不是很对症,但她目前还腾不出手来制对症的膏药,只能让他将就着用了。
“还有,没用完。”
“以后别再送柴禾来了。”山上太危险,他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独自进山,想想就让人不放心。
李东仁抿着嘴不说话。
见他这样,像是打定了主意的样子,想来是听不进她刚才的话的,葛如沫也挺头疼的。
“这样吧,田基黄、艾草、大青叶都到了采收季节,我留意了下,咱们这里这几种草药挺多的,你去采来,医馆收干净晒干的,两文钱一斤。这段时间你专采这几种药草,不要去山上搂柴禾了。”
“行,我明天给你挖来。”
“等等,这些药草医馆大量地收,你可以发动别的孩子一起采,这事我就交给你了,能不能办好?”
“可以的。”
回了这句,李东仁一溜烟走了。
“阿南,他要是拿药草来,你就把钱给他,一定要让他收下知道吗?”不能占一个小孩子的便宜。
“东家,我晓得。”
葛如沫的嘱咐不是没有道理,李东仁果然只想给医馆采药不想要钱,是阿南逼着他收下的。、
而有了阿南的带领,上藜村的孩子不再疯玩瞎玩,而是穿梭在田里地间山坡上小河边采草药。每隔几天这些孩子总能到手一些铜板,钱不算多大事做不了,零嘴总能买上一些的,有些个懂事的攒攒也能割上一两回肉。这样的行为,获得不少家长的赞赏。
三伏天,热得让人心烦,才过巳时,阳光就如同带了刺一般,晒得人心里不舒服。幸亏她建房子的时候坐北朝南,东西两旁起了厢房,没有被太阳直照。
“得空的时候得叫人在屋前屋后多移栽几颗大树才行,到明年就凉快了。”葛如沫趁着喝水的空档和罗氏等人说了句闲话。
“小五,你怎么还在这里?!孟家过来下礼了,你快去看看啊。”祥贵婶气喘吁吁地来跑来通知她。
葛如沫心说,终于来了,这一刻,一直悬挂于头顶上的刀终于要落下了。
她率先站了起来,“走,看看去。”说着,她脱下了白色的衣袍外挂,临出门前,和阿南耳语了两句,他点了点头后就冲出了医馆。
“走,我们也跟上去看看,不能让小葛大夫吃亏了。”
此时正值看诊高峰期,医馆里的人可不少,这会人呼拉拉地往外走,气势还不小。
员外郎家的礼队浩浩荡荡地进了上藜村,一路上敲锣打鼓唢呐齐鸣,惹得村民热议纷纷。
“这是给哪家姑娘下聘啊,声势这么浩大?”
“这礼队似乎是员外郎孟家的啊,看看领头的那两位,一位是吴官媒,一位是员外郎家的总管,好像是张吧?”
“这个我知道,是给葛七斤家的小五下聘。前阵子我就瞧见窦媒婆和吴官媒上他们家去了,后来又见了吴官媒两回。当时我就知道这亲事多半是成了。”
众人一看说话的那位大娘就是住在葛七斤家隔壁的,想来应该不假。
于是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开了。
“这是要将下金蛋的母鸡往外送的节奏啊。”
“不会吧?给葛小五下聘?先前一提这茬儿,周氏那婆娘不是凶得很吗?怎么这回她就肯了?”有人觉得不可置信。
有人撇嘴,“还不是葛小五不听话呗。”
“嘿,不听话?不就是没对他这做爹的言听计从呗。可该他们的,葛小五可没少孝敬。以前给的一些粮食银子米布就不提了,上回的安宫牛黄丸,你没见,葛小五一出手就是四粒给葛七斤夫妇,眼睛眨都不眨的。这样还嫌弃,真是身中福中不知福喽。”
“可不是吗?但人家就是命好啊,生不出来儿子,生个女儿了这么出息。”
这话就有点酸溜溜的了。
“最可怜就是葛小五了,样样孝敬他们,还被他们这样子作贱。四月份在六陵山那事你们还记得不?”
“怎么不记得所以说葛七斤这对父母也真是狠心,那天要不是祥贵家的好心通知了里正,里正又带着村子里十来个壮年上山,还不知道葛小五已经昏倒在山上了呢。在那样的雨夜里,要是任凭她在山上淋一晚,我估计第二天人都得咽气了。”
“还有啊,青囊医馆开张那天,他们一家子的大闹,不就差点让葛小五下不来台吗?幸亏有葛八和四太公护着,不然这青囊医馆搞不好还未开张就夭折了。”
“葛小五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才摊上这样一对父母。”
“这么一看,葛七斤这对父母真是不慈啊。不知道这门亲事他们有没有什么私心歹意在里头了。”
“不能吧”
“我觉得其中一定有猫腻,她上头可是还有三位姐姐未嫁呢。怎么瞧都轮不上她先说亲啊,这葛七斤夫妇就那么着急地替她张罗亲事?”
“走,我们跟上去看看吧,小五人好,我可不忍心她吃亏。”
这一提议竟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
“是啊,她人好,村子里的孩子常常缠着她要糖吃她也不恼。”
“对啊,家里的人身体有些小毛病,问到她,她还会教些土办法,也不收钱。”
葛七斤家大门敞开,里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众人扫来看去,都没见着正主葛小五的身影,眼见着下聘仪式就要开始了,不少人心中为她暗暗着急。
“来了来了,小五来了。”
这道声音很大,响起来时,闹轰轰的场面静了下来。众人纷纷动作,给她让了一条道,让她得以通向前方。
这会吴官媒站在院子中,刚才叫喊小五来了的那一嗓子虽然挺大声,但因其在外围。院子里外又闹轰轰的,她根本就没听见。
给葛小五让路的人,特别是站在里面的,都是察觉到旁边人的动作的时候,回头一看,发现她来了,才纷纷让路的,如同波浪一般传递着。
此时吴官媒满脸笑意地对葛七斤夫妇说道,“今天是个宜纳吉纳征的好日子,吾仅代表员外郎府前来下聘,孟府次子孟冠林与葛家五女葛如沫缔结两家之好。现在,礼起!”
葛如沫此时正好走到最内围,“且慢,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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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父子争辩
这句话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倒入一瓢冷水,仅冷却了一下,又滋的一声,暴发更激烈的议论。
一位站在外围的少年喃喃,“怎么回事啊,这么好的亲事葛小五竟然会不同意,这不是公然忤逆吗?”
却被旁边的葛彥明拍了后脑勺一下,“你傻啦?帮葛七斤有什么好处?要帮也该帮葛小五啊。上回你靠着倒卖安宫牛黄丸,不是赚了好六七两银子?你不帮葛小五,要是她真被嫁出去了,以后可没这样的好事了。”
少年恍然,对啊,这样的好事能落在自己这些人身上,是因为葛小五在上藜村,青囊医馆在上藜村。如果她不在了,这些好处还会在吗
另外一位少年点头附和,“彥明哥说得对,近来我家编的竹篮在青囊医馆的大门一摆,每天都能卖出一些呢。这都是小五给我们带来的。”
“可是,葛小五总会嫁人的。”先前那位少年纠结着说道。
“那也是两三年后的事了。”葛彥明没好气地说。
“那这门亲事留着也没关系吧?”
“怎么没关系了?你看小五这么不乐意,要是真被赶鸭子上架,很可能就会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弄不好她把医馆门口一关,歇业大吉,那咱们的财路可就断咯。现在她不乐意这门亲事,那咱们就得帮着她搅黄了去。”
这群少年郎嘀嘀咕咕着自己的计划。
而旁边也有不少人在议论这事。
“我觉得葛小五不答应是对的,你们想啊,以葛七斤夫妇的尿性怎么可能给她说这么好的一门亲事。我估计啊,这员外郎府约摸绣花枕头一包糠,外面看着好,内里不堪啊。”
“就是啊,要是真好,他们夫妻二人还不紧着前面几个女儿啊。如玺如翡如翠几个还没着落呢。况且小五才十三,亲事并不用着急嘛。”
有人猜测,“或许是人家孟府看不上前面几个,只看上葛小五呢,毕竟孟府也是员外郎府,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所以我们别把人家父母想得那么不堪吧。”
这些议论让葛七斤葛如玺等人脸色很不好看。
这些人的胡乱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这让他们很难堪。
所以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有些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些阴暗的心思,想要完全掩藏,很难完全不露痕迹。
葛如沫喊出那样反抗父母的主意的话,竟然没惹来众人下意识的反感。若是有外乡人在此,定然会感到很意外。
但她之前的铺垫,她在引导舆论为已所用的方面做得很不错。
正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即使自己‘不得道’也要稍作伪装,站在大义那一面,才会得到舆论的支持。这和她早前布局,借六陵山晕倒一事,破坏葛七斤所站道德制高点,加上后面他自己不作不死的事,使得他自己在针对她时万事艰难,得不到人支持。
以致于每回葛七斤夫妇做出什么与葛小五有关的决定,人们心里总会不自觉地想到这对夫妇又在打葛小五的什么主意了,这一现象表明葛七斤夫妇在舆论方面做为父母一方天然的优势荡然无存,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葛七斤暴跳如雷,他率先忍不住咆哮出声,“你不同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凭什么不同意”
葛如沫不惧他,“我说过了,上头的几位姐姐都尚未订下,我是不会越过她们先说亲的。”
得知了他们的打算他们的底牌,葛如沫怎么可能不加以利用?他们想将几个女儿都带进京,断然不可能给她们在老家这边说亲订亲的。这么好的挡箭牌她不用就是傻。
“你是你,她们是她们,你攀扯着她们做什么?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和她们比?”葛七斤这话想来是他埋在心底的话,完全不经脑子就倒出去了。
意思是她和她们是不一样的,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是吗?葛如沫眼中溢满了悲伤,“爹娘,二姐三姐四姐几个是你的女儿,我也是你们的女儿,为什么不能长幼有序,为什么不能一视同仁?”
葛七斤说出那样的话惹得旁人摇头不已。
葛如沫的话,旁边的人听了都觉得可怜,又挺有道理的。支持葛如沫的人越来越多了。
葛如玺觉得不能任由事情发展下去了,她站出来用温和的声音问,“小五,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你也答应了,今天却要反悔?”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葛如沫好整以暇地反问。
“你提出条件了,我们悉数答应了,这不是达成共识是什么?”葛如玺不解。
“当时我没有说话吧?”
“沉默不代表你默认了吗?”
“我沉默只代表了我在默默地抗议,并不是默认。当时全家的人轮番上阵,我唯有沉默以对。”
“你——”
“这门亲事,她不同意,我也不同意。”
一道沧桑的声音响起,众人看过去,原来是葛八来了。
吴官媒的脸色并不好看。
张德开更是阴沉着脸。
吴官媒对着周氏,面色不虞,语带威胁,“七斤家的,你们这是耍着我们玩吗?要是一开始不答应,啥事都没有。一家有女百家求,我们也能理解,本来就门不当户不对,做父母的多想多虑一些也是应该的。现在都走到纳征这一步,你们才说不同意。你们可得想好了,这事要是黄了,亲家结不成就只能结成冤家了。毕竟员外郎府的脸面由不得人随意贱踏的!”
“爹,你听到了吗?咱们家真要这么做吗?真的要让儿子得罪员外郎府吗?”葛七斤睁大了眼睛呼喊着。
葛八仅是犹豫了一下,毕竟小五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她是不想嫁,即使他改弦易辙,转而支持七斤,最后的结果能不能如愿还是两说。即使这门亲事真的能成了,难保小五心中没有怨言。七斤一家子要进京的,小五的怨气,最终很有可能会发泄到大房身上,这是他极不愿意看到的。如此一来,该如何做选择,已无需纠结。
葛八冷冷地道,“这一切你敢说不是你自找的!”教训完儿子,他朝李德开深深一鞠躬,“实在是抱歉,这事是我们葛家办得不妥当。咱们内部没有商议好,就贸然答应了这桩亲事,实在对不住。”
“爹!”葛七斤不甘心地大喊。
“这事前几天我就和你说过一回了,小五的亲事不急,你当着我的面答应得好好的,背后却搞这一套,你啊你——”葛八摇头不已。
“葛七斤,你的意思呢?”张德开问。
“七斤兄弟,既然葛八叔和小五都不同意这门亲事,那还是算了吧。”
“对呀,再怎么样,也得女儿乐意才好。”
“是呀,以小五的条件,又不是嫁不出去。定能找到让你们双方都点头满意的亲事,不必急于一时嘛。”
乡亲叔伯位都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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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父子坦白
葛七斤烦躁极了,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尽说一些不负责任的话!
“爹,这事你不要管了,就让儿子做主一次吧。”
这话,加上葛七斤的表情,似乎是想一条道路走到黑了。
“七斤,你不要自误误人。”葛八心一沉,语重心长地劝他。
“爹,我误谁了我们分家了不是吗?这么些年,你都没管过我,为什么不一直这样下去呢?”葛七斤这话不无埋怨,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葛八没权利再管着他了。
听明白这意思,葛八脸色忽然一白
“七斤,住嘴!你不要再说话刺激八叔了!如果你还有一点人性的话。”葛祥荣忙给葛八顺气。
“你觉得八叔在你难的时候没有管过你,现在也没有资格管你是吗?”
葛七斤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葛祥荣不住地点头,嘴里一个劲说好好,显然是气急了,“你说这话亏不亏心,至少八叔还将你养大成人,帮你娶好了媳妇。可是小五难的时候呢,你怎么不想想,你管过她吗?给过她哪怕是一点小小的帮助吗?没有!你待小五连当初八叔待你还不如!你这样的爹,是不是可以说你也没资格管她?”
葛祥荣这翻话,让不少泪点低的娘们都红了眼。
葛七斤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人也看不过眼,纷纷劝道:
“对啊,葛七斤,你都不听葛八叔的,凭什么要葛小五听你的?就凭她是你女儿葛八叔还是你亲爹呢。”
“再说了,小五这女儿,你坑她已经坑得够惨了,请放过她吧。”
葛七斤见那么多人来反对他,拧脾气也犯起来了,生气地说道,“我们是为了她好,不是害她。孟家什么样的门第大家都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孟家的家门不好进,这是一门好亲事。怎么到了你们的嘴里,却像我们在推她入火坑一样呢?”
“纵然这门亲事再好,孩子不愿意,你爹也不愿意,那也就罢了。”葛祥荣见他仍一副不服气的样,忍不住喝骂,“你若是再如此一意孤行,我只得将族长族老们请出来了。”
这话逼得葛七斤夫妇不得不重视,这年头的人很是重视宗族的,请宗族开堂理事是很严肃的事,商量的都是大事,比如祭祀,上族谱,除宗出族等大事。
他们这样的情况开祠堂,估计落不了好。
虽然他们不久便会启程前往京城定居,但那里是个什么情景尚未得知,他们可不想自绝后路。
葛七斤夫妇二人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底的焦急,可对目前的情形又无能为力,这让他们很痛苦和失望。
周氏着急地说道,“怎么就请族长和族老了呢,他们也管不着咱们嫁女的事吧。”
“嫁女儿的事管不着,但你们夫妇二人忤逆长辈总能管得着的。”
最终,葛七斤夫妻二人无可奈何地说道,“张总管,吴官媒,抱歉,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
功亏一溃,葛如玺罕见的肃着一张小脸。
自打上回在青囊医馆开馆之日闹了一场后,她在村中的名声受损了,都说她目无尊长。
此时此刻和那日的情形何其相似,可她却知道要爱惜羽毛了,不肯轻易趟这淌浑水,以免名声再受损。
一次顶撞,和长辈呛声,可以说是莽撞还小不懂事,两次,就是品德问题了。
张德开和吴官媒对视一眼,看这情形,大约是无法如愿了。
张德开冷冷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们好自为之,告辞!”
吴官媒也道,“大妹子,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这事明明孩子都不愿意,你还通知我们来纳征!好了,现在两家人颜面都扫地。
结亲是你情我愿的事,如果早知道,这一趟我们根本不必来!强扭的瓜不甜,咱们员外郎府的二少爷又不是娶不上媳妇,非得来此拿热脸贴你们的冷屁股不成?!”
“实在是不对不住。”周氏一个劲地道歉,心里却恨葛如沫恨得要死。
当人散得只剩下葛八一家子时,葛七斤突然跪下,“爹,今天的事,我没有和你支会一声是我不对,你罚我吧!”
葛八定定地看着这个儿子,心思却转动开了。这个儿子脑后有反骨,人没本事,但也不驯得很。不是那种被打了脸,事后还会做描补措施的,他这样,想来是后面还有事。
“其实,儿子还有一件事没有和你表明。”
“什么事?”葛八大概能猜到他要说的是什么,他这个儿子啊,之前有许多的机会都没有和他这老爹说,如今遇到挫折了才说,看来他还没死心啊。
“如玺不是我们的孩子。”
说了这句,葛七斤看了他老爹一眼,见葛八对这消息并不吃惊,他心里直打鼓,但还是得按照计划说下去。
“如玺之前不是随着她师傅去了一趟汝阴县衙替贵人治病吗?就是那时,机缘巧合之下,她和那位贵人打了照面,由她脖子上的碧玺引出了身世之谜。如今她的亲生父母已经派人找来,不日将接她进京。”
“等等,对方怎么能确定如玺就是他们要找的孩子?”
“当年在灵隐寺就只有我们两家带了孩子,有贵人告知,对方养在家中的姑娘和周氏长得有九分相像。”
葛八点了点头,非此即彼,这倒说得通了。他点点头,“既然当年抱错了,现在知道了,自然得换回来,不知道那位孙女性情如何?”
“应该还不错吧,毕竟锦衣玉食地养着,且高门大院规矩甚严,差不了。”其实葛七斤对养在别人膝下的这个女儿也不甚了解。
“如玺这孩子虽然非我们亲生,却是个念旧重感情的,她让我们陪着进京,且答应了要帮我们在京城站住脚跟。在她的提议下,料想对方不会不答应的,如玺毕竟是他们唯一的嫡女,还有,听说京城那位女儿也很得宠,有她们两人的帮忙,我们一家子站稳脚跟应该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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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不欢而散
“你是决意将如玉她们几个全都带进京吗?”
“没有,小五开了家医馆在村上,正是离不开的时候,所以我想让她留下来。但又担心她将来没着落,才给她说了员外郎府的那门亲事,当时和她说的时候她没吭声。我们以为是姑娘家脸皮薄,却没想到她自己突然变卦说不愿意。”说到这,葛七斤仍然气愤难耐。
葛八锐利的目光直盯着他看,“可我听说,孟府一定了亲,不出三个月就要将人娶进门?”
“这个,儿子倒是不清楚了。”
葛七斤表面上是尴尬地挠挠头,可心却是一沉,他爹的消息挺灵通啊。
见他爹似乎不信,葛七斤吞吞吐吐地说道,“其实订了亲后,想快点成亲,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那么如玉呢?她已经订了亲了,你还要带她进京吗?”听他的意思,是除了小五以外,所有的女儿都带进京,葛八觉得很不妥。
葛七斤罢罢手,“爹,订给如玉的那户人家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孩子虽然勤恳,但架不住底子薄。我不忍如玉受苦,自然是要带她一道进京的。”
“爹,孟员外郎府的二少爷真的很不错,配小五不差了,这事你就点个头吧,也好让我们去往京城的路上不必牵挂她。”
“不行。再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姑娘家也是一样的,既然今天已经拒绝了孟家的提亲。自然不能再腆着脸回去求嫁进他家。”人都得罪了还想着和他家结亲,不是有毛病是什么,不怕自家姑娘嫁进去后被人搓磨死?
“既然你们一家子都打算好了,那你们就按着计划去做好了。小五不能让你们随便地就送出去。她的婚事,你和周氏都不必牵挂,我自会亲自替她把关。”
“爹,葛小五究竟给你们灌了什么迷汤!让你这般维护她!”葛七斤妒嫉痛苦地喊了一声。
葛八眉毛一扬,“你是见不得家里好是不是?你们全家都要走了,去京城,小五这孩子既然想留下就留下来吧,就当替她老子娘尽尽孝心。
你这一生,没什么可为人所称道的,唯一的成就就是生了小五这么一个好女儿。”
这话听在葛七斤耳里,真的,高兴不起来。
“爹!”葛七斤拉长的声音悲愤又凄凉,他有种功败垂成的挫败感,他之前拿孝道来压葛如沫,偏他爹也如出一辙地拿孝道来压自己!他是完全拿葛如沫没有办法了!偏葛如沫的身世,他不能和老爹和盘托出。只能哑巴吃黄连一般吞下来自他老爹的闷棍。
葛八不为所动,“此事你休要再提,无论你问我多少回,我都不会答应的。”
葛八人老心不老,或者说人活到了一定岁数就成精了。
葛七斤一家子要上京,他不反对,反正他对这个儿子从来就没指望过。但葛小五既然不愿意走,要留下来经营这医馆,那他就支持!
儿子以为举家进京是天大的好事,可在他看来,上藜村才是他们的根。
这么长时间以来,七斤家的女娃子们也到了定性的年纪,以前年纪小,不咋看得出来,也不好棺盖定论。
现在个个都有十来岁了,多少能看出几分来了。
小五她行事豁达宽中,其他人都多有不如。
在开设青囊医馆之初,为平衡各方面势力,她肯妥协,愿意拿出部分利益共享,将那些有可能反对她分流病人的大夫们都绑在了同一阵营上。
她做事,常给人留三分余地,不把事做绝,这样才能走得长远。
二儿子二儿媳对这孙女有怨言,怨她宁愿把钱给外人赚去,也不愿意照顾自家人。
可他们也不想想自己之前干了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明知她要开医馆,不说支持一下,明知她银钱周转不开的情况下还逼着她拿银子出来,这么不盼着她好的家人,她敢用才怪。
小五这孩子绝对是个知恩图报的,远的不说,单说葛祥贵一家吧。他们在她难的时候伸手帮扶了一把,现在呢,小五照顾了他们多少?不仅治好了葛祥贵的病,还安排了陈氏进药房煎药,现在更是带着葛根种药材!
其他几姐妹比起她来都多有不如,就比如七斤夫妇俩看重的葛如玺,在葛八看来,比不上小五是一定的。就是比起老四如翡的沉稳中和,也要略逊一筹。另外几个,在他看来,身上总有一些让人不喜的毛病,也成不了大器。
他们上京,能依靠的是什么,仅是葛如玺和那个素未谋面的亲孙女!
那亲孙女什么性子他不清楚,但这么多年没养在身边,能和亲生爹娘这边多亲近?
那闺女养在富贵窝多年,听说还是唯一的嫡长女,吃穿用度定然不会差。
说实话,她的身世被揭露,能不怨亲身父母都算好的。且自身都难保了,如何能顾及葛家?
七斤夫妇俩人,更多的是倚重葛如玺。但说句不好听的,亲生的且靠不住,何况是养女?
再者,葛如玺那性子,他冷眼相看那么久,是个凉薄的。
这样的人,七斤夫妇二人还想将她当成依靠,不是眼瞎,根本就是心瞎!
最终,这场父子间的谈话因葛七斤有所顾忌和隐瞒,未能说服葛八,最终葛七斤只能挫败地离去。
“我交待过你,在对待葛如沫的问题上一定要慎重,怎么能让老二这么冒进!”孟广平劈头盖脸地训着管家张德开,“葛七斤夫妇做不了葛小五的主的!虽然我没明确说过,但你跟了我那么久,应该知道一些的,你就是太小觑他人了!”
孟广平真是气急败坏,他完全没有料到自己应好友相邀,离开了清河镇半月,二子孟广林竟然如此冒进,将他的全盘计划都给打乱了。
他以前就说过,这桩亲事结得圆满与否,关键不在葛小五的父母那里,而是在她本身。
谋她只能徐徐图之,之前去她家提过亲的吴官媒私下和他透露了差不多也是这样的意思。
要知道她根本不买她父母的账,恐怕葛祥贵一家说出的话的份量都比葛七斤一家子要重。别看她挑起了家庭重担,给了家里不少好处,那只是表面功夫。
俗话说得好,父母爱之,则为之计深远。这话用在葛小五身上同样适合,若她真心为了那个家为了那些姐妹打算,就该教她们一些技艺,但她偏偏只给银钱,不教半点技艺。便是即将展开的大型招工,亦无她那几姐妹甚事。说她对自己家人感情多深,骗骗那些没脑子的外人还行,如他这种洞若观烛的智者就不行了。
而二子在处理这事的态度上太散漫,也太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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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远方买家
“幸亏吴官媒替我们圆了几句话,不然我们就被当成了与那葛七斤一丘之貉,将那葛小五得罪死了。”
那天的事,吴官媒自然也上门与他分说了,她从来都不是那种做了好事不留名的人。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张德开听了主子一通话,也意识到这回他大概是真的做错了。他没骂错,自己是真没将葛小五放在眼里认真对待过。
“且容我想想。”
道歉?这念头一起就被他否定了。
虽然前有二子着人办事欲毁其名声,后又因自己不在冒进与其父母形成威逼之势。道歉亦无可厚非,但让他现在放低姿态去道歉,以如今员外郎府的权势与青囊医馆之间的悬殊差距,让他怎么都拉不下这个脸。
可不去吧,他又担心。后者倒还好说,只当自己全然不知其与家中父母貌合神离便是,料想她也怪不到他们身上。只是前面那事,是真的很棘手,只希望葛小五永远都别知道真相才好。
他现在是抱着侥幸的心理,真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已经不是一句道歉能揭过去的了。只希望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吧。
可什么都不做,亦不符合他之前想交好葛小五的宗旨。都怪这世道好大夫太少,将他们捧得太高了,轻易不容人折辱。
算了,一动不如一静,葛小五不好得罪,但员外郎府的面子亦不容有失,“罢了,这事到此为止,暂时不要画蛇添足了。”
时值七八月,地里田间活计多,中暑气的人还真不少,青囊医馆的藿香正气液十分好卖。
这样方便的药剂还是挺少的,关键是很管用,且价格还不算贵。比它方便的不是没有,比如千植堂的消暑散就很方便,但不如藿香正气液管用,价格算起来也不便宜。渐渐的,藿香正气液的名头就传了出去,问题是别的医馆药店都没这药剂卖,想买的人还得辗转周折到青囊医馆来买。
安宫牛黄丸因为限售的原因,也很受追捧,每日医馆都是人满为患。
今日,阿南早早就来到医馆,比平时早了一刻钟。医馆前几天藿香正气液卖断货了,昨晚才将货补齐,期间有不少人来问这药,他寻思着今儿肯定较平日要忙上一睦,早些来做做准备也好。
不料,他到的时候,医馆门外已经排了老长的队伍了,比之前人还多,把他吓了一跳。这些人早已三三两两的聊开了,他站在后面听了一会才知道,全部都是冲着藿香正气液来的。
“哥们,你们这是在干嘛呢?排这老长的队伍。”一穿交衽深衣的男子驻足询问。
坠在队伍最后面的两个麻衣汉子正聊得起劲,听他们说的话,显然两人是认识的。
骤然被打断,两人看了他一眼,其中一人说道,“买藿香正气液呢,要买就排咱后面。”然后就没再理会他,而是自顾自地聊开了。
年长的说,“这藿香正气液真是个好药啊。我老姨,你知道不?”
年幼的问,“你是说那位在沈丘县作媒婆的老姨?”
“对,就是她!”见他记得,年长的谈性更浓了,“她老人家是他们县里有名的官媒,经常需要外出,周车劳顿的帮人牵线做媒,偏她又最是坐不得车,一坐马车就晕啊呕啊。这事搞得她每回出门都心有余悸,可又不能不硬着头皮上。前些日子我无意中听说这藿香正气液能治晕车晕船的毛病,就给我老姨托人带人了两瓶过去。前两日她老人家稍口信来了,说这药剂她用着不错,让我再给她多弄点过去呢。这不,我一听今儿有一批藿香正气液新到,就过来了,寻思着再买上一些。却没料到今儿这么多人都是冲着这个来的。”
年幼的点头,“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药好不好,可蒙不了人。这药大家用着好,来买的人自然就多。”
他们前面一位汉子一直在听他们聊天,一时心痒痒,忍不住回头说道,“兄弟,你这还不算什么。我那结拜兄弟,他是个癞痢头,都快四十了,因着这个癞痢头至今讨不上媳妇。”
“怎么着?依你之言,这藿香正气液还能让他讨上媳妇不成?”
“嘿,这你别说,先听我说完。”
“你请说。”
“我上回去他家暂住了两晚,无意中将用剩下的藿香正气液留在了他家中。他前几天带了厚礼来我家,说谢谢我治好了他那癞痢头。这话弄得我一头雾水。后来一问才知道竟是在我离去后的某日,他头痒得受不了的时候,竟忍不住将那藿香正气液往头上涂抹。涂完一次,感觉很舒服,接着他便一日三次的涂那药液,一段时间后,他那癞痢头竟好了大半!”
“好家伙,他现在已经说上一门亲事,已经过了六礼,就等着下月将人迎进门了。前儿来还向我讨药呢,想把那癞痢头的根子给完全治好去。可他用的那半瓶子藿香正气液还是老头我用剩下的,家里也没存货,叫我上哪给他弄药去啊。当时我就亲自来青囊医馆问过了,那藿香正气液已经卖断货了,根本买不到。我那义弟一听,把他给急坏了,幸亏跑堂的告诉我们过三日这藿香正气液就有货了。这不,我那义弟昨晚又来了,早早就催我来医馆等着了,就怕买不到啊。”老汉冲那位年长的汉子嘿嘿直笑,“你说,是不是这藿香正液让他讨上媳妇的?”
年长的也觉得这真是绝了,猛拍大腿,“这位大哥,你还真别说!”
周遭的人听了个目瞪口呆。
“这药真那么管用啊,别是吹牛的吧?”交衽深衣男子半信半疑。
年长的麻衣汉子被人质疑,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谁吹牛啦,你看那么多人排队。就知道这药真是好药啊。再说了,你要是不信,大可以不买。”
“口误口误,这位仁兄勿要怪罪。”交衽深衣男子一个劲地拱手。
年少的麻衣男子拉了年长那位的衣角,“行啦,你别和他一外乡人计较,别影响了医馆这边。”
于是年长的男子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
交衽深衣男子犹不死心,又跑去问前面的那位壮年汉子,“这位大哥也是来买药的么?”
那汉子不意有人问他,待他的问题过耳入心转一圈儿后,有些手足无挫地说了句,“是啊是啊。”同时,脸上浮现一抹暗红。
倒惹来问话那人的纳罕,他不过是寻常的一句问话罢了,他这样倒像是被触及了阴私隐秘一般。
他不知道,那汉子是脸皮薄啊,他是被自家娘们逼着来买药的,与那些光明正大地买来治啥啥病的人不同,他买来是给媳妇儿治阴部骚痒不止的。且他家娘们还威胁说若是没把药剂买回家,从今晚开始就得分房睡了。
他真不知道这药还能治他家娘们那毛病的啊。
刚才听排在他后面的老弟夸这药是好药,他胡乱地点着头,心里是极赞同这话的。
“也是买藿香正气液么?”见他又是一阵胡乱的点头,交衽深衣男子再问,“那大哥买它欲治何病?”
“就——就就和后面两位兄弟差差不多。”壮年汉子似乎更紧张了,一紧张连口吃都出来了。
得了答案,交衽深衣男子以为他是天性如此,也不再追问他了。
而壮年男子则在心里狠狠松了口气,忍不住扯了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
陈省之恰好看到这一段,忍不住对交祍深衣男子说道,“大兄弟,别听他们瞎几吧吹牛,其实这藿香正气液的功效是治夏月外感兼内湿之霍乱吐泻证的。”
“陈大夫,咱们可没吹牛,这药能治那些病的。”
男子闻言,眼眸一闪,道了声谢后排在队伍后面。这药不知道对征南军那边的霍乱吐泄有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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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同行冤家
稍晚,当阿南将早上的听来的消息告诉葛如沫时,她不由得哑然一笑,这是藿香正气液的花式用法?在她原来的世界,这药也曾被人探索出来近二十多种用法。谁说古人笨来着,藿香正气液才推出多久,已被摸索出近十种用法了。相信要不了多久,会有更多的用途被挖掘出来的。
“今儿咋那么多人”来值班的温祈阳有些被吓到了,这些人加起来估摸着有小一百来号人了吧?
阿南呶了呶嘴,“都是为着藿香正气液来的。”
“这也太夸张了。”
“不夸张,咱们藿香正气液方便,且适应症很多,还便宜,比病了再去找大夫看好多了。”阿南如是说的,因在医馆呆久了,有些术语他也说得很溜。
“不知道这回的药够不够卖呢。”温祈阳略显忧虑。
“今天的,应该够吧?”阿南不怎么肯定地说道。
“罢了,断货也没办法,先到先得吧。”
晚些时候轮到交祍深衣男子买药时,他直接喝了一瓶药后,大手一挥要买五百瓶。
当时唬得阿南一愣一愣的,他没见过买药都这么大手笔的。当时藿香正气液只剩下不到五百瓶了,后面还有一堆人等着买。
那男子一听只剩下这么点,不由得瞪了阿南一眼,然后说了句剩下的他全要了。
后面的人一听,他要包圆了剩下的所有的藿香正气液时都不干了,好说歹说,匀了一些出来,剩下的全被那男子买走了。
走的时候还留下一句话,“这药要是真像他们说的那么好用,你们医馆应该多做一些。”
阿南觉得莫名其妙。
汝阴县千植堂
黄三正在查账,他身后站着一位战战兢兢的大伙计。
“怎么回事这个月药铺里的收益怎么较上个月少了一大截?是不是你们偷懒不做事?”
黄三刚查完帐,脸色很不好。
一直候着等回话的大伙计直喊冤,“冤枉啊黄三爷,咱们铺子里上至掌柜下至伙计,哪天做事都是兢兢业业的,不敢有一丝懈怠啊。”
“那这个月的收益怎么少了那么多,总得有个原因吧?”黄三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大伙计,这叫何兴的伙计在医馆里也干了四五年了,深得他器重,但器重却不代表他好好糊弄。
“陈夫人刘二爷等几位财神爷这个月都没踏入咱们医馆一步。”何兴是提着气说完这句话的,财神爷不来,医馆的收益自然会有所降低。
黄三爷闻言很惊讶,“他们不来,他们的病不治了?”难道——黄三突然虎目一张,“说,是不是你拿错药了?让她把脸上的疹子治好了?”
何兴大喊冤枉,“黄东家黄三爷,小的我完全是按你的吩咐配的药。那瓶精萃只有配少的,绝无可能给多的。”
后面那话,何兴说得含含糊糊,但从医日久的人多想想就会明白。有些个大夫习惯从手下的病人中挑出来一些有钱的肥羊,为了多捞钱,给药时好时不好的治着,让他们没办法治痊愈又舍不得走。伙计口中的陈夫人刘二爷就是这类人,他们一人脸上经常长红疹子,一人为房事不力。用着千植堂的药,时好时不好。追问原因,往往还是出在他们自己身上,只得郁闷着拖着来此治疗。
“那他们为什么就走了?”黄三纳闷,“难道是你行事不密,让他们察觉到了什么?”
“绝无此可能!”何兴极口否认,他可不能背这黑锅。
“那是为何?!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倒是给我个原因啊!”
跑了两条大鱼,黄三爷焉能不火大?养肥猪不容易,不是每个有钱人都能这样子对待的,有些人背后后台硬的,一不小心就踢到铁板。养肥猪一定要小心又小心,查清楚其身后的关系才敢出手。能成为目标的人并不多。
何兴觑了觑他的脸色,说道,“据陈夫人的随从透露,最近她常跑青囊医馆。”
黄三闻言,把牙齿磨得吱吱作响。
“那刘二爷呢?”黄三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嘣。
“刘二爷最后一次来的时候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说——”何兴额头都沁出冷汗来了,他真后悔,怎么提了这么一嘴。
“说!”
何兴咽了咽口水说,“他说,掌柜你自己都治不好自己的早泄,在他那房事不力的问题上,估计也没什么办法。看在黄三比他还惨的份上,以前在他们医馆白花掉的银子就算了,就当是——”
“当作是什么?”
何兴眼一闭,豁了出去,“他说就当作是替你付几副壮阳药钱了。”
“葛如沫,我黄三和你没完!”黄三目露凶光,咬着牙说道,他对泄露了他这个阴私疾病让他颜面尽失的葛如沫简直恨不能啖其血肉!
“不对,即使这样,医馆的收益也不会一下子滑落那么多!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黄三盯着何兴问。
回话的伙计觑了黄三爷一眼,“原因就是咱们的消暑散不好卖啊。”
“不可能!”黄三爷失态大喊,消暑散不好卖他是完全不信的。
“三爷,是真的,消暑散是完全卖不动。”
“怎么会?黄记消暑散在这个时候是最好卖的,每年的六七月都供不应求,年年如此!怎么会突然就不好卖了!”黄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百思不得其解。
何兴犹豫了一下说道,“三爷,我从一个老主顾那打听到一个消息,这消息很有可能就是造成咱们消暑散卖不动的原因。”
“快说,是什么消息!”黄三几乎是激动得弹起来了。
“还是方才提到的青囊医馆,它出来了一款药剂,名叫藿香正气液。那款药剂的消暑祛湿功能极佳,据说还有一些其他疗效很不错的衍生功能,使之成为了居家旅行的必备良药,有些门道的人家都会置上一些备用。”
“青囊医馆,葛如沫,又是她!”黄三爷咬牙砌齿地说道。
不小心听到这话的伙计心里坠坠,这话怎么听着像是黄三爷和那青囊医馆的东家两人之间有过节啊?
“而且,总的来说,那藿香正气液比咱黄记消暑散要便宜。”
“便宜什么?!一个是药粉一个是药水,有什么可比性?凭啥就说咱黄记消暑散比她的藿香正气液要贵?!你这样子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黄三冲着他数落了一顿,口水都险些喷到他脸上了。
这都是顾客们说的,何兴识相地闭嘴,没敢把这话说出来刺激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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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暗中研究
发泄过后,黄三爷狐疑地看着他,“话说,你怎么对别人的药那么了解?”
何兴讨好地笑笑,“这不是那藿香正气液和咱们黄记消暑散是同一类中成药嘛,相冲了,我寻思着知已知彼,也好多做防范。”
“最好是这样。”
何兴擦擦汗,他能说那藿香正气液功效很不错,自己也在想办法囤点货么?
“三爷,那咱们要怎么办啊?今年的消暑散还囤有好多货呢。这都八月了,再不卖,怕是今年卖不完了。卖不完的,明年也没法用了。”
“降价!咱们便宜卖!”黄三爷咬咬牙,如此说道。
“降多少啊?”
“降两成价!”他的心在滴血,黄记消暑散一直是千植堂的招牌,也是他黄记的秘方,多少年来都没降过价。靠着它,纵然他黄家子孙不才,亦能在杏林占有一席之地。如今——是他不孝啊。
伙计琢磨着,这消暑散降两层价应该能卖得动了。
每年受暑气影响的人挺多,藿香正气液虽然好用,但青囊医馆那边每次的进货量并不多。如此一来,对他们消暑散的影响是有,但他们降价两层,应该会有挺多人愿意来买的。毕竟黄记消暑散也是多年的老牌子了,效果较藿香正气液虽然差上一些,但还是挺好用的,且便于携带。
颍上县,百草庐
高家世代为医,在颖上县声望不低。此时高世离高大夫在外出诊回来,穿过医馆药堂进入后院时,不少人都主动向他打招呼。
他亦朝众人微笑点头问好。待入了内院,他的笑容便收了起来。在正屋将随身携带的医药箱放好后,转身进了一间秘室。刚一进来,秘室里阵阵药香扑鼻。
里面几个人正在忙碌什么,他们手里都捏着一颗药丸,时不时捏碎一点或者掰开一块地往他们面前的溶液投放,或者在火苗上用手指捏碎一些落入火中,产生异香阵阵。
如果外人看到,肯定会大吃一惊,这些人手里拿着的正是那价值连城的安宫牛黄丸。而看到他们这样糟蹋这药,定会大骂败家。
高世离可管不了别人怎么想,他此刻急于知道进展。
“如何,这安宫牛黄丸的成分是什么?”
“在下无能,只能肯定其中有几样成份,其余暂不得而知。”答话的话显然是秘室头目,亦是有名的尝药人。
“先说说你能肯定的几样成分吧。”
“有牛黄。”
说着,那尝药人看了高世离一眼,高世离没好气地说道,“继续!”
安宫牛黄丸,顾名思义,自然有牛黄,知道配方里有牛黄有什么可得意的。
“黄连。”
黄连苦寒,它的那种苦味残留在嘴里的感觉很不一样,那些经常和药打交道的人尝出来不难。
“雄黄。”
雄黄味刺激,混在药中,只有对气味很敏感的人能闻得出来。
“麝香。”
麝香单用,味道并不怡人,若微量使用,并于其它香料搭配起来,却可以使整体香气更加稳定,而且其强烈的开窍醒神作用可以使香气具有一种特殊的灵动感和“动情感”。
说到此药含麝香时,尝药人的声音最肯定。
“朱砂。”
朱砂本来是没有味道的,但是有一些上好的朱砂制成的物品却有淡淡的清香。
“五味药了,依你估计,这安宫牛黄丸还有多少味药没有出来?”
尝药人低头回道,“至少还有三种。”
这是在解析安宫牛黄丸的秘方啊,这样的事,恐怕在许多医馆都在发生着,或明或暗罢了。
“剩下的几种未知材料,头已经隐约有了方向,目前正在努力攻克。”
高世离闻言不再言语,挥了挥手,让人退下了。然后端起手中的茶水抿了一口,任由那清香中带点甘苦的味道在口中弥漫,脑中思绪无限。回想这几个月发生的事,真心让他感觉到什么叫出乎意料以及变化无常。葛如沫的出现,犹如投入汝阴的一颗石子,泛起阵阵涟漪,打破了汝阴医界一片死水的格局,让整个汝阴的医术界变得灵动鲜活起来。
他更没想到,葛如沫不仅医术好,制药更是拿手。青囊医馆的两个中成药,破解药方这么难,这是前所未有的。别看他这间秘室简陋,里面的人在药理方面可是难得的人才。在葛如沫和她的青囊医馆出现之前,市面上卖的中成药,有好些都已经被他们破译了。比如千植堂黄三爷引以为傲的黄记消暑散就是其一。
这些药破译起来没有太大的难度。因没有先贤医术的传承,很有人用药配合方剂超过十味的,不,超过八味药的,都少。盖因期间的配伍让人难以琢磨,当然,还有对病症的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原因。
偏葛如沫用药毫无局限,不管是复杂到十味药以上的复方,还是一两味药的单方,她都信心拈来。
问他为何对葛如沫如此知之甚详,大约是自己对她下意识的忌惮吧,所以对她的情况很是关心。
沫就如这安宫牛丸一般,一出世就受世人睹目,虽然目前名声敞未大燥,但加以时日,必会广为人知。
但秘室人员对藿香正气液和安宫牛黄丸的破译进展不大,这让他挫败之余,对葛如沫也很佩服。
藿香正气液和安宫牛黄丸这样的药,这两药方非医之大成,不足以开出。虽然安黄的配方只知其五,但觑一管可知全豹,其配伍应该极其精妙合理。只是不知道秘室里的人何时能完全破译。他对此方的全貌很是期待。
其实高世离的期待是很有前瞻性的。
葛如沫制成的安宫牛黄丸是在万氏牛黄清心丸的基础上加味而成。而万氏万全乃明朝大医,著有《痘疹世医心法》。它的配伍极其精妙,乃凉开法的代表方。乃中医发展了一千多年后的智慧结晶,药效自然非同凡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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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征南军营
相比汝阴这边的暗涛汹涌,千里之外的镇南军营亦不平静,整个气氛冷凝肃穆。
“情况怎么样?”沈东篱端坐于军帐主桌,手执公文,一身的轻铠甲军装,人虽略有疲惫,但不减其俊逸,甚至因为戎装的加成,更显气势逼人。
难怪会被对面敌军的公主看上,甚至扬言要活抓他做驸马,行军总管有些分神地想到。
“嗯?”
沈将军不耐了,行军总管忙收敛心神,躬身道,“沈将军,情况有些严重啊,卑职过来时今日又有两百多将士倒下了,上吐下泻的,疑似霍乱。军医那边草药亦是紧缺,将军你还是想想办法吧,不然这样下去,恐怕军心不稳。”草药紧缺那是显而易见的,毕竟是他们预料不到会有如此多的士兵不耐酷暑晕倒甚至上吐下泄。
本来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草药也是按以往的例来预备的,现在出现突发状况,草药缺少太正常了。
“草药肯定是要补充的。”沈东篱肯定地说道,目前双方的主力并没有大的消耗,只是进入了胶着状态,未来必有一战,这场仗最好不要拖到过冬,否则气候的影响又是一个难题。那么目前至关重要的是赶紧让士兵们恢复战斗力。
“消暑散用上了?”
“用上了,效果不咋好,许多将士都还躺着。”行军总管难掩忧心。
“对了,我们的水源一定要保护好。”
“沈将军放心,杨少将领着一队士兵亲自守着水源,应该问题不大。”
行军打仗本就艰难,这回南征楼月国更是如此。一开始就知道楼月国是块难啃的骨头,虽然楼月兵的士兵不如北方的蛮族彪悍,但因其地势复杂,丛林虫兽遍布,时而瘴气弥漫,士兵很难适应,不比北征容易。
饶是在南征之初,沈东篱等人有这个心理准备,可如今面临的情况要比先前预估的还要难得多。
“将军,其实上回你弄来的药水,有情况严重的士兵用过之后,病情很快好转。陈总军医也说了那是个好药,消暑散不及它多矣。若是可以,多弄些那个药水回来,或许咱们的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行军总管建议。
闻言,沈东篱有些意外。那个药水好像叫藿香正气液,他记得是梁道斌寄来给他的,他已经习惯了梁道斌时不时给他寄些奇怪的东西了。而他还不知道,这藿香正气液如今由清河镇辐射至整个汝阴,在当地卖得火热得很。而他得到的那些,是梁道斌利用回春堂的渠道弄来的,也没有多少,但没想到这些药竟然误打误撞竟能解决目前军营里的问题。
“走,咱们到军医处看看,若是真的,咱们一同去总帐处禀报柱国大将军。”沈东篱说着便站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沈东篱领着行军总管来到柱国大将军的军帐外,经由通报,没多久便被放行。
他们进入后,看到柱国大将军宇文白及正笔直地站在山川行军舆图前,推演沙盘在其右手边,他背对着他们,问,“你们刚从军医处回来?”
行军总管朝沈东篱看了一眼,沈东篱示意他将情况说明一下。于是他上前禀报了军医处近日来发生的状况。
“自打大军进入岭西,每日都有不少战士由于身体不适倒下,疑似霍乱吐泄之症军中草药越紧缺,没有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法每日都有不少战士倒下,军医处人满为患无意中用了沈将军带回来的药水,用过的战士见效很快,愈后状况良好”
“你用来那药水,陈茵尘怎么说?”宇文白及问沈东篱。
沈东篱说道,“陈总军医说药是好药,应该用有十来种药材,配伍巧妙,对战士的病症很有效。”至于他感叹制药的人大才心思巧妙很想亲自去切磋一番的话,他还是别说了。
“柱国大将军,你不知道,那药水又苦又甜又咸又涩又辣,基本所有的味道都有了,冲得很,给晕沉沉的人灌上一口,那人准得立马醒来。”行军总管玩笑着说道,“不过喝过的战士都挺爱这一口,说一口下去胃都跟着一起烧,带劲。”
若是葛如沫在这定会告诉他,因为藿香正气液里有药用乙醇,还有一些中药植物的挥发油,药用乙醇的比例还不小。
宇文白及问,“那药你是从何而来?还能再弄来一批吗?”
“那药水是梁道斌通过回春堂的渠道弄来的,叫藿香正气液。不过由于这批药是由汝阴那边的驿站送过来的,对于制药之人我与陈总军医都有所个共同的想法,那人极有可能是我们认识的。”
听到藿香正气液这几个字,宇文白及心中一动,想起那封密报以及即将到来的五百瓶药水。他转动着拇指的板指,良久,问沈东篱,“能说说你们因何得出这样的猜测吗?”
沈东篱想了想,将葛如沫帮卫夫人治病的事说了一下。
宇文白及听后,突然想到什么,问他,“前段时间你那腿的毛病”
沈东篱点点头,“也是找她治好的。”
“那人现今在哪?”
“汝阴县清河镇一带。”
听完这些后,宇文白及也是倾向于他们的猜测。汝阴这么多年来,医疗水平平平乏乏,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大夫。
因为一个地方一个行业的格局多年的平静是由于此女的异军突起而发生改变的,而那药水的出现是在她出名之后,又是一种新药,与她有关的可能性很大。因为药品的研究不可能一蹴而就,此药由十来种中药精华杂糅而成。若在汝阴之前就有人研究,那是需要逐步改进的,不可能没有风声泄露。这样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藿香正气液的药方是完整的,且与之前汝阴当地那些碌碌无为的大夫们无关。
“你们这个猜测可能性很高。”宇文白及想到密报上所言的收购藿香正气液一事不算太顺利,这事可以理解,这些密探不能表明身份,做事多有掣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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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初谈合作
“前阵子咱们与楼月国短兵相接那一战,楼月国也折损不少将士。咱们军队的情况,估计也被他们探子探到一二。楼月国的打算,本将军也略有猜测,无非是想休生养息之际再等我们这边情况恶化好捡便宜。如今战事陷入胶着状态,一时半会大战是不会有的。这样,你带人亲自去一趟,将尽可能多的藿香正气液弄回来。”
柱国大将军的话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他安排的这个任务沈东篱也并不意外。
“还有,你暗中还得弄来一批草药以备过冬!此事至关重要,要注意保密,你能做到吗?”说着,宇文白及定定地看着沈东篱,眼底有一股殷切的托付。
闻言,沈东篱吃了一惊,征南军的作战计划他略知一二,正如他先前考虑的,大军并没打算将战役拖至冬天。可如今大帅却让他私下准备将士们过冬要用的药草,这其中的信息量有点大。他不着痕迹地将大帐扫了一遍,发现帐内就他们三人,大帅是将他当成了心腹了啊。
宇文大将军从军近二十年,常年驻守国界边关,为大周国四处征战,实乃他心中敬仰的大英雄。加上此次任务干系着万千战士的性命,他义不容辞!
于是他强忍心中的激动朝宇文白及郑重地行了个军礼,“大将军,您交给末将的任务,末将誓死完成!”
宇文白及将他扶了起来,拍拍他的肩头,“吾与军中二十万将士在此等候佳音。”
沈东篱领了命令,便立即回营帐略作收拾,准备出发。
沈笠忙前忙后地收拾着。
此时星少司摇晃着羽扇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沈笠看他一幅羽扇纶巾的样子,不耐地翻了个白眼,“神棍,你有什么事就赶紧说,我们这边还有急事呢。”
星少司自顾自地摇着扇子,“急什么,你们不就是往北走一趟吗?又没过大河,花不了多少时间。”
沈笠都不想理会他了,马歇人不歇地走,他们都得花上小半个月,军情紧急,可耽误不得。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真是粗鲁。”星少司将扇子一收,“但本军师大人大量,不怀你计较。我进来呢只为叮嘱你们两句,你们此行别贪图省事走水路,汝阴之西有贵人。”说完,他便摇晃着扇子走开了。
沈笠虽早已习惯他的神神叨叨,可还是觉得麻烦。若按他所说不走水路,那便弃了由鄱阳进入汝阴这条路,走别的路肯定会多花时间的。而营里现在最缺的就是药,救命药晚一点点都有可能有将士因此而失去战斗力。一想到星少司给他们出了个两难的题,让主子伤神,沈笠就气,忍不住气鼓鼓地瞪着他远去的背影。再看一眼明显陷入沉思的主子,沈笠磨了磨牙,然后转身继续收拾行李去了。
日子如水一般过着。
这日,到了先前葛如沫与梁道斌约定的,前往回春堂技术支援的日子。许是摸清了葛如沫每逢一旬必到的规律,每逢她坐镇的日子,回春堂总是人满为患。今天亦不例外。
“这是暖宫药,药方你拿去抓九副药,每天一副,三碗水煎成一碗,药渣别倒。煎过药的药渣拿来烫脚。先吃完再来复诊看看。”葛如沫交待完就端起杯子喝了两口水等着下一位患者坐下。
“谢谢葛大夫,谢谢。”拿到药方的妇人一个劲地道谢。
葛如沫微微颔首,然后伸手把脉继续给人看诊。
看着这熙熙攘攘源源不断的病人,王一清是喜忧参半。喜欢的是在这样的日子,病人多,意味着病人买葛小五的账,也意味着医馆进账多,最重要的名声比以前响亮了;忧的是葛小五不是回春堂的大夫,她所开的青囊医馆也是忙得很,不知道何时这技术支援就没了。
还未等他暗自感叹完,一道声音打断他的悲春伤秋。
“黄老板,你们回春堂有没有安宫牛黄丸卖?”
王一清汗颜,“这个,没有。”
谁不知道整个清河,不,整个汝阴郡乃至全国,只有上藜村的青囊医馆有卖!只此一家,别无分店。他来问,真是白问了。其实眼前的人也不是头一个来询问的,自打那安宫牛黄丸横空出世以来,每天都有人前来问询,但总是失望而归。
“那么,藿香正气液呢?有没有?”那人再问。
“也没有。”王一清更尴尬了。
“这个也没有,那个也没有,这回春堂还说是清河镇上最好的医馆外加药房呢,太名不副实了。还不如人家一乡间医馆!”来人嘀咕着离开了回春堂。
王一清也委屈啊,这两种药又不是大众药,刚出世没多久,产量本来就低,他们这里还偶尔有点货呢,离开清河镇,外人更买不到了。
“小五,让你见笑了。”
王一清对着一旁已经忙完告一段落的葛如沫说道。
葛如沫摇摇头。
王一清让人上了两杯清茶,然后邀请葛如沫进入与大厅相连的半封闭的花厅。
“小五诊病,真是一如往常一般干净利落啊。若是这世上能多几位如你一般的大夫,那便是百姓之福了。”王一清赞美道,此话是恭维,亦是他真实的想法。
“王掌柜谬赞,我亦无他,唯手熟尔。”
王一清笑着摇摇头,太多人比她‘手熟’了,比如那些成名几十年的大医,可没哪个像她切症这么快速又准确的。
“小五,你们青囊医馆的这两种中成药卖得真是红火,你看咱们合作那么久了,能不能给我们回春堂供点货啊?价钱好商量。”
他的建议让葛如沫陷入了沉思,在此静默的时刻,王一清屏息以待。
葛如沫从沉思中回神,朝王一清歉然说道,“王掌柜,抱歉,安宫牛黄丸由于原材料的限制,我们的产量实在不多。青囊医馆也是每日限量售卖的,实在无力再供货给回春堂。”
闻言王一清难掩失望,他也知道葛如沫说的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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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达成合作
“不过——”葛如沫话峰一转,“藿香正气液倒是可以匀点给你们。”
“那真是太好了!”王一清很高兴,并没有退而求其次的憋屈。
对别人来说,这是没鱼虾也好的安慰,但就王一清而言,他更看重藿香正气液。而他的少东家梁道斌,更为看重的是安宫牛黄丸。
不过他也能理解,毕竟藿香正气液乃广谱药,安宫牛黄丸才是治疗重症之药。安宫牛黄丸横空出世,一出现就治愈了一个瘫痪在床的老妇,这消息不知道震撼了多少人。后来随着此药的不断卖出,药效也陆续得到反馈和验证。这药对于中风偏瘫之病人有奇效,当然,病得越久之人用之,药效越不明显。但,即使这样,安宫牛黄丸也被奉为神药。
这样神奇的药,他自然也命人购进了一些,并送了五粒入京,附上在上藜村发生之事。
他上头的人果然对这药很感兴趣,从京里传来的书信上说,连白若仙白大国手都称这药是好药。赞它乃以芳香化秽浊而利诸窍、咸寒保肾水而安心体,苦寒通火脏而泻心用之方也。
若是葛如沫得阅此信,必定佩服无比。白老前辈虽未分析出其中的成分,但此话道尽了安宫牛黄丸用药之精髓,不愧为杏林国手。
王一清觉得遗憾的是,关于此药的配方,葛如沫的保密功夫做得实在是好,除了知道其中牛黄为主料之一,其余一概不知。
他相信,从安宫牛黄丸的横空出世到现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定有不少人在暗地里研究它的配方。不,其实不止安宫牛黄丸,连藿香正气液的配方就他所知也有不少人在研究,因为这个配方青囊医馆一开始就给病人开方使用了,保密功夫做得实在不够好,不像安宫牛黄丸,一点都没透露出来。
若是葛如沫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定会告诉他,这样的情况是她有意为之。安宫牛黄丸是她独力配制的,所以配方保密得很完整。而医馆里的大夫们尽管对配方好奇得挠心挠肺,也不曾逾越半步来刺探的配方组成。
在药剂剂型而言,安宫牛黄丸是蜜丸是丸剂,藿香正气液属于口服液。相对而言,藿香正气液需要用到好几种方法来提取药物的有效成份,工艺繁复。而安宫牛黄丸仅需要将十一味药丸经一些炮制手段后研成细粉,按比例配研、过筛、混匀,加适量炼蜜制成大蜜丸即可,每丸重约一钱。所以贵在配方及材料,藿香正气液不仅配方值钱,工艺也贵重。
藿香正气液的配方及制作方法也很令人觊觎,作为广谱药,那销量真是令人吃惊。这妥妥的都是银子啊。据他秘密得知,就有不少人弄到了藿香正气液的配方。
只是藿香正气液的配方是弄到手了,但近十种药,该怎么处理,这是一个大难题,总不能一全部放入锅里一煮了事吧?这样煮出来的药汗和青囊医馆瓶装的藿香正气液在味道上有很大的不同。
要是葛如沫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定会告诉他,这些人弄到的只是藿香正气散的部分配方,并非中成药藿香正气液的配方。
两者有差异,前面的是十一味药,后面的却是十味药,其中一个用苍术,一个用白术。
白术、苍术均能健脾、燥湿,治疗脾失健运、湿浊中阻之证。但白术功偏补气健脾,宜于脾虚湿阻者;苍术苦温燥湿力强,宜于寒湿阻滞中焦而脾虚不明显者。
用藿香正气散的配方来制藿香正气液,能制出藿香正气液的味道来,那就真的有鬼了。但不可否认,两者都是好药。
再者那繁复的工艺,没个人指导,光凭想象可弄不出来。味道药效自然差异甚大。
所以葛如沫隐隐得知有人在仿制藿香正气液,也不以为然。山寨从来都是中国的特产,不会因时代变迁而有所改变,让他们折腾去吧。
“那么藿香正气液我希望你们青囊制药每个月能供给回春堂十万瓶。”王一清毫不客气地张口,一要就是十万瓶。
青囊制药正是赵郡贤负责的那间制药厂的名字。
十万瓶?葛如沫失笑,他们青囊制药厂现在增加了人手,一个月的产量也就十万瓶左右,他一开口就要那么多,也忒大手笔了。况且,她真正能支配的并没有这么多。想到这,她不由得敛住了眉间的笑意。
“只能供给一万瓶。”葛如沫一下子就给他砍掉了三分之二。谈买卖就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五万瓶,少了不够卖。”王一清稍微退让了一些。
“两万,再多我们自己都要断货啦。”
“三万,不能再少了。”
葛如沫想了想,这个数目尚可接受,“行,那就三万吧!”她最终拍板定下了具体的供给数目。
王一清也明白,这估计是他能拿到最多的量了。
谈妥了这事,王一清在安宫牛黄丸一事上尚未死心。这不,又将话题绕到这上头来了,“小五,这藿香正气液和安宫牛黄丸都是好药啊。好药就不该被埋没,得加大产量,让更多的病人都能用上这药才行。”
“我也想,可是这味药的药材难寻啊。”葛如沫也有自己的难处。
“人多力量大,再怎么难找的药,多个帮手总比自个找来得容易。”王一清话里话外似有暗示。
葛如沫隐约明白他的意思,其实她也在考虑,在她所知道的所有图形关系中,以三角形为最稳。如今她与赵郡贤在青囊制药中占据重要的双边关系,现在看着还好,但其实这双方的关系是有些不牢固的。她也打算趁扩大青囊制药之际,再增设一位股东入驻,形成稳固三边关系。
在她认识的人中,有实力合作的,梁道斌还是比较可信的。但有一点不好的是,梁家也在经营回春堂。同行相忌,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如果打算合作,这段关系必须慎重对待,不然一个弄不好,很有可能反目成仇。
而合作的首要条件便是所有药品的署名必须由青囊医馆来,这一点她坚持。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非她贪名图利,她也是不得已。
等做大做强后,这些署名了青囊医馆的药品就会成为她的一屋护身符。不是她岂人忧天,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她孤身一人立于世,葛家又是那个样子,随着医馆的壮大,她就犹如一个三岁童儿抱着金砖行走于闹市,不多想一想怎么行呢?
“王掌柜,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这件事你也做不了主吧?不如这样,你先写信问清楚,咱们另约时间再详谈吧?”葛如沫建议。
“你说得对,就依你所言。”王一清也明白这事急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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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妊娠病热
辞了王一清,葛如沫让阿南将车赶往药厂那边。
其实不用她吩咐,阿南都知道了,这是她的习惯了,每回到镇上,只要有时间,她总会到药厂那边转转。
赵郡贤亲自将人迎了进来,去往主院的岔道上,葛如沫驻足凝神看向那边,“那边在做什么?人声鼎沸的样子?”
赵郡贤掩嘴打了个哈欠,“你不是说咱们的药瓶要做防伪措施么?我将平安玻璃厂给揣了。”
葛如沫转过头看他,眼中难掩讶异。
赵郡贤瞟了她一眼,怪她大惊小怪,“这有什么?那姓曾的太不地道了,给咱们做的第二批药瓶涨价不说,还把咱们定制的瓶子烧出来卖给旁人!你说得对,药瓶咱们一定得做好防伪措施。所以,我干脆就将他家的大师傅二师傅给挖了。”最后他还咕哝了一句,“再说,这平安玻璃厂也是那姓曾的用不正当的手段谋来的。谋人者人恒谋之,端看谁手段高了,这有啥不对?”
葛如沫估计,这平安玻璃厂的曾老板要哭了,这上哪惹来的煞神。不过这样也好,能让他们的药品更有保障一些。
在藿香正气液的防伪上,不仅瓶身会被刻上标记,最重要的是整瓶药会像葡萄酒一样用上软木塞工艺。一旦开封,便无法还原。这样能最大限度地防止假冒伪劣。在工业低下的古代,这已经是防伪的极致了。
其实橡木制成软木塞另有一套成熟的工艺,她不会,只能利用橡木特有的弹性和伸缩性,利用热胀冷缩的原理做好瓶口的密封工作。
幸亏他们发现了橡木,而软木塞取自于橡木,并且橡木资源还很丰富,不然不知道多少人会骂她暴殄天物。
想想,葡萄酒多少钱一瓶,藿香正气液又是多少,竟然给藿香正气液用上软木塞!不过或许在现代,藿香正气液比不上葡萄酒的价值,但在这里,藿香正气液却是珍贵的。
“你来得太早了,要是晚两天来,大概就能看到新瓶装的藿香正气液了。”赵郡贤语气中难掩遗憾。
葛如沫翻翻白眼,当她稀罕。
这日到了葛如沫在回春堂坐诊的日子。
回春堂病人仍旧进进出出,但抓药的药童知道瞧着如往常一般生意兴隆,其实比往日要忙碌多了。趁着空闲他往葛如沫那瞄了一眼,暗忖掌柜的不知道怎么请来的这个女大夫,真是请对了,医术是真的好,听说人在乡下还有自己的医馆呢。
他称药时时常有病人或病人家属唠叨说吃了她开的药病人病情好多了。那些她初初经手的病人以为她是回春堂新请的大夫,后来发现不是,又从掌柜口中得知她是东家专门请来指导馆里头大夫的医术的,后来不少人向他打听她一般什么时候坐诊呢。
就在他出神想事儿的空档,小二迎进一对神色踌躇的夫妇,那妇人腹若捧西瓜,神色惶然,由书生打扮的男子扶着进来。
男子问,“孔大夫不在吗?”
未待小二回答,便有旁边热心的病人抢答,“孔大夫不在,去后院用饭了。这位兄弟,你媳妇肚子那么大,这是快生了吧?可是身子不舒服?来来来,这位是小葛大夫,在回春堂坐诊有日子了,医术不比孔大夫差。我多年的沉疴多亏了她,现在好得差不多了,再吃一副药巩固效果就好了。你们找她看吧,保证药到病除。”
病人的夸赞让葛如沫哭笑不得,她什么时候成了包治百病的了?
旁边一位大娘搭话,“是啊,我孙子的病也是多亏了她。小兄弟,我瞧你媳妇那个样子难受哟,不然我让你们先看吧。”
“不不,我们还是等等孔大夫吧,不急于一时。”男子惶惶然的,显然拿不定主意。
“嗨,你还不相信呢,要不是现在快到中午了,病人少了很多还轮不上你们呢。”
罢了,反正没几个病人了,让他们等着吧。
小二好心地给他们拿了张椅子。
葛如沫瞧了那对夫妇一眼,特别是在那妇人脸上多看了两眼,然后吩咐小二,“二子,现在没什么病人,你去后院请一下孔大夫吧。”
小二应了声,然后快步往后院去了。
书生男子感激地朝葛如沫笑笑。
被前去请人的孔胜此刻内心是崩溃的,虽然他想跟着葛如沫多学一点好精进医术,可频繁的打击让上了年纪的他小心脏有点承受不住啊。一早上他已经被打击得体无完肤了,好不容易借用饭的机会躲开一会好好疗伤,怎么一顿饭还没吃完就有人来请呢。
孔胜一到大堂瞧了那妇人一会,便知道这病很难搞。要是葛如沫不在,他会免力一试,但此刻,秉承着对病人负责的态度,他就不丢这个丑了。
他倒光棍,直接对那男子说道,“这位是小葛大夫,医术尚在我之上。我不擅长妇人病,让她帮你们看吧,她要是看不好的病,找我也没用。”
正巧葛如沫刚看完所有病人,那男子冲她尴尬地笑笑,“小生方才有眼不识金镶玉,多有冒犯万请海涵。”
“无事。”葛如沫说道,“把你媳妇扶过来坐前面吧。”
男子扶着妇人艰难地坐下,葛如沫给她把了会脉,眼睛仔细观察她的肤色,侧重于她的头顶,“将你的头巾取下来吧。”
妇人紧张地摸了摸包裹着头发的布巾,紧张地问,“一定要取吗?”
“你的发斑变黑了吧?”
“你知道?”
“我确认一下而已。”
妇人取下头巾后,葛如沫给左手套上手套,然后掀开她的头发看了看,“是不是感觉心中烦躁焦虑?然后小便如血,胎动不安?”
“是,是的。”妇人结巴着说道。
夫妇二人这才算是明白刚才那些人所言不虚,这小姑娘的医术是真高明啊。
“小,小葛大夫,我娘子她是怎么了?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吧?”男子问。
“无事,只是妊娠病热,熏灼其胎。”
什么意思?男人听着这专业术语,一脸蒙圈。
“简单地说,就是怀孕期间,母体热邪热毒凝聚胞宫,熏灼到胎儿了。不过问题不大,只需将母体里的热邪热毒去除便好了。”
听起来好严重啊,“那可怎么办?”
孔胜一听是这病,不由说道,“这病得根据母体的强弱,酌情用药,不宜概行峻攻猛伐,导致——”不良后果。
葛如沫猛然抬头,狠瞪了他一眼“孔大夫这笔坏了,帮我另外拿一支吧,我写药方。”
孔胜话没说完,便被这一眼打断了,此刻恨不能打自己一巴掌!让你卖弄!这孕妇状况不好,他实不该多言让她更加不安。
趁着葛如沫开方子,孔胜安慰道,“小兄弟,你放心吧,既然小葛大夫说问题不大,那就是没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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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中元佳节
葛如沫给他开了青黛豆豉汤,“这药方你拿去,照着抓,早晚一副,连吃三天。情况会有改善的,期间不要吃大补大热之物。还有,我给她扎几针,让她舒坦一点。”
葛如沫让那孕妇坐好,将银针烧灼过消毒后,看准了穴位就迅速扎了下去。这次手法以泄手为主,所以动作很快。
方才那两位很热心的病人刚抓好药,全程观看了他们诊病的过程,忍不住安慰那男子,“小兄弟,你听小葛大夫的,她说无事便会无事,且放宽心。”
“小葛大夫,你这方子中的青黛是何物?这三个药柜的药我都扫了三遍了,确实没有这药啊。”药童苦着脸说。
没有青黛?葛如沫没有抬头,而是专心行针,“等一下,我一会过去看看。”
“小相公,别担心,针炙小葛大夫熟着呢,不会扎错的。”
书生没有心情应酬他们,只得胡乱点头,眼睛紧紧盯着两人看,就怕妻子有什么不妥。
“每回看小葛大夫行针,我都觉得好看极了。”
那书生也承认,确实挺赏心悦目的,前提是施针的对象不是他妻子,他都紧张极了,只希望这位小大夫没有扎疼妻子了。
等她收了针,葛如沫径直走到药柜前,眼睛上下快速地扫视着。从左到右看了一遍,不死心,又从右到左看了一遍。
“是真的没有,难怪我听着这药名那么陌生。”孔胜如是说,在葛如沫寻找的时候,另外几人也忍不住帮忙找了起来,最终都是一样没找着。
“没有就没有吧,我把方子改一改。”
“改方子会不会效果没那么好?”那男子有些忐忑,纵然他不懂医也明白大夫第一次开出的方子是最对症的。
这是当然的,不过葛如沫没有这么说,而是换了另外一种说法来安他们的心,“不会的,方才我是出于习惯给病人开些便宜实用的药,既然没有青黛,就用上贵重的药材吧。”
果然,那男子忙说,“贵点没关系,只要对症就好。”
后面孔胜忍不住问,“小葛大夫,这青黛是药吗?我咋没听过?”
“大概是我用药太偏了,回春堂里没有吧。”
“过两日就是中元节了,不知道咱们医馆放不放假。”罗氏有些心不在焉。
“应该会放吧?”根嫂子不怎么肯定地说道。
临近节日,大家的心思都有点发散。
葛如沫刚出诊回来,马车刚停好在医馆门口,回春堂的小二二子就跳下车,“葛大夫我先去茅房,车上的东西重你先别动,一会我回来帮你弄啊。”说完也没等她回话就风也似地跑了。
葛如沫无奈地笑笑,进了门,阿南殷勤地给她舀水洗手,嘴巴没闲着,“东家,你可算回来了。”
这是有事?葛如沫失笑,“这个点到家很正常吧?”
阿南没管这话,而是略带兴奋地说道,“先前咱们不是放话出去了么,要收牛黄。”
葛如沫一边搓手一边问,“今儿有人来卖牛黄了?”自打安宫牛黄丸一举创下偌大的名声后,医馆就对外放话要收牛黄了。可这牛黄产自于牛,此时的牛可是庄户人的宝贝,杀牛可是犯法的,能杀的牛都是经过侦别的意外死亡的牛或者老死的牛,数量很少。更别提有牛黄的牛万中无一,所以牛黄真是可遇不可求,他们消息放出去那么久,至今没人来卖呢。
“是啊,高大夫几位坐堂的大夫都帮忙掌了眼,金掌柜说了这回的牛黄比上回徐家兄弟送来的要小一些,但成色比上回还要好哩。”
“那敢情好。”
“东家你用过饭没有?村尾的狗儿叔早上去河里起网,送了两尾大活鱼来?祥贵婶今天做了香煎鱼,可好吃了,给你留了饭在锅里。”
“饭先放着,你把人集合一下,我有事宣布。”葛如沫一边擦手一边说。
“葛大夫,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往哪里放?”二子探头来问。
“二子,马车上有东西怎么不早说。”阿南常陪葛如沫到镇上,可以说是她的御用车夫,没少和回春堂的人打交道,自然是认得二子。
二子嘿嘿直笑,“刚憋死我了,只顾着上茅房了,哪还顾得上说。”
葛如沫也笑,“我要说的事就是这个,明儿就是中元节了,咱们呢,把节礼发一发,明儿放假一天。南儿,你帮忙将马车后面的东西卸下来。”
此时医馆众人都是刚用过饭不久,正在院子里炮制药材,闻言都心生欢喜。
祥贵婶嘴快,“小五你去镇上看了一早上的诊,还去置办这些东西去啊,累了吧?”
说话间,祥贵婶、罗氏、葛根嫂子更是迫不急待地跟上前去帮忙。没一会,众人有说有笑的,手里大包小包地将东西都弄了进来,放在院子里,满满地堆了一堆,有布有鱼有肉有点心,看着就让人欣喜。
温祈阳戴高松二人虽然不差这点东西,但也被医馆内喜气洋洋的气氛感染。
送走了二子,大家都围着那堆东西。
“这小半扇猪肉我嫌切了麻烦难带,就没让切,一会阿南你动下手,猪蹄留下炖了晚上大伙吃个饭。剩下的猪肉你看着切成均等的十五份,然后你们每人拿一块;点心是桂香坊的也是每人一包,鱼呢不拘大小每人一条;这布嘛,每人半匹,没意见吧”这些东西她买的时候让人划分好了,省得回来还要分,麻烦。
阿南大咧咧地说,“东家你都分好了,每份都差不多,闭着眼睛拿就是,能有啥意见啊。”
葛如沫逗他,“我这不是担心你手慢了挑到一条小鱼回家哭鼻子。”
“东家,我哪里会这样!”阿南佯装娇嗔地跺脚,直逗得众人大笑不已。
“对了,还有那面粉,你们一人舀五斤。”葛如沫指着那两袋面粉说道。
这面粉是买回来做伙食的,一袋八十斤重,别看挺多。可医馆每天做两顿饭,早饭和午饭,医馆众人都一块吃,晚饭他们则回家吃,对食材消耗快。
众人也纷纷劝道,“小五,这不行啊,这两袋面粉是留着医馆用的,咱们怎么能拿呢,这节礼已经够丰厚的了。”
“是啊是啊,这些鱼啊肉啊咱就拿了,面粉就算了,谁家也不缺这么一口粮吃。”
葛如沫罢罢手阻止他们再说下去,“拿回去吧,难得过节,让老人孩子吃顿好的。”
闻言,大家都没说话,这理由还真是而且他们看得出来东家是真心想给的。
“同样的意思,医馆也不缺这一口吃的,吃完再买就是,你们要是觉得过意不去,以后努力干活就是。”
“那行,东家的心意咱们领了,以后呀咱们努力干活,可不能让东家觉得雇咱们吃亏了。”
葛如沫是真不在意,银子都是赚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眼下这些人是最早跟着她的,她吃肉的时候不介意让他们喝点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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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青黛青黛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细粮精米难得,有些地方有些人或许一辈子恐怕都吃不上一次细粮。不过想想现在低下的生产力就知道,根本就少有深加工这一说,从而可知细粮难弄。
医馆里倒是不缺,他们午饭吃的就是米面等细粮。
一开始的时候,祥贵婶是愁得不行,她觉得葛如沫这东家给大家吃那么好,手也太松了,生怕这医馆刚开张没多久便坚持不下去要关门了。
祥贵婶刚开始做饭总参杂一半杂粮,什么玉米面高粱面红薯粉,已经是很好的伙食了。可葛如沫吃得郁闷,这时候玉米面高粱面红薯粉靠的是石磨磨的,粗着呢,颗粒比米还要大。可不像现代都磨成细细的粉末,吃起来口感自然差多了。葛如沫没咋说,就晚上直接发上一脸盆的面,天气热,便是做成馒头也放不住,第二天祥贵婶只好不掺杂粮做来吃了。
这样做有效,葛如沫便隔三差五的来一次。时间久了,祥贵婶也琢磨出味了,小五这孩子嘴挑,偶尔吃下杂粮粥杂粮面可以,可不能顿顿如此,得时不时给她改善一下伙食。她不知道葛如沫也无奈啊,一天三餐吃粗粮,不仅她的胃受不了,上厕所也难啊。
还有烧菜也是,特别是肉菜,翻着花样儿做。小五一开始时不时指点她怎么做,比如这猪肋骨怎么烧好吃,鱼怎么处理没有腥味又美味,等等。
她活了这么些年,还真不知道这做菜还有这么多花样,特别是肉菜,她觉得在小五这干上一年,她都能去镇上开个饭馆了,保准生意红火。
像那猪筒骨,卖猪肉的把上面的肉剃得那叫一个干净,他们都不爱吃,嫌煮出来没滋没味的。这猪筒骨虽然便宜,一根花不了几个铜子,可也是钱不是,煮了不爱吃这不是浪费吗?后来还是小五让买了两根回来,然后用大柴刀砍成两段,让她用大火烧开后小火再熬一个时辰,那个汤味鲜美啊。也不用放什么调料,煮的时候只要放上几片儿姜,放上一小勺醋和酒就行,小五说这样能让筒骨里的骨髓化进汤里。大家喝着都觉得好,医馆不缺那买筒骨的钱,每天都会备上这么一锅汤,不管是下饺子煮混沌都方便极了。
这样子做饭是麻烦了点,好处也不是没有,不说家里的老头子和孙子孙女都夸她烧的饭菜好吃了,单说医馆里吧,因为伙食好,众人每天都是情绪高涨的,干活都倍儿有劲。
这么吃了一段时间,众人体型都明显有了变化,变化最大的是小五,身体抽高了两寸多像是以前都被压抑着一般,如今放开来吃后像是搬走了压在头上的石头一样疯长,其次是阿南。其他人虽没那么夸张,但也觉得身上穿的衣裳紧了,特别是几个大夫,都偷偷放松了一两寸裤头了。
听小五念叨过一句,这猪筒子骨里面有骨髓,能提供人体生长的‘盖’什么的,对小孩子长高很有帮助。她不知道小五提到的‘盖’是哪种锅的盖,但后面她听明白了,多喝筒骨汤能让人长高。行啊,反正这玩意不贵,她大手一挥,家里面人也喝上!
不止她,小五他大伯一家,阿南一家,都隔三岔五地熬上大骨汤,别忘了他们都是有亲戚的,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猪筒子骨汤变成了众人心照不宣的美味。
卖肉的都纳闷了,不知从何时起,买猪筒子骨的人多起来了。猪筒子骨在上藜村周边一带特别好卖,害得卖肉的都想给这些猪骨头长价了。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东家,这布也给我们分吗?”
“自然,这些东西都是分给你们过节的。”
医馆里有陈省之、葛麻子、阿南、金算子、温祈阳、戴高松等男子,有祥贵婶、根嫂子、罗氏和她自己几个女子,
两匹白底绿花细棉布,三匹石青色棉布,正好每人半匹,男子自然是分得石青色的,女子是白底绿花细棉布。
三位婶子嫂子摩梭着布匹,脸上脸眯眯的,显是高兴的。
葛如沫见了,笑笑,暗忖,这女人不论古今自来对衣服首饰都难有抵抗力。
“东家小小年纪,行事大方,真是不错。”金算子一如既往地笑眯眯,赞美的话从不吝啬。
饿是葛如沫向来较一般女子脸皮厚也禁不住。
温祈阳戴高松接过节礼也道了谢。
葛如沫是真高兴,也不管二人这礼拿回去用不用怎么用,反正医馆如今的福利水平就是这样,他们看不看得上她也没放在心上。
温祈阳戴高松是真感激,这一段时间来他们学到了很多,是自打他们出师以后进益最快的。
东西刚分好,陈省之却说道,“小五,我一个老头子也不会做衣服,这布我就不要了。”
葛如沫刚要劝,就被阿南抢了话头,“哎呀陈大夫,这是节礼,哪能不要!这样,这布我拿回去让我娘比着我爹的身量给你做两身衣裳,做好我再拿来给你吧。”
“这哪成,太麻烦人了。”陈省之罢罢手,正欲推辞。
祥贵婶就劝开了,“陈大夫你就受了吧,这是阿南的一份孝心,平日里你没少指点他。”
罗氏也帮腔,“没啥麻烦的,两身衣服,又是男子的,不用绣花啥的,打个磕睡的功夫就出来了。”
这话是实话,只是刚才她们也不好接话说帮忙,毕竟非亲非故的,她们又是女子,接个做男子衣服的活计回去就怕有闲言碎语。阿南接的话就没这层顾虑了。
“这颜色可真漂亮。”根嫂子忍不住赞道。
葛如沫随口说道,“可惜没有蓝布,不然我还想给咱们每人再做两身蓝布工装呢。”想到今儿去布庄没有发现蓝布,葛如沫不免郁郁。
“蓝布,蓝色的布?婶子活了这四十多年还没见过哩。”祥贵婶随意地回道。
葛如沫心中一动,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没见过蓝色的布?好像真的是,这么久以来,葛如沫也没见过谁穿蓝布衣裳。难道如今还没有青黛?青囊医馆里没有青黛,当初进货时,医馆需要的第一批药材是托了梁道斌用了回春堂的渠道购进的。当时她列的单子上的药材并没有全部到齐,缺了六七种药材,这其中就有青黛,那会她也没在意,只以为缺货或者进货的药材商种类不齐全。毕竟到了现代能入药或者有药用价值的物种有一万三千多种呢。现在尽管没有那么多,但也不是一个药材商能囊括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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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分发节礼
今天她在回春堂开的青黛豆豉汤,也没有青黛,葛如沫想到。
现在看来,青黛是真的还没有人发明出来。
青黛,中药名。为爵床酬科植物马蓝、蓼科植物蓼蓝、十字花科植物菘蓝的叶或茎叶经加工制得的干燥粉末、团块或颗粒。具清热解毒、凉血消斑,泻火定惊等作用,亦常用于印染布匹、画眉等。
马蓝、蓼蓝、菘蓝几种植物不说随处可见,但也不难得。至于青黛嘛,说难得也难得,说易得也易得,如果没捅破那层工艺的面纱,想破头都弄不出来,可一旦知道又容易的很。
她记得有关青黛最初的记载是在《开宝本草》:“青黛,从波斯国来,及太原并庐陵、南康等染淀,亦堪敷热恶肿、蛇虺螫毒。染瓮上池沫紫碧色者,用之同青黛功。”
而《开宝本草》是在宋开宝6-7年也就是公元973-974年由刘翰、马志等九人编著,距离现在还要四百多年呢。
青黛她是一定要弄出来的,很多病症都用得到它,比如青黛冰硼散,治小儿胎火过盛口中生疮:又比如杀疳保童丸,能治小儿一切疳。小儿疳疾,太常见了,只是轻重程度不一而已。
没有青黛,一个药方中光找它的替代品都够她头疼的了。再说这玩意她知道工艺,又不难弄。只不过——葛如沫环视了周围一圈,发现场地还是小了些,过段时间秋收后就不够用了。光是自家种的药材以及村中零碎种的,炮制起来都需要比较大的场地,更别提她还打算到时候再趁机收购一大批新鲜的药材回来,等炮制好后留待明年用。
这样一来,不止场地不够用,储备药材的仓库也得加建几个。
葛如沫眯着眼睛看向不远处几座矮矮的山包地,她盘算着将周围的二三十亩滩涂地连带那一小片山包买下来需要多少银子。这片地不贵,包括了去官府上红契在内,一亩也没超过四两银子,要知道即使是开一亩荒地的人工加上红契也得二两银子。
不过如果葛如沫真花那银子将这片滩涂地买下,也会有人觉得她是傻子,这片地不值当花那么多银子。毕竟开荒地要是挑得好,精心伺候两三年地熟了肥了,一样是好地,一亩能卖上六七两银子呢。
而这片地呢,满地的沙石,种啥啥不成,伺候起来也难,一副好好的农具——犁耙锄头等伺候一季这样的地下来准得伤痕累累,可心疼死那些老农把式了。
不过葛如沫对这片地倒是挺满意的,沙石虽多但胜在结实,还临着一条小河。她买下这块地她也知道种不出啥来,也不是想种啥。先前种上药材的几亩已经是这一片地里最好的了,剩下的地拿来种药材也不划算,费人工费种子费材料,收成还不好。
她呢,是打算将这一片地买下后慢慢建设成一所类似现代医院的医馆。
那片山包地就依着地势建上一些房子,通风透气的挑出来做仓库存放药材。
青黛的炮制要求在地势相对高的地方,她也打算以后炮制药材就往那边移。
其余的建上几幢房子,将周围的绿化做好。这些滩涂地种不好农作物,但植上草坪,挖些深坑种移植一些大树种上应该没问题的。
若是可以,她还想和赵郡贤商量,将药厂搬到这里来。如今药厂在镇上,她老往镇上跑,总是不方便的。
不过这些都得要钱啊,葛如沫不由得感叹钱不够用。医馆这一个月来收入不错,药厂那边收益也高,可时间太短了,置地的银子倒是拿得出来,但要完成她的计划,估计还是得到明年才行。
眼见着还有两个月就能秋收了,当务之急,先把地置下来,在秋收前再把炮制需要的场地和收藏药材的仓库弄出来。
心思电转间,葛如沫心中的想法初具形态,现在不是仔细思量的时机,她拍拍手,“东西分好了,大家先拿家去,下午把活计干完,明天就可以休息一天,后来再来上工就是。”
“东家,我想吃你弄的扣肉了。你看呀,这块肉多好呀,用来做扣肉最好不过了。”阿南做出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
葛如沫笑,“馋了”扣肉是有一回她看买回来的五花肉很漂亮,那时红烧肉吃得有些腻了,忍不住动手做了一回。没想阿南几个惦记到现在。
阿南点头,“是啊,馋死了。这一扇肉呢,咱挑好的来做。东家,要是麻烦,我给你打下手啊。”做成这个好啊,味道好不说,也放不住。省得拿生肉回去,家里的老人总是腌起来存着,时不时才放几片来炒菜,最终这些肉都是进了孩子的肚子,他们都没得吃上。
陈省之也劝她,“小五做吧,难得过节,今儿没什么活,这些药材咱们几个就能弄好。让祥贵婶子给你打打下手,好指点指点她,等她熟练了你就能解脱出来了。”
小五做的扣肉色香味俱全,还肥而不腻,下饭最好,也最合适他们这些牙口不利索的老人。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不然一会要失态了。
“行吧,那就做!”
炸扣肉只花了一个时辰左右,并调好了半盆酱汁,这些酱汁等蒸扣肉的时候淋在上面,味道好极了。
这时院子里的药材也忙好了。
明天是中元节,许是人都有种迷信心理,想讨个吉利吧,中元节前后的病人较平时少了。申时初刻,葛如沫让他们将各自手头的活计用具收拾妥当,就让他们归家了。
闻言,大家将手上的活计略收拾就提着分到的东西回家了。
罗氏走得最晚。
“大伯母等等,我和你一起去看看爷爷。”葛如沫想了想,叫住了罗氏。
她先前买这些东西的时候多买了一些,医馆里的人分了后还能匀出一些来,一份送她爷爷,一份家里,一份送里正一份送四太公,还有两份也是送到族里两位近八十岁的老人的。
“好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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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蠢蠢欲动
一路上,打招呼的不少。
“小五,跟着你大伯娘看你爷去啊?”
“是啊,这不要过节了嘛,买了些软呼的糕点,正好给他送些过去。”
“小五真有孝心。”路人赞道。
“小五这孩子脸皮薄,你们别打趣她了。咱俩手上这东西都是她买的哩,都送去给她爷爷说让好好过个节。”罗氏笑吟吟地说道,这孩子人好谦虚,她很乐意替她做脸。
“大伯娘说笑啦,这些东西有一半是您过节的福利呢。”
“这福利不也是你发的吗?”
“这福利医馆里人人有份啊,又不是单发给你,所以呀这还是你的东西。”
“哟哟,你们俩啊,大的慈爱小的敬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母女俩呢。”大娘打趣。
“我倒是想,可没这么好的福分,只我是她嫡亲大伯娘,和亲娘也不差什么了。”
这种情况葛如沫就是笑,不反驳也不应和。
在爷爷葛八家呆了小半个时辰,应了他叮咛的让明天过来吃饭的要求。
葛如沫回了医馆,又提了另外一份节礼回了父母家,也不避人。没多久,村里不少人都知道她过节给家里买了不少东西,没有不赞她好的。
不巧有一两人遇到去小河码头洗菜回来的周氏,在她跟前又将葛如沫夸了夸,可把她气得不行,心中暗骂对方眼皮子浅,一点子东西就值当她将人夸上天。转眼又骂葛如沫不安好心,她家早早就备下了过节的肉和菜,真孝顺不会私下给点过节银子,偏要拿着一点东西招摇过市弄得人尽皆知!
这也是葛如沫高明之处以及用意所在,给银子可没人看见,哪天不承认,还不是葛七斤夫妇二人一句话的事。给东西就一样了,大家都有目共睹的,由不得他们赖账。葛如沫也不想如此,只是她和那边的关系这样,由不得她不为自己多打算。反正钱和物不也一样么,都是花用在了他们身上。
剩下的几份礼,葛如沫让阿南帮忙送到里正家,给几位长辈的那几份就由里正转送,她就不过去了。
里正娘子热情地招待了来送礼的阿南,里正从阿南口中得知葛如沫带着节礼回葛七斤家了,对于阿南转述的她的请求也应下了,暗赞她会办事,将这等露脸又显孝心的机会让给了他,之后他不吝在四太公面前给她说了不少好话。
即使他不说,对于村中的情况,一直关注着的葛有龄心中也有数,只是葛祥荣的话让他对葛小五的观感更好一些了,但心中的遗憾也放大了,怎么葛如沫就不是男娃儿呢?
他们走在回家的路上,双手提着满满当当的东西,见着的人羡慕坏了。特别是她们走过后,经过的地还有一股浓郁的肉香味,差点没让人哈喇子流下地。
往常村里中午没那么热闹的,这不因为明天就是中元节嘛,这儿中元节不兴当天走亲戚,都是嫁出去的女儿提前一天将节礼送回娘家。那种过节的骚动,让人在屋里呆不住,人都出屋了,三五成群就在阴凉处歇晌唠嗑,特别是那些婆子婶娘。所以,别说祥贵婶阿南他们那么大个人提着一堆东西走过惹人注目,就是只苍蝇飞过都能让他们跓足留意上是公是母。
“祥贵婶,你们娘俩手上的东西都是医馆发的?”
“是啊,明儿不是过节吗?东家一早就从镇上弄了东西回来发给大家,好让大家过个好节。”
“哟嗬,这两手拎满了东西,胳膊里挟着的是布料吧?瞧着能有半匹。”
“你们医馆的福利可真好,不知道医馆最近要不要招人啊?他婶子,咱家桂子你是知道的,嘴是笨了些,但人勤快啊,招工招他进去,医馆不吃亏还省心,你说是不”
祥贵婶一直笑呵呵,此时却略显为难,“他大娘,我知道桂子是个好孩子,可没听东家说要招人啊。”
“没事没事,我也只是打声招呼,真招人别落下俺家桂子就行。”
七嘴八舌的,围上来说话的人越来越多。
“阿娘,阿奶,我们来接你们啦。”两人回家的路还没走到一半呢,家里的皮小子们听到消息就跑来迎她们了。
“娘,你嘎吱窝挟着的布料给我,我来拿。”
“奶,我帮你拿点。”
“还有我还有我——”
“好好,都是好孩子。”祥贵婶笑呵呵地摸了摸孩子的头,对那些围着的人抱歉地笑笑,“孩子小,拿着东西让人不放心,我们娘俩就先家去了。”
有他们帮忙拿东西,一家子人有说有笑地往家里走去。
徒留下一地羡慕的人。
青囊医馆节前给工人们发了一堆福利的事根本瞒不住,毕竟这么大手笔的节礼别说是村里,就是镇上在酒楼银楼等富贵地方当差的人都少有。
一时间村中有些能力有打算将家里的孩子送到镇上寻个差事的人家都犹豫了,想着要不要去问问医馆还招不招人手。毕竟在医馆做事工钱福利都不比镇上的差,离家还近,何必舍近求远?
其中一些已经将孩子送到镇上干上活了的人家心中还是定的,并无太多后悔之意,毕竟这医馆新开,也不知道是否能称得下去。再者葛如沫年纪又小,虽说传言她的医术厉害,但在那传言出现之前她毕竟很平庸不是。可到后来,青囊医馆一日比一日强大,他们竟是看走眼了,心中不免觉得可惜。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而有些还在谋划的人,也不着急了,其中就有明白人,他们光看着医馆周围那几亩长得郁郁葱葱的中药就知道医馆必定是要招人的,顶多再拖两三个月,秋收的时候指定忙不过来。
两三个月的时间,他们还是能等得起的,况且又不是白等,家里的活一样在干。再说了不等又能怎么样,镇上的工作需要四处走动托关系,又不是有现成的候着人去做。搞不好东弄西弄下来,钱花了人情搭上了还不一定能得到一份稳定的工作,那岂不是得不偿失,还不如老实等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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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耳根子软
这些人家中就有葛祥华一家,他和里正和葛祥荣是同一房的堂兄弟,他们这一房人在村里来说日子过得还不错,使使劲还是能替孩子在镇上谋份差事的。
就连之前日子过得最孬的葛祥贵家原先日子也是不差的,田地更是不少,不然也不敢供葛鸿熙去读书。只是后来因为葛祥荣的病和葛鸿熙读书需要填补,葛祥荣一家子攒的家底才被掏空了。可这些日子葛祥贵的身体慢慢好了,不再是个无底洞,加上葛祥贵家的两婆媳在医馆做事,日子也渐渐过起来了。
这一家子在吃饭时,葛松忍不住说道,“爹娘,你们今天听说青囊医馆发了丰厚的节礼这事了吗?”
“村子里都传遍了,怎么没听说。”葛祥华虽然没笑,但眼中闪着莫名的亮光。
和葛祥华的反应不同的是他家婆娘刘翠花,“真搞不懂你为啥看好一个女娃子!”
葛祥华扒了口饭,“你不懂就对了,你要懂就不会嫁到这里来了。”
葛松无语,这是埋汰谁呢,不过说实话,他外公家条件着实不错,她嫁到镇上才算正常。
“好你个葛祥华,你的意思不就是我脑子不好才嫁给你呗!”
得,又开始了,葛松想劝,却被他媳妇扯了扯袖子。好吧,他还是学哥哥嫂嫂们埋头吃饭得了。
没人吭声,刘翠花骂了几句觉得没趣就停下了,可没一会,又忍不住说道,“老头子,这医馆是好,可是它不招人咱也没办法不是?”
“今儿回去送节礼,孩他大舅还问咱什么时候把松子送去百味斋呢他说原有他的面子情,那店小二的位子一直给松儿留着。如今情况有变,有别人看上了,这些日子百味斋的生意又好,东家也有意要招新人,怕是留不长了,他让咱们快点下决定呢,还想让松儿去百味斋的话就趁这两天赶紧把人送他那去,不然他就不管啦。”
刘翠花盘算着,怎么着也得劝老头子将人送去百味斋才好。
听他大舅说,在百味斋,客人给店小二打赏的钱都不用上缴,得多得少都是落入自己口袋,每个月六百文的工钱是有点少了,但加上赏钱怎么着一个月也能有个一两银子,加上百味斋是酒楼,时常有用剩下的饭菜,都是赏给百味斋的伙计,这样又能省下一笔开销。
葛祥华沉默了良久,才说,“再等等。”
“还等,等啥啊。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啦。咱们眼巴巴地等,医馆什么时候招人不知道,招人的时候阿松能不能够得上也不知道。要是得了医馆的准话,俺二话不说,多久都等。可现在为了一个虚无飘渺的机会,把百味斋这个够得着的活计给推了,怎么着都不划算!”
葛祥华还是不吭声,刘翠花知道他这是不肯,忍不住摔了碗回屋去了。
次日,被老娘和媳妇念叨了一晚上的葛松摸到葛根的地里,正巧,葛彥明也在。
葛松挑了一处草势浓密的田埂,一屁股坐下,整个人愁得不行。
“阿明,你家地里的活干完啦?”不然咋那么勤快来帮根子除草。
葛彥明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给怀膝除草,随口说道,“地里的活什么时候干得完,除了草得浇水,浇了水得施肥,天天都能找着活干。”
“也是。”
“所以说,不差这点功夫。再说了,我是来找根子唠嗑的,手上干活嘴上唠嗑,碍不着什么。”
葛松听了没什么反应,想起昨晚的事,又愁上了。
葛彥明扫了他一眼,撇了撇嘴,这人听不出来,没劲。
葛根乐呵呵地听着,他知道阿明一得空就经常来帮他伺弄那几亩药材,是想多学点关于药材的知识。伺弄药材这方面的东西都是小五教他的,他也不藏私,阿明想知道的都教给他。
葛松发了一会呆,回过神来问道,“根子,你家和小五亲近,小五那边有没有透露招工意思?”
“这倒没有。”葛根实话实说。
葛松眉头紧锁,“根子,彥明,昨晚我爹和娘为我工作那事又闹起来了,你们说我该怎么办啊?”
他爹倒是坚持等医馆招人,可他娘和媳妇都希望他去镇上去百味斋,他真拿不准主意了。
他娘说了,去百味斋好,去了就能干活,干了活就有工钱,且他大舅还能就近看顾下他,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他媳妇也说,如果到时候医馆真的招工,工钱什么的比百味斋好的话,他可以再去试试嘛,医馆那边越聘上了,镇上的活再辞了就是。有他大舅从中说项,应该费不了什么。
他觉得娘和媳妇的话挺有道理的。
他家的那点事,他们俩是知道的。葛根和葛彥明对视一眼,“你爹娘都是怎么说的?”
接着,葛松便叭拉叭拉地将肚子里的话都倒了出来。
葛根听完,抱歉地说道,“阿松,你知道我的,就会种地,怕是给不了你什么主意了。”
葛松希冀地瞧向葛彥明,“阿明,你向来就有主意,你觉得我是继续听我爹的话还是依我娘说的去百味斋?”
葛彥明自然看到了他的神色,可这种事旁人怎么好说,他垂下眼眸,只说道,“阿松,两者的利弊祥华叔和婶都和你掰碎了细说过,就不必我再缀述一遍了。这事事关重大,我觉得还是得你自己拿主意。”
这事葛松还没清楚地明白他自己在潜意识里已经有了答案,葛彥明看得很明白。
就他所知,关于葛松工作的事他娘和他爹一直是僵持的,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而葛松也一直挺坚决地听他爹的话,现在却犹豫了,等得时间久了固然是原因之一,再者就是他大舅那边催也是一个因素,最后大概就是枕头风了。
他媳妇新娶进门不到两月,正是情热的时候,怕是不愿意让他媳妇失望的。
松子媳妇他唤松堂嫂,人是见过,但葛彥明不喜欢她的眼神,似乎什么人她看在眼里都在心中踅摸出一个价来一样。
葛彥明对听信了枕头风的葛松很是看不上,其实这些归根结底,还是葛松自身不够坚定,耳根子软,听哪边都觉得有道理。若他堂嫂是个好的,本身见识也够,夫妻有商有量倒也不错。
在他看来,葛松是个糊涂的,自己枕边人几斤几两重都掂量不清楚,还敢让她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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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不速之客
“松子,要是不急的话,还是等等吧,我觉得进医馆挺好的。”见他纠结着拿不定主意,葛根最后还是开口劝了劝。
葛松追问,“怎么,根子,是不是你娘或者你媳妇得了什么消息了?”
“不不,不是,我是真觉得医馆不错,有机会的话在那干活很好。”
葛松泄气,“这我知道,可不是这么久都没个准信吗?”
“松子,当你是兄弟,我也说句心底话,我觉得还是听你爹的吧。毕竟你娘和媳妇都是妇人,头发长见识短,工作上的大事不能全听她们的。”葛彥明难得违背原则多嘴说了两句过线的话。
这事他本不欲多说的,在娶妻工作等大事上,他不想给人多出什么主意,是好是赖都是人过出来的,他不想到头来落下埋怨。
葛松立马反弹,“彥明,这话就不对了啊,小五也是女子,还不是一个人把医馆开起来了。我娘和媳妇只是出出主意,咋就不行了?”
葛松有些反应过度了。
这么比吗?葛彥明撇嘴,面上却做投降状,“行行,当我没说。”
葛彥明暗自对自己说,不管他们怎么样,他是一定要等到医馆招工的。自己略识几个字,身上一把子的力气,又不是那等偷懒耍滑头的人,脑子也不差,真招工了聘上的机会很大,才不要去镇上找什么店小二看堂的活呢。
想起今天还追着他打一点都不支持他的老爹,葛彥明心中暗自可惜,他怎么就没有祥华叔这样明白事的老爹呢,不过儿子不顶事,有他挡在前面也没用。
“其实我娘和媳妇说得也挺有道理的,你们说是吧?”葛松说着又将他娘亲夸赞去百味斋当小二很有前途的话拿出来说了一遍。
葛彥明听着,心中却不以为然,都只看到狼吃肉,咋没看到狼挨打呢。
做小二的人得机灵有眼色,运气好的时候赏钱是有,但运气不好的时候酒楼里的小二常常是客人的出气桶。葛松这人,不是他小瞧他,怕不是做小二的料。
而在医馆里做活就不一样了,到那的人都是去看病的,轻易不会得罪大夫,所以不会作践那的伙计。这江湖地位高下立见,傻了才不懂选。
两个好友不答话,葛松有点落寞。
葛根是真不会分析这些利弊,他现在满心的期盼就是种好地,顺便帮葛如沫打理好那几亩药材,所以他不多嘴。
葛彥明完全是不想说,在他看来,葛松其实已经有了主意了,只是他心中惧怕过不了他爹那关,不愿干净利索地下决定,拖着罢了。
“在看什么?”葛彥明发现葛根盯着村子入口的地方好一会了,忍不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那马车,好像是松子舅舅家的?”
闻言,松子一愣,连忙扭头看过去,“哪呢,我看看。”
没多久就见他急忙起身,“根子,阿明,家里来客,我先回去了。”说着一边拍着衣衫上的泥土草屑一边跑走了,根本不管两人的回答。
“根子,看着吧,要不了多久,松子就要到镇上上工了。”葛彥明意味深长地说道。
“什么?”
葛彥明扭头发现他正在小心翼翼地给牛膝植株根部除草,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
葛彥明颇为无语地望天,算了,自己和他说这些做什么,他不懂也不想弄懂。在他眼里很多人和事怕都不及他眼里的一株药材的长势好坏重要。
果然,当天葛松随着他大舅去了镇上,中元节后第二天,葛松就到百味斋上工去了。当晚,祥华叔来找他爹喝闷酒。
后面是葛彥明将喝醉的葛祥华送回家的,是婶子迎出来接的人。回去的路上,他心里明白,祥华叔这是被他媳妇给坑了。
等几日后青囊医馆传出招工消息的时候,祥华叔又来找他爹喝了一顿闷酒,后面醉眼蒙胧地嗟叹这是命啊。也是那时候葛彥明他爹才知道葛祥华竟有这样的打算,只不过因为家里的娘们跟他不在同一阵线上,儿子耳子软,害他一番打算付诸流水。不过这是后话了。
不速之客
日子如水一般过着,上藜村的平静很快被一行不速之客打破。
傅远志一行人刚抵达汝阴,才下船,就有一在码头等候多时的中年人迎了上来,拱手说道,“在下许寒嵩,大公子远道而来,周车劳顿,想必也累了,吾于前面已备好马车,落脚处也收拾妥当了,请大公子移步。”
“你便是上颖县的许寒嵩?”
“正是在下。”
傅远志略带傲气地说道,“我大伯说,让你协助我办好这回的差事,可明白?”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自然就有派系争斗。医道亦有学派,许寒嵩正是谢大国手门下一派的。
医道有学派,虽因战火医学典籍被毁几尽,道尽失传,未像后世一般形成相对完整的自我体系。
如今的医道学派只见苗头,未成气候,盖因有威望的学术领头人或宗师太少,亦未有相对完善的传世之作。但说它初见端倪,只因几位国手以及民间有名望的大医如神医李圣手,都有一大批跟随的弟子,他们本身也是具有一定学术水平的医学人才。这些都是火种,是医学流派发展的希望。
可以说,许寒嵩就是傅氏医学一脉的追随者,准确的说是谢氏医学派系的追随者才对。傅家的许多传承都来自谢家,而且因为谢家本家嫡系年轻的小辈都死绝,仅剩的谢老如同一只孤伶伶的将帅,很多事都撒手不管,傅家和谢家旁枝接手管理了谢家一脉大半的关系。
“家主的信在下已收到,自当全力协助大公子在此间的一应事宜。”
许寒嵩心中忐忑,不如面上的平静,主要是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傅香薷在信中也没交待清楚。
“许大夫放心吧,这回要办的事是府中私事,家主让大公子来,算是加一道保险。着你从帝协助也是看在你地头蛇的身份能为咱们提供一些便利,方便行事。”傅成出来笑眯眯地打圆场,他们傅家的公子小姐个个都是心高傲的主,总在无意中得罪人,害得他总是帮忙描补,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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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拜访里正
“原来如此,傅管家不必忧心,许某自当尽心尽力。”许寒嵩忙表忠心。
傅成点了点头,“不知这里到清河镇还要多远?”
“这里是颖水码头,离清河镇倒是不远,大公子一行的目的地可是清河镇”
“嗯,是那边的一个村子,叫上藜村的。”
上藜村,这个村名好耳熟,只是一下子没想起来是哪里,许寒嵩皱眉想了半晌。
见他这样,傅成问,“怎么,许大夫听说过这个村子吗?”
突然,许寒嵩灵光一闪,终于想起来在哪听过这个名字了。这不是葛如沫所在的村子的名字嘛。
“听说过,这还得从前几个月安宁侯府卫夫人回乡祭祖偶染风寒之事说起。当时卫夫人病得很重,汝阴县内许多有名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后来是一位姓葛的小姑娘治好了卫夫人的病,那位小姑娘正是住在清河镇的上藜村。”
卫夫人,姓葛的小姑娘,傅成心中一动,看向随行的另一位管事谢通,只见他也看了过来。这一举动让双方都洞悉了对方的想法,再看傅远志还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不由地相互骂了句老狐狸。
“许大夫,打住,咱们先上车,就不歇了,直接赶往上藜村吧。”
傅远志没说话,但率先登车了,显然对傅成的安排很是满意。在他看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有什么好歇的,他此刻只想赶紧将事办妥当了好早日回京。
车上,傅成和许寒嵩套着近乎,又把话题绕到先前给卫夫人治病那事儿上头去了。许寒嵩活到了这把岁数也不是傻的,闻弦知雅意,他估算着傅大少爷要办的事多半与葛如沫有点关系。于是便将与之有关的事都详细说了一遍。青囊医馆开馆后一直以来动静都挺大的,许寒嵩知道的也不少。
事关唯一的嫡女,傅香薷派遣来处理此事的人自然不会是草包,傅成谢通二人精明干练,一动一静,相辅相成。考虑到嫡女在乡间长大,礼仪形态都有所欠缺,临行前又添了一位教养嬷嬷。大侄子傅远志虽本事不大,但胜在还能听得进话。由傅谢二人辅助,傅远志将人从汝阴带回,在傅香薷看来,问题不大。
傅谢二人投身在谢家傅家,两家都以医道为生,耳儒目染之下,两人在医术上也是略懂皮毛。
“依你看,她是哪个派系的”傅成问。
“这个,怒在下眼拙,还真看不出来。”许寒嵩摇头,“自打她治好了卫夫人的病后不久就开了个医馆,说实话,我也一直留意她的动静。”其实葛如沫的动作很大,即使不特意留意,也忽视不了。
“这一番观察下来,她会的东西挺杂的,似乎什么都会一些,但因她崛起时间太短,有多精深暂时看不出来是哪个派系的,但目前露出来的手段都叫人挺吃惊的。”说到后来,许寒嵩的用的是惊叹的语气。
“就我看来,她在偏重针灸、主用方药和强调切脉这三个方面造诣都很深。”
许寒嵩的话让傅成一愣,接着不悦地说道,“听你这样一说,这个小姑娘竟是个全才?”倒不是他容不下全才出现,只是他觉得许寒嵩的话太夸张了些。
傅远志憋了许寒嵩一眼,嘲讽技能全开,“这话过了啊,这话你搁这小地方说说也就罢了,在京城可千万别说,我怕丢人。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全才?即使是白若仙的嫡孙,在医学上天赋惊人的白沉香都不敢这么号称全才。
“是啊许大夫,大少爷这话虽不好听,但话粗理不粗,是不是太抬举她了。”傅成也觉得他这话有点夸张了,自古以来,寒门难出贵子,况且她还如此年轻。
“是是,或许是我孤陋寡闻了吧?”
面上,许寒嵩自嘲地笑笑,内心却很不以为然。许寒嵩活了一把年纪了,年轻的时候全国各地各自跑,医术因师承浅薄的原因不精,但见识可不浅。其实要不是亲自经历过,且后面医馆里的所有事也是真实发生的做不了假的,他也没法相信一个小姑娘有这么厉害的医术。
后面他们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聊起了别的。
傅远志一行人在清河镇用过饭后才晃悠着到了上藜村,许寒嵩提议,备份薄礼先去找里正。
在村口正巧碰到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随行的仆人中有名叫洛花生的小厮最是机灵,他忙上前叫住那孩子,话里的意思是请他带他们到里正家。那孩子瞧了他们几眼,答应了。
于是一行人往村里走去,谢通细心,他的目光不经意落在前面带路的那孩子的脖子处。那里落了一些疤,在发际交界处更密集,有两处特别严重的还有些红肿,这是疖肿?
这玩意会蔓延生长,幸亏已经萎下去了,不然人老受罪了。这玩意难消得很,这孩子身上的疖肿能治到这份上,看来这清河镇良医不少。
那孩子将人带到后就跑了,任他们在身后叫唤也没要他们的谢礼。
他们此时刚好遇上窜门儿回来的葛祥荣,知道他们是来找他的,许寒嵩拱了拱手,“葛里正,鄙人姓许名寒嵩,家住沈丘县。在青囊医馆开馆时与你有过一面之缘,不知你是否还记得?”
“哦哦,有点印象。”葛祥荣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将这一波不速之客迎进屋里。分宾主做下,里正娘子给他们上了粗茶,许寒嵩给双方略做介绍。
“冒昧来访,这是一点薄礼,还请葛里正收下。”许寒嵩将那礼递给里正娘子。
“这个——”里正娘子不由得看向葛祥荣。
葛祥荣的视线在那礼上略扫了两眼,确实不算贵重,这才朝里正娘子点了点头,示意她收下。
傅成主动接过话头,“刚才那个孩子是村里的吧?是个好孩子,帮忙带我们找到这里,却啥也没收人就跑走了。咱这里有份小礼是给他的,烦请里正转交了。”
“那孩子我瞧背影像是村头李家那孩子。这点小忙本是举手之劳,不该受什么礼的,但那孩子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了,不容易,我就不替他推辞了。”
傅成听了,忙道这是那孩子应得的,又命人将礼再加厚点。
拒绝了他们将礼加厚两成的好意,葛祥荣代李东仁收下那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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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细问往事
“说起来,我和里正兄弟算是一见如故,不知兄弟是哪年生人?”傅成套着近乎,葛祥荣看着就比他年长,但农民兄弟通常都显老相,傅成没有直接喊人老哥,就怕闹了笑话让人心生反感。
葛祥荣笑笑,没将他那一见如故的话太当一回事,“我是甲子年四月生人。”
傅成一拍大腿,“巧了,老弟我是乙丑八月生人,比你小一岁,看来这声老哥没叫错。”
谢通撇嘴,傅成这交际手腕也是了得,这才多久,就和人称哥道弟了。
“那我就托大叫你一声老弟啦。”葛祥荣乐呵呵,整个人显得挺乐意。
傅成笑,“里正老哥啊,我走南闯北那么多年,瞧着上藜村倒是与别的村子不同,很是热闹人们的精神头很好,老哥治理有方。”
“傅老弟有所不知,本来咱们上藜村也和别的村子差不多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村子如今这么热闹是在葛小五开医馆之后的事了,常有许多外乡人慕名而来看病。这人一多,吃喝拉撒总是事儿,村民们时常有点进项,日子有盼头,精神头自然就上来了。”
这种属于小民众的小幸福,傅远志这个公子哥儿理解不了,但傅成谢通等做为管事经常在外面跑倒能体会,加上傅谢两家都是从医的,悲苦的事见多了,上藜村这样安居乐业的事听着也觉得高兴。
“大少爷,葛小五就是那葛如沫。”许寒嵩提醒。
许寒嵩低声耳语,他见傅远志刚才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便提醒他多了解一些也是好的。
原来是她!出发前他大伯提到过的叮嘱要务必带京的那位,傅远志想起来了。傅远志瞥了许寒嵩一眼,这也是他方才极度赞美的说是全才那位。
“改天,我亲自去会一会她。”傅远志暗暗决定。
“原来如此,如此一来,你们上藜村真是个风水宝地,人杰地灵。”谢通赞美地说道,接着又道,“入村时我还注意到有些田地种上了天南星、半夏、牛膝等药材,长势瞧着还不错,村里有专门种草药的农人啊?”
他的话让葛祥荣眼睛一亮,嘴上却谦虚,“哪有什么专门伺候草药的农人,都是村里人瞎种的。”
傅成不置可否,说到这个他整个人情绪都调动上来了,显然这事他挺在意,也挺自得,远没嘴上说得云淡风轻,“老哥有所不知,老弟服务的主家就是常年和药材打交道的,老哥村里的药材好不好,老弟一眼便知。可惜量太少,若是像这样的药材能大量种植,或许我回京后会建议家主来年派人到村里来专门收购药材。”
傅成的话葛祥荣没全信,但即使这话里有二三分是真的,那也足够振奋人心,说明之前小五说的将村里建成一个中药材种植基地的想法并非不可能实现。即使规模没那么大,只够借给青囊医馆也是好的,至少村民的生活会得到很大的改善。
“听傅老弟的话,你们是从京城来的,远道而来,不知所谓何事?”寒暄那么久,正事始终是要说的,倒不如直接点。
傅成谢通对视一眼后他看向傅远志,傅远志闭目养神,根本不理这一茬。
傅成暗自摇头,对着葛祥荣却正了正神色,“葛老哥,是这样的。当年我们老爷的亲生闺女也就是我们大小姐在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被奸人所害,曾遗失过一段时间,幸亏老天有眼,后来被寻到了。本以为事情至此也该圆满结束,但今年我们老爷得到消息,孩子在当年很有可能阴差阳错被人抱错了。大小姐有可能遗落在外,经初步查证,最有可能是遗落在上藜村。这次我们来,其实是想将人带回京里再做论断。”他们商量过,这事瞒不住,索性就不瞒,反正这事的主动权在他们傅家,吃不了亏。
闻言,葛祥荣很是吃惊,这种事,即使在戏文里都很少出现,毕竟大家族里的孩子,前前后后伺候的人不少,没那么容易让人钻空子,“确定是抱错了吗?是哪一位?”
“十之吧至于哪一位,只能说有可能是你们村名唤葛七斤的二女儿。”
“竟然是他们家!他们家的二女儿,不正是如玺吗?”
约摸过了一会,傅成又问,“不知老哥可还记得十五年前早春二三月份,葛七斤夫妇是否离开过村子半个月或者更久?”
葛祥荣努力想了会,最终摇了摇头,“这么久的事情,老汉真不记得了。”
“啊!”一旁竖着耳朵偷听的里正娘子突然惊呼一声,引得众人都看向她。
见此,里正娘子捂住嘴,脸色讪讪。
葛祥荣轻喝,“妇道人家,咋呼什么呢,去去,回屋里去。”
里正娘子急忙道,“不是啊当家的,我是想到一件事,几位贵人刚才所言之事还真的有。”
傅成追问,“你是说葛七斤周氏二人十五年前离开过村子长达半个月以上?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能肯定?”他刚问出这话也是没话找话,根本也没指望能问出啥来,想不到还真有人知道。
“就是,哎呀,当家的,你还记得不?几个月前小五从汝阴回来,葛七斤周氏二人不是来闹了她一场么?人散了后,我无意中跟在葛长青和罗氏后面,亲耳听见罗氏说十五年前,葛七斤夫妇二人抱着他们刚出生的黄黄瘦瘦的二丫头去了灵瘾寺。灵瘾寺离我们这挺远的,没有个十天半个月的回不来的。我想贵人是问这一件事吧”后面那句是对着傅成说的,里正娘子说完又转过头来对葛祥荣说,“时间太久咱们记不准,可罗氏可是他们的大嫂,当年也才分家不久,既然说了有这件事,总不会记错。”
灵瘾寺?这就对得上了。傅成暗忖,刚才那番话里,他可没半点露出这三个字来。而且家主也私下和他们说过,大小姐刚抱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确实是黄黄瘦瘦的。当时骨龄对得上,半岁以内的婴儿很容易看出来到底是几个月大。黄黄瘦瘦,他们也只以为大小姐在失踪那段时间里没被好好照顾,并没有想太多。现在看来,是他们疏忽了。
一片静默中,里正娘子纠结着要不要将当时罗氏与葛常春二人另外的话说出来,特别是罗氏说的,在对待二丫头的问题上夫妻二人态度反复时好时坏的话。但她转而一想,都是过去的事了,提了也是让人听着吃心,何必多此一举。
“那家人对她怎么样?”傅远志突然发问。
傅成谢通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这是问葛七斤一家子对人家女儿好不好啊,“如玺人漂亮也聪明,葛七斤夫妻二人对她挺好的,可以说全家的女儿最得宠就是她了。”
葛祥荣这话是实话,问遍村子里的人恐怕都是这么说。
全家最得宠,那应该不会被苛刻,应该过得挺不错的吧?他们不确定地想。
傅成让葛祥荣说说那一家子的事,葛祥荣想了想,便挑了一些有印象的来讲,尤其是今年年初到现在发生的事,尽量不带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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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里正家中
听完后,众人久久不能回神,都被葛祥荣嘴里的乡土伦理剧给说愣了。撇开他们小姐不谈,葛七斤夫妇真算不上是合格的父母。那种没本事却硬要压服最有出息的女儿的偏执真让人不解。明明能过更好的日子,偏偏要闹得大家都不好过。
“叔,叔,我又抢到一枚安宫牛黄丸,回头卖了,就能攒够秋后盖房子的钱啦。”
葛祥荣他们在屋里还久久不能平静,就听到屋外一连串的声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没多久就见着一个大小伙子冲进来。
许是太兴奋了,葛彦明一头扎进院子后才发现院子里坐了不少人。
“咋咋呼呼的,没看到有贵客在?”葛祥荣黑着脸佯装不悦地训人。
葛彦明抓抓头,咧嘴傻笑,“叔,这不是太高兴了嘛,都没注意旁的事呢。”
“喛,葛大哥,你别骂他,这位小哥也是高兴过头了。”傅成拦住了葛祥荣的话头,然后对着葛彦明笑得一脸和善,“这位小哥,听你刚才的话,可是抢到什么好东西了?”
谢通看向葛彦明的眼神也是略带好奇,傅成这老东西,耳朵还是那么灵。
这安宫牛黄丸,许寒嵩刚在路上也提到了,不过只是略提了一下,没有细说。安宫牛黄丸,听着就像一种药丸。听这小哥的意思,他是当二道贩子倒腾这药丸的,利润还不错的样子。可以想见,这药丸还挺受欢迎的。
不得不说,傅成与谢通二人不愧是在傅家和谢家众多服务人员中脱颖而出做管事的人。自家主子常年与医和药打交道,在这种环境熏陶下,二人对医和药都较常人敏锐。没见他们带来人中,除了二人,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呢。
葛彦明听他这样问,眼珠子一转,然后一屁股坐在傅成跟前,和他叨叨起这安宫牛黄丸的来历来,“这位大叔猜得不错,这安宫牛黄丸啊,真是个好东西。前段时间你们不知道,我们隔壁村有家姓徐的老太太被不孝子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昏死过去了,多少大夫都摇头不已让她儿子们准备后事了,说这种病就算花大钱侥幸救回来多半也是瘫在床上的命。但老太太的儿子们孝顺,都不肯认命,后来有好心人告诉他们将老太太弄到咱们村的青囊医馆来,或许有一线机会。”
“这不,后来人弄来了后,咱村的小神医葛小五一粒药下去,人就没事了!”
又是葛小五!傅远志撇嘴,这穷乡僻壤的土佬帽没见过好药,一点点药丸吹得跟仙丹似的,没见识。
葛祥荣说他,“阿明,好好说话,人家都是京城里来的贵人,什么人什么事没见过,别叽里呱啦的吹上天。”
葛祥荣没阻止他说,那是因为他担忧哇,弄明白这一行人的目的后,他是真的忧心。他们要找的人是葛七斤家哪个姑娘都好,可偏偏是向来和小五不对付的如玺。他有个糟糕的预感,近来必生事端。他让阿明说,也是让傅成一行人明白小五的本事,让他们多少顾忌一点。葛彥明是个脑子活络的,他叔说这话像是在批评他,可却是在他完话后说的,显得就不那么真心了,于是他来劲了,“叔啊,侄儿我可没吹牛,那天的事村子里亲眼见着的人多着呢,我犯不着不是。”
“小哥,听你这么一说,这药还挺神奇啊,这药就是刚才你说的那安宫牛黄丸?”傅成盯着他手里拿着的那只精巧的木盒子。
“那可不,就是它!”
“可否容我一观?”傅成商量着问道。
“药可以给你看看,但不能将那层白腊给剥开啊。不过你们估计要失望了,这药丸外面有一层白腊护身,你们是看不出什么名堂的啦。”说着,葛彦明拿出一个小巧的木盒子递了过去。
“这个你放心吧。”
谢通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脚步,挨近傅成。
傅成双手接过以示郑重,然后将拿子打开,取出药丸,确实看不出什么名堂。
“葛大哥,方才听阿明小哥说得神奇,小弟我倒是挺好奇这里面的药丸的,不知道这药丸好不好买?好买的话我这就让人去买上几粒打开瞧瞧。”
“哎呀这位大叔,这药不好买的啦。青囊医馆这药除了开给需要的病人外每天就卖三粒,很多人抢的。外面排着老长的队呢,不等上几天几夜,你们抢不着的啦。”提起药丸的抢购大战,葛彥明还心有余悸。
“这样——”傅成沉吟片刻,“那阿明小哥,刚才听你说这药丸你是打算转手出去的,不知道能否将它让给老叔?价钱好商量。”
“老叔这话就见外了,你们是我祥荣叔的贵客,这药卖谁不是卖,既然你们想要就拿去吧,价钱随意,不亏本就成。”葛彥明这话说得大气,别人听着也舒服。
“花生,拿十两银子给他。”傅成吩咐。
“好咧。”
葛彥明心里美滋滋的,十两银子哎,真好!以往他倒一手最多也就赚个二三两,要是每回都能挣那么多就好了。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其他接手的客户也不傻,要价太高的话,他们宁愿直接雇人排队。要是他们能将医馆每天三粒的销售量给包圆了就好了,倒也不是不能组织人手,葛彥明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他连忙打住了,不知道为什么,他隐约觉得不能这样做。
花生很快地取出来银子,一手交银一手交货,葛彥明拿了银子后,这粒药就是他们的了。
确定了药丸的归属权后,傅成指间微微用力,将药丸的护腊捏变形,将药丸取出。在离口鼻尚有一掌距离时,他已闻到一股清凉的幽香,精神为之一振,很明显地感觉到耳目一清的通透感。
旁边的谢通也有同样的感觉。
“你们行了啊,到底还要不要办正事?”傅远志不耐烦地站了起来。
傅成谢通对视一眼,傅成手快地将药丸收回盒子里,“大少爷说得对,当然是正事要紧。老哥啊,恐怕这回得麻烦你随咱们走一趟。”后面那句话是对葛祥荣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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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当年之事
“没问题,我回屋拿个东西就能走。”葛祥荣自然没推辞,这也是他作为里正的份内之事。
他进屋没多久就扬声喊道,“孩他娘,进来一下,我找不着那杆新的烟斗了,你放哪啦?”
“我进去一下。”里正娘子说完,冲着里面喊道,“你个老糊涂的,先前不是和你说了放在最右边的柜子那里吗?”
里正娘子刚进到屋里,就被他拉到一旁,交待她,“一会我们离开后,你让明子通知小五回家一趟。”
“回家?”里正娘子一下没反应过来,见葛祥荣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才反应过来,“哦哦,回家呀。”
“你把那些人的来意和明子提一提,时间来不及了,旁的不用多说,小五会懂的。”说着葛祥荣匆匆往屋外走去。他不知道这些事里会牵扯到什么,但他懂得多知道一些准没错。
他们走了后,葛彥明凑近了里正娘子问,“婶娘,这些人来咱们村干啥的啊?”
“阿明,我和你说,他们这帮人是来认亲的。”村子里难得有件新鲜事儿,里正娘子整个人很兴奋,没一会便叽里呱啦给小辈学了一遍。
葛彥明听完,整个人若有所思,他不是愣头青,相反,他是个极有成算的人。光听这些,他便能预计到葛小五以及青囊医馆会受到影响,估计这影响还是坏的可能性比较大。可他想了想,似乎也帮不上葛小五什么忙。暗地里好好留意这些人吧,他暗自决定。
“对了,我差点忘了说,你叔走的时候让我交待你,让你到医馆通知小五回家一趟。”
葛彥明瞪眼,急了,“婶娘,我的亲婶娘,你咋不早说。”还跟他罗嗦了那么久!不过也不是没收获,他叔的意思大概是想通过他让小五知道这事并回家一趟吧。
“哎呀,我想起来了,小五现人不在医馆,刚才我在排队的时候看到她让人套车,估计是到镇上去了。”
“那怎么办?”里正娘子问他。
葛彥明也没辙了,“不怎么办。”一来他不知道小五在镇上何处,便是知道,一来一回的,黄花菜都凉了,他们交待点事能花多少时间。二来,他觉得小五出现有出现的好处,不出现也有不出现的好处,那些人对小五来说是来者不善,她不在也好。
没多久,院子里冲进来一个人,一看,原来是葛根,“根子,你横冲直撞的这是做什么?”
葛根喘着粗气,一边顺气一边问,“明子,婶子,祥荣叔呢?”
“祥荣叔不在家,根子,啥事看你一脸着急的?”
“来不及细说了,明子,你知道祥荣叔在哪吗?”
葛彥明也意识到事态严重,忙说,“他去了葛七斤家没多久,走,我陪你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咱们边走边说。”
“好,咱们走。我急着找祥荣频是因为葛长平在医馆闹事,他集结了村里的十来个少年郎和外村的好些人打起来了。小五去镇上了,没在医馆里,我娘让我来请祥荣叔过去镇一镇场子。”
葛彥明听得脸色一变,有些生气地说道,“葛麻子干什么吃的,也不管管他侄子,葛长平不是一向都挺听他的吗?”
“葛长平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根本就不听他的。”
不久,一行人就来到葛七斤家,自有人上前敲门,葛七斤家开门迎客。见到周氏时,傅远志一行人都不约而同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她和傅梓琳实在是太像了。
葛祥荣一进门就替傅远志一行给葛家众人做了简略的介绍,又将他们的来意说了个明白。
听完了事情的经过,得知葛如玺有可能不是葛家的亲生女儿,而是京城傅家的嫡女时,有人激动有人惊讶。
葛如玺除了有点略微惊讶外倒还显得平静,而葛七斤夫妇激动多于惊讶。不对劲,太平静了,傅成谢通对视一眼,这三人的反应让他们意识到消息可能走露了,不过想到知道此事的人不止傅家人,他们就不奇怪了。
“二姑娘,烦请人将脖子上的玉坠取下来,让我们大少爷过目一下。”这称呼问题让人纠结,傅成本欲唤葛二姑娘的,但这位十有会换回原来的身份,那就是傅府的大小姐了,称呼葛姓不太好。可这事又没定,也不能称呼傅大小姐,只能去掉姓氏做模糊处理。
葛如玺依言将脖子上的玉坠取了下来,傅成恭敬地接过。
傅远志亦从怀中取出一枚玉坠,他将两枚玉坠放在一起,两枚玫红色的碧玺葫芦坠子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上,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魄丽动人的珠宝光泽,很明显能看出来是一对同料的玉坠。
“真好看。”葛如岫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傅远志扫了瞥了她一眼,心想,当然好看了,这种成色的碧玺价值连城,当年由他大伯母陪嫁的一块不规则玉石请名匠做出来的,这种成色的才得一对。大伯母本欲打算留着给将来出生的堂妹们的,不料当年大堂妹是找回来了,脖子上的坠子却不见了。当时估计大伯母觉得孩子能找回来就好,玉坠乃身外之后,也没太在意。谁能料到其中还暗藏伏笔。
全程,谢通目不转睛地盯着。
傅远志点头,肯定地说道,“坠子倒能对得上,是同一块料子。”
这不是废话吗,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好吧?
“剩下的你来处理吧。”傅远志对着谢通说。
傅成点了点头,开始问葛七斤夫妇一些问题,重点还是十五年前的事。比如那天灵瘾寺戒严僧人将香客请下山,他们如何隐藏在寺内的?后来又是如何离开?在寺里时孩子是否离开过他们眼前?离开有多久?
这些问题,葛七斤夫妇二人都答了,都是他们经历过的,回答起来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当年你们将孩子抱回来的时候,就没发现不对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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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当年隐情
“当时灵瘾寺很乱,到处都是官兵戒严,我和孩子她爹都很害怕,就带着孩子从小路赶下山,落脚后才发现怀里的孩子不对劲。咱们的孩子出生时,带着严重的黄疸,黄疸这个词也是后面我们听了大夫的话才知道它正是造成咱们女儿黄黄瘦瘦的原因。”说到这里,周氏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当时带着女儿去灵瘾寺,一来有求子之意,二来未尝没有请那里的高僧给孩子看看的意思。可我们下山后发现孩子虽然弱小,但黄疸却一点也没了。当时就觉得不对了,但我和她爹害怕,只想赶紧回家,就把这事瞒了下来。”
“既然你们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为何独独偏疼二姑娘”傅成问的问题很尖锐,“你们难道就没想过她有可能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
“有想过,刚抱回来的那段时间确实很不得劲。后面两年,孩子越生越多,都是女娃,日子越发艰难,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便将她和刚出生的小五送给了两家远亲,一家一个。”许是想起当年的艰难,周氏是红着眼说的。之前他们就和如玺商量过,这些事是瞒不住的,如玺建议他们索性全说真话。
“怎么又接回来了呢?”
“又过了两三年,当家的无意中在倒塌的墙根处挖到一块金子。当时我已经生了六丫头,大夫说我再难有孕了。当时我想孩子想得厉害,于是就和当家的商量着分别给两家亲戚一些钱,然后将孩子接回来。接回来后,二丫头五岁了,人长得俊嘴巴又甜,小小的人儿就懂得给大人端茶倒水的,我们夫妻俩没不喜欢的。”
“我们也甭管是不是亲生的了,想着就算不是,咱们对她好点,那个被换去的孩子的爹娘也能对她好点。再者这么些年过去了也没个动静,估计她爹娘也找不回了,她也注定是咱们的孩子。就当自家的孩子养着呗,况且这孩子投咱俩口子的缘,疼她咱乐意。”
大家一直静静地听着,周氏这话,倒也说得过去。
周氏眼巴巴地问,“我女儿她还好吗?”
“很好。”锦衣玉食地娇养着长大,能不好吗?
“那就好那就好。”周氏喃喃。
事情傅成在处理,谢通协助,目光经常落在葛如玺身上。傅成知道他这是紧张这谢家的嫡亲血脉,也不去管他。
傅远志百无聊赖地四处瞄瞄,当视线扫到葛七斤夫妇时,两人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傅远志厌恶地移开视线。不管如何,他们的女儿抢了傅家嫡亲大小姐的位子,享了傅家的福,是事实。
先前听那里正提起这一家子的事时,他还想着不可尽信人言,得眼见为实。但他见到人后,便知那里正方才没有夸大其词。
傅远志对这一家子人是瞧不起的,大的怯弱,那双胞胎一个哑巴一样,一个眼中冒火,最小的那个才十岁出头吧,就满目的贪婪。啧啧,果然是歹竹难出好笋。
排行五开医馆那个他没见着,但有了方才里正的话打底,第一印象不差,至少是个有本事的。
但当他隐约得知这个葛小五竟然和他大堂妹一向不对付时,傅家人护短的性子发作,对她忽生恶感。
葛祥荣那番话虽然没有明说姐妹两人关系不睦,但他傅远志也不是没脑子的,尽管他对期间的微妙关系不如傅成谢通这两个人精敏感,但还是能分析出来一些东西的。
从葛祥荣的话里可以知道,第一点葛小五与葛七斤夫妇二人有嫌隙。第二点葛如玺在葛家受宠,那她和葛七斤夫妇的关系必然很亲密要好。那么若是姐妹两人感情和睦,葛如玺必会夹在两者中间左右为难。如果姐妹二人感情一般或者本来就不好,她亦会因为偏心心疼父母对葛小五这个妹妹增添恶感。无论如何,这两人的关系必定是比不上和其他姐妹的。
有这么一家子人垫底,可不就显出他堂妹葛如玺来了,虽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但也有股小家碧玉的婉约。倒显得与这家子格格不入了。不过这个家的底子就在那里,怎么娇宠也就那样了。
其实葛七斤家现在的生活已经很不错了,毕竟有着葛如沫每个月提供的生活费。傅远志看到现在的情况都不满意,几个月前,更差,怕在他眼里就和乞丐的日子差不多了。
不得不说,傅远志挺同情他这个流落在外的堂妹的。若她真是他大伯的嫡亲女儿,被人鱼目混珠,白白吃了十几年的苦,也真够倒霉的。
不然凭她的身份,不提傅家,就说谢家,她可是谢羌垣唯一一个还活着的嫡亲的孙女儿,虽然是外孙女,但对孙子一辈都死绝的谢家来说,她就是金疙瘩一般的存在。不然谢家不会在听了这事后,将谢通调来处理这事。
光这一层身份就足够她在京中横着走了。别的不说,就看他堂妹,不,应该叫傅梓琳,光看她就知道了,每次出行前呼后拥的,比其他妹妹们风光多了。
可惜可惜。不过也算万幸,这事发现得早,再晚两年,要是两人都出嫁后才发现这事,那才叫人郁闷呢。要真是那样,那画面,他真不敢想象,傅远志生生打了个寒战。
就冲着现在她还没被正式认回,正是孤立无援的时候,理智上他应该趁机和这个堂妹打好关系的,但感情上却让他觉得别扭,放不下那个身段。
“傅大少爷,两位管事,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我们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你们看这事怎么弄啊。”葛七斤摩梭着双手,不好意思地问,“两个孩子——唉,造化弄人。”
傅成看了他一眼,“这事,你要知道,不管是大少爷还是我们两位管事,都做不了这个主。”所以问他们也是白问。
“不是——”葛七斤急了,刚想说什么,就被葛如玺拉住了。
葛如玺斟酌着说道,“傅管事,我爹也是着急。婴儿掉包一事既然发生了,也被发现了。接下来怎么办,我想你们多少都有点章程了。要是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还请直说,好让我们做好准备。”
这回开口的是葛如玺,傅成自然不能拿对葛七斤的态度来对待她,刚想开口,却被谢通抢了先,“傅成的意思是,这事得回京见了家主才能定夺。你们得有个心理准备,过几天二姑娘和他们二位随咱们进京一趟吧,顺便见见他们那素未谋面的女儿。”
被人抢话,傅成摇了摇头,也不恼,知道谢通这是护短心性发作了。
葛如玺敏锐地感觉到眼前这位姓谢的管事很紧张她,比傅远志和傅成要对她上心。
她略作为难地皱眉,果然谢通就追问她,“怎么了?可有什么为难之处?”
“要是我们都去了京城,家里只剩下大姐并几个妹妹,家里也没个兄弟,我担心我们走了后她们会受人欺负。”
意思就是全部带上呗。
别人什么反应傅远志不得而知,但他一看葛如玺这样好说话的态度倒是挺吃惊的。十几年锦衣玉食的生活因为一个阴差阳错错过了,当事人得知后不迁怒其怨恨就罢了,至少心里也会膈应吧?葛七斤夫妇二人进京是不可避免,毕竟京里的大堂妹极有可能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这些都需要弄个明白。可这个堂妹还主动提起要接葛七斤一家子夫妇进京,脑子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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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擅自做主
谢通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有何难,全部带上就是了。”他还以为是什么难办的事呢。
想起他大伯的叮嘱,傅远志插了一句话过来,“对,全部带上,一个不漏地全带上。”
葛如玺笑着说,“其他人带上是没问题,也好让我不用担心留下的人了。可是我有个妹妹开着医馆,恐怕走不开。我觉得,既然她坚持要留在上藜村,不如就依了她吧。”
傅远志脸色有些不好,“就是那个叫葛小五的?最好连她也带上。”这是他大伯重点点出的人,除了堂妹外,最重要的就是她了,谁都能不带就是不能不带她!
竟然连名字都清楚,葛如玺呼延一窒,却装作若无其事,“这事还是问问她吧,她的事,我和我爹娘都做不了主。”说着,葛如玺低下了头。
谢通心疼极了,特别是在确认了眼前的女孩是他们谢家的小小姐后。原先在葛祥荣那里听了那么多关于他们家的事,谢通对葛小五亦谈不上什么好感恶感,尽管她挺有本事的。可他这些年见过的有本事的人多了,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加上她的那些事都是旁人所述,非他亲眼所见,肯定有夸大的成份,他自不会因此而另眼相看。
但正如傅远志都能琢磨透的事情,他自然不会看不明白,葛小五和她二姐有嫌隙啊。一旦确认了他家小小姐的身份,一切与小小姐作对的人,他都厌恶。
葛如玺不想葛小五一道去京城!尽管她话里话外都将自己的小心思隐藏起来,蒙骗一般人还行,但在傅成谢通这些人精面前就不够看了。
谢通大手一挥,“既然她想留在这就留下,无关紧要的人罢了,碍不着什么。”言语间安抚着什么,暗示着什么。京城对于一个有才有能力的人来说是天堂是机遇,他太明白了。既然小小姐不想她去京城,那就不让她去!至于傅香薷的叮嘱,抱歉,在他心里没有小小姐的意愿重要。
葛如玺刚松了口气,重拾笑容,“那真是太好了,此前有个挺好的郎君看上小五,家里派了冰人来提亲,我爹娘也觉得那家人不错,正想给小五订下呢。等此事一了,她有个好归宿,我也不必太过牵挂于她了。”
可傅远志和傅成就不太乐意了,只见傅成淡淡地说道,“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等见到了本人再问问是不是真的不愿意去京城再说。”这么些年了,这些谢家人到了傅家这么久,还是那么我行我素,凡事都以谢家为主,傅家的事在他们眼里都得给谢家让路,真是太可恨了。
“今天就先到这吧,事情一下子也没办法弄好,先不着急。”傅成说完这话转向葛祥荣,“葛老哥,你瞧咱们这一行人也有近十人,在村里也没个落脚的地方,你能否帮忙安排一下找个地方借住?当然,住宿的钱我们会给的,只是麻烦老哥了。”
首先大少爷和他们两个管事各带一名小厮,这样就六个人了,考虑到要将小姐带回京,又为她准备了两个丫环,再带个煮饭做杂事的婆子,一行就九个人。加上许寒嵩这边还带了两个小厮,将将十二人了。他们要是住镇上还好,顶多在客栈多要几间房,或者租个小院子住几天。可之前初步商量的时候,为了省却镇上村里这段路周车劳顿的时间,他们决定住在村里。
那么问题来了,葛七斤这一家,几间屋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刚好够住而已。他们在哪里落脚成了问题,而且瞧葛七斤这个人也不像是在村里混得很开的那种,与其托给他让他弄得灰头土脸还办不好,倒不如一开始就落在葛祥荣身上。葛祥荣此人,据他观察,做个村官还是挺合格的,也受人拥戴,瞧方才他们一路走来这里时遇到不少村民都主动和他打招呼问好就能知道。
周氏一听这话就意识到银子要飞,一阵肉痛。
葛如玺向来知道自家娘亲什么性子,忙暗中扯了她一下,周氏连忙扯出一抹笑,“是啊,他里正叔,麻烦你了。”
“这个好说,正巧先前我们房头的一个兄弟搬到镇上去了。他们那房子空了出来,钥匙在我这,安排你们住进去我那兄弟不会有意见的。房子呢,是三年前新建的,还算干净整洁,你们放心住吧。”
“荷香梅香留下,好好伺候二姑娘,其余的人跟我——”傅成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祥荣叔,不好了,医馆里葛长平领着村里的十来个少年和外村的人打起来了。小五也不在家,你快去看看吧。”
葛根和葛彥明找来时,葛祥荣正在交待住处的事。
闻言,葛祥荣一惊,也顾不得剩下的事了,什么像样的交待都没有,只说了一句话,“先这样,住处的事你们自己安排个人去我家里问我婆娘拿钥匙吧。”然后拔腿就跑。
葛根葛彥明二人连忙跟上。
傅如玺听到葛根那话时愣了一下,只有一个念头,终于动手了?
“爹,小五的医馆那边出事了,你过去看看吧。”
“行,我去看看。”葛七斤挂了个幸灾乐祸的笑也跟着跑出去了。
随着傅远志一行人的撤出,偌大的院子空荡荡的,不复之前的热闹。
“二姐,你以后还是我们二姐吗?”葛如岫怯怯地问。
葛如玺无奈一笑,怜爱地将她的刘海拔过一边,露出白晰的额头,“傻瓜,我当然还是你们二姐啊。不过啊,你们要听话知道吗?二姐不会害你们的。”
“那真是太好了,二姐,我们一定听话!”
“二姐,你说京城是什么样子的呢?”
院子里充满了少女轻脆的说话声,显得生机勃勃。
周氏拿着扫帚收拾院子,一个人忙前忙后的,满脸的笑容,任由几个女儿清闲,搁平时早骂开了。甚至葛如玉要帮还被她拒绝了,让人很明显能感受到她的兴奋。
“二姐,你看咱娘高兴得走路都带风。”葛如岫和葛如玺咬耳朵。
“娘这些年不容易,咱们得孝顺她知道吗?”
葛彥明的话葛如翡听到了,心中忧心葛如沫,可看到满院的人都不受影响,只能将话吞回肚子里。看着其乐融融的众人,葛如翡去瞧大姐,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只能按下心中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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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村中相遇
从回春堂出来,葛如沫的马车刚回到村口,一个人影就窜了出来,阿南立即收紧缰绳,好容易才将受惊的马儿安抚住,阿南转过脸来忍不住骂道,“你有没有眼睛?会不会看路?横冲直撞的,想死是不是?想死也别拉着我们!”别怪他说话难听,刚才实在是太险了,他至今还心有余悸。
“是你?!”一顿吼了阿南才发现让他惊出一身汗的人是李东仁。
此时马车里的葛如沫也略显狼狈地掀开了车帘,也看到了李东仁,只见他穿着虽然破旧,但浆洗得还算干净,垂首站在那里,挨骂也没还嘴。于是她抬手阻止阿南再骂下去,“行了,人没事就好。只是李家那孩子,你以后也得小心点,别那么莽撞了。”
李东仁终于抬头,只见他仰着脸说,“我认得你的马车,我想告诉你,葛升平领了人和几个外村的在你的医馆里打起来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闻言,阿南脸色一变,急忙道,“葛升平这混蛋!东家,坐稳了,咱们赶紧回去。”
“嗯。”葛如沫肃着脸应了声,后朝李东仁认真地道了谢,“谢谢你特意等在这里告诉我这件事,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阿南驾车离开后,李东仁也欢快地跑开了,他要去医馆瞧瞧葛大夫怎么修理那帮人的。
车外,马车嘚嘚响,马车内,葛如沫也在思索他们打群架的原因。
马车外的阿南一边驾车一边大声说,“东家,一定是为了抢购安宫牛黄丸的事,葛升平早就对外村人来咱们医馆抢安宫牛黄丸的事不满了。近来不止一次找过我,让我和你说说,能不能把每天三粒安黄的量都交给他,他愿意每粒药丸出三两银子。我知道东家定下的限售令自有深意,就没答应他。”
“他怎么找你,找葛麻子不更好?”两人怎么说也是叔侄关系呢,况且在外人看来,葛麻子一个医馆的大夫比跑腿的阿南更说得上话吧
“怎么没找,估计是连葛麻子这个叔叔都拒绝了他呗。”
有这个可能。
“东家你不知道咱们家的安宫牛黄丸在镇上乃至县里卖得多么火爆。”
这事葛如沫心里有数,觉得他这话夸张了,能有多火爆,量放在那呢,再者咱这个药又没放到镇上卖。
要是阿南知道她的想法,肯定会觉得心累。他真心觉得在医馆工作,对心性太有考验了。想想一倒手,随便就有二三两银子进帐。别说,连他都差点心动了,幸亏他理智一直都在,不然保不准真会利用工作之便干些什么。他很清楚,这些暴利都是暂时的,唯有工作才是永久的。想想安宫牛黄丸都是小五弄出来的,她能亏待得了对医馆忠心耿耿兢兢业业的员工?
因为他不知道葛如沫的想法,所以说起这事,阿南话可多了,“东家,当初你嫌量太少,咱们这药是没往镇上卖,但你别忘了咱们村子里当初可是有不少人家都买上一两粒在家备着。其中就有些脑子灵活的人,拿着这药丸转手给了亲戚或者镇上一些富裕又有需要的人家。也是巧了,这些人在最初倒卖时,咱们家的药刚巧又救了镇上一位被气晕过去的富家老太爷。这下安宫牛黄丸的神奇便传开了,听闻的人都对它推崇不已。镇上有钱的人家无不想备上个一点,毕竟谁家都有老人,不孝子也没少见,有了这安宫牛黄丸就当为老人多买了一层护身符,谁能不愿意啊。咱们家的安宫牛黄丸在镇上卖得可好了,据说每粒至少都能卖到三五两银子。”说到这里,阿南觉得挺可惜的,他们家的药定价还是太低了些,真是院里开花院外香。
原来如此,难怪最近来排队求药的人越来越多了。那么今天这样的冲突就不是意外了。一句话说来,都是钱惹得祸。
葛如沫知道,如果方才阿南说的是实情,一天三粒的量是远远不够的。
毕竟东西就那么多,有野心的人想占据更多,比如葛长平。这样会使一些有资格抢药的人变成没资格,那些人当然不愿意。
“阿南,限售这事咱们确实有考虑不周做得不足的地方。”
“东家,别理那起子贪得无厌的人,这事谁都有可以有错,但你是最没错的人。”阿南在车外激动地大声说道,这是他的心里话,如果东家每天亏本着卖药还有错,那还不如不支这一摊子呢。
“阿南,你别激动,我没说我们这事做错了,我的意思是还有能改进的地方,让有需要的老百姓们真正得到实惠。”
说话间,马车转入岔道口。
葛如沫与葛祥荣两波人在去往村西头的岔路口遇到了,是葛彥明眼尖,远远就看到他们的马车了,“根子,那是小五的马车吧?”
葛根闻言看了过去,随即大喜,“是她的马车,祥荣叔,是小五回来了!”小五回来了,他的心就定了。
此时阿南也看到他们了,歪头告知了葛如沫一声,“东家,前面几个好像是里正叔和根子哥他们。”
他们仨就在一边等着,没一会,阿南就将马车停在他们旁边。
“小五小五,快下来。”
葛如沫依言跳下车,“里正叔,根子哥,阿明,你们怎么在这?”
“这不是医馆发生事了嘛,根子在你家找到我,我们正打算到医馆看看情况。这不,刚到这就遇到你了,正好,一起走吧。让根子把情况和你说说。”
她家?她爹娘那里!这个时候里正怎么出现在那里?葛如沫捕捉到一丝不寻常的信息,但此时却不是计较这个时候。还有,葛根一定是在医馆出事第一时间跑去找人的,而这个时候他们还在这,证明事情刚发生不久。
葛如沫心思电转间,对阿南说道,“医馆现在肯定人多混乱,这马车你先赶回你家里放着先。里正叔,咱们一起走吧。”
“葛根哥,你把你知道的情况和我说道说道。”
“医馆的安宫牛黄丸不是一天限售三粒吗?每天都有好多人抢不到,听说最近葛长平联合了村子里好些个年轻人明里暗里排挤外村人。今天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那几个比以前更过分了,坑人不成,直接上手打人。对方是上饶村人,也不是软柿子,占着理呼朋唤友和他们干上了。”
事情和他们刚刚猜测的差不多。这些杂事弄得葛如沫有点头疼,她头一回觉得管理一个医馆还是挺麻烦的。以前她诸事不管就靠一手医术吃饭,日子清净顺心。哪像现在这样,很多事都需要她亲自去做去监督。人才人才,她得赶紧培养一批出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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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医者仁心
几人边走边说,脚程都不慢,等葛根交待清楚,他们也差不多回到了。
在医馆门外三丈外,村里几个有名望的老人也赶了过来,葛祥荣一愣,“茂生叔,你们也过来了?”
葛茂生板着脸回了一句,“事情我们都听说了,不来不行啊,这帮臭小子。”
葛祥荣同样难掩忧心,听说这次是葛长平那臭小子领着几个村中的少年和另外几个村子的打斗,这事涉及了周边的几个村子,不好处理。是了,葛茂生的孙子葛长武也牵涉其中。
此时,医馆里传来一阵阵整齐的有节奏的‘我们要见小葛大夫!’的喊声。站在门外
《青囊医书》第一百二十五章医者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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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人心所向
接着,葛如沫领着医馆内所有的大夫给他们检查伤口以及上药。幸亏大多都是皮外伤,没有生命危险,最严重的不过是手折了和脚崴了。大夫们深恨这些人在医馆内闹事,动作都不轻,但他们自知理亏,没敢吭声抗议,除了葛长平这边的有人叽叽歪歪嘀咕了两句。
葛如沫给人上药时,一位下沟村的老太太就站在患者旁边,等她处理完病患后忍不住拉住她的手,“小葛大夫,我们这些外村人不是故意要闹事的,给你添麻烦了。”接着老人央求她,“可是,你能不能别把把药只卖给上藜村人?”充满褶皱的手握着她,干燥而不失温暖,老人眼中满是
《青囊医书》第一百二十六章人心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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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人心不足
刚坐下,葛祥荣就开口了,“这回得拿出个章程来,不然下沟村那姓徐那老家伙可不好交待。”
“交待,有什么可交待的?依我说,祥荣叔你就是太软和了,他们这些外村人到咱们村买药还敢和村里的人动手,打他们一顿都是轻的。”葛长武还是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
“混帐,先动手的可是你们!”葛祥荣手狠狠往桌子一拍,瞪着葛长武,“你还敢说这些混帐话,要是不想好好解决,我直接把你们交给他们那几个老家伙,不管了就是。”
咚咚,葛茂生敲了敲拐杖,“行了,阿荣,别只顾着发脾气!这事吧,先动手确实
《青囊医书》第一百二十七章人心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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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寸步不让
“你们也是这么想的以村里葛氏一族的名义包圆了医馆里每日限售的安宫牛黄丸?”葛如沫问大家。
在场的人没人立即回答,都交头接耳的讨论着。
葛祥荣自顾自地吸嗒着旱烟,没理人,也不参与讨论。
“我不知道这个提议是你们几个人的想法。”葛如沫伸手一个个指向葛茂生、葛长武、葛长平等人,“还是村子里的族人都这么想的,想借鸡生蛋好发财!”
有人打断她的话,抗议,“小五,你后面的话重了,并不是每个村子里的人都这么想的。别人我不知道,至少我没有。”
“幸好,谢谢你们没和他们同流合污。”
多事之秋,葛如沫不想地图炮徒拉仇恨。
“但我刚才没说完的是,不管这是谁的主意,我都不会同意!”
没人说话,葛茂生低垂着眼不吭声。
葛长平咬咬牙,决定杠上了,这事不成功便成仁,他叔叔那指望不上了,没有了退路。而葛茂生明显是打算敲边鼓,并不想真刀实枪地对上葛如沫。有葛茂生在,他想耸诵葛长武那头蛮牛出头也是不行的。但至少现在葛茂生还愿意站在他身后,干吧!
葛长平不依,“小五,你这话过了,什么借鸡生蛋那么难听!那提议是我们的想法又如何?我们有好处想着族人不行啊?谁像你,族人们吃糠咽菜,你倒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阿南忍不住站出来呛了他一声,“嘿,我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葛长平是这样一个忧国忧民的大好人了?再说我们医馆伙食好怎么了?那也是我们东家和我们一起靠双手赚来的,碍着你什么了,你眼红什么你挑拔什么?外面大把人鱼翅燕窝吃一碗倒一碗,你咋不去管管?”
咚咚!葛茂生忍不住将手中的拐杖往地上狠狠一点,“好啦,都给我闭嘴,打嘴仗能解决问题吗?”
葛茂生试图心平气和地沟通,“小五,葛长平的话虽然不中听,但我们都觉得这个主意是好的,能为族人带来一些好处,改善一下生活。他有这个心,你何不同意何不放手让他去试试?”
葛长武见他爷爷说话了,忍不住给了葛如沫一个白眼,然后说道,“就是啊,长平哥都想好了,每个月月底拿出一部分盈利出来分给族人。你那药卖谁不是卖,又没损失什么,怎么就那么见不得族人好啊。”
呵呵,我没损失我损失的东西你们根本想象不到,葛如沫心说。
“你不用给我扣大帽子,族人过得好不好不是我一个人能左右的,我也没那个能力!”
葛茂生步步紧逼,“只要你点下头,事就成了,其余事情我们自会弄好。”
“不行。”葛如沫还是摇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还是不是咱们上藜村的人,还姓不姓葛?为族人做一点点事都不愿意!别忘了当初你人昏倒在山上是谁救的你,当初连你爹娘都不管你,要不是咱们上藜村的乡亲,你还能活蹦乱跳到现在?我呸!”葛长平发飙。
葛如沫肃着小脸,冷冷地看着他大放厥词,这是道德绑架,但她决不让他得逞,
纵然一时的妥协能在最开始时解决一时的矛盾,却给医馆埋下了更深的隐患,除非她愿意受制于人,将药价制定权拱手相让,让医馆成为他们的禁脔,任他们予取予求。她这么想并非杞人忧天,或许他们现在还没有这个意识,没想那么远,但她从不小看人在金钱方面的钻研能力以及的膨胀速度。
“钱不用你拿,分红给族人的利润全部都是我们拿的,你他妈的点个头会不会?!”说到激动处,葛长平唾沫齐飞,手直指葛如沫门面。
医馆里的人如陈省之、戴高松、阿南等人惊怒交加,蓦地站起来,“葛长平,你放肆!”
葛茂松的眼中划过一抹笑意,葛长武几个都目露兴奋。
啪!葛如沫伸手打开他指着自己鼻子的手,“拿开你的脏手!”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葛如沫出手时,站在她旁边的葛彥明同时动了,脚一蹬,用力揽过葛长平的肩膀,顺着她将手拍走的方向将人带离了葛如沫跟前。
葛祥荣惊得站了起来,“葛长平,你走开,离她远点!”
这一幕有惊无险,说起来话长,但也就是发生在那么一瞬间的事。
葛长平被葛彥明大动作地带开,他自己都有点懵,这些人那么紧张做什么,他又没想打人!
没打起来,陈养由先是惊后是失望,最后仍端坐在一边。
“葛彥明,你做什么,放开我。”
葛彥明不为所动。
陈省之怒道,“里正,我要求你责罚葛彥明!”
葛祥荣愣了。
葛长平抗议,“责罚我,凭什么?我又没想打她!”
“葛如沫纵然是小辈,但也是一名医者,除非她诊错病医坏人医死人,否则你这样指着鼻子唾其面公然对医者不敬,这是一种污辱,若不加以惩罚,岂不令医者心寒?”
葛麻子不语。
戴高松温祈阳亦附和,“确实,请里正责罚,不然我等实在担心他人有样学样,实难令人心安。”
“你们这是公报私仇。”葛长平大喊。
医馆里面,众人说得热闹。医馆外面也不平静,上饶村和下沟村等几个村子的里正挑了处高地,从那里可以看见葛祥荣他们那边的情况。席地而坐之后,你来我往地在吞云吐雾。
不知道看到什么,下沟村的里正攸地瞪大了眼,霍地站了起来,手不由自主地指向他们议事处,“快看,葛长平竟敢指着葛如沫的鼻子骂!”
其余人闻言猛地转过头顺着他的手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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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当谁傻呢
“这葛长平真是胆大包天。”
“胆子不够大,没打起来。”李云飞难掩失望,再坚持看了一会,发现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重新坐了下来。
“打不起来就对了,你当葛祥荣是吃素的?”徐继发一直很镇定,这戏他看两眼就知道结果了,最激烈的时候都没打起来,后面就更不可能了。
“老徐,你看他们这样闹,葛如沫会不会厌烦他们然后生出搬离上藜村的心思?”
“要是这样,咱们都有机会——”
“想什么美事呢。”徐继发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
李云飞手里的烟都觉得不香了,忍不住问徐继发,“老徐,你说那葛小五能答应由他们村的人包圆了那安宫牛黄丸嘛?”
另外一人回道,“我觉得可能性还挺大的,毕竟都是葛氏族人,葛小五拉他们一把,那是举手之劳。”
又有人接话,“如果答应了,那上藜村岂不是要发达了那葛祥荣老家伙可就走路都能带风咯。”
徐继发不大在意地说道,“这提议是个好建议,前提是葛小五愿意心甘情愿地带着他们发财!”要是他他可不愿意,这一族的人,参差不齐的,管起来可不容易,一个不留心,最后搞不好会被他们拖垮!
再说不就是钱吗?要是他,宁愿从医馆的盈利里拿点出来分,堵族人的嘴,也不愿意答应那个坑爹的条件,平白便宜了葛长平葛茂生等人!答应了事才开始呢,不是他瞧不起人,就葛茂生一个老秀才老酸儒,葛长平一个有点小聪明的混子,人还学不会做呢还做买卖,有的是事要帮他们兜!这葛如沫虽然年纪轻轻的,但不像是脑子不好使的样子。
“要是真答应了呢?咱们几个村就得落后上藜村一大截了,咱们哥几个脸上可不好看咯。”李云飞开着玩笑,脸上难掩忧心。
徐继发仍然气定神闲,“你急啥,真答应了咱们也不吃亏,别忘了上藜村除了最西边的那几座小山包外,整个村子三面都处在咱们环抱中心。连他们走着的那条通往官道的大道有一截还是你们下沟村的你给忘啦?葛祥荣那老家伙敢把我们排除出去吃独食,到时咱们就联合起来,他们路都没得走。咱们到时也不多要,就要他们卖安宫牛黄丸所得利润三层,届时咱几个村分分,日子也不能差了。”
听完他的话,几人眼睛一亮,徐继发这老家伙的脑瓜子还是一如继往地好用,看来以后还是不能轻易得罪他,李云飞几人暗暗决定。
经他一提醒,李云飞也想起来了,“是了是了,上藜村通向官道那条路最靠近官道那截,约三丈的路,那片外围全是咱村的地。听我爹说,当年上藜村为了能方便通向官道可没少来攀交情,说想要那块地,或买或换都随便。可我爹那一辈人精啊,硬是没卖也没换,只说给他们随便用,条件是两村约定了要守望相助永结为好就行。”
徐继发哈哈大笑,“你看,这不就得了?是他们上藜村排外在先,毁约在前,届时你们收回那块地不让他们用也是天经地义。”
另外两人附和,“哈哈,还是徐老哥你有办法,咱们不贪心,分三层纯利足以。”不费人力物力能分三层利润,上藜村那帮子人会吐血的。
“嗯,是他们上藜村先排外的,他们做了初一就别怪咱们做十五,量他葛祥荣那老家伙也不敢说什么。”
“葛长平那小毛头,翅膀还没长硬呢就想飞了。”
“要是葛小五不答应呢?”
“不答应不正好吗?日子好赖各凭本事。”徐继发务实,不指望天上掉馅饼,想出那计也是为了预防万一罢了。
呱啦呱啦!
“什么声音?”
李云飞几人循声转头看去,只见墙根的柴禾倒了一地。
“我刚看到一抹人影往那边溜去了。”
“徐老哥,咱们刚才的话,那人会不会去通风报信?”
徐继发冷笑,“去就去,担心什么,正好教葛祥荣知道有些事可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还省得咱们当面说撕破脸呢。”
医馆内,所有人都看向葛祥荣。
葛祥荣沉吟,眼睛不由得看向葛如沫,众怒难平,他不得不考虑清楚。
葛如沫没有说话,眼观鼻鼻观心地端坐在那里,他们对她的维护让她心里暖暖的,自然不会做出求情等举动来伤他们的心。
葛茂生心一沉,与包圆安宫牛黄丸的事相比,其他的都是小事,“阿荣,葛长平也是一时情急之下才做出不敬之举,若要惩罚,能否压后?先处理好眼前之事再说。”同时眼神示意葛长平稍安勿躁。
葛祥荣点头,“也好,不差那么一时半会的。小五,你说对吗?”
葛如沫点头,陈省之等人也没有不依不饶。
葛茂生说,“撇开他无理的举动不谈,长平的话糙理不焅,并没有说错。”
葛长武自然声援他爹了,“就是啊,钱不用你拿,分红给族人的利润全部都是从我们赚的那里出的,你为什么不同意?”
“真是好想法!”葛如沫拍手,“我只能说,你们几个人真的挺会慷他人之慨的。”
葛长平不依,“怎么是慷他人之慨呢?你的意思就是我们占你便宜咯?买药钱又不是不给你,占你什么便宜了?”
“呵,你的意思是这安宫牛黄丸能卖出高价还是你们的本事了是吧?”
“难道不是吗?”
阿南忍不住骂人,“狗屁,没有咱们医馆的安宫牛黄丸,你什么都不是。”
葛如沫抬手制止阿南再说下去,转眼看向葛长平几人,冷笑,“你不会以为我永远都是这么小打小闹吗?”
“那又怎么样?”
“你们包圆了每天三粒的安宫牛黄丸这事我答应起来容易,但你们要明白,这个药因为如今产量小才这样子售卖,等量上来了,你们还能包圆吗?”
“怎么不能?到时你把药都交给我们,我们同样能帮你卖出去。”
“然后你们卖三五两银子甚至十两银子一枚药,给我二两?”
“这二两的价也是你自己定的,钱给你就行了嘛,你管我们卖多少钱!我们能卖一百两也是我们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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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谁比谁傻
“你们倒是目光长远,逮着医馆这只母鸡就能借鸡生金蛋,每次只需要花一点点代价喂养它就行了。这不正是你们的打算吗?”
“可是凭什么?这些药能卖高价我为什么不卖?难道是我傻吗?”
葛长平等人撇嘴,可不是傻吗?
葛茂生怕再顶牛下去激怒了她,只能斟酌着说,“倒没这个想法,他们只是有点门道,跑跑腿什么的赚点辛苦钱罢了。当然,这事要是办成了,你们都是族里的大功臣,族人会感激你们的。”他很怕她一气之下做出什么不好的决定,大家都鸡飞蛋打。
葛如沫冷笑,“且不说最终分红每个人最终能分到多少,但你们几个肯定是其中得利最多的。千百般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掩饰不了你们打着为族人着想的幌子来达到你们敛财的目的。”
“我不会让青囊医馆不是你们的禁脔,任你们予取予求。安宫牛黄丸乃至以后医馆里研究出来的药物更不会成为你们捞钱的工具,因为我不允许!”
葛祥荣皱眉,“小五,你这话太不中听了,纵然茂生叔他们有私心,可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葛茂生点头附和葛祥荣的说法,“是,我们几个是有私心,但我们不就是想大家都能有个稳定的收入吗?”
葛如沫深吸了口气说道,“祥荣叔,你大概不知道他们提的那些个要求,会从我这里拿走什么?”
以葛茂生为首乡亲们一脸迷惑,他们真没想从她那拿走什么,只是要她答应一个小小的要求而已!搞得像是要了她的命一样,真是小题大做。
反倒是温祈阳戴高松等人在京里呆过,隐隐约约有些明白。
“他们要拿走的是医馆的命脉!不得不说,他们很有眼光。”
“你胡说!”
“少污蔑人!”
“什么,这么严重啊,不会吧?”
“难怪人小五不答应。”
“怎么回事,没弄明白啊。”
“你们先听我说完!你们的要求总的来说,就是要独家销售权,还有安宫牛黄丸的药价定价权。”葛如沫决定捋顺了给他们。
药价定制权和独家销售权这两个词在场的所有人虽然没怎么听过,但从字面上也不难理解。尽管如此,在场的人中也仅仅只有极少数的人能理解其意,还有少部分人似懂非懂,剩下的就是完全听懵了。
“以村子族人的名义包圆了医馆里每日限售的安宫牛黄丸,你们再售卖出去,这就是独家销售权。毕竟除了青囊医馆,就你们那里还有卖了。”
这个解释他们明白,确实是这样。
“定价权就更容易理解了,就是你们倒卖出去的价格,是由你们定的吧?”
葛长平几个点了点头,这是事实,他们不承认都不行。
“那什么药价定价权你现在不也是让出去了吗?我们没拿,你也一样是让出去了啊。让给谁不是让,为什么我们就不行?销售权也是,买的时候你们也没禁止我们买卖啊。我们现在只是要个独家而已,又没妨碍到你什么,为什么就不行?”
又来了,又来了,又是这种调调。
“你说得没错,现在的安宫牛黄丸的初步定制权在我手里,最后你们转手卖出的价格医馆是没有明确规定,也没办法规定。”
葛如沫懒得和他们说什么这是一种营销手段啊什么行业初始会有一点乱相的大道理,“之前的情况,我要收回来是轻而易举的,但给你们独家就不行。”
“现在只是每天三粒的销售量你们为了这个都争得乌鸡眼儿似的。等你们尝到甜头,日后安宫牛黄丸售出的量肯定远远不止三粒,青囊医馆也会研制出更多的中成药,日后面对更大的利润时,我怕你们会恨不得将医馆将我生吞活剥了。”
“你说的情况根本就没发生,这是未罪先罚!”
“不,我这是防患于未然。”
“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说来说去,还不是你没良心不肯帮衬村民。大家都是同一个村子的,你分润一些利润给村民又能怎么样,总比便宜了外村人强。”
又来了,看来他们是真的没办法理解,她直接上重锤好了。
“你们知道为了这安宫牛黄丸的独家销售权,回春堂那边愿意付出什么代价吗?”
葛氏的人都很茫然,他们真不以为她说的这两个东西值什么钱。
“回春堂愿意每年付两万两白银获得一年的独家销售权。”当然回春堂还有一些附加的条件,比如每年供给给他们的量不能低于四千粒。另外,多出的部分还另有分红协议。还有青囊医馆这边关于安宫牛黄丸的售价也需要调整,这些属于商业机密,就不必要让他们知道了。
两万两!是白银不是铜板!
听到这个消息,不管明白的不明白的都倒吸了一口气。
葛祥荣同样不可思议,“你是说,回春堂愿意付两万两白银,只为了安宫牛黄丸能且只能在回春堂售卖?”当然,除了青囊医馆也可以销售,这个撇开不提。当然,肯出这么多银子,对量肯定有要求,肯定不止一天三粒什么的量了,不然岂不亏本?可即使有附加条件,还是值得的啊。两万两白银,能买多少地了?普通人一辈子都花不完了吧?难怪刚才小五说以后不会这样小打小闹了。
“对,可以说他们愿意出两万两包圆了咱们医馆富余出去的安宫牛黄丸。”
这消息一披露,比刚才葛如沫费尽口舌他们还无法理解,效果好太多了。
此刻在场的人中多少人胀红了脸,比如葛茂生,他此刻的想法是,人家不傻,人家知道这个东西的价值,是他们班门弄虎,妄自尊大了,还想着捡便宜。
正如葛如沫刚才夸他们的话,他们很有眼光,却又很没自知之明。
他们以微薄的情分相逼,刚才两嘴一张提的要求,本以为是小事不值一提,却没料到这个要求让人多为难,一开口吃掉了人家两万两一年的独家授权费,后面还要利用那些药丸大赚一笔。以为人家傻,妄自尊大地认为低买高卖赚钱是凭自己的真本事。
葛如沫刚才真没说错,原来他们真的是慷他人之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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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适得其反
葛祥荣见他茂生叔这样,都替他脸疼。难怪小五说他们提出的那个要求是拿捏医馆的命脉呢,是他们有眼不识金镶玉,以为人家手里握着的宝玉是一块石头,大咧咧地问人家要,人家不给,还骂人家小气。
葛长平失魂落魄的,他们不可能拿到安宫牛黄丸来卖了!两万两,真值钱。
“陈大夫,这是真的吗?”
“阿南,小五说的是不是真的?”
医馆内其他人一脸迷茫,他们没听说啊,东家太能保密了。这种大好消息竟然能忍住不说,要不是今天发生了这档子事,恐怕她都不会暴露出来。真不知道该夸她心大呢还是说她沉得住气。
“这是真的,不过我还没答应。”葛如沫又扔出一枚炸弹,众人齐齐失语。
关于安宫牛黄丸,她有许多的想法都没有说出来。比如等它产能上来后,最终投入市场时最终定价最多是出厂价的两倍,不能高于这个。假如回春堂的拿货价是二两银子一粒,最终百姓们在回春堂买到安宫牛黄丸的价格不超过六两银子一粒。这些都会在合同里标注的。
她的本意是让老百姓享受到良心药,对于现在安宫牛黄丸在黑市上的高价会在源头加以控制。所以葛茂生葛长平等人想要安宫牛黄丸的独家销售权她是不会给的,财帛动人心,一群庄稼人,犯错的成本太低,即使和他们签了与回春堂一样的合约,最终也没办法约束他们。
连试一试都不必,她不能让安宫牛黄丸抹上污点,也不能让医馆的声誉受损。
回春馆则不然,所以她会考虑与回春馆的合作。
“要是我答应了你们,你们打算怎么售卖这安宫牛黄丸”
什么,众人没反应过来,问这个做什么,她刚才不是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吗?难道她会为了族人愿意推却两万两的利益?尽管觉得不可能,但葛长平还是老实地回答,“怎么售卖?还和之前一样啊。”
“走街窜巷地散卖?”
“是啊。”
果然如此,“这样不行!我不希望以后别人提到安宫牛黄丸乃至青囊医馆的中成药时,必须是从走街窜巷的货郎或者闲汉二流子小瘪三手中购得,我不能让青囊医馆的形象和招牌跌份到那个地步。这根本是在践踏青囊医馆的声誉!而且这样太容易造假也太容易出事。我得为医馆出售出去的每一粒药负责。”走街窜巷地散卖有损医馆的形象,也不利于她对安宫牛黄丸的定位。她不能让安宫牛黄丸跌份到与狗皮膏药相提并论。
医馆内陈省之温祈阳等大夫一听,心中不住地摇头,是啊,这样不行,绝对不行,这样太拉低青囊医馆的格调,有损医馆的招牌。
众人懵了,“可是我们以前都是这样卖的,你之前也没说不准啊。”
葛如沫心累,她能说这样子的饥饿销售只是前期的宣传手段吗?
葛茂生看出来一点,“要是你不喜欢,我们也可以在镇上在县里开药房来卖这些药。”
“哦,是吗?什么时候?”
“等赚到了钱就开!只要给我们时间散卖一阵子就成!”
葛祥荣站出来说,“行啦,没有金钢钻就别揽瓷器活!小五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还有不甘心的,你们就站在小五的角度想想,这样的事,搁你们身上你们会答应吗?”
一条是康庄大道,一条是未知的看不清的有可能走入深渊的小路,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
事情谈到这,基本是谈崩了。高兴的人暗自高兴,因为情绪不高的人不少,为了顾及他们,都没表露出来。场面很是静默,此时葛彥明有点腼腆的问,“叔,我能说句话吗?”
葛祥荣敲了敲烟杆,“有话就说吧。”
“这次打架斗欧的事,说到天边去,也不干青囊医馆的事,医馆完全是被荚裹了。这事小五完全可以撒手不管。”
“她在这里开医馆最初确实承蒙乡亲照顾,但真正帮了啥大家心里有数,医馆开了之后乡亲们也受益不少,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吧?这是鱼帮水水帮鱼的鱼水情。这些田地屋舍也是人家凭自己的本事买下建起来的。别以为她在这里开医馆是占了咱们多大的便宜,成天仗着那点子同族的情份要求这要求那的,多大的脸?再说了,不就是一间破屋子嘛,逼急了她大不了铺盖一卷,带上人,去哪再开一家医馆不行?我相信外头那么多里正在,应该会很欢迎她去那里安家落户的。”
“还是那句话,她大可以不和你们废话那么多,可她没有。她还肯坐在这里,还肯说那么多,就是顾念着一点同族之情,不想伤了彼此间的情份!你们要是不理解不接受,谁也没办法。”
葛如沫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人挺会说话的,方才那番话她说不得,有忘恩负义之嫌,他说效果却是刚刚好。
葛彥明一席话说下来,许多人都羞愧地低下了头,好像真是这样,他们不该一听到月月有分红就脑袋发昏。况且葛长平是出了名的奸诈抠门,真正分到手的还不知道能有几文钱呢,怎么就跟着他瞎起哄来逼小五呢?他们该盼着青囊医馆越来越好才对啊,他们也好跟着沾光。
事已至此已不可为,葛茂生沉着一张脸,葛长武耸拉脑袋,而葛长平则摊坐在地上,低垂着脑袋,一副失神的样子,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小五,我想问一下,安宫牛黄丸每天还卖吗?还让人买吗?”
相比于葛茂生等人的沉默,另外的族人没多久心绪就平复过来了,连忙问了他们最在意的问题。
他们不傻,虽然葛如沫刚刚说了还没答应让回春堂包圆了安宫牛黄丸,可他们觉得这是迟早的事。还没答应不过是条件还不谈拢罢了,他们还是趁着事有可为的时候多努力一把吧。
葛如沫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暂时还卖的。”
她想了想,又说道,“不过因为今天的事,让我意识到之前确实是我考虑不周,规矩大概要改一改。”
闻言,在场中人心一紧,很多人都不喜欢改变。
“这规矩挺好的,别改了吧?”
“对啊,小五,别改了,要是有人像今天来医馆闹事,叔帮你揍他啊。”
葛如沫摇头,“各位叔伯婶娘,这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有漏洞才出了今天的事,幸亏没出大事,规矩改一改能避免很多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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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算计落空
经过方才的事,大家都知道葛如沫不是好惹的,说一是一,拿定主意后根本不管你反对与否,众人只好妥协。
“那要怎么改啊。”
“青囊医馆每天仍会售出三粒安宫牛黄丸,当天来医馆看病并消费了的人在付钱结帐后都会获得一个编号并登记在册,次日便会在其中抽出三人,被抽中的三人就能够获得购买一枚安宫牛黄丸的资格,资格当天有效过期作废不累积。”这是她刚才在马车上就想好的法子,与先前全面覆盖不同,这回算是惠顾她医馆名下的病患了。
众人又炸开了锅:
“这是什么意思?”
“来看病并抓了药的人才能得到编号吗?”
“意思是要花了钱才有可能得到安宫牛黄丸的购买资格?”
“不花钱光排队不能买了?”
解读正确!
葛如沫笑眯眯地说道,“看来很多人都明白了,你们想得没错,当天在医馆看了病抓了药的人才有可能买到安宫牛黄丸。比如今天有一百人来看病并花了钱,这一百人都会按顺序得到一个标记有编号的牌子。第二天,我们医馆的人员会在放有一百个写有编号的纸团里随机拿出三个,这三个纸团上对应的编号就是获得购买安宫牛黄丸资格的幸运者。”如此一来,便能杜绝类似今日之事了。
这解释很直白,大家都听懂了。
这样一来,完全杜绝了做假的可能。
此话一出,有人高兴,有人不高兴。
家里头人都健健康康太平的人可不想来花冤枉钱,但他们知道这事怨不了小五,都怪葛长平这些人惹事!于是不少人朝葛长平几个闹事的狠狠瞪了几眼,暗暗磨牙。
家里头有病人长年吃药的倒高兴了,这规矩一改,他们能买到安宫牛黄丸的可能性提高了。要是运气好能被抽中,家里也好有笔进帐,填补一下生病吃药的窟窿。一时间这些人对小五是满满的感激。
葛祥荣摇摇头,真是自作孽了,葛长平几个折腾那么久,只落得个被人埋怨的下场。人们不会怪小五,只会怪这始做俑者。看着吧,几个村子不知道有多少人暗地里恨他们呢。
而葛小五呢,得到的全是感激,这一方法一实行,几个村子的民众对医馆的认同感会更强的。她与医馆的名声要更上一层楼了。
事情到此已经接近尾生,能圆满结束,医馆里的员工们都很高兴。其实每回看到那么多人连夜排队只为买上一粒安宫牛黄丸,他们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可他们没办法,药丸每天只售出三粒,不抢不可能。现在好了,依着小五刚才给出的办法,排长队的现象不会再有了,大家也不用那么辛苦。
还没等葛祥荣感叹完,就听到一句让他火冒三丈的话,“这个,小五啊,能不能将外村的人剔除掉?”
葛如沫挑眉,还没开口。
葛祥荣就一跃而起,指着那问话的后生怒骂,“想什么美事呢,成天都想吃独食,倒是得有那个能耐啊。”葛祥荣很生气,这股排外的风气不杀一杀,这些人还会搞事的。
“还想着做大买卖,和气生财懂不懂?成天想着排挤这个排挤那个,殊不知独木难支,你们这话敢拿到外面徐继发那几个老家伙面前说,他们几个能联合起来孤立咱们村,你们有得受的。别的不说,光封死上藜村的路,到时我看你们怎么出村子!”
“别忘了上藜村不止咱们葛氏一族,真惹出这样的事,到时村子里的人光吐口水都能把你们给淹死!”
“晚点你和葛长平一道受罚!”
这一通骂,将那后生骂得狗血淋头。
那后生不服气地说还嘴,“路是咱们村的,他们凭啥封咱们的路?”
“数典忘祖的家伙滚回去问问你爷爷靠近官道的那截路是谁的!”
葛如沫有点意外,这里面还有典故啊。
葛祥荣一翻话教葛茂生脸色一变,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不怨他,都几十年前的事了,谁还会记得牢牢的。
年轻人听着这话像是藏着事啊,忙追问在场的老人是怎么一回事。
在场的老人们也是听了里正的提醒才恍然想起那截路不是上藜村的,而是下沟村的!当时两村的长辈们签了协议无尝借给上藜村做大路之用。这么些年了,都没出过什么岔子,大家也渐渐忘了这么回事,年轻一辈的有些都不知道这事呢。
待老人将这事一说,在场的人都卡壳了,好些人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蔫的,被人掣肘的滋味难受哇。
“此事不能再提,还有类似这样的排外的话也不能再说!否则引起村子间的纠纷别怪我们请家法!”无需葛祥荣出面,在场的老人们都开始叮嘱。
“知道了。”在场的年轻人有气无力地答道。
“祥荣啊,你这记性真好,几十年的事都记得牢牢的,要是一进屋的时候你说出来,也省得大家唇枪舌战了,没得累坏人。”陈养由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貌似在夸葛祥荣,实则在挑拔离间,提醒葛如沫,葛祥荣这是马后炮。
葛如沫笑笑,她当然明白,这话要搁在前面说,能省了她多少力气。但有时候就是这样,自己的仗得自己打,指望别人希望落空了怎么办。葛祥荣后面这翻话也不是没用处的,就当巩固战果,让那些人明白此事无论如何都是不可为了。
葛如沫也不去想,要是她顶不住的话,葛祥荣会不会还将这翻话说出来,是否会有另一番打算。
“这事就到这吧,剩下的尾巴你们看着处理,我累了,先回去了。”葛茂生如是说,他是真的累,一番谋划付诸流水,他是真累了,心累。
葛茂生柱着拐杖站了起来,崩着张老脸,整个人显得没什么精神。
葛茂生要走,没人阻止他挽留他,葛长武也跟在后面就有人有意见了,“长武先留下来,还有事没交待清楚。”
葛茂生顿首回过头,骂葛长武,“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赶紧留下!”
葛长武不情不愿地坐下,耸拉着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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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事情完结
葛祥荣没再管这些细枝末节,直接说道,“废话我也不多说了,留你们下来主要是处理刚才打群架的事。人做错了事就得惩罚,这事是你们不占理,后面又动手在先,所以外头那些伤者的治疗费你们得拿,还有每个人补尝人家一斤肉!没人反对的话,我就去问问徐继发几个的意见。小五,你看成吗?”
葛如沫无所谓,“里正叔做主就是。”
打斗的那群少年面面相觑,有人大着胆子说,“里正叔,这事我们认赔,可是怎么个赔法?葛长平和葛长武带的头,事成了也是他们拿大头,所以赔钱这事平均的话我们可不乐意。”
“滚滚,没出息的家伙!这样担不了事还跟人胡闹,闹啥?!”葛祥荣恨不得踹他两脚,但又不得不想辙,“这样,葛长平葛长武二人占一半赔偿,另一半由剩下的人均等吧。”
这下,大家都没意见了。
“那就散了。”
稍晚,其他外村的人也得到了消息,见有小半的人垂头丧气的,都觉得挺解气的就排队抢药而言,上藜村已经占了地利的优势,比外村人便利多了。偏这些人不知足该,这会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明明占着优势非要作,一时间这些外村的人对青囊医馆对葛如沫真是好感大增。
葛祥荣领着葛如沫到徐继发几位的跟前,给她略做介绍。
一番寒喧后,徐继发笑笑说道,“小葛大夫,要是在上藜村住得不舒心,随时可以走嘛。别的不说,咱上饶村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李云飞快速接上,“还有我们下沟村。”
另外的也不甘示弱,“我们麦香村也是。”
葛祥荣黑脸,当着他的面挖他们村子的墙角,当他是死人?
“去去去,小五是咱们上藜村的人,且在这住得好好的,做什么去你们村里!”
“小五在此谢谢几位叔叔伯伯的好意,这人嘛,牙齿还会咬到舌头呢,磕磕碰碰再所难免,事情过了就让它过去。”
葛如沫的话让葛祥荣一阵得意,他们村的人觉悟就是高,才不会轻易受他们撩拨呢。
“不过呢,几位叔叔伯伯的话也给了小五底气,这样的事可一可再不可三,要是真有那天,小五受不了了就包袱款款投奔你们去啦。几位叔叔伯伯可得记着今天的话哟,到时可别赖账。”葛如沫玩笑似地说道。
这话却像警钟一般敲在葛祥荣心上,一定不能再让人随随便便来医馆闹事了。
“放心吧,我们都记着呢。”
徐继发等人暗笑,这老葛也是,被一个小辈给敲打了一回。其实打心底里他们也是盼着青囊医馆一日更比一日好的,因为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无水小河干。它好了,受益的不仅仅是上藜村。
“老葛,这事处理得漂亮,咱也不挑刺了。你还是老当益壮,没被葛茂生那老家伙压着打,不错不错。”徐继发拍拍葛祥荣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是啊,这上藜村还是你说话最响亮。不过你咋就不同意葛茂生的建议呢?拿出你里正的威风,保管小葛大夫也不敢吭声的啦,届时族人都跟着受益,多好的事。”李云飞是一脸的遗憾。
葛祥荣黑着脸,这些混蛋,别以为他不知道他们几个的打算。
再者茂生叔当年与他争夺里正之位,这都多少年的事了,徐继发还拿来说嘴。四太公葛有龄说他茂生叔私心太重,不然由他来当里正挺合适的。时间一晃就过去年了,今天还是茂生叔这些年来第一次那么明确地强硬地插手族中之事呢。希望今天这事到此为止,茂生叔不要迁怒小五,不然后面还得再生事端。
“这结果你们满意就好,我也不留你们了。”
又略聊了几句,徐继发等人就领着人告辞了,毕竟桩户人,时刻都是忙的,家里家外事情多。
两人一起将徐继发等人送走,葛祥荣想了想说道,“小五,别怪你茂生叔公,明年又是大考之年,他是想给家里的小子攒点赶考的路费吧。家里供着一个人,他家也不容易。”四太公说得对,茂生叔还是私心太重。
他家不容易,谁家又容易呢不过葛如沫没怪他,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有利益纠葛的地方总有纷争,指望别人大发慈悲不现实,关键还是得自己有能力护住劳动果实。
说完这事,葛祥荣也没要葛如沫表态说什么不介意不责怪的话,准备家去了,这半天下来经的事比干上一天的农活还累。
他刚走两步,想起了傅远志一行人,忙转过身叫住葛如沫,“对了小五,有件事忘了和你说!”葛祥荣拍了拍脑袋,到底是年纪大了,忘性越来越大。
葛如沫转身回眸,疑惑地看向他。
“京城来人了,说是十五年前你二姐和京里一位大人的嫡女相互掉包了。人家现在想认回亲生女儿,派了一行人来准备接他们进京再作打算。”
“祥荣叔刚才是从我爹那里过来的就是为了这事吧?”刚才在岔路口遇上时,她从葛祥荣的话里就察觉有事发生,果然是啊。
“嗯,他们先找到我家去的,后来让我带路顺便帮忙说说话。当时我寻隙交待了阿明那小子,让他告诉你一声的,谁知偏巧你去了镇上。”
葛如沫浅笑,“这事我知道了,谢谢祥荣叔告知。”
“你,哎,看开点。”葛祥荣发现葛如沫遇着的事还真不少,可也不懂怎么安慰。
“是啊,走一步看一步吧。”
至于对葛长平的惩罚,葛祥荣本欲让他去祠堂跪着面壁思过的,葛如沫一句话跪着没什么用,还不如罚他干点活呢,然后改成了挖三天水沟。这是个力气活,很累人,可没跪着舒服。
葛如沫当时提这个建议时,葛长平眼睛冒火地盯着她。葛如沫无所谓,债多不愁,反正不管如何葛长平都是恨她的,不妨再多恨一点。
葛祥荣琢磨,这个建议可行。人累就累点吧,省得太空闲了,脑子一出又一出,闲出事来。再说了,祠堂周围的排水沟每年雨季前都得组织人力开挖,就当他是提前去给水沟松松土得了。
于是,葛长平和另外那个后生就被安排去挖水沟了。
“这葛长平真是把他叔叔给害惨了,他这回带头闹事,跟小五呛声最厉害最凶的就是他了,完全没为他叔想一想的。现在他被里正罚去给祠堂挖水沟那是应得的,葛麻子没去医馆了。”
“不会吧,小五不像是那种公报私仇的人。”
“就算小五大肚不计较,葛麻子还能像以前那样心安理得地在医馆里干活?这不,这两天都在家里躺着呢。”
“造孽哟,亏得葛麻子先前一直贴补这个侄儿,真是养出个讨债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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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暂时落脚
“这房子还挺新的吧?当初这屋的主人走商赚到了钱,去年起这房子是想养老用的,不想房子建好后没多久,房主有了更好的去处,这套房子就搁置了。所以当初建这房子的时候什么都往好的弄,这房子在村里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了。当然,比不上贵人你们在京城住的。”里正娘子一边拿钥匙开锁一边唠叨。
呕——呃啊——噗哇——龙妈妈一把将左右两旁的人推开,上前吐了个稀里哗啦的,倒把众人吓了一跳。
兰香一边给她拍背一边问,“龙妈妈你怎么了?是不是吃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龙妈妈趁吐的间歇回道,“就刚才贪凉快喝了一碗井水。”
“那口井水不脏啊,我们平时都喝的。”里正娘子纳闷了。
其余小厮附和,“是啊龙妈妈,应该不关井水的事,当时我们是一块喝的。”
“你现在什么感觉啊。”
“头晕晕的,胃直犯恶心,站不起来,就想躺着,眼前一阵阵发黑。”
见她一副就要说不上来话的样子,众人都急了。
里正娘子忙说,“快,我开门,你们将人扶到屋里躺着。”
两个小厮忙将她扶到榻上躺下,龙妈妈才觉得稍微好受点。
里正娘子见他们忙碌来忙碌去,犹豫了好一会,试探着开口,“那个,我看这位大姐怕是伤暑了。”
洛花生讶异,“伤暑?可是龙妈妈并未在太阳底下长时间劳作啊。”伤暑他们懂,毕竟都是出身医家的奴仆,耳濡目染,都懂一点医理。
“嗨,你说的那个是伤阳暑,我说的是伤阴暑。”
“嘿,你一农妇,还懂得分伤阴暑阳暑啊。”一旁听着的傅远志忍不住嘲笑。
“我咋就不能懂啦,小五说的,伤阴暑是过于避热贪凉引起的。由于暑热湿盛,人们毛孔开张,腠理疏松,人们睡眠、午休和纳凉之时,若过于避热趋凉,如夜间露宿室外,或运动劳作后立即用冷水浇头冲身,或立即快速饮进大量冷开水或冰镇饮料,或睡眠时被强风对吹,均可导致风、寒、湿邪侵袭机体而引发“阴暑”!”
里正娘子得意洋洋地将葛如沫说过的话搬了出来,这翻话还是有回她小孙子疯跑回来打了井水上来冲了两桶做病了,抱去给小五看,小五说的呢。
“哟,想不到你还真懂。”傅远志惊讶了,他本身是个对医没天赋的,跟着家中大人倒也学了个皮毛,自然能听出来她这一番话不是胡诌的。
“好像说得还挺对的。”
“那大娘你知道怎么治吗?”洛花生见机问道。
“这个好治,一瓶藿香正汽液就搞定了。你们等着,我回去拿。”里正娘子说着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没多久她就气喘吁吁地拿了两瓶藿香正气液回来,“先喝喝看吧,龙妈妈的病我看着像伤阴暑啊,但也不一定是这个。”其实她心里也惴惴,“要是不行你们把她抬到医馆给小五治,保证药到病除。”
“嘿,先别吹牛,那葛小五还不知道是什么病呢,怎么就保证能治了!”入了汝阴以来,傅远志听到的关于葛如沫的都是夸赞,少年起了逆反心,忍不住呛声。
里正娘子仰着脖子骄傲地说道,“医馆开馆以来那么久,就没有小五治不好的病。”
傅成说,“行了,先让龙妈妈把药给喝了吧。”
药喝下去没多久,龙妈妈就能坐起来了,起动也无妨。完全不像刚才那样,只能躺着,想立起来都觉得头晕,眼前发黑,天旋地转。
龙妈妈很惊喜,“我好多了,总算舒坦了。”
“这药可真管用!”荷香梅香惊叹。
傅远志吃了一惊,“龙妈妈,你是真的好了?”
“是的大少爷,我是真的好了,就是脚还有点软。”
“这效果也太立杆见影了吧”傅远志喃喃,“就是我大伯在这,也不过如此了。”
傅成谢通都是见多识广的人,说实话,他们也被这药效给惊着了。
傅远志盯着手中用剩下的一瓶藿香正汽液,神色着迷一般,不自觉地说道,“我想试试。”
药怎么能随便吃?傅成吓了一跳,忙将他手中的那瓶藿香正汽液夺了过来。
他那话刚巧被里正娘子听到,她不以为意,“想试就试呗,那藿香正汽液在我们这是常备药,这时节感觉不舒服就喝上一点。”
“那就试试。”傅成下了决定后,将手中瓶子翻来转去,找不到开启的方法,“这盖子怎么开?”
里正娘子将湿着的双手往围裙上擦了擦,“我来吧,要开启这软木塞子有点窍门。”将他递过来的药瓶子接过,将软木塞子缓缓拧到标记着刻度的地方,然后往上一用力,瓶子就拧开了。
药瓶重回傅成手中时,他拿着药瓶和软木塞看了又看,忍不住将手中的软木塞往瓶口塞。
里正娘子见了忙劝他,“傅管事,你还是别硬塞了,塞不回去的。”
傅成试了一下,果然塞不回去。他脑子忍不住转了起来,用玻璃瓶子装药也不少见,软木塞塞瓶口也不算罕见,像他们傅家开的药铺,有些药就是用玻璃瓶子软木塞保存置放的。
但他手中的却不一样,他留意到到他手上的玻璃瓶在瓶口处很有一些巧思。它绕着瓶口内侧设计了阳刻的斜圆弧度,软木塞用的是阴刻斜圆弧度,与之相咬合。
拧开之后,不能塞回去了,所以打开的药液只能迅速用完。
他很快便明白设计这样的药瓶的目的,其用意是防止有人假冒其药水。只是不知道这道封口的工艺青囊制药是如何做到的。它们这种巧思,很值得借鉴。若能广泛应用,对医药的推广很有帮助。老百姓也能用到真正的好药,不用担心假冒伪劣药品。
傅远志一心想试试藿香正汽液,让下人拿了三只碗来,将药倒做三份,每份也是一汤匙的量。
他率先将其倒入口中,立即忍不住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吞下去好一会才说道,“这味道真是。”本来他也感觉到有点肠胃不适的。那冲鼻的药味直冲灵台,那反胃的感觉一下就压下去了,原先脑子有点胀胀的,也缓解了些。他感觉要是再喝一瓶,会更好。
傅成谢通也先后将碗中的药液喝下,反应不一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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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贵人来意
傅远志忽然想起了那颗安宫牛黄丸,于是问傅成,“对了,方才咱们不买了一粒那啥药丸吗?听说也是他们村的医馆制的,拿出来看看。”
药丸拿出来后,三人像分糖一样,一人捏一点,放入口中。
只觉得芳香直冲七窍,口中咸寒苦凉,从舌根而下,直沁心脾。
此时里正娘子将厨房打开,给他们提来一畚箕柴禾,转头就见他们将葛彥明卖与他们的那枚安宫牛黄丸给霍霍了,暗骂暴殄天物,忍不住说他们,“这药不是这样吃的,得连着手里的那张金箔一起吞服!小五说了,这样药效才足以辟秽开窍清热解毒!”
“原来这安宫牛黄丸是这样吃的!”看着手中的金箔,傅远志感兴趣地问里正娘子,“不到短短一日,我们见识到了两种神奇的药,不知贵医馆可还有其他自制的中成药?”
里正娘子摇头,“暂时没有了,青囊医馆才开了三个多月呢,哪有那么多自制的中成药!”心中不无得意,看吧,青囊医馆的药连京里来的贵人都称好哩。
“梅香荷香,你二人收拾好了就去伺候姑娘!”
闻言,里正娘子也提出告辞。
傅成给龙妈妈使了眼色,龙妈妈会意。
傅成让人拿了十两银子给她。
里正娘子连连罢手说用不了那么多,但傅成执意要给,还说让她银子先拿着,他们不定住多久,等走的时候再结算银钱。而且还要拜托她置办一些枕席被衾和锅碗瓢盆之类的生活用品。
里正娘子砸吧着嘴,心说这些城里人真讲究,她方才注意到原先炕上的席子等物都归置到一边去了,在她看来擦干净就能用的东西,他们怕是不会用别人用过的物件了。得,给他们买新的去,反正又不是她的钱,她心疼什么。
这时龙妈妈从带来的行李中翻出两块料子和一份点心,嘴里和里正娘聊着闲话,将她送了出去。
里正娘子一走,傅远志便迫不急待地问,“这两种药是好药,傅管事谢管事,你说咱们将配方从那葛五姑娘手中买过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的大少爷,几千两你就别想了。”洛花生咚咚咚跑进来,喝了一碗水后继续说道,“据最新消息称,回春堂愿意出两万两银子一年,只为拿下除了青囊医馆以外的安宫牛黄丸的独家销售权。”
“什么是独家销售权?”
“独家销售权就是安宫牛黄丸这个药除了青囊医馆能卖以外,能且仅能在回春堂售卖。”
所有人都自动忽略了那句除了青囊医馆外的话,在他们的想法里,青囊医馆一天能销售多少,肯定比不上回春堂的。所以可以忽略不计。
傅远志瞪大了眼,“两万两,还只是一年!梁家是不是疯了?”回春堂隶属梁家。
“还有这样子做买卖的?梁家不亏死”
谢通冷冷地说道,“亏不了。”
傅成点头,“嗯,确实亏不了,只要在一年内卖出几千粒的量,这钱就回来了。还能带动回春堂的名声,让更多百姓知道和认可。”
“别忘了,有了回春堂作为依托,安宫牛黄丸也能传播得更广更迅速。”
两人对视一眼,“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人才!想出这个办法来的人是人才。
洛花生还打听了葛七斤家的不少事,其中很多都是围绕着葛如沫的。
“这葛五姑娘听着怎么比大小姐还像傅家人哩。”荷香有感而发。
俩人都还是小丫环,性子还有点跳脱,说话还没瞻前顾后不敢开口。
傅成眼皮一跳,轻斥,“别胡说。”
谢通则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荷香很快意识到自己莽撞了,梅香拉了拉她的袖子,两人和龙妈妈说了一声,便去了葛如玺身边伺候。
次日,继安黄限售风波后,傅远志一行陌生人抵达上藜村的消息就传遍了村子。领头的少年衣着华贵,跟着的仆人训练有素。这一行人一看就是贵人,和泥腿子不一样,自然引来几分注目。而令人讶异的是这一行人由隔壁村的二赖子引着进了葛七斤家。
一时间,葛七斤家洋溢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喜庆。
不久就有人打听到,原来这一行衣冠楚楚,瞧着就不像寻常人的人,是来接葛如玺回京的。
这是为啥啊,单独来接她?却原来她竟不是葛家亲生的孩子,亲生的父母亲有可能是京城的大官哩。而且这回来的人准备将她接到京城去团聚的。
村子里本来就没有秘密,这些话没多久就传到了葛如沫耳里,但家里这么大的事,却没有一个人通知她回去看看,俨然将她遗忘了一般。
医馆里的人都很担忧她。葛如沫却像没事人一样,每天照常看诊抓药。
她不好奇京城的来人,却有人好奇她。
葛如沫扫了一眼眼前身着绸缎的少年,然后一脸严肃地诊脉。
旁边坐着的一位村中姓高的婶子忍不住了,她一边伸出手由着陈省之诊脉一边问道,“小五啊,你家发生那么大的事,真没人来找过你啊?”然后却不等她回答就噼里啪啦地说开了,“你那二姐也真是好命,千里迢迢茫茫人海的,还能被亲生父母找到,真应了戏文里说的那啥,还君明珠,对,就是这个词。听说她那做大官的亲生爹娘还准备接你们全家进京报答你父母的养育之恩呢。你爹娘也真不是个东西,呸,先前靠着你啃着你,日子过得多滋润,现在眼见着要飞黄腾达了就把你给踹了。小五啊,你咋那么命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那个非亲生的呢!”
阿南很有眼色地端来一杯水,“来,婶子,喝口水吧,和那些人生气犯不着,没见咱东家淡定着呢。”
“高婶子,你听阿南的吧,他主意正着呢。”葛如沫随口说道。
发泄过后高婶子挥了手挥手,“罢了罢了,他们走了也好,省得再留下来吸着你的血肉拖累你。”
“那可不是,不说小五,就说我吧,他们走了,我也可以歇着了,不然我这把老骨头要废掉咯。”
答话的这位大娘姓金,村里人都叫她金大娘,是当年逃荒过来村里的。她早年丧夫,中年丧子,现如今独身一人,靠着一门出色的绣技,时而在村中收些伶俐的姑娘教导绣技,日子倒也过得去。这金大娘也是她三姐四姐的师傅,待人挺和气的。金大娘她这是职业病了,绣娘刺绣常常久坐,且长时间地低头,容易得颈椎病,常常会头晕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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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大娘建议
这些可爱的人哪,一个个都怕她难受呢。
陈省之在一旁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如玺,怎么不知道劝劝她爹娘呢。不过也好,师徒一场,她能有个好前程,他也就放心了。
“金大娘,我观你气色,没什么大毛病,你晚点再过来,我给你按按就好。”葛如沫一边慢斯条理地把着脉,一边站在中年男子后面的金大娘说道。
“喛,好咧。”金大娘回道,她也是不放心,才想着过来瞧瞧。
“金家妹子,你头晕的毛病好多了吧”高大婶忍不住问她。古代娱乐少,人闲了就受唠嗑。村子里没啥秘密,谁家有点事,都有耳闻。谁谁谁有个什么毛病,大家也知道,再说金大娘这病也不是啥丢人的病,知道也没事。
“每次按过之后松快多了,但久了还是会觉得不舒服。”其实她这毛病挺多年了,自从有一回她脖子疼得不行,头也晕极了,被徒弟如翡劝着来医馆瞧瞧,她就经常来了。
本来她是不抱什么希望的,只想安安徒弟的心,哪知道给葛小五给她把了脉后,又按了按她的脖子问了几个问题,接着更是亲自给她按了两刻钟,按完之后,她真的觉得松快很多。
后来有一回葛小五将她叫到内室,除了衣裳,给她做了个十四经络的推拿,好像是叫这个,花了一个多时辰。记得推完的时候,葛小五满头的汗,接着喝了两大杯水才好些。
那回花了她三百文钱,不过她觉得很值得。记得当时按的时候她都舒服得睡过去了,按完后她整个人都轻快了。
后来她就常来找葛小五按,挑的都是稍晚她得空的时候。但不一定每次都是按十四经络,有时只是推背,没时间的时候就按按脖子。当然,收取的费用是不一样的。后来葛小五带了几个徒弟其实如楠他们并非葛如沫的徒弟,只是村中的人习惯了这么叫教手艺的师傅,那些男娃不知道,不过女娃的话,大概是火候没到,不如葛小五按得好。
“金大娘,你这病关键还是得养,别总低着头干活,经常起身活动一下。“
“你也知道,干我们那行的,哪有不低头的,有时候一副绣品下来,别说脖子,有时候连背都僵了。不过我都习惯了,现在让小五时不时按按,比以前好多了,我也满足了。”
高大婶暗忖,这金家妹子的日子虽说过得不错,但都是拿身体熬出来的,真说不好到底值不值当了。
高大婶劝她,“小五的医术最好,你还是听听小五的话吧,别那么拼啦,这把年纪了,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这话葛如沫听了,暗自思忖开来,其实金大娘的职业病挺严重的,不仅是颈椎,腰肌劳损也挺严重的,还有肩周炎,都是慢性病。要想好起来或者大有改善,还得多运动,适当的按摩可以减轻症状。当然,除此之外,还有药膏。
膏药在这里称薄贴,但是比起她原来世界的各种膏药,这里的膏药真是少得可怜,而且质量良莠不齐。顶尖的,卖得最好的几种膏药全都是出自林氏制药,林氏老太爷亦是国手大医。这些膏药都很贵,非一般人能用得起的。看来她得抽空制一些膏药才行,葛如沫如此想到。她别的没有,药方倒是背了几百个。制点膏药,没毛病。
“小五的医术自然是没说的。”金大娘应付了高大婶后,又看了一眼得了空来医馆帮闲的葛如楠,对葛如沫说道,“小五,我有句话就直说了啊,要是不恰当你听听就算。”
“大娘有话就说呗。”
“我觉得你该收几个徒弟,再不济也带几个学徒,比如针炙推拿这块,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吧?教几个人,你就能从中解脱出来,可以干更多的事了。”金大娘体验过几次推拿,她觉得这一块技术含量不算高,小五完全可以放手让出去。
金大娘的话葛如沫听进去了,其实她一直有这样的想法,只是真的太忙了,完全顾不过来。
“比如如楠,我就觉得挺合适学一这门手艺的。”
旁听的人都不说话了,他们都觉得金大娘这话不妥当。没听过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啊,哪有人劝着别人收徒教手艺的,况且金大娘又不是小五的长辈,说这话不合适。
他们哪有金大娘的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小五并非凭这一门手艺吃饭。
“金大娘说得对,你这提议我会认真考虑的。”
他们没料到的是,小五竟然会答应考虑这事。
“如楠,要是你姐肯教你们,你们可得好好学啊。这按摩手法学好了就是一门手艺,先不提挣不挣钱这一截,便是嫁人后伺候丈夫婆婆都用得上,何愁日子不好过?”
这话正巧被送药进来给病人的罗氏听到,便搭了一句,“懒丫头,听到你大娘的话了勤快点,好好听你姐的话知道不?”
一席话说得葛如楠羞红了脸,借口去药房看药躲了出去,心里不由地期待,堂妹真的会教她吗?
绸缎少年实在是忍不住了,忍不住喝骂,“你们医馆就是这样经营的?一边斜插打诨,一边给病人看诊?就不怕给病人开错了药!医德呢?”
这话呛得整个看病的大堂为之一静,青囊医馆开馆那么久,因为这里的大夫医术好,药钱也不贵,来看病的人再急大多都是轻声细气的。说话这么张狂的人还是头一回见呢。
其实这人一进来的时候他们就认出来是葛七斤家从京里来的贵人,听说在京里还是六七进大宅子里的大管事呢。这样的身份,加上平时小五看诊时还真不这样,一板一眼的,可认真了。让他们一下子被唬住了。
但有人却不怕他,也讨厌他这种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纲上线的。
“你这人咋说话的,人小五就说了两句,耽搁你啥了?”
“对啊,以为这是京里呢,摆啥大老爷的谱。告诉你,就算你在京里是条龙,到了咱们村,也得给咱盘着!”
“要求那么高,请个大夫上你家给你专门看病去,来这里和我们挤着看病做什么?”
这个绸缎少年就是傅远志,隐瞒了傅家少爷的身份,今儿特意来瞧下昨天在葛七斤家没有见着的葛如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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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早做打算
此时傅远志气得不行,想他堂堂傅府的大少爷,虽非嫡出,在京中也是被人吹捧的青年才俊,如今竟然被一群泥腿子瞧不起,以为他请不起专门的大夫!真是岂有此理,他要不是想来瞧瞧家主看重的人是什么样的,犯得着贵脚踏贱地吗?
“好啦,大家都喝口水消消气。”葛如沫话一落,阿南就领着人机灵地上茶水。
葛如沫对傅远志说,“这位公子,您放心,您的病我已经给你看好了,这就开方子了。”
“那你开吧。”傅远志深吸了一口气,又忍不住说教,“年轻人,做大夫这一行的,还是得认真仔细点,别误了病也误了自己。”
“您就放心吧,不管病人怎样无理取闹,我都会给他认真看病的。”葛如沫说着,手迅速地挥毫着。没一会便将写好的方子递给了他。
傅远志被她说的话一气,这不是在骂刚才无理取闹吗?又见她那么迅速地给他开了方子,心中更是鄙视,想着在汝阴满是赞誉的小神医也不过如此。
他身体如何,病没病,他最知道了,其实他根本没病,来看病,只不过是想试试她的水平而已。看她一脸认真地开方子,想来是根本没看出来自己没病。
山楂?神曲?炒麦芽?这是什么鬼?山楂他知道是消食化积的,其他的他不懂,难道要拿回京里去问家主?但无论如何,病人没病开药就是不对!
“什么破医馆,我根本没病,你们开的这是什么药?!这不是坑钱吗?”傅远志将那药方往桌子上一拍,惹来众人惊讶的目光,什么情况?病人没病开药,这在青囊医馆里还是头一次见呢。
陈省之也是惊了一下,忙拿起那张药方看了起来,越看脸色越怪,“这药方是用于饮食积滞证的。”
“你们瞧瞧,你们看看,我脾胃好着呢,就给我开这种药!”傅远志还在叫嚣。
“噗——”阿南忍不住笑了,“这你还不明白,你自己不也承认你没病吗?我们东家开这方子的意思就是,你纯粹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来找茬来了。”
傅远志的脸瞬间胀红了,“你,你们——”
“这药方看来你是不需要了。”葛如沫略有遗憾。
傅远志不吭声,这不是废话吗?他要是抓了药,岂不是证明了他是吃饱了撑着的?
“东家,你说得对,药方他是不需要了。不过我觉得他现在需要的另外一物。”阿南一脸高深莫测。
众人好奇,“是啥?”
傅远志也纳闷,他怎么不觉得自己目前急需什么东西啊?
“猪心。”
这是什么意思?
阿南对着一脸懵样的傅远志好心地说道,“你心眼用多了,得补补。”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哄然大笑,中医习惯以形补形,心眼用多了自然得用猪心来补,太正确不过了。
此时他后两个身位的一个大妈一个跃步上前推开他,然后一屁股坐下,不看朝她瞪眼的傅远志,对葛如沫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抱怨,“真是的,这身体一看就壮得似头牛,还来这看啥病凑啥热闹啊。小葛大夫该多收他点诊金!”现在青囊医馆的名声打出去了,每天来看诊的人都好多,他们住村上的,都得早早起来排队,不然可得久等了。这人没病还要占用葛大夫的时间,真是的。
傅远志抓着那药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终恨恨地走了。
葛如沫笑笑,这人确实有点缺心眼。
没多久,傅成与谢通他们就听说了他们家的大少爷被青囊医馆的人戏弄了一通的笑话,两人面面相觑,这回大少爷行事,并没有知会他们。要是和他们商量,何至于变成了村中的笑料。可是大少爷是有些资质驽钝,但被人这样戏弄,也叫他们气闷不已。
热热闹闹一上午过去了
“葛大夫,你抽空休息一会吧。”阿南拿着茶壶往她的杯子里续了半杯水,“太多人指名要你亲自面诊了,你想个法子吧,不然你会累坏的。”
想到她诊桌前排得长长的队伍,再看看忙得连喝口水都没有时间的葛大夫,阿南有些担忧。
葛如沫喝着水,听着阿南的话,陷入沉思。
诊所的诊金其实和她之前医院的挂号费相当,但这个诊金她这个医术在现在来说,真的很低。从这点看出其实她是一个还带着点理想主义的人,不怪她,谁让她之前生长在新中国这个红旗飘飘的时代里呢,做事有点理想主义太正常了。
或许需要提高诊金了,前世那些专家主任大国手不也是如此吗?
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即使她将诊金降到一文钱,也不可能给全国所有的病人都看完病。
提高诊金,可以将一部分不需要她亲自处理的病人分流到别的大夫那里,让她从中解放出来,有更多的时间解决疑难杂症以及钻研医术钻研制药。
阿南见她认真在考虑了便悄然退下,去厨房看看午饭做好了没。
“爹娘,既然打算举家入京,这事得提前告知爷爷一声。”他们早有计划一家子进京,这事于情于理都得提前和葛八打一声招呼,可葛如玺冷眼看着,都几日了,爹娘都没个动静。时至今日,她不得不出声提醒。
葛七斤沉默地卷着旱烟,他向来忤他老爹,如非必要,轻易不和他爹碰面,家里有什么孝敬,都是让妻子女儿送去,他自个儿是不凑上前去的。
近二十年夫妻,周氏自然知道一提起葛八那边,他就是这个死样子。
于是说道,“老二啊,这事娘去说吧。”
“娘,这么大的事得爹这个当家做主的去,哪有妇道人家去说的。”看到这样的爹娘,葛如玺心里堵得慌。她不敢相信,自己竟有这么个胆小如鼠的爹。
葛如玺态度坚决,周氏只能应下,“那行吧,让你爹过两天亲自走一趟。”
“这事,还是尽早吧。”这事估计不会那么顺利,葛如玺有些发愁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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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大姐有孕
葛八没好气地说道,“小五在你眼中就没点好的,瞧你说这话就知道你这当爹的心偏到天边去了,事实如何咱们都清楚,这些话你糊弄糊弄那些京里来的人可以,糊弄我们你就省省吧。”
以他们对小五不喜的程度,由他们来叙述姐妹二人的纠葛,一定没用什么好词。葛八不懂什么春秋笔法,他只知道人心要是偏了,说话不中肯,这些事情听在别人耳朵里就大相径庭。
“爹,这回你能不能别插手,让儿子做一回主?”葛七斤有些烦躁地喊道。
“父母在不远游,你们要举家迁往京城享福,我这做父亲的没有说过半句不许。小五的事你不要胡乱安排,她的亲事日后我亲自掌眼,就当她留在老家的几年是替你进孝了。”这个问题他们上次就已经讨论过了,根本没必要再拿出来说。
话说到这份上,葛七斤便是有话也说不出口了,他只觉得嘴巴发苦,眼巴巴地看着他爹,指望他改变主意。
可葛八看到他就觉得腻歪,挥挥手让他回去了。
不提被送客的葛七斤踉踉跄跄地跑回家。
这事儿次日便被罗氏偷偷告诉了葛如沫。
葛如沫听完宽慰了她两句,罗氏听后心略安,便回到药房帮忙煎药去了。
如今他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罗氏自然希望葛如沫没事。
不过这是后话了。而此时,罗氏和葛如楠在隔壁屋轻声地说道话。
“娘,你说二堂姐怎么总和五堂妹过不去啊。”葛如楠搁下手中的针线,有些不明白。
罗氏摸着她的小发辫,“丫头,葛如玺她如今不是你二堂姐了。”
葛如楠吐吐舌头,“习惯了,一时改不了口。”
“娘,你还没回答我呢。”
“这能有什么原因,心比天高,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呗。”
“可是现在二,不,傅姑娘不是比五堂妹好多了么?门第之别,或许五堂妹一辈子都赶不上她呢。”
“心胸开阔的人自然是一笑抿恩仇,心性狭隘的,少不了要仗势欺人了。”罗氏老于世故,讲话也是一针见血,“娘的丫头不要学傅姑娘,要做一个心胸广阔的人好吗?”
葛如楠点了点头,“如果傅姑娘一定要和堂妹死榼,那堂妹怎么办啊。”
“放心吧,你堂妹比你想象中还要聪明,她一定能化险为夷的。”
葛七斤家,并不是家中所有的人都如外界所想的那般欢喜。
厨房里,正在烧菜的葛如玉心不在焉地往锅里倒油,完了后,直愣愣地看着油锅。
油花噼啪地暴起,吓得葛如翡忙将葛如玉拉开,“大姐,小心油!”
葛如玉还是愣愣的没有啥反应,葛如翡担忧地问她,“大姐,你怎么了,最近总失魂落魄的?”
葛如玉吱吱唔唔,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葛如翡本不是擅长言语的,见问不出来,锅里的油也热,也就没再追问,而是让她坐在灶前烧火,自己则接过炒菜的铲子干起活来。
良久,葛如玉怅然说道,“三妹,你说我要是和爹娘说不去京城,会怎么样?”
葛如翡悚然一惊,蓦然转过头来看向自家大姐。原来大姐一直以来惶恐不安的事竟然是这个,“大姐,你怎么有这种想法?咱们一家人在一起不好吗?虽然京城我也没去过,但我想日子总不会过得比现在差。”
“可我不想去啊,咱们家像原来那样过着不也挺好的吗?二妹妹她人聪明,便是她一个人去京城也会过得很好的吧?”说着葛如玉便红了眼眶,她不明白,生活好好的怎么就被完全打乱了呢。
葛如翡顿时心里也不是滋味,大姐本来就定了亲了,她对那位高大粗旷干得一手农活的未来姐夫挺满意的,最近一直在绣嫁妆。
举家入京一事,对大姐的影响是最大的。人心思安,大姐是个胆小的人,人也固执得很,她害怕改变,对入京一事恐怕早已在心中抗拒不已,只是迫于父母之命不敢违逆。今天说出来,想来是实在忍不住了吧。可是父母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尤其是在这当头。
“大姐,这恐怕有点难。”葛如翡有些艰难地说道。
“我知道。”葛如玉表情一垮,人看着可怜兮兮的。她喃喃自语,“真羡慕小五,总是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葛如翡正不知道如何接话时,却看到她大姐突然跑了出去。
呕——呃——葛如玉吐了起来。
葛如翡追了出去给她拍背,“大姐,你怎么了?”
好不容易吐完了,葛如玉脸色一白,看着葛如翡的眼神充满惊惧。
葛如翡先是不明所以,接着,却蓦然明白过来了,整个瞪大了眼睛,“大姐,你和未来姐夫——”
真是糊涂
“三妹,我也不想的,我该怎么办?”葛如玉六神无主地问。
葛如翡再怎么稳重,也还是个姑娘家,遇到这种事,她也没辙了,“这事,还是得告诉娘,让她拿主意。”
“不要,她会打死我的!”葛如玉哭着说。
葛如翡真是又急又恨,“大姐,这事娘迟早会知道的,早点说出来,对你也好啊。”
剩下一家子都在客厅里,气压很低。葛如岫缩着脑袋躲在葛如翠身后,尽量减少存在感,这事她插不上嘴,最好还是别引火烧身好了。
“这个死丫头,没有守住,弄出这样的事来,真是作孽”周氏气急败坏地说道。
“娘,你小声点。”葛如翠劝了她一句,然后咕哝说道,“幸亏二姐的大哥他们是借住在别人家,不然这事指定瞒不住,真是丢死人了。”
傅远志一行人虽然找的是葛如玺,但也不能一找着人就返程,总得住个几天将事情问清楚再说。这样一来,住宿就成问题了,葛七斤家可住不开,况且这房子挺破旧的,傅远志瞧不上。于是他们使了银子跟村子里屋子修得最好的一家商量着借宿几宿。
原先周氏还可惜那些银钱,现在倒觉得庆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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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半夜求医
“别说那些废话,咱们来说说这下该怎么办?”葛七斤不耐烦地说道。
“不然就让她呆在老家算了。”周氏这当母亲的对于大女儿还是有点恻隐之心的,虽然生气,但气过之后还是忍不住替她考虑一二。
“绝对不行!”葛如玺断然反对,她不喜欢自己的计划出现变数,这会让她很不舒服。
“可是——”
“没什么可是大姐一定得去京城。”葛如玺的态度很强硬。
“那你说该怎么办吧?”周氏无奈,她从来都拧不过这个女儿的。
娘妥协了,葛如翡只剩下这个念头,娘妥协了,爹也不会反对的,大姐的婚事指定要作废了。她抬眼看向葛如玺,自打傅家的人出现后,二姐的衣食住行都由两个丫环伺候着,不管是吃的还是穿的都与众姐妹不同。她亦曾拿出一些布料锦缎分与众人,甚至连首饰珠玉都曾不顾两丫环的劝阻将其赠予她们。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葛如翡却觉得她二姐那么陌生呢?
果然,她的预感没错,只静默了片刻,便听到她二姐斩钉截铁地说道,“用药!趁现在月份还小把胎落了。”
“这样好吗”周氏觉得这样有些不妥当,却又说不出来哪不对。
“没什么不妥当的,只是大姐要受点苦。”
“听老二的,她吃点苦算什么。”葛七斤大手一挥,把这事决定了下来。
“只是这药上哪拿?”周氏有些为难,这事可不能声张。
葛如翠和葛如岫两人挨得很近,两人虽然不知道落胎是怎么回事受什么样的苦楚,但她们觉得二姐有点怕人。而房子隔音不好,这些话都传到了在隔壁呆着的如玉两姐妹耳中,如玉恐惧,如翡伤心。
“这药,我来配吧。”葛如玺如是说道。
你行吗?周氏差点脱口而出,但一想到这药只是要了大女儿肚子里的那块肉而已。即使药不好,人受点罪不是正常的吗。
没有人说话。
良久,葛如翡小心地提着建议,“二姐,不然我们还是去找小五,让她帮着配一副吧。”
葛如玺眼底一沉,“做什么要找她!葛如沫的医术是不错,但我的也不差,难道配一副打胎药我还能比她差?”
周氏劝她,“不是说你比不上她,只是这种事毕竟有损阴德,你最好别沾,让她配好了。”
她说的自己能没想到吗?自己做这事自有她的考量!她从谢通等人口中套出一些关于傅家的信息,傅家以医立世。整个家族,从老到小,从医者无数,深沐皇恩,极受百姓爱戴。当时她就知道,若想在傅家立足,若想取——而代之,那么她的医术就不能差!
她师傅陈省之说过,医术的精进要通过不断地实践总结改进,方能进步。这一点她深信不疑,可是自从葛如沫开了医馆后,能让她动手实践的机会太少了。所以她不会浪费这个实践的机会。至于她大姐会不会受罪,抱歉,只要能把她肚子里的那块肉落了,吃点苦不是正常的吗?即使有不妥当之处,她相信她爹娘都会帮忙捂住的。
“你们还相信她?这段日子咱们家和她的关系闹得这样僵,我不信她没有半句怨言。她那里人多眼杂,要是她故意露出个一言半语,大姐的名声可就保不住了,到时丢脸的还是爹娘你们。”
这话说得她们心里直打鼓。
葛七斤怒喝,“她敢?!我就不信她能反了天了。”
葛如玺赶紧安抚,“爹,小心无大错,别忘了这事咱得保密。”
一声爹瞬间将葛七斤的情绪安抚了下来。京城那边认亲之事十有了,如玺明显有了一个好前程,但她这时还肯叫自己一声爹没改口,可见是个孝顺不忘本的,比起那个孽障好百倍!
有感于此,葛七斤很快便有了决定,“这事就听老二的,她还能害咱们不成。”
是夜,万赖俱静,只余一些昆虫的鸣叫声,更显夜的静谧。
啪啪啪,门没开,葛如翡那带着惊恐的声音就传了进去,“爹——娘——大姐身下全是血,怎么办?”
深夜里的拍门声在寂静的农村格外响,这点动静,就引得村子的狗此起彼伏地吠了起来。
没一会,全家都到了葛如玉的房间,围在她的床边。
“我起夜,不放心大姐,来看一眼,一进屋就闻到一股子腥味,唤了大姐几声都没听到响动,察觉不对,我掀开被子一看才发现床上的薄褥子全被血给浸湿了。”葛如翡说起这事脸还是白着的,显然被吓得不轻。
“当家的,现在可怎么办?”周氏也是急了,这情况一看就是那虎狼之药太猛了。
借着油灯,他们看到一床的血,葛如玉躺在床上文丝不动,那些血有些还顺着被角滴到地上,比清水还粘稠的血液一滴一滴的落地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今晚的事对他们的冲击很大,几乎所有的人都煞白着脸,唯独葛七斤好一点。
“大姐是昏迷过去了,不然我们将她送到小五那去吧。”葛如翡现在唯一能想到的人便是葛如沫了。
“不许去,听到没有!”
葛如玺白着脸,但仍强硬地拒绝这个提议,她丢不起这个脸,尤其是丢脸丢到葛如沫跟前!幸亏今晚莲香荷香两个丫环回傅远志那边了,不然她不敢想象傅家那边的人知道这事的反应。不,不能让他们知道!
听到提议被拒绝,葛如翡握紧了拳头,牙根紧紧咬着。
“可是二丫,你大姐她这血继续流下去会没命的。”看着这满床的血,闻着这血腥味,周氏怕了。
葛如玺站了起来,“我去厨房熬点止血药给她。”
“可是,可是——”周氏下意识是不相信她了,但又不好说出来。
葛如翡猛地抬头,“二姐,她不是你亲姐你不心疼是不是?!”
“你自己的医术怎么样你没点数吗?之前你的一碗落胎药将大姐害成一副血人的样,我不知道你下一副药会不会要了大姐的命!”
“爹娘,你们要是继续让她瞎折腾,大姐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葛如玺脸色铁青,对于这个胆敢呛声的三妹妹既意外又愤怒,原来她在她妹妹眼里竟然是这样的。
啪!葛七斤一拍桌子,“怎么和你二姐说话的?你二姐待你们还不好吗?我瞧你就和你那五妹一样喜欢忤逆长辈!天生反骨!”
葛如翡红了眼眶,她觉得委屈,她只是担心大姐,她怕再让二姐瞎折腾下去,会耽误救人的!而且胡乱吃药,谁知道会不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小五的医术明明就比二姐好多了,都是一家人,为什么就不能放下成见。为什么爹娘二姐的心那么硬,性命攸关的事都能拿来让二姐儿戏?
“别吵别吵,现在最重要的是将如玉给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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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小五出手
场面一度沉默。
“行,你不用拿话逼爹娘,这事我不管了,你爱让谁治让谁治!但有一点我必须说明白,我不想看到葛小五!不要让她踏入院子半步!”此时,葛如玺丝毫没再掩饰她对葛如沫的厌恶之情。
葛如翡看向她爹娘,可两人始终没有反对她二姐的话,葛如翡难掩心中的失望,“我去推板车,四妹六妹帮我一起把大姐送到小五那里吧。”
葛如翠葛如岫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没一会,板车就被推了来,葛如翡抱了两床旧褥子到车上,这是预备给她大姐垫一床盖一床。接着,葛如翡去将葛如玉扶了起来,周氏朝葛如玺看了一眼,见她定定站在那也不说话,终于忍不住上前帮着扶一把。
将人放上了板车盖好了褥子,周氏开了门,由着姐妹三人推着板车就着月光朝村西头走去。
大半夜被人拍门的葛如沫看到门外来人是葛家四姐妹时愣了愣,此时已是亥时末,古代人习惯早睡,她要是今晚不盘帐也早睡了。
一打照面,葛如翡就求她,“小五,快开门救救大姐吧!”
葛如沫看到板车上躺着的似乎就是大姐葛如玉时,她忙将诊厅的大门打开,接着与葛如翡几人合力将她大姐弄上医用床榻。期间葛如沫闻到一股血腥味,再扫一眼,发现葛如玉身上并没有外伤,心中就是一突。
葛如翡细声地说,“小五,你快给大姐看看吧。大姐她先前是有了身孕,爹娘和二姐都说不能要,后来大姐吃了二姐抓的一副药就变成这样了。”
这个倒和方才她的猜测相差无几,葛如沫朝她点了点头,开始给葛如玉把脉,一摸上脉她眉头就是一拧,情况比她预计的还要严重。
把了脉,取出金针给她扎穴,略止了血,便直接来到药厨前,面无表情地抓药。
此刻她既恼葛如玺的凉薄冷漠,在她看来,敢用那些虎狼之药也是胆大,葛如玺是完全不将人命放在眼里了;又恨葛七斤夫妇的糊涂,她那对父母对葛如玺有种盲目的信任和听从,这种信任和听从凌驾于大姐葛如玉的生命上,这何尝不是对女儿生命的漠视。物伤其类,秋鸣也悲,有这样的爹娘,她心疼原主也心疼自己。
“爹娘怎么没来?”女儿都病成这样了,也没亲自将人送来,这为人父母当得还真是轻松。
葛如翡姐妹几个没出声,能说什么,怎么说。
“你们仨个推着板车,上面还躺了个人,挺重的。这路白天板车也不好走,现在夜晚了,更难走了吧?”大半夜的,她那对爹娘也真是放心几个女儿走夜路。幸亏他们村还算太平,这一段路也算是走村内的,不然的话出点意外,他们准得后悔死。
葛如翠答话,“可不是,从家里到这,起码走了一刻多钟,如岫还差点失足摔到路边的地里。”
葛如翠主动答话,葛如沫意外地瞧了她一眼。“夜路难走,一会回去的时候当心点。”
触到她的目光,葛如翠不自在地转过头打量起这医馆来,青囊医馆开了这么久,她到这里来的次数一只手数都数得过来。她始终恼恨小五对家人的冷漠,是的,冷漠。尽管小五已经开始赡养老人,每个月都给家里一笔银钱当家用;善待姐妹,承诺给陪嫁嫁妆等等,可以说将自己做为女儿做为姐妹能做的事都做了。可葛如翠还是觉得她冷漠,她做这些就像是在完成任务一样,做她自认为的份内事,多一分的情感关怀都不肯再付出,偏还一副心安理得,理直气壮的样子。
要是葛如沫知道她此刻内心的想法,必会嗤笑,她不否认葛如翠的直觉是对的,她本来就是在尽应尽的义务。这些事彼此间心知肚明就好,何必太较真呢?也不想想先前她们是怎么对待她这个妹妹的,虽不会故意欺负她,但也绝对称不上友好爱护,大概姐妹间的关系就比陌生人强一点,或许还得加上一点竞争与防备吧。这样的关系在要求她尽了义务还要她付出感情,心怎么那么大呢?
药抓了一副,葛如沫开了药房,拿了只砂锅开始熬药。
葛如翡跟着进了药房,“小五,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你将碗冲洗一下,一会用来盛药。”
她大姐等着用药,葛如沫来不及用文火慢慢熬了,直接上武火。药汁很快就烧开,等砂锅里的药汁只剩下一碗的量时,葛如沫起锅。
将药碗给了葛如翡,她趁热给葛如玉喂了药。
喝了药没多久,血就完全止住了。葛如玉整个人眉目舒展,人似乎也舒服了很多。
葛如翠和葛如岫两对视一眼,虽然看不惯小五,但不得不承认她的医术很厉害,比不知所谓又不愿服输的二姐厉害多了。
葛如沫看着她们忙忙碌碌,平淡地说道,“那碗药对她的身体伤害极大,幸亏送来的及时,否则再晚一点,轻则失去生育能力,重则性命不保。”
闻言,姐妹三人心底松了口气,其实她们刚才心底里一直在担心,可是都不敢问,就怕听到坏消息。
此时她们不知道,这次幸亏是送到葛如沫这里医治,不然恐怕不管送到哪,都是捡回一条命没了生育能力这一结果。
葛如沫亦是高估了如今的医学水平。
“小五,我替大姐谢谢你。”葛如翡真诚地道谢。
葛小五罢罢手,“吃了药回去好好养着吧,多吃点营养的东西,尽量让她保持心情愉快,别胡思乱想郁结于心。我还给她抓了几副药,里面我特意用了一些珍贵滋补的药材,一并带走吧。吃完再来看看。”
“小五——”葛如翡踌躇,她不知怎么开口。
葛如沫以为她们是担心这个,便开口保证,“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再怎么说她也是我大姐。”还有,她是个大夫,病人的她不会随意往外说,这是基本的职业道德。
听到这话,葛如翡眼睛一亮,小心地提道,“小五,你能不能让大姐在你这住几天?”
葛如沫抑制住打了一半的哈欠,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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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如愿住下
葛如翡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可还是央求道,“我知道这很麻烦你,可是除了你这,大姐也没别的地方安置了。你也说了要让她保持心情愉快,可你也知道家里爹娘和二姐不是那种会照顾人情绪的人,我怕大姐留在家里见到他们容易想不开。而且你这里东西齐全,熬药什么的也方便,对大姐身体的恢复也很有好处。”
所以她平白多出一个人得照顾?
“小五你答应吧?你放心,每天我都会过来帮忙照顾大姐的,不会太麻烦你的。”
葛如翠看不得同胞姐姐如此求她,正欲发作,却被葛如岫按下。
她这四姐,真是炮杖般的性子。放低身段求人的又不是她,帮不上忙就算了,但也不能捣乱毁了三姐的心血成果不是。
“我这里人来人往的,并不适合病人静养。”葛如沫还想挣扎一下。
“再差也不会比留在家里成天听刺心的话差了。”葛如翡苦笑,她再次恳求,“小五,就当三姐求你了,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留大姐住几天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葛如沫还能说什么?她刚才也在盘算着村子里谁家有富余的房子,拿点钱租几天算了。转而一想觉得不妥,她大姐这个病毕竟见不得人。再说一个姑娘家好端端的家里不住,去邻居家住,不管什么理由都站不住脚。而且住进去还带着药罐子,不吉利,恐怕很多人家都不愿意。
“好吧,可以让大姐暂时住下。但我先说好了,等她人能自如走动了,就不能再住下去了。”
“行,三姐答应你。”
于是,葛如玉顺势住了下来,就住在葛如沫房间的隔壁用来招待女客的那间。那间屋子布置得很雅致,沙发茶几矮榻都有。葛如沫闺房的房门是开在这间屋内的,有时她将这屋当成了花厅在用,不用怎么收拾就能住人。
看着这间干净素雅的屋子,再瞧一瞧大姐身上被染上了血迹的衣裳,葛如翠葛如岫两人无动于衷,葛如翡困窘地说道,“出来太匆忙了,大姐穿用的衣物都拿来,我这就回去取。”
葛如沫找来一身半旧的衣裳和一条没用过的月事带,“夜深了,别折腾了,先将就着用吧,明早你过来的时候再带过来好了。”
葛如翡感激地笑笑,确实,这么晚了,两家距离不近,一来一回的折腾得花不少时间。她就当小五心疼她这姐姐吧。
与之相反的是葛如翠葛如岫二人,特别是见了这间屋子后,原先升起的丁点好感荡然无存。
葛如沫自己住那么大那么好的房子不说,这间房间那么漂亮,她宁愿空着也不让她们姐妹几个住,真是太独了。
待葛如玉一安置好,葛如翠葛如岫两人二话不说,拉着葛如翡就走,整个过程都崩着个脸。
和葛如翡道了晚安后,葛如沫将大门锁上,也没管葛如翠葛如岫二人到底怎么回事,直接回屋睡觉了。
躺在床上,葛如沫想起刚才与葛如翡错身而过时,她在自己耳旁低语,“小五,你要当心。二姐似乎没有放弃给你找门亲事的打算,爹娘也是,人还是上回说的那个镇上的员外郎家的公子。”
孟员外家,孟冠霖是么?喃喃一句,她才翻了个身,缓缓闭上眼睛。
次日,葛如翡一早就过来了,还带着葛如玉的换洗衣物,和葛如沫打了招呼后就进了葛如玉养病的房间。
得,看来真的得住下几天了,葛如沫转身私下找着祥贵婶交待她,“祥贵婶,近来多买些老母鸡回来炖汤吧。”坐小月的人需要多喝点汤汤水水补身体,老母鸡熬汤是最好不过的了。
葛如沫本以为她大姐会很快就被接回去的,他们要是聪明的话,人带回家后,小月子怎么吃怎么喝都不惹眼,再说了,每天早晚还要喝药呢。毕竟一个人吃喝拉撒动静不小,再怎么捂,在这住上几天,都是惹人注目的。
葛如沫不知道,那晚的事,葛如玺至今都不愿提起,心里是极度不愿意面对的。对于葛如玉这个大姐,能不在眼前出现最好。
葛七斤夫妇没想那么多,大女儿去医馆住,他们还省粮食了呢,小五不敢对她大姐不好,他们没什么好担心的。
“哦哦,怎么想到吃老母鸡了?这时候正是母鸡爱下蛋的时候,大家怕是舍不得卖。除了那些老得生不动的,但这样的老母鸡也不多呀。”
“近来天气太热,都吃不下饭,就想喝稀的,然后喝点汤汤水水。要是没有老母鸡的话,多买些骨头回来炖汤。”
其实葛如沫说她这里人多眼杂真没说错,加上不是自己开火,吃啥喝啥,也不能和平常差太多。如今只能把原因揽在自己身上了。只是医馆里的都是聪明人,特别是几个大夫,平时全是跟病人打交道,比普通人敏感多了。一些风吹草动,葛如沫也没指望能全瞒过去,心里有疑虑是肯定的,但只要不说,谁还管得了别人的心理活动呢。
“那成,有你这话就行。老母鸡婶子不敢保证,但骨头汤嘛,管够!保证咱医馆能天天喝上。”祥贵婶拍着胸脯应下了,转眼她问葛如沫,“你大姐她怎么了?听说昨晚就住进来了?”
“嗯,病了。”
病了?什么病?一看小五清清淡淡的样子明显就是不想多说,祥贵婶也住了嘴,拎着篮子到地里摘菜去了。
没多久,她就提了一篮子水灵灵的青菜回来,碰到葛如沫,她忍不住说道,“小五,难怪你不肯说你大姐得了啥病,原来是半夜掉粪坑里去了,真是,咋那么不小心呢。”
掉粪坑?葛如沫疑惑,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娘说的,捞了好久才捞上来呢。”
“不是,这个你咋知道的?”
以为小五是纳闷从哪泄露的消息,祥贵婶忙将她出去溜达一圈所知道的全说了出来。
上藜村西边有一条小河经过,村里的人在那里垒了个小码头,大姑娘小媳妇一早一晚都爱去那洗衣洗菜,一边干活一边还可以唠嗑。
那里是八卦传播基地,在那转儿一圈,村子里什么新鲜事都知道了。看了一眼那篮子水灵灵的菜,葛如沫就知道她是去了河边码头了。
原来是她母亲周氏那边放出的消息,说半夜葛如玉不小心掉粪坑里了,好容易捞上来,耽搁久了做病,要在小五这边养养。
葛如沫听完都无语了,这借口找得也太埋汰人了,不过算了,他们自己都不嫌难听,倒省了她费口舌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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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小人报复
屋里,葛如翡进来时,葛如玉刚吃完一碗大骨面片汤,见到她连忙说道,“三妹,你来了,你收拾一下,咱们回家吧。”
葛如翡将装着她大姐换洗衣物的包袱放下,“大姐咋了,小五赶你了”
“没,没有,只是我在这里住不惯,太麻烦小五了。”葛如玉小声地说。
听说不是葛如沫赶人,葛如翡轻吁一口气。
接着,她又觉得为难,让她怎么和大姐说她的房间已经被她娘收拾出来荷香梅住了?说是好方便伺候她二姐。而且二姐问都没问过大姐,显然是不想看到大姐的,这种情况还不如安心在小五这边住下呢。
“大姐,你现在人虚着呢,咱别折腾啊,先在这里住着吧,这里比家里舒服。昨晚我问过小五了,小五也没意见。”
见她大姐还欲说,葛如翡忙压低声音说道,“大姐,我听一些老人说过,这小月子要是坐不好,以后人可遭罪了,为了以后,咱别任性啊。”
最后,葛如玉被说服了,安心住了下来。
从梅香茶香口中得知了傅远志等人的一些打算,葛如玺心情很不好,独自一人来到小溪边。
“傅大小姐——”
听到有人唤,葛如玺转过身,见到来人,眼中不自觉露出一丝嫌恶。
“你是谁?如何知道我的?”
王梁拖着一条瘸腿一拐一拐地靠近,“我是谁不要紧,傅大小姐的事上藜村以及附近几个村子都传遍了,不知道的人很少吧?”
“我没见过你,你不是上藜村的人,你是哪个村的?”
“这些都不重要,傅大小姐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何找上你?”
葛如玺哼了一声,双手抱胸背靠在树干上,眼睛直视他,“如果我说不好奇,你是不是能从我眼前消失”他那邋邋遢遢的样子,葛如玺难掩厌恶鄙夷。
“傅大小姐如此刚愎自用听不进人话,难怪会输给葛如沫。本来有赢的机会,却被自己生生错过,岂能不一输再输?”
葛如玺冷笑两声,然后眼神变得锐利,“这激将用得好,本小姐就姑且听听你有何高见,请吧——”
王梁心里冷笑,他就知道这些娘们最听不得这样的话,“傅大小姐,我知道你和葛如沫不对付——”
“等等,你这话从何而来?”葛如玺可不认为她与葛如沫不合的事如今已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除了她们两个当事人,家中姐妹略能感觉到一些她们二人剑拔驽张的火药味,同村的人多少都还雾里看花看不明白呢,他一个外人从何得知
王梁桀桀怪笑“傅大小姐不用掩饰了,葛如沫那自以为是的性格真的很令人讨厌,我也是深恨她的人之一,我不信傅大小姐这样争强好胜的性格能与她和平共处。”
葛如玺不悦,这人会不会说话,这不是在骂她吗?
“你们之间大大小小闹了好几场,我也都知道,在别人看来,或许是葛如沫与她父母之间的矛盾,但傅大小姐,你瞒不过我的眼睛,她与她父母会闹到如今水火不融的地步,不过是因为你在其中推波助澜罢了。”
“别废话,你最好直说来意,我留下来不是为了听你揭我的短的。”葛如玺冷冰冰地说道。
“我的来意很简单,就是想告诉你一条消息,一条对你来说很重要的消息。”
“那你倒是说啊。”
“傅大小姐在人情世故上还是太过欠缺,你该不会以为这条消息我是白送给你的吧?”王梁阴着脸说道。
“不然呢,你还想要银子?不觉得可笑吗?我可没求着你卖。”
“傅大小姐不久后便回京认祖归宗了,大把的荣华富贵等着你享,何必那么小气呢?我要的不多,五百两银子,我保证我给出的消息值这个价,而且保证你能出了心中那口恶气,让葛如沫落入惨境!”
闻言,葛如玺心动了,五百两对如今的她来说不过是小数目,但她也不是不识人间烟火的仙女,“两百两,你爱说不说。”
“行吧,头次交易,算傅大小姐你便宜一点好了。”
“赶紧地,两百两换你口中的消息,量你也不敢骗我。”说话间,葛如玺扔了两绽金子给他。“这是两百两,只多不少,你拿去吧。”
“那是自然。”王梁接过后掂了掂,很是满意,将之收进怀里后,直言道,“你们之前不是为葛如沫挑了一门亲事吗?那亲事好啊,你们就该让她嫁过去。”
“这门亲事的好,不用你来强调,若是你找我就为了说这些,那你可以走了。”
葛如玺不高兴了,这门亲事在她看来也是极好的,若不是为了让她早点嫁出去,省得挑三拣四拖久了生变,她不会挑这门没有硬伤诟病的亲事,真真是便宜了葛如沫。
她正怄着呢,王梁的话不等于揭她伤疤吗?
王梁古怪地笑着,“我话还没说完呢,傅大小姐性子真是急,这门亲事好就好在那孟二少爷不沾女色。”
见她脸色越来越臭,王梁也不再卖关子,“他是个好龙阳的,你说,对葛如沫而言是不是一个好去处?”
这个消息把葛如玺惊了一下,“你说的可是真的?”这么机密的消息,他如何得知?
“我说的自然是真的。”
葛如玺挑眉,“我如何能信你?”
“傅大小姐要是不信,大可查一查,反正他身边的小厮哪个他没沾过手你现在有傅家做靠山,这点事应该难不住你的。”
查孟冠林?葛如玺低头思索。做这事需要通过傅家,或者使银子通过他人来查,都不太妥当。
若通过傅家真查实了,她还怎么让葛如沫嫁过去?明知孟冠林好男色,还让葛如沫嫁,让知情的傅家人怎么想她怎么想她爹娘。
使银子通过他人来查也不妥,万一这事传到傅家人耳朵里呢一动不如一静,还不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说起来,我也是被葛如沫害惨了的人呢。”王梁的情绪莫名低落,连怀中两绽金子都不能令他开怀了。
“哦。”葛如玺侧目。
“告诉你也无妨,不是她,我王梁不会丢了回春堂的工作,不会沾上赌,更不会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我也不会活成这个鬼样子,你说我恨不恨她?”说到这些,王梁是又哭又笑,面容扭曲。
那疯狂不似正常的模样骇得葛如玺暗暗退开好几步,离他远远的,看他这样,他说他和葛如沫有仇,她是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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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寒门贵子
王梁这名字有一点耳熟,葛如玺的记性一向不错,低头思索了一会,还真让她想起来这个人,原来是回春堂掌柜王一清的侄子。几个月前因为卖不合格的药材给葛根,被葛如沫揭穿,因她不依不饶的原因,王一清将侄子给辞了。一想起他这身份,就和他刚才说的话对上了。
王梁说完那句,回头看了葛如玺一眼,似是不喜她那惊惧的样子,冷笑一声,拖着瘸腿慢吞吞地离去。
葛如玺拽着手中的帕子,冲他的背影恨恨地呸了一下。
她不信王梁有这个脑子,他背后一定有人。要是她手上有得用的心腹,她必会让人跟着王梁,看看那背后之人是谁。
可惜的是,她手上没人,傅家的人还不能为她所用,梅香荷香虽会泄露一些消息讨好她,但离投诚还远着呢。
再者此事牵扯到葛如沫,她也不想傅家人与葛如沫有过多的接触,
罢了,不管背后之人是谁,总归是想对葛如沫不利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何必管这许多呢。
她转而又想起王梁方才透露出的消息。她先前只想让葛如沫嫁人,基本上能将她禁锢在清河镇汝阴这一带。基本上能杜绝她身世败露的可能。即使最终败露了,嫁了人的葛如沫,也断了妻以夫贵的可能。
如果能让小五嫁进孟家嫁给孟二,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她先前还担心两人日久生情,届时孟二全力辅助小五将医馆发扬光大。要是孟二真是个好龙阳的,那她的担心就是多余的。无情则无爱,她就不用担心葛如沫借着孟家起来了。
在坑她一阵子和坑她一辈子之间,葛如玺当然愿意选择后者。
现在最关键的是怎么让葛如沫顺利嫁进孟家嫁给孟二!想到这,她等不及了,提起裙摆就往家那头跑。
王一清很想问她上次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还在琢磨着怎么开口,葛如沫却问他,“王掌柜,我想向你打听个事儿。”
王一清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问什么事,“什么事,你说。”
“关于竹西路孟员外家,你了解吗?或者有关于孟二公子的信息也可。”她先前也使了银子让阿南去打听了关于孟家的消息,但因为时隔日久,加上他们家刚搬回来不久,打听到的消息有限,并没有找到十分得用的。
竹西路孟员外?王一清想了想,说道,“不是很了解,孟家老家是清河镇的,但二十年前就举家迁往京城,去年年中孟广平这一支才从京中搬回镇上的,他家老人没回来,他家和医馆打交道的时候也不多。”
葛如沫明白他的意思,老人孩子容易生病,家中老小多的,和医馆打交道的次数也比全是青壮年的家庭多。不打交道自然就无从了解。
“至于孟二公子,老夫知道的就更少了。”
“你知道他们为何从京中搬回老家么”
“孟家对外的说法是孟老太爷与孟老夫人想落叶归根回故乡定居安享晚年,孟广平这一支是孟家三房,预先回乡修葺祖宅以待父母归来。内里的原因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可屋子都收拾好那么久了,两老还没回来,也是怪。
葛如沫也知道,孟员外郎虽只是一个捐官,忝居末位,以他们现在的阶层,想知道孟员外他们那个圈子的消息,还是有难度的,除非是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的原因。
葛如沫想了想又问,“那你知道谁家和他家不对付吗?”俗话说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打算从这方面着手看看。
王一清心中猛地一缩,脑子快速运转开来,葛如沫初时打听孟家的事,可以理解为仅是好奇,不是朋友就是仇敌,后来打听孟家的仇家,那便是敌非友了。而且她还提到孟二公子,她这一切反常的行径与孟二公子有关?
“小五,打听这个,你似乎和孟家不对付?”
“王掌柜,你听出来了?”葛如沫不好意思地笑笑,她也没有打算隐瞒,他听出来也正常。
王一清却误会了,以为她这一笑是承认要对付孟家。可孟家不是那么好得罪的,与他家为敌,有些不智啊。他还是劝一劝吧。
废话,你问话的目的性那么强,傻子才听不出里面有事。
“小五,你听我的,孟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孟广平这支不过是孟家三房,要是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当他是狗吠就行了。”王一清语重心长地说道。他担心她年轻气盛,心里有过不去的坎,然后和孟家死磕,这不是什么好事。
“小五,你医术好,对药也了解,日后发展定然不止于足下,别让一时之气毁了自己。再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且先忍他一忍。”
王一清反应这么大,葛如沫哭笑不得之余也着实被感动到了,“王掌柜,你想多了,我没有想对付孟家,没那个能耐不是,我只是想多了解他们一家,特别是关于孟冠林。”
王一清见她这样,也明白过来自己是想多了,整个人有点不好意思,喝了口茶后忍不住问,“小五,发生什么事了?方便的话可以说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说出来我或许不一定帮得上忙,可毕竟痴长了你二三十年,或许能给你一些建议或者意见呢。”
葛如沫一愣,一直以来,王一清给她的印象就是一个很精明的生意人,他方才的反应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了,现在更是主动提起要帮忙的话,她真的完全没想到。
葛如沫是不懂,人都有种惜才情怀,古人尤甚。比如她之前遇到的梁道斌陈茵尘等人,都曾伸手帮助过她,原因归根究底不过是怜惜她的才华。
这一切都归结于古代阶层固化严重,寒门难出贵子!这话不是说说而已,试想举国上下,士农工商,农占了人口基数的八成,其中能读书识字的有多少,读得好的又有多少,而读书读得好又有办事能力的又有多少。可想而知,这寒门贵子的稀缺程度。
或许有人说不读书不一定是蠢笨的吧不读书也有人成才了啊。
不可否认,出生在寒门的孩子里不乏聪明的,可那又如何,阶层的固化,让他们的见识眼界局限于一地局限于一个圈子。
有些人或许不甘于平凡,但寒门的晋身之路太窄太难。若没有一个指路的人,必然要走太多太多的弯路,人的一生时间有限,古人寿命更短,许多人穷极一身都难有很大的成就,更多的是被圈子同化。
寒门难出贵子,真不是随口感叹而已。所以像葛如沫这样的,真是万中无一,梁道斌陈茵尘的帮助,未尝没有想看看她能走多远的意思。
第一百四十四章未雨绸缪
“怎么,不能说么?”
葛如沫摇头,“不是,我刚才在想怎么说比较合适。”上次孟家提亲的事虽然没成,不了了之,可有心人想知道还是能打听出来的,没有隐瞒的必要。
于是葛如沫便将孟家去葛家提亲,她父母都同意,而她拒绝过一次的事说了出来,以及这事她祖父站在她这边。本来这事双方都该心知肚明随后不了了之的。可随着傅远志那一行人的到来,此事再次被她那名义上的二姐提起,她担心她父母听从葛如玺的话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应承亲事。
听完,王一清觉得葛如沫太过杞人忧天了,葛七斤夫妇再怎么说也是她的亲生父母,怎么会不顾亲生女儿的死活。为她挑的亲事,纵然有不足之处,也不可能害她,又不是丧心病狂了。
“孟家背景强悍,孟二公子风评极佳,若无非拒不可的理由,何不尝试着接受?或许能成就一段良缘佳话呢。”
“王掌柜,你知道我和家人处得不太好,尤其是我那名义上的二姐,我俩历来不合。她在前往京城之际来这么一招,总让我的心坠坠不安的没着落。”
王一清秒懂,原来是疑她那名义上的二姐不安好心呀。
“或许是你想多了。”他接着说道,“你那二姐生父家,光为了接她就来了十多个人,他们还能使唤得动许寒嵩,恐怕来头不小。”
葛如沫知道,梁道斌在之前给她的来信中提到过的,五柳傅家,是很有来头。
王一清又看了葛小五一眼,感觉她不明白他的意思啊。他是真的觉得是她多心了,说句不好听的,葛如玺没必要不是,只要她回京,以后她与葛小五就是云泥之别,何必在这时候节外生枝呢?
可王一清不知道,葛如玺她有非做不可的理由啊。
“但愿吧。”葛如沫谈性缺缺,她已经不想再聊下去了。
最后还是王一清来了一句,“不过你的想法也没错,防人之心不可无。”
“哎呀,王大夫,你就说说,孟家有没有仇家吧。”阿南忍不住开口了。
王一清捋着他的三寸短须笑道,“要说不对付的人,谁都有,少少的都有一两个,和孟家不对付的人有了。”
“那家人姓霍,就住在孟家边上。说起来霍家在咱们清河镇挺有名气的,霍家乃书香门弟,这些年来出了不少教书先生,霍家人几乎是分散在许多书院里教书。虽无人在朝中做官,但在文人圈子极负盛名,可以说桃李满天下。”
“王掌柜可知他们因何结怨”
“这事是上一辈的事了,据说孟家如今的宗妇大夫人梅氏当年是人称霍九先生霍繁盛的未婚妻。”
“那为何梅氏成了孟家的宗妇?”阿南疑惑。
左不过移情别恋横刀夺爱的戏码,葛如沫暗忖。
“当年孟广仁霍繁盛梅氏三人很要好,在霍梅两家订好的婚期前一个月,就传出了梅家退亲。不久,转而与孟家结亲的消息。其中因由外人也不得而知,只知自那之后,孟霍两家再无来往。”
“这样的人我们如何搭得上关系?”阿南嘟嚷着。
王一清一附掌,“这还不简单,送上几枚安宫牛黄丸,保证能无往不利。”
葛如沫,“王掌柜说笑了。”
王一清摇头,“没有说笑,你们青囊医馆所出的安宫牛黄刃先前还有少量流出,有心人用点手段还能买到。自打你弄了那么个抽奖机制,流出来的安宫牛黄丸明显减少,现在可以说是一药难求啊,有银子也买不到。”
葛如沫默,她还真没想到会这样,许是安宫牛黄丸得来不容易,有很大的随机率,概率又小,所以得到的人都拿它当宝贝。
黑市里安黄的价格炒得越高,那些人越是拿得稳拿得住,这就形成了一个循环,越是得不到越是炒高价格,价格越是高流出的量越是少。
“其实霍家人你见过。”
葛如沫疑惑,“我见过?什么时候?”
“就是上回你来回春堂坐诊,不是给一位身怀六甲的孕妇来看病吗?她丈夫是个书生,陪着她来的。她丈夫就是霍家人,不过是霍家旁枝罢了。”
王一清一说,她就想起来了,当时她给那位孕妇开的方子是青黛豆豉汤,因为没有青黛最后改了方子。不过她记得当时王一清可没在场,他怎么知道的?
或许是看出她那无声的疑问,王一清笑着解释,“这还是因为你医术好,你开的药那妇人吃了三天就好了。那姓霍的书生专程来回春堂道谢,正巧我在,就知道这事了。”
“哦,原来是这样。”理明白这关系,葛如沫微微低头思索开来。
其实王一清还想问问她关于青黛的事,他琢磨着这可能是他所不知道的一种药,只是见她眉头紧锁,知道不是问这个的时机,再等等吧。
没多久,葛如沫便提出告辞了。
王一清亲自将人送出去,还在感叹,“要是四少爷在就好了,能从中帮忙说和一下。”
梁道斌?倒是许久没想起他了。葛如沫不语,即使是他在,这事他也插不上话,说句不好听的,他的话可能还不及族里的族老说话管用。
说话间,二子凑了过来,“掌柜的,葛大夫,刚我无意间听到你们在聊孟二少爷?”
王一清瞅他,“你耳朵倒是灵。”
二子傻笑,“呵呵,哪里哪里。我只是想到昨天那孟二少爷的小厮来回春堂买外伤药,也没见他找大夫看伤口,就一摇一晃地走了,走路姿势别别扭扭的。”
“你怎么知道是孟二少爷的小厮。”
“嗨,见过呗,这镇子有多大,再说,清河书院离咱们这也不远,就两条街,溜达几次就熟了。况且他的小厮都挺好认的,个个长得眉清目秀的。”
葛如沫心中一动,佯装无意问了一句,“孟二公子或者他的小厮经常来回春堂买吗?”
“倒不常来,治外伤的药买一瓶能用好久了嘛,不过我倒是无意中见到他在人安堂买过药。买啥药就不知道了。”
葛如沫道谢,“谢谢你啊二子。”人都有惯性,一般在哪里买东西好的话,都习惯去那买的,除非是感觉不好了才会换。
再说了,回春堂算得上是清河镇里最好的医馆和药房了,孟冠林的小厮昨天还回头买这个药,就不是感觉不好换地方买药的原因了。人安堂在镇子东边,离孟家和书院都远着呢,排除了顺手买药的可能,倒像是为了避人耳目特意去那买药一样。
“客气啥,我就随便唠嗑,葛大夫你呢就随便一听。”
“那王掌柜,你们留步,我们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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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见霍怀光
葛如沫看了看天色,“时间尚早,走,咱们到霍家走一趟。”
“东家,应该就是这里了。”他们一路打探过来,终于找到地方了。其实也不难找,这一条街不是主街主,住户基本都姓霍,想来是同族的关系。
“那上前敲门吧。”
咚咚咚——咚咚咚——
阿南有节奏地敲着大门,
没多久,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花白了胡子的老伯眯着眼问他们,“你们找谁?”
“老伯,这里是霍怀光霍秀才家吗?”
“是的,你们是?”
“我们乃清河镇上藜村人,这位是我们青囊医馆的东家,人称小葛大夫,冒昧来访,还望老伯能通传一下。”
阿南递上拜帖和伴手礼。
“稍等片刻。”那老伯快步前往里屋通传。
没多久,霍怀光亲自出来相迎,“小葛大夫来访,霍某有失远迎,还望原谅则个。”
“霍秀才客气,是我们冒昧上门,打扰了。”
将客迎室大厅,分宾主坐下,上了茶水后,霍怀光郑重站起身,双手交握一揖到底,“上回拙荆的病,幸得小葛大夫施以妙手,方得保全,霍某还未曾亲自道谢,实在是失礼了。”
葛如沫侧身避开,示意阿南扶一扶他,“此乃医家本份,霍秀才不必多礼,再者,霍秀才也是给了钱的,货银两讫,实不敢再以恩人自居。”
霍怀光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他家长辈皆不在了,有一个妹妹,年前也嫁出去了。家里唯一一个婆子负责灶上和洒扫的事,给他们开门的老头其实也是他们的族人,只是他无儿无女,族长做主让他给他赶车送他去读书,顺便兼顾门房的活计,而他们家则养他老。
妻子身怀六甲,身子不爽利由来已久,可他所在的书院一月才休假两日,等他回来妻子就成了上回葛如沫见到的那个样子了。
在去回春堂前,他已看过几位大夫,都束手无策,偏那会孔大夫休假回乡不在清河镇,那天他们过去也是想碰碰运气。
给葛如沫看了后,第三日他恩师派人来接他们,说帮他们请的名医到了,让他们过去给看看。当时他妻子只吃了几副药,直言好多了。他也发现了,头皮里的发斑颜色似乎变淡了一些,后来方知不是错觉。
当时那位名医问了他们治病的经过,又看了回春堂那边开的药方,直言让他们照着吃就好,还说没有比这个药方更对症的了。
那位名医更是直言,若非遇到给他们治病的那位大夫,待到那发斑变黑蔓延至发旋中心,他们肚子里的胎儿可能胎死腹中。
这话吓了霍怀光一跳,没人知道他回来见到妻子时,那变黑的发斑离发旋可没多远了。同时也让他对葛如沫是他们孩子的救命恩人这一点深信不疑。
可惜的是,给妻子看了病不久,他就随恩师到外地游历月余,也是这两日方到家。本还寻思着休息好后亲自去一趟上藜村,没想到那么巧合今天她会登门拜访。
没多久,霍怀光的妻子张氏也扶着腰出来了,单手还拿着一碟子点心,霍怀光忙上前接过,然后扶着她坐下。
“小葛大夫是我们一家子的恩人,按理说应当我们登门道谢的,只是上藜村路途遥远路况亦不是很好,夫君担忧我身子重,周车劳顿对胎儿不好,便没有成行。不过咱们都打算好了,等孩子生下来,出了月子,我们一家再前往上藜村亲自道谢。”
“二位不必如此。”
“小葛大夫前来,我们夫妻二人也甚是高兴,是意外之喜,只是你送的伴手礼也太贵重了,我们不敢收下。”
说这话时,张氏很是不安。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加上本来她就对他们有恩,张氏很怕她提的要求他们一家子办不到,会让相公为难。
“送的是什么?”
“两粒安宫牛黄丸。”
霍怀光也吃了一惊,安宫牛黄丸的难求他也是近来才知道,“小葛大夫是否遇上什么难事了?还望坦然想告,若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在下不吝力气,鼎力相助,实不必送如此厚礼。”
不过是两粒安宫牛黄丸罢了,葛如沫没料到他们反应这么大。这两粒是她放在药箱里备用的,药箱仅剩两粒,不然她还想多送几粒的。
“你们不必紧张,不过是两粒药丸罢了,用得上它才有价值,用不上的话只是死药而已。”
霍怀光张氏对视一眼,是了,他们都忘了这安宫牛黄丸正是出自这位之手,难怪她不在意。
阿南暗地里两眼一翻,他家东家真是不知道行情,拿着这药丸当糖豆子一般就送出去了。
“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其实这药,正巧有长辈需要,先前还在发愁去哪能买到呢。”
“小葛大夫,这礼我们也收了,加上先前救我拙荆与腹中孩儿一事,你若有什么难处,一定请直言。”
“其实此次前来,确有一事想问问你们。但不急于一时,我先给尊夫人把下脉吧。”葛如沫给她把了脉,又摸了摸她的肚子,笑着说道,“脉相平和,胎儿状况良好,先前宫腹中的热毒已排出,不必再用药了。”
葛如沫的话一出,霍怀光夫妇二人都松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她挽救了张氏腹中胎儿的原因,他们特别信任她。只要她说没事,他们就觉得安心。
“胎儿快八个月大了,到后面快临盆的一个月,可以多少用些绿豆汤,可以去胎毒的。”
“小葛大夫,谢谢你。”张氏很感激她,一个女人,丈夫孩子就是她的命,三番两次下来,他们这人情欠大发了。
“不知你有何想问的?”
“其实我是想问问你们隔壁的孟府,他们家的事,你们知道多少?不拘什么,你们知道的都可以说说。”
霍怀光不由相问,“小葛大夫,你这是?”
张氏扯了扯他衣袖,示意他不要追根究底。
“小葛大夫,还是由我来说吧。相公他日夜苦读,对周遭的琐事皆不上心,怕是所知甚少。”丈夫是读书人,自有读书人光明磊落的品性,她实不愿相公沾上这些阴私琐事。再者,她与霍怀光本就是表兄妹关系,成亲前也来往密切,更别提成亲后,都是她打理这些亲朋好友的关系的。可以说霍怀光知道的,她知道,搞不好有些事,她知道了,霍怀光还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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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觑见秘辛
“他们家的事我们倒是知道不少,但想来你也知道我们两家的关系,从我们口中说来,难免带上一些主观色彩,怕是有所偏颇,你得仔细分辨才好。”
“谢夫人提醒。”
张氏暗道了声罪过,便开始说了起来。
张氏一妇道人家,知道的倒是比王一清多很多,孟家主子们的诸人诸事,孟家的一些姻亲来往,还有府中一些得脸的管理,诸事都和葛如沫提了个遍。还有孟家二老和在京中的二房三房,也略提了提,或许是离得远,张氏知道的并不是很多。
说完后,张氏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润喉。
倒是一旁霍怀光的表情很奇怪,“有一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是关于孟冠林的。”
葛如沫心猛地一跳,她直觉霍怀光口中之事会对她帮助很大,“直说无妨。”
霍怀光不知道想到什么,有些难以启齿,有些求助地看向张氏。
张氏在一旁倒是看得明白,想来是那孟二有很不妥当的地方,让相公羞于启齿。于是她放下杯子,“小葛大夫,我想出恭,外子扶我去一下,少陪一二。”
葛如沫先是一愣,继而若有所感,才说道,“夫人请便。”
去的时候是两个人一道,回来的时候却是张氏一个人回的,由家中唯一一个婆子扶着进客厅。
“外子去房里拿点东西,一会就过来。不过他已将方才欲言之事告知我了,由我来和小葛大夫说也是一样的。”说话间,张氏看了看葛如沫身后的阿南。
葛如沫明白她这是要清场的意思,冲她摇摇头,“夫人直说吧,他是可信之人,这些事没什么听不得的。”阿南这人虽然容易冲动,但他对医馆对她的忠心不容置疑,当得起她的信任。
闻言,阿南感动坏了,觉得这些日子以来,在医馆忙里忙外,跟着她东跑西跑四处奔波的苦和累都值了。他知道,他跟着一个女东家因此被人在背地里嘲笑,但他觉得东家是个有本事的人,许多男子都比不上,他乐意为她效劳,
但没有什么比得到她的看重和肯定更让他觉得心满意足的了。
见此,张氏也识趣,压低了声音将方才霍怀光告知她的消息说与她听。
听完后,葛如沫沉思不语,而阿南则一脸的气愤,拳头握得咯吱响。
张氏侧头,两人迥异的反应让人讶异。她初初得知这消息时,都狠狠吃了一惊,她觉得葛如沫太平静了,平静得不像当事人。
“夫人,你和霍公子二人相告知的事对我帮助甚大,让我不虚此行,非常感谢。”
张氏摇头,“比起你对我们夫妻二人以及腹中孩子的帮助,我们帮的这点忙只是动动口舌,真是微不足道。”
“咱们就别相互恭维了。”葛如沫看了看外头,道,“天色已不早,我们还要赶着回村,就先告辞了。”说着她便站起来了。
张氏做不舍状,“留下来吃个便饭吧?”
许是听到这边的动静,霍怀光也从书房出来了,正好相送。
“不了,再晚回村不方便。”葛如沫拒绝了张氏留饭的邀请,“对了,我每月都有固定时间到回春堂出诊,出诊后我过来替你把把脉吧?”
张氏闻言,惊喜难言,“那真是求之不得,我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但总怕提出来太劳烦你。”
临出门前,葛如沫回头,眨眨眼,“对了,我想起来了,若是可以,你还可再添二两燕窝,生出来的孩子皮肤会好哦。也不必多用,二两足矣。”
葛如沫主仆二人刚拐弯,阿南便忍不住愤愤然说道,“东家,那孟二少欺人太甚!”
“慎言,先回去吧。”
“这个小葛大夫!”霍怀光夫妻二人相视一眼,想起她的促狭,忍不住笑了。
“相公,我想请小葛大夫在我生产时随侍一旁,你说她会答应吗?”
“下次见到她我问问,应该不会拒绝的罢?”
夫妻二人关上门,相拥着往屋里走去,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回村之前,葛如沫又去了一趟赵郡贤那里看看,却不料在那里瞧见了两样内陆少见的好东西。
那一大板车的东西是,紫菜?葛如沫凝视细看,有些不确定地问赵郡贤,“那车东西是紫菜?”紫菜这玩意她穿到这里那么久了是第一次见。
“你认得啊?”赵郡贤有些意外,但想到她是大夫,绿色植物类的东西比别人认识多也不奇怪,“那车玩意确实是紫菜。”
“想要啊?那你拉一车回去吧。”赵郡贤不甚在意地说。
“这不太好吧?不然我拿一点回去得了。”全拿完,她会不好意思的。
“没事,阿大他们走了一趟镖去琼海,这紫菜在那多得是,一两文钱就能买上一大篮子,贱得很,这一车也没费几个钱。你是要感兴趣就拿回去。”这些紫菜是他们顺手带回来的,同时还带了一些珍贵的海产品,几车的紫菜不过是掩人耳目的东西。这玩意等冬天天冷地冻没菜吃的时候,拿出来卖给酒楼也能得几个钱。
阿大?估计是他的手下吧。现在赵郡贤在她面前没刚认识的时候那么防备她了,他身边的一些事都随口而出,葛如沫听到了也不多问。但对他的话姑且听听,这紫菜买的时候成本是低,但一路带回来,价格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那行,这一车就拉我那里去吧。”
她一下子拿那么多,惹来赵郡贤的侧目,这玩意有股子腥味,他不爱吃。他还以为顶多她就拿点回去尝尝味道呢。
“这玩意儿你要来干啥?我和你说,这紫菜味道怪,可不好吃。”
“我自有用处。”葛如沫笑笑。
见她不肯说,赵郡贤也不追问,反正不值几个钱,就算她全糟蹋了又有什么可惜的。
近来医馆出现了一位甲状腺肿大患者,甲状腺肿大俗称大脖子病,这病通常是因为缺碘所致,导致甲状腺分泌出现障碍。
治疗起来也容易,多补充碘就是了。在没有碘盐的古代,只能多补充点含碘高的食物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这消息,但又怕到时人口相传,误传了。万一引起人们摄入碘过多会引起甲亢,介时又是麻烦。
赵郡贤见她喜欢,指着最左边的屋子说道,“既然你喜欢这种海藻类的菜,那屋里还有一种叫昆布的,你看看喜不喜欢,喜欢就拿一些回去。”
昆布?那不是海带吗?葛如沫眼睛一亮,忙跑过去。一看,果然是海带!
“太好了,海带算是自然界中含碘量最高的植物了。”葛如沫欢喜地说道,“这海带我要拉走一车!”
赵郡贤若有所思,看来她果然很喜欢这些海里产的植物。
“你喜欢就拉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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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如玺再谋
“对了,赵大叔近来得空不?”葛如沫问赵郡贤。
葛如沫想通过赵老爹,找了个雕刻大师,将人体穴位模型图雕刻了出来,上面标注着三百六十一个穴位。
赵郡贤一脸嫌弃地回答,“他不忙,什么时候没空过?”
于是,葛如沫特意抽空去见了赵木匠。
“赵老爹,你认识的人中有没有手艺好的雕刻师?”
“雕刻师啊,你是要打什么家具雕个花啥的还是?”
“医馆那边不是想招一批人吗我打算请人制作几个人体穴位模型将那些人调教起来会更事半功倍一些。”
赵老爹静默了片刻,“啥叫人体模型?”这词一听就不大妥当。????“唔,就是用木头雕刻的人体,按一定的比例缩小。男的高约一尺五,女的约一尺四寸。”女性模型尺寸相比现代的要矮一点,不过现在的女子身高普遍不高,这个比例倒不显得突兀。
“都要不穿衣服的哦。”葛如沫强调这点,省得他们弄错了。
咳咳,赵木匠被烟给呛着了,“这事交给我来办吧,只是小五啊,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弄这些,有点骇人听闻了啊。”
“赵老爹,你想多了,医者眼中无男女,况且这些模型会模糊掉男女特徵。等做好后,还得往上画十二经络以及奇经八脉的走向,然后标上穴位的。”
“那还好那还好。”
“这模型雕好后一定记得先别急着上漆上腊啊,还需要在上面刻画经络和穴位图,到时让人知会我一声,我赶来就是。”
“晓得了。”
这两车的东西,咱们怎么弄回去啊?阿南看着一车的海带一车的紫菜,很是发愁。
“东家,这玩意真要拉回去啊?”
这玩意便宜,看着就不像是味道好的。尤其那昆布还粘着一些细小的泥沙,真不会吃到一嘴的沙子吗?
“不必全弄回去,你先弄走三分之一,找间磨坊,把它们磨着粉。”葛如沫的视线落在那车海带上,“多给点钱,让他们将昆布弄干净了再磨,我不希望到时吃到满嘴的泥沙。”
“好咧,东家您就放心吧,我会交待好的。”阿南细细看了,“这泥沙只是粘在上面,搓一搓就下来了,做这事不麻烦,就是要细心,多给点钱,磨坊那边的人必定愿意。”
葛如沫对这一车的海带的用途已经有了初步的打算,一部分磨着粉,到时炒上几斤米磨成米粉,然后海带粉和米粉按一定比例混合,用来治疗大脖子病。
之前听那个病人说他们村住得很偏,村子里还有一小部分人和她得了同样的病。
一部分用在秋收前后,她既然打算扩建地盘,还有那几亩地的药材等收的时候,必定要请人的。那个时候天还热着,长时间在烈日下干活,人体水份盐份丢失严重,正好用这紫菜弄成一锅锅的汤,实用又实惠。
还有一部分可以煅烧,稍做处理当做药材来做。
这日,葛如玺来到他们赁的屋子,开门见山地问谢通,“你们想花钱买藿香正汽液和安宫牛黄丸的配方?”
“大小姐你从何知道?”谢通扫了她身后荷香梅香两丫环一眼,不难猜到是这二人嘴不紧泄露了消息。
“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劝你们别白费心机了。”葛如玺毫不客气地说道。
恰好傅成从里屋出来,他们的话他也听到了,瞥了葛如玺身后的荷香梅香一眼,这两个奴婢,急着讨好新主子,真是什么都敢告诉她!
“有回春堂的珠玉在前,你们又能做主拿出多少银子来买配方?”
傅成说,“总得去试试,才知道有没有可能。”
“我来劝你们,是不想你们去自取其辱。不怕实话告诉你们,因为我的原因,葛小五一定不会待见你们。”
傅成不以为然,他认为,只要利益足够,没有达不到的协议。况且她们只是姐妹间的龌龊,又不是什么解不开的生死大仇。
那葛小五开医馆,送往迎来,什么人没见过,若她是个只凭自己喜好做事的人,青囊医馆的风评不会得人一致交口称赞。
葛如玺觉得他想当然了,藿香正汽液和安宫牛黄丸药好,不缺识货的人,葛小五能选择的合作对象多,不会愿意委屈自己将就他们的。
“让你爹娘从中说和也不行吗?”她爹娘的话应该不会不听吧。不说有好感加成,能抵消掉他们大小姐产生的恶感就行。
“相信我,没用的。”葛如玺肯定地说道,“养父母打小就偏疼我,葛小五对我一向有心结。”
“行了,不就是两种效果好一点的中成药吗值得你心心念念不顾大小姐的感受都要去争取?”谢通出声维护葛如玺,“我们在此也耽搁够久的了,傅宣传信来说的事你赶紧处理,别再节外生枝,处理好后咱们择日启程回京。”傅宣也真是,添什么乱,一船药材翻了就翻了,往常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得知他们在此处竟然拿他们当救命稻草。
傅成定定地看了谢通一会,这两种药的价值,他不信谢通不清楚。不过想起此行的目的,他只得退让,“那事已经在处理了,改天我和大少爷亲自跑一趟就差不多了。”退让是退让了,但他心里不爽快,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
傅成走后,葛如玺暗自松了口气,傅成等人不在,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傅家想要那两种药的配方,不是没有办法。”葛如玺轻声说。
“她爹娘的话小五可以不听,丈夫的话也可无视,可总不能不管孩子吧?为了孩子,她一定会妥协的。”
“这是最保险也是最妥当可行的办法。只是费时久一些罢了。当然,有钱能使鬼推磨,也可以用人偷秘方。但我觉得以小五的狡诈,一定会留有暗手。两者都不是很保险,还是双管齐下的好。”
葛如玺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站起来走来走去,话说得有些凌乱,显然这些想法只是初初成型,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
见此,谢通心中难掩忧虑,大小姐的迫不急待,由此可见,葛如沫带给她的心里阴影和压力很不一般。
“大小姐竟然想让她嫁人,那她便嫁吧!”
对待敌人,至少没有心慈手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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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如玺的忧
谢通的赞同让葛如玺很高兴,“想让葛小五嫁人,不难,但也不容易。”
“大小姐心中已有了定计?”
“计划是有了,只不过咱们得出点血。”葛如玺想到要花的银子有些踌躇,这么一大笔银子,他们会肯花吗?
谢通问,“方便说说吗?”
接着葛如玺压低了声音将整个计划对谢通和盘托出。
不错,谢通对葛如玺能想到这样的计划很是赞赏,这样一来,一计不成,后面还有补救。
“我觉得还可以加上两点,一些细节还可以做得更好,你这样”
“这样花费是不是太大了?”葛如玺有些迟疑,她先前还在担心实施她那计划花太多钱,没想到谢通加上的两点以及细节,要花出去的银子是她的两倍。????谢通不以为意,“这几千两竟然花了,也不在乎多花一点,有些关键的人你得收买,让这些人为你摇旗呐喊。”
葛如玺点头,“是我没考虑周全。”
“这计划已经很周全了,大方向你抓住了,只差一些细枝末节。”回到京城亦是如此,主子们拿大主意,细枝末节自有下面的人会补充完善。谢通说得是实话,这个计划有阴谋亦有阳谋,不乏大气,很值得肯定。
可他不知道,葛如玺想出的这计谋,是她无意中得知葛如沫有修葺祠堂的计划,相当于截胡了葛如沫的灵感。
葛如玺内心只觉得畅快无比,长久以来被葛如沫压制的心情得已释放,更别说其中还有另外一层隐秘的快乐。
这些日子,他也大致了解了葛如玺在上藜村的生活,其中笔墨最浓重的,莫过于姐妹二人之争了。可以说,葛如沫是引起葛如玺负面情绪最多的一个人。
根据他获得的消息来看,大小姐与葛如沫过招,看似在葛小五手下没吃亏,但其实也没占着便宜。没吃亏是因为葛小五不与她计较罢了,总体来说,是处于下风的。想必这一点大小姐心中也是明白的。
通过这些,他很能看明白,葛小五就是大小姐的一个心结。他知道若不让大小姐赢一次,将这心结除了竖立起能赢的信心。到了京城,恐怕遇到大事她也立不起来。
基于这个原因,为她铺一段路,将不平整绊脚之处夷平是很有必要的。
这是她进京前的第一仗,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谢通觉得花几千两让大小姐得尝所愿,值。
这事其实不是没有另外的解决办法,葛如玺的计划虽好,但痕迹太重,再加上太多不可控因素的存在,并不是万无一失的。当然,好处也是有的。端看她看重哪一点了。
另外的方法,为了大小姐着想,他也想让她知道。
于是谢通暗示她,完全可以带着葛如沫上路,一旦离了上藜村,她便孤立无援,他们要弄死她不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葛如玺听得明白,他说的她不是没有考虑过,甚至很想就这么做,但她有她的顾虑。
首先,前往京城一事,葛如沫不会同意,葛八大概也不会同意吧?不知道收买了葛常青,到底能不能说服葛八。若是葛八同意了还有操作的空间,要是不同意,在二人都不同意的情况下,他们是没办法带走葛如沫的。
还有葛如沫身为青囊医馆东家的身份,她要是愿意还好,不愿意的话,那么得民众拥戴的她,强行带走是不可能的。说来说去,还是前两日为安宫牛黄丸闹的那场,有些吓着她了。那么多人那么齐心一致的自发地喊话,就为了见到葛如沫,真是让人妒嫉。
只要葛如沫不是个傻的,都不会愿意吧。她自来对家人感情就淡,加上去京城是去她葛如玺的地盘,大抵是不愿的。还有就是葛如玉打胎那事,她有些操之过急做得太狠了,现在几个妹妹都有些怕她,葛如玺有些后悔。
这些是其一,葛如玺还有更深一层的顾虑。
自打知道谢通是谢家的陪嫁,她就尽量隔开他与葛如沫二人,避免二人打照面的可能。
她从两个丫环口中得知谢通在谢氏出嫁前一直在谢家干活,后来跟着谢氏陪嫁去了傅府,她不得不防。
这些日子,傅远志等人或多或少与葛如沫打过照面,她一直留意着,他们均未露出任何异样,料想葛如沫与父母长辈皆不相像。
不像父亲这边,那就有可能与母亲或母亲那边的长辈相像,她不敢赌。
天知道她多想立即进京,在这多呆一会就多一份暴露的危险,可葛如沫这人不处理掉又是一个毒瘤,时刻提醒着她地位不稳,随时有跌落云端的可能。
可恨,那葛八与她并不一条心,不然她完全可以没有心理负担地启程前往京城,剩下的事交由葛八完成是最妥当不过的了。
她怎么不知道谢通的提议是好的,可是暴露的风险太大,她赌不起,所以只得假装听不明白。
罢了罢了,谢通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忍耐不了,一旦有了反击的能力就想立即报仇。其实相对来说,他还是比较倾向于大小姐本身的计划。在他看来,二人并无解不开的生死大仇,略为教训一顿就够了。他暗示的方法太过阴损,没必要为了意气之争断人性命。
如此过了几天,直到这天葛如玉再次提出要回家。
“大姐,小五将你照顾得很好。”葛如翡是真高兴,“那晚你流了那么多血,脸白得跟张纸似的,呼吸也弱,送你来时都怕救不回来,幸亏小五医术精湛。”
葛如玉默默地听着,完了点头,的确,小五人看着挺冷淡,可对她很照顾,一应吃穿都挑好的来。可以说在这住下的几天是她这辈子过过最舒心的日子。可是——她摸了摸小腹,又不自觉地摸摸身下的东西,缓缓低下头。
“三妹,我身体好很多了,呆会略做收拾,我跟你家去吧。”
“可是——”葛如翡迟疑,她大姐这身体还不知道有没有好彻底。
“我不想再麻烦小五了。”这次葛如玉很坚决。
听到这句,葛如翡也软化了,“那好吧。”她大姐在这住了几天,给小五造成了不便。小五虽然不说,可她是个细心的,多少能看出来一点。她之前担忧大姐,现在也心疼葛如沫这个小妹。
姐妹二人寻到葛如沫提出告辞时,葛如沫仔细看了葛如玉已经恢复了血色红润的脸色,点了点头,“那药我再开几副,你拿回去早晚吃,吃完身体就无碍了。”
“小五,我——”葛如玉欲言又止。
“什么?”
“没,我想说谢谢你。”葛如玉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葛如沫点了点头,她大姐就是这种性子,性格柔柔弱弱,说话吞吞吐吐,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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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风雨欲来
这天,金四娘刚喝完药就听到屋外有人喊,开了大门,将来客迎进屋,“三姐你来了?”
金三娘将手里提来的礼放在桌子上,眼睛落在她惨白没有血色的脸蛋上,“怎么搞的,你的病好久了吧,怎么还没好?是不是四妹夫舍不得银子给你去治病?”
听到这话,金四娘倒水的手顿了顿,“不关孩子他爹的事,看了好多大夫,这病总不见好。”说到这,金四娘都忍不住叹气,都怪她这不争气的身子,看了这么久的病,家底都快被她掏空了。
“对了三姐,你怎么来了?还带了这么多东西来。”
想到来意,金三娘高兴地说道,“孟家二少爷快订亲了,他奶娘找我问了点事,这些东西是他们赏的。”
“这么快就订亲了,没听说啊,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就是上回我和你说的那个,上藜村的那个做大夫的。还没订下来,不过看他奶娘的意思,这回是十拿九稳了。”
金四娘一愣,“你是说孟二少爷订亲的对象是小葛大夫?”
“就是她!”
将水端了给她后,金四娘缓缓坐下,“听你说过,上回孟家不是向葛家提过亲吗?好像她娘并不同意,说还想多留两年。而孟二少爷本人不也是不同意的吗?”
金三娘罢罢手,“你说的那都是老黄历了。”
金三娘左右看了看,然后靠近金四娘,压低声音说道,“后来葛家那边传来消息,说家里同意了,孟二少爷一听气坏了,觉得葛家在耍人,根本不理会提亲的事。后面还去提了一次亲,听说你口中的小葛大夫本人不同意这亲事。那次提亲让孟家丢了好大的脸,孟二少爷的拧劲就犯了,和她杠上了,还非她不娶了。”
金四娘不赞同地说道,“强扭的瓜不甜,怎地这般由着性子来。”
金三娘的眼神有些奇怪,“瞧你说的话,怎地像帮着那大夫的样子?我以为上回她害你丢了大脸,你听了这消息会高兴呢。”
“高兴啥啊。”金四娘勉强笑笑,“三姐,我算是明白了,得罪谁也别得罪大夫,你当我这病怎地那么久没好?看了许多大夫,都治不对症,钱也花了。多少人和我说过,让我去上藜村找小葛大夫治,保证要不了多久就能好。可是我没脸去,去了他们也不会给看。所幸这病不要人命,就是难受些罢了。”
金三娘心疼妹妹,忍不住骂道,“你上次闹事固然不对,可她也没什么损失啊,凭什么不让人去看病了!真是杠为医者!”
“三姐,别说了,这事咱们别掺合啊,你信妹妹一次吧。”
“晓得了,你别担心,你三姐我知道分寸。”金三娘安抚地拍拍她手。
金四娘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没将她说的话往心里去,心里着急,但也不敢狠劝。她这三姐性子最是拧,别人却不让干的事,她偏偏最想做。她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祷,希望她担心的事不要发生。
傍晚,葛如沫提着洗好的衣服往回走,经过那片竹林时听见有人叫她。
“小葛大夫,小葛大夫。”
谁在唤她?声音听着很嫩,像孩子的声音。葛如沫寻着声音看过去,看到李东仁躲在一丛浓密的竹子里伸出个头冲她不停地招手,“小葛大夫,你过来。”
“李东仁,你怎么在这?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葛如沫将木桶放下,小心地走了过去,“对了,上次的事谢谢你啊。”葛如沫说的是那次他在村口冒险拦马车就为了给他稍口信,虽然作用不大,但这孩子心是好的。
“还有,医馆里的柴禾够用了,你不用老送柴禾过来了。”
后面这话葛如沫也说过几次,几乎是每见到李东仁一次就说一次,但这孩子犟,她说她的,他做他的,依然还是每天都送柴禾过去。后面她经常让祥贵婶送些杂粮过去,不是不想送米和面,而是送米面太扎眼了,估计这孩子也不敢放开了吃,倒不如送些等值的杂粮,让他能填饱肚子,吃得也更久一点。
这事她是让祥贵婶办的,祥贵婶心软富有同情心。阿南不行,不是说阿南心肠狠,而是他不知道怎么地和李东仁不对付,不叫他也是省得节外生枝。
“不说那个,我叫你过来是想告诉你,我今天看到你原来的那个二姐家的下人偷偷去找葛无忧了,还递给他一小包东西。”
他是说葛如玺吧,下人,京里来的那帮人的随从?“葛无忧?”
像是知道她不太熟悉村里的人,李东仁补充,“那人就是你四太公的三儿子的大儿子的独子。”父母长辈早逝,没人教他这些人情世故,李东仁是真不懂,不是故意说这么一串来消遣人寻开心的。
那么长的一串身份,理明白了不就是四太公的曾孙吗?原来是那个男孩啊,经常出现在四太公身边端茶倒水扶他走路,挺孝顺的。葛如沫想不明白他怎么和京城那些人牵扯在一块了?
“他和我一样,父母皆亡,不过比我好多了,好歹有个太爷爷养着,还愿意让他上蒙学。”
说这话时,他面上带着一丝丝的伤感,葛如沫正不知道如何安慰,却见他满不在乎地继续说道,“没事,继续说我今天看到的事。”
“东西是用纸包着的,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不过当时葛无忧很紧张,一直追问那个人会不会对他太爷爷的身体有妨碍,那个人回答说不会的只是会让人沉沉地睡一觉而已。还说他太爷爷本来就生病了,多睡一点对他的身体只会有好处,然后让他按照他之前他们约定的时间,到时一起掺到药里给他太爷爷喝了就行了。”
四太公感染了风寒她是知道的,药还是她抓的呢。
“好了,话我说完了,我先走了。”
葛如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等等,你为什么会想到要告诉我这件事?”这孩子怎么知道她和她二姐不睦的?虽然她俩心知肚明双方都不待见对方,却也没闹到明面上过,外人知道的很少。而且很多事情,都是葛如玺在背后唆使着葛七斤夫妇来干,根本没暴露过她自己。
第一百五十章通风报信
“我见过她和你说话,对你很凶。又知道京城里来的那些人是来认她回去让她享福的。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说完,李东仁抿着嘴,他要是知道那些人是来找葛如玺的,他才不会给他们带路呢。
葛如沫一愣,这孩子,直觉精准得可怕。
趁她发愣的空档,李东仁左右看看了,往竹林深处走去,身手灵活,两下就连影子都不见了。
葛如沫想叫他,但终究没敢大声喊。竹林外有一西一南各有一条路,一条通向村里,一条连接着一版的农田,走这两条路的人还不少,一喊万一被人听见,又是麻烦。
她刚钻出竹林,就遇到一位大爷赶着牛回村,打了声招呼便提着木桶走在前面,心里不由地想着刚才李东仁的话。
从他的话里,葛如沫下意识地想到安眠药。
‘那句按照之前他们约定的时间’那些人似乎在酝酿什么,已经计划妥当了的;而给四太公吃那什么东西,只是想让他沉沉睡一觉,如果这话是真的,不是骗葛无忧的话,那定然是他们的计划不想四太公掺合。
四太公里族里辈分最高的长辈,也是最年长的长辈,他不管族里的事很久了,一直是由里正在管,里正一直管得挺好,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会和族里的长辈商量一下,很少会拿来烦四太公了。除非事情很大,大到关乎族中兴衰存亡,四太公才会管。
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四太公的风寒药,她开了五天,正常人她都是开三天的量,因为考虑到四太公年纪大了,她弱化了药效,增加了药量,延长了吃药的时间。
他们的谈话是今天发生的事,也是四太公吃药的第二天,他们约定的时间应该是在后面这三天的某一天了。她估计明后天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越接近后面,风寒痊愈的可能性越大。
从京里那些人住进村里开始,葛如沫就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本来以为这一行人接到了葛如玺,很快便会启程返回京城了,哪里知道,好几天过去了,还没有回程地迹象。不过倒是见到过他们的马车进出村子,次数还挺频繁的。
葛如沫不知道她的推测很准,他们本来预计停留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天。只是傅远志他们那边收到一封告急信,正在处理一件麻烦事。
“娘,你这个病有救了!”林守宬一踏进屋里,就忍不住兴奋地说道。
正在给林老夫人擦手的小丫环闻言,忙将水盆端走,把床榻前的位子让出来给林守宬。
林守宬赶紧坐下,然后抓过他娘的手,“娘,现在有一种药,叫安宫牛黄丸的,能治你这个瘫病!已经有人试过了,药效很是神奇。”
“儿子晚点就让人把药买回来,顺便呢将研制这个药的大夫也一道请来,保证能药到病除。”林守宬踌躇满志地说安慰着瘫睡在床榻的林老夫人。
许是受到儿子情绪的感染,林老夫人眼中也迸出希望的光芒。她要好起来,亲自收拾惩治那大奸若忠的恶奴,她不想再日日被人暗中搓磨。如今儿子说她的病有救,且是说出来一个准确的药名,不像之前只是说谁谁谁的医术好是名医,谁知最终谁也没能治得了她这个病。这次,料想应该大有希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林老夫人激动地张嘴,可惜只发出了两声啊啊的声音,好让儿子得知她的高兴。
林老夫人是个极注重礼仪之人,自从得了这个病,瘫睡在床上后,她就尽量不开口了,以免歪嘴斜眼的丑态落入别人眼中。
不过纵然是这样,都足以让林守宬感受到她此刻的激动。
“娘,你且放宽心等上一等,儿子这就派人把这件事给办了。”
林守宬又略说了几句,便带着贴身小厮阿旺告退了。
而伺候在一旁的丫环则上前一边给她擦脸一边宽慰她,“老夫人,你且安心等着吧。近日来,关于那安宫牛黄丸和那青囊医馆消息,奴婢也听了一耳朵。这药真是一味神药,据说前阵子徐家村的一个老太太被女儿气了,一口气上不来,也得了您这样的病。然后呀,老太太的两个儿子急呀,忙用牛车将人送到了青囊医馆,想不到这一送,还真送对了地方!接着呀——”
那侍女慢慢将听来的消息说与林老夫人听。
伫立在门外林守宬听着屋里的动静,不多久,便携着阿旺往屋外走。
就在此时,孟嬷嬷却在拐角处走了出来,然后慢吞吞地进了屋,挥手让小丫环下去。等屋里只剩下她们二人时,孟嬷嬷神情阴冷地盯着床上动弹不得的林老夫人。而林老夫人则是闭上眼,一动不动,但嘴巴里上下相磕的牙齿泄露了她的害怕。
但这回很反常的,孟嬷嬷没有动手折磨她,而是坐在一旁发起呆来。
“想不到葛小五还有这本事,早知道当时就请她来给我娘看看,我娘就不用多受这几个月的罪了。”林守宬边走边说,语气里彼有一种悔不当初的意味。
林守宬是个孝子,母子二人的感情很深。他爹性格软弱,但对他娘很好。他娘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嫁入林家后,林家的大事渐渐由他娘拿主意了。可以说,在林守宬的生命中,他娘既是爹又是妈,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
“大人,现在也为时不晚。”阿旺劝解他。
“对对,为时不晚。”比起那些得了这病在不知不觉中死去的人,葛小五和安宫牛黄丸的出现算是很及时了。
“去将陆大叫来。”
“老爷,陆大总管去庄子上了,小的将二管事请了来。”
“不拘谁,赶紧让他安排人去上——上——”
“上藜村。”
“对,去上藜村将葛小五接来,就说县令有请!快去,要快。”
二管事是个一根筋的,一听这差事傻眼了,直愣愣地说道,“老爷,小的不懂去上藜村的路啊。”再者,他也不认识那叫葛小五的。
二管事的话让林守宬眼角突突直跳,真不明白陆大从哪找来的棒槌。
这二管事真是个傻的,好不容易有个越过陆大管事能在老爷面前表现一二的机会也不会抓住,阿旺嫌弃地想。
阿旺小心地说,“大人,以往这事都是刘师爷去办的,这回您看——”
前些日子,刘岁山办砸了一件差事,被林守宬撵回家去了。
禀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想法,阿旺大着胆子将刘岁山在他大人跟前提溜了一下。两人分工不同,谁也碍不着谁。况且那么长时间了,那老东西就被罚过那么一回,可见老爷并没有将他弃之不用的想法,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启用他了。
阿旺想得不错,自打刘岁山被闲置,调了一个人上来暂时顶替来干活,但林守宬总觉得那人不得劲,没刘岁山用得顺手,他正考虑重新启用刘岁山呢。
没有暴躁如雷,好一会,林守宬哼了一声,“阿旺,把话给他传过去,这事要是办不好,他也不用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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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集聚一堂
果然,葛如沫所料不错,第二天一大早,族中的族老们都被葛如玺请到了葛七斤家。而村中的人看到族老们陆续去往葛七斤家,众人一见这阵仗,就意识到要有大事情发生。爱凑热闹是国人的天性,陆陆续续不少人自发地来到葛七斤家,进不去屋里就站在院子里,院子里站满就趴着围墙,围墙也满了?好嘛,那就往外蔓延。
“一大早的,这么多人,这是想干什么?”人多了,难免议论起来。
“谁知道呢,看下去就晓得了。”
“你家就在葛七斤隔壁,就没听到点风声?”
“看来这回是真有大事要发生啊,没瞧见三房的葛满金都回来了。咱们都知道,那一房最是见钱眼开,再说他现在是永利坊的管事,轻易不回村的,没点利可使不动他。”
其他人闻言都寻思开了,的确,三房的人脑子活络,在族中的日子向来都是最滋润的,连大房二房都有所不及。就是太活络了,连族人的钱都赚,族人对他们毁誉参半。嫌他们没有人情味,但真遇上事时,费点利息也能借上钱度过难关,所以族人对他们贫褒贬不一,感激不起来也讨厌不起来。
葛满金在镇上最大的赌场永利坊当管事,他们那房的年轻子弟多半都跟着他在镇上混。
此外三房的其他人种地之余多半兼职放贷,而且放的都是短贷,最长不会超过一年,数额也不会很大,而且因人而异,比如放贷给附近的村民,一个人头最多的一笔不会超过五两。时间短的息高,时间长的息低。这些规定让他们规避了很多风险,极少出现过肉包子打狗的情况。
这么精明的人出现在葛七斤家,多半是利益驱使。
“你们有没有发现,不止是葛满金,葛氏七房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来齐了?”有人犹豫着说出自己的发现。
“还真是,你瞧,你们七房葛建林在。”有人对葛绣琴说。
高大娘,“我们五房葛旺弘也来了。”
“六房茂生叔也在呢。”
“怎么四太公那房来的是葛水生?”
“对呀,他根本代表不了二房好吧,听说四太公这两日身体有漾,再不济也该是淮生。”
“不管如何,二房也算来人了,里正是大房的,葛七斤这一支隶属四房。总的来说,葛氏七房,每房的房头都来了。”这些房头就是在各房能说得上话的人,不少还兼任着族老一职。
“就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大事,需要召集这些人来商议?”
“有些人根本名不副实,四房葛八没来,二房四太公没到。他们倒好,随便扯一个来当代表!脸皮可真厚,坐在那都不会不好意思的吗?”
屋里,众族老都坐好了,荷香梅香一一给在座的诸位端上茶水,显然是早有准备。
茶香勾人,许多人闻着这香气都忍不住低头喝了两口。
葛如玺满意地看着来人,虽然不是所有族老都来了,但她重点请的都到了。
众人发现,几日不见,他们都发现葛如玺变了,原先在村中她的姿色本就过人,如今更耀眼了,而且自内而外地散发着一股气势,让他们有些不敢直视。
“里正叔、茂生叔公、祥华伯、满金叔想必你们也听说了,我不是我爹娘的亲生女儿。不日,我将随我堂哥进京,父母姐姐以及三个妹妹一同随往。五妹葛如沫因割舍不下医馆,便欲留下。”
此话落,众人心中或了然或恍悟,都未表现在脸上,都是活了几十年的老家伙了,这点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还是有的。
但并不妨碍葛如玺继续说下去,“可无论如何,我在此生根落地十五年,许多时候承蒙村中族人照拂,在离开此地进京之前,我想为咱们村做点事聊表谢意。”
“你言重了,既然当初因缘际会来到上藜村,那是缘起,如今要走,那是缘灭。缘起缘灭聚聚散散,不必太过自扰。”葛祥荣很自然地接话,这里虽然他不是族中最年长的,但这些年以来一直是他在料理族中事物,由他说话最恰当不过了。
这话好有禅意,根本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真是分分钟让人出戏啊。
而且这话里的意思明晃晃的拒绝还是听得出来的,葛如玺竟不知如何接起。
沉吟片刻,她说道,“话虽如此,可我心意已决,里正叔不必推辞。况且这几件事对整个村整个族人都有好处,里正叔和众位叔伯且先听一听可好?”
“是啊,既然咱们都坐在这了,那就先听听她怎么说吧,要是不合适,咱们再做定夺。”葛茂生劝道。
葛祥荣往众人处瞧了一眼,说道,“若此事事关整个葛氏,便着人请四叔公过来吧,族中之事由他把关,我等众人也放心。”
葛七斤插话,“四叔公那里我派人去问过了,因这两天他老人家害了风寒,嗜睡得紧。他老人家是全族的定海神针,当以身体为重,我家这点小事便不劳烦他了罢?”
“七斤说得对,不要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去麻烦你四叔公他老人家。”葛茂生如是说。
“正是,这里有你这个里正在,还有我们这几房的族长房头在,难不成还拿不了一个主意吗”葛满金也满不在乎地说道。
族中有几人也都附和葛茂生的话,葛祥荣见此,不再强求,却满是忧心,他朝人群中的自家侄儿使了个眼色。葛彥明微微颔首,葛祥荣微微放下了心,这个侄儿向来机灵,想来会见机行事的。
“那便听茂生叔的。”
众人明白这是准了葛茂生的提议了。
见此,葛如玺嘴角漾开一抹笑,“我要说的第一件事,就是我愿意捐两百两给族里用来修葺葛家祠堂。”
两百两修祠堂?!完全可以推倒重建了,这么多的银子,村里的人再搭点人工,完全可以把祠堂推倒扩建成青砖红瓦的大祠堂!
一时间,大堂里的族老们窃窃私语,神情难掩兴奋。人的名树的影,他们这些老家伙除了操心家中子孙前程,最关心的莫过于身后之事了,祖宗祠堂绝对是他们最上心的事。
甚至连葛祥荣都转过头,凝视了葛如玺片刻。
葛如玺心中难掩得意,她就知道这些老家伙在意这个。这些日子她痛定思痛,再出手果然比之前乱无章法要好很多。她就不信,当葛小五站在众族人的利益对立面时,族人们还会愿意放弃自己的利益来维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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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图穷匕现
“第二件事,我出银子将村里连接青河镇主干道这一条路修一修。”
修路?!这也是造福百姓造福村民的大好事啊。这样一来,他们村到镇上的路就好走了,村中交通便利后,不仅他们村有面子,后辈的嫁娶也能往上挑一挑。
说完第二件事,葛如玺没有停顿,接着说,“第三件事,给村里建一所族学,并延请身有举人功名的名师一位在此执教六年。六年后能不能留住人就看各位叔伯的本事了。”
上藜村很大,葛是其中一大姓,还有另外一个大姓是陈姓,除两大姓之外,还有一些别姓加起来约占上藜村三分之一的人口。
他们这么大的村子也没有族学。可以说除了镇上方圆百里之内村子不少,设有族学私塾的却只有一两个村子。最出名的便是二十里外的海棠村,村里硕果仅有的几位人其中有两位就是去的海棠私塾。
海棠村近十几年来出过一位两榜进士,两位举子,五位秀才,海棠私塾在清河镇很有名气,在汝阴都小有名气。
海棠村一直是周围村子羡慕的存在,海棠村的未婚少年很抢手,闺女也不愁嫁。
若是他们村真的建了族学,请来了名师,再带出一些秀才举人,未尝不能成为第二个海棠村。
族学不好建,关键就在于有功名的先生不好请。需要的屋子倒是容易,全村上下紧一紧肚皮,顶多一两年,屋子就能建起来。可最后请不来先生也没辙。
可以说,族学基本上就成了族里大佬们的心病了。
所以,当葛如玺话音一落,就有族老霍地站了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前面两条,一是顾及祖先,二是提供了便利的出行条件,都是大好事,但都比不上第三件事!办族学,请名师,这是关系着能否改换门庭的大事,特别是家中有适龄男童的,眼睛迸发出两道热切的光芒,眼不得族学在他们眼前拔地就起,儿孙端坐在书桌前摇头晃脑地。若干年后,或成了秀才公或成了举人老爷的儿孙们挤在跟前孝敬已成了老太爷的他们。
要是真能有那么一天,他们这些老家伙就算是死也能含笑九泉去见列祖列宗了。
虽然葛如玺答应请举人老爷在此教书的时间只有六年,但也足够了,毕竟葛如玺也不可能管他们一辈子。若儿孙们争气,六年两届科举,或能出来一两位举人老爷,再不济,也能出来几位秀才公。届时族学得以维继,族人也有了晋身的途径,这真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啊。
好事,大好事,这三件事无论哪件对族人来说都是他们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大好事!
这不,葛如玺声音不小,院子外的人或许听不到,但院子里和墙头上的人肯定能听到。这不,她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振动了,外面的人忍不住问到底说了什么,里面的人将葛如玺的原话给传了出去。
没一会,大家喜笑颜开,忍不住畅想起这三件事都落成后,族中该有多大的变化。
葛祥荣这会也不得不承认,葛如玺考虑得很周全,这三件事先人、现人、后人都考虑到了。
“如玺真是个好的,不枉费咱们葛家养了她一场。”
“是啊是啊,临走前还惦记着族里,比葛小五强多了,赚了那么多银子,也不愿意帮衬一下村里。”
听闻这话,葛祥荣不悦地皱起眉,一眼看去,发现大言不惭的人正是葛长平的母亲,显然还在记恨当日她儿子因葛如沫而受罚一事。
显然易见,还有少许族人因为之前安宫牛黄丸限购之事还余怒未消,毕竟时日尚短。但葛祥荣很担心,这一点会被有心人利用。
“阿荣啊,难得——”
葛茂生瞧了葛如玺一眼,略有些为难,对她的称呼确实不知道怎么叫。
似乎明了他的为难,葛如玺浅浅一笑,“我在京城那边排行大。”
京城贵人在此地逗留的时间不算短,详细的资料打听不出来,但姓氏姓傅还是知道的。
葛茂生点了点头,“阿荣,这几件事都是咱们族里想办却没办成的。说起来还是咱们这些老家伙无能啊,难得傅大小姐有心,和咱村子也是一场缘份,不如就应了她吧?”
族老中有半过数的人看向葛有龄的双眼目露热切,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傻子才不同意呢。
葛如玺亲生爹娘那边果然是大家族,这人还没认回去呢,就有了动用这么大笔银子的权力。真回到那家,岂非被人如珠如宝地疼着宠着
葛祥荣没有从善如流地应下,而是问道,“傅大小姐,这三件事你是自愿无偿捐助的吗?还是有什么条件呢?”
葛如玺点点头,“这几件事是我自愿无偿捐助的,但确实也被一件小事困扰,望贵族能万全让我了了心愿。”
“说了那么多,你的条件是什么?直说罢。”葛祥荣道。
葛如玺眼中的笑意淡了些,这人一如既往地不识趣,一句话,将三件事与她即将说出来的小事等同起来,那就就成了交换。虽说她最终的目的是这样,但还是想在达到目的后葛氏一族的人还能对她感恩戴德。葛祥荣一句话却破坏了她的计划。
“说条件谈不上,不过确实有一件小事得麻烦诸位叔伯,不过你们放心,这件事对你们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葛如玺想了想,加了一句,“而且这三件事我既然说出口了,自然会做到,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反悔。”
此话一出,众人是松了一口气,他们真怕万一她不满意,这三件大好事泡汤了就不好了。
“何事,傅大小姐请说。”
“我要说的小事就是,小五的亲事,我希望能由我养父母全权做主,族老们不要干涉我爹娘对我家小五的亲事的安排。我花钱就是为了让我爹娘舒心,进京后不再为了小五牵肠挂肚。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请求,还望四太公以及各位叔伯能体谅我为人女的孝心应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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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老而不昏
葛八家里,父子二人也有一番争执。
“爹,那是五百两,不是五十两!这么一大笔钱,我们拿了就能到镇上到县里买上一个院子,剩下的再开个铺子,咱们一家子就能摆脱面向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命运了。你啥也不用做,啥都不管就成,你就在家睡一觉,成吗?”葛常青一脸的激动,拦着葛八,不让他出门。
葛八看着这个大儿子,“说得倒轻巧,你会算帐吗?还开铺子。”
葛常青忙说,“这个以后再说,爹,这事咱可说好了不插手。人二弟也没错,自个儿的女儿的亲事难道还不能做主吗?小五迟早要嫁人的,早和迟也差不了几年了,你何必拦着!想想啊,罗氏在小五那,累死累活一个月才不到二两银子,五百两银子,她得干多少年!你就当心疼心疼大儿子大儿媳成不?”
罗氏在一旁撇嘴,先前她拿着工钱回来时,他可是高兴极了,回房后忍不住抱着她转了一圈。现在人家承诺了五百两,倒看不上她‘那点’工钱了。
“爹,不必你做什么,你只要装病,装作不知道这事,躲着不去参合就行了!儿子求你了。”
葛八看着疯魔了一样的儿子。
“葛八,你可别犯糊涂,可不能寒了小五的心啊。”葛有龄拄着拐杖,由葛彥明搀扶着走进来。
葛八忙站起来,“四叔,你风寒好了?怎么来了,快,彥明快扶他坐下。”
葛有龄缓缓坐下,然后说道,“我的来意很简单,你应该能猜得到。”
葛八一见他忍不住说道,“四叔,儿子要怨我啊。”
“常青?别提他,他就是个糊涂的。”葛有龄这句话惹得葛常青很不服气,但葛有龄此刻没空理会他,“葛八,五百两看着是多,但它能保你子孙世代富贵吗?要是你觉得能,我就不劝你了。”
葛常青忍不住插话,“四叔公,你不能这么说,它至少是个机会,让我们摆脱贫穷的机会。”
葛有龄问他,“你的意思是你的能力很好,只是一直以来都缺个机会?”
葛常青吱唔着,他很想大言不惭地说是,可这话他底气不足,喊不出来。而且就算他巧舌如黃也蒙不了他爹和四叔公这位老人精。
“我是没想到你葛八还有去县里闯荡的雄心,反正我是故土难离,一辈子都呆在这个村子咯。”葛有龄悠悠叹了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须知有些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有时候,天降横财不是财,而是飞来横祸。”
“四叔公,你咋就不能盼着侄儿点好呢。”葛常青埋怨,他真怕老爹真听进了这老头子的话去啊。
“葛八,说实话,我们年纪都不小了。人老了就是病痛多,谁也不能保证咱们都没病没痛到闭眼。说句自私的话,人总得为自个儿想想。
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指望儿子还不如指望小五。小五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孙女,你若真心为她,她必不会不管你。
小五在,咱们就能少受些罪,我们要是寒了她的心,不说她以后还肯不肯给咱看病,就是她肯,你有那脸去请她么?真到了那个时候,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葛常青哼哼,“瞧四太公说的,这世上又不止葛小五一个大夫,有了钱,哪里的大夫请不得。况且就算她不满,该给长辈治病也还得治!”
葛有龄笑他天真,“就指着那五百两?真有万一,五百两未必能治好一个重病,未必能买一条命!况且,这用心治和出功不出力,结果能一样吗?”
“罗氏,你怎么说?”葛八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还是葛有龄看得通透,他那两个儿子这辈子就这样了,小五是他嫡亲孙女,眼见着是个出息的,他不护着还指望卖了孙女得来银钱让大儿子出息不成?要出息早就出息了。可惜了,小五是个女娃,要是男娃,就是让他豁出一条命,为何葛家昌荣他能二话不说地干了。
“我听爹的。”罗氏忙表态,完全不理会朝她瞪眼的丈夫。
不是她看不上那五百两,初初一听时,她先是吓了一跳,接着便是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可一直看下来,特别是看到孩子他爹那不顾一切的样子时,她清醒了。五百两,看着是很多,但架不住家里有个手大眼乞丐,照着他那花法,这五百两剩不下什么。
想想,这事要是成了,小五就嫁到了镇上,他们搬去镇上岂不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小五心里还不知道怎么知道恨呢,孟员外家想来也不是什么心慈良善之辈,要是小五吹个枕头风什么的,他们一家恐怕得遭殃。搬到镇上是不妥的,搬到县里的话,那的院子的价格她略知道一点,一间二进的院子就要两三百两,这还不是什么好地段的,再租个铺子,还剩下什么?
再者,这个年代的人群居意识重,在外的人若不抱团,终究独木难支。
而且不是她看不起自家丈夫,根本不是做买卖的料,临了临了才去学,得教多少学费?怕要不了几年,他们一家恐怕连容身之处都没有,届时灰溜溜回到村里,脸面都丢尽了,子孙也得抬不起头来!
况且这些日子她在医馆上班,知道许许多多的病人都受过小五的帮助,其中不乏达官贵人。虽说看病给了钱,但这些人仍旧会心存感激。这些人大忙帮不了的话,小事肯定乐意帮她的。
最后,四叔公都到家来了,她公公要是愿意去,做儿子的还能硬拦着不成?倒不如爽快点,在两位老人面前刷个好感。
葛八与葛有龄一同出来的,见到葛如沫,他尚有些抹不开脸。
葛如沫倒没在意,结果是好的就成,不必去计较太多细节。
葛八说道,“也不知道你爹娘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小五,你脚程快,先去。我和你爷爷就在后面,放心,咱族里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外姓人来做主。”
葛如沫点了点头,“那爷爷四太公,我先过去了,你们慢慢来,别摔了,咱不急。”又冲葛彥明说了一声,“二老就拜托你了。”
葛彥明点头应下,“小五你放心,快去吧。”
上藜村村中路口,“今儿你们招子都给我放亮一点,只许进不许出,今儿的事要是顺利,回去都有赏,要是办砸了,可别怪二爷我不客气!”孟冠林坐在特意搬来的太师椅上放话,这个样子,哪里还有半点书生的文气,活脱脱就一山寨土匪。
旁边的两个小厮恭维着,“二少爷,您就放心吧,今儿这事准成,您就安心地等着抱美娇娘吧。”
“是啊,小嫂子我娘见过的,她老人家火眼精睛,就曾和我家那位说过,她说小嫂子脸型正,五官端正,现在人还小没长开,长开后定然差不了。”
“嗯,今天的事务必要万无一失”葛如沫,纵然你施恩再多人,在这清河镇的地界,我倒要瞧瞧谁敢不给我孟家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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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为读书计
葛七斤家,对于葛如玺的话,葛茂生首先应和,“傅大小姐这个请求并不算过分。”
接着便有其他人附和,“确实,傅大小姐的要求也算合情合理。”
葛满金道,“阿荣啊,你是咱们的里正,这是好事啊,咱们就应下来吧。”
族老们一个个劝着,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事十拿九稳,只等葛祥荣一点头,他们就可以商量动工的事了。
可以说这些族老都是他的长辈,你一言我一语的,弄得葛祥荣头都大了,他是不想答应的,可又找不到不答应的理由。
他想着,且先看看葛七斤夫妇二人给小五安排何样的亲事再说,“不知道七斤你们夫妇对小五的亲事是如何安排的?”
葛祥荣问的是葛七斤,却是葛如玺来回话的,“其实很早之前我爹娘就给她定了一门亲事,男方是镇上孟元外家的嫡次子,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了。我爹娘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在启程入京前看到我五妹嫁人安顿好。”
“可前些日子,小五不是亲自将这门亲事给退了吗?怎么还将她许配给孟家嫡次子?”那天那场拒亲的闹剧,见证的人可不少,葛如玺一提,就都想起来了。
“孟家心诚,被拒后还托了几次人来说媒,这样诚心的人家,我爹娘实在不想小五错过。”
这么一听,倒觉得这是一门顶好的亲事,在场的众人中大半是这样认为的。
这些人此时都有同样观感,想着葛小五葛七斤夫妇虽然不亲近,先前他们夫妇二人待小五确有些苛刻不慈,但在大事上还是能摒弃成见为女儿考虑的。
“按理说,这事乃家事,实不必劳烦众位叔伯长辈。只是我那五妹太犟了,心里总搁着以前的小事儿,疑心爹娘不是真心替她打算的,不肯答应。可天地良心,那孟家的孟冠林确实乃良婿不假,方圆百里内都经得起打听的好名声,家风也不错。说句真心话,小五配他,不亏。”
葛如玺笑笑,其实心中不无得意,一开始她也并不知道孟冠林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来着,真以为是良配。她一心想让小五顺利出嫁,心想便宜她了,哪知老天爷都站在她这边。
葛祥贵的二儿子葛鸿熙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孟冠林我见过,才貌双全,人品贵重,实乃良配。”
“是啊,孟二公子的才名,我在海棠书院也有耳闻。”葛茂生的孙子葛鸿铭附和。
族中两位读书人都如此肯定,这话也从侧面证实了葛如玺所言非虚。
“自古以来哪个子女的亲事不是由父母做主的,人大姐都乖乖听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偏她能。”说话的是葛如翠,在梅香荷香上了茶后,找了机会站在葛如玺身后。会嘀咕出这样的话,实在是不忿。
葛祥荣问,“这事葛八不是也没答应吧?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当初孟家来提亲,拒亲一事还闹了老大一场,还选孟二公子的话,小五以后会不好过吧?”
葛如玺蹙眉,“爷爷是没答应,但他年事以高,这事本就不该麻烦他老人家,是小五不懂事,让他老人家操心了。而且祥荣叔,人家孟二公子是个读书人,才不会记恨这种小事呢,您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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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旁的不说,你觉得葛八这事能做得了主吗?”葛祥荣又问。
“能是能”葛如玺没否认,而是四两拔千金地说道,“但小五毕竟也是爹娘的孩子啊,与其什么都没安排好去到京城牵肠挂肚,不如离开前将她安顿好。要是爷爷和小五有同样的担心,不如小五的亲事就由三人共同掌眼相看,岂不是可以二者兼顾?”只要葛八同意,那葛如沫近期出嫁就是板钉钉的事。
葛祥荣觉得葛如玺现在一点都不好对付,处处给他挖坑,被她将了一军,他只好转而说道,“这事太仓促了。而且小五上头还有四位姐姐未定亲,就说长幼有序这点,就不合伦常。”
这回葛如玺没开口,倒是葛鸿熙接话了,“这事是仓促了一些,但父母一片冰心,情由可原不是吗?”他完全没理会一直朝他使眼色的父母。
祥贵婶满脸焦急,可二儿子就是不看她,你说他来淌这趟浑水干嘛呀,而且说这些话明显是站在葛如玺那边,这怎么可以?
葛如玺微笑着抿了一小口茶水,笑看着这些理由一个个被驳倒,很快她就能达成所愿了。
谢通在人群外看着自家小小姐气定神闲地和里正等人周旋,嘴角露出欣慰的笑意。他是谢家的陪嫁,他家世代为谢家的家生子,对谢家忠心耿耿,纵然随谢氏陪嫁入傅家。他对傅家的归属感始终比不上谢家。
既然那葛如沫令小小姐如此不喜,那就让她永远都不会碍着小小姐的眼好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不管是否愿意嫁给孟冠林,她嫁人是一定的了,不是孟冠林,她爹娘也会替她相中其他人的。葛如沫也不能一再拒绝,否则就是罔顾父母好意,就是不孝。
端看葛如沫如何破局了。
“这事事关小五,是不是该问问她本人的意见?”葛祥荣顶不住了,只能祭出这一招了。
葛满金反驳,“里正,你这话就不对了,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从来没听过让子女自己决定嫁不嫁人的。”
葛祥荣瞧了瞧,坐着的几位族老无人反驳他。他今天算是看明白了,三房葛满金和六房葛茂生是站在葛七斤葛如玺那边的:五房人丁单薄七房混得不好,葛旺弘葛建林都是沉默为主;葛八不知因何被绊住没出现,本来二房应该站在他这边的,可葛水生却没吭声,他被葛满金与葛茂生怼得无力还嘴,渐感独木难支。
高大娘当仁不让地站出来,“葛满金,你也少在这满嘴喷粪,你说的那种情况是家中父母不疼爱女儿的。真心疼女儿的,哪家不是让儿女偷偷见过人之后再决定的?刚不是说了吗?七斤兄弟夫妻二人是疼女儿的,这是小五的终身大事,哪会不问问女儿的意见啊?”她是七房的人,葛建林势弱不好表态,她可没这层顾忌。
葛如玺暗骂,这老娘们真是牙尖嘴利,看她说那意思,如果不问葛如沫的意见就是不疼她。虽事实如此,但被她这样反将一军也着实另人不快。
被一个娘们当众下了脸,葛满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高家嫂子此话差矣,小辈的话终究只能做个参考,俗话说,父母走过的桥比儿女走过的路还多,儿女婚事自然以父母意见为准。”
这就是做父母的天然优势,人群外,葛如沫暗自感叹。此时,她也明白到了她该出场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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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双殊各色
“让让,麻烦让让。”阿南拍拍前面的人肩膀。
当第一人转身看到来人是葛如沫时,自动让了路,并且还帮忙跟前面的人打招呼。如同多米诺骨牌效应一般,很快,一条通往大厅的路就形成了,葛如沫便沿着众人给她开出的路走了进去。
“不错,里正叔说得对,事关我的终身大事,我怎可不到场?”
林守宬掀开帘子,打量着这充满乡间野趣的医馆,
青囊医馆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这一片早已没有往日的荒凉与人迹罕迹,而是一片人头攒动生机勃勃的景象。
“那片种的是什么?”林守宬指着那片与其他庄稼藜苶不同的作物,那正是葛如沫葛根几家种的药材所在。
那些药材长势极好,葱葱郁郁的,与旁的作物很是不一样。
“那是中药材吧?好像是半夏什么的。”刘岁山不怎么确定地回答。对于中药,刘岁山认识的也不多。
“这葛小五有点意思,这样便自给自足了。”林守宬笑着说。
“自给自足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首先这些生药材,要用上还得费一番功夫。”刘岁山说道。
林守宬捋了捋长须,颔首不已。确实,听说那炮制有一定的法门,弄得不当,药材废了事小,弄出人命事大。
真那么容易,人人都可以种药材,那些大医馆也不用常年在外收购药材了。
“这条路是去葛如沫家的,从这里岔过去,就是去青囊医馆的路。”刘岁山指着那条路说道。
“前面闹轰轰的,是发生什么事了?”林守宬问。
林守宬问,自然就有衙役前去查问,没一会便有了回馈,“回禀大人,孟广平孟员外家的人家丁将入口给拦住了,且孟二公子说稍作休整便过来拜见您。”
“晚辈孟冠林拜见林大人。”
“贤侄请起。”
“林大人来清河镇咋不提前下帖子,好让家父提前相迎啊。”
孟冠林摇着扇子笑笑说,“此次前来清河镇是临时决定的,贤侄一大早的在此地所为何事?”
“家父对上藜村的小葛大夫彼为喜受和欣赏,欲为吾聘之为妻,小子心急,在家呆不住。这不,来这等结果呢。”
“哦。”林守宬姑且听着,并不怎么相信他的话,正巧,刘岁山回来了,上前,一番耳语,便让他得知了葛如沫正在被族人为难的事。眼前这位贤侄,很有可能是幕后主使之一。
就在他们交头接耳之际,孟冠林无意中闻到一股中药味,是从旁边的马车散发出来的,联想到林守宬似乎有一卧病在床的老母,略一思索便能想到他的来意,“林大人今日来是想找小葛大夫的吧?可真不凑巧,她今天大概是不会有空的了,不然大人先到我家略做休息,再做安排?”
孟冠林很识趣,在留下了一句有事可以让林守宬使人唤他的话后,便走开了。他很明白他刚才那番话的重量,他也很相信林守宬会明白他的意思的,所以他就不留来了,再忤着就相当于逼迫了,且还存看人笑话的意思。他们孟家和林家又不是死敌,没必要将人往死里得罪。
话,林守宬确实是听明白了,所以他踌躇了,按理说,他对葛如沫有所求,现在她正被人为难,正是施恩于她的最好的机会。但孟广平,京城孟家,纵然他很想给葛如沫撑腰好叫她用心给他娘治病,也不得不考虑其中的得失。孟广平以及京城孟家不是那么好得罪的,为了一个葛如沫,似乎有些不太值得。
比葛如沫医术好的大夫也不是没有,再找找应该也能找到,这么一想,葛如沫也不是那么不可或缺。
这天的上藜村注定不平静。前脚,林守宬一行人刚抵达上藜村,沈东篱沈笠主仆二人便骑着马儿进村了。
“少爷,今天的上藜村很不对劲,有些安静过头了。”
“嗯。”
“少爷,我去打听一下是怎么回事。”话落,他便骑着马儿走了,那个方向远远能看到一两个人影。
没多久,他便回来了,将打听到的消息一一汇报给沈东篱。在听到葛如玺有可能是京城五柳傅家的嫡出大小姐时,沈东篱的眉头微微一拧,再一听葛如玺今日将葛氏一族七房的话事人请到葛七斤家中时,便猜到葛如玺要在今日发难了,并且发难的对象很有可能是葛如沫。
那一刻,林守宬的犹豫,沈东漓都看在眼里,他吩咐沈笠几句,“汝阴郡林守宬也来了,一会你过去,给他带两句话”
“不错,里正叔说得对,事关我的终身大事,我怎可不到场?”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来人,包括葛如玺,此刻亦是气势全开,严阵以待。
葛如玺如今坐正主位,葛如沫走的那条路正对主位,所以说,二女是最先打照面看到彼此的人。
两人不由自主地锁定了彼此,在葛如沫眼中,葛如玺此刻穿着银色缂丝交衽长裙,头上的发簪精致华美,行住坐卧皆有别于众姐妹,隐现大家闺秀之风仪。
可她并不意外,葛如玺本来五官就出众,眉若远山,眼如秋水,琼鼻小嘴,肤色白皙,如今华服加身,美饰环绕,自然与众不同。
今年因为有葛如沫补贴的关系,葛七斤一家不用像往常一样在地里起早贪黑地劳作。夏季过了大半葛如玺没像往年一样被晒黑,反而捂白了不少。
而葛如沫因为出诊四处跑动的关系,脸色比她黑几个色度。
在葛如沫打量葛如玺之时,葛如玺也在注视她。虽说两人同在一个村子,住得也不远,但是说起来,葛如玺也有挺久没见到她了。这一瞧,还真发现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之前葛如玺因为瘦,身上没有二两肉,她的颧骨称高,上颚微突,颜值打了个折扣。
俗话说,自古美人三分龅,脸上肉多了后,她那微突的上颚就不算什么了,而且细细一看,还挺有特色的。
而葛如沫呢,这些日子,身体抽高了,脸上长了肉,变得圆润有光泽,标准的鹅蛋脸显出来了,不复先前苍白又瘦骨嶙峋的模样。
五官比例也符合黄金标准,眉毛不浓,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怎么说呢,是淡,很淡的那种感觉。搁现代会有不少人喜欢她这张脸,因为上妆后,一定会很惊艳的。
可葛如玺不懂,在她看来,葛如沫虽然比以前好看了一点,但还是太寡淡了,没味道。
不知是不是二女气场的原因,周遭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视线静静地落在她们二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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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二女交锋
咋一看之下,许多人都觉得一身棉布青衫的葛如沫比不得长裙飘然妆容宜人的葛如玺,暗想不愧为大家闺秀,那种高贵地方出来的人即使流落在外,也掩饰不了满身的贵气。
至于葛如沫,怎么说呢,当视线落在她身上时,他们忘却了她的眼睛与葛如玺相比五官孰更美,身段气质谁更胜一筹,竟不由自主地感受到心安愉悦,太奇怪了。
站在院子里外的人感受更清晰一些,不知是不是经常和草药打交道,葛如沫所过之处,药香隐隐,沁人心脾。
而那位京里来的教养嬷嬷龙妈妈眼皮一跳,忙低下头,她虽然说是个老妈妈,在老夫人身边也算不上是最得脸的。可久呆京城,又是在高门大户里干活,加上职业使然,眼睛比这些乡下农妇们毒多了。
这两人虽然都没有完全长开,但此时她已经能断定葛如沫要比他们家大小姐如玺要标致。她家大小姐长相是艳丽型的,咋一眼看去真叫人惊艳夺目,但就她看来脸型不好,倒三角型,太尖了,没有福相,不是京里的官太太官夫人喜欢的模样,
那弱柳扶风的气质,楚楚可怜的情态,让男人见一眼就打心底里心疼开来。
从这一点看,也说不好谁更胜一筹。但她私以为,还是大小姐她妹妹这模样比较占便宜。想得男人的宠,首先你得先过了婆婆这关吧?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比如那些父母高堂不在了的,就没这层限制了。
葛如玺好整以暇地问她,“小五,你来了。父母临行前还为你操碎了心,对这桩亲事,你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葛如沫也不着急,慢斯条理地说道,“我的回答,你和爹娘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吗?我不同意。”
“你为什么不同意?要还是刚才他们提到过的理由就不必说了,不过是重复缀言而已。”
她的话葛如沫自然明白,直言,“那孟冠林不是我的良配。”
院子里人群中,绣琴娘一个劲地摇头,“比不了,比不了,葛如沫和傅大小姐好歹做了十几年的姐妹,一个土生土长只顾自己的利益,自己赚得钵满盆满,对族人没有丝毫情义,半点便宜不让占:一个却是半路流落,反而对乡亲充满情义,本可以走得悄无声息,却毫不忘本,肯为养育了她十来年的土地以及土地上的村民慷慨解囊。两相一对比呀,白瞎了葛如沫的一身医术,要是傅大小姐有这样的医术,凭她这么仁善的心,她周围的百姓们一定会深受其福泽的。长平娘,你说是不是?”
葛如玺听了零星几句,满意地勾起嘴角,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是什么是?长平娘这时可回过味来了,她家小叔葛麻子可是在医馆工作的,她要是附和绣琴娘这老娘们的话,那不是使劲往小叔的饭碗砸吗?再一想刚才嘴快说出的话,她真恨不得扇自己两嘴巴子,真闹得葛小五嫁人,那青囊医馆还会存在吗?那他小叔每月从青囊医馆得到的丰厚酬劳是不是就没了?亏了!要知道葛麻子没有儿女,他手上的钱物有近半是补贴给他们家了。
有些人看不过眼她这么埋汰小五,回了一句良心话,“话不能这么说,小五也不容易,父母姐妹都靠她养,开这个医馆也全是白手起家的。说实话,她那医馆收费真不贵。”
“不贵?要我说,她就不该收那么高的医药费,收回个成本就够了。可你看她,置下那么大一份家产,还不是吸病人的血?”
这仇富的心理,在哪都有。
这些话声音不小,葛如沫自然也听到了,但她不予理会,连个眼神都没有。本就是不相干的人,说出来的话是好意她就领受,歹意她就漠视即可。
青囊医馆犹如一条刚孕育出来的小河,自身是需要发展的,它流向哪里,便能惠及哪里的百姓。如果像那人所说的一般,只收回成本的话,无法积攒力量壮大自身,那么这条新生的小河迟早会干涸而亡或者成为一潭死水。这些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做为医者,她承认她自私,所以护着医馆,不让它受到伤害,就是想让青囊医馆更加强大:却又有悲天悯人情怀,但这情怀绝不是针对小众,着实矛盾。
她可以让上藜村受益,但绝不止止步于上藜村一个村子的村民受益。
绣琴娘这种人,大毛病没有,可那张嘴和那性子着实让人敬谢不敏,恨不得全天下的好处都进她家。
绣琴娘的话是越来越刺耳了,周遭的人都不由得皱眉,“绣琴娘,说这话你良心都不会痛的吗?”
对这种人,高大婶可不会惯着,直接怼她,“放你娘的臭屁!绣琴她老娘,嘴巴那么厉害,怎不见你每年地里收食粮交了税后仅留够自家吃的,多余的都散给族人?族里比你家过得差的人多得是。光会要求别人,也不想想自己什么德性!”
“我说葛小五,关你什么事?”
“我就说你了,你耐我何”高大娘轻飘飘地讽刺,“真那么看不上青囊医馆,有骨气的话下次你和你家人生病了都别去吧。”
“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生病也不去青囊医馆了。”
绣琴老娘急了,前两三个月,她闺女绣琴为帮一个外乡的可怜人说了两句公道话,怼了葛如沫一回。竟然被放话说既然嫌青囊医馆收费高,让他们一家子人病了也别去医馆,到别处医去。后来为了这事,她家大伯子葛建林带着她去好好赔了一回罪,这事才揭过了。因这件自打嘴巴的事,他们七房丢了老大的脸。所以她闲话归闲话,要是再惹出像绣琴那事来,大伯子一发怒,当家的一定会揍她的。
站在她旁边的也是七房的媳妇子拉住她,好心劝道,“快别说了,上次你那侄女葛绣琴闹得你大伯家丢了老大的脸,难道你想尝尝滋味?”
她当然不想,因此只能不甘地闭上嘴巴。
这些旁人的话,影响不了葛如沫,对葛如玺自然也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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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父子再斗
葛如玺径直凝视着她,寻思着葛如沫说这话,内里的事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呢?
“哦,那孟二公子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若是有,你说出来,二姐替你做主劝爹娘收回成命。”葛如玺试探地问。
阿南瞪着她,恨不能上前甩她两巴掌,那姓孟的内里那么龌龊肮脏她竟然逼着东家嫁进去,那孟冠林外表光鲜亮丽,内里烂透了,玩小厮狎娈童,男女通吃!他们竟然还要把东家嫁给这样的人!
可恶的是,东家叮嘱过,这事还不能由他们的嘴说出来,不然准得和员外郎府结仇,真真是有苦难言。
姐妹二人对视,不,已经不是姐妹了,两人的视线胶着在一处,葛如玺的眼底似乎挑衅她,你敢说吗?你把将那拒绝的理由说宣之以口吗?孟家家大业大,孟广平这一支只是旁支中的一支,若是葛如沫敢将此事泄露出来给孟家的名声抹黑,那么孟家绝对会和她嗑上的。要知道,当今圣上可是最厌恶断袖娈童一事的。孟家绝不会允许有人将这样的脏水泼到他们身上,即使是事实而非脏水,他们也不愿意有人捅破。谁敢捅破,谁就是他们的敌人!断人生路,那就是死敌!
葛如沫没把她的挑衅当一回事,早在她从霍怀光那里得知孟冠林好男色起,她便知此事她只能当做不知道,“孟二公子没什么不妥当的话我就得嫁吗?哪那么多非此即彼,他不合我眼缘行不行?世间男子何其多,难道就非他不可?”
“小五,别闹,不要为了反对而反对。”葛如玺有些不耐烦,接着似乎想到什么一般,“或者是你早已心有所属,如果是,你告诉二姐,若那男方是个好的,爹娘必不阻拦你们。”
这话说得,让人一听就觉得葛如沫如此反对父母给她订孟家,是因为她与别人私订了终身似的。
孟二公子那么好,葛如沫还拒绝,众人正觉得纳闷呢,无法理解。葛如玺这话,给了他们另一条思路。想想,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哦。于是不少人又窃窃私语开了。毕竟无端拒绝一位乘龙快婿,怎么都令人费解。
葛如沫一愣,难道是她想差了?她这话的意思,葛如玺似乎并不是要她一定得嫁到孟家,反而是意在毁她的名声或者让她干净利落地嫁人。
其实葛如沫一直很纳闷,想不明白为什么葛如玺不直接要求带她入京,到时要对付她比现在容易多了。她哪里知道葛如玺心中的顾虑呢。
“傅大小姐说笑了,医馆那么忙,我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哪来的时间与人心有所属。”
这话也对,小五是真的忙啊,她的日常几乎都在人们的眼皮底下,若说与谁私订终身,不可能!
葛七斤一反平常对葛如沫呵责怒骂的样子,很是伤感地说道,“小五,为了让爹娘走得安心,你就嫁了吧,女孩子总归是要嫁人的。”
见此,葛如沫也红了眼眶,“爹娘,不要着急将我嫁出去,你们都走了,我还可以留下来替你们在爷奶跟前尽孝。要是我嫁人了,咱们家就没有一个人在跟前了,爷奶得多伤心呀。”、
大家都是演技牌,眼泪说来就来。
在场的都是为人父母的,最在意的是什么,不就是子孙出息子孙孝顺吗?对于孝顺的孩子,大家都不愿意苛责的。
“小五孝顺。”
“是啊,成亲的事何必急于一时呢。”
“不能只为了做父母的能安心就不顾女儿的意愿吧?”
“就是,非这样做,那不和处理废品好轻装上路差不多?”
见情况一面倒,周氏急了,“孝顺爷奶那是你大伯的事,和你一个姑娘家没什么相干,你只要嫁好了不让家里人操心就行了。”
这话搁平时听着没错,但有了葛如沫前面的话,听着就不像了,哪有拦着孩子尽孝的啊,况且小五年纪又不大,就算再留两年也不耽搁什么。
“你们那么急着将人嫁出去,不会是看上那孟员外家的聘礼了吧?”高大娘嘀咕。
葛如玺气啊,“高大娘,你这话侄女不爱听,我能拿出那么多银子给咱们村办事,自然不会短了我爹娘的用度,若非担心她,为了那点聘礼犯不着不是。”
“那可说不准。”
“谁知道你们在算计啥,平时可也没见你们对族人这般亲近不舍,临走前来这么一招,想让不多想都不行。”
“这么大张旗鼓干什么?七斤,关于小五的亲事的问题,之前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葛八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外层传来。
众人扭头一看,葛八和葛八婆打头,葛彥明扶着葛有龄随后,得,这下才是人齐了。
葛如玺见状,袖口掩饰下的手握成拳,心中暗骂那些废物,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有人极有眼色地让了三张椅子出来给他们坐下。
“爹——”葛七斤目露哀求。
葛八根本不理他,直说道,“别叫我爹!成天想背着我阳奉阴违,老子差点被你气死。竟然你不要脸面,那我就再说一遍。关于小五这门亲事,我不同意!小五如今年纪尚小,亲事过两年再说。你们做父母的要是不放心,到时亲自回来操持便是。犯不着现在像卖牲口一样将她推出去。”
葛七斤整张脸如丧考妣。
葛八讽刺,将刚才憋着的一口气全撒到葛七斤身上,“怎么,这点都做不到,非要那么急迫,难不成刚才说的父母对小五的一片冰心都是假的不成?”都是这犊子,耳根子软,整出这些事来让他这老子生气!
葛如玺头隐隐作疼,她就知道这老东西会坏事,这样无何止的扯皮,毛用都没有。
葛八可不管他们怎么想的,继续骂道,“若连这点都做不到,就别说什么放心不下的话了,少来祸害孩子!”
葛八骂完,一旁的葛八婆接着茬子上,只见她那满是褶皱的手往大腿一拍,便哭开来了,“哎哟,我真是命苦哇,辛辛苦苦将你拉扯大,成家立业了。你们要去京城享福自去,我不管,也管不着!小五有孝心,想多留下来孝顺我们两老几年你们夫妻二人也不准,你眼里还有没有你爹和我这个娘啊。”
葛如沫在一旁看直了眼,她真没想到她爷奶的战斗力那么强。
葛七斤夫妇黑漆着脸站在那被骂也不敢还嘴,心里再一次对葛如沫恼怒非常。爹娘这么维护葛如沫,他们真是哑吧吃黄莲有苦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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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为父不慈
“爹娘,临走前儿子会留一笔钱给你们,然后买两个下人伺候你们,你们想吃啥用啥就从这笔钱里出。若是用完了让大哥写信到京城,我会托人再带一笔回来。总之该尽的孝道儿子绝不逃避。小五的事你们就别插手了罢。”葛七斤说完,看向葛如玺,得到她一个赞许的笑,心知自己这翻话算是说对了。
葛八摇头,“这话说得很好听,我听了差点都感动了。但你忘了,那些钱不是你赚的,你没这个本事。以前穷得连裤衩都穿不上,现在有两个钱还是之前小五孝敬的。花着小五的银子还反手将她卖了,我没你脸皮厚,做不出来。”
看他一脸不服气,葛八继续说道,“你是想说现在的银子是傅大小姐给的与小五无关是吧吧?你也别说傅大小姐不介意连我们两老一块儿孝敬的话。我有孙女,孙女还孝顺,要让个外人来孝顺我,你不觉得丢脸,你大哥的脸面也不用要了。”
这翻话说得葛七斤夫妻二人脸上无光,恨不能将脑袋垂到裤裆底下,葛八的话就差没直接指着他说他无能了。
葛茂生站出来说道,“老八,你对七斤兄弟偏见太重了。为人父母的,对孩子的心都是一样的。女子迟早要嫁人的,在我看来,小五嫁人也就是这几年的功夫了。你便是心疼她,也留不了多久,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何不趁着她父母也在,一起为她挑一门适合的亲事?早挑有早挑的好处,小五的年纪摆在那,左右不过是在方圆百里内那批适龄的男娃子里挑人。
至于承欢膝下的事,自古以来就是男娃的事,与女娃无关,若小五是个孝顺的,即使嫁人了还是会孝顺你们二老的。你们做为长辈的,忍心让她因为你们错过一门好亲事吗?”
得,又绕回来了。
“茂生叔公,你不要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来逼迫我祖父了。我个人也是极为赞同我祖父的做法的。且这件事说到底也是我们家的家事,外人真不宜过多干涉。”
“葛八葛老头,你舍不得小五早嫁,莫不是舍不得她少赚的那几年银子吧?”葛长平老娘那张臭嘴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胡说八道!”
“不然呢?之前你那大孙女如玉订亲,你可从来没有关心过半句,怎么一到小五就横加干涉?”
葛八被这话气得直喘气,脸色胀红。
葛如沫上前,给他顺气,“这位大妈,请慎言。俗话说得好,心中有佛所见皆佛,心中有屎所见皆屎。你就是那个心中有屎的人,就别在这满口喷粪了。别说我祖父是关心我舍不得我,就算你真说对了,我就乐意给银子我爷花,你管得着嘛你?”
“你——哼,真是牙尖嘴利,不孝不悌!”
“七斤,你也是这么认为的?”葛八瞪着眼问。
葛七斤夫妇二人低头,不答话,这态度摆明了无声的反抗,对葛八的问话也是一种默认。
“好好好,你真是糊涂,亲生女儿不亲不疼,疼个野丫头,为个野丫头使劲作贱自己的女儿吧!我倒要看看你们夫妻二人最后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
葛如玺听到野丫头几个字,眉心皱起,心中很是不悦。
就在这时,一直没出声的葛有龄说话了,只见他拐杖往地上不轻不重地点了两下,“行啦,都别争了,此事七斤夫妇二人不占理,而且历来子孙的婚事都是由长辈做主的。且人家父母爷奶俱在,无缘无故的,断没有族人越过人家长辈插手他人亲事的道理,名不正言不顺。如今葛八不同意,小五本身也不愿意,那此事便作罢。”
听到这,葛如玺冷笑,这老家伙想一语定乾坤将此事压下,没那么容易。正巧,梅香进来提着茶壶进来续水,发髻上已经绑上了彩色的发带。她便知一切还在她的掌控之中,于是也不着急了,执起茶碗喝了一口热茶。
耳旁,葛有龄的话还在响起:“还有,葛八,你也别生气,你养我小我养你老,咱们都这把年纪了,享一下儿孙福怎么了?正如小五所言,给你银子花她乐意。这是好风气啊,咱们应当鼓励才是,其他人休得爵舌根。”
“四太公,爹,你们的决定我不服!今日我话就撂这了,小五的婚事我做主定了,即使你们不满意,要逐我出族,我也不会改变主意!”葛七斤赤红着眼说。
葛八指着葛七斤,生气地骂道,“你个不孝子,你究竟是被什么迷了心窍!你敢不经过我同意将小五嫁了,我就去官府告你大不孝!”
“爹!!”葛七斤拳头往旁边的桌了狠狠一锤,一脸的怨愤。
“四太公,葛八,咱们这样做不太好吧,再怎么说,小五也是七斤的女儿。且,不看僧面看佛面,刚才傅大小姐那么为咱们葛氏一族着想,咱们这样气七斤兄弟,不太好吧?”葛满金劝道。
葛有龄看了他一眼,“满金,我最后要说的是,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包括傅大小姐你先前说的捐赠的事也就此作罢吧。”
最后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连葛如玺都觉得很意外。
葛如沫也忍不住看向葛有龄,事先她并不知道这位四太公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不得不说,此刻她很感动。葛如玺所提及的三件事,对族中长辈族老来说,真的是很大的诱惑。
更别提,葛有龄是一位万事皆以葛氏一族为重的老人,也是最关心葛氏一族生存与发展的人。如今为了她,亲自出手让葛如玺的计划破产,驳了她的面子后,定然也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馈赠。
此刻葛如沫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经营青囊医馆和药厂,形成产业链,带动周边经济,让这位老人最关心的族人让上藜村的人都过上好日子。
听到葛有龄决定不接受葛如玺的馈赠,葛茂生简直怀疑他是不是疯了?“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必再多说。”葛有龄示意他的葛彥明将他扶起来,打算回家了。
葛茂生忙拦着,急切地说道,“此事事关一族大事,四叔公咱们再谈谈,太过武断于事不利啊。”葛茂生叫四叔,盖因他与葛八是一辈的,比葛如沫他们高两辈。
“那依你的意思,族里的事我说了不算?”葛有龄看向他目光烔烔。
“哪里,当然不是。”葛茂生简直想问他是不是不是病糊涂了!
可却不敢,葛茂生只得移开脸,葛有龄为族中之事操劳大半生,为人公平公正,积威甚重,在族人心中的威望无人能及,连里正都得退避三舍。即使两人的意见不一,自个儿也得注意说话的方式。
“四太公先别急着走。”葛鸿熙忍不住站出来,“这些年来四太公一直葛氏宗族操劳,忙里忙外,咱们葛氏才能安居乐业几十年。这些功劳苦劳咱们这些晚辈以及葛氏的子子孙孙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是眼前这几件事事关整个宗族荣誉以及发展,您老也不能独断独行,一句解释都不给吧。”
葛祥荣怕他更加大言不惭,忙上前劝他,“鸿熙,你退下吧,自打三十年前开始,族中的事物虽然不是由他打理,但每逢大事,便由你四太公掌陀的,这些年但凡他决定了的事都没出过岔子,我们要相信他。”
葛满金拍手叫好,“说得好!鸿熙是我们族里的读书种子,祥荣兄,咱们不能拦着不让族里年轻一辈说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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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往日恩怨
“里正叔说的我都知道,只是有些话我不吐不快。有些事,不能明知道是错的而不加以劝阻。”葛鸿熙对葛祥荣说完这句后,转过头来对葛有龄说道,“四太公,有些话你得说出来,我们才能明白你的顾虑。不然咱们做晚辈的误解框顾族人利益只为偏袒某些人事小,耽误了葛氏一族腾飞之机事大。”
葛祥荣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这是明晃晃地指责他四太公啊。这孩子到底知不知道他该站哪边?全族那么多人,犯得着要他出头吗?难道他以为全族的人都笨蛋傻瓜,就他一人聪明?这孩子怎么就不识趣呢!读书读傻了是吧。他此刻真的能理解前几天葛麻子面对葛长平时那种恨不得能掐死掉的心情了。罢了,他也不劝了,看他能作到什么地步吧。
在院子里听着这话的祥贵婶感觉自己要晕了,偏偏旁边的人不放过她,怪异的眼神,还有一句怪话问得她脑门疼。
“喂,祥贵婶,你家到底站哪边的?”
“祥贵叔祥贵婶,你们还是先回家统一了意见再来吧,不然大家伙可瞧不明白你们是站哪一边的。”
“或许人家想两边都站呢。”
祥贵婶又羞又气,她想不明白一向明事理的二儿子今天怎么会办出这样的事来。此时恰好葛根来了,她忙挤了过去低声交待了几句话。
大厅里,葛鸿熙还在高谈阔论,“四太公,这些年您也甚少出来走动,不知道外面日新月异的变化,最明显的变化就是读书人越来越多,咱们的族人再不奋起直追,就落入人后啦。您老不同意或许有您老的考量,茂生伯满金叔他们的赞同亦有可取之处,大家都是为了葛氏族人为了葛氏子孙,大家完全可以坐下来好好商量,咱不搞一言堂行不?”
“二弟,娘让我带你回家。”葛根挤出人群,上前一把拉住葛鸿熙,紧紧扣住他防止他挣扎,随后他才对葛有龄说道,“四太公,二弟我先带回去了。”
“且慢,鸿熙不能走,虽然他书生意气,说的话冲了一些,但其中还是有些道理的。有些话,为了族人好,虽然不中听,但该说还是得说的。”葛满金拦下葛根兄弟,然后转向葛有龄,“四太公,此事事关全族,并不是你一个人就能拍板决定的事。”
葛有龄转过来,与他对视,那双因年老生慧的眼睛直直看入他的眼底,“你长年在外做买卖做营生,或许不知道,族中之事纷杂繁复,讲究的是一个理字,有理皆行,无理不通。”
葛满金说道,“这话你说得对,我不否认。但这会咱们七个房头的人都在,这事是不是该票决一下比较公平?说句不好听的,您老年纪也大了,族中大事,以后该怎么办,也得有个章程,我觉着以这事做为一个开始就很不错。”
“你说的话也有点道理,但今天这事不能按你说的办。”葛有龄慢悠悠地说。
“四太公,你这样油盐不进,那就别怪我做晚辈的说话不客气了。小五这事,你不能罔顾族人的利益,一味地袒护她!族里,比你年长的人也不是没有,由你一个人来做这决定,也欠妥当!”
此话一出,众人不由得彻彻私语,“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族里还有人比四太公年长不成?”
“你说的是谁?”四太公略显激动地站起来。
“他说的人是我!”
人群中走出来一位老人,右手柱着一根质感很好的拐杖,旁边虚搀着他的,大概是他儿子吧?
“果然是你!葛有遐,你还有脸回来?!”
葛有龄显然很激动,连尾音都带了些颤抖。
葛如沫不由得看向那老人,来人眉眼如鹰,身材瘦硕,身体素质看着就比四太公要好。从他的相貌中,依稀可看出与四太公某些地方有相似之处。
“四弟,是我回来了,你别激动,咱有话好好说。”
“我和你这被请出族的人没什么好说的!”葛有龄板着脸说道。
“我知道当时你们都怪我,我也知道是我无能,没能将六弟救回来,这些我都认。可是当年的事四弟你真不能全怨我,当时李家紧紧抓着六弟先动手打人的把柄,而那会我也才考上个举人,半点根基也无,你让我拿什么去和那些人抗衡?即使我出头了,也是做无谓的牺牲,多折一个人进去罢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存火种以待将来。”葛有遐耐着性子解释。
“说得这般好听,也不过是当一床遮羞布,掩盖你的懦弱冷血自私的本性罢了。呵呵,举全族之力将你拱了出来,却沾不了你半点光。我只问你,晚上睡觉你睡得着吗?不会感到良心不安吗?”又是这套说辞,葛有龄显然不能释怀。
“四弟,你对我误解实在是太深了。最初我拿李家没办法,可是最后,你看,当年还那么嚣张的人现在不也不复存在了吗?我们硬碰硬不过是以卵击石,我当时不过是采取迂回的策略,选避其锋芒,帐,最后还是要和他们清算的。”
“李家是怎么灭亡的,我比你清楚,说得好像是你扳倒人家一样,脸皮可真厚。不过你敢这样大言不惭,显然你从中暗暗搀合了一两脚,爱使阴招,这也是你的本性了,明白明白。”
“四弟,你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饶人。”葛有遐苦笑着说。
“行了,不要再狡辩了。今天要解决的事不是你那破事,六弟那事也过去几十年了,其中是非曲折你我皆心中有数,我也不想与你争辩。不管你这次回来的目的是什么,而你也别以为葛满金将你请回来,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四弟,你真是对我误会太深了。这里是我的族地,你们是我的族人,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我回来,自然有回来的理由,但也绝非吃饱了撑着想来谋划什么,我都黄泥淹到脖子的人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你这翻话也就骗骗那些小年轻罢了,骗不了对你知之甚深的我。你葛有遐最是无利不早起,我想想,能让你拖着一把老骨头都要奔波回阔别几十年的族地的,无非就是为名为利为子孙。”葛有龄指着他身边那位中年人,“这是你儿子吧?长得倒和你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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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各方角逐
被葛有龄这样挖苦,葛有遐仍旧显得很沉稳,对葛有龄的态度就如同对一个闹事不听话的弟弟,丝毫不将他敌对的态度放在心上,“建业,来,见过你四叔和各位同族的兄弟叔伯。”
葛建业?论理葛建业应该是按照茂字辈的排行,这名字一听就不是按族里的排行,而是另起的,这样能让四太公心喜才怪。果然,葛如沫见葛建业上前给各位见礼时,葛有龄罢罢手,不受他的礼。
众人面面相觑,受也不是,不受也不是。
而葛有遐对此似乎也并不在意,径直说道,“四弟,我这回回来确实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你猜得不错,我这回回来就是为了子孙计,咱们葛氏一族的子孙后代,好不容易有此机遇能建立自己的族学,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机会溜掉。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族人世代都在黄泥地里折腾。”
对他的话,葛有龄是半个字都不信,“且不说你一个被逐出族的人有何资格再来插手族中之事,但我知道你嘴皮子一向利索,我就奉劝你一句,要是你还有一丝丝的良心,就不要在此妖言惑众,坑害族人!”
被人一再地曲解诋毁,葛有遐忍着怒意,“是,我被驱逐出族有我没尽力的原因,可为什么我当初被逐出族一句辩解都没有?就是因为我对你们太失望了。你们太妇人之仁了,族人想要发展,有所牺牲是难免的,你们总是迂腐,这个舍不得牺牲那个也舍不得委屈,还想要宗族兴旺,那是做梦!”
“如果一开始依着你们的想法走,我葛有遐根本就不会有今天,我是从七品官位退下来的,我说这话并不是想证明我有多了不起!而是告诉你们,我年三十五的时候中的举,拼了二十多年,也就堪堪升了两级!但如果想更换门庭,就得做官为吏!想做官为吏就得读书!不然一辈子就得死死挣扎在社会底层,任人宰割!而现在,有了机会,只需要做出一点点牺牲,此时正是我们一族该上下齐心,努力抓住此次机会的时候!”
葛有龄讽刺一笑,问他,“那也只是你自己的想法,你舍弃了那么多,谋划了一辈子,牺牲了无数的人,你怎么不问问被你舍弃牺牲的人对你是什么意见?对,你不会在意,他们在你眼中就是失败者,你怎么可能会在意失败者的意见?我就问问你,你这一辈子摸爬打滚,也一定有被舍弃牺牲的时候,那会你心情如何?好受吗?”
葛有遐沉默了一下,答道,“我还是那句话,想要有所成就,就得有所牺牲。”
“你看看,族里的发展是按照你们的想法来了,但是你瞧,你主持族中事物几十年了,族人每年都能吃饱穿暖吗?葛氏一族的后代出了几个读书人,有功名的又有几个?是,你这几十年来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也不想抹杀这一点,但我不得不说一句,你的能力也就如此了。为何临老了,还要沿袭老样子?还没有一点自知之明?还要阻拦着族人出人头地的机会?你是想让全族的希望都毁在你手里吗?”
葛有龄被他这一翻话呛得脸色发白。
“是啊,四太公,你老年纪也大了,还是退位让贤吧?二太公比你年长,见识比你广,由他来当这族老,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了。”葛长平叫嚣着帮腔。
“葛长平,你给我闭嘴!”里正葛祥荣喝骂,转而怒视葛满金,“葛满金,你将他请回来的?你简直不安好心!”
葛满金呵呵一笑,“阿荣你也别生气,二叔公话虽然不中听,但不无道理。长平说得也没错,四叔公确实也到了该荣养的年纪,二叔公总不至于千里奔波,就为了要害我们?他老人家见多识广,或许能带着我们葛氏一族走上另一条崛起之路也不一定呢。”
“乡亲们,各位年轻人,葛丞相就曾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就问问,你们就愿意过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吗?你们就不想过过好日子?谁天生就注定命苦?为什么别人过得比咱们好?难道就是他们天生好命吗?不,不是那样的。远的不说,就说海棠村,他们为什么就过得比我们好,比周围的村子要好?那是因为他们村子里的读书种子多,他们那里有私塾,读书便利,一个读书人考上功名,就可以免六百亩地的税,随着读书考功名的人多了,他们的日子能不好吗?现在呢,我们只要将傅大小姐的条件答应下来,我们上藜村我们葛氏一族就有可能是下一个海棠村。现在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做个决定而已,你们都不愿意吗?都不敢吗?”
砰!葛贵海站了起来,“算了,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我葛老黑是拼了,我决定跟着二叔公和满金走!是龙是虫就看这一回了,日子再差也不能比现在更差了吧?”他算是第一个被煽动的。
葛有遐这一翻话震撼力很大,可以看出,在场的族人有不少动心了。
“不管了,我也拼了,人生在世不赌一回,我死也不甘心!”
“我也是”
“我一样”
这厢,就在林守宬打退堂鼓之际,沈笠过来了。
得了沈笠的话,林守成犹如注入了强心剂,心中大定。且不说沈东篱侯府二公子的身份能在沈国公府有多少份量,可他征南军左将军的身份要保葛如沫也尽够了。
林守宬跟着沈笠来见沈东篱,他们前脚刚到没多久,后脚刘岁山喘吁吁地跟上来,向林守宬报告葛七斤家里对峙的最新状态。
这些话并不避讳沈东篱主仆。
“沈二公子,我这就过去了?”林守宬试探着问。“再等等。”沈东篱只说了一句。
林守宬倒无所谓,反正早出现和晚出现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他会提刚才那话,也是考虑到现在葛满金已经煽动成功一部分人了,人都是从众的动物,如果他早点出现,也好阻止情况继续恶化,毕竟葛如沫还需要在上藜村生活的。
说话间,林守宬看沈东篱又拿起望远镜朝事故发生之处看了过去。
他的视线忍不住又落在那望远镜上面,一看到这个,他便想起荀晋,这玩意也是他弄出来的,据说当年在军中可是立了大功的。可惜天妒英才,让他早早地英年早逝,要是再活个十来二十年,这大周必定有一番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弄出来的东西,不是国之利器就是吸金重器,有些东西被广泛应用,有些东西则被牢牢握在皇家或者军队手中,就拿这望远镜来说,据说因为技艺失传的原因,流存世上的不到十副,每副都是价值连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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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欲加之罪
葛七斤家,大厅里,大家情绪都很激动。
“四太公,你瞧,现在是族人都是这么想的,你是不是该退位让贤了?况且水生哥能背着你来这,想来也是极赞成此事的,你也该为家里人考虑考虑了,退位吧!”
“葛满金这话很不怀好意,径直往四太公心里插刀子。”
而有些没脑子的人却被人带起节奏,“退位!退位!退位!”
不好,葛如沫心中大呼,“你们都给我闭嘴!”
“四叔公四叔公!”
有人惊呼,“不好,四太公晕倒啦。”
葛如沫箭步上前,嘴上吩咐着,“你们赶紧让让,都散开,将窗户都打开,让空气流通起来。”
她一边取出别在袖口的金针,一边示意里正将人平放在地上,有人见机,将身上的长袍解下,铺在地上。葛如沫给他迅速施针,施完针后,拿出一枚安宫牛黄丸来喂他吃下。
葛如沫这一套如行云流水的施针手法,上藜村的人或多或少都见过,稀奇仍觉得稀奇,却没觉得什么震撼的。葛有遐则不然,他是头一次见,震撼之深可想而知。
隐隐的,葛如沫蹙眉,她眼睛的余光无意中看到葛有遐一直盯着她看。
葛有遐探究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如同一条窝在暗自伺机而动的毒蛇,随时准备攻击。
这厢,林守宬得了沈东篱让他过去的话后,立即让马车动起来,直往葛七斤家驶去。在路口与孟冠林相遇时,直言去意,并未和他多做纠缠。
两边都进展不顺,气得孟冠林暗骂不已,不甘心地给藏在远处的人使了个手势后,恨恨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八台大轿你不肯上,你以为你下场能有多好?就等着名誉扫地吧!”
厅里,没一会,葛有龄悠悠醒来。葛如沫示意水生给他喂了一杯水,水生颤抖着手喂完的,显然葛有龄刚才的昏倒让他心有余悸。他知道,如果他爷爷倒在此处,他一定会成为罪人的。
“小五,是不是将四太公送回去休养比较好?”葛祥荣问。
“能回去休养当然是比较好的。”葛如沫肯定地说道。
“我不回去。”葛有龄哑着嗓音说道。
“不管你此次来的目的是什么,我是坚决不会让你得逞的。”葛有龄直视葛有遐,对他如是说道。
“四弟,你对我的成见实在是太深了。”葛有遐一脸痛心疾首地说道,“你不能罔顾身体来怄这个气,要是你刚才没被救回来,你让外人怎么看待我们葛氏一族?接下来的事,我很担心你会再次气倒,你还是回去好好休养吧。”
“四太公,你这病不宜再动气,回去静养是最好的,没有什么事情能比生命还重要。”葛如沫不赞同地说道。
“放心,阎王爷今天还收不走我的老命,我也不会再轻易动气了。”
葛如沫也知道,老人一旦固执起来,谁劝也没用,只能叮咛自己暗自多留意他的状态了。
“你说得对,这些年,族人们碌碌无为,是我无能——”葛有龄说道。
葛祥荣打断他,“不,四叔公,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您这些年为族里所做的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并不是旁人一两句质疑就能抹杀的。”
“就是,你们再怎么说老族长无能,比起附近几个村,咱们上藜村葛氏一族过得也不差,在灾年荒年里头,至少没人卖儿卖女。你们这些人,一个个口气倒挺大的,特别是你——”高大娘指着葛有遐说,“纯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既然那么有能力,灾荒年间,在族人为了粮食发愁的时候你在哪里?在四太公为了不让族人饿肚子殚精竭虑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是,你的能力是强,还做官咧,但你为族人操过半点心吗?现在倒好,一回来就指责老族长这也不足那也不足,你这么能,这些年你倒是出现啊。”高大娘狠狠地呛声,说到灾年时卖儿卖女这句,她实在是太有感触了,当初要不是有老族长帮忙,恐怕她家老二已经
“还有你们这些没脑子跟着瞎起哄的,如此逼迫一个老人,一个为你们为族人操劳了一辈子的老人,你们难道不羞愧?你们一个个的,难道良心被狗吃了吗?”
“刚才的话,是我们欠妥当,但我们只是想过得好一点,想让子孙能读书将来能有出息,这样有错吗?”刚才最先响应葛有遐的葛贵海呐呐地说道。
“四叔公的年纪该颐养天年了,不插手其中的事就不用操劳,这样也是好的。”葛茂生如是说。
“是的,我们也不想逼死四太公,我们也想过上好日子,这可咋整”
葛满金也说,“对,我们并未否认过四叔公的功劳,但现在有更好的路,为什么不去拼一下?这两者根本就不冲突,为什么要弄成对立的两方?”
“族人们你们别被他们画的大饼给迷晕眼了,白日梦少做点为好。没听四太公说吗?当初咱们葛氏一族才百来口人,举全族之力供出他来,最后如何?半点光都沾不上!”葛祥荣说道。
“这话说得,看起来是这样,但人家二太公过得好不是吗?而且他现在人老了,悔过了想来帮帮族人,这也不行吗?为什么总要怀疑别人的好意?”旁边有人质疑。
“这位老人家刚才说的话听着很有道理,其实不然,是,想要有所成就,必然要有所牺牲,但有些成就是需要自我牺牲,而非去牺牲别人!我也相信,读书是让寒门学子改换门庭的唯一路径,但这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走这条路的。世间上也有很多童生考了一辈子却连秀才都没考上的,白白连累家人几十载,又何苦来哉?”葛如沫对葛有遐和葛满金说,“我相信你们能力是有,并且不差,但你们挑不起这全族人的重担。你们和四太公相比,差在了私心太重,没有为公之心!纵然以后你们能带着族人们奋斗出更多的利益和好处,但我相信,你们一定是先拿走大部分的利益来喂饱自己。”
最后,葛如沫环顾四周,说了一句,“他们没有同理心!或许在顺遂之年还好,但如果遇到逆境,他们第一个要牺牲的就是你们!”
“放屁!”葛满金骂道,“还没发生的事,你这样说,是污蔑吧?”
葛有遐也是一脸阴翳。
“四太公偏心你,你也维护四太公,倒显得我们这些人逼良为娼似的。”葛长平阴阳怪气地说道。
徐继发忍不住笑出声,“呵呵,一个小女娃都看得明白的事,你们这些大老爷们都看不透,竟被糖衣炮弹所迷惑,你们这一把年纪的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丢不丢人?”
葛满金眼一横,“徐继发,这是我们葛家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村外姓人插嘴,想看就呆着,不想看就给我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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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胆顶撞
外面,林守宬得了沈东篱让他过去的话后,立即让马车动起来,直往葛七斤家驶去。在路口与孟冠林相遇时,直言去意,并未和他多做纠缠。
两边都进展不顺,气得孟冠林暗骂不已,不甘心地给藏在远处的人使了个手势后,恨恨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八台大轿你不肯上,那就等着名誉扫地吧!”
咳咳,葛有龄咳了两声说道,“行啦,别将火气发到外人身上,有什么事就开城布公来谈,今天一次解决好。”
葛有遐与葛满金对视了一眼,“也好。”
闻言葛根拉着葛鸿熙就要走,却被拦下了,“根子,没听你四太公说了吗?开诚布公地谈,鸿熙是个满有想法的人,路可不能堵住他的嘴不让他说话啊。”
有些话,从他们这些老家伙口中说出来,太掉份,以他来做突破口,再恰当不过了。
葛根无措,看向四太公。
葛有龄说,“不急着走,如他所言,咱们不搞一言堂,有话还是要让人说的。”葛有龄勉强笑笑,复又坐下,对着葛鸿熙说道,“你刚才是想说我老糊涂了吧?”
“岂敢岂敢。”葛鸿熙对着这位长辈,礼节上还算恭敬。
没能顺利带走人,四太公又一副要长谈的样子,葛根只得松开他二弟的手,然后退至一旁。
“你是有才兄那房的吧?祥贵娃子家的老二”
“四太公记性真好,裔孙的太祖父正是葛有才,家父葛祥贵。”全族上下七百余人,加上村子里另外两姓的人,并不是每一个晚辈他都能记得住的。能被他记住,葛鸿熙与有荣焉。
“你书读得不错,话也说得有条理。不过听你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赞成接受傅大小姐的条件的?”葛有龄和葛祥荣一样,直接将葛如玺方才的心意定义成了交易。
葛鸿熙斟酌一二后小心地答道,“这不是于族于村的好事么,为什么要拒绝呢?”
“接受人家那么一大笔财物和恩情,你们能心安理得?”葛有龄反问。
他们又不是白白接受这些东西,不是答应了她让葛七斤夫妇做主葛如沫的婚事么?许多人脑子里下意识地反驳,有些人很快反应过来,刚才他们听着四太公给此事定性的那句话不顺耳,此时的想法不正巧应证了事实如此么。于是这些人觉得不自在的都沉默了。
葛有龄继续说道,“而且我刚才已经决定了,葛如沫最近两年都不会说亲。”意思就是连交换条件都没有了,他们再不拒绝,岂不是白白受人这么一大恩赐?
葛如玺忙接话,“四太公不必觉得有心理负担,以前村里的人也给予了我家不少的帮助,我回报一二也是应该的,不必太见外。”
“傅大小姐要是真念着这些年族人对你的照拂之情,还请不要再以言语相惑。”葛有龄直直看向她,那眼底的了然让葛如玺略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葛有龄对族人不是不失望,太急功见利。而葛如玺这个女娃子他也不待见,从她对她大姐都能狠下心来让她堕胎,便知她是个天性凉薄的人。这饵下得很重,心思太杂算计太多,让人不喜。只可惜族人里少有人看透,即使看透,面对这样重的饵都选择装聋作哑视而不见。
他们怎么不想想,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得失亦不是那么容易算清楚的,今日或许他们会欣喜于白得了这些,他日未必不会后悔莫及。
葛鸿熙不明白,就算这真是傅大小姐提出的交换条件,那他们也不吃亏不是吗?葛如沫嫁得如意郎君,顺带还能帮衬族人,这是两全齐美的好事啊。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将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
葛有龄问他,“你读了那么多年书了,如果族里做出决定要建族学,让你回来教导蒙学,十年内你再考,你愿意吗?”
葛鸿熙一听这话就下意识反驳,“啊?为什么,我不愿意,也没这个必要不是。家里还能支持我再考,又不花族里的银子,我现在还年轻,又不是考得没有希望了。为什么要听从族里这个不合理的安排?”名相荀晋说过,成名要趁早,十年后再考,他已二十有八了,早已过了读书科考的最佳年纪。
“如果说你哥嫂不愿意你再念下去了呢?”
根嫂子在外面听了心一惊,她确实有过这种想法,也和葛根说过。他二叔读书也读了十年了,下场了两回次,县试都没过,今年都十八了,看着也不像是读书的料。年年读书年年费钱,偏他对家里又无半点体谅,她实在是看不出半点好来,始终都觉得便是他考上了也沾不了他的光。
“我爹娘同意我继续读书就行啊,当然,哥嫂同意了最好。”葛鸿熙皱着眉头。
葛有龄指出来,“你看,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差不多的事情,你自己都不愿意,怎么能要求你族妹同意在她看来同样不合理的要求呢。”
“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呢。”葛鸿熙觉得不能这样算的。
“怎么不能?都是为族人作牺牲,你来当族学先生,首先家里不用再给你银子读书,能省下一大笔银子。况且束脩又不是不让你收,你也能补贴家里,亦是两全齐美的好事。再者,闲暇之余你也可以看书钻研学问的嘛。”
“可我不需要族里这样安排啊。”
“小五她同样不需要。”
驳不过,辩不赢,葛鸿熙有点着急,“可是男人和女人怎么能比呢?且我读书,我会有远大的前程。”
葛如沫挑眉,想不到祥贵婶家一家子的老实人,二儿子竟是这般样子。读书的意义是使人较虚心,较通达,不固陋,不偏执。可是在他身上,葛如沫看到的只是盲目自大与偏执。且从这一翻话可以窥见是个自私的,怕是无法体谅家人为他读书付出的辛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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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掷地有声
“四太公,我知道你偏心小五。我只想知道您老还是当初那位全心全意为族里谋划的智慧老人吗?近日来,族里决断的事实在太令人费解。一次次的损害族中的利益,只为偏袒葛如沫。您老和里正叔处事太不公了,光偏心葛如沫一个了,要知道我们才是葛氏一族的未来,你得为我们考虑一下啊。”
葛有龄嗤笑,“呵,偏心?对,我是偏心了。可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我老人家觉得,指望她比指望你更靠谱!如果葛氏一族的未来就如同你这般,那我们葛氏没有未来可言。”
葛鸿熙脸色一变,这话太重了,又是他们族中最德高望重的长辈说的,这样的评价传出去,他的名声还用要吗?
“你刚才说我和里正一次次损害族中的利益是吗?”
葛有龄锐利的双眼盯着他,他决定敲打一下,族中的人心太浮,更可恶的是这一点还被有心人利用!
“你刚才是想说几日前葛长平葛茂生等人在医馆里闹的那件事吧?你觉得他们是对的?”
这个时候,葛鸿熙只能硬着头皮顶上了,“葛如沫既然有能力,拉拔一下族人也没什么吧。”
徐继发嗤笑出声,“这便是你们族里的读书人?此番言论真叫人大开眼界!净想着牺牲别人成就自己!”
大厅里,有些人脸上发热,羞耻心强的臊得通红。
“呵,有能力就该让你们吸血吃肉?”葛有龄的话毫不客气,“你们想像水窒一样吸附在小五身上,靠喝她的血肉过好日子,想法是不错。但不要把别人当傻子!也别以为她非留在这里不可!”
“四叔公说得不错,那日的事结束后,后面的事你们不知道,我和小五去见了几个村的里正,当时几乎所有的里正都邀请小五,说如果她在上藜村住得不顺心,随时可以去他们那里。”葛祥荣没隐瞒,将那日的事说了出来。
众人一听,好些人都慌了,这些人都是自打青囊医馆开后,靠着它日子慢慢改善了的人家。以及一些去医馆看过病的人们,他们都有明显的感觉,到小五那看病花钱少受罪少病好得快。因此这些人家这几个月多少能攒下一点钱。
他们不敢想象小五真走了,医馆没了之后,口袋里的钱能捂多久。再一想,小五要是真出嫁了,医馆还能不能继续经营都是个问题,顿时觉得挠心挠肺了。
“她的户籍在村里,能走去哪?”
“户籍?你觉得她需要吗?有本事的人都不需要这个。”
葛有龄见他眼神发狠,不像是服气的样子,眯了眯眼,“别想那些旁门左道的事,医者,特别是医术厉害的大夫,不是你惹得起的。你听说过吗?医毒不分家。真逼急了人,她能一把毒药将你全解决了。”
听到这里,葛如沫也是汗,这四太公比她还敢说。当然,真惹急了她,她是不会说的,只会做。
“好,既然安宫牛黄丸的事不可为那就算了,那为何这次傅大小姐的捐赠您老要拒绝?”
“我拒绝自然有我的道理!”葛有龄崩着脸说道。
葛满金慢悠悠地说了一句,“四叔公,你虽是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辈,插手葛如沫的亲事就算了。可傅大小姐所提之事事关全族大计,你可不能一言就否决了啊。”
葛如玺适时说道,“葛老太爷千万别动怒,亦不必为难,我说过,这三件事是我自愿为葛氏一族做的,小五的亲事是另一回事,成与不成两都皆不相干。”这话刚才已经提及一次了,这次老调重弹。
“你要是真为了咱们葛氏一族好,这话就不必再说来引诱我族之人了,不必在此搅风搅雨,我老人家谢谢你了。”葛有龄的话很不客气。
被人这样指责,葛如玺气得红了眼,“按四太公你的意思,像是我有什么坏心一样,可天地良心,这几件事是我真心实意想为族里做的,出钱出力还被这样误会埋怨,我冤死了!”
此时一直认为葛有龄偏心得连个理由都给不出来的葛鸿熙,怒气值也达到了最大,“我和葛鸿铭就缺一个名师!若能得举人先生指点,不出三年,我和葛鸿铭必能考取秀才功名!幸运一点,考中举人也未尝不可。只要我们身上有了功名,到时再拜名师,进士牌坊指日可待。你可知道你一句拒绝,断送的是什么吗?
你问问鸿铭,我们读书数年闻鸡起舞,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寒窗苦读,我科举,为了不仅仅是自己能出人头地登朝拜相人前显贵,也是为了荫及家人,庇护族人,以后甚至能造福一方百姓,她呢?一介女子,纵然有两分医术,又能为族人带来什么?”
面对这直男癌晚期患者,葛如沫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实在不忍四太公一介老人再动怒伤气了,“让我来回答你这个问题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葛有龄在葛彥明的安抚下平复着刚才剧烈起伏的胸腔。
葛鸿熙不悦地看向她,眼中有对她一介女子搭话的不喜。
葛如沫只当看不见,直接问道,“你读书读到最后的最高境界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自己在人前显贵之余能荫及家人庇护族人造福一方百姓是吧?”
“想法很对,因为这国家不仅仅是皇上的国家,也不仅仅是臣工的国家,更是千千万万人的国家。
治理国家,让百姓安居乐来,不仅仅是君王的责任。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我们无论在何时在何地,干着什么样的职业,都肩负着属于自己的一份责任。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
当官应为国为民,上为君主分忧,下为黎民百姓谋生计,是为社会责任。
可你知道吗?在你还伸手向家里要钱的时候,我已经在努力承担起属于我的社会责任。青囊医馆成立初始,我就保证过,只要我和青整点医馆在的一天,我就会尽我所能,让来医馆就医的病人花最少的钱用最短的时间治好病。
我不知道你要达到你所说的荫及家人,庇护族人,乃至能造福一方百姓需要多久的时间,需要家人族人供养多久,但是,五年,甚至只是三年,你必能见到一个不一样的上藜村,这里的人民会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小孩有书读,大人有活干,老人安享晚年,不必担心有了上顿没下顿,不必颠沛流离,不必忧心儿女不孝子孙不贤。”
葛如沫这一席话足够震撼,不少在旁听的老人都湿了眼眶,面露向往。不少年轻人都陷入沉思。
葛如沫自己把自己夸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咳,有时候脸皮就得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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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妄求折中
葛根趁机劝道,“二弟,小五说得不错。我们家正是在她的庇护之下才没有家破人亡,才有有钱继续供你读书。”
“空口白话,谁不会说?”葛鸿熙仍然梗着脖子说话。
好说歹说,葛鸿熙仍旧执迷不悟,葛有龄也失望了,“你们不是想知道,我为何会拒绝这么大一份好处吗?怎么,你们这些聪明绝顶的读书人,还有能力出众的绞绞者,闹了这么久,还没想明白吗?”
众人闻言都愣住了,原来真的有原因的吗?不是四太公偏心小五无理取闹?
“小五,你明白我为何要拒绝傅大小姐那么大手笔的赠予吗?”老人眼中满眼的期盼。
没料到四太公会点头明问她,葛如沫愣了一下,“大约能猜到一些,就是不知道准不准。”
“说说看。”
“四太公反对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傅大小姐的身世吧?您老人家不想葛氏一族永远矮人一头。”葛如沫不怎么确定地说道。
葛如沫的话一出,有人若有所思,在人不明所以。
“瞧瞧,你们一群利益薰心的家伙,想问题还没一个女娃子明白。”葛有龄冷哼一声,手指指着葛鸿熙,然后随着说话移向葛如玺,“葛鸿熙,我且问你,你姓什么?她姓什么?!”
葛如玺尚且懵懂,葛鸿熙葛满金葛有遐均已脸色大变,他们是真的忘了两人姓氏已不同,葛如玺答应的三件事太诱人了,很容易被冲昏头脑。
葛有龄没等他回答,径直说道,“她姓傅,你姓葛!”
闹到此时,葛如玺也发现了这老家伙对自己厌恶至极,于是冷着脸,任由他指着,“葛老太爷,我一片好心,就算你不接受,也不必这样怒目而视。”
他对葛如玺是真的不喜,既然都已经决定回京享福了,自走她的阳关道便是,临了临了还要在村子里搅风搅雨,其心可诛!他可不信她是一片好心。
葛如玺不知道,她越是舍得花大代价来对付葛小五,就越是证明了葛小五有不低于这个价钱的价值。
葛有龄人老成精,此时早已看明白了葛如玺这诸多手段。葛如玺说她做这一切都是为养育了她十几年的葛七斤夫妇,葛有龄半个字都不信。
他疑心她这么做是为了报复葛小五,但两人之间没有生死大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花那么大的代价,过头了吧?
再者,她还没得到京城那边的承认呢,亲生父母都还没见过。可见在地位不够稳固的情况下,还这么急切地出手对付小五,是说她蠢呢还是说她沉不住气。
后来纵观她所言,似乎只是为了让小五尽快嫁人,就太不正常了。
都说女人嫁人是第二次投胎,往深层次说,葛如玺这么做,或许是为了掐断了小五高嫁的可能,也将她限制在清河镇限制在汝阴。
葛如沫刚才想到并觉得疑惑的这点,葛有龄也想到了,甚至想得层次更深。
“好心?这年头好心办坏事的不要太多。我问你,你亲生父亲姓什么,你又是如何称呼我的?你亲生父亲姓傅,你回去之后也是改回姓傅的吧?”
说完,葛有龄不再理会她,而是紧盯着葛鸿熙说道,“我不接受,皆因她姓傅不姓葛!我葛家祠堂,自有我葛家的后代子孙来修葺来扩建,即使子孙没出息,任由它破败,也不干外姓人何事!”
对葛鸿熙说完这话,无视其变得苍白的脸色,葛有龄环视周遭,大声说道,“若你们答应让一个外姓人给葛家建新祠堂,咱们葛家一族的脸面都要你们丢尽了,你们就是葛家的罪人!同理,族学族学,何为族学?我葛氏一族的族学,必为我姓葛的所建!否则让我葛氏后代子孙时刻铭记一个外人的名讳,那是一种耻辱!”
自家的祠堂让外姓人帮建,咱们葛氏一族会沦为笑柄的。
葛有龄将炮口对准葛鸿熙,“而你们这些读书人啊,必会为人所不耻!”
葛鸿熙羞愧地低下头。
葛有龄再问,“现在你们知道厉害干系了,你们还想逼我答应吗?还想让我们葛氏子子孙孙都抬不起头来了吗?”
“不想,四太公,我们不要了,我们都听您的。”
一番话下来,有些人羞愧,有些人懊悔,更有人偷偷抽泣。
四太公威武,简直是舌战群雄,太霸气了。
葛如沫没想到古代的宗族观念这么浓厚,不像现代,现代讲究和突出的是个人,家族宗族的归属感很淡。
“四爷爷,你这话严重了。”葛茂生急了。
“是啊。”葛满金喃喃,“太严重了。”
葛有遐沉默。
“是啊,葛老太爷,你消消气,你这翻话太严重了,我们大小姐承担不起啊。她心是好的,只是考虑不周全,差点犯下大忌讳。念在她年纪尚小,还望您老能原谅则个。”落花生一个劲地赔着笑。
谢通虽精明干练,但嘴上功夫不行,发现葛如玺有麻烦时,便将嘴巴利索的落花生指使上前。
葛有龄这一番火气烧下来,其实已经过了最激动的时候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对葛如玺说,“傅大小姐,别怪我一个糟老头对你不加辞色,盖因你干的都不是人事。这三件事咋一听,都是好事,对我们村我们族恩惠不浅。那三件事如果我们应了,办下来,你不过是费了几千两银子。好名声你担了,牺牲的是我葛氏一族的声誉,我族被你坑害不浅。而且大家还别忘了,这三件事还是在牺牲了葛如沫亲事的前提下办成的,其实这一切还是她的功劳,可却被你全揽在身上。你说你办的是什么事啊。”
“四爷爷,傅大小姐不会说话,你就不能把它当做是以七斤兄弟的名义为族里做的吗?毕竟傅大小姐肯做这些事,也是为了七斤夫妇二人。”葛茂生说话时,他频频看向葛满金,而葛满金垂着眼眸,根本不予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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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如此盛赞
葛如沫无语,这不是自欺欺人吗?此事事关族中名声,容不得半点污点,而且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就是为了避嫌,四太公也不会答应的。
果然,她听到四太公这样说道,“茂生,你愿意掩耳盗铃自欺欺人那是你的事,可我不能让葛氏一族背上这样的名声,即使被人这样议论猜测我也不愿。
我知道你做的这一切是为了鸿铭,我先前就说过,你私心太重,并不适合担任里正一职如今看来,你也不适合处理族中事务,你将族老的职务也卸了吧”
葛茂生想辩解,可对上葛有龄那双锐利如鹰一般仿若洞析一切的双眼时,嘴唇动了动,发现辩无可辩。他很担心,若他再闹下去,下场会更惨。
葛有龄一句话将一位备受人尊敬的族老一撸到底,变回族中一个普通的糟老头。把在座的族老们都吓了一跳,全都安静如鸡,也不敢求情。求什么情啊,不过是没了族老这一受族人敬重的名头而已,又没咋罚他,犯不着求情。
“满金,我见茂生一直看你,你是不是有什么意见?正如你刚才说的,咱们不搞一言堂,所以有意见可以提嘛。”
“我哪里有什么意见啊,老叔你英明神武高瞻远瞩,咱们哪有你看得长远啊。”葛满金又不傻,他们三房日子好过,只是在族中地位尴尬,不像大房二房受人尊敬而已。他本以为借这次的事,能让三房抖抖威风,压一下大房二房的风头,顺便赚点银子。如今眼见事不可为,他可不会再帮那头出什么力,弄得自己一身骚,及时止损可是他们三房一贯的宗旨。
“不是我看得长远,而是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要被别人的糖衣炮弹迷惑了心智。这几件事,初看是好的,但最终会断了族人的上进心,让他们变得不切实际!就如同今天一样,别人扔点饵,他们就都红了眼。”
落花生还能怎么办,努力赔罪呗,“葛老爷子,诸位,真是对不住,咱们也不想这样,是办这事前没想清楚。”
“别人我管不着,也不想管!至于你们——”
葛有龄的视线将周遭的人扫了一遍,每个人都觉得四太公四叔公四爷爷看到他们了,“挺直点腰杆!好好过日子,踏实点,别想什么一步登天的好事。想多了摔不死人,有些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
“圣人言,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咱们村目前是没有族学,盖因咱们村族人还穷。真建了族学,不劳而获的东西,又有几个会珍惜的?不过是空中楼阁,不实际,建了也是白建。
修路也是一样的道理,即使咱们修了新路,家家户户日子过成那样,别人就会高看一眼了吗?时日一久,路坏了,咱们又有能力有闲心去修补它吗?
可如果这些东西是凭我们双手得来的,又不一样了。若是咱们村家家户户都安居乐业了,荷包紧实了,会舍不得将孩子送去念书吗?念书的孩子多了,族里有本事的年轻人就会多起来,我相信咱们族里的孩子都是不忘本的好孩子。这些孩子有了本事,会不孝顺爷娘会不回报族里吗?如此一来,祠堂也能修葺了,道路、族学都是和祠堂一样的道理。所以,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别妄想一步登天。”
场面安静如鸡,所有人不敢吭声。后来有老人说,许多年没见四太公这般大动肝火过了。
“四太公,你说得虽然有道理。这些年,我们族人也是如你所说的一般,兢兢业业的,可生活确实没改变多少。看不到希望啊,所以我们今天听到傅大小姐提到要捐赠的东西时才会脑子发热,还有这位老人家说的话,太让人热血沸腾了,所以才会失去理智。大家伙都只是想把日子过得好些。”
“你们啊,以为牺牲了小五,咱们的族人就都能过上好日子了?敢问,这样的好日子能过多久?一年两年十年?过不了十年!你们便会被打回原形!
纵然祠堂新建了,路新修了,族学新建了,名师请来了,你们,在场的绝大多数人,还不是一样得在土里刨食!小五走了,医馆自然也开不下去了,你们现在可以在那上工的人全都没活干。你们觉得不干你们的事是吧?还觉得幸灾乐祸是吧那近日医馆招工的消息传出来,你们为何都挤破了头?只要青囊医馆在,你们就有机会得到工作,医馆不在,你们祖祖辈辈都得面朝黄土背朝天!指望供出一个读书来更换门庭?我也活了快八十年了,至今没有看到过谁真正跃出了农门,那了眼前这位。
小五,才是改变族人的根本希望所在。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你们想想,自打青囊医馆开馆至今,族人们是不是多少都得到了一些实惠和便宜?”
这般盛赞,听得葛如沫脸红,同时亦觉得肩上责任重大。
葛有龄给他们灌输了这样一个观念,保住葛小五,他们想要的一切都有可能实现。虽然用的时间久一点,不如答应了葛如玺的条件后立即能见到成效,但胜在一步一步,稳扎稳实。
众人面面相觑,还真别说,医馆开馆后,他们的日子渐渐过得有盼头起来了,生活也有了一些改变。
这种改变虽然不大,但他们切切实实是得了利,往年一到了农闲,族里和村子里许多壮劳力都去镇上找活,更远的,县里和颖水码头都会去,多半还是干的苦力,就为能攒下几个钱。
今年却不用出去了,不提先前因安宫牛黄丸赚到的外块,如今许多手巧的编点小物什,在路口或者在靠近医馆的地方摆摆,平日里也能卖出不少。有些手艺好的做些吃食也能挣两个钱,甚至有些脑子活络的,摘一篮子的野花也能卖钱这样的情况不一而足,自打医馆开张后,乡亲们的日子确实好过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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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再生波澜
“其实,我刚才是有些话想说的,被他们打断了,现在我想再说一下。”说这话,葛有龄面露疲态。
老态隆钟的样子,让人看了眼睛发酸,特别是在经过了刚才的一系列的事后。
“我们葛氏一族从迁来的不到百人,发展到如今的七百多口人,人多心杂,也不好管理。”
此话一出,似乎是有不好的预感,全场俱静。
葛有龄环顾四周,“俗话说,树大分枝,族大分宗,过几天,咱们也挑个日子分一下宗。”
此话一出,好多人都急了,
“不,四太公,不能这么做!”
“是啊,四太公,我们都听你的不闹了还不行吗?”这是妥协哀求的声音。
此时的人,宗族归属感很强,自主性不强,他们习惯了跟在众人后面做事,葛有龄的话在他们听来,如同被抛弃了一般。
葛有龄抬手,制止了情急的众人七嘴八舌的发言,“你们听我说”
岂料他才开个话头,就被打断了。
“四太公,你是不是因为他们几个才决定分宗的?”葛贵海一脸凶狠地指着葛有遐父子和葛满金,“来呀,将这几个灾星给我打出去!”说着,就上前推搡。
另有几个冲动的汉子也脑门一热,跟着上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哎呀,别推!”
“我的鞋!”
“别动我的头发!!”
“都给我住手!”葛有龄大喝一声,手中的拐杖往地上狠狠一点。
“分宗这个想法早两年就有了,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现在既然在今日有了这个契机,那分宗也是无妨的。由一个大宗,分成几个小宗”
“契机!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你们这几个灾星!”葛贵海狠狠地说道,“不然好好的,四太公怎么会提分宗!”
态度如此惊天大逆转,真是看得众人瞠目结舌。恐怕连葛有遐和葛满金都没料到,刚才被他们所煽动的人竟成了最先驱赶他们的人,连坐在一旁的葛如玺众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在他们看来,葛有龄有那么重要吗?不就是分宗而已,他们也并没有迁出族地,还是在原来的地方生活,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倒是在知识大爆炸时代呆了二三十年的葛如沫看出了一点端倪。人们都有安于现状的心理,对于改变都有种本能的畏怯。
纵然葛有遐葛满金说得再好,兴奋过后深想,会让他们产生一种无所适从的心理,孩子可以上学,那他们呢,还是在土地里刨食,如何对待上学的孩子?家里的积蓄又能供孩子读几年?如果跟着葛有遐他们走,这些问题接踵而至。一个家庭,如果想送孩子上学的话早就有计划了,如果没有计划,都是有原因的。建个私塾对他们的家庭收入并没有改善多少。反而是葛有龄后面说的话,让他们更有真实感一些,如果有机会能到医馆里干活,或者医馆名声再大一些,更多外人来村里,他们就能多卖些钱,有了钱,孩子里头要是有读书种子,再送到学堂里去,就很不错。
其实葛如玺提的几件事,说起来都是举族欢腾的大事,当然,前提是葛如玺没有那么层傅家大小姐的身份。这举族欢腾的大事,如果全部人都同意,那么能弄成一个庆典也不一定。但有人反对,味道就不一样了。这三件事往本质上讲,是锦上添花的好事。但答应了,会让葛如沫出嫁倒是其次,会让青囊医馆消失,光这一点就让他们浑身不得劲,如果再加上四太公所提的分宗一事,生活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就足以让他们感觉到恐惧了。
葛建业看着不发一语的葛有遐,小心地问了一句,“爹,我们该怎么办?”
葛有遐低垂着眼眸,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儿子,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他来之前就知道事情难办,但没想到葛有龄能将族人的心向他凝聚。想要将人劝服,无非就是威逼利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这几项,能用的他都用了,他离开族里几十年,也没什么根基,还能怎么办?
“行了,分宗的事改日再议,你们回去也好好想一想这事,该有个怎么样的章程。这一大早的闹了这么一场,大伙儿都累,差不多就散了罢。”葛有龄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了某处。
葛水生自打他爹来了后,就老鼠见了猫一样,缩在那不敢冒头。
见他那样,葛有龄皱了皱眉头,“水生,来,扶我家去。”
葛水生听到他爹召唤,忙不迭地上前。
事情到了这步,大家都觉得结束了,准备散了,唯独葛如玺等人还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
当所有人都以为事情进行到了这里也该结束了的时候,吴官媒热情爽朗的声音从门外就传了开来,“咦,一大早的,大家都在啊?那正好做个见证,我们孟府来向葛家提亲来了。来来来,麻烦让让,让让啊。”
葛如沫就知道为了这天葛如玺他们准备了那么多,没那么轻易结束,一直严阵以待。听到吴官媒的声音,她就知道她所料不差。
来了,葛如玺从被葛有龄指着她鼻子骂开始就一直冷若寒星,此时却有了一丝笑模样,极淡极浅,稍纵即逝。有意瞥了葛有龄一眼,老东西,你以为你一心维护的人是什么货色?一会就让你功亏一篑!还有葛如沫,敬酒不吃吃罚酒!
“咦,这个媒婆我见过,前阵子来过的。”葛七斤家旁边的邻居大娘一眼就认出吴官媒来了,自来熟地问吴官媒,“大姐,你这回是替谁给谁提亲啊?”上回这位大姐就是给小五提亲的,如今葛七斤一家即将前往京城,独剩下小五,不会还是给小五提亲吧?要知道为了带几个女儿进京,周氏连如玉订好的亲事都作废了呢。越想她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可是他们这些人才刚刚被四太公打消了逼小五出嫁的念头,并打算跟着小五好好干,这位大姐就来这一出,四太公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吗?
“爹,你干嘛?”人群中,葛建业正听得津津有味,不料衣角被他爹狠狠扯了两下。
“走,情况有变!”说完,葛有遐不再管他,寻了个人少的地方出去了。
啊?葛建业还闹不明白,见他爹走了,也忙跟上,反正他爹那人就没吃过亏,跟着他走就对了。
果然,他们在拐道上遇到了两波人,一波明显是官老爷,另一波虽然只有两个人,但那浑身迫人的气势一瞧就不是好惹的。最新网址:
第一百六十七章 意图逼迫
人群中,吴官媒扯开嗓子大声回道,“我乃清河镇官媒,敝姓吴。是替青河镇竹西路孟员外家二公子孟冠林走这一趟的,欲求娶上藜村葛七斤家第五女葛如沫。”
“葛七斤家五姑娘暂时不说亲,你且回吧。”里正葛祥荣高声回道。
这时,吴官媒带着的人也挤到了大厅前,“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们孟二公子是真心求娶的。你是葛五姑娘的亲爹吗?怎么一句话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就回绝了?”
有人高声躲在人群里中高声喊道,“他是堂叔,不是亲爹。”
“哦,原来只是堂叔呀。”吴官媒似笑非笑,眼神还往他身上溜了一圈。
名不正言不顺,葛祥荣黑着脸坐下。而一旁的葛七斤夫妇二人倒挺想应下来的,但想到刚才的那一番机锋,不敢擅自做主,在一旁踌躇不前。
“你看,为了显示诚意,孟二公子的奶娘林氏也来了,喏,就是这位。”
奶娘林氏朝他们点了点头。
还是葛八出声,“我是她亲祖父,承蒙贵府抬举,但小五暂时不说亲。”
奶娘林氏笑笑,伸手从随从那拿过一只长长的木盒,“我们家孟二公子说了,若有长辈阻挠,且让他先看看盒子里的东西再说。”
在场所有的人都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葛八接过木盒,正要打开,却被奶娘林氏叫住,“等等,最好还是清一下场吧。”
这要求,让在场的人都生出不好的预感。
“各位族老,我请求清场。”葛八抓紧了盒子对着里正等人说。
“准。”
一时间,大厅里不相干的人都退了出去,但却阻止不了他们内心深处的好奇。但此时屋里的人已经顾不上他们怎么猜测的了。
长方形木盒转了一圈,众人看清了里面是何物。木盒里面是一条白色裹胸布。
在场中人不到十个,男的皆是族中长辈,见了此物,均觉得尴尬不自在。
女子见了不是脸红如血就是觉得面皮烧得慌。
唯独葛如沫镇定如常,没办法,在现代沙滩比基尼内衣内裤逛街的什么没见过,这条裹胸布还不如一套胸衣让她有尴尬感。
虽然害羞,但还是有人将裹胸布撩开了,发现这方裹胸布在右下角处绣了一枝花,这花简单别致。
“这花是什么花”
“看不出来是什么花。”
上面绣的是蝴蝶兰,他们认不出来也正常。
“葛五姑娘,这东西你不会不认得的哦?”
盒子转到葛如沫手上时,吴官媒就一直留意着了,可她的反应没有丝毫羞耻羞愤欲绝的样子,她实在是拿不准。
在场所有人都看向葛如沫,等待着她的回答。
葛如沫很少穿肚兜,用裹胸布替代肚兜完全是为了行事方便,这点祥贵婶机缘巧合之下是知道的。
从看到那花样子,祥贵婶就急了,这件裹胸布很有可能是小五的东西。因为上面的蝴蝶兰就是她托金大娘绣的,她知道一些。
或许金大娘将这蝴蝶兰当成绣样传出去了?祥贵婶心中升起小小的希望。
但葛如沫知道金大娘不会的,这条裹胸布确实是她的,确切的地说从她屋里拿的。
“你的意思是说这东西是我的?”葛如沫问。
吴官媒点头。
“这东西你们是哪来的?”
吴官媒皮笑肉不笑,“这东西是孟二公子交予我的,怎么来的,你心里清楚,说出来就不必了吧?”
“清楚,我当然清楚!你的意思是我给他的?”葛如沫问。
吴官媒点了点头。
“我很确定我没有给他任何东西。我甚至连他的面都没见过,更别提私相授受了。”
“刚才老身不说出来是想给葛五姑娘留点面子,既然你面对事实仍然嘴硬,那我也不必藏着掖着。孟二公子亲口和老身说的,这裹胸布是你亲手交给孟二公子的。孟二公子可是秀才公,怎么会无中生有?”
葛如玺只觉得解气,这下葛如沫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吧?
葛有龄皱眉,葛祥荣等人亦难掩忧心。但他们还是决定先看下去再说。
“是不是无中生有,得靠事实说话,这年头斯文败类还少吗?”
葛如沫说这话时,奶娘林氏掀了揿眼皮,看了她一眼后又垂下。
“葛五姑娘说得对,得靠事实说话,如今事实在此,你还不认吗?”吴官媒指着那裹胸布。
葛如沫看着她手中用盒子装着的裹胸布,脑中思绪不断。
裹胸布这玩意轻薄,晾晾就能干,她基本不挂到屋外去的。
若是孟冠林主动派人来偷,可能性很微弱,自己也有点花拳绣腿,睡觉还算警醒,近来亦没有察觉到异常之处。
而白日里,她那屋基本是锁上的,难道还有人会缩骨功不成。且医馆里人来人往,作案的成功率很低,除非是熟人,并且那人往她那屋去是很正常的事,并不会引起别人异样的反应。但问题是其他人都没钥匙,进不去她那屋的。
况且就算真是他派人来偷到了,怎么会那么巧,碰巧赶上葛如玺今天冲她发难时上门来逼亲。
配合得这么好,这一幕幕的,更像是一环环设计好了一样。
再说了,相比孟冠林派高手来偷裹胸布,她大姐葛如玉正巧住在她这里,作案更便宜。回想起她搬走那日的反常,葛如沫基本能肯定偷她裹胸布的人是她大姐了。
她这人细心,并且有轻微的强迫症,卧房里什么东西该放哪里都有规定,稍有一些放错位置,她都会觉得不对劲不自在,像这种贴身之物,更是时不时都会清点一下,是否有少。
葛如玉被送来之前她刚清点过一遍,并未有少。而最近她太忙了,所以都没做清点,才会让人钻了空子,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这些心理活动几息时间就能想通透,并不影响葛如沫说话,“你说孟二公子亲口说这裹胸布是我亲手交给他的,而我确定并无此事。你说孟二公子是秀才公,不会无中生有;但我身为医者身为青囊医馆的东家,医德人品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更不会敢做不敢当。”
葛祥荣等人闻言点了点头,小五确实不是那种敢做不敢当的人。
葛如沫继续说道,“所以我们两人之中必有一人说谎!”
“如果是我说谎的话,之前我能把这么私密之物交给孟冠林,我必是心悦他的。如果没有嫁给他的准备,就不会让他拿捏住这么厉害的把柄。可我如今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这门亲事,所以这个假设是不成立的。”
这话说得在场的人都点头,连带这次,葛小五拒这门亲都拒了三次,有心进孟家的大门,不会这样做的,又不是傻。
“葛五姑娘,谁知道你为什么会出尔反尔倒把一耙的可事实在此,如果这样想能让你好过一点的话,请便。”吴官媒决定等她发泄得差不多了,再来提醒她面对现实。还在为找不到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d/w/w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第一百六十八章 抽丝剥茧
葛如沫对她的话根本没往心里去,而是绕着吴官媒和奶娘林氏转圈,“若说谎的人是孟二公子的话,他敢说出那话,必是极有信心的,可究竟是谁给他的勇气让他不惜冒着赔上名声的风险也要豪赌一把?”
“他敢那么相信那人的话,让你拿着这东西就登门逼亲,我想这个人一定过人之处。这么大的事,天花乱缀的语言也很难让他立即相信吧?毕竟赌注还蛮大的,输了可是要赔上他秀才公的名声的。相比语言的苍白,那个人的身份或者能力更容易取信于他!但对于逼亲而言,有了你手上的那东西,能力就可有可无了,这个人的身份才是取信孟二公子的关键!”
说这话时,葛如沫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向葛如玉。
葛如玉垂着头,听到身份这样的话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葛如玺一直盯着葛如沫,见她视线看向葛如玉,便知道她是怀疑上葛如玉了,对不够镇定的葛如玉恨铁不成钢。
葛如沫一直是全场的焦点,她的动作虽然隐晦,但还是有几个人注意到了,比如葛有龄,比如葛如翡,比如吴官媒。
吴官媒心中是惊叹的,她没想到葛如沫这么快就锁定了葛如玉,真是聪慧。但没用,该来的还是得来的。
奶娘林氏仍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她纵然怀疑又能怎么样呢?没有证据。这个哑巴亏她是吃定了。
吴官媒垂着眼,任由她绕着自己走,耳朵里充满她轻脆的少女嗓音,“这个人是我认识的人,并且是能得到我信任的有可能踏进我的卧房触摸到贴身衣物的。这人是祥贵婶?大伯娘罗氏?根嫂子?”
听到她点名,有人心眼提到了嗓子眼,有些人却放下了心。可放心的人放心得太早了。
只见转眼葛如沫便否定了这些人,“不,不是她们,她们没有作案动机,并且这事与她们的利益相悖,她们不会这样做,且还有一点,选她们容易反水,太容易打草惊蛇。聪明人都不会挑她们做内应。最关键的是,他们没有钥匙,我的钥匙亦是从未遗失过。”医馆里那几个男人,更是不靠近她住的那屋。
“那么,在不惊动我的前提下,又要接触到那东西,只能是我的家人们了。”说到这,葛如沫还能笑,“爹娘,二姐四姐六妹都不爱到医馆来,基本不踏足医馆。那么,那个人就是你了,大姐!”葛如玉在她那养伤期间,她卧室的门并不是时刻关着的。葛如玉送来的那晚,葛如翠葛如岫是来了,但全程她们都没有作案时间,那晚之后,她们也没到过医馆了,可以排除。
“吴官媒,你说我的推测是正确的吗?”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但我想劝葛五姑娘的是,事实已经如此,再去追究是谁的责任或者推卸责任已于事无补。”
“为什么是大姐,为什么不能是三妹?她最近也没少去你那里。”葛如翠跳出来。
“大姐,你来说吧,是三妹吗?”葛如沫盯着她,轻声问。
葛如玉垂着头抖着肩,没有回答,亦看不出表情。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就是她了。
都这个时候了,葛如玉还不愿意面对,不愿意承认。
葛如沫站了起来,直视葛如玉,“果然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有些人连大是大非都分不清楚,烂泥扶不上墙,救得了一回救不了一世。”等着吧,脚下的水泡都是走出来的,纵然一时侥幸,亦逃脱不了日后的悲惨命运。
葛如玉咬着唇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葛如沫这话说得,明白的人都明白了,听不懂的依然听不懂。
葛如玺淡淡地笑着,仿佛这一切皆与她无关。
葛如翡本就是个聪慧的,从刚才见到小五看了那锦盒的东西后直接怼上大姐的那一眼,她就心生不妙的预感。而大姐后面一直垂着头不敢看人,这样模样分明是心虚啊。说到后面,小五将人排除得只剩下大姐和她,她没做过,大姐又是这个样,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她一直心存侥幸,直到小五逼问大姐,她方明白她一直不愿意相信的事大姐确实已经做了。葛如翡整个人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说道,“大姐,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你忘了吗?你的一条命都是小五捡回来的,更别提”她还亲自帮你调理身体,让你不至于因此而丧失生育能力。
“当初连爹娘都不愿意管你啊,你怎么能这么糊涂!”
中间那话葛如翡顾及她大姐的名声,没有说下去,但整个人是哽咽的,她觉得她对不起小五,是她带着大姐去向小五求医的,是她求着小五收留大姐在家中的,不然小五今天也不会被逼至此。
葛如翡恨,大姐她怎么可以如此是非不分!难道她忘了当初二姐是怎么对她的吗还有爹娘,谁对她好,谁对她坏,她心中都没点数吗?为什么要恩将仇报,捅小五一刀!她知不知道她这一刀会将小五逼入绝境!
她相信大姐一定不是自愿害小五的,谁让她这么做的,小五能猜得到,她也能。除了她爹娘以外恐怕就还有二姐了,逃不了这三人。
恐怕大姐一开始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到如此地步吧?她只想着小五那么聪明,一定会识时务的,到时小五得了如意郎君,又能如了爹娘的意,还可以免了她自身的麻烦。
可小五不想与孟家定亲,不想嫁去孟家,态度一直都是那么坚定。她怎么好意思罔顾小五的意愿!难道大姐都忘了她被逼着与准姐夫退亲的心酸无奈了吗?
不行,不能这样!不能让小五做了好人还承受被人背叛诬陷的痛苦。
“等等,那里头的东西不是小五的,是——”
“三妹!你不会想说里面的东西是你的吧?!”葛如玺打断她,接着,她转向葛如沫,“小五,你不要冤枉大姐,你说的一切看似合情合理,但都是在假设孟二公子说谎的条件下完成的!那东西就是你亲手给孟二公子的,现在不知因何反悔了,妄想推到大姐身上!”
“对啊,葛五姑娘,这一切都只是你的推测。抓人拿脏,抓奸拿双。既然你无法证明孟二公子无中生有,在铁证面前,还是认了吧?”吴官媒劝道,这个局,难解,希望她不要再白费力气了。还在为找不到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d/w/w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第一百六十九章 请求自证
葛祥荣闭了闭眼,还是太年轻了。
小五这一番话,纵然能让众人明了那裹胸布是如玉拿的,可她不承认也没辙。最重要的是孟冠林不承认,葛如玉就是认了自己偷的也没用。这也是小五自己不谨慎的结果,苦果还是得自己吞下。
最麻烦的就是那条裹胸布,上面还绣了这么别致的花,就跟打上了印记一样,让人连狡辩都不行。
唯独葛有龄目光炯炯,他细心地留意到方才小五那番话里,涉及到这裹胸布的,用词都很谨慎。对葛如玉的行为也只是定义为能‘接触到贴身衣物’,并未说定成是能‘拿到贴身衣物’。两者咋一听意思差不多,但真要细究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小五竟然能注意到这点措辞,她必然有应对的办法。
“我说过,这裹胸布不是我的。”
唔?不是你的,刚才你费那一番功夫来那一番推断,逼出葛如玉又是为了什么?
众人糊涂了,葛小五刚才逼问葛如玉那翻话不是间接承认了吗?
葛如玺怒道,“小五,你就不要嘴硬了。那东西上面可是绣有暗记的,要知道是不是你的,就看它和你身上穿的是不是一模一样。只要挑个没人的屋子,将你身上穿着的那件脱下来对比一下就什么都清楚了。”她可是从她大姐那里得知,她穿戴的裹胸布料子样式颜色都一模一样,不像别的姑娘,肚兜的款式一件不同一件。
“小五,你就不要嘴硬了。你不会想当着众人的面查看的!抖落出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祥贵婶惊叫,“不行!这样太污辱人了!”
吴官媒叹息,“你还是承认了吧,然后应下这门亲事,安心待嫁。”
“我刚才一番逼问,不过是想证明大姐将我裹胸布的样式泄露给了孟二公子。你们以为我说的是什么不会以为我逼大姐承认她偷了我的裹胸布交给孟二公子吧?你们回想一下,我没这么说过哟。”
在场不少人知道不是的,不仅是款式泄露,而是她的贴身之物真正被人偷给了孟冠林。可又不能宣之于口,这事毕竟不光彩。
葛有龄眼中划过一抹笑意,原来方才言语间的谨慎是应在了此处。
葛如沫费那么一番功夫自然有她的用意,她当然有办法证明那裹胸布不是她的,但隐在暗处的人她不揪出来,一来心头之怒难消,二来也是为了增加她呆会自证的可信度。
“你别狡辩了,不管是不是你大姐偷的,她偷的是样式还是实物,我们要是拿着这东西出去说,这条裹胸布和你身上穿的是一模一样的,谁会相信你是清白无辜的?”
“款式一样,不代表这东西就是我的呀。”
“你真是油盐不进!”吴官媒气道。
奶娘林氏亦开口了,“葛五姑娘,我劝你认了吧,别弄得那么难堪。认了,结成亲家,大家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不是挺好的么。”
吴官媒看向她,犟姑娘啊,走到这步,就算真不想嫁也得认了啊,谁让她入了局,又被逼到了没有退路的份上了。
“我承认,这件裹胸布绣的暗记和我身上穿的一模一样。可他们手里那件真不是我的,我不承认与那孟家公子私相授受!”
葛祥荣问,“小五,现在这种情况,口说无凭,卖弄口舌是没有用的,得拿出有力的证据,你如何证明?”
“我可以证明,但我需要回去拿个东西。”
“不行!”
不行!葛如玺忍了很辛苦才没有惊叫出声,幸亏那奶娘林氏不是个笨的,先喊了出来。葛如玺复又怀疑地看向葛如沫,这样的绝境,难道她还有什么手段可以翻身不成?
“为什么不行?”葛如沫双手环胸,“你们说这裹胸布是我的,我不承认,并有办法证明,你们又不许,是想屈打成招吗”
说实话,葛如沫有点意外,本以为要个证明的机会而已,应该很顺利能要到才对。
可葛如沫不知道的是,她方才的一番分析虽不中亦不远矣,同时也让奶娘林氏提高了警惕。
“铁证如山,你何必再折腾?我们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不服还待折腾,若自证不了清白,孟二公子说了,娶是不可能娶了的,只能纳为妾氏。届时别怪我们心狠。”奶娘林氏语露威胁,“并且不保证你和二公子私相授受的消息是否会走露,届时会不会给你们同族的人抹黑,就不在我们顾忌范围之内了。反正只是纳妾,又不赞同娶妻,品行如何,不必太过计较,不像妻族需要维护。”
“你们不能这么做!”葛如翡惊叫,迎着奶娘林氏似笑非笑的眼神,她绞尽脑汁才说了一句,“将此事泄露出去,不怕对孟二公子名声有碍吗?”
“傻姑娘,这消息传出去,于孟二公子来说不过是一庄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可对你五妹来说就是灭顶之灾了。”
“小五——”葛如翡的眼神满是担忧。
“放心,不会有那么一天的。”葛如沫冲她说了一句,然后扭头面向葛祥荣,“里正叔,请允许我自证清白!”
葛祥荣没有说话,旁边一直没说过话的葛旺弘却劝她,“小五啊,不然咱就认了吧?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孟家嫡次子以正妻之位相聘,也不算委屈了你。”他是有点怕了,怕因此连累族里女娃的名声,再者,他们那房还有几位待字闺中的姑娘,他是真担心啊。
这是打算牺牲小我成就大我了
有人怕了,这就好了,奶娘林氏这时也说起软话来了,“里正和各位族老,我们的目的是结亲不是结仇。只要葛家答应了这门亲事不再闹幺蛾子,不瞎折腾,此事我们孟家这边绝对守口如瓶,不会吐露半个字。”
软硬兼施,真是好手段。
“各位族叔族伯,要是你们面对这样的诬陷还是不作为,任由别人把污水拔向我的话,行啊,也不用麻烦了,你们屎盆子随意扣好了。反正整个葛氏一族又不止我一个闺女!”
葛祥荣虎着脸,“小五,我知道你气愤,但话不能乱说。”
“里正叔,我只是恨,恨这些搅事精在咱们跟前搅风搅雨,得意洋洋。逼得我们不得不低头,还得对他们感恩戴德。”
“而且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纵然我们妥协了,今日之事亦是难保不会有流言传出,唯一能完美解决此事不留后患的办法就是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还在为找不到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d/w/w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第一百七十章 疑心病重
葛茂生撇嘴,在他看来,葛如沫这是垂死挣扎,不认命呢。
葛茂生气恨,葛如沫应该在看到那个盒子里的东西的时候就该乖乖闭嘴,接受她必须出嫁的命运,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瞎折腾,还威胁上他们了!妄想拖所有人下水!但这些想法也只能暗藏于胸,不能喧
之于口,他知道族里已经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在场所有的族老都在思索,小五说得也不无道理,这样的名声可不好听。若能证明这条裹胸布不是
她的当然最好,可是在他们看来,铁证如山了,如果没有十足把握,还是乖乖认命,大家都好下台。不
然若是自证失败,小五的损失,族里的损失,都太大了。
“小五,你真的能证明?”
被人威胁的滋味可不好受,他们心中不是不怒,可如今把柄在人家手上,不得不多几翻思量。
看小五的态度,这确实是一个局。可事已至此,大家都已入局,这戏只能继续演下去。
不管设这个局的是孟家还是另有其人,孟家愿意入局,赌上嫡次子的婚事,对小五必然是满意的。
除非她真的能证明,不然及时止损大事化小大家都好。若只是因为不甘心死活都要折腾着证明一回的话
,就不必垂死挣扎自取其辱了。
“里正叔,四太公,各位族叔族伯,我有办法证明,请给我一个机会。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是非
黑白不是由他们说了算的。相信我,我的名声,族中姑娘的名声,不会有瑕。”
她这话是将葛氏一族闺女的名声和她的名声一起背负在身上。
“请给我机会。”葛如沫深深一鞠躬。
一直闭目养神的葛有龄睁开眼,如是说道,“阿荣,给她机会,让她放开手去做!”
“四叔四叔公四爷爷!”几乎所有的族老都忍不住叫了一声,或吃惊或不忍,什么滋味都有。
“我相信我的眼睛,我相信她不会做出这等私相授受令祖宗蒙羞的事!”葛有龄斩钉截铁地说道。
小五的话他们信,只是,这明显是一个局啊,还如此没有破绽,让他们怎么相信有人能破开?
奶娘林氏冷笑,“葛老爷子的气魄让人折服,挥手间便赌上了满族的名声,你难道就不怕结果尽不
如人意吗?”
“有什么后果我与她一力承担!”
闻言,所有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四太公四爷爷四叔公对小五这个晚
辈真的很信重,这样厚重的信任与维护超越了族中的任何人,包括他的孙子辈重孙辈。
疯了,这是葛茂生此刻唯一的念头!他说这句话代表了什么意思难道他不知道吗?是说他与她一起
承担,可葛有龄代表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原来葛鸿熙说得真他妈对极了,葛有龄他就是偏心葛小五!
方才多么大义凛然地拒绝了葛如玺的大手笔捐赠,还劝他们以葛氏一族名誉为重。如今呢,竟拖着全
族的名声陪葛小五一同冒险!
奶娘林氏双手环胞,问葛如沫,“你打算怎么证明?如果太复杂,请恕我们不奉陪!”
葛如沫说,“不复杂,我只需回去拿一瓶药水,再拿一条裹胸布来做对比,你们就知道了。”
奶娘林氏扫了她一眼,说道,“葛如沫不许去,你们随便派个人去将那两样东西拿来吧。”
这个老嬷嬷真是个疑心病重的人,葛如沫心里想。
“孟二少爷的奶娘!你是来提亲的吗?是来逼亲的才对吧,还是来这里发号施令的?”葛祥荣直接
怼她。
奶娘林氏也知道自己方才太过急躁和强硬了,“不是,我是说让她回去的话她要是做手脚怎么办?
单独回去是不行的,我得让一个人跟着你。”话说到一半,她又改了主意,“不,还是我跟着你!”她
说话时,眼睛一个劲地盯着葛如沫看,企图从她眼中看到惊慌失措,但是没有。她狐疑,难道她猜错了
?
葛如沫耸耸肩,“随你喜欢。”
“阿荣,你也派一个稳重灵醒点的媳妇子随她们走一趟。”葛有龄叮嘱。
葛祥荣点了点头,将高大娘派了去。不派祥贵婶、罗氏等人,因为她们都在医馆干活,这么做是为
了避嫌。高大娘这人泼辣,对小五也很维护,派她一起去,小五吃不了亏。
葛有龄见了人选,暗自点头。
三人出门时,有好事者追问,仅高大娘答了一句要回医馆拿两样东西。
大人们都止步了,不好意思跟上去,唯独一大帮的孩童当这是好玩的事,簇拥着她们前往。
打开卧室门,率先入眼的是一个由两个三角支架做成的晾衣杆,衣杆就放在窗户旁,上面晾着她换
洗下来的衣物。
葛如沫的视线顿了一下,恰好在奶娘林氏发现时直奔衣柜,“柜子里还有一件备用的裹胸布,就把
它拿过去吧。”
奶娘林氏盯着那团白绢布看,发现上面在角落处同样绣了一朵别致的花,她认出来了这也是一条裹
胸布,和她拿来的那条一模一样。那人的消息果然很准,葛如沫用的裹胸布真的是一模一样的款式,绣
的印记也是一样的。
“等等,不用你柜子那条,拿这条去!”奶娘林氏指着衣杆上挂着的裹胸布说道。
“这,不好吧,衣杆上那条我早上刚洗的,怕是还没干透呢。”葛如沫一脸为难。
“已经干了。”她摸过了。
“那好吧。”葛如沫准备将手上的裹胸布放好。
而此时奶娘林氏总觉得有点不对,但具体哪不对又说不上来,见她捧着裹胸布转身,下意识喊了一
声,“等等——”将你手上那根裹胸布一起带去。未尽的话都淹没在了葛如沫接下来的一系列动作里。
就是她大喊的那声将葛如沫吓了一跳,裹胸布的一端扫到一旁桌子上的碗里,不知怎么地,将那碗
给扫落在地,碗里没吃完的浓米汤全洒了出来。
裹胸布的一角湿了,那一角湿的地方正是那朵别致的花上。还在为找不到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d/w/w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不负众望
“你是故意的?”奶娘林氏直视葛如沫,眼中满是怀疑。
葛如沫一脸懵逼,“你在说什么?”
在她面前装傻?奶娘林氏眯着眼,探照灯一般的眼睛在她脸上不断扫视着,企图看出她的破绽,可惜最终还是没看出来,但她也不是没办法对付葛小五的,“你手上这条也一起拿过去。”
葛如沫说,“可是它已经脏了。”
奶娘林氏一字一句地说道,“没有关系!”
高大娘特烦她在小五面前总是冷若冰霜地板着个脸说话,“刚才小五在里正他们跟前说了,只需要一条裹胸布就行了,没必要两条都拿过去。”
“高大娘算了,她喜欢拿两条就两条吧,随便她!”葛如沫的语气带了点生气的意味,说完就直奔柜子,“等我拿了药水就可以走了。”说话间,她已经拉开抽屉将一瓶褐色的药水拿在手里,药水瓶是玻璃制的,很容易看出里面药水的颜色。
葛如沫说,“我拿好了。”
高大娘点头,“那行,我先把这破碗给收拾了就回去。”
葛如沫拦住她,“别了,正事要紧,晚点我回来再收拾就好。”
高大娘想想也是,“那咱们回去吧。”
临走前,奶娘林氏最后瞧了葛如沫那错落有致的卧房一眼,垂下的眼眸难掩忧心。从葛如沫的房间里,她看出她是一个做事条理很清晰的人,这样的人说能自证清白,真不能小窥。
她们三人脚程不弱,来回速度很快,大厅仍旧是关闭的,她们一进来,葛祥荣就直接问,“小五,现在要怎么做?”
“拿两只干净的碗来。”葛如沫吩咐。
没多久,碗就拿来了,她将药瓶上的木塞拔开,将药水分做两份,分别倒入两只碗中。
众人只见两只瓷白的小碗中各装了小半碗褐色的药水,近了还能闻到一股特别的味道,很刺鼻。
“大家看看,这裹胸布都是白色的,药水是褐色的,对吧?”葛如沫向大家确认。
众人探头看了看,都确认确实如此。奶娘林氏迟疑了一下,缓缓点头。
“好了,现在你们只要分别将两条裹胸布上绣蝴蝶兰的部分放下碗中,让碗中药水浸没它们,就行了。”
吴官媒他们带来的那条裹胸布一直在他们的人的手中,此时吴官媒拿着,有点怕,忍不住看向奶娘林氏。
“还看什么,赶紧放进去啊!”葛氏这边的人催促她。
奶娘林氏明白这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终于点了点头。
吴官媒松了口气,依葛如沫所言,将绣有蝴蝶兰的部分放下药水中并且被浸没,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布料没任何变化,她很是松了口气。
而葛氏一族的人们都失望了,忍不住看向葛如沫,见她很镇定,并未有任何惊慌之色,仿佛一切皆在她预料之中一样,他们的心也跟着定了下来。
葛如沫很平静对奶娘林氏说,“孟二公子的奶娘,轮到你了,将手中的裹胸布给我一根。”
奶娘林氏的视视线落在手中的两条裹胸布上,犹豫不决,忍不住看向葛如沫,见她不仅没有不耐地催促,反而朝自己笑笑,心中更是犹疑不定。
她始终觉得对于放在柜子里的那条裹胸布,葛如沫想掩饰什么,并不想让她拿来一样。
可放在柜子里那条容易被人做手脚,晾在衣杆上的那杆应该会干净一些。想明白这点,她就觉得葛如沫是故意表现出不想让她拿柜子那条的,陷阱葛如沫随手挖好在等她,意在让她弃衣杆上那条选柜子那条,她知道自己多疑的毛病了?
如果是,那真是好敏锐的观察力,而她的笑更是让她心神不宁摇摆不定。
最终奶娘林氏狠下心选了最初挂在衣杆上的那条。
葛如沫很自然地将另一条接了过来,却被她侧身躲开,交给了一旁的奴才。
葛如沫也不在意,反正今天过后,这些裹胸布她打算全部销毁,不准备再用了。
奶娘林氏有点颤抖着将那块绣着蝴蝶兰的布料放下药水中,眼睛死死地盯着它。
随着那块布料被药水湮没,那朵蝴蝶兰似乎变了颜色,奶娘林氏一急,下意识将布料取出。众人眼睛紧紧盯着那朵变成蓝色的蝴蝶兰!
几乎所有葛氏的人双眼都迸发出惊喜的光芒,他们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四太公陪着小五这场豪赌,赢了。
虽然很多人都好奇她是怎么做到的,可他们也明白,这会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只能按捺下心中的疑问继续看下去。
吴官媒惊疑不定,怎么会这样?
奶娘林氏心一沉,被算计了。
“不可能!你定是做了什么手脚!”葛如玺霍地站起来,不复先前的淡定自若。
葛如沫挑眉,“铁证如山,有什么不可能的?”
“你处心机虑要将私相授受的罪名安在我头上,是何居心?”葛如沫紧接着质问她。
洛花生心里叫苦连天,嘴上一阵告饶,“咱们大小姐只是太惊讶了,说话不当,大家别介意。”
葛如玺扯出一抹难看的笑,“不是,我是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葛如沫一脸高冷,“无可奉告,你只要知道,我所有的贴身物品都做了暗记,不是别人可以随便诬陷栽赃的就可以了。”
接着,她将两条裹胸布一起拎了起来,在众人面前展开,“看到了吗?两条裹胸布,一条绣蝴蝶兰处变成了蓝色,另一条不变色。变蓝色那条才是我的,不变色那条我不是我的!所以你们刚才说的,孟二公子亲口说这裹胸布是我亲手交给他的,这一点不成立,是诬陷!我身为葛氏的女儿,没有与人私相授受!没有给葛氏丢脸!”后面那句,葛如沫几乎是喊出来的。
“小五,太棒了,你终于自证清白成功了。”葛如翡热泪盈眶,她终于不用太愧疚了,天知道刚才她恨不能杀了自己。
见她这样,葛如翠葛如岫二人撇撇嘴,心中哼哼,满是不得劲。
此时葛如玉一脸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葛七斤朝葛如翡冷冷一瞥,这女儿心不在家里,全朝着葛小五了,真是亲疏不分。
“未必!”奶娘林氏的话音冷冷地传来,“来,将这一条也放进那药水里试试。”还在为找不到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d/w/w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第一百七十二章 还待如何
奶娘林氏一边说一边盯着葛如沫。
葛如沫淡笑。
葛如沫没说话,但葛氏族佬们都不是吃素的,好容易奠定了胜利,岂容她翻盘?“哪有这样的?”
“老奴今儿就要试试,到底是不是葛五姑娘的贴身之物都做了暗记!有本事你将这条也动了手脚,老奴才服气!”奶娘林氏态度强硬。
葛氏族佬们说不许就是不许,嚷着不合规矩。
眼见双方要打起来了,葛如沫才轻飘飘来了一句,“真金不怕火炼,随便她!”
她这话成功让奶娘林氏脸色漆黑如墨,心也沉到了谷底。
果然,没一会传来葛氏族人们的欢呼,“一样,一样变蓝了!”
奶娘林氏只觉得眼冒金星,完了,二少爷交待她这件差事完全办砸了!
而葛如玉也呆若木鸡,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明明
葛如玺呢,则无意中接收到葛如沫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计中计,难道大姐那蠢人早已露了马脚,葛如沫特意设了一局在这等着她的?
“林嬷嬷,吴官媒你还咬定此物是我亲自交给孟冠林的吗?”
吴官媒的脸色很难看,“葛五姑娘,你是不是记差了?两件裹胸布料子一样,纹的花都一模一样,是不是另一件你来不及做暗记啊?”
葛如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见到她这个笑,吴官媒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是她傻还是自己傻?就算是又怎么样,她是不会承认的了。
葛如沫再问一遍,“林嬷嬷,吴官媒你还敢说此物是我亲自交给孟冠林的吗?”
事已至此,葛如沫完全撇清了与这根裹胸布的关系。
这个时候了,傻子才会回答是呢,如果回答是,不是明摆着孟二公子在说谎吗于其声誉有碍,肯定不能这样说。到底要不要说出真相?吴官媒心中思量不定。
最后还是看向奶娘林氏,由她定夺。
这时,奶娘林氏突然灵光一闪,直直看向葛如沫,“是那碗东西是吗?你卧室里那只摔到地上的碗,碗里的东西有玄机是吗?”在葛如沫卧房里,从柜子里拿出的那条裹胸布发生意外时,弄湿的那处正是绣着蝴蝶兰的地方,怎么会那么巧?她真是后悔啊,刚才弄混的那条裹胸布应该清洗一下的!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葛如沫嘴上这么说,但心底还是忍不住叹气,这老妪真是多疑,些微异常之处也值得她如此怀疑。
“你身上那件脱下来,我要看看是不是一样会变色!”奶娘林氏提出了这么一个疯狂的要求。
众人哗然哪有这样的。
葛如沫脸上的笑意退去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寒冰。
葛有龄最先骂出声,“荒唐”
岂不是荒唐吗?
“太污辱人了!”族佬们同仇敌慨,他们此刻只觉得愤怒,无比的愤怒。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葛祥荣也恨声骂道,“一次一次又一次!我们葛氏一族虽然比不上你们员外郎府,但也不是软柿子,让你们一捏再捏!”
奶娘林氏没理会葛氏族人的话,而是攀咬上葛如沫,“你心里没鬼,怎么会怕再试试呢?刚才我也提了几个无理的要求,你眼睛眨也不眨地答应。按理说,你身上那件裹胸布也应该会变色才是,你该不惧这个要求的。这回不敢答应,是不是你身上那件还没有来得及做手脚,怕无法自圆其说?!”
葛如沫丝毫不惧地与她对视,“不要将我的容忍当成了对你的纵容!”其实她还真猜对了!但她没机会知道了,她浪费了太多机会,将族人们的容忍度耗尽了。
“你心虚了,所以不敢!”奶娘林氏步步进逼。
“闹够了没?你们孟员外郎府虽然势大,但在清河镇还没到能一手遮天的地步!”一个奴才对他们的话置若罔闻,简直是没将葛氏全族放在眼里!葛有龄震怒,“再闹下去,信不信我带着全族的人去找父母老大人为我们做主!”
这一句威胁,总算让她从疯狂中清醒过来。
“林嬷嬷,算了吧!结亲不成也没必要结仇不是?”吴官媒拉住奶娘林氏,压低了声音劝道,她真怕再闹下去惹众怒啊,他们还能安全走出这条村子吗?
今天自己似乎一直充当着劝说者的角色,可劝说的对象由葛小五变成了林氏,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可谁能想到呢,才不过一眨眼就风水轮流转了。比起农村老太太们,她也算见多识广了,连她都不得不承认,葛如沫这次反击真是漂亮啊,堪称绝地大反击。
奶娘林氏终于回过神来了,再看葛如沫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从衣柜里取出的那根裹胸布可以动手脚,可晾在衣杆上那条,总不能是葛如沫提前知道这事特意准备的吧?说不过去。或许真如葛如沫所言,葛如玉只是知道她胸衣的料子款式罢了,拿给他们的那件是自己仿着做的。
这做法原也可行,哪知葛如沫这样精明,弄了这样的暗记,谁能想得到
林氏暗自嗟叹完,也明白过来他们这次是失算了,以为葛如沫一见到盒子里的东西就该认命了。弄了这么久,局面都反转了。
再不甘,也只能止步于此。
奶娘林氏面无表情,“我们走!”
葛如沫拦人,“慢着,你们还不能走!”
“你还待如何?”
“造谣张张嘴,僻谣跑断腿!这次的事情我需要你们道歉!”
奶娘林氏想说做梦,可吴官媒劝她,形势比人强,况且今天这事确实是他们不占理,道个歉让这事过去也好。
“这次的事,对不住了。”
态度很敷衍,族里的人都很不满。
葛如沫明确表示不满意,“不要这样的,这次你们大张旗鼓前来,引起了外界众多的猜测。我需要你们道歉,当着里里外外众人的面道歉。”
轮到葛氏这边不依不饶的了,再看奶娘林氏崩得紧紧的长脸,吴官媒只觉得嘴巴发苦,“不必如此吧?毕竟都清场了,外面的人也不知道屋里的事。而屋里的人嘛,我相信在座的对此事的是非黑白都弄清楚了,不会再误会你了。”
“那引起的流言蜚语怎么说?”
吴官媒苦着脸,“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也管不住不是。”
“流言蜚语因你们而起,自然也该由你们来澄清。”
“话是这样没错,可是事情不是还没发生吗?”吴官媒此刻无比庆幸刚才她们刚才要求清场。
“没发生吗?你可以派人到外面听听,多少人在怀疑多少人在猜测,且因为清场一事,更容易让人浮想连篇。这些你们不解决完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吴官媒看向奶娘林氏,见她无动于衷,知道她是不愿意的,但现在走不了。如今只能自己出来交涉,于是她无奈地问,“那你想怎么样?”还在为找不到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d/w/w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第一百七十三章 当众道歉
“我需要你们当众道歉,话得这样说,我,孟二公子奶娘林氏,承认孟员外郎府二公子孟冠林无中生有,诬陷葛如沫私相授受企图逼亲,无奈阴谋败露,谨以此向葛如沫道歉。”
“不可能!”
奶娘林氏几乎是咬着牙迸出这几个字的。道歉可以,但不能这样道。真按她说的来做,她家二公子的名声就毁了,员外郎府也会因此蒙羞!老爷会对二少爷失望透顶的。
况且今日他们前来提亲一事老爷并不知晓,是二少爷与她自作主张,以为此事万无一失。
老爷先前只是和吴官媒透露了想聘娶葛如沫的意思,并在第一次被拒后叮嘱她便宜行事,不能硬来。
族老们听了葛如沫要求的道歉说辞,内心一阵解气。
奶娘林氏色厉内荏地威胁道,“你提这样的要求,让我孟府丢尽颜面,难道不怕得罪于我们?”
“从你们几次三番与我为难,却始终没有达到你们的目的之时,已经得罪了你们了。所以我也不在意再得罪得狠一点。”葛如沫完全一副债多了不愁的无所谓样。
“你们这些葛氏族佬们也任由她这般行事?难道不怕被她牵连吗?
几位族老踌躇,小五的做法解气归解气,他们不愿葛氏一族名声受损,可也不愿意将孟府往死里得罪。
葛有龄对奶娘林氏说道,“这是你们与小五之间的恩怨,一笔写不出两个葛字,我们即使不帮小五,也不会帮你们。若你们孟府因此寻事,我葛氏一族也不孬。如果你能取得她的同意,不用当众做这个道歉,我们也无话可说。一切皆看小五的意思。”
“俗话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小五说得对,即使不站在她身后,你们孟府也不会待见我们。”
葛祥荣一句话打断了他们想要置身事外的痴心妄想。
“谢谢四太公以及各位族老叔伯的体谅,这个道歉我一定要!”葛如沫的态度很强硬。
明知那孟冠林是断断袖,还来求取她,用心险恶。
如果今日的事不能做个清楚明白的了结,屋外不了解内情的人会有各种各样的猜测,得不到答案就会滋生流言蜚语。若日后孟府再说些模棱两可的话,那她可就浑身长满嘴都解释不清了。
这次的事多少族人擎着看!
任凭他们耀武扬威地来,却毫发无损地走,不用付半点代价的话,外人还以为是谁都能来踩两脚呢。算计成功了最好,不成功也没事,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今天她就要杀鸡警猴,否则以后但凡自以为有点份量的人都能来找她麻烦,那她也不用安生过日子了,光应付那些人都够了。
还有,前面因安宫牛黄丸一事,她面对族人时态度很强硬,这次的事她要是软了,那就是欺软怕硬,是一个只会窝里横孬货!
“小五,得饶人处且饶人。”葛如玺劝。
真是哪都有她!葛如沫嘲讽地瞧了她一眼,然后便移开视线,不再搭理她。对于这种假腥腥到恶心人的人,她连话都欠奉。
“你二姐说得对,凡事留一线,日后好想见。”奶娘林氏却是个会顺杆子往上爬的,可惜下一句她就将葛如玺这个递杆子的人卖了个彻底,“当众道歉没可能,因为我们也是受害者。你们姐妹相争的受害者。”
奶娘林氏心一动,决定祸水东引。
“你不是想知道是谁将这根裹胸布交给我们二少爷的吗?”
葛如玺此刻恨得要死,她刚才不该说话的,这下引起了林氏的注意,惹火烧身了。她一开口葛如玺便知她打算将脏水泼到谁身上了。
“葛如沫,不得不说,你方才那一翻推测很准。仅凭一条裹胸布,是难以取信我家二少爷的。毕竟这女儿家的东西千千万万,说是谁的不行,关键它得是啊。所以拿着这玩意儿的人的身份就至关重要了。”
奶娘林氏说这话时,葛如玉抖如筛糠,引人侧目。
“别废话,说,是谁那么恶毒!”在场如高氏祥贵婶等娘们都气愤地追问。
“这人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说话时,奶娘林氏的视线定定落在葛如玉身上,“就是她!”
“如玉,果然是你!”
有了先前葛如沫那番推测打底,众人并不是很意外。
“你自家亲大姐拿着这么私秘的贴身之物说是自己五妹的,可信度高吧?”奶娘林氏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不过你大姐我看也不像有那个做幕后之人的胆子。”
奶娘林氏想将话题带偏,但葛如沫没如她的意,“幕后之人是谁我心里有数,倒是你们,别以为将他人攀扯进来,就能避开当众道歉这一茬了。”
“说起来,我们也是被你们姐妹相争或者父女相争给坑了,这事归根到底症结还是出在你的家人身上。有这种祸根在,今日来逼亲的不是我们也会另有旁人,所以葛五姑娘何必紧追着我们不放呢?”私下里道歉可以,当众道歉没可能!
葛如沫呵呵,是她拿刀强逼着你们前来逼亲的吗?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无辜!“不管是谁,都是一样的结果!”
见她说不通,奶娘林氏真的焦躁了,在汝阴这地界,他们员外郎府也算排得上号,见官自是不忤。只是这事闹到现在明显是他们不占理,也不宜闹大。
如今的青囊医馆声名在外,也不是无名小卒,真对薄公堂,也不知父母官会怎么判。她现在可不敢小看葛如沫了。
要是最后丢了丑,老爷子一定会暴怒的,届时二少爷少不得要被训斥一番。
“这样吧,当着外面那么多人的面道歉是不可能的。但万事好商量,这次确实是我们鲁莽了,给你带来了麻烦,我们愿意适当弥补一些银子当做补偿。”还在为找不到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d/w/w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第一百七十四章 没完没了
“除了当众道歉,其余我一概不接受!”
“一个姑娘家,有时候不要那么强硬的好。”奶娘林氏阴测测地说。
气氛一触即发,两边的人都不肯让步。
“大胆!原来你们孟府就是这般鱼肉乡里的吗?”
“汝阴郡郡守大人到!所有人跪——”
林守宬终于到了,那出行的阵仗可将在场的人吓了一跳,所有人都呼拉拉地跪了一片。
林守宬直接坐到主位上,直接责问林氏,“你这刁奴,今日之事是你擅做主张,狐假虎威鱼肉乡里,还是孟府确实如此行事?”
葛如沫侧目,知道林守宬这是避重就轻,不肯得罪孟府,不过算了,她也是暂时不想和孟府死磕。
林氏一个机灵,知道今天之事她必须一力扛下了,“回禀大人,此事是老奴的错,老奴行事太过激进,二少爷和大老爷俱不知情,老奴愿意当众给小葛大夫道歉。望大人饶恕。”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一会你就按小葛大夫刚才所言,老实地道歉吧,然后再领二十个板子!还有你们这些帮凶,一人领十板子!”训完他们,林守宬转头来对葛祥荣说,“还有你们,本县治下,不允许有宗族逼嫁之事发生!你身为里正,一定要以身做则!都听到没有?!”
葛祥荣严肃地说道,“谨遵大人之令。”
其余人也讪讪然地表了态。
说话的功夫,给林氏道歉的台子已经搭建好了。
众目睽睽之下,奶娘林氏青黑着脸,站在还晃悠着的台子上,面对着一片看好戏的人,忍着气愤和羞辱,说道,“我,孟员外郎府二公子奶娘林氏,在此向青囊医馆主人葛如沫郑重道歉,不该因见小主子郁郁寡欢而心生歹念,无中生有,企图污蔑葛如沫私相授受以逼亲。如今真相大白,一切都是误会,葛如沫本人并无任何不妥之处,谨以此向她道歉。”奶娘林氏既知逃不过,只能将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将葛如沫那番话略改动一些,郑重地道歉。
葛如沫无意与她计较,刚才那样逼她,其实也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只要有人承认了污蔑一事便成。虽然奶娘林氏这人的份量在她看来有点不够,但她也不可能逼得了孟老爷或孟夫人或者孟冠林来做这道歉之人。逼了了也没用,最终林氏还是会被当作替罪羊推出来,结果不会比现在好到哪去。
再者,孟冠林秀才的身份,也是她忌惮的原因之一。大周朝因大冢宰荀晋首开科举制试,到如今也不过三十余年,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还是挺值钱的。孟冠林是秀才,不好紧咬着不放将其得罪死。
事情有了交待便可。
但在葛氏族佬们看来,已经够打脸的了,不过打的是一个老奴才的脸,想必孟府知道了也不会太计较才是。
其实他们也松了口气,毕竟多个敌人多堵墙,且‘这墙’还挺厚。
这不,见她无意再计较,奶娘林氏狠狠松了口气,这事总算是过去了。
她倒是如意了,吴官媒脸上却不好看了。无他,都是这事闹的,她是官媒,林氏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她这次做媒是未得主人家的请托的。在这个前提下,自己还来走这一遭,那是草率,是失职,业务不精。
一个奴婢就能将自己使得团团转,这事传出去,几十年积攒下来的好口碑可全都没了。
可在这上头,自己却不能跑上去将事情掰扯开来,不然得罪孟府的就是自己了,最终吴官媒只能恨毒了林氏,后来离开上藜村的时候都是分开了前后走的,显然是不想和林氏一道。
林守宬说到做到,让奶娘林氏这一帮人就着简单的刑具全都打了板子,一时间,院子里鬼哭狼嚎。
院子里的人一边看得津津有味,一边还不忘说两句损人。
“这些人活该被打,来提亲还握着女方把柄,预备不答应就以此相逼的,这是看上了人家闺女,还不许人不答应啊。”
“怎地如此霸道狠毒?”
“这孟员外郎府怎地这般行事?”
“没听她说吗?是那个老奴自做主张,根本不关孟员外和孟二公子的事。”
“那老奴的话你信啊?”
“小葛大夫也真是倒霉,被这种人家看上。”
“葛五姑娘,我们能走了吧?”奶娘林氏带来的随从瞧瞧林氏又瞧瞧吴官媒,见她们都拉长着脸不想开口的样子,心里叫苦,只能站出来,小声地问了这句话。
“你们可以离开了。”
奶娘林氏与吴官媒走后,众人陆陆续续站起身想走了。
“等等,都别走,我,我还有话说!”葛七斤出声将众人叫住。
众人下意识看向声源,看到叫住人的是葛七斤时,众人心中都咯噔了一下,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一句话,你方唱罢我登场,今天真是唱大戏都没有这般精彩。
葛祥荣拧着眉看向他,“你还有什么事?”
葛有龄则面无表情,闹闹闹,闹得人头疼,也罢,他既然不要脸面,索性一次性丢个够!
葛七斤站起来道,“趁着大家都在,林大人也在,我说一件事,恳请大人及诸位做个见证。”
说罢,不等人接话,他直面葛如沫,“你不肯嫁到孟家,我们不逼你。可是我们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也不容易。我们不日便启程往京城,将来一辈子都留在京城了。这么多年的生养之恩,你应该报答一二吧?”
众人一听,都愣了,葛七斤夫妇这话,是要小五立即报答生养之恩吗?
葛如沫平静地问,“你们要我怎么报答你们?”
“我们不要求你像你二姐那么孝顺,奉养我们到老死。可你也不是没有能力,我们两老的生老病死你都得出一份力,这个你没意见吧?”
葛如沫表示没意见。
“那就好,我们即将进京,以后说不准就是一面也见不上了。属于你那份责任,我这当爹的希望你能借现在这个机会一次性完成。”
众人这下倒听得有些明白了,葛七斤这是想和小五买断父女母女关系啊
这话葛如沫听着好笑,她倒是想一次性完成,难道要二老立即在她跟前将生老病死给来一遍?还在为找不到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d/w/w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第一百七十五章 项庄舞剑
葛祥荣问,“七斤,你的意思是要让小五拿钱买断她那份责任是吗?”
葛七斤点头。
“那你想要多少钱?”葛祥荣继续帮问。
葛七斤不耐葛祥荣,觉得这人是站在小五那国的,一直以来都在和他和如玺做对。可他是里正,养老这块他做为里正还是能过问的,不能喝止他,只能漠视他了。于是他不理葛祥荣,转过头来对葛如沫说道,“你那安宫牛黄丸的独家销售权不是给了回春堂吗?回春堂每年付两万两银子。我们就要那个!”
众人倒吸一口气,这真是狮子大开口。要知道,回春堂每年付给葛小五的独家销售权费用是两万两白银!不是两千两也不是两百两。
可,人小五说了,她并没有答应啊,合约都没签呢。
“我那日说了,并没有答应他们这个条件。”
周氏不屑与她扯皮,直接命令,“那你就去答应!”
葛七斤也说,“我们要的不多,就要六万两,只要给了这个钱,我们不用你养老,几个姐妹的亲事也不用你出钱出力了。以后你做什么,嫁不嫁人,嫁给谁,我们都不干涉!”
众人这回更是瞪大了眼,不是两万两,而是六万两,一眨眼就翻三倍,他们真敢开口想想他们刚才还在为葛如玺提出的三件事蠢蠢欲动,真是蠢透了。那几件事办下来顶了天也就五六千两,和六万两比,真不算什么。
葛如沫凝视他,“您老的意思是,六万两买断我和家里的关系?”
“对,买断父女关系,母女关系,姐妹关系!怎么样,划算吧。你要是不放心,银子给了,我们可以当场签个文书,众位父老乡亲也可以做见证人。”葛七斤觉得她答应的可能性很大,他虽然不聪明,但这小半年来葛如沫的变化还是可以看出来的,都是翅膀硬了啊,和家里不亲近,不像小时候为了讨一口吃的,厚着脸皮殷勤奉承他和周氏。正如他们想将她分出去,不让她沾老二的光一样,她定然也是想脱离他们一家子的。
葛如沫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陷入沉思。
六万两买断她与他们之间的关系,让她得以自由,得以婚姻自主,说实话她是愿意的。
只是考虑到操作起来难度很大,古代不比现代,亲缘关系不可能说断就断。即使在现代有那么完善的契约法制,想用钱买断父母与儿女间的关系,都很难做到,更何况古代了。
现在倒是说得好好的,但过个十年二十年,他落魄了你大富大贵,求到跟前,你能不管他吗?
人都是健忘的,只看得见当下他的惨状和你当时的做法,根本想不起来或者下意识忽略了当初的这个买断协议。
你不管他,人家指责你不孝冷血,或许你会觉得委屈,当初花了六万两不是说已经买断关系了吗
可谁还会记得呢?难道你要拉着那些指责你的人一一去解释吗?累不死你。
现在给这六万两根本就是肉包子打狗,她不干。
而此时,在场的人纷纷讨论开了。由于方才奶娘林氏那行人走时将大厅的门打开了,后来也没关上,这会葛七斤葛如沫父女二人的对话,里里外外的人都听到了。大家七嘴八舌地你一句我一句的,几乎都是冲着葛七斤去的。
也无怪乎他们如此,只能说葛七斤提的这个要求太超乎常人预料。六万两!农村乡下哪见过那么多银子光听这数字都能吓死人。
“葛七斤,周氏,你们是不是疯了养老而已,用得着这样逼迫女儿,喝女儿的血吃女儿的肉?”
“之前还装得多么不放心女儿,我呸!我看就是贪女儿的聘礼!”
葛七斤夫妇二人太无耻了,为了捧养女的臭脚,将亲生女儿逼成什么样了!
不少人义愤填膺。
葛七斤冷哼,“你们急什么?她又不是没这个能力,要她像她大姐一般啥也不会,我们夫妻二人二话不说一分不拿都行,谁叫她有本事呢。”
周氏也帮腔,“就是,六万两对你们这些人来说很多,对她来说,不过是三年不赚回春堂的钱罢了!”
众人哑然,被他的话堵的。他的意思就是谁叫他有个会赚钱的女儿呢,他这么要求不过份。
“你们这是不慈,没这么逼女儿的。”
葛七斤翻翻白眼,反正也不打算回来了,不慈又如何
“你们少指责我,关你们什么事啊?”葛七斤怼了众人一句,然后问葛如沫考虑得怎么样了?
葛如沫从沉思中醒来,“爹,买断关系这样的话你不要再说了。爹娘永远都是爹娘,哪能用钱来买断呢。”
“你要是真心当我们是你爹娘,就按我们说的去做。”
葛如沫一脸为难,“我手上没那么多银子。回春堂也不可能答应一下子拿六万两出来。”六万两,即使回春堂答应了,匆忙之间也拿不出这么一大笔银子来。回春堂说白了也只是一个分店,在清河镇的分店。
这话说得众人都能理解,合作前景还不知道如何呢,回春堂也不是傻的,肯一下子拿六万两出来。在他们看来,两万两一年都是冒险。
葛七斤罢手,“这点我是不管的,我只管拿银子!”
周氏搭腔,“安宫牛黄丸的配方不是在你手里吗?你拿出来卖呀!六万两还是很容易卖到的。”
葛如沫心中隐隐有个猜测,脸上却故作为难,“一时之间,谁会要呢?”
“我们这两天就要走了,今天无论如何我们都得拿到银子。”
旁边的人也帮腔,“这也太急了吧,就算要卖,这让小五一时半会上哪找到合适的买家。”六万两
可不是小数目。
“你们真是灯下黑,这都没想到。由我葛十三来给你们出个主意吧。买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
们都是京里来的贵人,想必六万两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这葛十三是村里的二流子,向来和葛长平混在一处,前几天葛长平在医馆闹事时也有他的一份,不
过因没事事出头,倒没像葛长平一样被罚。但显然对参合进葛七斤一家这事也是心有余悸的,这不说完
这话后就缩到一旁去了,
众人不由地看向梁嬷嬷落花生等人。
梁嬷嬷道,“我不否认,对于安宫牛黄丸的配方很有兴趣,葛大夫若是肯卖,我亦能做主买下。但交易双方任凭自愿吧,绝不强买强卖。”
梁嬷嬷笑得有点僵,说完这话,她心底松了口气,总算把谢管事交待的事办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人心不足
葛如沫眸光一闪,果然如此么。
有些人恍然大悟,自以看得明白了,原来葛七斤闹这么一出,是为了葛小五手上安宫牛黄丸的配方啊。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真是唱得一出好戏!”众人可不会客气,直接嘲讽。
打一听到葛七斤夫妇逼迫小五卖安宫牛黄丸的配方开始,就有人不安了,自然就思量开来。
这时族人对他们已经很反感了。都要去京城享福了,还要这么搜括留在村里的女儿。
这安宫牛黄丸的配方卖给了他们,青囊医馆还能出售安宫牛黄丸吗?如果不能,是不是以后万一要用这个药他们还得掏大价钱去与傅家关联的药铺去买这么一想,都觉得不妥。
有些个人已经回过味来了,这六万两让他们拿到京城,他们是毛也没见一根,要是葛小五手里就等同于留在村子里,不论是用在医馆的扩张还是买地置产,对当地的发展来说都是极有利的。
“爹娘,我还是那句话,买断关系这样的话就不要说了。我知道爹娘向来偏疼二姐她们,不稀罕我这女儿,但我却是舍不得你们的。身为子女给父母养老本就天经地义,我不会避讳这个责任。傅大小姐固然孝顺,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且她年纪摆在那了,爹娘也不可能跟着她一道出嫁。女儿就在清河镇就在上藜村,爹娘以后要是回来也有个栖身之所,届时有我一口饭吃,必不让爹娘饿着。”
众人都觉得葛如沫这话说得很中肯,忍不住劝他,“是啊,小五说得对,七斤啊,好歹给自家留条后路罢。”
真是心中有佛看人即佛;心中有屎,看人即屎。旁人听到葛如沫刚才那话想到的是善意的部分,而葛七斤只听见葛如沫咒他们一家子在京城呆不久,也就是咒他们福气不长,顿时朝她怒目而视,“孽障!你就盼着我们不好了!”
周氏紧随其上,“就是,说得那么好听,你是舍不得出那笔银子吧?”
众人这回算是看明白了,葛七斤夫妇二人今天真是夫唱妇随了。
“孽子!我一不在,你们就出幺蛾子。”
葛八没想到,他不过上了个茅房,他这老二又给他惹事!
众人一瞧是葛八回来了,就意识到这回总算有能治得住葛七斤的人了。
“你们给我滚,想折腾小五,也得等我百年了再说。”
“爹啊,小五给我们夫妇二人养老是她做为女儿的本份。如今我们不过是要她一次性付清养老银子罢子,你老人家咋还拦着啊。”葛七斤欲哭无泪,他爹不是走了么?他明明看到他走远了才叫住众人的。
“就是,就算你是她爷,也不能拦着她给父母尽孝!”周氏这个助攻又帮腔了。
“我呸,你是金做的还是玉做的,好意思张口就要六万养老银子!你能对不是儿子又不是长女的小五要求那么高,我这当父亲的也不能对你这儿子要求低了。我也不要多的,六万两银子!以后我这个父亲的生老病死不用你管!反正你也不打算回来了,真有个什么事也指望不上你。”
葛七斤想吐血,“爹啊,你在乡下养老哪用得了那么多银子!”
“况且,况且我又不是长子,当初分家的时候就说好了,家里的田地房屋银钱大哥分了大头,他就该管你们二老百年的。”越到后面葛七斤声音越小。
葛七斤这意思明晃晃地直指他爹出尔反尔。
“一样的道理,第一,小五非长女;第二,两个多月前你还记得吗小五已经和你们说定了每月的养老银子以及负责姐妹们的嫁妆,你现在不也出尔反尔了吗?”
“此一时彼一时,哪有她做妹妹的几万两几万两的赚,就给姐姐几十两嫁妆打发的。而且这养老银子给得也太少了。”葛七斤自觉他要的真不算多。
“所以咯,你可以出尔反尔,我亦可以依样画葫芦。”葛八老神在在地说道。
“爹啊,我们进京抛费才大呢,正需要手里多攒些银子,好去了才能松快点安置妥当。不然我们到了那遇上事没银子咋办?”他爹怎么说不通呢,劝得他耐性快没了,可恶,又不能恶言相向!
啪!
“京城你们有本事就去,没本事就老实在老家窝着!靠吃女儿肉喝女儿血才能去京城的话,趁早死了这条心。”
这是亲爹吗?这是敌人!葛七斤夫妇二人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特别是葛七斤,他真想不顾一切地对葛八喊出来他维护错人了,他千般护着的人根本不是他亲孙女!
高大娘适时开口,“哎哟,是谁刚才说不为小五的聘礼的?是谁财大气粗地说到了京城也不会短了她爹娘的用度的,现在狮子大开口是怎么回事?怎地,今天还没翻篇呢,就自打嘴巴。”
此时葛如玺也是愤怒到了极点,都是这老不死的瞎搅和!不然他们就能白得了安宫牛黄丸的药方了,至于六万两银?还不是从左手倒右手,没损失。
再听到高大娘的讽刺,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葛如玺克制着愤怒,劝道,“爹娘,老爷子说得对,孝顺父母确实是身为儿女应有之义,但这些还是要落到实处为好。不然我们这一走,谁知道这笔银子能不能到老爷子手里。”无论如何,都得拿到安宫牛黄丸的配方。至于银子,暂时算了。一想到要给出去六万两,葛如玺心在滴血。
闻言,葛七斤愣了一下,然后点头,“是啊,爹娘,这笔银子纵然是孝顺你们的,但儿子得亲眼见到落到实处才能安心。大哥大嫂,你们说是吧?”最后他还不忘将葛常青和罗氏拖下水。
后面那句是随口一说的,他的心神更多是放在飞走的六万两上头。六万两啊,就这样没了,葛七斤心疼死了,可族老们都在冷眼旁观,他真是恨死他们了。
葛常青兴奋地要开口,却被罗氏狠狠掐了一把,让他忍不住扭头瞪她。
罗氏朝他右手边努努嘴,他后知后觉看过去,正瞧见自家老爹正瞪着自己呢。
葛八给了大儿子一个警告的眼神后,淡淡地说道,“你不用问你大哥,这个家我还是能做得了主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 父若不慈
“那六万两你就别惦记了,你舍得逼女儿,我可舍不得这样逼孙女!”
见葛七斤还欲说什么,葛八抢白,“你是不是要说你不放心?那你是不是还要管我们每顿吃什么喝什么?既然这样不放心,那就留在上藜村好好当孝子,也别去什么京城了!”
不让进京?那怎么行!葛七斤和周氏二人大惊失色,齐齐失声。他爹真的要将他们留下吗如果这是真的,里正一定会帮他爹的,到时里正不帮忙开证明拿路引移户籍,他们就真去不了京城了。纵然可以扯皮,但机会可不会等人,如玺已经和他们透露了,启程的日子就在这两天了。
“林大人,求您老人家给我们做主啊。”周氏一把跪下,扑到林守宬的脚跟,哭诉起来。
林守宬抬了抬腿,躲开周氏的肢体纠缠,“这个,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本官就不参合了。但本官得说一句,虽然本朝重惩不孝,但也不兴不慈。你们这样的诉求,去到县衙,也得不到太大的支持,更别以为官府会帮你们强制执行了。”
竹篮打水一场空,族老们冷眼看着,葛七斤夫妇二人用孝道逼迫小五,却忘了他们头上一样有人能拿孝道压他们。
“七斤,你们一家子安心进京吧,别再折腾了。刚才你说要六万两养老银子,根本就没有那个道理,族中不会同意,即便对薄公堂,你们也不能说十足的理直气壮。”
“你没有儿子,她养你夫妇二人老是应当的,负责姐妹的嫁妆已是她仁厚,这两样责任,已不亚于顶门立户的男丁了。”
“也别说什么买断关系之类的话,像小五所说的,多给自己留条后路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得上了。”
葛有龄这番话算得上是语重心长了。
葛祥荣也帮腔,“四叔公说得对,养老银子,咱们族里一向都有定例。你这样狮子大开口,极为不妥,族里不会同意的。”
葛七斤一个劲摇头,“这哪能一样呢?小五要是没本事倒也罢了,如今总不能她山珍海味地吃着,父母吃糠咽菜吧?”
“你哪里瞧见小五吃山珍海味了这几个月你家虽称不上顿顿吃肉,但也隔三岔五地能吃上一顿,哪里就吃糠咽菜了?”葛祥荣板着脸说。
葛七斤旁边的邻居嗤笑,“里正,你错哩,他家哪里是隔三岔五才吃一顿肉啊,我家就住在他家隔壁,可是天天都闻到肉香味哩。”
旁人一听,又议论开了:
“小五每个月给他们二两养老银子吧?二两银子,肉是十五文一斤,便是顿顿吃肉,二两银子也花不完啊。”
“就是,别说小五还每季给他们每人做两套新衣。”
“还有逢年过节都有节礼!”
“就是,这还叫吃糠咽菜的话,我们全村人都愿意过这种‘吃糠咽菜’的生活!”
这一句句犹如奚落的话,葛家姐妹反应不一,葛如翡良知未泯,觉得羞耻不堪;葛如翠葛如岫二人觉得葛如沫对他们好是理所当然的,此刻听到这些人的话,只觉得愤怒。
周氏见一家子人被他们说得没脸,忍不住厉声怼道,“关你们什么事?一个个吃饱了没事撑着,喳喳喳地乱说什么!”
“你让小五出六万两给你们养老,你膝下可不止她一个女儿,其余人你打算让她们给多少养老银子?”
葛七斤:“”他能说没打算要其他女儿给养老银子,还打算等她们出嫁时贴补她们一些吗?
葛如玉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完全沉浸在自怨自艾中。
葛如翡脸上火辣辣的,她深感丢人。她不明白爹娘为什么总看不上小五,明明他们家可以和和睦睦的过好日子。
“瞧里正叔说的,我们又没小五那手生财技能,拿什么银子孝敬爹娘啊,承欢膝下便是我们姐妹几个最大的孝心了。”葛如翠满不在乎地说道。
“里正叔,我还小呢。”葛如岫一脸腼腆。
葛七斤道,“小四小六说得对,这个家要维系下去,无非是各司其职,能者多劳罢了。”
听听,葛如沫讽刺地笑笑,原来葛如翠无所事事陪伴家人就是各司其职,而她就要能者多劳啊。不怪她穿到这里多时,对原身父母一直心生戒备,亲近不起来。
本来就没感情基础,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更是让她的心热不起来。况且没穿越前,葛七斤夫妇对原身也算不上好。有这样的爹娘,她又不是受虐狂,亲近得起来才怪。甚至可以说,她对罗氏一家的感情都比爹娘姐妹深。
本来她还寻思着自己大约是个没父母缘的,一家子这样不冷不热地处着也行,当然,该她孝敬的她不会吝啬。哪知亲生爹娘一再逼迫她,她是真的心寒了。
“不行!你们这样是开了一个坏头,族里决不支持!个个都像你这样要求,谁家儿女还敢有出息?有点出息就被你们这种做父母的压榨完,谁能乐意?”葛祥荣一边说,心中摇头不已,真不懂葛七斤怎么想的,即使一碗水端不平,也不要偏心得没边了。
这话说得在场的年轻人们心有戚戚,要是父母都像葛七斤夫妇一般,他们还宁愿不出息,拼死拼活攒下一点点家业,被父母以孝道之名拿走,想想,他们还真受不了。
“哪有压榨完不就是六万两,三两年就能援过劲来了,况且她手上还有其他药方,不行再卖一个不就什么都回来了。”周氏嘀咕。
嘀咕完,她越想越是气不过,“这药方本就是从家传的青囊医书上得来的,上面记载了那么多药方,只让你卖一个,你还不知足!”周氏难掩炉火,一想到有这样一本医书在葛如沫手上,她就心肝肺都疼完了,几十万两银子哎!
葛如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真能编,葛家有没有青囊医书,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还是谎言说多了,说得自己都信了?且不说别的,安宫牛黄丸出自清代吴瑭《温病条辨》,根本不是出自青囊医书。之前他们就曾逼过她一回,让她默出来,真是想多了。还在为找不到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d/w/w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第一百七十八章 自欺欺人
周氏的话让在场的人又想起两月前周氏给女儿下跪的那场笑话,当时就分辨清楚葛如沫所学的医术不是什么家传祖传的。今日周氏又拿出来说,是脑子发混了吧!
葛八敲了敲拐杖,“别说那些有的没的,瞎编乱造!你们要去京城了不要脸面,我呆在老家还想要这张老脸!”
“傅大小姐,你不是说此次是接你养父养母进京奉养吗?如何还要这么多的养老钱?莫不是到了京城还要你养父母支应你?”人群中有人大声问道。
葛如玺很想装做没听见,但还是板着脸回了话,“混说什么,这点银子咱们傅府还看不上。”
哟,口气真大,她这样,更是激起了人们的逆反心,这不,很多人又发布看法了。
“你养父母这样子,很难让人不想歪。”
“是啊,看着就像是她怂恿葛七斤夫妇进京,搞不好这些都是他们计划好的。”
“还说看不上这点银子,六万两可不是小数目,在京城扔水里也能激起一道浪花了吧”
“七斤啊,你们那么苛责小五,真叫人不明白啊。她要是个没出息的倒也罢了,偏偏你们一家子都指着她养活,还这么看不上她,真令人费解。”
葛七斤与周氏最是反感这样的说法,“胡说什么,谁指着她养活了?你说得我们一家子不事生产一样。”
“厚待养女,苛待亲女,葛七斤,你夫妻二人不会搞混了吧,葛小五看着才像是捡来的那个。”
葛七斤与周氏心一跳,周氏逮着那个人骂开了,“胡说八道!去去,瞎说什么,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们外人管不着!”
葛如玺听了那话也觉得惊悚,意识到,不能再让这些人胡说八道下去了。于是没等那些人再说什么,直接说道,“罢了,你们也不用恶意揣测下去了。”
说完这句,转向葛如沫,“小五,这个家目前就你最出息,既然你不愿意承担养父母的养老责任,那养父母自有我管!”
葛如沫笑了笑,临了还要往她身上泼脏水,“傅大小姐,我不与你逞这口舌之争。爹娘,你们到了京城后稍封信回来报个平安,别让爷奶和女儿担心,顺便将你们的住址写上,以后每三个月我托人带些银子过去供你们嚼用。”
葛七斤哼了一声,似有顾忌,没敢呛回去,但也不想和她说话,显然还在恼怒。
众人纷纷点头肯定葛如沫这一做法。
“这样就很好,这事就这么办吧。”葛有龄一锤定音。
接着,他转向葛如玺,目光沉沉,“傅大小姐,我老人家拜托你赶紧走吧,别再搅得满城风雨了。”
葛如玺被这话气得不行,忍不住放狠话,“你们这么护着她,总有一天会后悔的!”说完这话,她率先站起来往外走去,后面傅家的人也立即跟上。
她气势汹汹地往外冲,人们自动不由自主地给她让了路。
对此,葛如玺全然无视,她此刻不想呆在这里,片刻都不愿意,这里让她觉得呼吸困难。这次对阵,葛如玺这边可以说是大败而归。做了万全的准备,却被葛如沫见招拆招,真是气死她了。
不会有真相大白的那天,她不允许!葛小五在当年就应该死了,白活了那么多年,该知足了。葛如玺发狠地想到。
葛如玺一走,周氏就开始赶人,“走了走了,都散了,事情都结束了,你们还不走,等着吃饭啊。”手里的大扫帚还尽往葛如沫身上挥,被她灵巧避过。
这样子赶人,大家脸上都不好看,特别是族老们,无不在心里骂葛七斤二人过河拆桥,敢情他们爱来不成,没他们请谁稀罕来!
外面的人可不像族老们自恃身份,不少人骂骂咧咧地往外走,周氏也不管得不得罪人,最后一人刚踏出大门,嘭的一声将大门甩上。
聚在葛七斤家的人群各自散去。对今日之事,人人都有一箩筐的话憋着要说,三三两两地走,很是热闹几分。
葛有龄葛祥荣和葛如沫陪着林守宬走了出来,林守宬言明来意,摆手让葛有龄葛祥荣不用相陪了,然后知道葛如沫要处理后续的事,就说在医馆里等她。
葛祥荣将搀扶着葛有龄的葛彦明打发走,亲自扶着他家去,“四叔公,无忧那小子呢?”先前他就留意到一向服侍在葛有龄身边的葛无忧今儿却不在。
葛有龄淡淡地说道,“别提那小子,糟心。”
葛祥荣瞧了一眼,见他眉眼间尽是疲惫,便没再说话,而是扶着他往家里走去。
刚到家,他大孙媳妇张氏就端来一碗药,葛有龄一饮而尽,问道,“之前那些药拿去埋了?”他现在喝的这些是小五后来配的,之前的那些是不敢再用了。
张氏回道,“您出去后不走,阿斌就拿去后面的竹林埋了。”
“无忧呢,可还在里屋跪着?”
张氏忙道,“一直跪着呢。”
“跪着就行,这两天不许私下给他送吃的,饿两天,不然胆子太肥什么事都敢做!”说这话时,葛有龄仍是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
“都听您的,不会有人阳奉阴违的。”张氏表态。这事不仅老太爷余怒未消,连他们这些人听了都恼怒不已。无忧真是太大胆了,竟然敢给老太爷用药,不管他怎么分辨说已经确定那药只是让人睡上几个小时,都不可饶恕!
张氏出去后,葛祥荣问道,“四叔公,无忧怎么了?可是犯错了?”葛有龄这翻对答既然不避讳他,那就代表他问起来也不算唐突。
葛祥荣没再隐瞒,将葛无忧被人忽悠,在给他吃的风寒药里渗入睡眠粉一事告诉了葛祥荣。
“这么说,葛七斤一家子今日发难,是有预谋的啊,我就说,怎么事情就那么巧地凑在一块儿了。”说着,葛祥荣忍不住拍了一下大腿,接着不知道想到什么,沉寂下来,“这事还多亏了小五提醒了,谁知道那睡眠粉到底伤不伤身。如玺行事太狠了,如果没有小五提醒,今日之事极有可能会顺了如玺和葛七斤夫妇二人的意。”若没有葛有龄这位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辈的支持,他不以为凭他一已之力能抗拒得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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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事后余韵
葛祥荣想起方才葛如玺最后放的狠话,心一堵。他忍不住问道,“四叔公,她后面那句话的意思听着像是不肯善罢干休?还是说,她觉得小五会忘恩负义?”
葛有龄忍不住捏了捏眉间,“难说。”人心是最难猜测的东西。
“这如玺也太小性了点,小五与她之间不过是姐妹间的口角,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我不明白她怎么费那么大的代价来整小五。”其实葛祥荣是真的不明白,葛如玺如此大费周张地对付葛如沫,究竟图什么?“她自过她的富贵日子得了,犯得着这样死缠不休吗?”
“大约是小五的存在妨碍到她了吧?”今天的事让葛有龄隐约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碍眼么?葛祥荣叹气,“如玺本身气量太小了。”
“其实你可以反过来想,这么大的代价她都肯付出,就为了整小五,岂不是证明了小五值得吗?”
葛祥荣闻言,这么一想,果然好受多了,“我很担心她回到京城得到她家人更多的支持后仍然不肯罢休,届时村里怕是难太平了。”
“事已至此,不必杞人忧天。再者傅家屹立京中多年,也不会让她乱来的。”葛有龄倒是不着急,到了他这把年纪,历尽世情,想事情不会太过忧虑。
“我是担心上有所好下必效之,哎,希望是我们多想了吧。”葛祥荣长吁短叹。
最后,葛祥荣发狠地说,“咱们村最好没事。不然,若傅大小姐真敢动手扰得全村不安,葛七斤夫妇二人最好祈祷他们能在京城呆一辈子不回村里,否则看我不整死他们!”
“你弟真是白眼狼一个。”根嫂子气呼呼地说。
葛根前后看看,见没人,很是松了口气。
见他那样,根嫂子撇嘴,他们走的是小道,她早留意到没人才忍不住抱怨出声的。
尽管没人听见,葛根还是劝道,“你小声一点,有什么事咱们到家关起房门再说。”
“回家说?我可不敢,就怕你那好弟弟听了伤心起来,我可吃不住。”根嫂子发起牢骚来,“不是我说他,他也不想想,小五对咱们家恩重如山。别的先不说,就说爹的病吧,要是没她的帮忙,爹坟前的草估计都老高了。
我说这话是事实,也不是为了奉承谁,你也别不爱听。
你想想吧,自古以来老人病亡,十有八九都是要将家底掏空的,严重点的也得借不少债拉下几年饥荒。咱们家不也差点这样吗?真到了那种田地,二弟读书基本是不可能了,根本没那个钱去支应。
现在呢,为了葛如玺口中的新建族学,站到了她那边去了。
他又不是说没地方读书,瞎折腾什么,尽想些歪门邪道。
说来说去,今天他就不该站出来说那番话!”
葛根苦笑,“再怎么说他也是咱弟弟,他不懂事,慢慢教就是。”
“我不管,回去之后就分家。爹娘跟我们也行,跟二弟也可,该咱们孝敬的我没二话。”这不是气话,她话一落,越想越觉得指望不上。
葛鸿熙六岁起读书至今也有十年了,这些年来家境一直尚可,看不出来什么。
她嫁进来这么些年,只觉得这小叔待人冷淡,对他们这对兄嫂也不是很亲热,原以为是外冷内热的性子。
如今遇到事了,才显出他来,这见利不顾的性子,真真是冷心冷肺。
葛根大惊,“如何就到了分家这步?”
“不分家,娘你还好意思见小五吗?就算好意思见,还好意思去医馆上工?反正不分家我是没那个脸去了。”她是真的觉得没脸面对葛如沫。
“回去和爹娘商量一下吧,不行我就亲自去向小五赔罪!”
根嫂子一用力,将他的手甩开,“反正不分家我就不去上工,你也不要去赔罪,你那样做不是赔罪,是去逼小五!”
葛根一愣,然后神色黯然,“先回去吧。”
葛常青轻声问,“你说,小五真会给爹六万两银子养老吗?”
罗氏眼里划过一抹讶异之色,“你想什么美事呢?爹那番话不过是帮小五怼开你二弟的托词罢了,刚才你四叔公都说了,族里不会同意这事的。”
葛常青怪异地看着她,“那是六万两,不是六百两,也不是六十两,你就不心动?”
罗氏沉默,说不心动那是假的,可她知道拿到那六万两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首先公公会不会答应站出来逼迫小五?其次,族里能答应吗?最后,小五可不是软柿子,她能答应才怪。
她可是知道六两万买断她与父母姐妹的关系小五心里指定乐意,有这前提她都不肯给,别人就更不用提了。
既然没可能,何必露出那番丑态让人侧目,届时不要肉没吃着还惹得一身骚。再说,孩子他爹也不是能擅经营的,心性摇摆不定。这笔横财到手,对他而言当然是好事,但对她对这个家就不一定了。
“有了六两万两,咱不说干什么,买上二三十顷地,光吃租子咱就发了。”
“别做白日梦了,爹不会愿意,族里不会答应,小五也不肯,你就死了那条心吧。”说完她加快步子往家赶去,都大中午了,她还得赶回去烧饭做菜伺弄家禽呢。
葛长常不死心地追上去,“爹那里磨磨他,他总不会看着咱们一家子过得那么贫困潦倒吧,迟早会愿意的。至于族里不答应,这是咱们的家事,关族里什么事啊。至于小五,就更不用理会了,她敢不孝顺咱爹?”
罗氏讽刺地笑笑,“那你尽管试试。”小五那里是最难的,依她看,哪怕拼个鱼死网破,小五也不会愿意便宜了那些逼迫她的人。况且她的东西岂是那么好拿的?连这点他都看不透,还指望能拿到那六万两?
第一百八十章 机缘巧合
人群散去,那些外村人在家去的路上也忍不住对今天的事发表了意见。
“葛家这些老家伙还是老当益壮啊。”徐继发有感而发。
李云飞踢走一脚趾前的一颗石头,“我瞧着葛家七房糊涂的人可不少,亏得上头还有葛有龄葛祥荣等人镇压着,不然还不知道怎么乱呢。”
他们上饶村和下沟村和上藜村毗邻而居,葛七斤家闹起来的时候,他们就听到风声赶过来了,当真是看了好大一出戏啊。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对宗族同样适用。上藜村的土地算不上肥沃,年年要交不少的苛捐杂税,但这么些年上藜村葛氏七房却没有哪户人家因此卖儿卖女,不得不说是上头的人领导有方。”徐里嘴里感叹的人是葛有龄,
比起他来,葛祥荣差了一筹,但胜在葛祥荣听话,没有一门心思揽权内斗,守成足矣。
“咱哥俩也得努力让族人让村民们都过得更好才是啊,至少不能落后上藜村太多。”徐继发拍拍李云飞的肩膀。
两位里正都觉得肩上担子重啊,可惜他们村里都没有出现一个葛小五,可惜啊。
“堂妹,你是怎么做到的啊?”葛如楠实在忍不住好奇,问出心中的疑惑。实在是那颜色蓝得太漂亮了,染在那绣着蝴蝶兰的花上,让人移不开眼。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挠心挠肺想知道答案。
“想知道啊?”
葛如楠点头如捣蒜。
今天能化险为夷,葛如沫心情不错,再想到不日葛七斤一家子就进京了,再不会时不时出来恶心她了,心情就更好了,至于每三个月的养老银子?能用银子解决的都是小事。
这般一想,再看堂姐那眼巴巴的样子,不由得促狭了一回,“这是秘密。”
啊——葛如楠张大了嘴巴。
葛如沫是不会说的。
其实他们觉得神秘,对于在现代呆了近三十年,受了二十年的文化教育,又经历了信息大暴炸时代,真算不得什么。不过是借助了一点化学知识。
说起来也是巧,她之前不是从赵郡贤那里拉回来一车海带和一车紫菜吗?海带她私下煅烧了部分,制成粉沫状,预备拿来做药材用。碘微融于水却融于有机物,所以先简单处理,然后制成碘酒。
其实海带煅烧后的灰含碘量高,可也含有杂质,在现代还需要做氧化还原实验才能得到单质碘,但她只想看看这批海带的含碘量,所以直接用了高度白酒来融碘。
这时候也没有医用酒精,也来不及让赵郡贤慢慢摸索着制了,她直接买了几瓶最烈的国酒。
制作出来的碘酒并不纯粹,幸好杂质也不算多,这制好的山寨版碘酒一直放在她房间的柜子里。
她之前让阿南磨的米粉也拿回来了,她早上的时候想试试味道,因为当时是临时想起的,冲了一碗放在屋里桌子上。不想换衣服的时候,裹胸布一头掉进米汤里,她拿起的时候,也没有胃口喝了。正巧祥贵婶在屋外唤她,很着急的样子,她也来不及处理那碗米汤就搁着了。湿了的裹胸布她随手搁在晾衣杆上,也没来得及洗。
都是巧合啊,却没想到这个巧合帮了她大忙了。
淀粉遇碘酒呈蓝色,是她急忙之下想起来的。能想起这个,也是亏了小时候她在农村无意间撞见做神婆的堂奶奶用这招骗钱。那会玩躲猫猫,她和堂妹就躲在堂奶奶的帐子里,那时的帐子是麻做的,有人躲在那根本发现不了。那会她悄悄伸出头,见堂奶奶往她那些宝贝白纸上涂着什么。没多久堂奶奶被人叫出去说话,她和堂妹趁机走了。临走前,她忍不住好奇去看了那白纸一眼,啥也没有,只是上面有几道湿湿的纹路,旁边搁着一只装米汤的碗。
当晚,堂奶奶帮人做法,堂哥调皮,拉了她躲在一处观看。她至今记得做法到最紧要的时候,是堂奶奶猛地灌了一口‘灵水’,然后喷向面前十几道白纸,只有两张显出了用蓝色线条画着鬼物的样子,当时所有人都忍不住惊叫出声,可堂奶奶只是瞥了他们一眼,然后安心做法。
只见她用桃木剑一剑穿刺过去,口中念念有词,将那画着鬼物的纸给烧了。
当时找堂奶奶驱鬼那人在完事后,递给她一小叠大团结。
后面她和堂哥被训了一顿,这件事她一直都记着,后来上了高中,她才揭开了真相。
那时她才知道,那灵水是‘碘酒’,是不能喝的。堂奶奶为了效果,直接入口。想想,堂奶奶为了赚钱,也挺拼了。
难怪每回‘做法’后她总有一段日子不舒服,也不说话,对外的说法是精气损耗太大。
如今她也算靠着堂奶奶当年装神弄鬼的把戏躲过了一劫。
“堂妹,你弄出来的蓝布好漂亮,你能不能帮我染几尺?过段日子我跟娘要到外祖家走亲戚,要是能做一件蓝色的衣裳就好了。”
堂妹一脸的艳羡,原来是想要蓝色的布啊。
“这蓝色并不能持久,洗几次颜色就掉没了。”葛如沫如实说道。
先前她有心打听青黛的事,特意去布庄打听过,又问过王一清,知道现在虽然有蓝布卖,但都是贡缎,只有京城的贵人才穿蓝。
虽不像紫一样规定了有品级的人才能服紫,但蓝布量少价高,也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
她在镇上最大的布庄锦绣阁看到过他们珍藏的唯一的一匹蓝色贡缎,那色蓝得不够亮眼,还不及她今天弄出来的呢。
后来她又将这事想了又想,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她记得蓝色一词在历史上出现得挺早的,怎么会现在都还没蓝布卖呢?
蓝这一字,最初的时候并不是用来表示颜色的,在魏晋的时候,用之表示颜色的状况逐渐增多。
最初的蓝染为由蓝草叶揉浸出的汁液染出颜色,后来工艺逐渐有了改进,大概到魏晋时就已经发明了发酵还原法还原蓝靛成靛白,用预先制成的含有蓝靛的蓝泥染色。
第一百八十一章 初有疑惑
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就记载有种蓝法。
按理说,这个时候已经有了种蓝术了。
但一想到她现在所处的大周,早已和历史上的北周大不相同了,在二三十年前就该出现的种蓝术至今没影,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这种蓝和制青黛有异曲同工之妙,原料近似,制法上也有很多相似之处。
她是没精力去弄这一块了,不过要是真能弄出来蓝布,对族人来说,也能增加一份收益。此事,晚些时候空了得和祥荣叔商议一下。不过,最好是能先将青黛弄出来再说。
怀着这样的想法,葛如沫回到了医馆。
此时,傅家落脚处,一片静默中,谢通开口说了一句安慰话,“强龙难压地头蛇,今日是我们估算不足,功亏一篑,且回京再作计较罢。”
葛如玺此刻胸中怒火熊熊,真想不顾一切大骂几声废物,可是她知道她不能,真是憋死她了,“是,认祖归宗是大事,我那五妹不识好人心就算了,犯不着为她操半点心!”
“她小小年纪有这手段,咱们输得不冤。”
谢通这话不知道是安慰葛如玺还是安慰自己了,其中滋味只有自己体会了。
葛如玺不知道,这事她要是跟傅成商量,必定不会弄成这种局面。谢通能力虽然可以,可他的能力更多地体现在内务方面,在外交际方面就不如傅成了,加上是家生子出身,对家族宗族的认识并不深刻,很多避讳忌讳的地方都不甚了解。所以说来,都是时也命也。
“小五,林老夫人我给她安排在那个独立的小厢房,你过去看看吧。”
葛如沫刚回到,温祈阳就上前和她说了这事,“林大人这回送林老夫人过来是想让你给她瞧病的,她这病瘫在床上已经有四年了,腿部肌肉护养不好,已经呈现萎缩了。”
葛如沫点点头,示意她知道了,“那我先过去看看。”
西厢房里没多少人,一进去,林守宬的贴身随从祥子就给她略做介绍,“这位是孟嬷嬷,是老夫人的陪嫁,尽心尽力照顾老夫人几十年了,我们老爷也很敬重她。”
“孟嬷嬷——”葛如沫朝她点点头。
“不敢当。”孟嬷嬷有些略不自在地说了一句。
想来这位孟嬷嬷一直是板着脸的,脸显得很僵,葛如沫看出来她想努力挤出个笑脸,最终没有成功。
她留意到孟嬷嬷两只手的手指甲指甲都不长,手指是光秃秃的,新断裂的有四根,爪甲软而薄,色枯且夭。这些都是肝精肝血不足的表现,养不了指甲的。
肝者,罢极之本其华在爪。肝与爪有着密切的联系,爪甲亦赖肝精肝血濡养。
双目有郁气,面含苦相。这种种的迹象,都表明了这人的肝脏不好。肝,在体合筋,其华在爪,在志为怒。
这样喜怒不定的人实在不适合干伺候人的细致活,留意到葛如沫的视线落在她手上时,孟嬷嬷双手不着痕迹地虚握拳,寻了个借口出去了。
给林老夫人把完脉时,林守宬也赶来了。
把脉期间,林老夫人一直满眼希冀地看着她,把完脉,葛如沫又给她检查了下肢的情况,然后对林守宬说,“林大人,咱们出去说吧?”
呃啊——林夫人一听葛如沫的话就很激动。
葛如沫安抚道,“林老夫人请放心,您老的身体状况还行。”
得了这样的一句话,林老夫人这才安静下来。
一到外头,林守宬便迫不急待地问,“如何,我娘的身体能治吗?”
“治倒是可以治。”
“多久能让她重新站起来走路吗?”
“林大人,你太高估在下的医术了。”葛如沫苦笑,“林大人,恕我直言,林老夫人的身体状况想必你心里也有数。刚才我很用力,她也没感觉到疼痛,这证明她腿部肌肉萎缩得很严重,神经反射不灵敏。这些都是问题,在治疗前需要调理,并配以推拿手法,让血液流通,润养下半身的肌肉和经络,让它们恢复一定的生机,期间再配合用药。初步目标是让她能站起来。”
“你刚才说的推拿,是不是需要每天都做?”
“是的,期间还会配以一些药浴。”
“你无法离开青囊医馆太久吧?”
这是一定的,葛如沫沉默。
“这样吧,你先制定治疗方案,我将我娘安顿好在上藜村,你每日过去给她做治疗如何?”
听到他的话,葛如沫松了口气,她还真担心林守宬仗着官身非让她到汝阴县衙去呢,“这当然是可以的。”
其实葛如沫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这样的法子,林守宬在来之前都是这样打算的。他会改变主意,完全是因为沈东篱,他现在还摸不清葛如沫在沈东篱那边的份量,自然不会提出太过强人所难的要求。
“那行,就暂时这么定了,我先去将事实安排妥当。你的治疗方案制定好后和本官说一声,我需要看看。”
“这是没问题的。”
林守宬走后,将祥子留了下来听候葛如沫的差遣。
不知想到什么,葛如沫佯装无意地问。“对了,那孟嬷嬷呆在老夫人身边好多年了吧?”
“说起来,孟嬷嬷也是个可怜人,幼年时举家逃荒,途中爹死娘丧,后姐弟俩被当时还是当姑娘的老夫人所救。没过几年,弟死。后嫁人,她当家的又在几年后死了,徒留她和儿子孤儿寡母的在世上。后来老夫人看她可怜,又让她回到她身边当差,日子这才好过了。可两年前,老夫人就得了这样的病,全赖她里里外外地照料伺候着。”
葛如沫越听越觉得奇怪,她给老夫人把脉,她的脉象除了正常中风偏瘫的脉象外,还有一些异常。按理说,林老夫人正常的脉象应该是,中风偏瘫后,下肢无法动弹以致十二正经中往下行走的经络如足太阳膀胱经足太阴脾经等行走不畅、堵塞,可从脉相上,还隐约有血液淤积阻塞之感,很细微,她也是摸了很久的脉才摸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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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入了心扉
“老夫人之前很胖吗?”葛如沫又问。
“是的,得这病之前的几年,老夫人胃口很好,一天五顿地吃,体重年年增长,最高的时候有一百五十多斤呢。”说这话时,阿旺是压低了声音说的。
“突然吃那么多,你们就没让大夫来瞧瞧是不是生病了?”
“大夫自然是请了,可大夫也说大概是老夫人脾胃强,无碍的。再说了,进食多点而已,不是什么大毛病吧。”祥子接着说,“小葛大夫,你也知道,咱们林府那样的人家,也不缺这点吃食不是。于是我们大人和夫人对老夫人多食这一点并不在意,又不是供不起。
葛如沫驻足想了想,将期间产生的疑虑放在心头,并没有再问下去。
稍晚,葛如沫将制定好的治疗方案和林守宬说了,两人就着方案商量了小半个时辰。商量完后,她想起白天的事,特意向林守宬道谢。
林守宬不敢领受,将实情告诉葛如沫,并言明沈家主仆已离开,让他转告与她。
林守深知有些便宜不能沾,沈东篱虽然没有明说让不让人透露此事,但人嘛,总也不喜欢自己的功劳被人冒领。
得知林守宬会干涉这事,有沈东篱的原因,葛如沫心中划过一抹异样,在现代时,她从来都是一个人。她从来都不算是一个擅于钻营的人,在现代纯粹吃的是技术饭,什么拉拢人脉整合资源自我壮大之类的想法,那是一个也没有,能混到有房有车完全是凭自己的聪慧和勤奋牢牢掌握了中医这一门技术。
来到这里,会想到拉拢里正等人,也是被现实逼的。因为这个年代和现代不一样,在现代只要你不犯法,就不会失去人身自由,也不会有人替你做主随意决定你下半生怎么过跟谁过。但在这里就不行,在这里,自己竟然不能给自己做主!
她在现代没什么根基,遇到的很多困难都得她自己去解决,她也没想过靠别人,遇到的善意会有,但说句不客气的话,这些善意都是微不足道的,并不足以令她的处境发生改变,能让她走得更顺遂。
但今天,沈东篱帮了她,或许于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却让她的心深深触动了一下。
沈东篱原来一直在她心中模糊的影像突然清晰起来,此时的她还不知道,有时候情感的萌芽就在那么一个瞬间。
稍晚些时候,傅成傅远志回来了,两人前往汝阴处理一批手下不小心收回来的劣质药材,回来后才发现他们就不在两天,上藜村就发生了这么大一件事。
了解了来龙去脉后,傅远志只咕哝了一句难缠的丫头,就撂开了手。
而傅成则想得更深远一些,他知道这事谢通插手了。
那葛如沫也算本事了,在谢通手下过了几招,竟然还能全身而退。
纵然有谢通轻敌和不是在京城主场的原因,但谢通也不是没有优势的,这样还败,算是败得彻底了,想违心说句虽败犹荣都不行。
感叹了一番后,傅成不由得皱眉思考起来。这事要是大小姐他们成功了倒还罢,挟着知恩图报的名声回归家族,还算是个不错的起步。可糟糕的是,他们败了。
这事的麻烦之处还在京城,大小姐还没认回去呢,在老家就闹了这么一出,名声受损。回去家主知道了他们肯定挨训。谢通也太纵着她了,由着她胡来。
他知道谢通是护主心切,但这事办得,实在是太糟糕了。
这么大的事,包不住,一定会有风声传回去的。
要知道她在傅府谢氏只得她一个女儿,没有兄弟帮衬,庶弟庶妹倒是有。这些主子不是本身是个不好相与的人就是姨娘是个难缠的,他们离京的动静很小,但还是有迹可寻的。
大小姐应该庆幸她有个得力的外公,加之她又是谢羌垣唯一的外孙女,不然回去的处境可不会太好。
“这事你太纵着大小姐胡闹了。”傅成指责谢通。
谢通繃着一张老脸,“这事我没办好,是我的错,我认!但我不觉得你说这句话是对的,什么叫我纵着大小姐胡闹?这是胡闹吗?”
接着谢通又来了一句,“就是因为你有这种想法,家主不放心,觉得你对大小姐不够尽心,会怠慢大小姐,才会安排我一起来的。”
傅成无语,家主是担心谢通太过感情用事,让安排他们二人来汝阴,想的是相互制衡吧?他倒好,以为家主派他来是担心自己怠慢大小姐。
“你想多了,再怎么说她也是傅家的小姐,我一个管事还敢怠慢她?”
“谁知道呢,傅家小姐多得很,有谢家血脉的傅家小姐只有一个。”谢通很不以为然。
傅成那个气呀,就算傅家小姐很多,但眼前就只有一个大小姐在,他还能为了谁怠慢她?
而且此次来汝阴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带回大小姐,就是为了这趟任务能顺利完成,他也会尽力的。但他们弄出这些个事,真的让他很头大。
“不管如何,这件事闹成这样,没将家主交待的事办好,就是我们失职。”傅成板着脸说道。
“这事办砸了我自会到家主面前领罚!”谢通不会推卸责任,他只是受不了傅成对小小姐公事公办的态度,不足够维护!
傅成心中猛翻白眼,看看他这是什么态度!办砸事情的是他,在傅家那么久了,还摆他谢家的臭架子!
傅远志在屋里听着他们的话,心中也发着牢骚,要说他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个,不管是他大伯娘还是谢家的仆人,在傅家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实在让人讨厌!
“这不是罚不罚的问题。”傅成烦躁地在屋里踱步,“本来我们就该先将人带回去,而非节外生枝,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要不是大少爷和你想拿到安宫牛黄丸的配方权,大小姐会兵行险招?如今搞砸了,你倒是把责任推个一干二净!”
“这事你们和我们商量了吗?自做主张,将事情全搞砸了,还将责任推到我和大少爷身上来了?简直不可理喻!”
两大管事吵架,其余人在外面听到个一两句的,均大气不敢出。
果然不出所料,没一会,傅大管事走了出来,吩咐他们,“收拾行李,明儿一早就启程回京!”傅成下令,如今他们一行人还被里长族长等人下了逐客令,真是数十年难得一遇,丢死个人了,他是恨不得立刻就走。还在为找不到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d/w/w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第一百八十三章 见沈东篱
傍晚的时候,葛如翡寻了个机会出来找葛如沫。
“小五,对不起,大姐的事,要不是当初我求你让她住在你那里,今天你也不会被人逼亲。”
“这事也不能怪你,谁能料到她会那样做呢。”葛如沫说着这话,态度着实冷淡。她是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葛如翡。本来她就不是原主,对原身父母姐妹的感情不深,顶多将照顾他们当成自己的责任之一。但经过今天的事,她是真的没办法对葛如翡笑脸相迎亲热无比,虽然她也很无辜。
这话看似将她与大姐撇开,但葛如翡仍觉得心里堵得慌。而且看小五忙个不停的样子,她除了眼巴巴地看着,再说几句干巴巴的话,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到。真为了小五好,她还是走吧,难道还要小五费精神来应酬自己吗?
“明天我们就要启程了,小五你多保重吧。”说完,飞一般地跑走了。
葛如沫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想着,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靠得太近了,总是不行。
“怎么样,小五没原谅你吗”金大娘见她眼眶通红,忙问。
葛如翡摇了摇头,“小五没怪我,只是——”
葛如翡没好意思说觉得小五太冷淡。
金大娘叹息着劝她,“今天的事惊心动魄,幸亏最后有惊无险,你不是当事人,根本没法体会身在其中的焦灼不安,那种被人逼到绝路的窒息很多人都会崩溃的。
你想小五小小年纪,纵然事情完美解决,你别忘了,她也会怕会彷徨,换了大人经历她今天的事,怕是现在都还没缓过劲来,她还是个孩子,咱们怎能要求她面面俱到呢。”
“师傅你说得对,小五对我只是略冷淡了些,就是她怪我,也是我们该受的。”
被她这么一劝,葛如翡没那么难受了,葛如翡反而有点不好意思,甚至有点羞愧。她这做姐姐的,竟让小五这个当妹妹的来体谅照顾自己的感受。
“听说你们明天就要启程了?”
“是啊,那边的人临时决定的。”接了消息,家里一阵鸡飞狗跳,她是趁着这空档跑出来的。
金大娘叹息一声,“去了那边好好过日子,有些事尽量少参和。”金大娘可算是看出来了,葛七斤夫妇两人活到这把年纪,眼空心大的,眉高眼低是一点也不懂,行事全凭一股子蛮横。
“为师也没什么可送你的,这方帕子是你祖师留下的,你拿着,全当做个念想罢。”
葛如翡接过后,更想流泪了。其实葛如翡也不赞成去京城定居,他们有什么手艺能赖以谋生呢?她觉得,最多就是爹娘跟着进京,将京里的亲二姐接回来,然后一家子还在老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可爹娘非要拖家带口地进京。可爹娘和几个姐妹那样,她不跟进京,实在是放心不下。
“好好保重。”金大娘拍拍她的肩膀,心中叹息。
走在回家的路上,葛如翡暗自决定,既然小五不想和爹娘打交道,那她以后就尽量约束他们,不让他们来烦她吧。而且他们就要上京了,以后就算想烦小五,应该也没机会了才对。
次日,葛如沫接到回春堂王一清的邀请,想到她昨天才去过回春堂,今天王一清还让人来请她,有点异常啊。可她略微一想,便明白这是沈东篱借了王一清的手来邀请她。
果然,在那里,她见到了沈东篱主仆二人,不过这是稍后的事了。
王一清顺手给葛如沫续了茶水,“小五,撇开每月的供应不谈,这两个月你能否将尽可能多的藿香正气液供给回春堂?”
嗯?葛如沫眼中满是疑问,这不是那天已经谈好了吗?怎么他转眼就说这话?
就在这时,里屋传来了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葛如沫巡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屋里一道劲瘦擎长的缓步走来,身上还带着一股从战场上下来的煞气,虽然他已经尽量收敛了。但如同饮过血的宝刀,再怎么回到古朴厚重的刀削中,那种摄人心魄的气势都是掩盖不住的。
“小葛大夫,好久不见,别来无恙。”沈东篱笑问,眉眼间难掩疲惫。
连骑了十来天的马,从昨天开始又一直忙碌到深夜才将事情大致安排妥当。他也是刚吃了点东西,休整了一下,会见葛如沫时,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种风霜满面的感觉。
葛如沫亦笑着寒喧,“托福,还行,沈公子你也大好了。”她指的是他的身体,先前因为阴阳跷脉的病,他的状态比现在差多了。
三人又寒喧了几句,沈东篱便正色说道,“小葛大夫,方才王掌柜会提刚才那个要求,完全是为我。不,准确地说,是为了征南军上下二十万将士。”
他说得严重,葛如沫也郑重起来,“此话怎讲?愿闻其详。”
接下来沈东篱便简单讲述了征南军军中兵士的病情以及军中缺医少药的情况,最重要的是点出了藿香正气液对兵士的病情的治疗效果很明显。
沈东篱的话她是相信的,从他的话中,她猜测到他们现在抵达的地方大约是后世的两广一带。暑天里南方的那种闷热真的让人很受不了,要是在中午时分暴晒上一两个小时,便是健康的年轻人都顶不住。军队的兵士都是由北开进南方的,水土不服加上高温效应,造成信中所言的情况可能性是很大的。而藿香正气液对高温酷暑下引起的不适确实有效果。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这个要求我答应了,不仅如此,这批药由咱们青囊医馆免费提供给征南军,不收分文。”征南军是楼月国入侵大周朝的第一道防线,战士们在浴血奋战,怎能忍心让他们缺医少药呢。
“说得好,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王一清大赞了一句。
沈东篱也没料到葛如沫竟然有这种觉悟,连日来疲惫紧绷的脸部线条都变柔和了。
他们这种仿佛她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的样子让她很不好意思,其实藿香正汽液这个药的成本真不算高。还在为找不到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d/w/w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第一百八十四章 慷慨赠予
“不过因为药厂刚开,产能还上不来,每月也只有十万瓶的量这样。”葛如沫有些抱歉的说道,但也是没办法的事。这还是与赵郡贤合作,借助了他那边的人力物力财力才有的,
“小五啊,这种好事可不能让你专美于前。这样吧,我们回春堂按市价购入五万瓶藿香正气液用于劳军。”
这点钱对回春堂对梁家来说算不了什么,他一个掌柜都可以做主。对葛如沫来说就不一样了,她算是白手起家,葛家也使不上力,不拖累她就算好了。这样一来,捐出十万瓶的藿香正气液是很吃力的。倒不如让他们回春堂分担掉一半。
“王掌柜,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这个你就别和我争了。我相信征南大军里缺乏的药物很多,有你们回春堂用武之地。”
见她坚持,王一清没有再劝,正如她所说的那般,回春堂若是想做贡献,机会还是蛮多的。于是他便与沈东篱细声地商量起来。
末了,沈东篱一抱拳,“两位慷慨解囊的举措,我必会告知宇文元帅,宇文元帅亦会奏表朝庭,上表天听,你们的拳拳爱国之心忠君之义必不会被埋没。”
“沈将军客气了。”
“沈公子言重了。”
沈东篱的话如炸弹一般,真是让人又惊又喜,特别是葛如沫。方才还在算计着自己一介女子如何在这世道安身立命,想不到转眼间沈东篱就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虽然这事还远着,但有个好的开头,总比没有希望强。
在此间生活了那么久,她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对皇权的认识只停留在前世的课本上和电视剧里。她清楚地认识到这里皇权至上,这里不像前世,只要你奋斗,只要你不触犯法律,你个性乖张你特立独行你不孝不悌,都没人管你。这里天地亲君师对人们的限制和束缚,远非后世淡薄的道德观可比。
若是沈东篱的承诺是真的,待到征南军凯旋,自己或许能领到一点微末的功劳?她不介意为国贡献一已之力,但若能因此得到国家的承认皇家的护持,那真是太好了。
葛如沫斟酌了一下,开口,“沈公子,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小葛大夫,有话不妨直说。”
“我听方才你所言,征南军将士们那样的病症,有些是可以用藿香正气液治好,有些恐怕不行。”
“此话怎讲?”
“其实藿香正气液是治疗夏日里外感风寒,内伤湿带。”说到这些专业术语见他们有些不明白,葛如沫索性坦白了说,“这么说吧,根据征南军的将士们的病症,他们一个是因为外感风寒内伤湿滞造成的恶寒发热,头痛,肚子痛,恶心呕吐泄泻,这个可以用藿香正气液来治:另外一个是因为湿伤脾胃、暑湿外袭造成的霍乱吐泻,疲惫嗜睡,胸膈痞满等等,这个用藿香正气液就会好得有点慢。
两者症状感觉差不多,其实发病的原因是不一样的,用药的侧重不一样,一个伤于暑湿,故重用香薷厚仆等药:另一个兼伤于寒,故重用藿香、紫苏等等。”
这番话葛如沫大可不说,但考虑到战场上瞬息万变,将士们因病多耽误一天,恐怕战况都大有不同,所以她才说的。
“你的意思是,将士们的病是有细微的区别的,需要用两种药是吗?”
“对,这里还有另外一种药方,一会我写下来一起交给你,药材什么的就你们自己想办法好吧?其实征南军如今驻扎在粤西一带,战士们的不适,严重的,恐怕多为伤于暑湿外袭,根据情况用药会更对症,效果也会更好一点。”说话间,葛如沫示意二子给她拿来纸笔,没一会,就将方才提到的药方写了下来。
“喏,这是六和汤的方子,还有藿香正汽液,二者治疗的侧重我已经写在上面了。你回去后拿给军医看看,让他们分别用药就行了。”
沈东漓呼吸一窒,紧紧地抓住手中的方子,凝视她,“难道你不知道药方的珍贵吗?”
葛如沫笑笑,“再珍贵的药方也没有性命珍贵不是吗?”药方的珍贵她自然是知道的,但她还真不差这一两张药方,比起几十万将士的性命而言,这真不算什么。皮之不存,毛之焉附?
“行,那方子我收下了,我代全军的将士们谢谢你。”沈东篱郑重而言。
大周承平太久,久到连一些老人都忘了战争的残酷,像葛祥荣这一辈的人打出生就是生在和平年代,更何况葛如沫这一代人了,因为没有经历过,永远都不会意识到将士们的辛苦以及将士们的重要性。
其实,现在边境的情况真的很不乐观。
如今的大周,国君年迈,朝堂风起云涌,皇子明争暗斗,与大周相壤的邻国蠢蠢欲动。近年来,小规模的战争不断,都是邻国的试探。
这些年,对外,大周征战不断,耗费米粮无数,能坚持到现在,都是四大柱国将军极力争取来的。
很多朝臣都反对,朝堂上多少人弹劾他们穷兵黩武,耗费国力,可这些文官们哪里知道他们已经退无可退,一退,邻国就会群起而攻之。
全军上下,上到将领下到士兵,全都在苦苦支撑。特别是他们这些为人将领的,需要操心的事很多,尤其是手下的兵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回到营区还过得不好,不是吃食上的节省就是药草的短缺,自己看着都难受。那种苦闷,不足为外人道也。
而此刻葛如沫这种无条件的支持,让他感觉很暖,像是他所有的苦与坚持她都理解并且尽她所能来帮他承担一般。
虽然他知道这样的想法过于美化了,但并不妨碍他对葛如沫的好感的飙升。
“其实有个问题,我不知道该不该问。”葛如沫犹豫地开口。
“你说。”沈东篱道。
沈笠也在一旁帮腔,“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能回答的自然会回答。”未竟之语自然就是不行的话,你也识趣的别追问就行。还在为找不到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d/w/w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第一百八十五章 药厂发展
“不知道你们这场仗需要打多久?”葛如沫话一出,在场几人的表情都有点不对了。
反倒是沈东篱,知道她说话向来不会无地放矢的,“为什么这样问?”
“别误会,我不是想刺探什么军事机密。只是我听一些老人说,今年会是个少见得寒冬。现在已经入秋了,没多久就会入冬,我是想提醒你们,有些药材也该准备起来了,今冬的病不会少,药材一定会短缺的。”
葛如沫的话让沈东篱眼神一凛,她提醒得对,关于冬天物资的筹集其实他们已经在商量了,但显然,他们之前估算得过于乐观了。
葛如沫现在就是提醒他们,省得到时准备不足造成不良后果。
再者,赵郡贤药厂那边她预备着上一两剂止咳糖浆,随后就得着手研制治疗风寒药剂的中成药。
但是这些她就不免费送了,俗话说,斗米恩升米仇,再珍贵的东西,给得多了,就不值钱了,就会被当做理所当然。日后你不给了,反遭怨恨。
最大的让步,顶多就是他们将需要的药草列出来,她可以帮忙加工一批。
“谢谢你提醒了,这个问题我们一定会重视起来的。”沈东篱郑重地说道。
“正巧,过两日就是是藿香正汽液出货的日子,藿香正汽夜你们可以先提走一部分的量。沈二公子,我们明天一早再去提货吧?”葛如沫提议。
“好!”
于是他们便约好了提货的时间和地点。
“走,去药厂那边看看。”葛如沫想了想,觉得还是得去看看这次能给沈东篱提多少货。
阿南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这是?有事就说,不要吞吞吐吐,不好的事也不要怕我知道后为难,早知道晚知道都是要知道的,事情难办,难道晚点知道就不难办了?”
阿南吞了吞口水说道,“赵公子将药厂搬走了。”
“搬哪去了你知道吗?”
好一听,才听到东家问了这句话,阿南看着他东家崩紧的小脸,也不敢嬉皮笑脸了,“打听出来了,在鸿秀路。”
“咱们直接过去。”
“怎么药厂要搬地方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葛如沫问。
“原来的地方放不下这么多设备,搬地方不是正常的吗?况且这间宅子也是机缘巧合才买下的,价钱也合适,可遇不可求,所以我就一个人决定了。再说,迟早你不也能知道吗?我又没消失,你有什么好气的?”赵群贤漫不经心地说道,甚至有些不能理解她为何这般激动。
“这样大的事,难道不该和我说一声吗?清河镇到上藜村有多远?小半天的功夫都等不了吗?”葛如沫说道,“况且一开始,我就强调了这药厂我有绝对的决策权,需要我重申一遍吗?”不是她小题大做,而是有些底线不能被突破。
“行行,这次是我做错了,下次这样的事一定先问过你的意思再决定,好了吧?”赵郡贤投降。
“记住你的话,没有下次。”
“这间宅子还是不够大,已经摆不下那么多台设备了。现在一个月咱们产出的藿香正夜液能装瓶十万,想要增加产能,还得加大厂地和工人。”不知道是不是和葛如沫呆一起的时间长了,赵郡贤话里话外都带上了一些她的现代用词。他发现有些词还是蛮好用的,又通俗易懂,比拗口的文言用词好多了。
“要想产量提上来,只能人歇机不歇,将人分了白天黑夜两班轮流工作。”
赵郡贤眼睛划过一抹讶色,然后低头算了算,“这个量还是不够卖,而且人晚上工作容易疲劳。”
葛如沫叹息,“三班倒吧。”
“三班倒?”
“嗯,将工人分作三拔,每一拔工作四个时辰,这样工人不容易疲劳,犯错误的可能性就低。”
他怎么没想到呢?真是,被固有思维限制了。他们这里很少有夜里还上工的说法,很多都是白天就能干完了,不然怎么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说法呢。
“可我手上没那么多人。”
“药厂还得再招人,你的心腹以及信得过的员工,负责技术核心部分,比如甘草制膏、火酒渗漉等等,至于那些药材磨粉、煎煮大腹皮等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就交给新招的工人。”
“再招人的话得招多少人,这里太窄了,根本施展不开。”
“嗯,所以我想搬厂子,只是一直都在考虑阶段,哪知道你商量都不和我打一个就搬了。”说这话时,葛如沫扫了他一眼。
赵郡贤皱眉,不是在说招人的事吗怎么就跳到搬厂子上面了?
“我想将厂子搬到上藜村,我打算将青囊医馆周围那片地包括那几座小山包给买下来,到时划出约一半的地,药厂就安置在那里。”这是她一直以来都在盘算的事,奈何事情太多,一直都没着手去办。
“那我呢?”
“什么?”
“我是说,我和现有的工人怎么安排?”赵郡贤压着火气问。
“到时会起几排房子,作为员工安置的地方,有需要的都可以住进去。”现在没有楼房,不然建几幢楼就能解决完员工的住宿问题,这样看来,那片地全买下来还是不够用啊。要是葛祥荣知道她这个想法,肯定会无语的,她周围那片滩涂地加上那几座小山包,妥妥有二三十亩地了,还不包括她目前买下的四五亩呢。这么一大片地还觉得不够用。
“当然,不愿意住进去的也不勉强,但届时为了药厂的安全,进出药厂时会增加一些检察。”葛如沫补充,“其实最好还是住进去吧,一个月或半个月左右放一次假,这样也便于管理。”
“你这些人手不可能在药厂干一辈子吧?”葛如沫问。
葛如沫笑笑,“不用那么吃惊吧,这个也不难猜到啊。”
这问题想想就知道,人家培养这么一帮子人可不是专门来给她干药业这行的。
“放心,不会勉强你们的。不过得让这些人提前带出一批人来,到时机了,是走是留我都没意见。”葛如沫拍拍他的肩膀,“当然,若是有愿意一直留在药厂里的,我是相当乐意的,也承诺绝对不会亏待这些自愿留下来与药厂一起发展的人。”
“这些事你倒是想得很明白啊。”赵郡贤阴阳怪气地说道。
葛如沫不明白他生什么气,搬厂的事现在她不正和他商量吗?比起他招呼都不打一个,她好多了吧?还在为找不到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d/w/w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第一百八十六章 先斩后奏
接着,赵郡贤领着她随意参观了一下。
“对了,这个月产出的藿香正气液,我得拿走一半的量,价格比出厂的高两成,钱会给到帐上的。”赵郡贤有些随意地说道。
他不缺钱,先前经葛如沫指点改良过的那套蒸馏装置,他又动手改了一下,用来提纯酒水。如今产出了一批四十度的白酒,
度数更高的酒不是不能做到,举国上下,市面上最负盛名的高度酒是国酒天赐系列,这些高端白酒都是由国家酿造局垄断,他不打算掠其锋芒,自然就得避开。
他们弄的这批酒度数略低,只有四十度左右,口感也比不上国酒,可胜在同样是烈酒,要价还不高,瓶装一斤只要三四百文。当然,这个要价不高也是相对于一瓶国酒一斤装八百文来说的,比起土造米酒价格还是要高得多。
这批酒卖得非常好,中级阶级的人对它简直趋之若慕。
葛如沫脸一沉,又来了,这是钱的问题吗?刚才还强调了她在药厂的决策权,敢情她是白说了。
“刚才我的话是白说了是吗?我再说一遍,不要来试探我的底线。要想愉快地合作,一定要清楚各自的底线和边界在哪,不要去侵犯,不然合作不下去!”
“反应那么大做什么?我这不是看你卖货那么费劲,想帮你一把,给你一个惊喜,却没想到帮出你的火气来了。”
“呃不,你是好心,但这些事你能不能事先和我商量一下,药厂这些事是大事,不需要惊喜这些东西。”
“那现在怎么办?我都答应人家了。”赵郡贤发愁,“不然这样吧,这次是我错了,但你也不能让我丢脸吧,这次就算了,让我提走五万瓶。”
葛如沫根本不为他的表象所骗,他一惯没个正行,但越界的事一件都没少做,“不行,只能给你两万瓶,之前这事你没有支会我,我已经答应了王一清高渐离等人,会匀出一部分藿香正气液让他们在各自的医馆药堂里售卖。”葛如沫下意识地隐瞒了供给沈东篱五万瓶藿香正气液的事。
“两万瓶,离原先答应别人的量还差一大半,这让我怎么交待?”这下赵郡贤是真愁哇。
“我相信你能好好解决这件事的。”葛如沫不接他的话茬,“还有,药品的去处我不过问,但只一点,别给医馆和药厂招祸!”
赵郡贤摊手,“这个我可保证不了,你也保证不了,咱们只管卖药,还能管得了别人怎么用药吗?”
“谢管事,咱们这样做,不怕孟府知道吗?毕竟这里不是京城,人手不足,再者那些势力用起来也不是很顺手,尾巴收拾得不怎么干净。”洛花生略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以孟府的能耐,真下了死力去查,还是能查到源头上的。
“怕什么,等孟广平查到时,我们已经到了京城了,他能耐我们何”谢通颇有些不以为然,找不到肇事者算账,孟家定会将这些怒火全都会发泄到葛如沫身上,这就是他的目的。
正巧,孟冠林断袖一事,葛如沫不是不知道,想来在孟家看来她也并不无辜。先前她打听孟府的事虽然隐秘,但可瞒不住孟广平,她隐藏得太深了,连他都不知道她已知晓此事,要不是后来气不过想给她整点事,下了死力来查孟二,他还真不知道葛如沫在当时的境地里还能忍住不将此事给暴露出来。
试想,面对奶娘林氏逼亲清白有失那样的境地,她竟然没有嚷嚷出来以求脱身,而是冷静地寻求了另外的方法来解除困境,实在是不容人小觑。
从这一点看,她很清楚那事暴露出来的后果,而且这后果她承受不住。她不是不愿意泄露这条消息进而得罪孟员外郎府吗?那他就将这事暴露出来,看她如何化解此次危机,或者是再劫难逃。
“谢管事,我们能顺利将大小姐接回府就行。还做这些,是不是有点不好?”洛花生是真有些不忍心。
“你懂什么,事情吩咐下去,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别给我动什么恻隐之心。今儿就教你一个道理,斩草必除根,不然一定会反受其乱!”大小姐竖下了这样一位敌人,实在是不得不令人担忧。谢通为了葛如玺,也是操碎了心。
船舱里,洛花生打来一盆水伺候着傅成洗漱。
“成叔,咱们这样,对大小姐是不是不够周到啊?”
傅成接过他拧好的帕子擦脸,“什么周不周到的,反正该我做的我都做了,回去见了家主,家主也挑不出毛病来。”
活花生听着,心中暗忖,话是这样,但够不够尽心,多少都能看得出来。大小姐的名声弄成那样,家主肯定疑心他们周事不力的啊。
“谢通拿她当宝,觉得这些事大小姐都是对的,可她们两姐妹之间的事,我觉得责任一半一半吧。葛小五对家人太过冷漠是不对,那他们一味的压迫要求就对了?且大小姐心眼不大,容不得比她优秀的人,且没有上位者的气度,这样子她回到京中一定会比现在还痛苦。”洛花生是他妻子那边的侄子,人机灵办事也利落,傅成拿他当心腹,说话也不避讳他。
说心理话,傅成反而还觉得葛小五挺可怜的。再怎么说,她也尽到了为人子女的义务了,若非她不知打哪学来的医术,纵然她再怎么孝顺,葛七斤一家也过不上这样好的日子。
那是她自己的际遇,哪里能应她爹那要求分享出来的?
要是葛小五一味顺从,恐怕迟早会被一家子人给逼死。
俗话说,医者仁心,如果葛七斤他们不那么过分,或许他们会得到更多。
他不过一句话,成叔就发了那么大一段牢骚,看来成叔这段日子对大小姐和谢管事的的怨气可不小。
“成叔,这话您可不能在大小姐面前提。”洛花生提醒他,成叔是没见到那天事情到了最后大小姐那漆黑的脸色,他猜啊,大小姐对葛小五意见可大了。让她听见成叔捧葛小五贬她的话,准能记恨上成叔。
傅成翻了个白眼,“这还用你说?”
第一百八十七章 悔之不及
洛花生将用过的水搁一边,给傅成按起肩来,“叔啊,我听你这话,感觉你很看不上大小姐,这是为啥啊?”
“臭小子,还会揣摩起我的心思来了。”傅成笑骂。
洛花生嘿嘿笑了两声,“叔,你就和小子说说呗,反正屋里也没外人。”
“屋里是没外人,但须防隔墙有耳。”
洛花生一听,知道有门,立马跑到门口推开门左右张望了一下,“叔,屋外没人,你说说吧。”
他们住的这间船舱,左右两间屋都装满了货,不用担心有人。门外再没人,基本上可以确定不会发生隔墙有耳的事。
“大小姐这人不是个大度的。”他本来想说她凉薄的,但凉薄不凉薄的,太贬义了,不是他们这些做下人能说的,“大局观也不行,咱们将她带回后,远着点就行。”
洛花生吓了一跳,他是真没想到他叔一张嘴就是这种干货,说大小姐不厚道不大度他懂,可这大局观不行从何说起不由得,洛花生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我问你,那天的事你全程参与了吧?”
洛花生点了点头。
“那你觉得那笔钱该不该捐赠?”
“是该吧?”洛花生不怎么确定地说道,“可是,以葛有龄为首的一干葛氏族人不是拒绝了吗?”
“祠堂的事确实不行,哪个家族的祠堂会给外人帮忙修建啊。这事办得真是没脑子!”傅成都不屑说。
洛花生默,他能说连他也没考虑到这点吗?当时他心中只是隐约觉得不妥,可哪不对他也说不上来。
“可族学和修路不一样,上藜村可不止葛氏一个姓,给葛氏弄的族学建不成,可以弄个私塾,就建在上藜村。修路建祠堂的事,要用到的长工短工都在上藜村找。”
“葛氏那些族老们总不好再去阻止吧?上藜村的事,葛有龄他们还做不了主。这样一来,上藜村基本几姓的人还能不感激他们?好名声一样能捞到手,而且影响力比之前还会更大一些。”
洛花生听了,默默地在心中赞同,这样一来不仅能将先前的恶名给抵消掉,还能刷一刷上藜村村民的好感度。
“成叔,你有这个办法咋不早说啊,大小姐落下这样的名声,回京后咱们都得吃挂落吧?”
“臭小子,你以为我不想说吗?我去找了大小姐几次,她都避而不见,我能怎么办?”
洛花生恍然,原来是这样,成叔才会一气之下让他们次日就启程的。
“谢通还吩咐你们做了什么?”
洛花生一愣,“成叔,你怎么知道谢管事吩咐了事下来?”
傅成哼了一声,“他那人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吗?”
洛花生也没隐瞒,将谢通交待下来的事说了出来。
原来是将孟冠林断袖一事传播出去,嫁祸到葛如沫身上啊。
“这招借刀杀人用得还挺顺的,可他们这样,葛如沫心里指不定还在暗自发笑呢。”
洛花生疑惑,“成叔,为什么啊?”
这一招他刚听的时候都觉得谢管事出招挺狠的,但效果应该还不错的吧。
前面葛如沫刚狠狠得罪了孟员外府,再将散播孟冠林断袖一事嫁祸到她身上,这不是逼着孟员外对葛如沫恨之入骨除之后快吗?可成叔这反应,像是还不满意似的。
傅成笑着摇头,“打蛇打七寸,他们连葛如沫最在意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给葛如沫最有力的打击?做这么许多,徒惹人发笑。”
“那成叔你说说,葛如沫最在意的是什么?”
“她最在意的除了那家医馆,恐怕就是她的亲事了。”
若是葛如沫在这,她定然会感到吃惊的,吃惊于傅成对她的了解,医馆可以说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而亲事,则是长辈们拿捏她的短板。
洛花生低头思索,好像真是这样。
“那成叔,要是你,你会怎么做?”洛花生好奇了。
“前面捐赠的事大小姐要是坚持,后来葛七斤提出要六万两的赡养银子,再退一步提起配方,说不定就能实现。”说到这里,傅成心底也直呼可惜,棋差一招啊,让他生生错过了安宫牛黄丸的配方。
捐赠一事,让上藜村的人都得了实惠,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后面的事态度就不好太过强硬,有时搞不好还会顺水推舟敲下边鼓,他们的事情就能成了。
可惜的是,大小姐她在前面的捐赠一事上没有坚持下来,后面葛七斤索要六万两的赡养银子自然就让人觉得他们贪得无厌,惹人反感了,得不到支持。
成叔说得太对了!洛花生内心的小人儿直拍大腿,嘴上甚至佩服地说道,“成叔,您揣摩人心真是精准,这点真的是让小子佩服啊。可您还没说如果是您您会怎么做呢。”
“葛如沫的医馆,一时半会是找不到弱点来攻击的,况且她本身医术也不弱,咱们想在这块做手脚,难。那么要对付她,只能从她的亲事上着手了。”
“大小姐正是这么做的。”
“可是失败了。”
傅成看傻子一样瞧了他一眼,“大小姐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要是我,在最后事不可为的时候就将葛如沫的亲事全权交给葛八。
现在这样,大小姐这边不肯放手,其实就是葛八和葛七斤父子二人在僵持着,但在葛如沫的亲事上,他们谁也无法完全做得了她的主。她这样反而是最安全的。
若是大小姐劝着葛七斤将葛如沫的亲事托付给葛八,现在忧心的人该是葛如沫了。
葛八对葛如沫是好,但再好也隔了一层,他们两老还跟着大儿子住呢。随着医馆越来越好,葛如沫的身价就越来越高,求娶的人一定不会少。葛八能守得住本心,葛常青能不动心?还有罗氏呢?
葛如沫能不担心哪天葛八将她胡乱嫁了?
而且拒亲这种事,可一不可再,她前面她违了父母的意连拒孟家两次,和葛七斤夫妇闹得那样僵,和葛八再闹一次的话,她就落实不孝的名声了。
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二人离间开来,不比你嫁祸什么的高明多了,而且还不露痕迹,运作好了还能赚点孝顺的名声。堡垒都是在内部被人攻破的。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第一百八十八章 各自生活
听到最后,站在船舱外的葛如玺是真后悔啊,她该早点找傅成商量的。和傅成比,谢通出的主意就如狗屎一般。
其实谢通也没那么差,只是葛如玺将二人出的计谋在心中做了一番对比后,下意识贬低谢通而已。
可她一想到傅成有这样的脑子却不为她所用,就恨得不行。虽然谢通没那么厉害,但他确实是全心在为她这个大小姐着想的,论忠心这一点,傅成拍马不及。
想到已经说了那么多了,傅成索性摊开来说,“这事当时说,再不济在启程前将这事办了也行。”
后面这句,傅成是摊着双手说的,一脸的无奈,中洛花生怎么觉得成叔挺幸灾乐祸的呢?
不止洛花生有如此的想法,在门外偷听的葛如玺听到这句,也是心塞极了,她是拒了傅成两次,但这么重要的事,他就不能另想办法传到她耳朵里?她知道后自然不会避而不见。
在门外听着的葛如玺铁青着脸,这能怪她吗?
说来说去,她也是心疼那些钱,最主要的目的没达到,葛如玺也就没那送银子的心思了。最重要的是,她对上藜村对葛氏一族真没什么留恋,太大的好感。以致于行事完全偏离了轨道,她完全将为村子里做的三件事与葛如沫出嫁的事赞同起来了,那天说的话也是为了脸上好看而已,等到发现没法将葛如沫嫁出去后,她自然不肯白花那个银子了。
原来竟是做错了吗?
你该坚持的,心里有个声音这么对她说。虽花一笔银子,但能为她赢得不忘恩义的好名声,以便进京后立足。并且能将她事先所有的预想都实现,葛如沫也不在是她心头之患。
可恨的是傅成竟然不告诉她!不然还可以描补一二的。
上藜村
这日,下工前,葛如沫集合了医馆里所有的人,说有事要宣布。
“节前太忙,有件事我忘了和大家说。”
葛如沫笑吟吟的,倒惹得众人好奇,纷纷追问是什么事。
“咱们医馆要招工了。”
“什么?医馆终于要招工了?这可是大消息啊。”
要知道节前她们提着大包小包家去时,可是惹得不少人羡慕不已,如今村里谁不知道医馆不止工钱高福利还好啊,这几天都明里暗里打探招不招人呢。
葛如沫笑吟吟地看着大伙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招工的想法一直都有,只是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事,忙不过来,这才耽搁了。
“东家,这回招工有什么要求啊?”
阿南这话问出后,大家都看向葛如沫,个个耳朵都竖了起来。特别是罗氏几个妇人,暗自决定要认真听一听招工的要求,瞧瞧自家的亲戚或娘家那边的亲戚啥的有谁能够得上的,也好来试试。
“本次招工欲招六到八个人,先紧着咱们村子的人招吧,一半男子一半女子,未婚识字最好。”
要识字啊,识字这一条就难倒挺多人了。
“东家,识字这条挺难办的。”读书人一心功名,不可能来医馆干活的。而识字的女子,大多家境不错,也不会出来抛头露面。
“瞧我,没说明白,我的意思是略识一些字。”
“那是得识多少字?”
“上百吧?”葛如沫不确定这个要求算不算高。她打算先招一些有基础的,以后有条件了,再请个先生回来统一再教导一番。不止是他们,她自己也需要。
葛如沫原身识字,是拜陈省之为师时教的,但不多。而她自己在现代时,为了看懂一些古籍药书,特意报了古汉字的速成班学了一些,但也就勉强够用吧。有时开方子会不自觉地用上简体字,在别人看来是缺胳膊少腿的,加上大夫开药方都潦草,加上知道她的背景,倒也不觉奇怪。
“那么这要求还不算高。”
“东家,为何一定要未婚女子年轻的媳妇子成不成?”
“不行不行,宁缺勿滥。”没有未婚女子,她也不要年轻的少妇儿。
葛如沫打算培养一些推拿师,自然男女都需要。
女人成亲后较未婚少女心思要杂,娘家夫家关系也较未婚少女复杂。做推拿这行,接触的人多,贫贱富贵都有,她怕少妇儿惹出事。
她不怕麻烦,但是若有可能避免,她也不会去自找麻烦。
其实这行容易涉及桃色交易,她一度犹豫要不要涉足这行,她有这层担忧全然是因为她原来那个世界,借着推拿按摩的名头的掩护行那桃色交易的太多了。
但中医推拿穴位按摩是一种博大精深的治病防病的养生术。若束之高搁不加以利用造福病患,真是太可惜了。
她该想开点,或许惹不惹事只关乎品行,跟有没有成亲没关系,正如那句,心中有佛人人皆佛心中有屎人人皆屎。她很不必庸人自扰。
但她话已经说出去了,那就暂时这样吧。再说她目前精力不济,少女也比较好管一些。
“当然,还有一点,咱们挑人最重要的是品行端正。若是心术不正的,即使再符合要求,咱也宁缺勿滥。”
“那是自然。”众人纷纷肯定这点。
“这事我想交给里正,由他先挑出十来左右人选,咱们再从里面挑人。”
“这是自然,医馆招工是大事。再者,咱们村谁人是什么品性,没有人比里正更了解的了,由他来做这事,合适。”
戴高松温祈阳二人只管看诊请教问题,这些杂事他们一概不管。两人都是痴迷医术肯吃苦钻研的人,对争权压利这些不感兴趣,不然梁道斌也不能派了他俩前来学习进修。
葛麻子因了先前葛长平的事,不好过问医馆里的事。
陈省之则因为是外姓人,家人亲戚皆不在此地,对于招工招何人懒得关心。
金算子是葛祥荣妻子娘家那边的亲戚,他倒是个心思活络的,但葛如沫刚说了这次只招本村的,他就不费那个劲了。不过葛如沫最后的决定又让这老掌柜的琢磨开了,他们东家这一手,可谓一石二鸟,着实高明,里正觉得受了她的信重,心中很是受用,而东家也被摘了出来,既有权决定用谁,又不必担负落选之人的怨恨。高,真是高啊。
可他哪里知道葛如沫完全是延袭了现代用人单位招聘毕业生的思维,先由学校推荐,再由用人单位决定用哪个,根本就没想那么多。
这些有份量的大夫掌柜们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参合,倒让祥荣婶罗氏等人说了个痛快。
众人只觉得小五这是给里正做脸呢,招工名额初选的权力交给里正,这是多大的人情。可以想见,这两日,里正家的门槛要被踏破了。
葛如沫交待完事情,便让他们散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招工影响
罗氏走得最晚,她偷偷问葛如沫,“小五,你觉得你堂姐如楠怎么样?她也略识几个字,品行嘛,不是我这做娘的自卖自夸,那是根正苗红的好。”
“如楠姐自是不错的。”葛如沫肯定这点,“可是,大伯母,我实话和你说,这回招工进来的人,我打算培训一批推拿技师。这活说到底还是伺候人的活计,你舍得让如楠姐来吃苦?”
罗氏思索,推拿其实她也见过,医馆开张这么久,见识到的稀奇事还挺多的,什么脖子落枕、腰扭伤、脚崴到了、手关节滑脱,太多了。
有些小病小疼,比如落枕,它不严重,但它让人难受啊。好多人都是抱着试试的想法来医馆的,可不知小五咋弄的,变换着手势手法揉揉捏捏按按,再一个用力,骨头咯吱一响,人就好了。见过的人都觉得神奇,女儿如楠要是能学到几成,那可是好事。
其实罗氏不知道,她见到的其实有一部分是正骨术,葛如沫也是略懂皮毛,比不上正经的正骨专家。
罗氏又想到她私下听说的事,比如翡如翠的师傅金大娘每隔一段时间来找小五,就是请她帮忙推拿的,叫什么十四经络推油,每回一个时辰这样,具体怎么弄,由于她们是在那间待女客的房间进行的,她也没得见识过。但听说每次来金大娘都得花上三四百文呢,金大娘还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可见对效果是满意的。
罗氏觉得这样也是不错的,只一点,这毕竟是接触身体揉揉捏捏的活计,别要给男病人按才好。罗氏不由自主地将心中的疑虑问了出来。
葛如沫失笑,“大伯母你想多了,招这一批人有男有女,自然是男的去给男病人按,女的给女的推。”
罗氏也笑了,“那我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小五还是一如既往的妥帖。
“行,既然大伯母你舍得,赶明儿就让如楠姐来试试。”
“我是舍不得她吃苦,但她以后总要嫁人的,夫家人待她再好也比不上爹娘。我舍不得,别人可不会舍不得。先苦后甜吧,能学点东西有门手艺也是好的。”
葛如沫点头,这倒是真的。
“小五啊,我倒是真的希望咱们医馆能长长久久开下去才好哩。”罗氏感叹着说道。
良久,葛如沫方轻声地说道,“会的。”
一夜之间,上藜村以及附近几个村子都知道了青囊医馆招人的消息。得知这次只招上藜村本村的人时,不少外村的人感觉失落。大部分人很快收拾好情绪,在上藜村有亲戚的,开始呼朋唤友前来探亲。他们不是来打秋风,是提着东西来添助力鼓劲的。他们想得很简单,先帮助亲戚进了医馆,以后有机会也好照拂自家啊。
上藜村又热闹起来了,里正家的门真的要被踏破了,上门的人真的太多了,不得已,葛祥荣躲了出去,由里正娘子招待那些登门的人。
哪一房都不有不争气的,大房里自然也有,眼前这位叫葛万三的,就是大房里的搅屎棍,整个人混不吝的,养的儿子也是懒汉一个。
“他叔,这回你一定得帮帮你侄子,他以后能不能成个家就靠这回了。”
“可拉倒吧,就汉明那样,不是我这做伯娘的说他,偷奸耍滑哪样不沾?这样的人你让你叔把他塞进去,想坑谁呢。”
葛万三脸色讪讪,“汉明虽然不争气了点,但也没你说得那么差吧?你这做伯伯的怎么说也得帮衬一下啊。”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看义平良志他们哪个不比他强啊。我塞进去容易,可最后决定结果的人可不是我,也会被刷下来的,到时不止你丢脸,我也很没脸不是。”葛祥荣坚决不答应。
来人嘟嚷,纵然她非常想将儿子塞进医馆,可也不能违心否认义平良志等人比儿子强这一点。
像葛万三这样的人,近来太多上门来了,好容易才将人打发走。
里正娘子坐在一旁拿着个簸箩筛着花生,嘴上却没闲着,“可惜了,小五指明了先考虑族人,再考虑同村村民,实在没有,才会考虑外村的。不然我娘家侄子东明就挺合适的。”
“不急,等医馆做大了,会有机会的。现在小五信任我,将这样大的事交到我手上,咱们得先把这事给做好了,以后也好挺直腰肢子说话。”
“祥贵家的,还在医馆做活?”
“可不是,不然呢?”
“她家老二跟着瞎闹了好大一场,当时险些没将小五贬得体无完肤,亏她还有这个脸。小五大度,说不出撵人的话,她要是识相的就自己请辞。”
“也别这么说,她家那天晚上也闹了好大一场,险些分家呢。”
“是根子媳妇闹的吧?”
“嗯,我家离她家近,听根子媳妇说,要是不分家的话,她是没脸去医馆上工了。闹了好久,最后被两老压着,没有如愿。”
“说起来,那葛鸿熙也真不是个东西,分不清亲疏远近!怕是闹一场给小五看的吧?你看这一大早的,祥贵家的该上工的还不是照样上工?”
“不是,昨晚根子媳妇已经向小五请辞了。”
“快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医馆的工作多吃香啊,一直干下去,起房子养孩子供孩子的钱都出来了,她怎么舍得?”
“昨晚闹到最后,根子媳妇肚子疼,去医馆请了高大夫过来,诊出已经怀了两个多月的身孕。根子媳妇估计是看出分家无望吧,加上胎像有些不稳,索性辞工,也省得小五难做。”
“根子媳妇是个好的,可惜了可惜了。”
这些娘们嘴里一个劲地说着可惜,心中却默默盘算着去找里正说说,能不能让自家儿媳顶她的班。
而正在被他们议论的祥贵婶,正挎着个篮子来到高大娘家,“高家姐姐在吗?”这两天着实不好过,那天的事以及事后人们的纷纷议论都在折磨着她,整个人看着都憔悴了一番,不复先前干净利索的样子。
第一百九十章 招工酬功
高大娘正在喂鸡,听到有人唤她,忙出来一看,“呀,是林家妹子啊,快进来。”
祥贵婶娘家姓林,高大娘这样叫她也没错。
高大娘给她倒了杯水,“来,先喝口水。这两日你看着比之前清减了,得多保重。有些事过段日子就好了,那些娘们哪日不说人,当她们放屁就是。”
祥贵婶笑笑,喝了一口,“高家姐姐,谢谢你的安慰,我好受多了。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事和你商量的,也就不和你兜圈子了。”
“有什么事,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前几天的事你也知道,我便不赘述了,我在医馆是呆不下去了。你别误会,我不是说小五对我有意见或者赶我什么的。小五人好,不曾对我们口出恶言,也不曾撵我们走。只是那天我家老二做出那样的事,我也没脸再在医馆里呆下去了。”说到最后,祥贵婶都忍不住红了眼。
高大娘叹息,儿女都是债,还是忍不住安慰她,“妹子,你想多了,小五不是个爱计较的,只是事情刚发生不久,你会感到不自在是正常的,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祥贵婶摇摇头,“我来找你,就已经是下定了决心。我是想让你在我走后,走走里正那边的关系,将我的工作顶替下来。其实这事要是放在以前,我向小五推荐你是最好不过的,可我现在不好张这个嘴。我素知你的品性,小五那边应该也没问题的。”
高大娘听得目瞪口呆,她没想到林家妹子找她是为了这事。她这把年纪了,也没想过能去医馆做工。虽然医馆这两天放出了招工的消息,但她觉得与她无关。
“不,不行的,我那么大一把年纪了。”
“怎么不行?你也就比我大个两三岁,村里人叫你大娘,不过是因为你家男人辈分比旁人高罢了。你还真当自己是七老八十的人啊。你的品性大家都知道,有里正帮递个话,我想小五不会拒绝的。我来呢,是想将这些日子的一些做饭心得交给你。小五和医馆那帮大夫啥都好,就是有点挑食。你烧饭做菜的水平比我以前好一些,但怕是还没达到他们的要求。”
高大娘听了,有些不信。不是她黄婆卖瓜自卖自夸,她做饭的手艺,吃过的人没有不夸的。
“他们真那么挑?”
祥贵婶苦笑着点头,“我也做也那么多年的菜,手艺也不算差。”
高大娘点头,确实,她做的菜自己是偿过的,味道不差。
“可自打去了医馆,除了那些腌菜小菜被他们赞不绝口外,其他的都得重新学。”
接着她又举了一些例子,比如一块猪后腿肉该怎么处理能烧出来哪几种味道的菜肴,还有鱼,不同的处理方法,做出来的鱼味道很不一样,还有各类面食的做法等等。
高大娘听得目瞪口呆,怀疑她这几十年都活到狗肚子去了,有些吃食她根本是闻所未闻啊。
“难怪一到饭点,你们医馆总是香飘十里。”
“其实这些都是小五一点点教的。”
“那你们有什么打算啊。”高大娘问。
听她这么一问,祥贵婶就知道她这是同意了自己的提议,祥贵婶在那一刻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嗯,自打医馆开了后,咱们村摆小摊的不是多了起来吗?我家寻思着在医馆不远处摆个吃食摊子,做些米粥包子等好克化的吃食来卖。”
“你手艺好,生意定然不会差。”
“希望吧。”
祥贵婶也不确定这样的买卖会不会好,但总得去试试,反正也不要什么本钱,就是费些粮食人工罢了。
“我和你说那事,你得抓紧时间找里正问问看。厨房的活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交给你我才能安心离开。”
“好,稍晚我会问问的,真能成,姐姐我还要叨扰你呢,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活,听三遍不如看你做一遍呢。”高大娘也不矫情,在医馆做事,这是个好活,能将她的位子接下来,她也欢喜。
“没问题的,到时我教你。”
晚些时候,里正找到葛如沫,将祥贵婶请辞的事说了,也提了一下接任的人选。
葛如沫一听接任的人是高大娘,就答应了。
对于祥贵婶的离开,其实她也有预感,毕竟流言蜚语伤人,而且葛鸿熙不止是对不起她,顶撞长辈也是事实。
对这件事她只能沉默,不然她如何对得起四太公这些为她奋战在前线的人?
最后她吩咐金算子多给了她们三个月的工钱。
后来祥贵婶果然在医馆不远处支起了一个摊子,她那手由小五指点过的做饭手艺很不错,加上她本人也爱干净,小吃摊的生意竟然很不错。随着医馆发展得越来越大,她家的生意也越红火,有不少人模仿,但都做不出那个味来。祥贵婶的小吃摊也成了上藜村一绝,甚至有不少大酒楼来买她的方子,祥贵婶在经过和族人商量后,卖了几个方子,不过所得的银钱全部都捐给了族中,用于资助同族的孤儿寡母。那时的葛鸿熙已成婚,他媳妇很不赞同她家婆婆的做法,在她看来,纵然那些吃食的方子最开始是从葛小五这里得到的,但在后来那些年,她婆婆数次改进,已和原来大不相同,所卖的银钱凭啥自家一分都没享受到不过当时葛如沫已经离开了汝阴,对这些无从得知。
这些都是后话了。
没多久,葛如沫就从葛祥荣那拿到了招工名单,被他挑中的人有十三人。
名单在医馆众人手里转了一圈,考虑到罗氏等人不识字,又念了一遍。
里正这事办得还真是不错呢,里面的人得用不得用另说,但至少中规中矩,偷奸耍滑的没有。
嗯,听说为了这名单,里正可是得罪了不少人。
这些还是里正娘子找她唠嗑时无意中抱怨的,罗氏也是个明白人,知道她是想借自己的嘴让小五知道他们家在其中出的力受的委屈和为难。
听明白后,葛如沫说了些好话,让她明白自己是知道他们的辛苦的,会记着这份人情的。葛如沫的话,让里正娘子走的时候都是眉开眼笑的。
“葛彥明这小伙子不错,眼里有活,人勤快还机灵。”这些名单中,葛如沫第一个肯定的就是葛彥明。
这些日子发生了不少事,葛如沫都被卷入其中。她无意间留意了一下,葛彥明跑上跑下的,帮了不少忙。当时她就在想,如果医馆招工的时候他愿意来的话,她一定将其收下。如今她医馆需要招人,而他也想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大房的良志不错,嘴巴虽然笨,但胜在老实,还有一把子力气,干些粗活倒是挺合适的。”
“五房的良庆也很可以啊”
“如果你们没什么意见,那么就这八人了。”葛如沫勾着名字说道。
罗氏笑,十三选八,淘汰率还是挺高的,而且里面有两三人非常不错,甚至比他们挑出来的人还要好一点,但因为某些原因被连累了。估计这名单一放出去,他们自己都心知肚明。
第一百九十一章 孟家之怒
“想不到那孟二公子竟是个断袖,小五拒绝这门亲事,果然是对的。”
“幸亏她坚持拒绝这门亲事,不然真和跳进火坑没两样了。”
“你们说,小五会不会知道那孟二公子内里是这么一个人,才拼了命的一个劲退亲啊。”
“你想太多了吧,要是小五早知道,那天她干嘛不说出来?还要费那老大的劲来自证清白。”
那天的事虽然清场里,可留在屋里的人可不少,加上后来奶娘林氏道歉这一截,私下里一打听,还能不知道?这种事最怕的就是藏头藏尾,况且这回还是他们有理,所以族老们也就没封口,他们自然能打听出来。族人们这才知道当时在屋里还发生了这么一件要命的事,想到期间葛如沫还回了医馆一趟,那时的她神色自若不见丝毫慌张措乱,
当时就有心疼葛如沫的,有佩服她稳重有大将之风的,也有鄙视葛如玉不顾情谊出卖姐妹的待孟二断袖的消息一传出来,许多人都替她庆幸不已。
“对啊,说出来的话,葛七斤周氏两个为人爹娘的,总不好再推着女儿往火坑里跳吧?”
“不对不对,你们想想,这门亲事要是落在我们头上,我们有哪个舍得拒绝的?还一而再地拒绝,若说其中没什么说道,还真没人相信。”
“绣琴娘,你就是心思阴暗,难道不能往好的地方想想?人小五做了治病救人,就不许人好人有好报?连老天爷都不让她往火坑里跳。”
“燕雀安知鸿鹄之声,呵呵,你们这些老娘们,在你们眼中的金龟婿,或许在别人眼中连根草都不如!”草丛中传来一句阴阳怪气的话。
个个都否定她,说个是非还拉不到一个同盟的绣琴娘心头正火起,发现后面怼她的人是李东仁,直接横眉竖目地骂道,“你个丧门星,我们说话,你插什么嘴?老娘说什么就是什么,用得着你来反驳老娘?别是葛小五治好了你头上的癞痢你喜欢上人家了,所以听不得别人说她半点不好吧?”
“绣琴娘,这话过了啊。”
“过没过老娘心里有数,用不着你们这些人来教老娘怎么说话!在你们眼里,那葛小五就是天上地下独一好,你们就擎着瞧吧,看到最后你们打不打脸!”
孟广平没想到他刚外出访友回来,就迎接了这么一个平地惊雷晴天霹雳。
他是真不知道老二有这么个要命的癖好,他平素忙,加上还要培养大儿子,对孟冠林这个嫡次子难免疏忽些。
他夫人又一直将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他每次听闻的都是对二儿子乖巧懂事的称赞,他常常还老怀甚慰。大儿子样样出色,是继续家业的最好人选,二儿子是嫡次子,夫人难免疼爱些,他知道了也由她去,并不如何拦着。况且二儿子在读书上有些天份,纵然性子清高一些,一直以来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如今看来,他的好夫人原来一直替他藏着瞒着!
在朝为官的,谁人不知当今最是厌恶龙阳断袖狎玩男童之事。这消息要是传回京中,少不得被孟家的政敌当作攻讦的把柄。
果然,没多久他就收到京城里兄长的来信,信中将他训斥了一顿,说他教子无方,累及家族名声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而此时,孟广平正压抑着心火,盘问起人来。
“二公子这个毛病,你就没瞧出一点蛛丝马迹来?”孟广平怀疑地看向张德开,做为孟府的大总管,老二有这么个毛病,他不信他没察觉出半点异常。
“二公子平素行事隐秘,又有夫人帮忙掩护,纵然有些微异常,老奴也不敢将主子往脏处想啊。”
张德开也觉得冤枉,心说二公子啊,你竟然有这么个癖好,还弄那么大个提亲的阵仗,这是想干嘛。还有夫人也是,明知道二公子有这么个毛病,咱好好的,静静地娶个小家碧玉,拿捏住她家人的把柄,好好地将二公子龙阳之好这个毛病掩盖起来不是挺好的吗?非要折腾!非要去啃石头!
葛如沫可不是那等任人拿捏的人,你想,人家能抛头露面开医馆,对家人也能狠得下心,这样的人二公子非要去招惹,这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还有就是,以葛如沫那偌大的名声根本就不适合二公子娶!
“连你都未察觉出太大的异常来,老二行事也算隐秘了,但这样还被人知道,而且还在这当口将消息传了开来,怕是来者不善!”
张德开喊冤,孟广平信了,然后转换思维,“去查!我要看看,是谁在背后阴孟家!”
“老爷,会不会是葛如沫?”张德开迟疑地问,按理说她一个小应该没那么大的能奈。
孟广平摇头,“不是她,但是葛如沫那边也查一查!”
张德开一头雾水,“老爷,你是怀疑葛如沫还是不是啊”这话可把他给弄混了。
“不是她,如果她早得知老二有断袖的毛病,在那被逼亲的当口都没嚷嚷开来,不管是真不知道还是有所顾忌,在成功拒亲之后就更不会将之宣之于众了。”
“那还要查她”老爷这话自己都帮她洗清了嫌疑,还需要查她吗?
“我的意思是将她的人际关系查一查,重点是她的仇家以及有势力的朋友!”孟广平说到最后一句时,眼睛里的杀气一闪而逝。
孟广德一愣,这样想也行。
“如果老二没说谎,近段时间都没惹事,唯一的一件就是在葛如沫那里,那她这里一定是个突破口。”
“不管她从中扮演的是什么身份,知情也好不知情也罢,我都不会让她好过。”后面那句,孟广平说得咬牙彻齿。
“还有,即便真查到什么,没我的吩咐,暂且都给我按兵不动,别给我自做主张!”
“东家,你听说了吗?那孟二公子是断袖的事都传开了,真是大快人心。这种人,就该让他的名声烂大街,看他还有没有脸再来祸害人!”阿南冲进医馆,一脸的兴灾乐祸。
葛如沫杵着药,眉色淡淡,心中却是疑惑,究竟是谁将这消息散播出去的?最新网址:
第一百九十二章 十万藿香
“一定是那孟冠林太嚣张霸道了,然后惹着人,那人被惹毛后,一个发狠,就将他这毛病给捅出来了。”阿南兀自猜测着。他没见过孟冠林,但经历了这些事下来,孟冠林给他的印象并不好,就是一个喜欢强人所难欺善怕恶的大纨绔形象。
阿南觉得这事又不是他们做的,不关他们的事,又有人给他们出了这口恶气,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并没有看到事情下面隐藏的危机。
葛如沫想得更深一些,自打知道当今圣上最为厌恶龙阳之事,她就知道孟冠林那事她不能宣之于口,除非她想与整个孟家为敌。所以她想着法子将孟家的求亲给退了,而不是选择直接了当的做法。
而这消息早不传晚不传,偏偏就在她拒婚后传,是巧合还是人为故意的呢?如果是故意的,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孟家会不会因此迁怒人?不过她也不想过分担忧,不管如何,脑子清楚的人都能想到不是她做的。即使有事,那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行了,别胡乱猜测了,他怎么样与咱们无关,孟家不会放过背后的人的,你在外也少提这事,免得惹祸上身。”葛如沫交待他。
阿南见她说得郑重,虽然不甚明了她的担忧,但还是将她的话听进心里了。
“不过,你留意一下孟府那边的消息,随时汇报给我。咱们主动点,这样,你去一趟镇上,收买几个乞丐,让他们留意着孟府的动向。”
“好的,东家,这事我这就去办。”
“去吧。”
葛如沫的防备不是没有道理的,她先前打听孟家时,从打听得到的消息来看,孟家可不是什么积善仁厚之家,
孟家人都不是什么好性子,表面上孟广平宽和豪爽,孟冠中孟冠林兄弟俩光风霁月文采风流,实际上一个个都虚伪得很。孟广平更是老狐狸一只。
这样的人,总是喜欢把错都怪到别人头上从来不会找自己的错误,她得预防他们迁怒。
没过两天,孟广平交待下去的事情查出来了。
“是傅家派人做的,根据相貌,应该是谢通吩咐人做的。”张德开说道。
孟广平捏了捏眉间,刚接到兄长六百里加急的训斥信,他的心情着实称不上好。
“葛如沫!”孟广平恨声暗骂,这事虽不是她做的,却是因她而起!否则五柳傅家远在京城,他们之前也从没得罪过傅家,怎么会动手插手这事!
葛如沫三翻两次的拒婚,让孟府丢了老大的脸,也让孟广平恼怒不已,他此刻恨不得将她娶进门后好好折辱一番!然后问问她一个臭丫头凭什么瞧他孟员外郎府不起!
如果先前葛如沫第一次婉拒亲事的时候,他还能心平气和地多方考虑,不与之计较反要与之交好,至于先前考虑得什么他都全然不顾了。
张德开听得明白,就冲着葛如沫三翻两次拒绝孟府这一点,就足够老爷厌恶她的了。更别提拒亲一事让她名声大噪,却让孟府的名声一落千仗,她更成了老爷的眼中钉。最重要的是二少爷好龙阳一事又在这样的时刻暴发,更让老爷有理由对她除之而后快。
“老爷,既然这样,那要不要——”张德开做了一个手刀的运作。
“慢着!”孟广平深吸一口气,“咱们暂时按兵不动,谢通既然安排了将老二断袖一事嫁祸给葛如沫,一定还有别的后手,咱们且等等。”谢通这人他间接地打过一次交道,那事牵扯到他一个朋友,所以至今仍令他印象深刻。
且他大哥当时曾点评过此人,谢通此人,做事喜欢留一手,有后招。这样的性格,往好同说是谨慎,说白了也是一种不够自信的表现。
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后,孟广平敲了敲桌子,继续说道,“听老二说,那天林守宬也在,我素知林守宬此人做事不喜做绝,当日他能在老二亲自坐镇上藜村的情况下还态度强硬丝毫不给孟府颜面,那么他一定有什么倚仗让他不惧孟府。”
张德开觉得自家老爷想多了,“那天他去上藜村是带着他老娘的,这么做也是为了能让葛如沫尽心给他老娘治病吧。”
“不至于,他那人最会算计,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不得罪我孟府一样能让葛如沫尽心给他娘治病。在这样的前提下,他不会再做出得罪孟府的事,可他偏偏做了,那就是有更大的势力给他撑腰,让他不惧孟府,且,这个势力对咱们孟府而言,称不上友好。”这也是他忧虑的,他纵然想动葛如沫,但如果真有比孟府还厉害的人站在她身后,那他也会暂且咽下这口气的。
“沈将军,五万瓶的货都在这里了,你着人将它们搬走吧。”葛如沫指着叠放好的一箱箱藿香正气液说道。
本来她不欲让赵郡贤知道这五万瓶的藿香正气液是给征南军的,但后来想想,让他知道也好有个敲山震虎的效果。她不知道原先他欲提走的五万瓶药是卖给谁,但能吃下五万瓶藿香正气液的,后台一定很硬,为了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她只好扯着沈东篱给张虎皮来做大旗了。
赵郡贤知道今天有人来提货,就呆在身后不远的屋子里,并未出现。
沈东篱一扬手,后面的将士就快速有序地动起来,这些药事关征南军上下将士的性命,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预防着出状况的话他随时上前处理。
直到最后一箱药水搬到马车上安置好,他才将视线撤离,转而看向葛如沫,握拳,“我沈东篱代征南军上下二十万将士感谢您的慷慨赠予。”
或许是他的眼睛太过深邃专注,他的凝视让葛如沫有一股想逃的冲动,完全不敢与他对视。
偏偏她又知道当别人和你说话时,你撇开视线不看别人眼睛是一种不礼貌所行为,她只好忍着内心深处罕见的羞怯注视着他的眼睛说道,“沈将军客气了,我在此祝将军此去一路顺风,祈祷征南军早日凯旋,盼将军能平安归来。”
葛如沫内心暗自唾弃自己,搁现代她都三十岁的阿姨了,还怕与一个二十岁的少年对视?
葛如沫郑重其事的祝愿,让他的心暖暖的,这样的话其实他听过不少,但她绝对是最让他感受到真诚的一位。
不料葛如沫的话被特意过来探望赵郡贤的罗如玉听见了,呸了一句,“马屁精!”
葛如沫听后面不改色,头都没回,而沈东篱则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第一百九十三章 肢体接触
罗如玉家开布庄的,就住在赵郡贤旁边,两家平日来往还算密切,罗如玉和赵郡贤可以说得上是青梅竹马了。在赵郡贤家的时候,她就经过过来串门,如今药厂搬来了这边,她会出现葛如沫也并不意外。
罗如玉对她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都不顺眼,每次见了她不刺她几句好像都不舒服,葛如沫也懒得和她计较,和一个陷入情爱后完全丧失判断力全民皆兵的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二人的冷淡以及不理会,让罗如玉跺了跺脚,然后提着篮子朝赵郡贤常呆的屋子冲过去。
沈东篱很认真地道了谢,“谢谢,放心,我会平安归来的。”又接着说道,“温祈阳和戴高松我得带走,前线需要他们。不过你放心,后续会有两位大夫替代他们到你医馆帮忙,他们的医术并不比之前的两人差。”
葛如沫笑,敢情她这还成了大夫们的进修之地了。
“行的,他们的医术进步很快,想来去了南边对征南军会有帮助的。”
沈东篱有些迟疑地说道,“你在汝阴并不那么安全,孟家会是个后患,林守宬并不是靠得住的人,不可太过信赖,至于回春堂,梁道斌不在这边坐镇,王一清一介掌柜,能做主的事有限。”
葛如沫点头,他说的她都知道。
说着,沈东篱取下来一枚玉佩,“如果你信得过我,这枚玉佩你拿去,真遇上难事,你就到汝阴码头容易典当找李荣升掌柜的,多少能帮上点忙。”
“这样不太好吧?”葛如沫不敢接。
“这也没什么,留着以备万一吧,这玉佩最好是用不上。”沈东篱抓起她的手,将玉佩往她手心一塞,葛如沫下意识地将它握住。
就在此时,罗如玉捂着嘴,红着眼眶,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
“啊——”
这情况突如其来,葛如沫的左肩被她这么一撞,整个人被带着往前扑。
“小心!”沈东篱的手臂一伸,一把搂住葛如沫的纤腰,然后一个旋转将她往怀里一带。
撞击力让葛如沫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腰,沈东篱因为习武的原因,下盘很稳,定定地站在原地。而葛如沫则因为惯性的原因身子狠狠地嵌入他的怀中。
罗如玉撞了人,不见一丝歉意悔改,反而因为葛如沫被救而没有摔倒出丑更加怒意盎然,完全管不住自己的情绪冲她吼道,“都是你,是不是你都习惯用花言巧语迷惑人勾引人!”
呱噪的声音将回荡在两人之间旖旎气氛打破。
葛如沫后退一步,从他怀里撤离,控制着自己不去想他那劲瘦的腰身,沉稳有力的心跳,不厚实但足以让她依靠的胸怀。
沈东篱下意识想收紧手臂,但想到什么,才没这样做,可鼻间还残留着清幽的药香味,让他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葛如沫控制自己不去想刚才那一幕,可脸上冒出来的红晕骗不了人,那双明媚的眼睛更加的水润动人。
罗如玉看她这模样,更加怒火中烧,“真是一对狗男女,抱上了就舍不得分开!”
沈东篱脸一沉,“你嘴巴放干净点!”一个姑娘家,他本不欲与她计较,但她的话实在是太难听了,他是无所谓,但葛如沫呢?
“我嘴巴怎么不干净了?你们做得出来还怕别人说吗?”罗如玉眼中划过一抹害怕,但仍旧梗着脖子说道,
沈东篱皱着眉头看她,葛如沫拦着他,静静地看着罗如玉,“和一个脑子拎不清的人计较什么?”
罗如玉一听这话就受不了,“你个狐狸精,说谁脑子拎不清呢?!自己行为不检点还反过来骂人,你要不要脸?”
“姑娘家性子该柔和一些,嘴里也别成天说话带刺,谁也没有义务拔开你浑身的刺去发现你内在的柔软和善良。”
“是,我说话是带刺,谁像你一天到晚甜言蜜语将男人哄得团团转。”
葛如沫仍旧很平静,“有事说事,直面自己内心的真实心意,不要放纵自己的坏情绪,不要口是心非,刀子嘴豆腐心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和包容的。”
罗如玉听得怔怔的。
“要闹回去闹,别在这里闹,烦!”赵郡贤出现在路口,双手环胸,冷着脸说道。
罗如玉看着他,然后扭身,哭着走了。
赵郡贤冷冷地看着这一幕,然后淡淡地扫了葛如沫沈东篱他们一眼,转身离开。
“我得走了。”
院子里又只剩下两人了。
沈东篱克制住再次拥她入怀的冲动,他真的很想确认刚才并不是错觉,她真的很契合自己的怀抱,而他也并未感觉到反胃。
“嗯,保重。”
“玉佩保存好,有什么困难就拿着它去找李荣升。答应我,不要和我客气,万事皆以自身安危为要,好吗?”沈东篱最后忍不住又叮咛了一回。
“嗯。我知道的。”
沈东篱走后,葛如沫带着阿南,也没耽搁,准备往回走。
不料刚出大门就被罗如玉拦住了,“站住,你刚才和我说那翻话是什么意思?”
阿南很紧张地上前,被葛如沫制止了,她看着罗如玉道,“没什么意思。”
罗如玉咬着唇,挣扎了一会说道,“刚才是我不对,对不起,我不该说那样的话,用那样的词来骂你的。可是自从你出现后,郡贤哥哥对我太冷漠了,和对你完全不一样,所以我才会迁怒于你。”
姑娘,你确定是这样吗?真的是自打她出现后赵郡贤才对她冷淡的吗?
难得这么一个倔强的姑娘肯在她不喜欢的面前示弱,倒还有点可取之处,没有倔着脖子一条道走到黑。这让葛如沫有了点和她说话的心情,“我只是想说,如果喜欢一个人就清楚明白地让他知道,而不是在他面前口是心非,常说一些口不对心的话。”
罗如玉道,“如果他不喜欢我怎么办,如果让他知道了我喜欢他,借此羞辱我怎么办?”
“不要怕,通常一个男人对于喜欢他的女人都会有点心软的。即使你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对于一心一意喜欢他一心为他的女人,他也会有怜悯之意。”
第一百九十四章 新人上工
罗如玉还是不信。
“这么说吧,你觉得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会羞辱你吗?”
“我不知道。”
“不会的,你要相信自己看男人的眼光。如果会,那就证明那个人人品低劣,不值得你去喜欢,不是吗?”
“如果我不掩饰自己的心意,郡贤哥哥会喜欢我吗?”罗如玉满怀期待地问。
葛如沫摇头,“你觉得他喜欢你吗?”
罗如玉犹豫了半晌,才沮丧地摇摇头,她根本没法违心地点头。
“你有能力让他变成你的吗?”葛如沫再问。
罗如玉再次摇头。
“你看,主动权一直都不在你手上。”所以姑娘,还是想开点吧。
感情问题从古到今都是令人头痛的,而在她的认知里,女人所有的感情困惑都可以归结为三句话,如何撩到男人,留住男人和摆脱男人。
当自身条件不足时,撩到男人,留住男人就成为发愁的事,人最痛苦的莫过于求而不得,最遗憾的就是因为自身的局限而错过美好,如果女人们能克服自身的软弱,像男人一样思考,和男人一样努力,当自身变得优秀时,美好的人和事便会接踵而来。
当你的能力或者自身的条件只能拥有黄铜类的饰品,偏偏你看上的想要的却是璀璨的珍珠时,你当然痛苦。但当你有能力在珍珠项链或者黄金项链之间做选择的时候,就不会再为求而不得而痛苦了。
这些话葛如沫没说,在她看来,从古到今,许多女子都习惯于被动接受,而非主动去获取去抓住。感情工作皆是如此,古代的女子更甚,习惯于听从父母的安排,嫁人后听从丈夫的吩咐。不过也不能怪她们,社会风气如此。
从古到今,对于想要的东西,敢于争取的,并用上所有的心计智谋的,好像都过得不太差,甚至有些女人还声名在外,比如武则天、吕雉、慈禧等人,又比如那些出名的小三,手段惊人的,通常都能成功上位。
“他为什么不要我啊?我爹说我家的布庄以后都是我的,娶了我就等于继承了我家的布庄,为什么他不愿意?”
只能说,你有的,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你给不起。
“这个问题,哪天等你心平气和了,你可以问问他。”
“你有什么办法让他喜欢我吗?”
葛如沫摇头。
罗如玉见她摇头,简直伤心欲绝,捂着嘴呜呜地转过身跑开了。
“东家,上车吧。”阿南问,“东家,你为啥要那样建议啊,即使罗姑娘向赵公子主动表明喜欢之意,赵公子也不会喜欢她吧?”
“至少她不会那么痛苦,赵郡贤或许能看在她喜欢他的份上,让她及早死心。”
她在赵郡贤面前,故作矜持或者欲迎还拒都不行,都被他看透了,矫柔造作只会让他越来越反感,看她就像看跳楼小丑一样,倒不如在他面前真情流露一回,或许能得到他一丝怜惜。
“可这不是罗姑娘她想要的呀。”
“那我也没办法,她想要赵郡贤像她喜欢他一样喜欢她,我能做得了赵郡贤的主吗?”
阿南点头,这倒也是,然后他不死心地问,“难道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葛如沫看了他一眼,怎么他们都觉得自己是万能的吗?“没有。”
即使有,也不适合她用,赵郡贤对她的印象已经完全固定了,想要让他改观进而爱上,她得摸清楚他喜欢的类型,并且花上一定的时间,不在他面前晃悠出现,并在这一段时间内让自己提升改变成为他喜欢的那一类女子。但葛如沫觉得罗如玉做不到。
而且她觉得,以罗如玉的家境,从来也不在赵郡贤考虑结婚的范围内。
婚姻,从本质上而言就是结盟,罗如玉的家境以及罗如玉本身,都没有令赵郡贤生出结盟的想法的。她刚才的建议,只是让她能在喜欢赵郡贤这件事上少点痛苦罢了,顺便改一下自己别扭的性子,让她将来的路更好走一点。
因为口是心非是一种并不高明的掩饰,这样的掩饰还不如不掩饰,以真心换真心,总能让她遇到愿意和她换真心的人。
赵郡贤倚在门后,看着载着葛如沫主仆远去的马车若有所思,在他不远处,跟着一个刚才担心葛如沫罗如玉掐起来去通风报信的仆人。
“等战事结束,我们希望能回到青囊医馆工作,可以吗?”戴高松问。
沈东篱走后的次日,温祈阳戴高松提出辞呈。
“温大夫和戴大夫走了,医馆感觉冷静了好多,而且每天来看病的病人还是一样多,感觉都忙不过来了,沈公子不是说会安排新的大夫过来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医馆的繁忙告一段落,阿南赶紧抓紧了时间喝水。
这段时间,剩下的大夫,陈省之、葛麻子包括葛如沫都取消了轮休。
新招的人名单已经公布出去了,但具体的上工时间是在半个月后,因为葛如沫还有些器具设备得添置好才好让他们来上工,比如打造几张按摩床,另外还得再起几间屋子以备他用。
这段时间,葛如沫也是忙晕了头,期间还见缝插针地找里正将青囊医馆周边的荒地都买了下来。这一片地有近半的滩涂地,上面灌木丛生,不值什么钱。加上葛祥荣也肯使力,文书很快便办下来了。
不过招进来的人中有几个男子,葛如沫是直接提上来用了,比如葛彦明、葛良志等人,高大娘也在葛如沫的授意下直接将厨房接管过来。因为要在这片地上大动土木,厨房人手不够,招小工的事也全权交给她。
医馆这一阵子是忙得热火朝天,招进来的八个人在还没上工前葛如沫就启用了好几人,剩下的人都有些不安,这些人比如葛如楠等,也很自觉,每日到医馆干些力所能及的事。
葛如沫见了,大手一挥,让金算子将他们的工钱都算上,到时一并发给他们。
第一百九十五章 暗中提醒
而被阿南念叨着的两个新大夫,此刻正在路上发生争执。
“等等,别给。”路少清拦着茅阔。
“师兄,你干嘛,这是我的银子。”茅阔指着她说道,“你看她那么可怜,你怎么那么铁石心肠,一点银子都舍不得,你还是大夫吗?再说,这银子是我的,我爱给便给,你管不着。”
路少清知道他这师弟犯起倔劲十头牛都拉不回来,遂将矛头指向那跪地楚楚可怜的少女,只见他冷着声音问,“一副薄官不过是二两银子,你为何卖身银子二十两?”
少女一愣,“公子,小女家中还有一弟弟需要安置,奴卖身后就不便照顾他了,有了银子也好托个人照顾他一二。”
茅阔眼中的怜惜更浓了,“师兄,你问那么多做什么,揭人伤疤呢,人家有办法哪会愿意卖身为奴呢?”
路少清看他师弟就像看个傻子,暗忖,难道白家要将他扔出去历练一下。茅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路少清干脆就不拦着了,有些亏要吃吃才会知道痛知道错,否则还以为劝阻他的人都是不怀好意呢。
时间一晃而过。
这日,葛如沫前来汝阴给林老夫人作复诊,老夫人还是不能开口说话,在她给老夫人切完脉又问了伺候的人一些问题后,冲阿旺示意她看好了。
阿旺引着葛如沫出门,“小葛大夫这边请,您可真是妙手回春,自打你接手给老夫人诊治后,她看着精神多了,连我们老爷都称赞您好几回了呢。”
葛如沫想着问题,他的恭维根本不入心,林老夫人的情况有点不对劲,依她预测,在经过一个疗程的推拿,加上吃完上回她所开的药后,这次她复诊林老夫人应该能开口说些话了才是,即使口齿不清。她现在这个情况,明显是用药份量不够,老夫人求好欲望很强烈,不会故意不喝足量。且在排除了老夫人吸收不好这一点,因为在开药之初她已经将这点考虑进去了,那么造成现在这样的原因极有可能是人为的,有人不想她好得太快。或者说老夫人的康复定然是妨碍到了某些人。
还有她身上类似暗伤的瘀阻,她也开了相关的药来调理的,怎么她刚才把脉还是老样子?
“老爷夫人还是孟嬷嬷都盼着老夫人赶紧好。”阿旺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葛如沫聊着。
林大爷林夫人盼着老夫人赶紧好,这可以理解,可将孟嬷嬷等同,似乎有些不妥当。是阿旺说错了吗?
“孟嬷嬷对老夫人还真是关心啊。”葛如沫有意说了一句。
“可不,本来当初她都预备告老回乡的,都和老爷提前打了招呼,可是老夫人病倒后,老爷就不愿意放人了,夫人也恳请她留下来。孟嬷嬷却不过,加上实在忧心老夫人的身体状况,就留下来了,一直没再提起回乡之事。”
“最近会提起这事,还是因为老夫人经您诊治后情况好转很多,孟嬷嬷才老调重弹,只希望老夫人好了后她能回老家养老。”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葛如沫问,“林大人通常都是什么时候会回来看望老夫人?一个月大约看望几回?”
“通常都是大人沐休后会回来看望老夫人,看望的次数不定的,不过每个月最少都在三次以上。”
“不知林大人哪天沐休?”
“每月初一。”
“我需要见一见林大人,能通传一下吗?”
“可以的,您稍等,我去通报一下。”
听了葛如沫的猜测,林守宬蹬地站了起来,一脸的不可置信,“不可能!她跟在我娘身边几十娘了,不是一年两年也不是三五年,是几十年,你明白吗?这么几十年,就算是块石头也捂热了。”
葛如沫不语,等他完全消化完直至接受这个推断。
“你回想一下她的生平和最近这些年经历的事,正如你所说的,要是她想动手早就动手了。之前为什么不动,那是因为没有引发的契机,既然她在这些年里选择动手,肯定有什么诱因引发她内心的恶与恨。这个契机一定对他的影响很大,甚至完全颠覆她先前的观念。并且有迹可寻,这份强烈的恶感压倒了几十年的主仆之情,你们不可能没察觉。”
“你的猜测,有几分把握?”
“林大人,我方才的分析你觉得可能性有多大,我就有几分把握。”
“你所建议的,我会予以考虑的。”
事情点到为止,葛如沫也没打算再费口舌,有些事劝得多了反而让人反感。
“七月中作坑,令受百许束,作麦秆泥泥之,令深五寸,以苫蔽四壁。刈蓝倒竖于坑中,下水,以木石镇压令没。热时一宿,冷时再宿,漉去荄,内汁于壅中。率十石瓮,着石灰一斗五升,急抨之,一食顷止。澄清,泻去水,别作小坑,贮蓝淀着坑中。候如强粥,还出瓮中盛之,蓝淀成矣。”这是《齐民要术》中记载了种蓝之法。
招进来的八个人中,葛良志是葛如沫最先安排正事的。盖因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是深秋,制作青黛的原料蓼蓝、马蓝、菘蓝等就剩下最后一茬了,错过了,就只能等明年再来制青黛了。
葛如沫蹲在坑前,旁边的男子汗如雨下,最后一桶水倒进坑里后,葛良志说,“东家,按你所说,石灰一斗五升已经放入坑中,依你所言,等过两日澄清后,坑底的东西就是您要的了。”
“是的。”这样子得到的是粗糙的蓝靛,制成青黛还需要进一步加工。
“良志,这青黛制作的法子我教给你了,以后你就负责这一块。丑话我说在前头,这制作的法子只能你一个人知道,别外泄。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我发现这法子泄露了,你也别在医馆里干了,到时我还会将这法子公诸于世,谁也别想未经我的允许就靠着这法子和秘方挣钱。”其实葛如沫也不想那么冷酷,但她发现做为管理者,将丑话说在前头是很有必要的。
葛良志心一凛,着急地保证,“东家,放心吧,我不会泄露这制作法子的,你信我”
第一百九十六章 乡村琐事
“好,我信你,这个种蓝坑我就交给你了,好好干!如果没有意外,这一项秘制技术都由你来负责,即使以后招人,也会参考你的意见,并且多数以你的意见为主。”打一棍棒再给颗甜枣,这样的手段,她日渐纯熟。
听了葛如沫的话,葛良志很激动,却又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只能胀红着脸说了一句,“东家,您就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干!只要我在一天,秘方一定不会泄露!”
“嗯,好,你先忙,我去看看葛根哥那边的半夏收得怎么样了。”
“小五,这半夏的产量还真是高。”葛根卷起裤腿,迎着太阳眯着眼看着被浸泡的半夏地热闹的场景。
牛拉着犁砒,一圈圈地开地,农妇们在后面,双手握着簸箕,一抽一抽地往地里捞半夏,灌满水的地里四周还放着近十个箩筐,只要快满了,就被两青壮年抬走。
“早在种之前就听你说过这半夏产量高,但没想到能高到这个地步,以现在半夏的价格,粗粗估算,一亩大概能有五两银子的收益哩。”葛根话里话外难掩开心,他家今年跟着小五也种了不少半夏以及其他药材,若半夏和其他药材能卖得上价,那今年就是个大大的丰收年。
这些日子,因着这些种着药材的地长势好,他爹娘都开心不少,之前因为弟弟葛鸿熙针对小五以及质疑四太公的阴霾也散去不少。
“葛根哥,你家的那些药材要嘛你就跟着我这边的步调,该收的时候你就收,然后我这边会对这些药材进行加工炮制,如果你有兴趣也可以来学学。这样的话,药材更能卖上价。如果不想那么麻烦,也可以将生的药材或者半干的药材卖给青囊医馆。这些你们自己考虑吧。”
葛根犹豫不语,他当然更倾向于自已炮制,因为这种半夏不是一年两年,如果每年的价钱可以,有可能每一年都会种上一些。他媳妇和老娘之前在医馆做事,他们对生药材和炮制过的药材的价格差距多少都有点了解。可如果要学炮制,又担心太过麻烦小五。
一看他那样,葛如沫就明白了,直接说道,“葛根哥,等哪天我们准备炮制半夏时,你或者嫂子婶子谁过来学一学罢。”
她不想纠结于这类的小事小情绪里,在她看来,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祥贵婶和根嫂子都已不在医馆里做事,即使是惩罚,那也够了。
“那行,小五,又麻烦你了。”见葛如沫决定得干脆,葛根应得也爽快。
葛如沫罢罢手,“葛根哥你且忙着,我过那边瞧瞧。”
“婶子真是太客气了,医馆里并不缺吃喝,不必老送东西过来,您送的太多了,让我们都不好意思哩。”葛如沫发现这里的人实在是太热情了。
来人是葛彦明他娘,自打葛彦明进了医馆工作后,她便隔三岔五地往医馆里送吃的,弄得她收东西都收得有点怕了。
“嗨,有啥不好意思的?况且都是农家小吃食,自家做的,费不了几个钱,拿过来也就吃个新鲜。”彦明娘觉得她就是脸皮太薄了,这点东西都觉得不好意思接受,别的东家不仅收得理所当然,还觉得收少了或者东西上不了台面。别人不说,就说葛祥华的儿子葛松吧,她一直猜到葛祥华想候着青囊医馆的缺,却在眼看成功之际被他家婆娘刘翠花横插一杠,去了镇上百味斋当小二。刚去的一两个月,刘翠花没少出来显摆,现在呢?每回见了葛松他人都没精打彩的,精神气很差。和她在医馆工作的儿子葛彦明比起来,精神气差太远了。光这一点就足够她对小五感激不尽的了。
“来,拿一个,试试味道。”
推却不过,葛如沫只好接了,然后在她盛情满满的注视中咬了一口。
“好吃吧?”
葛如沫点头,“好吃。”味道确实不错,这玩意弄起来挺麻烦的。
闻言,彦明娘眉开眼笑的,“那下回再做还给你送。这糍粑是我江西老家的特产,这里还吃不到这么正宗的呢。”
“那个,小五,你有没有时间啊?”
葛如沫放下手中的糍粑,“婶子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阿明小子下面不是还有个妹妹吗?这都十三了,还没相好人家,十二的时候开始说人家的,一直也没合适的。但因为阿明进了医馆,请媒人上门相看的人家,不管是家境还是自身的条件都比之前好了一大截。说到这个,婶子得谢谢你。”
“婶子太客气了,阿明是个机灵能干的人,即使不进医馆,去哪都能发展好。”
彦明娘罢罢手,“小五,你不用不好意思,或许你说得对,阿明是机灵又能干。可像他这样的,咱们周边的村子以及镇上也不少。那些人还在苦苦地找寻工作以及机遇,阿明却已经能进入医馆工作了,这里面你的赏识和提拔不可或缺。”
葛如沫暗忖,彦明娘说话偏文气,和一般农妇有很大的不同,或许真是家学渊源,或者和葛彦明的爹是读书人有关。可惜他爹去得早,不然他们家就是另外一副光景了。
“娘,说这些做什么,怪不好意思的。”葛彦明有些难为情。
彦明娘板着脸说道,“这是事实,有啥不好意思的,人家帮了你,你得时刻记着这点知道吗?”
“娘,我对东家的感激都记在心底哩,不用挂在嘴上吧。”
“感激别人的话要说感激别人的事要做,而不是将对恩人的感激放在心底发霉,感恩之情搁心底久了会淡会忘,你想着有一天等你飞黄腾达了再做报答?人家现在起点就比你高了,你能保证你飞黄腾达后就比人家厉害了?况且从一开始人家帮你就没指望你报答,你平时多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就算尽你所能了。”
葛如沫没想就这么一会功夫,彦明娘就给她来了一堂人前教子的课,忙说道,“婶子,阿明在医馆干活挺卖力的,您就放心吧。对了,您还没说完阿明他妹妹相人家的事呢。”
“哎呀,对了,这事我还没说完,你看我这脑子。”彦明娘懊恼,“小五啊,事情是这样的,现在给他妹妹说亲的人中,我瞧着还行的有四户人家,我不方便上门相看,我想请你和里正娘子一道帮忙掌掌眼。”
“请我过去掌眼?”葛如沫指着自己的鼻子,颇感意外。
第一百九十七章 古代相亲
“是啊。”
葛彦明拉她,“娘,这事你和我祥荣婶子相看便是,东家一天到晚停得很,你麻烦东家做什么?”
“去去——”彦明娘将他的手推开,“这是你妹妹的终身大事,咱们再谨慎都不为过,况且东家经常在外走动,见多识广,有她掌眼,为娘的放心。”
葛如沫怕他们又争执起来,忙问,“婶子,那是什么时候去啊?”
“当然是挑你有空的时候了,小五,婶子知道你忙,尽量不耽搁你的时间啊。”
她想了想说,“那就明儿早上吧。”
其实葛如沫是明天下等有空的,但她知道相看一般都安排在早上,不会安排到下午的,所以她需要将事情挪一挪。
“那行,就这么说定了,明儿早上。小五,那我先走了,得和媒人们都说一声,让他们将明儿一早的时间都给我空出来。”说完,葛彦明他娘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次日,在葛彦明家,葛如沫见到了里正娘子和张媒婆,并且张媒婆给他们介绍了今天要去想看的人家的情况。
第一户人家住在清河镇上,孤儿寡母两人,是读书人家,祖上出过秀才公,去了的男人还是个童生,这家的小哥今年十三,经济来源仅靠寡母纺织和浆洗一些大户人家的衣裳得钱。
第二户人家是杀猪的,镇上有档口,当家娘子前两年患病没了,只有当家的带着两个半大小子过活,大儿子今年十六,二儿子十四,都没说亲,这次给说亲的就是大儿子。
第三户倒是个人丁兴旺的家庭,长辈齐全,当家人是石匠,做活很有一手,但因为家中人口多,老人就有三位,底下儿女五个,祖孙三代十来口人,日子过得有些紧巴。这回说亲的是他们家的老大,今年十四。
第四户人家人口就简单了,一对老两口带着孙子过的,老两口之前在城外摆些糕点茶水赚些过活钱,现在老了,就在家做些零碎手工活,孙子十四,在粮行做了三年学徒,眼看就能出师了。
葛如沫听下来,这几户人家的条件都算不上顶好啊,为何上次彦明娘还说现在说亲的人家质量都比之前好上一大截了呢?后来她才知道,葛彦明的妹妹并不是他亲妹妹,而是表妹,之前因为父母双亲都没了,来投奔彦明娘这个大姨来了。
按这里的说法,算是孤儿一个,八字还硬,能找到这几户,是真真不错的了。
“杀猪户那家就不用去看了。”里正娘子一开口就将第一家给排除了。
这让葛如沫很意外,这四户人家看来,属杀猪那户最富足,聘银也给得高,足有八两。还没婆婆在上头压制,以后就算公公续娶,也要矮人一等,家里劳力足,重活根本不用动手,挺好的呀。
葛如沫忍不住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里正娘子摇头,“不好,因为都是青壮,瓜田李下,容易出生是非,不是好选择。”
葛如沫这才恍然,她是习惯用现代思维思考问题了,在现代,大家分开住的多,而且结婚后小两口还能一块外出务工,自然没有什么瓜田李下的嫌疑。
“依我看,第三家也别去了,人丁兴旺意味着摩擦是非也多,全家十几口人全指着当家的来糊口,日子过得肯定得紧巴,还不如阿明你家呢。你妹妹说实话,也算是孤女一个,纵然有你们撑腰,但真系亲属没了也是事实。还有一点,说亲的是老大,后头还有四个弟弟妹妹要嫁娶,长嫂难为,你妹妹嫁进去至少十年内没什么好日子过。”
葛如沫点头,说得挺有道理的。
“还有那第一家——”
婶子,打住!你再说下去,咱们也不用去看了,不管如何,剩下这三家,咱们都得走一走看一看,也好跟我娘有个交待。
葛彦明忙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真要论起来,每一家都有自己的硬伤,但他妹妹确实也不是十全的人,八字太硬,那就不要挑剔太多,只要要好就行。
里正娘子一脸意犹未尽。
这回的媒婆倒是好涵养,任由他们在一旁对她介绍的几户人家评头论足的,也不插嘴也不急眼,
“张婶,我们刚才失礼了。”葛彦明道歉。
张媒婆罢罢手,“没有,姑娘家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于是他们便按照路程的远近顺序,先去看了第三家。
路上,葛彦明问起这几家的情形,长辈亲人的脾性等等。
张媒婆想了想,理了一下思路,尽实说了。因为先看的是第三家,便最先说起这家的情况,这石匠一家子目前住的院子还是典的,不过据石匠娘子说已经攒下了买房的银子,只不过是一时间没有找到合适的:第一家和第四家都是有自己的房子的,就是不大,并且因为壮劳力的缺失,房子年久失修,显得破旧。
说话间,马车拐进一个小巷子,进去没多远,在一处大门前张媒婆就示意停车。
葛彦明将马车停靠妥当,率先跳下车,然后绕过来,将张媒婆扶下马车,接着便是里正娘子。
待要扶葛如沫,她罢罢手,从马车另外一侧跳了下去。
他的周到细致得到两位中年妇女的一致赞赏,里正娘子是毫不吝啬的夸赞,张媒婆是个不多话的,对他微微点头致意。
他们的动静蛮大的,大门没关,里面的人听到动静,都看了过来,接着里面走出来一个妇人,见到他们,满脸的笑容,很是热情,“张大姐来了,快,都请进来坐。”末了,还很好奇地瞧了葛彦明和葛如沫二人一眼。
那妇人身形健壮,瞧着三十多岁,显示是石匠当家娘子,她一边将他们迎进去一边问,“张大姐可是那边应了?”
葛如沫缀在后面,忍不住将他们赁的院子打量了个遍。大概因为要堆放石料的关系,他们租的院子挺大的,往上便是一堆堆的石头,漂浮的灰尘,干燥的泥灰味,迎面扑来。还在为找不到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d/w/w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甚满意
石匠家的几代男人们都在院子做活,或打磨石块什么的,头发衣服都沾满了灰,满是补丁的衣裳更是灰突突的。见着他们,那老头冲他们大方地笑笑,打了个招呼,而中年的石匠和另外两个少年则有些腼腆。
石匠娘子将他们迎进一间屋子,临进门前,葛如沫看着这一排相连的明显只是用木板隔开的屋子若有所思,这些屋子应该是后来他们赁下此处后才搭建起来的吧,屋顶上也只盖上了一些茅草之类的,并不是久居之所。
石匠娘子在屋里一个劲地招呼他们进去,却不过,他们鱼贯而入。
刚一踏进屋子,一股子尿骚味迎面而来,将葛如沫薰个够呛,好险她才忍住掉头就走的冲动。
他们站的屋子是里外两间,站着的是外间,里间的炕床上坐着一位老妇人,她跟前还有两个七八岁的丫头,边上放着一些鞋垫子,显然三人正在做活。
老妇人见了他们,笑出了一脸的褶子,又将两个丫头打发出去玩,又是让石匠娘子拿出茶叶来给他们冲茶水吃。
石匠娘子一边给他们冲糖水,一边说道,“咱家破了点,你们将就一下啊。”然后絮叨开了,
“本来家里是攒够了买房子的银子了,可最近不是听说青囊医馆出来一种叫安宫牛黄丸的药么,听说能治好中风的病人咧。这位小哥是葛家哥哥吧?听说你是在医馆工作的吧,不知道能不能便宜点拿到一粒两粒的?这个药现在在外面价钱炒得太高了,咱们家实在是买不起。”
我婆婆瘫了这么些年,若是能用上这药,兴许能好,家里也能松快些。
葛如沫仅目测了一翻那老妇人空荡荡的裤管,便知她瘫了不下十年,况且她年纪也大了,以目前的医学技术是治不好了。而且因为她长期用药,肝肾负荷过大,并不适合用安宫牛黄丸,于是朝葛彦明摇了摇头,示意让他们家不要浪费钱了,就算是买到了安宫牛黄丸也没用。
事情进行到这,葛彦明心里已经否定了这家。正如里正娘子方才所言,这真是一大家子人。纵然石匠娘子看着和气,一家子人看着都是忠厚老实之人,可全家上下老的老小的小,负担也太重了。长媳不好做,没个十来年苦熬,都喘不过气来过不上顺心的日子。
况且石匠娘子的话还透露了一个消息,这个家其实处处等着花钱,纵然阿明妹妹带了嫁妆过来,恐怕也是填补进来的多。
既然已经否定了这家,葛彦明干脆就连茶水也没喝,直接给张媒婆使了个眼色。
张媒婆意会,寻了个由头,告辞出来。
石匠娘子殷殷相送,和张媒婆说了好些好话,末了还塞了一把铜板给张媒婆,目测约摸有二三十文钱,显然是对这门亲事极为期盼。
出了巷子,张媒婆了然他们是没看上,但还是习惯性地确认,“葛家小哥这是没看上?石匠娘子可是日夜都盼着长媳进门,还说了,长媳一进门,她必将当做亲生闺女来疼,决不做贱。且这一家子虽然穷些,但都是老实本份人,品德也让人交口称赞。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老太婆瘫在床上多年,下面的儿孙还孝顺着,这样就很难得了。”
“难得是难得,可这家境您也瞧见了,太难熬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况且那石匠娘子都有两个女儿,纵然将我妹妹当女儿疼,能疼到哪里去?”
张媒婆见他打定了主意,想着还有两家,便不再劝,指使着马车去了下一家。
再看的这家就是第四家,老两口带着独孙过的那户,两家都在一条街上,距离不远。这家的院子就没前一家的大了,因壮劳力的缺失,略显破败,胜在收拾得很干净,纵然养了些鸡鸭,也是用栏栅围在西北角,不影响院子的整洁。
他们到的时候,老婆子在摘菜,老头子正在用竹篾编织小东西。葛如沫注意到,老两口的衣服虽然也垒了补丁,洗得发白,但洗得很干净。
他们来的时候正巧是中午,他们孙子没去上工,正用刀帮着他爷爷将竹篾剥好,见着了。
见到张媒婆几人,钟家小子落落大方地招待起他们,葛彦明试探地问了他一些粮店上的事,他回答起来也算头头是道,极有条理,显然是用了功的。
一见张媒婆,钟家老太婆显然明了他们的来意,眼睛不住地朝葛彦明身上瞅,估摸着想从中看出未来孙媳妇的模样秉性来。
约摸呆了一刻钟,临告辞前,钟老婆子拉着张媒婆到一旁嘀咕了一会。
“张媒婆,似乎钟家老婆婆对你更亲昵些?”
“小葛大夫好眼力,其实你们有所不知,我夫家亦是姓钟,和钟小哥儿的爹还是没出五服的堂兄弟呢。”
难怪,那钟老婆婆似乎很想知道这回相看的姑娘的脾气性情,却没提出要使人前去相看一二的要求,原来是基于对张媒婆这侄媳妇的信任啊。
最后一家就是第一家,去了的当家人姓窦,人对这孤儿寡母的称呼分别是窦寡妇和窦家小哥。
这第一家没什么好说的,房子和钟家不相上下。只是见面期间,窦寡妇的视线不住地往葛如沫身上扫,饶是葛如沫一向淡定,都忍不住有些不自在了。实在是她看向自己这边的次数太频繁了。而且那双显着老态的三角眼里,每次扫过来都像评估挑剔着什么一样。
这一家真没什么可看的,窦家小哥人略显单薄,斯文安静的,还亲自烧茶煮水款待他们。
可不知为何,总让人感觉气氛尴尬和不自然,呆没多久,他们就都想告辞了。
窦母拉住张媒婆,问,“张家妹子,那小姑娘是谁,我看着她长得挺有福气的,有没有说人家?”
“窦家姐姐,你眼睛倒挺毒啊,不过我劝你还是省省吧她可不是你们能肖想的。”
张媒婆话说得很不客气,她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窦家嫂子这个人,你要是不将话给她说明白说透了,她全给你装傻。而且什么都敢想,从来不看看自家的条件如何。还在为找不到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d/w/w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第一百九十九章 窦家肖想
窦寡妇一听就受不了,她激动地提高了分贝,“咋滴?男未婚女未嫁就能说亲啊,咱家真儿以后可是要当举人老爷的。即使现在有点落魄,她低嫁了,以后也是享福的命。”
这声音大得,连站在门口的葛如沫和葛彦明都听到了。葛如沫愣了一下,想不到这里面还有她的事,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视线无意间对上盯着她看的窦真,葛如沫冲他礼貌笑笑点头致意,然后就移开了视线。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不低嫁,以后我儿高中后也看不上她啊,届时我家真儿可是官家夫人们眼中的乘龙快婿,要迎娶官家小姐的!”
人家还真不稀罕你家真儿!张媒婆心说,
见她越说越不像,窦真唤了她一下,“娘!”
见到窦真,张媒婆咽下了原先要说的话,换了一套说辞,“窦家大姐,实不相瞒,那位小姑娘就是青囊医馆的当家人。前阵子连拒了孟员外嫡次子的求亲,她目前是不会考虑婚事的。再者真儿侄子前程远大,实不宜现下婚配,不若等秋后真儿侄子取得功名后,做为婶子的我再慢慢替他寻摸一门亲事如何?”
窦寡妇被奉承得很高兴,“那好吧,张家妹子,你可得记得你今儿的话啊,到时给我寻摸一个可心的媳妇。”
“一定一定。”
最后走出大门时,葛如沫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唤窦真的少年站在树阴下,光线明灭间,让人看不清表情,可浑身的阴郁,让人很不舒服。
葛如沫转头时眉头轻皱,葛彦明注意到了,“东家,怎么了?”
她摇摇头,尽量挥去心头不舒服的感觉。
一回到葛彦明家,他们才坐下喝口水的功夫,彦明娘就迫不急待了。
“嫂子,要挑就挑第四户人家罢。”里正娘子率先开口。
彦明娘看向儿子,葛彦明也慢吞吞地点了点头,这几户看下来,确实是钟家哥儿更顺眼些。家里人口简单,加上钟家小哥快出徒了,有了经济来源,也没那么多烦心事。
“小五,你觉得那户读书人家怎么样?”彦明娘有些不死心地问起葛如沫对窦家的看法。
葛彦明一听,就知道他娘还没死心,因为葛彦明他爹是读书人,所以他娘对读书人有种偏爱,恐怕这四家中,最得她意的就是窦家了。
葛如沫停下喝水的动作,“我赞同祥荣婶的建议,窦家,蔷薇姐嫁进去会很辛苦。”
“这几家,她嫁进哪一家不辛苦?如果窦真真是个读书种子,辛苦几年后能享福,那这么几年也是值得的。”
“窦家虽有颗读书种子,但想要种子生根发芽,那是需要很多的营养和浇灌的,窦寡妇年纪大了,这一切还得落在她儿媳妇身上。加上她娘家后台不怎么样,即使供出个有功名的丈夫,能否保得住秀才娘子或者举人娘子的名头还得另说。”葛如沫慢斯条理地说道,“读书考功名从来都不是一条好走的路,多少白了头的人还是个童生,进不得退不得,连累一家子人吃糖咽菜十几二十年。且那窦大娘也说了,高中后窦真是要迎娶官家小姐的,一开始他们就有这心思,若是不成才还罢,真考到功名,对蔷薇姐会不会挑剔,想娶官家小姐的心思会不会重新活络起来?”自古讲究门当户对不是没有道理的。
“可钟家人口未免单薄了些。”彦明娘很嫌弃这一点。
“单薄有单薄的好处,蔷薇一嫁进去就是当家娘子,瞧着钟家两老也是本份人,不是爱惹事儿的。钟家哥儿又是个活络和气人,轻易不会得罪人,又是住在镇上,有什么要紧?”里正娘子对她的担心不以为然。
“婶子,这几家的情况就是这样,你慢慢考虑。”稍后,葛如沫就提出了告辞。
彦明娘亲自送她,还一个劲地道谢和道歉,说麻烦耽误她了。
汝阴,林府
秋意正浓,院子里的植物都染上了秋色,喁喁说话声随着风卷起了落叶渐飘渐远,心情不好的人无端生起一股悲凉,正如此刻的林老夫人。
“娘,儿子还有公事没有处理完,就先回去了。”
林老夫人啊啊了两声。
林守宬仔细地看着他母亲的眼睛,发现她的眼中除了不舍失望之外还有一股恐惧和急躁,他心一疼,忍不住握紧了母亲的手,心说,娘,先忍忍,等揪出了恶仆就好了。
“亲爱的小姐,你儿子走了。你很失望吧?说实话,我也挺失望的。他的母亲在他的眼皮底下被人折磨了这么久,他竟丝毫没有察觉。枉费你以前总说他多聪明,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孟嬷嬷的语气难掩讥讽。
“怎么,眼睛都不看向我,是不屑还是不敢?哦,我知道了,你得了这种病,嘴歪眼斜的,有心无力是吧?让我帮帮你吧。”
林守宬要走,孟嬷嬷亲自将人送至月亮门,目前他们远去后,才折回。
啪!啪!孟嬷嬷给她甩了两巴掌,“刚才不是还挺激动的吗?想让你儿子救你?做梦!”
突然,她像发现了什么,叫了一声,“哎呀,脸红了,还有点肿,都怪我手劲太大了。早知道就换个地方了,在你胸乳处,用多大的力都不会有人察觉的,哦?不过你放心,你儿子下次来看你也是几天之后了,在这之前我给你用冰敷一下,定然还你一张如初的脸,让他看不到一丝红印。”
林老夫人看向她的目光满含愤恨。
孟嬷嬷不以为意地笑笑,“恨我是吧?恨也没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总算也尝到这种滋味了。”
说话间,孟嬷嬷坐在床榻的凳子旁,拿起木梳给林老夫人梳着头发,“如何,心死了吧?绝望了吧?如身坠地狱?这样的日子你才过了多久呀,比起我二十多年的日夜煎熬,不过是零头而已。所以呀,你要习惯。”
孟嬷嬷给她用发簪固定好一束头发,“不用急着想死,死是一件不必着急的事。我会尽心尽力地吊着你的命的,我要让你慢慢尝够当年我的无助我的绝望,让你为当年的狠心绝情忏悔。老天真是有眼,你好强了一世,最终却得了这样的病。你知道你倒下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吗?我开心得恨不得普天同庆!一开始我不敢做得太过,你知道的,你太强势了,你让我颤抖害怕。一开始我只敢偷偷掐你几下,如此之后还会提心吊胆几天,可是你儿子没发觉,没人察觉。你有苦说不出,我真是太高兴了,我一边折磨你泄我心头之恨,一边还能享受着你儿子的感激,让我儿子加官加薪。或许将来你归西后,我还能成为一位老封君呢。”孟嬷嬷双手相握,做祈祷状。还在为找不到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d/w/w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第两百章 主个相杀
这些话听得在门外的林守宬,心里又气又悔。多亏了葛如沫的提醒,让他得以撞破如此血淋淋的相。原来他娘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竟然受到如此折辱,他真是妄为人子!
他红着眼眶,一脚踹开房门,“贱婢,你竟敢如此折辱我娘!”
孟嬷嬷闻言转过身,一脸骇然。林守宬就站在逆光处,一脸寒意地盯着她,而她手中的梳子慢慢滑落在地。
此刻林老夫人眼角流下了一行行清泪。
“来人,来人啊!”林守宬大声呼唤左右,不一会便有几个仆人奔来。
“将这个贱婢拖下去先打五十大板再说,给我狠狠地打,留着一条命就行!”
稍后,林守宬又让人给林老夫人做了检查,发现她身上果然有伤,而且伤都在私秘之处。那些肌肤已经被折磨得覆满了层层黑褐色的疤痕,显然这是被虐待了一次又一次的结果。
听到女仆汇报的结果,林守宬真是气啊,他气孟嬷嬷,更气自己!还有沈氏,是怎么管理后宅的!
很快,县令夫人沈氏便被人急忙唤了过来,抵达的时候头上的钗环发髻都是乱的。一进屋里便被一只茶杯砸到脚下,把她吓了一跳,朝林守宬唤了一声老爷,声音忐忑。
“你怎么管家的,母亲院子里出了那么大的纰漏,母亲被暗中虐待了那么久,你是一点都不知道哇!”
沈氏也委屈,林老夫人本身是个强势的人,没病倒之前她这做儿媳妇的管家也管不着她院子里的事,病倒后除了一些后院的供应,其他的她也插不上手。跟在林老夫人身边的大都是伺候了几十年的老人,不好管,连丈夫都发话让她别管,她能不听话吗?
况且林老夫人没病之前,沐浴更衣这些私秘事,孟嬷嬷也是伺候着的。病倒了后,这洗身擦澡更衣之事,全由她接了过去。
而她的借口便是林老夫人是个强势且注重仪态之人,不忍她歪嘴斜眼的不雅之态落入他人之眼。
这些事禀报给了林守宬夫妇,林守宬不疑有它,竟将这些事全权交由她负责。
现在出事了,反倒来埋怨她了。可此时不是辩解推卸责任的时候。
“老爷,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请小葛大夫给老夫人瞧瞧?”沈氏低声问他。
林守宬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她以为葛如沫就在隔壁啊,说请来就请来。
“她离得远,一时半会也请不来。”
“如果不请她,那这附近没有比她医术更好的女大夫了,耽误了娘的病情可咋办?”这世道女子行医终不如男子便利,加上敝扫自珍等原因,医术好的女大夫这么些年来他没见有几个。不过沈氏提起葛如沫也是投其所好,这个小姑娘医术不错,不过就是太远了,等接到人恐怕城门都关了。
林守宬低头沉思,大概是那贱婢怕大夫看出来,不敢下手太狠让他娘得内伤,看着都是些皮外伤。他已让人去将高世离请来了,这会他正给他娘看着呢。
“话说,娘遭那么大的罪,娘最近的身体不是她一直在照看吗?咋也没看出点啥来提醒我们也好让娘少受点罪啊。”沈氏似乎不经意地说道。
林守宬皱眉,“少用你那龌龊心思来揣测人家!”
无缘无故被骂,沈氏委屈,难道她说的有错吗?
阿旺见主子不愿解释,只得低声和沈氏解释一番,沈氏这才知道原来老爷能发现那贱婢欺主的行径还多亏了人葛如沫提醒。
阿旺看主母沈氏得知真相后那又青又白懊悔无比的神色,心中忍不住摇头,女人啊。
稍晚,得了林老夫人并无内伤的消息,林守宬很是松了口气。
他让人给林老夫人上了药,又喂她吃了些流食后,端坐在大厅主位,准备处置那胆大妄为的奴婢。
“那贱婢死了没有?!没死就把人给我拖上来!”
孟嬷嬷一身是血地被下人拖了上来。
“说吧,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林家待你不薄啊。”
孟嬷嬷大约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倒也爽快,她心里有太多的委屈了,她不想连累亲族背负忘恩负义的骂名,尽管她的亲人都不在世上了。但孟家门楣不能玷污。
她咳了一阵,就开始说了,“四十年前,大河以南大旱,河南道境内州郡皆不能幸免,我父亲携家眷往北逃荒。一路上因匪寇因役病家人陆续死去,待到汝阴时,父亲也去了,家中仅余我与弟弟二人。无奈之下,我俩保有卖身为奴,得了些银钱买了一口薄棺安葬了我爹。”
此事林守宬听他娘身边的人提起过,知她所言不假,正因为是真的,此时听她提及此事,心中怒意更甚,“你既然还记得,就该知道;让你爹得已入土为安的是我娘,让你们姐弟二人有容身之处的也是我娘!没有我娘,你们恐怕都尸骨无存了!时至今日,你竟然如此对她!你们孟家就是如此恩将仇报的吗?!”
当年逃荒的人不少,他娘完全是见他们可怜才动了恻隐之心的。
“确实,她买了我们姐弟二人,我很感激她感激林府,真的。”孟嬷嬷此时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你大概也知道,你娘脾气不好,在她跟前当差并不轻松。可我们还是小心翼翼地当着差。正因为感激她感激林府,所以在入府当差五年后,我外家找到我们姐弟二人,想为我们赎身,只因她一句她舍不得我。我们毅然留下了。”
“可我娘那时不是将卖身契反还给你们了吗?你弟弟那张收下了,你那张你没要。”
“是的,当初我撕了那张卖身契,本该让我弟弟离开的。可他舍不得我,留下了。可为了你那废物老爹,他活活被人打死了!”说着,她潸然泪下。
林守宬沉默了一下,说道,“这是意外,大家都不想的。事后我娘想补偿,让你出贱籍并打算认你做契妹,送你一笔银钱,让你风光还家,你不愿的。”
“她这么做,只是为求心安,为了她自己的良心过得去而已。她如果真为我考虑就会知道当时我外公新死,几个舅舅为了家财明争暗斗。我一孤女,且还是带着一笔银钱,岂非羊入虎口?”
“那么后来呢,我娘为了让你嫁个好人家,费了多少心神?你要知道,你当时那把年纪,可不好找门户了。这些恩情你都忘了吗?”
呵呵呵——哈哈哈——孟嬷嬷突然大笑起来,状若疯癫。还在为找不到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d/w/w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第二百零一章 各人造邺
“你笑什么?”
“是啊,她费了多少心思才挑到那个人渣啊,我这一辈子都被你娘给毁了。我二十四岁才嫁人,这些都是些谁害的?是你娘啊!”她大声地哭着大声地喊着,似要将心中的怨愤不满宣泄出来。
林守宬吃了一惊,被她透露的信息惊着了,“常平叔不是挺好的一个人吗?”
“好?”孟嬷嬷轻蔑地说道,“那就是个衣冠禽兽,你娘受的罪不及他施加于我的万分之一!每回的拳打脚踢,都足以让我几天下不来床。可他聪明,打人的时候从不挑明处。对付你娘的那些手段,全是从他身上学的。如何,高明吗?”
“你为何不揭发他?”
“揭发他?不,不会有人信的。而且他说过,即使他死,他也要拉着我陪葬!”
林守宬想起莫常平在外的名声和表现在外的性格,默然了。
“那他的死和你有关系吗?”莫常平在好几年前就死掉了。
“他那样的人短命,不是很正常吗?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么刘展鹏呢,你不为他想一想么?”
“他?你爱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孟嬷嬷漠然道。
“果然冷血,连亲生儿子都可以不管不顾。”
“呵呵,实话告诉你也不怕,我的亲生儿子尚未来得及出生,就死了。哈哈哈,死在那个寒冬,死在你妹妹出生那天,死在他父亲的拳打脚踢之下。你知道吗?那天你娘要是不将我留下来那么晚,我儿或许就不会挨打,或许我的孩子就不会离我而去!你说我该不该恨她?我这一辈子的悲剧啊,都是拜她所赐,我怎能不恨她?”
林守宬又是一惊,“那刘展鹏?”
孟嬷嬷已经不回答了,一直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喃喃自语,一副神智不清的模样。
听完这段故事,他心中真是五味杂陈,孟嬷嬷苦,他娘又何其无辜受此搓磨,只能叹造化弄人。最终孟嬷嬷以不忠不义以下犯上意图谋害主人性命的罪名被发卖,包括一院子的丫环奴仆皆因伺候不力全部发卖,她儿子刘展鹏被林守宬找了个由头夺了差事。连刘岁山这个孟嬷嬷的堂侄儿都差点被牵连闲置,不过念在他办事得力,加上虽然有这层关系,却没怎么和孟嬷嬷勾勾缠缠,这才让林守宬放过了他,不过还是被找了由头罚了三个月的俸禄。
次日,葛如沫就赶到了汝阴,例行检查后,根据林老夫人的身体制定了滋补的药方,才由阿旺送出林府。
“小葛大夫,真没想到那孟嬷嬷竟然是这样的人,老夫人和老爷对她多好啊,咋还觉得不好,不知足呢?”
葛如沫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人心就是这么复杂。凡事看开点,路才会越走越宽。”
阿旺悟了,“孟嬷嬷就是太看不开了,路才越走越窄,然后自己作死自己了。”
葛如沫不置可否,她觉得孟嬷嬷就是一种弱者心态,觉得全世界都亏欠了她,他们很容易通过不断肯定自己的无辜,把责任推卸给他人,而不是自己努力去解决问题。
最大的问题就是不懂拒绝,而林老夫人呢,又太过自以为是,才酿造了这场悲剧。
说实话,问题还是在孟嬷嬷本身,她这样的性格,林老夫人替她安排的话,会成了现在的样子,如果不替她安排,她又会胡思乱想。觉得林老夫人表面待她情同姐妹,实则却一点都不为她考虑,让她孤独终老。
“小葛大夫,你们这是要回去了吗?”
“不,还得四处转转。”
“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谢你的好意,暂时没有。”
“那我就送到这了,您慢走。”
颖水码头
“去去,我不管你们什么原因什么苦衷,但是想坐霸王船就是不行,掏钱,付船资!老子没那么多时间和你们啰嗦!”
茅阔一脸自责,“都怪我,要是我不多管闲事就好了,咱们的银子也不会丢。”
路少清冷着脸,茅阔这人他还不知道吗现在后悔认错倒是挺像模像样的,以后再遇上类似的事一样还是一意孤行,不听劝告。
有理会他的心理,还不如想个法子怎么解决眼前的事呢。
“船家,我们的银子被偷,真不是想坐霸王船。不然这样,我和我师兄都是大夫,你们常年在船上走,体内湿气重,不若我们给你们一些药以抵船资如何?”
“不要不要,谁知道你们的药效果如何?我们的船常年跑汝阴和京城,身体真有不适的话到青囊医馆找小葛大夫看也是很便宜的,再不济到京城也能找到好大夫看,才不相信你们两个毛孩子有什么医术呢。”
茅阔不服气,“你刚才提到的小葛大夫她比我们年纪还小呢,你咋就知道我们没医术了?医术从来都不以年纪论优劣的知道吧?”
“老夫不和你们争辩这个,赶紧付钱!”
“这样吧,青囊医馆知道不?你们将我们送到那里,我直接让医馆的东家拿钱给你们怎么样?”
两位年轻人正在与船家拉扯纠缠,葛如沫本不欲管,但听到他们提起青囊医馆,不由得凝神看了过去。葛彦明是个极会看眼色的,见此立即上前跟人打听这一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两位是从京城赶来的大夫,船家在前两个码头停靠卸货时,他俩下去溜达了一圈,好像那个高个子的少年一时心软,给了一个卖身葬父的少女。那少女托人安葬了老父亲,人随着他们上了般,可是抵达汝阴后,人就不见了,连带顺手将两位少年行囊中值钱的物品顺手牵羊了。
情况和她猜测得差不多,这两人正是沈东篱所言的新安排过来的大夫,比起之前的温祈阳和戴高松二人,这两位显得稚嫩多了,年纪在二十上下。
接着,葛如沫就让葛彦明去将事情给解决了。还在为找不到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d/w/w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第两百零二章 替补大夫
“你们是青囊医馆的?真是太巧了,也幸亏遇上了你们,不然我们就惨了。”茅阔是一脸的感激。
路少清一拱手,“小葛大夫,在此遇上,实在是我们二人的幸运。我旁边这位是我师弟茅阔,我是路少清。”
“师兄,这是青囊医馆的东家?”
茅阔有些吃惊。
路少清很不想理他。
“你们也累了,先上马车,先回到医馆安置妥当,有什么话之后再说罢。”
葛如沫说这话,就相当于承认了路少清的猜测。
路少清上车后,茅阔也一咕噜地跟着上了马车。
此二人抵达青囊医馆时,风尘仆仆的,显然是匆忙间一路赶来的。
葛如沫让葛彦明给他们安置在原先戴高松温祈阳的住处,只是一些衣食住行的用具该清洗的清洗,该换新的都给他们换了新的。
两人认了门后,也不与他们客气,认真道了谢,洗漱干净填饱肚子后倒头就睡。
在他们住进去后,上藜村的人没两天就知道了,青囊医馆继送走了截高松温祈阳,再次迎来了两位新大夫,路少清和茅阔,此二人比戴高松温祈阳更年轻。且两位小哥脸很稚嫩,一副尚未婚配的模样,勾得村中大娘蠢蠢欲动。
这日,新建好的几间房已经能搬进去用了,之前订做的按摩床也送到了。葛如沫集中了医馆新招的八人,给他们负责的工作做了安排。
此八人都来自大房二房四房五房,没有三房六房七房什么事,明白人都知道葛如沫这是在酬功。
陈省之了然中带了些不赞同的目光看过来,葛如沫淡淡地与他对视,她这个师父是个好大夫,就是做事太理想化。
可,管理一个组织,最重要的是赏罚分明,让下面的人能看明白上面领导的喜欢以及原则来行事。不是上有所好下必效之吗?有据可依,那医馆就不会乱。
五房折高大娘管厨房,大房葛良志管着小山丘那片,那一片她主要用来研制青黛的,但她此时没有细说,对外的说法也是那一片用来做为一些药材的晾晒场以及储存药材的地方。
阿南对医馆熟,葛如沫让他管着后勤,还有应急部分,哪里有需要就帮忙,医馆周边的安全等等,总的来说,就是保证医馆的日常运行。
二房葛祥荣的小儿子葛榆在炮制药材上有些天赋,葛如沫让他管着这一块。葛彦明脑子活,行事也周全,葛如沫想带着他一阵子,以便以后让他来统筹管理整个药厂那边。还有葛如楠这几位就跟着她学推倒等等,她都做了初步的安排,如果有不适合的地方会再做调整。
安排好这些后,葛如沫作了一次讲话,“如今你们也算是在医馆工作了,之前我听我师傅说过这么一段话,算是一种宣誓吧,在此分享,与你们共勉。”
葛如沫说这话时,众人还没从刚才的工作安排中回过神来,有些窃窃私语。葛如沫静静等待他们回神,或许是她的郑重,在场的人慢慢意识到这点后,都渐渐安静下来了。
“这段话是这样的,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我志愿献身医学,恪守医德,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看到他们现在的反应,葛如沫犹记得当时军训回来,开学典礼,冒雨宣读的第一个是《大医精诚》第二段节选,另一个就是这段誓言,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初几千的学子宣誓给她的心灵带来的那种鸡皮疙瘩俱起的震撼。
“好,说得好!健康所系,性命相托!这都是病人的心理写照。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医患关系就该是这样啊。”
葛如沫看过去,认出来人是梁道斌,她冲他点头致意,然后等所有人都将视线从梁道斌身上收回后,方说道,“这段誓言不需要你们宣誓,但也请你们谨记,在这里工作,可以说得上是救死扶伤,对待生命攸关的事,我们需要认真严谨。”
“特别是你们,不管是来这里进修的,还是在这学习与行医制药等相关医术的,都算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人——”葛如沫对路少清和茅阔以及葛如楠葛彦明等人说,“我希望你们能仰俯无愧于天地,行止无愧于人心,对得起青囊医馆的教诲。”
路少清和茅阔对视一眼,然后拱手严肃状,“葛大夫放心,吾等他日行医治病必不负今日君之一席话。”
葛彦明葛如楠等人先明还有些害羞,当他们看到路少清茅阔二人表态后,亦表明心迹,而且都改了口,“师傅,您放心,弟子们必当谋遵教悔。”
葛如沫自嘲,她在现代没能留校当导师,没想到来了古代倒收起学徒来了。
而梁道斌谢绝了阿南相请至待客室的提议,寻了个椅子就坐了下来。
葛如沫在上面只扫了他一眼,然后没再管他。
“这是人体模型,这几张是人体模型图,正面背面侧面都有,你们都认真看看。”
八人中,高大娘管厨房和葛良志管着仓库那一块,并不参与推拿的学习。剩下的六人分作男女两群,他们前面各放了一具人体模型图。
见他们都不怎么敢直视这人体模型图,葛如沫明白普通上刚接触人体医学时,总有点心理障碍,克服了就好。
他们的反应让葛如沫想起当初进医学院那会的糗事,给她印象深刻的就是第一次上解剖课时,根本不敢直视浸泡在福尔马淋中的裸尸。那天小班的同学们百分百都吐了,可到了后来,竟然可以一手啃着肉包子一手翻找着导师指名要的肌肉筋膜。
还记得最彪悍的是,当初在他们医学院女生中留传的一句话,即使一个男人在她跟前裸奔,她首先注意到也只会是他的两块臀大肌发不发达。还在为找不到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d/w/w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第两百零三章 推拿学徒
“推拿这一门技艺属于医学技术范畴,推拿是医者用双手在病人身体上施加不同的力量、技巧和功力刺激某些特定的部位来达到恢复或改善人体的生机、促使病情康复的一种方法。”
“具体来说,它是医者运用双手根据人体经络走向,穴道所在,通过一定的手法,沿着患者的经络体表、受伤的部位、不适的所在、特定的腧穴、疼痛的地方,给予适当的刺激,以期达到疏通经络、推行气血、扶伤止痛、祛邪扶正、调和阴阳的疗效。”
说话间,葛如沫手中用细棍做的教鞭,一直循着经络指点,但她发现一个问题,除了路少清和茅阔敢面无异色地注视人体模型图外,以葛彦明葛如楠为首的六人中,仅葛彦明能勉力克服羞怯在听的同时注意她教鞭的走向,其他人都是一个劲地低着头,或者头微微侧向旁边。
葛如沫停下,“在医者眼中,没有男女之分,如果你们不能克服这一点,还是趁早别学医了。”
葛如沫知道自己完全可以更温和一些,但她不想这样,在她看来,学医是一件很严肃的事。再者,如果连学技术都要人哄着劝着,鼓励着,劝你还是别干了,你就应该面朝黄土背朝天。
在屋外旁听的高大娘等人暗忖,想不到小五平时挺好说话的人,教起人来这么严厉。而罗氏更是为葛如楠着急,都恨不得进去取而代之。
“推拿也一样,现在只是学习听讲,之后还要跟人体接触来多加练习,你们这样是不行的。”
葛如沫的话让他们精神都为之一凛,师傅说得对,难道要因为一点点的害羞而放弃这门好不容易有机会学习的技艺吗?
“师傅,我们知道错了,现在开始,一定好好学。”
“你们好好想想,我先出去一会。”葛如沫经过梁道斌的身边时,示意他跟自己来。
葛如沫将他领到新收拾出来的待客室。她原先和闺房连着的那间小室用来待女客还好,待男客有些说不过去。
“不错,你这里弄得挺好的,充满了乡间野趣。来的时候发现你这一片在动工,一问才知道你还弄了这么一大片地啊。”一进待客室,梁道斌便四处打量,发现布置得挺好的,东西虽然不是名贵物品,但摆放得错落有致,置身其中还算舒适。
“梁公子说笑了,比起你们梁家比起你们回春堂,这点地恐怕还入不了你的眼吧?”葛如沫给他倒了一杯茶,自己也拿起一杯来喝。
“不一样的。”梁道斌摇头,梁家做医药这一块,打从大周建立就开始了。葛如沫这里才多久,完全称得上是白手起家。
“听说你一次就送了老沈五万瓶的藿香正气液,那应该不介意多培养几个大夫的哦?”梁道斌开着玩笑。
葛如沫心中翻了个白眼,嘴上说道,“费力不讨好的事,我很介意。”她这又不是开医学院的,带两个还可以,多了就是事。
“这老沈,做事不地道,带走了温祈阳和戴高松,又给你塞进来两个人,问题这路少清和茅阔还不是我梁家门下的大夫!这是让我回春堂断炊的节奏啊,不厚道不厚道太不厚道了。”
“这事你找他去。”葛如沫可不背这锅,“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青囊医馆有何贵干?”
“就不能只是来看看你啊。”
葛如沫笑,“当然能。”
或许是看出她不信,梁道斌说道,“你还别不信,路上听到你遇上大麻烦,我可是赶了两天的路呢。”
“那还真谢谢你了。”
“其实你说对了,我还真为一事而来,不是你让王一清去信让一个能做得了主的人前来和你谈安宫牛黄丸的独家销售权的事吗?我就来啦。”
想起被她撂下的葛彦明几人,葛如沫摇头,“今天我抽不出时间来和你谈,不然咱们改天约在回春堂?”
“你今天能空出时间来吗?”
她盘算了一下,“中午有时间。”
“那就中午,不改天了。”
“那行,不过你可能要等一会,我得按计划给他们讲一讲推拿方面的知识。”
“不介意我旁观吧?”
“你随意。”
葛如沫回来时,看到所有的学生或在看模型或在看模型图。
他们能即时调整,葛如沫还是比较满意的,“你们看这人体模型图,似乎所有的经络和穴位都是固定的。但是,这同时也是一门需要丰富的临床经验的技术,因为人有高矮胖瘦,加上从事的工种不一,他们的经络穴位都有一定的差异。如何能给予病人的经络或特定部位适当的刺激,这需要丰富的经验。需要很多的练习,才能成为一名出色的技师,才能让病患切实地感受到推拿带来的好处。这一点你们现在可能还不太理解,但在接下来的日子中,我相信你们会有更深刻的体会。”
葛如沫想了想说,“其实我并不赞成姑娘学习推拿,原因有二,其一便是体力问题,不可否认,男人在体力方面天生就比女人要强,做推拿这行,男人在这一点上就比女人要有优势。其二,推拿是“以人疗人”的方法,属于崇尚的自然疗法的一种。男属阳女属阴,本来来推拿保健的患者本身就身体不适,男技师给他们按,因为男技师通常都在二十岁上下,正是阳刚气足的时候,他们的手一碰患者的身体,患者因为得到阳刚之气,会感到很舒服。
而女人属阴,是接受型体质,容易接受负面的物质,比如情绪病症之类的。病人一般都是阴气最多,给病症患者按摩多了,阴气会通过肢体皮肤接触传导到技师身上,女人身上的阴气累积得多了,就会不好,身体素质下降。所以我并不建议女子长期从事按摩这类的工作。”
葛如沫这一翻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特别是葛如楠和另一位姑娘,被她说得都有点心里发毛。但葛如楠转念一想,她学了后实在不行就不给外人按呗,给家人或者未来相公的家人按,应该没问题的吧。还在为找不到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d/w/w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第两百零四章 授道解惑
葛如沫严肃地说道,“还有,由于推拿有利于循环系统和新陈代谢,对于一般慢性病或身体过度虚弱的患者,是比较安全可靠的。对于不便吃药的孩子,推拿可增强小儿体质,起到预防保健作用。对于某些复杂疾病,还可配合针灸、药物治疗。但是我要强调的是,推拿不是万能的,对于一些急症,一定要病人及时就医,决不可因一已之私而使病人延误病情。”
“师傅,您说的,我们都记住了。”
“这几张按摩床是根据你们的身高订制的,不,是大致的身高,不是很精准。但也会让你们比较省力,如果你们以后出师了,可以根据自己的身高去订制按摩床,这样给人推拿起来会比较省力,不那么累。”
“好,现在我给你们讲解推拿需要用到的手法。阿明,你上前,我给你们示范一下。推拿的手法具体有推、拿、按、摩、揉、捏、点、拍等形式多样的手法。”
“每个人对力的承受度不一样,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不用太重的力,按的时候要同时观察病人的反应,询问病人的感受,然后调整力道。好了,你们现在两两组织,在对方身上多做练习。”
稍晚,葛如沫被茅阔拦下,“小葛大夫,可以借我们一套人体模型吗?”
刚才用饭时,他就频频看向她,原来是为了这个。对于他的直接,葛如沫并未感到意外。
茅阔这人,相处了几天,她算是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就是个缺根筋的人。不过她察觉到他在医学上的天赋很出众,是那种学术型的人才,除了医学外,对生活中的事都慢半拍,人情世故有些不得要领。总的来说,智商很高,情商很低。
而路少清呢,在学医的天赋上不及他多矣,但在人情世故上却很练达。不知道是沈东篱还是他们师傅将他俩凑一块,还真是做对了。
“在青囊医馆呆了几天,看到你给病人治病的情况,给我的启发很大,特别是您今天拿出来的人偶模型和人体各个方位的模型图以及你的讲解,真的让我有种茅塞顿开眼前一亮的感觉。”
“抱歉,人体模型和图像都不允许外借。”葛如沫话一出,茅阔果然露出失望的神色,“不过,推拿室的钥匙可以给你一把,那里你进出随意。”
茅阔喜出望外,“小葛大夫,真是太谢谢你了。”
“我能再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有疑问可以说出来,但谈不上请教,咱们相互探讨吧。”
“我发现啊,如果弄清楚了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的走向,是叫奇经八脉吧?”茅阔回忆葛如沫今天所说过的名词,得到葛如沫肯定的回答后,他重新组织语言继续说道,“如果了解它们穿插的骨骼肌肉等等,还有它们和五脏六腑之间的关系,应该是有关系的吧?再分辨清楚他们行经的骨骼肌肉或者脏腑发生病症时在寸口表现出的异常脉相,辅以针灸、推拿、用药,是不是就能药到病除?”
葛如沫肃然,他这总结,完全在点子上,而且对中医的概念抓了个总,中医总体来说不就是这样吗?顶多再加上疾病的外因内素,以及随着时间的迁移病症发生的改变。
“是不是这样?”
“是的,十二经脉和脏腑间有络属关系,比如肝胆络属肝经,心肺、脾胃、肾和膀胱和相对应的经络是络属关系。人一生病,身体就会出现异常。”
“咱们中医不是讲究望闻问切吗?切诊就更是辨症的基本,寸口为手太阴肺经之脉因五脏六腑的脉都会合於此脉所以从这里可以了解到全身脏腑经脉气血的情况。十二经脉和奇经八脉行走于全身,它们穿行的肌肉骨骼如果有异常,确实也会反应在脉相上。切脉其实就是根据气血在经络中的行走情况来判断机体是否正常。而身体的病变或者异常都会反应在经络的气血行走里,比如体虚,气血行走得慢,就会出现细脉。”
茅阔一边听一边点头。
这时出来找茅阔,已经听了好一会的路少清插话,“小葛大夫,你说得话我听得很明白啊,能说说你对另外三诊的理解吗?”
葛如沫看还有时间,就说道,“行吧,那我就给你们说说望诊闻诊和问诊,首先,我们通过望诊,可以从整体或者局部大概知道病人哪里不舒服。比如从他走路的姿势或者坐姿,都可以稍微判断出来一些,一个人身体不舒服,即使他再怎么掩饰,都会流露出来一些的。想要更深入了解病人到底哪里出问题了,还是得看舌,望舌也是望诊中最重要的部分。因为舌的不同部位代表不同的脏腑舌质和舌胎的望诊,诊断意义很大。再说闻诊,闻,包括了两个部分,一个是声音一个是气味,望诊佐以闻诊以分病症的寒热虚实气微声低的都为虚证恶臭味重的属于热症:问诊中的十问歌,你们都会背吧?问诊用以印证诊断是否偏颇或者以此推断病症是否发生了迁移改变。”
“问诊有十问歌?是什么样的?”
葛如沫抚额,这医书因战乱遗失得太厉害了,“这十问歌就是一问寒热二问汗,三问头身四问便,五问饮食六胸腹,七聋八渴均当辨,九问旧病十问因,妇女尤必问经带。”
说完这些,葛如沫见路少清喃喃地在背育,也不打扰他,径直走了。走了一段后,她发现不对劲,回头一看,茅阔竟然还跟在她身上,“你还有什么事吗?”
“小葛大夫,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也不敢和别人说,连我师傅都没说。但我今天特别想问一下你,想知道你对于我那个问题是怎么想的。”茅阔说。
葛如沫拧眉,这样的问题如果他连自己的师傅都不敢问,肯定是个大难题或者大麻烦,她还真不是很想听。且从刚才给他们讲解推拿课时,就发现茅阔的动手能力很强并且富于实践,且还善于举一反三,是一个学医的好苗子。
“一个人活着有疑问是正常的,随着人生阅历的增加,或许在某个时刻就能迎刃而解了呢。”
“不,我有强烈的预感,现在就是这个问题迎刃而解的最好的时机。”茅阔说这话时,眼睛发亮。还在为找不到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d/w/w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第两百零五章 杏林明珠
葛如沫无奈,“那你问吧,但我不保证能回答得了。”
“没关系的。”茅阔问,“如果病症部位出现坏死的肌肉或者长出多余恶性的东西,推拿针炙乃至药物都无法将他们消除呢?”
葛如沫一愣,这已经涉及到西医外科的知识了。她正在犹豫要不要说,看到他那双充满未知欲的眼神,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其实可以剖开皮肤在不伤及肌里以及主经脉等重要组织的前提下,是可以将病变的组织切除的。这样的方法算是一种外科手术吧,传言中关公刮骨疗伤就是外科手术中的一种。这种切除并不是暴力的,它需要对人体的构造十分的了解,尽量在手术中对机体的伤害以及术后的后遗症降到最低。这是一种快速的治疗方法,当然后续还需要一些药物类的治疗。”
茅阔眼睛一亮,“小葛大夫,你觉得华陀给曹督都开脑颅治头风可不可不行?”
葛如沫犹豫了一下,看到他双眼明亮信任地看向自己,她实在不忍用谎言骗他,“理论上是可行的,但以现在的医术水平还有外部的一些医学器械,尚达不到支持这样一门手术的条件。除非主刀的大夫,他的医术已臻化境,下刀快速准确,并且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手术。”
葛如沫不知道,她的一时心软,给他打开的是怎样一扇门窗。那个外科的领域,有前人涉及,但并未留下太多相关的资料文献,充满了危险却又富含想象的治疗手段。
而她的分享精神,没有敝扫自珍的狭隘,指引了茅阔从事研究外科手术的方向,让他接续开启了中国外科手术临床研究的领域。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葛如沫苦笑,“你太高估我了,这样的脑科手术我做不了。这个手术做起来并不简单,它需要大夫对脑颅里面各个部位的构造了然于心,并且因为一些器具的限制,开颅的时间很短,需要主刀大夫手速很快地解决颅内问题,然后缝合。而且这手术毕竟是开颅手术,病人在手术期间一定会有不适,甚至有可能发生窒息,这种情况需要机械的辅助,类似这些问题都需要克服的,并且以目前的技术是无法达到的。还有就是,任何的手术,对消毒的要求都很严格。”
“消毒?”
“嗯,在我们看不见的空气中,或者接触的物品,比如做手术所需要的刀具,上面都有我们人类肉眼看不到的细菌和病毒,手术部位如果消毒灭菌不严格,很容易造成感染,然后引起炎症等并发症,然后死亡。”
茅阔若有所思,他想起之前他师傅老人家在战场上给士兵截去腿骨后,伤口流脓腐坏,最终因为没有更好的医治办法死亡的情形。
“嗯,手术后,病人的护理也很重要。”既然说了那么多,葛如沫就干脆将后面的也讲了,“因为有伤口,一定会有炎症反应,也就是需要给病人用上一些消炎的药物,比如大青叶板蓝根蒲公英黄连等提炼的精华。”
葛如沫在现代虽然学的是中医,也没做过一台手术,但在校期间是拿过手术刀的,而且刚才她所说的一些知识对医学生来说都是常识性的东西了。
但对于茅阔等人来说,却是闻所未闻的,咋听之下,惊为天人。
茅阔听着她的话,陷入了沉思之中,人不自觉地蹲了下身,口中喃喃自语,手无意识地抓了条树枝在比划着。
葛如沫一看这架式,就知道他和路少清为何是同门师兄弟了,这不管不顾陷入自己思维中的习惯还真是太像了。
而且看他的样子,这些,足够他消化好一阵子的了。
突然,葛如沫察觉身后有响动,回头,伫足,“出来!”只见梁道斌从一颗大树身后走了出来。
见是他,葛如沫翻了个白眼,“我说你这人怎么老爱神出鬼没的。”
“我哪里神出鬼没了,不是你说要中午和我商量安宫牛黄丸的事的吗?我一直等不到你,就出来看一下。”梁道斌叫屈,“只是没想到,这一看就不得了。”
“真没想到你在医学上的造诣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啊,每次我都觉得自己已经是高估你了,但每一次你都打破我对你的估量,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你在这方面的才能足以让世人惊叹,即使是谢家那位前两年去了的医学天才,被誉为杏林界的明珠的那位,我认为都不及你。”
他的恭维葛如沫敬谢不敏,她自己的水平怎么样,她很清楚,她所受到的教育本来就集合了中华五千年杏林精华外加西医方面的薰染,起点比这里的人高多了,没什么可自傲的。
梁道斌这话是完全没有恭维的,偏偏葛如沫不买帐,他不由得苦笑,“你还真不像是十三四的小姑娘,你的医术水平,还有你这副对别人的夸赞都宠辱不惊的样子,就不是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会有的反应。”
梁道斌对她这一身打哪学的高深医术说不好奇是假的,但他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或许真有人生而知之。因为这样惊才绝艳的人在本朝就出现过,这人就是逝去了的宰辅荀晋,他就是一个生而知之的例子,所以梁道斌对于葛如沫小小年纪就身负一身杏林绝学也并不那么令人惊异。
“你就当我少年老成吧,而且你太恭维我了,方才我那一番话也只是一些理论知识,具体动刀的话,我可没经验。”
葛如沫这话是实话,她是真没上过手术台,但是她没说的是,她在医院实习过。
在那时,中医是不怎么吃香的,即使是学了中医,还得学点西医知识,想拿医生资格证一样得在各个科室轮个一轮,所以她虽然没主刀的经验,并且没少担任过副手一类的要职。
梁道斌刚才提到一个人让她心中一动,她想了解目前这个歪了历史的朝代的医学水平,汝阴的水平她大概了解了,但外面的世界她所知并不多,更别提京城了。
“你刚才说什么杏林明珠?”
“嗯,他也是个在医学上少见的天才,我师兄陈茵尘的天赋也算是上等的了,但在我师傅眼中,远远不及谢蕴昭。”
“他死了?死因是意外吗?”
“嗯,不是意外,谢家子弟在医学上一向天赋出众,缺点却是大多活不过三十岁。对于这种类似受了诅咒一般的情况,即使是大国手谢羌恒也是束手无策。”
第两百零六章 临床实践
葛如沫拧眉,这是什么原因?她不相信什么诅咒之类的原因。任何的疾病都是有原因的,或许是基因的原因,家族遗传病吧,她猜测。
“对了,你说的谢家,是谢羌恒谢大国手的谢家?”因为葛如玺的原因,她对谢家比对京城其他的医学世家要多知道一些。
“嗯,就是他们家。”
“小五,鉴于我今天的发现,我真心给你提个建议,去参加今年十一月份在京城琼林馆举行的杏林大典!我有预感,你去了必将成为这届杏林大典最为耀眼的存在。”
葛如沫不语。
“或许你的想法是偏安一隅,或许你对这样的大典不屑一顾,但我觉得,作为杏林人,一个医术很好的人,如果你有救治更多人的慈悲心,应该分享一些非独门秘诀的医学知识。让更多投身杏林有医德的人提高他们的医术,为更多的百姓服务,减少误诊错诊的可能。这远比你龟缩于一角拼命地工作要有价值得多。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即使你日夜不停地做事,极力地压缩自己的休息时间又能救多少人?倒不如教会更多的人,并且扩散出去,让医学体系更进一步。”梁道斌认真地给她建议。葛如沫不去杏林大典真的很可惜,她的医术体系是他前所未见的,而且很完整相对也很成熟,对大典的所有医者都会有所启发。特别是方才那一番关于外科手术的言论,梁道斌更加肯定她是得了医神华陀的真传,华陀一派的真传名声大,但流传下来的文献特别是善于医学著作的很少。但这一派在杏林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若葛如沫能去,必是杏林一大幸事。
葛如沫在考虑,虽然她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但她想要更好地发展自己的医学事业,确实需要这个世界最权威的医学组织的认可,这个认可,是给外人病患看的。
“你的提议我会认真考虑的。”
两日后,葛彦明找到她,颇有些忐忑地提出一个建议。
“东家,你说过这个推拿技术想精进需要大量的练习,我发现我们现在的练习量,想要达到你那种水平是远远不够的。你看是不是可以这样,咱们免费给村里的一些老人做推拿,一来我们有了免费的练手对象,二来,也算是青囊医馆回馈老乡的一项优惠福利,你觉得怎么样?”
“你这个想法很好。”其实他的提议,葛如沫也考虑过,并且打算在医馆搞一个活动,和他刚才的提议很像,不过这点她不打算告诉他了。葛彦明作为她接任药厂的管理培养对象,他能独立自主地思考,并且提出自己的建议也很切合实际,这是很不错的,很值得肯定。
“这样,回去后你完善一下你的想法,比如免费享受推拿的对象在几岁之间比较合适,一天免费给几个人推拿等等,到时你再报给我,我就将这个活动公布出去。”
得到肯定,葛彦明很兴奋。
次日,葛彦明便将自己的详细计划交到葛如沫手里,从这一点看,他的执行力也很强,葛如沫对这一点是非常满意的。为了激励他,葛如沫趁热打铁,立即如今人来宣布这件事。
从古到今,中国人算是最喜欢凑热闹的一个民族了。这不,医馆刚放出有活动的消息,没多久就传遍了周围的几个村子。
当天的医馆更是被人挤得水泄不通,远远近近都是人,比庙会还要热闹的感觉。
这也是葛如沫他们始料未及的,最后只能挨着医馆的围墙那面搭了座高台子,在没有喇叭的前提下,葛彦明只能一手拿着锣一手拿着梆子在上面扯着嗓子吼。
嘭嘭!葛彦明高敲了两下锣,“安静,安静,都给我安静下来!”
人们很快就静下来。
“各位父老乡亲,今儿召集你们过来是想宣布一个好消息。从今天起,青囊医馆推出一个活动,免费给人做推拿。”
底下的人问,“小五,什么叫推拿?”
葛如沫不答,转而介绍起葛彦明来,“这个活动呢,其实是我旁边这位小哥向我提出来的,你们可以称呼他为阿明技师,现在由他来给你们详细解释这个活动好不好?”
葛彦明在村里混得挺脸熟的,葛如沫这样介绍,底下的年轻人都起哄了,“阿明技师——阿明技师——”
葛彦明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强忍小小的怯意上前了,“这个推拿,解释起来,其实就是以柔软、轻和之力,循经络、按穴位,施术于人体,通过经络的传导来调节全身,借以调和营卫气血,增强机体健康。”
葛如沫在底下,一边听一边点头。
葛彦明在台上,一直都有留意她的反应,显然她的肯定让他心里松了口气,接下来的表现更从容了。
“阿明技师,这个推拿是给什么样的病人做的?”底下的人开始提问。
“其实推拿是保健项目,病人和正常人都可以做。推拿对人体五脏六腑疾病的预防和治疗有一定的辅助作用,对正常人来说,能增强人体的自然抗病能力,取得保健效果;对病人来说,既可使局部症状消退,又可加速恢复患部的功能,从而收到良好的治疗效果。”
“那敢情好,我想报名,不知如何获取免费的资格?”
“想报名的请到阿南那边,这个活动暂定为一个月,针对的是四十岁以上的中老年人,无论男女,每天二十人。当日获得资格的人会在前一晚公布,大家留意信息。我需要强调的一点是,获得免费推拿资格的父老乡亲们,次日最好准时到来,否则失约的话会记录在案,以后青囊医馆再推出什么优惠活动就没你的份了。”
“阿明技师,我想问下,外乡人可不可以报名的?”人群外头,有人高声问道。
葛彦明看向葛如沫,得到她的首肯后,答道,“可以的,只要你能按照约定的时间准时到来。”
第两百零七章 推拿成风
青囊医馆免费的推拿活动掀起一股旋风,接下来的日子,涌进上藜村的人真是络绎不绝。
即使是上藜村的人外出走亲戚时都没少被问起这事,这个时候,一辆从清河镇往上藜村的驴车慢悠悠地走着,车上的一位年轻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赶车的葛强说话。
“葛强叔,听说你们上藜村最近很热闹啊,你去青囊医馆做过推拿没有?”
“我就住在上藜村,当然去过了。”葛强赶车悠悠的,可以看出整个人很悠然自得,显然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自打青囊医馆开张以来,来往上藜村的人就络绎不绝,他和他家那口子干脆将家里的木板车收拾出来,在清河镇和上藜村之间拉拉客人,每日都能得些活钱,日子很有奔头。且他孙子耳朵进了蟑螂时,是葛如沫救了的,所以一提起青囊医馆,他都很有好感,说话兴头也足。
车上有老人跟着喃喃,“这个世道变化就是快,真是活得越久,见识到的东西就越多。”
这位年轻人名唤林泰安,他又问,“按过之后感觉怎么样?”
“舒服!按的时候酸酸胀胀的,有些地方还疼,第二天后背很疼,但疼了后就舒坦了。”
“真这么神奇?”
“我这算啥神奇啊,你不知道咱村有个老竹篾匠,编了几十年的竹篾,这两年编不动了,手抬不起来,高举不过肩,每天过得哀声叹气的,吃了多少药都不管用,都心灰意冷了。”
林泰安吃惊地问,“你说的是你们村的陈巧篾吧?”
“对,就是他,你对咱们村的人还挺了解的啊。你是我们上藜村的,还是周边村子的人?”说话间,葛强回头看了林泰安一眼,总觉得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像谁,不过能肯定的是他并非上藜村的人。
林泰安没回答他后面的问题,“他不是你们上藜村另一个大姓陈姓的族长陈养由的堂叔嘛,而且前些年他那一双巧手编出来的东西买的人多了去咧,十里八村老有名了。”
他又问,“你们青囊医馆的小葛大夫不是挺厉害的吗,住那么近,他咋不去找她瞧瞧啊。”
“陈巧篾这人犟,这两年吃了不少药,找了不少大夫瞧病,有些还是名医,都没治好,搞得他都不相信大夫了,所以青囊医馆开馆那么久,他是一次也没去过。”
“后来呢,这人不是去推拿了吗,后来怎么样了?”
“治好咯,前阵子他家人听说青囊医馆这个免费的推拿对筋骨有好处,死活架着他去了。小五心善,见他情况确实严重,亲自给他按了三天,现在他的手能高举过肩了,灵活着呢,晚上也不再疼得睡不着了。但不能再低头编东西了倒是真的。”
旁边的人也搭着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这也没啥吧,这竹篾匠的活都干了一辈子了,也尽干够了吧。现在能身体健康没病没痛的就是福气咯。”
“那可不是,他和他家人都高兴死了,转头给小葛大夫送了好些精巧的编制玩意儿。”
“那是应该的,我想知道我们这些外村人去的话,能不能给免费按?”
“这有啥,咱村的人谁家没个亲戚,因为这个活动,几乎家家都来亲戚了,有些都多少年没走动了,青囊医馆搞这活动蛮好。”
就这样,青囊医馆的推拿技术的神奇以让人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周围辐射扩散。
葛强一提绳子,让驴车停下来,“好啦好啦,上藜村到了,大家下马车吧。”
林泰安是第一个下车的,然后帮着车上的老人提拿篓子箩筐等物件,就成了最后一个走的。
“年轻人,我真觉得你很眼熟啊,你真不是我们上藜村的后生?”葛强叔最后还问。
林泰安摇摇头,再次否认了。
“那好咧,老汉要家去了,你走亲戚的话,赶紧吧,这个时候还能赶上饭点。”
林泰安来到上藜村村西头的高地上,站在那棵百年柳树底下,极目远眺,娘,时隔多年,我来到了你口中恨之欲狂之地。放心吧,这次我一定要让他们受到教训!
汝阴,倚兰馆
“龙妈妈,听说你们汝阴这边流行一种叫推拿的技术,人推过后可舒坦解乏咧,你们这的姑娘会不会?”
“方大爷,您一向不是最喜欢咱家的云霓给您捏肩的嘛,还要什么推拿的啊。”
“龙妈妈,你这汝阴最大的倚兰馆落后啦,赶紧让人来教姑娘们都学会这个推拿!老子跑船一天下来累个半死,来这可不只是想下面舒服,你们想法子上半身也得给我整舒坦咯!”
“方大爷建议得是,赶明儿我就让人来教,保证您下回来的时候能享受到这个服务。今儿你就将就一下,我让云霓来伺候您。”
龟公很有眼色地让人将云霓请过来,云霓嗲着声音挽着男人朝闺房走去。
龟公问,“龙妈妈,这都是今天第三个问起推拿这玩意的人了,您看?”
龙妈妈咬咬牙说道,“我明天亲自去一趟清河镇那边。”
在等下人去请葛如沫的空隙,龙妈妈打量着这间待客室,心中一番估算。
“东家,你当心,那老妈妈我看着不像是善茬儿。”葛彦明提醒。
葛如沫点头,近日来,葛彦明展现很好的管理能力,她对他看人的眼光还是信任的。
葛如沫推门而入,龙妈妈回过头,挑了下眉,混迹于欢场的利眼习惯性地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龙妈妈福了福身子,“小葛大夫,老奴这厢有礼。”是个美人胚子,可惜了。
葛如沫上前虚扶一把,“龙妈妈,无需多礼。”
“大家时间都很宝贵,咱们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吧。我是倚兰院的妈妈,倚兰院呢,是如今汝阴郡内最大的青楼楚馆,今日我慕名前来只为一事,那就是想请小葛大夫到倚兰院供职。”
“小葛大夫不必急着拒绝,你的医术这样好,窝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挣那仨瓜俩枣的,不觉得可惜了吗?若是您肯屈尊来我们倚兰馆,月钱诊金都好说,在这一点上绝不会亏待你。”
第两百零八章 只是同情
“抱歉,这不是诊金多寡的问题——”
葛如沫的话再次龙妈妈被打断,“小葛大夫,你也是女人,应该了解女人的苦,咱们家的姑娘苦啊,有点不舒服的地方去请大夫都请不来。我知道世人看不起青楼女子,想不到小葛大夫身为女子也如此浅薄,你可知道委身于那样的地方,也并非她们所愿,说起来,她们也不过是在世间被亲人遗弃的可怜人罢了。
葛如沫沉默,青楼姑娘得的多是性病淋病之流,此时没有避孕套之类的,通常一人得病,容易交叉感染,其亚型也会变多,治疗起来很麻烦。
而世人对青楼女子皆鄙视,大夫自恃名声,通常也不会给青楼姑娘看诊。
“这个,恕我无法答应你的邀请。”
“小葛大夫,难道你就忍心咱们这些姑娘生病都请不到人看吗?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活生生的小病熬成大病,大病更没人治没法治,年纪轻轻就因为得不到治疗小病拖至香消玉殒,难道你就不能怜惜怜惜她们吗?”
葛如沫默默地听着,“我不会拒绝任何一个病人,但是,让我放弃青囊医馆专门供职于倚兰院,抱歉,我做不到。”
“人各有志,小葛大夫畏惧世俗的闲言碎语不肯供职于青楼,我也能理解。老身这次前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个请求。”
“龙妈妈有话不妨直说。”
“你们医馆不是有一种推拿技术吗?我想派人来学,你看多少学费合适?”
葛如沫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些青楼楚馆那么快就注意到推拿这门技术了。
“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我也不来虚的,如果你能亲自教导,价钱肯定好商量。”说这话时,龙妈妈语气诚恳,“而且一些年老色衰的姑娘们真能学到推拿,也算是有个能安身立命的一技之长。”
葛如沫不语,刚才葛彦明说她不是善茬儿果然说对了。
这位龙妈妈深谙谈判技巧,她打从一开始提出的请葛如沫供职于青楼一事或许就没抱希望。之所以提出那样的要求,全为了后头提出的推拿要求做铺垫。前面那个要求葛如沫答应了便罢,如果不答应,也会心生愧疚,对于后面她提出的出钱请她教推拿这事多半会有所心软,更利于事情的进展。
如果此刻与她对话的是另有其人,恐怕早就心软得答应了她的请求了吧。但葛如沫经历过信息大爆炸的时代,纵然龙妈妈在这里来说算得上是蛮高超的手腕,对她来说也只是小伎俩。
“龙妈妈,抱歉——”
葛如沫话还没说完,就被龙妈妈打断了,“小葛大夫先别急着拒绝,你大概也能预想到,你这门手艺你是保密不了的。但是呢,我们虽然是开青楼楚馆的,也不屑做什么偷师的事,可我们对这门技术志在必得,如果逼不得已,就只能走旁门左道了。”
龙妈妈一出手就是欢场中人习惯的威逼利诱,葛如沫尽管知道她所说的是事实,但,“抱歉,即使你们用了旁门左道的手段来偷师,我也不能教你们。”
与她不能前去青楼供职的理由一样,她不能让青囊医馆沾上污点,和青楼楚馆扯上关系,那她的名声要不要,医馆的名声要不要?她不可想某天,有哪个青楼楚馆打着她的名号来揽客。
这个年代不是一个可以我行我素的年代,即使在现代都无法做到完全不顾及别人的眼光和看法,更何况这里?
她不需要随心所欲放飞自我,她也无心与这些规则抗争。她生存于此世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在生存环境不被掠夺挤压的前提下,济世救人,研制出更多的药剂治疗缓解人们的病痛。一个人的医术再厉害,精力也是有限的,葛如沫坚持做药,目的就在于,只要良医能辩证论治,对症状了就能用上对的药。正因为有了这么一个目标,她才不想将精力分散在一些无谓的事情上。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小葛大夫果然是个高风亮节之人。可即使你不教,有些地方不像我们倚兰馆,它们一样会与小葛大夫或者青囊医馆扯上关系的。你还是考虑一下,把该拿的好处给拿了,这样不至于太过吃亏。”
“没什么是我该拿的好处,也没什么吃亏不吃亏的。这是一门对人身体有好处的技艺,本身就没什么对错,关键在用它的人如何罢了。”
“那好吧,既然小葛大夫都如此说了,那老身也不再多做纠缠,这便告辞。”龙妈妈自认看人很准,一见葛如沫这样的态度,便知道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那您慢走。”
临出门前,龙妈妈转过身来,“小葛大夫真是铁石心肠,一般心狠的人都能做闯出大名堂,老身就在这预祝你泽披苍生,名满天下了。”
葛如沫: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葛七斤一家子走后,葛如沫真心觉得天空蓝了,绿水绿了,容易更清闲了,在汝阴上藜村忙碌着自己的小医馆。
京城,傅太医府
傅府是一座四进的大宅子,里面九曲回廊,匠心独运,亭台楼阁,假山水榭,处处皆景。
特别是后院,更是庭院深深,贵妇贵女娇养其中。
葛如玺,不,应该叫傅如玺了,她也是到了京城才真正体会到富贵人家究竟是如何娇养女儿的。
“娘,外公家的藏书阁我能进去看看吗?”傅如玺窝在谢婉怀里撒娇。
傅梓琳在旁看着这一幕,心想她这个妹妹也是个戏精,难道她都不曾有过一丁点对谢婉的愧疚吗?如果说,谢嫁两度错生亲生女儿中,他们葛家犯下的错里,她是被动的,毕竟在婴儿时期,她无法选择不是吗?而傅如玺呢,则是主动来抢,明知这身份不是她的,还硬要假冒。
“这藏书阁一般是谢家男子才能进的。”可是如今的谢家,能进去的就剩下谢羌恒本人了。说这话时,谢婉想起谢家的现状,不由得难过得红了眼。
傅如玺暗忖,谢家男子除了谢大国手,其余的都死个干净,藏书楼冷清得恐怕掉根头发都能听见吧?
第两百零九章 非分之求
傅梓琳也是一阵恍惚,藏书阁啊,别人视若珍宝望而不得的东西,她外公却在她三岁多时就牵着她进去了。可惜,她不是学医的料,为此,她外公将她抱在膝头的时候无数次叹息忧虑。
想起这,她不由得在心底深深叹息。当年她能随意进出时,并不觉得有多么的荣幸,现在想来,她这十多年过得真的很肆意,却也没有多珍惜。
不过在得知葛如沫在医术上天分十足,虽然起步晚,但确实是天赋过人时,她在替谢羌恒谢婉开心之余,也不由得感叹遗传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她这妹妹,傅梓琳不着痕迹地扫了傅如玺一眼,在学医这一块倒是比她强多了,但据她所知,还是远远比不上远在千里之外的葛如沫啊。
“梓琳姐姐进去过吧?”
傅梓琳在一旁并不出声,她这妹妹,真是知道如何捅她娘的肺管子。
果然,傅婉一愣,谢梓琳确实进去过,她不由得叹息道,“下次见到你外公,我帮你问一下吧。”最后她妥协了,还是担心傅如玺会心生埋怨。这个女儿流落在外十几年,好不容易才回来的,属于谢家嫡孙女的待遇还是她这为娘的帮忙争取一下吧。傅梓琳有的东西,她没有的话怎么也说不过去。
“还有啊,娘,沈国公的菊花宴让梓琳姐陪我去呗。”
傅梓琳笑,表情不变,亦不急着辩解。
谢婉看了傅梓琳一眼,犹豫,“可你梓琳姐之前就和我报备过,那天她要去护国寺替你祖母祈福,去不了沈国公家的菊花宴了。”
葛如玺看了傅梓琳一眼,她倒是找了一个谁也没法否定的理由。
或许是瞧出亲生女儿的不乐意,谢婉拍拍她的手,“会有机会的。正如你所言,这回沈国公家的菊花宴也是一场重大的宴会,里面青年才俊众多——这样吧,如果那天为娘身体还行,就由娘陪着你去,如果不行,就让铭心陪你去。铭心很不错,之前你梓琳姐去参加宴会时都是她陪着去的。”
“娘,您身体不好,我舍不得您操劳。”傅如玺摇头,“姐姐去护国寺给祖母祈福是好事,女儿也想去祈福,给祖母尽尽孝心。但菊花宴之后半个月,不是有普禅大师讲经吗?届时咱们姐妹一起去,不也挺好的吗?如此一来,梓琳姐姐也不会错过菊花宴,我也能一起为祖母尽尽孝心了。”
见谢婉还在犹豫,傅如玺再接再厉,“这是女儿我第一次参加这么盛大的花宴,若是梓琳姐能一起去,我就不会怯场了。”
“如果实在不行,就让铭心陪我去吧。”最后一句,傅如玺有些低落地说。
她委屈求全的样子可把谢婉心疼坏了,谢婉看向傅梓琳,“琳儿,你觉得呢?”谢婉问这话,其实心已经偏向了傅如玺那边了。
傅梓琳叹息,“一切但凭娘做主。”话说到这份上,葛如玺还能如何,只能答应下来。
谢婉握住傅梓琳的手,“好孩子,委屈你了。娘膝下孩子不多,你我母女十几年,也算是缘分,娘别的心愿没有,就盼你们姐妹和睦,你能理解为娘的苦心吧?”
“娘,我明白的。”傅梓琳是真的明白,上一世她也是这样,总想着亲生女儿和养女都能承欢膝下,可惜命运弄人,葛如沫死后,得知真相的她受不了去世了,他们这些欺骗者占了葛如沫东西的人全都没落着好。一想到这,她就有深深的忧虑,她不想死,她一直都在努力自救,可好像成效不大。
或许有人会觉得她矫情,她想脱离葛家这个泥沼,完全可以立即找个人嫁了,即使最终真相暴发,她受到的影响也会降到最低。
可是她担心像上一世一样重蹈覆辙,等事件暴发后,如果傅家谢家因为葛家而迁怒于她,她在夫家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或者她大可找个小门小户不在意什么娘家的,但她觉得不现实,这个世道,每个人都在努力地往上爬,哪会不在意妻子有没有娘家助力呢?即使开始不在意,等有了孩子之后呢,总得为孩子考虑吧?
而且在未来的几年,京里,不,举国上下的局势会发生大变动,如今京里的世家门阀,少有不被牵连其中的。偏偏上一世她死得早,根本没有得见最终哪个世家大户能屹立不倒的。她是真不敢轻易选择,只好在这泥沼里极力挣扎着了,至少即使在动荡年代,在谢傅两家的大树下小命还是有保障的。
谢婉的身体不好,说完这话后,眼睛都湿润了,她们一看便知道到了她午休的时间,姐妹二人便告退了。
“梓琳姐,等等我——”
傅梓琳脚程快,率先走在了前头,而傅如玺在离开谢婉的院子时耽搁了一会,落下了老远一程距离。
傅梓琳伫足,“如玺妹妹一路追来,可还有事?”
“梓琳姐,我自认为认祖归宗以来,并没有排斥你什么的,我不明白为何你会对我冷若冰霜拒若千里。”傅如玺觉得委屈,她真的有那么讨人厌吗?如今家中姐妹大姐如玉死气沉沉:三妹如翠炮杖般的性子,看不顺眼时谁都怼:四妹如翡对她冷漠以待:六妹呢,倒是对她亲热了,但都是巴结的成分。五妹如沫更不用说,几乎成了死敌,有你没我的模式,眼前这位,从血缘上讲,确实是她的姐,为何对她也是如此冷漠?她为什么就得不到姐妹之情,究竟是哪做得不好,她做人真的如此失败吗?
傅梓琳心中翻着白眼,如玺妹妹,你露出马脚了你知道不?你是没对我有排斥排挤感,但正因为没有,这样的心态就不对。试想,面对一个抢了你十几年荣华富贵富足生活的人,你真心能一点恶感都没有吗?还能拿她当姐妹?一般的正常人不是这样的心理吧?
“如玺妹妹想多了。”
傅如玺只当她不想说,“我回到傅家,并没有想和你抢什么,你就不能拿我当你妹妹吗?你毕竟在娘膝下承欢多年,我是想和你好好处的,我俩交恶的话,娘会伤心的。”
傅梓琳很干脆地直言,“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处挺好的吗,不远不近,也没有恶言相向,这样的相处方式最适合你我之间的关系的,一个亲生女一个养女。太亲密了,让人觉得假。”最后一句,傅梓琳意有所指。
葛如玺一惊。
见她似乎惊醒了,傅梓琳扬长而去。
第两百一十章 不如预期
计划有变,她得想想,其实她有点挫败,傅梓琳发现重生后,她一直在努力改变一些事情的发生,但那些事似乎有一根线在牵引着它按原来的轨迹走。
傅梓特意挑那天去护国寺上香,就是为了避开那一日的菊花宴,想不到最终还是没躲过去。
她都想好了,她不参加菊花宴也并不突兀。
自打葛如玺认祖归宗后,她就有意识地减少外出宴会应酬的次数了,除了偶尔见见些许个感情深厚并不因她身份的变化而而有所疏远的朋友外。
前世她不懂,即使身份有变,还是强称着都去了。结果可想而知,身份变化带来的待遇落差感太大,让她一度焦虑落寞和自暴自弃,人也变得阴晴不定阴阳怪气,更加不讨喜,这也是她后来嫁了一个那样一个人渣的原因之一吧。
看吧,她的识趣,傅家人还是挺满意的。
因为早做准备,她拒绝沈国公家的菊花宴也并不突兀
她记得上一辈子,这场沈国公家的菊花宴,完全是沈国公夫人为了沈二相看贵女所设,可惜会场上发生意外,导致多名贵女最终嫁得不如意。
前世的她因为身世的转换心情很不好,虽然参加了菊花宴,但因为期间被几位贵女奚落,心情烦闷地呆在角落里,并没有随大众凑作一堆,倒是逃过了一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世死在沈二手上的原因,加之死后的半年跟在他身边见了他太多血腥的手段,她对沈二有种发自内心的惧怕,她根本不想见到他。
或许胆大的人会觉得危机即是机遇,但现在夺嫡的态势是越来越激烈了。她的力量太小了,随时有可能湮没在各方势力争斗中。她不是不想凭着先知,投靠最终的胜利者,烧个冷灶,可那个人不在京,她在京里大放异彩又有何用?她现在只想平稳地为自己暗中谋划一个好的未来。
京城,南城的一座两进的小院子
门吱呀一声,“你又去喝酒了?”周氏打开门,见到醉薰薰的丈夫,忍不住念叨起来。
“你知道什么?我这不叫喝酒,我这叫应,应酬!”葛七斤打着酒嗝说道。
他们来京后,傅家看在傅如玺和傅梓琳的份上,傅家将他们安置在离傅府两条街道上的一座两进的院子里。他们在这住了一段时间后才知道京城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说法,他们现在住的这座院子虽然离傅府只有两条街,但确实是属于南城范围了,这里多为穷苦百姓和民间手艺人,和居于西城的傅府大为不同。
傅府将他们安置好后,活计没给安排,每个月倒是送些米粮过来过来,但量也不是十分的足。
这和他们之前设想的生活差得太远了,一开始葛七斤倒是出去找些活干,但发现没什么手艺的他只能干些苦力短干,一天挣个二三十个钱。这要是还在汝阴时,一天能挣上二三十个钱,全家都会觉得很满足。
但葛如沫的发际,还有另外两个女儿的际遇,让他们对待金钱的态度变了,如今一二两银子到手都觉得少,甚至可以说,一个铜仔儿掉地上,他们都懒得弯那个腰了。所以二三十文钱一天的苦力活,葛七斤是不屑干的,他现在就想开店做买卖赚大钱!
“今天和老何喝这么一顿酒,值了,我总算知道咱们该开店卖啥了!”
“老何?开算命摊子那个独眼何?”
“就是老何!咱们店就卖一些南边的货!二道贩子,懂不?咱就干那个!”葛七斤酒劲上来了,说着醉话,”咱们很快就会成为有钱人了!“
“这货从哪里来,不会是老何弄来的吧?”周氏心中有疑虑,那老何一看就不是面善之人,跟这样的人有牵扯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老何是咱们的贵人啊,他有个侄子是跑商的,往返于南北之间,咱们以后的货就从他侄子那里拿。他还说了,要是我们手上活银不够,还可以赊着。这赊账一般人他侄子还不赊呢,能让他侄子赊账的都是那些背后靠着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的亲戚或者是掌柜的。”
周氏心中疑惑,人家这样的,还能找老何的侄子赊账吗?
“老葛,咱们有吃有喝就行了,别瞎折腾了吧?万一亏了连累了傅府的两个女儿就不好了。”周氏担心啊。
“你胡说什么?臭婆娘!老子肯定能发大财!”周氏的话不中听,直接将他惹急了,“别忘了,她们的一切还是老子谋划来的,就算连累了,她们也得认!她们要是敢像葛小五那不孝的,看我不打断她们的腿!”
“行了,你小声点!”他的话唬了周氏一跳,忙用手将他的嘴掩上。
呼吸有点难受,葛七斤一把将她的手扯开后,“可恶,葛如沫这个死丫头,没将六万两银子给咱们——”嘟囔完,翻个身睡过去了。
葛如翡没想到,大晚上的临睡前竟然听到她爹说出这样的话,仔细一想,竟是惊天秘闻。情急之下,竟没注意脚下,卡擦一声,踩断了树枝。
周氏在屋内,正心神不宁之际听到外面的树枝断裂声,忍不住高声喝问,“谁在外面?”问话间还疾步往门外走去。
情急下,葛如翡高声问道,“娘,我刚才听到你这边屋里有说话声,是不是爹回来了?”
“四儿,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周氏盯着葛如翡,眼睛一眨也不眨。
“娘,你在说什么?我爹呢?我刚将一件小屏风绣完,在屋里好像听到爹很大声在说话,我以为你们吵架呢,就赶紧过来了。”葛如翡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
周氏知道葛如翡做绣活时一向专心,对外界声音是充耳不闻的,而她的神色也不像是听到那话的样子,“行了,是你爹回来了,喝醉了,说着梦话,刚睡下。夜深露重,你赶紧回屋吧。”
“嗯,那架小屏风其实还有点尾巴没收完,那娘我先回去了。”
周色一看这天色,女儿还在干活,全是为了这个家,于是心一软,“也别绣太晚了,身体要紧。”
葛如翡回到自己独自一个人的房间,刚关上门,她的身体背着大门缓缓滑下,她爹的话细思极恐。但他的话就像魔音一般在她的脑海里回响,她是真不敢想,自己的爹娘竟然是那样的人!小五她,是他们一家子对不起她。
第两百一十一章 国公府上
沈国公府每年的菊花宴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每次宴会前都会派出不少的帖子,但对京城的贵女而言还是一帖难求。能收到邀请帖的人,无一不是非富即贵的人物,且均以勋贵子弟居多,掺以一些才华出众的寒门子弟。
今年也不例外,大半京中贵族世家权臣的公子千金都来了,真真是宾客如云。傅如玺手上那张帖子也是拿得好悬,以她在民间长大才认祖归宗的经历,请她真的需要三思后行,但无论如何,即使不给傅府面子,也得给谢大国医府一二分薄面。傅如玺如今身为谢大国手唯一健在的嫡亲孙女,即使落草民间,此时也尊贵非常了。
沈国公的菊花宴举办多年,历来约定成俗,办起来驾轻就熟,节目的安排也是紧慢得当,无论是品茶赏花唱戏还是展现才艺等等,都让宾客们满意非常。
宴会行至小半,大伙三三俩俩地和相熟的人聚在一块,傅梓琳也拉着两个好友,挑了个角落歇息一番。好巧不巧,竟然被她们看到傅如玺与两位贵女相谈甚欢的场面。
“你那妹妹是怎么回事,怎么和卫盈盈郑明珠混到一起了?”
“你那妹妹倒是好本事,勾搭上了明珠郡主,就不知道她的脾气如何,受不受得了明珠郡主那性子了。”
郑明珠迷恋沈二的事人尽皆知,只要沈二出现在公共场合,她必然会尾随。
或许是她自恃身份高贵,性子霸道无比,沈二身边两公里范围内任何性别为母的生物都会让她如临大敌,然后就开始大杀伤力地无差别攻击。
她是完全将沈二当作了自己的所有物般,她这样的霸道行径其实惹了不少贵女心生反感。
同时,少女生性多情,许多贵女也很心疼沈二被这样的人缠上,并碍于她的身份,还不能严辞拒绝。这样一脑补,沈二小白菜一般的形象就跃然脑海,更引得众女心疼了,对郑明珠又添一重厌恶。
面对两好友的疑惑,傅梓琳倒是神色自然,“我那妹妹脾气还不错,或许她和明珠郡主卫四小姐能成为朋友呢。”傅梓琳顿了顿,继续说了句,“而且她能认祖归宗,多亏了卫家卫老夫人,她和卫盈盈交好是意料之中的好吧。”
两位好友对她这个说法并不认同,觉得她将人想得太好了,“郑明珠什么性子,我想大家都清楚,她就算和卫四交好我都不意料,和郑明珠?除非她是受虐狂,不然必定另有其因。”
葛如玺并不知道她的异常引起了别人的注意,而傅梓琳更是若有所思。
说话间,傅梓琳冲贴身侍女阿纹使了个眼色,阿纹是个极懂她心思的,刚才她们的话更是从头听到尾,自然知道自家小姐需要她去做什么,于是她冲傅梓琳点了点头,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此时,傅如玺并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皆落入他人眼中,并有了不同的解读,她此刻正全神贯注地奉承着郑明珠。
“明珠郡主,久仰大名,小女这厢有礼了。”
“她是谁?”郑明珠问卫盈盈。
卫盈盈递了枚葡萄给郑明珠,扫了傅如玺一眼,答道,“傅家新认回来的嫡亲大小姐,傅如玺。”
“原来是你,傅家流落在外的大小姐,本郡主挺好奇你在外面的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和那些穷苦百姓一样吃糠咽菜半个月不洗一次澡?”
葛如玺噎了一下,这卫四真不会说话!
“明珠郡主说笑了,我之前呆的地方并没有您想得那样,不然沈二公子也不会一再光临了。”
“沈二?你见过他?!”
傅如玺不答,而是说道,“明珠郡主和沈二公子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人云亦云!我自然知道我和沈二乃天生一对,但你又没见过沈二,从哪得知他和我郎才女貌?虚伪!”卫盈盈说话毫不客气,特别是看到葛如玺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不爽更是升级。
“沈二公子我自然是见过的,长得俊美无铸——”
葛如玺话还没说完,就被卫盈盈急切地打断,“你见过,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前几个月在汝阴的时候见过。”
“是了,你是汝阴人,自然是在那才能见到他。”
“不过当时我见到他时,他跟我五妹来往挺密切的。”
卫盈盈一听,就心生不悦,“你五妹,是哪一个?”
卫盈盈知道葛家一大家子人都随着葛如玺进京了,当初她们这些小姐妹还为这事笑话了好一阵子。现在她却想不起来葛如玺口中的五妹是哪一个了,难道是那几个里头最漂亮的那个?
“我五妹名唤葛如沫,没来京城,她医术很好,在老家自己开了一家医馆,就叫青囊医馆,还挺有名气的,你有机会去到汝阴,稍微一打听就能打听到。或许正是因为她医术好,沈二公子才会对她另眼相看吧。”
“你五妹长得漂亮吗?”卫盈盈阴沉着脸问。
“挺漂亮的。”这个傅如玺没法昧着良心否认,而且她还想达到她想要的目的呢。
“比起你呢?”
葛如玺沉默了片刻,答道,“不相上下。”她既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又不想贬低自己来抬高葛如沫。
“哼,你们姐妹没一个好东西!”说完卫盈盈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郑明珠走后,卫盈盈也不追,郑明珠现在在气头上,她才不去自找罪受呢,等她找个倒霉蛋发泄完了再说。她沿着傅如玺走了一圈,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啧啧,你那五妹跟你什么愁什么怨,让你这样借刀杀人?”
“卫四小姐说笑了,我刚只是找话题和明珠郡主套套近乎罢了。”傅如玺一脸无辜。
卫盈盈拍掌,“好,这脸皮够厚,这心也够黑,就不知道你够不够贱了?”
傅如玺不语。
“这次就算了,下回再算计到我们头上,就没那么容易过去了。”卫盈盈最后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第两百一十二章 梓琳决定
“贱人,贱人,都是贱人!”花园深处,郑明珠一手鞭子使得呼呼作响,地上残花落叶一片。
“谁又惹我们大小姐生气了?”一道轻佻的男声响起。
郑明珠一看是沈南方,收起鞭子,径直越过他往外走去。
沈南山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然后视线落在她因为剧烈运动而上下起伏的胸脯上,“干嘛一见我就走?”
“放手!”郑明珠使劲挣开他的钳制,“你眼睛看哪里?”
沈南山高举双手作投降状,“又在为沈二身边的莺莺燕燕生气?”
“关你什么事?”郑明珠睨他。
“别气了,生气伤身。”沈南山好脾气地哄道,“沈二有什么好的,光那张脸就足够女人们前仆后继的了。你醋性那么大,就不该找他。而我就不同了,虽然脸没他那么妖孽,但也是俊男一枚,而且我自认比沈二更懂得疼人,你怎么眼里就只有沈二这棵歪脖子树呢?”
“滚开,你算什么东西,给沈二提鞋都不配!还敢来肖想我?”郑明珠恼得直接朝他抽了一鞭子。
沈南山躲开后忍着气说,“我好歹是国公府的长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郑明珠打断,“确实是长子,庶长子!也不想想你生母是个什么东西!还有,我警告你,再欺负沈二,我饶不了你!”
放完话她径直走了,徒留沈南山站在原地,满脸阴翳。
就在这时,他的贴身小厮匆匆找来,说了两句话后,只见他脸色大变,朝着事发之地——泪湖疾驰而去。
沈国公府的菊花宴声势浩荡地开始,却以狼狈收场。
宴会还没结束,各家就收到了沈国公的宴会发生意外,少爷小姐们在湖心亭游玩的时候,通往湖心亭的木桥发生脱踏,致使多名少女落水,虽都被救上来了,但都和外男有了搂抱等肢体接触。
各家均派了马车将自家小姐少爷给接了回去,面对沈国公继夫人的歉意,大家都有点不乐意接受。
回府后,谢婉得知她们姐妹二人当时并未在湖心亭游玩,所以很幸运没出事,直呼谢天谢地。
安抚好谢婉等长辈的情绪,姐妹二人才各自回院。
回到院子,傅梓琳便得知了葛如玺与卫盈盈间的谈话,不稍片刻,她便得出了葛如玺想借刀杀人,对付葛如沫的事。
她在闺房里来回踱步,半晌后,她做了决定。于是她唤了阿玟进来,让她吩咐下人准备马车。
“姑娘,你这是要出门吗?”
“嗯,去一趟谢国医府。”
她才刚回府,加上今天的菊花宴又发生了这么大的意外,今天实不宜再出门,但她又确实不出去一趟不行。
阿玟知道她一旦决定了的事,一般都不会更改的,于是没劝她,而是默默下去准备了。
傅梓琳知道今天还要用马车,必会受到刁难的,但她相信阿玟有足够的能力摆平这件小事的。
出门前,傅梓琳遇到了得知她们回府匆匆赶来看望傅如玺的俞徵声,她是连点头致意都没有直接和他迎面而过,无视。
她抬头挺胸如同高傲的天鹅般的样子,看得俞徵声牙痒痒的,打照面而过后,他忍不住停住脚步,回头,“傅大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骄傲,不,应该说是葛二小姐才对,我就不明白了,虽然你出身不好,但好歹也受了傅家十多年的大家闺秀的教导,如此主客不分,难道连点寄人篱下的羞耻心都没的吗?”得意什么,十来年的公主生活,还不是被他一手打落。
傅梓琳对他的挖苦全然不当一回事,这人显然忘了当初在她身边像哈巴狗一样转悠着讨她欢心的日子了。但后面他的话越听越不像,她虽然并非傅家亲生,但这么些年被傅家谢家娇宠着养大,也不是那种受气包的性格,更何况他俞徵声,她用得着忍吗?
傅梓琳回过头,对俞徵声说道,“俞公子,你也别得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以为的如珠如玉的人,或许连我都不如呢。在不久的将来,你会后悔今日的所做所为,别到时骑虎难下才好。”
说完,她不等他反应便穿过林间小道,朝大门而去。
下了马车,傅梓琳怔怔地看着眼前肃穆的大门,门扁上大狼毫蘸写的‘国医府’三个字熟悉又陌生。
“这里是谢国医府,闲人免进。”
傅梓琳一看,门房换人了,所以都不认得她了。
“我们小姐姓傅,来拜访谢国医,麻烦通传一下。”
这些日子因为葛如玺认祖归宗的事,连带的,给谢国医府守门的人都换了。
“请出示帖子。”
“没有帖子,你将这枚玉诀交给谢理大管事。”傅梓琳取下身上的一枚玉,作为曾经谢羌恒的嫡亲外孙女,她自然知道找谁才能见到谢羌恒。
门人狐疑地看了二人一眼,大概觉得她们没什么威胁性,说了一句稍等,就关上了大门。
阿玟替自家小姐心疼,曾几何事,能自由进出国医府的,竟因没帖子被拦下了。
傅梓琳经过上一世,倒是很能适应,至少国医府不会恶言相向。
等了好一会,谢理才匆匆而来,“葛二姑娘登门有什么事吗?”
“我想见谢大国手。”
“您知道的,老爷子他身体不好,已经很少见客了,所以您这请求有些难办。”谢理拒绝。
“我有重要的事,谢老爷子必不会后悔拔冗见我一面。”傅梓琳沉声道。
几句话,谢理就看出来傅梓琳变沉稳了,“你知道我的身份,府里的事全权由我管着了,你告诉我,我转告老爷子也一样的。”
谢理试探着提议。
傅梓琳摇摇头,“这件事事关重大,而我是有要求的,恐怕你还做不了主。”
她有要事这点谢理信了,自打傅家真假千金的事出来后她只来过国医府一次,还是为了感谢这些年谢羌恒这个外公对她的照拂,之后就没再登过门。
她的识趣,让谢府的人对她不至于反感。
这次登门,十之八九像她所说的有要事要告知。
第两百一十三章 谢大国手
最后谢理将她主仆二人引至花厅,便去禀告谢老爷子去了。
谢理走后,傅梓琳坐在黄花梨的椅子上,对着半人高的屏风发呆,
在身世未被揭露前,她是国医府的常客和娇客,在这里,不管是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说句不客气的话,她到国医府比呆在傅家还自在。
可惜造化弄人,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经过前世,她是比较信命的。有时候报应或许会晚到,但不会不到。
她这回前来国医府,其实是打算将葛如沫的存在告诉谢羌恒。
告诉他真相,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葛如沫死掉的后果她不是没经历过,她以为葛如沫避开了上京在途中的死亡一事,那么大家的命运都会有很大的不同,而不是延着上一世的轨迹在走。
说实话,谢通傅成和她大哥前往汝阴接人那段时间,她真的是担惊受怕,很怕葛如沫像前世一般在途中死亡。后来傅成等人抵京,她得知葛如沫留在了汝阴,并未死亡后,她是真的狠狠地松了口气。
可她后来察觉葛如玺并未放弃弄死葛如沫的想法,并且常常伺机而动。
命运的齿轮似有惯性一般,就是往那个方面走。
而她的婚事,至今遥遥无期,她觉得不能再等了,必须做点什么来阻止傅如玺,阻止葛如沫死亡。
和葛如玺那个目光短浅心胸狭隘的女人是讲不通的,最好连敲打都不要有,省得她狗急跳墙。
她的处境决定了她和葛七斤一家子连后退的余地都没有,从他们决定再次用自己的女儿冒充人家嫡亲大小姐的时候,就没了退路。
他们愚昧贪婪,只知道当官得好,却不知道当官的对付起敌人来,有无数种方法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能死还是好的,最怕就是想死也死不了,日夜地受煎熬。
在这种情况下,她只能另谋出路。她不能任由事态发展,由着葛如玺将她拖累至死,甚至没有翻身的可能。那么唯一又最有效果的办法就是告知谢羌恒葛如沫的存在!
葛七斤夫妇,她是管不了了,顶多日后她在能力范围内多照拂几个姐妹。
“你要见我?”
身后,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傅梓琳转身,嘴唇动了动,外公两个字怎么也叫不出口,况且老人也不想听到吧?
老人比起前一次见到时老了一些,眉毛全白了,腿脚还算灵便。
老人坐下后,看向她,“见到了我,有什么事就说吧。”
老人待她就如同一个陌生人,再也不复之前的慈祥。
傅梓琳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无意中得知一件事情,这件事对您来说非常重要,我希望用这件事换谢老爷子你一个承诺。”
在他炯炯的目光下,傅梓琳还是将话说完了,“按理说,看在这些年你对我那么好的份上,我实在不该提出这样的要求的。但如今的我如同在云端跌落泥潭。一丝身份也无,我需要一些承诺和保障。”
“或许你们会觉得,让我白白享受了十几年的荣华富贵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但我宁愿从来就没有站在云端过,这样,我就不会无所适从。
是你们告诉我,我是谢大国医的嫡亲外孙女,是傅香薷的嫡长女,在不得罪皇室成员的剪接下,可以活得张扬肆意。可是现在呢,身处底层,谁来教我如何在不委屈尊严的前提下活得不那么卑微?”
她的哭诉,谢羌恒没有一丝丝的动容,对于这个老人来说,他经历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而她目前所遭受的困境委屈相比于失去生命来说,真不算什么。
谢羌恒冷淡地道,“有什么要求你就提,你所说的消息值不值这个价,这买卖值不值得做,我自会判断。”
傅梓琳拿手绢将脸上的液体清理了,平复了下心情说道,“放心,我这个要求于国医府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必不使您感到为难。”
“是这样的,我不是你的亲外孙女,现在在傅家那位也不是。”
谢理眼中划过一抹讶异,这件事老爷子也在怀疑,已经让人去查了,目前还没有消息。
“你是说,傅如玺也不是我的亲外孙女?”傅梓末见谢羌恒冷静的样子,像毫不意外,想来便知他也在怀疑,不像傅家,已经全盘接受了葛如玺那边的说辞。
“是的。”
傅梓琳讶异,原来谢羌恒这么早就怀疑了吗?那为何前世——是了,前世的这个时候纵然他怀疑,纵然他查清楚了真相,葛如沫都已经不在了,所以最后他才会缠绵病榻后撒手离去,才会至死也不原谅谢婉。葛如沫死后他没再见过谢婉,他这样的态度才会造成谢婉的伤心欲绝,加之谢家的血脉断在谢婉自己手上这个原因让她也不想活了。
“那我的亲外孙女现在人在何处?”
这件事从暴露伊始,谢羌恒就在关注,葛家所有的信息他都研究过。
没办法,谢婉的女儿极有可能是他谢羌恒最后一丝血脉了,在得知一向宠爱的孙女不是谢家血脉时,他对此是慎之又慎。那些资料越看,怪异感违和感就越重,葛七斤夫妇他见过,即使仅一次,谢羌恒也能看出来这二人是什么脾性的。
这两人一看就是愚昧自私之人,他不相信这样的人会在明知道二女儿不是亲生的前提下对她如此宠爱,还超过了亲生女儿!对比之下,二女儿如玺像宝,第五个女儿像根草!
这么一想,加上傅葛两家出现的情况,答案不是呼之欲出了吗?只有傅家还有他那傻女儿全盘信了那对乡下夫妻的话。
“是否还活着?”最后这句,谢羌恒问得很艰难,声音涩涩的,他们谢家的子孙都是命途多舛。
“还活着的,处境可能会很不好。”傅梓琳默然说道。
“她名唤葛如沫,在葛家排行五,目前人在汝阴清河镇上藜村。或许是遗传吧,据说她的医术很不错,在老家开了一家医馆,名叫青囊医馆,她的医馆在清河镇乃至汝阴都很有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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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精要最后谢理将她主仆二人引至花厅,便去禀告谢老爷子去了。
谢理走后,傅梓琳坐在黄花梨的椅子上,对着半人高的屏风发呆,
在身世未被揭露前,她是国医府的常客和娇客,在这里,不管是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说句不客气的话,她到国医府比呆在傅家还自在。
可惜造化弄人,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经过前世,她是比较信命的。有时候报应或许会晚到,但不会不到。
她这回前来国医府,其实是打算将葛如沫的存在告诉谢羌恒。
告诉他真相,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葛如沫死掉的后果她不是没经历过,她以为葛如沫避开了上京在途中的死亡一事,那么大家的命运都会有很大的不同,而不是延着上一世的轨迹在走。
说实话,谢通傅成和她大哥前往汝阴接人那段时间,她真的是担惊受怕,很怕葛如沫像前世一般在途中死亡。后来傅成等人抵京,她得知葛如沫留在了汝阴,并未死亡后,她是真的狠狠地松了口气。
可她后来察觉葛如玺并未放弃弄死葛如沫的想法,并且常常伺机而动。
命运的齿轮似有惯性一般,就是往那个方面走。
而她的婚事,至今遥遥无期,她觉得不能再等了,必须做点什么来阻止傅如玺,阻止葛如沫死亡。
和葛如玺那个目光短浅心胸狭隘的女人是讲不通的,最好连敲打都不要有,省得她狗急跳墙。
她的处境决定了她和葛七斤一家子连后退的余地都没有,从他们决定再次用自己的女儿冒充人家嫡亲大小姐的时候,就没了退路。
他们愚昧贪婪,只知道当官得好,却不知道当官的对付起敌人来,有无数种方法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能死还是好的,最怕就是想死也死不了,日夜地受煎熬。
在这种情况下,她只能另谋出路。她不能任由事态发展,由着葛如玺将她拖累至死,甚至没有翻身的可能。那么唯一又最有效果的办法就是告知谢羌恒葛如沫的存在!
葛七斤夫妇,她是管不了了,顶多日后她在能力范围内多照拂几个姐妹。
“你要见我?”
身后,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傅梓琳转身,嘴唇动了动,外公两个字怎么也叫不出口,况且老人也不想听到吧?
老人比起前一次见到时老了一些,眉毛全白了,腿脚还算灵便。
老人坐下后,看向她,“见到了我,有什么事就说吧。”
老人待她就如同一个陌生人,再也不复之前的慈祥。
傅梓琳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无意中得知一件事情,这件事对您来说非常重要,我希望用这件事换谢老爷子你一个承诺。”
在他炯炯的目光下,傅梓琳还是将话说完了,“按理说,看在这些年你对我那么好的份上,
第两百一十四章 如玺卫四
谢羌恒轻轻念叨着青囊医馆几个字。
“京里流传的几味药,藿香正气液和安宫牛黄丸都是出自她的手。对了,最近京里不是流行一种从南边传过来的推拿手法吗?据说源头也在青囊医馆。”
听到葛如沫医术很好,谢羌恒有些高兴,因为傅梓琳和他见过一次的葛如玺在医学上的天份都不是很好,他都下意识地以为谢家的医学要后继无人了。
“不,综合你亲生爹娘的说法,她年纪应该比葛如玺还要大一些。”
不知道想到什么,老人原来高兴的情绪没了,反而神色更严肃了。
这么多年,让葛如玺和葛如沫身份互换,齿序对调,都没被发现,那就是姐妹二人的生长规律是符合‘常态’的,这常态是什么,那就是葛如玺长得比葛如沫要好,甚至连天葵都是葛如玺比葛如沫要早。
谢羌恒活了一辈子,不说人情达练,但对人心人事把握极准,他一想到那对姓葛的夫妻如此虐待自己的嫡亲孙女,他就心如刀割。
伺候了一老爷子一辈子的谢理知道他是不高兴了,甚至可以说是生气了。谢理细思之下,多少能明白为何老爷子这般,实在是葛家太不像话了!
傅梓琳阅历少些,没想明白怎么老爷子的情绪变化那么快,甚至可以说是喜怒不定了。
“这件事你不是才知道就第一时间前来告知老夫的吧?”
葛如玺无奈地点了点头,“几日前就知道了。”
“是什么原因让你下了今天的决定?”
傅梓琳犹豫,但在老人锐利的双眼注视下,无奈地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
得知傅如玺给自己外孙女惹了祸,且有可能是杀身之祸,这位一直以来致力于救死扶伤的老人生气了,“最好她没事,你们姓葛的一家,好自为之!送客!”
“谢老爷子,我——”
傅梓琳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谢老爷子给打断了,“你有什么要求你和谢理提,但最好祈祷在谢府的人找到她时,她是平安的,不然,能给你的东西,也能如数要回来!”
卫府,卫盈盈的院子里,下人备了热水,一天下来,泡在水里的她有些疲惫地闭上眼。
丫环将她换洗下来的衣服取了出去,但没一会又折回头,“小姐,你袖袋里除了手绢怎么还多了张字条”
卫盈盈攸地睁开眼,“什么字条拿来我看看!”
“我知道安宫牛黄丸的致命弱点,欲知详情请往迎宾楼地字姚黄号房。”
看着字条上的字,卫盈盈想起她今天穿的是广袖长裙,在沈国公府她与傅如玺说话时,与她挨得最近的那会,确实感到袖口有些异常。
她的纤纤玉手捏着纸条,搁在桶边,任意垂下,头靠着特制的靠枕,任由青丝滑落。
而伺候她的丫环,取了一块柔软厚实的帕子,然后轻轻地将她的手搁在舒适的帕子上头,然后再蹲下身,轻柔地替她拂干用特制花汁洗过的青丝。
卫盈盈没管,她脑子不住地在分析事情。很明显,这字条是傅如玺放的。很显然,她很清楚这字条的份量,也清楚自己的身份,房家嫡外孙女,知道她不会无动于衷,这一份诱饵,太香了。
故弄玄虚,不过,安宫牛黄丸的致命弱点,确实引起她的兴趣了。
“来人,更衣!”
“四小姐,你是要起来了吗?”
“嗯,叫人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哟,卫四小姐,您来了?”迎宾楼的掌柜一见卫盈盈就笑成一朵花,“小二,带卫四小姐去她常去的——”
“不,今天我不去蔷薇居,带我去地字姚黄号房。”
“这房有人订了,您看——”
“是傅大小姐订的吧,她约的人是我——”
“那请——”掌柜的嘀咕,这傅大小姐咋也不交待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迎宾楼失礼呢。
卫盈盈坐下后,那些侍人上好花水糕点便退下了,整个房间就剩下卫盈盈与她的丫环。
安宫牛黄丸——青囊医馆——葛如沫,卫盈盈手指忍不住轻敲桶边,葛如沫此人,她并不算陌生。
第一次注意到葛如沫,是因为她三姐卫琳琅。
卫琳琅此人,想事情简单,就是那喜欢众星拱月,容不得人的小性子让人不喜。
可从汝阴回来后,她真的长进了很多,这就让人好奇了。而且这事也不难打听,很容易便能打听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葛如沫这名字就是从那时第一次入了她的耳,让她生了好奇心。
她身为房家嫡外孙女,对与医有关的这一类的消息颇为关注,再者就是很少有人知道她还有一手非常妙的医术。同样年纪的姑娘,同样有一手好医术,真的让她忍不住关注啊。
越是关注,越是讶异。葛如沫的光芒太盛了,之后汝阴那边她的青囊医馆一次次的创举传来,无数医学世家都忍不住将眼光投到汝阴,葛如沫这人是真的入了她的心了。
盖因葛如沫所做的一切创举,都是她梦寐以求想为房家做的。
房家、谢家、白家并列三大国医世家,但不幸的是,房家一直属于垫底的存在。房家掌陀者以及房家的脊梁们,无时无刻不想超越那两家,成为大周最大的医学世家,但因房家底蕴太低根基太浅,前路漫漫。
而且,谢家和白家太有优势了。
谢家子弟惊才绝艳,虽然短命,但医学上的天赋实在太让人羡慕了。且每一代都有颗独苗摇摇欲坠地支撑着谢家,但令人惋惜的是,这一代,似乎上天不怎么眷顾谢家,杏林明珠谢蕴昭的死亡如同一层浓厚的阴影笼罩着谢家,但仍旧无人敢去招惹谢家,这头目前沉浸在哀伤中的狮子。
白家人口兴盛,在医之一道上也是遍地开花,各个领域都有人前往尝试。
房家的底蕴不如白谢两家,谢家眼看着随时间的流逝即将消亡,杏林界许多医家无不虎视耽耽其传承,但谁都得按耐着,不肯先出手也不敢也出手。大家都耐着性子等,谢大国手已经垂垂老矣,撑也撑不了几年,再受点打击,想来立即撒手人寰也不无可能。
但这样的等待太让人心焦了。或许,傅如玺带来的消息会是打破这种僵局的一个契机?卫盈盈忍不住这样想。
第两百一十五章 双姝对话
申时二刻,傅如玺出现在地字姚黄号房门口,“卫四小姐,你来了?”
卫盈盈抬头,眯着眼看向逆光处的傅如玺,笑言,“傅大小姐认祖归宗后的第一次邀约,无论如何我都得拔冗前来啊。”
“让姐姐先到,妹妹真是失礼。”傅如玺走了进来,随手解开身上的素色披风,由丫环将其接过。
卫盈盈坐着不动,笑看着她做完一切动作,“我就早到那么一会,也是刚坐下,你看这茶还是热的。”
“卫四小姐是聪明人,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就开门见山地说吧。”
卫盈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顺势倚在后面滕椅的靠背上。
“不知道卫四小姐对青囊医馆和我那五妹葛如沫了解多少。”
卫盈盈挑眉,然后摇头,“不是很了解。”
傅如玺呵呵,她也是进京后才发现,京里的医学氛围比汝阴浓厚多了,出身几大医家的姑娘公子,可以和三勋六公的姑娘公子相媲美,也能玩到一块儿去。
也才发现她那五妹的名号在京城并非籍籍无名,随着她的医术以及藿香正气液安宫牛黄丸等中成药的推出,她硬是将青囊医馆从一间名不见经传的医馆弄得人尽皆知,她的医术竟然连在京城的百姓都能零星知道一些。所以对卫四所说的不是很了解这个回答她很不以为然。
“咱明人不说暗话,一年前,葛如沫在医术上还不如我呢,难道你们就不好奇她的医术为何突发猛进的?”
“说不好奇那是骗人的,怎么,今天傅大小姐要日行一善给我解惑么?”
“葛如沫手上有一份完整的关于神医华陀的医学传承——”
卫盈盈攸地挺直了腰身,呼吸急促,“果真?”
“我很肯定。”
卫盈盈凝目问她,“你为何不与傅家合作?毕竟那是你本家。我相信傅大人对这也会很感兴趣的。”这是她想不通的地方,她很清楚医神华陀的医学传承对于他们这些医学世家的吸引力。
“这个与我与你谈的事无关,无可奉告。你要是再追问与咱们合作无关的事,那我就告辞。”傅如玺作势要走。
卫盈盈投降,“好好,那我就不问这个了。”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一开始你找的人是郑明珠不是吗?”
卫盈盈猜测得没错,确实,一开始她比较倾向的合作对象是郑明珠,但一接触后发现这个人太情绪化,将沈二看得过重,即使合作,恐怕也达不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不过这些她是不会说的,“原因是什么,卫四小姐不是很清楚吗,因为你比她聪明!”
“傅大小姐夸奖了。”
“你说你手上握有安宫牛黄丸的弱点,是什么?”
“卫四小姐这么问是觉得我们可以合作了是吗?如果是,在说这个前,不妨先听听我的条件。”
“说吧,你找我合作,想要什么?”
“我手上握有安宫牛黄丸的致使弱点。凭着这个弱点,你们好好弄的话,一定会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你们拿到华陀的医学典籍之后,我想要一份复制品。”傅如玺一想到当初葛如沫在汝阴县给卫老夫人治病后回来,她怂恿她爹娘找葛如沫麻烦时,从她当时在祥贵婶家的临时住所里搜出的两页医学材料,上面提到的一些医学知识真的令人心血澎湃。
“不仅如此吧你还想要葛如沫的命!”说这话时,卫盈盈站了起来,特别是最后一句,她是靠着傅如玺的耳际轻声说的。
“卫四小姐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卫盈盈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你一开始撩拨郑明珠的目的,以及你很清楚我们拿到了华陀的医学传承后,根本不可能再留着葛如沫的命。”
“看来卫四小姐的时间是很多,老喜欢做些无聊的猜测。如果你不想谈,那我就告辞。”说着傅如玺就站起来。
“好好,我不乱说话了。咱们继续,你说的条件我答应了,现在,你可以说说安宫牛黄丸的致使弱点是什么了。”
卫盈盈是真的挺好奇的,安宫牛黄丸,他们也在研究,这个药无论是在用药配伍方面都堪称完美,她实在很难相信这药还有什么致使弱点。
“安宫牛黄丸有个致使的弱点,就是它不能与”傅如玺一一交待清楚。
“这个消息你是从何而知?”卫盈盈忍不住问。
傅如玺不愿多做解释,她不想回想自己是在那种情况下得知这个消息的,“这个卫四小姐就不用管了吧?你只要确保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就可以了。”
“那也是,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了。”卫盈盈伸手,做出击掌的手势。
傅如玺亦伸出右手,二人击掌为誓。
“我先走了,累了一天了,卫四小姐也赶紧回去吧。”傅如玺一边说,一边系上披风的带子。
“你先走,你不会想要让人看见我们一前一后出去的。”
“随便你。”
傅如玺走后,卫盈盈屏退了所有的人,静静地坐着。
她想着傅如玺的目的,她对付葛如沫,那是毋庸置疑的。
为达目的,她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挑拨了郑明珠借刀杀人不算,转手又将安宫牛黄丸的弱点,不,是青囊医馆,同时也是葛如沫的弱点递了过来。她刚才一直强调说想要神医华陀的传承典籍,这是真的,但卫盈盈直觉傅如玺更多地是想置葛如沫于死地。
但撇开傅如玺的目的不谈,傅如玺的提议她是真的很有兴趣啊,相信她外公房宗誉也一样。
实在是葛如沫在医术上的成果,如同稚子抱着金砖招摇过市,注定会引来贪婪的目光和不怀好意的人。
她这崛起的速度和医学上的天分太令人羡慕了,就和谢家那些天才子弟一样,等等!
卫盈盈灵光一闪,她呼吸急速,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
傅梓琳在医学上没有半点天份,狗屁不通。傅如玺呢,虽然比傅梓琳好上一点,但也好不到哪去,别说和谢家那群逝去的天才子弟相比,倒是葛如沫,和谢家子弟太像了。
那么这一切就说得通了,难怪傅如玺对她的存在如鲠在喉欲除之后快呢
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么这次对房家来说,或许是一次大机遇!如果弄好了,一箭双雕和一石三鸟都有可能,想到这,她站起来,往大门走去,她得去房家一趟!
第两百一十六章 风波将起
孟府书房,孟广平在挥毫泼墨。
张德开肃手而立,禀报完事情后也不敢再多言。
最后一笔画完,孟广平撂下笔,洗手,“你说那小子需要当面见我本人?”
张德开回了句是。
“你去见他就够了,还需要我出马,他受得起吗”孟广平不以为意。
“老爷,这小子执拗,要是老爷不见他,他说就当作什么都没听到。”张德开也是服了他的胆大了。
这样的性子——孟广平在书房走来踱去,好一会才停下脚步,对张德开说道,“那就见,你去安排个时间。”定下计划的事情不能耽误,那姓林的就只知道要结果。
清河镇县学
破旧的屋檐下,一位身穿深色绸缎的中年男子和身穿素色直缀的少年,
“这件事你好好考虑,做不做在你。但我能保证的是,一旦你做了,我兑现所有我所许的承诺。而且这事出了我口,入得你耳,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决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这时张德开匆匆而入,并附在孟广平耳边低语了一阵,孟广平听着眼中划过一抹意外之后,笑意盈眼。
孟广平对少年说,“镇西头的石匠莫家,你知道吧?他家的老太婆死了,据说是吃了青囊医馆的安宫牛黄丸后出的事,真是天都助我们,不是吗?”
少年哑着声音问,“你真的能兑现你的承诺吗?”
“你不用怀疑我的话,我亲自来见你,这就是我孟府最大的诚意。”说完,孟广平拍了拍少年瘦弱的肩膀,“
我觉得你是个聪明人,就是缺少了个机遇,如今机遇我给你了,端看你把不把握得住了。”
语毕,他领着张德开往书院门口走去,在拐角处他顿住了脚步,“对了,我再告诫你一句话,人有时就得狠,对别人狠,对自己狠,才会有出头之日。不然一辈子就得窝窝囊囊地活着。”
清河镇,员外郎府,书房
“事情怎么样了?”林泰安问。
如果葛强叔在,一定会认出这个说话的少年就是前些日子曾坐过他的车前往上藜村的少年,期间还打听了不少青囊医馆的事。
“都已经部署好了,可是,这真的能行吗?我是说消息确切吗?毕竟这安宫牛黄丸也卖了挺久,至今都没出过任何问题。”
“这你就放心吧,就算你不相信我的话,总该相信吏部侍郎孟大人的话吧?”说话间,林泰安戴上闱帽婉拒了他留宿的邀请,辞别出府。这个局才只是开端,后续还有很多的网得他去结。
“老爷,既然有了大老爷的手书,这事应该没差了。再说,这消息不是傅大小姐透露出来的吗,想想她们姐妹二人曾经多亲密,知道这方面的猫腻也不奇怪。”张德开说。
“真是应了那句话,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林泰安走后,孟广平感叹,其实他还有后面的话没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只要利益足够,敌人也是可以暂时放下恩怨合作一把的。
试想,将孟冠林断袖一事闹得满城风雨的,根子在葛如沫那,但推手却是傅如玺。论起来,傅如玺担的责任还要更大一些。转眼,他们却能合作起来坑葛如沫一把。
其实这些日子他也没闲着,一直在找葛如沫的弱点。说起这个,他都不得不佩服葛如沫,越是了解得多,越是讶异她的医术之高超,想从她的医术上挑毛病,基本上很难。
期间他曾请教过汝阴境内的一两位老名医,连他们都曾隐讳地说过从这方面着手是行不通的。而她本人也会些花拳秀腿,最重要的是她出行的时候都是带着人的,从不落单。
直接找她的麻烦,很难。除此之外,就只有从青囊医馆着手了,她本身医术过硬,但她医馆的一些大夫可就不是了。
但这样的计划太绕了,而且顶多能让青囊医馆伤些皮肉给葛如沫造成一些麻烦,不至于动到筋骨,还容易打草惊蛇,当然没有这样一击即中来得利索。
罢了,只要能解决孟家的困境,与谁合作,又算计谁,有什么关系?
而且他兄长曾在家书上隐讳说到孟家已经成功站队到心怡的阵营里,这回是上面交待下来的第一件事,这也是他们的一份投名状,只许成功不许挫败。
上藜村,青囊医馆
秋冬季节,时人喜欢在这两个季节里办喜事,访亲走友,人情往来比春夏季要多,上藜村也不能免俗。
“东家,明天是我姐成亲的大喜日子,你可一定得到啊。”葛彦明交待。
葛如沫站定,转过头来对他郑重地说道,“放心吧,我一定去。”
“东家,我知道我啰嗦,但是我娘交待我好几遍了,叫我一定要将您请去。不然我可过不了她那关。”葛彦明苦笑着说。
葛如沫开着玩笑,“放心吧,我要是没到,你可以现在先省着力气,到时再来喊我一遍的。”
辛丑年,十月二十六,晴,宜嫁娶
葛蔷薇的大喜日子,葛如沫特意空了半天时间出来。
葛如沫拿了两盒礼,便去了葛彦明家。她到的时候,新娘子葛蔷薇正在由全福人上妆。
“不行,眉毛有些淡了,赶紧去灶上拿些碳来。”
没一会便有人取来碳头,葛如沫就站在旁边看着妆容效果,结果出来的是两根浓黑的毛毛虫,不由得暗自摇头,
突然,她心中一动,折了出去。
当她再次来到新娘做姑娘时的闺房时,新娘子已经上好了妆了,脸上涂了一层层厚厚的白粉,眉毛画得很浓,嘴唇很红,一脸的娇羞。
而周围的人都在恭维新娘子长得漂亮,妆画得好。
葛如沫握着手中的东西,有些进退不得。
正准备上盖头时,有个男娃闯了进来,见到新娘子突然大叫一声,“蔷薇姐,你咋弄了个大白脸啊,眉毛还像前两天我抓着的毛毛虫,太难看了。”
“熊孩子,说什么呢。”孩子他娘是根嫂子,直接一巴掌给他后脑勺呼了过去,“新娘子今天是最漂亮的了。”
“娘,爹不是告诉我们做人要诚实,要实话实说吗?怎么我说实话你反倒要揍我?你们大人都是骗人的!”
“你这孩子,咋就不能少说两句呢?瞧吧,把你蔷薇姐惹哭了。”根嫂子很怕熊孩子再口出狂语,忙领了他出去。
第两百一十七章 喜事阴影
“拿镜子给我,我看看。”葛蔷薇闷着声音说道。
“蔷薇,你很漂亮,别听熊孩子乱说。”有人劝。
“你们不拿我自己去拿。”
众人无法,只好将镜子递给她。
看到镜中的人,葛蔷薇眼泪都要下来了。
“蔷薇,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其实也挺好看的不是吗?”
葛蔷薇兀自伤心,对他们的话并不理会。
葛如沫叹了口气,上前,“介意我给你重新上妆吗?”
葛蔷薇泫然欲泣,“你行吗?”
葛如沫伸手给她拭掉了眼角的泪珠,“试试,如果不行,咱们还可以洗掉重来,对吗?”
或许是葛如沫的淡定的态度和温和的语气安抚了她,葛蔷薇下意识地点头。
作为一个曾经的现代女性,化个浓淡相宜的妆还是不在话下的。
葛蔷薇净面后,葛如沫先端佯了她的脸,然后用小剪子给她修眉,开始给她上了一层在水粉铺子特意买回来的润脸膏。
做完这一步,她将带来的珍珠粉打开,打上底色。接着,青黛为眉粉,沿着眉形薰染:再用削好的碳笔给她画了个外眼线,让眼睛显得更大更有神:接着是唇妆,没作之前的樱桃小口,而是配合妆容将唇形描绘出来,然后上口脂:最后因为没有腮红,她直接用手就地取材,在髋骨下方淡淡地薰上一层口脂的颜色。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等葛如沫画完后,所有人都惊艳了,对此都赞不绝口。
“小五的手真巧,这回新娘子要把新郎官给迷住了。”
“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新娘妆,比猴儿屁股好看太多了。”
“比莫冰人她嫂子化得还要好看。”
莫冰人也是清河镇有名的媒婆之一,她出名的原因在于,她嫂子很会化妆,她们会给做成媒的新人化新娘妆,让她们当天美美地出嫁。偏偏她嫂子的手艺只服务于她们做成媒的新人,一般人请不动,这都成了她们姑嫂独树一帜的招牌了。
而葛蔷薇再次照了镜子,对镜中的自己很是满意。
“如沫妹妹,这画眉用的眉粉真好,你这是在哪里买的呀?”
葛蔷薇很满意她今天的妆容,特别是眉毛,给她这么一修,用上那蓝色的眉粉,让眉眼显得很精致。配上今天浓淡相宜的妆容,让她本来清秀有余却美貌不足的脸蛋瞬间显得精致起来,让人眼前一亮。
葛如沫有条不紊地做着收尾的工作,“不是买的,是医馆新制出的一款药粉,有清热解毒,凉血消斑,泻火定惊等功效,也可以拿来画眉。”
小姑娘瞬间欲言又止,葛如沫闻弦知雅意,“蔷薇姐,添妆的时候我给你拿两盒。”其实添妆时她已经添了两块头巾和一盒珍珠粉了。
“真的吗?如沫妹妹,谢谢你。”
葛蔷薇闻言一笑,心中的忐忑去了不少,说亲时相看的事她听姨妈说了,她本来对葛如沫不赞同自己嫁给窦家那书生颇有些微词,以为她是见不得自己好,现在看来,确实不是的。
葛如沫自身眼界高看不上读书人,连员外郎家的秀才公子都敢拒了。
在葛蔷薇看来,就是她对读书人有偏见,可这些都是她自己的问题,不该将这份偏见带到这边,进而影响她的亲事。
可今天见她一心替自己张罗,又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太小人之心了,或许是那窦家公子真的不好吧?
其实对葛如沫,她们这些村子里同龄的小姑娘心里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她走得太快爬得太高,将同龄人都甩出了老大一段距离,别说姑娘,就是男孩子都拍马不及。
可这短短相处的一会,让葛蔷薇意识到她是真的值得他们这些同龄人的仰望的,她的心从来不纠缠于这些琐碎的小事以及一些酸涩难言的情绪。
这些凑热闹的人中,张媒婆一眼就看出青黛其中的价值,“小葛大夫,你给葛家姑娘上妆用的眉粉卖不卖?”
葛如沫见到问这话的人是张媒婆,倒不怎么意外,笑笑说道,“制出来嘛,自然是卖的。”
“那就好。”
“小五,你家医馆这个叫青黛的东西贵不贵啊?”
“论斤卖还是蛮贵的,不过要是买这盒珍珠粉盒子一样大小的,倒不算贵,三十八文钱一盒吧。”
“那这好,这价钱不贵。”
说话间,不少人盘算着要买上一些,自用送人都是不错的。而且还青囊医馆的新品,搞不好以后会变成和安宫牛黄丸及藿香正气液一样难买呢,看情况得囤一些才好。
那边的迎亲还没结束,就有陆陆续续好些人跑到青囊医馆来买青黛,金算子是一脸懵逼,问了才知道东家干了那么一件大事,就用青黛给新娘化了个大家都交口称赞的新娘子妆容。新成品青黛的名声一炮打响。
这让他敏锐地意识到,目前这个独一无二的新品,或许能让他们青囊医馆的名号被更多人所知。后来果然如他所料,除了葛氏青黛之外,还有葛氏推拿,藿香正气液,安宫牛黄丸等,都成了青囊医馆闻名全国的产品,并且得到了很大的认可。
但这事前期并不顺利,因为东家出事了,新品青黛也因此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那天买到青黛的人都觉得讳气,随手一扔,也不怎么珍惜。唯独张媒婆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后来青黛断售期间,她靠着自己率先买到的量,借着青囊医馆的东风,迅速地提升了知名度,让自己成为了汝阴县衙内数一数二的媒人。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新娘屋子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虽然天气并不炎热,但窄小的房间里挤进了那么多人,体味汗味地混在一起,并不好闻。所以葛如沫帮新娘子化好了妆后,就寻了个借口到了外面。
“东家,不好了,死人了。”阿南一路跑来,气喘吁吁的。
葛如沫闻言,悚然一惊,忙问,“怎么回事?”
顾不得让他休息,“走,先回医馆,连走边说。”
“是葛麻子,他今天出诊,然后他给看的那个病人死了,家人已经将她抬到医馆,正在那里闹呢。”
“葛麻子呢,他是怎么说的?”
“已经证实了,病人是在用了安宫牛黄丸之后发生抽搐死亡的。”
闻言,葛如沫心一沉,“走,咱们快点!”
第两百一十八章 是药之过
新娘闺房里,有长辈来提醒吉时快到了,全福人取了大红盖头给葛蔷薇盖上。
葛彦明也在新房,等着将他妹妹送上花轿,他们娘家这边就算完事了。
就在这时,葛彦明接到了葛如沫提前离开和医馆出事的消息。
一时间,葛彦明焦虑不已,“不行,医馆遇到事了,我得去看看。”
葛蔷薇激动地站了起来,“哥,你不管我了?我今天出嫁,一生就这么一次,你难道就不能送我出嫁后再去医馆吗?”
“吉时到,请新娘子上轿!”屋外,司仪高声唱喏。
“没事,耽搁不了,让阿宏送你出嫁!”葛彦明一把将堂弟葛彦宏扯过来。
“我不要,你是我哥,你不送让阿宏送是哪个意思?”
“阿宏也是你哥,谁送都一样。”说完,葛彦明是头也不回地往大门冲去。
“哥!”葛蔷薇大喊。
可是她的大叫唤不回葛彦明的脚步,此刻葛蔷薇的心中充满了对葛如沫的恨,她不恨葛彦明,也完全不记得葛如沫方才解救她于窘迫之中让她美美出嫁的恩义,徒留对葛如沫的愤恨。
“青囊医馆医死人啦,还我老娘命来啊。”
“呜呜呜——”
一具白布盖着的尸体摆放在医馆门口,死者一家,老老小小十来口人就围着死者哭诉。
而他们周围则里里外外地围了几圈看热闹的人。
葛如沫回到医馆一看,发现死者一家有点眼熟。她的记性一向很好,稍微回想一下就忆起了这一家子还是当初彦明娘拜托她帮忙相看时去过的一家,就是那石匠家,她家有个婆婆瘫了几年。当时石匠娘子还想通过葛彦明买安宫牛黄丸给老人吃,葛如沫觉得不会有效果,给葛彦明使了眼色拒了。如今葛如沫眼睛一扫,就猜到死了的正是那位瘫痪了好些年的石匠婆婆。
葛麻子在一旁,一脸的狼狈不堪。
“是小葛大夫回来了。”
此话一出,石匠一家的哭声小了一点,石匠娘子更是停止了嚎哭瞅了葛如沫一眼。
葛如沫回来前,医馆就聚集了一波好事者。
“无忧,你怎么了?脸怎么那么白?还出了一身的汗,你该不会是被吓到了吧?还真被吓到了?一个死人而已,你至于吗?胆子这么小!”葛根讶异。
葛无忧白了他一眼,“你无聊,不要乱说,我没有被吓到,我先回去了,你留在这慢慢看吧。”
葛如沫蹲下,正欲掀开白帐子看一下死者的死因,却被石匠给阻止了,“你想干什么?”
“我想看一下老夫人,从中判断她的死因是什么?”葛如沫说这话时,眼睛直视石匠夫妇。
听她这么一说,石匠眼中划过一丝犹豫,而石匠娘子则眼神闪烁,不敢与之直视,反而大声说道,“死就死了,就是用了你们医馆的药被害死的!死者为大,你还要掀开来给这么多人看,没这么作贱人的!”
“这位大婶,你说的话好没道理,现在老人是怎么死的,都还不知道,你就急匆匆地将罪名安放到我们头上,你是觉得我们青囊医馆好欺负是吧?”说这话的是匆匆赶到的葛彦明。
“是你们啊。”显然,葛彦明也认出石匠一家子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石匠娘子眼神闪烁。
“你们姓莫,对吧?”
“前些日子我们见过,你不否认吧?当时你想通过我来买上一两粒安宫牛黄丸,我是不是和你说过,老夫人并不适合用这个药?”
石匠娘子很想否认,但却被葛彦明抢白了,“别急着否认,当天去的人除了东家和我之外,还有媒人张氏,这些话她也是听到的。”
“我以为你只是不肯帮忙大家都说安宫牛黄丸是好药,对治中风瘫床之类的有特效,怎么会不适合我婆婆用?”石匠娘子辩解。
葛彦明步步进逼,“你以为?你以为的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吗?现在造成现在的后果,就要医馆来承担?”
“话是如此,但这药是在葛麻子葛大夫的侄子手上买的,他没说不能用!”
葛麻子葛大夫的侄子,葛长平?葛如沫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
“你那么相信他,出了事你倒是找他去啊,找我们医馆干嘛?”
“这些我不管,这安宫牛黄丸就是杀人药,要是她葛如沫不研制出来,俺家婆婆也不会死!还有这青囊医馆,这开医馆的资质不知道是谁给她弄的,要是没这家医馆,她一个小孩似的江湖游医,我们用药就会谨慎点,现在这个医馆完全是助纣为虐啊。”
“那如果你有一天吃饭被噎死,不,吃蕃薯被噻死,你是不是要怪圣人,怪他不该在全国大肆推广蕃薯?”
石匠娘子一呆,“这哪能一样呢?”
“还有啊,元宵节的时候住在清河镇西头的母女,女儿喂汤圆给瘫痪的母亲吃,一不留心将母亲给噎死了,你能怪人家卖糯米的吗?你这样的想法,谁家大夫给你们看病都要小心了,不要好心反遭雷霹。”
石匠老爹急了,“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我们虽然穷,但也是讲道理的人家。”他说那话是绝不能认的,不然以后谁还敢给莫家人看病呀。
“给她看她想看就给她看人都给她药死了还能看出啥个名堂来。”石匠爹破罐子破摔地说道。
“哎呀,我的命好苦哇,青囊医馆欺负人哪”石匠娘子一屁股墩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得到准许,葛如沫根本不管石匠娘子,踏步上前。
其他好奇的围观者有些微微走近一点,好些都伸直了脑袋,就想看看那人的死状。当然,也有完全不敢看的人。
葛如沫掀开了盖在她脸上的白布,发现老太太眼睛睁得大大的,显然死前并未料到死亡来得如此之快,而且唇色发黑发紫,葛如沫再掀开她的袖子,发现皮肤上丘疹样斑块。
她想起那日见到的老太太,脸色灰暗发黄,确实不好。但当时屋子味道太冲了,加上她那天是去帮人掌眼相看的,并非去给人看病,所以她并未太留意。
第两百一十九章 如沫拒捕
是药三分毒,长期吃药的人,肝肾功能必有损伤,这是她当日在石匠娘子透露想买安宫牛黄丸给老婆婆试试时,冲葛彦明摇头的原因之一。
“怎么样?能看出老太太的死因吗?”茅阔问,他最好奇,在葛如沫掀开白布的第一时间就凑过来看了。
他能看出来一点,这老太太多半是中毒死的,但说是因为吃了安宫牛黄丸中毒而亡他是不信的。
葛如沫没有回答,而是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小葛大夫,有两个差爷来了,就要到门口了。”有村民跑来给他们通风报信。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这边刚出了人命官司还没弄明白,那边怎么有差爷过来了?”
“青囊医馆不会有事吧?”
“希望别出事。”
众人议论间,两位差爷来到了。
矮个子的胖官差趾高气昂地说道,“小葛大夫,今天清河镇出了一庄命案,死者家属到县衙将你告了,说青囊医馆出售的安宫牛黄丸中含有不明毒药成分,毒死了人。而你是青囊医馆的东家以及制药师,请跟我们回衙门一趟吧。”
“还有你,药死莫家老太的安宫牛黄丸是从你手里买的,也一并跟我们回去。”矮个子示意高个子和他一道将葛长平制住。
葛长平自然不依,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叫,“干嘛抓我,我只是个二道贩子,又不知道这药会吃死人。而且卖这药的,又不只我一个!”
所有人都没怎么留意葛长平的最后一句话,即使留意了,也只觉得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唯独葛无忧听了,深奥一震,牙齿咬得咯咯响。
“小葛大夫,请吧,你不会也想被我们这样对待的吧?”矮个子示意她看向葛长平。
葛如沫走上前,直视他们,冷静地说道,“青囊医馆售出的安宫牛黄丸那么多,如果有毒,那早就出事了,而不是拖至今日。”
接着,她看到阿南家养的中华田园犬。
示意阿南将医馆里的安宫牛黄丸都拿出来,请了旁边的一个村民随意取了其中一颗安宫牛黄丸,然后将阿南家的土狗叫了过来。
这只土狗经常跟着他上下工,和医馆的人混得贼熟,见葛如沫唤它,便屁颠颠地跑过来,头一低,舌头一卷,毫无戒心地将她手上散发着药香的安宫牛黄丸给吞进狗肚子里。
好一会之后,葛如沫说道,“你们还是先去调查一下那死者的具体死因,而非将责任推脱到安宫牛黄丸身上。”
看着这只土狗吃完药后还活蹦乱跳的样子,众人默。
“这个我们不管,既然有人将你告了,你就和跟咱们回县衙过堂,是非曲折有罪还是无罪,自有公断!”矮个子的胖官差粗声说道。
金算子笑呵呵地上前,挽着那人就要往里走,手间隐秘间有动作,从葛如沫的角度可以看出金算子似乎想给那差爷塞什么,“这位差爷,咱们这边请,先喝杯茶消消气,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葛如沫看着这一幕,并不赞同这样的处理方式,“金掌柜,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
“干什么?你干什么?别拉拉扯扯的,想攀关系吗?告诉你,爷不是那样的人!”几乎是葛如沫话音刚落,那矮胖的官差就将手抽出来,指着金算子的鼻子骂。
另外一位高瘦的官差上前,“陈大哥,消消气,咱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而金算子趁机将已经捏在手心的银票给收回了去。
见此,葛如沫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幸亏那银票没到那姓陈的官差的手里,不然以他这种性子指定抖落出来。
员工行为,老板买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金算子尴尬,青囊医馆难堪,她也脸上无光。
金算子的做法是按着以前的方式来做处理,是好心好意,但在今天是真的不适合。
关键时刻,茅阔挺身而出,不过却被路少清拉住。
路少清问胖官差,“我且问你,你要拿人,县令大人今天升堂吗?”
那位姓陈的官差一愣,“没有,问那么多做什么?”
路少清再问,“那你们手上有逮捕公文吗?”
陈姓官差再次摇头。
“没有公文你们在这瞎逼逼什么?!你们等能升学的时候再来请小葛大夫吧。”
“为什么?你凭啥不让我抓人?!”
路少清摇头,“这位大哥,你懂不懂法?县丞他又没有升堂的资格,将人抓回去干什么?直接关牢记等县令大人回来么?而且按照本朝律历第三百二十七条,汝阴现在的县丞只是个暂时管理县衙内务的人,并不能直接抓人,除非他能拿到上一级的明确指令。真怀疑你身上的这身皮子是怎么穿上的。”
葛如沫一愣,她还真不知道这古代的律法有这么一条。
话说到这份上,而且姓陈的官差看路少清真的一副很懂法的样子,也不敢硬来了。他这身皮子别人不知道怎么来的,他自己还能不知道自己吗?
踌躇了半晌,他憋了句狠话,“你们给我等着!”
“走了!”陈姓官差冲着同伴吆喝了一声。
”差爷,你们不能走哇,你们走了,谁来给我们讨回公道啊。“石匠娘子一把扑到陈姓差爷的脚跟前,嚎啕大哭。
陈姓官差踢开了她抽回自己的大腿,一脸嫌弃,不怀好意地说道,“公道?想要公道就去告,你不去告,还想要公道?做梦比较快。”
“走了!”
高瘦个说道,“陈大哥,你先去马车里等着,我需要如厕。”
“懒人屎尿多,赶紧的!”陈姓官差不满地道。
高瘦个赔笑,“这不是人有三急嘛,我也不想的,回程还要很久,我可憋不住。”
“行了行了,你赶紧去吧。”
第两百二十章 窦寡妇死
“这位大姐,你们先回去吧,再闹下去也是没结果的,你们也看到了,连差爷都奈何不了他们了,能着呢,你们是斗不过人家的啦。”有人小声地劝着石匠娘子。
“可这是一条人命啊,活生生的人命啊,说没就没了,买那杀人药还花了二两银子,这日子可怎么过下去呀!”石匠娘子也知道再闹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可是好不甘心啊。
“小葛大夫,小葛大夫。”高瘦个找到葛如沫,三两语交待了刘岁山的话,“小葛大夫,刘岁山刘师爷让小的转告您,林大人前往京中叙职了,现在县中事物皆由县丞万秀达主理,您要小心。”
“这个我知道,谢谢你。”
“嗨,不用谢不用谢,我先走了。”高瘦个一脸的不好意思。
“莫老爷子,你要是信我就回去吧,一家子老得老,小的小,日子总要过下去的。不能在这里熬坏了身子骨,不值得。”这一家子老老小小的,看着也可怜,葛如沫忍不住出来劝上几句。
“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石匠娘子呛声。
“如果你们真想知道老太太是怎么死的,我建议你们报官,然后请杵作验尸吧。”葛如沫沉声道。
“你简直居心叵测,开膛验尸?你是想让我婆婆入不了阴曹地府是吧?”石匠娘子尖声道。
“你这婆娘真是不讲理,我们东家一片好心你们当成了驴肝肺!东家,管他们做啥,爱呆就让他们呆个够!”茅阔说完,就拉着葛如沫的袖子将她拉走了。
葛如沫想想也是,她是好心,或许落在莫家人眼里,恐怕是不怀好意的多,她干脆就撒手不管了。
“等等,我想问一下,告我的人在哪?我想去看看。”
葛如沫有预感,今天的两件事绝非巧合,她得亲自去看看,好让心里有个底。
“告你的那人是个童生,死的人是他老娘。说起来也是奇怪,今儿死的两个都是你们清河镇的人。对了,那童生是扶着装着他娘的薄官去县衙里告的官,现在还在县衙大门跪着呢吧?”
汝阴县衙外,一位十来岁的少年全身素缟跪在前面,旁边还放着一副担架,上面躺着尸体,白布盖身。
当葛如沫葛彦明茅阔三人赶到时,见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见到那少年,葛如沫深感意外。
不仅她,葛彦明也是如此,“是他?!”
“阿明,怎么,你认识他?”茅阔也觉得有点太过巧合了。
“嗯,我和东家都和他们母子二人有一面之缘。”葛彦明长话短说,将那天相看的事略提了提。
“窦公子,我能看看令堂么?”葛如沫说话间,就欲蹲下。
窦真抬头一见是她,原本麻木的脸瞬间充满仇恨,血红的眼恶狠狠地盯着她,“你这个杀人凶手!你想干什么?县官大人都奈何不了你,你就嚣张了是吧?”
葛如沫皱眉,“窦公子,我很体谅你丧母之痛,但我们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出你母亲的死因,以慰其九泉之灵,而非将责任推到青囊医馆身上,让凶手逍遥法外,你母亲也不能瞑目吧?当然,如果真是我们的责任,我身为青囊医馆的东家,也一力承担!”
“小葛大夫说笑了吧?你一个连亲生父母忤逆了无数次的人,怎么可能能体谅得了我丧母之痛?”窦真阴阳怪气地讽刺。
“行,这一点姑且算是我说错了话,我无法理解你。”葛如沫并不与他计较争辩这个,“但有一点你不能否认,查出你母亲的死因,如果真是被害的,那么将凶手绳之以法,才是你身为人子该做的,是也不是?”
“今天她就是吃了你们医馆出售的安宫牛黄丸才死的,凶手就是你,还有什么可查的!”
“我刚才已经说了,如果真是我们医馆的责任,我不会逃避!现在,请让我看看令堂。”
“你是忤作吗?”
葛如沫看着他不。
“既然不是,你就没资格看!而且我相信县官大人一定会给我娘讨回公道的,我不会让你这个杀人凶手碰我娘的!”
“嗳,我说你这人怎么说不通呢。”
茅阔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葛如沫站了起来,拔开人群往外走去。
“......刘师爷,麻烦你了。”葛如沫找到刘岁山,希望他能安排她当杵作的助手,她是真想看看那窦寡妇的尸体是怎么样的。
刘岁山说道,“杵作验尸的时候让他带你,这个没问题,我打声招呼就行。只是那窦真这么抗拒你,你跟着去,他也不让你近身的吧?”这点忙他还是愿意帮的,虽然眼见着葛如沫的麻烦接踵而至,远没有结束,但葛如沫是个有本事的,看着也不像是短命鬼,逢凶化吉的可能性很高。这雪中送碳的事做做也无妨。
“这个你放心,等我一刻钟。”
一刻钟后,一穿着浅灰色直缀的少年出现,不料却被两官差拦下,“干什么的?衙门要地,禁止乱入。”
刘岁山一开始也没太在意,这年头乱走的人还挺多的。
直到葛如沫出声,“刘师爷,是我——”
“你?!”刘岁山上下打量她,头发弄了个少年头,肤色整体变黑,眉毛变粗,颧骨高了,连鼻子感觉都变大了一些,不仔细看,和原来那是两个样。
“行,既然这样,那就跟着许杵作吧。”
许杵作是个大胡子,刘岁山领着葛如沫去见他时,他打量了葛如沫两眼,大约看出来些什么,但也没多问,便让她跟上。
“许杵作,之前不是已经验过尸了吗?”窦真疑惑,又带着点警觉地问。
期间,窦真疑惑地看了葛如沫两眼。
人群外,葛彦明心都要跳出来了,就怕窦真认出她来。
而茅阔则侥有兴趣地盯着葛如沫的脸看,他真的很感兴趣哇,能看出来一点她是利用了光影效果在脸上捣鼓出来的,加上她熟悉脸上的骨骼和肌肉,这效果真是杠杠的。
“窦真,你母亲的检验还有点疑问,所以需要重新验一遍。”许杵作如是说。
“那好吧。”窦真让开了。
“闲人退后,不要妨碍公务!”不移动尸体,衙役将人群驱逐至三丈外,连窦真也被请到两丈外的椅子上坐着。
第两百二十一章 一些疑惑
“你来动手,我做记录。”许杵作指使葛如沫。
葛如沫没出声,点点头,戴上口罩,蹲下身就干活。
许杵作跟在她身后,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葛如沫仔细观察了窦寡妇的脸色唇色瞳孔,以及口鼻耳等情况,
特别是她嘴巴里牙缝里的食物残渣,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戴上手套,示意给她拿牙签,然后弄了一些在帕子上。仔细分辨,似乎是汝阴当地的一种感菜叶子,略晒得半干后腌制两三天就能吃的。
葛如沫做这些动作时,许杵作跟在她身后,他的身形刚好将她的动作挡住。
窦真看不到他们在做什么,心里有些急,站起来想走过去,不过被衙役拦下了。
葛如沫再看了一下死者可以裸露的手和脚,便站了起来,冲许杵作点了点头,示意她好了。
窦真急忙赶了过来,错身而过时,突然葛如沫闻到一股很奇特的冲鼻子的味道,她蓦然转头看向窦真。
“怎么了?”
葛如沫摇摇头,她很想问问窦真他和他娘午饭吃的是什么,但想到她此时的装束以及无法改变的声音,便打住了。
离开现场后,葛如沫将她从窦寡妇身上给了许杵作并作了登记。
“许杵作,你能帮我问问窦真中午吃没吃咸菜吗?”葛如沫请他帮忙。
“怎么问这个?”许杵作拧眉。
“这个对案情有用,你先帮我问吧。”
“那行。”许杵作应下倒是爽快。
“窦真,我想问一下,你娘死前,你们中午吃的是什么?”许杵作直接问他。
窦真警觉,面上却一脸疑惑,“许杵作,这些跟案情有关吗?”
“嗯,死者生前的一些行我们都会问到的。”
“我娘最后一顿饭吃的是窝头、野菜鸡蛋汤、茼蒿。”
“还有呢?”
“没有了。”
“你身上一股子咸菜味,中午的时候没吃咸菜吗?”
窦真心一紧,但面上仍旧坦然,“没有。”
许杵作想起方才葛如沫从死者口中挑出的咸菜沫,拧眉,“你真确定没有?”
“是的。”
“那行。这些问话,你在上面按个手印吧。”
葛如沫听到窦真否认了窦寡妇死前吃了咸菜这一点,深感怪异,这问题在一般人看来没什么可隐瞒的吧?为什么他会隐瞒此事,除非他知道些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问,葛如沫回到医馆。
“怎么样?”
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医馆人心坠坠,都无心工作,所以葛如沫三人一回来,大家都忍不住关心起汝阴那边的情况。
“窦寡妇唇色深紫,死前有血液上涌,确实是中毒而亡。”这一点葛如沫很肯定。
“窦寡妇?东家,那人你也认识?”
“我来说吧。”葛彦明见葛如沫眉目间尽是疲惫,便接过了话题。
葛如沫点点头,坐在那里听他提起之前相看的事。
.......
“奇了怪了,他们怎么会吃了安宫牛黄丸后就中毒死亡呢?他们买到的不会是假药吧?”阿南咕哝。
“窦寡妇死前吃过咸菜。”说这话时,葛如沫的眼睛是看着陈省之的,她只和他提过一回,在服用安宫牛黄丸期间
不能吃咸菜,否则容易发生中毒。别人她都没提过,这点她很肯定。
安宫牛黄丸含有朱砂、麝香等,其中朱砂就是硫化汞,而汞是五种有毒物质,是中医根据以毒攻毒的思路,才添加到方子里用以治疗病症的,不宜长期服用,尤其是肝肾不正常者,更不宜服用,以免服用不当引起不良反应,甚至危及性命。
再者,因为安宫牛黄丸中含有雄黄,不宜与硝酸盐类同服,否则同服可生成硫代砷酸盐,使疗效下降,增加毒性。
而咸菜,就含有硝酸盐类,特别是腌制三天左右的咸菜,所含硝酸盐类达到峰值。
一听葛如沫提起病人的死前的饮食,众人都有些茫然,陈省之也是如此。
原本见医馆遇到变故葛如沫被捕就已经很心焦的陈省之,见到她看过来的眼神,开始很迷惑,接着便瞪大了眼,冲着葛如沫直摇头。
葛如沫迷惑了,看他的反应,真不像是他干的,可是怎么就那么巧?而且今天窦真的反应也很奇怪,她决定明天到镇上一趟。
清河镇上,新去的窦寡妇家旁边,一对中年夫妻正在说着话。
“真是讳气,你说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好歹也将借去的缸还回来再死啊。”
“你这话就好笑了,阎王要你三更死哪能留你到五更,行啦,那缸没就没了,就是拿回来你用着心里也不得劲吧?”
“话是如此,但一想到那缸,我就心痛!”
就在这时,大门传来唤人声,“木大姐,木大姐,在家吗?”
“在咧,谁呀?”木大娘出来一看,原来唤她的人是一条街上开杂货铺的老板娘,“刘掌柜,有事吗?”
“这位小哥想问些事,关于窦寡妇的,你能不能给说说?”刘掌柜的问。
那胖大娘罢罢手,“人都死了,有啥好说的。”
“嗳,你这是干嘛。人小哥也不容易,大老远地跑来想投个亲,这窦寡妇就没了,人就想确定那窦寡妇是不是他要找的大姨。”刘掌柜一再解释,“也不是问什么要紧的事,小哥就是见你们家和他们家挨着,来往多,想知道她生前的一些情况。说起来你们也只是邻居,要紧的事你也不知道,你知道的大伙都知道,只是没那么详细。”
“问完之后,小哥多少会给个红封,你确定不要?”这话是刘掌柜紧挨着木大娘低声说的,葛如沫当没听见。
果然一听这个,木大娘来了精神,再次和刘掌柜确认,“真的只问一些小事?”
“不然呢,你还能知道窦寡妇家的大事?”刘掌柜的反问。
木大娘想想也是,于是便应了下来。
刘掌柜冲葛如沫示意成了,
第两百二十二章 召回安黄
葛如沫随意地问了一些问题,邻居木大婶见都是很平常的一些问题,整个人果然放松下来了。
“窦寡妇是生前是否是个爱吃咸菜的人?”葛如沫在问了几个起居的问题后,顺势问道。
“咸菜?不,她不爱吃,不过她儿子窦真倒是挺爱吃咸菜的。”说起这个,木大婶忍不住发起牢骚,“说起这事,出事前两天,窦寡妇找我借口小缸,说她儿子这几天嘴巴淡,想吃点新鲜的咸菜,她家里的缸都装满了东西,腾不出来,和我借口小缸来使两天。”
葛如沫一听,马上追问,“那口缸还回来了吗?”
“就是没有啊,再说还回来,我们也不敢用了。”
胖大婶发着牢骚,“这事和我家那口子说,他也是直接说不要了,人都死了,拿回来也是死人用过的东西,不吉利。可那口缸我自己也才用过一回,当初买时花了六十几个钱,那天要是不借她就好了。”
问到自己想要的信息,葛如沫并没有因此结束,而是又问了几个问题后,才和木大婶辞别,走前给了她一个六十大钱的红封。
花了两百钱打发走了热心的花大婶后,葛如沫打道回府。
很显然,窦真在她娘死前食用了咸菜这一点上说谎了,为什么他要隐瞒?还是他知道些什么?这点很可疑。那只从木大娘家借去的咸菜缸子是关键。
树欲静而风不止。
接下来,果然不出所料,死的两个人只是一个开局,关于安宫牛黄丸的流开始蔓延。
比如上个月谁吃了安宫牛黄丸流产了,六个月大的男娃啊,那家人苦死了。
前些日子谁吃了安宫牛黄丸上吐下泄的,大夫一诊断,说是中毒了,可把那人惊呆了。
还有谁谁谁,也是吃了这安宫牛黄丸.......
似乎关于安宫牛黄丸的负面新闻全部都暴发出来了。
安宫牛黄丸是杀人药!这则流疯狂地在汝阴流传开来。
“天惹噜,我家还死死藏着一颗安宫牛黄丸,我当它是救命药的,这下可咋整?”
“我们家囤了两颗,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家里的老婆娘哭都哭死了。”
“难道咱们就认栽了?”
“不然咋整?”
“当然不行,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们得找青囊医馆赔钱!”
“对,说得对!”
这样的议论渐渐蔓延开来。
这些流,如同雾霾一般将青囊医馆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大家在忧心自己工作不保之际,也忧心葛如沫,还忧心青囊医馆的前景。
“可恶!这些人怎么这样啊,一开始购买的时候,就交待过,药里含有麝香,孕妇是不能用这个药的。他们自己用了,还反过来怪咱们医馆,真是够了。”阿南恨恨地道。
“一定有人在推波助澜!”葛彦明冷静地说道。
这天,葛如沫请来了梁道斌和王一清。
“今天请你们来,是有一件事要宣布。”
“我决定召回所有的安宫牛黄丸。”这些日子,发生这么多事,她也在反思。
她之前太想当然了,安宫牛黄丸属于处方药,需要在医生的指导下凭处方购买和服用。临床上医生都是在对患者认真辨证之后,确定有需要才建议使用的。
在安宫牛黄丸卖出时,她心底深处就有忧虑,但她总觉得问题不大,那种小概率的问题,不可能发生。
但事与愿违,她在这里并没有执行严格的医嘱,才导致了这系列的事情发生。她出于没有执行严格医嘱使用处方药这一点上的考虑,对安宫牛黄丸的剂量做过一些调整,但显然还不够。
所以今天有了这个决定,召回所有的安宫牛黄丸,事在必行。
大家都觉得她疯了。
特别是路少清梁道斌等出身自医学世家的子弟,他们因家学渊源,对这类的事耳濡目染,没少见识。都觉得她这决定很大胆,从来没有哪一家药店在自家的药出事后敢这么干的,最常用的办法就是尽量去抹平官司,安抚好死者的家属,谈妥赔偿,让他们别再闹腾。
这才是大世家大医家处理问题的方式,也是花费最少代价的处理方式,不像她方才提议的那么大动干戈,但偏偏她的做法又是最能做到百姓们心坎里的。
大家看她态度坚决,也知道劝不住,只能各安其位,各行其事。
“东家,迄今为止,我们卖出的安宫牛黄丸的数量在六百粒左右,如果以我们卖出的价格全部召回,以我们手上的现银并不太够。”金算子经过核算后,冷静地说道。
“其实召回也可以,价钱稍微低一些,比如我们二两银子或者更低的价收回,想退药的人怎么都会退的。”葛彦明建议。毕竟现在安宫牛黄丸的风评那么差,手里有药的人都不想砸在自己手上,能退一点是一点,都会愿意的。
“不,我要原价召回。”葛如沫站在桌子前,双手抵着桌沿,说道,“我们的安宫牛黄丸值这个价!如果连我们都压低这价格,代表了我们自己本身对安宫牛黄丸都看轻。”
大家仔细想想,葛如沫的话也很有道理,但前提是,他们能力挽狂澜,将安宫牛黄丸被抵毁到谷底的名声给拉起来。
但现在这种一边倒的讨伐,让人觉得很难。
“东家,话虽如此,可是这银子?”金算子很为难。
“银子的事,我来想办法。还有,这些药丸召回后好好包装保存,我自有用处。”说到这,葛如沫站了起来,“这边暂时这边安排,你们先做好召回的准备,有事解决不了的再汇报给我。“
葛如沫领着梁道斌和王一清回到自己专属的办公室。
“梁公子,刚才我在那边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你敢不敢陪我赌这一回?”葛如沫抬头,极认真地问道。
“当然,我们的合作在先前已经初步达成,现在这场浑水,你愿意趟,我感激不尽,不愿意,咱们的合作就此作废,我葛如沫也不要你任何的赔偿!另外,我还另送上一张药方当做我们青囊医馆无法履诺的歉礼。”
第两百二十三章 一解即发
虽然不能继续合作的根子在她,在安宫牛黄丸蒙上了污点,但回春堂或梁家单方面毁约,她若要追究,他们是需要做出赔偿补偿的。
梁道斌凝视着她,“小葛大夫魄力那么大,我梁道斌也不是胆小之人,就陪你赌这一回又何妨?”
“公子——”
王一清喊,他是真觉得安宫牛黄丸这招牌要砸了,甚至青囊医馆也没救了。他们行医做药的,最忌讳的便是名声有污,现在的青囊医馆完全陷入泥潭之中,他们真不该以身犯险。
梁道斌举起右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不必多说,此事由我全权做主。”
我的公子,为了一个安宫牛黄丸和葛如沫,让回春堂冒那么大的风险,不值当啊!王一清真是急死了,不行,他得写信往京中请示家主!
还没等王一清提出反对的意见,就有人跌跌撞撞地推开了医馆的大门。
这些日子医馆也冷清,加上今日葛如沫召开会议,并未接诊病人。
“不好了,小葛大夫,外头来了几十个汉子,都拿着工具,我偷听到他们是冲着医馆来的,你们赶紧离开这里吧。”李东仁冲着葛如沫就是这么一句话。
他的话让医馆内的人都吃了一惊,几乎全部都忍不住走了出来。
那些人的速度很快,人还没到,他们在医馆内都能听到人声鼎沸的效果。
“趁着人还没来,你们都走吧,散了。”葛如沫冷静地说道。
葛彦明拒绝,“不,我是不会走的,你们谁要是害怕可以先走,伯母和高大娘一定要走!”
“小五,我们——”高大娘她们想开口。
“现在不是啰嗦的时候,赶紧回去,听话!”
“小五,我不走,别人怎样我不管,我是青囊医馆的大夫,是要和你一起共进退的。”陈省之最先站了出来。
“良志,你呢?要不要走?毕竟你是有妻子的人,是家里的顶梁柱。”
葛良志猛然摇头,“不,我也不走,我一个大男人,在这种时候当了缩头乌龟,我儿子能被人取笑一辈子有个窝囊废的老爹!”
“我阿南也不走,我是多亏了东家聘用才活得像个人样,没了青囊医馆,谁认识我阿南?”
......
青囊医馆的男人们一个个地表了态,誓与医馆共进退。
葛如沫感动之余,暗自决定等熬过了这一关,一定要好好谢谢他们。
“梁公子,王掌柜,你们从后门走吧,这是我们医馆的事,不想牵连到你们。”
葛如沫能说这话,王一清对她真是感激不尽。
“四少,君子不立危墙,咱们还是先走吧。”王一清战战兢兢地建议,他是真怕梁道斌出事,在清河镇的地界出事,还是在他眼前,他不死也被扒一层皮的。
“怎么?作为合作伙伴,我难道连你医馆的伙计都不如?”梁道斌挑着眉反问。
葛如沫不赞同他牵涉其中。
“这些乌合之众我还不放在眼里。”
“四少,要知道乱拳打死老师傅。”
“那就试试。”
“路大夫,你带茅阔从后门走吧。这事毕竟与你们无关。”
路少清拒绝,“东家,你这是要陷咱师兄弟俩于不义啊,这么多人都没走,我俩走了的话,成什么人了?”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敢公然上门挑衅斗殴的,很想见识在这律法严明的大周谁还敢这么猖獗啊。”茅阔玩世不公地说道。
就在他们说话间,那群人已经到了医馆大门前。
“破医馆,一枚杀人药要好几两银子,真是黑心!给我砸!”
“黑心大夫!砸!”
“什么青囊医馆,叫黑心医馆差不多!”
那群外乡人来势汹汹,对着青囊医馆的大门一阵打砸。
葛如沫领着众人走了出去,冷眼看着他们将大门砍得面目全非,发泄着他们的情绪。
与李东仁所说的情况不符,带头砸门的有二三十人,都是青壮年男子。更多的是缀在这一群人的后面,冷眼旁观,人数大概也有四五十人,都是一路荚裹而来的村民,许多人还占据了好位置,等着看戏一样。
见到葛如沫一行人时,有些人还是下意识地躲躲,但更多的如同看笑话一般地冲他们挑衅注视。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金算子上前,伸出双手往前压压,“大家有话大家好商量,这样打砸并不能解决事情!”
那些人充耳不闻,一心一意地挥舞着手中的工具搞着破坏。
葛如沫制止了正欲上前的葛彦明,“让他们砸!”
“王梁?!”
王一清不可置信地失声喊出了自家侄子的名字,紧接着,他怀疑自己的眼睛出毛病了,伸出双手使劲地揉了揉,又定睛朝他刚才发现自家侄子身影的那个方向看去。他不敢相信自家侄子会参与到这样的事件中来。
王梁一到青囊医馆就发现自家老叔也在了,当时他心中就直呼惨了惨了,然后使劲往人后躲,可惜他跛了一条腿,实在是动作不便,才让他叔瞄见了他的身影。
这厢,葛如沫的话似乎引起了带头人的注意,只见那位面目凶狠,身材高大的男人拎着一把铁锤冲他们一步步走来,不快,像是故意似的,眼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葛如沫发现来人有些眼熟,这人好像是金三娘的外甥?在医馆开张之初,医馆给她开了药熬了药后嫌药贵,葛如沫将她扫地出门,在她丈夫来负荆请罪前,她这个外甥来闹过一次。葛如沫能记得那么清楚,除了自身记忆好之外,关键还是他那虎背熊腰的肌肉在这个粮食勉强果腹的年代太让人记忆犹新了。
又是熟人,葛如沫觉得挺荒谬的,究竟是谁这么人才,找来对付她的都是和她有过过节或者龌蹉的人。这人对她是真爱啊,还爱得深沉,不然怎么对她的人际关系了解得如此清楚!
葛彦明和梁道斌都发现那人是冲着葛如沫来的,都想替她挡在前面,却被她制止了。
“你想干什么?”葛彦明大声喝问。
“有些事情你最好想清楚再做。”梁道斌也是一脸严肃地警告。
说话间,对方又围上来的几人,双方形成对峙场面。对方随时都有可能动手,场面一触即发。
第两百二十四章 意外之殇
而被葛如沫强制赶回家的罗氏和高大娘也没闲着。
“咱们兵分两路,你去找四太公,我去找里正,咱们在大晒场汇合!”
分配完任务,两人朝着各自的目标奋力前进着。
葛祥荣一听高大娘的话便知事态紧急,忙取了大锣,锵锵锵地敲了起来,这是村中有紧急事情的信号。
随着葛祥荣那面特制大锣的响起,上藜村各处反应不一。
“紧急集合?”
“走,去大晒场!”
“什么情况,里正召集人手?”
“是哪里走水了吗?没听见啊。”
“别去,估计是为了青囊医馆的事,我刚看到了一群壮汉朝着医馆的方向去了。”有婆娘这么拉着自家当家的。
“这样更不行,有人来闹事,咱们龟缩着不出像什么话!”男人不同意。
“闹事就闹事呗,别忘了家里还躺着两粒安宫牛黄丸,一想到这,我就心痛。”家中老婆婆掀掀眼皮,冷漠地说道。
“看在同一条村子的份上,不跟着去看她的笑话就好了,还想让咱们去帮她?想得美!”
“还是去看看吧,或许青囊医馆迫于压力,能让我们将药退了呢?”
“你想得倒美,你见过哪家医馆售出的药能退的?”
“去看看,看看也好。”
上藜村大晒声,葛祥荣扯着声音在喊,“刚才有村民来报,有几十个外村人上门来闹事,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
“还有什么可说的,操起家伙干他,妈的,敢来咱们上藜村撒野,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是有血性的汉子说的话。
“这是你们葛氏一族惹的事,和我们陈氏王氏无关。”说话是王氏族长,王氏是上藜村三大姓之一。
陈养由也附和,“对啊,人家针对的是青囊医馆,又不是来找村子的茬。你们解决就好了,用不着攀扯我们陈王两氏。”
他们这样一副事不关已的态度,让很多葛氏的族人看不下去,然后给他们一一开怼。
“王族长,先前青囊医馆免费优先给上藜村的村民推拿时,怎么不见你那么义正辞严地推辞呢?”
“还有你,陈养由,小五治好你叔公的时候你可不是此时这副嘴脸,”
“你叔公没来,他那人最讲究知恩图报,回头要是得知你小子这样怕事,定会拿鞋板子抽你!”
“小五的事不仅是她一个人的事。”四太公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他是由人扶着到大晒场的,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对族人说话。
“青囊医馆不是小五一个人的医馆,它给咱们咱们葛氏一族给我们上藜村带来的好处,大家或多或少都有受益。如今遇到点事,你们就非要当那白眼狼,我亦也无话可说。”
“不要去,那是几十个壮汉,不是几个,我们人要是去了,打起来伤着人怎么办?”绣琴娘一如继往地干着泼冷水的事。
“人家都欺上门了,你们要当缩减乌龟,你们是想让葛氏被人嘲笑百年吗?”
“人家针对的是小五是青囊医馆,又不是咱们葛氏一族,不出头咋了?她葛如沫还能代表得了全族是不是?”绣琴娘一如既往地说着风凉话。
“牛翠花,你怎么那么自私?”有人直接喊出绣琴娘的闺名。
“我自私?祥贵婶,你来说,你舍得让你儿子冒这个险吗?”
祥贵婶淡淡地说道,“别人我不管,小五对我家有恩,我支持我儿子与医馆进进退!”
祥贵婶的回答让绣琴娘很意外,她还以为经过上回的事,葛祥贵一家和葛如沫已经闹翻了呢,以为祥贵婶见到青囊医馆倒霉会幸灾乐祸。
“祥贵婶说得对,别人我管不着,小五对我们家有恩,我们兄弟几个肯定要去的,你们就在这慢慢扯吧,里正叔,咱们先过去吧,那些人都进村好一会了,医馆那边实在是让人担心啊。”
“这些老妇人头发长见识短,我不与她们一般见识,我只问你们这些男人们,还有没有一点血性?你们是想让后代子孙都被人嘲笑窝囊吗?”葛祥荣扯着嗓子喊,“现在,还承认自己是个男人的,就拿上武器跟我走!”
说完,他率先拎着把铲子就冲出去,根本不管后面有没有人跟上。
有了带头的人,陆陆续续有人跟上他们的脚步。
羊群效应就出来了,每跟上一人,剩下的人总被注视一回,那些人渐渐顶不住了,毕竟谁也不想当窝囊废,加上去的人多了也给他们壮了胆子。
最后的结果是,里正葛祥荣带了六七十个青壮年,身后远远地还缀着不少老少妇孺。
葛祥荣到的时候,就见到葛如沫梁道斌三人与好几个外村人对峙,忙大喝,“你们在干什么?!”说话间疾步跑向他们。
大胡子陈老黑转身,和葛祥荣交涉,“我们是来找她算帐的!她的安宫牛黄丸坑了多少人,我们今天就要为民除害,给她一个教训!”
葛祥荣毫不退让,“如今衙门尚未有定论,你们就集结人上门闹事,是欺我葛氏一族无人吗?”
“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只找青囊医馆的麻烦,你们这些人识相的就给我闪远点,否则刀枪无眼伤着了人就别怪我们!”大胡子旁边的一个壮汉挥舞着斧子警告道。
“这里是上藜村,还容不得你们在此撒野。”
“那你们想干什么?和我们干仗?我陈老黑干仗还真没怕过什么人!”陈老黑逼近葛祥荣。
葛祥荣没有退缩,“打架我们不怕,我只一句,要是伤了我们上藜村的人,你们也别想竖着走出村子!”
“我还真他妈不信这个邪!”说话间朱八挥舞着大铁锤朝葛如沫狠狠砸来。
“朱八!”陈老黑对朱八的莽撞恨得咬牙。
他突然发难,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东家!”
“小心!”
李东仁从她的侧面扑过来,扑到她身上,使得原来只砸到葛如沫肩膀的铁锤直往他后脑勺招呼而去。
葛如沫一惊,原本准备好闪避的动作一顿,手一勾,揽过李东仁的肩,将他顺势一带。
可惜朱八的力道用了十成十,太迅猛了,李东仁的头被打偏,立即就嘴里就喷了血,身体缓缓倒下。
第两百二十五章 召回安黄
葛如沫搂着他,将已经抽搐的李东仁轻放在地上,一看他那后脑勺从那个血窟窿汩汩流出的血液,眼泪无端就流了下来。
“东家,你救救他,快呀。”葛彦明催促。
“对,快给他止血,止血要紧。”阿南也说。
“伤着这里,没救了。”茅阔一看伤口,就摇头不已,想来葛如沫也清楚救不活了。
其他的大夫,路少清、陈省之等都沉默。
“东家,我能叫你姐吗?”
“可以的,我一直拿你当弟弟看。”
“姐,你别哭,我活着好辛苦好孤单啊,现在我终于可以去找我爹娘和爷爷了。”一句话,李东仁说得断断续续的。
但所有人都没出声。
“说实话,这条命我早就不想要了。你不要伤心,其实如果没有你当初救我,我也早就没了,这样去了也好。能让你不受伤,我觉得很值得。”
“傻!”葛如沫泪如雨下。
“不傻,姐是这世上除了爹娘外唯一对我好的人,能为你做点事,我很开心。”
“所以姐,我以后不在了,我希望你答应我以后心别太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被别人伤害好吗?”
“好,我答应你!”葛如沫感觉到他体温的流失,泣不成声。
“那就好,姐那么聪明,一定能做到的,我就不担心了。”话说完,李东仁含笑地看着天空某一处,“爹娘,你们来接我了?”随后眼睛缓缓闭上。
“我杀人了?不,我只是想砸她的肩,是他自己跑出来的,不关我的事啊。”朱八见到自己杀了人,顿时慌了。
葛如沫将李东仁放好在地上,然后站起身,一步步逼近朱八。
“小葛大夫,有话好好说,朱八一时失手,并非真想要人命。”陈老黑难得说句软呼话。
“小五,别冲动——”陈省之劝。
“东家——”
“小五——”
一阵阵呼唤声此起彼伏。
可惜葛如沫充耳不闻。
“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再过来别怪我的铁锤不客气啊!”朱八一边后退一边说。
“自古以来,杀人偿命。但是,我不会要你的命,你还不配让我的双手沾上鲜血。但我会让你一直卧床再也站不起来,直到你被问斩那天!”说着,葛如沫朝他的膝头射了两针,金针随着她的内劲射入他膝盖的穴位,朱八一下子就直挺挺地朝葛如沫跪下了。
接着葛如沫迅速绕到他身后,朝他的腰背连射了十针,每一针都射得极深,只留了一根针尾巴在外面。最后一根针射出后,朱八直挺挺地往前倒去,啃了一嘴的泥。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朱八的声音难掩惊恐,对于一个时常恃强凌弱的人来说,失去武力值比杀了他们还难受。那种彷徨无依的感觉,实在太让人无措不安。
“葛如沫,你敢!”想不到葛如沫出手如此狠辣,陈老黑是又惊又怒。
葛如沫无惊无惧,淡然道,“我有什么不敢的?至少还留着他一条狗命不是吗?”
所有的人都吃惊地看着这一幕,不少人心里打起退堂鼓。
葛如沫是实实在在给他们上了一课,让他们此刻彻底明白了什么医毒不分家,什么叫最好的大夫也是最厉害的杀人凶手。因为他们实在是太了解人体的构造了,让你好就好,让你瘫就瘫。
尤其是茅阔,直看得他双眼发亮。
所有人在此时此刻才意识到葛如沫不是软柿子。
“阿明,晚点安排人将他扭送官府,他当着这么多人的杀了李东仁,就该以命抵命!”
“好的,东家。”
“慢着,我的人你凭什么处理?”
“就凭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我的人,就凭我手上这把针,够了吗?”葛如沫刷的一下,手一拂过衣摆,指缝里便排满了针。
金针上的反光,再看到朱八的惨状,无端让人觉得背脊一凉!
“令弟的死我们很遗憾,但朱八不是故意的。而且你别忘了,这一切都是由你们青囊医馆卖安宫牛黄丸这个杀人药引起的。”陈老黑愤怒地说道,“你的金针刺穴固然厉害,但双手难敌四拳,我劝你还是以好好解决问题为主!”
“刚才是谁一直在以武力压人的?”葛如沫反讽。
陈老黑语塞。
“咱们现在可以好好解决问题了吗?”葛如沫也是见好就收,正如他所,双拳难敌四手,她不想再出现伤人事件了。最重要的是赶紧处理好这些事,打发走这些人,然后让李东仁入土为安。
葛如沫问,“说吧,你们今天究竟想来干什么的?”
陈老黑答,“我们只是想来讨个公道而已。”
“讨公道,讨什么公道?”
“你们安宫牛黄丸吃死了人,还让我们白白花了那么多银子,难道不该给个说法吗?”
葛如沫冷声道,“收回你前一句,安宫牛黄丸吃没吃死人,县衙尚且没有定论,轮不到你们来说。即使真的吃死了,也轮不到你们来讨这个公道。”
“那后面那句呢?反正不管如何,死了两个人都与你们医馆的安宫牛黄丸有关吧?这药谁还敢吃?花了那么多银子,难道我们就白白认了?大家说是不是?”陈老黑问在场的人,明显想挑拨众人的情绪。
葛彦明抢话,“原来如此,你们是要退货是吧?你们早说啊!”
接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放心,刚才我们就是在开会,东家已经决定将卖出去的所有的安宫牛黄丸以原价召回。”
“不仅如此,已经用掉的安宫牛黄丸。作为补偿,只要拿来除掉药丸的所有完整的包装,亦可以得到一两银子的补偿。”葛如沫补充。
这点她刚才没说到啊,医馆的人不少人拧眉,对她补充的这点不甚赞同。他们都觉得没必要,但葛如沫坚持,她自有其用意。
葛如沫的决定,让众人雀跃不已,但想到方才死了个人,且那人对葛如沫来说还蛮重要的,也不敢露出欢颜来惹她不快,只能在心中欢呼,还是忍不住交头接耳彻彻私语。
“真的吗?真的会召回?”
“那真是太好了,谢天谢地,这银子没打水漂。”
“如果青囊医馆肯召回,也不算什么黑心医馆吧。”
第两百二十六章 有些怀疑
“如果有办法,真想让你们见见当初你们一个个求着我们卖安宫牛黄丸的时候是什么嘴脸?!”阿南嘲讽。
阿南的话让众人脸上讪讪。
“此一时彼一时,大家都不富裕。”
“阿南,你也别怪我们心狠来逼你们,谁家都是用辛辛苦苦攒了好些年的积蓄买的救命药,这会变成了杀人药,谁会甘心呢。”
这厢,葛如沫让葛彦明协助金算子处理安宫牛黄丸的兑回事宜。另外,
葛如沫特意挑了新起的房子中最大的一间来布置灵堂,操办李东仁的身后事。全程的法事,她都以李东仁家姐的身份来操办的,包括一切的仪式。
“你侄子的事情,你打算如何处理?”从青囊医馆出来,梁道斌很冷静地问王一清。
看他肃然的样子,王一清便知他是要自己做出决定与抉择了。
“你侄子的事,我多少都有些耳闻。但有些事并不能一味地将责任推到别人的身上,脚下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他囊裹进这样的事情中,其中的凶险和蹊跷,我相信你也看得出来,他纵然可怜,可再放任下去,他后面惹出来的事你确定你能兜得住吗?”
王一清默然,最后说道,“公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梁道斌拍拍他的肩膀,没再多说。
不提王梁东躲西藏地回到家中后,被守在他家的王一清逮住,然后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另一条腿,然后派人护送回老家了。给了银子请了专人照顾他,除了行动不自由外,其他的一切都尚可。
这些都是后话了。
葛如沫原价召回安宫牛黄丸的消息一出,得到消息的人都忙荒荒地赶来兑银,就怕落到后面不能兑了。
这天所有的人都如愿地拿回了银子,心中一阵高兴。这些人中却有极个别例外,他的异常自然引来了他人的关注。
“徐大哥,你怎么不兑啊,我记得你家婆娘说过,你家也有两粒安宫牛黄丸的呀。”
“是啊,徐里正,我可听说了,青囊医馆的现银不是很足,现在不兑,晚了可能就兑不了了。”
“是啊是啊,徐里正,可不能让这药砸在手里啊。”
徐继发心中冷笑,这一个个,以后有他们后悔的时候,面上却罢罢手,不愿多说。
这些人见劝他不得,也没太在意,高兴过后,再听到不远处传来的丧乐哀音,几乎大部分的人心里都不是滋味,他们想起了葛如沫等人的医术给他们治好了陈年旧疾,想起了青囊医馆的各种好。
有人忍不住说,“其实青囊医馆的大夫们还是不错的,医术什么的也都好。”
“是啊,人家连用掉的药都还肯做出赔偿,够有担当的了。”
“我以后还来青囊医馆看病,这样肯担起责任的大夫不信,还能信谁呢?”
百草庐
何一青汇报近日青囊医馆的动向,“公子,青囊医馆出公告了,葛如沫决定召回所有青囊医馆卖出去的安宫牛黄丸。”
“哦?”高世离站起来,看向窗外,“葛如沫这招挺狠的,这是在极力挽回安宫牛黄丸,挽回青囊医馆,乃至她的名声!”
高世离所料不错,自打青囊医馆放出召回所售安宫牛黄丸的消息时,原先一落千丈的名声企稳了,并渐渐有回升的势头。
一个女人,敢为他人所不为,已经很可以了。至少,出现类似问题时,至今没有任何一家医馆药房敢这么做。
“那就让她召回,放在秘室里的安宫牛黄丸也给我送一匣去给她!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少银子能做到!还有,做这事时,不妨闹大一点。”
何一青心一颤,那一匣子就是一百的量啊。
在他们的预估中,葛如沫手中的现银在置了地和囤了药材后,所剩不多了。
而他们预测,与回春堂的合作,在安宫牛黄丸满是污点后,也该中止了。她即使力挽狂澜,但应该拿不出更多的钱才对。
想了想,高世离有些不放心地交待,“对了,不要用连号的,每匣子抽上几粒,并且多找些人去兑换,不要一个人换完!”
李东仁是个孤儿,六亲无靠,来参加葬礼的人不多,但很多人看在葛如沫的面子上都随了白礼。
因李东仁算是枉死,后事不宜大肆操办,宜速速入土为安。
葛如沫给他办了一个简单又不失隆重的丧礼,等将最后一捧土洒上时,外人已经看不出来她的难过了,只是整个人比以往更沉静沉默了些。
青囊医馆,在原来房屋建筑的西北方,葛如沫在将周遭的二十多亩地买下后,按照她心中的规划,陆续新建了几排房子。
其中离医馆最近的一排,她弄了个办公的地方,葛如沫自己有独立的一个办公室,其他人都是两人共用一个。办公桌以及待客用的小茶几,配套的沙发倚子等等,都布置上了,只是在形状上有所差异。而且每间屋里还摆上一两张可折叠的小榻,以供临时小憩,刚开始,大家都觉得新奇,渐渐的,大家看诊或干活累了的时候都爱回到自己的专属办公室里窝一下。专属办公室的设立给医馆的人添了不少的归属感。
这两天,葛如沫并没有出诊,都坐镇在青囊医馆,安排调度一切事宜。
此刻,金算子在给她汇报这两日安宫牛黄丸召回的进展。
“第一日召回的速度很快,大家争先恐后的。第二日就慢很多了,可能是见了第一天兑换的顺畅,大家都不着急了。有些人到兑换的关键时刻还会犹豫要不要换回真金白银,甚至有个别还扭头就走,不换了的。”说到这,金算子都有些哭笑不得,当初都闹着要退,等真能退了,他们又不想退了。
“想想都能明白,当初费了那么老大的劲才买到的,我们这边兑换没有阻碍了,他们反而犹豫了。”金算子说着都忍不住摇头,这人性啊,就是有逆反心,越不让做的事越想做,不拦着他了,他反而裹足不前了。
“这些不用理会,想兑的全部给他兑了,不想的,也不用拦着。”
金算子问,“东家,银子告急,库里的银子只剩下不到八十两了,该如何是好?”
葛如沫思考了一下,摇头,“这事我来想办法,你在前面先放慢兑换速度,做出银子吃紧的样子。”
第两百二十七章 当初留手
“东家,果然如你所料,我按照你说的办法归置召回来的安宫牛黄丸时发现了,这五六粒安宫牛黄丸虽然也贴上了标签,但和你交待我的不一样。”葛彦明推开葛如沫办公室的门,兴冲冲地说道。
“果真?”葛如沫声音里充满了欣喜,她所料果然不差。
金算子听到这话,眼神一闪。
“金掌柜,你先去忙吧,我这边和阿明核实一下情况。”葛如沫说道。
“好的,东家。”临走前,他用眼角的余光瞄了葛彦明手中的捧着的五粒药丸一眼,然后迅速低头走了出去,顺便给他们带上了木门。
“东家,为何不启用梁公子划拔过来的那笔银子?”
葛彦明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金算子的手顿了顿,两息左右没听到葛如沫的回答,他便转身离开。
葛如沫没回答葛彦明的话,而是迅速取了他手中的一颗药,打开,微微一闻,她便知其中成份不对,朱砂味重了。
再将标签拿出来一看,b204788,葛如沫顿时笑了。
这两天她虽然忙着李东仁的身后事以及医馆所有事物的调度,但脑子并没有闲着。
前面就说过,她出于没有执行严格医嘱使用处方药这一点上的考虑,对安宫牛黄丸的剂量做过一些调整。所以她很肯定,即使石匠老娘或许肝肾功能不好,以安宫牛黄丸的份量并不足以令石匠老娘造成中毒身亡的后果。
再者,石匠老娘她是见过的,距离现在死亡的时间不算长,她或许肝肾功能不好,但也没坏到那种程度。如果到了那种程度上回她与她打过照面,她是定然能看得出来的。
并不是她自夸自己望诊厉害,而是肝肾功能严重障碍者,体外特征很明显。
再联想到之前藿香正气液出现的仿冒品,她有些怀疑石匠老娘吃的是别人的仿制的安宫牛黄丸,然后嫁祸到青囊医馆头上。
她所研制的安宫牛黄丸其实都做了防伪措施,每一粒药都用了编号,字母加数据的组成方式,首字母只用到ab两组,因为她大批量地研制过两回,数字只用了0-6,所有的数据是没有789这一组的。
阿拉伯数字由于荀晋的普及,已被上层人士用于记帐,但字母大约是来不及普及,或者他想普及时受到来自上层阶级的阻挠,并没有全民推行,读书人略知道一些。
所以买安宫牛黄丸的人看到这么一组数据,并没有太大惊小怪,有些心大的根本就没留意,知道了也没太在意;只有少数人觉得挺稀奇的,青囊医馆的药竟然被编了号。用的还是他们知道但不怎么明白的字母加数字的形势,一下子这药就变得高大上起来。
所以召回安宫牛黄丸,甚至用过安宫牛黄丸的,只要能拿完整的包装来,都能得到一定的补偿,她这么做有两层用意。一则正如外人所猜测的一般,安抚人心,挽回声誉。二则,则是验证一下她的怀疑是不是真的。
“阿明那边呢,有什么情况?”葛如沫问。
“东家,这份退回来的包装就是石匠家的。阿明说,石匠娘子很精明,是找了别人拿包装来兑银子的。”
石匠娘子看似贤惠,其实为人贪婪,她会占这个便宜,葛如沫早有所料。
葛如沫打开葛彦明拿进来的从石匠家回收到的包装,果然不出她所料,上面的编号竟然是a103607,看来她的推测是正确的。石匠老娘吃了后中毒身亡的安宫牛黄丸并不是出自青囊医馆,而是冒牌货。
而且这一批药,她刚才闻了后又尝了一下,确实是朱砂的量放多了。朱砂的成份是硫化汞,用量过大,对人体不好,肝肾功能障碍者,代谢不及时,就容易中毒。
“窦真家那边没动静?”葛如沫再问。
葛彦明摇头。
葛如沫默,这也算是在她意料之中,从她开始产生怀疑,到决定召回所有的安宫牛黄丸,连同包装之时,就着人盯着石匠家和窦家了。这些重要的事情她都交给阿南和葛彦明去做,人心的复杂,她从不敢小觑。
现在她和青囊医馆正处于风雨交加之际,关键的事,她只能交给百分百信任的人去做。
阿南跟她最久,且这两人近日的表现,足以让她交付足够的信任。其中她的一些想法和思路,她也会和他们说。
只希望他们这次能安然度过此次危机。
葛彦明走的时候遇到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的陈省之,“咦,陈大夫,你怎么在这?来找东家的?进去吧。”
“我——”
陈省之还没说完,就听葛彦明冲里面喊了一句,“东家,陈大夫来了。”
“请他进来。”
“小五——”进去后,陈省之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
“有什么事吗?”葛如沫往椅背上一靠,忍不住伸出右手拇指沿着右边太阳穴周围按压。并非不礼貌,而是最近事情多得她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他这几天欲又止的模样她已见了多次,她不觉得这次他能顺利说出想说的话,
但这么多次,也足够她有一些猜测的了。当然,若他能体谅她体谅医馆这边,给她提供一些准确的信息,那是最好不过的。
见到曾经的徒弟,如今的东家满脸疲惫,陈省之于心不忍。
如今青囊医馆正面临大难,他人老成精,自然看出这倾覆之祸初见端倪,正如葛如沫所,这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事。况且,如果他的猜测正确的话,这祸根在他。所以,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说出他的想法他的猜测。
“是这样的,那次你无意中告诉我安宫牛黄丸的服用禁忌。我当时纳闷,觉得很不能理解,为何它不能与咸菜同时服用,你当时还强调了特别是才发酵了三四天的咸菜,家去后,我在家就开始捣鼓了很久,而且你知道我有个毛病,一心一意做事的时候喜欢自自语。”
说到这,陈省之颇有些不好意思,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克制不住叨叨,“期间,我好像听到有柴禾落地的声音,后来貌似我还听到了脚步声,当时因为心里挂着事,我也没去看。现在想来,那天该是有人到过我那的。而那一天,正巧是你二姐,不,是如玺一行人离开前一天。”
最后一句,他是叹息着说的。
第两百二十八章 顺藤摸瓜
他们都能想到在那个时候还去陈省之家的,除了葛如玺,不作他想。这也是陈省之之前犹豫的原因。
陈省之将能说的都说了后,人有点索然无味,没再多说什么便离开了葛如沫这里,他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
葛如沫没太在意,此时她的脑子正在高速运转,特别是联想到窦真对窦寡妇死前吃过咸菜这点的刻意隐瞒,她总有些模糊的想法,但总觉得缺了根线连不起来。可以说,葛如玺和窦真是八杆子打不着关系的人。如果葛如玺想利用安宫牛黄丸不能与咸菜同食的弱点来对付她对付青囊医馆,这很好理解。但窦真,那是为了什么?就为了上次她帮忙葛彦明他娘去相看最终却没选他的不爽?无法理解。
但不管如何,也算是多了一条线索,如果真是葛如玺从中作梗,总会有线将他们连得起来的。
百草堂
“青囊医馆资金充裕,先前的计划废了。”高世离脸色阴沉。
何一青大吃一惊,“怎么会?公子,不可能的,我一直盯着的,看到的情况是青囊医馆的银钱很吃紧了。”据他们估算,葛如沫帐面上的银子并不多,这个时候银钱出现紧张,正是和他们预料的差不多啊。
“傻,那是葛如沫做给我们看的!”说着高世离站了起来,“她与回春堂已达成合作,银钱再也不会成为掣肘她的短板。”
“这,事先没有风声传出来啊。”
“是啊,他们的合作瞒得还挺严实!”
“暂停先前的计划,没有意义了!”
“东家,东家,果然有人拿着大批的安宫牛黄丸来退。”阿南跑着进来说。
“哦,走,看看去。”葛如沫有些意外,说实话,事情进展顺利得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金算子闻,也挺意外,按理说,他传了话回去,应该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才对。
“又是你,葛长平!”阿南瞪大了眼,他刚才没见到人,只听到有人提着一匣子的安宫牛黄丸来兑,就激怒地跑去告诉葛如沫去了。
“是我咋了?你们医馆不是说要召回所有出售的安宫牛黄丸吗?这是我当初从你们手上买的,哪,药给回你们,银子拿来!”
葛如沫没说话,取了一颗安宫牛黄丸,查看上面的编号。
葛长平上前欲阻止,却被葛彦明拦下,阿南眼明手快地将匣子扣下。
“欸,你们是不是想赖帐啊,银子还没给呢,就将药扣下,什么意思?”许是小人物的敏感,葛长平很快便察觉到事情不对,产生了退意,“你们做不到就别吹牛,将药还给老子,老子不兑了。”
葛如沫没理会他的叨叨,直接取了颗药丸后,发现这药的大小包装和青囊医馆所出的安宫牛黄丸无异,她捻了一点直接放嘴里,一吃就吃出其中的差别,和她预想的差不多,雄黄、朱砂、麝香用的量极重,起码是她所用量的两倍以上。和之前拿到的又有所不同,之前那些像是改良版,现在这一匣子更像初始版。
“这批药你是从哪里来的?”葛如沫问。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葛长平装傻,“你到底给不给我兑?”
“兑给他!”
葛长平如愿拿到银子,便急匆匆离开了。
阿南得了葛如沫的暗示,跟了上去。
葛如沫他们随后也跟了上去。
“东家,是不是长平他闯祸了?”葛麻子一回来听到一些零星的消息,顿时急了,忙来拦住葛如沫问情况。
“情况暂时不明朗,我们赶时间,这事回头再说。”
“我也跟你们去。”说着,葛麻子就爬上了马车。
葛彦明看向葛如沫,问她的意思,葛如沫倒没什么,“走吧!追上人再说。”
“东家,我们要紧跟着吗?”
“看葛长平走的方向应该是清河镇,咱们走另一条路。”
清河镇某条街的角落,葛长平毕恭毕敬地递上银子,“哥,这是那一匣子安宫牛黄丸兑回来的银子,你数数。”
粘花子数了数,然后扔了两绽银子给他,随意问了一句,“兑换的时候没出什么事吧?”
“没,没出什么事。”葛长平有些磕巴地说道。
“那就好,行了,走了,改天有空来场子耍两把啊。”粘花子将银子挟在胳膊下,大摇大摆地走了。
“行行,一定一定。”
阿南朝处在暗处的人点点头,那人便尾随粘花子而去了。
突然,葛长平膝盖处被袭击,整个人被反剪着双手跪在地上,“哎哟,什么人,敢惹你葛爷爷!”
“葛长平,还敢称爷爷呢?先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人再说!”
葛长平转头一看,见到葛如沫等人,吓了一大跳,接着便意识到,“你们跟踪我?!”
“那个人是谁?上次你卖给石匠莫家的安宫牛黄丸是不是也是从他手上拿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葛长平惯用的装傻一招。
“行吧,你不说也罢,阿南阿明,直接将他扭送官府,就说他生产假冒药品,之前吃死人的安宫牛黄丸极有可能是出自他的手,请大人明查。”
葛如沫这番话一出,险些将葛长平吓懵了。
旁边葛麻子情急求情,“东家,能否看在我的面上——”
“不能!”葛如沫断然拒绝,“现在这件事涉及到整个医馆,不是我一个人的小事!他要是不说,咱们将这匣子药扣下,然后将他直接扭送官府!”
“你个犊子,那药打哪来的,你倒是说啊。你真是什么坑蒙拐骗的事都敢做啊!迟早你得死在这个上头!”葛麻子用力拍打着葛长平后背,恨铁不成钢地道。
“刚才你们也看到了,这匣子药我是从镇上粘花子手上拿来的。”葛长平这次真的有点怕了,明显的,葛如沫比以前更心狠了,竟然连他叔的面子都不给,甚至没让他将话说完就断然拒绝。
葛如沫看向阿南,阿南领会,解释道,“粘花子就是刚才那人,他是清河镇上的混混,老油子了。”
阿明找的人不知道能不能查到粘花子是和谁接头的,葛如沫暗忖。
第两百二十九章 你来我往
“还有呢?石匠莫家的那颗药,你老实交待。”葛彦明继续逼问他。
葛长平耸拉着脑袋,小声道,“至于之前卖给石匠莫家的那粒药,是我从别人手上低价买来的,会做这事,也只是从中赚点差价,我真没想到会弄出人命啊。”
“你是从谁手上低价买的?”
“那人是百味斋的小二,姓钱,大家都叫他钱来。”葛长平求饶,“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我能不能走了?”
“东家,还需要将他扭送官府,向县丞大人禀明一下情况吗?”阿明请示.
“暂时不需要。没什么用——”
他们这次按兵不动,将银子给他后,跟踪他想顺藤摸瓜,没想到还是没什么进展。
她早该想到的,那人既然敢做假冒伪劣药品之事,就不可能直接跟葛长平见面暴露自己。
“好了,放了他吧。”接着,葛如沫对葛长平说,“这事要保密,别出去瞎嚷嚷,做不到这点坏了事,坐牢的就人就是你!”
“听到没,你小子长点心吧!”葛麻子语重心长,他真是为了这个侄子操碎了心。
先前葛如沫心中就有些模糊的猜测,如今的事更验证了她的猜测。
现在她大概知道谁在仿冒青囊医馆的安宫牛黄丸了,人命事件,也极有可能是他们搞出来的。但除了他们之外,应该还另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同在汝阴,踏入医药这一界久了,有些消息多少都会有所耳闻。即使没有风声,还是可以观察出一些蛛丝马迹的,
这一行中,精于破解他人秘方与仿冒的,除了那一家,其他的均不成气候。
稍晚,阿南回来,葛如沫见到他就追问。“怎么样?查到那人是给谁办事了吗?”
阿南摇头,“只查到他将银子交给了汝阴县西街幸福胡同的一个小寡妇手里。”
“尽量让人留意那小寡妇的动向,查一查她和哪些人有来往。”尽量别放过任何一条线索。
汝阴西街幸福胡同,一间小二进的宅院里,女主人沈秋娘正笑颜如花地数着新到手的银子。
“一两二两......十两......七十三两......”
何一青一来,就看到这情形,大吃一惊,“你哪来那么多银子?”
沈秋娘头也没抬,“死鬼,你库房里那不是放着一匣子的安宫牛黄丸嘛,我拿去换银子了。”
“幸亏我精明,不然可错过咧,一粒换了三两银子,厉害吧?”沈秋娘举着一枚白花花的银子问。
何一清一听大惊失色,“什么!你拿去换银子了?你个败家娘们,怎么就不先问问我!”
“咋了?”沈秋娘不明所以。
“这些先不管,我问你,你亲自去的?”何一清抓着她的肩头追问。
沈秋娘挣了挣,没挣开,只能老实答道,“哪能啊,不是有粘花子嘛,叫他去办的。”
“粘花子没说什么吧?有异常吗?”
沈秋娘一脸莫名,“没说什么啊,一切顺利,青囊医馆给银子还蛮爽快的。”
“你你——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以后要动什么东西,能不能事先问问我?”
沈秋娘一听不干了,撒起泼来,“好你个何一清,老娘不顾名分和名声跟了你,你就这么对待老娘的?用你点东西你就这样,是谁说的,这个院子里的东西,老娘爱怎么用就怎么用!现在你来和我说,要用什么做什么都得先问问你?!”
何一清摇头,“你不懂,这回不是小事!你,闯了大祸了!”
这话可将沈秋娘吓了一跳,“怎么了?真这么严重?”
“哎,我不和你说了,我先去处理这事。银子我拿走了。”说着,何一清将那银子一抱,走了,没理会沈秋娘在身后的叫唤。
何一清刚到密室,差点被飞过来的茶碗砸中。
“你个蠢才,葛如沫连包装盒也要回收,这一点你怎么没告诉我?!”高世离咆哮。
何一清懵了,“我以为这不重要。”
“你以为,什么都是你以为!”
“是,原价召回安宫牛黄丸这一点可以看成她在极力地挽救医馆的名声,可收回包装是怎么回事?用了药没出问题,就证明人家的药是管用的,人家还愿意出钱收回包装盒子,从这一点就看出葛如沫有所怀疑了,咱们还送上门去,你说你蠢不蠢!”
“脑子不够使就不要自做主张,将事情如实禀告,如何取舍衡量,那是我的事,你做不了就不要自做主张!”高世离真是被他气死了,好好的一盘棋,出了这么个漏洞!
“爷,你想多了吧,那些药不是顺利卖出去了,青囊医馆不也没察觉吗?搞不好他们自己都分不清真假呢。”
高世离冷笑,“你倒是乐观,但我劝你不要把人想得太笨!凡事做最坏的打算,做最好的准备!”那些编码有什么玄机,他暂时弄不清楚,但心里总觉得没底。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高世离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捧着东西。
何一清支支吾吾,他感觉一说出来主子爷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高世离一看他那样,就知道是闯祸了,原本就不好的脸色直接阴了下来,“有什么事就老实说,兜得住你就别说,兜不住最好不要隐瞒。”
何一清还能怎么样,只能忍住心中的惊惧将情况如实汇报。
“老何啊老何,让我说你什么好,千叮咛万嘱咐,你给我出这样的纰漏?”
“爷,是我御妻不严,但应该没事吧?粘花子也了没什么异常。”何一青觉得不能,主子爷多虑了。
“那沈寡妇是你的妻?”高世离嗤笑,“这些破事我不想管你,但我不希望再出现这样的纰漏。”
“她必然有所察觉了,不能再等下去了。启动第二套计划,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高世离冷冷地注视他。
“爷,这事我保证办好,不然我提头来见。”何一清发誓。
“最好如此。”高世离睨了他一眼。
“葛如沫,天网恢恢,你想破局,没那么容易!”高世离阴狠地说道。
第两百三十章 如沫被捕
清河镇,石匠莫家
石匠娘子端着一碗饭菜红着眼框进了厨房。
“怎么了?”石匠莫石磊问。
“爹今天不知道的,没什么胃口,刚我好心给他端些饭菜进去他还将我臭骂了一顿。”石匠娘子颇觉委屈。
“不能啊,今儿傍晚他出去窜门的时候我看他还好好的。”
“你别放心上,娘去了,爹可能心情不好。饭给我,我端进去试试。”
进了房间,只见莫老头正坐在桌榻上默默地垂着泪。
这一幕将莫石磊吓了一跳,“爹,你怎么了?”
“儿呀,爹活不长啦,爹死后,此事一过,你赶紧领着媳妇儿子离开此是非之地吧。”莫老爹叹着气说道。
“爹,发生什么事了?你说出这种话,别吓儿子。”
“你莫问,知道得越多,越不好抽身。”
“你那婆娘贪图小便宜害死人了,这祸是咱自己招的,爹认了。”说着,莫老爹呜呜地哭了起来。
“爹,别哭,到底什么事,你说,即使是要命,也是要儿子的命,不能让爹您替咱去死!”
最终莫老头还是一个字没透露,迎接莫石磊的,只是一个噩耗。
汝阴县衙门前,莫老头的遗体摆在旁边,门前跪着几十位请愿的百姓,前面还拉着一条横幅,上面写着“冤啊,望大人手刃真凶!”
而此时,朱八的媳妇也趁机作乱。本来朱八的案子没什么可说的,毕竟他算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杀了人,以命偿命,很正常。
况且李东仁家里没人了,想通过赔偿来赎命的机会都没有。
葛如沫动手将他弄瘫这点虽然有人诟病,但一想到他最先是想朝着人葛如沫动手的,如果不是李东仁帮她挡了这么一下,恐怕现在没了的人就是葛如沫了。
可朱八的婆娘不觉得,她觉得她家朱八纵然有错,但罪不至死。所以一早就到了县衙大门喊冤,“大人,朱八他只是一时失手,罪不至死啊。”
“如果因葛如沫之故死了两条人命的她都不用被斩立决,凭什么我家朱八得死?要死,那也是她先死!”她一再地重复着这几句话。
“不要攀扯他人!他无辜?那被他打死的李东仁又怎么说?李家全家都死了,只剩下这么一根独苗,他那一锤子下去,人李家是绝子绝孙啊!”
朱八的婆娘根本不管他人的话,只一个劲地重复自己的话,“大人,你不将葛如沫抓起来,你们就是不公!”
此时,幕后之人见时机成熟,便带起了节奏:
“大人啊,青天啊,我们请求您处理了葛如沫吧。”
“莫老头以死鸣冤还不够么?”
“将她逮捕归案吧,不能再让她逍遥法外了啊。”
百姓都是愚昧和从众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有人故意带节奏,跟风下跪的人很多。
县衙内,县丞万秀达端坐着喝茶,听着属下将外面的情况不断汇报,笑道,“民意难为,看来这回本官得免为其难了,想来县尊大人回来知道,也不会怪罪的。”
这时,窦真拖着蹒跚的步伐,高举文书跪在队伍最前面。
原来队伍最前面的人一愣,待见到他高举的文书上隐约的府台官印时,均不语了。
站在县衙外当门神的官差自然注意到了这点异常,忙上前查看,等确定了什么,忙往里汇报。
“什么?窦真敲了登闻鼓,拿到了府台张大人亲自手书并用了印的公文,让本官全权升堂处理此案?”一听这消息,万秀达大喜过望,这个好,有了这个他来审这案子就名正顺了,“快,快将窦真请进来!”
“小葛大夫,对不住了,死者莫家老太太的家属在县衙前上吊了,请你随我们走一趟,去县衙过堂吧。”这回是刘岁山亲自来请,他说完这句后还补充了一句,“葛长平已经被带回去了。”意思是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随着他们进村,惊动了不少村民,不由自主地随着他们到了青囊医馆。
葛如沫问,“县令林大人回来了吗?”
刘岁山摇头。
“那如何升堂?”
刘岁山解释,“窦真前往府衙击登闻鼓,府台张大人亲自手书发了公文并用了印,让县丞万大人全权升堂处理此案。”
意思就是,通过窦真的努力,现在县丞万秀达有了开堂审理此案的资格。忘了,莫家还有家属在县衙大门上吊以此逼迫县衙处理她。
刘岁山想到大周有击登闻鼓前需要杖五十的律法,窦真为了告葛如沫替他娘伸冤,以孱弱的身体去承受五十的杖责,也是拼了。
还有莫家老头,就在县衙门外吊死了,并在衙门前面写下‘冤啊,望大人手刃真凶’,此事一出,正合万县丞的意,民意难为,纵然葛如沫再无辜,这公堂也得走上一走。
“你们真是荒谬,真凶不去追查,反倒一个劲地来逼一个无辜女子!”茅阔跳脚。
“这位公子,现在出了人命,你在我们跟前说这些是没用的,你别让我们为难。小葛大夫必须要走这一遭了。若真想帮小葛大夫,多为她寻找些有利证据吧。”刘岁山眼含抱歉,他不想走这一遭,但被县丞逼着来了。
“你们别轻举妄动让差爷为难。”葛如沫对茅阔说完,对刘岁山说道,“刘大人,能否容我交待几句话?”
“可以。”
葛如沫随后和葛彦明阿南等人交待了一些事,并且让他们保护好重要的物证,便跟着刘岁山走了。
葛如沫被捕,所有围观者惧沉默。
路少清拉住欲上前的茅阔。
茅阔努力挣扎却挣不开,忍不住朝他吼,“你干嘛?给我放手!路师兄,你不要这么冷血行不行,那是东家!你可以不敬她是咱们的东家,但是我认!就凭她这段时间不藏私地教了咱们那么多东西,她就值得我替她出这个头!”
“你上去闹能解决她的问题吗?是,能让那官差这次抓不了人,下次呢?你没听见吗?人家是拿了府台大人的公文的,奉令拿人,你凭什么阻止人家?”路少清看得很明白,这次葛如沫的麻烦很大,想救她只能请外援,他们二人虽说也有点分量,但毕竟还不是当家做主发号施令的那个家主,
再者,强龙难压地头蛇,他们跳出去,也是白折腾,一些小事他们会给面子,但既然他们的局已经开始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背后之人决不会让他们二人坏了他们的事的。
真想帮葛如沫,倒不如暂时隐匿,另寻他法。
“那你别说风凉话,说说怎么办!”茅阔素知他师兄做事周全,比他一根筋往前冲要好。
路少清道,“去河南府洛阳县,找李魏李大人!”或许会有一线希望。
刘岁山不想作贱她,葛如沫一路上倒还舒服,只是在快到了的时候,才戴上了一副刑具。
葛如沫眯着眼看着庄严的县衙大门,是真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身陷囹圄的一天。
第两百三十一章 方方面面
不管是窦真敲登闻鼓讨了府台大人授权万秀达审理安宫牛黄刃一事,还是莫老头以死相逼县衙逮捕葛如沫一事,两件事的同时发生,都让敏感的人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
“去查查,看看有谁和我们一样在着手对付葛如沫。”
一地两处,高世离和孟广平同时间这般吩咐。
从青囊医馆遇难以来,这诸多的巧合。比如莫老太、窦寡妇一前一后的死亡。
比如高世离这边是直接用了一条人命制造舆论推动民众逼着汝阴县衙这边正视安宫牛黄丸吃死人的案件,逼着在林守宬进京述职期间推着万秀达上位处理此事。
又比如窦真那边,则是敲了登闻鼓,得了府台大人的手书责令汝阴县衙择日审理此案。
事情那么巧,而且目的都很明确,就是促使案件进入司法程序。
高世离孟广平同时意识到一点,那就是两个死者背后,除了他们自己之外,一定还有人在推动这件事。
葛如沫被捕一事不是小事,以四太公葛有龄为首召集了医馆里关心她的人坐下来商量出个章程。集思广益,每个人都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或建议。
一开始,葛良志就忍不住问,“东家这回会没事的吧?”他是没想到,好好的医馆怎么就遭逢巨变了呢?
“放心吧,只要我们万众一心,足够努力,就能把东家救出来。”葛彦明沉稳地定下基调。
所有的人都看向他,四太公,葛祥荣等都觉得很欣慰,不管如何,葛彦明算是历练出来了。凭着现在这副胆识和遇事处变不惊的沉稳,加以历练,将来定能挑起葛氏一族的担子。
葛彦明接着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替东家请一个知名的状师——”
阿南摇头,神情有些不乐观,“可汝阴内各大知名状师一听我们请他是为了替东家诉状,均摇头摆手不肯接。”
“有没有可能和莫家窦家私下解决和解?”四太公忍不住问。
葛彦明摇头,沉重地说道,“四太公,您说的,我们请人从中试探过能否和解,但他们一口就回绝了,态度很强硬,根本没有丝毫缓和的可能。”
葛祥荣捏捏眉心,“按理说不会这样啊,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就算将小五弄得身败名裂身首异处,他们又能有什么好处?要知道,这两家家境也都并不富裕。”
四太公一听,便知其中猫腻,“咳咳,小五和医馆这是被人盯上了啊,窦家莫家,你们也不用去找了,但找人盯着点,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查出背后之人。”说话间,四太公一直在咳嗽。
“四叔公,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孟家做的?”葛祥荣问。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证据呢?”
“可恶的孟家!”阿南的拳头忍不住往桌子一锤,恨声说道。
最后葛彦明说道,“不管怎么样,尽量去争取吧,再怎么说,也得给东家请一位像样的状师,不然这场官司打下来东家会吃亏的。”
接着他们又商量了一些事,才散了。
最末的时候,葛彦明冲阿南使了个眼色,阿南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们间的互动被一直留意着葛彦明的金算子看到了,他微微思索,然后在别人都离开后,隐藏跟随在二人身后。
人群散后,葛彦明和阿南找到里正葛祥荣和四太公葛有龄,将葛如沫留的一些后手以及交给他们保存的证据资料告知,而且距离升堂审案还有两天,这些资料如何保存是个问题。
“不行的话,我和阿南轮流歇在医馆吧,这些东西就放在我们跟前,应该不会有事。”
“这样太刻意了,容易引起注意。”
“不然可怎么办?带回家?人多眼杂的,真担心出事。”
“咳咳,这样,东西在哪,我带回去。”葛有龄如是说,他住的屋子一般人很少敢进去东翻西翻,保管这些东西两天,问题不大。
葛彦明和阿南对视一眼,均觉得这个提议可行,“行,那么这事就麻烦四太公了。”
四太公咳了两声,罢罢手,示意他们无需客气。
葛彦明阿南两人忍不住劝他要多保重身体。
四太公忍住喉咙的痒意道了句会注意的。
四人离开后,又过了一刻钟左右,金算子才从藏身之处出来,想了想,他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想不到葛长平这一步闲棋还走对了。”高世离忍不住说。
何一清接话道,“少爷,最妙的是,那葛长平竟然将葛有龄的孙子葛无忧给拉下水了。”
高世离闻更是志得意满,“果然,连老天爷都站在我们这边。葛如沫这回看你死不死,而他终将如愿以偿,将高家的医术发扬光大。”
何一清识趣地恭维他,“那小的就预祝少爷早日如愿以偿了。”
葛如沫被抓,不论后续如何,这影响都是很大的,特别是上藜村的村民们,特别是葛氏一族,都被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天都觉得是灰的,葛八一家子作为葛如沫在上藜村最亲的亲人,更是深受其影响。
“我当初说什么来着,叫你们帮着二弟,你们非要站在葛小五这边。要是当初听我的,六万两银子的赡养费,爹娘怎么着也能从二弟手中拿个一二万两,不至于现在鸡飞蛋打。现在好了,她郎当入入狱了,能不能出来还另说,最重要的是不知道会不会被她连累。”葛常青一通的抱怨。
葛八吸着旱烟,眉头紧锁,没有语。
而罗氏坐在一旁,呆呆的,有些不能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娘,小五不会有事吧?”葛如楠担忧。
罗氏摇摇头,“娘也不知道。”她纵然相信小五的本事,但自古以来,衙门哪里是好进的,况且这回牵扯到的是两条人命官司,难。
葛常青冷笑,“你们还相信她能出来呢?她现在孤家寡人一个,在外也没有亲人给她活动,纵然她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插翅难飞任人宰割的下场。”
“少说两句,你就不能盼她好?”葛八敲敲烟斗,不怎么高兴地道。
“我盼她好,她就能好了?”葛常青嘀咕。
第两百三十二章 算计亲爹
葛如沫被捕入狱的事不仅在汝阴掀起轩然大波,更是迅速地幅射到周边到远处。
沈国公府,松林别院,沈东篱进京歇脚之处
“你不阻止吗?”星少司笑问。
“没头没尾的,说啥?”沈东篱伏案疾书,头都没抬。
“你知道我说的是啥,再装就假了啊。不是刚收到消息说有人想一石二鸟,你那大哥会被牵连进去
吗?”
沈东篱皱眉,“说正事。”
“冬粮的筹集并不那么顺利——”星少司摇着羽扇略显严肃地说道。
“户部那边怎么说?”沈东篱给写上最后一笔,问道。
“户部尚书还能怎么说,一个劲地哭穷呗。这次抗北军铁了心地和我们做对,我们要什么,他们也
跟着要什么,搞得户部压力很大。”
“不管他们,户部那边也别放松催,在其他方面也想想法子。”
自从上次青囊医馆的五万瓶藿香正气液被他们截了胡后,抗北军就看他们征南军不顺眼了。
沈东篱也是后来才知道,抗北军通过中线和葛如沫的另一个合伙人口头订了五万瓶的藿香正气液,
不过这些药被葛如沫转手给了征南军。而这批药运到驻地后,并她另外给的六和汤的汤方,发挥了很大
的作用,极大地鼓舞了士气,连着打了几场胜战,极大地缩短了战线。
楼月国见势不对,并不与征南军硬抗,而是选择龟缩在城里不出。这情况已经持续了小两个月了,
看阵势明显是想耗着他们,入冬后再想办法扳回一城。
他们这次回京,一则是为了筹备冬粮,二则是为了请功。
若当今能重视将士们的付出,不吝爵位,接下来的冬役战会好打很多,因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
皇上显然有自己的考量,对请功帖子留中不发,迟迟未作出处理。
可惜怕两件事都进展不顺。
“二爷,有汝阴那边的来信。”沈笠手中抓着一只信鸽进来。
“快拿来。”沈东篱一听便知是汝阴那边出事了,准备的来说,是葛如沫出事了。
李荣升这人沈东篱很了解,做事很分得清轻重缓急,若非很重要的事以及他处理不了的事,他一般
都不会给这边添麻烦。
沈东篱打开信条,只见上面写着八个字,“葛五有难,牢狱之灾”。
虽然只有八个字,但沈东篱却能从中窥见其中危机暗伏,事态危急。
上面虽然没写因何事遭受牢狱之灾,但他能猜到孟家一定出手的,或许还有一些人从中推波助澜。
葛如沫或者青囊医馆的强势崛起定然碍了某些人的眼,这些人暗中蛰伏,一但让他们逮着机会,他
们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出手,落井下石,企图将葛如沫和青囊医馆毁了。而孟家决定出手对付葛如沫便是
他们眼中的最佳时机。
葛七斤一家子人进了京,孟家出手,无非是从葛如沫本身下手或者从医馆下手。而葛如沫的医术他
是见识过的,为人虽然会心软,但还算谨慎,出不了事。
如今这牢狱之灾还牵到她,多半就是青囊医馆出事了,或者是医馆的其他人惹事了,牵连到医馆以
及牵连到她。
沈东篱在书房踱步,时而停住脚步时而皱眉沉思。
要救她,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他只知道有个人一定能救得了她,不管他们给她安的是什么罪
名!那个人就是皇帝!
按照这个想法去破局的话,他根本就不用知道汝阴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跳出这个框架来救她,不
然汝阴和京城相隔千里,等他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再做出详细的计划破局,已经晚了。到时就等着给
她收尸吧,或许还能让她沉冤得雪,让百姓津津乐道几年。
“沈笠,吩咐下去,两日后......”沈东篱冷静地将事情一件件地吩咐下去。
沈笠凝神听,时不时地点头。
唯独星少司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等沈笠领命出去后,星少司说道,“你疯了,竟然敢连太——也
敢利用!你就不怕出事!”
星少司发现沈东篱这人太疯狂了,皇室中人说利用就利用,完全不将皇权看在眼里。
“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出不了事。”
“那是你亲爹,在皇家围场动手,你下得了手?要知道今年由他负责围场的安全,真要出那么大的
事,你爹逃不了干系。”
“即使我们不动手,你以为三皇子就不会动手了?局已成,沈南山已入局,我那好父亲无论如何都
会捞他的。无论我们这边动不动手,结局早已注定,我只是让它提前暴发,加以利用一下而已。”沈东篱并未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好的,反正结果都一样,不如帮他这儿子一点小忙。
为征南军请功的折子他递上去有些日子了,那份请功的折子,葛如沫无偿捐赠给征南军十万瓶藿香
正气液的事赫然在列,皇上留中不发。不然葛如沫可以多一层护身符,汝阴那些人想动她还得思量再三
皇帝留中不发的原因他大概能猜到,无非是因为抗北军这边的失利,皇帝想玩平衡而已。如今葛如
沫有难,若是他肯退一步,用这些军功换取葛如沫的平安,皇帝会愿意的。但打仗能赢,全赖将士们用
命,他亦不会为了抬高葛如沫的功劳救她而抹杀了将士们获取军功的机会。
如今皇帝要拖着是吧,那么就别怪他以别的方式提醒他了。
“且以皇上多疑的性格,事情发生在沈国公爷眼皮底下,或许还能将国公府摘出去。”他这是为了
他爹好。
若是星少司知道他内心这样的想法,肯定会白他一眼,说他胡说八道,这话骗鬼去吧,不,拿去骗
骗他老爹,说这么做都是为了国公府好,看他信不信。
“皇上那性子,纵然因多疑减了国公府两分嫌疑,但该罚的定然也不会手软。”星少司道出此事可能会引发的后果,“至少沈国公一个失察失职之罪是逃不了的了。”
沈东篱对此不置可否。
第两百三十三章 帐册被毁
谢国医府,一如既往的安静,对,是安静,而非往日的死气沉沉。上回傅梓琳来过之后,整卒国医府似乎被注入了一丝生机,细小却生机勃勃。
咳咳——
“老爷,小小姐入狱了。”谢理匆匆而入,谢国医府这边的消息网比沈东篱那边要慢上一点。
“什么?”闻,谢羌恒猛地一站起来,身体却摇晃着不稳。
谢理忙上前将他扶住,让他重新坐回椅子上。
“你刚才说什么,小小姐怎么了?”
“她入狱了。”
“具体什么情况?”
谢理将收到的消息一一交待清楚,当谢羌恒得知葛如沫是因两个吃了安宫牛黄丸死掉的人入狱之后,不由得冷笑,作为医者,这要的伎俩不要遇到太多。
如果葛如沫打小生长在谢家,这些根本不是事,但现在却要让她一介女娃面临这样的灾难,谢羌恒光是一想都觉得心疼。
那牢里是个什么情境,心智差些的人根本承受不住,他是真的担心她的安危,安心她会因此被毁了。
“不行,我得亲自前走一趟汝阴。”
“不行啊,老爷,你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旅途奔波之苦!”
“要是谢家连这丁点血脉都没了,我还要这条老命做什么!”
"要是家主非要千里奔波,万一不幸——那即使将小小姐救了出来,你没了,让她如何在京中立足?你让她一个小姑娘单独面对群狼环伺吗?”
“咳咳,可是如果现在她过不了这关,谈何以后?”
“小小姐这事刚发生,并非没有转圜之地——”
谢羌恒低眉沉思,然后说道,“备车,我去一趟王家。”
大理寺清王家?“我这就去安排。”其实谢理的袖中还有另外一封信,信上说的是先前莫家前去医馆闹事之后的事,特别是陈老黑和朱八闹事那一段,重点将李东仁替葛如沫挡灾身死的事说了说。这事谢理根本不敢告诉谢羌恒,还是等小小姐平安了再说吧。
清河镇,梁宅,庭院深深
“事情到此,总算不负葛如沫所托。”
梁道斌伸了伸懒腰,笑道。
“少爷——”王一清在一旁唤道。
“什么事?”梁道斌抬眼一问。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这次的事很顺利,感觉有人在暗中帮我们,要不然我们也不能那么快就能顺藤摸瓜摸到那暗室。”
梁道斌低眉沉思,这次的事确实顺利得不可思议,但会是谁呢?葛如沫那边的?感觉不像,她上哪认识这种连他们都察觉不到的人?这样的人通常都很有实力。但他们边的?那就更没必要藏头露尾了。
他回过神来,“先别管这个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将葛如沫给捞出来。如果咱们的感觉对的话,暗中的人是友非敌,也没必要将人家揪出来。”
“既然那沈秋娘的姘头是高家少爷的心腹何一清,晚点,你去查一下那宅子是谁的,看能不能查出一些和高家有关的蛛丝马迹来。”
王一清尚未回答,一道悦耳的女声由远及近,他们巡声望去,没一会,一明眸齿皓的少女就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秀卿,你怎么来了?”
梁秀卿罢手,“四哥,你先别管这个,你看,谁来看你了?”
说着,她往旁边一让,露出另一位娴雅少女的身形,“表哥——”
梁道斌忍不住站了起来,“婉君——”
“四姑娘,表姑娘——”王一清和两位娇客打招呼。
两人冲他点了点头。
王一清打完招呼就赶紧溜了。
“四哥,你之前不是一直惦记着想再喝点琼酥酒吗?我们这回带了两坛子过来,今晚咱们不醉不归如何?”梁秀卿提议。
“这个——”梁道斌犹豫,明天就是升堂的日子,他担心喝酒误事。
“今天商姐姐在哦,四哥不会不给面子吧?”
商婉君静静地看着他,梁道斌最受不了这个,“好吧,小酌一番即可。”
......
“来,四哥,我们敬你一杯。”
“不,不能再喝了。”梁道斌喝高了,明显有些大舌头了。
酒过三巡,在二女不断劝酒下,梁道斌不可避免地喝多了。
梁秀卿唤了两个下仆扶着他进了屋,自己也跟了进去,而商婉君毕竟是外女,不便进入,便先回了房。
屋里,梁秀卿作势给醉死过去的梁道斌脱履解袜。
下人诚惶诚恐,“二小姐,让我们来吧。”
梁秀卿罢罢手,“这是我四哥,我伺候一下怎么了?你们赶紧去厨房准备点醒酒汤还有热水,弄好后再端进来。”
“是。”
等梁秀卿将梁道斌的鞋拖下,下人们全都退出了房间,梁秀卿迅速扯下他腰间的荷包,取出其私印,匆忙出门。
“爹,明天就是万大人升堂的日子,咱今晚早点歇息,明儿一早咱就启程前往汝阴,您就在家等咱们的好消息吧。”葛水生扶着葛有龄往屋里走。
葛有龄知道他这话是在宽慰自己,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宽心,自己知道的。
“阿明他们状师找的怎么样了啊?”
“找到了,就是不是名状,但在汝阴还是小有名气的。”只能说聊胜于无吧。
葛有龄没说什么,葛水生扶着葛有龄推门而入,门内的情景却令两人大吃一惊。
特别是当葛有龄看到地上那眼熟的东西时,更是目眦尽裂,“你在干什么?!”
只见葛无忧跪在火盆旁,抖着手将手上的东西扔进火盆里,看着火舌将那些能证明葛如沫清白证明青囊医馆清白的证据给吞没,变成灰烬。
葛无忧见到葛有龄和葛水生,一脸的惊慌无措。
葛水生反应倒是快,一脚将火盆给踢开,里面的纸灰灰烬飞扬,然后一手将存放资料的箱子给拿过来。
飞出的火苗焚烧完地上最后的纸张,葛有龄看着这一幕,瞪大了眼,捂着心脏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你说,你这是为了什么?”
“无忧,你知不知道这能救小五的命,能洗刷青囊医馆的污点!”
葛水生也很不能理解为何葛无忧要做出这样的举动。
“爷爷,三叔,我也不想的,我是有苦衷的。”葛无忧抱着头,根本不敢再看向两人。
第两百三十四章 四太公逝
“你说,你说,我倒要听听你究竟有什么天大的苦衷!”葛有龄手中的拐杖狠狠地点了地上两下。
“是这样的——”葛无忧接着将他如何被同学带着去了花楼,如何被哄着欠下许多银子,在担惊受怕之际,遇到了葛长平,他说他手上有一批安宫牛黄丸,想与他合作,他们一起卖,利润平分。然后第一粒药其实是卖给了石匠莫家。
其实葛无忧不知道,葛长平算是除了医馆里的人员外接触安宫牛黄丸最多的人了,他这人不笨,那粒从钱来手中低价转手的安宫牛黄丸,他两下就察觉到有些异常。遇到葛无忧是巧合,想拉他入伙,也是想分担下风险。只是没想到他的担心竟然成真了。
“你就没想过你拿什么跟人家合作?人家凭什么看上你!”葛有龄质问他。
“当时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这是一条生路,并且想尽快赚到银子把钱还上,抹平此事。”葛无忧小声地说。
“蠢货!”葛有龄忍不住砸了杯子。
“爷爷,我知道错了,但这件事牵扯出我就完蛋了!”
“即使牵扯出你,你也只是卖了假药,连同伙都算不上,那制假药的才是主犯!”
“爷爷,你的意思竟然让我到县衙自首?”葛无忧不敢置信,“不,不,爷爷,我还想读书,还想考功名,我是不能和这事扯上关系的,不能有污点的。爷爷——”
葛无忧声泪俱下。
“嫖娼不算什么,你只是一时被人迷惑误入歧途而已,即使读不了书,咱就回来种地!”
“不,爷爷,你不知道,如果,如果我们牵扯出他们来,他们就会拖我下水,说我也是主谋之一!爷爷,我不想坐牢,我想读书——”
“所以你就将能证明小五清白的证据都给烧了?”
“小五——反正都已经烧了,只能委屈小五了——”葛无忧瞄了他爷爷一眼,小声地说道。
“委屈?何止是委屈,你知不知道这一委屈就要了小五的命!你啊你——”葛有龄只觉得心窝难受得紧。
“可是爷爷,我才是你的亲孙子不是么?葛小五算什么呀。”
他的话完全暴露出了他的自私自利,葛有龄再也受不住,两眼一翻,昏了过去。他受不了自己光明磊落一世,竟然有这么一个品德有瑕毫无担当的孙子,这个孙子他曾经还寄予厚望。
葛水生真没想到,他爹这么一倒下,就再也没有起来过,甚至连遗都没有交待就去了。
“爹——爹——”
葛水生扑过去,将他爹抱住,然后冲着葛无忧大吼,“快去请大夫啊!去请陈省之陈大夫来,快!”吼完,忍不住叨叨小五为什么不在?
葛无忧痴傻了一般,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葛水生无法,将他爹平放躺下后,想自己去请,但一只脚刚踏出门,回头一看葛无忧,感觉不放心,又折回头,狠狠推了葛无忧一下,“无忧,快去请大夫!”
“不,叔,叔,不能去!”葛无忧猛的摇头。
“为什么?”
“这一去,大夫一请,刚才的争执就暴露了。”
葛水生不可置信,“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关心这个?现在最重要的是将你爷爷救回来。”
“叔,不是不救,家里不是有葛小五送的安宫牛黄丸么,用那个,那个管用。”
葛水生犹豫,现在关于安宫牛黄丸是杀人药的说法尚未过去,他实在是不敢用。
“叔,快啊,爷爷的呼吸突然变急促了。”这下,轮到葛无忧怕了急了。
“不行,我得去请大夫!”最终葛茂生决定将大夫请来,说着就要往外走。
“叔,等等——”葛无忧眼睁睁地看着他爷爷一口气喘不上来,然后就定格了,头歪向了一边,他颤抖着伸出手往他鼻子下一探,
被叫住的葛水生回头时也看到了一这幕,也飞奔回头,和他一样的动作,手一样是抖得不行。最后他瞪大了眼,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完了,完了。
良久,葛水生才一咕噜爬了起来。
他的动作惹来了葛无忧的注意,他急忙道,“叔,你去干啥子?”
葛水生抹了抹脸,“你爷爷的遗体不能就这么放着,我得去唤人来。”
“你这一去,侄儿就完了!侄儿担不起气死祖父的罪名啊!”
“那咋办?”葛水生无措。
葛无忧冷静地说道,“先将祖父扶上床,过了今晚再说。”
“叔,侄儿知道今天的事是侄儿不对,但事已至此,祖父也去了。此事暴露出来,侄儿死不足惜。侄儿无所谓,但就怕连累家风。”
葛水生默然,算是同意了他的做法,他爹既已去,定然也不想家中因此事而生波澜,就让这事掩埋起来吧。
夜里,葛无忧数次看向葛水生怀里的箱子,次数一多,葛水生便抱紧箱子直道,“无忧,你别看了,这箱子我是不会给你的,里面的东西不知道能不能救小五,但我不能让你将资料全毁了,将小五生存的希望全毁了,咱们做人做事不能太绝了。”
葛无忧见他叔态度坚决,他也不敢要求更多,怕他叔觉得他不可救药。他想想刚才烧掉的材料,这才死了心,默默地守着他爷爷去了。
次日,葛彦明风风火火地来到四太公家,迎接他的人是葛水生。
葛水生一晚没睡,见了葛彦明,强笑着说,“阿明,你来了?”
“嗯,水生叔,时间有点紧,取了东西咱们就出发吧。”
“阿明啊,叔今天有事,就不能陪你去县衙了。”葛水生抱歉地说道,“诺,这给你,拿去县衙吧。”葛水生将东西递给葛彦明,但并不敢与他对视。
葛彦明不疑有他,顺手接过后说道,“哦,这样啊,怎么没见着四太公?”
葛水生心一紧,面上却尽量不带出来,只说道,“还,还没起呢。”
葛茂生含糊其词。
“那就好,那我先走啦。”葛彦明见他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踏出的脚步又折回来,“叔,你也要多注意身体啊。”
“知道,知道。”
第两百三十五章 不知所谓
次日早上,梁道斌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发现腰间的荷包什么的都没有异常,才准备下榻。
“来人啊,什么时辰了?”
“四少,快辰时了。”
“什么?辰时了?赶紧打水伺候我起了——”
“四哥,起那么早?哦,对了,昨天我收到一封家书,急着来找你就没看,咱们一起拆开看看吧。”梁秀卿推门进来,后面跟着缓缓而入的商婉君。
“写给你的,你就看呗。”梁道斌一边洗脸一边说道。
“四哥,信上说祖父有漾——”
“什么?我看看。”梁道斌一目十行地看着上面的信,“奇怪,你收到家书,我怎么没有?”按理说,祖父有漾这样的大事,不可能不来信通知他的。
“估计是被什么耽搁了吧?不过四哥,不管怎么样,我们是不是该启程回京啊?”
“可是——”今天是葛小五升堂的日子,他不能不在的。
商婉君一双美目看过来,似乎也不解他的犹豫。
“哎呀,四哥,你到底在犹豫什么,赶紧收拾行李啊,祖父都病了,你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吗?”梁秀卿急得直跳脚。
接着她冲着下人道,“还有你们,傻站着干嘛,赶紧去准备离开的事宜啊!”
就这样,梁道斌被她半推半就地上了回京的马车。但他离去前,将完成的事情都交待给王一清了,带着对葛如沫的担心他踏上了回京之路。
“东家,他们怎么这样对你?!”
葛彦明一进来就看到葛如沫龟缩在牢房床榻边的一个角上,牢房里馊掉的饭菜味,一地的蟑螂,肥硕的老鼠,放眼望去连块干净的地都没有。
炕上的铺盖脏兮兮的,以她的洁癖程度根本就不会碰,葛彦明想象不出来这两天她是怎么过的。他们曾尝试着送些吃的进来,但不知道是不是牢头都被人交待过了,这三天一直不被通融,即使塞钱也不行。
一只老鼠正从她跟前溜过,她只是将脚背缩回去避开与其接触。
他真没想到他们竟然将葛如沫关在这样的牢房里,要知道,她现在尚未定罪啊!
葛彦明怒火中烧之余又忍不住心痛,要是林大人在就好了,即使东家入狱,至少能分到一间干净的牢房。
葛如沫并不是胆子小的女子,否则也行不了医,她对这一切孰视无睹。想通过这样的方式给她施加心里压力,抱歉,那是行不通的。
听到他的声音,葛如沫抬起头来,很淡定地跳下床榻,无视一地的小动物,踩着了也不在意,然后接过他从怀里掏出来的肉包子,大口吃了起来。
葛彦明看她的精神状态还好,就是眼睛有些发红,有了血丝,“东家,我们给你请了一个状师,名唤方一白,虽然不及那些大状师出名,但口碑还算不错,一会你出去见见沟通一下。”
“离升堂还有多久?”葛如沫问。
“不到半个时辰了,上头只给了半个时辰。”
“那就走吧,见见状师。”
因荀晋在世时,曾参与过几出轰动一时的案子,前期是参与,后期是主审,曾有人整理过他在这几起案中的行与审案流程,发现很多值得欣赏和借鉴的地方,后来有刑部的官员复又去请教了他一些操作细节,后整理出一套流程来。
现在的审案是有点偏现代风的。先审原告,再审被告,其后询问证人。首先由原告跪在公案左边的原告石上,按照法官的要求,将案由
和事实陈述清楚。然后拘唤被告,被告的位置在公案右边的被告石上,法官将根据原告的控诉,讯问被告。如果被告不服,则询问证人。
且考虑到民众识字率不高,可以聘请状师,帮他们陈。状师这个职业在这个时代很盛行。
狱卒得了交待,交不为难他们,爽快地打开了牢记,并且将他们带到指定的地方。
里面,方一白已经等在那里了。
方一白给葛如沫的第一印象就是宽额头,人瘦没肉,眼神精光外露,给她的第一感觉并不好。
但她压下这股不好的感觉,向他致意,“方状师,你好,麻烦你了。”
“小葛大夫,幸会。”
“时间紧迫,咱们就不寒暄下去了,开始吧。”葛如沫说。
于是双方开始商量起稍晚升堂时将会遇到的情况以及应对方法。
“......咱们这样,升堂期间,我会将你开医馆以来为百姓所做的事一一点明,期间,会有受过医馆恩惠或者小葛大夫恩惠的人上堂作证。”方一白说完这个,转过头来问葛彦明,“人找好了吗?”
葛彦明默默点头。
葛如沫皱眉,歌功颂德做什么?他们需要做的是,特别是状师需要做的是,利用手上的证据以及资料,运用逻辑,结合律法,让她脱罪,摆脱嫌疑人的身份,更甚者,查出罪魁祸手,反将一军。
葛如沫虽然不清楚大周的律法,但他这节奏这样的方式,不像是替她辩护,倒像是求饶。
“等等——”葛如沫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面对她的质疑,方一白耐着性子说道,“小葛大夫,你是大夫,对状师这一行并不了解。你们提供的那次资料,我虽然没看,但也听这位小哥说了,并不能让你成功脱罪。而且如果对方状师抓住这一点的话,会让万大人以及老百姓们觉得你在狡辩推卸责任,有错不改,罪加一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倒不如按我的方法来,虽然不足以让你无罪释放,但总比按你说的方式来要好。”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他们请来了秦阳,对方是有名的名嘴状师,不会放过这些漏洞的。”
葛如沫蹙眉,问出的话直指问题核心,“你作为我们这方的状师,似乎并不完全相信我是无辜的?并且也不相信窦寡妇的莫家老太太的死是与安宫牛黄丸无关,与我们无关的?”
方一白摇晃着扇子,对她的诘问不以为然,“我倒是想相信,可因为药丸良莠不齐造成的事故不少,有些是人为不能控制的,你能确保你的安宫牛黄丸能避免这个?”
“我能!”葛如沫斩钉截铁地说道。
“虽然这样的失误作为大夫的你很难面对,但我们有时候也得接受事实。”
“没有失误。”葛如沫仍旧回得干脆。
方一白恼羞成怒,“没有失误?那为什么还会出现用了安宫牛黄丸后发生了人命事故?”
第两百三十六章 如沫自辩
葛如沫没有被他的情绪所影响,没有生气,而是很认真地说道,“这正是我需要你协助的地方,我不能让人随意地将罪名栽赃到我身上。”
“好了,别说了,你走吧。”既然连大方向都没法达成一致,这样的状师葛如沫实在不想用。时间紧迫,她没那个功夫慢慢说服他转变思想。
“什么,你要赶我走?!”方一白简直不敢相信,连反问的语气都提高了八度。
葛彦明在一旁张了张嘴,但当他看到他家东家肃着一张小脸时,就知道这事没有转圜的可能了。
“葛如沫,你会后悔的。我的方法已经是最能减轻你的罪责的办法了——”方一白有些不甘心的叫嚣。
“刮噪!慢走,不送!”
他当然不甘心了,自从外界得知他当了葛如沫的状师,他的知名度一下子提高了很多,并且这两天遇上的人都对他恭敬有加的,他隐约明白这是沾了葛如沫的光。这会,他直接被葛如沫拒绝了,名声一定会一落千丈的,该死的!
“东家——”葛彦明一脸抱歉。
“没事,我知道你尽力了,找不到比他还好的状师了。”葛如沫倒是淡定,也看得开。
“那一会升堂咱们怎么办?”
“见机行事吧。”
葛如沫话音刚落,就被传讯上公堂。
带她上公堂的狱卒名叫周吉昌,是个出了名的老好人,
对她满脸的同情,方才她与方一白的争执虽然他没见到,但方状师摔门而去他是见到了,小葛大夫,这公堂要难过了。
将人送进去后,他旁边的伙计小李拉了他一把,低声说道,“老周,你那是什么表情,她还用得着你来同情啊。”
周吉昌嗫嚅,“她一个小姑娘,怪可怜的,临了,江状师还摔门而去。”
两人的声音隐隐传来,但很快,葛如沫的心神就被眼前的事给占满了。
肃穆的公堂,“明镜高悬”匾额端正地悬挂在县太爷公案之后,县丞万秀达端坐于公堂之上,县尉是个四十左右的男子,主薄刘岁山位于两侧,衙役分列两班。
这是葛如沫来到这里这么久,头一次见识到公堂审案,讽刺的是自己还是被审之人。
而因为此案,牵涉到医理方面,县衙还请了几位在汝阴县内在医术上有名望的大夫,其中就有许寒嵩、华懿生、高世离、黄三,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和葛如沫打过交道。
说来也是讽刺,如今他们是堂上客,自己是阶下囚。这些人中有位中年男人,葛如沫不认识的,但从他的手指间累积的黄褐色来看,是一位长期浸淫医道之人,医术可能比许寒嵩几位还要高。
啪!万秀达惊堂木一拍,“升堂!”
两班官差口喊“威武”。
所有人都跪下,叩拜大人。
“近日内,县里出现两出人命事故,皆因服用了安宫牛黄丸致死的,影响极其恶劣。”说着,万秀达惊堂木一拍,然后拱手北方,“本官虽只为县丞,但在县令林大人进京叙职期间,我有责任查明真相,将犯人绳之于法,为冤死的百姓伸冤,义不容辞!这一点也是得到府台大人允许并赐下官文手书的。”
像模像样地说完那话,万秀达啪的一声,“葛如沫,你有什么证明能证明你没杀人?”
刘岁山高世离华懿生等人眉头一皱,万大人怎么这样审的?
葛如沫也颇觉好笑,这县官是来搞笑的吧?不管是什么案子,一般不都是谁主张谁举证,现在是她被控告杀人,应该由他们举证啊。如果让她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没杀人,本末倒置了吧?这样的话,她也可以控告万秀达杀人了,你自己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没杀人吧,忙不死你!
经过提醒,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小错,忙又拍了一下惊堂木,然后整了整头上的官帽,中气十足地问,“原告何人,呈上诉状!”
“草民莫石磊,清河镇人士。”
“学生窦真,清河镇人士。”
“大人,在下秦阳,状师,全权代理主诉二人的冤情委屈。”
“准!”
“被告葛如沫,你这边没有状师吗?”万秀达问。
“回大人,没有状师,我能自己替自己辩护吗?”葛如沫站在堂下问。
听到这话,人群中有骚动:
“不是听说请到了方一白方状师吗?”
“对啊,不会是那方状师临阵怯场不敢来了吧?”
“怎地如此不负责任?”
事后人们才知道原来是葛如沫自已炒了方一白,当时人群中有片刻的沉默,接着暴发出一阵叫好声。老百姓要打官司必须要请状师,他们中有好些人真是受够这些高高在上的状师了。葛如沫那样,也算是替他们出了一口恶气。
万秀达犹豫,“这不符合规矩,而且你并不熟悉大周的律法。”
葛如沫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理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勿枉勿纵。虽然我对大周的律法不够熟悉,但我相信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再说,不是有大人你们把关吗?”
“原告方状师,你同意否?”万秀达问。
“我无所谓。”秦阳自信地笑着,这小姑娘真有意思,难道她以为她医术好,就以为这状师的职业也和大夫一样吗?可惜了,这场官司赢得太轻松,有些胜之不武的嫌疑。
万秀达目光假装无意地落在高世离身上,高世离几不可见地缓缓点了点头,于是他惊堂木又是一拍,“嫌疑人葛如沫所求,准了!”
秦阳作为知名状师,就是老辣,一出手就是大招,“禀大人,原告窦真,莫石磊,联合控告青囊医馆东家葛如沫所研制出售的安宫牛黄丸系杀人药,毒害了两条人命,望大人将此人绳之于法,查封青囊医馆,以免更多无辜之人受之毒害。”
即使如此,葛如沫亦不惧,她冷静地问,“大人,能容我问他们几个问题吗?”葛如沫指着窦真和石匠莫石磊问。
见她这样,秦阳挑眉,面对别人喊打喊杀还能如此沉着不被影响,颇有大将之风,不过,这样碾压起来才有成就感,秦阳眼中划过一抹残忍的笑意。
“准!”
“你们的药不是从青囊医馆里买的吧?”
那药除了青囊医馆有售,哪里还有卖?她问这问题很奇怪。
“我的是。”窦真尚未回答,莫石磊就率先回答了。
“你确定吗?”葛如沫再问。
莫石磊犹豫了一下,点头。
“你撒谎!”葛如沫一语定性。
秦阳就奇怪了,“小葛大夫,敢问你从何得出他撒谎这一结论?”
第两百三十七章 编号解密
“在座的可能深有体会,安宫牛黄丸打一问世,就极其火爆,但因其原材料的稀缺,产量又非常的低,实在是供不应求。在此种情况下,每一粒安宫牛黄丸都弥足珍贵。所以,我们对它们进行了编号。
要是细心的人就会发现,每一颗安宫牛黄丸我们都会仔细包装,并附上一组特制的编号,这个编号就是这枚安宫牛黄丸的身份牌号。由别处购得的安宫牛黄丸当无法辨别真假时,可以拿着买到的安宫牛黄丸到青囊医馆鉴别真假再使用。”
因为这套鉴别药丸真伪的方法是青囊医馆独创,也是第一次使用,大家都很陌生,再者没想过会有假冒的安宫牛黄丸出现,加之有些路途遥远,去鉴别的人如凤毛麟角少之又少,这套鉴别方法几乎是被搁置的。
加上一直以来,葛如沫都是忙得脚不掂地,况且也有自信以目前的医学水平,暂时不会有仿制品出现,也就没大强调让买药的主动来鉴别真伪一事。
“大家可以看到,编号是以字母加数据的组成方式,因数量有限的关系,首字母只用到ab两组,数字只用了0-6,所有的数据是没有789这一组的。”
旁听的人忍不住附和:
“她说的是真的,我们当初买到手的安宫牛黄丸确实是有这么一组编号的。”
“对,小葛大夫说的是真的。”
“我家的也有。”
安宫牛黄丸的编号解密了,原来竟是这样的意思吗?高世离闭了闭眼,他们冒牌的那批货竟然用了789的编号,真是好大的漏洞,不过幸亏......
只听到葛如沫的声音一直在解说,“不仅如此,因为限售的关系,我们医馆只能开启限售模式。而且为了杜绝人为的垄断购买,我们对购买安宫牛黄丸的个人进行身份登记,每粒安宫牛黄丸的售出给谁,都是有记录的。”
“即使后来医馆改了规定,每日的几个购买名额作为幸运福利,全给了在青囊医馆看病的病人,更是大大完善了记录这一项。也就是说,能够购买到安宫牛黄丸的人必然是在医馆看过病的登记过病册的。”
葛如沫的话刚说完,众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好严密的记录,几乎能监管到每一粒安宫牛黄丸的去向。
“小葛大夫,你说了那么多,请问这些和案子有什么关系?”秦阳反问,“我承认你们这样的监管做法很好,但这与案子无关呀。”
“秦状师稍安勿躁,很快就说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了。”葛如沫对秦阳说完这句,她环顾四周,继续说道,
“还有一件事,在场的大概都知道,在发生了两起服用安宫牛黄丸致死后,我们青囊医馆就决定召回所有由医馆售出的安宫牛黄丸,并且,包括已经用掉的,只要包装盒子是完整的,我们都会回收并给予相应的补偿。”
“事情发生后,我们统计了,由我们青囊医馆售出的安宫牛黄丸有六百三十六颗,迄今为止,召回四百零八粒。每一粒在医馆内售出的安宫牛黄丸都是有记录的,这是档案,请大人过目。”
万达秀接过由衙役呈上来的档案,翻了几页,确实如她所说的一般,每一粒售出的安宫牛黄丸都是记录在案的,购买人的身份以及卖出的安宫牛黄丸的编号,并且上面还加盖了手指印。
他忍不住看了葛如沫一眼,这女人做事还真的很细心周全,一般人很难算计得了她。
“所以我才说他说谎,册子上面根本没有记录有他们的名字。”
“等等,其实这药是我媳妇买的。”莫石磊说。
“上面也没有你媳妇的名字。”葛如沫接着来了一句。
“她托人买的。”
“那就请莫氏上前说话!”万秀达将方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回大人,我婆婆服用的那颗安宫牛黄丸确实是在你们医馆买的,就是从你们那个葛麻子葛大夫的侄儿葛长平手上买的。”石匠娘子如此回话。
万秀达看向葛如沫。
“传葛长平!”
葛长平被押了上来。
啪!“葛长平,你卖给莫家的安宫牛黄丸打哪弄来的?”
“从百味斋店小二钱来那弄来的,那天在聚来赌坊,很多人都看见了。”
接着钱来被传召,当被问到转手给葛长平的那颗安宫牛黄丸的来历时,他说是托一个远房亲戚买的。
万秀达看向葛如沫。
“他姓啥名啥?”葛如沫继续问。
“这个就不用说了吧,他人都不在汝阴了,搬到外地去了。”
“具体的名字。”
钱来被问得无奈,只能说道,“他告诉我他用的是化名。”
“那人化名是什么?”
“我也没问他化名的事。”
“你说谎,安宫牛黄丸售出的对象差不多都是方圆百里的熟人,即使是陌生人,也是有熟人领着并作保。如果没有,外地人买安宫牛黄丸是需要路引的,所以不存在化名一说。”
层层被拆穿,钱来只好将那粒安宫牛黄丸的来历说清楚,其实这颗药也是他从赌坊里低价买来的,当被问及买家时,他说并不认识,只记得是个十四五的瘦小子。
线索到了这里,还是断了。
秦阳想笑,“小葛大夫,这下可怎么办,你还有什么办法能证明他们用掉的那颗药不是从青囊医馆出品的吗?”
葛如沫抬眼,直视石匠娘子,她以为她这样说,她就拿他们没办法了吗?
“行,就算你们所说情况属实,那药用了后,包装盒子呢?看看里面的编号就知道了。”
“谁,谁还会留着那玩意啊,对,就是这样,药都吃了,留着那玩意干嘛?”石匠娘子结结巴巴地狡辩。
“你确定你说的是真的吗?”葛如沫逼近她问。
“当,当然了。”
“那么,委托王桂花拿包装盒子来冲回一两银子的人是谁?”
“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石匠娘子的神情更慌了。
葛如沫一看石匠娘子闪躲的神色便知拿着包装来兑补偿银子全是她一个人自做主张。而对自己妻子知之甚深的莫石磊自然也看出了其中的猫腻,想去死老父亲的话,他不由地闭了闭眼,并且在心中迅速地做了个决定。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大人,请传召王桂花。”葛如沫恳求。
“你安排人监视我们?”
葛如沫心想这不是很正常吗,她对万秀达说,“大人,在莫老太出事后,我们这边就着人盯紧了莫家和窦家。次日,石匠娘子回了娘家一趟,紧接着,她娘家嫂子王桂花就拿着包装盒子到医馆兑换补偿银子了。而我们医馆的记录显示,王桂花一家并未在青囊医馆购入过安宫牛黄丸,这用完的包装盒子从何而来,望大人审问一番。”
“准!”
高世离在宽大的袖口的掩饰下紧紧握住拳头,怎么会有这么愚蠢又贪婪的女人?他发现了,最近是不是和这类女人犯冲,多么天衣无缝的一个计划,就毁在两个女人手上,弄得漏洞百出!给葛如沫抓住了破绽!
第两百三十八章 真假药丸
在传召王桂花期间,秦阳问她,“小葛大夫,据我所知的一些内幕消息,安宫牛黄丸你们青囊医馆应该是研制了两批。”
“你们的消息还挺灵通的,对,安宫牛黄丸我是研制了两批。”
“小葛大夫刚才所想表达的意思,就是莫老太和窦寡妇所服用的安宫牛黄丸按照编号来说和你制定的不一样是吗?”秦阳继续问。
“不,我只是单指莫老太。”这一点葛如沫是要表达清楚的,因为窦真那边,她有点怀疑——
“好的,我明白了,按你的意思就是说,石匠老娘吃的那颗安宫牛黄丸,和你前两批的编号是不一样的,所以你是怀疑有人仿制你们的安宫牛黄丸,然后他们贪图便宜,买到了假药,才会吃死人的。所以,这两位原告家里吃药吃死人也不关你的事对吗?”
秦阳所总结的就是葛如沫接下去要说的,她想要脱罪,只有证明了两点才行,第一点就是证明有人在根据安宫牛黄丸仿制假药,第二点就是莫家买的是假药,害死莫老太的是假的安宫牛黄丸。可他怎么会那么好心地给她总结,并缕清思路?
这么一想,她暗暗提高了警惕,话却顺着他说下去,“青囊医馆安宫牛黄丸这款药也卖了那么久了,从来都没出现过任何问题,我很有理由怀疑有人在大批量地仿制安宫牛黄丸,不是吗?那么综上所述,造成莫老太死亡的幕后真凶是这个做假药的人,而不是安宫牛黄丸,我们青囊医馆不背这个锅。”
石匠娘子一听这话就放声大哭,“小葛大夫,这安宫牛黄丸就是你们的,你不能不认啊。全汝阴,除了你们青囊医馆,哪里还有安宫牛黄丸卖?”石匠娘子哭。
秦阳确实没那么好心给她归纳思路,但即使他不提,难道葛如沫就不会自己归纳了吗?他前面的铺垫只为了此时,“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莫家购入的安宫牛黄丸的确不是出自你的手呢?编号在现在并不能证明什么,这一批药完全可以看成你研制的第三批,编号有所不同,那不是正常的吗?”
“编号的事情只有天知地知你知,别人如何得知。”
葛如沫心一沉,果然被倒打一耙。
“秦状师的话也是有道理的。”
“谁知道这些特殊编号的安宫牛黄丸是不是你自己都觉得不过关才特意标注的啊。”
“或许这些不同于之前编号的药丸是你自己送出去的呢,你自己送出去的编号与众不同也是说得通的吧?”
葛如沫侧目,发现说话那人她并不认识,“是你傻还是我傻,我送出去的东西,值得我花心里送礼的,我会送次品不挑好的来送吗?会将害死人的药送给别人吗?那我不是结交情,而是结仇了。”
那人显然也知道这于理不合,脸色讪讪,然后咕哝了一句,“谁知道呢。”
这时,石匠娘子的娘家大嫂被传召上来,本来今天就是个升堂的日子,石匠娘子娘家也来人了,其中就包括有王桂花。
石匠娘子的娘家大嫂王桂花是个色厉内茬的人,上了公堂,万大人一问,她就招了,她拿去青囊医馆所兑换的包装盒子确实是石匠娘子给的,她帮忙做这事,分了五百文钱的辛苦费。
但显然,由于秦阳刚才那番话,王桂花的证词并没有起到葛如沫预想中那么大的作用,只能证明了二人行迹可疑,鬼祟。
在一旁旁观的葛彦明等人都感觉到了心焦。
葛如沫也受了一点影响,但她很快便调适过来,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至少一切行进的节奏还在她预料与把控之中,她接着说道,“青囊医馆从来没有大批量地一次性卖过一百粒以上的安宫牛黄丸,众所周知,安宫牛黄丸都是散卖的,最多一次卖出给同一个人的量不会超过五粒。”
“另外,这几匣子是我们召回的安宫牛黄丸,都按编号排列好,其中包括了已经用掉安宫牛黄丸后剩下的包装礼盒。”
葛如沫一挥手,示意葛彦明将叠在一起约有半米高的盒子一一放在长桌上,打开。
所有人都能看到,七板的匣子,上面格子有些是空的,有些仅放了空盒子包装,有些格子除了包装外,还在中间放了一粒蜡封的药,这些药就是召回来的安宫牛黄丸,错落不一。
“刚才也说了,安宫牛黄丸我只做了两批,不到八百粒的量,准备来说,是七百七十四粒,刚才也提到了,售出六百三十六颗,迄今为止,召回四百零八粒。这四百零八粒,有些有实物——安宫牛黄丸,有些只剩下包装盒子。
这些盒子每一板的容量是一百粒的格子,一共八板,最后两版摆放得最整齐,整齐的原因是它们的编号都在六百三十六之后了。
大人请查,这六板包装盒子打开有药的就是召回的安宫牛黄丸,没药的就是已经用掉的仅能召回包装,空格子则表示这些安宫牛黄丸还在别人手中,或许用掉或许收藏或许已经被带出了汝阴。但这些并不影响我们排序。”
“唯独最后面这一匣子,不是我们青囊医馆出品的,也并非出自我手,和前七个匣的里的统一成分的安宫牛黄丸不一样。”
葛如沫指着葛长平拿来兑的那匣子药,说了一下它的来历。
万秀达自然要询问葛长平来确认事实的。
“葛长平,这匣子药你从何而来?”万秀达问。
葛长平浑身一振,他想起刚才被提审传召时,从牢里走出来的时候,有人与他擦肩而过时说了一句粘花子已死的话,“是,是从粘花子手上得来的。”
“回大人,粘花子已于两日前失踪。”
线索又断了。
“当时粘花子拿到售出的假安宫牛黄丸的银子后,只身去了汝阴,和他接头的是住在二里巷小寡妇沈秋娘。”
“传沈秋娘!”
”这匣子安宫牛黄丸你哪来的?“
沈秋娘一上来就喊冤,“大人冤枉啊。你知道我们那条街本来走来闯北的的商人就多,那匣子安宫牛黄丸是我从一个姓贾的商人手里买来的,还花了一两银子一粒。”
“你难道不知道这安宫牛黄丸即使是从青囊医馆买,也得花二两银子一粒了吗?”
沈秋娘辩解,“当时那胡商说,说他的银子都被抢了,只剩下这安宫牛黄丸最值钱,一两银子一粒都卖了,好有路费回老家。我这不是趁火打劫,贪了个便宜嘛。”
第两百三十九章 突闻噩耗
“这是不可能的,我再重复一遍,青囊医馆从来都没有大批量出售过安宫牛黄丸,更别提一百粒以上的了。众所周知,安宫牛黄丸都是散卖的,最多一次卖出给同一个人的量不会超过五粒。这一匣子药的出现,很明显就是假药。”
公堂上的旁观百姓也附和:
“是啊是啊,我们去买,有时候想买个三粒五粒的都会被告知不允许呢。”
“对,前面还能买个三五粒,后面改了之后就不行了,而且是越来越严格了。”
秦阳老神在在地说道,“还是那句话,你没有证据,我也可以说这或许是你们的库存,研制的第三批药,尚未售卖入册而已。”
就在这时,王一清高声喊道,“不,我们有证据能证明小葛大夫所说的话是真的。”
啪!万秀达忍不住怒了,“来者何人,竟敢咆哮公堂!”
王一清往地上一跪,“回大人,草民回春堂掌柜王一清,原谅草民方才堂前失仪,实乃草民有实情上禀。”
他的出现,令站葛如沫这方的人如葛彦明等人人心振奋,唯独葛如沫微微蹙眉。
“你方才说有证据能证明葛如沫所说的是真话,证据何在?”
“来,将人给我带上来。”王一清吩咐。
没一会,两个小厮就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大汉上来。
见到被扭送至公堂的人时,高世离差点就起身了,被他生生忍住了。
人带上来后,王一清略讲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
“万大人,自打葛长平拿来的那匣子安宫牛黄丸出现后,小葛大夫就意识到有人在假冒仿造安宫牛黄丸,这些日子我们一直在查这事,今天我们终于查到了确切的地点,可惜的是,我们冲进去后发现他们已经撤离了,只剩下这人还留在那里看守巢穴。”
万达秀眼睛的余光忍不住瞄向高世离,但见他除了脸色紧绷,其他的没什么异常,但放了心。
“大人可以派几个人去那地方看看,就知道我所不虚。”王一清接着说,“对了,因为那是秘密制药的地方,最好带上一两个大夫,好作判断。”
“准!”接着他点了两名官差,又请了一位大夫随往,这才转过头审起嫌疑犯来。
期间,王一清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暗号,冲葛如沫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葛如沫思索,他的意思是幕后之人真是高家,但又没拿到确切的证据?不过能肯定了之前的猜测,总算知道了隐在暗处的敌人是谁,算是一个很大的进展。
“堂下之人,你姓谁名谁?”
那人瘫坐在地上,对县丞的问话充耳不闻,也没有任何反应。
能留下来看守密室并最后撤走的,一定是幕后之人的心腹,这样问问不出来是正常的。
因为那老巢就在汝阴,两位差爷的速度很快,没多久,万秀达这边就得了确切的答案,那里确实是一个秘密的制药点,从设备中残留的药粉中可以侧面证明,那个秘密制药点有极大的可能在研制安宫牛黄丸。
嫌疑犯不开口,万秀达没再问,其余人也都知道,只能稍晚押回牢中再用别的审讯方法撬开嘴了。
万秀达问起了那秘密制药点的归属权,“那份产业是谁的?”
“那份产业是一闽蜀富商名下的产业。”
“万大人,请听草民一。”高世离说话。
“高大夫请说。”
“此案已经很清晰了,或许小葛大夫说的假药是存在的,研制假药的秘密点也是存在的,但暂时与本案无关,可以稍晚另案处理。小葛大夫,咱们不要将时间浪费在无关的事情上——”
葛如沫打断他,“我不赞同你的说法,怎么会无关呢?这制假药的人很可能就是害死莫老太的幕后真凶。”
“我知道你这推断有可能是正确的,确实有可能有人在制假的安宫牛黄丸,但人海茫茫,上哪去找那闽蜀富商?此时主要是证明莫老太窦寡妇的死是否与你们青囊医馆有关,是不是因为吃了你们医馆的安宫牛黄丸死的。
现在,只要小葛大夫拿出证据能证明莫家和窦家购买的安宫牛黄丸并非是你们医馆出品的,就能证明此二人的死与你无关了。
小葛大夫,依你方才所,这帐册应该最少有两本的吧,万大人手上有一本,是你刚才呈上的。另外的呢,一起拿出来看看吧。”
高世离的提议对葛如沫很有利,他的话一落,几乎所有的人都忍不住点头。
万秀达虽然不明白小舅子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来帮葛如沫,但还是点头说道,“对对,高大夫说得很对,葛如沫,你就依着他的法子来,就能证明你是清白的了。”
眼看着拿出证据就能证明自己清白了,可是葛如沫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她刚确定了高家就是幕后制假药之人,他高世离就看似好心地提出了这么一个建议,给她的感觉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但她此时也只能顺势往下走,
“好的,阿明,另一本册子在哪?”
“在第二个箱子里,药匣子底下。”
葛如沫怎么找都没找着,缓缓看向葛彦明。
葛彦明先是迷茫,接着是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没有?”说话间,他将那箱子拿了过来,翻了个底朝天。
此时葛如沫已经能肯定他是找不到另一本册子的了。
果然,葛彦明连翻几个箱子都找不到另一本册子,最初他的视线落在葛如沫身上,茫然无措,“东家,这些证据之前一直保存在四太公家,早上我从四太公手里取回来的,从到手后直到此刻,都没假他人之手!我真没动过手脚,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
“东家,东家,四太公死了!”阿明气喘吁吁地推开人群,对葛如沫说了这么一句话。
葛彦明一惊,“这不是真的,我今天早上还——”他想起早上他确实没见到四太公,颓然地打住了话头。
“这是真的!”葛长武缓缓走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葛彦明问。
葛长武没理会葛彦明,而是盯着葛如沫看。
葛如沫不语,她能感觉到他来者不善。
“葛如沫,四太公因操心你入狱一事,忧虑气急而亡。你的事,我们葛氏一族不再过问,无论你这次是化险为夷也好,难逃一劫也罢,皆与我们无关。”葛长武一副居高临下地说道,“你若有幸不死,日后不管是飞黄腾达还是落魄潦倒,皆不可再以葛氏族人自居!”
葛彦明和阿南一惊,这话里的意思,不是逐她出族吗?
第两百四十章 第一审完
葛如沫静静地听完,才问,“里正大叔呢?”
葛彦明和阿明才猛然回过神,“对,茂生叔,这一定不是里正大叔的意思!你既不是族长也并非里正,没有权力将东家逐出族!”
葛长武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们别管葛祥荣,这是族老们一致决定的。葛如沫,你服是不服?”
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怎么会那么巧?”
“现在发现证物不见,就来了昨晚保管证物的人死了,里面定然有猫腻。”
“猫腻啥啊,那葛有龄都八十高龄了,死有什么不对?只是说他死的不是时候而已,但听说他对这案子蛮上心的,内忧外患,拖跨了身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人群中,林泰安讽刺一笑,又是这样,这葛氏一族没救了,一遇到事就只会不断地退缩放弃。这样一个家庭,想发展起来,难。
葛如沫的视线落在孟广平高渐离等人脸上,缓缓笑了,这一连串的打击,真是好一张大网!
“请容我说一句,在座的各位可以鉴证,自打青囊医馆开馆以来,我葛如沫行医做药为人处事,自认为对得起天地良心。这个局,我不知道是谁设的,目的又是什么。用几条人命来做这个局,真是太看得起我葛如沫了。如果是谋我的命,尽管拿去,如果谋的是我这一身医术传承,那很抱歉,这些东西,我即使带到地底下,也不会留给这些没有医德仁心之人。因为我这身医术要是到了没有医德仁心的人手中,那将是一场灾难,这个是我的师门和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葛如沫的一席话让围观的老百姓看到了她的铮铮铁骨。她的情绪也感染了在场的人,让人们愿意去相信她所说的话。
秦阳很有心机地打断她,“有证据你就拿证据,不要歪曲事实博取老百姓的同情!”
葛如沫跪下,陈述事实,“禀万大人,没有证据,记录着莫家所用安宫牛黄丸的编号的那本册子不见了。”
“你——”
葛如沫对他的话不理会让葛长武很生气,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却被万秀达喝止,“大胆!刚才本官念在你一介平民的份上给你两分薄面不追究你扰乱公堂之罪,你还欲得寸进尺?”
葛长武连连作葺称道不敢,然后避到了一旁,稍后悄然离去,他是听他爹的命令来走这一趟的,他之所以愿意跑这么一趟,无非是想看葛如沫听到被族人舍弃的难堪而已。
非常让葛长武失望的是,葛如沫没有半点他想象中的难堪,她此刻脑子正在高速运转。
此番交锋,双方打了个平手。
现在,有利于她这边的是,查出了仿制安宫牛黄丸的窝点,青囊医馆所出的安宫牛黄丸有可能真是替它背了黑锅:但不利于她的就是,因为某些她尚且不知道的原因,能证明害死莫老太的那颗药并非出自青囊医馆这一点的资料被毁了。
双方目前就是这样,她没有直接的证据能脱罪。他们也没有直接的证据定她的罪。
且看万秀达怎么判了,今日多半是没有结果的。
果然,刘岁山忍不住提议,“万大人,不然今天就审到这吧,这案情扑塑迷离,还请再多花些时间查证。”
万秀达假意思索,在得了高世离点头的暗示后,说道,“鉴于本案另有隐情,加上线索尚未足够,暂时退堂,改日再审。”
这一次审案的经过和结果,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了有心人面前。
一组特制的编号,仅差一点,就让她立于不败之地。如今打成平手,也是暗处的敌人有心算无心才形成的。
而且她的做法给了人很多的启发,并且不限于制药业,这是一种独特的防伪标记。
对谢羌恒来说,她的聪明和做事的周密出乎他所料,也就更坚定了要护她周全,将她迎回谢家的决心。
真不愧是谢家子弟,脑子真是聪明啊。这是卫盈盈浮现于心中的想法,接着她有点担心,究竟接下来是葛如沫化险为夷还是他们的局能完美收官?
奸诈,这是傅如玺听到审案过程和结果的第一反应,她是真没想到葛如沫私下还留着这么一手。接着她只希望卫盈盈那边的势力不要那么没用,对付一个乡村女大夫都对付不了。
不过这些都是汝阴之外的人的心思浮动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在葛彦明提前去往汝阴时,葛祥荣刚想出发,却被葛水生拦了下来。
“叔,我爹没了。”一见面,直接给他来了这么一句,葛祥荣根本走不了,只好取消了前往汝阴县衙旁观策应的打算。
葛祥荣霍地站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没的吧?今天早上才发现。他老人家的后事,你看着帮忙安排一下吧。等我大哥二哥赶到,就有点晚了。”葛水生一脸疲惫地说道。
“行,这事我一准给你办好。你爹是咱们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他的丧礼怎么都不能随意,咱一定得大办!”
可这一切,并没有葛祥荣想象中那么顺利,正如他此刻坐在宗祠偏厅,不发一语地看着葛茂生高谈阔论。一早上,葛茂生从上藜村到汝阴赶了个来回,
但是他却觉得去了葛如沫那个毒瘤,自己年轻了,精神头很足。
“四太公怎么死的?还不是操心她葛如沫的事给弄的。四太公的葬礼要风光大办可以,举全族之力举办都行,但只有一条,我们葛氏一族不得再与葛如沫入狱一事沾上半点干系。”
此话一出,族人们都彻彻私语:
“这样好吗?毕竟族中受过小五的恩惠的人不少。”
“有什么不好的,四太公为了操心她都操劳过度去了,算是对得起她的了。”
“咱们这样做,会不会显得太过冷血无情了呀。”
“这也是没办法,我们这边还得操心四太公的身后事,不是么?哪有那么精力再去管她的事啊。”
“咱们还是听族老们的决定吧?葛小五这回惹的事不小,已经牵扯到几条人命了。”自古以来,民都怕官,一旦和官司扯上关系,不想干的人恨不能退避三舍以示清白。
“对,我们三房六房七房听茂生叔的。”三房六房七房的人纷纷表态。
意思就是剩下大房二房四房五房是跟着葛祥荣走的,等着他下决定。
“叔?”
葛茂生祈求地看着葛祥荣。以他爹在族中德高望重的名望,如果死后只有一半的族人来相送,那是一种耻辱,是对他这一生的否定!他身为儿子,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第两百四十一章 死不瞑目
所有的人都看着葛祥荣,等着他的决定。
葛祥荣很为难,他既想让四太公能死后哀荣,又想尽力帮葛如沫度过难关,他想两全其美。
“茂生,你们就不能等小五的事过了再说?撇开一切不谈,她至少是我们的族人,为她奔走,那是情理之中的事。”
葛茂生断然拒绝,“阿荣,不能,之前你和四太公对她无数次的维护,我们都让了,但这次的入狱事件,却证明了你们先前对她的支持都是错误的,这回你们该听我们的了。”
“之前光没沾到她的,那么这次她也休想我们与她同舟共济。”
葛祥荣挣扎着,选择一意孤行帮助葛如沫?他承受不住选择后二房对他的埋怨,也对四太公感觉到愧疚,这一辈子心都难安。可是放弃葛小五,岂不是辜负了自己和四太公这么长久以来的努力与期许?况且让她一个小姑娘独自面对这牢狱之灾?太残忍了,也太冷血无情了。
但一想到先前葛彦明交由四太公保管的一些证据,应该能保得住葛小五,这么一想他总算吁了口气,他此时并不知晓葛如沫那边生了波折。
“阿荣,考虑得怎么样了?”
“阿荣,你做为里正,有时候确实该听一下族中老人们的意见。”葛有遐语重心长地建议。
葛祥荣艰难地点下头。
“好,既然你也答应了,那么我在此宣布,谁要是再主动和葛如沫的人命官司有牵扯,那就自请出族吧!”
就在此时,祠堂的第一道门豁然被推开,一道擎长的身影伫立在那。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
“阿明,你干啥子?”
“死人的葬礼竟然比一个大活人还重要,真是可笑。”
葛茂生怒目而视,“你说什么?你个不孝的子孙,那是你四太公!难道他的葬礼不重要吗?”
“茂生叔,真正不尊重四太公的人是你。”葛彦明指着葛有遐道,“你们竟然将他请回来了?难道你们不知道四太公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吗?不仅让他插手族中之事,还让他来插手四太公的葬礼,你们知道四太公至今都死不瞑目吗?”
葛茂生葛有遐被他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而葛水生也被他接下来的话深深一震。
“还有,我没有说四太公的葬礼不重要!但你们用他的葬礼来逼迫族长族人不许插手东家的事,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是在给四太公他老人家的名声染上污点!而且这一定不会是四太公的意愿,他那么一个一生光明磊落无愧于心的人,一心为族人着想的人,如果他真的泉下有知,肯定不愿意因自己而背负一条人命。”
“那是葛如沫自己惹的事,关四太公什么事!”葛茂生暴跳如雷。
葛彦明丝毫不惧,寸步不让,“那就不要拿四太公的葬礼和东家的案子扯上关系!”
“对,阿明说得对,刚才是我想岔了,死者为大。茂生叔,你想拿捏我可以,但不要拿四太公来说事。他这一生,为族人做的太多太多了,或许有些事情不合你们的心意,让你们很不满,但对于族人来说,确实是劳苦功高。他的葬礼我是会竭尽全力去操办的,如果茂生叔你们几房的人还是坚持已见,那是我作里正的无能,四太公泉下有知,要怪就怪我吧。”
还有,我最后说一句,“还有东家的事,谁想帮就帮,我们领情,不想帮别人也没拦着你们当白眼狼。还有啊,想帮还不一定帮得上忙呢,整得自己跟无所不能一挥手就能让县丞大人放人似的。”
这话把葛茂生气得,旁的有些人闻不厚道地笑了。
“行了,少说两句。”葛祥荣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布置灵堂去。”葛祥荣说完这话,就站了起来,往大门口走去,他身后呼啦啦的跟了一群人。
剩下三房六房七房的人面面相觑,均看向葛茂生。
功亏一溃,葛茂生的脸色很不好,但几房中有人还是小声地建议,“茂生叔,不然咱们也去帮忙吧?阿明说得也对,四太公的事与葛小五无关——”
“爱去你们去,反正我们六房不去!”葛长武替他爹回道。
“我们这样做,会逼着里正分宗吧,上回四太公在时就提过一回,后来在几位老人的劝说下才不了了之的。”
有人小声地说道。
很有可能,这是浮现在他们脑中的想法。
这话弄得葛茂生骑虎难下,真要分宗的话,他就是罪人,可要让他说出去四太公葬礼帮忙的话,鉴于先前的话,他说不出口。最后他只能装病,让葛长武扶着他回去。
这场争执声势浩大,加上时间点很敏感,附近的几个村子都知道了。
徐继发和李云飞几个附近村子的里正在讨论。
李云飞率先喷他,“这葛茂生也是脑子有坑,族中有摇钱树生财宝,还盼着她倒的,也就仅此一人了吧。”
徐继发接着说,“葛有龄对他的评价果然没错,心太小,思想太狭隘了,成不了大事。”
“这人脑子读书读迂了,幸亏葛氏一族的下一任族长也不是他,不然,难了。”
稍晚,葛祥荣才从葛彦明口中得知汝阴县衙公堂上的变故,另一份册子的消失,昨晚四太公的死,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一突。
“阿明,咱们别胡思乱想。”葛祥荣轻声轻气地说。
“嗯。”葛彦明缓缓吐出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生怕惊挠了谁。
“里正,在吗?”来人的声音很急。
“什么事?”葛祥荣高声问。
“你快去四太公家看看吧,水生的大哥二哥都回来了,几个儿子都试过了,都没法让四太公闭上眼。余师傅说,死者不闭眼,没法封棺,也就没法做法事。”
余师傅是他们请来的负责给死者超渡做法事的负责人。
两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走出大门。
葛祥荣问来人,“儿子试过了,女儿呢?几个姑姐回来没?”
“华姑几个嫁得近,都回来了。”
“那就让她们也试试,总得让四太公磕上眼才行。”不过话虽这么说,但他估计没什么用。
古话说,老人死不瞑目,是对后人有不满。他老人家究竟是有何未了的心愿呢?
......
“华姑,你上前来试试。”
名唤华姑的中年女子上前,手轻轻往她爹眼睑上一抚,手过后,她发现老父亲的眼睛还是瞪着的。她心情沉重地退了下来。
余师傅穿着素色道袍,走到葛祥荣身边提议。“葛里正啊,死者儿子女儿都试过了,不然让他的孙子孙女也试试吧?不然,这死者的眼睛不闭,我们没法做法事啊。”
第两百四十二章 诱之以利
葛祥荣觉得可行,本来按他的想法也是这么行事的,“行,那就让他们都试试。”
听到这个提议,葛无忧的脸一白,小腿有些发软。
四太公的孙子辈一个个上前,但无一例外,和前面的情况一模一样。
轮到葛无忧上前时,他走得有些慢,那腿像是陷在什么里面一样,很使劲地往上拔才能走一步。他的异样,让葛彦明留意到了,尽管他已经尽量表现得自然了。
葛无忧走到木棺前,有些不敢看他祖父的眼睛,他缓缓伸出手,由上而下轻轻一抚。周围的人一直都在留意他的动作,他的手刚离开四太公的脸,人们就留意到四太公的眼睛闭上了,还没来得及欢呼,就见四太公的眼睛又噔的睁开了。
这异常的情况,让人看向葛无忧的眼睛充满了探究。
但毕竟这是四太公的家事,又恰逢这当口,没人当面议论,但背地里的嘀咕是不可避免的。
四太公死后不肯闭眼,葛无忧上前是让他闭了眼可又睁开了,这般的异堂,怎能让葛祥荣以及葛水生的两个哥哥不怀疑。
于是三堂会审葛水生。
“水生,你老实说,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坐在屋里,葛祥荣问葛水生。
“叔,大哥,二哥,没,没发生什么事。”葛水生紧咬了牙关。
“谁先发现你爹断气了的?”葛祥荣再问。
“我,是我早上进屋的时候发现的。”
“睡之前爹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什么不舒服的,是我送爹回房睡下才走的。”
葛祥荣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那会无忧睡了吗?”
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葛无忧,葛水生有些结巴地说,“无,无忧那时早睡了。”
说完这句,他求他们,“叔,大哥二哥,你们别问了,没有别的情况,爹去了,我这做儿子比谁都伤心。”
葛水生他大哥叹了口气说道,“行,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但我希望你认真想一想,有些情况隐瞒着到底是不是好的。”
葛祥荣亦不再多,里面或许有些隐瞒,但可能不是他想的那样,是无忧害死四太公什么的,如果是,以水生的品性绝不会替无忧包庇隐瞒的。
上藜村,葛麻子家
“不,我不能替你们作证,我不能昧着良心诋毁东家。”葛麻子一个劲地摇头。
可眼前的人深谙人心,知道他这样子的反应其实心中已经在摇摆,只差临门一脚,只剩下再用语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你确定不作证?如果我们这些人被揪出来,别怪我们拖你和你侄子二人下水!”那人威胁,“你出来作证就不一样了,反正安宫牛黄丸都是葛如沫一人一手研制的,又没经你的手,且法不责众,怪不到你头上。”
“你将事情推给青囊医馆,推给葛如沫,她不一定有事,只要那些人达到他们的目的,但如果你一力扛下,坏了别人的事,那就不一定了,你和你侄子的小命保得住保不住还另说。而且你以为真到了那个时候,葛如沫脱险了,她还会要你在她的医馆里行医吗?”
葛麻子被说得忍不住将脸埋在双手之中。
“你是不是怕你做了背叛她的心,她最终没事回头找你算帐?”
“放心,她找不了你麻烦,她翻不了身的,她这次必死无疑。”高渐离阴测测地说道。
葛麻子听得心一颤抖。
“而且过堂作证的又不止你一个,还有别人呢,你怕什么?”
“好,我答应你们。”
清河镇,原青囊制药藿香正气液产地,此时夜深人静,自打葛如沫入狱后,藿香正气液就暂时停产了。整个院子瞎灯黑火的,不复先前加班加点时灯火通明的样子。
“你只要答应刚才我说的事,此事一了,你就能立即投入抗北军,得封前锋游击将军,底下八十人。底子就是这样,能不能扩张,扩张到哪个程度,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林泰安好整以暇地说道。
“游击将军麾下的编制是多少士兵?”
“三千人!”
闻,赵郡贤一脸的晦涩。
“这回给出的条件比上回和你谈藿香正气液那会还要好,你自己考虑吧。虽不知你因何想要兵权,但我想你一定有自己想要去实现的目标,如今机会唾手可得,你还犹豫什么?”男人爱权,想要兵权,可以理解。
见他眼中隐有痛苦之色,似是难以抉择。
林泰安就见不得他这样,轻讽,“不要告诉我你和葛如沫有多深厚的感情,因为就我所知,你们合作还没超过半年呢。”
“你懂什么?!”赵郡贤低吼。
“这就是你的投名状!你想想,你是要权还是要色!”林泰安厉喝!
赵郡贤脸上呈现挣扎之色。
林泰安深知不能刺激太过,瞬间软和了声音,“实话告诉你,赵郡贤,葛如沫得罪的可不止抗北军。”
“你要知道,你若是答应了还好,还能救她一条性命,若是不答应,她可就没命了。”
“好,我答应你,我会过堂做证,但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保她一条性命。”赵郡贤哑着嗓音说道。
“放心,说起来,我和葛如沫还是同族,只要拿到上头交待的东西,她的命我没兴趣!”至于别人要不要她的命,那他就管不着了。
林泰安走后,赵老爹出现,问赵郡贤,“你真决定按照他说的去做?”
“你知道我会的,不是吗?”
“值得吗?”
“值得,我爹的死不能不明不白。”
“那葛如沫呢?你这样做,对她不起吧?”
“那又如何,左不过是个陌生人!”赵郡贤冷漠地道。
赵老爹摇着头离开了。
赵老爹离开后,赵郡贤仰倒在地上,任由地上湿冷的地气袭身,眼睛注视着黑暗的星空,渐渐失神,耳边只回荡着他的问话,值得吗?
值得吗?他不知道值不值得,他只知道,现在这个机会,如果不抓住,他一定会后悔的。
但是,这样做了之后,葛如沫那样一个女子,会恨他吧?
赵老爹痛心疾首地劝完赵郡贤,就蹒跚着回了房,回房后,神色一变,原来的痛心疾首没了,只剩下一脸的冷静严肃。只见他弯腰,从一个暗格里取出一张特质的纸,开始写信。
夜深人静时,他放飞了一只养了十来年的信鸽,他看着它飞往皇城的方向,雪白的羽翼淹没在夜色中。
第两百四十三章 花开两朵
汝阴大牢
哐铛,大牢大门的锁打开了,狱卒对阿南说,“她关在地字十五号房,你沿着这条道,一直走到尽头就是了。”
阿南随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第一感觉就是阴森森的,从牢房深处不时传出被用刑时受不了的大叫声,以及铁链晃荡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谢谢差爷。”在拱手摇摆间,阿南往那差爷手中塞了二两银子。
那人掂了掂手中的银子,对他说道,“去吧,你只有两刻钟的时间。”
阿南沿着方才那官差所指的方向走,走到最后才发现,葛如沫被关在倒楼第二间牢房,最里面那间呢,是间刑房,给重犯用刑的。如果他来探过监,就知道葛如沫被换了牢房。可惜的是,他们申请了无数次探监,只被允许了两次,上次是葛彦明来,这次他们指明了葛彦明不能进来他阿南能进,也是蛮奇怪的。
葛如沫双手环膝,下巴搁手臂上,安静地听着阿南絮叨。这几天其实她没休息好,旁边就是行刑逼宫的牢房,不分昼夜都有人在行刑,犯人痛苦的嘶吼声、尖叫声和呻、吟声能将人从睡梦中惊醒,哪里能休息好?不过尽管如此,葛如沫还是尽量闭目养神,积攒体力和精力。
“......四太公的眼一直没闭上,谁上去给他合眼都没用。四太公的几个儿子并孙子们都急得不行。”阿南絮絮叨叨的,也难怪葛水生他们急,死不瞑目,说出去并不好听。
闻,她突然抬头问道,“原来如此,我还在想为什么你今天能进来看我?我想你和阿明没少找机会进来牢里看我吧?”
阿南点头附和,“是的,东家,打你进来,我们每天都想来看看你,一则是想来给你送点吃的,二来则是想听听你有什么指示。”
“阿明上次成功进来一次,这次是你被允许进来......你这样——”葛如沫示意他耳朵靠过来,然后和他低语了一阵,期间阿南不住地点头。
“二十二号房,时间到了啊,赶紧出来!”
阿南看了一眼狱卒的方向,“东家,狱卒在催了。”
“嗯,该交待的我都交待清楚了,至于四太公那里——”葛如沫停顿了一下,说道,“你替我走一趟吧,就对四太公的遗体说我很好,会没事的,让他老人家安心走。等这事完了,我再去祭拜他老人家。”
皇家围场位于河北承德,素有千里松林之称,每逢金秋十月,皇家总会在此举行狩猎活动,今年亦不例外。
此次狩猎整个皇家围场的安全皆由沈国公负责,在狩猎前一个月,皇家围场就开始封山禁止不相干的人进入。而半个月前,沈国公本人也到了围场检验安全。
随着武成帝带着大部队入驻,他打起了十二副精神,神经更是紧绷到了极点。
又是一日巡查过后,沈国公回到营帐里。
沈国公继夫人郭盈上前亲自给他擦脸擦手,然后又给他端了杯温度适中的茶,接着给他脱鞋纳履,泡脚按揭,全程不假他人之手。
劳累了一天的沈国公一回帐就被妻子这般伺候着,身体整个放松下来,心里很受用,同时他心中暗道,长子对他总是心有埋怨,外界也道他宠妾灭妻,将妾室扶正,但他们哪里知道私底下她对他的事最上心,即使是最小的事,她能做的都不会假他人之手。而他将这些都看在了眼里。
等脚泡好,郭盈挥手让下人将洗脚水端下去,她正想去端些吃的来给他垫垫胃。
沈国公拉起她的手,“别忙了,有事吩咐下人去做就行了,来,坐下,陪爷说说话。”
郭盈顺从地挨着他坐下。
“南山我安排他负责围场南边的安全,那一片是整个围场中最安全的一块区域,也是最不容易出事的地方。这次狩猎顺利圆满结束的话,我让人上个帖子给他请功,别的不说,封个五品官儿还是可以的。”
“全听爷的。”柔情蜜意地回了一句,郭盈依偎进他怀中。
沈国公夫妻二人的盘算很好,但可惜的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没多久,沈南山负责的那块区域就出了问题,不仅出现了重大的安全隐患,伤到了皇子,还闹出一出巨大的丑闻,非常影响皇族形象,皇帝震怒异常。别说让沈南山捞功劳升个官儿了,连他都连带着吃挂落,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金秋正是收获的季节,不止植物果实累累,动物都膘肥体壮的,正是肉质甘厚的时候。皇家围场一阵热闹,加上围猎开始好些日子了,围场一片太平,没像往年一样出什么安全事故,大家都赞沈国公今年兢兢业业尽心尽力,对围场的安全很上心。
有了这种风向,加上确实也没出事,围场比往年还要热闹上几分,连一向深居简出的闺家小姐们都忍不住从帐篷里走出来,结三成群地在野外放风嬉闹。
而皇子皇孙官家少爷们则在护卫的簇拥下跨着骏马去往森林更深处享受围追堵截猎物的乐趣,这样的活动,每每都能满载而归,享受自己亲手所猎美味的同时,也享受来自少女们的崇拜,这两样,让少年们意气风发,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这日,一群勋贵少年毫不意外地成群结队朝着森林深处飞奔而去。
“远志,这回咱们再往里走一点,定能比昨天收获还多。”傅远志的好友——工部尚书嫡次子姚均兴致冲冲地说道。
傅远志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其他的少年郎倒是蛮积极的。
但很奇怪的,今天的收获并不像之前一样多,只零星地猎到几只野兔和山鸡,正感到纳闷的时候,有人惊恐地喊道,“啊,有熊,熊瞎子来了。”这声音传了很远很远。
距离傅远志他们不远处还有另外一波人,距离算是最近的了,听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二皇子宇文瑞饶有兴趣地问,“那边的人在喊什么?我怎么隐约听见有人说熊瞎子?”
“回二殿下,卑职也听见了。”
“是熊瞎子?”宇文瑞眼睛都亮了。
侍卫头领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答案的宇文瑞率先一马当先,“走,看看去。”
......
第两百四十四章 奸情撞破
宇文瑞带的人多,他们一找到那头熊瞎子,就摆开阵势将它团团围住。而宇文瑞更是发现这熊瞎子刚成年不久,皮毛是最光鲜亮丽的时候。
宇文瑞施发号令,“全部人听令,这头熊瞎子的皮毛本殿下要了,弓箭全部往它眼睛招呼,少伤害它的皮毛!”
这头熊瞎子刚成年两三年,正是体力处于巅峰的年纪,射向它的箭能伤害到它的极少,但却足以将它激怒。不知道它为何,眼睛盯的方向是宇文瑞的方向,虽然明知它视力不好,才得了么这个熊瞎子的外号,但被它那双嗜血与怒火炎炎的熊眼盯着,宇文瑞那个方向的人也感觉心底发毛,每个人都不自觉地往后退。
熊瞎子一步步逼近,他们一步步后退,双方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但这个平衡点不知道怎地,就被打破了。那头熊瞎子突然间发起怒来,朝着宇文瑞那个方向加速冲撞过去。
“快,围住它!”
“怎么回事,这熊瞎子怎么一直入东南方向冲?”
“那是二殿下的方向,快,加强护卫!”
“完了,它冲着二殿下那边去了。”
“快,杀了它!别让它冲着二殿下那边去。”
“侍卫长,太快了,拦它不住啊!”
这头熊瞎子大概有两三百斤,加速的冲击力是很大的,在连撞飞了四五名护卫后,眼见着它就要冲撞到二皇子了,甚至连宇文瑞都能感觉到死亡的气息。
“二皇子,小心!”
“不要啊。”
就在一瞬间,宇文瑞被人拦腰带走,躲过了熊瞎子的有力一扑。
就在大家发现宇文瑞被沈国公嫡次子沈东篱救走,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那熊瞎子一击不中,更怒了,嗷嗷叫着冲着宇文瑞奔去。
宇文瑞一见,脚都软了,下意识地冲着刚才救了他的人求救,“沈东篱,救我!”
沈东篱眼睛一扫,说了句二皇子得罪了,然后同一时间将他甩向离他们最近的一匹马,然后他也跟着一跨上了马,紧接着马鞭一甩,马长嘶一声,迅速地朝着东南方跑去。而身后的熊瞎子竟然紧追不舍,反常得让护卫们和其余的皇孙贵族面面相觑,可这种时候不可能不管二皇子,再怎么怕也只能硬着头皮地追上去。
跑了大概有十几里地,沈东篱明显感觉到跨下的马有些体力不支了,他抿了抿嘴,眼神锐利地注视着前方。
“沈东篱,熊瞎子越来越近了。”宇文瑞的声音里难掩惊恐,眼睛更是因为注视着那张越来越近的熊脸,张得大大的。耳清目明的,还能听见他牙齿打架的声音。
渐渐的,一座不起眼的院子进入他们的视线,宇文瑞眼睛一亮,“快,
快到那里去!”
沈东篱一扬鞭子,狠狠往下一抽,马长嘶鸣一声,撒着蹄地往前冲。
快到那院子大门的时候,沈东篱估摸着速度与距离,然后将身后的人一扯,往两守门的方向一甩,“接着,这是二皇子!”顺手间还将他的腰带扯开,外袍脱了下来。
两门人听见说是二皇子,忙手忙脚乱地接住,然后赶紧进去门里并把门插上。
那头熊瞎子经过门口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接着便冲着沈东篱离去的方向嗷嗷而去。
安全了,宇文瑞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脚软了,“把本皇子扶起来!”
“这里是哪家的别院?”
门人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就在这时,护卫长带着一大波人到了,沿途走来,不少人知道二皇子出事的,都挟裹进来,等到了那别院,队伍庞大极了。
“二皇子,你没事吧?”
“二皇子,你的外袍呢?”
“怎么不见沈东篱那家伙?想不到去了一趟征南军,他身手大涨啊。”
这些人七嘴八舌地问。
他们一提,宇文瑞才想起沈东篱来,“他骑着马往那边去了,对了,侍卫长,快带人跟过去看一下,帮帮他!”
“是!”
“咦,这家别院是谁的?咱们这一群人到了还不出来露个面,这么坐得住。”这时有人注意到了别院的主人家一直没出现。
两门卫手足无措。
这时,一看着像管家的老头匆匆赶来,但在二门的时候不知道见着了什么,立即转身,恨不得拔腿就走。
有人眼尖,“哎,那里来了个老头,他怎么见着我们就想跑?”
有调皮的,立即上前,逮着人就往他们这边拉,“你见着我们跑啥跑啊,”
一道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你长得很面善,我是不是见过你啊?”说这话的是三公主附马。
“三附马,不,我们没见过。”
“露马脚了吧?你连看都没看,光听声音就知道他是三附马,还说没见过?”
“我刚听见你们说话了,所以才知道他是三附马——”那个老头辩解。
“三附马,你信吗?”
“三公主貌似在这边有个小别院,不会是这里吧?”有人小声说。
“真是三公主的别院就好了,二皇子的外袍没了,正好可以——”那人话还没完就被人拉扯了下衣袖暗中提醒他别说下去了。
三附马的脸色很难看,他想起来三公主早上的时候确实出门了,说是去见几个出阁前的手帕交,原来见手帕交还需要这样偷偷摸摸的。他正想着用什么借口将这一群人招呼走的时候。
双方拉扯间,又有人眼尖的看到三公主挎着一个男人的手臂,指着开着正艳的十月海棠笑颜如花,而那男人摘了一朵插入她的发鬓,然后两人旁若无人地亲了起来。
有人揉着眼睛,不可置信地说道,“三附马,那是三公主吧?”
三附马缓缓转身,待看到三公主身边那男人的脸时,他呼吸急促,直挺挺地倒下了。
“三附马,三附马!”
上藜村
“余师傅,别走——”葛水生一把扯住余师傅的道袍。
“放手放手,我的衣服要掉啦!”余师傅甩都甩不开他,“干什么拉拉扯扯的,我们要走啦,老人死活不闭眼,我们也做不了法事,不走留在这白吃白喝啊?”
阿南来到四太公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
“余师傅,你走了我爹可怎么办啊?”葛水生简直要哭了。
“可你爹不闭眼,我们也没办法做法事也没办法给他下葬啊。”余师傅双手一摊,也很无奈。
“大师,你想想办法吧?”葛水生希冀地看着他。
余师傅揪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头发,发愁,“我能有什么办法?最重要的是我也没办法让你爹闭眼啊,如果我磕两头他能闭眼的话我磕,可这不行不是吗?”
此时,阿南插话进去,“让我来试试吧?”
第两百四十五章 太后昏倒
“你?!”葛水生和余师傅都怀疑地看着他,觉得他脸怎么那么大呢,敢提出这建议,他是四太公什么人啊,旁侄都不算吧?
“试试,让他试试吧。”余师傅有气无力地挥着手,他已经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因为四太公未闭眼,他的遗体尚未盖棺,着急上火的人不少,一听阿南想上前给四太公上柱香,看看能否让他闭上眼睛。大家或多或少都有点讶异,都知道他刚从汝阴看了葛如沫回来,这其中有什么关系吗?
不管有没有关系,几乎所有人都围着看情况发展。
阿南高举三支香至眉心,“四太公,我是阿南,我刚去看了东家回来。东家让我代她给你上柱香,她说资料遗失就遗失了,她不怪您老人家。她说她会化险为夷平安归来的,到时再到您坟上给您上香,让您安心地去吧。”
听着阿南的话,葛无忧低头不语,而葛水生则是脸色一白。
当阿南的三支香插进香炉时,因为香火太旺盛,还起了一小道火龙,但很快就自己灭了。
最后,阿南的手缓缓抚上四太公的眼睑,“四太公,安息吧。”
所有的人都掂着脚探着头想看一眼棺内的情况,而棺木里也有了新情况。
“闭上了闭上了。”
“这——四太公的子子孙孙都上阵了,都没能让他老人家闭上眼,想不到葛如沫托阿南转述的一番话这么管用。”
“原来四太公是牵挂葛小五啊。”
余师傅探头一看,四太公的眼睛果然磕上了,“幸亏他的一番话,才让死者堵在喉咙里的一口气给散了。好了,可以做法事了,开始做法,然后封棺!”
十月深秋,皇家围场,随着大部队的进入,帐篷拔地而起,绵延十里。
因自古以来,就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说法,皇帝和太后的帐篷就设在最西边,这里也是防卫最严密的地段。
此时,太后的帐篷内围着一圈的命妇贵女凑趣取乐。
几句话间,英国公少夫人突然笑道,“臣妇就知道太后娘娘这里全是好东西——”英国公素来皇恩浓重,英国公少夫人是个聪明伶俐的场面人,在太后跟前也得宠,说话自然也随意。
这不,她这副明眸善睐的模样太后就很喜欢,“你这猴儿又发现什么好东西了?”
“太后娘娘,咱都知道皇上万岁孝顺,您这里吃穿用度哪样不是好东西啊,至于这些东西好在哪,臣妇就不献丑了,相信在座的各位夫人比我更了解。”英国公少夫人不愧为震得住场的人,几句话,将在场的长辈们都捧了捧。
“我就说这羊奶——”英国公少夫人指着旁边搁着的那婉羊奶,“真的是一点腥檀味儿都没有,还带着一股茉莉奶香,喝起来味道好极了。臣妇就好奇了,您这是打哪儿找来的大厨啊,能不能借给臣妇使两天?”
其实每位夫人手边的桌子上都放着一碗羊奶和几块乳酪,但她们素知这羊奶腥檀,碰都没碰。英国公少夫人这么一说,她们倒是来了兴趣,轻抿一口后也都爱上了那股醇香的味道,都纷纷点头,都觉得喝着挺好。
“你们喝着觉得好是吧?你们一定不知道这去羊檀的法子是谁想出来的。”太后卖了个关子,笑得很神秘。
“太后娘娘,您就别吊我们胃口了,一看您这表情,就知道那人我们定然是猜不着的。”众人都捧着太后。
“这人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话间,太后朝傅如玺招招手。
“我早该想到的。”英国公少夫人抚额,“只有这么聪明慧黠的人,才能弄出来那么美味的羊奶。”
“看来这大厨我是挖不走了。”英国公少夫人一脸的遗憾。
“你这孩子说话就是逗趣。”太后点了点她的脑门,一脸宠溺。
英国公少夫人顺势挨着太后,然后摇晃她的手臂,“太后,你快问问傅大小姐,用什么方法能去掉羊奶的腥檀味的,然后让它变得如此清香美味?”
站在角落的傅梓琳意外地看了傅如玺一眼,眉头微拧,这羊奶去檀的方法是在两年后荀晋荀奠国公的遗物中的笔记里有记载,现在傅如玺从何而知?
就在她恍神疑惑期间,太后拉着傅如玺的手夸了一遍了,“......这眉眼啊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心灵手巧的,可招人疼的。”
太后的话一开始就定了基调,其他命妇自然毫不吝地跟着夸她啊
傅如玺被夸得忍不住飘了起来,她是真没想到葛如沫一点小小的办法竟然能得到太后乃至如此多的贵人们的赞赏,她自得的同时又忍不住深深的嫉妒。
“太后,太后,不好啦!”慈宁宫的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太后身后的大太监杜德海一见来人是自己的小徒弟,再看太后的脸上已经没了笑意,忙喝止他,“大胆!凤驾跟前何帮惊慌失措?惊扰了太后,你担待得起吗?”
小太监吓得一个劲地磕头,太后没发话,其余人皆禁若寒蝉。
在小太监连磕了十来个头后,太后才说道,“好啦,别磕咯,哀家这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后面这话是对心腹太监杜德海说的。
“听见没,还不赶紧谢过太后?”
“谢太后恩典。”
“说吧,什么事让你如此惊慌失措?”太后问。
小太监一听,一脸的为难。
杜德海一见就皱眉,这种时候才意识到事情不好说,刚才干什么去了,在这种时候犹豫,不是徒惹贵人不快么?
果然,太后又不悦了。
杜德海只能冲他使眼色,“有话你就说,吞吞吐吐的,舌头被猫叼了?”
闻,小太监眼一闭,说了,“禀太后,二皇子狩猎时遇到成年雄熊——”
小太监才说到这就被太后打断了,她一听到这消息蹭地站了起来,“什么,二皇子遇到成年雄熊?人呢,可有受伤?”
“没有没有,二皇子被沈二公子救下,沈二公子引开了熊,将二皇子放在东边的一个庄子里。”
“就这事?”
小太监咽了咽口水,艰难地说道,“二皇子以及后续营救的队伍撞破了三公主的情事,三附马当时也在场,然后被气死了。”
第两百四十六章 病情危急
小太监的话,犹豫一记耳光扇在太后脸上,要知道,几位公主里,太后最疼爱的就是三公主了。
“你说什么?三附马死了?”
“回太后,是的,当时就没气了。”
太后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再确认后面三附马死了,便知此事必定要闹大了,根本没法承受,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一下可闹大了,场面顿时乱成一团,但幸亏此时皇后和几位老王妃都在,还能镇得住脚。
加上有三附马被气死的前车之鉴,他们是非常担心太后出事啊。
疏散人群请太医请皇上,这些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但当要移动太后将她抬进去休息的时候,卫盈盈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的时候,傅如玺出声了,“慢着,不要移动太后——”
她的声音打断了几个正欲扶起太后的太监的动作。
皇后不悦地看向她,“你这是做什么?”最好有正当的理由,否则——
武成帝登基前,皇后就是他的正妃,随着武成帝登基,她也随之晋身为皇后,这些年积威甚严。
傅如玺面对她还是颇有压力的,但她还是战战兢兢地说完,“太后现在的情况最好是不要移动她。”这些事在上藜村的时候葛如沫处理得太娴熟了,她耳濡目染之下,也略知一二。
皇后皱眉,“这是为何?”
“那该如何处理?”穆太妃问。
穆太妃和太后向来交好,她参与处理此事很合理。
傅如玺还没回话,她看了一眼昏迷的太后,又看了一直注视着她的皇后与穆太妃,咬了咬唇,然后说道,“太后现在宜去枕平卧——”
“该怎么做,你来——”穆太妃说。
其他人中有人欲又止。
傅如玺上前,回忆了当初葛如沫遇到昏迷病人时的做法,先将太后脖子下的枕头去掉,平卧后将她的头后仰并偏向一侧。将她的腰带解开,接着傅如玺的手指包裹上手绢,然后开始清理口腔内的呕吐物分泌物。最后让人将浸了冰水的帕子往太后额头上一敷。
傅如玺刚做完这一切,去请太医的两个小太监回来了,仅带回一位背着药箱的年轻人。
见到来人,皇后和穆太妃都皱眉,来人虽然穿着太医署的外袍,但脸太嫩了,不像经验老道的太医或御医的样子,“张御医和傅太医都不在吗?怎么没将他们请来?”
小太监低头答道,“大皇子后院有人胎动早产,将太医署内有名望的御医太医全请走了,如今围场里仅剩一位的太医留守——”
皇后要发作,被穆太妃拦住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让他给太后瞧瞧。”
“你——”皇后指着那位年轻的太医,“赶紧给太后娘娘瞧瞧。”
方一儒一瞧太后的样子就肯定地点了点头,“先前臣下还担心太后会被乱移动,现在一看,臣就放心了。这样处理挺好的。”
这翻话肯定了傅如玺刚才那番表现,惹来一道道贵女们羡慕的眼神,傅如玺这回算是在三大女boss跟前挂上名号了,这事完了后,她的身价就要水涨船高了。
方一儒随后又逐一检查了太后的各处,得知傅如玺的作为后,朝她点了点头。
“如果移动了会怎样?”皇后问。
“通常,昏迷和死亡也可能只有一线之隔。因为太后的昏迷是被刺激的,这个时候太后的脑部有可能在溢血,就是头部里的细小血管会慢慢破裂,如果这个时候移动或者摇动了患者,会加速细小血管的破裂,甚至加重头颅里面的溢血病情。
傅大姑娘的处理方式是十分妥当的,让太后呈平卧位,尽量避免因震动加重病情。可将太后的头偏向一侧,这样可让太后气管通畅,防止血液或者呕吐物吸入呼吸道。
松解开太后腰带,方便她呼吸,用冷毛巾覆盖患者头部,因血管在遇冷时收缩,从而能减少出血量。这些都很周全,也是近来我们太医署总结出来的面对昏迷病人的一些办法。”
“其他的先放下,太后这昏迷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治好让她醒过来?”穆太妃只关注这些。
“皇上到了没?”皇后问。这么大的事,她觉得棘手,皇上在的话,即使出什么事,首当其冲的人也不是她。
小太监给了她否定的答案。
方一儒摇头,“张御医和傅太医等人不在,臣实在是没有把握。”
“如今不做任何治疗措施,这样下去,太后是否会有危险?”穆太妃继续问。
“说不好,如果一时不慎,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而且因为拖得时间过久,太后醒来后有可能会手脚失灵,严重的有可能控制不住脸部肌肉。”方一儒含糊地说道。
这么严重,穆太刀一听,也皱眉了,她不敢想太后要是醒来得知自己歪鼻子歪嘴的情况是否能接受,“你是白大国手的徒孙吧?难道你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是臣和师父师祖研究过的。”
“什么办法?”
“针对太后此类的病情,从汝阴那出产有一种药,名叫安宫牛黄丸的,能对症,此药一用,对太后的病情很有改善,能最大程度地避免太后老人家醒来后歪鼻子歪眼的情况。”
卫老夫人一听药名,愣了一愣,忍不住朝腰间的荷包摸了摸。
傅如玺也听到了那熟悉的药名,袖口下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而卫盈盈也是心一紧,紧张地关注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同时在心里祈祷,事情希望不要如她所想的方向发展。
皇后问,“你手上有这药吗?有的话赶紧给太后用啊。”
方一儒摇头,“师祖手上有两粒,据我师傅说有一粒已经用掉了,用来做研究,剩下一粒在师祖手上。”
这药本来就要在昏迷后极短的时间内服用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围场距离京城一千三百多公里,让人快马加鞭回去拿药也不现实。
一筹莫展,大家都束手无策。
第两百四十七章 计成计成
太后要是有个万一,皇上要是追究起来,虽说法不责众,但她们这些人也不好受。况且现在朝堂倾轧得厉害,皇上会不会趁这个机会收拾家里的男人谁也不知道。总之,在场的每一个人,没有不希望太后能平安度过此劫的,至少至少不要将自己牵扯进去。
“方太医,我这里有两粒安宫牛黄丸,你看是不是?”
静默间,一道女声响起,众人一愣,巡着声音看过去,发现说话的是卫老夫人,她们的视线不由得被她手掌里的两粒包裹得圆滚滚的药丸所吸引。
卫盈盈咬唇,她怎么不知道祖母那里竟然有两粒现成的安宫牛黄丸?她的谋划,难道就这样被她祖母给坏了?
方一儒拿起药丸,微微捏开闻了闻里面飘出的药香,说道,“这包装和药香闻着像安宫牛黄丸,具体是不是还需要打开瞧一瞧。”
皇后说道,“本宫许你打开一粒瞧瞧。”
方一儒捏开蜡层,又上下检查了一遍,点头,“这药丸确实是安宫牛黄丸。”
穆太后和皇后商量后对方一儒道,“那你给太后喂服吧。”
卫盈盈咬咬牙,冲出来,“等等,臣女有事要禀告皇后娘娘。”事情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卫老夫人喊她,“盈盈,你这是做什么?”
皇后伸手阻止卫老夫人继续说话,问道,“你有何事禀告?”
“臣女得知一则消息,正是关于这安宫牛黄丸的。”
“什么消息,你继续说。”
“在汝阴县内发生了两起命案,都是因服用安宫牛黄丸所致,臣女认为这药是有争议的,这样不安全的药给太后服用,是否过于草率了?臣女将这消息告知皇后,恳请皇后三思。最后,臣女祖母可能对此消息一无所知,才鲁莽行事,望皇后看在她对太后一片赤诚之心的份上,予以宽恕。”
卫盈盈的消息一出,皇后深感为难。
她要是拍板用药,治好了太后那是应该的,治不好的话,她这拍板的责任就大了。头一次,她对让她进退两难的卫盈盈感到不满。
她不由得看向穆太妃,“皇婶,您说这药用还是不用?”
将这烫手山芋扔给她,不厚道了啊,穆太妃回望她。
卫盈盈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要的就是这效果。她决不能让安宫牛黄丸扬名,至少不是现在,不是在葛如沫手中时扬名!
最后还是方一儒不忍良药蒙尘,说了句公道话,“卫四小姐说的消息是真是假臣无从得知,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曲折,也无从分辨,但臣和家师以及师祖都觉得这是一味好药,对太后如今的症状是十分对症的。”
“你敢立军令状吗?”皇后直接问他。
方一儒踌躇,但也明白这种时候,即使他想退,也是退不了了,最终咬牙点头了。
万幸,结果是好的,太后服用了一粒安宫牛黄丸之后没多久就醒了过来。后来赶回来的张御医和傅香薷傅太医都肯定了安宫牛黄丸所起的作用。
一回到专属的营帐,卫盈盈就面临质问。
卫老夫人坐着,她站着,其实她今天站了不少时候,小腿都酸疼了。可她不敢露出半分,她祖母这顿火要是不发出来,以后她会更难受。
“安宫牛黄丸吃死人的消息你打哪听来的?”
卫盈盈不吭声。
不肯说,卫老夫人失望了。在那样的情况下,明知她这当祖母的已经露了头站了队,指向性明显,她作孙女的竟然还毅然站到对立面去。
让卫老夫人寒心的是,这个孙女心向外家,和卫家不是同一条心。
“你能了啊,我们卫家还没收到消息,你一介晚辈就收到了?在那样的情况下,你出那个头是为了什么?显摆你消息灵通?你的消息打哪来的,不用说老婆子也能猜到,别人也不傻。再说,汝阴一个偏远的地方,你们却那么关注,所图为何?”
这些话从卫夫人口中说出来,惊得卫盈盈出了一身冷汗,她当时真没想那么多。
“打小就这样,你以为不做声就没事了?行了,回去你帐里,这两日别在老婆子面前晃悠,看着头疼。”卫老夫人目的在于敲打她,而非真想从她嘴里问出什么。
她脚刚跨出帐篷,卫老夫人来了一句,“还有,你少跟房家那边的人参合!”
卫盈盈嗯了一声,才放下帐门,往旁边的小帐走去,隐约还能听到她祖母和叶嬷嬷抱怨的声音,“平时性子挺好的,犯起犟来让人头疼。”不用想,就知道是在说她。
但她身心疲惫,已经无力再计较。
所有的算计,在安宫牛黄丸救起太后的一刻宣告失败。
西边营区的帐篷里,星少司一边帮沈东篱包扎一边数落,“你说你用得着这么拼命吗?那只熊瞎子一看就是成年的处于交配期的,力气大得很,它这一爪子要是再近个一寸,你的心脏就要被它划破了。”
“现在外边是个什么情况?”沈东篱忽略他的唠叨,直接问了最关心的问题。
“还能有什么情况啊,在咱们英勇神武的沈将军的救援下,三皇子成功获救。并且三皇子的侍卫长在红树木那里救了咱们的沈大将军,然后还顺手将那头奄奄一息的熊给灭了,一时间风头无两。还有就是太医在三皇子的披风外袍上发现了蹊跷,经查验,上面沾上了容易让雄熊发狂的药粉。”
沈东篱皱眉看他。
“好好好,我知道你最关心的是什么,这就说这就说。”星少司投降,嘀咕他一点情趣都无,“太后那边,得知三附马被三公主气死,三公主养面首与人私通的事曝光,气晕了过去。偏那时大皇子最疼爱的宠妾早产,将所有的太医都召了过去,尊贵如太后晕倒后一时之间竟叫不到太医。”
“大皇子这回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星少司这话颇有些幸灾乐祸。
这次秋弥,按理说,那宠妾已经快七个月了,大皇子无论如何都不该带着她来的,但他偏偏带了。且还担心她被他人冲撞到,将人安排在西北角的皇庄里,离这里远着呢。说来也巧,昨天那宠妾不慎滑倒,有早产的迹象,大皇子心忧之下,竟将太医御医都叫过去了。
皇庄离他们围猎的地点足有三五十公里,太后晕倒,太医需要迅速赶到,还是蛮有难度的。况且这些御医啊太医啊都是老胳膊老腿的,赶路还真赶不了,不像年轻人跨上马就走。所以这一耽搁,太后可耽搁不起。而且当时留守的一个小太医还说太后的情况非常不妙。
“后面的事呢?”
“后面啊,所幸太后鸿福在天,在张大国手的徒孙的力荐下,服了一枚安宫牛黄丸,这才转危为安。”说着星少司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这次安宫牛黄丸算是大大地扬了一次名,它的研发者,封赏必不可少啊,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最后一句,他是压低了声音说的。
沈东篱给了他一个慎的眼神。
第两百四十八章 皇家插手
别的帐篷也在进行着相关的谈话:
“你那个五妹倒是个挺有本事的人,她这回的牢狱之灾有惊无险,过后必定要上京来谢恩的。你俩曾经毕竟姐妹一场,家里住得也宽敞,不若邀请她来家里住吧?”傅香儒提议。
傅如玺心一紧,面上却装作无事般说道,“在汝阴时,我和五妹妹的关系就不大好,我担心得是,即使我屈尊相邀,她也不会来的。我一介女流为了爹爹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就怕她不顾场合驳了爹爹的脸面。而且她是要面圣的人,因为这些细枝末节影响爹爹在皇上跟前的印象就不好了。”
葛如沫炒掉状师自已上阵辩论的事,傅香儒也听说了,这样行事狂放的人,如玺的担心不如道理。
“那便算了。”虽话哪些,但不知为何,傅香儒却感觉不逮劲。
直到傅香儒走远,傅如玺才松开紧握的拳头,手心里已满是汗水。
皇帐内,皇帝和太后拉着家常,众臣家眷们都陪着。
“这回哀家能挺过这关,多亏你了。”太后忍不住拉着卫夫人的手,颇有些后怕地说道。
“臣妇不敢居功。”卫夫人表现出一副惶恐的模样,她也觉得万幸,来皇家围场时,贴身侍女魏紫提醒她将这安宫牛黄丸带上还真是提醒对了。
“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有什么不敢居功的?该赏的要赏,你不敢领受,难道哀家的命就那么不值钱?”太后佯装不悦。
“并非臣妇不敢居功,太后千岁自然是千尊玉贵的,遇难呈祥那是肯定的。不过太后此翻能顺利渡过此劫,最该感谢两个人。”
“哦,此话何解?”太后忍不住问。
“当时太后在昏迷中,十分危急,是方太医力排众议,坚持说这药对症,才让皇后娘娘下了决心敢用药。这是其一要感谢的人。”卫老夫人忍不住为其请功,她心里对他是充满感谢的,当时要不是他敢令军令状,这事没法圆满解决。
武成帝表态,“当时的情况朕也听说了,至今想来还一阵后怕,这方一儒是个好样的,朕都记着呢。”
“对了,你还没说另一个哀家要感谢的人是谁?”太后想起来了。
卫老夫人回道,“另一个就是这安宫牛黄丸的研制者了。”
一听这名字,傅如玺心一紧,而卫盈盈则是抓着手帕的手顿了顿,两人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
尽管之前就猜到会是这样,她们还是忍不住嫉妒葛如沫的好运气。
这次的事件中,傅如玺收获赞誉无数。
而卫盈盈比起她的待遇来,就差得多了。太后安然清醒过来,她之前那翻皇后给太后谨慎用药的话,虽看在她出于忧心的份上没被追究,无过,但也无功。她还能呆在角落,多亏了她祖母的功劳。
“等等,这安宫牛黄丸就是你给哀家吃的那药的药名么?”太后问。
“回太后,是的。”
“你继续往下说。”
“是,这药其实是汝阴的一个名唤葛如沫的女大夫忧心我年事已高,恐我遇急事怒急攻心痰迷心巧而备下的救急药,恰逢近来官员入京述职,她与汝阴县令林守宬有些交情,特意托了他送往京中给我的。”
“哦。”太后感觉不对啊,“不过你在京城,她远在汝阴,按理说你和她八杆子该是打不着边的关系,她怎么会特意托人送药给你?”
接着,卫夫人便将夏季时回汝阴病得一踏糊涂多亏了葛如沫救治的事说了出来。
太后是越听越感兴趣,人老了身体不爽利,对治病养生这一块科格外的关注。
“这个女大夫小小年纪就有一手这么好的医术,了不得啊,难怪能研制出安宫牛黄丸这么好的药。”太后忍不住夸道,“皇帝,你觉得怎么样?”
而此时,武成帝明显走神了,太后连唤了他好几声才回过神来,“皇帝,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爽利?”
“不不,朕很好,母后别担心,只是最近有点缺觉。刚才说到哪了?哦,对了,说到要感谢安宫牛黄丸的研制者对吧?”武成帝一拍大腿,“依朕看,卫夫人与那小女大夫都有功劳,都要赏。”他怎么可能会告诉他母后他恍神了,而且恍神的原因还是因为那小大夫的事迹给他的感觉太熟悉了,很像那个人,但又觉得那个可能性很低,影响朝代更迭的天选之人怎么可能是个女子?
“话说这葛如沫的名字,朕怎么听着很耳熟啊。”
没有人说话,所以知情者都默然不语,等该说的人站出来。
傅如玺深吸一口气,上前,跪下,回话,“回禀皇上,葛如沫是我养父母家排行第五的女儿。”
“你是?”皇帝显然不知道她是谁。
魏尽忠忙上前解释,“皇上,这位是傅太医的嫡亲女儿,奴婢和你提过的,傅太医家之前不是出现真假千金的事么?”
“朕记得他们一家子不是跟着养女进京了吗?并且还在京城安顿了下来,怎么这葛如沫没跟着一道?”
“是的,据说临走前葛家夫妻二人和葛如沫还闹了老大一场不愉快。”
皇帝和魏尽忠当着傅如玺的面谈论这些,让她颇觉难堪,但又不得不忍着。
“依你看,葛如沫的医术真那么好吗?”
“回皇上,是的,就同龄人而,她的医术确实是十分好的,只是医术是需要时间积累的,她与那些老太医大御医相比,是有一定的差距的。”傅如玺斟酌着答道。
武成帝闻,不置可否,傅如玺这翻回答也算是用心良苦了,就同龄人而,回得十分出彩,避无可避之时,肯定了葛如沫的医术,后面那句但是,将她的光芒抹掉了一半不止,但这话说得又在理,不显刻意,这句打压对手的话说得很有水平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场的这些都是老人精,哪能听不明白呢。而且,就武成帝而,天赋异禀生而知之的人他见过,根本不会将她后面的话放在心上。
“皇祖母,说起这位叫葛如沫的小女大夫,儿臣听闻她最近运气不好,她研制出来的安宫牛黄丸吃死了两个人,此刻正遭遇牢狱之灾呢。”三皇子宇文珩笑道。
第两百四十九章 第二审前
“皇祖母,说起这位叫葛如沫的小女大夫,儿臣听闻她最近运气不好,她研制出来的安宫牛黄丸吃死了两个人,此刻正遭遇牢狱之灾呢。”三皇子宇文珩笑道。
太后冷哼,“是运气不好还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这其中不定有什么猫腻呢!”
“还有,安宫牛黄丸救了哀家的命,哀家不允许它染上污点,皇帝?”安宫牛黄丸救了太后,爱屋及乌,她对研制出这药的葛如沫也非常有好感。
武成帝凝神地看着自己的三儿子,各种想法在脑中一闪而逝,暂时没抓住。但直觉地,他决定顺着往下走。
“母后说得对,咱们不能让好药被污蔑和埋没。”武成帝接着说道,“朕想想,好像李魏现在走到了洛阳一带?这样,母后,我想下一道旨,保住葛如沫的命,后续的事由李魏查清,还她清白。”
“这样最好不过。”太后很肯定皇帝这个做法,觉得这样最周全。
“来人呀,拟旨,六百里加急,着李魏为钦差,往汝阴审理葛如沫安宫牛黄丸死人一案。”
还有时间还有时间,卫盈盈已经决定让那边抓住最后的机会拿到她想要的东西!
此事之后,武成帝决定摆驾回銮,此次的皇家围猎被三公主的丑闻败了兴,三公主本人在武成帝知道的一刻就让人看管起来了,暂时未作处置。
这是提审后葛如沫被关押的第三天晚上,狱卒送来的晚饭比往日稍早了一刻钟,味道也比之前好上一些,牢里所有的人都争先恐后地吃了起来。葛如沫才端起碗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
晚上的时候,除了老鼠的吱吱声,万赖俱静,和往日夜里热闹无比的牢房相比,真的很不寻常。
就在这时,一声声缓慢又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极有节奏感,犹豫闲庭信步一般。葛如沫抱着双腿蜷缩在简陋的牢床上,心中默默地数着拍子。
正如葛如沫所料,那人在她的牢房门口前停下了脚步,她从臂弯里抬起头,“你来了?”
葛如沫的清醒,让那人很讶异,“也是,小葛大夫用药如神,那小小的迷药迷不倒你也很正常。”
接着,那人打量了她所处的牢房,“真是不愧为小葛大夫,这样脏乱恶心的地方你竟然也不害怕?”
一般的小女娃不说被吓得精神崩溃,但害怕是一定的,但瞧葛如沫跳下床后踩到蟑螂也只是皱了皱眉仿佛嫌它脏了鞋子的样子,哪里有半点的害怕。
那人不由得拧眉,知道这下事情难办了。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继续,葛如沫一句话,直接将他炸回神。
“你是高世离对吗?”
面具人耸然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这很难猜吗?”葛如沫接着又扔出炸弹,“那箱假冒的安宫牛黄丸也是出自你手吧?”
“看来你知道得还不少。”高世离冷笑,“难道你不明白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吗?”
“你用两三条人命来设这个局,究竟想要什么?”葛如沫这话问得随意,实则是带有试探的成分的。
高世离也聪明,没有正面回答她,“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想来你那么聪明,我的目的你也能猜到了?”
“为了你想要达到的目的,害死两三条人命,值得吗?”
“那要看你怎么了。”高世离回答得模棱两可。
葛如沫迅速从他的话中分析出,他并没有否认自己的话,那就是他手上必然是沾有人命官司的,这个局他肯定是推手,是不是只是之一就暂且不论。
而且,他敢这么不设防地告诉自己,必有倚仗,应该是觉得自己翻再大的浪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吧?
“最近我一直在思考,我有什么值得你们算计的。”葛如沫仔细看他的表情,口中继续说道,“但思来想去——”
葛如沫嘴里说着话,可脑子在高速运转。
她说你们,他也没半点异样,看来她的猜测是真的,除了他以外,设这个局的人或许还有另外一个。
而且这个局是有重复的部分的,如果只是高世离一个人,他完全不必在弄死了莫老太之后再弄死窦寡妇不是吗?假如说,为了保险起见,弄死两个,闹大来好让她迅速入局,那在后面推动案子进入司执法审案部分,是用了两个不同的法子的,这一部分也是重复的浪费资源的。
想想在汝阴内有这个势力,这般费周折来算计自己的,不是和她有仇,就是所图甚大。在汝阴势力范围内,有这个势力的,和她梁子结得最大的,怕就是孟府了。而所图甚大的,眼前这一位不就是吗?如果这个局还有人,且这人不是孟府的话,那这所图甚大的人,这都没出现,还真沉得住气。有所图,就得开口呀。不出现,她怎么知道他想要什么呢?
这些推论都是大脑高速运转时心思电转之间想到的,所以她后面的话有点迟疑,但在高世离看来是她的迟疑是正常的.
“我觉得除了我这一身的医术,我身上应该也没什么你们想图谋的了吧?”
还有你的小命,也被人预定了,高世离暗道。
“我只要安宫牛黄丸的配方以及青囊医书上的所有配方,你只要按我说的做,我保你不死,我对你的命不感兴趣。”
葛如沫心说,你当我是傻的吗?你不怕我出去后,直接将那些配方都公布出来?这世上唯有死人最能守住秘密。我若真按你的说,我会死的更快。
不过他既然当自己是傻的,那她就傻一回好了。
“我需要考虑考虑。”
面具人沉默,片刻后,自以为看穿她一般说道,“你要考虑,就给你时间好好考虑。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明天在公堂之上,希望你不要太失态了。”
高世离走后,葛如沫低头思索,他那话的意思,稳操胜券一般,明天的公堂肯定是一场难打的仗。但再难又怎么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第两百五十章 公堂背叛
葛如沫一案,由于她和青囊医馆的名气,本就惹人注目,加上上次审案时颇具戏剧性,时隔几日,随着时间发酵,这回再审,可以说得上是万众瞩目。
依然是周吉昌押送她到公堂受审。
“事隔三日,不知小葛大夫这边是否有新的证据能证明莫老太和窦寡妇所服用致死的安宫牛黄丸并非出自青囊医馆,而是来自于假药窝点呢?”
葛如沫看向王一清,王一清朝她摇摇头,目露无奈。
“从窝点抓到的嫌疑犯呢,招供没?”万秀达问。
负责大牢刑讯的狱卒回禀,“回大人,嫌疑犯没招,什么都没交待。”
万秀达闻,大发雷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审了三天,嫌犯人半个字都没吐!你们是不是要让别人觉得我们县衙在包庇犯人啊?!”
“大人,冤枉啊,不是我们无能,实在是嫌疑犯跟个活死人似的,对什么刑都没反应。”刑讯狱卒觉得很委屈。
听了他的话,万秀达才觉得气顺了点,“哦,还有这样的,你们都用过什么刑了?”
“皮鞭,火烙,老虎凳——”
“行了行了,下去吧。”万秀达一听就知道他们刚才说的是真话,然后挥挥手让他下去了,省得说下去,全县的百姓都听到了,还以为他们县衙是豺狼虎豹。
他们的对话,在场的人都听得非常清楚,情况对葛如沫这一边很不利。
“回大人,我们这边暂时没有新的证据能证明莫老太和窦寡妇所服用致死的安宫牛黄丸并非出自青囊医馆。”
秦阳看着她笑得不怀好意,“你们没有新证据,我这边可是有重要证人可以证明你的青囊医馆是购入了劣质药材给病人用的,从这一点就能佐证上次提到的那批假药极有可能是出自你之手,而非王掌柜杜撰的什么制造假药的团伙。”
葛如沫没出声,静待他将牌全扔出来。
“既然有新的证人,那就传!”
在万众睹目中,一中年男子出现,渐渐走近,旁观的人都在彻彻私语。
阿南揉了揉眼,失声惊呼,“金掌柜?!”
这场撕逼大战,万大人不知道出于何因,并不阻止,旁观的人都看得很过瘾,这比看大戏还精彩。
金算子没理他,径直给万大人行礼。
“金掌柜,为什么?东家待你不薄啊。”阿南不可置信。
葛如沫冷眼看着,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但又觉得他既已经决定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那原因就已经不重要了。
闻,金算子冷哼,“待我不薄,但不及你们多矣!医馆初创之初,我就在了,自认对医馆的工作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
阿南不解,“这样本分地工作,不是很正常的吗?你的所做所为得对得起那份工钱啊。”
“他就是个白眼狼。”葛彦明冷静地道。
金算子喝道,“你们听我说完!你们仨就是这样,习惯抱团排挤医馆其他人!”
“让他说完!”葛如沫冷冷地出声。
葛如沫的声音将金算子的视线拉到她身上,“可是东家你呢,完全看不到,对我的信任不及你阿南,倚重不及后来的葛彦明,如此赏罚不分,那我也无需愧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既然如此,就别怪他在这时另谋高就了。
“你觉得我对你的信任不及阿南,倚重不及葛彦明。但你有没有想过,术业有专攻,你管理才能不及葛彦明,对医馆的忠心也不及阿南,你想让我日渐倚重你,你倒是有这个能力和品性挑得起加重的担子才行啊。”
“都是借口!”
“我只问你,通常下工之后第一个走的人是不是你?我体谅你有家庭不易,管理医馆的事物很是琐碎,劳心劳力的,你并不适合。但整个医馆的财务我是交由你管,这还不信任,那我真不知道什么才是信任了。”
“东家,不用与他多,他就是个白眼狼!因为这点小事不满就来公堂污蔑你,这种人活该一辈子出不了头。”葛彦明的话带刺,哪里能刺痛他就往哪里刺!
“你——”金算子怒目而视,“首先,作证是我本着良心来做证的,这白眼狼的称呼我不能认。我今天作证所说的话都是事实,东家难道没有弃青翘不买转而低价购入老翘吗?”
“我这是大义灭亲,为的是所有患病的老百姓。”金算子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可周围围观的群众并不买帐,纷纷嘘他。
金算子自认没错,但他这背主的行径还是引起了众怒,等他从衙门回到家中时,才发现家里的大门和院子里被人扔满了臭鸡蛋和烂菜叶等垃圾。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周围人的态度让金算子急了,“你们不要被她骗了,她的医馆为什么弃青翘不买转而低价购入老翘?还不是因为老翘便宜?!如此只顾赚钱而不顾药效的大夫,你们还敢用她开的药吗?你们还敢相信安宫牛黄丸没有用劣质药材吗?正因为她贪图便宜,所以安宫牛黄丸才会出问题,才会吃死人!”
“放你娘的狗屁!”
啪!“肃静!不得咆哮公堂。”关键时刻,万秀达及时控制场面,“金算子,你是来作证青囊医馆购入劣质药材的?证物就是前阵子购进的老翘对吗?”
“是!”金算子回得斩钉截铁。
王一清闻,浑身一震,是他害了葛如沫。这批老翘要不是他,她也不会购进,都怪他,当时怎么在她跟前提了那么一嘴。那批药材其实就是傅远志傅成处理掉的那批,是因手下的失误,收回的一批质量不达标的药材。秉着交情,他也帮忙散一些出去。
“葛如沫,对此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万秀达问。
葛如沫回话,“是,我是收了老翘,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秦阳笑,“当然能代表了,你连这样一味普通的药都能用老翘代替青翘,我们还有什么理由相信你制安宫牛黄丸时,不用会劣质药材替代优质药材?”
“你的口才很厉害,张冠李戴,偷换概念,很是娴熟。”葛如沫说这话时,面无表情。
“过奖,我只是由此及彼,实话实说而已。”秦阳摇摇扇子,状似谦逊却目露自得。
第两百五十一章 见招拆招
“你知道我为什么收老翘吗?”葛如沫问。
秦阳好笑,“不是贪图便宜么?”
“连翘性凉,味苦,入心、肝、胆经,具有清热,解毒,散结的作用。所谓青翘老翘是连翘根据药用所需在它不同成熟时期采摘的。青翘是连翘刚成熟时采收的,而老翘则是连翘彻底成熟果皮变为褐黄色、裂后才采收的。在场的大夫,我觉得你们大概都知道,连翘极容易伤胃——”
许寒嵩华懿生相视苦笑,他们能说他们不知道吗?见她有说下去的趋势,二人忍不住端坐起身,凝神听讲。撇开一切不谈,葛如沫的医术还是有很多值得让人称颂的地方的。
“而我们治温热病,如外感风热所致的感冒时,许多的方子都会用到连翘。如果这些药方中用的是青翘,那么小孩子在服完药后往往会因“胃寒”而胃口不佳。如果用老翘则不同,老翘因其是在十月上旬果实熟透变黄,果壳裂开时采收的,受过霜杀,大大减弱其峻烈之性,从而在清扫败毒的同时避免过多伤及“胃气”,这也是咱们治病用药的整体思维——绝不干“伤敌一千自伤八百”的傻事。”
许寒嵩、华懿生、高世离、黄三等人肃然凝神。
高世离蹙眉,他发现他真是失策了,医理药理,谁也没她玩得溜,她这一身在医学药学上的本事实在是,让人嫉妒啊。
秦阳见情势不妙,立即插话,“不必说这些,她安宫牛黄丸的药材用没有劣质的,打开青囊医馆的药房库查一查便知。”
葛如沫不发一语,她心知库房必然被人做了手脚。
“慢着,她说得有道理,治病用药的事不是那么简单的,不能以外行人的眼光来看内行。你们觉得老翘药性不如青翘,但恰恰是我们大夫看中它的一点。大人,光凭这一点,是无法断定她以次充好给病人用劣质药材的。”府医沈台生的话算是肯定了葛如沫的说法,那么就相当于否定了金算子。
果然,金算子闻,脸色一白。
万秀达皱眉。连府医沈台生都这么说,那他肯定不能粗暴地下判。
高世离朝秦阳使了个眼色,人群中的某人得了暗示,便隐没了。
秦阳说道,“大人,我们还有另外两位重要证人,可以证明葛如沫对药材质量从不在意,来者不拒。”
高世离皱眉,两位证人?不是只有葛麻子吗?另一位是谁?这么重要的事秦阳竟然没和他打声招呼,真是可恶!
秦阳也知高世离不满,但他是在升堂前一刻才从窦真那得知还有一位重要证人要来作证,他能怎么办?
赵郡贤和葛麻子出现的时候,场面为之一静,金算子更是失态的大笑三声,“葛如沫啊葛如沫,看看你这做人多失败?你唯一的合作者要反你,医馆里如我如葛麻子也要站在你的对立面,路少清茅阔不知所踪。呵呵,你有没有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做人?”
赵郡贤冲她抱歉地笑笑。
葛彦明等所有关心她的人都担心地看着她,这接二连三的背叛,她受得了吗?
葛如沫面无表情地看着,然后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中已经清明一片。她一开始是没料到来人之一竟然是赵郡贤,他吊儿郎当的外表下藏着不为人知的巨大野心,她早知道的不是吗?
赵郡贤见此,扯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金算子还想叫嚣两句,但葛如沫打断他。
“我做人怎么了?”本来她都不想理会他的,但这是公堂,在情况对她不利的前提下,任何能刷好感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更不可能放纵他来诋毁她!
“我虽是一介女流,但我敢说我做人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你敢吗?”葛如沫逼问他,“哦,对了,金掌柜,你说话这么有底气,想必是在还没离开青囊医馆时,下家找好了吧?我只希望你这种大义灭亲的行为只是针对我一人,而非所有的主顾。其实我挺佩服你那下家的,心够大。因为对我来说,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葛如沫说完后,看都都没看他一眼,在她看来,这金算子已不足为虑。眼前的两个证人是她未过的关卡,更值得她全神以对。
啪!“来者何人?!”
赵郡贤行了跪礼,“草民赵郡贤,是葛如沫在药厂制药方面的合伙人,藿香正气液是她拿来的配方和制作工艺,然后我这边负责加工事宜。”
葛麻子也是扑通一声跪下了,“草,草民葛麻子,是青囊医馆的大夫。”
相比说话都结巴的葛麻子,万秀达更倾向于向赵郡贤问话,“赵郡贤,你有何证据证明她用劣质药材?”
“我可以证明,在配制藿香正气液时,她对药材的要求并不高,更看重的是药材的价格。前段时间吧,大概是八月上旬左右,更是以低价购进了一批在我看来非常劣质的药材,而且那批药材全部都用到了藿香正气液的制造上。”
赵郡贤最后那句话,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看向葛如沫的眼神充满了谴责,仿佛她就是个为了钱罔顾人命的丧心病狂的恶人。
“葛如沫,他方才所是否属实?你有何解释!”
葛如沫静静地看着他,他说的是她捐给征南军那一批药水吧?
当时那批药要得急,搜阔完汝阴的药材市场,也不足以应付那么多的量,她只好降低了对药材品质的要求,这点她承认。
“我承认,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我需要说明的是,那些药材基本上是达标的,但也确实不是质量上乘之选。
而且考虑到藿香正气液的四种制备工艺,不管是苍术、陈皮、厚朴、白芷等宜用火酒渗漉法提取渗漉液,还是甘草的制膏,还是芳香精油的提取,还是药材的直接煎煮。
尽管加工的方法不同,我敢保证我所用的药材都能达到制备工艺的最低要求。我购入的药材,只要不是发生了变质,用这些工艺,药效上都不会有太大的差异!”
葛如沫一张口,就透露了藿香正气液大致的制备工艺,都是在场的大夫以及制药方面极少涉及甚至可以说是闻所未闻的知识。
几乎在场所有的医者都着了迷般地认真听她说,甚至有些随身带了纸笔的,直接将纸张铺在地上,龙飞凤舞起来,企图将她所都变成文字。
葛如沫对此早有预料,她很清楚,此事之后,她与赵郡贤的合作关系破裂,藿香正气液的制备方法再无保密的必要。
第两百五十二章 医者之心
但这样贸然公开藿香正气液的配方,便宜了高世离这种人她也会不开心的。若此次能逃过一劫,将它献给朝廷,或者联合几大医道世家一起做?没什么比寻求官方保护更能最大利用它价值的了。尽管她现在还没跟朝廷搭上线,那几大医道世家的联系方式也没影,不,好像沈东篱那里可以......思绪有点发散,葛如沫赶紧打住。所有适当地透露它在制备工艺上的独特之处是很有必要的,让自己的价值显现出来,才不会被人随便牺牲,也让别人看到自己有费精力去拉她一把的价值。
而她的想法和做法都是正确的,因为到了最后,府医沈台生都忍不住向万秀达求情,说她是个难得的医道上的人才,若无确切的罪证,还请不要轻易处置她。不过这是后话了。
此时那位府医沈台生忍不住问,“你的意思是,用藿香正气液所用的制备工艺,即使药材在质量稍微差一点,也不会影响什么的,至少药效是保证的。”
“是的,很显而易见不是吗?赵郡贤所说的那批药,有十万的量,去了哪,暂时不便透露,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那批藿香正气液要出毛病的话早就出了,不可能如此风平浪静,你们说是不是?”
听到十万的量,不少人倒吸了一口气,听到后面,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特别是那些围观的老百姓,此时他们的想法就是,没有金钢钻不揽瓷器活,人小葛大夫就有那个本事,将质量差些的药用出高级药的效果!
很显而易见,赵郡贤的作证,也撼动不了葛如沫,只能不了了之。
他白着脸退到了一旁。
“葛麻子,你呢,有何证据要举报的?”作为合伙的人赵郡贤都扳不倒葛如沫,万秀达失望之余,声音不免有些不耐。
“我,我举报她收了一批个小虫蛀歪瓜劣枣似的地黄和山桅,和发了霉的五味子,其中山桅就是安宫牛黄丸的成分之一!”葛麻子结结巴巴地说完。
高世离受不了地以手抵额,这些人在干什么,来搞笑的吗?他根本都不用等葛如沫的反击,便知这一局已败了,就看秦阳能不能为他们扳回一局了。
其实不怪他们,他们扔出来的丑闻,一般大夫接不住。
奈何葛如沫的医学知识实在是太丰富了,别人在当时根本无法理解她这么做的原因,现在一听,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并没有降低自己的用药标准。
而且再一次印证了他先前的想法,想通过医道上给她挖坑制造障碍找她麻烦,很难。
接下来的情况果然如他所料。
万秀达看向葛如沫,示意她来说。
“我只问你,那批地黄产自哪里?”
“怀庆。”
“四大怀药,听说过吗?”
有些人点头,有些人不知所云。
“所以即使那批地黄又小又丑还有虫蛀,但它是道地药材,药效不会比其他产地的个大品相好的差。地黄是这样,山桅也是如此,所以我低价买了它们,有什么不对吗?”
“行,那发了霉的五味子怎么说?”
“首先我要说明的是,那批五味子发霉的情况并不严重。也是我尚来不及重新炮制的药材。但我知道该怎么处理,将发霉的五味子薄摊在席上,用醋喷洒,随喷随翻并用手搓擦,全部喷匀后,用麻袋或布盖严,闷润一个时辰左右摊开晾开即可。到时你们完全可以去看看,药性和新鲜的五味子差不多。”后面那句话,葛如沫是对高世离府医沈台生等大夫说的。
“整个听下来,你这些都是狡辩,你在利用你自己丰富的药理医理知识,你虽然没有踩线,但都是压着线在走。由此可见,你这人非常大胆,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安宫牛黄丸吃死人这事,就是你胆大妄为的后果对吗?”
“你刚才也承认了我医理药理知识丰富是吧?那我很知道我自己在干什么,包括他们刚才所说的情况,肯定是不会出错,我才会做的。我这是变废为宝,节省药材资源了。这也能成为你攻击我的理由?也能成为安宫牛黄丸吃死人的理由?你不觉得你这样太牵强附会太好笑了吗?”
“这么多人证明你用了劣质药,很难让人不相信你不会把劣质药材用到安宫牛黄丸的研制上。这个可能性很大,你承认吗?”
“我不承认,什么叫劣质药材?标准由谁来判定?中药材最大的特点就是质量不均一,中药本就是动植物,形态千变万化,谁能保证每一颗果实每一朵花都长得一模一样?甚至有些在你们外人看来变质的东西,我们大夫却觉得刚好。”
“看来你对劣质药的判断标准和别的大夫大有不同,这些药用在病人身上,暂时还看不出有什么影响。”
“但你说没影响,那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况且这药的东西,是影响深远的,开始的时候没什么不好的反应,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三五年呢?”
“如果你非要这样说,那可千万别找大夫看病了,找了大夫也千万别用任何的药,因为那些药治好了你的病,还得为你三五年后的健康负责,它们负不起这个责任。”
“如果这些都不算什么,那是不是大夫们都可以用劣质的中药了?只要不出事就行?
虽然我不懂医,但我觉得在一个行业里,标准之所以成为标准,就是要规范大多数从业人员在标准内行事,如此一来,大夫用药有依可循,病人也能放心。
你自恃艺高人大胆的行为并不可取,如果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做出这些压线的高压行为,那么医闻事故发生的概率一定会变多的。”
“我承认,你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对于那些对自己用药没什么把握的大夫,还是循规蹈矩比较好。”葛如沫潜在的意思就是,庸医就不要轻易这样尝试了。
“但,一个行业要进步,要提高药材的利用率,就得通过不同的方法。毕竟全国每年出产的药材是有限的,如何是让更多的人有药可用,并且用得起药,都是我们行医人员要考虑的问题。”
葛如沫后面的话一出,旁观的百姓们都深有感触,纷纷点头。
第两百五十三章 唇枪舌战
秦阳等议论渐歇,才摇晃着扇子道,“小葛大夫心怀天下,出发点是好的,但正是心存这样的想法,才会想着改良安宫牛黄丸,一则可以节省成本,二来也可以做到如你所说的,让更多的人用上安宫牛黄丸,你说对吗?”
葛如沫定定看向他,“为了给我安上这么一个罪名,你还真是无所不用极其。”
秦阳没理会她,径自转向万秀达,他拱手向他说了这么一句,“大人,这是极有可能的。”然后才转向葛如沫,“那一匣子药,你贵重药材用得少吧?你们青囊医馆为了节省成本,偷工减料贵重药材比如牛黄用得少了,其他配伍的药材是不是就用得多了?这样一来,药就出问题了。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制造假药的窝点,一切都是你野心太大造成的。”
葛如沫摇头,否定了他的说法,“首先,制假团伙是真的存在的,上次的那么多证人证据,不是你一句话就可以抹杀他们的存在的。最重要的是,你不能为了扳倒我,而掩饰他们的存在,让他们得已继续生存,继续害人。”
葛如沫的话让高世离恨得牙痒痒。
“接着,我针对你方才的话回一下。你并非大夫,不懂药,药的配伍是有一定的比例的,如果我牛黄用少了,其他药材的份量也会相应减少,而非增多。
为了降低成本的话,每种药的用量配伍都得重新试验,它所花费的时间、人力、物力并不比研制一种新药要少。不怕告诉你们,安宫牛黄丸是一个现成的方子,它的用药包含了十几种中药材,是以中医"以毒攻毒"的思路辨证用药能达到治疗的目的,然使用必须对症、适量,它目前的配伍是最稳定的,所以我不会轻易去对它进行改良。”
刚才说了,因为本案涉及的医药方面的问题,所以县衙请来了两三位在汝阴有名望的大夫相助,其中有一位还是府医。
葛如沫的话,得到他们的一致点头。安宫牛黄丸他们也研究过,里面的成份确实如她所,配伍得恰到好处。
“而且我没必要不是吗?安宫牛黄丸有价无市,你说的节省成本偷工减料不就是为了提高利润吗?如果是这样,直接加价不就行了?我想每粒安宫牛黄丸加个二三两银子,也是没问题的吧。安宫牛黄丸声名在外,青囊医馆也是多有受益,我何苦冒着砸了招牌那么大的风险只为节省成本偷工减料?”
她这话得到了旁观百姓们的认同。
“对啊,人家小葛大夫说得有道理。再说了,偷工减料的事不是一向都是仿冒者干的嘛。”
秦阳根本不理会不相干的人的话,反而是抓住她话中的点,继续攻击,“你不改进安宫牛黄丸,不节省药材,如何能让更多的人用得起这药。这岂不是与你方才所的,想让更多的人有药可用用得起药不符?难以自圆其说了吧?”
“我说那话,是在保证药效以及药物的安全的基础上才能去做的。做药,任何时候,都必须保证用药安全。这是前提,也是基础,否则,一切免谈。”
“都是狡辩,几个她的人都说她用了劣质药材,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大人直接让人打开她医馆的药库不就一眼明了了?”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
“那位大哥,这两人原先都在医馆工作,均背叛了小葛大夫,他们要往人家药房库里做点手脚又有什么不可以。”
另一头,有人高声回话,完后就隐了。
双方都有托,就隐藏在这些看热闹的群众之中,这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有些不方便场上人说的话,就让已方的托来说,顺便调动百姓情绪。
“有道理啊,人家这话也没错。”
“背叛什么,人家良心没丧尽,不忍老百姓蒙受欺骗出来说句公道话怎么了?这你都要怀疑,活该你一辈子都吃劣质药!”
葛麻子和金算子对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们没有钥匙,我们说的事是真实存在的。”
“好了,肃静!”万秀达被他们吵得头都大了。
“你是个自恃本事离经叛道胆大妄为的人,你说安宫牛黄丸是一个现成的方子,不会轻易去改变其成分和用量,那么藿香正气液也是现在的配方吧?你为何会对藿香正气液所用到的药材降低要求?你能为了尽快制造出够量的藿香正气液而降低其用药标准,为何对安宫牛黄丸不可以?”
“对啊,人秦状师说得也很对啊。”
这完全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无解。
高世离给了秦阳一个赞赏的眼神,秦阳微微一笑,看向葛如沫。
葛如沫没说话,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是哑口无了。
公堂上一时之间静了下来。
葛如沫思索了一下说道,“从我们青囊医馆收购药材的帐册中可以看出,我们并没有购入足够的牛黄,所以暂时不会研制第三批。”
秦阳打断她,“不,正因为你们购入的牛黄量少,而你们医馆又不想让安宫牛黄丸断货,所以才偷工减料,这一批就是!毕竟一粒安宫牛黄丸中各成分比例大家都不知道,特别是牛黄用多少为宜,用少一些行不行,大家也无从得知。”
葛如沫默然地看着秦阳,他这是逼自己公开安宫牛黄丸的配方吗?
但这是不可能的,倒不是她对安黄的配方珍惜异常,而是先前她已抛出了部分藿香正气液的制备工艺,如果此时再被逼着抛出安黄的配方的话,那就代表她这人好欺负,别人随便逼一逼就能榨出她的价值来,那么以后她不管做什么,一定是麻烦不断的。
所有人都屏息等着她的反应,猜测她是否会公开,高世离更是既期待又害怕。
葛如沫的视线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滑过,最后落在上一次公堂出现的那匣子仿冒的安宫牛黄丸身上,这次它是作为证物出现的。
第两百五十四章 神乎奇技
葛如沫的视线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滑过,最后落在上一次公堂出现的那匣子仿冒的安宫牛黄丸身上,这次它是作为证物出现的。
她走上前,取了一粒。她闻了闻,他们没用冰片,牛黄和冰片在口感上有些相似,所以牛黄用多了。可问题是,这样一来,成本就高了,一粒牛黄他如果和青囊医馆的卖一样的价,这人得亏死了吧?
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葛如沫挺粗暴的剥开之后,直接扔嘴里。
“东家,不要啊!”葛彦明和阿南大叫,他们都知道,这假的安宫牛黄丸确实吃死人了,东家直接吃了一粒,他们担心会出事。
高世离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她这是干嘛?这是所有人的疑惑。
葛如沫一阵咀嚼后,说道,“此药每丸重一钱,其中,牛黄的分量约两分五,朱砂两分......”
众人惊讶于她报出的数据,意识到她在做什么之后,连场上的那些大夫都忍不住站起来。
“这是尝药知百味啊。”有老人忍不住道。
“真的假的,如果真如她所说,这批药确实不是她研制的话,她尝一尝就能知道其中成分以及用量,也太天才了。”
“小葛大夫太厉害了。”
这戏剧性的一幕让民众双眼发光,他们才不管现在谁处上风谁处下风呢,他们只知道,眼前的小葛大夫实在是太帅了,如果他们知道帅这个字可以这么用的话。
“......麝香零点五分。”
葛如沫一一道出嘴上那颗药丸的分量,等她吃完一颗,这颗药丸的所有成分都报了出来。并且这组数据已被刘岁山见机记录下。
报完数据后,葛如沫给自己扎了几针,示意人给她拿个盅,然后在喉咙处一按,刚才吃进去的药全吐了出来。
葛如沫这个技能,她本不想暴露的,暴露后的端着很多,这暂且不表。
从葛如沫报出数据的那一刻,高世离便呆若目鸡了,他知道她报的数据是对的,不仅是所含的中药种类正确,成分的误差也不大。
等他回过神后,他的眼神划过一抹疯狂之色,久久不散,而他怕被人看出端倪,一直低着头,直到心中那抹狂涌而上的掠夺的欲、望被他重新压下,双眼恢复清明平静。
“小葛大夫演得真像,这药根本就是出自你之手,所以你才那么清楚其中所用之药以及其成分!”秦阳忍不住又跳了出来。
人们不由得看向葛如沫,想听听她怎么说。
葛如沫看他,“你是来稿笑的吗?这一板药大约有一百粒,应该有一百粒的,由每一粒药中牛黄的份量可推算出,这一百粒药大概用了二两五钱牛黄。你知道我前两批,每一百粒安宫牛黄丸只用了多少牛黄吗?”
“不到一两!”
“所以在我看来,这个制假药的就是个败家子!牛黄的用量足足用多了一半还多,也就是说,这一匣子的药如果按三两银子卖,我是血本无归!”
“按秦状师说的,这批假药是因为我想节省成本偷工减料做出来的,你们说,有这样偷工减料吗?”葛如沫问。
“你说这批药里每粒药牛黄的含量是两分五,其他的成分分别是朱砂两分......麝香零点五分,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秦阳忍不住质疑。
府医沈台生看着葛如沫,手动了动,目露迟疑。
葛如沫朝他怒目而视,“我说过,安宫牛黄丸是由十几种中药按比例配制而成的,这一批药明显只有七种成分,配伍不全。一个药方,配伍原则是君臣佐使,加上此方是根据中医"以毒攻毒"的辨证思路开的方子,所以配伍非常严格。这方子的配伍是极不科学的,毒副作用会非常大。所以我才会吐了。而且这批药相比安宫牛黄丸,在牛黄朱砂以及雄黄的用量上严重超标,肝肾不好的病人吃了不死也得脱层皮。莫老太是个长期瘫痪在床的病人,而且长期吃药,学医的都知道,长期吃药的病人肝肾两腑一般都不太好。所以她的死,一点也不让人意外。”
“还是那句话,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秦阳凉凉地道。
“不,小女娃,来,我这里有颗药,你要是能说出其中所含药材的成分以及用量,就能证明你方才所不虚。”
“可以。”
葛如沫接过之后,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这是天王补心丹?她颇为意外,光闻那气味,便知这药丸气候已足,非常接近完全版了。
“这种药丸主要作用于阴虚血少,神态不安,能滋阴清热养血安神对吗?”
府医沈台生颔首,很意外她闻一闻就能得知其中成分。当看到许寒嵩、华懿生等几个跃跃欲试时,又掏出了一粒药给他们,几人拿到药之后,对着它是闻了又闻,发现根本没法做到和葛如沫一样,一闻就能闻出来其中的药用成分。
折腾了一会,发现没葛如沫那本事,于是他们越发期待她接下来的表现。
随着葛如沫将那颗药扔入她口中,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她的反应。
葛如沫刚吃完,旁边有端痰盅的,很积极地递到她跟前,她摆摆手示意不用。
葛如沫对府医说,“这样吧,这药的的用药及其成分,我写给你,毕竟此药丸药方挺珍贵的,我公布出来不好。”
府医点头,同时也松了口气,这也是方才他拿药出来的时候迟疑的原因,此药是他师傅所研制,蕴含了他毕生的心血,他挺怕葛如沫贸贸然就公布出来。
葛如沫挥毫的时候,嘴上也没闲着,“这是大蜜丸,其实制成小蜜丸,然后以朱砂为衣,竹叶煎汤送下,效果更佳。”
府医一听,忙记在心里。
没一会,葛如沫就写好了,那纸纸很快递到了府医跟前。
府医只一眼就说到,“此药丸所用药材都列在上面了,是对的。成分——”他在心里默默估算着每种药在每一枚药丸里所占的成分。
而所有人都在等他的答案。
第两百五十五章 他来了呢
“每种药的成分,也是对的。”府医深吸了一口气问,“葛如沫,你从前见过这种药?”不可能的,他师傅耗费十年的心血才研究出来的补心丸,连名字都是上个月才取的,她怎么可能接触过?
葛如沫摇了摇头,她在这里确实没有接触到过天王补心丹。
府医倒吸一口气,“你真是一枚学医的好苗子——”
说完这句,他转而对万秀达说道,“大人,若是可以——”
但他话还没完就被意识到情况不妙的秦阳打断了。
“小葛大夫这份本领我佩服,但这或许是你研制出来的第一批,而非第三批,后面的两批的分量会有所调整。”秦阳强自说道。
沈台生不悦地看向他。
“你还真能根据我的话来颠倒黑白,说这批药是第三批的人是你,现在又反口说是第一批。”葛如沫简直要气笑,“我不怕告诉你,这安宫牛黄丸是现成的方子,分量我心中有数,根本就不用再试验。”
这话听得在场的大夫们都心神一动,虽然对她那身的医术来历早有猜测,但她这话真的很能证实他们的猜测啊。
“想颠倒黑白,偏又没那个逻辑能力,只会一个劲地将问题绕到自己想要的方向上面,真是丢状师的脸。”
人群外,一道低沉又不失清朗的声音传来,此番评价,让秦阳气红了脸。
大家根本就没关注秦阳得这么个评价如何的难堪,他们隐约知道有大人物现身,均不由自主地转身,只见一长相俊美却偏文弱的男子坐在轮椅上,略显疲惫,却眉目如星。
“你是谁?!大胆,竟敢扰乱公堂!”万秀达见到来人的气度后,声音是渐小的。
“在下王聿。”
王聿一报姓名,又是一阵议论纷纷,盖因那虽看着行动不便,但通身的气度不是他们这些小地方能养得出来的。
“王聿是谁?”
“我们公子乃大理寺卿王直王大人之子!”王聿身后的仆人阿三忍不住对万秀达说道。
“王聿,不会是那个王聿吧?”
“哪个王聿,快说。”
“哎呀,就是京城那个智计百出的讼师,扭转了多少稳操胜券的案子的那个啊。”
“京城四公子,王聿,白沉香,沈东篱还有一个谁,并称京城四大美男的啊。”
“他是来帮小葛大夫的吗?那真是谢天谢地。”
“小葛大夫是个好人,她治好了多少穷苦老百姓啊,实在不该因为那两个吃了安宫牛黄丸死了的人就定她的罪,适当赔偿一点就算了。”
“对啊,要是给小葛大夫定罪,民间又少一个妙手回春的大夫了。”
“你们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死的人不是你们家人亲戚是吧?”
“你吠什么,搞不好这死的人根本就不关人小葛大夫的事,你也看到了小葛大夫那么有本事,怎么可能会治死人。”
混迹在人群中的方一白一听王聿的身份,以及知道了王聿是来给葛如沫当状师的,心里那叫一个悔啊。要是他不惧秦阳,不那么快放弃,坚持到现在他是不是能搭上王聿这条线了?
知道来人身份,万秀达眉头一皱,“即使你是王大人之子,也不该扰乱公堂,请退至一旁!”
王聿让仆人递了一张身份证明过去。
“我可以接手这个案子吧?”
刘岁山查验过后,朝万秀达点了点头。
万秀达只能捏着鼻子过了。
“葛五姑娘,幸会!”
“王公子,你——”葛如沫疑惑。
“不用多问,我是来帮你的,相信我,这场官司我来替你打,可好?”王聿注视着葛如沫说道。
从他的眼中,葛如沫看到了真诚,加上他的身份使然,所以尽管疑惑,她还是决定暂时相信他,看看接下去的情况再说。
王聿的气势很足,虽坐在轮椅上,但权贵世家给他打小就养成的气度让他无形中散发着逼人的气势,整个公堂之上,只剩下他咬字清晰,抑扬顿挫的声音。
秦阳拽着扇子,有意识无意识地扇着,其实打从王聿一出现,他的内心是不平静的。
其实两年前,有一门官司,他与王聿交过手,当初他是十拿九稳的,但最终败在了后面出现的王聿的手里。
至今给他造成了很大的阴影,但王聿显然不记得他了。
“......莫老太之死已经很明显了,是制假药的团伙的错,他们的药害死了莫老太,人证物证皆有,怎么还一个劲地往青囊医馆往葛如沫的头上扣?”
“这些人证物证只能指向有可能有人在仿制安宫牛黄丸,并不能洗脱葛如沫的嫌疑。”秦阳反问,“不可否认,她葛如沫有用劣质药的嫌疑,也是人证物证俱在。在这个前提下,怎么能确保她在制安宫牛黄丸的时候不会用劣质的药材?进而导致丸出现问题,然后吃死了人?”
“你又老调重弹了,你除了一再重复几个观点还会什么?你来看,这一版的药成分只有七种,而她刚才也说过了,安宫牛黄丸所含的药材至少有十几种。如果你们怀疑,我可以请京城的几位名医过来鉴定一下。”王聿指着那一版药说道。
“这个倒不用,这一版药的成分确实比安宫牛黄丸少。”府医沈台生说。少多少种暂时不确定,但如果连这都辨不出来,需要向京城请援,那也太丢人了。
“但这也只能证明有人在造假,并不能证明莫老太的死与葛如沫无关。”秦阳还是这话。
王聿看了他一眼,“安宫牛黄丸从问世到现在,自始至终都没出过事,打莫老太死亡开始,至查出假药窝点,你们不先怀疑假药致死不全力追查幕后之人,反而一直在怀疑表现良好的正牌的安宫牛黄丸。”
“但她葛如沫用了劣质药材是事实。”
“这么久以来,人家没出事吧?那就证明人家即使用了一些在你们眼中的劣质药材,人家也有那个本事保证不出事。”
“没出过事就行了吗?一个行业有一个行业的标准,她自恃艺高人大胆常做出这些压线的高压行为,首先是影响不好,其次是她能保证一直不出事吗?一出事就是百分之百!”
双方你来我往地唇枪舌战。
第两百五十六章 王聿其人
王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嘲讽他,自恃艺高人胆大的事,你没做过吗?你此刻就是踩着高压线在做事。
秦阳和他交过的手的事,王聿记起来了,那是几年前的事了,不过他一向记忆极佳,即使一开始没想起来,这会也足够他记起来这么号人了。在他看来,状师用语将律法当成工具,状师不是不能将律法玩弄于鼓掌,但做状师的人心里得有一杆称,大是大非要有,黑白要拎得清。秦阳做为状师,太重名和利,并未得到他的认可。
王聿组织了一下语,“你我都不懂药,所以不要妄自评断,正如她所,劣质药的标准是什么?由谁评定?很大一部分的原生药材在经过炮制之前,都有这样那样的副作用,如果不经过炮制,它们都是不合格的药材,也可以说是劣质药材。而他们几个所说的劣质药材,发霉的五味子在经过葛如沫重新炮制之后已经达到了药用的标准,而连翘、地黄等药,她心中很清楚这些药能达到的药效,做大夫的对药效的把握能运用自如,这还不够吗?”
人们纷纷附和如下,可见葛如沫平时行医济世还是很得民心的:
“对啊,去追究别人那些未发生的事做什么?”
“人小葛大夫比起那些治好了这个病引发了那个病的大夫好多了。”
“对,找她看病,基本上是药到病除,吃上一两副都能明显好转。”
秦阳手直指葛如沫,情绪冲动地冲着他们来了一句,“你们别忘了,她的安宫牛黄丸吃死了人!敢情死的不是你们的亲人,你们都事不关已是吧?”
那些人都被他吓到了。
王聿的眼神一冷,“都说了多少遍了,是假的安宫牛黄丸吃死了人。你说人家为了节约成本,做出了一批不合格的安宫牛黄丸,没那个必要,完全没那个必要,换你,你会去做吗?”
秦阳张口,“我——”
“你不会!是吧?人葛如沫不比你笨,凭什么你都不会去做的事,人家要去做?”
“再者,你说说,这份假的安宫牛黄丸里最贵的药材牛黄用了多少?用量足足比正版的安宫牛黄丸还多了一点五倍。这是为了节约成本的做法吗?矛盾了吧?”王聿逼问他,“矛盾了,就证明你的逻辑是错误的!你的推断是行不通的!人家葛如沫是清清白白的!”
王聿话音一落,周围响起了一片掌声。
“那你说,那么多的人证物证都不作数了吗?”秦阳不甘心地问。
“奠国公荀丞相在三十年前审判异姓王周建淳时就曾说过,法律的基础是普通法,普通法的法治模式,是承认规则的客观性,也就是大多数人不成文的做法、习惯、对错、黑白,是普通法法例的基础,一个行为意义是这样。
她刚才也说了,安宫牛黄丸一家独大,她没那个必要去造假。她的思想行为模式,是符合大多数人的做法的。”
荀晋的生平,她知道的不少,其中这一段算是利用了现代的法律知识了,所以她也是印象深刻。
荀晋是很受人敬重的,在民间的威望很高,即使他逝去那么久,他的一些行上的经典事例,仍旧广为人知,被人传唱。
王聿这一段说出来,谁也不敢说他错。
“而人,却是可以因为被人威逼利诱而说谎做伪证的。”说最后一句话时,王聿的视线落在葛麻子金算子赵郡贤三人身上。
“那只是你的臆测,你不要胡说八道。”赵郡贤冷冷地道。
“金算子是因为心存不愤,加上利益使然:葛麻子,更多的是因为葛长平吧:而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暂时想不明白。”王聿刚抵达汝阴,有些消息还挖掘不到。
金算子葛麻子听到王聿直接揭了他们的老底,脸色都非常难看,特别是金算子,更是激动不已,“我们有什么错?我们说的话都是事实,难道诬陷她了吗?”
而赵郡贤则是冷着脸说,“我不会是那种为了利益就出卖她的人。”
王聿不解他明明做了背叛葛如沫的事,还一脸的高冷。
想不明白,王聿决定不管他,继续说道,“由此可见,葛如沫的推断是有道理的并且能成立的,有人在仿制安宫牛黄丸这一点是成立的,并且有了一些成果。万大人对此应加以重视,以防百姓因不知情而遭遇生命损失。”
“你回答我啊,我们有什么错,明明是她购入了劣质的药材,我们只是不忍外人被蒙蔽故而勇于做证而已。”
金算子还在嚷着,一脸的不愤。
“不可否认,她的做法有瑕疵,不是中规中举的做法。可大凡有大本事的人,做事都有点放荡不羁,不拘一格。但是这些天才有的小毛病,不是你们或者他——”王聿指着秦阳,“借由这些小毛病,将将假药吃死人的罪名安在她身上的理由和借口!”
葛如沫不知道为何,听到这话,心里觉得暖暖的,王聿对她的维护是全方位的。而且王聿这个人了解她,并且肯定她的做法。
他是指那一匣子编号错乱的安宫牛黄丸,对万秀达说道,“大人,莫老太,是因为买到假的安宫牛黄丸,吃了假药致死。冤有头债有主,县衙应该致力于找到制假药的幕后主使,将之绳之于法。实不该将此罪栽脏到葛如沫头上,请大人明鉴。”
闻,石匠呆若木鸡,而石匠娘子更是放声大哭,“大人啊,我家两老的命都没了啊,你得给咱们做主哇。”
“至于幕后之人,大人完全可以顺着两条线索查下去,一条即是沈秋娘,另一条则是抓回来的至今关押在大牢的那个人。”
莫老太的命案,至此,算是与葛如沫无关了。
王聿一出现,高世离就打心底里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事情的进展果然越来越往坏的方向走去。
莫老太的死,想扣在葛如沫头上,基本上已经不太可能了,因为葛如沫凭借着自己强大的医学理论,硬是扭转了乾坤,尽管他在语上一再地纠缠,其实结果已现。
案子到了这里,已经没有悬念了,不管是情理上,还是逻辑上,都说不通的。
第两百五十七章 天选之人
“好,就算莫老太是吃了假的安宫牛黄丸死的,那么窦寡妇呢?人窦真手上可是有用掉的那颗安宫牛黄丸的包装盒子和编码都在的。”秦阳翻出了另外一张底牌,直视王聿。
王聿根本不看他,而是直视窦真,“窦真,你现在撤诉,我不和你计较。有些事情,你我心知肚明,一旦揭穿,你想想后果吧。”
窦真浑身一震,抬起头看他,眼神惊疑不定,他知道什么?不,不可能的,除了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事实的真相!他是诈他的!
期间,万秀达朝高世离看过去。
高世离冲他缓缓摇了摇头。
“啪!今天就到此吧,还有线索需要审理,关于后续窦寡妇之死,三日后再审!”
王聿住嘴,但脸色变得很严肃,经过葛如沫身边时,他轻声道了句,“今晚小心。”
万大人不继续审了,旁观的人颇觉意犹未尽,但今天的案情跌宕起伏,如同看了一出精彩的大戏,攒足了谈资,也颇觉满足,很顺从的一一离去。
才走出县衙,葛彦明领着阿南找上了王聿。
葛彦明开门见山地问,“王公子,你真是来帮我家东家的吗?”
“是的,而且我在公堂上的表现足以说明这点不是吗?”
“但凡有什么需要我们去做的,您尽管吩咐。”
王聿想了想,还真有事需要他们,主要是这些事,他们行事会方便很多,“行,你们随我来,有些事要吩咐你们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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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万秀达断案的结果再一次以飞一般的速度传到京城那些大头目手中,如果万秀达知道他这次断案暗中受到这么多大人物的关注的话,不知是战战兢兢还是受宠若惊。
整个案件的细节谢老爷子都看了,他是抖着手看完的,他能想象出孙女凭借自己的医学才识以一已之力力战群敌扭转乾坤的样子。
特别是那句,‘如何让百姓有药可用,用得起药,是医者的责任。’让他热泪盈眶。
这个孙女不比蕴昭差,感谢上苍厚待谢家,让谢家尚有一丝血脉留存。同时也恳请上苍,让葛如沫能安然渡过此劫。
感慨完,老人收起浮思,孙女身陷囹圄,他这把老骨头还得为她筹谋一番。
他问谢理,“圣旨到哪了?”
谢理敛眉答道,“按照日六百里的脚程算,再有一天就能抵达汝阴了。”
“为防止他们狗急跳墙,一定要竭尽所能护你家小小姐周全!”既然孙女都在努力地挣扎着想生存,那他即使远在千里,也要尽其所能,倾族之力,不惜一切,护她周全!
家主有这个决定,谢理并不意外,这案子的经过他在拿来时就一目十行地扫过,不得不说,小小姐真的十分优秀,很有谢家子弟的风采。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埋在暗处的力量就会暴露了。”即使只是暴露一部分,也足够让有心人察觉和怀疑了。谢家因为子嗣稀少的原因,内交外困,内里外面都是虎视眈眈蠢蠢欲动。
“以人为本,家族的生死存亡皆系她一人之上,暗自实力暴不暴露这些都可以留待以后慢慢解决,现在最重要的是以时间换取生存空间,救出你家小小姐是重中之重!”谢羌恒来回踱步,停下脚步时他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暗处的力量交给王聿调度。”
谢理大吃一惊,“主子,这样好吗?王公子毕竟是外人。”这暗处的力量暴露给一个外人,实在是不妥。
“这又有什么关系,至少在营救你家小小姐这件事情上,王聿和我们的方向是一致的。我现在要的是万无一失,在汝阴那里,有谁的脑子比王聿更好使吗?”
这说的倒也是事实。暗处力量由王聿调度的话,能达到最大化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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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拾阶而上,推开厚重质感的大门,入目的装饰尽显奢华,尊贵大气的烟炉里,特供御用的冷香缓缓升起散发,龙涎香弥漫了整个御书房。
龙案后,武成帝在奋笔疾书,但很突然的,他咳了两声,魏尽忠忙给他递了参茶,想不到连喝了两口参茶都没将喉头那咳意给压下去,反而越咳越严重,最后不得不叫太医给他施了针才有所好转。
最终太医只是委婉地劝他保重龙体为要,不要太过操劳了,旁的不敢多。
皇帝老了,通常都忌讳别人说他老,但太医的话,往深里里听就是这么个意思。这回武成帝也没发难,只挥挥手让战战兢兢的太医退下了。
待武成帝完全缓过来后,问,“最近京城里有什么热闹的事吗?”
魏尽忠想了想,觉得得说一些有可能会让皇帝感觉龙心愉悦的事,“禀皇上,要说热闹的事,恐怕就是最近成新的新人有些多。前儿个,户部侍郎的小女儿还嫁给了川蜀来的寒门子弟,听说出门的时候哭嫁哭得很厉害。”
“哼,这些老奸巨滑的家伙,斗一斗也好,沈国公的赏花宴倒是帮了朕一个大忙,阴差阳错成就了几桩婚事,防止了那些老狐狸用儿女婚事串联在一起搞事,咳咳——”
其实距离沈国公府的赏花宴已经有些日子了,那天的贵女落水事件经过这些日子的发酵,牵涉其中的人也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
稍晚,待他缓过劲来后,魏尽忠轻声禀报,“皇上,有汝阴那边的来信。”
“汝阴?”武成帝显然没反应过来怎么会有那个地方的来信。
魏尽忠伫立在一旁,出于避讳,没再出声提醒。
武成帝思索了一会,才道,“是跟在那人儿子身边的赵潜?他已经好些年不给京中来信了。”
蓦地,他瞪大了眼,“难道?快,将信给朕拿来!”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信息,脸色更是红光焕发,根本看不见刚才的颓废,“果然如朕所料!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天选之人又出现了!朕等这一天足足等了二十多年了!希望这次的天选之人不要让朕失望啊。”
“走,去密室!”说着,武成帝率先绕过龙案,朝内里走去。
第两百五十八章 皇家算计
没有人能想到,在御书房这样的地方竟然还有密室,当魏尽忠转动武成帝的锦鲤戏莲图之后藏匿的小暗框上面端放着的小碗,旁边隐藏得极好的暗门缓缓打开。魏尽忠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两粒鸡蛋大小的夜明珠,暗室瞬间一目了然,两人捂着鼻子走过一段后,那股难闻的味道才总算过了。
密室尽头,关押着一个人,旁边他手可触及之处,放着一些干粮和水。
那人垂着头,头发乱糟糟的,精神状况很差,即使听到有脚步声,依然毫无反应。
武成帝似乎并不意外,他直接走过去,两指挑起他的下巴,那人睁开眼,看着他,直直的。
那人在瘦骨嶙峋的情况下,竟然长得跟当今圣上有七分相像。
武成帝似乎并不意外他直视天颜的冒犯,“皇兄,还记得四十年前,无邺大师所说的话吗?”
“你不想说?那朕替你说了吧?”才弯下腰一会,他便感觉累了,坐到魏尽忠早已准备好的身后的椅子上,“无邺那老秃驴说,天选之人降世,必是皇朝更替之际,他所择这人必成天下之主!这句话朕一直记得至今。”
“天选之人又出现了?”那人哑着声音问。
啪啪啪,武成帝拍掌,“皇兄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真不愧是皇考都盛赞不已属意的皇位登基者!没错,天选之人又出现了!”
“你不担心你的皇位不稳?”
“哈哈,笑话,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天选之人朕又不是没杀过!再说了,皇兄,如果无邺大师所说的是真的,那这几十年的皇帝就是朕偷来的,即使现在还回去,朕也不亏!”
“对了,上一个天选之人是谁?荀晋!这个有眼无珠的天选之人,他是想辅佐你登基的,最后怎么样了?死了,而你呢?也被囚禁在这密室里,多少年了?二十几年了吧?你说你怎么就不死呢?”
“因为不想让我死的人是你!”
“对,是朕让你活着的,朕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想要谁死谁就得死,想要谁活着,就得给朕活着!朕就想让你活着,看着这天下在朕的治理下日益昌盛,让皇考地下有知,知道他错了,并非只有你才适合当这天下之主,朕才是最适合的那个人!”武成帝神神叨叨的。
魏尽忠远远地躲开,真恨不得关上耳朵暂时性失聪才好。
好一会,武成帝似乎回过神来了,开始呼叫魏尽忠,连唤了几下,第三次时魏尽忠才出现。
“怎么才出现?刚才你都听到什么了?”武成帝眼神阴鸷地盯着魏尽忠看。
“皇上怒罪,奴才年纪大了,夜里睡不好,刚才打了会磕睡,您刚才有什么吩咐吗?”魏尽忠战战兢兢地说道。
他低头的瞬间,恰好琐链锁着那人抬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并不语。
“无事,你先出去,朕一会就来。”
魏尽忠离去前,忍不住看了那位当年最有可能登基的三皇子一眼,心想,这位真不愧是当年最有实力登上皇位的人,心志之坚定超呼常人所想,可惜时不我予,偏偏遇上了事事先他一步的当今圣上。
俗话说,皇帝都是多疑的,皇子皇孙也不遑多让。想当初这位三皇子靠着自身的人格魅力网罗了多少人才,连大名鼎鼎的荀晋都被他收罗其下,可惜这些人才最终在武成帝的算计之下一一离他而去。
其实他输得也不算太冤,谁叫当今事事能料敌先机呢,靠着这点,硬是将这位三皇子不多的疑心激发到了极致,这才逼走了身边多数的能人异士,落得身陷囹圄的下场,可悲的是,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但他其实是被圣上秘密囚禁在此处。
都说伴君如伴虎,被逼走的荀晋来到了当今身边,最终也没落下好来——不能再想了,魏尽忠能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靠的就是识趣,带着眼睛关上耳朵闭上嘴巴,好奇心少点,才能活得长点。
不料这一眼被武成帝看在眼里,他原先放松下来的眼神又变得阴鸷无比。
“皇兄,这些天选之人倒是有个好处,让朕看清谁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帝王!皇兄,你说对吗?”
“赵潜这步棋安排在那人身边二十多年了,总算是有了回报。”武成帝坐在御书房,手里把玩着信件,“那个小子叫啥来着?”
武成帝的话没头没尾的,但魏尽忠还是听懂了,“赵郡贤。”
“哼,虎父犬子,这么些年他除了在捣鼓那些瓶瓶罐罐上有些天分,其他方面真是完全辜负了他爹那么响亮的名头!”显然,武成帝对他成见很深,“朕这些年对他失望得都快要放弃了。”
魏尽忠心里打着拍子,皇上这倒是真的,上次提起他的时候,皇上还不止一次后悔将赵潜这么好的棋子安排在他身边,这一呆就呆了二十多年,简直是一种浪费。
“赵潜在信上说,那葛如沫疑似天选之人。”
皇帝抬手阻止了他的未尽之语,“赵潜那人你还不明白吗?做事说话都不喜欢说满,他既然说了疑似,那就最少有八分的把握。”
“皇上,葛如沫是女的。”魏尽忠不得不硬着头皮提醒。
“女的又怎么了,哪个规定说天选之人不能是女的?之前就是想得太局限了。”皇帝不以为然。
“皇上,我是怕万一,到时让您失望。”
“若葛如沫不是天选之人,那赵郡贤也不必留了!但朕,咳咳,有预感,真的是天选之人出现了。”武成帝是真没那个耐心再等下去了。
魏尽忠的头压得更低了,这两年,皇帝的耐性是越来越少了。
“这封信是什么时候到的?”皇帝问。
“到了几天了,当时暗卫处没重视。”
“这葛如沫,朕听着怎么那么熟悉?她和那个救了太后的药丸的研制者是同一个人吗?”
“是同一人。”
“那药叫什么安什么丸的。”武成帝不记得全名了。
“安宫牛黄丸。”魏尽忠补充。
“果然这么见效?”当时武成帝心烦,对这些细节没怎么关注。
“嗯,太后服下大约一刻钟左右就醒过来了。要是没这药,太后这次危矣。”魏尽忠尽量说得客观。
大皇子宠妃难产,当时太医署大部分的太医都被大皇子请走了。那样的情况下,太后还能转危为安,他想着都捏了一把汗。
“还有征南军的请功帖子里也有她。”魏尽忠提醒,“皇上,这里记录了她的生平,前面倒没什么可看的,关键是近一年的表现,堪称波澜壮阔。”这些信息他在第一时间就已收集好,陛下果然问起了。
武成帝果然饶有兴趣地翻开来看,“不愧是天选之人。”
第两百五十九章 四方云动
在武成帝翻阅册子时,魏尽忠暗暗退到一旁,拂尘轻扫,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心中却是诸多思量。
天选之人的出现,意味着朝代更迭,也就是意味着眼前的老皇帝在位不了多少年了,不知道是驾崩了还是——
魏进忠心思电转间,猛然间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很危险,额间细汗都飙出来了。不过最大胆的想法过后,他觉得是不是该给自己留条后路了?
老皇帝一死,自己肯定得陪葬,他知道的太多了,皇帝一定不会让自己活着的。
但人都是惜命的,能活的话,谁愿意死呢?
但给谁卖好倒是个慎重的问题,只能暗中示好,
他的动作毕竟不能太大,不能广撒网,再说,也不是是个人都能救得了他的。
但有一点,跟着天选之人是对的,至少最近几年她该是安全的。
想到最先朝他示好的沈东篱,他眸光一闪。
皇帝的声音蓦然响起,“那一日,沈二为何在二皇子遇险之时出现在附近?”
魏尽忠弯着腰,头更低了,“据说他要在香山别院会友,往南走那条路是必经之路。”皇帝越老就越多疑了。
“巧合吗?”武成帝算了算时间,觉得自己想多了,沈东篱远在京城,不可能在葛如沫出现的第二天就制定如此详尽的计划。
“既然她研制出来的药救了太后,又给征南军捐了那么多的药物,于情于理,朕都该封赏于她。好,就是这样,朕就做个顺水人情,一切待她进京再说。”
“等等,这回的天选之人是个女的!几岁了?”
“据说未满十五。”
“未满十五?未满十五——”武成帝念叨了两遍,这个岁数好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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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秋山别院,这一座别院是沈国公原配夫人的陪嫁,地处京郊,远离喧嚣,自带温泉,最适宜人居休养。近来,受了伤的沈二公子就在这座别院将养。
星少司正在给他汇报各方动向,其中也包括汝阴那边的消息。
“嗯?王聿去了汝阴?还是去给葛如沫当状师去的?谁请他去的?”
星少司摇头扇子,笑得意味深长,“你那小葛大夫深藏不露啊,连王聿都请得动。”
星少司这回是惊叹了,啧啧,一个小小的村医,那么多大人物为了她的生死抛头颅洒热血的,活成这样,人生赢家啊。
沈东篱也疑惑,以葛如沫的人际关系,没那么大的能量能请得动王聿才对。
沈东篱拧眉,“近来多留意傅如玺以及葛七斤夫妇那边的动向。”他总觉得有些猜不透的不明真相和他们有关。
如果傅梓琳在的话,一定会为沈东篱的敏锐所感慨的。
“你会不会觉得不甘心?”星少司突然问。
嗯?沈东篱疑惑地看向他,问得没头没问的,这是干啥?
“不管什么原因,王聿为了救她拖着那样残破的身体去了汝阴:而三皇子呢,肯为了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在皇上面前仗义执,你纵然为她谋划了一切,背了那么大的风险,可是她不知道啊。”星少司问了一句直指内心的话,“你觉得葛如沫会最感激谁?”
按正常人的思维来推测,应该是王聿,其次便是三皇子。
想到葛如沫会因此对王聿或者三皇子感恩戴德心生好感,沈东篱就感到不舒服,他微微晃头,甩掉那不爽的想法。
想那么多做什么,她好好活着就好,况且,他们也确实出了力,不管他们是出于什么原因。
星少司见他那样,嘴角扯出一抹坏笑,难得见他这样懵然不懂的样子,挺有趣的,不是吗?
这一幕被给主子端参汤来的沈笠见到了,他瞪了他一眼。星少司耸耸肩,没再多,沈笠就像一只护主的忠犬,向来这样,不必计较。
他不将他当一回事的模样可将沈笠气坏了,“你出来。”沈笠示意他跟自己出去。
到了外面,沈笠可不会跟他客气,“你给主子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星少司摇着扇子,慢斯条理地回,“怎么就是废话呢,这些消息我觉得有必要的就汇报上去,至于是不是废话,主子自有判断。”
“行了,别摇你那破扇子了,也不看看现在什么天气!葛如沫那边的事你说那么多做啥,还嫌主子不够惨是不是?”
星少司敏锐地察觉到沈笠对葛如沫的抵触,他收住笑,凝视沈笠,“阿笠,你这心态不对。”
沈笠瞪他,“有什么不对的?”
“你这样很危险,你要记住你不是主子,别替主子拿主意。”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主子好!”说完,他就跑掉了。
你——星少司叫之不住。
自打收到赵潜的信后,武成帝就将目光投到了汝阴葛如沫身上,对安宫牛黄丸吃死人一案也颇为关心。
看完了关于第二审的密报,武成帝笑了,“有意思。”
武成帝咦了一声,“王聿去了汝阴?”
武成帝收到汝阴的蜜报比沈东篱稍晚一些,盖因为沈东篱一直都在关注葛如沫案子的动向,而武成帝目光转向汝阴稍晚,消息网结网需要时间,慢半拍是正常的。
魏尽忠低头答道,“是的。”
“想不到这葛如沫看着乡野大夫一个,还有这能耐能让人为她费心去请王聿?”
“果然不愧为天选之人,小小年纪,不仅在医道用药方面已臻化境,连一向自带的逢凶化吉技能也不弱。朕期待着她来京!”最后武成帝问,“李魏到哪了?”
“以奴才估算,第三次升堂前,他必能赶到。”
“如此最好,天选之人的名声不容有污。”
而此时不断被人念叨的李魏正在星夜赶路。
看到茅阔路少清二人灰头土脸的样子,李魏抹了抹汗,笑了,“此地距离汝阴只有呈百多里地了,再走一天应该能赶到。”
“嗯,咱们快点,也好早点进城。”
李魏看着他明明疲惫到不行了还在坚持的样子,不得不感慨这小子挺能吃苦,这么些天赶路下来,茅阔不喊苦不喊累的,完全不像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世家公子。
第两百六十章 高孟联手
相比于这些要保葛如沫的人,房家那边得知了她如此的天才,并且有如此深的医学造诣,再加上她被掉包的身份,越发觉得她不能留了。留着,给房家只会带来阻碍。即使拿不到想要的东西,人也是不能留了。
于是,在这一晚,无数的指令一道道地发出,全部奔赴汝阴。
林泰安的临时落脚处
“我想见葛如沫一面。”赵郡贤哑着声音说道。
林泰安处理着来往的各种信息,没功夫答理他。
“我想见葛如沫一面。”赵郡贤加重了语气。
林泰安皱眉,“事情做都做了,见与不见又有什么不同?”
赵郡贤不耐烦,“你别管我这茬,我知道你有办法。”
“回去等着。”林泰安只想将人打发走。
“不,我就在这等。”
林泰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随便你。”
综合了所有的文件,林泰安颇觉棘手,看到还倔强等着的赵郡贤,他心中一动,吩咐了忠仆几句话。那人得了他的指令,下去了。
两个时辰后,赵郡贤如愿见到了葛如沫,隔着一道牢房。
“那天的事,对不起!”
“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大难临头各自飞,连夫妻都如此,何况你我只是合伙人。如果你只是来说这么一句,那你已经说了,你走吧。”
“你听我说,我是想救你的,只是你得先委屈一下。”
葛如沫颇觉好笑,“救我?你知不知道你一作证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要将我置于死地,这叫救我?”
赵郡贤说,“这个局你挣不开的,你现在很危险,你给了他们想要的就是了,至少还有一条命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暂时委屈一下,以后我们一起努力再站起来就是!”
葛如沫问他,“我只问你,那人给了你什么?”
赵郡贤的眼神闪了一下,“给了我什么,我提的其中一个要求,就是要保你的命!”
“你知不知道,幕后之人是我的敌人,作为合伙人,我不求你能站在我的立场上为我努力为我争取,但在我的性命攸关的关头,你竟然站到我的对头那里?还让我原谅你?给你时间?还说我只是委屈一下,我问你,你凭什么决定委屈我了之后还要我原谅你?”葛如沫积攒下来的怒火被他自以为是的话蹭的点燃了,“你把我卖了,还要我感激你,你觉得可能吗?”
到此,两人不欢而散,赵郡贤走的时候是失魂落魄的。
高家,高世离何一清主仆二人在对话,不,应该说,何一清服侍高世离穿衣,高世离准备出门一趟。
“赵郡贤见到了葛如沫?两人还吵了一架?”
“主子,是的,这两人看架式是要决裂了。”
“后来呢,葛如沫在干什么?”
“赵郡贤走后,她一直将头埋在双臂中,呆坐着。”何一清想了想,补了一句,“同时被三个人背叛,当时是看不出来什么,但想来也是怪难受的吧。”
“女人就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容易纠缠于小事之中。”高世离理了理头冠,然后吩咐下人备车。
而得了此评价的葛如沫此刻正在纠结于金算子几人的背叛吗?不,金算子算得了什么?有仇她当时就报了,还有什么值得她耿耿于怀的?
王聿叫她小心,想来可能情势有变,幕后之人不会让他们顺利脱局而去的,想来在第三审开始前怕是会严刑逼供。
黎明前的一刻,是最黑暗的。她得想想法子。
汝阴县衙边的一个名叫小酌的小酒馆里,因靠近县衙,虽不能太过热闹沸腾,但因其治安良好的原因,夜里来此消遣的人不少,此时夜已深,还逗留着的人不多了。
高世离和孟广平在后院一间幽静的茶室里碰面了。
其实在第二次升堂审理之前,他们就知道彼此都是此次事件的幕后推动者,至于目的嘛,也不难猜。毕竟两家都是盘锯在汝阴的大家族,对方的根底多少还是摸到一些的。
孟广平对付葛如沫,浅层的原因不就是他们结下的梁子?至于深层的原因,左不过也逃不出葛如沫的传承医术那一些了。
而高家,孟广平呵呵,一个世代都爱窃取别人医药成果的盗贼!
说实话,孟广平一直在等高世离来会他。
但高世离自恃万秀达是他的姐夫,自以为能取得先机,得知孟广平也是幕后黑手之后,就暂时扔至一旁不加理会。
但这次不行了,想到京里来的消息,他们这回真的需要联合起来,不然功亏一溃事小,牵扯到自身事大。要是引火烧身,又是扑不灭的火的话,他们两方都很有可能成为弃子!
“孟员外,幸会。”
“高大夫,别来无恙。”
“看高大夫的脸色,面色不若前两日红润啊,想来是好事多磨,遇到难事了?”孟广平意有所指。
“孟员外不也如此?本来快要去掉一块心病了吧?如今这味主药,也难弄到手了?”高世离回敬。
“孟兄怎么约在这里?”高世离将这间茶室打量了一番,随口一问。
“高老弟没听说过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孟广平端起一杯酒水,一口饮尽,“现在的汝阴,可不是咱俩能一手遮天的那会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高世离也一口闷了一杯,闻,拿着酒杯的手顿了顿,“孟兄,这酒如何?”
“不若之前,高老兄觉得呢。”
“确实,带了点苦意。”
孟广平道,“咱明人不说暗话,在青囊医馆和葛如沫一事上,若不想失手,咱们得精诚合作才行。”
高世离沉声问,“如何合作,利益又该如何分配?”
双方这阵子对青囊医馆和葛如沫的出招,都让双方意识到对方背后的势力不简单。
时至今日,高世离的底牌已打光,而孟广平手上还有底牌。但他有个优势,那就是县里有人,万秀达是他姐夫,若孟家这边想做什么动作,绕过他是不可能的。
这便是孟广平欣然赴约的原因,双方各有倚仗,也是他们能合作的基础。
第两百六十一章 天牢逼供
二人的谈话还在继续。
“你想要什么?”孟广平问。
高世离冷哼,“你说呢,对一个医馆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而葛如沫除了那身医术外,又还有什么可图谋的?”对了,你们还想要她的命!
“哈哈哈,那就利益共享!看来咱们再一次的不谋而合了啊。”
“那就合作愉快?”
“咱们就来商量一下接下来的细节吧......”
小半个时辰后,高世离孟广平一前一后地从茶室出来。
在门口,高世离被孟广平叫住,“高老弟,咱俩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但凡事都有意外,你有想好如何应对这意外了吗?”
一听这话,高世离的心直往下沉。
“如果事败,我这边顶多牺牲一颗棋子,而高老弟你牵扯进去那么深,想全身而退,恐怕很难吧?如何止损,何处止损,想必高老弟比老哥我看得明白,我就不多了。”
高世离凝视他,他这是逼自己对葛如沫起杀心,好借刀杀人,但他拒绝不了,正如他所,他入局已深,和葛如沫成了死敌模式,不是她死就是他亡,没有别的路可走。
孟广平经过高世离身边时,他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然后提步离去。
砰,突然,他们右手边传来异响。
“谁?”
“谁在那里?”
两人同时对视一眼,同时朝心腹使了个眼神。
喵——喵——喵呜——
一连串的猫叫声让他们松了口气,果然,没一会,心腹回来汇报也是说除了一只猫之外没发现其他异常。
“高老弟,咱们别多想,不就是一个只猫,犯不着像惊弓之鸟一样。老哥我先走一步。”说话间,孟广平朝他使了个眼色。
“老哥说得是,夜也深了,老弟也跟着回了。”
接着便是一阵往外走的脚步声。
约半盏茶的功夫,两人折了回来,“没人,我们想多了。”他们这样毫无预警地杀了个回马枪,要是刚才有人偷听的话,定然会被他们逮个正着,现在没有,显然是他们多想了。
孟广平笑问,“那就分道扬镳各走各路?”
“再见。”高世离的心情不是很好,回得简短。
他们走后两刻钟,周吉昌从后院一个一人高的坑里爬出来,跌跌撞撞地从酒馆的后门跑走了。
十月的星空,苍穹倒扣,星罗其布。
汝阴县一座谧静的宅子中,王聿坐在院子中,任由星辉洒耀。
“大少爷,更深露重,披件衣服吧。”王聿的贴身大管家王汉生给他披上薄厚中等的狐裘披风。
“真想去远方看一看啊,想知道那里的星空,和北方的是不是一样的。”
“会有机会的,谢大国医不是说了吗?”
“阿三出去多久了?”
“快一个时辰了,主子,阿三的办事能力你放心,一切尽在主子的掌控之中。”
王聿嗯了一声,然后颇有些自自语地道,“谢家对葛如沫很看重,竟然将暗系力量的调动权给了我。”
这是谢家唯一一滴血脉了,能不重视吗?王汉生暗忖。
“谢家子弟的医学天赋一向出众,希望葛如沫不要比谢蕴昭差太多。”
提起这个,王汉生就替主子深感遗憾,当年的杏林明珠是何等的出彩,与主子的关系也好,为医治主子的腿费尽了心思,治疗方案已经有点眉目了,并且前期的治疗初见疗效,哪知谢蕴昭的身体如此破败,一场大病人就突然去了。
为了一丝治愈的希望,主子拖着不便的腿脚千里奔波,并为救她出谋划策绞尽脑汁,只希望她的本事担当得起主子如此相待吧。
汝阴的深秋是极冷的,地牢更是阴风阵阵,往日的夜里,牢里的囚犯都叫嚷着要加被子加稻草,但因吃了今晚加了料的晚饭,一个个变得很安静。
寒风一过,薄衾加身的葛如沫忍不住缩成一团,她没敢靠在冰冷的墙上,只能沿着墙壁坐在稻草堆上。以手安抚下空空的胃,让它感觉好受点。
子夜,脚步声如期响起,一个两个三个,这次来的人有三个,葛如沫默默数着。
王聿的担忧是很有预见性的,葛如沫想。
“葛如沫,你考虑得如何了?”高世离问。
“你又来了?”
“这不是废话吗,你晚饭都没吃,难道会想不到今晚我会出现?”高世离一脚踢开脚下的断木棍,“少废话,时间紧迫,别想再拖延!”
“你们不就是想要我这身医术的传承秘方吗?我给你们写下来!”
啪!“葛如沫,是你傻还是我傻?你以为有人来救你你就给耍心眼了是吧?你写下来的东西,你觉得我会信吗?我告诉你,别想拖延时间!”
被他戳穿心思,葛如沫也不恼,反而说出的话直指核心,“其实你不觉得你疑心病太重了吗?不管我写下来的东西是真是假,你都不会相信,也不敢相信,那你想怎么样?”
“传承,神医华陀的传承,原本!而不是你脑子里还原出来的不知道真假的东西!”高世离今晚的情绪有些激动。
“这个真没有。”要有那东西,她二话不说就给了。那玩意说白了在她所学的东西里只占了一部分。
“没有,骗鬼呢,真没有的话,你这身医术打哪来的?”高世离冷笑。
葛如沫皱眉,这个还真不好解释。
“心虚了,说不出话来了吧?”高世离压根不信她的说辞,他绕着她走了一圈,然后与她面对面,“只要你说出那些东西藏在哪里,我一取到东西就放人,不然的话,这些刑具,你可能需要尝一遍了。”他的视线在夹板,烙铁上扫过。
“其实我说不说,结果都一样,何必呢。”她寻思着,一次性放倒三人的可能性有多大?
高世离桀桀怪笑,“你说你那么聪明干什么?难道你不知道越聪明的人死得越快么?我要是你就直接招了,免受这些皮肉之苦,我还想呢,你要是安安静静地,我就给你个舒服的死法,你现在这样,我只能祈祷你能捱得过所有的苦刑了。”
“来人呀,给我先上一道夹子。”高世离后退几步,然后对葛如沫说道,“我希望你的骨头和你的嘴一样硬!”
闻,葛如沫心一紧,夹子,十指连心,那疼痛高达七级,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怕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第两百六十二章 护卫周全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汝阴北巷,打更的更夫刚刚走过,刘岁山脱了衣,正想躺下,房门就被敲响,打开门一瞧,原来是刘家的老管家,已在刘家呆了近四十年,和他的亲人长辈没两样。一见到他,刘岁山就知道有大事发生了。安抚挣扎着想起身的妻子,他随着管家来到正厅。
正厅里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披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见到刘岁山,他二话不说,朝他展示了一枚令牌。
刘岁山在确认了令牌的真伪后,有些爱惜地摩挲了它一下,然后抬眼问,“需要我做什么?”
“全力护卫葛如沫周全。”那人的声音是沙哑的,想必是很久未曾开口了。
葛如沫竟然还能和他们主子扯上关系?刘岁山颇有些意外。不好,刘岁山突然间想到一件事。
那人见他皱眉,不由得问道,“怎么,有困难?”
“我之前接到消息,今晚牢里有情况,让我别多管。”
两人对视一眼,均觉得情况不妙,“赶紧去大牢!”
刚走两步,刘岁山停了下来,“我手上能调动的人手不多,可能不够应付今晚的状况。”
“我带了一批人来,人手足够的。”黑衣人答道。
“那就好。”刘岁山这才放心。
刚出大门,阿三就从阴影处走出,刘岁山认出他是王聿的仆人。黑衣人解释他们是一起的,刘岁山便没有多说什么,只不过心里在琢磨什么事别人就管不着了。
大牢里,高世离等人步步逼近。
那夹板间的竹板两侧磨得很锋利,用力的时候夹断手也并非不可能。
夹子一上到手,手上便出现了小道的伤口,血丝冒了出来。葛如沫就忍不住了,她怕疼怕痛,怕好好的一双手上过这夹板刑后会废掉,况且她有什么错?为什么要糟这份罪?违法犯罪的不是眼前这人吗?为什么是他来给她用刑?
葛如沫用了巧劲挣扎开,脱离了刑具,然后戒备地看着高世离三人。
高世离负责给葛如沫上刑的两个属下没料到她敢反抗而且还顺利挣脱了刑具,愣了一下,接着便是大怒!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我将人抓住。”
高世离带来的两人都是练家子,葛如沫的花拳秀腿在他们那是不够看的,但左突右支,竟然没被立即制服。高世离见此,眼中无意间看到牢房里有一根松了的木棍,他伸手取了过来,然后缓步朝葛如沫走去。
来者不善,葛如沫自然看到了他的举动,但三比一,她也没有办法。
高世离趁她忙于应付两个属下之时,举起木棍从斜前方朝葛如沫狠狠砸过去。
这一棍子要是坐实了,葛如沫的下巴可能会脱臼,而且很大可能会被毁容,不得已,葛如沫只好伸出左手挡下了这一棍。庆幸的事,她脑子转得快,挡的角度是经过计算的,左手只是脱臼和皮肉受了严重的击打伤,手骨没有被那一棒子打裂打断:不幸的是,高世离其中一个属下趁机朝她胸腹踢了一脚,那力道大得将她清瘦的身体砸向牢里的墙壁。这般折腾下,她五脏六腑像是移了位,身体的难受让她忍不住咳了起来,咳嗽的时候她感觉到嘴巴里有血腥味。
高世离上前,蹲在她跟前,一把扯住她因为剧烈运动而滑落的长发,“早就叫你乖乖听话了,非要受这些皮肉之苦,怪谁?”
就在这时,大牢门口传来一阵急促而又整齐的脚步声。
“什么人?”高世离带来的两人中有一人忍不住喝问。
此时的异动让高世离将葛如沫的头发扯得更紧,就在这时,葛如沫迅速取出袖口的金针,往高世离手腕上的几个穴道一扎,高世离手一松,她的头发顺势被松开。她扎完针后强忍着疼痛朝他踢了一脚,然后借着那股反力后退,远离他。
高世离双手立即使不上力,他看了一眼颤抖着的双手,然后充满怒火的双眼瞪向葛如沫,“葛如沫,你敢反抗?”
刘岁山出现在跟前,反问他,“反抗又怎么样,你私下用刑,谁给你的权力?”
“刘岁山,你是怎么回事?确定要跟我做对吗?仔细你屁股下的椅子不保!”高世离警告他。
“我无所谓,你要是能撬得动我,随时来弄。”说话间,刘岁山将葛如沫护在身后。
刘岁山会出现,是葛如沫意料不到的。
王聿,刘岁山,这些人一个个出现,倾向性很明显,都是来帮她的,真的让她有点受宠若惊啊。
刘岁山是有备而来,带的人也多,一下子便将高世离的人给制服了。
“头,这些人怎么办?”刘岁山的属下问。
刘岁山也犯了难,不由得看向葛如沫。
葛如沫说,“先拍晕吧。”
“葛如沫,袭击衙役,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了?”高世离质问。
葛如沫直接怼了他一句,“眼中没有王法的人是你,徇私枉法,权钱勾结,将律法玩弄于鼓掌之中,哪样你没干了?”
高世离张口欲骂,葛如沫嫌他呱噪,几乎她一皱眉,刘岁山旁边的黑衣人就顺手将一块布塞进高世离的嘴里。
“要出去吗?”刘岁山问。
站在刘岁山旁边的黑衣人说道,“出去不会有性命危险,只需要熬到钦差大人到就可以了。”
“不。”葛如沫摇头,她要是走出大牢,性质就不一样了。说话间,她扫了那黑衣男子一眼,琢磨着他的身份。
阿三她是认出来了,这人貌似就是那个和王聿形影不离的仆人啊,这些人都是王聿安排来救她的么?
似乎是看出她的想法,黑衣人走到她跟前,单膝跪下,说了句,“属下名叫谢十一,小——葛大夫有什么事,但凭差遣。”
葛如沫微微吃惊,她觉得这人对她有些恭敬过了头了。而且这人给她的感觉不像是一般的下人,这么一想,她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觉得他这相貌真是平庸,连她对人体五官那么敏感的人,转眼间都会忘掉他长什么样子,可见是多么适合当间谍的一张脸啊。
第两百六十三章 舆论迫人
“小葛大夫,你的伤需要处理一下。”阿三忍不住说。
“别忘了我就是大夫。”葛如沫说完这句,对谢十一说道,“你先起来吧。”
谢十一也意识到自已有些过头了,默默地退至一旁。
“去给我拿些碘——”本来想要碘酒的,但想到这里没有,葛如沫作罢,随口让他们拿了几个消炎要用到的药,以及冰块。
她要的东西很快就送到了,对伤口稍做了处理,她想了想,最后没用冰块,弄完这些,葛如沫便想睡了。
“去给我拿两床被子来,我要睡一觉。”明天估计有一场硬仗要打,她需要养精蓄锐。
“至于他——”葛如沫指着高世离,“今晚别让他离开大牢就成。”
稍晚,被子拿来,葛如沫垫一床盖一张,裹着睡,睡得香甜。
而刘岁山等人一看,得了,他们也赶紧找个角落将就着歇一觉吧。
谢十一就睡在离葛如沫最近的地方,看姿势很警醒,随时准备保护葛如沫的样子。
至于高世离,被刘岁山绑在一旁的牢房柱子上,还往他嘴里塞了东西,生怕他发出声音吵着别人。
最近的汝阴,是真的很热闹。尤其是葛如沫安宫牛黄丸吃死人一案,更是受到全城关注。
这案子的第一审第二审,双方人员在公堂上你来我往,比戏园子里的戏还精彩,最重要的是新鲜。
特别是第二审,简直称得上是跌宕起伏,高、潮迭起,让人聊起来谈性很浓。
而最让汝阴百姓们惊喜的是,不知道谁那么天才,竟然当天晚上就将第一审第二审编成了折子戏三审小医仙,请了汝阴最有名的戏班子清云社来演,而且戏台子就搭在汝阴最有名也是容纳人最多的福临酒楼的一楼。甫一开场就十分引人入胜,后面几乎是场场暴满,戏里的内容就是葛如沫案子的第一第二审。
虽未明说,但案子就是在汝阴县衙审的,两场的旁观者不在少数,并且由于审案的过程太精彩,口口相传,不管是眼见的还是耳闻的人都不少。
这两出折子戏,真的是影响深远,看过这两出戏的人都被葛如沫渊博的医学知识所折服。
更别提,戏中有些唱段,其实是王聿从阿南帮忙收集的关于葛如沫行医的一些医案改编的,在汝阴内都能找到真人。
虽然她不像一些大夫,偶尔发发善心给人免诊金药费,那是因为她医馆初开,白手起家,但她确实解决了咱们的病痛,这是不是省了老大的钱了?即使有些实在给不起钱的,给些鸡蛋咸菜,她也不嫌弃。
这就足够了,毕竟病人的家属也不是那等没脸没皮想赖掉医药费的。而且折子戏这样弄,显得更真实,也更能打动人。
人,说愚昧也愚昧,说单纯也单纯。
他们佩服有本事的人,爱戴每一个为他们着想的人,只要给过他们一点点善意,他们都会铭记在心。
只要知道你是为他们做过事的,他们可以不计一切回报地为你奔走。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待葛如沫安然出来后,葛彦明阿南一一说与她知,她在一旁听得热泪盈眶。清云社编的那出戏,她也去看了,其实有些事她都已经不记得了。但这都是后话了。
王聿这一招引导舆论,因为有葛如沫先前行医济世的铺垫,效果非常好,几乎将民心凝聚在了葛如沫身上。
万秀达孟广平高世离等人渐渐感受到了来自百姓的压力。衙门前后徘徊的百姓比往常多了很多,如同一股势力在监视着衙门的一举一动。他们怀疑每一个与葛如沫有过过节的人,担忧主审的大人会不公,更担心同行相忌,有同行从中作梗。
深秋的清晨,汝阴雾气弥漫,三丈之外可见度很低。
“前面就是城门了,看到没?”茅阔的声音难掩兴奋。
汝阴的城门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此刻李魏茅阔路少清心中都松了口气。
他们一对视,都能在对方眼中看到自己那张满是胡渣子风尘仆仆的脸,不由得笑了。
李魏茅阔路少清等人连赶了几天几夜的路,路上除了必要的休息,基本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
茅阔一抹脸,扬着马鞭说道,“咱们快马加鞭,一鼓作气,进京!”
次日一早,万秀达刚睡醒,心腹管家就拿着一封密信前来,他打开看了,吓得魂飞魄散,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尽管结束葛如沫案件,否则乌纱帽难保。
不是他不经吓,容易轻信人,而是这信大有来头,他不得不信,再者就是小舅子高世离这两天的反常也让他内心不安。
“快,今天升堂!”万秀达忙不迭地吩咐下去,“慢着,这次的审理不公开。”
他的心腹深感为难,这个时候想要不公开审理,恐怕很难。但一看万秀达一副不接受其他说法的样子,他心一横出去了,罢了,他尽量做,能秘密审理就秘密审理,不能就拉倒。
这衙门本就不是万秀达一个县丞能一手遮天的地方,况且他还被有心人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所以他要秘密升堂的想法很快就被人知道了。
汝阴的早晨,街道上车水马龙,买豆浆包子油条的独特吆喝声满街传响,倒夜香的马车滚滚出城,挑水的城里人吆喝着熟人的名字算作打了招呼然后往家里去。
茅阔三人牵着马进了城,路少清买了十来个包子,三人边走边吃。他们一边走,一边和路人打听一些事,很快他们便知道汝阴最近最热闹的莫过于葛如沫的案子,以及清云社改编的折子戏三审小医仙。综合完这些信息,他们敏锐地发现现在的汝阴因葛如沫一案风起云涌,有人在针对葛如沫,也有人在暗中操纵舆论帮她。现在来看,双方各有胜负。
衙门内的异动,很快被人察觉,继而奔走告知。
“升堂了升堂了,小葛大夫的案子又要开堂审理了。”一年年轻人,吆喝着从他们身边匆匆而过。
听到的人都有点不信:
“怎么会,这还没到升堂的日子呢。”
“大人提前升堂肯定有他的道理。”
有人猜测,“或许他是看到我们民意涌动,决定顺应民意呢。”
稍微知道一些内情的人听到这些外行话,内心只有两个字,呵呵。
茅阔三人对视一眼,“走,看看去。”
第两百六十四章 如沫试探
之前就说过,中国的老百姓从古到今就是个最喜欢凑热闹的民族,就这样,无数百姓被挟裹着到了县衙。
就这样,第三次升堂审葛如沫时,县官大人以及各方人员还没到,县衙门外就聚集了不少老百姓。
县衙门外,一个说法在慢慢流传,
“听说这次审案万大人是不想公开的呢。”
“为什么呀,前两次都公开,这次为啥不公开?”
“怕不是想对小葛大夫屈打成招哇?”
“有可能。”
“咱们快去吧,都到县衙大门去,别让县丞大人将小葛大夫给害了啊!”
“都去都去!”
这些话,话传话,传递的过程中未免被人掐头去尾,加上其中有人煽动引导,最终变成了县丞大人要害小葛大夫,要对她动用私刑,屈打成招。
小医仙的热度正在不断上升,人们对葛如沫的关心超乎了想象,一听她遇难,加上群情激愤,没有不动容的,无数人被挟裹着去了县衙。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县衙门前就聚集了几百人,嚷着口号,让万秀达在民众面前公开审理葛如沫一案。
“大人,怎么办?”属下问孟广平。
万秀达早就被这样的阵势吓得六神无主,不想暗中审理,也不想公开审理,就想先拖着。
孟广平估算了下,觉得把握还是挺大的,说道,“不能拖了,让万秀达开审!既然如此,就让她死个明明白白!”
这种情况下,被他们一弄,万秀达他们想偷偷升堂封闭式审案的想法宣告破产,整个人灰头土脸的,最终只好捏着鼻子公开审理了。
而大牢那边,清早来交接班的狱卒小李看到狱中的一切,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惊呼,“高大夫,你怎么这样子了?”
天亮之时,刘岁山待人将明面上的人都撤到了外围,仅留下一些暗地里的人保护葛如沫。
高世离有气无力地看了狱卒一眼,命令道,“快,帮我松开!”
“去,将葛如沫给我抓起来!”才一松绑,高世离就开始发号施令。狱卒小李一愣,对他的要求压根就没反应过来。
“你眼睛是瞎了吗?没看到我被绑着,她裹着被子好好地坐着吗?我他妈比她还像犯人——”说着,他狰狞着上前,就要自己动手。
葛如沫裹着被子,静静地看着。她昨晚浑身疼痛,其实睡得并不安稳。她的手经过冰敷和处理好一些了,但也仅是比受伤的时候好一些。本来这伤口就是第二第三天最严重也最让人难受,她现在能忍着疼不叫出来就是好的了。
“高大夫,万大人今天要提审葛如沫。”狱卒小李小声地提醒他。
听到这话,高世离一愣,随即意识到什么,冲着葛如沫呲牙,“葛如沫,你的死期到了。”说完大踏步而出。
小狱卒小李冲着门口叫嚷,“老周,老周,来帮忙,大人要升堂了!”
好一会,他的伙计周吉昌才出现。
“老周,你这是怎么了?刚才没进来,现在走路慢吞吞的,今天大人提审犯人,你悠着点啊。”狱卒小李一边给葛如沫上个手铐一边说。
葛如沫有点职业病,狱卒小李的话让她不由地将视线放到周吉昌身上。
周吉昌见她看他,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怯然地移开了视线。她与这两狱卒也打过几次照面,在她的印象里,这两人都面色红润,极为健康。但这会,他脸色蜡黄暗淡,唇色暗淡,一副忧思过度的模样。
“无事无事。”周吉昌微微摇了摇头,
“说话都有气无力的,还说没事。”
再一注意他说话时,舌根略发青,显然他的肾不好。
中医有七情内伤之说,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
有人七情六欲没错,但这些情志过度强烈和持久,成为致病因素,影响脏腑气血的功能,或内脏先发病变,进而影响习精神活动。
周吉昌这样,加上之前的健康状态,短期内弄成现在这副样子,显然情志所伤的可能性比较大。
但究竟是什么事,让他怕成这样?葛如沫琢磨。而且她刚才还注意到,周吉昌和高世离打照面时,他几乎是避让到一旁的,当时是紧贴着牢房的木栏。现在想来,那是一种面对很害怕的人的表现?想到昨晚高世离的异常发难,以及这一边距的事,难道?一个想法跃然脑中。
葛如沫一路琢磨,直至被带上堂,眼见着两狱卒就要退下了。
“看脚!”
葛如沫突然发难,腿朝周吉昌横扫过去,他旁边的人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都反应过来,朝旁边跳开,唯独他,脸色惊恐,似乎迈不动腿。接着,更是腿一软,整个人跪坐在地上。
印证了,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大胆,葛如沫,你在做什么?竟敢藐视公堂,公然袭击公务人员,胆子肥了!来人,给我杖责二十大板!”这一幕可将万秀达气得吹胡子瞪眼,昨晚小舅子那一节他还没跟她算,她现在又来,无论如何,他都得给她个教训!
显然,他是借题发挥,公报私仇。
葛如沫对他的叫嚣充耳不闻,而是蹲在周吉昌跟前。
王聿阻止,“慢着,她这样做固然不对,但应该有她的道理,先等会。”
“大人请息怒,先看看吧。”刘岁山也出声了。
一看到这两人,万秀达更气了,特别是想到小舅子告诉他关于昨晚大牢的事,这刘岁山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公然与他作对?林守宬那家伙不在,他以为自己有什么资本跟他叫器?
“反了你们,都藐视本官是吧?来呀,给我把葛如沫抓起来,打二十大板再升堂!”
万秀达的话音一落,手下的人刚开始有动作,刘岁山也站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他那一派的人也行动起来,双方人员形成对峙的场面。
万秀达气得胀红了脸,狠狠一拍桌子,“好你个刘岁山,敢公然反抗本官?!”
“葛如沫如今尚未定罪,大人没必要因为一些小事就对她喊打喊杀的,这于你的名声也有碍不是?而且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将这件案子审理清楚,将凶手绳之以法。”
刘岁山说完,群众里就有人冲他大喊,“万大人,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就看看再说呗。”
“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你就肚量大点呗。”
民怕官,葛如沫此举对万秀达是有些无视了,也更刺激了人们的逆反心,让他们有种隐秘的快感,不然为何那么多劫富济贫的话本英雄在民间深受追捧?
动弹不得,发号施令还得不到实施,加上这些屁民还一个劲地帮着葛如沫那边,可将万秀达气得哟,憋屈着坐回位子上。
孟广平也没料到,刘岁山竟有那么大的能量能调动到那么多人与万秀达分庭抗礼。
第两百六十五章 逼周吉昌
葛如沫维持着蹲着的姿势,对周遭的事听而不闻,整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周吉昌的眼睛,“你看到什么,或者说你知道什么?”
周吉昌刚被她吓得屁股着地,听闻她的话,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挪,“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你小腿酸痛是不是?”
闻,周吉昌瞪大了眼,然后忍不住收了收双腿。
“你知道什么,说出来,我给你向大人求个情,而大人看在你提供线索的份上,别的不说,最少会保障你的安全,如果你一味隐瞒,你会有大麻烦,甚至可能性命不保。”葛如沫说话的时候一直是注视着他的眼睛的。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不要再说了。”周吉昌一阵摇头,他此刻只觉得心脏紧缩。
“你腿肚发软,并且程度很严重。腿乏力酸痛中医认为多与气虚有关。中医认为可能受外因风、寒、湿,或由于内因怒、思、恐过甚,或由于不外不内因如房事不节,伤肾精气,外伤伤筋动骨,饮食湿、寒之物伤脾等原因所致。
前两次见你,你还面色红润十分健康,基本上可以排除因病所致。
而你现在脸色蜡黄暗淡,唇色暗淡,舌根发青,无一不显示着你遭遇了一些事,引起巨大的惊恐以及你对所知道事情的忧思。
恐则气下,惊则气乱,你恐惧过甚,所以腿肚发软。惊是由不明事由引起,而恐则是因为你知其因而害怕了恐惧了,所以我敢断定,你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葛如沫这一段话分析下来,让周遭的人都听得入迷。
沈台生华懿生等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是真没想到这医术还能这样用啊。
百姓们虽听得不明所以,但不妨碍他们的判断,没看连华懿生等大夫甚至府医都一脸恍悟没有反驳的样子么?
高世离呢,则是恨死她那身医术了!
“周大叔,你要想明白,到了此时此刻,你已经没有选择了。”葛如沫道出了一个残忍的事实,“你别不相信,纵然我啷当入狱,但我的医术在汝阴是公认的。或许凶手就在附近,甚至就在我们这一群人中,你觉得他是会相信我的话呢,还是会相信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凶手都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你的。”
最后一句,将周吉昌的心房击溃了,他倒地崩溃地大喊,“你在逼我,你为什么要拆穿我?你知不知道你拆穿我之后,我会很危险,本来我可以不置身于危险中的。”
葛如沫蹲着的姿势未变,语气诚恳,“抱歉,因为我也不想死,我们两个都可以不用死,只要你将你知道的说出来。”
或许是葛如沫的真诚他听进心里,周吉昌缓缓抬起头来,求证似地问道,“真的吗?我会没事的?”
“是的,只要你能勇敢地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都说出来。”葛如沫鼓励他。
在葛如沫诈周吉昌的时候,孟广平和高世离对视了一眼,他们同时想到昨晚上是真的有人偷听了他们的谈话,而不是他们多心了。
得了葛如沫的话,周吉昌仍觉不安心,忍不住看向高世离和孟广平,高世离是眉头紧皱一脸冷凝严肃,而孟广平故作淡然,但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吓得他忙转过头。
葛如沫一直都在观察他,所以当周吉昌看向高世离和孟广平时,她是遁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正好看到孟广平似笑非笑的那一眼。
“周吉昌,你究竟看到了什么,现在就可以说出来了。”王聿道。
“周吉昌,你也是公职人员,可得想好做伪证是什么后果!”万秀达语气中带着丝丝威胁。
周吉冒摇头拒绝,“不,不,不说出来只是我一个人遭殃,说出来的话,就是我一家子人遭殃了。”
王聿承诺,“你说出来,我敢保你一家子无事,汝阴还在王朝的治理范围内,容不得什么人在这里一手遮天无视王法!”
“我很难相信你的话,这案子一结,你肯定就走了。”周吉昌怯怯地说。
刘岁山也帮腔,“周吉昌,你就说吧,人家既然在大厅广众之下说出了那样的话,必然能做到的,堂堂大理寺寺卿之子,还能诳你不成?别忘了你上有老下有小,你死了,你家人怎么办,你没有选择,说出来吧。”
围观的百姓起哄,“说出来说出来!”
“肃静!肃静!”万秀达的惊堂木连啪了几啪,打断了事情进行下去的节奏,“葛如沫,先前你藐视公堂,继而公然袭击公职人员,现在更是喧宾夺主,代本官审起案来了,你倒是胆大包天多才多艺啊。谁给你权力这么做的?你知不知道你的语间是有诱导倾向的?!”
“我昨晚看到孟广平孟员外和高世离高大夫在小酌最西边僻静的茶室密谋,欲逼问出小葛大夫的医学传承。”周吉昌突然就开口吐出话了,刚才大伙热火朝天的鼓励给了他勇气。
孟广平第一个反驳,“笑话,我和高老弟昨晚确实去了小酌酒馆,但没有你说的什么密谋之事,我孟府是个传承了四代的世家,而我堂堂一个员外,而她葛如沫说白了只是个小小的大夫,她有什么可值得我密谋的?纵然她的医术在汝阴小有名气,但出了汝阴,谁知道她是谁啊。说我们密谋她,太过高看她了吧?”
高世离跟着附和,“就是,我高家虽不如孟府家大业大,但好歹在汝阴也是小有名气的医学世家,还比不上她一介村医?她甚至连太医署的行医资格证都没考下来呢。”
所说的话被质疑,周吉昌急了,“你们要谋划小葛大夫身上的医术传承,而且听孟大人你的意思,你还想要她的命!”
王聿问,“他们的原话具体是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吗?”
“当时我是无意中撞见孟员外和高大夫的秘密会面的,当时我站的地方不好立即离开。他们开始说的时候用词隐晦,而我因为太紧张,确实不记得他们说什么了,但是大概意思我是能听出来的。。”
第两百六十六章 请你回避
闻言,孟广平和高世离心中松了口气。
王聿闻言挺失望的,但葛如沫没有,从一开始分析这个人,她就知道他胆子不大,在那样的情景下必是紧张无比,记不住别人说的具体的话也是正常的。
周吉昌迟疑地补充了一句,“但有一些我比较记得——他们在谈论如何从小葛大夫身上拿到她的医学传承青囊医书的事,以及孟大人隐晦地提醒高大夫斩草除根不留后患的话。”
孟广平淡淡地警告,“说话要实事求是,小心祸从口出,有些话我们根本就没说,你就不要胡乱臆测。”
不料他这话却适得其反,刺激了他那小人物的敏感心理,让他触底反弹,“我记得的,最后你还对高大夫说,即使事败,你损失的不过是一枚棋子,而高大夫则因为牵扯过深,想全身而退很难,除非他能让某些人永远地闭嘴。”
周吉昌揭露的事实全场哗然,先别管真假,试想汝阴两大世家巨头合谋算计葛如沫一个小小的大夫,想想就毛骨悚然。
“你胡说,本员外从此至终都没说过这样的话。”
“我虽然不能百分百记得原话,但这意识是八九不离十的,谁不知道你因为儿子求亲被拒一事和小葛大夫有过节了啊!你想谋害他,那是有理由的!”周吉昌为了活命也是豁出去了,可说完这话后,那股气一泄,回过神来后,额头冷汗直冒,他的脚更发软了,忍不住直接席地而坐。
王聿看了他一眼,突然提出一个要求,“大人,麻烦您回避此案。”
万秀达愣了下,接着一惊,他眨了眨眼,“凭啥?”
除了某些人大约猜测到他为何提这样的要求,其余人听到他提这个要求都觉得无厘头。
“高世离高大夫已卷入此案中,而你们之间关系匪浅,按大周律法来说,你该回避,另换主审审理此案。”
果然,王聿知道了,孟广平心想。
万秀达一惊,他知道什么吗?“你胡说什么,我和高大夫哪来的关系匪浅?”
“你的宠妾风舞和高世离可是亲姐弟,你这做姐夫是不是得避让?”王聿直接捅破这层关系。
葛如沫知道这个消息还颇为意外,难怪案子审了两次,她都觉得万秀达的话偏向于原告这边。她之前还以为是原告那边死了人,太惨,而他先人为主,再加上为官的正义感和同情心发作才略偏向原告呢。原来是她将人想得太好了。
钦差大人正在赶来的路上,这个消息他早就知道了吧?上次在公堂上不说,是怕打草惊蛇,此时扔出来,也不过是想阻止万秀达继续审下去,拖延一下时间而已。
“胡说,风舞姓风,和高大夫怎么可能是姐弟?”万秀达疾口否认。
“万大人,雁过有声,水过留痕,虽然你们做了补救工作,但抹杀不了曾经她逗留过的痕迹。大人不信可以传证人,风舞曾是倚兰馆的头牌,两年前才慢慢淡出人们的视线,最终委身跟了万大人。那段时间,高大夫频繁约见风舞,随后砸了大钱让她不用接客,你们道这是为何?”王聿接下来的一句话透露了一个有违常识的事实,“而高大夫去找风舞,二人也并未发生那不可言述之事。这些倚兰馆的龙妈妈都可以做证。”
招妓竟然不嫖,这不合理了啊。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王聿看了高世离一眼,只见他黑着脸坐在那,王聿并不理会他继续说道,“原来高大夫的亲二姐曾被拍花子拍走,这是众所周知的。这些年高家也还在陆续地找人。两年前高大夫初见风舞,蓦然熟悉,怀疑之下细细查证,发现风舞正是他们高家一直寻找着的二小姐。
高大夫找到她时,她已深陷青楼之中,她这样的身世与经历造成她不上不下的,嫁个门当户对的吧,难,低嫁吧,她又不愿。”
“高大夫,她最终在你的谋划下,委身给了万大人做妾,说是做妾,但万大人的妻子远在老家,她这妾做得与妻无异。”
“王大状师,你这故事编得可真好,但可惜的是,不是事实。”高世离面无表情地说道。
被揭了老底的万秀达这下也回过神来了,“大胆,你竟敢污蔑我家二夫人自青楼楚馆,你你你——”
“万大人和高大夫不必着急否认。据说你二姐身上有一处隐秘的胎记,而风舞是不是高大夫的亲二姐,只需要看她身上是否有那胎记了。”
高世离默然不语,当年为找他二姐,将她身上有胎记一事透露了出去,世交亲戚都略知道,现在否认也没用。
“笑话,凭啥我家二夫人得给外人看身体上有没有胎记。”万秀达色令内荏地反驳。
人群中有人起哄。
“万大人的二夫人就是风舞,我见过的。”
“对,我也见过,当时还觉得眼熟呢。”
“如果万大人和高大夫真是连襟关系,那么避嫌很正常啊,毕竟高大夫牵涉其中,如果他们的交情落实,他确实不适合继续审这个案子。”
“不过万大人回避了,小葛大夫的案子谁来审啊?”
“放心吧,听说上头派了钦差来审这个案子,钦差大人已经在路上了。”
“这样啊,那不让万大人继续审也好,省得他把这个案子审坏咯。”
围观的百姓一个个变成了消息灵通的百晓生,并且颇有以屁民之身,指点江山之意。
高世离默默地听着,他想起两年前,他找到他二姐后,让她嫁在汝阴,一则有就近照顾的意思,二者以她的身份有些尴尬,嫁给万秀达做二房刚好能加紧双方的合作。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怪只怪当初风舞的名头太大了,汝阴的风流子弟就没有不见过她的。
“谁见过?谁敢说我家二夫人是青楼的风舞”万达秀冲着那群屁民反问。
一时间屁民禁若寒蝉。
屁民怕他,王聿可不怕,“大人,证人就在堂下,龙妈妈可以证明您家二夫人正是当年的风舞,当年高大夫给的赎身银票都还在呢。”
“好哇,你们这些人坑瀣一气,联手起来包庇葛如沫,谁不知道青楼老鸨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她的话能信吗?”万秀达尚在垂死挣扎,指着王聿刘岁山葛如沫几人说道。
王聿没理会他的胡搅蛮缠,“根据大周律法,一个百姓,不管她是从事什么行业的,只要不犯法,她都具有作证的权力和义务。所以龙妈妈是能够行使这个为他人做证的权力的。”还在为找不到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d/w/w444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第两百六十七章 姗姗来迟
“万大人,请你回避!”葛如沫如此说道。
万秀达气得语无伦次,“反了反了,什么时候犯人都能要求主审官员回避了?”
葛如沫的要求确实有些于理不合,但王聿竟然选择了出击,那么她也该尽一臂之力。
葛如沫撸起袖子,让众人能看到她手臂上的伤。
王聿瞳孔紧缩,他不知道她受了这么重的伤,阿三回去也没细说。
他此时才发现,她纤细雪白的手臂已经变得红肿,而且起了一道棱形的印子,这形状,是被人用牢房的木棍伤到的?
“大家知道这道伤口是怎么来的吗?其实我身上还有一些更隐秘的伤口,不方便给大家看。但你们看到的这道伤口,是昨晚有人带着属下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大牢,意图对我屈打成招。他们给我上的第一道刑罚不是上夹子,这道伤——”葛如沫指着自已手臂上的那道伤痕,“以及我身上的伤口,都是我反抗而来的。但如果我乖乖受刑的话,你们现在是看不见我这十只手指了。”
“大家知道,这个欲对我屈打成招的人是谁吗?”葛如沫问众人。
所有的人看到她那伤口都哑然了,看起来实在是太严重了,很吓来。其实这道伤口,葛如沫处理过,用了一些药,看起来疼胀淤青得厉害,但不疼。
她的视线从这些人的脸上一一看过去,最终落在高世离身上,“那个人就是他,高世离!”
“万大人,我想问问,高世离并非公职人员,有何资格大半夜能在大牢里畅行无阻?有何资格对我严刑逼供?”葛如沫逼问他。
“这——”万秀达词穷,然后直接来了句本官不知。
“万大人,你就承认吧,高世离就是你的小舅子,只有这个理由能解释得通他为什么能在你全权掌握了的大牢内通行无阻旁若无人为非作歹!”
葛如沫的伤以及她的话,也算是一个佐证。
“你你你——”万秀达气得用手指指着葛如沫说不出话来。
高世离从头到尾面无表情,“我那是为大人分忧!”
葛如沫呵呵,“他怎么不找别人替他分忧偏找你?”
“你说了我对你逼供的事,怎么不交待一下你怎么和刘岁山串通想要劫狱的事?”
“如果真如你所,我现在还会站在这里吗?”
“我说的是你们串通的话,如果没串通,刘岁山何以出现得那么及时,并且从升堂到现在一直维护你?”
“我和刘师爷非亲非故,可不像你和万大人是连襟关系。刘师爷是看不惯你们沆瀣一气,别把所有人都想和跟你们一样龌龊。我很感谢他的仗义执,要不是刘师爷感觉大牢情况不对,带人前来查看,恐怕站在这里的就不是我一个活人,而是一具尸体了。”
这些话葛如沫说得脸不红气不喘,本来就是,她和刘岁山没半点亲戚关系,任凭他们去查。
双方你来我往,一句怼一句,听众中多数人站葛如沫,要说关系,万秀达和高世离连襟的关系很明显了,而葛如沫和刘岁山,是真的扯不上关系啊。
此时,孟广平暗暗给窦真使了个眼色。
窦真跪着往前走了三步,然后朝万秀达磕了三个响头。他的举动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后,窦真一脸无畏的说道,“万大人不能回避,要是回避了,就中了你们的奸计了!”
“那依你的意思是,大周的律法也不顾了?”王聿反问他。
窦真不直接接这个茬,“我不管是你们谁做主审,我只想替我娘讨个说法,讨个公道。”
“时至今日,小生方知她能量如此之大,不但请得动大理寺卿之子为她当状师,而且县衙的师爷也在尽力地袒护她。说实话,这案子的主审是谁,本来我不关注也不在意,但如今看来,连万大人都被他们联手挤兑得审不了案子,再拖下去,她是不是就要无罪释放了?我娘的冤屈又如何得伸?”
窦真表情悲切,声音哀伤,单薄的身子跪在那,极为容易让人心软。
王聿说,“还是那句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真凶是谁,现在尚且不能论断,你的目的是找出真凶,让他绳之以法,以慰你娘在天之灵,对吧?所以请耐心一点,你也不想冤枉了好人,让真正的真凶逍遥法外吧?”
窦真摇头,情绪激动,“真凶就是葛如沫,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偏袒她,你将万大人挤兑走,不就是为了拖延这件案子的审理时间吗?”
“有证人证明孟广平高世离秘密谋害葛如沫,再者,之前那个秘密制假药的宅子,也有证人看到过高世离的心腹管家进出,无论如何,高世离都有很大的嫌疑。此刻以万大人与高大夫的关系,确实该避嫌。这是大周律法规范的办案规则,我们并没有任何枉法的地方。”
“我不管他们之间是否有关系,但我肯定我和万大人没关系,我只想尽快让葛如沫这个凶手绳之法,以告我母亲在天之灵。”
“我以为上次在公堂之中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案子走到最后不会如你所愿,甚至后果也是你所不能承受的。”
“我只坚持为我母亲讨回公道,我不知道你所说的后果是什么,案子最后的结果要让证据说话,这里也不是你可以一手遮天的地方。”
两人唇枪舌战,毫不退让。
“万秀达,身为朝廷命官,不可知法犯法,此案你该避嫌的。”
一道浑厚的声音从衙门外传来,紧接着,人群让开了一条道,李魏三人沿着夹道往前走,出现在公堂上。
“李大人,您到了?”王聿率先叫破他的身份。
“本官一接到圣旨就快马加鞭地往汝阴赶,如今看来,堪堪如期抵达,案情也未到不可挽回之地,总算不负皇上所托。”
“大胆来人,竞敢假冒钦差!”万秀达还在垂死挣扎。
孟广平对他愚蠢的表现已经无法用语评价了,这种时候,会有人敢冒充朝廷命官吗?
第两百六十八章 钦差大人
李魏站在堂上,迎视万秀达,自信地笑笑,然后从广袍袖口中拿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高声道,“有圣旨,百官万民见旨如朕临,跪下听旨!”
见了圣旨,万秀达脸都绿了。
万秀达刘岁山等人皆从位子上走下来,跪下,而百姓们则就地跪下,口呼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眨眼的功夫,公堂上就跪着黑压压的一片,所有人都只看到个后脑勺。
李魏将圣旨捧至额心的高度,高声朗诵:“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兹有汝阴葛如沫,年幼聪慧,医术超群,不慎因安宫牛黄丸牵涉人命官司入狱。朕闻之甚是心痛,怜其才,封李魏为钦差大臣,出巡汝阴,代朕审案,切忌办案须公正严明,毋枉毋纵!钦此!”
此旨意的偏向性已经很明显了,在场的人有不少人精,自然能听得出来。
对于孟广平万秀达高世离等人来说,此刻涌上他们心中的是一阵无力感,开局是由他们开局,还开得挺好,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完全超乎他们的控制了。
尤其对高世离来说,那种无力的坠落感更严重,事情往恶化的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着,偏偏他无力阻止,那种失控的灭顶的感觉让他心发慌。
唯独孟广平还算平静,虽然葛如沫之前利用她丰富的医学知识,一路势如破竹,破了高世离的局。
但他还是没有太忧虑,高世离本身的设的局就很有局限性,假的东西太多,不是顺势而为的,所以痕迹明显,想查还是能查得出来的。
他设的局和高世离的不一样,很多事都是顺势而为,比他更严密谨慎。而且在设局之初已经想好了最坏的结果,并不会被牵扯进去。
“小五有救了,小五没事了。”
“有救了有救了,小葛大夫这回会没事的。”
听完旨意,许多老百姓拍手称幸。
“你们回来了,还将李钦差请了来,真是太好了。”茅阔和葛彦明一击掌。
阿明连道了几句辛苦了辛苦了。
“咱们先别忙着叙旧,先看看堂上的情况。
”
人群中,林泰安在随着大众跪地接完旨后,就悄然离去,没多久便出现在汝阴码头,乘船北上。
“鉴于本官刚抵达汝阴,对于案情的详细情况尚未了解,暂时休整——”李魏端坐公堂后,下的第一个决定便是暂停审理,稍作休整再审。
一听李魏要暂时休整,不少人都面露失望之色。
“半日。”
听到只休整半日,大多数人都觉得可以接受。
“未时准时升堂!”公布完时间,李魏便一拍惊堂木,宣布退堂,“退堂!”
老百姓们相继离去,颇觉意犹未尽吕,他们三三两两谈论最多的便是葛如沫诈周吉昌那段,实在是太精彩了。通过这一次在案件中葛如沫的表现,越发让人觉得她的医术高深莫测。更让一些孩子确立了长大后学医的志向。
李魏李大人宣布退堂后,人们三三两两地鱼贯而出。
龙妈妈领着一个一眼就能看出机灵样的小后生慢悠悠地晃回倚兰馆。
“龙妈妈,以前小葛大夫在传授推拿技术上不是拒绝过您吗?您怎么还肯出面作证帮她?”这次龙妈妈来县衙做证,是由最喜欢的小龟公阿仁陪着来的,说话的人正是他。
龙妈妈笑,“小葛大夫虽然拒绝过我,但龙妈妈大度,不怀她计较。”
龙妈妈你要真是个大度的,倚兰馆里的姐姐们就不会怕你怕得要死了,阿仁暗忖。
“龙妈妈您这次的举动可是将高大夫狠狠得罪了一回,再从周吉昌的话里,您这也是间接坏了孟员外的事。”假如孟员外和高大夫真勾结在一块的话,龙妈妈这一下可将他们俩可得罪狠了。如果他们这回没事,倚兰馆估计会有一段时间苦日子了。
龙妈妈不以为意,“他们?不过是秋后的蚱蜢,蹦跶不了多久。”
在李大人出现前,双方的胜负还难下定论吧?阿仁心想。
李钦差出现后,确实如龙妈妈所,但她做这个决定是在李钦差出现之前啊。
“龙妈妈早知道会有钦差大人插手这件案子?”
“老娘不知道啊,看李大人那风尘仆仆的样子,几乎能想到他一接到圣旨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如果连这样的事老娘都知道,我能通天不成?”
可不就是通天了,你说不知道李钦差要来,还敢这么站队,比通天还厉害了。阿仁这小伙子心里戏有点多。
阿仁顺着她的话接下去,“龙妈妈想不到你胆子那么大,这么大的赌注都敢下,小子佩服死了。”
“显然,老娘赌赢了不是吗?”龙妈妈笑得志得意满,“放心,老娘这回亏不了。你小子多学学吧,这里面学问大着呢。”
李魏李钦差的出现,让案情出现了反转,有人放下心来悠然散步,有人神色紧绷步履匆匆。孟广平孟员外就属于后者。
“去请林泰安!”孟广平一回到府中就吩咐下人将他找来商量接下来的事情。
但半个时辰后,管事来报林泰安的住处已经人去楼空,而他常去的几个地方他们也派人去找了,一无所获。
听到这个消息,孟广平大骂林泰安操蛋,然后直接将桌面上的东西全到地上,最后觉得不解气还狠狠地将桌子给掀翻。
这么大的动作让随侍在外的下人噤若寒蝉。
孟广平有种大祸临头的直觉,但理智告诉他不可能。
本来他和高世离二人,他自认为站在高处,不像他下水了,但现在一看,情况反而反转了。
先有周吉昌的攀咬,再有如果窦寡妇的案件到了最后窦真顶不住供出他来,那他可是比高世离要麻烦多了。
但这样的情况,除非窦真自已也不想活了,不然他是真想不出窦真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供出他来。
只是不知道李魏他们对窦寡妇的案子掌握了多少资料,又知道了多少。
李魏入住后,用的人全是刘岁山那边的人,他先前买通的暗线全被他安排在了外围。现在他就跟瞎子似的,对汝阴县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
孟广平觉得,不管如何,还是得做好第二手准备,于是他让人将他夫人请来。
第两百六十九章 第三审前
汝阴县衙
县衙大厅被李魏临时征用了,他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来翻阅案件资料。
综合了所有的信息后,他的脑子高速地运转,将这些信息和线索排列整合推敲,尽量还原案件的原貌。他的手不停地敲击着桌面,这是他思考的时候惯有的动作。
这案子看似窦寡妇和莫老太的死都是因服用了安宫牛黄丸,可这件案子的发展其实是两条线的,周吉昌的证也印证了这一点。
通过抽丝剥茧我们可以发现,莫老太莫老头的死,背地里高世离的影子更重一些。毕竟当时安宫牛黄丸的假药并未流入市场,不存在泛滥之说,那就比较有针对性了。莫石匠娘子从哪里获得这假药?是否是幕后之人故意为之,不得而知,但不排除这个可能。
再从民众提供的一些线索来看(未审),研制假药的人八九不离十就是他了,如果能让关在大牢中的那个人开口承认,那基本就可以判定莫老太之死与莫如沫无关了。
王聿也在,他看到他敲桌子的手停了下来,便知道他从沉思中回过神了,“李大人,有足够证据证明莫老太的死是高世离暗中操纵的吗?”
李魏摇头。莫老头服用的那颗安宫牛黄丸经过了好几次手,其中之一的证物链断了,连接不上,这是无法证明高世离故意卖假药给莫家要害莫老太的命的。
王聿也明白这点。
但伪制安宫牛黄丸制造假药这个罪名足以让高家这个污点洗三代人都洗不白了。
李魏皱眉说道,“窦真这边,是没有什么破绽的,安宫牛黄丸的编号他有,虽不是他亲自去购买的,但也追溯到购买人。”
似乎窦寡妇是真的因为吃了安宫牛黄丸而致死的。这才是棘手的。
“窦寡妇那边不成问题。”王聿肯定地说道。
李魏哦了一声,看向他,发现他没有解释的意思,也没立即追问,反正晚点升堂该知道的总会知道。
“要是没其他事的话,我去看一下葛如沫。”王聿最后说。
“去吧。”李魏挥挥手,眼睛不离案宗,整个人心不在焉的,显然又沉浸在案子里去了。
李魏接手这件案件后,许多地方都能宽松一点,当然,他们的行为还是要在大周的律法范围内的。
牢房里,葛如沫经过昨晚一夜好眠,此刻精神奕奕的。而且手上的伤口按理说今天是最难受的,但擦了自己调配的药,比预期好很多。
王聿到了之后,关心了她的伤口状况,得知一切无碍后,与她讨论了一下案情,告一段落后,王聿略有些迟疑地问道一个问题,“小葛大夫,安宫牛黄丸是不是有不适应症?就是说,对某些人来说是不适合服用的。”
王聿问出了一个比较难启齿的问题,久病成医,王聿对医之一道虽比不上葛如沫等人,但确实比得上一般的大夫了。他一直没将问题往安宫牛黄丸身上想,但因为他一直在思索窦寡妇的案子的前前后后,都不得其解,最终他不得不将视线放在药丸本身上面。奠国公荀晋曾说过,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结果,即使再不可思议,也是事实的真相。
问话时以及问完后,王聿的眼睛不离葛如沫的眼睛,他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他希望她是个聪明的,不要对他隐瞒。因为他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如果她刻意隐瞒一些事,会增加他救她的难度。
“嗯,安宫牛黄丸对有肾脏病态的病人是不适合的。”葛如沫承认了。
“那怎么不对外解释?”按理说她不该犯这样的错误啊。
“能对外解释吗?”葛如沫不畏他的眼神,二人眼睛凝神着眼睛,双方任何的情绪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
即使这样,还有人利用这弱点害人呢,对外公布了还了得。
王聿黯然,确实不能。那她的意思是承认窦寡妇之死真是安宫牛黄丸造成的?可是不对,她如此淡定,于理不合。
许是看出他心底的疑惑,葛如沫解释,“但是你放心,如果只是一粒的量,无论如何都不会造成病人死亡的。”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么窦寡妇她——”王聿蓦然间想到什么,瞳孔微张,“你是说?”
“嗯。”葛如沫点头,肯定他的猜测。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愉快,有些未尽之语,他一听就明白。
“我需要见一见葛彦明。”葛如沫提了这么一个要求。
王聿略一思索便知她意欲为何,忍不住说道,“这事我去办吧,我比他方便。”
“不,让他去办吧,太多目光集中在你身上了。”葛如沫担心打草惊蛇。
王聿一愣,确实,她的担心不无道理。
说话间,阿三并两个男子一起走进来向王聿禀报事情。
“王大公子,那个犯人没招,所有的刑都用过了,他跟傻子一样,没什么反应,像是司空见惯了一般。”说话的中年男人名唤张勇,是个刑讯老手,一直是李魏的得力属下。
这下难办了,因为他们的刑讯力度一定比先前万秀达让人来审时要强,基本上是挑战人体极限甚至是生命极限的。竟然这样都还审不出来,也难怪他们一起来汇报这事了。
“犯人估计之前就是被以死士的方式训养的。”说话的是另一个男人,名唤莫龙,这位是王聿从京城特意带过来的刑讯高手。
王聿颇为意外,想不到高家还有这样的人。他将高家的信息细细捋了一遍后说道,“不一定是高家的。高家背后还有人。”
这一点之前葛如沫就有所怀疑,现在发现的一些细节不过是更印证了她的猜测而已。
“这样的人我见过,基本不可能问出什么了。”莫龙说道。
连他都没辙觉得棘手的话,基本上是别指望从犯人嘴里掏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王聿眉头微皱,他于刑讯这块并不精通,要是那么重要的一个人撬不出什么消息来,就太可惜了。
“你们都用了什么手段烤问?”葛如沫有些困倦地问,刚商量了一会事,困意就上来了。
第两百七十章 如沫建议
“什么马鞭,老虎凳、什么辣椒水都试过了——”
回话的都是张勇,莫龙压根不想接茬。
莫龙久居皇城,自带一股高冷,况且他真不觉得女人插手这样的事有什么好的,她们有这个脑子来理清这些事情吗?
而张勇呢,虽也是出身皇城,清高自然也有,但因为跟着李魏到处巡查,见过的牛鬼蛇神不少,一度还因为清高这毛病吃过亏,所以他现在不敢小看任何人。
“如果是这样,你们换别的方法吧,这些手段估计他们在训练的时候都已经千捶百炼司空见惯了。”神经元被刺激得麻木了。
张勇一愣,能用的办法他们都用了,还能怎么换?
莫龙暗想,女人就是无知,说的话没脑子。
“死士的训练摒弃一切的七情六欲,感情感知,这样的人,刑讯审问的时候,甚至连他的瞳孔都不会有变化,更别想从他的微表情里观察出什么了。”
张勇二人对视一眼,想不到她对死士的训练方式还挺了解,“那您说怎么办?”
“你们这样,准备一样东西,那样东西只要能发出刺眼的光就行。只要犯人想睡觉,你们就直接将那灯照在他眼睛上,不要让他睡。这样两三天下来,他会招的。”
“就这样?”这么简单,会管用吗?张勇有些怀疑。
葛如沫道,“嗯,先试试,一般人熬不过两天两夜就会开口了。”别看这方法简单,那是现代刑讯的手段之一,只要你一想睡,强光就刺激得你眼泪都流下来,嫌疑犯根本没办法好好休息,如此反反复复的精神折磨,一般人都扛不住。
好吧,反正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按照她说的试试好了。
“还有,王大公子,不知你对他背后之人感不感兴趣?”
是你感兴趣吧?王聿以眼神说道。
葛如沫耸耸肩,示意是她感兴趣,那又怎么样。她是真的很好奇是谁对她这么感兴趣,花那么大的精力财力设这个局让她钻。
莫龙觉得葛如沫太想当然了,“不可能的,这样的死士永远不可能背主,宁死都不会。你刚才的办法即使奏效,那也是因为问到的信息对我们来说重要,对他来说不那么重要。”
葛如沫看了他一眼,“我们无需他开口,你只要对幕后之人有所猜测就行。”后面一句是对王聿说道,她又接着说道,“我想能训养得起死士的人,放眼整个大周,应该不会很多吧。我自有办法通过观察他的反应来判断答案的真假。”
“我是有所猜测,但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好。”王聿不想让她有太大的压力。
葛如沫挑眉,小看她了吧?
“还是先说说你的办法吧。”王聿也挺好奇她的办法可不可行。
“先拿纸笔来。”
如今案子的主审易主,由李魏李大人代劳,那么大牢皆在刘岁山的掌控之中,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了。
她的要求没有不满足的,果然没一会,纸笔就拿来了。
葛如沫连写了几个问题后,问王聿,“说一个你猜测的最有可能是幕后主使人的人的名字。”
“英国公齐瑞。”
葛如沫再次挑眉,然后写上。
王聿张勇几人看完她写的东西,怀疑这样子做会有用吗?
葛如沫一边写一边说,“刑讯时可以用语试探,准备几十个问题,中间挟杂着你们最想要知道的问题,等他以为我们问的都是废话之遂放下防备之时,猛不丁的发问问出我们的猜测,在他毫无防备之时,观察他的肢体语。”
“可是能训练出来的死士,基本上对语的试探是没有任何反应的,甚至他们眼睛瞳孔都不会有变化。”王聿指出这一点。
“不一定,人不是机器,身体布满了神经感应,即使经过刻意的训练来掩饰,但人的本能反应不会消失。各肢体部位,人体中越是远离大脑的部位,其可信度越大。脸因为离大脑最近所以容易被控制,也最不诚实。你刑讯时是观察不到他的微表情的,从而判断不了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肢体中离大脑最远的部位,那不是脚吗?”张勇呢喃。
“对,就是脚,脚离大脑最远,绝大多数人在说话时都顾不上这个部位,它比脸,手诚实得多,可信度较高。”在现代,有著作专门写这一方面的,脚成了人们独特的心理泄露——脚语。
“他的脸和手,对语刺激没反应,但脚却不一定。所以刑讯他的时候,请脱光他的衣服和鞋子!”葛如沫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毫不迟疑。这操作原理其实和美国测谎机差不多,当然没有它那么厉害,能精准到监测皮肤电、呼吸、血压、脉搏等生理变化。
说这番话时,葛如沫眼睛明亮,语速平稳,话中没有迟疑,无意之中流露出来的强大自信让她整个人在这昏暗的牢房里都显得熠熠生辉。
听到这里,张勇对她的本事已经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且不管她提供的两个方法管不管用,但一个大夫能将医术将人体融会贯通运用到如此极致,真的是很大的本事。
原理是听明白了,但他是真想看看她是如何实行的啊,他有预感,能从中学到很多东西,以前常有一些滞塞的地方会茅塞顿开。
莫龙和张勇都是干刑讯的,葛如沫刚才的分析虽是第一次听说,但凭着多年他在行当里的经验,直觉告诉他们,她是正确的。
葛如沫那番话让王聿想得更多一些,这些分析听着是行得通的,没什么大毛病,可是这种刑讯方式她从何而知?虽然这些都属于人体的部位,难道也属于医学的范畴吗?可大夫不就是看病治病吗?她的师傅怎么还教她这些东西啊。
连王聿都对她的师承感到好奇,从她诈周吉昌一事,还有这次提供的刑讯方法,他觉得她所学的知识是综合人体的对人体的结构反应特别了解。
第两百七十一章 联名手书
“这事由谁去操作?”张勇问。
莫龙跃跃欲试,他直觉这事要是做成了,将有莫大的好处。
莫龙摩拳擦掌的样子张勇自然看到了,但秉着谨慎以及公正的心里,他建议,“我感觉这事,还得小葛大夫来操作比较好。”
闻,莫龙有些不高兴,原本就高冷的脸更严肃了。
但张勇才不管他呢,莫龙有点急功近利了,这一整套操作流程是怎么样的他们都没见过,就急着抢功劳。他有那个能力能审出主子们要的东西吗?
王聿问葛如沫,“一事不烦二主,在能审问那死士时,你应该已经自由了,到时你主审,张勇莫龙配合你怎么样?”
葛如沫想了想,道,“也好。”有些细节上的东西,还是她亲自来比较放心。
“那行,嫌疑犯那边就这么做,晚点我给李大人汇报一下。”
葛如沫估算了一下那死士的体能,“这事我估计最早也要两三天才会出结果。”
王聿提议,“烤问他的时候,我觉得李大人在场会好一些。”
葛如沫赞同,“这个当然,只要没被发现,不引起他的防备心就可以。”
“那晚点和大人请求,将尾端的牢房改造一下。”
下午未时,李魏准时升堂。
围观的人一如既往的多,或者更多了,因为葛如沫这案子主审官换成了钦差大人,这就更具有戏剧性和可看性了。
“鉴于本官早上对两起死亡案件的整理,通过一系列的证人证物,比如石匠娘子的娘家大嫂的证,莫老太所服用的安宫牛黄丸对应的编号,如今能确定的一点是,莫老太是因为吃了假的安宫牛黄丸致死,葛如沫在这一事上是清白的。”
“有鉴于此案,本官需要提醒诸位,有些贵重的药丸千万要去到正规的药店医馆购买,不能贪图便宜在外面购买,否则钱花了还容易造成不良的后果。有一点,本官觉得青囊医馆是做得不错的,他们有自己独特的编码,在外购买到的安宫牛黄丸可以去青囊医馆进行鉴别查验真伪再用。撇开葛如沫是否获罪不得,这一点做得很不错,有很多值得借鉴的地方,本官晚些时候会向皇上进。”
定性了,莫石匠夫妇闻,面如死灰。莫石匠想走,石匠娘子想留下来看接下来葛如沫的下场,莫石匠看了她一眼,率先走了。那一眼让石匠娘子心一紧,也顾不得什么了,忙追了上去。
“什么人哪,自己贪图便宜买了假药还一个劲地冤枉小葛大夫。”
“晦气!”
“邪不胜正,这下真相大白,咱们少说两句,再怎么说人家一对父母没了,积点口德吧。”
对对错错,当事人少不得被人指点几句,况且葛石匠夫妇在此案的表现着实不佳,虽然可怜,但也可恨。
“莫老太的案子就这样了?那制假药的团伙呢?”
“那高大夫呢?周吉昌作证他与孟员外勾结密谋,又有人作证看到他的管家何一青经常出没在假药制造窝点附近,高家是不是制假药的那个人?”
“高大夫只是嫌疑比较重而已,所有的话证还足以定他的罪吧?”
屁民们骚动了,难怪他们关心这个了,说到底假药害人,这些事没查清,最终坑害到的是他们老百姓啊。
公堂喧闹,李魏用惊堂木制止,“稍安勿躁,关于假药团伙现在有了新进展,只是尚需要一点时间,不日便会真相大白。”
“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明窦寡妇的死因,窦真,你有什么要说的。”
秦阳看了窦真一眼,上前述表,“......饭后,窦寡妇服用了一粒安宫牛黄丸,没多久便口鼻流血,倒地不起。经衙门许杵作验证,死者唇色深紫,死前有血液上涌,确实是中毒而亡。”
秦阳复述了窦寡妇当天死亡的情景,以及提前证据,“李大人,这是窦真提供的安宫牛黄丸的序号,窦寡妇就是吃了这枚药死亡的。请大人明察。”
这些证据一一呈上,李魏一一查看,正如他早上对王聿所的一般,这枚药虽不是窦真亲自去购买的,但也追溯到购买人。购买人也有证人证实窦寡妇服用的那枚安宫牛黄丸确实是出自青囊医馆。
毫无疑问的,窦寡妇吃的不是假药。
“同样吃死人了,你怎么解释?你不会还以她是吃了假药,将罪名推到别人身上吧?”秦阳问。
葛如沫没理会他的挖苦,直视大堂正中的公正严明扁,“我还是那句话,假如真是我们的失误导致了窦寡妇的死亡,该我以及青囊医馆承担的责任与义务,我不会逃避。”
“李大人,我还有事要禀。”窦真突然说。
“何事?”
“众所周知,青囊医馆是突然开起来的,而葛如沫一直呆在汝阴,并未前往京城太医署考取行医资格证。我要揭发她非法行医!是个地地道道的黑心大夫,望大人明察秋毫,予以惩戒!”
王聿立即接话,“考取太医署的行医资格证是大夫可以行医开药的其中一个方式而已。她虽暂未考取行医资格,但她的医术是得到梁道斌和陈茵尘两位能独立行医的一位太医一位医师的肯定,并且联名担保,因此她是具有行医资格的。”
“你这话是假的,你们一直都用这个借口来蒙蔽大众,让葛如沫得以非法行医。”
“你有何证据这样说?”问这话时,王聿的心是沉甸甸的。这行医资格证,要是她回到谢家,那就是个破玩意儿,但现在这玩意还是挺重要的。
“证据我自然是有的。”窦真一时间神彩奕奕的,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份纸文,“这里有他王聿方才提过的两位大人——梁道斌和陈茵尘的联名手书,他们均否认了曾给她作保的事,请大人过目。”
手书交上去后,窦真对葛如沫说,“因为你非法行医,所以你敢胆大妄为,敢草菅人命。”
李魏看过之后,让人将手书拿给葛如沫看。
第两百七十二章 黑金令牌
葛如沫默默地看着那份手书,手书上两人都否认了联名担保葛如沫的医术足以可以独立行医的说法,特别是署名后盖有梁道斌以及陈苗尘二人的私印以及太医署医者令,这是真的,作不了假。
“葛如沫,你对这份手书可有异议。”这运气,李魏都想叹气。
“回大人,并无异议。”
案子到了此处,神转折,百姓们都惊呆了,对他们来说,大夫们医术好不好有没有医德最重要,非法行医不非法,有无行医资格证,都是放屁,没那么重要。
李魏捋了捋胡子,颇有些为难地道,“依据大周律法,非法行医——
王聿打断了李魏的话,“大人,在下建议先审理窦寡妇毒死一案,与杀人之罪相比,葛如沫是否非法行医,并不那么重要。”他在尽力为葛如沫争取。
窦真激动得反驳,“怎么就不重要了,她非法行医,还弄出了人命,该两罪并罚罪加一等,处以极刑。”
茅阔一脸的不可思议,“小葛大夫的医术是公认的好,如果她都没有行医资格,那么我白沉香敢说,在场的所有大夫,包括沈府医有这个资格的都受之有愧!”
无辜躺枪的府医沈台生颇有些不悦,他承认葛如沫的医术很好,但也不用拿他来做比较贬低他啊。但他琢磨着白沉香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啊,有些拿不准,于是就没开腔。
窦真不善地看着他,“你是谁,不要胡搅蛮缠,咱们在此不论葛如沫的医术好坏,就律法程序而,她行医之前是不是得有这个资格才能给人看病开药?况且她医术要是真的好的话,为何不前往京城考取了行医资格证再来开医馆?为何要弄一份假的联名手书让自已能行医?为何我娘吃了她研制的安宫牛黄丸会死掉!”
“你凭啥说她没有行医资格证?就凭你手上这份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联名手书?除了他俩,葛如沫就不能从别的途径获得行医资格证了是吧?”
“还有,你们要行医资格是吧?拿去。”茅阔从腰间的香囊里掏出一枚黝黑的令牌,往一旁捧着托盘的官差面前一放,“我以这枚令牌作保,足够了吧?”
路少清闻,心一跳,再远远看那枚令牌黝黑中泛着金属质感的样子,只觉得头皮发麻。这小师弟任性起来真让人吃不住,那枚令牌要是他没猜错,应该是他师祖白若仙做为大国手所独有的凭证——黑金令牌,举国上下,只有三枚。可想而知,这枚令牌的份量。
果然,只听李魏李大人如是说道,“这是白大国手白若仙的黑金令牌,想必大家都知道,这是他做为大国手所独有的凭证,全国上下只有三个人持有黑金令牌。”
有他的认可,葛如沫有足够的资格开馆行医。
这一幕果然引来屁民的惊叹:
“哇啊,原来传说中的黑金令牌长这个样啊。”
“小葛大夫这个案子真是柳暗花明大能频出啊。”
“那个,你们都不怀疑这黑金令牌的来历吗?”
“他说他叫白沉香,不知道和白大国手有什么关系。”
“白沉香?白沉香,白大国手最小的孙子!”
“是那个拳打国舅爷的白沉香?”
白沉香白小公子惩恶扬善的故事在全国各地有不同的版本,汝阴的百姓们对这个名字都不算陌生。
“我们自然不敢质疑白大国手的认可,但我要说的是,葛如沫之前的行为确实是非法行医了,这是个事实并非你现在拿出白大国手的黑金令牌能抹灭掉的。并且她非法行医期间,还弄出了人命。”秦阳又拿出他那套咬文嚼字。
窦真也附和,“你不要胡搅蛮缠,刚才葛如沫也承认了,她是由梁道斌与陈茵尘联合作保才得以开馆行医的,你扔出白大国手的黑金令牌来保她,不过是亡羊补牢而已,并不能改变她就是非法行医的事实。”
茅阔气啊,“你放屁,她的行医资格难道仅仅只能通过梁道斌陈茵尘来获得吗?你就只接受她非法行医这一个说法,我现在扔出黑金令牌作保也不作数是吧?你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我还想说这份手书还不知道你们是通过什么龌龊手段拿到的呢。”
“还有,你怎知我们没在太医署备有案?你大可直接去太医署查,看看她在你说的那段时间里究竟是有证行医还是非法行医。”看谁更棋高一招!
茅阔几句话将秦阳几人呛得不行。
正如茅阔所,葛如沫是否具有行医资格,一时之间也没法下定论,需要有人往京城太医署查证过才知道——
难道案情就要卡在此处了吗?
“谁在质疑葛如沫的行医资格?”人群外,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那独特的音质音色让人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刘公公,您来了?”李魏站了起来,从公案上走下来。
想不到你比洒家还快一步,大太监刘金颇为意外,接着,他说道,“你到了也好,正好,有圣旨,都跪下接旨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魏率先撂开袍角,跪下,口呼万岁。
汝阴的百姓们下跪高呼万岁时也颇觉得幸运和好玩,一天之内,他们竟然接了两回圣旨。
这是一道赦免圣旨,里面说葛如沫的安宫牛黄丸在危急时救了太后娘娘的命,本来该要嘉奖她的,但得知她因安宫牛黄丸深陷囹圄,就下了这道圣旨,不管案子审到哪,暂时不能定葛如沫的罪,案件暂时搁浅,以以待李魏,查明真相。
刘公公的圣旨刚收,窦真就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这案子到了这里,还需要审吗?如今她于皇上太后有恩,即使证明了我娘确实是因她的药而死,也无法将之绳之以法,更无法让她以命偿命。”
“罢了罢了,这个公道我不要了,要不起。”窦真一脸的失魂落魄。
他的模样让全场都安静了下来,一些心软之人更觉得他可怜。
窦真这模样倒不全是装的,他是真的想流泪,随着李魏刘公公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到来,他是真觉得他们的赢面越来越小了。
第两百七十三章 真相哗人
窦真年纪不大,但确实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郎了,纵然在案子发生之前,他相信律法是公正的,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经过他与孟广平等人联手陷害葛如沫之后,他又怎么还会那么天真?!
王聿看了他一眼,这人还真是戏精一个,要演谁不会?王聿上前将他扶起来,“不管葛如沫是阶下囚还是座上宾,公道都必须要有。一定会让你求仁得仁的。”
李魏也沉声说道,“案子的真相一定要查明,不会因任何人的身份地位的改变而有所更改。你要相信大周律法的公正性,不会冤枉一个没犯法的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犯罪的恶人。”
几人简短的几句话,就让刘明刘公公看清楚了场上的情景,他翘着兰花指,尖着内侍太监特有的声音,“你这童生是什么意思?你是意指本公公不公还是特指皇上太后不公啊?”
“小生不敢。”窦真怕了。
“你就放一百个心,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话可不是说着玩儿的,少想些有的没的,污蔑圣名!”刘公公哼了一声,然后坐在李魏给安排给天使的坐椅上,让李魏开始审案。
李魏应了声好后开始问,“原告状师已经陈述得很清楚,并且提交了证物,葛如沫,你们这边有何要表的吗?”
葛如沫这边,如无必要,自然是由王聿来回话的,他说,“首先,我要说的是,窦真故意隐瞒了一些事。”
“哦,何事?”
“窦寡妇死前的最后一顿饭,是吃进去了大量的咸菜的,而窦真否认了这一点,此事许杵作可以作证。”
窦真闻,浑身一震。
孟广平捋着自己小胡子的手指也是微微一顿,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几个字,失算了,麻烦了。
李魏问许杵作,“可有此事。”
许杵作答,“回大人,确有此事,当日验尸,我在死者的牙缝里收集到咸菜的碎末残屑,后询问窦真,他一再否认此事。事后那咸菜碎末经查验,确实是新鲜腌制三天左右的芥菜。”
王聿诘问窦真,“你为什么要刻意隐瞒此事?是何居心?”
窦真很快反应过来,“什么刻意隐瞒?什么居心?那天我娘就那样死了,我心神大乱,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如果不是刻意隐瞒,你为何要将这腌制咸菜的罐子打碎埋在屋后?”王聿指着被他扔在一旁的用包袱皮包着的坛子碎片。
“这——”窦真皱眉,他们去过他家了并翻过屋外的地了?这个抵赖不掉,承认,“打碎东西很正常的吧,你在家难道都不成打碎过碗碟吗?”
王聿道,“好,这个且不说,我问你,你娘那天是不是食用了大量的咸菜?”
窦真说,“是吃了一点。”
王聿紧追不放,“不止是一点,而是很多。不然你如何解释五斤装的咸菜坛子,甫一能吃,竟在一两天内吃完?”
罕真反问,“即使这是事实,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吗,与案子有关吗?“
王聿道,“当然有关,而且你也明明知道关系很大,你刻意隐瞒这个事实是因为你心虚!”
窦真怒视他,“我心虚,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王聿步步进逼,“你心虚是因为你娘是被你害死的,你这个拭母凶手!你明知道安宫牛黄丸不能与咸菜同食,却偏偏这样做了。你看着她在你的劝说下一口一口地将咸菜吃进肚子里,整整一坛子的咸菜,在你不断地劝说下,她吃到吃不下!饭后,你倒了水,将你买来的安宫牛黄丸递给她,儿子懂事了,知道心疼她了,她欣慰之下,毫不犹豫地将药吃了。然后,她就死了。”
窦真惊得瞪大了双眼,因为王聿后面的几句话是模拟场景,恰恰又还原了当时的情景。
之前在牢里,他和葛如沫俩人都有这样的猜测。他们这种猜测很是惊世骇俗,但俩人都不是拘泥于世俗的人,有猜测就去证实。
可他们这番窦真拭母的猜测说出来,还是惊着了众人,众人集体失声之后,嗡嗡嗡地讨论起来。如果王聿说得是真的,那可是惊天大案了,拭母的案子都多少年没出过的,况且窦寡妇对窦真是真的好。
连高世离这样情绪低落的人都忍不住看了窦真一眼,心说真是狠得下心。
“我没有,我不知道咸菜和安宫牛黄丸不能同食!”窦真大声否认。
“不,你是知道的,不然你怎么解释三五斤那么多的咸菜,一两天里你就要吃光。要知道,你娘并不爱吃咸菜,爱吃咸菜的人是你!你相当于亲自将毒药送至你娘嘴边,生怕吃少了毒不死她,哄着她一口一口吃进肚子里,你的良心呢?你身为人子的孝心呢?你这样的人,活该被天打九雷轰。”
王聿的话一出,全场再次哗然。
窦真一脸的狼狈,“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没有,我没有害我娘!是她——”
窦真指着葛如沫,“凶手是她!我不知道安宫牛黄丸不可与咸菜共食,对,我不知道,你知道的,你为什么要故意隐瞒这事,如果你早公布出来,我娘就不会死了。”后面那句,窦真是冲着葛如沫吼开的。
“即使我早公布出来,你娘也一定会死,因为你娘吃的不是一粒的安宫牛黄丸,而是两粒,对吗?”葛如沫淡淡地反问。
窦真瑟缩了一下,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只怪物,她怎么知道的?
李魏正想抓着这点追问下去,但王聿说话了,便暂时打住。
王聿坐在轮椅上,看他的神情就如同看秋后的蚱蜢,“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娘为了给你腌制新鲜的咸菜,并且让你吃得舒心,和邻居家木大婶借了口新坛子,而你并不知情,你事后为了消灭证据,将它打烂了埋在了后院的杂草丛中。这一点,你的邻居木家大娘可以作证。”
“来呀,传木家大娘。”李魏传了证人。
传召木大娘期间,窦真发难,“我拭母?我窦真一介读书人,天地君亲师,礼义孝道哪样不懂?说她拭母还差不多,她对她的亲生爹娘足够尊重吗?足够孝顺吗?她才是那不忠不孝之辈!”
第两百七十四章 两粒致死
“她一个月给父母二两银子的家用,还承包了姐妹们的嫁妆,她开医馆赚得又不多,如果这还算不孝的话,那我无语可说。”王聿是真的替葛如沫感觉到憋屈,葛七斤夫妇又不是她亲生父母,对她也不好,而她却被孝道压身,不想被他们予取予求就要被人说不孝,也是够了。
“你攻击她这点没意义,对父母态度如何且不论,至少她父母还好端端地活着,而你那老母亲死了,并且你拭母的嫌疑还不小!”
窦真咬牙,“你们真是狗男女一对,为了给她洗脱罪名,将拭母这样的罪名往我身上扣!如果李大人只听信他们的话,要定我拭母之罪的话,我愿以死证清白!”说这话时,他的心脏是瑟缩的,这真是他的想法,他不敢想象这样的真相被揭开,他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他这话说得李魏皱眉,他的意思如果真查到他拭母,他就以死相逼是吧?
“你放心,我经手的案子,必须罪证确凿才会定罪,决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犯人!”李魏威严地说道。
木家大娘战战兢兢地上堂,听堂上的大人让她仔细辨别堂上那口破碎了的坛子是不是她家的。
坛子碎片是用一块包袱皮包着的,木家大娘上前打开,忙仔细看了起来。
“如何?”李魏问。
“回大人,这口坛子的确是我家的。”
“你如何肯定这口坛子是你家的?样式大小一样的话,也只能说和你家那口坛子相似,是出自同一批的坛子,并不能证明它就是你家的吧?”秦阳反问。
王聿不悦,“这口坛子是从窦家后院挖出来的,而且窦家和木家借坛子只在窦寡妇死前三天,很明显,这口坛子就是木家的那口.而窦真故意掩盖了窦寡妇死前吃了很多咸菜这一事实。”
“你怎么肯定中间没有人栽脏嫁祸?”秦阳又无理取闹了。
“你要说我栽脏嫁祸,你让他把他娘从木大娘家借的坛子拿出来。”
“不是啊,大人,这口坛子真是我家的,这坛子虽说是新的,但我家小孙子调皮,在坛口边缘那开了一小道口子,诺,就是这里。”木大娘指着一块碎片上的口子说道。
众人凑近一看,果然如此。
“窦寡妇是和我借过一口坛子,说要腌点新咸菜来吃。当时我心疼坛子,不想借,但她说是弄新咸菜,用不了几天就还过来了,我才借了出去的。”木大娘如是说。
窦真面无表情地说道,“即使她借了坛子,也不代表她腌了咸菜,她腌了咸菜也不代表她就吃了。总之,你们没有证据。这一切颠倒是非黑白的话,都是你为了给她脱罪的说辞。”
王聿问,“那请问,许杵作曾在死前的牙缝里收集到的咸菜碎片,你作何解释?”
“这——”
“我说过,法律的基础是普通法,普通法的法治模式,是承认规则的客观性,也就是大多数人不成文的做法、习惯、对错、黑白,是普通法法例的基础,一个行为意义是这样。首先,你家很穷,腌的咸菜腌了就吃,才是正常的,不可能连吃都不吃地倒掉。”王聿接着说道,“像吃咸菜,摔东西等都很正常。正如你所说,这些事又不是什么大事,也没有事关隐私,你一再地隐瞒,很难让人相信你不是在掩盖什么。”
“是,你说得对,我是心虚,我也是在我娘死后才隐约察觉那咸菜可能惹祸了,我不敢说,我慌啊,可如果咸菜不能与安宫牛黄丸同食,难道罪魁祸首不该是她么?”窦真指着莫如沫,又将话题扯到她身上,“安宫牛黄丸不能与咸菜同食,不管她知不知情,她都应当负起这份责任。”
葛如沫不怕他,“你娘吃安宫牛黄丸,仅作保健之用,预防为主。一粒足矣,你为何喂她吃第二粒?
因为开弓没有回头箭,当时你已经骑虎难下,你怕你娘没死,你不断劝说她吃咸菜等的异常,会让你的名声你的一切都毁了,所以她必须死!”
“我没有!我没有给她吃第二粒药,安宫牛黄丸那么贵,我家穷,哪来那么多银子去买两粒那么贵的药!”窦真否认,这是他刚才就想好的说辞。
“你是没有,但背后利诱你的人有。你不用着急否认,你之前说过,你娘吃的那颗安宫牛黄丸是从邻居家
耿大力手中购买的,是吗?”葛如沫问他。
窦真迟疑,他总觉得她问的有陷阱,很担心她接着他的话接连炮轰击打其漏洞,这是她在这件案子里惯用的伎俩了。
他的疑心让葛如沫疑惑地看向他,“嗯?”了一声。
其实他答不答,这一路下来,有些答案都是已定了,他无奈地答道,“是的,编号也有,刚才已经递交给大人过目了。”
“对,耿大力的确也在青囊医馆买过安宫牛黄丸,但我必须告诉你一个遗憾的事,你提交给李大人的编号是一个由外乡人买去的安宫牛黄丸的编号。”葛如沫告诉他一个残忍的事实。
窦真脸一白。
“意思就是,我们这边有证据证明你手上有两粒安宫牛黄丸。”
她在怀疑窦真给窦寡妇吃了两粒安宫牛黄丸时,灵光一闪,突然想到如果窦真手上真有两颗安宫牛黄丸的话,那么他提交上去的编号肯定是其中一粒的。他说过他那颗安宫牛黄丸是从一位邻居大家那买的,另一粒从何而来?并且提交证物时,两个同样的包装盒子,有没有可能混了?毕竟一开始他们并不知道每一组编号的作用,粗心大意之下,弄混是有可能的。
她觉得不能放弃查找一切线索和证据,于是就交待了葛彦明去查。
也幸亏这年案子现在移交给李魏李大人主审,做这事方便多了。如果还是万秀达主审时,他们一动,就会打草惊蛇。
因为证物上交后,他们并不能取回,但可以在衙门公职人员的监视之下翻看查阅,当然,仅限于已方提交的那份证物,对方的证物另一方是没有私下查阅权力的。
第两百七十五章 言语相逼
孟广平闭了闭眼,那本破帐册还得立多少功坏他多少事!高世离这蠢蛋,安排的人怎么没把全部的册子都毁掉!
他要是知道每粒安宫牛黄丸那组特有编号的玄机,他让人直接给窦真裸药就行!而不是粗心大意贪图省心地买到什么样的就原封不动地交给他。而窦真也是傻,竟然弄混了,将他这边交给他的药丸编号提交了上去,运气差了点。
这编号在审案最初,未知道编号的作用之时便作为证物提交上去了。
知道编号的作用时,他就有这个担心,但证物已提交,孟广平当时也不想暴露自己,就没找万秀达,况且当时窦真害怕事情暴露,将另一组编号连带着药盒子也毁了。这下可好,连犹豫选择的机会都没了。加上葛如沫那边记载安宫牛黄丸售出记录的册子被毁掉一部分,他总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他们上交的作为证物的那组编号也在被毁之列。
如今,葛如沫生生打破了他这层侥幸,她的运气着实太好了些。
“而你娘体型清瘦,常年劳作,纵然有些腰酸背痛的毛病,但身体是健康的,她这样的身体,即使吃了大量的咸菜,一粒安宫牛黄丸也不至于让她毒发身亡。”
“可她偏偏死了,正如你所说,安宫牛黄丸那么贵,以你娘节省的性子,她不会一下子就用掉两粒,而你也不会一下子就给她吃两粒,一来这样异常的吃法会引起她的犹豫,二来本来第二粒就是备用以防不时之需的,还有就是拭母这样的事你会有所恐惧犹豫,同时也不清楚安宫牛黄丸的药效,想着一粒也能成事。所以这第二粒的安宫牛黄丸是在你娘已经中毒向你求助时,你不但不救她,还残忍地往她嘴里再塞进去一粒安宫牛黄丸,是也不是?!”后面葛如沫语速很快,神情严厉,到了最后甚至是喝骂出声。
窦真抱着头大声否认,“你胡说!你这是为了推卸责任!我娘吃了一粒安宫牛黄丸就死了!”
“我只问你,另一位呢,在哪?”问这话时,葛如沫的情绪有所平复。
“另一粒丢了不行吗?这段时间那么忙那么累,心力交瘁,有所疏忽很正常吧?”窦真只能用这样的借口了。
“又是这样,他怎么总是这样啊。”吃瓜群众不满了。
“对,明明人小葛大夫就说中了其中的隐情,他承认不就完了。”
从王聿揭露窦真拭母以来,他的反驳都太苍白无力了,人们从一开始的不敢置信,抱着一份怀疑等着他解释,到现在对他渐渐失望,不满就露了出来。
“另一粒安宫牛黄丸你在你娘毒发后却又没死透时喂给她的吧,以她当时的情况,你说她的胃部里是不是有未消化完的安宫牛黄丸?”葛如沫说出了他心底最恐惧的事情,接着他又听到葛如沫对李大人说,“大人,要验证我方才的推断是否正确,我请求开官验尸!”
久久,公堂上没有人出声,他们各自有自己的考量。
而吃瓜群众却是炸了锅:
“这这,怎么能开官验尸呢,这不是对死者不敬吗?”
“其实也没什么吧,如果窦寡妇真是她儿子毒死的,如果我是她,我宁愿被人挖坟剖尸,也不原这个孽障瞒天过海!”
“可是,这是为什么啊?窦真为什么要毒死他娘?他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他娘在的时候还能赚点儿钱贴补他读者之用。毒死他娘?想不通。”
“你没反对?你们是不是觉得你娘入土已有一段时间了,身体早就腐烂得不成样子了,验尸也验不出来?”葛如沫绕着他走动,推敲着他的心理。
窦真没说话。
“我告诉你吧,你娘的尸体还在城南的义庄里,我让人用冰块好好的冰着。”
王聿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葛如沫不管他,而是盯着窦真看。
果然,窦真闻,猛地抬头,恶狠狠地瞪着她。
孟广平也是眉头紧皱,这不会是真的吧?
“想不通?你娘的法事是下沟村的李伟带人做的吧?如果我告诉你我救过李伟儿子的命呢?你还会觉得这事不可能吗?”
窦真心乱了,他知道葛如沫医术了得,她说救了李伟儿子的命就是救了。他也清楚人的品性,如果他是李伟,为报救命之恩,葛如沫有这样的要求,他说不准也会帮她做了。
孟广平闻心也是一紧,深感棘手。
“所以,你娘的尸身保护良好,只要一验尸,就会真相大白!”
窦真又是恐惧又是愤恨,“魔鬼,你是魔鬼!还有,你凭什么让人将我娘换走了?让我娘不能入土为安!”
“因为真相更重要,比起让她含恨而死,暂时寄放义庄并不算什么,甚至最终开膛剖肚,只要能将凶手绳之于法,这些都是可以接受的。”
“那不是你娘,你当然说得轻巧。”
“你不是一直不认罪,一直想将你娘的死嫁祸于我吗?如果我的推测错误,你娘胃部没有未消化完的安宫牛黄丸,我自愿认罪,如何?”葛如沫说得很决绝。
“不可!”王聿不赞同。
“东家不要!”
葛如沫这样,更让孟广平害怕了,他向李魏建,“大人,不能同意她的请求,这样惊扰死者安宁,实属不妥!”
“这赌注有点大啊,真是窦真干的吗?”
“天啊,我们这里竟然出了一个拭母的毒子!”
“不要抵赖了,真做了就承认了吧,你娘的命你要了,总不能让她死后也不得安生啊。”有认识窦真的老人老泪纵横地劝说。
“哎,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
“大人明鉴,窦真刻意隐瞒窦寡妇死前大量食用咸菜的事实,居心叵测。我有理由怀疑他是事前得知安宫牛黄丸与咸菜不能同食,利用这相克的原理,让老母亲连服两粒安宫牛黄丸毒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原因呢,你说我毒死了我娘,那总得有个原因吧?”
第两百七十六章 真相大白
李魏看了窦真一眼,让王聿给个推论,“对啊,原因呢,王聿你详细说,一个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毒死自已的亲娘。”
“原因,自然是有的,左不过是有心人的威逼利诱。但被威逼胁迫的人,去做事的时候多少都会带着点不甘愿的情绪,而你没有。看你那么心甘情愿地按他的吩咐去做,威逼的可能性小,得诱的可能大。利诱,左不过财富功名女人,综合你的情况,功名吧,那人用功名来利诱你,是也不是?”
怪物,都他妈的是怪物。窦真看他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惊恐。
听到这,孟广平摩挲着母指指板的手一紧,再问下去一定不是他所乐见的。果然——
“而在汝阴县,能承诺给你功名的人,呵呵,就那么几个。加上呢,他跟你无怨无仇的,也跟你娘没有仇,人家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目的自然不是只为了让你毒死你娘,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更多的是用你做局拖葛如沫入局吧。如此费心设计她的人,不是为利就是为仇。”
“利肯定不是指钱财,那就是她的医术传承被人觊觎了。如果是这样,那背后之人或者他背后的势力是从事与医学相关行业的,在汝阴又有能力有势力能为你争取到功名的,好像没有。但强龙难压地头蛇,不排除背后之人利用汝阴的大势力来行事的可能。再者,如果是为仇——”
好犀利的分析,这是所有人听完他那番话后心里浮现的想法,并且逻辑上是没毛病的,所有人都忍不住顺着他的思路去分析。
孟广平心砰砰直跳,一股很不好的预感由脚升到头,让他头皮发麻。果然,他听见王聿的声音如同魔音灌脑一般。
“再结合周吉昌的证,综合这些,指向性就很明显了,你幕后之人是孟广平孟员外的可能性很大!”
这事孟广平当然不能认,“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这是污蔑朝廷官员!没有证据的事,不要臆测。”
王聿淡淡扫了他一眼,“孟员外别紧张,现在证据不足,定不了你的罪的,你先放下心来听下去吧。”
“你——”孟广平想走,可是又怕他走了,后面的事更不可控,只能恨恨地坐下。
“上次庭审,我就劝你放手,当时你要是放手,你还有退路。”王聿继续去击溃窦真。
窦真惨笑,他还有退路吗?即使葛如沫和王聿放过他,但孟广平会放过他吗?
“你以为纸能包得住火吗?这一点想必小葛大夫也在怀疑了吧?只是没敢深想,谁也没想到,一个学子为了功名,竟然毒害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你早就对她不满了吧?一个只会嘴碎的,不断替你招祸招惹闲话的母亲,一个只会赚点零碎铜版的母亲。用她的性命来给你铺就一条青云之路,多么划算的买卖啊。只是不知道你夜晚可曾睡得着,可曾良心不安,可曾梦到她来找你?”
被说中心思的窦真崩溃地大喊,“你胡说!我娘不会怪我的,她常说这一辈子,最希望的就是看到我金榜题名,出人头地,如果真有那天,那她死了也甘愿。”
他他这是承认了啊,周围的人瞠目结舌,纵然他们都有所预料,但也没有他直接承认来得**大。
而且窦真的话让听的人毛骨悚然,他周围的人忍不住偷偷往后退了两步,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疯子,这么爱他的母亲,他竟然说下手就下手了。
而王聿等人则是松了口气,他承认了,终于承认了。葛如沫的罪名算是彻底洗清了。
人群中的葛彦明阿南以及关心葛如沫的葛氏一族的亲人们,纷纷露出笑容,击掌相拥,有些老人甚至抹了抹情不自禁流下的泪水。
“打死这个为了功名利碌拭母的不孝子白眼狼!”
人群中突然有人发难,直接给窦真扔了颗鸡蛋,其他人纷纷效仿,烂菜叶子,土豆蕃薯之类的全往他身上招呼。
站在窦真旁边的人纷纷朝两旁避开。
“啪!肃静!不得影响案子的审理。”李魏出声了,才阻止了群情激动的众人。
而窦真从头到尾都是蛋液和发霉发烂的菜粘在上头。
案子到这里,已经委清晰明朗了。
在李魏地审问下,窦真招了,最后还将孟广平供了出来。
孟广平这边,窦真周吉昌的证人证都指向他,他抵赖不掉。
案子最后,李大人批评了葛如沫在安宫牛黄丸适用症上的隐瞒,以及它在相克食物上的隐瞒。
葛如沫虚心受教,同时表明青囊医馆和青囊制药会关门一阵子进行自我检讨。
窦真签字画押后,被狱卒带上铐手,押解下去,择日问斩。
窦真被押着经过葛如沫身边时,他停住脚步,“我想求你一件事。”
押解他的狱卒是个疾恶如仇的,当时给了他那么一下子,“我说你这人将小葛大夫害得差点身败名裂,怎么那么厚的脸皮,敢向人家提要求啊。”
被打了,窦真也不挪脚步,固执地看着葛如沫。
葛如沫对那狱卒小哥说了句别生气,让他挺不好意思的,也听话地不再折腾窦真。她才微微转头对窦真说道,“什么事,你说。”
“我入狱了,刚才我咬出孟广平这个幕后之人,也算帮了你一个忙,我只求你让我娘入土为安。”
“抱歉,我帮不了你。”
窦真又要怒了,“为什么这点小忙你都不肯帮?”
他的话刚好被推过来的王聿听到,替她答了,“因为刚才她是炸你的,你娘早已入土多时。”
“什么——”窦真失声尖叫。
而孟广平也是意外。
“你没办法否认,我们的推测和真相是相差无几的,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准确度。你吃不吃这一诈无所谓,因为我们迟早能查出真相,所需要的不过是时间长短所费的功夫多一些罢了。”
大逝已去,孟广平忍不住长叹。
窦真的反咬,周吉昌的证,让孟广平被牵扯进来,他一落网,周吉昌口中密会的二人之一的高世离也不好过。
第两百七十七章 无罪释放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莫老头子和莫老太的死与他有直接的关系,但人是会脑补的。太多异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了,偏偏他不能发作。
而他卧床多时的老父亲听闻他这一败,详细听完整个过程后,让他赶紧离开汝阴,日后多教导孙子医品医德之事,然后长叹一声,溘然长逝。
抱着老父亲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高世离内心凄然一片。
因为葛如沫案件的影响,高老爷子的丧事清冷一片,几乎没几个人前来吊唁,即使之前交情浓厚些的,也仅仅是派了下人来送了花篮,都深怕与高家扯上关系。
给老父亲办完丧事后,他决定听从老父亲最后的建议,举家离开汝阴。但最终他没走成,因事先研制假药的事被李魏派来的官差拦住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梁道斌收到王一清的来信,信中王一清吞吞吐吐地问他,关于在葛如沫一案中第三审公堂上,盖有他个人私印以及太医署医者令的那纸否认曾与陈茵尘联名担保葛如沫的医术足以可以独立行医的公文,是怎么一回事?
他信只看到这里,就觉得头皮发麻,想起这一路上的异常就足够他意识到事情的始末了,但让他不明白的是他堂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冲梁秀卿发难,“难怪呢,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完全不像担心老爷子病重的样子,原来根本没这回事,原来是想拖延时间,还推到你商姐姐的身上,说人家身体吃不住赶路的辛苦,你——”
梁秀卿被他说得落了泪,迫得他说不下去了,
“说吧,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哭哭哭,这个时候知道哭了,偷我印章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梁道斌气得拍桌子,“事情弄成这样,你光哭是不行的,总该给我个交待吧?”
见他太过激动,商婉君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
梁道斌的怒火这才往下压了压。
“她是你的谁啊,为了她你要来吼我?”梁秀卿反倒来劲了,梨花带雨一般反吼她哥。
梁道斌气笑了,“她不是我的谁,你也不用在你商姐姐面前说这样的话,这事完全是事关为人道义,与儿女私情无关!”
说着,他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临出门之际,他顿住脚步,回过头来看梁秀卿,“虽然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但雁过有痕,事情总有真相大白的那天,我等着。”
一刻钟后,梁道斌就背了个简单的包袱,迁着马出了驿站,后面的仆人追着他,“四少四少,你这是去哪啊,还有一百里地就到京城了。”
“我回汝阴,你跟老爷子说,等我忙完了就回来看他!”说完后,他跨着马就走了。
门口外,商婉君和梁秀卿看着他飞马而去。
梁秀卿问,“商姐姐,为什么不让我阻止四哥?”
“你阻止不了他的,你也不想他恨你吧?”
“可是事已至此,都成定局了,他赶回去又不能改变什么。”梁秀卿很困惑。
至少他良心可安,商婉君没说话。
这厢,真相大白,出狱前,葛如沫被刘公公交待三日后随他前往京城进宫谢恩。
葛如沫一愣,在王聿的示意下应了下来。
许觉得她的安宫牛黄丸救了太后,将来指不定也是皇上太后跟前的红人,刘公公并未为难她,交待清楚后便施施然地走了。
走出衙门,许是好些日子不见阳光,她竟觉得深秋的阳光酒在身上暖洋洋的。
族人以及关心她的人们从刚才就等在外面了,见了她都涌了上前,和她问好说话,有些人甚至问她医馆什么时候开馆。
葛如沫笑着和他们说了好一会儿话,至于说到医馆什么时候开,她想起京城之行,便给了他们一个不确定何时开馆的答案。
葛彦明早已订了几辆无篷马车,葛如沫坐其中一辆,其余的分给族人们坐,他们几次大老远地来县里都是自给自足,从来没麻烦过他们。这次葛如沫出来了,大伙都高兴,二话不说的爬上了马车,然后一路上说说笑笑的,颇有几分野趣。
葛如沫刚坐上马车,王聿的仆人二话不说,将王聿抱了上去,好好安放在葛如沫旁边,王聿坐着的轮椅则被他倒挂在马车后辕上。
葛如沫看了一眼他的腿,没说什么。
葛彦明爬上了葛如沫那辆马车,和她汇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葛如沫静静地听着。
“东家,你阵子你入狱,族人以及上藜村不少人蛮担心你的,特别是那些你治好过的病人,没少向我打听你的情况。只是大家都是平头百姓,实在使不上力。还有根子一家,医馆前前后后多亏了高大娘神贵婶和你大伯娘照料,都井井有条的,没出什么岔子。地里的活,根子和几个族里的青壮在伺弄,药材都收好了,只是大伙都不懂炮制,只是将将晾晒干了,放在小山坡那边的仓库里。”
葛彦明一提,葛如沫想起来刚才在县衙门口,乡亲们都涌上来时,葛根陪着祥贵婶在不远处张望她那边,当时她还冲他们微笑点头致意,然后他们不自觉地也露出了笑容的一幕。
她知道他们担忧她因之前因葛鸿熙的事还在生气,其实她早就不在意了,本来她在现代所受的教育就是一人做事一人担,不连坐不涉九族。在这里,即使她生气也只是针对葛鸿熙,对葛根祥贵婶倒没什么恶感。特别是经了这一遭,对许多事都看开看淡了很多。
葛如沫晃了一下神,回过神时,葛彦明已经讲了老长一段话了,“......前面大家光着急,也帮不上忙,后来王大公子到了,在他的安排调度下,大家总算有事做总算能为您出一份力。”
王聿悠悠地开口,“德云社那两出小医仙的折子戏能在你二审当晚就排好,他们功不可没。还有,高世离那座假药研制点有人敢举报何一青,也是他们的功劳。”
因为马车是无篷的,前前后后的人都能听到他们的话。
王聿的话让葛彦明以及马车前后的人都听得很清楚,他们都很惊喜,王聿的话对他们而是一种肯定,肯定了他们前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是有效果的。
第两百七十八章 败走京城
“清云社?折子戏?这是怎么回事?”葛如沫听得有点迷糊,怎么和社园子扯上关系了还。
“我来说我来说——”后面马车一个口齿伶俐的小童接着便将清云社排的两出折子戏娓娓道来。末了,他还来了一句,“第三出折子戏今晚不知道能不能排出来。”
这几出折子戏都是按照每次审案分集的,今天第三审才审完,快的话能今晚排出,慢的话估计得明天了。
葛如沫听了久久不能回神,她是真没想到,这几出折子戏竟然是根据真人改编的,而人设原型就是她!
而且整个听下来,纵然她向来脸皮厚,也忍不住脸上发热。有些事其实她都已经不记得了,她真没想到折子戏能将她美化成那样。
似是能看穿她的羞耻,王聿眼中有着淡淡的笑意,“不必觉得羞耻,这些你都承受得起,这些事哪一件不是真实改编,能追溯到真人的。且里面的一一行,都是你做过说过的,他们编的时候并没有添油加醋。”
听到这话,葛如沫一愣,原来自己刚才竟不知觉地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了吗?这么二的事她都干了?难道是坐了几天牢给坐傻了?
而让葛如沫他们没想到的是,这几出折子戏一排完,清云社出名了,方圆百里,不断有人请他们去出演。清云社班主简直笑开了怀,积极扩大戏班,争取多到人一些地方演出。但不知道谁给他出了主意,原班人马就呆在汝阴,未动。他只派出两班备用人马出去给人演,但在内容和表演上,比起原班人马就差了很多。所以,那些人看了备用班的表演后,觉得意犹未尽时,听闻在汝阴县的原班人马表演得更好,内容也更精彩时,皆纷纷动身前来汝阴听戏。一时之间,很大地促进了汝阴的繁华。
清云社的班主也是个狠人,如此繁荣的现象他并没有志得意满,不思进取,坐吃山空,而是积极地购买话本子或者请人写戏本,积极排新戏。乘着小医仙的东风,德云社起来了,更是在葛如沫进京后不久,被传召至京师,给皇太后演一场小医仙,这可是无上的荣耀了。班主几乎是被这个大馅饼砸晕了眼,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他们一行人的马车抵达清河镇南门街时,一座大宅门面前,十几辆马车一字排开,下人们忙忙碌碌地搬着东西。
“这就是孟员外府,真是晦气,还遇上了。”
马车车夫正想甩鞭子让马车赶紧走过这一段,就看到一群丫环婆子簇拥着一位年逾四十?的妇人出来,后面还追着一个婆子。看那样子,应该是孟广平的妻子孟夫人了。
“等等,后面那人不是去过咱们村的孟二公子的奶娘么?好像叫什么林氏的。”奶娘林氏逼亲的事才发生不久,族人们对她仍然记忆犹新。
“对,就是她,她咋哭得那么惨?”跟死了亲爹似的。
而被他们谈论的人此刻正伸手扯住孟夫人的袖口,“夫人,呜呜呜——”
孟夫人被她哭得心烦,猛一回头,低斥,“哭什么?”
林氏泪眼朦胧,哭腔一起,“夫人,二少爷也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你不能扔下他不管啊。”
“我倒是想管啊!以前每次管,你后面回去就做好人,倒教得冠林这孩子对你比对我还亲!我为他受了老爷多少的责怪,他——”孟夫人情绪激动,一连串的话说到后面被呛了一声,咳了两声后,补充了一句,“他现在又将老爷害成这样,简直就是个讨债的!”
说这些话时,孟夫人过于激动,并未压低声音,葛如沫他们离他们大概有一两百米,但也能听得清楚。
“即使这样,您是他母亲,不能扔下他不管啊。”
奶娘林氏跪倒在地,哭得不能自已,她是真的伤心了,她一生无子,从奶孟冠林那一天起,就拿他当儿子来疼的,她不知道孟夫人对她意见这样大,以前知道一些,她总觉得孟夫人太过小气。可现在看来,大少爷和二少爷是如此不同,难道真是她不会教吗?
“不是我要扔下他不管,你看看他闹出事以来,有改过吗?爱龙阳,他大伯娘明确说了,孩子养在汝阴就好。你说我敢带他去吗?他已经害了他爹了,我不能再让他害了他大伯。你是怪,只怪那孩子被你宠废了吧。”说完,孟夫人扯回裙摆,往前走去登车。
登车前,旁边的婆子在她耳际不知道提醒了一句什么,孟夫人抬眼朝葛如沫这边看来,
葛如沫也不惧她,平静地与她对视了几秒,最后孟夫人面无表情地撤回视线,然后登车。
孟广平认罪了,一力将罪责承担了下来,没有波及妻子。但李魏觉得这件案子其中似乎还有隐情,也没敢判,决定与葛如沫刘明他们一起进京,禀明案情后,请皇上圣裁。
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要上京了。三天后他们也要上京,路上应该不会遇到,到了京城,就不一定了。
得知孟家要搬离汝阴,葛氏一族的族人们都有一种不真实感。小五这案子太离奇了,前面她还深陷囹圄,转眼,幕后不仅害她的人就落了网,孟家这样根深蒂固的家族竟然连汝阴都呆不下去需要立即搬走。
他们的马车刚走到村口,就有族人过来要求他们下车。原来葛如沫出狱,无罪释放的消息早就有腿脚快的传回村子,族人们早早就等在村子入口,点着了一堆大火堆,让他们一行人跨过去晦气。
葛如沫依跨过,其次是王聿。可他是坐在轮椅上的,腿脚不便,这可怎么跨火堆啊。
族人们一时间有些无措。
王聿很淡然,阿三将他一个公主抱抱起,往那火堆上一跃,便跨过去了。
这样也行,人们瞪大了眼。
一行人簇拥着葛如沫往医馆走去,果然如葛彦明所说,医馆前后被照料得挺好。
高大娘早就准备好了茶水糕点招待他们,这些人中不泛极有眼色的,知道葛如沫刚出来,必定是身心疲惫,并且有许多事等着她处理,略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走了。
第两百七十九章 因果报应
这厢热热闹闹的,另一边,葛茂生自打知道王聿出现后,就预感不好,越想越多,思虑过重,病倒了。加上早上听到传说换了钦差大人来主审这件案子,更是忧心忡忡。
躺到下午,村口的热闹让他惊醒,大儿媳给他端药进来,他不经问道,“外面干啥呢,这么热闹?”
他大儿媳放下药,犹豫着不知该咋回答。
“咋不说话啊,咱们上藜村好久没那么热闹了,是有什么喜事?”
他大儿媳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葛茂生不傻,一看他大儿媳的样子,略想一下,便明白过来,他瞪大了眼问,“是不是葛如沫回来了?”
“爹,你别激动,大夫说你要静养。”
葛茂生的大儿子回来一见这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了,忙跟着媳妇劝他,
“爹,你看开点,葛如沫和我们有什么相干的,咱别跟着葛有遐掺和了。”之前他爹作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妥,
族人们在四太公和里正的带领下都过得蛮好的,纵然在葛小五那里有波澜,但日子嘛,哪可能不遇到点事啊,处理好了就行了。可他爹非得借机兴风作浪,你说他到底是为了啥啊,他们兄弟几个脑子都不是灵光的,也不是当里正做族长的料。真能折腾出果子来还不是便宜了别人啊。
可他爹不管这些,他爹是人越老越轴,跟他们杠上了一样,人家一出点事就天天盼着人家不好。难道别人过得不好了,他们的日子就能过上去了?
好好过他们自己的就行了呗,现在好了,他爹病了,这药吃着几天了非但不见好,还有越来越严重的架式。
而葛小五的医术是出了名的好,如果是当初他爹没闹之前,他们去找葛小五看病,指不定吃上两三副就能好。可闹得这么僵,有时遇见了他都觉得不好意思,更别提请人家来看病了。
葛茂生的大儿子有些苦闷地想着。
葛茂生根本不知道大儿子心中有这么多的想法,他此刻怔怔的,只剩下一个念头,呢喃着,“你也怪我,你也怪我——”念叨了两句,便直挺挺地倒下了。
“快,快去请大夫!”葛茂生的大儿子忙吩咐。
他媳妇被这情况吓着,无措得很,他的吩咐听是听到了,但没往心里去。
正好葛长武回来了,最近因为安宫牛黄丸吃死人一案,葛长平被抓至今未被放出,他爹上窜下跳的,也没弄个结果,今天葛如沫还安然无恙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这些事对他的打击不小,整个个蔫蔫的。
葛茂生的大儿子现在可不管这些,一见着他就冲他吼,“爹晕倒了,赶紧请大夫去!”
葛长武一见老父亲整个人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样子,唬了一跳,听见自家大哥的吩咐,几乎是夺门而出,可没一会,他又磨磨蹭蹭地回来了,期期艾艾地问请哪位大夫。
葛茂生的大儿子也绝望了,葛如沫不能请:葛麻子医术不够:陈省之之前是葛如沫的师傅,也不行:那两个外乡来的大夫,一看就是向着葛如沫的,他们还能请谁?
想着,他咬了咬牙,吩咐葛长武去套车,将他爹直接送镇上去。
可还是晚了,他们找到的镇上的大夫是个老大夫,医术不错,擅长给人调理身体。
老大夫当即掀了掀他的眼皮,给他把了脉,然后施了针。
当时老大夫得知他们是从上藜村来的,又姓葛,就问他们手上有没有安宫牛黄丸,说有的话,让他们给他爹喂上一颗,不然醒来后后果难料。
当时兄弟俩人就面面相觑,不得不说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们家原先也是有安宫牛黄丸的,但当初为了打击葛如沫葛祥荣等人,他们家是第一批拿着药去兑银子的。
看他们那样,老大夫叹了口气,还提了个建议,他知道有消息称青囊医馆的东家葛如沫已安然回到了家,建议他们回去问问,看能不能弄到一两粒安宫牛黄丸,这药对他爹的作用太大了。
兄弟俩吱吱唔唔,老大夫老于世故,这样子的表现是有隐情啊,叹了口气也不再劝。
“大哥,不然我回去求她,跪地给她磕头都行。”葛长平咬了咬牙说道。
他大哥看了他一眼,早干嘛去了?要不是最开头他惹了事,他爹也不能因为他和葛如沫结下梁子,然后越结越深。
“没用的,爹不仅对她落井下石,在四太公的葬礼上也太过分了点,族人也不会帮我们说话。”葛茂生的大儿子以手掩面。
葛长平一呆。
最终兄弟二人相顾无,守着老父亲醒来。
葛茂生醒来后,发现自己手脚不灵便,特别是右手一直在抖,他惊恐地大喊儿子的名字,可却发不出准确的音。
葛长武兄弟二人听到声响抬眼一看,老父亲越是着急,嘴巴眼睛歪斜得厉害,他眼中满是惊恐。
他们忙喊大夫,老大夫进来一看,摇了摇头,说是之前已经料到了,这是最坏的情况。还说一会会开些将养的药,让他们回去给他爹熬着吃。末了,还是忍不住说了句,要是有安宫牛黄丸,不至于此。
这话对葛茂生而就如同一记闷棍,打得他有苦说不出。
“爹,别多想了,儿子推你回去吧。”葛茂生的大儿子劝道,他是真怕他爹一个想不开,又气急攻心,这会要了他的老命的。
葛茂生中风偏瘫的事根本瞒不住,他们前脚刚回到村子,稍晚消息就传遍了附近几条村子,连那老大夫的话都被传了出来,要是有安宫牛黄丸,他不至于醒来后偏瘫以及手脚失灵。
听闻的人不少人都觉得这是报应。
这事也传到了葛如沫耳中,其实不泛有心人特意传的话,目的自然是想打听她的态度。
葛如沫听闻后神色淡淡,她能有什么态度,他们没来烦她,算他们有自知之明。
还是那句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唯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罢了。
第两百八十章 如沫祭拜
其实葛如沫都不知道葛茂生对她哪来那么多负面情绪?羡慕嫉妒?那也犯不着啊,这些情绪大多都发生在同一个年龄段的人身上,他一个老人来嫉妒她一个晚辈,搞笑了吧?
由她想来,无非是他第一次想拿走安宫牛黄丸的对外总销售权时她拒绝了他,他怀恨在心。再加上后面有心的挑唆,可能还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吧。
他是很典型的书生思想的代表,十年寒窗为功名。从他对族中之事处处插手这点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极爱把权的人,偏偏这一辈子,即使读了书有了零星的功名在身,他依然摸不到权。或许以前摸到过族中的大权,但因个人能力的不足,后又被撤下来。这些经历都使他极度渴望权力。
同时,他是一条道路走到黑的典型代表,为人要强,不够豁达,无法面对自己的失败和错误。用现代的话说,自卑与自傲并存,无法与自己和解的一个人。落得如今的结果,不得不说一句,性格造就命运。
因为这事,安宫牛黄丸再掀购买潮,其实刘公公那道圣旨一出,那药的价格私底下已经被炒到三十两一粒。可是,买不到!加钱也也买不到!
就算有不死心的直奔医院而来,还是被告知,没有!此消息一爆,一时之间,安宫牛黄丸转眼就炒到了五十两一颗,但可惜的是,有价无市。
面对如此大的诱惑,葛如沫仍然一副淡然处之的样子,葛彦明他们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哪里知道,葛如沫其实是在等一个人,等他来了才能做决定。
“爹,安宫牛黄丸涨价了,涨到五十两一颗。”上饶村里正徐继发的儿子两眼放光地说道,
当初出事,莫老太和窦寡妇的死,上门闹事的人逼着人家葛如沫下令召回所有的安宫牛黄丸,几乎所有的人都争先恐后将之前好不容易弄到的安宫牛黄丸拿去兑回银子。
而他们家呢,他爹向来是个一堂,不许他们拿安宫牛黄丸去换钱,所以他家的两粒药一直安静地呆在盒子里。这两颗药如今价值一百两啊!!
“废话,能救了太后娘娘的命的药,能不好吗?“徐继发手有些抖,饶是他会料到药价会涨,也没料到一下子就飙到这么高。
“爹,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继续囤药居奇吗?儿子听您的。”
徐继发当机立断地说道,“囤个鸟!卖!等过两天安宫牛黄丸涨到七八十两一颗的时候卖掉一颗!咱们家留一颗来救命足够了。”
“七八十两卖掉,是不是有点可惜了。”徐继发的儿子嘟嚷。
不过因为这句话,他被他老爹拍了一记,“还可惜,你这是想上天啊!咱们不到三两银子买来的药,涨到七八十卖,够了,心别太贪。”
人群散了后,葛如沫对里正葛祥荣说道,“里正大叔,我想去祭拜一下四太公。”这是她如今最惦记的事了。
葛祥荣一愣,回过神来直说应该的应该的。
葛如沫发现这些日子没见,里正大叔更显老一些了,脸显得愁苦。
这段时间葛祥荣确实不好受,这一件件事让他心力交瘁,最重要的是想到四太公的死其中的隐情心不得安宁,夜里反复。
出于职业病,葛如沫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里正大叔,你虚火有点旺,有些事想开一些,不要焦虑了,晚上辗转反侧对身体不好。”
葛祥荣一愣,苦笑,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祭拜完四太公后,需要进京一趟叩谢皇恩。”
这是要走?“应该的应该的。”他心中一片怅然,近来的事,不管是四太公和李东仁的死,还是葛如沫的即将离去,都让他有种物是人非的惆怅。
“这件案子到此,算是完结了吧?”葛祥荣问得有些迟疑。
刚才葛如沫说要去祭拜四太公时,他恍惚了一下。廷审的事他都听说了,以葛如沫的聪慧,他很担心葛如沫见了葛无忧看出什么,然后揭穿了,于葛氏一族于四太公的名声都有碍,这些不是四太公愿意看到的。
许是知道他担忧什么,交给四太公保管的部分相关册子的消失,四太公的死,已经死不瞑目的异常,都昭示着里面有内情。而四太公是死在家中的,当时只有葛水生葛无忧在场,猫腻的主角除了二人不作他想。
葛如沫如实相告,“现在案子的主线是理清了,但李魏李大人后续还要将之前涉案人员都重新审一遍,看看他们在这起案子里各自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不管他们掩饰的是什么,最终都会真相大白的,有些东西是没法掩盖的。
葛祥荣叹息一声,从四太公死不瞑目一事可以看他对葛如沫是愧疚的。现在知道左右都逃不过,便也罢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有时候侥幸终归只是侥幸。但他决定还是别让她和葛水生葛无忧打照面吧,有些事不该让她来揭穿。
祭拜四太公的日子安排在第三日,葛如沫归家当天太晚了,次日祭拜太过匆忙,有些东西来不及准备,放到第三日正好,日子也好,准备也齐全妥当。
祭拜当天,因为这两天葛如沫让人请了之前四太公下葬时给他做法事的李师傅。头一天,李师傅就带着队伍浩浩荡荡地进驻了,还有葛彦明在置备祭拜要用的物什,这些东西都是最齐全的规格置办的,一件一件地往村里抬。这些无一不摆明了要大办的意思。
某些人闻弦知雅意,祭拜当天,王聿在,李魏来了,刘公公也亲自到场,让人意外的是林守宬也来了。
林守宬在京里的时候就听说了汝阴葛如沫这件案子,当时心急如焚,皇上也打发他回转,他是今日清晨刚到的,来不及歇息,仅作简单的洗漱,便来到了上藜村。
这些大人物一动,汝阴城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哪敢不当一回事,甭管有没有交情,交情够的便厚着脸皮来了,交情不够的,再不济也送上一对挽联以及花篮。
第两百八十一章 死后哀荣
没人觉得掉价,不出意外,葛如沫就要成为皇上太后跟前的红人了,现在能提前来烧烧冷灶,多好的机会。即使她之后的发展不如预期,那他们也没损失什么.没见人李钦差也在吗,还有王大公子,他们这些盘踞汝阴的小土鳖还能比人家厉害?
风光大办,死后哀荣。
四太公的死,当初因葛如沫的原因场面没有预期的大,甚至有些潦落,现在因为她,有了这超规格的待遇。
因果循环,谁又能说什么。
这一天清晨,李师傅领着他的队友们徒弟们敲敲打打地开道,葛如沫领着一行人紧随其后,徒步上山。村子里,每家每户都不自觉地堆起了火堆,这是对死者的一种祭奠的仪式。
在四太公墓前,莫如沫三跪九叩完毕,才将手中的香插在他的坟前。然后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王聿李魏等人上前给四太公烧香,他们自然无需三跪九叩,能来给老人家敬上一柱香已经是他们的心意了。
烟薰袅袅中,葛如沫想起了老人昔日对她的维护。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同族也罢,有所图也好,他对她的维护都是实打实的,至少她受益了,况且他老人家真没从她身上拿走什么。
葛如沫此次的行事颇为张扬,少不得会引起一些流蜚语,但葛如沫不惧,死后哀荣,这是她所能回馈给老人家的东西。
整个过程,四太公的大儿子二儿子也来帮忙了,葛水生和葛无忧则没露面。葛如沫也没在意。
这边仪式一闭,葛如沫让葛彦明和阿南招呼众人下山歇脚。而她则去了旁边更偏一点的山头,那里安葬着李东仁。
王聿之前看葛彦明准备的祭祀用品是两份,一大一小,就有点猜到。不过他没跟着过去,不是说那个叫李东仁的孩子不够格,而是能来祭拜四太公,是因为这位为了族人操劳大半生的老人值得敬重。
李东仁就纯属于葛如沫的私人情感了,而且看她的意思也是不想麻烦别人。
李魏还给葛如沫带来了一个消息,孟广平进去大牢的当晚,就被毒蛇咬伤,人救过来后神智不清的消息。
葛如沫闻,心绪并未有太大的波动,这些事情她并不意外,幕后之人不想让人再查下去了。她只默默地思量着,孟家是怎么和傅如玺勾搭上的。
后来,葛如沫亲自去看过孟广平,看伤口确实是毒蛇咬伤的,而且脑部神经系统被伤,俗称傻了。这幕后之人对他也算真爱了,找来的蛇只伤了脑部神经系统而没有要了他的命。要知道大部分对神经中枢有毒副作用的毒蛇,人被它们咬伤后,死亡率是非常高的。何况这里还不能及时注射血清。从这一点看,幕后之人还想留着孟广平一条命,这幕后之人里一定有在乎他的人。
这场盛大的祭祀,接下来好些年都被人津津乐道,而现在自然是最热议的时候。
和葛如沫交好的,自然觉得与有荣焉,谈论起来兴奋不已,同样的事说个几遍都不觉得腻。
但和葛如沫不对付的人就难受了,特别是看她即将飞黄腾达前程似锦,那难受就更别提了。比如葛鸿熙,就是满心的后悔,前面他在葛七斤进京之时葛如玺发难的那一次会帮着葛如玺不就是想结个善缘搭上那条线吗?现在可好,讨好了一个得罪了另一个,家人还不理解,谁他们知道她葛如沫一介女子,竟有这样一番境遇,打通了通天之路呢。
他的落寞不安羡慕后悔,整个人恍恍惚惚的,一切的一切,他的父母兄嫂都看在眼里,葛祥贵和祥贵婶是极心痛的,而葛根则是惋惜,根嫂子心中想得更多的是讽刺,怪谁呢,开局那么好的一盘棋被他自已弄得七零八乱,怪谁。
谢国医府
随着葛如沫第三审的审理过程的抵达,谢羌恒看完得知她平安放下心来后,“行医资质?那些庸医竟敢质疑我谢家子孙的行医资质?”谢羌恒简直怒发冲冠,他谢家的子孙,光凭姓谢这一点,就是行走着的行医资质!
为防谢羌恒大怒伤肝,谢理不得不搬出其他事来转移他的注意力,“老爷,这回小小姐的事件中,我们的人查到一些房家掺杂在其中的蛛丝马迹。”
“找个借口,抽走供给房家的两成药材!”谢羌恒一出手,就给房家弄出了个大麻烦。
谢羌恒根本就不需要查实房家到底有没有做过这些事,只要有蛛丝马迹,那就反手一巴掌,反正挨了这么一巴掌,房家心知肚明怎么一回事。
很显然,葛如沫的身份暴露了,不然房家盘踞京城的一个医药大家族犯得着去为难葛如沫这个乡野村医吗?
谢家炮制的药材是出了名的好。每年除了自用之外,其余的大部分都供给了别家药房。谢家供给他们的药材起码占到房家每年所用药材的四到五成,想来房家这下一定会很痛。谢理暗自思量。
“有李魏和王聿在,应该能还你们小小姐清白,接下来,便是护送她安全进京,以及着手迎接她的各项事宜。”
梁道斌是在葛如沫被无罪释放后的第三天回到的汝阴,一路上走的是旱路,跳死了三匹马。回到时,一脸的胡渣子,衣衫褴褛,差点不让进城门。后来表明了身份后,顺利进来了。
刚抵达,他便知道葛如沫没事了,一直紧绷的心神一松,饥肠辘辘的他也有了坐下好好吃一顿的心情。而周围的人正在谈论昨日关于葛如沫的廷审以及清云社小医仙第三出折子戏,梁道斌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听得津津有味。他吃完早饭,问了清云社在哪家酒楼开场后,就去了。连看了三场下来就到了中午,他午饭也是在酒楼里用的。
他这才慢悠悠地去了上藜村,去见葛如沫。
梁道斌见到葛如沫的第一句话就是,“那封手书不是我写的。”
第两百八十二章 审问死士
“我知道。”葛如沫相信他,如果他是真的要揭发她非法行医的话,一开始就不会那么卖力地替她找证据了。不过最后还出现这样的纰漏,必与他亲近的人有关。而他在能她出现后第二天就出现在这,还这副模样,葛如沫猜测他对手书的事一开始应该是不知情的。她算了算从手书暴露到他回到汝阴,满打满算也堪堪两天,看他的样子,该是拼了命地往回赶了。
梁道斌意外,“你不怪我?”
“有什么可怪的。”毕竟当初是她贪图快捷,想尽快开设医馆行医,没去京城考取行医资格证,留了空子给别人钻。当初要不是他们,她的医馆一时半会还开不起来呢。况且她这遭,是背后有人算计,即使给她联名担保的不是梁道斌和陈茵尘,是别人,结果其实都是一样的。
她太平静了,梁道斌怀疑她说得反话。
他的神情让她觉得好笑,葛如沫想了想,解释,“你也不知情不是吗?且还千里迢迢为我赶回来也是想补救。”
闻,梁道斌心里松了口气之余,又满是感动,其实他都做好了被她责怪怨恨甚至绝交的可能了。毕竟在那样的绝境之下,他和陈茵尘的联名手书,无疑是落井下石的,甚至可以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只是个小姑娘,会因此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都不会觉得奇怪,只会觉得痛惜。
而葛如沫此刻的话,让他感觉到她的格局甚大,且对情绪的自我控制极强,理智理性,不是那种放纵情绪将错都推给别人的人。
“不过,因为后天我们就要启程前往京城了,我们之前谈的,关于回春堂独家销售安宫牛黄丸一事恐怕要等面圣后才能继续了。”
“没事没事,正好我也要回京看望我家老爷子,我和你们一道上京吧。至于回春堂独家销售安宫牛黄丸一事,如果我们真能合作下去,我决不会让你吃亏的。”后面一句,梁道斌说得很郑重。
后面那句,咋听起来就像一般谈生意买卖的人会给出的承诺一样,但只有梁道斌知道他在承诺什么。不让她吃亏,这些对象里包括了梁家的人,比如他堂妹梁秀卿等,如果想趁机占她便宜,他也是不许的。
“我相信你。”
一窗之隔,阿三推着王聿在院子里晒太阳,深秋初冬的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能驱散身上的寒意。
葛如沫和梁道斌的谈话虽然听不清,但梁道斌脸上如释重负的笑意他们都能看见,用膝盖想都能想到应该是葛如沫谅解了先前在公堂上他那纸手书否认联名担保她有行医资质而使她陷入非法行医的的境地一事。
“小葛大夫真大度。”阿三咕哝了句。
王聿磕着眼,闭目养神,听到阿三的话,他并不意外,早在刚才打一照面的时候,他便知晓结果。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对葛如沫也算有了一定的了解,能猜到她并不曾为公堂上那事生气怨恨,更多的是反省自身。而今天梁道斌的样子,也让她确信自己没看错人,只是中间可能有些什么事导致了公堂上的事发生,她会更加释然。
不知道是谁,泄露了那死士的身份,也暴露了审问他的难度,但小葛大夫似乎有办法能帮助李钦差问出口袋来。这些消息的泄露,一时之间,汝阴百姓的视线都聚焦在这一块上面。
首先,假药制造团伙,祸害的是当地百姓,和他们的切身利益息息相关。再者,由于葛如沫和小医仙的影响,民众很想知道小葛大夫会用什么样的办法来逼供,那方法又管不管用。
死士,很难从他们嘴里撬出东西来吧?不然死士就不会那么珍贵了。
群情激动,李魏原想审了后将死士带悄然带走的,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刘公公听说葛如沫他们要审问死士,邀请李大人前往一观,也颇为好奇,提出了同行的想法。
他的想法很简单,如今葛如沫可不是泛泛之辈,无名小卒,若是她真能干成这件大事,他来看看过程,回京后也好在
皇上太后跟前凑个趣。
此时此刻,高世离家的院子,此刻气氛凝滞。
葛如沫要进京了,这件案子最好在她见到皇上之前就要完结,不然还不知道后面会起多少风浪。
断臂求生,何况高家还算不上是臂膀,只能说舍弃一个高家,防止事态蔓延,是势在必行的。
“贵主真会将我麟儿抚养成人?”高世离哑着声音问来人。说起来真是讽刺,前几天他还在牢里逼迫葛如沫,现在情势反转,他被逼到了死路。
那人冷酷地道,“你别无选择,你只能相信。”
是啊,与其拖着他一块慢慢熬死,倒不如给他挣一条生路。
“我知道怎么做了,我想和我儿子说两句话。”
那人一扬手,周围的几个人自动往外退,而他自己也往外退了几丈,到了大门处。
高世离蹲在地上,眼睛不离儿子的小脸,他摸了摸他的头,“儿子,记住,你的仇人是葛如沫,我们家会家破人亡都是因为她。她即将成为皇上太后跟前的红人,你要好好活下去,然后替爹娘和你妹妹报仇。”这些话他一股脑地说完,也不管他儿子听没听懂。
最后高世离抱了抱儿子,
接着,儿子懵懵懂懂地被人抱走了。他一瞬间很茫然,他不知道违背了老父亲的意愿给儿子灌输仇恨是对是错,但他觉得,首先你得活下去,才有资格其他。
一间特质的审问室,在几个地方放置了几面玻璃,而刘公公李钦差等人就坐在审问室隔壁的密室中,通过那几面玻璃,看着审问室。
葛如沫他们先到,而后才有两个狱卒押着那死士进来。
三天两夜没睡,此时的死士已经被折磨得疲惫无比,按葛如沫之前吩咐的,没让他坐,而是扒了他的衣服,只给他留了一条裤衩,然后才让他坐在一字登上。
那死士任由他们折腾完后,扯开一个虚弱的笑,“你们这次请来刑讯的人挺厉害,是个高手。
李魏到了汝阴?是他想出来的主意吗?不,不是他,他做事循规蹈矩的,太死板,他没那么厉害的刑讯手段。一定还有别人,到底是谁?”
第两百八十三章 脚语审案
这个死士是个挺自信的人,和上次在公堂上一不发的样子很不一样。
自信到自负?是觉得遇到了值得他正视的对手?
葛如沫问他,“你对李大人挺了解的,你和他打过交道?”
“你觉得是就是,觉得不是就不是。”说着,他眼皮都搭下来了。
不用葛如沫说,他旁边的狱卒就拿强灯来照他,不让他睡。
几十个小时没睡,他眼泪都掉下来了,眼睛湿润湿润的,“想出这样的刑讯法子的人真厉害,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声音极度疲惫。
此人的性格和葛如沫想象中符,她也改变了策略,“那制造假药的窝点背后的人是高世离对吗?”
那死士打着哈欠,口齿不清地说道,“很明显不是吗?”
招了扫了,他招了,制造假药的团伙幕后之人果然是高家!在场中人都难掩兴奋,但现在不好立刻安排人去葺拿高家归案。
“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在场中闻的人包括李魏等均是一愣,这么快就直指中心,真的好吗?然后心都提到嗓子眼等他的回答。
那死士陡然清醒,死死盯着葛如沫说,“你死心吧,这你是问不出来的,即使我命不要,也不会背叛主子。”
葛如沫脸色不变,就不知道是你主子重要还是你的搭档兼兄弟的命重要,这话她没问出口,她怕她问了,他就一心求死了。
“那行,我就问一些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回答完了就让你休息怎么样?”
“你问。”那死士眼睛微微一亮,双手环臂。虽不知道她会问什么问题,但死士很自信他不会出卖主子!
仅一眼,葛如沫便知他升起了防备心。
“你今年是二十四岁吗?”看骨龄。
他挑眉,手指不自觉地捏了捏手臂,“是。”
“你是齐鲁人对吗?”看他颧骨眉骨脸版应该是属于那片地域的。
“是。”已经不意外了。但他将双手放在桌面上,自然握拳。
问出两个问题都猜中他的情况,他的防备心更重了。
“你父母不在了对吗?”父母健在的话,哪舍得让儿子被人训练成死士。
“是。”他打哈欠。
“你的主子是英国公齐瑞是吗?”
他眨眼,“不是。”手克制着没反应,但脚趾拱起,膝盖微微上抬。
“你之前是在京城对吗?”
“是。”
“你不是第一次来汝阴对吧?”
“不是。”
“你还没有成亲对吗?”
“是。”
“你的主子是沈国公对吗?”
眨眼,“是。”脚趾拱起。
“你还有个和兄弟一样的搭档对吗?”
“不是。”否认的声音略高,脚趾内扣,脚背拱起,睡意没了,整个人清醒了。
一个人在极度疲惫下,身体对大脑的反应有点慢,更多的是依靠本能反应。所以这些细节是非常具有参考价值的。
葛如沫想了一下自己刚才所问的问题,以及中途他的反应,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直接拆穿他,“你说谎,你应该有个很要好的搭档吧?你被捕时他顺利离开了是吗?你们是一组两人同时行动的吧?你和你的搭档感情很好,情同兄弟?他是个左撇子,身高比你矮两寸,对吗?你确信你的搭档会来救你?”
开始第一二个问题时,那死士还死撑着,到了后面,葛如沫问得越多,他这才撑不住了。
那死士红着眼喘着气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其他人也面面相觑,她究竟是从哪得知这么多的信息的。
“你的态度以及你的衣服告诉我的。”
“不可能!”那死士不信。
“你的态度告诉我,你们应该不是第一次跟李钦差打交道了。你,或者你的同伴有被成功搭救的经历。”
“其次,就是你的衣服,不合身,你们主子应该不会穷到连你们的衣服都供不起。那么就只有另一个可能。你被抓的时候没料到吧?当时你们应该在休息,然后你留下为他争取时间,他顺利逃跑了。你们应该是当时穿错了衣服,所以你的衣服不合你身,小了。你的搭档应该比你高两寸。而且看那衣服的袖口,从一开始我就注意到,你不管是抓痒还是伸手取物,下意识的都是用右手,你不是左撇子,但你刚才穿的衣服左边的袖品有磨损,而右边没有。”这些话一句接一句,都是葛如沫在脑中整理了他对问题的反应以及微表情后得出的推断。
“你什么身份?”那死士惊得睡意全无,他虽然也困,但这些情绪产生的代偿了。
“原来你就是那个刑讯高手?”这死士脑子不笨,一下子就想到了,“栽在你手里,我服,我只求你给我个痛快。”
他现在想死都死不了,被抓住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被卸了下巴,后面还搜了口腔,什么牙齿藏毒,都被搜了出来。后来葛如沫自由后,提出了新的刑讯方法,直接敲掉了他一些牙,让他连自杀都自杀不起。
这样的心理葛如沫之前就预料到了,这人将主子和搭档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如果将他们置于危险之中,还不如自己去死来得好受。
但他不知道的是,从刚才那一番对话里,他已经暴露了足够多的信息,能够辅助葛如沫做相关的判断了。
得到了想要的,葛如沫没再理会他,让狱卒将他押下去。
葛如沫露的这手,让李魏沉思,让刘明两眼放光,这个段子皇上和太后一定会喜欢的,他已经能瞧见无数的赏赐朝他蜂拥而来了。
张勇莫龙羞愧无比,他们没想到葛如沫一个外行,通过这些细节竟然能推敲出那么多东西。他们还是真正的刑讯行家,如今还远远不如人家表现得专业。
而王聿,则是深思,谢家子弟,果然是与众不同啊。葛如沫也没枉费谢大国手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来救她。
“怎么样?”葛如沫问刘岁山。
在审问那死士之初,葛如沫就吩咐刘岁山记录下来他的身体对每一个问题的反应,有没有异常,哪里异常。
第两百八十四章 离开事宜
“他的脚对这三个问题有反应,这个这个这个——”刘岁山连圈出三个问题,那三个问题不出葛如沫所料,果然就是她猜的那三个‘你的主子是英国公齐瑞对吗?你的主子是沈国公是吗?你还有个和兄弟一样的搭档对吗?’。
“很显然,他在这三个问题上说谎了,最后一个问题已经被小葛大夫拆穿,第一个问题他回答不是,第二个问题回答是。”
葛如沫等人回想了一下,果然如此。
“第一个问题他反应激烈,脚趾拱起,膝盖微微上抬:后面脚部的反应更克制一些,且还眨眼,更放松。”
众人想了想,确实是这样。
“结果呢,是什么?”刘公公尖着嗓子问。
主谋是英国公,这还用问吗?刘公公真是笨。莫龙心中吐槽。
李魏在他旁边,微微一侧头,低声将结论告诉他,可把他惊着了,这可咋整,不管是沈国公还是英国公,他一个都惹不起啊,这事还得告诉梁总管。
不仅刘公公感觉为难,李魏也颇为头疼。这结果,不好往外公布啊,且不说这新型的考问方法不宜泄露,而是说这样的方法问出来的答案的真实度还有赖验证,最后就是齐国公手握抗北军,且征兵都在齐鲁一带,今天的刑讯结果实在不宜向外公布。
最终,李魏只能对外公布,严酷刑讯下,那死士招出了研制假药的团伙背后的幕后者是高世离,然后不堪重刑,在狱中身亡。
葛如沫对此没有异议。
民众虽然对官府没通报审案过程有些许不满,但自古以来,官府哪里从民愿的?不满着不满着都习惯了。只能兀自散发脑洞,大大臆淫其中的过程。有些不死心的,偷偷找到与案的人员,想打听其中的过程,但全部的人都被李魏叮咛过,不许往外透露祥情,而他们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均闭紧了嘴巴。
稍晚,李魏立即派人前往高家将高世离缉拿归案。
可没多久,刘岁山一脸凝重地进来,向李魏禀报了高家老小除了高世离的儿子其余人全部服毒死亡的消息。
李魏咬牙说了句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不过他心底下是狠狠地松了口气的。现在他们纵然从死士嘴里知道了高世离这条线的幕后指使是英国公,但英国公背后还有没有人,他不得而知。而且这样获取信息的手段方式让人闻所未闻,所得的信息并不能作为呈堂证供。真往下查,弄出来的结果搞不好会让皇上左右为难,而他也不一定能扛得住往下查的压力,倒不如就此打住。
就是委屈了葛如沫,他不知道葛如沫的后台怎么样,目前能看到的,就是和谢大国医府牵扯颇深,和白大国手的孙子茅阔交情也很好的样子。但这些不一定能与京中那些人抗衡。倒不如点到为止,以后再做计较。身份低微,有些委屈还是得受着的。
主谋已招,案子的主线已经理清了,李魏又重新审了和案子相关的人,除了万秀达因徇私枉法被革去官职,窦真拭母被判斩立决,其余的都是些小猫小狗,比如葛长平、金算子、沈秋娘等人。
重新审了葛长平沈秋娘两人,大势已去,高家登台,何一青自身难保,无人在后面指点迷津,她很快便招了。
原先何一青还咬牙帮高家顶着,但高家的人都死了,他也没那个必要了,就老实招了。
这些人每人都吃了二三十个板子,轻则扔进大牢时关了两三个月,重则被判了流放。
至于先前作证指证葛如沫售卖劣质药的几个证人也不好过,赵郡贤父子失踪,葛麻子避门不出,金算子最惨,几乎找不到任何一家店肯雇佣他,且一家子人惨遭无数语攻击以及白眼,最终他妻子都受不了,变卖了家产,举家迁往别处居住,不料却在路途之中遭遇劫匪,人没事,只是损失了大半财物,告官也无门,一家子人只好凄惨回乡,守着之前的两亩薄田过日子。
葛长平的口供里,将葛无忧也牵扯进来了。消息传开,葛水生第一个顶不住,找他大哥二哥坦白了那晚发生的事。他大哥没想到,老父亲的死,他儿子葛无忧需要承担大部分的责任。因为涉及到卖假药弄出人命,葛无忧被衙役带走了,最终判了流放五年的刑。这个刑是略重的,因为葛长平也是被判了五年。这个结果是李魏听闻了葛无忧后面为了掩饰前面的罪行,不仅销毁了部分证据还将老父亲气死的事,而酌量加刑了。
后续的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不像之前,明明指向性都很明显了,还是定不了罪,让他们抓住一二丝的余地喘息。比如沈秋娘这样的,线索都指向她了,还可以摇摆不定,一问三不知。如果不是李魏来了,估计最终是不了了之的。
葛如沫感叹,势,真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当你得势时,所有人都会成为你的助力,正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而当你失势的时候,大部分的人又会变成你的阻力,让你万分艰难。
在万秀达主审时,势不在她这边,即使她怎么据理力争,依然事倍功半。又比如金算子、赵郡贤等人,如果不是葛如沫失势,并笃定她翻不了身,他们会背叛吗?
而当他们大势已去,风水轮流转,李魏主审,势在她这边时,沈秋娘竟然倒豆子一样将事实的真相道出。甚至连寻常老百姓都愿意站出来指证何一青。
此事让葛如沫对势有了更清晰更真切的体悟,特别是失势之时,她警醒自已做事谋划需要考虑得更周全一些。
至此,葛如沫近来在准备离开的事宜了,首先是答谢先前在她入狱期间给予过她帮忙为她奔走效力过的人们。
葛如沫让葛祥荣葛彦明和阿南统计一下在她入狱期间都有哪家出了力。然后根据统计出来的数据,她让人采买了一批物资,布品粮油都有,然后托葛彦明几人每家都送了礼聊表谢意,甚至有些出力多的人家都得了一粒安宫牛黄丸作答谢。
第两百八十五章 启程前序
要知道,现在的安宫牛黄丸一粒就炒到了六七十两银子。看到葛如沫出手如此阔绰,大家都要疯了。
葛如沫答谢的方式简单又粗暴,她就是要告诉人们,站她葛如沫这边的有肉吃,跟她葛如沫做对的嘛,呵呵。
收到谢礼的人家就跟过节似的,家里气氛好极了。
有开心的,自然就有不开心的。特别是有些个本来是想来帮忙的,但在自家老人的劝阻下没有来的,少不得埋怨自家老人几句。三六七房的人更是怨声载道,不住地埋怨自已房头的族老坑人,而受到埋怨最多的就是葛茂生一家了。
她手上的安宫牛黄丸暂时不打算抛售套现,目前还不知道皇家官家对这药有什么意见和看法,她暂时不想轻举妄动。
做完这些,她手上的银子没剩下几个了。
谢十一默默地看着。
当然,她这么做,有更深一层的用意所在。她在打造属于她葛如沫的招牌,不过河拆桥也好,知恩图报也罢,付出这点东西,让人们意识到,与她葛如沫为善,错不了。
她那些东西,即使全部折合成金钱,一分也不散出去,这些银子于她只不过是杯水车薪。
要知道,她要去的是京城,面见的是皇帝,真有什么事,这些银钱做盐都不咸,未必能起到什么作用。
她现在的做法,反而将这些银钱的作用发挥到最大化。
后来葛如沫得知了自已的身份,再回头来看自已的这场布置,也并未觉得可笑。而是赞美自已当初即使人微轻,也未曾放弃努力,努力用脑子让自已过得平安顺遂,努力累积资本让自已变得更强大。
“大少爷,小葛大夫她这不是白忙和吗?这些老百姓,也没做什么,即使做了,也是看在她以前的情份上做的。她也犯不着事后给人一一道谢啊。”
王聿隐约悟出来一点她这么做的原因,但看破不说破。她回归谢家,何须如此一步步地算计?谢家的招牌一出,比什么都好使。
对于田产的医馆的处置,他无意中听到她交待葛彦明和阿南,如果她此次不回,那么这些田产和医馆每年所产生的收益,就用来安置族里没有谋生能力没有生活来源的老人与孩子。
王聿默默算了一下她手上的金银,她做完这些以及安置好相关的人员,抛费不少。本来她的资产就不多,除去医馆和一些田产,原先所赚金银在召回安宫牛黄丸之时又全部散了出去,她手上的银钱绝对不超过两绽银子。
要知道,这些田产以及医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从无到有一点一滴地打拼而来的,并不容易。
此去京城,前程未卜,换作大多数人处在她这个位置上,都会选择将自已能变现的东西全变现了,然后将金银全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他见过太多的人,在面对未定的未来时,总是死死拽着手中的银钱。
可她能在前程未明之际,手上的钱财说散就散了,此等心胸,即使在男子身上也不多见。
更何况女子在这世上不易,比男人更没有安全感,葛如沫却能将自已辛苦打拼得来的东西心平气和地散出去,拿得起放得下,这便具备了成大事的胸怀。
谢家子弟啊,当真是不负虚名。
其实就是关于上藜村的发展,她决定就按照之前她的构想——将它打造成一个中药材种植产地。为此她专门挑了适宜上藜村的土质和气候的几种药材——白菊、白芍、栝蒌、桑,汝阴其实就是后世的药都亳州一带,这几种药材亳芍、亳菊、亳桑皮、亳花粉属于汝阴特有,都会变成道地药材,驰名中外。
葛如沫需要做的就是将种植的有关事项写成册子,并交待一遍。
一个地方要发展,一家独大是不行的。这些事她都是同时交给葛彦明和阿南的,在她入狱期间,两人为她奔走最多。她这是酬功,也是防止他们一家独大。想不到她也会用人了,除了感情之外,更多的是着眼大局,在用人方面用的是平衡之道,葛如沫自嘲。
交待完这些,葛如沫什么要求都没提。而是给他们留了一笔钱,这笔钱让他们在她爷奶困难的时候适当地支出给他们,以备不时之需。
她的离去,葛彦明和阿南两人很伤感,但也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对于她交待的事,俩人都拍着胸脯应了下来,至于银子,两人是真不想收。一则她即将要上京,出门在外处处得花钱,不多留点银子傍身怎么行?二则受了她的大恩,这几种中药的种植事项以及炮制方法她都教给他们了,加以时日何愁赚不到钱?再说,两个老人现在看着也康健,照拂俩人也不费什么钱,等到老些病了痛了花钱的地方多了,届时他们也起来了,也不在意花那点钱了。
说起来,这就是葛如沫的高明之处了,如果她挟恩求报提出要求,他们也会答应,但心里总有些不得劲。但葛如沫什么都没提,反而让他们对这件事上心了用心了。至于这份感恩之心能持续多久就不得而知了,至少此刻他们俩人都是真心实意地将这事放在心上了。
葛如沫没觉得这是什么算计,在她看来,适当地用些方式方法,既能达到自已想要的目的,又能让对方愉快地接受,何乐而不为呢?
刚安排好这些事,就有人进来和她说,“小五,有人找。”
“谁啊?”葛如沫习惯性问一句,这两天,该见的人她都见得差不多了。
“是位姑娘,我也没见过。”
葛如沫出来大门,发现一位姑娘侧对着大门,扯着围墙上垂下的枯草把玩,她有点认出那人是貌似是有过几面之缘的罗如玉?想当初自已还好心劝她别再痴心赵郡贤呢,觉得两人不相配。
“你找我?”
葛如沫突然出声,显然将她吓了一跳,这姑娘回过神后来了这么一句,“是我找你。”
第两百八十六章 送君千里
“有什么事吗?”她的来意不会和赵郡贤有关吧?毕竟她们两人要说有什么牵扯,就是他了。
“他托我给你带封信。”罗如玉说着,从随身小挎包里面掏出来一封信,然后递了过来。
葛如沫一看那封信封口的火漆有点不对,忍不住看了罗如玉一眼,罗如玉不敢与之对视,略不自在地移开了眼。
葛如沫没接,“这信我就不看了,你拿回去吧。”
“我——你为啥不看啊。”罗如玉急了,这封信她本来不想送的,但一想到这是他拜托她的唯一一件事,她就忍不住不想让他失望。加上葛如沫入京的消息并不隐秘,她也有所耳闻,如果再不送过来的话,就没机会了。可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送来的信,她竟然不看?
“没啥可看的。”
“你怎么那么狠心啊,难道就不能看一看,完成他的心愿,让他心里好受一点么?”
“抱歉,我没那个义务。”
“在他心里,他比你看得比我重要多了,我那么难受还不是帮他把信送来给你?你为什么就不能对他多一点体谅和宽容?虽然他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是你不是没事么?而他现在却需要背井离乡离开汝阴,也不知道何处为家。”
葛如沫绷着小脸,对她的话很无语。什么叫‘他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是你不是没事么’?难道因为她没事,所以他做过的一切都是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况且,葛如沫没觉得他哪里可怜了。成王败寇,他助纣为虐,现在失败了只是背井离乡,如果她败了,断送的可是性命啊。
况且罗如玉愿意受尽委屈还对他掏心掏肺的,那是她的事,不要将她的意愿强加到她身上来!
话不投机,葛如沫懒得费那口舌,转身欲走。
可罗如玉拽着她的衣袖不让她走,不依不饶的,“他想和你说声抱歉,并且承诺以后会补偿你的,你就不能原谅他吗?”
“说这些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即使她说与不说,赵郡贤也听不到。
高大娘拿着个扫帚从拐角里快步走过来,手朝下,狠狠断开她的拉扯,“你这女娃咋这样说话咧!”
高大娘的手劲不小,而且她偏心葛如沫,力道全用在罗如玉身上去了,
“你知道她在牢里的担惊受怕吗?你知道她被人在牢里逼供的无助吗?你知道被自已人在背后捅一刀的痛苦吗?”
我——罗如玉哑口无。
“你倒好,什么都不知道,上下嘴唇一张,就一个劲地要求小五去原谅一个背叛她的人!你真是好大的脸!”高大娘的脸越凑越近,唾沫横飞,罗如玉躲闪不及,脸上全是唾沫星子。
“不是有句话叫得饶人处且饶人吗?况且她又没什么损失,虽经历了牢狱之灾,但现在不也没事吗,名声还比以前响亮多了。”
葛如沫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那依她的意思她葛如沫还得感谢那些陷害她的人是吧?
“你也说了,得饶人处且饶人,那你现在饶了我吧!”说完,葛如沫转身就走,和这样的人说不通的,浪费时间而已。
罗如玉想跟着上前,却被高大娘挡住,“呵呵,大娘我希望你改天要是被自已人捅了一刀,还能记住这句话,还能这样想,可千万别恨人家啊!”
高大娘转身的时候还咕哝了句,“真是脑子有坑,得多犯贱的人才会按你的想法做啊。”其实高大娘这话也是在骂罗如玉犯贱。
高大娘见罗如玉是个女娃姑娘家而已,要是个男的,她指定大扫帚就上去了。
罗如玉眼眶红了,她没想到跑来这里会被骂了一顿,她有什么错?葛如沫真是太冷心冷肺不念旧情了,枉费郡贤大哥喜欢了她一场。
临行前,葛如沫去看了葛八夫妇,对典着笑脸欢迎她的大伯葛常青淡淡的,对大伯母罗氏和葛如楠兄妹倒是和煦如常。有些人你跟他和颜悦色,他就瞪鼻子上脸,你却他冷淡他反倒规矩了。
医馆和田产葛如沫没有变卖,而是交由罗氏打理,每年的租子由他们拿了,仅当她孝敬她爷奶了。罗氏知道她说这话是敲打他们夫妻二人的意思,潜在的意思就是:这些租子可以用在他们家的吃穿用度上,但他们对葛八两老一定要孝顺。罗氏郑重地应下了。
葛如沫私下里和葛八夫妇二人说了点私房话,将交待阿明和阿南的话和老人说了,让他们如果真遇到困难就大胆地去找他们帮忙。
她的好意,两位老人领受了。葛八最后对她说,如果到了京城遇到她爹娘他们,如果他们做事太过分,让她不必理会,如果他们以孝压她,让她告诉他们,这是他的意思。
其实老人这话,真应验了的话,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但不管如何,这都是老人对她的担忧,他们站她这边的态度和一份心意。
葛如沫笑纳了。
至此,离开前的事宜就处理完毕了,她即将上京,踏入新的征程。
十一月初二,天有朗日,宜出行
葛如沫要走了,来给她送行的人有很多,葛氏一族的族人,上藜村及附近几个村子的乡亲,还有许多是她曾经治好的病人,他们将汝阴码头围了个水泄不通。无一例外的是,他们全都带了土仪要送她,不管她如何拒绝。无奈之下,只能让船家在船上的库房里收拾出来点地方安置这些东西。
这群情涌动的盛况让李魏都不由得感慨她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地位,这还是在汝阴码头,出发的地点有点远了,那些上了年纪腿脚不便的人没到码头送行,仅是在村口给她送了一程。如果葛如沫是做官的,他毫不意外这些人会给她制个万民伞。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在乡亲们不舍的目光中,葛如沫他们登船了。
“李大人,王公子,小葛大夫,你们上船了,我这就让人开船!”船长姓龚,见到他们笑脸相迎的。
路少清和茅阔面面相觑,有些踌躇,就那么凑巧,他们搭乘的船的船长就是上回赶茅阔路少清下船,追要船资的那位。
第两百八十七章 烟波江上
“还有两位公子,可还记得老朽?”
茅阔和路少清对视一眼,他还以为人家不记得他了呢,哪知人家接下来一句话就让他破了功。
“这位小哥,出门在外,以后别随便发善心啦,上次追着你要船资,也是想给你个教训。”龚船长笑呵呵地说。
路少清略一想就明白,师弟的银子被骗后,他们离汝阴还很远,船两次停靠卸货补货,船家都没有赶他们下船,等到了汝阴才追讨船资,
一来是想是给他们一个教训,二来也是最有可能要到船资的办法了。
路少清感慨,这些江湖人看着大老粗,其实心细着呢。
茅阔也想明白了,他摸了摸鼻子。
“船长,可以开船了吗?”一个船工上来问。
“可以出发了。”
那人回船舱前还特意打量了他们一行人一眼,这几位就是船长特意推迟两天出发都要接到的客人啊,船长一开始还特意留了几间上房出来,就是给他们的,看着也没啥特别的。
要是龚船长知道他的想法,定要骂他有眼不识金镶玉了。再说,这客人搭谁不是搭,他就乐意为他们耽搁两天,咋滴?
朝辞白帝彩云间
千里江陵一日还。
他们此次进京走的是水路,搭乘的船走得很快,虽没有早发白帝城形容的那样轻舟飞渡,但比葛如沫想象中的要快许多。
许是看出葛如沫眼中淡淡的疑惑,王聿轻声解释,“此时已经是深秋,快要进入冬天了,越往北走越冷,有些地方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雪,船不走快些,等江面被冻住就不好走了。”
原来如此。她以前还真没注意过这个问题,她是典型的南方人,对雪本来就陌生,以前去北方也多是飞来飞去,坐船的机会很少。
船甲上,两人都披着披风,惬意地欣赏着江上景色,江风袭面,带着丝丝凉意,旁边的红泥小炉上煮着茶水,热气氲氲,茶香被风吹得若有似无。
阿三有些心不在焉,他不知道这江面有啥好看的,一片波光粼粼,还有两岸的景色也是,因为离得远,只看到一些远景,具体是什么看不清,模糊得很。
谢十一一直跟着葛如沫,在王聿出现在葛如沫身边的时候他就跟着出现,如果王聿不出现,那他就隐藏在葛如沫周围。
葛如沫至今都以为谢十一是王聿的暗卫之流的,而王聿和谢十一都未曾解释。
船甲上就他们四个,梁道斌因为不小心着了凉,上船后一直躲在船舱里不见风,以期能快点好起来。而路少清茅阔二人,不,应该包括李魏等人,因为近来赶路和后续审案的忙碌,累得很了,上船后都歇着呢。刘公公因为晕船,也是难受得紧。
偌大的船,只有他们几个还愿意出来船甲上吹吹江风喝喝茶。
“你的腿是怎么回事?”葛如沫侧过头,像是很随意地开了个话题。
阿三一听葛如沫终于问了这个问题,激动得不能自已。
他原来萎靡的精神状态一扫而光,看向葛如沫的双眼变得神采奕奕。
她医术好,阿三当然想让她给自家主子看一下啦,万一她真有本事能治好呢?可她一直没问,这些日子以来,她对自家主子坐在轮椅上的样子视若无睹,他快要受不了了。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她不是大夫吗,怎么都不问一下?
现在她终于问了,好不容易啊。
其实阿三误会了,并不是葛如沫拿大,而是她也一直在等他开口,俗话说医不叩门。送上门的,通常都得不到重视。况且王聿是京城的权贵公子,什么名医没看过,恐怕连京城的三大国手都替他看过,她不会自大得以为这全天下就她最厉害,连京城大国手都不及她。
加上离开前事情多,她忙得脚不沾地,但他比她沉得住气,竟然也一直没问。
其实她踌躇的另一个原因就是,王聿为何会千里迢迢从京城到汝阴来帮她,若对方是个康健的,她还道人家是古道热肠,但王聿腿脚不便,身体似乎也不太好,他为的是什么?又是谁说动他走这一趟的?
其实还有另一个心理,关于她的,就是忐忑,怕受人大恩,无以为报。
葛如沫不知道的是,她的忐忑她的不安,王聿都看在眼里,这都是源自于没有底气,不是说她对自已的医术实力没底气,而是那种没有强大家族强大后台可依的底气。
如果谢大国手见到,不知道会有多心疼。他的孙女,受得住所有人对她好。
王聿看得很明白,同时心里也在叹气。旁的不说,就说那傅梓琳,打小生活在傅府,又在谢大国手的宠爱下长大,屁本事没有,一天到晚作威作福的,别人对她的好,多好都能兜得住,多好都能当成理所当然。
这是多明显的一个对比。
可现在你看她,自打身份变了,是不是也变得不那么作了,这都是底气在作怪!
王聿比阿三沉得住气,但此刻听到她的话,心如陌上,花开绵延,脸上露出清浅一笑,“如你所见,走不了路。”
他眉目舒展开来的样子,似乎让江风都为之轻柔。
葛如沫示意他伸手,给他把脉。
王聿想到自已的毛病,有一丝迟疑。
葛如沫见他迟迟未伸手,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两人此时坐在椅子上,三阿紧张地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葛如沫眉头微蹙。她仔细盯着王聿下下打量,约摸看出了一些端倪。
葛如沫给他把完脉,问了一个问题,“你小时候是不是学步特别晚?”
王聿还没答,旁边的阿三就已经双眼发亮,激动得点头如捣蒜,“听老管家说大少爷将近三岁半左右才学步。”阿三口中的老管家是卢管家的老爹,至今仍在王府为王家服务。
“能站起来吗?”她之前无意中看到过他的腿脚,裸的,腿脚都没有萎缩,肌肉骨头都挺正常的,不是功能性的问题,
“能的。”王聿答得有些迟疑。其实他能站起来,只是一迈步就会摔,比起当众摔个狗吃屎,坐在轮椅上做个偏偏佳公子也不是那么令人难接受的。
第两百八十八章 王聿的病
葛如沫示意示意他试一试。
王聿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然后迟疑了很久,才慢慢放开扶在桌上的手,往前迈了一步,谁知脚刚迈出去,眼前的事物就开始天旋地转,他顿时眼晕目眩,身体立刻失去了平衡,随即脚下一软,身体就要栽倒在地。
葛如沫上前想将他扶住,但旁边的三阿比她更快,葛如沫看了看撑开的空空如也的手,然后放下。
王聿苦笑,“你都看到了,站起来没事,但想走一步就会出现刚才那种情况。”
“你的脊椎僵硬,无法低头,活动不如之前利索,这是你前几天没有的症状,你这样的症状是不是遇劳则重,遇寒则甚?”
“你观察得还真仔细,我以为我掩饰得很好,想不到还是没能逃过你的眼睛。”王聿话说得无奈,这话完了之后不在强撑着伪装着。
其实葛如沫一开始还真没看出来,除了有披风遮挡的原因外,他用很大的强制力控制着身体让它展现自然也是原因之一。
“对,小葛大夫,我家公子一劳累症状就加重,天气一变冷也是这样。”
“介意我摸一摸你的身体吗?”
王聿一愣。
阿三瞪大了眼。
王聿主仆二人见她神情没有异色,便知他们二人想多了。
王聿摸摸鼻子,“请便。”
葛如沫让阿三将他抱到旁边没有靠背的椅子上,他之前坐在轮椅上,不方便她查看他后背的情况。
葛如沫走到他身后,手从颈部正中往上一寸即发际线处的风府穴开始往下检查他的颈椎腰椎的情况。一路往下检查完后,手往他臀部外两侧按压,按压完后再握拳叩击。
葛如沫按压他臀部外侧时,王聿脸一僵,那里毕竟是个敏感部位,她说摸就摸了,说按就按了。但很快他就不多想了,随着她的动作,他是渐渐感觉到压痛,特别是她叩击时,那个疼痛的感觉直让他脸部肌肉忍不住抽搐。
“你这情况,腰椎曲度欠自然,双侧骶髋关节压痛,叩击痛,如果我没有诊错的话,是强直性脊柱炎。”
强直性脊柱炎,王聿轻轻地咀嚼着这个名字。
“小葛大夫,我家公子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啊?”
“这样的病情应该是督脉亏空所致。”
王聿心中一动,状似无意地问道,“不是先天气血不足,外加肾阳虚衰吗?”他这病其实找三大国手看过,房家那位是这么说的,‘先天禀赋不足,肾精亏虚,骨脉失养育所致’。
想请三大国手看病并不容易,房家的那位容易一些,毕竟比起另外两位,他年轻几岁,也一直活跃着。不像谢家,说好听点是无欲无求,说难听点就是死气沉沉。
这样的谢家任何都压根请不动,人家之前就一副安心等死的模样,威逼利诱全然不看在眼里。也是这次,谢大国手亲自登门有所求,他才看上病的。但谢大国手诊脉过后,对于房家那位给出的结论,沉吟了不少时候,只说看着像,拿不准,感觉还有一些别的什么的原因,但具体的,暂时还未知,但答应了会尽力施为。
白家那位如今闭关编书,已经不怎么给人看诊了,王家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请得他出关给王聿看一眼的,但他得出的结论介于房谢两者之间。
这话一听便知白家那位也没把握,况且如今白老爷子专心著书,已经不像年轻那会,对于攻克疑难杂症非常有兴趣,现在他志不在此。
三大国手都给王聿看过病后,王家的头头脑脑们坐下来一商谈,还是觉得谢老爷子这边靠谱,因为房家说的,他们也尝试过按照他给开出的方子治疗,但吃过他的药之后,症状有所缓解,是能正常地行走了,可却出现了另外的痹症,那就是王聿看物重影叠叠。这可将王家众人吓坏了,比起不能行走,王聿眼睛坏了对家族的影响更大。
对于房家的方子,谢大国手不置可否,但还是婉相劝,但没弄清病根之前,别胡乱用药,以防引起别的病变。
当时谢羌恒并不知道,他的话说晚了,王聿已经试过那药方,确实被他一语中的。
这事过后,王家的头头脑脑们一致认为,如果王聿还有几分治愈的可能,大概就应在谢家身上了,加上谢家有所求,
于是一拍即合,才有了王聿这次的汝阴之行。
“这样判断也不算错,但先天不足这点,主要是体现在你三岁半尚不能走路,后来应该是遇到高明的大夫,用填补督脉之法治好了。可你这表现在外的病症,比如头昏头重,眩晕健忘,耳鸣耳聋,包括了一些其他阳经的病症,这就不仅仅是肾阳虚衰的原因了。你这病主要病机在督脉,督脉乃阳脉之海,先天不足外加肾阳虚衰只是它在外的一个表现。”葛如沫下了个结论,“所以你这病光是固本培元,温补肾阳,效果不大。”
葛如沫的话,阿三听得懵懵懂懂。
就连王聿也是一知半解,毕竟他虽然博学,但医学传承的失传,他能阅读到的资料有限,再者,葛如沫的话里的内容是经过整合加料的,有一些超越了如今医学范畴。
但葛如沫的话,他隐约觉得是对的。这就涉及到刚才所说的房大国手为他诊脉后所开的方子了。
王家敢用房家的方子,还有一个原因,按房家开出的方子去抓的药和当年治好王聿走路迟缓的药几乎是差不多的。这是根据王聿祖母的记忆。
小王聿作为长孙当年三岁半都不能行走,王家长辈们也是操碎了心。当年王家因此差点就受人辖制要做错事了,幸亏当时有位高人出现在王家,指天发誓说用他的药,保管小王聿能走能跳,三剂见效。
王聿祖母让人抓了药,询问过很多有名的大夫,说这些药没啥毒副作用,王家当时就想啊,即使这药没效果也没妨碍,就让小王聿吃了,没想到三副之后,小王聿果然能走路了。
而房家拿出的方子,抓了药后,王聿祖母越看越眼熟,忍不住让人将当年的方子番找出来。这样一对,果然八九不离十,两个方了都对上了。所以他们这才那么放心地给王聿用药,岂料,当年能治好小王聿学步晚的药方现在再用竟然会出现视物不清重影叠叠的毛病。
第两百八十九章 督脉为病
所以葛如沫最后一句说的,光是固本培元,温补肾阳,效果不大。现在看来,何止是效果不大。
不过由此可见,谢家两祖孙的看法出奇一致,果然是应了长辈们的话么?他治愈的希望在谢家,如果谢家都不行,那也不用折腾了。
看他俩的神情,葛如沫没有继续往下说,如果再往下说就得说到奇经八脉和十二正经的关系了。
阿三在看了王聿几眼后,突然问道,“小葛大夫,你能看出我家公子除了你刚才说过的一些症状之外,还有别的病不?”
还有——葛如沫迟疑了。
“还有什么问题,但说无妨。”
会是那个问题吗?阿三提着个心,应该是那个问题了吧?那个庸医都能看出来,没道理小葛大夫看不出来。
“还有一个问题,因为督脉乃阳脉之海,你督脉虚衰,所以会出现阳事不举,精冷薄清,遗精等症状。”
阿三瞪大了眼,真的说中了!
王聿脸都是麻木的,很不自然,被一个豆蔻之年的少女说出了他羞于启齿的事,尽管知道她是个大夫,在她眼中,只有病人,男女之分界限并不那么分明。
但他想治好病,所以他是想让葛如沫完全说出她所能诊出的问题的,他想看看她的医术是否担当得起他的期待。即使不堪,即使难以面对,他也强迫自已面对,不然的话刚才阿三开口的时候他就会阻止了。
许是看出他的不自在,葛如沫也颇有些不好意思,她忙转移话题,“其实也没什么,你这病能治好的。”
“小葛大夫,真的能治好吗?”阿三追问。
葛如沫点头,“真的,他这病有点麻烦,但也不是不能根治。”
这些日子以来,葛如沫发现王聿是个博学多才胸有丘壑的人。
他们偶尔交谈,葛如沫发现他们可以聊的话题很多,不管聊些什么,即使是很生僻听话题,他在了解了一些基本的点之后,融入自已所学,并与她交换着对事物不同的看法。即使两人的看法不同,他能求同存异,不会一味地打压别人的观点,强调自已的看法,将自已的想法强加于人,这就能看出他十分有容人的雅量。
这样的他却因为腿脚的原因无法进入官场,真是太可惜了,据说他十四岁时参加科考,就得了举人的功名。那势头,王家长辈年少得志对他心性有影响,硬是压了他一届。等他十七再考时,连中两元,所有人都在猜他能否高中状元凑足三元时,他却和好友一场酒后成了现在这样子,自然是没法参加殿试了。他这样的情况以及这样的家世,不参加殿试,当时连皇上都惊动了,私下里派心腹来了解了原因后,还直摇头连道可惜。
他的病不治好,纵然他有才皇帝有心,也是不成的。因为在朝廷上,真没有过坐着轮椅上朝的官员。
在官场上,真正能够对王聿等官宦子弟造成约束的东西并不多,包括法律有时候都很难约束权力,但有那么几样东西,却可以做到真正的一视同仁、无分尊卑,健康就是其中之一。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话可不是随便讲讲的!此话放诸古今皆准,有些挑剔的君王,甚至连貌丑者不让做官的也有。所以即便王聿智谋超群、年轻有为、背景深厚,但在这一条准则之前,他也只能选择遵循,身体不行就只能让贤与他人了。
“少爷,你听到了吗?你的病能治好的。”
感觉阿三比王聿这个当事人还要激动。
其实王聿心里也激动,看过多少大夫,甚至连三大国手都看过了,但当他知道,除了房大国手,谢大国手和白大国手都有些束手无策的时候,他是真的觉得他这辈子就要这样了。纵然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无数次他睡不着,坐于窗台,仰望星空明月,想着自已想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抱负,皆因这双无法站立起来的双腿成为空谈。
因为这个病,他失去的不仅是这些,还失去了身为男人的尊严。因为那个女人,那个庸医,将他的病情闹得沸沸扬扬,简直是将他的脸,将他王家的脸,扔在地上使劲地踩,他也因此成为了京城的笑话。
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他不知道,但知道那事的人,并敢当面嘲笑他的人,他都让他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现在葛如沫竟然说他的双腿是可以被治好的,终于等到了,如愿了,但他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这病不难治,不过治这个病,得准备一下,需要最少针灸三次,而且我现在手头上没那么多药材。还有就是,治疗期间,最好不要中断。”
阿三正欲说下一次船停靠在码头时,他去买。
可他话还没说出,却被他家主子打断了,“不急,等到了京城面圣之后再说吧。”
“也好。”
葛如沫再次确认王聿此人是真的挺沉得住气的,是个做大事的人。一般人听到长久困扰自已的病情能有治疗的办法,都会迫不及待的。
王聿这么提议自然有他的考量,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眼神一闪。
葛如沫看他僵坐着难受,主动说道,“不过在此之前,我可以给你施一次针,会让你感觉舒服一点。”
对此,王聿倒不拒绝,“那麻烦你了。”
“我们人体有自动修复调节机体的作用,按理说,你年纪轻轻的,多少都会恢复一些,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你这病不见转归,并且越来越严重,也有你过于用脑殚精竭虑的原因,等治疗的时候,除了需要用药给你填补督脉之外,还需要收敛精气。”葛如沫一边给他施针,一边淡淡地说道。
这个年纪的男人,他功名之路被断,身体这样,按理说他休息的时间应该很多,可他还这样殚精竭虑,就不合理了。问题是,他这种思虑筹谋并非是焦虑于自身前程的,带着一点从容不迫。光从这一点看,便知王聿不简单。
王聿苦笑,他现在肩负的责任重大,脑子哪能休息呢。
许是看出他的为难,葛如沫却强调,“这个很重要!《黄帝内经》有云:‘精散则视歧”。精散神疲,自然就会眼晕目眩、视一为二,这个多半是由体劳神倦导致的,要注意休息。”
王聿神情一敛,“我尽量吧。”
第两百九十章 五加皮酒
看见她给王聿把脉,龚船长腆着脸来找她,问她能不能得空时给船上的船工们看看。
这些船工水手经常往返各地,对各地的消息还算灵通。
葛如沫的名声已经随着她的三审冲出了汝阴,传扬到了各地。这一起案子里,她博学的药学知识和出神入化的医术,被传得神乎奇技。有些偏远的地方甚至有人偷偷供奉起她的画像,就希望她能保佑全家老少健康平安无病无灾。
这些龚船长不得而知,但他觉得近水楼台,不请她帮看一下咋行啊。
葛如沫告诉他自已手上没有药,看了也没多大用。
龚般长忙说没关系,让她看过后开个方子,下次船靠岸,他让人按着药方去抓药就行。
看着那些汉子们一张张朴实又充满希冀的脸,葛如沫点了点头,权当打发时间了。
知道她愿意给他们看病,这些船工们喜笑颜开。这些人也乖觉,找葛如沫看病并不是一涌而上,而是私下排了班拿了号,轮到的就去找她看,没轮到的就安心各司其职。
这些人常年在水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些病,以风湿居多。
葛如沫告诉他们,她开的药只能缓解,并不能根治,若想根治,最好是离开这个水上作业的环境。
末了,葛如沫还给他们留下了一个五加皮的药酒方。
后来,龚船长用这个药方泡了不少药酒,靠着这些药酒,这些汉子总算觉得这水上的活计没那么难捱了,要是觉得身体不舒服了就和船长讨碗药酒来喝。
因为这酒,龚船长老出名了。他的五加皮药酒,远近闻名,不少同行以喝到他珍藏的五加皮酒为荣。
他珍藏得最深的那一窖,是他将药材买回来后,葛如沫亲手调配的,其中有些很细微的量,是她凭感觉放入的,和她给出的配方有细微的区别。
不知道是不是龚般长的心里作用,他就觉得葛如沫亲手调的那窖酒特别好喝一点,效果也特别好。后续的酒都是他按着方子,仿着当初葛如沫的样子调的,但都调不出那个味来,于是这一窖酒成了他的珍藏和心头好,非一般的交情才能喝上两口。
而葛如沫和龚船长的交情至此结下,在后来葛如沫需要运送大批量药草时,他帮了大忙,后来更是凭着与葛如沫的合作,成为这水运上的一大势力。
经过这一次的牢狱之灾,葛如沫在行医做事方面也有了些改变。比如这五加皮药酒,这五加皮酒的配方,于她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对龚船长这些船员有用,她说给就给了。
在狱中,每当夜深人静时,她就常想,如果她这关挺不过去,最终被判了刑,那么她来大周走一遭的意义何在?比起荀晋努力发光发热,利用所知的知识改变大周改善民生相比,她显得多么的渺小啊,来去间杳无痕迹。若是她无能也就罢了,她会的东西不比荀晋少,她不是说要和荀晋比,只是未免觉得遗憾。
正如三国演绎中,华佗被曹操杀害后,他所著之青囊医书托狱卒带出,以期有个传承,不料却被狱卒之妻烧掉,仅遗下半册医书一般。闻者无不为之可惜。
她也一样的,如果后世中有人得知她传承的是五千年的杏林学识,却没为大周留下半点医学传承,该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啊。
特别是出狱后,得知那么多的乡亲百姓曾为她奔走过,她隐约明白了自已要怎么做了。
这次牢狱之灾是有惊无险,如果她这次栽了,那么她这一身的医学传承启不是断送了吗?大周王朝的医学如此匮乏,她库藏丰富,却未在这片土地上撒上一些种子。
葛如沫觉得既然她来到这里,总要为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
有了这么个念头,秉着传承中医为目的,有些东西,她决定不再敝扫自珍。当然,并不是她一股脑地将知识给倒出来,而是有选择地抛砖引玉吧。
具体怎么做,还需要再斟酌。
曾记得,有个大教育家说过,真正的教育,是一棵树撼动另一棵树,一片云推动另一片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
她想在大周撒下种子,让大周的医学各领域都有人去涉足乃至遍地开花,也不外如是。
如此一来,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你给王聿看病?”梁道斌径直找到葛如沫,一见面就问她这个问题。
葛如沫看得出来他的神情很紧张,却不明白他因何紧张,她是大夫,给病人看症那不是正常的吗?
梁道斌有些艰难地问,“你没看出什么吧?”
不怪梁道斌紧张,只因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王聿的病不好治。这事还得从头说起。
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王聿的病缘于当年他考中会元后,与同窗宴饮,被当时所发生的一场冲突所波及,据说当时他喝得微薰,反应不够灵敏,被人从半层高的楼道上推下。当时宴饮的地方铺了毯子,他摔下来后没流血,还以为没事,哪知看完大夫后第二天竟然走不了路了。
这对当时即将殿试的王聿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这还不算最严重的打击。
对王家和王聿来说,最糟糕的竟然在后面。王聿有个打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妻,礼部左寺郎林家的嫡二姑娘,当年林家是新贵,王家是世家,嫡二姑娘配王家的嫡出大少爷,怎么看都是林家高攀了。这桩亲事有老一辈交情的因素,不然可成不了。
撇开这里面的关系不谈,他这个未婚妻可了不得啊,直接串通了给王聿看症的一个大夫,将王聿不育不举的病情直接捅到了众人跟前。
这在当时来说,简直是将王家的脸面,王聿身为男子的尊严丢在地上,任由大家践踏。
王聿的腿变成那样,前程未卜,女方想解除亲事,也算情有可原。但她错就错在用错了方式,你禀明父母,家人同意后再请个中人前往王家好好说,想必以王家的清名和王聿的骄傲,必不会为难于你。可她偏偏却用了两败俱伤的办法,重伤了王家,自家也狠狠得罪了王家,落不了好。
第两百九十一章 冬日鹿宴
这事当时闹得慌,很多人都狠狠地过了把瘾,特别是王家的对手,以及和王聿不对付的人,闹得最欢腾。
但随后,京城有很长一段时间,笼罩在血雨腥风之中,无数官家的隐私被曝,无数为官者因渎职或者私德有亏落马。好几起事件激起民愤,上头不处理都不行,京城因此气氛低迷了很久。
葛如沫给他治病,是一定要捅开这一层的,如果治不好,她会不会因此受连累,梁道斌不敢肯定。
葛如沫看他是真的担心,便将她之前的诊断略说了一下,末了加了一句,“他这病治起来虽然麻烦,但也没到绝症那么难治的地步,等到了京城,我准备妥当后就开始给他治疗。”
梁道斌本身就是学医的,葛如沫说的话,很快便将他吸引住了,他细细地思考着其中的可能性,“你是说他病在督脉?”很少听说啊。
“一直都是。”
“督脉病,都有什么特征啊?我知道仁督二脉一个在我们人体的正前方一个在正后方,但这两条脉络的具体穿行部位和穴道就不知道了。”梁道斌很虑心地求教。
说话间,茅阔和路少清摸了进来,两人只是点头示意,没说话。
葛如沫知道他俩不想打扰到他们,可又求知若渴,便也只是点头,然后将精力放在和梁道斌的对话上,“督脉起于胞中......中医讲究形意,这督脉位于我们人体背后正中线,可谓是附着于脊柱之上,所以这督脉病的特征是督之为病,脊强而厥。”
京城,临近过年,自是宴饮不断。
前两日,京城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闲得发慌的勋贵少年郎们就嚷嚷着要烤肉,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场入冬以来的第一场烤鹿宴。
地点是英国公府,英国公府的东北角栽了许多品种不一的梅花,在这场雪里悄然绽放。英国公府这片梅林在京城勋贵门阀圈里是出了名的,不仅是梅花出名,他家的烤鹿宴也出名,帖子是早早便被预定好了的。
这鹿是入冬时抓到的野鹿,然后散养在西北庄上,举行烤鹿宴时才拉回京郊的庄子上,杀好处理干净后当天便立即运到英国公府,然后用去年酿造好埯埋在梅树下的梅花酒腌制一个早上。等烤鹿宴开始才让人端上去以便贵客烧烤,期间还配有各种秘制调料供君选择。
吃完烤肉,英国公少夫人事先安排好的人请贵客们移步湖心亭。在那里,英国公少夫人准备了煮茶的炉子,投壶,作画等等常玩的玩意儿。当然,有人不愿意前往湖心亭,也是可以的,反正英国公府的景致很多,大可自行游玩。
这场烤鹿宴和往年一样,成功无比。
英国公少夫人听着一连串的溢美之词,再看看众贵女,心思却有些飘荡开了。英国公府的烤鹿宴是每年入冬后必举行的,今年的贵女和往年相比,少了几人,又多了几人。
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思想跳跃间,她端起一杯暗香冷冽的梅花清酒,轻呡一口,视线不由得落在笑焉如花的傅如玺卫盈盈等人身上,不知到了明年,这些能否还如今年一般来参加英公国府的烤鹿宴?
“王聿要回来了。”
看着湖心亭里有说有笑的男男女女,宇文珩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对于这位他曾经想要招募的智囊,他还是很欣赏的,即使他现在腿走不了,那又如何,他想要的是他的脑子!
楼燕南闻,手中搂着发的手一顿,眼睛微微一眯,作为三皇子幕僚中的核心智囊人物,他多少都能猜到点三皇子的心思。但他会允许王聿顺利进入三皇子的智囊团吗?
他装作不在意地说道,“王聿此次汝阴为葛如沫而去的?指望一个乡野村医治好他的病?他已经堕落到慌不择食到了那地步了吗?”
对此,宇文珩倒是挺能理解,“三大国手都看不好他的病,他死马当成活马医也情有可原。”
说完,他笑睇楼燕南,“京城四公子,白沉香傻里傻气的;沈东篱就是个武夫一个,除了打打杀杀,脑子就是个摆设。唯独一个王聿能与你媲美,可惜腿瘸了。”他的语气还是难掩可惜。
楼燕南眼中含笑,“如果确定他的病没法治,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得了这个打击。”
“你知道的,他的腿一日站不起来,再足智多谋,也是个瘸子。封侯拜相绝无可能,朝堂上可从来没有推着轮椅上朝的。他的腿要是治不好,基本上断了他出仕的可能。”
“京城四公子,白沉香先去了汝阴,去的是葛如沫的青囊医馆,王聿后面也去了,是去帮葛如沫打官司。据说,先前沈东篱身体不适,一直在陈潜一带找神医,后来是葛如沫给他治好的,他俩的交情还不错......”楼燕南说到后面,眉头轻皱,声音越来越慢。
宇文珩颇有兴趣地问,“听你这么一分析,这葛如沫是个什么样的人,京城四公子,竟然有仨和她交情不错,并为她身陷囹圄而奔走。”
楼燕南没听到这一句,而是从自已的思绪中回过神,颇为严肃地对宇文珩说道,“三皇子,我有点怀疑咱们的计划提前引爆,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
宇文珩脸上的笑意蓦然一收,回转过头来盯着他的眼睛问,“是谁?”
楼燕南将他的名字一个个念出,“一开始我只是怀疑,如今总算是确定了,必是沈东篱无疑!”
“沈东篱扮猪吃老虎,他的脑子没我们想象中的那么没用。”
“你如何确定是他?”宇文珩问。
“一直以来,属下都有这种感觉,怀疑有人在我们背后将计就计,但因为没证据,也就没说。”
“那现在怎么又说了?有什么发现吗?”
楼燕南知道,他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是不行的了。
“皇家围场里,对方能做到那样,一定是非常了解我们的,他基本没有改变我们的整个计划和布局,只是将引爆的时间提前了。我们还没察觉,都以为只是哪里没布局好导致出了意外,这说明对方连痕迹都抹去了。”
第两百九十二章 烤鹿宴下
楼燕南刚开始的时候只是想将王聿绑在他们的对立面去,但说到最后,越想越是那么一回事。
宇文珩迟疑,“会不会只是意外?”有些人能不为敌就不为敌。
“三皇子,这意外你信吗?沈东篱和葛如沫有交情,还是救命一般的交情,他之前身体出了问题,一直游走于陈潜汝阴一带寻找神医。后来隐约有消息传出他是被一个年轻的女大夫治好的病,后来我们得到的消息证实那女大夫确实是葛如沫。仗义每多屠狗辈,沈东篱虽然并非出身市井,但也确实有这样的臭毛病。葛如沫对他有救命之恩,她身陷囹圄,他能不急?皇家围场那一招釜底抽薪,就足够将她捞出来了。这脑子,连我都自愧不如。属下以前真是太小看他了。”
他这么一分析,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但沈东篱有那么大的能耐吗?
似乎看出他的不信,楼燕南提醒,“不要小看任何人。”
“如果你的直觉是准的话,那对方可真是胆大包天啊。”宇文珩咬牙窃齿地道。
因为计划提前引爆,该获的利没获得,比如方一儒获得了皇帝和太后的信任这一点,就该是他们的既得利益,还有诸多定点的目标没有达到。
楼燕南暗忖,可不是胆大包天吗?明知是三皇子布的局,还敢这么干,简直是虎口夺食。
“终日打雁终被雁啄,走着瞧吧。”宇文珩磨着牙说道。
“燕楼尚未娶妻,葛如沫年岁尚小,尚未婚配,不若我替你向父皇求娶她可好?”三皇子开着玩笑。
娶了她,便将沈东篱王聿等人包括葛如沫本人牵制住了,牺牲一个属下的妻子之位,很值。
秦燕楼知道,这是玩笑,也是试探。
他倒无所谓,只不过葛如沫如今在皇上太后跟前挂了号,怕是不好弄。而且她也到京城了,面圣是个什么情况尚未可知。
楼燕南所想没错,后面的情况果然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
宴会之后,卫盈盈叫住了傅如玺,“能否借一步说话,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卫盈盈对傅如玺说话,说话时目光看向俞徵声。
俞徵声很识趣,主动提出到前面等她,心中却疑惑,什么时候如玺和卫四感情这样好了?
“卫四小姐叫住我有何贵干?”傅如玺双手环胸,这是一种防备的姿态。
“葛如沫要进京了。”
傅如玺瞪大了眼,“她要进京了?”怎么这么快?
“她这次是受了皇恩才得以逃过此劫,她进京谢恩很应该不是吗?”卫盈盈以为她连这都不懂,眼露轻蔑。
她这一丝轻蔑刺痛了傅如玺的自尊心,她有些口不执,“贵女圈有传说卫四小姐是郑郡主团体里的智囊,在小妹看来,有些过其实了。”傅如玺的下之意,便是她卫盈盈号称智囊,却连个乡间小村医都弄不倒,名不副实了。
对付葛如沫一事,不能搬到台面上来说,不过想来她能听得出来她的意有所指。
卫盈盈自然是听懂了,“她除了有皇上太后护着,还有人在帮葛如沫。”
傅如玺心一紧,“是谁,你知道是谁吗?”
“我知道。”卫盈盈点头,“王聿千里迢迢去汝阴救葛如沫,我觉得你应该也能猜得出谁在帮她。要知道王聿可不是那么好请动的,他可是连三皇子都拒绝过的人。”
葛如玺听到这样的话,心很慌,她知道什么?怎么知道的?
“至于为什么帮她,我想你一定很清楚。”卫盈盈笑得意味深长。
傅如玺眼神闪躲,“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管你是真不知道我说什么还是假不知道,事实是怎么样的,不会因为你的否定而不存在了,看在咱们相交一场的份上,你想想退路,多为自已打算打算。”卫盈盈还是很愿意看到傅名玺裹乱的,她现在就希望傅如玺能将傅府谢府搅个天翻地覆。
卫盈盈这番话看似为了她着想,无非是想让她动起来,她在后面渔翁得利罢了。
傅如玺当然知道她不怀好意,可即使是这样,傅如玺为了自已,也不得不朝着她预期的方向走,因为她没有退路了。
卫盈盈走后,俞徵声往回走,见傅如玺脸色不好,忍不住问卫盈盈找她有什么事。
傅如玺没有隐瞒他,将卫盈盈透露的消息告诉了他。
见她一脸忧虑,俞徵声安慰她,“不就是葛如沫进京吗?用不着怕她。你堂堂傅家嫡女,她充其量只是个乡野村医,况且你还有谢大国医府做后盾,她有什么?布衣一个,纵然侥幸救了太后,也威胁不到你啊。”
可他的话偏偏说中她最不堪也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他越是诋毁葛如沫,她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因为她知道他诋毁葛如沫的那些话何尝不是在影射她?
傅如玺仰着脖子看向他,“徵声哥,你去向我爹提亲好不好?”
傅如玺哀求着,她是真没办法了。
方才卫盈盈那番意有所指的话听得她胆战心惊,或许是自已心里有鬼想多了,但葛如沫的到来确实让她感到惧怕,她如今迫切地需要一份保障。
俞徵声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当然是想向傅家提亲的,但家里的长辈不许,他们觉得傅如玺作为谢家唯硕果仅存的血脉,谢羌恒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的,太过反常。
俞家做为二流医药世家,俞徵声身为嫡长子,婚姻还是蛮有价值的。他们作为长辈的想再等等,看傅如玺有没有这个资格值得他们用长子来联姻。
俞徵声的犹豫她看在眼里,心底不由升起一阵失望。
她焦躁不安,她不想失去现在的生活,不想被打回原型。
如果没有享用过华服美食,没有过过美婢环伺的日子,她还能安心地在老家做个村姑。可是在享受过这一切后,让她回到当初的泥房里,过着一天天寡淡无味的日子,等着隔壁村的哪个青壮小伙来提亲,光想想她就受不了。
葛如沫怎么就不干脆地死了算了?她恶毒地想。
但她没想过,这一切都是她以及她父母偷来的!
第两百九十三章 前去质问
可是,听卫盈盈的意思,葛如沫现在是有人保护的,想弄死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对啊,如果卫盈盈的话真的意有所指,那她是从何而知的?傅如玺越想越不对,这事应该只有她爹娘和她知道。如果还有外人知道,那这事不可能会被隐瞒十几年。她很确信自已并没有泄露真相,傅如玺不知道,卫盈盈正是从她的态度从她的行事里推测出真相的。
傅如玺此刻满脑子都是她爹娘无意中泄露了这个真相!
想到这,她坐不住了,和俞徵声告别后,匆匆往她父母的住处走去。
俞徵声觉得她后来说话都心不在焉的,有些担心她,就跟了上去。
傅如玺心里有事,竟然没发觉。
傅如玺到了她亲生父母家,她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她父母的住处,无视最小的妹妹如岫的讨好,直接要求清场。
“如玺,你回来了?今晚在家里吃个饭吧,我让你妹妹去买肉去!”周氏讨好地提议。
葛七斤有些懒洋洋地躺在床上。
“别忙了,我有事要说。”傅如玺绷着小脸,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还有,叫我傅大小姐!”
“这——”周氏有些难过。
傅如玺讽刺一笑,又想女儿过得好,又想要亲情,自已咋没那个本事给女儿傅家那样的生活呢。
葛七斤看不得这个,直接动作迅猛地下了床,一巴掌呼过去,“吃里扒外的东西!怎么跟你娘说话的!”
周氏一惊,忙拉住葛七斤,“说啥胡话呢!”
葛七斤任由周氏拉着,手指却指着傅如玺,“别以为你当了几天劳什子的傅大小姐,就不知道自已的亲生爹娘是谁了!你是我葛七斤的骨血,至死都是!”
葛七斤的话将周氏吓了一跳,她还以为傅如玺是不知情的,葛七斤这么一说,这不是让女儿知道了吗?这让她如何自处,在傅府露馅了可怎么办?可是傅如玺接下来的话让她意识到,原来如玺是知道自已身世的,只是装作不知将计就计去了傅府享福而已。
“我娘我娘!”傅如玺捂着脸,怒视葛七斤,“你们以为我傅大小姐的身份很稳当是吧?就是因为你们这样不谨慎的态度,现在有人知道了真相!现在那些人护着葛如沫进京,等葛如沫到京后咱们一家子一起死吧!”
被傅如玺要求清场,葛如岫一肚子气地来到厨房。
恰巧葛如翡在厨房弄吃的,就随口问了一句谁来了,她刚才听见拍门声了。
葛如岫眼睛转了转,状似随口回了,“傅大小姐直奔他们家而来找他们爹娘的,不过脸色有点不对,还要求清场,不知道躲在屋里和爹娘说些什么。”
葛如翡一听就上了心,寻了个借口出了厨房,来到后院的柴禾堆里偷听,这里离她爹娘的窗户近,是偷听的最佳位置。
而葛如岫看她走了出去,也没跟去,而是耸耸肩,兀自拿着葛如翡刚才做出来的美食享用起来。
傅如玺的话一出,葛七斤周氏二人呆若木鸡,有人知道了真相?不,不可能!
“她要是敢来,老子一把砒霜将她药死了!”葛七斤狰狞地说。
“怎么会这样?如玺,这不是真的对不对?”周氏一惊,跌坐在床榻上,双眼希冀地看向傅如玺。
傅如玺根本就没理会周氏,而是对葛七斤讽刺一笑,“你们当初怎么没把她弄死?现在才想弄死她,晚了。”
葛七斤说,“还不是你娘妇人之仁!”这意思就是曾经他动过这样的念头。
周氏捂着脸直哭,她当时将自家孩子和葛如沫调换就已经心生不安了,还弄死人家孩子,那不是造孽吗?
“这件事你们有跟谁说过没有?”发泄过后,傅如玺也重新冷静下来。
“没有,此事事关重大,怎么可能和外人说?”
“那就奇怪了。”傅如玺迷惑,还有傅梓琳,似乎也知道点什么,不知道想到什么,她猛然问周氏,“爹喜欢喝酒,有没有可能在外胡嚷嚷叫人听了去?”
葛七斤摇头,他都不记得自已有没有瞎嚷嚷。
周氏停住了眼泪,欲又止。
傅如玺一看就知道有情况,忙问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葛七斤也看了过来。
周氏无奈,便将那天葛七斤喝醉嚷嚷的事说了出来,还说当时她听到外面有动静,出来的时候发现外面站着葛如翡。
“是如翡?”傅如玺拧眉。
“我打死那个臭丫头!”
葛如翡听到屋里的怀疑她,心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但她忘了她身边就是一堆柴禾,这么一退,柴禾噼里啪啦地倒地,她的脸蓦然一白。
这么大的动静,里面的人自然都听到了。
果然,他们的窗户被周氏打开,一眼就能看到葛如翡站在那。
葛如翡不是不想躲,可这么大的动静,她又能躲到哪里去?
“你这臭丫头,偷听成了惯犯了是吧?”葛七斤先出来,拧着她的耳朵就往屋里拉。
俞徵声听完了全程,脸色很难看,他没想到,他是真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难道傅梓琳曾说让他有天不要后悔。
他看了一眼被抓的姑娘,好像是他们第三还是第四个女儿吧?
他此刻正满胸的怒火,也不想去管她的死活,趁着他们乱成一团,跳下了篱笆。他下去了后,篱笆上头,仅余绿植的枝叶还在晃动。
傅如玺没出去,一张俏脸能滴出水来,葛七斤将人带进来后,她冷冷地问,“说吧,都听到了什么?”
葛如翡心里害怕,一个劲地摇头。
“是不是你泄露了你姐的身世?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说话!”傅如玺低喝。
“二姐,我什么都没听到。”
啪!“谁是你二姐?!”傅如玺直接给她一记耳光,这一天天的,她心里一直攒着一股气,这一巴掌打下去,她才觉得纾解了一点,“你不止骗爹娘,连我也敢骗?”
葛如翡忍着泪,“我没有!”
傅如玺冷笑,“你要是上次没听到什么的话,这次为什么巴巴地躲在窗户底下偷听?”
葛如翡不吭声了。
第两百九十四章 狠心父母
“现在怎么办?”周氏无措。
“不管用什么办法,让她别说话就行了。”傅如玺抱胸,冷漠地说道。
“毒哑她?”葛七斤试探地问。
周氏紧张地看向傅如玺,她真怕她吐出来的字是‘是’。
葛如翡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二姐。
傅如玺道,“这事你们决定,我不插手。”她这话就相当于默认了,却又想置身事外。
葛七斤转过头来看着葛如翡,似乎在思考着可行性。
葛如翡不可置信,“你们都疯了!这种偷来的富贵能享多久?你们就没想过事发之后,不止我们一家子连梓琳姐也会受牵连吗?”
葛七斤大喝,“别提她那个孽女!”这个女儿对家人不亲近,葛七斤连提他都觉得厌恶。
“那就不让它事发!”傅如玺盯着葛如翡阴沉地说道。
“当初我们就不该来京!为了不属于自已的东西,你们还要牺牲了多少?大姐的婚姻不要,健康不要,现在你们又想毒哑我?我想问问,我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吗?”
“还有二姐,你怎么变得这么狠心?上回大姐也是,肚子都有胎儿了,你还让她打胎!要不是有小五,她这一辈子恐怕都没生育能力了!你现在一句让我别说话就让爹毒哑我?你凭什么啊,为了你的荣华富贵,做出牺牲的人却是我们!”
这些话,葛如翡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
他们仨现在最烦的就是听到葛如沫的名字,原先她的话还能触动一些恻隐之心,但她后面的话,直接引来的是滔天怒火。
“这事怪谁?你如果不好奇,不知道那么多的话,啥事都没有。”傅如玺说着,就从荷包里扔出一绽银子。
“去买些能坏嗓子的药,让她哑了就行,”傅如玺顿了顿,补充,“去大医馆让大夫开,就说家里的狗太闹,别去小医馆,别用便宜药。”
葛七斤双眼发光,双手将银绽子接住,为讨好傅如玺,对葛如翡说道,“看,你姐对你多好,还强调要给你用好的药。”
葛如翡摇着头,“我不喝毒药,打死我都不喝!”
“她这样的态度是不行的,药多买两份,多熬几碗,她要是敢打翻一碗,还有下一碗。”傅如玺面无表情地说完,就站了起来,“我要回去了,怎么做,你们想清楚吧,事发后最轻的情况是我们被赶出京城,然后窝窝囊囊地回老家去。最严重的情况,可能一家子都会没命。”说完,她径直往门外走去。
一听这个,爱面子的葛七斤就受不了,原来犹豫不决的周氏心里也升起一股抗拒,她舍不得这京城的繁华,再加上傅如玺最后一句,是让他们下决定的最后一根稻草。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和一家子的性命比起来,老三只是哑了,显得没那么重要。
葛如玺心事重重地回到傅府,她出了葛家门时,在转角处似乎见到了俞徵声的身影。这一幕给了她很大的惊吓,连在葛家折腾一通得来的爽快感都消散殆尽了。
傅家大院,谢通见她眉头紧锁,忍不住问,“大小姐,何事忧心?”
失神的傅如玺似乎听见有人唤她,思绪慢慢回拢,入目的是谢通那张担忧的脸,心中一动,然后缓缓低下头,假装失落地说道,“葛如沫要上京了你知道吗?”
谢通上前,低声说道,“属下知道。大小姐别难受。”
“我怎么会不难受?以后她会成为皇上太后跟前的红人,然后事事压我一头。你知道她一向与我不对付,届时肯定会趁机羞辱于我的。”
“她敢?!”谢通目露寒光,“大小姐放心吧,她得意不了多久的。”
傅如玺见计谋得逞,离去时扬着嘴角。
此时,傅梓琳从转角出来,叫住了正欲离去的谢通,“谢通,等等。”
见到傅梓琳,谢通低下头,面对这位曾经他曾打算全心效忠的小小姐,他有些不是滋味,常常觉得无措。
傅梓琳似乎不知道他心里复杂的滋味,她走到谢通跟前,“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情份上,我劝你最好别去找葛如沫的麻烦。”
谢通猛然抬头看她,“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偷了小小姐的十几年荣华富贵,现在还让他不听他家小小姐的话,到底有没有羞耻心?
“你若为了傅如玺去对付葛如沫,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傅梓琳这话是真心的,她也是看在这么多年来他倾诚相护的份上才说的。
她了解谢通,他是个极护短的人。他脑子里的信条就只有一个,不顾一切代价都要保护好谢家的唯一一滴血脉,只可惜,从一开始他维护的对象就是错的,
甚至可以说,他做的事和他的信念是截然相反的。
上辈子他在知道真相之后,继老家主谢羌恒逝世后,自裁而亡。
她担心,如果他再一条道走到黑,他的下场不会比上一世好到哪去。
可她的好心好意,谢通完全听不进去,几乎从她开口让她别对付葛如沫那一刻,谢通便在心里将往日两人曾经的主仆情份放下了。
“不用你假好心,你劝我,不过是因为她是你妹妹,可你没看到大小姐这么难受吗?”谢通冷着脸,对她的话压根就听不进去。
分不清好赖,傅梓琳气,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性格决定命运,他上辈子有那样一个结局,真是不冤。反正该劝的她劝了,听不听得进去全看他自已了,有些人注定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她不会为了取信于他,而将葛如沫的身世相告,因为按理说她是不知道的。这和当初告诉谢大国手不一样,为了自已能有一条出路,她愿意冒那风险。但她不会为了谢通而搭上自已,能劝一劝,已经是她所能做的最大的努力了。
傅如玺回到自已的院子,也没去谢婉那请安,叫了膳食吃了后,又让人抬了水,洗漱罢便往床上一躺,顺道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她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真的是受了很大的惊吓,此刻躺在床上还浑身发软,真恨不得好好睡一觉,啥都不想。但她一想到这些烂瘫子,还是忍不住头疼。
第两百九十五章 江上遇险
父母不得力,姐妹和她做对,现在连俞徵声也要弃她而去了。
她总觉得老天爷似乎跟她做对一样,明明她都很努力了,为什么总要有那么多的意外和不可控因素发生?
她只是想过上好点的生活而已,出生不好,还不许她谋划吗?
特别是今天葛如翡的话,还是伤到了她。她知道,如果事情曝光,像葛如翡今天的指责一定不会少。可她只是想凭自已脑子过上想要的生活,他们凭什么说她?凭什么觉得她不对?
这样一想,各种情绪蜂涌而来,她忍不住掉了泪。
谢婉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这样默默流泪的画面,可把她心疼坏了,“如玺,谁给你气受了,还是发生什么事了?告诉娘,娘给你解决。”
一看到谢婉温婉心疼的模样,傅如玺的眼泪掉得更凶了。谢婉真的比周氏好太多太多了,还有温文儒雅的傅香儒,葛七斤和他比起来,真是云泥之别。
可她从来不会想,谢婉是按着大家闺秀的方向培养的,周氏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妇,压根就没有可比性。傅香儒也一样,作为大家之子,累世的底蕴孕养出来的气质,哪是葛七斤一个泥腿子可比的呀。
傅如玺一想到这些,就难掩深深的嫉妒,葛如沫怎么能那么好命,还有她的亲生二姐傅梓琳,也比她好,在傅家过了十多年的好日子,养出了一身的气质,而她呢,才回来没多久,现在就面临着穿帮的危险。
她不比她们差,为什么她就过不上自已想要的生活?
谢婉揽着她的肩,右手轻抚她的背,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傅如玺扯着袖角擦了擦眼角,“娘,我没事了,其实没什么,就是刚才回来的时候遇到梓琳姐——”点到为止,傅如玺没再往下说。
谢婉抚着她头发的手一顿,好一会才出声道,“不必太过在意她的态度,你权当她是个客居的表姐就行。”
试探出自已想要的信息后,傅如玺便转了话题。
母女俩说了一会儿话,傅如玺就催她回去。
谢婉见她情绪平复下来了,便从善如流,回去了。
谢婉走后,傅如玺擦干了眼泪,低眉沉思。从刚才的一句试探,她便知傅梓琳在谢婉心中还是有份量的,即使她的身份尴尬,但陪伴十多年的情分不假。
一个养了十多年的养女,一个是亲生女儿,比起她们,她实在是不占优势,被牺牲的人一定是她!
这事她有预感,纸是包不住火,纵然她已经做了所有她能想到的安排。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得给自已寻一条后路!这么想着,她起榻,然后轻轻走至门口,从门缝往外瞄,发现婢女们都各司其职后,她回到房间的书桌前,坐定后掏出脖子上挂着的一个精致的小香囊包。
这小香囊里放着那枚碧玺,还有一样她觉得很重要的东西。
谢婉觉得她能回到傅家,这枚碧玺居功至伟,也认为它能给她带来好运,所以就让她随身带着。而她趁机从谢婉手中讨来了这枚精致的小香囊。
将那块让她认祖归宗功劳甚大的粉红碧玺随意地搁至一旁。
傅如玺很小心地取出一个管状型的物件,将里面的东西掏出来,小心地展开,那是两张纸,纸质还粗糙,以现在傅如玺的眼光压根就看不上,觉得丑毙了。
如果葛如沫在这的话,肯定能认出上面的是她刚穿过来写的一些治疗方案,有的还是西医的术语和西医方面的术式。
这是当初葛如沫被赶出家门,住在祥贵婶家时,葛如玺奉她爹的命去搜她的房间找到的,她当时虽然看得一知半解,没看懂,但直觉它很重要,于是她将这两页纸昧了下来。
随着来到京城,入住傅府,接触到更高深的医学知识后,葛如玺已非昔日吴下阿蒙,转过头再来看这两张纸,越发觉得里面提及的东西高深莫测。
一直有传她那五妹是得了华陀的青囊医书的传承,在她看来,确实也有那么几分真实性。
她一度觉得很可惜,为什么葛如沫没将那传承的青囊医书放在屋里呢,要是她当时搜到了该有多好啊,就不用捧着葛如沫抄录的两页纸张当宝贝了。
思绪有些飘远,回神后,她从中摘抄了两句话,然后写上自已想说的话,准备让人把这信给卫盈盈送去。她的目标是房家,她相信房家一定会对这感兴趣的。
随着到京的日子越来越近,葛如沫能明显感觉到船上的气氛渐渐凝重。
她无意中看到王聿去了龚船长的房间一次,之后这个小老头就变得严肃起来,不仅将船舱船体检查了一遍,还加强了人员巡逻。
这种风雨欲来之前的平静以及平静下的暗潮汹涌,李魏等人也感受到了,一看王聿就知道他是明显得到消息了,自然忍不住要询问一番的。
王聿告知他们,有一伙冲着他来的海盗,大概会埋伏在江上某个地势险要的地方等着伏击他们搭乘的船只,并对他们说声抱歉,是他连累了他们。
“前面就是十里要冲了,那里是两江交汇之处,水流湍急,暗礁无数。对方最有可能在那动手,据探子回报,十里要冲确实有些异常。”
李魏当时定定地看着他,最后忽尔一笑,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这些都是意外,怎么能怪你呢?现在关键是咱们得上下一心,度过这个难关才是。”
王聿宽慰他们,“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对这情况我也做了一些安排,船上有近二十来个护卫,是保护我们的,还有一些暗处的力量,关键时刻会出现。”后面的话,他就说得比较含糊了。
谢老爷子说过,倾全族之力护葛如沫进京,可不是说笑的。他们所乘的船中有小半人是谢家隐在暗处的人,除此之外,后面跟着一船也是,和他们这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远不近。还有另外一船走在他们前头,充当着斥侯。
葛如沫的身份泄露了,对方明显不想她活着进京。
他决定前来救援葛如沫时,就已经考虑到这样的情况。这也是他没选择在船上治疗他的疾病的原因。
第两百九十六章 她的猜测
对于即将迎来的战斗,王聿这边的人早有预料,而龚船长也是在最初听到消息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就准备调度人员。
船工里有些许不和谐的声音,抱怨葛如沫一行人给他们带来了危险。龚船长二话不说,直接当场给他结了这一趟的酬劳,然后一脚将他踢下河让他滚蛋了。按龚船长的话说,这里离岸不远,游着过去吧。
这一招杀鸡儆猴用得很不错,其他船工没有叽叽歪歪的了。也是,船工嘛,往返于各地护送船客或者货物,本就是风里来雨里去的,随时都可能遇到风险,不能因为客人带来了风险就抱怨。
十里要冲的危险性,他们都听说过。用龚船长的话来说,即便没有海盗埋伏,过一段江的时候,他们整船的船员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现在提前知道有海盗伏击,也就更加危险了。
“他们最有可能是在这个三叉渡口动手,这里最适合埋伏。”
“如果他们事先占据了有利地型,很容易将咱们逼进这一片暗礁,然后再强渡上船。”
“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做好两手准备。”
“这一片地域与河域在谁的管辖范围内?”
王聿、李魏、梁道斌、茅阔(即白沉香,字茅阔)、路少清等人都在围着王聿拿出来的沙盘,积极讨论他们该如何应对此次危机。
葛如沫一直没说话,她是最后一个走的。
茅阔走的时候本欲叫上她,但被路少清拉走了,他们的动作有点大,引起了梁道斌的注意,他朝葛如沫那方向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等人散完后,葛如沫直接问,“这次江上遇袭,是因为我?”
王聿拿着沙盘的手一顿,抬眼看她,“怎么会这么问?”
“你先回答我,是不是?”
怨不得葛如沫会如此猜测,一开始她也没往这方面想,她自认为自已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大夫,纵然医术出众一些,但京城人才济济,不说三大国手了,便是他们门下的弟子,与她相比,应该也不差。她之于他们,不过是星尘大海里的一颗比较闪亮的星,不至于如芒刺在背要除之后快才对。
王聿不语,他不知道怎么告诉她事情的真相,他觉得这事吧,由谢家人亲自告知她比较好。
看他沉默,葛如沫便知自已的猜测是真,可,为什么呢?
他们这一路,可以说是人多势众,李魏是钦差,王聿是大理寺卿之子,茅阔是白大国手的孙子,梁道斌和路少清家世纵然差一些,但也不是汲汲无名之辈。
对方又是什么人?如果是不想他们将此次的结果上报天听,那么不仅她,王聿李魏刘公公等人一样都是知情者,背后之人袭击他们,想将他们一网打尽,是说得过去的。但高世离孟广平一死一傻,基本上是断了所有的线索,而他们用新方法审问出来的答案,目前只能作为一条查案的思路,并不能做为证据来用,所以,对方大可不必狗急跳墙。而且应该也不会如此沉不住气。
去掉了上面这个原因,那便是寻仇了。若是寻仇,李魏常年在外行走,干的都是得罪人的事,有什么仇啊怨的当时也都了了,不会拖到现在,时间跨度那么大。再者这一两年,李魏都不揽事了,即使躲不过的案子,也都往轻的办,许多事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像之前,大刀阔斧,海盗冲他来的可能性不大。
梁道斌、茅阔、路少清等人常年在外行走,若是他们的原因,也早就出事了。
排除了他们,那么就剩下她和王聿了。
王聿腿脚不便,这些年听说深居简出的,都这样了,应该也碍不着谁了吧?
所以即使寻仇,在此时此地,也寻不到他身上去。
若说他太过聪明碍着了人,倒是说得过去的。可看他的脸色,仿佛对这场埋伏早有所料。他不像是坐以待毙的人,脑子好使,性子也不是优柔寡断之辈,以她对他的了解,恐怕在发现有人对他产生如此大的威胁的时候,他就已经算计着怎么能尽快地将之斩草除根了,不会留到现在,将自已的小命置于危险之中。
而且她隐隐感觉到,对方是冲着她来的。即使刚才王聿的话,隐约承认这些海盗是因他而来的,是他连累了他们,但葛如沫直觉他的话不可信。
从刚才到现在,她就一直在观察他的神色,如果这一遭是因他而起,他多少都会有些愧然和焦虑,可惜他没有,有的只是肃然,冷静,那是一种站在局外人的超然。
不是他的原因,那就是她自已了?她的存在,妨碍到了某些人的利益。
可是为什么呢?除了医术,她还有什么是别人惦记忌惮,需要除之而后快的吗?
可正如她刚才所想,她的医术放在汝阴,或许很出众,但放在京城,就不一定了。
葛如沫拧眉,难道是她的身份有什么不对的吗?
这样一个想法跃入脑海的时候,把她吓了好大一跳,但越想越觉得这念头停不下来。
王聿看她沉浸在自已的思绪里,忍不住劝了一句,“别想那么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很多事情顺其自然吧,也不必过多自责。”
思绪被打断,葛如沫按奈住继续探究的冲动,她刚刚的想法都只是猜测,是与不是,还有待考证。正如王聿所,顺其自然,是谜底终究有揭开的一天。
葛如沫没问他,想也知道他现在是不会告诉自已答案的。
御书房
武成帝看着堆积成山的奏折就一阵心烦,这些奏折里,说正经事的没几个,全是些问安奏折,不然就是哪灾了哪旱了,问要震灾粮银的。
现在看奏折,是完全没有年轻那会的劲头了,即使是这些请安折子,他都能看得津津有味。现在更多的是厌烦。
这些臣工歌功颂德倒挺会的,地方上庶物净挑小事说,大事情除非等到兜不住了才会说,都当他这皇帝老了好糊弄。
武成帝正磕着眼,魏尽忠走了进来,小声地提醒,“皇上,岑国师来了。”
第两百九十七章 八字测算
武成帝本不欲理会,但想到他之前交待下去的一件事,岑国师的到来,估计是有了答案了。于是他睁开了眼,示意魏尽忠将人传召进来。
岑国师施礼叩见皇帝后,武成帝就迫不急待地问,“之前交待你办的事如何了?可是有了结果?”
“回皇上,正是有了结果。前些日子,皇上将此重任交予臣下,臣不敢耽误皇上的事,臣是日夜推演,夙兴夜昧啊,臣——”
魏尽忠在一旁听得嘴角直抽,岑国师这老货,越来越会夸大其辞了,谁不知道他最会磨洋工,一天能给你做好的事非要拖个三四天。
果然,武成帝也受不了他这个夸夸其谈的性子,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行了,国师的操劳朕都知道,现在将你的测算结果给朕说一说。”
“此女生于乙丑年,本命属牛,海中金命,此女前半生命途多舛——”后半生也没好到哪去,不过这话岑霍没说,“十四交好运——”这运红黑相伴,是好是坏还说不准,“汲汲营营,操劳半生,命中带子,晚年有儿孙福享。”
武成帝默默地将他算出的批语和葛如沫的信息相对照,十四之前命途多舛那是肯定的了,如果她真是天选之人,十四交好运,很明显不是吗?至于后半生汲汲营营操劳半生,如果她真是天选之人,那不是正常的吗?肩负苍生重担,如何不汲汲营营为之操劳?而晚年享福,武成帝考虑到他的安排,也不无这个可能。至此,他对岑国师的测算是满意的。
“还有呢,继续往下说。”
岑霍知道武成帝问的是他合八字的情况。
武成帝一共给了三张八字,两男一女,其中有一张他认出来了是三皇子宇文珩的八字。这不由得他多想了,剩下的那张男的八字是谁的,女的又是谁的?男的很肯定不是另外两位皇子的。武成帝让他合八字,那么这两人的身份定然不差,并且女的肯定是未婚的,男的,应该也是未成亲的。因为如果这女的身世能入武成帝的眼,怎么可能给人做妾,平妻填房都不行,配三皇子做继妃的人选啊。但看这女的八字,实在不像,说是农妇命还差不多。
在他看来,皇上让他算的这个女的八字是有异的,能让皇帝上心的八字,不会如此普通,甚至可以说是灾星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刑克父母,六亲无靠。啧啧,想罢,岑霍在心中不断摇头。
但他不敢说。
“皇上,两张男的八字中,有一张是三皇子的吧?”岑霍为了取信于武成帝,直接将三皇子那张八字点了出来。三皇子出生,是他师傅批的命,但案底一直保存着,他不能装作不知道。
三皇子是癸亥年,年命癸亥纳音为“大海水”,那位姑娘为海中金,海者,大水也,火克金而水克火,海中金,即金之困于水。大海水能包容海中金,亦能困金。二人是相生之势,若结为夫妇,必能举案齐眉和谐相处。皇上也不必担心阴盛阳衰之事。
岑霍本欲牝鸡司晨的,但怕这个词太刺激武成帝,这才改为阴盛阳衰。
但他刚才也有未竟之:海者,大水也,火克金而水克火,海中金,即金之困于水,虽能保平安,避大凶,克火患,然欲兴风浪起波澜而求飞黄腾达亦难事也。
若想避中庸,趋吉利,当求土,土克水,可改静为动,活络命相,然土由火生,所谓『机遇之中往往伴有风险』者也。反正就不是一个好命的八字。
岑国师说破三皇子的生辰八字时,魏尽忠心一突,近来武成帝龙体有漾,朝中大臣上折子请求立太子的呼声很高。这么多年来,武成帝从原先一听这提议就大发雷霆到对这类折子留中不发,近来可见其态度软化。如今皇上让国师测算葛如沫和三皇子的八字是否相合,这难道是属意三皇子为太子的征兆?武成帝的话音打断了他继续深究的冲动,回过神来他想想刚才妄测圣意的胆大,又是一阵冷汗。
“另一男八字和女八字相配的结果如何?”
“从八字上看,这男的为戊午生人,戊的五行属木,午为马,所以此子子是土马之命,纳音为“天上火”。按五行而,水火相克,但他们两人一人是天上火,一人是海中金,克是克不着了,但天上火对海中金有压制作用,
如果二人结为夫妇,必然是男主外女主内,妻子对丈夫听计从的。但因妻子始终被丈夫压制,心底多少会有些不爽,成为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妇的可能性很大。”
武成帝闻,表情未变,到了他这个年纪,喜怒不形于色太正常了。
岑霍不敢窥探龙心,但能隐约感觉得出皇上对他方才的话基本是满意的。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张未知姓名的男人的八字真的好哇,如果不出意外,是条飞黄腾达封侯拜相之命。
“再帮朕看看这张八字。”
武成帝示意魏尽忠将他所说的八字给他。这张八字,其实是从傅香儒府上盗来的,关于他们的亲生女儿傅如玺的八字。
岑霍一拿到那八字就头皮发麻,接过后一阵掐算,这命格其实是个早夭的命格啊,而且劫数就在今年,遭水厄。可这该怎么说?武成帝能拿出这八字,应该不是消遣他的,那就是这八字的人至今还活得好好的,可让他怎么回话?
“怎么?”武成旁见他神色有异,忙问。
无法,岑霍只好套用了一个比普通稍微富贵的命格,模棱两可地糊弄着。
武成帝对这人的关心不及之前那女的,闻也仅是点了点头,没有细究。
秋山别院,沈东篱的书房
属下来报,“主子,宫里有传出消息——”
沈东篱接过秘信,“皇上让岑国师测算了葛如沫的八字?”
沈东篱问这话时,眉头不自觉地皱起。葛如沫的身份不简单,就最近查到的蛛丝马迹而,他脑中有个猜测隐隐冒出。但武成帝是否是因为这个原因盯上葛如沫的呢?
第两百九十八章 江中危机
“将岑国师测算的八字给我看一下。”
沈东篱一看那八字就知道武成帝尚未弄清楚葛如沫的身世,那他惦记葛如沫的原因是什么?还专门让国师测算她的八字。
负责联系宫中的属下又将武成帝让国师将三个八字配对的事说了,并且两个男八字中有一个是三皇子的,另位一个暂时未知。
沈东篱面无表情地看着另外两张八字,他认出其中一张是他的。就是岑国师说的,如果他与葛如沫结合,会成为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妇的可能性很大。尽管知道这八字有八九成的可能性不是葛如沫的,但他初听这个结论,心里还是有微微的不舒服。
但他很快就撇开这点不舒服,专心思索起来。
葛如沫究竟是为因何被武成帝注意到,这是沈东篱想不通的地方,如果她的身世真如他所猜测的一般,而武成帝是因为她的身世盯上她那还事出有因,但明显不是。而且还将她的八字与三皇子和他配对,武成帝并未透露过给他指婚的意思,究竟是出于何目的,他要岑霍测算他们的八字配对呢?
除了医术,她身上究竟有什么价值,能让武成帝重视到觉得她能与他甚至与三皇子婚配的程度?沈东篱这么分析,倒不是觉得葛如沫配不上他,而是整个王朝风气如此,讲究门当户对。如果葛如沫真是谢老的外孙女,便不存在配不配得上的问题,可武成帝不是不知情吗?
“加强宫中那边的势力渗透,还有——”沈东篱敲着桌面,“尝试和魏尽忠接触一下。”
那属下一听这话,吃了一惊,魏尽忠是皇上的人,这么些年了,忠心耿耿的,这样的人会被他们所渗透吗?不过主子既然吩咐,那就是判断出有这样的可能性,他们尝试去做就是了。
王聿示警之后,船继续北行,但船上的人都绷紧了神经,越接近十里要冲,越是小心防备。
这天夜里,天边无月,只有星辰闪烁,船头船尾几只防风灯笼如同海上孤月,给这乌黑的海域驱散了一丝阴森暗沉。
浪头冲击着石礁,演绎惊涛拍岸,湍急的水流声如同血液在流淌。
刺耳的哨子声划破夜空,惊醒了睡或未眠的人,王聿葛如沫李魏等人都很警醒,他们明白,如果对方要动手的话,就在这一两天了。
所有的人都聚集到了甲板上,靠近船头的位置。
“大家都要小心!”王聿叮咛了一句。
对方选择半夜袭击,瞎灯黑火,很难分清敌我,显然是下了血本,不计一切代价,只为达到他们的目的。
葛如沫独自选了一个比较偏的地方站着,当然也是在保护圈内,自从有了之前的猜测,她不想连累别人。
谢十一不管别人,径自站到葛如沫的身前最方便守护她的位子上。
王聿推着轮椅来到她身边。
梁道斌和茅阔二人也想过去,但被李魏和路少清给拉住了,两人都很理性,各拉着两人中的一人站在最理想的位子上去。
随着他们的站位的选择,之前王聿提到过的后援已经紧急停靠过来,并顺着他们扔下的绳子上了船。
对方出动的人比王聿他们预估的还要多,而对方显然没料到他们这边会有那么多人。
双方一开始胶着在一块。
葛如沫这边的人虽然身手不错,但都是陆上好手,在这晃荡的船甲上,没法发挥出十足的实力,而对方几乎全数是汪洋大盗,在这海上打斗如履平地。
论单人作战能力,他们这方不如敌方,可比起一盘散沙各自为营的海盗,葛如沫这边的人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结阵配合都还算默契,于是双方堪堪打了个平手。
而葛如沫所料没错,对方是冲着她来的,海盗的进攻主力朝他们这边来,保护他们这边的护卫们承受的压力也最大。
厮杀声,刀剑入体声,闷哼声,伴着湍急的水流声,以及血腥味,渲染出一副鲜血淋漓的修罗场所。
血肉飞溅,残肢乱飞,这是葛如沫第一次见到这么血腥的画面,也是第一次这么接近死亡。
前扑后继,保护他们的护卫一个倒下又有别的人接替。保护他们的最后一道防线一直没被冲破,谢十一和阿三两人充当策应,宰杀着一些漏网之鱼。
形势并未好转,反而越来越危急,谢十一和阿三都有些疲于奔命,实在是漏网之鱼太多了。
当谢十一挡在她前面,替她挡了一刀,手臂汩汩流血,和那人又战到一声去了。
而他的血则溅到她的脸上,腥而温热。葛如沫尚未反应过来,就见王聿冲她大喊小心,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身后。
葛如沫心一紧,抑制住往后看的冲动,整个人往前一扑,然后就地一滚,躲开了来自身后的袭击。
原来海盗兵分两路,有极个别身手好的是从船头那里攀爬上来,欲从后面来个出奇不意。
葛如沫是躲过了这一击,那海盗是个狠角色,他站的地方离王聿不远,只见几个箭步,就到了王聿跟前,然后脚一踹,阿三被缠住,所有人都来不及救援。
葛如沫回过神来时,冲击力和惯性的原因,王聿整个人被撞飞进江里。
这个人的袭击太突然了,他们后卫空虚,差点让他一下子就得逞了。
“公子!”阿三目眦俱裂,他脚一踏上船轨就要跳。
被管家王汉生给拦住了,“你又不会水,你跳什么跳?你跳下去,咱们还得安排个人下去救你。”
葛如沫往江里一看,王聿扑腾的样子就知道是不会水的,她二话不说,脚往船轨一踏,借着力跃入江中。
她这么一跳,谢十一也二话不说,往下一跳。
王汉生看了一眼江面,然后回过头,咬牙道,“快,让人多准备防风灯笼!剩下的,给我杀!”说最后一句话时,老管家目露凶光。
没有月亮的夜晚,水里可视度不佳,即使有王汉生交待了多挂灯笼,增加了水里的可见性,但找人还是特别难找。幸亏葛如沫是南方人,会水,水性还不错。
第两百九十九章 水中救人
王聿沉入海底的距离有点深,葛如沫找到他时,他已经喝了几口水,憋得脸胀胀的,墨发飘逸,眼球微突。可以看出他是想往上浮的,但因为不会水,一直不得要领地在水中扑腾,然后不上不下的。
葛如沫估算了一下他们的所在距离江面还有一段距离,她带着他上浮是没问题,但他这样子肯定无法憋气到水上。她犹豫了一下,然后靠近他,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在他吃惊的眼神下,给他渡了一口气。
他张开嘴的时候,舌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唇。
王聿觑着她的脸色,而葛如沫却没当一回事,在现代里,给病人急救做心肺复苏术的时候,条件不够时,以嘴渡气是很正常的。在性命攸关之际,这真不算什么。
然后葛如沫提着他往上游去,幸亏王聿虽然不会水,却没犯那种溺水者容易犯的毛病,一见人来救就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扒在来人身上,挣都挣不掉,最终导致两人罹难。
俩人才浮上来,就一个浪头打过来,葛如沫怕王聿再次被打入江中,紧紧地抓着他的双臂。两人被浪打至一旁,葛如沫闷哼一声,她的背——
王聿一看便知她的背撞到暗礁上了,冲着船上喊,“快扔条绳子下来!”
“不要紧。”
葛如沫知道此时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她忍着疼带着王聿朝船头游去,她知道船头一定是已方人最多的地方,是最有可能接应他们上船的地方,也算是整条船周围对应水域里最安全的地方。
卢管家一看葛如沫游去的方向便知其心思,暗自赞了她一句,然后令下,让人都回防,守住船头这一片区域。
阿三则往下放吊绳。
这是王聿头一次深感无能为力,头一次觉得头脑之外体力也是有用的,也深恨自已那双腿。所以当卢管家将绳子扔下来时,他一手抓住,另一手从葛如沫的胳膊下伸了过去,将她揽入怀中。
正巧葛如沫乏力,看了他一眼,最终没有挣扎,靠在他身上恢复体力。
船面上也不安全,看样子,他们是暂时上不去的,不过有条绳子,他们在水下也能好受些。
就在这时,葛如沫发现有一道人影正朝他们游过来,她定盯一看,确认了那人是谢十一,很是吃了一惊,原来他也跟着下了水吗?他的手臂上是有伤口的,这种情况还下水,真够忠心的。
王聿倒不意外,谢家的护卫是出了名的忠心的,宁死也不愿意让主子受伤半分。
甲板上,正巧王聿先前安排的后手起作用了,十里要冲这一片地的隶属陈知府接到信,得知钦差李魏李大和大理寺卿的大儿子在此地遇险,一边暗骂那些海盗办事不靠谱,什么人都敢动,一边召集人手前去帮忙。在去的路上他才知道钦差大人李魏也在此行之中,还有白大国手最疼爱的孙子白沉香,气得他差点将海盗头子的祖宗十八代都草了个遍。
“老大,不好了,那边灰尘冲天,还隐有马蹄声,想来是陈知府带着人过来了。”海盗二当家跺跺脚。
“怎地来得这么快?也不知道买主怎么给的消息,这船上护卫的力量比他报出来的多了两倍。即使任务失败,也不能怪咱们。”海盗二当家背靠着自已人,一边厮杀一边说。
海盗头子抬眼看了探子所报的方向,又朝葛如沫王聿二人阴鸷地扫了一眼,“派几个水性好的人下水!速战速决!”
正是海盗们久攻不下,直接让几名水性好的海盗下水,直接朝葛如沫王聿二人杀过去。
卢管家见此情景,正欲安排人下水迎敌,就听见扑通两声,他们这边有两三个从直接下了水,迎击水上海盗,给他们做掩护。但葛如沫这边的人,水上功夫确实不如这些混迹江上的亡命之徒,他们受了伤见了血,仍死命抵挡着。
葛如沫咬咬牙,示意王聿放开手上的绳子,反搂过他的腰,带着他往远处游去。谢十一看了一眼,然后主动给他们断后。
和刚才抓着手臂不一样,王聿僵着身体,他能明显感受到腰间少女纤细骨感的手臂将他蜂腰盈盈一揽的感觉。
此刻的两人是狼狈的,衣衫凌乱,头发披散。
此时的葛如沫在王聿眼中,没有涂脂抹粉,没有钗鬓环绕,可他怎么就觉得她挺美的呢,是那种骨相美的感觉,玉肌在骨。而她墨发玉肌,神情专注地注视着前面,似乎在思考着如何让他们脱困,那一瞬间的认真,美得动人心魄。
就在这时,船上有些小骚动,接着就看到阿三激动地对着他们大喊,“援兵来了,大少爷你们再撑一会就安全了。”
陈知府来得还算及时,这些人的到来,让原来势均力敌的双方立即发生逆转。
陈知府带来的人马里有一队弓箭手,船面上,他们的人前后夹击,击退了海盗:江面上,弓箭手用箭击退了对葛如沫王聿二人紧追不舍的亡命之徒。
海盗头子一看双方力量悬殊,停下了攻击的动作,定定地看了葛如沫他们一眼,似乎在估算什么。
葛如沫全身汗毛竖起,隐约察觉到自已被一双嗜血的眼睛盯上。
然后海盗头子出乎意料的一个助跑,手往后摆,抡了个半圆后,手上的短刀飞出。
飞出的刀刃由慢转快,在灯光的反衬下,寒芒刺眼。
两人的距离那么远,
所有人都觉得,这么远的距离,海盗头子想将葛如沫一刀毙命,真是狂妄自大。
只有谢十一,脸色大变,直接往前一扑,将两人按入水中。
两人毫无防备地被按入水中,水直接没了口鼻眼,从葛如沫的方向,可以看到一股浓烈的红色从谢十一的腿部如丝一般扩散在水中,她的心一紧,谢十一的腿被那飞刀给伤着了。她不敢想,如果不是谢十一将他俩人推开,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海盗头子见此,纵然不甘心,还是下了撤退的命令。
第三百章 抵达京城
阿三趁机放下绳子,将几人拉上船。
三人上了船,葛如沫先给谢十一的伤口稍做处理,然后让人抬回去
因为他们仨泡在水中,湿了身,衣裳全贴身上。江面上的风一吹来,葛如沫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卢管家很有眼力地取来了披风,王聿将披风递给她。
葛如沫接过,道了声谢,然后披上。
穷寇莫追,陈知府这次出兵的目的只在于保住王聿等人的小命,这会目的达到,他可不愿节外生枝。
一切善后之事,李魏都接了过去。
这次双方都可以说是损失惨重,葛如沫他们这边三人死亡,七人重伤,轻伤者达到百分之八十。
幸亏船上的大夫不少,包括梁道斌在内,四个大夫,这些人的医术放在大周,已经属于顶尖水平了。处理伤患的工作量虽然大,但两两一组,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那些船工因为不是冲在第一线,所以损伤不大,船依然如期航行。
期间,船在最近的码头停了一次,王聿自掏腰包购入了大量的药材以供他们使用。
他们接连忙了几天,才将这些人的伤势稳住。所幸,无一人丧命。
所有的伤患都觉得此次是他们人生中生病受伤后得到医治最及时以及照料最妥当的一次了。每天都有大夫来看他们,关心他们的病情,是否有不适的地方。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还会斟酌着更改药方。也是痊愈最快的一次,等到抵达京城时,受伤最得的伤患也能下地解决个人卫生问题了。
这点龚船长深有体会,在水上讨生活,哪里能逃脱得了危险,受伤都是家常便饭了。葛如沫他们的治疗他全程观看,对他们的医术真是打心底里佩服,比起其他的大夫真是好太多了好太多了。可惜,他们就要去京城了,以后生病也难找他们看了。
后面一路也是风平浪静,船只如期抵达京城。
下船之前,刘公公问葛如沫,“听说小葛大夫的双亲家人均在京?”他这么问也是好意,离进宫谢恩还需要等上头的安排,快则一两天,慢则三五七日都说不准,若是她想先去见家人团聚一下也是可以的。
葛如沫一愣,她就知道,进京后如何面对父母家人这个问题无法避免。但她心底踌躇,于情于理,葛七斤夫妇她都该去见一见的,但想到之前每次见面都闹不愉快,她就心底发忤。毕竟如果可以选择过清净日子的话,谁愿意天天鸡飞狗跳的呢?
“天地君亲师,君未见,何以见双亲?”王聿这话算是替葛如沫解了围。他知道她的身世,自然不愿意她往那两个老东西跟前凑,省得被他们作贱。
这样一来,关于葛如沫的住处怎么安排,刘公公就犯了难,回京述职的官员们要么是在京置有产业,要么就住在驿馆,但葛如沫没有官身,也不好安排住在驿馆。
“小葛大夫,我在崇文路那有一处两进的小宅子,若不介意的话暂且住在那,可好?”问过葛如沫,王聿又问刘明,“刘公公,这样的安排,可不可行?”
刘明一扫佛尘,“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省了自已的功夫,他自然是愿意的。
葛如沫也没有异议,甚至因为不用面对葛七斤夫妇而在心中偷偷松了口气。虽然她也不惧他们,但他们是她的亲生父母,道德制高点的压制无处不在。这古代又是个很讲究名声的地方,稍有不慎,就容易背上恶名。现在不用面对,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而且对于作为她亲生父母的葛七斤夫妇,她是失望的,她这场牢狱之灾可以说得上是闹得沸沸扬扬的,即使远在京城,知道的人也不少。而她的家人,却没有任何一人回去看看她,问问她是不是需要帮助,为她奔走一二。
这样的情况,让她在牢中夜深人静之时,特别是当赵郡贤金算子等人背叛之后,忍不住怀疑自已做人是否真的那么失败?
但葛彦明阿南以及她救助过的无数老百姓用行动用事实来告诉她,她做人并不失败。还有王聿,虽不知其目的,但能让他拖着这样的身躯前来汝阴帮她渡过这场牢狱之灾,就证明她值得他这样倾诚相助的,那她就不算失败!
其实赵郡贤金算子等人的背叛,皆为利益所驱,她实不该将错揽至自身身上。
但不可否认,这些人的所做所为,也会对她造成伤害。
经了这一遭,她对家人是彻底失望了。
她之前觉得,她与家人性格不合,住在一起难免争吵,那就不住一起,该孝敬的她还孝敬。
但她面临生死大难,他们竟然没有丝毫作为,未免令人寒心。
而且说实话,她才脱离了一场劳狱之灾,从外头看,她一切都好,实则内里身心疲惫;再者,接下来还要面圣,她的神经时刻都是绷紧的。
不过王聿这样的提议,是巧合吗?如果是,那他做事太周全了。如果不是,未免太体察入微了吧?
自已能治他的病,确实也担当得起他这样细致周全的照顾。
但真的是这个原因吗?葛如沫总觉得不仅仅是这个原因。
难道真如她之前在船上猜测的一般,她的身份有问题?带着这样的疑问,她悄然在心里琢磨。
不过,在下船时,王聿给了龚船长一包银子,做为这次让他们遇险的补偿。
葛如沫默默记下,这些,其实应该是她来做的,但王聿都帮她做了。
刘明解决了葛如沫的安置问题后,下了船就迫不及待地回宫了。
至于茅阔、路少清、梁道斌等人,白家路家梁家都不是等闲人家,早已接到他们要回京的风声,早早安排了人在码头准备接应。
梁道斌刚下船,就有人找了过来。于是他过来和葛如沫辞行,“我家人来接我了,你住在崇文路王大公子的院子,我很放心,但如果住得不开心,或者有事需要帮忙,尽管给我递消息。”刚才王聿给她安排住处的时候,他见她没有反对,便也没争着给她安排。但如果她在那住得不开心,他做为朋友,给她留条后路是完全没问题的。
第三百零一章 入住王宅
梁道斌说这话时,王聿就在一旁,闻也仅是挑了挑眉。
葛如沫道,“你放心吧,如果需要帮忙,我不会客气的。”
“东家,还有我,我家也是一样的,不管你之前住在哪,要是不开心,随时到白家来找我,我们白家在京城的庄子院子可多了。”茅阔话还没说完,便被路少清拉走了,这雄孩子,又在露富了。
走之前路少清冲葛如沫点头致意,他的态度和梁道斌他们是一样的。
王聿亲自将葛如沫送至崇文路的小宅子。
崇文路,顾名思义,住的都是文豪大家或者书香门第。街道用青石板铺就,约有三丈多宽,两旁的人家都砌上青砖围墙,院子里的树木和藤类植物常冒头。街道整洁,没有小摊贩在此吆喝,只有些许行人闲庭信步。
看了两眼,葛如沫便收回视线。
阿三才上前叩门,还没叩第二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动作迅速得好像一直在等他们敲门一般。
门里走出来一位中年男子,管家打扮,一见他们就招呼,“大少爷大小姐,你们来了。”
但葛如沫总觉得他目光落在自已身上的时间有点长。
王聿轻咳了声,“这院子配了大总管一名,采买一名,厨房三名,贴身丫环两名,二等丫环两名,护院六名,粗使婆子两个,你且先用着,不够的话再添。”
这人员配置也太多了点。
葛如沫面色有异,王聿摸了摸鼻子,“这院子你且先住着,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大管事说。”
这全是谢大国手让谢理送过来的,这是生怕他对他们家的宝贝疙瘩照顾不周。
被点名的大管事一个机灵,“是,小的谢明,有事大小姐尽管吩咐。”大管事是早得了令的,只是还没表明身份,不知道怎么叫,索性直接省略了姓氏来叫。
葛如沫脸色更怪异了,这称呼——
咳咳,大管事并不晓得你在家中的排行,他这么叫,你姑且这么听吧。
葛如沫心中的怪异感更甚,这解释,难道不该向他解释一下她在家中的排行,顺便让他改口吗?怎么反而有种将错就错的意思?
葛如沫想自报家门的话都堵在嘴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葛如沫留意到他眉眼间尽是疲惫,从阿三口中得知他惧水,恐怕这些日子他睡都不踏实,再想想他的身体,葛如沫心不由得有些发软。
她还好,这些日子的磨砺,将她以前还有点娇气的性子又磨了磨。
“这些日子麻烦你的地方良多,感激的话我也不多。改日得了空,我做东,请你吃饭,以作答谢。”
“好哇。”
葛如沫一呆,本来以为他会客气一番的,不料他笑着一口答应下来。
“怎么,难道小葛大夫刚才只是说说而已?”王聿挑眉,眼尾微微上挑,眼神似笑非笑,有种摄人心魄的美感。
“当然不是了,你等我消息吧。还有啊,一路上安车劳顿,你也累了,且先家去好好歇一歇。关于你的病,有些东西我需要准备一下,面圣之后我们便开始治疗。”
王聿应了声嗯,他确实累了,况且初冬天暗得快,此时天色也不早了,她安置也需要时间,
目送王聿主仆三人离开后,谢明引着葛如沫往院里走去。
“你叫谢明是吗?我之前听到过一个名字,叫谢通的,和你有点像。”葛如沫状似无意地问道。
谢明一呆,然后微微低下头,掩饰了脸上的表情,“的确和小的名字有点像,不知道大小姐是从何处听来的?”
“那人也是京城人士,听说府上姓傅,主子是太医。”
“小的大概知道是哪一家了。小的和那叫谢通的打过交道呢,不知道大小姐觉得此人如何?”谢明小心翼翼地问。
“是个好仆人,却不是个讲理的。”葛如沫声音淡淡,有些事情,她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雁过留声水过留痕,一些蛛丝马迹就足够了。
谢明苦笑,这意思不是说谢通护短吗?谢家的人都护短,但谢通这个毛病太严重,他就知道护短到罔顾礼法的程度不是个好事。等大小姐的身份一公布,谢通知道大小姐对他是这么个评价,估计能晕死过去。
谢明尚不知道谢通对葛如沫做过更过分的事,葛如沫后来遭遇的牢狱之灾,起码他占了一半的功劳。知道真相后谢通何止晕死过去,他当时都想以死谢罪了。
谢明将院子里的成员给她略做了介绍。
葛如沫只认真记了贴身丫环和二等丫环的名字,白梅、丁香,紫珠、芜花,至于其他的,只略记了记,她总觉得自已呆不久,没必要记那么多。她却不知这些人是谢老爷子让谢理精挑细选的人,每个人都身怀绝技。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会跟着她很久很久。
可当晚她就感受到了,起居一切都不用她操心,白梅丁香两个贴身丫环帮她全弄好了。
当晚厨房来问她吃什么的时候,葛如沫想起一路上乘船而来,在江上看到挺多鱼的,但船上的厨娘手艺不好,鱼做得不好吃,葛如沫没怎么下筷子,白瞎了那些鲜活的鱼虾。
现在想起,倒是想吃鱼了,于是顺口就说了句想吃鱼,待厨房那边的人问清楚了她是想吃麻辣口味的后,没说什么。
当晚她就吃上了麻辣水煮鱼,味道不比她以前吃过的差,加上这个时代的水质清冽,无污染,鱼又是抓的野生的,味道那叫一个绝。
考虑到她吃鱼吃多了会腻,厨房还整了几道爽口的素菜,有半荤的有全素的,没有例外的味道很好。
吃完这一顿,葛如沫一想到再过两天离开了这个院子就吃不着了,都有点舍不得了。
知道她对这顿饭很满意,等在厨房的几个厨娘都放下了心,之后的两天更是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
次日她想起一件事来,纵然她不去见葛七斤夫妇,但名上二人也是她的尊重父母,一些该有的礼节还是需要的。她可没指望他们会对她的行踪一无所知,毕竟她进京谢恩的声势蛮大的。再者,她已经人不出现了,不能礼不到,留下这么个漏洞给人攻讦。
听说她要备一份礼送到葛七斤家里,谢明忙说他昨天已经让人送去了,话完,还腼腆地表示没问过她的意思就这么做是他自作主张了。
葛如沫问过他送的礼后,好奇地问谢明,是不是像王家这样的大世家培养出来的管家都如他一般,能想主人之未想?
当时谢明木着一张脸点头,内想却在抓狂,王家是什么鬼,能比得上他们谢府吗?当然,王家也不错就是了。
第三百零二章 上门闹事
京城历来有东富西贵南贱北贫之说,但并不意味着南北就真的是贫贱了。只是官宦权贵之家多居西城,而巨商大贾殷实之家多住东城。南城多为普通百姓和民间匠人手艺人等手操贱籍之人,故为南贱:而北城,因道路交通不便,妨碍了商业发展繁荣,故为北贫。
当然,这些说法并不是绝对的,也有例外的说,比如永兴坊,一个以美食闻名的坊间,就位于北城,但确实是很繁荣的。
这得益于当初规划它的人是奠国公荀晋,它是北城街道最宽敞排水最好房屋最有特色的坊间了,没有之一。
永兴坊真的汇聚了全京城的特色美食,这里甚至不乏达官贵人来消遣。
而京城的老百姓们也爱时不时来这溜达,品尝上一二美食,这样的仪式感,能给皇城根下老百姓带来一些小自豪,进而提升幸福指数。
周氏也渐渐成为这些人中的一员,每天一早来永兴坊买上几个面包馒头或者几根油条或者几杯豆汁儿,钱虽不多,但会让她感觉自已一家子融入了其中。从家里到永兴坊,再从永兴坊回到家这段路,会让她感觉很满足。这一段路让她区别于曾经那个老家的中年妇女形象,似乎曾经老家的生活如浮光掠影,只存在于梦中,而他们一家子成为了地地道道的北京人。
这日早晨,周氏一如既往地来到永兴坊的王记豆花铺子。
王记豆花如往日一般生意兴隆,两支队伍排得长长的。
周氏常来,也和大伙混了个脸熟,和她打过招呼后,那些人又唠开了。
“你说我昨天在码头看见啥人了?”
“谁啊?”
“王大公子啊!”
“啊?”
“哎呀,就是大理寺卿王直王大人的大儿子王聿王大公子啊!”
“哦哦,四大公子这一啊。”
“听说他不是去汝阴给人打官司去了吗?好像帮的人就是小医仙的原型喱。”
“回来了,当时他身边还陪着一个姑娘,大概那位就是他救出来的姑娘吧。”
“对了,还有一位公公模样的,看来你刚才说的那人必是那个研制出了安宫牛黄丸救了太后的那位姑娘了。”
“这小医仙的原型好像是个名叫葛如沫的姑娘。”
周氏听到这些话,颇有些心神不宁的。
“周家妹子,你夫家也姓葛,你们一家子也是从汝阴迁过来的吧?认不认识那个叫葛如沫的姑娘啊。”
“不,不认识。”周氏有些不自然地否认。
“咦,你家大女儿就叫如玉,名字很像啊。”葛如玉经常出来走动,买买菜什么的,和这些大娘大婶们都打过照面,所以这些人对周家的几个女儿最熟络的便是葛如玉了。
“真没关系吗?”有人疑惑,名字那么相似,又是来自汝阴的,说没关系,真的不像啊。
旁边的人扯了扯刚才那人的衣角,然后说道,“肯定没关系啊,要是有关系,之前那叫葛如沫的姑娘入狱,周大姐一家子不得急上火了啊,哪能一个人都不回去老家看看啊。”
“听你们说得挺有趣的。”周氏勉强地笑笑,“不知道那位姑娘跟着来京城做什么?”其实他们知道葛如沫入狱的事,之前和葛七斤说的话时候,他直接说不用管她。
“当然是来京里叩谢皇恩啊。”
“你们看,幸亏有王大公子陪着。不然一个姑娘家,千里迢迢的,只身上路,多不安全。”
“你说得也对,但没办法,她承蒙皇恩,怎么着也得进京叩谢皇上太后娘娘的。”
“那姑娘到了京城就能直接进宫面圣啊?”周氏又问。
“当然不能了。”答话的人显然见多识广,对宫中那一套颇为了解。“怎么着也得等传旨公公回宫复旨,皇家拟定了召见她的日子才会宣召她入宫。”
“那她一个姑娘家,这段时间住在哪啊?”周氏有意打听葛如沫的落脚之处。
“皇家会给她安排的吧?”
“如果她没去处,皇家会安排她住在驿馆——”
“这个我倒是知道,王大公子给她安排在崇文路,我恰巧看见了。”
“崇文路啊——”有人咂吧着嘴,感叹。
“而且那院子挺好的,还是紧紧挨着冯府的呢。”
周氏默默地记下了这些信息,然后心事重重地回家,连往日必买的油条都忘了。
见她那样,刚才说话的人中有两人暗中对了对眼。
“葛如沫,你给我出来!你能了啊,来了京城,爹娘都不去看一眼,真是不孝!”
一大早,葛七斤夫妇就跑到崇文路葛如沫的住处破口大骂。
“你给我出来,别躲在里头当缩头乌龟,我知道你在里面!”
“干什么你们?”此时门一开,出来了三四个壮汉,这些人二话不说,上前制住葛七斤后,直接给他堵上嘴巴。
谢明站在门内,并没有出现,但他注意到,葛七斤才闹了这么一小会,已经有些个人在探头探脑了。
“你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周氏伸出手臂来挡,“这位大哥,我们是来找我们女儿的,不是来闹事的,你让她见见我们啊。”
他们对待周氏要稍微客气一些,所以周氏有时间哔哔。
周氏一边挣脱一边说,见他们充耳不闻,就扯开嗓子喊,“小五,爹和娘来看你了,你出来见见我们啊。”
谢明在里面看得直皱眉,暗忖这些小子还得再操练一翻,太过心慈手软了。
终于,制服周氏的一个少年郎直接将她的嘴给堵上了。
谢府的几个人将葛七斤夫妇架走,然后折腾了一番又警告了一番,才将人放走了。
葛七斤夫妇是浑身疼痛啊,但两人彼此检查,发现疼痛难受的地方竟然连一丝伤口也无,两人有点怕,也没敢再回去闹,灰溜溜地家去了。回到家也是疼痛难忍,两人忍不住跑去医馆看大夫,大夫也没看出他们有什么不妥来,直气得葛七斤跳脚,大骂这些人是庸医,然后被当成闹事的人扔出了医馆。
末了还被医馆的伙计啐了一口,说他们是哪里来的乡巴佬,不懂规矩,以为京城是他们以前老家那小地方呢,不好好挟着尾巴做人还想耍横?
第三百零三章 冯老其人
恰逢冯鹤昌外出吃早饭回来,见了前面那一幕,顿住了了脚,等王家庄子的大门关上了,他才问身边的管家冯楠,“咱们隔壁的这个院子是谁的?”
“是大理寺卿王直夫人的陪嫁,现在估计是王聿王大公子用来安置从汝阴来的葛如沫葛大夫了。”
王聿去了汝阴,这样的事对有些人来说是大事,但这事还不足以让他们惊动老太爷,不过这事跟皇上太后有点关系,于是冯楠便将他们三方之所以扯在一块的原因简略地说了下。
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冯鹤昌冷冷一哼,对住在隔壁的葛如沫半点好感也无,仅余恶感。
冯楠素知他家老太爷不喜大夫,特别是那些自诩中医医术精湛的,葛如沫事先就占了一条,再加上她对亲生父母避而不见一事,更是不喜。
踏进自家大门前,冯鹤昌吩咐冯楠多留意旁边门庭的情况。冯楠意会,知道老太爷这是想管事啊。不过这葛如沫也过分了,怎么能对亲生父母避而不见呢?还让人这样赶走他们,难怪老太爷会看不过去。
谢通在一个视线死角看到葛七斤夫妇二人轻易就被人制服,气得狠狠踩了一把脚下的石头,最后看了一眼王家别庄的大门,眼一眯,走了。
“明管事,小的刚才好像看到谢通通管事了。”谢家的小厮,有眼尖地看到了谢通。
“不用管他,他就是个糊涂的。”之前他去汝阴办的那些事,谢家有心一查就查出来了。
在谢明看来,真是糊涂极了。
要知道他办的那些事,差点没让小小姐将小命搭上!老主人一看密报恨不得将他驱逐出谢家并收回姓氏。
现在最好不要让他查出来葛七斤夫妇来闹事背后是他在捣鬼,否则的话,估计谢通真要凉凉了。
而葛如沫正在屋里练字,顺便将治疗王聿的思路步骤写下来,对外面发生的这事全然不知情。
谢明处理完后回到院子看了看,葛如沫这边一切如常,便踱着步子走了。这事他不打算告诉葛如沫,但一定得告诉老家主的。
葛如沫没注意到谢明来了又走,自打宫里传出消息,因太后从皇家围场归来后就一直凤体抱恙,葛如沫面圣一事推到七日之后。如此一来,他们准备的时间就更多也更从容了,谢明不知打哪请来一位嬷嬷,姓杜,专门教导葛如沫进宫的礼仪。其实不仅是进宫的仪容仪态,还有日常的一些礼仪也会教导她。这些仪容仪态涉及到吃穿住行等方方面面的知识,通俗点来讲,就是一套贵女是如何练成的课程。葛如沫没有很排斥,而是默默地学了起来。
杜嬷嬷很博学,为人也很慈祥,教导人时也是循序渐进的。加上葛如沫是未成年的外表,成年人的芯子,学起来并没有很难接受也很自律,双方可以说是合作愉快。
相较于葛如沫这边的平安喜乐,葛七斤那边就有点鸡飞狗跳了。
葛七斤夫妇被教训了一顿,怕了两天了,但一想到这样富贵安稳的日子会因葛如沫而被打回原形,就足够他们寝食难安的了。
而葛七斤一提到她,就是怒火中烧。
家中人人自危,连一向颇得疼爱的葛如岫无意中做错一件小事都被他给臭骂一顿,于是躲到厨房去哭。
葛如翡在厨房沉默地忙碌着,麻木地看着这一切。
爹又骂人了,搞不懂他火气怎么那么大,要是如沫姐在就好了。
以前被骂的对象通常都是她。
葛如岫试探地抱怨道,她很想知道傅大小姐来的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为自打那天之后,三姐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从那时起,她就不说话了。但爹娘不说,三姐也不说,她好奇得挠心挠肺啊。
葛如翡只顾着剁手上的菜叶子,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更别提解答了。
葛如岫不开心地皱皱鼻子,觉得三姐的性子也是越来越古怪了。
梁府
梁道斌歪在软榻上,耳边听着他娘的催眠曲,眼睛一搭一搭的,十分困倦。
他一回来,还没歇够,给他娘请安时就被他娘逮着念叨了一个上午了。此刻的他呈两眼放空无神状。
“你啊你,出去那么久,回来后陪娘说说话你还这样,你这是要气死你老娘是不是?”程氏数落着。
梁道斌打了个哈欠,“娘,我没有,就是在船上休息不好。”
他们乘坐的船只在十里要冲遇到海盗袭击的事她也知道,当时刚听到这消息时,她觉得自已要马上晕过去了。幸亏后来有惊无险。他爹总说她大惊小怪,就是他那大老粗压根就不会关心儿子。
他一提这个,程氏不忍心再责怪。
“你三妹妹说你半道上丢下她回转汝阴?下回可别这么干了啊,你半道上扔下她们两个弱女子,真遇上什么事可怎么办?”
他娘一提这个,梁道斌就怒气上脸,也不困了,神色攸地冷了下来,“你咋不问问她干了啥好事?”
“她俩还有一堆人陪着,能遇上什么事?她干的那操蛋事,害得人——算了,不提也罢。”
梁老爷子没病,只是前阵子天气突然转凉时害了风寒,被梁秀卿夸大其辞了。这一点梁道斌一回来就知道了,气得不行。
程氏看儿子这样,便知他是气得狠了,也不敢再帮梁秀卿说话。
“娘,你真该给我二婶说说了,叫三妹不要再参合到这事里了,这事没那么简单,真陷深了,家里想保她都得脱层皮!”这话梁道斌说得很认真。
这话可将程氏吓了一跳,见他说得这么郑重,忙道,“知道了,我会和你二婶说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帮了那小姑娘就帮了,可不许走得太近。”程氏一本正经地补充。
梁道斌真是狂汗,也就是他娘总觉得他就是个宝贝疙瘩,人见人爱谁都会喜欢。人葛如沫压根就不是那种人,也没那意思好不。
“为娘呢,最近替你相了一门亲事,有点眉目了。”程氏慢斯条理地给他扔下这么一颗炸弹。
“娘?”不是吧?
“这姑娘你也认识,就是前阵子才回到傅家的傅如玺傅大小姐。”
第三百零四章 回炉重造
“那傅家大姑娘为娘见过,因为生活在乡下十多年,在人情世故等方面有所缺失,但等她嫁过来后,娘调教一二,也能当用了。”程氏有些嫌弃傅如玺曾经流落乡下十来年,身上流露出的圭气多贵女气质少,但没办法,如果不是这样的情况,他们梁家还真高攀不上人家仅剩的独苗血脉。
娶傅如玺?不,打死他他都不娶!梁道斌的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一想到他和傅如玺共结连理的画面,他就毛骨悚然,浑身不自在。
程氏拍了他的头一下,“摇头做什么!再说,你不是挺欣赏她那养父母的妹妹的吗?傅如玺做为姐姐,姐妹俩也相处了十几年,品性应该差不到哪去吧?”
梁道斌冷笑,差不到哪去?差多了好吗!
梁道斌提醒,“娘,傅家和俞家走得近,傅如玺和俞徵声也交好,他们不是有结亲的意愿吗?”别人能插足进去?他们的情份是在汝阴就结下的,可以说,傅如玺能认祖归宗,俞徵声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梁道斌此刻不知道,俞徵声现在都后悔死了,他不敢相信,自已竟然一手促使了葛如玺这个假千金认祖归宗。他一想到这件事暴露真相大白那天,他就头皮发麻。傅家的指责,那是肯定的。主要是前些日子葛如玺认祖归宗后他太高调了。知情人都知道他在这事上居功至伟,
这些都还是其次,主要是他可能还得承受谢家的雷霆之火。要知道,他不仅帮葛如玺偷了葛如沫傅大小姐的身份地位,在葛如玺要对付葛如沫的时候没少出谋划策。他后悔了,是真的后悔了。这件事他还没敢告诉家中的长辈,因为他在这事上的表现实在是太蠢了,不过葛如沫要进京了,而且从葛如玺透露的信息中得知葛如沫的身世已经不再是秘密,想来也没法瞒多久了。
提起这个,程氏难掩得意,“这你就不懂了吧?傅如玺是谢大国手仅剩的嫡亲外孙女了。她的亲事,傅太医和谢氏并不能全权做主,谢大国手才说得上话。”
“所以你娘我直接去了谢国医府,待我说明了来意,再将你的八字名帖一递上去,你猜怎么着?谢家将你的八字帖留下了,这是什么意思,还用为娘的说吗?说明你也在人家的考虑范围里呢。”
程底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她的自作主张,被谢羌恒认为他们欲攀富贵,进而将梁道斌排除在甄选外孙女婿的行列。没退她的帖子是看在她儿子的面子上,没让她没脸。
程氏一脸兴奋地看着儿子,梁道斌只觉得眼前有一群乌鸦飞过。
“娘,你怎么能不问问我的意见就将我的生辰八字递到谢国医府?”梁道斌要抓狂了,他娘这样说话,真的让他很不自在,是,他承认谢家在大周的医学地位很高,是他们梁家比不上的,但他娘一副咱儿子也有机会被谢家临幸是什么意思?
程氏白了他一眼,“问什么问,这事就得快狠准!况且自古儿女的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难道人谢大国手的嫡亲孙女还委屈了你不成?”
“娘,我喜欢的人是婉君表妹,你之前不也挺钟意她做儿媳妇的吗?”
提到商婉君,程氏迟疑了下,“你表妹虽然也不错,但比起傅如玺的身世实在是差太多了,儿呀,你要是娶了傅如玺,以后谢家不定得给你多少助力呢。”
“娘,这事你甭想了,打死我都不会娶傅如玺的,娶谁都行,就不娶她。”
撂下话,梁道斌就拂袖而去。其实他也不是真生气,只是他娘那性子,要是不来点狠的,她不会当作一回事的。
“你说这孩子,脾气怎么那么大!”程氏冲着自已的陪嫁奶嬷抱怨,“娶回来要是不满意就晾在一边呗,过个一年半载的,再让他将他表妹抬进府不就行了。”
奶嬷安慰了她两句。
程氏觉得要放弃傅如玺,还是觉得可惜。但儿子的想法又不能不顾,当娘的就是难。
冬天的雪夜,外面是又冷又黑,如果再加上大风呼呼地刮,光听着呼啸声,都觉得冷。人们更是早早地歇了灯,钻进被窝里安歇了。
风雪交加的夜里,危险暗藏。
崇文路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一位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正凝视着某一户的围墙,“今晚之后,世上又多一个残花败柳的女子。要怨就怨你自已吧,不该碍着小小姐的路。”这两句话如叹息一般,被北风吹落,即使他旁边有人,靠得不够近,也听不清,只零零落落地能捡到一两个字。
斗篷男在风雪中伫立了一阵,才慢慢迈开步子,离开了。他的脚印踩在雪上,成行,又渐渐被落下的雪给覆盖。抹去一切痕迹,似乎他今晚没出现过一般。但他预的危险却从来不会缺席。
砰!又一具尸体被扔到谢明脚下,“明管事,这都是第三波了,怎么那么多人想要小小姐的命,这事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啊?”
“快了。”谢明想到对幕后之人的调查结果,冷哼。
他对那人也是深表同情,现在行事肆意,是爽了,但等真相一揭开,他必定会痛苦得恨不得杀了自已的心都有。
所以即使他现在一再犯错,谢理大总管也不许他们将真相告诉他,宁愿他们这边防范着。用谢理大管事的话说,这人需要回炉重造。他就等着看戏好了。
或许那人得知真相后,会怪谢家不提前知会他。但如果他敢有这样的想法,他就死定了。因为不懂反省自已,光会责怪别人的人,一般都废了。况且别人可没那个义务叫醒你,也没办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本质上,葛如沫不是一个太宅的人。若是可以,她习惯在夏秋的晚上出去走走,散个步。冬天嘛,就喜欢在有太阳的时候出去,感受一下阳光洒在身上的那种不炙人的温暖。当然,还有古代的风土人情,就跟清明上河图似的,她真的看得津津有味啊。
第三百零五章 自我剖析
宅子里,没人限制她这一点,她少不得在空闲之余出去溜达溜达。
出去走动了,葛如沫就难免会听到一些闲闲语,她不久就知道了葛七斤夫妇来过崇文路她所住的王家字子闹事的事。
回来后,葛如沫去后院折梅花,谢明无事,便伴着她去。
折梅回来的路上,葛如沫问谢明,“我爹娘前两天来闹过事?”
这话可真不好回。谢明迟疑了下,答了是。心脏略紧,他担心她问为什么不告诉她,他还真不好回答。难道要告诉她,怕她出来面对她那对名义上的父母会吃亏?这也不行,哪有拦着人家亲生父母和女儿相见的。
幸亏葛如沫没追根究底。
谢明还怕她因这事生气,期间一直偷窥她的神色。
“下次如果他们再来,你一定要告诉我,不能再瞒着了。”葛如沫只说了这么一句。
“有些事还是需要我自已来的。”葛如沫看向前方,目光悠远。
“大小姐放心吧,他们暂时没空来看你的。”谢明这话说得有些含糊。
葛如沫略歪着头,有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谢明尴尬地摸摸鼻子。
她知道大家族想要对付葛七斤这类的人,办法多得是。但她觉得他们还会来的。
晚饭过后,葛如沫沐浴了,还洗了头,她整个人躺在软榻上,身上盖了薄裘。
屋里烧了地暖,倒不是很冷。
丁香先拿毛巾给她将头发绞个半干,然后拿来薰笼给她慢慢将头发烘干。
“丁香,和我说说谢家的事吧?”
闻,丁香的手一顿,眼睛忍不住看向葛如沫,只见她闭着眼,摸不准她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丁香久久没说话,葛如沫嗯了一声,发出询问的信号。
“谢家啊,自古以来,谢家都是杏林世家,无论朝代更迭,一直都以行医济世为责。不是有句话这样说么,为良医者,必为良相......”
丁香说了这句,葛如沫下意识地在脑子里背出了一整句话:不为良相,必为良医。良相者,兴国之基;良医者,安民之本。国之存亡,人之生死,皆急同燃眉,亦任重不非。悬壶济世,天道仁德,非仁智之士不可为之。
“学医者众,最出色的那群人中,必有谢家子弟......”
丁香从谢家的发源,讲到谢家的鼎盛,再讲到现在谢家子嗣的凋零,葛如沫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家族的兴衰鼎盛再到无人为继的悲哀。
丁香说了很多,等她说完时,葛如沫已经睡得迷糊过去了,她转身去柜子里取了一条更厚实的被子盖在她身上。
丁香坐在榻边,默默看着葛如沫小巧而稚嫩的脸蛋,这么小的肩膀,能肩负得起谢家的重担吗?
他们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孤儿,还有一部分是家生子,从小,他们就被教导着要忠于主子。
家生子心思或许会更杂一些。但对如丁香他们这些孤儿来说,谢家待他们恩重如山,他们自然也盼着谢家好,谢家倒了,他们这些人怎么办呢?对他们来说,再没有另一个谢家能给他们那么强的归属感了。
对于家生子,如果不想再为奴为婢想出去自立的,谢家也不勉强,但有条件,放出去自立可以,但不许再打着谢家的招牌行事。
想出去的少,毕竟谢家还是很好的,不会对他们动辄打骂,也不会随意就要了他们的命。外面又岂是那么好混的?不是有句话么,背靠大树好乘凉,出去自立了,就得离开谢家的保护伞了,他们有足够的能力混下去混得比留在谢家还好吗?丁香很怀疑。
在她沉思期间,白梅轻手轻脚地进来,看到葛如沫睡了,也忍不住给她掖了掖被角。然后才看向丁香,似乎在问她主子睡着了,她怎么还没出去?
丁香冲她点点头,站了起来,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刚才大小姐和你说什么了?我怎么听着像是在说谢家的事啊。”
“嗯,刚才大小姐让我给她讲讲谢家的事,我挑了一些给她讲。”
“她怎么会突然问这个啊,莫不是察觉了什么?”
“不知道,感觉像,但又——说不清。”丁香自已都困惑了。
“那要不要和家主汇报一下?”
“还是说一声吧。”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低,但因为夜的静谧,方圆五米内的人还是能比较清晰地听到的。
葛如沫睫毛动了动,然后翻了个身,轻轻叹了口气。她也学会小使手段了。
其实她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已的变化,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特别是这次的牢狱之灾,足够她反思的了。
四太公的死,在得知真相后,她很内疚,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这些日子,她也一直在思考她的问题在哪,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后来她发现了,她的主要问题在于:她心怀梦想,却又太过矜持被动。她很少主动去谋划一些什么,主动去获得一些什么。
她还在用着前世那套,以为只要自已足够努力了,外界的算计就不必太过理会。其实本质上,她只是一个靠技术吃饭的,是一个被管理者,很多的外部的算计,都由她头顶上的人承担了。而她来到这里,首先在位置上就有所改变,她的身份已经不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技术人员,还兼顾了管理者的身份,而她却没有清晰地意识到这点。
这样的毛病造成的结果就是,明明有王者的实力,却只发挥出了青铜的效果。
一直以来,她做事太随心随意以及随波逐流。很多时间她都是被动的,被动地任人算计,被动地解决问题。
看似开医馆开制药之类的,都是她积极进取的成果,其实她更多的是被事情推着往前走的。
不够主动,这是她的致命伤。这件事让她想起以前听到过的某一句话,人生就像自助餐,你不主动拿自己喜欢的菜,那么注定吃得不爽。
可不是吗?这么久以来,她都是被许多事推着走或者是被人逼着走的。就比如安宫牛黄丸吃死人这个案子,它算是一个多方推动的结果。也幸亏她来自知识大爆炸的现代,有了许多可供她解决麻烦的手段和办法,才让她能够全身而退,但终究心里还是会不爽。
第三百零六章 风雨来临
葛如沫不是一个成熟的管理者,上位者的思想,还没学会。她之前一直是个被管理者啊,即使有竞争,也不涉及生死人命。
但是,她现在的身份变了,她需要做一个转变,心里上的转变。她需要全盘地思考问题,站在全局的高度,甚至走一步看三步,对于一些潜在的问题,主动去谋划,然后在根子上将问题解决掉。
安宫牛黄丸的事件如果她积极主动一点,或许外部的攻击她防范不了,毕竟她和孟家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但她可以在内部做好,如果她将内部经营得跟一个铁桶似的,遵医嘱、记账册、管理人,多用一些心在这些上面,那么孟家和高家即使想算计,也没有漏洞。
或许这样,安宫牛黄丸吃死人的事就不会发生,四太公和李东仁都还能活得好好的。
她和丁香打听谢家的事,以及今天和谢明的对话,都是释放讯号的意思。她是在试着掌控事件的节奏。
如果她对自已的身世的猜测为真,那么她到京城几日了,谢家按兵不动究竟为了什么她不得而知。
她是真的不想被葛七斤夫妇二人以孝道来辖制了!
她不管谢家是有什么样的苦衷或者打算,也不管自已这样作是否会打乱他们的计划。整个局势而,唯有保全了她,她和谢家才会有未来可,不是吗?
而且从江上遇袭事件中也可推断出她的身世在某些人眼里已经不是秘密。这件事继续保密下去,也没给她带来多少实质性的保护。倒不如公开,让某些有自已小心思的人心生忌惮,再要出手对付她,得考虑她身后的谢家答不答应。
如果任由她被葛七斤夫妇死死压制,但她在此期间的所做所为又该如何?委屈求全曲意逢迎?他们配吗?针锋相对,但一日未揭开真相,他们始终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辖制她。
或许她可以随心所欲,因为总会有真相大白的那天,别人也能理解,可她这些种种的行为,终会为人所诟病。
所以,她不想再被动地等待了,等待谢家的决定与安排,她要主动出击,掌握事情的进展。
这天夜里,周氏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她忍不住推推葛七斤。
打着呼噜的葛七斤被吵,翻了个身继续睡。周氏只好继续推,从睡眠中被挠醒,他的脾气十分冲,冲着周氏就是一巴掌,“干什么你,连睡个安稳觉都不行,你欠揍是不是?”说话的语气十分不善与不耐烦。
一句话让周氏差点眼泪都下来了,想到他回来时,她闻到的脂粉味,周氏一阵难过。
她代低的哭泣声惹得葛七斤心烦意乱,“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
周氏没停,葛七斤猛地坐起来,披了棉袄就要下床。
看他一副要出门的样,周氏吃惊,忙问了一句,“你去哪?”
“哭得我烦死了,我到莫黑子家去。”
周氏瞅着屋外黑漆漆的一片,再想到他近来身上的脂粉味,忍住冲口而出的话,转而说道,“如今家里事多,你不要去莫黑子那里赌钱了。”
“叨叨叨,睡觉不让睡,连赌点小钱你也管!你咋不上天呢?”葛七斤口气满不在乎,朝门走的脚步更轻快了些。
周氏忍着气,压低声音道,“你这几天天天就知道赌,小五那边你是不想管了是吧?”
这话总算将人给叫住了,葛七斤低咒了句这个逆女!然后往回走,随手将穿好的棉袄扔到一旁的柜子上,然后将自已摔回床上,“明天一早,咱们花钱叫上几个人一起去崇文路找那逆女!”
他们知道,此事不能再拖了,人都有个先人为主的习惯,如果让葛如沫面圣后,再要做什么就难了。
自打知道小五进了京,葛如翡就一直在留意她爹娘的动向。今天早上两人收拾收拾便一起出了门,当时她就觉得不对劲,又略等了两刻钟,两人都不见回来。
她隐约猜到了他们的去向,可她说不了话,身体也虚,没个人陪着,想出去找着他们真的很难。
她找到如翠,比划着让她带她出去,她比划得事简单,双胞胎之间的默契,让葛如翠很容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但她不想趟这淌混水,于是葛如翠不耐烦地扯开她的手,“你消停点吧,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葛如翠停顿了一下,“你现在都这样了,还操心那么多做什么。爹娘爱干啥就干啥去呗。”
葛如翡一听这话急了,她想将事情的严重性告诉两个妹妹,但这事太复杂,光靠比划是不行的。她想了想,回去拿了纸和笔,这些东西是她二姐葛如玺之前用剩下的,她进傅府的时候也没带走,这下倒是方便了她。
他们到了京城后,她爹娘一开始对情势估算不足,当时想着不让她们几姐妹给傅府的两个姐姐丢脸,请了个女夫子来教她们姐妹几个识字。学了一段时间,当葛七斤发现没什么用之后,又嫌费银钱,后来将人给辞退了。
学了一段时间,她们几个倒是认了一些字。
葛如翡绞尽脑汁写了几句话,小五才是傅家女儿,爹娘想弄死小五,全家都会遭殃。
葛如翠认识的字要比葛如翡少,但她看第一句话时,脸色一变,高声将躲在一旁的葛如岫叫了过来。
好一会,葛如岫才磨磨蹭蹭地进来。葛如翡的下场,让葛如岫有点怕了,所以一见她俩纠缠在一块,就躲到一旁去了。
“你别想躲事了,这次的事要是不处理好,咱们全家都落不着好。”说着,葛如翠将葛如翡写的那张纸摊在她面前。
葛如岫看到那话,也是瞪大了眼,原来葛如沫才是真正的傅家女儿。
要是这样,那她从小到大经历的那些就说得通了。
葛如翠和葛如岫也曾疑惑过爹娘为何对葛如沫这般严苛,所以她们一看这话,几乎不曾怀疑就信了,大概这样的事实才是最符合逻辑的。
消化了这件事,想到葛如沫,葛如岫心中升起一股不甘与嫉恨,为什么,为什么傅家的嫡出大小姐会是葛如沫,为什么不是她?
第三百零七章 冲突冲突
“三姐,你想我们怎么做?”
葛如岫小声的问,依她说,爹娘的想法也没什么不好,弄死小五,至少这个秘密就能保得住了,两个在傅府的姐姐也能继续安然地做着傅家小姐。而他们家呢,在两位姐姐的帮扶之下,也会过得好。况且,阻止了这件事,他们没什么好处啊。
葛如翡犀利如炬的眼神扫了过来,在她眼里,葛如岫感觉自已心底那阴暗的想法似乎无所遁形。
葛如翡又写了一句,小五的身份已被亲人所知。她本来想写被外人所知的,但为了刺激两个妹妹按她所说的去做,她写成了被亲人所知。她却不知道自已误打误撞说中了事实。
看到葛如翡的话,葛如翠和葛如岫两人头皮发麻,葛如沫的亲人?是傅家还是谢家?不管是哪个,都是她们得罪不起的。
来到京城这段时间,富贵繁华她们见了不少,但最让她们受到冲击的,便是对阶层和尊卑的认识更深了。
撇开傅家不说,就只论谢家,葛如沫的重要性,不而喻,她们爹娘要是动了人家唯一的一根苗子,她们不敢想象谢家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走,我们出去找找爹娘!”想要荣华富贵,前提小命得在啊。
“这京城这么大,光靠咱们找到什么时候去啊。”葛如岫嘟嚷。
恰巧此时葛如玉买菜回来,见着她们几个欲出门的样子,就问了一句。
葛如翠不耐烦地将事情重复了一遍。
葛如玉愣了愣,然后说道,“我早上出门买菜的时候,听到爹娘他们好像往崇文路去了。”
三人紧接着就出了门,而葛如玉没有跟着去。她觉得自已跟着去也做不了什么,这些事由爹娘和几个妹妹做主就行。
其他三人也不勉强她,因为自打到了京城后,葛如玉整个人变得沉默了许多,只是干起家务来更加卖力了。这事她不想掺和,想呆家里就呆吧。
据崇文路附近街坊邻居的记忆,那天早上冬雪初停,天气朗朗,葛七斤夫妇就带着七八个人来砸王家院子的大门。
“葛如沫你给我出来,别给我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你个不孝女,爹娘来了都不见人,白生养你一场了。”
如果这里有人看过西游记,就会发现,葛七斤此时的形象就跟孙悟空去妖精洞叫骂的时候差不多。
这话被撵着他们出来的葛如翡几人听到了,都惊呆了。
饶是葛如翠一向脸皮厚,听了她爹那话都要脸红。
“还有上次也是,避而不见,还让人将你爹娘揍了一顿,你良心被狗吃了?”
葛七斤一个劲地叫骂,跳脚,根本没发现几个女儿也到了这里。
反倒是周氏发现了她们,忙走过来,“你们怎么来了?”
葛如翠和葛如岫没说话,葛如翡想说却说不出口,她着急地扯了扯双胞胎姐妹的衣袖,葛如翠不情不愿地对周氏说道,“娘,叫上爹咱们回去吧?”
“你们先回去,爹娘还有事。”
周事一直在留意着葛七斤那边的情况,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葛七斤这次叫骂的声势太大了,连带他们夫妇二人,一共有近十个人围在王家的院门前。
葛如翡注意到,越来越多的人围堵过来了。
崇文路,顾名思义,住的人都是再清贵不过的书香世家。这条街上住的人,从来都是和和睦睦的,即使有纠纷也自恃身份理智处理,甚少有这样泼妇骂街般地上门叫骂的。
这些不堪入耳的话听得他们直皱眉,直呼有辱斯文。一时间,王家的院落门庭前聚集了不少异样的眼光。
“早知道你这么不孝,当年就该将你摁死在尿桶里。一把屎一把尿的养你这么大,翅膀硬了就不认父母姐妹了。在乡下时你就这样,只管自已吃香的喝辣的,从来不管父母姐妹!现在来了京城还是老样子,自已住在高门大宅,我和你娘以及几个姐妹窝在个小宅子里吃糖咽菜。”
葛七斤一脸愤怒地数落着葛如沫的种种不是,也让周围围观的人听得津津有味。
冯楠也在其中,而他带着的小厮记起上回老太爷的吩咐,跐溜一下溜回府里去了,想来是去请老太爷了。小伙子动作快得让冯楠摇头失笑,然后继续留意事情接下来的发展。
“葛如沫,这个名字好耳熟啊。”
“这不是那小医仙的折子戏的大青衣原型吗?”
不得不佩服这些商户会做买卖,葛如沫才到京城多久,小医仙的折子戏竟然就已经传到京城,并开了几场演出了。
“小医仙啊,那大青衣好哇,兰指轻翘,莲步暗挪,眸似春水,唇若含丹,水袖轻拂风生水起,娥眉微蹙流波暗转,碎步由浅入深,由远至近,一声嗟呀,人就彻底迷失那风华里。这是要火的节奏哇。”显然,说话的人是个戏迷,说到最后还砸吧着嘴。
“真的假的?小医仙这出戏我也看过,那出神入化的医术让人佩服不已。想不到现实中竟是个不孝之女。”
“我感觉不像,都说医者父母心,有那么精湛医术的人,不会是个没德不孝之人。反而是她那个所谓的父亲,骂得这样难听,实在不像个慈父。”
“嗯,说得有理,看他那尖嘴猴腮的样子,也不像好人。”
“这家院子一直不开啊,会有人出来吗?别是怕了吧?”
“这家院子是王夫人的陪嫁啊,王家能让那小医仙住,想来关系匪浅。”
“关键是她怎么搭上这关系的?”
“别忘了王大公子的腿。”
“别歪楼了,快说说,你们觉得他女儿会出来吗?”
“听他那意思,都来找两次了,再不出来也说不过去吧?”
在众人的纷纷议论中,大门打开了。
葛如沫匆匆赶来,“爹娘,你们误会了。”
几个月不见,葛如沫又长开了些,她的五官本就小巧耐看,三眼五庭,很是标准,加上谢家置办的衣物就没有差的。这打扮一出来,活脱脱的宅门贵女的模样。可以看出即使没有认祖归宗,她依旧能凭自已的本事过上他们都不敢想的日子。
这样的葛如沫直看得葛如翠和葛如岫眼冒火星。
她的打扮和葛七斤一家的一对比,也更加印证了方才葛七斤说的话。
周氏衣袖下的手紧紧握拳,为什么,为什么她还要来京城,来破坏他们一家子的生活?
第三百零八章 动手掌掴
啪,葛七斤见着葛如沫二话不说,一个箭步上前,直接给了她一个耳光,“误会?误会你娘!”
大家都愣了,压根没想到他会一见面就动手。
葛如沫脸都被打偏了过去,被打时下意识捂着脸的的手随着她站直后缓缓移开,垂落。任由脸上的巴掌印明晃晃地挂在那。然后整个人就站在那傻帽他俩辱骂,不再试图辩解。
随着她的手的放下,众人的目光一触及她被打得五个指印明显的左脸,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这一巴掌打得真狠。
葛如沫内心戏却不断,我草,真他妈疼,疼得她想龇牙。葛七斤会动手,在她意料之内,他的字典里可没有不能打女人这一点。刚才那巴掌其实她是可以躲开的,她早防着他会动手了,还故意将脸迎了上去,这一耳光打得可真结实。但这苦肉计她又不得不用。现在看众人的反应,这招还是蛮管用的。
“小姐,你没事吧?”葛如沫一出来,丁香紧随其后,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没保护好她。
葛七斤夫妇来闹事的时间选得太好了,正是他们正忙的时候。
“好哇,你爹娘至今吃了上顿没下顿,你倒是过上了呼奴唤婢的好日子了。”
说着,葛七斤上前对着葛如沫就是一脚。
葛如沫能躲得过去的,但丁香不知道,以为她躲不过去,箭步上前替她挡了这一脚。
葛七斤那一脚是使尽了全力的,人们只看见丁香被他一脚踹得连连后退了两步,然后被葛如沫上前将她扶住,接着两人被那股余力带得踉跄了几步,可想而知这力道有多大!而丁香吃了一脚后,双手忍不住捂着肚子,小脸煞白,额头上的细汗不断冒出。
匆忙赶来的谢明见此,简直目眦俱裂,他不敢想象这一脚真踢中小小姐的话,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小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可怎么跟老主人交待。
见踢错了人,葛七斤也愣了,没一会回过神来时,他强词夺理地说道,“我教训我女儿,是她自已撞上来的,可不关我的事!”
谢明可不管他,上前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拎了起来,真是气人,他因为在偏院处理事情,来晚了一步,不然小小姐不会吃了一巴掌,丁香也不会挨了那么一脚。
“大胆,你是何人,胆敢来——此撒野?”谢明本欲说谢大国医府,但想到他们现在寄住的地方是王聿的,便罢。
葛如沫被打,所有人都对葛七斤怒目而视。
“你放开我,我是她爹,是来找她的!“
“来找人,需要带那么多人?”
“你管我,哎哟——”
谢明身高比他高一个头,刚才故意抓着他的衣领往上提,然后在他要求放开时松手,然后脚再隐秘地动了动,让他直接摔了个大马趴——五体投地。
看到谢明,冯府的管事冯楠愣了一下。
管事也有管事的圈子,毕竟每个府的管事管的都是那么一摊子,只是大小不同,职能也不一而已。
在大户人家,一些得力的管事也代表了一个府的门面,毕竟爷们在外行走,不可能见人见事就大声嚷嚷自已的身份。管事的作用就出来了,管事在外打交道,各路人马都混个脸熟。一见着某位府中的某位管事充当前马,便知是府中的爷们出来了。
大户人家里,这样的管事也就那么几位,并不多。但他们之后,还有更低一层的管事。
如果说谢府的谢理是管事行业中的第一梯队,那么谢明可以说是第二梯队的佼佼者了。
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要知道,谢明和葛如沫可是扯不上半点关系的啊。难道有亲戚关系?想想都觉得可能性微乎其微,一个在京城一个在汝阴,相隔一千多两千公里。
而且看谢明对葛如沫维护的样子,不像是亲戚长辈对晚辈的维护,倒像是下人对主子的维护。他们做管事的,也是从下人开始做起,很容易就区分出来对人的态度。
可是,为什么?
冯楠认真思索他们的交集点,他们的交集在傅家,傅如玺!傅如玺是被人换走十来年后回归的谢家的外孙小姐,谢明会因为她俩是姐妹身份对葛如沫另眼相看?不可能!看他这样对葛七斤夫妇便知道了,连傅如玺的养父母都不买账的人,会买一个养姐妹的帐?
葛如沫还有什么值得谢府另眼相看的?医术?不不,论医术,谢府本就是大周的翘楚,不像是会稀罕葛如沫的医术的样子。
难道?他灵光一闪,想到一种可能,她和傅如玺是姐妹关系,傅如玺是被调换的傅家千金,傅如玺是谢羌恒的嫡亲外孙女,偏偏谢家的得力管事出现在葛如沫身边。
还有一点,王聿去汝阴时,所有人都在猜测原因,是谁那么大的能量能请得动他,或者他是为何而去的。现在看到谢明在王家的院子里,冯楠有个不可思议的猜测,难道说王聿是谢大国手请去的?
就在他胡想乱测中,局势发生了出乎意料的变化。
冬天穿得厚实,其实葛七斤并未摔疼,只是摔个大马趴不雅观,好面子的他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生性欺软怕硬,他不敢和谢明硬碰硬,但对葛如沫,可就不会客气了。
此刻葛七斤简直恨不得将她掐死,“葛如沫,你个逆女!竟然让你的奴才这么对你爹我?!”他看葛如沫的眼神像是恨得要将她挫骨扬灰一般。
葛七斤的戾气简直让看到他这一面的人都忍不住退了一步。只是他背着着冯府,角度问题,看到的人不多。
但谢明看到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葛七斤都毫无顾忌地打骂,他真不敢想象他家小小姐之前过的是什么样一个日子!
因为葛七斤的原因,所有人都看向她,葛如沫不得不出声,“爹娘,几位姐姐,我们进去说吧?”她这话也算是提醒他们家丑不要外扬了。
可她也知道她这提议多半会被葛七斤给否定掉,他是见不得她好的,果然,“进去?我不进!我怕像上次一样,被你那些下人给揍了别人啥都看不出来!”
第三百零九章 一触即发
“你们不要太过分了,闹也要有个限度,小葛大夫明天要面圣的,你一再污蔑她,真是为人父母所为吗?”谢明略带警告地说道。他的话一是警告,二是提点他们,如果他们真是小小姐的父母,在小小姐进宫之前闹她个没脸,算是父母所为吗?
面圣?听闻他提起皇上,葛七斤倒畏惧了一下,但他一下子脑子像是通了窍,“圣上没规定面圣之前不能见父母家人?”
将谢明堵得哑口无,葛七斤得意了,他指着葛如沫说,“既然没规定,为啥不让见?我看是她不愿意见我们吧?”
谢明讨厌死他一个劲地攻击葛如沫了,他妈的也不想想自已什么身份,脸真大!但此时不是对骂的时候,他只能耐着性子,“并非不让见,府上的人不认识你,你若是想见你女儿,好好儿说不行吗?每次来都是拍门叫骂,这是哪门子的道理?而且哪有人一见面就对女儿喊打喊杀的?”
“棍棒之下出孝子,我打她骂她有什么不对?”葛七斤一脸理直气壮。
“人家父母说得也对嘛,你们就是仗势欺人!还有,老夫可从来没听说过面圣之前不能见父母家人的。什么时候有这么一条规矩的,你给我说说!”冯鹤昌由自家孙子冯宴坤扶出,听到谢明借着进宫面圣之事当借口,忍不住出声训斥。
“是冯国老啊。”周围人认出来老者的身份。
“这下这女娃不死也得脱层皮啊,谁不知道冯国老是最讲究孝道之人。”
刚才冯鹤昌一出来,就看到谢明把葛七斤摔了个狗吃屎的画面,再加上前几天见到葛七斤夫妇被教训,恻隐之心一起,所以当众给了谢明一个没脸,“不说是吧?改明,老夫要进宫问问皇上什么时候有这么一条规矩的了。”
冯鹤昌没认出谢明,只以为他是留在王家院子的管事,但谢明认出冯鹤昌了,而且身在谢家,他当然明白他最后一句放的份量。看来冯国老对他们很没好感。
周围的人也认出冯鹤昌来了。老百姓对权威有种天然而又盲目的崇拜,一见冯鹤昌将谢明批评得不发一语,均觉得扬眉吐气大快人心。纵然刚才的闹剧尚未分出谁对谁错。但现在冯鹤昌既然帮葛七斤这一边,那么他这边就肯定是对的啦。
葛如沫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而是看向那位老者,从四周人话语里透露的信息中得知了老者的身份,冯国老么?她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左脸瞧。瞅了一会,视线扩至全脸,八字眉,最初给人的印象有些悲苦,不压眼,还好,资产丰厚。鼻梁高耸,准头有肉,下巴丰隆,显示此人晚景不错。
知道了他的身份,葛如沫便明白谢明不好与他对上,那她便出面,正好,她也从来不是一个怕事的人,并且愿意去维护自已人!
“冯国老重了,此事不过是误会一场。说起来也是晚辈的不是,到了京城只让人送了礼给父母,没有亲自前往拜见,晚辈在此道个不是,此事就不必惊动圣上了吧?”
“你——虚伪!纵奴对父行凶,真是不孝!”
冯鹤昌对着葛如沫,扔下这么一句评价。
葛如沫挑眉,果然如她所想的一般让人冲动吗?
他的话让谢明脸色一变,“冯国老,慎!”说他怎么样都可以,但不能说他家小小姐!他此刻心中充满了焦躁,老太爷什么时候能到?小小姐就要被人欺负死了。
而且小小姐如果不是为了维护她,不至于和冯国老对上,那么也就不会得到这句批语。
“你主子都不敢这么和我祖父说话,你一个奴才就这样放肆,没规矩!”冯宴坤冷斥。
冯鹤昌这么一句评价,众人是直接炸了锅,他乃两朝元老,一任帝师,文道魁首,他的话是十分有分量的。
“就是,这么对父母,连冯国老都看不下去了。”
“这种不孝的人该杀!”
“造孽啊,养出这么个白眼狼!”
听到这些话,谢明脸都绿了,丁香以及院子里的其他人都对他们怒目而视。
冯宴坤皱眉,对这一院子不敬他祖父的的人实在是好感欠奉,“你们这些人真是没规矩,伺候的主子没规矩,下人也尊卑不分!”
谢明那个气啊,冲冯鹤昌磨了磨牙,低声却有力地说道,“有些事您老不知道,还请不要妄下断语。”
冯宴坤就要上前代他祖父出战,被冯鹤昌拦住,“怎么,老夫的话有错吗?”
自家老太爷说第一句话时,冯楠就觉得要糟,果然——可人太多了,等他挤到自家老太爷身边时,他该说的不该说的话全都说了。
但冯楠还是将自已的发现告诉了他,“老太爷,那位似乎是谢国医府的管事......”
周氏这次站的位子挺好,就在他们旁边,听到这话,浑身震颤。她刚才还为有人帮他们说话而高兴庆幸,但现在听了冯楠的话,她如坠冰窖。
冯鹤昌闻,雪白的长眉微拧,看向葛如沫的目光充满了探究和思量。这院子不是王家的吗?怎么和谢国医府扯上关系了?
冯宴坤也愣了,他家旁边的院子并不是谢家的啊,怎么扯上关系的?
冯楠压低了声音在冯鹤昌耳边说了自已的猜测。
冯鹤昌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听,听闻王聿亲自去了汝阴帮她打的官司,他的手顿了顿,王聿这孩子他是知道的,当年他还道了几声可惜,这孩子这些年一向深居简出的。一边思索着,一边听着冯楠的结论,说葛如沫和谢家可能关系匪浅。
他尚未理出头绪,场中情况突变。
“你当然有错,大错特错!”一道冷酷声音直接了当地回了他那句‘老夫的话有错吗?’。
谢明一听这声音,喜出望外。
冯鹤昌的话被人这么否定,这是活生生地打脸,冯家的人自然不爽,一致怒视出声之人。
但当他们发现说话之人的身份时,全都愕然了。
冯宴坤一见来人,怂了,这是他爷爷的战场,不是他一个小辈能代为反驳的了,如果他贸然出参合,少不得被人道一声轻狂。
第三百一十章 谢羌恒到
唯独冯老一听声音,加上冯楠给他说的话让他有了心理准备,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其余的吃瓜群众全都伸长了脖子朝声音的方向看,他们都想知道谁这么胆大包天,竟然连冯老都敢怼。
“是谢大国手,怎么他老人家也来了?”
人群再次骚动,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些大人物一个个闪亮登场,这两位可以说是国之重器,即使是很隆重的宴会都不一定能请得到他们莅临的人。
终于肯出现了?葛如沫的嘴角泛现若有若无的笑意。
当众人叫破了谢羌恒的身份时,周氏只觉得天旋地转。
周氏的不适只有葛如翡注意到了,她上前一把扶助周氏,让她靠着自已。
周氏转头看着她的侧脸,沉默了。
葛如翠和葛如岫目不转睛地盯着来人,这就是葛如沫的祖父吗?好有威严啊。他们进京那么久,一次都没见过谢羌恒。谢羌恒压根就不见他们,就连傅如玺也只是见过一次,后面她来谢家,谢羌恒一直称病不见。
谢羌恒由一个年轻男子扶着,柱着拐杖到了。
谢羌恒一到就冲着冯鹤昌喷火,“你个老匹夫,你那武断的性子和说话刻薄的臭毛病还是改不了是吧?”
谢理跟随其后,到了后就开始接过这个场的主控权,开始了人员安排,布置场所等等。
冯国老的脸色就跟便秘似的,难看得很。谢羌恒的出现,无疑是肯定了他们方才的猜测。有了这根关键的线,所有的事情很容易便串联起来了。
“你个老东西,你说我说错了,我哪里说错了?”冯鹤昌可不认为自已有错,对于葛如沫身世的猜测,即使已经猜到了,此刻他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你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吗?就敢妄下断?
你那么冲动武断,难道就不怕晚节不保?
老东西,不平人不平事,她前前后后怎么对她父母的,我亲眼所见,说她两句并没有错!
看你年轻的时候还有股聪明劲,现在是越老越糊涂,用你僵化腐朽的脑袋想想,
你这么大义凛然,不去打骂那对始作俑者的夫妇,反而来指责她一个受害者?
谢羌恒就不信他都出现了,这老东西还猜不到如沫的身世!
无论如何,你们这么对待她的——嗯——父母,过了。”冯鹤昌话说得有些含糊,但意思是到了。而且他的态度软了,这是显而易见的。
“过什么,他们一家子的作为,便是打杀了也不过分!”谢羌恒这话说得多杀气腾腾的。
谢羌恒说话间,眼神一一从葛七斤一家子人身上扫过,每扫过一人,那个人心里都会生出他真的会将他们弄死的感觉,让人毛骨悚然。
“冯国老,你只看到他摔了一跤,咋没看到他一上来就是砸门,接着对着人又打又踢的。”谢明也补充了一句。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冯鹤昌的脾气又爆了,“咋啦?葛七斤这样的表现是果,她不见他们,来京也不去拜见父母,这是因!圣人以孝治天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别以为她身份特殊就可以不敬长辈,不仁不义!”只说人家的不是,那他们之前那么对人家那对夫妻怎么说?
在冯鹤昌看来,从刚刚她的表现来看,葛如沫对自已的身世应该是尚未知情的。既然不知情,那么作为她的父母,葛如沫却从头到尾都没呵责没阻止过仆人对葛七斤夫妇动粗,反而对仆人多加维护,这都是不孝的表现。
再怎么说,葛七斤夫妇也算是她的养父母。作为晚辈,她也得记着自已的身份!
“老东西,她连父母都不放在眼里,你也别想她会对你孝顺!”
葛七斤一家子人只觉得冯鹤昌说得太好了,葛如沫就是个不仁不孝的,终于有人揭穿了她的真面目!他们运气真发了,遇上了大好人,不然他们会被谢老爷子欺负死的。
他的话简直是在挑战谢羌恒的怒气值,只见他怒发冲冠,大喝出声,“住嘴!你个老匹夫,你知道你一句话对她的影响有多大吗?被你一句话毁了的人还少吗?你是想毁了她吗?!”葛七斤夫妇算哪门子的长辈!
谢羌恒的目光一直不离冯鹤昌左右,盯着他的目光就如同一头暴怒的老狮子,随时准备耗尽生命给敌人致命一击。
发现葛如沫的身世之后,冯鹤昌本不欲再计较,奈何谢羌恒咄咄逼人,文人的反骨被他激起来了,他就想着要是他现在退了,还当他是怕了呢,于是他梗着脖子说,“她要是行得正坐得直,还怕老夫一两句话?”
冯鹤昌眼中有责怪,责怪他们不肯见好就收。他都不计较了他们还紧咬不舍,难道要他道歉不成?那是没可能的!
谢羌恒上前,指着他的鼻子骂,“你个老东西,我知道你还在为几十年前的那件事不满,但你针对我可以,你要是敢针对她一个小辈,别怪我不客气!”这老顽固因为那事一直耿耿于怀,对年纪轻轻却颇有美誉的医者都容易心生不满,如沫一开始恐怕就是因为这遭了他的厌恶。
冯鹤昌不甘示弱,“哼,我老头倒要看看你要怎么个不客气法?!”
“道歉!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污蔑她,你给我道歉!”
“不可能!”
雪又下起来了,两个倔老头在雪花飞舞中对峙,没人敢上前劝说一句。
谢府这边的人是按兵不动,而冯宴坤和冯楠则是急死了。
谢明的目光不时觑向葛如沫的脸色,观她的神情,留意她的情。他家老爷子话里话外都是对她的维护,小小姐对这一切似乎并不意外,很平静。想到前两日她的试探,难道她已经猜到自已的身世了吗?这情况似乎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最重要的是她没有抵触,这就是喜大普奔的大幸事。
谢明在看她,葛如沫能察觉,他的惊疑不定,她也能体会。但她自已也不知道从何解释起,只能说她不是傻子,纵然一开始没察觉到自已身份有异,但这些日子,能不有所察觉吗?还在船上的时候她就有所怀疑了,后来特别是继谢十一后谢明的出现,以及院子里那些人之间的默契配合,压根就是一套班底,专门培养来为某一个主子服务的。
最重要的是谢十一谢明等人姓谢,她发现为她服务的,能当得起谢这个姓的,都是有能力的。这个姓太敏感了,不,如果是姓傅,会更敏感一点,她会更快察觉。
除去这些,还有两个原因能侧面验证她的猜测……
第三百一十一章 替她出头
除去这些,还有两个原因能侧面验证她的猜测。
首先,他们家又不是没有出现过权贵千金和草根民女调换的戏码,那么有一就有可能有二。换了别人,或许会觉得葛七斤夫妇不可能这样做的,太冒风险了。但无知如葛七斤周氏二人,他们的胆大妄为超乎常人所想。
其次,葛七斤夫妇二人的认知层次很低,一般这样的人,只认准了一些很固定的东西,比如血缘,才有可能掏心掏肺地对一个人好。如果傅如玺真是傅家的女儿,那么他们从小到大对她的好,是有违常理的。
葛七斤夫妇那样的性子,实在不像有那种大爱,会因为欣赏葛如玺的性格而把非血缘关系的女儿宠上天的觉悟。
之前她就纳闷过,但傅谢两家派来的人都认准了葛如玺,她也就不会多嘴去提醒什么。
这一场争执,一位国医圣手,一位文魁泰斗,两人的对峙不亚于一场地震,消息如潮水般向周边扩散。
冯府的人最先出来,冯鹤昌的大儿子冯潜欲上前劝说,却被跟随在谢羌恒身边的年轻男子拦下了。
“你是谢老的徒孙温怀光对吗?劝劝两老的,为这么点事,不至如此。”冯潜直接对温怀光说。
温怀光摇头,“此事牵涉甚广,师祖不会退缩的。”
他这么说,冯潜也深知自家老爹的性子,顿觉棘手。
谢理是个办事能力很强的人,也极会见机行事,这不,才这么一会的功夫,便让人在旁边搭了个简易的棚子,遮风挡雪。而他本人则在赶往傅府的路上。只是,那个棚子尚未有人踏足。
这时,白家老爷子白若仙火急火燎地赶到了,此时两人的帽子上已经有有一些雪花落在上头,覆盖了白白的一层,“我说你们俩个老家伙,一大早吃火药啦,火气那么大!”
说完,发现这两老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哟喝,还真顶上了?想罢,他挤进了两人之间,“我说你俩,瞪瞪瞪,瞪啥瞪,斗鸡眼呢。两把老骨头加起来都过了一百五了,你们俩也悠着点,有个啥的不是让晚辈们担心吗?”这一大早的,他正在暖房查看他的药园子呢,被沈东篱那臭小子将他从里面揪出来,他容易吗他?
或许是最后一句让他们听进去了,谢羌恒率先收回视线,却没有迈步,“道歉!”
“那是没可能的。”
“你们都傻站着干嘛,还不赶紧来将这两老头领回去?”白若仙冲着冯楠和谢理等人吆喝。
谢羌恒不走,冯鹤昌当然也不甘示弱。
白若仙走近他,“你少说两句,难道你不知道谢家是什么情况吗?你偏要去动他家唯一的宝贝疙瘩,他不跟你拼命才怪。”白老爷子在冯鹤楠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谢羌恒这是为孙女而战,而他冯鹤昌为的是什么,真有点莫名其妙的。
冯鹤昌紧绷着脸说,“若想不被人诟病,那她就更应该严于克已,孝敬父母,尊敬长辈。”
“你,怎么说你才好,轴,你就轴吧!你这事还是别管了,让步吧,不然姓谢那老头能跟你拼命!”白若仙也是无语,那葛七斤夫妇明显就不是葛如沫的亲生父母,你还要求人家尊敬,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谢羌恒看了看天色,看来今天是要不到这个道歉了,而且接下来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谢羌恒任由那两老头子在那咬耳朵,转过头来处理葛七斤一家子,他径直走到葛七斤跟前,“说说,你凭什么打她?”
“凭我是她亲爹!棍棒之下出孝子,大家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到了这个时候还这么说,还没脸没皮的,谢羌恒眼中厌恶毫不掩饰,“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说你是他爹,你是吗?”
葛七斤心坠坠的,他知道了?他真的知道了?从刚才得知他的身份,又看到他替葛如沫撑腰,他就有点担心了。但谢羌恒和冯鹤昌二人对峙,说的话都很隐晦,并未点明葛如沫的身世,但双方都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可这些在葛七斤看来,是他们不知情的表现,于是他就又放了点心。
可现在他的话,真的就像知道了真相的样子啊。但这个时候他们已经骑虎难下了,葛七斤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当然是她爹!如果我不是,难道你是吗?而且这是我们家的家务事,你一个外人管得也太多了吧!”如玺和他们说过,即使这件事最终捂不住,他们也不能承认在这事上动过手脚,一定不能,否则后果严重。
“你们,还敢用亲生父母的身份来要求她,真是好大的脸!”
在他如鹰般锐利的目光下,葛七斤夫妇瑟缩了下,此时的两人只觉得他们如臭水沟里的老鼠曝光在青天白日众目葵葵之下,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
“你们一大早敢来找她麻烦,当我是个死人吗!本来想多留你们蹦跶两天,既然你们这么迫不及待,那么好!去,将你们大小姐和姑爷请来!”后面一句他直接吩咐谢理。
“还有,将傅梓琳和傅如玺也叫上,是时候让人家一家子人团聚了。”
谢羌恒话里话外无一不透露着他已经知道了真相的意思。
周氏听到这话,瑟瑟发抖,事情真的往她最不愿意的方向走了。
葛七斤也吓懵了,整个人呆呆的,他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就走到了这一步。也没人告诉过他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该如何收场。
这厢,白若仙的话冯鹤昌听进去了,完了他朝谢羌恒看了一眼。似有所感,谢羌恒也看了过来,双眼只余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那在寒风中拄着拐杖随时迎战的冷漠,只为护犊子的模样,让人看了很心酸,不是说他穿得寒酸,而是整个人给人的那种孤寂无依的感觉,泪点低的人看了都要潸然泪下。
明明这老家伙比他还小五六岁,看起来却比他还要老态龙钟,让他看了都不忍落。
冯老再一想到谢家那些儿郎们一个个全都没了,偌大的谢家只剩下姓谢这个老家伙,心就软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是世间最深的悲恸,这样的事还不止一次发生在老人身上。
再想想自已儿孙满堂,便觉得这争执有些索然无味,罢了罢了,还和他一个孤将军计较什么?于是冯鹤昌让冯楠扶着他回去。
第三百一十二章 开始怕了
“还有,拿着我的黑金令,去请大理寺卿王大人来做个见证。”谢羌恒补充了一句。
葛七斤一家子心一抖,大理寺卿?请他来做什么?
“冯国老这是不想管了啊。”
“话说,谢老和那小医仙是什么关系啊,那么维护她?”
况且在场的几位在大周是跺跺脚京城都要抖三抖的人物,都在了,还请大理寺卿,这是要闹大的节奏啊。
真是让人迷惑啊,但他们有耐心,觉得接着看下去,肯定能真相大白的。过瘾,真是过瘾,他们发现了一点,事情和葛如沫沾上边,都贼有看头。就是天冷了点,要是旁边能有壶热茶水,再搁上几把瓜籽儿,那就完美了。这样的想法,在后来一直持续了好多年,这也是他们这些吃瓜群众所料不及的。
周围的议论声让葛七斤回过神来。
“冯国老你别走啊,求求你留下来给我们做主吧。”葛七斤一扑,冲着冯鹤昌连磕了几个响头。
葛七斤不算傻,自打从周围人的反应中得知了谢羌恒的身份,再加上他所说的那话,以及自已作贼心虚吧,他此刻真的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啊。好歹冯鹤昌也是能与谢羌恒抗衡的存在,刚才他不是一直都在帮着他们么
闯楠不动声色地扶着冯老太爷后退一步,躲开他的磕头礼。
周氏一个机灵,也跑到葛七斤身边跟着他跪了下去,“冯国老,求求你,帮帮我们家吧。”说完,周氏还示意葛如翠几个过来跟着他们夫妻俩一起跪。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想知道冯鹤昌会怎么处理,毕竟一开始的时候他的立场就很明显。而且事情很稀里糊涂地发展到现在,许多人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冯鹤昌发现谢羌恒也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冯鹤昌顿住脚步,抬手制止了冯楠的后续动作,“蛾扑火,火扑蛾,莫谓祸生无本。籽生果,果生籽,须知福至有因。这事老夫管不了。”
谢羌恒鼻子发出一声轻哼,算他识相。
两老都下意识地忽略掉道歉一事。
冯鹤昌想走,白若仙不让,拉着他坐在了棚子里另一侧,“走啥走,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大戏不看岂不可惜?这可比戏园子唱的还好呢。”这话活脱脱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他们想留,谢羌恒也不赶,正好让冯鹤昌看看他帮那么一家子人是不是瞎了眼。
可冯鹤昌真不想留,都不傻,接下来的戏码会怎么演,都能猜到,他还留下,岂不是打脸吗?
葛如沫突然说了一句话,“冯老,你还是留下来吧,不然一会你家人还得带着你出来。”
冯鹤昌拧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诅咒他?果然是个人品恶劣的女娃!
学医之人,对涉及到病情的外之意就是敏感,谢羌恒和白若仙都看向葛如沫,见她神色认真,不似意气用事故意以语来邀人心。然后两人又去看冯鹤昌,果然,二人在他脸上隐约看出了一丝端倪。
“小如沫,你是说他竖着进去,呆会还得横着出来?”
葛如沫点头。
对于冯老这个人,说实话,葛如沫不是很喜欢,身居高位德高望重,做事却太凭自已的喜好。
刚才他对自已劈头盖脸的批评之语,太过片面缺乏客观。
对此,不是她不想替自已辩解,而是她不能。她的身份尚未公开,那她就一刻还是葛七斤夫妇的女儿。如果再和冯老爷子对上,甭管她有理没理,一个轻狂无理的名声就跑不掉了。
而谢老爷子就不一样了,谢老爷子骂他,骂也就骂了,反正是俩地位对等的老头,而她却不行,正如冯宴坤之前怼人怼个不停,见了谢老爷子出声也得闭嘴。
冯老爷子的那些话很重,如果葛如沫不是知道她后面有把握替自已洗清这些负面语的话,在他那番犀利毒辣的评语之下,她这个人就毁了。一个姑娘家,被冠上不仁不孝的名声还有活路吗?况且给出这样评语的人还是那样高的身份!
这也是谢老爷子跳脚的原因。
他是文官,两朝元老,一任帝师,语犹如杀人利器,手上握有利器之时,一定要慎用。
如果他不认清他语的份量,那带给别人的伤害是不可预估的。而他却偏偏不自知,是不自知还是放任自流,葛如沫不得而知。
白若仙又给冯鹤昌摸了摸脉,似乎有些不对,但哪里不对,他还说不上来。难道这冯老头真有什么隐疾他没察觉出来?
她的望诊已经到了这么出神入化的地步了吗?白若仙复看向葛如沫的目光满是惊叹。对于她的判断,白若仙还是有些偏向于相信的,因为她的身份也不需要语出惊人,哗众取宠。
嫡亲孙女有这本事,谢羌恒心里很高兴。
白若仙这样的问话很不吉利的,冯家人顾不得生气。
几人的表现让冯府的人心里发毛,冯鹤昌倒没什么,他本身就极为反感类似葛如沫这样的中医,觉得他们年纪轻轻的就喜欢危耸听,就是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那一类人。
冯家的人尚未来得及说什么,葛七斤那边又出状况了。
“你这逆女,快让他们走!我命令你快让他们走听到没有!”葛七斤扑过来,冲着葛如沫喊,整个人歇斯底里的模样,把周围人都吓着了。
知情人知道他为何如此,这是祸到临头狗急跳墙了啊,将人冯国老当成了救命稻草,人家不上他的当,他还仗着现在还是葛如沫生父的身份对她施压。
不知情的只觉得这个人的情绪起伏大,有种神经病的即视感,有些胆子小的,直接后退了几步,远离他。
谢明将葛如沫护在身后,这人是不是有病?刚才还好好的,小小姐一说话他就这样,跟疯了似的。谢明细心地注意到这点。
王聿是个对人心知之甚深的,如果他在此,一定会告诉他:葛七斤那么讨厌葛如沫不是没有原因的,葛如沫的一一行乃至她的存在,都在提醒着他是一个失败者,需要用那样卑劣的手段才能让自已的孩子过上好日子。
第三百一十三章 你方唱罢
谢家的儿郎们眼明手快地将葛七斤制住,然后将他远远带开,就怕一进防备不及让他伤到了小小姐。
“让他给我闭嘴,不想听他喷粪!”谢羌恒下令。
大家都看向葛如沫,见她没有动弹,一点都没有替葛七斤求情的意思。
秋后的蚱蜢,葛如沫没理会他,现在还想着用生父的身份来压她?也是可笑。
也是,从刚才谢老爷子透露的信息,连他们都瞧出点啥来了,他们不信小医仙那么聪明,会啥都看不出来。
葛如沫压根就没理会葛七斤那一家子,随他们如何说。
这个时候,不管她对这一家子人说什么,都会留下语把柄,她又不傻,干嘛要给自已挖坑?再说,搞定眼前的老人比他们重要多了。
来到这时代这么久,她已经深深明白,血缘这一关系是这个时代的人很难割舍的。这里的人都讲究一个根子,你没有根,在这世上就如同浮瓶一般,被人看不起遭人欺负。虽然以她的本事不至于此,但如果能在这个时代找到一些她需要也被需要的亲人,真心相待,不也是一件美事吗?
葛如沫都没在意他们,谢羌恒就更不会在意了。
处理完这些事,谢羌恒坐在谢理让人搭建的简易的棚子里,才有时间细细打量眼前的少女。
这是他们祖孙俩的第一次见面,一时间,两人都是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对方。
少女眼睛不大,但黑白分明,最重要的是,她眉如远山,眉形很好,但眉色和他一样淡,鼻梁小巧秀挺,不过她的下巴长得好,圆润有肉,代表她将来晚景不差。
她的长相,似乎更偏向谢家的血脉多一点。视线扫到她左脸上那明显的巴掌印时,眉头一皱,对葛七斤夫妇二人的厌恶更重了几分。
谢羌恒打量葛如沫的时候,她也在打量她在这个朝代里的直系血亲。学中医的人,其实还会学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看相什么的,她略懂一点点皮毛。
剑眉入鬓,双目有神,鼻梁挺直,整张脸轮廓分明,不难看出他年轻的时候是个帅小伙。但眉色过淡,也就说是眉很弱,一般这样的,不仅成长坎坷,也不会有很多朋友,只会有自已的弟子或者学生这样,但万幸的是,他的眉毛没有断,整张脸可以看出他是个十分坚毅,并且很能忍的老人。
如果不出意外,眼前的老人也将会是她最将近的家人。
从一开始隐约得知她的身世之迷的时候,她对谢羌恒这个外公的期待值就比她生父生母要强。
而今天他的表现,果然没有让她失望,那么她也不会让他失望!
尤其是来到京城之后,她得知她的亲生父母将傅如玺接回去后,依然让傅梓琳呆在傅家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们对亲生女儿的感情没有那么纯粹,或者说傅梓琳十几年的陪伴,也让他们生出了父女母女之情。她纵然并不太介意,但感情的事是相互的,他们对她这个亲生女儿没法尽到全心全意地呵护,她对他们也没办法投入全部的身为儿女的孺慕之情。
“小五,求你不要让他们去傅家,不要去打扰你二姐,好不好?”相比于葛七斤的强硬要求,周氏识相多了,放低了姿态哀求着葛如沫,“你如果不喜欢我们来打扰你,那我们就走,现在就走,行吗?”周氏怕了是真的怕了。
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葛如翡沉默。
葛如翠嫉恨地盯着葛如沫看,“小五,你怎么回事,没看到娘都跪着求你了吗?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你让他们跪着你站着,你受得起吗你?”
“四姐,你少说两句。”葛如岫离葛如翠最近,简直被她的话吓死了,这都什么情况了,她四姐还这样口无遮拦的,是想把全家害死吗?要不是怕牵连到自已,葛如岫才懒得管这个无脑的蠢女人!
“我不!冯老说得对,你就是个不仁不孝之辈!”葛如翠挣开妹妹的手。
连借力打力都会了,谁说她无脑的?白若仙想到孙子白沉香葛七斤一家子人的性子的评价。
果然,冯老头的话又要被人拿来兴风作浪了。谢老爷子最怕的就是这点,最可恶的是,他刚才的话全都会成为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用来攻讦如沫的利器!一想到这个,他就忍不住怒视冯鹤昌。
冯鹤昌冷漠着一张脸,他丝毫不觉得自已有错。同情谢老头子是一回事,葛如沫行事不妥当,但他不会因为觉得他可怜,就降低自已的评判标准。
他的无动于衷让谢老爷子更生气了。
葛如翠才没那么聪明,全是误打误撞,她只是觉得刚才冯鹤昌骂葛如沫骂得很过瘾,而葛如沫也不敢还嘴,她也借来用用罢了。
与谢羌恒葛如沫二人之间无的温馨相比,旁边的葛如翠尚未聒噪完,她性子向来冲动易怒,可以说是葛家所有的孩子中最像葛七斤的一个。葛如岫刚才劝她的话,她压根听不进去,只一个劲地怒视着葛如沫。
可葛如沫没理会她,这样更激发了她的怒气值,当她冲动地上前欲拉扯葛如沫时,谢明挡在她面前,“可笑,都到了这时候了,你们还看不清形势吗?还想拿身份来压人?你们凭什么?”葛如沫不方便开口的话,他谢明就该说。
“就凭我们家养育了她十几年!”葛如翠冲动地说。
“养了她十几年?你当我们谢家稀罕?”谢明顿了顿,继继说道,“这些年她过的什么日子,难道你不知道吗?吃你们全家剩下的残羹冷炙,睡你们家最差的地方,干的活比你们姐妹几个中任何一个都还多。没听说过只让一个女儿去山上干活干到下雨都不让回,以至差点送命的!没听说过,身为女儿除了赡养父母以外,还得养几个姐妹的!还得管她们出嫁的嫁妆的!她是给你们当妹妹呢,还是给你们当父母?”
第三百一十四章 祖孙二人
谢明诉说葛如沫在葛家的生活时,情绪很饱满,将对视的祖孙二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了。
葛如沫只觉得内心的小人一直在流瀑布汗,她是真没想到自已在别人眼中可怜得就如一颗地里黄的小白菜。
谢羌恒一直在观察她,见她脸色无伤感,知她要比他想象中要有韧性。她的经历,他作为她的亲人,虽然也心疼,但他终究不愿意她沉腼于过去自怨自艾。
这番话让吃瓜观众们都从吃惊到脸红,葛七斤夫妇年轻力壮的,却要年纪小小的葛如沫来养家,几乎将他们做父母的担子给接过去了,真没见过这么不着调的父母。
“好可怜,原来这姑娘在家里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啊。”
“应该不假,你没见,刚才她那老爹一见着她的时候,直接上前就是一个耳光,你看她现在脸都还肿得老高呢。”
“这么狠心的父母,很少见啊。”
“从刚才谢老爷子的话中,可能不是亲生父母吧?”
“那个姐姐也是要不得的。”说话的人指着葛如翠。
葛如翠被他说得一阵难堪,冲着谢明梗着脖子道,“家里穷有什么办法?在农村多少人家直接溺死女婴,她过得苦,家里谁不苦,谁不干活?好歹家里也将她好好养大成人了,没将她掐死,你还想怎样!”
葛如岫暗忖,她三姐不笨啊,她三姐将话拐到爹娘偏心上面去,也能圆得了谢明的反问话。她还以为她三姐在知道真相的情况下会冲动地将真相捅出来呢。
葛如翡深深看了自已的双胞胎妹妹一眼。
周氏也是狠狠松了口气,如玺能知道如沫的身世,如翠知不知道她心里没底,真怕她一时冲动自已都给漏了底。如玺说过的,即使这件事被捅破,万万不能承认他们对如沫的身世是知情的,这也是他们夫妻二人会狠心将如玺毒哑的原因之一。
谢羌恒刚好捕捉到她最后一句话,于是冷冷地回了一句,“呵呵,如果她死了,你信不信你们一家子都得陪葬!”
周氏不说话,心知此事不能善了了,她低着头想着对策。
刚才葛如沫觉得他能忍,谢羌恒确实是能忍且自苦的一个人。葛如沫都进京几天了,谢羌恒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去看她。
一则是前阵子忧虑过度,导致近来他身体抱恙,还有就是他也在着手让她回归谢家一事了。
更多的,他是想看看她会怎么做?想看看她有没有能力,适不适合挑起谢家的大任,如果她不适合或者挑不起,那他只能为她挑一门好夫婿这也是他当初会留下梁道斌的生辰八字帖的原因。
“你——应该猜到老夫的身份了吧?”
葛如沫微微点头。
“这下如你所愿了,高兴吗?”
这是看穿她的小伎俩了?葛如沫皱皱鼻子,很认真地对他说,“我不习惯头悬着一把刀,那会让我时时刻刻都担心着自已的小命,做事什么的都需要小心翼翼。而且这还是一把浑身沾污垢的刀,即使我再小心,只要它在上面动一动抖一抖,就能让我沾上一身的脏污,还是越洗越脏的那种。
以前无法,只能忍着。现在有办法将那破刀取下,让它不再成为自已小命的威胁,为什么不做?难道您老习惯将家中最珍贵的宝贝置于危险之中?让它随时可能香消玉殒?还是说您老家这样的宝贝很多,不在乎失去那么一件两件的?”
“即使宝贝多,也不能这样干啊,又不是没本事取下那把破刀。”最后一句,葛如沫咕哝着。
“哈哈哈!”谢羌恒大笑出声,大笑停下之后,他也很认真地回了葛如沫的话,“说实话,这把破刀老夫也忍不了了。还有,老夫家这样的宝贝不多,就剩下这么一个了,老夫是万万不能让它出事的。”
一老一小的对话,让众人听得云里雾里。
但谢羌恒的开怀让众人很是惊异,谢大国手不苟笑的形象深入人心,老百姓们都多少年没见他如此开怀大笑过了。
这葛如沫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一时间,各种猜测纷纭而至。
傅家,谢理亲自来请谢婉,门房的人不敢耽搁,立即遣人去向谢婉禀报,得了应允后直接将他引了进去。
谢婉的院子里,母女三人都在。谢婉兀自纳闷谢理的来意,傅如玺从刚才听到下人禀报之时,就有些心神不宁的。
傅梓琳倒是淡定,该来的总会来的,这般想着,她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坐立不安的傅如玺。
男人的脚程就是快,加上谢理有意赶时间,一转眼的功夫,他们就到了。
陪同他前来的傅家管事也堪堪到达,谢理的脚程快,他一直落在后方,简直是一路追赶啊。好不容易到了主母的院子,他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瞄了瞄袍子下谢理的大长腿,心中暗自羡慕嫉妒恨。
一番拜见后,谢婉忙问,“是不是老爷子出了什么事?”要知道谢理一直是不离谢老爷子左右的,他此时突然出现,总让谢婉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爷子无事,小姐稍安勿躁,奴才前来,是好事,不知姑爷可在?”谢理一句话就将谢婉安抚住了。
“巧了,今天姑爷没出门。”
“那劳烦小姐将姑爷请来,一会随小的去个地方,老爷子已经在那处等着你们两位了。”谢理如是说道。
谢婉让人去请傅香儒,然后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小的现在不便说,一会小姐和姑爷去了便知。”说着,他的视线落在傅梓琳和傅如玺身上,“对了,老爷子吩咐了,让小姐将两位小小姐一起带上。”
这吩咐让谢婉更迷惑了,但她不得不让人准备马车。
谢理也没阻止,她便知去的地方应该不算很近,会是哪里呢?
谢理没阻止是考虑到从这里到崇文路不算远,但也不近,他们又几乎都是女眷,走着去也艰难,况且在这大冬天的,因此害了风寒就不好了。
傅香儒来得倒挺快的,得知一会需要携妻子和两个女儿出门,也迷惑了下。他以眼询问妻子,谢婉冲他微微摇头示意她也不知原因,傅香儒只好按奈着疑问准备出门。
“对了,谢通呢?”临行前,谢理突然想起他来,问了这么一句。
有知情的下人来回话,“谢管事他?好像一大早就出去了,还没回来。”
“那就罢了,咱们走吧。”
第三百一十五章 全部人到
傅府到崇文路花了不到两刻钟,这是在雪天路难走的情况之下放慢了马车的速度才多花了些时间。
谢婉从马车上下来时,就看到她爹端坐在简陋的遮风棚子里,旁边还站着一位少女。
最重要的是,这少女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谢婉不笨,她在来时就猜测过各种可能,她的心砰砰直跳。
她的脚一深一浅地往前走,她一直盯着葛如沫看,“爹,我和香儒来了。”
谢羌恒轻哼一声。
傅香儒此刻也是神情凝重,他一下马车就习惯性将周围打量了个大概。在场的人有葛七斤一家,白若仙白老在,还有就冯鹤昌冯国老了,最重要的是他岳父旁边竟然站着一位姑娘。这姑娘是什么身份且不提,看这场中的情形,似乎是葛七斤夫妇二人和他岳父对上了?
葛七斤夫妇他是见过的,不过也仅见了那么一次,傅香儒是个略带点清高的人,葛七斤夫妇二人粗鄙的形象是完全入不了他的眼的,再加上这两人是造成他亲生女儿流落在外的因素之一,不管是主动因素还是被动因素,傅香儒对这两人都喜欢不起来。
这样的人,他岳父会去和他们计较?这是为何?
他的视线落在葛如沫身上,不知为何,他和谢婉的感觉是一样的。这少女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让他想亲近。
最重要的是,这位姑娘竟然能站在他岳父旁边。
他岳父这人他是最了解不过的,不是个容易亲近人或者让人亲近的性子,他能让那葛家女娃站在他旁边,其中反应出来的信息很是意味深长。
而且他的耳朵也没闲着,周围人的议论也听了不少,心中隐约有个猜测,让他视线不断地在葛如沫傅如玺之间变换。
比起傅香儒夫妇的惊疑不定,傅如玺一见此画面,心简直沉入了谷底。
傅梓琳沉默,内心却是忧虑的,她知道该来的总要来的,但事情的走向不可控,谢家和傅家会做到什么程度,她不得而知。
如今的葛家是完全处于劣势的,人为刀殂,我为鱼肉。
而葛如沫,是唯一能让葛家幸免于难的人,又被她亲生父母和姐妹们得罪得死死的。她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她根本不奢望她会开口替葛家求情。
大理寺和崇文路隔了三条街,比傅家到崇文路略远,大理寺卿王直王大人接到谢老爷子的请帖,说请他过去做个见证。他沉吟片刻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原以为这事要放到葛如沫面圣之后的,因为前几天风平浪静的,一点风声都无。
葛如沫如今是王家的希望,又是那样一个身份,而且住在王家别院,她的安危不容出差错,王家对她的动向颇为关注。
葛七斤夫妇三翻两次上门闹腾,心虚后怕外加居心叵测,为的不就是抹黑葛如沫吗?
既然谢老爷子相邀,想必是有了决断,他自然是欣然前往的。路上积雪重重,他一个人,坐的是四人抬的桥子,这可比马车要快多了。一路上,他从送帖子的小厮口中得知了事情的起因经过,他对冯老爷子的好打不平都无语了,这些年这位老爷子脾气渐长,做的事也是一难尽。
葛如沫应该庆幸,有个护短的谢大国手当祖父,否则即使她医术再高,在冯老爷子的无差别攻击下,也得认栽。
再一想那院子还是他们王家的,王直就无法淡定,一开始恐怕这老爷子恐怕连带对他们王家都小有意见的
轿夫们脚程不慢,在和小厮的对话中,王直到了,只比傅香儒夫妇晚到一步。
彼此见过后——
“人都来了,那就开始吧。”谢羌恒看了看天色,决定速战速决,“这件事是你们自已老实交待,还是由我们来说?”
周氏一个劲地哭,压根不愿意开口。
葛七斤手足无措,他最害怕的一刻真的来了?他觉得这不是真的。
王直很好地定位了自已的位置,“这时候哭并不能解决问题,你们还是好好说话吧。”现在哭,早干嘛去了?
“既然你们都不愿意说,那就由我谢家来说说我们查到的情况吧。”谢羌恒朝谢理微微颔首。
谢理点头,往前一步,说道,“众所周知,傅家曾在十五年前曾遭奸仆算计,遗失过嫡长女,当时傅家是在于潜县的灵隐寺将孩子找回来的,那会孩子身上的一对信物遗失了一只,当时并未太过在意。因为孩子遗失了一阵子,找到的时候身体很弱,都忙着给孩子调理身体,哪会去在意一些身外之物,只当作是恶仆裹着孩子逃亡时掉了。
在今年五月,傅家接到友人消息,说曾在汝阴在一个姑娘身上见过当年遗失的信物,并怀疑那姑娘和傅家渊源不浅,于是我们便展开了调查。当我们确认了傅家的嫡长女当年被调包了的事实后,傅家派人前往汝阴接回自家大小姐。不料却被眼前的这对夫妇恍骗,将自已的亲生二女儿冒充傅家千金,带回了京。”
谜底揭晓,这一真相在人群中炸开了锅。
“这这,怎么可能?”
“意思是葛如沫才是谢大国手的嫡亲外孙女咯?”
葛如沫的身份一公布,众人才恍然,“难怪啊,原来王聿是谢老爷子亲自登门相请才去的汝阴啊。”为的就是保住这谢家唯一一滴血脉。
“葛七斤,周氏,谢家所说,可是事实?”王直很清楚自已的定位,来此呢做见证是其一,其二,但是帮助谢家还原事件真相,将葛如沫认回去。并且揭露葛七斤夫妇的险恶面孔,让他们以后不会成为葛如沫的掣肘。
“如玺不是冒充的,如玺就是你们的女儿啊,你们滴血认过的亲的啊!难道滴血认亲也不作数么?”周氏喃喃反问。
谢羌恒道,“那就再来个滴血认亲吧,省得他们以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葛如沫挑眉,滴血认亲也不一定准的好吧。
周氏浑身一震,晕眩感袭来,脑子里只余两个字,完了。
原来在葛如玺葛如沫等人还小的时候,周氏好奇滴血认亲,曾拿两人的血来试验过,如玺的血能和她的融到一块去,小五的不能。这件事也时刻地提醒着她小五和他们不是一家人。
第三百一十六章 调换齿序
如玺被领回傅家时,有一段时间她一直提心吊胆,后来傅家经过滴血认亲,证明了如玺的身份。她心里那块大石头才落下,同时心中也是疑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玺的血怎么能和傅家的融到一块?
“咦,上次傅如玺不是也是滴血认过亲的么?傅家当时能认下她,那滴血认亲应该是过关的啊,怎么回事?”
在这方面,白若仙能说得上话,“滴血认亲不一定准,傅如玺的血能和傅太医的若融不到一块,那必定不是父女关系。”
“可如玺的血和傅太医的能融到一块啊。”周氏反驳。
白若仙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道,“能融到一起,也只能说傅如玺有可能是傅太医的血脉,但不一定百分百是。”
旁边的老百姓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其实这样的说法早年荀晋在审一件混淆血脉案的时候曾说过,但他当时还没有那么高的威望,他这话和老百姓们千百年来的滴血认亲的观念不一,人们也是将信将疑的。
“天啊,连滴血认亲都不准,那被戴了绿帽子咋办?如何分辨自已的骨肉?”
这人说话也太搞笑了。
“还能咋办,将自已妻子看紧点,还有就是尽量让孩子长得得像自已吧。”
“你以为是捏泥人啊,孩子的长相还能由父母决定像哪个吗?”
傅香儒对这些纷纷扰扰完全摒弃,他压着胸中沸腾的情绪,说道,“岳父,此事稍晚回到傅府,我请求族中的长辈们开了宗祠就滴血认亲。现在让谢理继续往下说吧,女婿也正好听听。”说完,他冲谢理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滴血认亲是不怎么准,但也有一半的准不是吗?至少能将不是自已骨血的可能性排出了。
“傅家的人也是笨,还有谢家,家大业大,势力滔天的,难道不会查清楚吗,还会被一对农村夫妇给欺骗了。”
“对啊,傅谢两家人真够笨的啊,被耍一次就算了,还连着被一对低劣的农村夫妇耍了两次!”
“等等,不对,葛家几姐妹差着岁数的吧?能连换两次,那她们三人的岁数应该是一样的,可是葛家只有一对双胞胎,没有两对双生子,而且那双生子比傅梓琳还小,这是咋整的,把我搞迷惑了。”
“你这样想,当时傅家嫡长女遗失时,不是才满月吗?真正的傅家千金能和傅梓琳掉换,那她们当时应该都是一个月大左右。后面的双胞胎以及两个女儿都尚未出生。”有擅长分析地道,“咱们倒过来推,如果葛如沫在葛家排行五,在双胞胎后出生,即使周氏生了老二后马不停蹄地接连生了双胞胎和老五,那老五离排行二的姑娘最少也差了两岁,在村子里,众目葵葵之下,如何调包?毕竟村民的眼睛又不是瞎的。这里面一定还有隐情。”
“这位兄弟分析得好!”谢理赞了分析帝一句,接着说着,“这里面确实有隐情。在他们第五个姑娘一岁多的时候,周氏又怀上了,据调查到的消息,当年年景不好,加上周氏怀上的可能是儿子,他们夫妻二人便打算送走两个女儿,双胞胎舍不得送,嫡长女也舍不得送,便将排行第二的和第五的女儿送了人。”
众人点头,这也好理解,大女儿那会应该可以帮家里干点活了,双胞胎还是蛮招人稀罕的,加上也两三岁了,站住了。二女儿是傅家千金,送走了眼不见心为烦,五女儿才一岁多,照顾起来费劲。
谢理继续,“两年后,葛七斤偶然发了笔横财,加上周氏在将孩子送走后又生了一个女儿,而周氏因为连接生产的原因,胞宫受损严重,已经无法再怀上了。他们夫妻二人便将孩子接了回来。”
这么听下来,这二人也不算太坏啊。
“众位有所不知,两个女儿接回来后,他们夫妇二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竟将二人的齿序调换了个个!”
众人恍然,原来是这样,这样才对得上嘛!
而且他们敢这样做,想必当时两位姑娘个头应该差不多。可,两人相差两三岁啊,孩子七岁之前,差着这个岁数,身高是很明显有差别的了。可是她们没有,可想而知,那真正的傅家千金在被他们送给亲戚后过的是啥日子!
“所以不是傅家人笨,你们想能象得到吗?为了这次渺茫的机遇,他们精心准备了十几年,将自已的二女儿和傅家姑娘调换齿序,并且将自家女儿养得好好的,将傅家姑娘折磨得十五岁的年龄只有十二三岁的个头。”说到这里,谢理都激动了,接连十来年的虐待,真是不是自已的孩子不知道心疼。
谢理这么一说,众人恻隐之心起,想着葛如沫也是可怜,本是富家女,却过着小白菜的日子,不,比起里的小白菜还不如。
“刚才谢明管事说过这姑娘在葛家过的什么日子,你们想想,这样折磨之下,她还能长得高高壮壮也是奇怪了吧?”
“难怪能混淆了。”
“可这姑娘现在看着身量也还好,对比十五岁的姑娘,是单薄了点,但也不至于说是十二三岁吧?”
“你傻了?人小姑娘半年前自已行医了,吃穿跟得上了,身量自然就长了。”
谢理到了这里,眼睛都红了,“有心算无心,傅家谢家大意了,差点连亲生骨肉都找不回来,还要替他们白养两个女儿。”
众人只觉得太恶心了!能不恶心吗?谢婉没有儿子,当年嫁入谢家那十里红妆的壮景他们中有些上了年纪的都还历历在目!谢婉没有儿子啊,嫁妆里不乏谢家几代积攒的一些好东西,这些东西最终还不是落到葛家那两个女儿的手里!娘的,白养了人家女儿十几年还不说,最后谢家几代积攒的好物还便宜了始作俑者的女儿,呕不呕?!
“葛七斤,周氏,你二人还有何话可说?”王直一直都记着自已的职责呢。
谢家所说的一切,不难看出来是经过详细调查的。
有些事葛七斤和周氏都不敢反驳,但调换齿序一事,他们不能承认!
第三百一十七章 百密一疏
往最坏的方向想,如沫的身世泄露就泄露了,兜不住就算了,但他们不能承认调换齿序一事。如玺说了,如果承认了,那么就是恶意混淆官家血脉,这是冒犯之罪,罪责他们家承担不起!
“什么调换齿序的,你胡说八道胡乱臆测!当时我们抱回来的孩子明明就是如玺,梓琳当初在家就是排行二,所以就让如玺顶了梓琳的行序。”这事他们做得隐秘,他们不相信有任何漏洞,他们不承认这点,有谁能做证?
“你们就嘴硬吧。”谢理道,“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身高可以骗人,但骨龄骗不了人!我们老爷子见了葛如玺一次,就发现她的骨龄不对!”
此时,葛七斤和周氏的想法是:骨龄,竟然是那劳什子骨龄泄露了葛家的秘密!不不,这是他们骗人的!诈他们的!
有人好奇,“白大国手,谢大管事说的可是真的?真能能看出一个人的骨龄吗?”
“谢理说的是真的,不过这很考验一个人的医术水平。确实如谢理所,她们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三岁。”白若仙指着葛如沫和傅如玺道。
在大周,能精准测出一个人的骨龄的只有两位,那便是白若仙和谢羌恒,房宗誉虽然也能,但没有前面两位大国手精准。他们这样的本事并未对外宣称过,他们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哇啊,真厉害!”
有人跃跃欲试,他们真想请白大国手看看他们的骨龄,但也知道现在这场合不合适,心痒痒的,咋办?
葛七斤周氏两人的心直沉谷底,两人都不愿意相信,他们如果早些知道京城有如此厉害的人,他们就不会挺而走险了。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大人明鉴啊,正如谢大管事所说,当时我们将两个孩子领回来的时候,两人高矮胖瘦都差不多,许是那时候弄混了。”周氏喊冤。
还有垂死挣扎,在场的人都觉得周氏嘴真是嘴,有这韧劲,夫妻俩人好好做事,踏踏实实,未尝不能把日子过好。大富大贵不行,但小富即安应该是可以的。
周氏还算有点急智,“而且我承认我们夫妻二人是偏心了点,让如沫长得瘦弱了点是我们不对。但五根手指都有长短,做父母的偏心不是很正常的么。我不信你们对孩子都能不偏不倚!”
谢理问,“你是孩子的娘,即使当时高矮胖瘦差不多,你也该分得清哪个是养女哪个是亲女吧?”
这也不奇怪啊,你们傅家和谢家不也一样没认出自已的孩子来吗?可周氏知道这话不能这样回,“当时已经两年没见孩子了,着实有点眼拙。”
谢理步步紧逼,不容她抵赖,“再者就是哪个送往哪个亲戚家,总该记得吧?这个借口太经不起推敲了。”
周氏卡壳了。
“你不用绞尽脑汁想借口了,我们已经将你当初送养女儿的两个亲戚请了来,看看他们是怎么说的吧!”谢理略抬高了音量吩咐人,“来人,将人请上来。”
眨眼,谢家将两家人的当家夫妇都请了来,一家姓罗,一家姓曾,此时周氏见了他们四人,脸都是木的。
四人做证,当时是他们去葛七斤家里领的孩子,姓罗的人家领走的是二女儿,姓曾的抱走的是五女儿。当时她们都尚未有名字,一个是根本不上心,一个是年纪尚小,不宜取名过早。
后来葛七斤夫妇二人想将孩子抱回去时,他们尽管不甘愿,但当时两家都遭了点难,葛七斤也愿意出养孩子两年的抚育费,两家人也就愿意了。但抱走时,他们也都告知了当初抱回来时的龄序排行的,甚至当时的赵氏——曾当家的妻子还曾问了一嘴送给罗家的二妞是不是也要领回去之类的八卦。
在这些证人的证下,将两孩子抱回去后还能弄混齿序的,也是不容易了。
谢理继续说道,“现在想想,敢让两个姑娘互换齿序,葛家应该一开始就知道自家女儿被调包了。更有甚者,他们就是将二者调包的始作俑者。”他的话狠狠地揭开了葛七斤夫妇二人险恶的用心以及阴险的嘴脸。
谢婉一边听,一边捂着嘴哭,她的女儿过得太苦了,她真的不知道自已的亲生骨肉过的竟然是那样的日子。想想自已将别人的女儿如珠如宝地养着,自已的亲生女儿却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任由别人打骂呵责,苍天啊,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谢理的这些猜测听得周氏心惊肉跳,她不敢不吭声了,“不,不是这样的,我说,我来说!”与其让他继续胡说八道,倒不如让她来说。
“她们齿序会互换,是因为当年我们家穷,养不起那么多孩子了,分别将她们二人送给了两户亲戚家养,后来孩子他爹无意中在墙根挖出一小块金子,才又决定将两人领回来自已养的。只不过,曾罗两户亲戚一户心善另一户心狠,如沫恰恰送去的就是心狠的罗家。姐妹二人回来的时候,五妞看着比二妞还像姐姐,我们夫妻俩都傻眼了,为了省掉之后一直被人追问的麻烦还有就是顾及亲戚的面子,我才将姐妹二人的齿序换了。我当时只是觉得都是葛家的女儿,排第二和排第五有什么关系。”
众人想,是没关系,你自已的女儿当作宝,别人家的女儿就使劲作贱呗。
“后来,后来傅家的人找来,确实是我们做得不对,是我们贪心了。但是,当时小五已经有了自已的医馆,如玺什么都没有,其他的女儿也不当用,没一个是出息的。傅家是好人,我们不该鬼迷心窍的。”
承认了,这是承认了啊。
随着周氏的痛哭,天空飘起了雪,但周围的人都不觉得她可怜。这一切皆是他们夫妻二人咎由自取,傅家和谢家不过是将他们打回原型罢了。又没报复他们,该知足了。
傅香儒气笑了,“好人?好人就该被你们算计,就该帮你们养孩子?现在,带着你们家两个女儿,给我滚!”
第三百一十八章 香儒发威
“大人,你不能这么做,你怎么罚我们都行,但孩子是无辜的啊,她们都不知情!”傅香儒一副白面书生的样子,看起来就好说话,比谢羌恒好说话。说实话,周氏敢哀求傅香儒,却不敢纠缠谢羌恒。
“你说这话是拿我们当傻子耍吗?不会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着让你两个女儿跟着回傅家享福吧?”
傅香儒问出这话时,周氏不作声了,显然是默认了。
周围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这妇人的脑子里究竟想的是什么啊,两度换了人家的孩子,对人家孩子还不好,动则打骂。
傅香儒气笑了,“你觉得我傅家家大业大,不在乎多两副碗筷是吧?”
越想越觉得这个愚蠢的妇人应该就是这样想的,傅香儒简直要气疯了,“真是人善被人欺,你以为我家缺女儿吗?即使缺,从你这歹毒妇人肚子里爬出来的种,我傅家也不会要!”
说完,他想到这蠢妇会有这样的想法全是由于他们没将傅梓琳给扫地出门,忍不住转过头对谢婉责备了一句,“看你干的好事,要是一开始知道这事的时候就将傅梓琳送走,他们哪里还敢痴心妄想。”
本来就流着泪的谢婉这下哭得更凶了。
骂了谢婉,傅香儒回过头,看着葛七斤二人,特别是葛七斤,犹觉不解气,继续骂。他实在是忍不住啊,娘的,这样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真当他傅香儒是泥做的?
“你们想让你们的儿女过好日子,你们夫妻俩倒是努力啊。够不着那样的日子就认命,让人给你们养孩子,你他妈的脸皮怎么那么厚呢?没有半点羞耻吗?养不了就别生!你们夫妻俩就和那恶心人的杜鹃是一个种出来的!”
“很少看到傅太医发这么大的火,不过也能理解。”
“傅太医这是气疯了啊。”
“人傅太医骂得没错啊.”
“傅太医说的杜鹃是什么意思?”
“杜鹃啊......”有知识渊博之人小声给人科普。
村鹃这种鸟有个恶劣的习性,那就是巢寄生行为。
当杜鹃要产蛋时,它们就会去找那些产了鸟蛋准备孵化的鸟窝,将鸟窝里的鸟蛋挑几枚推出鸟窝,然后自已在窝里下蛋,让宿主帮它们将鸟蛋孵化,然后养大。更可恶的是,一旦巢寄生的雏鸟孵出,它又有将宿主义亲的雏鸟推出巢外的习性,从而独享义亲宿主抚育。
谢羌恒冷漠地看着,他觉得傅香儒骂得好,他可以和冯鹤楠对骂,但他不会亲自上阵这样骂他们,身份不对等,他要是这样骂他们,那是看得起他们,他们何德何能?但这不妨碍他将他们整得凄凄惨惨。
葛七斤抬头看看一直飘雪的天空,老天爷不是一直都眷顾着葛家的吗?十几年了,这些事都没被发现,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护着他葛家到最后?他耳边听着谢家对葛家特别是对他们夫妻二人的数落,眼角滑下了一行混浊的泪水。不是被他们的话击中内心深处幡然醒悟什么的,也不是后悔不努力,而是后悔为什么当初他不狠心一点,直接弄死了葛如沫了事,他们一家子和他,就不会在今天遭遇这么一场羞辱。
“是我们夫妻二人鬼迷心窍,但这些事情,如玺和梓琳都是不知情的啊。”周氏一边说一边磕头。
“不知情?一句不知情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了是吧?那年在灵瘾寺,你们是故意换走孩子的吧?"
"没有,怎么会?”周氏一个劲地摇头否认,“大人,你误会我们了。”
“有二就有一,你们能在傅家找上门后,还让自已的女儿顶替了如沫的身份,很难让人相信你们之前不是故意的。”一想到被这样的人耍了两次,傅香儒就恶心得不行。
“至于你们两个,我不管你们知不知情,无不无辜,从此刻开始,你们俩不要姓傅也不配姓傅!傅府不欢迎你们!”
一句话,傅香儒就将她们扫地出门。
这——谢婉看向傅梓琳的目光有犹豫。放弃傅如玺可以,但放弃傅梓琳,说实话,她有点舍不得。
傅梓琳冲她摇摇头,现在正是傅谢两家情绪暴发的最高点,她这个时候回去,肯定是他们的眼中钉,还不如等过一阵子再说。再说,谢家曾答应过她一个条件的,她相信谢家不会食,所以她不着急回去傅家。
“王大人,还有诸位——”傅香儒拱手施礼,“这对夫妇居心叵测,恶意混淆官家血脉,傅某欲将他们扭送官府,请大人量刑!傅某在此恳请大家做个见证。”
先是路人纷纷响应:
“这是应该的。”
“对,应该的,傅太医放心吧,如果需要人证,我们都会做证的!”
“傅某在此谢谢诸位。”
历来都是民不告官不究。此事牵连了三家人,苦主除了葛如沫外,她的亲生父母也是苦主之一,既然傅香儒要追究,那当然是可以的。
“你们夫妇二人真是又狠又毒,落到今天的下场全是咎由自取。”王直看着葛七斤夫妇直摇头,关于葛如沫的经历他知道的不少,说他们咎由自取一点也不为过。这做人哪,即使不懂大周律法,也该有点道德底线。如果为人做事没有底线,那就离犯法犯罪不远了。
谢羌恒冷眼看着,这些他都不插手,给傅香儒谢婉这对做父母的表现,如果他们做的他不满意,那他再出手也不迟。
自古以来,都是民怕官,一听到要送官,周氏脚都软了,果然,如玺说得没错,他们真的不能承认的!
此事之后,她以为顶多被人指点一番,往阴暗的地方想,最多,也就是被谢傅两家暗地里报复而已,她都打算好了,回去之后,全家将细软收一收,然后回老家去。汝阴毕竟离京城一千多公里,躲个几年,等谢傅两家将此事渐渐淡忘,那他们一家就安全了。
可是,现在怎么办哪?
“将葛七斤周氏二人带走!”
“不不,是我,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与孩子他爹无关,要抓就抓我吧。”
第三百一十九章 跪地求情
周氏知道应傅香儒的要求,被扭送官府已经不可避免,但他们夫妻二人不能都陷进去。
其实葛七斤身形瘦小,四肢不发达,还冲动易怒,脑子还没周氏好使。他要是还有点脑子,就该将像周氏一样将此事承担下来,他进去,由周氏在外周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其实周氏也是这么想的,但葛七斤木木的,不知是害怕还是自私,并没有这样做。
周氏脸色一黯,罢了,希望他有点良心,能在外为她奔走吧。
这男的是一点担当都没有啊,连自家的婆娘都比不上。周围人看葛七斤的眼神充满了鄙视。
变故来得这样快,葛家几姐妹都来不及反应。她们以为这次也像以前在汝阴上黎村的时候,那时候和葛如沫也对着干了几次,最终的结果都是不了了之。
那时,葛七斤夫妇依然挂着葛如沫生父生母的皮,即使闹得再大,即使他们再不占理,葛如沫也不可能将他们怎么样。她们不知道,这便是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好处了。
突然,葛如翡来到葛如沫跟前,膝盖一软,跪下。
葛如沫连忙躲开,“三——你做什么?先起来。”
葛如翡摇摇头,然后撕下一块裙摆,食指放在嘴边一咬,血液汩汩而出,她则在上面写字。
葛如沫一愣,她的声音?
谢羌恒瞪了便宜女婿一眼,送什么官?要送的话他早就送了!而且他不会等他们走了再说这话?现在将她架在火上烤,看着吧,冯老头的话加上眼前的事,那帮吃饱了没事干的御使又要掀起一股舆论风波了。
幸亏葛家的另外几个姐妹各有各的算盘,并没有团结一致一起给葛如沫跪下,不然这场面就真的是让葛如沫为难了。
葛如翠扭过头去,让她给葛如沫跪下?不可能!
葛如玺是不可能跟着跪下的。
傅梓琳觑见谢羌恒的脸色不好,亦不敢跪下逼迫葛如沫。
而葛如岫呢,眼睛一转,所有比她大的姐姐都不跪,她跪下作用也不大的哦?
不少人暗自摇头,这家人连人心都不齐。
葛如翡跪在地上,双手捧着写上血字的衣摆,往前一送,给她。只见上面写着血红的大字,“小五,请你放过爹娘吧。我知道这么些年,我们都亏待你了,但求求你,放过他们吧。”
“小五姐,三姐的嗓子是因为你没了的。”葛如岫小声地说。
葛如沫一愣,有一点点的为难。如果只是她,倒也无所谓,反正她穿来这么久,他们虽然诸多算计,也没占着什么便宜。但这一切假设的基础就是,没有后面让葛如玺顶替的事!
如果没有后面让葛如玺顶替的事,第一次孩子调包是不是葛七斤夫妇蓄意的,事隔多年估计也找不到证据,如果傅家没有找来,正如他们所说,顶多就是感觉他们偏心了一点。如果傅家找来,葛如玺没有顶替,那她也没必要计较之前的薄待,毕竟自已又不是真正的葛家人。
但是,没有如果!葛七斤夫妇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怀着恶意,桩桩件件,如果她不聪明,不未雨筹谋,她名声早就臭大街了。还有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手上沾了原主一条人命,这叫她如何原谅?如果葛七斤夫妇是亲生父母也就罢了,可惜不是,那就不能这么算了。
看似说得多,但这些念头都是一闪而逝,迎向葛如翡那双充满哀求的眸子。
可以说整个葛家里,就葛如翡是正常点的,也是她比较欣赏的。但说实话,人有亲疏远近,对葛如翡的一点点好感,不足以让她高抬贵手让葛七斤夫妇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
“你起来吧!”
葛如沫话音一落,她旁边的两个谢家的婆子就动手将傅如翡扶了起来,她不想起的,但这些婆子呆在宅门里,扶人都是有技巧的。
“人总要为自己所犯下的错误而负责。很多事情,我们也不能只顾自已的感受。”要她说,葛七斤周氏这样的人,就该吃点苦头,不然对人永远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犯了错也不知悔改,对任何东西都没有敬畏之心,总以为都拿他们没有办法。
他们都一把年纪的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没点数吗?她不欠他们!
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凭啥要让着你?难道就因为她这个苦主无事,他们之前犯的事就可以一笔勾消?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如果有,那请让她造反吧,如果成了就能当皇帝,不成的话,皇帝无事,那也可以一笔勾消啊。反正都是不需要代价的买卖,干嘛不做!
葛七斤夫妇二人入了狱,他们有本事就救,没本事就不要来烦她!她要是答应了,那就跟吃了屎一样难受。为了不让自已恶心,那就让别人难受吧。
“如翡,如翡,娘的如翡啊,以后你可怎么办?”周氏一路跪爬着过去,趁着葛如翡蹲下欲将她扶起时,一把将她抱住,然后痛哭失声。她刚才不敢轻举妄动,明明她刚才都心软了的啊,为什么,为什么最后会转变态度?
“你们也不用跪如沫,这事不关她的事,是我一定要追究到底的。”给亲生女儿添麻烦了,傅香儒要气死了,“愣着干嘛,还不将人带走?”
最终周氏求仁得仁,一个人被带走了。
“如沫,对不起。”傅梓琳向葛如沫道歉。
这是傅梓琳第一次见葛如沫,因为种种原因,她总是有意无意地留意她的消息,这些事件的组合,让她在心中描摩出来一副关于她的画像,但见到了真人,傅梓琳发现很不一样,她处理问题很老道,没有任凭感情行事,比想象中还要成熟。
这样的成熟世故,是经历什么才练成的,想必傅家和谢家的长辈们都清楚,只怕对葛家的怒气值会更深。
这样的她对葛家来说,是个好事,不会任凭冲动行事,但也很冷酷,不会被人用感情轻易打动。想在她跟前打亲情牌,也很难。
第三百二十章 如玺狡辩
傅香儒骂得没错,她亲生父母的行径确实就如同村鹃一般。
准确来说,她和傅如玺都是鸠占鹊巢,偷了葛如沫的前半生富贵的人。不同的是,她是无意的,而她这妹妹是有意的。他们都对不起葛如沫,她的父母一而再再而三地坑葛如沫,大概就是老百姓嘴里那种罪大恶极的人吧。
对于她的道歉,葛如沫真心不想回应什么。况且,对不起,对不起什么?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难道就为了能良心好过一点吗?如果她是真心的,那么她必然知道,对她们最好的状态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接下来,葛如玺的反应才让葛如沫知道,傅梓琳能道个歉,已经算是态度很好的了。葛如玺才是恶人先告状。
傅如玺径直走到葛如沫跟前,冷冷地道,“现在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了?”
葛如沫回望她,眼中玩味,她是将这一切怪到她头上来了?
“这个家被你毁了,你满意了?”
难道她以为自已不出声是怕了?“我满意,我满意什么?那个家真是被我毁的吗?难道不是被他们自已的贪心毁的吗?”
“上天怎地就如此不公,给了你那么好的身世,给了你那么好的脑子,还要给你那么好的际遇!我呢,我有什么?都是天生父母养,为什么你可以得天独厚享有这一切?我亲生父母为我打算一下就是罪大恶极?”葛如玺是真的恨哪,眼中那熊熊的嫉妒之焰浇都浇不灭。
“这大概就是命吧,你这辈子怕是来不及了,下辈子好好修阴德。”葛如沫凉凉地道。
噗嗤,有人笑了,他们发现葛如沫这话也真够逗的。
“你——”葛如玺气,“你们一个个都怨别人,怨他们俩个觊觎你们的富贵。他们只是想让自已的孩子过得好一点,有什么错?纵然有错,如果你们不给机会,他们再怎么想,也没办法达成。这件事自始至终,我和二姐梓琳何其无辜?我们从来都是身不由已。”说着,葛如玺掉起了眼泪。
这一家子人哪,白若仙摇摇头,不予置评。
她这话一出,周围的吃瓜观众还是觉得她蛮可怜的。
但她这话却激起谢家众人的同仇敌忾:
“你这人怎么那么坏!”
“你这是歪理诡辨!”
“人生在世,哪个活得容易?”
正如方才谢羌恒不想降低身份和葛七斤周氏吵一样,傅香儒也不想和傅如玺吵。
谢理慢悠悠地道,“你怪我们?倒不如去怪你父母,就是他们年轻的时候不作为不努力,才让你们这些孩子过得苦!”
“你说的那些,纵然是我们疏忽有责,那也只是被动犯错,但这绝不是你们主动犯错的理由和借口。”
“对啊,人家富有,人家疏忽就活该有这一劫,你家贫穷,你家想过好点,就可以生出歹念吗?如果你同样支持,你身材瘦小就该被殴打,老母年高就该被弄死,强权富贵就可以鱼肉你,这样一来,混乱的思维就统一了。”
“你们懂什么?”葛如玺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也不掉泪了,眼泪既然换不来同情,那她还哭什么?
她的视线一一扫过这些人,最终落在谢老爷子身上,“说句不好听甚至略显不敬的话,你也不看看谢家都死了多少人,快死绝了吧?她要是养在谢家还不一定能活着呢。”
这话简直是往谢老爷子的心口上捅刀子。
咳咳——谢老爷子气急攻心,咳了起来。
“你给我闭嘴!”葛如沫怒视她,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葛如玺以为她占理吗?
听音辨症,谢老爷子一咳,再结合面色,葛如沫便知他是血瘀体质。她右手五指并拢掌心作空心状,在他后背肺部周围有规律地拍打着。
一会,谢老爷子的咳嗽愈趋平缓,还渐渐感觉肺底部那一直咳不出来的痰咳上来了。老人有点紧张,葛如沫心里有数,另一只手默默递过去一条手帕。
痰咳出来后,咳嗽自然停了,谢羌恒拍拍葛如沫的手背。
葛如玺还挺遗憾的,心想,怎么不咳了呢?最好是连心血都咳出来,看来刺激还不够。
她还在遗憾,谢羌恒锐利的目光就扫了过来,盯着她,“依你的意思,老夫还得感谢你父母了?”
“感谢就不用了,谢老爷子,说真的,葛如沫之前的日子是过得苦了点,但好歹葛家还了你一个活生生的孙女,我爹娘曾经犯下的错,我们给你道个歉,就算了吧?”
狂,太狂了!
老娘都被抓了,好好地作小伏低不行吗?干嘛去惹谢家?
众人不解。
他们不知道葛如玺已经抛开了所有顾虑,谢家反感她厌恶她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是一定的了,而且她已经打算投靠房家,那为什么不可以弄个投名状?况且她说的话虽然难听,却也是事实不是吗?
无耻!她数次欲置葛如沫于死地,现在弄不死她,就来说这话,合该她命大都是她葛家赏的是吧?臭不要脸!
葛如沫理了理袖子上的雪花,挺挺直直走到葛如玺面前,淡淡的双眸直视她,“你说了那么多,你以为你有理吗?你所谓的理,都只为了你自身的利益服务!你心疼他们?孝顺父母?可以,你大可以将所有的罪责都替他们承担下来!谁还拦着你不成?”
“你!”葛如玺咬着唇,瞪她。
“反正你在这件事里也不无辜。如果你自已身为他们的女儿都做不到,就不要来要求别人!”
刚才审葛七斤夫妇时,她没法出声。但葛如玺?她削起来毫无压力。
葛如玺真是恨死她了,她从来不知道葛如沫的嘴巴这么毒,说话全往人的弱点上踩。
“您老别生气了,和这种人是讲不通道理的,他们永远都有自已的一套逻辑。”
“好,咱不生气。”谢老爷子眉眼含笑,有孙女替他出头,他还有什么可气的?
葛如玺的话气到的人不止谢老爷子,还有冯老,今天她指拿话直戳谢老头的心窝肺管子,那她改天是不是有一天也能指着他的鼻子骂?
第三百二十一章 接近尾生
而且她父母做的事错就是错,对就是对,纵然他不喜葛如沫那样对他们,但不代表他就觉得葛七斤夫妇二人的做法是对的了。况且她辞间对谢老头一点尊重都没有,还试图诡辩狡辩,实在另人不喜。
白若仙戏看得正津津有味,突然感觉旁边的人不对劲,转个头一看,妈呀,那个脸色难看死了,“老冯老冯,你咋了?”说着,手就伸了过去握住他的左手寸关。
“老太爷老太爷,你怎么了?”冯府的人全围了过来,实在是担心啊。
“如沫小娃,你刚才说过他会有状况的,快,过来给这老家伙看看。”
“我——我不看——扶我回去——歇歇就好了。”冯鹤昌拒绝让葛如沫诊治。
葛如沫愣了愣。
别说她,在场的人包括冯家的人,都想不到这种时候了,他还会拒绝葛如沫给他看病,要知道,刚才葛如沫都已经预料到他会有状况发生了,就证明她对他的病是心中有数的。她若是能出手诊治,多半能药到病除。可是他偏偏拒绝了。
“你这老头,拒绝了正好,我舍不得她劳累呢。”谢羌恒气坏了,这老头死不死的他没意见,要不要治,也全看葛如沫,她想治就治,不想治就不治,谁说当大夫就一定要给所有人治疗?关键是他家孙女都准备不计前嫌给他瞧病了,他还一副清高看不起人的模样,实在是气人!
“你这样难受了,还逞啥强啊,让人家看看呗!”白若仙最见不得人这样,讳疾忌医!
“白老头,你甭费那个心给我家孙女揽事儿,冯老头这么一辈子了,出了名的不信任大夫。他这样怀疑来怀疑去,不配合治疗,我也担心我孙女给他治,要是因为他的不配合,治死了,算谁的?”谢羌恒的话不好听,但也是事实。
“死就死,死——有何可怕的?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身体的疼痛,一句话让冯鹤昌说得断断续续的。
“老爷子,你别那么犟啊,身体要紧啊,你要是去了,咱们冯府可咋办?”冯府的女眷们呼天呛地地哭开了。
而且还一个个挤了过来,好像准备见他最后一面似的。
白若仙都无语了,“放心,还死不了的。你们暂时不用那么悲情。”
葛如沫对着白若仙说道,“白老爷子,你应该能看出来他哪里不舒服,你给他开些疏肝解郁的药吧。他的病根要清除非一日之功,先让他舒缓过来吧。”
“行,我也正有此意!”说着,他就开了药方。
冯潜拿了药方,看了看葛如沫,他其实很想请她过目一下的。
葛如沫看出他的意思,冲他摇摇头,“快去抓药吧,冯老开的药方定是管用的,这药喝一剂下去就能见效了。”
冯潜冲她感激地笑笑。
等药期间,白若仙给他扎了几针,让他舒服了些。
然后他就坐在一旁,和葛如沫唠开了,“小如沫,我听沉香那小子提起过你。”
他也没开口问冯鹤昌的身体出什么毛病了,本来就是,人小姑娘从头到尾可没得罪你那糟老头,后来还大度地提醒你要注意身体,你不当一回事就算了。而且从头到尾,这老头对人小姑娘太过苛刻,后面还拒绝人家诊治。好吧,你既然那么能撑,那就撑着吧,他可张不了那个嘴让人小姑娘用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
他不问,冯潜想知道,但开不了口。
“哦,茅阔啊,他还好吗?”
“好,好得不行,三天两头活蹦乱跳的,就差上房揭瓦了。”提起他,白若仙一脸的嫌弃。
“有空来白爷爷家做客,届时爷爷将未婚的白家儿郎都召回家中,任你挑选,看中哪个,爷爷给你做主,打包送给你。”
“白爷爷说笑了。白家儿郎我听说过,都挺好的,比如茅阔就很不错。白家的儿郎们怎么到了您的嘴里,就被您说得跟地里的白菜似的不值钱。他们听到会哭的。”
白若仙撇撇嘴,白菜还能吃,那些臭小子,个顶个的淘,净会惹事,谁稀罕啊。
哈嚏!葛如沫打了个喷嚏。
正和谢理商量着事的谢羌恒看了过来,眼中关切。雪越下越大,而她穿得单薄,他已经不想再问下去了,没有意义,无论他们如何辩解,谢家该做什么还是会做什么。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不需要再耽搁逗留了,雪越下越大,准备马车回去吧。“谢羌恒吩咐谢理,至于冯鹤昌还需要吃药观察?谁管他!
傅香儒连忙出声,“等等,岳父,还是让如沫跟我们回傅家吧?”
谢羌恒雪色的眉毛一挑,“如沫是你找回来的?”
傅香儒尴尬地笑笑,“如沫能回来是岳父您的功劳,但如沫也是我和婉儿的女儿不是?哪有女儿不跟着爹娘走的。您老要是想她,改明儿我让婉儿带她回去看望您老,您说成吗?”
“不——成——”他岳父直接给他否了。
岳父那行不通了,傅香儒转向葛如沫,“闺女,都是爹不好,跟爹回傅家,爹会好好补偿你的。”
“她不回傅家!从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弄丢她,你就没资格再认这个女儿!”
“岳父大人——”傅香儒目露哀求,或许是血缘天性,他一见葛如沫就心生亲近之意,再加上她的事他也听说过几件,当时就很欣赏这个女娃。没有想到兜来转去,他们两人竟然是父女关系。
“我说不行就不行。实话不怕告诉你,如沫即使要改姓也不会姓傅。”
“您是要她姓谢?”
“有何不可?她身上有一半是流着我谢家人的血液!”
谢羞恒说这些话并没有避讳人,话里话外都彰显着对她的看重。这样的话,给她增加砝码份量的同时,也让她成为了别人的目标。以及她也明晃晃地成为了谢家的弱点所在。
谢羌恒这么做,不是不怕,他比任何人都怕她出事,但难道他不说,别人就不会打她主意就不会对付她了吗?
她作为谢家仅剩的血脉,永远都是别人的靶子。
既然说与不说的结果都一样,那么他还不如趁此时机宣布出来,给她增加砝码,也好让打她主意的掂量一下,能不能承受得住动她的后果。
第三百二十二章 谢通悔恨
傅香儒说不出拒绝的话,他也没想到岳父他老人家对葛如沫是这般的看重。
谢家子嗣一向凋零,即使他老人家看着梓琳长大,疼爱是疼爱,但远没有对葛如沫这么看重,至少就没有说想让梓琳姓谢的想法。
傅梓琳在一旁听的时候愣了一下,接着便是眼睛涩涩的,说不清心里的滋味。
才认回亲生女儿,就要分开,谢婉不舍,“爹,我随你们回谢府吧?”她这话冲口而出。
“婉儿,别闹,府里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明儿再回谢家吧?”傅香儒提醒她,家里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他们回去处理。
“听你相公的,你要回来,明天再回吧。”
冯家的人眼巴巴地看着谢理在一一安排离开的事宜,他们老太爷药还没吃进嘴里,也不知道后面会如何?如果谢家的人能晚点走,他们老太爷性命也会多一层保障。
刚才被他们念叨的谢通正沉着一张脸往傅府赶,今天出去一无所获,他没想到王家别院的防御会那么强,他前后请了三批人,都折戟了。
三教九流之处,皆是消息灵通之辈,他今天去,虽没吃闭门羹,但没人敢应承他的委托。
回到傅府,听门房的人说,谢理亲自上门,将谢婉夫妇和两位小小姐请出去了。他随口问了一句知道去哪吗?后得知他们去了崇文路,当即他就感觉不对劲。
等他赶到崇文路,听着吃瓜群众纷纷扰扰的谈论,得知了葛如沫的真实身份,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他差点栽倒在地。
他的脚一深一浅地无意识往外走着,他不敢往里走,不敢面对,让他怎么面对谢家一干众人?他犯了那么大的错,助纣为虐,屡次对谢家唯一的血脉动杀心!问题是不光动杀心,还试图动手无数次。
也就葛如沫命大,不然早就不知道被收割了几茬了。
一想到自家小小姐有可能命丧已手,谢通的冷汗就不断往下冒。他是宁愿自已万箭穿心,也不愿意谢家的主子们受一点点伤的人。
是他,是他自蒙双眼,自闭双耳,眼盲心盲,即使偶尔感觉到了不对劲,也不愿意去深思。
是他,听不进别人的提醒,放任事态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是他,一切都是他的错啊。
他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将功补过?才能弥补他所犯下的一切错误?他觉得这是老天爷和他开的大玩笑,怎么可以这样对他?怎么可以!他的心在泣血,他的灵魂在嘶吼咆哮。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然后转头往回走。
“哎,这一家子人,看着也挺可怜的。”
“可怜他们做什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的耳边充斥着人们对葛家的议论。
不,他们一点都不可怜,谢通想对他们说,他们只是失去了享受荣华富贵,况且这荣华富贵本就不属于他们。而他为之失去的是一生的信仰。一想到自已对小小姐做过的混账事,他就恨不得弄死胆敢假冒小小姐的人,然后再自裁。
他发现这些人就跟当初的他一样愚蠢。
事情已经很清查了,对于结果不管是欣慰的,落寞的,不甘的,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谢通的出现是蛮突兀的,所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虽然不知道他找葛如玺什么事,但能看得出来他来者不善。
人群中一番交头接耳,人们很快就弄明白了他的身份,顿时觉得又有好戏看了。
谢通径直走到葛如玺的跟前,“你不是我家小小姐?”
葛如玺面无表情,不闪不避,但对他她连开口都欠奉。
“你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一而再地被追问这个问题,葛如玺烦了,冲他吼,“你耳聋吗,刚才我都否认多少遍了,她自已都不知道自已的身份,我上哪去知道她的身份!”
“不然你为何要三翻两次地对付她?”
傅如玺嗤笑,“对付她?我有吗?这些事不是都是你在做吗?我可没有吩咐过你。”
两人的争执引来了众人的关注,谢家的几个高层听到她的否认并不意外,他们就是考虑到这一点,刚才才没将她数次欲谋害葛如沫的性命一事拿出来质问她。
“是你故意误导我去对付她的!”谢通直直走到葛如玺跟前,问她话的时候,感觉他要哭出来一样。
“是不是?”
傅如玺面无表情,被问得多了,她只回了一句,“那是你傻!想了那么多阴谋鬼计去对付她,也没一样成的,真是没用!”
“是,我是没用,所以才会被你耍得团团转!”谢通倾身向前,“但是,一切都结束了。”说着他从袖口取出匕首,就要往傅如玺身上刺。
“拦住他!”谢家这边一直在留意他的动作,一看就知道他要坏事。
随着一声令下,离谢通最近的两个谢家仆人反应最快,一个助跑,身子一低,大长腿一扫,将谢通手中的刀子踢掉了。
这一连串的动作就发生在短短的时间内,连葛如玺都没反应过来,谢通被制服后,她人还是呆呆的。
“二姐二姐,你没事吧?”葛如翠跑过来,一把抱住葛如玺,然后大叫起来,“造孽啊,谢家人当街都敢杀人,我们一家子可怎么活啊。青天大老爷开开眼吧,如果我们一家子出事,你可一定要要找出真凶,让我们沉冤昭雪啊。”
葛如翠也是怕了,生怕他们一家子回去后,谢家一个气不过,晚上买凶杀人,那他们一家子命就悬了。
葛如翠的话让谢家一干人等脸黑得很,这葛家就跟打不死的蟑螂似的,你说他们怕吧,又不断地撩拨谢家人的神经,要说他们不怕吧,那瑟瑟发抖说话都牙齿打架的模样,实在不像不怕的啊。
在谢理的示意下,谢通被利落地卸了手脚关节,那麻利的手法让周围的人看得头皮发麻。
“先回去!”谢羌恒再看一眼葛如沫冻得通红的鼻子,拄着拐杖的手换了换,若是熟悉他的人必然会留意到这是他不耐烦了的小动作,在此实在是耽搁太久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房家其人
谢通被丢上最后一辆马车。
谢家人压根不理会葛如翠的撒泼,有些时候语终究是苍白的,并不是一往无利的。
谢理一声令下,谢家的五辆马车一字排开,缓缓往谢大国医府而去。
“我们也走吧。”傅香儒送走了岳父和女儿,也不想呆在这了,看到葛家一家子,他就恶心得不行。真不知道他傅香儒上辈子哪柱香没烧好,要让这么一家子来祸害他傅家的女儿!
谢家这场雪中认亲,关注的人还不少,打葛七斤来闹,就有人一直密切关注着了,等到谢羌恒出现,各路人马的主脑也抵达了现场不远处,只不过人没出现,就近密切留意着场中动态。
崇文路路口斜对面,是一家名叫杏花酒馆的酒家,此时杏花酒馆的掌柜望天,很纳闷今天是什么日子,酒馆里二楼的雅间全部都订出去了,这是多久以来都没有的好事了。
杏花酒馆一共四间雅间,房家只拿到了排名第三的竹字号雅间,不知道是来得晚了还是梅字号和兰字号都被人预定了。但这杏花酒馆又不是什么知名酒楼,平时雅间都坐不满吧,今天他们来了怎么还预定不到最好的雅间?你说如果只是预定不到其中一间也就算了,最好的两个都没了,怎么说得过去?
房老爷子比较老谋深算,他总觉得订下那两间雅间的人应该和他们房家是一样的目的,所以他让人去打听一下订下雅间的人的身份。
可惜,派去的人没打听出来。仅这个回话就够耐人寻味了。要知道,这杏花酒馆的掌柜,连房家的面子都不卖,那只能证明用雅间的主人身份很高,至少不会比房家低。
不过,四间雅间,他们征用了一间,另外两间谁用没打听出来,倒打听出来最后一间是被俞家给用了。
“俞家?想来也是最近才反应过来的吧?”房宗誉说道。
“是,前阵子葛如玺和俞徵声还经常同进同出的。”卫盈盈也是这么认为的。
“且不管他们了。”房宗誉罢手,他们此次前的目的不是俞家,不必过多的分散精力。
打听的小子们将消息一点一点地传送过来。
这场雪中认亲,谢羞恒话不多,但字字句句皆是对葛如沫的维护。
说这些话并没有避讳人,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他们都不是简单的人,自然听明白了谢羌恒话语中暗含的警告。
房宗誉叹息,“最终还是让谢家将葛如沫护着回到了京城,并且让她认祖归宗了。”
卫盈盈沉默着,没有附和。
“女子行医,终究没有男子那么便利。且看吧,她要在京城乃至杏林站稳脚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房宗誉知道她心里不舒服,“你很敏锐,能及时从葛如玺的话里获知葛如沫的身份,很厉害。”房宗誉夸她。
“谢外公夸奖。”卫盈盈苦笑,“只是最终好像也没为房家谋到什么利益,反倒还被谢家怀疑,然后抽掉了今年说好供给的两成新药材。”
这些都不关你的事,都是那些酒囊饭袋的错,办些事都办不好,没将葛如沫摁死在汝阴。
说起这个,卫盈盈也是恨,明明最初的时候都占了先机,占了地利,还占了人和,这样还弄不死她,
“而且既然决定出手,也要考虑到失败需要的代价。房家出手,那是必然的,趁他病要他命,在那样的情况下,葛如沫一死,谢家必然会分崩离析。这样的诱惑太大了,无论是谁,处在房家的位置上,都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只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葛如沫能顺利躲过一劫,是她命不该绝,谢家气数未尽吧。”房宗誉说这话时,面上淡然,其实心在滴血,多好的机会啊,就这样失手了。
“对了外公,从刚才下人们对雪中认亲场景的实时汇报里,葛如沫的话里似乎隐约透露出冯国公有隐疾?”
房宗誉想想刚才下人汇报的信息,发现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他肯定地对卫盈盈说道,“你很细心,这样很好。安哲,这一点你要好好向你表姐学习。”后面一句,他是对他最看好的孙子房安哲说的。
房安哲笑,“表姐很厉害。”
卫盈盈对他们的赞美虽然也高兴,但心里仍然记挂着方才的问题。
“外公,你觉得会是真的吗?当时白大国手和谢大国手都在,若冯国老真有隐疾,他们应该能察觉才对啊。可他们虽然对葛如沫意有所指的话没有肯定,但也没否定。难道她的医术真的高明到了能与他们比肩的程度吗?”
卫盈盈话是这么说,但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心里还是觉得很不舒服的。
对于她的人生,房宗誉是有规划的。她的医术不错,但知道的人很少,她外公说了,这要做为杀手锏存在,等到时机成熟,必然让她大放异彩。可葛如沫的医术真那么厉害的话,就完全将她的路子给堵死了。她的医术纵然不错,但也不可能和三大国手比肩啊,但葛如沫能。
其实她们两人还有很相似之处,都是三大国手的嫡亲外孙女,但她在房家虽然也颇得房宗誉的重视,但能和葛如沫比吗?谢家就剩下她唯一一滴血脉了,谢大国手待她必然是如珠如宝的。
难怪葛如玺会心生不平了,上天给了她那么好的身世,给了她那么好的脑子,还要给她那么好的际遇。
房宗誉也不敢肯定,毕竟他没在现场,没法亲眼看看,“外公只能说,不无可能。葛如玺递来的信你也看了,上面所写的医学知识很是玄妙,和我们从——嗯,那得到的有异曲同工之处。如果葛如沫的传承是同出一源的话——”
房宗誉未竟之语卫盈盈能听出来。
“葛如玺手上握着的东西我们一定要弄到手!”房宗誉目露寒光,“至于葛如沫的传承,还有谢家的医典,再从长计议。”
“如此一来,那葛如玺提的条件,我们就得答应。”
“答应下来吧。”
“外公,可从今天的舆论来看,这事不好弄啊。”
“你也说了是舆论,舆论从来都是被人引导和操控的。你要记住,想要得到什么,总要付出努力和代价,只要这里不生锈,总会让我们抓到机会的。”房宗誉指着自已的太阳穴道。
人前教妻,背后教子,对于自家血脉,他从不吝啬教导,“做事不能急躁,要有耐性,以目前的形势而,该急的不是我们房家。”
第三百二十四章 祖孙二人
菊字号,正如房家打听出来的一样,俞家人近来也是一直在留意葛如沫这边的动向,一接到消息他们就赶来了。
“可惜了,你当初真是瞎了眼,看上那么个冒牌货!你说你要是看上傅梓琳也比这葛如玺强啊。”俞徵声他爹俞培盛恨铁不成钢地道。傅梓琳在被发现不是傅家的血脉后还能被谢氏留在傅家,至少能看出来她品性手腕应该都不错。可惜了,如果那对愚蠢的农家夫妇不那么贪心,那么她依然能好好地生活在傅家直至出嫁,甚至还会混到一副不错的嫁妆,更贪心一点,婚后还能将傅家当娘家走,谢家当亲戚走。可这一切都被葛七斤夫妇二人办的破事给连累了,真是蠢得可以,换人血脉的事可一不可再,那么贪心,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是正常的么?
俞徵声低下头听训,他从撞破傅如玺的身世之秘之后消沉了两日,最后还是将这事禀告他爹了。毫无意外,他被好一顿臭骂。但不久后葛如沫就入京了,他们也失去了操作的可能性,他爹为此扼腕了许久。
“不过幸好没听你的,尚未和那冒牌货订亲,不然的话,咱们俞家就尴尬了。”
俞徵声想起了前段时间他不断要求家里去傅家提亲,而他爹却压着的事,现在看来他爹确实是对的。
“话说,你在汝阴也呆了挺久,和那莫如沫有没有混上点交情?”
俞徵声表情苦涩,哪有什么交情?为了傅如玺,他算是把她往死里得罪了。
“没用的东西!”一看他这样,俞培盛哪还会不明白,恨声骂了一句,“很明显,以后谢家迟早要交到她手上由她主事的,我不管你之前跟人家什么恩怨,该低头的时候就给我低头。”
俞培盛下了死命令。
俞徵声当然能听得出他爹是认真的,不由得苦了脸。常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心中无比后悔没听老人,要是当初他能不将事情做绝,即使做点面子功夫留点面子情在,现在也好攀交情啊。
“爹,三大国医府,咱们也未必就要死攀着谢家吧?”俞徵声期期艾艾地问。
俞培盛斜睨他,那双眼就是看透他了,“放下你那不切实际的想法,也放下你的面子,你的面子还不值得俞家做出那么大的牺牲!连房家都要依靠谢家药材的供给,你有什么实力说要放弃于谢家交好的可能?”
俞徵声被他爹削得脸生疼,这些话真毒,一点面子都没给他这做儿子的留。
谢傅两家雪中认亲的戏码结束,人群陆续散去。
杏林酒馆里,俞家和房家一前一后相继离开。
沈东篱和王聿的雅间,两人都没动,一人在看公文,一人在赏雪煮茶。
俞家和房家的离去,都落入两人眼中。
觉得差不多时,两人吩咐随从收拾好东西乔装一番预备离去。
“主子,我们发现前门那里有房家的眼线,周掌柜让我们走后门。”
沈东篱轻笑,“这房宗誉疑心还是那么重。”
王聿下楼比较麻烦,就在下楼的时候两人遇上了。尽管有伪装,但二人还是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沈东篱明了王聿的来意,王聿讶异沈东篱的敏锐。毕竟葛如沫的身世若非谢家告知,他不可能那么快知晓,至少不比沈东篱快。
两人静静对视了几秒,然后相互颔首,错身而过,各自离去。
杏花酒馆在梧桐巷那开有个后门,知道的人不多,周掌柜的一般也不让人走后门。今天他破例了,还是连破两回。
谢羌恒和葛如沫从同一辆马车,谢羌恒的视线落在她被掌掴的左脸蛋上,“以后有什么事直接说,别再用这种苦肉计了,你的身子很宝贝,别随意让它受到伤害。无论是多大的事,都不值得以伤害身体的代价去做,明白吗?”最后一句,像是触动了心底深处的伤一般,语气颇为伤感。
葛如沫不知道老人的经历,所以无法确切地感知他因何伤感,但想想偌大的谢家,只剩下他如孤帅一般,多半是因为这个吧?所以才让她务必要保重自已。
“我知道了,以后我决不轻易以身涉险了。”
好一会,谢羌恒问她,“今天没有完全处置葛家,你心里会不舒服吗?”谢老爷子将他们夫妇二人会面临的惩处告诉她,并且声明了谢家不会特意打招呼关注此事。
今天最大的收获,便是认回她,让她认祖归宗。而最可惜的是,不能依靠律法来严惩葛七斤夫妇二人。因为葛七斤夫妇纵然有错,犯的却不是大罪,大周也没有相关的律法能将二人弄进大牢关上几年。
虽说自古以来,尊卑有别,但这些年,武成帝登基之后有意集权,削弱了不少仕族世家的权力,至少明面上律法对仕族世家的权益的保护有所减少。
此事搁以前,谢家怎么着也得亲自出手将他们全扭送官府,治他们一个冒犯之罪!而不是全权由傅家处理,谢家也没向刑部那边打招呼。
如果混淆皇室血脉是大罪,直接打死不论,有时候更会连坐。
那么葛家是平民,傅梓琳的调换还可以说是不知者不罪,但葛如玺这次,就是企图用此卑鄙的手段恶意冒充官家千金了。不至于是死罪,但一个杖责避免不了。但杖责又不至于让他们伤筋动骨,实在不能让谢家满意。
遗憾的是,葛如玺想要她的命,三翻两次引导谢通对她下手,这事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毕竟她只是动动嘴皮子,没留下任何的把柄。
刚才他们也看见了,谢通的逼问,根本拿不住她的把柄。加上谢通的身份又是之前谢家陪嫁过去的管事,处于执行者。一个管事,掌握了那么大的权力,能调动谢家那么多资源,说是他自做主张,没人会信。但偏偏这就是事实。谢通辜负了谢家的信任。同时他们谢家有失监管之责。
如果揭开这件事,伤不到葛如玺,反而会给谢家抹黑,让人以为谢家目无王法,草菅人命。他不是替自已爱惜名声,他一把老骨头了,本来就是又犟又倔的老头一个。但谢家以后便是她的保护伞,不能被弄脏。
第三百二十五章 她很重要
葛如沫一愣,说到不舒服,大概更多的是为原主感到委屈吧。葛七斤一家,欠原主一条命!刚才谢老爷子开口,将两人一起抓去了官府,她这口气才顺当一些。忆起在上藜村时,原主一直都生活在高压线下,动则得咎,他对原主非打则骂,挑剔苛刻到了极点。
“会的,心里会不舒服。”
葛如沫承认,顺便铺垫,“但我知道您这么做必然有这么做的考量——”他们既已做出相应的决定,她不可能再站出来对他喊打喊杀,但葛七斤欠原主的,如果官府的判决不能令她满意,她会如数拿回。
“他们那样对你,我岂能不恨?打杀了他们都不足以弥补你所吃的苦!他们不过是蝼蚁罢了,要收拾随时都可以。我们现在面临的危机并不是来源于下层,而是来自于平行势力更甚者是上层。”
那些敌对势力亡谢家之心不死,还有就是谢家内部也有些不太平,内忧外患,孩子并不是认回来了就完事了。
让她站稳脚跟才是主要的,所以他暂时不愿将精力放太多在对付他们。
帐是要算的,只是算得不那么明面而已。葛七斤人性中的恶,只要一点点引诱,就可以散发得淋漓尽致。
谢老爷子是学医的,做事习惯不拘一格。他不是那种被条条框框所束缚的人。
如果是,他也走不到今天大国手那么崇高的医学地位上,在他看来,只要药到病除,是不是用了毒药不重要。同理,想要达到目的,也不必拘泥于一种方式。
葛如沫嗯了一声,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他连冯老都不怕,难道还会怕蝼蚁一般的葛七斤夫妇吗?
“您也累了,先闭目养神一会吧?”葛如沫提议,今天这事,老人的精力耗损极大。
嫡孙女这是关心他呢,谢老爷子从善如流。偶尔睁眼,看到她撩起一旁的帘子往外看雪。孩子,你不会知道你的存在有多重要。
别提她入狱的时候,他得知皇上给她下赦免圣旨时心里有多激动。
知道她有危险,当时他就只有一个想法,拿谢家所有的功绩和武成帝换一个恩典,换一个让她平安的恩典。
可那会武成帝的銮驾已经在前往皇家围场的路上了。
当时他的身体并不适合长途跋涉,他自已知道,如果强行去追直銮驾,他有可能折在路上。如果他的死,能换来她一世平安,他是愿意的。可是他怕啊,他怕前脚将她救出来,后脚给她带去更大的风雨。她还小,又没什么根基,而他一命呜呼来不及给她保驾护航让她站住脚跟。
她现在俏生生地站在自已跟前,谢老爷子便觉得这单调的雪景也变得有趣起来。
谢家人一走,白若仙就吆喝开了,“走了都走了,赶紧的,让人将你家老太爷抬回屋里去,搁这里想当人形冰棍啊!”
“真是冻死你白爷爷我了,赶紧进屋,赶紧喂药,等你们家老太爷没事,白爷爷我也得回家含饴弄孙去了。这大雪天的,太他娘冷了。”
谢家走了,冯家辙了,只剩下葛家众人,吃瓜观众觉得没啥看头了,都三三两两地散了。
男的准备去酒馆小酌一番,点评点评今天发生的事——雪中认亲!女的也结伴归家,讨论的劲头可不比男人弱。
几乎一夜之间,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葛如沫的身世,都知道了傅太医家的千金被一个破地方的农户夫妇两度顶替的事。还知道了这事多亏了谢家细心,谢大国手才能找回嫡亲外孙女,不然光靠他那糊涂的女儿和女婿,恐怕这一辈子都无缘得见嫡亲外孙女的面了。
“主子,抓到两个跟踪咱们的人。”
“人是死是活?”沈东篱问。
“属下办事不力,逮住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咬破了藏在牙齿间的毒囊。”
沈聿摩娑着左边拇指上的绿板指,抬头看向紫禁城的方向,声音悠远,“无事,京城里有能力派出这样的暗卫来监视咱的,不出那么几家。”
同样的事,也发生在王聿身上。他尚未到家,阿三就将两具尸体扔在一个胡同的死角。王聿坐在轮椅上,一脸沉思状,他没想到他前些年深居简出,这么久才出来一趟,也会被人盯上,究竟是谁这么看得起他王聿?
房宗誉留下的眼线一直没等到他所猜测的人从杏花酒馆出来,那眼线是个精明的,等了一个多时辰无果时,还特意假装去预订梅字号的雅间,却被告知梅字号和兰字号雅间今天都没办法预订了,因为有客人一直在使用。
房中誉得到消息时,才怀疑,难道是他料错了?
大皇子府
关于葛如沫的身世的消息在京城蔓延开时,英国公正秘密入了大皇子府,双方在书房密谈。
“想不到谢家竟然还有一位这样的孙女!”说着,英国公站了起来,透过大开的窗户凝神着窗外的飘雪,“风波将起啊,本来以为被淘汰出局的谢家,如今迎回这位孙女,怕是要死灰复燃了。”
宇文寿很不以为然,“孙女,能做什么?况且即使不是那葛啥,葛如沫,谢羌恒一样有孙女啊,那傅如玺不是?”
英国公摇头,“不一样的。”
“不一样吗?有什么不一样的,即使会点医术,在我看来还是一介女流,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国公爷,你就是想太多了。”说着,他扔了一粒盐香花生入嘴,拿起旁边的话本子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从大皇子府出来,刚上马,袁承恩就忍不住要说话。
素来知他性子的袁雄兵知道他一张嘴就没好话,锐利的眼睛一扫,成功地让他闭上了嘴。
回到英国公府,袁承恩就忍不住了,“爹,大皇子不是个适合当太子的人,整个看下来,还是三皇子适合,明修德备,礼贤下仕。”听得出来,他对三皇子还是颇为推崇。
英国公袁雄兵摩挲着他左手拇指的老茧,“三皇子那边有人和你接触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打击狠了
“没,没——”
“宁做鸡头,不为凤尾。大皇子妃是你堂妹,我们和大皇子有天然的合作关系。三皇子能拉拢我们,也能拉拢别人,你觉得他对我们的信任能有几分?”袁雄兵打破他改弦易辙的天真想法。
“大皇子不适合,但他胜在听话,适不适合没关系,会用人就行。”整个集团实现的是他的执政理念和执政方针,大皇子贪玩一点不务正业有什么关系?
他听明白了,他爹需要的就是大皇子一般的傀儡,三皇子确实不好把控。
“我知道你对大皇子瞧不上眼——”袁雄兵停下脚步。
被他爹看穿,袁承恩摸摸鼻子,咕哝,“大皇子也就他的姓他的身份值钱。”
“对,他就这姓值钱。就这点,靠你自已奋斗一辈子还奋斗不上,你凭什么瞧不起人家?”英国公瞅他。
袁承恩蔫蔫的,有这么打击人的吗?不过仔细想一想,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爹说得很对。
“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面上对大皇子一定要恭敬!但以你的脑子,做不到这一点,你内心看不起他,面上一定会带出来的。其实你想想,你有啥可骄傲的?至少他还有任性的资本,而你没有。你就不要瞧不起人了。为什么和你说那么多,原因我就不重复了。别的不多说,我只要求你对大皇子要发自内心的恭敬,能做得到吗?如果做不到,你就把他当成亲爹来对待就行了。”
他爹一向不废话,能和他说这么多,是真的在意他对大皇子的态度,袁承恩想明白这点,给了他爹肯定的答案,“爹,您放心吧,您说的话儿子听进去了。”
“还有,你以前没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谁在你耳边嚼舌根了,你回去将人处理掉!”竟然敢挑拔起他儿子对大皇子不满?其心可诛!
袁承恩一愣,顺着他爹的话思索了一番,好像他以前真不是这样的,对大皇子毕恭毕敬的。自从身边来了一个叫安淮的小尉后,他渐渐受到影响。安淮这人聪明,说的话常常能说到他的心坎里,他也爱将他带在身边,真的是时不时地给大皇子上眼药。让他对大皇子的观感越来越差。这人会不会是三皇子的人?袁承恩猜测,但他觉得不是,如果是的话他怎么从来不帮三皇子美?或许这就是他们这些渗透者的高明之处吧,如果他真帮三皇子说话了,袁承恩再傻也能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正因为人家没帮,所以他才没怀疑过他上眼药时的用心。而且眼药上得也不厉害,常常都是点到为止,真的很高明啊。
袁承恩额头冒汗,将他方才的猜测告诉了他爹,袁雄兵听后,冷笑连连,这些人也太得起他袁雄兵了。这么高端的间谍派到他儿子身边不觉得屈才吗?
“这人你回去就处理掉,不要拖,免得让他察觉然后溜了。”
袁承恩一愣,“爹,要不要将人抓起来严刑逼供?”
“没用的,你从他嘴里挖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未免被他反坑一把,直接将人给处理掉!”
“有意思,有意思,这葛如沫竟然是傅羌恒的嫡亲孙女,好得很!”宇文珩冷笑阵阵。
地上跪着的属下更是瑟瑟发抖,但没有人敢求情。实在是情报那边做得太差了,这么大的消息竟然等谢家揭穿了谜底他们才知道。
“这样的消息你们事先竟然一点风声也收不到。等到真相大白了,我们才跟着吃瓜群众一样恍然大悟。你们是饭桶吗?”
“谢家的保密功夫做得太好了。”跪着的属下是真心这么觉得的,而且他们最近人手严重不足,布控有所疏漏。
“是做得很好,连我们的耳目都躲过了,可为什么沈东篱和王聿能知道?甚至连房家俞家都知道?”宇文珩反问。
跟踪沈东篱和王聿的暗卫全折了,但根据他们沿路留下的记号,证明了沈东篱和王聿曾到过杏花酒馆,
而今天在崇文路发生了谢家雪中认亲的戏码,杏花酒馆离崇文路那么近,他们二人到那是什么意思,还看不明白吗?
一想到这个,他就心疼得慌,这些都是跟踪的好手啊,他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正准备大用呢,就折在了二人手里。
不过也由此可见,王聿和沈东篱一样,二人的实力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好一对扮猪吃虎的少年郎,真不愧为京城四少!
“这——”属下呐呐。
楼燕南闭了闭眼,然后睁开,说道,“一切都有征兆,我们大意了。”
葛如沫是这样的身份,楼燕南就有点配不上了。先前拉配郎的玩笑话还历历在目,转眼宇文衔便提也不提了。
楼玉南虽知他楼家配不上谢家,但心里难免会不是滋味,还是得加把劲啊,等他将三皇子扶上帝位,楼家一个从龙之功是少不了的,到时谁还敢小瞧楼家,而他又有谁配不起!
宇文珩沉默良久,没再骂那下属,再骂也无济于事,虽然那憋闷的情绪还没散出去完,但已经在他可控范围里,况且有些事,骂一遍就够了。
“加强暗卫营的训练,尽快再带出来一批人,本殿下有大用。”
早两年他还胸有成竹,志得意满,深为自已对京城的把控力自豪,现在看来,不知道还有多少像沈东篱这样的人是潜在水里,冷眼旁观他蹦跶的。真是讽刺。
从皇家围场被人将计就计坑了一把到如今对谢家消息把握的失利,这两件事无异于当头喝棒,让他从自我沉醉中惊醒。
眼见风波起,他父皇年事已高,身体渐衰,太子之争,皇位之争,愈演愈烈,他迫切地感受到自已的实力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他需要增强实力!
其实宇文珩现在的想法又过于消极了,过于否定自已,毕竟大周实力如沈东篱王聿一般的,还是极个别数。
不过或许对于这些龙子龙孙来说,他们的控制欲都是非常强的,他不允许有似乎沈东篱王聿等人在他掌控之外。这些在他控制之外的人会让他产生不安与威胁感,更何况沈东篱还算计过他。
第三百二十七章 宇文衔的考量
“卫老夫人倒没什么异常之处,不过她有个贴身侍女,名叫魏紫的丫环,据说那安宫牛黄丸本来卫夫人并不是随身携带着的,是那丫环提醒她的。卫老夫人在汝阴时,生了一场大病,当地的名医都束手无策,后来卫家请了关仲淮走了一趟汝阴,还是没治好。听说用了关仲淮的药将卫老夫人原先的病治成了坏病,最终还是葛如沫出手,治好了卫老夫人。当时卫老夫人身边的大丫环魏紫一样患了病,也是很危急的那种,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葛如沫顺手治好了她。”
“如果是她,逻辑上也说得过去。”楼燕南得出来这样的结论。
试想,如果有人找到她说葛如沫有难,只要她说两句话就能帮上葛如沫的忙,甚至能救她,他想她会愿意的。毕竟葛如沫救过她的命啊,多少名医人仗着医术好,从来不将下人看在眼里,更不会给下人治病。
宇文衔怔愣,“葛如沫才十五吧?生长在民间,她的医术真那么厉害?”
楼燕南也沉默了,有些天才,即使将她放在土砾里,她依然会发光。况且她还是谢家的血脉,医术天份高,真的一点都不奇怪。
“你说王聿的腿,她能不能治好?”
其实不仅宇文衔提出了这样的疑问,如果说之前有人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下小村医能治好大国手都治不好的病,他一定会笑他疯了。但经过雪中认亲这段,葛如沫给冯鹤昌的望诊,话里话外说他有更重的病,对此是真是假大若仙谢羌恒等人竟然不能肯定。冯鹤昌是否有更深的病,葛如沫所是不是真的,大家都不得而知。但她当时说冯鹤昌不久后会感觉到身体不适,这一点是被印证了的。要知道,当时冯鹤昌是一点病痛的征兆都没有,一直以来人也健康,并未有什么宿疾。
至于后面的结果,时间会证明一切。
不过如果他是冯家人,经过这一场,心里肯定会发毛。
宇文衔猜得没错,冯家人确实心里发毛,但冯老爷子对葛如沫又很反感,不然请她帮看一下那是多好的事啊。没办法,老爷子犟,但他们不能不管这事啊,于是在冯潜的示意下,冯家偷偷摸摸请了几个很有名词的大夫来看,可几个大夫摸了脉,都说冯老爷子龙精虎猛,身体健康得很。即使有些肝气郁结,吃了白大国手开的药已好转了。冯潜当时就想破口大骂,都是庸医,一个豆蔻之年的小姑娘都能瞧出来的病,他们一个个都是成名已久的老中医了,竟然瞧不出来。同时冯潜心中也是狐疑,难道老爷子真的没病,那葛如沫当时说那话是哗众取宠?但她没那必要不是?到底有没有病,真是为难死了,难道真要等到发病吗?到时会不会太晚了?今日葛如沫所头悬着一把刀的滋味,他是感受到了。
冯潜在纠结,楼燕南听了宇文衔的问话心里也不好受。
他是再也不敢想他和葛如沫配不配的问题了。面对三皇子的疑问,也不敢像上次一般斩钉截铁地说她不能了。其实他也担心葛如沫这要是给他治好了,那对他的威胁就大了。那不仅仅是王聿多了两条健康的腿的事,那是人生所有的道路以及所有的可能都向他打开了啊。这相当于他之前失去了入场的资格,葛如沫给他重新办了一张入场的令牌。
“应该不能吧?毕竟王聿的病是出了名的难治。而且我们从送他们来京的那条船上的船工得知,葛如沫是给王聿看过腿的,如果能治,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有?”
“那个丫环给我处理掉。”他暂时拿沈东篱没办法,但不代表会容忍一只小罗罗。
一直以来,王聿都是个谋略型人才。如今看来,这沈东篱也是个善算人心的高手,如果得这两人相助,大业何愁不成。可惜这两人对他伸出的橄榄枝很是无动于衷,不说不屑一顾,而是装傻充愣。
这两人都与葛如沫交好......宇文衔心中一动,想起之前的冬鹿宴上他对楼燕南的提议,收了葛如沫,就能牵扯住王聿和沈东篱。
王聿对她的情谊有多少,暂时不得而知,但沈东篱嘛,肯替她冒那么大的险,受那么重的伤,若说情谊不深,宇文衔还真不相信。
这仍然是一个很好的提议,只不过对象,可能需要换一下。
稍晚的时候,传来了安淮被秘密处理掉的消息,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宇文衔直接砸了桌子,当即起身趁着星夜去了三公主府。
雪中认亲一事,除了宇文珩感受不好之外,还有武成帝,此事一出,他深感自已对京城的掌控力不够。只能说他和三皇子不愧为父子。
而且此事对武成帝的计划影响挺大的,现在葛如沫的身份一变,许多事情都变得复杂很多,原先不必考虑的因素都要纳入考虑的范畴里,还有一些布局也要作相应的变动。一想到这些,武成帝就头疼。
“大意了,一切皆有迹象啊。”
葛如沫是谢羌恒嫡亲外孙女一事,让她天选之人的身份越发地相符了。
“传口谕,将召见葛如沫的日子提前至后天!”十五岁的天选之人,他得见见啊。
“嗻!”魏尽忠一扫佛尘,自打皇上听到谢家雪中认亲的消息后,最终下了这么一个决定,也不知于葛如沫来说是福是祸。
但他觉得,葛如沫的归来,谢家一定是欣喜若狂的。比起之前一潭死水,如今她的归来,就如同一粒火种投入到一堆注定灰飞烟灭的灰烬里,让谢家这堆火得以延续。至于潜伏的危机,再一一解决面对呗,危险总比一开始就出局强,不是吗?
他在想,一会找谁去传这个口谕。
避讳皇帝,他不能与葛如沫乃至谢家多有接触。即使这样,他也不想得罪了葛如沫以及谢家,他还是找个机灵点的小徒弟去吧。多结善缘少竖敌。指不定哪天他就指着这些人救他这条小命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推诿责任
回到谢家,谢理安排了贴心的老妈子带葛如沫下去梳洗,顺便让她泡个香汤解解乏。又安置好了谢老爷子后,便亲自去料理谢通了。
谢通一回来就被扔到一间空屋子里,这屋子离主屋有点远,地暖也不够热,他整个人被扔在地上,冻得瑟瑟发抖,他也不闹,他觉得这是他应该受的。就这样,等了好久,才等到有人来。
谢理走到谢通身边,蹲下,冷冷地说了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大总管——”谢通见了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乖得很。
“很平静嘛?冻了那么一会,你觉得好受了?是,你冻你饿,但谢家得到什么了?你凭什么觉得好受,你赎罪了吗?”谢理的话戳破了他刚累积的一点点心里安慰。
“我给你数数你犯下的罪行,你对小小姐起了几次恶念?”谢理这话刚问,谢通的泪就沿着眼角流下了。
“两次祸水东引,四次买凶杀人!用上握着那么大的权利和资源,你到底是有多蠢,才会在那样的情况下还会被人骗得团团转?”
“这些我且不说了,就说你刚才吧,你他妈的要报复她不会另外挑时间挑地点啊,在这里在众目葵葵之下,是想让谢家给你背黑锅吗?”谢理压低了声音说。
派他跟前小姐出嫁去了傅家,真是一大失策。难怪这些年来小姐也越来越傻,有这么个左臂右膀,眼瞎耳聋的外加不辨是非,能不傻吗?
“不,不是的。”谢通摇头,“我只想弄死她,再自裁!”
“你的命是谢家的,是小小姐的,你敢自裁试试?”谢理的语气冷得像冰,“你忘了谢家的训了?即使是死,也要让自已的死死得有价值。”
“我就是这么想的。”他唯一的一个想法就是他死可以,死之前至少要除掉一个对小小姐有恶意的人。
“你啊,有时把自已看得太轻了,有时又将自已看得太重了。”谢理摇头。
“大总管,你说小小姐还会要我吗?”谢通抬头看他,眼中满是希翼。
“如果她不要你,你再去死也不迟。”谢理冷酷地道,说着,他站了起来,“因为你那计祸水东引,后续的麻烦还有很多,现在家主和小小姐都没空理你,你能呆就呆着,呆不住想死的话,也请便!”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相比谢家的祖孙温情有商有量,葛家就显得有些鸡飞狗跳了。
他们一家子刚回到家门前,旁边的邻居就急急忙忙地赶鸡进屋。
“咕咕咕——咕咕咕——快点进屋啊,不然被人换了去,你们可就回不来了,天天被人压榨着下蛋!”一边撵鸡一边说话,话到了后面还用上恐吓这招了。
这些话说得葛七斤一家脸色都不好看。
旁边就有人问了,“桂花婶,你这是在干嘛?”
“你们不知道,我旁边这一家子最擅长以次充好偷摸换人家的东西了,我是担心我家的鸡啊,要知道这两只母鸡下的都是双黄蛋!要是给我换了,我上哪哭去!”
葛如翠直接开骂,“你别搞笑了,谁他妈稀罕你的鸡!”
“是,你们是不稀罕我家的鸡,你们稀罕人家的富贵嘛!偷摸着换了人家的孩子,让自家女儿去人家家里享福,这么阴损的主意也就你们家想得出来!”
邻居的话直接揭开了他们的那层遮羞布,让他们又憋又气,正巧,葛如玉来开门,他们赶忙进了屋。
回到家,等所有人的情绪都平复下来后。
葛家六姐妹都聚在客厅,但没一个人开口说话。
最终葛如翠敲了敲桌子,“说说吧,爹娘都被抓进了牢里,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葛如玺撩起眼皮,凉凉地道,“要钱没钱,要人脉没人脉,能咋办,等着官府判刑呗。”
葛如翠看向她们二人,态度很积极,“梓琳姐,二姐,爹娘的事还得靠你们。梓琳姐出生后就一直在京城长大,总该认识有一些人吧?还得麻烦你走走关系,帮忙打点一下。”
其实打点也没用,现在谁还买她的帐呢?即使是她的小姐妹,在家中也是做不了主的,和他们的父母一说,多半也是过不了关的。
“打点是需要银子的,而且这里是京城,不是乡下,数目太少,别人都会叫免开尊口。”傅梓琳的意思很明白,打点可以,银子呢?
“梓琳姐,二姐,家里就你俩手头最宽松,你们看?”
意思是,让她们俩出钱又出力是吧?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手头宽松了?要打点可以,你们将所有的私房钱都拿出来!”自私?想让她当冤大头?葛如玺可不会惯着她!
“瞧二姐说的,我哪有什么私房钱?你和梓琳姐头上一根珠花都比我们值钱,不是你们出力是谁?特别是二姐你,爹娘要不是为了你,能干出这事?要我说,你就该负大半责任!”说起这个,葛如翠也是满肚子怨气。
“说得你好像没有跟着上京享福一样,怎么,有好处的时候就粘上来,没好处了,就指责起人来了?”
“所有人都跟着上京,我为什么不能跟着一起?况且我是跟着爹娘一起的,你以为是跟着你吗?”葛如翠看不惯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你就不要装作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了,还将自已当成傅家大小姐呢。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明了自已的身世不是什么傅家大小姐了,可是你就是脸皮厚得装作不知道啊。让爹娘冒了那么大险的,全家陪着你玩命,如今家里落得这个下场,你就是罪魁祸首,搅家精,丧门星!”
葛如翠这话直接揭了葛如玺的皮。
“你给我闭嘴!祸从口出知不知道?”葛如玺简直火冒三丈。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葛如玉一如既往的不知所措,只以哀求着两位妹妹别吵了。
傅梓琳不为所动,葛如翡也定定坐在那,葛如岫看了两人一眼,也没吱声。
第三百二十九章 葛家傅家
葛家几姐妹正吵着,就在这时,大门被人拍得啪啪作响。
所有人都不动,无法,葛如玉出门一看,才发现是她爹娘回来了,忙冲屋里喊人。
周家的案子很简单,有人证,她自已也承认了故意调包一事,很好量刑。周氏倒想将事情全揽在身上,但主审官听她的才行啊。
刑部官员直接判了杖刑五十大板。其实这案子如果傅家强烈要求葛家赔付银子,是有操作空间的。因为同样是养女儿,傅家养女儿和葛家养女儿能一样吗?
他们是没权抄家,除非皇上下旨。但葛家是恶意调换,傅家花在他们两个女儿身上的银钱要是追究的话,葛家是没办法的。谢家人都没到,显然是不想弄得那么复杂。傅家也没要求,就算了。主审官看她的穿着,即使抄家,也炸不出来多少油水。
被扔出来时,葛七斤和周氏只剩下半条命了。葛七斤是直接昏了过去,周氏意识有点迷糊,但街上的雪冻得她不敢睡过去,想求个人给家里送信让他们来将她接回去,没一个人肯的。最终她只好咬牙说谁肯将她送回去,到家里给十两银子,两个混混坐地起价,要四十两,一点也不肯少,最终周氏只好答应。
葛家姐妹出来时,周氏被逼着索要四十两银子,但是谁都没动。
周氏的视线一一落在她的女儿身上,葛如玉面对四十两的巨款手足无摸,这个女儿没钱她是知道的:葛如玺和葛如翠都避开了她的视线葛如翡倒是没移走视线,但眼睛沉静得连周氏自已都害怕和她对视:小女儿眼睛骨碌碌的转,显然也是有自已的小心思的。她不敢看向傅梓琳,家里把她害了,要不是他们后来贪心,想将葛如玺也送走傅家享福,恐怕现在她还是傅家的梓琳小姐。
最让她失望的是如玺。
送他们回来的混混们在逼他们要银子,周氏挣扎着就要起身回屋去拿。
叮铛,一支钗子被扔到那混混的脚下。
“这珠钗抵四十两,足够了,你们拿了给我赶紧走!”
原来是傅梓琳舍了一支珠钗欲将他们打发走。
葛七斤刚醒过来就看到这一幕,心痛极了,但一看送他们回来的两个人就是不好惹的,不敢说不给。
周氏已经昏昏沉沉了,瞧着家里的气氛不对,特别是傅梓琳,她不敢休息,忙追问发生了何事。
傅府
“老爷,夫人,你们回来了?老夫人有请——”
傅香儒和谢婉刚下马车,傅成就迎了上来,目光隐晦地扫向马车里,可他们下来后,马车就没动静了,里面没人?他一愣,老爷夫人没将真正的大小姐接回来吗?而且,另外两位小姐是真的被老爷给扫地出门了?谢通也没回来,真被谢家带回去了啊,想到他在汝阴的所作所为,以及回到傅家后的变本加厉,傅成觉得谢通这回不死也得脱层皮。
“老夫人知道了?”傅香儒问。
傅成点头,这么大的事,京城都传遍了,瞒着老夫人不好吧?再说,即使想瞒又能瞒多久。
傅香儒顿感头疼,看向谢婉,谢婉眼中满是惊慌无助,两人对视,谢婉哀求地看着他。
“走吧,去菊合堂。”
他们刚要往里走的时候,和猪朋狗友游玩时得到消息的傅远志也紧赶慢赶地回到了。
傅远志见到他大伯大伯母一副刚从外面回来的模样,眼睛一亮,忙赶了上去,“大伯,外面的人都在传葛如沫才是我堂妹,是真的吗?”
“是真的。”
“啊哈,我就说,葛如玺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我堂妹,当初在汝阴时,我就觉得堂妹她好厉害啊。”傅远志高兴地眉开眼笑,虽然他当时被她削了一顿,但一想到葛如玺不是他堂妹了他就高兴。
傅香儒看到这个侄子那么喜欢他的女儿,也颇为欣慰。心想,血缘这玩意真是妙不可,之前大侄子和葛如玺不合的话,他也有所耳闻,如今得知如沫才是他的妹妹时,竟高兴成这样。
“对了,堂妹人呢,怎么没见着?”傅远志真的很想见见当初整他的小姑娘得知他成为她堂哥的时候会不会很吃惊,应该会的吧?
“她跟着她外祖父去了谢府。”
傅远志惊讶地张大了嘴。
傅香儒懒得理会他那傻样,径直往前走,他还是想想怎么安抚他老娘吧,唉。
葛家
没有人说话,葛如玉取了药给两人涂上。葛如玺扫了一眼药瓶,这些上好的金创药都是她当初从傅家拿回来的,药效很好。
完了后,葛如岫趁机问周氏,“爹娘,两位姐姐回来,家里的房子不够住咋办?”
葛七斤拧眉,怎么事那么多!但他的目光一触及两个刚从傅家搬出来的女儿时,眼珠一转,“放心,你娘会给安排好的。”
周氏首先看向葛如翠,“如翠,你搬到如玺的房间去,将你的房间空出来给你梓琳姐住。”
葛如翠嘟嚷着嘴不乐意,她都自已一个人睡习惯了,哪还愿意和人一起挤啊。
“你以前不也是和如翡睡一个屋的么?”
傅梓琳没说话,任由周氏安排。
“娘,小妹人小,你让小妹搬去大姐屋里或者如翡屋里空出个房间出来,给她俩住不就行了?”葛如翠提了这么一个建议。
葛如岫暗骂葛如翠猪脑子,她以为她娘只想空一间屋子出来吗?
还恃宠而娇!她以为还是之前吗?到了京城后,爹娘在几个里对她也颇为宠爱。也不想想,当时几姐妹中就有三个不在,傅梓琳葛如玺和葛如沫都不在,四姐妹中,大姐如玉不讨喜,三姐如翡过于正直,反衬得父母很卑劣,也惹得父母不喜,她如岫算是最得宠的了,其次就是她如翠。但她以为,现在梓琳和如玺两位姐姐回来,她还是父母跟前第二受宠的人吗?不是了。连她这个第一受宠的人都得退位让贤,她凭什么以为她的地位会不变?
况且两个姐姐被傅家扫地出门,他们家还能不能在京城呆下去都是个未知数,她还一如既往地随心所欲,真怀疑她脑子里装的是豆腐渣来着。
葛如岫不管她,然后很狗腿地冲傅梓琳讨好地笑笑,“娘,不然我换去跟大姐住,把我的房间让给梓琳姐?”
第三百三十章 没脸没皮
相比于一脸冷漠的葛如玺,葛如岫觉得相对平静的傅梓琳会比较好相处。况且她还肯用首饰帮爹娘垫付那四十两,人一看就不坏。葛如岫自已满肚子小算计,却不希望和相类似的姐妹相处。
周氏欣慰地颔首,他就是这么打算的,让家里的四个闺女两两挤一挤,空出两个房间来给如玺和梓琳。
她们俩乍从傅家的富贵窝里出来,她担心她们住不习惯。
葛如玺冷眼看着葛如岫拍傅梓琳的马屁,对葛如翠的抱怨无动于衷,她知道有她爹在,她一定会如愿的。
周氏继续做葛如翠的工作,她愿意最好,不愿意也是一样的结果。
说来说去说不通,葛七斤却不耐烦了,“行了,甭管你愿不愿意,今晚我们回来之前给我弄好!”
说完,他对傅梓琳和傅如玺说,“咱们现在就去傅家取行李吧?”
傅梓琳一愣,“取行李?”
傅如玺看着他爹,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都这副样子了,还惦记着她们之前在傅家的东西呢。
葛七斤振振有词,“当然,你们俩个的铺盖衣裳啥的,都还在傅家呢,当然要去取回来,不然这些又得费老大一笔银子去置办,多浪费啊。特别是你,用了那么多年的东西,傅家不会吝啬不给吧?咱们赶紧去,不要便宜了下人!”最后那句话,葛七斤是对傅梓琳说的。
傅梓琳恍然,原来他打的竟是这个主意,她真没想到,一个人竟然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脸皮呢?都不要了吗?
说句不好听的,这么些年,她身上吃的穿的,都是傅家给的,哪有什么行李?而且,他想的恐怕不只是行李吧?或许还有她这么些年存下来的金银首饰之类的。
傅梓琳不想将生父往这么龌龊的方向想,但很悲哀的,她可以看出来他就是那样一个人!
她冷着脸道,“那么丢脸,我不去,要去你自已去!”
“是面子重要还是理子重要?我陪你去,我想傅家的人总不会为难你这位曾经的大小姐!”而且那位傅夫人应该挺好说话的。葛七斤就是觉得,只要有机会都要去试一试,万一成了呢?脸皮没有填饮肚子重要。
“我不去,我劝你也不要去,傅家正在气头上,你去搞不好会被打一顿扔出来。”
葛七斤最反感别人逆着他了,而且后面那句话分明是看不起他,他当下大声骂道,“你不去?你不去吃什么穿什么?你不会还指望我和你娘一把老骨头了还养你吧?”
砰!傅梓琳从头上取出另一枝珠花,直接摔到桌子上,“给你,这支珠花拿去当了,足够家里一年的嚼用了!我自已养自已,不用你们养我!”
傅梓琳被他气得眼泪都出来了,她长那么大,他们养过她一天吗?现在才踏进家门,就逼着她去跟傅家要东西,她哪有那个脸!她果然不该对这对亲生父母有期待。
葛七斤一把将桌上的珠花拽在手里,眼睛还贪婪地朝她头上瞅着。
他的吃相太难看了,周氏伸手扯了他一下,葛七斤转头看她。但可惜,他的丑态被傅梓琳都看在了眼里。
周氏已经不想说葛七斤的脑子了,忍着疼痛,口气不是很好,“好了好了,女儿好不容易回来家里,你就逼她,你是不是打算逼死她才算啊!”
周氏说话了,“而且她说得也有道理,傅家正在气头上,这事等过两天再说吧!”
意思就是他们还没放弃让她张口向傅家拿东西的想法,傅梓琳又想哭了,同时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即使是被扫地出门,她也不去傅家丢那个脸。
他们不在乎脸面,她在乎!她的人生还有可能,不像他们,已经是刀滚肉了。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那她就自个儿去吝个房子住,然后等谢家那边的消息!对,她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或许离了这么一家子人,她受到的牵怒也会少一点。
“梓琳,如玺,你俩听话啊,你爹虽然说话不好听,但他也是为了咱们家着想。你们看,当初我们一家子也是多亏了你俩,才能在京城落脚。可是现在你们从傅家出来了,咱们一家子以后怎么过?还有你们也大了,家里也没攒下什么,想给你们弄副像样的嫁妆都没有能力。”葛七斤和周氏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可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却将傅梓琳恶心得不行,说得好像他们多为她着想一样,还不是糠他人之慨,羊毛出在羊身上,丢人现眼没脸没皮的事让她去做,还要她对他们感恩戴德。
谢羌恒葛如沫刚回到谢府不久,各府的道喜贺帖就到了。
谢羌恒冷哼,“这些人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谢理汗,他家的老太爷哟,您和小小姐在崇文路上闹了那么老在一出,还不知道消息的,估计都是聋子哑巴了吧?
这还不算,没多久,就有公公来传口谕,说皇上召葛如沫后日入宫面圣。
皇家的消息也不慢啊,这回谢羌恒没说话。
“你放心,后天你入宫面圣,祖父陪你去。”
闻,谢理便知他的打算。后天是大朝,谢羌恒既然说了陪她去,就是去上朝,他这都多少年没上过朝的人了。
谢理很担心,老爷子的身体是真的差,别看他今天气势很足,一副很硬郎的样子,其实不过是强撑的罢了。
按老爷子自已的话说,不气不怒心平气和地静养,还能多活几年,如果劳心劳力打熬心血,寿命会急剧缩短。所以谢理是真心不想他太过操劳。但事关小小姐,他也知道,老爷子不去是不可能的。他只有叮咛厨房那边多用点心,多熬些汤汤水水,还有得开库房取点好参交给厨房那边。
这是他们祖孙俩人见面后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自称。而且是祖父,不是外祖父,他方才在崇文路说的话是真的,他是真的想让她回归谢家。
这样的自称,傅香儒是被迫做了上门女婿啊。
“谢祖父。”葛如沫从善如流。
她的不矫情,从善如流,透露着面对乍然富贵的淡定坦然。那是一种心胸吧,不以环境变化而小心翼翼处之不安。举止间露出的是一种自然与大气,这让谢羌恒很欣慰。毕竟养在乡下十几年,他很怕她被那对该死的夫妇养成小气逼仄的性子。
谢羌恒陪她进宫一事就这么定下来了。葛如沫没有贸然拒绝,但从刚才他的话里可以看出他是担心她一个人进宫的,可宫里具体什么情况她也不知,想宽慰也无从说起。
但他既然说了要陪着去,那定然有这样做的理由。纵然担忧他年迈的身体,却也很无奈。
第三百三十一章 傅老夫人
傅家
菊合堂并不远,傅香儒他们走了一会便到了。
夫妇二人一进屋,就遭到老母亲一阵数落。
“你们夫妻二人是怎么回事?对自已的亲生骨肉还一再认错,你们是眼瞎呢还是心盲?”
傅香儒苦笑,这种事情一而再地发生,可不是眼盲心盲吗?
“孩子呢?”傅老夫人问,“没跟你们回来?”从他们一进屋,老人家的视线就往他们身后扫,可是什么都没有。
“婆婆,我爹将人带回谢府了。”谢婉有些艰难地回话,说完,忐忑地看向自家婆婆。
闻,傅老夫人一愣,“那亲家公啥时候将人送回来?”
傅香儒将谢羌恒有意让葛如沫回归谢家的事给说了。
好一会,傅老夫人才说道,“谢家的难处我能理解,可你膝下也就这么一个嫡女——”何况,她与那孩子素未谋面,也不知道她长得是高是矮是胖是是瘦。这么给了谢家,太心疼了。
下之意那就是如果他的嫡子嫡女多,那么如沫回归谢府也不无不可。
谢婉拿帕子的手一顿,婆婆这话是怨她没给老爷开枝散叶啊,可是她身体弱,一直怀不上,她有什么办法。
“如沫是岳父大人找回来的,否则,她也是危险。”傅香儒的声音有着无奈,紧接着,他就将葛如沫从小到大吃的苦,还有近来遭的罪,都说了,特别是后面,更是重点细说。
谢理手上有一份关于葛如沫生平的调查资料,主要是记述了她在上藜村过的什么日子,这份资料在离开时,谢理给他了。他在马车上便将那份资料给看完了。
“...生在那样一个家庭,他家孩子也多,都是先顾着他们吃饱,如沫经常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三岁的孩子长得跟两岁的个头差不多。而且这么小的孩子已经学会升火烧饭喂鸡了......今年春,汝阴雨水就没停过,这样的天气,他们让她一个人去山上除草,连葵水来时也不让休息,最后她昏倒在山地里,恰巧邻居有事找她找不着人,后来里正组织了人上山将人从鬼门关里救了出来......逼她拿银子养家.....逼她嫁人......逼她交出安宫牛黄丸的药方......撇下她全家来京。”傅香儒犹豫着,最终没将安宫牛黄丸一案中,葛如玺可能出手阴她的事说出来。倒不是护着葛如玺,而是担心再说下去,老夫人的情绪承受不住。
听到最后,傅老夫人落了泪,谢婉在一旁也是拿着帕子不住地擦眼角。
“这孩子怎么那么命苦哇!”
关于葛如沫的事,傅老夫人也略有耳闻,当时没往自已孙女身上想,只觉得这姑娘有老化,却又有点可怜,没有家族保护,如稚子抱金砖过市遭人算计。但这些她也是听完感叹过就算了,没放在心上。但今天得知了她是他们傅府的千金,也知道了事情更深的内幕,顿时就心疼得不行。
傅远志在一旁也听得啧啧称奇,他这堂妹,真是在黄连水里泡着长大的,苦哇。
“都是你上次派去的人不得力,如果能早点发现那对夫妇的阴谋,那孩子也不用遭那么多罪!”
站在旁边的傅成一听,尽量眼观鼻鼻观心,减弱自已的存在感。
傅远志也缩着脖子,躲着点他祖母,害怕殃及池鱼。
“说起来,是我们想得简单了,哪里想到有那样一对恶心的夫妇,如此胆大包天,李代桃僵之计使了一次还使第二次呢。”
一开始时的消息误导,后面他怕出岔子,还特意交待了让葛七斤一家子都进京的,哪里知道他们竟然还能算计着将葛如沫撇下了。
那次汝阴之行,大侄子傅远志就是个摆设,此行主导者是谢通。
谢通一向强势,再加上他的女儿不仅是傅家千金,更是谢家的嫡亲外孙女。鉴于这一层身份,傅成会避其锋芒,也是意料之中。这一切说来说去,谢通得负很大的责任。
当然,他傅家也该负主要的责任。
四方面的原因让事情这样发展,阴差阳错的,导致了今天的结果。
“不管如何,你看什么时候把那孩子接回来傅家一趟吧。至于你岳父所说之事,一切皆以那孩子的意愿为准吧。”傅老夫人叹息着。
傅香儒颔首。
“对了,葛家那两个姑娘你们没带回来吧?”傅老夫人突然想起来这个,忙问,“要是带回来,让她们赶紧给我滚!”神色难掩厌恶。
傅香儒摇头,“没有,儿子没那么傻。”
你不傻,就怕有人犯傻,傅老夫人扫了谢婉一眼,“不犯傻就好,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以后离这么一家子人远远的吧,省得他们再来祸害咱们傅家。”
谢婉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当初得知傅梓琳不是傅家血脉时,老夫人就暗示她将人送走,是她违背了她的意愿。
傅香儒还有事要处理,等她回到自已的院子时,发现屋里屋外冷清一片,心里顿觉空虚寂寞。
“夫人,之前两位姑娘住的院子已经收拾好了,只是那些东西,该如何处置?”说话的嬷嬷手里拿着一只精巧的紫色暖手炉来问。
谢婉放出这是傅梓琳常用的,也是最喜欢的玲珑袖珍炉,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给她送去几个字。末了,想起今日发生的一切,叹息一声,“这些东西都锁进库房吧。”之前傅如玺用的很多东西都是谢家的陪嫁之物,当年她十里红妆嫁给傅香儒,妆匣里装得满满当当的,
这十来年,傅梓琳所用,哪样不是好东西?后来将傅如玺认回来,本着她用的不能比傅梓琳差的想法,姐妹二人用的都是好东西。她嫁妆动用了一部分。
其实这些傅梓琳用过的东西,给她,谢婉不在乎。这些东西,说到底是谢家的东西,以她爹的性子,即使是丢了扔了,也不会给葛家那些人用的。她得考虑她爹的感受还有如沫的感受,她不能只照顾自已的情感而伤害他们。
第三百三十二章 祖孙谈话
谢府,祖孙俩的谈话还在继续。
“我找人算过了,十一月二十二是个好日子,那天开宗祠,让你上族谱。”谢羌恒另起了一个话题。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那一叠子贺帖上,这些人的心思他也猜到一些,而他也正有此意。
正如谢羌恒猜测的一般,那些贺帖全是礼到人不到,圣旨的事他们也听说了,还有两日人家就要面圣了,现在登门,那不是裹乱吗?再者,谢家要将葛如沫认回去,总得开宗祠上族谱吧,届时再登门恭贺就是了。
十一月二十二?那不是五天后吗?
“你的姓名需要改改——”
自打知道葛如沫是他的孙女后,她的名字一直为他所诟病,这都是什么名啊。
从葛家众位姑娘所取的名字来看,取名的人还挺有水平的,都是玉,寓意不错。但到了葛如沫这里,这水平就差了老大一截,除了沫,难道在玉里面就没好字了?
如沫如沫,这取的都是什么名啊。水沫玉是什么,那是翡翠的伴生矿石,徒有翡翠的外表,却比翡翠的档次低,经常有不法商户拿水沫玉当作翡翠来卖给一些不缺钱的傻帽。
他好生生的孙女,还比那葛七斤的女儿低一个档次了是吧?
再说了,如沫如沫,犹如泡沫,这不是诅咒他孙女活不长么?
听到要改名,葛如沫一愣,于她而,名字只是个代号罢了。既然他在意,那就改吧。如果改了名才会让这位老人有踏实感的话。
谢羌恒注意到她听到要改名时怔愣了一下,以为她不愿或者不舍,退了一步,“如果你舍不得这个名字,那如沫就当字来来用吧。”
如沫作字,谢老爷子也不是很满意。字与名有密切关系,字往往是名的补充或解释,如沫这俩字,并不适合做表字。
葛如沫浅笑,“其实如沫也挺好的,水沫玉一般晶莹剔透。况且这个名字伴随了我十几年,如果全都摒弃掉,就是否认过去,也否定了我前十几年的人生轨迹一般。可您想啊,纵然我这人生轨迹是错误的,扭曲的,但也是由它造就了我,对吗?”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原主,如果她连名字都改了,那么原主曾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就都被抹去了。
“那就依你吧。”许是有了心理准备,谢羌恒对她的决定并不算意外,所以也就不打算多说什么.
“谢家到了你那辈,是蕴字辈。”
蕴字辈啊,她想起当初在汝阴时,梁道斌和她提过的杏林明珠谢蕴昭,她是真没想到,他们会有这样的渊源。
不知想起什么,谢羌恒的情绪就低落下来了,“其实蕴字也不好,你表哥们都去了。”
“蕴字挺好的。”葛如沫浅笑,宽慰起谢老爷子来,“谢家既然排到了蕴字辈,我是谢家的子孙,怎么能例外?还是祖父瞧我是姑娘,不让我跟着表哥他们取蕴字做名?”
呵呵,谢羌恒笑了,他本来就有意让她和谢家儿郎们一样,用蕴字做名,以彰显她在谢家的地位。
“我给你挑了两个字,你看看你喜欢哪个。”
谢羌恒示意谢理拿来他的两副手书,上面一张写着椿字,另一张写着萱字。
葛如沫见之欣喜非常,拿起一副看得津津有味。
谢老爷子心中一动,问她,“这字好不好?”
谢老爷子的字自然是好的,柳骨颜筋,铁划银钩,很是大气。
“好。”
谢老爷子和谢理都在等着她的下文评说,年轻人不都爱如此么?点评他人作品,彰显学识。他们家的小小姐若是这样,也蛮有趣的。可他们等了好一会,也只等来一个好字,就没下文了。
谢老爷子以为她说不出哪里好,毕竟她打小就生活在乡下,并没有受过贵女教育还有这方面的熏陶。难过是肯定会有的,但他想着以后的时间还长,慢慢给她补上就是。
如果他们没顾着难过,仔细一点,就会发现,葛如沫的表情,不像是看不懂字画的样子,眼中的欣赏做不了假。
“这两个字,你喜欢哪个?”谢羌恒问她。
“都挺好的。”
又是这句,谢老爷子和谢理对视一眼,都有点无奈了。该说她不挑剔呢还是说她没脾气。
好像她回到谢府后,这句话是说得最多的了。
葛如沫这话并不是客套,他们给她安排的事物是真的很好。这两个字选的真的是用心了。
庄子在逍遥游中有说,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以此为典故,认为棒有寿考之征。椿树又被视为父亲树。椿树作为父亲树,与之相对应的是母亲花,也就是萱草。萱草是忘忧草,诗经有云,北堂幽暗,可以种萱。此两种植物均有长寿之意,再想到谢家的现状,就不难看出这是老人对晚辈的一份拳拳之心,希望她能长寿,平安到老。
“谢蕴萱,谢蕴椿,都挺好的。”
“如果你不反对的话,便叫谢蕴椿吧?”说这话时,谢羌恒留意她的神色,见她真不在意之后,便拍板决定用这个字了。
其实葛如沫心中是略微吃惊的,一般人吧,估计考虑到她女子的身份,都会选择谢蕴萱这个偏女性的名字。
谢蕴椿是个偏中性的名,寓意偏男性,到此种种迹象其实可以看出,在谢羌恒心中,不仅仅是将她当做孙女来看,更有甚者,是希望她能挑起谢家这个担子的。
“对了,你是认识沈东篱的吧?”其实这个问题,他之前在马车上时就想问了,当时过于疲倦,也没觉得是需要立即知道的大事,就暂时搁置了。
葛如沫一愣,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是的,我们认识。”
谢老爷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葛如沫便将他们认识的过程详细地提了提。
“祖父,怎么突然提起他来了?”有疑惑就问,至亲之间有些事没必要猜来猜去。
“皇上的赦免圣旨以及钦点李魏做为钦差大使主审你的案子这两道圣旨能下发,或许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在背后努力争取的结果,咱们谢家欠了一份大人情啊。”
果然,这世上哪有什么自动发生的事,都是背后主动争取的结果。
第三百三十三章 皇弟皇姐
一直以来,沈东篱都是声名不显,不对,他的俊美容貌让他名声大噪,但也仅仅只是这个了,才干方面是真的很稀松,也没什么建树能被人所称道的。
但真正的聪明人是大智若愚。如果一个人只要靠近就会被怀疑有目的,那只能激起对手的防备。最可怕的敌人永远是你不防备的人,背后杀人才能一刀致命,一个人若小聪明太多,这样的人是走不远的,太容易激起身边人的防备了。而沈东篱之前就做得很好,年纪轻轻的就深谙其味了。
关于实力,他藏得很深,他也是这段日子琢磨了很久才琢磨出来了,当初他往那方面猜测的时候还一度以为自已方向错了。
谢羌恒其实还是低估了沈东篱,在他的想法里,皇家围场的一切,都是由沈东篱耗费人力物力布下的局。他没想到,沈东篱比他想的还要高明一点,人家是将计就计提前引爆别人的布局,除了自已假戏真做受个伤去了小半条命,几乎所有的暗部势力都全身而退了。
“您怀疑那个人是他?”
“嗯,不管如何,祖父都觉得这个人可交。”这一切虽然都是他的猜测,凭着这些年的人生阅历,他有七八成的把握猜测接近事实。
其实为了保护沈东篱,他不应该将此事告诉她的,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但他知道葛如沫是个有分寸的人,足以能让他托付秘密。
她今天的表现就很好,打小被这么虐待,哪能没有怨气,即使是亲生父母,都可能有怨气。
但陡然得势,那么多人给她撑腰,所有的形势都站在她这边,她并没有张狂报复,而是进退得体,该闭嘴时闭嘴,该据理力争时也不退缩。
她这叫沉得住气。
谢羌恒对她今天的表现是非常满意的。
如果她直接对上葛七斤夫妇不是不可以,但她终归是晚辈,那对夫妇养育了她十几年,虽然他们傅谢两家都不稀罕这个。如果她这么做了,在别人看来,她在品格上多少都有点瑕疵。为着那么一对夫妇和那么一家子,不值当!
她当时没出声,任由她爹和谢家替她出头,这就很好。
晚饭为了照顾葛七斤和周氏,是摆在他们屋里的。周氏看着一大桌的人,虽然内心深处难免对未来忧虑,但这么些年来一家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团圆了,她还是很欣慰的。
“就差小五了。”葛如玉这句话一出来,原先饭桌上尚可的气氛就突然冷凝。
葛七斤将筷子一摔,“提她做什么?不想吃饭就给我滚!”
葛如玉发现自已说错话了,又见她爹发那么大的脾气,简直禁若寒蝉。
可葛七斤下午出去了一下午,回来后心情更恶劣了,逮着这么个由头,少不得要发泄一顿。接下来的话,葛七斤几乎是怎么难听怎么来。最后将人给骂哭了回房,连晚饭也不吃了。
葛如玺仿佛习以为常,但傅梓琳却有些食不知味,这样的原生家庭,真的让她感觉到憋闷。同时心里又很庆幸,幸亏当初被换走了,不然在这样的家庭里成长,她不知道会被毁成啥样。
婧公主府上
“三皇姐,近来还好吗?”
宇文婧瞥了他一眼,“你是来看我过得有多惨的吗?可惜,没看到想象中的景象,很失望吧?我劝你别得意,没到最后关头,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三皇姐为何对臣弟有如此大的意见?可是臣弟有何做得不对的地方?”
“你别给我装傻!”宇文婧瞪他。
宇文衔举起两指作发誓状,“三皇姐真是冤枉死我了!臣弟是真心真意来看望你过得好不好的,若有半句虚,必叫我不得好死!”
他这样,宇文婧总算信了一点点,口气缓和了一丝,“你也看到了,有吃有喝有闲,好得很。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眼巴巴地来看我,有何可教我?”
宇文珩眨眼。
“机会只有一次,要是不想说,那现在就给我滚!姐没那个功夫跟你虚往实来!”宇文婧真是厌恶透了他那副故弄玄虚的模样,爱说不说,反正她猜测他登门就没好事,难道她还上赶着求着他来算计她不成?
“三皇姐,你知道是谁在你通奸事件暴发后获利最多的吗?”
宇文婧眉眼一冷,“不是你吗?”
“我和大皇兄交好,二皇兄撞破了我和林郎的奸情,二皇兄在围场遇熊差点丢命,后面还要承受我和大皇兄的针对和报复,挑得大皇兄和二皇兄针锋相对,彼此耗损实力,怎么看,都是你获利啊。”
三皇子无辜地眨眨眼,内心却是波澜狂涌,皇家的孩子真没有简单的,他一直以来以为只会吃喝玩乐的三皇姐想不到也有如此睿智的一面。
三公主和大皇子并不笨,即使笨,手底下还有由许多门客幕僚组成的智囊团,这些人可不是酒囊饭袋。这么长时间了,分析出来最有可能接近真相的猜测,并不算太难的事。
幸亏他来了,不然的话,他还得帮沈东篱背这口黑锅!
宇文衔苦笑,“三皇姐,我是想搞事,但真没想过搞那么大,是有人顺着皇弟的布局将计就计,率先引爆了所有的布置。三皇姐你想想,当时并不是最佳时期,后续还有温泉行宫,我知道你在那里有安排,我们这边的打算就是在那时动手的,三皇姐得想一想身边的人是否干净了。”
后面那句,直接引来宇文婧的一个瞪视,“你敢连皇祖母也算计?!”
宇文衔摇头否认,这可不能承认啊,“等到了温泉行宫,房宗誉也会赶来行宫,皇祖母不会有事。她是我们的皇祖母,不是三皇姐你一个人的,臣弟无论如何都要保证了她老人家的安全后才会去做其他事。”至于赶没赶到,就另说了。
宇文婧也知道他话里有很大的水份,但毕竟是假设的情况,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你把你的全盘计划告诉我,难道不怕我去和父皇说吗?”
第三百三十四章 挑拨离间
“怕我当然怕了,但我想请三皇姐听我说完,再决定要不要这样做。”宇文衔敢告诉她,就必留有后手,但当着她的面,话当然不能这样说了。
“还有就是,三皇姐的事,连皇弟我都能得到消息,何况别人呢?”也怪宇文婧行事不周密。
宇文婧闻正欲发火,却被他下一句话浇灭,
“况且皇祖母是忧心你才急怒攻心的——”罪魁祸首是你啊。
宇文衔继续说道,“这些日子以来,皇弟是越来越不对,因为提前引爆,臣弟的战果没有预期那么大。”
“你把我都装进来了,你还想要多大的战果?”宇文婧有点生气,他的意思是自已还不够格当他的目标是吧?口气真大!
“三皇姐,说实话,臣弟的目标真不是你,打击你对臣弟也没好处啊。”
“你说有人顺着你的布局将计就计提前引爆,是谁?”
“是谁目前臣弟没有确切的证据。”
不愧是皇室中人,说起谎来面不改色的。
宇文婧睨他,目光了然,这话水份多得傻子都不信,可他脸皮厚啊,任由她打量,就是不脸红。
现在还不知道他父皇到底属意谁为太子接任皇位,沈家是一股力量,若能收服为他所用最好,所以目前他还不想和沈东篱撕破脸,不能撕破脸,却可以小小教训一下。
他之前的布局,沈东篱要提前启动引发,所费的人力物力必然不少,沈东篱花费那么大的代价都要救的人,说他不在意葛如沫,那是假的。
他不是紧张葛如沫吗?那他就指使他皇姐去捏一下葛如沫,她疼了,想必沈东篱也会疼。
“你不知道那人是谁,那你说什么说?”
“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我知道他是为了谁。”
“谁?”
“葛如沫!”
哈哈,宇文婧突然大笑了起来,没一会眼泪都出来了。
宇文衔不知道她在发什么疯。
“三皇姐你笑什么?”
“我当然要笑了,你告诉我这些话什么意思,又想骗我帮你铲除对手?”
宇文珩无辜地眨眼,“三皇姐你想多了,臣弟只是觉得,冤有头债有主,怕你找错算帐的人,把这笔烂帐算到臣弟头上。”
三公主冷哼,“行了,虽不知道你为何看她不顺眼,三皇姐我勉为其难替你教训她一顿。咱们姐弟几个相争,哪有外人什么事,没有外人捡便宜的。她既然占了便宜,就给我吐出来!”
目的达到,宇文衔没想多作逗留,作为一个有野心的皇子,他也很忙的,虽称不上日理万机,但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又寒暄了两句,许是看出来他的去意,宇文婧就不耐烦地将他赶走了,他走的时候,她在背后悠悠说了一句,“你要小心那个背后将计就计之人!”
宇文衔往外迈出的脚步顿了顿,不知道是否听进去了。
其实宇文婧的脑子不算好,而且做为皇女,娇奢淫逸就够了,再怎么用脑子,她还能当女皇不成?况且她一个皇女,也碍不着这些兄弟什么,不管谁上位,还能要了她的命吗?也缺不了她的吃喝。
但不知为何,听了宇文衔方才的话,她下意识就觉得那背后之人很危险,所以她才出声提醒他的。
秋山别院
“这些都是探子近来的汇报,从动向上看,似乎三皇子察觉到了他之前在皇家围场上的布局提前被引爆并非意外而是人为。”说话间,星少司看向沈东篱,语气犹疑地说道,“更有可能,他已经怀疑到了咱们头上。”
“察觉到是很正常的。”沈东篱倒没有很意外,左手顺势拿起旁边一沓非紧急公文看了起来。
“你一定会被三皇子在小账本上狠狠记上一笔的。”
宇文家的人从来都是锱铢必较的。
星少司一脸的遗憾,可是从他眼里却是一片幸灾乐祸。
“随他。”沈东篱对他的话无动于衷,想来是无所谓的,他那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救葛如沫。现在葛如沫救出来了,他的目的也达到了。当然,若他们的行动能不被人察觉是最好的,但现在被察觉了沈东篱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以他现在的实力还达不到在京城里搞那么大的动作还能能瞒天过海的地步。
主要目的达成了就行,事事要求,太累。况且要救葛如沫本来就该付出代价的,这些代价他都考虑过,既然决定了去做,那他就能承受任何因这事产生的危险和损失。
况且他和三皇子不是一路人,对上是迟早的事,但按他推测,这次的事即使他知道了,估计也是忍下的可能性大。
“这些皇子毕竟不是草包,即使是,手底下的幕僚还是有一两个顶用的。拖延到这个时候,让我们完成布局,已经够了。”
目标清晰明确,不为外物所动,这样的沈东篱,真的让星少司很佩服,同时也很让他庆幸遇到了明主。
最让他眼前一亮的就是这次救葛如沫所展现出来的谋略。
在葛如沫入狱期间,各方人马为救她而奔走。
即使是谢羌恒这样睿智经历了世情的老人,也只想着通过家族的力量,以及寻求外援前往汝阴搭救葛如沫。
偏偏他家这位,想常人之不敢想,做常人不敢做,不拘于形式与思维,连皇帝太后都敢算计在内,直接来了一招釜底抽薪,解了葛如沫的围。
这样的计划,他敢说,整个大周,不说敢做,压根连想都不敢想!可他家这位就敢,想了,也做了。
或许这就是大佬吧,格局都比别人来得大,星少司有些忧郁地望天。
沈东篱在处理文件,压根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这人又在犯二了。
有一点,星少司不想承认的,当初听到他的计划时,在那一瞬间的惊恐过后,他竟然感觉到隐隐的兴奋呢?星少司自嘲地笑笑,原来他也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再说回葛如沫入狱的事件。其实还有一点,谢家不知道的是,即使他们没出动暗部的力量,葛如沫在牢里也会没事的,因为他家主子都做了相应的安排,这些安排能完全确保她性命无忧的。但后来察觉到谢家的暗部在行动,并且是在救葛如沫的时候,他们的人就决定暂时按兵不动,但随时预备着他们万一力竭之时朝廷增援。
他家主子说保她无恙便能说到做到。
可这件事情,注定要不为人所知了,可惜了,他家主子费了这老大的劲,竟然没法用之在美人面前刷好感!
第三百三十五章 谢府生活
谢大国医府是一座五进的大宅子,里面房屋院落无数,可惜却无人居住。谢老爷子做梦都想这些院落住满谢家的子孙,可怜的是,不仅子孙欣欣向荣的希望落空,反而这些年一次次的噩耗将老人的心打击得日渐麻木,等送走了最疼惜的孙子谢蕴昭,这座宅子差点就沦为了鬼宅。
外人都说这宅子不吉利,这些风风语谢老爷子全然不信,当他们放屁!当初建这宅子之初,他的长辈请的是两位风水大师堪舆的,风水极佳。可以说,如果不住在这,谢家子孙凋零得更快。他就曾搬出过谢宅,搬到当时所居之地是被众人赞不绝口的美地,但结果怎么样?他住过,不及谢宅多矣。
谢家人少,亲戚很少上门,留宿外人的机会更少,所以谢家宅子里的妙处与乾坤不足为外人道也,
就葛如沫的观感而,她也觉得谢府不错。旁的不懂,她说的都是直观感受,整座宅子树木植被浓疏有度,亭台楼阁也是错落有致,院落依着地势而建,绝不牵强附会。宅子偏中间的地方修了个湖,引的活水,里面栽着芙渠,还放养了一些鱼类。
一踏进这里,神清气爽,说明气体流动性好。屋宇明暗相间,该明的地方绝不挡住光线,该暗的地方绝无光线直照。
天气晴朗的早晨,太阳欲出未出之际,整座宅子笼罩在若隐若现的白雾间,恰似人间仙境。
总之,葛如沫很满意。她满意了,谢老爷子也很满意。觉得她不愧是谢家血脉,喜欢的东西都和他老头子差不多。
稍晚,谢明让人带她去看了离谢老爷子的春寿堂不远的几个院子,说是不远,其实走着过去也要十分钟左右,
葛如沫明白他们这是不想她住得太远,她挑了个建得比较方正的大院子。
她挑完了,接下来便是收拾打扫之类的,不过这几个院子在她入京后谢理都安排人打扫过,这会再略微收拾一下便能住人了。
葛如沫让人在她的院子里收拾出两间大屋子,预备一间用来存放一些她需要用到的药材,另一间用来做她的工作室。
谢家的下人们动作很快,不到两刻钟便将葛如沫的闺房收拾出来了。
葛如沫稍微休息了半个时辰,起来,在丁香等人的伺候下疏洗罢。
之前葛如沫猜得没错,谢明带去的那些人,即安排在王聿别院的那些,其实是一整套班子。葛如沫回到了谢府,自然也带了回来。谢明就曾问她,对这批人是否有不满意的,如果有,他给换下来。当时谢明丁香等人都屏息等她的回答。葛如沫想了想,住在王聿别院期间,这些人倒不曾怠慢她,也没哪个让她特别厌恶的,然后她就摇了摇对,示意谢理不用换了。尽管如此,谢理没换人,反倒又往她院子里添了一些人手。
谢明领着一行人过来,略微落后于谢明的是一位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少妇模样的女子,眼人眼眸含笑。见葛如沫盯着她瞧,竟冲她微微一福,“谢大小姐——”
初见亭亭玉立的葛如沫,程淮玉心中赞叹,京城中排得上号的贵女又得增加一位了。
她的笑让葛如沫有点恍神,这人很会说话,生意一定做得极不错。
“小小姐,这是霓裳羽衣阁的程掌柜,您需要重新做一批衣裳。”谢理顿了顿,继续说道,“针线房那边已经在赶工了,不过现在他们正在赶制您面圣要穿的衣裳.....考虑到换洗,您需要在羽衣阁里挑一批成衣。”
“针线房那边,目前除了赶制小小姐入宫要穿的那套大装服,还有两套里衣和两套外装,约摸三天后能完工。”答话的是管针线房的林嬷嬷。主要还是入宫那套大装太费精力,现在针线房的人全部都在为那套衣服赶工,不然今晚小小姐就能穿上他们做的里衣。
谢家的针线房已经好久没有活做了,一年中除了做谢老爷子一年四季每季四套衣裳外,针线房就闲下来了。可这么点衣裳,再慢工出细活也有做完的时候,这两三年针线房是闲得蛋疼啊。
小小姐的回归,让针线房的众人均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当天周嬷嬷开了库房,各种料子都拿了一些出来,这些料子中不乏珍贵的,可比羽衣阁的好多了。相信等针线房成品出来,小小姐穿上后,必定能笑傲群芳!
这么想着的林嬷嬷暗暗挺了挺胸脯。
葛如沫是不知道林嬷嬷有如此大的志向,竟然想让她笑傲群芳。
做衣裳啊,挺好。葛如沫并不排斥这点,也没矫情的觉得承受不起受宠若惊之类的。人处在什么位置,外部的一些着装也应该相应地有些改变,衬得起这个身份。要是她出门交际还穿着之前在上藜村的那些,可没人说她艰苦朴素之类的,只会觉得不是谢家亏待了她就是她在卖惨,何必呢。
葛如沫没客气,但也没像暴发户没见过市面一样迫不急待,还有就是啥都想划拉到自已怀里。
程掌柜此行带来了十几个木匣子,此时木匣子一字排开。程掌柜来时,就考虑到这点,带来的衣裳全是用料讲究的,适合小姑娘穿的。
此刻见到真人,凭着她多年经营羽衣阁的毒辣眼光,眼睛往她身上一扫,在她脸上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给她推荐了六套她觉得适合的衣裙。
葛如沫摸了一下料子,看一眼样式,再看一眼没被程掌柜推荐的衣裳,确实不大适合她。
她点了点头,肯定了程掌柜的做法,“就要这四套吧,外加那两套里衣。”
这么一来,程掌柜就大约能摸到点葛如沫的脾性了,没有人云亦云耳根子软人家说啥是啥太好说话,但也不难说话。性子不算软和,但也不是为难人的,是个有主意的姑娘。听说这姑娘之前养在乡下,这就难得了。
据说这一位的医术还不错,听说白沉香、王聿、梁道斌等人都和她交好,而且那位也......加上谢家做她的后盾。这样一来,她应该很排得上名号,更有甚者,京城阀门世家圈子的格局都得改写。或许有人知道她的想法后会觉得她危耸听,但她从来不小瞧这样一个女子的能耐。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七斤病危
古往今来,美貌从来都是一种稀缺资源。当一个美貌的女子有了智慧,还有一门庭的加持,只要她不犯浑,她基本能断定她后半辈子必能过得不差。
这般想着,她的态度又恭敬了一些,笑意盈盈地道,“谢大小姐,谢理大总管,最近经营羽衣阁从江南那边采购回来一批珍贵稀缺的料子,届时我带样版登门来让你们相看一下如何?”
她这么说,林嬷嬷正不服气呢,珍贵的料子,还能比谢府的珍藏还珍稀吗?
“当然经营羽衣阁的料子或许不如国医府的珍贵,但胜在制出的衣裳有新意,快过新年了,京城许多贵女都在经营羽衣阁订制两套衣裳,谢大小姐备个两套以备不时之需也是好的,对吧?”
这位程掌柜真是深谙销售心理啊,堂堂国医府的千金,岂能被别人比了下去?甭管过年穿得上穿不上,先备上再说。
果然就听谢理说道,“到时你直接来府上!”
谢理挥手,让人将程掌柜送了出去,接着说道,“还有首饰头面,小小姐先选上一些成品,晚些时候再到金凤祥打一些小小姐喜欢的样式。”
程淮玉前脚刚踏出门口,后脚珍宝阁的贾掌柜就踏了进来。
两人都顿了顿脚步,对对方的来意心知肚明。京城里,都是为贵女服务的,谁还不认识谁啊。程淮玉视线再往偏厢一扫,里面隐隐绰绰有几个人影,听声音都是老熟人了。这谢家刚认回来的小小姐可真受宠,程淮玉在心中暗自叹息。
葛如沫又陆续见了几个掌柜或老师傅,做鞋的,卖烟脂水粉的,卖皮毛的,一次性订下来她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所需的行头。
今天被请来谢家的掌柜们老师傅们,都是行业里的佼佼者,带来谢府的东西基本都是顶级好货,在谢府都成交了一笔让人满意的交易。
掌柜们都喜笑颜开,都觉得不虚此行。
这么多家声名在外的店同时收到谢府的订单,而且订制的东西全都是适合少女用的。一时间,谢府新认回来的小小姐很受宠的新闻尘嚣而上。
相比于葛如沫的事事顺心,葛家简直一片愁云惨雾。
半夜的时候,周氏被粗重的呼吸声和痛苦的呻、吟声吵醒,其实她自已都昏昏沉沉的,喉咙干涩,但顺着昏暗的灯光看到葛七斤一脸潮红的模样,再一摸额头烫得吓人,忙扯开嗓子喊人,“如玉、如玺、如翡,你们快来啊,你爹发热了。”
一连高声唤了几次,葛家姐妹陆续被吵醒,葛如玉最先过来的,“娘,爹怎么样了?”
“发热了,额头很烫!”
“那怎么办?”
“你那些妹妹们呢?”
“我听到她们起来了,一会就到了吧?”
“那你先给我倒杯水去。”渴死她了,这个大女儿一如既往的没有眼力见。
果然,没一会她们就陆续进来了。
“如玺,梓琳,快救救你爹啊!”周氏完全将两人当做了主心骨。
“快将你爹送到医馆去,找好的医馆的,你爹估计是被打伤了。早知道今天回来的时候就该找一家医馆瞧一瞧的,而不是抹些金创药了事。”周氏的语气里满是懊恼。
刚回来那会,葛七斤能折腾,傅家的金创药里有止疼的药物成份,当时看他那么生龙活虎,都以为他的伤没事。
“家里还有什么药吗?”傅梓琳问。
“梓琳你什么意思,不送你爹到医馆吗?”
“临近春节,京城实施宵禁。”总的来说,送葛七斤外出就医就别想了。
周氏愣了一下之后,拍着被子大哭,“你爹这样可咋办啊!”她以为京城里啥都有,却没想到晚上想看个病都不许!
还能怎么办,熬过今晚,明儿再去看病呗。而且傅梓琳还有更深一层的忧虑。
“赶紧看看家里有没有能用的药吧?”
哪有什么能用的药啊。
葛七斤全换成银子拽在手里,觉得那些药材买了不用,久了没效果,也是一种浪费,不如银子实在。再者就是觉得京城大夫那么多,真生病了揣着银子去瞧病就可以了,哪里还需要像之前在老家一样囤什么药材啊。
对于这样的想法,傅梓琳无语了。
“痛,痛死我了!”
一晚上葛七斤发热,大汗淋漓,疼痛难忍,甚至有时在睡梦中都哭了出来,所有人都以为他熬不过这一晚了。哪知道疼痛了一晚上,哭天喊地的,到了早上奄奄一息了,但确实熬过来了,果然是祸害遗千年。
“快,快去请大夫!”
葛七斤一难受就大喊大叫,搞得一家子都睡不好。反而是周氏,因为也挨了板子,身体疲惫不已,倒趁机打了个盹。
周氏可不管这些,指使着女儿去请大夫。
“多派几个人出去吧,这样,如翡留下来照顾你们俩人,其余人全部都出去请大夫。”傅梓琳有些沉重地提着建议。
葛如翡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梓琳姐从昨天回家至今,都没喊过爹娘一次。
周氏不解,“请个大夫而已,去两个人就行了,用不着去那么多人吧?”
“一会我们出去请大夫时,尽量避开谢家医馆,去白家或房家开设的医馆请人。”傅梓琳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恍然,是了,现在葛如沫回了谢家,谢家对他们恨之入骨,怎么可能会出手医治他们爹呢。
而且傅梓琳的意思,因为他们与傅家谢家交恶,他们可能请不到好的大夫。
“不会的,不会的,谢家和傅家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周氏半信半疑,她不相信谢傅两家有那么大的能耐影响到别人,偌大的京城,她不信请不到一个替她丈夫看病的大夫。
“那就再看吧。”反正傅梓琳是不乐观,她以前也没觉得身为傅家嫡女谢羌恒的嫡亲外孙女有什么了不起的,但后来发生的一些事她发现了,傅家,特别是谢家这张招牌是真的很了不起。
谢老爷子在杏林界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因为至今杏林大夫所用的医学入门书籍是谢羌恒根据先辈的经验制定增修印刷的,哪个大夫敢拍胸脯说自已没有研读过?大部分的大夫或多或少都受到谢家的恩惠,谢老爷子于他们至少有半师之恩。
第三百三十七章 好绿的菜
所有的大夫,对行业内的前辈和大师保有敬畏之心。葛家,真的不占理。
带着傅梓琳对请大夫不乐观的预估,葛家几个姑娘出门请大夫去了,但大夫一问病人是什么情况,一听是棍伤,再问详细点,得知是去给葛七斤看病,几乎个个都摇头不已。
有了傅梓琳的预防针,葛家几个姑娘并不笨,可人家问的问题都很正常,她们支支唔唔地回答着。主要是葛七斤的伤,一听就不对劲。葛如翠自作聪明,对于大夫们的问题她瞎编乱造,好不容易将人骗到了家门口,人家一看是葛七斤,撒丫子就跑了。
经过一晚上,京城谁还不知道他家的那点破事啊。
即使没有谢家和傅家的面子在,这样的人,他们不愿意治。
“请不来大夫?”周氏没想到,傅梓琳一语成真。
“名声很好的大夫我们都去请过了,他们都推说人手不够,不出诊。”
即使面对傅梓琳这位曾经的傅家大小姐谢大国手的外孙女,他们依然是这一套说法。
“名声不显或者医术不够的,我们没敢请。”
她们是对的,他爹都这样了,万一治坏了咋办?
其实他们也去过谢家所开设的医馆,人家明确就说了,不会给葛七斤治病。
周氏哭得呼天抢地。“葛如沫这个狠心的,这是要了她爹的命啊!”一想到请不来大夫,周氏就揪心。
“不行,你们推上推车,我们去谢家给你爹讨个说法!”说着,周氏就要葛如玉扶她起来。
“你这样没用,咱们不占理!”傅梓琳烦死他们无理取闹的样子了。
“那行,咱们去求她,求她行不行!”周氏改口。
次日清晨,雪晴
葛如沫去给谢老爷子请安,一路赏着景去的。
到了春寿堂,谢达火急火燎地迎了出来,“我的小姑奶奶,外面那么冷你咋还一大早过来。老太爷知道了要心疼死的。”
葛如沫笑,“祖父起来了吗?我来给他请安,顺便和他一起用个早膳。”
谢理做为大总管,不仅管着偌大的谢府,还是连接内外即谢家和谢家外部的医馆药材行的枢纽,忙起来时脚不沾地的。谢老爷子的日常起居则由谢达负责,葛如沫知道谢达这人说话说话略浮夸,但做事挺细心周到的。
“那小小姐你先进屋烤烤火,我去瞧瞧他老人家起没起。”
葛如沫发现在谢家,管理层以上的人自称奴的挺少的,都是自称属下,偶尔用‘我’字。她听着倒挺习惯的,之前听到人称奴才奴婢时总有点不自在,后来听多了也就习惯了。她不是个太纠结于细节的人。
葛如沫来给他请安的事,早在她踏进寿春堂的时候就有人报给他了。老人觉少,天刚亮人就醒了,葛如沫到时他正在洗漱。
等她喝了半杯水暖和了身子后,谢老爷子来到了厅里,葛如沫过来陪他用早膳他很高兴,但他还是要说,“以后下雪的天里那么冷就不必过来请安什么的了,万一着凉了就不好了,况且谢家没那么多规矩。”
“无事,一个人吃饭怪没意思的。再说了,丁香把我照顾得挺好,一点也不冷。”说着,葛如沫还将她手中的手炉捧起来,示意她所不虚。
谢羌恒打量了一眼她的穿着,觉得保暖性很好,于是点了点头,“丁香他们不错。”
早膳很快就上来了,有三鲜包、小米粥、鸭血粉丝汤、饺子、红薯杂粮粥,养面搅团等等,还有一道呛炒青菜和凉拌小菜,种类多份量不多。
老人吃得清淡,葛如沫穿越前是南方人,饮食也清淡,两人能吃到一块去。
老人都讲究食不寝不语,葛如沫也没什么话非得放在吃饭的时候说的。于是,两人很安静地用膳。老人慢斯条理的显得教养礼仪很好,葛如沫还发现他不吃青菜,忍不住拿公筷给他挟了一筷子。
大冬天的青菜真的很难得啊,是从暖棚育出来的吧,而且还那么水灵,老爷子的小厨房厨工也好,炒得那么绿,看着就有食欲。
老爷子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瞪着碗中绿油油的青菜看了几秒,才慢吞吞地将青菜给吃下去。
没多久,葛如沫忍不住又给他挟了一筷子。没办法,他都不主动,再不吃点,这青菜就要被她一个人吃完了。
又是青菜!绿油油的青菜!老人瞅了她几眼,见她不为所动,然后闭着眼囫囵吞下,一副苦大愁深的模样。
后来,谢达偷偷摸摸地和她说,以前老爷子自已吃饭时,从来不上青菜的,正餐都见不着青菜的影子,更何况早膳了,有时候厨房做菜的时候在盘边配点西兰花什么的,都要被老爷子嫌弃的。
临走前,谢老爷子咳了两下,清了清嗓子说道,“如沫啊,年轻人觉多,还在长身体的时候呢,睡眠要充足才行。以后呢,就不必为了陪我用早膳起来那么早了,我这里呢也没那个请安的规矩,你要是不忙的话,以后就陪祖父用个午——不,晚膳就行。”
午膳要吃好,他吃得清淡,这孩子午膳要是陪他用的话,他怕她油水不够。还是陪他用晚膳算了。
葛如沫忍不住打量他几眼,他这是怕她陪他一起用膳时逼他吃青菜?
她刚抬步欲走,就看到谢理来了,他目露沉思,一时间竟没有注意到她,走近了才发现,愣了一下笑呵呵地道,“小小姐不是要在院子里布置个小型的药房吗?药材我已经吩咐人送来了,估摸着应该到了,小小姐不若回去接收一下?也好看看缺了哪些药材,好叫人及时补上。”
葛如沫明明见到他原先拿了一叠纸质材料,眉头微拧,见了她后不着痕迹地将材料收起,既然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当作不知道吧。
“这就回去了。”葛如沫想了想说道,“对了理爷爷,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您就和我说一说,虽然我不一定能解决,但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集思广益也是不错的。”
“行,放心吧,要是有悬而未决的事理爷爷一定和你说。但一些小事就不必让你心烦了。”多么贴心的孩子啊,他们这把老骨头能解决的事就暂时不要烦她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建议考证
表了心迹,谢理仍然不想说,葛如沫也就不勉强了。待她回到她居住的院子时,院子里人声鼎沸,几个汉子正在哼哼嘿嘿地搬着药柜,药柜用的是酸枝木,看着就有质感,自然不会太轻。
一箩筐一箩筐的药材堆满了院子和走廊,葛如沫看了看天,幸亏没在下雪了。
等她带着人将药材整理完毕,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这间屋子不仅是一间小型的药材室,里面还放置着一些炮制工作,俨然一间小型的药材加工作坊。
关于王聿的病,她要开始做一些准备工作,
购买紫衣独头蒜这些可以交给外人,但调配龙胆紫药水、制艾柱等等,这些就得她亲自动手了。
还有中药敷贴她早就想做了,药方她有,奈何一直找不到适合的药物载体,回到谢家后和谢理一说。谢理弄清楚她要的物品性状及相关的作用后,还真给她弄来了能做载体的样品。
葛如沫回到院子后就一直忙碌着。
“谢家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谢羌恒看向远处目光悠远,悠悠叹息。
“是啊,大家做事都积极了许多。”小小姐院子里人声鼎沸,声音远远传来,为这寂静的冬日添上些许热闹。
“万物生发,即使是大雪也不能掩盖,这是希望的气息。”谢羌恒眺望远处的岚湖雪景,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清冷中带着梅香的空气,胸中竟然难得流露出一丝快活的意味。
好一会,谢羌恒收回目光,问谢理,“外面情况如何?”刚才他和如沫在外面的话他都听到了,谢理进来后他也不着急问。
“如您所料,在龙源楼有那么几个人蹦跶得厉害,但这次,跟着起哄的人比较少,翻不起大浪来。”
这不奇怪,葛如沫不是别的人,她是谢大国手的孙女啊,独一条血脉,
全京城的百姓,大部分人都受过谢家的恩惠。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不愿意掺和到这事来的人很多。再加上那天在崇文路目击者众多,从头看到尾的人也不少,对于那些人攻击葛如沫不仁不孝这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人附和。
“还是得小心点,密切注意龙源楼。”
不仅谢家在关注龙源楼的情况,冯家也在头疼,昨天谢家傅谢高调地雪中认亲一事,今天果然全城都在讨论此事。如果此时有热搜热点,葛如沫必然包揽了这两天的热点头条。
这些都没什么,如果昨天他爹没掺和进去,冯家也完全可以将谢家认回孙女一事当成热闹来看,但是不行,他爹掺和进去了,而且站的还是反派一样的葛家。
这不,麻烦来了。
要是站谢家和傅家就没事了。还有,这谢傅两家搞什么鬼,葛如沫来京不赶紧认回家去,最后害得冯家被装了进去!冯潜默默地发着牢骚。
牢骚发完,该面对的麻烦还是得面对。
冯潜瞪着桌面上的材料,头疼。这几篇是发表在龙源楼上的檄文,辞最为激烈的几篇,那几个孺生是冯老的脑残粉。
这些檄文,冯潜看得头皮发麻,仿佛又看到当日旧事重演,但葛如沫可不是毫无根基的寒门学子。
这些人中,最难缠的一个人叫水合的,这名字当然是化名,但真身是谁他还真就知道。这人真名叫方知淼,有官职在身,是一个御使。他最终爱的小儿子由于一场被糊涂医生治坏的病给治傻了,从此他对大夫是深恶痛绝的。
另外的人,他们或多或少都在大夫手上吃过亏,或者是因为亲人生病请不到高明的大夫,所以愤世嫉俗。
这些人聚在一起,拿着他爹昨天抨击葛如沫的话做大旗,攻击葛如沫,攻击谢傅两家。这不是打着他爹的名号行事吗?将他爹架在他们前头,方便他们行事。
要是以往也就算了,但谢傅两家可不是软柿子,真要出什么事,受损的可是他爹的名声。要他说,这事就该静悄悄地过去,谁也别提,对他爹才是最好的。
他现在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只能迂回地请人出面,让方知淼几个别闹了。结果也不知道能不能如他的意,但总归是要试一试的。
整理好属于她的小型药材加工坊,葛如沫拿了前些日子在王聿的院子里整理好的一叠资料,转身又去了寿春堂。
对于她的去而复返,谢羌恒有些意外。
“祖父,我想和你谈点事。”
看到她手上还拿着一叠材料,谢老爷子领着她去了书房。
“你想谈什么?”
“我想谈谈接下来的打算。”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谢老爷子问她。
“我想承袭祖业,行医济世。”一句话,就是想继续行医。
她的专业就是行医,她既然有能力让人减轻病痛苦难,何不继续这个行业?而且她觉得自已在这个专业领域里面做得还不错。
虽然她不行医了,谢家家大业大,凭谢家的产业养她也尽足够。但不管是在穿越之前还是穿越之后,她一直都是忙忙碌碌的,闲暇几天可以,但她一直闲着,是一种浪费啊,人还是需要有点事做的。
就是不知道谢老爷子会不会反对,葛如沫有些忐忑。
对此,谢老爷子倒是没有意外,亦不反对她继续行医。正如她认为的一般,她的能力也够,就应当当仁不让。她不行医,难道让那些庸医盛行?什么男的女的,在他看来都不重要。
本来谢家就是以医存世,凭医术说话,她有那么好的天赋,不行医太可惜了。于是来说是一场大型的埋没,于世人于杏林,未尝不是一种巨大的损失。
“那你需要到太医署考个行医资格证。”
这是同意了?她是完全没想到谢老爷子这般开明。
对于他所说的要考个行医资格证,葛如沫深以为然,这次的牢狱之灾,她被质疑行医资质,未尝不是她没有考取这个行医资格证的原因。虽然当时白沉香手持白大国手的黑金令给她解了围,但有没有在太医署备案,是经不起推敲的。
她需要通过考核,需要拿到那枚行医资格证,需要以此来证明她有行医资格,并非非法行医。
第三百三十九章 高度评价
以她的医术,考个行医资格证是没问题的,谢羌恒所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谢老爷子正在思索着怎么开口。
很意外的,葛如沫就替他说了,“祖父,这是藿香正气液的方子以及制备工艺,我想趁进宫面圣谢恩的机会进献给皇上,你说可行吗?这只是我的想法,如有不妥当之处,您老尽管告知。”
说着,葛如沫将手上的材料往前一推,意思是让他尽管拿来看。
这想法葛如沫在汝阴被赵郡贤背叛时就有了,赵郡贤走了那么一步,再合作是不可能的了,但偏偏他也掌握了藿香正气液的所有工艺制备方法。这制备工艺已经不再是独家一份了,一想到她如果还制藿香正气液的话,这工艺就成了和赵郡贤共享的秘密,她一想到就恶心。可是如果她不制藿香正气液不用这套工艺了,又很可惜啊,凭啥呢?她的东西反而别人能用她自已不能用了,哪门子的道理。如此一来,这工艺就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献给皇上那就不一样了,藿香正气液的配方和这套制备工艺对她来说是鸡肋,但对皇上对整个大周不是,大周需要它们!如此一来,赵郡贤也成了皇上的问题。
用这鸡肋来刷刷皇桑的的好感度,对她来说是将利益最大化了。
其实这事他早就想和她谈一谈了,还有安宫牛黄丸一事。但考虑到她初回谢家,他要是贸然提起这事,未免会多心寻思谢家谋她什么,所以为了避免误会,他一直按奈着没说。可是这哪可能啊,他都恨不得将整个谢家交到她手上。心酸,这就是没养在身边的弊端,要是她和蕴昭一样,打小养在他跟前,一家子人亲亲热热的,哪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
显然,如沫是个大气的孩子,而且对他们也信任,他们过于小心了。
那份材料,谢羌恒看得很仔细,良久,他才合上材料,抬头看向葛如沫,“你是一个在医学上很有天份的孩子,我生平仅见。”这样的评价,很高。
葛如沫腼腆地笑笑,其实她是经历了两世,哪是她天份高啊。不过天份也不差就是了,不然当初她也不会在三十岁时得到经方小圣手的亲睐。
这个藿香正气液的制备工艺里有很多新颖的东西,若是公布出去,必能引起杏林一阵震荡。它合理地对几类药材的精华用不同的方法进行提取,渗漉、制膏、芳香提取,无论哪一样都是一种创新,是对药液制剂类药剂的一种创新。
谢羌恒老爷子捧着那份资料的手有些颤抖,他不是为这份药方和制备工艺,当然这两样也珍贵,但他向来都是以人为本的,这两样再珍贵也没有人珍贵。
这样珍贵的东西是如沫所掌握的,而她却能在衡量利弊之后将它们捐给国家捐给皇上,这需要克制住强烈的不舍,非理智之人做不到非大气之人做不到。如果是由他来处理,也不过如此了。可是他都已年逾花甲将近古稀了,她才多大,就有这份魄力,谢家传承有望!
他是有些好奇她师承自哪一派?罢了,每个人都有自已的秘密,实在不宜过多探究与干涉。
谢老爷子没问,葛如沫也是松了口气,她能看出来其实他是有疑问的。
她的师承,她的这些医学知识的来源,真的没法解释。之前在狱中,高世离以为她师承自华陀一派,逼问她交出青囊医书时,她的态度模棱两可,并未否认自已的师承,其实也是打了个埋伏。她的医学知识得有个来源师承或者说是出处。
“那就捐上去吧。”谢老爷子的声音里有着淡淡的不舍。却不是为自已或为谢家,他自已都黄泥埋到脖子了还要这来做什么?还有就是谢家家大业大,不觊觎这一份独特的制药工艺,他是为孙女感到不舍。
这是葛如沫的东西,因为赵郡贤一个外人的背叛,被迫着交出去,怎么想都憋屈。
也怪他们没有尽早找到她,如果能早点找到她的话,她就不必因为自身力量弱小而谋求合作。
罢了,吃一堑长一智吧,如果这是成长必须付出的代价,她认了,谢家也认了。
“来,把爹放在正门口,扶我起来,咱们一起跪在谢府门前。”
葛七斤一家一路走来,就有人认出他们了,这人便是周二。而且一看他们的架式,周二一个激灵,总觉得又有好戏看了,于是便跟在他们身后走着。走了一会,再看那推车上的葛七斤夫妇,周二就猜测到他们应该是想去谢家。他们一行人太怪异了,多数人一脸愁苦,个别是麻木,旁人都以为是医闹,忍不住向跟在葛家后面的人打听了一下。对这情况还有谁比周二更熟的,在周二不遗余力的宣传下,行人听完后,只觉得‘我草,这比医闹还要精彩,一定得跟上前去看看’。
“谢老爷子,小五,我们知道错了,求你们高抬贵手,让大夫给我们夫妻俩人治治病吧。”周氏一边说一边磕头。
周氏都跪下了,葛如玉等人再站着就不像话了,只好全部都跟着跪下。一行七八人,跪在谢国医府,蛮壮观的。
周氏这卖相还蛮惨的,双腿蜷缩着,为了博取同情,这么冷的天连棉裤都没穿。
周氏昨天也被打得不轻,但她先前一直劳作,身体底子好,比葛七斤要好一点,加上衙门里,给女人打板子和给男人打的力道有所减轻,所以她没有像葛七斤一样陷入昏迷,但整个人也是难受得不行。
有懂医的一瞧,都摇摇头,伤筋动骨一百天,周氏这么重的伤不好好休养还折腾出来,也不注意保暖,这双腿即使痊愈了也会留下严重的风湿,以后每逢雨雪天气都会隐隐作疼。
“这葛家是不是有病啊,昨天进去了一趟衙门,虽然被打了五十大板,但明面上这事就算了结了。这个时候还来招惹谢家,是怕人家忘了他家做过什么是吧?还是嫌死得还不够快?”
第三百四十章 只是陌生人
“有没有人知道这怎么回事啊?”
“我知道我知道,这葛七斤夫妇昨天不是被抓到衙门里去了吗?人黄大人也没将他们关天牢折磨几天再判案,直接量刑了,两人一人被打了五十大板。昨晚可能棍伤发作了,今天一早葛家的几个女儿都去请大夫了,但没一个大夫肯去替他治病的。”
“这样就没意思了啊,杀人不过头点地,谢府这样不是仗势欺人吗?”
“仗你妹,即使人家谢家不给他葛七斤治病那也是情理之中。京城的其他大夫不给他们治病也怪不到人家谢家头上,谁知道他们葛家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就说房家,谢家还能管到房家头上?”
“要我说也是该!”
外面的纷纷扰扰传入了谢府内,其实从葛家的人跪下的那刻,就有人禀报给了谢羌恒和葛如沫。但谢府的人一直闭门不出。
谢羌恒估算着时间,京畿卫的人应该到了,才对谢理说,“阿理,你去处理。”
谢理领命出去后,谢羌恒对葛如沫说,“咱们别动,她想见谁就见谁?我们任何一位出去都太抬举她了。”周氏还敢对如沫呼来喝去的,以为还是以前呢,惯得她。
京畿卫的官兵先到了,国医府的中门才缓缓打开,谢理走了出来。
葛如玺发现了,谢理能从国医府的中门出来,他在谢家的地位很高啊。葛如玺已非昔日吴下阿蒙,一些小细节所代表的含义她都懂。
“大闹国医府,你们该当何罪?!”京畿卫卫小统领率先质问周氏。
“不是啊大人,我们不是来闹事的,我们只是来求谢大国手救命的。”周氏求饶,瑟瑟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其实经过昨天那一遭杖责,她是真的有点怕了。京城,真的不是老家,光靠胡搅蛮缠是不行的。
“国医府有那个义务救你们?”
谢理这话噎得周氏说不出话来。
“我们只是想要一条活路啊。”
“谢国医府从来没有断你们的活路,你们不要在此聚众闹事了。”谢理真的有点烦了这一家子。谢国医府一直以来都是威严静谧的,什么时候像今天一样似个菜市场一般过。
周氏忍着害怕,说道,“我们只要谢大国手的一句准话,他不怪罪给我们看病的大夫,不然根本就没大夫敢给我们看病,那我们不走。”
“瞧你说的,我们谢府还能决定得了全京城的大夫给不给你看病?”
“能的,谢大总管,只要谢老爷子一句话,你发一句话,就会有人给我当家的看病看伤了。”
“凭啥?”
周氏再次被噎得说不出话,她很快就转了目标,“我不相信德高望重仁心仁德的谢大国手会那么冷血心肠,我要见他!”
“他是不会见你的。”
吃瓜群众也倒抽一口气,真是好大的脸面,一张嘴就要见谢大国手,人家和你啥关系,凭啥要见你。
“那我要见小五!”
“小小姐也不会见你。”
谢理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了傅梓琳一眼,傅梓琳一凛,知他这一眼是警告,想到谢家尚未兑现给她的承诺,牙一咬,缓步上前安慰周氏,
这一眼被葛如玺看在眼里,她秀眉微拧,谢家和傅梓琳之间还会有什么牵扯吗?
这么此日子以来,谢家人是什么性子,她大概摸清了一些,都是一群轻狂高傲的家伙。这样的人,傅梓琳又是那样尴尬的身份,估计也是说弃就弃了。
谢家人,爱屋及乌,同样,恨乌及乌对他们一样适用。
傅梓琳舍不得谢家,那是一定的。如果有可能,谁会舍得和谢家傅家这样的家族断绝关系?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傅梓琳如此听话?
傅梓琳有所图,那是一定的,可是看谢理和她的互动,傅梓琳的所图应该有望达成,不然她干嘛那么听话?
问题的关键是,谢家为何要答应她的要求?说谢家舍不得傅梓琳这个假外孙女?别搞笑了。换另一个说法就是,傅梓琳付出了怎样的条件让谢家同意她的所求?
葛如玺是想破了脑子都没想清楚傅如玺身上究竟还有什么东西是谢家看得上眼的。
“各位父老乡亲,我们老太爷让我在此宣布一件事,谢国医府于本月二十二日有喜,也就是四日后,会举行谢家小小姐认祖归宗纳入家谱族谱仪式,届时会摆上三日流水席,欢迎大家光临。现在,且听我一,都散了吧。如果还有在此闹事的,就麻烦卫统领了。”谢理后面那句,意有所指。
“好说,护卫京城治安是我等的责任,坚决不会让居心叵测之徒来打扰到谢国医府的安宁!”卫小统领目光炯炯地盯着葛七斤一家。
有了谢理的话,吃瓜群众都赏脸,说到那天一定要捧场,然后都看向葛七斤一家,意思很明显,等一家子走了他们就退散了。
傅梓琳靠近周氏,“您别哭了,咱们去房家医馆试试。”哭又有什么用?
其实周氏乃至葛家众人都有一种隐秘心里,不甘于现状。应该说是不甘于被打回原型。
要她说,葛家和谢家本来就是云泥之别,葛家是怎么构都构不着谢家的。非要来自讨没趣,人家只是不理会你,你就够难受的了。很多事情,认命就是了。认命了,才能看得开想得开,心里才能好受一点。
“房家?房家能给你爹看好吗?”周氏在京城也呆了不少日子了,因为女儿的事,她对谢家房家的恩怨都颇为关注。房家医馆的大夫医术不及谢家医馆多矣。加上房家大夫在医德上的口碑是真不如谢家,所以她宁愿来求谢家,也不愿第一时间去求房家。
傅梓琳也是无语,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挑三拣四的。如今他们只能去求求房家,但去寻房家,也未必能得到实际性的帮助。
房家和谢家一向不对付,他们找去,多半也不会对他们怀有好意,但这会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谢家旁枝
在众人的目光中,葛家几姐妹推着葛七斤夫妇蹒跚而去。
兔死狐悲,看到这一幕的人们都摸摸自已的良心,使劲地想想以前有没有得罪过谢府傅府的。
也有人说谢府太冷血了,更有人小声嘀咕说谢大国手没有医者胸怀。不过说这话的人被长辈拍了一下后脑勺,这话太过了。
“你们真是想多了。”有耿直直接将话说开了,这些人就是内心戏太多,“一些小摩擦,谢府和你们计较过吗?葛家干的这事,和我们平时的小吵小闹能一样吗?对比起来,谢家算厚道了。”
“可是在谢家医馆有些大夫收费那么贵。”有人偷摸着嘀咕,
旁边的人就睨他,“嫌贵,可以找别的大夫看,白家房家不也挺多医术不错的大夫吗?找他们去也可以啊。”
说贵的那人讪讪,他能说他家人那病,对比下来,谢家医馆的那位老大夫最擅治吗?而且花的钱要比去房家医馆少多了。
葛如沫陪着谢羌恒在等谢理对葛家的处理结果,等他回来回报处理结果时,葛如沫发现竟是如此简单,一直以来,她对这一家子特别是葛七斤夫妇都是如临大敌的。但现在身份的转换,他们于她已经没有任何干系,在路上遇见,她大可迎面而过。一时间,她内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
“老太爷,二房并三房老爷在外求见。”
谢羌恒拿茶水的手一顿,“他们动作倒是快,请他们进来。”
等候通报的空隙,三房老爷子谢广森和二房老爷谢洪涛抱怨,“这么大的事情,他都不支会我们一声,压根就没将我们二房三房当一回事。”谢广森是满肚子怨气,正房嫡系是这干嘛,防着他们呢。
谢家有自已的医学书院,专门培养医学生,书院在房山那边处理点事情。他们昨天接到消息,就连忙处理完事情赶了回来了,但那边大雪,这会才到。
莫怪乎房家一直想谋谢家的医学传承医典,谢家当年就是得了荀晋的指点,然后开设医学学堂,然后地位财富名声蒸蒸日上,发展成现在的规模。
房家怀疑谢家珍藏有荀晋的笔记,这也是他们一心谋算谢家的主要原因之一。
一直以来,同为谢家子,嫡系比他们谢家的庶枝旁系风光多了。他们旁系庶枝任劳任怨地干活,说过半句吗?现在可好,接回个外孙女,欲充作嫡孙女养,听传好像还要让她继承谢家。
他们做为同枝竟是最后知道的,外人还比他们早知道,这都是什么事啊。
“慎。”谢洪涛心中装着事,眉头紧锁。
“二哥,风哥儿怎么办?当初我们是打算要是正房没人了,就让风哥过继的,这下可咋整?”谢广森低声问。
“一会你可别在他跟前提起这茬了,徒惹他生气,当初提起这事的时候他就不置可否,并未说同意与不同意。”都是他们一厢情愿啊。
“三弟,这是你外孙女?”
“她是我们谢家第八代嫡长女,也是我谢羌恒的嫡长孙女,谢家未来的少主,更是以后的主子!”谢羌恒一语定下了葛如沫在谢家的身份地位,“如沫,见过你二爷爷三爷爷。”
葛如沫略福了福身,“见过二爷爷三爷爷。”
“二十二日那天我会开宗祠,向列祖列宗宣告她的身份。”
谢广森和谢洪涛都被他宣布的消息炸得回不了神,郑广森呐呐而,“三弟,会不会太草率了?”
“草率?你们不就是怕她能力不行吗?但我说句你们不爱听的话,我谢家嫡系子孙,行医天赋从来就没有差的。”谢羌恒这话倒是没说错,即使是从不学医的谢婉,天赋都比很多要强。
谢羌恒这话挺噎人的。
谢广森说道,“三弟,风哥的天赋就不错,不然让他过继到正房来,正好如沫也不用那么辛苦。女子行医,终究没有男子便宜。”
谢羌恒否了,“风哥那孩子,天赋还行。也就在你们眼中很出挑,但他挑不起谢家的担子!”谢长风的天赋也就比一般人好点,但在谢羌恒眼中还是不够。谢羌恒本身就是个难得的学医苗子,接触的人大多也是天资绝绝之辈,子孙也是。这样的经历让他养成了挑剔的眼光,自然不会认为谢长风的资质有多难。
谢羌恒的话太直白了,谢广森和谢洪涛听着有点不舒服,但他们都知道他是多么任性的一个人,只能尽量去忽略他这句刺耳的话。
“谢家从来没有女家主的先例。”谢洪涛只能从这方面来劝他。
“从第八代开始就有了,在我谢家嫡系,没有男女之分,能者居之。再者,这是我谢家嫡系之事,我仅是告知你们,开宗祠那天你们来,欢迎,不来也无所谓。”
谢羌恒的目光从谢洪涛身上转移到谢广森那里,见他们一点松动的迹象都没有,反而卯足了劲想劝他,于是很光棍地说出这样的话,“你们要实在不服气,分枝分宗我都同意!”他谢羌恒要做的事,需要他们同意?
“三弟,分宗的事你怎可如此轻率地决定,你这是让爹在九泉之下不能瞑目啊!”
谢羌恒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握着扶手的右手加了力,沉声说道,“让他们不能瞑目的人是你!这些年你做了什么你自已清楚,不,或许就是你什么都没做,袖手旁观罢了。当初蕴然在和风楼与人发生冲突的时候,你就在附近,你是怎么做的?为了医道传承,我谢家嫡系牺牲了多少?享有这一切的尊荣,那是我谢家儿郎用鲜血与人命换来的。你们享着我谢家嫡系打拼出来的尊荣,却对我嫡系血脉的危险视而不见袖手旁观。”如果可以,他情愿不要这些尊荣,只要子子孙孙都平安健在。
谢洪涛一惊,这么隐秘的事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当时没管是因为觉得不会出事,后来谢蕴然没了他也后悔。
“既然你那么不爱管闲事,那就继续保持这个习惯,不要来管我谢家正房的事!”
第三百四十二章 让其清醒
谢洪涛沉默。
“三弟,虽然你是正房咱们是偏房,但我们也姓谢,我们的意见或者建议都是本着为谢家好的本意来提的,你不爱听,但也不能说那样的话来伤我们的心啊。”说完,谢广森看了谢洪涛一眼,“蕴然的事都过去了,大哥也知道错了。谢家人不多了,你也不必耿耿于怀。”
谢羌恒冷笑,他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死的不是他的孙子是吧?别以为他不知道他们什么心思,他们以为没有了谢家嫡系,谢家还是谢家吗?
“如果没有我们谢家嫡系,你们这些旁系庶枝,能挑得起谢家的担子吗?不是我这老不死的瞧不起你们,学医是需要天赋的!你们这些旁系子弟的天赋如何,不用我来说。别和我讲勤能补拙那套,好像我们谢家嫡系天份好就不勤奋一样。”
谢羌恒的话让谢洪涛跟吞了苍蝇一样,呕得不行,天赋天赋,天赋就那么重要吗?!然后从小到大所经历的事告诉他,天赋就他妈的重要!
谢广森也是脸色不好,谢家嫡系的子侄们还在的时候有多努力他是看在眼里的。他不得不承认他三弟谢羌恒说得对,比你优秀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比你优秀的人比你更努力,他们还有活路吗?
“你们天赋平平,在谢家涉足的医药行业里担任着不低的职位,可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下,你们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们以为搞跨了嫡系,你们头上是没有人压制了,但你们守得住这家业吗?在医药领域行业做得出彩,靠的不是阴谋诡计,而是实实在在的医术。没有高端医术的支撑,即使你们得到了谢家的整个产业,能守得住几年?嫌权力不够大,你们倒是往外拼杀啊,往内算计自已人算什么本事?”
今天谢羌恒的一席话真是将他们的脸面扒得丁点不剩。
谢羌恒眼睛盯着谢洪涛,“现在你还有脸将老头子搬出来说,你最该以死谢罪!你该庆幸我将如沫找了回来,否则我谢家嫡系血脉断绝,我不介意拉着你们一起陪葬!”
“三弟!”谢广森惊呼,“大哥当时可能只是没想那么多,才没管蕴然的事,但你这样,真不至于。”都是谢家人,何必把话说得这么绝!
“你以为他干的就这么一干事吗?”谢羌恒心烦,这些人来干嘛的,气他的吗?一个个说的那些话感觉他们才是有理的一方,而他则是在无理取闹!
谢羌恒说这话时,谢洪涛感觉自已胃都痉挛了,但幸亏他没往下说。
“我现在就明确告诉你们,以往你们爱在私底下搞一些小动作,这些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但我谢家嫡系如今只剩下一颗独苗苗,如果你们敢把她弄死,我不介意让所有人都跟没活路!”说完这些话,谢老爷子也不管他们什么反应,直接将人轰走了。
今天谢老爷子将他们的脸皮都揭了下来,两人羞臊得慌,被赶出来也不敢多做纠缠。
他们的小心思,“三弟都明白,他都知道。”谢广森冷汗岑岑。
谢洪涛点头,“他向来说一是一,从来不说空口白话,他既然说了不追究,那肯定是不会秋后算账的。”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说话的时候,谢洪涛更多的是想着自已的心事。他不敢想,真走到了那一步,谢羌恒一定有后手让他们生不如死,幸亏啊幸亏。
“大哥,不然就算了吧,家族内争强好胜没用。正如他所,我们现在医药行业,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即使撇开了嫡系自已打拼,也不过如此了。”或许还不如跟着嫡系喝汤呢。
“如果没有嫡系声名在外的医术撑着,谁会买我们的账啊。我们都是姓谢的啊,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谢广森摸着良心说,嫡系已经够厚待他们的了。
听着谢广森的劝说,谢洪涛有一瞬间的失神,天赋天赋,天赋就那么重要吗?!然后从小到大所经历的事告诉他,天赋就他妈的重要!
“再看吧,看看咱们那第八代少主的能力!”谢洪涛望着白茫茫的雪地,目光悠远,如果葛如沫的天赋果真那么好,那么他们二房三房雌伏又如何?
谢广森一回到家就被孙儿孙女追问,“爷爷,听说三爷爷那里认回来一个妹妹,我们能去看看吗?”
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二十二日那天开宗祠就能见到了,明日你堂妹就要面圣了,正房正忙着,别去裹乱了。”
谢广森谢洪涛二人被请出去后,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葛如沫安慰谢老爷子,“祖父,别生气,不值当。看不顺眼就将他们分出去。”合则来,不合则散,多简单的事。
谢羌恒发现了,如沫这个孙女真的很合他的脾性啊,话都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没生气,这话祖父早就想说了,正好给那两个脑子不清楚的泼个冷水,省得他们头脑再发热来找你麻烦。”
谢国医府,郁金院
葛如沫从午睡起来就一直在忙碌,院子里每个人都各司其职,井井有条地做着手上的事。
白梅从葛如沫的小作坊走了出来,和谢明说,“小小姐说伸筋草、海桐皮、防已几种药材用完了,赶紧安排人去药房再取一些过来。”
丁香总管郁金院内务,忙得不行,便由白梅陪着葛如沫进了小作坊,随时应对她的需要。
“行,我这就安排人去。”
“对了,小小姐说了,还要买一些独头蒜。”白梅不懂什么叫独头蒜,但她记得葛如沫的要求。
她不懂独头蒜,谢明懂啊,他叫了一个机灵的小子谢维去办这事。
谢维刚要走,小作坊的门就被打开了,葛如沫走了出来,她是忘了交待清楚她要的是紫皮蒜了,“等等,独头蒜要紫皮的,如果没有紫皮蒜,白皮的也将就。”
不就是紫皮蒜嘛,将就啥啊,这点小事他家小小姐还需要将就?
第三百四十三章 谢家生活
谢维领到命令跟打了鸡血似的,立即就溜出了谢府,到了他相熟的一片市场。哪家的蒜质量最好?他使劲想了想,然后拐个弯进了一家名叫李记杂货的店。
老李头是个不善辞的,但他的儿子小涩李倒是个机灵的。一见来人,立即笑脸相迎上前去招呼,“谢维大哥您来了,有什么需要叫个小厮来店里招呼一声,咱们给你送府上去就行了,哪用得着你亲自跑这么一趟啊。”
李维没听他瞎逼逼,直接问道,“小涩李,听说你这里最近进了一批新鲜的大蒜是吗?”
“哟,谢达老哥,你这消息可真灵通。这不,前儿个刚到的货,这一批大蒜来自齐鲁,齐鲁的大蒜是出了名的好。足有两千斤,是过年前最后一批货了。”小涩李一边说一边打开一个麻袋口子,示意他过来看。
谢维只看了一眼,就问,“都是白皮蒜吗?有没有紫皮蒜?”小小姐说了,紫皮蒜比白皮蒜味浓,药用效果更好。他才不管老李头吹这白皮蒜多好呢,他是一定要买紫皮蒜的。
“有的有的。”小涩李领着他到了另一个小房间,里面堆着一麻袋一麻袋的货。
“这些就是了。”小涩李笑指十几麻袋的货,表情颇为自豪,全京城里他算是最大的蒜商了,这十几麻袋的紫衣蒜有一千多斤呢。要知道这蒜只是调味料,他也是客源多卖得动才敢拿那么多,他敢说谢维去别处也找不到比他这更好的了。
“谢维老哥,你们谢府将小小姐认了回去,感觉比以前热闹好多。”小涩李一边解开口子一边说,“特别是这两天,看你们府上这些日子一直往府里抬东西。”
“那是,府里的人现在都干劲十足。”谢维说着就放倒了一麻袋的紫衣蒜头,然后蹲下来拿了几颗大蒜查看。
正巧,小涩李的媳妇进来想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一进来就看到蒜头散开堆了一地,脸色微微一僵。
小涩李知道自已媳妇什么德性,忙上前将她推了出去,“这里我来就行了,你去屋里看着孩子去吧。”他这媳妇,说好听点就是太爱惜东西了,说难听点就是小气。这蒜头倒一地有啥,又是摔不坏的东西,一会再费点工夫收拾呗,况且谢府买东西一向大方,费点工夫处好关系不划算吗?
谢维对他夫妻二人的互动全然无感,专心地对付着手中的蒜头。
小涩李对一地倒得乱七八糟的蒜头视而不见,热情地上前招呼,“谢维大哥,我来我来,这样的事哪能麻烦你啊。要什么样的,你告诉我,小弟保准给你挑好的。”
“走走,你一边去。”谢维不领情,这是小小姐指名要的东西,怎可假他人之手?
谢维是认真的,并不是客气话,小涩李不敢动,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挑到手的蒜头放在一旁。
小涩李看了一会,总算看出点名堂来了,“谢维大哥,您是要独头蒜是吧?我来帮你吧,挑这个我拿手。”
“嗯。”蹲得有些脚累,谢维倒没反对小李的帮忙。
连翻了近十麻袋的紫皮蒜,谢维的脚根处放了一小堆独头蒜。
小涩李暗暗捶了捶腰部,“谢维老哥,你家小小姐有没有说需要多少独头蒜?”
谢维瞅他,你问这干啥?难道要去他家小小姐面前表功?
小涩李抚额,内心翻了个白眼,这是怕他争宠呢,他又不是谢府的人,和他争个啥宠!
“谢维大哥,小弟是这样想的,这找独头蒜也是个体力活,要是差得多,小弟再找几个人,大伙一起找,没多久便能让你圆满完成任务,你看咋样?”
谢维没回话,而是盯着那一堆的独头蒜暗自琢磨,小小姐说需要五斤左右,这一小堆,大概有七八斤了吧?
“够了,我先拿回去,要是不够,我再来挑,你这批蒜,要是看到有独头蒜,先给我留着。”
“省得了,谢维大哥。”小涩李也是松了口气。
谢府,偏房
大冷的天,两个小厮围着一个竹编火笼在唠嗑,偏房里关着谢通,一直由着两人看守。
“昨晚书房又灯火通明。”房子不隔音,这些话全都传了进去,谢通一听书房,便知接下来的话肯定是关于老主人和小小姐的消息,忙竖起耳朵来听。
“老家主和小小姐是一晚没睡,老家主的身体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受不住也没办法,后天小小姐就要进宫面圣了,还不知道有什么样的艰难险阻在等着她呢。”
“是啊,那些人不会放过攻讦小小姐的机会的。”
“小小姐医术那么好,人也好,那些人怎么就紧抓着她不放了。”
“怪谁呢。”
这些话,谢通全听进耳里了,听完后,他忍不住啊啊大喊了两声,然后以头撞墙,没一会额头的皮就破了,伤口处全是血丝。
现在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折磨。
谢通的动静引起门外两人的注意,他们来看了一眼,然后又退回原处,继续守着。
“明管事来了,你去汇报一下情况,我在这边守着。”看到谢明从月亮门走过来,守门小哥催着小伙伴过去汇报。
“他怎么样了?”谢明问的自然是谢通了。
“我们按照您的吩咐说了那些话,谢通他在里面一直用头撞着墙,估计心里难受吧。”
当然难受了,这些话都是谢理大总管交待下来说给他听的,字字句句都是戳他心窝子的话,能不难受吗?但谁叫他之前那么混帐呢,能不以死谢罪就算好的了,这点难受算啥?“我知道了,好好看着他,只要没有性命之危就不用管他。”
十一月十九,大朝
今天她要进宫面圣谢恩,谢老爷子跟着去上大朝,顺便将她的身份过个明路,并向皇上禀报欲将她立为谢家少主一事。其实立少主一事是谢家家族内部之事,根本不必向武成帝禀报,他这么做是为了给葛如沫增加份量,以示她在谢家的地位。
于是谢府一大早便忙开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如沫觐见
昨晚针线房送来了今早她要穿去面圣的衣裳,是一袭立领式对襟儒裙,外加一条素色绣暗纹披帛,冰蓝色上衣,绛紫色曳地罗裙,一道红色腰带衬得纤腰盈盈一握,素色披帛一上,让她整个人在飒爽中又带着一股婉约。
原谅她知识浅薄,真分辨不清这裙子用的是什么材质的料子,但很有质感,人穿上后掩饰了身材缺陷突显了优点。
她穿上后,丁香蹲下身为她细心地整理裙摆,白梅则帮她将披帛挽上,最后给她披上一件狐裘披风。
弄完后,丁香请她坐上轿子。下雪,地上湿滑,马车进来麻烦,为免弄脏了鞋子和裙子,倒不如坐桥子方便。
坐上桥子,葛如沫轻叹一声,这奢迷的贵女生活,真是太腐蚀人心了。要是还有下辈子,一定——还让她来忍受这糖衣炮弹的侵蚀,别去祸害别人了。
沈国公府,也是因为大朝一大早就忙和开,沈国公的院子和沈东篱的院子都是人进人出。
星少司打着哈欠看着仆人忙进忙出,伺候沈东篱梳洗,“你的伤还没好完全,今天还要去上朝?”说完这句,他一拍脑袋,“对了,今天是葛如沫觐见的日子,你担心她?”他想不到啊,他家将军特意伤没好都提前几天上朝,就是为了今天吧?好隐秘的心思!星少司暗忖。
沈东篱伸开双臂,任由小厮给他穿衣。
“谢家不会有事。”沈东篱只回了这么一句。
星少司翻了个白眼,不会有事,你还那么积极上朝?以前怎么没见你这样过?不过能说出这句话,证明他脑子还很清醒嘛。谢家当然不会有事,这是肯定的。现在谢家嫡系才剩下几个人,要不是将葛如沫找回来认回谢家,谢家嫡系正房就剩下谢羌恒孤帅一只,等于断绝了。皇帝肯定会觉得万分可惜的,毕竟谢家子弟都是难得的人才。现在即使葛如沫回归谢家,那谢家正房也只是小猫两三只。皇帝是疯了想要谢家嫡系血脉断绝才会想着找谢家嫡系的麻烦。
同样的话题,在王府也是上演着,不过是王聿对王直的建议,“谢家不会有事,爹你今天在朝堂上,若是谢家遭遇攻讦,您帮着回旋一二。”
王直有所迟疑,“皇上的疑心是越来越重了,在朝堂上公然声援谢家,对谢家和王家会不会都不太好?”
王聿冷静地道,“不会的,一来咱们和谢家的交情也算过了明路,我前往汝阴的事,您以为皇上会不知道么?您的声援只会显示你的光明磊落,没有私底下搞蝇营狗苟那一套,皇上会更放心一些。再者,也算是给谢家卖个好吧。”
“你所说的,爹听进去了,且看吧。”王直是官场老油子了,王聿这么一说,他立即深得其味。
王聿亦不再多。
葛如沫抵达大门时,谢老爷子已经等在那了,他今天穿了官服,带了官帽,最外面也穿了一件黑色的裘毛披风保暖。
谢老爷子打量她这一身穿着,满意地点点头。
马车轱辘辘,他们顺利抵达皇宫。谢老爷子送她到听宣的偏殿,谢理趁机将殿里殿外的宫女奴才打点了一遍。
然后谢老爷子去上朝了,葛如沫留在偏殿听宣。
如今武成帝越发地讲究了,大朝由锦衣卫陈设卤簿仪仗,教坊司陈列大乐,礼仪司陈列文书奏折、贺表、贡物,还设纠仪御史纠察百官,监督那些站久了爱打瞌睡或交头接耳聊私的。
候宣偏殿离金銮殿比较近,葛如沫听到时辰到皇帝升座的鼓乐齐鸣,百官跪拜,行礼如仪,礼毕则群呼万岁万万岁的声音。
期间,有老太监虐待小宫女,经过听宣偏殿。葛如沫见到这一幕,也仅仅是皱了皱眉,并未出手多管闲事,尽管那宫女泪眼朦胧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宣葛如沫觐见!”
金銮殿上,气氛严正肃穆,她从踏入正门的那刻起,就不自觉地目不斜视,屏息而行。
她似乎瞄到了沈东篱,穿着盔甲的他,她甫一踏入大殿之时视线不小心扫到的,盖因那张脸太俊逸了,如果是前世的摄相头拍到,都会不自觉地停顿三秒的那种。她会认出来,也是自然反射。
殊不知她在别人眼中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那一身搭配得体的儒裙,颜色鲜亮又不刺目,与金碧辉煌的宫殿交相辉映,光华夺目,让人移不开眼。
她着着正装葳蕤往前的样子,那从容不迫,让武成帝微微失神,他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有资格觐见并在众大臣的注目中走过的贵女不多,却也不少,但无一不是资容出众德才兼备惊才绝艳之辈。葛如沫的礼仪比起从小就浸淫此道能做到一丝不苟的贵女来说不算太出众,但她胜在那一股气定神闲的从容劲儿。别的贵女,即使再怎么样镇定,面见天颜的时候多半都会紧张。可能是来自后世的关系,尊卑王法不像他们刻印在骨子里,他们再怎么表现得从容对皇帝都会不自觉地带上敬畏与惧怕。
葛如沫缓步来到殿中,深吸一口气,弯下腰脊行跪拜之礼,“叩见皇上!”
“民女前来叩谢皇上仁慈爱才之恩典,当日民女才有机会证明清白!”说着,她砰砰砰地又磕了三个头。
“平身吧!”武成帝接着说了一句,“你所研制的安宫牛黄丸救太后有功,朕要赏你。”
“皇上,不可!”方知淼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白若仙也来上朝,谢羌恒一看就知道他是来看戏的,懒得搭理他。方知淼会出声,他并不意外,本来在龙源楼就他蹦跶得最欢实。
白若仙也不在意谢羌恒的白眼,反正最近著书也没有灵感,方知淼这么一搞,他便知好戏要来了,没枉费他刚才听了一脑门枯燥繁杂的地方政务。
“有何不可?”武成帝的声音威严,不含别的情绪,是悦是不悦听不出来。
第三百四十五章 殿前辩驳
方知淼拿着笏板往前一站,“回皇上,安宫牛黄丸一药到底有多少功劳暂且不论,但此女德行有亏,得势后对待养父母着实苛刻。从养父母被亲生父亲送进衙门,到被打得生命垂危跪在谢国医府门外求她救命,而她至今都是冷眼旁观冷心冷肺,从未为其养父母求过半句情,这样的人,怎么堪得到您的赏赐?”
葛如沫心中摇头不已,这朝廷怎么那么多酸腐文人当政啊,难道她不是受害者吗?受害者还要被人如此指责,上哪说理去?还是那句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有功就赏,就过就罚,你阻止皇上赏赐,难道你是觉得太后娘娘的命,都比不上这点赏赐吗?”王直反问。此事他身为大理寺卿,说得上话。加上葛如沫的关系,撇开一切不谈,此刻王家和谢家的利益是一致的,那就是保住葛如沫,她此时受到攻讦,有些话谢羌恒不好说,王家自然要帮忙敲边鼓的。况且王聿之前去了汝阴的事,在场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他帮腔也并不突兀,也算是对谢家的一种保护吧。保护谢家其他交好的势力不暴露。谢家一个医家,跟这么多达官贵人交好,皇帝会疑心。而他卖个人情给谢家,也好让如沫尽心医治他儿子。
“你与谢大国手交好,两家又是世交,你当然帮她说话了。”接着方知淼不怀好意地问,“还有你的意思是救了皇上和太后就要讨赏是吧?难道这不是身为医者的责任吗?这次皇上要是不赏,他谢家是不是以后给皇室之人看病就不尽心了?”后面这话问得诛心。
王直反驳他,“举贤不避亲,举亲不避贤,至于我说的有没有道理,皇上自有判断。难不成这殿上只有你能诋毁他人,却容不得他人辩驳吗?还是你自已是因为与谢家的恩怨才一直揪着谢家不放,以小人之心度君子这腹,才这么揣度别人?”王直也不是省油的灯,直指他伺机报复,公报私仇!
“皇上,臣要反驳方御史的话,谢家的忠君之心不容质疑!谢家其他人暂且不,但臣行医六十载,自认兢兢业业,无愧于心。有些人臣不想医便直不医,臣不会阳奉阴违,明明不想治却接了,然后暗中将人治坏,那是对医道品德的污辱!臣一旦医治,有十分力决不会只出八分。方御史所说,实乃诛心之,望皇上明鉴!”谢羌恒站了出来,跪下,以头抢地。
“方御史,慎!”武成帝说这话算是给了谢家一个交待。
“皇上,方才臣语有失,在此向谢大国手道个不是。可臣还有话要说,如王大人所,有功就赏,就过就罚。皇上之前不是已经赏过她了吗?如果没有皇上的圣旨,她现在也不可能站在这金銮殿上,难道葛如沫还妄想别的赏赐?”
“皇上下缓刑圣旨,那是皇上乾刚独断明察秋毫,她本来就是被冤枉的。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皇上爱惜自已的子民,何错之有?依你这么说,皇上应该见死不救吗,岂非寒了天下有才之士的心?皇上乃天下表率,一一行,自是得体。你偏偏有这样的论来误导圣行,该杀!”王直也是被方知淼的话激出了真火,撇开卖谢家人情这事不谈,他这样的行根本站不住,皇上赏与不赏还由得了他一介御史决定了?况且葛如沫救了太后一事,说有功也能说得过去,她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辈,而且还是有才之人,皇上赏了也就赏了。他犯得着这么不依不饶的吗?这些事都过去了,葛七斤夫妇灌了你什么迷汤,值得你这样为他们出头?
“而且你一直弄错了一件事,葛如沫没有讨要赏赐,一直是皇上说要赏,你不要搞错了。”
武成帝没有再问方知淼,而是问起了旁人,“英国公,你治军最是公正严明赏罚分明,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英国公袁雄兵略加思索,说道,“回皇上,此事,臣以为,赏与不赏尚在两可之间。皇上为天下之主,庇佑着天下百姓,让他们免于饥饿免于寒冻更免于战祸。皇上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他们都是您的臣民,臣民能为圣上分忧,那是他们的荣幸,皇上太后也受得起。若是皇上执意要赏,那是皇上仁厚,不赏也无可指摘。”
英国公这话两边谁也不得罪,不少人在心里骂了一句老油条。
对他的话,武成帝不置可否。
“皇上,葛如沫德行有亏不敬养父母是事实。您这赏赐一下,岂不是助长了这股歪风邪气?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你也是养子,太后娘娘也非你亲生母亲,您这赏赐一下去,恐怕太后娘娘要夜不能寐了。”为阻止此事,方知淼简直声泪俱下。
喊出这样的话,殿上所有大臣都觉得他疯了。
太后娘娘没法上朝,要是在此,定要喷他个没脸,敢拿她来当挡箭牌,真是好样的!
但金銮殿对于别人来说是铁桶似的,但对于太后来说,要知道一些消息还是能知道的,况且这事也不算隐秘。方知淼的论没多久就传到了太后耳中。
太后很反感方知淼为了攻击谢家将她拖下水,本来她和皇上就不是亲母子,处得小心翼翼,方知淼特意提醒皇上这点,是想干嘛?
太后一阵火大。
“秉皇上,臣有话说。”方知淼的话太毒了,杀伤力很大,谢羌恒坐不住了,这话不好好回,后面即使献上了藿香正气液的配方和工艺制备图纸也不美。
“说!”
“方御史,这养母与养母怎能一样?一人贵为国母,品性高洁,雍容仁慈:一人只是乡下农妇,一天到晚只计算着眼前的蝇头小利。两人格局不同,考虑问题的角度也会不同,做出来的事就不一样。”
“且说当时的情况,太后当年已经是贵妃了,抱养皇上,那是见皇上落难,亲族不得依。当时还是玉嫔的敏疏皇后正遭奸人所害,宫中之人踩高捧低,玉嫔和皇上朝不保夕,当年的贵妃娘娘怜惜皇上弱小,这才成就了一段母子佳话。太后抱养皇上是出自一腔善意,合该皇上与太后有这么一段母子缘份。”
第三百四十六章 让她来说
“而葛家有什么?温饱都尚且不够,如何能够高尚地抱养别家孩子?能做出这样的事,不过是出自一段恶意,企图让自家孩子窃取他人富贵!更有甚者,耐心等个十几二十年,企图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太后养着皇上,那是避免苦难,而葛家,换了别人的孩子,是跟着他们经历苦难!自上而下,自下而下,能一样吗?”
“方御史,你说出这样的话,置太后于何地?还是想挑拨皇上与太后的天家母子关系?”
谢羌恒连说了三段话,后面一句,更是反将他一军!
经过这么些年,皇上对太后的孺慕之情早就比不上当年,但好听的话谁会不愿意听?
随着金銮殿的消息传来,太后又高兴了,对身边的容嬷嬷说,“想不到这古古板板的谢家老头还挺会说话,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一会给谢家那闺女的赏赐加厚三成!”
容嬷嬷陪笑,“谢老爷子以前看着古板,那是他无欲则刚。现在嘛,这不是有了软肋,对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自然是奋力相搏的。”
容嬷嬷这话真是说到了她心坎里去了。
太后狠狠点头,“对,对那些不怀好意之人就不能客气!”
“此事,谢爱卿之有理,方知淼你可还有何话可说?”方知淼的胡搅蛮缠让武成旁有点不耐烦了。
“有!皇上,臣要说的是,葛七斤夫妇前天被打断了腿,然后全京城里竟然找不到肯替他们医治的大夫。他们一家子求到谢国医府上,谢府仍然不松口给他们医治,或者发话,让别的大夫给他们治伤。后来是房家的大夫不忌流给他们看了,但因为受的杖责过重,然后耽误了治疗,葛七斤的腿废了。”方知淼喘了口气,继续说道,“谢家是国医府,不是小门小户,俗话说得好,不为良医,便为良相。他们这样拒绝病人的求医太过分了,还一手遮天不容许别的大夫给他们治伤。臣想问问他,医德呢?他们真是开了一个坏头,不配称为国医府!”
谢羌恒真想剖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有坑!
“皇上——”
谢羌恒出列,却被皇上阻止了,“谢爱卿,朕知道你的忠心。但这一整件事都是由你孙女引起的,这个问题朕想听听你孙女是怎么想的。葛如沫,说说你的想法吧。”
葛如沫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自已还能得到发权,“遵旨。”
“皇上,我只有几个问题。第一,对于葛家蓄意调换婴儿一案,周大人量刑五十大板,是否量刑过重?”
武成帝看向刑部尚书,刑部尚书出列,回了一句,“并未量刑过重,正常。”
“那大周的律法有没有规定,杖刑不能使人致伤致残?”
“无!”刑部尚书依旧面无表情。
“都没有是吗?那好,因个体身体素质的差异,同样是五十大板,有些人休养一段时间后就没事了,有些人却会致伤致残,这都有可能存在的,对吧?那么葛七斤因为身体素质的原因受杖刑而致残,那是他的不幸。这一事实是有可能发生并允许存在的,对吗?”
“是!”
“你根本就是冷心冷肺,若是你能在一开始的时候求个情,他们就能幸免于杖责。再不济在他们受了杖责后病情恶化之时如果你能帮忙说一句话,或者谢家不那么冷血,你那养父也不至于终身双腿致残!”方知淼怒视她。
“皇上,最后一个问题,谢家做为医家,有没有选择症人的权利?是不是每一个求医的人谢家都必须得医治?”
“理论上是有选择的权利的。但医者父母心——”
“皇上,方御史指责谢家对葛七斤夫妇的伤病视而不见,我想问,难道大夫就不能有自已的喜好选择了么?谁规定了只能病人选择大夫,而大夫不能选择病人的呢?这是双向的啊。”
“可谢家是国医府啊!”方知淼大叫。
谢羌恒面无表情,“国医也是人,不能以对神的要求来要求谢家!”
其实谢家傅家对他们已经很宽容了,没有仗势欺人,一切都是依法行事。葛家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这些人就是习惯于将自已的不幸赖到别人身上。谢家的不救之举在他们看来就是十恶不赦,是摧毁他们生活的魔鬼。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们做错了事犯了律法犯了忌讳是事实,民女不以为自已有何特殊性,足以让他们免于律法制裁。如果民女这样做了,他们是免于刑罚了,但这样的情况会屡禁不止。律法的存在,不在于对于结果的惩戒而在于震慑,引起世人警醒。
”
葛如沫虽然没说那出那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的话,但话里话外无一不是那意思。
“强词夺理,你们谢家简直就是忘恩负义!那天葛如玺说有一句话,虽然不好听,但却是事实。如果葛如沫不是被调了包到了葛家,养在谢家也不一定能站得住。葛七斤夫妇至少没让你饿死病死,而国医府这样的行径,在臣看来,真是忘恩负义!”
方知淼此话一出,已经不止谢羌恒一人觉得他脑子有坑了,好些个大臣看他的目光就如同看一个白痴。他们都怀疑是不是葛七斤夫妇二人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这么死心踏地不顾前程的为二人说话!
“你所说的情况也只是假设的存在,既然你的假设中有坏的一面,但也有一半的概率出现好的一面,对吗?或许我不会死,谢家的嫡系子孙也不会死。如果这个假设存在,葛家担不起这个责任。”事情都有正反两面,那么假设自然也有。
这话没毛病!
“你——”方知淼气红了眼!
冯潜无奈地替方知淼说了一句,“他们毕竟养育了你十几年,你如今荣华富贵皆不缺,你难道就不能宽容点?”
她思索了一下,对方知淼和冯潜说,“冯大人,方御史,你知道我在葛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第三百四十七章 沈二帮腔
葛如沫在脑海里搜寻着原主的记忆,“每天五更左右就得起床,清扫厨房灶台烧热水煮早饭,做完这些,才能去打扫房间,因为如果打扫早了吵到会吵到他们睡觉。等吃完早饭,葛如玉去洗衣服,葛如玺能在屋里呆着绣绣花学学字什么的,剩下的几个姑娘会被带到田里一边玩耍一边干点小活。而她呢,则要在家里煮潲水,然后喂猪喂鸡,喂完了后,还得去打猪草挖蚯蚓给鸡吃什么的。下午还要去山脚下或者树木里弄点柴禾回来,回来后又得开始烧饭或者煮潲水喂猪,那猪一天三顿都归她管。真是一刻也不得闲。”
如果是冬天的话,洗衣的任务还得换到她身上来。夏天洗衣是个轻快的活计,早上去河边,有树阴着也不难受。但冬天就是个受罪的活计。夏秋两季是葛如玉洗衣服,等冬春的时候就是她来了。
“吃饭的时候我永远都是最后一个,毕竟那么多事,要忙完了才能上桌吃饭。那时候我人小力单,做事又慢,常常是赶不上饭点的。其实这都不算啥,饿着肚子被骂被打,那都是常有的事。”翻找着记忆找到这些,葛如沫也是苦笑不已。
记忆中,原主真是动则得咎。大概是后来她也察觉出来了吧。无论她事情做得好与不好,只要葛七斤心情不好的时候,她总会挨骂。所以她学精了,一件事情她花十分的力气能干好的话,通常都只会花上八分的力,偶尔尽力一下,就相当于超额完成了。但这个频率看她的心情。更多的精力是放在外打猪草或者捡柴禾的时候,尽量给自已找点吃的垫垫肚子,但也不敢吃饱,剩下的东西都藏在外面。
这些事,对他们这些混迹官场的成年人来说不算啥,俗话说得好,每一个不凡的人都有与众不同的经历,磨难使人成长。能站在朝堂上的诸位,大多童年凄苦,葛如沫的话或多或少都勾起了他们对过往的一丝记忆。进而对她的艰难感同身受。
对于一个几岁的孩子来说,这样的生活一过就是十来年,她没有变得愤世嫉俗,懦弱尖锐,还能长成这样一个心理正常的姑娘,真是太好了。不得不让人感叹好竹难出歹笋的同时,承认她的优秀。进而将她划作同一国的一类人,即使原先保持着中立的官场老油子们心里也有了个偏向。
方知淼抖着胡子说,“教育孩子,哪有不打不骂的?宠溺出来的孩子多半不成器,别的不看,就看葛家好了。养在葛七斤夫妇膝下的六个姑娘,除了葛如沫成器,哪一个有她那么高的成就?”
谢羌恒简直要被气笑。
“你不应该因为他们教育方式的不对,而对他们有所怨恨,你应该对他们宽容一点!”
方知淼的话让人不少人翻了白眼,快得了吧,你方知淼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那么大度,怎么这些年还逮着大夫就咬?
葛如沫没理会他那颠三倒四的话,没被他的话影响到,没有生气,而是将自已想说的话直接表达了出来,“我说这些,并不是抱怨自已以前过的日子有多苦,毕竟再怎么苦,都已经过来了。也不是为了博取同情,我也知道自已并没有审判别人的权力。一个人因为一件事要遭受多大的惩罚,并不由受害者说了算。这些日子以及经历成就我了,如果没有这些日子,我今天也无法这么优秀。”
“但是,我的优秀并不能抚平我的亲人得知我的遭遇后所产生的心焦心痛,这也是我无能为力的一方面。也是我唯一感到无法释怀的。真到今天,每当我看到自已的亲人因为听到我的经历,发现自已奋斗一生,却不能保护自已视若珍宝的子孙时的心情,我都会感到难过。”说这话时,葛如沫看向谢羌恒,眼眶是红的。
葛如沫这一番话,说得皇上太后都为之震动。
沈东篱出列,“皇上,站在军人的立场,我想说两句。”
葛如沫看向说话之人,一身的盔甲,愣了一下,沈东篱,真的是他!原来她刚才瞄到的那一眼是无误的。
“准!”
“皇上,我们不能因为小葛大夫的宽慰之,便不对肇事者加以追究。不提别的,推人及已,在场的大臣大部分都是有家有室有儿有女的人,试想,你们的儿女如果过的是葛如沫之前过的那种生活,你们还能坦然地替葛七斤夫妇说话吗?皇上,我们将士不会说什么花巧语,末将只有一句,我们为兵为将,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为的是什么?加官进爵当然也有,但除此之外,更多的是想封妻荫子!如果个个都像葛七斤夫妇一样,我们荫的是别人的孩子,我以为我会先弄死养了十几年的孩子,然后再将那对胆敢算计我的狗男女大卸八块!”沈东篱的话杀气腾腾的。
在他所说的情况映衬之下,谢家和傅家真的是无比仁慈了。
“你们这些御史不该再要用道德绑架受害者,这种现象需要竖立一个典型,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王直接着沈东篱的话尾说道,“皇上,沈小将军所,正是臣想说的。我们在朝为官,不像将士一般出生入死,但也是兢兢业业。别人看我们在朝为官的人,封侯拜相,平步青云。哪知道我们因明白肩上的责任重大,每每做一个决定,都是胆战心惊的。幸而皇上是位明君,有识人之明,也非常体恤我们身为臣子的辛苦劳累。但他们又哪里知道我们的辛苦,多少个夜晚,我们是为了让百姓的平安,为了百姓的温饱而挑灯夜战?绞尽脑汁地想着法子,熬白了青丝,熬没了头发。或许是我们能力不足,天下依然有那么多百姓流离失所难以温饱。但不可否认,我们已经尽自已所能了。”
“我们这么努力这么拼命,为的是什么?除了为百姓,也就是为了能让站在自已身后的家人幸福安康,为了能让儿女享受到自已父亲奋斗出来的成果。您说,这奋斗出来的富贵被别人家的孩子享了,自已家的孩子过得猪狗不如,臣一想到这个,心里就难受哇。”
第三百四十八章 以死谏言
“皇上,我谢家也不是浅门小户,几代人行医济世,自认仰不愧天,府不愧地。多少次疫情横行,是我谢家带着人冲入封锁区域,冒着被疫情感染的风险,身先士卒。谢家的这些荣耀,都是谢家儿郎们拿命挣回来的。凭啥要荫及不相干人的子女?”说到后面,谢羌恒真的是老泪纵横。
“这种事情的发生,怪只怪自已御下不严,看管不周。要罚便一起罚,只怪罪一方算什么?”方知淼嘀咕。
“你说这风凉话,不就是因为事情没发生在自已身上吗?”王直冲他怒目而视。
“是,这事葛七斤夫妇纵然有错,但你能说傅家没错吗?如果十五年前,不是他们疏忽大意,嫡亲女儿不至于被人掉包,第二次找回女儿时,如果他们足够谨慎,不至于让葛七斤夫妇再次得逞。所以我说葛七斤夫妇要负大半的责任,但傅家也并非全然无责。”
葛如沫怒目而视,他这样的论调和当年那些女孩被强奸还被路人责怪穿着太暴露有什么区别?
“你的意思是傅家富有,他就该谨慎,不谨慎就活该自家孩子被调包是吧?那岂不是在场的大臣们回去后都得吩咐人严防死守啊?不然孩子被调包的事发生在自已身上那可是活该哦。”
“傅家是受害者,你还要责怪傅家,你这是强盗逻辑。”
“如果依你所说,傅谢两家要承担责任,那么他们已经承受了骨肉分离之苦,替仇人养育女儿之苦,已经承担过责任了,这难道还不够吗?还要怎么罚他们?”
无数大臣口水喷飞,喷得方知淼狗血淋头。
“你刚才不是说我们为官的,先百姓后家人吗?葛七斤一家子也是普通老百姓啊。你现在怎么不为他们想一想,当然,他们的做法有错,但他们也只是想让儿女过上好日子啊,一片慈父慈母之心,我们应该体谅一下。”
方知淼左突右支,狼狈应对。
冯潜是完全闭上了嘴,不敢说话了。
“我们可以抛头颅洒热血,那是因为我们身有国有家,有值得我们为之去奋斗的百姓们!如果大周的百姓全是葛七斤夫妇二人这样的货色,我宁愿带头弃守!”沈东篱这话就重了,果然武成帝的眉毛动了动。
王直也来助攻,“对,我们为之努力奋斗的老百姓是善良的遵纪守法的好人,决非葛七斤夫妇二人这种为非作歹之徒。想让儿女过上好日子,自已为人父母靠的是奋斗拼搏,而非靠着投机取巧获取不义之财!而且从葛七斤夫妇第二次妄图以自家二女儿冒充傅家血脉一事来看,之前的孩子掉包事件,应该是蓄意为之。从根子上讲,葛七斤夫妇就是烂的。如果圣上治下的百姓都是此等毒瘤,那大周危矣!”
刚才沈东篱、王直、三人的话说得在场的人心有戚戚焉。
正如沈东篱所,如果此类的事情不禁止,不趁机竖个典型,犯罪的成本那么低,一定会更多的人以身试法的。
“皇上,臣附议沈小将军所!将此事竖个典型,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杀一警百!”
“真是恶不忍闻,罪不容诛,请皇上明断!”
先前怎么不是在议葛如沫是否不仁不孝不堪受赏的吗?怎么话题一致转换成了讨伐葛七斤夫妇了?有些大臣回过神来,咂摸出点味道来了,看向葛如沫的眼神隐晦又意味深长,这谢家新认回来的女娃不简单啊,这招偷换概念用得真是不错。
“诸位,你们没发现讨论的议题都已经偏离了吗?但一开始方御史参葛如沫不仁不孝不足以受皇上封赏,到葛七斤夫妇调包人家的孩子该不该死。不过没关系,葛如沫能在父母如此亏待她的情况下还赡养父母家人还为几个姐妹筹备嫁妆,足以证明她的品性纯良人品优异。”王直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方御史所,不仁不孝,真的没有证据,或许有也是一些语上的轻忽慢怠,真不必太过计较。”
这回王直在朝堂上的立场很明确,就是站谢家这边的,而且不仅是敲边鼓的助攻角色,而是担当了主攻。
谢家这回欠王家的人情欠大发了。
方知淼在王直那番话的提醒下,也醒悟过来了,他们都被葛如沫所打出来的示敌以弱的感情牌带了节奏。此时此刻,舆论已经完全站在了葛如沫那边。出于对葛七斤偷换孩子行径的憎恨,加上葛如沫又是那样一个身世,甭管她孝与不孝,在他们看来都是情有可原的。
方知淼呼喊着,“皇上,连冯国老都说她不仁不孝啊,难道他的话也是无的放矢的吗?”最后的最后,他也只能祭出这么一招了。
冯国老是帝师,武成帝再怎么样,也不能在殿上大肆批评他的。
众大臣都觉得他疯了,先是得罪了太后,后面又拿话将皇上架在那里,难道他还看不清形势吗?逆势而为,会有什么好下场?
而且冯国老查帝师又怎么了,难道帝师就不能说错话做错事了吗?
冯国老是人,不是神,是人就有可能犯错。连皇上都可能有错,当然,没人敢说而已。但当天灾降临不止,皇帝也得下罪已诏。他冯国老总不能比皇上还牛逼吧?
方知淼将冯国老神化了吧?不对,不是神化,而是妖魔化才对!
果然,方知淼拿话将他架在那里,武成帝眯了眯眼,不高兴了。
如果他执意要赏,那必然是驳了他老师冯鹤昌的面子,然后抬高了谢家,抬高了葛如沫。平衡平衡......
“此事再——”
武成帝话还未说完,便被方知淼高呼一声打断。
“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今有奸人吐妖,蒙蔽众臣及吾皇。哈哈哈——”念完四句诗,方知淼仰头疯狂大笑,“吾以我血寄轩辕,还君乾坤一片清!”
“拉住他!”
“不好,快拦住他!”
“别让他死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名留青史?
可惜,他们反应过来时都太晚了,应该说方知淼死的决心太强烈,他的头往离他最近的柱子上狠狠一撞,当即就流下了两道红汩汩的血液。
“快,快救人啊。”有大臣冲着三大国手喊。
房宗誉没动,他想让谢羌恒或葛如沫去给方知淼看,不是说葛如沫的医术很好吗,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不是夸大其词。
谢羌恒和葛如沫自然不会动,在场的还有两位大国手呢,他们和方知淼算是有嫌隙了,匆忙上手也未必好。
但白若仙没有给房宗誉制造矛盾争端的机会。白若仙快步来到方知淼的旁边。
武成帝端坐在龙椅上,看着殿堂上的这么一出闹剧。
方知淼撞柱后身体缓缓软下,大臣们上来了两三个人,其余人皆呆在原地不动。他们不像很多百姓没见识,一有事就上前将人团团围住。
方知淼头部落地的方向正好对着房宗誉,他目露祈求。
房宗誉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着痕迹挪了两步,出了他的视线范围。
方知淼眼神一暗,他知道,房宗誉是不想承认他们之间的约定了,也是,即使他送了命,他们的计划依然没能成功,房宗誉又怎么会遵守约定呢?
他缓缓转头,等视线触及谢家祖孙后,他便不转了。
方知淼的脸正对的方向正是谢家祖孙站立的地方,他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不,应该说是死死盯着葛如沫。
沈东篱注意到了,不着痕迹地移动了两步,替葛如沫挡去他那渗人的视线。
生平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葛如沫并不惧怕方知淼,随着沈东篱在他们两点连成一线的点上的插入,将他俩的视线切断。
葛如沫的视线落在他穿着铠甲的宽背上,他护着她的心意她感觉到了。
那么多人护着她,连盯着一个人他都做不到了,方知淼吃力地想扯出一抹苦笑,然后眼睛缓缓闭上。
如果葛如沫知道他这样的心路历程,一定会觉得他这样的性格简直有病,房宗誉和他有约定,他努力去做去达成约定,并为此付出了性命的代价。房宗誉回避了他的眼神就证明了想毁约,他竟然只是黯然并不怪罪对方。而对她葛如沫和谢家呢,他们只是不肯乖乖就范让他们设计,他就如此怨恨,不是有病是什么?这种欺软怕硬的性格简直了。
他们想藉以不孝不仁之名将她打压下去,是不行的了,即使是冯鹤昌也不能。
其实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他们也不想与谢家与她一个小姑娘过不去,实在是就因为一句话!冯老说错的那句‘纵奴行凶,不仁不孝’。
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将错就错,企图将错误给落到实处。但不行,他以为难度不大的事,意外频出。
他讨厌大夫,他根本就不知道谢家几代人行医治病,究竟结下了多少人脉,明的暗的。说句不好听的,甚至连皇上都不愿意看到谢家嫡系的凋零。他们却企图扑灭最后一粒火种,能成功才怪。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他已深陷其中,惹了皇帝的反感。
而皇上年迈,已经不像年轻的时候能反省自已,反而任性偏执了许多,‘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性子在他身上渐渐显现。他能翻盘的机会很小。
其实方知淼不知道,这才是武成帝年少时的性子,年老了,自控力渐失,这些性子就渐渐冒头了。
不得不说,方知淼对武成帝也算是知之甚深了吧。他看得很清楚,一个御史,一旦被皇上所厌弃会有什么下场。俗话说,文死谏,武死战。他这么一死,或许还有名留青史的机会,还有就是,他的死,或许能让冯老扭转局势。
白若仙给他检查了伤口就感觉不妙,他眼睛一闭,白若仙就立即去摸他的脉博,感觉不到脉博,手往鼻子下面一摸他的鼻息,“皇上,没气了。”
众人默,所有人都没想到,方知淼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死谏。并且是站在大多数人的对立面死谏,
他玩这么一手,要把武成帝给气坏了。
他这一招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应该说受他的死影响最大的是谢家和葛如沫,其次才是皇上。
他们想得没错,受方知淼的死影响最深的葛如沫,谢羌恒简直要被气死了,刚才多好的形势,只要皇上点头,就能严惩葛七斤夫妇,如沫之前的过往经历便不再有人诟病。
惩不惩罚葛七斤夫妇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有了皇上背书,如沫不仁不孝的污点便能不攻自破。这种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戛然而止,什么都没了。
对谢羌恒而,方知淼死不足惜!
方知淼这是用生命来阻止葛如沫上位啊。
要退朝了吧?好好的大朝发生这么一件事,皇上应该没心情了。
“将人抬下去吧,送回方家好好安葬。”武成帝命令一下,便有两个内侍上前将方知淼的尸体抬下去。
葛如沫默默地注视着被抬下去的尸首,心中摇头不已。对方知淼这种输不起的人,做事应该更谨小慎微才对。
做最坏的打算,尽最大的努力,但如果连承担后果的准备都没做好,那不顾一切的下注,最终的下场也只是自已承受不住崩溃掉了。
其实武成帝也没怎么他,至少明面上不会打压他,暗地里的冷落那是肯定会有的,他连这个都承受不了,这么一死纯粹是自暴自弃。
她素知御史官以死谏为荣,他这么做,未尝不是指望能得个以死谏的名声然后名留青史?但很难。
葛如沫所料不错,方知淼试图以这样的方式名留青史,没有成功。但他却以另一种方式被人记住了,成为在大周史上可笑的一个炮灰。
根据大周野史记载,建和三十七年冬,国医谢氏第八代家主谢蕴椿(字如沫)刚回归,便遭遇了房家与冯家二者不谋而合的打压,殊途同归地利用了御史方知淼对她的名声抹黑与攻讦。
她凭借自已的智慧以及在其祖父及其谢家关系网内盟友的护航下,安然脱困。御史方知淼对那样的结果无法接受,撞柱制裁身亡,全力以死谏来阻止她脱困以及上位。随后她献上了藿香正气液的配方以及制备工艺,成功上位。
随着她后来的成就越来越大,方知淼就如同一个笑话一般,横垫在她辉煌最开始的地方。
第三百五十章 与冯潜说
要退朝了吧?众人心想,好好的大朝发生这么一件事,皇上应该没心情了吧?
出乎意料的,武成帝并未退朝。武成帝对方知淼的行径非常反感,动不动就死谏,他要是怕了,以后这样的事是不是时不时地给他来一下?
况且这事明明是他不占理,死一死就能占理了?生命这玩意,他自已都不珍惜,别人就更不会当一回事!
武成帝注视着殿上的大臣们,视线经过冯潜身上时心中一动,视线不觉得地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冯爱卿,方才方御史所说,冯国老评价葛如沫不仁不孝,你觉得如何?”
让他点评他老爹?冯潜头皮发麻,这个锅可不好接啊。真是现世报,刚才他还在高兴皇帝为难完葛如沫,现在就轮到他了。
“皇上,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小葛大夫,不知可否?”冯潜用了方才葛如沫用的那招。
因为谢家尚未祠堂,对葛如沫的称呼只能沿用旧称。
“准。”
“小葛大夫早就知道自已的身世了吧?”
只要她承认,那么她那天的被打就是用了苦肉计,便有设计葛七斤这对养父母的嫌疑。他爹便是慧眼识人,说出那样的话就是看穿了她的小伎俩。
冯潜苦笑,他也不想用语来坑一个小姑娘,实在是父亲的名誉不容有失。
其实这样做,他也犹豫,如果他爹真的有病,他这样对葛如沫,是不是很不妥当?成功了,葛如沫还会给他爹治病吗?如果不成功——冯潜心底里打了个寒颤,不敢往深处想了。他只祈祷,那日葛如沫的话是胡诌的。
从冯潜问出葛如沫第一个问题时,武成帝就在心中不断摇头了,他的本意是让冯潜代冯鹤昌道个歉,这事就揭过去了。冯鹤昌的颜面不会损失多少,这是对冯家来说最好的结局了,让这一茬快点过去。
冯鹤昌骂葛如沫不仁不孝的理由本来就很牵强,压根站不住脚。
且不说她态度上对葛七斤夫妇是否恭敬这一点,她在诸多事情上的做法都是合乎孝道这一标准的。
但显然,冯潜不是个有急智的人,还贪心,不愿意低头。或许是在文坛高处站得太久了,腰已难弯,那就注定了冯家注定要在谢家身上栽个大跟斗。
想到这些,武成帝冷漠着一张脸。
其实从方知淼死了都不能令武成帝心烦退朝来看,冯潜就应知道他的死在武成帝心中的份量不高。由此便可推知武成帝对于他所的葛如沫不仁不孝一事认可度不高。
可是冯潜将他爹文官泰斗的名誉看得太重了,也想利用方知淼的死谏在武成帝心中引起的震动扳回一局,
其实他爹评价葛如沫那事,承认自已武断妄,然后知错难改不算什么,可类似的事情并不仅止于这么一桩,所以这个口子不能开啊。
谢羌恒摇头,“那天认亲之前,老夫并未让人告诉过她她的身世。”
“可是小葛大夫很聪明,自已猜出来了是吧?”回想起那天的点滴,冯潜一直有这样的怀疑。
他这话引导性很强,试图将责任推一部分到葛如沫身上,况且冯潜觉得他父亲被装了进去,这事葛如沫也非全然无辜,若非她的误导,他父亲怎么可能会陷进去。
“那天的事,很多人都看到了,我一出来就是向葛七斤夫妇二人道歉,当时就被打了一耳光,谢明等人来劝阻,情急之下,有肢体上的接触以及语上有些急躁,但葛七斤当时是没受伤的吧?稍后我邀请他们进屋里谈,他们拒绝了。我说这些,可有偏颇?”葛如沫的意思是,甭管她知不知道自已的身上,她能做到那份上,也算给足了葛七斤夫妇二人面子。
众大臣交头接耳,事实如此的话,她的行为举止不算有偏差,即使是亲生女儿对等父母也就那个样了。
冯潜一噎,“小葛大夫,你尚未回答我的问题,你是否对自已的身世有所怀疑或者猜测。”
“这不是重点,不管我是不是知道自已的身世,那天在崇文路该发生的一切还是会发生。”对于他的猜测,葛如沫没有正面回答,没承认也没否认。
葛如沫明白他的意图,但很抱歉,如果一个人知错不改,要一条道路走到黑,她没必要陪着。
对于她的身世,葛七斤夫妇早就知晓,但他们是怎么对她的?那天在崇文路王家的院子不过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而已。
对这些,冯国老视而不见,却抓着她对葛七斤夫妇不够恭敬这一点不放。
葛如沫知道自已,在当时,虽然表面上是尊敬葛七斤夫妇的,但心里对他们是不以为然的,即使在不知道自已的身世之前。
她本身就来自于异世,对他们没有感情基础,加上他们对原身也不好,不知道身世之前她还能将他们当个亲戚来处,后来是不能了。
大概是这些细微的情绪被冯国老观察到了吧。可他管天管地还管别人怎么想吗?未免也管得太宽了点。
葛如沫满脸疑惑地说道,“其实我一直不知道冯国老是从哪里评判我不仁不孝的。那天是我和冯国老乃头一次见,也不至于头一次见就让他厌恶至此吧?我自认没有长得面目可憎,让人一眼就厌恶不已。难道就因为我反应不过来,没有来得急阻止谢明的动作冯国老就认为我纵奴行凶不仁不孝吗?如果是这样,未免太过牵强。冯国老身上两朝元老,一任帝帅,该不会是如此偏听偏信之人吧?”
众臣工默,小姑娘,你还是太单纯了。同时不少人也在琢磨着她的话,她只是个小姑娘,当时的情况被吓呆了是很有可能的,不能以此来判断她纵奴行凶不仁不孝吧?
“不不,你当时已经知道自已的身世,当时完全可以阻止葛七斤打你,也大可以直,后面所有的人都会帮你的。而非装作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样子让谢明替你出头。”然后他爹也不会因为那一幕而语有失了。“这样一来,不仅我爹,很多人都有可能会误会。”
第三百五十一章 很是狼狈
“你不觉得你的建议很奇怪吗?当时我是受害者都得不到冯国老的同情。他眼中只看到谢明为防止葛七斤继续施虐‘仗势欺人’的一幕。你这样的建议,是让我喊出来,让葛七斤忌惮我的身世不敢打我,然后就避免了谢明阻止他的一幕,然后自然就没有了‘纵奴行凶’这一环节了是吧?”
葛如沫的眼神很奇怪,“再说,就算如你所说,即使我对自已的身世有所猜测,在没得到傅家和谢家承认之前,猜测也只是猜测而已,难道我那时就能大声嚷嚷出来了?还有啊,我为什么非得嚷嚷出来让冯老方便站队,难道在你的眼中,冯老的‘不平则鸣仗义执’是因人而异的?”
葛如沫的话一句接一句,逼得冯潜狼狈不已。
“行了,甭管人家知不知道自已的身世,不知道之前她对葛七斤夫妇及其一家子都不差,知道了还能一如既往地待他们,那是她的教养好。她的为人处事完全没毛病,这你就看不惯,非要让人家按你们那简单粗暴无礼的方式来行事是吧?
真是自已心中有屎,看啥都是屎!”一道略显不耐的声音响起。
众臣工发现说话的是陆渊陆公,都纷纷禁声,但眼中的惊讶都毫不掩饰。
这大周可不止冯鹤昌一位帝师,在京城,官员多如狗,四品遍地走,两朝帝师现存的除了冯鹤昌还有别人。
一直没说话的陆渊陆公就是另外一位帝师,位居内阁辅臣,他颇得武成帝敬重,他说话了,这事基本就定性了。
冯潜情急地喊道,“不是啊,陆公,她并没有选择最简单的方式,而是选择了隐瞒,她在用苦肉计算计葛七斤夫妇!这些都被我爹看穿了,才有了评价她不仁不孝一事。我爹是被她算计了的呀。”对,就是这样。
“咱们都是成年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对事物有自已的判断,当然,每个人都要为自已的行负责。比如茅坑里有块石头,很滑,你自已非要踩上去,滑倒了,能怪人石头没有张嘴对你说我很滑吗?”你明明有其他路可走,非要去踩石头,是你的错还是石头的错?怪只怪自已判断力不够,不能怪到事物的本身上去。同理,冯国老怪只能怪自已看事情太过片面,评断人又太武断,而非去责怪事情本身,或者去责怪葛如沫的行事风格。因为他在与不在,事情都是这样子发展。
葛如沫这话有道理。可不是吗?欺负人家石头,滑倒被溅了一身的粪。不反思自已,还在挑石头的毛病,意图将人石头人道毁灭!这事本就是冯国老自身的问题,怎么能怪别人没事先告诉你真相?你以为你是谁,和人家八杆子打不着关系。人家没请你来胡乱评价,也没那个义务提前告知于你。
“事情明面上就如人小姑娘说的那样,人行为举止都没有出差错。而你和你爹,却习惯从人内心的阴暗处去揣度别人,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径。再说,即使真如你冯潜猜测的一般,葛如沫用苦肉计算计了葛七斤夫妇,那又如何。你应当想想那天他们一见葛如沫就是一巴掌的情形,便知他们对打骂葛如沫这事都习以为常了。你爹不知事情的全面经过就武断地评断一个人,还给出了那么严重有失偏颇的评价,实在是有失身份!”
冯家的脸面啊,都被陆渊揭了个渣都不剩。
也难怪冯潜如此狼狈,能站在朝堂上的臣工,哪个不是人精子似的,他们那点隐秘的心思,猜到的人可不少。不就是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舍不下脸来承认错,只好将错就错么?哪里知道葛如沫这颗子那么难掰。
“此事再议!”这件事对错的倾向性如此明显,皇上都没有立即盖棺定论,心还是有冯家的。
走出去的时候,冯潜头重脚轻的,然后在登马车家去之时,一头栽倒在地。
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完了,因为他对形势的错估,他做出那样一个错误的决定,将葛如沫得罪了也就是将谢家狠狠得罪了,也没将他爹的名誉挽救回来。如果得罪了葛如沫,能让他爹没事,那倒还好,略有安慰。现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不过这是后话了。
“皇上,民女还有一事要上禀。”葛如沫主动说道,机会有时候需要主动去创造。
“何事?”武成帝虽未退朝,但却也有点意兴阑珊的了。
“民女有一物进上!”她的机会不多,不主动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不主动展现成果表达诉求,很可能是一场大型的自我埋没。
今天她以及谢家与方知淼还有冯家的交锋,在方知淼丢了性命,冯家也令皇上产生失望情绪的同时,他们其实也没占着多大的便宜。所以这个时候,她更要主动抓住机会甚至创造机会。
不主动,难道要被动地等待皇上来问询你认可你?别逗了,皇上日理万基,哪会时刻地盯着你做出了什么令人刮目相看的成绩啊。
说着,葛如沫从宽大的袖口中取出一卷宣纸,上面用彩带系好的,将它高举至头顶,朝皇帝面前一伸,以示尊敬。
“哦,何物?”武成帝颇感兴趣地问。
魏尽忠快步走下殿堂,将宣纸取来。
武成帝打开一看,上面写着藿香正气液的配方以及制备工艺流程图。
他眉一挑,显然很意外。
“想必皇上也看到了,这是藿香正气液的配方及其制备工艺流程图,民女愿将它无偿献给朝廷。只是关于它们,民女有一事,需要如实告知。”
“准奏。”
“这份资料并不是独一份,除了民女外,还有另外一人也掌握了这一份资料。”
武成帝捏着资料的手一紧,“谁?”
“就是当初民女的合作者,赵郡贤,不过自打民女被无罪释放,他人就消失了。”闻,武成帝的表情松动了些,赵郡贤,有赵四跟着他,翻不出大浪来。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不想揽功
这藿香正气液在今年的征南军里立下过功劳,沈东篱带回来的请功折子里还提到过一嘴。这药不仅适用于军队,特别是在夏日里行军的时候,有了它能减少降低军士们的暑热反应。还有就是这药是今年新出来的,用过的百姓们大多集中在汝阴一带,当然,除了那一带,恐怕就是京里的人用得最多了,但毫无例外,反应都不错。就他所知,太医署那边也在集中人力物力,仿着它再出一款消暑药液,药效想超越藿香正气液。他心中对此也是默许的。
藿香正气液是广普药,适用的人群和用处都太广了,他实在很难拒绝她进上的这一份礼。即使明知不是唯一。
不仅武成帝难以拒绝这样的大礼,便是众臣工听闻她献上的竟然是这样一份大礼之时,都颇觉意外。藿香正气液在今年的夏天可谓是出尽了风头,他们这些人中,哪个没喝过这玩意儿啊。
家人好不容易掏到的藿香正气液都紧着他们来用,此真乃消暑去湿圣品。
他们完全能预料到来年这玩意的火爆程度,这样日进斗金的配方和制备工艺,说捐就捐了?真是大手笔!
“去,将这资料拿给白大国手瞧瞧。”武成帝吩咐魏尽忠。
白若仙看着手中的工艺图,异彩连连。
他这些年在著书,经合自已毕生的经历以及所学的药学知识,但写着写着,总有一些不通的地方,仿佛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感觉。有些东西眼见着就要唾手可得,但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就差捅破那一层窗户纸。
这一份工艺图就如同一把钥匙,让他装脑中的想法连成一线了。
“皇上,藿香正气液的药方虽然也值钱。但最珍贵的还是这一套工艺制备图,有了它,很多药材都能得到很好的处理,并且不浪费,通过它,能用最少的药达到最张的药效。”意思就是,能为皇上节省不少的药材银子!
“皇上,赏她,您不赏,简直对不起她贡献出来的东西!”白老爷子也是激动了,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哈哈哈。”武成帝没有怪罪,反倒哈哈大笑起来,显然葛如沫送的这一份礼真是颇得圣意。
房宗誉黑着脸,从武成帝吩咐内侍将葛如沫进献的药方和制备工艺图纸给白若仙看而将他排除在外时,他就心情不爽。他知道皇帝这是因为他和谢家向来不对付,不想让谢家不快,所以没给他看。
看到众人的反应,葛如沫知道她做对了。
当初,她就有将安宫牛黄丸与藿香正气液一起献给朝廷的想法,幸亏当时她和她祖父商量了。
当时谢羌恒就觉得不妥,否了她的想法。
他告诉她,皇上也是人,太过容易得到的东西,不会珍惜也就罢了,总会贪心得想要更多。现在藿香正气液和安宫牛黄丸都是众所周知,如果她将她手上唯二珍贵的东西都献给了朝廷,皇上及其他人会疑心她是不是有更多的宝贝,此乃其一。其二就是,习惯成自然,如果皇上发现能那么轻易地拿走她的东西,那么下次,皇上有需要,而她又刚好有皇上所需物品时,皇上一定不会客气的。
处理与皇上与朝廷的关系要把握好那个度,不能一毛不拔,也不能予取予求。一毛不拔的话,容易被皇上列为无用的,然后一锅端了。予取予求的害处刚才说了。
现在将一份并非独一无二的配方及制备工艺上交朝廷,这个度刚刚好。
“谢爱卿,此药水的配方和制备工艺皆出自你孙女之手,不如就交由你谢家代为生产研制如何?”武成帝笑眯眯地询问,喜气外露,可想而知此刻武成帝的心情有多好,他此时看起来完全不受方知淼的死所影响了。
“谢皇上厚爱,以前但凡皇上有所求,臣该肝脑涂地不足以报君之恩。但这次,莫怪臣推辞,实在是精力不济,无法再兼顾这一项了。”谢羌恒拒绝了。
谢羌恒的拒绝真是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假的吧?
“谢爱卿乃国之栋梁,中流砥柱般的存在,为了大周为了百姓,还望多多保重才是。只是这事吧,交给别人朕不放心,唯有交给你,朕心方安。你呢,也不必事事过问过于操劳,揽个总,其余地交由谢家下面的人去做就行。这样应该不会太过劳累吧?”
“谢皇上体恤,臣实在是有心无力,皇上也不必三顾相请,臣所句句出自肺腑。”谢羌恒再三请辞。
众臣这些医家外行都能看出这藿香正气液来年的利润,难道他谢家行医做药这么多年会看不出来吗?他压根就不为这利益所动。他自已的身体自已清楚,他还想多活几年看顾孙女哪,况且谢家真接了这差事,搞不好还得往里贴钱,何必?
谢羌恒见武成帝沉吟不语,似是知道他的烦心事,拱手说道,“皇上,是否在为藿香正气液的生产烦心?臣有个主意,可解皇上之忧。”
“谢爱卿请说。”
武成帝对谢羌恒的和颜悦色让不少臣工心中发酸,哎,他们都多久没得过皇上一个好脸了。这谢羌恒多久没来上朝了,皇上竟然如此礼遇于他。其中以房宗誉为最,皇帝称呼谢羌恒和白若仙都是爱卿,到了他这里就是卿家,自已就是不如谢羌恒受皇帝待见。
“臣在此恳请皇上牵头,甄选几家医德医风良好的行医世家,将此方和制备工艺与其共享,皇上可以此配方和制备工艺为本,然后每年让他们进贡一定数量的藿香正气液作为使用费,臣想会有人愿意的。”
得知这消息的,无数人暗骂谢羌恒奸诈,祸水东引。但幸亏他还算仁义,给皇上出了个平摊风险的主意,众医家这才觉得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武成帝抵掌而笑,“这是一个好办法,谢爱卿果然不愧为朕的肱骨之臣!不过若说到牵头,该由你谢家牵头才对。”他是真高兴,皇宫里秘宝秘方多了去了,正如谢羌恒所猜测的一般,这藿香正气液的配方及工艺,多它一张不多,少它一张不少。若能将它化为已用,为这大周效力,那才是他所看重的哪。
第三百五十三章 要立国药
“不,还是由皇上牵头,名正顺。”谢羌恒再三推辞,“谢家既以献出了方子和制备工艺,愿以此抛砖引玉,希望能激发杏林中人的思维。更多的,谢家就不参合进去了。但臣相信皇上不会忘了谢家的一份功劳。”
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计,做好了是应该是,做得不好,那就是谢家的不是,何必惹这一身骚。东西既捐了出去,如沫能得到应得的,那就行了。多余的,谢家也不稀罕!
“哈哈哈,谢爱卿果然忠心耿耿,你放心,你不负朕,朕必不负卿!你的提议朕会考虑的,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暂时先到这吧。”
话虽如此,但此事多半是定局了,按谢羌恒的提议行事,只不过是还有一些细节有待磋商。皇帝要考虑的问题更多,行医世家选哪几家,其中的势力如何平衡,谁家是做事的谁家是去捞功劳又妨碍不到正事的。
武成帝话音一转,“朕有意将安宫牛黄丸列为国药。”
藿香正气液当不起国药之称,里面所用药物廉价是其一,其二便是赵郡贤亦掌握了其中的秘方和工艺。赵郡贤已经不在大周,如果藿香正气液列为国药,万一它的秘方和工艺别国也知道,那岂不是打大周的脸面?
国药,那么出产方就必须是独一无二的。安宫牛黄丸正合适,据他所得到的可靠成份分析,它里面蕴含了好几种珍贵的药材,十分符合国药的标准。
再者,安宫牛黄丸的配方应该只掌握在葛如沫一个人的手中,是独一无二的。
房宗誉大惊失色,“皇上,万万不可!”一听说皇上要封安宫牛黄丸为国药,房家坐不住了。
药于国人的重要性从来都不而喻,国人在满足了基本的生存条件之后,最想要囤积的东西恐怕就是药材了。相比于药材,这些制成丸制药液的中成药更受他们青睐。他已经可以预见,这两种药一旦推出,葛如沫必定名声大噪!藿香正气液如果是由另外几家医学世家来做的话还不显,但安宫牛黄丸,就跟刻上她的名字一样的。
“有何不可?”接连地被否定,武成帝不悦,连脸上的笑意都收了个一干二净。
医德医德,无德何以行医?房宗誉想说这个,但一想到方知淼的下场,他硬生生将这话吞了回去,而是改道,“封国药一事事关重大,应当从长计议。您不能因为这药救了太后,就封它为国药。对太后的病症有用的药多了去了,难道每一种都能列为国药吗?而且据臣所知,汝阴因为吃安宫牛黄丸丢了两条人命,这药也并非全然无辜,她葛如沫更有隐瞒此药有不适应症之嫌!因此臣断定,安宫牛黄丸无法担当得起国药的称号!”
说着,房宗誉嘴巴一苦,皇上这是在酬功啊。前面因为方知淼的以死相阻以及冯鹤昌之前的话横杠在那,葛如沫救太后有功,皇帝原先预备给的赏赐没赏成。现在葛如沫将藿香正气液的配方以及制备工艺献上,又是一功。皇上不赏,那是真说不过去了。可是之前的赏赐暂时被搁置了,皇上只能另择他赏。
可这赏对房家影响太大了,他宁愿前面方知淼安安稳稳地没生事,让皇上赏了她就好了。折腾到最后的这个结果,房家完全不能接受哇!
这安宫牛黄丸一旦立为国药,那么葛如沫的名声就尘器而上了,还有谢家,在百姓们的心目中又将达到另一个高度。
本来房家就不及谢家了,这下更是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不适应症?武成帝犹豫了,“葛如沫,你对于安宫牛黄丸的不适应症这一点可有话说?”
“回皇上——”葛如沫斟酌着说道,“这用药和用人一样,人无完人,药自然也不可能是圣药。即使是百年人参,也有人不适合用它。神农本草经记载了三百六十五种药材,并根据药物毒性的大小分为上中下三品,上品药无毒,主益气;中品药或有毒或无毒,主治病、补虚;下品药有毒,主除病邪、破积聚。”
“所以皇上,安宫牛黄丸有不适应症,这是肯定的。我们用人需要扬长避短,用药又何尝不是?正因为如此,才有了复方药配伍原则,君臣佐使,或共同奋进或相互制衡。安宫牛黄丸只是一味辟秽开窍药,你们用圣药的要求来对待它,过了。如果国药即是圣药,那么安宫牛黄丸确实不配称为国药。”
“白爱卿,你以为如何?”武成帝转而问起白若仙的意见来了。不过这也很正常,三大国手,房家和谢不对付,白家处理中立,他的意见应该也是比较中肯的。
“皇上,小葛大夫刚才的话之有理,安宫牛黄丸有不适应症很正常,我们不能以圣药的标准来要求它。但这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只要在售出之际对不适合用它的人群病症做个说明就好了。”
“皇上,白大国手之有理,但有一件事,亟需解决。否则,这安宫牛黄丸即使列为国药,恐怕也名不符实。”房宗誉准备祭出杀手锏。
“何事?”
“就臣所知,葛如沫尚未通过太医署的考核吧?如果列安宫牛黄丸为国药,这国药出自于一个连行医资质都没有的名不正不顺的连大夫都称不上的赤脚医生之手,合适吗?这是在拉低国药的名声和标准呢。”
武成旁看向她,“葛如沫,房卿家所不无道理。”
“回皇上,民女下一步就是计划去太医署考行医资格证了。”
“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皇上,葛如沫既然打算去考取行医资格证,不若老夫来出个考题如何?”
房宗誉的提议一出口,谢羌恒心就一紧,如果由房宗誉这老匹夫来出题的话,他一定会为难如沫的!
“老房啊,你一国手级的宗师了,就不要去为难一个小姑娘了。”连白若仙都看不下去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出题刁难
“为难,怎么会?谢家子弟在医学上的天赋可是出了名的高的,我相信我出的题应该难不住她的。而且你们还没听到我出的题呢,怎么就断定我会为难她?你们对我的偏见太深了。况且我好歹也是国手,难道连出题的资格都没有吗?”
呸,不要脸,明明做着为难人的事,还装作一副无辜被冤枉的模样,恶心!
武成帝沉吟片刻,“房卿家,你能说说你出的题吗?”
皇上这样问,就证明他意动了。
“我出的题嘛,对普通人来说确实有一定的难度,但对谢家应该不算太难,我对谢家的医术有信心。”房宗誉卖着关子。
别人可看不惯他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别废话,皇上让你赶紧说,你就赶紧!”
“好,我出的题就是,如果她能治好王聿的病,那就算她过关!还有,从辩症选药材到制药,全由她一个人来,不许假他人之手。”
一听闻这样的题目,王直意外地眨眨眼。
“你是故意的!”
谢羌恒眼珠子要喷火了,他毫不客气地指着房宗誉炮轰,“你这也太为难人了!你自已都没把握治好的病,不,应该说你自已都治不好的病,你让她来治?是不是她治好了,你把大国手的黑金令让给她?”
确实,这题出得太难了。这大周普天之下,能治好的王聿的病的,算上那些不出世的隐形神医,恐怕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房宗誉以此做为行医资格证的考核,太不要脸了。
他敢说,如果这道题是今年太医署的考题,起码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考不过。
王聿的病,是出了名的难治,连三大国手都给他瞧过,他至今还是那样子,说明了三大国手都束手无策,真没人相信葛如沫一介村医出身的女流之辈能给他看好。
“你针对我也没用,这事还得皇上拿主意!”房宗誉也算是看出来武成帝意动的人了,所以老神在在地怼了回去。
闻,谢羌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如果不是他提出这么个要求,皇上会想起让如沫给王聿治病这一茬吗?
房宗誉心情颇好,皇上意动了,她答应了最好,他可不信她能治得了王聿的病。不答应,她先前在皇帝面前积累的好感得掉一半!
他们并不知道她与王聿已经初步达成治病的共识了。都以为葛如沫,不,是谢家的如沫了,都以为她对王聿的病束手无策。
王聿不是张扬的人,回到王家时,对自已的病能不能治,并未多说。只和家中的一两位长辈透露了一点,但他们都是谨慎行之人,也没往外说。
之前龚船长船上的船工们倒知道葛如沫给他把过脉,当时船上人多眼杂,这事瞒不住,但摸过脉后这么久也没见她出手给他治好来,许多人猜测,她多半是束手无策的。而房宗誉他们得知了当时的情况。而且来京那么久了,也没见有什么动静,以为她对王聿的病多半也是无能为力的了。这才有了今天用王聿的病来刁难她一事。可惜了王聿为救她而千里奔波。
葛如沫一愣,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那些人一见,就自以为得计。
哪知道葛如沫为难在她觉得这样占了便宜,真的,王聿的治疗方案她已经理出来了,最近在着手研制一些药材,等面圣过后的这两天就安排治疗了。
“葛如沫,你意下如何?”武成帝问。
隔着九旒冕冕珠,武成帝细细观察葛如沫的表情,他会同意方知淼的请求的。
她这个年纪能通过太医署的考试拿到行医资格证,在同龄人来说已经是很难得的了。但他想要的是天才神医之类的,而非一般的人才。如果她通不过?呵呵,那毁了就毁了,没什么可惜的。至于之前说要赏她救了太后的功劳以及进献藿香正气液配方和制备工艺之功?重要吗?
“但凭皇上做主。”
葛如沫不敢直视天颜,当然,不仅是她,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这在大周来说直视天颜是一种冒犯与不敬。隔得远,葛如沫也看不清武成帝的表情,但凭直觉,她觉得武成帝是偏向方知淼的提议的。
武成帝刚要说话,白若仙便出列提醒他,“皇上,此事事关王聿,是不是得问问王家的意思?”
“王爱卿意下如何?”
王直看向葛如沫,犹豫了一下,然后道,“但凭皇上做主。”
达成预期,武成帝高兴了,“那就依房卿家所吧。葛如沫的试题就是治好王聿的病!”
葛如沫苦笑,她是不想占人便宜,他们非要让她占,她是真心想按步就班地参加考核,怎么就那么难呢,心累。
“谨尊圣命。”
她的苦笑,也被那些火眼精睛的大臣们观察到了,均一致以为王聿的病让她为难了,她这是在强颜欢笑。
“皇上,如果葛如沫能治好王聿的病。仅仅获得一个行医资格证是否太轻了?”白若仙主动为葛如沫说话。阻止不了这场高难度考核,那就只有尽量为她争取考核过后的利益了。尽管他也十分不看好。
“那依白爱卿的意思?”
“如果她真能治好王聿的病,做成了我们三个老头子都做不到的事,至少要给她颁发一枚紫金令牌。”要他说,该给黑金令牌的,但举国上下,黑金令一直都是三枚,再加一枚的难度有点大。倒不如低一个等级的紫金令,想必连那房老头都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紫金令,对应的就是御医头衔。仅次于黑金令牌的国手头衔。
“准了。”若她真能治好王聿的病,一枚紫金令牌又算得了什么?
这些事一落实了,皇上也倦了,毕竟年纪大了,刚才接连发生的事消耗了大家不少的精力。皇上喊有事请凑无事退朝的时候,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没有再拿奏本出来。
“太后娘娘要召见你,你往慈宁宫走一趟。”嘱咐完这句,皇帝便退朝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弯腰太难
下朝了,大臣们将手缩进袖袖筒里,三三两两地往外走。他们嘴里聊着今天的事儿。
今天的朝会,除了前面,后面议的全是谢家的事,不,准确地说是葛如沫这个姑娘的事!
谢家这回真是大手笔啊,原先就救‘驾’有功,当然,这功劳没那么十打十,但好歹也是功劳不是?
现在又进献上藿香正气液的方子和制备工艺,连白大国手都赞不绝口,冯家这回怕是要低下那高傲的头颅了。
他们拿什么来跟谢家抗衡呢?不孝?别逗了,实惠在前,谁还管她孝不孝的。再说,说她不孝的水份有多大,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只不过是冯鹤昌说了她一句不仁不孝,然后下不来台了,只有坐实冯鹤昌才能不丢这个脸。
顶了天了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了,问题这是令箭皇帝买不买帐。
她不能错,那么错的就只能是冯鹤昌了。况且在这事上,冯鹤昌也不全然无辜,先撩者贱,没事嘴贱去点评人家干啥,而且这点评也没实锤,这不,遭人打脸了吧?
稍晚,这些大人们回到家时,接到来自龙源楼的消息,个个面露古怪,冯家这个跟斗栽得有点惨啊。
葛如沫这次进宫谢恩,收获很大,其中一项便是在众位重臣臣工面前刷了个脸熟。
其实何止是脸熟,众大臣对她的印象可谓深刻极了。要是她能过了房宗誉出的题,治好了王聿的病,那真是前程无量啊。
不少大臣已经在心中盘算着家中的子侄哪个堪与之相配的,思来想去,都觉得有点配不上啊。回去和自家夫人一说,顺便露出了联姻的想法,让其留意一下有无适合的亲戚子弟。
几乎每位大人家去后,对葛如沫都赞誉有加,说她小小年纪在金銮殿上也不忤怕,落落大方,进退有度。
那夸赞的话听得那些夫人们心都酸涩了,倒不会想歪,葛如沫才十五呢,她们心中不是滋味是因为他们的丈夫从来都没有这样夸过他们的女儿呢。
况且那葛如沫真有你们说的那么好?那些夫人们都不相信,这些天雪中认亲那事传得沸沸扬扬的,葛七斤一家子人有多糟糕她们都有所耳闻,这样的人家教出来的女儿,能有多好。尽管根子不是葛家的,但在葛家耳濡目染这么多年,能不沾上一些坏毛病吗?
夫人们一个个心中发狠,想着再过两天就谢家认回葛如沫,开宗祠上族谱宴请宾客的日子,她们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如丈夫说得那样好!
“房老头看起来很高兴啊,难道是笃定那谢家女娃治不好王聿的病吗?”
“他啊,高兴得太早了点。”
“嗯,凡事都有意外,不到最后关头还真不知道事能不能成。”
“他自已做不到的事,总以为别人也做不到。”
“陆公很看好葛如沫?”
陆渊没回答。谢家的底蕴,不可小觑。而且他内心里是希望葛如沫能通过这场考核的,青出于蓝,这于杏林于大周来说,都是好事,不是吗?
那官员见陆渊没回答,私下也琢磨开了,要是葛如沫真通过了房宗誉出的这道题的考核,那可真是,太辣眼睛了。
今日大朝在皇宫里发生的事,冯潜不敢耽误,尽管摔伤了,但也无法安心休息。对摔伤的伤口略作处理,便去了书房,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他爹冯鹤昌。
“冲动了,时不我与啊!”
冯鹤昌背着手步出书房,冯潜张口欲问他父亲该如何,但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作罢。
道歉示弱如此难堪的事,老爷子一时半会肯定舍不下这份体面,再等等吧,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他都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他爹能不知道吗?
道歉的话,后续会发生什么事,冯潜压根不敢想。他爹这些年站得太高,压下的事也有那么几件。道歉就如同多诺米骨牌反应,后患不止。
不道歉吧,谢家步步紧逼,无形的压力,还有皇帝也在一旁。
因为他爹那话,逼得谢家那小姑娘没法上位,这还没什么,关键是皇上想要人家的东西,而他爹那话也卡着皇帝了。
拿了东西不给赏,皇上的脸面上过不去啊。
如今皇上在那关头打住,未尝不是给冯家留了面子。
还有就是,皇上这是在等他们表态呢。
他爹年轻的时候说话做事没那么冲动武断的啊,否则也当不了帝师,走不到这么高的位置。就是到了晚年,常常任性而为,难道真如葛如沫所,是病了?
“不好了,老爷,不好了。”
“什么情况?”冯潜紧张地问。他以前情绪没那么容易被影响的,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一件一件都在挑战他的神经,颇有一些惊弓之鸟的意味。
“是龙源楼那边新出了一条传,说的正是今日朝堂上的事,说咱们老太爷身体是真有病,人葛如沫看出来了,老太爷为了救命一定会向她道歉的。”
听完,冯潜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这下好了,即使他们冯家道歉,估计也会被认为是贪生怕死,而非出自对自身的反省。原先他还想着,即使是道歉,那也得将冯家美化一番的,这样不至于太丢脸。但龙源楼这消息一出,冯家进退两难。
道歉,文官一生的清名皆毁于一旦。
可是不道歉,今天方知淼闹了那么大的一出戏,将他爹说的话横杠在皇上和葛如沫之间,皇上要用葛如沫的东西,不可能没有表示。
要赏她,那么葛如沫就不能是他爹冯老口中的不仁不孝之辈。
皇上不可能有错,那么错的只能是别人了,
冯家在此刻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冯潜焦虑,要是早道歉就好了,不至于到了现在进退两难。
皇上没有立即应下,那是给他爹面子,他们冯家要是再不识趣——
这腰弯得那么难,冯潜觉得伤口又疼了。
“再等等吧,葛如沫不是要给王聿治病吗?等出了结果再说。”
冯潜抬眼一看,原来是冯鹤昌去而复返,“爹,你都听到了?”
冯鹤昌嗯了一声,再次转身离去。
第三百五十六章 讨论病案
这些事情在发生的时候,葛如沫正坐在慈宁宫,陪太后说话。
太后对她真是夸赞有加。
葛如沫是一头雾水,即使她研制的安宫牛黄丸救了太后,但也不至于如此盛赞吧?她是不知道太后已经知道前朝金銮殿上发生的事了。方知淼扯出了她与皇上养母养子的关系,她祖父那番话将其美化了不少。
太后不好和方知淼一个死人计较,只能厚赏葛如沫,借此宣告自已的态度。
“皇祖母,孙女瞧您老人家是真喜爱如沫这个小姑娘,孙女这儿有个建议,更能体现您对她的喜爱呢。”
“什么建议?”
“俗话说爱之则为之计深远,她自小生长在乡间,至今尚未订亲吧?葛家夫妇也没替她着想,不过也罢,即使之前在乡下订了亲,和她也不般配。皇祖母若真喜爱这小姑娘,不若替她指一门亲事吧?”
指婚?葛如沫心一紧。
以现在太后对她的喜欢之情,葛如沫相信她指婚的话肯定是为她好好挑选过的。但太后深居宫中,对外面的人也不了解,还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而且她也信不过太后的眼光,毕竟太后不了解她,她或许都不了解什么样的男人适合她。
再者这事关她下半辈子的事,她的婚姻权她是真不想交给外人啊。如果是谢老爷子为她择夫,葛如沫相信他一定会和她商量的。但太后指婚的话,是不可能和她商量的。
宇文婧的话让太后有片刻的犹豫,葛如沫如今是谢家唯一的血脉,她的婚姻并不是那么简单的。谢家乃鼎鼎大名的国医府,它作为一股势力,不容小觑。她和谁成亲,就证明了谢家这一股势力和谁结合。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皇帝那边是怎么打算的,她实在不宜过多插手此事。
“太后,三公主,我的亲事不急。我祖父有意让我招赘——”葛如沫一脸为难。
招赘?别说,在谢家就剩下她一根独苗苗的情况下,还真有可能。
葛如沫这么说,太后也是松了口气,“嗯,她的亲事最好是由谢大国手来决定。这样,指婚的恩典哀家给你留着,待你挑到如意郎君喜结连理之时,哀家给你下懿旨。”
“招赘啊,好男不入赘,你可得想清楚咯。”
“谢太后和三公主的关心,晚辈的婚事还是由祖父他老人家做主吧。”她下之意便是你们手上要是有人选,大可去和她祖父说。
宇文婧不语,皇祖母没有应下这事,宇文婧内心失望,不然她就能替她安排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夫婿了。有这么一个丈夫,即使你有陆海潘江之才也会被拖累至死!可惜了,皇祖母没应下。不过也无所谓,这本来就是她无意中神来一笔的提议。
她不知道,今天朝堂上的事提醒了太后,需要慎重处理她与皇帝间的关系,她此时行事前将皇帝的立场以及政治需要考虑了进去,才没有不经脑子同意她所的为葛如沫指婚的事。
太后这话,顾及周全,既没让葛如沫感觉到不安与为难,也全了宇文婧的提议好意。
太后考虑到经过金銮殿谢恩一遭,葛如沫也累了,并未久留她。葛如沫来时两手空空,回去的时候却是带着一大堆的赏赐。
宇文婧看到这丰厚的赏赐,手紧了紧。
谢羌恒一直在宫外的马车等她一道回去。
葛如沫不知道,等她登上了谢府的马车,马车徐徐往回走时,在他们原来马车停放不远处,有一辆外观不起眼内里却舒适异常的马车才缓缓动了。
马车里,沈东篱很快便知道了慈宁宫里发生的事。
还有闲情去插手别人的亲事,看来是不够忙碌,沈东篱一双漂亮的眼中有暗光划过。
慈宁宫,三公主提议让太后指婚的事,葛如沫还在琢磨着怎么开口告诉谢羌恒。
可一回到谢府,谢羌恒直接问她,“对于王聿的病,你有几分把握?”容不得他不忧虑,王聿的病,凭他多年的行医经验要治疗也仅仅只是有点眉目。
葛如沫愣了一下,谢羌恒却误会了,以为她是没把握,“不行的话让我来。”
“这,皇上都同意了以此做为太医署考核的题目,还能改吗?”
“怎么不能改了?王聿是王家的嫡长子,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主治医生没有得到王家的肯定,王家不愿意配合,难道皇上还能强求人家当试验体?要是治坏了,谁赔?”
之有理,“可王大人在朝堂上也同意了。”
“王聿本人不同意就有回旋的余地。”
这也是当时武成帝犹豫的原因吧。他考虑的是王家会不会同意,而非葛如沫的意愿。
“祖父我尽管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总不会比房老头差,王家应该会乐意的。”谢羌恒颇为自傲地说道。他这是在告诉孙女,他可比房老头受病患欢迎多了。
见他那傲娇的模样,葛如沫就想笑,“祖父,放心吧,我敢应下来,就有把握能全身而退。王聿的病我不说有十足把握,但八九成是有的。根本不用祖父出马,孙女我一个人就能完胜那房老头。”
葛如沫前面的一句难掩轻狂,和谢老爷子像了个十足十。特别是后面跟着谢老爷子管房宗誉叫房老头,更是让谢羌恒开怀。
“别胡乱叫人。”谢羌恒板着脸说了这么一句,但说完自已都忍不住笑了。
想到她刚才的话,她说有八九成把握,他都惊讶了,他知道她不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她既然说了,那就是有。
由安宫牛黄丸到藿香正气液的制备工艺,以及那天她给冯老头看病的那一段,她已经给了他太多的惊喜。他猜测她的医术不差,但具体高明到哪个程度,还得摸摸底。
“你给王聿制定了治疗方案了吗?”
“嗯。”
“说说吧。”
“王聿的病在腿,但病因却在腰,准确的说是在督脉上......”
督脉病症是常见的经络症证,早在内经中就有认识,尔后除秦越人、李时针、叶天士等极少数医家有所发挥外,大多弃而勿论。
第三百五十七章 都不看好
所以关于这方面的资料留存是极少的,谢家的藏已经算是典藏丰富的了,但当她说起这一段时,谢羌恒都有些恍惚,谢家的藏有关于督脉的记载吗?他已经不太记得了。
恍惚过后,他回过神,认真细听她对王聿的病病机病因的分析以及治则与步骤,脑中却在思索他所融汇的医学知识里有没有支持对应她这一方案的理论......
祖孙二人浑然忘我的交流着,如果有学医的学生或大夫在一旁的话,一定会觉得听这二人讨论是一种享受。这是一场大型的高端的医术研讨会,如剑道高手过招,又如佛法高僧说禅。旁人即使有些地方不懂,但并不妨碍他们受到熏陶,那是一种狂风暴雨后境界的提升,可谓可遇而不可求。
角落里,有个仆人默默地奋笔疾书,他在做一件事,类似记录皇帝起居注一般的事。
历代谢家家主的生活记录对谢家后人来说,都是极其珍贵的财富。谢家在这一点上,领先了很多人。
比如白若仙,也是年纪渐大之后,才想着整理自己平生以来的行医笔记,总感觉到有很多不如意的地方。
但好记忆不如烂笔头,很多事情即使当初经历的时候惊心动魄,随着时间的流逝都会蒙上一层朦胧的细纱似的。当时一些细微的感悟,若不记录下来,也就埋葬在时间的洪流中不知所踪了。
谢老爷子身为一个医者,并且是身处大周医学顶端的大国手,他的脉案,他的生活录对后人而,都是非常有研究价值的。
在后世,谢家的子孙,其实也是葛如沫的后人,不知是第几代孙,曾公开过谢家前几任家主的生活笔记,当时真的是非同凡响轰动一时,引得杏林医者尽折腰。特别是关于谢家第八代女家主谢蕴椿也是谢家历代家主中在医学上成就最高的一位的生活记录最为引人注目,也一致被认为是最有研究价值的。甚至她的生平被后人整理出了独立的传记,被人所津津乐道。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谢理看了看时间,默默退下,去吩咐厨房炖一些补品,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本来就虚,还用脑那么多,不补一补怎么行?
一个时辰后,葛如沫最后看一眼修改过的治疗方案,满意地合上资料。今天和她祖父的交流,让她受益匪浅。
其实谢羌恒受到的激荡不比她少,和她讨论脉案,其实也是想探探她的底,却没想到她给了自已一个大大的惊喜。没想到啊,谢家又出了一匹千里马,葛如沫这个没有养在他跟前的孙女,比起之前谢蕴昭这颗杏林明珠丝毫不逊色,甚至有些地方还要更出众一些。
想到这么一个出色的孙女差点被人换走甚至害死,他就气得不行,
他就说啊,他谢家的子孙在医学上怎么可能如此平庸!原来傅梓琳和葛如玺压根就不是谢家的血脉!
不行,他得交待谢理,让他再叫人好好关照那对夫妇!倾家荡产太便宜他们了,本来这些钱财就不属于他们的,他只是让他们从哪来打哪去而已,已经够便宜他们了。
方案定下后,谢老爷子的心病去了一大块,他有预感,如沫能藉由这次考核一飞冲天。
“方案就大致这么定下,现在最重要的是不是它,而是另一件事。”说着话,谢老爷子都眉眼带笑,显然那事令他心情很好。
而葛如沫的心神显然还沉浸在方案中没收回来,傻呼呼地顺嘴问了一句,“什么事?”
“再过两天就是开宗祠让你认祖归宗的好日子了,听谢理说珍宝阁人贾掌柜说,给你定制的女冠经过他们日夜赶工已经初具雏型,就差最后的打磨工夫了,问你要不要去看看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也好修改一二。”
说完这句,他又继续说,“你来京城那么久没怎么出去逛过吧?天天陪我这糟老头窝在谢府也没甚意思,去珍宝阁逛逛吧,顺便看看有没有瞧得上眼的首饰,再买上一些。”
说着谢老爷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咕哝了句‘太朴素了’。
谢老爷子一副不差钱的样子,葛如沫只觉得瀑布汗,她这身已经很华丽了,头上钿花、金钗不缺,白玉镶金步摇当点缀,还配套了耳坠,左右手各戴了两只手钏。
老爷子不会是在不喜欢绿油油的青菜之后还有个像龙族一样的毛病喜欢亮晶晶的玩意儿吧?
“可惜你的及笄已过,不然可以大办一场。”谢老爷子的语气中不无遗憾。
这时门房处的小厮来报,“老爷,大小姐和姑爷回来了。”
谢老爷子和葛如沫对视一眼,然后她站了起来,“祖父,我去迎一迎他们。”再怎么说,傅香儒和谢婉名义上都是她的亲生父母。
相比谢家正房的乐观,偏房是一片愁云惨雾。
“完了完了。”谢广森一屁股坐在椅子,今日的朝政所议的事还大多和谢家有关,应该说更多的是和葛如沫这人有关,并不算机密。所以关于葛如沫应下了房宗淮所出之题——治好王聿的病作为能否通过行医资格证考核标准一事,不过半日,便传得沸沸扬扬。
“你说她进宫好好的谢恩不就行了,还整这一出一出的,现在好了,这次谢家就等着陪她一起丢脸吧!”谢广森揪着头发,对谢洪涛抱怨。
比起一些外行人的乐观,他们身为医家人,懂得医理的就知道这道题有多难。王聿病也病了好几年了,以为没人去试过医治吗?
可以说,治好他的病,就等于扬名天下,总有一些自以为水平了得其实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夫上门一试,但这些人都被王家请来长期照顾王聿的大夫给否了。
王家倾族之力请来的大夫自然不是草包,那大夫姓程,来历成迹,但医术不低,水平仅次于三大国手。连他这些年跟在王聿身边,也只是保证了他病情不继续恶化。还有,王家还陆续请了三大国手给王聿看过。
要是好治,他的病早就治好了。这些人都拿这病没办法,葛如沫凭啥认为她行?
第三百五十八章 相见父母
“今天朝堂上的情况也不能全怪她,别有用心之人的步步紧逼,才造成了现下的局面。”谢洪涛很理性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闻谢广森瞪大了眼,怀疑是不是他听错了,他大哥在帮葛如沫说话?谢广森都觉得快不认识他大哥了,当初听到葛如沫这人怒极拍桌的人是谁?
谢洪涛苦笑,谢广森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样子他看在眼里,他能说那天他是真的被谢羌恒给骂醒了吗?
谢羌恒说得对,他们的敌人从来都不是谢家族内的人。即使他们干掉了谢家嫡系的人,他们两房能撑得起现在的担子吗?或许短时间内勉强可以,但等谢家嫡系的恩情散,也就是他们旁系被人瓜分吞食殆尽之时。
特别是这次房家的刁难,更让他清醒地意识到那天谢羌恒所说的‘在医药领域行业做得出彩,靠的不是阴谋诡计,而是实实在在的医术。没有高端医术的支撑,即使他们得到了谢家的整个产业,能守得住几年?’所的正确性。
不说几年,单凭这次的刁难,就足以让他们举旗投降,硬气不起来。这样就注定他们会被房家打压,他认真想了想,如果谢家嫡系没了,谢家交到他手中,却又在他手中败落,他能对得起谁?
而且他们这一房上上下下也有几十口人,真把事做绝了,谢羌恒真会干出让人陪葬的事。反正谢羌恒说既往不咎,那他倒不如按谢羌恒所,安安份份的,护着谢家嫡系,在家族产业里当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掌陀。
坦白说,比起别家对旁系的打压或者吸血,嫡系对他们旁系不错了,他之前真的是鬼迷心窍想差了。
有了决断,谢洪涛心就定了,他很冷静地指出,“房家一直针对我们谢家,即使没有这次,也会有下一次,躲是躲不过的。”
“倒不如放手一搏,狠狠反击,好好收拾他们一次,一次不行就两次。”
谢广森愣愣的,“大哥,你对那个新认回来的侄孙女那么信任?”还收拾房家呢,就她?不被房家收拾就算好的了。
“我不是信任她,我是信任谢羌恒!”葛如沫是哪根葱,他对她了解个鬼!“他那么傲的一个人,能让他令眼两看的,决非只靠血缘关系。”
在婴儿调包事件未发现之前,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傅梓琳一直地位尊贵,但谢羌恒也只是给了她外孙女般的疼爱,多的,就没了。或许更多的还是遗憾,遗憾她未曾遗传到谢家在医学上的天赋。
谢广森使劲想啊想,大概明白了他大哥的意思,他的意思就是谢羌恒很看好葛如沫,对她的医术很有信心呗。但他们是不是太乐观了?
罢了罢了,不管了不管了,天榻下来有高个的顶着,他操个什么心啊。况且他即使愁得揪没了头发,也帮不上忙。
对了,说到帮忙,“大哥,再过两日就是开宗祠的日子,咱们是不是该主动一点上门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的?”
“嗯,就明儿一早吧,咱们到正房看看去。”
谢府大厅,谢羌恒见了女儿女婿一面便回屋休息去了。毕竟也是年近七十的人了,这一大早地起来折腾,在朝堂上又耗费心力,回来后还担心她考核一事,差不多忙碌了一个上午,此时真有点精力不济。
“这两天知道你忙,我和你娘都没上门。”
傅香儒解释了他们这两天没来找她的原因,谢婉倒是想来,不过却被劝着在家熬了两天,今天实在是憋不住了。这不,他们刚从宫里出来没多久,俩人就到了谢府。
傅香儒关心地问,“行医资格证考核的事我听说了,怎么样,有几成把握?”
葛如沫尚未回答,就听到谢婉说了一句,“爹怎么能让你应下这种事。”
谢婉的话中难免埋怨。她这话让人听着不舒服。
葛如沫侧目,她这具身体的亲生母亲,是不是有点天真?其实她更想说傻的,还有自私。
她这话是心疼她,但是就太不为谢老爷子着想了。即使她不了解情况,也该知道,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谁会应下那样一个高难度的考核啊。
“事已至此,你说这话做什么?”傅香儒苦笑,他看懂了女儿的眼神。
谢婉的天真与不谙世事,有谢家保护过度的原因,也有他的原因。其实还是他的原因多一些,少女时候的天真与不谙世事,那是可爱。但谢婉已经是一个中年母亲了,还这般,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在谢婉的心里,她爹是无所不能的,年轻的时候将家人护得周周全全的,连她这个出嫁女都没少受他的庇护。可她忘了,谢羌恒也是过了花甲,将近古稀之人,身体也不好,总有力所不逮的时候。
“王聿的病爹之前也给他诊过脉,这是当初的脉案,没被王家采用,你看看,或许对你有所帮助。”傅香儒连忙岔开话题,递过来一个本子,这件事他帮不上太多的忙,因为他也没头绪,心有余而力不足。但作为父母,总想尽一些绵薄之力。
葛如沫接过,翻开,认真地看了他所作的笔记。
王聿的病需要补,这一点倒是对了。葛如沫就着他给出的脉案和他讨论了一下......
“我有预感,王聿的病重点在补,但房宗誉用的也是补肾填精之法,效果不大。”这正是他感到困惑的地方。
傅香儒想了想,犹豫着说道,“这王聿的身体是不是还有别的毛病?补不进或者补进去了却没留下多少精华在身体里,就比如一个容器,他肯定有破漏的地方。”
葛如沫心里冲他竖起大拇指,他这话虽不中亦不远矣,不过王聿身体的毛病不是破漏,而是他们这些大夫用治小河的办法去治江海,自然收效甚微。
但这些病理,她现在不好和他解释得太过详细。
于是葛如沫岔开话题,和他聊起了别的话题,两人虽是父女关系,但确实陌生。但幸亏两人都是医者,聊起这治病救人的话题倒也能聊到一处去。
第三百五十九章 各种关系
两人话题不知不觉地聊起了一些别的病例,更多的是他经手的病案。
谢婉看着畅谈的两人,心中有一丝说不出委屈和怅然,亲生女儿和她不亲也不贴心,她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傅如玺,不知道她在葛家过得可好可习惯?
葛如沫是个做事一心一意的人,她的全副心神都沉浸在傅香儒所叙述的脉案中,压根就没注意到谢婉微妙的心理。
傅香儒供职于太医院,有些涉及到宫中贵人的脉案是不能说的,有时候傅香儒都不自觉地涉及了一两句,葛如沫自已都忽略过去。
傅香儒见她没追问,心中是松了口气的,但更多的是欣慰,欣慰于女儿的有眼色,可同时又觉得心疼,艰难困苦才会造成一个人性格偏成熟。在这一点上,谢婉尚且不如她。
葛如沫心里想着事,没留意到亲生老爹内心的复杂滋味。和亲爹交流了不少医理上的知识,她对傅香儒的医术水平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傅香儒的医术自然是比不上谢羌恒的。但他能在太医院供职,医术水平自然是有的,比起谢老爷子在治病用药上的胆大细心荤素不忌,傅香儒是偏保守的。从他给出的脉案上看,就中医七个学派而,他是偏温病派的,该派用药多以寒凉轻灵为特点,崇尚阴柔,恣用寒凉,治病喜欢补而害怕攻下,喜轻避重,讲究平和。
不过他这样的,应该很合适做太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难为他身为谢羌恒的姑爷,竟没受他影响,也是难得。
傅香儒迟疑地问道,“你这两日有空吗?”
葛如沫一想,就大概猜测他想做什么,也大约能猜到他迟疑的原因,大概是怕耽误她研究王聿的病吧。
“有的。”
“那王聿的事?”
葛如沫含糊回道,“王聿的病,已经有点眉目了,我会和祖父商量着来的。”
一听到她喊谢羌恒祖父而非外祖父,傅香儒心里更不是滋味了,这个女儿刚认回来,连傅家的大门都没踏入过,就已经预定了是谢家的了。
“那你明天随我回一趟傅家吧?”
傅家是她必须要去走一趟的。谢老爷子既然提议让她出去逛逛就说明这两天应该没她什么事,葛如沫想了想应了声好。
她答应了,傅香儒心里狠狠松了口气,他还真怕她使性子不答应呢,毕竟这么多年来是他们傅家亏欠了她。
房宗誉从书房出来时,卫盈盈快到来到房府等候着了。
卫盈盈见了房宗誉不自觉地站了起来,“今天朝会上发生的事,孙女已经有所耳闻。”
房宗誉嗯了一声。
卫盈盈急忙问出心里的疑惑,“外祖父,你说葛如沫能不能治好王聿的病?”
“王聿的病很复杂,连老夫开的方子都尚且有不如意的地方,她能治好?敢接下老夫的题,不知天高地厚!”房宗誉说完这话,见卫盈盈还是眉头紧锁,不由得道,“你在担忧什么?”
“盈盈总觉得不安,葛如沫这人有点邪门,实在不能以常理来推断,她敢接下这题,孙女疑心她是有把握的。”
房宗誉在沉吟,
“你太高看她了。”房安哲却觉得不可能,“不过,盈盈表姐,你最近怎么回事?一直涨他人志气灭自已威风?”
“或许是我想多了吧。”
说完这句,卫盈盈没再说话,她外祖父和表弟都太乐观了,而她内心深处总有一股忧虑,总觉得事情可能不会按他们预期的方向发展。
如果葛如沫真能治好王聿的病.......那画面太美,卫盈盈不敢想。
“祖父,明天我想去傅府一趟。”晚饭的时候,葛如沫汇报了此事。
“是要去一趟的,我让人给你备上礼物,你明早收拾好自已出发就行。”
谢羌恒并不反对。对于将如沫抢到谢家,他不愧疚。但不会连走动都不许了,傅府再怎么说也是如沫的本家,如沫多门亲戚是好事。
他也不担心她去了傅家后就不愿意回谢家了,人与人之间讲究个眼缘,他瞧如沫顺眼,如沫也觉得他这糟老头做祖父不错。俩人的性子有点像,对血缘这事既看重又不那么看重。他有信心,如沫不会想回到傅家面对那繁复的亲戚关系的。
“王聿的事就此订下?”谢羌恒在做最后的确认。
葛如沫点头。
谢羌恒吩咐谢理,“这奏折你亲自送至宫中。”
奏折中不仅有如沫应下考核后对给病人治病环境上的一些要求,还有那房宗誉不是说了吗,从用药到治病施针,不许假他人之手,那么布置一个他们所需要的治病环境是应该的吧?如沫说过,治王聿的病最好有温泉,那他要求个温泉庄子有问题?还有,药材炮制也不能假他人之手是吧,那提供所需药材是必要的吧?
当然,他也不是傻的。为治王聿的病如沫还亲自调配了药膏,研制了中药敷贴,这中药敷贴大约用了十三种药材,他会老实和皇帝说就要这十三种药材?
不弄个上百种他都不依,他们想偷窥方子?那就在这上百种药材里猜去吧!
他还特意支会了皇上,做了一些其他的安排。
谢理将奏折郑重放入怀中,想了想,说道,“家主,小小姐,谢通那边应该差不多了。”他觉得这个时间将谢通的事处理一下比较好,小小姐已经进宫面了圣,无论什么样的结果都该出来了,是好是坏,再吊着谢通意义不大,心神紧绷得久了,时间一过,就松懈了,他担心再拖下去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谢通?”这几天太忙,她都快将这人给忘了,要不是此时谢通提醒,她还真就忘了。她记得这人前几天想刺杀葛如玺,后来被谢家阻止了。这都过了几天了,她还以为他早被处理了呢。那天他透露出的信息量有点大,谢家现在没处理他,有点不合常理啊。
谢羌恒对谢理说,“你先给如沫说说其中的情况。”
第三百六十章 处置谢通
谢理将谢通的所作所为陈述了一遍。以及谢家得知他的所作所为后,谢家的做法。
“这个人,你看看要不要用,要用的话,就去收服他。”这是谢理将整个事情叙述完后,谢羌恒的头一句话。
熬鹰,这是她听完整件事情,以及他祖父给出那话所含的提示后浮现在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
谢家并没有直接告诉他真相,而是让他一条道走到黑,而且还要防着他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
不要怪谢家没告诉他真相,他手上握有那么多资源,还犯这样的错,那是他蠢。
听完谢理的陈述,她对于谢通这个人是不喜的,觉得他可怜也可悲,当然也可恶。忠心是忠心,但是非观淡薄,视人命如草芥。
以他当时的心态,太过自做主张了,放在身边是不合适的,他那人性子犟,容易钻牛角尖,如果贸然派出去是不行的,所以才有了这么个熬鹰的过程。
他做了那么多,都是错了,得知真相后,他所做过的所有错事,足以将他内心的愧疚悔恨积累到。
只要能得到一个救赎的机会,他一定会牢牢抓住的,特别是当那个救赎的人还是他心心念念想要追随的主子。
这其实就是一个熬鹰的过程,到了现在,熬得差不多了。
想明白这些,葛如沫对谢家的手段真的很佩服。狠,谁都会狠,在愤怒到发狠之时还能保持理性,这就很难得了。
这么想着,她看向谢羌恒的目光不自觉就带上了孺慕之情。
谢羌恒见她眼睛亮亮的,知道她是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双眼也不由得染上笑意,“收服一个人,让他为你所用,这是一个熬鹰的过程。人,并不是你对他好,他就会效忠于你。”
这话,谢羌恒说得意味深长,
葛如沫知道他这话说的是谁,赵郡贤,他觉得她给不了他想要的,所以即使有挣扎过,最终也背叛了。
“一个人有野心,你就要展现实力,再有野心的人,也只能在你划出的天空中飞翔,他要是想冲破限制,那就将他拍下,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拍疼了他,次数多了,他就知道你的底线是在哪里了。当然,前提是这个人是鹰,要是个蠢才,就不必费那精力了。”
“你需要永远强大,让他们知道,他们想要的东西,只能你能给到他们,他们能在这里花最小的代价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有实力,不能总藏着掖着,需要若有若无,若虚若实地展示,让手底下的人畏惧,让合作者放心,让对手摸不清你的底细。即使你偶尔实力虚弱不济之时,需要稳定已方阵营,安抚手下,稳住合作盟友,应虚张声势之时,也应为之。”
这些话就不仅仅单指谢通一人了。
葛如沫静静地沉思,是啊,强者,总是令人畏惧让人追随的,适当地展现实力,可以省很多麻烦。当然,有些底牌不到不得已,就先不要亮出来了。
“谢通,你如果不想用,那就不用,一个稍微有能力点的人才而已,咱们谢家还损失得起。”
谢羌恒放手让她做选择,其实也是对她的一种考验,看她是怎么的心胸,能容得下黑与白吗?还是眼中只有阳春白雪?
说实话,虽然她才回谢家,谢老爷子和谢理在谢通这事上没有瞒她,甚至很多事情都掰碎了和她说。
她是真的挺佩服谢家御人的手段的,
谢通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
虽然她不喜欢一个人为了主子为了家族的利益没了是非善恶,但不可否认,谢家培养人才的机制是成功的。
发现他需要回炉重塑时,也毫不留情地出手,该掰断羽翼就掰断羽翼,从来不会心软。
谢家当家做主的人,嫡系里满打满算也就她祖父和她两个人。
忠心不是坏事,如果她弃谢通不用,谢家整个集团上上下下那么多人,理智上能理解,但情感上大概无法接受。
因为太忠心,以至摒弃了自已的爱好乃至良知,最终却被主子所厌弃,这让其他人怎么想?
葛如沫的担心没有必要,如果她真的决定弃用谢通,那么对外,他们会有另外一套说辞,不会让谢通这个人或者事对谢家上下产生太大的影响。
但知情者都是谢家高层,他们会怎么思考她这个小小姐,就不是他们能强硬干涉的了。或许从这件事中看出来一点她的性格,然后投其所好什么的吧。
而且前面谢通使劲手段要对付的人是她,谢通就如同一把伤过自己的刀,她是弃之不用还是重新大度接纳?
她容不下谢通吗?葛如沫垂下眸子,目光触及放在她面前的资料,上面记录着谢通的生平。
一个人有手段,从来都不是坏事,关键是怎么用。之前谢通跟着傅梓琳时,并没有那么多幺蛾子。是后来跟了葛如玺,行事才变得不择手段。
“这人可以用,但别将他放在我身边。”
谢老爷子和谢理对视一眼,这样的选择,算是多方兼顾了。
“你不是有意将上藜村发展成一个中药产地么?将他安排到那里去主管此事,你觉得怎么样?”
葛如沫一愣,她是有这个想法,可也得徐徐图之。可谢老爷子的话,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谢羌恒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汝阴算是你的故乡了,祖父支持你将汝阴经营成你的势力范围。你如今也算有了能力了,惠顾一下父老,应该的。”
葛如沫迷茫,达则兼济天下,她现在,算吗?
似乎看懂了她的迷惑,谢老爷子很认真地说,“怎么不算了?借势也是一种能力。”现在谢家是她的靠山,又不介意她借势。不说她,就说别人,没能力的人,别人肯让你借势?
葛如沫低头思考,她祖父这个提议很不错。在后世,汝阴也就是如今的安徽一带,亳州还成为了全球最大的中药材集散中心和价格形成中心。说明了汝阴一带是非常适合种植药材的。
“那我晚点做个计划书吧,以清河镇上藜村为中心向周边辐射,看看怎么规划。”
“就那按我们之前说的,将谢通安排到汝阴去吧。”
葛如沫想了想,说道,“可以。”
谢通外放,不管放在哪,都没有将他放在上藜村好。放在别处,始终都有遗弃之嫌,放在上藜村,这是她第一个想要发展的地方,能消除他的顾虑,调动他的积极性,他一定会尽心尽力将那里管好的。
第三百六十一章 拜访傅家
谢通出发前往汝阴前,求见了她一次,不过葛如沫没有见他。只让人给他带了两句话:派他到汝阴办事,是希望他用自已真正的能力将汝阴清河镇一带经营成她所要的中药产地,手段可以有,但不可伤人性命,如果他不能胜任,自有能力比他强的人取而代之。葛如沫可不想他将她的故乡弄和乌烟瘴气怨声载道。
谢通也知道小小姐看不上他之前那些手段,默默领了命带着计划书就启程去了汝阴。
上藜村
葛如沫才是傅家嫡出大小姐的事传回上藜村,引起一片哗然。
大部分人都骂葛七斤夫妇二人丧良心,抢了葛如沫的荣华富贵,还要一个劲地搓磨人家。
一次孩子的调换还能说是无心之失,但第二次呢?人家找上门来要认孩子,还将自已二女儿推出去享福,不是丧良心是什么?
而且大家都是同一条村的,这些年来葛如沫过的是什么日子大家也都看在眼里,简直比大户人家的丫环都不如。
难怪他们夫妻二人三番两次地拿孝道来逼迫压制葛如沫,也真够无耻的。让自已女儿偷享了别人的荣华富贵不说,还将人家当成奴婢丫环来使唤,怎么作贱怎么来。
可惜啊,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即使他们夫妻二人怎么打压作贱人家,人家葛小五还是凭着一手医术立起来了。
要他们说,这都是命,命薄如纸,是丫环就不要妄想着千金之尊!这不,偷来的东西终究是还了回去。
葛祥荣他们这些族老们呢,心中暗骂葛七斤夫妇不是东西的同时,心里是愕然又遗憾的,他们原先以为葛氏一族终于出来一个有出息的年轻人了,尽管是个女子,尽管出息的地方是在医学而非读书上。但好歹她带着族人富裕了。日子好过了,那么族人就能供出更多的读书人,举族兴旺也就有了希望。哪知道如今一个消息传来,这希望竟是别人家的,没他们葛氏一族什么事!这消息一传来,葛祥荣直直两天吃不下饭。
此事受这件事影响最大的来还是葛八一家,先前葛如沫对两老多好,大家都有目共睹的。临上京前,还给两老做了妥善的安排。
所以这些天,葛八葛常青罗氏等人出门,都会有异样的眼光落在他们身上。渐渐的,葛八都不出门了。
葛八在得知葛如沫才是傅家嫡出大小姐一事时,就忍不住在家里大骂葛七斤糊涂,
反应最激烈的是葛常青,他恨不得和葛七斤这个弟弟断绝关系,和他做兄弟,好事半点没捞着,破事倒是一堆,现在还被他连累了名声。
他在家时就常怂恿老父亲和这个弟弟一家断绝关系,他们干出来的事太恶劣了,不断绝关系的话,他们一家子都不好意思在村中走动了。而且孩子们都尚未嫁娶,要是被葛七斤这对叔婶连累得说不上亲咋办?
罗氏听了,也是一脸冷漠。她就说,歹竹怎么可能出好笋?原来这一家子里唯一一棵好笋并不是他们的种啊。对于葛如沫,说实话,她的心情是复杂的。
葛如沫可从来没有对不起他们过,她想怪也怪不起来。认真说起来,使他们家陷入流蜚语中心的是葛七斤夫妇,罗氏所有的恼所有的恨都冲着他们去了。
等到谢通带着人到了上藜村,由于他家小小姐之前打下的基础,他们的计划得以顺利展开,并未受到太多的抵触。
次日,葛如沫携礼前往傅府。
她走后,谢家二房三房的人联袂而来,向谢羌恒表达了明天想要来帮忙的意愿。
“你们能主动来帮忙,我很高兴。”谢羌恒看他们模样诚心,高兴他们终于想通了,没再钻牛角尖。
他之前对他们说的那番话,以前可是从没说过的。以前他是懒得说,崇尚一力降十会,哪个敢伸手就打,打到他服为止!
而如沫归来后,他更多的考虑到自已的年纪以及她的立足问题,
他是可以沿用老办法,但收拾完之后呢?一个好汉三个帮,偏房的人虽然有私心,但他觉得还是可以拯救一下的。
至于他们是不是现在只是嘴上说得好,慢慢来呗,至少态度是有了,而且观念的转变是需要一个过程的,不能操之过急。
谢羌恒在府上接待偏房兄弟的时候,葛如沫已从傅符的中门进入了傅家。
傅香儒门外迎她,礼已经做足,也向外表达了对她这个女儿的重视。然后领着她去拜见傅老夫人。傅家众人早已等候在一旁,葛如沫一一见礼后,傅老夫人就拉着她坐在她的身旁,顺便解释了一下人不齐的原因。傅老夫人膝下三儿一女,
葛如沫另外两位叔叔今天并不在场,傅老夫人的解释是他们今天要应卯。她也颇能理解,她如今的身份并不是傅家人,以后入了谢家的族谱,傅家也就当个亲戚在走。而她今天回来只作平常的亲戚走动,傅二叔傅三叔都是有职在身的人,若因为一个晚辈前来家中走动便请假也有点说不过去。
葛如沫身为晚辈,第一次登傅家的门都带了礼物。谢明准备得很周全,收到见面礼的傅家众人大多满意,至于那极个别不满意的,重要吗?
他们这些长辈们自然不能失礼,也都给她备了见面礼。
傅家上下对她其实都很友好,毕竟人家以后是入主谢家的,又没回傅家和他们争取资源。
再说了,即使回了傅家又如何,一个姑娘,以后都是要嫁出去的,顶多公中出一份嫁妆。还有谢婉库房里的东西拿出一半儿都足够风光陪嫁的了。况且她作为谢家嫡系仅存的一下点血脉,她出嫁谢羌恒不可能没表示。
罢罢罢,这些都是假设,但人家压根没想回来傅家争什么抢什么,而且人家干脆就不在傅家生活,连面都见不着,他们很不必对人家横桃鼻子竖挑眼。
总的来说,这次葛如沫和傅家众人见面是其乐融融的。
除了谢婉这个当娘的精神不济,有些蔫蔫的,没有尽到引导让亲生女儿尽快融入傅家的责任。
第三百六十二章 傅府中人
葛如沫也是疑惑,以为她是不舒服,目光总不自觉扫向她,想看看她究竟是哪里不适?
傅香儒心中叹气,手搭在谢婉肩上。她这么敷衍,女儿频频看向她,难道她都没感觉的吗?
谢婉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阿婉,累了吗?你今天真是起得太早了。”
傅香儒这话算是向葛如沫隐晦地解释谢婉精神不济的原因,因为她今天的到来,她娘一早就睡不着起来了。
谢婉还是没反应过来,她是昨晚辗转反侧一宿没怎么睡才如此精神萎靡,但却没反驳傅香儒的话,算是默认了。
知道她身体没大碍,葛如沫便放心了。
傅香儒的话刚落,三夫人宁氏就撇了撇嘴,什么起早了,分明是想头一个养女想的。
谢婉就是好命,有个大国手的爹,嫁的夫婿也好,唯一不如意的便是在子嗣方面,偏傅家对她只生养了一个女儿的事也并无微词。身为长媳,中馈想不管就不管,她二嫂主持中馈,却也不敢慢待于她。
谢婉这一生,真的是太顺风顺水了,人生路上的风雨都由别人替她挡了。傅家千金被调包一事暴发,她以为总算能看到谢婉不如意之处了。哪知没多久,葛如沫这个真正的傅家千金谢婉的女儿就出现了,她的事她听说了不少,她的本事可比前面的两个冒牌货强多了。
难道谢婉真的就这么好命吗?当姑娘的时候有个厉害的爹护着长大,嫁人后丈夫疼惜着到了中年,临老了还有个出息的女儿孝顺。
要说她忌妒谢婉是有一点,但她最看不上谢婉哪点,那就是不知道惜福!
她昨天竟然还问起傅梓琳的情况,听到这消息时,宁氏都无语了。她这才去看了亲生女儿回来啊,就问起最先的养女,难道她都不觉得这样很对不起亲生女儿么?
亲生女儿刚认回来,还没处出感情,就问起了先头的养女,啧啧。
作吧,拉倒地作吧。
对于在谢婉院子里安插耳目,宁氏是一点都不觉得不安,甚至还颇为理直气壮,她自已不主持中馈的,被人钻点空子那不是很正常的吗?
不过看不惯归看不惯,她可不会啥都摆在脸上,对她的许多做法,她就呵呵。
从葛如沫走进傅家到现在,她冷眼看着,是个好的,比前头那两个要强。不像傅梓琳以前一样掐尖要强骄傲得不得了,也不像葛如玺敏感易怒,稍一顺心就有了脸色。但等相处时间长了,知道摊上了怎样一个亲娘,估计也是堵心得很。
“老夫人,您瞧,如沫是多好的闺女啊。那葛七斤夫妇也是可恶,怎么就盯紧了咱们傅家来偷!
二夫人冷氏说这话是在提醒谢婉,别再想傅梓琳了,傅梓琳再无辜,摊上那样的父母又是既得利者,那就是原罪,不能算无辜。
接着,二夫人宁氏阴阳怪气地道,“还不是某些人心软,要是一开始知道的时候就那非傅家血脉的赶出去,那对泥腿子夫妇哪里还敢再生胆子行骗?”
果然,宁氏的话让谢婉呼吸一窒。
谢婉不自在,宁氏就高兴了,她继续说道,“老夫人,您是不知道您这孙女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那对贱人打杀了都不过分!”
葛如沫有些微的不自在,这些过往的经历她实在不愿意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没听到的就算了,现在当着她的面说,她实在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才算恰当。
不论如何,事情都过去了,他们也得到了该有的惩罚。抨击批判他们,她不会得到更多的快感,她的心没放在这些事上面。
她这细微的表情,冷氏捕捉到了,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她因何如此。
可以说这样的反应是最好的了,不然呢?和他们一道诉说葛七斤夫妇的不是?那画面粗粗一想,就觉得不妥当。
劝阻他们帮葛七斤夫妇说好话?拜托,他们都姓傅,怎么说都是一家子骨肉,他们在为你打抱不平,你反倒帮起葛七斤夫妇说话。傅家这边的人肯定会气闷,敢情他们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是吧,合着就你是好人,别人是坏人?
如果她真这么做,那他们帮腔的人真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幸亏她不是这么不着调的人。
现在看来,这新认回来的侄女至少是个稳重不轻狂的,旁的暂时看不出,这样的性子,比她娘强。
得出这个结论,说实话,冷氏也是松了口气,得亏她根子正,没被教导坏了。不然的话,她要是被养歪了,他们傅家还是得提着鼻子认了。
这样的孩子,她愿意帮她,“罢了,咱也别提他们了,提一次生气一次,这样的人多半不会有好下场的。”
“对了,远志之前去过汝阴,你们应该见过吧?”冷氏帮着转移了话题。
见过,那是肯定的啊。
何止是见过,他这堂妹简直令他印象深刻。
两人同时想到。
终于轮到他说话了,傅远志觉得自已憋得够久的了,见到葛如沫他早就跃跃欲试了,只是刚才都是长辈们在说话,他也不好插嘴。
“想不到你才是我堂妹!想不到啊想不到。”
傅远志一副你落在我手里的样子让葛如沫颇无语,她也想起了当初在汝阴时他没病装病,她曾用山楂神曲麦芽汤戏弄过他一回,暗喻他吃饱了撑着的事。
傅远志不知道葛如沫想起了他在汝阴的黑历史。
他兀自想着自已的心事,当初在汝阴时梅香荷香说她比葛如玺还像傅家人,想不到一语成戳。
难怪当初在汝阴时葛家若有似无地催着他们启程呢,要不是那会在汝阴的一批药材出了事,他和傅成处理的时候耽误了几天,他们恐怕连葛如沫的面都见不到。这是葛家有意隔离他们啊,傅远志现在才回味过来。
想起那批药材,傅远志有些微不自在。
那批药材呢,大问题是没有,但品相不好,不符合上供的标准。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批药材他们是处理了,却兜兜转转无意中经由王一清的手坑了他这堂妹一把。葛如沫入狱那次,金算子等人指责她用劣质药材坑害百姓的那些老连翘等药材就是他们处理的那批。
第三百六十三章 难念的经
葛如沫点头,认同他的话,“确实没想到。”
“那天你给我开了山楂神曲麦芽汤的事,不该道个歉?”傅远志开着玩笑。
葛如沫一脸疑惑,“方子没开错,为何要道歉?”
见她这样,傅远志简直痛心疾首,当时的事实如何,他俩都知道。这会成为堂兄妹了自已拆穿她,她还一脸疑惑。疑惑个毛线装得可真像,难道她良心都不会痛的么?
面对他控诉般的小眼神,她还是面不改色。
好吧好吧,他投降,他当时没病装病确实是吃饱了撑着,她方子没开错。他怕再扯下去,她店里的小二当时提议给他把方子换成猪心一事都扯出来了。
“不过,你不必道歉,我这做堂哥必须向你道个歉。”哎,人家心硬,良心不会痛,但他不行。
嗯?葛如沫疑惑地看向他,他要向她道哪门子的歉?
“你之前被金算子等人指证的劣质药材是我们当初在汝阴时处理的一批药材,这样说,你懂?”
她懂,可葛如沫没觉得他有必要道这个歉,“你处理你的药材,我买了。咱俩的行为都是自发的,又不是你逼我买的,何须道歉?况且那批药材只是品相不好,又不是变质,即使是变质了我决定购入,那也是我眼力不够,与你何干?”
这话听着舒服,傅远志舒心一笑,他这堂妹够大气,有问题先自省,不喜欢牵怒,这点就比很多人强了,比如前两天死命在朝堂上证明他堂妹不仁不孝的某人!
“行,你这堂妹我认下了,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招呼!”
“那行,以后我有什么事就麻烦大堂哥了。”别人的善意先接下再说,至于会不会麻烦到他,以后再说呗。
两人的对话,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听进耳里,心思却难得的一致,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先前那两个冒牌货傅远志可没说过这么掏心窝子的话。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一物降一物。
前面的那俩堂妹,傅远志可没这份心,就京城的公子哥儿而,他的本事是不大,但也是有自已的能量的,端看他愿不愿意为你所用。
他这堂妹,打一见面面对他的挑衅就敢给他下马威,后面他听来的事,没一件是好惹的,但她偏就惹了,还活蹦乱跳有滋有味地活到现在,可见其本事。
葛如沫提出告辞时,傅老夫人还颇为不舍,前面她还担心,这个打小被人抱走养在乡下的孙女有可能比起前面的傅梓琳葛如玺都不如,但今日一见,这举止这谈吐,落落大方的,俨然没有乡下长大的姑娘的拘谨和小家子气。听老大说,这孩子的医术还颇为不错,这样的孙女他们傅家也缺啊,给了谢家怪可惜的。
临走前,葛如沫想起她祖父总催促她去珍宝阁逛逛的好意,想着和谢婉多相处一些时候,于是向她提出了邀请。
谢婉听到提议还在发愣,傅香儒替她应了下来。
葛如沫走的时候,是她爹和二伯母冷氏送出去的,谢婉倦乏,傅香儒让人先送她回房休息。
对此,葛如沫全程没异样。
倒是冷氏对于她二叔三叔今天的缺席颇不好意思,和葛如沫一再强调,一家子骨肉,总有相见的时候。
葛如沫极是赞同。
最后登车离去,总的来说,这次的傅府之行,双方都还算满意。傅府今天在场的人,小瑕疵是有,但在品格上的大问题是没有的。不然当初谢老爷子也不会选中傅家让独女下嫁,无非就是看中了这一家子人都是品性厚道之辈。
傅府的人对她,大部分也是满意的。
至于那小部分不满意的人,反正也不当家做主,影响不了什么,重要吗?
二十一这天,用过早饭,谢老爷子再次催她去珍宝阁逛逛。葛如沫想着也没什么事,便从了。
昨天谢婉没叫她去接,只说直接在珍宝阁汇合。所以葛如沫是直接从国医府出发的。
而此时,沈东篱也在往外走,他和沈国公在二门的时候相遇了。
沈东篱打了招呼抬脚就走,却被沈国公叫住,“回来,你这是去哪,成天往外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要是沈东篱的真系女性长辈还在肯定喷他,男儿郎就得往外跑,成天拘着在家有什么出息!
“爹,您有什么事么?”有的话就直接吩咐。
沈国公一噎,他还真没什么事,只不过是郭盈常念叨他这做儿子的平时军营一呆就是半年或者好几个月,即使在府中,也不常到他这当爹的跟前尽尽孝心,语气中全是对他的心疼,让他窝心之余也渐渐对这儿子不满。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订下一门亲事尽快成家了,这些日子你二娘外出交际,暗中给你相看了几个贵女,看看你满意哪个,然后爹请人上门给你说合说合。”
郭盈说得对,或许男人成家了就收心了,而且做了父母就能体谅他这当爹的不易了。
“不知二娘相看的人都有哪家的姑娘?”
“当时你二娘说了好几位姑娘,具体是哪几位爹一下也记不清了。”说到这,沈国公也颇为尴尬,实在是当时的情形并不适合说这事的。
沈东篱腹诽,这就是他爹,对于有可能成为他妻子的人选还能如此不上心。
沈国公又连忙补充,“不过爹记得你二娘提及的人选中有舞阳长长公主之女,卫家三姑娘——”
郑明珠?卫三卫琳琅?一个霸道一个傻,他二娘就给他相看这些货色?他倒很想看看他二娘给沈南山相看的啥样的。
娶妻是一辈子的事,他是不可能让郭盈全权插手的。他可不想自已的枕边人还需要日防夜防,不然就是成天给她擦屁股处理惹出来的祸!
“我的亲事就不劳二娘费心了,阎家那边会帮我留意的。”阎家是沈东篱的外家。
沈国公闻心一堵,阎家——罢了,既然他们爱操心就操心去吧。
不过很快沈国公就回过味来,这话是问了哪家姑娘后说的,不是不想成亲,而是对人选不满意?难道郑明珠或者卫三有啥问题?
想到那天在大殿上他帮谢家那女娃说话,沈国公犹豫了下,“还是你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沈东篱自然不可能对他爹全盘托出的,他敢说他这话一出口,转眼他爹就能告诉他二娘!于是他岔开了话题,“大哥也老大不小了,先大嫂去世也有快两年了。二娘还是多替大哥操心吧。”
第三百六十四章 父子母子
沈东篱说完这句后,父子俩相顾无,便分开了。沈国公回内院,沈东篱外出。
沈国公刚往里走了不远,顿住脚步,吩咐心腹,“去,跟着二少爷,看看他这一大早的要去哪。”他才想起刚才老二穿的是墨色的缎子衣袍,他容貌过盛,很少这样盛装,而且这一大早的,满满的都是异常。
葛如沫依约到了珍宝阁,母女俩见面,她极其自然地问安,反倒谢婉,略有些不自在地搭着话。昨晚傅香儒和她说了半晚上的话,她知道面对亲生女儿时她的心态有点不对,但她就是忍不住。
母女俩联袂前来,贾掌柜愣了一下,然后热情的迎了上来招呼她们,还趁着空闲暗中比了个手势。
当时葛如沫陪着谢婉,不时打量珍宝阁陈列的珠宝首饰,没注意到这点小异常。
“傅夫人和谢大小姐请上二楼,我这就让人将府上订制的凤冠取来。”母女俩这称呼也是,贾掌柜也是在心里犹豫了好一会才决定这么叫的。反正明天葛如沫就要入谢家族谱了,这么叫应该没差。
闻,谢婉脚步顿了顿。
葛如沫点点头,由着小二引上二楼雅间。
没多久,贾掌柜亲自端着一个托盘进来,行走间小心翼翼的,显然很重视手上的东西。
这倒引起葛如沫的好奇了,要知道这珍宝阁里的宝贝不少,贾掌柜想必也是万花丛中过的老手了,应该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才对,怎么还会如此珍而重之,难道他手上的东西竟如此珍贵么?可惜托盘上面盖着黑色绒布,啥都没见着。
绒布一揭开,果然不负她方才的猜测与期待,这套女冠真是珠光宝气光彩夺目耀眼得很!还有配套的耳饰,可以看出,镶嵌的宝石都是出自同一块料子。
葛如沫目露欣赏,美的东西,见之心喜。
贾掌柜见她神情中只有欣赏并无贪婪之色,心中惊讶,真的很少有女人能抵挡得住如此珠光璀璨的珠宝首饰的诱惑。
丁香欲又止,订制女冠时,谢理大管事从国医府的内库里取了一颗鸽子蛋大的粉红色碧玺和一些红宝石。
这颗鸽子蛋大的碧玺颜色比当年给谢婉陪嫁那枚还要纯净和浓郁。大小姐想必能认出来,这么想着,丁香忍不住看了谢婉一眼。
而谢婉呢,看到这顶女冠,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是迷惑,最后扫了葛如沫和丁香一眼,目光渐渐变得木然。
丁香没看出啥异样,但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妥当。罢了,想不明白的事就暂时不想了,她的心神随着葛如沫更多地放在眼前之事上。
如今这顶女冠,碧玺是用上了,可红宝石没用,用上了金刚石?应该是金刚石吧?
金刚石是奠国公荀晋在时流行的,当时文澜公主出嫁,他送了一整套金刚石做的头面给她。至今还有不少京城百姓们记得当初文澜公主戴着这套金刚石头面,十里红妆倾国倾城的模样,在冬日的暖阳之下,金刚石头面反射的珠光耀眼了整个观礼百姓的眼睛。
但这金刚石量少难采,还有就是切割技术不行,打磨起来特别费劲。这顶女冠垂下来的流苏约有八根,每根流苏长短不一,但无一例外地全都缀上两粒金刚石,中间一粒大的,尾端一粒略小一些,可想而知,这顶女冠的坠感一定很好,小小姐戴上的话,明天一定能惊艳全场。
可以说,用上了这金刚石,这顶女冠比原先预期的还要珍贵和漂亮。但这将近二十颗打磨完毕的金刚石大的有婴儿小指头般大,小的也有公黄豆般小,并不便宜。
现在珍宝阁将他们原先预计用上的红宝石用金刚石替代了,颇有种‘貂续狗尾’的意味。这珍宝阁没按他们的订制来,难道不怕他们不给超出原先计划的那部分银子吗?还是他们压根就不打算收呢?这珍宝阁咋还做亏本的买卖啊?
丁香见自家小姐喜欢,暗自决定先不扫她的兴,等回头她私下问问贾掌柜,如果问不出来的话,再禀报谢理大总管,让他查一查这珍宝阁的底。
葛如沫见到这顶女冠时,也认出了镶在流苏上的钻石,她仅仅只是愣了一下。
后来她得知了钻石是由荀晋派人采摘到并带火的后,想起关于荀晋的种种,她总有一种仰望的冲动,这人怎么这么能折腾呢。对他的事知道得越多,葛如沫就越发肯定他和她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只不过他是多个领域都涉及,遍地开花的那种人才。
“贾掌柜,你们做出来的女冠我很满意,就不需要再改了,稍晚你送它们送到国医府吧。”葛如沫没忘了她今天来珍宝阁的目的。
贾掌柜应了声是。
葛如沫看了谢婉两眼,沉吟了片刻,道,“贾掌柜,你们珍宝阁里还有没有好一点头面,适合我娘戴的?”
贾掌柜还没说话,听到她话的谢婉如同被踩着尾巴的猫儿一般反射性拒绝,“不用了,我啥都不缺!”
葛如沫默然。
谢婉嘴里的话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你这样是不对的,你还没真正上族谱入主谢家,却一副理所当然地使用起谢家的财物来!”
葛如沫继续沉默,她感觉进了雅间后谢婉的情绪不是很高,才提了那样一个提议,却没想到她反弹这么大。
她这样,谢婉也心烦,“你出去吧,我在雅间坐一会。”
葛如沫能如何,“那好,您坐一会,我去外面等您。”
贾掌柜从刚才就大气不敢出,此时跟着小心地退了出去,心中却摇头不已。
“杜妈,她这是糠他人之慨,还没入主谢家,却一副当家做主的模样!难道我现在还要看她的脸色?”谢婉向心腹哭诉。
杜妈安慰谢婉,“小小姐也是孝顺,正如你所,她现在尚且名不正不顺,如果不是想讨你的欢心,她何必这样?”
谢婉是完全听不进去,“杜妈,你看到没,我爹真偏心,当年我出嫁将就的还是成色差了很多的碧玺做陪嫁。女冠上那块碧玺成色那么好,是当初我娘的心爱之物的,现在说给她就给她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一言不合
丁香默默地退了出去,没惊动里面的人,至于小小姐的披风?晚点再来取吧。其实大小姐才是真正的没摆正自已的位置吧,已经出嫁了,还将谢府的一切当成所有,
才会对小小姐使用谢家的财物反弹那么大。
葛如沫走出雅间,就看到沈东篱站在一楼。
只见他侧对着她,侧脸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
头发墨黑,与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墨色的缎子衣袍衬得他身形修长挺拔,一楼不少的女眷都拿眼偷瞧他。
葛如沫有些微微失神,从来没有见过比他更加优雅入画的男子,他只需站在那,一种至善至美的气息扑面而来,看着他,似乎所有的气闷都会消散无踪。
很巧的,许是葛如沫凝视得久了,他也正巧抬眼望上来。
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锐利如膺般的眼神,不经意间的一扫,那锐利之光却在认出她时消散在空气中,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笑意,与她对视的一瞬间似乎在说着好巧。
葛如沫呼吸一窒,她从来都不知道他容貌如此之盛。
他的笑令人惊艳,连葛如沫这个在现代见识过无数美男子,浸淫过无数类型的帅哥,自认对美男已经免疫了的‘老阿姨’,面对沈东篱的都自觉不敌,别人就更加不堪了。
葛如沫的失神沈东篱看在眼里,眼中的笑意更浓。
珍宝阁对女眷来说是个销金窟,能来这消费的女子一般都非富即贵,沈东篱的身份很容易就被人认了出来。本来沈东篱就是楼下的焦点,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惹人注目。他神态的异常也被人看在眼里,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露出这样愉悦的神情,众女眷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瞧。
看到令楼下这位美男子心生欢悦的人竟是一位姑娘时,都觉得葛如沫眼生,想着身份应该不高,都忍不住用挑剔的目光打量起葛如沫:
“身材太干瘪,胸无二两肉!”
“脸太嫩,没及笄吧?”
“矮了,这姑娘目测只到沈家二公子的胸口吧?不配。”
姑娘,人家还小呢,个子还能再长点儿的。
这些酸话,葛如沫通通都自动滤过,不听不听。
见到沈东篱,葛如沫不自觉地想起她祖父那晚和她说的话。他说,赦免圣旨以及另一道钦点李魏为主审的圣旨能下,绝对是有人在背后推动的结果。如果那个人真是他,那他就出手帮过她两次了,两次都是她深陷麻烦之时,更别提这一次听说他受伤很重。
沈东篱抬步走上二楼,葛如沫没动。
他的举动令在场的姑娘心碎,这人到底是谁?名不见经传的,竟然得到了京城四大美男之道的沈二公子的亲睐!
就在葛如沫和沈东篱双双对视之时,郑明珠也接到了眼线的消息说沈东篱出现在珍宝阁,并且还告诉她沈东篱似乎和谢大国手刚认回来的孙女关系匪浅的样子。
郑明珠的眼线多厉害,在珍宝阁内众贵女尚且认不出葛如沫的身份,他们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得了消息,郑明珠火急火燎地赶往珍宝阁。
谢芳华闻也是脸色大变,提起裙摆就要追,不料被卫盈盈拦下。
谢芳华对她没好气,“走开,好狗不挡道!”两人虽属郑明珠阵营,但两人历来都不对付,谢芳华对她自然没客气。
卫盈盈没生气,反而笑道,“怎么,听到葛如沫你急了?想不到你还挺重情义的嘛,这是要上演姐妹情深?!”
“关你屁事!”谢芳华呛了她一句,绕过她快速地迈着步子极力想追上郑明珠。
昨天他们二房三房的人联袂去了正房,可惜葛如沫一大早去了傅家,他们扑了个空。
后来两家的大人在商量事,他们最小的一辈就撤了。
说实话,葛如沫回归谢家那么久,偏房的两家人除了各自的祖父外,竟没人见过她,也真是够了。
“四姑娘,咱们要跟上去吗?”卫盈盈的贴身侍女问。
“自然是跟上了。”有好戏可看,她怎可错过?
郑明珠追着沈东篱来到珍宝阁,却见他跟一个从背影看身材纤细的姑娘站在一块,脸上笑意正浓,这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一面。她多么希望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那位姑娘是她。他见她时总是不苟笑,吝啬于给她一个笑脸,此刻却对着一个姑娘笑宴宴,不可忍受!
此刻葛如沫和沈东篱正在寒暄,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全然无觉。
郑明珠手腕一动,长鞭如蛇。
“小心!”那熟悉的鞭子声刚好追着她而来的谢芳华听到,忍不住冲着沈东篱的方向高喊了一声小心,其实她在一楼是看不到二楼郑明珠的举动的,但她刚才追着郑明珠,亲眼见她进了珍宝阁,一楼没见到她的身影,想必是刚上了二楼。
想必沈东篱旁边站着的那位就是她堂妹了?谢芳华喘着气目不转睛地看着。
眼看那鞭子就要咬上葛如沫无暇的肌肤,她的鞭子角度很刁钻,如果葛如沫真被抽上一鞭,那张脸必然被毁,弄不好还要搭上一只眼睛。
郑明珠一动,沈东篱也动了,只见他长臂一伸,揽住她的纤腰,将她整个人护在怀中,然后双腿不知道走的是什么步法,他的长袍以及她的裙摆交织出一朵朵明暗相间的花色。
郑明珠的鞭子没抽着人,余下的劲直接破开了沈东篱左臂的布料,在他的手臂上抽出一道红痕。
沈东篱的另一只手顺势一把将鞭子抓住,然后往窗户外狠狠一甩。
郑明珠见自已伤着的人是沈东篱,那是又气又急,“你干嘛要护着她?!”
“郑明珠,你这一不合就甩人鞭子的习惯要改一改了,否则再有下一次,别怪我押着你去吃牢饭!”
郑明珠见一鞭子没咬上葛如沫,最后鞭子还被沈东篱夺了扔出了窗外,委屈得不行,“你还怪我?你要是不对这狐狸精笑,我会抽她吗?我就是要抽花她那张脸。”
“你是我的谁啊,我和你半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我爱对谁笑就对谁笑,你管得着吗?”沈东篱最厌恶郑明珠将他当做私人物品这一点,“你是不是有病?有病就回家让你娘给你找太医给你治!”
第三百六十六章 甩两巴掌
“你为了她凶我?”郑明珠一脸不可置信,就在众人以为她要和沈东篱杠上之时,哪知她一怒之下反手就给了谢芳华一巴掌,“吃里扒外的东西!”
谢芳华在沈东篱夺鞭的时候上的楼,可楼道那么窄,郑明珠就堵在那,她根本上不去,只好站在她身后。郑明珠的一巴掌打得她一个趔趄。
葛如沫挣了挣,沈东篱依依不舍地放开搭在她腰间的大掌,随着她走出他的怀抱,他的鼻间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清冷的药香味。
葛如沫在丁香的小声提醒下已经知道谢芳华的身份。尽管没见过偏房的同辈们,但她刚才高喊着提醒她小心,这份情,葛如沫领!
示意丁香去扶谢芳华,她径直走到郑明珠跟前。“你骂谁吃里扒外?”
沈东篱担心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她根本不知道这郑明珠压根就是个疯子!
郑明珠愤恨地瞪着眼前渐渐走近的女人,要是鞭子在手,她定然要狠狠抽上三鞭才能泄心头之怒。
“我爱骂谁就骂谁,关你什么事?”郑明珠仰着小脸,轻蔑地说道。
啪!葛如沫直接甩了她一巴掌,“这巴掌是替她打的!”
啪!“这巴掌是为我自已打的,心情不爽就往人脸上抽鞭子,谁他妈的给你权力?”
从那鞭子行走的轨迹可以判断,葛如沫不敢想,如果这鞭子抽实了,她的脸也不用要了。脸对女人的重要性不而喻,她虽然不靠脸吃饭,可谁也不想顶着一张毁容脸。
正巧她心情不爽,郑明珠偏要撞上来,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不过说实话这两巴掌下去,她心情好多了。
葛如沫第一巴掌下去时,楼上楼下一片抽气声,郑明珠的恶名在场的十个有八个听说过,这也是她们方才只敢远观不敢靠近搭讪沈二公子的原因之一。
第二巴掌下去时,众人都觉得葛如沫要凉凉,第一巴掌还说她不知道郑明珠的身份,第二巴掌这是要将郑明珠往死里得罪啊。
楼上楼下的贵女,大部分都受过郑明珠的气,她就是只疯狗,靠近沈东篱三丈之内的人逮着就咬。葛如沫的两巴掌虽然不是她们打的,但甩在郑明珠脸上,她们心里怎么就觉得这爽呢?!不过爽过之后,又暗自高兴,葛如沫这么凶猛,沈二应该看清她的真面目了吧?
这两巴掌,沈东篱看得眼睛眨也不眨,他是连皇帝太后都敢算计在内的人,葛如沫打了郡主两巴掌而已,才不至于像她们想得一样天都要踏下来了。他此时唯一的想法就是他们俩的人脾性好像。
“你敢打我?!”郑明珠扣着左脸,瞪大了喷火的双眼,不可置信地叫道。
从来都没人敢给她甩耳光,多少贵女不满,被她打了也就打了,受委屈也只能忍着。
“多少人都不敢动我半根头发,你好大的胆子!”
葛如沫那两巴掌下去,郑明珠带来的人团团将他们围住。
“将她给我抓起来!我郑明珠倒要看看你是有天大的狗胆,先是染指我郑明珠的男人,后敢对我动手甩耳光!”
葛如沫无视那些将他们团团围住的家丁,老神在在地问沈东篱,“你是她的?”
沈东篱寒着一张脸,“不是,我不属于任何一个人。而且我刚才说了,和她半个铜板的关系也没有!”
他目光落在葛如沫身上时,寒意稍退,顿了一下,“即使以后属于某个女人,但那个人也绝不会是她!”
沈东篱这话对郑明珠的厌恶显而易见。
沈东篱的话一出,郑明珠顾不上葛如沫了,她红着眼眶,“沈东篱,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伤我的话?我喜欢你啊,难道你不知道吗?她和她们都是见色起意,你以为她们是真心喜欢你的吗?只有我才是最真心的那一个啊!”
郑明珠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你喜欢他,就能成为你肆无忌惮伤害别人的理由?”葛如沫已从丁香那知道了她的丰功伟绩。
葛如沫对沈东篱充满了同情,摊上郑明珠这样的疯子,生活一定很不安宁吧?
葛如沫倒是想差了,之前沈东篱真没觉得有郑明珠这么一个霸道的爱慕者是一件多么难受的事,有她在,省了多少麻烦啊。就是应付她的时候有些烦。
但现在,她的存在成了一种困扰。沈东篱拧眉,思索着是不是到了要将郑明珠给处理掉的时候了?
不过葛如沫同情沈东篱之余,也在认真的反思,她是流年不利还是事故体质?为什么总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疯狗逮着她就咬。要不要去庙里拜拜呢?不然日子过得这样高潮迭起惊心动魄,也是心累!
“那是她们活该!明知我郑明珠喜欢沈东篱,喜欢了好几年了,还妄想横插一脚,毁容是她们活该!”
“还有你,殴打皇族!识相的赶紧给我自废右手,跪下道歉!不然,妄图染指他的女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以及这两巴掌,我不要多,自断右手吧!”
“我倒要看看,谁敢动她一根汗毛?!”沈东篱将葛如沫护在身后。
这时,国医府的家丁们由谢明领头,也围了上来,将郑明珠的人反包围。
还有沈东篱的人,他本打算低调出行,带的人不多,但都是好手。
局势一触即发,珍宝阁内即将一片混战。
“大家有话好好说,都别动气。”贾掌柜连忙上前打圆场。
“将你们东家叫出来,让她给本郡主道歉,不然我将你们这里砸个稀巴烂!”郑明珠嚣张至极,现在她下人人数不占优势那又如何,她不信葛如沫敢对她动手!
闻,贾掌柜心中不悦,他是来劝架的,郑明珠竟然将他们珍宝阁荚裹进去,岂有此理!况且,她不是要见东家吗,东家就站在她跟前,真叫出他的身份,她会更难堪!
卫盈盈慢悠悠地来到珍宝阁,才装作步履匆匆地上楼。
对双方的对峙情况并不意外,她的眼神从毫发无伤的葛如沫身上落到沈东篱的伤口上,眼中划过一抹遗憾,沈东篱手臂上的伤口已经红肿起来并沁出血丝,可见郑明珠的鞭子很给力,可惜的是这伤不是伤在葛如沫脸上。
第三百六十七章 打了小的
“怎么了这是?”卫盈盈问。
葛如沫这边没人搭理她,葛如沫是不认识她,而沈东篱则是一个眼神都欠奉!
“你能不能别成天惹事!”谢婉走出雅间,就看到这一幕,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谢婉头疼,口气很不好。
从谢婉开口的第一句话,谢明的眼皮就狂跳,心中在呐喊,谢理大管事,你快来,这情况他处理不来啊!
面对谢婉的指责,葛如沫更多的是沉默,纵然她胸中有千万语可以反驳于谢婉,但她不能。
她其实都不知道谢婉对她的挑剔和不满从何而来,她认真地检视了一下和谢婉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没发现自已做错什么啊。但谢婉后面的话,让她隐约明白了什么。
沈东篱深深看了她一眼,傅夫人,之前没听说她这么不讲理的啊。
成天惹事,这话从何说起?满打满算,谢老爷子也才将人认回来几天啊。
可不是惹事吗?受过郑明珠的委屈的人可不少,为什么人家可以,她就不行?谢婉没觉得自已说错。
众人的目光让谢婉头疼之余怒气更甚,“国医府不是给你擦屁股的,至今未给国医府挣得寸光,事倒惹了不少——”
沈东篱打断她,“傅夫人,在你说这些话之前,先了解一下所有事情的经过好吗?”
“有什么好了解的,不就是明珠骄纵了些误会了她吗?解释清楚就行了,怎么能动手打人呢?”谢婉不经意间又脱口而出。
从对峙发生到现在,原先就呆在珍宝阁的贵女们也都弄清楚了葛如沫的身份。
不过谢婉的话却让她们神色各异。不是传说谢婉对养女都不错吗,怎么对亲生女儿这么严厉?
“婉姨,我娘前两天还说想你了。”郑明珠笑嫣如花地挨了过来,“她是您的亲生女儿?不像,没有您身上的半点温婉气质,该不会是哪里来的乡野田鸡吧?”
说完这句,郑明珠转过头对葛如沫说,“你第一个妹妹是假冒的傅家千金,第二个妹妹也是,很难保证你不是假冒的。或许真正的傅家千金早就死在你们手里了。”
在大厅广人之下,郑明珠对她那么亲密,谢婉也很不习惯。
其实葛如沫并非如谢婉所想,完全就指着国医府替她兜底,她是有所倚仗的。
这巴掌打了就打了,他们敢跑来国医府向谢老爷子告状吗?谢老爷子能喷死他们。郑明珠她娘是舞阳公主,据丁香所在圣驾之前还颇有面子。这一点她也考虑进去了,
即使他们去跟皇帝告状,在给王聿治病没出结果前,皇上都不会让她们如愿降罪于她。当然,如果她不行,数罪并罚,可能会更严重,但是她葛如沫会治不好王聿的病吗?
郑明珠后面那句对是对葛如沫说的,她回道,“明珠郡主想象力一如既往的丰富,不去写话本子真是太可惜了。明天就是国医府大开宗祠的好日子,欢迎你届时光临喝杯水酒。”
葛如沫这话真是一语双关啊,若非想象力丰富,怎会对每一个靠近沈东篱的姑娘都喊打喊杀的?后面那句,针对的自然就是郑明珠对她身份的质疑,她是不是真实的傅家千金有没有谢家的血脉,明日自有分晓。
听众们听着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了些异样,相比于郑明珠说话的刻薄,葛如沫的回击很漂亮,两人的身份倒像是调换了过来一般。
“婉妹,你这女儿长达十几年未在你身边,恐怕得花大力气去教才行。京城贵女,没有动不动就上手的。”
珍宝阁一楼的大门,走进来一位风姿绰约贵气逼人的少妇,一出就显得来者不善。
见到来人,郑明珠眼睛一亮,“娘!”郑明珠一声娘道破了来人的身份,竟然是舞阳长公主来了。
舞阳公主这话意思就是说葛如沫家教不好呗。
谢婉难堪。
真是打了小的来老的,葛如沫对谢婉是失望的,被别人如此抵毁自已的女儿,她竟一句话都没敢反驳?而人家舞阳长公主呢,自已女儿什么德性她心里没点数吗?可人家不问情况,直接护短。谢婉,真不像谢家人。
舞阳长公主的话一落,周遭人脸上的表情就更怪异了。舞阳长公主是没听到方才明珠郡主和葛如沫的对话吧?说到教养,究竟是谁没教养啊?
舞阳长公主也是够了,后面那话她说出来,难道就不亏心吗?她女儿还不是动不动就给人甩鞭子?
所有人都等着谢婉表态,她竟然一声不吭?
“谢府家教好不好就不劳舞阳公主费心了。”谢理来得不比舞阳长公主慢太多,瞧这话说得,态度可比谢婉强硬太多了。
珍宝阁上下站着的人都无语了,难道京城已经开始流行打了小的来老的吗?
“小小姐,你出来时间久了,老太爷都想你了,要是买完就赶紧回去吧。”
这话一听就是想溜的意思,舞阳长公主脸一肃,脸上笑意全无,“婉妹,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这事无论如何她都得道个歉。本宫也不要多,她打了明珠两个耳光,那就还两巴掌来!”
“小小姐是否需要如此道歉的事,老奴得回去请求过老太爷。如果真是咱们小小姐的错,国医府决不护短偏袒!”都回去等就完了,反正现在让小小姐道歉那是不可能的。
舞阳长公主眉头一拧,他下之意,如果不是葛如沫的错,那他们国医府自然就不可能道歉了是吧?
“婉妹,国医府是怎么回事,一介家奴还能越过你做主了?”
“舞阳长公主,慎,且不提三从四德里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一条,我娘身为外嫁女,如果还插手娘家之事,像什么样子?而舞阳长公主您问出这样的话,仿佛对插手娘家一事习以为常,不得不令晚辈疑惑,难道您现在还时常干涉着宇文皇家之事?”
闻,舞阳长公主脸色大变,“住嘴!”
她转向谢婉苦笑,“婉妹,你这女儿嘴皮子真利索,本宫说不过她,本宫怕再说下去,她能扣本宫一顶造反的帽子。”
第三百六十八章 君子好逑
这话夸张了不是?
谢婉继续呐呐无,她再不知好赖也知道刚才葛如沫那话是替她接的,虽然话里的意思也不咋顺耳,但也算替她解了围。可这之后呢,舞阳长公主对他们反感更甚了。
葛如沫双眼放空,对她夸张到没边的话充耳不闻,她只是实事求是地说话,如果只是胡说八道,为何她会怕?
“那舞阳长公主,我们这就告辞了?”谢理顺势一说。
“走吧走吧。”舞阳长公主心烦地挥手,她是可以将人强制留下,可以留下之后呢?她一时间拿葛如沫没办法。
舞阳长公主让步了,众人咂巴着嘴,今天的事最后是这样一个结果,真是让人意外啊。
而葛如沫呢,才回归谢家多久,就已经连下了两位大人的面子了——冯国老和舞阳长公主,这是要上天的节奏啊。
他们还以为舞阳长公主会直接以武力逼迫葛如沫屈服呢!他们以为舞阳长公主不想这么做吗?她想这么做都想疯了,话都已经到了喉头,被她生生忍住的。但不行,国医府在这事上态度太强硬了,而她皇兄近来非常看重谢家,不能和谢家硬碰硬!而谢婉这个怂货她以为唬住了她就能逼着葛如沫就范,但没想到她完全就是个废物。
临走前,葛如沫示意丁香去扶谢芳华,而她则冲沈东篱微微颔首。
让人将葛如沫簇拥下楼后,谢理对谢婉说,“大小姐,老太爷有请——”
闻,谢婉心里闷闷的,全然没有以前回娘家的欣喜。
“东篱——”舞阳长公主看向沈东篱。
沈东篱打断她,“舞阳公主,你还是唤我沈二吧,或者直唤名字也可。”
舞阳公主有些勉强,“沈二,你娘生前和我是好友,你这样生分会让我很难过。”
沈东篱心中呵呵,这话的水分有多少她自个儿清楚,不就是仗着他娘走得早他不知其话中真假吗?
“舞阳公主有话请直说。”他忙得很,没空和她瞎哔哔。
舞阳长公主一噎,她本来想说他没看顾好明珠,但他刚才的话就是意图撇清与她们的关系,她再说那样的话没意思。
“无事,哪天你得空就到长公主府来,你程叔近来得了一头白鹿,可观赏观赏。”舞阳长公主的附马姓程。
郑明珠此刻安静地站在舞阳长公主旁边,双眼期盼地望着他。
“再说吧。”说完这句,沈东篱随即提出告辞。
沈东篱走后,舞阳长公主母女也离开了。
珍宝阁的人这才陆续离去,嘴上却不住地谈着今天一早发生的事。
回程之中,星少司和沈东篱也在聊着,不过却并不如别人一样聊着刚才在珍宝阁内发生的事,而是聊起了别的话题。
“你不是一丈之内都闻不得女人的体味的吗?你好了?你完了,你要栽在那谁的手中了。”星少司一脸惊恐。
他之前也以为自已的怪病好了,之前在汝阴,他和葛如沫近距离接触过,甚至有肢体接触,他都没事,之后呆了几个月的军营,他一度以为自已好了。
原来不是他好了,而是分人的,他的身体对葛如沫不排斥,甚至还隐隐产生渴望,他贪恋与她肌肤相亲,他从来不知道她的身子是如此契合自已的怀抱。那是一种少一分则不够,多一分则累赘的契合。
正好,他心里对她这个人也不排斥,甚至还带了点欣赏。如果是她,他想他是愿意的。
“将军,你既然对谢家小姐不排斥,是不是早点订下比较好?”星少司暗搓搓地提议,毕竟,你也二十有一了,这么些年过来,也没遇上第二个你身体不排斥甚至有肌肤相亲欲望的人。
他这不是担心他因为他那怪病连老婆都讨不上吗?他这做下属的也是操碎了心。将军的身子真是身娇肉贵,太挑食了,难得遇上一个不排斥的,就认命吧。
趁着名花尚未有主,赶紧定下来要紧。不然出了变故,将军还是去争去抢去谋划,费劲。
原来她出身农家,门不当户不对的,现在的身份——谢大国手的嫡亲外孙女,谢家的下一任家主,足以让大多数青年才俊倾之若鞪。
况且葛如沫不丑,现在乍一眼,都觉得是个美人胚子,她的骨相很好,长开了不说倾国倾城,但肯定是个耐看的美人儿。
性子也温和不别扭,加上家世门庭的加持,这就是顶级贵女的配置啊。啧啧,不下手快点,你以为你来得及?
星少司只字不提今天冲突的事,舞阳长公主,明珠郡主,刁蛮任性不讲理?那是事吗?一个个头上全是小辫子,一抓一个准,端看他家这位肯不肯腾出手来解决罢了。
对他的话,沈东篱点了点头,赞同,“你说的很有道理。”
这是同意了?星少司一愣,千年铁树开窍了?
他不知道,其实自打在崇文路边的杏花酒馆遇到王聿后,沈东篱的心里就有一股子不舒服不得劲的感觉。思索琢磨了许久,他发现一个令他羞耻的事实,那就是他竟然思春啦。而他思春的对象竟然是——
他今天一早来珍宝阁,是想来确认一下自已的心意的。
他是个果决的人,一旦确定了自已的心意,便不会再犹豫观望踌躇不前。没那么多时间可浪费,机会从来都是稍纵即逝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沈东篱可不会自大地认为除了他,葛如沫就找不到更好的男人了。就说王聿,他不知道王聿对她是怎样的感情,但他相信,越是与她相处就越能发现她的好。
都说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葛如沫哪样都不差,如今家世更是不差,便是王孙公爵都嫁得。
这么一分析下来,连沈东篱本人都有了紧迫感。
“现在她是谢家的独苗苗,你想娶她,怕是不容易。”星少司提醒。葛如沫不好娶,外部的阻力内部的阻力,啧啧。
这点沈东篱赞同,但他会因此退缩吗?好东西谁都想往家里扒拉,最终的归属,就看谁的本事强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谢婉被训
“娘,你去找皇舅舅,我要她当众跪地求饶!”轿子里,郑明珠发狠地说道。
舞阳长公子拍拍她的手,“先不进宫,但你放心,娘一定让你达成所愿。”
“娘?”不去求皇舅舅,她娘要是有办法,刚才怎么不用?
舞阳长公主没回答她,而是掀开了车帘子,对赶车的人说,“转道,去国医府!”
葛如沫一行人回到谢府,谢羌恒先见了谢婉。在谢理的提议下,葛如沫带着谢芳华回到她的院子给她上药。
谢理领着谢婉去见谢羌恒,谢婉进了屋后,谢理出来,顺手将门给关上。
整个屋里
《青囊医书》第三百六十九章 谢婉被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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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 再收拾一个
谢羌恒的决绝让谢婉感到害怕又委屈,她追着他问,“爹,你还说疼我?您若是真疼我,那您为何今天对我如此严厉?您是不是不打算管我了?”
“因为什么你不知道吗?谢家如今人如此之少,疼你归疼你,可这一切都得为传承让步!即使是我,在这种时候,为了咱们谢家的传承,在必要的时候,也得做出努力与让步。个人的荣誉,委屈与否,真的不重要。”
谢理一直守在门外,谢羌恒一出来他就连忙扶着,没理会呆愣在屋内的谢婉。
半个时辰后,谢婉走了,没和她辞别。而谢老爷子则告诉她不用理会她娘的想法和她所说的话。葛如沫听后决定照着做,反正明面上敬着就是,这种事她也算驾轻就熟了,她自嘲。
谢理扶着谢羌恒没走几步,道,“老太爷,舞阳长公主携女来访。”
谢羌恒顿了顿脚步,冷哼,“不见,就说我身体有漾。”
“老太爷,恐怕不行,她出动了公主令。”
谢理暗忖,这舞阳长公主也是嚣张,在珍宝阁还折腾不够,竟然追到国医府来了。
“那就有请,老夫倒要看看她到底想怎样!”
“谢大国手,想必我的来意你很清楚。”舞阳长公主倒也光棍,一见面就开门见山。
“老夫不清楚。”谢老爷子直接来了这么一句,他又不傻,你舞阳长公主什么来意就开口说个明白,难以启齿的来意自已不肯说让别人来说,算盘倒是打得挺好。
“今天一早在珍宝阁发生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本宫的来意很简单,要么道歉,要么就和我宇文澜不死不休!”
谢老爷子眼神一凝,“舞阳长公主,这只不过是两个孩子之间的口角冲突,对于类似的事情,家长们都应致力于大事化小。你怎么反其道而行?”
“皇家脸面无小事!葛如沫的两巴掌,影响太严重了。我不得不计较!”舞阳长公主撇开此事的对错,直接拿身份说事,隐隐露出威胁。
谢羌恒可不是被吓大的,“今天之事,孰是孰非你我心中都有数。俗话说,先燎者贱,如沫的两巴掌若说错,只能说错在掌掴的对象是郡主。但皇室中人,也不能不讲道理!君不见还有一句话,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明珠她生性耿直,她外皇祖父是知道的,即使责怪和惩罚,那也有限。但你外孙女,以下犯上,若是到了皇上跟前,您老恐怕也保不了她吧?”
“以上犯上?她那是正当防卫而已,小郡主先动的手,没错吧?”
“可明珠没伤着她,她反倒给了明珠一个耳光!”舞阳长公主低吼!
“那鞭子她躲过去了那是她幸运,而非明珠郡主手下留情!”要他说,这两耳光打得好,如果被毁了脸,即使抽她十个耳光,也于事无补!这两耳光打得还算轻了,就得打到她痛打到她长记性不敢惹自已为止!
“明珠是皇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没听说过吗?不管她有没有被明珠伤着,她就不能反抗!”
“明珠郡主是君吗?改天老夫倒要进宫问问是不是皇上授权她代表君之颜面了?”
这话一问出,舞阳长公主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她自知失。
“舞阳长公主,老夫敬你一声公主,老夫知道你为何这般不依不饶,但你对明珠郡主的护短之情,老夫也有,谢家如今就这么一丁点血脉,不可能让人随意糟蹋!此事咱们最好就算了,当然,如果你真要计较,我们国医府也只能奉陪到底!”
“最后,老夫虚长你几十岁,在此托大奉劝你一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在外行事还是得讲点道理的,你身为皇族,更应带头以身做则,遵纪守法,而不是纵容自已女儿为了个男人整天撩鸡斗狗,弄得京城乌烟瘴气的!”
舞阳长公主站了起来,“谢大国手好大的口气,竟敢训斥皇族?!”
成天拿那点身份说事,谢老爷子也不耐烦了,没好气地怼了她一句,“好心劝你一句,听不进去就当老夫没说!”
“今日谢大国手的教诲本公主领教了,他日必有厚报!告辞!”
“来人,送客!”
舞阳长公主阴沉着脸出了谢府,郑明珠本来很高兴地在等着葛如沫向她跪地求饶的结果,不料等到的竟是从国医府出来怒气冲冲的母亲。
刚才舞阳长公主动用了公主令得已进入国医府,但谢羌恒可不会惯着她,不是动用了公主令吗?那这面令牌也只能让她一人进入国医府,要带上明珠郡主?抱歉,不行!
所以郑明珠一直都呆在国医府门外的马车里等候消息。
郑明珠一看,便知事情进展不如意,忙安慰她娘,“娘,您别生气了,实在不行,咱们就去找皇舅舅!”
舞阳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眯着眼睛看着远方,她没再说话。整不到那个臭丫头,舞阳长公主难受哇。太久了,一向过得顺风顺水舞阳长公主太久没吃过这种瘪了。
郑明珠知道她在想事情,也安静地呆在一旁。
今天连战两场,谢老爷子感觉自已身子骨还算硬朗,老当益壮的。这年头的女人是怎么回事,一个个斗鸡儿眼似的,个个都想来找他孙女的麻烦!
空无一人的屋子,谢羌恒问出这句,“你说她会进宫向皇上诉苦吗?”却不像在自自语。
“不会!”葛如沫撩着帘子出来了,“如果会的话,她就不会来谢府一趟了,而是直接进宫。她既然没那么做,必然是有所顾忌。”
舞阳长公主并不知道,葛如沫就在屋内端坐着,将他们二人的对话从头到尾都听完了。
“想过屈服吗?”谢羌恒问。
“没有。”葛如沫摇头,郑明珠这个一不合就往人脸上抽鞭子的习惯太可恶了,恶意太重。古往今来,脸对女子有多重要她不会不知,不知道的话她抽哪不好,偏偏喜欢往人脸上抽?
屈服也并不能解决问题,对于郑明珠这样的人,即使她乖乖挨抽,也不能令她满意。
“今天,咱爷俩可将她们母女得罪了个彻底,竖了这样的敌人,你要有心理准备。”
葛如沫郑重地了点了点头。
第三百七十一章 认祖归宗(1)
十一月二十二日,大吉,诸事皆宜
一大早,国医府宾客云集,喜气盈满国医府所在的妙春街。
谢老爷子看着很高兴,国医府已经好久没那么热闹过了。
而且今日登门的人都是非富即贵之辈,且听迎兵司仪高声报出尊讳,“大皇子到!送雄雌飞鹰一对......白若仙白大国手到!送医藉古本一卷......英国公世子袁承恩袁大公子到,送......”
沈国公府是继夫人郭氏先到,沈东篱后到。沈东篱到的时候,郭盈留意了一下,发现他送的礼比代表着整个国公府脸面的她还要贵重上两分,脸色不好是其次,除此外,她心里暗忖,传闻中她这个继子和葛如沫有交情,看来不假。
王家是王老爷子携王聿前来:白家的除了白大国手到,白沉香也跟着来了。俞家就俞培盛来了,还领着俞徵声。卫家卫老夫人带着卫盈盈来了,卫盈盈近来表现不错,孙女中也没有比她还拿得出手的,卫老夫人不可能独自前来,只好带着她了。
从这些宾客中就可以看出,和谢府交好的人家大多都是男主人亲自前来,关系泛泛的,多半是由其夫人或者儿子代为来贺。
这些老一辈的能带着孙子来的,都是和谢老爷子交情不错的,而且机缘巧合之下,他们的孙辈竟然和葛如沫也有交情,这不得不说是缘份了。
梁道斌、路少清等人也来了。他们见面时还感慨葛如沫的身世真是出人意料。
卫老夫人和俞徵声就在旁边,听完后都不由得在心中感慨,可不是出人意料吗?葛如沫的身世,准确地来说是由她机缘巧合之下撞破的,也是由她捅破的,但可惜的是一开始她便被人蒙在骨里搞错了对象,不然能赚谢傅两家一份好大的感激。现在虽然也被感激着,但份量却轻了许多。
而俞徵声呢,在一旁脸色很差,就跟吃了黄连差不多了。
梁道斌和路少清对视一眼,他这是要哭了吧?
这些日子京城因为葛如沫的身世热闹得很,各种消息各种传,他们该知道的也知道得差不多了。俞徵声在其中的作用他们多少知道一些,现在的结果,他快被坑死了吧?
随着一位位贵人到访,先抵达的宾客们咋舌不已,为谢家结下的人脉惊讶。
而宇文衔则注意到了王聿梁道斌等团团坐在一块的人,神情若有所思,原来不知不觉间,葛如沫竟和这些青年才俊结下了不浅的交情。
除了这些顶级宾客之外,在另外一片比较偏僻的区域,观礼的人中更多的是在谢氏医药产业中做出重大贡献或者在谢氏医药业中服务了多年且忠心耿耿的中上层管理者们。
被邀请前来观礼。按理说,他们是没资格前来观礼的,但谢老爷子和葛如沫综合多方面考量,决定给这些奋斗在谢家医药产业里的中流砥柱派发邀请函。
当然,这观礼的位置自然不是那么正中的了,不过能受邀前来观礼,感受到主家对他们的重视,他们已经很满足了。
谢家认祖归宗的吉时安排在巳时初刻,贵人们都是掐着点来的。
等最后一位贵客刚进门坐下,司仪就高声宣布谢家认祖归宗仪式开始!
“吉时到,鸣炮!”
大门外,鞭炮齐鸣,足足一万响的鞭炮持续响了一刻钟!国医府门外,不,整条妙春街都站满了看热闹沾喜气的人,不少人拖家带口就等着礼成之后谢府的流水席开席。整条街因为谢府的喜事热闹得跟过年似的,其实说实话,这么冷的天,即使吃流水席也不太得劲的,况且现在将近年头,住在皇城根下的人家谁也不缺那么一口热呼饭,来捧场,更多的是感激谢家一直以来的行医济世之仁善之举。当然,想沾便宜的人也有不老少就是。
鞭炮响完之后,“开宗祠!”在司仪的高喝声中,谢家宗祠缓缓打开。
国医府的祠堂很大,整座祠堂可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为前堂,第二级部分为正厅,第三部分为后堂。
祠堂的门很大,高一丈五,宽一丈,左扇门雕刻着“文丞”右扇刻着“武尉”,门上面放着一块长匾子,有金色大字写着“谢氏宗祠”。
其实这些和别的祠堂比都大同小异。
最显眼的不同之处却是祠堂大门前两旁的对联,“何必我千秋不老,但求人百病不生。”
大周人皆知谢氏嫡系大多短命,但敢在祠堂里写上这样的对子,可见其心胸豁达!
宾客们只能到前堂,随着宗祠大门的打开,从前堂都可窥见祠堂里密密麻麻的牌位,谢家嫡系传承至今有七代人,可如今只剩下寥寥数人,其余的全化成了一座座牌位,被后人供奉在祠堂之中,足见他们那一窥之震撼。
见了这一幕,他们想起宗祠大门的那对对联,感触很深。
“请出族谱!”
谢羌恒率先进入谢家祠堂,谢洪涛谢广森紧随其后,而谢洪涛的妻子龚氏和谢广森的妻子文氏领着旁枝众女止步于前堂。
而旁枝的男性们则随着谢羌恒三位长辈进入正厅,谢羌恒领着他们在对谢家的列祖列宗们行了三跪九叩之礼后,才请出族谱。
“请认祖者!”
所有的宾客均一致看向认祖者走来的方向。
认祖者要走的那条路,路上铺上了一条由宗祠往外不断延伸的红毯,认祖者会从红毯末端向他们走来,直到进行宗祠。
听到这句,葛如沫深吸一口气,看向傅香儒,傅香儒心酸,缓缓将葛如沫的身份名帖递过去。葛如沫双手接过,并没有立即转身,而是望进她爹的眼睛,半晌之后傅香儒缓缓点头,“去吧!”
葛如沫抿了抿嘴,然后转身,双手捧着身份名帖缓慢而坚定地迈开步伐,踏上红毯,徐徐往宗祠的方向前行。
没有回头,傅香儒看着她渐渐走远,喉头像梗着什么一般。他知道,她走的路和别的姑娘都不一样,他没办法替她走,只能远远看着,偶尔送上一点微薄的助力。或许别人看到她的是一路光鲜与荣耀,但作为父亲的她,却能看到她每走一步的不容易。偏偏谢婉看不到
第三百七十二章 认祖归宗(2)
葛如沫身着紫色吉服,裙摆微微曳地,头上只有一顶女冠,工艺精致繁复却不显累赘。吉服与女冠两两交相辉映,衬得葛如沫非凡出尘,她缓步而来的样子,似在雪光中走来的冬之女神,眉目清冷又肃穆,所过之处,淡淡的冷香萦绕在人们的鼻间。
在场观礼的宾客眼睛那叫一个毒,一眼就看出那顶女冠绝非凡品,吉服虽然也华美,但不及女冠耀眼,不提最中间那颗颜色艳丽纯净的碧玺,单是八根鸢尾上坠着的十六粒品质如一的金刚石就不好弄。
这顶女冠让大家对谢家的财大器粗有了更深的认识,不,不止是财大器粗,而是底蕴深厚啊,这些宝石并非是用金银能买到的。
这顶女冠,就是用在皇族大婚之上都不寒碜,而谢家却用在一个闺女的认祖归宗之上,不少人在心里直呼浪费!
不过也能理解,谢家嫡系血脉如此凋零,几世的积累,不用在葛如沫身上还能用在谁身上?
这个认知,让不少人陷入沉思。有些人更是直接,看葛如沫的眼神就如同在看一座会移动的宝藏!
这些观礼的嘉宾之中,有一个人看得最是目不转睛,这个人就是沈东篱。
她的风光,他出了力呢。这顶女冠一如他所想象的一般,绾着她的青丝,尽显高贵典雅,与之清冷内敛的气质出奇的融洽与相得益彰。
沈东篱暗自下了决定,日后他一定要搜罗更多更美好的珠宝首饰来送她,他喜欢她受人万众瞩目的样子。
葛如沫不知道,自已未来的丈夫是在她认祖归宗之日,看到她身穿吉服华冠的样子后点亮了喜欢时不时送她珠宝首饰的技能。甚至每次打了胜仗,他的小伙伴们都极有默契地将那些珍品首饰留给他,以便他讨夫人的欢心。
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葛如沫如同一个发光源,身上聚集了太多的目光,牢牢牵引着众人的心神。
“认祖者跪!”
葛如沫跪下。
“谢氏子孙跪!”
谢芳华谢长风及其父辈跪下。
“谢氏族人跪!”
龚氏文氏领着儿媳跪下。
“请族长就族谱发!”
谢羌恒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目光落在葛如沫身上,面目严肃,他缓缓翻开族谱,“树有根,水有源,国有史,县有志。吾谢氏,先祖爷自山西(具体已不可考)迁居而来,现定居京城,自西晋至今,已传八世两百余年矣。
嗟乎我谢氏,自得姓两百多年来,温良恭俭让,以医药传家,仁义天下,为大周血脉传承和兴旺昌盛的中坚力量。然,山水有源,落叶归根。人不无祖宗之礼,多年来谢氏宗族族谱遗失,使得我族后裔寻根问祖之难。为了正其伦而辈不乱,为了谢氏宗族有庙而不忘祖,有宗而族不散,有故家旧居,不溺于流俗,爱亲恋族,秉德循礼,特修此谱!
望谢氏子孙谨记,不以贵而援,贫而弃,系世分明,源源不断、不乱,续谢氏族谱,是谢氏后裔义不容辞之责。”
这是谢氏族谱序,对谢氏子孙无论嫡庶,均有震慑力与约束力。
谢羌恒谢族长毕,司仪高呼:“谢氏族人跪、拜!”
谢氏族人:“吾等遵祖宗遗训!”
司仪再唱,“起!”
“认祖者跪!”
葛如沫跪下。
众人知道,认祖归宗的重头戏要来了。
谢羌恒手持族谱,站在台阶处,看着跪在他跟前,对着列祖列宗跪拜的葛如沫,“吾,谢家嫡系第六代家主,遵祖训:今有谢系第七代嫡长女谢婉所生后代之女如沫循根溯源,经考证,确系我谢家第八代子孙血脉。
其人蕙质兰心,德才兼备。因谢家嫡系血脉凋零,几近断绝,现令其回归谢家,按世序蕴字辈入谱,准其进牒,以世次有序,昭穆不紊,延续谢家嫡系之血脉。
今日令其认祖归宗,冠谢姓,取蕴辈,赐椿名,字如沫,望她忠于谢家,孝敬长辈,不忘祖宗之遗训,将谢家
医术和仁爱精神发扬光大!”
“令,其生父姓傅名香儒,乃谢家女婿,其怜谢家血脉之艰难,特允其女回归谢家,吾等皆铭感其恩,勿忘其德!”
听到这句郑重的道谢,傅香儒的心总算好受了一些。
念到这句,谢羌恒看了傅香儒一眼,他对其在如沫回归谢家这一点上的默许是真的感激,特别是得知女儿都反对自已孙女的情况之下。
谢羌恒话落,葛如沫双手高举至眉间,奉上身份名帖。
谢理上前取来,送至谢羌恒跟前过目,谢羌恒看过后,谢洪涛谢广森轮流过目。完了,谢洪涛谢广森均示意确认身份名帖无误。接着谢羌恒提笔,将如沫的名字写进族谱相应的位置里。
再由谢洪涛谢广森最后做最后确认,便成了。
族谱最后回到谢羌恒手中,他将其递给如沫,“谢氏如沫,欢迎归来!从今日起,从此刻起,谢家与你同在。望你谨遵谢家祖训,以谢家之荣辱兴替为已任,戒骄戒躁,砥砺前行!”
葛如沫,不,是谢如沫了,她双手恭敬地接过族谱,郑重宣誓,“吾谢氏如沫今认祖归宗,必定恪尽职守,谨遵谢家祖宗之遗训,勖我后世子孙,念念不忘吾之先祖,时时砥砺善良精神,亲宗祊、睦邻里、敬执事、兴家邦!”完后,她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这是旁人无法理解的震撼,一个姑娘跪在列祖列宗面前,许下了在他们看来连男丁都很难企及的承诺。
对她的宣誓,不了解她的人只觉得好笑,或者觉得她只是走这么个过场:而了解她的人则能感觉到她是认真的,
而其中一些看得深远的人则是若有所思,谢羌恒弄那么大的认祖归宗的阵仗,难道就为了抬高谢如沫的身价待价而沽好嫁人吗?恐怕不是的。
有这种想法的人,果然,谢羌恒接着就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不,其实是惊吓才对。
第三百七十三章 就少主位
谢羌恒抖着手从葛如沫手中复接过族谱,然后放回原地,至此,礼成!
但从此时此刻起,谢如沫不同了,她的身份得到了谢家的承认,比回归傅家还要高的身份。所以说,同人不同命,即使真假千金一事没发生之前,傅梓琳做为谢大国手的嫡外孙那么长时间,他都没想过让她回归谢家。
观礼的宾客们以为至此,这认祖归宗的仪式就算完成了,然后司仪就可以喊开席了。
但出乎意料的,谢羌恒叫住了众宾客,先给大家弯腰行了个半礼,“诸位贵宾,老夫在此还有一事要宣布,烦请诸位做个见证。”
这么郑重?众人面面相觑,他虽然只行了半礼,但以他的身份,半礼足够郑重了。
而且他的做法也有些莫名,毕竟今天是谢如沫认祖归宗的大日子,按理说,谢大国手不会在这样的日子里再掺杂一些别的琐事才对。可他偏偏就这样做了,那么他接下来要说的事一定很重要,重要到不惜分掉孙女认祖归宗的光辉。
谢洪涛心一紧,隐约知道他将要说什么。谢广森一琢磨,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老三也真是急!这么迫不及待地要给她身份了!
“如沫,跪下!”谢羌恒对谢如沫说了一句。
不,不对啊,不是礼成了吗?怎么还要葛如沫,不,谢如沫跪下?看来这事还得应在她身上。
谢如沫乖乖跪下。
“众所周知,我谢家嫡系只剩下老头子和新认回来的孙女二人,我今年六十有七,身体也不好,我这把老骨头想歇一歇了。今日能将如沫认回来,也算了了我一桩心病,谢家嫡系后继无人的心病。说实话,老夫从来没有考虑过过继,谢家嫡系血脉的特殊性,人尽皆知,不管列祖列宗还是死去的后辈,在医学上无一不是天才。我无法容忍,一个在医学上天资平平之辈来继承谢家嫡系的宗兆。即使谢家嫡系因此灭族!我也不会妥协。”谢羌恒的态度很坚决,也是第一次在外表明自已关于后继之人的想法。
这般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确实像谢大国手的做法。
谢洪涛和谢广森脸皮抽抽,谢羌恒这话真是往他们心窝子戳啊,被欺负得快哭了。要不是之前他们兄弟仨人那一翻话解开了心结,现在肯定要被他这话气死。
“如今谢家正房有了如沫,看到谢家后继有人,我很欣慰。既然从一开始我就不打算过寄,那么,由她来继承正房宗兆天经地义!”
谢大国手这是要让一个姑娘继承谢家?坐产招婿?
谢羌恒的眼睛从下面的人一一扫过,最后落在谢如沫身上,“所以我在此宣布,谢家嫡系第八代少主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谢如沫是也!”
少主之位还是谢羌恒经过考虑之后下的决定,他本来是想直接宣布她接掌家主之位的,但考虑到所有的人包括如沫她自已,都需要一个接受过渡熟悉的过程。等如沫对谢家的各项产业有个了解之后,再让她接掌家主之位。其实即使她现在是少主之名,行的也是家主之实。没甚区别。
谢羌恒这么个大炸弹放出来,宾客们诈锅了。
以女子之身就谢家家主之位,你说还不是家主,只是少主?有区别吗?谢家嫡系就剩下她这一滴血脉,家主之位迟早都是她的。况且谢家正房还真没出现过确立少主之后被废的情况。
他们就说嘛,这哪是分谢如沫认祖归宗的光啊,分明是再给她搭一座梯子,这是要送她上天的节奏啊!
要知道,葛如沫还没获得行医资格证呢,这就定为谢家下一任家主?谢大国手对她能通过行医资格证考核的事竟如此信心满满?
其实一切皆有预兆,如果谢老爷子没这个想法,只是打算将谢如沫当普通贵女教养,那么他之前就不会当众宣布谢如沫回归谢家后的新名字——谢蕴椿,蕴字辈啊,和他孙子一样取了蕴字的排行,其心昭昭啊。
荀晋之后,大周女性的地位是有所提高了,但提高也有限,谢老爷子也真是够大胆,直接将其孙女放在家主之位上。不过人家也说了,家主之位决不便宜外人,即使是庶枝偏房!那么谢如沫上位就顺理成章了。
要说这个决定,对什么人冲击最大,那必然是代表家族前来观礼的夫人们了,她们从未想过,竟有女子能当上一个家族的家主,并且谢家人虽少,却不是无名之辈,在杏林界也算得上是世家了,影响力还不小。
在她们看来,女子以夫为贵以子为荣,所有的功勋头衔都该由父亲丈夫儿子替她们挣来才对。
她们困囿内宅,外面的拼杀与她们无关。
战争,让女人走开。
但这次谢大国手的决定,真的刷新了她们的认知。
且不说她有没有能力撑起谢家的天挑起这份重担,谢老爷子给了她机会,并将台子给她搭好,让她有机会和男人一样在外拼杀,真是让人害怕又羡慕。
她们以为女人如小乔如黄月英蔡文姬之流,便是人生至高追求。但显然,她们这些依附在男人身后或者陪伴在男人身边偶有出谋划策的成功女人们,比起谢如沫的际遇,终究没那么直接,总有隔靴搔痒之感。
当然,也有人觉得谢如沫可怜,小小年纪就要被谢老爷子放在家主的位子上和男人一样在外面拼杀,现在看着是风光,到了后面一败涂地的时候恐怕就是另一副哭唧唧的模样了。
而对于谢家以及服务于谢家医药产业中的人员来说,谢如沫的回归,足以让他们心生期待了,现在加个少主头衔,又有什么承受不得接受不能的呢?
谢蕴椿——沈东篱还在细品着她的新名字,还没回过神,就被谢老爷子宣布的消息惊了一惊。
真被星少司那张乌鸦嘴说中了,谢家的女儿果然难娶!沈东篱也没想到,谢大国手会大刀阔斧地来这么一招!不过以他的性格,这样做还真不那么令人意外。
星少司知道这事后,也是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他暗搓搓地想,难道他在某些术方面的造诣又更加精深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就位宣言
“这是天石令,是你做为谢家少主的身份铭牌。见令牌如见家主,你手持令牌可在谢家所有医药产业包括谢家十三条医药行三十六家医馆以及礞石医学院都能畅通无阻,但凡有令,莫敢不从。”
听到礞石医学院,谢如沫有点出戏,不怪她,
近日谢理给她普及谢家各项产业,旁的且不说,就说礞石医学院吧,名字取自她先先先...祖父的名字谢礞石,也是谢家第一任家主的名字,以兹纪念。
当她得知谢家想起来建一所为自家医馆服务的医学院是因为荀晋的提醒之时,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真是哪哪都有他,那能折腾得劲,让谢如沫佩服不已。
要是荀晋还在的话,他俩说不定还能就如何改进礞石医学院制度聊到一块儿去。
“现将天石令交予你,望汝慎而重之。”
身怀利器,自当慎而重之,她懂。
天时令?谢如沫接过那块令牌,才发现应该叫天石令。
来不及研究,就听谢老爷子说道,“来,对着祖宗牌位宣誓吧!”
“吾,谢氏......
谢老爷子将宣誓词念了一遍,然后看向她。
谢如沫不由得在心中腹诽,谢老爷子只念了一遍,就要她照着背出来,幸亏她记忆好,这一段话字也不多,也就两百来字,不然她就要被老爷子给玩死了,在这种场合丢脸,那可是会贻笑大方的,
“开始吧!”
谢如沫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开始宣誓,
“吾,谢如沫,今日即少主位,在列祖列宗面前宣誓:谢家做为杏林界中中流砥柱,吾身为汝后人,应努力不坠家风,不坠先人之威名。今入我医家门,谨遵谢家家主传人训则,将个人荣辱损失置之度外。”
这话其实也就是少主家主表明态度的话而已,主辱臣死,家主少主的脸面也是谢家的脸面,真到了她要抛却个人荣辱的时候,也是十分危急的时候了。
“我决心效仿先辈,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为人类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健康奋斗终生,矢志不渝。
我宣誓,要做到恪守行医从医准则,维护医药业的荣誉和高尚的传统,视同道为手足。
我宣誓,尊重生命,一视同仁。
我会凭我的良知和尊严行医救人,病人的健康将会是我首要的顾念。不因年龄、性别、贫富贵贱,不以信仰立场社会地位之不同而区分对待,我将给予人类生命最大的尊重。我会尊重所有病人的隐私,即使在病人逝去之后。
我宣誓,尊师重道,传承后世
我会给予我的师长应有的崇敬和感恩。我会在我离世之前,将我所学,传承下去。
我宣誓,坚守道义,决不将我的医学知识用于危害患者体肤违反人道的事情。
我愿以自身能力及判断所及,遵守此誓约!”
谢如沫心说,这就是中国版和美国版医学生誓的混合白话版嘛。
她这瞬时记忆,将这一段宣誓词一字不落地念出,谢老爷子很满意,神情更是难掩自得。或许在场很多人都以为她之前是背过这段话的吧?其实并没有。
宣誓完,再行了三跪九叩之礼,谢如沫即少主位一事就成板钉钉的事实。
葛如沫的宣之后,众人久久不能回神。
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谢家家主传人训则的完整版,谢家前几位家主都是在族内低调地上位,并没有像此次一样,高调地向外宣示。
今日一听,果然是要求极严,难怪谢家之前的几位家主风评都不错,有这些准则约束自律,想长歪都难。
但这谢家传人训则宣誓实在是太有感染力了,
在这大冷的雪天,许多人都脸色潮红,神情激动。
可见这宣誓之词多么令人热血沸腾,他们恨不能生为谢家的一份子,同成长、共荣誉、齐奋进!
白老爷子看着双眼发亮的孙子,忍不住摇头,谢家这誓词可真够煽动人心的。
没听那句吗,‘不因年龄、性别、贫富贵贱,不以信仰立场社会地位之不同而区分对待,我将给予人类生命最大的尊重。’他觉得,无论是谁,特别是平头老百姓,不,包括和谢家不对付的人,听到这样的誓词,对谢家一定是充满认可的,并感慨于谢家的大度。
女家主?卫盈盈双眼又热切又冒火,恨不能取而代之,正如当天葛如玺所说的话,她怎么能那么好命呢?上天给了她那么好的身世,又给了她绝佳的天赋,还要给她那么好的际遇!得天独厚,说的就是她这样的吧。
这段誓词给了某些人灵感一现的启发,沈东篱就是其中之一。他后来在军队里弄出了一个山寨版的军人誓词,配合其他的训练和管理,结果就是,从他带的军队出来的将士士兵,都忠诚无比,无一例外。
“说得倒挺像那么回事,真希望能说到做到才好。”冯夫人忍不住嘀咕,“这女娃野心不小,而谢大国手也纵着,真是老糊涂了,难怪一定要与他们冯家为难。”
她以为她声音小,而且嘀嘀咕咕都习以为常了,不料一回神发现周遭的人都朝她怒目而视。
谢家这场认祖归宗之礼,冯鹤昌不想来,冯潜拿不准来不来,后来发现京城里数得上名号的人都来得七七八八,即使不便前来的都数上了贺礼,他冯家要是不来,就太打眼了。他爹不来,他也不想来,仅送贺礼又有点说不过去。只好让他夫人来了。
冯潜却不知,他冯家和舞阳长公主及相关的人,如今都成了谢家严防死守的对象。特别是今天这样的日子,就怕他们一个脑子不清楚来捣乱。所以安排给他夫人的位子虽也符合其身份,但其外围,却是谢家的人。
谢家人都以谢家为荣,冯夫人的话在谢如沫那一番宣誓之后说出的,他们听着就觉得刺耳无比,很难接受,对她怒目而视就不难理解了。
他们对谢家嫡系有一种盲目的信任,盲目的崇拜,旁系过寄虽然也不错,但终归不如嫡系本身血脉继承谢家。谢如沫的继位,可以说在谢家各产业里是众望所归的。
第三百七十五章 众望所归
“咋啦,你们谢家连话都不让人说了是吧?还说什么一视同仁——”
冯夫人想发作,但看到周围认识的人都朝她微微摇头示意,似乎不赞同她在这种场合这种时候闹,于是她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偃旗息鼓。
冯夫人引起的这点小骚动,很快就被湮灭了。
卫老夫人看着冯夫人,忍不住摇头,利益攸关,谢家本家人都没闹呢,你一个外人,上赶着闹什么。
冯府和谢如沫的事她也听说了,要她说,就是冯国老为老不尊,语有失妥当之过。本家人闹,自有本家人收拾。而本来冯谢两家就有龌龊,她还打算在这时候闹事的话,那就是将国医府往死里得罪,要结死仇的。
这种时候,别闹,最好是连牢骚都不要有,这样子是给谢府面子,也是给自已留点后路。
谢如沫宣誓完,就可以开席了。能进得了谢府当贵宾的,也不缺那口吃的。而且大冷天吃席面,真没法让人期待。不管什么热菜,一上桌就冷完了。
所以谢府宣布开席,大家都不是很积极,都在三三两两地说着话。套套交情,可比吃席面重要多了。
女人们凑成一团,其实还是忍不住谈起了谢如沫即少主位一事。
“想不到这谢家正房嫡枝和偏房庶枝还挺团结的。”
可不是吗?史无前例地让一个姑娘当家主,庶枝偏房竟无一人反对,这样的结果不是嫡庶太过团结就是正房太过强势。
“之前不是听说正房要从偏房过寄一个吗?这谢如沫一回来,这过寄一事就黄了,这姑娘也真是霸道。”
“长风娘,之前不是有消息传出长风那孩子要过寄到正房的吗?”
长风他娘陈氏来参加这认祖归宗之礼本就是强颜欢笑,这下更是撑不住脸上的神情。
她本不欲来的,儿子过寄没成。这正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宁愿让从乡下认回来的外孙女继承正房,也不愿意过寄个男娃挑起宗兆。长风是个多好的孩子啊,葛如沫她横看竖看,都没觉得她比自已儿子优秀到哪去。
“您说笑了,长风娘膝下就得长风一子,哪舍得过寄啊。”谢洪涛的妻子,也就是陈氏的婆婆龚氏帮忙圆了过去,“来来,这都开席了,您几位赶紧入席吧。”
那几位对视一眼,依入席。
龚氏将陈氏拉到一旁,“你啊,别再惦记着不属于自已的东西了。你以为刚才那几位是好心?挑拨而已。”她刚才冷眼看着,那几位夫人要么就是家里头有人和谢府有过龌龊,要么就是与舞阳长公主等人交好,所以她们说那些话能安什么好心是假。
陈氏听不进去她的话,反而说道,“娘,我们还有机会。谢如沫现在也只是少主,女人嘛,管管内宅还可以,让她主持谢家工作,只怕会错漏百出吧?”
谢家第八代家主不可能让女人来做的,陈氏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龚氏摇头,“你啊,就别再妄想了。”甭和他说什么谢如沫现在还只是少主还不知道能不能当上家主的话,谢家嫡系从少主的位一确定,基本上就是板钉钉的下一任家主人选了,谢家从来没有废过少主的先例。
“去入席吧,有话等回去了再说,打起精神来!”
宾客们一入席,发现谢家准备的席面和他们想象中的不一样。
考虑到大雪天冷这一点,再考虑到宾客们的身份,谢府所设的席面以锅子为主,每张小圆桌坐六人,大圆桌坐十人。
锅子是双层的,夹层里填了碳,汤的口味弄了几种,每只锅子放了适合他们的两种口味。
口味在一开始的时候迎宾的人就问过他们了,当时他们还觉得莫名,现在总算知道原因了。回想起这点,宾客们有感于谢家的贴心。除了锅子以及刷锅的冷菜,每一桌还准备了几道大菜,都是热腾腾的,带着碳火上来的。
贵宾们来谢府观礼,对吃席这事兴致并不高,但谢府这么一搞,倒是挺合他们心意的。
一顿席面下来,竟也吃了个七八分饱。
别以为他们吃得少,权贵仕族们都讲究养生,在外用膳能吃到七八分饱,说明菜式非常合口味了。
在外面的流水席自然就没那么精致了,毕竟一人一锅,准备起来太麻烦了。不过流水席上扎了喜棚,还有热热的锅子吃,锅子分两个口味,一边辣一边不辣。
惊人的消息总是传得很快,谢老爷子宣布谢如沫成为谢家第八代少主,接着她刚宣誓完,消息就已经传到外面了。
吃席的人都觉得谢家厚道,菜式的份量也足,大家伙儿吃得很满足。
吃流水席的大多都是平头百姓,没什么食不寝不语的规矩,这吃着吃着,话题就聊开了。
“别人怎么样我不管,我们一家子人就认准了谢家医馆了。”
“嗯,谢氏医馆一直以来都是不错的。而且你们不知道,先前我在沧州老家的亲戚得了病,辗转好些大夫都没能治好,当时想起我这亲戚来了,就写信问能不能来我这找大夫看看病。我就回信说你来呗,好家伙,我那亲戚还真就来了。那我就带他直奔谢家医馆看病,这还没半个月就将他的病治好了。现在一家子准备将家中的田产细软收拾一番,打算上京来谋发展呢。”
“你那亲戚不会就为了就医方便,就为了谢氏医馆吧?”
“你说对了,就为了就医方便,就为了这谢氏医馆。”
“谢氏医馆,全国三十六家,还是太少了些。谢家应该再多建几所,惠泽更多百姓才是。”
“你那亲戚可真够果决的,但不是所有人都有他这魄力,许多人顾土难离。”
“我还听说不少乡绅找人给谢家递话,如果谢氏愿意在他们所在的州县设立医馆的话,他们愿意出田地出资帮忙他们将医馆建起来。”
“这些消息我觉得应该让谢家知道,以前谢家嫡系仅剩谢老爷子一介孤帅,也没什么心情打理谢家的产业,现在好了,谢少主回来了,谢大国手该打起精神来了吧。”
“不知道谢家少主要入主哪家医馆?”
“这个倒还没消息。”
“等吧,这事估计要等她过了那场严苛的行医资格证考核就能确定下来了。”
谢家在京城只开了两家医馆,但这两家是三十六家之中最大型的,一家开在东北方向,一家开在西南方向,对京城的百姓来说,算是兼而顾之了。
这皇城根下的小老百姓真不能小觑,消息灵通不得那些大家族慢多少。
他们也盼着谢少主能顺利过了这个考核,谢家少主的医术越强,以后谢家医馆的医术水平也能得到提高,老百姓得了疑难杂症被治愈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第三百七十六章 用命作死
对许多人来说,谢家突然宣布第八任继承人是个女家主,不亚于平地惊雷。有人赞同有人沉默有人觉得谢羌恒疯了。但这些都与谢府中人无关,谢府现在热热闹闹地庆祝他们少主就位。
女家主?傅梓琳一愣,接着便是苦涩一笑,她给谢羌恒当了十几年的外孙女,尚不及谢如沫回归几天。
没等她伤感完,葛如岫就进来说,“梓琳姐,爹今天出去了。”
听到葛七斤一早出去,傅梓琳愣了愣,“他那腿——”还能出去?
“是他那些狐朋狗友来看他,然后还找了人将他放在担架上带出去的。”
本来傅梓琳听到谢家的消息心情就不大好,再一听葛七斤被人弄出门了,直接冷笑,葛七斤真应了那句话,人贱命硬。本以为他挺不过去的了,哪知道人家腿是废了,但伤口却渐渐痊愈了。现在虽尚不能动弹,却开始折腾起事儿来了。
葛七斤的去处,微微一想就猜到。别人还愿意捧着他,也就看上他那点价值了。
傅梓琳内心不住地摇头,葛七斤总不肯面对现实,总以为他能吃定谢如沫,以为怎么作都不会有事。
他怎么不想想,谢府对他根本用不着什么阴谋诡计,光是阳谋就足够他受的了,比如那双被废了的腿。她相信谢府完全没和衙门打过招呼,但人家偏偏就往重里打。他这次估计也讨不到什么好结果。
“你去和娘说一声吧,去国医府附近找找,兴许能见着人。”傅梓琳提了这么个建议就将这事丢开了。
葛如岫听到她的话愣了愣,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后,不敢耽搁,找周氏去了。
正如傅梓琳猜测的那样,葛七斤去了谢家,他当然是进不了国医府的大门。他要闹的地儿自然是扎了喜棚摆流水席的地方,
他要是安安静静地来,安安静静地吃完,安安静静地走,谁也挑不出毛病来。偏他自已腿腿不便,直接让人连着担架一起放下,占了人家流水席近三分之一的地方。
维护这一片儿的谢家管事自然有话说。
“怎么,你们谢家摆流水席,还规定了吃席人的身份吗?”
有人闹事,吃席的人纷纷看了过来。不少人认出了葛七斤的身份,纷纷脑洞大开,今儿是人谢大国手的外孙女认祖归宗的好日子,他葛七斤来吃流水席是几个意思?
他们这不是上赶着恶心人吗?是真不知道尊卑上下之分?这一家子人脑子不是有毛病吧,葛谢两家云泥之别,恶心谢家有什么好处啊。
谢维在旁人的提醒下,才得知葛七斤的身份,看向葛七斤的目光立即就不同了,妈蛋,他还以为是一般的民众来吃流水席为人霸道不知道规矩,哪知是故意来找碴的啊。
谢维因为将少主交待下来买独头蒜的差事办得极漂亮,这次谢府喜事,他被委派总揽流水席这一摊子事儿。
但怎么处理,谢维还想听听家主和少主的意见,于是使了个眼色让人进去问。
谢如沫听到葛七斤在外大闹流水席的事,有点恍然。
那天她进宫谢恩时,从方知淼口中得知葛七斤因杖责后耽误了治疗而双腿致残,当时她也只是愣了一下。
说实话,她是真的挺佩服葛七斤一家子的生命力的,双腿致残,这么重的伤,还没好透吧,就赶着来给她添堵。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理,笃定了能吃定她?难道她在不知身世时的退让让他们觉得她是软弱可欺的吗?
“外面现在是由谁管着?谢维?让他全权处理此事。咱们不出面。”谢老爷子最后一句话是对谢如沫说的,说到葛七斤时,老爷子脸上难掩厌恶。
“连吃个席面都分三六九等,你们相信她的宣誓词什么尊重生命一视同仁,狗屁!”说着,葛七斤还呸了一下。
呵呵,消息还真灵通啊,他们少主的宣誓词,他们就守在外面也才知道,而他葛七斤是怎么知道的,速度还不比他们慢呢。
谢维得了家主和少主的授权,摩拳擦掌,准备好好收拾这人一顿,好给他们家那位在他手里吃了那么多苦头的少主出出气儿!
周围的人对葛七斤也是佩服得紧,都这样了,还不忘来找谢家的麻烦,简直是用生命在作死。不,他应该是找谢如沫的麻烦吧?他对她欺凌惯了,以为她还是当年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丫头片了。
葛七斤真该庆幸,得罪的是谢家这样的厚道之人,不然他们一家子早不知道被整成个啥样了。
“今天是我们小小姐认祖归宗的好日子,诚心来道贺的,我们欢迎,但来闹事的,别怪我们不客气。”谢维高声喝道,“来人,将这位大爷给我请到一边去,不要妨碍到来吃流水席的各位邻居乡亲朋友了。”
“就是,你不能一边朝人家捅刀子,一边还要要求人家一视同仁给你治病。”
周围的人也帮着腔,他们还吃着谢家的席面呢,哪能不帮忙说两句公道话。
这葛七斤也真是的,自已生出了一堆的窝囊费,偷换了人家的孩子,享了人家谢少主几年的孝顺,还不知足!人家都回归本家了,还想来坏人家,这心太坏太毒!
抬葛七斤来的几个人一见苗头不对,一哄而散,将葛七斤丢下了,可把他气得不轻。谢维让人将他拖走,抬?四人抬不是不行,但他受得起吗?直接当狗一样拖走得了,反正地上有雪,拖的人还不用太费劲呢。况且今天谢府这么大的喜事,人手可是很紧张的,浪费在他身上,谢维心痛。
葛七斤腿脚不行,动弹无力,被拖着走时只有嘴巴骂骂咧咧的,谢维直接往他嘴里塞了一条汗巾子。别看现在是冬天,但谢维今天的活不少,汗巾子上的味也大,把葛七斤薰得不行。
谢府的人直接将他拖回了葛家,往大门口一扔了事。而葛七斤呢,因为在雪地拖行时间过久,寒气入体,回去后就感染了一场风寒,后来更是落下了风湿之痹病,每到阴雨天气总是疼得死去活来。
第三百七十七章 完美落幕
国医府的喜宴完美落幕,谢理陪在谢如沫身边,在大门处欢送宾客。
后院一个隐秘的偏厅里,谢羌恒和白若仙在一边歇息一边品着茶,两老都上了年纪,忙碌了大半天着实也累了。
白若仙轻啜一口茶水,然后缓缓放下茶杯,“老家伙,今天立少主一事太仓促了。你现在将她放到少主位子上,无异于揠苗助长啊。”
要不是交情够,白若仙也不会在这空档提这扫兴的话题,他能说出这话也是担心。
在白若仙看来,抛开天赋这一点,谢如沫年纪还太小,心性尚且不稳定,压力太大,会将一个好苗子给毁掉。
谢羌恒摇头,“老白,我知你好意,但你对她不了解,如沫她有足够成熟的心性来应付这一切。”
白若仙还欲说,谢羌恒摆摆手,“老白啊,你的担忧我也考虑过,但我感觉自已时日不多啦,能护持她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年,现在只能委屈她了。比起到时我不在了的手忙脚乱,倒不如现在就开始磕磕跘跘地走。”
白若仙不说话了,谢羌恒说的是事实,人家要为整个谢家做打算,他也不能拦着。
御书房,武成帝撂下玉批一半的奏折,问魏尽忠,“听说谢家将谢如沫认祖归宗一事办得很热闹?”
魏尽忠暗忖,双喜事一起办,能不热闹吗?“是的,听说不少世家都去了。”
武成帝思忖,谢家最近有些高调啊,不过他家本就处在多事之秋,也可以理解。
“昨天舞阳和明珠在珍宝阁被谢如沫狠狠下了一次脸?”
魏尽忠琢磨着问了一句,“皇上,舞阳公主要是递牌子——”
“不见!”
武成帝这话回得斩钉截铁,可见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在这件事上替舞阳长公主找回场子的意思。
武成帝脑子很清醒,现在不是打压谢家的时候,就这点独苗苗,再打压,就要绝了。
况且正如谢如沫所想,给王聿治病一事尚未有结果。
所以明知这事会让自已为难,何必见?况且他顺着舞阳心意的事不算少了,连她看上的附马郑琰如果没有他压制着郑家,她能如愿?
当然,这都得建立在她不坏他事的前提下。
谢家他将要有大用的,如果舞阳看不清这点,这种蠢货他也不想理会。
理清楚这些,武成帝转念一想,天选之人果真与众不同,无论遇到何事,一如既往的所向披靡。其实他有时候都忍不住想出手打压一下,但她现在实在是太弱小了,他怕一不小心就将她给玩没了。
瞧,天选之人就是这么幸运,他们遇到的阻力总因为许多原因被化解于无形。
“去,问问房宗誉那老东西,治疗的场地布置得怎么样了?”希望她不负他的期待才好。
“嗻!”
葛七斤刚被拖走,舞阳长公主就收到消息了。
“长公主,葛七斤被谢家的人弄走了,真是个废物。”
“本来也没指望他起多大的作用,不过是恶心恶心谢家罢了。”
其实从谢如沫成为谢家少主的消息传来,舞阳长公主都有些后悔去招惹谢如沫了。郑明珠能作威作服这么久仍然过得滋润,盖因她挑人踩,哪个能得罪哪个不能得罪,舞阳长公主给她提点过。而谢如沫完全就是个意外,冒出来的时间太快,舞阳长公主尚来不及摸底和提醒,郑明珠就惹上了。
出身大家不可怕,可怕的是整个家族都是她的保护伞。若是谢家嫡系多几个人,谢如沫多几个兄弟,都还好办些,她能借力打力将谢如沫收拾一顿。
她昨晚动用关系探了探皇帝的口风,结果如一盆冷水兜头而下。她当时就知道了,现在谢家风头正盛,实在不是动他们的时机,幸亏她昨晚是使人探口风,而非贸然递帖子求见,不然丢脸丢到姥姥家了。目前她们能做的只有等,等待时机。她是皇帝的妹妹这点不会变,但皇帝会不会一直这么护着谢家那就不一定了。
再者明珠想要的是沈东篱,又不是非要对付谢如沫才能得到沈东篱,这是两回事!何必被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分去心神,她们该将精力花在如何能俘获沈东篱方面才对。
明面上不能对谢家出手,但暗地里让谢如沫难受难受还是轻而易举的,谁让她有谢婉那样一个娘呢,而且谢婉似乎还颇为牵挂傅梓琳?这就很不错的突破口啊。
沈东篱的意愿,重要吗?他欢喜自然最好,不喜欢也就那样。
正如她自已前后嫁的两任驸马,他们喜不喜欢不要紧,她喜欢就好了。
房家
“刘公公,皇上可还有别的吩咐?”
“你们抓紧完成皇上交待的任务得了,问那么多做什么,即使还有别的吩咐,你们忙得过来咩?”刘明翻着白眼,这房家办事效率太差,连皇上都看不过去催人来问了,他也用不着和他们客气!
房淮术暗骂一声死太监。
刘明的态度也让房宗誉不悦,“刘公公,皇上交待的事我们都当成头等大事来办的。只不过还有一些药材没有配齐,不过我们房家向皇上保证,十日之内,必准备好所有的药材,然后送进王家准备好的温泉庄子。”
听说给王聿治病需要用到温泉庄子,王家就向皇上请旨用王家自已的庄子。王家这是不放心房家,而且也担心别人找的温泉庄子终究没有自已来的用心。
“不知这是否超出了谢家预备的治疗时间?”这话不乏打探的意味。
谢如沫给王聿定下的治疗日子正是半月之后,那时恰好是冬至。其实治王聿的病最好是在夏至,但等不到那时候了,就只能是冬至然后配合温泉治疗以达到在夏至的效果。
刘明瞪圆了眼,不悦地道,“你打听那么多做什么?”
“这不是怕耽误皇上的事么?”说着,房宗誉朝儿子使了个眼神。
房淮术意会。
刘明捏了捏房家递来的荷包,尖着嗓子说道,“总之,皇上很重视这件事,交待下来的事你们赶紧办。”
狗屁,拿了银票也吐不出半点有用的信息,房宗誉压着火气道,“这事房家尽快办,还望公公在皇上跟前美几句。”
刘明用鼻子嗯了一声,就说自已出来久了,要赶紧回宫复命。
第三百七十八章 未来规划
房家父子俩送走了刘明,回到厅里,房淮术就说,“爹,要不要我们——”
“不必。”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房宗誉打断。
他问的是要不要在药材里动点手脚。
这儿子问这问题真是傻,他以为谢家是吃素的吗,敢在这上头动手脚!大家都是行家,真被查出来,他们在皇上而且那可就丢尽了脸面了。
最重要的是,他真的不信谢如沫那小女娃能治好王聿的病。
“这回咱们要赢就赢得光明漂亮!”
谢家真是后继无人了,竟然立一个女娃为少主,这次他要看着谢家栽一个大跟斗!
国医府
爷孙俩外加谢理再次坐到一起。
“少主的身份有了,接下来就是熟悉谢家的产业,重点还是以后你怎么开展工作。事情不需要你事必躬亲,但你一定要做到心中有数。所以前期有些东西是你必需要要学的。”谢老爷子很直白地指出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需要去做的事。
谢如沫有点懵,她这是要从技术型人才转到管理型人才了?不,应该是技术管理双兼顾。
“你以前的职业规划是什么?”谢老爷子从青囊医馆和制药厂来看,他相信这孙女胸中是有丘壑的。
职业规划,这现代的词语一冒出,谢如沫有种面对面试官的感觉,这估计又是荀晋带来的改变吧,她不由得腹诽。
“我想开一个医院。”
“医院?”
“嗯,医院其实就是一个比医馆占地还大职能更完全病人更舒适的治疗场所。”
“你没想过进入仁心医馆或仁德医馆?”仁心医馆和仁德医馆是谢家目前开设在京城的两家医馆,也是谢家三十六家医馆中最大的两家。
谢如沫摇头,她去那里能干嘛?坐诊?还是算了吧,不是她看不上,而是女大夫本来就少,她一去别人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啊?况且医馆里的大夫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她空降过去,也不太好。
“你还想开个制药厂吧?”
“嗯。”
“还有药材种植基地。”
这些事她在汝阴的时候都开始着手去做了。
“如果可以,你是不是还想建一所医学院培养医学医药人才?”
这些谢如沫都没否认。
谢老爷子这样一问一答,谢如沫才恍然,自已在走一条谢家已经走过的路。
“你要做的事情谢家已经在做了,并且还卓有成效。”三十六家医馆、十三条医药行、全国十二处中药材种植基地以及礞石医学院,是谢家目前拥有的产业总和。
是啊,从得知谢家的整体产业后,她便知谢家在医疗医药这一块已经走在了这个时代前沿。
“你需要学习!”在谢老爷子看来,谢如沫打小没经过系统的学习,所学一切皆是野路子,有些字写出来竟然是自创删减版的!这些他一直看在眼里,并不动声色,此时才指出来,是觉得给她建立了足够的信心了,受点打击足以抗得过去。
这些被谢老爷子指出来,谢如沫也脸上无光,她是真的无奈,她一个接受了十九年现代化教育的人,竟成了谢老爷子眼中的半文盲。还是一个不抛弃不放弃自学成才的进步女青年。
“我给你安排了几位师傅,以后你每天早上抽半天的时间跟他们学习,这几位在君子六艺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诣,你要好好学知道吗?”
君子六艺?谢如沫眨巴着眼,谢老爷子怎么会想到让她学这个的?
知道她有疑惑,但谢羌恒也不解释,有些东西需要她慢慢去体会。
人的一生很漫长,总是需要一些其他的爱好的,她在医术方面已经领先了同龄人太多太多了。
人生总会遇到挫折,即使是她引以为傲的医术有时候也有可能让她栽跟斗,习得六艺一两门,对陶冶心性很有好处,或许在人生低谷时还能让她想开一些,别钻牛角尖。
这些其实都可以在她给王聿治病之后再提上日程,但时间太紧迫,他恨不得以倒灌的形势将这些知识进她的脑子里。
谢老爷子真是深谙恩威并施,打一棒给颗甜枣这一套啊。
昨天在她认祖归宗之际将她捧上了谢家少主之位,今天就一盆冷水兜头而下,他这是怕她还沉浸在昨天的荣耀里飘飘然吧?
“你说说你想开的医馆是个什么样的?”
“门诊、住院部、医院食堂、药房、煎药处、职工宿舍等等,这些都要有。门诊用来处理一些病情简单的病人,而住院部则是针对疑难杂症病情复杂的病人,这些病人需要随时观察病情发展转归,或者不适合移动等特点。”
谢老爷子很认真地听着,她做这些,其实在汝阴的青囊医馆就做过,只不过规模很小。
她所说的后一类病人,很多都是请大夫出诊,但大夫出诊的诊金可不低。如果她弄的医院能收容这些病人,并且能随时监测病人病情的转归进展的话,就如她先前在来京的船上遇险后给那些护卫船工所做的一样,再加上住院的诊金并不太高的话,他想会很很多病人愿意住进去的。
“你需要多大的地?”
“至少三十亩?”谢如沫想说五十亩的,但想到京城地贵,硬生生砍了一半,这样的大小也就如她在上藜村开医馆时将前后的地买下了的大小。当初她还想着将那片地修成一个小型的医院呢,甚至连一些基建都在慢慢着手了。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这么一说,谢羌恒就心中有数了,他问谢理,“我记得咱们谢家在南郊那里不是有两百亩地吗?”
“南郊那里确实有那么一片地,不过用来给少主建医院是不是有点远啊?”
谢如沫忙问那片地到底在哪,问清楚后,她忙说,“不远不远,那片地拿来建医馆的话刚刚好。”
“两百亩,你能用得完吗?”谢老爷子瞅她。
“祖父,你先划一百亩给我吧,另外一半先放着。搞不好以后一百亩的医院还不够用呢。”谢如沫开着玩笑。
谢理和谢羌恒也当她这话是玩笑话,哪知他日她这话真的一语成戳,一百亩的医院真的还要再扩建。
第三百七十九章 汝阴布局
谢家立了少主,也让很多与谢家交好的人家将更多的目光放在下一辈身上,接下来一段时间,不少大家庭将第三代领军人物也就是少主的人选确定下来。
谢通站在前往汝阴的船头上,目光望向京城的方向,现在小小姐已经当上了谢家的家主了吧?他本来打算等参加了小小姐的认祖归宗宴后再出发的,但想想还是算了,他一介待罪之身,如今也不受人待见,就不留在谢府扫兴了。
欲在认祖归宗之际将谢如沫为谢家少主一事落实,这事在贺宴当天,谢老爷子除了谢理是谁也没告诉。
谢通猜出了谢老爷子的打算,谢通本就不笨,只是之前被迷惑了。
“客官,晚上亮度不够,船不能再开快了,而且还得降一些速,不然很容易出事。”船家来报。
为了尽快抵达汝阴,谢通自已包了一条船,拉着几个愿意跟着他干的兄弟就上了船。有了这船,原本从京城抵达汝阴需要小半月的时间,硬生生被缩短了一半时间,估计再过两天就能抵达目的地了。
“那就慢点吧,安全为重。”
他烂命一条可以不在乎,但他带出来的兄弟可不是,他得为他们负责。
颖水码头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即使是大冷的天,等货船一辆辆靠岸,岸上的船工们便吆喝着上前装货卸货。
“通管事,我们抵达汝阴了,小的去雇马车,然后直接前往清河镇吗?”
“不,找个好点的地方歇一晚,我有点事要去办。”
谢家想在汝阴有所发展,且动作还不小,就不得不将上下都打点一番,谢家再怎么厉害也属于过江龙,林守宬之类的地头蛇是需要拜一拜的。
幸亏他家小小姐之前在汝阴时与他结下了点香火情,还给他娘治过病,打起交道来也有名目。
谢通借着先头谢如沫的交情搭上林守宬,
他的心态调整得很快,他虽然用了小小姐的关系,但他会还回来更多。
有些关系需要时不时地维护,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这样的事,况且谢家在汝阴建立药材种植基地,于汝阴来说也是好事一件,对林守宬来说更是送政绩的好事。
汝阴,林府
林守宬和林老夫人在说着话。
“儿啊,小葛大夫呢?我觉得还是她给我按按得舒服。”林老夫人对葛如沫甚是怀念,“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到她人了,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前些日子给她做推拿的就是之前如沫教出来的学徒葛如楠,后来葛如沫的身份传来,林守宬就将如楠给换了。但林老夫人总觉得她们按得都不如葛如沫好。
林守宬苦笑,他们现在可请不动她来给她娘做推拿咯。
林老夫人消息闭塞,之前葛如沫,不,谢如沫入狱的事,当时林夫人有意瞒着她,怕她着急上火。加上当时形势不明朗,林守宬又去了京城述职,林府基本处理闭门谢客的状态。
所以林老夫人对谢如沫入狱的事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她如今已经离开了汝阴,更不知道她现在的身份已大有不同。
这事没必要再瞒着他娘,于是林守宬将发生在谢如沫身上的事讲了一遍。
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比戏本子还精彩,就林守宬那平铺直述的语,林老夫人都能听得一惊一乍,可想而知当初谢如沫在经历的时候是多么的惊心动魄。
发生在谢如沫身上的事已成定局,加上她身后有大靠山,林守宬话里话外自然是偏向她的。
讲完之后,林老夫人眼睛是红的,“是个好孩子,就是命太苦了点,不过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儿呀,葛家那对夫妻要是犯到你手里,不许轻饶了他们!”
林老夫人也是可爱,竟然公然让儿子徇私舞弊。
林老夫人帮着如沫说话,一来是她将自已的病治得七七八八,比之以前要好太多了:二来就不得不说是母子俩人的默契了,谢如沫既然有大来历,那他们自然要表示亲近一点,他们和她可是有交情的。
母子二人说话间,阿旺在那探头探脑,林夫人瞧见了,次数一多,她心里就有数,“阿旺找你肯定有事,你先去忙吧,等不忙的时候再来看看我。”
阿旺那鬼头鬼脑的模样,林守宬也瞧见了,但他不急,不过他娘既然这样说了,那他也不会反对,“那行,儿子先去看看是什么事,忙完了再来陪您。”
“什么事?”出了林老夫人的院子,林守宬就问。
阿旺憋着的话总算能出口了,“京城谢家来人了。”
“什么?”林守宬一下还没回过神来。
“哎呀,我的老爷,就是那个将小葛大夫认回去的谢家!”老爷怎么那么笨,阿旺真是急死了,刚才不是还和老夫人谈论着谢如沫的吗?
葛如沫?不不,怎么着也不能再姓葛了,而且他一直让人留意京城那边的消息,听说她回去后直接住进了谢家,谢家是国医府,比傅家要好太多了。
他刚才还和他娘说起她呢,现在谢家的人就找上门来,林守宬忍不住抬头看看枝头有没有喜鹊。
“阿旺,快,将人请到客厅喝茶,我去去就来。”说着,他还低头看了一眼自已的服饰,好像有点太随意了?
林守宬乐呵呵的,谢家上门多半是好事。
不管来人是什么来意,任他这半年和他们家小小姐处出来的情分,而且葛如沫入狱期间,刘岁山带着衙役帮了大忙。
当初听到消息时他是又惊又怒,后来峰回路转时,他又直夸刘岁山眼光好。要知道刘岁山是他这边阵营的人,他挣了荣誉,也是有赖于他这个上峰教导有方嘛。
这样一来,谢家人上门怎么也不能是坏事啊。
林府会客室
一番寒暄之后,谢通说明了来意。
一听谢家欲在汝阴建个药材种植基地,林守宬就两眼放光,他脑子转得快,这事要是弄好了,不也是他的政绩么?而且里面有很多可操作的空间,指不定这药种植基地发展几年,他还能给后代积攒下不少真金白银!
果然,一开始他就觉得葛如沫面善,现在看来,真是福星一枚啊,旺他!
第三百八十章 天纵奇才
谢老爷子性烈如火,做事自然也是雷厉风行,才说了谢如沫要学习,转天就给她安排了三位六艺老师,都是谢氏家臣中百里挑一的高人。安排得这么急凑,显然是上了心的。
三位老师,一位女性两位男性。男的两位均是黑衣高冠,正服以待。女老师亦是正服加身,以示重视。
谢如沫也是身着正服以示敬重。
她一到,谢老爷子就让她行跪拜之礼。
这些人都算是谢家的家臣,还是总领一域的大家臣。
其实谢如沫在昨日认祖归宗宴上也匆匆见过他们一面,盖因宾客太多,并未有太多的时间交流,如今也只剩下浅浅的一层印象。
谢老爷子为她一一作介绍。
若说让谢如沫印象最深的莫过于教授礼、乐的老师——苏雅。
苏雅抱着琴静静伫立在一旁,没怎么开口,但存在感可不弱。如同芝兰玉树,美感十足。
谢如沫连看了她两眼,盖因这人她见过,她是个盲人,这一点是她第一次见时无意中发现的。苏雅眼睛明亮灵魂,一般人很难发现她是盲人。
看着她所抱着的琴,谢如沫若有所思,原来那天她所听到的人间妙音竟是她弹奏的么?
苏雅见她的第一句话便是,“礼是刻进骨子里的教养,你既回归谢家,礼虽繁复,却不可不学。”
谢如沫感觉她是个有故事的人,但她尊重每个人的隐私,没瞎打听。
体谅残疾人的自尊心和敏感,谢如沫只在最初拜师的时候打量了两眼,没多看。
谢如沫所料没错,苏雅是个有故事的人,并且她的故事还和谢府渊源颇深。
这样体贴的举动,苏雅抱着琴的指尖微微一顿,是她!
后来谢如沫才知道苏雅是礼乐大家,她的曲一曲难求,她的礼让人见之忘俗。无数世家甚至是皇室中人以请到她来家中教导家中小娘子为荣,可是她对此大多数是拒绝的。
许多人对此也能理解,毕竟当年之事沸沸扬扬,而当年谢家对她的帮助太大了,恩同再造。她这些年孤身一人寄居于谢府,除了对谢府的事上心之外,其余的人和事皆不入心。
这些年每逢谢家大贺之年或者大喜之宴,全程的礼乐都是由她来操持安排的。
其实昨天的认祖归宗宴也是,谢老爷子的致词和她的宣誓能这么感人,当时的配乐功不可没,那两场配乐就是苏雅弹奏的,本来她只打算弹一场的,后来如沫宣誓的时候她忍不住心中的激荡又奏了一曲与之应和。
俩人的神情,谢老爷子尽收眼底,看来苏雅会改变主意不是没有原由的。
谢老爷子没告诉谢如沫的是,先前苏雅本不同意教导她礼乐的,谢老爷子再三恳求,她都没答应。可昨天之后不知怎地的,她松口了。
谢老爷子不知道,苏雅会改变主意,缘于两人的第一次会面之时,谢如沫贴心的举动。
而在昨天的宴会上,她的贴身丫环认出了那天那位姑娘就是谢氏的少主。
谢如沫的射、御老师名叫谢期。
谢期一本正经,不苟笑,那身形一看就是练家子。
其实谢家还有一支护卫队,他是副手。毕竟谢家这么多产业,大周如今虽说大致是太平的,但有些地方也并不那么太平。而谢家的产业又确实是需要武力保护的。旁的不说,单说每到药材收获之时,这些药材的运输,极有可能遇上劫道之人,若无武力保护,那可是会血本无归的。
书、数老师则是王计然。
这没什么特别的,关键是谢老爷子介绍的时候还补充了一句,王先生算是我们谢家的金算子。
一听金算子,谢如沫下意识地一抖。
“少主这是对某有意见?”王计然笑眯眯地问,两撇八字胡抖啊抖的很有喜感。
“没有,只是计先生的雅号让晚辈想起一个人来。”这绝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你先前请的那位帐房?”
嗯?他竟然知道?
谢如沫不知道,谢家上下对她这少主的关心比她想象的还要多。她的生平履历,不少家臣可是研究了好几遍。
王计然冷哼,“就他也敢称金算子?!”
要知道,王计然可是在大周都数得上的首席帐房,总管谢氏所有产业的营收及支出等涉及到用银子的项目都经他的手。
谢如沫摸摸鼻子讪然。她祖父性格狂傲,怎地用人性子也如出一辙?想到还得见见祖父的徒子徒孙们,她苦笑,希望她那些师叔师兄们性子正常点吧,不过她估计很难。
礼乐没啥可说的,她就是零基础,老实跟着老师学就是了。
射御方面,幸亏荀晋改革了,有了马鞍,有了单骑走马,学起来不算难。
书数方面,书是没辙了,得下硬功夫,数也是荀晋做了改革,她总算不需要退化回去学什么方田、少广、均输、盈不足之类的,方程、勾股,
方程、勾股,她高中的水平,应该足以应付王计然了吧?她不怎么肯定地想。
“老家主,不然由在下来教导少主书这一项吧。”
嗯?还有人自动请缨?
王计然一看请缨的人是今天特意跟在谢老爷子身边一脸慈善相的王叟,便没吱声,算是默认了这一提议。
其实谢家里家臣最多的是姓谢和姓王的。
王叟算是谢氏家族的第二谋士。今天得知谢老爷子要安排少主拜见三师,特意放下了手头上的事跟来看的。此时提出这样的意见,怕是心中早有打算。
王计然所料不错,王叟对谢如沫这个少主的初步认可,她出众的医术是其一,其二就是她在汝阴入狱那段的表现所展现出来的上位者天赋,冷静自持,有胆色有谋略,在最后还诈了那窦真一把,虚虚实实,用得真是妙。真乃此案的点睛之笔,实在是太亮眼。
虽然一开始王叟嘴上说她七零八乱,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能过关全然凭借着她超乎别人的强大医学知识,磕磕碰碰的。
第三百八十一章 冬至前夕
冯府
“爹,周师兄那边来信了。”冯潜兴冲冲地推开书房的大门。
冯鹤昌也是精神一震,“信上说什么了?”
冯潜刚才一目十行,早已对信中所了然于胸,“周师兄说他请到了鬼医吕,且他已经启程,不日吕先生便会进京。”
闻,冯鹤昌一拍桌面站了起来,“好,太好了。”
那谢家小女娃说他有病,而白若仙也没瞧出个所有然来,没说有也没说没,冯家父子二人焉能不上心?加上谢家在谢如沫的认祖归宗宴上直接宣布她成为谢家少主一事,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父子二人焦虑且对她判断冯国老有病一事更加深信了几分。
“爹,放心吧,要是您的身体真如那谢如沫所,鬼医吕必能看出来,周师兄说了他可是最擅长疑难杂症的。而且周师兄在信上还说,这鬼医吕是狂医尹飚的师弟。”
尹飚他们都知道,为什么叫他狂医,就是因为这人很狂。谢羌恒够狂了吧?但和尹飚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
本来大周国的黑金令牌有四块的,当年国医级别大考核时,狂医前来,通过考核之后却留下了一句‘国手级的考核不过如此’,然后大笑着扬长而去,这话让当时晋升国手的三人脸上都不好看,如今太医署还存放着那枚黑金令虚位以待,等它的主人来领回去。
你说他狂不狂,而鬼医吕是狂医的师弟,让冯家父子二人对他更期待了。
“希望吧。”冯鹤昌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只要能证明他确实没病,那么谢如沫的医术就不足以惧。
国医府
比起冯家父子日夜等待所受的煎熬,谢如沫近来也在水深火热之中。君子六艺不好学,即使她这具稚嫩的身体装着的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在理解与自律方面很好,但学习的难度并不会因此而降低多少。所以她也会忙碌,也会感到时间不够用,甚至会感到疲惫。
等她连续三天被书这一项占满了一整天的时间,并折腾得死去活来后,决定和王叟谈一谈。
“......所以王先生,晚辈觉得这书嘛,要循序渐进,不能急于一时,你每天课后布置的书写任务太多了,
倒不如每天适时适量,然后通过坚持,长时间地累积,慢慢地由量变到质变......”
在王叟的似笑非笑中,谢如沫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她越说越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王叟轻叹,“我还想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呢,三天,还不算无可救药。”
嗯?原来王叟是故意的?
王叟解释他这样做的原因,“你性格中有很多逆来顺受的地方,其实就是忍,这样的性格特点固然会让你更包容。俗话说刚过易折,但太过于忍,会磨去一个人的锐气,凡事有个度,适度才是好。三天,你现在现在这个度刚刚好。”
原来,不仅是她自我审视时看到了自已的缺点,这样的缺点也落入了别人眼中。
“谢先生教我!”她这毛病一直存在,应该说是很多女性身上的通病,可能这个时代的女性还要明显一些,若非她自省过,还尚未意识到问题的存在以及可能产生的后果。
“有些无伤大雅的地方可以忍可以让,但一旦触及自已的原则或者会打乱自已做事的节奏,千万要考虑清楚。”
谢如沫点头,深以为然。
冬至,自古以来对人们来说都是大日子。有些地方甚至有冬大年的说法。
对于某些人来说,今年的冬至与往年又有所不同。有人暗自期待,有人摩拳擦掌,以致冬至前夕给人一种风雨前的平静的感觉。
“明天,我要跟你一块进庄子。”王夫人对王直说道。
王直眉头微拧,“你去做什么?”在家等消息好了。
“王聿是我儿子,你说我去做什么?”况且治病的场所还是王家的温泉庄子,她是王家的当家主母,有什么不能去的?
王聿已于日前住进了自家的温泉庄子。
“带上她一道吧,即使圣上知道,也会体谅她一片慈母之心,不会怪罪的。”王老太爷一锤定音。
冯府
“明日就是冬至日了,鬼医吕怎么还没到?”到了冬至就意味着明天就是葛如沫替王聿医治的日子了。饶是一向淡定的冯鹤昌都忍不住问了。
“周师兄来信说他在冬至前必到的。”冯潜也是忐忑。
“老太爷、老爷,外面有个自称姓吕的先生——”
“爹,是他来了。”冯潜霍地站了起来,门房小厮的话尚未说完便被他打断了。
冯鹤昌捋了捋胡子,“应该是他。”
“说曹操曹操到。你周师兄说得没错,他果然在冬至前赶到了,有他相助,咱也不必朝谢家一女娃弯腰屈膝!”说着,冯鹤昌一掌拍在桌面上,还咳了两声,显然是激动的。
“快,快请进来,不,我亲自去请!”说着冯潜亲自去了大门,将人给迎了进来。
冯鹤昌也没拦着。
没一会,冯潜便引着一中年男子进来厅里。
鬼医吕头裹方巾,大冬天的摇了把扇子,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一番寒暄之后,冯潜直入主题,“吕神医,想必我周师兄和你说过,劳烦你千里奔波是想请你帮我爹看看他究竟有没有病的?”
“莫急,有没有病,老朽一摸脉便知。”鬼医吕捋着胡须道。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鬼医吕眉头舒展,“冯国老身体健朗龙精虎锐,谁说他有病的?简直是无稽之谈!”
“不是啊,那天谢如沫说了我爹有病之后还说了他不久之后就会感觉不适,没多久,我爹确实身体不适了。”
鬼医吕不悦地站起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贵府不相信老朽,那就另请高明吧!”
冯潜没意识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其实潜意识里已经有些相信谢如沫的诊断了。
“潜儿,赶紧向吕先生道歉!”
冯潜也意识到自已嘴快了,忙一葺到底,“抱歉,吕先生,在下并非不相信阁下,而是那姓谢的女娃确实有点邪乎劲!”
第三百八十二章 治王聿病(1)
冯潜让人安排鬼医吕在客院住下,然后难掩忧心,“爹,这鬼医吕是不是水平不太够啊?那天连白大国手摸你的脉时对谢如沫的诊断沉吟了许多,都不敢妄下断,他——”他这样,冯潜感觉连谢如沫都不如啊。
冯鹤昌沉默片刻,“事已至此,静观其变吧。”
“爹,明天你——”去还是不去?冯潜有些艰难地问出这话。按他的意思,不去比较好,进可攻退可守,真有万一,也不至于当场丢那么大的脸面!
冯鹤昌深吸一口气,“去,明天我亲自去看看!”
经过鬼医吕,冯鹤昌是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情况要么很坏,糟糕到出乎他们的意料,到了他们最不愿意面对的地步:要么就很好。但两种结果,前面那种可能性比较大,后面的可能性比较小,六四开吧。
皇上一定会去观礼的,冯鹤昌突然间有了这样的明悟。
他需要亲自到场,视谢如沫给王聿治病的结果而动。
可惜事与愿违,当他次日起床时,竟发现自已感染了风寒,还是很严重的风寒,鬼医吕建议他卧床休息,不要再出去受寒加重病情了。
冬至,王家位于京城往东三十里地的骄衡山庄。
骄衡山庄所处的这一片不少人家在此修了温泉庄子,鉴于谢如沫欲在冬至这日于骄衡山庄给王聿治病一事,有心人都提早得了消息,在附近有庄子的都提前来此住上一晚,等待次日来临。
更有人三五成群裹着大棉衣提前一天便抵达了这里,他们围着火堆缩头缩脑地蹲在墙根屋檐下,火堆里不时扔进去几只红薯,围着火堆侃着大山吃着热呼呼的红薯,时间倒也不难熬,更别提还不时有人加入,没见火堆都已升起第四垛了?
有好心的富户鉴于大家都有同一个目的,开放了一进房屋给他们,才让这些人不至于挨饿受冻。
谢如沫事后才知道这么多好事者前来围观(尽管他们也进不去,就想就近感受一下),也颇为无语,最终只能感叹古代的娱乐真是太少了。
到了正日子,骄衡山庄是一波又一波的客人抵达。
谢羌恒来了,今天是他孙女的考核,他必须来捧场,毫无意外。
王家来了,及其亲族母家,毕竟事关王聿,他们来很正常。
而白大国手来,就有点吓着人了,一个女娃子考行医资格证而已,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太给谢家面子了。
其实白若仙来,并不是全看谢家的面子,谢家和葛如沫本人,一半一半吧。
毕竟白家又不比谢家弱,两家可以说是齐头并进,
谢家子孙虽然在医术上天资过人,但这不都没了吗?
又不是谢羌恒本人上场,他其实可以不用亲自到场,派个得意弟子来捧场,再来个白家嫡系,比如白沉香,就差不多了。
但他总有个直觉,他如果来一定不虚此行的直觉。到了他们这样已是知天命的年纪,有些相信直觉了,所以他来了。
傅家来了,傅老夫人和傅香儒谢婉都来了。
冯家来了,冯潜带着鬼医吕到了温泉庄子。
梁家来人了,梁道斌作为与谢家搭线的桥梁,必不可少。
俞家也来了,俞培盛带着俞徵声来了。
英国公府也来人了,是英国公少夫人。
沈东篱代表着沈国公来了。
卫家来了,卫老夫人带着卫盈盈和卫琳琅二女前来。
还有一些谢羌恒的朝中故旧......
三大国手来了俩,所有人都在猜测房大国手会不会来。
房家当然也会来,要知道当初提出这样的考核的人是房宗誉,他不亲自来监督怎能放心?
最出人意料的是,房家还带来了一位出乎意料的人——葛如玺!
“皇上驾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所有人都跪倒高呼万岁。
等皇上走过,坐上主位之后,才出声让他们平身。
所有人平身后才发现,皇上后面还跟着三位皇子和两位公主!
连皇上都捧场了,谢如沫真是好大的脸!卫盈盈难掩嫉妒。
虽然此疫你注定要辜负众人的期待,但有那么多重量级人物来看你如何跌落神坛的,你也值了,卫盈盈暗忖。
与此同时,两辆马车从南边的官道直接驶入京城,马车速度已经很快了,但马车里还传出一个年轻女声让加快速度,并且要往皇宫直走。
“可以开始了吧?”皇上身边的魏尽忠问。
谢如沫点头,示意她准备好了。
王聿被人到中间,深吸一口气,轻扯腰带,随着腰带的滑落,他露出劲瘦的上身,下身穿着一条睡裤,少年郎的身体,即使坐着也颇有看头。
沈东篱眉头微微一皱,看向谢如沫,同时王聿也看向她,只见她目光清朗,没有异色。沈东篱暗暗点头。
“慢着!”
所有人都看向叫停的房宗誉。
“还有人没到齐。”
房宗誉解释,他转向武成帝,“皇上,还记得臣之前有个请求吗?”
武成帝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魏尽忠。
魏尽忠舞了几下佛尘,在他的示意下,接替了庄子防卫的宫中侍卫对等候在庄子外的人验明身份,然后放行,陆续有人进庄子。
“怎地这么多人?”
看着一位位拿着名贴,和门房印证后就能进来庄子的大夫模样的人,大家都一脸懵逼相。
房宗誉这才拱手向众人解释,“王聿的病众所周知的难治,老夫和另外两位国手都束手无策。如今江山代有才人出,竟有后生晚辈有把握治得了这病——这人便是国医府谢家新任少主谢如沫!”
这话太不要脸了,之前在金銮殿上不是他拿话逼着谢如沫上套,以此作为人家行医资格证考核的题目么?
“老夫觉得这是一大盛事,遂禀明了圣上后,邀请了六十位在京城有名望的大夫来此共襄盛举!时间太仓促了,不然举国上下的洲郡各邀请一些大夫就更好了。”房宗誉话中不无遗憾。
站在谢如沫阵营的人全都都对房家的人怒目而视,觉得房宗誉此举真是为老不尊度量不大!同时也有对谢如沫的担忧,房宗誉的话看似是将谢如沫高高捧起,实则是不安好心。
第三百八十三章 治王聿病(2)
相比于其他人的气愤,谢羌恒谢如沫倒没有多大的感觉。
祖孙二人的想法很简单,这一战需要谢如沫展现实力,房宗誉此举好意也好歹意也罢,实则没什么妨碍。
这是她一个人的战役,是惊艳亮相,还是败走京城,都要看她接下来的表现。
所以十个人旁观和一百个人旁观,其实没差。
但是在白若仙等人看来,对于心性不稳的人来说,还是有差别和影响的。更何况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不看重虚名的,如果她为虚名所累,那必然会受房宗誉此举的影响。如此为难一小辈,实在有失国手风范。
但看看完全不受此影响的谢如沫,显然房宗誉的小心思没有得逞。
谢羌恒看透一点不奇怪,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而谢如沫也是不慌不忙,完全不受其影响,这就难得了,难道她也看透了这点?他的视线不由得落在和自家孙子一样气愤的孙子辈的几个后生身上,难道真有人生而聪慧吗?
就在他们用眼神厮杀的一会儿功夫,这些大夫们陆陆续续入座了。
“开始吧!”魏尽忠扫扫佛尘,示意。
谢如沫点头,在她的示意下,仆人捧上来一个小箱子。
“慢着,这是什么?”房宗誉鼻子很灵,他似乎闻到了药香味。
此时谢如沫不得不站出来给个解释,“禀皇上,这是民女调配的药膏,这药膏无法当场配制,需要至少半个月的时间来让药效融合,进而达到一种新的药效。”
“皇上,当初臣说过,她要获得行医资格证,就得治好王聿的病,并用从辩症选药材到制药,全由她一个人来,不许假他人之手的。”
王聿看了他一眼,垂眸,眼中有暗光划过。为了对付谢家,房家连他王家也不放在眼里了,想要坏他的事甚至牺牲掉他?很好。房家最好祈祷这次治病不成功,否则——
不远处站着的沈东篱感觉到一抹危险,凭直觉将目光锁定在王聿身上。
王直出列,“皇上,臣以为一切该以治病为重,而非纠结于一些细枝末节。这药要是真有效,亦是大周百姓之福,又何必执着于是谁调配的呢?左不过都是谢家的秘方!”肉都烂在谢家的锅里,分那么清楚做什么?
现在最担心不给用这药的人是王家,他们现在只追求最好的治疗效果,至于这药是谁调配的,是否是谢如沫亲自调配的,重要吗?
房家还欲再说,武成旁抬起右手示意他们安静,同时看向房宗誉的目光不耐。
武成帝有些不耐烦房家了,事太多!
他以为之前朕依着他一些事,就以为可以在朕面前为所欲为了?
其实武成帝也不想想他的意愿和房家的是南辕北辙的。他只是想借房家之手来增加谢如沫治病的难度,但心里还是愿意谢如沫能治好王聿的病的,而房家最不愿意看到的便是谢如沫最终治好王聿的病然后顺利上位了。
但房宗誉误以为他是支持房家打压谢家了?那就大错特错了。
“房卿家不必多虑,这药膏确实是由她一手调配的,这点朕可以做证。当初为了预防今天这样的质疑,谢爱卿曾禀报过需要提前调配膏药一事,并请求朕派人监视谢如沫制药的药房以示其真实性。”
皇上这么说,房宗誉不怨,但他气谢家这么搞,岂不是显得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当初皇上应谢家的要求让房家准备一百多种药材,房宗誉当然能猜出谢羌恒的想法。
这一百多种药,能用上的估计不超一半,但是没关系。
每一种药材的量他准备的多寡都不一样,是用来麻痹谢家的,准确地来说是用来麻痹谢如沫的。如果治疗王聿的病需要用到某些秘制药方的话,只要他们用了某一种药材,最后清点的时候,用了多少,通过原先他们瞒下的记录,都能知道。
算盘落空并且被摆了一道,房宗誉说不出的难受。
皇上的话不轻不重给了房家一盆冷水,让大家都觉得解气。
谢如沫垂眸,若有所思,皇上在今天前后两次,房谢两家各站了一次,但两家谁也不会怨恨他,而是将气全都冲着对方了,这就是帝王心术么?果然厉害。
随着魏尽忠的第三次喊开始。
谢如沫将心神收回。
事不过三,皇上已经不耐,没人再敢开口阻拦。
王聿看向谢如沫,她只余一脸严肃。
谢如沫吩咐阿三将他抱到特制的按摩床上,“放心吧,要不了多久你就能走路了。”谢如沫以为他是担心,按着以往的行医习惯例行安抚病人。
今天为了行动方便,谢如沫今天穿的是一套香蜜色窄袖孺裙,梳着如云高髻,头顶斜插着一支红梅金丝镂空珠花。足下穿一双双色缎孔雀线珠芙蓉软底鞋。
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得体的衣着打扮,将她原先被粗布麻衣所夺去的姿色还原了回来,容貌与气质提升了不止三个档次。
傅香儒和谢婉长得都不差,有他们的遗传,葛如沫的基因哪里会差了。
傅梓琳长得还可以,不丑,但绝对没有葛如沫那张脸精致。如果说给女子的容貌打分,十分是满分的话,傅梓琳顶多是在七八分之间,而她自己则在八分以上,八有余九分不足,而葛如沫呢,即使她以挑剔的目光来说,也有八分以上。可问题是葛如沫还未完全长开,等长开了,能飙到九分去。
她比葛如沫年长一岁多,后续可期待的空间却比她小。
卫盈盈的心忍不住酸了一下,和其他人一样,不由得埋怨葛七斤夫妇做事不给力,当初怎么就没直接弄死葛如沫呢?直接弄死了就了事了嘛,傅梓琳仍旧稳坐傅家千金的娇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们自己倒霉就好了,现在还给他们带来了麻烦,真是该死。
她觉得还是当初好,傅梓琳当着她的傅家千金,谢大国手的外孙女,但绝对不会给她造成太大的威胁。
第三百八十四章 治王聿病(3)
“谢少主,能给咱们说说按你的理解,王大公子这病是怎么回事吗?”
房宗誉放进来的六十位大夫中,有人站起来大着胆子问。
其他的大夫也附和,“是啊是啊,给我们讲讲吧。”
这些人还真不是找碴儿的,他们是真心想知道王聿那病是怎么回事,为何这么多的国手大医都拿它没辙!
谢如沫谢家嫡系的身份在杏林界乃金字招牌,很被认可。他们觉得她既然敢接手王聿这病人,那必定是有五成以上的把握的。
“俗话说学无先后,达者为师。谢少主年纪虽小,但我相信能研制出藿香正气液和安宫牛黄丸的人,在医术方面定然也有过人之处。学术旨在交流,无交流无以进步。这位小兄弟的提问很有意义,皇上,准了吧?”白若仙这话真的很公允。
但谢如沫还是感觉到惭愧,因为这两种药的发明者不是她,她只是杏林界的搬运工。
“那谢如沫,你就给说说。”武成帝准了。
“遵旨!但光讲解思路太费时间了,也耽误病人治疗,我一边治一边说吧。”
“准了。”
谢如沫沿督脉取穴,大椎、命门、腰阳关、肾俞、腰眼等病变脊柱节段相对应的华佗夹脊穴都在选取之列。选完之后,她开始放血。
“王大公子这病其实是督脉病。”谢如沫第一句便点出这点。
在场的人中有人知道何为督脉,有人不知,但却没人出声打扰她的思路。
“督脉病其实有很多,比如中风,劲椎病,又比如产后督任虚寒等妇科疾病,都与督脉有关。其中,劲椎病有督脉病项背痛的特点,中风有督脉十三针特色治法,针灸治疗效果显著。其实还有一个是流行性脑脊髓膜炎,此病案在项背部头部都有症状,发病部位与督脉循行一致,治法多样。这些病症很多都与督脉有关,但最典型的便是他的病——强直性脊柱炎。”
谢如沫说这些,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耳目一新的知识,而且挺晦涩难懂的。比如督脉病项背痛有什么样的特点,督脉十三针特色治法又是什么?何为强直性脊柱炎?这些生涩的名词是他们闻所未闻的,于是一个个都精神抖擞聚精汇神地听着。
其中,一些医术高深之辈能听明白一些的听得入了迷,比如白若仙、白沉香、鬼医吕等人,特别是鬼医吕将几人的心声呢喃了出来,“这些听着倒像是另一个体系一般。”
如沫给出的病症定义偏现代化,但也实物化,更便于理解。
其实督脉病,在素问骨空论和难经二十九难均有记述,可惜这些医学著作的缺失,使得大周的医学难以为继。
不过如沫这点倒想差了,或许对许许多多底层的大夫来说,素问和难经是什么,他们闻所未闻。但在场的,都是有家学传承的,或多或少都收藏有一些残本拓本,比如白家房家梁家等。
“强直性脊柱炎——强直性脊柱炎——”王聿的病,竟是强直性脊柱炎么?这病症名取得好哇。
谢如沫一边说一边给王聿取穴放血,两不耽误,这些众人都看在眼里。不少人生出了高山仰止的感觉,真的,从她所透露的信息来看,这些生僻又晦涩难懂的医学知识,她似乎已经烂熟于心并且信手拈来。
“强直性脊柱炎,此病症特点,腰脊疼痛,腰椎曲度欠自然,双侧骶髋关节压痛,叩击痛。”谢如沫一边说,一边在他腰背的部位做演示,“他两胯活动受限,严重者脊柱弯曲变形,甚至强直僵硬,阴雨天或劳累加重。此乃痹症,病因病机,在于肾虚督空,寒湿外袭,温热浸淫,瘀血阻络。而王聿先天禀赋不足,五迟,他小时三岁半才会走路印证此点。”
谢如沫说王聿五迟这一点得到了王家人的承认。
“总的来说,督脉阳虚是本病的内因,寒邪入侵是其外因,内外合邪,阳气不化,寒邪内盛,影响筋骨营养,而致脊柱伛偻,乃至行走不能。”
谢如沫一口气说了那么多。
这番话,类似的意思王聿在从汝阴回京城的船上已经听过一遍,回来后他凭着强大的记忆将当时她所说的话全都记下来,这段时间没少琢磨。但再次听到,理解起来还是感到吃力。
“你是说他肾精亏虚,骨脉失养。阳气不得开阖,寒气从之。对吗?”白若仙直接问她重点,得到她的肯定后,不由得道,“那岂不是要固本培元温补肾阳?”说话时,白若仙不由得看向房宗誉,谢如沫说了那么多,难道最终给出的治法竟和老房的一样么?
一听白若仙这话,房宗誉冷笑,难道王聿没告诉她,这样的治法他用过吗?
不仅是白若仙,其他对房大国手治疗王聿病情有所耳闻的人都是这样的疑惑。
谢如沫摇头,“不止如此,王聿需要补肾强督,补肾强督之法和单纯的固本培元温补肾阳是不一样的。”
“请说。”鬼医吕急于知道,竟顾不得之前低调的打算,出声催促。
众杏林中人发现他很面生,对他的身份也只是疑惑了一下,很快便被谢如沫接下来的话吸引住精神。
“王聿现在表现在外的病症,比如头昏头重,眩晕健忘,耳鸣耳聋,包括了一些其他阳经的病症,这就不仅仅是肾阳虚衰的原因了。我刚才也说了,他这病主要病机在督脉,督脉乃阳脉之海,先天不足外加肾阳虚衰只是它在外的一个表现。”葛如沫下了个结论,“所以他这病光是固本培元,温补肾阳,效果不大。”
谢如沫这番话之前就对王聿说过,此时再说出来,相当于完全否定了房宗誉之前给王聿治病的效果。
登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震惊于她的胆大狂,不由得在心中猜测,谢家和房家的斗争要进入白热化阶段了吗?
谢如沫眨了眨眼,她不知道为何她这番话后会造成现在的场面,她回想了一下,似乎没有说错什么啊。
第三百八十五章 治王聿病(4)
谢如沫压根不知道她这番话对房家造成的暴击,因为她压根不知道房大国手给王聿治过病,谢家的人也没人告诉过她这件事,一来是她回谢家时日太短,二来是她实在太忙,实在是没空八卦。
房宗誉脸色很不好看,心中冷笑,他倒要看看这谢家少主将他贬低成这样,自已有没有本事治得了王聿的病!
谢老爷子眼露笑意,他真觉得谢如沫合该就是谢家的血脉,连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敌人仍能精准打击。
“谢少主,请你细说。在下感觉你说的阳脉之海和肾经,不,补肾强督和固本培元温补肾阳似乎有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人问出了他们在场中很多人的疑惑,他们中有些人能感觉到二者有联系,但却不知怎么说,搜肠刮肚也不知道如何表达。而有些人压根就没那么敏锐。
这人好敏锐,谢如沫连看了那人几眼。
那人也没觉得尴尬,坦荡地任由她打量。
而谢老爷子和谢理都觉着这人有点面善,谢维倒是认出了这人就是他们谢氏医馆里的大夫啊,他忙将这事告诉家主。
主仆二人不由得对视一眼,这人能混迹在那六十个大夫之中,本事不小。要知道这六十个名额,房宗誉为了防止泄秘,打谢家一个措手不及,大多都给了白家和房家名下医馆的大夫和一些游移于三大姓氏外的大夫。
“这位兄台——”
“在下姓谢,名莪术。”
姓谢?难道是谢氏医馆的人?谢如沫心中一动,然后点头致意,接着往下说。
谢如沫还在猜测,但谢老爷子和谢理已基本能确认谢莪术的身份了,是谢家医馆的人,并且还是从礞石医学院毕业出来的孤儿,这一批他们赐了姓氏并给他们取了中药的名字。
出于对谢莪术的保护,谢如沫没在他身上耽搁太多功夫,“督脉和脑髓、肾确实关系密切。这就涉及到任督二脉与十二经脉的关系,督脉属于奇经八脉,不但与十二经脉交叉相接,加强十二经脉间的联系,补充十二经脉在循行分布上的不足。”
“这样说吧,十二经脉和奇经八脉的关系犹如沟渠与湖泽之所在,当十二经脉气血满溢时,就会流入奇经八脉,蓄以备用:当十二经脉气血不足时,奇经中所涵蓄的气血则溢出给予补充,以保持十二经脉气血的相对恒定状态。”谢如沫打了个比喻。
“督脉与手足六阳经交会于大椎穴而有“阳脉之海”之称,肾络属足太阳膀胱经,算是树杆与分枝的关系。这么说吧,督脉病,各个阳脉都会有相应的症状,但其中一条阳脉病,也仅仅是将其能影响的范围辐射到了而已。”
“所以,单纯的温补肾阳因本培元收效甚微?”白若仙恍然。这话本就是由他引出的,现在由他来收尾,正好。
“对,他这督脉亏空日久,已经影响到其他阳脉了。光填补一条分流沟渠,不足以让主河道与其他分流沟渠阳气干涸缺失的状态恢复。”
谢如沫这个比喻打得太好了,形象明朗,这么一解释,他们都明白了为何她对房大国手先前的方案给出那样的评语。
“那你打算用什么办法来补肾强督?”白若仙很好奇。
“先用刺血疗法,再用督灸,针灸,最后辅以温泉药浴、中药敷贴等。”这些治疗的程序是她和谢老爷子一起讨论后决定的,她早已烂熟于心,其中有一些增补和删减。
别人如何想不得而知,但王家人一听这样的治疗方法就觉得高大上,心莫名就定了。
“你刚才选穴放血就是用的刺血疗法?”
“正是。他这病耽搁时间太久了。在补肾强督之前需要刺血疗法,用以调阴阳、通关节、开闭塞、祛淤阻。督脉病,相当于阳脉之海淤堵了,得清了淤泥。如果一开始没用刺血疗法,而是直接用药物补肾强督,是无法发挥十足的药效的。他之前温补肾阳固本培元收效甚微,和这个也有关系。还有就是,他用药后没注意好好休养,劳神伤精,本来那些补肾强督之药就是浮于表面的,他这么一折腾就更留不住药效了。”
有道理,众人恍然。
说话间,刺血疗法已经完成,从谢如沫选取的穴道中放出的血是红中偏黑的,并且很是粘腻,一看不不像健康的血。的确像是谢如沫所说的淤泥一般。
这血一放,还没进行第二步治疗,王聿便已感觉到身体轻快了一些。
看她收针,众人猜测她下一步是不是到了她方才所说的督灸?何为督灸,真是让人期待啊。
“等等,谢少主你刚才说最后要辅以温泉药浴,你确定是温泉药浴?”
一个大夫,要弄药浴不难,但温泉药浴就很考验一个人的医术了。盖因药物进入热水药性变化不大,但进入温泉,药性就很不可控,具体原因他也不知。
但敢用温泉药浴的人需要对药物药性非常了解才行,能做到这点的人,可以说是达到了用药如神的地步,谢如沫这般小小年纪,可能吗?
其实是他们对温泉水里所含成分不了解,天然温泉水含有一些矿物质和微量元素,比如铁、硫、锰、钙等。有些会和一些药材产生反应,改变药性。知道这些,就能加以利用了。
“是的,我确定。”谢如沫不明白他们为何会一再确认这点,但还是将她自已的思路分享出来,“王大公子这病的治疗时间应为暑夏三伏天最佳。但我们不可能等那么久。”王聿等不起,皇上不想等,房家也不想等吧。其实要搁现代也并非不能创造条件,南半球是冬天,那北半球就是夏天,一张飞机票就能解决的事。
“那么只能反其道而行,在冬至这天配合温泉药浴以期达到在三伏天的效果。”
收完针,谢如沫给王聿盖上一条毯子,避免他受寒。
谢如沫禀报武成帝,“皇上,还有各位,接下来就是督灸了,我需要失陪一下去准备一些要用到的药材。”
“准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谢如沫提着那只小箱子进入了先前为治病所准备的药房。
进去后,门就关了。整间屋子,除了药材就只有谢如沫一人,她先察看了药材,确认了房家没在药材上动手脚后,从一百多种药材中挑了几样,分别扔进暖香炉中,没一会,暖香浮动,接着整间屋子似乎因了这香变得暖和起来。
谢如沫这才开始着手调配药浴所需要的药包。
“什么香?”
有鼻子灵的,在屋内刚升起香味时就闻到了。
“似乎是白芷的香味?”
“不止,我似乎还闻到了香橼的味道。”
“应该是混合香,味道还怪好闻的。”
不少人看着紧闭的药房门若有所思,想不到谢家少主还有一手调香的本事。
第三百八十六章 治王聿病(5)
没一会谢如沫提着一个小篮子出来了。上面放着的应该都是即将用到的药材,都是一份份的不咋能看清,特别还有罐装的药,大部分大夫也不好意思探究太多,只打量了几眼便移开了视线。而非杏林中人的就比较直了,反正又不会引起误会。他们就看了,也不一定看得懂。
谢如沫拿出一个药盅,药盅里的药半满多一点,和他们之前用的黑乎乎的药膏药粉都不同,这药是白色的,那样子怎么和他们平时吃的蒜泥差不多?而且一些离得近的,分明还闻到蒜的那股子呛味。
“这不会是蒜吧?”有人小声问。
“怎么可能?你不懂就不要乱说。”他旁边的同伴才不相信谢少主手中药盅里的是蒜呢,王大公子的病那么难治,用的药一定是极其珍贵且少见的,哪可能是大头蒜啊!
谢维恰恰就站在他们旁边,闻,心中不住地狂喊,那就是蒜啊,大头蒜啊!他亲自去买的,少主说能治病的!你们这些弱鸡,难怪一把年纪了还治不好王大公子的病,需要少主出马!少主之所以能成为少主,就是敢想人之不敢想,敢做常人之不敢做的事!
“大家应该看出来了,我手中端着的是大蒜。你们没猜错,这半钵蒜蓉确实是用来治病的。”谢如沫并不卖弄关子,直接揭开谜底。
不少人张大了嘴,蒜蓉能治病?不,蒜泥确实能治一些小病小症,但王大公子的病是小病小症吗?
谢如沫说,“其实这督灸又称长蛇灸,蒜泥铺灸。”长蛇灸乃民间叫法,因其在施灸时必须沿脊柱铺敷药物,形如长蛇,故而得名。
说话间,她掀开原先盖在王聿身上的毯子,“盖因督脉起于小腹内胞宫,体表出曲骨穴,向下过会阴部,向后行于腰背正中至尾骶部的长强穴,沿人体后背上行,经项后部至风府穴,进入脑内,沿头部正中线,上行至巅顶百会穴,经前额下行鼻柱至鼻尖的素髎穴,过人中,至上齿正中的龈交穴。”她一边解说督脉的循行部位,一边用她之前配好的药水给他的背脊消毒。
她这么一说,并且用王大公子的身体做示范,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督脉的循行路径。
“督灸取穴多用大椎至腰俞间督脉段,或灸全段或分段。”谢如沫示意她一会施灸的范围。
“施灸范围那么大?”连白若仙都觉得棘手,他看了谢羌恒和房宗誉一眼,他们所有人包括他们三个老家伙在内,从来没有在人体上如此大范围的施灸。这是一个很复杂的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治疗,不仅需要对人体构造包括人体各经络循行部位深浅交措等情况了然于心,还需要丰富的临床经验,需要大夫有很好的预见性。否则稍有不慎,很容易就功亏一溃。
白若仙深吸口气,但是如果她真的能独立完成这次治疗,那么他得重新评估她的医术了。
谢如沫嗯了一声,莫怪他们吃惊,即使在她原来的世界,督灸仍然是灸疗中施灸范围最大,一次灸疗时间最长的灸法。长蛇灸的难度自不必细说,但本法对强直性脊柱炎特别管用,除此之外还可用于类风湿关节炎的治疗,效果都十分显著。在一定程度上,还具有强身健体的作用,效果很明显。
准备施灸了。
王聿一直是俯卧的,此时谢如沫让人将他的胸腹部垫高,然后将蒜泥沿脊柱正中,自大椎穴到腰俞穴铺敷一层,周围用棉皮纸封固,用中艾炷在大椎穴及腰俞穴点火施灸,不计壮数。
“一会你感觉到口鼻中有蒜味,你就告诉我。”谢如沫叮咛王聿。
王聿答应了。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
好一会,直到王聿自觉口鼻中有蒜味时,谢如沫停灸。然后从篮子里取了另一盒秘制的药粉,撒在脊柱正中线的蒜泥上。
“这药粉和蒜泥一刻钟后再除去!”
这段时间,谢如沫取出之前在国医府调配好的药酒,其中的药材有伸筋草、透骨草、细辛、没药等等,取出小半碗,然后浸泡纱布。将浸泡了药酒的药纱布置于脊柱骶髂关节各处,用艾绒隔药纱布灸,再选取相关穴位用金毫针临证施以补泄手法。
梁道斌在汝阴时就知道谢如沫的针法很过得去,但在场有很多人不知道啊。此时她露这么一手,那富含节奏与美感的施灸手法将很多人都震住了。如果说用药看症什么她是仗着继承的典籍多照本宣科的话,那么这一手针法呢?那些都是虚的话,那人家这一手针灸手法那可是实打实的。
他们在场的许多人,说到用针,好一部分都还有点怂呢。至少不像谢如沫,拿起针来就用,该进多少出多少,何时轻何时重,似乎闭着眼睛都毫无妨碍的样子,真是厉害。
对,是真的很厉害,连房宗誉的儿子房淮术都自认做不到和她一般行云流水地施针,这般的针法也就他爹能与之一较高下了,房淮术这般想着视线一落在自家老爹僵硬的脸上时忙打住,不敢再深想了。
她施针的手法,其实在场的人很多想问题想问,但都知道事情轻重。而且针法是很多医道世家的不外传之秘。人家又不是你的师傅,凭啥给你授道解惑啊?在此能一睹芳容已是幸事,岂敢要求更多?
等可以去除蒜泥药粉的时候,谢如沫刚好收针,这大冷的天,她额头上出了一片细汗。丁香忙上前帮她擦拭。
接着谢如沫以温开水渗湿棉皮纸周围,轻拭去蒜泥及上面的中药粉。因蒜泥和火热的刺激,王聿身上出现了水泡。幸而她经验丰富,灸后皮肤出现了深色潮红,水泡不多。谢如沫用针给他将水泡挑破,再涂以滑石粉,外敷消毒纱布。
“将他抬回去吧,注意保护和适当休息。”谢如沫顺手将篮子拿过来,交待王家一些事儿。
第三百八十七章 治王聿病(6)
“这篮子里有一瓶龙胆紫药水,中药敷贴,还有七包中药包。隔日便可涂以龙胆紫药水,每日一次,直至结痂脱落愈合。中药包是给他在泡温泉时用的,起到巩固的作用。三天后他伤口应该愈合得很好了,到时再泡温泉。还有就是,忌生生冷辛辣,肥甘厚味,鸡鹅鱼腥,忌冷水洗浴,避冷风,忌房事。”
这医嘱真是生猛!几乎在场的人都感到尴尬,他们还是不能适应一个姑娘做为大夫,对于一些避忌之事脱口而出。
有人掰着指头数:刺血疗法,督灸,针灸,最后辅以温泉药浴、中药敷贴,真是一道程序都没落下。
白若仙拿起一片中药敷贴,放在鼻子下一闻,“谢家女娃,你这套治疗方法应该不仅仅只是补肾强督吧?应该还佐以活血脉壮筋骨之药。”
谢如沫不得不佩服这些医者的锐利,当然还有扎实的医学功底,白老爷子一定是对药十分精通的,不然不可能光靠闻一闻就能大致猜出这中药敷贴的作用。
“白大国手的鼻子就是灵,光闻一闻就能猜出这中药敷贴的作用。”
“谢少主给咱们开启了一种新型的治病方法,这督灸不仅仅是对强直性脊柱炎管用吧?”
“嗯,督灸还可以治疗慢性肝炎及顽固性哮喘等病。”
国际上表明,长蛇灸也就是督灸在一定程度上,具有调节机体免疫功能的作用,具体表现为能够提高细胞免疫和抵制体液免疫的功能。
其实就是强身健体的作用,但体质过于虚弱者、老人、小儿及孕妇等慎用此法。
在她原来的世界,中医在国内被玩坏了,太多人利用中医来坑蒙拐骗了。中医在她原来的世界是属于墙内开花墙外香的。国内人不承认中医,国人喜欢吊吊瓶。但国外的许多国家对中医是很欢迎的,甚至国外大学还专门开设了中医课程,特别是有祖传医术或者秘方的中医人,美丽坚的绿卡优先对这些人开放。
她曾看过一个报道,就有这样一位祖传中医家庭,父子俩在国内因为考不到营业执照,竟然得不到正规渠道的承认,后来拿了绿卡去了美丽坚,在那里很受欢迎,并且赚的钱还不少,一个月折合软妹币三四十万吧。只不过去了那边有个硬性规定,每个星期都有美丽坚卫生部的人去他们店里检查,一呆就是半天的那种。
那位老爷子说他们是想来学东西。
“皇上,这敷贴不错——”
“白老爷子,容我打断一下!”房淮术出声,嘴角挂着一抹虚假的笑意。
白若仙自然知道接下来他要说什么,但他看了一眼房宗誉,见他都不阻止,便知他对此是默许的,甚至有可能就是他授意的。
他摇摇头,房宗誉这人一辈子都那么争强好胜。孰不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争那第一的名头有何用?况且谢家七八代人行医,底蕴确实非一般人能比,不好好专研医术,成天想着和人家比高低,本末倒置了啊。
房淮术看向谢如沫,“你让我们看了你这么一场表演,效果呢?”虚张声势,弄得倒挺像那么回事。
房宗誉从刚才谢如沫让王家人将王聿抬走这一点,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套疗法的效果可能没他们想象中那么神奇!顿时精神一震,然后给房淮术使了个眼色。
房淮术意会,这么有了这一幕。
“先前考核时就说过,要治好王聿的病,不然不算考核通过,而现在,王大公子尚不能——”
‘正常走动’四个字尚未出口,就听到有人惊叫:“快看,王大公子能走了!”
房宗誉迅速地看过去,而房淮术则是僵硬地转过头。
只见王聿已从治疗床上下了地,然后独自在空地上来回走动,动作不快,可见其身体仍虚,但确实不摔不会目晕目眩,更没有叠影重重。
“谢少主这医术真是厉害!”说这话的人是房家发邀请函请来的六十个大夫之一,不管是面部表情还是语气,对谢如沫都是由衷地佩服。
“是啊,咱们这次真是不虚此行!”学到了很多东西,很多以前想不通的地方,如今颇有些茅塞顿开的趋势。
听了他们的对话,沈东篱梁道斌等人都想笑。房家这次真是弄巧成拙,搬起石头砸自已的脚了。请来六十个大夫的目的是让他们见证谢如沫的失败,却不料让他们见证了她的成功以及那手出神入化的医术!
过了今日,属于谢家嫡系的传奇又多了一个!
谢婉扭着手帕,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日前刚指责她‘至今未给国医府挣得寸光,净给国医府惹事,让国医府给她擦屁股’。转眼,她就为谢家带来了极致荣光。
谢如沫今天的表现,真是无差别打脸,很多人的脸被打得啪啪作响。
傅香儒看了一眼自家妻子,很想问她脸疼不疼。
“不可能!王聿他早就能走路了,是谢大国手治好的,对,就是这样!”房淮术完全接受不了谢如沫真的治好了王聿这一事实。
“谢大国手为了让自己的孙女上位,也是煞费了苦心,不仅让出自己的功劳,还让王聿配合弄虚作假。”葛如玺迫不急待地帮腔,她越说越觉得自已所很有道理。谢如沫今年才几岁,就能治好三大国手都束手无策的病症?怎么可能!
“说够了没?”王聿看向两人,冷冷地问。
“住口!”房宗誉也开口了。
话都说完了,房宗誉才喊住口两个字,有意思吗?
“房太医,事实胜于雄辩,你以及你爹房大国手都做不到的事情,别人做到了!你第一反应是质疑而不是反省,难怪这么些年来医术没有寸进!”
王聿没有直呼其名,反而叫了房淮术在太医署的职称,唤他的职称比直呼其名还让房淮术受不了。这职称一直是房淮术的心病,想他一把年纪了,还只是太医,傅香儒和他同岁,却已经进阶御医好些年了。对比之下,越发显得他技艺不精。
第三百八十八章 站队谢家
“你你,竖子尔敢!”
房宗誉没发声,谁会理会一个弱者的嘶吼呢。
而房宗誉也被王聿的话气得不轻,但他没失去理智。他要是出声,岂不是坐实了王聿的话?只要他还立着,房家就倒不了,所以他沉默他不急。
对于王聿的所作所为,有些人看得明白,这是站队了啊。有些人却看不透,他们不明白为何王聿甘为先锋得罪房家,你看,人谢家都还没说话呢。
王聿的作为,人王家的大家长就在旁边,却没说话没反驳。王直面无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王家老太爷淡笑不语。
意思很明显,王聿站的队,他们王家认,就这么简单。
王聿在外行事,他的面子他说话的份量,就在于他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他王家认不认兜不兜底!
王聿本人呢,从他能站起来的那一刻起,在王家的份量又更重了几分。
王家站队是必然的,谢如沫治好了王聿的病,却遭房家质疑,这便是王家站队的契机。难道人家不站医术更胜一筹的谢家反站房家,没那个道理嘛。
沈东篱摸了摸左手的板指,王家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到了该站队的时候就站队,不要想着两边都讨好不得罪,做骑墙派。骑墙派实力不够的话,通常都会被两边的势力率先收拾,不管是想渔翁得利还是想待价而沽,没好下场。
各人心思浮动间,王聿径直朝武成帝走去,然后一跪,“皇上,学生好了!”
“好好!”武成帝也是激动,“明年开春又是大比之年,朕特许你参加今年的春闱!好好读书,朕期待金殿传胪上有你一席!”
“学生自当努力,不负皇上期许!”
站在武成帝身后的宇文寿脸色古怪,看着王聿的眼神就像痛失珍宝,煞是好看。
其实他内心的小人在捶胸顿足,就在谢羌恒将葛如沫认回去那天,英国公建议他交好王聿。他嫌弃王聿一双腿走不了路,而英国公觉得这并没有什么要紧,关键是王聿的脑子好用,可他没将英国公的话当一回事。
这下他亲眼见王聿站了起来,能如常人一般行走了,直后悔。现在去交好他,还来得及吗?
“房卿家,朕宣布谢如沫通过行医资格证的考核,你可有异议?”武成帝已经不耐烦房家再在此事上扯皮了,直接一句话棺盖定论。
“臣不敢。”
“那就好。”武成帝冷哼,然后并未过多责备房家,房家他还得留着来制衡白谢两家呢。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武成帝没有多呆,他肩负着社稷苍生,忙得很。而武成帝不知,宫里有一位故人已至。
“谢少主,王大公子这是好了吗?”
“算是好了七八成吧,后面的巩固还是挺重要的。”
得了答案,加上皇上一撤,有些人也陆续离去,他们赶着回去整理今日的所见所闻。但每一个离开的大夫,在走之前都向谢如沫行了一礼。在杏林,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实力为尊!他们今天确实从谢如沫身上学到了东西。这一礼,她受得起。
这一幕落在某些人眼里,就有些颇不是滋味了,更多的人是若有所思。
也还有一些大夫徘徊着不肯离去,他们还想着呆会是不是有机会向谢少主请教几个问题。
王聿对着葛如沫一葺到底,“我这病多亏了你,你虽然年纪比我小,但对我来说恩同再造。大恩不谢,我王聿在此许诺,日后但凡有所求,我必有所应!”
这些都不急,先按我刚才交待的养好身子再说吧。
王聿知道她没将他的承诺放在心上,也不急,总有一天他会让她见识到他王聿一诺值千金的。
随着王聿的站和走,冯潜手脚冰冷,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完了,他爹,不他冯家这次丢脸丢大发了。
房家的质疑,他全然不看好。房家只是不肯相信,房宗誉都没办法做到的事,人谢家一个小辈做到了。果然,都不需要谢家出声,便有人将房家所有的质疑都打散了。
他已经想不起来什么鬼医吕神医吕了,整个人随着离开的人流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忙碌了一场,谢如沫感到有些疲惫。白沉香梁道斌等人都挺有眼色,准备等其余人离去后,和谢如沫打个招呼就走。
就在这时,俞培盛领着一脸尴尬的俞徵声过来了。
俞培盛脸皮厚,先问谢老爷子安,又及他儿子俞徵声先前年少气盛,在汝阴时与如沫有了些许误会,今带他过来道个歉,希望大家以后还能一起玩。大意就是这样。
俞徵声的道歉,忐忑无比,其实人谢如沫早就不在意了。更不会因为他之前的事耿耿于怀,当然,他们也不是一路人,继续保持着陌生人一般的关系就好。
这一幕落在还没走的葛如玺眼中,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听着俞徵声对她的诋毁。
“......她早就知道她自已并非真正的傅家千金了,可恨,我一直被她所蒙蔽!”
听到这句,谢如沫尚未有反应,葛如玺已经忍不住了,她高声道,“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葛如玺笑得不怀好意,问谢如沫,“你听了他罗嗦了那么多,为什么不告诉他当初是我和你一起救的他?”
葛如沫压根就不在意,她救过的人多了,每个人都去告诉都强调自已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吗,累不累啊,也没那必要。况且,他前倨后恭,这样的人品她不屑!
她不在意,俞徵声闻却如遭雷击!原来当初是她俩一起救的他,而非葛如玺一人救了他!
“你当初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任由我误会?”俞徵声眼睛通红地质问葛如玺,要是他当初知道,怎会落得现在如此尴尬的境地!怎么着也会对谢如沫客气很多。还有谢如沫也是,为什么也不解释,将错就错让他误会到今?
他这样难受,葛如玺就高兴了。
“我是既得利者,我为什么要说?”能说出这样的话,葛如玺也真够无耻的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紫金令牌
她还真是敢说啊。梁道斌白沉香都挺疑惑的,他们真理解不了葛七斤一家子的脑回路,一直碰瓷谢如沫是什么意思?要是他们在现代呆过,肯定知道这么一个词。仿佛只有不断碰瓷谢如沫,才能显示他们的价值一般。
“你真是令人厌恶。”谢如沫对葛如玺说。这是她第一次对她说那么重的话,毫无掩饰自已厌恶。葛如玺的为人行事都令人不喜,做事全然只图自已高兴,自私,报复心强,即使面对俞徵声这个她曾有过好感的人,亦没有半点的仁慈和手软。
谢如沫的话让葛如玺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横眉竖眼,“我是令人厌恶,但你以为你自已就讨人喜欢了吗?”
“虽不知道房家为何在这么重要的场合还要带上你,但我觉得他们礼遇你,应该是因为我,对吗?”谢如沫直视葛如玺。
葛如玺拒不承认,“我呸,你真会往自已的脸上贴金。”
“并非我自大,否则,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如果不是因为她,葛如玺至今还在上藜村呆着,恐怕一辈子都没有走出汝阴的机会,更别提来到京城了,“你所获得的一切机遇,皆是从我身上偷走的,你有什么资格再来质疑我?”
葛如玺刚才帮着房淮术质疑她的事,她还记着呢。谢如沫最烦这种没有任何的调查或者凭据就信口开河诬陷人的人了。
对葛七斤夫妇,谢如沫几乎是漠视的,和他们吵?羞辱他们?赢了也是输了。但打击葛如玺就不一样了,一来这是葛如玺她自找的,二来出了胸口的恶气,再者,葛如玺不是最得葛七斤夫妇的疼爱吗?想来打击她更能让葛七斤夫妇感觉到痛苦吧?
葛如玺捏紧了拳头,她觉得胸口都有爆炸了,她从来不知道谢如沫嘴巴如此之毒。她真想大吼,谁偷你的东西了,谁他妈的稀罕你的东西了!但她说的话虽不中亦不远,实在是令人无从反驳。特别是一想到之前从她屋里拿走的两张写满医学知识的纸,葛如玺就无端气弱,她怕谢如沫想起来这一茬。
房家的人见葛如玺沾不到便宜,眼看着再留下来也是自取其辱,便招呼了她一声,启程离开温泉庄子。
而王聿早在和她说完话后就被王家的人劝着下去休息了。
梁道斌白沉香等人体谅她今天的辛劳,略说了两句聊表关心,便相约着离开了。离开前,他们忍不住拿眼看向沈东篱,沈东篱迟迟不道别,显然是不和他们一道了。
沈东篱有话要对如沫说,谢老爷子看在他先前对如沫帮助甚大的份上,带着人往前面的亭子坐一坐,将空间留给了他们。这样的距离能方便他们说话,却又不至于让人觉得他们孤男寡女进而有闲闲语产生。
“恭喜你!”沈东篱由衷地说道。
“谢谢。”谢如沫眉眼带笑,此刻她才真正地松了口气,总算是不负众望。
“可惜你接下来的荣耀我无法得见了。”
这样的话,谢如沫一愣,“你是来道别的?”
“嗯,征南军那边军情紧急,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回去了。”
这都快过年了——但她也知道,军令如山,刻不容缓。
谢如沫心中无端地有些不舍,她也没深想,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讨厌离别的人,“军中——”她想问军中可有缺什么药,但开了个话头她就咽下了。谢家的事她倒是能做主,给征南军捐点药不算什么。
但和军队扯上关系,却不能如此简单粗暴地处理,否则让皇帝怀疑他们谢家示恩就麻烦了。
她向来是个谨慎的人,虽不知她未尽之语是什么,但涉及到军队而她又及时止住话头,那肯定是有不妥当的地方。
“那你什么时候走?”
“后天一早。”
这时间有点赶啊,“那你明天入夜前让人来谢府一趟,我给你配一些药。”时间很紧,她只能配几种紧急的,幸亏她在谢府弄了一个小型的药房作坊,配置起来才没那么麻烦。
考虑到战争上枪剑无眼,人最容易受伤。她主要还是配置止血药吧。若说止血药中,又以云南白药最为出名。云南白药历来有‘中华瑰宝,伤科圣药’之称,它在化瘀止血,活血止痛,解毒消肿有奇效。
云南白药是被国家列入一级保护品种的药品,她是弄不到正版的了。其说明书上有主要的中药成分,但具体的用量配伍肯定是没有的,而且写在说明书上的配方肯定是不全的。
在知道主要中药成分的基础上,加减一些药材,弄个山寨版,还是没问题的,或许功效没有正版的好,但对军队里经常受伤的将士们来说,绝对好用。而且她敢在一天之内打山寨版的主意,那是因为她之前就研究过,并且已经有些眉目了。
“好。”沈东篱眉眼间都是笑意。
在他眼含笑意的注视下,谢如沫无端地觉得脸有些热。
谢老爷子一看时间,让人来催了,这才打破了萦绕在两人间的旖旎氛围。
沈东篱有些不舍,此次一别,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但谢老爷子可不管他这个,要知道,给这点时间已经是看在他屡次相帮的份上了。
回去的时候谢洪涛主动提及谢如沫接下来的行程,他建议她到仁心仁德两家医馆看看,如果有时间,也可以到礞石医学院一观。
谢广森对这样的建议也是赞同的。
两人的表态是向谢家上下宣告谢如沫少主的位置得到了他们的认可以及拥护,至此,谢家正房和偏房之间总算是上下扭成一股绳子,团结到了一块儿。
兄弟二人的表现让谢老爷子暗暗点头,他说过,在医药领域行业做得出彩,靠的不是阴谋诡计,而是实实在在的医术。
谢如沫他们前脚刚回到国医府,后脚圣旨和御赐之物就到了谢家。
圣旨主要是恭喜谢如沫通过了行医资格证的考核,以及御赐紫金令牌。
这枚紫金令牌当下就被她祖父和两位伯祖父一起送到列祖列宗跟前,供奉禀报了一番,才回到她手中。
第三百九十章 故人归来
慈宁宫
就在武成帝侧耳倾听谢如沫的治疗方案时,慈宁宫一少女正在跪求。
“太后娘娘,此次外孙女紧赶慢赶地带着我娘进京,只求太后娘娘看在往日的情份上,看在天家骨肉亲情上,赐一粒安宫牛黄丸给我母亲。”
说话间,栾徽音跪在地上一拜到底。
“这孩子,还叫哀家太后娘娘,生分了,应该叫哀家皇外祖母才对。”说话间,太后都有些恍然,说起来,信阳也有十多年未回京了吧?不,应该说是自打出嫁后,她回京的次数极少极少。甚至连她老来得女,也就是栾徽音出生后,也才回了京城一次。
“说起来,信阳怎么会突然如此病重?”
“是我哥做了错事,惹得我娘肝火大动,然后年纪大了,就——”说着,栾徽音哽咽了。
“儿女都是债。”太后叹了一句,没再深问,盖因这错啊,放在皇家,只要不犯上作乱,那就不算大错,那就没有皇家兜不住的。
太后许是想起了之前她在皇家围场里还不是,被三公主生生气晕了过去,最后是多亏了卫夫人随身带着的安宫牛黄丸才——一想到如果当时没有安宫牛黄丸,自已的下场,太后就打了个寒噤。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皇帝还非她亲生子。她要是真瘫了,估计离死也不远了。而且皇上一旦有所怠慢,那她指不定会被宫人怎么作贱呢。
“大夫说了,唯有安宫牛黄丸能救我娘一命,请皇外祖母垂怜。”
许是同病相怜,太后此时倒生出了一些慈悲心肠,“你的请求并不过分,哀家也很想答应,可哀家手上并无安宫牛黄丸,太医署也没有。”
“怎么会?”栾徵音失声,她接到的消息说安宫牛黄丸的研制者来了京城谢恩的,这么好的药,难道不上供一批安宫牛黄丸给宫里吗?再者,别人手里没有,研制者手里能没有吗?
不得不说他们之前远在信阳,消息滞后,并不知道前些日子在金銮殿上的事。
“哎,你们也是时运不济,本来安宫牛黄丸就要立为国药了,可惜被人强杠着在那,这事也迟迟没有下文。”
要是立了国药就好了,宫里怎么着也会有一些存货,栾徵音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在太后的示意下,她身边的容嬷嬷将相关的信息细细说了。
“今天是谢如沫考核的日子,这个时候,应该快出结果了吧?”
容嬷嬷看了看时辰,不怎么确定地道,“应该了吧?太后娘娘,不然奴婢派人去看看皇上是否回宫了?”
太后也踌躇,这样的做法很敏感,一个说不准一顶窥探皇帝的帽子就扣到头上,不过这次事出有因,应该没有事吧?
特别是看到栾徵音希冀的眼神时,她朝容嬷嬷微微颔首。
“这药产自汝阴,哀家记得这药在那里售卖过不短的时间,在那里或许会有百姓珍藏有漏网之鱼——”
栾徵音忙道,“回太后,家里已派人去汝阴高价收购——”但她最寄予希望的还是京城,准确来说,应该是皇宫里备有安宫牛黄丸。
要知道,前阵子太后还是多亏了这药才能在中风后恢复得如常人一般二的。这样的情境之下,宫里无论如何都会备有这药才对。要知道皇上和一些高位的妃子年纪可都不轻了。
“太后太后,皇上回宫了!御驾刚过了奉先殿。”有小太监来报。
“看看皇帝御驾停在哪座宫殿。”太后吩咐完才对栾徵音道,“一会我让容嬷嬷领你去求见皇帝。”
“谢太后!”
谢如沫、王聿治病、骄衡山庄、皇帝、各大家族,这些元素汇聚成这么一件大事,后续还可能牵扯到国药的确立以及冯老的低头,加上谢如沫身世的戏剧性,以及现京城里小医仙三出折子戏的爆红,等等因素的叠加,谢如沫在骄衡山庄给王聿治病一事起码吸引了京城八成人的目光。
几乎留京的所有人都在关注这一场考核的结果,若说最关心考核结果的莫过于牵扯进去的冯家了。
如果说冯潜从谢如沫一开始施针就备受煎熬,那么等待在冯府中的众人也不好过,特别是本该揭晓谜底了,但结果迟迟未送达的时候。
“怎么会那么久,这都快酉时了。”
“是啊,听说治病时间是从午时开始的,怎么着也该结束了吧?”
冯府的人发着牢骚。
若说消息传递最快的肯定不是吃瓜群众,两条腿的人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马?所以他们压根就没想到要到外面打听。
“派人去傅府看看。”沉默良久的冯鹤昌指出了另一个方法,
“对啊。”
傅府的人就傅香儒和谢嫁去了,傅老太太也留在府里,必定也在关注这考核结果。
和冯府其他人因为找到另一个知道消息的办法而高兴地一迭声地吩咐人出去打探消息不同,冯宴坤注意到他祖父异常的沉默,稍微一想,便明白过来,如果他们真能从傅府打探到消息,多半是谢如沫通过了考核。
冯府的人刚派出去,就有下人扶着冯潜跌跌撞撞地进来。
一看到他的样子,冯鹤昌心就是一沉。
果然,冯潜开口的第一句就是,“爹,谢如沫通过了考核!”然后咚的一声,晕过去了。
接着便是一阵混乱,吆喝着扶人的,派人去请大夫的,乱得跟一锅粥似的。
冯鹤昌跌坐在椅子上,神情呆滞。
“祖父?”冯宴坤担忧地唤了一声,
冯鹤昌回过神,呆呆地对他说了一句,“天不予冯家。”然后也晕过去了。
这下好了,大夫还没到呢,病人就由一个变成两个了。
两刻钟后,大夫狄钰山斟酌着落下最后一笔,才把方子给冯家的人,“先去抓药吧。”
“狄老,老太爷怎么样啊?”冯宴坤问出了大家最想知道的问题。
狄钰山看着冯府里这么一群眼巴巴地人,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地道,“老太爷本来就得了重风寒,寒邪直中少阴,你们还让他情志大起大落,忧思过度,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第三百九十一章 故人求药
大夫最怕的就是见到病情的恶化,冯鹤昌的情况让狄钰山忍不住多说了两句,“肾为先天之本,脾胃为后天之本,先前寒邪直中少阴就伤了肾,如今忧思过甚又伤了脾,好了,现在先天之本与后天之本皆伤,处理起来实在是太麻烦了。你们要知道,老太爷年纪不轻了,本就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们还——哎!”
冯宴坤苦笑,“麻烦你了,狄老。都是我们做晚辈的考虑不周,让老太爷被传来的消息惊到。”
狄钰山对冯家和谢家的恩怨略知一二,想到今天在骄衡山庄的考核结果,不禁摇头,冯老太爷情绪起伏大,便可以理解了。
他也是那被邀请的六十个大夫之一,今日有幸目睹谢如沫给王聿的治病过程,加上之前沈东篱的阴阳跷脉病也是谢如沫还在汝阴时给治好的,‘医者意也’这几个字给他的印象很深,也是治沈东篱那病的关键。
对谢如沫的各种医案,他有幸了解得比别人更多一些。
她治病之法多样,似乎不局限于如今的思维,各种方法信心拈来,并且效果都很不错。由此可见她切脉断症之准确,用药之神奇,实在不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夫。即使是她祖父谢羌恒,在医学这方面已经算得上是天赋出众了,恐怕在她这个年纪也做不到她这样吧?
冯老太爷也是一着语不慎,让冯家落到进退两难之地。
“冯老太爷的病需要静养,真心不能再受刺激了,有些消息还是不要拿到他跟前说了。”
沈东篱一行人在回程的时候,沈笠憋不住话了,“二爷,我们今晚就该走了——”您拖到后天一早,会不会不合适?而且皇上在看着呢。
“你们先启程,我会在后面追上你们的。”没待他们有反应,沈东篱就下达了另外的指令,“还有,近期让石料木材铺子的掌柜们多进一些材料,多囤点货。”
“这是为啥?”
沈东篱没解释,皇上分封皇子的契机要来了,封了王就得建府,建府是吏部内务府主,礼部协同,之前处的关系,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了。他前几年开的几家铺子正好可以大赚一笔。
沈东篱的指令一下,所有人都静静执行,只有沈笠,欲又止的。
没人管他,沈东篱沉浸在自已的思绪中。
而旁的人,也只是对视一眼,然后忽略过去。这沈笠这一年来是越来越不长进了,竟然敢管二爷的事,真是有点忘乎所以了。
正阳宫
栾徵音将在慈宁宫对太后说的话又对武成帝说了一遍,只不过姿态放得更低,辞更加恳切罢了。
武成帝在座上磕着眼,思绪却有些飘远,信阳啊,距离上次见她也有十多年了吧?没想到她是以这般狼狈的姿态归京。
“朕记得你的封号是昭惠吧?”他记得昭惠这名是他亲赐的,当时她爹栾晋原立了功,恰逢她出生,便啥者不要,只求新出生的小女儿能有个封号。栾晋原办的事实在是漂亮,他给了封号后忍不住破格封了郡主位。
“回皇上,是的。”
“你兄长呢?”即使要来京求药,也该他来,而非昭惠一介女流带母上京。
“他犯了错,祖母罚他跪祠堂。”栾徵音实话实说,不敢隐瞒。
武成帝不,窥一斑而知全豹,可见这些年信阳长公主的日子也不那么好过。
“汝之所求,朕知道了。魏尽忠,随她去谢府走一趟,好求来安宫牛黄丸救其母亲。”可惜之前赏赐紫金令的时候宫人已去了一波,不然这事一并办了,也算省心。如今只得让他们再跑一趟谢府了。
国医府
昭惠郡主造访时,谢洪涛和谢广森随着谢老爷子将紫金令牌一事上告祖宗后已离去,谢老爷子和谢如沫都差不多歇下了,毕竟这一天过得很是劳心劳力。
一看名帖和跟在昭惠郡主身后的魏大总管,谢府的门房丝毫不敢怠慢,忙去通禀。
谢如沫祖孙二人接到照惠郡主来坊的消息时还兀自纳闷,二人与她素未谋面,她怎会突然登门?
待魏尽忠说明了来意,祖孙二人才恍然。
“安宫牛黄丸我手上是有,丁香,去房取两粒药来!”
顺利取到药,栾徵音心中偷偷松了口气,人也松快了些。这才注意到谢如沫不时扫向她的视线,她脸上的表情也挺有趣的,时而纠结时而纳闷。
谢如沫数次欲又止。
“谢少主有话不妨直说。”
“咱俩是不是见过?”她是真觉得这昭惠郡主面善啊,但她肯定入京后没见过她的。入京前,在汝阴那小地方,若是见过这么身份尊贵的人,她一定会记得,至少就算记不得人脸也会记得那排场!
“你想起来了?”栾徵音眉眼含笑。
站在一旁的魏尽忠闻佛尘微动。
她这话就是承认了,“我们真见过?”
“嗯,那是你还在汝阴老家上藜村的时候,周家坳知道吧?”
周家坳她当然知道,周家坳离上藜村不远。
“我们什么时候见过的?”
“当时应该是恰逢你医馆开张吧,我不巧得了真寒假热之症,是你给我治好的,我当时还告诉你我的姓氏呢。”
“原来是你啊,认不出来了。”她这么一说,谢如沫就想起来了,首先是她病的时机很巧,恰逢她医馆开张,再者就是在大热的天得这个真寒假热之症的人很少,所以她也是印象深刻。
“但看着还是挺面善的不是吗?”栾徵音调皮地反问。
正巧丁香取药来了,栾徵音接了药向他们道了谢。
谢如沫祖孙二人都不在意地摆摆手,药嘛,研制出来就是给需要的人用的。
谢如沫站起来,“我陪你去看看令尊吧?”这药不能乱用,之前的教训她可没忘,她还是跟着去看看是不是对症吧。
此话一出,就得了栾徵音的好感。之前她亮出郡主身份,又有魏公公陪着,谢如沫之前也没说要前去给她娘看看。后来认出了之前有过一面之缘后,才主动提及去看一下病人。栾徵音就认准了谢如沫是拿她当朋友才给的礼遇。
第三百九十二章 准备分封
不知道是不是受信阳长公主病情的影响,武成帝觉得今天处理政事特别力不从心,无端生出一种朕老了的想法。
也莫怪乎他会如此,信阳长公主比他还要小上几岁,这次信阳的病,无声地提醒着他岁月不饶人。
“将龙案最右边的那叠奏折给朕搬过来。”
魏尽忠心猛的一跳,刚才他看皇帝搁笔,还以为打算休息了,哪知道他凝神半晌后提了这么一个要求。那一叠子奏折不是请封太子就是请封诸皇子的,之前皇上一直是留中不发的。
现在皇上主动要看这些奏折,难道是要分封诸皇子了?
武成帝懒得理会魏尽忠的想法,将奏折拿过来后,在这一叠奏折中重点抽了几本出来,细细地看。
安宫牛黄丸是一定要封国药的,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不会因为顾及某个人的名声而搁浅。除非那个人是他武成帝!
安宫牛黄丸既然晋为国药,那么就不能不赏谢如沫这个研发者。他寻思着与分封皇子一道,也算给新年添一道重彩。这些年三个皇子一直都是叫着序号,是他压制着的结果。但既然打算封赏谢如沫,总不能别人家的孩子都有封赏,自家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吧?
会想起这一桩,有他年纪渐大的原因,再者就是朝堂上的压力了,最后是信阳长公主带病回京一事,算是压跨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武成帝有了很深的触动。
看完了抽出来的几本奏折,武成帝心绪不宁,他站着沉思了半晌,决定去秘室!
秘室中被囚禁的人一如既往的没反应。
武成帝也不介意,直接坐到他前面的那张椅子上,“不知道是不是有感于你这亲兄长快要不久于人世,信阳来京了。”
信阳?前三皇子也就是宇文觉的手动了动。
武成帝心想,不知是不是自已老了,越来越喜欢和当年的一些老人聊聊天说说话儿,即使对方半死不活的没个反应。
“信阳病了,是来求药的。”武成帝笑得有些古怪,“想不到吧,她要求的药是安宫牛黄丸。”
“对了,你还不知道,这安宫牛黄丸出自谁的手吧?”
“还是你已经猜到了?不错,这药正是出自天选之人之手。”
“你对信阳这胞妹也算尽心尽力了。当初算计着让她远嫁,还说服了先皇。朕登基后各方掣肘,三年不改其政,让她顺利出嫁。这些年朕回过味来,信阳远嫁,是你的主意吧?幸亏她识趣,这些年没给朕出啥幺蛾子,朕也乐得落个仁厚之名。一晃眼,咱们都老了——”说完这句,武成帝似乎陷入某种回忆之中,表情怔仲。
葛家
葛家大门被人暴力打开,葛七斤率先被人从外面推进门内,因为瘸了腿的缘故,加上别人用力也没个度,他从轮椅上摔了下来,忍不住痛呼出声,整个人狼狈异常。
接着七八个二流子模样的少年郎从门外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周氏惊呼,“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吵杂声让葛家的几个女儿都出了屋,见到院子里的场面,都知道来者不善。
“不干什么,我们是跟着葛七斤回来拿钱的。他在咱们胜利赌坊一共欠了两千八百三十四两,看在咱们交情浓厚的份上,零头就抹了,给我拿两千八百两就行,还钱吧!”
“没钱,谁欠的你找谁去!”周氏尖叫着。
葛七斤精神萎靡地瘫坐在一旁。
要帐的懒得理会她的话,他们天天要帐,见过太多类似的场面了。
“这房子是他名下的吧?小是小了点,但胜在位置不错,临街,怎么着也能值千八百两的。”
“可是头儿,就是卖了这院子也不够啊。”
郭锣二的手下和他唱起了双簧。
“葛七斤,你说话,这钱还是不还?我丑话说在前头,我郭锣二的银子可不是那么好赖的。两千八百多两,光你两只手是不值那么多的,加上你这一屋子的妻女,怕也卖不到这价钱!”
他这话太侮辱人了,葛如翠几人都义愤填膺。
葛如玺自认是个人物,最先站了出来,“你说他欠你两千八百多两,证据呢?”
“要证据是吧?来,给她瞧一瞧。”在郭锣二的示意下,他的手下摊开了凭证,“这是他按下的手印,看见了吧?”
周氏想抢,但那些人经验老道,早就防着了,“你家婆娘这样,我可不高兴了啊。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想赖账,先去打听打听我郭锣二的名头再说。”
“你这死人,早叫你不要打牌不要赌,非不听,现在好了,房子都被人家收走了。欠了那么多钱,你这是叫咱们全家去死啊!”周氏扑到葛七斤身上捶打起来,眼睛止不住地流,对他,周氏是真恨,揍他的劲可不小。
葛七斤狼狈地躲着,但因腿脚不便,异常狼狈。但几个葛家姑娘,没一个上前拦着的,都选择袖手旁观。
“好了,打也打了,闹也闹了,该还钱了吧?咱们可不是来看你们唱戏的!”
葛如玺环着手,冷着脸道,“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说说你们背后的主子是谁?敢给我爹设局,打听清楚了吗?我姐可是唤了傅香儒傅御医十几年的爹,更唤了谢大国手十几年的外公,即使现在没了血缘关系,和傅谢两家还是有感情在的,小心我姐求上门去,让谢傅两家将你们的赌场直接弄关门了再将你们一个个抓进牢里去!”
傅梓琳紧抿着唇,她恼葛如玺没问过她的意思就拿她来当挡箭牌,她自已都舍不得这样用这些关系,她还有求于谢家,她不敢想这些话传到谢家耳中会成什么样子。偏偏她还不能跳出来否认。罢了,若能依着她的关系帮葛家渡过了此次难关,那她就不欠葛家什么了!
那些人对视一眼,眼中有笑意划过,郭锣二语气轻佻地说道,“等谢家或者傅家还卖你们面子,你们再来狐假虎威不迟!”
第三百九十三章 形式逼人
葛如玺心一沉,她想借力打力,没想到这些人完全不买账。她搬出了谢家和傅家,对方还如此有恃无恐,要么就是无知,要么就是胜利赌坊的后台比谢傅两家还大,不管是哪个原因,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现在,你们是乖乖拿钱,还是等我们进去搜?我劝你们还是乖乖拿钱吧,如果我们动手搜的话,过程中打坏什么打烂什么我们是不赔的。”
“你们敢?!”
“笑话,我们有什么不敢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从来没有人敢欠我们胜利赌场的钱不给的,现在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们,多拖一天,利息就多两百两!你们今天大可以不还!”
“一天的利息两百两,你们怎么不去抢!”周氏尖叫。
从事发开始,她的尖叫就没停过。
来要帐的头子掏掏耳朵,好笑,他们这和抢有什么区别吗?怪只怪他们太嚣张了,没资本还嚣张,就别怪别人要整他们了啊。
“娘,给他们吧。”
这事明摆着他们家被人惦记上了,不管他们惦记的是葛家还是她爹,结果都一样。
她现在虽然靠上了房家,但房家也不是那么好靠的,这事固然可以向房家求助然后得以解决,但房家不是吃素的。想着手中不多的筹码,傅如玺咬了咬唇,她实在是不舍得用那筹码去和房家交换。她手上的东西,不止这两三千两!
“可是,可是我手上哪有那么多银子!”周氏辞闪烁。
“娘,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斤斤计较!来京城这些日子,我给你拿过多少东西,我清楚你也清楚,梓琳姐也没少给你拿吧?现在你跟我说区区三千两拿不出来?!”
葛如玺的话让郭锣二和手下又对视了一眼,哟,看来这葛家家底不薄嘛,三千两在人口中也不过是区区二字。
葛如玺这番话也让傅梓琳等人向周氏看了过去。
被揭了老底,周氏急了,“你们俩是给了不少银子,但你爹可没少败!现在你娘手上真没那么多银子了!”
“有多少就拿多少吧,不行的话就把这房子抵给人家!”
最终周氏拿出了一千八百两,再逼她,死活不肯再拿银子了,后来是葛如玺和傅梓琳每人各凑了五百,抵清了债。
“你们回上藜村吧!”
良久,葛如玺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今天的事她实在不想再来第二遭了,他们还在京城,类似的事情迟早还得发生!
“我们?那你呢?”经过今天这一遭,周氏确实也萌生退意,两个女儿还在傅家时,她从没意识到京城如此恐怖难混。他们如果还在京城,又没什么一技之长,境况只会每况愈下。加上日前听到谢如沫于骄衡山庄在医术上大放异彩的事,更令她心里不是滋味。
“我留在京城,你就不用管了,先管好家里吧。”葛如玺有些不耐烦。
“好吧,回去是可以,但是这钱——”周氏也是愁,好不容易积攒了一点家私,全被葛七斤这臭男人给败完了。
葛如玺扔出两张银票就站了起来,“这是两百两,娘,你手上应该还有些钱,除去路上的花销,即使只剩下一百两,也足够在老家过日子的了。”
“我也留京,这是两百两,您拿着。”傅梓琳细声细气地说道。
正欲离去的葛如玺顿住脚步,斜睨她,“真看不出来啊,你还有门路,狡兔三窟。是傅家吧?谢婉对你真是好哇。”
对葛如玺的猜测与试探,傅梓琳不置可否,“比不上你,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攀上了房家。”
这两个针锋相对的女儿,周氏也是愁,如果她们都留京,为何不能团结友爱相互扶持?
听政殿
处理政务告一段落,小憩时,武成帝问起了冯家父子,“冯家那对父子身体如何了?”
冯家父子?魏尽忠想了想答道,“冯老太爷的病有些重,冯潜倒是无碍了。”
“既然无碍,何不轮值应卯?”距离冬至,也有几天了,冯家还没动静,武成帝等得不耐烦了。
魏尽忠暗忖,恐怕是对现在的时局有些畏惧吧,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干脆病好了也说没好。哪知道拖着病假也会出问题啊。
但皇帝都说出这样的话了,即使病得走不动,抬着也得来应卯啊。
次日,冯潜先被上峰叫回礼部,回了礼部,上峰也没安排事给他做,随后被宣召进宫,在他之前负责的工作中挑了毛病,骂他不知所谓。从进去到出来,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冯潜一只脚深一只脚浅地回到府中,刚踏入大门,就被领着去见了冯鹤昌,
冯鹤昌见他灰头土脸的,心一紧,在病中强坐起来,“皇上因何事召你入宫?”
“是为了修订蒙学读本的事,皇上说我负责的部分事物没做好,将我训了一顿。”
冯鹤昌感觉不对,忙让亲随拿了名帖去亲近的友人处打听。
冯鹤昌冯潜二人病重,二人不在宫中走动,消息本就闭塞,加上因为他们二人的病重,而坊间对谢如沫又多是赞赏之词,冯府驼鸟心态作祟,开始闭门谢客,因此并不知道昭惠郡主携母信阳长公主回京求药一事。
冯楠老家出了点事,之前就回乡处理去了,若他还在,冯府也不至于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
此时冯府决定不再蒙眼闭眼,自然有人愿意将消息递过来。听闻昭惠郡主携母信阳长公主回京求药,求的还是安宫牛黄丸,冯鹤昌差点一口老血吐了出来,事情怎么就那么巧。
“蒙学读本一事,在一个月前就已经修订完毕,此时皇上还挑你的毛病,咳咳,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冯鹤昌一听便知是皇帝在指桑骂槐,逼着他去给葛如沫道歉呢。
冯潜默然,他也意识到了。
“皇上要御封国药了,这是通过罚你来敲打为父,逼着为父道歉哪。”信阳长公主病重一事,推动了立安宫牛黄丸为国药的进程。
冯潜心有戚戚,
良久后,冯鹤昌吐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形式逼人,咱们冯府该退还是得退。”
“是啊,形式逼人。”
第三百九十四章 上天薄待
冯鹤昌、冯潜父子双双默然。
以现在谢如沫的身份,他们冯家道歉,也不算太丢人。
这话也只是自我安慰罢了,哪会不丢人呢,是冯国老道歉,不是冯潜。如果是冯潜影响倒还小一点,而且还可以说是知错能改,富有长者风范。
冯家能挤身成为大周数一数二的书香门第,全亏了冯老爷子为大周文人清流的魁首,靠的是冯鹤昌两朝元老一朝帝师的老资格好名声。
名声这玩意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好名声建立不易,摧毁起来倒轻而易举。就如一汪清泉,任何一滴污点落下,这汪清泉便不复存在。
由此便知,为何冯家迟迟不肯道歉。这歉一道,指定会被政敌攻击他品德有瑕疵。
“这事咱们冯府逃避得也够久了,潜儿,有些事该准备起来了,纵然我低头道歉,那些人也别想踩着我的肩膀上位!”
方知淼用生命捍卫那句‘冯国老说她不仁不孝’犹然在耳,让他们低头的不是谢家,不是谢如沫,而是皇上!帝师的情分和方知淼这个御使的一条命,都不及武成帝所考虑的利益。
“鬼医吕呢?”冯鹤昌问起了他。
冯潜答道,“从冬至那天去了骄衡山庄后人就不见了。”冬至那天他心神不宁的,怎么回的府他都没什么印象了,更别提还去关注一个陌生人。事后问起随从,随从也只说当时他邀了鬼医吕回府的,但他拒绝了。
“他就没回过冯府?”
“没有。”
“哼,不用管他,估计也是个沽名钓誉之辈。”
冯鹤昌也是气,若这鬼医吕负责任一点,真有什么事也回了冯府再说,也能顺势将他们父子二人的病治一治,不至于他们父子俩同时病倒让外人看了笑话,以他的医术他们也许能更快好转,不至于拖久了日子让形势如此恶化。
冯鹤昌下意识地忽略自已儿子有可能早就病好却装作没好逃避现实这回事。
京城官道驿站
葛家一家子依依惜别。
“娘和你们大姐几个回乡去了,就剩下你们债在京了,要相互扶持知道吗?”
临近年关,其实不宜远行。因小寒已过,大寒将至,江面结冰,走不了水路。只能走陆路了,陆路要比水路危险。葛家又几乎全是女流,唯一的男丁还是个瘸子,真的不适合现在赶路。但周氏不听,非要立刻就走。她也是没办法,现在走,还能留几个钱傍身,再呆下去,恐怕裤衩都没办法留下。
傅梓琳出面,替他们找了一家镖局,给了些银子,搭个伴走。
对于周氏的话,傅梓琳和葛如玺都没答。
对此周氏也是毫无办法,她其实是愿意一家子都回汝阴的,有了这些银子,她能给每个女儿都置办一副体面的嫁妆,然后风风光光嫁出去,比之前不知道要好多少倍。留在京城,谢家傅家势力那么大,她们能斗得过吗?经过这一系列的事,她是真的怕了。不过儿大不由娘,她也管不了了。
周氏徒留一声叹息,然后跟着镖局启程了。
“娘刚才的话不无道理,你再怎么不喜葛家不喜我,也改变不了你身上流着葛家的血的事实。怎么样,咱们姐妹俩赁个院子一起住着?”从傅梓琳替葛家找了振远镖局这事,葛如玺发现傅梓琳即使离了傅家,还是挺有能量的。
傅梓琳冷笑,葛如玺和周氏还真是如出一辙,周氏将他们住着的院子都卖了,连基础和媒介都没有,还让她们姐妹二人相互扶持?
而且她和葛如玺永远走不到一路,她投靠的是房家,而她自已选择是谢家傅家。这些日子她也看明白了,若说葛家之中最惹谢家和谢如沫反感的,除了葛七斤夫妇外恐怕就是葛如玺了,她是疯了才会附和她的提议两姐妹一起赁一个院子住!
“不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不论贫穷富贵,我不沾你的光,见面也只当素不相识!”
葛如玺咬牙,“你真要这么绝情?”
“你就当我绝情吧。”说着,傅梓琳拢了拢披风,将帽子戴上,然后转身离开。
谢府,郁金院
这日一早,谢如沫起来时,一阵眩晕。
丁香正好端水进来,看到了,脸色就是一变,她忙上前扶住谢如沫。
但谢如沫刚坐下,就一把推开她,然后对着地面十呕起来。
她的异常和不适,让郁金院的人如临大敌,飞奔而去告知谢老爷子。
等谢如沫止住了干呕,谢理扶着谢羌恒人也到了。
谢羌恒二话不说,将她的手拿过来就给她把脉。
摸脉摸了许久,谢羌恒只摸出她血分异常,但是正因为摸不出太多的异常,他整个人却如临大敌,十分紧张。
谢如沫也在瞌目闭眼回想起这段时间她哪里异常进而引起身体不适,或吃错了东西或不小心着凉什么的,但想了半天,好像真没什么异于平常的地方。
谢羌恒也反复问了她这个问题,她如实说了。当然不会问什么和男人有无逾越之处,除了对自已孙女人品的信任之外,他能摸出她还是姑娘之身,自然不会怀疑什么有孕之类的!那是无稽之谈。
而她的贴身丫环丁香等人也帮忙补充和证实她确实没甚异常的地方。
谢羌恒走的时候,脚步异常沉重,回到住处,他忍不住问谢理,“又来了,又出现了,是我害了她,要不是我将她认回谢家,她不会得这怪病!”
“他说对了,咱们谢家的血脉是受了诅咒的!”
“不会的,主子,你想多了,少主只是普通的眩晕和干呕罢了。”谢理说着宽慰的话,可心中也是难掩沉重。
“不不,就是它,上天哪,你要亡我谢家血脉!”谢羌恒老泪纵横。
谢羌恒直直跪在地上,谢理怎么扶他都不起,他的模样,谢理在一旁看了都忍不住红了眼眶。上天啊,你待我谢家何其薄!求求你给谢家留一条血脉吧。谢家这些年救死扶伤做了不少善事啊,你何忍让它断子绝孙!
第三百九十五章 腊八施药
国医府,谢羌恒谢理等谢府高层因为谢如沫的无端眩晕呕吐而心情沉重,上层的人没有笑容,底下的人心也惴惴。
谢理理完府上临近年关的总开支,“明天是腊八了?”
“大总管,是的。”
此时谢羌恒从书房里走出来,“在靠近东南西北四个门的坊区的粥棚加大一倍!”
谢明一愣,“家主,那施粥力度是不是要加大?”谢家的施粥力度已经很大了,别人家很多都是做做样子,只有他们谢府的粥是从头到尾一筷子插着不倒的。
“不,另增的区域用来施药,叫京城的两条药行配合两家医馆调配御寒补身汤。”别人施粥,他们施药吧!
谢明一愣,御寒补身汤?这药成本不低啊,但在冬天却很管用。还有一天的时间,调药熬药都不是问题。可粥都药都是吃的,施布的时候,得严格把控,不是自已人不敢用。这样一来,人手不够啊。
“怎么,有问题?”
谢明忙将自已的顾虑说了。
“从仁心仁德两家医馆抽调人手。”谢羌恒拍板。
“祖父,腊八那你抽从两家医馆里抽调了那么多人手,恐怕医馆的大夫们也忙不开了。既然如此,何不加个义诊?”谢如沫披着貂皮披风,怀里还抱着暖手炉从外面进来。
“你怎么来了,你身体好了?”一见她这么冷的天还过来,谢羌恒就紧张。
“本来就没什么事,您老别担忧。”谢如沫避重就轻地回答,其实她也在思索身体不适的原因,但未果,就暂时先搁置一旁,或许只是偶然的身体不适,没他们想得严重。
“祖父,我那提议怎么样?既然施粥又施药,何不将规模弄大一些,加个义诊,形成一项惠民活动。也算是我们谢家回馈给百姓的一点小小心意。”
“家主,少主这个提议非常不错。”谢理率先表明态度。
谢羌恒想得更多一些,借此机会顺便还能让如沫在百姓面前亮亮相,让百姓们知道谢家少主的医术不错。他施粥施药的初衷是想为谢家多积些福泽,希望这些福泽来日能回报到如沫身上。她亲自参与,自然是好的。
“你的身体?”谢羌恒迟疑在这一点,如果要牺牲她的健康来做这事,他宁愿先放着。
“祖父,我身体无事,我总不能一整个冬天啥事也不干吧?”
“那行吧,腊八那天就加个义诊,但那些棚子得搭得牢固一些!”
谢明领命。
紧接着,谢如沫祖孙二人去用膳了。
谢淮就在这时凑了过来,挨近谢理小声的道,“大总管,傅梓琳递话给小的,想见一见大总管。”
谢理眉毛动了动,“葛家那一大家子回汝阴了?”
“对,就剩下葛如玺和傅梓琳没走。”
傅梓琳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离京,不走并不意外。
葛如玺、房家,真是讨厌的人都凑一块儿去了,不管她,翻不起什么浪来!
“傅梓琳我就不见了,你去和她说,之前答应她的事,谢家不会食。”
谢淮暗忖,原来傅梓琳找来,真是因为谢家欠了她人情啊。
谢理话里说的‘答应她的事’是指当初谢如沫身份未确定之前她来告秘,谢家因此算欠了她一个人情。
国医府外,谢淮亲自来回话,“傅姑娘,谢大总管很忙,抽不出空来见你。”
傅梓琳心一紧,想着,难道谢家是想过河拆桥?
“不过他说了,之前答应你的事谢家一定会做到的,你且等着吧。”
闻,傅梓琳心口一松,这人说话能不能别大舌头?
“那麻烦小哥再帮我递一句话吧,如果谢家答应的事能用心谋划,那事成之后,我有句话送给谢家,或许能解谢家之困境。”
哟嗬,口气这么大,但这话谢淮却不怎么信。
傅梓琳看他的表情便知他不信,只道,“你还是如实告知吧,信不信且由谢大总管和谢大国手判断,你莫要自作主张,耽误了事十个你都赔不起。”
傅梓琳的警告让谢维冷汗都飙了出来,他差点儿就犯了自作主张的错误,傅梓琳说得对,他可以看不起她,但有些事他只需要往上禀报,如何定夺自由上面的人来决定,而非他自做主张。
果然,他将傅梓琳这话报上去的时候,谢理大总管竟然很重视,立即就去见了家主。当时他那个庆幸啊,倒不是担心事后被罚,而是庆幸自已没耽误事儿。
冯府
冯府需要做出姿态,冯鹤昌欠谢如沫一个正式的道歉。
道歉的方式,父子俩人已经商量好,就由冯鹤昌亲自题书,字一条字幅,以表歉意。道歉的日子就在腊八这天。
他们不想大肆操办,但又必须令皇上满意。
皇上的意思很简单,当初他们拿方知淼一条人命将谢如沫往不仁不孝的方向逼,那么冯府就别想这事悄无声息地结束。
冯鹤昌不想操心这件事,字幅题何字,他让冯潜来想。
“爹,‘仁心仁术,忠孝两全’这几个字怎么样?”说完,冯潜还颇为自得,他用了春秋笔法,不直接道歉,转而侧面赞美谢如沫,皇上知道了,想必也会满意了吧?他爹也不必为难。
冯鹤昌瞪他,这个蠢儿子,还用春秋笔法!这和道歉打脸有什么区别!
“蠢货!”
如果用了这样的赞美,以后谢如沫的行为,要是有不妥当的地方就是打他的脸。而且他们以后就不能再找她的麻烦,不管是明的暗的。
本来他们只为自已的事情道歉,但蠢儿子给他弄了这么几个字,本来简单的事被他搞复杂了。
冯潜委屈,他真不知道哪做错了让老父亲如此火大。
骂完之后,冯鹤昌提笔,在准备好的字幅上笔走游龙。
这儿子的脑子就这样,指望不上了,事儿办不好,外加后继无人的憋屈让冯鹤昌差点仰天长叹。儿子明显属于资质驽钝那一类,看来道歉一事过后,冯府还是要收紧尾巴低调吧。
冯鹤昌写下十个大字,然后在右下角盖上他的印章。完事后,将之丢在一旁,歇息去了。
冯潜看着摔门而去的老父亲,探头来看,“今日犹悔当时事,
我欲明总未迟!”看完后他心情沉重,不是滋味。这副字真是歉意满满,太沉重了。皇上应该能满意了吧?还有谢家!
第三百九十六章 腊八义诊
“解谢家之困?”谢羌恒疑惑,她知道谢家现在的困局绝境是什么?
别怪他们想多了,或者说他们听了她的话异想天开。而是之前她来告知如沫身份一事就有些不同寻常,连他们谢家当时都还只是处于怀疑阶段呢,她傅梓琳就已经肯定了如沫的身份。这件事有古怪,不禁让他们怀疑她获得消息的渠道,或许她说能解谢家之困境,是真的?
“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
谢理自已都有点怀疑,也是被少主那突如其来的眩晕和呕吐吓到了,竟然一听到傅梓琳那似是而非的话就火急火燎地来和家主说,真是好久没那么鲁莽了。
“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试一试吧,她要是说真的自然双方皆大欢喜。要是仅是以此为饵,谢家能给她的东西也能拿回来!”谢羌恒决定还是要试一试,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她的要求谢家又不是办不到。
今年,因为谢如沫的归来,京城一阵风云涌动。
或因宿怨,或因巧合,好几个大家在与谢家交手,或者磕磕碰磁中,或多或少声名有损。
为挽救名声的损失,不少世家权贵不约而同地加大了腊八施粥的力度,比如冯家、房家和郑家。
比如郑家,就占据了正南门朱雀正街这一带,郑家的粥棚设得最大,位置也最好,皇城底下,皇帝太后若来看的话,一眼就能看到。
郑明珠拎着一把精致的马勺,一勺一勺给来到她跟前的难民盛粥。
“明珠郡主真是心善,看到我一老婆子来讨粥,特意给了我一大勺。”
“是啊是啊,像她这样美貌又善良的明珠不多了,也不知道谁有福气将她娶回家。”
“那肯定是不能比她差的青年才俊啊,自古美女配英雄嘛。"
郑家粥棚附近,多是对郑明珠的溢美之词。
这些话都钻进了郑明珠耳朵里,她面上矜持,内心早已眉飞色舞。
可惜这样的状况并未维持多久,郑家粥棚前的几条长龙似的队伍先从尾巴开始出现骚乱,紧接着骚乱一直影响至前头。
“快去谢家的粥棚。”
“咋回事啊,这边都快轮到我了,我知道谢家的粥历来浓稠,可咱这队也不能白排了啊。”而且谢家那边一向人多,他们现在去排,是不是有点晚了?
“来不及解释了,快走。”
有人猜测,“难道谢家粥棚施布的是肉粥?”
“谢家施药了!是御寒补身汤!这可是比肉粥还好的东西。每人一碗,先到先得!”
轰!原来还在坚守的队伍一轰而散,“在哪在哪?”
“靠近四小门的四个坊区,永兴坊、永和坊、永乐坊、永平坊皆设有谢家药棚。”
“最新消息,谢家粥棚那边今天还有义诊!”
闻,所有排队等着施粥的人一哄而散,全往最近谢家施药的一个坊区涌去。
一时间,原本排队的人聊聊无几,仅剩的小猫三两只也是催着他们施粥后,端着粥碗匆匆而去,看那方向,竟和方才人群涌去的地方一致,不用想,也是为谢家的御寒补身汤而去。
仅留下好几家门可罗雀的粥棚,郑明珠在一旁听得真真切切,她将手中的马勺一扔,跺跺脚跑了。
施粥之人面面相觑,这都是什么事啊。
同样的情况不仅发生在郑家粥棚,京城四小门附近的坊区皆有发生。谢府来这么一手,打了他们这些想仅仅赁着施粥就捞功劳的世家权贵们措手不及。
“这可咋办?”冯家的小管事看着面前一片门可罗雀的空地以及剩下一桶桶的粥,问冯宴坤。
“以往的时候是怎么弄的?”冯审坤有点心不在焉的,听说谢府施药之余还义诊,不知道谢大国手和谢如沫会不会参与?他祖父今天特地登门道歉去了,希望不要跑空。
冯楠沉思,谢家好多年没这样大规模的施过药了,这御寒补身汤用的药材可比夏天清凉消暑汤贵好多。供应量应该不大,即使量大,这么多人涌去,也会很快布施完。
“等吧,谢家的药施完后,咱们的粥就会有人来排队了。”冯楠苦笑。
永兴坊,谢如沫挑了个离国医府最近的坊区就诊。
谢家粥棚真的是人满为患,青壮年的难民,没病没痛自然是填饱肚子要紧:而老人小孩则是为了御寒补身汤而来:其他的那些面露病容的人更多的是排在义诊队伍后面。
谢家义诊,不少人去排谢家医馆里那些有名的大夫。只有谢如沫跟前的队伍是最短的,有些人排着排着,禁不住心中的忐忑跑到旁边去排另外的队伍也是有的。
看着自家小小面前空荡荡的一片,谢淮那个急啊,真恨不得自已上前排个人头算了。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小涩李,当初他为自家小小姐买紫衣独头蒜时,去的就是他家的店,当时他还帮着挑了不少独头蒜呢。
他忙上前,手一揽,将人往谢如沫这边带,“小李子,来瞧病呢?来来,排这边吧!”
看到谢淮如此热情,小涩李也是受宠若惊,忙回道,“是呢,身体有些不适,听说谢家在这边义诊就过来看看,正好看到谢莪术大夫也在,我还高兴不用白跑一趟了呢。”
谢淮暗想,原来是冲着谢莪术来的!谢淮才想起来他家的店确实是在这片区域。
“淮哥,错了,我要是排那一队去的。”小涩李指着谢莪术跟前排得长长的那支队伍。
谢淮压了压他的肩膀,“你排这里,没错的!”
小涩李刚想摇头,看到谢淮凶凶的眼神,咽了咽口水,把话止住了。他探头一看,他排的这位大夫名唤谢如沫,咦,这不是谢家少主的名讳吗?原来如此,看来今天他无论如何都得找谢家少主看个病了。
很快就轮到他了,小涩李是抱着横竖都得挨这么一遭的决心上前的。
看他一副上断头台的模样,谢如沫也是好笑,一边把脉一边道,“你这风寒时间有点久了,有四五天了吧?”
有点水平,一摸脉就看出来他病了四五天,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谢如沫,心中偷偷松了口气,“是啊,今天是第五天了。”原本他都打算经过她义诊后,晚点再去白家医馆找人看看的,应该不用了吧?-
眼前之人说是谢家少主,听说医术很好,给王聿治好了三大国手都治不好的病,但因她从未替京城的百姓们看过病,对她的医术的认识都是一些传,都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他怕她的医术是别人以讹传讹。
排这个队他实在心中忐忑,但当她给他把了脉,说出他感染风寒有四五天的时候,他的心就定了。
“头痛头重,很难受吧?”
小涩李闻,恨不得点头有捣蒜,但头一动就疼,最后只能眼睛湿润润地看着谢如沫,希望这位谢家的少主能感受到他的真诚。
“别担心,这不是大病,喝了药这症状就能减轻了。白梅,领他进去坐一会。药好了就能喝了。”
小涩李闻,差点感动得痛哭流涕,长这么大,他见过的大夫不老少了。
哪个大夫不是高高在上的,谢家医馆里的大夫们态度算好的了,态度恶劣的大夫多得是,捧着银子弯腰作葺的请大夫看病是老百姓们的常态,哪个有点本事的大夫不是一副高高在上给你看病是施舍你的模样,就算这样,像他这样的老百姓也是不敢有异议的。
他是从来没遇到过像谢少主这般温和态度温安慰的,听了她几句话,即使不吃药,他的病都好一半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如沫看病
“对了,喝药之前,先给他喝一碗热粥吧。”他经受寒邪较甚,表证较重,宜热服此药,并在药后啜粥以助药力。
得了药还能再得一碗粥?旁边排队的人心思涌动,不少人又从其他队伍撤出,排到谢如沫这边来。
粥棚里其他大夫人闻,有个别闻心思莫名,暗想,他们谢家少主不会想靠这样的手段来让自已面子好看吧?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谢如沫有些病人给粥,有些不给。
有性急地按耐不住,问她,“为何厚此薄彼,他能在吃药后尚能得一碗热粥,而我却没有?”
“你是初感风寒,症状较轻,你只需温服一剂药汤即可痊愈。他是风寒日久,由表入里,涉及三阴经,需要在热汤药之后啜以热粥,一则助推药力,二则以便酿汗驱邪。”
旁边几位大夫一听,方知刚才是他们误会她了。还有,他们都习惯于让病人空腹服药,她这样的说法,给了他们一些别于他途的启发。
性急男的贪心,惹来后面人的不满:
“谢家这是义诊,还管你治病吃饱穿暖不成?”
“谢家够厚道了,不管是谁来,都能得到自已想要的帮助。有病治治,没病身体虚的可以喝碗补身汤强身,再不济也可以混上一碗稠粥饱肚。”
“对啊,谁也别想一个人将便宜占尽了。”
谢如沫这些话性急男听不懂,只知道他的风寒吃药就能好,药后没有粥给他,加上后面那些骂声,不由得悻悻然,钻进了屋子找了个角落窝着等着喝药。
谢家这次腊八活动搞得有点大,光搭棚子是不够的,特别是义诊,他们还附赠了相对应的草药,这需要一个煎药的地方。所以谢明在请示了上面的人之后,在四小区附近的坊区里将几处谢家的铺子腾空出来一天用来做善事,外面再搭个棚子就够用了。
这次义诊,正如谢如沫所猜测的一般,多是风寒痹症。她接诊的病人,风寒风湿病特别多,一则跟时令有关,冬季之主气乃为寒,二则也是由于冬天寒气过重,引发了往日的一些旧疾宿疾,比如风湿就是如此,遇寒则痛,皆因寒气收引之特性。
之前她为治王聿之病,弄了不少的中药敷帖,在义诊中也贡献了出来,有些风湿腰痛特别难受的,就给他们贴上一帖。
这些敷帖她制的不多,没多久便用完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第一批接受义诊和吃了药的病人效果出来了,其中以那小涩李最为明显。他几乎是吃了药喝热粥时就开始慢慢发汗,等汗一过,他人立即就轻快起来了。刚才连点个头都难,这个大家都有目共睹的,现在满场子乱转,一个劲地说谢如沫用药用神,他的病一剂药下去就好了大半。
无独有偶,继他之后,好些个谢如沫接诊的病人都做了反馈,说吃了如沫开的药病症真的有所减轻,身体真的好多了。
而贴了敷贴的病人,感受也很直观。因为敷贴管用,见效也快,竟有不少用过的病人联袂来到谢如沫跟前,建议他们谢家药房可以做一些敷贴来卖,他们出钱买,也不要谢家白送。
这些人辞肯切,声泪俱下,只差没跪下来了。
谢如沫苦笑,只说会考虑。
这一景象看得另外几位大夫一愣一愣的,不由得怀疑那中药敷贴真那么管用?这些疑问,只能按奈在心,不过他们都打定了主意,义诊之后得寻个机会请教一番。
医之道就是这样,达者为师,活了这么些年,这些大夫们也活明白了。
做他们这一行,患者病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不缺的,别人医术精湛,对你并不会有多大的影响,没必要对人家吹胡子瞪眼的。
嫉妒不满并不能让自已进步,也不能阻止别人前进的步伐。若只想吃老本,不想再学什么了,更应该平和一些,广结善缘。若想让自已的医术更精湛,只有虚心请教,奋起直追,只有学到手里的知识才是自已的,至少谢莪术就是这么想的。
不,还有一人也是这么想,那人就是冯家父子口中失踪多日的鬼医吕。
只见他大摇大摆地走来,“国医府在义诊啊,来,给我加一张桌子!”
谢家维持现场的管事们面面相觑,这人哪来的?来砸场子的么?
还没等他们有反应,那人就凑到他们少主跟前,“谢少主,我们见过的,在骄衡山庄,可能您没注意到我,但我呢,对您的医术仰慕已久——”
闻,谢如沫了然,他应该是当日那六十名大夫之一吧?
谢如沫打断他,“你来此是为了——”
鬼医吕扫了一眼对他虎视耽耽谢家管事们,咧嘴一笑,“义诊!我也是来义诊的,谢家这义诊办得好啊,我也想尽自已绵薄之力为百姓做点事!”他说得义正辞严,还越说越像那么回事。
谢如沫点了点头,“那你先替几位瞧一瞧。”能混到邀请帖进骄衡山庄的,他医术应该不差。
义诊并不是图名,非要谢家自已人来做,生怕别人掺和进来将功劳分走,所以她并不拘泥于一些形式。
可是谢如沫面前的几个患者并不乐意,他们是冲着谢如沫来的,才不想分给别人治呢。
对此,谢如沫也很能理解这些患者的心理,出道,“你们让他看一下,我会在旁边把关的。”
这样,那些人才放心了,才肯伸手让鬼医侣把脉。
对此,鬼医吕也不恼,他一连治了几个病人。
谢如沫在一旁看了,很是对症,他的医术水平不比谢家医馆的大夫低。
谢如沫在一旁看了,他切脉诊病技术不差,用药也对症,他的医术水平不比谢家医馆的大夫低。
“去,给他加一张桌子。”谢如沫吩咐,环视四周,指了她左手边不远处的空地,“桌子搬来后就放那里吧。”
“不不不,放这里!”鬼医吕指着离谢如沫最近的地方。
谢淮一看,差点跳起来,这桌子一放,那差不多就和他们少主的桌子并排了,就隔着一个人的缝隙!他拿眼看谢如沫,等她拿主意。
“随他吧。”
第三百九十八章 要来道歉
谢家义诊,谢大国手就坐在里屋,并没有出面。
屋内,谢羌恒拿着谢如沫开的方子看了,注意到她经常用的两个方子,药物和药量随着病症有所增减,但万变不离其宗,他还是抓住了主方固定配伍的几味药。
谢如沫进来喝水,顺便歇一歇。这义诊是真的累,因为不收钱看病后还免费赠药,消息一传开,排队的人不减反增。
他们都忙和了小半个早上了,排队的人就没减少过。无法,他们几个大夫只好轮流歇一歇,喝口水吃点东西。
谢老爷子抬眼一看,是她进来了,正好,他也有些想法想和她探讨一下,“你这两药方用得不错。”他拍了拍手上的一叠纸。
谢如沫喝完水一看,正是她这一早上开得最多的两个方子。
“我看你用这两方颇多,说明这两方适应的人群很广,而且用后的效果也很好,就在想有没有可能将它们制成丸剂。”
谢如沫一愣,心中不由得感叹大佬就是大佬,对药方的组成就是敏锐。
他先说第一个方子,“第一个方子针对的是风寒初起之症,不说适不适合做成丸剂,但做成丸剂意义不大。”因为风寒初起时,这个很多大夫都会治,只要稍微发一下汗,再慢慢养回来就行了。甚至有些稍微懂的人,在刚受风寒时,弄点姜汤再配点热粥,微微发汗,都能驱除风寒。
“你第二个方子我看你用药,应该是风寒缠绵加深后用的。风寒久病的演变及转归,历来是检验一个人医术的分水岭,很多大夫把握不准病情涉及到了哪个经脉以及如何用药,而你这个药方,很大程度上解决了这个问题。”
谢如沫对这两个药方知之甚深,更知道它们的利弊。
第一个方子是桂枝汤,俗话说风寒症桂枝证。桂枝汤是治伤寒表症之要药,但因其用法稍显复杂,并不适合制成丸剂。
而九味羌活汤,是一则很经典的方剂,是体现‘分经论治’思想的代表方,对后世颇有启迪,至今还有相关的中成药在药店出售。
此方九味中药,其中羌活、防风、苍术、细辛、川芎、白芷皆辛物,此六味分经而主治。邪在太阳经,治以羌活,散表寒祛风湿止痹痛。白芷擅解阳明头痛,即风寒后前额部及眉棱骨等处疼痛,邪在阳明经,治以白芷。细辛善止少阴头痛,即两侧偏头痛。川芎长于止少阳厥阴头痛,少阳头痛时头两侧连耳根、发际作痛,或偏头痛。防风乃以上诸药之徒也。生地黄芩清血水之热,并防诸辛温燥烈之品伤津。甘草调和诸药,除气中之热。此九味药配伍得恰到好处,多一味则余,少一味则缺。
此方冬可以治寒,夏可以治热,春可以治温,秋可以治湿,是诸路之应兵也。
她祖父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有那么一个提议,然后在第一时间和她商量起可行性来。
盖因伤寒论之用药,多从六经出发,九味羌活丸包含了治六经之要药,治时视季节与病情偏向而对其中之药用量有所增减而已。
“还有,外面关于中药敷贴的事我听说了,你有药方,若能大批量研制,不失为一剂利国利民之要药。而且敷在皮肤表层,比口服的中成药要安全。”谢羌恒一口气说完打好的腹稿。
今天的义诊,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对于谢如沫在医道上的悟性,他是又骄傲又担忧,骄傲的是她如此优秀,不比谢氏嫡系中任何一位男丁差,担忧的是她会不会和谢氏嫡系的子孙一般,年纪轻轻就英年早逝。
对于他的提议,谢如沫自然不会反对,“九味羌活汤这个方子确实可以制成丸剂,有了之前制作藿香正气液的工艺,九味羌活丸不难制。至于中药敷贴,回头我把要用到的中药和制作方法写下来,交给伯祖父他们去操心吧。”批量生产也好,中药敷贴确实是很多中老年人的必备药,能在阴雨寒冷的天里大大缓解他们的不适。
谢如沫见她祖父没什么事了,便出去了。
她不在时,排她的队伍还有些浮躁,她回来后,个个都安静如鸡。
谢如沫看病切症很快,她面前的队伍是移动最迅速的一支,她一回来,其余人压力骤减,每人心中都偷偷松了口气。
冯鹤昌就是在这时来到的,看着这一排排长长的队伍,冯鹤昌心想,这谢家很得民心嘛。他眼睛的余光瞄到周围的楼里都有人活动,有些窗是半掩着的,心中冷笑,就该让某些人看看,谢家有了谢如沫这个女娃延续血脉之后,暴发出来的活力和野心到底有多大!
冯鹤昌先去的国医府,在国医府扑空后,得知祖孙俩在永兴坊这边义诊施药才辗转过来的。国人本就是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就算开头只有少数几个人得知冯国老要给谢家少主道歉,那么他一路走来,尾巴坠着的队伍益发壮大。
这次他很豁得出去,道歉的事被他的人一路招摇,弄得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他并非不能速战速决,迅速道歉,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他觉得与其让他们偷偷摸摸地捂着嘴笑,倒不如豁出去一次,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的预估是正确的,刚才他余光扫过的地方,至少看到了三个熟人!当然不是看到他们本人,而是从他们随身带的人判断出来的。
他如此声势浩荡的到来,自然有人很快将此事通知了谢羌恒和谢如沫。两人静静地等待他的到来。
比起他们的淡定,他们跟前那么多吃瓜观众就炸锅了。
“这是要干嘛?”
“大腊八的,能不能消停点?人家好好的义诊,被他打断了。”有人发着牢骚。
“是啊,就不能为咱们这些穷苦百姓想想么?谢家义诊就一天啊。”
“听说是冯国老这次大张旗鼓是来给谢家少主道歉。”
第三百九十九章 冯老道歉
“道歉?道什么歉?”有人还不明所以。
“就是那天,在崇文路雪中认亲那天,当时葛七斤夫妇的身份还没被揭穿,冯国老不明就里,看到谢少主和当时的葛七斤夫妇有争执,就骂了她不仁不孝嘛。今天就是为了这事来道歉的吧,也算有心了。”
“这事过去就过去了,咋还那么正式的道歉啊。”
“他想要来道歉,谢家可没逼他。”是,谢家不逼,有人逼啊。
“过了这么久才来道歉,没诚意。”
“可这也不能怪冯国老啊,人前阵子还病了,听说病得挺重。这事说来说去都怪葛七斤夫妇,太无耻了。”
有些人闻却不这么想,葛七斤夫妇固然有错,可是为什么当时那么多围观的人都没说什么,就独独将他显出来了?而且不仁不孝这样的评语对一个姑娘家来说,太重了。
“人冯国老也是打抱不平,虽然事后证明他错了。”
“他要是在当时管住了自已的嘴不就没这后来的事了吗?”
“如果说冯国老无辜,那人谢少主也很倒霉好不好!”
两波人争论了起来,跟着冯国老从国医府一路过来的人都觉得他不容易,一把年纪了,还为着当初区区的几句话向小辈低头折腰,不容易。
但谢家粥棚这边算是谢家的主场,这站着的一片人哪个没受过谢家的恩惠或者即将受的,站的立场自然就是谢家这边了。听到他们这样的说法自然就不乐意了。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进入冯鹤昌耳中,他心想,谢家蛊惑人心的本事还真是厉害。
他在读书人中威望大,但谢家也不差,人家在老百姓心中地位也是数一数二的。
他或许能影响读书人的想法,进而通过他们影响家中长辈们的看法。但真不是那么容易的,特别是活在皇城根下的老百姓,活了几十年了,对生活都有一套儿自已的看法,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影响到的。
在他们朴素的思想里,那事儿真提冯国老错了,凡事都有个因果,即使谢少主对葛七斤夫妇态度差,那也是应该的。他们才不会去纠结于葛七斤夫妇当时的身份暴没暴露呢。这事归根结底就是葛七斤夫妇的错!冯国老站在葛七斤夫妇那边批判谢少主,那他也错了。
冯鹤昌来到谢如沫跟前,深吸一口气,道,“谢姑娘,当日是老夫不辨是非,辞无状,给了你一个很不恰当的评语‘纵奴行凶,不仁不孝’,现在老夫收回这话,并且正式向你道歉。”说着他弯腰作葺,久久不起。
谢如沫避开,仅受了半礼,这半礼是她应得的,让半礼是看在他人老年迈的份上。
谢如沫无视他一脸惨状,没有自得,也没有受之不起的惊慌失措,整个人淡定得很,这个歉她受得起。他们冯家也并非是一开始意识到错误时就来道歉,而是拖到了拖无可拖的时候才不得不来。
可以说,如果没有她以及谢家后来的努力,也等不来这个道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况且这一切正如他所,是他不辨是非辞无状惹来的,那他来道歉不也正常吗?
这些日子冯鹤昌没少受煎熬,头发白了不少,原先还有些黑的头发现在已经是满头银霜,加上近来的病让他消瘦不少,脸上的沟壑更明显了,老态尽显。
他这腰一弯,给人的触动还是蛮大的,加上他身份的加持,让不少人心里发酸。人人都有老的时候,推人及已,一想到哪天自已到了这个年纪,还要这样给一年轻小辈道歉,他们心里接受不了。这些人不由得在心里埋怨谢如沫。
“冯国老,你这礼折煞小辈了,你们还愣着干嘛,快将你们老太爷扶起来!”
谢如沫没有亲自去扶,避免一会再生什么事故,到时满身是嘴都说不清。
“让老夫来。”谢羌恒上前,谢如沫是指挥不动冯家的人的,没见他们即使听到了她的话仍在装傻充愣吗?
谢羌恒直接将他扶起来,“老冯,你道歉就道歉,何必行这么大的礼,这不是折煞她一小辈让她折寿吗?”别人稀罕他一国老这么低头,他谢羌恒不稀罕。若非他当初没留口德,又将事情闹上金銮殿闹到皇帝跟前,进而上升到品德问题,将不仁不孝之名硬扣在如沫头上,他压根连道歉都不稀罕!
谢羌恒语气的不耐让人回过神来。
是啊,若说谢家怕什么,无非就是小辈的寿数问题了,冯国老这样一个大礼,别人家会觉得让一国老给小辈低头很有荣光,但谢家真不喜欢这样。而且人谢家说了,他们今日施粥施药义诊,无非就是为他们小小姐积福。他这样一搞,难怪谢家会不高兴。
“谢老哥,我没那意思,只是觉得那样才能表达我的歉意。”他刚才听到谢羌恒说‘让他来’的时候都想直起腰了,只是人老了,加上那动作维持久了,想直起来不那么容易。
谢羌恒冷哼。
冯鹤昌谢羌恒站在一块,原先是谢老爷子暮气沉沉死气环绕,整个人看起来苍老又年迈。而冯国老呢,因为仕途顺遂儿孙满堂,显得老当益壮,精神蠼铄。
不过是一段时间没见,两人掉了个个。谢老爷子满面红光,精神奕奕。冯国老呢,则是面带病容,老态毕显。
让人不由得感叹,世事煎熬人,看来有个满意的后代还是很重要的。
“这卷字幅是老夫亲自手书的,聊表歉意,请你收下。”冯鹤昌一招手,冯家的下人就将字幅捧上来。
字幅是半折的,冯鹤昌接过后,直接打开,人们一眼就看到了那句话,‘今日犹悔当时事,
我欲明总未迟’,这幅字很好地解释了这一段时间冯鹤昌的心路历程以及悔过之心。
谢如沫莫名,她要这幅字来干嘛,收藏战利品吗?
这幅字留给他,让他时时警醒,更为妥当吧?
“冯国老,你的道歉我接受,但这幅字就不必了。”
第四百章 劝冯国老
嗯?冯鹤昌皱眉,对她的拒绝有点难以置信,“你确定不要?”他的墨宝不说价值连城,那也是千金难求的,
况且这幅字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一件战利品,
很多人都很难拒绝这个诱惑。
“是的,我确定。”
谢如沫是傻子吗?不止冯鹤昌难以置信,某些隐藏有暗处的人也难以理解。
先是岑国师摇头晃脑,“此女内心坚定,不为外物虚名所诱,不是内心光明,就是所图甚大,”
武成帝不置可否。
所图甚大?陆渊失笑,她一个姑娘家,又是从小生于乡野,哪会有那么深沉的心思。
是担心这礼太贵重了吗?冯鹤昌想,泥腿子就是泥腿子,即使回归谢家也改变不了在乡野长大的事实,“这幅字是我表达歉意的方式,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安心收下就是。”
谢羌恒扯开嘴角,讽刺一笑,这事他就看着不插手,他等着如沫将他消一顿,再不济有他在,总不会让自已孙女吃亏就是。
谢如沫内心颇为无语,这也太自视甚高了吧?谢如沫明白了,比起道歉,他更在乎的是这种形式感吧?她的拒绝,出乎他的意料,打破了他的仪式感,也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谢如沫仔细地看他的脸,右边的脸相比于左边更加晦涩,不仅仅是病气的原因。上行经脉若隐若现,现的时候青筋毕露。
她琢磨着,他不诚,但她不能不仁,况且以下的话也确实是她心中想说的,那就照着内心的想法走吧。
于是她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冯国老,这幅字我是真的不想收。”
不想收,而不是不敢收。有心人敏感地察觉到这几个字的区别。
“其实比起这幅字,我更希望你能听我说几句话。”
“你说。”
“语是把双刃剑,您老乃两朝元老一任帝师,说是德高望重也不为过,更应该以身作则。”
“须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尤其是您又曾位居人臣,更应该知道你的影响力,然后谨慎行。您的一句评语,份量很重,会让他得到赞赏不断或饱受批评指责。或许靠您一句话捧一个人不易,但毁一个人却是轻而而易举之事。”就比如那天他批评她的纵奴行医不仁不孝,若是别的姑娘,恐怕早就想不开一头撞死了。也幸而是她来了,内心足够强大,不轻易为外人的话语而否定自我。
“或许在你看来,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评语,却足以让一个人上天入地,生活发生翻天复地的变化。我说这些只希望你意识到自已的话举重若轻,然后慎而思之。”
谢如沫这些话完全出自于真心,希望他不要再如此武断地去评判一个人。他的行事如果一向如此的话,以前的就不说了,但她希望他以后能注意,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她一样幸运,能等得到他的道歉,以此为她正名的。
越说,冯鹤昌的脸色越难看。
冯鹤昌这才确定她是真不想要这幅字,但不是因为担心价值过高受之有愧,而是看不上!
特别是谢如沫说到后面的时候,他抖着胡子,手也一颤一颤的。没有人,从来没有人,如此下过他的脸面!
今日,他堂堂帝师两朝元老,竟被一个小女娃给羞辱得如此彻底,岂有此理!
嗯?还忍着?谢如沫思索着如何再加一重剂。
却不知谢如沫的一席话,让旁边的一位大娘热泪盈眶,她渐渐松开了手,手中的剪子和提着的篮子哐当一声,都掉到了地上。
这动静太大了,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特别是看到那把剪子的时候,冯府的人冯楠认出那位大娘的身份,忙让人护着冯鹤昌。
他冲着冯鹤昌低声说了句,“是樊秀才的老娘——”
就这一句,让冯鹤昌紧抿双唇。
“谢少主,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你要是早点出现,我那可怜的孩儿也不会被逼着跳了江。”那位大娘呜呜直哭。
让人鼻子发酸,无端地想流泪。
来谢家粥棚领粥领药能加义诊的,多半都是穷苦百姓,樊大娘的身份很容易就被人认出来。她这身份一出,人们不由得话起当年之事来。原来当年的樊秀才十三岁中秀才,被他恩师看重培养,就等来年下场一试,得个举人功名,即使来年不行再三年,也就十七,第二试中举的可能性要比第一次大得多。恩师之女对他芳心暗许,奈何他心中另有所属,便无心于她。偏他师娘欲烧冷灶,想在他尚未一飞冲天之前将他定下。
这事闹到最后有点大,加上他师娘最后的手段有点下作,竟使计欲让他俩生米煮成熟饭。他情急之下,将事情闹将开来,当时的情况就是如此,他要是不闹,就得认了这亲事,他不肯从,只好闹了。
被冯鹤昌得知,当着众人的面说了他一句,天生反骨,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这事发生在秋闱前,而冯鹤昌又是那一届的主考官,他的话相当于直接定性了。
樊秀才就处于风浪尖口,被无数人攻击谩骂,甚至连休息处都会时不时出现一些臭老鼠死蛇之类的,被子常常是湿的,书本资料时常失踪。在这重重压力之下,樊秀才终于受不了,在秋闱前夕跳江了。
听完整件事,谢如沫紧抿双唇,眼神凌厉,早就知道他这性子不是一日养成的,也早料到他官路亨通,类似于她这种事必不会少。她以为她会不在意,过去的就过去了,改变不了,但这些事听着怎么就那么气人呢。
看着他的脸色,她犹豫,继续下去,解决他的病痛?还是不继续下去,让他日后受这病痛折磨,然后死去?
但她觉得这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再者,之前她曾说过他有病,等他病发之日,冯府求上门,她是救还是不救?不救,这有违她的医德,有违谢家的祖宗遗训,救?最终还是麻烦的。
而且她现在就有更好的办法,为何不用呢?
第四百零一章 被气吐血
有人曾说过,犯了过错的人应当受到惩罚。但是他们之所以应受惩罚,并非因为他们犯了过错……而是为的要使他们日后不去再犯。
同理,她所做的事,是为了让他以后不再犯。是想让他有所触动,反省之前的作为,进而约束自已以后的行为。
一个人的性格形成日久,是很难改变的。
她不知道他这尊崇的地位能维持多久,这是皇上的事,她也不去赌这一点。要让他幡然醒悟,只能软硬兼施。釜底抽薪让他倒台这一招,咋然一看,是很好的解决办法。其实不然,冯家不是好对付的,真要釜底抽薪,伤敌一千,谢家也得自损八百,而且冯家也有无辜的人,结这么个死仇,没那必要。
以她对他的了解,以暴制暴,是不行的。除非那个以暴制暴的人是皇帝,他会屈服。她不是没办法让皇帝出手,但太绕了,再者,这样做同样也会让他将仇恨转嫁给谢家。
这是她决定插手做的事,不想让谢家为她买单。
她既然决定要做,那就得想个两全齐美的办法。
“你说你堂堂一国老,针对朝堂之事针砭时弊就够了,为何对着普通百姓也大放厥词?人家针砭时弊必须有地放矢,而您老呢?有些事,你压根就不了解事情的始末,就盲目下判断。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肆意妄为的行径,轻则祸害朝堂,重则危害百姓?你实在是有愧于国老之名!”
谢如沫一席话说出来,无数人为她竖起大拇指的同时也为她捏了把汗,她还真是敢说!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指责一国老,谢家就等着被冯国老的门生们揪小辫子吧!希望谢家能将屁股洗得干净一点,不然弹劾就会蜂拥而至!
“嗯?她是不是说错了?应该是轻则危害百姓,重则祸害朝堂吧?”皇帝身边有不知事的年轻官员指出这一点,面带疑惑。
这位年轻的官员就上一届的状元,姓林,如今在翰林院任职。
武成帝不知出于何目的,此次出行,将今年状元呼声最高的王聿叫上之后,又将林状元给稍上了。
对于林状元的疑惑,武成帝并未出声,他皱眉,似乎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谢如沫的性格,他略知一二,依常理而,在此时她不该有如此锋芒毕露的表现。
陆渊摇头,“不,她没说错。‘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她是深谙其髓啊。”
王聿把玩着腰间的玉坠,心中却在谋划着如何平息王家因谢如沫的这场指责而掀起的波澜。
这厢,人心思各异,而场上的主角们却剑拔弩张。
冯宴坤注意到他祖父脸色忽青忽白,显然被气得不轻,他自已也气得不轻,谢如沫说完后,他忍不住反唇相讥,“我祖父是诚心来道歉的,你何必抓着他的错处紧紧不放?你说他,压根就不了解事情的始末,就盲目下判断,你现在何尝不是犯了这样的错误?你完全了解了事情的起末了吗?你知道当时我祖父看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了吗?即使他在某些时候批评人语失当,那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求好心切。撇开这些不谈,你也在用你的武断来批评他,他这一辈子都在为大周鞠躬尽瘁,有些功绩是你无法否认的!你不能说他祸害朝堂危害百姓!”
冯宴坤因为情绪激动,语速很快。但他说完后,樊大娘才反应过来他说了啥,忍不住激动起来,“我要杀了你,你们冯府真是无耻,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说是为了他好!”
她的剪刀早被人收了起来,她找了一阵没找到,樊大娘爬起来就要往前冲,路人忙拉住她。
谢如沫站在樊大娘面前,拍拍她的背安慰着,“同理,你又怎知我说的那番话不是为了他好?撇开这些不谈,先看看他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再说吧!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因为他‘天生反骨,过河拆桥,忘恩负义’这十二个字葬送了,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他永远都背负着一条人命!不,或许不止一条,只是有些我尚且不知道罢了!”
就在这时,冯鹤昌哇地吐出一口血。
谢如沫一直关注他这边的情况,见他终于吐了,心想这人还是有廉耻心的,还算有救。
“祖父!”冯宴坤大惊。
咦?医鬼吕上前,不嫌脏地沾了沾冯鹤昌吐出来的血,然后对冯宴坤说,“无事,冯公子不用紧张。”说着上前欲帮冯鹤昌把脉。
“走开,别碰我父亲!你和谢家的人是一伙的!”冯宴坤仇视地瞪着鬼医吕,“枉费我冯家诚心请你来京,你不但不告而别,还和他们谢家的人混在一起!现在我祖父都吐血了,你为了包庇她,还昧着良心说无事!”
“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们冯府都这么个德性吗?你祖父吐出的是一口淤血,这口淤血不知道堵在他胸口多少年了!要不是今日被谢少主用计相诱吐了出来,以后要不了多久他指定暴毙身亡!”被人诬陷,鬼医吕跳脚,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愿意在谢如沫跟前作小伏低,那是他崇拜强者,但冯宴坤算个啥,所以他把话说得又直又白又刺耳。
冯宴坤才不相信他们的话,一个劲地催促冯家派人去请大夫来。
“不信你问问你祖父,他现在是不是感觉到胸口松快多了?”
冯鹤昌沉吟不语,确实被他说中了,他的胸口松快多了。
在冯宴坤与鬼医吕纠缠的时候,冯楠第一时间让人去请白若仙了。白府离这里不远,没多久他们便将人请来了。
“白大国手来了,你不相信我们,总该相信他吧,让他看看就知道我说的是对是错!”鬼医吕双手环胸,冷冷地道。
“白大国手,快来给我祖父看看,他被谢如沫气吐血了!”
白若仙一到眼睛不离冯鹤昌,观他脸色,并无大碍的样子,于是对冯宴坤道,“不急不急,我这就给你祖父瞧一瞧。”
第四百零二章 断病解惑
所有人都屏息等着白若仙的诊断结果。冯家的人围成一圈,怒视着谢家的人。
谢家这边的人心也是纠着,虽然这冯国老很可恶,但少主将他气死的话,少主也难辞其咎吧?
现场的许多老百姓也在替谢如沫担心,和谢家一样的担心,有些人甚至双手合十,喃喃祷告,全是保佑谢如沫的。
白若仙给他把脉,沉吟许久,道,“老冯,你记不记得,我原先和你说过,你肝经有些瘀涩,但诊不出原因。刚刚我给你把脉,之前的情况现在没有了,看来原因就是这口淤血了。”
冯宴坤一愣,听白大国手的意思,原来他祖父吐了这口淤血出来,真是的好事?
谢羌恒一脸高深漠然。
鬼医吕则是一副早就知道会如此的样子。
白若仙在沉思,他当初竟诊不出这团淤血的存在。白若仙觉得这有些奇怪,他看了谢如沫一眼,想起之前在崇文路也是她先断定冯鹤昌有病的,这次老冯能将这口淤血吐出来,多亏了她气他的那一番话。如果她是有意这样说的,那老冯这人情欠大发了。
冯鹤昌沉默了许久,他本就擅长于勾心斗角,白若仙想到的问题,他自然也想到了。
“宴坤,让他们退下,不得对谢少主无礼。”
冯宴坤默默退下。
白若仙问谢如沫,“丫头,你早就知道老冯体内这团淤血的存在?”
谢如沫答,“算是吧。”
闻,冯家爷孙俩人表情很怪,弄清了谢如沫一路接连两番话的用意,说不清心底什么感觉。
总之这感觉很酸爽,相当于谢如沫朝冯鹤昌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却将他的陈年旧疾给扇掉了,怪她吗?怪不起来,不怪吗?好像又不怎么得劲。
而武成帝所在的雅间,陆渊击掌赞赏,“高明,帮他治病是真,那番话也是真,治好了他的病,也出了一口气,真是高。”这话赞的是谁,在座的都心知肚明。陆渊没说的是,谢如沫此番,相当于为治他的病,将他拉出来的耙耙又往他脸上糊,他还不能发作。发作就是忘恩负义,他现在的处境和当初樊秀才真是异曲同工!
武成帝也是眉头舒展,原来如此,这样就能解释得通。
谢如沫这次的做法是真的很高明,借着治病的名头将一介国老骂得狗血淋头,偏偏还管用。那番话专往他的短处上踩,能将人气得吐血,可想而知那番话有多毒。你看他现在,即使对她的话有心反驳,也不好动弹了。
“其实谢少主也没说错啊。”林状元小声说。
王聿想笑。
陆渊瞅他,又在瞎说什么大实话。谢如沫是没说错,但他都一把年纪了,还被个小姑娘训,搁你身上你能受得了?
反倒是武成帝回答了林状元的话,“冯卿家一把年纪了,确实应该性情平和一些。”
闻,在场的人心思各异,性情平和?这话一听就是站谢家这边的,意思就是冯老别那么好打不平了。
陆渊瞅着武成帝心情颇好的样子,默默道,皇上,你这就这不对了躲在一旁看臣子的笑话。
冯鹤昌大张其鼓将事情闹大,想给谢如沫来个捧杀,却不知道他引来的不仅仅是同僚,还有皇上。偏偏皇上还不站他那一边,不得不说这是个悲剧。
丫头,方便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吗?
白若仙是真的好奇了,冯鹤昌不喜大夫,特别是他们这些摇头晃脑掉书袋的大夫,这些年他病了也是能抗就抗,实在抗不过才请他来看看。所以若说起对他的脉案,没人比他更熟悉了。连他都诊不出来他脉象有异身体有病,她却能看出来,他是挺好奇她的诊断方法的。
“哈哈,朕也很好奇啊。”
武成帝话落,魏尽忠忙唱诺,“皇上驾到!”
皇上突然出现,所有人都是懵的,来不及反应就随大流就地跪下,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武成帝龙行虎步地走过,然后坐到侍卫准备好的椅子上,才让他们平身。
武成帝看向谢如沫的目光炯炯,“谢如沫,其实白爱卿的问题,朕一直很好奇,望你据实以告。”其实这个问题在冬至她给王聿治病后他就想问了,但当时急于回宫,给忘了。
谢如沫苦笑,这真是压力山大,而且最近皇上对医术这块是不是过于关注了?先全程观看了她给王聿治病的过程,接着又好奇她如何看出冯鹤昌有病这一问题,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想啊。
“皇上——”谢羌恒欲。
但武成帝并不是很想听,便抬手制止了他。
为免她祖父过于担忧,谢如沫忙说,“皇上,臣女定知无不,无不尽。”她之前得授紫金令牌,获得了行医资格证,可以自称臣女了。
所有人都竖直了耳朵,生怕漏了一字半句,不仅皇上和白若仙好奇,其实连他们都好奇啊。
“怎么说呢,冯国老这情况,有点复杂。”谢如沫挠头。
白若仙宽慰她,“没事,你将你的想法说出来就可以了,怎么理解或者听没听懂是我们的事。”事实也是如此,难道人家还负责掰碎了解释让你听懂吗?
谢如沫颔首,转而问了冯宴坤一个问题,“你祖父四十之时,是不是得过一病,并有高人治之而愈?”
冯宴坤一脸茫然,显然对此毫不知情,也是,他是小辈,晚辈的事怎么会知道得太清楚,问冯家的长辈,或许会知道。
冯宴坤茫然,冯鹤昌却是脸色大变,而冯楠也是寻思过后一脸震惊地看向谢如沫。
不必再求证了,光看冯鹤昌的反应便知这事是真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场的都在思索,这是啥时候的事?冯鹤昌四十之时,今年他六十有六,谢如沫所问也就是建和十六年左右的事。可他们印象中,好像他四十之时并无大病啊。难道冯鹤昌得病的时候秘密找的谢大国手医治,所以谢如沫才会如此清楚?不,不对,说不通,当时谢如沫看出冯鹤昌有病时,还没被认回谢家呢。谢羌恒也没机会和她说这事。
第四百零三章 仲景方术
所以,这个可能性可以排除。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可能,一是,冯鹤昌身有疾一事确实是她诊断出来的,二是当年给冯鹤昌治病的人和谢如沫有渊源,她从而得知冯鹤昌的病。
但有那么巧合吗?
白若仙皱着眉思索,问冯鹤昌,“可是我去游历的那一年?”如果他在,冯鹤昌不可能另找人看病的。
冯鹤昌点头。
武成帝也皱眉,如果冯鹤昌果真是在建和十年(上一章算错了)左右得病,应该正是他担任帝师不久,地位尊崇,如果得知他病了还病得很重,不可能不过问,也不可能不派太医去医治的。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冯鹤昌那一年将他的病给隐瞒下来了,究竟是什么病,会让他选择隐瞒?小病吗?谢如沫能推测出他二十年前的病,一定不是小病那么简单!
父皇,参见父皇!
三皇子宇文珩一脸偶遇武成帝惊喜的模样。他的出现,打断了武成帝的思考,他总感觉有什么要呼之欲出了。
武成帝表情高深莫测,看不出喜怒,“既然来了,就站一边儿去吧。”
宇文珩不敢有异议,在场的除了武成帝是坐着之外,全部人都是站着的。
他站好后,忍不住将目光落在谢如沫身上,其实在场的人谁不是如此呢?她今天的表现太亮眼了,她两席话的用意,看不懂的百姓们觉得她胆气过人,心中装着百姓,不畏强权。看懂的人如他如他父皇如这些官场老狐狸,则为她的手段喝彩。
就在这时,一声打着圈儿的“父皇~~”响起。
魏尽忠菊花一紧,这么欢快的声音,必是二皇子无疑。抬头一看,果然是他。
“父皇,好巧,你也在呢。”
得,又来一个。
“站一边儿去吧。”对这个欢脱的二皇子,武成帝有些无力,挥挥手,给了他和老三一样的待遇。
过了这么个小插曲,众人的心神又回到谢如沫身上。
联想到她对冯鹤昌的病前前后后的断,她的医术真有那么高明吗?能断未来,还能断过去。
“丫头,你继续说。”白若仙继续说道,两位皇子的到来,并不太影响到他。
“你是怎么看出来他有病,又怎么推测出他二十多年前得过病的?你能确切说出来他之前病的时间,应该知道是什么病吧?”
“其实也没那么玄乎,冯国老应该在四十那年得过一次疝气,而七般疝气病在厥阴肝经,此病有幸遇到明医治愈了。但因其体质与气质分型,三期后当发,也就是冯国老六十七时会发病一次,此病当发于厥阴肝经,并且根据疾病的传变形式往下发展。”她能说出这番话来,这涉及到疾病的传变形式,且根据伸景方术演算而来。其实她对仲景方术也不熟,大概知道该如何演算而已。但他这个病太典型了,她之前就见过类似的,记忆犹新。
白若仙顺着她的话一直思考,厥阴肝经往下,岂非到了外阴与睾丸之地?嗯,不对,“你的意思是,即使当初给他医治的神医留下了药方,也不能用?”说着,他看了好友一眼,他是深知好友秉性的,如果旧药方能用,谢丫头此番羞辱他怕是过不去了。
谢如沫肯定了他的猜测,“是的,因为他的病是随厥阴肝经往里往严重方向发展的,旧药方已经不能用。”
“肝经之病多发于春季,冯国老这病,本该到来年春才会发病的,但因这段时间他情志起伏大,提前诱发了。”
谢如沫的话,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不求甚解的地方很多,但有些地方他们还是听明白了,就是谢如沫早就看出冯国老于明年春季要发病的。今年能断明年之病,这是什么道理?
“妖惑众,无稽之谈。”在一旁偷听的房宗誉忍不住抨击。皇帝都出现在谢家粥棚里,房宗誉带着房家人自然也来了。
但他不相信谢如沫有那么高深的医术!
他这话一出,许多人看不过眼,正欲站出来反驳,就被一道高亢的声音打断了。
“仲景方术,你会仲景方术对不对?!”鬼医吕豁地从人群中钻进来来,眼睛发亮地冲着葛如沫激动地大喊!
白若仙心中一动,仲景方术?
武成帝眸子微眯,随即微微磕眼,让人看不到他眼中的光芒。
其实人们心里惴惴,什么仲景方术,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如果谢如沫是因为会这个,才能对冯国老下那番断的话,那就神奇了。
鬼医吕喊出仲景方术,葛如沫也意外,仲景方术乃伤寒论之神品!这部分本就神秘莫测,与伤寒杂病论并非同一册书。战乱年代丢失了那么多医学传承,她不以为还有人手上有仲景方术篇。
她没想到大周还有人知道。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穿越前的导师是经方派的领军人物,同时也是仲景迷,对仲景方术研究颇深。她拜其门下,自然要投其所好,将那甚难让人理解的仲景方术啃了个遍。但这一方术需要考量的因素有很多,她并不专精。
“吕大夫不必激动,我只是会点皮毛——”
对她的谦词,鬼医吕完全是不听不信的,他沉浸在自已激动人心的猜测中,“是李圣手对不对?你是李圣手的嫡传弟子!”
你太激动了,谢如沫欲又止。
谢如沫为难的表情却被鬼医吕误认为是她不便于承认,“是了,之前师兄来过信,说李圣手在汝阴一带出现过。师兄一辈子都在追寻李圣手的踪迹,想不到被我先遇到了他的高徒!”
说到最后,鬼医吕是又哭又笑的。
这一出一出的,根本不容谢如沫反驳,她都无语了。
“难怪你断病这么厉害,原来你是得了仲景祖师爷的真传。”
谢如沫被这些人给她戴的帽子弄得哭笑不得,先前她被葛七斤诬陷着偷了化佗的青囊医书,现在又被鬼医吕说是得了张仲景的真传。她承认,她学得东西有点杂,不排除所学有这两位的传承在内,但真不像他们所说的得其直传。
“吕大夫,我不是——”
“不,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
葛如沫无语,你明白什么呀?
第四百零四章 以子之矛
鬼医吕一冒出来,自然有人向武成帝报他的身份,狂医尹飚的师弟,属于他的那枚黑金令至今无人来领。
“家主,有一事你有所不知。”
冯楠忍不住了,是时候戳破老家主的幻想,他不能再让老家主再抱着侥幸的心理一条道走到黑了。谢如沫救了他,这是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不能再幻想着用旧药方,而不想领谢如沫谢家的情!
而且他是旁观者,皇上的态度令人心惊。皇上出现了,并且还让这个话题继续,冯家已经够难堪的了。他这么做,等于让冯家继续揭短,而非帮冯家遮羞,这个态度就很有问题,无形中他已经站到了谢家那边。
“何事?”这么尴尬的时刻,其实冯鹤昌并不想开口,但他素知冯楠和他爹都是聪明人,为人也忠心,他既然选择在此时开口,必然有他的道理。
“当年那李圣手——”
众人恍然,原来当初给冯国老治病的人是李圣手啊。
是他,难怪悄无声息的。武成帝和白若仙也能理解了。
“他离开之时,曾对我爹说过一句话,汝主之病,三期当发,遇良医乃可济救。这话我爹信了,但当日无论我爹如何哀求他,他都不肯留下今日的药方。”
冯楠的话暴露了挺多信息的,不少人听着他话中的内容若有所思,看来,当时李圣手虽然出手替冯鹤昌治好了病,但他那脾气还是将李圣手给惹着了,人家宁愿对一老管家说那话也不肯对他。
要是冯楠知道他们的想法,一定会苦笑,老家主他对中医就是那种态度,端起饭碗来就吃,放下饭碗就骂娘的狗脾气。
冯楠想起他死去的爹对老家主的忧心,他爹临死前曾说过,老家主在这一点上注定要吃亏了。现在,果然应验了么?
“我爹问他原因,他只说此一时非彼一时,他开不出二十七年后的药方。”
冯楠谢刚落,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谢如沫,三期当发,她刚也说过。三期,也就是二十七年,明年冯鹤昌就六十七了,果然和谢如沫推测明年初春发病的结论相同!现在离立春不远了,过了大寒就是立春了,如今腊八,已过小寒。
难道真如鬼医吕猜测的一般,她是李圣手的亲传弟子?应该是了,刚才她也没否认。
谢如沫摸摸鼻子,觉得有嘴说不清,这些巧合,让她怎么解释啊?难道说她之所以会一点仲景方术的皮毛是因为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不可能这样说的嘛。
冯楠行径,陆渊和王聿都看在眼里。
冯楠的此番话,印证了谢如沫方才所的‘旧方不适合治他复发的病’这一论断,这是逼着冯鹤昌领情。
冯家的这个管家不错,冯鹤昌老了,竟还不如一个管家看得清形势。
当然,也因为冯鹤昌这回被打击得不轻,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是有的。但陆渊觉得他老了也是对的,在皇上面前,谁不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的,即使状态再差。他太松懈了,竟然没察觉到从一开始,他与谢家对峙,皇上的态度都很微妙吗?
房淮术冷笑,“原来如此,什么神医圣手断未来判过去的,为了名利,拿着你师傅的功绩往你脸上贴金,你也真是好意思。”
谢如沫被质疑,鬼医吕比她还要激动,“放你娘的狗屁!你自已做不到的事情,不要以为别人也做不到!”
房淮术很干脆地承认,“我是做不到,但她真的是凭自已真本事做到的吗?”
“你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冯国老的病不是她治好的,难道是你治好的?”
“你先问问她和李圣手是什么关系?当年冯国老已经是帝师了,他手中应该有冯国老的医案脉案吧?”如果他们二人是师徒关系,这些情况就说得通了。
可房淮术不想想,即使谢如沫和李圣手有关系,看过他的脉案,那她能就此对症下药,也很厉害了。
房宗誉指间微微一动,他这儿子总算问到点子上了。
房淮术这话可不仅是质疑谢如沫了,而是质疑李圣手的医德,鬼医吕能忍才怪,“我就问你,他当时的官职是什么?是国老吗?还不是吧?人李圣手还能预测到他二十多年后成为大周的国老,那也真是厉害了!而且,近三十年了,冯老面容变化不小吧?人谢少主还能凭着只字片语地认出他来?你真是搞笑!”
鬼医吕越辨越有理,房淮术有些难以招架了,只能强词夺理,“她进京后,就住在冯家隔壁,她有心知道的话,谢家那些下人难道不会将情况告诉她?”
“这大周的朝廷,姓冯的官员不少吧?她怎么能确定就是冯鹤昌?罢了罢了,牵强附会!不说了!再说下去,就要变成你那样没脑子了。”鬼医吕被气得不轻。
“房太医,你阴谋论李圣手保有冯国老的医案脉案,然后话里话外都指责我通过冯国老当年的脉案以及将属于李圣手的功劳安在自已身上,借此显摆自已的医术,打响自已的名声,对吗?”
房淮术冷冷一哼,算是默认。
谢如沫也不和他吵,但问出的问题却是一针见血,“房太医,你可真会以已度人,想必类似的事房家没少干吧?”真是心中有屎,所见即是屎。
房淮术没发作,房宗誉暴跳如雷,“你别张口就往房家泼脏水污蔑房家!”
刚才房淮术将这事扯出来,他竟还觉得这是问到点子上了,没察觉到不妥,大意了。主要还是保存一些有价值之人的医案脉案,对房家来说太习以为常了。以已推人,他敢说,这样的事白家谢家也没少干!
谢如沫懒得理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惯得他!
谢羌恒冷笑,他孙女说得对,房家野心勃勃,记录存档有价值的患者脉案这种事只怕没少干!
这番话,在场的人听了心思各异,有些人打定了主意,太过隐秘的病还是别找房家了,省得哪天被当成了要挟自已的把柄。
第四百零五章 义诊收尾
“好了,都别吵了!”白家谢家房家,武成帝不想打破如今三足鼎立的局势,对他们所争吵之事自然不会过多点评。
这事的是非对错都已经很清楚了,房淮术嘴硬而已。该是她谢如沫的功劳就是她的,为了不让她上位,谢淮术硬将她的功劳扯到李圣手头上,给出的种种理由都太过牵强附会。
李圣手的医术虽然厉害,但也没有到一断生死的地步。况且这么些年来,也没人见过他,人还在不在都说不好。虽然不时有传在何地出现,但毕竟是传,做不得准。
再者,谢如沫医术卓绝于他于大周来说都是好事一件,以后需要她出力的地方会很多,不仰仗她,难道指望那位虚无缥缈的李圣手吗?别说治好了冯鹤昌是全凭她的本事,即使真如房淮术所猜测的,那他也会将错就错将谢如沫捧起来。
武成帝开口,所有人都乖乖闭嘴。
武成帝的目光落在樊大娘身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看过去。
樊大娘已经不哭了,但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樊氏——”武成帝唤她。
樊大娘在旁边的提醒下回过神,“皇上,民妇在。”
“你儿子的死,冯卿家固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不可否认,也有自身的原因。有些悲剧和伤痛既已造成,你还是要慢慢走出来的。他在天有灵,也不愿意看到你沉湎于过去,或者因他而做任何傻事。”武成帝这番话算是替冯鹤昌承认了这笔债。
“皇上,你不知道他是个多优秀的孩子,他和民妇说过,等秋闱过了,他必能考上举人的啊。可是这一切都没了,就因为冯国老的一句话,都没了,没了啊。连他也去了,民妇就他一个儿子啊,您让民妇怎么活下去?”一说起木然秀才,樊大娘的眼泪就哗啦啦地往下流。
“你是寡母对吧?”武成帝问。
樊大娘点点头。
“不过你放心,你的基本生活和丧葬,大周管了。”
“这样吧,朕会从朕的内库拨些银子,安排人每个月给你送些粮油,东西不是很多,只够保证你的基本生活,你愿意吗?”
谢如沫一愣,武成帝这是给了樊大娘养老保障?
樊大娘一个劲地点头,“民妇愿意,谢皇上隆恩。”说完又磕头。
闻,在场的百姓们无不羡慕地看着樊大娘,养儿防老,图的不就是这个吗?现在樊秀才虽然没了,但他的死触动了皇上,间接让他娘老有所依,也算是有所慰藉了。
“皇上,东西不在多寡,现在国库吃紧,各地灾难多,西南和东北两处还在打仗,你这份关爱子民的心已经很难能可贵了。”王聿宽慰武成帝。
陆渊看了王聿一眼,年纪轻轻,将来前途无量啊。再看一旁兀自被感动得一脸糊涂的林状元,他不禁摇头,真是人比人得扔,林状元书读得好,但这悟性和王聿比真是拍马不及,想来日后也是被王聿压制的命!
王聿的话,武成帝听着心中也甚是慰贴。
宇文衔别有深意地看了王聿一眼,这话该由他这当儿子的来说吧?一定能加不少分,可惜他刚才走神了,错过了机会。
宇文瑞也在懊恼,埋怨自已笨,竟然错过了这么好一个讨好他父皇的机会!
“冯卿家,朕这样处理,你可有异议?”
冯鹤昌似乎认命了,反而敢于承担了,“皇上,这本就是臣惹下的债,不必皇上动用内库,这些责任都该由冯府来承担,请皇上给臣一个赎罪的机会。”
“不,就算我饿死,都不吃你冯府的粮食!”樊大娘很激动地反抗这一提议。
因此,武成帝对冯鹤昌的提议不置可否,“就按朕之前说的办吧。”
“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冯鹤昌一脸惨然,但又不得不跪谢皇恩。皇上愿意给他擦屁股收拾烂摊子,
听皇上说维持原样不变,樊大娘这才愿意了。
“还有,谢爱卿,这次你们谢家施粥施药义诊,做得很好。你们谢家为百姓做的事,朕都记在心里,不会忘记。”说着,武成帝就
看着周围的百姓们听到他的话感激涕零的,
谢如沫无语,皇上是抢功劳抢上瘾了吧?
武成帝没觉得过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他抢点功劳怎么了?他要是愿意,谢家都是他的!
“朕回宫了,不耽误你们义诊施药了。”
百姓们再次为皇上的体贴感动。
武成帝一走,其他人自然也陆续离去。谢家粥棚这边也恢复了义诊和施药施粥。
冬天的夜来得早,不过卯时,天就黑下来了。
义诊之前谢如沫交待过,卯时一刻的时候就截止排队,省得收不了工。这也是效仿她前世银行的做法,去银行办业务,四点半左右就不能进去排队了,里面大厅有多少客户,处理完就差不多能下班了。
今天谢家上下都累瘫了,能如期收工,所有人心里都松了口气。不少管事都觉得他们少主给的办法好,以前他们也义诊过,每次都拖得很迟很晚。
因为总有人晚来掐着点来求着他们给看,他们于心不忍,也不好拒绝,给看了,就总是没完没了。如果义诊是在夏天的话,有些人甚至自已打着灯笼在排队,义诊最晚的一次是拖到了亥时实在顶不住了才收工的,回想起来都觉得可怕。
这回有些人想像之前一样如法炮制,但掐着时间点匆匆赶来的他们被告知等诊完现在排着队的二三十人,谢家这次义诊就结束了。纵然不甘心,但人家谢家这回义诊前就有,这次的义诊会在卯时二刻结束,想看病的趁早排队。趁着谢家在收拾首尾之际,谢如沫叫住了鬼医吕,“吕先生不是京城人吧?”
“是的,我的祖籍在齐鲁,我是郊东人。”
“您预备在京城呆多久?”
鬼医吕看着谢如沫,面露犹豫,“先前只打算呆几天,现在尚未确定。”
第四百零六章 招揽鬼医
“我们谢家正在着手建设一所大型的综合型医院,如果吕先生不介意,也暂时没有想去的地方,等医院落成之后,可否来医院助我?”
谢如沫能看出来,鬼医吕对她很有兴趣,不,是对她的医术很有兴趣。而她医院要建,人才紧缺,他都自投罗网了,她焉能不接住?
通过今天的义诊,她看得出来,他医术不差。刘备尚能三顾茅芦,她为何不能主动邀请与招揽?难道就因为她是女子,为了姑娘家的矜持,要反过来等着人家开口么?那她干脆也不要开医院了。
“何为医院?”
鬼医吕果然很感兴趣。
“医院,其实也相当于大型的医馆。不过不管是占地还是其地面建筑,都会比医馆大得多。而且里面还会分区域,分别建有门诊、住院部、医院食堂、药房、煎药处、职工宿舍等等。门诊呢,用来处理一些病情简单的病人,而住院部则是针对疑难杂症病情严重复杂的病人,这些病人需要随时观察病情发展转归,或者不适合移动等特点。剩下的比如食堂煎药处等等,你光听名字都能理解了吧?”
这在他们听来,是一套很新颖的说辞。可在她嘴里,却像是再平常不过的东西一样。许多人,有点新东西,就忍不住炫耀。
而她呢,眉目平和,丝毫没有炫耀之意。心性成熟稳重得让人怀疑她真的只有十五岁吗?不,过了年就十六了,但还是很年轻啊,那张稚嫩的脸就是想往成熟点说都无法取信于人。
如果谢如沫知道他们的想法,肯定会讶异,不一样,根本没有可比性,这有什么可自得的呀。她有幸比别人多知道一些,不代表她就能借此凌驾于众人之上。
“你和我说这些,不怕到了最后我不应你的招揽,反而转头将这些新颖的信息创意倒卖给他人?比如我觉得房家就很感兴趣。”
谢如沫挑眉,“我能说我不怕吗?创意归创意,他们拿去用了固然能让人耳目一新,但我敢说,整个大周,最能将它们发挥到极致的人,是我!”说这话时,她整个人流露出来的自信真的是炫目极了。
谢如沫不知道她此刻神采飞扬的一面落入了某人的眼里。
在送了武成帝回宫后,王聿不知怎地又折了回来。先前占着地方看冯鹤昌笑话的人散完后,他很容易就找到一间离谢家粥棚最近的酒楼雅间,他所在的雅间窗户斜对着谢家粥棚。若是谢家的人说话的音量大一点,他侧耳倾听都能听得到他们说话的内容。
他此刻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小脸上飞舞的神采,心绪却飘远了。
俗话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以前他对这话是嗤之以鼻的,救命之恩固然厚重,但也不值当一个人用一生去赔。如果要和自已不愿意的人共度一生,那样的日子会很压抑吧,又何来快乐可?行尸走肉般的活着,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别人救呢。
但自从十四那一年他得了那怪病,访遍了多少名医都没有办法,经历过漫长的绝望后,谢如沫的施救,赋予了他新生,就如同快旱死的庄稼遇到甘霖,他迫切地想要回报她,以身相许算什么?
如果没有谢如沫的出现,那么他最有可能的结局就是谋划着让王家安然度过皇位接替后,顺便培养个侄子,最终会选择到一个适合修养的地方幽居吧。
在王聿心思浮动的时候,谢如沫和鬼医吕的谈话还在继续。
“医院呢,会分科室,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希望将对应的人才放在对应的位置上。这样既能帮助更多的病人,同一症候的病人多了,也方便他们钻研更精深的医术。就比如,我观你开的方子,似乎在疑难杂症方面更为得心应手。到时医院会有这么个科室,你就到那坐诊。”
鬼医吕想了想,她这样分法挺好的,于患者于大夫都很有利,“不过在医院建成之前,我能不能一直跟着你?”他这话算是同意了谢如沫的提议,会提这么个提议也是他想多学一些东西。
“可以。”她现在每次出行最少都要带好几个人,已经不像在汝阴的时候,仅带阿南或者葛彦明了,加上一个鬼医吕并不扎眼。
谢如沫这番话并不避人,在场收拾的几乎都是谢家人,医馆大夫,那也是谢家一系的,他们此刻在默默地喝着茶水休息着,少主要建医院了?听着不错,规模也大,那么大的医院一定需要很多大夫吧?不知道少主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会不会从谢氏医馆里抽调过去?他们有没有机会呢?
相比谢家的一片峥嵘之势,房家就显得颓丧多了。
“去,去请葛如玺。无论她提什么条件,都答应她!唯一的条件就是务必要拿到她手上的全部资料,全部!听到了吗?”回到房家,房宗誉第一时间就吩咐了这事。
冯潜立即吩咐心腹去办这事。
父子二人对坐着相顾无。
谢家得了谢如沫,简直如虎添翼,再也不复之前默默等死死气沉沉的模样了,早知道在盈盈怀疑谢如沫身份的第一时间,他们就拿出雷霆手段,将她弄死在京城之外。
谁也没想到谢如沫一个小女娃本事那么大,不仅让谢家起死回生复焕生机,自身的医术也那么高超,将房家一干人彻底辗压。
若说他们房家没重视卫盈盈递来的消息,那是不可能的。
其实当时房家已经够重视了,那种强度的手段对付一般人已经是万无一失了,哪里知道由于皇上的插手,让原本十拿九稳之事出了波澜。
而当时为了避嫌,更是为了避免谢如沫没了之后谢家的疯狂报复。房家和汝阴那边并不是时刻保持着联系的,所以并不知道谢如沫在公堂上有如此精彩的表现。如果他们知道这一段,便知道她的医术有多好了,这足以引起他们足够的重视。而不是在她走脱了他们设的局后还觉得,谢如沫就一介女流之身,即使归京,面对他们的布局夹击,也只能无助地哭泣。
第四百零七章 吃相难看
当时谢如沫走脱后没引起他们的重视,这才是房家失策的地方。现在不仅煮熟的鸭子飞了,还给房家造成莫大的困扰。
这一刻,房家悔得肠子都青了。
房安哲也来到了大厅,“对了,祖父,我们接到消息,谢家预备在南郊那边建一个大型医馆。”
房宗誉捂着心口,一阵难受。不用说,这又是谢家因为谢如沫下的决策。
“祖父——”
“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吧。”看房安哲一脸欲又止的模样就知道还有事没说。
“谢通去了汝阴,听说要在那里再建一个中药园产地。”
原先谢家就有十二个大型的中药园产地,现在再增一个,就变成十三个了。他们房家虽号称拥有八个中药种植产地,可无论是规模和药材种植的种类上都远远比不上谢家。
“不能再等了,我们要加快那个项目的进度,我们只有在荀晋笔记上所说的西医手术等方面有所突破,才能反过来一举压制谢家!”
“所以葛如玺手上的东西至关重要,咱们一定要拿到,知道吗?”
交待完,他就让人扶他回去休息了。今天他真是心力交瘁。
房家潜心求发展,而冯鹤昌回去之后,吩咐冯潜闭门谢客,冯家开始完全沉静下来了。
入夜了,吩咐人将谢氏医馆的大夫全都安全送回家后,谢羌恒谢如沫祖孙二人,才登上马车回家。
天色很暗,马车慢慢地走着,
“今天发生在谢家粥棚的事,都听说了没?”
“你说是那个樊大娘得了皇上的恩典每月都有粮油可领直到她去世,并且去世也是由皇上出丧葬费的事吗?”
“是啊,多好的事啊,东西多少是其次,最重要的这是皇上的恩典啊。”
“可惜我去的谢家永和坊那边的粥棚,要是去永兴坊就好了。”
“听说皇上还亲自和谢大国手道谢了,说谢谢谢家义诊施药,咱听着这些话心里暖啊,皇上心里还是记挂我们这些百姓的。”
“拜托,人家谢家年年都有义诊的好么?”有人小声嘀咕。
谢府的马车缓缓而过,这些人的话一字不落地进入谢如沫祖孙二人的耳朵里。
“怎么,心里不舒服?”
马车里只有他们祖孙二人,谢如沫放松很多,不必再操心表情管理。
“不舒服有一点。”谢如沫没瞒着,很爽快地承认了。
她的想法有一点点大逆不道,谢羌恒却没说她,他知道她在外会注意的,也就是在他跟前了,才这般无所顾忌。
“祖父,皇上一直都是这样吗?”
谢羌恒不置可否。
“皇上啊,年轻时性子急躁,有点急功近利,年纪渐长登基后稳重很多,人家不是说老小孩老小孩吗?他现在临老了,有些孩子性,也正常吧?”谢老爷子慢悠悠地说道。
谢如沫若有所思,她祖父这话说得很委婉,以她的理解就是,未登期前皇上行事目的性强,很是急功近利,登基后稳重了些,自制力也比早年要强一些,能掩饰自已的目的了,懂得迂回了,吃相没那么难看,现在年老了,自制力比不上年轻的时候,本性又渐渐暴露了。
如果沈东篱也在此的话,他听了谢老爷子的话也会点头赞同的。从岑国师这两年来日渐受重用这一点来看,便可看出端倪。要知道,皇帝年轻时对这些化外方术非常推崇信任,不然不会对无邺大师那番话耿耿于怀多年。
后来受荀晋影响,渐不信,但岑霍在备受冷落的这些年也过得安稳逍遥,也可琢磨出武成帝的态度,他一直没变,只不过是懂得压制和掩饰了而已。
马车前面,谢理就坐在赶车的车夫旁边,听着马车里老少家主在谈论皇上,额头上出了细汗,他能说真不愧是谢家的血脉么,胆子是同样的大。
幸亏现在夜也深了,路上没什么人,加上马车前后的都是谢家的人,都警戒着,不然被第三只耳听去了,那可就麻烦了。
“他要有麻烦了。”
谢羌恒投来感兴趣的眼神。
谢如沫笑而不语。
今天的事看着像是他大获全胜,实则不然。一个秀才之死,却让他的母亲养老有了保障。
这让奋战在东北和西南的将士们怎么想?他们保家卫国,为了大周抛头颅洒热血,多少性命丢在了战场之上,家中的老人妻儿尚且得不到这样一份保障。了不起得一份抚恤金,多少战士死了也就死了,默默无闻的,尸骨无存,令亲人痛彻心扉。
而攀秀才呢?何德何能,撇开他与冯府的恩怨,他是自已跳江自杀的,于国何功,于民何利?凭啥就能得到皇上的恩典?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舆论没人引导恐怕知情的士兵们心里都还会嘀咕,若是有人引导,啧啧,士兵难管了,军队上层要头疼了。
这点不仅是她祖父没想到,恐怕连皇帝自已也没料到吧。他们想不到,并不是他们笨,而是思维被局限了。一直以来,军队的将士都是这样的待遇,从没听说过有不满的。
其实若他不开这个头,或者他应了冯鹤昌的提议,将锅甩回给冯府,这事倒也就结了。他依然能得到樊大娘和周围百姓的爱戴,毕竟他给他的子民做主了嘛。至于攀大娘的不愿意?重要吗?劝劝就好了。
可他偏偏啊,想着利益最大化吧。太贪心了。
不过谢如沫才不想提醒武成帝呢,提高战士们的福利,那不是应该的吗?
这恐怕也是沈东篱喜闻乐见的吧?
想起沈东篱,不免想起她祖父和她说起过沈国公府的一些情况,现在沈国公府当家做主的女主人是继夫人郭盈,郭盈与沈国公乃表兄妹,青梅竹马般长大,后嫁与沈国公为侧室,最终扶正。
原本夫人阎盈出自武勋世家阎家,阎盈是正室。但郭盈生的沈南山竟比沈东篱还大,这其中定然有不可说之处。
阎盈在沈东篱五岁那年病逝,满一年后,沈国公将郭盈扶正。
第四百零八章 异地同心
又两年,阎盈的大嫂也是当时的阎国公世子夫人带着人亲自上门讨要阎盈的嫁妆。
据谢家收集到的隐秘消息,在沈东篱满十五后,他娘的那些嫁妆陆续交回了他手里。
王计然告诉过她,京里有两三家如珍宝阁一般的门店是沈东篱的。王计然做为总管谢家财政收支的计吏,每开一家店,每每布局,都得对心仪之处的周边环境了然于心,他给的数据有谢家暗部势力提供,不会错。
珍宝阁的饰品价格不便宜,观那客人络绎不绝的样子,谢如沫便知沈东篱不缺银子。但她见沈东篱也不下十次了,他穿的衣裳都是好料子,但也没看出有那种日进斗金的样子。
不过她倒听那星少司偶然提过一嘴,说沈东篱手下的将士对他可是忠心耿耿的。如此一来,他手上银钱的去处便有了解释。如果真如她预料的一般,武成帝被逼着提高军队将士们的待遇,沈东篱的压力会不会小一点呢?
而被谢如沫记挂着的沈东篱,手上的匕首一个倒刺,将最后一个人放倒之后,整个人累瘫在地。
现场一片狼藉,横尸遍野,大片的血染红了雪地,力竭后的粗重呼吸声在这片寂静的雪地上清晰可闻。
缓过劲来后,沈东篱一脚踢在来人的屁股上,“你能了啊,带着这么点人就敢来埋伏袭击人家的押粮队,要不是我半道接到消息赶了过来,你们就成了人家嘴里的肉了。”
“哎哟,表弟,轻点,你踢到我伤口了。”阎焰装可怜。
“别跟我套近乎!”沈东篱一个鲤鱼打挺一跃而起,那利落的身手看得阎焰眼热,但他们刚才都力竭了,尚在恢复中,没他那变态的恢复能力。
两队头头在过招,底下还活着的士兵们都不敢吭声,默默地躺尸,默默地相互包扎。
“我这不是得知他们只是一小队先锋吗?人数仅在五十以内,配上陷阱埋伏,还是有拼一拼的实力的。”
“你将你们这一小队人马斥候都当成了以一敌三的好手?”
沈东篱冷笑,将方才扔到一边的包袱捡了起来,从中挑了一些治伤的药撒给那些属下。
里面两瓶量最小,也最为特别的,他想了想,将其中一瓶扔给阎焰,“自已包扎一下!”
沈东篱的目光一落在这包裹着药瓶子的包袱上,目光就忍不住柔和下来。
那天拿包袱的时候,还记得那晚她匆匆出来,似乎是刚沐浴过,发端有些湿,脸蛋红扑扑的。她以为光线昏暗他就瞧不清楚,孰不知他是出了名的视力好,在军中夜行军和夜袭的时候多半是由他来指挥以及带队的。
所以当时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落入他眼中。
正因为他的失神,当时他接过包袱的时候,差点将一包袱的药都给摔了,吓得她扑过来欲拉住,以她当时的冲力,如果没有人接住,那很有可能会受伤。就那么一瞬间他已经分析判断完形势,而他的反应又是何等灵敏,最终这一包袱的药没事,但两人偏偏滚作一团,那是和珍宝阁揽腰而抱不一样的感觉。
不,不能再想了,这个画面这一路来他都已经回味了无数次了。
所以从那会他就知道谢如末给他准备的药还蛮多的。
“表弟,这药用着不错啊。”
沈东篱心说,这是她亲手做的药呢,当然不错了。
药一撒在伤口上,阎焰立即感觉到不同,他闻了一闻,药香令他陶醉不已。他在战场上征战多年,受伤是家常便饭,用过的伤药多如过江之鲫,好的差的,闻一闻就晓得了。
说完,他一把将沈东篱的包袱抢了过来,将剩下的几瓶药全倒自已腰上的挎包上,包袱皮随手一扔,
沈东篱斜睨他,抢东西手脚倒是快!
“这药我拿了啊,反正你应该有渠道能再拿到药的。”
说话间,阎焰还不断瞄着沈东篱手上仅剩一瓶的药,很想将之也收入囊中,但沈东篱白了他一眼,直接将那瓶药塞进怀里。
阎焰讪讪。
“包袱皮给我!”
阎焰见他一把将那包袱皮塞进怀里,很是纳闷,包袱里的药怎地没见他那么重视,一块包袱皮,看着也不像是什么珍贵料子,犯得着这么宝贝吗?
看一旁看着的星少司默默发笑,阎世子是不知道这包袱的来历。包袱里的药都散给属下了,他家将军就剩下那张包袱皮这点念想了,能不宝贝吗?
武成帝回宫,宇文珩亦步亦趋地跟着,二皇子宇文瑞不傻,自然不会先行离去,留下宇文珩独自献殷勤。
“二皇兄,可是有事?”这么没眼色,宇文珩忍不住出声提醒。
“无甚要紧事,就是想在父皇跟前尽尽孝。”就不让你跟父皇单独相处,咋滴啦!
“弟弟有事想单独请教父皇,二皇兄能否行个方便,改日再到父皇跟前尽孝?”
“你说的是什么话,尽孝还能改日吗?况且咱们都是一家子,你有啥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的。要是不能,你不会改天再找机会说吗?再说,我给父皇尽孝你还要拦着,是何居心?”
宇文珩真觉得日了狗了,这老二的嘴巴啥时候变得这么能说?谁说他傻的,坑起兄弟来可一点都不傻。
武成帝脑门儿疼,被两个儿子闹的。
“别吵,有什么事老三你就说。”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不能将要尽孝的老二赶走。再说,老三将老二赶走,无非是怕他坏事,而他正是要锻炼这些儿子的时候,增加一点难度而已,他们应该尽量克服困难。
宇文珩最后看了他二哥宇文瑞一眼,暗暗磨牙,“父皇,儿臣有一事相询。”
武成帝示意他往下说。
“赵高那小子的亲事至今没着落,舅舅和我说,谢如沫不错,赵家和谢家也算门当户对,赵高是嫡次子,谢如沫和他倒也般配。”赵高是宇文珩的表弟。
宇文瑞在一旁瞪大了眼,还能这样?经过今日之事,谁不知道谢家的重要性,但他们不知父皇心中是怎么想的,也不敢轻举妄动,他倒好,想捷足先登啊!
“你想替赵高保媒?”武成帝眯眼。
第四百零九章 帝王心术
宇文珩忙道,“赵氏身体近来尚可,她也很关心赵高的亲事——”下之意就是若赵高和谢如沫能顺利结亲,于赵氏的身体好转有好处。
宇文珩将话题给转了,“父皇,谢如沫的医术不错,我寻思着要不要请她去给赵氏瞧一瞧?”毕竟谢如沫以后可能是赵家妇,提前让赵氏掌掌眼也不错。
却不想武成帝否了这个提议,“纵观她替人治病的脉案,她似乎并不擅长妇人病,朕会另派擅长此道的御医去一趟王府。”
即使这样,请她来瞧一瞧也不打紧吧?宇文珩猜不透武成帝的心思。
“无事你俩就暂且退下吧,朕累了。”
父皇没表态,保媒一事,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武成帝整个人面无表情地坐在龙椅上,任由手边的茶水放凉,也不叫人来续。近来,不仅分封诸皇子之事要提上日程,最重要的是,立太子一事也迫在眉睫。想到几个成年儿子的状况,他是真有点心焦了。怪他年轻的时候一心扑在政事上,一心想干出个大周盛世来,忽略了皇子们的教育,现在亦不会为选太子一事感到头疼。
大皇子宇文寿野心倒有,可太耽于享乐。二皇子宇文瑞,心思纯粹,过于简单,倒像个无心皇位的。三皇子,谋略有,见识也不差,只是总觉得还差那么一点。不过相比之下,还是他比较能胜任太子一位。
如果有了决定,那么有些事情就得安排起来了,再看看,再等等。
宇文珩总觉得他父皇在谢如沫的婚姻一事上态度有异,心思难解,但又琢磨不出来。回府后,他总觉得搞清楚这事很重要,于是召来三皇子府的首席智囊颜科。吩咐完这事,他正打算让人去叫上楼燕南,但想了想又作罢。
外事不决问颜科,内事不明问赵氏,这是他历来的做法。纵然他有意培养楼燕南,那也是想让他走官场的,而非仅仅做个幕僚出谋划策。
“主子,您找我?”
三皇子身后杵着一位叫小德子的小太监,此时还能留在屋里侍候的,都是宇文珩的心腹,小德子就是。彦科进来的第一句话,让小德子忍不住扫了他一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颜先生就改唤三皇子为主子了。这事他琢磨了好久才明白过来,主子在二十多之前,或许听到三皇子这一称呼会愉悦。可主子都三十了,还是皇子,怎么听都觉得是个讽刺。颜先生呢,真是深谙人心,连主子的这点隐秘心理都抓住了,难怪主子与他说话总是和颜悦色的。
如果颜科知道小德子的想法,一定会笑而不语的,不过依他看,这个称呼应该快要改了。
“嗯,颜先生坐。”
他入座后,宇文珩便将他感到困惑的地方提了出来。
随着他的叙述,颜科的脸色是越来越凝重,忍不住出提了个要求,“主子,你将你和皇上对话这一段从头往下说,不要有遗漏。”
见他这么郑重,宇文珩也忍不住神色凝重,他仔细地回忆他与他父皇的对话细节。
“主子你欲替赵高保媒,皇上对此不置可否,反而问起了三皇子妃的身体状况,你提议让谢如沫给她诊治一番,皇上拒绝了这个提议反而说会让御医来替三皇子妃看病——”颜科口中喃喃,顺着推觉得总差那么一点,但逆着推,
要知道谢如沫的医术是很好的,皇上拒绝,那就是怕她治好了三皇子妃的病或者怕她发现什么!
后者的可能性不高,因为皇上之前是很满意三皇子妃的,自打三皇子妃涎下麟儿后,身体渐渐转差了,但皇上还是不时地派人来替她诊治调理身体。且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也不会用那等魑魅魍魉的手段,后者可以排除。
如果是前者,皇上不肯让谢如沫来给三皇子妃医治,是不想三皇子妃好,想让她维持着缠绵病榻的样吗?
原因呢,是不满意三皇子妃了么?可三皇子妃和赵家近来都很安分,并未惹皇帝不快啊。
不,他想岔了,一个缠绵病榻的三皇子妃不是皇上乐见的,除非他对三皇子一点期盼都没有!但显然不是,据他的分析,皇上属意三皇子继位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那么,排除了这种种可能后,就只剩下一个可能!尽管让人难以置信,皇帝在等着三皇子妃让位,而让位的对象就是谢!如!沫!如何让位,贤良淑德的三皇子妃如何让位?皇家不能无情,赵家不能抹黑,最终三皇子妃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唯有一死,才能解这千千结。
理清这些,颜科倒吸了口冷气,为这皇家的无情。
一切都说得通了,皇上会问起三皇子妃的身体状况,却又拒绝了谢如沫给三皇子妃看病,皇上对三皇子保媒一事不置可否!
而且皇上的拒绝,也是在保护谢如沫!试想,如果谢如沫真是继三皇子妃,那么在正妃逝世前,给她看过病的继三皇子妃会叫人怎么看?
“颜先生,如何,我父皇的态度何解?”
颜科看着三皇子,神情凝重,此事他不该说,毕竟皇上那样隐秘的心思,他猜测出来并不是什么好事。
而三皇子知情,也不是好事,如果真应了他的猜测,三皇子就乖乖等着,皇上自然会替他安排好一切。
而他说出来,也并非好事,或许三皇子此刻会感谢他的聪敏玲珑,但日后想起来肯定会心生防备。
“对谢家,皇上今天没同意您的提议,可能有自已的考量,您也不必再提及此事。而且老夫觉得,在谢如沫亲事这一点上,皇上会倾向考虑主子您的利益,且以静制动吧。”
宇文珩并不知道在那么短短的时间内颜科竟然考虑到了那么多问题,而他给出的结论与他不谋而合,他便放下了心中的疑惑。
“此事最好不要让三皇子妃知道。”颜科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
三皇子妃蕙心兰质心思细腻,告诉她难免会让她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反而不美。
第四百一十章 请求留京
正阳宫外
“皇上,信阳长公主求见。”魏尽忠来禀报。
武成帝有些意外,他这堂妹,自打出嫁后,就没单独求见过他,仅有的三两次进京都是随大流见的。
“她身体大好了?”
“看着无碍了。”魏尽忠想到刚才他看到的信阳公主,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站着的时候公主威仪尽显,该是无碍了。
“对了,舞阳长公主也递了帖子求见。”
她?武成帝拧眉,“不见。”她一来给他带来的都是麻烦事,有些甚至会让他感觉到为难,他现在心情不爽,暂时不想理会她!
魏尽忠明白了,出去传唤信阳长公主。
舞阳长公主递了帖子后被人引进了正阳宫外的偏殿,她一进来,就看到了等候在此的信阳长公主。
“二皇姐,好巧,你也来见皇帝哥哥呀?”
“舞阳?”信阳长公主回过身,凝神着她的样貌许久又在记忆中对照了年龄,才试探唤出这名。
“是我,二皇姐叫我舞阳倒显生疏了,还是叫我九皇妹吧?”
信阳长公主不置可否,没答应也没否定。
“先前听说二皇姐病重,一直想到府上探望,只是二皇姐寄居栾大人府上,加上身体有漾,不便打扰。这才没有登门,还望二皇姐莫怪。”舞阳长公主的姿态放得很低,要是有外人在一定会大跌眼镜的。不过这也正常,皇宫里最讲嫡庶,信阳长公主乃元皇后的嫡长女,先皇还在时,就被赐予信阳的封号并有封地封荫。而舞阳呢,她母妃在世是就是六嫔之一,与武成帝生母玉嫔交情尚可,不时接济一下幼年的武成帝。她的封号是武成帝登基后恩封的,算是对当年照拂之情的报答,仅有封号没有封地,毕竟武成帝实在算不上一个出手大方的皇帝。
二人虽同为有封号的长公主,但尊贵程度是不一样的。
近来皇帝的冷落,让舞阳长公主很不好受。
信阳长公主这么些年甚少回京,她现在不知皇帝对信阳长公主的态度如何,待不待见,不敢轻举妄动得罪于她,才有现在这番作小伏低。
信阳长公主罢罢手,“你也说了这是不便,没什么可怪罪的。”
“二皇姐此次归来什么时候回封地?妹妹我也好送一送。”舞阳长公主试探地问。
“暂时不回去。”信阳长公主看了她一眼,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舞阳长公主眉毛一跳,“二皇姐可是打算定居京城?”
这话信阳长公主没回她。
“信阳长公主,皇上有请!”
“那就走吧。”信阳长公主理了理裙摆,率先往大门走去。
“等等,魏公公,本宫方才也递了帖子的。”舞阳长公主叫住魏尽忠。
魏尽忠脸微微往后转,“皇上只请了信阳长公主。”然后就示意信阳长公主进去。
舞阳长公主磨了磨牙,这死太监!看来皇帝还是不肯见她!
信阳长公主行了参拜大礼,被允许免礼平身后,这是兄妹两人十几年后第一次见面。
“朕以为这一辈子你都不打算单独见朕了。”
信阳长公主苦笑,“四皇兄
逝者已矣,以前是我太固执了,走不出来。”
“你来见朕是想说你现在已经走出来了?”
“是的,此番我能转危为安还是多亏了皇兄。我也老了,有些固执坚持了几十年,也该放下了。其实这些年五皇兄待我也不错,纵观现在还在的长公主及公主,有封地的也不过十之一二。况且为人父母的,总该为子女打算打算,不是吗?”
对她的话,武成帝默默听着,没表态。
信阳长公主似乎也不介意他是不是在听,望着窗外的梅树怔怔地说道,“我生于长安,长于长安,也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死于长安。即使信阳是我的封的,我也希望能落叶归根,四皇兄,可否?”最后一句时,她将脸转了过来,目露哀求,她说出了此次进宫的目的,她想留在京城。
她是来服软的,武成帝看明白了,这么多年了,他这倔强的皇妹明明白白地向他服软,终于低下她高傲的头颅,真是难得啊。
武成帝笑,“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人家都说天家无情,但朕觉得,如果没有利益冲突,咱们兄妹也可以像民间的兄妹一样充满温情的。信阳,你觉得呢?”
“皇上所甚是。”
“你想留京城,得有个落脚之处,对于住处,你是个什么想法?”
信阳长公主心说,是的,她总不能一直寄居在孩子大伯家,“请皇上恩典。”
武成帝想了想,将一座前朝郡王的王府赐给了她,亲王王府?不用想了,怎么着一座亲王王府也不可能赐给一位长公主。
其实信阳长公主更想要回她三皇兄之前居住的皇子府,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说出来也仅是徒惹皇上不快罢了。
“谢皇上恩典,那座王府皇妹知道,保养得很不错,略加打扫便能住进去了,多亏了皇上体恤。”
信阳长公主的识趣让武成帝很满意,信阳长公主此次进宫的目的都达到了,双方皆大欢喜。
腊八,各大世家均依照惯例施粥于民,要说这天风头最盛的,莫过于谢家粥棚了。一向低调行善的谢家,凭借着义诊施药施粥三项联合施行,以及谢如沫将冯鹤昌气吐血反而治好了他的病一事,在民间的名声威望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腊八过后,国医府闭门谢客。
无数想登门的人不得其门而入,只好将目光转至谢家旁枝。
陈氏刚送走一位上门来拍马屁套近乎的亲戚。这人夫家是经营药材的,今儿特意来和陈氏走动走动,套套交情,就指望来年谢家从指缝里随便漏一点就能吃撑他们的了。
陈风将人送走后,想起刚才亲戚嘴巴里赞美不绝的谢如沫,忍不住嘀咕了一声,“小小年纪就知道出风头!”
“娘,我说过的,堂妹是嫡枝血脉,很优秀的。”谢长风从外面回来了一会了,听了那么一耳朵,忍不住替谢如沫辩解。
第四百一十一章 发展汝阴
经过了这么多的事,谢如沫的优秀,即使是陈氏也不能昧着良心否定。
“她是很优秀。”陈氏嘀咕,“但我儿也不差。”
“不,娘,从客观来说,我是没有堂妹优秀的。”
陈氏着急地打断他,“我儿不必妄自菲薄。”
“不,娘,你听我说。我知道在您眼里我是最好最优秀的,但那得看和谁比。比起一般的同龄人,儿子自然不算差,但和堂妹相比,真的拍马不及。不止我,连白沉香在堂妹面前也要暗淡失色的。”
听到白沉香也是如此,陈氏闭嘴了。白沉香,那是和谢家的杏林明珠谢蕴昭齐名的人物,连他的光芒都要被谢如沫压制,那她真不能昧着良心说自已的儿子比谢如沫优秀。
其实认祖归宗后,她婆婆龚氏找她谈了一次,将事情掰碎了和她说,她也没那么执着于让谢长风过继到正房嫡枝一事了。但看着正房风风光光的,她颇为眼热。她也不想想,这些风光都是谢如沫带来的,如果换成谢长风,情况会一样吗?
说到这了,谢长风决定全部敞开来说,省得他娘还抱有幻想,“娘,我知道因为过寄不成一事,你心里一直过不去这个坎。可事实上,即使我成功过继到正房,我也挑不起这副担子。”
谢长风由衷地说,若说他没对过继到正房有憧憬,那是假话,可谢家这副担子并不是谁都能挑得起的,他试过,不行。
“况且,你忍心看着儿子我挑那么重的担子吗?”
陈氏张嘴,这担子哪有多重,不是还有谢理王叟等人帮忙吗?
“其实我们往好处想,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嫡枝的担子由堂妹挑着,儿子也能从容地做着自已喜欢做的事。何况,儿子舍不得您,过继了,就不能叫您娘了。”
陈氏被谢长风说得心都软了,她伸手给他整整头发,却被他躲过去了。
“为娘知道你的意思,娘冷眼看着,你堂妹对你也就平平,你却一个劲的替她说好话,娘为你不值。”可怜天下父母心,孩子受到一点点不公平他们心里都难受。
“话不是这样说的,堂妹刚回谢家,又挑起谢家的担子,所有事情千头万绪的,忙不过来顾及不了太多很正常。娘,咱们都是一家人,
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日后您在外人面前多多维护堂妹,可好?”
“你这张嘴,真真是,为娘说不过你,为了我儿能大树底下好乘凉,为娘就免为其难在外看顾她两分吧。”
谢通在前往清河镇之前,去拜访林守宬也不是没有收获的。
谢通在见了林守宬详谈之后,林守宬将刘岁山派出去,陪同他前往清河镇,配合他购地或者租地的事宜,以后捞政绩的时候也有个说辞。
谢通几乎没怎么考虑就同意了。
一来刘岁山是林守宬一个派系的,是个官方背景。再者说,刘岁山也去过上藜村几回了,和村民们也混了个脸熟,村民们对他的话还是比较信服的。
二来,谢通想起上次来汝阴接葛如玺一事,由于陪着葛如玺搅风搅雨,他并不很受村民们待见。
如今他身份转换了,确实也需要一个村民们信得过的人帮他背书。虽说日久见人心,时间久了,他们自然就相信他是帮他家小小姐做事的了。但他想尽快将计划铺陈开来,这就不得不借助外力了。
谢通一到清河镇,就去约了上藜村及周边几个村子的里正谈话,将谢家打算在清河镇一带建设药材产地的消息说了。
这附近的地,愿意卖的,谢家以比市场高出两层的价格都吃下了,不愿意卖的,按照租赁的价格签给谢家。谢家每年付租金,但得签约,这合约一签就是十年,不过租金倒是一年一年来付。
当然不可能所有的地都种上药材,会留出留足一部分出来种粮食,但他们种药材的地希望是能连成一片的,不要东一块西一块的,这就需要里正来配合的地方了。而且谢家只抓大方面,比如这一片地租金多少,他们就给,私下里如何分的,每户该得多少,是否按田地的优劣来算钱,这些谢家是不管的。也算是给了这些里正一些权力吧,方便他们帮忙动员村中百姓的积极性。
谢家收购和租赁田地的组合拳一出,还真的甚少有人家能抵挡得住。
这些年土地的收成也就一般,也幸亏这些年风调雨顺,没啥大灾难,小灾难倒是有,熬一熬就过去了。没有大灾难就意味着用不着卖儿卖女,但大家日子就过得平平,饿不死但也富不了。逢年过节割上一两斤肉,倒也有滋有味。
谢通猛不丁地在清河镇上藜村一带投下这么个大炸弹,村民们都晕呼呼的找不着北了。
“里正,真是小葛大夫的家人来收田吗?”
不管是收购和租赁都是将田收归谢家所有,所以老百姓们都称呼谢家这一行为做‘收田’。
“这事应该假不了。”
说话的是上饶村的里正徐继发,他在京城有一两个远亲,小葛大夫才是真正的傅家千金一事在京城闹得很大,他也收到了只字片语的。听说小葛大夫还让谢通给葛祥荣带了一封信。况且林大人派了刘师爷跟着过来,谢通的身份应该假不了。
村民面面相觑,这都什么事啊,还记得当初葛如玺拿三个条件引诱葛氏族人帮忙逼迫小葛大夫嫁人时,谢通在一旁可不太友善,转眼就成了替小葛大夫来老家这边办事的了。莫怪他们半信半疑,实在是这转变也太大了。
确定了消息的真实性,有性急的忍不住道,“那咱们岂不是和地主一样,每年都能收租子?”
有人开了话题,自然有人顺着他的思维走,“可我们将田地租给了谢家,我们干什么,总不能游手好闲吧?”
“你傻啊,谢家收那么多的地,总不会自已从京城拉人来耕种吧,最终还得在本地雇人。”有看得明白的老人如此说道。
闻,村民们都瞪大了眼,“那岂不是相当于赚两份钱?”
第四百一十二章 进展顺利
“可,这样也不成啊。如果地全租给了谢家,咱们就没地种粮食了,手里没粮实在是让人心慌,有钱也不行。”
“放心,谢家并非要收走所有的田,会留下足够产粮食的田亩给大家种的。不过谢家有个条件,他们想把药材种成片,而不是东一块西一块的,所以需要咱们村子里内部的人商量协调好之后,咱们村给出田地,他们拿来银钱,坐下来商谈!”
听完解释,村民们交头接耳,或者回家开个家庭会议什么的,但是很难有人能抵挡这套组合拳。
在葛氏族人们疑惑犹豫的时候,上饶村的里正徐继发最先配合着谢通,已经做好了全村人的思想工作,率先签署完了相关的协议。
村民们行动力高,现在的人大多朴素,谢家出的价他们也满意,内部的置换很快就完成了,除了水田以外,几乎上饶村的土地都租给了谢家。
不是没人看到谢家的财大气粗的出价后贪心想拿多点的,但不多,这一两个钉子户,也被他们的亲戚说得抬不起头来,矛盾自已就解决了。
因为人谢家说了,在清河镇上藜村周围建设中药种植园,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项目,如果有人不配合,常给他捣乱,那么他宁愿换一个地方来做!反正汝阴适合种植中药的地方多了去了,若非他家小小姐挂念这里,他们也落不着这个实惠。他们要将实惠往外推,那就请便。
几个村子洽谈下来难度不大,只是需要点时间让舆论发酵,他们这一项目符合多数村民的利益,最终都会水到渠成。棘手的反倒是那些大小地主们。
哪个朝代都缺不了地主,咳,除了谢如沫来的那个朝代,国家是最大的地主。话说回来,这些地主是需要谢通亲自去谈的。可是强龙难压地头蛇,谢家的招牌是响,但谢通的份量在这些地主土皇帝眼里还是不够,谈判并不顺利。这些事在谢通出发前谢如沫等人早就预料到了,也只是吩咐他尽力而为。一旬下来,谢通也只说服了几位小地主。更多的目光却是投到了山上,当然他们不是要开发整座山体,而是根据一些药材的习性,将之种植在山脚等地带,种植的海拔最高不过半山腰。不过这些是后话了。
这段时间里,最为纠结的就是上藜村葛祥荣了。
“这书信是东家的手笔无疑,祥荣叔,咱们要抓紧了。”阿南说道。
葛彦明接着说道,“听说上饶村已经在量地了,量好后就签契约,咱们不能再拖下去了。东家虽不是我们葛家的血脉,但确实是从我们葛家走出去的,而且她让谢通来办这个中药种植园,也是想让族人以及村民们日子过得更好一些,没道理上饶村都响应了,咱们还在这拖拖拉拉的。”
“对,葛里正,你是村长也是族长,今儿个要是还有人不愿意,直接将他们划拉出去得了。”
说话之人是上藜村另外两个大姓的族长之一陈养由,他向来不服气葛祥荣,他们陈氏一族和葛氏一族也是互相撇着苗头的。
葛如沫的真实身份传回上藜村时,陈养由想发笑,还以为葛氏一族出了个葛如沫要抖起来了,没想到人压根就不是葛氏的种!
他都能想到谢如沫必然是一去不返了,毕竟她小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大家都看在眼里。即使村民们后来对她释放了善意,那也是她开了医馆之后的事了。在他看来,上藜村实在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谢通的到来以及来意,真是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这是谢如沫的善心,且不仅仅是给葛家的,上藜村人人有份!他们不领情,他领!
谢家不止一个中药种植园区,离汝阴最新最近的一个园区,他有幸去过,那的百姓日子过得可好了。自打谢家的中国种植园区三四年前落户那里后,迄今几乎是家家户户都盖了新房,日子比十几里外出了两位进士的海棠村还带劲。
要他说,这些人拖拖拉拉考虑这考虑那的,就是内心戏多!
人家谢如沫能派谢通带来这么个项目,就是对前尘往事既往不咎的意思。再者,人家姓谢,不姓葛,和你们姓葛的没半个铜板关系,你们在这纠结来纠结去,不搞笑吗?真感激人家,就赶紧将事给办好咯。
“上饶村那边昨天已经拿到了租地的银子,今天就召集人在整地了。咱们不加快速度,耽误了谢家来年的种植计划,你们好意思我姓陈的都不好意思。”
“陈族长说得对,春发,你们家有什么意见吗?”
葛春发是葛茂生的大儿子,也难怪葛祥荣会拿他开刀。葛春发讪讪,他媳妇扯了扯他的袖子,扬声说道,“族长,我们家没意见,该如何就如何。”她公爹至今还瘫在炕上呢,真按她公爹的意思走,他们一家子就等着被孤立吧。葛春发的媳妇看得很明白,谢家收地这事是大势所趋,谁拦着都不行。
“还有谁家有意见的就赶紧提,过时不候!”葛祥荣扬声说道。
三房的葛满金眼咕噜噜地转,他有意见,他想单干,想拉着三房的人一起,最好连五房七房也一道。奈何,人们都有从众心理,并不跟他走。三房五房七房的人都不傻,跟着族长,什么都有保障,跟着他单干,风险还得自已担,傻子都知道选哪一条。
“都没意见是吧?那好,现在就来商量如何置换田地的事。经过初步商议,村里打算将泥猴子屋那一片地租给谢家。”
......
“葛八叔,七斤兄弟家有两亩地在泥猴子屋那片——”
葛祥荣话还没说完,就被葛八打断,“我能做主,都听族长的安排。”
他的表态让在场的不少人都松了口气。
事情顺利推进,葛祥荣很高兴,尚未等他发表感,一道声音就打断了他,而说出的话更像一盆冷水,朝众人兜头而下,淋了个透心凉。
“我不同意,我家的地,就是死也不租给谢家!”
谁啊,说话这么硬气。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葛七斤一家子狼狈地出现在跟前。
哟,这一家子不是去京城享福了吗?怎么回来了,还这么一副逃荒的模样?
他们意味不明的目光让人很难堪的,葛七斤周氏二人脸皮厚,还能若无其事,但葛如翡几个女儿就忍不住低下了头。
他们路着镖局走,一路上小心谨慎的,有惊无险地过来了。等快踏入汝阴地界时,扬威镖局因为押镖走的方向不一样,和他们分开了。分开后的第三天,他们就遇到了劫匪。
万幸,那些山贼劫匪截道的只要财,没有人受伤,他们几个闺女也保住了清白。但他们身上所有的金银以及身上但凡值钱的东西都被搜括走了。
被截道之后,周氏哭得呼天抢地,葛七斤埋怨周氏没将金银银票等物藏匿好,葛如玉葛如翠等都在担忧将来的生活。只有葛如翡心中有丝明悟,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们当初是怎么去的京城,也就怎么回来的,别人的东西真不是那么好拿的。
剩下的两三百公里,特别是在葛七斤腿脚不便的情况下,他们真的走得很艰辛。
好不容易回到上藜村,父母听到谢家来收田的事,又要来闹,葛如翡已经心灰意冷了,跟在他们身后不发一语。
葛祥荣秉着和气生财的原则,不软不硬地说道,“七斤你们回来了?正好,你们在泥猴子屋那片的两亩地在谢家租赁的范围里,谢家给的租金不错,等契约一签,你就能拿到钱了,正好好好安顿一下。”
葛七斤瞪大眼,“我刚才说了,我家的地,就是死也不租给谢家!”
葛七斤的话一出,所有人都不善地看向他,若因为他导致全村租地给谢家的事泡汤,他会成为上藜村的罪人。
“七斤,有些话你还是想清楚了再说。这地牵扯甚广,不只是你一家子的事。你有什么条件或者不满可以提出来,咱们能解决的就给你解决了。就不要再说什么死也不将地租给谢家的事了!”葛祥荣不耐地道,他瞥了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臭味的葛七斤一眼,觉得他真是可笑,此时此刻形势如何他还看不清吗?败走京城,回到老家还不乖乖夹着尾巴做人?还要和他和全村人对着干?
这话正巧被谢通听到,刚才葛祥荣以为事成定局了,派人去通知他来的。
看到葛七斤夫妇,听到他的话,谢通内心一阵冷笑,也不着急进去了,这葛七斤还是一如既往的蠢和贪,他难道不知道他那句话一出,得罪的是整个上藜村的人吗?在大局将定的时候他出来横插一杠子,此刻恐怕在场的人生吃了他的心都有。
他压根不用出面,葛七斤不同意,村子里的人第一个饶不了他。
果然,里面吵了起来,所有的攻讦都朝葛七斤夫妇而去。
最终他败下阵来,刚才那阵,众人几乎有一句都朝他骂来,这情况出乎他的意料。他以为他反对,情况顶多就像以前一样,有人骂他有人帮他反驳还有人拉架!但现在,情况是一面倒的,他们一家子对战众人。
葛七斤也不想想,他想象中的以前,是在葛如沫开了医馆后,众人给葛如沫面子,而不是给他!如今证实了葛如沫非他女儿,众人可就没了顾忌!
这情况葛七斤怕了,他从来都不是什么虽万人吾往矣的英雄,那么多人来骂他,他也会怕。他现在腿脚不便,如果连上藜村都容不下他们一家子,身无分文的他们还能去哪里?
葛七斤怕了,事情就好办了。最终上藜村也顺利和谢家签署了租赁契约。
第四百一十三章 谢家酬功
傅梓琳的住处
之前傅梓琳给谢家放了枚饵,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等反馈。在傅梓琳的翘首以盼中,终于有人找上门了。
“小姐,王家的阎氏来访。”来通禀的是傅梓琳之前在傅家使唤的贴身丫环玉翠,她离开傅家时,玉翠愿意跟着她,而傅梓琳用了些手段把关系打通了,将人给带了出来。
阎氏?傅梓琳略加思索,想起了来人的身份,“王猛之妻?”那就是王叟的大儿媳。
玉翠点头,“正是她。”
“快请她进来。”
阎氏打量了着傅梓琳新赁的院子,这是个一进的院子,就三四间屋子,带前面一个小院,不大,但收拾得挺齐整。她看了一下,大致心里有点数了。
阎氏被请进屋,分宾主坐下。
一番寒暄之后,阎氏斟酌着开口,“以前我就一直觉得我俩投缘的——”
傅梓琳默默地听着,以前?就是她还是傅大小姐的时候咯。
“我一直想要个乖巧的女儿,你愿意成为我的干女儿吗?之前虽觉得你投缘,也没敢想让你做我干女儿的事。”
以前不敢想,现在就敢想了?
“现在有机会如愿,我很高兴。”阎氏似乎知道她心底意难平,“我说这话没有其他意思,全是造化弄人,梓琳,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往更好的方面去想去努力。”
傅梓琳明白,谢家给出的诚意就在此了。王家在京城来说是中等家族,隶属谢氏一派,算是附属。
王家是不差的,先不提大家长王叟在谢氏中的超然地位。王猛这一枝,从医者有,为吏者众,余者王家一众十有八九是在谢家各项产业里就职,一片欣欣向荣之势。而阎氏又是王猛之妻,做她的干女儿,份量不低,这便是谢家的诚意。
如果没有谢家首肯,以她如今的身份攀上王家,都算高攀。
傅梓琳压下心中涌起的苦涩,调整面部表情,微笑道,“能做您的干女儿,我自然是愿意的。”
她的识时务,让阎氏很满意,他们这种中等人家,最怕的就是脑子不清醒然后给家里招祸。先前她还担心以她的性子很难接受这事呢,看来这段时间经历的变故让她改变良多,“这便好,我就喜欢你这爽朗不扭捏的性子,这枚玉佩乃我王家子孙的信物,你拿着。”
白家
王家办事干净利落不拖拉,颇有谢家之风。阎氏离开没多久,王家便开始着手操办认亲礼了。
这一事在京中也是沸沸扬扬的,连白家父子都在谈论此事。
白沉香觉得这事听起来很不可思议,“王家的胆子怎么那么大,真假千金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们怎么还敢认傅梓琳当干女儿啊?”
一对泥腿子妄图一而再再而三的混淆仕族血脉,还差点让他们成功了,还是两次!撇开一切不谈,光这件事本事就足够上层震动的。发展到了最后,多少臣子上奏,希望对葛七斤夫妇严惩不怠!这种事就得杀一儆百。谁家没有子嗣,这样的事简直人人自畏。不扼杀,不足以平众怒!当时葛七斤夫妇已经被惩罚过了,谢家和傅家也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的意思。所以这些有马后炮之嫌,但也能看出人们对这类事的深恶痛绝。而傅梓琳做为他们的亲生女儿,只是受到了一点点牵连,回归了原本她该过的生活。这才没多久,她又起来了?
白沉香他爹训道,“用你生锈的脑子想一想,王家是谢家的附属,若无谢家示意,王家哪来的胆子敢在这当口认干女儿?”
“那,这是不计较的意思?谢家真大度。”白沉香挠挠头道。
白父给了他一个眼神,你没救了。
白沉香还是一脸茫然,白父对这个儿子也是服气,在医道上天赋过人,却对人心世故一窍不通。但谁让他是自已生的?白父只得揉碎了给他说,“谢家这是不想认她,又不得不认她,所以挑了个王家来做这事。”要知道,王家在谢家的附属势力实力是名列前茅的。
“也只想认她一个,不想理会葛家的其余人!这次的认亲礼,连葛如玺这个傅梓琳在京的唯一亲人都没请就是证明。”
“这是为啥啊。”白沉香还是闹不明白,不喜欢不搭理不就完了?
在这些事上,他这傻儿子真是半点脑子都不想用,白父也是愁,“谢大国手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按理说,傅梓琳享了葛如沫十多年的富贵,且她亲生爹娘二次算计傅家和谢家,谢家不搭理她就算宽宏大量的了。在这当口还愿意为她提供一个庇佑之所,再根据谢家一贯恩怨分明的性格,这是在酬功,应该是傅梓琳在某些地方帮了谢家或者谢大国手的忙了。”
不得不说,白父将里头的事猜得个八九不离十。
“会是什么忙啊?”
白父白了他一眼,“滚,你真当老子是神仙啊,什么都猜得出来。”
谢府
王家的事一定下,傅梓琳便去见了谢通。一顶不起眼的轿子从角门将她抬进了国医府。
“王猛的干女儿,你可还满意?”谢通接着解释了一句,“这个身份对现在的你来说最稳妥的,而且以前阎氏对你有几分好感,会真心看顾你几分,也能让你更好的融入王家。”
这些傅梓琳也慢慢想到了,“谢家考虑得很周全,我很满意。”
“那可以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了吗?”谢通单刀直入,问起了此次让她前来的目的。
傅梓琳知道谢通是指上次她传话说可以解谢家之危一事,“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她这话说的是事实。
“我只知道,谢家现在的处境和皇族有关。”这句话付梓琳说得吞吞吐吐的,想到上一世沈东篱对付宇文皇族的狠厉,傅梓琳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说话时,傅梓琳不断打量谢通,想看看他得知这么爆炸的消息有何反应。但他老于世故,哪可能让她看出端倪,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谢通的手微微颤抖,但面上神色凝重了几分,“此事真实性有几分?”
第四百一十四章 家臣肯定
百分之百,但傅梓琳不能这么说,“这事的真实性在五五之间,需要你们进一步确认。”
“好的,我知道了。”谢通也知道再多她也不可能说了。他站起来往外走,却在门口处顿住了脚步,转过头对傅梓琳说,“以后傅姑娘要是还有类似的消息或者更深的内幕,欢迎和谢家交易,我们谢家也会拿出最大的诚意满足您的需求。”虽不知道她的消息渠道,但不妨他们谢家对此加以利用。
傅梓琳愣了一下,才说出‘好的’两个字。这些秘辛都是她上一辈子跟在沈东篱身边知道的,她当时不能离开沈东篱十丈之外,也不能靠近他一丈之内,真真是憋屈。但有些沈东篱知道的隐秘事,她也多少知道一些。但她不能靠卖这些秘辛过日子,而且有些事接暴露得越多她也越危险,她决定三缄其口。
书香馆
王叟与谢如沫一老一少,一坐一站。
王叟在看她带来的功课,只看了最上面那张字一眼,就指出,“.......你这还是习惯手指用力,也不知道你从哪学来的臭毛病,这么难改过来。”
谢如沫讪讪,她能说是之前的习惯吗?
“注意,写字的时候,无需移动手肘末端紧贴桌面的支点,在悬腕的情况下,写完一个字,只需转动、移动手腕和捻动指尖即可。这是悬腕的关键,否则还不如直接悬肘。”王叟纠正了她的毛病,又布置她写两张,然后坐到一旁检查她带来的功课去了。
等她两张写完,他拿来一看,勉为其难地道,“.......总的来说,你这字初具形骨,总算不那么软趴趴的了。”
王叟皱着眉,似乎还是不怎么满意。谢如沫看了后面写的两张,感觉还行,馆阁体,挺顺眼的啊。她这些日子可没偷懒,每天三到五张大字,每个字都写得很认真,她自已都感觉有些进步了。
其实谢如沫的感觉没错,但谁叫她是谢家少主呢,王叟对她的期望自然也比一般人要高,而且是高出很多的那种。
而且王叟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他让她练字,挑的都是四书五经里的文段章节,未学到的。一来练字,二来可以先预习,然后加深记忆。他发现她停顿的地方非常准确,好像她本身就会断句一样。
她这技能和奠国公荀晋有些像,当初荀晋就是这样,不过弱冠的年纪,只要手一拿到书,即使是没接触过的很生僻的文段,他都能准确地断句。
这些四书五经上的文段,他很肯定她是没接触过的,因为有时他引用上面的句子,她是一脸茫然的样子,跟着琢磨了两三遍才反应过来大概是什么意思。不过这领悟力确实非一般人能及。
王叟有时甚至难免会扼腕为何她不是男儿身,不过事实不可改变,这样的遗憾毫无意义,他很快心态就调整过来了。
这些想法说来是长,最终也不过是在王叟在脑中一闪而过。
“冯国老那事,你处理得不错。”
见谢如沫有些沉默,王叟说起别的话题夸起了她,生怕刚才将她打击狠了。其实王叟也知道他家少主心大着呢,不容易被别人的话影响。但人与人不管是什么关系,朋友也好,家人也罢,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多照顾别人的感受总是没错的。
而且他这份夸赞名至实归,这些日子他们也在讨论此事,自家少主表现出色,他们这些家臣也是与有荣焉的。
特别是他们少主替冯国老治病那段,现在他都替冯国老感到脸疼。
少主那番话将他的脸皮剥得一点都不剩,他们听着都觉得解气,冯鹤昌听着只怕是刺耳无比,简直是将他的脸面扔在地上不断践踏,难怪能将他气得吐血,可见他当时是怒火滔天的。
可偏偏转眼她又将这熊熊大火给扑灭了,想必那会他跟吞了大便一样难受吧?
嗯?怎么提起这事,谢如沫疑惑地抬眼,他怎么突然转换了话题?当她的目光触及王叟他老人家略带不自然的神情时,她明白过来了。对方这是担心自已因他方才的话而消极低沉呢。
“那事啊,其实也是恰逢其会了。”这件事能处理好,谢如沫也很高兴。
王叟摇头,“这事固然有运气的成分,但少主的能力以及处理事情的高明手腕是不可否认的。”
王叟发现,谢家嫡系都有一股侠义心肠,以及医者本份。冯鹤昌固然有非常严重的毛病,可让他们无视其病痛让他去死,他们做不到。
那时的冯鹤昌就犹如一同野兽,打轻了是在撩拨引火会反噬,打重了要发狂,针对的都是谢家。怎么处理,都很棘手。这些日子他没少思考对策,但都无果。
其实不止王叟在思考,她也一直在思索着解决的办法,冯国老道歉,是必然的,但道歉之后呢?
当时的情况,冯鹤昌看着是来道歉的,但事实上若非形势所逼,他是绝对不会低头的。那一刻的低头,他心中恐怕充满了对谢家的恼意甚至是恨意。从冯鹤昌连自已低头一事都想极尽利用,可见他心里对谢家的怨恨不会少。
这歉一道,这冯谢两家的恩怨就此结下。对此谢家固然不怕,但有时候敌人仇人多了,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再者冯家和谢家其实在她出现前,没有根本性的冲突,主要还是他当初评价她‘纵奴行医不仁不孝’这话太重了,一下子将毫无干系的两家弄成了敌对模式,后面方知淼在金銮殿上用一死将事情闹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谢冯两家恩怨日益加深。
这歉一道,固然能消除当初他那话对她造成的影响,但两家就成了死敌模式,这很不必要。
对于她的说法,王叟很是赞同。
她能看到冯国老道歉之后会引发的恶果,看到了他提前发病的征兆,心中还有因他同样是辞不慎造成的樊秀才的死亡而起的愤怒,甚至还考虑到了如果无视他的病之后的麻烦,种种事件交织在一块,也难为她能妥善地处理了此事。
少主的处理方式,相当于先给他套上枷锁,再重重一击,让他意识到自已的问题。这回几乎是一击必中,掐灭了所有后患。
特别是那番将他气得吐血的话,既为百姓讨了个公道,又出了一口恶气,同时将谢家立于道德制高点。以后冯家但凡和谢家过不去,都会被人戳脊梁骨,而偏偏冯家走的是文风清流的路子,少主这一下将他们制得死死的。至少以后他们怼天怼地都不好再怼谢家。
一想到这,王叟就想笑。
这样的处理方式,真的是教科书级别的了。王叟寻思着,得记录下来,整理成册,日后用来教育小主子就很不错。
想到这,他忍不住又夸了她一句。
“也是机缘巧合。”冯鹤昌的病该是春天才发的,若非这段时间他焦思忧虑过度,也不会提前引发,那么腊八那天,也只会有冯国老道歉一事,而无后面这些事。
王叟点头,“不管怎么样,如今能没有后患地解决掉,那是最好的。”
“腊八过后,咱们谢家得蛰伏沉静下来了。”这段时间,谢家有些太高调了,特别是腊八这天,更是出尽了风头。家族要发展,还需张弛有度方好。
他的话,谢如沫很赞同,“是啊。”谢家在京城可以沉静下来,但在外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毕竟这么大的家族要运转,那么多人要靠着谢家吃饭,都静下来怎么行啊。就算是现在毫无动静的房家和冯家,谁又能说他们不是在暗中积蓄力量等待暴发呢。
紫珠随侍在旁,一直留意着书屋的动静,此刻见她家小小姐将文房四宝都收拾妥当了,便知今天的教课就到这了,于是走进来提醒,“少主,这个时辰可以用膳了。”
谢如沫抬头看了眼天色,确实到了用膳的时候了。而且天晴雪霁,是个好天气。
趁着这时候,王叟告辞,谢如沫起身去送,送至门口,他罢罢手,慢悠悠地沿着抄手游廊那头走去。
紫珠在收拾书屋,嘴里嘀咕着,“这谢达今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送了三回吃的过来书香馆这边了,而且还磨磨蹭蹭不愿意走,问他有什么事又说没事,今天光赶他我就赶了三回。难道寿春堂还不够他忙的?”
谢如沫闻一乐,这谢达也真是有意思,“不回郁金园了,我去春寿堂陪祖父用膳。”
恰巧丁香进来,“你啊,是不了解谢达,他是想请小小姐去陪陪老太爷呢。”
紫珠这才恍悟,懊恼道,“原来如此,他怎么不明说啊。幸亏小小姐聪明,一看就懂,不然岂不是耽误事嘛。”
谢如沫来陪他用膳,谢老爷子嘴上嫌她折腾自已,心里却很高兴。
谢达也高兴,一迭声地让厨房上菜。看着陆续上来的菜式,有几道是她喜欢的,看来这谢达很笃定自已会来啊。
第四百一十五章 皇族秘辛
每逢谢如沫来陪他用膳,谢老爷子很甜蜜又很烦恼,甜蜜当然是孙女孝顺了,烦恼的是怎么这一顿如此多青菜!足足三道,份量还不小,绿汪汪的,刺眼!这就是草,他又不是牛羊,怎么尽让他吃草!他瞅向谢如沫的眼神里满是抗议,谢如沫没管他,挑了最嫩的菜心往他碗里一放。
孙女不为所动,他瞅了谢达一眼,控诉,叛徒!你究竟是谁的贴身管家?
谢达在一旁偷笑,他就知道,有少主陪着,老爷子总会多吃一些。
这欢快的气氛让谢如沫心情颇好,自从前些日子那次她无端头晕呕吐之后,谢老爷子等人一直提心吊胆的,幸亏这段时间她再没有不适,才让他们紧绷的神经略为放松。
用膳快到尾声的时候,门房来人,“少主,有您的请帖。”
请帖?谢如沫挺新奇的,她回来谢家那么久,还没单独收到任何的请帖呢。
谢如沫想差了,不是别人不想请她,而是之前她刚回谢家,尚未认祖归宗,别人也不好下帖。等她进宫谢恩后才认祖归宗,之后就是给王聿治病的事,然后就到了腊八,这些事一件接一件的,别人都不好来打扰。不过,现在离过年不远了,她就等着收帖子收到手软吧。
谢老爷子眉眼含笑,整个人比她这个收到请帖的人还高兴,“快年关了,这类的邀请函或请帖不会少,而你呢,除去极少数的一些必出席以外,其余的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谢如沫打开一看,原来是前恭郡王府改建为如今的信阳长公主府,五日后乃乔迁新居之喜,栾徵音特意下帖子邀请她前去暖房。
收到帖子,说实话,她并没有太意外。前有汝阴无意中给栾徵音治病之事,后有救信阳长公主之功,这一前一后的,她于信阳长公主府也算有了交情。
“是昭惠郡主的帖子,说信阳长公主府于五日后落成,她邀请我前去暖房。”
谢老他子捋了捋胡子,“信阳长公主这是打算定居京城不回封地了。”
京城无私事,信阳长公主病情好转后求见了武成帝的事,然后恭郡王府就开始动工,而且有心人可以向内务府打听修造规格,那用意便不而喻。
“看样子是的,她的身体尚未恢复,不宜长途奔波,再者留在故土,她心情舒畅,也有利于她病情的恢复。”在谢如沫看来,信阳长公主留在京城短期来看是有好处的。
“祖父,我听说信阳长公主自出嫁后甚少回京,这次回京距离上次长达十几年了,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啊?”
谢如沫问得直接,谢老爷子也没瞒她,“信阳长公主是前三皇子的胞妹,元后之女,胞兄前三皇子在几十年前又一直是做为太子般的存在,她自身也很得先帝疼爱,可谓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
她更是在出嫁前被赐了封号与封地。可世事难料的是,她出嫁后没多久便发生宫变,先皇发了雷霆之怒,幽禁了前三皇子,前三皇子被幽禁后没多久便撒手人寰,由当今帮忙操办了丧事。紧接着先帝驾崩,将皇位传给了当今圣上。”
“这其中的内情细思极恐,至今无人敢探究。而信阳长公主恐怕是最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的人。后来更是长达几十年怒不归京,以此明志,算是一种无声的抗议吧。信阳长公主会为了留在京城去求见当今圣上,这恐怕是很多人都没预料到的。”
说到后面,谢老爷子忍不住唏嘘,信阳长公主是个多么倔强的人啊,近四十年,说不回长安就不回长安。她的妥协,病还是其次,更多的恐怕是为了孩子计,再者就是落叶归根的心理吧。越是年老,越能体会这种心理。
谢老爷子猜测着信阳长公主留京的原因,但各种理由列上了,心中还是有种挥之不去的异样感。
若说为孩子计,但她两个儿子一个已经年过三十,另一个也二十有七了吧?均过了为成家立业打基础的时候。若说落叶归根,即使她打小生活在京城,也是不到二十年的时间,而封地信阳,她呆了三十多年,哪里是根还说不准呢。
还有一点,人呢,只会越老越固执,很少有人能豁达地放下长达几十年的坚持,即使这坚持是错的,也会咬着牙走完的。她态度及立场的转变,不算突兀,可细究起来也并非那么合理。
这些事情,谢老爷子没瞒着谢如沫,但叙述的时候也仅是平铺直述,没有加入自已的主观判断。
谢如沫听完,若有所思,“祖父,前三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听说,奠国公荀晋最先辅佐的人是他,后面才改弦易辙投到当今圣上帐下的。”
“前三皇子自是不错的,不然先帝也不会无视其他皇子将他当做太子的不二人选,当初追随他的人有很多,正如你所知道的,荀晋就是其中之一。”
这样说的话,那前三皇子至少是德才兼备吧?不然荀晋作为一个穿越人士,怎么会甘心辅佐于他?谢如沫暗忖。
“那后来奠国公怎么会改弦易辙啊?”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前三皇子负责的一些事总是出差错,他疑心病渐重,因此收拾掉了拥护他的一批人,其中不泛死忠。渐渐的,人心离散,不少人都转投到了当今的帐下。”说起这个,谢老爷子心中也是遗憾,前三皇子真是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怎么会这样?”谢如沫不解,“总有原因的吧?”又不是伤仲永,前三皇子之前能被先皇肯定,那指定不是容不得人的性子,且他与拥护者是有信任基础在的,怎么可能无端就收拾人。
“好像是前三皇子府中的机密待办事项总是泄露——”这是谢老爷子知道的最深层次的消息了。
谢如沫听着,怎么那么怪异,他应该是一直没找到那个泄秘的人吧?才会这样不断地怀疑人,最终将一手好牌打烂。
第四百一十六章 百思不解
就在这时,谢理神情凝重地走了进来,打断了谢如沫继续深思的冲动。
“谢达,你们先下去!”谢理一进来就下达了这个命令。
谢达意识到这是有大事要发生了,忙让人麻溜地将残羹剩菜撤了下去。所有的人都退了出来,最后由他带上门。
谢如沫没动,谢老爷子也没让她下去。
在谢老爷子看来,自家孙女是个很有分寸的孩子,他相信她即使她知道了很多事,但在外一定会谨慎行的。
谢如沫发现,谢老爷子对她真的是充分信任,完全不拿她当孩子看待。就拿前面她问的这些事来说,其实已经算是很隐秘的事了。此等皇族秘辛,大人很少会和孩子们说的吧,就怕他们不知轻重泄露出去,徒给家族惹祸。
但谢老爷子不是,但凡她有疑惑,他都不吝于给她解答。比如腊八那天,她问起皇帝以前的行事,他也没有犹豫和为难就给她说了。
这样开明的长辈,即使她原来的世界都很少有。
而且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从来不将自已的观点强加于她,他希望她有自已的思想。由此可见,谢家嫡系在培养人才方面确实很有一套,特别是之前调教谢通,给了她深刻的印象。这培养人才的手段是正奇相用,以正合,以奇胜,不拘泥于一格。
谢如沫不知,有时他的毫不隐瞒,也是无奈之举,谢老爷子总觉得自已时日无多,能让她多知道一点就是一点,现在闯了祸,还有他兜底以及教导。要是他不在了,有些秘辛她后来才知道,走错一步,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说到底,他在控制她遇到困难的难度系数,只为护着她这根幼苗,想把她将要经历的风雨提前经历一遍。日后他不在了,她便不容易被风雨所击倒。他就如同每一位望子成龙的家长,恨不得将所有她要经历的风雨都捏破揉碎了让它们如同和风细雨让她去经历至去成长,却又不会伤害到她。
门一关,谢理就忍不住了,“主子,傅梓琳说了,咱们谢家的困境,与皇族有关!”
谢老爷子手一紧,“你是否明确地问她,她之前传话说的‘能解谢家之困境’是否指的是子嗣稀少夭折太多吗?”
“没明确问她,但十之八九她指的就是这事儿!”
“你从头说来。”
谢如沫听得一知半解,但她不着急追问。
“......傅梓琳的原话是,咱们谢家这情况和皇族有关。”
“此事不能轻易下论断,她的消息来源是什么,上次也是,她竟然比咱们还要先知道如沫的身世。但因为她是葛七斤夫妇的女儿,和葛如玺又是经常接触,比咱们提前知道如沫的身世倒也说得过去。可她今天这话,涉及皇族秘辛,她如何得知就令人费解了。总之,傅梓琳那边还要派人多加留意。咱们暗处的人也要加紧调查。”这消息要是假的,那么傅梓琳很可能是敌对势力派来的,借此挑拨谢家与皇室的关系。如果是真的——他不敢往下想了,谢家子嗣稀少夭折多,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即使难面对,也得面对,他一定要查出来,若傅梓琳说的是真的,那么皇族究竟是通过什么手段来让谢家嫡系人员不断送命的!
听到这里,谢如沫大致听明白了一些,关键之处是弄明白了,那就是傅梓琳不知打哪得到了消息,和谢家做了交易,这消息是说谢家子嗣稀少一事,与皇族有关!
这则消息如果是假的,不泛谢家的敌对势力在挑拨谢家和皇族关系的可能性。
如果是真的呢?谢如沫自问。
关键是皇族为何要这么做?杀人不过头点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果要灭亡谢家,皇族多的是办法!他们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弄清楚了这点,谢家才能针对性做出相应的措施。
况且谢家人丁凋零,也不是从这一两代才开始的,其中不泛战争的原因。北周建国也就四十载,不过一代人的时间,将谢家历代人之殇推给他,有些牵强了。
还有,皇族,更重要的是皇帝,他想要什么。而为什么是谢家,谢家有什么是别家替代不了的特殊性,往这方面考虑,或许他们能得到答案。
朝医家下手,这是历代皇帝都没有做过的事,是为了平衡吗?为了搞平衡,放这么大的精力在医道世家头上,不可思议!
而且从她回归谢家这段时间来看,皇帝是比较偏向于谢家的,从这点看,他是不想谢家嫡系就此灭亡的,那为何傅梓琳会说谢家子嗣凋零和皇族有关呢?
对傅梓琳的话,她内心是偏向于相信的,谢家和她是有合作基础的,现在她又是王猛的干女儿,可以说他们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蚱蜢。而且她要的,谢家也能给。在谢家的敌对势力中,如谢家这般实在的信守约定的真不多。她为什么要弃谢家而选别家呢?
“祖父,恕孙女冒犯,诸位长辈的死因,咱们谢家应该做有相关的记录,我想逐一查看。还有,包括历代家主的生活日常记录。”总要查一查的,或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也未可知。
谢老爷子强抑着心中的悲痛,定了定心神,道,“你有这份心,我不拦你。但不管你查出什么,都要和我报备一声,不准私下行动,知道吗?”谢老爷子就怕她真查出什么,然后一个冲动做了错事。
“嗯,您放心,我会按照你说的做的。”
也是从这天起,谢如沫更忙了。东郊那两百亩地,需要建一所大型医院,她去看了现场,已经拉线做好隔断然后开始修围墙了。她得出个设计图,怎么规划得她来才行。之前以为一百亩地会有富余,但考虑到以现在的技术只能建一层的房子,不像现代,高楼大夏,将空间利用得彻底。
还有谢氏的药厂需要扩建,扩大规模,之前谢家研制的中成药比较少,主要以医馆为主,药材也是近半都专供医馆那边使用,剩下的大半卖出,只余下极小的一部分供药厂制成中成药。
在谢氏的产业版图中,药厂只占了极小的一块,药厂的作用完全没有发挥出来。
谢如沫很清楚药厂的重要性,想起前世遍地的药店,药厂的重要性不而喻。药厂的扩张势在必行,中药敷贴得投入生产,还有九味羌活丸。因为从腊八之后,每天都有人来问中药敷贴的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家族的庶务该如何打理,谢理王叟等人都在手把手地教她。每天还有不同的课程要学习。还有谢家之外的一些人际关系要处理。
这些一件件一桩桩的事,让谢如沫忙得脚不沾地,但再忙,她也要抽出时间去参加信阳长公主府的乔迁之喜。
谢如沫在忙在进步,别人也没闲着。
就在傅梓琳成为王猛的女儿后,葛如玺被房宗誉收为记名弟子一事传了开来。两则消息一出,不亚于平地一声惊雷。
众人就纳闷了,这葛家两姐妹究竟是何德何能,竟然先后攀上了谢家和房家。
自从葛七斤夫妇二人的阴谋被识破,姐妹二人被赶出傅家,本以为已经低入尘埃的人,却眼又飞上了枝头,这起起落落的,让人看不懂,
果然,老人说得对,姑娘,特别是有姿色的姑娘,真不能小看。比起男人们一步一个脚印,全凭实力改变命运,女子可走的捷径很多。指不定你一直看不起的姑娘,哪天就飞上枝头了。
就比如这葛家两姐妹,比起傅梓琳,最不可思议的就是葛如玺的上位。这葛如玺有医术吗?没听说过,只听说过她好像之前在乡下时跟随一个本地大夫学了两年。然后她和人谢少主当初拜的是同一个师傅,但人谢少主在汝阴时就扬名了,她一直默默无闻,可想而知,医术水平定然不高。这样的人竟然还能拜房大国手为师,虽然记名弟子比不上正式弟子,但好歹也有师徒名份。
什么时候房大国手的记名弟子怎么变得那么不值钱了?听到这样的议论,房家的人真是有苦说不出。
所提条件被应允后,葛如玺带着她买下的小丫环晃悠到了傅梓琳的住处。
玉翠打开院门一见是她就想关门,却被葛如玺暴力推开,反手给了她一耳光。
傅梓琳出来看见,俏脸一黑,“如果你是来我这耀武扬威的话,就立即给我滚!”
“二姐,我当然不是来耀武扬威的了,只是你这小丫头不像话了,见了我竟然还想关门,如此目无主子,我替你教训一二,省得她伺候你也怠慢得很!”
“我的人自有我调教,烦你别越俎代庖!”
“行了,这事过了吧,一个丫环不值当咱们姐妹为她如此争吵,多大脸!”
葛如玺作为妹妹还一副大姐的口吻,傅梓琳气得握紧了拳头。
“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话你就说,说完就赶紧给我走!”
第四百一十七章 摩拳擦掌
“二姐,你忘了娘离京前让咱们互相扶持了吗?且我自认没得罪过你,为何咱们两姐妹不能抱成团?”
傅梓琳呵呵,之前送走葛七斤和周氏时她就表达得很清楚了,没事她们俩就不要来往了。葛如玺是忘记了吗?
“你的能耐不小,用不着我照顾。你和我也不是一路人,抱团的事休提。”和她抱团?找死吗?那她之前还费那么大的劲想让谢家庇佑,岂不是白费劲了?
傅梓琳不上钩,葛如玺没好气,“看来二姐你是一心想撇开妹妹啊,你真以为选择了当王家的干女儿,就能保你一世无忧?”
“以后的路怎么走,走成什么样,那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你既然提到这事,我也托大说你一句,我不知道你怎么做到让房家答应收你为房大国手的记名弟子的。”
葛如玺默默地听着,怎么做到的?拿东西换的呗,反正那东西是谢如沫的,换就换了,她也不心疼!
“但他们能答应你这个条件,必是房大国手首肯的。只是你太不聪明了,用手上的筹码去换一个记名弟子的资格。你大可以像我这般,或者换一段姻缘,都比这个要好。”
葛家这两姐妹,你无法理解我的选择,我看不上你的选择。
“你懂什么?”葛如玺冷哼。经过这么多事,她发现了,谢如沫不正是凭借着她那手医术才一路顺风顺水的吗?她为什么不可以依靠着房家,学一手高深的医术?有她这么一个现成的成功例子在,她认什么干娘,要什么姻缘。这些都不适合她,她不像傅梓琳,她进京时间短,很多东西都没学,融入不进去的。
葛如玺的心思并不难懂,但傅梓琳并不看好她这个选择,谢家嫡系在医学上的天赋她是没领教过,不,或许她见识过谢如沫的医学造诣,却不肯服输。谢如沫的天赋绝不仅仅是个例,可惜谢家的嫡系都死了,只剩下谢老爷子和谢如沫,即使是这样,他们想在医术上超越谢家,也是困难重重。
这么多年来,房家心心念念就是想取而代之,但从来没成功过,谢家凭的是什么?凭的不是阴谋诡计,而是是扎扎实实,一骑绝尘让人望尘莫及的医术。
葛如玺的选择没有错,但对手是谢家,就注定她一定会输。她本身就与谢如沫有龌龊,而房家又一向与谢家不对付,她现在站到房家那边,只会在与谢家的仇怨漩涡里越陷越深,最终被吞噬掉。
再说,即使他们暂时斗赢了谢家又如何,谢家后面站的是沈东篱。等沈东篱发迹,一定会替谢家收拾他们的。
至此,葛家这两姐妹站在了各自对立的立场阵营里。
永兴坊位于清明门和宣平门之间,在国医府一条街外,谢理的家人就住在这个坊间。不会离国医府太远,但又保持着相对的自由。
其实不止谢理一家住在这,王叟王家也住在永兴坊,而且离谢理家还不是很远。
谢理的儿子谢朝将他爹送出门后,就在院子里摆弄眼前的玩意了,已经一个早上过去了,才初见雏形。他刚站起来活动活动腰身,院子门就被人用力推开。他转头一看,原来是自家婆娘,又将视线收了回来,问了一句,“你咋啦,谁又惹你生气了?”这话明显问得很随意,因为他眼神还粘在眼前的蒸馏装备上下不来。
这下可好,他这话算是开了闸,惹来他媳妇好一通抱怨,“还不是那王家的小贱蹄子,又在老娘跟前炫耀新买的金镯。”
谢朝暗忖,你俩半斤八俩,要不是上回你非要去人家跟前炫耀得了半区锦锻,人家这回能戴个金手镯来气你?
发了半天牢骚,得不到一句安慰,谢朝媳妇顿时扭转炮口,“你说你成天研究这破玩意能有啥出息?!”
说着谢朝媳妇就要用手去推,却被谢朝一把抓住往后扯,“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你知道这玩意我折腾了多久才组装完的吗?”
谢朝很严肃,谢朝媳妇有些怕了,但一想到这些年的不得劲,她忍不住撒泼,“我不管,你去和爹说,咱们走走关系,调到医馆那边去。不行就到那啥新医院去也行,那是少主主张的头一把火,咱们过去肯定能得到重用!”
“我就呆在药厂这边,哪都不去!”
“你个死脑筋,主家压根就不重视药厂这边,也不是重视咱们爹和咱们家。要是真的重视,藿香正气液的制备工艺图已经献上去了,怎么不给你一份看一看?你哪用得着像今天慢慢摸索着这玩意啊!”即使是国医府的大总管又怎么样!同要是为谢家效力,他们家的日子过得比王家差多了!
谢朝不吭声,也懒得和她解释,真是头发长风识短。
他爹和他说,让他安心在药厂呆着,谢家迟早都会重视这一块的。即使他爹不说,他也是这么打算的,他是真心喜欢制药这份活计。而且有些事他也想得明白。
试想,举国上下多少人,医馆才多少家?要满足人们病痛后对药物的需求,中成药必不可少,由此可见药厂的重要性。
之前主家不是不重视药厂,而是少主归家前,老家主对谢家所有的产业几乎是撒手不管的。现在不同了,少主归来,谢家上下都生机一片。
至于他媳妇说的没给他看图纸一事,这才哪到哪,图纸觐了上去,怎么着也得皇上那么先开了工,他们谢家才好接着动手。
图纸迟早都能见着的,只不过他得了藿香正气液的制备思路,心氧难耐,想自已动手试一试罢了。
想做事就不能急,他们家现在也不缺什么,用不着比这比那,火急火燎的。他一向是个主意大的人,不然当初就不会不顾家人不赞同娶了她。同理,一直呆在药厂是他的决定,他就不会轻易改变!
他媳妇见他不为所动,放了狠话,这事要不办好,她就带着孩子回娘家不回来了。
谢朝随她去,毛病,惯得她,不用他家出马,过两天,岳家那边自然会有人将她娘俩送回来。
当初娶这婆娘,固然有他看上她姿色姣好的原因,但她娘家的人头脑清醒不糊涂,也是他爹最终能同意的原因之一。他爹知他自个儿主意大,家里不赞同也拿他没办法,但他这样的性子也有一个好处,就是不会被媳妇牵着走。而他爹呢,发现他岳父那边的人还行,这才同意了。反正即使他婆娘糊涂,没人跟着她闹,久而久之也就消停了。
后面的事果然如谢朝所料,她才回去两天,第三天他岳家就将人送回来了,还替她小小地陪了个不是。他们家自然是热情招待了亲家那边的人,让岳家人满意地打道回府,临走前,他岳母还劝她闺女别太作了。
此事后,他媳妇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而他家也迎来了药厂要扩建的好消息,并且主家那边有令,药厂这边由他来挑大梁。可谓双喜临门,打此后,谢朝媳妇再也不对谢朝的工作指指点点了。
谢如沫不知道这些家臣家庭中发生的小风波,此刻正忙着前往信阳长公主府暖房。
昨天轮到礼乐课,她得知苏雅先生也受到了邀请,当时忍不住八卦了一下,方知苏雅先生当年和信阳长公主竟是闺中密友。后来她邀请苏雅先生一道坐车出发,被婉拒了。
不过考虑到她身体不是很好,谢如沫特意让人将一辆不起眼却内有乾坤的马车收拾了布置了番,供苏雅使用。
今天宴请宾客,信阳长公主府特意开了中门,下了马车,门房看了帖子,便有公主府的人将他们的马车牵去安置,还有人领着他们从中门入,往二门走去。栾徵音和她兄长早早就等候在此,女客由栾徵音招待,男客则由她兄长代劳。
谢如沫远远走来,栾徵音上前相迎,见她裙摆微动,莲步轻移的模样,忍不住绕着她走了一圈,赞道,“苏雅这礼乐大家,果然名不虚传。上次见你时,于礼仪这块还略有粗疏。这次见你,礼仪上大有长进。”
谢如沫颇不好意思,“苏雅先生于礼乐方面很是娴熟,只是我悟性太差,学这些学了好久才学好。”这话她是真心恭维,礼乐这些仿佛刻在了苏雅的骨子里一般,一举一动,如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全无被礼乐束缚的刻板。
栾徵音摇头,
“那是你没将心思放在这上头。”谢如沫自然是聪明的,如果不聪明,能将医道学得那么好吗?
见了谢如沫,栾徵音很高兴,给她和自家二哥略作了介绍,“如沫,这是我二哥栾晟,二哥,这是谢国医府的少主谢如沫。”
“谢少主?常听三妹提起你,说起来家母的病还多亏了你。”栾晟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谢如沫忍着不快微微颔首,“栾二哥。”多的话没说。
“走,我领你去大厅。”栾徵音牵着她的手就往旁边走去。
第四百一十八章 一起发展
谢如沫示意谢芳华和谢芳霏跟上,她俩是二房和三房的嫡女,二房三房的长辈无法前来,她带她们来见见世面。
栾徵音先领着她们拜见了信阳长公主。这是她和信阳长公主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时她是昏迷的,谢如沫来给她把了脉,确定安宫牛黄丸她能用。
比起舞阳长公主的跋扈,信阳长公主显然更严肃。对着谢如沫,她尽量露出慈祥的笑容。
今日是信阳长公主府的大喜日子,栾徵音做为迎宾之一,后面还有客人陆续到来,无法一直陪着她一个客人。
对此谢如沫倒也很能体谅,到了大厅就催着她回转了。
而信阳长公主只会比栾徵音更忙,谢如沫拜见过后就识趣地往一旁去了。
宴请的宾客很多,谢如沫放眼看去,她认识的,够格来的人都来了。这次喜宴很大,似乎在强势宣告信阳长公主她的回归。
谢如沫将整个大厅扫了一遍,没发现苏雅,想到她眼睛不便,有点担心。
王聿、白沉香、梁道斌等人已经先到了,几乎谢如沫一现身,他们就注意到了,一看她脱身,忙让人将她们请到他们的小圈子里来。
大家都是同龄人,一番介绍后,很快便其乐融融。
“谢少主,听说你们谢家在汝阴的动静很大哦。听说你们在那准备建第十三个中药产业园?”问话的是白沉香的堂哥白檀香,据他的观察,谢如沫此人性情豁达,不像是小气别扭之人,他问出这个问题还是比较有把握的。
但显然,众人却没他那么自信,他的问题问出来后,他们纷纷看向谢如沫。
“是的。”谢如沫爽快地承认了,谢通来信说,谢家买地赁地一事已经进入了尾声。现在开始翻地了,为来年药材的种植做准备工作。而且有一点让她很满意,谢通将买到的20顷地通过置换加补偿的方式全聚到了一起,意思就是他们谢家在汝阴有了两千亩左右属于自已的土地,而且还在慢慢增加中。短短的时间内有这成绩,谢通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有人大着胆子问,“谢少主,能说说汝阴适合种植哪些药材?”
“很多啊,茯苓、白芍、桑皮等等都可以种植。”谢如沫所说的都是道地药材,既然在汝阴种药材,当然得种道地药材了,这样种植起来也能事半功倍。当然,还有一些不挑地域的药材也是可以种植的。
“谢少主,看到你们谢家在汝阴下那么大的手笔,我们白家能否紧跟着你们的脚步,也弄个中药材产业基地怎么样?谢家吃肉,咱们喝汤行不行?”白檀香问。
白沉香默默翻了个白眼,他这堂哥钻钱眼去了,这种时候就该抓着谢如沫讨论医学上的问题,谈什么汝阴的发展啊。
白檀香直接拍了这傻弟弟后脑勺一下,这货除了医术上的事啥都不关心。白家自已种植的药材近年来有捉襟见肘的趋势,一直想开辟新的种植园,派出去很多人寻找适合的地方,但他们的反馈都不能令人满意。他忧心着急恨不能自已亲自去走一走,但实在是分身泛术。这时候竟传来了谢家欲在汝阴筹建第十三个中药产业园的消息,他当下就决定来会一会这谢家少主了。不然信阳长公主府的乔迁宴他是不会来的,忙都忙死了,哪有空啊。
谢如沫正色道,“首先,汝阴又不是我们谢家的,你们想去就去啊。我们谢家从来没有很霸道吧,觉得自已在那发展中药产业园,别人就不能染指。”后面一句,她是用玩笑的口吻说的。
谢如沫的话让在场做药材买卖的都心动了,谢家如此看好汝阴,那么大手笔的投入去种植药材,显然那一带是很适合的。瞧,白家也意动了,很显然,汝阴这是要腾飞的节奏啊。
“谢少主,不知汝阴除了清河镇,还有哪些县和镇是适合种药材的?”此话一出,问话的人想投资搭顺风车的意图很明显。
谢如沫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其他县镇的土质地貌,给他们作了解答。
听了她的解答,不少人心中都有了点数,然后静静地心里琢磨。不管如何,就冲着谢家少主这态度,便知人家是真不介意他们扎堆过去发展。也是,中药材一直都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谢家的药材自家都消耗了过半,别人如何根本妨碍不到谢家。
“谢少主,白三少,你们都种植药材,那我就在清河镇修一个码头吧,省得你们的药材运输起来麻烦,还望诸位以后多多关照在下啊。”谢如沫不知道,说这话的是王聿家的一个远亲。
听了这话,谢如沫很高兴,现在谢家带头,将众医家的目光引至汝阴,花花轿子人抬人,一定能让汝阴进入高速发展期的。而且他们这一圈儿的人说话做事都极有分寸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大家一块儿将蛋糕做大,没有恶性竞争,很好。
宾客差不多来齐了,栾徵音就回来到大厅,和她母亲禀告一声后就凑了过来,“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就随便聊聊,打发时间。”难道告诉昭惠郡主,他们利用此次宴会大谈特谈如何在汝发展自家产业吗?
“腊八那天的事我听说了,那仲景方术,真有那么神奇?”栾徵音好奇地问。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他们也好奇啊,只不过他们和谢少主不熟,交浅深,贸然问人家这种问题不好。而白沉香梁道斌则是不好问,仲景方术他们是知道一些的,这可能关乎她的传承,他们是不好开口的。
“其实也没那么神奇。”
“你给咱们说说呗。”栾徵音央求。
这提议没人反对。
“其实我也只是会一点点皮毛。”
“说吧说说吧,皮毛也比咱们厉害。”
谢如沫扫视了一眼,发现众人隐隐露出期盼的神色,即使有人故作不在意,但那竖起的耳朵显示他们心神还是放在这边的。她笑了笑,“既然你们都想听,那行,我就耽搁几分钟和你们说说。”
第四百一十九章 凝聚众人
谢如沫花了点时间组织整理说辞,“仲景方术它是张仲景医圣创立的一种对人类疾病的预测学说。它对某些人某一类的疾病会有一定的预测作用,在疾病的预防和控制研究领域具有极高的应用价值。”
“盖因人类个体之间存在着较大的差异,表现在外的就是我们人为什么有些人容易生病,有些几乎一辈子都很少生病。归根结底,先天遗传缺陷是造成疾病多变性与复杂性的根本原因。”
“因为人类个体在生老病死生命演化过程中是呈有序性、动态性在逐渐发展变化的。张仲景医圣则通过方术将其变化规律以九变十化的形态呈现不同的周期,以三阴三阳来表示人体部位的分类,疾病的分类,以及生命周期的分类,同进还表示人类个体差异气质分类。要研究仲景方术,必须精通河洛八卦象数学说。总之挺麻烦的。”
众人一听这仲景方术还涉及河洛八卦象数之类的,就觉得头疼,还真是复杂。
“那你能预测我以后会得什么症吗?”栾徵音问。
闻,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显然是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你先告诉我,你之前生过最重的一次病是在几岁的时候,并且那病有什么症状?”
栾徵音犹豫地看了信阳长公主一眼,只见她微微颔首,得到母亲的首肯后,她方说道,“我病得最重的一次是在六岁的时候,啖黄精,不乐谷食,强之,乃复饭。”
谢如沫低声问了她一些基本的信息,又给她把了脉,然后就端坐在那做着心算。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打扰她。他们都是刚才被谢如沫他们这个小团体所说的话题吸引过来的。
在众人的期待中,谢如沫开口了,“按仲景方术来算,汝之气质分形乃73厥阴之人,你六岁患的是厥阴太阴并病,厥阴病有‘饥饿却不欲食’之症状,而太阴病,里虚寒则‘食不下’——”
“等等,谢少主,你这判断从何而来。”有人打断她。
却是白沉香帮她回了的,“昭惠郡主当时吃不下,强迫却能吃下一些,表明她不是不饿,只是没有胃口。”
栾徵音微微点了点头,证实了他们的说法。六岁,记事其实并不怎么清楚,但这病痛给栾徵音的印象太深刻了。
众人哦了一声,都明白过来了。
“不对啊,可是为何昭惠郡主会口啖黄精?”
谢如沫接过话头,“这正是我要说的了,昭惠郡主肝胃寒而肺气热,呈寒热错杂之症,故不乐谷食,需要人强迫才吃,为何独喜啖益气健脾滋阴之黄精药?此乃天性使然也。”
仲景方术和伤寒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从病症可反推出其先天遗传缺陷即其气质分型。
“这些都是过去了,未来呢?我会患什么样的病啊,是和之前的一样吗?”栾徵音忙问。
“不一定的,人类个体差异气质分类,只能说是先天差异,属于内因。体质、年龄、性别、饮食、地理、六淫疠气等因素属于外因,对人体也会有影响。如果没有外因诱发,也不一定会得病,与性格环境有关。我只能说你容易在29、63时注意阳明太阴合病,其病在胃肾,在36时......注意.....不过这也只是一个预测,就如同李圣手预测了冯国老的病三期当复发一样,具体的用药和医治方法如何还是得看到时候是个什么样的情形。”疾症有其发展规律,由表入里还是循经发展,等等,不好说。
说这些就有些虚了,这也是她之前不大提起仲景方术的原因。很多的病症预测了又如何,具体问题还需具体辨症论治,这也是仲景方术传至现代不兴的原因之一吧。
信阳长公主领着几位友人,在外围,信阳长公主的视线落在侃侃而谈的谢如沫身上,心中想的是,在姑娘家中,很少见有人有如此大的凝聚力。
因为男女差异,不少姑娘很容易将自已代入了弱者的角色,即使他们出生在富贵家庭。
弱者角色,会让她们弱化自已的能力,习惯于依附男人,这个男人可以是父亲兄长乃至出嫁后的丈夫,晚年时的儿子。她们习惯做男人背后的女人。
而人们看待一个女人成功与否,常常是以她身前的那个男人是否成功作为评判标准。这更加剧了女人隐于幕后的心态。
所以,很多姑娘都是内敛的,甚少在公众场合里如此耀眼,活得如此肆意。
偏偏谢如沫又是有真材实学的,她靠实力赢得了在男人堆中平起平坐的资格,而非哗众取宠。
谢如沫话落,不少人跃跃欲试,就想知道自已哪一年得注意啥。
“咱们换个话题吧。”有人提议。
这就打断了那些人的想法,人谢如沫又不是算命的,人家也说了,这只能预测一下,到时情况如何还与诸多因素有关。现在知道了又如何,还不得辨症论治,还要看到时好不好运能不能请到好大夫。
说话间,栾晟又领人进来了,众人抬眼看去,认出来人身份时,面面相觑,有些更是忍不住看向谢如沫。他们刚才可是看得真真的,她是一个人领着两个堂妹来的,而她亲娘,却带着傅梓琳一道,这是什么骚操作?
他们心中都有些淡淡的不舒服,经过方才一翻交谈解惑,他们都自认为是谢如沫的朋友了,朋友受委屈,他们不好迁怒到谢如沫的直系长辈身上,只好将情绪都放在傅梓琳那了。
栾徵音担忧地看向谢如沫,连她都替谢如沫感到尴尬。
谢如沫见了谢婉,也很意外。收到信阳长公主府的请帖时,她就去问过这天谢婉来不来,要是来的话她俩可以一道。当时谢婉是明确拒绝了,说累,不想折腾。
这是傅梓琳令她改变主意了?疑惑猜测中,谢如沫迎了上去。
气氛地凝滞谢婉也感受到了,顺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到谢如沫走了过来。
“娘——”招呼完了,谢如沫还冲傅梓琳点点头。
第四百二十章 刻意羞辱
“少主。”傅梓琳倒是拎得清自已的位置。其实她方才在路上也劝了一下谢婉,让她多体谅谢如沫的不容易。可谢婉是那种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性子,她也不敢狠劝,就怕情况不受控。其实在谢如沫看来,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她对傅梓琳的观感不好不坏,至少没有葛如玺那么差。傅梓琳能粘上,那肯定是谢婉默许甚至是她要求带上的。若谢婉无意,两人也不能一道出现啊。谢如沫是渐渐感觉到了,谢婉对她有情绪,因为什么,她也摸不着头脑。如果这样能让谢婉心里舒服一点,那就这样吧。谢婉有些不知所措,仅嗯了一声。“娘,过那边坐吧
《青囊医书》第四百二十章 刻意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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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一章 啪啪打脸
栾徵音第一个没忍住,将手上的青黛粗鲁地塞了回去,“这玩意我不要,既然这么难得,你拿回去自已用吧!”
女儿动了,本欲上前的信阳长公主这才没动。
感动于她的维护,谢如沫制止了她,秀气的小脸微微一侧,对郑明珠说道,“没关系,这些青黛你能弄到这么多,还是蛮费劲的。”
毕竟自打她入狱后,她就下令葛良志暂时别制青黛了。
青黛之名在葛蔷薇大喜之日以极其血腥的方式传了出去,因为青黛的上妆效果很好,它前期能迅速传播开来,张媒婆功不可没,后来就是汝阴的青楼姑娘们的功劳了。
她出狱后不久便北上,唯一的一批青黛和安宫牛黄丸一样被她封存带走,其实在汝阴流转的青黛数量不算多,最大的量在张媒婆手上。
却不想,越稀有越珍贵。因为不知道下一批青黛会在什么时候出来,所以在汝阴,青黛的价格炒得很高,却也是有价无市。
“但如果我要,不说十盒八盒,即使成千上百,都不是问题。”谢如沫语气轻描淡写。郑明珠一出现,她就发现她的眉粉用的应该就是青黛了。只不过有些纳闷她的青黛从何而来。仔细看,那细腻的质地,的确是经过她手加工的那一批。
郑明珠嗤笑,“你就别大不惭了!知道这青黛多难得吗?全国上下加起来,他们手中的量也没我这里多,我已经将货拿了大半,你上哪弄成千上百的青黛去?”
谢如沫也不和她争辩,而是问道,“这青黛是打汝阴来的吧?”
卫盈盈心一突,汝阴?难道这青黛真和谢如沫有干系?
郑明珠却不知道她问这话是何用意,皱眉回道,“是又如何?”
“我不知道你这青黛从何人手中而来,但你只要问一问那个人,便知我方才的话是真是假。”
“好,那我就问!”郑明珠气冲冲的指着她带来的人中的一个中年妇女,“你出来,给本郡主好好说说。你之前不是说这青黛举国上下不会超过两斤的量,咱们谢少主说,如果她要,不止十盒八盒,成千上百她都能拿到,你怎么说?”
董氏战战兢兢地站出来,从明珠郡主和小葛大夫,不,谢少主对上,她就知道要遭糕,一开始她是着急,后面是鸵鸟不敢面对。这明珠郡主对上谁不好,怎么就偏偏对上谢少主呢。
信阳长公主一看董氏战战兢兢的模样,便知她这侄女要搬起石头砸自已的脚了。
谢如沫看向来人,一个身材有些胖胖的中年妇女,看长相,有汝阴的地域特色。
董氏畏畏缩缩地任她打量,她本人,谢少主不认识,但她婆婆张媒婆,或许谢少主会有印象。果然,听她问起了她婆婆。
“张媒婆是你什么人?”谢如沫直接问道。
“她是俺婆婆。”
“明珠郡主脸上这妆容是你画的?”
董氏点点头,“婆婆教过我一些。”
郑明珠脸黑的得跟锅底似的,她不傻,难道还看不出来情况越来越糟糕,并且往她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吗?
谢如沫恍然,当初她出狱后,张媒婆的确来找过她,她确实也指点过她,难怪她觉得郑明珠的妆容有几分熟悉感呢。
“画得不错。”谢如沫赞了一句。是真的不错,不然她也没这个机遇让人接来京城服侍像郑明珠这样的金枝玉叶。
“谢少主,我婆婆一直说要感谢你呢。”董氏鼓起劲说了一句。
按她婆婆的说法,当初她可是和谢少主一道给葛彦明的妹妹葛蔷薇相看过人家的,且她的妆容技术得到过谢少主的指点。
这事算是迄今为止她婆婆最值得骄傲的事了,一直成为她的谈资,也是他们家在清河镇最终能挤掉另外两家竞争者一家独大的最重要的原因。
这妆是她婆婆教给她的,而她婆婆呢,则是得了谢少主的几分手法而已。
郑明珠只觉脸上火辣辣地疼,她是真恨不得将脸上的脂粉给擦干抹净了!刚才她对这妆容有多自得,现在就有多恼恨。
“我并没有教她多少东西。”谢如沫并不居功,她是指点过她,但时间并不长,她们能有现在的手艺也是靠她们自已琢磨实践出来的。正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她尚且连师傅都称不上。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董氏索性破罐子破摔。
他们家是承了谢少主的情才有今天的,况且谢家在汝阴清河镇的动作很大,现官不如现管,得罪了明珠郡主,大不了她就回去。
“谢少主,你不在汝阴,你不知道这青黛卖得有多好,还有藿香正气液,对了对了,还有推拿。汝阴三宝,藿香青黛推拿好,这话已在汝阴一带慢慢传开。那青黛和推拿在汝阴这一地的青楼里老出名了。”
信阳长公主眉头微皱,这妇人前面的话还算妥当,后面这句真是大大地减分。
董嫂子似乎意识到自已说错话了,说完这句后就不再开口。
郑明珠冷笑,“原来这物竟为青楼女子趋之若鹜,在青楼里大行其道,如此肮脏,我竟被蒙蔽了,此等脏物,不用也罢!”说着,郑明珠将手上的青黛摔掷在地,然后挑衅地看着谢如沫。
“物无好坏之分,人心倒有善恶之说。青黛本就是一种药材,画眉只是它的一个衍生功能之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青黛不是什么专供皇家之物,不可能明珠郡主你用了就不许别人用。最后,沦落风尘的女子,大多都是一些苦命人。我们可以不认同,但不必要去诋毁。”
青黛和推拿通过青楼名气爆涨,谢如沫并不奇怪,青楼女子喜妆容,推拿有解乏的作用,是男子所爱。青黛她当然可以走高端路线,采取限购限售实名登记的方式,不卖给青楼女子,但有些事是防不胜防的。再者,青黛怎么说,也是一种中药材,她不可能限定了不卖给青楼女子。这有违医者之心。但谢如沫也明白,青黛这样不挑人,会损失一些机会。
第四百二十二章 舞阳要疯
董嫂子在一旁点点头,青黛是好东西,为啥青楼姑娘用了她意见那么大?青楼姑娘还穿绫罗绸缎呢,难道因为这个原因,明珠郡主就不碰绫罗绸缎了吗?
“哟,青楼女子千人枕万人骑,这么肮脏,想不到谢少主竟然愿意与青楼女子为伍。”郑明珠阴阳怪气地说道,死命地往谢如沫身上泼脏水。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家少主哪有与青楼女子为伍!”谢芳华憋了这么久的气,终于忍不住呛了一声。
“看你们少主语间对这些青楼女子还挺维护的,原来打心底里也是看之不起的吗?真是虚伪至极!”
“你不必胡搅蛮缠地揣测我对青楼女子的看法。我现在就能告诉你,我身为一名医者,在我面前,病人是不分贵贱的,不管是贵如郡主你还是青楼的头牌,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你——竟然将我与青楼头牌相提并论!”郑明珠差点没被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说这话的郑明珠完全没想到,她日后竟也有沦落风尘的一天。
“明珠郡主,你贵为郡主,张口青楼闭口青楼的,不太合适吧?”王聿适时的开口。
他一开口,别人纷纷附和,就希望明珠郡主别在闹下去了,大好的宴会被明珠郡主搅和成了什么样了。
郑明珠简直要气疯了,这些人也是偏心眼,拉偏架!他们尽说她,青楼女子几个字,谢如沫也没少说好不好!而且王聿这打岔的时机掐得也太巧了,谢如沫被她弄得没脸的时候他怎么不打岔?偏偏等她被谢如沫怼得下不来台时插话进来,这不是摆明了要给她定下赢的局面吗?偏心。
“明珠!”
舞阳长公主喝道,这些话确实过了,不是她一个姑娘家能说的。看到女儿气得眼珠子都红了,舞阳长公主是既心疼又恼怒,恼怒的对象自然是引得明珠如此失态失仪的谢如沫,她的明珠是最好面子的姑娘,
谢如沫没去管郑明珠盯着她的眼神,整个人都被即将踏门而入的苏雅主仆吸引住了。
人们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发现了苏雅二人。
谢如沫无心纠缠,身形一动,越过众人上前,欲搀扶,却被苏雅所拒绝。
不过大家心中都有个疑问,那是谁,需要谢少主亲自去扶?
“阿雅,你怎么才来?”信阳长公主的一句话,给了他们提示,只见信阳长公主皱着眉,“怎地无人迎你?”
栾晟站出来认错,是他领了谢婉二人过来后只顾着看热闹,没再折回去继续接待的工作。
栾徵音也说自已错了,这接待女眷的活是她的,相比她哥,她的责任更大些。
“信阳长公主,您就别责备他们了。”苏雅没说她人早就到了,站在门口听了许久。
“二皇姐,这位是礼乐大家苏雅苏大家?”舞阳长公主过来搭话,再多的怒再大的情绪她都得压下,她女儿已经惹得二皇姐不快了,如果她敢继续闹下去将二皇姐的乔迁喜宴毁了的话,她二皇姐一定饶不了她们。
“正是她。”
郑明珠的脸色很难看。而跟在她身边的那些贵女们面面相觑。
从她一出现,让信阳长公主叫了名,卫盈盈就预感不好,果然,后面他们的对话证实了她们的坏运气。
舞阳长公主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已女儿的异样,她沉浸在自已的思索中。明珠一直被人物议嚣张跋扈,今天的事过后,她的名声只会雪上加霜。
苏雅为礼乐大家,如果能请到她来做明珠的先生,她的名声定会有所改善,往好的方面。
虽然苏雅已经十几年深居简出,不曾教弟子了。但她能为谢如沫破例,为何不能为她的明珠再破一次?一想到谢如沫这名字,舞阳长公主就堵心,但她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可怜舞阳长公主为了郑明珠精打细算,却不知郑明珠如此不争气,在此之前已将苏雅得罪了个彻底。
“苏大家,听说你现在开始收徒了,能否请你收下小女?”舞阳长公主也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她知道她们母女唱主角太久了,耽搁了她二皇姐的喜宴。
“明珠,来——见过苏大家。”舞阳长公主冲郑明珠招手。
苏雅的侍女在一旁看着,表情跟吞了苍蝇似的。
苏雅静静地不为语所动。
被她娘叫过来的郑明珠心很乱,低低地唤了一声‘苏大家’。
“苏大家,这是小女,心地挺好的一个孩子,就是做事不够周全急躁了一些。”
舞阳长公主这句夸赞让在场不少人在心里笑出了声,郑明珠心地好?真心地好的话,会有事没事地往人家姑娘脸上甩鞭子?
信阳长公主问,“阿雅,你的意思呢?”
“抱歉,小妹恐怕无法胜任。”苏雅抱着她的七弦琴,拒绝了。
“二皇姐,您也帮我劝劝苏家妹妹。她既然能做谢如沫的先生,为何不能收下明珠?什么时候大臣之女比咱们这些皇家血脉还要尊贵了?此事传出去,咱们皇家的脸往哪搁?”苏雅轻描淡定的拒绝让今天一直不顺的舞阳长公主气冲昏了头,口不择起来。
“舞阳长公主,难道百姓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这话只是说说而已的吗?”谢如沫不忍苏雅被为难,出口相帮,反正她得罪舞阳长公主母女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俗话说债多不压身,有什么后果她抗着呗。
“你别拿这话来绑架我,你和你女儿尚且代表不了整个皇家!况且苏家妹妹收不收徒纯看个人意愿,即使是皇兄他在这,也不能强逼着别人答应。”信阳长公主此刻非常不悦,为了这两母女狗屁倒灶的事,耽误了多少事!而且她也不可能为了她弗顾他人意愿,真以为有了长公主的身份就能为所欲为了?依她看,她这九妹这些年过得太飘了,迟早得给她摔个大跟斗!
苏雅轻轻一拂琴弦,一道悦耳的琴音飘逸而出,给这火药味十足的场面按了静止键一般,所有人都不由自地主地看向她。
第四百二十三章 信阳之怒
苏雅微微低头,调拭琴音,随着调拭的音准一个个往外冒的,是她不紧不慢极具特色的嗓音,“苏雅在此谢过舞阳长公主的抬爱,但天下能人异士多如过江之鲫,舞阳长公主何必执着于我这瞎了眼的老女人呢。”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此时浮现在谢如沫脑海里的一句。
苏雅静坐在那,轻抚着她的琴,那清冷淡然的气质散发得淋漓尽致,让人忍不住伫足,不愿去惊扰。同时她的话又让人心生怜惜,‘瞎了眼的老女人’这样的形容太过妄自菲薄了。却不知,这话是有出处的。
闻,郑明珠恶狠狠地瞪着苏雅。
而卫盈盈则讪讪,这句话是方才她们撞倒了苏雅后,郑明珠离去时说的,想到不苏雅耳朵那么尖,竟然听去了。更在此时拿出来怼她们。
郑明珠应该阻止舞阳长公主的,即使她提议的时候阻止不及,也该迅速将刚才的情况告知于她,那就不至于让舞阳长公主一条道走到黑,丢脸到底。
舞阳长公主这才注意到女儿与苏雅之间的不对劲,但来不及多想了,因为她的明珠竟然胆大包天地指着苏雅的鼻子骂,“是,你自觉无法胜任就对了,你的确不配做我的先生!谢如沫是个连青楼女子都愿意为伍的,你是她的先生,物以为类聚,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你看她的礼仪粗疏成啥样,你自诩礼乐大家,教出这样一个学生,你不觉得惭愧吗?你根本就是浪得虚名。”
郑明珠的话实在是难听至极,众人怒视着她。
可郑明珠才不管呢,她转向信阳长公主,“还有皇姨母——”
嗯?这里头还有她的事?信阳长公主抬眼看了过来,冷冷地等着她的高见。
“明珠!”舞阳长公主心一紧,忍不住喝道。
郑明珠的理智被怒火焚烧殆尽,她只一心发泄自已的不满,根本听不见她娘亲的呼喝。
“你为什么宁愿帮外人说话都不帮外甥女说两句?你太冷血太无情了。难怪皇舅舅会不喜欢你!”
喝!众人倒吸一口冷气,郑明珠连长辈都敢指责,还真敢说!
信阳长公主那叫一个气,这娘俩没一个省心的,刚才她娘说的话都引得谢如沫对‘百姓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质疑了,她要是还偏向舞阳,岂不是承认这句只是皇室拿来愚弄百姓的话而已?不管别人心中怎么想,信不信,但他们身为皇族这表面功夫一定要做好咯。她不明白舞阳是怎么教导女儿的,脑子呢?
“你刚才不是问苏雅教出谢如沫这么个学生惭不惭愧吗?我代她告诉你,你娘教出这样一个你都不觉得惭愧,她教出谢如沫惭愧什么,骄傲死了好吗?”信阳长公主这话可谓是一点脸面都没给她留。
想到好好的宴会被搅和成这样,信阳长公主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训到舞阳长公主头上,“你会不会教女儿?不会,改日我进宫,跟太后她老人家借两个嬷嬷!”
“你个里外不分,自私自利的人,不准骂我娘!”
“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信阳长公主面无表情。
“是——”啪!
郑明珠的是字还没说完,就被她娘甩了她一巴掌。
“娘——”郑明珠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娘,她的心里充满了委屈。
“打得好,你早该如此了。这巴掌你不打,我也要打的。谁给你权力在我的地盘大放厥词辱骂我的客人的?!”信阳长公主身为元后嫡女,教训一个晚辈的资格还是有的,别说郑明珠,即使信阳长公主要甩她娘耳光,舞阳长公主也得乖乖受着。
舞阳长公主的心针扎一样疼,打在儿身痛在娘心,但她这一巴掌必须打,她不能让明珠自已毁了自已。
“我说了,不要再从你口中说出青楼姑娘这几个字!这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能说的话!还有,你不能污辱苏大家!更不能对你皇姨母不敬!”
如果好姑娘家这几个字眼连说都不能说,那谢如沫研制出来的青黛和推拿在青楼大行其道岂不是罪大恶极?舞阳长公主不愧是深谙宫斗精髓,到了这时都不忘给谢如沫挖坑。
“你们个个都偏帮她!”郑明珠喊完这句,一手捂着脸一手担着裙子往外飞奔。服侍她的人忙追了上去。
这事闹得,到后面郑明珠的情绪是全然崩溃了,对谁都无差别攻击,只想发泄心中的愤懑。
“站住!”信阳长公主喝道,惹了事,扔下这么个烂瘫子就跑,谁给她这个权力的?
随着信阳长公主一声喝令,郑明珠被拦了下来。
郑明珠挣扎无果,害怕了,看向她娘,她娘只示意她乖乖听话。
看完这一出戏,傅梓琳忍不住在心中摇头,郑明珠完全就是个没脑子的,太会裹乱了。
如果她有脑子,她的炮火就应该一直对准谢如沫,而不是一再地被动或自动地转移炮火,然后惹得苏雅和信阳长公主都忍不住出手给她一击,惹了一地鸡毛。她这想法并不是针对谢如沫,而是就事论事地讨论。
谢如沫多好的运气啊,自已不用怎么出力,就有人替她出手教训郑明珠了。
舞阳长公主苦笑地赔着小心,“二皇姐,明珠的教育出了问题,妹妹我难辞其咎,可孩子还得慢慢教才能掰正回来,您说呢?”
所有人都等着信阳长公主接下来的动作。
唯独当事人苏雅完全不受影响,低低续续地调着琴音,众人的注意力被苏雅转移了过来。
“此事既是因我拒收学生而起,那我就说几句吧。”苏雅的话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仿佛刚才的闹剧不曾搅乱过她的心湖。
“明珠郡主说得对,我教了谢少主这么些时日,她于礼乐上面如今虽比之前有长进,和明珠郡主你相比,仍显得礼仪粗陋。”
谢如沫汗颜,这古礼真是太繁琐了,而且她事情太多,也没怎么放心思在这上头。当然,学的时候肯定是认真在学的。只是知识这东西,需要常常温故知新才会变成自已的东西,然后信手拈来。她缺的是时间。
第四百二十四章 苏雅盛赞
“明珠郡主说得对,我教了谢少主这么些时日,她于礼乐上面如今虽比之前有长进,和明珠郡主你相比,仍显得礼仪粗陋。”
谢如沫汗颜,这古礼真是太繁琐了,而且她事情太多,也没怎么放心思在这上头。当然,学的时候肯定是认真在学的。只是知识这东西,需要常常温故知新才会变成自已的东西,然后信手拈来。她缺的是时间。
“但是,这些都只是礼的表象。”
礼的表象?众人疑惑。
“我问大家一个问题,我美吗?”没有魅惑,苏雅很平静地问。
众人忍不住仔细端详她的脸。
苏雅自然是美的,她是信阳长公主的挚友,关于她的事迹十多年前家喻户晓,所以她的年纪应该不轻了。但看她犹如少女的面孔,他们也愿意相信即使美人迟暮,时光对她还是偏爱得很。
在谢如沫看来,苏雅属于那种类似她后世世界中董洁那种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却又比她明媚,用后世的话说就是盛世美颜。
“但很多女人,见到这张脸的第一想法,就是毁掉它。”
她这话很悲观,说出来很难让人接受,却也反应出了许多女人所拥有的嫉妒黑暗的一面。
这倒是的,不少女人见到她的第一面,特别她又瞎了,心底的阴暗面总不自觉地被引诱出来。
不过,提起这个做什么?众人疑惑。
“谢少主虽然学礼时日尚短,对形式亦不够娴熟,但我知道,她心中有礼、有仁、有德。她对我这瞎子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对美发自内心的欣赏,对美好事物的包容。”
“她第一次见我,会默默将我将行路上的障碍去掉,她对侍人对平民,从来都不会高高在上,而是不傲不骄。”
谢如沫呆住了,她竟不知苏雅对她有如此高的评价,其实这许多的举止,都缘于她后世带来的好习惯罢了。
这些话半点不涉及郑明珠,但句句都是在打郑明珠的脸。
整个场面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但没有人交头接耳,全场只剩下苏雅那娓娓道来的声音。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礼应该是用来表达人内心美好真诚情感的一种形式。礼,表面上是靠人们的语、眼神、表情乃至动作来遵循于礼。那仅仅是留于表面的礼,更深更广的礼应该是真诚地表达人的情感。人若心中没有真正仁爱的情感,费心费力来做这些礼仪又有什么用呢,难道是为了掩饰内心的丑陋么,那与衣冠禽兽有什么区别?”
“谢少主命途坎坷,自小生于乡下,没受过礼之熏陶,礼式粗疏不是她的错。这些都可以通过学习来做做到尽善尽美,但一个人内心的丑陋,却是怎么教都教不好的。”
“诸位,我肉眼虽瞎,可心眼却越来越亮,没了那些视觉上的条框束缚,我看到了谢少主心中真正的礼,真正的仁。所以,刚才明珠郡主诘问我教出谢少主这样的学生难道不觉得惭愧吗?我苏雅在此郑重回答,不,我不以她为耻,我深以她为荣。”
这是至高的评价,出自于苏雅这个礼乐大家之口,还是很有份量的。
谢如沫被她夸得脸红了。
此刻,谁也顾不上去看郑明珠了,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他们所有人竟然都鼓起掌来了。
饶是谢如沫一向厚皮比寻常姑娘厚,此刻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口中喃喃着过奖了过奖了。
栾徽音忍不住看向她九皇姨,什么叫搬起石头来砸自已的脚?这就是,连她都替她九皇姨感到脸疼。
卫盈盈心中也不住摇头,郑明珠早将刚才路上的事告诉舞阳长公主就好了。可怜天下父母心,现在连累着舞阳长公主跟着丢脸。
信阳长公主却一点都不同情她这皇妹,要不是她平时将孩子宠溺得太过,疏于教导,会有今天?用谢如沫后世的话说,不教好孩子就等着被孩子坑吧。
比起其他人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向舞阳长公主母女,傅梓琳更关注谢婉,亲生女儿被人如此盛赞,她竟然木呆呆的,没有与有荣焉的感觉。一看到她这状态,傅梓琳难掩忧心。作为和谢婉生活了十几年的人,她都有点搞不懂谢婉内心的想法了。若说她不稀罕亲生女儿,为何前世得知亲生女儿之死时没多久也撒手人寰?可这一世,没了前世母女生死不得复见的遗憾,两人反而亲近不起来?谢如沫倒是一直在释放善意,谢婉反而一直是冷淡待她的。
谢婉的状态实在是令人忧心,谢老爷子现在明显很看重谢如沫,谢婉再这样拧下去,岂不是伤了谢老爷子的心,还有傅香儒。谢婉再这样下去,难免不令父亲和丈夫失望。
她对谢婉的担心是真的,毕竟母女情份十几年,她也不想她晚年过得不好。甚至为此,她都小心地把控着她与谢婉二人的距离,不能太远伤了谢婉的心,也不能太近让谢如沫不快。
“谢谢大家听我废话了那么多。”说着,苏雅站起来,给大家行了个礼。不愧是礼乐大家,那盈盈一屈身给了他们美的感受。
“今儿是信阳长公主府乔迁大喜,很不必为了我区区弱女子扫了大家的兴。舞阳长公主,来之前我答应了为长公主府弹一贺曲,就现在吧?且不必移步去往高台了。”
“可。”信阳长公主愣了一下,允了。
得了应允,苏雅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琴上,随着她十指翻飞,优雅悦耳的琴音响起。
所有人都伫足,静静聆听。随着琴音渐入佳境,他们仿佛见到一只凤凰环绕梧桐三圈之后,俯冲而下,栖息于此处。
“此曲是凤栖梧桐!”有人低语。
此曲乃当年苏雅所创,自她遭遇变故后,就再也没谈过此曲了。此刻将此曲认出来的是当年的老人。
苏雅知道,这不是当年的风栖梧桐,她做了改动。
琴音高雅中不乏喜庆,凤栖梧桐,算是应和了信阳长公主的身份,同时寓意乔迁之喜,算是十分应景的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曲终人散
一曲终了,此时正好有司仪过来向信阳长公主禀报,说戏班子已经准备妥当。
信阳长公主府的乔迁之喜,仪式在他们来之前已经举行完毕,请他们来只为暖房,热闹,给新居添点人气。在所有节目活动中,最热闹的莫过于唱戏了。所以长公主府毫不意外地准备了戏班子,唱几曲热闹的戏供大家欣赏。
在戏班子开唱之前,苏雅准备献贺一曲,这是在之前就安排下去的。而苏雅已在大厅弹奏完毕,所以司仪过来就是请示信阳长公主接下来是不是请大家移步戏园子?
给长公主府献奏完,苏雅就告辞了。信阳长公主知道她的性子,没有勉强她继续留下来。
这个年代的戏,又是为祝贺而唱,热闹得很。
现代人有几个会看戏,懂戏的?反正谢如沫是一点也不懂的,谁的一身本事都不是白来的,后世她但凡有点空闲时间,都拿来啃那些艰深晦涩的医学书籍去了。
台上唱的戏热热闹闹的,听得谢如沫脑门疼,她忍不住想逃。
她正好看到董嫂子(即董氏,为了符合身份特点,改一下称谓)孤伶伶地站在那,便让侍女去请她过来。
经过刚才的事,董嫂子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郑明珠那边的人是也不会搭理她的了,而介绍她来的人也不敢搭理她。董嫂子尴尬极了,她刚才默默跟着众人走,来到戏台下后,仍旧没人搭理她。
此时谢如沫派人来请,说实话,她是松了口气的,心中越发佩服她婆婆的眼光,谢少主真是一个好人。所以和谢如沫谈话时,她几乎是知无不无不尽的。
谢如沫开的话题更多的围绕着汝阴方面展开的,董嫂子因为家里做媒的关系,在汝阴内的走去颇多,消息还算灵通。
从董嫂子的话里,推拿这技术,真是墙里开花墙外香。推拿在汝阴的青楼里可谓风靡一时,特别是汝阴倚兰馆的龙妈妈,打着除青囊医馆外他们家倚兰馆的推拿技术是最正宗的名号,生意做得那叫一个红火。咳,甚至不少的外地风流公子哥儿千里迢迢地赶往汝阴,只为享受一下最‘正宗’的推拿技术。
谢如沫闻也是无语,这龙妈妈打着擦边球,是咬死了她不会和她计较吧?也是,当初她入狱后,她曾去衙门做证,谢如沫承她这份情,确实不会太过计较。也幸亏这龙妈妈聪明,没有打出倚兰馆的推拿是出自谢如沫的教导这种旗号,不然即使谢如沫不计较,谢家也饶不了她。
推拿成为汝阴三宝,准确的说是青囊医馆遗留给汝阴的三宝,藿香青黛和推拿。相比之下,这三样除了藿香正气液其他两样在京城的名气几乎是没什么名气。这真是墙里开花墙外香了,难怪连董嫂子都替谢如沫着急。
谢如沫对这样的情况早有预测,他们服务的群体是不一样的。青楼女子学到的只是皮毛,形似神不似,只是替男人们解解乏,或许连这个功能都达不到。而他们要面对的是已经形成痛症的病人。
不过董嫂子的话算是给她提了个醒,她要给谢通去信,顺便给葛祥荣也去一封,问先前她带的那一批学推拿的学徒阿南、葛如楠等人有没有人愿意来京城发展的。
她已经知道葛祥荣有意培养葛彦明成为葛氏一族下一任的族长,让他长期呆京城不现实,不过可以两地来回跑几年,增长一些见识是可以的。
谢如沫却不知道,她的这封信成了罗氏的救命稻草。谢如沫的提议,罗氏是第一个赞成的。她决定将葛如楠送往京城,只因他们家受葛七斤夫妇二人的连累,葛如楠的亲事很不顺。当然,首当其冲受连累最大的是葛如玉姐妹几个,可这也不能抵消掉罗氏的怒气。她这段时间可谓是愁白了头发,谢如沫的信一到,里正葛祥荣把那意思一说。她二话不说就独排众议让如楠进京,她对谢如沫的信任可谓比孩子他爹葛常青更甚。如果谢如沫得知,一定深感惶恐。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这戏不止谢如沫看不懂,那些少年郎也不喜欢,不知怎么搞的,一个两个又渐渐凑了过来,渐渐的又将谢如沫围了起来。这一批人以谢如沫的堂兄傅远志性情相近,却与王聿白沉香这些天之骄子不一样,和白擅香梁道斌等掌握了部分家族实权的实干才俊也不同,他们多数处在斗鸡撩狗潇洒自如的年纪。虽然他们自觉日子过得不错,嘴上看不上王聿白擅香等人追逐名利的行径,但面对他们还是不自觉有些忤的,所以刚才谢如沫被王聿等人众星环绕时,他们没凑过去。
但这次不一样,她堂哥傅远志和他们玩得多好啊,傅远志的妹妹,他们当然要认识以及多加关照了。
这么一聊下来,他们才发现,傅远志这妹妹盛名在外,却不像别的姑娘那么清高傲气,人却比想象中要好相处得多。她不会歧视他们游手好闲,他们聊的话题有时她还能接上一些,接不上的也认真聆听,实在是太让他们感动了。
没多久,他们就打成了一片。
等离去时,以傅远志为首的众少年郎那叫一个依依不舍。
恰巧,王聿白沉香白檀香等人过来道别,邀请她前去家中作客。
“谢少主,过两日咱们白家举行烤鹿宴,届时会给你下帖子的,请你务必赏光啊。”
“鹿肉是好吃,但咱们梁家的梅花清酒也不差,谢少主,改天赏光来寒舍煮茶喝酒哇。”
“谢少主......”
“谢少主......”
他们争先恐后地提出邀请,谢如沫根本来不及说话。
最后还是傅远志这个堂哥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你们一个个地提出邀请,是想累死我堂妹是不是?”
关键时刻,还是堂哥靠得住.
谢婉和傅梓琳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俩这样,一看就知道是来找谢如沫的。
众人也识趣,和谢如沫打完招呼,陆续地登车离开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夫妻争执
谢芳华因内急,临走前还上了一趟茅房,时间紧迫,自然是行走匆忙,一不小心随身携带的帕子就掉到了地上,被白檀香拾起,还了回去。
因谢如沫的原因,众男对谢芳华谢芳霏二位姑娘也是礼遇十足。
谢芳华接了,谢过后,匆匆而去。
白檀香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已棱角分明的脸。这谢家的闺女眼睛不是有毛病吧?都看不到他的盛世美颜吗?自打他执掌家族部分权力后,京城多少丈母娘日思夜想让他做女婿。谢如沫对他免疫就算了,反正她还小,还没长到懂得欣赏男人的年纪呢。但谢芳华是怎么回事?竟也无视了他?
谢芳华并不知道,她对白檀香还帕子举动的无视,让他怀疑起自身的魅力起来。她还要追上她堂妹呢。
傅梓琳站得远远的,将空间留给谢婉母女。
谢婉有话说,谢如沫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但她没开口,只做静静地等待。
谢婉开口了,但一开口就是训谢如沫,“你身为女子就不能软和点吗?”
谢如沫将脸上的笑意收了,“您是说刚才的事?”
谢如沫一变脸,谢婉就觉得委屈和愤怒,她也是为她好,姑娘家软和一点也好嫁人。是,她是占理,但谁家又会喜欢这种浑身长满刺的媳妇啊。她完全不懂自已用心。
“你这是什么态度?为娘的说你两句都不行了?”
谢如沫呵呵,心中无端觉得愤怒,谢如沫现在确定了,谢婉不喜她。她从头到尾没帮腔,谢如沫不怪她,因为有些仗需要自已打。但她身为母亲不为自已出头也就罢了,反正她自已也能解决,但不能等她安然度过危机之后,反过来指责她的处理方式太过强硬。
她觉得谢婉身为一个母亲,当自已的孩子与别人陷入争斗的战场时,不管孩子是以什么样的方式赢的,摸爬打滚也好,赢得光鲜亮丽也罢,只要不是用杀人越货等卑鄙方式赢的,就值得鼓励和肯定。
难道她就该软趴趴地打还不手骂不还口?她看她被人欺负就快意了满足了?
但谢如沫不想和她争吵,一个人的观念是很难改变的,而且谢婉又是一个固执已见的人,她身为女儿,在这大厅广众之下,吵赢了又怎么样?
她抬头看天,“这天风大雪大,不适合长时间呆在外面,您素来身体不好,赶紧回家吧。”说着,她将谢婉的侍女招了过来,吩咐她赶紧送她上马车回傅府。
说完,不等谢婉有所反应,谢如沫转身就走。
谢如沫这样,把留在原地的谢婉气得肝疼。
傅远志远远看着,眉头微皱,虽不知她们母女因何起争执,但傅远志直觉地,是他大伯母惹得小堂妹拂袖而去。
他虽然和谢如沫这小堂妹接触不多,但却觉得很了解她的为人。就拿先前还不知道身世时来说吧,葛七斤夫妇够可恨了吧,对她也不好。小堂妹那一身医术,难道就没办法对付他们吗?有,但是她没有这样做。顶多有些事情袖手旁观而已。该承担的责任她也承担了。
小堂妹自已本事不小,他大伯母只要好好待她,日后不怕享不了女儿福。
他就不明白了,小堂妹怎么看都比傅梓琳和葛如玺好吧?他大伯母待她尚且不如葛如玺,这就太令人费解了。
谢如沫上了马车后,她那股子气还是没散。
谢芳华和谢芳霏对视一眼,她们发现小堂妹见了谢婉回来后,心情不若先前明朗。
天上逐渐下起了雪,谢如沫掀起了一角帘子,任由冷风扑面,她觉得自已需要冷静。但没一会,她怀里便被塞入一只暖手炉。
谢如沫看向谢芳华二人,谢芳华不好意思地笑笑,“堂妹,风大还冷,你拿着这个,别着凉了。这手炉是芳霏堂姐的。”
谢如沫抱着手炉,心中一暖,罢了,她郁闷什么呢,人和人之间的缘份本就奇妙,她和谢老爷子一见如故,处得跟亲孙女都不差,那谢婉不喜她也是可以接受的了。
况且她现在呆在谢家,母女俩也不必日日夜夜见面相互折磨,已经是最好的相处方式了。
谢家的人都很好,谢婉不过是其中的一点小瑕疵,瑕不掩瑜,实在不必过于放大这一小瑕疵。
回到国医府时,谢如沫已经恢复心平气和了。
谢如沫吩咐了件事,她让谢明安排了人留意董嫂子的安全,直到几日后收到了董嫂子跟着一个大型镖局回程了的消息,才将心神收了回来。
傅远志回来将谢婉谢如沫母女俩闹矛盾一事一说,傅香儒深感头疼,难怪刚从外面回来就说身体不适躺下了,他本来想问问她有没有见着如沫的,见此也不好打搅她歇息,想着晚上再问也是可以的。却不料从侄儿口中知道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末了,傅远志还补充了一句,“大伯,侄儿觉得应该是大伯母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小堂妹才会拂袖而去的。”
“这事你别管!”傅香儒坐不住了,旋风般起身,就往内院走去。
傅远志张嘴,看着他大伯远去的背景,他不会害得大伯父去和大伯母吵架吧?接着他无所谓地耸耸肩膀,他大伯娘这些年还是姑娘家心性,行事任性妄为得很,他大伯包容了多少承担了多少,他大伯娘确实需要清醒清醒了。
傅香儒一回到院子,就将众下人赶了出去,然后毫不留情地将谢婉摇醒。
其实谢婉是醒着的,她从长公主府归来,那么堵心,她怎么会睡得着?
“今天你在信阳长公主府做什么了?”傅香儒盯着她问。
谢婉莫名,她做什么了?她什么都没做啊。她这般想也是这般回答的。
傅香儒气笑了,女儿在宴上被人刁难,她什么都没做还觉得自已没错,没半点愧疚,也是心大。
“临走前你跑去和她说了什么?”
谢婉脸上的表情一敛,“她跑来和你告状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父爱如山
傅香儒为她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议,难道她就不能往好好的方面想他们的女儿吗?
“你想多了,你才回来多久,从国医府到这又要多久,就算她要告状也来不了那么快!”
谢婉想了想,“是傅远志告诉你的?”
“你甭管我是从哪知道的,而是在离开长公主府前,你和如沫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我只是劝她态度软和一点......你说,我这也是为她好,她怎么就不领情呢,还给我甩脸色,扔下我就走!”提起这事,谢婉一脸的委屈。
傅香儒却从床榻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用陌生的目光看着她,“如沫真是你的亲生女儿吗?是你的仇人吧?你对她要求那么苛刻,你做姑娘时,岳父大人岳母大人可曾如此严苛地要求过你?”
谢婉的心有点慌,辩解,“我做姑娘时,自我要求很严格的,完全不用爹娘操心!”
是在说自已多优秀么?傅香儒呵呵,没有人比她更自我了,她还自认为温婉娴淑呢。
谢婉嫁他算是低嫁,以国医府的条件,谢婉身为嫡女不是没办法嫁进更好的人家,可为什么谢老爷子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们夫妇二人太了解她的性子了,怕她招祸怕她过得不好,才在众多求亲者的人家里选了他们傅家。
不过傅香儒对谢老爷子没有恼没有恨,当时傅家家道中落,父亲去世,他最年长,底下还有弟弟妹妹,确实需要一门实力强劲的姻亲。而且在娶谢婉前,谢老爷子找他谈过,提到过谢婉的性子,并没有坑他。
傅香儒轻声问道,“可你除了自已的婚姻可贡献给谢家之外,于谢家还有什么建树?”他没说的是,连她的婚姻都要谢家做出牺牲才能美满。她还有什么资格苛责女儿?
谢婉脸色大变,“你和爹一样,都是为了她来责备我!我就是不喜她,她不是我女儿!你见她哪一点像我了?”她以前也是这样啊,为什么他们以前能包容她,现在却不行了?这一切都是谢如沫的错,自打她回来后,一切都变了,她不是她的女儿,就是个讨债的!
“我看不是她来讨债,讨债的人是你才对,谢家养了你这么个女儿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说完,傅香儒拂袖而去。你说她是不是有什么毛病?紧跟着女儿的脚步,或者她父亲的脚步,和谢家的利益保持一致,不是很好吗?
此刻他真心觉得,谢如沫没在她跟前长大,真是一件好事。不然母女俩一个性子,他上哪给女儿找女婿去?而且他没谢老爷子的本事。
父女俩一模一样的行径,让谢婉心酸大哭。
谢婉的贴身嬷嬷战战兢兢地进来,谢婉扑进她怀里哭诉着傅香儒的行径哭诉着自已的委屈。
傅香儒离开了后院,竟然不知道往哪儿去,老母亲那里不能去,书房?和谢婉的院子挨得太近了,他不想去。思来想去,他决定去国医府见见谢如沫。
见到人,看她神色如常,傅香儒放下了提着的心,“你娘今天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您都知道了?”是谢婉告诉他的吗?理直气壮的人才会告状,可一般人都不会主动提起这事的吧,谢婉难道是一点也没觉得她在这事上头是理亏的吗?
“你远志堂哥很关心你。”多的傅香儒没说了。
原来如此。
“以后你见着她,敬着就行。要是有人敢说三道四,你让他来找我!”傅香儒一语定下了如沫与生母谢婉相处的基调,并且自愿成为挡在谢如沫跟前的‘免死金牌’替她挡住诸多非议。
谢如沫很感动,当然她在外会尽量地维护她与谢婉的关系就是了。
谢如沫看他脸色晦暗,颇有些劳累过度的征兆,“爹,最近宫里差事忙不忙?您眼中有血丝眼底有淤青,要多注意休息。如果有什么烦恼事也可以和女儿说说,或许不一定能解决得了问题,但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
傅香儒深感窝心,同床共枕的妻子没发现他近来的操劳,反倒是许久不见一面的女儿发现了。
“没什么,只是下值之前被请去三皇子府,三皇子妃的病让我有些摸不准怎么用药。”
说完这句,傅香儒就聊起了别的话题,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谢如沫没有追问,能说的不能说的,傅香儒肯定清楚,他既然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傅香儒的突然来访,瞒不过谢老爷子,谢明去到他跟前老实交待了今天发生的事,况且今天信阳长公主府宴会上发生的事那么多人目睹,这事包是包不住的。
听完,谢羌恒慢悠悠地道,“事情解决了,既然你们少主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装作不知吧。”
三皇子府
三皇子妃赵娴斜躺在软榻上,笑望着一双儿女在铺着毛毯的地面上玩耍。她脸色很白,是那种没有血色的白皙,一看就是身体欠佳。
玩了约有小半个时辰,赵娴就让嬷嬷将二人带下去洗手吃东西了。
明珠郡主大闹信阳长公主府的消息传来,赵娴冷笑,“郑明珠这样的人也就是会投胎了,不然这样的脑子这样的性子早就尸骨无存了。”
她也仅评价了这么一句,便丢开不提。因为今天她的丈夫宇文珩也去赴宴了,既然有消息传出,那必定是宴散了,看这时辰,也该回到了。
心腹嬷嬷踌躇地说道,“三皇子妃,今天请傅太医的事不封口吗?主子爷要是问起来——”
“无妨。”三皇子妃放下手中的参汤,道,“我这身体,怕是没多长时间了,有些事还是早做安排我才放心。”
果然,没一会,宇文珩就回到了。
“今天你请了傅香儒来看病?”宇文珩一进门就问。
赵娴默默计算了时间,宇文珩几乎是一回府得知了此事后就赶来见她了,所以他神色中隐隐带了焦急她就不奇怪了。
“爷刚回来,渴了吧?喝能参茶暖暖身子再慢慢细说。”
第四百二十八章 夫妻一体
赵娴的话让宇文珩意识到自已着急了,不由得端起茶慢慢地啜着,心中思索着赵娴请傅香儒前来看病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上次宇文珩在武成帝面前替赵高求亲不成替赵娴求医被拒后,他找了府中头号智囊颜科询问心中的疑惑,颜科的回答是有所保留的。
宇文珩不笨,将他与武成帝的对话,以及与颜科的对话翻来覆去地思索,所得出的结论已经无限接近于武成帝的想法,以及明白了颜科的顾虑。特别是他后面那句提醒,让他别将他与武成帝的对话告知赵氏,就很有暗示性。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他动用了暗地里他们这一派系的隐藏力量去试探他父皇,那人明面上是保皇派,实际上已经暗中投靠了三皇子的阵营。对于那人的求亲,武成帝同样是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弄明白了武成帝的想法后,他的心汹涌澎湃。
在日常中难免会露出一些异样来,比如有时候会凝视着赵氏久久,有时看着两人的孩子难免伤感......这些蛛丝马迹都被赵娴看在眼中。
三皇子妃赵娴本就是个心思细腻擅揣摩人心之人,而且女儿独有的直觉和细腻让她比宇文珩花费更少的时间知道了其中的隐情。
一时之间,她悲伤无比,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她人还没死,公公和丈夫已经在物色新的继位者了。但她还要为膝下的一对儿女考虑,没有时间自怨自艾。
赵娴默默地将一叠他喜欢的点心移到他面前,“今天二皇姐府上热闹吗?”
“还好吧。”
宇文珩想起宴会上发生的事,含糊地说道。因为二皇姐的附马已逝,大外甥一家尚在信阳封地赶不回来,今天的宴会女眷和一些未婚少年郎由信阳长公主并昭惠招待,男宾这边只栾晟一个太单薄了,他身为弟弟自然要帮忙的,他大皇兄二皇兄也是一样的想法。他们在外招待男宾老爷子们,所以他那明珠表妹在挑事时,并未太过插手此事,另外两位皇兄也是一样。原因之一就是,郑明珠表妹闹的是他们二皇姐的喜宴,信阳长公主和舞阳长公主都是他们的长辈,虽然信阳长公主更尊贵,但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他们帮谁都不好。而且以他们二皇姐的公断力和决断力,他们插手会有越俎代庖之嫌疑,二皇姐未必会喜欢。所以只要不出人命,他们看着就是。
“我听说在宴会上明珠表妹闯祸了,被表妹针对的谢少主因祸得福,被苏大家盛赞——”
宇文珩皱着眉头站起来,“什么乱七八糟地消息都往你这传,难道他们不知道你需要静养吗?”
之前被沈东篱算计,他恨不得给沈东篱和谢如沫一顿教训。在发现他父皇有意将谢如沫在赵氏去了之后指给他后,他的心态就变了。他如今完全将谢如沫看成了自已人,将国医府当成自已的菜,自然不允许别人染指或者损害其利益。但这些事情又不好明说。
宇文珩一怒,屋内所有的奴才都跪下了。
赵娴覆盖住他的手,“爷别怪他们,二皇姐这次乔迁新居之喜宴,理应由我和你一起前去道贺的,但我这身体实在是欠佳。”
说着,她苦笑,“我一个人呆在家里,总想象着爷在做什么,这些本该我们一起经历的场景,我无法参与却很乐意知道,所以他们才会将这样的消息递到我跟前。”
赵娴都这样说了,宇文珩能怎么样。而且此刻他的心很乱,皆因赵娴继请了傅香儒来府上看病后,加上刚才提起了谢如沫,他总觉得她这些举动意有所指。
“小姑娘间的争风吃醋,你不必理会,更不必将心神耗费在无关人士的身上。”
真的是无关人士吗?赵娴暗忖,嘴上却说道,“爷说得对,妾近日来身子是渐感不适,妾恐怕时日无多了。可是咱们的孩子还那么小,我没看到环儿成亲,也没看到曦儿出嫁,我怕是等不到那天了。”说着,她眼中的泪水默默往下滑。
美人流泪,多半都会令男子感到疼惜,宇文珩亦不例外,况且这人还是他的妻子,他坐到她旁边,反握住她的手,“胡说,御医不是说了吗,让你放宽心,好好治疗,效果才能达到最大。”
赵娴摇摇头,“这些年多亏了你和父皇的爱护,给我请了多少名医,宫里的御医太医,京里的名医,都看了个遍。就只剩下近来声名鹊起的谢如沫谢少主没看了。但今天请了她父亲前来,对臣妾的病,傅御医也是眉头紧锁,怕也是没什么好办法了。”
“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宇文珩将她拥入怀,轻抚她的肩。
赵娴却越听越冷,他果然是只字不提让谢如沫来给她治疗的事!
“爷,能否请立环儿为世子?”
自从明了帝王心思,赵娴便一直在思索着对策,她是活不了了。如何将自已的死利益最大化,才是她要考虑的事情。女人摒弃了让女人脑子进水的情情爱爱,冷酷算计起来真的没男人什么事了。
宇文珩轻拍她的肩膀的手微微一顿,随着她后面那句话说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爷,娘家那些哥嫂兄弟们全在替我寻找名医,他们说寻访到李圣手的踪迹,他在南边出现过,可哪有那么容易啊。我每每让他们别费那个劲了,他们反过来让我别管,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还带着环儿和曦儿。他们怕我走了,两个孩子过得苦。但我总说哪可能啊,即使我不在了,还有你这个父亲呢,定然不会让自已的孩子受委屈的。”
夫妻二人的对话如此隐晦,皆因赵娴的一片慈母之心,她固然可以大吵大闹来发泄心的愤懑,但发泄之后呢?她死了倒容易,但她的两个孩子还活在人世,难道让宇文珩每次想起她都是她揭斯底里的画面吗?倒不如留给他的全是美好,以致于以后每次想起她,都能替她的孩子加加分。且念在夫妻一场的美好过往,善待她的孩子。
第四百二十九章 白谢联姻
宇文珩将她从怀里扶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这王妃,真是一如既往的好手段。
这番话对下来,她隐晦地点出她同样猜到了他父皇的心思。她想以此逼迫他立世子,却又不用强硬的手段,而是用了苦肉计,诉说自已不在了的担忧,最后还透露了家人不甘心在替她寻找神医一事。如果她如愿了,将环儿立为世子了,她家人也就认了。这手段刚柔相济,并不令他反感,真是好得很!
全程由她把控着节奏,她自然能猜到他此刻在想什么。敌强我弱,她需要露出一丝信息,让他忌惮。
她低下头,略显落寞,声音略带鼻音,“爷,如果不行,且当刚才那番话妾没说过吧。”
见她这副苍白不胜衣的模样,他心一软,赵娴是他的正室,立环儿为世子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以他和赵氏的脑子,环儿长大了一定不差,立为世子亦没什么可抗拒的。
况且他父皇的心思真如他猜测的一般,那么他们等于让赵氏放弃治疗,消极等死。要她放弃一个有可能治愈的机会,换取立她儿子为世子的条件。这样的请求他拒绝不了。
“好,爷答应你!”其实他还有另一番顾虑,赵娴猜出了他父皇的心思,如何猜出的?足不出户的她肯定是通过他,这个意识让宇文珩警醒,他一定是在某些细节上没做好。
立环儿为世子,一则能安抚赵娴和赵家,二则能显示他对发妻的仁厚,三是降低其他兄弟的戒心,最重要的是降低他父皇在此事上的猜测,不让他父皇察觉出来他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
至于他和谢如沫以后的孩子没了立世子的机会?想太多,世子不一定是太子,太子也不见得能顺利继位。
权衡完利弊,他同时不免遗憾,他是真舍不得赵娴死去。赵娴真的是一个聪明的女子,两人孕育了一对儿女,有天然的利益共同体,在没顺利上位之前,他还是希望谢娴能一直在一直帮他的。
白府
因白家人丁兴旺,住的是五进的大宅子。在宅子偏中线往后,开辟了一处带药园子的院子,白老爷子许多时候都是呆在这里,今天也不例外。他在对所著医书进行最后的修改,因最近受谢如沫的启发,改动的幅度有些大,原本预计开年后就能出版的医书,或许会往后压一两个月。
白若仙对养生颇有心得,每校完一稿,便拿着药锄去药园子收拾收拾。
白檀香就是在这时候摸过来的,当时白沉香也在。他来是有所求的,当下顾不得小堂弟在场,向他祖父说了自已的诉求。
闻,白老爷子尚在沉思,白沉香则瞪大了眼,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家堂哥。
白老爷子向他确认,“你说你想向谢家偏房谢洪涛那一枝提亲,欲求娶谢芳华?”
“是的。”
白老爷子点点头,“亏得你求娶的是谢芳华,若是谢如沫,你就歇歇心吧。”因为皇上不会允许的。如今在医药这一块,谢白房形成三足鼎立之势,皇上不会允许谢白两家联姻的。特别是谢如沫,嫁给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嫁进白家也不能嫁进房家。
白檀香深以为然,“祖父,我晓得的,不是谢少主,谢少主可不是我等能消受得了的。”说到后面他还开了一句玩笑。
白若仙打了他一下,“说什么呢!”
白檀香笑,谢如沫一看就是那种很有想法和追求的姑娘,她胸有丘壑。而他要娶的是一个相夫教子,温柔娴淑的女子。他们分工合作,他冲锋陷阵,在外开疆拓土,而她则在后方料理好一切家事,不让他挂心忧虑,共同分享他所取得的荣辱成就。
不是说谢如沫不好,而是她的心太大,装的事太多,不适合他。不过他们是同道中人,更何况以后有了谢芳华这层关系,合作比结成夫妻更合适他们。
对于他的请求,白老爷子说他会安排下去的。
白檀香知道这是成了。
他离开他祖父的院子时,是白檀香送出去的,白沉香试探地问,“堂哥,上次在信阳长公主府你是第一次见谢芳华吧?”
白檀香知道他想问什么,耸耸肩很爽快地承认了他的猜测。
白沉香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所求之事有谱,白檀香有了逗堂弟的心思,“觉得不可思议?”
岂止是不可思议啊,简直是丧心病狂好吗?
“堂哥,你不觉得这个决定下得太过草率了吗?”
“哪有草率,你知道堂哥我这个人一向比较知道自已要的是什么,上次在信阳长公主府上见了谢芳华,期间也暗暗观察了她的性格,觉得她人不错。”虽然没她堂妹谢如沫聪明,但人不笨。
“你当时就有了想法了?”
白檀香白了他一眼,“当时只是将她列入考量的范围,回来后,让人查了一下她的生平,觉得她挺适合做妻子的,就去和祖父说了。”
谢芳华的条件并不出众,不差,但也没好到在他挑选名单里脱颖而出的地步,但她有个好堂姐,可以说和她交好的谢如沫给她加了不少分。先前谢家过继风波他们多少有些耳闻,但最终在谢如沫归来后消失于无形,得益于两点,谢老爷子对家族的把控力是其一,其二就是谢家旁枝的人脑子比较清醒。前者不可或缺,后者也很重要。谢芳华对谢如沫的态度,让他看到了这种认清自已位置的清醒,这正是他所需要的。白家如今也算是家大业大,管理一个家族庶务有主有次,他可不想娶一个脑子不清楚一身红眼病的妻子回来,成天这个不满那个不乐意,窜掇着他争权夺利的。
白沉香怀疑地看着自家堂哥,就这么简单就将自已的妻子人选决定下来,真的好吗?
白檀香拍拍他堂弟的肩,他这堂弟虽然在医学上天赋出众,但活得没自已明白,对挑选妻子这种大事不知道如何拿主意很正常。反正还年轻,再等等,要是到了年纪还不知道自已想要什么,他们这些做长辈的就给他把关就行。他这堂弟是个医痴,妻子一定要能独挡一面的,性子要坚毅,不能柔弱,却也不能太要强——
白沉香不知道眼前的堂哥已经在考虑什么样的妻子适合自已了,准备随时给他支招。
“哥的终身大事解决了,看来多参加宴会也是好的。”难怪每年年初年末,最多的就是宴会了,特别是年末。白檀香一脸高兴,搂着他的肩,“你要积极一点,有空就多去几趟,也好让伯母放心。”家长们带着未婚的男男女女,多参加几次,搞不好就有看对眼的呢。
白沉香一脸的丧,这人可气,能好好说话吗?
第四百三十章 夜探谢府
听政殿
武成帝正在听取暗卫汇报最新消息。
因之前谢如沫的身世武成帝知道消息太晚,错过了很多布局,他后来加强了对京城的掌控,现在看来卓有成效。
两个消息,一个是信阳长公主府乔迁宴上发生的事,一个是三皇子府的异常。
关于三皇子府的异常,夫妻俩人关起房门的对话,武成帝是感兴趣,却不是非要知道,因为不管他们想做什么,都绕不开他这皇帝。
比起这个,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个消息。当然他的注意力不是放在舞阳长公主和明珠郡主被人下了面子,武成帝更关心的是信阳长公主府宴会前半段,谢如沫王聿白擅香等人围绕着汝阴的布局,听了属下对他们在席间你来我往的对话,虽然只是粗略的计划,但仔细思索的话,武成帝发现他们的计划可行性很高。
同时让他见识到了民间资本对地方经济的推动作用,这些观念有点似曾相识?是了,是在荀晋的笔记里,在他之前对地方的规划里,就有说过根据地方特色,引民间资本来发展当地经济,地方官府给予一定的帮助。
地方经济关乎税收,武成帝自然想大力发展地方经济的。但荀晋尚未做出经典的实例,人就没了,他的这些笔记,武成帝着人研究,他们也是一知半解的。
就比如一本剑谱,荀晋这个主人只有对剑招的描述,尚未给人演示出来,人就没了,徒留剑谱于人世。而谢如沫呢,则是通过对汝阴的规划和发展,无意中将这一剑招使了出来。
武成帝有些后悔当初太早动手,不过仔细思量后又觉得时机恰好,等荀晋将其抱负实施完,他在民间的威望就太大了。
天无绝人之路,没了荀晋,这不来了个谢如沫吗?同是天选者,荀晋没做完的事由谢如沫来完成,也是一样的。如今汝阴将会是一个现成例子。
国医府
这晚,谢如沫正欲就寝。
“谁?”先是一道嘶哑的声音响起,紧接着谢如沫转身的瞬间从闺房各处落下六名黑衣蒙面人,两名护着谢如沫和侍女,两名与另两位外来者对峙。
两名外来者显然没想到谢家少主的房间里有那么多隐藏的暗卫,两人对视一眼,各处攻向一名暗卫。
其实不止是那两名外来者意外,谢如沫本人都不知道自已闺房里竟然还隐藏多名暗卫,一想到平日的隐私,她就脸黑。
而护着她的黑衣人似乎知道她的想法,低声道,“少主,你洗浴时候多数是我们姐妹二人守着的。”
谢如沫一听这女声就松了口气,她学医的,虽然对于有必要的赤、身、裸、体(比如手术)这些不排斥,但谁也不想洗个澡都被人看了去,暗卫也不行。女暗卫的话,谢如沫勉强接受了事实。
在他们对话期间,打斗的双方已经是几番交手。谢如沫看懂一点,两位外来者似乎没有取人性命的意思,招式留情,被已方逼得左突右支。
来人显然很意外国医府的防卫如此之强,两人再次对视,然后一招四两拨千金将暗卫击退几步后,将脸上的黑巾扯了下来,“住手,谢少主,是我啊,星少司!”
“住手吧。”谢如沫认出了来人是沈东篱的一个属下,她见过两回。
“谢少主,在下阎焰,幸会。”
来人的身份让丁香很意外,“什么时候阎老将军的子孙落魄到需要做梁上君子了?”
丁香的挖苦让阎焰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转过头就瞪向星少司,不想用,这夜探国医府的馊主意是谁出的一目了然。
转眼,两位被请至外面的待客室,而谢如沫也换了一套正式的衣服才出来。
“不知二位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星少司和阎焰再次对视一眼,阎焰说了声失陪。
神神秘秘的,谢府这边的人心中嘀咕,不知二人搞什么鬼。没一会便见阎焰抱着一个箱子进来,看他额头都出了细汗,不禁让人好奇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重到让他感觉到吃力的程度,要知道他可是练家子,之前一直在军队里的。
阎焰没卖关子,箱子直接往谢如沫脚边一放,手一捋,盖子都打开了。只听见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金光闪闪的,真是闪瞎了眼。
这是打劫了银楼还是钱庄?“这是什么意思?”谢如沫问,这一大箱的金银,她估算不出价值,但很值钱就对了。没事给她弄来这么一箱的金银,是有事相求?
“是这样的,谢少主,上回你给我表弟的药贼好用,我们呢,这次来就是想拜托你多制一些卖给我们——”阎焰迫不及待地说道,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谢如沫。
谢如沫失笑,“那些药你们打算要多少?”她盘算着,上回给沈东篱的药大概有四种。
“当然是越多越好了。”
星少司嫌他不会说话,踢了他一脚,阎焰捂着被踢的地方不说话。
“咱们在京城呆不久,最多明晚就走,所以你看着办吧,能制多少就多少。上次你给将军准备的那两小瓶子药粉非常好用。”
这么说,谢如沫大概就知道了,他们更看重云南白药的山寨版。
“我知道了,这箱玩意你们拿回去,那些药不值那么多钱。”这一箱金银如果要换等值的药,得累死她!
阎焰死命地摇头,死活不答应将这箱金银带回去。
得了她一句知道了,星少司便知她将制药的事放心上了。“这是咱们沈将军的意思,怕你银钱不凑手,你先用着。这么重,拿回去多费劲是吧,先搁这吧。”说着,他拉了阎焰就跑。
这两人跑得飞快,丁香怎么叫都叫不回来。
谢如沫看着这箱的金银也出了会神,可以说这箱金银是她长这么大以来见过的最大宗的银钱。她这想法,要是谢老爷子知道,指定立即就带她到他们谢家的藏宝库去看看,省得她为了这区区一箱的金银出神!
丁香看着那箱金银,忍不住跺脚,“少主这可怎么办啊。”
谢如沫悠悠地叹了口气,“收起来吧。”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呸,她这哪来的胡乱语。不过,说真的,老天爷就是爱捉弄人,前世她累死累活也只在车祸前买了套属于自已的房子,存折里的数字没超过七位数,六位数也堪堪是二字开头。这一世的人生走到现在明显是不缺钱了,财富反而唾手可得。不得不说天意弄人。
“歇息吧,明天到药坊那边看看。”
第四百三十一章 出京避避
舞阳长公主府
信阳长公主乔迁宴过后,多数人都回到了生活正轨中,长公主府的宴会再怎么盛大,也不过是一次宴会而已。
而舞阳长公主府则不一样,打那后,他们府上气氛低迷,下人们别说做事,连走路都小心翼翼的。
母女俩静坐在花厅,侍女们泡好一壶香茶,可俩人谁也没心思喝。郑明珠看着窗外呆呆出神,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舞阳长公主看了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不然你出京吧,启程去你父亲老家咸阳那边住一段时间吧。”因信阳长公主乔迁宴上的事,京城里对明珠的风评很不好,她想将她送出京去避避风头,等过一段时间这些事被遗忘了再将她接回来。况且咸阳离京城长安不远,
“我不去!”郑明珠一听,反应激烈。郑家不喜她母亲,也不喜她,回去那边规矩多得要死,她才不去受那个罪呢。
舞阳长公主想起她近来递帖子进宫求见武成帝频频被拒绝的事,琢磨不定她皇兄的心思,深感焦虑。太后倒是见了她,劝她性子不要那么强,委婉地让她多用些心思在管教女儿上面。她对这些也是认下了。
“你确定不去吗?呆在京城,这事是会慢慢过去,但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你确定你能受得住他人异样的眼光?去了就不一样了,等你回来的时候,别人已经忘了之前的事了。我会在咸阳给你请几个有名望的先生,届时让你风光归来!”
其实郑明珠已经有些意动了,但重新想了想后又提不起劲了,“娘,为何独独二皇姨有自已的封地?不若你去求求舅舅也赐咱们一块吧,可以不用像二皇姨的那么大。”如果有这么一处属于他们的封地,那她去到封地上,完全就不必看人脸色行事了。
舞阳长公主一愣,接着苦涩一笑,女儿被她教得太天真了,嫡庶有别,在民间有时重要有时又不那么重要,但在皇家却有如天堑一般的存在,当然,也有庶皇子无视这一规则的,跨过了,自然成龙成凤,跨不过,那就是死。
舞阳长公主正色,经过这一遭,她意识到自已在教导孩子方面出了些问题。比如明珠能问出为何他们不像二皇姨一样有自已有封地,就和她教育失当有关。若非她溺爱,想让她活得肆意一点,不愿意让她过早地认识嫡庶以及各阶层的差异,不让她过早地意识到自已的出身放在皇家来说是卑微的。如果她早早地将这些关系和差异告知她,让她有些敬畏之心,或许这些事都不会发生了。不过这些都已经发生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亡羊补牢。不然女儿以后不仅会害死自已,更会连累到家人的。
送她出去,这是她所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了,其实只要皇家不放弃她们,别人的闲话总是会过去的。明珠年少轻狂,谁还没犯点错么。只要皇兄不厌恶她们,那她们就还是长公主和郡主!
听完了这些,郑明珠只憋出了一句话,“信阳二皇姨命真好,那么多人护着她替她打算。”
舞阳长公主暗忖,可不是好命么?封号和封地都是先帝赐的,封地信阳离栾家的族地洛阳还很近。
一方面是给女儿无上荣耀和嫁妆,二方面是给她庇护。当时前三皇子让先帝安排她去封地,也是出于未免住在夫家本家不自在,不如另立封地两家分开。三就是有事的时候洛阳也能及时呼应相帮。再者就是按道理她本来就是嫁的京城栾家,不用出去的,但是前三皇子怕她落入夺嫡之争,才让他父皇安排她远嫁,不用去洛阳本家,就直接立个封地,为的就是以上考虑。
方方面面都替她考虑周全了。直至栾老太爷去世,栾二爷也去了,如今是栾大爷当家。栾家两房不是分家但属于分家状态了。武成帝考虑到信阳不好一个孤寡妇人待在大伯家,所以才另立新长公主府。
哪像她,什么事都得自已谋划,一嫁程家,二嫁郑家,特别是后者,去了她半条命方能如愿。不过那又如何,都改变不了她死了丈夫的事实,往后她只能靠儿子了。她的大儿子自已没见过,但这二儿子嘛,就目前所见的两面,一难尽。
想起这些,舞阳长公主抚着郑明珠的发辫,呢喃道,“会好的,咱们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郑明珠依偎在自已母亲身上,低低地嗯了一声。
三皇子府,书房
立世子一事,必须上奏折请示他父皇。宇文珩端坐在书桌前,面前是一张打开的折子,上面尚是空白一片。墨已研好,狼毫已醮满了墨汁,但他迟迟未动笔,皆因心里隐隐觉得不妥,却又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妥。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让人去请颜科前来。
颜科一到,宇文珩便将自已欲立世子的想法说了,问他意见。
却不知他一句话暴露了诸多信息,颜科心底重重叹了口气,皇上的心思到底还是被他们琢磨出来了。因此,赵氏会有这反应不奇怪。
久久得不到回答,宇文珩嗯了一声,询问地眼神看向他。
颜科定了定心神,对于宇文珩要立世子的事,颜科觉得不妥,还不是时机,建议他再等等。近来皇帝放出的信息无一不透露着皇上欲分封诸皇子了,颜科提议,不若在分封后再请立世子,面上也好看些。想必三皇子妃也会乐意的。
听完颜科的分析,宇文珩冷汗直冒,如果他在此时请立世子,岂不是表明了他看不清他父皇欲分封诸皇子的形势?如此愚笨,怎堪托负重任?都怪他,做事太急切了!没考虑周全。
主仆二人的对话还是被武成帝知道了。也是宇文珩倒霉,他府上前两天的异常让武成帝好奇了,暗卫那边加强了对三皇子府的监管。
听闻三皇子欲请立宇文环为世子,武成帝久久之后说了一句,赵氏是个聪明人。
第四百三十二章 谢家药厂
对于永兴坊这片区的老百姓来说,建和三十七年冬真是过得热闹无比,先是有绝嗣之危的谢家无视傅家找回来的两千金,且绕过傅家将真正的谢家嫡外孙女找到,并让其认祖归宗奉为少主。接着便是谢家新任少主的一系列表现足够亮眼,不管是给王聿治病还是腊八之际的表现都堪称一绝,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那叫一个旺。这些都是对外的表现,对国医府的内部产业,谢少主也陆续接手。
她最先接管了药坊和新医院的建设,她接手的这两处产业,一处新,一处旧,目前都在大兴土木。
这一点,原药坊工作的人最有感触,他们发现自打药坊交由少主打理后,变化那叫一个快,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先是谢少主任命谢朝为新药坊的负责人,接着是是原药坊的扩建以及招工,那一带一直有人进进出出,忙碌不已,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药坊需要改建扩建成药厂,首先场地就要扩大,幸亏原药坊往南的有二三十亩地也是谢家的。原先的药坊用不了那么大一片地,谢朝舍不得这一片地被人祸祸,便命人修了一堵墙隔开了。这片地被谢朝拿来种一些易活易生长的药材,在药厂上班的人轮流着去地里干点活。每到收成,上交一半给药坊,剩下的一半全拿来分了。这事谢朝往上禀报过,谢家上头知道了就行,却是不管的。
这二三十亩地被谢如沫直接征用了,让谢朝在上面盖起了厂房。
药厂的地面建筑还在建呢,谢朝就开始招工了。没办法,少主交待的事,他不抓紧点,人手根本就不够。
第一批员工大部分是之前的老员工,由谢朝把关,偷奸耍滑的一概不要。因工种需要,这一批人都要求识字不能是文盲,且每个人都要签署保密协议,且对个人卫生习惯还有要求。这些条条框框列出来的时候,不少人呲牙,咋弄得那么严格,和以前完全不一样啊。但他们一看到那工钱,都不说话了。新药厂用的是新的薪资算法,他们每个月的工钱等于底薪加加班费加餐补加劳务费,每旬还有一天假。
放不放假的他们不在意,后面三项他们也没看明白,但就底薪这一项,就有一两银子一个月,比之前一个月的工钱上调了两成。有意进药厂的人想啊,就算后面这三项加起来一两银子好了,那一个月下来也有二两银银子的进账,可比之前好很多了!有相熟的来和谢朝打听那三项费用一个月可能会发多少。加班费是按时辰算的,每个时辰会比白天高两成。
以之前药坊的惨淡程度,加班费他们不敢想。但餐补,那是实打实的啊,只要他们能进新药厂,只要还在上着班,就有餐补。按照谢朝谢厂长透露的补贴额度,有三百文钱一个月。那也不老少了,要知道鸡蛋两文钱一个,三百文钱能有一百五十个鸡蛋呢。而且这是上哪干活都没有的好事,大多数差事都不管你吃的。
不过听谢朝大管事说,这只是暂时的。等人员一配齐,他们药厂里会提供饭食,愿意在饭堂吃的就在饭堂吃,不愿意的月末照样能领餐补。等后面的厂房建设好,还会提供住宿。不过这些他们听听就算,都住在京城的,都有家有室,谁耐烦住厂里啊。
当问到劳务费,谢朝则一脸高深莫测,仅透露了这费用和药厂的收益有关。那些人就琢磨啊,和药厂收益有关,那岂不是药厂赚的钱越多,他们这部分的收益就越高?想明白了这关键,大伙儿都觉得这一项基本没戏。和加班费一样的道理,以先前药坊的惨淡程度,他们不敢想。
弄清楚了,整个算下来,一个月的工钱大概是一两三百文左右,比外面强。别的活计虽然也能拿一两多银子,但很多时候是一个人干两份活,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牛晚。人药厂就不一样了,如果让晚上干活,那叫加班,还有加班费拿的。
算明白这帐,加上谢家的金字招牌,报名的人可踊跃了。经过层层筛选,第一批选出了五六十人,加上原药坊百来位老员工。不过对于老员工,谢朝可是丑话说在前头,新药厂的工作不可能像以前那样那么清闲的。他们当然晓得了,谢家花那么高的工钱请人当然不是来躲清闲的。
这近两百人在办理了各项手续后,第二天就开工了。
谢朝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制作中药敷贴和制作九味羌活丸。然后他开始分组,每二十人为一组,每组选出一个组长和副组长。组长负责管理,副组长则以对药物制作擅长的老师傅为主。一切准备就绪后,谢朝便开始马不停蹄地处理药材。
谢如沫到时,看到的就是一副忙碌,新药厂分成一个个车间,每一组员工在不同的车间里在老师傅的指导下处理着药材。
巡视了一番后,谢如沫肯定了谢朝取得的成绩,然后话音一转,“食堂和宿舍楼快完工了没?”
谢朝一愣,忙道,“快了,按照您之前吩咐的,先将这两幢建筑修好,所以食堂会先完工,后面是宿舍,最后才轮到药厂库房等等。”
“近两百人了,如果可以,食堂先开放,不然每日进进出出,太过混乱了。”药品不比其他,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谢朝深以为然。
谢如沫递递过来一张单子,“稍晚会有一批药材送来,需要加工的,我都列在纸上了,晚上我就要见到加工好的药材,时间紧急,你得好好安排。这一批药,我不瞒你,有些是军中用药,你挑人干活的时候需得仔细些。”
谢如沫交待谢朝。
谢朝接过那张单子,仔细听完她的吩咐,才道,“少主,你放心吧。”
给沈东篱制的那一批药,需要用到的药材的炮制以及加工方法,她已经让谢朝吩咐下去了。有些珍贵成分以及容易做的成分她会放在国医府郁金院那个小作坊去加工,到时添加进去再炼成小蜜丸就成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禁售重楼
这些事情,谢如沫都没瞒他。谢朝是药厂的负责人,有些事是绕不过他的。而且他又是谢理的儿子,如果连他都无法信任,那她也不用展开工作了。
谢如沫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差点忘了,这一批九味羌活丸尚未打包的那些,我要带走。”现在冬天,谢如沫想,或许沈东篱那边会用到这药。
为什么总忍不住把好东西给沈东篱,谢如沫不敢深想。反正都给他制那么多药了,再多给他一样,又没什么区别,谢如沫有些自暴自弃地想道。
谢朝苦笑,他估计要被那些医馆掌柜的臭骂一顿了。因为腊八义诊的关系,很多人都知道谢少主那天用了两个药特别管用。腊八过后,几乎每天都有人去谢氏医馆询问中药敷贴和九味羌活丸的事,这样一传十十传百,这两种药未卖先火。
所有的谢氏医馆都嗷嗷待哺,掌柜们伸长了脖子,就等着第一批药到店,好叫他们抖一抖威风,顺便将谢氏的招牌打得更亮。
中药敷贴因为制备工艺需要等药效发酵的原因,制作速度没有九味羌活丸快。所以这些掌柜们预计的两种药,只能先到九味羌活丸。现在,少主要拿走一半的量,交付给医馆那边的量就得少一半,他已做好被他们唾沫子淹死的准备了。
谢如沫理解他的压力,但这些九味羌活丸她是真的得拿走,而且京城这边的医馆吞量大,即使她不拿走这些九味羌活丸,也是不够他们分的。
“开了年就会好了。”谢如沫只能这么安慰他。
谢朝知道她话里的意思。谢氏药厂跟以前很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会增添多套的工艺设备,有渗漉设备、制膏设备、铡刀滚石等等,许多的设备都是谢如沫根据记忆为提高药厂的效率设计的,这些设备尚在加工赶制中,也在保密阶段。等新药厂那边的车间库房等一建好,就会装上新设备。届时,他们药厂的效率就能提高上来了。
谢如沫他们不知道,她此次的巡视,在车间也引起阵阵执议。
“看到没,刚才谢朝大管事陪着的那位就是咱们的新少主。”
“好年轻啊。”
“是年轻,可少主本事大着呢。”
闻,众人纷纷点头。
“现在少主接管了药厂,一定能带领咱们赶超医馆那帮子人的!”说这话的显然是个热血少年郎,因为他说着说着还高举手臂。
惹来同组人的取笑,“兄弟,你想多了吧?赶超医馆那边的人福利老哥我是不敢想了,只求每个月多发一些工钱就好了。”
此时你一我一语的员工们还不知道他们这些话竟然都一一得以实现,甚至连那热血少年郎都没想到自已的话一语成真。
最先出乎他们意料的,就是发第一个月的工钱时,他们的加班费竟然发了足足一两银子!他们近来加班多,自然知道会有加班费,却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加上饭补三百文,足足发了二两银子外加三百文钱。
因为有餐补发放,家人也舍得买好肉好菜给他们补,生活的一切琐事家人全包揽了,只让他们有充足的休息后能有精力加班。不过谢朝大管事说了,年后上工管理会更严格。他们每日早上来晚上走,饭一律在食堂吃,厂里还配备了休息间,饭后休息半个时辰再上工。看在工钱的份上,他们对此都没有异议。而且很快,他们就发现了其中的好处。话说,药厂的伙食真不错,味道中等偏上,可架不住量多油水足哇。吃饭后还能美美睡上一觉,醒睡干活那叫一个精神十足。这样过了一个月,再让他们回到原来的日子,每个月拿三百文钱的餐补,每天在药厂和家来回奔波,中午连打个盹的时间都没有,他们不愿意了。经过这么一个月,傻子都会算,在药厂食堂吃饭,这些饭菜加起来,绝对不止三百文一个月。当然,回家吃有个好处,就是三百文全家都沾光。
家中老人也心疼孩子,孩子每个月拿二两多银子回家,他们可舍不得连餐补的三百文都榨干来贴补家里。既然在药厂的食堂吃得好,那就在食堂吃!
所有谢氏药厂的员工及其家人都以为每个月二两多的工钱已经是顶端了,逢年过节还发放些年礼节礼,对这样的福利他们已经是挺满意的了。哪知道,等药厂的药大卖,不断有马车来到药厂接货,他们拿到第一笔劳务费时,一脸的懵圈。
他们一直以为那个劳务费形同虚设,却没想到第一笔劳务费就发了相当于三个月的底薪。消息一出,不仅让家人更加重视他们在药厂的工作,也让周围的人削尖了脑袋就想进来药厂工作。
因为这份工作,里面的大小伙子说亲都特别容易。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他们还是没有拿到第一个月工钱的小新人,正兢兢业业地干着上头吩咐下来的活儿。
走出药厂时,谢如沫突然停住了脚步,“对了,整个谢氏十三条药行里有多少重楼?”
谢明一呆,重楼?这话题的跳跃性太大,他摇头,“这个暂时不知,晚点我让人去问一下药行的负责人,到时汇报给你。”
谢如沫点点头,“还有,交待他们,重楼全部禁止对外销售。”
重楼是七叶一枝花的干燥根茎,有清热解毒、消肿止痛、凉肝定惊的功效。
谢如沫那么看重重楼,只因重楼是云南白药的主要成分。重楼是一味非常珍惜的药材,野生重楼生长时间长达六年,即使是现在,她估计野生的重楼也是非常少的,
她曾记得云南白药人负责人就曾说过有多少重楼就能生产多少云南白药,可想而知重楼的珍贵。
而她预计,南边的战争一日不平息,她那云南白药山寨品的需求量就会一直很大。那么重楼就不能再对外出售了,如果有可能,还需要加大野生重楼的购入量。
第四百三十四章 青囊医院
巡视完荮厂,交待完事情,下午的时候,谢如沫想着都出来了,就抽空去了一趟东郊。
东郊,原属于谢家的那两百亩地上,被一道墙从中划开,一边安静如鸡,裸露的地表上东一块雪西一片水洼:另一边则是人声鼎沸地建着地面建筑,一座座长型的屋宇拔地而起,有些地方是要种上树木或者竹子的。竹子是竹子头,埋在地里,还在上面铺了一层稻草保暖。种树的地方只挖好了坑,育好了土,只等来年春天就将树给种下。
这一座座的建筑都是按照谢如沫之前给的规划图纸建的,因为土地资源宽裕,谢如沫自然不会像后世多数的医院一样建得紧凑无比.建筑与建筑之间,都预留有足够的空间,以便将来栽种植物将其隔开。
先前的工地负责人还觉得她这是在胡闹,谁家建房子都不像她这样浪费地的.但当雏形出来后,负责人住嘴了,这些屋子错落有致,还蛮好看的。可惜不能起两层的建筑,不然还会更好看。每每想到这个,负责人就觉得手痒痒。
这是谢如沫要求的,整个医院,除了宿舍楼是二层的之外,其余的建筑她全部都要求建一层的。
毕竟来看病的,要考虑到他们不便的情况,而此时是没有电梯的,这就很麻烦了。再者,现在的房子也不如后世的结实耐磨损。
谢如沫走了一圈,估算着现在的进度,问负责人,“以现在的进度,大概什么时候能完工?”谢如沫指的是完成地面建筑的设计。
负责人嘴巴一苦,“谢少主,现在离年前只有半月不到了,大家都要回去过年,再怎么赶,也要到明年二月二龙抬头左右才能竣工。”这已经是最快的了。
谢如沫也知道她建医院的时间不对,北方,冬天,地面太硬了,增加了建设难度,加上天冷,工人就算干活卖力也不比其他几个季节干得多。
亏得谢家财大器粗,肯给钱,工人们知道是给谢家建医院,也肯卖力,不然连这个进度一半都赶不了出来呢。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也辛苦大家了。再干几天,然后你就给他们放假回去过年吧,一年到头也不容易。回去前,我会让人送一批年货来,这是我们谢家的一点小心意,希望大家一起过个好年!”
两人的对话并不避讳工人,谢如沫的话刚落,全场欢呼,尽管尚不知道谢家的年货都有啥,但终归是一份心意,即使只送他们两斤馍馍,他们也高兴。
快乐是会感染的,直到回去国医府,谢如沫都保持着好心情。
今天出门,预期的事都完成了,谢如沫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回去时,没有立即乘坐马车,而是慢悠悠地沿着修好的主路往外走去。
原来东郊这边基本都是农田,谢家这两百亩地是紧挨着官道的,约有十二三丈的长度,这就比较好规划了,在此做大门,便于人们进出。届时左右两侧再弄两处停放马车的地方。
谢如沫一边看一边想着之前的规划,因此还和负责人交待,大门后退了约五丈,负责人听她说了这片地打算拿来做什么类似前庭的广场,只觉得她有毛病。这近一亩的地啊,就做了广场,而且还是医院门前的地,白白地给来来往往的人用,什么收益都没有,不觉得浪费吗?负责人简直捶胸顿足,只觉得谢如沫败家。
谢如沫有自已的考量,如果马车进了医院大门,还横冲直撞的话,伤着人是真的不好。但这种情况遇到病人病情危急,家属情急之下做出这样的行为,谁也说不好。前庭广场是很有必要的。
谢如沫没管负责人幽怨的小眼神,医院门前的广场她是无论如何都要弄的,而且这事关医院的门面。纵然她打造的青囊医馆是以医资为重,但门面也不可不重视的嘛,况且又不是没条件。这两百多亩的地,大门连带广场不修得宽敞一点,逼逼仄仄的有什么意思。而且官道现在是这么宽,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扩张,她得有所保留啊。
后来当青囊医院被后世无数人夸具有前瞻性的时候,负责人对谢如沫的一意孤行才服气了。
来到大门这一片,谢如沫留意到一个现象,在他们建设医院的周围也很热闹,似乎都有在动土的痕迹。谢如沫忍不住问了谢明这是个什么情况。
闻,谢明的脸色变化那叫一个精彩,“少主有所不知,这些都是要建别苑的。”
“别苑?”
“嗯,咱们医院周围这一片地都被人买下了,买下来的人还都非富即贵。”
嗯?都这么有眼光?
“原先只是陆陆续续有几家打算在此建别苑而已。后来,在信阳长公主府乔迁宴后,紧挨着咱们医院的好地都被人陆续买光了。”谢明絮絮叨叨,然后他伸出手,指着左边的那一片地,“哪,这一片就是工部孙侍郎家买下的。”
“工部孙侍郎家?他家是不是有个儿子叫孙敬文?”谢如沫问。
“是,那是他家嫡次子。”谢明瞅了瞅自家少主,据说这位和少主你堂兄傅远志玩得贼好。
谢如沫心想,那就是他了,就是之前在信阳长公主府乔迁宴上说要在汝阴修建码头,还让他们关照的那位。
他们还真是看好她,在此处建别苑,无非就是想靠近这些的医疗资源,为以后作打算。
“都是聪明人。”谢如沫感叹了一句。
“周围的老百姓也不傻,随着谢家少主主持的青囊医院的入驻,这地价是飞涨啊。据说现在一亩地都卖到了二十两银子了。这东郊的地,搁以前也就七八两银子一亩,好点的能到九两十两吧。好家伙,现在一涨就是一倍两倍。”
谢如沫听完谢明的吐槽,不得不感叹,后世中国人的炒房炒地皮的基因真是有遗传的啊。而他们谢家,也成为这些人投资的风向标了吗?
午饭他们是随便找了个酒楼对付的。
第四百三十五章 礞石医学院
马车接着谢如沫他们将青囊医院绕了一圈,才回到官道。不用说,这周围的路都是谢家特意留出的,只比官道小那么一丢丢。主持修建青囊医院的负责人算是看明白了,谢家少主连修个路都要比别人宽敞。
“这是谁家的?”突然,谢如沫眼尖地发现在青囊医院左边,有一条道延伸进去,有一家打好了围堵,在低调地施工。这条道宽三丈有余,吃进去约五丈,和谢家修建青囊医馆门前的广场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谢明卡壳了,他还真没留意到这里竟然有一家在低调地施工了。他很少过来,更多的注意也是被他们大门正对面沿官道那一片地给吸引住了。
“回头我去查一查。”谢明颇有些咬牙砌齿地说道。他想知道究竟是哪个王八道如此偷偷摸摸办事!
国医府,春寿堂
谢老爷子和谢如沫正在用膳,二房的陈氏哭哭啼啼地进来,后面跟着的人都一脸无奈。
“老家主,少主,你们救救长风啊。”
谢如沫赶紧让人扶着她坐下。谢如沫认出跟着陈氏后面的,除了国医府的人还有陈氏的丈夫谢长风的爹谢瑜舟,看他神色不算紧张,应该是陈氏关心则乱才一脸的慌张与悲恸。
陈氏一把抓住谢如沫的手,“少主,你们赶紧去礞石医学院看看吧,长风受伤了。”
“婶娘,你放心,这事咱们肯定管的。”谢如沫先将她的情绪安抚下来。
谢老爷子率先问道,“瑜舟,这是怎么回事?长风怎么会受伤,他不是去礞石医学院协助你主持今年的学生考核去了吗?”
“老家主,少主,是这样的,是我监管不严,疏漏了,今年的学末考核试题泄露,引起学生暴动。长风上前阻拦,然后就受伤了,一只手断了。当时场面太混乱,也不知道是谁干的。”谢瑜舟说起这事时脸上难掩懊恼。
“你现在懊恼有什么用,连儿子都护不住,你说你干嘛回来啊,儿子都带不回来,你回来做什么?!”陈氏忍不住了,一个劲地骂他。
谢如沫再次安抚她,问道,“长风堂兄的伤处理了吗?不要紧吧?”
谢瑜舟抹了把脸,“伤势不算严重,当时就让人给处理了伤口,不过为了后续的事情好处理,侄儿并未带他回来。暴动的情况已经控制下来了,也有人保护长风,他留在那不会有事,相反他留在那对那些人有牵制作用。”
谢长风的爹谢瑜舟也很无奈,妻子一听到儿子受伤了的消息就哭着喊着要来正房。连通知他爹谢洪涛都来不及。
“这事难道事前没有一丝征兆吗?”谢老爷子皱着眉问。
“有,但是侄儿当时自信不可能试题泄露,并未没放在心上。”谢瑜舟苦笑,都怪他太自负了,没将这些小道流放在心上。
“带头暴动的学生查过没有?背后有没有人指使?”谢老爷子将情况往最坏的方面去想。
谢瑜舟摇头。
这摇头是什么意思?是没想到要去查,还是去查了没有人在背后指使?谢如沫发现她这堂叔说话说一半含一半的,靠人去猜啊,分不清轻重缓急还是啥的?
不过这些都可以押后处理,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解决这学生暴动的问题。
“四堂叔,我陪你走一趟吧。”谢如沫主动说道,这事既然已经求到他们这里,她和老爷子无论如何都得管一管的。
谢老爷子也赞同这个做法,“也好,我精力不济,让如沫陪你走一趟。”他早就有意让如沫去礞石书院走一趟,本打算是亮亮相,现在却是去收拾烂摊子。
这么一想,谢老爷子有些愧疚,谢家带给她荣耀的时刻少责任的时候多。谢婉总觉得他们偏心疼如沫,她是没看到如沫为谢家做了多少,她在尝试着用她稚嫩的肩膀挑起谢家这副重担。
谢瑜舟踟蹰,他这侄女身份是够了,就是年纪太小而且是个姑娘家,怕镇不住场子啊。不过老家主都一大把年纪了,让他来回奔波,千里迢迢去为他救场,他可没那么大脸!
再一看,连自家妻子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太熟悉这样的眼神了,这是让他赶紧答应的眼神啊。他都有点迷糊了,妻子怎么对如沫侄女一个姑娘家那么信重?他哪知道陈氏是相信自已儿子谢长风的眼光,她儿子说过谢如沫很优秀的,她一定能完美解决这件事的,并为她儿子讨回公道!
“那就麻烦少主了。”
谢如沫没再多说,站起来道,“那我们收拾一下就出发吧。”时间紧急,赶紧出发比较要紧。
“好好好。”
谢瑜舟和陈氏双双站起来,陈氏眼中满是感激。
谢如沫吩咐了谢明一句,谢明点点头,疾步而出。
约一刻钟左右,一切准备就绪,谢如沫披着披风等在门口,旁边鬼医吕紧随其后,却迟迟不喊出发。
谢瑜舟疑惑,“少主可是在等人?”瞧她一直往南边儿的路口瞧,像是在等谁。
“来了!”
谢瑜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谢明领着一个少年郎从马车上跳下来,“那是谁?”
说话间,谢明二人已来到跟前,少年郎率先打了招呼,“山长,少主。”
谢如沫为谢瑜舟作介绍,“四堂叔,这位是谢莪术,这两年刚从礞石医学院出来,目前在谢氏医馆工作。”
谢瑜舟哦了一声,原谅他庶务繁忙,还真没认出这是从礞石医学院毕业的学子。不过姓谢,又以中药材的名字命名,还是从礞石医学院出去的,想来他也是谢家之前收养的那批孤儿了。
谢瑜舟却不知道,谢如沫从他这一点想到了很多,她堂叔这态度说明了很多问题。首先,据她了解,谢莪术在礞石医学院所有的学生中,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了,而他作为山长似乎毫无印象。这说明了,他对医学院的事务不上心,或者是管理的方向不大对。
第四百三十六章 管理无能
谢瑜舟不明白谢如沫前往礞石医学院处理事情为何要特意带上谢莪术。
谢如沫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动说道,“四堂叔,谢莪术当初在礞石医学院也是学生当中的佼佼者,师弟们对于实力出众的师兄都有崇拜情结,此次带他前往,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谢如沫这番话并未避讳人,谢莪术本人也是听见了,垂下的眼睑眨了两下。他今天休沐,谢明找到他时,只说需要他陪着少主走一趟礞石医学院,他二话不说,略作收拾便跟着谢明来了。
对于谢瑜舟而,谢如沫的话他听了,但却不觉得谢莪术能起多大的作用。但他这人闷惯了,这份不以为然习惯性地压在心底。
到了礞石医学院,谢如沫让马车在门口停下。谢瑜舟不明所以,为何不直接进去?
谢如沫问道,“学生之前是在哪闹事的?”
谢瑜舟回道,“在百草学堂。”此事他最清楚,自然是他来回答。
“那行,四堂叔,你有事就先进去,我们就不跟你一道走了。”
谢如沫决定兵分两路,不与谢瑜舟一起行动。想知道礞石医学院学生的真实想法,就暂时不能与他一起。
谢瑜舟心有疑惑,却是带着满肚子不是滋味离开的。这一路上,他这侄女表现出来的才智着实让人惊艳。他在感叹谢家后继有人的同时,心中有着不轻不重的挫败,因为侄女的优秀,更衬得他这几十年像是活到了狗身上。
在谢瑜舟乘坐另一辆马车进入礞石医学院往左边驶后,没多久,谢如沫他们那辆马车也进了大门,不过走的却是右边这条道。
这一路来,谢如沫算是看到了这位堂叔能力不足的一面了。不过有一点好处,就是听话,对上位者肯服,不会不懂却又仗着辈分大而不服指令。
这礞石医学院谢如沫是第一次来,但有谢莪术带路,不愁找不到百草学堂。
试题泄露一事就发生在今天,学生们自然少不得讨论一番的,谢如沫他们一路走来,倒听到了不少消息。
为医学院忧心的少,看热闹的亦有之,更多的是庆幸不用通过考核。不管是古还是今,学生都一如既往地讨厌考试。但这情况放在礞石医学院就不对了。
在来的路上,谢如沫就从她四堂叔口中了解到一些信息。
这次的考核试题是由题库随机抽出来的,而题库里的题,则是每年由礞石医学院的先生们各出五到十道题,然后一起讨论有无逻辑错误以及常识性错误的地方以及有没有考核的价值等等,如果讨论的题都符合以上的标准,那就会收录入题库之中。每一年的年中年末考核,有新题,也会在往年的题库时抓取一些旧题,共同组成学年末考核的试题。
这一回年末考核,偏偏试题泄露了。能接触到考核试题的有五位先生,两位印刷员,这五位先生都是医学院的老资格老先生了,德高望重,也不是第一次出题了。两位印刷员呢,也是老搭档了,之前的考核卷子也是他们帮忙印刷的,没出过问题。
光听,就能想象出来排查起来的难度。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谢如沫这句话说出时,她四堂叔就迫不及待地追问她有什么办法。
“我们不能光盯着闹事的学生,毕竟这些考核试题的泄露是有源头的。从源头抓起,虽一个思路。首先,他的目的是什么,泄露试题对他有什么好处?”
“排除了主动泄露外,再去排被动泄露,卷子的内容或许是在他们手中泄露出去的,但他们并不知情。查一查这段时间和这几位先生有过接触的学生,比如在试题出来后,去拜访过这几位先生的,从这方面查一查。”
“做这些之前,对牵涉在内的五位先生以及两位印刷员,一定要做好相关的思想工作,否则到了最后即使查出了真相却弄得几位先生心中不满,都是礞石医学院的损失——”说到后面,谢如沫若有所思,难道这才是设局者的目的?毕竟煽动学生闹事,得到的好处是比较单一的。若是加上她所猜测的这些,那就很划得来了。
谢瑜舟听得频频点头,这也是他感觉到棘手的地方,先是千头万绪不好弄,再者就是这五位先生了,不好处理啊。
晚点,这五位先生的来历她得问一问,谢如沫这般想着,心神很快就放在她此行的目的上,“这些晚点再处理吧,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解决期末考核一事。总不能因试题泄露,这一学年的考核就废了吧?”
“泄露试题之人没抓出来,学生们都不信任我们出的新卷子新试题。”谢瑜舟苦笑。
谢如沫皱眉,医学生的学生怎的对上头如此不信任?是被人煽动了吗?不管是学生对上头如此不信任,还是如此容易被煽动,都是医学院领导的责任,医学院领导在学生以上中的威信太低!
问题有点严重,谢如沫又问了她四堂叔礞石医学院的学生们平时除了上课之外的表现,谢瑜舟摇头回答不出,他本来就很少关心这些事的。后来还是谢莪术替他回答了谢如沫的问题。
谢如沫是真感觉到头疼了,她发现的这个问题不是小问题,她这四堂叔真是一点都不重视!不对,是没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
培养出这样的学生,是很难让他们对礞石医学院有归属感荣誉感的。要知道礞石医学院算得上是谢家的族学私塾,是为谢家培养医学人才服务的,并不是公学国学,底下的学生对上层如此不信任甚至反感,怎么行?这是管理不到位的表现啊。
不是说要控制学生思想,但至少要重视吧,至少要让他们对谢家有孺慕有崇拜有信任之情。否则,培养出的人才不能为谢家所用,谢家每年贴补那么多在医学院上干什么?
谢如沫将心中的想法略加修饰和谢瑜舟这么一说。
谢瑜舟呆掉了,他自已是真没往这一层想过,他一直以为自已在礞石医学院算得上是兢兢业业了,却不料他做的事如此不合格。
马车上所有的人都没说话。
第四百三十七章 医德品行课
谢瑜舟被打击得不轻,整个人呆呆的。
所有人都看向谢如沫,等着她的下文。谢如沫本人却不急,她在等她四堂叔开始思考。在其位谋其政,这礞石医学院毕竟是她四堂叔在管理,她可以给一些指示性的建议,却不能事事亲为,所以有些事她四堂叔即使想破了脑子不知道出来什么建议能不能用,也得去思考。
一阵长长的沉默之后,谢瑜舟哑着声音说道,“不若每一个能进礞学医学院的学生,都事先签定一份协议,协议的内容就是,学成后需要进入谢家各产业服务。”
谢如沫摇头,她看得出来她四堂叔在努力地想法子亡羊补牢,“强迫是不行的,打铁仍需自身硬,而且这样的协议也显得我们谢家的工作岗位很低廉似的,需要用协议强迫别人才肯来。”说这话时,谢如沫难掩傲气,给她几年时间,她一定能将谢氏的各产业发展起来,届时谢氏的各产业岗位必能成为别人争抢的对象!
“还有就是强扭的瓜不甜,自已争取来的果实才是香甜的,别人送到手上的,又有什么值得稀罕呢。”
这些话谢如沫完全没避讳谢莪术,谢莪术这人也怪,他就这样静静地听着,一丝一毫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反倒惹得谢瑜舟频频看向他,他是完全理解不了谢如沫的用意了,这样机密的事,也不避着点外人。不过他发现他这个侄女比他聪明多了,自已似乎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或许她这么做是有其用意的吧。谢瑜舟索性不去管这一茬了,他相信他侄女能处理好的,他不如操心礞石医学院的事,这毕竟是他在管。
“少主,我该做什么?”
“我刚才说了那么多,想必你也清楚了学生思想的重要性,礞石医学院需要加强学生思想这方面的管理。”
谢瑜舟点头,刚才少主已经说了这么多,他要是还不明白学生思想的重要性,那他就真是朽木一棵了。
“在所有的课程中,再加入一个关于医德医行的课程吧,名字再斟酌斟酌。”不能那么直白地叫思想道德品德课,得披着医德医行的皮,需要打一些擦边球,这样的名字也比较名正顺。
谢如沫经历了后世,特别清楚思想洗脑的作用,咳,譬如我党,在发展初期那啥忆苦思甜不正是思想课嘛,同化了多少老百姓啊。这一招,可谓为我党的事业峻了全功。
人们需要有榜样,特别是思想尚且稚嫩的学生,做事冲动易被煽动,这回不就是吗?学生们需要的榜样,由他们来确立,思想上的,现实中的,都由谢家来,得在谢家的掌握之中,不能让别人钻了这个空子!礞石医学院是谢家的后花园,不是吗?
这也是她带着谢莪术一同前来的原因之一。曾经在医学院各方面表现优异的谢莪术,何尝不是一部分学生的榜样?她是少主的身份,固然能逼迫他们听话,但谢莪术说的话恐怕更容易打动他们。
谢瑜舟挠头,深感自已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想法了,这增加一门课容易,可这医德医行课讲什么?
“这样,你将咱们谢家祖先,在医德医行方面有出彩的地方或者事件,都摘抄出来,然后找人润笔,装订成册,印刷一批出来。当然,从咱们礞石医学院出来的一些出色的大夫,或者民间有威望的大夫,有类似精彩的经历也可以一起录入,这些是英雄人物。再者就是整理一下礞石医学院的院史发展史,比如每年医学院输送出去多少名大夫或者多少名医药从业者,这些都是咱们礞石医学院做出的成绩嘛。然后一起录入,装订成册,应该可以开一门课了。”
想象出那样一本书册,谢瑜舟老脸一红,这不是黄婆卖瓜自卖自夸么,哪有这样的?
谢瑜舟现在还不知道,谢如沫还有另一个打算,就是根据家族族谱以及他们生活录的记叙,找个作画大师,将祖先们容貌描摩下来,然后再找雕刻大师,做成石像。还一做就做两套,一套摆在礞石医学院,一套摆在青囊医院。这些其实是受后世的启发,后世的那些医科大学哪个没摆放有医学名人的石像的?
这是个大工程,需要时间。
谢如沫没想到的是,当她将这个想法提出来时,谢老爷子连说了三个好字,接着便是老泪纵横,一直劲地埋怨自已怎么没想到。听说她打算做两套,一套放在礞石医学院,一套放在青囊医院,他直接让她多加了一套,当然石像像身可以缩小一些,这一套他打算放在祠堂里。
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了。
谢如沫的话一落,鬼医吕和谢莪术都忍不住看向她。或许谢瑜舟和谢明不是医者不是大夫,谢如沫这番话对他们的冲击力没有作为大夫的他们大。她是真的很懂得如何抓住礞石医学院这些学生的心理,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他们是其中的学生,这样的书一出来,加上谢家的影响,那和名留青史差不多的待遇啊,当然,只是在杏林界和老百姓心中,远没有名留史册那么厉害。但他们走的不是官道而是医道,这样已经能相互媲美了。
“事有轻重缓急,刚才我说的事,可以留待以后慢慢做,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考核试题的事。此事不仅是对学生一年所学的检阅,更关乎我们礞石医学院的名声与威信。”
今儿的事,几乎都是跟着谢如沫的节奏走的。谢瑜舟这个长辈已经完全认可谢如沫这位少主在此事中的主导地位。
“少主你说怎么办吧?”
谢瑜舟是彻底服气了,他这侄女,年纪小小,做事却总能抓住重点和弱点,然后一击则中。
谢如沫掀开帘子往前看了看,“礞石医学院快到了吧?”
谢瑜舟顺势往外一看,“是的。”
“那来不及解释了。”
“到时你只需要配合我就行!”
“行!”谢瑜舟这次回答得毫不迟疑。
第四百三十八章 抹黑母校
谢如沫此番表现,谢明回去在谢老爷子跟前报告的时候,王叟大笑,然后起身朝谢老爷子一拜,“恭喜老家主喜得千里驹!”
谢老爷子也是老怀甚畅,笑容满面。
别人看不出来,但他王叟看出来了,他家少主乃将相之才!王叟再次可惜如沫身为女儿身,女儿身终归要比男儿限制多。不过聪慧的女少主,总比无脑的只剩下生育能力可用的少主要好。
谢如沫的出色,让王叟一扫往日的惫懒,眼中精光闪烁。
闻,谢老爷子的身体仿佛注入了生机,他起身,扶起王叟,“叟,你过奖了。帅无将才辅助,也不过是孤帅而已。”
谢老爷子这话,就表明他听懂了王叟话中的深意,“以后,她年纪尚幼,还有赖于你们这些谢家的老家臣多多帮协,”
不过这是后话了,此时马车内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谢如沫是累了,这一路来,她几乎都没停止过思考,想到一会可能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不得不休息一会养精蓄锐。
谢瑜舟还沉浸在方才谢如沫的那番话中,不可自拔。
而谢明呢,则对她显露的才能毫不惊异,少主就是少主,聪慧一点,那不是正常的吗?
可是谢明啊,你家少主只是聪慧了一点而已吗?简直是妖孽好不好?
鬼医吕对这些并不关心,他本身就是亦正邪的性子,虽觉得谢如沫多智近妖,但也不妨着他什么事,他只想跟着她学些医术。
而这里所有人,都无法理解谢莪术此刻复杂的心理。
礞石医学院学生们的思想,很少有人往这方面想,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方面的,你看,连山长谢瑜舟都没往这方面想过。偏偏她注意到了,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并且还做出了针对性的措施。
她知不知道她这样的想法和思路很宝贵?他今天所见所闻,家去后融汇成自已的东西,离开谢家,转投他处,就用她今天的思路,信不信就有人敢给他一个智囊的席位?而且还是排位靠前,至少是前三的席位!
显然她是知道的,谢莪术不相信在管理人才上面能提出如此独到见解的谢家少主会不知道这思路的宝贵。可她偏偏毫不避讳他们,这是她有意在展现自已,那么目的呢?谢莪术不笨,略想了下便明白了她此番行为的用意。
她对自已是重视的,不然不会拉上他走这一趟,是他谢莪术而不是罗莪术也不是陈莪术!
可他不明白,她是从哪看出自已有值得她看重的才能的,还有,就是自已对谢家处于观望状态都被她察觉到了。
她敢这么做,一是源于她的自信,二是她敢赌,赌自已的眼光,赢她赢得起,输她也输得起。她经得起这样的失败。她对自已可真够重视啊,下的赌注够大!
谢如沫不知道谢莪术的想法,就算知道也会一笑置之,这番话不避讳他们姑且算是她有意为之吧。
谢如沫觉得,有才之人不要吝啬于展示,这话对于别人对于自已都是适用的,
上级和下级,是双向选择,上级喜欢能力卓越优秀的属下,古有脱颖而出这四个字:属下当然也不会喜欢能力平平的上峰,所以才有了良禽择木而栖这句话。
她需要展现实力让已经得到她认可的人认可她,比如谢明谢莪术等人,或者让不了解她的人认可她,比如她四堂叔谢瑜舟,进而按照她所说的方式去做。她需要有人去执行她的思想她的方针,而不是一边执行一边质疑她,这样的人搞不好随时都有可能给她来个半途而废。
她知道自已的做法在有些人看来有点用力过猛,有些冒险,甚至赌得有点大。不知道为何,谢如沫心底深处总有一种迫切感,她需要力量来壮大已方。如果她速度不加快,就要来不及了。
谢如沫乘坐的马车从进大门后就听从谢莪术的指挥,哪里人多就往哪里钻。
两刻钟后,谢如沫让车夫掉转车头,“不逛了,直接去百草学堂那边吧!”她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百草学堂
谢长风精神萎靡地坐在那里,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受伤的手经过处理后用布条挂在胸前。谢长风身边站了一群人,对面则有几十人,显然两方正在对峙。而旁边则站了几位先生,全部眉头深锁。
“那位就是带头闹事的张龙了。”谢莪术说的是谢长风对面的那位单凤眼少年。
“你们究竟什么时候给我们一个交待?”张龙双手环胸,
张龙带头,后面的人陆续发,每个人的情绪都很激动。
“对,什么时候给我们一个交待和结果,你们别想一拖再拖然后不了了之!”
“什么狗屁医学院,连最基本的公平公正都做不到,考核试题泄露给谢氏育孤堂的人,你们良心呢?”
“大家都是礞石医学院的学生,你们凭什么偏向他们?难怪每一年育孤堂的人都考得非常不错呢,我知道年末的考核,事关来年的学费,谢氏育孤堂出来的学生是可怜,但我们这些非育孤堂的学生,家里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你们要补贴谢氏育孤堂的人,明说啊,这些考核后的奖励给他们就是了。为什么要以年末考核的成绩来分等级,然后来年按等级减免费用呢?你们这样做根本就是欺骗,还不如人家房家的广誉医学院明码标价收高学费呢。”
“我们这些有爹有娘的平头老百姓被你们骗得好惨,就是啊,有爹有娘有家是我们的错吗?凭什么暗中操作让我们交高费用?”
拿房家的广誉医学院做比较,这是在质疑礞石医学院的制度了。
谢长风脸色铁青,此事迟迟未决,然后各种恶意的揣测都出来了,可恨自已没能力将事情速速解决。
“你们这样恶意揣测礞石医学院的用心,给自已的母校抹黑,有什么好处?”谢如沫忍不住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削刺头子
谢如沫一出声,将所有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是它先德行有亏的!任什么怪我们,给它抹黑的是泄露试题的人!”张龙暴怒地瞪着来人。
“偶有疏漏的行为,在你们眼中,竟是惯例,你们有什么证据这样抹黑礞石医学院?你们对栽培你们的母校但凡还有半点的敬爱之意,就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谢如沫这句话堵得张龙他们一时语塞,趁着这空档,谢如沫打头,谢明谢莪术等人落后一步,朝他们走来。
张龙见到谢如沫一介姑娘,先是一愣,然后心中不断揣摩来者的身份。
在此要说明一点,因为礞石医学院是封闭式管理,而谢如沫认祖归宗也就一个来月这样,礞石医学院的学生们绝大多数尚不知道谢家有了这么一位女少主。
谢长风见到谢如沫时是又惊又喜,还一脸的懊恼。都怪他,一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还得劳烦他爹回去搬救兵,累得他堂妹走这一遭。
这个站位也很讲究,虽然谢长风目露期盼,但谢如沫还是没站到他身边去,而是站在了两波人对峙的中间。
到了此时,谢如沫才发现自己因对整件事不够了解,预估错误。如今是张龙为首的平民学生与谢氏育孤堂的学生的矛盾,谢莪术是育孤堂的一员,他出面的话可能会适得其反,进一步激化矛盾。谢莪术这一招恐怕暂时是用不上了。
张龙盯着谢如沫,“你是谁,凭什么一味地指责我们?是礞石医学院先做错了事,又一味地拖延时间不肯给个交待,我们情绪激动才会说出那样的话。而且你怎知考核试题泄露不是惯例?我们发现一次就够了,没发现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这个张龙,比谢莪术晚进医学院两年。礞石医学院是四年制的,也就是说今年是张龙进入医学院的第三个年头了。
张龙这人,谢莪术有印象。他是被父母强制塞进礞石医学院的,一直以来对医学院都颇有微词。谢莪术也不止一次听到张龙语间对礞石医学院的不满。
听谢莪术说他家境富裕,为人仗义疏财,颇得一些同窗同年的拥泵及追随。不然这次闹事也不会集结了那么多人,谢如沫刚才数了数,大概有三四十人。中国老百姓对于上位掌权者骨子里都是畏惧的,张龙能集结那么多人,平时人缘一定不差。
回想着刚才谢莪术透露的信息,谢如沫说出的话也毫不客气,“你们刚才的话,我站在那里从头听到尾,说来说去,你们不就是觉得礞石医学院亏待了你们吗?如果真觉得它如此不堪,你们现在就可以离开!”谢如沫指着往医学院大门的路。
跟着张龙闹事的学生们先是面面相觑,接着便是看向张龙,有些学生眼底有了丝丝惧意,他们怕。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谢如沫的身份,可他们跟着闹事,不过是心中不愤想讨个公道而已。如果因为这个被逐出礞石医学院,他们爹娘能生吞活剥了他们!
“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说出这样的话,有什么资格让我们离开!”张龙狠狠地盯着谢如沫。
“对啊,你先说说你是谁吧,听你这一番话的口气大得很,像是这礞石医学院是你的一样。”
“我们要见山长!”
“你们不必见山长,这事我能全权做主。”
谢如沫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强硬,也让闹事的学生们心惴惴不安。
谢如沫刚才听壁角,全程听了他们的话,她最讨厌这种端起饭来吃,放下碗就骂娘的人,他们不是说房家的临山医学院不错吗,那就上那去吧!
“这礞石医学院的确是她的,她是咱们谢家的少主。”谢长风激动地试图站起来。
所有的学生都愕然,谢家什么时候出来个女少主了?倒是几位先生意外归意外,却没怎么吃惊,他们早就知道了谢家有了女少主一事,吃惊的是女少主如此雷厉风行。要知道张龙集结的这一帮人都不是刚入学的新兵蛋子,而是二三学年的学生,再过一两年就能出师了。这也是让他们处理这事感觉到为难的地方。
如果谢如沫知道他们的顾虑,一定会说顾虑到‘资本沉没’嘛,可以理解。
张龙还是不信,他对谢家了解得很,谢家第八代也就是谢长风这一辈嫡系是没有姑娘了,谢老爷子的嫡亲外孙女在傅家呢,可不是眼前这位。
“谢家是要绝种了吗?立个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黄毛丫头当女少主。”
闻,谢长风的脸色都变了,他们谢家最忌讳这话,每听一次都犹如剜心一般的痛,这张龙,该死!
谢如沫玩味一笑,看来这张龙对谢家的情况还是挺了解的嘛。谢如沫从腰间取出天时令,交给谢明。
谢明取天时令从皮套子里取出来,伸到张龙面前,“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是代表谢家少主亲临的令牌——天石令。以你对谢家的了解,不会认不出来的吧?”
“所以,虽然这礞石医学院不是我的,但有些话却是我可以代表说出来的。”
“你——欺人太甚!”张龙的双眼都喷火了,“你以为你是谢家少主就可以罔顾人意,礞石医学院做错了事不给交待,你这少主一来倒是快刀斩乱麻,说驱逐学生就驱逐!你这样搞,礞石医学院迟早得完!”
“你!”谢长风最受不了这个话。
谢如沫一把拉住他,轻笑,“年轻人,自尊心不要太强,是你先质疑我的资格,我出示了,你又接受不了。说出刚才那番如此刻薄的话我也是逼不得已的,我想委婉一点的,但我怕以你的智商听不懂,说严厉一点,又怕你的情商接受不了,真是为难。”
什么智商情商的,他们没听过,但却能有所意会。
谢如沫的话也快把张龙气炸了,然后张龙旁边的一位长相斯文的男子拉住冲动的张龙,挺身而出一般说道,“谢少主,我们只是想要个说法而已,即使你是谢家的少主,也不能随便驱逐学生啊,你当我们是什么呢?”
第四百四十章 试题改革
“不想走是吧?好好说话会不会?尊重从来都是相互的,我不能容忍你们端着礞石医学院的饭碗却又一个劲地抹黑礞石医学院!”
闹事的学生们一时语塞,有些个都红了眼,“能怪我们吗?我们说话是冲动了些,可源头是医学院的考核试题泄露啊!”
“考核试题泄露一事,礞石医学院迟早会查明的,到时必将给大家一个交待。”谢如沫说道,她有预感,里面的弯弯绕绕不简单。
以张龙为首的闹事学生有些不乐意,有些却在犹豫。
谢如沫笑笑,“查明真相是需要时间的,即使是衙门大理寺查案都需要一定的时间,你们不想等,想医学院给你们一个什么样的交待?将这几位先生并两位印刷工都开除掉?”
所有的学生随着谢如沫的话看向那五位先生,这几位先生从出事至今一直都是眉头紧锁的。
“他们之中也有你们的恩师,你们难道就不怕这样做会冤枉了他们伤了他们的心吗?”
可他们闹了一上午,就这么算了吗?有人嘟囔。
“不就耽误了你们半天功夫吗?我竟不知道你们的时间如此宝贵?”谢如沫的声音难掩嘲讽。
“你们放心,我们少主说的话就是我要说的,考核试题泄露一事,损失最大的医学院。正如你们对礞石医学院的质疑一样,我们医学院同样会面临着外界的质疑。即使你们不要求交待,为了礞石医学院的名声,我们也会将这事查个水落石出的。”谢瑜舟上前帮忙镇场子。
他刚刚带了礞石医学院一帮的先生们过来。而随着他们的到来,闲散在医学院的其他学生一一聚集到了百草学堂。
“那今年的考核怎么办?不考了吗?”问这个问题的是五位先生中的一位。
这个问题很敏感,牵扯住所有人的心神,大家都看向谢如沫。
“考核当然是必须的。”这是毋庸置疑的,因考核试题泄露一事,礞石医学院就取消年末考核?这消息传出去,礞石医学院就是个笑话,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以张龙为首的学生们大部分都摇头,抗拒考核,“不,我们不考!这样的卷子,难免不是被泄露的。”说出这样质疑先生们的话,他们也难受。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只是想要一个公平的考核机会,为什么这么难?
“考核是必须的,今年试题泄露只是意外,我们不能因噎废食。没有考核,如何检验学生所学,如何确定我们的教学正确与否?礞石医学院岂非形同虚设?”
他们发现谢如沫的话也很有道理,一时间他们纠结了。
“考核可以,但绝不要之前的试题。”
这是学生们的态度。
谢如沫呵呵,这也不是征求他们的意见,他们同不同意,考核都是必须的。且罢,让他们自我感觉良好吧,也就是学生了,尚保留着一些天真。
“可以。”
谢如沫的好说话,让学生们心理好受很多。不少人开始反思,他们之前是不是太冲动了。
想着想着,就想起了当初被礞石医学院录取进来学艺时,也是满心孺慕,父母同样是殷殷期盼,是什么时候他们的态度转变了呢?不少人困惑。是了,是他们听到了同窗一开始更多的是同年的抱怨,渐渐地对礞石医学院有了失望和不满,原先的孺慕消失得一干二净。
在说到考核试题的拟定前,我需要再次确认一下,你们之中如果还有谁对礞石医学院十分不满的,可以离开了。如果满心都是不满的情绪,那么这于礞石医学院不是一件好事,也耽误了自已。倒不如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此次的考核试题,将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的试题将由我和三位谢氏医馆的大夫们一起出题。地点就在百草学堂,全程采取封闭的方式,试题一出完,就移至考场,避免任何出现作弊的可能性。”
在场的学生们都仔细地听着,听到是由谢少主和三位谢氏医馆的大夫们一起出题时,他们愣了愣,没有意见了。这是谢如沫早就想到的办法,既然医学院的先生们有嫌疑,那这回就全部弃之不用。
对于这个结果,学生不在叽歪。医学院的先生们纵然心里有些许不舒服,但也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实的真相一天不查明,这样的尴尬就会一直在。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干的,先生们的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之前有嫌疑的五位先生身上。
谢瑜舟闻弦知雅意,忙问要请哪几位大夫,他派人去。
谢如沫听到马车咕辘辘的声音,抬头看了医学院的来处,“不用了,他们到了。”
谢瑜舟再次见识到了他家侄女的未雨绸缪,他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安排好了这些事,难道就在出门前短短的一刻钟里吗?
随着马车停下,马车下陆续下来三位大夫。学生们认出来分别是刘宇钦、阮席一、颜冲山三位大夫,几位都是杏林中鼎鼎有名的大夫,由他们出题,他们心服口服。
谢如沫并谢瑜舟和他们打过招呼后,请他们先进学堂里稍作休息。
“刚才说了考核试题分为两部分,我和三位大夫的出题只是考核中的一部分,这部分占总考核成绩的百分之七十。”
什么?众学生这会才明白过来,这搁往常出来的就是总成绩了,现在只是总成绩的百分之七十?
“谢少主,第二部分要考啥?”
谢如沫笑了,学生们心里打鼓,他们怎么觉得谢少主这笑不怀好意呢。
“考实操,也就是考你们的动手能力和思辨能力,比如学药学的会考一些药材的炮制手法,而学实践医学的学子们将会考一些对病人症状的看法,并鼓励他们试拟药方。当然,病人的病症有深有浅,我们会按照所学年限来分配的。”
学生们一愣,她后面说的,不就是给人看病吗?可能他们还是学生啊,还没出师呢。
第四百四十一章 激将之法
谢如沫心说,这是暂定的,从明年起,礞石医学院的学年年中考核以及年末考核的成绩将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平时学生们在医学院、学堂上的表现,先生们布置下去课业的完成程度。第二、三部分则和现今的考核一样。三部分各占一定的比例,加起来就是学生们学年中和学年末的成绩。
谢如沫采用的是后世大学计算学生每学年的成绩的方式,即平时成绩,加期末考核成绩,现在她多加了一道题,即实操题。不过这些且暂时不宣布了,这消息就交由她四堂叔于明年入学之际宣读吧,想来一定是哀嚎一片。
谢如沫的话音一落,就有人叫嚷开了,“不公平!你这样出题不公平!”
谢如沫一看,又是张龙,这么一会功夫他又缓过劲来了,只见他梗着脖子说道,“据我所知,育孤堂的人会利用休沐经常到谢氏医馆去白干活的!对于病人病症的辩证论治,肯定比我们熟悉啊。”这属于超纲题!
“你们呢?也是一样的想法?”谢如沫眼睛微眯,真是一帮刺头。
除了育孤堂的学生,所有人都点头。
许是大周承平日久,民风开放,加上医学院的特殊性,不喜学生古板木讷,也就是不喜欢学生太过乖巧没有自已的思想,鼓励学生多思有自主性,所以礞石医学院的学生们胆子都大,谢如沫见了是又爱又恨的。
“有什么不公平的?你没考过,别人一样没有考过这样的试题。”
“可你这样出题,第二部分偏向你们谢氏的育孤堂,又怎么说?”
张龙和育孤堂的人有过节,一直在找他们的麻烦。
“咱们学医是为了学以致用,对吗?”
是这样没错,可是——
谢如沫见说到这份上,他们还一脸的犹豫,对这些学生是彻底的不耐烦了,“怎么,你们不敢?也是,你们怎么敢呢?今天我们从大门一路走来,全然不见你们为无法考核一事感到半点忧心,而是笑意盎然。怎么,你们在为不用考核而感到庆幸吗?”
谢如沫的视线从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不少学生羞愧地低下头,而有一些脸皮厚的,仍旧无感。
“如果你们都是这种心理,我为你们以及你们的父母感到悲哀。我想,你们来礞石医学院学艺,是背负着父母的殷切期盼的吧?他们盼着你们成才,可是你们呢?从刚才所说的这一路的见闻,就可以反应出很多问题。首先你们松懈了,你们来这里,领着礞石医学院给的补贴优待,每日都过得悠哉悠哉,到了年末考核了才知道紧张。知道考核有望取消,你们就暗自庆幸。所以你们会跟着张龙闹,不然就是冷眼旁观。你们知道自已在做什么吗?你们这是在浪费时间,浪费这几年的时光,你们对得起谁?对得起你们含辛茹苦的父母吗?最重要的是对得起你们自已吗?”
谢如沫这番话说中了很多学生的心声,越来越多人低下了头,如同弯腰的稻蕙一般。但以张龙为首的部分人还梗着脖子,谢如沫冷冷地看过去。
“二则,礞石医学院不是善堂,不养废物。”
所有人都气愤地瞪着谢如沫沫,怒吼,“我们不是废物!”
谢如沫这话太重了,激起了所有人的怒火。
谢如沫心想,很好,还有最基本的羞耻心,还不至于无可救药,嘴上却说,“你们连考核都怯步,不是废物是什么?”
“你凭什么否定我们的努力?”
“不是我否定你们的努力,而是你们自已否定了自已!你们连考核都不敢,不是自我否定是什么?”谢如沫看着这群学生,说出了礞石医学院对他们的要求,“一切的付出都希望能得到回报,我们所指的回报并不是特指你们回报给礞石医学院,而是你们学有所成,然后回馈天下百姓。你们身为礞石医学院的一份子,且不说让礞石医学院以你们为荣。我在此作为谢家少主,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勿令礞石医学院蒙羞!”
谢如沫这段话后来被载入了礞石医学院的院史中,激励了无数迷途知返的学子,这是谢如沫始料未及的。
“我们令礞石医学院蒙羞?它不让我们丢脸都算好的。”张龙嘀咕。
这话谢如沫离得近,听见了,眼睛微微一眯,寒光闪砾。
谢如沫的一席话述说着医学院对他们的最低要求,说得众学生愤懑满胸,“谢少主,你不用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不就是考核吗?考就考,我们就考给你看!”
“等等,大家不要中了她的激将法!”张龙大叫。
谢如沫没理会张龙,而是抬起手,拍掌三下,笑说,“很好,你们还有书生傲气,也没有丢掉书生傲骨。如果连刚才我所说的那番话都无法触动你们,那你们真的是没救了。”
“鉴于你们孺子可教,我就再多说两句。对于这场新型的考核,我理解你们的迟疑,也理解你们心中的不平。可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正如刚才你们所说,你们有家有爹有娘,他们一出生就无父无母是个孤儿,这样公平吗?即使真如你张龙所说的,他们一休沐一得空就跑谢氏医馆帮忙干活,所以对辩证论治比你们纯熟,那又怎么样,这些都是他们付出了努力得到的。你们觉得他们的比你们现在高,就觉得不公平是吧?他们做的这些事,你们一样可以去做,你们之前不做现在怨得了谁?”
“机会,从来都是亲睐于有准备的人。你们叫嚷着不公平,难道就能让他们将自己所学的摒弃掉重回到和你们一样的上来吗?并不能。我们学医的,肯定是走学以致用这条路,育孤堂的学生暂时走在了你们的前面。你们只有认清事实,奋起直追,才不会被这些你们瞧不起的失孤少年甩在身后!”
谢如沫对那些出自谢氏育孤堂的少年们今日的表现是欣赏的,他们或许愤怒,但足够克制,不与张龙等人争辩,却沉默又坚定地站住了立场。这些在谢如沫看来,都是具有大局观的表现。所以,谢如沫话语中毫不吝啬于给他们肯定与表扬。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一刚一柔
谢如沫的话让很多学生陷入了沉思,是啊,育孤堂的学生走在了他们前面,难道他们撒泼打鼓,就能将育孤堂的踩在脚下么?并不能,而且通过沉思,他们还察觉了自已内心深处卑劣的一面,这次他们敢将事情闹那么大,有育孤堂的原因,他们不能容忍这些失孤少年在学业上压倒自已。
整个场面静悄悄的,张龙想往前,被他旁边的斯文男死死拉住,冲他摇了摇头。
而谢长风谢明等人则张大了嘴,他们从来不知道少主堂妹嘴巴这么毒,她这段话对心灵造成的冲击,别人如何他不知道,谢长风自已而,却是实实在在在反思自已的所作所为有没有令礞石医学院蒙羞。
连谢莪术这般心志坚定之辈,听完谢如沫的话都还愣了一会,可见谢如沫这一番话之震撼。
其中一位年纪颇大的先生呢喃,“若是少主早来,礞石医学院何至于人心焕散,一盘散沙。”
而此时谢瑜舟就站在他旁边,闻,忍不住羞愧,怪他咯?他都不知道陈老对他如此不满意。
此时,一少年越众而出,朝谢如沫行了一个大礼,“谢少主,谢谢你这番话,让我重新找到了奋斗的方向。”然后站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嗯?对这种情况,谢如沫都有点意外,但接下来的情况让她这个久经大场面的人都有点懵圈。
许多学生听了谢如沫方才那番话内心都有所触动,心中对她充满了感激,此时有了第一个带头的人,第二个就勇敢多了。
“谢谢,我会好好学医的,以后争取到谢氏医馆工作。”第二个学生鞠躬完后,来到第一个学生的旁边站定。
“谢谢,我一定好好努力,尽我所能不让我父母失望。”这是第三个。
......
学生们或者独自或者三三两两地一同上前给谢如沫道谢,连育孤堂那些少年郎也过来感谢她,话没多说,礼却是用了最重的礼,这场感谢礼持续了将近一刻钟。
到了最后,原先学生们站的地方仅剩下张龙和那名斯文少年。
“我该夸你胆量十足,还是夸你执迷不语,一条道路走到黑吗?”谢如沫叹气,她表情很平静,这些学生她已经理顺了,对于张龙这个刺头儿,倒没有那么生气了。
“你对礞石医学院的不屑,以及对我的意见大到不想隐藏。礞石医学院不是你唯一的出路,但对许多学生来说,却是难能可贵的机会,是他们改变命运的机会。礞石医学院作为全国仅有的三家医学院之一,每年能培养的学生数量有限,医学资源紧张。你的心不在这里,我建议你退学吧。把你占有的医学资源让出来,接替你的师弟会感谢你的。”
谢如沫说完,所有人都看向张龙。真是前所未见啊,张龙成为了礞石医学院有史以来第一位被劝退的学生。
张龙气得眼睛冒火,“退就退!你当我乐意留在这破地方啊!”
说完这句,他拉着斯文男李科就要走,却被李科反拉住,张龙停住脚步不解地看向他,李科不是一向都和他共进退的吗?难道这次他不愿意了?这么一候,张龙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上。
谢如沫点了点头,侧过脸问斯文男,“你呢?”
张龙也看了过来。
斯文男李科默默扫视了一圈,然后冲谢如沫和谢瑜舟行了个礼。
张龙嘴巴张大,就要失声大叫,就听到李科开口了,“感谢礞石医学院这几年的照拂,我在这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可惜无缘继续了,诸位再见。”
李科的话里难掩遗憾,说完这句后,与张龙一起离开了礞石医学院。
“可惜了,李科这是被张龙连累了。”谢瑜舟替李科惋惜。
对此谢如沫不置可否,李科或许有难之隐,但她给了选择的机会,选择与张龙共进退的人是他。
她不会留下张龙这个对礞石医学院敌意那么重的学生在此掀风作浪,这是显而易见的。刚才那问题她固然可以不问李科,让他模糊了态度进而留下,但是没有意思。
她可以看出李科是一个比较理性的人,他在她的问题后仍然选择了与张龙共进退,那肯定有不可抗力的原因让他必须这么做。所以李科走,是必然的结果,或迟或早而已。一早倒还省了麻烦了,不然过几天再走,外界还不知道怎么臆测他们礞石医学院呢。
谢如沫往前一站,再次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看着这些学生一张张鲜活动人的面孔,这些学生的眼神和刚才都不一样了。谢如沫不由得感叹,生活需要仪式感,经过了方才的感谢仪式,他们仿佛卸下了心中的包袱,告别了过去那不争气的自已,迎来了新生。对于接下来的考核他们不再惧怕,即使考核成绩不如意,那又如何,之后努力追上就是。
“在考核试题的拟定前,我需要再次确认一下,你们之中如果还有谁对礞石医学院十分不满的,可以离开了。如果满心都是不满的情绪,那么这于礞石医学院不是一件好事,也耽误了自已。倒不如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没有了,没有了。”
所有人都摇头,他们这下是知道了,谢少主年纪轻轻,做事却雷厉风行,权力也大得很,说劝退两名学生就劝退,一旁的山长屁都没敢放一个。
“那好,我在此谢谢大家对礞石医学院的不离不弃。礞石医学院可以说是大周的第一所民办医学院,我们没有太多的经验可以借鉴。所以,在摸着石头过河的过程中或许会有疏漏或许会有错误。但恳请诸位以及未来的学子们给孕育教导我们的母校多一些宽容,让我们相互体谅,一起共勉,一起成长进步!”说完,谢如沫朝他们深深鞠了个躬。
谢如沫此时做足了谦逊的姿态,让不少泪点低的学生们红了眼眶。刚才他们被谢如沫骂得狗血淋头的时候真恨不得能上前咬她一口,现在看她这样委婉地感谢他们,又觉得心酸。甚至有人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第四百四十三章 如沫答疑
连谢明等人都湿了眼眶,少主为了谢家做得太多太多了。
一刚一柔,恩威并施!谢瑜舟旁边的陈老吃惊得眼珠子都突出来了,谢少主这姑娘家小小年纪,这手段一套一套的。
过了好一会,大家的情绪才平复过来。
“好了,我来说一下接下来的计划,我和山长商量过了,今天考笔试,明天考实操。接下来,我和刘大夫、阮大夫、颜大夫三位将在这一间学堂给大家出题,争取今天将题目赶出来,欢迎大家监督。”
接下来,谢如沫在礞石医学院呆了两天,拟试题、监考、甚至是改卷,评分。
笔试部分尚可,但实操题简直惨不忍睹。实操题中,炮制药材这部分学生们表现尚可,但论到给病人看病辨症论治,就不行了。如张龙所料,育孤堂出来的学生们表现是最好的,药材的炮制手艺不错,辨症也在点上,就是开药方还差一点,配伍考虑得不是那么周全。不过配伍一向是难点,轻病症还好,病症复杂一些,就更挠头了。不过这些都是学医之人必经的过程。
谢如沫估计,表现最好的那一批都有实习医生的水平了,放在乡下当个赤脚医生是没问题的。
这不得不让谢瑜舟反思,也狠狠打了之前那些说育孤堂的学生作弊的人一巴掌,让他们清楚地认识到了双方的差距。特别是他们看到有些病人采用了育孤堂的师兄们开出的方子药到病除之后,病人对他们是千恩万谢的。
带给他们的刺激很大,他们从来不知道,自已所学的东西这么有用。不说为了什么,就为了以后自已父母生病时,自已能施以援手,而不用他们卑躬屈膝的求人,他们也该努力。
当时就有人忍不住问谢如沫,“我们所学的医术到了最高境界真的能生死人肉白骨吗?”
“生死人肉白骨这样的境界,非一人之力能达到。它需要整个医药行业乃至整个社会整个国家的进步为依托,再加上大夫卓绝高深的医术才能做到。”
“比如呢?”
“比如医术、医药、医疗器械等方方面面的配合,而医疗器械又与社会国家科技进步有关。”
“谢少主,如果我们在学医方面实在没有天份,反而对你所说的医疗器械非常感兴趣,然后去琢磨折腾这些,会不会很没有出息?”
“当然不会,不管做什么,都需要有一点兴趣来支撑,做医疗器械也挺好的,殊途同归嘛。”只要能做出成绩来,搞不好比很多大夫都有出息。
有学生锲而不舍地追问,“谢少主,依你的意思,达到了你口中的条件的话,是有可能做到的了?”
大家都很热情地围着谢如沫问这问那的,她没注意到得到她回答的那个少年若有所思的表情。
“或许吧。”谢如沫一脸无辜地说道,“反正我是做不到。”后世的器官移植、换头术、肢体坏死后安装的假肢,算不算他们口中的‘生死人肉白骨’呢?
谢如沫的这番畅想,不止学生和先生们听得入神,连那些供学生们作考核之用的病人们也听得入了谜。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谢如沫没想到,在她执掌谢家期间,由于礞石医学院风气开放,允许多种思想存在,礞石医学院涌现了许多怪才,这些怪才在与医药挂钩的领域里都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并且他们反哺礞石医学院和谢氏的各个产业,让谢家在大周在杏林中一直处于领先的位子,不可超越。
说起这些愿意来礞石医学院给学生做实操练手之用的病人,都是一些轻微之症,不严重。谢氏医馆的人征求过他们的意见,并和他们说好了,如果他们愿意配合谢家完成医学院的实操考核的,医馆这边不仅在学生考核之后由谢少主并三位大医替他们治好现在的小病,并且后续他们还有两次免费在谢氏医馆看病的机会,当然仅限本人使用。
如此优惠的条件一出,问到的人就没有不愿意的。被选上的人都被旁边的人用羡慕的目光看着,可惜谢如沫之前交待了,每种病症的病人都送一些到礞石医学院去,丰富的病案病例正合适作为考题。
礞石医学院的学生们经过谢如沫这一次的狠狠整治,学生们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许多有儿子在礞石医学院学艺的父母发现在年末考核后儿子们都懂事多了,不那么混帐了。以前问起医学院的生活,总是不耐烦,现在不一样了。家来后对他们这些父母的态度和善耐心了,还每天给他们把脉看舌胎。他们虽然没病没痛,却也知道儿子是拿他们来练医术哩,对此都很支持。还有就是一有空就呆在屋里看书,比以前用功多了。
这些变化,他们后来从儿子口中得知是谢少主的功劳,直念阿弥陀佛,真心感谢谢少主替他们管教儿子了。
京城无秘密,谢家礞石医学院考核出问题一事,谢如沫亲自前往处理,不少家族都在默默地关注事态的发展,特别是房家和白家。白家秉着同行之义为其担忧着,而房家则是幸灾乐祸得多。
等谢如沫在礞石医学院的一系列做法传出来时,白家的白鹿医学院和房家的广誉医学院全体师生集体失声。
特别是她那一连串的逼问,真是震耳发馈,白鹿医学院的学生们听闻了,都觉得震撼心灵,不由自主地自问,谢少主的诘问,自己是否也如此混帐过?
“礞石医学院的问题看着轻,却积弊日久,谢如沫此番行为,算是下了一剂虎狼之汤药,荡涤陈弊,竖立新规,颇具驱邪扶正之功啊。看着吧,来年礞石医学院必有一番新气象。”
白若仙说这话时,视线从自己的子孙身上一一划过,最终落在白沉香身上,然后心中却有着淡淡的怅然。如沫女娃真是一次又一次地给人惊喜啊,不过他们白家也不差,白若仙看着一溜的儿子儿孙,心中宽慰了一些。谢家有如沫这匹千里驹,再怎么优秀也不过是一枝独秀,而他们白家,却是百花齐放,或许不够出众,却胜在稳健。
一个家族要发展强大,从来都是以人为本的,谢家办了育孤堂,收容培养了那么多的失怙孩子不是没有道理的。谢家血脉稀薄,这些无父无母的孩子培养出来,就相当于半个谢家人。他们白家呢,人丁兴旺,有着天然的发展基石,只要上下同心,家族内部不乱,不相互倾轧,未来境况一定不差。
第四百四十四章 萌生退意
谢如沫在礞石医学院呆了两天一夜。这是她回归谢家后第一次外宿,谢老爷子估计是不放心,清晨的时候又派了一波人过来。谢如沫能理解老人家的心情,现在事情处理完,她也打算回去了。
“少主,辛苦你了。”谢瑜舟还不能走,谢如沫是他请来救场的,要走了,他尽地主之宜怎么样也得送一送。
“还好。”谢如沫这话并不是客套话,她是真觉得还好,不是很累。这些学生再怎么闹,都还只是学生,比起她先前经历的那些阴谋诡橘所费的精力和心力要小得多。再怎么说,礞石医学院都是他们的主场,况且他们还手握大权,处理起来要主动很多。
也算得上是她处理了那么多起大事,最爽快的一件了。其他的事情多数是以弱对强,处理起来顾忌的地方多,即使结果如了她的意,逃过一劫、庆幸、松了口气的感觉更多一些,爽快也不那么痛快,更甚者几乎没有。
“对了,四堂叔,我想在医学院再开僻两个学科,一个针灸推拿,一个护理,你觉得如何?”后来葛彦明到京城,给她带来了汝阴种植药材人手不够的消息,又增加了一个种植药材的专业。
谢瑜舟只听了谢如沫前一句说要增加两个学科,具体增加什么都不听了,只说,“礞石医学院占地够大,别说再增添两个学科,就是三五个都不成问题。只是,少主哇,四堂叔的能力不济啊。”
嗯?谢如沫疑惑地看向谢瑜舟。
“少主,你回去和老家主商量一下,另择贤能来管这一摊子吧,四堂叔我退位让贤。”
谢如沫吃了一惊,“四堂叔怎地说这样的话?可是侄女这几天插手的事多了些让你不快了?”
“不不不,说实话,四堂叔我感谢你出手替我整治这一摊子,不然让我来处理肯定现在还是一团乱麻。”谢瑜舟罢罢手。
他这话倒像是真心的,谢如沫不明白他这唱的是哪一出。
“我有自知之明,先前我还以为自已管得不错,但这次的事我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少主,四堂叔我说的是真心话,你们择一贤能来管理礞石医学院吧,如果你觉得我这把老骨头还有点用,我就免为其难兼个副职,协助管理好礞石医学院来。”
谢如沫暗忖,这几天的事把四堂叔打击得有点狠,“四堂叔莫要忧虑,其实此事理顺了,以后照着章程走,并不难管理。”
“少主,我知道的。可管理一个医学院没那么简单,我对事物的预见性不够敏锐。很多事情发生了或者严重了,我才后知后觉。这样的我,并不适合管理偌大的礞石医学院。礞石医学院很重要,不能因为顾忌我,就放任它自我发展。”
通过这几天的接触,谢如沫确实发现她四堂叔这山长的工作做得不太称职,她想了想,道,“这事侄女不能答应你,不过回去后我会禀明祖父和两位伯祖父,届时一起商量出个结果来吧。”
“如此甚好,甚好。”不用他去和他爹说,谢瑜舟也松了口气。当初来礞石医学院做山长是他爹的意思,如今他山长不愿意干了,他爹怕是饶不了他。
谢瑜舟走了两步,发现不对劲,一直走在他右边的谢如沫没跟上来。他回头一看,却见谢如沫站在那里,脸色苍白,他吓了一跳,“如沫,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谢如沫只觉得恶心晕眩,脚如千金重,接着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谢瑜舟的惊呼让特意落后他们一段距离方便他们说话的谢明谢长风等人脸色一变,然后迅速地跑了过来。
谢如沫连吐了几回,一直说不了话,等吐完了到了最后浑身虚脱无力。
谢长风二话不说,让谢明等人帮忙,将谢如沫背了起来,快步往马车那边走去。
谢如沫出了这样的突发状况,谢瑜舟哪还有心思留在礞石医学院呢,什么事都来不及交待,只拿了山长的印信让心腹交给陈老,将医学院的事全权托付给他。
因为谢如沫打算和谢瑜舟谈完话就打道回府,所以马车停靠的地方离他们不是很远。
以谢如沫他们的马车出发前,早有一匹马朝京城方向疾射而出。
马车上,谢如沫的状况让谢瑜舟父子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底发现一丝惧意。
鬼医吕则是不明所以,他把了脉,看谢如沫那样,像是风寒直中少阴之症,不是很重要的症病啊。
反倒是谢莪术若有所思。
礞石医学院学生闹事,谢家少主前往处理,傅家自然免不了要关注的。
其中以傅香儒的大姐傅麦冬最为关心此事发展。她这回千里迢迢带着三个孩子回娘家过年,是有苦衷的。一是孩子大了,想让他们和娘家人亲近亲近,日后也好有个帮衬:二则算是冲着谢家的礞石医学院来的吧,她的两个儿子都不是读书的料,傅麦冬想让他们学个手艺。三教九流之中,三百六十行以内,有什么比学医更好的呢?而且她娘家也有资源,她回去好好说一说,料想不难办到。
她在老母亲的来信中得知她那侄女回去继承谢家了,且还当上了谢家的少主,这不正中她下怀吗?
哪知道回到家中才听老母亲提起谢婉和谢如沫的关系不睦,等她将所有的事情,一件件一桩桩慢慢了解下来,忍不住曝了粗口,这谢婉脑子有毛病是吧?
如沫得到她祖父的重视,那不是一件好事么?你说谢婉什么狗性子,谁做爹娘的不是盼着儿女越来越好,她倒好,和女儿争风吃醋起来了。呵呵,真是出息了。
“如沫这孩子不容易。”傅老夫人和傅麦冬感叹。
她们这些内宅妇人看不懂什么恩威并施刚柔相济,只知道连山长谢瑜舟都摆弄不了的事,他们家如沫走了一趟摆平下来了。
外人通常都只看到她的风光,只有亲人才看到她的不容易。
第四百四十五章 谢家的病
试想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豆蔻年华的姑娘家,她做到了男人和常人都做不到的事,其中付出的汗水与努力就非一般人能及。
“娘,如沫这孩子要是回来傅家,你得多疼疼她。”
“那是自然。”
傅麦冬和她娘说话时,眼睛不时地扫向谢婉。
谢婉还沉浸在傅梓琳来送年礼一事上头,整个人心不在焉的。
说起女儿也不见她关心一句,傅麦冬忍不住了,“大弟媳妇,在想什么呢?”
好一会儿,谢婉在贴身嬷嬷的提醒下才回过神,“没,没什么。”
“大弟媳妇,你该对如沫好一点。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就这么一个女儿还不对她好,偏对一个外三路的抢了你女儿十几年的锦衣玉食的丫头好。”
傅麦冬说话很直白,不客气。
傅香儒在一旁作陪客,也不管。
她是长姐,俗话说长姐如母,傅香儒对她也尊重,而且尊重中带了些许的愧疚。
因为傅麦冬出嫁时,傅家还没发迹,傅家发迹其实是在傅香儒娶了谢婉之后,在谢老爷子的提携之下,傅家的日子才慢慢变得殷实起来。傅家上下对谢老爷子感激得很,所以对于谢婉,许多不妥当的地方都是能让则让能忍则忍。
对此,傅麦冬也能体谅娘家人的想法,她自已是无所谓的,反正她只是回家探亲,小住一段时间而已,有些话她娘和她大弟不方便说的,她替他们说了。况且谢婉对待亲生女儿的各种行径着实不着调。
谢婉特别反感听到这样的话,“大姐,有些事情你不了解,就不要妄自评论好吗?”
“我说的是不是事实,你自已扪心自问。”
“你说你就这么一个女儿,以后也指着她孝顺你,你咋就——”
傅麦冬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行匆匆而来的人打断了,他们抬眼一看,是谢家的管事谢维。
谢维自打如沫回到谢家做了少主后,就为她做事,从最初的独头蒜到后面的一系列事情,每一件都亲力亲为地盯着,办得都特别漂亮,如今在谢家的地位可谓是水涨船高。
一番见礼后,谢维说道,“姑爷,老爷子请你走一趟国医府。”谢维只说了这么一句,多的啥都没透露。
傅香儒却听出了其中的凝重。
“是亲家那边出什么事了吗?”傅老夫人关切地问。
“抱歉,傅老夫人,具体的事宜暂时无法告知,你们且等消息吧。”
“那就赶紧出发吧。”傅香儒催促,不想谢维还在此处耽搁。
“等等,我也去!”刚才被傅麦冬数落,谢婉心中冒出了一个念头,她迫不急待地想要去证实能不能实现。
徒剩下傅家几个女人,傅麦冬以她独有的直觉肯定地说道,“一定是出事了。”
傅老夫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希望老天保佑一切顺利。”
其余人默默。
谢如沫上马车时是清醒的,但晕眩加恶心无力让她连开口说话都懒,而随着马车的颠簸,她昏睡了过去。
她一昏睡过去就有人来把脉,知道她只是昏睡过去的结论才略略放心。
马车一路飞驰就没停过,到了国医府门口刚一停下,国医府的中门就打开了,马车直接驶了进去。
马车一停,就有健硕的仆妇上前欲抱起她,谢如沫当时就醒了,但浑身上下无力,只能任由仆妇将她抱进了屋内。
谢如沫被抱下马车,第一眼就看到了她祖父,他似乎在外面等了许久,连眉毛都染上了霜色。
谢如沫想开口说自已没事,但不知道怎地,一张嘴牙齿就在打架。
反倒是老人反过来安慰她,“不急不急啊,进去祖父就给你看,一定会没事的。”
谢如沫眨眨眼,她本来没什么担心的,但看到她祖父的模样,眼睛忍不住湿润了。
闺房里的气氛很凝重,几人上前轮流把脉,谢如沫想说话,却又觉得此时说什么都不恰当。
几位长辈把完脉后,交待下人们用心侍候,便迈着沉重的脚步出了谢如沫的闺房。
“三弟,怎么样?”谢洪涛率先问道。
谢羌恒摇摇头,“和之前一样,什么病根病因都检查不出来。”
三位年逾六旬的老人静坐在厅中,心情是既难受又沉重。
“三弟,真是那病吗?”谢洪涛轻声问。
“是的,这病症我太熟悉了。疲劳,乏力,头昏,脱发,呕吐,腹泻......后面还会有更严重的症状.....”说到最后,谢羌恒几欲失声。
“如沫这症状或许只是一般的风寒入体造成的罢了。”谢广森宽慰他。
“如沫这是第二次发病了。”
谢洪涛谢广森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沉重与无奈。他们好不容易接受了谢家要出个女家主的事,而谢如沫刚得到了他们的认可,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太难让人接受了!
谢家嫡系难道真的是受了上天的诅咒吗?这对谢家未免太不公了,谢家发展医药,济世求人,每年做多少的善事?又有多少人承谢家的恩德!这些难道老天爷都看不见吗?
“老天爷啊,你怎么不开眼啊?!”谢洪涛忍不住长叹一声。
是啊,老天爷就是不开眼!谢老爷子一眨眼,几滴眼泪随风而落。
傅香儒和谢婉上了马车才知道是谢如沫出事了,傅香儒是一脸凝重。
谢婉则是呆了呆,她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当她想起心中刚刚升起的念头,越发觉得自已要这么做。
害死谢家嫡系的病他们都知道,一旦开始发作,就会就来越严重,直到死亡。
“岳父大人怎么说?有没有什么办法?她还那么年轻啊。”想起命途多舛的女儿,傅香儒眼睛都湿润了。
是啊,谢家嫡系哪一个不是年纪轻轻的就去了呗。就连杏林明珠谢蕴昭也只活了不到十八。
谢维摇头,“暂时还不知,小小姐回来后,小的第一时间就去接您了。姑爷请放心,老爷子一定会尽力去救小小姐的。”
此时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早知道还不如没将她认回来。”傅香儒说这话没恶意,他不是怪谢家,只是单纯地希望自已的女儿能活下去。
第四百四十六章 查找病因
“没用的,这病是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谢婉的话里充满了冷酷的味道。
傅香儒用陌生的眼光看向谢婉,“你怎么能用这么冷漠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来?”
“难道我不说这事实就不存在了吗?傅香儒,你近来是怎么回事,老挑我毛病?我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在你看来都是错的!”
“我不和你吵,你但凡还念着一点夫妻之情一点母女之情就请安静一下,让我好好思考一下如沫的病!”
傅香儒夫妇到时,谢洪涛谢广森已经走了,谢家家大业大,如果如沫真像她前面的长辈一样不幸,很多事情都得未雨绸缪准备起来了,预防万一。
谢如沫刚喝过参汤不久,人也比之前精神多了,至少说话利索了。
见了症人把脉几乎是医者的习惯了,傅香儒自然也免不了俗,而谢婉来看了谢如沫一会,屁股都没坐热就寻了个借口出去。
“这几天你的饮食如何?”脉象中看不出来异常,傅香儒希望能从她的日常生活起居中找到蛛丝马迹。
谢如沫苦笑,“爹,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咱父女二人都是大夫,望闻问切四诊我也不差。可我这几天真没什么和平时异常的地方,在礞石医学院饭都是和四堂叔他们吃的,住处保暖等工作,谢明丁香比我还要上心,决计不会让我饿着冻着的。”
傅香儒自然知道她所不假,可自已女儿的病
当爹的竟然看不了。这对他一个堂堂御医来说无疑是种讽刺。
傅香儒想去找岳父商量一下如沫的病,刚出房门,便被谢婉的贴身侍女地给拦住了,“老爷,夫人要和谢老爷子商量点事,不让人打扰。”
傅香儒犹疑地看了她几眼便罢了,他现在没心思去猜测谢婉脑中的想法,既然他岳父那边现在不便打扰,那他便去厨房看看给他女儿熬的补药吧。于是他转身去了厨房,侍女则偷偷松了口气,然后担忧地看向谢婉所在的屋子。
“丁香,我昨天走得匆忙,星少司他们要的药最后怎么样了?”她爹出去后,谢如沫呆在屋里无聊,正好想起了这事就问一下。
“少主,你身体不舒服就别操心这些事了。而且你就放心吧,你交待下来的事我和冬梅领着院子里几个忠心又得用的人都办好了。一共四种药,只是您重点交待的生肌止血散制起来太麻烦了,最后只做出来小半斤的量。”
这生肌止血散就是云南白药的山寨版,谢如沫不想连名字都盗用了人家的,就改了个名。况且云南白药这名带着个地方名也真不好解释。不过丁香他们能做出半斤,已经算是极限了。即使星少司他们觉得不够,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了。
“全都给星少司带走了?”
“那可不!”
谢如沫猜得没错,药品一到手,阎焰最先查看的便是生肌止血散有多少,当看到只有小半斤的量时确实有些小失望。还是星少司提醒他不要太贪心了,让他摆正了心态,想起之前他见识过的药效,转失望为欢喜。
是他着相了,以为凭他表弟与谢如沫的交情,他们这次又是那么诚心诚意地求药,谢如沫怎么着也得多多照顾他们啊。
而且给这么一箱子金银是他表弟愿意的,实在不是他觉得谢如沫占有了便宜的理由。谢如沫手上有生肌止血散这么好的药,压根就不愁卖。这小半斤的生肌止血散外加这一大包的其他药粉,或许已经是她尽力而为的结果了。
阎焰心里活动如何转变谢如沫不得而知,知道了也不会太在意,她和沈东篱有交情没错,对他有点好感也没错,但这并不是连他的亲人她都要超出自已能力范围去讨好的理由。
“少主,你别想这些事了,好好歇一歇,啊?”
丁香给她掩好被子,一副不愿意她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模样让她觉得好笑。
谢如沫如她所愿闭上了眼,丁香见她终于肯休息了,这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谢如沫闭上了眼,可脑子里却在不断地转动。和亲人们看到的云淡风轻不同,谢如沫也非常关心自已的身体的。
两次了,这样晕眩呕吐浑身无力的病症发生了两次了!一次是在她认祖归宗宴后不久,一次就是今天了。有病症便有病因,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如此。
她给自已把过脉,除了营卫和气分血分有异常之外,其他并无异常。
她近来都很注意保暖,排除了受六淫邪气中的风邪寒邪所害。她的情绪也平稳,都在可控范围内,排除了七情内伤。饮食失宜?没有。劳逸失度?完全没有。
想到这里,谢如沫睁开了眼。她悄然起身,从屋子里摸出一枝碳铅笔,再拿来一张宣纸。
她仔细地回想她这两次不舒服,在饮食起居上有何相同与不同之处,作起了表格。
表格做好了,可谢如沫看着这表格却发起了呆。
她两次发病,症状如此相似,必有某些共同的致病因素,可她的目光落在她罗列的共同之处上,一个个排除,都不是她致病的原因!想着这些,她的眼神四处游移。
突然,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挂在帐子上的天时令上面,就定住了。是了,这也算是一个共同的因素!
这天时令是丁香忧心她身体不好,在给她换衣裳时,将这天时令挂在她帐子前,希望谢家的列祖列宗保佑她安然无事。
她一步步移过去,将天时令取下来,看着它,神情若有所思。一直以来,天时令外面都套着一层外壳,这层外壳是皮制的,似是某种动物的皮削制的。
她打开精巧的外壳,想将天时令取出,想着心中的猜测,她停止了动作。
天时令是一块黑黝黝的牌子,谢如沫去取了一副手套,缓缓将它放至掌心,然后用手掌将其包裹住,和记忆中的触感差不多。
谢如沫回想起前两次近距离接触天时令的情形,似乎两次都是因为把它从保护壳里掏了出来?
第四百四十七章 想生二胎
原来啊,她一直以为的天时令,是天石令才对!她还注意到一个细节,天时令自打给了她之后,她是一直随身佩戴的,但佩戴的时候它是套着精致的外壳毫不外露的。
她将天石令重新放进套子中,然后将它塞进袖口口袋,披了件披风就出门。
开门时正巧遇见丁香给她端参汤来,见谢如沫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吓了一跳,得知她要去见老爷子,竟连参汤也不管了,叫上几个丫头,追着谢如沫而去。
谢婉悄悄出了谢如沫的闺房,然后低声叮嘱了贴身侍女几句话,就去找她爹去了。
“爹——”
谢老爷子一直在沉思,听到叫唤,抬头一看是谢婉,“去看过如沫了?”
“看了,她爹在给她把脉,不便打扰,我就出来了。”
谢羌恒还沉浸在方才的思绪中,没去深究她的话。
“爹,你帮我瞧瞧吧?”谢婉冲着他爹伸出手腕。
谢羌恒愣了一下,“可是哪里不舒服?”
“近来确实感到身体有些不爽利。”
谢老爷子忍着忧心,她坐下后,示意她伸出手来。
谢老爷子把完右手,不放心,又摸了左手的脉,脸色舌胎都看了,“你到底是哪不舒服?”
谢婉腼腆一笑,“爹,你瞧着我的身体可还能再怀上?”自打谢如沫归来,她想生个儿子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之前她全副心神都放在傅梓琳身上,加上傅梓琳本身也贴心,谢婉当时就觉得她有了贴心的女儿就是没有儿子也无所谓了。但谢如沫归来后,诸多的不顺,让她越来越觉得有个儿子很重要。如果她有儿子,就是儿子当上谢家的少主,就没如沫什么事了,或许她们母女间的隔阂也不会那么深。有了儿子,夫君也不会被人嘲笑无子继续农业。有了儿子,傅麦冬就再也不能叫嚣着让她对唯一的女儿好点,说她以后就只能靠女儿。这诸多的好处,她是深深的心动了。
谢羌恒脸色一变,“你还想再生一个?”
谢婉点头,低头细数着自已想生的理由,压根没注意到她爹脸色大变,“我今年三十有五,虽然年纪大了些,但这个年纪的也不是不能生。夫君膝下总得有个嫡子,如沫如今这样,也不知道会不会步她兄长们的后尘。再养多一个儿子,对谢家来说,也多一份保障不是?”
“滚,你给我滚!”
“爹!”谢婉惊愕,也无从理解他的暴怒。
“如沫的情况生死未卜,你却在计划着二胎?你想放弃她?随便,反正你从来就没重视过她。但你别以为你再生一个,我就会很高兴地和你一样放弃如沫!我告诉你,你别做梦了,不管你生不生得出来,我是决定不会承认他的!”谢老爷子一语戳破谢婉的妄想。
大小姐哎,当初你怀小小姐这胎,老爷子花了多少精力帮你调养,后来又用了多少珍贵的药材,你才怀上小小姐。这么多年来,你珍品补品没少吃,肚子可曾有过动静?你呀,就一个女儿的命,且放下那些痴心妄想好好珍惜眼前之人吧。
谢明在一旁内心疯狂吐槽。
“爹,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对于谢老爷子的狠心,谢婉完全不能接受。
“我如何对你?我对你已经够好的了,但凡你对如沫有我对你一半好,我就谢天谢地了。你是将如沫当个死人了是吧?不然怎么能在这当口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谢婉一时语塞,可是会及时罢休她就不是谢婉了,“爹,我也是未雨绸缪,如沫的症状就跟蕴昭他们是一样的。”这样的事谢家每隔一段时间就在经验,一旦有了症状在,几乎没有人能逃脱得了这个死亡魔咒,她伤心有什么用,倒不如抓紧时间赶紧想法子怀上一个。
“我不想听你这些似是而非的理由!以后你没事别回谢家,你不是回来看我的,是回来要我的老命的!”
“爹!你说这话女儿承受不起。”谢婉哭了。
站在门外听了一耳朵壁角的谢如沫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样的感受,特别是她旁边还站着个脸色铁青的生身父亲。
为避免谢女士说出更难堪的话,谢如沫伸手缓缓推开大门,“祖父,我和话和你说。”
对于谢婉,谢如沫还真不知道怎么面对,只能说道,“祖父,开个调养的方子给谢女士吧,好让她回傅家好好备孕吧。”
谢如沫的词偏现代,但也不难理解。
谢老爷子敏锐地发现她连娘都不肯叫了,但他是不会责怪孙女的,本来她就没错,是谢婉太作了。孙女在外长到十五岁,吃了多少苦,享不到谢家和傅家的半点福气,身世泄露后还遭遇杀身之祸。谢婉凭啥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别和他讲什么生恩养恩的话,早在他们将如沫弄丢了的那一刻,如沫就跟死了没差,早就没有生恩了。傅家千金的身份对她来说是催命符,了解了她从小到大的生长轨迹,便知要不是如沫生命顽强,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能活下来全是她自已的功劳,他们还拿什么生恩来说事!
谢婉脸色一变,对谢如沫轻斥,“你怎么和我说话的?最基本的礼仪呢?”她可以轻慢女儿,但谢如沫就不能无视她。
谢如沫还没说话,谢老爷子再也忍无可忍,“你回去吧,以后我不叫人去请你,你就别回谢家了!来人,送客!”
谢婉脸色苍白,她没想到她爹竟然当着那么多人面前给她没脸。
“傅夫人,请吧。”谢明做了个请的手势,他觉得自已真命苦,谢理大总管自已都不爱揽这事,将他踢了出来。
“走吧,还要在这丢人现眼多久?”傅香儒也没脸呆在这了。他决定以后看好谢婉,不要让她再到谢老爷子和如沫跟前来添堵了。
谢婉最后看了谢老爷子和谢如沫一眼,这是她爹和她的女儿,两人竟然没有一个出声挽留她的,真是好样的!带着满心的怒气与委屈,谢婉扭头就走。
第四百四十八章 原来是人祸
谢婉从来不会反省自已,只会一味地要求别人来顺着她的心意,别人一顺她的心意,就是委屈了她对不起她。
谢明一不发地跟在她后面,不由得想到谢通,他可能冤枉谢通了。跟在脑子不清楚的小姐身边,即使前面还聪明伶俐,后面也会变得奴钝至极,谢通后来昏招频出不就是证据吗?愚蠢是会传染的啊。
“你刚不是说有话和我说吗?这里风大,咱们进去说吧。”谢老爷子没再为谢婉说半句好话,对于谢婉,谢老爷子是提都不想再提了。
谢如沫从善如流地点头。
“祖父,先屏退所有的人。”
“你要说的事很重要?”谢羌恒愣了一下,他没料到进了屋,她提出的第一个要求竟然是这个。
她的手触碰到了天石令,心情变得沉重,她重重地点头,“是的。”
“那你跟我来。”
谢老爷子带着她,从自已的春寿堂穿堂而过,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屋子,然后对谢理点点头,谢理便出去了,然后带上了门。
而谢老爷子则转动了博古架上一只不起眼的青花瓷碗,一座密室缓缓打开。
这种在电视中见过的太多次情节,谢如沫没有吃惊。
谢理候在外面,默默地看着大雪纷飞的天空,心中默默念叨着多事之秋。
密室不大,谢如沫几眼就扫视完了。可她站在那里,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进来了这里,谢如沫犹豫了,她觉得自已太冲动了,以她现在的权力完全可以自已先查证后再说。现在贸然告诉老爷子,也不知道他的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住。
“说吧,我承受得住。”
谢老爷子的话让谢如沫一愣,老爷子对敏锐的洞察力不容小觑啊。
对于她的惊讶,谢老爷子心中苦笑,他这孙女明明有事要说,偏偏到了地方却迟迟开不了口,这分明是在顾忌他担忧他啊。为何担忧,还不是怕他这把老骨头承受不住。
“祖父,你知道这天石令的由来吗?”说完,谢如沫紧张地看着他。
谢羌恒一愣,他没想到谢如沫要说的事会和天石令有关。
谢老爷子心思百转,不知怎的,他想到近来发生的事,特别是想到她的身体出现的状况,考虑到某种可能性,他脸一白,“你怎么会问起这个?”
大家都是聪明人,谢如沫叹了口气,不忍地说道,“孙女怀疑天石令和列位先辈的死有关。”
咚,谢老爷子跌坐在坐椅上,伸出颤抖的右手,抖着唇问,“你说的可是真的?有何依据?”
“这只是孙女的猜测,这天石令,据孙女所知,实是天上飞来的陨石所雕磨而成。世人不知道的是,这陨石多半会放出一些我们人类看不见的波光,这些波光大多数都是有害的,接触时间短的,会出现头晕乏力、恶心呕吐、腹泄脱发等等症状。”
“如果接触时间长了呢?”
“接触时间长了,五脏六府会衰竭:出血,而且这些出血是身体内出血,外表看不到:多半都会有碍寿元。”就她所知,她的先辈前寿元都不长。
谢老爷子握紧了手中的拐杖,是了,他们谢家嫡系子孙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没过二十就华发早生。
“最严重的是,有可能会有遗传性,后代多半也会受影响。”谢如沫将自已知道的关于幅射的影响一股脑说了出来。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谢老爷子,这也是她感觉到纳闷的地方,一般如果父母受幅射严重,一般都会生出畸型儿。这在谢家倒没有听说,只是谢家嫡系的婴儿出生率极低,想来这谅是最坏的影响吧,畸型的在母体就被淘汰掉了。
不过这些都是猜测,毕竟即使在后世,对于幅射造成的影响,也没有确切的研究数据证明一定会怎么样一定不会怎么样。
听完谢如沫的话,谢老他子久久不语。
他眼角有泪光划过,他眼中有不解、有悔、有恨、有怨,“原来,让我们谢家嫡系断子绝孙的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说这话时,谢老爷子的泪一直往下流。想起那些因为长时间接触天石令不断陨命的子孙,那些鲜活的生命,他就心痛不已。
闻,谢如沫的心咯噔,看来这天石令大有来历。天石令天石令,取这名字的人一定知道其来历。究竟是谁这么恶毒,想要谢家断子绝孙,难道?
“如沫,你手上这枚天时令是当天圣上赐给谢家的!”谢老爷子盯着谢如沫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果然,心中的猜测落地。
可谢如沫还是吃了一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不对,他知情吗?知道这是幅射源吗?又从何而知?若武成帝并不知情,将陨石赐给谢家也是无意的话,那还没那么可恨。若他是故意的,那就太可恨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他赐下那么个玩意,让谢家嫡系血脉一个个地死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还记得傅梓琳的话吗?她说过我们谢家子嗣凋零的困局与皇族有关。她说的是真的,是真的啊。”
谢如沫一边握着他的手,含着泪点点头。他们一直以为是天妒英才,可这些英才却是折于一双看不见的黑手。
之前他们曾猜测过武成帝对谢家有恶意,后来她请示过谢老爷子,查阅过诸位长辈的死因以及他们相关的生活日常记录。谢如沫没说的是,其实当时她整理出这些资料的时候就有点怀疑了,可又觉得是她想多了。
“如沫,我要为他们报仇,你怕吗?”谢老爷子很认真地问她。
谢如沫摇头,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于纲常伦理并不看重,什么天地君亲师更是没有概念,不然当初她不会在刚来的时候在上藜村设计了葛七斤夫妇一遭,让他们无法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辖制于她。
“如沫,我要为他们报仇,你怕吗?”谢老爷子很认真地问她。
谢如沫摇头,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于纲常伦理并不看重,什么天地君亲师更是没有概念,不然当初她不会在刚来的时候在上藜村设计了葛七斤夫妇一遭,让他们无法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辖制于她。况且,如果这事真是武成帝的阴谋,那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她如今身为谢家的一份子,还是谢家的继承人,不反抗,又岂能逃得过这些阴谋算计?
第四百四十九章 重重疑惑
“我要让他血债血偿!”谢老爷子眼中呈现的是一片痛过恨过之后的冷漠,相比于天灾,谢老爷子更愿意相信谢家的一切是由于人祸造成的。天灾不可逆,只能受,但人祸,却是可以以人力来改变。
谢如沫默默,谢老爷子的状态不对,之前谢如沫就有所察觉,他身上颇有一种找回她后托重任暮暮之年交待后事的感觉,她只希望如今这事能燃起他的求生欲望。
谢如沫眉宇间也是一片冷肃,“祖父,此事得从长计议。”毕竟与握着大周最至高无上的权柄的人斗,一不小心,恐怕就是倾巢之下无完卵。
谢老爷子看着谢如沫,想着她身上肩负的担子,眼睛又湿润了。
“祖父,这套子呢,也是当今圣上一起赐下的吗?”
“是的,一道赐下的。”
谢如沫总觉得这套子的材质很有意思,她一共打开过两次天石令,然后就出现了呕吐眩晕的症状,这套子似乎有隔绝辐射的作用。她在后世,还没听说过哪种皮质的材料能隔绝幅射,不过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她不必太过纠结于此。
“也是他赐下的。”
那就真的有意思了,赐下陨石,可以说想让谢家一个个死绝,又赐下这个套子,是不想谢家嫡系死得那么快吗?
杀人不过头点地,围而不速杀,他这么做,究竟想要个什么结果?给她的感觉更像是圈养,等等,圈养?似乎有什么一闪而逝,但等她想细究的时候却抓不住那一闪而逝的念头。谢如沫心里一阵焦急,她有预感,这就是整个事情的关键,可偏偏她就是想不起来。
“祖父,这天石令可否暂时由我保管?”解铃还需系铃人,她总觉得或许能通过这些陨石解开谜底。
自打知道这个是害人的东西,谢老爷子第一个念头就是毁掉它,如果为了留存证据的话,这玩意也得远远送走。
“你想做什么?可别以身涉险。谢家嫡系这边如今就你一条血脉可延续了,你可不能再出事了。幸亏你发现了这天石令有问题,否则祖父我一定会抱憾终身的。”真相虽然残酷,但总比被蒙在骨里连真相都发现不了的强,谢羌恒想起谢家几代人忠心耿耿,现在想来特不是滋味。
“祖父,您放心吧,我不会以身泄险的,但我们总要知道武成帝这么做的原因吧?孙女或许有办法知道。”她的猜测,是不是,总要验证一番的。后世的实验手段多得是,她虽然不是混实验室的,但她有脑子有见识,慢慢试呗,就不信查不出来。
“出了这密室,不要露出异色,这个秘密你就烂在心里,好好经营谢家,其余的事情交给我。”谢老爷子慎重地叮咛。
“祖父,你放心,我晓得轻重。”要和一个帝王斗,光凭谢家是不够的,需要联合尽可能前期的势力来做这事。而她祖父执掌谢家几十年,对各种关系,明的暗的皆谙熟于心,让他来处理这事确实比较好。
接着,祖孙二人又商量出了一个一致对外的说法之后,才出了密室。
“这天石令是不能再用了,但我们不能打草惊蛇,只能偷偷找些和它样子相似的材质替换掉它。”
谢如沫出去后就吩咐了谢明去办两件事,一是找个秘密基地,建造一座石头房子。第二就是等石头房子弄好后告诉她,再弄些小白鼠放进去养。最终谢如沫将放进一个铁盒子里,这个铁盒子也放进石头房子里和那些小白鼠呆在一块。
这天石令原本谢如沫想毁成两块的,毕竟拿去做实验,如果有人心生歹意拿着这令牌发号施令就不好了。可一想到如果武成帝哪天心血来潮想看看这枚天石令他们拿不出来咋办,这才让它保存了完好之身。
关于密室里的话一句也不能泄露,又要安谢洪涛谢广森等人的心,谢如沫祖孙二人只能将李圣手的名头借来一用。反正在腊八那天给冯鹤昌治病时,李圣手就被误认为是谢如沫的师尊,如今将他的名头抬出来能省很多事。就是没和他打过招呼,谢如沫有些心虚。她想着以后如果有机会见到他本人,一定要向他再三赔礼才行。
傅香儒将谢婉送回院子,就径直去了他娘的院子。
他大姐和二弟媳妇都在他娘院子里,想来是一直在等他带回的消息,傅香儒心里总算有了些安慰。但如沫的事不好说,只能对他们说是谢老爷子身体不适,叫他过去看看。现在如沫回来了,两人一起拟了方子,想来谢老爷子很快便能痊愈了。
听了他的话三个女人才放下了心。傅麦冬还笑问他怎么不将如沫带回傅家吃顿饭,也好叫她这做姑姑的见一见。
傅香儒回答说谢家乱成一团,啥事都等着她拿主意,走不开。
傅麦冬闻挺遗憾的,谢府的人历来训练有素,乱成一团不至于,分身乏术倒是有可能。
不过傅香儒说了,如沫说了除夕那天会回来陪他们吃顿饭。还透露了如沫知道她这大姑回来了,因俗事缠身,无法立即前来拜见,深表歉意,特意托傅香儒给几位表兄妹各带了一份表礼。
这话傅麦冬听了就很高兴,觉得谢如沫是个特别懂礼的孩子。
“娘,二弟妹,今年家里的中馈还得麻烦您俩,谢婉身子骨不好,过年就在家里好好养养,不出去应酬了。”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今儿出门前谢婉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身子骨不好了?而且听傅香儒的意思,过年期间她也要养病?
傅麦冬扯了扯她娘的衣袖,这哪是养病啊,分明是被禁足了。而且是从国医府回来才这样的,怕是谢婉得罪了国医府惹得她爹不快了。
傅老夫人叹气,“你放心吧,府上的这些事我们会办妥当的。”本来就不是谢婉主持中馈,有她没她还真的都一样。
傅香儒也知道情况,但有些话该说还是得说,这是应有的礼数。
第四百五十章 纯粹军人
皇宫,御书房
“皇上,国医府似乎有些异常。”
闻,武成帝撂下笔,“什么异常?”
“似乎是关乎他们少主的,具体怎么回事,属下无能,探听不到。”
谢如沫两次身体异常,给她看脉的都是谢家的核心,消息轻易不会外泄,这便是像国医府这样的医药世家掌握顶级医疗资源的好处了,不说出去,谁也不知道他们看了大夫。所以武成帝的秘探们也得不到确切的消息。
武成帝想了想,“国医府这边暂时放一放,征南军那边情况如何?前阵子我那皇弟不是说形势严峻似乎就要决一胜负了吗?”谢家在京城,眼皮底下,出不了什么大事。他担心的反而是千里之外的征南军。
“这正是属下想说的事,似乎楼月国国王沉疴犯了,国内闹着要立储呢。”
武成帝皱眉头,“你是说楼南开快死了?”记忆中他并不是在今年驾崩。
下属低下头,“只知沉疴犯,具体情况暂不得知,不过属下料想应该病得很重。”不然也不会闹到消息都封锁不住的地步。
武成帝回过神,自从他顺利登基后,他便知记忆中的前世发生的事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楼南开病重,所以楼月国国内息战之心颇重?武成帝将手上的奏折一抛,任由它迭落在桌面上,背着手走到窗边,“南边这仗快要打不下去喽。”
属下一愣,怎么会?这正是宇文柱国大将军峻全功的时候,真他病要他命,一次将楼月国打融打烂,还边境二三十年清净。
“峻全功?”武成帝冷笑。
属下脸一白,他刚才竟然不知不觉中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若是个个都像你这般大公无私就好了,下去吧,好好办事儿!”
距离京城两千里之外,阎焰忍着寒意掀开衣裳给伤口上药,“咝,表弟,这谢少主的药真是管用。”是真的管用,不是恭维。他十二三岁上战场,用过的伤药不知凡几,从来没有哪种伤药像生肌止血散一样,刚用上去就舒服得让人忍不住呻,吟。光是那药味纯和的闻一闻就是一种享受。
但让他心痛的是,“可你花了一箱子金银,也忒贵了点。”他这表弟,真是财大器粗,买个药就给人抬了一箱金银过去。就差没往身上贴一道标签,我有钱,我壕。
就星少司猜到一些他家将军的心意,一个劲在旁边笑而不语,这还没过门呢,就暗搓搓地想圈养人家了。
沈东篱一个擒拿,想将他手上的生肌止血散夺过来,被他一个大马趴,直接将药护在身下,躲了过去。
沈东篱瞟了他一眼,对躺在雪地上装死的他是赤裸裸的鄙视,“嫌贵,你可以不用。军中便宜的药粉多了去了,你去用那些。”
阎焰那个委屈啊,他这表弟啥都好,就是听不得人家说谢少主半点不好。幸亏他机智,不然这剩下的半瓶生肌止血散就保不住了。可他牺牲也大啊,这都趴在雪地上了,幸亏今年的冬天不那么冷,不然他就吃苦咧。
“打量我不知道你的龌龊心思,人谢少主那么小,你竟然打人家主意,真是丧心病狂!”
嘭——阎焰被一脚踹飞,在雪地上划出长长的一道。
沈东篱若无其事地收回大长腿。
星少司不忍直视,阎小将军这是欠揍啊,这种事心照不宣就行了,他大大咧咧地指出来,将军的老脸要挂不住了!
包扎好伤口,火架上的肉也烤熟了。星少司将肉给下面的人分了分,然后才坐下来吃。他们已经有好几天没吃过热呼的食物了,一路上追兵咬得紧,都不敢随便生火。
阎焰一边吃着肉一边靠了过来,“表弟,我觉得有点不对啊,咱们打仗的节奏比预计的要慢。难道不该趁着楼月国国王病危,乘胜追击,趁他病要他病,一举将楼月国拿下吗?”
沈东篱和星少司对视一眼,“想一举拿下楼月国没那么容易,楼月国国内是人心惶惶,但如果我们强攻,即使攻下了楼月国,咱们征南军也得损失不少。”
“但是值得不是吗?”阎焰固执地觉得。
沈东篱没说话,值不值得看对谁来说吧。这场仗要峻全功,至少损失四五成兵力吧,这是保守估计,这样的胜利,也是险胜。
况且宇文柱国大将军恐怕不想那么做。征南军,宇文大将军在军中呆了多少年了,征南军就跟他的私军是一样的,他会愿意用四五成军队兵将的牺牲来换取楼月国的胜利吗?
最后要是将楼月国打残了,十几二十年都无还手之力的话,皇帝是高兴了,能安心收回虎符,但这真是宇文大将军要的吗?
“如果宇文大将军下了狠心,我一定要请命做前锋。”阎焰狠狠地咬下了一块肉,以示决心。
沈东篱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对于他的话不予置评。战士自然要在战场上拼功勋的,不畏生死那是应该的,可这里头的事没那么简单。
这场仗是要打的,但打到什么程度,才能令皇帝满意,又能达到自已自保以及休养生息的目的,又不会狡免死,走狗烹。这也是沈东篱琢磨了许久才琢磨出来的。
阎焰出身于阎家,阎家一门忠烈,儿郎十之八九战死杀场,一门心思想为国打仗为君打仗,打胜仗。
所以他至今仍是一个很纯粹的将士的思维,而沈东篱已经跳了出来,从大局从整体来思考上位者们的一举一动,甚至从他们本身的得益得失为出发点来思考,所以他看到的想到的,会比阎焰要多。而且他私心重,算不上是纯粹的军人。
但这些他不会和阎焰说的,有些事他不知道为好,而他也会默默地留意着,不会让他成为其中的牺牲品。
想到那些需要他保护的人,沈东篱觉得他还需要更强大一些。如果是他,处在这样的战况,会怎么做呢?沈东篱想象着如果是他处于宇文白及的位子和武成帝的位子,这仗究竟打成个什么样,才是平衡点?而他又能在其中做些什么?
第四百五十一章 除夕午宴
除夕这天,谢如沫一早就携了礼物回傅家。傅家开了中门迎接,这已经是很大的礼了。
傅香儒对她的病情很是担心,这时见了她,少不得避开人问了问她的情况。谢如沫只好将之前她和谢老爷子商量好的说辞再拿出来一用。
谢如沫心中对生父说了一声抱歉,可关于她的病情的内幕牵扯太深了,实在不便让他知道。
傅香儒一听紧绷的神经就松了松,他的反应和谢洪涛等长辈相似,觉得如果能找到李圣手,是对如沫这病最好的的了。
傅老夫人等人对谢如沫的经历一无所知,这一切不仅是谢府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再者就是傅香儒的抗压能力很可以,对外表现一切如常,没有让人察觉到异样。还有就是傅婉那边了,不知道傅香儒用了什么手段,谢婉是真安静下来了。
因为谢如沫的除夕宴肯定要在谢家吃,所以在傅府的这个团年饭只能安排在中午了。谢如沫当然知道这是为了迁就她,颇有一些不好意思。
傅家为了她,中午这顿就人基本都到齐了,只有谢婉没到。对于宴上谢婉的缺席,谢如沫也没多问。对此,傅家上至老人,下到小辈,都没人提这一截来扫兴。
大姑傅麦冬对她很亲热,期间更是寻了个人不多的机会,问了她有关礞石医学院招生的事,谢如沫闻弦知雅意,忙问起了两个表哥的情况。
问清楚了后,对于大姑想让两个表哥进礞石医学院学艺的请求,谢如沫爽快地答应了,让她在礞石医学院开课时将人送过去。
谢如沫三两语便将事情拍板决定的态度,让一旁的表姐及傅家未出嫁的几个姐妹羡慕极了。
谢如沫能看得出来她大姑的两个儿子教养不错,懂得心疼父母不易。他们娘刚才在她这里为了他们的事略放低了身段,傅麦冬的两个儿子向她郑重道了谢,然后就回去他们母亲身边。
古代的年味很重,一过了小年夜,就满是过年的氛围了。过年也是真的忙,比她在后世过年的时候要忙碌多了。各种人情往来,让她这少主忙得脚不踮地。
谢如沫只在傅府呆了不到两个时辰就离开了。
由傅香儒给她送了出去,谢如沫没推辞,也想和他说些亲近的话。
傅香儒所居住的庭院都很是雅致,许是居移气养移体的原因,他身上有种温文尔雅的气质,相处起来很舒服。
父女俩慢慢地走着,方向是二门。
“父亲,明天的元旦大朝我可能会被传唤。”
傅香儒一愣,一会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元旦大朝被传召,傅香儒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是皇帝要赏她啊!这殊荣即使是男子都少有,更何况如沫只是个姑娘家。
傅香儒激动得不能自已,他来回地踱着步子,然后连声问道,“是和藿香正气液或者安黄有关吗?”
“大约是。”谢如沫笑,其实自打发现了武成帝的阴谋后,谢家他们祖孙俩就没觉得皇上的赏赐是恩典了。可外人不知道,她还是要表现出来高兴的样子的。
元旦大朝,国医府已经得了旨意,会宣召她。这事已经是板钉钉的了,傅香儒是她的生身父亲,告诉他一声很有必要。不然次日元旦大朝之后他以及傅家的人也会从别人口中知道,真是那样的话,心里该多么不是滋味啊。
直到离开傅府,谢如沫都没提出去看看谢婉,傅香儒也没提,全当一时忘了。
送她出来时,傅香儒几次欲又止,似乎有什么为难的事想说又不好说。可是直至将她送出了门,他都没开口。
这些谢如沫都看在眼里,心中若有所思。
回去的时候,坐在马车上,谢如沫忍不住将这事说了出来,让谢明给她参考参考。
谢如沫请人帮忙参考,自然是前前后后的事都交待清楚了。所以谢明很容易就抓到了重点,“少主,我觉得姑爷说不出口的事情,多半是御赐之物的事。”
御赐之物?是了,如果明天一早她进宫受赏,必会有物品赏赐下来。
“傅家门庭尚浅,御制之物不多。”
谢明说话点到为止,但谢如沫已经闻弦知雅意了。如果谢如沫尚在傅家,那么这一切都不用说,她所得之赏赐回来必会供奉于傅家宗祠灵前。但她现在相当于是谢家的血脉,一切荣辱都与傅家隔了一层。这也是傅香儒不好开口讨要的原因,还有就是估计也拉不下这老脸。
来自后世的她,并不看重这些,也没太了解像她爹这些人对皇上所赐之物的看重。
如果不是和谢明提起,她还真不知道她爹欲又止的事是这一件。
果然,他们在思想上还是存在着代沟。幸亏她周围辅佐的人不少,很多小事情即使她想不到,他们也替她考虑周全了办妥当了。
这件事谢如沫放在了心里,等武成帝果然赐下不少御制之物后,谢如沫和谢老爷子商量过后,将一半的赏赐带回了傅家。傅老夫人那叫一个高兴唷,直说如沫孝顺。反倒她爹颇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也打心底里觉得女儿贴心又窝心。
他这一高兴,便忍不住跑到谢婉跟前,有得瑟更有有说教的意味。
“......这孩子知道我惦记这些,这不,皇上的赏赐刚下来,还没捂热呢,就给我送过来了。”
“我不知道你为啥不待见她,要我说,如沫比一般儿子都强。你好好想想吧,对她好点,我是没本事给你挣等级高一些的诰命了,但是她有!今日她能挣来这些赏赐,他日她便能为你挣来一品二品的诰命之身。别再犟着拧着,等将女儿给弄得心冷了,再来后悔。”傅香儒说完他就走,懒得看谢婉的反应。
他这样,谢婉是又堵心又愤怒,这些情绪过了后,心中又觉得颇不是滋味。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说出这话的傅香儒根本没想到,自已这些话不但一语成谶,而他自已也因为女儿加封了国公,这是他始料不及的。
第四百五十二章 除夕晚宴
国医府
谢家主子少,但除夕也很热闹,府里四处张灯结彩。丁香嫌那院子因雪覆盖着过于单调,引着丫环婆子用红绸折了些花朵绑挂在树上,再搭配上灯笼,将郁金园装扮得喜气而又不俗气,这个院子在之后的一个月里,颇得年轻丫环的喜爱,常在院子里流连忘返。
谢如沫一回到家,丁香就催促她前去歇息,因为她这一觉醒来后,接下来的一天一夜几乎是不可能有时间歇息的。
谢如沫明白她的用心,从善如流,这一觉歇到了除夕宴时。今年的除夕宴,应谢如沫的提议,旁枝的两房也过来国医府一齐过除夕。
旁枝这些亲人的到来,国医府就更热闹了,就和那些子孙繁茂四世同堂的大家族差不多。
除夕宴上,谢洪涛和谢广森发现宴上的菜肴荤素各占一半,两人面面相觑。在看到谢羌恒若无其事地喝下那杯绿油油的菜汁一样的汁液,简直将两人吓了好大一跳。毕竟兄弟几十年,谢羌恒的性子他们是知道的,最不喜欢吃蔬菜了,厌恶一切绿油油的东西,除了药材。不对,他本人本身也不喜欢绿油油的原生药材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改变如此之大,那绿汪汪的汁液一看就知道味道肯定一难尽。
“大伯公,二伯公,这是厨娘们新调的蔬菜果汁,味道还不错,你们也来一杯吧?”说着,谢如沫不让他们拒绝,直接让侍女给他们各倒了一杯。
看着手边的饮品,谢洪涛谢广森简直欲哭无泪。偏偏他们的三弟谢羌恒一边喝着那所谓的蔬菜果汁,不时看向他们,他们就知道了,这杯东西他们要是不喝是不行的了。带着做好的心理准备,两人猛地往嘴里灌了一口,咦?味道不怪,水果的清香味盖过了蔬菜的味道,带着一丝丝清甜的味道,还挺好喝的,不知不觉间他们慢慢就喝光了。
喝完后两人脸都讪讪的,谢羌恒白了二人一眼,要不是明知道喝这玩意对他们身体有好处,他才不管这个事呢。
见其余人好奇,谢如沫笑着让侍女给陈氏汪氏等人都倒了一杯。
自打知道那天石令是陨石辐射源之后,谢如沫挖空了心思想让谢老爷子多补充些维生素叶绿素,这些对被幅射过的身体有一定的好处。比如榨果汁疏菜汁,厨娘们变着法儿做,和着水果调成不同的味儿,只为了让谢老爷子多吃点儿。
连彩虹饺子都被她想起来了,各种蔬菜汁和着面粉做成了五颜六色的饺子,里面放入不同的馅,一个个像元宝儿似的,让人看着就有食欲。
今儿除夕宴,不能免俗,饺子自然也是有的。大家都带着好奇尝了国医府一些新出的菜式。
吃完了除夕宴,旁枝的亲人又在国医府呆了半个时辰左右,才打道回府守岁。
国人喜聚不喜散,于老人来说,可能更甚吧。除夕宴的聚,终有曲终人散的时候。热闹过后的冷清,常让人心中有种淡淡的怅然。连谢如沫这样在后世对亲情淡漠的人一时间心空落落的,难受得紧,更别提谢老爷子了。
谢羌恒见了旁枝子孙的繁茂,难免想起那害了嫡枝的天石令。如果没有它,那他也是会有儿孙绕膝的人,也能与子孙们共享天伦,甚至他的上面还能有长辈留世。
谢如沫见他情绪低落,忙宽慰起他来。
过了好一会,他的情绪调适过来了,从怀里拿出一个红封,“这是压岁钱,你拿着。”
“翻了年,你就十六了。”谢老爷子是由衷的高兴。
谢如沫也是一样,或许是他们经常跟疾病生死打交道,特别能感受到生命不易。她曾看过一篇报导,说人活着就是一场胜利,如果能活到六十,那么他这一生中一定躲避过无数次让他夭折的意外。更别提还有天石令这一茬,每多活一年,对于他们谢家嫡系的人来说都是极不易的。
谢如沫也取出一个红封,“祖父,这个红封是孙女给你的,就希望你平平安安健康长寿。”
谢老爷子高兴地接过,里面钱多钱少不是他关注的,他看重的是孙女的这份心意。
旁边站着的仆人也笑,今年少主回归,属于大喜事,他们过年就多发了三个月的工钱作赏钱。
稍晚,他们说起了明儿可能会发生的事,“明儿的元旦大朝,皇上必有赏赐于谢家,我想将这些赏赐推辞掉,然后替你争取个婚姻自由的恩典。”
谢如沫没有说话,她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如果之前他们在密室里的猜测是准确的话,武成帝是不可能答应他们这样的请求的。不过正如她祖父说的,不管如何都得去试一试,万一就成了呢?
“试试吧,但您得答应我,如果事不可行,您可不能生气。”气大伤身,谢老爷子一把年纪了,谢如沫是真担心。
“嗯。”
每年的元旦大朝,都是在寅时举行,比平时更早一些。在此之前,皇家还得祭祖。皇帝领着皇子以及百官前往太庙拜天地祭祖,而在宫内,则由太后及皇后娘娘领着宫中妃嫔和宗室女眷以及三品以上的命妇于奉先殿祭拜。
刚过三更,谢如沫便被叫起,洗漱妆扮了。
昨晚除夕,她守到了子时,但她祖父却被她早早地赶去休息。毕竟是快七十的老人了,哪能这么熬呢,谁家祖父谁心疼。她一小年轻这样熬都因为觉不够哈欠连连,眼睛湿润湿润的。
守夜之后,她只眯了一小会,压根就没得怎么合眼。
谢如沫心中不断腹诽,都不知道武成帝怎么想的,元旦大朝放在寅时举行,比任何时候都早。而且元旦大朝之后晚上还有国宴,散朝后百官归家,自家还要祭祖,这大年过得比什么时候都累人。
华服加身,云鬓钗环,脸上的妆是她自已动手的,妆成后,整个人看起来嫩了好几岁,像十二三岁的丫头。这样的妆容她自有深意,出得门来,她祖父见了这妆容都愣了一下,转眼便明白了她的用意。
第四百五十三章 花式夸人
二人在仆役的帮忙下上了马车,这是他们祖孙二人第二次一同前往皇宫,但这两次的心情大有不同。第一次,谢老爷子是激动的,他要在金銮殿上替如沫正名,让文武百官皆知她是谢家的子嗣。
这一次,更多的是强作欢喜,心中思虑万千。他们祖孙二人是一样的心情。
国医府坐落于永安坊,离宫中内城六门的春明门最近,谢老爷子大朝一般都是走春明门。
到了春明门,谢老爷子和谢如沫兵分两路,谢如沫前往后宫,随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一起到奉先殿祭拜。而谢老爷子则和百官一道在承天门前集合,等候武成帝的銮驾,然后一起徒步行至太庙拜天地祭祖。
宇文家的太庙位于东南方,步行大约需要两刻钟左右。古人都信风水,宇文家也不例外。太庙在东,是按照风水中“左祖右社”的都城规划理念进行设计的。古代房子修建一般是坐北朝南,左祖右社,那么太庙在东就对了,而且东南在“阴阳五行”的说法中是带来生命之气的方向。
这话是方才在马车上祖孙二人闲聊的时候,谢老爷子随口告诉谢如沫的。
一般来说太后带着的女眷到奉先殿祭祖应该是武成帝的后宫妃嫔和皇室子孙们,因为秦先殿是皇室内部的太庙,三品及三品以上命妇能一起祭拜,乃是上头给的殊荣。
谢如沫一进宫,就有慈宁宫的小太监来迎她,然后从长乐门前往慈宁宫。
大年初一的风雪有点大,谢如沫一边走一边担忧谢老爷子那边的情况。要步行至太庙呢,虽然太庙那边离皇宫大门不远,可对于谢老爷子来说步行过去就有点累人了。
往年谢老爷子是直接不参加元旦大朝的,皇帝也体谅这些老臣的年迈,并不强制要求。但今年因为谢如沫会被传召,谢老爷子不在一旁护着不放心,所以跟着遭那么一遭罪。
到了慈宁宫,里面已经有人在和太后娘娘说话了,看穿着应是朝廷命妇,谢如沫并不意外。
栾徽音随信阳长公主进宫,在此地见到谢如沫真是太高兴了,但这里是宫中,不比在家随意,所以她对谢如沫的到来仅是报以一笑。
太后娘娘已经洗漱和着装完毕,一身正服的她显得威仪十足,但她和命妇们说话的神情却很慈和。她见了谢如沫,招了招手让她过来,“可怜的孩子,这些年受苦了,那起子人真是该杀!吃着朝廷的俸禄,却丝毫不为百姓张目!证据都摆在了眼前,他们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也就是你身世曲折了,若你是普通小老百姓,岂不是求告无门?”
谢如沫一愣,此话从何说起?这是谢如沫第二次见到太后娘娘,完全弄不懂这路数啊。
她的反应落入卫老夫人眼中,她不禁好笑,这孩子忙得怕是没时间去想之前在汝阴的那些事了吧?谢如沫的忙碌程度,她偶有耳闻。即使没听说也能想象得到,毕竟做为将来要接掌谢家的少主,能力肯定要出众。而她又因为际遇的原因,没在谢傅两家之中长大,她缺失的东西太多,要在短时间补上,只能比别人更拼命。不过成果看起来很不错,比起上一次见谢如沫时,如今的她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卫老夫人想起之前在汝阴第一次见到谢如沫时,是完全没想到她有这般曲折的际遇,这才一年不到啊。
如果谢如沫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哑然失笑,觉得她这话太夸张了。或许她进步会有,但说到脱胎换骨,就过了。
但她不知道,当局者迷,她身边的人因为天天与她接触,感觉不到她太大的变化,但卫老夫人这种和她许久未见的,感受就很直观了。
“皇后娘娘是看了小医仙那几出折子戏有感——”
在卫老夫人的提醒下,谢如沫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说实话,她来到京城后,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她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要处理的事情也多,时间太少,容不得她停下脚步沉溺于过往。
谢如沫腼腆地笑笑,“如沫感谢太后娘娘的垂怜,但如沫并不觉得自已可怜。人生嘛,总会遇上一些困难和挫折,这是我们无法避免的。就像太后娘娘您这生中的三起三落,跨过了也就成了自已人生中宝贵的经验。”
太后点了点头,“确实,你说得不错,难为你小小年纪想得这样通透。”
谢如沫继续说道,“而且庆幸的是,我们遇到一个明君,生长在河清海宴的大周朝中,官员之中纵然有老鼠屎,毕竟是少数,有皇上的明断乾坤,这些人除非不冒头,否则必将如魑魅魍魉一般,一揽无疑,自取灭亡。”
太后乐了,“你这孩子,今儿小嘴是不是抹了蜜了,这样甜。”
“您看,民女如今能站在这,可不就是沾了您和皇上的福气嘛。”
在场的命妇想啊,谢如沫这番话说得可真好。
可不是好吗,花式夸赞法,谢如沫说话不多,却将大周中最尊贵的两人都夸了。
太后这一生中,最最自得的便是这三起三落的人生经验,每逢有人提起,少有不高兴的。而皇上呢,谢如沫这是在夸他的政绩啊,肯定恭维了他这几十年的成就,还将官员中出现贪官污吏的污点自动给去除了。她的夸赞,可谓是挠到了皇上与太后的痒痒肉上。
若是一般的姑娘家啊,得到夸赞啊,早就羞得不行了,哪会像她这样,一派落落大方地恭维起太后皇帝来,脸上表情真挚,歌功颂德的话说得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假,至少太后娘娘听了就很高兴。
这样的人挺适合娶回家做宗妇的,可惜,她是谢家少主,她的婚事必有许多的考量与衡量,不是他们想娶就能娶的。
“太后娘娘,您常说我的嘴巧,可这谢家妹妹的嘴也很甜啊。”此时搭话的是英国公少夫人,
“你们俩啊,都好都好。”
就在这时,有小太监进来提醒太后娘娘吉时快到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占测国运
奉先殿这边,众命妇得到随太后娘娘祭拜奉先殿的资格,哪个不是早早就来了,早早就等在奉先殿前。只有极少数的人能被太后娘娘亲睐,一进宫就被请去她寝宫之中说话,然后等时辰一到,跟着过来奉先殿。毕竟太后不可能每一位三品以及三品以上的命妇都记得。
众命妇们倒是想得开,没看到那些个正一品的命妇都一样么?而且能站在奉先殿前也不错,大伙儿一起说说话,套套交情,都是人脉啊。
等待中,时辰眼见就要到了,才看到太后娘娘的凤驾姗姗来迟。
王聿他娘王夫人见到站在太后身旁落后一个身位的谢如沫时,很是意外。谢如沫至今不是一介白身吗?何以得此殊荣?
众命妇不知道这是武成帝交待给的恩典,因谢如沫要宣召上殿进行封赏,而且他心中对谢如沫的婚事早有打算,想着这奉先殿谢如沫迟早都要拜,早些晚些没区别。她们还以为是太后给的恩典,毕竟谢如沫算是间接地救过太后,太后给个恩典倒也说得过去。
以谢如沫一介白身的身份,理应站到最末的。但太后想起武成帝的交待,加上她本人对谢如沫算是有点喜爱的,于是便将她喊上来,与栾徽音站在一处。
这么一调换,谢如沫所站的位置就变成了最外侧,虽然靠前了,但站在最外侧一直受着风雪的吹拂,真令人不好受。
深夜的风雪,呼啸而过,风倒灌进来奉先殿,谢如沫忍不住偷偷扯了扯披风。然后她眼睛的余光瞄到那些命妇一脸虔诚的模样,忙收敛心神,忍住让人发困的哈欠,心中暗忖,这三四更天正是睡眠的好时候,连她都觉得累得有点困顿了,不明白他们是如何能这样精神奕奕的。谢如沫却不知道多少人愿意吃这个苦受这累。
谢如沫不知道从她出现开始,她的一举一动就落入了一个人的眼中,这人就是三皇子妃赵娴。赵娴身体不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但这每次祭拜奉先殿时,她都会拖着羸弱的身体前来。谢如沫能出现在这里,让她越发坚定了自已的猜测。
赵娴从宇文珩身上猜测到武成帝的打算后,就让人收集了谢如沫的全部资料。等她综合所有的资料,谢如沫的性格出乎她的意料。谢如沫的性子不像是乡下人家能养出来的,况且葛七斤一家对她长达十多年都不好,这样的成长经历,通常会养成一种阴郁偏激的性子。特别是等她翻身有能力时,一定会百般报复葛七斤一家。
毕竟是这个世界先辜负她的,但是她没有。她的猜测并没有错,一直到今年之前,在上藜村的葛如沫都是那种阴郁却又懂得看人脸色的小人性子。
反正从收集到的消息来看,是没有半点现在这种胸中有正气大义的模样的。
现在呢,百闻不如一见,在她眼中的谢如沫,是那种心中有正气却又不失圆滑妥协的性子,这样的性子她在大家族里见过,只有那种倾一族之力培养出来的优秀子弟身上才会有特质,她竟然在谢如沫身上看到了,这让她很不解。
这一年,谢如沫的改变很大,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赵娴若有所思,她觉得许多的想法她回去后得重新捋一捋才行。
太庙这边,每一年的这个时候,武成帝都要在太庙完成三道仪式,一是太庙祭祀,二是占测国运,三是迎春祈愿。
武成帝亲手插上最后三支香,领着百官三跪九叩完成祭祖仪式。
刚祭完祖,武成帝转过身对百官说道,“建和三十八年伊始,朕只希望天佑我大周,边界安宁,战事不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下面,有请国师!”
不知是不是武成帝信任岑霍的能力还是怎的,从他登基之后,每年的太庙祭祀,都有岑国师给占测国运这一环节。
元旦大朝之前的太庙祭祀设在四更举行,这便是原因,咳,方便岑国师夜观星象。
岑国师拜见皇帝之后,再对太庙的诸位帝王行了一礼,就携着器具在太庙门前摆弄起来,罗盘、龟甲等等一一摆在他认定的方位上。他的大徒弟随侍一旁。
他绕着罗盘走了七星步,手中动作翻飞,有时候快得让人看不清。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皇上信岑国师这一套,百官表面上对国师这一套也是信服得很,但谁心里想什么谁知道。
本来国师占算这一段是很无趣的,但这些走步动作真被他舞出了气势来,倒一下子将观看的人给震住了。
最后,他右手三指弯曲紧扣手心,食指和中指做了一个指剑的动作,指剑开了天眼后,回到左手做成的剑托上面。他整个人仰着脸,注目天上的星辰。道袍迎风招展,一逼仙人欲去的模样。
所有人,文武百官,包括武成帝都一脸肃穆。
可谁也不知道岑霍心中的震惊。
这是,天下将乱的徵兆啊。岑国师看着这星像,想揉眼睛,但他知道不行,他不能露出一点异色。
这不由得让他想起之前的星象,约四十年前,帝星掉落,贪狼星入紫微星宫,才有了武成帝登基御极一事。
现在他夜观星象,却发现破军星亮起,新帝星初显。要命的是,帝星在南不在北,也就是说,在座的几位皇子都不是潜龙。
这些星象的改变像是这几日才出现的,先是破军星星辉大亮,一反常态,以强势之姿易位了,影响了整座星宿的布局。前段时间他夜观之时,大周仍然是繁荣之象,虽然这繁荣之后是动荡与衰败,却可以看到国运未尽。
不过是短短数日啊,这皇朝气象就变了个样!天下局势,说乱就乱了。岑国师简直不敢相信!
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国师,如何?”武成帝问。
武成帝出声了,岑霍才恍然自已这回做法的时间太长了,其实大部分的时间他都用来沉思,也是在整理说辞。
第四百五十五章 岑霍其人
“明年国中会有小动荡——”
“可要紧?”武成帝问。
“有些严重,不过皇上洪福齐天,福泽深厚,最终都能化险为夷。”
武成帝对此倒没有怀疑,他对大周的国力还是很自信的,普通的天灾大约都能撑得过去,“国师可知这动荡的源头在哪?”
“在南。”岑霍犹豫了一下,还是透露了一些。谎的高明之处就在于真中有假,假中带真,真真假假混淆其中才能取信于人。况且他所说也并非都是谎,大周确实动荡了,只是这动荡是国之基石要易位的先兆。
岑霍说这话时,没发现他的大弟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非他不想说真话,以他对武成帝的了解,他是那种宁可错杀不肯放过的性子,要让他知道这星象的意义,指不定这一开年没多久就要血流成河了。
况且新帝星出世,乃是顺应天命,说明大周气数将尽。武成帝这颗老帝星,注定要慢慢陨落的。
岑霍是个很现实的人,不执拗看得开,他的师傅就曾说他非常适合道门的。意思就是他这人很没立场,没大是大非观念,所以遭到天道反噬的概率比较小。他是想得开,而且他是有立场的,他的立场就是站在天道这边,不会逆天而行。
在外人看来,武成帝对他是有知遇之恩的,他呢,就应该死命报答武成帝,天道反噬不算什么。
可他偏不这么觉得,人活着这一辈子,谁不是为了活得更好更肆意?都只有一个人生,难道他就该为了武成帝牺牲到底?
啊呸,说这话的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他和武成帝顶多算是互惠互利,武成帝是给了他国师的高位,却不足以让他肝脑涂地。他逢年过节也干活了啊,特别是每年的占测国运,要是他测到啥说啥,他早就没命了。
就说这江山天地自古就存在,难道就一定得姓宇文?这宇文氏的江山也是从别人手中得来的,没听人奠国公说过一句话吗,江山依旧在,只是朱颜改。
窥测天机,本就容易五弊三缺。如果因他一句多,造成新的紫薇帝星夭折,沾上了大因果,那他要背负的业障就重了,轻则暴毙而亡,重则祸及子孙。
他不可能为了武成帝做到这份上,死他一个不足惜,就怕报应到他子孙身上。
岑国师预了国势之后,武成帝放心了。大周那么大一个国家,一年到头哪能没点事呢。要是岑霍说今年全国上下太平,他才怀疑是不是他隐瞒了什么呢。
占测国运之后,便是迎春祈福仪式,此时两个仪式下来已过了一个多时辰。
宫中,女眷这边祭拜奉先殿的仪式没有那么繁琐,早已祭拜完毕,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回了慈宁宫。祭拜完后,天还乌漆抹黑的,毕竟都是三品以上的命妇,她们的丈夫都随武成帝前往太庙呢,不可能让她们现在就回去的。
太后让人准备了茶水点心给她们垫肚子,然后一边闲聊一边等着皇上的銮驾归来。
回到慈宁宫后,栾徽音就一直和谢如沫在一块。有些个想找谢如沫说说话套套交情的命妇见此,犹豫了片刻还是过去了,比如陆渊的夫人秦氏是第一个过去的,和小姑娘凑一块有点尴尬,但架不住她医术好啊,迟早都得打交道的,在场的都是女性,爱咋猜测就猜测去。
稍晚就是元旦大朝了,谢如沫的心神全在这上面,所以回到慈宁宫后就和栾徽音呆在一块,不想费那许多精力去和命妇们凑热闹。
秦氏来找她说话,说实话,谢如沫是有点受宠若惊的。陆老夫人秦氏不难相处,几句话就聊到了女性的陈年旧疾上头,谢如沫上手给她看了看,给了一些建议,并针对她腰疼的问题顺势推出了推拿这个青囊医院特有的治疗项目。
谢如沫上手后几下就摸出了她的腰上的疼痛点,让秦氏对她的医术产生了信服。她们这边的情况很快就吸引了别的命妇,她们中很多人都是年过三十四十的人了,谁身上没点毛病啊。可许多时候,那点让人羞于启齿的小小的不爽利都靠自已熬过去,除非是大病才会请大夫。
先前呢,坊间传闻谢如沫的医术很好,但她们这些命妇怎会轻易相信这些呢?对这些传闻一笑置之的多。但也不会否定谢如沫,认为她医术不好,毕竟谢家的招牌在那杵着呢。她们更多的是观望,加上年前忙碌,也没时间去找她证实一下。
刚才她们中有些人就心思浮动了,只是这样的场合让她们抹不开脸,也害怕别人的胡乱猜测,这才没上前攀交情。
“皇祖母,谢家妹妹的医术看来是真的很不错啊,咱们何不向父皇求个恩典,让她入宫做个女太医或女御医呢?这样咱们宫中的女眷们看病可就方便多了,也没有了许多找男太医看病的掣肘。”
三公主宇文婧提议,让整个场面为之一静。
她们中大多数人是乐意的,如果谢如沫进了宫,那就得受宫规皇上太后等人管着,
以她们丈夫的身份,有了皇上的恩典,就能让谢如沫前去给她们看病了,容不得她拒绝。
但有些人想得更深一点的,却觉得不妥当。求人看病,总得让大夫心里乐意才行。
这个提议,谢如沫自然是不愿意的。有谢家的招牌在,她自已也打响了名声,不需要进宫做御医太医之类的来提高自已的知名度和认可度。还有就是谁愿意放弃自主权啊,太医御医要值守还要随传随到,她哪有那个美国时间。
太后娘娘沉吟了片刻问谢如沫,“你意下如何?”
她肯定不愿意啊,但谢如沫只能装作迟疑地说道,“回太后娘娘,这不合规矩吧?”
三公主想反驳,在你身上不合规矩的事多了去了,一女的当少主家主,合规矩吗?但一看到太后在沉思,自已也不好明着针对谢如沫,只好憋着。
第四百五十六章 他重生了?
的确,大周还没出现过女太医或者女御医,不管是太医还是御医都是带有官职的,真让谢如沫进宫封太医御医,岂不是要加封官职?这是她即使贵为太后也做不了主。
这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他们没等多久,皇帝回銮的声响就传来。太后着人送谢如沫前往金銮殿偏殿,她这一声吩咐,让场面为之一静,这个时候去偏殿意味着什么,她们太清楚了,她们根本想不到谢如沫会有此殊荣。
谢如沫可没空管她们的想法,和太后以及诸位道了告辞后就随着小公公走了。
百官在金銮殿上朝,谢如沫是没有资格上朝的,只能在偏殿等候着。
和上次不同的是,等候在偏殿的人不止谢如沫一个了。谢如沫祖孙二人来得不算晚,却有人比他们更早。
见到谢如沫,那些人还是蛮吃惊的。不出意外,他们候在偏殿的都是要封赏的,谢如沫一个女的出现在这,真的是太让人吃惊了。
元旦大朝,是总结大周朝廷一年的收获,祝贺新年。一年之计在于春,顺便定下来年的施政方针之类的,总归脱不了八个字,总结过去,展望未来。
可以说,一年两度的大朝,特别是元旦大朝,说的都是高兴的事,除非有人不长眼,犯了罪大恶极的罪孽,才会在这天见血。
元旦大朝,百官朝拜。
百官们行了跪拜大礼,皇帝允许免礼平身后,武成帝志得意满地说了一番感,有对建和三十七年的总结,有对建和三十八年的期盼,这番话足足说了一刻钟。
“今天是自朕登基以来的第三十八个年头,这些年,大周国运昌隆,百姓安居乐业,皆有赖于诸位国之栋梁的鼎力相助——”武成帝这番话,暗示着戏肉要来了。
大臣们不敢居功:
“大周国泰民安,皆因皇上英明神武。”
“是啊,皇上您的功劳才是最大的。”
......
各种奉承的话不要钱一样撒向武成帝,笑话,这个时候不表忠心不拍马屁,更待何时?
武成帝嘴角弯成一道弧线,伸出手往下压了压,“你们不必过于自谦,大周就如一条行驶在海上的大船,朕最多是个掌陀者,你们就像是船上的水手,大周这艘大船驶向何处,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是谁的功劳朕都记着,谁出力多,谁出力少,你们为大周做的事,朕都没忘。”
武成帝的话一落,一些臣子呜呜痛哭,直说皇帝仁厚,他们误会了他的一片苦心云云。
武成帝的话大家都心知肚明,接下来便是重头戏了。忙碌了一年,该是排排坐分果果的时候了。前面武成帝那番话为何那么多臣子捧场?不就是为了接下来的时刻吗?
“这一年,有人兢兢业业,在自已的岗位上做出了不俗的成绩,泽披一方百姓。有人尸位素餐,拿着朝廷俸禄,吃着民膏民脂,却不干一件实事!奠国公说过,无能比贪官还可恨!但今天,不是清算这些的时刻,惩罚这些人,不如奖赏功臣来得让百姓心中慰贴。所以,今天,现在,此刻,就由朕来赏赐这些为大周社稷为黎民百姓作出特别贡献的官员!”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成帝的话让好些人心中偷偷松了口气,这些人大多是在建和三十七年表现不佳,在自已所管的一亩三分田里没有什么建树的官员们。
谢如沫进来偏殿,扫了这些人一眼,便找了个位了坐下。
这些人都是一副红光满面,志得意满的模样。大家都很有默契的相互不搭理,这里是偏殿,武成帝的眼皮底下,要是他们相互搭讪,其乐融融,让武成帝怎么想?
这种时候能在这里的,都是聪明人,断断不会去挑动皇帝的那根敏感神经。
坐在这,谢如沫借着进门的机会将人扫了一遍,大约能有个大致的印象。再故意去多看两眼那是不可能的,谢如沫干脆就垂着眼眸想着自已的心事。
谢如沫近来研究过武成帝整个履历,他是个挺有意思的人,早期当皇子时品德不显,亦没什么可称道的才干,甚至做事是有些急功近利的。似乎是从他十六岁后,就变得稳重起来了。中期的时候,他驾驭臣子的手段越发纯熟。到了后期,他待臣子越发宽厚起来,大约是年纪大了,只能通过优厚臣子来巩固自已的皇位。
颇有一些康熙帝王的影子,但可惜的是,几位成年的皇子被他养得有点废了,不像康熙养的九龙那么出色。
可惜他的优厚没有谢家的份,从一开始他就决定了对谢家的残忍,即使到了他年老时对谢家的赏赐不断,也无济于事。
而且谢如沫还注意到了一点,他早期施政很有章法,成果颇丰,很多的政策都有后世的痕迹,可以说是他励精图治的政治生涯。
给她的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某个游戏的前几关,他玩过一样,哪步是陷阱,哪里能走捷径,都了然于心。
所以在早期,大周国力发展得很快,百姓们的日子越过越火,他的政权也越来越稳固,原先皇位得来的名不正不顺被人诟病不已的都被洗白了。
荀晋死后,大周仍能保持较快的发展。这情况一直到了近二十年才有了变化,武成帝方年过四十,却在施政上接连出错。几件事关国家的大事都办得一踏糊涂,似乎没有了年轻时候的英明神武,独断乾坤。但因为前期积累的资本和国力,却也足够买单的。
这些事给他的打击似乎不小,后来行事收敛了许多,政事上开始和臣子有商有量。
跳出大框架来看,武成帝像不像一个重生者?这样的猜测很不可思议,谢如沫来自脑洞大开的后世,什么光怪陆离的事情没见过,连她本身的穿越都经历了,出现一个重生者,奇怪吗?如果她的猜测为真,那么他重生的轨迹应该只到他四十岁左右。
第四百五十七章 接近真相
金銮殿上,武成帝奖赏完百官中有功的功臣,话峰一转,提到了三个皇子年纪已大,是时候给他们分封爵位了。
此话一出,全体哑然。
甚至连宇文珩都有一瞬间的木了,封王了,真封了!这真是大大的惊喜啊。虽然他们隐约觉得元旦大朝会有彩蛋。可这么多年了,他们在一次次的希望和一次次的失望中都已经麻木了,不敢相信他们父皇会给他们封王!
和先帝相比,他们父皇可谓是吝啬到了极点了。他们信阳皇姑姑于出嫁前先皇就给了封号和封地,而他们呢,都年过三十了,头上还是光光的。
但奇怪的是,关于他们的用度是很模糊的。他们这些皇子公主都是光杆之身,但他们发现了,他们的用度却不止是光头皇子的那点额度,通过一次次的试验与试探,基本上能与郡王级别的用度持平。内务府等人也不敢克扣他们的用度,所有的皇子公主都一视同仁没有分封,当然,他们母妃不同,会有所差异。
通过这点,宇文寿等人大致知道了他们在他们父皇眼中的份量了。这也是武成帝压着他们这么些年,他们没有闹的原因,谁也没占着便宜!当然,闹也是闹不赢的。
宇文珩也很激动,颜先生猜的没错,他说父皇要给他们封王了,就果然成真了。现在封了亲王,岂不是要建亲王府了?虽然他们早早分府移出了皇宫,但他们居住之信是按皇子的规格建的。幸亏当初自已没上立世子的奏折,不然可就要弄巧成拙了。
想到颜科,宇文珩就联想到他的另一个猜测,眼神不由得隐晦地扫向谢羌恒那边。
等他回过神来,武成帝已经在奖赏那些暂时没资格上朝,却又在去年立了大功的臣了或者皂吏。这些人都在偏殿候着。不过这些数量不多,都是立了非常大的功劳才能等候在偏殿被宣召。不然丁点大的功劳武成帝都亲自面见,那岂不是要累死他这个做皇帝的了?
偏殿这边,谢如沫还沉浸在自已的思绪中,她总觉得继续挖掘下去,就快接近真相了。
按理说一个重生的帝王,要算计谢家,原因会是什么呢?是在他的前世里他与谢家结了仇了?若是武成帝没有重生,以他的的资质和性子根本不可能被先帝亲睐进而登基。如果是这样,那他前世必定是不如意的。而谢家人的性子她略有了解,不是那等落井下石之人,这就基本排除了谢家在前世得罪于他的可能性。
如果这样,他为什么还要如此对待谢家呢?还是他预见了谢家将来会对王室不利吗?不排除这个可能,这些年武成帝或多或少都在扶植房家,未尝没有想让房家取而代之的意思。但有一点让她想不通,她是能够真切感受到自打她回归谢家之后,武成帝是偏着谢家这边的。这样的做法是假仁假义还是有其他的考量?
这些矛盾的点,让谢如沫弄不清武成帝的意图。谢如沫决定换个角度,或者反过来看,一个重生的帝王,最害怕忌惮的是什么?最想要的是什么?
谢如沫将自已代入进去,一个帝王害怕的是别人反对他的政权。政权政权,重生谋位,如果武成帝不重生,最有可能登基的是前三皇子吧?不行,她回去得问问她祖父,他们谢家与前三皇子有没有深层次的交情!
难道谢家会跟着其他势力反宇文皇朝?谢如沫觉得这个可能性很低。除非像现在的境况一样,谢家嫡系的灭亡真的和武成帝有关,反也是被逼着谋划,不然呢?等着灭族吗?或若没有武成帝的算计,谢家也走不到这一步啊。
头疼,这又是一个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死胡同。
所有的猜测都进了死胡同,如今只能看看实验室那边有没有什么令人意外的结果反馈了。
突然,谢如沫灵光一闪,不,还有一个,一个重生的帝王,最害怕忌惮的是死亡!没有帝王是不怕死的,拥有的东西越多的人越害怕死亡。
生死病死,和医有关啊,谢家是杏林世家,专和生老病死打交道。如果是这样,按道理武成帝更应该优待谢家才对啊!怎么会对谢家下手?
如果谢家不听话呢?这句话在脑海划过的时候,谢如沫吓了一跳,一想到这个可能,她的思绪就停不下来,
谢家不听话,那就给不了武成帝他想要的东西,他另外扶植房家起来,想从房家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这是有可能的。当然,大周也需要更多的大夫,两者并不相悖。武成帝作为一个帝王,恐怕没那么伟大先替百姓考虑,更多的恐怕是先已后天下。
是不是房家这么些年,都还没有能力给到武成帝他想要的东西,然后她的出现,让武成帝再次将希望放在谢家身上呢?武成帝究竟想要什么?
等等,谢如沫发现自已漏了一个问题,假如武成帝是四十岁的时候重生,那他是怎么死的?难道他前世是病死的?谢如沫呼吸瞬间急促,她觉得她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但她的思路被一道太监的尖细唱诺声给打断了。
偏殿离主殿不是很远,通过太监的高声唱念,他们偏殿的人都听到了武成帝给他的几个儿子封王的事,大皇子宇文寿封安王,二皇子宇文瑞封宁王,三皇子宇文珩封睿王。
别人怎么想,谢如沫不清楚,但她却从这些封号看出了一些端倪,武成帝似乎更看重睿王宇文珩,安王宁王这两个太平庸了,也寄托了武成帝的一些想法,似乎只想他们二人平平安安的就行了。而睿王,睿智,颇有托付重任之意。
宇文珩能脱颖而出,谢如沫并不意外,正如她先前的想法一样,武成帝的几个儿子被他给养废了。属意睿王继承大统,算是在矮个子里挑高个了。
封赏完大臣分封诸子,这偏殿还有人是等着他封赏的,今年的武成帝是出乎意料的大方啊.
第四百五十八章 宣召觐见
“宣洛阳河道司司长刘曙光觐见!”一声尖尖长长的宣召声响起。
终于轮到他们了,偏殿中一留着八字胡的青年男子站了起来,一脸激动。
作为第一个被宣召的人,偏殿的人都羡慕的看着他。
刘曙光没料到自已是第一个被传召的,站起来时整张脸都胀红了,接着因为太过激动整个人就呼吸急促。
“不好,他这是心疾犯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小官忙上前将他扶住。
“这可怎么办?皇上还在等着传召他呢,他这病发作的不是时候啊。”
这是元旦大朝,就图个吉利,他这一发病,是大大的不吉。
医者本能,谢如沫也凑了上去,她留意到他的手指一直指着衣袖,“他袖袋里应该有药。”
谢如沫的提醒,旁的人见识过的也反应过来了,“对,应该是。”
果然,从他的袖袋里找出了药,谢如沫接过一闻,便大约知道这药对他的病有效,但效果不足以让他立即恢复。
他这都要面圣了却出了这样的事。守着偏殿的公公也急得团团转,皇上正等着他觐见呢,他这去不了,自已可怎么交待?直接进去汇报情况?他会被迁怒的。谢如沫的发现简直让守殿公公如蒙大赫,就指望这刘署光赶紧好起来。
他们的动作已经很快了,可金銮殿那边的传召太监见人迟迟不到,又扯开嗓门传召了第二遍。此时武成帝和百官们都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劲。
果然不出谢如沫所料,药吃下去了,刘曙光的症状是缓解了一些,却是不能立即上朝的。
刘曙光面露着急,要是不能面圣,触了武成帝的霉头,别说因功就赏了,他这辈子的前途也完了。当然皇上面上不说什么,但总会有人帮他记着的,而自已前程无亮那是一定的。这么一急,他泪都出来了。他们刘家奋斗了几代啊,好不容易他出头了,来京前他那年近七十的老爹还高兴地喝了二两酒替他践行。而他却出师未捷身先死,所有的准备都没有用处。
谢如沫凑近了,盯着他问,“我这有一种药,能解你现在的症状,你敢不敢用?不想用的话你就眨一次眼,敢用的话你就眨三次眼。”
谢如沫取出速效救心丸,这药是她近来抽空为谢老爷子配制的,她有点担心他的身体,来皇宫之前她就放了两粒在身上。没想到老爷子没用上,现在倒派上了用场。
刘曙光连眨了三次眼,这是同意要用药的意思。
倒是旁边有人质问谢如沫,“你是谁,这药怎么能随便给人吃呢?”
话一出口,旁边的人就觉得不妥。这个时候能候在偏殿的,都有过人之处,不能因她是个姑娘年纪又最小就轻看了人家。
“我是谢如沫,国医府的少主。”
谢如沫没注意到,她说的是我是谢如沫,而不是我叫谢如沫,听说这样的介绍的人,都是非常自信的。
原来她就是谢大国手的孙女,明了了谢如沫的身份,她的话以及她的药就有份量了。其他人没有再劝,再劝岂不是显得居心叵测,害了刘署光?没必要竖敌嘛。
“让他吃吧,过了这一关再说。”
“是啊是啊,再说,刘大人自已也愿意。”
这药一入嘴没多久,刘曙光顿时感觉到心脏不再一抽一抽地疼痛了,也不再感觉到呼吸不过来,他慢慢站了起来,先向谢如沫道谢,“谢少主,谢谢你。”
“不用谢,你赶紧去吧!”谢如沫是真替他急。
其他人也附和,“是啊是啊,赶紧地,不要再耽搁了。”
刘曙光冲他们感激地点点头,忙迈着步子出去了。
刘曙光踏上了金銮殿,总算是有惊无险。
第二位很快被宣召了。
“宣河南徐州知府周应卿觐见!”
周应卿这人也逗,先理了理衣服,朝他们行了一圈拱手礼,“诸位,在下先去了。”随着三声宣喊,迈着激昂的步子去了。
这个逗趣的性子给这么一搅,冲淡了方才因刘曙光所出意外造成的紧张低迷气氛,大家都有点忍俊不禁。
不管大伙儿是真乐还是假乐,偏殿倒没之前那么严肃了,至少大家的眼神没那么拘紧了,偶尔投过来一两眼的打量,真的不要太正常。
而谢如沫作为整个偏殿唯一的女性,受到的打量不要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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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的人一个个被宣召走了,偏殿里渐渐的只剩下谢如沫。其实倒数第二第三人走之前都忍不住看向她,当发现她即使落到了最后仍旧一副安之如素波澜不惊的模样后,心里都是佩服的,佩服她一个姑娘家还小小年纪的,这么沉得住气。
“宣谢蕴椿觐见!”
谢如沫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头挺胸,迈着秀气的步子往金銮殿娉婷而去。
“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如沫一出现,武成帝以及文武百官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那种威压让她挺难受的。但她的礼仪在近段时间被苏雅加紧训练过,这一套大礼行下来,少了女子的柔媚之气,多了一些英气和洒脱之气。
宇文珩目不转睛地看着,而且是越看越满意。谁都不想娶个举止粗鄙的妻子,他父皇心中打算让谢如沫成为他的继室,她在乡下生活了十几年,一些礼仪习惯他还真怕她学不过来。不过现在看着还挺好的嘛。
他满意谢如沫,倒也不是就希望妻子赵娴赶紧死了让位。其实赵娴聪明大气,是个非常适合做妻子的人选。就家世而,他的发妻赵家和谢家其实是不相上下的,只是各自所在领域的影响力不同。
赵家在武这方面有资源,可是赵家子嗣也多,挤不了太多的资源来帮他。
谢家就不一样了,现今就谢如沫一根独苗苗,如果真娶了她为继室,那谢家的所有资源都是他的囊中之物。有了大量的资源,那他也需要人手,赵家的人脉就变成了他需要的以及能用得上的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赐封乡君
谢如沫跪在殿上,百官中心思五味陈杂的人不少,其中以冯潜为最,想起至今时常闷在书房的老父亲,他是真心没办法不介意。
而房宗誉则是脸色晦涩不明。
武成帝高高在上,目光看向谢如沫,“谢如沫,可知朕宣召你所为何事?”
“民女不知,请皇上明示。”
“召你前来,是想封赏于你。首先,谢家在这一年内先是为征战在外的军队捐赠了不少药材:其次,谢家一直以来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义诊布药施粥等等,替朝廷分担了很多:最后,众所周知,谢家还研制出了藿香正气液还有出安宫牛黄丸此等救急要药。藿香正气液乃一味夏季用途很广的广谱药剂,谢家献上藿香正气液的配方和制备工艺,如此无私,不计得失,皆因心系百姓,心有朝廷,实乃良民楷模,世家榜样。朕为这天下之主,要替老百姓感谢你们。”
“皇上,这些是我们身为医者应该做的,当不得谢。如果皇上真心想赏谢家,老臣只有一个请求,望皇上恩准。”谢羌恒出列回话。
武成帝没想到谢羌恒会出列说出这样的话,心中各种想法闪过,面上却一派优容,“谢爱卿你且道来。”
“皇上,您也知道我谢家嫡系这支如今只剩下如沫一条血脉,将她带回谢家,不奢望她大富大贵,就希望她这一辈子能平平安安。所以老臣没别的心愿,愿用这一切的赏赐恳请皇上允许谢家如沫婚嫁自由。”当猜到陨石计划是出自武成帝故意之后,谢羌恒就在谋划了,第一件事,就是要让如沫的婚事摆脱摆脱武帝的掌控。这次的封赏就是一个机会。
谢如沫心一紧,衣袖下的手不自觉地握拳,武成帝会答应吗?
所有人都没想到谢羌恒会求这样一个恩典。
三皇子,不,现在是睿亲王了,睿亲王宇文珩紧张地看着他父皇,就怕他顶不住老臣的哀求答应了下来。
武成帝缓缓的笑了,谢家这是想做什么?不放心他?他轻叹一口气,“难为你一片慈心,谢爱卿这是担心朕会乱点鸳鸯谱?这点你放心,朕在此许诺,若是赐婚必征求爱卿的意见再议如何?你们谢家为大周作出了如此大的贡献,该赏还是得赏的。”
说到这,武成帝沉吟了片刻,才道,“仁善为本,济世成德,且封赏你孙女如沫为济善乡君,相关赏赐加厚三层,如何?”
关于女子的品级,多半都与皇室有血缘关系,从公主、郡主
县主
乡主、亭主到郡君、县君、乡君,逐级递减。
乡君是封号,济善是名号,乡君在女子品级中是最末等的,是正七品,有名号的乡君,又比正七品要尊贵一些。
但考虑到谢如沫是异姓啊,能有此名号和封号,算是武成帝破格给对大周有奉献的女子的封赏。
异姓女子的品级封号,除了夫荫妻就是子荫母,谢如沫的封号可以说是她自已挣来的,当然,也有她出身于谢家的原因。
但这样的封赏算是开了先例了,不可谓不厚重了。
“谢皇上厚爱,可谢家的情况您也知道,臣以及整个谢家就独她一个孙女了,臣舍不得让她出嫁,臣打算让她坐产招婿。”谢老爷子咬了咬牙说道,坐产招婿的想法一直有,也并不是借口,迟迟不明只是担心肯入赘的不是好夫婿而已。
武成帝是能猜测到他有这个想法的,其实自从认回葛如沫,谢家对待她的方式就如同对待男孙一般无二了,
“这样吧,你不过是想让谢家后继有人,朕给她指门亲事,然后从她所出的孩子中,挑一二人回谢家,你意下如何?”
谢羌恒一葺首,还欲再说。
谢如沫在一旁直接叩谢龙恩,“民女叩谢皇上恩典。”
“如沫——”谢羌恒几欲失声,失去了今天这么个机会,日后她的亲事一定会被武成帝所操纵。
谢如沫冲他隐晦地摇了摇头,话说这份上,此事不宜再纠缠了,再纠缠下去,摆明了不信任武成帝啊。
“祖父,孙女相信皇上金口玉,也相信皇上的眼光。”她看得明白,事不可为,他们还是见好就收,她的亲事再重新谋划吧。
两人的互动被武成帝尽收眼底,就冲着谢如沫如此冷静的表现,就担当得起皇家媳妇的位子。
谢老爷子对谢如沫是真疼爱,他们也能理解他的做法,毕竟就这么一根独苗苗了。什么虚名赏赐都是虚的,自已的孙女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封赏谢如沫算是这回元旦大朝的压轴,元旦大朝至此结束,有人兴奋有人低落,百官们陆续地离去。而三品以上的都要等一等从慈宁宫出来的妻子。
路上,不少人都在讨论此次大朝的封赏,谢如沫被提到的次数还不少。
相比其他人的兴高采烈,谢如沫祖孙倒显得很平静,二要在讨论安宫牛黄丸后续的安排,只字不提赏赐的事。
安宫牛黄丸被赐为国药,每年需要上供一定的份额,而且这一批送进宫的安宫牛黄丸,在选料用料上都是上乘的。
在许多人看来,谢家可谓是大丰收,先是安宫牛黄丸被封为国药,接着便是谢家少主被封乡君,最后听皇上的意思是还打算给她赐婚。
这些在与谢家交好的人家看来,谢家可谓是深受皇恩,就连身为谢家旁系的两家,知道谢如沫祖孙二人带回这么多的荣耀与赏赐,都欢欣鼓舞与有荣焉。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荣耀,唯独知道内情的他们还要强颜欢笑。辞谢了一些来道贺的亲朋好友,
回到谢家,谢如沫休整过后,就带着一半的赏赐去了傅家。
谢家旁枝的两家知道后都有淡淡的不舍,但他们也明白,谢如沫虽然回归了谢家,但归根结底,她身上还是流着傅家的血液的,再者,在谢如沫回归谢家这一事上,傅家特别是傅香儒表现得足够大方。当然,其中也有他们愧疚的原因。
可谢如沫取的荣耀,分一点给傅家,应该的。
第四百六十章 祭祖国宴
对于女儿直接带着一半皇上赏给她的御赐之物回傅家一事,傅香儒说不出话来,他是万万没想到女儿能做到这份上。
“你带这些东西回来,谢家没意见吗?”
“爹,你想多了,这还是祖父提议让我带回来的呢。”这确实是谢老爷子的提议,虽然他的本意是不想看到这些东西堵心。这些御赐之物他们不想将之摆在宗祠里,这对于逝去的谢家长辈来说是一种讽刺,但也不能放进库房这样随意处理。越是所谋甚大,就越是要谨慎行。所以在他看来送给傅家是最好的处理方式,眼不见为净,理由也是谁都挑不出毛病。
“这是真的吗?”岳父的大方,傅香儒是一直知道的,但大方到这份上,也教他吃惊。况且这些赏赐也代表了如沫的战绩,以他对他岳父的理解,必定是会将它们好好收集起来的。
他是完全没想到女儿能猜到他当时的未竟之语,并且什么空话套话都没说,直接给他来实际的。
这段时间谢婉让他非常失望,成亲的时候他对谢婉是有期待的,但婚后这么多年,他也明白过来她是什么性子。但今年事情特别多,当时他都有一瞬间后悔娶了谢婉,可是如果没有谢婉,他又哪来谢如沫这个女儿。而且谢老爷子也是一个好岳父。
“如沫,你别理他,他这是高兴的。”傅老夫人是真高兴,她喜欢亲孙女这性子,两边兼顾不忘本。
他都怅然一天了,今天儿子的异常,傅老夫人都看在眼里,她还当是他这当爹的舍不得女儿,却原来还有另一桩事由。
“今儿大年初一,在家里吃顿饭吧?”傅老夫人提议,“我让人再添几个菜!”
“不了。”谢如沫摇头,“我还得赶回去祭祖。”晚上还有国宴,今天就是个忙,连喘口气的空隙都难寻。
是了,还要祭祖。他们这边也要的,皇家是在寅时左右祭祖,但谁也不敢比皇家更早。文武大臣们下了大朝后才能祭祖,他们这些小官人家,哪敢赶在人家之前哟,所以祭祖基本上都放在了中午左右了。谢如沫送来的这一批御赐之物,赶上一起祭祖,挺好。
稍晚,谢如沫就赶回了谢家。谢家开始祭祖,谢老爷子领着谢如沫以及旁枝的人开宗祠祭祖。
谢老爷子一脸的肃穆,心中向谢氏的长辈们默默地祷告着心中无法宣之于口的想法,谢如沫也是如此。原本旁枝的人因为谢家所受的封赏都是笑意融融的,受二人的感染,都收住了脸上的笑。
祭完祖回去的路上,偏房的小辈们忍不住讨论起来:
“小堂妹不愧是能做少主的人,那气势和大祖父相比也不遑多让。”
“是啊,今天大祖父的气势好恐怕,站在那让人觉得害怕,也就是少主了,站在他身边不忤。”
“祭祖这样,咱们谢家不是要有什么事发生了吧?”
“别瞎猜,咱们谢家圣着正浓,哪会有什么事发生啊。”
稍晚的国宴安排在太极殿举行,此次国宴,太后皇后以及后宫有品级的妃嫔们都能参加。官员这边呢,则是四品及四品以上的大臣方可携家眷参加,但家眷也仅限于正室及正宗所出的儿女。说到底,这也是一块变相的相亲宴,高级相亲宴吧。许多在臣带的都是尚未婚配的儿女,就希望借此机会让他们露露脸,然后让他们找到自已满意的归宿。
谢如沫这边呢,倒是挺低调,她几乎不走动,来她跟前晃悠的人也少。皇上今天在大朝时说的话,都传遍了。没办法,当官的哪有可能不揣测圣意?皇上的一句话,他们恨不得将之嚼个百十遍的,看能不能从中品出一些皇帝话中潜在的意思来。
从今天大朝武成帝的话来看,都知道武成帝多半是要给谢如沫指婚的,指给谁暂时不知,但没可能的人家基本上就断了心思,省得万一自家儿子对人有了好感以后难办。许多人家也是同样的做法,到了他们这样的阶层,嫁娶是不愁的,没必要的节外生枝,他们根本不会去触碰。
这样一来,谢如沫可清静多了。栾徽音倒想过来和她说说话,但她身边围着一群人,也脱不开身。
王聿上前以茶代酒向她道了声恭喜,谢如沫知道他说的元旦大朝赏赐一事,点头笑笑,将酒一饮而尽。两人就站在一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太后几次看向谢如沫,想问问她速效救心丸的事,但想了想现在的场合,只能作罢。其实何止是太后想打听,在场的人哪个心里不多多少少惦记着这事的?自打早上谢如沫在偏殿用药救了洛阳河道司司长刘曙光一事披露出来后,就有不少人惦记她这药了。她这药给的真是及时,不仅是救了刘曙光一命,还挽救了他的政治生涯他的官道。而心疾呢,又是多发病之一,不说家中老人吧,就说现在处于三品以上的官员,哪个不是四五十往上的,这些人多多少少身体都有些小毛病。
这些人,和刘曙光差不多,每个人都是家中甚至是家族里的顶梁柱保护伞,一旦病倒,那就跟天榻了没两样。如果谢如沫手上的药真那么管用,他们不抓紧备上一些才是傻的。
但时机不对,大年初一很忙,没时间登国医府的大门,况且国医府的主子太少了,而且祖孙二人都去参加国宴,他们的夫人即使能登门,也见不着两人啊。不过近来听说谢家嫡枝和旁枝的关系很是融洽,或许可以让人走走旁枝的关系,他们暗忖。
谢家旁枝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这可以说是出乎了大家的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年初二的时候,谢如沫刚陪谢老爷子用完饭,登门未见的人就络绎不绝。先是刘曙光携着重礼登门道谢,后面的人都是来求药或者打听速效救心丸和安宫牛黄丸这两味药的。
第四百六十一章 延续合约
国宴散了后,宇文珩与赵娴回到三皇子府。
赵娴刚沐浴罢,便有侍从来告知今晚睿王有可能歇在书房,让她先行歇息。
赵娴这个新上任的睿王妃得知宇文珩召见了颜科之后,便让侍从退下了。
自已丈夫有野心她是知道的,此次元旦大朝,从武成帝的封赏中,释放出了一些耐人寻味的信号,她的丈夫着急与智囊商议,她很理解。可今儿是年初一啊,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对她这个王妃不满了呢。
“睿王妃,深更露重,早点上榻吧。”奶嬷劝她。
赵娴苦笑,呢喃了一句,“我这个睿王妃的位子还不知道能坐多久。”
“什么?睿王妃你说什么,老奴没听清。”
“没什么。”她不会告诉别人,从今天她在奉先殿见到谢如沫时便知自已时日无多了,后面武成帝不肯答应谢家让谢如沫婚姻自主的请示,更是印证了自已的猜测。
她有一点想不明白,谢如沫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让武成帝放弃她这个儿媳妇而就谢如沫为睿王继室呢?今天她见了谢如沫,她是不错,但自已也不差啊。
想当初武成帝一开始也是很满意她这个儿媳妇的,她自认这些年没行差踏错,即使身体不好也替宇文家生下了一儿一女,这十来年她也是克守本份。武成帝早早便定下这继室人选,很不合理。
赵娴和宇文珩真不愧是夫妻,两人想这原因都想到一块去了。
她不知道这样的结果该怪谁?怪自已身体不争气?怪武成帝这个做公公的太狠心?怪丈夫为了巩固势力不念夫妻之情?还是该怪谢如沫?可武成帝和丈夫并没有动手,而是在安排她身后之事,顶多只能说他们在盼着自已死,谢如沫就更不知情了。只能说各方原因交织,恰逢其会。
年初二的时候,谢如沫刚陪谢老爷子用完饭,登门未见的人就络绎不绝。先是刘曙光携着重礼登门道谢,后面的人都是来求药或者打听速效救心丸和安宫牛黄丸这两味药的。
谢如沫告诉他们,这速效救心丸只是内部用药,成分尚需要进一步完善和改进,暂时无法对外出售。而安宫牛黄丸则会在二月初二这天对外发售,让他们敬请留意。
这一消息已由谢理告知谢家旗下的掌柜们。
安宫牛黄丸本就因救了太后一命而名声大噪,此时被御封国药,更是受到无数人追捧。谢家的店门铺面都被人践踏了门槛,可是买不到,哪里都买不到,谢家对外营业的医馆铺子什么的,他们都去问过了,没有,暂时没有安宫牛黄丸出售。
后来被告知了确切消息的掌柜们,当天,谢家的各个产业以及铺面都打出了红色条幅,告知百姓们安宫牛黄丸对外售卖的时间。但老百姓们还是有担心,他们担心即使到了二月初二,他们还是买不到。谢少主在汝阴时售卖这安宫牛黄丸用了限售的手段,他们又不是没听闻。
等掌柜们再次将老百姓们在铺子里徘徊不去的情况上报时,谢如沫得知了他们的担心,不由得苦笑,她还真打算到时继续限售。
谢家药厂那边虽然经过改进,效率是大有提高,但因为野生牛黄可遇不可求,受限于安宫牛黄丸的原料,每个月可生产出的安宫牛黄丸也是有限的。
据她综合了药厂药行等多方信息并多方商议,保守估计,谢家药厂那边一个月大约能出三千粒的量,这三千粒的量乍一看很多,但要除去上供给皇家的份例和梁家的部分,再平均到三十六家医馆里去,每家平均能分到的不到百粒。还要考虑到京城的医院和医馆肯定是重点吃量大户,其余的地方医馆分到的量就更少了。
安宫牛黄丸作为国药,年初年中上供三百粒上好的安宫牛黄丸给宫中,这三百粒是用在后宫中人身上还是武成帝用来赏人,均可。
至于为什么每个月还要分匀一部分给梁家,这就涉及到之前的事了。
之前她与梁家有合作,即使她入狱,梁家都不曾毁约,所以现在境况转变,谢如沫也不会毁约。
当初他们签的合约是,梁家给两万两银子,拿走安宫牛黄丸的独家销售权。这个要价在当时不高,也算是实力不对等时签的合约,当时谢如沫要发展,青囊医馆要发展,不得不走这样的路子。
当时青囊医馆就一家,这除去青囊医馆外的独家销售权是真的独家。以青囊医馆当时的实力,能答应每年提供给梁家回春堂不低于四千粒的量,几乎是将零售这一块拱手相让了。当时梁家售卖安宫牛黄丸,优势很足。
但现在,谢家能售卖安宫牛黄丸的量就大了,梁家是完全不具备当时的优势,但又有一点让人对安宫牛黄丸趋之若鹜的原因,那就是它受封为国药了!
如今为了感谢当初梁道斌的义举,打算再询问过他的意思,如果他还愿意并不介意现在的情况的话,谢如沫承诺过他,之前的合约一样有效。只要将两万两给了就行。因为当初刚谈妥不久,就发生了安宫牛黄丸吃死人一事,当时情况混乱,那笔两万两的银子尚未交割。
梁家会介意吗?当然不会了,到了这种时候,赚钱多寡反而成了其次,能售卖国药的人家不多,他们梁家碰上了,一举就能提升自家在杏林的地位,怎么会介意?
想当初,安宫牛黄丸受封国药的消息传来,梁家自上到下都揪心得紧,都以为之前的合约肯定是作罢了。毕竟当初虽然合约订了,但银子没交割,后来又发生了梁秀卿盗用梁道斌的印章,以一纸证词否认了当初替谢如沫作保让她获得行医资质一事,扪心自问,要是换了他们,他们也会将这合约当成不存在了。
唯独梁道斌老神在在,他们果然也等来了谢家相请并愿意延续当初合约的消息。
什么,你说谢家一年只答应给他们两千粒的量而不是当初的四千粒,没关系没关系,他们非常能体谅谢家的不易,两千就两千。
第四百六十二章 安黄定价
国医府中,掌柜们将老百姓们的担心上报了,还在等谢如沫的回复呢。
“这样吧,你让人贴出消息,就说为了庆祝谢家少主受封济善乡君,安宫牛黄丸接受预订,只要在上元节之前交足了银子预订的,等安宫牛黄丸开售时,他们预定的人先拿到货。”
闻,有些精明的掌柜都瞪大了眼,多少人骂他们是奸商,在他们看来,少主才是妥妥的大奸商,她这番话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可他们又有预感,老百姓们还就吃这一套!
“定价呢?每粒安宫牛黄丸的定价是多少?”
“五两银子吧。”
五两比当初她在汝阴售卖时贵了二两,但也比黑市上卖的便宜。首先,安宫牛黄丸供不应求是肯定的了,售价过低的话,不符合它国药的定位,二道贩子的利润会更可观。
其次,安宫牛黄丸被封国药后,每年都要上供一定数量的安宫牛黄丸给宫中,这部分赚不了什么银子,还有可能亏损,这一块的损失谢家自已承担。
其实因为谢家做医药这一块形成了产业链,这安宫牛黄丸的成本比她之前在汝阴时还要低。如果一切顺利,一年能售出四万颗安宫牛黄丸,单这一味药就能给谢家带来十几万银子的利润。利润真的很可观了,况且谢家药厂今年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模样,肯定不止卖这一种中成药,谢如沫可以想见谢家财源广进的景象。
掌柜们得了令,将消息发放出去。不少老百姓出于对谢家对国医府这张金字招牌的信任,都提前交了定金预订,但这议论也少不了就是。
“听说当初这安宫牛黄丸在汝阴时才三两银子一粒啊,想不到来了京城,这价就马上不一样了。”
“此一时彼一时嘛,它都受封国药了,价格贵一点是理所当然的事。”
“看吧,如果谢家药厂能生产出足够多的安宫牛黄丸还好,要是量少,这黑市里的价还得往上涨。”
不少世家对谢如沫这一招很是无语,谢家这招真是高啊,连安宫牛黄丸的药影子都没见,就开始收钱了。
有些事想到了就赶紧做,送走了那些掌柜,谢如沫就吩咐谢明,“下个帖子给梁家,看看梁四公子有没有空能来谢家一趟。”
次日,谢如沫见了梁道斌,确定他不改初衷,便重新签了一份合约,银子还是两万,不过不是独家销售权的费用,而是改为独家加盟费,
换了个名头,其实意思差不多,梁道斌看不懂,谢如沫给他解释了,他也就爽快地将合约给签了。
双方就着汝阴的发展又聊了一会,直到谢明进来提醒谢如沫她约见的下一批人已经到了的时候,梁道斌才很有眼色地告辞了。
谢如沫直招待不周,让他多多包涵,然后亲自送他到大门处。
她的相送让梁道斌失笑,内心又觉得妥贴。
梁道斌不一样,他算是她在人生低谷时期结交到的朋友、贵人,比很多朋友都珍贵,谢如沫很珍惜。
谢如沫的重视让梁道斌一天都有一个好心情,直到回到梁府都面带笑容眼含笑意。
商婉君家中,她娘小程氏在厨房里喊她,“君儿,吃饭了,帮忙摆一下桌子啊。”
“就来。”商婉君应了一声。
小程氏进来屋里时,发现桌子没收拾,忙顺手收拾了,但忍不住说道,“君儿,你近来是怎么了?”
“没什么,用膳吧。”商婉君不想多说,说出来她娘也帮不了什么,徒增烦恼而已。
自从表哥从汝阴回来后,对她就冷淡不少。她当时还颇淡定,总觉得时间能检验一切,表哥即使对她有所误解,加以时日定能明白她的苦心。
时间确实能检验一切,近来的一切消息让商婉君很焦躁。没想到谢如沫一个乡下姑娘,最后竟然和傅家谢家扯上了,现在摇身一变成了谢家少主,连梁家都要看眼色的存在,如今更是圣眷隆厚地被封为乡君,而安宫牛黄丸又被封为国药。
这一切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梁家太在意谢家了,自打谢如沫的身世暴光,梁秀卿就被逼问当初为什么要偷拿她哥的印章来伪造那样一份证词。梁家老爷子这个大家长要查,梁秀卿根本扛不住,直说了这样做是为了讨好卫家卫四姑娘卫盈盈。听到这个理由,梁老爷子气死了,接着梁秀卿就被禁足了。
那一顿让她表哥喝醉的酒,她也有份,她恐怕被疑心在其中参了一脚。梁家是管不到她,她表哥直接对她冷淡了下来。
其实她也后悔,她要早知道谢如沫能有这际遇,她还多此一举做什么?
如今安宫牛黄丸被封国药,梁家上下估计心里都不好受。
用完了饭,商婉君就要出门,被她娘叫住,“你这是去哪?”
“娘,你别管,我出去一会,晚点就回来。”说完这句,她人就消失在商母的视线里。
“这孩子——”
梁府二门处,梁道斌被人叫住了,“表哥——”
梁道斌侧头一看,发现原来是商婉君,脸上的笑意一收,“原来是婉君表妹啊,你特意在这等我有事吗?”
“表哥,你近来何故对我这般冷淡?”
“我以为你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想谈就拿出谈的诚意,要是不想谈,那我就回去了。”梁道斌打了个酒嗝,他最烦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行径,难道她以为自已真那么好骗,所以至今还无知无觉的?
“你怪我上次在汝阴和秀卿一起灌你酒的事对不对?”商婉君步步向他逼近,“可你想过吗?我喜欢你,秀卿是你的妹妹,她要做的事你觉得我能拦得住吗?”
“你大可以私下告诉我——”
商婉君打断他,“没有机会。”
梁道斌想起了那次从头到尾都是三人行,确实没有机会私下说。心一下就软下来了,但不巧的是一阵冷风吹过,让他酒醉的头脑有一瞬间的清醒,他想起了堂妹说过的,当时那事是因为商婉君若有似无地引导,她才会想出那样一个办法。
“表妹,秀卿都说了,是因为你的引导,她才会那样做的。”
商婉君脸一白,事情真的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第四百六十三章 堪破意图
看她这样,梁道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摇摇头,转身往他的院子走去。
“表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那样做么?”商婉君在他身后幽幽地说道。
梁道斌顿住脚步,似在听她的解释。
“我都是为了你为了梁家啊,当时谢如沫什么都没有,已经深陷囹圄了,救她需要的代价太大了,你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有可能被连累。但是帮卫盈盈就不一样了,梁家能借着她这条线搭上房家,对梁家也很有帮助。”既然她表哥都知道了,还一心认定了是她在背后撺掇的,商婉君索性豁出去说,一下便将卫盈盈卖了。
天地可鉴,她真的是为了梁府着想。说出来难以启齿,她是真的将自已当成了梁家的人以及梁道斌的妻子,才会插手这件事情。如果不是如此,她干嘛这么做,谢如沫又不曾得罪于她。
梁道斌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她,“表妹,我看重一个人,从来都只是看他人品的好坏,无关贫穷富贵。当初的你和你娘投奔梁家而来,富贵了吗?我待你们如何?”
很好,正人君子,从不因她们贫穷而看低她,反而对他们多番照拂,要不然她的一颗芳心也不会落在他身上。
“谢如沫和你们一开始在我眼中并无不同,虽不富裕,却是可交之人。”梁道斌解释着自已的想法,“你一开始是欣赏我这个优点的,觉得这是一个好品质对吧。可你做的事等于是转过头往这个好品质上面抹黑。”
商婉君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她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终归是她太自私了,只想着让他对她一个人这样。
“撇开这一切不谈,既然相帮,说明我考虑清楚了厉害关系,你擅自做主,违着我的心意做事,你是觉得你的判断力要比我好是吧?你又怎知我没有经过全盘的考量呢?”
商婉君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表哥,我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这次好不好?”商婉君的心很慌,她是想帮忙啊,她的出发点是好的,对不对?事情弄成这样,她也不想的。
现在敞开来说,梁道斌才发现,商婉君的眼界太小了,看得到的地方有限,或许能经营好小门小户,但嫁进梁家来不合适。她不知道自已对谢如沫这个朋友的看重,就擅自做主,真的犯了他的忌讳了。她今天能为了别的违逆他一次,将来也有可能为了家族利益或者其它原因,再次违逆他,这样的妻子可不是贤妻。他不想自已在前方殚精竭虑之际,妻子在后方拖后腿甚至无意地捅刀子。
“表妹,我是真的考虑过娶你的,但经过这件事,我发现我们不合适。我的妻子可以穷可以不漂亮,但不能见识浅薄还自以为是。”这样会将他乃至梁家拖进深渊的,“咱们的事就作罢吧,我会和我娘说帮你留意好一点的人家的。”
“表哥,你不要这样,我不要嫁给别人——”
商婉君怎么唤都唤不来她表哥回头了。为什么,这些年她小心翼翼坚决不行差踏错,如今只做错了一件事,就连改正的机会他都不给她了呢?
他对他堂妹梁秀卿能网开一面,为什么对她就不行?说什么只看人品,说什么一视同仁,假的,都是假的。
她不明白,梁秀卿再怎么错也姓梁,做错事可以惩罚,却不会轻易放弃。因为放弃并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要将她掰正来,不然以后祸害的还是梁家。而她只是一个亲戚,他们就不费那个劲去调教了,太累。千里之外,征南军军营
沈东篱目不转睛地看着秘信,秘信中写了近来京中各方的动向。这秘信他看了两遍,脑中针对信中所之事不断地快速转动着。心中对这些有了大致的针对性措施后,他的目光落在信中最后一行上面。
武成帝拒绝了谢大国手拿所有的赏赐换谢如沫婚事自由的请求,沈东篱便知武成帝对于谢如沫的亲事,他一定有了打算,具体的可能没有,但一定范围内的打算肯定是有了的。这样一来,他与谢如沫想要走到一起,又多了一层不确定的因素,而这个不确定的因素还是关键的。他不敢想,如果因为武成帝的阻挠他娶不到谢如沫,自已会做什么。光这么一个假设,他便觉得心底生出一股无法抑制的戾气来。
沈东篱敏锐地察觉到武成帝对谢如沫似乎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掌控欲,这种感觉从他让岑国师测算谢如沫的八字时就有了。当时谢如沫的身世没有泄露,武成帝测的八字是谢如沫的,但当时却是算到了葛如玺身上去了。
对了,测算八字?上次武成帝将谢如沫的八字和另外两个八字配对过,其中一个是他沈东篱,另一个是谁呢?沈东篱有预感,如果能查出那人的八字,或许就能知道武成帝对谢如沫的婚姻的打算。事关谢如沫的事,他记得都很清楚。另一个人是建和七年十一月初八的生辰,等等,这生辰,似乎是宇文珩的生辰?宇文珩身为最有可能问鼎的皇子之一,他的生辰几乎是公开的。沈东篱有印象不奇怪。
就是不知道具体的时辰是不是他的,但沈东篱有预感,另一个男人的八字有八九成的可能是宇文珩的。
当初沈东篱没往他身上想是因为谢如沫的身世尚未披露,而宇文珩他已经有了正妃了,武成帝不会关心儿子的侧妃侍妾娶什么人的。
原来武成帝是想将谢如沫嫁给宇文珩吗?沈东篱若有所思,那么睿王妃赵娴又该如何自处?等等,赵氏的身体自打生产后似乎一直都不太好,会不会——想到某种可能,他忍不住豁然站了起来。
帐外,有小兵通报,“沈小将军,宇文大将军有请——”
沈东篱冲外面喊了一句,“就来——”他最后看了一眼秘信,宫中的消息知道的还是太少了,得加强对某些人的攻略,他需要更多的消息来支持他这个猜测,或许弄清楚武成帝对谢如沫不放手的原因,他才好针对性解决这事。
第四百六十四章 医院招人
征南军主将大帐内
沈东篱来得算早的了,等人齐的空档,心中还在想着方才的秘信。
得派人和赵娴接触一下,他们想让赵娴死,那他偏偏就要让她活着!不管他的猜测是否有偏差,但宁可信其有,总好过啥都不做,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时再来后悔来得好。
“楼月国四处抓大夫,楼南开不行了,现在只是熬时间罢了,咱们占据的几处要塞增援重兵,剩下的兵临城下,先围而不攻,再用计逼降楼月国!”
宇文白及目光不离沙盘,将自已的想法告辞诸位将领。
沈东篱只一眼,便猜到他在暗处必有谋算。
......
“沈小将军,你带领两千士兵,守着猴沟塞如何?”
“谨遵将令!”
沈东篱心中苦笑,猴沟塞虽小,却属于一处易攻难守的险地,只给两千士兵,真是看得起他。宇文家的人真是一脉相承的多疑,看来近来他即使刻意低调,还是引起了上面的忌惮。看来有些事他还是得早做打算。
如果沈东篱知道睿王妃初见谢如沫时对她的评价(那种心中有正气却又不失圆滑妥协的性子),必定会赞同。如果知道谢家祖孙现在的想法,那他必会心情激荡。
本质上,他和谢如沫是一类的人。他们心中有大义,却不是世俗中大多数人以为的忠于皇家之类的大义,而是想让身边的人过得好,退一步说更多的是考虑到普通百姓的生死与得益。
谢家的生存与壮大根植于百姓,而他呢,无兵就无将,所有兵也来自于百姓,所以他们考量的方向是一致的,着眼于百姓的存亡,而非武成帝或者百官这样的管理者。更有甚者,他们和皇帝,其实是竞争者的关系。
打个不怎么中听的比喻,百姓们就如同一群羊,劳作所得的税收如同羊毛,他们与皇帝百官一样,属于管理者,只是等级高低不同而已。
国医府,议事厅
谢如沫和家臣们在议事,主要是针对青囊医院的人员配置问题在讨论。
谢如沫率先说道,“我确认过了,地面建筑已经在加快进程了,青囊医院在二月二龙抬头之际必能顺利开馆。”现在才年初四,青囊医馆那边已经开工了,可谓是争分夺秒在赶工。
可这人员配置问题迟迟没有解决,不得不拿到台面上来讨论。
“少主,关于大夫的招聘我们已经按照您的意思张贴出去了。但您也知道,在京城,好点的大夫不是自已独立开馆就是被我们三大医药世家收入囊下。来应聘的人是有,但质量太参差不齐了。”
......
谢如沫拧着眉听着他们你一我一语的讨论,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从医人员太少。确实,这时候可不像后世,每年毕业季都有无数从医科大学毕业出来的人才等着就业。即使是后世的医院招聘,还是人才难求,只因医药行业需要吸纳进来的人才基数很大。
“这样吧,从谢家的各大医馆里抽调人才吧。”
家臣们对视一眼,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本着自愿的原则吧,愿意调过来的就要,不愿意的话就算了,强扭的瓜不甜。”
家臣们笑着摇摇头,少主真是多虑了,他们还知道,对于新开的青囊医院,很多大夫私下里其实蛮期待的。毕竟是少主直属,薪资福利肯定不差。
“还有,礞石医学院学得最久也就是马上要学成出来的那一批学生,从中抽调一批优秀的过来实习。这些学生先跟在老大夫身边实习一段时间,作一些辅助性的工作。实践与所学相结合,才能培养出来优秀的大夫。他们作为青囊医院后备大夫,技术过关过硬之后都要走到医疗前线上来。”
以王叟为首的家臣们闻,思索过后都点头一致同意了这样的做法。如此一来,既能将这批学生培养起来,也能减缓青囊医院的人员压力,这个主意很不错。还能给礞石医学院形成一个良好的影响良性循环,刺激在医学院学艺的学生们发奋图强。
“你师伯师叔他们要回到了,到时你问一下你师伯师叔他们愿不愿意到青囊医院坐诊吧。”一直坐在旁边不说话的谢老爷子来了这么一句。
“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
因为青囊医院要分科室,又是一个新生的医院,谢如沫还担心没有专家大拿坐镇镇不住场子。她的医术是可以,可青囊医院那么大,好大夫有名望有医术的大夫当然是多多益善了。她相信谢老爷子教出来的徒弟医术一定不差,如果她师伯师叔能来,那她就不用担心了。
“少主,大夫们在青囊医院的薪资如何?”
“大致参照谢家药厂那边,青囊医院会分科室,大夫的薪资会按等级来分,这个等级的依据是在太医署所考取的行医资格证的等级来定。”这个算是参照后世医院的做法了。
也就是说,青囊医院的大夫也会分为好几个等级了?医生、医师、太医、御医、国手,等级依次递增,基础薪资也不一样。这样一来,算是承认了太医署那边的资质。
当然,国手和御医太医等是不可能像普通大夫一样来坐馆的。但她可以特聘嘛,比如她爹——傅香儒傅御医,女儿开的医院呢,能不来支持一下嘛?当然,特聘就是另外的价位了。
“具体的呢?”
“医生的等级薪资是二两,医师是八两,往上依次递增。”这里的医生是医学生的称呼,和后世能独立开具处方权的医生不一样,相当于实习医生吧。
“等级薪资是一部分,还有就是本科室的收入奖励,每个科室每个月都会抽出一定比例的盈利用来奖励本科室成员,多劳多得,也就是劳务费吧。年节都有孝敬,年终还有年终奖励。”谢如沫将青囊医院大夫的薪资构成以及会有的福利都说了出来。
“少主,这一定的比例是多少?”没办法,他们得问清楚,医院就要开张了,这些问题不能再含糊下去了。
“抽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她没规定得那么死,也担心规定得太死了,就很容易被人推算出来医院的盈利。
谢如沫的话一落,众人就在心中算了一笔帐,这青囊医院大夫们的收入不低啊。
第四百六十五章 谢家革新
谢氏各家医馆的收入不低,青囊医馆应该不会比它们差吧?如果经营得好,收入有可能是几家医馆的总和,那么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的比例就是很高的奖励了。这么一想,在座的家臣们就有点不是滋味了。等到了后面,他们方知主家的大方,谢家对底下的人都那么宽宥,对他们这些家臣就更不会吝啬了。
这次会议,算是开年后谢家的第一次大型会议,够身份够资格的都来出席了,除了地方上的。
谢如沫笑笑,“咱们国医府的薪资月例从这个月起,也会做出相应的变动和调整,大家为了国医府努力工作,国医府也不会亏待大家。”
谢如沫示意,谢明给他们一人发了一张关于新的薪资月例调整的方案。
谢如沫很清楚,要想马儿跑得快,就得让马儿吃饱。这方案的薪资计算更多的是参照了后世的绩效,奖励的多少直接和他们所负责的工作领域的成效挂勾,是她和谢老爷子、谢理、王叟等几位谢家智囊商议出来的,可以说比起某皇朝的高薪养廉,谢如沫提出的这一套,更能有效果地规避管事们监守自盗的情况。
谢英将纸拿起来仔细看着。年前,他是副总管,代表谢老爷子全国巡视各产业的情况,除夕夜的时候堪堪到家,禀明了家主后,与少主只见了匆匆一面,当时只觉得她给他的印象不像是乡下长大的姑娘家的畏缩与羞怯。后来他又从家人口中得知了他不在京中时发生的各种事情,对谢如沫这少主也算有了个大概的认识。
可这年初大会一开,少主就给了他一个更直观的印象,行事有章法,做事有想法,是一个做事很积极进取的人。
如同一股活泉注入谢家这一坛死水当中,这次的薪资改革,足以让谢氏上下焕发出一股新的活力。
可以说,至此,新官上任,她的三把火才渐渐烧起来。
对于新的薪资福利制度,大家都没意见。
这时,谢理站了起来,“家主,少主,我想辞去谢氏大总管的职务。”
这是一枚炸弹,炸得在场的人都回不过神来了。
饶是一向自诩沉稳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改色的谢英都愣住了,这新年第一会,真是重头戏连连。
谢如沫和谢老爷子倒不意外,这事之前谢理已经支会过他们祖孙二人了,虽然有不舍,但也知道他的身体也是逐渐年迈,一年不如一年了。加上现在谢朝上位了,管着谢氏偌大的药厂,他这当爹的不能再恋着这权柄,这是他的分寸,谢如沫心中有数。
“谢理大总管,你这一走,我们怎么办啊。”有些个人是真的感到无所适从,谢理当大总管的这些年,他们都习惯了。
其他人也发了,话里话外都是对谢理的不舍。
“我已经考虑清楚了,大家不必再劝。再者,我只是卸下大总管的职务,并不是要离开谢家。我已经想过了,这大总管的职务一卸下,我就回到老主子的身边,管理起他的生活起居。”
他这么一说,大家不舍和情绪果然就淡了一些,他们经常来国医府,还是能经常见着谢理大总管的嘛。
谢达在一旁听得纠结不已,有种被馅饼砸中的感觉,这是要将他放出去历练了?他这个年纪确实该出去多历练历练,可他不想离开老家主啊。
“关于继任的人选,你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吗?”谢如沫问。
谢理知道少主为何要这么一句,她是想让他示恩于下一任大总管,让他记着自已这份香火情。
谢英一瞬间紧紧地握着拳,屏息以待。
“谢英吧,这些年他这副总管做得很称职,许多辛苦的事务本该由家主或者我去跑的,都由他代劳了。他现在完全有能力胜任大总管的职务。”意料之中,谢理提了谢英。
“谢英,你意下如何?”
当然是当仁不让啊,谢英拱手,“若能当选,必不辱使命,不负尔等期望。”
“好,继谢理大总管后,谢家下一任大总管就由你来担任了。”谢如沫爽快地拍板,近来包括今年,谢家需要变革的地方很多,人事上,没必要大搞乱搞,以平稳过渡为主。
谢家新任的大总管人选一定下,大家到了此时,都知道这次的会议拿出来商量的都不是小事,每个人都正襟危坐。
接着,谢如沫提起了另外的事,“大家都知道,年前咱们谢家在汝阴又开了一个中药种植园,关于这个中药种植园的各项投入已经估算出来了。目前园区大小在两千亩之间即四十顷地,预计扩张到一百顷地,包含平原和山地。扩张的事谢通一直在那边努力,我现在要说的是,汝阴这个药材种植园,总的投入预计约在二十万两左右。”
总投入包括租地买地,这部分约为五万两左右。还有药材种子这一块,也要不少银子,还有人工,这一块的支出也是大头。
就谢家现有的中药种植园而,汝阴这个算是中等规模吧。
在场的家臣都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之辈,手上都负责有与之相关的工作领域,自然知道这二十万估值是很接近最终投入的数值了。不过少主提起这个是打算说什么?
“我打算让出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让你们参股,然后每年汝阴药材种植园那边的利润会按照参股多少进行分红。”
这是什么意思?在场的人都不傻,虽然话未说明,但他们都已经意识到这是一次机遇。
“意思就是——”谢如沫环视了一圈,“汝阴的药材种植园会作为一个单独的项目从谢氏产业链里半独立出来,二十万两银子的投资作为总价,作价一百股,也就是说,每股在两千两。其中五十一股归谢家,剩下的四十九股,你们可以按出资比例认购。”
轰!之前的薪资福利改革,谢理大总管的卸任,比起这个股权认购,这些都不算什么!主家这分明是在分润利润带他们发财的节奏啊。大家都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第四百六十六章 汝阴来人
王叟很意外,这事家主和少主都没和他说过。
新上任的谢英大总管也很意外,主家太厚道了,这是自已吃肉也让他们喝一口浓汤的做法啊。
但不可否认,这是一个惊喜。
“这是针对为谢家服务多年的家臣老将们的福利,这个认购的权力只有在座的各位有,在座之外的人,尚有一些个是有这个权力的,具体的资格稍晚会有公布,就不在会议上赘了。至于外人,即使有银子,也不具备这个权力。这事你们可以回去商量一下,三天后汇总结果。我再声明一下,此事全凭各自意愿,不是强制性的买卖,你们大可放心。”
放心,有什么不放心的?主家这明显是在拉拔他们啊。不到十万的银子,谢家自身又不是出不起。
这是主家的厚爱啊。
谢如沫弄出来这么一个方案,就是想将他们拧成一股绳子,让谢家上下一条心,也是在为以后布局打算。
会议开到这里已经开不下去了,大家的心思都不在这上头,全部汝阴药材种植园这个项目的股权认购一事吸引住了全部心神。幸亏她有先见之明,将今天要商量的事已经拿出来讨论完毕。
“对了,谢明,你将咱们青囊医院的薪资福利制度写进招贤榜里去,然后在四大城门之处张贴出来。”
谢如沫就不信了,他们青囊医院的薪资福利那么好,这些大夫个个都是两袖清风的性子,对这些能视而不见?即使他们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不食人间烟火,那他们的家人呢?
谢明应了一声,心想,少主弄出这样的薪资福利,会让大夫们人心浮动的。他完全能想象得出来这玩意一张贴出去,白家和房家那边肯定有意见,这不是逼着他们涨福利的节奏嘛。
谢如沫才不管他们呢,反正青囊医馆要开张,她要尽可能多的网罗人才。是人才咱就好好对待,人才也要吃喝拉撒对吧,她就要用高薪来利诱,怎么了?
谢如沫让谢家上下一心的策略还是很管用的。看吧,会议还没结束呢,就有人急哄哄地来给她提建议帮她分担了。
“少主,汝阴那一块只有谢通一个人在那边,管理起那么大规模的地方他是不是有点吃力啊。”
“那依你的意思?”
“再派两个管事过去协助吧。”那位也没敢说,去摘桃子,少主不会允许,毕竟谢通算是开荒的先行者了。而且大家都是同一阵营的人,没必要吃相那么难看,他们去分一杯羹就可以了。
“这个可以,商量好人选,我让人问过汝阴那边谢通的意思,如果他没意见,就让人过去。”谢如沫这是给了谢通充分的尊重,一码归一码,他之前的混帐事不能和现在的工作混为一谈,之前的帐清就清了,老翻旧帐也没意思。
她的话一出来,态度很明确,下面的人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他们派的人必须是干实事的,和谢通这个头头能充分配合的,而不是去扯谢通的后腿抓他的小辫子的。
这时门房气喘吁吁的来报,“少主,汝阴来人了。”
这次的会议开到这,已经算完了。
谢如沫站了起来,她之前还在想写到汝阴的信对方应该收到了,怎么还不见回信,原来没给她回信是因为人在路上了啊。
她亲自去了大门将他们迎了进来。
“你们没在家里过年?”谢如沫好奇地问,她算了算从她的信件寄出,到他们站在京城站在她跟前,才半个月左右,那他们应该是接到她的信后就马不停蹄地赶路才有可能这个时候抵达。
谢如沫领着他们一进门就吩咐厨房赶紧做些招呼的吃食上来。
此时葛彦明直接呼噜了一碗热汤饺子,才觉得活过来了。这半个月赶路不说是冷汤冷水,很多时候连口热呼的饭菜都吃不上。
“东家,你不知道,几乎是一收到您的信,罗婶子就忙不迭地打听我们什么时候上路。恰好福威镖局有一趟镖走京城,祥荣叔的意思也是让我们这些青壮的先过来,至于家人等天暖了看情形再说。这不,就一拍即合,收拾了行李就来了。”
葛如楠在一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都是她娘着急。
“没事,来了正好,就是大过年的你们却在赶路,吃苦了。”
“还好。”
“东家,我们将那些人体模型图啥的都带来了,您看,这段时间咱们就练练手,你得空呢就来指点指点咱们。”
他们这态度端正,一看就知道是做事的,谢如沫没说什么,但一旁的谢明倒是满意极了。
葛彦明等人心中憋了股劲,他们这推拿等青囊医院开张后一定要一炮打响,才对得起东家当初的教导。
谢如沫等他们吃饱,就有下人来回禀说客房已经收拾妥当了,于是她说道,“你们先住下,休整一两天再说。青囊医院要到二月二龙抬头才能开业,时间是够的。”
“东家你不知道那倚兰馆真是太嚣张了,竟然敢是号称汝阴最正宗的推拿术。要不是当初龙妈妈给您做过证,咱们真想过去砸场子咧。”
葛彦明等人一副磨刀霍霍的模样。
谢如沫失笑,“先好好歇两天,然后我安排人带你们逛逛京城。至于推拿,你们就别担心了,如果你们都不是最好的技术,那别人就更不可能是了。”
私下里,葛彦明前来拜见谢如沫。
“东家——”葛彦明欲又止。
“嗯?”
“上京前,五叔公找到我家来,让我转告你一件事。”
五叔公?那位存在感很低的老人?
“何事?”
葛彦明一脸的纠结。纠结啊,能不纠结吗?没影的事被五太公说得那么一板一眼,他也怕如果他自做主张选择不告诉东家,日后五叔公的警告应验了可怎么办,那岂不是他害了东家吗?罢了,豁出去了,大不了就丢一回脸呗,反正东家也不是外人,应该能体谅五太公一个老人的关爱之心的。
“是这样的,五太公说今年大周怕是有旱煌两灾——”
第四百六十七章 招贤榜下
嗯?谢如沫没料到是说这么严重的事情,她正色道,“他说这话有什么根据吗?”
“这个倒没有,他当时很唠叨,反复叮咛着我一定要把这事告诉你。”葛彦明绞尽脑汁回想当初的场景,“对了,临走前他好像说了一句话,什么先涝后旱,蚂蚱成片......”
谢如沫暗忖,先涝后旱,蚂蚱成片。这话是对的,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后世里最不缺乏对各种现象的总结,类似的民彦,她隐约听到过。
“他这人你了解不?”不是她要非追根究底的,也并不是说她不信任,而是这么大的事,他们一说,她就信个完全,不合理不是?她肯问就代表了是对这事的重视,而非一笑置之,然后就丢开不予理会。这事说的是今年,未来,她总要估算一下这事发生的可能性。
“五太公这个人存在感很低,一辈子都跟田地打交道......不过听我听族里的其他老人提过一嘴,说五太公很精通农事,特别是在时节气候这些地方有点门道,四十多岁的时候也曾预过一次蝗灾,不过不像这次一样提前来说,而是那一年五太公总是莫名的忧虑地焦躁。”
“东家,我话带到了,至于五太公话里的真实性,我实在不能判断,只能你自已来了。”葛彦明是松了一口气又颇有些不好意思。
这事谢如沫放在了心上,稍晚的时候和王叟提了,让他着手安排人私下去问一问谢家中药材种植园地里那些精通天时农事的老庄稼汉。
谢如沫让王叟跟进一下这事,等这些调查结果反馈回来,如果五太公所预示的事可能性大,那么他们就该着手做一些准备了。比如多挖一些排水沟和蓄水池,还有蝗灾的预防针对措施等等,都得积极准备起来。还有,这涝和旱啊,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发生,她考虑今年是不是调整一下药材的种植结构,多种一些耐旱或者耐水的药材。还有如果五太公的预成真,药材的需求倒成了其次,粮食这一块,才是重中之重。
一时间,谢如沫思绪万千,罢了,这一切等调查结果出来再说吧。
谢如沫倒不是觉得这不可能发生,自古以来,我国都是自然灾害多发的国家,风调雨顺的年份是有,但灾年难年也是不少的,两者穿插间隔吧。
后来谢老爷子得知此事,倒是很重视,他是想起了元旦祭祖时岑国师在太庙上所说的话,宇文家的江山今年真的会有所动荡?
新年伊始,年味儿还没过去,大家都还懒洋洋的,谢家贴在四大城门边的招贤榜就火了一把,惊走了人们身上那股子懒劲。
“知道吗?谢家贴出了招贤榜。”
京城的街头巷尾都在讨论此事。
“招贤榜?在哪呢,写的啥?”
这疑惑的语气一听就是对这事一点都不了解的,告诉消息的那人也是个好为人师的,忙道,“走,谢家的招贤榜就贴在东城门处,听说四大城门附近都贴有,我带你看看去。”
谢家招贤榜的张贴处,底下人头瓒动,谢家派了两个强壮的家丁守在招贤榜下,没办法,不派人守着,墙上这张招贤榜转眼就被人撕掉了。这些撕掉的人倒不是搞破坏,而是拿回去好好和人研究讨论。
这不,家丁心中的话还没吐槽完,一只咸猪手悄悄伸到招贤榜下角,其中一位家丁发现了忙喊,“等等,别撕!”
那人咻地一下将手撤回,就要往外钻,不料被另一家丁眼明手快的逮住,“你跑啥?”
那人猛地摇头。
家丁再问,“不识字?”
那人猛点头,“大爷饶命,我只是想揭了招贤榜回去给我侄子瞧一瞧。”
“这张纸你拿着。”家丁塞给他一张纸,这纸就和传单差不多,这是谢如沫得知招贤榜总被撕之后让人加印的。
那人一愣。
家丁解释,“你撕招贤榜不就是想知道上面说啥吗?这张纸上写的和招贤榜上写的内容是一模一样的。”
那人还一愣一愣的,旁边就有人反应过来了,“这位小哥,给我一张。”
“也给我一张。”
“我也要,我也要。”
这些人得了传单就走了。
有些人不为所动,一直守在招贤榜下,对那些接了传单就走的人内心是鄙视的:这些傻子,拿了传单就走,这招贤榜上新词太多了,他们难道没想到即使他们拿去给看的人能认全上面的字,也弄不明白意思吗?
“这位大叔,上面都写着啥?”小伙子仰着头瞅了那榜一眼,见旁边一位大叔看得认真,忍不住问道。
“上面写着啊,谢家新开的青囊医院要招人啦。”
“青囊医院?”
“就是谢家在东郊那地上新建的医院嘛。”
“谢家要招大夫吗?”
“是的,要招的人可多了,不过目前面向大众只招通过了太医署行医资格考核的大夫,如果有一些行医基础却又尚未考得资格证的也可以去试试,能通过的话叫助理医师,待遇是真的好。”那位大叔一边说一边吧唧着嘴。
“怎么个好法啊?”
“你没看见上面写着吗?”
“大叔,我不识字,麻烦你说一说行不?”
“哪,上面写着医师的薪资保底是八两,有其他福利,外加一个叫劳务费的,年礼节礼都有。”
“那助理医师呢?”
“助理医师就少多啦,保底就二两,每个月还有考核,考核通过了才有点奖励,上等的才半两银子,没有那个啥劳务费。其他的倒还有,但具体能发放多少,暂时不知。但比不上医师那是一定的。”
“不过也怪不了谢家,毕竟你连太医署的行医资格证都没考过,顶多就算个赤脚大夫。能有个机会进去跟着大拿们学习就算不错了,若能有幸得到一些指点,也好早些通过太医署的考核。”
这位大叔说得很中肯,听他解说的那位小伙子以及旁边的几个慢慢退出了拥挤的人群,暗自琢磨去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蠢蠢欲动
方才在那位大叔身边,听得最用心的两位大娘就一边家去一边讨论。
“今春谢家的礞石医学院不是招人吗?想让我家三儿去试试。本来孩子他爹和兄长都是木匠,寻思着让他跟着一道学这门手艺算了,也省了吃那拜师的苦。”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没出师前,学徒们的生活都是很艰苦的,做活的收入全归了师父不说,还日夜都有忙不赢的活。
“现在看来,鸡蛋还是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啊。再者,谢家给出的薪资福利是真的很不错。”
“你这主意正啊,榜上不是也在招那个助理医师嘛?我可听说了,青囊医院的第一批实习医生会从礞石医学院里天班招纳,据说超过一半的学生能有资格进去青囊医院当实习医生。”
“你是说,礞石医学院出来的学生,立即就能有工作?”
莫怪乎她吃惊,而是太让人惊讶了。以前,只有最优秀的才能进去谢氏医馆给大夫们打打下手。
从礞石医学院学成出来又怎么样,通不过太医署的考核,一样是没工作没工钱可拿。现在谢家这么一改,对礞石医学院的学生来说是个好消息,出路也广多了。不然学成出来后还得让父母养着,够羞愧的。
“嗯,这样在青囊医院呆个一两年,能学到更多的东西,通过太医署的考核的可能性会更大。”
“谢家这些措施真是越改越好了。”
“有谁知道这劳务费具体能拿多少吗?”有人问到了重点,这才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啊。
“小哥,你知道吗?”有人直接问看榜的家丁。
两小哥对视一眼,他们出来时,管事还真交待过这事。
“咱们谢家新开的青囊医院是个规模很大的医院,里面会分不同的科室,比如会有骨科、儿科、五官科、肝病科等等,每个科室都有擅长此道的大夫坐诊,你们觉得哪里不舒服就去哪个科室看。因此,这个劳务费就和科室的盈利挂勾,科室盈利越多,那个科室的大夫分得的劳务费就越高。”
“小哥,能有多少啊?”
“能有多少,具体怎么算,我们不知道。”
有了谢府小哥的解说,榜下的人可算弄懂了这招贤榜的意思。
南郊
“商大夫,谢谢你,要不是多亏了你赠的药,孩子他爹怕早就不在了。”周大娘感激涕零地说道。
“不用多说了,赶紧走吧,赶紧走。”
“哎哎。”周大娘也知道商大夫是个妻管严,连连应下。
不料刚走到院门的时候还是遇上了商大夫的妻子徐氏。
徐氏一看大娘手里的药材,也不理她讪讪的神色,直接越过她往屋里走。
周大娘回头看了一眼,踟蹰半晌,侧耳倾听,商大夫屋里静静的,她略放了心,提着草药低着头出了商大夫的家。
“你也别生闷气,周大娘家家境不好,我刚是送了点草药给她,但不值什么钱,都是邻里,能帮就帮一把吧。”商明知道徐氏在院子口撞见周大娘了,只能解释一二。
“她家家境不好,谁家家境好了?咱们家好吗?你也不看看家里住的都是什么破房子,一到下雨滴滴嗒嗒的。我知道你看不得别人受苦,这些年你常常接济别人,我有说什么了吗?但现在不一样,孩子渐渐大了,我吃苦不算啥,但不能不为孩子打算哪。”徐氏一边说一边抹泪。
她也是心里苦,丈夫是个大夫,医术还不错,却是个心软厚道的,常常接济病人,有时看个病人下来,赚不到钱就算了,还得搭进去不少的药材,她找谁说去?
她这些年算是看明白了,丈夫有医术,却不适合自已开医馆做营生。这些年的医馆开下来,真没攒下什么钱。现在谢家新开了医院,招贤纳士。倒不如让丈夫去谢家的青囊医院应聘呢,那薪资具体能有多少不得而知,但明面上能看到的就有八两银子一个月了。至少这些银子是能进口袋的,不会被人赊欠走。
商明被妻子哭得心烦,却也知道是自已的问题惹的她,“行了,别哭了,下次我再也不这样了。”
下次再也不这样?徐氏不相信,这样的话她听了多少回了。徐氏继续哭,无声流泪。
最终商明败下阵来,“说吧,你想怎么样?”都多少年的夫妻了,她这样不就是有了主意了吗?
徐氏抽噎着说道,“我听说谢氏新开的青囊医院要招大夫,我想让你去试试。”
商明张了张嘴,哪有人好好的医馆不开,反而去屈于人下的?青囊医院,他也听说过,可是规模再大的医院,他去不也是居于人下么?哪有自已开个小医馆当家做主的自在啊。
他想说什么,但面对泪眼婆娑的妻子,又说不出口。
但他一想到自已开医馆的这些年,日子过得——罢罢罢,就依她,先去看看吧。
国医府这一晚注定是个热闹的夜晚。
继上次星少司阎焰夜闯国医府后,谢家的暗卫们又加强了戒备,想不到今儿个又有人胆肥来闯,简直把谢七给气坏了。
当谢七从谢如沫的闺房里将阎焰拎出来的时候,谢如沫已经在丁香等人的帮助下迅速穿好了正式的服装。
“又是你?!”看到来人是老熟人,谢七更气了。
“别这样别这样,都是自已人。”阎焰笑嘻嘻地讨饶。
“谁跟你是自已人!”谢七给了他一撇子。
阎焰暗笑,真想和他说,兄弟别着急将关系撇干净。从小到大,他那表弟想做的事,很少有不成功的。到时你打脸不打脸?但他不敢,不敢将表弟的狼子之心透露出来,他怕被收拾。
谢如沫无语,这人登门就登门,难道不能正常点,非要做梁上君子。
“说吧,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阎焰的眼神在她的左右瞄来扫去,谢如沫一抬手,让屋里没必要的人都下去。
阎焰看着屋中还忤着的三个人,知道这是底线了,这些人他是赶不走的了。
第四百六十九章 谢府夜客
“谢少主,如果一个人出现骤感畏寒,全身发冷。口唇,指甲发绀,颜面苍白,全身肌肉关节酸痛。冷感消失以后,体温迅速上升,出现高热,紫绀消失。病人辗转不安,呻呤不止;有时谵妄,撮空,甚至抽搐或不省人事;有时剧烈头痛.顽固呕吐,他是怎么了?”
阎焰的表达很清晰,有些专业用词不是他一个外行能准备描述的,应该有人教他这样说。
谢如沫疑惑,这听起来像是痢疾的发冷期和发热期症状,典型的周期性寒战、发热、出汗可初步诊断。不规律发热,如果伴脾、肝大及贫血,应想到疟疾的可能。凶险型多发生在流行期中,多急起,高热寒战,昏迷与抽搐等。可这病多半是通过蚊虫传播的,这会是冬天啊,哪有蚊子这么猖狂的?
“是沈东篱让你问的?”
“对,是我表弟让问的。”阎焰倒也光棍,直接承认了。
听到答案,谢如沫想了想,道,“关于这人的病情你还知道些什么,一并道来吧。”
......
“谢少主,这人还能治吗?”
“这人很重要?”
“对,很重要,如果有可能,还请谢少主出手,这人非治不可。”事关他表弟的布局,能不重要吗?
这病很麻烦,金鸡纳霜会有所作用,但最好还是由大夫监控着病人病情的发展与转归,治疗的把握才会大一些。也就是需要她亲自去治疗,治愈的可能性才会大一些。可谢家现在正值变革期,她不坐镇在京实在是不放心。
谢少主,这是我表弟说要给你的信。
谢如沫站起来接过,然后走到灯笼旁细观。
她一看完信,便决定走一趟南边。
汝阴,上藜村
谢通领着人在丈量田亩。
“谢管事,听说你们家少主被御封为济善乡君了。”
时隔多日,谢如沫被赐封济善乡君的消息传到了汝阴。
谢通笑,“是啊,来信说是元旦大朝的时候皇上御封的。”
田间的人相视而笑,他们就知道,谢通谢管事对他家少主是真爱,每次提起他家少主,他心情再怎么不好的时候都会给个笑脸。
如今的上藜村和之前相比,变化很大。而这些变化在村民们的眼中都是谢家少主带来的。
要不怎么说谢如沫在上藜村这一片的威望高呢,在谢如沫的指示下,随着谢通带着谢家一行前期布局拓荒的专员入驻上藜村,上藜村渐渐人来人往。
为了方便物资的运输,路已经修好了,费用谢家全部承担了。不过当时几条村的里正组织了壮汉去帮忙,也不要工钱。谢通一看,得,钱不要,那就管饭。那饭菜的油水至今还叫一些壮汉回味无比呢。老人们就常常说谢家就和他们少主一样,做人做事厚道。
路修好后,不少头脑精明的人就在各处路口盖了点房子来卖些土仪或者吃食,陈家酒肆就是在这时开起来的,开店的人就是陈养由陈族长的侄儿。
此处也成为了附近最热闹的去处。
此时的上藜村老老少少都在谈论谢如沫获封济善乡君这事,大家都是善意地替她欢喜。他们都亲切地称呼谢如沫为济善小神医,乡君也不错,未免过于普通了,济善小神医是他们发自内心的尊称。
毕竟谢如沫算是从汝阴上藜村走出去的,加上谢家如今在汝阴的作为,他们算是和谢家绑在了一块,她越强代表着谢家越强,她得到了如此的荣誉和煲奖,他们只会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但谢如沫毕竟不是银子,不可能人人都喜欢,随着谢如沫沫一步步往高处走,葛七斤一家子就特别不是滋味。
时辰还没过午,葛七斤就已在酒肆里喝得烂醉。
“我是葛如沫她爹,名满天下的济善小神医是我的女儿!嗝~你们这群渣滓,还不赶紧把酒给我孝敬上来!”
陈养由的侄儿陈先上前将他拖至一旁,厌恶地道,“这人又在发酒疯了,还想着做济善小神医的爹呢,也不看看自已有没有那福气!”
旁边的人也附和:
“福气倒是有,都被他折腾没了。”
“说来说去不就是没那个富贵命呗。”
比起葛七斤沉溺于酒精的麻木,周氏的状态要好一些,但生活的愁苦让她成天拉长了个脸,她都记不清自已多久没有笑过了。
此时周氏正在小院里晾着衣服,院门被拍开,来人是隔壁的,告诉她,“你家那位又在陈家酒肆那里发酒疯了,陈先托我带话给你,让你快去领他回来。”哎,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这大中午的就烂醉如泥,真是丢脸死了。听说满嘴地说着胡话,还说自已是济善小神医的爹,真是笑死人了。
周氏一脸的麻木,“管不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这不是第一次了,光是想象她都能知道葛七斤丢了怎样的丑。但她管不了,葛七斤棼中的富贵,她给不了,拿什么去管呢?
周氏话音刚落,院门外就传来一句问话,“周嫂子晾衣掌呢?要不要割点肉?”
自打上藜村的路修好后,肉贩子每一两天就拉肉到村里来叫卖。这一片他都混了个脸熟。
周氏还来不及拒绝,旁边就有人替她回了话,“甭叫她了,她哪舍得啊。”听声音像是里正娘子。
“里正娘子说笑了,谁不知道现在以上藜村为中心的几条村子村民们日子越过越好啊,比镇上的也不差什么了。村子里谁家不是隔三差五地就割上两斤肉打上一壶酒。就说您吧,这是这个月第六回在我这买肉了吧?我这肉啊,还是每次到你们上藜村来才好销呢。”
里正娘子笑,谁不喜欢听好听的话,这屠夫啊说她家割肉的次数多,那不是在夸她家日子过得兴旺红火吗?
“往前面走呗,这一片没几户人家,你也卖不出啥来。”
周氏磨了磨牙,忍下了肚子里的气,拿着木桶就往屋里走去。笑吧笑吧,爱笑话就笑吧!
周氏坐在厨房的灶台前发呆,夜深人静时她常常在想,如果当初他们不那么贪心,傅家来人时给人家说实话,他们家会不会过得比现在好?如果当初对如沫好一点,她是不是会顾念着旧情,对他们好一些?可惜这一切都是假设,没有如果。
第四百七十章 认购股数
国医府的开年大会,谢如沫等于扔下了一枚炸弹,炸得谢家内部上下波涛荡漾。
“一股两千两?!”王叟的大儿媳张口就道,“公爹,你说这会不会是谢家想割羊毛呀?”
王叟竖眉,喝道,“未思恩前先忧害,这就是为什么她是少主,你只是个管事妈妈的原因。你看人看事都太阴暗了,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你这样,总疑心人家要害你,谁还愿意与你交好。内心正气一点!”
一张嘴就被训了一顿,田氏低下头嘀咕,“好嘛,这不是这种事前所未有吗?哪有主家那么大方的,带着家臣们发财。不想办法设由头找错处,将他们这些附属的家臣抄了好填充公中就算不错了。”
她丈夫王舍扯她,“你快闭嘴,人家少主说了,此次认购股份,全凭自愿。如果没人认购,这不到十万的银子主家自已补全了,汝阴的药材种植基地照样能建设。”
“不过你媳妇倒提醒了我们,投资有风险,认购股权这事还需谨慎。”不认可她的说法,但对待此事谨慎一点的态度还是值得肯定的。
王舍却道,“爹,你多虑了,咱们谢家在建设药材种植园这方面又不是新手,都有成功的例子在的。而且咱们谢家在这医药行业的方方面面都形成了产业链和规模化了,亏损的可能性是非常低的了。”
王叟有些默默,他有点弄不懂少主这样做的意图。
“那你觉得我们王家应该认购多少股?”
王舍伸出一巴掌来。
五股?王叟点头,一万两,倒也还好,他们王家拿出来有些吃力,但也不至于拿不出来。
“六股吧,你们兄弟三人每人两股。”王叟估摸着,谢理谢英等一梯队的大管事应该会和他们王家的打算差不多。
“爹,能不能多要两股?”王舍腼腆地问。
田氏暗中扯了扯他,意思是反对,他是不是傻,花一万二千多两买六股还不够,还再多要两股?全亏了可咋办?
“你私人出银子?”王叟慢吞吞地问他。
“当然不会让公中出银子了。”这两股王舍没想过让公中出钱,“是这样的,爹,你听我说,公中买的六股我们三兄弟各出一半的钱吧,公中给我们出一半就行。”
“你们二人没意见吧?”王舍问两个弟弟。
他俩弟弟都摇头,表示没意见。
“爹,这多要的两股是替田家问的,不过我估计以田家的实力要一股都够呛,所以还剩下的一股,你们要不要问问弟妹的意思?”后面的那句王舍问的人仍是他两个弟弟。
田氏一时失声,她没想到丈夫还为她娘家争取了一股的认购权。如果公爹这么看好汝阴的药材种植园的发展,那这个项目前景一定不差,王家自已还大手笔地投了一万多银子呢。她丈夫是真的有心了。
田氏暗暗决定一定要好好说服娘家人抓住这个机会。田氏也知道她娘家拿出银子认购了一股,多半还是得挂靠在王家名下。但这有什么关系?她不还在王家吗?怎么着也不能让娘家吃亏了。如果她娘家人不放心,他们还可以私下签个协议的。
田舍的两个弟弟对视一眼,都拿不定主意。
“你们大哥说得没错,反正机会就在这,告诉他们一声也无妨,不是我王家不拉拔亲家,能不能抓住就看他们自已的眼光和魄力了。”王叟这话算是肯定了王舍的做法,“这事要尽快,六股的把握我有,但九股,最终可能无法如愿。”
王舍田氏走回自已院子的路上,田氏想起要拿出的一万多两,还是心疼。偏她家男人还提议公中只出六千两,他们自已私房就得拿两千两出来,这私房啊一下子就没了一小半!
“你说咱们家有那么多银子,公爹干嘛不辞去谢家家臣的职务呢?屈于人下卑躬屈膝的,有什么好的啊?”田氏砸吧着嘴道,“若我们举家搬到小县城里去,这些银子足够置办一份大大的田产,然后舒舒服服地做个田舍翁,然后安享晚年不是更好吗?”到时等她公爹百年后,若是儿子争气,她也混个老安人老封君的当当。田氏美美地想着。
“你懂什么?”王舍忍受够了田氏的头发长见识短,
田舍翁哪有那么好做的?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除非他们王家能自已成长为参天大树,可是哪有那么容易?谢家如今算得上是自成一派了,可谢家发展成现在的局面,是几代人花了百年的努力。
而他们王家呢?他爹虽然是谢家智囊,但目前看来子孙们地没一个能超越他父亲的,读书也就是个中等之资。一独立出去,难逃被人算计吞并的命运。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努力与谢家一起抱着壮大?
她说他爹的卑躬屈膝,完全不存在好吗?说他们还差不多。
王舍想想,他媳妇这样的想法以前没有的啊,他敏锐地察觉到有点异常,“你给我说说,你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谁给你嚼的舌根?”
“什么?”田氏没反应过来王舍怎么提起这个了?“哪有人给我嚼舌根?”
“这事儿很重要,你必须从头到尾给我说清楚。”
夫妻俩说话声越来越远。
王叟所料没错,他们一梯队的大管事们加起来一共认购了三十几股,剩下的,都由有资格的中小管事给要了。五天不到,这四十九股就售卖一空,仍然有很多人想买却买不到。
谢如沫刚到她祖父的院子,负责这一块的管事追着过来汇报情况,她听完后咂摸下嘴,”咱们这些家臣管事家底还挺丰厚的哈。”
认购的热情超乎了想象,谢如沫让人粗略统计了一下,发现四十九股不够分的。最后无法,谢如沫只好对认购数做了一些规定。所认购的股数,对认购者的资质以及在谢家服务的年限以及所做出的贡献都做了估算和限制。最高的如谢理,单他一人只能有五个点的认购资格,但整个谢理一家加起来能认购九个点,也是在家臣中最多的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 都在努力
而且因为谢如沫规定死了有认购权资格的人,旁人着急啊上火的也没办法,只能通过谢家这一门亲戚去买,私下再订个契约也能解决问题。
谢老爷子对现在的情况早有预料,而且他很清楚谢家在汝阴药材种植园地这个项目对外人的吸引力究竟有多大。一直以来,谢家对家臣管事们都很优待,像那些大管事,家底哪个没几万两啊。再者,谁家能没有几个亲戚呢,钱不够,凑一凑呗。
等所有下人都退下,客厅里只剩下他们祖孙二人时,谢如沫将沈东篱的信拿了出来,顺便将昨晚的事说了一下,还说起了自已打算亲自走一趟南边的计划。
“沈世子发现的东西对我们很重要,我亲自走一趟是很有必要的。”
谢老爷子敲了敲桌子说道,“你放心去吧,短期内我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况且因为你共享了汝阴药材种植园这个项目,现在谢家正是上下一心的时候,出不了大岔子。”
谢如沫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
“这段时间我仔细考虑过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考虑,谢老爷子终于捋清了所有,如何保全谢家,如何报仇,谢老爷子剖析自已的内心,“当时我真想一把毒药了结了他!”
可是不行,他既然敢算计谢家,那么对谢家肯定是有防备之心的,想用药毒死武成帝,风险大,即使成功了,谢家也搭了进去,不划算。他孙女的命比武成帝都值钱!
谢如沫非常能理解谢老爷子的心情,所以这段时间她有空都尽量来陪陪他,只是单纯地陪着,却也不多劝。有些事需要自已想通,走出那个死胡同才行的。
首祸者死,加上他们谢家为异姓,若举义,便和谋逆无二。况且没人知道谢家的委屈和冤屈,武成帝算计谢氏嫡系一族性命一事,谢家拿不出足够的证据。即使拿着天石令质疑武成帝,他仍旧可以说是并不知道这天石令会造成如此的后果,是他无心之过。谁会去责怪一个皇帝的无心之失呢?
她最近也在想,谢家的出路在哪里?劝谢老爷子放弃报仇的想法?那是畏惧强权,那是无视谢家嫡系上下死在天石令下的十几二十条人命!仇要报,最好能不知不觉地弄死武成帝!最好事后还不会殃及谢家,谢家不会被清算。
“对阵皇族,我们一定要站在道德制高点,这就是所谓的师出有名,不能被扣上乱臣贼子之名。”
首祸者死,谢家注定不能冒头,鲜明旗帜地反对皇权。此时能做的,唯有积攒力量,寻找盟友。首先,得整合谢家,让谢家上下一心。这一点,他们已经开始着手了,不是吗?
“对,你说得对!”谢老爷子觉得孙女提醒了他,“之前我得到过一条隐秘的消息,宇文觉没死。”
谢如沫有些意外,宇文觉,前三皇子?
“他被宇文毓私下囚禁起来了。”
“祖父,这事很危险,一定要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谢如沫听到这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武成帝也太自负了,如果她祖父得到的消息是真的,那么囚禁前三皇子的地方一定很隐秘,并且会有重兵把守。
谢老爷子嘴上应着孙女说会小心,但心中却想着要加快速度,因为宇文觉的年纪比武成帝还要大,况且一个被囚禁了几十年的人,即使活着,身体也不会太好,他可不想费了大力气救出来的人是个死人。
楼月国皇宫
皇帝楼南开的寝殿由重重重兵把守着,除了皇后大皇子以及指定的御医能自由进入之外,任何人进入都需要得到皇后或者大皇子的允许。
“大皇子,二皇子求见皇上。”
大皇子抬手,“你知道怎么说的,去将他打发走。”
“二皇子,请回吧,陛下龙体仍旧不适,已经又睡过去了。御医也说了,以皇上现在的龙体,不适合见太多人,会加重病情,你改日再来吧。”
楼月国二皇子楼拜月心事重重地离开皇宫。
他的侍从气愤地道,“二皇子,这些宫人太过分了,每次求见都拿这样的借口来搪塞于您!”
楼拜月何尝不知,但如今大皇子和皇后把持了皇宫,只等他父皇一断气,他们就能接过皇权了。但他没有办法,皇上驾崩,大皇子能顺利即位。现在唯一的转机便是他父皇的病能否好转,但从他探听到的消息来看,希望渺茫。
“将军,你这次真是太冒险了!”看着楼下戒备森严的巡逻队以及来往走动的楼月国人,星少司只能祈祷他们的伪装不会叫人看出来。
沈东篱倒是老神在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哪有什么风险都不用冒好处就能从天而降的好事?
“何方神圣,将本殿下引诱至此,有什么意图?”
来了!沈东篱和星少司对视一眼,然后朝沈笠点点头,“开门迎接贵客吧。”
“是你们引本殿下到这里来的?”楼拜月直面沈东篱。
“拜月殿下请坐。”
楼拜月依坐下,却不理会沈东篱亲自给他倒的茶水。
沈东篱也不介意,端起自已手边的茶婉轻啜了一口。
“你们是大周人?”楼拜月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心中却肯定了自已的猜测。
沈东篱笑而不语,没承认也没否认,打一见面他们就没打算掩饰自已大周国国民的身份,毕竟还要和楼拜月做交易的,他的身份也是取信于他的筹码之一,同时也是让他忌惮一二的软实力之一。
“不要装神弄鬼了,你们将本殿下引来此处,意欲为何?”楼拜月双手环胸。
沈东篱看向他防备十足的姿态,“拜月殿下,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你眼力不错,我正是大周人士,目前任职于征南军,职位乃先锋将军。”
“你胆子很大,下面全是我们楼月国的巡逻队,你难道不怕我嚷一嗓子,你就成为众敌之矢,接着成为我们楼月国的阶下囚吗?”
第四百七十二章 私下协议
沈东篱反笑,“二皇子对楼月国还真是忠心耿耿,你完全可以将我们绑去送给你大皇兄当登基前的贺礼,只是不知大皇子会不会看在我这条命尚值点钱的份上放你一马,或者说,饶你一命?”
楼拜月闻色变,“你对我们楼月国挺了解的,但你会死在我的前头,要不要试试?”
“您说的我信。可拜月殿下何必如此动怒呢?你只要坐下来,静静地听我说几句话,我有能让我们两个都能活的办法,你何必着急着要拖着对方去死呢?”
楼拜月注视着他,脸上惊疑不定。
沈东篱知道自已的话他听进去了,“南开帝病得很重吧?”
他一句话又将楼拜月的坏心情给勾了起来,当下冷笑,“你们征南军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沈东篱没理会他的冷嘲热讽,“想想,要是他就这么去了,大皇子岂不是顺理成章地继承皇位了么?就不知道大皇子当了皇帝后能不能容忍你这个弟弟的存在了。”
“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拿这事来刺激本殿下了,他容不容得下我,你们不是早有高见了吗?本殿下你们有何高见?”
“如果我说,我手上有药能令你父皇转危为安,救他一命呢?”
楼拜月瞪大了眼,“不可能!”
“这世上没什么不可能的事。”
“你说的是真的?”楼拜月问出这话,心里是有些信了的。大周地大物博,或许真的可以呢?他心中有个声音这样说。
“在你们楼月国如此戒备森严的时刻,我没必要冒那么大的风险专程跑来消遣你。”
“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在治好你父皇的病后,让他答应向大周上降书,甘为附属国,每年给大周纳岁供。”
“不可能!”楼拜月瞪大了眼,觉得他提出这样的条件简直是疯了。
沈东篱没告诉他,这只是明面上的条件而已。
“大皇子早已和征南军达成共识,征南军让他顺利继位,而他则需要向大周臣服,甘为附属国,每年给大周纳供。”沈东篱毫不留情地将与征南军达成的秘密协议的楼月国的大皇子卖了。
“大皇兄怎么能答应你们这样的条件!”楼拜月喘着粗气嚷了一句,“你知道的,我们楼月国的士兵不比你们大周的差,要不是我父皇突然重病,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但事实就是你们楼月国时运不济。”沈东篱不和他瞎掰这些假设的问题,“所以你说呢,费那么老大的劲救了你父皇,这些已经收入囊中的好处还得吐出来,谁也不傻,谁会干呢?”
“可是我现在连见父皇一面都难。”楼拜月面露苦笑,语中却不乏试探。
沈东篱冷冷一笑,这人还想试探他们在楼月国皇宫里有没有暗线呢,“我亲自来见你,这就是我合作的诚意。如果二皇子连见你父皇这点小事都做不到,那就当我刚才合作的提议没说,告辞!”
“哎,沈小将军别生气嘛,本殿下只是想知道沈将军有多神通广大。”楼拜月放软了态度,这人的脾气真不好,谈判嘛,本就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事,他不过是小小试探了一下,他就不高兴了。要不是自已实在想治好他父皇的病,他这样的态度他才不会服软。
“你还有什么条件一并提了吧,能答应的我答应你,做不到的你也别为难我。”
“我想要一块地。”
“什么地?”
“就是白石山往北,囊括了白石山到大周境内的两个寨子,也就是一块不到方圆两百里的地。当然,寨子里的人你可以迁走。”
“白石山?你要这块地做什么?”这一片地很寻常啊,他费劲想了想才想起来的。
“这个就不需要你管了。这块地不能对公,只能对私,届时你们把这块地给到私人名下。我们不会张扬此事。”
“如果在我的领地的话,你随意,但那块地目前在我大皇兄的辖区内,我做不了主。”
“二皇子的领地深入楼月国腹地,我怕要了也守不住啊。”沈东篱似笑非笑地道。
这个理由很说得过去,但楼拜月内心却有个声音一直说这事没那么简单。
沈东篱激将,“难道在二皇子的心中,您和您父皇的命尚不及这一小块土地吗?”
当然不是了,在楼拜月眼中,那一小块地哪及得上他的小命重要?“好,我答应你!”
......
“那拜月殿下慢走,等我这边准备好,就让人通知你,皇宫那边就看你的了。”
“什么时候能准备好?最好是尽快,我父皇的病是越来越重了,我怕慢了撑不到我们救他他就驾崩了。”
“放心吧,我们也不想做赔本买卖。”
楼拜月出去后,沈东篱看向一直坐在角落里身着一身黑袍的老者,老者原本是闭目养神状态的,似是感应到他的视线,冲着他点了点头。
“去查一下白石山那一带都有些什么。”楼拜月一回到府上就吩咐了这么一件事。
沈东篱这边同样也在讨论这个问题,“把消息给我封锁好了,别叫他发现端倪。”
“将军您放心吧,发现矿石的那个猎户已经控制起来了,据他的供词,他是无意中在白石山发现这种似铁非铁的矿石的,出于好奇让铁匠将其融进了常用的砍刀里。而且我们问过了,他也没和铁菝透露矿石的来源。”
“那就好,现在,只等阎焰他们到来。”沈东篱露出一抹笑,他没想到她会那么重视他,忧他所忧,然后亲自南来。而谢如沫呢,则是对他透露的那一座特殊矿石山感兴趣,觉得此事不容有失。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星少司没他那么乐观,“将军,你就那么相信谢少主能治得了楼月国国君的病啊?我知道谢少主的医术了得,可楼月国这边可是延请了南边儿所有的名医啊。他们都治不了,谢少主前来太冒险了。”
“即使治不了,我也能保她全身而退。”沈东篱的话里带着一股无所睥睨的气势。
行,你是老大,你说的算。星少司暗自摇头。
第四百七十三章 赵娴母女
京城,东郊
李氏前两日就跟主家赵家告了假,家来给母亲做寿,刚放下给娘家带的礼,就看到自家娘亲从外面匆匆回来,“雪囡,真是你家来了?”
“有人见着了?”李氏笑。
“可不,你进村的时候你二婶家的虎子看到你坐牛车上,跑来通知我,我才赶紧跪回来了。”
“娘,你刚去哪了?”李氏这话只是随口一问,她更好奇的是,“庄子里咋了,闹轰轰的。”
李氏娘一边给她整理各色礼,一边说道,“前些日子咱庄上来了个老道士,一进村就绕着谢家那片地走了一圈,这一圈走走停停的,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嘴巴里还念念有词的。村里人不就好奇嘛,凑上前去听了个大概。他说谢家那片地是风水宝地,主家命数也旺,能承气百年不衰。”
咝,李雪倒吸口气,“娘,这老道说得准不准的?”说这谢家运道旺她是信的,谢家少主才回归多久啊,折腾出这些个事儿,一出接一出的。就拿这招贤榜一事,便将这京城的大夫的心啊,搅动得一鼓一鼓的。连他们老太爷都评价不出好坏来,只说再看。
“谁知道呢,不过那老道在村中呆了数日,点评起村里人这风水命数倒也头头是道,不少人都信他呢。那老道说了,谢家这一片地是风水宝地,靠近谢家这片地的周围都沾了点光。你爹也打算听那老道的,在捂下来的地上修一座房子,给你弟弟成亲后住。”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想起主家主母近来有些不太平,忍不住问道,“娘,那老道在哪?我想见见。”
“你见他干啥?”
“你别管,只管带我去见见。”李氏哪敢透露主家的阴私啊,即使是老娘也不行啊,有些事知道得越多越麻烦。
那老道就居住在庄上借给他住的两间屋里,李氏及其老娘上门的时候一说明来意,老道一边嚼着嘴里的饭,眼睛直直盯着李氏看了一会,直看得人心头发毛。
李氏娘小心翼翼地问道,“道长,可是有什么妨碍?”
“你还管别人呢,印堂生不平,山根起暗纹,这是祸起的节奏啊,赶紧离开你现在做事的主人家吧,不然会有血光之灾。”那老道咕哝了一句。
怎么可能?她是赵家外聘的奶娘,即使被罚也不可能见血的。况且赵家的主子们最是和善不过了。
“道长,能详细说说吗?”李氏娘知道女儿在赵府当差,油水颇丰,这老道一句话就叫李氏辞工出来,娘俩都极舍不得这差事,太难为人了。
“细说啥啊,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看在你丈夫先前帮了老道的份上,老道就再说一句,“你主家在东对不对?他家近期会有贵人陨落。”
李氏心一紧,忙问道,“大师此话何解?”
那老道并未再理会她,而是转身出了屋,“潜龙在渊,荼蘼开败,君意难违,心怀麟儿,终究是鸳将鸯负。”
李氏是越听越怕,忍不住冲着他的背扬声问道,“大师,可有办法解决。”
“并无并无,此乃贵人一心所求,即使生机在前,也会熟视无睹。”
那老道挥洒着佛尘走了,暂作落脚处的屋子门没关,连算命的钱都没要,后来李氏娘才得知那老道对她们说了那番话后就再没有出现过在庄子里了。
李氏站在老道的屋前,“娘,你告诉过他我的身份?”
李氏娘茫然,“没有啊。”女儿在赵府当差的事庄子里没人知道,只知道她去了一户富贵人家当奶娘而已。
老道的话叫李氏一天都心事重重,等她回了赵府,忍不住将这事告诉了赵大少夫人。
赵大少夫人历来信命,加上那老道的那几句话,听着很像那么回事,当时忍不住将这事告诉了赵老夫人,结果被赵老夫人斥责了一顿。
将赵大少夫人撵走后,赵老夫人自已却在细细的咀嚼那老道的话,想起近日来女儿的不对劲,次日忍不住给睿王府递了帖子。
母女二人先说了一些管家的琐事,赵老夫人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娴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娘?”
赵娴端茶的手一顿,放下茶碗后挥了挥手,没一会,屋里的下人都退了干干净净。
“娘,你何出此,女儿哪有什么事瞒着你啊。”赵娴笑道。
“母女连心,你这些日子不对劲,瞒不过我。”
“娘,你想多了。”
赵夫人摇头,依然坚持已见。
赵娴沉默不语。
“有什么事你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一个人独自承担。即使娘没用,还有你爹和你的哥哥们,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你想想,你身体不好,又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憋出个病来可怎么办?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环儿和曦儿怎么办?你对他们的痛惜,就如同我对你的痛惜,你忍心让为娘的这么担心你吗?”
对比最先放弃自已的丈夫和公公,赵娴忍不住红了眼眶,这便是娘家和夫家的区别,在夫家,她始终都是外人,死了就续娶。可对于娘家母亲来说,她是她,就是赵府的血脉,即使她的儿女,和娘家还是隔了一层。
“娘——”赵娴扑到赵老夫人怀里哭了一阵,她这一阵子内忧外患,心血熬得很,再聪敏慧智的女人,面对来自皇上和丈夫的双重压力,都不好受。
发泄了一阵后,赵娴知道再说些劝慰的话她娘也不会信了,于是便将自已的猜测和打算和她娘说了。
刚听完,赵老夫人就骂她,“你糊涂!别人再好,能好得过你吗?谢如沫是不错,但如果她有了孩子之后呢,还能对你的孩子一如既往的好吗?唯有自已看顾着他们成长,做为一个母亲才会放心吧?你连孩子的爹都难以信任,你怎么忍心将他们托付给外人?”
说完,谢老夫人不带喘气,就提到那个老道,“你二嫂今儿遇到的老道有些本事,晚点我让人悄悄去请他一回。”
“娘,你说那老道这话里的生机会不会是指谢如沫?毕竟全京城中有名望的大夫就差她没给女儿瞧过病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实验进展
赵老夫人沉吟,并不排除这个可能。
“可是娘,如果我们违背了他们的意愿,夫君生气怎么办?”赵娴忐忑的心绪外露。
“他们的意愿?是什么?”赵老夫人冷哼,要她女儿做出牺牲让位?现在的大周没到那个份上。再说了,若是睿王连妻子在这个时候都能牺牲,也别指望他会对赵家多有顾念。
“说你病糊涂了你真是糊涂了,这些事都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说的。咱们就装糊涂,难道他们还会杀了你不成?首先咱们得先活下去,才有机会谋求别的。你想过没有,你甘愿赴死,你的一对儿女也未必能落得着好。男人都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的,人死如灯灭,离环儿曦儿长大还有好多年呢,到时,姑爷对你的情份又还剩下多少?”
赵娴当局者迷,赵老夫人的话就如同一盆兜头冷水,直浇得她透心凉,“娘,您说得对。”
“他生气就生气,况且你又不是没手腕,后面好好儿哄一哄,这事也就过了。”
她娘这一翻开解,让赵娴冷汗直冒,之前是她想岔了,幸亏她娘将话说透了,点醒了她。
“不过这事确实得好好谋划一下,至少明面上不能让人看出是咱们的主意。”有病还不能积极主动地求医,真是够了。赵老夫人一想到那两个盼着自家女儿死的亲家和姑爷,就一肚子懑火。
赵娴很赞同她娘的说法。对的,这事得细细谋划,赵娴还知道,她治愈的希望大概就在谢如沫身上了。真希望谢如沫能救得了她,而且这事得秘密进行。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如果她最终难逃一死,她的折腾求生若让丈夫知道,保不准丈夫恨乌及乌会恶了她一双儿女,这样还不如一开始从容赴死呢。
不过谢如沫作为下一任的睿王妃,找她治病,是否会有妨碍啊?
赵娴将自已的疑虑说出来。
赵老夫人摸着赵娴的头发,再看她瘦削的身子,心中很是忧虑,这么简单的问题,搁以前她早就意会了,都是被病痛折磨的,脑子都不灵光了。当然,还有那两父子的态度也在无时无刻地折磨着她女儿,熬干了她的心血。
“我瞧,那两位——”赵夫人含糊地暗指,“——的心思,谢如沫应该不知情,知情也不一定会愿意。”
说到底,还是谢家嫡系无男丁的原因,就剩下谢如沫一根独苗苗,宝贝都来不及,还将她送来当继王妃?换来利益归谁?没得便宜了旁系,搁那谢老头身上他才不干呢。
就是谢如沫本人也未必会乐意,继王妃,或许对京中不少贵女来说是很诱惑的,但对谢如沫来说却不一定了。
以谢家如今的条件以及她自身的本事,她大可挑个如意郎君,而非做人继室,继王妃也是继室啊,只不过是皇家的继室罢了,还有好些个继子女,怎么看,于她而都不算是良配。
最好是无意中让谢如沫出手除了她的病,
还没等赵娴母女布置好,谢如沫就悄然出京了。
国医府,郁金院
自家少主要出行,院子里下人们忙得团团转,忙进忙出地给她收拾箱笼,许多东西掏出来了又被从要携带的行李单上划掉。这种天气出门在外,他们第一考虑的便是保暖的工作。
“南边儿冷着呢,给少主多带些暖和的衣裳——”
“不是去游玩,轻车上路比较好,厚的衣裳带上一两件的就成。”
谢如沫就倚着南炕思索着楼月国国君的病情。
“那只貔貅的赤金暖手炉在哪?带上十来斤的银丝碳,有了这个,即使在野外再冷也不怕,还能喝上一口热水。”
......
谢明疾步入院,低声说道,“少主,谢昆求见。”
谢如沫抬眼,谢昆?之前天石令就是交给了他,他求见是不是实验基地那边有了眉目?想到这个可能,她忙道,“将人请到花厅,我这就过去。”
一见到谢昆,谢如沫不急着问实验基地那边的事,而是将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她敏锐地发现了谢昆头上的头发有些许花白了。这是在年前都没有的,这天石令果真是......
“还能坚持吗?如果撑不住,就再换一批人过去。”
谢昆心一暖,少主没有一打照面就追问实验的进度与结果,而是先关心他们这些在实验基地的人员身体状况。
“我们还能撑得住,基地那边按照您先前的吩咐,秘密购入了一批军服,可以抵挡掉一些影响。加上每三天都会有人将新鲜的食物秘密运送给基地,我们的身体多少会受点影响,但无大碍。”
谢如沫点了点头,他们想知道这天石令的副作用,就得有人近距离接触它,这时候没有防护服能隔绝幅射,他们这些研究人员基本是拿命在拼,穿上铠甲多少都能抵挡住一些幅射。
“你们随时留意自身的身体状况,如果事不可违,就先让人撤离,换一批合适的人上去。”这事谢如沫也是迫于无奈,这事又必须交给自已人去做他们才放心,可再继续下去,谢如沫也担心他们头一批近距离接触天石令的人会早逝。
谢昆点头,他知道少主所说的合适的人指的什么,其实他已经筛选到一部分人手了,这些人首先要对谢家忠心耿耿,其次不畏死亡,还有就是有了子嗣的对于再生孩子没有执念的。这是主要的要求,当然还有一些细微的要求,暂时不表了。
“基地那边营养物质一定要跟上,有些补品和药材也不要吝啬于供给。”谢如沫吩咐谢明。
军服铠甲、增强身体素质、保证营养输入、定期体检,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抗幅射的办法了。
而且最后一项定期体检是由她和她祖父来做的,基本是每七天一次,然后针对他们身体不同程度的健康问题制定了相关的药膳。没错,药膳被谢如沫拿出来用了,第一批受益的人竟是实验基地的研究人员。
因为药膳的独特性和针对性,这药膳后来成为谢家内部趋之若鹜的治疗圣品。
第四百七十五章 无独有偶
后来外面也隐约有些关于药膳的风声,更有甚者,有些人直接求到她跟前,想让她开一些药膳给家中的老人妻子幼儿调理调理身子。因此,青囊医院不得不另开一个关于身体调理的科室——药膳科。
这是谢如沫始料未及的。
刚开始那些研究人员不知道,当他们第一次体检时发现给他们体检的是家主和少主时,都愣住了。如此一来,基地的成员干活更仔细和认真了,心中都驻守着一种为了主家不惜肝脑涂地的信念。
“你来见我,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是的,少主,经过一段时间的实验和观察,我们发现一些怪事,基地周围,特别是靠近暖炉热源的地方,竟然有绿植冒头。”
这大冬天的,整片山林都光秃秃的,他们基地周围竟然有绿植冒头,而且生长速度还不慢,怎么看都很怪异,让人心里发毛。
“还有,您让我们用小白鼠测试,小白鼠们成批成批地死亡,寿命缩短了一倍不止。不过,放进实验室的小白鼠们就跟成了精差不多,不仅懂得分配水和食物,还懂得拉帮结派打架斗殴。”
小白鼠成精,意思就是它们变聪明了?
植物疯长,小白鼠成精,然后寿命缩短:谢家嫡系子弟寿命短暂,却在医学天赋上的惊才绝艳。
两者何其相似,谢如沫总觉得这里面有着若有似无的必然的联系,似乎那一份与众不同的惊才绝艳是透支了生命得来的一样。
植物疯长,小白鼠短寿成精,无一不在明示着这天石令有催生的效果,原来它的效果是促进加速细胞分裂吗?而且还能刺激脑细胞,让人更聪明吗?似乎天石令的作用的确如此。
思索完毕,谢如沫交待了谢昆接下来的研究方向,才让谢明秘密将人送走。
谢如沫接着又陷入了沉思,她在思索武成帝的意图。
如果是这样,武成帝究竟想要什么呢?要一个更聪明的谢家,谢家成员都是往医学上发展,这些聪明才智会往这方面做更深层次的研究,难道武成帝是想谢家在医学上达到更高层次的水平吗?
联想到她之前对武成帝重生的猜测,如果她是他,四十而亡,不排除病死的可能,那么重生后,要么就抬着捧着谢家,哄着谢家往他病的那个方向研究。而他天性的多疑,外加上一世的经历,都让他无法轻信于人,并且将把柄交由他人手中,所以他这样算计谢家,是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咯?想以最小的代价得到他想要的结果,顺便规避他认为的风险。
可不管怎么样,他也得将研究方向透露一二。
或者说,他想延年益寿?多少皇帝到了年迈之时总幻想着长生不老,武成帝能免俗吗?怕是不能。但她更倾向于前一种猜测,后一种猜测,得等到人年老体衰了才会有这种恐惧与想法,武成帝不可能如此早的布局。而且他前世如果真是四十病亡,不可能连这个病的坎他还没过就想着延年益寿的事。
“祖父,这些年来皇上有没有明示或者暗示咱们谢家往哪个方面钻研医术?”
谢如沫的思路很清晰,只要能找出这一点,就能从侧面印证她的猜测。不然他费了这么老大的劲,难道就为了悄无声息地收割完谢家嫡系的性命吗?如果是这样,真的很不符合常理,这样的计算是足够隐秘了,但时间拉得太长,不免有节外生枝的可能。如果他没有别的目的,真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谢老爷子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至少他伴驾的时候是没听武成帝提过的。
听到这个答案,谢如沫是有一些失望的。她总觉得自已的推测方向已经无限接近真相了,但总有那么一两处没想通。
突然,她灵光一闪。是了,如果他提都没提,那么就是,他想要的,和谢家之前或者后来的研究方向已经不谋而合。
如果是前者,他曾隐晦地向谢家提过研究方向的话,查一查,或许会有蛛丝马迹,也能从侧面印证她的猜测。如果是后者,他还赐下这天石令,是担心谢家嫡系还不够聪明无法在他心中规定的时间里给他想要的结果吗?太丧心病狂了。
这些年谢家花费精力最多的研究就是脏腑的研究了吧?毕竟谢家嫡系都死于脏腑的衰竭。
谢如沫的脑子在高速地运转着,难道武成帝前世是死于某个脏腑的衰竭吗?
“对了,近日来我整理和翻阅了你那些叔伯长辈的生平资料,发现了一件事,武成帝似乎偏爱在医道上天赋出众的子弟,时常招他们前去伴驾。从他们对于伴驾的叙述中,倒是有提到今上时常忧虑我们谢家嫡系出现的身体状况,让我们谢家多关注脏腑的疾病——”谢老爷子想,谢家嫡系大多死于脏腑衰竭,谢家怎么可能不重视?即使他不说,谢家对脏腑类疾病也是投入了很大的金钱精力去研究的。
谢老爷子的话无疑印证了她的猜测。
啪,谢如沫一击掌,就是这个了!脏腑类疾病吗?心肝脾肺胃肾哪一个是他比较关心的呢?
谢如沫将自已的分析告知谢老爷子,直把谢老爷子恨得咬牙,“这个狗皇帝!”有事你好好儿说不行吗?你是皇帝,让谢家往这个方向研究,谢家能说不字吗?他就是疑心谢家会不尽心!
是啊,狗皇帝,武成帝的手段真是太血腥了,完全不将人命当一回事。
“如果武成帝真用这么隐秘的手段达到自已的某些目的,那么无独有偶,这样的手段不会只对谢家用。祖父,你仔细想了想,别家呢,有没有天石令引发的异常现象?”
谢如沫将自已的想法一说,
谢老爷子一愣,年轻人脑子就是转得快,他还沉浸在对武成帝的恨意中不可自拔,自家孙女思维已经横向发散了。再将她所说的话过一遍,是了,无独有偶,用这样的手段达到目的,武成帝一定很自得,那么这样的手段就不可能只用一次!接着他拧眉思索。
不过她觉得,如果武成帝还用天石令这一招,那么一定会更隐秘一些,出现两三家和谢家一样遭遇的世家,太引人注目了。谢如沫这么一说,方向又更明朗一些了。
“不无道理。”谢老爷子甚是赞同,“此事还须细细查访。”
谢如沫点头,武成帝算计他们谢家这一手腕太高轩了,谢家嫡系几近灭亡,才察觉到不对劲,别家呢?恐怕被算计的人都还没察觉出来异样。这些人家都有可能是他们谢府的盟友,先找出来再说,要怎么做,具体再看。但首先不能打草惊蛇,让武成帝警醒。
武成帝现在还不知道,自已前些年布下的暗招已经被人掀开了个底儿,并且已经暗中形成了漩涡,表面风平浪静,底下波涛汹涌。
正月初八,天霁雪晴,宣动土宜远行
谢如沫等在大门,为了保暖和行事方便,她里面穿着的是藏蓝色缠花褙子,外面系着一件素色锦缎镶缀蓝狐毛内里及踝披风,一副外出的妆扮。
随从们尚在府内归置行李和整理马车。
巷子里传来欢快的童谣,“正月里来正月正,正月十五挂花灯,耍狮子舞大龙,圆圆的汤圆碗里盛......”
听着这欢快的上元节童谣,谢如沫笑,“这才刚过了春节,就盼着元宵了。”
“小娃儿嘛,都这样。”丁香也笑,然后不住地看向门内,“明管事怎么那么慢,少主,要不要我进去催一催?”
丁香看着少主因等在外头,被冷风吹红的鼻尖,忍不住在心里埋怨谢明的磨蹭劲儿。
谢如沫拢了拢手,笑,“不用去催了,这不来了吗?”
随着她的话音刚落,国医府的中门的门槛被小厮们迅速搬开,此次出行准备的三辆马车依次排开,徐徐而出。
此次出行,谢如沫本不欲张扬,奈何留意国医府动向的眼线太多,加上京城实行宵禁,悄然出行是行不通了。既然如此,那么一切掩耳盗铃的离开方法都不需要,他们就光明正大的出发。
此次出行,对外的理由是回汝阴一趟,这理由不突兀,毕竟汝阴的药材种植园地的项目让谢家的管事们入股一事在京城该知道的人家都知道了。她带人前往查看这个谢家的新项目也是说得过去的。
况且此次出行她不仅带上了谢英这位新任的大总管,还有另外几位中层管事也一并带上了,戏是做得足足的。
随着三辆马车一停在国医府门前,这路就窄了,恰好此时从小苍驶来一辆中型马车。谢府这边还在归置行李,不便相让,仅剩的路不足以过一辆马车。
谢如沫刚想使人上前打声招呼让对方等一等再过,对方倒先主动退回巷子里停下了。
谢府这边速度很快,“少主,人都到齐了。”
谢如沫看看天色,“那就出发吧。”
突然,旁边响起一道少女的声音,“少主,这盏花灯送您。”
嗯?谢如沫疑惑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位眼生的小侍女。再看丁香,在一旁捂着嘴笑呢,看来她是认得这小侍女的?这盏花灯很小巧精致,带上也没什么。可她不知道是谁送的啊。
这时谢明也凑了过来,“你是王大姑娘跟前的小丫环吧?”
王大姑娘,王叟的孙女吗?
小丫头腼腆地点了点头,“少主,我们姑娘说将这盏花灯送给您,愿您一路顺风。”小丫头抬手将花灯递到她跟前,眼睛巴巴地看着她。
“少主,这是王大姑娘的一片心意。”
谢如沫笑着接过,“替我谢谢你们家姑娘。”
“少主,这是我家姑娘今儿参加诗舍赢来的战利品呢,你一路平安啊。”说完这句人就跑了。
当谢如沫所乘马车经过那巷子时,她福至心灵地掀开一旁的帘子,正好和马车里的姑娘打了个照面,那姑娘似乎没料到她会掀帘子,瞪圆了眼,吃惊过后冲她抿唇一笑。
说时慢去时快,一眨眼的功夫,马车就驶过了那条不到两丈宽的巷子。
“那位就是王家大姑娘?”
“是的,那位就是王星月,是王先生的嫡孙女。”
饶是谢如沫这双被后世无数美女荼毒过的眼睛见了王星月都有一瞬间的恍神,她太美了。她和礼仪大师苏婉是两种不同的美,一种如空谷幽兰清冷光华,另一种却如牡丹般雍容大气。
谢如沫轻叹,幸亏她生在王家,而谢家又自成一派,不然她的美必然会成为某些人的掠夺对象。
想到这两人的同时谢如沫深感责任重大,需要谢家这颗大树庇护的人太多了,但树下的人也在努力地维护谢家这颗大树,相互庇佑回馈吧。
谢如沫没想到,她的忧虑一语成谶,
王星月这朵鲜研的娇花,竟会招致毒手,在赋予了无数美好诗词的上元节里出事,让人痛惜扼腕。
谢如沫刚出城门,多方人马就接到了消息。
赵娴母女自然是扼腕无比,心生出了一种人算不如天算的感慨。只得一边暗中筹谋,一边让人留意谢如沫归来的消息。
其余势力得知她前往的目的地是汝阴后,又忍不住将目光投注在汝阴这一片土地上。
反倒是武成帝哂然一笑,早知道天选之人能折腾了不是吗?
正月的天气还是很严寒的,和北方的干冷不一样,越往南走,越是湿冷。那种湿冷是冷到了骨子里的感觉,仿佛连头发丝都是被带着水气的湿冷所冰封冷冻的。
对谢如沫来说是久违了的感觉,这冷意还可以承受,但她带来的护卫中就有两人不敌这天气感冒了。幸亏谢如沫是大夫,还带了药,刚染上风寒就被两碗姜汤一把药丸子治好了,没有绵延入经。
一行人快马加鞭到了汝阴,然后在谢英等人的掩护下,谢如沫带了护卫悄然离队,弃了马车走水路南下。
第四百七十六章 参与船运
汝阴南下的水路江面上没有结冰,尚可以行船。谢如沫一行人刚登船完毕,就有人过来打招呼。
“谢少主,别来无恙啊。”
嗯?谢如沫抬眼,“是你?”
谢如沫认出了龚自行,正是她先前进京所搭乘的船的船长,姓龚,当初他来讨药问诊,自已还给了他一个治风湿的药酒方子呢。嗯,还帮他调配了初次浸泡的药材。
龚自行笑,“是我啊。”
“还真是巧。”
“是有缘,说起来老夫还没谢谢您上次给咱们配的药酒呢,真是管用啊,老夫今年冬天可好受多咧。”说到这,龚自行都不由得带上了一点感叹的意味了,饶是他混荡江湖几十年了,他是完全没想到谢如沫会有这么离奇的身世际遇啊。
“龚船长千万别这么客气,说起来上次在海上遇上的那起子盗匪还是因为我的缘故,连累了你们一船的人。”
龚自行摇头,“谢少主才应该别这么说,在这水上讨生活,本就是危险与机遇并存,钱不是那么好赚的。”当时王聿给的补偿也丰厚,这还有啥可说的。“况且我们在海上一年里最少也会遇上好几次的危险,若真怕这些个危险就别出来混海船。”干这个行当,就要有会受伤甚至丧命的觉悟。
“说起来还是我龚自行的招牌不够亮堂。”这话有自嘲的意味。
谢如沫听着,若有所思,“那行,咱们就不提那一茬了,不过经了那事,咱们也算是患难与共了。哎,对了,
这还没出正月呢,你们就行船,您老冬天咋不上岸歇一冬啊?”
“歇啥啊,一歇,这底下的儿郎连娶媳妇都没钱咯。”龚船长开着玩笑。
谢如沫看他在船上如履平地的样子,“龚船长这水上功夫好,说这话就过谦了,干半年歇半年都不至于没着落。”
谢如沫的赞美让龚船长哈哈大笑,“没办法,都是为了混口饭吃。”
这时有船工来喊龚船长,他连道失陪。
行船伊始,因汝阴靠北,江面上还有一些碎块浮冰,在这一段水路上,船上的船工日夜盯哨,随时应急处理。
走了一天一夜之后,水面上已无浮冰,船平稳地往南飞快划去。
龚船长得空了,又跑来谢如沫这里侃大山。她在船舱外延伸出来的甲板上煮茶,听着龚船长和她说他的船说他的小家伙们。
龚船长告诉谢如沫,汝阴至京城这一截的水路在入冬雪冻行不通后他们就做起南下的生意。每年都是如此,也能混口饭吃。
“劳逸结合,可以适当上岸歇一歇的。”
“老夫做这水上行当大半辈子,可以说娶妻生子给老人养老送终几乎都是在船上进行的,上岸干啥,上了岸不干这个干别的也不会啊,再说岸上还没船上舒服。”
“总不能一辈子都呆在船上,对身体也不好。”
“有何不可?天生天养海生海葬。”
龚船长这话倒说得洒脱。
谢如沫心中一动,“龚船长,你就一条船呀?”
“是啊,就这么一条船,而且船上的伙计都是我的兄弟亲人。”龚自行有些不明白话怎么就说到这里来了,不过提起他的船他可骄傲了,“谢少主,你别看它没有那些大船大,但它结实着咧。受上次盗匪袭击的启发,我在它前面装了一些东西,前两天不知道你注意到没,寻常的薄冰会被它撞碎,这就省了很多力气了。这要是再有海盗来袭,将人扫落水后,直接辗压过去......”
谢如沫笑问,“龚船长有没有想过扩张成两条船三条船乃至一只船队?”
谢如沫的问话让龚自行一愣,然后眼中眸光一闪,他又不是江湖小白,岂能听不出她话中似乎别有意味?
“再添一条船老夫可以考虑,也完全有这个能力承担。”
他目前的手下能装配三条船,有些个家去窝冬了,家里的地不能荒,都是轮流上船作业的。
“但谢少主所说的船队,我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而且弄么这大的阵仗也没那么多生意啊。每年入京出京乘船的人都是有数的,即使他将其他船队挤兑得没人,没生意也是白搭。”
“龚船长只管装备和发展,要是银钱不凑手,咱谢家可以支持一部分。而且龚船长担心的没有活干这一点,
等龚船长的船队组建起来,以后谢家水上运输物资这一块就交给龚船长了。
龚自行想啊,谢家家大业大,十二个药材种植基地十三条医药行三十六家医馆,不对,现在药材种植基地又增加了汝阴这一处,那就是十三个了。
这些要连带运转起来,这些药材类和人员类的物资调动和补给就是大笔和大范围的了。要是都交给他来做,这是一笔大生意啊,完全能养得得起一个舰队了,龚船长心中火热。
龚自行凝视着谢如沫,谢如沫老神在在地端起手中的茶水喝了起来。
他咬了咬牙,干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而且谢少主都说要出资支持他了,前期肯定是真金白银的投入啊。
他与谢家没矛盾没过节,算计他干什么?如果谢家舍得花那么大的成本设这个局让他栽跟斗的话,他也认了。
而且谢家向来风评极佳,如果连她家都不能信任了,别家就更不用考虑了。
“谢少主,我对您的提议非常有兴趣,咱们入舱内详谈吧?”
......初步谈判的结果,是谢家资助他二十万两银子筹建船队,这部分银子会在双方签订契约后分两次给到位,谢家占股百分之四十九,而且谢家的货在同等价位上要优先运输。
协议的内容就是如此,给双方三天的考虑时间,到时答复。
一个好汉三个帮,龚自行的人中自然也有头脑好用的人存在。
那人拿着他们商议出来的初步达成的共识,仅看了一遍,就对龚自行笑,“这谢家够厚道。”
看完第二道的时候,他就给了这么一个结论,“这协议不用怎么讨价还价了,只加上一条:如果有朝一日谢家欲卖掉手中的股权,在同等价位下,龚家有优先购买权即可。”
说完还啧啧两声,“老龚,你出门遇贵人哈,谢少主她一个姑娘家格局也大,值得你合作。”
恐怕谢如沫都没料到龚自行那里还有人真能看懂这个协议的含义。
龚自行收起那一纸协议,“老王,要不是我知道你压根见都没见过谢家少主,就凭你这么几句话全是帮她的,还当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呢。”
那姓王的老头闻哈哈大笑起来,“我是那种能轻易被收买的人吗?”
龚自行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像,你随我南下,不就是我吃你吃了顿酒?”
“少主,咱们出了那么多银子,完全可以拿百分之五十一控股的。”谢明跟在谢如沫身边日久,思虑以及行事日渐成熟,考虑事情大多从全局出发,他是觉得他们还可以多争取一点利益的。
谢明的做法没错,在其位为其主,他服务于谢家服务于谢如沫,当然要为她争取最大的利益了。
谢如沫却摇头,“凡事不可太尽。合作嘛,总要拿出诚意来,一开始就算计这算计那,这买卖也做不长久。有些事不用步步紧逼,有时后退一步,反而更能达成所愿。”
她找龚自行合作的目的,首先是为今年的药材物资运输铺路,她太明白运输的重要性了。在她后世,国家为了能尽快陈兵边境,西藏边境的环境多恶劣啊,仍然拆巨资在西藏修建道路。而且她这是在为以后布局,水路是必争之地,也是容易培养势力的地方和盲点,不容易引人注目。
所以谢明的提议不妥,这次给龚自行融资,赚钱控股是次要的,人要明白自已的第一目的,不要过于贪心,才不会顾此失彼。做事赏想搂草打兔子,最后鸡飞蛋打就欲哭无泪了。
试想,即使龚自行一时不察,他们蒙蔽过关,等事成定局后,龚自行明白过来这份协议的深层含义,焉能不怒?你一转头将人家当家做主的决策权给弄没了,搁谁谁乐意啊。他们谢家和船队以后还有合作的,他要是在以后的合作里给你暗中来那么一下子,届时岂不是得不偿失吗?况且他们谢家专注于医药,要一支船队的决策权也没用。协议上能做到的都算达到预期目的了。
等龚自行再来找她拟定协议时,谢如沫看到他加的那句话,便知他身边有高人。但看他的样子,似乎不如何明白这百分之五十一控股的意义所在。
谢如沫提醒了一句,“你手上的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不要给人了,如果实在需要用利益捆绑的话,可以只给部份股权产生的利润,不要给股权。”
有些话点到为止,谢如沫没有再深说。说这些话,也是她求稳,不想船队这边在谢家进来后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变故。
阎焰看着她从龚船长的船舱出来,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隐约猜到二人达成了一些协议。这谢家少主,一介小姑娘,做起事来比一般的爷们都有魄力。他表弟扛不扛得住哦。
第四百七十七章 礞石溯源
谢如沫走后,王道一从船舱上出来,笑,“我说过,谢家为人厚道,你就听她的就完了。”
三四天的水路,也驶到了他们的目的地,谢如沫和龚自行签完了协议,一行人准备下船。
下船前,谢如沫给龚船长留了一些九味羌活丸,这药他们能用得上。
龚自行紧紧抱着怀里的药,这药不多,人谢少主说了,就十盒左右,一盒一罐,每罐九十丸。送药过来的谢家儿郎说了,这药是风寒感冒两三日,绵延入经时用的,症状就是头疼,前额头疼左右偏头痛后脑勺疼项背僵硬就用上。
这药他听说过,京城现在有少量出售,他们这些人排队都买不上。虽然只给了他十盒,但他很满足了。
他家倒子在旁边说了一句话,“谢少主应是带了不少药,龚叔,你说她这是去干嘛啊,千里迢迢南下的。”
龚自行侧过头,郑重告诫他,“祸出口出,有些事看着就行了,嘴巴得给我闭上,晓得不?”别看龚船长经常跑去打扰谢如沫,又是瞎侃又是喝茶的,但她的行踪是保密的,船上知道的人不多,除了龚船长心腹的心腹。
他侄儿连忙点头。
谢如沫一行人远去后,直至看不见背影,龚自行扬声道,“儿郎们,回程!”
“回程!嗷呜......”
谢如沫一行人下了船,接下来的行程全部交由阎焰来安排。
不提谢如沫那边日夜兼程的赶路,谢家这边各处都在紧锣密鼓地执行着从主家里发出的一道道指令。
“溯源楼收拾出来没?”谢瑜舟一边问话一边接过婢女递过来的热帕子擦脸擦手。
这溯源楼在礞石医学院是没有的,是上回谢如沫前去医学院处理学生闹事的时候和他点明了学生思想品行的重要性,让他着重培养学生对礞石医学院的荣誉感归属感。然后他在礞石医学院的东北角划出了一处地方,题名溯源楼。
溯源楼,有循根溯源勿忘本心之意,用作存放院史校史之处,算是契合了谢如沫的要求了。
自打学生放假,礞石医学院不像往年一样冷清安静,内部进入了忙碌的状态,这是外人不可见的。迄今为止,一切的改造均已趋近尾声。
谢长风回道,“爹,按您的吩咐,早两日就收拾出来了。”
“那好,跟我一道,将咱们先辈的石像迎进礞石医学院,安置在溯源楼。”
“爹,你先出发,到了礞石医学院做好迎接的准备工作,我护送着这些石像在后头走就是。”
谢瑜舟想了想,点头,“也好。”
“林儿,你呢?”谢瑜舟问一旁的小儿子。
“爹,你放心吧,你和大哥先行一步,两块泰山石我自会安全送到。”
谢长林宽慰两人。
“小心,别出岔子。”
南山,礞石医学院
一年之计在于春,礞石医学院的开课时间早,就在每年的正月十六开课,但收束脩的时间是在正月十二。学生们都很自觉,几乎都准时到地交上束脩。
他们来交束脩才发现礞石医学院大变样了,是真的大变样了,让他们疑心自已走错了地。他们结伴而来的面面相觑,确认自已没走错地方后,才开始仔细打量礞石医学院的变化。
首先是礞石医学院的大门,重新修建过了,由原来两丈宽变成了三丈有余,整个大门加高加宽,旁边的石柱更是雕刻上了一些祥云花纹,更气派了。
不过大门左边的地,咋不整平了啊?留着这一块种菜呢?稍晚他们才知道,山长让人留着这一块地当然不是为了种菜,而是自有用途,这用途还有点大。
他们来交束脩,顺便整理一下住处,然后放空几天,好等十六的时候直接就能住进来了。往年他们也是如此,都成了惯例了,今年却被拦下了。几个学生面面相觑,短短一个月不见,他们都快不认识礞石医学院了。
“医学院不准我们进去就算了,咱们这回都在医学院门外交束脩啊?”有些个学生抱怨,虽然他们不至于像那些读书人一样叫嚷着有辱斯文,但这样交束脩确实让人浑身不得劲。
“听说医学院内许多地方都进来了翻修,好些地方还在做收尾工作,暂时未开放。”
“咱们将就一下吧,里面弄好了咱们在里面呆着也舒服不是?”
他们的话音刚落,一道声音就响了起来:“来来来,大家往旁边让一让,让一让啊。”
“对,谢谢,让我们先进去就行。”
学生们不由得将目光投到来人身上,不对,是那几辆敝开的马车上面。谢长风他们都认识,山长之子嘛,可他用马车带来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
“不知道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看不清是啥。”
“应该是很贵重的物品吧,看他们用的是棉被包裹啊。”
闻不少学生心中有异,要真是贵重物品,这么大的体积,那得价值多少?
“看那车轮压在地上的印子,这东西可沉,又和人等高,难道是石像?”
谢长风护送着这一批祖先们的石像前往礞石医学院,因这批石像不能磕着碰着,更不能太颠簸。所以这一路他们走得极慢,一早就出发了,本该中午能到的路程,结果下午才到,足足多花了一倍的时间。
随着谢长风驱着那几辆马车进去后,礞石医学院的大门并没有像刚才一样关上。学生们眼睛一亮,这是能进去的征兆吗?
“走,跟进去看看。”
都是礞石医学院的学生,他们要进去,门房得了令,没拦着。但在他们之前,谢瑜舟早吩咐让一队人前往溯源楼听候差遣。
“咦,他们怎么往东北角去了?”
“走,跟上!”
他们一路追赶,来到了医学院的东北角。
“啊,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一座溯源楼?”
“不是新建的,这里以前是张彦潘先生居住的院子,是翻修了和扩建了。”想来张彦潘先生已经迁居他处了。
礞石医学院建在南山的半山腰上,学生回去过年后,基本就冷清了。却不料谢家利用了过年这段时间憋出来这么一个大招。这些变化是悄悄的,过了个年,他们被允许进来后,一路走来才发现礞石医学院大变样了。
他们走进溯源楼,所有的学生都被医学院护院们拦在一丈之外,能看到山长和谢长风等人,学生们也不闹,就静静地看着。
“快看,真是石像!”
在谢瑜舟和谢长风的指挥下,一个个石像被搬挪到特定的位置,紧接着就有匠人帮忙用材料固定底盘。
“快看快看,石像旁边的墙上有字!”学生们发现,这些字是之前就已经刻上的,用的是馆阁体。
“谢礞石,生于戊戌年二月......”
谢礞石,礞石医学院!随着有人道出石像旁边的文字,众人都张大了嘴,这些都是谢家的祖先们么?连看了几处,确实都是谢家的祖先们,旁边的文字主要记述了他们生平中最伟大的贡献事迹。
不少学生面面相觑,谢家需要这么自夸吗?这些石像要是在礞石医学院始建之初就存在,那么谁也不会说什么,经过这么些年了,才弄,就有不少学生在心中腹诽了:谢家搞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不脸红嘛。
“咦,这些石像不止是谢家祖先啊,还有柳东仁柳老呢。”
“唔,上面关于他的文字评述也算公正。”
这柳东仁虽说也是谢家教出来的徒弟,但毕竟不是谢家人,能立有石像在此处,可以看出谢家也并非是一心只想给自家刷名声的嘛。
众人的议论和表情,谢瑜舟和谢长风都看在眼里,二人对视了一眼,幸亏当初侄女堂妹考虑周到,不然谢家这回可就遭遇人腹诽了。纵然他们告诉自已不要在意,但听到了也会感到脸红心虚的嘛。现在加了一两位有医德医术的外姓大夫,这风头就完全正常了。
等待石像固定底盘的期间,谢瑜舟心情激荡,忍不住来了一次即兴讲话。
出乎意料的,每一个来到这里的学生都听得很认真,不像以前,小动作不断,面容中隐约露出不耐。
“......这些年,国医府内连连出事,谢大国手心力憔悴,无力他顾,对礞石医学院多有忽视。去年少主归来,来过医学院一次之后,深感愧疚与不妥。”谢瑜舟此番话完全将功劳推到谢如沫身上,
如果谢如沫在,一定会推辞的。说起来,在这些事上,谢如沫的确占了大半的功劳,但她只是出谋划策,执行这一块全赖谢瑜舟父子几人。
可谢瑜舟的这番话竟然得了大部分学生的认同,特别是在他们之后看到医学院更多的变化之后,对谢如沫这位少主的感激就更坚信不疑了。但这些都是后话了。
在谢瑜舟的讲话时,其余礞石医学院的学生陆续抵达。谢长风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估摸着整个医学院过半的学生都来了吧?早知道还不如召集了所有的学生,让他爹来一场讲话呢。
但谢长风不知,人都有劣根性,强迫着强压着他们来听,效果指定不如现在好。
“......咱们礞石医学院虽不像国子监岳麓书院等干的是教书育人的行当,但好歹你们纵然称不上国之栋梁,却也称得上是青年才俊,以后更会成为家中的顶梁之柱。你们父母将你们送来礞石医学院就是出于对我们谢家的信任,我们实不该因自家一时的困局困境而忽视礞石医学院内学生的教育与发展。所以,今年,我们会在多个方面做出改变,比如学生们从礞石医学院学成之后的出路,比如会丰富现在的课程内容,还会增加两门和医学相关的技艺——”
当谢瑜舟说到这些干货时,学生们一个个都竖起耳朵来听。看来,他们礞石医学院是真的打算大刀阔斧做出改变啊。
“当然,最显而易见并已经有了成果的,是我们利用过年这一段时间,将咱们医学院改造了一翻。其余的地方等十六你们归来之后,用你们的足迹来慢慢发现这些变化吧。”
说到这,谢瑜舟就显得很高兴,“现在,我们说说这座溯源楼。建这座溯源楼的初衷是觉得我们学医的,心中应该有一些信仰,以及有所畏惧。”这新的一学年,我们还会出来一门与之配套的课程,“身怀利器,当慎而重之。”
“......礞石医学院的由来,想必大家都很清楚。这些石像,除了我们谢家的祖先还有一些在杏林界中功劳赫赫的先辈。我们所学的课程里,很多的医学知识都是由这些前辈摸索整理总结而来,甚至里面有很多是他们的经历。对咱们礞石医学院的发展有过贡献的功臣不应被遗忘,应被铭记。”
“这座溯源楼就是一所馆藏,现在只有十来具石像供我们膜拜瞻仰,他们能进入此地的缘由想必你们也清楚了。他们,是我们礞石医学院发展的种子与土壤。但我相信,以后,会有更多的杰出的杏林先驱者进驻。或许,下一位能进入此处的人,就出自于你们中间。”谢瑜舟说这话时,眼睛从底下的学生一一扫过。
所有人都觉得谢瑜舟是在看他,都产生了一种被重视的感觉。
“我现在以礞石医学院的山长的身份,告诉你们,只要你们这些出自礞石医学院的学生,在杏林上作出突出的功绩,那么他的事迹会被载入礞石医学院的校史院史,更有甚者,他的石像也会有资格有机会出现在溯源楼受后世万名学生的瞻仰与敬慕。只要礞石医学院一日不倒!尔等,尚不努力乎?!”
谢瑜舟此番话一出,许多学生心头一片火热,都觉得这是一个伟大的举措。
“这座溯源楼建得好!”
“是啊。”
都是热血少年郎,若说没有一点志向,那是不可能的。因无缘于科举,封侯拜相封妻荫子名留史册,基本上是无缘了。
但礞石医学院给他们开了另一道门,学好医术,能进青囊医院,能让家中妻儿老小过上好日子,学到极致做到极致,就能载入院史,自已的石像就能进入溯源楼!这和名留青史也差不离了。
虽然事实是,最终能做到将石像抬入这溯源楼的人万中无一,但他们都觉得有难度是应该的,至少艰难归艰难,但求名之路没被封死不是吗?
第四百七十八章 礞石校训
谢瑜舟的讲话完了一会,就有小厮来报,“山长,长林小公子快到了,让人去大门迎一迎。”
“可算到了,走,一起去迎一迎!”谢瑜舟面露欣喜,正好此间事了,接着将长林带来的那两颗泰山巨石种下,他就能松一口气了。
不少人面面相觑,谢长林小公子的到来有什么值得欣喜的吗?但山长都说去迎一迎了,那就跟去看看吧,如果有什么玄机,见面了就应该能揭晓谜底了吧?
反正今天礞石医学院给他们的惊喜太多了,再多一点,好像也并不那么意外就是了。
谢瑜舟刚步出礞石医学院的大门,就见谢长林领着两辆敝开的马车到了。
他忙快步上前,“慢点慢点慢点——”
他爹紧张的样子让谢长林失笑,“爹,你太紧张了,比起大哥刚才运来的先辈们的石像,我带来的两家伙可结实多了。”
众学生伸长了脖子眼睛直往马车上瞅,哟,又是大家伙,其中一个是真大啊,估摸着有一丈长了吧?
上面盖着红布,并打了结,风都吹不开,看不清具体的模样。
随着匠人忙碌,两粒蒙着红绸的大石头被合力搬下,再被一一种下。种的地方就是大门左边那一畦没有整平的地儿上。
学生们交了束脩,又参观了新建的溯源楼,现在都徘徊在医学院大门处。
等到两颗泰山石被种好,红绸尚未揭开,谢长风甚至放了一挂千响的鞭炮。
等最后一炮响完,学生们知道谜底要揭开了,全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颗泰山石。
“爹,这红绸由你来揭开!”谢长风扬声说道。此时此地,谢家没有别的长辈在场,谢瑜舟身为山长又是此时此处最为年长的谢家长辈,由他来揭开这红布,当仁不让。
谢瑜舟胡乱地点着头,鞭炮味太重,尚未散去,他一张嘴就被呛,压根说不了话。
谢瑜舟走近了体积较小的那颗泰山石。这颗泰山石靠近大门,体积略小个头却略高,谢瑜舟扯着红布的一端,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扯。
随着红绸一落,泰山石上书礞石医学院五个大字进入人们的视线。这几字笔走龙蛇,铁画银勾,磅礴锐金之气扑面而来。
哦,重新弄了个泰山石书写礞石医学院的名字啊。这倒没什么稀奇的,因礞石医学院的大门重修了,原先的挂匾没有了,弄个石碑书上名字太正常了。
人们的视线落在第二颗巨石上,如果说第一颗泰山石铭刻了礞石医学院的名字,那么第二颗这么大的石头,会写着什么呢?
另一块稍矮却足有一丈长的巨石上,随着红绸揭开,只写了三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
嗬!一看到这话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谢家真是好大的口气。
别人看到这三句话怎么想的,他们不得而知,但就他们而,只感觉一股豪气从胸中直冲百会穴,个瞬间,浑身从上而下被激得失血麻木。
撇开字好不好另谈,光是这三为句的含义,真的叫人毫气冲天。看过这石碑上的三为句的学生,都浑浑沌沌,如同失了心一样。
江尚寒的手颤抖着抚上那块巨石,眼中情真意切。江尚寒便是当初谢如沫来处理试题泄露学生闹事时将一众学生骂得狗血淋头后,第一个向她鞠躬的少年郎。
抚过那刀刻一般的字,他轻吐出一口浊气,谢家,礞石医学院,好,真是好!
他们刚才在溯源楼里激荡的情绪刚平复不久,又被这‘三为句’给搅了个天翻地覆。是男儿,就不缺敢以天下为已任的壮志。但从来没人敢将之喧之于口,谢家敢,谢家真是敢啊!
这‘三为句’对育孤堂的儿郎们的影响也是直震人心的。
他们打小都没有父母,都吃过饥饿交迫衣不蔽体之苦,后进了谢家育孤堂,略大后,表现佳的人会获得进入礞石医学院的机会。表现不佳或者智力欠缺等等的,会被谢家安排去做一些简单的工作。
他们中有些人还念着寻找亲人,有些则想着报答谢家。谢家是一定要报答的,为谢家而生为谢家而死,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但除此之外,他们偶尔的时候还是会觉得空虚与迷茫,找不到自已存在的价值。
可这‘三为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知道了这三句话,犹如给他们的人生指了路一般。原来,人生可以不贫瘠。他们的理想可以竖立得大一些,和那些立场泽披一地沐狞一方的朝廷大员一样,为生民立命!
他们也可以效仿谢家,给予生民更多的帮助。
无数学生吐出了胸中的一口热气,缓缓压下心口的激荡,
努力学习,学有所成,为谢家效劳,尽一已之力,将这一份善意传递下去。
谢瑜舟就站在书写着礞石医学院名字的泰山石下,看着学生们的反应,他浑身也是干劲十足,这是他管理礞石医学院十来年了都没有感受过的,原来管好几百名学生,办好医学院,这么有成就感。
要是谢如沫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说,这才哪到哪啊。她后世那些动辄上万几万名学生的学校才叫大,那成就感才叫杠杠的。
他此时压根没管学生们的心绪有没有恢复,径直提醒了一句,“对了,你们交完束脩别忘了拿着条子去领今年的新书啊。”
学生们胡乱地点着头。
“还有,从今年开始,礞石医学院会新增两个科,这两个科比较适合姑娘家学,所以今年礞石医学院开始招收适龄女学生。”
所有学生都木愣愣地看着谢瑜舟,好久好久,他们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今天这彩蛋一颗接一颗的,他们都麻木了。
赶紧家去,将这一消息告诉家人,这‘三为句’、溯源楼、医学院的新变化,都跑不了,大可以之后再细细思索。
无数的学生领了新书后匆匆往家里赶。
第四百七十九章 为天下知
这三为句由礞石医学院的学生传开,引得无数青年才俊前来参观,其中不管国子监与岳麓书院等在大周中数一数二的大书院的读书人。
看到这一现象,礞石医学院的学生们在为发下如此宏愿的礞石医学院骄傲的同时,深感自已肩上责任重大,也为自已能成为其中一员而深感荣幸。
任何人任何物件,都不可能惹得人人喜爱。礞石医学院门前立的这两颗泰山石也是如此,这不,一位京中的纨绔子弟是丝毫没有什么震动与感受的,他注意到了那颗大泰山石的异常之处,忍不住吐槽,“这谁提的字啊,字是不错。但一块巨石上,尾巴那里还有四分之一的位置,这估算的水平也太次了吧?”
旁边的人闻瞥了他一眼,草包,这三为句的含义不琢磨不参悟,只关心这些细枝末节,简直污辱了此地灵人杰之处。
嘲笑的人哪里知道,这块石头上写的是四为句,还有一句,为万世开太平,太过逾越了。没被写上去,但谢老爷子却给它留了位置。谢如沫当初看到时,便知他心意,他是想着有一天,能将最后这句话写上去的吧?
其实这三为句谢如沫写出来的时候,还特意查过这大周有没有出现过四为句,她觉得按照荀晋的为人,四为句这么震动人心的话,早就应该把这几句话给用了才是。但一查,四为句没有出现过,荀晋确实没有用到这几句话。这让谢如沫百思不及其解,她哪知道荀晋经历了多么波澜诡谲的人生,在他办教育前,压根没机会喧之于口,可惜他至死都没机会主持教育这一块。
这些少年郎最初是冲着‘三为句’而来,但来了后,发现真的不虚此行。在此,他们不仅见到了‘三为句’的最初版本,还因礞石医学院的开放,得以入院参观了这所国内数一数二的医学院。
但给他们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医学院改造了的部分。大门、大门左边的两颗泰山石、还有溯源楼。
现在的礞石医学院,门面做得真是气派。大门宽度三丈有余,建的时候以大理石为主,设计简单持重,配以祥云雕花,古朴庄重之气扑面而来。
最惹眼的就是大门的左边立了两块大石头,古以左为尊,光看这大石立的方位便知其不简单。它们的一端被深深种入地下,露出地面的部分有种坚如磐石不可撼动之感。
源源楼也是不错,很有新意与价值。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此等注定席卷天下的圣人,此时被此三为句夹裹的何止是学生少年郎?
竹舍之外,一曲琴音抚过,三五好友对坐品茗。
“可惜,这三为句,用作国子监公学的校训该多好啊,浪费了,谢家真是太浪费了!”说出这话的乃国子监祭酒蔡国友,不难听得其语气中的深深扼腕。
“国友兄,谢家这三为句说到底是有些逾越的,你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是他们一介小老百姓能说的话吗?”粟浩成身为御史,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还骨碌碌地转,一看就是意有所指。
啪!蔡国友一打散他的念头“你给我消停点。谢家圣眷正渥,你这一参别参不到谢家,反倒将自已头上的顶戴花翎给弄丢了。”为那三为句参谢家一本?他可丢不起这脸!
况且这三为句都刻在礞石医学院的院门边了,用都用了,他再弄到国子监来,他们整个国子监公学都丢不起这个脸。
不过粟浩成的话也不算错,这三为句的念力太重了,礞石医学院未必承受得起、担当得起!他不由得看向居正位的陆公。
陆渊未语,似乎他们的争吵并不能影响他分毫。不过这也是事实,对于他们的语,他只分了些许精神来听,更多的心神是放在自已的思绪上。身为文学大儒,总觉得这三为句有未尽之意,似乎到了第三句便戛然而止,有种不尽其味之感。提纲挈领、起承转合......应该还差一句立意高轩的汇总,会是什么呢?
如果谢如沫在此,一定会深感惊讶与钦佩,此三为句已经足够让人惊艳了,陆渊陆大人竟然还能留意并有感于被他们隐藏起来的一句,不得不说不愧是文坛大师。
“你们眼光看长远一些,为几句话就失了分寸,未免让人贻笑大方。”陆渊淡然说道。
蔡国友和粟浩成对视一眼,这能一样吗?相比于利,他们这些为官者更在乎的是名。
先前谢家的动静也挺大的,先是在东郊建设大型医院,接着改革谢家药厂,乃至新年伊始他们谢家一系的薪资福利改革,甚至后面又是让附属家臣入股汝阴的药材种植园项目,侧目是有,但不足以让他们重视。
但这回不一样,说句很功利的话,谁得了这三句,运作得好,升棺发财唾手可得,不想要这些,再不济也能捞一个‘名’!所以蔡国友才会说谢家暴殄天物。
看吧,陆公让他们不生事,那他们就等着看好了,他有预感,指定有人憋不住要使坏!
天下人都被礞石医学院的校训三为句吸引住了目光,但有人却注意到了礞石医学院大改之后别的地方。
白桦作为同行的白鹿医学院的山长,注意力更多的是集中在溯源楼和他们新出的书本——医德修心学,以及新举措——招收女学生这些举措上。
因为他知道,礞石医学院的门面(含大门和校训之类的)做得太好了,特别是校训三为句的加成,让礞石医学院的山门迄今已成为一个无法超越的存在了。如果在门面上下功夫,未免示人以弱并有东施效颦之嫌。
他用了一些手段,弄来了礞石医学院补充发下给学生们的新书,当看到某些内容时,把他给气坏了。而且还越看越气,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直接找到白檀香跟前告状。
白檀香想到谢家近来这一出接一出的动作,也有点头疼。索性带着白桦去见一下自家祖父。
第四百八十章 无耻谢家
其实不消他们说,谢家近来动作很大,影响也很大,白若仙怎可能没注意?
他将手中的鱼食投喂给湖中的鱼儿,脑中想的却是,看来,谢家是下了死力来整顿礞石医学院了。
谢家近来的几项措施下来,利有了。现在谢家、礞石医学院还开启了‘名’这一条路,这下礞石医学院内的学生们应该都被刺激到了吧?
这一招真是高啊,一来抬高了谢家的形象,二人增加了谢家对礞石医学院的影响力和掌控力......白若仙一眼看出了谢家这一招使出来后,获得的几方面的好处。
但,过犹不及。他以为礞石医学院大门处巨石上的‘三为句’就是个败笔!是谢家用力过猛的表现。
他哪里知道谢如沫这是故意为之呢。
武成帝的目的他们已悉数猜测到,在没达到目的前,或者在没有确定谢家是真的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之前,武成帝对谢家都会持容忍的态度。
所以不管他们谢家在这段时间闹腾与不闹腾,到了某个时间点,结果都一样。留给谢家的时间不多了,既然如此,为何不趁机扩大影响增强实力?这便是她在礞石医学院一事上如此用力表现的原因。
“东主啊,这谢家太无耻了。您看看他们新出的这本书,除了谢家那些祖宗,这谢家将民间的优秀大夫也当成是他们礞石医学院培养出来的骄傲了。”
白桦是白鹿医学院的山长,近年来,不管是从生源还是从培养出来的医学生而,有直追礞石医学院甚至超过之势,他心中不无自得。本来嘛,大家各自经营,互不干扰,和平相处多好啊,大家都没那么多花花肠子。现在礞石医学院回过神来发招了,有些招楼在他看来贱贱的,实在是让人生气。
说完后,还忍不住跺了跺脚,“真是气煞人也!”
白若仙慢斯条理地问他,“大周有哪条律法规定,礞石医学院的教材里不能用民间的优秀大夫作例子?”
白桦一时语塞,貌似还真没有。
留着二人苦着脸作思索状,白若仙煞有介事地翻开白桦带来的医德修心学一书,看得津津有味,末了,还点头说这书编得真心不错。
白桦那个愁哇,忍不住扯了一根头,“今年的生源怕是被谢家拔去头筹了。”
白檀香苦笑,今年看来情况确实如此。
“生源有得是,不要老盯着人家碗里的东西。”白若仙倒是看得开,起起伏伏他这一生经历得太多了。
“难道说,只有谢家要死不活的,咱们白鹿医学院才有一争之力?”
“当然不是。”
白桦最终得了一个指示,先专心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现在既然礞石医学院大改,那么他们白鹿医学院也应取长补短,作出一些相应的改变,比如丰富课程内容等等能提高学生能力的方面。具体的,让他等候通知。
白桦走后,白檀香忍不住说,“.....难道谢家这是准备全面开花的节奏?啥都想面面俱到,恐怕这步子太大了吧,不怕扯着蛋吗?”
“你先别管人家会不会扯着蛋,你就看,谢家的这一系列决策举措是否有明显错漏之处?会否造成执行困难?”
白若仙是个善于思考的人,不然白家也不能只经过三四代人的努力,在这一代就与历经八代经营的谢家持平,在杏林的位置相当,即使有差,也只差了半个身位。
白檀香认真思索了一番,“不会。可祖父,谢家一这系列的举措涌现了无数新的东西,不觉怪异吗?这些变化是谢如沫回归谢家后才出现的,难道她真的如此聪慧吗?”
一个人怎么能如此全才呢?她在医术上遥遥领先于同龄人就算了,在经营上还有如此出众的天赋,实在让人嫉妒不起来。
心中会产生嫉妒,那是因为自已离被嫉妒的人不远,还在同一阶层。因为水平相差太远了,嫉妒不起来,就只剩下敬仰与佩服了。
白檀香不由得感叹一句,“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这谢家一套接一套的,真的让人眼花缭乱。
白若仙并不这么认为,“非乱拳也,她行事很有章法的。”
“可是她的章法让人看不懂啊。”白檀香挫败。
“她深知人心,行事紧扣人性。你细细观察便知,她行事都是围绕着一个核心,那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白老爷子说对了,她就是秉承着双赢的理念来做这些决定的,她愿意并不吝于共享利益。
白檀香张大了嘴,“她真的只有十六岁吗?真的是从乡下长大的吗?”都是在农村长大的孩子,为何她如此优秀?
如果在乡下长大是这个样子的话,他也——不,他是来不及了,但他可以将他未来的儿子扔到乡下去,他不贪心,他儿子只要学到谢如沫的一半就足够了。
替他儿子默哀。
想起之前他认为谢如沫过而不及的作法,不忍孙子受打击,给了他一句肯定,“你很好,谢如沫有她的优点,但你也有你的好处,且放长远来看吧,很不必争一朝夕。”
到了他们现在的规模,稳扎稳打,比快干猛上要好。谢家发力太快了,有时快得都让他有种心惊肉跳之感。
白檀香眨了眨眼,他祖父这是担忧他想不开吗?
突然,白若仙转了话题,“之前你说想和谢家联姻的事进展如何了?”
嗯?祖父主动关心起他与谢家旁系这门亲事,是不是说谢家近来的表现又让他更看重了呢?白檀香一边想一边说道,“我娘已经和谢二姑娘的长辈接触过了,对方说要考虑考虑,但我娘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成。”
白若仙点了点头,没再多说。有时态度表达了即可,多说反而让人多想。
皇宫,英武殿
‘三为句’树大招风,蔡国友蔡祭酒的预料成真。
有大臣在英武殿伴驾之时,玩笑地和武成帝说道,“听说如今谢大国手的字大有长进,今年礞石医学院大改造,门前那两粒大石头上医学院院名的题字以及校训的题字,都是由他写的,端得是笔走游龙,大气磅礴。”这是捧杀啊捧杀。
第四百八十二章 搅动局势
有人开了头,自然就有人接话,和国医府交好的便略加称赞,有道是爱他就别提他,真心为国医府好的人这样的态度是正常的。
和国医府不好的,语间难免夹带一些私货了,“谢大国手的字纵然不错,焉能比得上圣上的金笔题字?......换一换,这价值和意义就能提升好几个档次。”
此官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谢大国手不敬圣上、刚愎自用、追名逐利。
可他哪知道谢老爷子压根就不想要武成帝的御笔题字,这医学院的名字和校训如果让武成帝来写的话,他去求一求,武成帝是不会拒绝,但他会呕死,恐怕还会令医学院内溯源楼里的祖先们羞愤欲再死一死。
武成帝心中略有异样,诚然,他不是一个吝啬墨宝之人,谢羌恒一力包揽了这些,是不稀罕他的字吗?
“皇上,臣参谢羌恒一个逾越之罪,此三为句,乃向天下人邀买人心,与示恩无异。”有大臣说得更直白了。
这话就重了。
此时睿王宇文珩也在,礞石医学院所发生的一切他均已得知,谢如沫展露的才能让宇文珩越看越欣喜,越发觉得她可堪配为妃。他已完全将国医府当成了自己未来的岳家来看了,钱袋子,名利子,啥都齐呼了,自然不允许它被人暗下黑手。趁人不备,他朝某个大臣使了个眼色。
“皇上素来知道谢大国手是一个极不愿意给人添麻烦的人。而且他老人家一向醉心医学,恐怕他自己都没料到无意中写出的‘三为句’竟会在读书人中引起如此大的反响吧。”王直帮忙打了个圆场。
武成帝想想,王直的话不无道理,谢羌恒一直就是这样的性子。况且这‘三为句’也是号召学生向上向善,让学生增强责任感,真没他说得邀买人心那么严重。于是他笑笑,想起朝中让人烦心的几件大事,终不愿在此等小事之上多费心神。
房府
老家主的私人药房里,老家主失手打坏了一只药盅,下人将碎片清扫干净,然后小心地退了下去。
门一关上,房宗誉便忍不住口出恶,“话说得挺大,也不怕闪了舌头!”他眼中难掩妒意。
房淮术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此刻看他父亲气得不轻的模样,他可不好在语上再添油加醋地撩拨,而是说起了别的,“父亲,理他们做什么。皇上已经肯定了我们的研究方向,只要我们拿出成果,谢家又如何,还不是会被我们踩在脚下!”
房宗誉深吸了口气,“你说得对,谢家再怎么蹦跶,也不过是秋后的蚱蜢。”他敲了敲桌子,整个人已经恢复了冷静,“谢如沫出京去了汝阴,你让人密切留意一下那边的动静。”
房淮术有些为难,他们房家的实力本来就比谢家差,比如开辟药材种植园一事,他们几乎都是跟在谢家屁股后面捡漏的。因为谢家每每开辟新的‘战场’,都是谢家核心层拟定了详细的计划后,接着派遣人员前往目的地,迅速地搭建构架,实施各项措施。
房家却是不敢这么做的,因为房家根基浅,在各地不如谢家吃得开是一点,再者就是他们房家若要在一个新的地方,谢家没涉足之地,开辟药材种植园之类的话,是既要人又要钱还要有大量丰富的‘作战’经验的,房家试过,但弄起来磕磕绊绊的,最后当然没弄起来。弄了这么一次,他们才发现,这样搞的话,投入太大了。还不如搭乘谢家的顺风车,既能节省成本,又安全,还稳赚不赔。
当然,谢家并不是每一次开辟新‘战场’都能经略成功,也有赔的。但他们就是敢做,而且赔了之后并不是说就撒手不管了。如果是这样做项目的心态,那么是多少肉都不够割的。这里丢一块,那里丢一块,再大的家财都不够赔。失败后,他们会在失败的基础上总结经验,然后努力寻找新的路子,并积极地作出改变和调整。
这样积极的做事,总能让他们扭亏为盈。谢家的核心决策层里,有种百折不挠的坚毅。他一向最佩服这一点,他们似乎很少为失败所困扰。
房淮术不知道,其实这和谢家家训有关。在谢家历代家主里,都差不多有这样坚毅的性子。只要病人还有一口气在,那他们就尽量去救,这个方子不行,那就调整,调整不行,那就换!真的抢救不了了,才放弃,但他们还会将经验总结出来,以便下次做得更好。
这些念头纷杂,但总的来说不过是眨眨眼的事。话说回来,对于他爹要求密切留意谢如沫的动静,他是真的为难。现在谢家刚刚经略汝阴,他们一惯是跟在他们后头的,哪有什么现在的势力在汝阴啊。
“儿子尽量。”
而且正如白桦忧虑白鹿书院今年的招生一样,房淮术也忧心,三大国手下各有一个医学院,本来房家就处于垫底的存在,之前谢家嫡系接连出事,谢家无暇他顾,才让他们房家在白谢家两的夹缝中得以生存。
如今这招数一使出来,真让人叫苦不已。怪只怪房家根基太浅,才经营了不过三代人。
一听这句,房宗誉就想发火,但一想到房家历来跟在谢家屁股后面跑的习惯,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了。
“尽量去做吧,总不能她出了京后对人家的举动两眼一抹黑。”接着,他实在不想继续这个心寒的话题了,便转了个话题,”“基地里的‘小老鼠’们还够用吗?”
“爹,你放心,我们一直都有储备‘小老鼠’。”
“那边的供应一定不能断,而且保密工作一定要做好,我可不想有朝一日泄露了,房家的名声被抹黑。”房宗誉再三强调,“一旦泄露,一定要掐断线索,明白吗,房家不能被连累!”
“爹,你就放心吧,这些‘小老鼠’都是注定要消失的,而且我们是通过中间人来做这事的,即使有万一也牵连不到我们。”
“那就好,基地那边抓紧一点,尽快出结果!”不然他们房家就要被谢家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 双方汇合
国医府
大房负责的礞石医学院今年刚开年就取了个开门红的成绩,谢洪涛很高兴,特意跑到正房见了谢老爷子。
年前学生闹事那会,自家老四事后和他提了一嘴说想辞去山长的职务一事,他当时不甚同意,但也知道四子在教学管事一事上才干平庸,不堪重任。这些年呢,亏得礞石医学院底子深厚才没因为他的放任自流而迅速衰落。
若搁以前,他任山长之职,礞医学院医的成绩平平过也就算了。但倒女如沫归来之后,看他们祖孙俩的劲头,明显是想大干一番的,这样的话,老四占着礞石医学院的山长之位又不作为,就不大合适了。
后来知道侄女如沫给出了一些主意,他就对四子说先将她交待下来的事情完成了再看。现在依他看啊,老四经了大改造一事,让他尝到了甜头,算是勾起了他对管理礞石医学院的兴趣和雄心。如今整个人荣光焕发,神采奕奕的,他相信他能干好山长这职务。
“......听说十二那天场面可大了。可惜如沫侄女去了汝阴,她出了那么多主意改造礞石医学院,应该到场检验成果,共襄盛举,荣耀加身的。”
谢老爷子说道,“不急,这样的盛事谢家以后少不了的。这些荣誉归瑜舟也好,他在礞石医学院这十来年没少费心,辛苦他了。”虽然他这些年的不作为让谢老爷子挺嫌弃的,但嫡系这些年对礞石医学院也不上心是不争的事实,这样的情况如何去要求别人呢。
谢洪涛满面红光,这是对四儿的肯定了。他嘴上不承认,但内心对于嫡系的肯定还是很看重的。
“这次礞石医学院大改造,瑜舟父子几人也就跑跑腿,功劳的大头还是该侄女的。”谢洪涛最后别别扭扭地说道,谢老爷子对他儿孙的肯定,让他高兴之余又不忍昧下属于谢如沫的那份功劳。
这性子也足够让谢老爷子无语的了,
你很不必纠缠于一时的公平与否,也不必感到亏欠,别忘了咱们都姓谢,
你也不必在瑜舟跟前狠提这些事,如沫让他去做,就是想将他的信心给建立起来,你一再提起岂不是否定和打击他?而且这些赞誉也是他应得的,主意再好,执行跟不上也是白搭。
闻,谢洪涛真是欢喜和羞愧参半,欢喜的是正房的态度,羞愧的是之前的作为。
一艘从南返北的船上,有人温了一壶黄酒对月小酌。
江上的星辰如银河倒挂,星光闪烁。那人看着天边那颗越来越亮的星,摇头晃脑地长叹了一句,“乱世出英杰,破军星聚势,三为句搅动天下大势啊——啊——啊——”
谢如沫不知道,她弄出来的‘三为句’引得天下读书人尽折腰,也让天下许许多多的人通过礞石医学院知道了谢家知道了国医府。
不可否认,天下之大,真有那种能做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一般公心在怀可昭日月之人才。
许多有识之士因为这‘三为句’或明或暗投奔谢家。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可爱的生物,比起别人,他们更相信和认可喊出这一口号制定这一校训的谢家会是‘三为句’的先驱执行者,也更愿意追随。
可以说,谢家此番竟然达到了抛砖引玉的效果,或明或暗地网罗了不少人才,这真是谢如沫始料不及的。
此种情况,又以谢瑜舟的感受最为深刻,自打那天之后,他是每每出行在外,就会被人拦下,或者自荐,或者荐人,让他烦恼极了。
远在南方的谢如沫是无法得知她四堂叔那甜蜜的烦恼了。他们一行人此刻被阎焰领着进了猴沟山。深山路小,他们早已弃了马车,一些必须品都由部分护卫挑着背着。
“阎公子,还有多久到啊?”谢明问。
他们已经在这深山老林中走了半日了,他一个大男人尚且两股打颤,少主一个姑娘家怕是更受不了吧。而且他眼底有一丝异样,他是去过军营的,以前护送药材的时候去过,他们将军是被打发到多远的山旯旮啊。
阎焰抬眼远眺,估摸着去路,嘴上应道,“快了快了。”其实不止谢明担心谢如沫受不了,阎焰一样担心,并且暗中想好了对策。但一路走来,他发现谢如沫比一般姑娘抗打耐摔多了。
听着他们的一问一答,谢如沫没说话,也不想开口,太累了,有那力气开口倒不如省省多走两步。
丁香见机,给她倒了一杯水。
谢如沫接过,咕噜噜地喝地喝完。
猴沟山的临时驻地
军帐外,巡逻队刚过,帐外的士兵目光炯炯地盯着前方。
“......,据可靠消息,赵老夫人听到老道士‘府中近期将有贵人陨落’那话后当即去见了睿王妃。回来的时候更是一脸轻快,想来咱们的目的是达成了。”讨论完军事,星少司说起了他们在京中的安排。
很简单的一件事,为了取信于赵娴,同时也为了不暴露,弄得弯弯绕绕的,也是累,但星少司也知道,这些又是必须的。
“为此,我们用了放在赵府的两个暗子。”为了穿针引线,也不容易。
沈东篱手背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这两人缓缓安排出赵府吧。”
只是做了一点点小事,“也不一定就暴露了。”怎么就安排出府了呢?星少司忙说。
“培养两个人不容易,不能折在里面。”
就是不容易才不能就这么简单就废了啊。
“你也知道为了放两枚暗子在赵府不容易啊,他们的价值还没完全发挥出来,只稍稍动了动,就将他们拔出来,也太过小心了。”
“不要心存侥幸,他们的任务已完成,保住性命要紧。价值用尽,就不容易全身而退了。他们出来也有别的用处,目光不要只局限于一处。”沈东篱坚持自已的决定,“别低估了对手的脑子,或许在事情刚发生时,各种冲击让他们考虑得不够周详,但等他们回过神来,将计就计,到时麻烦的是我们。”
“好吧。”
第四百八十三章 好久不见
就在星少司无奈妥协之时,有人来报,“将军,阎小将军他们回来了。”
沈东篱站了起来,“到哪了?”他算了算时间,确实是这两天就该到了。
“刚进入猴沟山——”这两天他们巡逻队被交待了,阎小将军最近会回来,让他们一见到人就先将消息往上禀报。
属下话刚说完,他跟前就没人了。跑得这样快?属下一愣一愣的。
星少司拍拍他的肩膀,“习惯就好。”
谢如沫一行在林子里喝口水略作休整。
“谁?”阎焰低喝,身体转了一圈,目光警觉地盯着那些可藏人的地方。
谢明等人也迅速护在谢如沫跟前。这荒郊野岭还是大冬天,不会有山贼横行吧?进山之前他就有这担忧,偏偏阎焰告诉自已不要过于杞人忧天,大冬天的山贼也要猫冬好不好。还说即使有,也被他表弟领着人为了给士兵们增加实战经验练手扫荡光了。
谢明一边在心中暗骂阎焰这个不靠谱的,一边防卫着。
“是我。”
虚惊一场,见是沈东篱带人来迎他们,谢家这边的人便松开了戒备。
“你——们来了。”沈东篱本想对谢如沫说你来了,后来看到其他人,硬生生地加了个们字。
别人听不出来,阎焰听起来了,内心又鄙视了他表弟一番。
谢如沫也在心中偷偷松了口气,以前看电视,不愿意情节太平淡,恨不得处处有惊险才好,轮到自已时,就只愿意什么事都顺顺利利的了。
“沈将军,别来无恙。”
在她说出这句话前,他已经将她迅速地打量了一遍,见她安然无恙全须全尾地站在他跟前,他心头提着的一根神经总算放松了下来。
“咱们先别着急叙旧,大家都累了,先回营地吧。”阎焰提议,这话由他来说也恰当。
沈东篱来迎他们时带了些手下,那些人将谢家护卫的行李接过去了一部分。
沈东篱出现了,这领路的人就换了,沈东篱顺势站在谢如沫旁边,领着她往前面走。
“还未向你道喜。”
“喜从何来?”谢如沫疑惑地侧头看向他。
她眼中的疑惑,他正好看懂,于是轻声解释,“听说安宫牛黄丸被封为国药,而你则被皇上御封为济善乡君。”
“瞧我,原来是这个啊。”谢如沫失笑,“谢谢。”
很奇怪的,沈东篱竟然能感觉到她对武成帝封赏的不以为意。
而阎焰呢,只觉得谢如沫太平静了,不管是谁得了那么大的封赏,在人前难免都会有些自得的吧,但她是真的没有。
“楼月国国君还好吧?”她此次专为此事而来,自然得关心一下目前病人的情况。如果已经驾崩的话,她这趟就白跑了。
“放心,他暂时还死不了。”
看到沈东篱四处张望,以防隔墙有耳的谨慎样子,谢如沫反思了一下,貌似自已太过随意了?
阎焰说驻地不远果然是没多远,跟着他七拐八弯走了约两刻多钟就到了。
谢如沫不知道沈东篱为防植物划伤她,带他们走的路是很好走的路了,要是走小路,会更快一些到。
这地方一看就是临时驻地,简陋得一副随时拔营而走的样子。
“你们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我让人领你们过去吧。”沈东篱一招手,就有两名士兵上来,领着他们去临时住处。
洗漱罢,谢如沫带着个丫环就来主帐找沈东篱,她深知楼月国国君的病,如果真如她所猜测的一般是疟疾的话,那就是撑不了多久的。
她会那么快来见他,沈东篱并不意外。
此时帐内只有他们四人,她和沈东篱,星少司,阎焰,其余心腹都退到帐外去了。
对于阎焰的在场,沈东篱没反对,谢如沫也没说什么,因为如果能谈成协议签下来,之后的矿石交接,沈东篱肯定是委托心腹的,这事不可能一对一,而且他们之间的交易,阎焰知道的不少,再避开他没那个必要。
谢如沫没怎么注意这些细节,整个心神都放在即将要说的事情上,她琢磨好说辞之后就对沈东篱说道,“在去见楼月国国王之前,咱们谈谈。”
“好。”沈东篱看着她,眸光柔得可以滴出水来,“你想谈什么都可以。”
可谢如沫低着头,兀自想着自已的说辞,“如果你们决定开采白石山,那么出来的矿石,我要三成。”
“好,我答应你。”
这么爽快?不讨价还价一下吗?谢如沫抬头疑惑看向他。而且他也不疑惑他们谢家一个医药世家,要这些矿石的用处吗?
沈东篱眼中的宠溺一闪而逝,你想要的东西,我从来都不会拒绝。只要你要,只要我有。这些话尚不能说出口,怕将人吓着,沈东篱不无遗憾地想道。
阎焰在一旁,听了沈东篱的话,先是嘴角抽搐,接着便是觉得辣眼睛。费了那么老大的劲,算计这算计那的,扒拉来一点利益,谢如沫一说要,他二话不说就说给。阎焰颇有一种自家养了个败家爷们的觉悟,他真想仰天长叹啊。
“那咱们订个契约吧?”谢如沫试探地道。
“好。”
三成,除去开采的成本,她至少拿走了小一半的利润,而且这还是在开采难度系数一般的情况下,如果难度系数再大一点,这三成所占的利润比例就会上浮。这样的条件他还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她无意中的抬眸,瞥见了他眼中的笑意与宠溺,不知怎的,叫人好害羞啊,不敢再直视那双如星辰的眸子。迟钝如她,也能感受到来自沈东篱的善意与讨好。
“楼月国国王的病怎么样了?这么多天了,一定很严重了吧?”谢如沫有些慌地问了一个问题,
“别担心,还死不了。楼月国这个国家有些特别,盛传巫蛊之术。他们用了秘术,所以他的性命暂时无忧。”
谢如沫一愣,还有这种操作?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但如果再找不到治疗的办法,也是撑不了多久的。等秘术的时效性一过,也是呜呼一命的结果。”
第四百八十四章 京中各阶层
三为句这种高大上的东西,除了读书人当官者会关心之外,普通老百姓更关心的是礞石医学院招生女学生一事。
此事引起了广大民众的关注,其热度敢与今年的惠民政策不相上下。毕竟这惠民政策是针对春耕的多,并不是每个人每个家庭都有田地的。但却是几乎每个家庭都有姑娘的。
就如现在的城东头一户老鞋匠家,和千千万万的京城百姓一样,正在讨论着礞石医学院招收女学生一事。
“姑娘家从事医疗行当,妥当吗?”樊鞋匠迟疑地问出这话。
“姑娘家从事医疗行当有啥不妥的,人谢少主还是一介姑娘家,不照样给人看病?想求她看病的人能从城东排到城西,你咋不说不妥当。”他的继室林氏给他呛了回来,主要是这事已经说两天了,樊鞋匠还是迟疑拿不出一个准许来,就别怪她没给好脸色看。
“这姑娘和姑娘能一样吗。”樊鞋匠悻悻地道。
“反正我不管,闺女我是一定要送去礞石医学院学技艺的,就学那个推拿,对!就这个。”比起侍候病人的护理,林氏就觉得推拿不错。
樊鞋匠没说话,自从自家婆娘得知礞石医学院新开了两门学科,并且这两门学科还招女学生后,就一门心思想将女儿送去。
可是在礞石医学院学三年,虽然谢家减免了好些费用,但三年下来,也得不老少银子。而且如果女儿真去学了的话,手上每日贴补家用的针线活计肯定得放下,这又是一笔损失。这笔钱都能给女儿准备一份厚厚的嫁妆了。
要是后妻知道他这想法,肯定要挠他,说他钻钱眼里去了。
但这妻子是他后头娶的,前面妻子生的都是小子,他俩只得了一个女儿,他要是不允的话,怕是会伤了妻女的心啊。难办,太难办了。这谢家没事给医学院招什么女学生嘛。
“姐夫,您是在发愁束修的事么?”小涩李匆匆赶来,就看到二人之间的争执。
看着小涩李,攀鞋匠气哼哼的,就是他把礞石医学院要招女学生的事颠颠儿来告诉自已家,不然他也遇不上这么头疼的事。
“他舅来了你哼啥?孩他舅,你别理他,整个掉钱眼里去了,反正我是砸锅卖铁都要送兰儿去学这推拿的,以前没机会不说,现在有机会了也不懂抓住,真受不了他那死脑筋。”
樊鞋匠瞅了她一眼,这婆娘见风使舵的本事就是快,小涩李又不是她正经的娘家兄弟,是他前头死去那位的弟弟,她叫得那么亲热干啥。
小涩李苦笑,他这是为谁张罗为谁忙啊。不过他倒没忘了自已此次前来的目的。
“姐夫你别愁了,我这次来呢,其实是刚得了个好消息,就是关于这女学生束修的。”
“是啥好消息?”几乎小涩李一露出话头,林氏就追问了。
“是这样的,据来自谢家内部的可靠消息,新招的女学生学费减半,但这些女学生三年学成之后须在谢家医院或者医馆里替谢家工作三年,期间欠谢家的束修会在每月薪资里扣除一小部分用以偿还。”
谢家不差这点银子。为什么是减半而非全免呢,这就涉及到资本沉没了,如果全免的话,有些人家让她们半道回家嫁人可怎么办?那谢家岂非得不偿失?
樊老鞋匠一听,喜出望外,给谢家工作三年?听着还有银子可拿,只不过拿得少一些罢了。这哪是什么强人所难的要求啊。一学成出来就有工作,这么好的美事上哪找去。
林氏也很高兴,忙问,“他舅,这消息可是真的?可我昨儿特意进城了,没听说呀。”
“你知道什么,小李子和谢府管事交情好着呢,想必是他透露的。”
小涩李淡笑不语,也没否认。他之前利用了紫衣独头蒜搭上了谢淮这条线,几乎是一得到消息,他就上门了。倒不是对便宜外甥女多上心,而是这便宜外甥女是他姐夫继室的心头宝。他姐夫这继室吧,除了喜欢挑剔人,别的都还凑和。他寻思着帮着把便宜外甥女安排好了,他姐夫这继室能念着点情份,别撺使着他姐夫找他几个外甥的麻烦,安安生生地把日子过好就成。
“这事你们赶紧做决定吧,这消息估计瞒不了多久。”
谢维能告诉他,就说明这消息不是绝秘的,而且这么大的事,改天礞石医学院那边必定会有正式的文件公布出去的。谢淮能告诉他,就打个时间差的好处,无非是想让他拿去做人情卖个好,这个情他领了。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林氏拿眼横他。
“那就去吧。”樊鞋匠终于松了口。
这是允了。林氏母女俩喜出望外,虽然一直闹,但他不给个准话,她们的心也是七上八下的。
林氏坐不住了,“他舅,我替兰儿谢谢您,您今儿可一定得在家里吃顿饭,家里恰好有只公鸡长成了,正是好吃的时候,我这就去后院逮它来杀了。”
看着林氏风风火火的模样,小涩李忍不住摇头,这林氏就是这么一个现实的人。肯念情,总比那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强。
御花园,武成帝在和大臣们商量春耕的事宜。
“皇上,我看谢老头就是怠慢您!”太医署署长黄介过来的时候就是跺着脚一副气坏了的模样。
此时春耕的事宜已经商量得差不多了,对于谢家怎么惹得这个黄老头跳脚的,武成帝也饶有兴趣。
“此话何解?”
署长黄老头发着牢骚,“咱们皇宫后宫里那么多妃嫔主子,人吃五谷杂粮,有三衰六旺,不可能不生病,后宫是需要大量的医女的,而且这女医每年的消耗量又大——”
署长黄老头后面这句是什么意思,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不就是后宫的妃嫔们一个不顺心就拿医女撒气嘛,有时医女熬不过,就去了。这消耗量就上来了。
“之前臣和他说过,让他谢家帮忙培养一批医女,但这谢老头前面拒绝了我,后面却在自己家的礞石医学院新增两个学科来招收女学生,就臣所知,新开的护理科就是培养医女的。”
第四百八十五章 前去治病
“黄大人,你这话就不对了。我记得当初谢大国手虽然没答应帮忙培养医女,但好像写了培养总则与细则交与太医署的。”
最近参谢家的人有点多啊,但帮谢家说话的也不少就是,武成帝暗忖。不过这样才好,要是底下的大臣都抱成一团了,他这皇帝就该担忧了。
“黄大人,什么前面后面。”您老想说的是前脚后脚吧?“您也不想想,您那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
后宫的医女与后宫联系太过紧密了,太敏感了,人谢大国手不碰是脑子正常的人的做法。换作是白大国手和房大国手,都是一样的作法。他在这挑理,没有道理嘛。
黄介吹胡子瞪眼,“你们一个个在这挤兑我,有没有半点尊老之心了?”
那谢大国手年纪比你大,您还挤兑人谢大国手呢,你咋忘了尊老了?在场不少人心中微嘲。
“再说了,我这是为后宫的娘娘们争取呢,后宫没医女可用,问你们要去?”
“那你待如何?”武成帝问。
“臣听说谢家用来培养医女的课程很严谨,太医署培养医女的时候他是给过一份教程,但臣总觉得谢家偷工减料藏私了。”
黄介一脸严正地说道。
在场的大臣不少人一脸怪异,他是来搞笑的吗?藏私,这有多稀奇?
培养医女是你太医署的责任,人家谢大国手出于忠君或者道义,帮忙给了教程,你不能让人家从头到尾尽心尽力全都负责了,然后你就躺着领功劳吧?
即使藏了私,那又如何?因当初的教程需要呈上去并做好存档的,内容做得肯定不差。就这样你还培养不出来质量上好的医女,怪得了谁啊。
而且都说了这是老黄历了,这么些年,除了你黄介在原地不动,人家谢家可是在进步的,能出来更详细的教程开课培养护理人才,是很正常的事。
武成帝敲了敲桌子,问,“你的意思是要让谢家将最新医女的培养课程上交?”
“皇上英明,臣正是这意思。”
武成帝脸上的怒气一闪而逝,这黄介是老糊涂了是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他请示,让他下旨‘请’谢家将培养医女的课程进上,抢大臣家的东西,这名声很好听是不?做事一点也不讲究方法,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
只听武成帝声音不轻不重地道,2“行了,太医署是你在管,培养医女也是太医署的现职所在。你要是管不好,就让贤给别人,总有能做好的人。大周别的不多,就是人多。”
黄介大惊,忙跪下求饶,“皇上息怒,都是臣一时求好心切,求皇上看在臣一心为公的份上,饶了臣这一回。”说完以头稽地。
在场的大臣眼观鼻鼻观心,没什么人替他求情,你自已的工作没做好,怎好怪到别人头上?说来说去他闹出这么一出,还不是因为同行相忌?黄家一直想走的路子就和谢家一样,奈何发展不顺。说来说去就是心眼太小了。还有他与谢大国手的大儿子之间也有一些龌龊,他家二子娶了房家旁枝的一个姑娘等等。种种原因,所以历来都是斜着眼睛看谢家的。
武成帝就站了起来,“这段时间你先回去反省,什么时候觉得自已脑子清醒了再来上值,太医署那边的工作暂时交给副署长总领。”
刚抬脚,他身边的大太监知机地喊道,“皇帝起驾!”
大臣们也陆续离开,看都没看一眼跪趴在地的黄介。这黄介也真是蠢不可及,炮灰一个,被用来试探皇帝对谢家的态度。
谢如沫一抵达,接下来自然是给楼南开治病的事了。沈东篱刚递了消息出去,楼拜月就立即给了回音并派人来迎接他们。如此迅速,想来楼月国国君的情况很不乐观。
在他们约定的某间秘密的酒楼里,两波人碰头了。
“这就是你请来的给我父皇治病的医师?”
“是的,他的医术是非常不错的。”
“医师贵姓?”
“鄙姓王。”
在这里,连样子都要伪装,更不可能用真名了。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自古王谢是一家,她化名取王姓很寻常。
楼拜月点点头,“王医师。”
酒楼内,楼拜月的目光一直落在谢如沫身上。
谢如沫穿着穿大袍子,掩去了性别特征和身体曲线,还用黑布巾蒙着脸,画粗了眉,眼睛周围的轮廓也稍作修饰,露出来的眉眼自带一股英气,有种雌雄莫辨之感。
楼拜月无从判断男女,但直觉这人年纪不大,他自嘲地笑笑,他真的是孤注一掷,不成王便成寇。不止他,他父皇也是一样。他父皇想抓住这唯一活命的机会。
“希望真如你所,否则我父皇活不了,我活不了,你们也别想活!”
对于他的威胁,沈东篱说道,“拜月王子只管放心,我不可能那么大费周章跑来楼月国就为了消遣你。”
楼拜月听了这话,可无不可地点着头。或许他说的是真的,非常有把握能治好他父皇的病,又或许不是,多少人为了荣华富贵,就敢拿命来拼这一点点可能的也大有人在。他不知道眼前二人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楼拜月告知沈东篱,皇宫里不允许他们带太多人来,最终沈东篱和谢如沫仅带了两人,一行四人前往楼月国皇宫。其余的人在外隐秘起来,随时准备接应。
进入楼月国皇宫前,沈东篱再次低声交待谢如沫进去后别随便吃喝宫中的食物和水之类的。
谢如沫点点头应下了。
楼拜月领着谢如沫二人来到国君的寝殿,在这里遇到了大皇子楼拜日。
他等在这里,就是因为接了消息,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坏了他的好事,果然让他等到了。
楼拜日看着沈东篱和谢如沫二人冷笑连连,“二皇弟,这便是你不远千里请回来的医师?”装神弄鬼,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料想应该就是那等蝇营狗盗之辈####第四更,今天更新完毕,大家明天见,有票别忘了投啊。
第四百八十六章 第一更到
“回大皇兄,是的。”
楼拜日见了人,不想多作纠缠,“现在如你所愿,父皇的病就交给你了。”
紧接着,已经走到门口的人突然转身补充了一句话,“希望你真对得起你所立的军令状,治不好父皇的病就给本王摘去楼姓脱了这身皇子袍自贬为庶民!”说完,楼拜日就带着随从虎步熊姿地走了。
“刚才他的话你们也听到了?”楼拜月满目阴翳,视线落在谢如沫身上,脸沉得能滴出水来,“本殿下可是压了所有的筹码在你们身上的,你们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沈东篱上前半步,不动声色地挡住他落在谢如沫身上的视线。
楼拜月注意到他的举动,目光一闪。
谢如沫垂下眼,这楼拜月也不过如此,他将楼拜日给他的压力转接到他们身上来,明显的抗压能力不行。
“拜月殿下放心,我们必定尽力而为。”沈东篱只能尽量用语来安抚对方了。
他要的不是尽力而为,而是一定做到!罢了,和他们起这口舌之争没什么用。
许是沈东篱的安抚起了些许效果,楼拜月的脸色总算好一些了。他一挥手,“进去吧,看看我父皇。”
见到楼南开的时候,他脸色之好出乎谢如沫的意料。
谢如沫这次的脉诊和望诊都用了很长的时间,她总感觉到楼南开的身体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看到她皱眉,沈东篱低声问她怎么了。
谢如沫将自已的疑惑说了,楼南开的身体在溃败,偏偏体内似乎又有一股生机在修复着衰败的身体部分,但这修复的速度明显已经赶不上他溃败的速度了。
“是用了什么药吗?”会是什么她所不知道的药有这种神奇的效果呢?
“是盅。”沈东篱很肯定地答道。
谢如沫拧眉,这是她第一次接触这种传说中的东西,以前常听苗人擅盅,可毕竟没有遇到过,她对这方面是完全不了解啊。
“请问这盅的作用是?”
“这盅的作用大概是吞化养料,延续生命。”
沈东篱对这方面似乎很熟知,谢如沫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他察觉了,报以无辜一笑。
这样子搞,应该会有后遗症吧?用了这样的盅,肯定会对寿元有碍的,谢如沫想。如今只是两权相害取其轻,若没这盅恐怕楼南开称不到她的到来。
弄清楚了楼南开身体的基本情况,
她思考着这盅的特性以及楼南开的身体状况,还有与她用药是否会有冲突。最终得出了个结论,这盅吧,不能不除,不然后续的治疗效果会差。但又不能立刻将它引出体内,这盅虫一出了楼南开的身体,她担心楼南开就撑不住了。只能视治疗情况而定,待楼南开的疟疾的病情控制住并开始好转,就是驱除盅毒的时机。
如此一来,开始治疗的时候只能一泄一边补。她在脑中将自已先前设定的治疗方案略改动了几处,她便向楼拜月简单说明了一下她治疗前的要求以及所需要的药材物品等等。
这人的声音哑沉得很,真是男女不辨,楼拜月心想。听完她的要求,楼拜月答应得很爽快,“王医师要的东西列一张单子,我立即让人去准备。”
“在皇上寝宫的旁边收拾出来一间屋子吧,收拾出来完后用醋薰一遍,再用艾草薰一遍。”
楼拜月纵然不知其所以然,但谢如沫的这些个要求让他的心莫名就定了,并且对谢如沫也产生了一点点信任感。
“行,就依王医师所。”
“拜月殿下,国君体内是否养有盅。”这就是谢如沫的聪明之处了,刚才沈东篱给她解惑是一回事,但有些底牌身在敌营该瞒着还是得遮掩一下。
沈东篱闻投给她一抹心照不喧的眼光。
楼拜月精神一震,她能看出来,这医就有点水平了。
“是的,王医师看出来了?”
谢如沫将刚才对沈东篱所说的关于治疗中盅的处理和他又说了一遍,“国君体内的是子盅,不知盅师是否在宫中?”
出乎意料的,谢如沫的问题一出,楼拜月的脸色突然一变,“这不是你该打听的!”
“并非在下打听盅师下落,而是这盅等到适合的时间是需要取出来的,否则不利于国君的病情。”
“这个不劳你费心,需要取的时候你提前告知一声便可。”
对于这个问题,楼拜月的态度很强硬。
让谢如沫也略显不快。
谢如沫还待说什么,沈东篱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说道,“行,就听拜月殿下的。”
此时门被人嘭的推开。
谢如沫循声看过去,沈东篱楼拜月二人反射也不慢。
一个黑衣老者出现在门口,看着谢如沫沈东篱,眼中惊疑不定。
楼拜月走近,低声问老者,“怎么了?”
沈东篱见此,手上动作一转很自然地轻揽着谢如沫的肩出门。
两人走远后,老者用他那破锣船嘶哑的声音回道,“刚才我试着催动子盅,可子盅完全没反应。”
“会不会是子盅在休息呢?”
“不,我能感觉到它在害怕。”老者没说的是,即使是现在,国君体内的子盅仍然不敢冒头。
走远的沈东篱凭着过人的耳力将他们的话听进耳里,嘴角扯了扯,荡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没点倚仗,他哪敢单枪匹马地深入楼月国呢?
如果躲在国君的身体里瑟瑟发抖的子盅可以说话,一定会告诉老者,刚才那个人好可怕,太可怕了。
“怎么会呢?”楼拜月也是迷惑。要知道,血盅已经在苗疆已经是排名很靠前的盅了,能让它感到害怕的存在很少了吧?
老者也不相信这皇宫中会出现比血盅还厉害的盅。而且不仅子盅,连他体内的母盅都隐有怯意。这就令人费解了。
走远了,谢如沫疑惑地看了一眼沈东篱搭在自已肩膀上的手。
出了来,沈东篱才若无其事地将手拿开,如果忽略他耳朵隐隐发热,俨然一位老司机啊。
谢如沫没有问为什么他们要出来,因为他们出来,楼拜月没有阻止,那就证明了沈东篱的作法是对的。想来是为了避嫌吧。
“那老者是什么身份?”
第四百八十七章 恩将仇报
“应该是养盅师吧。”沈东篱不甚在意地说。那老者一出现,沈东篱便猜到他的身份了。
那么她刚才问的盅师应该就是他了吧?
稍晚,楼南开被移至旁边已经收拾出来并且艾薰醋灸过的房间。而谢如沫休息的地方就设在国君隔壁,方便她随时监控他的病情进展及转归。而沈东篱则要求要住在谢如沫的隔壁,这一点他很坚持,楼拜月无奈,只得如此给他们安排好了。
治疗的前一个阶段是最辛苦的,因为他的身体忽冷忽热,方子随时做出调整,不定时的针灸辅助,没日没液的。谢如沫眼见着眼底出现淤色,宫中的饮食在沈东篱的暗示下,谢如沫不客气地让其在他们跟前的小厨房做了不少补品。而这些珍品食材每每端来,都是沈东篱让侍女试过一遍,自已又亲自偿过没问题了才让她用的。在敌营中,谢如沫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之类的礼节了。
特别是楼月国国君的病情控制住后,身体在逐渐好转之时,对方似乎更着急了。
楼拜月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对谢如沫的保护也越发严密。
如此严防死守之下,那些想在食物中动手脚的招数完全近不了他们的身。
比较乌龙的是,对方还用了食物相克的原理想让他们中计,在她跟前用这样的招数简直是班门弄斧。
当时谢如沫轻轻扯了扯沈东篱的衣袖,不动声色地将那道大虾赏给了旁边服侍得好的侍女。
当时那侍女以为那虾有问题被谢如沫发现了才赏给她的,她脸都白了,以为自已必死无疑。她含着泪将虾吃掉,战战兢兢地等死,后来发现无事的时候,还很是不解。
但谢如沫不会和她解释,对方先给他们上了一道富含维c的水果——脐橙,后又上了一道香喷喷的油焖大虾,这两道菜看着就非常有食欲,而且对方还摸清了她和沈东篱对食物的喜好。如果不是她深谙食物药物相克的原理,恐怕就中招了。这两样同吃,会在胃底形成砒霜,进得多了到时怕是神仙难救。
第一次躲过去后,第二次对方还不死心,同样的招数又来了一次。照样被谢如沫识破了,并不动声色地化解了。这次数一多吧,沈东篱看出来一些端倪,私下问她,谢如沫也没瞒他跟他说了。
沈东篱差点忍不住开怀大笑,他就说,他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嘛。来这楼月国皇宫,他们遇到的危险不止一次。至少在饮食中,他不止一次发现了对方在食物中放了盅,没错,对方没有用毒,而是选择用盅。谢如沫没看出来,都被他不动声色地解决掉了。
他们俩的做法都大同小异,在这皇宫中简单所向披靡啊。如果他是大皇子楼拜日,现在恐怕气得鼻子都歪了吧?使了那么多手段,要是换了别人,尸骨恐怕都发黑了。偏偏直到此刻,他们还活蹦乱跳的。
宫外,楼拜日是没辙了,所有的阴谋诡计都被他们躲了过去,除非他敢提着大刀直奔宫中取这两人的命。但这是不可能的。
十来天的时候,在谢如沫的治疗下,楼南开的病情一日日好转,精力什么的都在恢复中,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这日,谢如沫给他把脉针灸后,说道,“国君的疟疾现在已经控制住了,只需将体内的盅虫引出,慢慢调养上三几个月就无碍了。”
“如何调养?”
“这——”
谢如沫心说,她来只负责治病,可不负责调养,况且沈东篱都没和她说有这要求,那调养这一项就不在她的现职范围内。虽说医者父母心,但现在大周和楼月还在打仗呢,她将他调理好了,不是资敌给自已找麻烦么?
“父皇,无需担忧,调养的大夫臣已经请来了,是咱们楼月国出了名的会调养人的大夫。他人就在儿臣府中,随时等候差遣。”
楼南开不愉地看向次子,蠢货,这人能治好他的病,就证明她的医术比楼月国国内大夫的水平高出一截不止,此时不物尽其用问她要调养方子,等那些庸医来给他治吗?
“王医师医术精湛,想必于调理人方面也是高人一等的吧?”
“皇上谬赞,在下专精于治疗疑难杂症,于调理身体方面也就普普通通。皇上,贵国医师的医术也不错,您应该信任他们,笑纳拜月殿下的孝心。”
这是拒绝给他调养的意思咯?“哦,是吗?既然如此,那么——”楼南开一扬手将手中的药碗往地上一砸,目露凶光,“来人,给朕杀了他们!”
楼拜月惊呼,“父皇,这是为何?”
“你给我闭嘴!按朕的命令去做!”
早在楼南开有异动时,沈东篱就察觉了,当即将谢如沫护在他身后,并在第一时间往大门口冲去。
楼南开乃一国之君,随着他一声令下,侍卫暗卫涌现,将他们团团包围。
沈东篱看了一眼包围他们的人,转头对楼南开说道,“楼南开,你恩将仇报,你会后悔的。”说着,他拍了一下自已的肚子,紧接着屋内就传来了楼拜月的惊呼声和楼南开难受的呻吟声。
做完这个,沈东篱让谢如沫跟在他身后,然后整个人往大门外冲杀过去。
楼南开欲赶尽杀绝,不仅他们这边需要应付,他们带来的那两名护卫,同样遇到了和他们一样的情况,双方都很有默契地朝外头冲去。没办法,留在屋里,注定被人瓮中捉鳖,往外汇合还有一线生机。
沈东篱和带来的两名护卫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没多久,双方就汇合到了一处。
而楼南开这边呢,随着沈东篱那一拍肚子的动作,他只觉得体内的血盅在乱窜,搅动得他体内剧痛无比。
“父皇,你怎么了?”突然的变故让楼拜月有些无措。
“快让人请国师过来,用母盅将朕体内的血盅引出来。”
楼南开一边喘着气一边对楼拜月下令,“而你楼拜月,带人去——将他们给——给朕——杀了!啊——疼死朕啦——”楼南开疼得满床打滚,头有时都撞到里面的墙上了,但他根本就控制不住。
“可您的身体——”
“快去,这是皇命!”
第四百八十八章 谁没个后手
老国师没一会便被请来,看楼南开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忙催动母盅安抚子盅,可是不管用,子盅压根不听令,仍旧在国君体内乱窜。
楼南开满头的大汗,忍着疼痛问道,“国师,朕体内的血盅是怎么回事?”
“皇上,那两名给您治病的人之中必有一人身怀盅王!”老国师只能将自已的猜测说出来。
“我管他们中谁身怀盅王,我只问你能不能将朕体内的血盅引出来?”楼南开的想法是对的,只要将体内作乱的子盅给引出来,那么他就会没事了。
“皇上,这一时半会的恐怕不行。子盅被盅王吓着了,根本不听母盅使唤。”
“大概需要多久才能引出来。”
“等子盅平静下来,大概需要两三日吧?”老国师不怎么确定地说道。子盅惊慌失措的样子活似吓破了胆,两三日还不知道能否平静下来。他觉得应该能,只要它不要再次受到惊吓。不过这种意外,谁也不敢保证不是?就比如身怀盅王的那两人,不催动的话压根不知道人家那么牛逼。
今日就该取血盅了,这血盅的作用是吞化养料延续生命,再拖延两三日,必定对国君的身体伤害极大,但是没办法。
哎,国君太着急了,要发作也等取了血盅再发作不迟,不至于弄到现在进退两难。可是谁又能想到那两人之中会有人身怀盅王呢?
“来呀,去告诉二殿下,让他将人给我活抓回来!”
“抓活的也不行啊,皇上,你已经得罪了他们了,将人抓回来,要是他们有心使坏,那岂不是——”
楼南开吃力地挥了挥手,意思就是‘算了,他刚才所说的作废’,以已度人,确实风险很大。
呼——呼——
嗤,沈东篱拉着谢如沫硬生生顿住了脚步,出于惯性她的身体往前倾,然后整个人被沈东篱拦腰抱住,然后一齐转过头。
“跑啊,你们倒是跑啊,在楼月国的地盘,你们又能跑到哪去?”楼拜月好整以暇的声音传来,整个人慢悠悠地踱着步子上来。
前无退路后有追兵,该怎么办?谢如沫侧头看了沈东篱一眼,发现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但他整个人还算平静,她莫名就觉得心安了,但脑中却在不断地思考如何解开这个困局。
“拜月殿下真要将事情做绝吗?”
“两位,抱歉,我也不想的,可是皇命难为。”
“拜月殿下大概许久没有端详过自已的手心了吧?不妨看一眼?”沈东篱建议。
楼拜月狐疑地看着他,将信将疑地反手一看,顿时大吃一惊,他的手掌上从手心长出了一根红血丝,目前只有半截手指节长,“牵丝盅?!”
他猛地问沈东篱,“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父皇刚才的样子分明是血盅不受控的反应,他父皇和他都是受制于盅,“怎么用盅用得比我们楼月国还溜?”
“我是什么人你不用管,我只问你,从咱们订立协议之始,是不是你情我愿?我自认为已经做到了协议上所说的,治好你父皇的病。可是你们呢,如今不仅要撕毁协议,还要对我们恩将仇报赶尽杀绝。你们父子二人真没契约精神。”
楼拜月被他说得脸一红,楼拜月是非常不解他父皇为何要对沈东篱二人赶尽杀绝的,毕竟他和沈东篱的私下约定他并未向他父皇透露过。
不仅他不解,沈东篱和谢如沫一样不解,只觉得他这种无厘头的行径就跟疯子一样。
楼拜月并没有完全将自已与沈东篱的协议告知他父皇,割让土地,他丢不起这脸,即使只是那么一小块。这事要是群臣知道了,一定会成为他们攻讦的把柄,他们才不会管他是不是拿着这点地救了他父皇的命呢。
所以这条件他被迫答应了沈东篱,又不能喧之于口,只能在他父皇有所好转的时候求他将那一片的地赐给他了。
天知道,这救驾之功用一点少一点,对于他提出的这点要求,他父皇看他的目光很是意味深长,而父皇的近侍呢,则是看傻子一样看他,天知道他心里也在滴血。
他本人也是非常想毁约的,但他直觉不能这么做。
现在看来,他的直觉准得可怕。果然,敢单枪匹马来到楼月国,又能将他父皇从垂死边缘救回来的人,岂是好相与的?
幸亏他将那一片地拽在手里了,此时扔出来谈,也显得他有诚意。
楼拜月咬了咬牙,压低声音说道,“我之前答应过你的事仍然作数,但等协议履行之后,你得把我这牵丝盅给解了!”
“要是我们能活着,而您又愿意履行兑现之前的协议,那咱们就还是朋友,根本没必要拿这牵丝盅来威胁您啊。”沈东篱笑着说,话里话外都带着一股蛊惑性,“这只是用来以防万一你们毁约的手段,要是你们乖乖的,这牵丝盅我早让人偷偷给解了。”哪里知道还真就派上用场了,他也很遗憾啊,他们的协议如何经不起考验。
楼拜月面无表情,这说来说去就怪他们自已是吧?
“不必再说之前了,现在你说行不行吧?”
沈东篱眸光一闪,“你打算放了我们?你后面那么多侍卫又没眼瞎,你回去怎么交待?”
楼拜月反问他,“你们会束手就擒吗?”
“当然不会了。”
“所以那怎么办,你们一死,我也活不成了。你们不想死,可我也想活啊。”抓他们回去是死,光明正大地放他们走,也不行,他的力量还不足以与父皇与大皇兄抗衡。
“只有放你们离开了。”楼拜月慢斯条理地说道,“当然,明放是不可能的,你们从这里跳下去。”
等他将话挑明了,沈东篱是真的心一惊,难道?尚未等他细想,楼拜月便递过来一样东西。
“这块令牌给你,崖下的阿依族酋长认这块牌子。好了,你们下去吧!是死是活端看天意了。”楼拜月望天,毕竟那么高的地方往下摔,死亡的可能性还是挺高的。自已的命怎么那么苦?
可没办法,不给他们生路,自已也没活路啊。楼拜月简直欲哭无泪。从见到他们开始,他与他们的生死似乎就绑在了一块。
第四百八十九章 守望相助
谢如沫和沈东篱短短十数日历经生死,而在谢如沫离京期间,京城也是暗涌不断。
定国公府,和坐落于闹市之中的国医府不同,定国公阎府建在十分偏僻的街道,都快靠近安定门外了。这座定国公府是阎家自修的,但朝廷给拨了部分款项,用作补偿。不然凭着阎门一门忠烈七将军,皇上怎么着也得赐一座五进的大宅子。
当初阎老将军要在这么偏的地方新建宅子,几乎与之交好的人都劝过,连皇上都疑惑,一开始并不允,因为他们建宅子的地方几乎都跳出了勋贵世家之列。但阎老将军坚持,并说他们阎家都是征战杀场多年,煞气太重,留在城内恐于皇宫不利百姓不安。听了这句,武成帝才点头让阎家在安定门附近建了座五进大宅。
定国公府住得远,差不多也等于退出了权力争斗的漩涡,人情来往随着岁月流逝都渐渐稀疏了。这其实也和官职属性有关,国医府是不无论坐落在何处,即使一开始周边无人也会迅速被人群所围绕。而定国公府上下主子都是武将,如刀刃,一开封必见血,阎老将军所说的煞气重也并非是空话,一般人家可不敢挨着他家住。
而今日,年后的今日,一向门可罗雀的定国公阎老将军竟然收到一封秘密的拜帖。
书房内,阎老将军放下手中的兵书,“你说谢家那老头下了拜帖,约我到枫林山庄见面?”
“是的,东翁,这拜帖是秘帖。”心腹管家将帖子递了过来。
阎老先生接过,看罢,站了起来,行至窗前,凝视着窗外的梧桐,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谢家行医历经八代,医术一直是杏林的翘楚,京城勋贵世家,哪家没和谢家打过交道?其实阎家和谢家是有交情在的,毕竟阎家干的是出生入死的活计,对医者的需求比一般人家都来得高。
当今疑心重,特别是年事渐高之后,对底下重臣的抱团更是敏感。这些年两家明面上都没来往。可这个时候,谢羌恒说要见,那就见吧。
“安排一下吧。”
在接到拜帖前,直到来的时候,他都以为是谢老头有所求,哪里知道,他给他带来了一个重磅的炸弹,不过这是后话了。
几日后,枫叶山庄
两顶让人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的轿子一前一后低调地被抬入枫叶山庄内。
阎老将军才到,就被告辞谢大国手已经等候他多时。
这老家伙真是心急,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他如此火急火燎的。
来到约定的院子,阎老将军一推开书房的大门,“老家伙,你约我秘密来此,是想搞事?”
“是又如何?”谢老爷子回得杀气腾腾。
阎老将军瞬间神情凝重,手一扬,心腹管家退了出去,整个书房里就剩下他们两个姑且算是位高权重的老头子吧。
两人双双坐下。
“你看了这次资料,如果什么想法都没有,那我告辞,什么都不用说了。”说着,谢老爷子扔出一叠资料。
这时阎老将军脸上的神情还算轻松,谢老爷子知道他这轻松维持不了多久了。
果然,当他的眼神一落到资料上头,脸上原本还舒展的纹理瞬间紧绷。
“.....建和三年,狄那人北犯边境......险......大周军危......紧急虎符出,阎鹤临危受命,于盐城大败狄那军,斩其首枭,致狄那军大军群龙无首,大周军安,渐收复失地......战后,阎鹤被封英勇大将军,却于此战后身体不佳,不满一年陨落,时年三十八岁。”
“又建和七年,神州大地灾情处处,哀鸿遍野,绿林掀兵作乱。当时前三皇子的旧部掺杂其中,挥师北上,来势汹汹,先是沈家领军平乱,后不敌,紧急虎符出,阎家阎宬受命......次年,也就是建和八年,阎成陨,被追封......享年三十六岁。”
......
这一件件一桩桩,阎家能成为一门七将军的佳话,同样是用阎家儿郎的鲜血造就的。
每一次临危受命,阎家儿郎在战场上的英勇,使得他们通常都能在战场上暴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谢老爷子自打知道了天石令的作用后,就一直翻阅回想着这些年的大事,想找出有可能和他们谢家一样着了武成帝的道的家族族,其中以阎家的境遇最像。你看,阎家那些没死在战场上,却死于战后的儿郎们,像不像潜力被过度透支后死掉的?
阎老将军颤抖着手看完,抬头,两眼红红的,“你要和我说的就是这个?”阎老将军放下手中的资料,没有人比他更深知这份资料上所记载的事,里面每一条,就是他阎家儿郎的一条命啊。
“你以为我是故意揭你伤疤?我谢家又比你阎家好到哪里去?”谢老爷子低吼。
“那你是?”
“我是想让你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份资料,猫腻之处如此明显,你都视而不见,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父辈以前子侄吗?用你身为武夫那生锈子的脑子想一想,为什么每一次你们阎家儿郎一碰紧急虎符,都能立下赫赫功劳,却又转眼丧命?”那是紧急虎符吗?那是催命符好不好?!
阎老将军被骂得直愣愣地坐在那,不,他不相信,不相信这些阎家的好儿郎不是死在天炉英才,而是死于别人的精心算计。
“这些资料你妥当收好,你如果想查一定要万分小心,武成帝在这方面隐藏得非常好,要是被他发现你在查这些资料。不仅是你阎家一家的事,我们谢府估计也会被他怀疑。”一时之间是谈不出什么来的,这个消息他需要时间去消化以及验明真假,谢老爷子决定给他时间,让他慢慢想清楚。
看着他不由得想到谢家此番的境遇,阎老将军不由得问道,“你们谢家落得这样,是不是同样着了他的道?”
“是,我们谢家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们不死不休!”谢老爷子表明了态度之后站了起来,“趁着夜色,我要走了。”
对于他要走,阎老将军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来,此时他心乱如麻。
谢老爷子走后,阎老将军的心腹管家进来,阎老将军将那叠资料递给他,并将他们的谈话简略地说了。
心腹管家惊骇莫名,“国公爷,谢家此举的意图我们不能不防啊。”
“他的意图我大概能猜得到,不过是希望和我们守望相助,互为盟友罢了。如果查明他所为真,不仅他谢家需要我们,我们同样也需要谢家。”
“对,当务之急是先确定这猜测的真假。”
第四百九十章 崖下乾坤
沈东篱一路护着她下崖,等到了崖底,两人双双掉落到水中。
两人从水中折腾着站起来时,谢如沫发现,她倒是毫发无损,而他却多处擦伤,并且不小心将左手给弄骨折了。
沈东篱一把抹去脸上的水珠,先看了谢如沫一眼,顿了一顿,然后才将目光若无其事地移开。
谢如沫没注意到这点,她四处张望,南方的冬天还是有蛮多绿植的,她在找药草,看能不能找出来一些给他止血止疼。可惜他们随身带的止血生肌粉等药都留在了楼月国皇宫,真是便宜他们了。
沈东篱低头看了一眼望不到头的石壁,再看一眼及腰的池水,说道,“这是温泉。”
谢如沫点了点头,崖下海拔低,只有温泉能不结冰了。周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温泉边还生长着一些矮小的水草以及喜水喜湿的植物。
幸亏多了这么一潭温泉作缓冲,不然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即使沈东篱抱着她的同时不断通过崖边的石头树木等物品借力,也会被摔得受伤不轻。
但这潭温泉的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两人身上的衣服都被浸湿了,泡在温泉内还不觉得,但露出外面的上半身就有点冷了。谢如沫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面对此种境况,饶是沈东篱足智多谋,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怕她会着凉生病,沈东篱暗暗着急。
谢如沫找到了一小丛的旱莲草,忙掐了一把,洗干净后,捣碎,敷在他的伤口上,然后撕了一截外袍的下摆弄了个简易的绷带带给他挂脖子上。
“你的手先这样,等找到了阿依族,我再给你重新处理一下。”
沈东篱看了一眼她的外袍,没说什么,却另起了一话题,“抱歉啊,请你来治病的,却让你经历了这么惊险的事。”沈东篱一身的狼狈,并按谢如沫要求的左手托着自已的右手,不复之前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他能说,其实能与她单独相处一段时光,他心中暗暗高兴并很期待吗?
谢如沫将温泉边上能用得上的药草都采了个遍,对于他的歉意,她一边清洗药材一边说道,“利益和风险通常都是并存的,我从你谈来的协议中分走了三成的利益,和你一起承担风险是应该的。再说,这样的境况你也不想的。”
这倒是,他没料到楼南开的行事如此疯狂没有逻辑,不,应该说料到了,不然他不会准备后路了,只不过楼南开会在刚刚大病初愈之际就选择对付他们这个可能性在他的预估中很低。
谢如沫提着草药,和沈东篱慢慢往远处走去。
四人同时跳的崖,另两名护卫不知道落到何处。他们沿着崖底找了一圈没找到人。
沈东篱劝她宽心,“不用担心他们,他们在野外生存的本领很强。而且他们落下时我看了,他们是相互掩护的,落到崖底应该受不了什么重伤。这崖底应该只有一个阿依族,我们在那里应该能见到他们。”
“这崖下的情况我们之前已经偷偷摸清了,确实是一条备用的生路。”他们被楼拜月带着的人撵着往这边赶,双方无意中达成了一致的默契行动。
他们凭直觉挑了个方向,谢如沫搀着他往前走,因为这时节雾大,根本无法从炊烟升起之处判断哪个方向有人家。
“多备一条后路是对的,永远不要将自已的底牌亮完出来。”沈东篱手把手地教谢如沫谋略。
谢如沫点头,未虑胜先虑败,可百战不殆矣。
“对了。”谢如沫突然想起一件事,“有没有渠道将咱们无事的消息传出去啊,我怕家人担心。”这样不知生死的失踪,她怕老爷子着急上火可怎么办。
“这个等安顿下来后我来想办法。”
“你说,楼南开能对咱们恩将仇报,这楼月国和我们大周的仗接下来会不会陷入更激烈的对峙啊。”谢如沫是知道他和楼拜月的协议的,现在因为他们,楼南开转危为安,已经停息的战局会不会风云再起?如果这样的话,真是苦了将士苦了百姓,而且她心中也会内疚不安。
“放心,这仗已经打不起来了。”楼南开的身体这么一搞,估计也是强弩之末,况且现在楼月国的局势可不是当初楼南开病危,大皇子当政的时候一手遮天,势力一边倒了。二皇子因救驾有功,
谢如沫没有问缘由,而是相信他的判断。
他们的运气没有太坏,沿着他们选定的方向一路走,果然隐约看见了村庄。
两人对视一眼,相视而笑,然后以比刚才更快的脚步往前面走去。
进了村,两人挑了一家院子干净整洁的农户敲门,在院子里晾晒东西老妪转过身来,眯着眼打量了他们好一会。
“老人家,我们是从外面来的,能否向您讨碗水喝?”沈东篱略提高一些声音冲着她喊道。
老妪一直都在打量他们,原先在院子里玩的小男孩也扔下了手中的树枝,跑到老妪身边,好奇地看着谢如沫二人。
谢如沫冲他善意一笑。
两人都是光明磊落之辈,自然不惧别人的目光,坦荡荡任由她一老人家打量。
良久,老妪慢吞吞地朝他们走来,然后从里面打开院门,“你们是夫妻?”
这一路折腾,谢如沫之前的伪装都去得七七八八了,此时二人虽然一身狼狈,但还是可以看出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沈东篱眨眨眼,答道,“老人家你眼神真好。”
谢如沫困窘地微微低头。
老妪轻哼一声,然后让开身子,“进来吧。”
老妪摇着井,看样子是想将水从井里打上来。
沈东篱见此忙上前帮忙,他虽然只有左手能用,还是轻轻松松将水给弄了上来。
老妪慢吞吞地拿了一只瓢舀了一瓢水递给他们,谢如沫迟疑,她是不习惯喝生水的。
“不是说讨碗水喝吗?”
沈东篱反应很快,一步上前接住,就喝了起来,连喝几大口后,还主动给谢如沫也舀了一些,然后递给她。
谢如沫舔了舔已经有些起干皮的嘴唇,没再迟疑,接过后一喝才发现这井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暖和甘甜一些。
“你们是从上面下来的吧?”老妪突然出声。
第四百九十一章 酋长一家
她的话让谢如沫二人一愣。
“老人家眼力是真的好,我们是不慎从上面摔落的,不知道贵地是否有通向外面的出口?还有就是,现在天色已晚,您老人家能否收留我们一晚?这是我们的住宿费。”沈东篱从怀中掏了一绽银子出来,没办法,他不习惯携带碎银子,身上还有些银票,现银就只有两绽了。
“收留你们不是可以,同样,也可以告诉你们出口,但前提是,你们要征得我们部落酋长的同意。”
沈东篱迟疑地问道,“老人家,这里可是阿依族?”
“你们还知道阿依族?”这俩人一看就不是楼月国人,口音也不像,能知道阿依族也是稀奇,不过这二人来历不凡倒是可以确定的了。
“略有耳闻。”
“老人家,请问酋长家往哪里走?我们想去拜访一二。”沈东篱做事积极主动,有些事宜早不宜晚。既然要经过酋长的同意,那他就去见见酋长。
嗯?这态度,不忤啊,老妪又忍不住打量了他一眼,才道,“那行,我领你们走一趟。”
“谢您了。”
老妪想了想,进屋拿了两套衣裳出来,指着它们说,“这两套衣服是我儿子和儿媳的旧衣,浆洗干净了的,你们要是不嫌弃就换上吧。”
“怎么会嫌弃呢,谢谢您了,老人家。”
沈东篱先让谢如沫进去将衣服给换了,接着才是他。
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果然暖和多了。
两人跟在后面,落后老妪一个身位,往酋长家走去。一路上倒是没遇上太多的人,遇上的人对他们的态度不算太热情,好奇居多。
到了酋长家,他们方知老妪姓王,阿依族里一般称她为王婆子,而酋长也是姓王。
酋长是个四十多岁灰白了头发和胡子的老头,脸上沟沟壑壑的,一看便知平时是一个很严肃的人。
酋长见了两人后,沈东篱拿出了楼拜月给他的令牌,他相信楼拜月的说辞,这阿依族的酋长是他的人。因为楼拜月了解牵丝盅的特性,更因为他们都想活着。
酋长见到那令牌,脸色微微一变,然后邀请沈东篱进去和他谈。
谢如沫则由酋长夫人代为招待。
偏厅里,王婆子陪着谢如沫,和酋长夫人一边烤火一边纳鞋底。
纳鞋底,她不会,只好端着一杯热水在手,和她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阿依族居住的部落群居的族地海拔有点低,这地方比别处还要冷上几度,所以那井水才会显得那么暖和。
沈东篱和酋长在正厅里不知道情况如何,而偏厅这边呢,酋长夫人和王婆子都不是省油的灯,不时地套她的话。谢如沫心中好笑,但还是打起精神来,该透露的消息就透露一些,不该透露的都被她岔开过去了。
聊了这么久,火盆里的碳都加了两回了,她们也就知道两人是刚新婚的夫妻,男的做些小买卖,女的会点医术,平时就帮人看看病抓抓药之类的,还有一些都是小事。
酋长夫人和王婆子对视一眼,知道她们是套不出什么话来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欢快的叫唤,“爹,娘,我回来了,你快看,我今天给你们弄回来了什么?”
这一声叫唤正好打断了这尴尬的气氛,酋长夫人站了起来,一边将手在围兜里擦了擦,一边对谢如沫说,“这是我小女儿回来了,我出去看看,失陪了。”
“我们也一起去看看吧?”王婆子提议。
“正好呢,坐久了要起来多走走。”
谢如沫一出来就看到少女一副阿依族族服的打扮,还有一位少年郎就站在她身边。少女手里拎着一枚小指粗细的人参。人参?谢如沫不由自主地被她手中的那根人参吸引信了,以这只人参的粗细,怕是有两百多年了吧?还是野生的,难得啊。品相也好,只不过是挖的人不会挖,弄断了几根大的根须,真是可惜了。
“阿依芙,你回来了。”
阿依芙是他们女儿的小名。
酋长夫人向一旁的少年郎道谢,“韩虎,真是麻烦你了。”
阿依芙对她娘的话不以为然地皱皱琼鼻,却懒得抗议,杏眼瞥见她娘身后的谢如沫,阿依芙仅仅只是秀眉抽拧,“部落里又来新人了?”
酋长夫人迟疑地介绍谢如沫的称呼,“是啊,这位沈夫人。”其实以她们的眼力是能看出来谢如沫是处子之身的,但刚才谢如沫在里面解释了他们是新婚。
阿依芙仅是朝谢如沫点了点头,然后不断追问她娘,“娘,我爹呢?”
“你爹在屋里招待客人呢。”
酋长夫人的话刚落,便见酋长和沈东篱已经站在大厅门外了,“又去哪儿野去了?一个姑娘家天天不着家,不像话。”
韩虎问候了酋长一声,“王叔。”
酋长冲他点了点头。
阿依芙混不在意她爹故意板着的脸,将人参邀功似地递到她爹眼前,“爹,你看,我今天得了什么回来?这地精给你泡酒不好?”
酋长仔细端详那参,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做法,“这参不错,依你拿来泡酒也行。”
“酋长,那我们夫妻二人且在此地叨扰盘桓两日了。”谈完了事,沈东篱就想告辞,然后安顿下来,好好歇一歇。连他都感觉到疲惫了,谢如沫可能更加不堪。
沈东篱的声音很好听,声高而不嘶,声低而不浊,快而不乱,慢而不散,实乃声音中的极品。饶是谢如沫不是声控,有时沈东篱说话时她都忍不住驻足聆听。
阿依芙下意识地循着声音看了过来,随着沈东篱的俊脸印入眼睑,她就在最初的时候忍不住眨了眨眼,之后便盯着他的脸目不转睛地看着。
这样的情况,沈东篱离京后到了军营里后已经许久不曾遇到了。此刻她痴迷的视线让他皱了皱眉头。
韩虎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一点,不悦地瞪着沈东篱。
酋长看了女儿一眼,对于她的异样也尽收眼底,但神色还算平静,没有因女儿此时对一个男人容颜的着迷而深感不悦。他对沈东篱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 同睡一屋
阿依芙看着沈东篱的背影,整个人痴迷不舍的。
韩虎捏紧了拳头,后槽牙不由自主地磨了磨。
直至看不到沈东篱了,阿依芙才回过神来跑到她爹身边,“爹,刚才那人是谁啊?怎么来到咱们这的呢?”她此时早已忘了身边的韩虎,也忘了之前她娘给她介绍的谢如沫是沈夫人一事。
酋长瞥了韩虎一眼,携着女儿进屋,脸上笑眯眯地道,“那人哪,是从外面无意中落到咱们部落里的.....”
韩虎根本就听不下去了,和酋长夫人道别后就匆匆家去了。
得了酋长的首肯,王婆子带着谢如沫沈东篱回到自家的院子。
此时已过未时,王家的人都陆续家来了。
王婆子一到家便吩咐其中一个儿媳妇将西边的一间厢房收拾出来给客人住。
王婆子的媳妇是个勤快人,在谢如沫搭把手的情况下,不到两刻钟便将厢房收拾出来了,然后礼貌告退。
这一大波周折的,谢如沫是真的累了,况且给楼南开治病的这段时间也并不轻松,这些疲乏累积到一块,她是真恨不得现在在京城,让葛如楠给她推拿一番,这样一想,她感觉更不适了,忍不住以手握拳击打腰部。
“嗯哼——”
这声刻意的提醒声让谢如沫回头,只见沈东篱提了个木桶站在门口,脚边还放了个木盆,见她看过来了,便走了进来,“累了吧?我给你打了些热水来。”
“你的手不便,让我来吧。”
谢如沫连忙上前,欲接过,却被他侧身避开了,“没事,我力气大着呢,这点重量对我来说一点负担都没有。你梳洗一番再躺下歇会吧?一会能吃饭了我再来叫你。”
谢如沫无奈,只能转而将那只木盆端进来,“好吧。”
沈东篱很顺手给她倒了热水,还要给她拧帕子,谢如沫忙上前自已来了。这帕子一看就是新的,没有人用过,不知道他怎么弄来的。
沈东篱颇感遗憾地退到一旁,他看了一眼吊着的右手,要不是这手受伤了,这些小事他顺手就能做好。
“委屈你跟我晚上要睡一个屋了。”
旁边的人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擦着脸的谢如沫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呛了一下,鼻子吸了点水沫子进去,难受死了。
这句话明明是解释并打一下预防针,但不知怎地,听在耳里,谢如沫莫名觉得脸一热。没办法,她知道的,在那样的情况下假装夫妻对他们都好,不然如何解释孤男寡女同行呢?其实她心里知道,他们还能以兄妹相称,可她当时为什么默许了他的说法呢?许是当时太冷了,把她脑子都冻僵了吧?
她忍不住抬起脸看了沈东篱一眼,见他无辜地看着自已。谢如沫真恨不得有道地缝钻进去,他这样,显得自已反应那么大。
沈东篱没敢让她羞恼太久,说起了别的话题,“对了,郑明和谢七也到了阿依族,不过我已安排好他们在另外一户人家住下。”
确实,王婆子家也挤不下那么多人。
“你躺下歇一歇吧。”
“你的伤口——”
沈东篱看了自已的手一眼,“无事,晚点再处理吧。”
沈东篱走后,谢如沫看着这简陋的屋子也发愁,今晚可怎么睡?
整个屋子除了一张约一米二左右的床,外加一张四方桌,三张长板凳之外就没什么东西了。
被子是有两床,一垫一盖,她摸了摸,里面的棉胎都有些发硬了,保暖性也不是那么好的那种,若是一垫一盖,两个人挤着取暖,倒也能过得去。但这是不可能的。
入乡随俗,这里遵循礼法,大周虽然因为荀晋的影响,礼法上不至于如那句男女七岁不同席那么严苛,但还是有些界线不能逾越的。
现在住一屋尚且是权宜之计,怎可再同床共枕?即使什么都没发生也不行啊。虽然他们对外称是新婚夫妻,但他们自已心知肚明不是的。
这屋的条件就那样,谢如沫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来两全齐美的法子的。
晚饭是王家另做了端给他们的,谢如沫沈东篱接得心安理得,客随主便,主家怎么安排他们就接着呗。再说,他们是给了银子的。
稍晚,阿依芙托王家小子送来了一些药粉。
谢如沫闻了闻,又倒出来一些偿了偿。
沈东篱拉她不及,忍不住有些气急地道,“你怎么那么鲁莽,万一这药粉是毒药怎么办?”
想到这连番变故,让他的神经绷得很紧,谢如沫笑着安抚他,“怎么会呢,这药我闻过了,大概知道了里面的成分才敢这么做的。你要相信我的医术呀。”
谢如沫的话让他心里暖暖的,他知道她这样检查药也是出于担心药对他的手不好的好意,他一时情急说出的话,她不介意还反过来安抚他的情绪,他好喜欢她这样处理两人口角时的方式。
“这些药粉虽比不上生肌止血散,但对止血和止疼有一定的效果,我给你用上吧?”
“嗯。”沈东篱轻轻点了下头。
矮下的房间,散发着泥味儿的土屋,昏黄的油灯下。
沈东篱看着矮自已一个头的谢如沫低垂着头与他胸前的绷带奋斗的模样,淡淡的馨香弥漫鼻尖,整个屋子里散着一种岁月静好的温馨。
等弄好了这些,已经过了辰时,王家的灯陆续熄灭。
下午纠结的问题来了,他们该怎么睡?
不用谢如沫开口,沈东篱取了那三条长板凳,先两条并作一块,另外一条则远远放着,呈两竖一横的阵型。摆好之后,沈东篱还躺上去试了试,然后又调整了一下。
其实这样子睡,腿下悬空,并不会很舒服,但现在这天气,加上御寒之物那么少,是不适合打地铺的。
“你今晚就打算这样子睡?”他还受着伤呢,让她于心何忍?
“嗯。”
沈东篱上前,将薄的那床垫被取走,“条件艰苦,你将就一下,这张被子你裹着睡吧。”不是没有办法弄来更多的被子,但他们二人刚对外宣称是夫妻,再去弄来两床被子就不太适合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 甘蔗滞销
谢如沫咬着唇看着他做完这一切,“你等我一下。”她披了件外衣就往外走。
“你去哪。”
“我去找王家三嫂。”
沈东篱听到她并不打算出门才停下脚步。
没多久便见谢如沫提回来一只火笼子。
沈东篱不是没打过它们的主意,但王婆子家的火笼并不多,就两只,一只放在王婆子屋里,一来是老人怕冷,晚上放只火笼子会暖和一些,二来呢,家里孩子多,衣裳经常湿和脏,老人觉少,可以时不时地在上面炕一些孩子的衣服。这样孩子才有干净的衣服可替换。而另一只火笼就放在王家三嫂屋里,他那屋有个刚出生一个月的娃,禁不住冷。
这阿依族不算富裕,物资贫乏得很。族地里树木少,草地大,一年到头攒的碳都不咋够用,有时会用羊粪蛋子取暖,他都没好意思再打盆盆碳碳的主意了。而且这些碳王家也看得紧,都是紧着老人孩子用的。他还想着今晚先将就一晚,明天再想办法从别处多弄一些碳过来。
“你怎么让王家人心甘情愿将这火笼子贡献出来的?”
“没什么,就顺手帮王二嫂治了她的旧疾。”她给王家二嫂看了她的暗病,这就不便向沈东篱细说了。
有了这火笼子,屋里就不会太冷了。
谢如沫的笑容里透露出一种满足。
沈东篱直接将火笼子放在她床边。
“你将那三根凳子移过来一些吧,”谢如沫扬着下巴说道。
沈东篱忍着笑,自无不可,“好。”
两人之间放着一个火笼子,真的暖和多了。
躺下的时候,谢如沫本以为她会紧张得睡不着的,哪知没多久便沉沉睡过去了。
而先原仰躺紧闭着双眼的沈东篱则缓缓将头转了过来,凝视着她拥被而睡的憨甜的睡颜,心中有着一丝丝的满足。
火笼子里的碳火不时爆出一声噼啪的响声,在这静谧的夜小小地昭示着存在。
次日一早,王家人对他们的态度亲热了许多,特别是对谢如沫,亲热得接近讨好了。
沈东篱用罢饭食,两个侍卫找了过来,沈东篱留下一个给谢如沫,带走了一个。
稍晚的时候,王二嫂子在压甘蔗,见到谢如沫出来,忙让儿子给她端来一碗,“给姐姐倒一杯甜甜水。”谢如沫昨晚冒着夜色来她屋里,治疗她的暗病。当时只是扎了几针,然后按她所说的简单方法去做,今儿一早真的舒服多了。今儿一大早她丈夫就拿着她给的方子出门求药去了。等药拿回来,她身上的暗病能好得更快吧。这般想着,她脸上露出了一抹期待的笑容。
小孩子端着碗摇摇晃晃地向她走来,谢如沫不忍心,忙上前弯腰半蹲将碗接了过来。
她接过碗后,小男孩还眼巴巴地看着自已,谢如沫以为他想喝,将碗递到他跟前。小男孩捂着嘴,大大的眼睛看着她。
王二嫂子笑着解释,“他经常喝,不要的,他的意思是要你赶紧喝了。”
“这怎么好意思——”古代的糖还是蛮珍贵的,而王家也并不富裕。
“没事,你就喝吧。这甘蔗家里有很多,都吃不完。”王二嫂指着旁边敞开了一半门的矮厢房说道。
却不过她的好意,于是,谢如沫就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端着一碗甘蔗汁慢慢喝起来。
“二嫂,家里怎么还那么多虎皮甘蔗啊?”这虎皮甘蔗,大概几千斤是有的吧?
王二嫂子苦笑,“不是自已想留的,是卖不出去,现在都卖不出去,家家如此,都留在家里榨着汁儿喝呢。”
谢如沫吃了一惊,“每一家都有这么多?”
“对!整个部落哪家没个几千斤呢,看着都闹心。”他们部落的地真的很适合种植虎皮甘蔗,随便扔一截苗不怎么侍弄就能长得非常好。
虎皮甘蔗清甜,出汁率和出糖率不如黑皮甘蔗,但它好种适应性强,没有黑皮甘蔗那么难打理。所以他们部落里都是种虎皮甘蔗多。
“上一年的甘蔗年景好,种甘蔗的人家没少赚钱,来年部落里家家户户都加大了种植量,反倒卖不出去了,比往年价钱便宜一半也卖不出去,你说怪不怪?加上冬天来得早,大雪封路,后边人都难出,更别提还要带那么多甘蔗了。于是这些甘蔗都堆在各家的角落里呢。咱们家这还算少的,韩虎家,知道不?他家去年种甘蔗可多了,目前堆在家里的甘蔗有上万斤。韩虎娘每每看到那一大堆甘蔗都觉得心里有口气喘不过来。”
谢如沫听着她的恕恕叨叨,心中若有所思。
“可这甘蔗再不处理,等到了三月份要发霉的。”谢如沫没穿之前老家也是种甘蔗的,她太知道这玩意儿了。
“可不是吗?”王二嫂子也很无奈,“可也没办法啊,这玩意硬得很,不好啃,啃多了嘴巴要被它戳坏的。现在咱们家是得了空就压点来喝甜蔗水,但这么多也吃不完啊。”
王二嫂看着那堆甘蔗也是发愁。
谢如沫能理解她的心情,
自古以来,农民种地都没什么预见性,一般是什么价钱好来年就一窝蜂去种什么,往往这个时候种植成本比往年要高,等收获时,又出现市场过剩的情况,一年到头基本白忙和。
对农民来说,这就是看天吃饭的活计,有时辛辛苦苦在地里侍弄一年,收成不好忧虑重重,丰收了卖不上价一样心塞,这在后世更明显。心情就如卖碳翁那句‘可怜身上衣正单,心犹炭贱愿天寒’一样矛盾。
“部落里每年种出的甘蔗都是卖到外面吗?”
王二嫂疑惑地看向谢如沫,“不然呢?”不卖到外面还能卖给谁?
“不能将这些甘蔗拿来制糖吗?”
闻,王二嫂子瞪大了眼,经过昨晚,她已经完全将谢如沫当成了贵人,她是个敏锐的人,通过交谈发现,贵人似乎有办法能好好处理掉这一批甘蔗呢
“什么叫制糖?”问出这话,王二嫂子心砰砰直跳。
第四百九十四章 噩耗回京
谢如沫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她忘了,这个时候还没糖呢。
糖最早的起源,在正史中,最早的记载是在太宗时期,太宗遣使(至印度)取熬糖法。也就是说,蔗糖在唐代之前也就是公元六一八年到公元九一七年之前就出现在中国的某些地区,但由于
工艺不足,太宗皇帝才遣使取熬糖法,按照印度方法改良了熬糖技术,这个时期的糖,呈现块状,为紫红色,这在本草纲目中有记载,“凝结如石
破之如沙”、“此紫砂糖也”,也就是我们的块状传统红糖。
归正传,如今只是公元五七八年左右,也就是说,现在红糖现在顶多就只有个雏形。王二嫂不知道制糖熬糖法就不奇怪了。
阿依族会种那么多虎皮甘蔗全赖于他们部落的土地适合,如今产量过剩,总得解决掉这问题。
稍晚的时候,特意打扮过的阿依芙来到王婆子家,但没多久就有些怏怏地走了。
午饭过后,沈东篱二人回来了,带回来一个不妙的消息。
“这里通向外面就一条路,沿着山涧,大概不到一丈宽吧。今儿去看了,整条山涧都被落雪给堵了封了,出不去了。”
“那可怎么办?不会要等到雪融了才能出去吧?”谢如沫急了,真要雪融,那得到三月份了吧?不说沈东篱,就说她,哪能等到那时候啊。
“别急,我们再找找,看看有没有别的路可出去的。”沈东篱也是眉头紧锁,他虽然愿意和谢如沫在这过与世无争的生活,但外面太多有太多牵挂的人和事了。真被困在这里两三个月,那外面不得翻了天了。
就在谢如沫和沈东篱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她和沈东篱双双出意外的消息已经秘密传回谢阎两家。
而在此之前,谢家的附属家族王家也出了点事,至今尚未处理好。王叟的孙女王星月出事了,她在元宵节看花灯的时候被歹人撸走,人被糟蹋了,找回来时,人都崩溃了。
元宵节年年出事,皆因那天晚上出行的人太多了,大街小巷人满为患,摩拳擦掌的,历来都是拍花子作案的最佳时期,今年京兆尹这边也做了相关的安全防范工作。
可百密总有一疏,有些有预谋的偷拐更是防不胜防,相对于元宵节当日庞大的出行人群,京兆尹能出动的官兵太少了。加上这些作案团伙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将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远没有自已多加小心来得有保障。
此时,事情已经过去近十天。王星月数次自裁未遂,王星月出事后,王家人看得很紧。
发生那样的事,星月那女娃现在整个人精神恍惚,除了至亲的亲人,谁靠近都崩溃大喊,整个人也很瘦。
书房内,谢老爷子主仆二人在处理谢家的一应重大事物。
谢理想起近段时间的事,都不由得摇头。可惜了,挺好的一个姑娘。
王家姑娘一出事时,他家婆娘当时去了一趟王家,想询问有无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见过王家闺女一回,如今整个人人不人鬼不鬼的。连他老妻那样一个平时再和善不过的妇人回来都一个劲地对他说糟蹋了王家闺女的贼子该杀。
当时他就觉得此事并不简单,不像是普通贼子作案。
后来的事也隐约证明了他的猜测,不然任凭王叟的能力,又借助了谢家的势力,还能不将那贼子给找出来吗?
可是偏偏都过了这么些天了,只抓到了一些个小鱼小虾,至于幕后之人还是一团迷雾。
“对了,阎家提出想观一观天石令的请求。”
“准了,你让人秘密将它送过去吧。”
谢老爷子冷笑,阎家最终也查到了这一步,武成帝啊,用那么多的阴暗手段,生怕将士不用命,真的是疑心病太重了。
此时,一面容模糊平凡的谢家护卫从特有密道进来,交给谢理一封密信。
谢老爷子看罢,脸上闪过一丝厌恶,将密信递给谢理,“糟蹋王家闺女的人找到了。”
“竟然是他?”看到信中的信息,谢理也颇为意外。
“这一家子人惯是任性妄为——”谢老爷子冷冷地道。
“是他的话,难怪王叟查了那么久还没查出来。”接着他话峰一转,“他想必也快知道了。”
这不正好吗?谋举业是一件将全家脑袋都提在裤腰带上的事,其实自从谢老爷子有这个念头起,谢家上下及附属家臣家族,都已经半只脚踏了进来。如果最终谢家被清算,这些人也难逃罪责。这也是他当初老主子一和他说,他几乎没什么挣扎和纠结就附和的原因。
但谋举业这种大事,人要接受总得有个过程。而且还要防止加入进来的人因为害怕或者别的原因,反手将他们卖了。
“正好让他加入进来。”
王叟作为谢家的智囊,是有其过人之处的,而且谢家要开始一些布局了,有些事是蛮不过他的。现在又因王星月与宇文家有隙,正是将他吸纳进来的时候。
还有王计然,管着谢家各行的总帐,钱财的流向瞒不过王计然,甚至还需要他的帮助瞒天过海。
谋举业一事,光靠老爷子和他以及少主,是不够的。谢家上下必须一心,这就需要谢家整个集团上下的头头们齐心协力才行。
但怎么让他们加入,尚需要一些时机和技巧。这不,收纳王叟的时机来了。
他们当然不会去设计自已家臣,如果这样做,和武成帝有什么区别。
他们是因势利导,让他们将谋举业一事当成是自已的意愿来做,而非主家强加于他们的想法。
定国公府
近来阎老爷子传出身体不适,整个府中的气氛都很低沉。
此时老国公的院子里,心腹正向他汇报事情的进展,“国公爷,谢大国手之前说的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为此,谢家专门弄了一个研究基地来实验那枚天石令。”
阎老将军问道,“能查出来他是从哪儿弄来这些的吗?”
第四百九十五章 王叟所求
心腹管家阎忠源知道他说的是天石令和紧急虎符,也知道国公爷口中的‘他’是谁。
从枫叶山庄回来,尽管不知道谢大国手所之事的真实性,但阎老将军就已经让人秘密调查关于紧急虎符和天石令的一些事了。
其实这事在没着手调查印证之前,阎老将军便知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谢老爷子不会拿这样的事来开玩笑,他来枫叶山庄见他,就等于将自家的底牌掀了给他看,同时这也是把柄,如果他所是假,岂不是拖着整个谢家下水?
“老将军,这消息能追溯到几十年前,而且很隐秘,费了很大的功夫,并折了一些人才打听到的。”
阎老将军示意他说下去。
“原来,大约在先帝去世前的第二年,武成帝还是皇子时,于黄土台原上秘密弄回来一块儿黑呦呦的石头,他们内部人叫天石。抬回宫时,路上恰巧遇上奠国公荀晋出游,似乎觉得这石头有异,下来查看,对当时武成帝的心腹说过这么一句话,他说这天石有未知的危险,让他们最好不要往宫里抬,也不要往家里放,人最好也别靠得太近。其实依他的意思是直接挖个深坑,将其埋起来是最妥当的做法。但今上不听。接下来的事想必老家主也能猜到,那块天石被切割打磨成好几块,其中两块就是谢家的天石令和调兵遣将要用到的紧急虎符。”
阎老将军听完这消息,仿佛被雷击中一般,良久,他才问道,“问谢家借来的天石令呢?”
“已经请借回府中了。国公爷,这天石令很邪门。他们为天石令建的基地,我们派了死士前往,确实异常,被他们养在实验室的小白鼠精得似鬼,力气也大,但又比寻常的小白鼠短寿。而且那地方如今长得出绿植,一片葱郁。”
“取来,我瞧一瞧。”紧急虎符他们暂时拿不到,只好将谢家的天石令借来一阅了。
阎忠源待说什么,却被他扬手阻止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紧急虎符了,我不亲自看看我不甘心。”他要亲自看看,那天时令和紧急虎符是不是一样的材质,整个定国公府,他是接触紧急虎符最多的人。
阎忠源也知劝他不住,只得将天石令取了来。阎老将军在侍从的帮助下,按照谢家的叮咛穿好了军铠作防护服,阎忠源将天石令递了过来。
阎老将军打开它的护套,天石令一入手,他便知它和紧急虎符确实是同出一源。
一切真相大白,谢老头说的都是真的。
得出这一结论后,饶是他身为军人见惯生死心性坚定,都忍不住一个趔趄,阎忠源忙一个箭步上前将他扶住。
“国公爷,你没事吧?”阎忠源将其扶到旁边坐下。
“你出去吧,让我在这里静一静。”
吩咐完这句,阎老将军便不再说话,而是坐在那里,眼睛直直看向前方,整个人伤心欲绝的,早该想到的不是吗?要不然他当初也不可能执意将定国公府建得那么偏远,可惜,他还不够将人想得坏得彻底,他当年就不该忽略心中的异样,否则至少能将后面的孩子救回来,让他们避免这样的祸事。
良久之后,这个老人擦了擦眼角,随着他的站起,方才所有地脆弱都被他收了起来,整个人如一把出鞘的古剑,锋利又霸气。他一边往大门走一边想,狗皇帝,断人子嗣,恶事做尽,是时候想想阎家未来的走向了。
他走出房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如此吩咐,“修书一封,用密信,寄给东篱。”
这一夜,京城雨雪交加,注定不宁。
王叟领着大儿子,笈着鞋子,双手高举着代表王家所立功勋的信物冒着雨雪徒步来到谢家家主的院子春寿堂。
“家主,求你!”父子俩同跪于谢老爷子的书房门前。
谢老爷子没出来,谢理却出来了,“叟,你也是谢家的老家臣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得如此,你这不是逼老家主上火吗?”
“理哥,你不知,叟所求之事甚大,要让老主子作难了。”
“你既知是为难老家主,又何必——”
“理哥,你不知,这口气我王家咽不下啊。”说到这个,一向理智的王叟眼睛都熬红了。
谢理暗忖搁他身上他也咽不下,糟蹋了人家闺女,还若无其事的模样,等查到他身上,还有恃无恐,一副奈何不了他的样子。丝毫没有赔礼道歉的诚意和对王星月负责的态度,当然,即使道歉王家也不会接受。可他现在的态度,就是压根没将王家放在眼里。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以他的身份,你说出这样的话,会给王家和谢家招多大的灾难?”
“我知道,可是我没办法!”王叟抱着自已的头。
“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公平公正——”
谢理笑了,笑得意味不明,“你知道那人是长公主之子,虽不是嫡长子,却也是嫡子,舅舅还是皇上吗?虽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最终的结果,还是会偏向于皇家的。而且,即使此事公开审理,有人证物证俱在,最多能让他服软将你孙女给娶了,还不是正妻,而是纳个妾,这事也就了了。而王大姑娘未必愿意嫁他,最终的结果将会将王大姑娘逼上绝路。”
其实谢理说的他又何尝未考虑过呢,王叟咬着牙问,“难道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谢理看着他眼中意味不明,他是想用阴的?王叟也直视他,是又如何,他们撸走他的孙女,亦是用了卑鄙的手段,他为什么不能用阴谋?
“未虑胜先虑败,为此,你想过可能会付出的代价了吗?”
王叟的儿子看向他,王叟重重点头。
“进去吧,去见见老家主。”
王叟进去后,书房的门缓缓关上,谢理看向随着王叟进去后留在原地尚显平静的王知
这孩子说起来和他儿子谢朝是有些相像的,都按着他们自已的意愿娶了一个不咋省心的妻子,但幸亏过了婚后那几年,成亲前后脑子进的水总算流干了,渐能控制得住下半身之后,也能管得住自家的婆娘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 噩耗传来
书房里,谢老爷子和王叟在细谈,书房外,谢理陪着王舍一边烤火一边谈话。
对于谢理,王舍还是挺忤的,谢理在谢家相当于半个多主子的存在,主要是他陪伴了谢老爷子大半辈子,谢老爷子对他也一直很看重和亲近。
护卫冒雨前来,“老总管,南方那边来了紧急密信。”
南方的紧急密信?谢理一听,心莫名一紧。武成帝的阴谋算计谢老爷子没瞒着谢理这个陪伴着他走过六七十年风风雨雨的左右手。谢理当然也知道了谢如沫此次南下的原因。他接过打开之后,两道眉紧锁,整张脸也皱得厉害。
究竟是什么样的消息能让一向淡定自若的谢大总管如此发愁啊。王舍觉得,虽然他整个人没作声,他却仿佛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等王叟父子二人走后,谢理觉得这事拖不下去了,尽管给信之前他打了预防针,但信一打开,不过眨眼的功夫,谢老爷子直挺挺地倒下。
“主子!”
那密信飘落在地,上面只写着一句话,“少主在楼月国遇险,跳崖,如今生死不明。”
谢理将它捡起收好,忙唤了在国医府休息的大夫。
谢理根据症状,给谢老爷子用了安宫牛黄丸,看着一粒药丸下去后,没多久就悠悠转醒的老家主。
想起少主说过,安宫牛黄丸对一时的痰迷心窍气急攻心中风之症有奇效,但这效果通常都体现在第一次用的时候,如果此后再出现类似的病症症状,再用安宫牛黄丸的效果可能连第一次的一半都没有,所以中过一次风的老人救过来后,以后千万要小心保重了。
他不由得劝道,“老家主,你千万要保重自已啊,少主那边还等着我们去搭救呢。”
这样的噩耗传来,两位老人都承受不住,谢老爷子更是直接就病例了,同时收到密信的阎老将军也不好受。一切的雄心壮志,如果没了孙女没了延续的血脉,那还有什么用?
“阿理,多派些人去南边。”
谢如沫是秘密去的南边,而沈东篱带着谢如沫也是秘密进入楼月国的,如今在楼月国国境之内出事,根本就不好张扬。所以这寻人的难度大了一倍不止。
“主子,放心吧,我已经派出了所有能去的人,一定会找到少主的。”
“对,生要见人,死......死也要见尸。”
谢理嗯了一声,如果最终他们要面对最坏的结果,怎么着也该将少主的尸身运回京中,入驻祠堂。
谢老爷子他不相信他的孙女就这么去了,她不像是如此短命之人。
短短一夜,谢老爷子就如同熬干了心血一样,整个人瘦得就剩下一具骨架子。
谢理不敢想,如果少主就这么没了,家主怕是撑不过这一关了。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让她南去了。”他宁愿事情的进展慢一些也好。
“是啊,早知道。”
谢如沫沈东篱在楼月国出了意外的信是同时抵达的。
那边,阎老将军看罢信,直接吩咐道,“我们的人多派一些去找找两人,并且带足了工具,他们可能是遇到困境了。”他不相信沈东篱真的死了,沈东篱本事如何,他是清楚的。
阎家儿郎们的死被证实里面确实有猫腻,谢家和阎家同是受害者。这时不仅谢家需要阎家为倚仗,对于阎家来说,谢家亦是不可或缺的。
他现在比较担心谢老头,谢家就剩下谢如沫一个嫡系血脉的孙女,可以说谢如沫就是谢老头的主心骨,如果她出事,谢老头估计就要废了。即使不废,也是个被逼到了极限的疯子。
阎家需要的是盟友,而非一个不可控的疯子盟友。
他怕谢家撑不下去啊,介时阎家就独木难支了。
更别提,沈东篱还是他的亲外孙,纵然相信他,但还是会担心的。
谢如沫前往南方的事是隐秘的,与沈东篱进入楼月国双双出意外一事也是秘密,所以尽管主家这边知情的人已经心痛欲死忧思如焚,旁枝却是一点也不知情,可也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不,刚从铺子巡视回来的谢洪涛刚想踏入自家大门,可想了想,还是转头来到正房。
“身体好些了吗?”他这三弟身体真是差,从听说他病倒到看到他本人,真的是短短几日,衰老好多。唉,他们都老了,谢洪涛不由得如此感叹。
“好多了。”在下人的服侍下,谢老爷子缓缓坐起,靠在床上。
“家主,少主何时能归?”谢洪涛有些迟疑地问出这个问题,会不会是近来工作量太大了,才让他的身体垮得如此快呢?如果如沫侄女回来就好了。
而且眼看着青囊医院快要建好,二月二龙抬头就要来了,谢如沫还不见归京。谢洪涛过来问问,关心一下,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咳咳,汝阴那边有点事,耽搁了,她在那边处理完就回来。”谢如沫在南边出事一事不能公开,谢理早已去信一封给谢英,让他代为掩护谢如沫的行踪,做出她人尚在汝阴的假象。
这话的意思就是谢如沫归期不定了?可二月初二龙抬头青囊医院开张在即,这是在年前已经定好的事,并且因为国药安宫牛黄丸也会在当天在青囊医馆售卖。当时还弄出了预售机制,许多人都知道了,并且有很多人都交钱订购了,如沫侄女不归,这是要开天窗吗?
“能赶得及在二月份之前到家吗?”
谢老爷子不语。
谢洪涛一看便知自已刚才的猜测是正确的。青囊医院是谢如沫力主修的大型医馆,开张之际,她肯定要在场的啊。
谢洪涛忍不住将自已的想法说了。
谢老爷子缓缓说道,“那边的事也很重要,办医院,并非看排场大不大,又有什么重要的人物捧场。医院办得好不好,不在朝夕,而是看长远。”
这话虽如此,可谢洪涛仍旧认为这是谢如沫力主修建的医院,她到场的话,意义不一样。
第四百九十七章 难得聪明
谢老爷子何尝不知道,可是没办法。
“三房的瑜涛不是前段时间才游历过来?让他将青囊医院这一摊子管起来,不要出岔子。”即使她人不在,她的东西他这做祖父的也给她看好了。
谢洪涛一愣,这是要放权吗?这是明显的提拔啊。
他是真发现了,谢家自打确立了少主,他们两家偏房的日子比之前好过多了。
“如沫的事情多,即使回京,仍旧有许多事情要她做主,她不能被医院的庶物占去太多的精力。所有有些事,你们两家的人就多费点心。”
“家主,你说的是什么话,咱们不都姓谢吗?你若看得起他们这些小辈,让他们多做点事那是他们应该的。”
恩宠来得这么突然,谢洪涛都有些语无伦次了,正房这边什么时候对他们这般看重过啊,这样的看重,他们肝脑涂地来报答都不为过啊。
阿依族这边,沈东篱从外面回来,谢如沫询问过王家并得到他们的允许,拿了食材给他做了一碗羊肉面片汤。
在这种天里,热呼呼的一碗汤面下肚,热意从胃里传遍全身。
谢如沫做面片汤的时候特意多做了一些,此时招呼着王家的几个孩子过来吃。
几个孩子就站在厨房门边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好意思。
“这些个小馋猫!王家妹妹你不知道,你刚才在厨房忙和的时候,那个香气往外飘,这些小馋猫就嘴馋了,一直在院子里转圈呢,也不肯出去玩儿了。”王二嫂子笑着说。
王二嫂子看谢如沫不像是在说客气话,于是对孩子们说道,“你王姨叫你们进去吃就去吧。”
看着几个孩子呼噜噜地吃着,王二嫂子又笑了,她的身体渐渐爽利,觉得这日子怎么就那么好过呢,“王家妹妹,我看他们都喜欢吃,你可得教教我怎么做这个羊肉面片汤。”
“这个很简单的。”
王二嫂子摇头,刚才那面片汤她尝了一口,味道很鲜,羊肉的膻味变得很淡,但又不至于尝不出是羊肉来,做出来看起来是简单,这都是要功夫的。
“这样吧,下次你做的时候我给你搭把手。”
“行啊。”这在谢如沫看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沈东篱吃完后,谢如沫就领着他回去换药,今儿一早,通过王二嫂子,她弄来了一些药,然后调配出了更好的治伤药。
“你先休息一下吧。”谢如沫让他去床上休息。
昨天晚上他睡那些板凳上哪会舒服,加上这一大早的出门,肯定累,再说了,他手还受着伤呢,睡那板凳是真不舒服。
沈东篱却不过她的关心,只能上床躺着,盖着她昨晚盖在身上的被子,他似乎闻到了丝丝缕缕的药香味。
没多久他便睡过去了,嘴角还挂着一抹笑意。
谢如沫沈东篱走后,将厨房留给了王家二嫂,没多久,王家大嫂也从屋里来到厨房。两妯娌就忍不住聊开了。
谢如沫答应教她做羊肉面片汤,王家二嫂一直很高兴,“这王家妹妹可真是大方。等学会这道菜,咱们王家又多一道私房菜啦,不管是将来用来招呼客人还是等姑娘们出嫁时学上一学,都是很好的事呢。”
王家大嫂的性子安静,闻有些不安,“这样好吗?”
王家二嫂混不在意,“有什么不好的,我看王家妹妹也不在意。”只有拥有的东西很多的人,才会大方。这道手艺他们很看重,但于王家妹妹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呢。
王家大嫂还待说什么,却被王家二嫂截了话头,她就是看不上她妯娌这不爽利的劲。
“我看王家妹妹这对小夫妻彼此都挺相互关心的。”沈东篱一只手不便还给她打水什么的,生怕累着她,在有限的条件下还想让她舒服一些。而这一大早呢,王家妹妹就在给他张罗药草了,为着还不是沈大爷手上的伤?
王二嫂子语气中有些许连她都没察觉到的欣羡,但她看得很开,这沈大爷和王家妹妹一看就不是寻常人,是她羡慕不来,况且每一对夫妻都有自已的相处之道,王家妹妹和沈大爷这样的,是不适合她和她家那位的。
“咱们招待他们周到一点,他们心里指定高兴。”不然还能怎么办,人夫妻两人看起来也不像缺小钱的人。
王二嫂子算是普通人中难得的精明人了,她的做法是极合沈东篱和谢如沫的心意的。一些小东西,他们根本不在意,给了就给了,帮了就帮了,也不指望他们回报。但若能改善一下在王家的生活条件,让他们更舒适一点点,那也不错。
在阿依族的日子是清净的,沈东篱依旧带着郑明早出晚归,而谢七则留给谢如沫使唤。
应该说这日子是平静中带了一丝丝的暗潮的。
“听说韩虎给酋长提亲被拒了。听说阿依芙哭着喊着不肯嫁给韩虎,连酋长都拿她没办法。”王二嫂子说着话还不断用眼睛觑着谢如沫。
坐在一旁的谢如沫淡淡的笑着,也不接话。近段时间阿依芙天天跑王家,没有一天落空的。只要不眼瞎都能看出,阿依芙喜欢沈东篱的事。谢如沫自然也看得出来,但她和沈东篱都很清楚,这结局注定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谢如沫的淡定让王二嫂子咋舌,其实王二嫂子觉得韩虎不错,即使不喜欢韩虎,凭她酋长之女的身份,部落的适婚儿郎几乎是任她挑选的。但少女爱擅郎,她偏偏喜欢上了沈大爷,而且人沈大爷都成亲了,和王家妹子一看感情就好。她难道要给人家做小吗?人沈大爷也未必看得上。
虽说她是酋长之女,但人沈大爷和王家妹妹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如今被困阿依族,算是虎落平阳,但她以为凭着自已的身份就能达成心愿,那就错了。
“王家妹妹,近段时间你别出门了,族内这段时间估计不会平静。”
谢如沫点了点头,阿依族不是京城,亦不是谢家的势力范围,她不会托大。
王二嫂子想了想,还是提醒道,“还有沈大爷,你也让他外出的时候小心一点。”
闻,谢如沫挑了挑眉,这韩虎不会那么没品吧?这样的话,她就有点担心了。主要还是沈东篱的手没好,不然的话,一个小小的韩虎根本就不必放在眼里。
第四百九十八章 矛盾升级
晚上,谢如沫给沈东篱提醒的时候,他仅是皱了皱眉,他对这些事是有些不耐的,却也知道有些小人物该留意还是得留意小心。
“今天刚将咱们平安的消息传了出去,不日便会抵达京城,届时谢老爷子也能放下忧心。这两天找到一处隐蔽的出口,就是危险性有点高,我顺便召集了一些人,不日会从我们来处下来,届时再去探测一下那处出口。”
闻,谢如沫松了口气,她是真忧心谢老爷子的身体。
谢如沫顺便将自已的想法说了说,“阿依族如今每一家都堆放着不少的虎皮甘蔗,这些甘蔗放任着它渐渐发霉实在是太可惜了,我想将熬糖之法交给他们——”
“等等,熬糖之法?”沈东篱打断她,“你是说你有办法将阿依族那些甘蔗给好好处理了?”
谢如沫点头,“对啊,我刚才就是这意思。”
沈东篱的左手点了点桌子,“这事再等等。”
谢如沫点点头,这也是她和沈东篱商量的原因。现在他们的出路都是沈东篱在张罗,他总能利用这点和阿依族交换一些条件,至于他怎么和酋长谈,她就不管啦。
两人颇有一种男主外女主内的默契。
正如谢如沫所想的一样,沈东篱确实是在谋划着如何将这熬糖法利益最大化。这是一件事关阿依族整体经济收入的大事,也可以说是一件能提高他们族人整体力量的大事,他必须以此换取一些利益。
没办法,他们想出去,时间有限,只能最大程度地利用他们目前手上能利用的资源了。
而谈条件,要双手握着的筹码是对方感兴趣的才好谈。
如果他们安全脱困了,出了阿依族回到大周,这熬糖之法送给阿依族也并无不可。
京城,信阳公主府
议事厅里,如今长公主府上唯三的主子都聚集在此处,下人们除了两个心腹守在门口之外,其余人全被打发得远远的。
信阳长公主怒气腾腾地拍桌,“跪下,你给我跪下!”
栾晟倒听话,双腿一弯,跪下了。
“在信阳封地惹事还不够,在京城你也敢如此大胆!”栾晟敢在上元节惹事,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栾晟不以为意,“娘,皇舅舅不是对我们挺好的吗?”意思就是这点事有什么摆不平的。
况且他现在还和三皇子这个隐形太子交好,不就是睡了一个谢家附属家臣的姑娘吗?有什么摆不平的啊,大不了纳了她便是。
他不知悔改的模样让人生气,栾徽音忍不住冲他喊,“二哥,你这么做,让我以后怎么做人?”她该怎么面对谢如沫?虽然那王星月不是她的家人,可这样也打她的脸啊,她们还有交好的可能吗?更别提谢如沫前后救过她和她娘,她二哥这样子,让他们怎么还好意思面对谢如沫!
信阳长公主坐在那里,脸色阴晴不定。
“你怎么不能做人了?你不要夸大其词!”
栾晟不耐烦她将什么事都推到他身上来,像他犯了什么滔天大错一般,不就是睡了一个国医府附属家臣之女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这样,难怪二嫂都不愿意来京,人家压根不想和你过!”
提起这个,就是栾晟的痛了。
果然,“臭丫头,你混说什么?!”说着,栾晟就扬起手来。
栾徽音也不躲,就这样仰着小脸倔强地看着他。
啪!信阳长公主手掌往旁边的桌子狠狠一拍,“长本事了你,自已做错了事还要掌掴你妹妹?”
栾晟悻悻然地垂下手,“娘,她压根就没尊重我这个当二哥的。”
栾徽音喊,“你倒是有当兄长的样子啊,你看大哥,他就不像你这样,你要是有大哥一半的好,娘就不用一直替你收拾烂摊子了!”
“不就是睡了一个姑娘嘛,哪有男人不好色的。”
信阳长公主皱眉,栾家是文勋世家,她和附马的性子都是极好的,她都不明白怎么养出了栾晟这种性子——好色,眼大手空,仗势欺人。要不是他的长相随了栾家,她都以为这孩子被人掉包了,真是好竹出歹笋。
“说吧,你们要我怎样吧。”
信阳长公主瞭了他一眼,“现在已经不是说要你怎样就能摆平这事的。”
这事他处理得太糟糕了,而她知道得又太晚,已经满城皆知。纳了王星月?那不摆明了说上元节那天的事是栾晟做的吗?虽然确实是他干的,但长公主府要脸,皇家也要脸。但她近来得到的消息,谢家是很重要的存在,不能不顾及,什么样的补偿会让王家与谢家满意呢?
崖底,阿依族
王二嫂子的担忧不无道理,韩虎果然没沉住气,于王二嫂子提醒后的两天在半道上暗中伏击沈东篱。结果却被沈东篱和郑明二人反打伤了腿,然后闹到酋长那里,非说是沈东篱找他们麻烦,将他打伤了,让酋长处理。
这让酋长怎么处理?沈东篱他们是外族人,流落此处,虽不至于夹着尾巴做人,但也不会主动惹事。这倒打一耙的本事,不明摆着欺负沈东篱一行人是外族人吗?可人家来头也不小。酋长自然要将这事按压下来,暂时不作处理,但原因又不便对外说,只能说几句让韩虎别闹。
加上阿依芙因为喜欢沈东篱,心向着他,说话一个劲地偏着沈东篱指责韩虎。
韩虎的脸阴得能滴出水来。
她这不是火上浇油吗?沈东篱对她这没脑子的行为忍耐着。
在酋长允许他们离开后,沈东篱是头也不回地携着谢如沫往外走,脚步飞快,对于身后阿依芙的叫唤假装听不见。
谢如沫拍拍沈东篱的手背,示意他停下来。在阿依族,不同同时得罪酋长一系和韩虎一系。
沈东篱听话地停下脚步。
阿依芙见二人停了下来,大喜,忙朝他们飞奔而来,“沈大哥,你怎么走那么快呀,我刚才在后面一直喊,你没听见吗?”
谢如沫知道他不耐烦应付阿依芙,便出声,“阿依芙,你叫住我们有什么事吗?”
第四百九十九章 大脖子病
“沈大哥——”阿依芙唤道。
谢如沫前移一小步,不着痕迹地替他挡住阿依芙,“他今天打斗了一场,累了,你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吧。”
谢如沫的话让阿依芙羞愧,她咬了咬唇,都是韩虎的错,都是他才让沈大哥对她观感不好的。
沈东篱始终没理会她,阿依芙将药一把塞到谢如沫手里,“这伤药给你,你帮沈大哥擦一擦吧,很管用的。”人便风风火火地走了,看那方向却是韩虎家。
“蠢!”沈东篱只说一个字,多的不愿多说,“咱们回去吧。”
阿依芙这样子弄,一定会将矛盾激化的。酋长一系和韩家一系的,韩虎和他们的。
在酋长家发生的事传播得挺快,他们一路回去没少被指点说闲话。
沈东篱没说什么,但嘴抿得更紧了。能走他们早走了,而且他和谢如沫夫妻相称,还不够吗?这都不能阻止她的痴心妄想,是她没有廉耻之心,能怪他们吗?
这种一面倒的责怪让谢如沫很无语,恐怕在韩虎看来,他们的出现就是原罪是吧?
果然不出谢如沫和沈东篱所料,矛盾果然激化了。
这天夜里,在大伙儿快入眠之际,韩虎家灯火通明,吵嚷声将人都惊醒了,大伙儿纷纷披衣往声源处涌去。
这声响一起,沈东篱就睁开了眼,而谢如沫也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坐了起来。
他看过去的时候,她衣服的扣子不知道怎么的解开了,入眼一片雪白,以及隐约起伏的峰峦,外头的响动更大了,他有些不舍地移开视线,“韩虎家有动静,穿上衣服,我们一起去看看。”
其实不去也是可以的,但谁知道这一场闹剧是不是针对他们的呢,还是到场随机应变比呆在屋里强。
沈东篱耳聪目明,反应快,来得也最早。
不过他们刚到韩虎家,就被拦了下来。
“你们不能进去!”
沈东篱和谢如沫对视一眼,退到了旁边,没有强硬闯进去。
他们到了没一会,酋长就带着人来了。
他们自然不敢拦,谢如沫沈东篱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跟了上去。
韩家里头,一道黑影往前无离头地逃去,后面一堆的人追着她。慌不择路的结果就是她看不清路被脚下的石子给绊倒了。
“抓住她!妈的,你敢跑!”
韩虎一把拽住前面女人的头,将她扯了起来。
“啊——”女人吃痛,眼睛都从眼角沁了出来。
“韩虎,你干什么?”一个少年扑了上去,将女人从韩虎手中救出来,“她是你大嫂!你那么粗暴地对她!”
韩虎似也无意抓着女人,顺势便放开了。
沈东篱刚巧看见,脚下一动,一颗石头咻地飞射向韩虎。他的左膝盖被击中,加上原先右膝盖和沈东篱发生冲突时受伤还没好,整个人趔趄一下,然后摔倒在地。
扶着女人的少年见状,只恨不能上前补上两脚。
韩虎一系的人忙将他扶了起来,在众人面前丢了那么大的丑,他的脸阴沉得可以低出水了,眼睛不断地在人群中扫视,视线落在沈东篱身上时,停顿了好一会。他这跤摔得蹊跷,他很肯定他并没有拌倒任何东西!
沈东篱没有心虚,他对自已的身手有信心,那颗石子击打的是他膝盖窝,那个力度足以让他摔倒,却不会让他察觉。
韩虎找不到证据,只能作罢。
阿依芙看着表姐王含脸上的巴掌印,第一个发飙,“韩虎,你有什么不满尽管冲着我来,为啥去为难我表姐一个可怜人?”
阿依芙一次次在大厅广众之下落他的脸,纵然他是真心喜欢她的,此刻也是怒气攻心,“你表姐?你看看她的脖子,就是一个怪物!”
阿依芙被诘问得哑口无,她是第一次见韩虎这种态度对她。
反倒是之前的少年,语激烈地回道,“她不是怪物!我姐不是怪物!”
“她能治的,我都打听过了,就在汝阴郡,有个神医能治这样的病!我一得到准确的消息就回来族里了,打算明年路一开就带着她北上,直奔汝阴。你们韩家要是容不下她,今儿我们就接她回去!”
王含的母亲搂着她,老泪纵横,“我命苦的女儿啊!”
王含原先麻木的神情总算流露出一丝希望,她不断向弟弟王闱求证,“是真的吗?闱儿,你说的是真的吗?”
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弟弟,水润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丝丝的祈求,生怕他下一句会将她的希望破灭,似乎这样就能让上天垂怜于她。
王闱重重的点头,“这消息是真的,并不是我为了安慰你编造的。”
谢如沫面色古怪,这少年口中的神医不会是自已吧?她之前在汝阴上藜村开青囊医馆时,那会她还和赵郡贤合作呢,从他那里拉回来一车的海带和紫菜,并将一部分磨成粉掺和进了药材里,并治好了某个偏远村子的大脖子病的村民。
对他们的对话,韩虎嗤之以鼻,“你为了救你姐编造这样的谎,我是不会信的。这种病是上天降下惩罚警示我们阿依族的,从来就没得医!”
“你愚昧!你就是见不得她好!”
“她自从得了这个怪病,我们家乃至我们阿依族就没顺利过,她就是一灾星,上天特意让她生了这样的怪病来惩罚她警示我们的!只要将她烧死,我们阿依族就会风调雨顺,事事顺利了。你不用骂我韩家没良心,要是真没良心,早在她得病之初我就不会拦着,而是让族人们将她一把火烧死!但有她在,上天的惩罚越来越重了。你们想想,前两年的虎皮甘蔗卖得多好,但今年她的怪病越来越重之后,我们的甘蔗就卖不出去了。我不能因为她是我的大嫂,因为自己的一已之私,而罔顾族人的利益!”
“对对,烧死她!烧死她之后一切就会好了!”以韩虎为首的阿依族人举着火把高喊着要烧死她。
这声浪一阵高过一阵,连阿依芙都惨白着脸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韩虎的大嫂王梅梅是个寡妇,算是阿依芙的表姐。酋长一系的人都知道,韩虎这是求亲不成,拿他大嫂出气呢,顺便逼迫酋长一系妥协。
“如果她死后,你们阿依族还不能风调雨顺事事顺利,是不是应该将你这个始作俑者也烧死?”谢如沫实在是忍不住了。
谢如沫的话犹如落入油锅的一滴水,瞬间的哑然后,便遭到了辞激烈的反击。
盖因这些人都将不顺当的原因归结到了王含身上,这比承认自己的失败无能要容易得多。
韩虎不悦地说道,“酋长,什么时候外族人可以插手阿依族的事物了?”
酋长不语。
“我族自古以来对这样的怪病都是烧死的,酋长,不能因为她是你的侄女就格外开恩吧?”韩虎好整以暇地看着酋长。
酋长的胡子抖动着,这些年,韩虎一系的族人对酋长之位虎视眈眈,一直有取而代之的想法,这回他是想掰掰手腕了吗?
“酋长,不然就表决吧!”说完这句,韩虎凑到王含耳边低声说道,“大嫂,你有今日一劫,要怪就怪你表妹,要怪就怪那对外姓夫妇!”
王含看向他,眼中充满了恨意。如果她弟弟没给她带来希望,那她得了这种怪病,死就死了,也省得连累家人族人。但明明她是能治得好能活的,韩虎这个小叔子竟然不给她活路,反而要逼她上绝路。
“你不用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我不像你,只会一味地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王含的话很明显是指韩虎将甘蔗卖不出去的责任推到了她身上,“我表妹不选你,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不够好!而你从来不反省自己,还只会将怒气撒在无辜之人身上,懦夫!我呸!”
“你放心,冤有头,债有主,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放过你的。”
王含的话将韩虎狠狠地得罪了,他此刻恨不得立刻将她烧死,他站了起来,说道,“我不用你放过,你一死,咱们阿依族就能顺风顺水,再也没灾没厄。酋长,再不行刑就表决吧!”
酋长还没说话,他想阻止,但这事并不是他想阻止就能阻止得了的,一来此事以往有惯例在,二是,族人们将近年来的不顺都归结到了生了怪病的王含身上,特别是甘蔗这事。除非能解决这个问题,不然族人每次一看到那堆甘蔗必会迁怒于王含。韩虎这无耻小子,用了这招祸水东引,将族人因甘蔗产生的怒气全都转嫁到了王含身上!
王闱就冲着他喊,“韩虎,你说这话亏不亏心?这些甘蔗是谁让种的,是谁一力怂恿族人种的,还说一年能赚多少钱?!族人费了多少人工物力去种这个!”
“自已能力不够承认了便是,还要栽赃到一个无辜的可怜的女人身上,你的良心呢?我姐自打嫁入你们韩家,操持家务侍奉公婆,哪一样没做到?她生这怪病也不是她愿意的啊。”
他们王氏兄妹二人的观点出奇的相似。
这些话,真是丝毫不客气,韩虎这脸被打得,他脸色铁青,旁边的人都噤若寒蝉。
第五百章 将人救下
“阿虎,别和他们废话那么多了,时辰就要到了!”韩虎一系的人不耐地说道。
韩虎抬眼一看,果然快到子时了。
“酋长,你确定要保她?若保下她之后,族里年年有灾,又当如何?”
韩虎不笨,将刚才谢如沫诘问他的话,被他包装了一下,用来反问酋长。
“你看,酋长,连你都不敢保证不是吗?”
谢如沫对于韩虎偷换了概念这一举动反感无比,真是神经病一个,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他这是逼着酋长承诺未来,可谁也不能给个准话啊。天灾人祸这样的意外太正常了。
“现在她得了这怪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该烧死,怪只能怪自已命不好!”说完,韩虎就招呼人欲将王含绑于木架之上。
“酋长——”酋长一系的人都看向他,静候他的指示。
“酋长,你救救我姐,她的病真的能治。等化了雪,我就带她出门,然后等治好了,我将她安顿在外面,也不让她回族里了,就再也不会妨碍到族人了!”王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姐被烧死,明明有办法的不是吗?
这个时候你还看不懂吗?这根本就是他韩虎祸水东移的手段,但架不住族人信他啊。
大多数族人是迫于压力以及心怀着一丝侥幸与希望,甘蔗是韩虎让种的,现在几千斤的堆在家里,他们埋怨不了韩虎,所以在他提供了一个发泄的渠道时,这些怒气与不甘就全冲着王含而去了。如果没有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强硬阻止的话,恐会引起族人暴动。近年来的不顺让族人们太压抑了。
谢如沫看向沈东篱,沈东篱冲她缓缓点头,近段时间,两人的默契值直逼心有灵犀的程度。谢如沫一个眼神,沈东篱便知其意。
他们之前还在商量着用熬糖之法和酋长换取什么条件。
说来也是巧,他们近来不是另找出去的路嘛,他们在阿依族往北,沿着一道山缝走,走上一个多时辰,竟然能抵达白石山的山腹,这个结果真的很出乎沈东篱的意料。之前他还在烦恼,等他们在楼拜月的掩护下拿到白石山的归属权后如何开采他们要的矿石,如果能获得阿依族的配合,这问题大概就能迎刃而解。当然,还得考虑楼拜月在阿依族的影响,预防其偏于楼拜月,然后泄秘。当然,这些都是需要沈东篱去头疼的地方,全看他如何斡旋了。
他以不引人注意的方式走向眉头紧锁的酋长,而周遭的人都被韩虎他们的行动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根本没怎么关注沈东篱这边的移动。
独独阿依芙,只要有沈东篱在的地方,她的注意力永远都会放在他身上。就比如现在,她看到沈东篱不知道和她爹耳语了什么,他爹的眉头竟然松开了。
那厢,王含不再挣扎,任由他们将她吊着绑在一根木头上面。下面堆满了柴火,并且浇上了散发着松木香气的混合松油,只需一点火星,就能燎原。
韩虎举着火把,站在她下面,仰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但愿你来生不要再生这种怪病了。”
“我呸,猫哭耗子假慈悲!”王含啐了他一口。
韩虎手一抹,将脸上的唾液擦掉,整个人阴沉得让人害怕,“既然你至死都不为族人着想,那你就去死吧!来人,动手!”
“住手!”酋长出声阻止。
韩虎头也不回地下令,“别管他,火把给我扔!”
噗——两支火把扔进柴堆后,火苗一下串了老高。紧接着又是哗的一声,两桶水从天而降,将串天的火苗给浇灭了。接着,地上窜起一道人影,一个纵身便将王含从木桩上救了下来。
众人定晴一看,原来是沈东篱身边的护卫将人给救下来了。
韩虎脸色很难看,他回过头怒视酋长,“你老是什么意思?族规都不顾了吗?”
“我刚才仔细想过了。近年来族里发生的诸多灾难真不能怪到王含这女娃身上。这些事一件件一桩桩有太多的意外和巧合,即使王含没得这怪病之前,族里哪一年是平平顺顺没点小灾小难的?她得了这怪病终日不敢见人已经够可怜了,大家都是有儿有女的人,推已及人吧。”
酋长的话刚落,王含的娘也跟着一个劲地的苦求,“含儿是个好女儿好儿媳,求求你们高抬贵手放了她吧。”
族里其他的老大人都没表态,他们静默着。
韩虎不耐烦,“酋长,这些意外和巧合就是天意啊,您老明白没?”
“你甭给老子扯什么天意,你不就是将族人的甘蔗都卖不出去一事推到她身上吗?”酋长继续说,“你为了洗清自已的污点,推卸责任不要紧,还想要了她的命,你可真够心狠手辣的。你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酋长候选人?”
韩虎暴跳如雷,“你才不配为酋长,为了你一已之私,为了护着她这个表侄女,你公然不顾全族人的利益,假公济私。”
“我有办法解决甘蔗的售卖问题!”酋长不耐的说道。
“你说你能解决甘蔗的售卖问题?不可能!”他绞尽脑汁都没办法做到的事,他怎么可能有办法?韩虎不相信,如果不是没办法了,他何必走这一步?
“你是说真的?”
酋长一系的人看傻子一样看他,谁耐烦骗你?
族人们开始骚动起来,他们之所有愿意跟着韩虎一块胡闹,一来能宣泄掉心中的积愤和压抑,二来未尝不是将希望寄托于上天的意思。这是没办法中的挣扎了,但现在酋长说话了,那又不一样了。烧死王含固然能解一时之气,但问题根本没解决,家里的几千斤甘蔗仍堆在那等着发霉。如果酋长说的是真的,那饶她一命又如何。
“酋长,你有办法咋不早说啊,你看,弄得这样难看——”有些老人嘴里这样埋怨,“来呀,赶紧将这些东西给撤了!”
紧接着就有人凑近来打听了,“酋长,还是您老见多识广,这甘蔗您老是想出了什么样的法子解决呀?”
第五百零一章 三方合伙
酋长瞥了那人一眼,“急啥,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我既然说了有办法就是有办法。况且这事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大家先回去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酋长既然这样说了,纵然有些人心急也无法。
有些个别的人交换了眼神,他们不怕他行缓兵之计,他说的话是真是假明天就揭晓了,如果是假的,王含难逃一死,他们大可不必着急。
谢如沫回到王家,叫住了王二嫂子。
“王二嫂子,你敢不敢赌一把?”谢如沫问。
“赌,赌什么?”王二嫂了的脑子转得飞快,她想起今晚的事,想起无意中瞥到了沈东篱与酋长耳语的画面,心开始噗通噗通地跳起来。
“之前我们不是说过熬糖之法吗?如果我说,我确实有呢?我能将这阿依族所有的甘蔗变成糖块储存起来,等雪化路开,你们就可以将糖拿到外面去卖。”
“想必你应该能猜到,酋长说的能解决全族的甘蔗的问题,解决的方法是我们提供的。”
果然如此么?“你果真有熬糖之法?”
谢如沫点头。
王二嫂子顿时觉得口干舌燥,“那你说的赌一把是啥意思?”
“我想将这熬糖的活交给你来做,当然,你也能从中赚到不菲的利润。”
王二嫂子问,“这熬糖需要投入很多成本吗?”
谢如沫点头,“需要投入成本,成本还很大。”
闻,王二嫂子心一凉,虽然她想参合,但自家知道自家事,她拿不出太多的银子来。
“这需要大量的人工。”
王二嫂子一愣,“只需要人工?”
“对,这是熬糖之法的重中之重。”
王二嫂子松了口气,人工算什么呀,现在这时候他们族里别的不多,人工最多。
“王家妹子,你仔细说说,要怎么做,不然咱这一问一答的,我的心是忽高忽低的,难受。”
谢如沫笑笑,“我的意思是,酋长、你和我们,咱们三家合股,将村子里的所有甘蔗都吃下来。酋长挑头,我们出熬糖技术以及银子,你这边出力,三家合力将这些甘蔗制成糖,然后等雪化路开之后卖出去。”
王二嫂子弱弱地问了一句,“王家妹子,为什么是我?”比起她,相信村里许多人都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吧?
谢如沫认真地回道,“因为你人好,因为你合适,你适合做这个活,并且我相信你能将它做好。”之前她就说过,王二嫂子是普通人中难得的聪明人,她精明又不失质朴,做事有底线,而且处理事情雷厉风行,做一个管理者,足够了。
“能赚钱吗?”
“能,如果你担心,最后我们以一个高于所有成本两层的价格全部收购,你觉得如何?”
“干了!”王家妹子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她有什么不干的,再不济也能赚两层的利钱!
“如果有人不愿意卖呢?”阿依族里不乏聪明人,或许有人不愿意将甘蔗便宜卖了呢。这个可能性很低,但不代表没有。
“不卖也可以,但他们的甘蔗肯定也要处理的。”如果他们有办法,昨晚逼死人的事情就不至于发生了。
“他们是没有办法来处理的,最终还是得靠我们。因为我们熬糖,是需要大量招工的。熬糖之术不能白白教给他们。这样吧,不愿意将甘蔗卖给我们的,我们也愿意给他们将甘蔗加工了,但他们需要来帮你干活,并且是没有工作的,具体要干多少天,这个由你来定。”
这样其实就相当于收加工费,但这加工费又以人工的方式相抵了,
想获得更多的利,那就要承担更大的风险,以及付出更多的代价。
王二嫂子点头,是的,王家妹子不如她了解族人以及在族中的物价,她来做这事更精细妥当。
谢如沫提出这样的方法是摸准了,昨晚对王含心存恶意之人,必是急功近利或者追逐利益之人,这样的人最是没有耐心。
说白了,谢如沫就不想便宜某些短视之人。
他们不需要所有村民的感激,和法不责众一样的道理,一份恩情,太多人分就薄了,他们只需要选择出自已信任的,重点培养,这比将熬糖之法直接公布出来要好得多。
“不过王家妹子,这甘蔗虽然便宜,但量大,所费的银子可不老少,这钱,你们拿得出来吗?我不是看不起你们的意思,只是你们沦落于此,像你们这样的贵人,身上一般都不带太多现银的吧?银票啥的,在这不通用啊。”
她说的也是谢如沫眼下发愁的地方,银子是必须拿出来的,她虽然对熬出来的糖有信心,但阿依族族人不信啊,他们估计更想是将家里那一堆的甘蔗赶紧清出去拿现钱吧。
“族里哪家最有钱?你看这个能不能拿去抵押?当时,只是暂时的抵押,后面我们拿银子来还是要赎回来的。”
谢如沫褪下手腕的几只手镯,这些首饰上面都没有特殊的标记,不然她不可能拿去抵押的。她的首饰很多,但她对于挂在头上的首饰都不爱戴,戴手上的还勉强,只要不妨碍她干活,丁香几个还常常觉得她的首饰无用武之地呢。
王二嫂子小心地将那几只做工精巧的首饰取过来端详,“这几只首饰应该能值不少钱,咱们族里要说最有钱的是韩老三,但他是韩虎一系的,还是换一家抵押吧。
韩家一系近年来能那么硬气,和他提供了不少金钱的支持不无关系。
除了韩老三外,还有另一家叫沈华的,如果连他都吃不下这首饰拿不出银子来,别家你就别指望了。
女人就没有不喜欢珠宝首饰的,王二嫂子看完之后恋恋不舍地将它们还给谢如沫。
谢如沫留意到她特别喜欢的一只手镯,上面是用三只黄金手环相互缠绕而成,上面还镶了一些亮晶晶的宝石,工艺非凡,很有收藏价值。等谢如沫离开时,她将这只手镯送给了王二嫂子,感谢她这么久以来的帮助。王二嫂子收到这份贵重的礼物,简直喜出望外,只觉得她这王家妹妹真的非常有心,她当初不过是多看了这只手镯两眼,就被她记在了心里,还将它送给了自已,不是有心是什么。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五百零二章 熬糖之法
不知道当时王二嫂子是怎么和丈夫家人说的,第二天她是笑容满面地来见谢如沫。
时间紧急,沈东篱和谢如沫分头行动,王二嫂子亲近带着谢如沫去找沈华。
沈华当时正吃着饭,听说王二嫂子领着谢如沫上门,连忙将嘴一抹,出来迎客了。
沈华让人上了茶,在王二嫂子的帮忙下,谢如沫说明了来意。
沈华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几只价值贵重的手镯上,最终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他看向谢如沫,“我可以不用你抵押这些首饰,就可以给你银子。”
“那你要什么?”谢如沫很意外,然后问出了这句话,沈华又不是吃素的,她当然不会想着凭着一面之缘他就无条件地帮助自已。
“我呢,只要掺那么一股。”
看来聪明人还真不少,谢如沫想。
“行吧,我答应你,这几件首饰值多少钱,你估算一下,然后将这笔钱投入进来,然后给你三成的利,如何?”对于他的要求,谢如沫答应。主要是他们并不是以赚钱为目的,而是尽可能地和阿依族的实力派交好。方便之后采矿一事。
王二嫂子在旁边听着,心想,“王家妹子提供了熬糖之法和银子,原先是占六股,酋长和她各占两股。”她觉得很公平,甚至还隐约觉得自家占便宜了,心中隐隐不安呢。
“成交!”
另一边,沈东篱和酋长也达成了某些协议。
因为他们从韩虎手中将王含救了一事,阿依芙对沈东篱越发情根深种了,他从酋长家走出来老远,都隐约感觉到一道视线粘在他身后一般,让他恶寒不已。
谢如沫还抽空去见了王含,因为那晚的事,王含已经被王家接回了娘家住。
王含很纳闷谢如沫这个外族人怎么会想到来看她,但还是见了。
见了面后,谢如沫很仔细地观察起王含,并且不着痕迹地替她摸了一下脉。
然后就是瞎聊,王含一边应付一边疑惑,她是真弄不懂这个外族人的来意了。
“......你这病主要是缺了一种营养物质引起的,不难治。你弟弟之前说的那个医馆,确实有人能治这个病,并且在去年曾治好了一个村子的大脖子病。这个病还有另一个学名,叫甲亢。”
原来她得的怪病就叫大脖子病吗?这个名字真是贴切,王含心想。
“不过我听说那个大夫上京去了,有可能你们需要经历一番周折。如果你们决定上京,可以去青囊医院,在那里能找到你们要找的人。”谢如沫不便透露身份,加上她手上确实没有含腆高的药材食材,不然她顺手就可以将她的病治了。此时将这一消息告知他们,也是为免他们到了汝阴发现青囊医馆人去楼空后情绪无法接受,给他们留一丝希望。不留方子的原因正如她之前担心的,这个量他们把握不住,摄入碘过多也不好,会引起另外的症状。倒不如让他们周折一番吧。
此时王含才总算明了了她的来意,她是来劝慰自已并让她不要放弃希望的吧?
“谢谢您特意来告知我这些事。”王含盈盈一拜,向谢如沫行了阿依族的族礼。
目的达到,谢如沫没有久留,没多久便起身告辞了。
她刚走出王含家,就被一少年叫住了,她转身一看,发现这人是王含的弟弟,好像叫王闱。
“你是不是汝阴清河镇的那个女神医?”王闱在一旁偷听了很久,他兴奋地问谢如沫。他觉得没有谁比那个神医更了解他姐那个怪病的了,而且谢如沫的年纪也符合他得知的神医的年纪特征。
可是他隐约听说,神医姓葛,不姓王啊。不过这点被他选择性的忽略了。
“是与不是又怎么样呢,关键是明年你要带着你姐去将她的病给治好了。”
是啊,如果真如他猜测的一般,她就是那神医,她能来告知他姐这些事,就证明了她确实是仁心仁术,这病能治的话早给治了,但她没有,那必是有难处。
即使她不是神医也是一个好心人,那他何必揭穿她呢,况且他们流落在他国他族,确实应该小心一点。
接下来的时间,谢如沫泡在阿依族里盯着熬糖一事。而沈东篱继续去探索新发现的道路。
因为谢如沫一个熬糖的主意,盘活了整个阿依族,部落里所有的人都动起来了。
愿意将甘蔗尽快脱手的,全家老少一齐出动,将甘蔗堆放至王二嫂子让人收拾出来的空地上,过了称就拿钱。
当然,正如谢如沫和王二嫂子所料,确实有人不愿意一股脑地将所有甘蔗都卖了。王二嫂子呢,就分别去和他们谈,谈妥下来后,现在他们每家都安排了人来帮忙了呢。
王二嫂子领着谢如沫来到堆放甘蔗的地方,指着堆满了一地的甘蔗说道,“这些甘蔗约有三十万斤。”
谢如沫在心中默默地计算,受限于工艺,这批甘蔗的出糖率大概在百分之十左右或者更低。也就是说,三十万斤的甘蔗,最终能产糖三万斤或者不到三万斤。
“这只是整个部落的一半,韩虎一系的人把持了不少甘蔗,可恶的韩老三,摆明了要跟我们作对。我估计他是想跟在我们身后,看我们做什么就跟着做什么了。”提起这个,王二嫂子就恼。
韩虎他们还不知道他们这边准备怎么做呢,就敢和他们一样吃下了一半的甘蔗,也真敢赌。
他们摆明了想偷制糖的工艺。这工艺不难,而且因为制糖需要的人工量很大,加上用的都是阿依族人,族人之间关系错综复杂,恐怕很难做到行之有效的防范。
她太知道他们的想法了,谢如沫冷笑,“如果你不想他们得逞,也是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
“拖!”就用拖字诀,因为甘蔗留久了会变坏。真拖起来,他们这边心里有底耗得起。等到实在拖不起了,再将其制成糖。
韩虎一系那边就不一样了,心里没底,真要耗,还不定多煎熬呢,等到眼看着甘蔗要坏了他们就崩不住了。所以如果王二嫂子这边真敢拼,赢面还是挺大的。
王二嫂子犹豫,她有预感,王家妹子和沈大爷必定不会在阿依族久留,沈大爷每天早出晚归的在忙什么,她隐约知道一些。如果他们一直留在阿依族,她心里有底,用拖字诀倒也没什么,关键是,她担心最后画虎不成反类犬,最后鸡飞蛋打了怎么办?
王二嫂子不愿意,谢如沫还挺遗憾的。
“可这熬糖之法也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们让他们随意用啊!”王二嫂子想想就不甘心。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要去和他们谈,不然就拖着,反正又不是拖不起。”
“我?不行的。”听到要她去和韩老三等人谈判,王二嫂子一个劲地摇头。
“王二嫂子,你不要怕,当你决定参合进来这事之时,就已经注定了和韩虎一系对上,也注定了你要挑大梁的了。你应该可以看得出来,这里并非我和外子的久留之地。但你放心,即使我们走了,也会留人下来协助你办好这事的。但这事只有你能做主,你只要能顶得住,我们这边没问题。要不要做,就看你的了。”
谢如沫点醒了一直以来她刻意忽略的问题,王二嫂子顿时觉得压力好大,她最终咬了咬牙,“好,我去谈!”正如王家妹子所,这事她迟早会碰上,总不能一直都逃避着。
将能收购的甘蔗全部都收购完了后,谢如沫让王二嫂子安排人先做准备工作。
其实这熬糖之法的具体步骤她记不太清了。但大概还是记得的,况且有那么多的甘蔗,先拿出一小部分来做试验,等积攒了一定的经验后,再开始规模制糖。
她将步骤一一写下,和王二嫂子交待清楚,先将甘蔗砍成一截一截的,然后清洗,切碎,碾压,压出来的汁液再过滤掉杂质。接着再以小火熬煮三个时辰左右,期间需要不断地搅拌让水价慢慢的蒸发掉,让糖的浓度逐渐增高,高浓度的糖浆在冷却后会凝固成为固体块状的粗糖,也就是红糖砖。
谢如沫检查过这批甘蔗,基本上符合制糖的标准,发红坏掉的部分是坚决不能要的,因为如果甘蔗里有红色丝状物,就证明已经发生霉变。霉变的甘蔗会产生强烈的神经毒素,误食严重的话可致死,侥幸得救的话也会丧失生活能力。
本来她想将红糖做成三个标准,一个是用优质的甘蔗来做,选取的材料是一根甘蔗里最甜水价也最多的部位。
第二个标准是一根甘蔗不分优劣,将汁液压榨出来后全都一锅煮了。第三个自然就是用被挑走了优质部份的甘蔗头尾来制的糖了。
但谢如沫想想便作罢,他们这红糖刚发明出来,处于人无我有的阶段,暂时不必弄那么多花样,不过这个想法可以留待将来出来竞争对手的时候用一用。
创新的方法还有很多,可以在熬制红糖的时候往里面按一定的比例添加姜汁,还能添加一些花汁来增加口感和风味。这些可以留待来年再做。
第五百零三章 红糖成了
这厢,谢如沫忙着在阿依族里建立人脉壮大影响之时;他们报平安的信也到了国医府和定国公府。
“主子,这下你该放心了,我就说少主吉人自有天相,必能逢凶化吉,这不就应验了吗?”谢理接到信的第一时间放下了手中的所有事物来找谢老爷子。
谢老爷子笑了笑,“你放心,我会好好保重自已的。”
他紧接着又有另一层忧心,“不过楼月国毕竟不是大周,他们被困在那,还是需要多派一些人去接应。”
“放心吧,这些我都会让人安排好的。现在您最重要的是好好养好身体,不然等少主归来看到你还卧病在床,她该有多自责和伤心啊。”
谢老爷子嗯了一声,然后主动问起今天要喝的药来。
阿依族
谢如沫、王二嫂子、酋长三人合伙的糖厂正式开工,开始熬制红糖。其实甘蔗也能制成白糖和冰糖,就是在制红糖的基础上多加几道工序去杂质以及脱色。罢了罢了,谢如沫甩甩头,做好眼前的事,别的暂时不要多想,想多了头疼。
不知道王二嫂子和韩三是怎么谈的,总之如果他们想跟着制糖,那就得交给他们这边两成的利润作为熬糖之法的使用费。这笔银子会充入糖厂之中,等核算分红的时候结算。
因为谢如沫用熬糖之法,算是技术入股,那么这个熬糖技术就属于三家合伙人共同拥有及共享的东西,它产生的价值自然也是属于大家的。
锅里的火已经差不多烧了三个时辰,灶里烧的是甘蔗渣和一些柴禾的混合物,用来控制火势非常好。归正传,锅里的糖经过小火慢熬以及不断搅拌,已经变成了糖胶。
然后两三个大男人小心翼翼地抬着锅,将之倒入简单的方形模具里,等待冷却。
所有人都没走,一行十来人都在等待结果。
不知道谁在旁边生了两堆火,大家围着烤,不时还往里面扔了红薯和花生。
天冷,糖冷却的时间短,约摸一个时辰之后,王二嫂子小心翼翼地掀开遮在上头的白色布幔。
她看着那一板红糖,兴奋地道,“成了成了!”
随着凝固后糖块一块块被撬出来,接着她接过丈夫递来的刀,将之割成小块。
她率先将糖递到谢如沫跟前,“王家妹子,尝尝,是不是这个味儿。”
谢如沫取了一块,吃了起来,刚出炉的红糖带着一股焦糖的特殊风味,香气四溢,甜而不腻。
她取过之后,王二嫂子捧着小簸箕走了一圈,在场的每个人都尝到了新红糖的滋味。
“这就是红糖吗?好好吃啊。”
“想不到甘蔗水熬出来的糖这么甜。”
男人们嘛,好肉好小酒,对甜食也就那样,虽觉得红糖味道不错,却觉得女人们的话夸张了。
倒是女人,对红糖真是赞誉有加,说到底就没有女人不喜欢甜食的。
谢如沫想了想,走至王二嫂子旁,低语了一番。
王二嫂子在人群中搜寻一番后,走到一个女人身边,和她嘀咕了两句,她脸色爆红,不好意思地看了谢如沫一眼,然后扭捏地跟着王二嫂子家去了。
王二嫂子走之前,拎走了一些糖块。
好一会,王二嫂子才喜滋滋地出现,她直接走到谢如沫跟前,“你说的果然是真的,这红糖对葵水来时的腰腹不适有奇效。我按你说的做了,阿花嫂子喝了一杯姜汤红糖水下去,立即就不疼了。”
谢如沫听着,笑了笑,红糖因为加工工艺的原因,保留着非常多的营养物质,能补血活血,通淤以及排恶露,是对女性非常好的一种补品。
她之前有个朋友,也是例假一来肚子腰腹就不适,她劝她买些红糖熬些姜汤喝。她罢罢手说试过了,用处不大。后来她知道原来她一直都是在超市买的红糖,超市里的红糖多半是工业红糖。之后她托朋友买了一些用最原始的方法熬制的红糖给她。她朋友吃过一回后,果然缓解了很多。此后,古法制作的红糖就成了她例假期间必备之物。
谢如沫再告诉王二嫂子,红糖也非常适宜产妇食用,有调理身子排恶露等等的功效,直听得她两眼发光。
王二嫂子觉得,这红糖绝不会愁卖不出去,可惜那韩老三太精了,宁愿让出两成的利也要参合这门买卖。
“红糖这样有用,定价三十八文一斤是不是太低了?”
谢如沫瞅她,当初她说定价三十八文时,是谁说价格高了的。
“我那时不是不知道这甘蔗水成糖之后这样好吃,好处还这样多么?”王二嫂子先是讪讪,后来便理直气壮地说道,她当时是觉得高啊,猪肉也才十五文一斤,这没影的红糖比两斤猪肉都贵,她能不担心卖不出去吗?
谢如沫在心中盘算着,红糖卖三十八文,这批糖保守估计有三万斤,也就是说,他们全卖出去后,能有一千零四十两的总收入。
甘蔗,他们以五文钱十斤收来的,三十万斤的甘蔗,就是一百五十两。一百五十两,以现在的物价来说,相当于后世十五万人民币,用来搞这个项目,对阿依族这个小部落来说,已经是非常大的一笔投入了。
不要以为五文钱十斤便宜,在她的家乡,当年物价未涨之时,黑甜蔗也就两毛两毛五一斤,虎皮甘蔗比黑甜蔗还要便宜,因为它虽然清甜,但难啃。
当然,这是大周,物价自然不能类比,加上古代的粮食价格一向偏高,五文钱十斤也算在情理之中,但总的来说还是偏高的,略高的部分算是他们对阿依族族人的一种补偿吧。
忘了,还有人工,也是一笔大的支出。
比如熬糖工是三十文一天,限男子,烧火工最便宜,是十五文一天,洗工和压榨工,是二十文一天。
今天只是牛刀小试,明天才算正式开始,一共请了十五个熬糖工,配烧火工,洗工和压榨工更多。一共请了六十人。一天的开支差不多二两银子。一个锅一天只能烧出两锅红糖,产出约为一百五十斤左右。十五个锅一天的产出约为两千两百五十斤。
这批活要忙半个月这样,总投入大概要到两百两银子吧。利润大概在八百两左右。
第五百零四章 表白被拒
谢如沫算出这帐时,王二嫂子也在心中慢慢掐算出来了。她是吓了一跳,八百两的利润,如果加上韩老三需要付给他们的两百两,那就是一千两的利润啊,自家占了两成,能拿到两百两!天啊,就忙和不到一个月,就能赚那么多?她觉得售卖的活都不是事,只有制糖的时候辛苦了才算是事。
他们王家,上至王婆子下至几兄弟,全部家档搜括到一起也不足五十两。要知道王婆子那是辛苦了一辈子的人啊。
“王家妹子,真有那么大的利润?”她是真不敢相信啊。
“东西都在这呢,一遍算不准,两遍三遍结果都一样,那还能有错?”
“那,那要是卖不出去呢?”王二嫂子期期艾艾地说道。
“王二嫂子,你担心什么,之前我不是说过吗?大不了我以高出成本两成的利吃下所有的红糖。”
两成的利啊,那就是两百二十多两,要搁以前,忙活半个月就能赚二十两,她都觉得天上掉馅饼。但现在二十两比起二百两来,又太少了一些。她咬了咬牙,心想,娘的,拼了,不就是一起承担风险吗?成了就一本万利,他们家能一跃成为族里的富裕人家。有了这两百两,能重新盖一座大房子还绰绰有余。
即使失败了,他们家也没什么损失,顶多就损失了这些天的人工精力。这些人工啥的都是王家和她娘家的,还怕啥啊。拼了,要么就一夜暴富,要么就原地踏步!
“王家妹子,原谅嫂子我的不够坚定。嫂子我跟着你到底了,你指哪打哪!”
那堆三十吨的甘蔗一天天在减少,红糖是一担一担地往王家挑。王家专门腾出了一间屋子来存放这些红糖,屋里还放了一张小床,王二哥每晚就睡在那里。就怕这批红糖出点什么事。
王二嫂子特意挑了一天,带着韩老三等人参观了熬糖的流程。谢如沫只把关了两天,等他们能熬出她想要的那个品质的红糖后,就基本撒手不管了。她留在屋里想着谢家的事,做一些总结和计划。
就在红糖出了成果时,沈东篱已经摸索出了一条出去的路,手上的骨折也好得七七八八了。而此时他们在阿依族已经过了一旬,二月二龙抬头已过。谢如沫有些担心青囊医院的开张的情况。
而京城那边,未免他人过多猜测,谢家决定延期开张,理由就是因地面建筑尚未完善,所以延期开张,并对所有预购了安宫牛黄丸的人实行优惠政策,谢家准备让利五个点,当然,也支持全额退款。这些事谢老爷子说了,让三房的谢瑜洮(之前497章写错了,写成了瑜涛,需要避讳他伯父谢洪涛,所以在此改一下)
一粒安宫牛黄丸的销售价在五两银子,让利五个点,就是两百五十文,在这样的优惠还是很有吸引力的。所以京城那边即使延期开张,也没出漏子。
目光回到阿依族这边,既然已经找到了出去的路,他们也就不打算在阿依族耽搁了。外面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们二人出去拿主意和调度。
既然要走,那就得提前去向酋长辞行,谢如沫这边的事也要处理一下。其实也没啥处理的,红糖一事已经签好了协议,并且他们这边会留一下一两人来跟进这事。其实跟进红糖一事也只是借口,最主要还是暗中处理白石山的矿石一事。
等忙完手头上的事时,谢如沫看了看时辰,心想,沈东篱这次去辞行去的有些久。
就在谢如沫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时,王二嫂子喘着气进入家门,“王家妹子,我看到阿依芙追着沈大爷去了前面那片林子,我不好跟上,特意回来告诉你,你快去看看。”
谢如沫先是一愣,接着便是犹豫着要不要去,她和沈东篱虽然在阿依族对外称是夫妻关系,但事实上他们不是啊。她似乎没什么立场管他这件事。
她这样踌躇,王二嫂子都急死了,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往外跑。
“王家妹子,嫂子只能帮你到这了,你从这里进去,应该能看得到人,赶紧进去吧。”
王二嫂子将她往前一堆,就走了。
谢如沫看着她的背影,再回过头来看向这一片树木,鬼使神差的,她踏了进去。
远远的,谢如沫确实看到了两人。
沈东篱背对着她,不知道跟阿依芙说了什么,她瞬间激动起来,“你说谎,我娘都对我说了,你妻子根本就不是你妻子,人家还是处子之身!”
沈东篱面无表情,而偷听的谢如沫反而老脸一红。
沈东篱不知道对她说了什么,阿依芙看了他一眼,然后哭着跑开了。
“出来吧,躲在那里不冷吗?”她在偷听,他早知道。
谢如沫摸摸鼻子,从树根底下走了出来,她尴尬地笑笑,“阿丽芙是个好姑娘,不过你是对的。”
说这话时,她尽量忽略心中的异样。
如果说她第一句话让他忍不住有点小怒,那后面一句对他做法的肯定就如一道清风,轻易便将那点小恼怒给抚平了。
“好姑娘很多,我不可能一一娶回家吧?”
而且他出身国公府,虽然他对此并不是很在意,但他的身份也注定了不能娶一个小部落的酋长之女为妻。
“你让阿丽芙伤心了,伊道酋长对咱们的礼遇怕是要收回了。而且,你不怕他给咱们的计划捣乱吗?”谢如沫开着玩笑。
沈东篱反问她,“怕吗?”都要离开了,谁还管待遇啊,至于后续的关于白石山的计划,他觉得酋长那边不是问题。
谢如沫秀眉微挑。
“别怕,我前两天就收到了消息,我们的人就快来了。”
突然,谢如沫的视线落在他的脖子上,“咦,你脖子那怎么起疹子了?”看那样子像是刚起不久的。
沈东篱本欲忍住痒意,但一触及谢如沫关心兼担忧的眼神,忍不住用手往脖子上挠了一下,这下那红疹子加手痕更明显了。
第五百零五章 互诉衷肠
谢如沫忍不住将他的手拿起给他把了脉,却没发现任何疾病异常。
“怎么会这样?”
“没什么,刚才不小心让她碰了一下。”
被碰了一下,阿依芙?
“无事,过一两个时辰就好了,我都习惯了。”沈东篱若无其事地说道。
“你经常这样吗?”
沈东篱嗯了一声。他并不太愿意提起这事。但看到谢如沫眉头紧锁显然很担心,忍不住说道,“我没事的,这不是第一次了,过一两个时辰就好了。”
谢如沫问他,“姑娘家靠近你,你是不是非常不自在?”
回想起他们自认识到如今,那么久的相处场景,谢如沫总算看出了一点端倪。她和沈东篱相处的次数已经够多了,竟然从来都没发现他有这么个毛病,也真是够粗心的,要不是今天她还发现不了这一点。
沈东篱苦笑,“不止是姑娘家,成过亲的妇人们也一样,就老人家还好一点。”
难道是对脂粉味过敏?“平时都有什么症状啊。”
“......时间久了会起疹子,痒,难受。”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吗?”小时候应该不是。毕竟他出身国公府,从小不可能没有伺候的婢女。
沈东篱果断摇头。
“你还记得有这种症状的时候你是几岁?”
“九岁的时候吧?”发现的时候,后来就将身边伺候的人全换成了小厮了。
谢如沫盯着他的脸看,这应该是种心理疾病吧?
谢如沫想了想,“就没有人例外吗?”他这样怎么娶亲啊。
闻沈东篱笑了,双目含笑地看着她。
“笑啥,怎么不回答?”好一会谢如沫才反应过来,“你说的那个例外,是我?”
貌似还真是这样,想起他们那么多次的接触,他是真没什么异常不适的地方,不然自已也不会至今没发现他有这个毛病了。
不知为何,她觉得好害羞啊,可心里的愉悦咕噜咕噜地往上冒。
想起他们认识以来的种种,谢如沫发现沈东篱对她似乎另有偏爱。
“你——是不是喜欢我?”谢如沫略带迟疑地问道。
其实问出这样的话,她也很不好意思,如果不是,那不显得自已自作多情吗?她不该问的。要是他说不是,自已该多丢人啊。
而且他刚才还拒绝了阿丽芙呢。她也要步上阿丽芙的后尘吗?
胡思乱想的谢如沫还没意识到自已的心意,应该说,没有深想过。不过这也很正常,再优秀的女人面对爱情时都会胡思乱想患得患失。
“是啊。”
“抱歉,可能是我想多了。”
两人同时说道。
不是两个字真是好简单的拒绝,不,不对,他回答的是‘是啊’,嗯?他真说了是啊两个字?意识到他说了什么,谢如沫猛然看向他,“你承认了?”
“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如沫,我本来就心悦你啊。”
第一次有人这么含蓄地说喜欢她,谢如沫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反应,只能愣愣地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俊颜。
“如沫,我私下可以唤你蕴椿吗?”沈东篱哑着声音问她。
嗯?这是她回归谢家后她祖父给她取的大名,不过除了一些正式场合,她很少用。
“为什么?”
沈东篱挑起她一缕青丝,“因为我想成为你心中那个与众不同的人。”
“蕴椿,我想告诉你我心悦你好久了。”
“是——是吗?”
“是啊,你呢?”
我?谢如沫忍不住将双手放在胸口。
沈东篱注视着她,不容她逃避。
谢如沫故作镇定,“我不否认,我也心悦于你。”她审视了这段时间,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她的心骗得了别人骗不了她自已。如果不是喜欢他,可能在最初她不会只身前来南方,在落崖的最初也不会允许他以夫妻相称,更有甚者,更早的时候她可能就对他有好感而不自知。
“但谢家是我逃避不开的责任,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也不想摆脱。我不可能脱离谢家,然后在家相夫教子。你能明白并理解吗?”
随着武成帝年岁渐长,如今谢家正值多事之秋,谢家需要她,谢老爷子也需要她。最重要的是她自已也很愿意去做这些事,而且最重要的是,行医是她一直以来的工作,谢家算是她实现她理想的载体。做这些,她心甘情愿,也不以为苦。而且,提起谢家,羞涩欢喜等等情绪渐渐消退后,她想起了谢家谢老爷子最最记挂心心念念都想要达成的事,她才发现,她和沈东篱怕是没可能了。
沈东篱哈哈大笑,“蕴椿,你想多了。”他此时还不知道谢如沫心绪的转变。
沈东篱想到她要走的这条路的艰难险阻,承诺道,“你要走这条路,我不拦你。但你相信,我永远都是你的依靠。”
真有那么一个人,愿意陪你携手走上那一条艰难险阻之路,是非常不容易遇见的,或许,终其一生,也就有仅只有沈东篱一位而已。但谢家要做的事,还真不是发展家族那么简单,他们是要反,她真的要将他牵连进来吗?她不敢决定。可如果错过他,谢如沫心中又有一点不甘,她此时此刻内心非常地纠结。
“你是担忧我会限制你,然后娶了你之后将你困于宅门内一隅,干着相夫教子、打理内宅吗?你放心,我不会的。每个人都有自已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些问题他早已考虑清楚,谢家嫡系仅剩她一根独苗,她如今又是作为少主而存在,表明了她要继承谢家的。而且谢如沫虽然回归谢家不久,但走到今日,可以说是谢家塑造了她,以后会否是她成就谢家,拭目以待。
“或许很多男人会有这样的想法,害怕妻子取得的成就高于自已,但请你相信,我决不是那样的人。”那些都是软蛋!自已不行,走不快,跟不上,然后也不允许妻子走得太快,甚至有些人还不惜将妻子的羽翼折断,太不是男人了。
对谢如沫,他永远都不会这样,他只会努力地提升自已的实力势力领域。如果她是一只鹰,那他就化作这一片天空,让她尽情地飞,如果她是一根菟丝花,他就作一棵让她攀缠的参天大树。
第五百零六章 生死交付
他这笑,其实也是在笑武成帝,他的指婚,永远都得不到她的承认和心甘情愿。
沈东篱的话真的让她很感动,但,她不能接受,“抱歉,我想我们不合适。”
沈东篱这才注意到她此刻的情绪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这样的转变很突然,让他措手不及。
“为什么这样说?”沈东篱拧眉。
“你别问了,我自有我的原因。”谢如沫有些烦躁地说道,“难道你心悦我,我就一定得心悦于你吗?”
可是你刚刚都说了也心悦于我的。沈东离没和她争辩,而是看着她,脑子在不断地思索着。
谢如沫被她看得烦躁,忍不住大声说道,“谢家是要招赘的,而你不可能入赘。”
“没有别的办法?”虽然他不屑于沈国公世子这一身份,但沈国公一脉的资源,他能顺理成章的继承,为什么要为了呕气为了一点自尊而不要?这些资源继承过来,即使他不用,给底下的人用也是极好的事。
所以入赘是不可能的了,但他们成亲后,他们所生的孩子中只要有一个孩子姓沈就行,其余的都姓谢他都无所谓。他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
沈东篱忍不住就这个想法咨询于她,
谢如沫一愣,这个办法,其实他们也想过,只是,“不行的。”她艰难地拒绝着。
他们两人都知道这个办法是可行的,并且有可能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沈东篱却不着急追问她为什么否定这个办法。他觉得这里面有事,她拒绝并不像她给出的理由那么简单。
她的态度是在提起谢家时开始转变的,如果第一次提的时候,是抱着商量的口吻与态度,那么第二次再提的时候已经是在找借口拒绝他了。
她明明承认了又反悔了,那有可能就是这桩婚事有所妨碍,是妨碍到了谁吗?她有什么苦衷呢?她的拒绝肯定是有原因的,而让她在乎的人并不多,谢老爷子,她自已,傅香儒算一个,谢婉?应该谈不上。但他们的结合,并不会妨碍到以上的任何人,当然,影响会有,可谢如沫不管嫁给谁,都会对谢家诸人有影响的。
在他看来,能成为他们之间阻碍的原因很少。谢老爷子算是一个,武成帝那摆明了将来要赐婚的也算一个。
谢如沫态度的反复,原因应该是自上而下,是不可抗力的原因。她身为谢家少主,掌握的权力不少,连她都感到难办的事会是什么呢。
沈东篱的脑子在迅速地转着,她对他不是没有心动不是没有感情,她刚刚都意动了,他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如此顾虑?谢老爷子的意见吗?不,不是这个。这个因素一开始就已经存在,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她应该一开始就会感到为难,而不是到了最后才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将要伸出来的脚缩了回去。
沈东篱思索着,并不着急追问。
两人的世界静静的,谢如沫心里难受,也不说话。
而沈东篱将事情从头捋到尾,不经意间想起初到南方时她与自已关于白石山矿石的谈判。
当时因为要赶着去救楼南开,时间紧急,他没有深思,现在想来,却是有诸多不妥之处的。
他要白石山做什么,他很清楚。但蕴椿乃至谢家要来做什么,就非常值得商榷了。顺着这个点,再联想到谢家的状况,以及以往收集到的一些信息的珠丝马迹,他用他所猜测到的点将所有有关谢家的信息以及她的拒绝全部串联起来,得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
沈东篱是真的没想到,谢家和他有一样的心思,他是真的很想笑,要不要这么凑巧。不,是有缘。
但,为什么呢?谢家擎掌杏林八代,一向本本份份,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谢老爷子生出在世人看来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而且谢老爷子的意图,她是知道的,那么这件事,谢如沫明显也参与了。
这念头产生的时间应该很短,因为他的消息网里显示之前的谢家可没有这样的异常倾向。
在沈东篱看来,肯定是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原因逼得谢家不得不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谢家家大业大,还不够辉煌吗?这样了,他们还想冒天下之大不韪,太不合理了。要知道,这谢家嫡系只剩下这一老一少的,难道会是谢老爷子想当皇帝吗?还是谢家想出来个女皇?
“我知道你最终犹豫的原因,但我想这不是问题。”沈东篱神秘一笑,他决定坦城。他也非常明白坦诚所要承担的风险,相当于将性命交付了。但她是自已认定的一生的伴侣,而且他们都决定了走这样一条路,那么以后将会有无数次的生死与共。就从这次开始吧。
“你知道?”谢如沫感觉意外的同时也有些好笑,他不会以为她犹豫的原因是因为不知道她祖父同不同意吧?不过也是,他不是自已,又怎么猜得出她的担忧。
沈东篱凑近她的耳朵,低声说了一句话。
原先她还觉得他呼出的热热的鼻息让她的耳朵痒痒的,但片刻后,心底旖旎的想法如泡沫一般被击溃了,她先是不可置信,接着她脸上的血色裉得一干二净。
“你是怎么猜出的?”谢如沫目露惊骇。他知道了?是怎么知道的,除了他还有谁知道?难道他们谢家暴露了吗?
沈东篱见吓着了她,忙上前拍着她的背安抚她,“勿忧勿惧。”
她顺势依偎进他的怀里,整具娇躯微微地颤抖。
“我知道是因为你在我面前不设防啊,别人哪里能知道呢。”
对他的话,谢如沫根本没心思听,她此刻心乱得很,只有一个念头,她该不该一把毒将他弄死以免泄密?别怪她心狠,谢家上下几百条人命和他相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但这个念头冒出后,她的泪就止不住了,她不想这么做,为什么他要那么聪明,为什么他要猜出来呢?她想她也是喜欢他的吧?比自已以为的程度还是深一点。
第五百零七 脱困回国
“别哭,真的,你只要记得,我喜欢你啊。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于你,即使那个人是我,你真的可以放心。”沈东篱扶着她的肩膀,给她擦泪,“而且,你完全可以反过来想,为什么我会那么清楚你们的意图。不是有一句话嘛,心中有屎看啥都是屎,你想啊,我能猜到你们的意图,你反过来想一想就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猜了,因为我也是这样的想法啊。”
谢如沫一愣,沈东篱这话点得很明白,谋反之心啊,原来他也有啊。谋反之心,这是夷九族的大罪。她为什么那么紧张,她是怕自已一时疏忽,将谢家九族都给搭上啊。
他这是主动将自已的把柄递到她手中啊。他这么爱她吗?能做到这份上,应是爱了吧?
“最开始的时候,这条路你是想自已一个人走是吗?可如果我很笨,不够聪明,猜不到这些的话,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让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你趟刀山过火海,我的心会比我们两人在一起可能会面对的艰难困苦心痛百倍。”
沈东篱伸出右手,“这条路我们一起走好吗?赴汤蹈火我都陪着你。”
谢如沫看了那厚实的大掌一眼,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沈东篱的眼睛,“即使最终不成功,我们被——”
沈东篱伸出食指点在她的唇珠上,阻止她说下去,“即使如此,我都希望我们能一起。”
他不相信他们二人会落到如此地步,武成帝如此无德之辈尚能御极几十年,他为大周为百姓出生入死,而如沫呢,乃至谢家呢,为了百姓做了多少事。
他们仰无愧于天,俯不愧于地,凭啥要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有些公道,人不予,他就用手段拿,天不予,他便自取。
这就是男人与女人在思维上的不同之处了,对情感的不同处理方式,谢如沫担心沈东篱被她和谢家的所为所连累,还是下意识地将自已摆在了弱者的位置。
女人的顾忌总是那么多,而他呢,即使生了这大逆不道的想法,依然还想着娶她。想的是如果局势糜烂到了他不得不作为的地步的话,他将她拉下这沼泽漩涡中,尽力地护她周全便是。如果最终无法,大不了上穷碧落,下至黄泉,他陪着就是。
因为有了共同的秘密,谢如沫感觉他们的心都贴近了,两人原来就很有默契,如今他们二人对于相互表明心意,感觉没人可以将他们分开。
他们只是相互喜欢而已,又没逾越礼教,更没有伤害到他人,为什么不行?
谢如沫在后世生活了几十年,那是个男女双方你情我愿就能嫁娶的年代,她没觉得自己喜欢上沈东篱会是一件棘手的事,在她看来,她喜欢,她祖父应该也不会反对。
沈东篱也是一样的想法,至于武成帝的赐婚?他会去求,用他所有的功勋。如果他的努力和奋斗,连喜欢一个人娶一个人的自主权都没有,且是在已探知了武成帝龌龊想法的前提下,他会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克制自己的感情?忍痛割爱?全然不在他的选择范围里。他长到二十年,才喜欢上一个姑娘,凭啥要他让步?那宇文珩是在有了正妃的情况下,还打如沫的主意,该死!
他们一回来,王二嫂子一眼就看出来他们大有进展的样子,趁机挤到她身边,眉开眼笑的,“这就对了嘛,以前你俩看着也好,但总感觉隔着一层什么,现在好了,心贴心了吧?”
饶是谢如沫来自于后世,也被王二嫂子的直白闹了个红脸,忙问起红糖的事给她转移注意力。
这招果然管用,一提起这,她的心神就被吸引住了。
看着讲话滔滔不绝的王二嫂子,谢如沫偷偷松了口气,这样的调侃她也有点承受不住哇。
转眼就到了离开那日,这一天还挺多人来相送的。此时沈东篱之前说的属下出现在他们跟前时,原先一行三人,郑明留下,变成了一千十二人。这些人都是从岸上下来的,刚到时不少人身上都受了伤,所以被安顿在阿依族外。
阿依族的人才知道,原来这几个外族人真是大有来头。
对于他们的离开,其中最为不舍的人就是王二嫂子了。
谢如沫觉得她更多的是对红糖售卖的惶惶不安,谢如沫认为该交待的事情都交待清楚了,一些语上的安慰也只是起到一时的作用,只有等真正将红糖卖出去,她的不安才会得以消除吧。
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况且红糖这一技术不过是她随意撒下的,花点心思可以,但不足以让她将全部心思都花在这上头。
挥手作别后,沈东篱领着他们往北出发。
沈东篱找到的那条通往外界的路非常不好走。但因为他们人手充足,带的工具也足,一切都尚算顺利。
一路上,他们从沈东篱属下的口中得知,自打他们掉下山崖后,整个楼月就开始戒严,搜查得十分严格,也是最近才有所松懈。
谢如沫和沈东篱对视一眼,明白这怕是楼拜日甚至楼南开的所为,他们是怀疑他们没死,不过搜查了一段时间后,有所松懈那是正常的,因为那毕竟只是怀疑,不可能因为一个原因一直维持着高强度地搜查。
最后,因为有沈东篱那边的人接应,他们算是有惊无险地走出了楼月国的国界。
一踏入他们临时驻地范围,就遇到警戒的人,“谁?”
“是我!”
“将军,是你吗?大家快出来,将军回来了!”
沈东篱一回到,星少司就松了口气,“大帅那边连发了三道令,要你即刻前去觐见,我快顶不住了。你再不回来,就真的是抗令不尊了。”
“这——”沈东篱看向谢如沫,他本来还想送送她的。
“将令不可违,你还是赶紧去报道复命吧。”
“等会——”再急也不急这一时半会,他看向星少司。
沈东篱让星少司出去,想私下和谢如沫交待一些事。星少司是出去了,还将一旁杵着不愿走的沈笠给拽走了。
但他的嘴角噙着一抹戏谑的笑意,似乎在嘲笑他不会得逞。
第五百零八章 归程途中
星少司发现拽他不动时,给他使了个眼色。
沈笠被拉出去时,是非常不情愿的,经过谢如沫身边时,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他发现他家主子真是变了,变得儿女情长,变得不把建功立业当一回事。
沈笠觉得要不是带着谢如沫,以他家主子的身手,早就脱困了,也不会被大将连发三道令传召。看着吧,他家主子见了大将,一定会被批评责骂的。
沈东篱发现了这点,眉头微微一蹙。
星少司二人出去后,沈东篱又看向谢如沫身后的丁香,但丁香像是没听到沈东篱的暗示一般,直挺挺地杵在那里。
沈东篱连瞪了两眼,丁香视而不见。谢七交待了,要和小姐寸步不离的。
谢七这小子,记恨着呢。之前在阿依族,他就记着这姓沈的与他家小姐以夫妻相称,趁机占他家少主的便宜。当时事已成定局,少主身边没有丫环,他一大男人也不好再往少主屋里凑。
谢如沫笑而不语,完全不参合进去两人的官司,沈东篱无奈之下,只得忍受着两人之间忤着一个丁香。
他低声和谢如沫交待着一些事。
商量完后,谢如沫迟疑地道,“沈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他隐约的敌意谢如沫感受到了。
沈东篱连眨了眨眼,嘴上却若无其事地安抚道,“没有的事,你想多了。”
可能吧?谢如沫不怎么确定地想,不过她也就随口一说,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她有太多的事要考虑了,沈笠一个人的好恶,说实话,她还真不怎么在意。
沈东篱眼神一暗,他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属下,特别是身边人,而不是一个自以为是,打着为他好的幌子自做主张的心腹。这次去楼月国没带他,他还不知道反省。
丁香却将他们的话暗暗记在心里。
睿王府
同样是睿王妃母女,所有人奴婢都清了场。
“这谢如沫怎么还没回京?出门一趟,就浪得不成样!”赵氏近来急得上火,嘴都长燎泡了,她是真没想到谢如沫去一趟汝阴能去一个月!
赵娴没将人想得那么不堪,实事求是的说道,“想来是有事被脱住了吧。”
“我看不像,我托人悄悄问过了,青囊医院里面还有很多设施没来得及建成,确实没办法赶得及在二月二之前交付。”
“青囊医馆没建好是真,但汝阴那边怎么说也仅仅只是谢家产业中的一个新项目,她一个少主在那盘桓一个月,不太对劲,要是谢家嫡系主事的人多还好,但问题它不是啊。谢如沫这个日渐掌事的少主离开太久是非常不合理的。”
赵娴母女二人分析得头头是道。
所以说,你的敌人你的对手往往才是最了解你的人。因为你的敌人你的对手通常都是最关注你的人,他们时刻留意着你的动静,分析着你的行为,能不了解你吗?
“罢了罢了,多派人盯着城门和国医府吧。”
“可是——”赵氏不甘,她们所有的布局都设好了,谢如沫一直不出现,确实让人心焦。最麻烦的是,她这病还不能简单的求上门。近来她女儿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再拖下去,她是真的担心。
赵娴明白她母亲,可他们是有事相求,又不是想谋算什么,这诸多猜测实在没有意义。
谢如沫从谢明口中得知了一些事,决定先北上汝阴。
戏要做全套,既然之前国医府对外的说法是她在汝阴处理事情被耽搁了。他们一行人可以先行船北上,先到汝阴,与谢英等人汇合后,再一起回京。
巧的是,北上汝阴的时候,他们坐的船是龚自行的。是龚自行的一个侄子掌控的船,是谢如沫身边的人认出的他。但显然,龚自行的侄子没认出他们。因为他们的行踪需要保密,所以他们都是经过一番乔装,并且沈东篱给他们换了新的路引文谍之类的。
从上了船,谢如沫就开始处理这大半个月她失联后堆积的公务,她得知了礞石医学院经过改造后今年一跃成为众多民众送子学医的优先选择,
得知了青囊医院延期开张的事,以及一系列的人事调动......
甚至龚自行都给她来过一封密信,汇报了这一个月的工作成果。谢如沫得知龚自行的船队目前已经有了六艘船,点了点头,暗赞这龚自行的执行力不差。
还有一件大事,就是楼月国降了,不日楼月国太子便会作为该国代表携珍宝前往大周面圣上表降书。谢如沫敏锐地注意到一点,太子是谁没有说,也就是说,楼月国至今尚未决出太子人选。不过楼南开既已决定让太子来大周上表降书,那么立太子一事定不会拖太久,应该不日便会有结果了。
谢如沫一行人到了汝阴,低调地入村,然后与谢英等人汇合。接到人,谢英不着痕迹地将自家少主打量了一翻,发现她人没受伤没缺胳膊短腿的,心中偷偷松了口气。从主家那边得知少主出事时,他心都揪紧,半宿睡不着觉。谢如沫这个少主于谢家而太重要了,特别是她回到谢家之后,通过自已的智慧与行动获得了谢家上下的认可之后,她就是谢家的核心。只有她在,才能将谢家上下凝聚在一起,没了她谢家就如同一盘散沙,迟早分崩离析,所有在医药领域取得的成就都会被人天食殆尽。
谢如沫秘密住进了他们准备为她准备的院子,这院子是谢英谢通等人拿来掩盖她行踪假装她人在汝阴的幌子。
谢如沫稍作休整,就出来见谢英等人,询问汝阴这边药材种植园的进展以及所遇到的问题等等,
商量完告一段落,谢英提醒她有时间抽空到村里走走,谢如沫明白他的意思,她也是有这样的打算。
谢家对外的说法是她一直滞留汝阴,可她人只在最初的时候在村子里晃荡了一下就乘船南下了,谢英等人却说她一直在院子里钻研药材种植所遇到的问题,如今正需要她刷存在感来圆一下谎的时候。
第五百零九章 衣锦还乡
谢英领着其他管事走了,谢如沫将谢通留了下来。谢通整个人都有些忐忑,一直在想着自已近来有没有犯错什么的。
“来汝阴这段日子,辛苦你了。”谢如沫看了汝阴药材种植园的各种进展,谢通将汝阴这一块经营得很好,所以她也并不吝啬自已的赞美。
谢通受宠若惊,“不辛苦不辛苦,少主,这是我应该做的。”他没想到那么快就得到少主的肯定,真的。可能是他以前受到的苛责比赞赏多得多,加上没在谢如沫手下做过事,真不知道努力得到肯定会是这么令人心醉。原来真正谢家血脉的少主这么宽宏大量的吗?
谢如沫摇头,“我不是一个揪着以前的事不放的人,有劳就赏,有过就罚,你在汝阴这段时间工作特别出色,将这个新的药材种植园打开了局面,其中的艰辛我也能想象得出来。这些都是值得肯定的。谢家也不会忘了你的付出,这些等到年底,一并会有所奖赏。”
次日,谢如沫先去拜访了里正葛祥荣,其余的人家她就基本没走动了。
因为葛七斤的关系,葛八家她是不会去的了,但罗氏得知她出现在里正家时来找她询问葛如楠的消息,她也不会拒绝。
“里正大叔,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忙,没来得及拜访,还请勿怪。”
对于谢如沫,葛祥荣也说不清道不明心中是什么滋味,本以为是葛家飞出的金凤凰,他也尽量地维护着,但他没想到,到头来,这金凤凰是金凤凰没错,却不是他葛家的。说起来还是他们葛家没有福份啊。
他一脸的恍神,里正娘子忍不住偷偷推了他一把。这老头子想什么呢,今时不同往日,人谢如沫如今可不姓葛,他们村能参与进来建这个药材种植园说到底还是沾了她的光,他还不好好招呼人家?难道还想在她跟前摆里正的谱?
“怪什么怪,谢少主你就是太客气了,你忙大家伙都知道。我们一直在这,又不会长腿跑了,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自然是紧着你的时间来安排了。”里正娘子一脸的恭敬。
葛祥荣见自家婆娘这样,颇有些不自在。
谢如沫理解的笑笑,”婶子可以像以前一样唤我如沫的。“
里正娘子笑而不语,谢如沫客气,里正娘子可不傻,她有多大脸,能唤谢家少主的闺名?
对此,谢如沫也不勉强。
沉默了许久的葛祥荣说话了,“阿明他们在京城可好?”
“还不错。”谢如沫答道,其实她也不知道他们的近况,毕竟葛彦明他们抵达京城后不久她便出京了,不过她相信王叟等人会安排妥当的。
“那就好那就好。”葛祥荣喃喃,然后他便不知道说什么了。
里正娘子鄙视他,然后迫不急待地接过话茬,
“谢少主,你们谢家弄这个药材种植园,我们上藜村都受益啦,日子过得比以前好多了,好多人都想亲自跟你道声谢呢。他们发现见不着你人之后,都托到我这儿来了。”
“婶子客气了,这是互惠互利的事,后续这片种植园可能还会有许多事,可能需要麻烦你们配合。”
“你就放心吧,如果是我们能力的事我们指定给你办了。”谢家厚道,每次麻烦到村里人,总会奉上报酬,所以一有事,大家都挺乐意帮上一帮的。
“此间事了,而且药材种植园的各项事宜都已顺利进行着,我出来日久,也该回京了。此次前来,也有拜别的意思。”
“谢少主,你放心,你刚才说的事呀,都不用担心。我看谢通管事管得好着咧,而且——”里正娘子停顿了一下,眼一闭,话就出口了,“葛七斤一家我们一准儿给你劳劳盯着,必不会让他们一家给你添乱添堵。”
”你这婆娘,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如沫淡笑,她已经许久没想起他们来了,他们已经淡出了她的生活圈,对现在的她来说,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如今这药材种植园可关方圆百里所有村民的利益,他们若想和她作对,那肯定是朝药材种植园下手,若损害到村民们的利益,多的是人阻止他们。
白天不说人,晚上不提鬼。果然是有道理的,里正娘子刚才在谢如沫跟前提起了葛七斤夫妇,谢如沫一行人告辞后,在路口恰逢周氏来接回又醉了的葛七斤。
谢如沫直接顿住了脚步,她身后的人自然也都停下来了。
跌跌撞撞扶着葛七斤的周氏和葛如翠一扭头,就看到衣着光鲜的谢如沫领着七八个随从,静静地站在那,等着他们清道。
虽然知道她一个月之前就到了汝阴,但这么久没见她露过面,村子里的人都说她就住在那间新建的白色墙院里忙着解决攻克药材种植园里遇到的各种问题。反正就是很神秘。
不过是数月不见,她周身就弥漫着一股上位者的气势,淡定从容,完全看不出来乡下土妞的土里土气以及畏首畏尾。
从飞上枝头,到落下云端回归泥尘,现实让人疼痛和清醒,葛如翠已经不像当初那样狂妄又无知,刁蛮且任性,此刻猛然之间让谢如沫见到了他们如此狼狈的一刻,她也只是觉得难堪,而不像以前一样随意发飙。
葛如翠和周氏都没想到,谢如沫见到的这一幕还不是最让她们堪的。母女俩对视一眼,默默地用力扶起葛七斤,她们只想赶紧回家,不想站在这路上被人围观了。
从谢如沫出现的那一刻起,陈家的酒铺里里外外的人就像被人点了穴一样,全都哑了。
可惜,她们的拉扯让喝醉得一踏糊涂的葛七斤有一瞬间的清醒,他梦中还大喊了一句,“我是济善小神医的爹!给我酒!”
众人哄笑,更有促狭的冲他喊,“葛七斤,你还做美梦呢,你倒是醒醒啊,看看你眼前的人是谁!”
周氏一阵难堪,葛如翠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的。两人合力将又睡死过去的葛七斤拖着拐入另一条道。
第五百一十章 抵达京城
“走吧。”
谢如沫无喜无悲,没有嘲笑也没有同情。
她以前就听说过一句话,别研究垃圾,如果你的关注点一直停留在垃圾身上时就可能被同化了。
上藜村的村民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刻起就在偷摸着观察着谢如沫的神情,她的表现又让他们嗤笑起葛七斤一家,
这一家子对人家还念念不忘,没想到人家谢少主早就放下了。也是,谢少主原先在葛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现在在谢家就跟掉进了福窝一样吧?原先的日子压根就不值得留恋。
谢如沫走后,沈东篱在处理堆积着的紧急公务时发现了阎老将军的秘信,原来消息闭塞的他们并不知道,谢阎两家的老家主私密见过一面之后,就达成了联盟。
也是通过这封信,他才知道谢家生出了大逆不道之心的原因。
果然是帝王无情,他哂然一笑,然后站了起来,走到沙盘边上,凝视着大周的大好河山。
见过了里正,谢如沫又视察了一翻药材种植园,便预备打道回府。
过了二月,江面上的冰融了之后,北上的水路通了。谢如沫归心似箭,自然是选择水路了,而且这会也没遮掩身份的必要,直接让人联系龚自行,坐了他的船。
龚自行把握住机会,趁机和谢如沫商量了他组建船队遇到的一些问题,谢如沫没有藏拙,而是积极地帮忙想办法解决遇到的问题。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况且谢如沫来自后世,思维广阔,思想不局限于一时一地,敢想人之不敢想,所以很多刁钻的问题都被她用更刁钻的办法解决了。
事后,龚自行呢喃着一句话,“办法总比问题多。”并且这句话在之后进阶为他的口头禅。因为他对这句话有种谜之信任,总是用它来压榨底下的员工。以致于底下的人一听到这话,莫名头皮发麻。
不过数日,船已抵京。
谢如沫刚在城门露面,关注她行踪的人各方人马就立即得到了消息。
谢如沫对此全然不管,登上来接她的马车,让马夫直接驱车回国医府。
她刚下马车,便见谢理领着谢府众人候在大门迎接她。
“恭迎少主归来!”
谢如沫伸出手将谢理扶了起来,“都起来吧。”
“先去春寿堂!”谢如沫吩咐了一句,然后问谢理,“理爷爷,我祖父他身体怎么样?”她从得知谢老爷子身体抱恙就一直心焦,但有些首尾她又必须处理好了才能回来。
谢理往后扫了一眼,跟着他们的都是心腹,并且很有眼色地与他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家主的身体如今并无大碍,只是当初接到少主出事的消息时受到的打击有点大,用了一颗安宫牛黄丸。”
闻,谢如沫心一紧,接着便是自责,“祖父吃了安宫牛黄丸后没有什么后遗症吧?”
“幸亏你岚师伯贺师叔他们回来了,不然身体怕是无法恢复得那么好。”
谢如沫暗暗点头,岚师叔啊,当时还没南下时,她祖父就说她这些师叔师兄弟们就快回来了,还打算让他们到青囊医院帮她一阵子呢。后来她南下,想来是错过了。
“还有就是你汝阴来的几个人也帮上忙了。”谢理提起他们也是很感慨的。特别是当他知道他们的推拿都是谢如沫当初在汝阴教的之后,更是有一种宿命的感觉,相信谢如沫是来拯救谢家的。
咦,这里面还有葛彦明他们的事?
似乎看明白了她的疑惑,谢理很肯定地道,“是的,他们的推拿手法很好,主子醒过来后的后续康复,他也有帮忙。而且推拿的效果不错,礞石医学院开启这门技艺,对中风偏瘫预后的病人很有帮助。”
谢如沫点点头,说话间,他们就到了春寿堂。
春寿堂的地龙很暖,谢如沫一进门,暖气就扑面而来。
谢老爷子端坐于主位,谢如沫上前给他见礼,“祖父,不孝孙女回来了。”
“快起来。”谢老爷子一迭声地道。
谢如沫依站起身。
从一进门,祖孙二人就忍不住打量对方。
谢老爷子见她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而谢如沫呢,则是发现他没有留下太过明显且严重的后遗症后也在心里松了口气,“祖父,你身体无碍吧?”
谢老爷子拍拍她的手,“无事无事,不用担心。”
“来,先来见过你两位师伯师叔以及众师兄弟。”谢老爷子招呼谢如沫看向他的徒子徒孙们。
谢如沫自然不会拒绝,她刚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大厅里除了谢老爷子外还站了七八位男子,有了谢理的提醒,她也隐约猜到了他们的身份。只是刚才进来时没顾得上。
“这是你孙岚孙师伯。”
谢老爷子介绍了他旁边的清瘦的中年人,年纪看起来有将近五十了,为人可能较为严肃,不过面对谢如沫时已经是尽量柔和了面部表情了。
“见过孙师伯——”
“再过去就是你贺章贺师叔。”
谢如沫顺着谢老爷子所指看过去,只见贺章是个稍胖的中年男子,比孙岚年轻,人看着也和气。
“见过贺师叔——”
“少主不用多礼。”贺章伸手虚扶了扶。
“还有这些,都是你师兄,你们相互见一下礼。”
谢老爷子医术卓绝,为人挑剔,他收的徒弟品性悟性缺一不可,因此这一生也仅收了三个徒弟,其中首徒早逝,剩下的两位徒弟在杏林界也算是炙手可热。
古人讲究师徒之情,一个徒弟相当于半个儿子,如果在师傅无子的前提下,还要给师傅养老送终的。所以云游在外行医的孙岚与贺章在收到谢老爷子的亲笔手书让他们回来帮一帮谢如沫时,他们二话不说,收拾了行囊就回来。
而孙岚与贺章又分别收了三个徒弟,这次回京是全部都带回来了,国医府一下子变得热闹多了。
温怀光就是贺章的首徒,谢如沫早已见过,他一直就留在京城的谢氏医馆工作,今天也来了,就站在他的身后。
第五百一十一章 探望病人
温怀光早就接受了他有了一个师妹,且这个师妹还是未来的谢家少主这一事实。而他的师弟们,则有些无措。
温怀光对他们说了一句,“你们放心,如沫师妹还是很好相处的。”
除温怀光外的另外五人面面相觑,他们是真不懂怎么和师妹相处啊,师弟的话,他们很会的。
谢如沫和他们相互见了礼并互道姓名之后,见他们仍旧很局促,没再步步紧逼。交情这种东西是个温水煮青蛙的过程,需要循序渐进,不能急于求成。以后日子还长着,想相互了解也不急于一时。
见过之后,谢老爷子便催着她去休息。
走回郁金院的途中,谢如沫突然问道,“青囊医院那边修建完成了吗?什么时候能开张?”
这事恰好是谢达在跑腿,知道得比较清楚,“那边其实已经修建完成了,就差一些绿植,因为之前少主你一直未归,他们都在尽量磨蹭着拖延工期呢。”
“我看几个师兄们很百无聊赖的样子,那让人在近期挑个好日子,开张了吧。”
谢达偷偷看了自家少主一眼,少主也太神了,才一照面啊就知道她那些师兄们已经按捺不住了。前些日子,他们技痒,跑去了谢家医馆摆摊子给人看病,当时因为他们没提前打招呼,场面有些混乱。医馆的负责人差点以为他们是来砸场子的,后来得知真相,都无语凝噎。
回到郁金园,香汤已经备好了,谢如沫吃了些小厨房端出来的热呼呼的饭食,又沐浴了一翻去泛,稍作歇息。起来后就开始处理公事,有事汇报的管事们都已经陆续到了国医府,等候传唤。
谢如沫连见了好几波的人,将最紧急的事处理了一番。等轮到王叟时,谢如沫视线落度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心中满是疑惑。
王叟走后,谢如沫有感,问屋里的人,“王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王叟整个人距离她上次所见苍老了很多。
侍女们对视一眼,最后白梅说道,“是王星月出事了,她在上元节逛花灯时被奸人掳走,被发现时人已经失身了。”
谢如沫想起那个姑娘她见过,长相很美很精致,当初临出发南下时,她还送了一盏精巧的花灯给她,想不到竟遭了这样的毒手。
“她人现在怎么样,行凶之人找到了吗?”
“听说人非常不好。至于行凶之人——”白梅摇了摇头。
“给王家递个帖子,明儿我抽个空去看看她。”这事不知道倒也罢了,既然知道,她还是去看看吧。
王家
谢如沫向来就不是一个拖沓之人,做了谢家少主后,行事更是雷厉风行。说要去看王星月,次日便真的就去了。
“少主,您这边请——”王星月是王舍的女儿,田氏自打女儿出事后,就不大管其他乱七八糟的事了,只一门心思陪着女儿。谢如沫说要来看她,尽管知道可能没用,但田氏还是满心的感激。
田氏领着谢如沫进了王星月的院子,然后踏入她的闺房,“阿月,你看看谁来看你了?”
田氏出声,王星月躺在床上,手一划一划地数着什么,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田氏苦笑,“少主,这孩子自打那次之后就这样了,孙大夫和贺大夫都来看过,说她这是心病,如今的智力只有七岁左右,望你勿见怪。”
谢如沫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说这些客气话。然后她开始细细地打量王星月,发现她行举止就像个孩子,不复之前她见到的淑雅娴静,
真是可惜了她这么一位窈窕淑女。
谢如沫昨晚已经从她祖父那得知,侮辱了王星月的畜生是谁人。她原来因为栾徽音对信阳长公主府还挺有好感的,但此刻知道他们事后仅是派了人来王家遮遮掩掩谈赔偿一事,连个正式的道歉都没有,更遑论说负责。再说,栾晟已有妻子,他的负责王家也不屑。知道信阳长公主府的所作所为后,谢如沫顿时好感全无,对于栾徽音她也生出了敬而远之的心思。
谢如沫伸手,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王姑娘,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谢如沫的动作让王母心一紧,自打被辱那事后,王星月就非常抗拒与别人肢体接触,但出乎意料的,王星月没有甩开她的手也没有尖叫,而是歪着头,一脸疑惑,“你是?”
她凝视了谢如沫好一会儿,眼睛一亮,说道,“你是少主!你是少主对不对?”似乎为自已记起了谢如沫的身份这事感到喝彩,她自顾自地拍起手来。
田氏捂着嘴,眼泪就从眼眶里沁了出来,她没想到自已的女儿竟然能认出少主来。
王星月的贴身有两个侍女,其中一个因为上元节那天护主不利,已经被打了一顿然后远远发卖了。仅剩下的一个见此情景,忍不住透露了一些信息,“小姐竟然记得少主,她以前曾暗地里见过少主几次的。”
谢如沫伸手摸摸她脸颊边的小辫子,“对,阿月真聪明。”
谢如沫在王星月的院子呆了两刻钟左右就要告辞了,这段时间里可以看出,王星月对谢如沫颇为依恋,这让人很不解,就连谢如沫本人也是如此。
田氏是希望谢如沫能多陪陪她的,但也知道谢如沫事情多时间少。
谢如沫要走的时候,王星月似乎知道,她刚走到门口,手就被人拉住了。
谢如沫回头一看,原来是王星月光着脚丫追着出来了。
田氏惊讶之余,忙劝她,“星月听话,少主有事,等她得了空再来看你啊。
王星月根本不听,只眼巴巴地看着谢如沫,抓着谢如沫的手更紧了。
“少主,你看?”田氏一脸为难,不敢硬拉,就怕刺激到女儿。
“田伯母,不然将阿月放到郁金园吧?我让人收拾出来一间屋子给她,你让她的贴身侍女收拾一些她惯用的物品,多的不用带,国医府另有准备。顺着她的心意来,或许对她的病情会有所好转。”
“可是,还没问过老太爷和老爷的意思。”田氏对谢如沫的提议还是颇为心动的,正如她所说,这样对女儿的好转有好处。
“没事,人我先带回去,你们商量一下,如果不妥当,再来国医府领人也便宜。”
第五百一十二章 一药难求
二月初九,每三年科举春闱开始的日子。
此时能参加春闱的都是去年过了秋闱的举人老爷,此刻才二月初,虽不下雪,但春寒料峭。这些举人老爷在贡院一呆就是九天,许多人在里面就挨不过。每年都有不少学生被人从里头抬出来。即使挨过了这九天的人,一出来,家人都是要请大夫帮看一看调理一下身子的。
所以在此之前,学生入贡院要用到的物资都特别地紧俏。
科考时,举人老爷们能带进去的物资有限制,比如碳、吃的、衣服可以穿皮衣,多件单衣也可,就是不能有夹层,被子褥子是贡院发的。而今年呢,这些物资中还有另外一样重要的东西——药!
谢家的九味羌活丸自去年冬问世以来,就特别好卖。
九味羌活丸用药遵循分经而治之原理,九味配伍,既能统治风寒湿邪,兼顾协调表里,共成发汗祛湿,兼清里热之剂。有了这药,如果在考试时不小心着了风凉,真能治一治,帮他们度过难关。
经过一冬,用过之人口口相传,人们特别认可这药。
还有一点很重要的,就是九味羌活丸有大蜜丸和小蜜丸。大蜜丸会被捏碎,为了防止作弊,检查的官兵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考生吃的饼都捏碎了,就怕有小纸条搁里面。
今年的春闱,许多有考生的家庭都将九味羌活丸列为带入贡院的必备药品。
而且国人爱凑热闹,买啥都喜欢哄抢,一看到人都在排队买九味羌活丸,也不管自已时下用得着用不着。所以这段时间,谢家各大医馆药房的生意异常火爆。
以致于没多久,各大医馆和药房的九味羌活丸相继售罄。听着这样的消息,许多有孩子参加春闱的又没买到药的人家,都快哭了。他们跑去和掌柜的们求情,各种哀求。
这些掌柜的也很为难,因为这些药都是谢家药厂那边定时定量送过来的。因为如今药厂的产能就那么样,而且那边现在可牛气了,轻易不理会他们这边的请求。
见到这些老百姓们都快哭了,掌柜的们答应向上头反应一下。
掌柜的们说话算话,没多久,谢如沫就接到了下头的消息。
“少主,京城各处的医馆和药房反应九味羌活丸售罄,但现在还有很多人没买到,医馆药行里都排满了人在苦苦等待,怎么办?”
“从药厂那边再调一批药过来——”
谢如沫话还没说完,谢明就摇头,“不行啊少主,谢朝那边已经叫苦连天了,他们真弄不出来更多的药了。”
因为不管谢家药厂那边出来多少的中成药,一投入市场,就被吞噬掉,永远不够卖!
话虽如此,但谢明一想到一边叫苦一边咧着嘴笑的谢朝,就觉得牙疼。
谢如沫沉默了片刻说道,“让谢朝多费点心,药厂的工人们再辛苦一点,先调出来一批应急吧。”
之前因为青囊医院延迟开张,导致安宫牛黄丸的售卖也延迟了,虽然谢家作出了让利五个点的优惠,但对于急用的人而仍是美中不足。于是,谢家听取民众意见反馈,如果是之前预定了安宫牛黄丸的人,假如遇到紧急情况,可以拿着凭证到谢家各大医馆买到两粒以内救急用的安宫牛黄丸。
有些事是相互的,之前百姓们体谅了谢家,这一回谢家也该急百姓之所急才对,而不应该摆出高高的姿态,让人反感。
“好吧,我去和他沟通一下。”少主都吩咐下来了,谢明心想,这回他少不得要亲自走一趟了。
“这次先紧着春闱的考生!”
谢如沫交待了跟着谢明一起前来传话的小子。
“这如何甄别?”
谢如沫看了他一眼,那传话的小子秒懂,不由得拍拍脑袋,真是忙晕了,只要将少主的意思传到,掌柜的们自会操心想辙,如果事事都要少主操心,那她不得忙死啊。
“对了,在此之前,帮我取二十瓶九味羌活丸,我要送礼。”谢如沫突然想到王聿今年也要下场,再想想与谢家交好的人家,底下好像都有公子要科考,干脆就送点人情给他们。或许他们早有准备,但这也是谢家的一份小心意,用得上用不上由他们。
谢明办事很快,最新的一批九味羌活丸刚送至各医馆和药房,他又按照谢如沫的吩咐,往与谢府交好的各家送了一份礼。
于是在春闱前夕,不少的家族都收到了来自谢家的礼物。
王聿的娘正领着人在逐一检查明儿王聿入贡院后要用到的物品,就看到她院中的管事嬷嬷提了一个篮子进来。
“夫人,谢家让人送来了礼。”
王夫人挑眉,“是什么?”
底下的人将篮子翻开,“是一些科考能用上的物品。”
王夫人漫不经心地看着,随手撂了撂篮子里的物品,发现物品的质量也就中上,对于一般家庭来说是难得,但对于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就很一般了。
不过,她的目光落在那瓶九味羌活丸上时,突然就明了了谢家送来这一篮子礼的用意,恐怕就是为了送出这瓶药吧?她笑了笑,“谢家换了少主当家,还挺细心周到的。”对于这九味羌活丸,王家自然是早早就备下了,但不妨她对谢家这一举动心生好感。
屋子里的丫环嬷嬷附和,“是的,这女人就是比较细致。”
“收起来吧,不必给聿儿带上。”药不在多,带有就行,又不能当饭吃。但谢家这情她领了。
而在永兴坊,谢家的医馆药房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
每一家的掌柜都直接站到了桌子或者椅子上,大声地道,“在场的各位父老乡亲,咱们少主特批,从谢家药厂那边特别调了一批九味羌活丸过来。明天就是春闱开考的日子了,大家通融一下,先优先考生购买,可好?”
“谢谢,谢谢。”
有考生的人家或者考生本人,听到这一消息,都惊喜不已,感激涕零。
有些人还是不大乐意,但谢家的掌柜又继续说,“暂时买不到的人也不要急,我们谢家药厂如今加班加点的制药,一定能尽快满足大家的需求。”
谢家的安抚工作做得不错,现场民众的情绪倒也平静。再者,他们也已经习惯了谢家的中成药都靠抢,经常断货这一事实了。
“现在,考生或者考生的家人,可凭凭证排队买药!”
谢家的这一决定,得到了民众的真心赞赏。
“同是国医,谢家的就是有人情味。”
“是啊,这九味羌活丸多卖俏啊,人家就是不涨价,良心医家啊。”
相比谢家医馆的门庭若市,白家医馆和房家医馆就显得冷清多了,毕竟他们两家都没九味羌活丸这样对症风寒的神药。
不过今年白家也尝试着推出一两味中成药,反响还不错,是比不上谢家现有的中成药引起的轰动,但靠着自已积累的客户源,卖的倒也不错。
房家医馆的掌柜看着谢家医馆门前排起的长龙,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再一听民众们的赞美,忍不住呸了一句假仁假义!
随着考生进入贡院,为期九天的考试,大家都在等待考生出来,整个京城都安静了下来。
而谢如沫这边呢,则继续忙忙碌碌,国医府拥有着庞大的医疗产业链,其事物的繁杂出乎了常人的意料,何况是堆积了一个多月的公务。谢如沫回来后就没休息过,忙碌了一旬左右,才将堆积的事物处理了个七七八八。
这日谢如沫刚将手头的工作忙得告一段落,门房那边就送来一张帖子,是傅家的。
“你是说祖母邀请我三日后一同前去楼观台上香?”
寺庙古刹历来是广大妇女的信仰寄托,北周灭佛信道,佛教并不盛行,道教开始盛行。
道家素有“夜观星象”的传统。楼观道以结草为楼,观星望气,因以名楼观,为早期道教派别之一。楼观台等于是说是所有道观的圣地,是楼观道的发源地。
国师岑霍就是出自道教,如今在大周,最有名的就是终南山楼观台,也就是楼观道,连武成帝都极信奉。
傅家帖子中所说的楼观台就在西边约七八十公里外的终南山上。
“三日后我有空吗?”谢如沫问着自已的行程,傅家这个时候邀约,应该是估计到她忙了一阵子该闲下来了。
如果她能抽得出时间的话,就不拒绝。毕竟傅家也算是她生身父母家,而且还是傅老夫人第一次邀约。
“时间挤一挤还是能出来的。”楼观台离京七八十公里远,上香的话,一天是打不了一个来回的,至少得在观里住上一晚。
“六日后的三月二十日是青囊医馆开张的日子。”医院放在三月二十开张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然春闱没结束,大家的心思都放在这上面。
谢如沫想了想,今天是三月十四,四日后其实就是考生出贡院的日子。十七,去一趟楼观台,来回刚刚好。
“帮我回帖,应下吧。”
第五百一十三章 一女管事
此时,一名少女探头进来,“少主,来陪阿月玩呀!”
谢如沫没反应过来前,丁香已经顺着声音看过去了,只见王星月手里抓着一只羽毛很漂亮的键子,眼巴巴地看着谢如沫。
丁香看着想笑,每次都这样,少主一休息,王星月就能准时过来逮人。
谢如沫无奈,站起来领着她到院子里,陪着她玩一会,劳逸结合谢如沫懂。
谢如沫的视线落在玩得欢畅的王星月身上,自从上次和田氏建议过让王星月住这边后,田氏说要和公公丈夫商量,但当天傍晚的时候,王家又送来一些王星月平时常用到的物品,算是同意了她暂时在国医府常住一事。
王星月的病她给看过,她身体健康,脑子也没受伤,大概是上元节那晚的事吓着了她,让她一直走不出来。
在后世,她可能需要看一下心理医生,或许能治好,但谢如沫对这一块并不懂。她心中隐约有个想法,心病仍需心药医,可能再见一见栾晟,或许能化开她的心病。但也有可能将她刺激得更过。这办法终是两难,所以她也就没和王叟提。而最气人的是,信阳长公主府对此一直迟迟未有决断,像是将王星月一事遗忘了一般。粉饰太平,谢如沫冷冷一哼。
“去楼观台的时候会带上阿月,记得帮她收拾收拾。”不是说楼观台的道长们功力深厚法术高深吗?或许王星月自有她的缘法,到了那,指不定就好了呢。
“少主,瑜舟老爷求见。”有迎客的小厮来报。
“四堂叔?”谢如沫目露疑惑,她四堂叔这个时候找她会有什么事?应该不是之前堆积的事,因为她回来好些天了,如果是之前的问题,她四堂叔早按捺不住了。罢了罢了,别猜测了,一会见到了人自有分晓,她近来用脑过度,已经形成了反射性的思考习惯。
谢如沫心累,她罢罢手,“先将人领到议事厅,我一会就到。”
谢瑜舟被人领进议事厅,就有侍女给他上了香茗,他轻啜了一口,然后将茶杯握在手中慢慢整理心中的腹稿。
新年伊始,礞石医学院才开学,事情也多,他一直都呆在那边忙和,谢瑜舟也知道谢如沫刚回来,指定很忙,并不着急来见。拖到今时今日,是他正好有事商量,也估摸着她这边没那么忙了,就赶紧来见了。
谢如沫没一会就到了,叔侄二人分宾主坐下。
“四叔,我看你现在管理得很好嘛。”
“哪里哪里。”
谢瑜舟讪讪,他想起年前礞石医学院出现学生闹事时,自已忍不住引咎辞职的事。他现在才发现,原来让一所医学院焕发生机,其中的趣味不比舞文弄墨少,也不比踏山垂钓差。
“四叔,礞石医学院大改造的事我都知道了,这一路上听了不少对礞石医学院对咱们谢家的赞美,你做得很好。”
才见到人,谢如沫就肯定了对方近些日子以来做成的成绩。有时她都忍不住苦笑,她现在是越来越深谙用人之道了。
“当初都是你出了那么好的主意。”谢瑜舟不敢居功。外人的夸赞,他懒得分辨太多,也就收下了。但在他侄女这个真佛面前,这事是咋回事,两人都心知肚明啊。
事情的发展出乎了谢瑜舟的意料,当初在开年大会上,谢理辞去大总管之位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了自已的影子。可相对于谢理的功成身退完美交接,自已这里仿佛就像因渎职而落荒而逃一般。幸亏侄女如沫给了他机会,并指点了一番。或许他不是一个优秀的决策者,却是一个优秀的执行者。也幸亏他尚有一些进取心,不是烂泥扶不上墙。
他当时的想法是什么呢,大概是不愿意将烂摊子留给自已的后辈吧。想着自已多做一点,局面就会好看一点,后辈接手的时候就能少受累一些。
谢如沫大概也能猜到他的想法,端的是一片慈心。
谢如沫也不是非要让谢瑜舟卸去山长之位,他现在用心了,也有能力管理,那就让他担任着呗。
“如沫侄女啊,现在增加了两个学科,这学生都是姑娘家,不好管啊。”
是的,现在礞医学院新增了两个学科,推拿科和物理科,这两个科的学生有男有女。这是礞石医学院第一次招收女学生,而且因为收费方式灵活,并且在学成后能进入谢家医院医馆工作的机会大,报名的人还出乎意料的多,且多数人都是穷苦人家的姑娘。
“四叔,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是这样的,我觉得呢,这些女学生,还是得有个女人来管比较好,男子终究是不方便的。”这世道终归还是讲究男女大防,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一个大男人巡视妇学生的住处,检查之类的,都不方便。
谢如沫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之前我在医学院有个副手,姓曾,名融生,于庶物这一块能力非常出众,就是有他,这些年自已方能当甩手掌柜那么逍遥。”说到这,谢瑜舟颇有些老脸无光的感觉,但话说到这份上了,他也就不怕侄女取笑了,继续往下说道,“但不幸的是,此人于一年前发生意外去世了。”
为此,他遗憾了好久呢,损失了这么一个得力的帮手。
“近期我才知道,他有一个贤妻,廖氏,经常给他出谋划策,他能在礞石医学院的管理上如此出色。”
他也是最近才知道,得知这消息时时都懵了,只觉得怎么女人都这么厉害呢,前有他侄女做了谢家少主,还不是只顶着一个名头,那身本事他见了都自愧弗如。如今又发现了廖氏之才,而礞石医学院又恰好需要,忍不住跑到他侄女跟前举荐了一番。
“四叔的意思是想将推拿和护理两个专业学科的女学生交予她来管?”
闻弦知雅意,谢如沫觉得吧,礞石医学院现在是谢瑜舟在管,人员的任命以及人事的调动他全权做主就好了。但她转念一想,便明了她四叔的用意,他这是努力地提高她在谢氏一脉的威信啊。
“是的,我正有此意,和你提起这事也是想让你帮四叔掌掌眼。听说曾融生去了之后,这廖氏的日子也比之前艰难了许多。”
“行吧,你安排个时间,我见一见那廖氏。”
第五百一十四章 父女相见
睿王府
赵娴命人时刻留意国医府的动静,几乎谢如沫一答应楼观台之行,她这边就收到了消息。
“成了,她答应去了!”
赵氏闻,心中偷偷松了口气,不枉他们大费周折就为她能走一趟楼台观。
“娘,准备准备,我们两日后出发。”
“王妃放心,后面的事已经安排妥当,出不了岔子。只是安王妃那边——”
“她也会去的。”
赵氏见她说得笃定,心就安了。近两个月,她为了女儿的事也是操碎了心。
对于傅老夫人的邀约,谢如沫想了想,使人去问了问二房三房的龚氏和文氏两位伯祖母要不要同去。
她是想起了几位待字闺中的堂姐妹。闺阁女子讲究贞静娴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娱乐少,能出门游玩的机会更少,她连王星月都能考虑带上,几位堂姐妹自然也不能遗忘。
三日转眼就过,很快就到了他们约定的时间。
谢如沫坐着马车先到傅府与傅老夫人汇合后,再一同出发。偏房的马车先行,在城门外稍等一等他们,再同去楼观台。这是他们之前就约定好的。
距离上次她回京后的匆忙相见,谢如沫算了算,也有近十天没见到傅爹爹了,今天她特意来早一些,就想顺便看一看他。
许是父女同心,傅香儒也是推了早上的一个邀约,早早就等着谢如沫上门。
到了傅府,谢如沫先去拜见傅老夫人,见她在忙,便提出了去见傅香儒的要求。傅老夫人自然无不可。
在傅香儒的院子,看着傅香儒眼底的淤青,谢如沫忍不住关心,“爹,近来宫中很忙吗?还是遇到什么棘手的病案了?”
傅香儒忍住要打的哈欠,摸摸眼底,摇了摇头,“不用担心,爹应付得来。”
近来傅香儒的日子不咋好过,太医署的署长将上次因谢家培养医女一事在皇帝跟前吃了排头,他转过头就给傅香儒穿小鞋,一到他值勤,事就特多,搞得他近来都没好好休息。
谢如沫回京后对这些情况也是了解的,正如他爹的态度一样,官大一级压死人,黄老头只是多指派了些活给她爹,并无任何太过不妥之处。
谢如沫心中一动,后宫多是女人,女人病嘛,大的另说,小的不就葵水小产之类的妇女病吗?红糖就是专门治之一类病的啊?而且红糖还有安抚情绪的作用,并且能补充多种微量元素,于女人来说,实在是一味温补食补之药物。
如果能将阿依族产出的红糖送入宫中,一来能提高红糖的地位,且为阿依族创收;二来,自然是解她爹之困了。这实在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呀。
谢如沫将自已的想法和傅香儒一说,倒将他的兴趣勾起来了,“竟有如此之物?”
接着他又问了红糖的来源,得知是甘蔗熬制之后,又问了许多细节,谢如沫不藏私,俱如实相告。
“真想亲眼见一见品一品这红糖。”
“这有何难,爹爹且等上一旬或半月,必能如愿。”谢如沫准备修书一封给沈东篱,后续的事自然由他来安排妥当。
谢如沫在傅香儒的院子里呆了小半个时辰,就有人来请,说是可以出发了。
她来到大门时,车队已经整装待发。
谢婉仍旧被禁足,没能与他们同行去楼观台。对此,谢如沫仅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倒是傅麦冬,尚未归家,从年前就一直滞留娘家,如今两个儿子都顺利进入礞石医学院,她对谢如沫是感激得紧。
“姑姑,你太客气了。”傅麦冬那两个儿子也就是她的两位表哥,看着挺本份的,礞石医学院收了就收了,反正都是要培养人才的,只要品性过关,培养谁不是培养呢。于她而不过举手之劳。
“你这情,姑姑领了。”傅麦冬拍拍她的手,没再多。
傅老夫人出行,谢婉禁足,即使不禁足也不顶用。另两位儿媳必有一位留在傅府看家,老夫人出行,也得有一位陪伴在侧,听候老夫人的吩咐,调度人事等等。于是,她二儿媳留下,三儿媳陪同。
傅麦冬虽也能干,但终究是个外嫁之女,况且她插手的话,名不正不顺。不过她陪同傅老夫人走完这一趟,也准备归家了。她此行入京的目的算是大部分都已达成,只是她本欲为女儿在京中择一夫婿的,却很遗憾未能如愿。
傅家这边也早早准备妥当,以便出发。毕竟楼观台离京七八十公里,在路上最少得花上好几个时辰。而且二月份,春雨颇多,路上泥泞,其实是不适合出行的,也不知道为何傅老夫人就动了去楼观台祈福的心思。
去的路上,除了前头陪着傅老夫人约大半个时辰,后头谢如沫是睡着到的,她在后世就养成了这么一个习惯,坐车的时候总能睡着,不管是什么车,飞机也一样。
谢如沫他们到时,恰逢天下小雨,一行人乘坐的马车就堵在了楼观台的山门前。
又是一户非富即贵的人家来上香,守山门的道童面面相觑,这两日不知怎的,来观里上香的人特别多,还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观里留客的厢房都快不够用了。
“小道长,我们是京城国医府和傅太医府上的,前来楼观台祈福,望贵观能行个方便,匀出六至八间厢房来给我们安置。”
守门小道长摇头,“施主,非观中不诸位方便,实在是如今只剩下四间厢房了,其余的都住满了人了。”
谢如沫等人闻颇为意外,这不年不节又不是三清圣诞,观中何以如此多人留宿?
楼观台的待客厢房从不接受预订,不然他们提前打好招呼,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但不管如何,先将这四间厢房拿下再说吧。
“前方可是傅老夫人?”有人隔着雨远远问他们。
他们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傅老夫人更是扬声回道,“正是老身。”
然后就看到那人撑着伞冒雨跑来,“傅老夫人,我家主子说能匀出两间厢房给你们安置。”
“你家主子是?”
第五百一十五章 入住观中
“奴才是信阳长公主府上的。”刑婆子回道。
谢如沫握着王星月的手微微一紧,信阳长公主也来了楼观台,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王星月因为来到陌生的地方,没有安全感,所以一直紧紧地粘着她。谢如沫一用力,王星月吃疼,也不叫疼,而是直直地看着她。谢如沫有感,微微松开手,然后安抚了下她。
“替老身谢过信阳长公主,等安置下来,老身亲自去道谢。”傅老夫人如此说。
对信阳长公主予以的方便,谢如沫心中是不乐意的,但此时此刻,傅老夫人不知内情,而他们又确实需要,且人家行的方便是给傅老夫人的而不是给她的,谢如沫也说不出断然拒绝的话来。便沉默着,任由傅老夫人接下了信阳长公主府的好意。
楼观台招待贵客的静室,两位年逾半百的道人在对弈,棋盘上胜负已分。
放下最后一粒子儿,年轻的道人轻叹,“师兄,还是你这清净啊。”
年长的道长慢厮条理地收起棋局,“清净你当初还要执意下山,卷入这名利场中。”
“没办法,谁让师弟我六根不净,思凡之念甚重呢。”
“你既已选择了这条道路,那么这一路上的艰难困苦,你都得受着。”
年轻的道人一噎,然后站了起来,透过一方窗户看向山门之处,“师兄,你这观里,近日怕是要不太平咯。”
三位王妃,两位长公主,还有陆老夫人,以及国医府的诸位,真是贵人云集,大周有名望的宗妇世家妇,皆聚集于此了吧?
清阳真人瞥了他一眼,“观里不用你操心,你有这闲心,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个儿吧。”
原来此刻和清阳真人坐而论道的正是大周的国师岑霍,他与清阳真人竟是同门师兄弟。
岑霍苦笑,“我算来算去,都难逃一劫。”
清阳真人闭目不语。
良久,方吐出一,“你能来此,便已有了一线生机。”
东边客舍,赵娴母女相对而坐。
有奴才匆匆来报,“王妃,咱们去晚了,信阳长公主府已经匀出了两间厢房给傅家。”
被人捷足先登,赵老夫人气得跳脚,“这些人一个个的,倒会搭乘顺风车!”
而赵娴的手拧着帕子,心中也颇为不平,“罢了,如此一来也省得我们暴露。”
信阳长公主的用意,赵娴隐约有了猜测,但又不是很确定,她如此抬举谢如沫,有必要吗?不过想到自已,不也是非常重视她吗?毕竟那件事再隐秘,睿王府这边还是有能力知道一些的,只是不知道谢家对此知不知情了。
不过她没想到,只是一次道观祈福之行,竟然引来了如此多人。人多,每个人都有着自已的打算,这也意味着他们的计划是有变数的。
“那我们特意匀出来的两间房要不要——”
“不了。”赵娴给了否定的话,没能第一时间示好,他们再跟风意义不大,再说跟在信阳长公主之后,没准还被她连累为谢如沫所恶。
栾徽音在厢房里走来走去,时不时地还往外看。
信阳长公主喝着杯中的茶,眉头微皱,她这女儿是不是过于重视谢如沫这个朋友了?这么一想,她就不由得将茶杯放下。
去办此事的刑婆子刚回来,栾徽音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怎么样,谢家收下咱们的好意了吗?”
刑婆子笑着说道,“郡主放心,谢傅两家拉拉杂杂地来了一堆人,就四间厢房哪够啊,咱们匀出的两间厢房他们笑纳了。”
栾徽音一听,忍不住心中的激动,问道,“那,那,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她?”
刑婆子一愣,没待她说话,信阳长公主就出声了,“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呢?”
“对!”栾徽音觉得她娘说得对,与其在这患得患失,倒不如去见一见。
“那娘,我先告退了。”说完,她匆匆离去。
她走后,刑婆子说,“公主,真让郡主去找谢少主吗?刚才我也留意了一下谢少主,对我们的示好,她全程没吭声,怕是心里有什么想法吧。”
“我这是叫她长痛不如短痛,也想看看那谢如沫是个什么样的态度,会如何处理。”
观中各人的心思谢如沫不知,她此刻正忙着安置呢,毕竟刚才进来时,她们多少都淋了些雨。
六房间,傅老夫人带着傅麦冬住一间,二夫人带着傅家两位姑娘挤一间。谢如沫这边呢,她身为少主,文氏做主让她自已住一间,
谢如沫不傻,便领着王星月和谢芳华住一间,文氏和陈氏带着自已那房的姑娘们各住一间,剩下一间留给了小厮,丫环们委屈了些,都是拿着铺盖睡到自已主子脚外或者外屋。
栾徽音到的时候,下人们正在整理厢房,谢如沫和谢芳华在下棋,王星月在一旁抛着花球玩。
古人出门,通常都会带上许许多多的东西,其中铺盖算是在要带上的物品里比较重要的了。
这可不是在后世,背个包就远行,到了目的地,找个地方拎包就能入住。当然,这里也有的,但通常都是在别院里。来道观肯定没这条件的。
听到下人来报栾徽音过来了,谢如沫沉默了片刻,起身来到她跟着,“我们到外面池边坐一会吧。”
栾徽音一愣,看了厢房一眼,里面忙碌一片,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到了池边,两人有种相顾无的感觉。
栾徽音踌躇了一下,说道,“你从汝阴回来后就一直想去找你,但我也知道你忙,今天能在楼观台遇到,我真的非常高兴。”
谢如沫心知这次见面,怕是信阳长公主有意为之,但这些都是小事,“谢郡主挂念。”
“郡主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如沫,我们一定要这么生分吗?”栾徽音略带伤感地问她。
她是避免她以后替越伤越深,届时陷入了左右两难的境地,“谢郡主抬爱,在下恐怕承受不起。”
“你应该是知道了我二哥所做的畜生不如的事了吧?”不然没法解释她此刻的态度。
第五百一十六章 戛然而止
沉默就是默认,果然如此,栾徽音苦笑,她知道了这事,而他们信阳长公主府又迟迟不道歉并且拿不出解决赔偿的方案,她一定很讨厌信阳长公主府上的所有人吧?
“我只能说,在这事上,我已经表明了立场,并且将他骂了一顿。”
骂一顿而已,这怎么够呢?就看王星月好好的一个姑娘,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栾晟只是被骂一顿,代价也太低了。
栾徽音也知道不够,“烦你替我们两家说个项,看看王家想要个什么样的补偿,只要我们信阳长公主府能办到,我们尽力办。”说出这话,栾徽音自认为已经展现了他们府上足够的诚意。
太晚了,要是在事情一开始,或者在察觉栾晟的所作所为之后就登门道歉,拿出个态度来,或许这事就已经有了结果。可信阳长公主府一直不作为,息事宁人当事不存在的态度真的太伤人,如今王叟就只想要一个公道,即使这个公道迟一点都行。郡主不可能站出来指认他,
“郡主,你既非栾二少本人,也非信阳长公主,我亦非王家之人,此事你我都做不了主。”
栾徽音忙说,“并非要你做主,只是让你帮忙递个话,并且从中斡旋一二。这样的事,你我都不希望发生的,但既然已成事实,就要往好的方面努力,你说对吗?”
“郡主,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此事还需你娘拿主意,并且我的身份不宜插手。”
栾徽音一愣,她的意思就是这事还得她娘亲自出面吗?栾徽音踟蹰,这样的要求,她娘会答应吗?
信阳长公主府若真心想处理此事,何不找个德高望重之人当中间调和人呢,透过她算什么事啊。她当然知道信阳长公主府找上她的原因,大概有遮丑的想法,不想太多人知道此事。
算盘倒是打得好,她身为谢家少主,王家是谢家的附属家族,她要插手,王家怎么着都得考虑她的态度,这不是拿她来做人情吗?
“这事我会和我娘说的,但你还是有个心理准备,然后多劝劝王家,太倔有时真不好。”
谢如沫气笑了,信阳长公主府真有意思,啥都没表示呢,就劝王家不要太倔?难不成他们微微低头,王家就得受宠若惊跪舔不成?
“郡主,我知道了,你且请回吧。”
栾徽音被她的态度伤着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想和我继续来往了对吗?”
“郡主有些事强求不得。”谢如沫话说得委婉。
栾徽音激动得扬高了声音,“我二哥是我二哥,我是我,你不能因为他而否定了我!”
是,原本她们是可以成为朋友的。因相欠而相见,本来她们身份悬殊,一位是郡主,一位只是乡村女医,穷人和富人是很不可能成为朋友的,纵然医术高明,但身份的沟通终究难以逾越。
后来她变成了国医府的少主,两人终于处于同一阶层,她们有很好的基础能成为好朋友,但栾晟的所作所为,毁掉了这个可能。
其实,即使没有栾晟,因为武成帝,她们也不适合成为朋友的,最终有很大可能会反目成仇。
和栾徽音做朋友,就如同苦瓜外面包裹的一点点糖,尝完这一点甜之后,里面竟是苦涩,何必呢。
“何必呢,我只是一个或许会成为你的好朋友的人而已,但你二哥永远都是你二哥,血缘关系不可更改。朋友可以有很多,我不能成为,还有别人可以。”
“不,她们都不是你!”朋友之间也是要说缘分的。
“表姐,你怎么那么自甘下贱啊,人家摆明了看不上你这个朋友。”郑明珠领着仆人浩浩荡荡的走来。
听到这声音再看到郑明珠本人,谢如沫并不意外。
时间倒回栾徽音到来之前,谢家带来的下人每司其职,每个都是顶用的,就这么一两盏茶的功夫,谢如沫的人已经摸清了楼观台大致的情况。
“少主,我们的人出去打探了一圈才发现,这两日楼观台来了不少身份尊贵的女眷。三位王妃,两位长公主并两位郡主,还有一品夫人陆老夫人等等,都来了。”
当时室内所有听闻这消息的谢家姑娘们都吃了一惊,这么多皇家公主和朝廷命妇吗?即使是皇家大会,也不一定能凑得这么齐吧?近来的楼观台究竟有何吸引人之处,让她们都来此地?
谢如沫觉得这也过于巧合了。
汇报的人似是突然想起来漏掉的内容,忙补充,“对了,我听那些小子说,在男客院那边见着了白家三少。”
丫环说事就说事,偏偏还不住频频看向谢芳华所在。
谢芳华绯红了俏脸。
白檀香啊,谢如沫意外。白檀香求娶谢芳华的事,她也听说了。对此,她大伯祖父谢洪涛还特意来问过她祖父的意见。
看她大伯祖父的神情,对白檀香是很满意的。谢老爷子没反对,两家已经说好了,并交换了八字更帖,就差下聘了。如没意外,这婚事就会定下了。
白檀香志不在医,医术用药方面没有白沉香专精,但他经营的手腕高轩,行事之道颇合谢洪涛的心的。
白檀香想来是听说了谢芳华要到楼台观,忍不住也跑来了吧。
时间过去,屋里没有妇人,自然不会有人拿这事来打趣谢芳华,她的羞意渐渐散去,自个儿却忍不住问,“如沫,你觉得白三少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芳华心惴惴不安,她此刻非常想听一听她堂妹对他的看法。
“白三少我也仅仅见过几面,但观其为人,行事颇有章法,于女色方面并无不好的传闻,可算是个良人了吧。而且白家家风清正,他家培养出来的男子应该不差。”
谢如沫的话算是给谢芳华吃了一颗定心丸。
“如沫,你觉得嫁给她,我会过得幸福吗?”谢芳华又问。
但这话却让谢如沫犯了难。一个人能不能幸福,更多的是取决于自已,他人只是占了一小部分的因素。
第五百一十七章 谢家的门
能在困境中将日子过好的人,就像是慢慢地将一手烂牌打好,这样的人都会幸福吧。在顺境中把日子过得鸡飞狗跳的人,能将一手好牌打烂,想幸福都难。谢芳华的性子,柔顺中不乏坚韧,以后的日子应该不会太差。
“而且我嫁到了白家,谁都不认识,我好怕。”
谢芳华这明显是婚前恐惧症发作了。
如何建议,谢如沫犯了难,难道她要对谢芳华说,守住本心,即使在婚内都保有自已对心的自主权,永远留着一个爱着自已的位置?不要付出得毫不保留?不,这样的做法,并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的。
可她在后世生活了三十年,她的婚姻观择偶观是在后世早已形成,绝非来大周后短短一两年内可以转变的。而且她估计,即使一直生活在大周受其影响,她的婚姻观也不会变得和大周土生土长的人一样,顶多是糅相融,达到一种她能接受的平衡。
在后世,即使走入婚姻生活,她还是会保持着自已独自生活的能力,而不是在婚姻生活中慢慢地退化,然后依附于男人身上,将自已的喜怒哀乐都一并寄托在伴侣身上。这样太没保障,而且对方也会很累。
可这样的想法,似乎并不符合这时代的潮流,最终,她这样对谢芳华说,“别怕,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多听听你娘的意见或者建议。做事不要急躁,你嫁过去后有一辈子的时间呢,关系慢慢处,事慢慢的就能理顺了。”
“而且,你记住一点,不管如何,在谢家当闺女也好,给别人家当媳妇也好,尽自已所能做到最好,问心无愧就行。如果最终过得不如意,不要绝望,谢家永远都是你们的依靠。”
她们两人的对话并不避讳谢芳霏,谢芳霏也是默默将这些话都记在心里,特别是谢如沫最后那句,她给了她们一条后路,让她们觉得特别有底气。
谢芳华深吸一口气,未谋胜先谋败,或许在别人看来,她堂妹这话不吉利,但她的话真的说到了她心坎里。
出嫁,除了喜悦,其实还有根于内心深处的不安,毕竟从一个家族到了另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家族,她与那个陌生的家族联系最为紧密的就是那个并不熟悉的丈夫。虽然人人都道他很好,是个难得的青年才俊,但她真的不熟悉啊。她会慌会怕,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很怕自已一只腿踏出去后,就没有了后退之路。怕前面荆棘密布,也要硬着头皮往前,更怕前面是悬崖,却因为没有后路被逼着往下跳。
可是和她堂妹如沫谈过之后,这样的担惊受怕的想法莫名就消散了。或许是她身为少主的一句话,表明了她一定会给她们这些谢家的姑娘敞开一道归来的大门。
栾徽音找到她这边的时候,她们刚好结束了对话。所以谢如沫并不意外在此地见到郑明珠。
郑明珠的话虽是事实,可太难听了,栾徽音眨了眨眼,将眼中的泪意收了回去,她怎么行事,还容不得别人来奚落。
“我的事用不着你说三道四指手划脚!你别好了伤痕忘了疼,刚回京,你不会想再次被送出去吧。”
“还有,你也快说婆家了吧?有空我劝你还是管好你自已的嘴,仔细祸从口出。”
“你——”郑明珠上次因为在信阳长公主府乔迁喜宴上失仪,她被她娘送出京,连年都没法在京城过。栾徽音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让她丢脸,“哼,好心为你打抱不平,你不领情就算了,你的事我也懒得管。”
说罢,郑明珠径直走到谢如沫跟前问她,“你最近有没有沈东篱的消息?”她接到一则秘密的消息,说谢如沫和沈东篱确实关系匪浅,她已经有三个月没见着他人了,现在要从另外一个女人口中探知他的消息,真是恶心死她了。
嗯?谢如沫疑惑地看向她,她找自已问沈东篱的消息?搞笑了吧!
郑明珠不耐,“别给我装傻,你敢说你没和沈东篱有关系有联系?”
即使有,关你什么事啊,谢如沫心想,“我不知道郡主在说什么。”谁会承认啊,一承认就是男女之间的私相授受了。虽然他们已经相互表明了心意,可这世道,大主流还是不能违背的。况且她南下一事,确实需要保密。
“你说不说?!”
“明珠郡主,我看你是得了妄想症,该找太医瞧瞧了。”谢如沫懒得与她掰扯。
见她抬腿欲走,郑明珠一把扯住她,“你心虚了?你休想走!”
谢如沫皱眉,“放手!”
“我不放,你快告诉我沈东篱的消息,他在南边好不好,有没有受伤?”
丁香他们急了,都围了上来,郑明珠带来的人也不甘示弱,跟着逼了上来。
目睹了全程的栾徽音怒道,“你疯了!还有你们,都站着干嘛,还不赶紧将你们郡主扶回去?”
栾徽音的话显然说晚了,拉扯之间,郑明珠一怒之下,长久的积怨暴发,手一推,直接将谢如沫往池子里推。
谢如沫不傻,还会点拳脚皮毛,当下身一侧,手一伸勾住旁边的柱子往旁边一躲,整个人堪堪立住。
而郑明珠就没那么幸运了,失了受力点,由于惯性,整个人往前一扑,而她的仆人拉她不及,以致于掉进了池子里。
郑明珠的仆人急得团团转,去叫人的,想办法救人的,现场一片混乱。
栾徽音也让身边的仆人去帮忙,然后安抚了谢如沫一句,“别怕,这件事我一直在旁边看着,她就是自作自受,我不会让她颠倒是非诬陷于你的。”
谢如沫对此不置可否。
两位郡主身边的人手够,谢如沫没让她身边的人去做一些关键性的救援工作,而是在一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无关紧要的活计。
栾徽音想了想,忙唤来一人去将信阳长公主请来。郑明珠发生这样的意外,她九皇姨一准儿过来,想到她的胡搅蛮缠,她就头疼,这样的情况,她应付不来,还是让她娘来吧。
第五百一十八章 冲突解决
信阳长公主这边,长公主本人正在和傅老夫人说着话。
傅老夫人在山门得了信阳长公主的援手就说了要亲去道谢,她说到做到,在厢房内略微打理了一下,整理好仪容后便来到了信阳长公主的暂住之地。
正聊着,便听说了谢如沫卷进了两位郡主的冲突里,脑子突突地疼,这才刚来啊,就出事,果然是不顺。
她有点后悔来这楼观台了,开年来,傅府就接连不大顺,加上近来她心神不宁,就想来观里拜拜顺便祈个福。加上得知孙女如沫的医院开张在即,就邀她前来,就为求个好兆头。
“走,看看去。”
信阳长公主发了号,加上自家孙女也被卷了进去,傅老夫人自然要同去看看的。
不出栾徽音所料,郑明珠的人果然去舞阳长公主那搬救兵去了。
舞阳长公主气势气势汹汹地赶来。
池水不深,郑明珠早已被救了上岸,下人给她披上了狐裘披风,水滴答滴答地往下淌。
舞阳长公主见到女儿遭了这样的罪,焉能不怒,她扬起手就要往谢如沫脸上招呼。
栾徽音挡在她跟前。
舞阳长公主不耐烦地说道,“你给我让开!你明珠表妹受了那么大的罪,你也不心疼,我这当娘的心疼!”
舞阳长公主久居上位,气势还是很足的,栾徽音忍着不适,并未退让,“九皇姨,这事我作证,是明珠先找碴的。我和谢少主在此说话好好的,她跑来跟谢少主追问一个男人的消息,谢少主说不知道不是很正常吗,她还不依不饶的,最后还想将谢少主推下池子,幸亏人家身手敏捷反应快,她没得逞反将自已弄进了池子里。”
舞阳长公主眼睛盯着她,缓缓笑了,“你还真是个好表姐,真是公正大度的昭惠郡主,胳膊肘净往外拐,以后你就当没我这个九皇姨!”说到后面,她是咬着牙,表情控制不住的凶狠。
舞阳长公主指着谢如沫,“现在,我要教训她,你给我让开!否则,别怪我连你一起教训。”
“我不让!”
“我是你的皇姨,也算是你的长辈,我想这一巴掌还是教训得起的。”
谢如沫皱眉,遇上舞阳长公主母女这样蛮横的人,真是头疼。她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将栾徽音救下,心里估算着信阳长公主应该快到了吧?
“住手!”
他们转头一看,是信阳长公主带着人过来了,那仪仗和架式,完胜舞阳长公主多矣。
在他们恍然的空档,信阳长公主一行人已经行至他们跟前,她直直在舞阳长公主跟前站定,“舞阳,你真是长能耐了啊,抖威风都抖到了楼观台来了。”
“二皇姐,你和你女儿真有意思,果然是有其女必有其母么?都帮着外人说话,再不济,咱们也是姐妹不是?你可曾顾念半分姐妹之情?”
“舞阳,事情的真相如何你已经很清楚了,先是你女儿找谢少主麻烦,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落得这结果怨不了谁。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果你们母女俩占理,我即使豁出老脸,我都帮你。可你现在明明是想仗势欺人,这是要我漠视是非对错站在你这边,恕我办不到。”
舞阳长公主近来又重新得了武成帝的青眼,可不怕她,“笑死我了,你和我说是非对错,你说我仗势欺人?可别五十步笑百步了。还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你脸咋就不疼呢。”栾晟的事,她还当谁不知道呢。
信阳长公主此时脸皮直抽搐,心里对信阳这个皇妹恨得不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如沫蹙眉,两边都不是好的,她实在很厌烦这样的纠缠。
“你不要扯这些有的没的,现在咱们就事论事,明明是明珠的错,你还想打谢如沫,这就是不对!”
“既然你执意护着她,那我不和你吵。”舞阳长公主如今一肚子气,也不想呆这了,临走前她盯着谢如沫说道,“你真是扫把星,我们明珠遇上你就没好事!以后见着了给我滚远点!”
谢如沫肃着脸点头,“舞阳长公主放心。”
放心,放心什么?放心她一定不会再出现在她们跟前?舞阳长公主懒得细究谢如沫的下之意,让人扶着直打哆嗦的郑明珠往回走。
“臣女谢长公主仗义执。”谢如沫向信阳长公主道谢,别的事且不提,这事要是信阳长公主不来,恐怕没那么好收场,这个谢谢是应该的。
“你这孩子,和我还客气啥。”
谢如沫笑笑,没再接话。
栾徽音看出谢如沫没啥兴致,忙道,“娘,外面好冷啊,咱们回去了吧?”
“好吧。”栾徽音都能看出来谢如沫兴致缺缺,信阳长公主自然也看得出来,她按捺住想心中的躁动,先回去再从长计议。
栾徽音母女离开后,傅老夫人才上缓缓上前,事情的经过她已经很了解了,她没责备谢如沫,而是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如此的多灾多难,不行,明天咱们得多捐点香油钱,你明天拜三清祖师爷的时候须虔诚一点,晓得吗?”
谢如沫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应下了。
“长公主,郡主落水又在屋外呆了好一会,怕是要着凉的,要不要给她吃点药啊?”仆人硬着头皮向不容乐观阳长公主提建议,整个人战战兢兢的。
药?舞阳长公拧眉,想起了仆人口中所说的药就是谢家所出的专治风寒的中成药九味羌活丸,她轻叹了口气,道,
给她用吧。
吩咐完,她觉得心被堵着难受,打算回屋里躺躺。
却不料,郑明珠住的隔壁屋传来摔碗的声音,“拿走,这药我不吃!生病就生病——”
“长公主,这——”
“既然她不愿意吃,你们就去给她熬一碗姜汤——”说话间,舞阳长公主还使了个眼色。
仆人明白,她这是要让他们将药融进姜汤里,别让明珠郡主知晓。
舞阳长公主这会想开了,这药虽是谢家所生产,但也是他们花了银子买回来的,该用还得用,干嘛要和这药过不去?
第五百一十九章 陆老夫人
楼观台不大,同住在女客厢房,几位勋贵少女的冲突很快地传开,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睿王妃的厢房里,赵老夫人气得直捶床。
砰!“我就知道这些人省心不了!”
赵娴冷眼看着,“别理她们,那郑明珠就是个傻的。堂堂一个贵女,如今为了个男人,做出此等失礼失仪之事,和她娘当初一样的德性。”
“不然怎么说有其母必有其女呢。”赵老夫人也是冷笑不已,评价完她不由得发愁,“王妃,这事不能再拖了。明天他们就要回去了,今晚,无论如何都得行动了。要是错过,这样的机会很难再有了。”
赵娴当然知道,为了这事,她秘密布局了多久,并调用了多少暗地里的力量。错过这次,怕难再如愿。
这边,谢如沫回到厢房后,厢房已经收拾妥当,她人也累得不行。
但看到谢芳华坐在一旁,欲又止的模样,一看便知有话要说,谢如沫眼不瞎,当然不会装作没看到,“芳华堂姐,你是不是有事?”
谢芳华扭扭捏捏地问道,“如沫堂妹,难得来楼观台一趟,咱们要不要出去游逛一番?”
说完,谢芳华和谢芳霏对视了一眼,其实她们可以两人一起去的,但心中实在胆怯,要是有谢如沫这个堂妹陪着就好了。
谢芳华的话让谢如沫想起了白檀香在男客院的事,眼中了然,看来她这堂姐并非对白三少无意的嘛。
“那就出去走走吧。”
后来谢如沫陪着她们在楼观台晃荡了近一个时辰,出去后半个小时,他们就‘偶遇’了白檀香,并一起在道观后山的亭子里浇水煮茶,又呆了半个时辰,才打道回府。
她们仨在外呆的时间不短,回来也快到了用晚膳的时辰,须得和长辈们报备一声。
她们刚行至傅老夫人住处的门外,就听到里面有人说话。三人意识到傅老夫人有客,正踟蹰要不要进去打扰,门外的丫环看到她们,就已经连忙进去禀报了。
谢如沫三人进去后才发现傅老夫人的客人是陆老夫人,一番见礼后,谢如沫随口笑问了一句,“祖母,你们在聊什么呢?刚才我们在门外隐约听到清阳真人这几个字。”
“是陆老夫人,她提到了明儿个清阳真人于辰时开坛讲道的事。”
明天,也就是二月十七,这倒是意外之喜了。因为阳真人讲道很随性的,并且时间也不固定,往往是一不合就开讲,压根没给人准备或者大肆宣扬的机会。按他的话来讲,就是道是说给有缘人听的。若他在开坛讲道之前给足够的时间准备,这楼观台能挤满了来听坛悟道之人。
“这倒不曾听说啊,是临时决定的吗?”
陆老夫人笑而不语。
她这样,傅老夫人反应过来,“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可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这便是你一力邀请我来楼观台的原因吧?”傅老夫人了然地说道,
陆老夫人却没有居功,“当时隐约得知这个消息,不辨真假,来这一趟也是撞撞运气,也是你肯信我才得了这次机缘。”
“听说你的青囊医院就要开张了?”陆老夫人问起谢如沫这事。
“是的,就在这两天了,二月二十日。”
明天是十七,历时九日的会试就要结束,考生就可以出来了。她这个时间安排在会考结束之后,这样的考量是没错的。会考期间,民生皆以科考为荣,热度太高,如果在这期间开张,基本就是有点引人反感的。而且阅卷期间也不能吵杂的,在这样的条令之下,没一点热闹的开张也没意思不是吗?
“你这开张的时间定在此处,不如等到下个月殿试完甄选出三甲之后呢。”
二月二十日,会考虽然结束了。但接着就是阅卷,阅卷期间京城里是不能大声喧哗的,这是对朝廷对人才对知识最基本的尊敬。
听她家老爷子说,今年从全国各地汇集过来参加春闱的举人,有六七百人之多,从中取二百。春闱关乎个人前程,每一份试卷都要认真对待,这些基本要花去近十天的时间去阅卷,但无论多久,基本必须在二月二十九至三十这两天公布榜单成绩,以便官吏挨个通知唱榜。期间连个休整庆祝时间都没有,就接着三月初一殿试,殿试阅卷时间就要缩短到两三日出成绩。由皇帝从前十名亲点前四名,然后三月初五,六贡生上殿,接着金榜出,传胪唱榜,随后就是游街、宴会、庆祝等等,所以她建议青医医院的开张,应该安排在三月十五之后。因为
这个时候科举热度才会慢慢消散,人民的注意力才会转移。
“谢陆夫人关心,青囊医院在东郊,距离远,即使开张热闹一些也不会影响到阅卷的。”
“可这个时候开张,全民关注度不够吧。”陆老夫人说得更明白一些。
“您老太操心了,我开的是医院,要那么多人关注做啥,我还恨不得全天下没人生病,医院一直冷冷清清的才好呢。”
这是她的心里话,医院的开张和一般铺子不一样,真不需要顾虑太多,也不需要良辰吉日。
“你小小年纪如此豁达,我是白担心了。”
“陆老夫人也是关心晚辈才会替我考虑这些问题,无论如何我得说声谢谢。”
“如果你不觉得我逾越唐突,我倒是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您老请说。”
“听说贵医院治病会分几个科室,让病人根据自身的需求前往相关的科室看病是吗?”
谢如沫点点头。
“不知贵医院能否设一个女科?因为你从医,你大概也知道,女人总有一些难以启齿的阴病暗症。有人求到我这里甚至托话给我,希望我能和你提一提这事。在青囊医院划出一幢独幢的楼来办这个女科,如果青囊医院里没有空置的楼可以用,那她们愿意出这个银子在青囊医院里给修一幢,希望你能考虑一下这事。”
第五百二十章 她的提议
陆老夫人很诚恳地和她提这事,其实她早就想找谢如沫说说这个提议,她是没料到转头谢如沫竟然出了京,还一去就是差不多一个月。
谢如沫算是大周里最知名的女医了,没有之一,可她要管的事太多,极少出诊,也很难请到。她相信,如果有了这么一个女科室,她们找谢如沫看病会方便很多。毕竟她忙是真,但有了这个科室之后,她至少会固定地抽出一定的时间来给病人看诊吧?
这世界优秀的男大夫太多了,而专精于女科的女大夫太少,她完全可以弥补这一领域的空白,不必和那些男大夫在其他方面竞争嘛。
“不瞒您说,您的这个建议,我是考虑过的,并且确实在青囊医院规划出了这么一个地方用于治疗女科病。”谢如沫当然知道女人妇科病方面的麻烦,别的不说,单说意外怀孕终止妊娠,也就是俗称的人流,在古代就是一个风险很高的医疗事故,不少人为之丧命或者丧失生育能力,还有生产也是。这些都是大家对妇科方面讳莫如深的缘故,连大夫都如此,因此造成了这么多的意外,太令人痛心了。
“那真是太好了,原来你都有计划了,考虑得很周到,是我又瞎操心了。”陆老夫人自嘲地笑笑,她是真没打听出来谢家的医院有这么一个地方,不然她就不用着急了。
“您老是光风霁月无私而为,怎么能说是瞎操心呢。”这话她是真的承受得起,陆老夫人今年也六十多了,提这个建议本就不是为了她自已,所以谢如沫这句夸赞她完全当得起。
“都好都好,咱们大周有你们俩这样为女人着想并有能力去实现这些事的人,真是幸事。”傅老夫人乐呵呵地插着话,她现在看如沫这个孙女是哪哪都好,比起谢婉这个不省心的妈,她这个孙女真是省心又争气,真是太给她争脸了。
“哟,这天一看就到了用膳的时辰,陆老夫人要是不介意,就一起用一点?”
“那就打扰了。”
这边,宾主其乐融融。另一厢,安王妃袁氏有些百无聊赖。她摸了摸自已的肚皮,问自家嬷嬷,“你说,明日清阳真人开坛讲道一事是真的么?那赵氏不会是以假消息诓骗我的吧?”要不是她连生了两个闺女后一直未开怀,想着再怀上一个小子,她才不会被赵娴说动了心。
“应该不会吧,她将我们骗来这楼观台有什么目的?”
“这消息是真是假,明早就知道了。”
是啊,清阳真人每次开坛讲道都是当日一早通知山下的人的,来与不来,能来多少人,他就不关心了。
她们正说着话,就有人来报,“王妃,睿王妃说一人用膳有些无趣,邀请您过去一道呢。”
赵娴无聊叫自已过去一同用膳,自已还无聊呢,她咋不滚过来陪她?袁氏正欲拒绝,她转而想到赵娴手中貌似有一本她一直都很想要的兵书孤本,硬生生忍住了到嘴边的拒绝,有些生硬地笑道,“既然我这三弟妹无趣,正好我也觉得一个人用膳颇有些孤单,一道正好。”
赵娴将投其所好发挥到了极致,在决定要找谢如沫治病后,早早便布局开了,各种饵她也是早早就撒下了。
说去就去,在这道观里,也没啥可收拾的,没一会,袁氏一行人便到了赵娴所居厢房处。
“大皇嫂来了?正好,咱们可以上菜了。”
袁氏环视了这个厢房一周,屋里收拾得很规整又不失雅致,门口处还摆上了精巧的小香炉,里面燃着的香清闲淡雅中还带着一丝暖意,她忍不住点头赞了一句,“三弟妹真是驭人有术,底下也是人才倍出,这厢房收拾得真不错。”
“大皇嫂快别赞她们了,这些都是小道,纯粹只能让人住得稍微舒服一些而已。”赵娴顿了顿,继续说道,“大皇嫂要是喜欢,回去的时候就将人领走。”
“可别,别别别,君子不夺人所好,你大皇嫂我纵然称不上君子,又岂能夺你心头之好呢。”
说话间,奴仆们上菜了,这些菜都是他们捐赠了香油钱后,楼观台免费供应的。
楼观台待客的荤菜素斋做得不错,看着色香味俱全,不像佛教的斋菜看着清汤寡水没味道。一连上了近十个菜,这些菜里竟然还有鱼!道教没有佛教那么严苛,能成亲,也不限制一定要吃素,萦也是能吃的。
“大皇嫂,咱们先趁热用膳,用完再上茶好好聊一聊。”
入座之前,赵娴看了桌上的菜一眼,然后行至旁边两位座位后缓缓入座,而赵老夫人也随即入座。一张圆桌,赵氏母女入座后已经定下了基调,袁氏一看便明白她们选择了三足鼎立之势,她便挑了个位坐了下来。她的面前正摆着一条鱼。
三人坐下,由贴身侍女服侍着用膳。
才开吃没多久,安王妃袁氏身边那名叫雪雁的侍女在挟鱼的时候突然一阵反胃,她捂住了嘴,筷子上的鱼掉落在袁氏身上。
袁氏大怒,啪的一声扔下碗筷,“毛手手脚的,规矩呢?”
雪雁在意识到自已犯了错的时候就已跪在袁氏脚边,身子瑟瑟发抖,不断地磕头,“王妃息怒,王妃息怒啊——”
袁氏张口罚,却被赵娴拦下,“大皇嫂等等。”
袁氏本就是火爆性子,这一肚子火本来就要发泄了,被人阻拦下来,难受得很。而且拦她的人还是一直令她不爽且不喜的赵娴,一直被赵娴压着风头她早就心生不悦了,现在教训自已的婢女赵娴还要拦着,袁氏理智的那根筋嘭的一声断了,“三弟媳,我自教训我的婢女,你坐一旁看着就行了,手别伸那么长!”
赵娴被气个倒仰,她叫住她是好心想提醒她一些事却被这样子说,她一下子受不了跌坐回椅子上,然后捂着胸口,脸色胀得通红。
她的情况将屋里的奴仆们吓了一跳,“王妃,王妃,你怎么了?”
第五百二十一章 事有蹊跷
赵老夫人也连忙扔下饭碗跑到了赵娴身边。
袁氏压根就不信,以为这是她的新把戏,“三弟媳,你消停点,我只是处罚我的婢女,和你无关啊。可别装病赖我头上!”
“你——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说完这句,赵娴咚的一声倒下了。
离得最近的侍女在她要倒下的那一刻连忙伸手扶住她,“王妃——王妃——”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哎呀,安王妃,你真是,娴儿是想提醒你,这贱婢不对劲,那闻到鱼腥味捂嘴欲吐的模样,就像是,像是——嗳,你自已想吧!”
袁氏不傻,她刚才只是因权力被侵犯而大怒,暂失理智,此刻冷静下来,她也是怀过孕生过娃的人,他们的下之意焉能不懂?
她坐在那,看着脚下跪着瑟瑟发抖的贱人,脸上阴晴不定。
偏偏赵娴屋里的奴婢都慌成了一团,嘴里一个劲地问怎么办怎么办。
“我命苦的女儿啊,你明天就能见到清阳真人了,你可不能在这时候出事呀。”
“王妃这个样子要请大夫,可这当口的,上哪请大夫去啊。”赵老夫人一脸着急上火的样子。
“对了,谢少主不是也来了楼观台么?赵老夫人,咱们派人去请她过来看看吧。”
“你们都别动,我让人去请她!”
这赵娴明明身体不好,瞎折腾什么啊。袁氏觉得晦气,如果这贱婢果然有孕的话,这事件的起因就在她自已身上!她可不想担上气死弟媳的名头,所以这大夫要请。不但如此,还得是她让人去请来的,这事才能揭过去。
这屋里能做主的人除了她就是赵娴的老娘了,但一来她是惹赵娴气晕过去的罪魁祸首,二来长嫂如母,再者在身份上也比赵老娘要高,她不主动揽这个事,日后传出去名声都不好听。
谢如沫这厢用晚膳刚用到一半,安王府的人就匆匆来到。
“谢少主,打扰您用膳了,可睿王妃刚刚晕倒了,奴婢是奉安王妃之命前来请你去替她诊治一二的,麻烦你随奴婢走一趟吧。”
这还有啥可说的,谢如沫放弃吃到一半的饭,站了起来,“走吧,我随你去看看。”
丁香机灵,谢如沫刚走出来,她便将她的行医箱子给取来了。
一路上,谢如沫从来人口中了解了事情的经过。这侍从来之前就得了安王妃的交待,让他不要隐瞒,他自然是知无不无不尽的。
谢如沫一进门便行了礼,“拜见安王妃!”
袁氏罢罢手,“不必多礼,先进去看看睿王妃吧。”到了这时,她算是看明白赵娴不是装病的了。
“是。”救人如救火,谢如沫依进了卧房。
赵老夫人早早就给她搬好凳子放在床头边,方便她诊脉。
谢如沫朝她点了点头,然后坐下,伸手叩其三关。
嗯?谢如沫一上手,就发现不对劲,不是说气急攻吗?这脉相不像啊。谢如沫换了手给她摸脉。
“怎么样?”
看谢如沫眉头紧锁,安王妃袁氏也跟着担心了起来,赵娴这破身子不会被这么一气就气出个好歹来了吧?
谢如沫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手搭在手腕玄关处,她眉眼低垂,脑中慢慢展开思量。
睿王妃的脉极软而沉细,举之无有,沉取乃得,重按欲绝,此乃微脉。她这脉相明明是沉疴日久之相,若不对症下药治之,怕是不能久于人世。
但没有丝毫风声消息透露她病得如此之重啊,或许负责她脉案的太医御医出于保密之由,并不曾向久公布。
按照一般的做法,那就是太医署的太医御医都拿不出有效的治病方案后,那就该张榜广求天下名医,这都还有一线生机。
赵娴的身体状况已经到了快油尽灯枯的时候了,也是到了需要做这一步的时候了。
这正是谢如沫觉得蹊跷之处,睿王妃身份尊贵,最初患的又不是绝症,而是因为得不到有效的治疗慢慢发展演变成如今的。
就算武成帝不知,那睿王身为枕边人能不知?毕竟睿王妃这病不是突发急病,而是沉苛。他又是太子之位的热门人选,他要是上个折子,多简单的事,武成帝焉能不许?
可偏偏皇室一直都没动静。没有,什么动静都没有。这其中蹊跷得很,似乎掩藏着什么秘密一样。给她很直观的感受就像是放弃治疗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一样,难道一个王妃的命如此不值钱了吗?
沈东篱没告诉谢如沫武成帝欲将她指给睿王宇文珩一事,自然也就没有告诉她他已设局勾起了赵娴求生之心,不然也用不着她绞尽脑汁地猜测了。
沈东篱是觉得有时候不知情还好一点,正所谓不知者无罪,而且他相信以赵娴的手段,一定能找到办法不着痕迹地求到谢如沫跟前,让她给治病。谢如沫要操心的事已经够多的了,赵娴很能干,就不用如沫替她费心了。
而谢如沫他知道,医者之心,通常不会拒绝病人,一切都能顺理成章的。
可他却不知道,谢娴玩了这么一套,让谢如沫看出来了,正纳闷着呢。
赵老夫人的心从谢如沫出现起,就是提着的。此时见她放下她女儿的手,忙问道,“谢少主,我女儿如何了?”
“睿王妃的病不止是气急攻心那么简单,她当年生产时,是不是出现了难产的意外?”
这病她没发现便罢了,她既已插手,便没有隐瞒着的道理。因为她代表的不仅是她自已,还代表着谢家的招牌。她可不想某日赵娴的病被捅出来,她轻描淡定的诊断,被人质疑医术不精。
“正是。”赵老夫人激动地点头,对了对了,他们找谢如沫看病真是找对人了。
赵老夫人满脸希冀地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谢如沫。
太热情了,谢如沫有些不适地挪了挪位子,侧身躲开她过于火热的视线。
“当年你们并没有彻底将她这难产之症的后遗病治好,这些年绵延不绝,成了沉疴痼疾。”
第五百二十二章 她的把戏
依谢如沫之见,应该是当年赵娴难产后淤血没给排干净,然后又不断地进补,使得那胞宫中的淤血遗留体内,成了癓瘕。
“谢少主,你可一定要给她治好啊,她还那么年轻。”赵老夫人哀求着说道。
“这病要治起来很麻烦,目前我手上也没有药可用,我暂时给她扎几针,让她能缓一缓,止住恶化。等回了京,须得再仔细诊断一番方能开方下药。”
人谢如沫将情况说得很明白,也是事实,并表明了回京后他们可以继续找她医治,所以赵老夫人纵然心急,也只能按捺住,“那就好,那就好,麻烦你了谢少主。”
接着,谢如沫给赵娴施了针,这一轮针下来,她额头微微出了细汗。
安王妃袁氏扫了一眼,然后命人给她倒了杯热茶水,看她忙完了赵闲的病才指着一直跪着的奴婢说道,“谢少主,她方才身体不适,恶心欲吐,烦你帮我这丫环看看。若无大碍,烦你开个药方,药到病除,让她不再受这病症的困扰。”
谢如沫看向那一直跪着的丫环,听着她一语双关的话,只道,“我先替她看看吧。”
滑脉,这是不容置疑的。
“谢少主刚才没听清本王妃的话吗?本王妃让你开药,让她‘药到病除’。”袁氏狠狠地咬紧了后面的四个字。
那丫头听到这话,身体抖得那叫一个厉害。
“抱歉,安王妃这要求恕在下才疏学浅技艺不精,难以办到。”谢如沫拒绝了,这造孽的事,她不担。并非她不干中止妊娠的事,而是要分情况。此时这奴婢怀的明显就是安王的孩子,显然安王此时并不知情,她可不想牵扯其中。
谢如沫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安王妃,说了一句,“这婢女身子弱,再跪下去怕是性命不保。安王妃,这里是楼观台,如果......未免太过不吉,于安王妃的名声也有碍。”她下之意就是,母体都保不住了,胎儿也是必死无疑。如果还没想好要不要这个胎儿,就先留着,等做出了决定再说。
袁氏这回倒没有怪谢如沫多嘴,而是对身边的仆人说道,“扶她起来。”她方才只是气不顺,此时理智回来了一些,这事确实不能如此草率处理。
该看的都看了,她尽了身为大夫的责任,况且天色已晚,谢如沫没有在此多作逗留,和安王妃打过招呼后便提着药箱离开了。
吃顿饭吃出了一堆的事,安王妃袁氏很是不爽。
堂堂安王妃,身边也是有聪明的心腹丫环。在听完跟去的下人复述整个过程,心腹丫环总觉得不大对劲。
“王妃,不对呀,睿王妃不是那种轻易动气的人。”
“你是说她是装的?”
“装倒未必是装的,病应该是真的。”
毕竟谢少主都给出了诊断,谢少主不至于配合着睿王妃来演这么一出戏吧。可睿王妃今天的表现真的有违常态啊。
“那你说她特意演这么一出戏,目的是啥?”袁氏是冲动,但不傻,赵娴今日的举动确实是有些异常的,“栽脏于我?那也得她真的出事我才会跟着吃挂落。不过她那破身体,出事也不奇怪。”
“可睿王妃的性子不像是会用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的啊。”心腹丫环也觉得迷惑了。
“她这么算计我,要是成功了,就便宜了宁王妃,除非她和宁王妃已经联手。不,还有一点可能,她在替睿王扫清障碍,如果真让她得逞,那么她出事,必定会连累安王......真是阴险啊,本来安王和睿王就是太子之位的最有力竞争者,安王被连累,那不更显出睿王来了吗?对,就是这样。”她对睿王是真爱啊,用命在帮他。
“会不会是她早就知晓了雪雁的事,欲卖个人情给王妃您?然后人情卖不成,还被您数落,然后受不了才引发后续的事呢?”
“不无这个可能。”
赵娴在楼观台里晕倒,引发了不少猜测。赵娴安排这些事,已经尽量做到不着痕迹了。大家都不是笨人,即使原先是笨的,处于这样的位子,也能让一个人慢慢变得聪明谨慎起来。
这厢,安王妃主仆在讨论着,都觉得这几种猜测都能成真,却也云里雾里,看不清真假。另一厢,走在回去路上的谢如沫始终觉得蹊跷。
赵老夫人的表现不对劲。首先,对于一件事的认知,人的情绪是有层次感的,按正常人来说,得知自已女儿病得如此之重,几乎算得上是命
悬一线,第一反应肯定是震惊不信,然后接受,再到发现有大夫能治疗时的惊喜热切,等等。
越老夫人几乎是跳过了这一阶段,发现谢如沫能说出她的病因时直接就进入了惊喜热切的阶段,似乎是对自已女儿的病情早已了然于胸。
而且赵老夫人对她的到来,似乎很激动,是认可她吗?
可如果是认可她,而赵老夫人又深知睿王妃的身体状况,为何不早一些请自已去替她诊治呢,毕竟他们都在京城也是很方便的,再者他们想请,自已不可能不去。
是有什么苦衷需要拖到出了京城吗?舍近求远,感觉像是避人耳目一样。当谢如沫的眼尾无意中扫到安王妃的裙摆时,才想起来,这次还是以安王妃的名义将她请来的。
这给谢如沫的感觉就更怪异了,似乎对于治病,赵氏母女一直束手束脚的,给她一种想又不敢的感觉。
会是什么原因让她们不敢亲自请她看病呢?谢如沫百思不得其解。
“这都戌时了,少主,你饿不饿?”丁香打破了这一路上的平静,这丫头还记得刚才她家少主被安王妃喊去看病时饭只吃到一半的事。这些个人出了京城还不消停,丁香陪谢如沫走在回去的路上心中不断腹诽。
“倒不是很饿。”
少主没吃饱,次日岂不是会被饿醒,不行,“一会回去我让人去后厨看看,给你煮碗面垫垫也好。”
谢如沫无所谓,“你且让人去看吧,太麻烦的话就算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开坛讲道
“对了,今晚你吩咐老金他们将马照料好,明儿一早,清阳真人讲完道我们就先一步回京。”
明天是考生出贡院的日子,虽然她做了相关的救急部署,但毕竟是谢家第一次做这样的工作,她担心有纰漏也是正常的。所以她打算先傅老夫人他们一步回京。
“少主,你放心吧,我会交待下去的。”
谢如沫说话间,见一道黑影从拱形小门一闪而过,“谁?!谁在那里?”
她这话让丁香等人紧张地看向拱形小门,丁香更是直接吩咐跟着她们的小厮,“你过去看看。”
小厮过去找了一会,回来的时候摇摇头,“少主,拱门背后没人。”
丁香等下人没怀疑她看花了眼,谢如沫也很确信自已方才真的是看到了一道黑影,“拱门那边往南是不是通向男客院?”
小厮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今晚警醒一点。”那道黑影鬼鬼祟祟,怕不是什么好人。
谢如沫一行人走远后,一道擎长的身影方从拱形门的另一边走了出来,看向谢如沫离去的方向,自嘲地笑笑,他躲什么呀,即使与谢如沫面对面,恐怕她都未必能认出他来,毕竟从严格意义上讲,他们并未正式见过。不过他和他二弟孟冠霖的长相还是挺相似的,保不齐谢如沫能从他这张脸上猜出他的身份也不一定呢?
想到方才他听到的消息,孟冠中心中一动。他家和谢如沫是不死不休之局,三翻两次较量下来,人谢如沫是越走越高,越过越好。他们家呢,却从汝阴的世家地头蛇落得七零八散,他爹疯了,二弟被母亲扔下,他是到了京城,可因他爹的连累也参加不了科举。否则,他也不会在会试期间呆在此地,纯粹是为了避免呆在京中触景伤情。却没料到谢如沫一行人也会在此时来到楼观台中,方才她的话一直在他脑子不时地回响,他想着想着,心都躁动起来了。
回到自已的厢房中,他的友人在等他,“子皿兄,你方才哪去了?罢,别管你刚去了哪,你回来了就好。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说罢,他拉着他的袖子就要往外走。
孟冠中手一拂,将衣袖从他手中解救出来,“常兄,今日小弟我身体略有不适,不若改日再去拜访你朋友可好?”
姓常的急了,“那人是白三少啊,白大国手的孙子,人家明天就要离开了,错过了今晚,就没机会了,你哪不舒服,就不能忍忍吗?”
“抱歉。”孟冠中仍旧不为所动。
姓常的少年一看他的模样,便知再往下劝也是无果,只能说道,“好吧,既然子皿兄身体不适,那你好好歇一歇,兄弟我不打扰了。”然后悻悻然地走了。
这一晚,楼观台注定有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谢老金按照少主传的话,好好将马儿喂了一顿,保证次日一早有足够的体力,又将有可能要用到的马车检查了一番,然后就着火堆喝着小酒,和另外几位赶车的车夫们闲扯几句,就不知不觉地迷糊过去了。
孟冠中从马厩出来,想了想,绕去了北边放了一把火,然后就溜回男客院睡觉了。
深夜时分,楼观台最靠近女客院的几间堆放杂物的房间走水了,幸亏发现得及时,火势不大,从发现到火被扑灭仅花了半个时辰左右,没有伤亡,算是有惊无险。
次日辰时,清阳真人依照计划开坛讲道,早上的时候山下的人才得知这个消息,纷纷上山来。
谢如沫观察了一阵,发现楼观台的道士们都在为真人的讲道做准备,对昨晚的走水只字不谈,如厮淡定,谢如沫由衷佩服。
比起清早得知消息才赶上山的人们,他们这些腐朽者们占了天时地利人和,自然占据了清阳真人讲坛下的好位置。
谢如沫不和她们争,挑了个角落窝着。
这c位嘛,太抢眼了,就和上学时的前三排一样,非学霸不好坐。同理,也不适合她这种对佛教道教等信仰可有可无的人。
这算是她第一次听大师开坛讲道吧,不知道清阳真人会说些什么。
后世中,道家流传于民间的思想,大约就是清心静气、自然无为或中医养生的表面印象,但谢如沫知道,真正的道家远比这些表面印象更为博大玄奥。
道家思想讲的是无所不能、长生不灭,有辩证法的因素和无神论的倾向,主张清静无为,反对斗争;提倡道法自然,无所不容,无为而治,与自然和谐相处。
道家思想,其实是合乎帝王之术的,无为、不争,是老子对君王的告诫,不与民争利。西汉初年,唐朝初年,汉文帝、汉景帝、唐太宗、唐玄宗、宋仁宗、明太祖皆以道家思想治国,使人民从前朝苛政之后得以休养生息,成为最强盛的王朝。历史称之为文景之治、贞观之治、开元盛世、仁宗盛治、洪武之治,都有道家思想的影响及功劳。
谢如沫的思绪飘飘荡荡。
随着三道钟声敲响,一行道童先进来,后面跟着一位衣袂飘飘的老者。
不知谁嚷了一句,“清阳真人来了。”
所有人都不由得挺直了腰杆正襟危坐。
清阳真人清瘦,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不知道是相由心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他这副模样确实容易取信于人。试想,若是真人长得一副邋遢猥琐的模样,让人看了多出戏啊。
他老人家先洗手焚香,然后盘坐在讲坛边的团蒲上,环视一周,一扫佛尘,“咱们道教起源于《道德经》,今日本真人就讲《道德经》。”
“《道德经》有云:‘......不尚贤,
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咱们今天就来说说这一句。”
谢如沫以为清阳真人面对着这普通大众,讲的也就是让民众无为不争安贫乐道之类的安民的心灵鸡汤,可他一开口,就吓着她了,这话涉及了治国之道啊。而且,在场来听讲道的人中大部分人都是普通老百姓,他说这些,他们能听得懂吗?
第五百二十四章 无为之治
老子在道德经的这句话是规劝君王的,他和百姓说,岂非对牛弹琴?他讲这个,是自上而下的,站的高度太高了。
谢如沫撇撇嘴,这道士犯了假大空的毛病,难道他以为对着他们这一帮人讲着治国之道,能培养出来几个未来的帝王不成?
谢如沫这般想着,当她的视线无意中扫到门外站着的人时,她就明白了清阳真人说这番话确实是意有所指啊。
外面站着的正是睿王宇文珩,这么一大早地能到楼观台,怕是昨晚他就接到了睿王妃出事的消息了吧?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赶上了清阳真人讲道,一开篇讲的还是治国之法。
其实在场的人如陆老夫人信阳长公主等也被清阳真人开口所讲给吓了一跳,但当他们发现宇文珩站在门口的时候,心中产生和谢如沫一模一样的猜测。
殊不知,他们都猜错了,清阳真人这一席话,恰恰是对谢如沫说的。
“道德经里的这句话说明了‘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这些是万民所趋之物。前阵子,本真人听说了一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这三为句说得好啊,这是为人最崇高的标准。”
这三为句一从清阳真人的口中说出,不少人都不由得看向谢如沫,要知道这三为句最先说出来的就是谢家,如今这三句话就刻在谢家所属的礞石医学院的校训石碑上。
谢如沫脸有些红,因为这‘三为句’咳,实则是‘四为句’才对,原创是北宋理学家张载,不是她啊。而他们谢家却凭借着这揪掉了尾巴的‘三为句’在民间刷足了声望,实在是惭愧。谢如沫在心中对张载默默地道歉。
“本真人从这几句,看到了为民请命这几个字。何为为民请命?即但凡在场的,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凡夫俗子,能想民之所想,解民之所需,顺民之志,皆能安身立命,收归民心。”
清阳真人说话是越来越大胆了,要不是现场宇文珩在,恐怕他们所有人都快坐不住了。这些话,听不得啊听不得。
一眨眼的功夫,宇文珩便已坐到了她旁边,然后提出疑问,“可要做到解民之所需,谈何容易?还请清阳真人教我。”
这还成了坐而论道了?谢如沫忍不住抿嘴。还有,这宇文珩不知道生的什么心思,坐她旁边干嘛,他们睿王府的人在左前方正占着一块好地儿呢,怎么不坐过去?
清人真人讲道被打断,所有人都不由得看向发之人,见他一身莽服,非富即贵,大多数人没作声,又都默默地看向清阳真人。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的,此时,后面有个汉子站了起来,“真人,我有疑惑,为什么这世上会有穷人和富人之分?不是说人生而平等的吗?为何人一出生,就被分为了三六九等?”
说这话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看他的脸便知日子过得很穷苦,眉眼间还有一股化不开的戾气。问出这话,显然是针对宇文珩刚才打断真人讲道的行为。
其实按照一般开坛讲道的程序,先是真人讲道,再是提问,最后是替信徒解惑。而现在因为宇文珩太想知道如何解民之所需,打断了清阳真人的讲道,将第三环节解惑提前了。
清阳真人也光棍,不纠结于程序,直接进入解惑环节,“你的疑惑,涉及到我们道家所的承负论。”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承负者,前辈后辈相承负也,即“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前人惹祸,后人遭殃;前辈行善,今人得福;今人行恶,后辈受祸”。
谢如沫点头,这个算是承负论的精髓之一了。
佛教重讲因果善恶,道教也有承负论。佛家的因果论更多的是针对个人,自作自受。而道教承负论认为一人作恶,则自身及其子孙皆受天地神明报应;因果论则认为自作自受,不存在施报应者。比如一个人犯罪入狱,则犯罪者及被害人的家人同时受到失去亲人和经济支柱的果报,这种连带的报应是因果论无法解释的。
其实犯罪连坐,亦是制刑者根据承负论的一种体现。盖因犯罪之人所谋取的利益,多半会给与之亲近的人带去好处,这种好处或显而易见或是隐形的。
清阳道长一句话便将他的挑衅打发了。所以大哥,别抱怨自已投生之初就被划分为三六九等啦,那是你前世不修福积不够而今才落生于此户人家的原因啊。
有了开口,接着不少人问出自已内心的疑惑:
“真人,咱们信道能长生么?”
清阳真人,“清净无为,然后修得大自在。”
“真人,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为何有的人恶贯满盈还能活得潇潇洒洒?我们还有必要行善吗?”
清阳真人“只能说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可是他都作恶一辈子了,我也没见他得到什么报应!”
问出这话的话,带着一股不甘的情绪。
“无量天尊!”清阳真人一扫佛尘,唱诵了一句尊号,“人之初,性本善,也有人说,人之初,性本恶,行善或行恶,都是道之一种,遵循本心而已。”
谢如沫眨了眨眼,这这不是鼓励坏人行恶吗?
“天道讲求平衡,任何事物,平衡一旦被打破,便会产生动荡,平衡不恢复便动荡不止,这事物便‘病’了,若不能对症下药,此事物便会走向消亡。”
这话,谢如沫听得冷汗淋漓,平衡,就是帝王心术中最核心所在。他这话没少影射啊。谢如沫真想问一下傅老夫人,这清阳真人讲道一向都是这么百无禁忌的吗?
整个大殿里,继续回荡着清阳真人的话,
“善与恶也是一种平衡,人性也是复杂的,有善的一面也有恶的一面。善良的人一旦沾了恶,便会影响‘道心’,然后惶惶不可终日,所以本真人奉劝善民不要行恶事。正如施主这般的人,若沾染了恶事,怕是日夜难安,这就是一种心态平衡的打破。俗话说,阴阳失衡百病生,恐有因果加身。”
第五百二十五章 点名如沫
谢如沫听得都汗了,这话说明白一点,就是有些人天生适合做坏人干坏事还不遭报应,有些人一干坏事就出事吗?
见他似乎还有不甘,清阳真人说得更直白一些,“一个人行善或行恶,是累积福报或者消耗福报的过程。如果他以及其至亲,给他累积的福报足够他挥霍一生,那你自然是见不到他有什么报应的。”
这其实也是承负论的一种体现吧,人家福缘深厚,家里有‘矿’!
“真人,世界有穷人,有富人,是不是就是一种平衡?”
“是。”
“那穷人变富,岂不是打破了这个平衡?”
谢如沫竖起耳朵,这清阳真人的论点有点歪,她真的很好奇他会不会睁眼说瞎话,说个是,然后让穷人安于现状,不破坏平衡。但显然,他不是她想的那样卑劣。或许人家只是论点清奇罢了。
“有穷人变富的同时,也有富人在变穷。这是一种动态的平衡。”
“那我们努力改变自身的处境,不是对平衡的一种破坏。”
“不是。”
这些人一个个发问,宇文珩都耐着性子等,后面的人再发也没啥新意了,他才又问清阳真人,“真人,咱们能否回到刚才何以解民之需的话题上?吾是真心想习强国之道的。”
谢如沫皱皱鼻子,宇文珩也太自大了,竟然敢说出后面那句话!这是路人昭之心啊。
宇文珩的话一出,安王妃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这宇文珩难道以为皇位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吗?
这些人的表情,清阳真人尽收眼底。其实他的话已经说尽了,能理解的自然能理解,无法理解的,再说也无意义。
清阳真人没回答宇文珩的话,而是点了谢如沫,“那位女施主,你似乎并不信道,并对贫道所讲很不以为然?”
突然被点名,谢如沫愣了一下,这老道眼睛这么犀利吗?
“真人,您看,咱们周围那么多人等着您去点化解惑,就不必紧抓着我不放了吧?”
清阳真人眼中划过一抹笑意,极快,没有人注意到。
“可贫道观你颇有慧根,有何见解不妨说出来,或者能解世人之惑,指点迷津。”
清阳真人话刚落,谢如沫就猛地摇头,“不不,我没有慧根。”她要是有慧根,岂不是要和道教结缘?还是别了吧。
“真人,你就别为难我了,咱们各司其职,大师你尽你的现职点化世人。我呢,是给人行医看病,你不能指望我为善男信女解惑。咱们各行其事,你不能非要用羊代替牛去耕地,让鸡替代鸭子去游泳,似乎并不合乎天道。”
“哈哈哈,女施主,你这话就很合乎道教道义嘛。你是否听过,上医医国,其次疾人,固医官也。而咱们道教也是以度己度人为已任。大家殊途同归,说出你的心得体会,或者能救之人不止十数,何乐而不为呢?”
而此时,在场的老百姓们都已经弄明白了她的身份,谢家少主,国医府的少主,不断研制药物以解百姓病痛的大夫。这些人均以期盼的目光看向她。
真要说吗?谢如沫环视众顾。当她看到傅老夫人也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的时候,谢如沫想了想,那就说吧。
“既然真人你让我说说自已的感想,那我就说一下吧。我曾经听说过一个小故事,分享给大家吧。”
她清了清嗓子后便开始说了,“有这么一个人,当他年轻的时候,怀揣着远大的梦想,他的梦想是改变整个世界。及至成年成熟之后,他发现他不能影响改变这个世界,他便将自已的目光缩短了一些,决定只影响改变他的国家。当他进入暮年,他发现他改变不了自已的国家,他的最后的愿望仅仅只是改变一下他的家庭。但是,已经不可能了。
在他行将就木的时候,他躺在病床上,回想起他的一生。他突然意识到:如果一开始他仅仅想着去改变自已,然后作为一个榜样,他可能可以改变他的家庭:在家人的帮助和鼓励下,他可能为国家做一些事情。然后呢,谁知道呢,或许他最后能改变这个世界。”
谢如沫的话说完,全场落针可闻。这个故事虽小,但真的发人心省。
他们有这样的反应谢如沫一点都不奇怪。
这个故事其实是一段碑文翻译过来的。碑文的原文刻在伦敦威斯敏斯物大教堂地下室的墓碑林中的一块无名墓碑上。那段英文原文的碑文深深地震撼无数的世界政要名人,有人说这是一篇人生的教义,有人说这是灵魂的一种自省。
所以,学点假大空的想法就能让国家变强?想什么美事呢。
“哈哈,贫道就说你与我道教有缘。贫道方才所的无为而治,是自上而下。而你所,是自下而上的一种解释。”
谢如沫小嘴微张,目瞪口呆,这臭不要脸的。
“对百姓而,事情需要一件一件地去做去完成的,能力平凡者,能做好一事,干好一个职业一个活计。能力强者,能管好一个行业,能管好几人十几人甚至几十人。能力更强者,则能管理好这些管理者。层层递进。”
他这话和‘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有异曲同工之妙。就是这意思,里面的济,可不止是用钱来接济的意思,而是能力强的,兼起的社会责任就更大。
清阳真人没管她,而是对宇文珩说道,“想国富民强,解民之所需,靠外力,是不长久的。不管有没有外力的支援,民众自已都需要努力。而上位者能做的就是做好引导工作,保证社会有序,环境公平公正,保证他们劳有所得,有晋升通道,自然就能国泰民安。”
......
“请问真人......”
新一轮的提问解惑又开始了,谢如沫趁没人注意她之后,溜了。
宇文珩想了想,也跟着出去,但他出来后没看到谢如沫的人,想到自已来此的目的,止住了找人的冲动。
第五百二十六章 卖个人情
这一幕不少人都留意到了,落在了袁氏眼中,袁氏眼中若有所思。傅老夫人则是满脸的忧心,谢如沫提前走,她不意外,因为她昨晚已经提前和她支会过,会先他们一步离开楼观台。
傅老夫人所猜测得没错,谢如沫是准备先一步回京了。
但她却在拐角处被一个小道士拦住了,“谢施主,贫道能否向您请教一个问题?”
谢如沫还没说话,丁香就上前挡在谢如沫跟前。她对自家少主向来有种老鹰护小鹰的心态。所以对这个莫名其妙的人,丁香很戒备。况且他们还很赶时间,一个陌生道士拦道要请教他们少主问题,这不是耽误事儿吗?
谢如沫伫足,“可以,你说。”
“贫道想请问:如果有人告诉你你即将大祸临头,你会怎么做?”
丁香怒了,哪有人这样问问题的,这不是诅咒人吗?
“少主,别理他,咱们走吧,这一大早的胡说八道什么呢!”
谢如沫失笑,再观那小道士并不像开玩笑的模样,“你是认真的?”
贫道不打诳语,请施主解惑。
谢如沫挑眉,“这大祸是天灾还是人祸?”
“都有。”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人生在世哪能不遇到点事呢,只是事有大小,祸有轻重罢了。大可不必惶惶不可终日。你问我的做法,如果可以,自然是将它掐灭在萌牙之初。若不能,它既然能发生,必是之前我不谨慎或者行失当所致,恐惧焦虑于事无补,我只能坦然面对并吸取教训勿使再犯。当然,如果这祸是人祸,也不排除有那种人,只要我们活着他就不爽,千方百计地想弄死我们,对付这种人,我们就更不能如了他们的意愿了。”
小道士得了答案,便不纠缠,并递过来一封信,“多谢施主解惑,有人托贫道将这个交给你。”
丁香看向谢如沫,得到她首肯后,方将信接了过来。
谢如沫他们继续走向目的地,离远了,丁香请示过谢如沫后便将信打开。
只见这信笺上只写着简单的一行字:坎为生,艮为伤,欲速则不达,慎重慎重。
这句话被丁香一念出来,谢如沫就愣了,易经八卦?送信之人应该是道门中人,会是谁呢?
老实说,虽然她经过后世知识大爆炸的洗礼,但老实说,天文地理易经八卦之类的玄学,她不懂。
谢明从丁香手中接过信,“生门在坎位,即北;伤门在艮位,即西北。”
一听完谢明的解释,丁香倒吸一口冷气,“少主?!”她一想起方才那位送信的小道长一开口就说的大祸临头,头皮就发麻。
谢明将前面两截解说了,后面的两截就容易理解了,欲速则不达,慎重慎重,这是要劝她啊。
谢如沫有些意外,这人怎么知道她准备离开,并且是抄捷径走?原路是北方,捷径正好在西北。他送来这封信很明显是叫他们改道,不要贪求快而走捷径。
谢如沫不知怎地就想起昨晚给睿王妃看了病后回程中看到的黑影,以前昨晚那场莫名的大火。
“不走西北方向的捷径了,按原路走回。”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谢如沫迅速地做出了决定,有些没必要的坚持,有人好意相劝,何必跟人反着来呢?反正他们是提前出来的,有足够的时间赶路。
谢如沫等人走后,小道士转身走进了一间静室,“师叔,信善明已经帮您转交给了谢施主,您托善明问的问题,善明也问了。”
“嗯,答案我都听到了。”岑霍想着谢如沫的回答,不由得失笑,大可不必惶惶不可终日么?
本来他想卖个人情给破军星的,问那问题也是无意之举,却不料得了这么一个答案,这是两清了么?他这人情看来是卖不出去了。罢罢,结一份善缘也是好的。
赵娴因为身体不适,自然不能去听清阳真人讲道。
宇文珩在仆人的带领下,大步流星地踏入女客院,一路畅行无阻,来到了她所居之厢房。幸亏此时女客院这边居住的人大多都去了大殿听清阳真人讲道,否则宇文珩这般横冲直撞一定会引起阵阵抗议的。
宇文珩一到厢房便屏退左右,仅留两个心腹守在门外。
赵娴躺在床上,任由他在她屋里作为,早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她便将自已武装了起来。
“王爷,你怎么来了?”赵娴一脸的意外和惊喜,紧接着她一脸的歉意,“抱歉,让你担心了,都是我这身体不争气。”
宇文珩进了厢房后就一直没开口,但眼睛一直不离赵娴的脸,等她说完,他才开口,“赵娴,你好大的胆子!年前和本王谈了条件,年后就敢找谢如沫看病!还说你身体不争气?本王觉着你倒是争气得很!”
“王爷这样说,可真是冤枉死我了。”赵娴面露委屈之色,“我身体如何王爷是清楚的,那天在楼观台,我真是被大皇嫂给气晕过去了,我哪知她会找来谢如沫给我看病呢。”
宇文珩坐到床榻上,似是很无意地道,“这么说,你还挺无辜的嘛。”
“臣妾确实无辜!如果王爷不相信,我避到庄子上去吧,也不让谢如沫帮我瞧病了。”赵娴颇为委屈地提出这么个建议,她也不辩解了,反正说得再多,他也不相信。
宇文珩气笑了,“赵娴啊赵娴,咱们夫妻二人相伴有十载了吧?你对我知之甚深,我对你亦然!我想说的是,如果你不想死,想用尽一切办法活着,你大可和本王说。犯不着用这等偷偷摸摸的手段!”
废话,能活着谁不想活着呢,赵娴心中暗忖,但她面上却不显心思分毫,她扬起脸,倔强地与宇文珩对视着,“王爷,我骗你做甚!我听我娘说了,昨晚谢如沫说了,我这病难缠得很,她也不一定能治得了,须得回京再看。我之前就得了王爷的承诺,在我去之前会请旨立环儿为世子。而王爷您,又明显得封太子有望。女人这一辈子不就是为了丈夫为了儿女而活吗?”
“那可不一定,皇后,乃至皇太后的尊荣,难道你不想?”宇文珩俯身在她耳边轻问。
不知是他呼出的气吹到她脖子上还是什么原因,赵娴身体轻打颤,她自已将眼泪逼了出来,“王爷,甚,这诛心之语,臣妾害怕。臣妾担心你啊!而且而且,你这话太伤臣妾了。臣妾的身子臣妾自已知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为了不确定的治愈可能性,臣妾犯得着下那么大的赌注吗?”
赵娴一脸的悲壮哀戚,她这一番话可以称为掏心掏肺之也不为过。
从她说话起,宇文珩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她的脸,心中明了她这番话确实是在剖析她心中的想法,他也明了一直以来,赵娴确实是这样想的,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改变才对。那就是他多心了?
宇文珩半信半疑,他方才那番话确实有诈赵娴的成分,但太巧了,赵娴怎么就那么巧地让谢如沫给她看病了呢?并且还是安王妃袁氏让的,将自已摘得一干二净。
不过他也不相信赵娴或者赵家有那么大的能耐,能从中提前得知袁氏的婢女怀了安王的骨肉,连他的人都没反馈回来的消息,赵娴会比他还早知道并完成布局吗?
他不相信,只能将此归结于巧合。宇文珩不知,赵娴以及赵家是没这能耐,但是别人有啊。这消息沈东篱甫一得知便秘密传给了赵娴,她才能布局出这番‘巧合’来。
排除了心中的怀疑,宇文珩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看看,我会说那番话也只是不喜你自作主张,行事将我排除在外。现在发现是我多心了,你呢,用不着这么悲观,现在情况好好着呢,你好好活着,看顾着咱们一双儿女,待我有那么一日,必将领着你走上那女子至尊至贵的宝座。”宇文珩一边温相慰,他还一边给赵娴掖了掖被角。
这变脸的速度,让人叹为观止。
赵娴顺势破涕为笑,“嗯,咱们夫妻同心,你可不许再怀疑我,不然臣妾可要心痛死了。”
“放心吧。”宇文珩顺势将她拥入怀中。
他内心却是没有丝毫波澜,他是一个很现实的人,排除了心中的怀疑之后,他也看清了事实。事实就是,他不能弄死发妻,至少短期内不行。既然赵娴注定了还霸占着他发妻的位置他的王妃之位,那他就不能让发妻塞了心。情况发展至此,没按他设想的方向走,固然惋惜,但谢如沫这不是还没到手吗?他现在考虑的是先稳住了自已的发妻,别让后院失火乱了阵脚。再说了,赵娴作为睿王妃,还是很合格很得用的。
至于谢如沫,再徐徐图之吧。
而他怀中的赵娴呢,亦是在心中偷偷松了口气,这一关总算蒙混过去了,接下来,走着瞧吧。
第五百二十七章 阴差阳错
这对夫妻,想法南辕北辙,各有各的小心思,称为同床异梦也不为过。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宇文珩夫妻二人一愣,敢在这时候打扰他们的,除了很紧急的事不做他想。
“你先歇着,本王出去看看。”
从宇文珩出现,到厢房清场,赵老夫人被隔绝在外,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她是一点都不得而知。从他进去后就一直急得团团转,又因为她知道赵娴看病的猫腻,宇文珩一出现就是这么大的阵仗,她胡思乱想的,差点没自已将自已吓死。
等宇文珩带来的护卫拍门再到他本人出来,她被允许进屋后,她急忙就冲了进去,见到女儿无事,她才吁了口气。
她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见宇文珩去而复返,一开口她们才知道他是交待一声要走了。
“本王有些事,需要走了。王妃身体不适,你和赵老夫人大可在此地先好好休整一番再回京,不必着急。”
“王爷有事那便忙去吧,再说我本来就是和大皇嫂二皇嫂她们一道儿来的,自然是咱们仨一起回京。”
赵娴这话一说出来,双方都有了台阶可下。
宇文珩满意地点点头,赵娴一向识大体会说话,这次也不例外,说出来的话就是让人听着舒服。
可能事情真的很急,宇文珩没有多做停留,呼拉拉带着人就出去了。
确定宇文珩走远后,赵娴忍不住问她娘,“娘,外面是发生什么事了?”
赵老夫人认真想了下听到的字眼,“我好像听说孟什么马车之类的。”
赵老夫人年纪大了,宇文珩也不避讳她。
加上事情紧急,护卫们也没怎么在意这点,赵老夫人是王爷的丈母娘,以为是自已人,也没避讳,关键还是有宇文珩默许的成分在,他这做主子的没有任何保密的暗示。
两方这样的心思,才让赵老夫人听到了一些字眼。
赵娴何其聪明,她娘还一副云里雾里不清楚呢,她已经猜到了宇文珩因何着急离去。顿时气得肝疼,“娘,你看他!我还没死呢,他就着急起新人来了!”自打她存了要找谢如沫治病的念头,想着知已知彼,可是将谢如沫的底细查了个底朝天的。再者,她的底细并不难查,赵娴很容易就知道了她与孟家的恩怨。所以赵老夫人仅扣了几个字眼,她就能猜到其中的内幕。
赵娴一说,赵老夫人总算反应过来了,“你是说他是去追谢如沫去了?造孽!真是造孽!”
赵老夫人气得直捶心肝,
母女俩对谢如沫的观感可谓是五味杂陈,恨吧,恨不起来,毕竟如果还有谁能救赵娴,估计就是她了;可也正是她的存在,加剧了赵娴死亡的威胁。
“你们确定谢如沫走了西北那条捷径?”宇文珩一出来,就问。
“王爷,我们探到的消息说谢少主因要赶时间,回程会走西北那条捷径。而我们的人一直按照您的吩咐,一直有人盯着孟家,所以孟冠中有异动我们是最先知道的。他先是在谢府的马车上动了手脚,然后得知了谢少主要走西北的捷径,一早就走了。我们的人发现他在狼子啸做了埋伏。”
狼子啸,先前因狼爱在此处嚎啸而出名,这一段是走西北这条捷径最危险之处,路在此处转了一个一百二十度的大弯。此处曾经出过许多事,现在楼观台特意在那处打了围栏,减少了很多意外。
如果谢如沫在,就能说出那一段路之所以危险,都是因为那转弯离心力的作用。
“那我们走!”说着,宇文珩跨上马,如离弦的箭疾驰而去。
谢如沫走后小半个时辰,清阳真人的讲道终于结束了。
听完讲道,每个人都准备打道回府,陆老夫人和谢家忙忙碌碌收拾之际,而信阳长公主径直等大殿外。
栾徽音四处张望,失望的得出这么一个结论,“谢如沫已经走了。”
信阳长公主仅仅只是嗯了一声,谢如沫走的时候她看见了,其实后面的讲道她不想听下去了,但清阳真人的份量让她不能不给个面子像谢如沫一样中途离场。
话说谢如沫这人是傻呢还是傻呢,难道她不知道清阳真人在武成帝跟前比岑国师还要说得上话吗?否则他也不能如此任性地大谈治国之道,宇文珩在场是一回事,人家清阳真人也有这个资本。
对于她的中途离场,清阳真人似乎也没生气,想来真人对她是欣赏的。她不知道为何清阳真人如此亲睐谢如沫,难道她是真的与道教有缘?
她不能中途离场,却能让下面的人早早准备好,她打算清阳真人的讲道一结束,她就要走!
事先准备好的,就是快,没一会,信阳长公主府的马车车队就驶了过来。
“长公主,我们可以走了。”
信阳长公主刚想登车,就看到谢家的车队也过来了,她的动作顿了一下,谢家怎么也那么快?想到中途离场的谢如沫,就不难理解了,一定是她吩咐谢傅两家的下人先做收拾了。
就停顿的这么一瞬间,王星月坐在打头的那辆马车上,撩开了帘子,好奇地探出头,眼神就这么和信阳长公主对上了。
面对王星月那双如同稚子一般不谙世事的双眸,信阳长公主颇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
信阳长公主怎么不上马车?下人疑惑,“长公主?”
仆人的疑惑让她回过神,一脚蹬上马车后,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走西北方向的捷径。”刚才她听到谢傅两家是沿原路返回的,那他们走的便是北边的道。
信阳长公主突然改道,让车夫们很是不解,但主子既然已经吩咐,那他们照办就是。
宇文珩这边,骏马疾驰一刻钟之后,他们仍没见着谢如沫所乘坐的马车,心越来越沉,按照脚程估算,他们这样疾驰,是一定能追上谢如沫他们的。可一刻钟了,还没见着他们的人影,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很明显的,他们没走捷径!
第五百二十八章 故人相助
嘶!宇文珩的坐骑长长地嘶鸣一声。
“王爷?”
“你们按原计划去到狼子啸,让张青跟着本王!”说话间,宇文珩掉转了马头,然后一骑绝尘。
被点名的张青立即跟上,剩下他的护卫们面面相觑。
宇文珩顶着春寒料峭的风疾驰着,他的话很好理解。谢如沫没走捷径,必然是走北边那条原路。但他觉得,今天下山的人不少,一定会有人走捷径的。谢如沫不走这条路,他刷不了好感落不下人情,但可以用到别人身上。不管如何,既然已经费了那么多的力气在孟家身上,那么该落的人情,能得多少就多少!他相信他们能听懂他的话。
谢如沫赶着回京,只驾走她乘坐的那辆马车。
在半道上,丁香突然冲着前面问了一句,“金叔怎么回事,这马车怎么感觉比平时坐晃荡呢?少主,明管事,你们有没有这样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受先前那小道士所说的大祸临头的话的影响,丁香心慌慌的,总觉得马车要比平时更加摇晃。
谢老金因为要驾车,感觉不出来区别,他微微侧头冲后面马车里说道,“丁香姑娘放心,这马车昨晚我才检查过,没有大碍。”
马车继续往前行驶,或许是丁香的话让他们下意识地留意起马车来。很突然的,谢如沫心慌得不行,“金叔,停车!”
“好好,就停!”谢老金可以无视丁香话,却不能忽视自家少主的命令。
吁!谢老金收紧缰绳,可马儿不听他的,长长嘶鸣一声之后,撒着蹄儿在加速,见此,他顿时急了,汗都出来了。
“少主,马儿失控了!”
马车里就只有谢如沫、谢明和丁香,三人对视一眼,“跳车!”
谢明直接打开了马车后厢,他们都能感觉到马车是越来越失控了,并且速度在加快。
“少主,得罪了。”说完这句,他抱着谢如沫,脚一蹬,往前一扑,脱离了马车,着地时尽量护着谢如沫。
整个过程也就是几息的时间,出于惯性,着地时虽被谢明护着,但谢如沫同样承受了不轻的撞击。
嗯哼——谢明闷哼一声。
“如何,受伤了吗?”谢如沫连忙问。
他们跌落的地方是一片草地,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谢明痛得咧牙,“少主,无事,只是后背被一颗石子给硌了一下。”
谢如沫注意到他的手肘膝盖等处都有摩擦,但没有血渗出,应该没受重伤。
“能站起来吗?”
谢明苦笑,“少主,我没有大碍,你先去看一下丁香,让我缓缓。”
谢如沫看了他一眼,觉得缓一缓也好,没有勉强他立即站起身,然后去看了丁香。
丁香摔得还挺惨的,她毕竟是女子,手脚也没男子灵敏,万幸,她只是手脱臼了,身上多处擦伤,脸上也没有伤痕。
谢如沫一边检查,想着怎么转移她的注意力就看到谢老金一脸拐着脚一脸忐忑地回来了。
“金叔,你回来了?”谢如沫突然出声。
谢老金刚露出喜色,却发现少主正专注着手上的事。
一提到这个人丁香就激动,她猛的一转头,谢如沫眼疾手快,噼啪的一声,将她脱臼的手腕给接上了。
丁香仅仅是啊了一声,就发现自已的手不疼了,能灵活运用了。
丁香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她的用意,“谢谢少主!”
而谢老金是真的回来了。此刻正懊悔着,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想起方才丁香的提醒,他的不以为然,才造成了这样的事故,这事往严重了说是他失职了。
“少主——”谢老金低低地唤了一声。
“这事你回去去正思堂领罚。”
正思堂,专管谢氏整个家族产业人员的犯错惩处之地,里面细化了分管处,有专管仆人,有专管族人的,有专管管事的,谢氏一系之人,做错了事就按对应的身份由相关的分管处根据所犯之事惩处。
谢如沫没有选择在此地处罚谢老金,他所犯之事将由专人来处理,这一次他明显是失职了,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要看他失职的轻重程度。
“奴才遵命。”谢老金也知道自已进了正思堂,不死也得脱层皮,但没办法,这事都是他的错。幸亏少主没事,要是出事,后果他不敢想。
“马车怎么样了?”
谢老金咽了咽口水,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少主,那匹发狂的马儿被人给射死了,连带着马车散架了,就停在半公里之处。”
被射死了?“谁射死的?那人有跟着你一道回来吗?”
谢老金还没出声,拐角处就走出来一个人,“在下见过谢少主。”
谢如沫挑眉,这人高八尺,五官深邃,这人大周官话是说得不错,但也难以掩盖他的异族口音。
这人应该是外邦人士吧?谢如沫猜测着,而且看那露出的手臂扎起的肌肉,一定是一个武者。还能一口叫出她的身份,就不知道是谁的人了。
“客气,尚未谢过阁下伸出援手将那匹发狂的烈马射杀之情,求了我家马车车夫。”
“举手之劳而已,当不得谢少主这声谢。”那武士推脱了谢如沫的谢之后说道,“我家主子问谢少主是否需要一匹马车回京?如果需要,这匹马车谢少主且拿去用吧,并且不必归还了。”
说着,那武士一扬手,他们身后就上来一辆马车,而且这马车看起来档次不低。
这么好?帮他们射杀了疯马,还附带赠送一辆马车。谢如沫这会倒好奇了,“敢问你家主子名讳?”
“我家主子说了,他和少主是故人,名讳不值一提,谢少主尽管领受,不必有心理负担。”
谢如沫蹙眉,这人神神秘秘的,不过她目光落到眼前之人身上时,转而一想,或许人家确实有难之隐不宜泄露行踪。罢了,正如他所说,一辆马车而已,她领受得起,“那就请你帮忙代为谢过你家主子。”
丁香在一旁听着,不由得撇了撇嘴,藏头露尾一定不是什么好人,这是丁香很直白的想法。
第五百二十九章 巧不如天
“那就不打扰谢少主了,在下告辞。”说完,那人就往他们身后走去。
谢如沫一看,便知他的主人就在他们后方,仅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并止住了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你还能赶车吗?”谢如沫问谢明。
谢明动了动手脚,然后点了点头。
于是谢如沫便让谢明赶车载他们回京,而谢老金留下处理那辆破损的马车,等谢家的人来接应。
谢老金不敢有异议。
距离谢如沫出事地点两公里处,近二十个和谢如沫见过的那武士一般的人按照一定的方位站立,一顶轿子安放其中,由这些武士全面护卫着。
武士回来复命,他右手搭在自已肩膀上,冲着轿子行了一个异族之礼,“大人,属下将马车送出去了。”
“大人,谢少主有问题您的名讳,但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并没有透露。”
“嗯,你这次做得不错。”
里面的人托着腮,听着属下的回禀,并不意外这个答案,他自嘲地笑笑,他早就知道了不是吗?以她的为人,收下马车并不奇怪。这般想着,他撤掉手,正襟危坐,然后吩咐起轿。
随着一声令下,所以的武士都动了起来,其中四人抬着轿子如履平地地行走在山路上。
这厢,宇文珩将马骑得飞起,张青在后面苦苦地追赶,终于赶到了谢如沫他们出事的地点。
宇文珩赶到时,就剩下谢老金留下收拾散架了的马车。
宇文珩一个眼神示意,张青乖觉,上前询问。
谢老金正沮丧着,但人这回可精明多了,对生人防备得很。
宇文珩他骑在马上,马儿打着转,他凝望着回京的方向,耳朵听着二人你来我往的套话,眼睛却在四张查看。很显然,谢如沫确实出了意外,但也确实已经不在此地,而她乘坐的马车却留下了,她本人以及谢家另外的仆人应该是遇上了贵人,换乘了马车回京了。只是不知道是何人搭了把手?
宇文珩被人截了胡,心情甚是不愉,却也没有办法,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谢如沫会突然改变主意改道了呢。
“张清,走了,回京!”
说完这句,宇文珩率先打马离去。
那厢,宇文珩走了,不过留下了命令,那么对于属下来说,该干的活还是得干。
等到了狼子啸处,护卫长吩咐下去直接将孟冠中抓获。将人敲晕之后,然后给他蒙上眼并封住嘴巴。
然后一群人开始守株待兔,他们运气不错,没多久就有人来了,远远望去,打头的马车规格不低啊。
走近了,护卫长也认出来这一队人是信阳长公主府的车队,他心中就是一乐,运气不错,能顺利完成王爷交待的事了。他们刚才还担心呢,万一这头一波人太瘦,落下的人情不大,可怎么跟王爷交待。
“你们这是何意?”
信阳长公主府的人自有傲气,即使只是一名给长公主赶车的马车车夫。如今被人拦道,他质问得毫不客气。
睿王府的侍卫长忙问,“阁下是否是信阳长公主府上的?”
“猜到我们的身份还不赶紧让道!”
“卑下是睿王府的人,求见信阳长公主,卑下有重要的事要向她禀报。”
信阳长公就在最打头的马车里端坐着,他们的对话一开始就入了她的耳,此刻她一掀帘子,从马车上下来,“你们是睿王府的人,拦下我们的马车,究竟为何?”
“回信阳长公主,我们是睿王府的人,奉王爷之令拦截在此道路过的马车。”
信阳长公主皱眉,不解他为何吩咐他们这么做,“为何?”
“长公主能否出借一辆空置的马车,不用太好的,到时长公主一看便知。”
信阳长公主皱眉,搞不懂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吩咐人空出了一辆小马车给他。因为睿王府的招牌,她也不担心他故意耍人玩。
马车空出来后,睿王府这位护卫长做事很麻利,直接让自家的一个护卫腰上绑上了一根长绳,然后一跃充当了赶车车夫的角色。
“长公主请看——”
随着他的一个手势,那护卫点了点头,扬起鞭子驾起马车就往前飞奔。
然后信阳长公主等一行人就看到马车原先是按正常的速度在跑的,到了快转弯那一段,马儿突然长鸣,然后失控得往前飞奔,踉踉跄跄的,马车车身摇晃得很厉害。如果他们还不知道,如果按照孟冠中的计划,这马车早已接近散架了。
紧接着,只见那马儿煞不住速度,整个身躯是横向冲向护拦,然后掉落悬崖,连带着拖着那马车一起。
而在马车掉落前的一瞬间,赶车的护卫脚一蹬一跃,借着腰间的绳子,落到一旁的地上。顶端,还有一个护卫拉着绳子的另一端。
“啊——”信阳长公府这边的人忍不住惊叫。
有些胆子小的,甚至连眼泪都出来了,因为如果没有睿王府的这些人拦着,他们很可能就会像那辆马车一样,翻到山崖下。如果马车再坏掉,他们是直接没有保护层,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会死人的。
信阳长公主脸都沉下来了,“说说吧,里面有何玄机?”
“是司情花,一种能令马儿亢奋的药材,地上浅浅地埋了不少,还有旁边的石壁上也不时被埋上一些。”
“是谁要暗算本公主?”
信阳长公主此时内心触动很深,这一次要不是睿王府,她可能真的要栽了。因为她所乘坐的马车就是打头那辆。究竟是谁要置她于死地?她将与自已有宿怨的人都扒拉了出来,一个个地思考着可能性,接着又一个个地否定掉。
她甚至想到因之前对王星月的避让才让她选择走西北这条捷径,而怀疑这是不是谢家所设计的。毕竟她改道的事是临时的,而能抓住她这一心理变化的,并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就是谢家了。
栾徽音也是心有余悸,“娘,设计这陷阱的人太狠了,明明是要置我们于死地,i不管是谁,一定不能放过他!”
第五百三十章 祸水东引
栾徽音虽是个姑娘家,却也不是任人搓揉的软包子,她对谢如沫和善,是因为觉得她可交,但这不代表她就没脾气。
信阳长公主嗯了一声然后看向睿王府的护卫长。
护卫长一扬手,就有人将孟冠中带了上来,“是此人动的手脚,我们能发现,也只是恰逢其会。”
护卫长不傻,自然不会告诉舞阳长公主他们对孟冠中的身份心知肚明,若这一点透露了,那其余的一些信息就守不住了,会被人顺藤摸瓜地找出来。比如他们为何知道此人叫孟冠中,或许在汝阴孟冠中还能算得上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人物,但在京城就是个无名小卒,堂堂睿王府对一个无名小卒的身份那么清楚,说其中没有猫腻谁信啊。孟家和谢如沫的恩怨在汝阴又不是秘密,难保不会被人注意到。所以一交待孟冠中的身份等于掘了自已的老底,他才没那么傻呢。
见到孟冠中的长相后,信阳长公主和栾徽音对视了一眼,栾徽音微微摇了摇头,不认识。
信阳长公主蹙眉。
孟冠中一直被绑着的眼罩被解开,等他看到眼前的情景时,心就直沉谷底,他是刚做完陷阱就被抓了,被抓时他就就知道他暴露了,一切都完了。
此刻被人弄醒带到此处,他也是聪明人,此刻见到了信阳长公主一行的马车,纵然猜不出这浑身气度的老女人是什么身份,但很肯定的就是他的计划失败了,谢如沫并没有如她昨晚所说的走捷径,而是因为某些他不知道的原因改道了。
“你是谁,为何要加害于我信阳长公主府?”
信阳长公主一自报身份,孟冠中心就是一惊,他知道他要完了,他此时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连累京城孟家,也就是他大伯!
孟冠中没回答信阳长公主的问题,反而是挣了挣,“放开我!”
壑王府的护卫长才看不惯他没有阶下囚的自觉,当下给了他膝盖一脚,“老实点。”
“你们不给我松绑,打死我我都不会说的。”孟冠中此时表现得倒硬气。
为了尽快得到答案,信阳长公主下令,“给他松绑!”她就不信,他还能在这他们重重包围之下逃脱。
到了这一步,后续其实就和睿王府没什么关系了,所以睿王府的护卫长没再多劝,让人给他松绑。
“长公主,你真的想知道是什么人想害你们吗?”孟冠中一边活动着手脚一边反问。
“别废话!”
“想害你们的人是——”孟冠中这句话没说完,整个人突然发力往前一冲,跨过了晃晃荡荡的围栏,义无反顾地跳入深渊之中。
“郡主,我辜负了你的嘱托,最终功亏一馈!”
意外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反应不及,更遑论拉他了,整条道上,只余他死前的那句话还在山间回响。
而且这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量有点大啊,他口中的郡主究竟是谁?
信阳长公主站在那,脸色更加阴沉了。
而栾徽音则是欲又止,孟冠中死前的那句话太有诱导性了,更遑论她昨晚还和郑明珠起了冲突。
护卫长心想,这孟冠中也真够拼的,脑子也不错,这句话怕是祸水东引,让那啥郡主背黑锅了,偏偏他话还说得模棱两可。
如果他们不知道真相,真有可能和信阳长公主一般,被他给暂时蒙骗过去,至少调查的方向会被误导。
而且这起设计是不是针对信阳长公主的说都没说。如果信阳长公主听信了此话去调查,估计要绕一个大弯,等明白过来真相后,估计能被气死。
事后,护卫长向他们王爷汇报的时候,对于护卫长的不多嘴,选择不告诉信阳长公主真相,不揭穿孟冠中临死前编造的谎,宇文珩也是不置可否的,他又没那个义务告诉他二皇姑姑真相。
“告诉你家王爷,这次算本公主欠他一次。”
一大早的诸事不顺,不仅耽误了行程,还死了个人,真是够晦气的。信阳长公主满心的不愉,事后她肯定是要调查的,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按原计划回京,此刻调转过头来走另一条路,她也不愿意。
况且也知道了其中的猫腻是啥,将那捞什子司情花给清了,不让马儿发狂不就行了?当然,走一段的时候,所有人都必须得下马车。
睿王府的护卫长礼貌地问了一下信阳长公主这边是否还需要帮忙,却被抓了壮丁,帮忙牵着马车走过狼子啸这一截最危险的地段。
睿王府的护卫长瞪眼,他只是客气一下而已。罢了罢了,送佛送到西吧,反正这点小忙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罢了罢了,送佛送到西吧,反正这点小忙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谢如沫还不知道岑霍的提醒让她避免了一出大祸,他们在路上发生的事故比起如果按照原计划走捷径极有可能造成的后果来说,真的是小的不能再小了。要知道,按孟冠中的预计,他们指定是马车散架后无保护地翻入深渊,这样一来,真的是九死一生。
不过她后来也听说了狼子啸上发生的事,两相一结合,再加上孟冠中身份的印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明晃晃就是针对她设计的阴谋啊,
只是她遇上了贵人得了提点,临时变道,这才没着了他的道。
这些都后面的事了,此时谢明驾着‘故人’赠送的马车,没有回国医府,而是来到了贡院这边。
此时国医府的人已对在严阵以待。
“少主,你回来得正好,贡院已经陆续有考生出来了。”谢如沫一到谢家设在贡院的应急点,负责人谢达就忙将情况汇报了。
这是谢达在离开谢老爷子身边后,第一次由他总揽一件事项,他也决心将少主交待他的事做好。
谢如沫还来不及说什么,贡院门外就传来一阵惊叫声,“快快,有人晕倒了!”
谢如沫和谢达对视一眼,“快,去看看。”
谢达招呼两名青壮男抬着他们最新制作的担架跟上。
第五百三十一章 专美于前
谢如沫他们慢了一步,这个病人被房家截胡了。
“大家让一让,我们是房家医馆的大夫,我们先给病人看看!”
时间倒回两日前,此时的谢家已经在救助半道坚持不住被送出考场的考生了。
这一举动被一直暗搓搓观察谢家的高庭注意到了,高庭是房家医馆的总掌柜,从谢家在九味羌活丸一事上为考生提供方便之门时就注意到了谢家对考生格外优待一事,谢家在贡院外的动作他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况且谢家这一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没有瞒人,同是医者,他们很容易就猜出了谢家这一系列动作的目的。
得知谢家的目的时,他忍不住大骂谢家无耻,身为医者的高贵呢?那些人还没成为状元公探花郎呢,谢家就着急着跪舔,样子也太难看了。
看着高掌柜又羡又妒的样子,他的属下就建议他将此事报给房家上头,看看主子们会有什么意见。
房家对高掌柜报告的信息很重视,并派人说服了白家一起加入。
谢家自打谢如沫回归后,发展迅猛,一出接一出的惠民措施,让谢家的声望迅速提高,并且完全盖过了房家和白家。
不能让谢家专美于前。这是房家在发现谢家于贡院设了应急点后预备救助考完会试出来的考生们,劝白家和他们一道跟风的理由。
白家没有坚持多久,就同意了,这确实是一件于国于民于家族发展都好的事情,况且大周也没有律法规定,别人家在做的事情他们不能跟风,对吧?
况且救助生病考生的事他们之前也在做啊,只是都等着将人送到医馆跟前,而不是主动地在最近之处提供帮助。
于是,今年的考生们就幸福了,只要有一口气坚持到最后的,出了贡院就能得到三大医馆大夫们的医治,性命无虞。
房家甚至还派出了孙大少爷房安哲坐镇此处。
而且三家抢夺病患考生的事时有发生,白家吃相还好一点,房家就真的太难看了。
这回也是一样,但吃瓜群众们可不管里面的官司,既然有人来救人,他们自然要行个方便,于是纷纷让道。
李成化给昏迷者把脉,眉头紧皱。
掌柜高庭问,“怎么样?”
李成化冲他缓缓摇头,这昏迷者的脉搏极缓极沉,他差点都摸不到了。
李成化低声说,“这病人咱不抢了。”
高掌柜一愣,“咋滴不抢?”这病人拱手相让,那不是无形中承认了他们房家的医术不如谢家吗?高掌柜想起正在应急点坐镇的孙大少爷,头皮发麻。
李成化低声说,“这病人呼吸都没了,怕是救不活了。”
高掌柜闻,一脸凛然,捞不着功劳,也别背上污名,治死人的名声可不好听,况且这人还是考生,谁知道他会不会高中?要是中不了还好,真中就是麻烦。
此时,人群外围,谢如沫他们也赶到了,“我们是国医府的大夫,大家先让一让好吗?”
围观者善意告知,“谢少主,房家的人已经在里面给昏迷的考生医治了。”一事不烦二主,一个病人两个不同阵营的大夫看病,也不一定是好事,哦?
没想到还有这回事,谢如沫愣了一下,谢达苦笑,这正是他刚才就想告诉少主的消息。
“你们房家到底救不救人?要是不救别耽误了人家!人命关天呢。”
“就是啊!不救也别拖拖拉拉的。人谢少主就在外面,不行就让她来嘛!”
围观的人冲着高掌柜和李大夫嚷嚷。
就在这时,一行清河书院的书生也是考生,认出了昏迷者的身份。
“这是柳兄,你们快点救救他!”
“是啊,快救救他吧,他是江南考场的解元柳士瑛呀,极有可能高中的啊。”
一听到那个昏迷者是解元,高掌柜不无惋惜地摇头,可惜啊可惜。
正好此时房家的人又发现有一个刚出贡院的考生倒下,高掌柜当机立断说道,“我们去那边,这边呢,谢少主你们既然到了,就麻烦你们来救治这个病人了,咱们分工合作,务必保证考生们的生命和健康。”后面那句,高掌柜扬起了音量冲谢如沫喊道。
“既然如此,我们——”那边,谢如沫发现人已经是房家在救,就想撤了,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高掌柜的一边扒开人群一边对谢如沫说着话。
清河书院为首的书生霍怀光顺着高掌柜的去路看过去,一下子认出了少女的身份,“小葛大夫!”
谢如沫一愣,她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谢如沫的怔愣让霍怀光以为她不记得自己了,“我是霍怀光啊。”
“霍大哥,我当然记得你,嫂子怎么样,孩子还好吧?”她怎么不记得,她有那么健忘吗?霍怀光,霍家旁支,当初她为孟家忧心如焚之际,是他提供了孟冠霖断袖的消息,他的妻子曾患胎热之症热毒上炎以致胎儿不稳,是她用青黛为主药开的一个方子治好的。“他们很好,小葛大夫,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人命关天,咱们先救人,有事晚点再说。”
“嗯。”
旁观者中有胆子大的,蹲下身将食指往昏迷者鼻孔前一放,大惊,“哎呀,这人都没气了,这房家不厚道啊!”
高掌柜趁机带着房家的人溜了。
“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我看是房家的医术不精,救不了昏迷的那人吧?”
听不到听不到,高掌柜一行人跑得更快了。
谢如沫一听,人命关天,没心思和房家计较啥了,也没那功夫叙旧,忙带着人往里面挤。
大家纷纷避让,给谢如沫他们让出了一条道。
谢如沫蹲下给晕迷者把脉,谢达看了看,觉得众人还是围得太紧了,忙让大家疏散一下,以便病人呼吸。
“此男脉搏低沉,呼吸急促,有喘不过来气的可能,急需心肺复苏。”说着,谢如沫抬眼看了看,点名,“谢莪术,你来试试!”因为心肺复苏还包括了人工呼吸,贡院出来的考生都是男的,只要她不是想趁机挑个金龟婿,那她就不该亲自上手。再说,机会要多留给新人。
第五百三十二章 心肺复苏
这些她在之前就培训过的,事先在谢家医馆里抽调了六七名很优秀的年轻大夫来培训,后来又安排他们却了礞石医学院带一带学生。谢莪术是这批人中动手能力最强,也是学得最好的。
被谢如沫点名,谢莪术也不着慌,他先蹲在昏迷者旁边,一手置于昏迷者前额上稍用力后压,另一手用食指置于昏迷者下颌下沿处,将颌部向上向前抬起,使患者的口腔、咽喉轴呈直线,打开他的气道。再通过看、听、感觉,判断患者是否有自主呼吸,如无自主呼吸便可对其进行人工呼吸。
虽然少主让他来做心肺复苏,是基于判断昏迷者已经无法自主呼吸,但他也要有自已的判断,不能人云亦云。对于他的做法,谢如沫暗暗点头。
就在谢家合力救人的时候,旁边的观众们嘴巴也没闲着。
“能救得回来吗?刚才那人明明就断气了。”周围人低声议论着。
“先看吧,如果谢家来得这么及时,还是谢少主亲自来的,都救不过来的话,也是他的命!”
“都是房家的错,没那个本事还一个劲地抢病人,耽误了病人救治的时间!”
周围观众对房家的议论可是一点也不客气,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这不是误人误已吗,不,人家没耽误自已,偏偏却要谢家来收拾烂摊子。
不过经过一事,如果谢家能将人救回来,也越发证明了谢家的医术确实比房家更高一筹。
谢莪术接下来开始帮昏迷者做人工呼吸。
怪异的救治方式让所有人都吃惊极了,忍不住闭上了嘴停止讨论。
谢莪术人工呼吸配合着双手胸外心脏按压,交替循环往复,极有规律的动作让人渐渐瞧出了一些门道。
人们眼睛眨也不眨地屏息看着,时间似乎过了许久。
“动了动了,他的手动了一下,我看见了,我发誓,我没眼花!”
“嗯,我也看见了。”
谢如沫伸手往昏迷者鼻子处一探,果然有了微弱的气流,于是她对谢莪术示意,“可以停了。”
接着让人将他抬上担架,“这个给他喝回阳救逆汤!”谢如沫如此交待谢达。
“少主,这里又有一个考生倒下了!”
“就来——”
“哎哟,这谢家可真大方。”
“怎么说?”
“这回阳救逆汤我给我家小子抓过,里面要用人参的,且量还不小。这一剂药得喝掉谢家半两银子吧?”
“谢家这是准备了多少药材啊,好像我见他们每个病人一诊断完毕,就能直接喝上药了。”
“这个我知道,我有幸进去看过一下,你们根本想不到,谢家究竟做了多充分的准备。”
国医府设在贡院旁的这个临时应急点,是谢家直接租赁了旁边一座三进的院子稍作改造而成。
“里面有一个很大的煎药药房,里面三排都砌上了灶台,大锅小灶错乱有致地放着,全部都架上了柴火。大锅里咕噜咕噜地炖着药汤,小砂锅里也冒着热气,这些全都是已经炖好的备用的中药。热气腾腾地往外冒,药香味能飘满整间屋子。”说话的人还一脸的享受。
“旁边的两间大屋子里,则摆上了一排排的单人病床,这些考生病人一进去,指定能得到妥善的照顾。”
“谢家可真聪明啊,这五六百的考生,听说这一届的三甲是从六百七十人里取两百。谢家救了的这些人,指不定就有不少三甲进士,这得落下多大的人情啊。”
“应该说这些病了的考生真是遇到贵人了。”
“可不是吗?九天的会试,哪一年会试结束不是倒下一批考生的?虽说会考考完了,名次也大抵定下了,可要是最后命都没了,也是没福气不是?”即使不死,生一场病耽误了治疗严重了也难受啊。
“你们发现没,谢家自打谢少主归来后,做事积极多了。以前也不是说不好,对病人也不拒绝,却没有现在这样,急人之所急,事事都为人考虑在前面。”
“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这点。”
这些纷纷议论,王聿都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大少爷,咱们回吧?老太爷老爷夫人都在家等着你呢。”来接人的仆人小声地提醒,而且顺着大少爷的目光看过去,正好能看到谢家少主在忙碌地救人。
王聿收回视线,深吸了口气,决定回去,他能感觉自已的身体也接近了极限了。回去见过祖父爹娘,然后吃上一顿热呼的食物,好好地睡上一觉,醒来再作计较吧。
仿佛为了印证那些人的议论,此时一对父子搀扶着走过。
“爹,这回真是多亏了谢家的九味羌活丸,儿子才能称完九天的会试。”
“爹知道,爹都知道,前几天天气突然转冷,你娘和我都担心极了你在里边会生病。”
那考生似乎认得王聿,经过他身边时,就停住了脚步,“王大公子安。”
“邓兄不必多,咱们晚些时候再聚,你先回去吧。”
姓邓的考生点了点头,父子二人搀扶着往家走,邓父又说道,“晚点爹让你娘给谢家送点儿鸡蛋过去啊,多亏了他们在会试之前通融,特意调来的那一批药,不然爹也买不上。”
“姜白可惜了,他在最冷的那几天没称下来,先生都说他学问的火候已经够了。”
如此一来,又得多耽误三年。当今圣上是越来越年迈了,三年之后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谁也不说不准。
况且这三年的花销也不是他们这种普通家庭能负担得起的。总之,因为身体撑不住错过这次会试试,真的是太可惜太可惜了。
而且就他所知,今年京城的考生大多数都准备了九味羌活丸,而外地来的考生则因为没太多亲人在京,张罗得不到位,多数都准备不足。这几天称不住往外抬的,都是外地的考生。
父子俩的话还随着清风不断飘送而来,邓兄能考虑到的,王聿何尝想不到?他又默默站了一会后,才在仆人的搀扶下上了王府的马车。
第五百三十三章 鬼神之技
“如何,谢家那边医死人的消息传出来了吗?”房安哲迫不及待地问。
从高掌柜禀告他扔了一个已经没气儿的考生给谢家时,房安哲就等着看谢家的笑话了。然后他命高掌柜一直留意着谢家那边的动静,此时见了高掌柜,自然要追问结果的。
高掌柜真想给自已两耳光,叫你多嘴,叫你多嘴!现在好了,不好交待了吧?想看谢家笑话,自已倒成了个笑话的存在!
房安哲不傻,一看他那磨磨蹭蹭的样子,就大致猜到了情况不妙,如果事情真如他方才所,他此刻肯定是屁颠屁颠地跑进来邀功了。
他就知道,谢家没那么容易倒霉。
“谢家那边是什么情况?人是医死了还是救活了?”房安哲直接问道,这点现实还是能面对的。
高掌柜硬着头皮说道,“孙大少爷英明,那谢家将人给救活了。听周围的人说,用的是一种什么诡异的医术,对着病人嘴巴吹气,然后双手在病人胸口又摸又按的,这才将人那口气给救了回来。可孙少爷,我们明明确定了那人没气了。这谢家是不是会什么邪术啊?”
房安哲听他说了一大堆都说不明白,也烦了,“没气,没气人谢如沫还能和阎王抢人,也是够厉害的了。”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一个人是死是活都分不清,我看你和李成化也是老糊涂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医术,能将一个断气的人救回来,这太厉害了。一想到这,房安哲的心就堵得厉害,既有对谢家的羡慕嫉妒,又有对他们房家的担忧。自打谢如沫归来谢家后,他们房家在医之领域里就一直处于被辗压的状态,这谢如沫真是和他们房家相克!不,是她总克着他们房家才对!相克还互有输赢,但他们在谢如沫手里总是吃亏,就没讨到过便宜!
以往每三年的科举,会考结束后的贡院真是一场灾难,无数考生经历了九天的折磨之后都感觉身体被掏空。每逢科考之年的贡院大门都是狼藉一片,涕泪齐飞。而今年,由于有三大国医府的支持与牵头,大周京畿一带的杏林世家以及医道名家,纷纷加入救治出贡院考生的活动来。
如此一来,就给了会考的考生全方位的保护。往年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考生出事的,但今年没有出事,最危险的倒是有那么十来个人,但因为谢家在救治江南解元柳士瑛时展现出来的神奇医术,所有医家都志同道合地将最难医治的考生留给谢家来救治。没办法,这要搁以往,大家水平都差不多,他们没办法,别人也是一样,那么严重的患者,死马当活马医呗。但今年不行啊,他们说没办法,但普通老百姓相信谢家有办法啊。他们也只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捏着鼻子认了谢家医术比他们更胜一筹的事,憋屈!
谢家前前后后一共救了八十多人,其中有十来个是病情很严重,其他的医家转手过来的。剩下的六七十人,又有一部分人是见识了谢家强悍的医疗能力之后拒绝了其他的医馆,一心奔着谢家而来的。
其实谢家救治的人之中,近半的人喝的药都是驱寒初身汤。只有那十来个情况严重的,谢家是费力又搭钱。毕竟情况越严重越费钱,这是毋庸置疑的。
皇宫
“谢家这一回真是赚得盆满钵满在民众中刷足了声望,一举奠定了杏林魁首之位啊。”武成帝看着京城的奏报,心想,谢家在谢如沫这个继承人归来后真的和之前变化很大,之前呢是半死不活的,现在变得锐意进取多了。
“那也是皇上您的恩典,救助出贡院的考生谁还想不到呢,您一声令下,还有他们什么事啊。谢家这样的做法,往大的说,就是示恩!”
他当然不可能像魏尽忠说的那样,一声令下,将这事也包揽了。他掌管着这些考生的官命,这就够了,事事巨细,固然皇恩浩荡,别人还当他这皇帝得捧着这些考生了。
至于他说的谢家的做法是示恩,武成帝罢罢手,“没那么严重。”如果谢家是示恩,那么白家和房家以及众世家医家又是什么?法不责众,他心中那点小小不悦,也只能罢了。
“皇上大度,就不知道谢家识不识趣了。”
谢如沫尚不知道武成帝身边的大总管魏尽忠对她的揣度,因为谢家用心肺复苏术救活了江南解元柳士瑛,被传谢家有神术能从阎王手里抢人,谢如沫听后真是哭笑不得。而她没想到这事最后甚至还惊动了皇上并宣她次日入宫问询。
进宫后她只能解释心肺复苏只是一种对于心脏聚停呼吸聚停的病人的抢救手段,为挽救心跳、呼吸骤停的伤病员争取一线生机,以便之后可以施针用药。
其实在后世心肺复苏还分为两种,由非医务人员在发病现场进行的徒手抢救的称为初级生命支持,由医院内由医务人员进行的心肺复苏高级生命支持。他们这样的,只能称为初级或者基础生命支持。
并且心肺复苏的施术有黄金时间,因为心跳、呼吸骤停发生的瞬间是最危险和最关键的时刻,时间就是生命,抢救能否成功就取决于初级生命支持和高级生命支持开始的时间。抢救开始时间越早,抢救成功率越高。
而且据有关资料统计,在伤病员心跳、呼吸骤停后四分钟内开始进行现场心肺复苏,六分钟内到达医院继续抢救的,抢救成功率可达百分之五十以上。同样如现场心肺复苏在心跳、呼吸骤停后四分钟内开始,但十分钟以后才送到医院进行高级生命支持,此时抢救成功率仅为百分之一。如现场心肺复苏六到八分钟左右才开始,不管何时将病人送到医院,抢救成功率几乎为零。以上数字充分说明现场心肺复苏与医院内进行的心肺复苏具有同样的重要性。
这些内容,谢如沫略作删减,并且将其中有些词进行替换,给太后娘娘和帝后作了解释。
“眼见为凭耳听为虚,说得再多,也不如现场给我们演示一下来得好。”
第五百三十四章 皇家无情
突然,皇后娘娘说话了。
谢如沫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慢慢消失了,演示,这救人的手法还能演示吗?而且她还留意到一点,武成帝和太后娘娘竟然也没反对,这是商量好了的吧?
武成帝自然是为了维持自已的威仪,太后不想沾血,只有皇后娘娘傻傻地出头,不过这种时候不出头怕也不行吧?
就在这时,四个小太监抬进来一个人。
谢如沫心一冷。
“谢少主,这宫女想不开,刚上吊,咱们的人将她救下来时,摸到她没气了,你快用你刚才所说的心肺复苏术试一试。”
谢如沫一看伤者,差点没气死,这明明是被勒死的,还说是上吊死亡!
上吊和勒死的面部表情和尸体的形态一眼就能看出来,上吊的人两臂自然下垂。而勒死的人,必有挣扎的迹象手臂绝对不是下垂的,而且脖子上会有多道轻重不一的痕迹。
看她的脖子,上面全是是勒痕,如果是上吊死亡,她的脖子上只会有半圈勒痕。上吊死亡的人由于血液大量受阻勒痕有较重较重的青紫色并且全身有缺氧后的青紫色。她没有,她脖子的勒痕很乱,显然是有挣扎的痕迹,并且这些勒痕也呈青紫色,说明勒她的人出手很重。
这么粗糙的手法,也拿来骗人,是欺她无知?
救人要紧,谢如沫按下心中的愤怒,手一摸,发现确实是已经没了呼吸,心跳也骤停,但体温尚在,还可以抢救,便开始实施心肺复苏术。
一共做了近二十组,那名宫女干咳了一下,谢如沫一摸,她果然有了呼吸。
终于将人救了过来,谢如沫忍不住坐在一旁大口大口地顺着气。
“真的救活过来了。”
太后与皇后对视一眼,而武成帝则若有所思。
啪啪!武成帝回过神来,忍不住拍了拍手掌以示精彩。
“谢少主这手心肺复苏术真是神乎奇技,稍晚,我让太医署王署长挑几个人送到谢家好好学一学这门技术,还望你谢家不要藏私。”
“谨遵圣命。”
这个谢如沫倒无所谓,她本来就想推广这心肺复苏术的,不然她也不会事先在谢家医馆里抽调了优秀的年轻大夫来学习,然后再让他们到礞石医学院去给学生普及。武成帝敲打她不要藏私,真的是太小瞧人了。
那宫女一有了反应,皇后一个眼神,立即就有小太监上来,默默地将刚才的小宫女移了出去。
谢如沫眼尖地注意到宫女的眼角滑落了一滴眼泪,无能为力,她也只能在心中默默地叹气。
从皇宫归来,见到过皇家最尊贵的三位的冷酷无情之后,谢如沫内心产生了更严重的危机感。
恐怕在武成帝等人的眼中,他们的命比之那宫女也高贵重要不到哪去,如今唯有增强自已的实力,别被人当成个软柿子才行。于是她又投入了新一轮的忙碌中去了。
皇宫,通往慈宁宫的回廊道上,两波人一进一出,迎面对上,狭路相逢。
栾徽音走在去往慈宁宫的方向,眼神落在渐渐走近的郑明珠身上,自已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
从楼观台回来,她就想着要堵郑明珠了。郑明珠的行踪不难猜,这不,栾徽音掐着点儿进宫,在路上就堵住她了。
近了近了,栾徽音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郑明珠下颌微抬,叫了一声表姐。
栾徽音没说话,上前就是两巴掌,啪啪!
所有人都没料到她一见面二话不说就动起手来。
郑明珠反应过来后自然不甘示弱,上前就想打回去。
栾徽音又不傻,一经得手,当然是立即退到了安全地带,此时她带来的人正拦着郑明珠。她这次是有备而来,带的人都孔武有力的嬷嬷,郑明珠一个弱质姑娘哪可能冲破重重防线呢。
“栾徽音,你疯了,你凭什么打我?”
栾徽音打了人,心情正好,此时好整以暇地道,“我为什么打你,原因你自已清楚!”
“我清楚?有什么清楚的,鬼才知道你发什么疯,你不给我个交待,咱们就是闹到皇舅舅或者太后娘娘跟前我也决不罢休。”
“你以为我会怕你闹?到了他们跟前,也是你没理。”
栾徽音一脸的轻松样让郑明珠不由得自我怀疑自已是不是哪里确实得罪了她?但她一想,自已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被打啊,“我怎么没理了?我走在皇宫里无缘无故被打,你还一脸我欠打的样子,凭什么?”
“我告诉你,我凭什么,你让人在楼观台通往京城的西北捷径上埋伏我们,你真是好狠的心,你是想让我和我娘都死在狼子啸的深渊下啊。”
“你在说什么啊,我什么时候安排人埋伏算计你们了?”
“你还在装傻,那人都亲口承认了,人之将死,其也善,人家临死之前供出了你是主谋,你还狡辩?”
“我没有!这事我没做过,我们又没深仇大恨,我为什么要加害于你和你娘?”
“哼,谁知道呢,你做没做过可不是你上下嘴唇一磕就能否认的。”
“证据呢?”
“你放心,天网恢恢,我们一定会找到证据的。到时再请皇舅舅评评理,该你的惩罚逃不掉的。”
“你要是冤枉了我,怎么办?”
“冤枉你?怎么可能!你最好祈祷别让我们找到证据!我们走!”
看着栾徽音的背影,郑明珠咬着牙跺着脚走了,她要回去找她娘!看看究竟是哪个家伙敢栽赃嫁祸于她!
走远了,栾徽音身边的丫环小声说道,“郡主,看明珠郡主的样子,似乎不像是说谎啊。”
栾徽音早就收起了方才那副刁蛮任性的模样,她当然知道这事或许不一定是郑明珠干的,可这事她就栽她头上了,怎么地吧?这时机太难得了,这两巴掌现在不打,以后就得另找机会,也不一定有这样的机会了。
但她嘴上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啊,还是太年轻了。你不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你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吗?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脸上无辜的人,心就越黑。”
“是这样吗?”小丫环一脸迷惑,然后看到众人都一副你错郡主对的模样,也转变了想法,或许郡主说得对,她还是太年轻了。
第五百三十五章 开张前夕
京城孟家,书房
“冠中他太冲动了!”孟广仁恨得直拍桌。
孟家大房随着孟广仁为官后,早年就进京了。二房孟广义读书有点差,在孟广仁的谋划下,追随着他的同窗,十来年了,近年来谋了个知县的缺。徒留孟家三房,也就是孟广平这一支在汝阴,一来是留守祖业照看祭田,二来也算是在外与大房二房守望相助吧。
他们却没想到,地头蛇一样的孟家,在自已的地盘汝阴会栽了那么大一个跟斗。
谢如沫进京后就大放光芒,这些日子孟家一直挟着尾巴低调做人,不敢掠其锋芒。但孟家与谢如沫的仇怨,他们都没忘。
虽然一开始是他们未娶不成后算计谢如沫的,双方关系一步步越来越恶劣,以致后来成了死仇,但汝阴孟家孟广平一支因她而家破人亡是不争的事实。甚至,最后为了保住孟家大房二房不受其牵连,将其驱逐出孟家族谱。
孟广平被迫疯了之后,他们也没敢和谢如沫多作计较。他们近半年来,避其锋芒。但不代表他们忘记了,他们只是在等待时机。
孟冠中出事,孟家知道的不算早也不算晚。恰巧孟广义回京跑官,就听闻了这个噩耗。
孟广义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孟家三房,算是废了。孟广平自已弃车保帅,已经疯了,如今还被关在牢里,能活多久就是个未知数,想来也不会太久的。而他的两个儿子,孟冠霖就算了,一个惹祸精,扔在汝阴祖宅也算是对他的一个惩罚。而孟冠中则可惜了,书读得不错,后受其父的连累,绝了科举之路。
“他估计也是看机会难得。”孟广义自然而然地替侄子说话,“谢如沫在楼观台,估计他是看到了什么机会,忍不住出手了吧。”
如今他们只能这么猜测了,其实他们的猜测离事实所去不远,能说不愧是一家人吗?
“他要是再忍忍就好了,国公爷要出手了,他这是白白丢了一条性命啊!”这是孟广仁最痛心疾首的地方,就差那么一点时间了,忍一忍而已。一定是谢如沫出现在楼观台,撩得他忍不住出手,一定是这样!
“国公爷要出手了?”孟广义忍不住道,“好,好,正好挫一挫谢家的气焰。”
孟广仁透露了一些能说的信息。
“大哥,可是经过这次会考,谢家如今在考生文人之中的威望很高啊,会不会于国公爷的计划有碍?”
“不必管这个,都是些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谁还不是从三甲走上仕途的?这些书生意气,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
“可惜无法将谢家一举按倒在地。”
“急什么,饭得一口一口来吃。国公爷既然打算出手,自然是后招迭起。不将谢家抽筋扒皮,难消我心头之恨!”
王家
在谢如沫为青囊医院开张前的事宜忙忙碌碌之时,王聿从贡院出来后直接睡了六个时辰,起来后进了书房,将自已几日的考卷都默写了出来,交给王直之后,又倒下睡了过去。
“这孩子——”如此嗜睡的状态可把王夫人急得。
“你别吵他了,你不知道会试九天的累——”王大人得了王聿默写出来的卷子,心早就不在这了,但他也不愿意妻子因为小事再去吵醒儿子。
“我只是想让他吃点东西再睡.”王夫人有些悻悻然地说。
等王聿再醒过来的时候,刚梳洗罢,就有仆人来传话让他去一趟他爹的书房。
王聿默默地想,该是有结果出来了。
他一去,果然不出所料。
“为父将你的策论递给了国公爷,国公爷说了,你这次破题的角度不错,新颖,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内容也之有物,如果你经义这几门没有大失水准的话,此次会试名次靠前那是毋庸置疑的。”王直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悦。
“但是殿试才是关键,这时候也不能松懈知道吗?”王直又忍不住说。其实他对王聿这个儿子是满意的,其实他就像中国的大多数封建长辈一样,小辈一取得一些成就,就忍不住出压一压,就怕他们翘尾巴。
“能得到国公爷的肯定,儿子自然是高兴的,但最终的成绩未出,殿试未过,儿子不敢骄傲。”
王聿也是镇定自若之中难掩喜色,但他足够冷静。他这些年能成为家中的智囊,参与决断王家的事物开始,心性日益坚定,特别是在心中确定了自已要走的路之后,已经极少在意别人的褒贬了。但陆国公不同,身为两朝元老,在文坛中在政坛上,都并非浪得虚名,这样的人的肯定还是让人很开心的。如果他连陆国公的褒奖都看不上,未免过于狂妄自大。
但他不会自大地以为殿试的前三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不过他会尽全力去争取。
他有这个能力不是吗?他生在王家这样的家族里,本就比一般的考生更具优势,他脑子也不差,前些年因病搁置了,现在上天恩赐,机会又重新回到他手上,他自然不会放弃的。
而且他也有自已的考量,正如他的母亲如今在暗暗相看姑娘盘算他的亲事一般,他也有自已的想法。这个想法呢,是在他察觉武成帝有意给谢如沫赐婚开始的。
王家一直是宇文家,特别是武成帝的忠实拥趸,武成帝要给谢如沫指婚,并没有指明对象,他一样是有机会的不是吗?
“在想什么?”儿子的失神,王直看在眼里,忍不住关心了一句。
王直想了想,将自已内心的想法透露了一些给他爹知道,因为他知道他娘正在想看的人选中,必没有谢如沫。双亲中,他总得争取到一方的支持吧?
可他爹回头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我不否认你的眼光,谢如沫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宗妇人选。但你别忘了,王家这一代,你为长。而谢大国手是打算招赘的,谢如沫不出嫁,你怎么办?”
“爹,咱们家不能像皇上所说的一样,如果我和她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孩子,可以出寄一位继承谢家啊。”
王直一副免谈的模样,“谢如沫的心在谢家,即使成了婚也一样的。”
“爹,一个媳妇娶得好不好,影响的可是三代人。”
“我说了,我承认她会是一个很出色的宗妇。但是呢,王家的宗妇可以不那么出色,但必须一心替王家着想。”
“人心都是肉长的,等她真成了王家的媳妇,难道还会不为王家着想吗?”
“一心二用吗?王家的担子不轻,谢家的担子也很重,你确定你和她能同时挑起这两副担子?”说到这里,王直有些焦躁了,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儿子想娶谢如沫并不是一时兴起,他担心他用情太深或者在这事上钻进了牛角尖里。儿子有大好的前途,他实在不想他多花心思与精力在筹谋此事之上。况且他身在朝堂,武成帝对谢家模糊不清的态度让他觉得危险。
王聿还想说什么,王直打断他,“况且现在也不是想这事的时候,你且专心准备殿试的事吧,这事关你的前程,如果你前程都没有,拿什么来和谢家谈亲事?”
王直心里不同意这门亲事,但并不妨碍他用谢如沫来刺激王聿更上进。
“是,儿子知道了。”王聿也觉得他爹说得有道理,他纵然能善辩,也有那个自信能辩赢他爹,但这不是他爹真心的认可。而且说多了,他怕会引起他爹对谢如沫的反感,那就适得其反了。
谢如沫不知道孟家的算计,也不知道王聿有未娶她之意,并向王直表明心迹却被否了。她此刻正忙着次日青囊医院开张的最后筹备事宜。等她做完最后一道检查的时候,被催着早睡,以免次日起来没精神。
可古人本来睡得就够早的了,还要早睡,老实说她睡不着。于是折中之下,她写了几张大字,将心情平复之后,这才沐浴更衣上榻。
二月二十,戊戌年,癸亥月,已酉日,吉,宜纳财、开业、动土、求子等等。天气晴朗,这一日老天爷格外赏脸,一扫昔日的春雨霏霏。前一晚他们还在担心要是明天下雨可怎么办?现在却是不用担心了。这开张的日子固然有谢如沫的要求在内,也是谢家派人去向知名的地理先生求的。一般有点本事的先生取的办喜事的日子当天的天气都不会差,至少不会是那种刮风下雨的天气,这一点谢如沫之前在后世的时候就见识过了。
一大早,谢如沫便起来梳洗打扮,穿上吉服,前往寿春堂。因为谢老爷子也与她一道前往青囊医院。这是她命名的第一座医院,也可以看成是她在汝阴时所建的青囊医馆的扩大版,更是是她医术得以延续并大放光彩的地方,他怎么能不亲自去看一看,参与一番呢?
青囊医院开张的时辰在巳时一刻,在辰时的时候,京城各路不断有马车陆续地往东郊驶去,东郊一下子变得热闹无比。
第五百三十六章 开张仪式
二月二十,青囊医院低调开张,没有大宴宾客,甚至没有大派请帖。但该知道的人还是知道了。巳时未到,医院的前庭广场上就停了不少马车,还站着不少来看热闹的老百姓们。
此时的医院的大门虽是打开着的,但有拦闸并用红绸拦着,不让人随意进出。大门两旁各站着三位穿着统一蓝黑色工装的护院。
虽吉时未到,但在青囊医院门前属于这一喜庆的声乐已经奏响。激昂不失节奏感的声乐在东郊属于谢家的这一片土地上回荡,如同节庆一般,让人对接下来的开张仪式充满了期待。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那些坐着马车前来道贺的人家,撩开了窗帘来看。这前庭广场建得实在是太明智了,不然光现在这些人都容纳不下,人多了还容易发生踩踏事件。
老百姓中许多人都来看个新鲜,耳朵里听着优美富有节奏感的丝竹之声,眼睛觉得都不够看了。光是这青囊医院的大门瞧着就气派,这大门一打开,至少可以同时容纳四排马车进出绰绰有余。里面现在不让进,但迟早会开放的嘛,今天他们肯定能进去参观一番,真是令人期待。
“诸位贵客,青囊医院为诸位准备了马车的停放点,请诸位车夫大哥随我来。”谢家安排了人做迎宾引导的工作,一会少主谢如沫要上台致辞的,这些人都坐在马车里,不像样嘛。所以现在就需要将他们的马车停到前庭广场两边的马厩里。
“你们医院大门让进了?”马车里有人问。
“贵客抱歉,吉时未到,医院大门暂时不让非相关的人进出。”
“那下了马车,我们呆哪里?”
“贵客放心,我们已经扎好了喜棚,一会诸位下了马车后,会有相关的人员领着你们到专属的座位上。”
这是谢家一开始就考虑好的,青囊医院的开张仪式需要在前庭广场举行。
前庭广场除了大门以及两旁马厩各有一处登记处是开着的之外,还有一些矮小的房子是琐上不对外开放的。这些小房子按少主的说法就是商铺,以后会对外招租。并未有任何一个相对隐秘的地方招待这些来道贺的贵客。
老百姓们可以站在广场上观看仪式,但这些达官贵人,就不能这样做。
非让他们这样做不仅是失礼,还结怨了。但谢如沫上台致辞,这些人还坐在马车上的话,也十分不像话。
所以扎一个喜棚安置他们,并将老百姓们的视线用纱绸隔开是很有必要的。
这厢,前院广场的人忙着安置宾客,医院内的人也都在做着准备工作。
“吉时快到了,你们都换装好了没?”谢淮在外面问。
谢莪术与温怀光对视一眼,略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的灰白色大褂,“换是换好了,只是——”
谢淮可不听后面那可是,“换好了就赶紧出来,接下来还得把站位给完全确定下来。”
两人无奈地再看一眼身上的褂子,“走吧。”
他们一出来,就发现青囊医院的大夫们都穿上了统一的灰白大褂;医女们和推拿师们穿得比较精致,粉色掐腰的工装,发上的头巾也是用了统一的花色;而医院的其他工作人员则统一是蓝色的工装。
虽然这身大夫装灰白大褂看着很怪异,但看久了,竟然也蛮顺眼的。
谢淮带头,领着他们排成六行往医院大门走去。
他们刚到医院大门前,就引来百姓们的惊呼与围观:
“快看,谢淮管事领着的人都是青囊医院的大夫?他们都穿着统一的衣服呢,真好看。”
有人失声叫道,“怎么还有那么多姑娘家?”
“谢淮管事领着的这些人不止是大夫,据可靠消息称,穿灰白色大褂的是大夫,穿粉色掐腰工装的是医女和推拿师们,穿蓝色工装的是青囊医院除以上三类之外的工作人员。”
其实他们不知道谢家医馆的工作人员分四色工装,他们说的只是其中三种,还有一种就是护院穿的蓝黑色。青囊医院的护院不少,足足有三十名,以后有可能还会再扩大他们的成员。
不过此时的人目光更多的是集中在谢如沫以及那些穿着统一工装制服的医院工作人员身上。
“看来青囊医院会从礞石医学院招收他们培养出来的女学生一事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啦,人家学费都没怎么收,不收她们进来工作岂不是要亏了?”
“你们别光盯着那些医女推拿师看啊,你们看一看大夫这边,谢莪术、温怀光......都是谢家医馆中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啊。”
“青囊医院不愧是谢家少主,做事就是大刀阔斧,你看那些昂首挺胸的大夫们,都是谢家医馆里年轻有为的大夫,全都被抽调到了这里。谢家这是决心要大力发展青囊医馆啊。”
“你这话和刚才那句一样是废话,如果谢家不决心大力发展青囊医馆,干嘛直接征用了近两百亩地,还有费那么大的工程,难道是钱多了烧手啊?”
还没等百姓们议论完毕,谢莪术等人就在谢淮的带领下走进特意为他们清理出来的站位,就在新搭建的台子正下方。
这个站位是很正确的,他们是青囊医院的工作人员,也是今天医院开张的主角之一嘛。
他们刚站定,就有谢家穿着统一工装的工作人员来检查人数,最后向负责人作了汇报。
接着他们又分别检查了贵宾礼棚那边的情况并作最后的确认,还有就是老百姓这边,确定完毕后便暂时不让他们随意走动了。
这时,在司仪的安排下,谢如沫扶着谢老爷子在谢家护院的护送开道下,从贵宾礼棚走过,和与之对视的人不断点头致意,然后坐进了前方台下专属他们的位子。
他们刚坐定,苏雅就穿着一袭喜庆的对襟襦裙走到台上,然后一扬手,暂停了声乐。
一时间,全场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台上苏雅的身上。
“快看,台上的是礼乐大家苏雅啊!”
第五百三十七章 如沫致辞
“尊敬的各位来宾,阁下,乡亲父老们,欢迎大家百忙之中拔冗来参加谢家名下青囊医院的开张仪式,共襄盛事。我是苏雅。现在由我作为司仪来主持这场开张仪式。”苏雅镇定自若地站在台上,进退得宜地主持着她人生中第一场开张仪式。
“现在,吉时到,鸣炮!”
随着她一声令下,两串千响的鞭炮高高挂起,底下的小子立即将引线点燃。
贵宾礼棚里,全是对苏雅的议论。
“苏雅的变化真大!”
“是啊,谢家真可以算得上是她的贵人了,先是谢老爷子收留了她,谢如沫归来后又将她的眼睛治好。”
说这话的人心情复杂,抛头露面固然不好,但这么大的场面交给她,未尝不是对她的信任,以及对她能力的肯定。
“刚才我们听的声乐都是出自苏雅之手吧,很好听呢。”
是,都是新曲,而且曲风和她之前有了很大的变化,现在的曲风带着一种生命积极向上的生气。
“你们一直说苏雅,我觉得谢如沫才厉害呢。如果没有她,苏雅即使有着礼乐大家的名头,因眼失明,最终也不过是寂寂而亡。是谢如沫治好了她的眼睛,也是谢如沫给了她这样的机会。谢如沫可以算得上是她的伯乐了。”
“那也得她有千里马之才才行啊。”
谢如沫的心神先是被站成方阵的医护人员以及医院的工作人员所吸引,听着周围人对青囊医院这些工作人员的统一工装的评价,心中有些自得,又有些无奈。
灰白色还是被人嫌弃,特别是老百姓,他们很不理解谢家怎么用那么丧的颜色呢。幸亏她当时想了一下,没敢弄出白色的白大褂,不然估计要被喷死了。古代对黑白事真的很忌讳,白色就是丧衣的代表色,如果她用白大褂,就是很不吉利的。首先容易刺激病人,也突然引起病人家属的反感情绪,得不偿失。正是考虑到这些因素,她才在此做出了调整。因为有些东西,需要入乡随俗,未必就要生搬硬套。
苏雅上台后,她的心神自然而然地放在了她身上。
特别是当她坐在台下,看着台上苏雅沉稳中又不失明媚的模样,也有一丝恍惚。苏雅做司仪是完全可以胜任的,节奏感把握得很好,也不拖沓。
“下面,有请谢家少主也是青囊医院的首任院长谢如沫上台致辞!”苏雅拉着长长的声音唱道。
谢如沫先是看向谢老爷子,在他鼓励的眼神下,站了起来,然后款步轻盈,步履不轻不重不紧不慢地走上台。
在场的人至年老都记得,因为谢如沫是女儿身的关系,她归来谢家后,谢家在自身医学医药行业里大胆地启用女性,并且后续还出台了相关的女性职业的规章制度。这一举措让女性出内宅中走出,是一种自我价值的实现。在后续的几十年中,将许多出色的女性工作者(不含贬义)都收入囊中,并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对此,后世的历史学家们评价很高,也是历史上对谢家第八代家主谢蕴椿自医学上的发展与贡献之外着墨最重的一笔。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谢如沫站在台上,身上凝聚了万千目光,比起方才苏雅站在此处,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看着这简单却不失庄重的医院大门,看着底下所有医院的工作人员,看着老百姓们仰着头孺慕的目光,谢如沫深吸一口气,然后微微抑制下自已的激动,张口说道:“尊敬的各位来宾,大家上午好。今天是一个好日子,青囊医院在今日开张。至此,大周又多了一个为人民百姓提供医疗服务的专业场所。大医精诚,青囊医院是禀承谢家祖训建立的,以救死扶伤,治病救人为已任,这一点,青囊医院愿意接受各界人士的监督。”
“说至医院,大家可能都有所不解。我在此为大家解释一下。青囊医院是一所集看病治疗收容为一体的大型医馆,故命名为医院。目前青囊医院全院工作人员,包括大夫、医女、推拿师以及其他辅助类的工作人员,一共一百三十七人,当然,我们青囊医院以后还会陆续招聘,让更多有经验有技术的人加入进来。青囊医院目前分八个科室,急诊科、内(脏)科(即五脏六腑)、外(伤)科、儿科、五官科、皮肤科、女科、推拿科,由专于此道的大夫坐诊,为大家提供专业的医疗服务。比如我家孙岚师伯,擅长内科,我家贺师叔擅长皮肤科,青囊医院不会将贺师叔放到内科,也不会将孙师伯放到皮肤科。在这里,大夫们学以致用扬长避短,致力于为病人提供最优质最尖端的医疗服务。”
“在青囊医院,病症轻的可以随治随走,重病患者可以治愈再走。我们青囊医院有住院部,专门为病重患者提供收容服务,以防某些病重患者不宜移动,以便观察病重患者的病情发展以及转规,及时治疗以及用药,最大限度地保障治疗效果与挽救生命。这两个主要的特色就是与普通医馆的最大区别。”
“这一点好!”
老百姓们纷纷点头,以前家人每逢大病,可愁死他们了,因为请大夫出诊实在是太麻烦了。以后遇到重大的疾病或者外伤,他们都可以送来医院,然后让病人可以在此安心治病养病,直到康复。这样一来,折腾的是病人家属,病人家属可能会麻烦一点,但在场的人都觉得不是事儿。折腾健康人不算什么,别折腾他们病倒的亲人就行。
“关于青囊医院的介绍,就暂时到此,后续会有更多的组织行动让大家更了解青囊医院的。最后,我相信,青囊医院的开业,能大大的缓解大周的就医压力,也一定会为京城的老百姓们带来更加优质的医疗服务,为杏林行业注入新的动力,推动杏林行业更快更好地发展。”
谢如沫说完后,深深一鞠躬。
第五百三十八章 参观医院
谢如沫说完,苏雅上台,“......现在,我们发放就医指南!”
苏雅的话落,就有小子抱着一摞摞的类似贴子大小的东西,这难道就是苏大师口中的指南吗?
这份指南,主要还是以文字为主,配以一些简易的建筑图。谢如倒倒是想做成后世的广告册,但以现今的印刷技术根本就达不到。但她还是让人印刷了一份就医指南,聊胜于无,不是吗?
谢如沫致辞完,还得往贵宾礼棚走一趟。
谢如沫是和她爹以及祖父过来的,谢老爷子、傅香儒、谢如沫都穿上了医院发放的统一工装,他们仨人都是灰白大褂,只是在大小上有所差异。
而且三人都穿上这统一的工装,代表着不一样的意义。谢如沫自不用说,她做为这所大型医院的主人,穿上这工装是必须的。
傅香儒作为谢如沫的亲爹,女儿力主的头一所医院,他自然要鼎力支持的。但他身为御医,是不能身兼外职,在外给人看病赚取金钱的。而他早有先见之明,趁着立了小功之际将想到青囊医院坐诊的帖子递了上去,也算是报备了一番。
谢老爷子此番举动的含义,难道还会亲自坐诊给青囊医院出力不成?
如今祖爷孙三人站在一块,视觉上真的很有冲击感。祖孙三代人的医术,都是顶顶好的。
特别是谢老爷子和谢如沫的医术,可以算得上是整个大周最顶级的技术了,他们的存在,如同青囊医院的定海神针。
更别提谢老爷子的两个徒弟还带着一帮徒孙,全都在青囊医院任职,这些好大夫的资源,一下子就将青囊医院的层次拔高,显得高大上起来。
今日过后,青囊医院顶级医疗场所的形象便会在人们的脑海里跃然一现。
青囊医院有了这么些人,完全能镇得住场子。
谢如沫不知道这些人看到他们三人时心中的想法,而是和傅香儒一道搀扶着谢老爷子进了礼棚。
谢家这次青囊医院开张,受制于地形,只能在前庭广场上扎礼棚来招待前来道贺的贵客,每一桌还用薄纱绸给隔开。
谢如沫来到时,略扫一眼,发现他们桌面上准备的瓜子糖点小食以及茶水都只略动了一下。老百姓那边除了没有礼棚之外,全都有,一样放了桌子,还特意多放了一些茶水和小食。
她以茶代酒敬了一圈宾客。其实今天来的人还不少,世家之间的来往倒不出奇,比如白家来人了,卫家来人了......送的礼也不少,这些礼也都一一作了登记,并由司理的人唱过礼。这次各家送的人份量不轻不重,听着也就那样,倒是引来了老百姓们的阵阵惊呼。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来了许多书生,不,这些人都是会考期间受了谢家惠助的考生,他们送的礼很统一的都是自已的墨宝。这些墨宝咋看不值钱,特别是现在会试成绩尚未出来,殿试也尚未举行,这一副字画的价值没法估量。
可谢家并没有嫌弃,一一笑纳了,并打算专门开辟出一间房来摆放这些墨宝字画。谢家无差别的对待让这些考生心里松了口气,也感觉到高兴了。谁让他们之前还担心自已的礼物拿不出手呢。
谢家收理的管事看着这些贡生们稚嫩的面孔,笑而不语,这些墨宝怎么可能嫌弃呢?等以后这些人位极人臣或者在某一领域大放光彩的时候,他们的字画就值钱了。
其实这个时候各家都可以走了,毕竟谢家并没有大宴宾客的打算,但这些人磨磨蹭蹭都没走,就想看看武成帝会不会有所表示。但是现在开张仪式已经过半了,所有的贺礼都已登记完毕,他们猜测中的贺礼还没来。谢家在皇上的心中也不过如此嘛,如果真的深得圣心的话,皇上不可能不给谢家做脸。
这些机锋谢如沫没去理会。
此时大门已开,医院的工作人员已经在组织老百姓们呆会进去参观并讲解就医流程。谢如沫略尽地主之宜,领着这些贵宾们先进去参观一遍。对于这个提议,白檀香梁道斌等人都很感兴趣。毕竟他们也是医道世家嘛,对医学上新出现的事物感兴趣太正常了。
青囊医院大门进去之后,有一条主干道,然后沿着主干道有几条分支,分别通向门诊、住院部、女科、食堂等地,而且每一条道上还做了指示牌。
整个医院除了地面的建筑,最有特色的便是绿植的分布了。因为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在培养草坪。但这些刚冒头的草坪现在都被用稻草覆盖保护着。
一路走来,谢如沫力主的这家综合性医院真的给了他们很大的启发。
首先是青囊医院导医的部分做得挺好的。因为老百姓们大多不识字,如果有人在看病前做好老百姓们咨询引导的工作,会让他们看病的过程顺畅很多。
并且他们还弄出来了病历,他们都是从医的,这样做的好处,他们都可以想象得出来。这病历就相当于过往史,一定会让接手病人的大夫提供更多的诊断依据,帮助他们做出正确的诊断,然后对症下药。
还有,就是他们的收费标准,也是很值得借鉴的。
初级医生(实习医师)初诊二十文,普通医生三十文,资深医师五十文,专家特聘一百二十文起。
这个价,比之京城医馆的看病价格倒不算高,而且他们看了,在初级医生这一项介绍的名单里,都是一些年轻大夫为主,比如礞石医学院学成之后刚过了太医署考核的新兵蛋子大夫;普通医生呢,谢莪术、温怀光以及谢如沫的另外几位师兄弟赫然在列,资深医生,好几位都是谢家医馆里很有名气的老大夫了,谢如沫的名字也排在里面,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她是拿了紫金令牌的人,而且医术也是有目共睹的;专家特聘,目前就五位,傅香儒以及孙岚、贺章还有两位是与谢家或傅家交好的太医。最高的一组,就是国手,名下只有谢老爷子一人,价格没写,出诊时间也没写。但能将他的名字挂上去,就证明了他会不定时地给予帮助。估计是重大病症,连谢如沫他们都解决不了的,他才会出手吧。
看完青囊医院的大夫们的履历,他们意识到青囊医馆似乎有自已的考核机制,并不是以大夫们在太医署所考取的等级资格证为准的,似乎他们的考核评定机制要比太医署的还要严格。就拿谢莪术和温怀光以及谢如沫的其他几位师兄弟来说,他们算是杏林界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了,放在京城其他的医馆里都是炙手可热的才俊大夫。但在青囊医院里,他们只能算得上是普通大夫。由此可见,青囊医馆的等级设定是很严格的。
“谢少主,我们兄弟二人还没来得及向你亲自道喜呢。”白檀香瞅着了个空隙,拽着白沉香就走过来,笑眯眯地对谢如沫说道。
谢如沫一见白家兄弟,忍不住笑道,“同喜同喜,我也没来得及向你们兄弟俩道喜,茅阔你研究出了一种新药,这种新药具有清凉解毒消炎止痛的作用,此药用于烂喉丹痧,咽喉肿痛,痈疡疔疮方面有奇效,对吗?”
“是的。”白沉香点了点头。
“谢少主,这药如何?”白檀香忍不住插话。
“很好,这药尤其在治疗小儿风热感冒上,再搭配一种中成药冲剂来用,会有神效。”
咦,谢如沫似乎很了解他们白家新研制出来的新药啊。白檀香本来很想问问谢如沫比之他们谢家的安宫牛黄丸或者藿香正气液如何的,但一听她的话,心就痒痒,非常想打听她口中的中成药冲剂是什么样一个成分。
但谢如沫却转过头来和白沉香说话,“不知道你是否将此药命名了?”
“尚未。”白沉香摇头。这药他想过很多名字,终觉得不合适。
“就叫六神丸如何?”谢如沫忍不住脱口而出。话说出来后,谢如沫立即意识到不妥,主要是他弄的药丸她见过,功效,长相都和她后世的六神丸好像。
“抱歉,这话我收回。”哎,冲动了。
“六神丸,六神丸——”白沉香不由得呢喃起来。
白檀香在一旁看着,对于谢如沫所说的抱歉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他这堂弟对给新药取名一事都已经走火入魔了,即使她有所提议,他堂弟也不一定会应允。
“好!就叫六神丸!”白沉香突然拍板决定了新药名的叫法。
吃惊,白檀香很吃惊,他不明白他堂弟听了谢如沫一句怎么就那么轻易地同意了新药的名字!而且,这是他们白家好不容易发明出来的新药,理应由他们白家命名才对。即使用外人命的名,那个人也不该是谢如沫啊!他这傻堂弟,明不明白!
“茅阔!”白檀香不赞同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白沉香摇头,“对,它就应该叫六神丸!三堂哥,你不用说了。”
第五百三十九章 争相模仿
谢如沫这样的态度,让白沉香心里松了口气,他的神态也开始轻松起来,他小声说道,“抢贡院考生的事对不起。”
谢如沫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进而失笑,原来他刚才别别扭扭的样子是为了这事啊。
“不用说对不起,毕竟给出贡院的考生提供医疗服务也不是谢家的专一权利。况且贡院六百多号考生,光凭谢家一已之力也无法全面顾及,你们白家以及其他的医学世家加入进来,正好让这事圆满闭幕。
“对了,茅阔,你看咱们青囊医院开张了,如果你的六神丸在白家铺子铺陈开来之后还富有盈余,能否考虑供货给青囊医院?”这真是一个很好的药,应该让更多的人知道并用得上。
白檀香警惕地接过话,“谢少主,我家茅阔就是个药呆子,生意上的事情由我来和你谈呗。”
白檀香一脸护犊子生怕他吃亏的模样让谢如沫莞尔,白沉香则是有些尴尬和微恼地瞪着他堂哥。
“行,那生意上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来谈,白三少咱们约个时间先让底下的人接触,如何?”谢如沫是想合作,又不是想占便宜,对他的提议自然无不喜。况且谢白两家要达成初步的合作,估计要扯皮一阵子,这些事谢如沫不耐,就交给谢家专管此项的人来处理。
白檀香本来就是掌管白家医药生意这一块的,自然比她更清楚这点,于是很爽快地应下,“那就依谢少主所。”
他们的谈话并不避讳人,宾客们见他们谈笑间就将初步的合作意向谈成了,心里都火热着。他们不傻,谢如沫弄的这医院,一看就是今后在医疗这一领域上敛财的大机器,辗压一切的大小医馆!
这医院他们参观过了,要复制不难,苦于没有医疗资源,他们这时是真的只能看着三大国手家吃肉,奈何奈何!
梁道斌走过来说,“谢家妹子,我有个想法,咱们能谈一谈吗?”
谢如沫是刚坐下喝口气歇歇脚的,见他过来忙站起来,“梁大哥,当然可以了。”
以前谢如沫称梁道斌为四少,一为避嫌,二来是身份不对等,叫得太亲热反而给人一咱谄媚的感觉。
如今称他为梁大哥,一来是他们的交情几乎是从她穿过来就开始建立了,二来,也没了那身份的限制,甚至可以说她现在的身份比梁道斌要高一些。这样子叫,更亲近,也表明了她没有捧高踩低的意思。
谢如沫见他有些迟疑,指了综合楼前面的露天石桌说道,“我们到那边说吧。”这个位置,别人看过来能看到他们在交谈,却听不到他们交谈的内容。
“......我仔细看过了,你这医院做得很不错。以后一定会成为杏林中被争相模仿的存在的。”
谢如沫见他说话都面露思索的神态,知道他大概真遇上不好开口的事了,“谢谢梁大哥的夸奖了,梁大哥有话不妨直说。”
“是这样的,我说实话啊,要是话里有不妥当之处,你也别生气就直说。”
他这话是在打预防针啊,究竟要说什么事呢,谢如沫一边思索一边点头。
“今天看了青囊医院,真的很受启发,我是从来没想过医院还能这样子做。我想说的是我们梁家不是在各个中小县城里都有回春堂吗?我想将它改成医院的模式。当然,规模是比不上青囊医院。”
“然后呢?”
梁道斌见谢如沫并没有不高兴,也没有否定他的想法,而是鼓励他说下去。他松了口气,毕竟他的这个设想也是一种模仿,而被模仿的对象就在跟前,如果她很介意并很生气,那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原来他要说的是这事啊,中国自古以来就是山寨大国,她弄出的新模式就有了被模仿的心里准备,没有梁家也有别人。不过他会有不安,也算他还是一个正直有良知的人吧。
“我想了想,我们梁家的大夫都比较擅长治皮肤和儿科,就预备主打这两个科室了。你觉得怎么样?”
梁道斌想过了,他们梁家在医学上的底蕴和实力本来就比不上谢家,想做这样一个大医院支撑不起来,不是说建不了那么大,这地面建筑当然是可以,但大夫呢?全部抽调来填充几所医院吗?那他们原来在县郡所占领的点呢,空空如也吗?不舀当嘛。
“梁大哥这个想法很好。”谢如沫很肯定地说道。是真的很好,一般人看到青囊医院有模仿的冲动真的很容易理解,但他有了冲动,还能冷静地分析出梁家的优劣势,这就难得了。那就更不必忐忑,因为他缺的只是一点点的灵感刺激。
他这个想法实现起来的可能性很大,像她后世所知道的一些医院,不也是只专攻一两个方面吗?比如她知道的莆田系医院就是如此,主攻男性方面或女性妇科方面或者生殖方面。
即使是大型的三甲医院也不是样样精通的。如同某京是以治疗心脑疾病方面厉害出名;某坛则是大牛云集,以治癌为已任,并且是国内顶尖水平;东北的某平医院以烧伤科出名......俗话说,一招鲜吃遍天。话又说回到青囊医院上,她的心比较大,想将它打造成大周最顶尖的医疗圣地。
“真的吗?”得到谢如沫的肯定,梁道斌很高兴。
没办法,特别是看着她一步步成长至今,早已不是当日在汝阴清河镇乡下的小村医了。她之前就欠缺了一个平台,当时他以为能帮她,让她借助他们梁家的平台,互惠互利,共同成长。哪知阴差阳错之下,谢如沫回归谢家得到了更好的平台,所以谢家近来呈现一片勃勃生机。而他们却在关键时候差点交恶,幸亏他当时没有托大,发现不对之时立即赶回汝阴,否则他们梁家能比现在还懊悔。
她当时人微轻。如今的她,谢如沫的医学造诣高,经商的天赋也出众,她的肯定,足以让很多人欢欣鼓舞。
“梁大哥可以去试一试,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那梁大哥就先说声谢谢,我也不敢托大的说一定不需要帮忙,且先看着吧。”
第五百四十章 儿科哑科
赵老夫人来到导医台直接问道,“你们青囊医院今天能挂号看病吗?”
赵老夫人学得很快,只听了一番介绍便将挂号等词学以致用。
导医小姑娘一愣,说了句可以的。
“那给我挂谢少主的号!”赵老夫人是真急啊,从楼观台回来都两天了,谢如沫也不说主动去睿王府给娴儿看一看,可惜娴儿也不能主动积极,所以只能由她这个妈来了。
“抱歉,今天少主她不不出诊。”
“那她什么时候出诊?”
“这是一旬的排班表,您看一下。”
谢老夫人看到谢如沫是在二十二那天在内科出诊半天,二十八在女科出诊全天,怎么这么少?不过她想到谢如沫身兼少主之职,事情确实多,一旬里还能抽出一天半来坐诊给病人看病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
“这排班表不是固定的,后续还会根据具体的情况做出一定的调整。”这只是试用版。
“那我就排二十二号那天!头一个看!”
“抱歉,不接受提前挂号,只能当天看病当天挂号。”
规矩就是规矩,青囊医院是新开的,此时不可能因为谁而坏了规矩。赵老夫人纵然不满,也不愿意闹,毕竟他们是求人看病,客气一点总没有错。大不了二十二那天一早她就使人来排队,总能排得上的。
赵老夫人开了个头,就不断有人上前挂号指定想要的大夫看病了。
哇哇哇——
这时一阵婴儿的哭声由远及近,众人一愣,不由得转头看向声源处。
一位大娘抱着一个襁褓快步走来,“大夫,快给这孩子看看,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那么狠心,将孩子扔到前面那片林子里,孩子被我当家的捡到,然后就一直哭,就没停过。”说话间,那位大娘和她口中的当家的就来到综合大厅。
离得近的探头一看,发现孩子一直哭,哭得声音都哑了,整张小脸因为用力,还因为一直被冻着,青紫青紫的。看着就像是要不好了。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是不是饿了啊?谁有奶啊先喂一口试试。”
接着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已的意见:
“怕不是饿了那么简单,没听这位大娘刚才的话吗,这孩子也不知道被扔在小树林里多久了,这种天气,要冻坏人的。”
“青囊医院不是有儿科吗?把孩子交给他们看看。”
“对啊对啊,正好也让我们见识一下这新开的医院的水平。”
在场的所有大夫都忍不住去看了那婴儿一眼。
谢如沫走了进来,并没有惊动人。
这儿科属于哑科,为何说是哑科,因为大夫看病诊断需要通过望闻问切四诊。就说问诊,在儿科你很难问出很有用的东西来,因为有时候孩子不理解,或者是有些事压根不记得了。再拿脉诊来说,孩子小,脉络发育不完全,特别像是这个才出生没多久的婴儿,如何能把得了脉?
四诊中,一下子两项没法进行,再高明的大夫,也很难准备辨症,更谈何论治了。
就在谢如沫沉思的时候,在场的医家大夫,白沉香梁道斌等人,都说出大夫们在这事上的难处:
“这孩子看起来就像刚出生没几天,这可怎么治?”古代婴儿的夭折率高,这么小的孩子着了风寒,基本上就是等死的了。
“用汤药?这个女娃连奶都没吃一口,就要喝药汤,可怜,况且新生儿那弱小的肠胃也不能克化汤药啊。”而且是药三分毒,用汤药最后会引起什么后果,不可预测。
“针灸?是可以,但刚才也说了,新生儿的经脉穴道,非常难找,除非是神医才能精准地扎穴吧?”
“对啊,这不是为难人吗?”
所有人都摇头,没有一个大夫有把握能治好她。
“可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病情恶化,然后夭折吧?”
但老百姓听归听,却无法理解,他们只知道这个刚出生的孩子得了风寒,既然送到了青囊医院,青囊医院的大夫就得负责给它治好,否则他们就会感到很失望。
这也是谢如沫走过来关心的原因,这算是青囊医院开张之际,他们遇到的一个有难度的考验。
几乎所有在场的大夫都眉头紧锁,然后他们都一致地看向青囊医馆的资深大夫们,他们觉得这么棘手的病,如果有人能医治,估计就是出自这些资深大夫里了。
而且谢家,不能以常理来推论,他们连没气儿的人都能从阎王爷手中抢救回来,这个小婴儿的风寒,对谢家来说应该不是大问题吧?
“先打开襁褓看一看她是不是拉了。”谢如沫提醒。
医女一打开,发现她拉稀,并且颜色不是健康的黄色。
现在,知道她是寒邪入体了,如何驱除她体内的寒邪才是最让人头疼的事。问题又回到了之前如何治的问题。
白沉香站出来说道,“这时候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勉力一试,成与不成全看天意。你们不要为难青囊医院了,即使是我出手,也不一定能将它救回来。”
白檀香真是气死了,他这傻弟弟,帮谢家说话就帮嘛,何必将自已搭进去呢!这很明显是有人送这婴儿来打谢家的脸的。
白檀香想到的可能性谢如沫也想到了,这一出就是别人设计来砸青囊医院场子的。白沉香他真的是一个很纯粹的人,他此刻能站出来说这番话,简直是拿自已来给青囊医院的技术做担保了。
谢如沫出声,“先给她洗个澡,我们儿科的开个短会,讨论一下用什么方法给这女婴治病。”是螺子是马是时候拉出来溜溜了,况且,有些信任,他们不能辜负不是吗?
负责看顾这个女婴的两个医女点了点头。
医院的大夫还是少,资深的大夫就只有五六位,青囊医院所开科室就有八个,他们这些资深的大夫一般都比较全能,需要身兼两到三个科室。
就比如谢如沫,她自已一旬的时间里需要在两个科室坐诊,内科和女科。其实她于别的方面也挺专精的,但她精力不够,只能兼顾两个科室。一来是内科的病人都是病脏腑,属于重症了,她挑这个科室,是责无旁贷。而女科,她更是不可或缺。整个青囊医院,不,甚至可以说京城或者大周里,医术高明的女大夫,她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对许许多多女患者来说,她们宁愿谢如沫不在内科都好,都一定要兼顾女科。
话说回来,如今在儿科科室坐镇的资深大夫就有鬼医吕。他跟在谢如沫身边有一段时间了,医术是大有长进。
谢如沫说儿科的要开个短会,但青囊医院别的科的大夫们也都跟在后面。对于他们的好学,谢如沫自然不会阻止,反正每一个科室的诊室都足够大,容纳三十来位大夫,还是可以的。但最终她还是移步到了旁边的大会诊室。
约一刻钟左右,谢如沫他们出来了,恰好医女将女婴清洗干净抱了回来。
女婴是变干净了,但看起来仍旧没有好转。
他们一出来,所有人都关心他们讨论的结果,“谢少主,有办法了吗?”
“勉力一试吧。”
众人闻,精神一震,国人说话向来都习惯谦虚,她既然能说出这话,看来至少能有七八分把握才对。
“孩子一直哭,咱们也不废话了,将孩子抱进诊疗室,开始吧。”
在外面,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新生儿抵抗力低,况且谢如沫还知道人多的地方难免细菌多,还是尽量给这婴儿创造一个无菌环境吧。而且这孩子也需要保暖。
白沉香提出,“我们能进去旁观吗?保证不打扰你们治疗。”
“行吧,但最多能进去三人,就你你你——”谢如沫随意点了三人,其中就有白沉香,“给他们每人拿一套干净的蓝色工装!”说完她率先前往诊室。
白檀香看着跟在谢如沫后头的堂弟,忍不住摇头,真是傻人有傻福。
考虑到婴儿的情况,谢如沫特意选了一间有地暖的诊室。
整间诊室里,容纳了十几个人,其中包括了儿科的所有人,另外的科室都各自进来了一到两位,再有就是谢如沫点名的三个医院外的人了。
孩子一直在哭闹,在场的人每个人都拿出了最大的耐心和忍耐。
“......就按刚才咱们说的,先用针灸之法将寒邪逼至膀胱经以及后脑两处风池穴中。”
婴儿的襁褓被打开——然后女医将她抱起来,其中一个医女在膝盖上铺了一层松软的被子,接过孩子,让它俯卧在医女的膝盖上。
呜哇——呜哇——小婴儿似乎更不安了,她在哭,并且一直在扭动,这样很不利于针灸的。
原本在会诊室商量好了,由鬼医吕主治的,但他此刻拿着针,下不了手。
“少主,你来!”
“好。”谢如沫也不推辞,这确实是个颇有难度的活。原本婴儿皮肤就不像大人,如何进针,进针多少,都很考验医术。加上她又一直哭闹扭动,手生的人根本就下不了针。
第五百四十一章 吮痧治病
谢如沫手捻金针,在婴儿身上辨出大致的经脉和穴位之位就下针。孩子体弱,用针的时间不能过长,她也只是将那些寒气逼至背上的两三条经脉处。费了些功夫,等她将寒邪逼至膀胱经和风池穴时,婴儿似乎更难受了。
谢如沫放下针,然后小心地将婴儿连同被子一起接了过来,然后俯下身,先用嘴吮吸婴儿后脑正中线两侧凹陷处的风池穴,然后再从上至下吮吸督脉和督脉两侧的膀胱经。
这便是少主刚才提到的吮痧吗?
“少主——”诊室内,有人不忍地唤道。
谢如沫的举动给了在场的人很大的震撼,虽然刚才略提了一下最终需要‘吮痧’,但他们并不如何了解是怎样一个操作。
舔犊情深,这是在场所有人涌上心头的一个反应。
这样的治疗方法,其实很不雅,他们大多数人都习惯了坐诊开方,病人拿药的治疗方式,谢如沫这样的治疗方法,真是闻所未闻。
等谢如沫停下来的时候,孩子被吮吸过的地方都出来了一层红色偏紫的痧。
医女机灵地递上干净的热帕子,“少主,你大可不必这样,你完全可以交待我们去做的。”
谢如沫接过,然后擦了擦嘴巴,并漱了口,“怎么,觉得不雅,太有损我的形象了?”
医女不语,但意思就是如此。
“别忘了,我们青囊医院就是以救死扶傻为已任的,在生命面前,一切都太虚了。”
或许是舒服了,婴儿哭声变小。
“到外面看看有没有刚生产不久的媳妇子愿意喂她一顿奶的。”
医女依将孩子抱了出去,外面的人一直在等着诊疗室里的消息,此刻见医女抱了孩子出去,都忍不住想上前。但医女谨记着少主的话,不让婴儿和太多人接触,仅让两三位上前看一眼就行。
看过的人都啧啧称奇,他们能看出来婴儿的脸色明显好转,而且哭闹声比之前小很多了,想必是身体舒服了吧?
婴儿被抱出去了,里面的大夫都不肯散去,大家都想让谢如沫给他们解惑。
“谢少主,这样的治疗方式是为何故?”吮痧,这样的方式真是闻所未闻!
“刚才你们不是就已经讨论过了吗,这婴儿还小,肠胃也弱,并不适合汤药治疗,所以用了这样的治疗方式。”
是,吮痧真的比汤药适合,但用它的病理依据是什么?
“其实针灸、汤药都只是中医多种治疗手段的一种,真正高明的大夫治病时会根据病邪所在的层面,病势的进退变化而采取不同的方法。”
“黄帝内经有云:故邪风之于,疾如风雨,善治者治皮毛,其次治肌肤,其次治筋脉,其次治六腑,其次治五脏。治五脏者,半生半死也。此话概述了病邪侵入人体的路径以及病势的发展依次是皮毛,肌肤,筋脉,六腑,五腑,并指出了大夫在疾病
的早期予以干预,才能取得理想效果。等到病情发展到治五脏的时候,已经是一半一半的治愈率了。”
所以,身体有恙得早发现早治疗啊,不然缠绵日深就越来越难治。
“谢少主,您刚才说针灸、汤药都只是中医多种治疗手段的一种,难道还有别的治疗方法吗?”
谢如沫也不藏私,将自已知道的全都分享出来,不出意外的话,这些大夫都是青囊医院的基石和种子,同时也在一定的程度上代表了青囊医院的医疗水平,她焉能不好好培养?
“有的,与病邪在体内传变的层次相对应的传统治疗技法有六种:砭(刮痧)、针、灸、药、按跷(推拿)、导引。此六大疗法各有各的优势,各有各的治疗层次,脏腑的病多用汤药,经络问题我用针、灸,病邪在表多用刮痧。”
这么久以来,谢如沫看病多用针灸和汤药。主要是人们生病看大夫时多数病已成形,病邪已经属于在脏在腑的范畴,这就需要多种方法一起配合治疗。比如她之前给王聿治病就用了好几种治疗方法。
“其实,一个好的大夫应该精通上述六法,但由于刮痧和推拿的治疗方法耗费体力时间又长不如把脉之后开个药方容易赚钱,像工匠一样,形象也不好,很多人都会嫌弃。”
闻,不少人若有所思,可不是吗?连刚才的医女都觉得谢少主这样做真的是受委屈了。
“而开方,白药不但能用最少的时间,最少体力为人看病,同时又医生的常识、权威的形象。因此大夫们也就有了包袱。咱们切不可有包袱,弃简单而就复杂。”许多人舍近求远,简单的方法不用,却令药物进入体内,入血再到皮毛,以此治病。真是大费周章。
在场的大夫有人忍不住掏出碳笔,将谢如沫所说的记下,这些都是干货啊。
整整一个上午,青囊医院开张的热闹劲才散去。青囊医院儿科救了一个刚出生就受了严重风寒的女婴一事,让老百姓位对青囊医院的医疗水平信心更进一层。
青囊医院的药房也很厉害,这一日谢家兑现了承诺,之前他们交了订金购买安宫牛黄丸的,于开张当日全都拿到了实物。
晚上,谢如沫累了一天,却难得的没有睡意,她凭窗远眺,其实今天青囊医院开张,还是有不足之处的。首先是武成帝没有送礼,对此她谈不上失望不失望,帝心难测,他富有四海,烦恼的事肯定不少,谢家于他来说也不过是小人物吧?哪有空时时关注呢。第二点不足之处,就是沈东篱也没任何表示了。今日开张,与谢家交好的人家都送来了贺礼,即使不交好的,也有不少送礼的。沈东篱没表示固然在她意料之中,他们的关系不宜公开且不宜引人注目,但她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罢了罢了,她究竟在想什么啊。她什么都不缺,还盼着他那点子礼吗?况且人家还留了一箱子宝贝在她这呢,那无声未说出口的话难道不是‘要什么自已买去’吗?况且他还让人快马加鞭地送来了一批红糖,让她爹在后宫的娘娘跟前刷了点好感度,立了点小功。能急她之所急,并且他的做法不是爱屋及乌吗?
第五百四十二章 阳春三月
青囊医院事事顺利,有人就不那么痛快了。
“这谢如沫是怪物吗?不管什么样的病人到了她手里,她都能治好!”房安哲心里不得劲极了,这种被人处处强压一头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高掌柜安慰他,“孙少爷,别气了,那女婴一事本就是无心无心插柳之举,成,固然好,不成,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不,改天得去问问乌颉,这谢如沫究竟什么命数,为啥总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房安哲口中的乌颉是岑霍岑国师的首徒。
高掌柜摇头,“不不,孙少爷,纵观她一路走来,她的运气其实并不算太好,总体来说还是她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帮了她不少。”说到谢如沫的医术,真是一力降百会啊。
房安哲眯眼,“所以我们房家要一直被她的医术所辗压?”
高掌柜沉默,不然能咋滴呢?
皇宫
武成帝将手中的奏折往桌上一扔,怒目而视,“一个个酒囊饭袋,这些人真是越来越不当用了!”
魏尽忠瞄了一眼那折子,似乎是户部针对抗北军请示物资增援一事哭穷的折子,只一眼,他就忙移开眼睛,嘴上安慰道,“皇上,既然这些人不当用,那就启用新人!等会试的成绩出来,就是殿试了,您还怕无人可用吗?这些人还当皇上非他们不可呢。”
听着魏尽忠宽慰之语,武成帝一边拽了拽手中的指板,一边默默地想,这些官油子在官场上浸润的时间久了,是越来越会看菜下碟了。用起来确实不如前些年顺手了。
其实魏尽忠说得也不大对,这些新晋官员,总得培养历练几年才堪大用,他年纪上来了,怕是等不及啊。或许,今年会有极个别天资纵人的青年才俊呢?
“今年都有哪些书生比较出众?”
魏尽忠心神一敛,幸亏这些消息他都有收集,现在答起来也有话可说。他收集的时候想的是,皇帝年纪大了,不爱动弹。年轻那会,这个时候他必要微服出宫,前往龙源楼一览人才的。
“坊间传闻,首当其冲的自然是王聿王大公子,其实便是......”魏尽忠一连举了好几位在坊间富有美名的书生,以及他们近期的诗文作为。
武成帝静静地听着,心中暗暗计较。
自打去了青囊医院坐诊,商明这一天天的,忙碌得程度比自已当初开个小医馆也不惶多让。但他却很喜欢现在的生活,能帮到人能学到东西。而且家中妻子也欢喜并支持,全然没有当初他开医馆时候的反对。这让他大大地松了口气,越发地喜欢青囊医院了。
这不,他刚走,就有人来他家找他妻子唠嗑。
“徐嫂子,商大夫到青囊医院坐诊可还习惯?”
“习惯习惯着呢。”徐氏笑着说,
“看你这高兴的样啊,就知道不错。”
“可不是不错嘛,我也不怕告诉你,开张那天,青囊医院就给了一个五百文钱的大红封。”她是真满意,工钱没少拿,说出去还体面。
“五百文,谢家真是大方。”来人的声音里不无羡慕,“不过徐嫂子,你收拾这些药草,这是在干嘛呢?”
“这不,俺家那位去了青囊医院坐诊,这些药因为是我们家开医馆剩下的,种类也不全。可还是有些人来求俺家那位开方子,这些药白赠了人俺也不觉得可惜,但这药方讲究君臣配伍,俺怕俺家那位开了方子,药材没给全,那些人还不去补,直接拿来熬煮,这样喝下去不是害人吗?”
“徐嫂子之有理。”来人对她家的情况也非常了解,明白她这是不想便宜那些经常仗着商大夫心软来求药的人,“这些药材低价卖掉,保不齐还能多割几斤肉。”
徐氏的想法也正是如此,反正她当家的就在青囊医院当出诊大夫了,这些药材暂时也用不上。家里人真生病了,就在青囊医院看病抓药也方便。
来人附和着点头。“你说青囊医院离咱们这那么近,收费也不算贵,上那治病去得了。”
她觉得现在的日子就过得挺美,每个月保底八两银子,扣去家里的开销以及儿子读书的开销,还能攒下一半儿呢。而且听说干得越久,薪金就越多。
就是忙,她当家的还好,基本上能呆家里半天,听说那些个初级医生才忙呢,除了能保证四个时辰的基本睡眠之外,就是忙碌。医院为了照顾他们,特意设了宿舍区,每位大夫一间宽敞的大屋子。而且医院有食堂,衣服脏了也有人管洗,出门还有专门的马车接送。这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替大夫们考虑到了。难怪那些初级医生都拼了命地干活。
可她家那位不成啊,毕竟是成家了的不是单身汉,这样子忙也确实忙碌了些。等成了资深医生就好了,徐氏心想,她都听说了,资深医生的排班特别少,一旬也就两个半天坐诊。
但她不知道,这些资深医生并不轻松,他们要应付处理的都是病情很复杂的病人,这些病人自已知道病情复杂挂了他们的号,有一些是初级医生和普通医生都处理不了的,转诊过来给他们的。不坐诊的时候,他们都会在另一幢楼里研究病人脉案,研究药方组合等等。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轻松。
时间很快便进入了阳春三月,会试的成绩已出。
没出所料,王聿摘走了会元的荣誉,柳士瑛屈居第二。人人皆叹他命好,幸亏出贡院那天命大,在谢家手中被救活,不然怕柳家亲人同时面对这成绩和死亡的消息,两相对比,怕是一桩憾事。
这些上榜的贡士参加了鹿鸣宴之后,更是意气风发,就盼着殿试的到来。
这些贡士还不知道,他们心心念念想见的天颜,此时正恼怒不止。因为继抗北军前些日子请求支援的奏折不久,武成帝又接到了抗北军连失两城的坏消息。他的心情很不好,即使楼月国太子不日便抵达京城送达降书的好消息都不足以浇灭他的怒火。
第五百四十三章 关系暴露
金殿之上,武成帝怒斥,“你们抗北军是怎么回事?战争开始的时间长,耗费的物资比重征南军多,战线拉得比征南军长,战果呢?人楼月国的降书不日就送到了,你们未尽寸功,反而连连败退。今天连失两城,明天再失两城,后天是不是就让突厥族打到帝都来了?”
“皇上,这实在不能怪我们啊。”前来送战报的斥候官声泪俱下,“抗北军所处地理环境比征南军恶劣,突厥族本就骁勇善战,即使将士用命,也难敌敌军进攻啊,况且况且——”说到这,斥候官吞吞吐吐似乎不知道怎么措辞。
好一会,他还没‘况且’出个所以然来。
“况且什么,有话就说!”
一直紧绷着的脸站在一旁的袁承恩行礼说道,“皇上,由臣来说吧。”
“准!”
“......刚才大人想说的是,您在物资上对两军厚此薄彼,不怪抗北军有如此战况,不如征南军,那太正常了!”袁承恩是梗着脸说完这话的。
“大胆!”袁承恩话里话外都是埋怨,武成帝的怒气值直线上升,“袁小将,嗯?你爹袁雄兵连失两城,朕还没降罪,你反倒埋怨起朕来了?武器兵甲朕紧着你们,药材衣物等粮草朕也紧着你们,你倒是说说看,朕如何一个厚此薄彼?”
武成帝差点没被他的话给气着,但他话中有话,不将他话里的意思搞清楚,他不罢休。
刺啦!袁承恩抽出头顶的。
他这一异动顿时惊着了殿上的所有人,
魏尽忠颤抖着手指着他,“大胆袁承恩,这是御前,你想做什么?”
武成帝倒镇定,他端坐在宝座上,想看看他玩什么把戏!
“皇上,请看!”
袁承恩说着,金簪往自已的左臂上狠狠一划,顿时血汩汩而出。接着他将金簪插回发顶上,然后拿出一小瓶比指甲大不了多少的药来,往伤口上撒药粉,最后再小心翼翼地将药瓶收回去。
在场的大臣们发现,和他这粗人形象不符的是,他撒药粉的时候小心得很,生怕浪费了的样子?
等他做完这一切,“皇上请看。”他举起左手,示意人都看向他的伤口之处。
那么远,武成帝年事已高,视力早已不如年轻的时候,自然是看不清的。但他有魏尽忠啊,魏尽忠就如同他的眼睛耳朵。随着他的点头示意,魏尽忠从龙椅旁走下来。
而且武成帝没看到,但旁边的大臣离得近啊,一眼就看到了那伤口撒了药粉之后的变化,真是好神奇,那伤口才一会儿功夫竟然已经不渗血了,应该是那药粉的功劳吧?
“这还不算什么,只需要一个晚上,这伤口就会结痂——”袁承恩吐露了那药粉让他们更吃惊的效果。
“而且这药粉上上去后,伤口不会感到太难受。”
袁承恩话里话外都是对这药粉的喜爱,也难怪,戍卫边关,常常见血,这药可比那金子银子受欢迎多了。
“袁承恩,你是什么意思?”武成帝隐约猜到他想说什么了,但还是要让他说出来。
“皇上,你也看到了,我手中的药对伤口有神效。而让臣痛心的是,这样的神药,您给了征南军,却不曾顾念抗北军。”袁承恩一脸的悲愤。
武成帝未答,就有管军需的官员抢着回话了,“什么?你在说什么?别诬赖皇上,给征南军的物资里没有你刚才提到的那个药!”
“臣没说谎,臣要说谎,天打雷霹!”
“你从哪里得来的这药?你确定是征南军所用吗?”
“我确定,至于哪里得来的,恕臣需保密,无法据实相告。”这是他的操守。
其他大臣七嘴八舌地说道,“你这样,我们如何确定你所说的是真是假,万一你这药不是征南军的,你岂不是冤枉人吗?”
袁承恩气呼呼地道,“这药名叫生肌止血散,如果你们不信是征南军所用,可以问沈东篱!”
武成帝心中一动,“你可知道这药为何人所制?沈东篱又从何处得来?”
良久,袁承恩才回道,“谢家!”
众人恍然,原来是国医府谢家,那应该没跑了,也只有他家,才能制出这样神奇效果的止血生肌之药。
拜袁承恩所赐,这下所有人都知道谢如沫和沈东篱交情匪浅。否则,谢家怎么会为沈东篱提供那么好的伤药?
袁承恩的话,合了武成帝心中那隐约的猜测。
魏尽忠心中微微一震,不着痕迹地扫了武成帝一眼,一眼只约略记得他紧绷的龙颜。
袁承恩复又跪下,“皇上,你可以说是我的私心,但臣私以为,此等神药,应该觐献朝廷,有了这药,也好为将士们的性命提供多一层保障。”
王直出列,进,“皇上,臣以为此事还需要传召谢大国手将来商议。”
袁承恩步步不让,“皮之不存,毛之焉附?这药在谢家手中只是敛财工具,于将士而,却是性命攸关,请皇上下旨!”
陆渊出列,“皇上,万万不可,纵然袁小将军一片冰心,可如果强制谢家将此神药药方献上,影响太坏,这个头不能开。”
万一开了,这天下家家户户都要担心传家宝或者独门技艺之类的东西被惦记了,谁还敢进步,谁还敢付出精力去专研什么?况且谢家如今深得民心,无缘无故逼迫其做贡献药方,岂不是弄得民心惶惶?
“皇上,北边我们已经连失两城,仗打至今日,军士们疲惫不已。如果抗北军能得此药,便有如神助。不管是在实际上的帮助还是激励军心,都能起到一个很好的效果啊。若我们将士有了保障,就能早日夺回城池,早日将敌军打得退出边关,就能早日结束战争,便能节省一部分军需,不再消耗国力。皇上,咱们大周禁不起折腾啦,现在只是需要谢家贡献一张药方而已,想必不会太过介怀。”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知道哪位大臣嘀咕了这么一句。
“非也,如果真到了紧要关头,需要我们袁家做出牺牲,如果一个袁家能换来大周的太平,我们袁家愿意!”袁承恩一脸大义凛然。
第五百四十四章 洞悉阴谋
袁承恩说得不无道理,武成帝凝神细思。况且他这番表态,也让他龙心甚慰。
袁承恩说完之后,就退至一旁,眼眸微垂,谢家,哼,他们这回出手,应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吧?
睿王宇文珩也出列劝道,“父皇,我朝有袁小将军这样的臣民,实属大周之幸,黎民百姓之福。但儿臣以为,咱们大周像英国公这样一心为国的人必然不少。比如谢大国手本就是个忧国忧民的良臣,此事或许只需略微一提,他自已都有可能将药方献上,之前的安宫牛黄丸不也是如此吗?”
他觉得,很不必用下旨如此强硬的手段。
“而父皇仁义,没有收下宫宫牛黄丸的药方,反而赐封其为国药。此乃君臣相得啊,父皇大可直接召见谢大国手,他必能理解父皇一心为民的苦衷的。”
睿王的一番话下来,有些大臣心中呵呵,睿王他这是在给皇上做脸呢,当时那个情形,皇上倒是想要,能要吗?人家一举献上了霍香正气液的配方以及其新颖的制备工艺,和安宫牛黄丸的配方。皇上拿了其二,如果连安丸的配方都拿了,吃相不难看吗?
睿王的话好听又说到点子上,给了武成帝很好的台阶下,武成帝自然就顺势说道,“宣谢大国手觐见吧。”他看向睿王的目光满含赞赏,这个三儿子自从封王之后就稳重有担当多了,常常能替他分忧,很好。
宇文珩说完想说的就站了回去,完全不理会他大哥如同刀子一般又带点疑惑的眼神。他当然知道他为何有如此的目光,不就是疑惑他的做法嘛。其实说那番话,他也是那么心甘情愿的。抗北军的统帅是贡国公,他不希望英国公旗开得胜,因为英国公背后是安王。但他父皇肯定是不希望抗北军战败的,他同样不希望抗北军败。
特别是近来他父皇放手让他处理的朝政多了以后,他了解了许多的民情国情国库民生之类的消息,知道近些年国库一直处于赤字状态,赤字就是当初荀晋所用的术语,简单的来说,就是入不敷出了。这些年,父皇都在勉力维护着大周的安稳繁华景象。难怪元旦祭祖时,听到国师说今年大周有灾难动荡时,父皇会如此忧心。
话题扯远了,在国力薄弱的前提下,实在无法再支持长时间的战争了,所以抗北军必须胜!当然,险胜惨胜就够了。所以,谢家出点血吧。为国计,为民计,只能先委屈她了。
睿王的话也完全堵住了大臣的嘴,皇上召人来问询并未有逼迫之语,接下来要如何做,就看谢家的了。他们不适合再多。
皇上——魏尽忠在其耳畔耳语了一番。
“对了,顺便着其孙女谢如沫一起觐见。”
武成帝这一宣召让不少人心思活络开了,这生肌止血散还真的挺像那谢家女娃的手笔的,可惜啊可惜,谢家子嗣凋零,不然依着谢如沫的本事,连拖带拽的,都能将谢家拱上高位。如今她本事再大,盛开得再光芒万丈,也仅是一枝独秀,容易夭折啊。
魏尽忠得了传召谢氏祖孙的令,出去交待小太监前往国医府行事,交待的时候,他隐晦地使了个眼色。最得他心意的小徒弟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谢家身为医家积攒下来的好人缘,让他们从小太监口中探得了一些消息,知道皇上近来为何事心烦,大殿上的消息他们也知道了个七八成。当谢如沫听到袁承恩说生肌止血散为谢家所制,并给沈东篱所用时,心跳加速。
来者不善,祖孙二人对视一眼,俱是一脸凝重。
在前往面圣的路上,谢家禳孙二人都陷入了沉思。
特别是谢如沫,如袁承恩所料,被这毫无征兆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事不能承认!一旦承认,后续麻烦多多,她一想到这,就头皮发麻。
但如果不承认,只不知道武成帝掌握了多少线索和证据,如果他们拒不承认,会不会被抓到把柄,然后构成欺君之罪?
首先在这承认与不承认之间,就让谢如沫心乱如麻了。她强迫自已冷静下来,先思考承认下来的后果。承认了,药方当然是觐献给皇帝无疑了。这是一重损失,当然,或许皇帝会有所赏赐,但这不是她或者谢家想要的。而且一旦承认了那生肌止血散是她所制,也就间接承认了她将药给了沈东篱用的事实,间接证明了他们交情匪浅一事。
那么,她南下楼月国的事,会不会泄露?后面真的会有很多后续的麻烦的。最让她担心的是,他们会不会顺着这条线往下查,届时白石山的秘密还能保得住吗?真到了那时候,他们谢家和沈东篱就危险了。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的错?
首先这生肌止血散当初是在国医府内她的小院子里配的,能接触到的,都是谢家的家生子,并且她当初将生肌止血散配出来的时候,只让他们帮忙做了其中一半的工序,后面有两味药是她最后添加进去然后完工的。这就很大程度上排除了谢家这边泄秘的嫌疑。
取药的时候,他们是趁夜取走的,根本没惊动太多人。他那样小心翼翼,就是为了不暴露他们的关系。而且因为时间和药材所限,她所调配的生肌止血散数量并不多,到了沈东篱手里后,她觉得,能用上的都应该是他的心腹才对。
谢如沫觉得应该是沈东篱那边出了内奸,能知道那么多事,在沈东篱的小团体里地位必然不低,最少也应该是他所信任的人。
思维蔓延至此,谢如沫忍不住担心起沈东篱那边。但她强迫自已掐断这思维,回到解决自身目前的麻烦处境上来。
可是,她南下的时候是经过一番乔装的,除了在阿依族她是用真面目之外,大周境内,即使是在沈东篱所管辖的军营,她都是乔装的。她也相信,除了沈东篱本人以及阎焰星少司三人之外,他应该不会再告知别人生肌止血散是出自谢家出自她的手。
她回来后,从谢老爷子口中得知了阎家和谢家一样的遭遇,同样是出自武成帝之手,便知他们已经结盟。所以她相信阎焰是不可能泄秘的。星少司是一心跟着沈东篱的,身家性命全押上了,沈东篱不好,他也落不了好。
由此推断,和袁承恩勾结的人出自沈东篱的小团体,且地位不低。但是,只要不是和他们直接接触的沈东篱三人,那么其他人即使用过那药,也不代表他们知道其中详细的情况,不能成为直接的证据。而且她相信阎焰星少司二人都不是多嘴多舌之辈,不会将明明要掩饰的事情往外说。
谢如沫的双眸变得熠熠生辉,如果她的推论是正确的,那么,这应该是一次试探,想要生肌止血散是真,并且
他们应该还不确定她南下的事是真是假,应该是心有疑虑。
因为如果他们确定了,那么他们这次出手,绝对不会这样轻,肯定是一击毙命。
当然,如果此次试探成功,他们必会深挖她南下的秘密!她不能认,否则她南下一事会成为一条线索,被他们顺藤摸瓜,那么白石山的秘密将不保,他们谢家和沈东篱就危险了。
捋清了所有的思路,谢如沫才发现,这袁承恩也真够奸诈的,在没有直接证据的前提下,他竟然敢斩钉截铁地对皇上说出那样的结论。当然,这结论是无限接近于事实的,而她,差点就上当了。设计这个圈套的人真是用心险恶,并且心机深沉,利用消息的不对等,并深谙她的心理,计划一环接一环,只要她在开头的时候慌乱出错,就如同多诺米骨牌,全盘皆输!
但现在,抱歉,她不上这个当!况且那生肌止血散没名没姓的,叫它它也不会答应,她不认,谁能奈她何?大不了谢家永远不生产这个药。
有了决断,谢如沫的心就定下来了,想明白并拿定了主意,谢如沫给谢老爷子暗中递了一个信号。
谢老爷子一眼就明白了孙女的意思,心中也松了口气,他刚才也是在思考这药方献与不献的问题。
谢老爷子也是同样的想法,即使让生肌止血散明珠蒙尘,不为世人所知所用,也不能便宜了武成帝!这是很好地削弱大周国力的时机,他谢家为何要制止?
但他刚才又担心如沫行事不慎,留下把柄让武成帝抓住,这心七上八下的,现在孙女拿定了主意,那就按她的意思办,他相信她的判断。
武成帝是在正武殿接见的他们。
到宫外传召一个人,即使马不停蹄,也得花半个多时辰,这还是住得离皇宫近的。但谢如沫不是啊,最近她一直呆在东郊的青囊医院比较多,从皇宫到青囊医院,这么一折腾,一个时辰妥妥的。
谢家祖孙二人到时已是巳时二刻,早朝已散,仅剩几位大臣作陪。
第五百四十五章 剑指将帅
都是国家栋梁,谢如沫仅在进门之时飞快地扫了一眼,袁承恩不出意料地也在。
见了皇上,谢家祖孙二人下拜,“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武成帝走下御座,亲自将谢老爷子扶了起来,然后握着他的手,辞恳切地说道,“爱卿请起,爱卿颐养天年之际,朕实不该劳烦你拖着年迈之体进宫,只是此事非常棘手,不得不劳烦爱卿。”
谢老爷子忍着想抽回双手的冲动,“皇上重了,能为皇上分忧解劳,实乃为臣荣幸。”
“朕一直知道爱卿乃我大周之栋梁,一生为大周做了无数善事,你的孙女比之你当年的风采也不遑多让。听说你们谢家在她的带领下开了京城最大的一家医院,真是家学渊源。”武成帝赞叹道。
“皇上过奖了。”谢如沫说完这句便低下头作羞涩状。
“皇上重了。”谢老爷子挣脱了武成帝的手,又要跪下,诚惶诚恐地道,“不知皇上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武成帝顺势松开他的手,并让人赐座。
“是这样的,今日朕收到边关奏报,抗北军连失两城,此次戍边战士损伤惨重,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难。”武成帝很认真地说着。
“皇上传召老臣,是否要谢家筹集药材送往边关?”谢老他子这般猜测。
“是也不是。”武成帝模棱两可。
谢老爷子一脸疑惑。
“朕听说你们谢家新研制出了一种药粉,名唤生肌止血散,对外伤有特效。如今抗北军急需这样的药,你们谢家能否提供一批这样的伤药?”
“皇上在说什么,老臣不明,什么生肌止血散,老臣闻所未闻——”
武成帝闻,忍不住眼睛一眯,眼底闪过一丝闪芒,然后看向袁承恩。
袁承恩站出来,“谢大国手就别装了,您老看看这药,若还有不明白的,就问问你孙女。”他的口气实在有点不耐烦。
他的态度让谢如沫很看不惯,“有什么话你就说清楚,别对一个老人呼来喝去的!”
“好,你既然叫我说清楚,那我就给你们说个明白。”
武成帝也不阻止,谢家的态度让他很不满意,他也存心让袁承恩让他们认清现实。
“谢少主,这药是你亲手研制的,你不会不认得吧?”袁承恩指着手中的药瓶说道。
谢如沫目光落在他手上的药瓶子上,“袁小将军,你手中的药粉能否给我看一看?”
袁承恩也不惧,直接将药瓶递给她。
谢如沫摘开瓶塞,小心地倒了一些在掌心,细细地嗅了嗅,然后沾了一点尝了尝。
袁承恩心想,装得倒挺像那么一回事。
武成帝亦是目光沉沉。
“说实话,谢少主,我不得不佩服你在医学上的天赋,这样的药都被你研制出来。可这药研制出来了,就应该造福百姓,你们谢家藏着掖着,实在太不应该了。”
“袁小将军的赞美之词,我不敢领受。我有没有研制出来这样一种药粉,我身为当事人最清楚。”
说完这句,谢如沫转过头面对武成帝,“皇上,抱歉,这药臣女看来确实是上等的疗伤之药,但真不是臣女所研制的。”
武成帝此刻已经是满心不悦。
“谢少主,先别急着否认那么快,我手上有证人,你不怕落个欺君之罪吗?”袁承恩步步进逼。
“这药实在非出自我之手,如果袁小将军不信,并说你手上有证人,我愿与他当面对质。”
说这话时,谢如沫手心里捏了一把汗。但从他们谢家否认开始,就已经没有退路,只能赌一把,并且反将一军。
谢如沫是死活都不承认这药是她所研制的了,袁承恩探究的眼神看向她,连欺君之罪都不怕,她哪来的胆气?还是,他们真的猜错了?
或许是谢如沫的镇定让袁承恩迟疑不定,他竟然脱口而出,“可大周上下,除了你们谢家,还有谁能制出这样神效的伤药来?”
谢如沫敏锐地捕捉到一点,他这话透露出一种猜测的意思,也间接印证了她之前的推测,“谢谢袁小将军的抬举。”
她又接着说道,“皇上,这药如果真是臣女所制,我为何不认?这是对臣女对谢家的医术的肯定,正常人都会承认的吧?但不是我的就不是,我不揽这功劳这荣誉,有什么不对吗?”
如果这药真不是她研制的,以她的品性不贪这功劳太正常了。
“你真是冷血心肠,明明这药就是你研制的,你却为了一已私心完全否认,如此袖手旁观不顾国家安然,实在不配百姓们对你对谢家爱戴有加!”袁承恩指责她。
好无耻啊,自已打了败仗,不自我检讨,反而将错推到他们谢家身上来!
“袁小将军,听闻抗北军连失两城,我也很难过。但你不要将自已的失职转嫁给谢家!先撇开那生肌止血散是不是为我所制,那药都不是决定两国胜负的关键,如果是,那何必要你们,让我们这些医家上战场就足够了。”
非谢如沫没有怜悯之心,不怜惜抗北军,舍不得那药。而是实在不喜袁家父子所使的手段,如果真是为战士们好,应当知道,她手上并没有太多的生肌止血散,他们应该悄悄和她接触才对。而他们却选择了上告皇上,欲用皇上来逼迫他们上交药方,进而达到不费吹灰之力拿到药方的目的,或许还有更深一层用意在。他们对她不怀好意,为了不牵一发而动全身,她只能咬死了不承认。而且大周迟早都会动乱,大浪淘沙,阵痛是必须要经历的,真正有本事有运气的人才能活下来。没有了她的药,算是对抗北军的考验吧。
“皇上,征南军和抗北军有如此大差异的结果,确定不是将领能力的问题吗?要知道,接连征战几年,大周所剩兵力不多了,皇上考虑一下要不要换将吧。”不是将罪名推到谢家身上吗?那就别怪她剑指将帅无能了。
第五百四十六章 是谁欺君
谢如沫的话让武成帝的心又是一烦,他知道袁雄兵打仗的能力是有的,但他这人习惯隐藏实力,能一招毙命的仗非要拖上一拖。现在战场上虚虚实实,也不知道他究竟还有几分胜算!
武成帝的眼神无意识落在谢如沫身上时,蓦然一惊,啧啧,他的注意力差点被转移,且不提换不换将,还可以再思量思量,他此刻想的是用什么办法能拿到那叫生肌止血散的药。
谢如沫袁承恩相互辩驳那么久,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他们二人之中,必有一人说谎,这个欺君之罪落到谁头上,现在还说不准。
两人的话,他也不并怎么相信,目前只想将事情逼着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袁承恩,你之前说有人证能证明这药为谢如沫亲手所制,人呢?”
袁承恩心一紧,人证他自然是早有准备,可他和父亲大人都以为用不上这步,只是在做事时习惯性地有备无患而已。而且他父亲大人曾说过,如果需要用到证人与之对峙,他们最想要达到的结果是不可能得到的了。就如同他们虚张声势,逼着谢家往悬崖山涧里跳,而对方就站在崖边没上当,而他们已经招术用老。谢家会不会脱一层皮,现在就看武成帝的了。
武成帝问出这话,就表明了他仍旧未死心。
“你可要知道,你袁家如今连失两城,朕尚未计较,如果你再来一个欺君之罪,朕不介意数罪并罚!”
“皇上请放心,如果没有证据,臣不会无的放矢,此刻证人就等候在外。”说着话,袁承恩剜了她一眼,给她一个等着瞧的眼神。
谢如沫心中犹疑,面上却是一派镇定,从容不迫的样子。
“那就传吧!”
谢老爷子对期间的事所知不多,内心暗暗焦急,面上却尽量不显。
“末将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知非,袁承恩说你能作证生肌止血散为谢如沫所制,对吗?”
沈知非?沈,莫非是沈国公一脉的人?沈东篱的堂兄弟吗?谢如沫心中猜测。
“是的。”
“你血口喷人!你有何证据能证明这药为我所制?”
问出这话时,谢如沫一直在琢磨,沈知非为什么要背叛沈东篱?如果二人有龌龊,沈东篱不会将他吸纳进小团体里,即使会,也会防着他。而且据她所知,沈东篱为人也并不吝啬,真的很难想象他为何背叛。
“这药是在去年年底的时候,由我堂哥沈东篱从京城带到南方的。此药出现的时间点和谢少主出现在京城并大放异彩的时间点是一致的。而我堂哥和谢少主交情甚笃,他离京前往征南军前你们还见了一面——”
武成帝越听越皱眉。
沈知非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如沫所打断,“呵呵,别说那么多废话,我想皇上请你来是作证人的,而非让你给我们推测因果可能的。我只问你,有没有直接的证据?你是亲眼所见还是亲耳所听能证明这药是我所研制的?”
“没有。”沈知非狼狈地移开眼。
袁承恩此时不急了,他并不意外沈知非被谢如沫诘问得哑口无,本来他们就是证据不足,但依靠着蛛丝马迹,他爹以及智囊们推测出了无限接近事实的真相,就想利用这她与沈东篱消息互通的不及时来诈出真相,然后再深入楼月国查一查,捏住他们的把柄,然后让他们为袁家为大皇子所用。可惜谢如沫艺高人胆大,不上套,她是有恃无恐呢还是事实真像不像他们所猜测的那般?
袁承恩不知道,沈东篱太谨慎了,两次与谢如沫接触拿药,一次是他本人,一次是阎焰和星少司。旁的人是不知情的。谢如沫深信他的人品,并且他与他们谢家有同样的目标。在这个在前提下,所以她坚信如果出现危险,沈东篱无论如何都不会愿意将她牵扯进去的。
“一切均是你的猜测而已,你就敢将这样的猜意妄测安到我身上来。你胆子真大,不过有人胆子更大,竟然敢明晃晃地欺君,何曾将皇上放在眼里?”
对峙到此,事情已经很明显,其实袁承恩他们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药就是谢家所研制。
“皇上恕罪。”袁承恩跪下,“看着边关那么多将士因伤势处理不及时而死亡,臣是真的心痛。”说到动情处,袁承恩竟然还红了眼眶,“况且沈校尉的推测也是很有道理的,而且臣刚才也说过,谢少主研制出了安宫牛黄丸和藿香正气液、九味羌活丸等药,也是最有可能研制出生肌止血散的人。
如果生肌止血散能普及到军中,一定能救下许多将士的性命。臣决无私心,如果有,那就是臣不忍往日里同吃同睡共同在杀场上拼命的袍泽因一点伤而丢掉性命,以前没办法就算了,现在既然有,为什么不争取一下啊。谢少主,你说说看,还有什么比将士们的性命还重要的吗?”
袁承恩的一番话让武成帝动容,因为那些将士也是大周的将士,他们的牺牲是大周的损失。
“皇上,难道医术卓绝也是错的吗?”谢如沫的意思他们懂,她的意思就是,难道因为她医术好,所以就断定那生肌止血散是她研制出来的吗?
“是,这药是一个好药,我要是承认了,谢家又多了一种闻名天下的中成药,但问题是我们谢家能制得出来然后为万民所用才行啊。”
武成帝眼中布满阴鸷,手敲着桌面,他知道谢家是否认到底的了,不过没关系,早知道他们是贱皮子了,不用非常手段都不肯合作的贱皮子。
谢如沫的心无端一紧,紧接着,武成帝便将袁承恩和沈知非臭骂了一顿,并将二人的官职各降一级。
“皇上,虽然这药不是我谢家所研制,但臣女愿意勉力一试,恳请皇上赐一些样品,好让臣女拿回去研究研究。”谢如沫这话表忠心。
武成帝嗯了一声,便将人都打发走了。
第五百四十七章 流言四起
他们走后,武成帝问,“近来还是傅香儒在负责睿王妃的平安脉吗?”
魏尽忠心思一动,“是的。”自打赵娴有了求生意志之后,就使计将原先给她看平安脉的太医给换了,换成了傅香儒。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武成帝又不说话了。
而谢如沫他们呢,在出城门之际,袁承恩似笑非笑地看了两眼一眼,才打马走了。
谢老爷子眉一皱,吐出一句,“小子狂妄!”
谢如沫心情略微沉重,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袁承恩坐在马背上,回头看了国医府的马车一眼,心中暗道,你们以为事情到这就完了吗?
回到府中,谢如沫自去忙碌,有些担忧只能压在心底。这事按正常人来说已经到此为止了,她不能露出异样来,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湮,但该做的事还是得去做的。
如此过了两日,有些针对谢家的舆论在酝酿,谢如沫让人留意并注意疏导,没有形成大的影响。总体来说相安无事,谢如沫提着的心刚放下来。
这两日京城很热闹,经过了殿试,新科状元新鲜出炉,没有任何意外,王聿成为了建和三十八年的状元郎,柳士瑛为榜眼,探花郎为郑庭昀。殿试的名次前十名和之前会试相差不大。榜上前三都大有来历,王聿自不用说,王家一直是官宦世家,底蕴深厚;柳士瑛亦是出自江南仕族大家;郑庭昀亦是出自以文传家的书香世家。
郑家一直很低调,不显眼。但说到他大伯,怕是世人都耳熟能详,他的大伯郑演就是舞阳长公主的第二任附马,也是明珠郡主的爹。
谢如沫看了一下,前十名十之八九皆出自世家仕族,寒门子弟只有十之一二,难怪说寒门难出贵子呢,谢哪沫摇头,这该死的阶层固化。
除了这些耳熟能详之人,谢如沫特意关心了一下霍怀光的成绩,名列二甲十多名的样子。
谢如沫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他本人却是对这个成绩很满意,毕竟经过层层选拔,他能取得这样的成绩也算是万里挑一了,自是没什么不满。
传胪宴之后,霍怀光陪着柳士瑛备了厚礼前来国医府道谢。
出贡院之时,谢如沫救了他是事实。后来他将养了几天,家仆备了厚礼送到谢家略作答谢;再然后青囊医院开张之时,他也去了,并送上了自已最为得意并喜爱的一副字画作礼。可这救命之恩,如何谢都不足。这回他邀请同窗作陪,亲自登门,方显诚意,心中才好过一些。
幽州,抗北大将军府临时驻地
一年轻将领跪地请示,“大将军,突厥部落在曾城城外叫喊,喊出来的话极其难听。末将请战!”
他话一说完,又有一大汉拍桌,然后站起来跪下,“岂有此理!突厥欺人太甚,真以为我们大周无人了?末将请战!”
英国公袁雄兵白眉一皱,“不要冲动,给我忍着,小不忍则乱大谋!”
“可是大将军,已经三天了,突厥天天叫骂,城里的士兵们快忍不住了。”任何的忍耐都有个度。“再忍下去,这脊梁骨就断了。”
“而且如果他们再守城不出,我担心突厥会强行攻城。我们是不是该准备增援,然后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呢?”
“末将请大将军允许我带一支队伍从密道悄然出城,在斜翼给他们一击!”
“大将军,再不增援,曾城就守不住了。”
他们已经连失两城,再失一城,恐怕民心不稳啊。
袁雄兵被部下们七嘴八舌的讨论弄得头疼,“再等等——”
“将军!”将领跪求,他有信心,只要将军让他带人增援,就一定能保住曾城!
演战厅里,其余人皆不语。
如今抗北军三股势力,英国公的袁家军自然是最大的一股,接着便是沈国公这一支和程家军。
之前连失两城,守城的主势力是沈家军和程家军,导致沈家军和程家军都伤了元气。如今守在曾城的主势力是袁家军,此时请战去救的是袁家旗下的小将,沈家和程家一系的都没有作声。曾城是袁家的势力,救与不救全看袁雄兵。
袁雄兵却不为所动,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拒绝了他们的请战要求,他忍不住用手捏了捏眉心。
京城那边进展不顺,他们这边自然还得给他们施加压力。就是用城池用人命,他也得逼一逼武成帝和谢家。不管如何,这个药方一定要弄到手!而且不仅是药方的事,还这关乎他后续的计划。
两名小将请战被拒绝后,一脸的沮丧。
“你说将军怎么对咱们的建议不为所动啊。”特别是最先请战的那位,很不解地问同袍。
“大将军自有考量。”他的同伴也琢磨不定大将军的意图。接连示敌以弱,如果是计谋,也该到了反击反转的时刻了。如果不是,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咱们一定要相信大将军,他一定比咱们更希望能打胜仗。”毕竟他担着大责任。
如果谢如沫在此,一定会觉得可笑,面临战争,每个人都有自已的小算盘,连领军的大将军都如此。谢家是逼不得已是自保,而袁家,则是野心勃勃,只想着自已。
没两日,抗北军又失一城,战报传来,武成帝砸碎了一件玉如意。
随之而来的,是愈演愈烈的流。
日前,流四起,说国医府敝帚自珍,罔顾抗北军的牺牲,有好药舍不得拿出来给国家用。
甚至有人三五成群‘自发’地跪在国医府门前,求谢家开恩,发发慈悲,将药上交国家救治军人。这些都是家中有孩子去了抗北军参军的,他们苦苦哀求,只为能给远在战场上的儿子多一份保障。
也有很多老百姓不相信的:
“不可能,你们不要听风就是雨,谢大国手和谢少主这么好的人,要是有药早就拿出来了。”
“你们来这为难谢大国手和谢少主做什么啊。”
“是啊,会不会是一场误会啊。”
“我看,估计是将帅无能,将战事失利一事怪到别人头上。”
对于这些喷子,谢家的主事们安排了人去疏导舆论,谢如沫没有理会。
第五百四十八章 傅爹下狱
“少主,不好了,皇宫中梅妃死了,傅御医因牵扯其中,被皇上下旨缉拿了起来,
下了大狱。”
谢如沫霍地站了起来,“什么?”自皇帝上了年纪之后,偏爱鲜嫩的妃嫔,而梅妃就是近两年来最得武成帝恩宠的妃嫔。她如今突然暴毙,她爹牵扯进去,怕是要不好了。
她知道,这就是老皇帝出的招。头上悬着的刀终于落了地。而且武成帝也够狠,一出手就紧捏她的七寸!谢如沫一阵阵发冷。
“少主,怎么办?”
“我要出去一趟!”她要先去看看她爹,然后最好能进宫见一见梅妃的尸身,或者到现场看一看。现在最重要的是要了解真相。
谢如沫虽然这么说,但心中着实不乐观。
“这事暂时不要让祖父知道——”谢如沫交待。
丁香皱眉小嘴微微一张,一脸懊恼的模样。
“我已经知道了!”谢老爷子在谢理的陪同下,拄着拐杖到了议事厅。
谢如沫张了张嘴,“祖父——”
她将接下来的打算说了。
谢老爷子亦明白此事的轻重缓急,点头,“你只管去,家里我帮你镇着。”
谢如沫领着人刚走到二门,就听到大门前闹轰轰的声音。
丁香提议,“少主,你从后门出去吧?”
谢如沫否了她的提议,“不,就从前门走。”
少主既做了决定,丁香二话不说地跟上。
日前,曾城作为大周第三座被突厥所攻占的消息传来,百姓哗然,变得不那么理性,在有心人的舆论引导下,群情激愤,竟然到国医府和青囊医院以及谢家众多的医馆铺面闹事。
这些暴民,更多的是在这场战役中死去的兵士的父母。
国医府有谢明他们安排了人虎视眈眈,他们不敢打砸也不敢闹得太厉害,但也一直徘徊不去,端的恶心人。
也不知道将帅安的是什么心,按理说一般战士们的死讯都挺滞后的,有的甚至是仗都打完了班师回朝盼儿归的时候方知道噩耗。
随着离大门越来越近,门外的吵闹声也清晰地传了进来。
“我的儿呀,你死得好惨啊。”
“儿呀,你死了,我们做父母的怎么办啊。”
“谢家真是好狠的心,见死不救,不堪为国医啊!”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砸了他的门匾!”
然后竟然引起了轰然叫好声。
彭!谢如沫推开大门,“我倒要看看谁敢?!”
喝!“是谢少主!”
见到谢如沫,特别是当她肃着一张小脸,那气势让所有人忍不住后退好几步。
谢如沫从正门走出,夹着湿意的春风迎而吹来,让她裙摆飘动,气垫更加凌人。
“说了,叫你们不要来闹谢少主,非不听。这事明明就和国医府无关和谢少主无关。”有明理的老人跺着脚恨其不争地说道,“闹闹闹,非得闹得人心寒了去是吧!”
部份来闹的人听到他的话,神情闪烁。
“秦叔,你所不知啊,我家老二没了啊,听他的袍泽说他是伤口感染化脓死掉的呀。都怪他们谢家,明明手上有那么好的治伤药,为什么不早拿出来?要是早拿出来,我家老二指不定就不用死了。”一位穿着细麻衣的老叟哭得老泪纵横。
他旁边的老妪帮腔,“是啊秦叔,我们来闹也是心中悲伤无从排解啊。”
谢如沫嘴角微扯,眼中更是划过一抹嘲讽之色。战场上刀剑无眼,早在送儿子参军的时候就该有马革裹尸的觉悟。而且古代,独子是不需要去参军的。所以舍得哪个舍不得哪个,早在送出去的时候就已经衡量清楚了,现在反倒来这哀哀戚戚的,安的是什么心!
“刘老三,你说这话亏不亏心,你舍不得你家老大和老幺,也舍不得你那十几亩田,才让你家老二去顶的人头!现在人没了,你倒怪起别人来了。有本事你就不要送他们去行军!别把自已的无能妄加到谢家头上,谢家不欠你们什么。”
“还有你,别忘了你家大孙子生病是谁治好的,白家束手无策,房家不敢接手,只有谢家,谢少主给你治好了你孙子的病。你现在不但不心怀感恩,还要来这里闹人家,你良心被狗吃了?”
一个个被骂得狗血淋头。
“秦叔,你是王家的亲戚,自然向着谢家说话了。”
纠纠缠缠,谢如沫眼中闪过不耐,她往前走了两步,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你们想砸了我国医府的门匾?”
“对,你们谢家德不配位,配不上国医府这三个字!”有人大着胆子说。
谢如沫看了说话的人一眼,不认识,估计就是这次来闹事的托儿了。
苏木在她的注视之下心脏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他没料到一个黄毛丫头竟然如此锐利的眼神。
“德不配位,说得好!”谢如沫站在苏木跟前,“你们最应该砸的是英公国府!他们身为将帅,负责领兵,负责将他们带出去,更肩负着将他们带回来的义务。而谢家没有这个义务。罪魁祸首你们不去砸,我们谢家八杆子打不着关系你们就来闹,是打量我们谢家好欺负不是?”
苏木一听,恼火得很。果然如大公子所料,谢家和袁家这次是杠上了。
众人一懵,是啊,人家谢少主说得很有道理啊。说来说去,主要是英国公将在外离得远,而谢家就在跟前:英国公一脉属武将,府上不好惹:而谢家一直行医济世,如今又只剩下谢老爷子和谢少主一老一少:怎么看都是国医府比较好欺负,他们潜意识里也是这样认为的吧?所以才会在别人的蛊惑之下就忍不住跟着一起来闹谢家了。
“是谁告诉你们那生股止血散是我们谢家所出?”谢如沫问他们。
所有人面面相觑,似乎谢家从未承认过那生肌止血散是他们所研制的。
“你们以为我是神吗?我也只是人,并不是什么都会的。”
确实啊,如果这药真不是谢少主研制的,他们这样来闹真的是强人所难了。
这样一想,不少人羞愧地低下了头。
“最后说一句,我不是神,谢家也不是,做不到有求必应!”
第五百四十九章 一筹莫展
苏木步步紧逼,“你说生肌止血散非你所制,你敢不敢对天发誓?”
谢如沫眉头微蹙,“你是谁,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只能说我所做所为对得起天地良心!用不着给你交待!”
苏木哈哈大笑,“你不敢,你心虚了?”
丁香呸了他一句,“疯狗,少主,不用理会他。您不是要出门吗,咱们走吧?”
谢如沫嗯了一声,然后交待谢维,“维管事,你让人记录一下,谁今天来打砸过谢家的府邸和医院医馆等门楣的,恕谢家以及谢家旗下的医药行业概不接待!”
此话一出,有些人怕了,偷偷地后退,寻思着找个机会跑掉。
而有些人则不怕,梗着脖子说道,“记就记,谁怕谁啊,没了张屠户,我们还要吃混毛猪不成!别以为整个大周就你谢家一家行医的了,真是给你们几分颜色你们谢家倒开起染坊来了。”
“就喜欢你这样嘴硬的,维管事,记得登记好。”登上马车前,谢如沫又交待了一遍。
临走前,丁香瞥了那些唯唯喏喏的人一眼,这些人总仗着少主好说话
少主之前不想与他们计较,偏偏今天傅大人出事,少主心焦不已,
他们硬要撞上来,
谢如沫先去了地牢,那是关押傅爹的地方。
但她想见一见傅爹的请求一说出来,就被否了。
看守的牢头摇头,“谢少主请回吧,傅香儒如今是重型犯,上头交待下来,不允许任何的探视。”
谢明凑近他,将一只荷包往他手里塞。
牢头不收,推拒得很厉害,连说话都急了,“谢少主,不是我故意为难你,而是上头不许啊。”
谢如沫收回看向天牢深处的目光,朝谢明点了点头,这牢头对他们态度确实挺好,并不是刻意刁难他们,看来是上面真有这样的交待。
“回吧。”
谢明趁着这个间隙将荷包塞进牢头手中,“李大人,麻烦你在允许的范围内照顾一下傅大人,拜托了。”
“这——”
谢如沫一行人走远了,那牢头才收回目光,摇了摇头,真是人有旦夕祸福,都是好人,希望他们能遇难成祥平安度过吧。
谢如沫求了太后的恩典,一行人又去了梅嫔宫里。她提出想瞻仰梅嫔遗容的请求,同样被拒绝了。
“抱歉,梅妃已经装敛入棺,皇上下令,不允许任何人惊扰她的芳魂。”
不准探监,不准验尸,啥都不准,任何能挖掘出真相的举动都不在被允许之列,端的任性。其实她这次进宫,也没抱太大希望,但事实的残酷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
扑朔迷离,谢如沫不知道梅妃之死,傅香儒所占的因素有多少。
谢如沫在往回走的路上被傅家来人给截住了,她去见了傅老夫人。
傅老夫人眼睛是红的,得知她去了天牢和宫中两处都没见着想见的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人直接就承受不住。
傅老夫人握着谢如沫的手,泪眼婆娑,“如沫,你爹能不能出来就靠你了,你一定要救救你爹啊。”
“祖母放心吧,孙女一定尽力。”谢如沫心情沉重,她爹搞不好是受她所累。
谢如沫在傅老夫人的院子里坐了一刻钟左右,等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了才告辞离去。却在出了老夫人院子不久被谢婉派来的人拦下了,于是她转道去见了谢婉。
她才踏进客厅,砰,一只碗砸碎地她的脚跟处。
“啊——”丁香惊叫出声。
谢如沫抿了抿唇,无视脚边地碎片。
“你爹被抓了,你有什么办法将他救出来?”
“暂时没有办法。”
啪,谢婉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她道,“你爹都是被你连累的,你不是能吗?怎么连救你爹出来的本事都没有?”谢婉一脸的嘲讽。
谢如沫头微微一垂,掩饰住眼中的锐光,她怎么知道她爹是被她连累的?
“你要是没办法救你爹,那就听我的!”
“您请说。”
“人家要什么,你就给什么,别再耍小聪明!”
谢如沫眨眨眼,是她想的那个意思么?是背后之人联系的谢婉吗?这么一想,她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如果他们主动接近谢婉并由她的嘴告诉她这些消息,那就是想拿捏一下她,并不想置傅老爹于死地。
“我不明白——”谢如沫想知道更多更确切的消息,佯装不明。
谢婉立即看了过来,尖刻地说道,“我才说不要装傻,你就给我装傻!滚回去好好想想怎么救你爹的事,你爹要是有事,你也趁早别活了!”
“母亲,那我告辞了。”
“走,赶紧走。”
傅香儒傅太医因梅嫔之玉殒被皇上下了天牢的消息仅一个上午就被传得沸沸扬扬,京城各大世家官员们开始密切关注此事的进展。
对于这件事,最高兴的莫过于房家了。
“爹,梅嫔的死因究竟是何因啊,怎么就那么一会功夫,就收敛尸身了呢?”
“祖父,你觉得傅香儒真是因为梅嫔之死——”
房宗誉眉宇间有深意,他敲了敲桌子打断了他的猜测,“你别深究这一节了,反正傅香儒下了狱,现在就看皇上肯不肯网开一面,放他一条生路了。”
“爹,我总觉得傅香儒此劫,和之前谢如沫否认了生肌止血散为谢家所研制有关。”
房宗誉捋着雪白的长须,眼中隐隐有笑意。他儿子的推测不错,武成帝就是那样的人,谢如沫的否认不足以完全取信于他,但凡有一份怀疑,他都要用手段去求证。如果他的怀疑是真,那么谢如沫肯定扛不住这样的招数,那么皇上能得到他想要的,并且谢家还会后患无穷,毕竟这可涉及到欺君之罪了。如果武成帝的怀疑有误,那么这事做了也就做了,傅香儒这人注定要被武成帝所用所牺牲。
狠辣,皇上的手段一如既往的狠辣。
“谢家这次招致皇上不满,这下怕是要栽个大跟斗了。”他慢悠悠地说了一句,算是附和了儿子的猜测。
第五百五十章 各方反应
房淮术眼睛一亮,觉得解气,“该,让他们一个劲地显摆医术,这下树大招风了吧?”
“这事既然皇上出手了,咱们家不着急插手,以免徒惹皇上不满。”
“那生肌止血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药?”
“爹,我从袁小将军手上弄来了一些成品,您瞧瞧?”
房宗誉接过,一番检查试用之后,原本十分的好心情只剩下五六分了。房淮术房安哲不明所以,房宗誉深感忧虑,如果这药真为谢家所制,房家的出路在哪里?
蓬莱酒楼
苏木躲过了一些眼线的跟踪,钻进酒楼后,来到天字号梅字头包厢,战战兢兢地将成果汇报给袁大公子。
说完后,袁承恩尚未表态,他想了想,然后一脸义愤填膺地告起谢如沫的状,“......大公子,你没听见谢如沫说那话,简直气人!”
“她竟然怂恿那些愚蠢的人民来拆英国公府的门匾!”
“她敢?!”听到这,袁承恩终于崩不住了,打破了方才那副淡然若厮的模样。
此刻他眼中一片阴翳,“她原话是怎么说的?”
“她原话,原话——”苏木吞吞吐吐,实则胆战心惊,谢如沫的原话实在是往英国公府上的人的肺管子里捅啊。
袁承恩不耐烦了,“说!你说不说,你不说,我相信自有人会说!”
苏木心里苦,小心翼翼地将谢如沫的原话学了一遍。
听到谢如沫说‘你们最应该砸的是英公国府!英国公身为将帅,负责领兵,负责将他们带出去,更肩负着将他们带回来的义务’时,他嗤笑一声,“她倒是聪明敏锐!”猜到是他们用的计,然后才紧紧咬着英国公府不放。
闻,苏木更是抖得不行,天啊,袁大少竟然夸起对头来了,太可怕了。
想到刚才替他引开的监视,袁承恩下了这么一个命令,“罢了,你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了。”
他觉得谢如沫这一轮的遭遇,她这会应该没空攀咬他们袁家了。她这会对皇帝应该是有怨的吧?以往君臣想得的景象还会存在吗?
设计这一步的袁承恩不知谢家与武成帝早已嫌隙深不可测,他这么做,只会将已方埋伏在傅府的钉子给暴露了。进而被谢如沫他们顺藤摸瓜,幸亏袁家的势力机灵,于完全暴露之前就弃车保帅,这才断了指向他们的线索。
睿王府,王妃主院
赵娴的奶嬷林氏将屋里的丫头都赶出去后低声说道,“王妃,傅太医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林氏将打听到的消息全说了。
赵娴连忙追问,“那谢少主呢?”
“听说她去了天牢想见见傅太医,也去了梅嫔宫中想瞻仰一下梅嫔遗容,这两个要求都被拒了。”
赵娴倒吸了一口气,手有点抖,颤着声音问,“奶嬷,之前搜出的东西——”
“嘘!王妃,那是宫庭秘药。”
赵娴咽了咽口水,“奶嬷,我觉得,这是冲着我来的。如果不是我们先发现了这宫庭秘药,我觉得梅嫔的下场就是我的下场。”
这一切都是为了逼谢如沫就范的手段啊。赵娴本就聪慧,别人还云里雾里的时候,她早已看清了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不过梅嫔之死也让她越发肯定了自已当初的猜测,皇上公爹和丈夫都无意救她都在等着她咽气好空出王妃之位。太狠心了,要知道梅嫔是他近一两年来陪伴他最多的妃嫔啊。
赵娴的话让林氏吓了一跳,“王妃,你想多了。”
赵娴心里清楚,没再多说。她越想越觉得自已没有多想,她之前还作死地换了请平安脉的太医,而且谁也保不准他们是不是想搂草打兔子,一来在梅嫔那欲得到的东西在她这她一死了一样能得到,还能让她将睿王妃之位空出来。加上她之前身体一直不好,即使仙逝也并不让人意外,多好的目标啊。
“奶嬷,你说这事会不会影响谢如沫下次出诊?”赵娴突然想起来,这也是她最担心的事了。要知道,经过一次治疗,她的身体好了很多,她是最希望谢如沫能平平安安地替她治好病的人了。
因为谢如沫治病的方式与众不同,她接受一次治疗回来后曾招来亲近的太医就谢如沫的治疗方式问询过,那些太医思索了很久,仍旧摇头,自认才疏学浅,参不透她的治病原理。也就是说,她的病只能由谢如沫来治。换句话说,每七天一回的诊断,赵娴当然不希望期间中断治疗了。
“这——”林奶嬷也说不准,只能希望老天保佑谢少主能顺利渡过难关,正常出诊吧。
“罢了,让人留意国医府的动静,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赵娴最终只能这样,不甚甘心地说道。她也没办法,有了刚才那番猜测,她不可能去到皇上跟前去替谢如沫求情,她怕武成帝见到她会起反效果,于她于谢如沫都不利。
国医府
谢如沫前脚回到国医府,后脚傅远志就登门。
傅远志一见谢如沫就说明来意,“堂妹,我刚才去了天牢见到了伯父。”
谢如沫连忙问道,“我爹怎么样了?”
“他被用刑了,连说话都哆嗦。堂妹,你快想想办法吧。”
谢如沫的脑子不断地转着,不允许她探视,却允许傅远志去见了她爹,加上谢婉的异常,谢如沫越发肯定里面有文章。
足不出户的谢婉所说的话似是而非,谢如沫料想她所知不多,但她背后一定有人。开始她以为是皇上,但通过傅远志能进天牢探监一事告诉她她猜错了,
如果她是武成帝,两件事只做一件就够了,不需要画蛇添足。并且天牢由他直接掌控,最有可能的做法就是像现在这样,她不被允许探监而傅家的人可以,因为武成帝应该对她深为忌惮,不,是对她的医术深以忌惮。加上她之前在汝阴监牢的表现,他是不敢让她接触与真相相关的事的。因为他要的是他们谢家献上药方,而非梅妃的死亡真相。
捋清了这些,谢如沫对傅远志说道,“堂兄,我知道怎么做了,你回去等等消息吧。”
傅远志也知道自已帮不上太大的忙,遂也不愿意耽搁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只管叫我。大忙或许帮不上,但小忙堂哥一准给你办妥了!”
谢如沫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我会的。”
“对了,堂哥,我有件事和你说。”
谢如沫将自已对于谢婉异常的猜测说了,并且告诉他这背后之人很有可能与英国公有关。
“堂妹,你放心,我回去后禀明了老夫人,就开始清理埋伏在傅家的钉子。”
就此,两兄妹分开各行其事。
寿春堂
丁香在门外守着,此时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此时,大门打开,谢如沫的声音传了到外面,“祖父,我去了。”说完,她没再耽搁,转身,披风一角借着风力打出一个好看的漩弧,踏上被春雨打湿的青石板,在她带领下,一行人渐行渐远,拐个弯就没了踪影。
谢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目送她远去。
谢理道,“家主,你要保重呀。”
谢老爷子握着拐杖龙头的手紧了紧,“我会的。”
谢理再看一眼已空无一人的庭院,叹息,“少主,难为她了。”
“救傅香儒,是她的责任!”
话是如此,可转过头时,谢老爷子却有泪落地,“我们也开始吧,她有她的使命,我们也有我们的责任。”浓浓的鼻音昭示着对孙女的担心。
谢如沫刚出府,等马车的空档,傅梓琳从角落里走了过来。
“傅大人的事我听说了,你一定要想办法救他!”傅梓琳祈求她。
“谢谢你,你有心了。”谢如沫向她道谢,不管如何,她都是出于对傅香儒的担心才来找她的,这一点她承情。
谢如沫着急出门,两人也没多说。国医府的马车备得很快,一会功夫就已经停好在大门,谢如沫上马车,错身而过的时候,傅梓琳叮嘱了一句,“你要小心啊。”
京城往南近百里地之处,一支军队暂停了前进。
斥侯回禀,“大将军,咱们还有八十里地就到京城了。”
宇文白及骑在马背上,远眺京城方向,他知道近日来,皇城一直笼罩在抗北军接连失利的阴影中,征南军打了胜战班师回朝的喜悦也被冲淡了不少。
半晌他收回目光,下令,“原地休息两刻钟,然后一股作气回京!”
士兵们鬼哭狼嚎,“回京!回京!回京!”
沈东篱也强迫自已下马闭目休息,其实他心里恨不能立即打马入京。因为有关谢如沫的消息都列为一级,近来她的遭遇,他都知道。他为自已给她带来的风雨感到心焦,他心疼她独自一人面对的压力,恨不得能立即插上翅膀回到京中。
不过,快了快了,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回到京城了。他暗暗告诫自已再忍耐一会。
可沈东篱万万没想到,回到京中看到的一幕简直令他肝胆俱裂。
第五百五十一章 闯宫杖责
谢如沫出示了身份铭牌,递了牌子求见武成帝。
谢如沫身为济善乡君,无召面圣,有递牌子求见的权力,但见与不见全看武成帝。
皇宫中,御书房
魏尽忠在御前伺候,见小徒弟在殿外探头探脑的,忙寻了个空隙出去了。
他回来的时候,武成帝顺口就问了一句,“什么事?”
“回皇上,是谢少主求见。”
武成帝拿茶杯的手一顿,问,“可曾将那生肌止血散的药方觐上了?”
魏尽忠摇头。
武成帝冷笑,“那还有什么可见的?不见!”
就在他不悦之际,侍卫来报,“报——”
“何事?”
“宇文大将军领凯旋之师已到京城外六十里处。”
武成帝想了想,命睿王率百官前去城门十里处亲自迎接这支凯旋之军。
朱雀门,谢如沫默默地等候求见皇帝的结果。恰好目睹了睿王率百官出城的一幕,浩浩荡荡的。她不语,心中掐算着接下来的一切。
京城,南城门
哒哒哒,领着一队士兵过来,“让一让,让一让!”
从城门开始,街道上的人全部都被赶至两旁。
无缘无故被驱赶,不明所以的百姓们忍不住嘟嚷,“这是做什么啊?”
京畿卫统领左右看了看,许是听到了老百姓们的抗议,说道,“睿王率百为迎接征南军这支凯旋之师,现在街道开始封锁,不允许行人乱走!”
领兵的士官一解释,民众哗然了,原来是征南军班师回朝了吗?
“我方才看到睿王带着百官出城了,哎呀,我早该想到的。”
“征南军回来了,抗北军有救了!”
“我们的英雄回来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不消京畿卫统领再三强调,所有的百姓们都自觉地清道,然后站在道路两旁,翘首以盼,以期能目睹胜利之师的风采。
京城外十里处
宇文珩举着酒杯,“征南军真乃我大周猛虎之师,一出便所向披靡,侄儿代父皇恭贺皇叔及诸位将领凯旋回朝!来,且饮此杯!”
宇文白及同样举杯,“睿王客气,此次能胜,皆赖皇上鸿福大周国昌。”说完,他与宇文珩碰了一下酒碗,且饮此杯!
说话间,宇文珩的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到沈东篱身上,但实难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丁点端倪。
饮完三杯皇上亲赐的御酒,宇文珩有心结交这些将领,却也知道现在不是好时机。他父皇指定在等他们回宫,耽搁太久不好,于是说道,“父皇已在宫中设下宴席恭候诸位,请——”
睿王的话如此,在场诸位自然不会反对。
没有长篇大论,没有拖延太久,沈东篱此时方觉得宇文珩顺眼了一些。
不同于出城之时,这会宇文珩跨坐马上,与宇文白及并列在前,后面的将领按官职大小依次往后排,最后由百官收尾,浩浩荡荡地往南城门而去。
谢如沫又等了半个时辰左右,才有宫人姗姗来迟通知谢如沫求见结果,不出所料,被拒了。
她当然知道武成帝想要什么,看这阵势,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他们也不会得到自已想要的结果。最终,东西是要给的,但什么时候给怎么给,一定要合乎逻辑。谢如沫谨记着一句话,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他们既然一开始就否认了,那么做戏就得做全套。
“谢少主,请离开吧。”执戟郎中林玄提醒她该离开了。
谢如沫苦笑,到了此时,她方知皇权之大,她的这些个身份,在普通人看来荣耀至极,但在皇帝的眼中恐怕什么也不是。
谢如沫默默注视着宫门的通道,久久不动,那神色莫测。
林玄心一紧,他与傅远志有点交情,怕她做傻事,连忙提醒她,“谢少主,请吧,莫要再忤在宫门入口有碍观瞻。”
谢如沫神色淡淡,“我不走,我要求见皇上。”
她的话却让林玄脸色一变,她不会是想闯宫吧?“谢少主,你可知皇上已经拒绝了你的求见,在这个前提下,你再做纠缠,就是强人所难。”并且是强皇帝所难,哪有那么容易的?
“我知道。”
“我看你是执迷不悟,你可知你没有官身,越级面圣,等同闯宫,可是要先受杖刑的?”而且这顿杖刑受了,也不一定能见到皇帝,你要想清楚。
林玄说这话时,两列的侍卫刷一下全部都看了过来,令行禁止,威严得很。
“我想得很清楚。”
谢如沫很清楚,她不是官,所以她要面圣,就必须走这个流程,如果是官员就没有这个问题,可以跪宫门,顶多事后被追究而已。此时的她纵然身怀紫金令牌,那只是个荣耀,只在医道有权利,其余的可没有。谢家同样,再多的恩典,在皇上拒绝见面的时候,也只能望其门而不得入。
说着,谢如沫脱下身上大衣,只余一身单衣。
她这样的动作,别人不甚明了,但宫中的侍卫们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于是迅速地合围集中到了朱雀门的副门,然后分为两列,一字排开。
从谢如沫出现在宫门开始,就吸引了行人的注意,一个两个,渐渐的,等她脱下大衣时,宫门口聚集了无数的老百姓。
“谢少主这是在做什么?”
最早驻足的人解释,“她想面圣,可是无召不得进宫,而且皇上明确回绝了,不想见她。”
“她想闯宫?”
闻者余人皆倒吸一口冷气,“闯宫?那要先受一轮杖责的啊!”
因为闯宫和敲登闻鼓无异,不管有理无理,都要先受一顿打,熬得过才能有被圣听的可能。
围观的人数了数,“侍卫队才十二人,每人一杖,应该不难吧?”
“不难?你以为那些侍卫是吃素的吗?别小瞧了这十二杖,闯宫的板子一直以来都比较严苛。每个侍卫都得使出全力来打,别说谢少主一介女儿身,就是大男人也受不住。”
“是啊,这样的杖责,基本威慑众人让人知难而退的,不可能让人轻松过关,怎么会不难捱?”
“我记得上一轮闯宫者是程附马吧?”
“嘘,叫程公子,人家早就不是什么附马了。”
“是,该叫程公子。”他值得他们这样称呼,当初舞阳长公主犯了错,为了与舞阳长公主和离,在皇上拒不受理后,他选择闯宫,丢了半条命,皇上不忍,才同意了他和离的请求。
南城门
“回到了,征南军回到咯!”
远远的,离城墙近的百姓们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宇文叔侄二人率领的军队的到来。
“鸣炮!奏乐!”
随着两联千响的鞭炮噼里啪啦地响完,激昂的丝竹之乐响起,太常寺下太乐署的伶人卖力地演奏着,这是对胜利之师的最高赞赏。
“破敌之师!百胜之师!”
百姓们大声欢呼着雀跃着,更甚者,有大姑娘和小媳妇看到一些俊俏的郎君时忍不住将手上的手帕绢花都扔到他们身上,更出人意料的是,一些农妇竟然将汗巾都扔了过去。比之前些日子状元郎他们金榜题名后跨马游街时的盛况也惶多让。别提那接到汗巾的将士们一脸惊愕的模样,真是一难尽。
朱雀门副门
谢如沫往前踏出了一步,不出意外被林玄拦住,谢如沫看向他,“林侍卫长,你不用劝我了,你职责所在,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林玄知道她去意已决,也知道劝她不住,他轻轻吐出一口气,“那么,谢少主,得罪了。”
然后林玄挥手,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打!”
“一!”
第一棍就落在谢如沫的膝盖窝上,她整个人往地上一跪,只能匍匐着往前。
“二!”侍卫手中的木杖扬起的角度不算高,但落下的时候可以看出力道是越来越重。
啪!“嗯!”谢如沫忍不住疼得闷哼了一声。
“三!”“四!”
......
“这些侍卫是不是没用力啊?我看人家打板子那都是高高扬起。”
这人一说完,就被周围的人怒目而视,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嫌谢少主被打得不够重吗?
而站在他旁边的老者呸了他,“你懂啥,高高扬起的,都是空有个架子,实际落到身上的力道并不重。这高低适合,越往下越用力的,才是厉害的呢。”
旁人的闲闲语,谢如沫已经无力去听。
前面的几棍,别人看不到伤得多重,但谢如沫能感觉到杖责落下的地方,肌肉迅速肿胀起来,她匍匐的每一步,那些伤口被牵扯到的时候,都疼得让她眼睛忍不住分泌泪液。
为了不致衣不蔽体,她的衣服韧性够,如果是粗麻布或者细麻布,现在恐怕已经被打得破裂开来了。但也正因为她身上的衣服韧性足,加上周围的闲人闲语,为免被人误会他们手下留情,施行杖责的侍卫们更是毫不留情。
等棍杖落到身上第六下的时候,有伤口重叠了,血液浸透了单衣,沁了出来,她穿的单衣是浅色的,那些血在上面,刺目极了。
刚刚怀疑行刑侍卫寻思的人都闭上了嘴。
第五百五十二章 遥遥相望
朱雀门这一堵墙宽约四丈,两排的士兵共十二人,谢如沫要从城墙外走到城墙内,要受每人一杖棍。
平日里,两个呼吸就能走完的路,如今每走一步都难如登天。
大冷的天,她的额头沁出了汗水,衣衫也湿了,除了血就是冷汗。这才经过一半,她整个人匍匐在地上,头发散乱,手脚都不自觉地发着抖,比之监狱受刑的女犯人来也不惶多让,
丁香抱着谢如沫的衣服,眼泪不住地往下掉,恨不能以身代之。
谢明也红了眼眶,跟在他们身后的谢家众家丁都不忍地撇开了头。
“谢少主,回去吧,你已经受不了。再硬撑下去,你的身体会毁了的。”
林玄很清楚,这十二个侍卫,有和谢家交好的,有交恶的,也有没有交情的。交好的,力道不减,却选择往她身上肉多的地方落棍杖。没有交情的,自然就是公事公办。而交恶的,自然是不怀好意地直接打背部。背部其实很危险,离脏器太近了,身体单薄的,有可能这一顿杖刑下来命都要没了。
即使这样了,面对林玄的劝说,谢如沫仍旧倔强地摇头。
她的倔强让很多人都动容了。
有人呢喃,“你说,她为什么要闯宫面圣啊。”
有人低低地回道,“是为了傅御医吧。梅嫔突然暴毙,皇上大怒,要傅御医陪葬。谢少主为了救父,只能如此。”
是啊,总得见到圣上才好求情吧。
“真是孝女。”
“九!”“十!”
呃,对于落下的棍杖,她的肌肉闻风瑟缩痉挛。但那痛并不会因为她的下意识的怕而消失。
哒哒——哒哒——
一连串的马蹄声以及车轮声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人们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看。
这一看不得了:
“快看,是睿王!”
“还有宇文大将军!”
“还有沈少将军!”
这是个什么情况?
许是看出他们的疑惑,有人帮忙解释了,“你们只顾着关注谢少主了,不知道刚才睿王去迎接征南军凯旋而归的众将领了。”
“征南军班师回朝了?天哪,这是一件大喜事啊!”
有人撇嘴,“喜啥啊,这喜都被抗北军接连丢城的坏消息败得七七八八了。”
另有人反驳,“抗北军无能怎能和英勇的征南军相提并论?我不管,征南军打了胜仗,就是英雄,就应该得到大家的欢呼!”
众人议论纷纷。
身体的疼痛在叫器着,其实谢如沫已经不太能听清周围的人说什么了,但征南军、班师回朝、沈二爷这几个字眼敏感地钻进她的耳朵,让她浑身一震。
谢如沫忍着疼痛艰难地回过头。
而恰巧,征南军的将领们刚好来到朱雀门外,但由于周围百姓太多,不得不止住了马蹄。
她一眼就看到了沈东篱,
两人隔着十来丈的距离,两人遥遥相望。
她注视着他,缓缓摇头,眼中有祈求。经过十杖责,她的眼睛早已经被泪水浸润洗涤过,盈盈一望,就已经让人忍不住地心疼。
沈东篱需要极力地克制着自已,才能抑制着自已大开杀戒的冲动。
他刚才看到自已朝思暮想的人成为一个血人时,他的脑子一瞬间就木了。特别是她回过头来看到她的第一眼,竟然是摇头,他的眼睛立即一热,滚烫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她不想他阻止她,她不想让自已替她出头,不想功亏一篑,他明白他都明白,可她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受刑,又何其的残忍。这些杖责,他宁愿十倍百倍地落在他身上,都不愿意她再受一棍一杖之苦。
不能让人看出异样,他眨眨眼,将眼泪逼了回去。
可那压抑下来的滔天狂怒,却如隐形的磁场朝周边辐射而去。
宇文白及看向他的目光若有所思,而离他很近的人,无端地感觉到心一寒,似有什么恐怖的怪物出世一般。
而沈东篱跨下的坐骑也不安地转换着马蹄,要知道它陪着沈东篱有五六年的时间,默契得很。
阎焰担心他,低声告诫,“你可别冲动!”
在她饱含祈求的盈盈目光地注视下,沈东篱艰难地点下头。
在他们三人暗潮汹涌时,宇文白及和宇文珩也没闲着。
宇文白及说道,“听这些人说,前面那人是谢羌恒谢老爷子的孙女?”
宇文珩眉头皱得紧紧的,目光落在前方。很显然,他没接到谢如沫要闯宫的消息。他算了一下,他从出城迎接征南军到回城,前后不过花了一个时辰不到。很显然,谢如沫闯宫的事发生在他出了皇宫之后。
如此,他少不得解释一二,“父皇最宠爱的梅嫔暴毙了,傅御医被父皇一怒之下下了大狱。傅御医是个好的,一直以来勤勤恳恳。侄儿还打算等父皇气消了替他求情呢,谢少主也太着急了些。”
宇文白及扯了扯唇角,笑而不语,谁的爹谁心疼,你让人家等,人家知道你的打算吗?这话也就听一听。
“皇叔,咱们先进宫吧?”宇文珩提议。他没有他父皇脸皮厚,觉得雷霆雨露均是圣恩。看着谢如沫所受的罪,听着百姓们的议论,他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不急。”还剩两杖棍了,看完结果再走也不迟。
征南军的将领们不走,宇文珩着急也没用。
“谢少主,你现在退回去还来得及,我不会手下留情。”到了这里,林玄也知道劝说无用,但有些话该说还是得说的。
谢如沫扯开嘴角笑了笑,还有两杖了,你觉得我会退缩吗?
林玄没有意外,他冲对面的侍卫点了点头。
他们之间眼神的交流没有逃过沈东篱的眼睛,只见他眼睛蓦然变得锐利。
“十一!”那侍卫刚想用力打下,却无端心底一寒,感觉被什么盯上一般,一分神,落下的力道就轻了一些。
打完之后,他循着让他胆寒的方向看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而沈东篱早就移开了视线。
“十二!”最后一棍,是由林玄来执行的,他运气,棍杖落在谢如沫的臀部上,在落下之时,他颈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但他作为队长,最终勉强完成了职责。
第五百五十三章 搅动京城
所有人都看着,最后两杖棍,林玄果然如他所说没有徇私。
谢如沫腿部挨了四棍杖,臀部两棍杖,背部四棍杖,原先她还能靠着双手缓缓向前移动的,却被不怀好意的侍卫打了两棍杖在两只手臂上,挨完杖刑后,她是完全无法移动了。而且,她感觉自已右边的肋骨断了,万幸的是没有伤到脏腑。其实断的又何止是这一根肋骨,小腿骨虽然没有断,但形成骨裂那是一定的了。因为她一动,就感觉到了钻心的疼痛。
丁香领着两个小侍女上前,一个侍卫要拦,却被林玄阻止了。
谢如沫被扶到旁边,朱雀门的正门和副门之间的左中线上,这样不会妨碍来人的进出。在侍女的掩护下,丁香迅速地给她喂了一颗药。
没出人命,宇文白及收回视线,示意宇文珩可以走了。
宇文珩点了点头,他是最早回过神的,然后将众人的反应收入眼底。当然,沈东篱是他重点观察的人物,但很让他失望的是,沈东篱一直蹙着眉,他没看出什么来。他的表现也仅仅是对一般朋友的担忧,宇文珩知道他俩是打过交道,有些许交情的。
他是很想网罗沈东篱为已所用,奈何他对自己几次三番暗中的招揽视而不见装没听懂。可自己又狠不下心来,实在是因为他真是良才猛将啊。其实连他都没想到,沈东篱在此次的战役中能立下这么大的功劳。
这也让他有所反思,一直以来,京城四公子都被人拿出来比较。这一两年,京城四公子都各有表现。
沈东篱这次在征南军对阵楼月国的战役中立下汗马功劳:王聿高中,他日由翰林入内阁亦非不可能:白沉香在医药方面也取得了一些成就:唯独楼燕南跟着自已,在此番竞逐中落了下风。再不奋起直追,怕以后都是垫底的那一位了。宇文珩想着,他这回殿试位列第五,比不得王聿,但外放几年,未偿不是一条好路。
他们刚想走,却发现谢如沫挣扎着跪起来,丁香无法,只好帮她。
谢如沫受了那么重的伤,自然不可能跪得笔直。
她这是想跪到皇上开恩召见她啊!在场的人都有些明白了她的意图。
宇文白及又看向宇文珩。
宇文珩无法,使人去告诉谢如沫,让她先回去治伤,他会向他父皇求情的,但不出所料被拒绝了。
“皇叔,先进宫吧,人家不需要!”宇文珩板着脸说道。
宇文白及点了点头,与宇文珩一道并驾齐驱,穿过朱雀门往承天门而去。
经过谢如沫身边时,不少将领骑在马上自上而下好奇地打量她。而她直视承天门,不为他们的目光所扰。
沈东篱随大流地看向她,目光内敛,心中的担忧却如浓雾一般化不开。
可他们错身而过就那么一瞬,再多的不舍,也无法表露。
征南军和百官都进去了后,余下的是百姓们对谢如沫的赞赏。
“傅太医不亏了,虽然谢少主这个闺女没有养在跟前,但对他的孝心不减。”
“男儿都不如,她做的事多少男儿都做不到。”
“生女当如此。”
“对,生女当生谢如沫!”
谢如沫闯宫的阵仗那么大,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惊动了。傅梓琳赶到时,正好听到这一段话。心中当下是又酸又涩,她没想到谢如沫说的办法是这样的一个办法。老实说,她做不到。她无法想象,谢如沫一个从来没在傅香儒跟前长大的女儿能对他有多深的感情,竟然敢舍了命地救他。血浓于水大抵如此吧,傅梓琳恍然一般想着。
朱雀门动静那么大,林玄不可能不将情况如实上报。
“你说什么?谢如沫闯宫了?朕已经暗示得很明白了,他谢家只要乖乖地献上生肌止血散的药方献上,朕自然会网开一面——”
魏尽忠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或许谢家真没有这药方?”
毕竟没有直接证据,一切都只是猜测,能全当真吗?要知道谢如沫如今可是谢家的独苗苗,如果有药方,何苦她受那么大的罪,这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去闯宫的啊。
武成帝没说话,只是横了他一眼。谢如沫是天选之人,任何难题到了他们手中都不是难题。他只要逼,就能逼出他想要的结果!
魏尽忠就知道了,皇上压根就不相信谢家没有药方,但世人相信啊,到最后,会不会众——众叛亲离?想到这,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等等,睿王去迎宇文白及他们,现在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说着,武成帝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魏尽忠。
魏尽忠嘴巴发苦,颤颤地说道,“皇上,据回报,他们已经撞上了。”
啪!武成帝一掌拍到桌子上,“岂有此理,这些天选之人一个个都要和朕作对!”谢如沫这么一弄,他近些年塑造的仁厚爱民的形象崩裂了,彰显了天子一怒。突然,他不知道想到什么,怒气猛然一消。也罢,正好威慑一下征南军众将领,别以为打了一回胜仗就能有二心了。
谢如沫这一跪,直接搅动京城风雨。
白国医府
议事厅中,白家男丁从白若仙白老爷子到孙子辈,都在,老少齐聚。
从最初谢如沫意图闯宫越级面圣的消息传来,白府就不平静了。
小厮们奔跑于朱雀门与白府之间,一次次往府内传递着消息。
“情况如何了?”
“谢少主脱了衣裳,只余单衣。”
“快去,有情况再来报!”
“谢少主第一杖棍就被折了腿,然后跪着受刑。”
“谢少主主在第六棍杖的时候流血了,血染在她素色单衣上,并滴往地上。”
“谢少主第八棍杖时肋骨受伤,执棍杖之人是舞阳长公主的一个表侄。”
“谢少主已过了杖刑,此刻正跪在承天门的石阶之上。”
最初的最初,白府的老少爷们都不大相信她能捱过闯宫的杖刑。
一次次的消息传来,饶是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听着都心有余悸。
第五百五十四章 唇亡齿寒
白沉香霍地站起来,胀红着脸,憋出一句话来,“太过份了,真是太过份了。”他的身体微微发抖,显然是气的。
所有人都看向他,没有说话,他们当然知道他口中太过分的人是谁,但这话真不能说。
白父板着个脸,“茅阔,你坐下!”家里的长辈还没表态呢,你一个晚辈冲什么头。
“我又没说错。”他气鼓鼓地说了一句。本来就是啊,即使那药真是谢家所制,如何安排他们应该有了章程,袁承恩和武成帝一上来二话不说就要夺,谁受得了?
每一种药的研发,都是一场变革,需要耗费的财力物力和人力,不在其数,甚至有些穷尽所有,都没办法研发成功。对很多人来说,这么一张药方就是他们的传家之宝,世代靠此为生。不能因为谢如沫聪慧,拥有的东西多,就理所当然地将她的东西据为已有,也并不代表这药方就不珍贵。
“四弟,这些事你不用操心,你只管好好研究医理药理就成。”白檀香真怕他一时冲动做出啥事来。
白沉香反问他,“三哥,你已经订亲,谢家也算得上是你妻子娘家姻亲,你就不管?”
白檀香摸摸鼻子,这哪是他不想管呢,这不总得家里统一的意见有了章程才好管吗?
“你们都是这样认为的?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无非就是想独善其身而已。”
白沉香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掠过,然后落在白若仙身上,“祖父,唇亡齿寒,难道您不懂么?我们固然可以袖手旁观,任其浮沉,甚至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可是之后呢?您焉知此次谢家之祸有朝一日不会落到白家头上,届时,白家又该何去何从?”
白沉香的问题并没有让白若仙感到难堪或者不悦,而是让他陷入了沉思。
而白家的其他人却不满他的态度,“茅阔,你怎么和祖父说话的?我们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从偌大的白家为出发点考虑的。你不能意气用事,以你的主观感受来行事。”
白沉香抿嘴,没再辩驳。
其他人在长辈们的锐利目光下,也安静地装着鹌鸬。
白若仙没理会儿孙们的机锋,自顾自地沉思着。是啊,以前谢家一直挡在白家前面,固然抢了白家不少风头,但是说实话,也帮白家挡了不少的灾难。如果他们现在因为惧怕受牵连而毫无作为的话,谢家亡了之后,他们所承担的责任和身为杏林砥柱所面临的困难,他们白家能肩负得起吗?说白了,谢家面临的难题,多数是医术医药上的桎梏、瓶颈。白家是人丁茂盛,但在这方面,白家与之相比还差得远。
谢老爷子自沉思中抬起头,目光从子孙辈们的身上一一划过,最终落在白沉香身上。谁说他这孙子只会摆医弄药的,他看问题透过表面直视本质,是具有睿智眼光的。
“爹?”白父轻唤,他爹一直看着茅阔,这是什么意思?
白若仙收回目光,转而看向白檀香,“谢家算是你未来岳家,你多留意一点多跑跑腿没错。”
白老爷子这话一锤定音,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基调定下后,白家就围绕着它忙碌开了。
国医府
谢洪涛气冲冲地来到国医府,逮着寿春园的小厮就问,“你们老爷子呢?”
谢广森紧随其后,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两家子人,每个人都面露着急,显然是刚接到消息不久。
谢理听到动静,从里面出来。
谢洪涛同样没给谢理好脸色,“如沫闯宫那么大的事都没告诉我们,有没有把我们把一家子人看待?”
谢理了然,果然是为了这事来的,但他只说了一句,“家主进去配药房了。”
这个时候去什么配药房?谢洪涛正想说,但他突然间灵光一闪,将所有的事都连接起来了,“你是说家主在破解生肌止血散的配方?”
谢理点了点头,目露赞赏,他能说出这话,就代表他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谢理将他们安排在厅中坐下,谢洪涛在厅中默默地坐着。
如同白府的作法一样,谢国医府的小厮也是一趟一趟地将他们少主在朱雀门的消息往回报。
谢如沫的惨状,谢如沫的坚强,一遍遍地冲刷着他们的感官认知。听到最后,得知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勉强跪在朱雀门内,谢府所有的女眷都泣不成声。
王星月是谢如沫出门前,托付给谢理看着的。她今天很沉默,从二房三房的人来到后,她就默默地窝在一旁。小厮来报谢如沫的消息的时候,她是最先流泪的,没哭出声,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谢洪涛原来还气着的,此刻却颓然了。
说起来,傅香儒还是被他们谢家所连累的。家主和少主不告诉他们,未偿不是他们能力不足以托付的原因,想到这,想到他们对这事确实无能为力,他忍不住低下头,双手捂脸,泪流满面。
谢理比他们知道得更多,天子负谢家良多,他仰仰头,将眼中的湿意逼了回去。
谢广森虽然没有流泪,却也是心情沉重。
到了最后,特别是和谢如沫一样年纪的几个姑娘哭得最狠。
最终,如龚氏和文氏这些谢府的女眷长辈们无法,只能先收住了泪,然后安慰起谢芳华这些小辈来,“那些人说得对,生女当生谢如沫!你们应以她为傲,即使以后出嫁,也记得不坠我国医府之名。”
没过多久,谢洪涛就站了起来。
谢广森忙问,“大哥,你去哪里?”
“我去药行监督他们,不让他们偷懒。”少主为了保护谢家在外拼命,那他这个伯祖父就帮她好好地看着药行。
谢广森跺跺脚,“我也去青囊医院看看。”他想着,怎么着也要帮侄女守住了医院,省得那些魑魅魍魉出来作乱!
配药房的门直到傍晚才被打开,谢老爷子站在门口,突来的冷空气与房内的热气交替,他忍不住干咳了一下,沾着药粉的手尚来不及清洗,清瘦的身子忍不住摇晃。
谢理忙上前扶住他,谢老爷子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别担心。
第五百五十五章 都想帮她
如今徒头巷尾都在传唱‘生女当生谢如沫’,其实生子又何尝不是?
这一天,几乎所有的大家族小家庭都不平静。其中感触最深的,竟然是房家。
“如果是我落到傅香儒那样的境地,你们可敢像谢如沫一般闯宫?只为一丝希望?”
房家上下皆被房宗誉一语搞懵了。
房宗誉的眼神在自已的子孙身上一一划过,但没有敢接住他的眼神,他眼中不由地闪过一丝失望。
“不如啊不如。”房宗誉说一个劲地摇头。
房淮术讪笑,“爹,咱们家如今深蒙皇恩,怎么可能会沦落到傅香儒那地步?”
未谋胜先谋败,房宗誉不语,只有自已知道,此刻他有多羡慕谢老头,至少谢家有了一个有担当能立得住事的家主了,并且这个人还孝顺。
房淮术突然想起一件事,“爹,谢如沫想救傅香儒需要费这么大的劲冒那么大的风险是不是意味着谢家手上根本就没有生肌止血散这药方?”
房宗誉沉思,或许他说得对,谢家手上真的没有那药方。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倒要看看谢家如何收场。如此让他欣羡的谢家可千万别让他失望才好。
梁府
同样的一幕如出一辙地在梁府上演,梁府的大小爷们在。更有小一辈听闻谢如沫的所作所为后,满是对她的惊叹。
梁道斌霍地站起来,抬起脚就往外走。
梁母程氏受惊一般看着他,“你去哪?”
梁道斌回过头来看向他祖父,他父亲,“总要去做点什么的,不然我良心难安。”
梁父急急说道,“现在情况未明,你别把咱们梁家牵扯进去了!”
梁道斌压下心中的不满,说道,“别忘了谢家每个月每个季度都拔那么多的安宫牛黄丸给我们,我们梁家和谢家,在外人眼中,早就过往从密,现在才想着撇清关系,晚了。”
“让他去吧。”梁老爷子阻止了众人对他的讨伐。
他们梁家不能成为墙头草,先前谢家不计前嫌,不计较秀卿做的错事,还愿意将安宫牛黄丸给梁家代理一部分。梁家也成为唯一一家除谢家之外能代理安宫牛黄丸的外姓人,这让梁家在杏林界的地位无形中抬高了一大截。现在谢家一落难,他们就退避三舍,让别人怎么想他们梁家?而且梁道斌也大了,还明显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
梁老爷子想得很开,他这做祖父的和他爹那一辈,梁家发展得平平,没什么大进展。如今到了他孙子这一辈,由他作主掌舵,或许梁家能有一个不错的发展呢?
梁老爷子出声,让梁道斌得以从梁家你一我一语的撕扯中挣脱,他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出了门之后直接朝心中想走的方向前进。
王府
王夫人从丈夫那隐约得知儿子心意后,她对谢如沫就严防死守,并且不时地旁敲侧击表明自已的态度。但此时此刻,对王夫人来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谢如沫闯宫救父一事,带给女人们的震恸不比男人少。王夫人也不例外,但她终究在愣过之后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大少爷,有你的信件。”
“拿过来。”
王聿一看,抬脚就要往外走。
“你去哪?”
“有个朋友找我,我出去一趟。”
王夫人连忙吩咐了一个小厮跟上,“快,你跟上去看看他这是去哪!”
王夫人双手合十,祈祷,“造孽啊,他可千万别是去国医府。”
王二夫人见她这番姿态,忍不住劝道,“大嫂,儿孙自有儿孙福,谢少主并不差,你何必——”况且如果没有谢如沫,她这大侄子的病还没好呢,哪来如今的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再说,初嫁从亲,再嫁从身。女子尚能如此,大嫂,你们就不能成全聿儿这一回吗?”
她的话让王夫人想起儿子的第一桩亲事,当时儿子的腿刚确诊出了毛病,那家就迫不急待地来退亲,她当时真恨不得生啖其肉,也深恨自已瞎了眼。万幸,老天开眼,儿子终于站了起来,还高中状元。那一家子指定肠子都悔青了吧?可是,一想到儿子由此对谢如沫上了心,王夫人又是一烦。且不说之前她丈夫的考量,谢家如今身陷泥沼,根本自顾不暇,绝非良配啊。
“我知道她是不差,可这是是老爷子和我家老爷决定了的,”
王二夫人不说话了,王家的事向来都是男人做主,男人决定了的事,她们女人一般都不会质疑。可,不给亲不等于要避得远远的。这话已经到了喉头舌尖,但王二夫人还是忍下了,罢了,男人们又不是按照她大嫂的指示行事的,何必说那么多。
王聿从府中出来后,直接找到送信的人,“你找我?”
梁道斌看着他,也不废话,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是问他,“你想帮谢少主吗?”
王聿如鹰隼般的目光直视他,锐利的目光让他的心脏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你别光看着我不说话,一句话,帮或者不帮!”梁道斌不耐地说道。
“帮又如何,不帮又如何?”
“想帮她的话,咱们就一起想想办法,如果你不想帮她,就当我没来过,告辞!”
呵,一开口问出那样的话,王聿还以为他已经有了主意了呢,原来他只是来确认盟友的。
“我当然会帮她!”
王聿的话让梁道斌惊喜地回过头,“那你有办法了吗?如果有,我愿意尽我绵薄之力。”他是真的想帮她,却也很清楚以他一已之力是不行的。
“跟我来吧。”
沈国公府
沈东篱方踏入府中,就有人将消息递往继夫人郭盈处了。
“夫人,二少爷回府了?”
闻,郭盈不悦,原先的好心情全部都没了,“他回来了?你观他神色如何?”谢如沫闹那么大一出戏,她就不信沈东篱会无动于衷!
从她得知袁承恩捅破了谢如沫和沈东篱交情匪浅这一事,别人对这事是半信半疑,而她凭着她这么多年来对她那继子的了解,以及直觉,她有八成的把握肯定他们交情匪浅这事是真的。
第五百五十六章 见沈知非
老嬷嬷为难了,二少爷对他们向来那板着一副脸,她哪能看出他是不是不快啊。
“夫人,你还是准备一下吧,二少爷一会肯定要来向你请安的。”
郭盈想想也是,遂不再为难老嬷嬷,可想到他的凯旋就不由得想到自家老爷和自家儿子,心顿时一堵,“嬷嬷,你说那小子怎么就那么命大?可怜我的儿,跟着他爹在幽州受苦了。”
这阵子抗北军接连失利的消息传来,她也跟着担惊受怕了好久。沈东篱倒是好命,不但在那里站住了脚,随着这次大胜,还捞到了不小的功劳,这次回朝论功行赏多半是要加封的。世子之位——想到这么些年,她和国公爷拦下的请封旨意,郭盈要坐不住了。
这时,守在门外的丫环挑着帘子进来了,“夫人,二少爷来给你请安了。”
这么快?郭盈微微吃惊,她以为还要好一会才能见到她那个继子呢。
“请他进来吧。”
沈东篱在门外就听到了,他回府后略作收拾,并连发了几道密信,才过来见郭盈的。
一打照面,郭盈就发现他黑了瘦了,但更英姿飒爽,军旅生涯将他磨砺得更加坚毅挺拔,犹如一株挺立的小白杨,眉目间更添男子气概。连一向不待见他的郭盈都不得不承认,他成长得很出色。
“见过母亲——”
“起来吧。”
......
沈东篱在继夫人郭盈那没呆多久,今晚还要参加皇宫的庆功宴,尽了礼数就出来了。
郭盈一想到今晚他即将大出风头,心就堵得慌,也不耐烦他在跟前晃荡。
沈东篱径直去了沈家族人的居住处,让人给沈知非捎了句话,然后就等候在外,倚着一处晾晒衣物的矮桩子。
他在思考,安排下去的事,有没有纰漏之处。
没有烟,可惜他这副倚门思索的画面谢如沫无法亲见,否则的话,她脑海里一定会浮现他手挟着烟,头戴着绅士礼帽,然后倚着车沉思的旧上海画面。
屋内,沈知非接到下人的传话,很明白沈东篱为什么等在外面。今儿皇宫设庆功宴,他们都要出席。沈东篱没有直接去皇宫,后面来等他,寓意不而明。
“叔,沈东篱回来了,他这是特意来堵我呢。”
沈星南冷哼,“怕他做啥,身为沈家人,心里却半点没为沈家着想,你不必觉得心虚,该理亏的人是他才对。”
有他这么一句话,沈知非安心不少。但他是磨磨蹭蹭了好一会才出去,一看时间怎么过得这样慢,他耽搁了那么久,也才过去了一刻多钟。他心里叹了一口气,罢了,逃避也不是办法,该面对的人还是要面对的。
沈东篱见到他,没说什么,只是站直了身体,淡淡地说了一句‘走吧’,就径真上了马车。
他这样,沈知非反而忐忑了。
可沈东篱上马车后直接闭目养神,不跟他有半点交流。
龙源酒楼,梁道斌随着王聿刚进酒楼,就有人来领他们进了包厢。他恍惚一看,屋子里的人全是书生的模样,打眼的有好几位都是在前二甲里头的。其中柳士瑛、郑许昀、霍怀光等人皆在。
他们都是受过国医府恩惠的人,也是因为想帮谢少主才联合在一起。
早在谢家为流蜚语所困扰的时候,他们就想帮一帮谢家了。读书人的笔杆子很厉害,用来攻破这些流蜚语或者加以引导都不过是举手之劳。
原本如何帮谢如沫,他们已经有了章程,但她一闯宫,他们原先的计划就有点够不着了。
王聿一进来,一句废话都不说,直接道,“现在的情况,想必大家都很清楚。”
“对于原先的计划,我们要做进一步的修改......”
王聿慢慢将自已的计划托出,众人听着眼前一亮,纷纷赞扬这个主意好,“我们听敬仪兄的。”敬仪是王聿的字。
“就用这个寓!”
“我们将之改编一下。”
“乐曲我和周兄来吧。”
“我来联系戏班!”
......
所有的人开始忙忙碌碌,时间紧急,他们都努力做着自已力所能及的事,贡献自已的力量。
梁道斌默默地看着,然后问道,“我能做什么?”
“放心,有你用武之地。”
没多久,王聿将他带到另一处隐秘之地,给他看了一份资料,然后对他说,“你知道怎么做了吧?”
梁道斌深吸了口气,点头,“我知道。”
“那你去吧,庆功宴之前尽快将结果给我送来。”
沈氏兄弟乘着马车晃悠晃悠地到了朱雀门,他们得下车走一段。今儿沈东篱能御马进去,那是皇恩浩荡,给征南军全体的恩典和脸面。这次就不行了。
沈东篱领着沈知非从朱雀门副门进去,走得特别慢。
谢如沫强撑着跪着的景象一下子就入了他们的眼,因为受伤太重,她跪得歪歪斜斜的。此时的谢如沫有些发热,有些神智不清了。
看着她,沈东篱目光沉痛,却又深恨自已无能。人来人往的朱雀门,他知道她是焦点,无数的人都在明里暗里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深深地看了如沫一眼,你做的已经够多的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
沈东篱没有惊扰她,而是隐晦地看了一旁的丁香一眼,示意她照顾好她家少主。
谢如沫的惨状,让沈知非大吃一惊。谢如沫闯宫的事他听说了,却没想到她受伤这么重,而且都受这么重的伤了,她还在这跪等皇上召见,而不是先去治伤。
一时间,沈知非心沉甸甸的,所有的一切是巧合吗?
有些事一旦有了怀疑,心就不再平静,他跟在沈东篱后面走,沉浸在自已的思绪中,没有看路。他不知道沈东篱竟然选了一条僻静的入宫之路。经过一座荒凉的宫殿时,沈东篱一把将他推了进去。他这才回过神。
沈东篱目光沉沉地看向他,“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你说什么?”沈知非的心脏狠狠一缩,他刚才胡思乱想之际,沈东篱的话如尖锐的石头一样砸在他的心上,震得他心神失守。
第五百五十七章 都在行动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你不是挺能猜测的吗?”沈东篱嘲讽道,“现在却来装傻?”
天知道,从一得知因为沈知非的背叛给谢如沫带来巨大的麻烦时,他当时就恨不得立即回京揪出罪魁祸首。但他知道不行,那会的沈知非必定会受到皇帝的暗中监视,他一动,必会引起他的警觉,还有袁家!
他忍到了这个时候,已是极限。
“你害了她,你不觉得愧疚吗?”
沈知非不语。
“知非知非,长辈们取这名是希望你明辨是非,可你看看你做的事,哪有一点明辨是非的样子?”沈东篱一句句地逼他,他知道他在乎什么,所以他残忍地将用语攻击他在意之处。
沈知非惹出的一切,他伤害到了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他让他疼,他让他流泪,他让他的心流血!那就别怪他百倍奉还,这,只是开始而已。
沈知非之前一直不语,此刻却像疯了一样大喊,“真的是我害了她吗?不是你不是她自已害了自已吗?生肌止血散于她而不过只是研制出来的药的一种,认了又如何,乖乖拿出来不就好了!于她而又不难。”
“承受不住自已的错误,无法面对,学会推卸责任了?”沈东篱的毒舌吐着信子。
“我没有!”沈知非瞪着他。
“是谁告诉你生肌止血散是谢家给我的?”沈东篱慢斯条理地反问他。
难道不是吗?沈知非没说话,但他的眼神透露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你因为你爹,对沈家军感情不深,你知不知道,在幽州,抗北军连失两城那场战役沈家军有多惨烈!如果有了生肌止血散,能将多少将士救回来!”
“你又知不知道,因为你这没脑子的歪曲是非,沈家军只会更惨?”沈东篱冷笑,英国公那老狐狸,早就算准了一切,“如你所愿,你就等着看,有了这生肌止血散,能不能真的如你所愿地减轻沈家军以及更多将士们的伤亡。”
“你什么意思?”沈知非直觉他话中有话。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他这位比他年长一个月的堂兄很聪明,否则的话,也没法在他亲娘死后,‘后爹’继母继兄对他虎视眈眈的情况下还能如鱼得水,世子之位也没被他继兄抢走。后来去了征南军,更是稳扎稳打,步步上升。如果脑子不够聪明,能做得到这样吗?而且他还隐约知道他手上的势力不弱。对沈东篱的智力,他是服气的。
沈东篱看他的眼神就像烂泥扶不上墙,他在自已的小团体里,也属于外围,并未进入核心。当初他表兄阎焰与沈知非有点交情,见他在他家处境挺可怜的,和他差不多的处境。
就将他拉入了小团体里。对此,沈东篱不置可否,他给阎焰面子,因为他知道一个势力的建立需要通过不断地筛选与淘汰,沈知非能不能呆得下去,与他一起建功立业,全看他自已。
现在看来,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从他搬了住处,沈东篱便知是他的父母转变了他的想法。而他的听话,让他得到了与父母亲‘相亲相爱’‘另眼相看’的机会。
“你可千万保持着这异于常人的想法啊。因为后面,你也唯有推卸责任才能苟延残喘了。”
沈知非心神不宁,尚在思索沈东篱那话的真实性的时候,沈东篱已经离开了。
沈东篱在行动,他发出的密信,涉及到的人事开始运转开来。
王聿在行动,他调度着一切,只等着晚上皇宫里庆功宴一开始,然后力挽狂澜。
谢家在行动,谢老爷子从配药房出来后,谢理就让人往宫中递了牌子求见皇上。
梁道斌在行动,他拿着联名书,一家家敲开京城的医馆的大门。谢家随后加入进来:而白家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后,更是指派了白檀香来帮忙。白檀香的人脉面子比他广,梁道斌知道事情紧急,也就答应了。
这么些个人投入偌大的京城中,面上不显山不显水,底下却是暗潮汹涌。
皇宫,御书房
魏尽忠看了眼天色,提醒武成帝,“皇上,是不是摆驾英武殿了?”皇上要不高兴了,他心想。
果不其然,武成帝眉头一皱,他近来有种感觉,皇上是越来越喜欢呆在御书房了,除了上朝和歇息,大多数时候他都宁愿呆在御书房。
“什么时辰了?”
“酉时三刻了。”离戌时开宴也仅有一刻钟了。
“不急——”武成帝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近两日不知怎么地,总是心神不宁。召御医来看过了,都说他劳累过度,让他多保重龙体,给他开了安神汤,但情况仍不见好转。
武成帝干脆说道,“你先去看看那里有没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说话的时候,武成帝看着他,目光意味深长。
魏尽忠很快反应过来武成帝说的是他们脚底下的私密地牢,他缓缓点头,示意他明白,心中却是诧异极了,也隐约明白了为何近些时候武成帝越来越喜欢呆在御书房,原来是不放心地底下那位啊。
与此同时,前三皇子定文觉小心翼翼地取了些饭菜进食,只取边角部位,菜没有动,并且太有特色的边角他也没动,数着米粒一样取用来进食。
魏尽忠出了御书房,找了个隐秘的角落,招来两位小太监问话,一位是负责底下那位饮食的小太监,一位是负责看守的。
魏总管问那位有什么异常,负责看守的那位很快就回答了,没有异常。而小太监绞尽了脑汁也没想出他有什么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
于是魏尽忠挥挥手,让他们都走了。
负责饮食那位小太监顿了顿脚步,他想起来了,近来他送去的饭菜看着就和以往一样,没怎么动,但似乎拿回来的时候重量轻了一些。他小时候,老爹是米铺的掌柜,他对重量比较敏感,很细微的重量他都能察觉得出来。
这算不算异常呢?他回头看向魏总管时,他正在指挥着小太监搬东西。他想了想还是罢了,魏总管那么忙,这点小事还是不报告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 庆功宴上
戌时,庆功宴准时于正武殿开席。
席开四列,左武右文,皆已满员。自古以左为尊,以往都是左文右武,今天为了以示看重,文臣武将调了个座。
独武成帝压轴,姗姗来迟。
武成帝开席前说了一些庆贺之词,赞美了征南军一番,说他们英勇作战不畏生死,这才取得了令人注目的战果。接着说他已经着吏部拟旨,关于众将士的封赏不日便会下达。
这是将士们最关心的,大家出生入死,为的不就是官进爵位封妻荫子吗?闻忍不住高呼万岁欢呼起来。
武成帝又说让大家今晚且尽情痛快一晚。
武成帝一番话就将气氛调动了起来,本来征南军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接着班师回朝,一直都处于纪律严明不严令喝酒的状态,现在正是最需要放松的时刻。
武将们脑子都很直,他们敬完了皇上后,就去敬吏部的官署,吏部尚书和两位侍郎是被他们重点照顾的。
面对众将领期盼讨好的眼神,吏部尚书觉得这酒喝不下去了。
征南军已班师回朝,庆功宴这些仪式得有,最重要的是论功行赏,给他们加官进爵位,这不仅是征南军众将士翘首以盼的,抗北军亦是默默关注,便是天下百姓亦不能够俗。
武成帝知道,他要是不赏,怕就要塞了众将士的心,寒了天下百姓的心,更别提对抗北军的影响,可他确实不痛快。
所以关于赏赐,武成帝早早地给吏部交了底儿。吏部尚书看着这群兀自高兴的大头兵,他能想象接下来他肯定要被骂死了。
因为这次赏赐的力度与往年同样规模的战役相比,赏赐薄了两分。这不仅表现在爵位上,也体现在了赏赐的金银物品上。
不出他所料,这些将领接到赏赐时无一不骂吏部,更有不少将领在心中默默嘀咕皇上真小气。但是没办法,军中,此次累积功劳最多的就是沈东篱了,他的官职仅仅是连升了两级。他都没闹,别人也不好意思闹。
不过这都是几天后的事了。
此时庆功宴上,喝酒吃肉怎么能少得了助兴的节目呢,太常寺下太乐署早已有所准备,歌舞、戏班都准备了好些。
歌舞这些糙汉子不爱看,反应寻常,倒是戏班子上场的时候,连唱了两场,惹得他们连连叫好。
此次的庆功宴武成帝是有些食不知味的,南边儿稳了,抗北军那边却是接连失利,国家仍然动荡啊。大臣中的人精子们自然注意到了皇上不开心,不敢太过笑闹。而那些将领则没这份细心了,该吃吃该喝喝,该热闹的时候不乏叫好声。
这戏班连唱了两场,按理说唱完第二场的时候就该下去了。
可那班主唱完后非但没有下场,而是拱手说道,“皇上,各位军爷,各位大人,今儿是个喜庆的日子,我们欢喜班为表示对军爷们保家卫国的尊敬,今儿特意排了一出新戏,名叫御厨争霸,不知可否演绎给大伙儿观赏?”
之前这个戏班子演了两场,一出龙虎山,一出大闹天宫,都是热闹的戏。
这些军爷们显然没看够,皇上还没表态呢,他们就纷纷叫好了。
武成帝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一连两场热闹的戏,闹得他头疼,御厨争霸这戏名一听就是新戏,而且像是文戏,不妨听上一听。
内务府总管皱眉,这与当初的安排不合啊,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而且欢喜班这么多插入一出戏,后面的节目还得调。内务府总管没想到的是,欢喜班这节目直接引发大震动,他后面费尽心思调的节目一个都没用上了。
武成帝一点头,戏就开始了。
这出戏说的是古家于家为争夺御厨之位的故事。
古家为此做了很多的准备,从食材到器皿,无一不精,甚至连所烧的柴禾都挑剔到了极致。
而于家就随性多了,虽也注重食材器皿,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磨砺自已的厨艺上。
比赛那天,古家信心满满,于家蛮是从容。
最终古家以毫厘之失输给了于家,错失的御厨之位,由于家所得。
这事到此也就完了,偏偏古家不服输,仗着与天子的交情将与于家交好的铁匠世家王家给告了,说要不是王家给于家打了一口好锅,他也不至于会输。
演到这里时,噗——
不少武将看到这,忍俊不禁,一个不小心就将嘴里的酒给喷了出来。
武成帝的脸色黑如锅底。
戏接着往下演。
于家无奈,只好强辩那口锅非王家所制,而是偶遇高人,为其所赠。
事实也确实如此。
可惜皇上被古家所蒙蔽,加之想造福百姓,想让百姓们家家都用上这么一口好锅,信了古家的馋,竟然真的召来王家询问他家的制锅之法。那锅不是王家所制,王家家主自然是一脸懵逼。
皇上问不出来,只以为王家藏私,自然不喜,最后虽然没有罚王家,却比罚了还严重。上有所好,下必效焉。皇上的态度让王家的亲朋好友皆不敢再亲近王家,于是王家的生意是渐渐败了,最终搬离了皇城。于家得了御厨之位却连累了通好之家王家,也是郁郁寡欢。
唯独古家,在次年向于家发起了挑战,并规定了比较时需要用一模一样的食物器皿。于家无心应战,最终输给了古家。古家如愿以偿,得到了御厨之位。
故事的尾声,没有了王家的皇城,再也找不到比他们王家手艺更好的铁匠,铁器这一行渐渐没落。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等欢喜班演完,谢幕,场上静悄悄的。
其实这出戏演至一半的时候,许多人都看出来了里头的道道。
这不是影射吗?
这与前些日子袁承恩将抗北军作战失利的责任怪到了谢家上头逼着谢家拿出生肌止血一事何其相似,正正合了眼前这出戏啊。
而且这两家的姓也取得颇有含义。征南军的领军是宇文大将军,宇——于。抗北军的统率是英国公袁雄兵,袁——古,如果说这出戏不是故意的,他们打死都不信。而且王谢王谢,这戏里的王家不是影射谢家又是谁。
是谁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将这事编排出这样一出戏来!不过幸亏,戏里没将皇上的形象抹黑,反倒将他塑造成一心为民
袁承恩铁青着一张脸,掩在袖口下的拳头微微颤抖。一口闷气在胸不上不下,难受得紧。他可以想见,几天之后他们袁家会被人指指点点成什么样子!
他阴翳的眼神盯着欢喜班的班主,是谁要与他们袁家过不去,让他们这样抹黑袁家的?
他的不悦,却影响不到征南军的将领们。
大家都是武将,隶属不同的阵营,谁还怕谁不成?
“来,喝酒。”
“抗北军也真是出息,自已打仗没打赢,倒怪到谢家身上。”
“生肌止血散?即使沈小将军弄到一些,那也是少量的。反正我是没见过。”
“我们征南军又何偿得用过生肌止血散这等好药了?还不是一样打了胜仗?”
“器皿终究只是外物,能不能赢,要看将孬不孬,兵怂不怂。怪天怪地怪社稷,咋不让他们躺着赢就算了?”
天哪,这帮莽夫也真敢说,右座上的文臣们都无语了。
没瞧见皇上脸上原先的悦色一点点地消失,此刻只剩下面无表情了吗?
魏尽忠看向内务府总管的目光隐含着‘自求多福吧’的意思在,内务府总管内心是崩溃的,真恨不得上去将欢喜班的人都给轰下来。你说没事你出啥幺蛾子啊。
他原先预订的戏班是清云社,就是之前因为演绎了折子戏小医仙而出名的戏班子,后来发生了谢家在金銮殿上否认生肌止血散的药方为他们所出之后,他就寻思着将原先预订的戏班子换了。他都一再避免了,咋还给他出这样的漏子啊。内务府总管真是欲哭无泪。
就在这时,守门太监来报,“启禀皇上,谢大国手求见!”
武成帝正闹心着呢,想也知道谢羌恒是来干什么的,正想说不见,却听到小太监急促地补充了一句,“皇上,谢大国手说有重要物事觐上。”
嗯?武成帝凝视着殿下的小太监,难道谢家想通了,要将那药方觐上?可这时机不对,正如魏尽忠猜测的一般,如果他们真有生肌止血散的配方,怕是早早就拿出来了,舍必舍了谢如沫去受那闯宫的皮肉之苦?但无论如何,既然谢羌恒这样说了,见一见倒也无妨。而且考虑到谢如沫,他也不能一直置之不理。
“宣吧!”武成帝挥挥衣袖。
魏尽忠扬起他那又尖又细的嗓音冲着殿外宣道,“宣谢大国手觐见!”
众大臣也觉得意外,这欢喜班的戏刚刚演完,这戏文中‘王家’所对应的正主就来了,要不要这么巧?而且听这小太监所,皇帝在戏文中没有得到的东西,在现实中就要得到了?是与不是,一会便能揭晓。
第五百五十九章 替她买单
众所瞩目之下,谢老爷子走进大殿,行礼,三呼万岁之后,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举起双手,手上有一纸,,“臣,幸不辱命。”
武成帝的眼睛一亮,谢老爷子接下来的话果然证实了他的猜测。
“此乃臣根据袁小将军所带回来的生肌止血散破译而出的药方,臣仅代表谢家,将之献给大周,献给皇上,望皇上笑纳。”
谢老爷子的话一落,就有人赞道,“皇上,谢大国手真是皇上之所急,忧皇上所忧。您瞧他短短数日不见,他老人家竟似苍老了十岁,皇上,谢大国手忠君之心,天地可鉴啊。”
这些交好的人家看到他老态龙钟的模样,忍不住替他说起好话来了。
“弄虚作假,虚伪至极!明明这生肌止血散就是你谢家所研制,此刻却编出这番说辞!”
孟广仁不满谢家久矣,忍不住冷笑。
他这么说,就有人看不过去了,“其实何必为难谢家呢,此刻沈小将军也在,那生肌止血散是不是谢家所制,问问他本人不就行了?”
此话一出,整个场面为之一静。
是啊,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怪只怪谢家自打谢少主归来后,在医药方面的能力实在是太突出了。他们在袁承恩的误导下,都下意识地相信这药为谢家所研制。
沈东篱笑道,“生肌止血散确实是高人所赠,可是我那也没有多少了。正发愁呢,幸亏谢大国手破解了秘方,以后就不愁无药可用了。皇上,此乃大周之福,我们将士之福啊。”沈东篱在这种证据充足的情况下点到为止,并不令人生厌。
沈东篱说这话相当于亲口承认生肌止血散为高人所赠,撇清了谢家的嫌疑。
所有人都这么想,不,至少有两个人不这么想,一位是陆渊陆大人,另一位是王聿。沈东篱的话用了春秋笔法,他只说了高人,并没有否认这个高人就是谢家。
武成帝最终得到了自已想要的,高兴还来不及,哪还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快,呈上来!”
他一看果然是一组药方,他看不懂,但他当即将白若仙和房宗誉传召进宫。
下令后他心情很好地问谢羌恒,“谢爱卿,你孙女遭了这么大的罪,你可怪朕?”
沈东篱眼神一暗,拿酒杯的手紧了紧。沈东篱看不出武成帝对谢老爷子的答案满不满意,但他能问出那样的问题,疑心谢家经过此事之后的忠心那是一定的。
陆渊在一旁摇摇头,皇上是越年老越昏聩。经此一事,谢家心中有怨是很正常的。在此前提下,他不多加安抚,反倒一再逼迫,怕是要将人心越逼越寒。
谢老爷子咬了咬舌尖,痛楚令他脑子更加清醒,“雷霆雨露,俱是圣恩。臣不敢。”
“即使你孙女因此吃了那么重的杖刑?”
“这是她为救她生父所要承受的苦难,这是她身为儿女的责任,再苦再难,责无旁贷。至于我姑爷,有罪无罪,我相信皇上自有公断。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迁怒一个好人。”
武成帝注视着谢老爷子,眼神莫测。
沈东篱的心一紧,坐在几上出道,“皇上,谢少主此刻还在朱雀门跪着,孝心可鉴日月,谢大国手不顾年老体迈夜以继日地破译生肌止血散的药方,谢家满门忠烈,实不该为皇上所厌弃。求皇上给个恩典,让谢家将功折罪吧。况傅太医经手梅嫔脉案,梅嫔暴毙,死因如何尚不可知,皇上不该因悲痛过度而不彻查此事,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梅嫔芳魂何安?”
沈东篱率先转移了他的注意了,他很庆幸这次的军功还没赏赐下来,皇上多少还要顾忌两分。
“你对谢家的事倒是热心。”武成帝眯了眯眼,“你可知道她无召面圣,等同闯宫,此乃不敬之罪!”
沈东篱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他和谢如沫有一定交情的事,是众所周知的。他要是什么都不做,那才叫心虚呢。
其实此刻沈东篱此刻就跟日了狗差不多,老皇帝疑心病真重,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恐怕地上跑过来一只耗子他都要疑心上。
没等沈东篱回话,谢老爷子就跪下磕头,“求皇上开恩请皇上息怒,谢家愿用三代人累积下来的恩典,只求保住孙女如沫一命。”
老人一副吓着了的样子,让人看了不忍落。
沈东篱没有再出声,他在兜底。
欢喜班这御厨争霸的戏一演,他便知是王聿的手笔,以戏喻人,不是他第一次用了,之前在汝阴为营救如沫的时也用过类似的手段,清云社就是他捧起来的。以他对他的了解,他的手段都是叠着出的,他得看看他做到了哪个程度才好决定出不出手。
接下来发生的事证明他的担心果然是对的,这么多人求情之后,他不能再往上加砝码了,那是害她,不是帮她。
王聿深吸了口气,按下了被人打断了计划的不适。这便是他爹经常说的殊途同归吧?
谢老爷子的出现是意外,除此之外,王聿还被沈东篱抢了先。他隐约有所觉,两人交织着将事情说完,隐隐给人一种相互掩护的感觉。可别人似乎都无所觉,偏他一向敏感,难道是他想多了吗?
但此刻容不得他细究,“皇上,沈小将军所说的正是臣下的肺腑之,我仅代表我们今科参加春闱的读书人,替谢少主求情,请皇上开恩哪。”
说着,王聿跪下,将手中的联名书高举至头顶。
武成帝示意魏尽忠将他手上的联名书取来,他翻看了,联名书上几乎都是今科的举子进士的名讳,足有六七十个那么多。要知道,科举已过,滞留在京的多半是名列前茅有做官资格的,这部分人并不多。短时间内竟然有那么多人肯联名替谢如沫求情,出乎武成帝意料。这倒不足为虑,这些人从踏上仕途,到主政一方,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现在还成不了气候。随即他想到这应该是之前谢家在会试时候义诊的所作所为所得的回报。
“谢家实乃杏林界的中流砥柱,皇上,莫要像御厨争霸戏文中一样,寒了功臣的心,逼得功臣出走。”
王聿真敢说。
他本人尚且镇定,可有些胆小的官员已经在频频擦汗了。
武成帝从思索中回过神来就听到这么一句,不亚于平地惊雷。他的目光落到此二子身上。王聿、沈东篱,此一文将一武将,都是他在年轻一批的官员中最为看重的栋梁。想不到他们此刻同时为了谢如沫一介女子求情。他心中谓叹,不愧是天选之人。
这话也就王聿敢说了,王家世代都是保皇派,他们对皇帝忠心耿耿,鲜少站队。所以,武成帝竟然也不动怒。
在沈东篱和王聿接连替谢如沫求情时,好些个脸嫩的小将们忍不住交头接耳。
后来貌似选出了一位代表出来发,“皇上,求你开恩。我们愿用我们此次打了胜仗的功勋,希望你网开一面见一见谢少主。”
仗义半从屠狗辈,他们这样,真的是出乎众人意料。好男不当兵,他们在杀场上拼命,获取功勋,一则为了自已晋身改换门庭,二则为了封妻荫子。这么难得的机会,他们竟然愿意用来替谢如沫求情?疯了,都疯了。
他们的做法,也完全出乎了沈东篱的意料。这些小将,他面熟的有两个,他记得都是家境不算好,从底层一步步打拼上来的。看着他们一张张赤诚黝黑的脸蛋,沈东篱在心中低叹,不忘恩不忘本,他想要打造的正是这样一支心中有信念仁义之师啊。
武成帝眼睛微眯,这一个个的,是想做什么?
“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小将挠挠头,说道,“皇上有所不知,今年年初征南军开拨......暑天时许多将士很不能适应南方的闷热和水土,那段时间倒下了很多士兵,其中很多人没撑过多久就去了。”
有小将低低地说,“那时末将才知道,原来拉肚子也能死人。当时末将也不幸中了招,当时都觉得挺不过去了,后来是谢少主研制出的藿香正气液救了我!......其实我们征南军能打赢这场仗,谢少主功不可没。”
她的功劳朕已经赏了。武成帝这句话没说出口,他突然意识到他们是想用自已的功劳来给谢如沫求情,而非讨要当初属于她的功劳。
“不后悔吗?”此次的赏赐还没公布,他们并不知道他这做皇帝欲压一压他们的赏赐。按照以往的赏赐,能参加庆功宴的将领,通常所得赏赐不会太差,他们都不心疼吗?
那小将摇头,“我们都还是单身,少封赏一次没关系。以后多的是拼搏的机会,只要不死,还怕没办法往上爬吗?”
陆渊以袖掩面,低低一笑。
武成帝如愿拿到了药方,但不可能因此就放了傅香儒,那不是摆明了梅嫔之死是个局,他深知里面虚实吗?总要给个台阶皇上下才行,沈东篱求情是台阶,王聿联名书生上书求情是台阶,此时征南军这些单身小将联合请求也是台阶。这台阶多了,倒显得皇上严苛了。
而且谢如沫闯宫,也按着规矩挨了板子,她已经为她的行为买过单了。这争着替她买单的人太多了,反倒显得皇上不近人情刻薄寡恩。
第五百六十章 烧御书房
武成帝沉着声道,“准卿所奏,魏尽忠,你领人去朱雀门,将人带来正英殿,朕如她所愿,与她一见。”
魏尽忠出去的空档,白大国手和房大国手到了。
武成帝召他们前来也不废话,直接将谢老爷子觐献上来的破译的药方让人拿给他们过目,并让他们看看此药方做出来的药和原来的生肌止血散有何差别之处。
白若仙看到药方的一瞬间眉毛就是一跳,一个药方对于他们这些大国手而,要不了多少时间就能看完,看完他随手将药方递给房宗誉之后他说道,“实践方能出真知,这破译出来的药方的成品能不能达到原来的生肌止血散的效果,咱们将成品配出来找个人试一下便知。”
武成帝点了点头,他也正有此意,正巧他看到房宗誉也看完了并一副眉头深锁的模样,不由得问道,“房卿家何故一脸为难的模样?”
“皇上,且不提这破译的药方药效能否与生肌止血散相提并论,单这药方上的药,配一副就得不少银子。皇上,你看,这几味药,杜仲、重楼......都是贵重草药,这一副药配下来,不可能连普通士兵都用得起。”
房宗誉也是急,如果皇上真有意让谢老头破译的药成为抗北军自上而下的将领士兵们都能用得上的药,那得好大一笔钱。以现在国库的空虚程度,这笔药材的供应不定还得落在他们这些医药巨头上。三大国医府身为杏林之首,他房家自然也不能幸免,反倒是谢家,经过这一层磨难,皇上如果有意暖回人心,必定不会让他们出太多的血。谢家少出的血,那就会落在别人头上。
“生肌止血散药效那么好,贵不是应该的吗?”
到了此时,武成帝只觉得胸口很闷,一口老血堵在那里,不上不下。可是,如果弃之不用,那他前面做的为之付出的努力又算什么?
他挥挥手,“先把成品配出来,其余的事,再议!”
谢如沫是被抬着进来的,她浑身都难受,强撑着跪着行了礼,然后表达了希望皇上能彻查梅嫔的死因还她爹傅香儒一个清白的请求,得了应允之后就晕了过去。
谢老爷子担心他,武成帝也不能表现得不近人情,于是安排他们到了偏殿。谢老爷子给她略作诊治之后,便与皇上辞行带谢如沫回府继续治疗然后休养。
庆功宴到了此时,已经有点索然无味了。
就在谢家祖父走后不久,就有侍卫匆匆而来。
见着来人,魏尽忠心一突,眼皮直跳。
武成帝沉声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皇上,御书房走水了!”
闻,武成帝一下就懵了,接着便是龙霆大怒,“既然走水还不赶紧安排人救火!”
吼完这句,他坐不住了,直接从龙椅上下来,“摆驾御书房!”
有担忧的老臣拦他,“皇上,那边危险,您稍晚再过去吧!”
“走开!”武成帝心里急,懒得和这些老臣罗嗦。
魏尽忠自然知道他为何着急去那边,所以啥话也没说,仅跟在后面。
武成帝的步履很快,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急切。绝大多数臣子都以为武成帝是担心先前御书房的重要秘件和奏折。
沈东篱脸色紧绷,但心里轻松的,步履从容,给人一种慢斯条理之感。但因有夜色的掩护,旁人也看不太真切。
远远的,就看到御书房一片火光,亮眼刺目得很。武成帝仅看了一眼,脸色却更加阴沉,前进的脚步更快。
武成帝到了御书房那一片,找了一间没被波及的偏殿坐了进去,所有跟过来的大臣皆被勒令止步于外。
接着,武成帝召来了两人问话,不知道汇报了什么,他整个人昏厥过去了。顿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幸亏今夜还有两位大国手在,诊断出皇上昏厥乃因为忧急攻心痰迷心窍所致后,两人斟酌着开了药,这才保住了龙体。
武成帝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宫中戒严,下令京城戒严,称有逃犯拿了御书房的重要秘件,御林军连夜搜查缉拿逃犯。甚至有几家成为了重点搜查对象,其中就有信阳长公主府,还有另外两三家掌兵的国公府。其实武成帝也怀疑过谢家,但想了想才作罢。
因为京城戒严,谢国医府也开始闭门谢客。
谢如沫的伤当晚谢老爷子就召来谢家名下医馆最擅长治国的大夫来给她正骨治伤,其余的伤他没再假他人之手全由他治。用的药也是最好的药材,这些外伤药中自然少不了山寨版的云南白药——生肌止血散了。不过这个药是偷偷地用的。熬过了因伤口发炎可能引发感染发烧最危险的两三天,谢如沫就算是挺过来了。
就在京城鸡飞狗跳的几日,谢国医府倒是一片平静。
沈东篱晚晚都干起了梁上君子的勾当。
这一晚,戌时三刻,沈东篱准时报道。他不走寻常路的动静惹来了谢七,一见是他,整张脸臭得很,最终无奈地让步。
沈东篱顺利进来,很乖觉地拿着刀子给她削了一个果子,谢如沫笑盈盈地接过。
“皇上的身体不好了。”沈东篱低声说道。
谢如沫目光一闪,“是吗?”其实这话谢老爷子在一天前也和她说过,可具体坏到什么程度,消息被武成帝封锁了,他们暂时无法得知。
谢如沫转移了话题,“这几日京城的搜查力度那么大,可有成果?”
沈东篱摇头,“皇上压根就没料到宇文觉能逃出去,所以这些年也没给他画像,所以,你懂的。”
宇文觉正是被关押在御书房底下秘牢里的前三皇子的名讳。
谢如沫想笑,她当然懂了,就现在的绘画水平,人物画像本就失真,再加上画师连人都没见过,只听描述,怎么可能画得出来?听说画画像时,魏尽忠无法了,只能含糊地说道那盗窃逃犯与当今圣上有三五分相似。画师得其提示如获至宝,这才有了第一批画像的产生。
第五百六十一章 甜得齁鼻
见她笑意盈盈,沈东篱心是暖的甜的,她总算养过来了,真好。这么一想,他的手忍不住抚向了她轮廓分明的小下巴。
谢如沫呆住了,没想到他那么大胆,竟然敢上手了,眼睛瞪得大大的,连嘴里的水果都忘了嚼。
她这副模样取悦了他,沈东篱满眼都是笑意,忍不住挠了挠,谢如沫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我看你的下巴线条很美,忍不住摸了一下。”沈东篱为自已登徒子一般的行为解释了一下。
“所以呢?”
“嗯,果然很美,不负预期。”
谢如沫:.......
在阿依族,他们的心是亲近的,动作却没有逾越。他体谅她孤身一人在陌生环境里的不安,亦不愿动手动脚给她趁人之危的感觉。这会不同,在她的地盘上,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蚱蜢,也是相互表明了心意的人,他想亲近她咋了?
如果谢如沫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一定会忍不住问他,你胆子这么肥,不怕被打死吗?
这一幕恰好被丁香看到了,她和谢七一样生起了危机感,少主要被大野狼叼走了。难怪谢七一个劲地让她盯着点这边,说少主单纯,不是那些处心机虑不要脸的男人的对手。
“咳咳,少主,我给你们沏了一壶茶,拿了两叠点心。”
“嗯,送过来吧。”
谢如沫嘴里都是东西,沈东篱代答。
丁香气,这不要脸的。她将茶点放下后,磨磨蹭蹭不想走,却在沈东篱释放的威压下不得不撤退。退出去后,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甚至不由自主地抹了抹头上的细汗。
谢如沫一无所觉地嚼着水果。
“慢点吃——”
沈东篱顺手就给她倒了一杯茶在手里。
两人此刻就坐在南炕往外延伸的窗台上,因为通了地暖,坐着并不冷,且因为窗户开着,远处蛙声阵阵,空气清冷夹着春水之气,让人舒服极了。
谢如沫将水果吞下后,他的水就递了到了嘴边,她喝着温度刚好。
这是谢如沫自制的花茶,大晚上再喝绿茶不好入眠。
“好喝吗?”沈东篱问。
“好喝。”她情不自禁地点头。
“我闻闻。”
闻?谢如沫看向他,却在他眼眸如星辰般深邃的注视下忍不住眨了眨眼,脸热热的,她想移开视线,心中却莫名不舍。
他越靠越近,身上自带了一股清冽好闻的男性气息。
谢如沫呆呆的,忍不住小嘴微张。
沈东篱眼中笑意更浓了,而她终被他的气息所笼罩。
不是说要闻吗?怎么亲上了?被他噙住唇间娇嫩时,谢如沫迷迷糊糊地想。
沈东篱低低一笑,这么香,光闻一闻哪够,至少得尝一尝啊。
原来她竟然不由自主地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这样一来,她的脸不由得爆红。
下一秒,他揽着她的腰入怀,先是辗转地描绘着她粉嫩的唇形,然后舌尖试探着,很顺利地从她微张的小嘴中找到进去的缝隙,然后溜进去与她的小香舌嬉戏。
不同于她的香滑,他的舌头粗粝,如同长了倒刺一般,在她的唇腔里放肆作乱,如皇帝过境一般宣示主权。
好一会,谢如沫感觉无法呼吸了,忍不住推他。却被他一把按住在他胸前作乱的柔荑,又狠狠地亲了两下才撤退。
他撤离后,谢如沫大口大口地呼吸。
沈东篱不满的嘟嚷,“你太弱了,以后要多多练习。”
抬眼时见他气息不乱,忍不住娇嗔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呢。”
沈东篱看了她一眼,心想,他也没说错啊,多做锻炼的话,气息可以更加绵长一点。
“那人,信阳长公主还没送出城?”谢如沫连忙转移话题。
沈东篱嗤笑,“哪那么容易。”信阳长公主因是那人的胞妹,加上二三十年没回京,刚一回京就发生这样的事,自然是重点盘查对象。
沈东篱不想她养伤期间还要操心这些事,“不用管她,这是她该操心的。”想要这泼天富贵,不付出代价咋行。
“对了,我们已接到秘令,皇上打算从征南军中抽一支特战营去支援抗北军。明日我们就要开拔了。”
“这么快?”谢如沫嘴上说快,其实两人都知道这增援速度并不算快,想来是上面商议了几日才决定下来的吧。
抗北军如今在幽州苦苦支撑着,直到今日尚没有好的转机。增兵支援是他们都能想到的手段。南方一稳,武成帝就能从中抽出一定的兵力前往幽州支援。
武成帝这样的举措两人都没感到意外。
“明天,我就不过来了。”沈东篱握着她的手说道。
点兵时已经很清楚了,宇文大将军的亲兵部队几乎全部留守南边。现在去支援抗北军的,由宇文白及手下的心腹将领秦垣为统帅,底下其实是三股势力,他是其中之一的将领。
谢如沫亦忍不住反握,“你要小心。”
沈东篱轻抚她的背,“担心我?放心吧,我最是惜命不过,谁想让我这一支当炮灰也得掂量掂量。”说这话时,他的眼睛一闪。
“最重要的是,我想留着这条命来娶你。”还要为你争得巨大功勋,然后风光地迎娶你。
这一句是他将她拥入怀中之后在她的耳畔低喃的。
谢如沫红了脸,她差点忍不住羞意驳他两句,但想到他就要出发上战场了,终究还是舍不得。
“好,我等你归来娶我,你可要全须全尾地回来,不能给我缺胳膊少腿儿!”
又占她少主便宜,太过分了!丁香隔着纱帘子看了一眼,但她不敢进去打扰了,刚才沈二爷那气压让她心有余悸,加上沈二爷的话她也听到了,她也不是那等不近人情之辈。
如果俩人旁边的烛火能说话,一定会语重心长地告诉她,丁香小丫头,你还是太年轻了,你千防万防,却没想到在你刚刚送完茶水点心后疏忽的瞬间,你家少主的初吻就被这臭男人给骗走啦。
“需不需要我给你备一些药?”谢如沫忍不住问。
“不用了,我知道你给我的药都是好药,但皇上逼你拿生肌止血散药方的事刚告一段落,咱们不宜节外生枝。”
这道理她懂,但他去打仗这么危险,她忍不住想为他做点事。
“况且咱们祖父不是把破译出来的药方给了皇上了吗?这几日各大医药世家可是狠狠地出了一回血,药物的事情短期内应该不用太操心。”
不要脸,叫谁祖父呢!丁香在心里狠狠地呸了一句。
他的称呼谢如沫也听见了,可话已经说到了别处,她总不能扯回头计较吧?
“怎么了?”
“你管我祖父叫祖父——”
“不对吗?”
面对他的厚脸皮,谢如沫不知道怎么反驳。
沈东篱见她踌躇,怎么可能给时间让她想好怎么说出拒绝他的话呢,“我家的情况,咳,有点复杂,下次回来我和你说。总之,我是很感谢你祖父的,也真心将他老人家当成了自家祖父来孝敬。”他发誓,这话完全是他发自肺腑之,有人能在他在沙场上拼杀的时候好好照顾他的人儿,他真的非常感激。
这话更不好接了喂,不忍心拒绝他的谢如沫破罐子破摔,道,“没有改口费哦。”
改口费是什么?虽没听过,但不妨他聪明过人,从字面上就能理解,“对你,不用改口费。”倒贴都行。
脸皮没有他厚的谢如沫败下阵来。
“对了,楼月国太子明天就要到了。”沈东篱突然想起这条消息。
谢如沫坐直了身子,“楼南开选了谁做太子?”是楼拜日还是楼拜月呢?
“楼拜月。”
这么看来楼拜月还是有点手段的,病好的楼南开给了他一个角逐太子之位的机会,而他在那样劣势的情况下还能取楼拜日而代之,不简单。
“这段时间你好好呆在家里养伤,别出去了。我猜他一定不死心,对于治好他父皇那两人的身份一定有所怀疑,你尽量不要和他打照面。”
他明天就要出征了,和楼拜月碰不到一块,他体内有他种植的盅虫,能安分一阵子。他只担心她,他怕楼拜日认出她来,而他又不在她身边,让她独自面对危险。
“我知道。”沈东篱所虑并非杞人忧天,从所提条件来看,给他父皇治病的人明显是大周人无疑,并且二人之中肯定有一到两位是与征南军有密切关系的。
楼拜月会怀疑并且想将他们两人揪出来很正常,如果能揪出来,他手上便能握有更多的筹码,不管是反将他们一军,或者以此来和他们谈判,都是非常有利的。
沈东篱的提议是出于对她的担忧,而她也不托大,正有此意,闭门不出,休养一阵子。
愉快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丁香盯着屋里的沙漏,一到亥时二刻,她就愉快地上前提醒沈二爷该离开了。
谢如沫感觉沈东篱才来不久,就要离开了。
沈东篱看出来了,调笑,“舍不得我?”
谢如沫气他总是戳破她让她羞,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真舍不得我,我们回来就成亲,好吗?”
突如其来的求亲,让谢如沫瞪大了眼。
“不用立即回答我,你有很长一段时间慢慢考虑,等我回来,你再将答案告诉我,就当作对我完成了你全须全尾回来的要求的奖励,可否?”
第五百六十二章 余波荡漾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在谢如沫的惆怅中,从征南军抽调中的精英特战营已经开拨北上,那一日她没有去送,从下人口中得知了沈将军出发前的英姿飒爽,她微微一笑,然后逐渐开始处理谢家累积的庶务。
帮谢家求情的人,谢家让人悄悄问王聿拿了名单记了下来,并不立即大张其鼓地去道谢。而是谢家隐晦地托人告知,他们的情谢家领了并铭记于心。
谢家传承七八代,做事极有耐性。并笃信来日方长,总有能回报的时候,帮忙也要帮到别人需要的地方,而非做一些表面功夫,谢家不屑如此。
谢家这样,不少人心里可松了一口气。给谢家帮忙归帮忙,但他们也不想给皇上留下恶感。
宫中皇帝做事倒是高效,说要彻查梅嫔的死因,虽说发生了变故晚了两天才下旨,但大理寺卿的速度很快,只花了不到三天,就查出了梅嫔之死了前朝宫中秘药有关,很快便还了傅爹清白。
而且因为有了谢如沫闯宫并成功面见皇上这一出,看守天牢的牢头也是个精乖的,傅香儒在那天之后就没再遭罪了。傅香儒清白被证之后,很快就被放回家去。此番惊吓不小,他拖着病体来看望了如沫后,方回傅府安心休养。
庆功宴那晚过后,欢喜班出名了。特别是御厨争霸这出戏,因为在征南军班师回朝的庆功宴上演出,供皇上及文武百官观赏过,京中无数的人想一睹为快。欢喜班这出戏一天演六七场,花旦们差点没嗓子冒烟。
欢喜班能因一出戏出名,也是有其原因的,当然,供皇上百官观赏过是其一。其二嘛,自然是这出戏的深意引人探究。
老百姓不笨,特别是皇城根下的老百姓,脑子比别的地儿的人都要灵光,政治嗅觉也灵活,联系近来发生的事儿三两下就将这出戏的原型给还原了。
从这出戏,百姓们知道了什么叫强行碰瓷,英国公袁家因此也得了不少吁声。
一时间,英国公袁家在百姓心中的评价褒贬不一。
“你们别这么说英国公,要是没他领北抗击突厥人,我们也没太平日子可过。”
“是,英国公一门忠烈,保家卫国,是很了不起。但皇上国人也没亏待他们啊,高官厚碌,功勋爵位,哪一样少了?”
“就是,这本来就是他们的责任啊。”
“谁过得容易了,他们抛头颅洒热血,我们也很佩服。但我们做老百姓的,每年抽的税就有不少是供养兵士的啊。咱们有钱有钱,有力出力,不比他们低贱。”
“也不止抗北军会打仗,镇守边关的将士还少了,就他们事儿多。”
“而且国医府谢家也很可怜好不好?”
“我觉得谢家比袁家好,谢家行医八代,为国为民,哪里有灾情疫病,都是冲在最前面,最重要的是,人家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从来都不曾推诿责任。”
“对啊,这次的事,对谢家来说才真是飞来横祸跟日了狗一样呢。”
“罢了罢了,幸亏征南军打了胜仗,早早地结束了与楼月国的对峙,英国公无能,皇上现在已经准备从征南军抽调兵力,挥师北上支持抗北军了。现在就希望他们能争气一点,撑到征南军到达幽州。”
“谢家很好的,我真不希望谢家像御厨争霸中的王家一样败走皇城啊。”
“对啊,可不能寒了谢家的心啊,戏文中的王家只是一铁匠世家,走了影响虽有,但不及谢家那么大。现在奇奇怪怪的病越来越多了,谢家要是没了,对大周的影响太大了。”
“大家一块儿同心协力不好吗?袁家为什么要和谢家过不去啊。”
这些话都被坐在龙源楼临窗位置的两位贵人听进耳里。
楼拜月眼中的光一闪,笑着给宇文珩敬了一回茶,“睿王爷,听闻贵国谢国医府中的谢少主医术卓绝,不知孤何日可有幸一观?”
宇文珩面上淡淡,心中却极是不悦,楼月国和大周比就一弹丸小国,他敢在他面前称孤,真是不知所谓!可恨的是他父皇至今还没给他确立太子之位,让他无端在楼拜月跟前矮了一头。两人现在的地位就是平起平坐。
“拜月殿下来京也有几日了,京中的消息怕是没少听闻,应该知道谢少之前为救生父闯宫面圣,吃了通关杖责,当日伤得有点重,至今还在府中养伤呢。而拜月殿下不日便要离开京城回楼月国了,你俩怕是无缘相见了。”
楼拜月闻,心中也满是遗憾。沈东篱和谢如沫所料不差,他此次来京,一来是送降书,二来是想查探一番当日找到他给他父皇治病那两人。可是他一到京中就试图接近武将与大周在京的医道世家的公子们,一连几日,一无所获,他感觉他遇到的人都不是他们。
想见谢如沫也是听了刚才那些人的一番闲话后心中一动来的念头,现在想来,当初给他父皇治病的医者自称姓王,长得很中性,虽无明显的女性特征,但也没有明显偏向男性的特征啊。当然,这可以用年纪尚浅来解释。
而且,他恰好看了这么一出御厨争霸的好戏,里面不是说了吗?里面的王铁匠家影射的国医府谢家,楼拜月玩味一笑,他是不懂其中是什么说道,知道有这样的说法就行。所以他想啊,给他父皇治病的王大夫,有没有可能是姓谢呢?姓谢又医术特别好的少年郎,岂不是隐隐就指向了谢家少主谢如沫吗?
谢如沫还不知道她惯用的化名手段,因为王聿与她异曲同工的用法被楼拜月留意到,进而顺藤摸瓜怀疑上了她。
偏偏宇文珩所说的也是事实,那一场通关杖责谢如沫受伤颇重,她如今在家养伤闭门不出,他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大剌剌地直接登门吧?他敢这么做,武成帝怕是都要侧目了。假如他猜错了谢如沫的身份还好,大周内他们狗咬狗也不关他的事。要是猜中了,他怕自已会没命。
这个办法不妥不妥。
要是能找个人带他进去一趟谢国医府见到人就好了。可是谢府闭门谢客不是说着玩的,所有的拜帖一律被退回,不见。
楼拜月头疼,不行的话,只能来一次夜探国医府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长公主谋
大凡能成大事的都不缺乏行动力,就在当晚,楼拜月真的让人夜探国医府。本来以为手到擒来的事,却被现实狠狠地打了个耳光。
看着灰头土脸的属下,楼拜月一阵火大,“一个小小的国医府都能难得住你们,是你们无能还是无能?”
他的属下喊冤,“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国医府守卫重重,布下的兵力不比我们弱啊。”
楼拜月狐疑,“谢家就一国医府,布下那么强的兵力做什么?”
他属下也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心说,殿下,我也不知道哇!
如果白老爷子在的话一定会告诉他,你想不明白,人家做得明白,谢家就剩下谢如沫一根独苗苗了,防卫当然全方位到位了,哪能给人随便霍霍了。
这厢楼拜月在问罪属下,那厢,谢七在汇报战果。
“是楼月国的人。”
“是他们?”
“属下敢肯定。”之前在楼月国时,他们就和楼月国的侍卫们交过手,对于他们的一些招式谢七很清楚。
谢如沫了然,看来楼拜月也不笨,已经怀疑到她头上来了。可她想了好一会还是想不通是哪里露了马脚。末了,只能告诉自已这世上聪明人不少,日后行事需要更加谨慎。
“这事我知道了,谢谢你谢七,你先下去吧,一会我让丁香让小厨房给你们整治一桌消夜。”
“谢谢少主。”
谢七出去后,只觉得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之前沈东篱晚晚登堂入室,他们真是敢怒不敢,一来打不过,二来他的到来也是少主所默许的。可将他们这些暗卫给气坏了。今晚楼月国的护卫们夜探国医府,直接将他们的火气给激了起来。娘的,收拾不了沈东篱,还收拾不了你们这小杂鱼?于是他们便将楼月国那帮小杂鱼给收拾了一遍,运动了一番,也算是泄了火,此时再美美吃上一顿,就差不多了。
时间倒回前几日
京城戒严了几日,在搜地皮一样搜查都没将人搜出来之后,慢慢就有点松懈了。
栾昱就是在这时候出京的。
不戒严,不再挨家挨户地搜查,但城门还是有盘查。过往行人,四十以上的,都得在侍卫眼前洗把脸,过了才能出城。
等他到了城门,原先都是普通城门侍卫在盘查过往行人,但见了他,就有人进去找守门头子。
守门的头头没多久就亲自出来了,见了栾昱笑得很亲热,“栾中郎将这是要出城?”
栾昱眼一闪,他明显感觉到他成为了重点盘查的对象,“是的。”
“你们俩个,将马车和后面的行李都搜一搜。然后让这几个人去洗一洗脸。”守门头头吩咐完之后,又对栾昱说道,“职责所在,望栾中郎将见谅。”
“没关系,搜吧。”
“栾中郎将出城做什么呢?”
“去接家里的女眷。”
守门头头点了点头,他恰好知道先前因信阳长公主差点在楼台观回程上出事,栾昱先一步独自回京。
“栾夫人怎么那么迟啊。”守门头头扯着闲话。
栾昱与之闲扯着,假装不知道他是在盘问信息。
“孩子在路上有些水土不服,内子担心,就地歇息了一旬左右。”
守门头头点了点头,这就对了。
在城门侍卫搜查的时候,在袖子的掩饰下,蛮昱捏了捏拳头,他和他娘所料不差,搜查力度松懈果然是个陷阱,对于他们中许多上了皇帝重点怀疑名单的对象,仍旧是盘查的重中之重。
幸亏,他们这次出城只是一次试探。
没一会,守门侍卫就来回报说搜查完毕没有可疑。
守门头头最后看了一眼他带出去的侍卫们,这些侍卫都是刚用水洗过脸的。然后他挥挥手便放行了。
时间回到目前,信阳长公主府
“娘,这样好吗?”栾昱犹豫,“这样算计二弟,万一二弟知道了,那不是闹翻天了?”
“别管他。”信阳长公主吐出长长一口气,“还是你有更好的办法?”
栾昱摇头。
“这是他自已造的孽。”他们也没害他,只是让他去承担了该承担的责任而已,“而且,此次要以大局为重,即使受点委屈也给我忍着。”
信阳长公主垂下眼眸,遮住了眼中的幽光。那个人她一定要送出京的,好好的局不能砸在她手里,
“好的娘。”
暮色降临,京城笼罩在春日傍晚的余辉之下,渐渐进入夜色。
倚兰香,最京城里男人最爱来的销金窟。里面的姑娘非那些低档货色,顶级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要身段有身段,要脸蛋有脸蛋。即使里面的普通姑娘,都识一些字并通晓音律。才开张不过三年,就一跃而成了京城老爷少爷们最喜爱的去处。
近日京城戒严,除了最初的三日,后面倚兰香完全不受其扰。
倚兰香自开馆以来就被人传有大背景,后台硬得很。如今一看,果是如此,想找碴儿的都暗自掂量一下自已的斤两,纯玩的就更觉得放心了。
今夜的倚兰香一如既往的热闹,天字四号房和天字五号房都被订了出去。而一至三号房则被人长期包下,不对外迎客。
此时的天字四号房和天字五号房上演着同样的桥段,一人一壶酒,一个大口大口地灌着,喝得酩酊大醉;一个呢,则是浅酌着,表情沉闷,显然是在喝闷酒。只是一个房里叫上了姑娘,另一个房里只有冷清清的一个人,侍卫们都站在一旁。
“二少爷,你不要喝了。”栾晟的贴身小厮苦口婆心地劝着。
“你别管我!”
“二少爷,求你了,少喝点吧。”
“滚开,本少轮得到你来管?”栾晟一把将人推开,将酒夺了回来。
“不就是睡了一个女人吗?都多久了还没消气!爷身为皇族,被爷睡了那是她的福气!小美人,你说爷说得对不对?”栾晟一手捏着一位花娘的下巴,然后强迫她喝了一口酒。
那位花娘显然有些不胜酒力,酒灌入喉,整个人忍不住咳了起来,自然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而栾晟自来就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加上不知怎地,他此刻想起了王星月那张脸来,此刻见她咳,一手便将她甩至一旁,顺便嘲讽了一句,“庸脂俗粉!”
旁边的姑娘忙去扶了一把,心中有怒,忍不住出,“公子自是万金之躯,我们姐妹不配伺候,让公子委屈了。公子,今儿咱们倚兰香呆会有个折枝会的环节,会有三位清绾进行初夜拍卖,当然,公子若是看得上眼并怜惜她们,亦可为其赎身。”
“哦,清绾?”
“是的公子。”不是嫌弃她们吗?那今晚定要他破一破财!
“那倒要看看。”
天字五号房,隔壁的吵闹让楼拜月忍不住皱眉。
“太子,隔壁太吵了,要不要——”侍卫问。
“不必理会。”
楼拜月隐约听到隔壁的对话,知道他是宇文皇族中人,就不知道是哪一号人物了。
果然,告辞栾晟消息的那位花娘话落没多久,折枝会便开始了。
第一第二位长得标致艳丽,但栾晟兴致缺缺,他身为长公主之嫡次子,长得美的女人见得多了去了也上过多了,除非像王星月那种顶级美女才能令他眼前一亮。
楼下那些男人像是没见过女人一样的跪舔样又让他为自已的经历颇为自得。
楼下,老鸨笑盈盈地说道,“来,今日到了我们第三位清绾出场的时候了。”
前面两位清绾初夜拍出的价格不低,虽然遗憾没有人花大价钱为她俩赎身,但二人身段模样还能红好长一段时间,不愁赚不回来银子,她索性就将这份遗憾丢至一旁去了。
和前面两位不同,第三位姑娘出来的时候穿着一袭青衣,脸化了妆,不浓,衬着她那清清淡淡的气质,自有一份出尘韵味。
“这位呢是咱们云婵姑娘,她自小出身于医道世家,身怀不俗的医术。”
她这话刚落,楼下就有人哄笑,“老鸨,你真是啥话都敢说,要是云婵姑娘真有不俗的医术,就沦落不到你这倚兰香来了。看人家谢少主,要是一出手准能将你们这倚兰香给买下。”
“嘘,别在这地儿提谢少主。”爱她就别提她,这是对谢家的尊敬。
“是啊,虎爷,咱别在风月场所提谢少主。”
“抱歉,失了失了。”
当然,也有人对此愤懑的,不过也只敢私下嘀咕罢了。
“虎爷,您太精明了,颜娘说不过您,不过咱们云婵出身医道世家会医术那可不是假话哦。而且她还是个好姑娘,要不是她家遇到大难,也不至于站在这里希望各位大人怜惜。”
“哈哈哈,怜惜,一定怜惜!”
老鸨说话时,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位叫云婵的清绾身上。
天字四号房的栾晟和天字五号房的楼拜月亦不例外。
栾晟只觉得云婵那清冷的样子让他有些眼熟,但又一下子想不起来他是眼熟谁。
楼拜月也觉得眼熟,但他却很快想到他眼熟的人是谁了,云婵给他的感觉就像那个替他父皇治病的王大夫!
第五百六十四章 两虎相争
他当然不会以为云婵就是王大夫,如果她有王大夫那么高的医术也不至于沦落到此,任人品头论足。他只觉得云婵与王大夫应该有某种关系,所以,这人他得拍下!至于到底如何,日后再慢慢查探。
还有一点,咱们云婵和别人不同的就是,咱不卖初夜权,咱直接拍卖人。底价两千两,每次加价五百两,价高者得。现在开始!
倚兰香这样的拍卖法也不是第一次了,虽然有客人不满,但终归不敢在此撒野。
“两千两!”
“三千!”
“三千五!”
“四千五!”
“喂,李老三,你懂不懂规矩,一下子就加价一千两?”
“这价格我爱咋加就咋加,拍不起就别拍,丢人!”
......
“六千两!”
价钱上到六千两之后,加价的人渐渐少了,许久才往上加一次,也不跳级了,都是五百两五百两地加。
“六千五百两!”
“八千两!”栾晟出声了。
这是天字四号房的声音,这一下,大堂内的人偃旗息鼓了。都知道倚兰香仅有的十间天字房,能坐进去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和他们抢,别得罪人了罢。花娘们这倚兰香多得是,清绾虽然不错,但没必要为了一个清绾就得罪人不是?
“九千两!”楼拜月直接加了一千两。
这是天字五号房的声音。这是斗上了?这一下,底下大堂的人面面相觑,紧接着他们都带上了看热闹的兴奋之色。
乔装而来的星少司被嘴里的花生米给呛了一下,忙喝了口水。
栾晟磨了磨牙,“一万两!”
“一万一!”天字五号房仍旧不甘示弱。
“一万二!”栾晟加完价之后,直接出了天字四号房,敲开五号房的门,“这位兄台,在下信阳长公主二子栾晟,楼下的清绾在下实在钟意得很,兄台能否割爱相让?”一万二足够在京城东边顶好的地段买一间四进的宅子了,他顶不住了,信阳长公主府再富贵,也经不起他这样霍霍。
他直接报了身份,楼拜月咀嚼了一下他的名字,轻笑一声,然后示意侍卫将门打开。门一打开,两人眼神就对了,楼拜月拒绝相让,“抱歉,楼下那位本殿下也钟意得很,割不了爱。”
先前见到与之相争的人是楼拜月,栾晟先是松了口气,再听他竟敢驳了自已的面子,当里还忍得住!
“你!你算什么东西?”一个战败国的太子,在他跟前抖什么威风?
“哦,栾二公子不是东西?”
此话一出,楼下传来哄笑。
栾晟恼羞成怒,加上今日心情着实不算好,又喝了不少酒,真受不了激,当下捏着拳头就扑了上云,“找死!”
“殿下小心!”楼拜月的侍卫们自然不甘示弱地上前。
栾晟这边的属下也是着急,别管祸是谁惹出来的,现在都干上了,自然不能示弱!于是两边的人都打到了一块儿,而栾晟胸口憋着一股气,自然二话不说就去寻楼拜月的麻烦。
楼拜月亦不是吃素的,一个长公主的嫡次子都敢对他动手,这是打他的脸打他父皇的脸,没将他们楼月国放在眼里呢!
两人扭打成一团,而楼下也乱了,惊呼惊叫声,一阵接一阵。老鸨倒是想让两波人给停下来,因为她深知不管是谁受伤,于倚兰馆来说都是麻烦。
人群中,唯独伪装的星少司受影响,特别是看到与楼拜月起冲突的人是栾晟之后,更是不着急了。
栾晟自小就是小霸王一般的存在,自有一股蛮力,加上家学渊源,手脚功夫很是不错。
楼拜月呢,自幼体弱,也习了一些武艺傍身,但终究不是栾晟的对手,没多久,他就只有躲避的份了,但他还是会寻着机会不断反击。这不,给他逮着一个机会,牙齿狠狠一咬,咬在了栾晟的脖子上。
啊——栾晟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脖子被狠狠嘶下一块肉来,还汩汩地流着鲜血。
“二少爷!”场面过于血腥,长公主府的家仆们都瞪大了眼,脸上全是恐惧害怕。
栾晟一摸脖子,就发现一手的血,他当时就发狂了。
楼拜月咬下了他一块肉,愣了一下,他忍着恶心将嘴里的肉吐出来。
栾晟趁他分神的一刹那,就冲了过来,一拳就将他捶倒在地后,眼中划过一抹阴狠残忍,脚往他的下体用力一碾。
楼拜月如他所愿一般发出一声鬼哭狼嚎的嚎叫。
“二少爷不要啊!”栾晟的暴力让信阳长公主府的下人们魂飞魄散,打架斗殴受点伤都没什么,二少爷这一脚踩实了,那可是将人往死里得罪。
“太子殿下!”楼拜月的属下目眦俱裂。
楼拜月蜷缩成一团,有血色沁湿了他的档部。没有一个人敢剪开他的裤子查看他的伤势。
如此变故,将所有人都惊呆了。
“滚开!我们太子殿下要是有什么事,你们一个个都得陪葬!”
楼月国这边的侍卫头子发了狠,上前一脚踹向栾晟,被他躲开了。他还想上前,被同伴拉住了,“先把太子殿下送至大周皇宫让皇帝遣御医救治,其他的帐晚点再算!”
这场变故在众人眼皮底下发生,楼拜月的伤势让人看着揪心,加上他的身份,众人不由自主地帮忙,即使帮不上的,也闪到了一旁,没敢给人家添乱。
很快,楼拜月被送上了马车,往皇城而去。
而栾晟带来的人中有一人趁势出了椅兰香,往西边狂奔而去。
“二少爷,完了完了!”栾晟的小厮欲哭无泪,这样的变故他真觉得小命休矣。
这样的变故,倚兰香的所有人在最初的静默之后,就是一阵嗡嗡嗡的讨论,他们的目光还时不时地往栾晟身上扫。
良久,栾晟回过了神,茫然过后便是一阵害怕,“我们先回去!”说着抬脚就走。
栾晟打头在前,倚兰香没有人敢拦,他所过之处,人们避之如瘟疫。
出来倚兰香,被风一吹,栾晟整个人清醒了些。
“二少爷,怎么办哪?”
栾晟头疼,择了一条路就往前走,不理会小厮的念叨。
“二少爷,这不是回府的路啊。”
“我知道,别废话,想跟就跟,不想跟就给我滚!”
第五百六十五章 如沫知晓
至于事故的引发者,云婵,谁还有空管她呢?
星少司活活目睹了一场惨剧,特别是看到楼上的栾晟一脸茫然无措的样子,还笑了笑。他是没想到啊,他家主子运气真好。原本只是想用云婵来引开楼拜月的注意力,却没想到还来了个一箭双雕,这下蛮晟要吃不了兜着走咯。
这件事很恶劣,影响也很大,没过多久,京城中消息灵通的人家都知道了。
谢明将这事向谢如沫汇报了,谢如沫提着笔的手顿了顿,写完最后一个批注后,将笔搁在笔架上,在丁香的伺候下洗了手,并接过她递来的茶轻啜了一口。
室内很安静,她没说话,只是期间她的脑子一直在转。
她正想说话,又有人递了消息进来,来人是王舍,“少主,栾晟被人套了麻袋揍了一顿,伤了命根子。”
谢如沫皱眉,看了王舍一眼,然后就移开了视线,罢了,冤有头债有主,也是栾晟太过肆意妄为的下场。
王舍知道她想差了,忙道,“少主,不是我们!”
“不是你们?”
“是的,我们今晚跟着他是想动手的,但发生了倚兰香的变故之后就犹豫了,最终没有动手。”
不是王家动的手,会是谁呢?良久之后她敲了敲桌子,轻叹,“我大概知道是谁动的手了,你们很不必这般如临大敌。”
谢如沫没说的是,信阳长公主要将那人送出城了。
“意思就是信阳长公主府那边不会追究责任?”
“不会。”
“其实揍一顿也没事,本来他就是被送来给你们家出气的。”只不过出这样的狠手也是会留有后遗症的。
谢明瞪大眼睛说道,“少主,你的意思是说信阳长公主是故意的,将栾晟公子送过来给他们出气?”听着怎么那么玄幻呢。
谢如沫点了点头,她之前就收到信阳长公主一封信,那信只有她和王叟知道。
“她这是为什么?”
“为了了结与咱们这一桩恩怨。”
谢明觉得有点不对,早不了结晚不了结的,怎么就挑在这个时候?
谢如沫看了他一眼,没打算解释太多。当然,她还有另一个目的。想起信中信阳长公主信中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以及若有似无的猜测与威胁,谢如沫哂然一笑,宇文家的人向来擅长过河拆桥,他们暗中帮了信阳长公主一把,让她得以救出这么些年心心念念的兄长,但他们此刻被困京城,一定想借助外力出城。还有什么人比一起救出宇文觉这样的盟友更可靠的吗?没有。这不,信阳长公主就怀疑到他们头上来了。谢如沫有理由相信,如果到了日后需要弃车保帅的时候,信阳长公主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推出去的。
“祖父大概要进宫一趟,你去将人安排妥当,不要让祖父太过操劳了。”
谢如沫的吩咐让谢明想起了如今送进宫中的楼月国太子,为了两国和平,皇上势必要将楼拜月治好的。
后面谢如沫还交给他一封信,并附耳语一番。谢明只有点头的份。
“去吧。”
而且不出谢如沫所料,宫中来人了,请谢老爷子往宫中走一趟。传旨太监还问起了谢如沫,被谢老爷子挡过去了。传旨太监想到楼月国太子所伤部位,而谢如沫又是一个女子,应该甚少接到这样的病例,倒没再强求。
信阳长公主府
长公主本人正出神,有些担心栾晟,怕王家会忍不住出手过重。
这时,管家一跌儿地跑进来,喘着气说道,“公主公主,二少爷闯祸了。”
信阳长公主手眉头一皱,不以为然地说道,“他哪天不闯祸?”
见公长主还不重视,管家忍不住跺脚了,“不是啊,这次真是闯大发了!”
信阳长公主心一沉,“把情况说说看。”
“公主是这样的,今儿二少爷心情不爽快,去了——”管家卡了一下。
“去了哪?”信阳长公主不满地问,自家儿子她还能不了解吗?管家还想替他隐瞒呢。
管家硬着头皮说道,“去了倚栏香听曲儿解闷。”
“后来呢?”
“二少爷喝酒听曲儿,一直都规规矩矩的。就是,就是到了倚兰香每季一次的折枝会才出的事。二少爷看上了一位清绾,想出手拿下,不料有人故意找二少爷的碴,硬是将那清官的身价银子抬到了一万二千两,二少爷不敌,将自已身份抬出,希望对方能卖个人情,别再跟着抬银子了。可惜对方拒绝了。二少爷本来心情就不好,那人还出讽刺,二少爷自然不依,与那人起了冲突。”
“他输了?”不,不对,如果输了管家一开始就不会说是他闯祸了。
“赢了。”管家苦笑,输了还好办一点。
信阳长公主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那人是什么身份。”
“那人,那人——”
“说!”
“那人是楼月国的太子!”管家终于说破了对方的身份。
“晟儿将人打伤了?”她现在只希望晟儿出手不要太狠。
“是的,据说二少爷将人家的命根子给狠狠踢了一脚,人当时就昏厥过去了。”
信阳长公主咬牙问道,“那孽障呢?”
“二少爷见闯了祸,人跑了。”
“孽障,竟敢畏罪潜逃?”如此没有担当,信阳长公主是又怒又失望。
“不好了不好了。”继管家之后,副管家也急忙而来。
“又怎么了?”一出接一出,信阳长公主只觉得脑子疼得紧。
“二少爷被人打了!”
打得好!但她是想起了之前的计划,她立即转变了表情,又痛又怒。在别人看来,栾晟再怎么说也是她的儿子,外人敢揍他就是打她的脸!
“伤势如何?”
副管家战战兢兢地回道,“二少爷的伤势和楼月太子的一模一样,都是伤到了命根子。”
信阳长公主手一顿,拿杯子的手竟然微微颤抖,眼中有怒意划过,这下她是装都不必装了,她虽然将儿子送给王家作惩罚,想消了这段恩怨,可他们也太大胆了!
第五百六十六章 蛋蛋的忧伤
“他身上可还有其他的伤?”
“有,二少爷闯祸后不敢回来,是在靠近南城的一条巷子里被人套了麻袋揍了一顿。不过除了命根子那伤,其余的奴才看了大概都是皮外之伤。”副管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希望二少爷无事吧,不然,这对一个男人的打击太大了。
说话间,栾晟被带了进来,栾徽音也来了。
只看了一眼,信阳长公主眼中怒焰滔天,王家!还有谢家!竟敢将她儿子伤得这样重!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将人带上,我们进宫请罪!”这次总算是找到机会将人带出京了,真是老天保佑。
栾徽音此刻看着她家受伤的二哥,心里是既恨且怒的,怒其不幸,恨其不争。
转眼想到给她二哥造成那么重伤害的人,心中又是一番滋味。
她说得对,他们注定要渐行渐远的。
见到她娘,栾徽音忍不住问,“娘,二哥的伤不用处理一下吧。”
信阳长公主看向栾晟,不由得心中一痛,却强道,“不处理!”
“来人,将他搬到马车上,我们进宫!”
就在下人将要动手之时,栾昱出现了,“你们都下去吧。”
“大哥?”
“昱儿?”
两人都很是不解。
“二弟身上的伤不是王家弄的,是我让人弄的。”
“你——”信阳长公主身体一晃,有点承受不住。
“大哥,为什么呀?”
栾昱揉了揉眉间,“娘,我得到消息,楼拜月的伤怕是好不了了。”完了他轻声说,“至于二弟,我们动手总比让别人动手强。”
信阳长公主这才注意到他赤红的双眼,知道他也不好受。
“王家就没?”王家要是动手了,她还好受一点,也有个愤怒的对象。
栾昱摇头,那样的情况下,要是他他也会像王家一样按兵不动的,所以他才会选择自已动手。
“太精了!”
“娘,咱们带着二弟入宫请罪吧。”
“娘带他去,你留在家应对!”
信阳长公主携子进宫,之后自然是一通请罪。
武成帝对其视而不见,只关心楼拜月的伤势。近日来失了宇文觉这个囚犯,他真的很暴躁。早知道当初直接桨人杀了就好了,其实最近他也动了将人处理掉的心思。他的身体是越来越不好了,肾脏似乎和上辈子一样出了问题。他不想留着宇文觉这个祸根了,即使这个祸根看着奄奄一息,没有什么威胁性,但他的身份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威胁。哪知道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出现了意外。加上几日在皇城中在京城中不顾大臣百姓们怨声载道的声音刮地皮似的搜查,仍然未果,他就知道事情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究竟是一股什么样的势力能在他的眼皮底下悄无声息的成长至此?一想到这,他就寝食难安。
在这当口,信阳还给他惹出这样的祸事。
三大国手都被传召进宫了,栾晟被抬进来的时候,似乎是故意在他们身边经过的,只一眼他们就对栾晟的伤了解了个大概。
这下可好,一个还没治好,又送来一个,还是差不多的伤!
栾晟是真的惨,自知儿子闯祸的信阳长公主连伤都没敢给他治。
但他看着怎么就那么堵心呢,武成帝面沉如霜。
“皇上,他是你外甥,他是闯祸了,可他也受到了惩罚啊。”说到这,信阳长公主就想到儿子的伤,忍不住眼睛都红了。
“该,朕还没惩罚他呢,你们以为这样罚了他就完事了吗?”武成帝是真怒了。
国人好面子,楼拜月进京说是送降书,其实说是和谈更为准确。这次楼拜月受伤,在和谈方面大周不知道要退让多少利益,他们还不敢强硬地回绝。一来是因为他们理亏,二来自然是因为他从征南军中抽调了不少精英北上支援抗北军,南边不能再起战火。
“皇上,晟儿知错了,他都这样了,难道你就不能原谅他吗?”
武成帝崩着个脸不为所动。
“你这做皇舅舅的好狠的心,要是容不下我,我就举家搬回封地!”
举家搬回封地这几个字刺激着武成帝的敏感神经,武成帝看向她的目光时刻都带着一丝探究。
信阳长公主的表现像是和宇文觉的事毫不知情毫不想干,会说这样的话,的确也像信阳的性格。
“信阳,快别说这话了,你这不是伤皇上的心吗?”皇后在一旁劝解。
“皇后,皇上这样真是太伤我的心了,孩子闯祸了,我们该罚的也罚了。你看看他的样子,以后还能不能做男人都未可知。皇上尚觉不够,那就把他的命拿去吧!他死了,我也不活了!”说着信阳长公主就哭了起来。
“快别说这些死不死的了,一会本宫让几位国手帮忙看一看,会有办法的。”
......
正在商议治疗方案的谢老爷子有些出神,他隐隐约约就听到这些了,说这话的信阳长公主实在算不得聪明,但焉知人家这样不是装的呢?
“如果没有更好的,便将这个方案上报皇上吧?”白若仙情不自禁地以手按压太阳穴,他实在是头疼。
他们最终商量出的方案只能帮他把伤口治好,让他不至于因这伤而丧命,至于已经被栾晟踩烂的一颗蛋蛋,他们就无能为力了。既无法给他修复,也无法令它重新生成。
“我们三人的方案就这样了。不然谢老头,你将你孙女叫来吧,她的医术在某些方面并不亚于我们,或许她能有更好的治疗方案呢?”房宗誉不怀好意地建议。
谢老爷子冷冷地瞅了他一眼,“你还有脸提这样的建议,我知道你是想为难我为难她,但是如果我是你,早就觉得羞都羞死了。”房宗誉的提议,让一个女大夫帮一个男病人治这样的伤,真是居心叵测。
“老房快别说这样的话了,老谢说得对,这样的伤如果让谢少主来治,全国男大夫的脸都要丢光了。”白若仙打圆场,“你们还有没有更好的建议?如果没有,就一起去向皇上回禀吧。”
更好的建议,那是没有的,以现在的医学技术也不可能有。
第五百六十七章 先稳住他
更好的建议,那是没有的,以现在的医学技术也不可能有。
对于三大国手给出的治疗方案,武成帝是不满意的,却又无可奈何。他知道以现有的医疗技术不可能让这样的伤完好如初。特别是当他的目光落在房宗誉身上,他不敢迎视,躲躲闪闪的时候,他便知另一条路也走不通。
无奈之下,他只能让他们按照他们给出的方案来治了。随后,他又让三人给栾晟做诊治。
相比之下,栾晟就没那么幸运了,栾昱下手很重,栾晟的两颗蛋都碎了,
谢老爷子只一眼就能断定,栾晟能捡回一条命,却无法做男人了。
后来栾晟知道是他大哥下的手,对他可谓是恨之入骨。最恨的人除了栾昱之外就是他的亲娘信阳长公主了,因为栾昱废了自已这个亲弟弟,他的亲娘竟然连惩罚都没有。
说是三人联合诊治,但因为谢老爷子对他有恶感,除了查看了一下伤口,摸了下脉,全程不怎么说话。即使问到他,他也是推脱的。
信阳长公主就在旁边,谢老爷子出工不出力,让她对谢家的怒意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点。
楼拜月醒了。
得知自已的伤势并没办法治愈后整个人发狂了。
栾晟下脚很重,其中一个蛋碎了,仅剩下一个了,能不能用还得看伤势恢复之后才知道。
还是谢老爷子动手帮他缝合的,其中用到的缝合工具都是他带来的。
偏偏楼拜月对这样的结果很不满意,在砸了一屋子的东西之后,他想起了给他父皇治病的王大夫,他觉得如果找到他,那他这伤肯定有希望。
他正想叫人抬着他去见大周皇帝时,门开了,是药房那边给他送药来了。
楼拜月正想发火,手里就被塞进了一团纸。
他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了一行字,“汝之病吾能治,端看汝何为。”底下落款为一个王字。
楼拜月抓紧了字条,眼睛微眯,他果然没猜错,那‘王大夫’一定是大周的勋贵仕族中人,否则消息不可能那么灵通,而且还能隐约猜出他的想法。至于那王大夫是不是骗他的?他不怕,他要是治不好大家都别想好!
自已的伤有治好的希望,楼拜月人就冷静了下来。
“来人,本太子要见大周皇帝!”他决定还是要去见大周皇帝,虽然王大夫给了他信心,但他在大周发生这样的事,大周皇帝怎么样也得给个说法,受了这么大的罪,该要的好处他不会不要!
楼拜月的反应一如谢如沫所料。
现在回想起来,谢如沫发现自已做了一件错事。这事就是将红糖引进京城引进大周。
这红糖是个新物,一查就能查出来是楼月国那边的。如果只是零碎地进入京城,不怕,但她之前考虑不周,大量引进,现在放在青囊医院的药架上卖着呢。这样一来,有心人如果深究,不免猜测谢家在楼月国有关系。
幸亏将红糖引进皇宫一事,她和她爹都想好好动作,最好能将其弄成贡品,却因为她太忙而她爹也不清闲,尚未开始行动。
不过前者可以补救,当下谢如沫让谢明亲自走一趟青囊医院,采取限购或者不定期断货的方式,务必让外界知道青囊医院储备的红糖并不多。
楼拜月对‘王大夫’的身份已经有所怀疑,她怕在绝望之下,楼拜月将自已的猜测全部都抖搂开来。
谢如沫没敢小看那方面受伤对男人的打击。
如果楼拜月这么做了,之前好不容易翻过去的关于生肌止血散的帐,恐怕武成帝的目光又要落回他俩身上了。
生肌止血散的事可以否认,也等于间接否认了与沈东篱交情深厚一事,如果楼拜月将给他父皇治病的王大夫二人之事抖搂开来,再有红糖一事侧面印证,前面的谎便会不攻自破。
这些事虽然都可以狡辩,说是巧合,但巧合太多就可疑了。如今只能尽量地稳住他。这才有了谢如沫让人悄悄给他塞字条一事。
如今她只能尽量描补了。况且,阿依族和楼拜月有些交情。她得庆幸楼拜月非大周人士,所呆时间也不长,对大周的情况不够了解。否则从这些似有若无的漏洞中锁定她也不是不可能。
此时的谢如沫真是深刻地认识到了凡走过必有痕迹的道理,不敢再小觑天下英雄。
想到红糖的错漏,她又不免想到王含王闱姐弟。
想到能猜测出她的身份的王闱,谢如沫心想,这姐弟二人最好是不要进京了。她去信让龚船长那边留意一下,顺便将他们二人安置好之后,再让个大夫专程跑一趟,将王含的大脖子病给治一治。将他们姐弟二人稳住在京城之外,以免节外生枝。
这事不得不说是谢如沫和沈东篱的幸运,楼拜月启程时,部落所在的峡谷雪未融,阿依族的人还出不来,不然互通一下有无。
来到大周之后又正好暴发了生肌止血散一事,虽然只是余韵,但这些小道消息中不时夹着一两句对谢如沫沈东篱二人交情的猜测。
假如他与阿依族那边通了消息,即使有谢如沫女扮男装造成的盲点,凭着他掌握的这些消息,真的很容易就能将‘王大夫’锁定到谢如沫身上。
如今楼拜月身上发生了这样惨事,虽有‘王大夫’的保证,他心底也很是焦虑。他担忧自已的太子之位不保,也唯恐国内因他的伤掀起风浪。他所有的精力都着眼于楼月国国内以及他回国后如何行事。再没有更多的心神放在琢磨王大夫的身份上。毕竟这事琢磨得再好,对他在楼月国国内的行事没有太大的帮助。
且说谢如沫意识到这漏洞之后,连番做了补救。一道接一道的指令发下去,谢如沫分别做了相对应的安排。
确定该做的补救措施都做了之后,对这事,谢如沫就撩开了手,命人留意着事态发展,细节她就不听了,只要整体没出大褶子就行。
第五百六十八章 抹平漏洞
事关重大,谢明得了谢如沫的吩咐,马不停蹄地赶往青囊医院。
等他交待完事情从药房管事办事处辞了王舍出来,药房里买药的老百姓们也接到了消息,对他们来说这不亚于晴天霹雳,这才发现红糖是个好物哩就限购!几乎所有人都在抗议和抱怨。
听着这些,谢明望天,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啊。
药房的大厅,排着三条长长的队伍,因为前面久久不动,后面的人不由得问道,“咋回事,前面怎么不动了?”
“说是红糖卖完了,掌柜的去库存拿货。”
“怎么这么久啊。”
有人眼尖,看到管药房的王总管领着陈掌柜的出来了,“来了来了。”
“陈掌柜的,要两斤红糖。”
王舍笑道,“对不住,红糖量少,现在每天只能卖三十斤,每人限购二两。”
“什么?一天只卖三十斤,还每人限购二两,这这,哪里够啊。”
“怎么回事啊王总管,之前不是都由着咱们想买多少就买多少的吗?现在怎么——”
王舍脾气极好地解释,“没办法,这些红糖是咱们谢家的管事无意中在南边儿找到的,听说对妇人极好,就购买了一批送回来。现在已经卖得差不多了。”
“那你们再从南边儿进一批啊!咱们又不是不给钱!”
王舍脸上仍旧挂着笑容,他解释,“这一来一回需要时间,再者听说这红糖在南边儿也是新玩意儿,制起来麻烦,再买也买不到多少。你们瞧,这红糖所用原料和甘蔗,这甘蔗在南边儿也是一年一收,到年底十一月份才有。你们想吧,这时节哪来的原料,我估计这批红糖还是去年最后一批甘蔗做的。”
听了王总管这么一解释,不少之前没买的或者买少了的都后悔了。
要他们说,这青囊医院药房所出的药就没有不好的,特别是中成药,对症的时候病好得可快了。就是来这按方子抓的药都比别处要好,听说谢家药行供给青囊医院这边的药都是上等的药材。劣质货轻易不会出现在青囊医院的。
而且青囊医院不拘一格,只要是好药,经过他们鉴定之后,都会收罗进来在药房售卖,丰富药房品种,比如这红糖,比如白家的六神丸,还有梁家所制的烧伤膏......
也正因为这样,他们对青囊医院给出的红糖库存量不多的说法毫不怀疑。
“那今天我们还能不能买到红糖?”限购就限购吧,总不能空手而归啊。只希望他们还能买到就好了。
“能的,也就三十斤了,每人二两,卖完为止。”
闻,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还能买到,谢天谢地。
“对了,今天来了新的中成药,你们可以购买了。”王舍状似无意中说道。
闻,在场的人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极了,“是什么?”
王舍给陈掌柜一个眼神,示意他来接手。
陈掌柜微微颔首,然后回答众人的疑问,“新药药名叫复方金银花颗粒。具有清热解毒凉血消肿的作用。可以用于风热感冒,咽炎,扁桃体炎,目痛,牙痛及痈肿疮疖等症。”
“对了,这药还有个用法,和白家出品的六神丸一起用,用于烂喉丹痧,咽喉肿痛,喉痈,单双乳蛾,痈疡疔疮,乳痈发背,无名肿痛,咳嗽,气管炎症,肺炎等症,非常管用。”
“真的吗?”
闻,一个个都恨不得能背下来。
“怎么卖啊?”
“这药是颗粒状的,五十文钱一袋,一袋有十小袋。如果喉咙上火不舒服,只需要喝上三袋,就差不多了。如果严重的,喝上两三天,也就是一大袋的量。”
众人都在心里默默地计算,五十文钱一袋,一袋有十小袋,合起来就是五文钱一小袋?不贵。而且按照陈掌柜的说法,生个小病只花不到五十文,省钱良心哪。
“不要放在潮湿的地方,以免散了药性。”这些袋子用的是油纸包装,有一定地抗水抗湿性,但也别指望它水火不侵。
“陈掌柜的放心吧,这都是钱啊,哪舍得不收拾妥当啊。”
“我要一袋!”
“我要三袋!”
“哎呀,看我这老糊涂,忘说了,这新药同样是限购,每人一袋!”
“又限购!”
“什么时候能不限购啊?”
“陈掌柜,和你们少主说一下,让她多投些银子给你们谢家的药厂,扩大规模啊。”
“好说好说,在下一定转告。”陈掌柜笑呵呵的。
没办法,好东西都是靠抢的。
......
谢明看了一会,才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
次日,信阳长公主府
“娘,二哥的伤真的没办法了吗?”栾徽音忧心地问。
熬了一夜,信阳长公主只觉得疲惫不已,楼拜月昨晚大闹了一场,弄得她狼狈不已。不过她能理解他为什么发疯,堂堂太子伤了那处,有可能连太子之位都不稳,武成帝更是为此在两国的谈判中退让了部分利益。
“昨晚三大国手都在,为娘厚着脸皮请他们出手帮你二哥看了,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娘,你有没有想过找如沫?或许她有办法呢?”在楼观台的时候,谢如沫就表明了不想和信阳长公主府走得太近,但她没办法,她二哥再混帐那也是她兄长,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这一辈子都毁了。而且她二哥要是治不好,两位兄长恐怕会反目成仇,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她?信阳长公为不以为谢如沫有那个能耐,但她的医术确实不俗,说实话,她有点心动了呢。
但她一想到在宫中也没见着谢如沫的人,而谢羌恒也半句没提孙女能不能治,她由此便知要么就是她也治不了要么就是能治却不想掺和进来。
“她对我们的态度你也是知道的,也就对你尚可了,你愿意为了你二哥去求一求她吗?”
“我——自是愿意的。”她娘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那就好,你给国医府投一张拜帖吧。”
“好的,娘。”
第五百六十九章 质问侄子
徐州,征南军特战营临时驻扎地
沈东篱看完京城传来的消息,笑了笑,果然不能将人全都当傻子,幸亏他习惯做事都留一手。可他也没想到他留的后手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引起这么大的影响。这下楼拜月应该没有空闲再将心思放在琢磨国医府上面了。但突然他就脸色一变,不好!楼拜月要破罐子破摔,如沫危险!
就在他焦急不已的时候,又来了一只信鸽。是如沫的来信,等他看完信,终于忍不住笑了,他俩想到一块去了。他喜欢她这么聪慧的样子,他表哥阎焰就常说谢如沫看起来稚嫩又柔弱的,实则内里要强得很,极少向男人示弱。这样确实是让男人省心不少,可却让男人少了几分乐趣以及成就感。
他听完后当时就冷笑,如果一个男人的成就感需要从女人身上获得,那就是一个废物点心。当时这话直把阎阎怼得不行,再也不敢在他这表弟面前说谢如沫半点不好,另,他私下还偷偷给他取了一个老婆奴的称号。
如果沈东篱知道他是这样的想法,一定会哂然一笑。他的想法真是这样,傻傻的女人纵然惹人怜爱,但不适合他。况且他在她身边时,亦觉得她惹人怜爱啊。
他正是拼搏的时候,为自已的高官厚碌,为能封妻荫子。
他的女人最好能有自保的能力,他也愿意保护自已心爱的女人,但他总有顾及不到分身乏术的时候,他不希望她遭罪。
他们要往上爬挤圈子这一事本就充满了危险,更何况他们的目标还不止于此,危险也就更多了。她能保护自已,那他就有更多的精力来为他们奋斗出一个美好的未来。
比如这一次,他已经做好了安排,但总有意外以及措手不及的时候。
“站住,这里是沈中将的营帐,你想干什么?”
沈东篱反应很快,外面的喧嚣声让他迅速将手中的纸条放好,抬眼一看,发现来人是沈星南,他一身狼狈地闯进来。
沈东篱挥手,让跟进来想将人拖出去的守卫退了出去。
不过沈星南不是早他几日北上幽州了吗?他还以为大概都见不到他这位族叔了呢,沈东篱想。
“五族叔,坐!”沈东篱示意他有什么事情先坐下来才好慢慢谈。
沈星南充耳不闻,而是来势汹汹地逼近沈东篱,他眼睛都是红血丝,他死死瞪着沈东篱,满满都是狰狞之意,“这下你满意了吗?眼睁睁看着突厥人逞凶,城池、田地、百姓、家畜,都分崩离析,尽赴一俱!这些你都无动于衷,那么,好,我们沈家军上上下下,你的叔伯兄弟们,都被突厥军屠杀怠尽,你是不是满意了?!”
“沈东篱,你亏不亏心?五日,你只赶了一千二百公里路!你就是这样地贪生怕死?!”最后一句,沈星南是喊着出来的。
一身的血腥味,饶是上过战场见惯了生死的沈东篱都忍不住皱眉,“五族叔,我从来都不知道你还是一个爱把自已的责任推卸给别人的人,哈,果然是和沈安邦呆久了,连他的臭毛病也学会了。”
沈安邦是他爹沈国公的名讳。要是平时沈星南听到他直呼亲爹名讳一定会大喝他放肆,但此时他根本管不过来。
沈东篱一脸的讥讽。
沈星南一瞬间仿佛被击中了,但仍旧梗着脖子瞪着沈东篱。
也是,若是会反省的,也不会冲进来将沈家军战亡的消息怪罪到他人身上。他这态度沈东篱并不意外,“首先,我不是沈家军的最高决策者,我所领的军队还没抵达幽州,幽州战果与我无关!”
说这话时,他整个人冷漠得很。
“你和沈知非所说的话我都知道了。你都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为什么你不提醒你爹提醒你那些叔伯位!”
“莫怪人家算计你们,怪只怪你们太没有防人之心了!”可惜了沈家军那些忠心爱国的汉子。
“是,我们傻,你聪明,你提醒一句会死是吗?”
沈东篱用一种他很可怜的眼神看着他,到了现在,他都还没弄清问题的症结所在。这是他提不提醒的问题吗?沈东篱不会告诉他,自已的一举一动都有对方的人盯着,一旦发现他有异动,对方会更快行动。而且,说到提醒,他真的没提醒吗?那他在宫中将沈知非堵进废殿和他说的那番话是对牛弹琴吗?
“就算我提醒了,谁会信呢?你信吗?还是咱们沈国公会信我?”
沈星南像是嗓子眼里堵着什么一样,说不出话来。最后他咬牙,吼道,“你试了,或许我会信呢!”
“不,你不会信!”沈东篱淡淡地说道,“你不是说你知道我和沈知非的对话了吗?你知道我行军为什么那么慢了吗?”
沈星南一愣,为什么,哪有什么为什么,不就是他贪心怕死,贪图享乐吗?
沈东篱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我每加快一百公里,沈家军就早一日遭遇大祸!”
沈南星愕然,“不,我不信!”
沈东篱瞥了他一眼,“信不信由你,反正对于沈家军,我自认为做了我该做的了。我压着军队以最慢的速度前进,甚至顶着皇帝的怪罪,让你们有更多的时间来谋划,可你们是怎么做的?恐怕早就将我的警告当成了耳旁风了吧?”
不,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沈星南盯着他冷笑的面孔,只觉得呼吸困难,头眩眼花,他堪堪扶住桌沿,然后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黑血。
“就算你现在内疚得恨不得自杀,也改变不了现在沈家军的现状。”沈东篱的话很是冷酷。
“我不明白你为何这么冷血,你爹纵然偏心你大哥,但我们沈氏一族自认也没亏待过你,不然的话,世子之位早被你哥继承了。”
“这个我承认,但你们也就那样了,况且你们自问一下,你们这么做有几分是为我,又有几分为了沈氏一族的名声?”
第五百七十章 痛哭失声
沈星南哑然,继而恼火道,“你别管这个,最终受益人是不是你?”
沈东篱冷笑,“怎么,族叔你现在要代替族长挟恩求报了吗?”
沈星南的脸火辣辣地疼,其实此刻他心乱如麻,说那话也只是想让沈东篱多为沈家军考虑两分,并没有想清楚要让他做什么。
最终,沈星南颓然,“东篱,你料事如神,你回沈家军吧,我联合族中几位老人保你!”
沈家军经这连串的打击已经很式微了,到了这时,沈星南在心里不得不承认再让族长兼国公大人玩下去,沈家军就要完了。他觉得如果沈东篱能回去,或许沈家军就能扭转局面,即使不能,也别被别人算计得那么惨。
“不回!”沈东篱拒绝,他现在也是有自已军队势力的人了,他现在带领的这一支军队纵然还比不上如袁家军沈家军程家军这些个成军制的军队强大,但好歹是他的班底,对他忠心耿耿。去了沈家军?谁听谁的还不一定呢。
“东篱.....”沈星南急切地说道,“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沈家军覆灭不成?”
“你放心吧,只要沈安邦不干傻事,被打得只剩下残部的沈家军暂时安全无虞。”
问题他就是担心族长他会干傻事啊!
“你不回去,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沈家军的根基付之一炬?”
“我只是沈氏一族的一个小小的族人,沈家军的根基自有族长和你们来操心。再说我回去,又有几个人会真心服我?”大战在即,他可不想再花功夫磨磨蹭蹭地收服这些人,太慢了。而且上赶着不是买卖,巴巴地回去,最终是如了沈星南的意了,可最后的成果会便宜了谁还不知道呢。
原先抗北军中三股势力,袁雄兵的袁家军实力最为雄厚,沈家军次之,程家军又次之。沈国邦不思与程家暗中结盟,提防袁雄兵;反倒与袁雄兵亲近,排挤程家军,幼稚得很。这不是让人家有机会给他们各个击破吗?
还有就是,从沈知非辅助袁承恩作证,证明生肌止血散一事为谢家所制,暗中猜测攀扯他与谢如沫的关系一事来看,就知道其很没脑子。想一想就知道,他在征南军,这药连征南军都无法普及,只在他手上极小范围地使用,便能知道其数量稀少。如果他们的猜测是真的,私下与他联系,或许还能从他手中得到一些用在沈家军身上。偏偏沈家军领头的是个没有脑子的,想到这,沈东篱撇了撇嘴,不,应该说人家大公无私才对,否则怎么会将这么重要的消息都分享给袁家?而且是第一时间。
屈居于这些傻叉之下,他怕他会短命。
劝了那么久,沈东篱仍旧油盐不进,沈星南也冷下了脸,“沈家军覆灭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他认定了,如果不把沈东篱请回去,他们沈家军在国公爷的带领下怎么被人玩死都不知道。他从来没有这一刻那么清晰的认知。
沈东篱想了想道,“也没好处。”
“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沈家军保存下来,你说没说处,沈家军覆灭,你也说没好处,反正于你来说都没差,你就不能日行一善?”
“不能!”
“沈东篱,我真是看错了你,你就是个冷血怪物!”
“那又如何,总比你一心为族人为沈家军,却连自己的长辈都保不住被别人推出来当炮灰强。”
“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沈星南瞳孔紧缩,死死地盯着沈东篱。
“我说阔伯伯会死,本来你不跑来我这的话,还能替他收个尸,并且听听遗愿。现在回去的话,扶灵回京吧,能带多少人就带多少人回去!”
沈东篱这话是让他尽量保存火种,可是怎么能够这样呢,他摇头,不信,“不会的,你爹即使是族长是国公也没有处置他的权力——”嘴里说着不信的话,但他的眼泪直直沁出。
沈东篱直接戳破他的幻想,“痛失峡谷关,以沈安邦的尿性,有什么比将锅甩给阔伯伯更能服众的呢?要知道,你家这位亲叔叔在军中是智囊军师的存在,有勇有谋,是仅次于他的权威啊。”
“不会的不可能,族长虽然有些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但绝不可能那么狠心!你别忘了,大家都姓沈,我家老爷子说起来还是族长的族叔!”沈星南惊慌失措地站起来。
如沈东篱所料,他和沈知非赶回幽州之后,迎头就是一战。战败后他眼睛直接红了,也不收拾残局,抢了一匹战马就回头找沈东篱。
“你说得太对了,沈安邦就是优柔寡断妇人之仁,通常这样的人都不会勇于承担自己的责任,又有着军中将领所没有的自私,你说他会怎么选?”
他太了解自己老爹那种遇事逃避的性子了,只不过沈国公位高权重,很少有事情让他产生想逃的心理而已。但这次不同。
沈星南吼道,“阔叔是中军师,能处置他的只有皇上!即使是袁大将军,即使他们将责任推到他身上,也没有权力处置他!”
“你没听过一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沈东篱凉凉地来了这么一句。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个惊才绝艳,智慧通天,却不想着为家族为国家的存亡为百姓的安居乐业付出努力,却要在这紧要的关头还相互倾扎相互算计?沈家军一心为君,却成为你们相斗的牺牲品。”
他至此都不肯相信,是抗北军的最高将领袁大军将算计了了他们,不,还有他们族长,亲手葬送了沈家军一半的根基。而族长呢,亲自将一手好牌打烂。还有他自己,一点都不警醒,明明沈东篱都提醒了啊。他该怪谁,他能怪谁啊?一时间,沈星南痛哭失声。
看着他发泄,沈东篱嘴角那抹笑意味深长,为什么,因为要活着呀。活着,且要掌控自己的命运,不做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棋子,不被人随便地玩弄和牺牲。
第五百七十一章 那人出京
“别哭了,一个大男人哭这么一下就够了,泪水多了不值钱!”沈东篱不耐烦地说道,哭哭哭,哭能解决问题吗?一个大男人遇事比他家如沫还不如。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般心狠冷血吗?”在沈星南看来,沈家军死了那么多人,沈东篱一点触动伤心都没有,简直太冷血了。
沈东篱环住双手,“我只问你,事后了,你哭有什么用?有这时间后悔,早干嘛去了?那么多士兵家将将性命交付给你们这些当将领的,是对你们的信任,你扪心自问,你们对得起这些信任吗?好好的人你们带出去,你们有想过怎么努力将他们全须全尾地带回来吗?我不哭我不伤心,那是因为我带兵的时候我已经尽力了,尽力以最小的伤亡换取战斗果实,那些牺牲不可避免。战前计划周密一点,总比事后追悔莫及来得好。现在战后了,结局已定,你哭又有什么用?逃避现实吗?有哭的功夫,你有想过做出努力安置战后的残部吗?”对于死去的沈家军将士,他可惜,却又无可奈何。
说实话,沈东篱这番话真是往他的痛处踩了又踩了。不过他说得没错,是的,这次失误,他们沈家上层决策的人要负主要责任。
“说实话,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功折罪!现在,你,包括沈家将军以上职位的人,都没有哭的权力!还哭?你不会打算哭一场,心里好受了,就将此事揭过了吧?”
沈星南渐渐地收住了泪,他这侄子真是狠心,他打算让他一直愧疚不安,所有的良心不安,都不让他发泄出来。
“我想知道为什么他要那么做?”
这个时候,他要是再看不出来,就真的是傻了。即使不愿相信,他也强迫自己相信。
“因为沈家军是忠君的,碍着了他们的路!”沈东篱神色凝重地说道,想到京中的局势,沈东篱盘算着,宇文觉应该快要从京城逃脱了,不,或许是已经逃脱了。
“你会与那人为敌吗?”沈星南问。
“暂时不会,以后嘛,就另说了。你指望我顺手帮沈家军报仇?”
沈星南瞪他,“不行吗?”
“想得倒挺美的。”连报仇都指望别人,你还能干成啥事?沈东篱接着下逐客令,“你走吧。”
沈东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走?你现在拿什么来和我谈?还在指望着我日行一善?”让他一小辈豁出家底去帮他,咋那么大脸呢?
沈星南莫名地读懂了他眼神的含义,直说道,“我回去了!”
他说得对,他现在就光杆司令一个,拿什么和他谈条件,况且这样子明显占小辈的便宜,他也不屑为之。他先回去,如果真如他所猜测的一般,他得回去料理这些后事和残局,最后收拢旧部再来谈。
“等等——”
沈东篱叫住他。
沈星南不解,只见他迅速地抽了一张纸,不知道在上面写了些啥,写完后将之塞入信封,再用火漆漆上。
“这封信给你,回去后遇到自已无法处理的事时再打开它。”
沈星南:......他人就在这,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还非得写信搞得神神秘秘的。
沈星南来也匆匆却也匆匆,他走后沈东篱召集了几位心腹,商议接下来的战略布局。
京城
栾徽音果然给谢府递了帖子,不过谢府闭门谢课,并不接。
谢如沫知她为何而来,只让人转告她对于她二哥栾晟的伤她也无能为力。
栾晟带着希冀而来,连人都没见到,就得了这么一个结果,自然不依,就在大门处吵着闹着要见谢如沫。不过被栾徽音强硬地带走了。
栾徽音带回来这个坏消息,信阳长公主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心中有无失落就不得而知了。
“娘,您在收拾行李了?”
“是的,你皇舅舅答应了你大哥送你二哥回封地,尽快上路,以免夜长梦多。”
“娘,咱们不能一起走吗?”栾昱问。他们走了,娘和媳妇妹妹留在京城,不就变相地成了人质了吗,他实在不放心。
信阳长公主摇头,“不可能的,你皇舅舅不会让。”而且现在她皇兄丢了,为保险起见,即使现在他们身上没有疑点,为保险起见,皇帝是不可能让他们一家都离京回封地的。
“昱儿,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们留在这,你们尚有六七成成功的可能性,如果我们举家离京,别人也不是傻子,咱们是走不出这京城的。”
如果皇上答应了,她还忧心呢,她怕走出城门不久就被一锅端了。
栾昱也知道,可他太难受了。一将功成成骨枯,掺和进这帝王之争,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灭家之祸,又岂能事事求全?
“那娘你们留京要多保重,等我们走后,如果有机会,还是尽快离京吧。”
“为娘知道。”
栾昱带栾晟离京时,王叟去看了,他在城门口附近的酒楼租了个视野很好的包厢,目睹了他们出城的全过程。
栾昱不知道是怕栾晟误事还是怎么的,一路上栾晟都是昏迷状态。
看着栾晟人事不知,身形瘦削的模样,王叟方觉得有一丝解气,糟蹋孙女的人总算得了报应!
栾昱出城,仍旧需要经过层层盘查,整个过程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最终守门将无奈放行。
王舍回去报告时难免疑惑,栾昱所带出城的人不多,他们两兄弟之外,只带了四人,都是男子,其中两位壮年,另两位有点上了年纪。当时栾昱给出的说法是其中一位擅长赶马车,另一位擅厨艺。理由都还算说得过去。但这些人无一例外都遭到了严格的盘查,但查来查去都没有异常,守门将只好放行。
“少主,你说那人真的随着栾昱出城了吗?”
“应该出城了,那两位老者中的一位应该就是他。”谢如沫态度笃定。
“可旁的不说,那两位都是黑发,满头没有一根白丝啊。”
如果真如少主所,那位的发色如何改变?他虽然没见过前三皇子,但他算了算那人年近六十了吧,这么些年一直处在阴暗的地牢里,日子谈不上舒心安乐。在他的推测中,这样的人华发早生,满脸丘壑,一点都不奇怪。肌肉好好养一养,多少能恢复一些气色和饱满,但头发是长不出黑色来了。
“忘了告诉你,前段时间,芜花研究出一种头发染色剂,能改变头发的颜色,比如令白发黄发变黑。我安排人悄悄给信阳长公主府的人递了一盒。”
“竟有这样神奇之物?”如果真如少主所说,那出城之人必是那人无疑了。
谢如沫点了点头,她底下的四大丫环,因丁香有些拳脚,但子也大,她外出之时,常由她陪着;白梅呢,为人心细,由她管着她的院子;芜花算是个研究狂。
自打她在小院子弄了个小型的药材作坊后,用得最多的人除了她之外就是芜花了。而她在研究方面也算有兴趣和天分,有时谢如沫随意指点几句的东西,她都能给她折腾出来。比如洗漱用的牙膏和牙粉,一些涂抹式面膜,原料以大米、红豆、豆腐渣之类的,通过发酵而成的。不过这些东西都只在他们小院子里用,更多的是国医府的人自用。别说,用的人都反馈说不错。谢如沫呢,则打算等形成稳定的产量之后拨给她一个店铺,让她专门售卖这些小东西。
话题扯远了,说到这染发膏,其实就是芜花在谢如沫的指点下做出来的。这得益于谢如沫上辈子交的一个好朋友,特别喜欢手工的玩意儿,比如手工皂以及手工的一些护肤品什么的,还时常邀请她前去她的作坊玩儿。其中有一款染发膏就是她参与研究,往半成品中加入了一些中药药材,让性能更稳定。
“少主大才,芜花也是个有才的。”王叟捋了捋胡须,“可惜了,这染发膏只这一次,以后都不能用了。”
谢如沫知道他的意思,要扫掉小尾巴呗。即使他不说,谢如沫也是这么做的。
谢如沫令人悄悄卖给了信阳长公主府的人一盒,就一盒,那量只够用两次,多的也没有。她猜那一盒的量一定用完了,在仆人试一次,宇文觉最后用一次。
“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的。”
接下来,俩人又商量了一些事,王叟估摸着时间便告辞而去。
“王爷爷,你去看看星月吧。”
“哦,好咧。”
王星月现在已经渐渐认得人了。原先对于王星月的失心症她是打算以毒攻毒的,特别是信阳长公主又递了信过来,说‘让他们随意处置栾晟’。但思虑过三,她还是决定不那么做,因为她不是专业的心里医生,这样的刺激会让王星月的病情更加恶化还是好转,都说不准。后来她觉得还是循序渐进得好,她让人带着王星月去了谢家的育孤堂体验生活和孩子们聊聊天玩玩游戏之类的,有时甚至让人带她去看一看贫民百姓中生活艰辛的女子或者妇女,用实际行动,用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告诉她她所经历的并不可怕。
或许是方式用对了,王星月的病在好转,现在已经能渐渐认人了,也不抗拒与家人的接触了。
第五百七十二章 议立太子
又过了几日,谢如沫所受的伤,外伤已经结痂脱落。而骨头的伤,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人年轻兼之身体调理得不错,倒用不了这么久。但现在想恢复得完好如初那是不可能的。
这段日子里,大周与楼月的和谈已经接近尾声,楼拜月却没有启程回家的征兆。
谢如沫自然知道他为何盘桓不去,于是次日,楼拜月又收到一个纸条,正是他所期盼的王先生偷偷递来的。纸条上确定了王先生在荆州为他治病,日期也定了,约在半个月到一个月之间。
看到纸条上的地点,楼拜月眸色很深,荆州那个地方虽还在大周国内,但离京城远,离楼月国近。
许是得到了他想要的,没多久便自宫中传出楼月国太子准备辞别大周皇帝回国一事。
不过和谈已经谈妥,百官对于楼拜月的去留倒没有太多关心。盖因朝中正是多事之秋,大家都有些自顾不暇。这引起事端的因素,一是抗北军与突厥热同水火的战役,二是皇上病了。自打谢如沫闯宫之后,皇上的身体就不好了。具体是什么病,后宫前朝都无从得知,此次脉案皆由房大国手负责,对外只说是皇上老毛病犯了。
武成帝年事已高,而朝中尚未立太子。许多老臣担忧再不立太子,要是有个万一,大周会陷入内乱损耗。特别是武成帝对病情的遮掩,加上近日还因病罢朝了几日,老臣们担忧武成帝龙体之余,还为大周的下一任继承人担忧。
其实在武成帝踏入五十知天命之年后,就有大臣不时地上折子建议立太子。但前些年武成帝身体康健,这样的折子一概压下,留中不发。但这次,群臣联名上书,都希望他尽快立太子。
正阳宫中,继皇后伺疾之余不免多作劝解,“皇上,你可得保重龙体啊。不若就依了百官的意见,早日将太子立了罢。”
武成帝似笑非笑,“皇后,依你之见,当立谁?”
继皇后装傻没看到他的表情,“依臣妾而,皇上立谁都没差,本宫都是他们的母后,无论是谁当了太子乃至继位,都要孝顺本宫这嫡母皇太后。但秉着对大周负责而,选睿王吧。安王沉迷玩乐,于政事方面懈怠得很,宁王又是一副孩子习性,都不是能担事的料子,其余的两位小皇子都尚未成年,唯独睿王最肖似皇上。”
话不可说尽,话说到这份上,继皇后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武成帝听完她的话,便知她说的是真话,私心是有,却是在可以容忍甚至成全的范围内。
继皇后叹了口气,“当然了,我是希望你长命百岁的,当太后哪有皇后风光啊。”
但太后比皇后稳当多了。后宫女子,熬来熬去熬到头不就是希望自已所生的龙子出息,能继承大统,继而母任子贵,受封太后,一跃成为大周最尊贵的女人吗?皇后是继皇后,膝下无子只有一女,幸而睿王生母早逝,这样的母子关系也算是相得益彰。
武成帝的目光落到帐子的青玉钩上,幽幽说道,“现在还不能立太子。”
幽州之战如火如荼,英国公主战,要是现在立太子,除非太子人选是大皇子,否则的话这一战英国公不会卖力。
继皇后看了他一眼,聪明的没有再说话。
“咳咳,再等等吧,等幽州之战结束了就好了。”
谢如沫在养伤,但很多事情都不妨碍她吩咐人去落实。比如在她的口述下,芜花配出了一味药,尝过药性不偏之后,谢如沫命人送到王府给王聿。
上次谢如沫闯宫,而王聿为替她求情,带头联名今科进士一事,谢如沫不能没有表示,也不能像对其他愿意联名的进士贡生一般含糊其辞你知我知,而是需要郑重地表示。
不过也因为此事,王聿展现了他交际整合方面的能力,并且能动员那么多人联名,俨然是今科进士里的领军人物。这让武成帝看到了他的能力,于是破格拔擢他成了从五品翰林院侍读,负责拟旨,属天子近臣。也算是因缘际会了。
当然这事有不少大臣反对,都被武成帝压下了,并力排众议,就要破格拔擢。时局不稳,他身体又不爽利,实在不耐烦跟那些木头似的大臣在跟前晃。王聿为人机敏,为人做事处处恰到好处,令人觉得舒服,许多棘手并且让他不愉快的政事经他一开解都会觉得并不是那么让人难受了。他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一名好臣子,武成帝觉得有王聿伴驾的日子,他轻快很多。
对此,大臣亦不敢再多劝。皇上老了,性子和孩子一样拧。而且已非当日说出‘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并以此自律自省的皇帝了。
王府
王聿的书房,案牍上,文件折子一摞摞的,而他本人正在奋笔疾书。
阿三提着一盒东西,推门而入,“大少爷,这是国医府送来的礼,指明给你的。”
“是什么?”
“是两盒补身的药,谢少主的意思是叫你先吃吃着,要是管用再给咱送来,要是有不适的话,就尽快告诉她,她会对这补药的配方做出调整。”
他看过了,这药丸一盒大概十五粒,圆滚滚的,一打开药香四溢。
“哦?”王聿搁下笔,净手后捏起一颗药丸就放进嘴里吃了起来,嗯,味道还可以,不难吃。
阿三张了张嘴,大少爷对谢少主真是信任,这入嘴的东西,都不试验一下就吃了,哎,
阿三忧心忡忡,但又不能喧之于口,求生的直觉让他隐约知道,他要是说出那话大少爷一定不高兴。
后来阿三才知道自已的做法是正确的,而且他也庆幸能迅速地扭转自已对待谢少主的态度,而不是像沈二爷身边那个沈笠一样,仗着是沈二爷自小到大的忠仆,对谢少主这个主子的心上人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搞得和主子离了心,下场也不好。要他说,那沈笠就是看不清自已的定位,说到底就一个仆人,管天管地还管到主子头上去了。真那么本事的话就不是你是仆人主子是主子了。
可惜,有这么一个拉后腿的仆人,谢少主还是喜欢沈二爷,他心疼他家大少爷。
阿三不解,“大少爷,你说谢少主干嘛不将药制成小蜜丸啊,像那九味羌活丸一样,一小包三十粒,和着水一口吞下去多好。”他注意到了,他家少爷吃这药时忍不住皱了一下眉。他家大少爷因为之前的经历对苦药可是非常能忍耐的,在这个前提下他还不自觉地皱了眉头,可想而知这药有多苦。
“她这么做自有其用意。”
又护上了,阿三深感无力。
王聿这么想也没错,谢如沫确实不负其信任,这补身丸做成大蜜丸是经过她考虑的。
大蜜丸和小蜜丸只是剂型不同,大蜜丸和小蜜丸所含的药物成分是一样,功效是一样的只是制作工序不一样,大蜜丸虽然难吃点但吸收比较好。可以这么说,小蜜丸一般是把中药材经提取后浓缩而成,大蜜丸一般是原药材用蜂蜜调和而成,内含为中药原料,其内成分完整,若没有口服困难、排斥可以优先考虑。
阿三眼见着就要将两盒药收起来,却被王聿一句话打断了他的动作,“放着吧。”
阿三先是不解,后来他出去端茶回来时看到自家大少爷看着那两盒补药怔怔出神,便知他这是睹物思人了。
晚上,王直王大人宿在主院王夫人处,她伺候脱衣的空档,随口说道,“今儿国医府给聿儿送来了两盒补身的药丸,算她还有良心。”
王直说道,“改日,你去探探谢家的口风。”
“探口风,探什么口风?”王夫人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
“自然是儿子的婚事。”
“老爷,你怎么改变主意了?”王夫人惊讶得破了音。
“不止是我,这事儿连爹都默许了。”
“这是为啥啊?”
扣上最后一粒扣子,王直看了自家夫人一眼,“你啊,我不知道你为啥看谢如沫不顺眼,但别忘了,她于聿儿于王家是有恩的。”
“为啥看她不顺眼,自然是因为儿子稀罕她她不稀罕她儿子!她儿子在京城的同龄人中是一等一的,她凭啥看不上她儿子啊。”
王直坐在床上,拍拍身边的位子,示意她也坐下,等她坐下之后,王直接着说,“这回的事你也见着了,聿儿出了那么大的力,帮了她那么大的忙,他们王家冒了那么大的风险,要是啥都没捞着未免太亏了。我现在看来看去,咱儿子就是个痴情种,以后这样的事估计还不少,与其便宜外人,不如便宜你儿媳妇呢。如果聿儿帮的是未婚妻未来亲家,你想一想,心里是不是没有那么不平了?”
尽管王夫人老大的不愿意,这样一想,心确实没那么不甘不愿了。
第五百七十三章 王聿感知
次日,王夫人一边让人收拾一边在心里念叨着她是我未来儿媳妇。
王聿无意中得知了此事,赶在王夫人出门前将她拦住了,并劝她不要去。王夫人一开始还挺高兴,但后来想着不对,问儿子是怎么想的。王聿以谢如沫养伤国医府闭门谢客为由劝他娘。
儿子走后,王夫人是越想越不得劲,忍不住和心腹嬷嬷抱怨,“你说这两爷俩是咋地了?就是走不到一块是吧?前头他爹反对的时候,他一门心思地想着人家,现在好不容易他爹同意了,他却来告诉我让我打消登门的念头?你说他是怎么想的?”
心腹嬷嬷陪着说道,“夫人大概想多了吧,或许这事就像大少爷说的那样,没咱们想得那么复杂。”
“哎,一个个的不省心。”王夫人不知道是忧虑惯了还是怎么的,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儿子不说,她也无可奈何。
“陈尚书夫人的赏花宴是下个月初二吗?”王夫人问,
“是的,夫人要去吗?”
等得了肯定的回答,王夫人自然点了点头,儿子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谢如沫这边暂时情况不明,她要多想看一些闺女,广撒网届时再重点捕捞。
王聿走出他娘居住的主院,行至府中的荷花池时,忍不住驻足。
阿三远远地站着,不敢上前打扰。
王聿劝他娘不去谢府,是不想将他与谢如沫的关系置于一种尴尬的境地。
发生了那么多事,他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察觉,这一系列的事情,经过他抽丝剥茧,至少他知道谢如沫和沈东篱之间的关系并不如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想到这,他脸色一肃,他娘此次前去,一定会无功而返,而且以他娘的性格,恐怕会非常生气,所以这样的话一动不如一静。对于这事,他自有章法。家人提供不了助力,也不能让他们给他拖后腿。
还有就是,武成帝近来很不对劲,自那晚犒赏征南军的庆功宴后御书房的那场大火之后,他一直都很关注那贼人有没有找到,并且即使在病中,还不忘让人加强对地方官员的管理等等。
他觉得那贼人的身份似乎并不简单。
特别是他升翰林院侍读后能隐约感觉到皇上的焦虑,这样的焦虑,一开始他以为是百官建议逼立太子对他的皇位造成威胁后形成的焦虑感,以及幽州那边抗北军与突厥胶着的状态让人忧虑。但渐渐的王聿发现,这两件事带来的焦虑感似乎还比不上缉拿不到那贼人严重。对此,皇上掩饰得很好,并不频繁地追问关于贼人的消息。
但王聿是谁啊,他是一个脑子闲不住的人,他的脑子时刻都在运转着。所以他很敏锐地捕捉到武成帝在那贼人身上表现的违和感。
如此一来,王聿猜测,问题怕是出在那贼人身上了。要么就是这贼人在御书房中盗走了重要的东西,这个借口也是当时武成帝全城戒严搜查时所用的借口。
可是御书房走水,火势还不小,火被扑灭之后已经烧掉了一半的御书房了,而且因为要救火,水一个劲地往上倒,等火灭了后收拾御书房时,其实很多奏折资料都毁了。在这样的前提之下,皇上又如何确定那贼人带走了非常重要的东西呢?在他看来,除了传国玉玺之外,还有什么东西能让皇上如此寝食不安的?应该没有了吧?即使有,皇上在位那么多年,一件东西丢了而已,还能应付不了吗?他觉得让皇上如此焦虑的根源应该不在这一点上,由此证明皇上应该是说谎了。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之下,皇上还要说出这样的谎来,应该是下意识地想掩盖什么,给出这样的借口,自然也是不想那贼人走脱。
皇上非常看重那个贼人!由皇城不断戒严并严格搜查出城的人这一点上看,是符合他的推测的。而且他还知道皇上曾下过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命令。如此一来,那贼人的身份就很值得商榷了。
什么样的人会让一个御极三十多年的皇帝焦虑,甚至是忌惮呢?王聿站在荷花池边,看着浮上来的小鲤鱼在池中穿梭。
有人说着话缓缓往这边走来,王聿维持着原有的站姿,似乎看着水中的鱼花出了神,脚步不曾移动。
“荷香,你被赵姨娘罚跪了?”
“今儿个赵姨娘想吃杏仁酥,我们厨房给做了,她非说那杏仁酥苦——”
听声音,是两个仆人,一老一少。
“倒霉孩子,忍着点吧,赵姨娘刚生下五少爷,尾巴翘着呢。”
“有啥好得意的,大少爷继承王府那是稳稳当当的,她想母凭子贵让五少爷——那是做梦!”
“知道她做梦你还气什么?自打大少爷好了之后,二少爷都避其锋芒老老实实的了,五少爷一个奶都没断的庶子,构不成威胁!”
构不成威胁?构成威胁?庆功宴那晚之后围绕着皇上发生的事,一幕幕走马观花似的地王聿脑中掠过,贼人的画像、戒严后出城的要求......原来如此,王聿眉头舒展,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那两仆人说话间穿过两人合抱的梧桐树,发现了王聿,立即下跪,“大少爷安!”
两人心中不免惴惴,她们方才那番话不知道大少爷听进去多少。
“身为家仆,妄议主子不是,自掌嘴十!”
“是!”
啪啪啪——两人自掌嘴,也不敢给自已放水,用的力道并不轻,十巴掌过后,脸都肿起来了。
阿三瞪眼,他没想到上个茅房而已,这两人就犯到了大少爷手里。
“你们可以走了。”
“谢大少爷。”两人仿佛得了特赦,连忙从王聿身边溜走。
等她们走远了,王聿问阿三,“这两人在府中可有亲人当差?”
大少爷不是吧?怎么问起这个来了,祸不及家人啊。
王聿扫了他一眼便知他这仆人脑子又胡思乱想了。
被王聿扫了一眼,阿三一个机灵,忙不迭地回道,“有有有,她们俩在厨房当差,正巧她们一人有个丈夫另一个有位哥哥都在府中当差。”
“那就好,寻个时机将那两人的职位往上提一提。”
什,什么?升职而非降职?发生什么事了?阿三觉得自已被大少爷这神来一笔给弄糊涂了,罢了罢了要是他通过这只字片的就能猜到大少爷的想法,那他就不是仆人而是主子了,弄不懂就照着做好了,他很有自知之明哒。
王聿因那两位仆人的闲话心中有了猜测,快步去往内书房查阅一些资料来印证自已的猜测。
第五百七十四章 即将远行
青囊医院
孙岚替她复诊过后,赵娴笑问,“谢少主的伤还没好吗?”
自打谢如沫闯宫受伤后,关于她的治疗就被转移到了孙岚手里。
对此,刚得知消息的时候她是不悦的,后来孙岚拿出了一封信,是谢如沫写给她的。信中谢如沫先道歉,然后对她的病情做了解释,明最初阶段的治疗因为比较麻烦,所以全程由她亲自出手,不曾假他人之手。但她的病到了中后期,主要是靠养,定期复查记录脉案,要是没有反复,按着现有的方子抓药吃药,直到痊愈。还说她孙师伯的医术很好,让她放心。如果实在担心,也可以转诊,由宫中的太医接手也行,她会将她的脉案整理出来转交给新的负责人。
尽管赵娴不放心,却也无可奈何,对谢如沫,只能捧着,她是不敢得罪她的。至于她转诊的提议,赵娴只当没看见,太医院那些废物点心,要是能治好她她就不用大费周折地来找她看病了。而谢如沫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正因为如此,越发显得太医院水平不行。
赵娴很清楚,青囊医院是谢如沫办起来的一所大型医院,这牌子无论如何她都得撑起来。所以她打定了主意,病治好前她就不挪窝,她的病谢如沫无论如何都得给她看好咯。
她的病是换了人负责,不过现在看来,一切都好。
“怎么去了那么久?”赵娴来青囊医院复诊的时候,吩咐下人去药房买一些中成药。青囊医院的中成药是真的挺管用的,而且易入口,非常适合孩子服用。
“人太多了,而且几种药还限购,奴才买完之后,又叫小山去排了队才买到您要的数量。”
赵娴皱了皱眉头,然后坐进轿中,没再说话,也没让人立即抬轿。
此时两个老头迎面走来,寒暄了几句。
听了他们的话,赵娴才知道仆人所不虚。
“老李,来买药呢?”
“是啊,来买一包复方金银花颗粒,今年的税又重了。做活也剩不下几个钱,干脆买些常用的药备着,省得小病拖成大病。”
“可不是吗?多亏了青囊医院研制出了这些中成药了,便宜又好使,要不连病都生不起了。”
虽然这些老百姓不知道什么叫枪声一响,黄金万两。
他们也是过过和平日子的,和近些年打仗之后多如牛毛的苛捐杂税相比,简直不要太幸福。以前一年到头还能攒个几两银子,现在不欠债都算万幸了。
“这战争什么时候能停啊?”
“突厥是可恶!征南军抽调的特战营北上了,应该快了吧?”
“难说,沈将军他们还没到幽州呢,就听说抗北军失了峡谷关。不止如此,听说沈家军都被打残了。”
“哎,知足吧,咱们还算好的,皇城根下,也不敢闹得太过。别地的老百姓才更不好过呢。”
说到这,两位大爷哀声叹气的,也没了往下说的兴致。
听完,又静默了一阵,赵娴才拍拍手,示意起轿。
国医府
养了一个多月,谢如沫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了。
谢老爷子和谢理感叹了一句年轻就是恢复得快,便开始着手安排她带出去的人和物。
是的,谢如沫要出远门了,这是他们一致商量的结果。
京中的事物一直都是按步就班地运行着,况且有他们这些老人坐镇,出不了大岔子。
此次谢如沫出行,对外的说法是出去游历,实则是巡视产业,然后为接掌谢家,成为家主做准备。这事当然也瞒不了什么。
其实谢如沫在成为少主之时,也应该有这么一段履历的。可因为谢家人丁稀少,不需要高强度的竞争,加上当时形势所逼,谢家急需要一个继承人来稳定人心,团结内外,所以一些考验程序就从简。
但如今,谢如沫要接掌家主的话,巡视各地产业这一环节必不可少。
况且安排谢如沫离京,谢老爷子还有另一层考量。因为前三皇子走脱,朝中局势外松内紧扑朔迷离,谢如沫再留在京中,就如同把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并不安全。谢如沫游离在外,很多事情也能提前布局,省得被人一锅揣了。
临行前,谢如沫去傅府辞行。
傅爹和傅老夫人很是不舍,如傅远志这些堂兄妹倒是羡慕得紧。
“祖母,伯父,堂妹一个人出行太危险了,不若我跟她一道出门,要当保护她吧?”傅远志打着自已的小算盘提了这么一个建议。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看向谢如沫,“如沫,你意下如何?”
他们当然知道如沫要出门,谢家一定是准备妥当的。危险不危险的,谢家哪一任家主都是这么过来的,也没见有谁在上任前巡视在巡视历练之时丢了性命的。傅远志跟着出门,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
他们这么问就代表并不反对傅远志这个建议,但也愿意将决定权交给她,谢如沫看向傅远志。
傅远志眨了眨大眼睛,期盼地看着她。
如果他有尾巴,活脱脱就是一个只哈士奇,谢如沫忍着笑,“行吧。”
傅远志真想一蹦三尺高,嗷嗷叫两声,“堂妹,后天出发是吗?我去收拾行李。”
“回来!”
傅爹叫住他,交待了一些事项,最重要的一条是交待他出门在外一定要听谢如沫的话。
其他都好说,这一条让傅远志尴尬,他是大哥啊,哪有要求大哥听妹妹的?他挣扎,小声地道,“出门在外,能不能两人商量着来?”
“你说呢?”傅爹白了他一眼。
傅远志摸摸鼻子,“侄儿明白了。”果然不是亲生的。
“堂妹,后天何时出发?”
“辰时二刻。”明儿是谢芳华与白擅香成亲的好日子,她喝完喜酒之后就出发。
“我知道咧,到时我直接到国医府人,你就不用特意绕过来接人了。”说完,他欢快地跑走了,生怕他们仨会反悔一样。
跳脱的模样让傅老夫人傅爹忍不住地摇头。
谢如沫陪着几位长辈用了午饭,才从傅府出来。她是先来看的父母,后才与傅爹一道去了傅老夫人的院子,所以并不用再去见谢婉。
吃饭的时候,傅爹派人回去主院请谢婉,谢婉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脱了。
被下了面子,谢如沫面色如常,傅爹暗暗磨了磨牙。
等用完午膳,将女儿送出去后,他径直回了内院。
他收拾出来好些东西,吩咐小厮,“将这些东西送到国医府给你们小姐。”
傅香儒的动静很大,谢婉想无视都难。
谢婉在屋内喝着茶,有些心不在焉的。很快,她便知道傅香儒在闹什么了。
“夫人,听老爷说,小姐要出门历练了。”
谢婉皱眉,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历练就历练,用得着那么大动作吗?
仆人硬着头皮往下说,“是接任家主前到各地产业的巡视。”
谢婉缓缓看向她,“她要接掌家主之位了?”
“巡视完之后,应该是的。”
谢婉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仆人们默默地退下。
谢婉屋子里的动静自然也有人向他汇报,傅爹听完后,方觉得解气了。
妻子对女儿百般看不上,他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他之前还想找找原因,化解一下,但现在见女儿不在意,他也懒得去费那个脑。反正谢婉敢不给他女儿好脸让她堵心,也休想他给她好脸!
谢芳华与白檀香两人的婚宴很热闹,也没什么波折。两人从订亲到成亲,就花了小半年的时间,但三媒六聘样样不缺。
谢如沫亲自送嫁,给足了偏房和白家面子,并送了谢芳华一座房山的院子并连着十顷的田地做为添妆之礼,出手之阔绰令人欣羡。
特别是晒嫁妆时,谢芳华从娘家带来的丰厚嫁妆给她撑足了脸面。
观礼的人有赞有叹,自然也少不了说酸话的。
“谢少主和白三少夫人真是姐妹情深,房山的院子加十顷的地,少说也值个小二万两吧?”
“也就谢少主家底丰厚,我们可随不了这样厚的礼,否则这人情往来的,要不了一年,一家子人都得喝西北风。”
“长风嫂子,上回你儿子满月,谢少主送了啥?”
“确实是让人好奇啊,谢少主对白三少夫人这个堂姐都那么好,对小侄子不会太差才是。”
这是哪来的红眼病啊。谢家偏房的女眷们相互间看了一眼,一阵眉眼官司。
其实谢如沫回归以来,每逢大小喜事都会随礼,她们一开始还不好意思收,毕竟总的来说,谢如沫的年纪差不多是同一辈中最小的了。可谢如沫给的诚恳,送的礼往往都是她们急需的或者全是为他们的孩子打算的,很能入她们的眼,可见是用了心的。
此时面对这些不怀好意的挑拨者,谢家偏房这些女眷们一致对外。
“当然送了,咱们少主可不是那等不知礼的人。”
“送的啥?”
谢长风家的淡淡地说道,“没啥,就送了城北十一号商铺的两成干股。”
“呵呵,孩子他姑姑挺好的。”刚才一个劲打听谢如沫送了啥的大娘干笑两声。
“是挺不错的。”谢家其他人都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红眼病们败走,谢家这些女眷太讨厌了。
谢如沫受邀坐了主桌,并不晓得这些纷纷扰扰,即使知道也不会在意。
第五百七十五章 路遇死人
参加完谢芳华的婚宴,诸事已经做了相应的安排,谢如沫便踏上了行程。
傅远志如他所说的一般,自已前来国医府汇合。
谢如沫估算了时间,出了城往东南方向走,打算乘船先去往荆州。
为了更快抵达渡口,他们抄近路,经过一片坟场.五辆马车一辆接一辆,赶车的都是老手,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却不想,变故陡生——
“鬼——鬼——啊,好可怕!!”一男人鬼哭狼嚎地从旁边冲了出来。
马儿受惊,眼见着要失控。
“吁!!!”赵明拉紧了缰绳。
“嘶——”马儿蹶着前蹄长长地嘶鸣。
谢如沫这次出门带的人都是个中好手,身兼数职的那种,受惊的马儿很快就被安抚下来。
谢明率先跳下车,手提着马鞭,走到那汉子身边,“你这人耳朵是不是有问题?咱们马车车队经过那么大的动静你都当听不见看不到是不是?不管不顾就冲过来,你想死就去找颗树上吊,别害人!”
谢明也是气愤,他们这辆车是头车,后面还跟着四辆马车,突然煞车,后面的马车反应不及,很容易出事。
那人是个中年汉子,此时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被谢明数落也不辩解,只一个劲地看着来处瑟瑟发抖,嘴巴一个劲地念叨着有鬼有鬼。
这人的状态不对,谢如沫也下了马车,她与谢明对视了一眼,鬼?青天白日的,不至于。
她顺着那汉子的视线看过去,这是一片灌木林,一眼看去当然是啥也看不到,“去看看——”
于是,进去了两个人。没一会,里面就传来了反馈,“少主,有情况。”
这是一具尸体,下肢不知道被什么给啃了,有些地方还挂着肉,要掉不掉的,有些地方已经露出了皑皑白骨。
“这人怎么死得那么惨?”傅远志从她身后探出头来。
谢明过来汇报,“少主,那中年汉子交待了,他就是个发死人财的惯犯。这尸体应该是昨晚新埋的,下肢被咬得面目全非,据那中年汉子交待,他来时那尸体已经被拖出来一半了,就上半身还埋在土里。”
“瞧这咬的,应该是髭狗所为吧?”谢维猜测。
谢如沫摇头,“不是,因为是普通野狗,髭狗喜欢成群结队,而且这生物喜欢掏肛,如果啃尸体的是髭狗,它们不会这么啃。”以前看过动物世界,她恰好知道这一点。
傅远志闻,只觉得菊花一紧,“杀人不过头点地,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掏心掏肺来杀人?”
谢如沫静静地观察着这具尸体,这是一具男性尸体,一卷破草席,没有木棺,埋得不深,显得很随意。上半身被人开膛破肚,刀口从锁骨开始,直至肚脐眼上方,这么长的刀口被人用线随意缝合着。经过一番撕扯,线已经断掉一些了,血水流了出来。
傅远志说得对,这人死得真惨,而且也不知道谁这么残忍啊,杀人就杀人,挖心掏肺的,就不对了。
尸体虽然僵硬了,但谢如沫敢说这尸体应该是刚被抛尸不久,如果昨晚就抛尸的话,埋的土不可能还带着水汽,而且也轮不到那老汉撞破野狗从浅土里将尸体撕扯出来。
谢如沫伸出右手,丁香立即递上来一对手套,“看出来什么了吗?”她问她带出来的谢家诸位。
“杀人者和被杀者有深仇大恨吧?是仇杀吗?”
“不知道杀人抛尸的是不是同一人,如果是,这尸体处置得很随意,说明这人对死者很不在意,而且这人的胆子很大。”
随行下属们基本上都附和以上这两点。
谢如沫不置可否,带上口罩和手套,从缝线处撩开查看其内脏情况。
好一会她才吩咐,“把尸体翻过来。”
不出她所料,果然在背后的侧边多了两道刀口。
“说两点,第一,你们说对了一点,凶手胆子很大,从刀口处的缝线人来看,这人要么是个女性,当然也有可能是男人,如果是个男性,这应该不是他第一次。但有个共同点,这人应该学过医。这人的缝线很随意,但针脚紧密,且规避了一些人体上误区,这具尸体的心肝肾都被摘掉了——”
谢如沫将视线停留在肾脏所在区域,思索着某种可能性。
学过医?这就有点骇人听闻了。
“堂妹,第二点呢?”谢如沫久久不说话,傅远志忍不住催促。听堂妹分析,还怪好玩的,他一直在想京城里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变态的大夫?
“第二点,你们猜错了,不是仇杀。”
“为什么啊?”凶手对死者实施了那么凌虐的手法,还不是仇杀么?
“你们看,他的皮肤表面,从头到脚没有受到过虐待的外伤的痕迹,如果是仇杀,这是不可能的。”
很有道理啊。
谢如沫复又蹲下,欲去查看死者的口腔。
“少主,我们来吧,你要查什么,直接吩咐就行。”谢明拦住她,开什么玩笑呢,他们这么多人还要少主亲自动手,太不应该了。
“行,你们看看他口腔鼻腔里有没有麻沸散。”她想印证一下她的某种猜测,尽管觉得不可能。
“如果没有呢?”
谢如沫顿了顿,“那就将他的胃剖开。”
“堂妹,这样会不会对死者不敬啊。”傅远志小声说道。其实他觉得没必要追根究底了,这死人他们又不认识,遇到了,好好将他重新埋了都算功德一件了。
“比起开膛破肚,尸骨不全地长埋于此,我觉得你更需要一个公道,并且让凶手绳之于法的结局,对吗?所以,得罪了。”谢如沫这句话是对着死去的尸体说的。
当然,也是对他说的。傅远志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折腾出来的结果就是,在死中的胃里找到了麻沸散。
“着人留意一下京城附近的乱葬岗。”谢如沫吩咐谢维。
这回谢维是来送他们的,等到了码头他们上了船之后,他会领着另外四人驾着马车回国医府。
“少主是预感后面还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吗?”谢维问。
谢如沫缓缓摇头,“不好说,先留意着吧。”
如果她没猜错,应该是有人拿活的人体做实验,看着像是移植实验,但谢如沫觉得不可能。如果按照她的猜测,这些乱葬岗作为抛尸之地,后面一点还会有类似的情况,仔细留意的话,应该能察觉到一些珠丝马迹来。
只是有一点她想不明白,拿活体做实验,哪里来这么多活体?最好能查一查衙门记录里有没有人口失踪数据方面的异常。可惜她要出京远行了,否则的话倒是能亲自密切关注一下此事的进展。不过交给驻守京中的老爷子们也是放心的。
留下几人挖坑重新将尸体埋下,其余的人都回到马车里。
一大早出行就遇到个死人,大家的心情都有点受影响。
傅远志左看看右看看,清了清嗓子说道,“堂妹,我听人说过这么一句话。”
等他觉得将目光都吸引过来后,才继续说道,“今生的妻子是前世你埋的人来还未报的恩,咱们今天积德行善了,下辈子会有好报的。”
谢如沫看着他,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那和离了又再婚的呢,是埋了两个吗?”
傅远志一呆。
丁香接了一句,“应该两个人一起埋的,估计嫌一人挖抗太累。”
“少主,我觉得是坟让人刨了才对。”旁边马车的汉子来了这么一句。
他旁边的兄弟不甘示弱,“估计是埋的位置不对,挪坟了。”
“那我师傅这种打了一辈子光棍的呢?”
“这样的上辈子一定是暴尸荒野。”
啪!“逆徒!”
这是聊得太嗨被收拾了。
“难到是我上辈子没把她埋好吗?今天这样来折磨我。”这是捶胸顿足的。
“对,你一定是把人家活埋了。”
这些人完全脑洞大打,放飞自我了。
这时,埋尸的仨人回来了。
立即就有人不怀好意地说道,“明管事,你惨了。”
“确实挺惨,一女嫁三男,要老命了。”
“不对,里面那人,原先就被埋了一次,刚才是咱们明管事仨埋的他?那下辈子岂不是——”
“惨呀——”
那三人一头雾水,等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之后,眼刀子不断地往傅远志身上甩。
傅远志泪,我错了。
丁香觑了自家少主一眼,似乎出京之后她家少主活泼了一些?
玩笑一阵,就到了码头。他们的马车一出现,龚船长就站在船板上相迎了。
谢维将人送到,并且帮忙将行李搬上船安顿好之后,就带着另外四人缓缓驾车回程。
龚自行少不得将近段时间的工作汇报一下,自打他和谢如沫亲自拟下了称霸运河的计划之后,这一段时间他就没闲着。先把淮化老家的青年后生仔都叫了来,接着便是打造船只,训练船员等等。
这一段时间过得也是极不平静,龚家船运想扩大,蛋糕就那么大,别家的船队也不会坐视不管,有理没理,先斗一斗,手底下见直章再说。
第五百七十六章 抵达荆州
短短几月,经过两次大规模的斗争以及数次小摩擦,龚家船运总算将那些刺头们收拾服了。目前运河上,有三家叫得出名号的船运,龚家隐隐成了领头羊,另外两家掩旗息鼓,成了三足鼎立暂时稳定的局面。
“辛苦你们了。”谢如沫能想到龚家船运能发展到这一步,血腥必不可少。
龚船长大手一挥,颇豪气地说道,“有什么辛苦的。”这本来也是,龚家自已的船运,为自家而战,还嫌辛苦的话,那就给人干活被人盘剥一辈子去!
“谢少主此行先到荆州?”
“是的,那边有点事,我们先在那下船。”
龚船长点点头不再追问。许是快要开船了,有船员寻来,知道现在不是深谈的时机,他道了一声失陪便忙去了。
龚船长刚走,谢英就来向她汇报人员安排的情况。
没错,此次谢如沫全国巡视产业,谢老爷子把谢英安排给了她。
谢英身为大总管,对这些非京产业比她熟悉多了。京城本家这边每年都会派人将全部产业走一遍捋一遍,年终更是每个地方还要派人上京做个汇报。这样才能保证谢家对各地产业的掌控力度。去年年尾的时候,做巡视工作的正是谢英。谢如沫此行由他辅助,定能更加顺利。
对此安排,谢英很是乐意。他去年因为在外巡视的原因,着实错过了与少主相处培养主仆情谊的时机,此行正好让他在少主跟前刷刷好感度。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虽然已经顺利接棒坐上了大总管的位子,但他深知少主的看重和认可比这些虚的重要,不然谢维那个小子是怎么脱颖而出从小厮一跃成为了管事?
谢贡的能力确实是一等一的,上了船后,谢如沫基本不用操心什么,事事皆由他安排妥帖。
在船上的日子挺悠闲的,别人都是看看书,下下棋什么的,谢如沫则是在整理近段时间遇到的一些疑难杂症,还算清闲。
这时龚船长碘着脸求谢如沫再给他配一瓮药酒。
“谢少主给配的那一瓮今年开春后没多久就喝没了。”
嗯?谢如沫疑惑,药方子她不是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给他了吗?按着方子上的药材比例来配不就行了?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龚船长抓抓头,“实不相瞒,确实也照着方子配了几瓮,但总觉得不对味儿。”
丁香暗暗翻了个白眼儿,药效对了就行了呗,还想兼顾口感啊。同样的药材,一样的配方,泡出来的药酒即使不同也很有限的吧?难不成她家少主是神仙不成,经了她的手,就能与众不同吗?
谢如沫同样不解,但龚船长坚持,那她就帮着再配一瓮酒吧。
他这是将自已当成了吉祥物大红手了?
谢如沫没感觉错,龚船长就是将她当吉祥物了,近段时间京城的风波他也知道,或许是当局者迷,龚船长是真觉得险之又险,就那样的处境还能安然脱身,不是老天保佑是什么?特别是龚船长几乎是看着她一路走来的人,遇难成祥的次数让他都麻木了,严重怀疑她是老天爷的私生女!龚船长觉得能喝上她亲自泡的药酒,自已定也能逢凶化吉长命百岁的。
她一答应,龚船长可高兴了,大手一挥,没一会,酒和药材都到了。
谢如沫打开酒坛闻了闻,并用勺子打了一勺上来,酒色清洌,闻之欲醉,是品质极高的高度白酒,她尝了一口,看向龚船长,“这是我们谢家酒厂所出的烈阳春吧?”
龚船长拍拍大瓮笑道,“谢少主好眼力,我托人在京中买到几坛烈阳春,全部在这了。”
谢如沫来京后,将赵郡贤所发明的蒸馏提纯法制高度酒交给了谢家底下的人。和赵郡贤当初的做法一样,谢家尽量规避皇家内务府所卖的高度酒,占据四十多度的中高度酒市场,并注重种类及口感,一经推出,极受欢迎。因谢老爷子将这当作是她私下琢磨出的主意,分了三成干股给她,每次分红都能拿不少钱,全进了她的私库。
对于拿了赵郡贤的点子赚钱一事,谢如沫心安理得,当初他那套蒸馏装置还是她提醒的呢。最初他也只是想用来提纯芳香类的药材而已,后来用它来提纯酒液,更谈不上是她还是他的创意。所以这创意用就用了,不然她平时随礼那么大手大脚,不能坐吃山空,总得有点进项不是?
说起来,她已经好久没想起赵郡贤这个人了,也不知道他自汝阴消失之后藏身何处?
归正传,考虑到这酒清洌浓度高,谢如沫拣药材时有所侧重,她也不藏私,分享了一些小技巧。
龚船长听着频频点头。
春水东流,处于汛期,水力比秋冬季节要快,他们所乘的船没几天就抵达了荆州地界。
谢家十三条医药行三十六家医馆遍布全国,荆州也是重要的药材产地,谢家在此就有自已的中药种植基地,有自已的药行,有自已的医馆。
医药行负责在当地收购药材,运至京中,或者调度至相应的地区,每一个种植基地对应一个医药行,所以谢家在荆州也算得上实力雄厚。
故谢如沫一行人到了荆州的时候,已经有接应的人安排好了院子让他们入住,这些都是谢英提前打点好的。
不知道是不是谢如沫多心,在入城之时她无意中撩开车帘,似乎看到有楼月国人在城门四处张望?她轻笑一声放下帘子,想来楼拜月是等急了罢。
稍作安顿,谢如沫让人给楼拜月递了帖子,明了上门拜访的时间。
谢如沫猜测得没错,楼拜月是等急了,他害怕之前在宫中的信说能治好他的病一事是忽悠他的,他固然能勃然大怒进而报复,但于他的处境又有何用?正当他忧心忐忑之际,‘王大夫’的信终于来了!
次日,谢如沫去见他,自然是经过一番乔装打扮的,只带了两个身手好的护卫,其中一个就是谢七。
第五百七十七章 见楼拜月
这日,栖霞庄的护卫们早早就被告知会有贵客来访,让他们机灵点。
他们不知道太子殿下近日来在荆州盘桓不去是为啥,他们已经准备拿出最好的礼仪来迎接贵客了,可是实际情况却让他们一懵,因为贵客刚登门的时候,太子殿下出来了。
这是什么人哪,能让他们太子殿下亲迎?来者三人,长得也不出众,但不妨他们太子殿下待人热忱。可是让人没想到的是,贵客没进去多久,厅里就传来了一阵掀桌砸杯子的声音。
“你说什么?”楼拜月一手拍桌,蓦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王大夫’看,满脸阴翳,“你让我满怀希望地从大周国皇宫里离开,在这破地方等了你那么久,你这个时候你告诉我你没办法治?”
楼拜月简直要疯了,他没想到等来等去竟然等来了这么一个答案。
在楼拜月掀桌子的第一时间,谢七二人挡在了她前面。
谢如沫无视满地狼藉,并让两人退下,然后直视大喘着气的楼拜月,“其实你心里也知道,完好如初那是不可能的,以现在的医疗水平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蛋都踩碎了,即使在他受伤之初,她也治不了,无法修复,也无法令其重新生成。而且她相信这段时间他私底下一定有寻医问药过,结果肯定不如意。
是啊,其实在内心深处他是知道的,希望渺茫。但是他心存侥幸,得了‘王大夫’递给他的字条时,被他当成了溺水时的一块浮板。正因为这样,他此刻才会如此愤怒。
“别忘了之前你是怎么给我说的?怎么,以为离了皇宫,本殿下就奈何不了你了?”楼拜月低吼,“我那么信任你,你却骗了我!”
“太子殿下,你冷静一点!”谢如沫一如既往的冷静,“我说的是完全治好让你完好如初是不可能的,但我能解决你的问题。”
楼拜月冷笑,“我有什么问题?”但总算冷静了一些。
“太子之位不稳,是不是问题?”谢如沫说话也不客气。
楼拜月眼睛一眯,“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在自已没有十足把握全身而退的时候不要试图激化矛盾?换句话说,你那么直白,不怕今天走不出栖霞庄吗?”
“太子殿下,在下很清楚自已在说什么做什么。”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她这样表现自有其用意,自打在荆州城门处无意中发现楼月国的盯梢之后,她就知道决不能在楼拜月跟前示弱,以为她好拿捏。
她这话什么意思,是他想的那样吗?楼拜月定定地看了她许久,“说吧,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
“你现在的情况回到楼月国后,无疑会被质疑你的生殖能力。”
楼拜拜抿紧了嘴巴,一个男人被质疑这方面的能力,于他来说是奇耻大辱!
“看来你很清楚本殿下的问题,你刚才说能解决,你打算如何做?”
“来,手伸出来,我先替你把一下脉。”
他眼一扫,心腹立即搬了一张椅子过来,他坐下。
谢如沫开始把脉,果然不出她所料,之前她向谢老爷子咨询过栾晟的情况和脉案,就已经有了腹稿,而楼拜月的情况显然比栾晟好得多了。
“你的情况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这样吧,我先施针,给你疏通了经络之后,再配一些药丸给你,保你这方面的功能没有障碍,能顺利地生儿育女。这样一来,咱们两清,如何?”
楼拜月呼吸一窒,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谢如沫,“真能做到吗?”如果真像她所说的那样,那么确实是最好的情况了。
“可以。”
“这治疗要多久?”
“三天,我特意选这里,就是看中了这里带有温泉,能够辅助治疗,而且配药丸也需要时间。”
“三天够了吗,不够的话,可以延长几日。”楼拜月紧张地问,事关自身,他当然想最大地保障自已。
“三天够了。”谢如沫瞥了他一眼,“如果太子殿下没有异议,那就这么说定了?”
“好。”
谢如沫点头,对于他的答案她并不意外。
“我开个方子,你让人去抓药。”
楼拜月朝心腹点点头,他便立即奉上笔墨。
谢如沫写药方时,楼拜月睨她,“你把栾晟给治好了?”
一开始他也没将‘王大夫’太当一回事,即使他给他父皇治好了病,顶多以为他的医术在大周算是顶级吧。可在楼拜月的想法里,大周一定有比‘王大夫’更厉害的大夫存在。
神州大陆一向神秘,讲究什么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各行各业都如此,就比如在杏林中,如今声名在外的大夫并不一定就是最厉害的。自从他遭此不幸开始寻医问药之后,他才发现名不副实的大夫如此之多,也因此对‘王大夫’的水平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这样的人,他的身份应该如他所猜测的那般,他不相信信阳长公主府的人没找过他。
有诈,谢如沫拿笔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写药名,心里却在想:如果她没留意,直接回答了说没有治好,就证明了信阳长公主府的人确实找过她,那就落入了他的语陷阱里了,不知道他想印证什么。
谢如沫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心眼真多,“在下只是个山里村医,没有殿下想象中那么出名,栾二公子我见都没见到,何谈治好?”
不上当,楼拜月紧紧盯着她看,这个‘王大夫’比他想的还要聪明,而且戒心重。
“我俩打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本殿下不相信你不知道。”
“不过正如你所说的,纵然我没见地神灯
二公子,但他的伤势在下有所耳闻,怕是这一辈子就那样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楼拜月觉得王大夫的眼神有点狠。
“而且皇室中人素来不讲理,这样的浑水在下可不敢蹚。”罢,谢如沫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
楼拜月假装没有听见她的话外之音,将她写好的药方交给属下,让他们去抓药。
谢如沫主仆三人顺势住进了楼拜月安排的院子,开始为期三天的治疗。
第五百七十八章 各种揣度
谢如沫走后,楼拜月召来一位大夫,将誉抄所得的药方递给他。
那大夫看了许久,冥思苦想,最终苦笑,“殿下,恕在下才疏学浅,实在是看不懂这方子,不解其意。”
对于这样的结果,楼拜月并不意外,罢罢手让他退了下去。
楼拜月的心腹上前,“殿下,这王大夫可不可信,要不要属下——”
这王大夫看着实在是过分年轻,实在不像是能治得了殿下之伤的人。这段时间他们也见了很多大夫,刚才那位确实是有些水平的,不然殿下也不会将他留下来。但他却完全看不懂那个王大夫开出的方子,只有两种可能,不是王大夫的医术太高,就是他是完全乱来的。他更倾向于相信后者。
另外一个下属忙阻止他,“别节外生枝了,我观那王大夫不像是来消遣人的。”隔行如隔山,对他们来说千难万难的事,或许在人家手里简直不值一提呢。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殿下,对王大夫,在没发现对方对咱们不利之前,咱们还是以礼相待为好。”
“就先这样吧,好生相待,不得无礼。”楼拜月抒了抒眉心,突然想到什么,手一顿,“查一查,近日有没有什么知名人物来到荆州。”
这种敌人在暗他在明的感觉真他妈太糟糕了。他的医术那么好,总不该是籍籍无名的人,而且能将手伸至大周皇宫之内,若说在朝中没有一点势力,他是不信的。
“是。”楼拜月的心腹应下,“只是殿下,荆州毕竟不是楼月国,我们不一定能查得到很核心的消息。”
事事不顺,让楼拜月有些烦躁,“什么事都做不好,简直废物!”
他想到刚才自已无意中拿栾晟来试探她她都不上当的一幕,便知道下属的担心不无道理。
他心烦地挥手,让他们下去了。
谢如沫不知道楼拜月至今都没有放弃掀她老底的想法,如果知道了,也只会说他太闲了。
从今天他用栾晟来试探这一点看来,谢如沫知道自已先前的担心成真,他已经将她锁定在一定的范围。而自已的让步,反而让他更加确定了自已的猜测。但是没办法,当时的情况谢如沫不敢赌。一个没了希望的人,一定会攀扯他人一起陪葬的。
楼拜月有点不自信,总想尽可能多地握着对方的把柄,这样才会感觉到安心。
谢如沫觉得,意识到这一点的他,一定会深挖的。可他没有想过,其实知道了又如何,现在双方互有牵制,本就够了。还有啊,即使真查到了他们的身份又如何,别忘了他体内还有沈东篱放的子盅。
谢家在荆州有一个药材种植基地,一家药行,两家医馆。
谢如沫此次到荆州的行程是保密的,京中的人家,知道谢如沫外出游历的人并不多,当然,有心人除外。加上他们一行人出门时,京城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戒严了,出城门时,谢如沫甚至不用下马车。
如今谢家一行人出门在外,明面上都是以谢英为主,谢如沫在暗。
即使这样,作为被巡视的第一站——荆州,谢家在此地的各产业大小管事掌柜们都被谢英一行人的到来惊着了,以致于他们都在暗中琢磨他此行的来意。
其中,又以谢家医药荆州分行的大掌柜木侦才最为忧心。此时他与儿子木庚成还有药材行里管账的心腹刘松源以及一些中层的管事们聚在一块。
“年终的巡视三个月就够了,英大总管刚继任,应该忙着统筹管理谢家各大产业才对,按理这个时候怎么也不该到荆州来!”木侦才喃喃自语,莫不是他察觉到什么了吧?这样一想,他心脏忍不住猛地收缩了一下。
“大掌柜的,你说英大总管有没有可能是为了神农架那边出的事来的?”
谢家在荆州的种植基地,主要是集中在神农架那边。前些日子出了些事,与周边的雇农有些摩擦,还见了血。
刘松源的话让木桢才陷入了沉思。
套一句打仗常用的话来说,荆州,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在杏林来说,又何尝不是呢,当初谢家决定在荆州建立种植基地的时候,其他医药世家也是一窝蜂地涌入荆州来争抢这一块肥肉。
荆州是谢家开辟的第三个药材种植基地,前两个地点选得好,药材产出也好,莫怪他人眼红。
在这样强敌环伺的前提下,他的祖父谢立还能在神农架那边抢占了那么大一片地已经是非常厉害的了。而他们这些子孙也常常以此为荣,颇为自得。
可这一切,自打谢少主横空出世,雷厉风行地建立汝阴药材种植基地之后,就显得星光没有那么灿烂了。
要知道,现在的药材种植基地已经很不好弄了。谢家一动,别家就来争,故而很难弄到足够多的土地。而谢家又不屑于用卑劣的手段,然后很多时候一个种植基地弄到最后,在一片土地版图里,总有那么几块不属于谢家,如狗身上的癣疥之疾,让要看了如梗在喉。
自此之后,谢家已经不打算再开辟种植基地了,十二个,足够了。
汝阴那一个,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选择。
汝阴的药材种植基地能做得那么好,真是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这些人不仅包括了谢家产业链的上上下下,还包括了杏林中的其他医药世家。
木侦才仔细研究过汝阴药材种植基地的崛起。谢家在汝阴的药材种植基地能在短短半年时间内完成那么大土地的兼并,得益于他们少主在初步计划时的各种所有权并存,不像荆州以及其他州郡的药材基地,归属权完全属于谢家。
因为总有不愿意卖地的人,他们少主所制定的计划里,很好地解决了这一点,可以卖给谢家,‘租’给谢家。
这些都是有好处的,谢家在保证他们土地一年最基本的收入之外,如果每年他们的土地产出多于这个最基本收入,还能额外得到一笔分红。
如此旱涝保收,自然让许多人家趋之若鹜。
当然,这也是有前提的,合约最短的三年,长的有十年二十年,年限不同,分红方式不同,但有个共同的前提,就是退租的时候一定要服从谢家置换土地的协议。一等田对一等田,只是位置不同,如果田地等级不同,可以适当补偿。而且如果他们想卖掉,在同等价格的前提之下,谢家有优先购买权。
而且这个还是以村子为单位进行的,如果这一片地有那么一两个刺头钉子之类的,死活不愿意签署协议,那抱歉,谢家只好绕过这个村子,与别的村子合作了。
他们少主决不允许有人想在他们的药材基地里‘中心开花’。
当然,对于土地,谢家还是以收购为主,并且收购的价格条件都很美好,并将之与劳力的优先聘用挂勾。
此番手段软硬兼施,各种所有权兼容并存,一套组合拳打下来,谢家迅速地兼并着土地,并将他们从普通农民发展成为药农。
后一种方式大大调动了农民们将手中的土地抵给谢家的积极性,要知道从来都是农民给地主打工,谢家这样一弄,让他们都有一种错觉,是谢家给他们干活呢。
即使最后谢家人手不够,聘用他们时,事关年底分红,他们也心甘情愿,干活卖力,谁叫他们是给自已家干活的呢。
汝阴计划,他们能看得那么清楚,分析得那么透彻,不是因为他们多么聪明天赋异禀,而是得益于他们是谢家的一份子,所以他们看到的都是实打实的情况,外面的人对谢家的虚实都还摸不着呢。
“谢家智囊团们的手段是越发地厉害了。”木大掌柜叹道。
刘源道颔首,“我听说,汝阴那个新的药材种植基地各项策略皆出自少主之手。”
或许这里面的许多点子和创意出自少主,但计划的完善,具体如何落实,并且让它行之有效畅通无阻地落地,查漏补缺,一定是智囊团们的功劳。
“不过这样也很厉害了,听说少主刚满十六,谢家后继有人啊。”木大掌柜满是惊叹的笑容中带了一丝别人察觉不到的苦涩。
“谢通真是走了狗屎运。”
因为谢老爷子和谢理一开始就将谢通当成一只鹰在熬,想将他收服为谢如沫所用,所以关于他的很多不当的做法,都做了适当的遮掩。其余人只知道他得罪了少主,被惩罚了一顿,最后得了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谢家的医药行、医馆、种植基地等等产业是一个庞大的群体,管理这些的都是谢家的心腹,家生子。现在谢通在年轻一辈中已经算是走到了前面,莫怪乎这些人才会对他又羡又妒的,谁不想执掌一地独挡一面呢?
“大掌柜,听说英大总管此行带了女眷。”
木庚成笑道,“想不到英大总管也好这一口。”
木侦才瞪了他一眼,“这段时间你收敛一点,好好儿呆在家中。一切等谢英离了荆州再说。”
第五百七十九章 路见不平
等谢如沫给楼拜月施完第一次针,又配了一些药丸之后,就出了栖霞庄。
守卫们看着几人那是欲又止,但又不敢不放行。
他们的为难,谢如沫只当看不见,她是来给楼拜月治病治伤的,可不是他的囚徒!
荆州是一座古老的滨江城市。禹划九州,始有荆州。历经六朝,诞生了无数帝王将相,曾有三十四位帝王在此建都,从“天下第一循吏”孙叔敖到明朝万历首辅张居正,从荆州走出去的宰相达一百三十八位。且这里盛产道地药材,是我国著名的药材之乡,历来为重点药材产区之一。
此刻的谢如沫,就在药材市场闲逛。
谢七靠近了她低声说道,“少主,有人跟着我们。”
谢如沫目不斜视,看着手中的药材,“栖霞庄的人?”
“是的,从咱们出门没多久就跟着了。”
“别管他。”谢如沫冷笑,这些上位者永远都学不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一点。
接下来她一边闲逛,不时询问一些品相上乘的药材的价格。
“滚!要退亲就退,把订亲信物拿来!”
此时谢如沫主仆三人走至街尾,正想换道,他们旁边的大门蓦然被推开,接着被推出来两个人,然后是一堆的表礼被扔出来,里面的人显然气极了,扔东西的时候完全不顾及外面有没有人。
那两人——一男一女,对散落一地的礼盒男的没在意,只对里面的人拱手道,“苏兄莫气,姻缘一事,还是要讲究个你情我愿,方能琴瑟合鸣,白头到老。如今小侄顽劣,负了令媛,此事说起来是我们赵家理亏,琮望苏兄海涵。”
苏岳恩冷笑,“赵闽,你不必在此惺惺作态,退亲的缘由你我心知肚明,今日你赵家要退亲,我们苏家也不是那等死皮赖脸之辈,订亲信物拿来,咱们两家日后各不相干!”
赵闽叹气,这的确是一块遮羞布,但这也不能怪赵家,木家,他们是真的惹不起啊。
“二哥,和他们说这些做啥?要不是她苏颜真招风引蝶,哪会惹来这场灾祸,你们还想着让赵家来退亲,承担了错误,可你看苏家领情了吗?”
赵闽瞪了自家妹子一眼,示意她少说两句。
赵氏不甘不愿地闭上嘴。
苏岳恩暴怒,“滚,你们给我滚!”
就在这时,里面传来一声尖叫,“不好了,大小姐投缳了!”
苏岳恩脸色一变,想也没想,拔腿就往里面跑去了。
徒剩下赵氏兄妹,赵氏心有余悸,问道,“二哥,那苏颜真不会有事吧?”这要真死了,他们赵家又惹上一桩是非!
苏岳恩摇摇头,伸着脖子看向里面,心中暗暗祈祷苏颜真无事。
中国人历来就爱凑热闹,几句话的功夫,苏家大门前就聚集了一群帮闲。
“这是赵家来退亲了啊。”
“这事赵家不地道啊,当年订下这门亲时,赵家家资不如苏家多矣,人苏家不嫌弃。这下倒好,赵家刚端上饭碗呢,苏家一有难就来退亲了。”
“也不能怪赵家啊,人木家都放话出来了,非苏颜真不娶,赵家乍富,不怕的呀?”
谢如沫听了一耳朵,大概弄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眼前这赵苏两家,原订了一门亲事,但苏家的女儿苏颜真不知怎地被一户姓木的人家看上了,赵家畏惧木家势力前来退亲。
她复看了一眼苏府,无人出来前去请大夫,想必那苏大姑娘被救下来了。
这时她也有了闲心,忍不住问旁边的一位大娘,“这位大娘,你们口中的木家究竟是什么来头?”
那位大娘打量了谢如沫三人一眼,“小哥,外地人吧?”
谢如沫赞了一句,“大娘好眼力。”
“呵呵,不敢当。”
“大娘,说说这是咋回事呗。”
“这木家呀——”那位大娘刚想说,却被打断了。
人群中有人眼尖,见到木庚成来了,忍不住嚷了一嗓子,“木大公子来了!”
“小哥,不能说了,你自个儿看吧。”大娘一改之前的常态,成了据嘴葫芦。
谢如沫挑了挑眉,顺着大伙儿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那叫木庚成的带着几个随从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完全一副纨绔公子哥儿的模样。
谢七与另一人对视一眼,这木家,是他们所知的那个木家吗?
谢如沫静静地看着,没再打听这木家,其实她已经心里有数了。
木庚成在赵闽旁边顿住了脚步,洋洋自得地说了句,“算你们赵家识趣!”
赵闽苦笑,木庚成这一句如同黄泥掉进了裤档里,真是让赵家百口莫辩。
木庚成不管赵家的死活,更不会管他们的面子了,径直走向苏家大门,被苏家护院拦下了也不恼,冲着里面大喊,“苏颜真,你最好给我好好儿活着,因为就算你死了,尸体抬也要抬进我木家的大门!”
“木庚成,你不要欺人太甚了!”此时苏家走出一少妇,将他拦在大门外。
那少妇一露面,谢如沫眼中划过一抹意外。
这少妇不是别人,正是傅梓琳。谢如沫在她养伤期间,隐约听了一耳朵她嫁往外地了。她初初听到这消息时还挺意外的,因为据她对傅梓琳的了解,她觉得傅梓琳无论如何都会选择留京才对。至少在京中,她与王家认了干亲,还有谢婉作依靠,总比嫁到外地没根没底的强。王家做事向来机变灵活,不可能只给她一个选择。
谢如沫哪里知道,傅梓琳是根据上一辈子的经历来选择的呢。她的丈夫虽然贫寒,但家中父母算是好相处,而他本人也很拼命,最后混成了沈东篱底下的得力干将。
“傅氏,我怎么就欺人太甚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未婚女未嫁,我只是想娶她为妻而已,又怎么算得上是欺人太甚呢?”木庚成吊儿郎当地问。
对傅梓琳的态度,木庚成算是客气的了,要不是顾及她王家养女的身份,哼!
“还有,你是姓傅还是姓葛都没闹清楚,我的闲事你少管!”
第五百八十章 治疗完毕
“路见不平有人踩,你行事荒唐,别人还说不得了?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又不是不知道苏大姑娘有婚约在身的。”
木庚成两一摊,“抱歉,我之前不知道,今儿才知道,但现在赵苏两家不是退亲了吗?本少爷不介意这一点。”
苏岳恩刚出来就听到他这一句,气直往上涌,“无耻小儿!”
木庚成嬉皮笑脸地问,“岳父大人,不知我那妻子现今如何,人没事吧?”
“你你你——”苏岳恩手指着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本就不是善之人,此时被气得火气直冲脑门,更是语不成调。
对于将人气成这样,木庚成不见丝毫悔改,还笑嘻嘻地问,“我怎么样?”
傅梓琳气结,忍不住挺身而出,“你们木家仗着谢家的招牌,在荆州为非作歹,总有一天谢家会清理门户,你们会自食恶果的。”
傅梓琳说中了木家最担心的事,木庚成脸一下阴了,“臭娘们,你说什么?”
“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木庚成无非就是打着财色双收的主意罢了!”
傅梓琳是不愤,她是亲眼见多为了百姓为了谢家的名声,谢家一众兢兢业业前扑后继,不计辛劳不计利益不计牺牲的景象,累世积攒的名声,如今在荆州被败坏殆尽。她也是来了荆州方知道木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谢家在此地的名声很一般,沦落到了与房家并齐的地步,更多的被视为木家藏污纳垢的保护伞。
“臭娘们,你给我闭嘴。”
木庚成在她说出财色双收那话时就扬起了右手要打人,傅梓琳被苏岳恩护在身后,他还想追着她打,不料苏家的人都围了上来。
“怎么,你木家做得出来,却不许人家说了?你倒是来打啊,看能不能堵得住悠悠众口?”傅梓琳被护着,仍旧不愤地骂道。
木庚成估摸了一下真打起来能不能辗压苏家,但他小厮上面提醒了一句什么,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想到谢英,他按耐住闹大的冲动,最后他磨了磨牙,看向傅梓琳的眼神就像看在一个死人,要不是时机不对,他非整得她哭爹喊娘不可。
“臭娘们,你给我等着!”
“还有你们,看什么看?!”
放完狠话,木庚成领着人往外走,对于来不及撤退的人都当成了挡路的一人揣了一脚,“还有你们,看什么看?!”
被揣了的人也怒不敢,只能当自己倒霉。
逃过一劫,苏家的人没想到这一次木庚成竟然那么轻易地就放弃了,直到人走了,他们都还没回过神来。
在场的人三两语地安慰起苏家的人来,而赵闽兄妹则在木庚成一行人走了之后就撤了。
苏岳恩谢过在场劝慰的人之后,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去,谢如沫也跟着散去了。
苏家的大门重新关上。
“鉴儿家的,今儿个谢谢你了。”苏岳恩第一时间谢过傅梓琳。这侄媳妇人很好,就是冲动了些。这下怕是要被木庚成记恨的。想到这,苏岳恩忧心重重。
傅梓琳摇摇头,“二伯,不用那么外道,对了,颜真怎么样?”
“抢救得及时,暂时没有性命危险。”想到如今的局面,苏岳恩一愁莫展。
“救得了这次,下一次呢,木家的事没解决,今天这样的事就难保不会再发生!我的儿啊,怎么这么命苦!”苏岳恩的妻子掩面直哭。
傅梓琳咬咬唇,“木家真是太过分了,大不了我回京一趟。”好名声积攒不易,可不是给木家这些附属家族败的,谢家不会坐视不管。
苏岳恩的妻子眼睛一亮。
苏岳恩对此不是很乐观,木家作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没见谢家来人管过。
他看了傅梓琳一眼,又叹了一回气,可惜她已经不是谢大国手的嫡外孙女了,不然那木家断然不敢来犯。但话又说回来,她要还是这身份,以他侄儿目前的身份也娶不到她。
“先看看吧。”苏岳恩又叮嘱傅梓琳近日一定要小心,才放她归家。
回头谢如沫让人一查,方知傅梓琳所嫁的嫁丈夫与今天被退亲的苏岳恩家是亲戚关系,不过是出了五服的。
而这个木家,所料不差,正是他们以为的那个木家。谢如沫的身份不便暴露,便传谢英查一查木家。傅梓琳说木家打着财色双收的主意,里面怕是隐情不少。
另,谢如沫还叮嘱谢英让人多看顾傅梓琳一二。
这事吩咐下去,谢如沫知道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出结果的,于是便回到了栖霞庄专心替楼拜月治病。只几日时间,便给楼拜月完成了两次治疗。
明天就是最后一次的巩固治疗了。楼拜月暗想,他能感觉到肾源之火渐渐充盈,通过一系列的治疗以及调理,身体确实渐渐达到了王大夫所的状态。
“殿下,这王大夫医术那么好,干脆我们将他请回楼月国去算了!”楼拜月的心腹完全是站在他的立场上说话。
心腹的话让楼拜月心猛跳了一下,对于这个提议,他是很心动的。
另一位幕僚文辰却否了这个提议,“阿大,不要胡乱出主意干扰殿下。”
说完这一句,他又转过头来对楼拜月说,“医者,只可交好,不可胁迫。殿下三思啊。”越是医术高深的医者,越需要以礼相待,因为旁人压根就不知道人家到底有几重保命的手段,这些压箱底的手段使出来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何必去招惹这样的人呢。
不得不说,他的心腹是极懂他的心思的。但文辰的话让他蓦然醒悟,原先还摇摆不定的心思没有了。是啊,即使不忌惮‘王大夫’身为医者的手段,他还得提防‘王大夫’的另一位同伙正在他体内的子盅。
但有时候,理智上将各种干系理清楚了,情感上仍然难以断舍离。
最后一次治疗,谢如沫收针之后,楼拜月在下人的伺候下洗漱更衣。
等他走出汤室,就看到‘王大夫’在煮茶品茗。
他心情很好地挑了他旁边的椅子坐下,“王先生好兴致。”
谢如沫瞥了他肤色红润元气充沛的脸蛋一眼,“比不上殿下身体舒适的爽快。”
楼拜月开怀大笑,“哈哈,这全赖先生的高明医术。”前两次还不觉得,疗效是有的,如同一个屋内,三分之二的灯被点亮了一般。但这次治疗之后,如同所有的灯都被点亮了,并连成了一个圆,形成了一个有效的循环。那种舒畅无阻碍的感觉让他仿佛回到了没受伤之前。
他感觉好极了。
其实他形容的也没错,他毕竟只剩下一半的那啥能用,肾脏产生的肾精只剩下一半的储存口,以往的循环路线不适合,久而久之就会产生病变。这一次治疗,谢如沫就是通过针灸和药物来改善这一问题,搭建新的循环路线。
谢如沫没说话,对他的赞美如数笑纳了。
“殿下也快启程回国了吧?在下就在此以茶代酒祝殿下一路顺风了。”谢如沫举杯。
“不急,你所料没错,我是该启程了。在此之前,我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前两日他们都商量好了如果王大夫不愿意随行回楼月国,就绝不勉强的,但这最后一次治疗之后,楼拜月见识到了他的医术,是真舍不得啊。
谢如沫端茶的手顿了顿,她轻抿了一口茶,将茶杯放下,“殿下请讲。”其实他不必说,她大致知道他想说什么,她知道自已是不会答应的,他说了也是白说。
“先生医术高明,我诚邀先生前往楼月国,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殿下,请怒在下不能答应。”
“先生先别急着拒绝,如果先生能同意,我必将先生奉为上宾,且等他日登基之后,奉你为国之巫圣。”
“抱歉。”谢如沫拒绝得很淡然。
楼拜月眼睛一眯,良久,他才又问了一句,“先生不再考虑考虑吗?”
谢如沫依然摇头,还是那句抱歉。
楼拜月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她嘴上说着抱歉,实际眼神里没有一丝歉意都无,也没有拒绝了一国之太子的忐忑,就仿佛拒绝一个平常人一般。他的心一突,果然是有所倚仗吗?
又过了好一会,楼拜月才笑道,“罢了,人各有志,本殿下就不强求了。今次离别,各自珍重吧。但先生替我解决了大问题,我不得不谢。”
啪啪,楼拜月手掌啪了两下,就有人抬着一个箱子上来。
箱子一放下,楼拜月就将之打开了,“这是本殿下送给先生的谢礼,还望笑纳。”
这是一箱成色水头都极好的翡翠原石,光看露出来的窗口和后世的老坑种有得一比。
“这——”谢如沫伤脑筋,想着用什么方式拒绝比较好。
“这是本殿下的一番心意,先生莫要推辞。”楼拜月一副不容拒绝的模样,
“那好吧,谢谢太子殿下的慷慨了。”一再拂人脸面似乎也不太好,况且这也算是楼拜月所给的诊金,贵重是贵重,人家自以为自已就是那么值钱,往少了收人家还不一定高兴呢。
第五百八十一章 木家事发
从栖霞山庄出来,谢七心里松了一口气,一直捏紧藏在袖中的拳头也慢慢松开。有那么一瞬间,谢七都感觉到楼拜月就要克制不住自已要动手了。
“刚才好险,属下都感觉拜月殿下那声命令已经到了嗓子眼了。”谢十一轻声说道。
谢如沫点头,“我知道。”正如他们所担心的那样,她也做好了他撕破脸的准备,楼拜月最后没有用强,那是最好不过的。
“少主,有人跟着出来了。”
“少主,我们现在怎么办?”
谢如沫想了想,当机立断地说道,“走,咱们往这边走。”
栖霞庄,从谢如沫离去,楼拜月就一直在等,不知道等了多久,才将人等了回来。
“说吧,他们最后去了哪里?”
“属下远远看见王大夫入了荆州州牧府府邸。”
没错,楼拜月还是不死心,故而有了这样的安排。
“荆州州牧?孤记得此人名唤刘曙光,是新迁任过来的吧?”
属下没有回答,他也不需要答案。
文辰站在一旁,静默。
楼拜月的喉咙像堵着什么东西一般,他没想到王大夫竟然与新任的荆州州牧认识,难怪他当初要将地点约在荆州。不对,他记得这荆州州牧上任不过半个月,那就是这王大夫在他上任之前就得知了消息?但据他查到的消息称,这荆州州牧原是一个姓蔡的官员迁任的,不料上任之前家中老母病逝,不得不守大孝,这才便宜了刘曙光。这一点就足以推翻了王大夫是因为认识这荆州父母官才将地点定在这里的推论。由此可见一切皆是巧合,可正因为是巧合,才更让人忌惮。
倒不是说楼拜月堂堂太子爷怕了荆州州牧,而是忌惮‘王大夫’,因为谁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认识更厉害的人。
此刻楼拜月的想法也是文辰的想法。
这一幕让文辰庆幸殿下没有冲动,因为通过这一点,他们仿佛只看到‘王大夫’冰山一角,谁也不知道他手里抓着的尾巴是老鼠尾巴还是蟒蛇尾巴!而且强龙难压地头蛇,现官不如现管,在别国的地盘,还是别太高调了。
“殿下,我们该启程了。”
另一边,谢如沫如上宾一般被请进了州牧府。
早在得知荆州州郡是刘曙光时,她就以谢如沫本人的名义写了一封信请他帮忙,并表明了借势的意图。
刘曙光欣然应允,于是便有了楼拜月属下看到的这一幕。
刘曙光回信之时,也曾隐晦问了木家为祸乡里一事她的态度。
谢如沫自然要表明严查事实真相,必要的时候不惜清理门户的决心与态度。
谢如沫在州牧府没呆多久,正巧遇上刘曙光的孙子百日咳,顺手给治了。
回到别院,谢英来见她,将收集到的关于木家的资料都交了上来。
不查不知道,一查这木家在荆州为非作歹之事还不少。
谢英也是气,木侦才这一支真是不争气,他因为与木家京城本家交好之缘故,先前对这一支也是信任的,却不料他们竟然如此不知所谓!
谢如沫将资料一一看过,问,“之前傅氏说他打算财色双收是怎么一回事?”
“是这样的,因为老爷子根据生肌止血散推断出来的方子,皇上要大用,方子里的药都有不同程度的涨幅,而其中又以重楼为最。而苏家不巧,正好今年就囤了不少重楼。”
“不少是多少?”她想知道是多大的利益让木家了心思。
“据消息称,应该有两个仓库。”
两个仓库,这就难怪了,不管是生肌止血散(白药)的方子还是她祖父仿的方子,做为主药的重楼都没变,其他药还好说,这重楼主要生长在云贵川一带。可以说,重楼的多寡直接影响了成药的多少。苏家会被人盯上并不奇怪。
这苏家这运道真谈不上好坏。
“少主,木家的事该如何处理?”
“秉公处理!”
“是。”
谢英为木侦才这一支感觉到可惜,为了两仓库的重楼,将前程给断送了。
荆州,背靠神农架,算是药材重地,三大国医府都安排了人在此地好好经营,荆州的中小型药材商贩也不少。
药材的价格每年都有浮动,若是有眼光的药材商,常能藉由囤积药材而发家。比如今年,重楼的价格涨了近两倍,白芷也涨了一倍,囤了重楼、白芷的人,今年都发了。当然,也有赔的,但总体来说,发财的机会不少。
木家背靠谢家,消息要比普通的药材商要灵通得多,要是不贪急求快,徐徐进取,未尝不能将木家发展壮大,而且是正大光明的。
可惜木家大约是来到荆州能做主后,膨胀得忘了自已姓谁名谁。
谢英请命,“少主,让我去和他谈吧。”于公于私,他都该走这一趟。
谢如沫看了他一眼,然后点点头,“行吧,你去。”
谢英他们的动作已经很小心了,但还是被木家所察觉了。
“大掌柜的,我接到隐秘的消息,英大总管私底下在查木家了。”刘松源匆匆而来。
“什么?”木侦才直直迭坐在椅子上,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这日,谢英登木家的门。
木侦才似有所觉,将所有人都轰了出去,仅留谢英秘谈。
......看着一叠叠的详细资料,木侦才知道他们完了,整个人颓废不已。
木侦才望着谢英,艰难地开口,“英大总管,能有回寰的余地吗?”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谢英摇头叹息,“侦才啊侦才,你糊涂啊。”
“英大总管,我是一时鬼迷心窍。”
“你干这些事之前有没有想过京城本家?你本家的根在京城,你搂那么多银钱,难不成还能撇开本家另立分宗吗?”
“我我——”
“你真是糊涂啊!”
木侦才希冀地看着他,“英大总管,求求你放我们一马,我愿意将这些年所得全都——”
谢英抬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如何堵得住悠悠众口?”
木侦才更颓丧了。
“老爷,不好了,少爷带人去了梅山别院。”
第五百八十二章 被请去了
木侦才眼睛都瞪出来了。
“他怎么就去了,去了多久了?”木侦才跺脚,这不听话的不孝子!
谢英心一突,一把扯过木侦才的衣领,将他拎过来,“他带人去梅山别院是想干嘛?”
木侦才哑然,一副支支吾吾的不想说。
谢英不管他,犀利的眼神直接对上老管家,“说,木庚成是去干嘛了?”
老管家扛不住这么锐利的眼神,两股战战,“老奴不知道,大少爷只说您老来为难老爷,他就去为难你的女人!”
谢英转过头来问木侦才,“他知道梅山别院有女眷?”
木侦才点点头。
“木桢才,你最好祈祷你儿子一如既往的没用,要是伤了她一根汗毛,你们木家谁也别想好!”
木桢才紧张地喊,“英大总管,你不能公报私仇啊。我儿只是吓唬吓唬她,不敢做什么的。”
他的老脸心生厌恶,谢英手一推,将他推开,冷冷地看着他,“蠢货,你至今还猜不出我此行的来意,也猜不出此行那女眷的身份!”
木桢才呼吸急促,他想到一个可能,他惊恐地拉着谢英,“英大总管,你告诉我,不是,她不是——”说这话时,木桢才都要哭了。
“就是你想的那样!”
谢英的话冷酷地戳破他的侥幸。砰,木桢才两眼一番,昏倒了。
谢英懒得管他死活,带着人直接杀回梅山别院。
等他到时,梅山别院已经人去楼空。
下属迅速查看完四周后报告,“英大总管,这里没有打斗的痕迹。”
谢英也发现了,确实没有打斗的痕迹,他盯着一团凌乱的脚印思考,少主身边带的人武力都不弱,不可能一下子就被人放倒了,最大的可能就是她压根就没反抗,这么一想不难猜出少主的想法。
“能查到他们往哪边走了吗?”
“可以。”
“那就追!”
正如谢英所料,谢如沫根本没有反抗,而是将计就计被带走了。她没将他放在眼里,又想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木庚成的人在半道上被人收拾了。
而且这些人明显是冲着她来的,看他们收拾完木庚成的人之后,还渐渐将他们包围了就知道了。
这些人收拾人动作利索,一拳一脚直逼要害,动作不花俏,一看就知道并非乌合之众。
是军队的人!谢七等人对视一眼,就要上前,却被谢如沫所阻止。
对方人太多了,没加入战场的还有二三十人,斗起来他们没胜算。
对方出来一位面无表情的少年郎做交涉,“谢少主,我们主子想见一见你,烦请你走一趟。”
“你家主子是哪位高人?”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谢少主,得罪了。”此话一响起,谢如沫就动弹不得。
谢七他们想动,也很快被制住了。
“谢少主放心,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有些事你知道太多也未必是好事。”
解释完,谢如沫眼睛就被蒙上了。
谢如沫一行人被带上了马车,下了马车之后,还带着七拐八弯地走,等停下来时,她的眼罩被解开了。
谢如沫看到主位上的人时,瞳孔一缩,一路上她都在想这幕后之人会是谁,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前三皇子——宇文觉!
他满头黑发,与之不符的是,他脸上沟沟壑壑,看起来完全像是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了,几十年的囚牢生活还是在他身上刻上了痕迹,他比武成帝年长四岁,却像年长了一辈一样。
他离京之后,谢如沫曾和谢老爷子私下猜测他藏身的地方,他除了更北方(突厥不可能)东北方之外,那里适全混水摸鱼,不适合暗中发展。除此之外,就只有南方去处了,信阳洛阳那边危险,挨得长安太近,有事就一锅端了。东边就是茫茫大海了,有事无处可逃。南方还有楼月国,在往下就是天竺古印度了。
但他们祖孙二人最有可能的地方应该是信阳周边,毕竟那里危险是危险,但那里是信阳长公主的老巢,经营了多年,实力应该是他们手中最雄厚的部分了,搞不好还能来个灯下黑。
但是,真没料到他会在荆州。但现在从刚才的分析来看,在荆州反而有一线生机。毕竟像他这样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就得想好后路。
荆州,这里是兵家重镇之地,不可能没有皇帝的人脉,他多大的胆子在这个眼皮底下呢?当然荆州地大,随便一个郡县缩着倒也不是不可以。谢如沫猜测,他应该有个死忠的旧部在荆州吧?
谢如沫脑中的想法很多,但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宇文觉洗着茶杯摆弄着功夫茶,似乎没有察觉她的视线,好一会之后他才道,“谢少主,下人不懂事多有得罪,还望海涵一二。”
谢如沫摇头。
嗯?摇头?宇文觉疑惑。
“你老人家既然说了他们多有得罪我之处,我是小女子,不海涵。”谢如沫一脸不开心,看着就像个单纯的小姑娘。
“哈哈,那谢少主想如何?”
谢如沫皱皱鼻子,“做错了事当然要罚啦。”
“他们也是担忧我,谢少主能否看在我老人家的份上罚得轻一点呢?”
他们担心你,可他们这么一搞,她的属下也担心她啊。况且罚轻罚重还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谢如沫心中腹诽,面上却免为其难地点头,“行吧。”
“那就罚他们连续值夜勤一个月吧!”
对这惩罚,将谢如沫请来的那面瘫少年郎眼睛眨也不眨地认下了,然后出去执行。
宇文觉没有说明请她前来的来意,谢如沫也不着急问。两人似乎在较量着什么。
宇文觉顺手给她沏了一杯茶,“听说谢少主在查木家?希望这些资料能帮到你。”说着,他以眼神示意她可以打开。
谢如沫随手翻阅了一下,等她停下手,深吸了口气说道,“宇文先生真是神通广大。”
宇文觉大笑,“哈哈,你果然知道我是谁,宇文先生,老夫喜欢这个称呼。”
第五百八十三章 见宇文觉
谢如沫淡笑,对于叫破他身份一事,其实她没有多大的选择余地。当然,她大可以装傻。
但她想啊,宇文觉请她来这一趟,肯定是思虑周全了的。她的结局也已经注定,是死还是活。
她更倾向于她能活着,因为谢家与宇文觉旧日里没有仇,他在如今这种时候也不会无故去竖敌。加之现今的谢家隐隐约约地展现了一些实力,也足够让想打主意的人掂量一下了。
在这种情况下,装傻是真的很蠢。而聪明人会比傻子有更多的活路。
所以,叫破他的身份是展现实力的第一步。而且他应该也不会介意,谢如沫的视线落在他连面罩都不戴一张的脸上。
而且宇文觉也很有意思,从见面到至今,都没有主动提及自已的身份,却是将这一份主动权相让给她了。
谢如沫的视线落到手边的资料上,嘴角仍旧挂着淡淡的笑意。
说实话,虽然只相处了一点点时间,但谢如沫觉得宇文觉这个人还是挺有人格魅力的。不然当年也不会折服了那么多人才,一度差点登基。
她在谢家藏里阅读过他的传记(当时世人皆以为他已经死亡),当然这一卷是最隐秘的。
从今儿的事来看,他果然如传记中写的那样是那种极擅长笼络人心的,看他这欲取之必先予之的手段,比武成帝好太多了。
武成帝大约是身在帝位太久了,真产生了‘天下都是他的’幻觉,一味地索取,怀柔手法都不会用了。
而宇文觉在这样的处境下,还能先示人于礼,就很难得了。
但谢如沫不会忽略这人的危险性,毕竟在人生最高点被打落,又被敌人折磨了这么多年,他得有多大的毅力才能撑过来。这样的人心性必然坚韧如铁,不在沉默中暴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换句话说,不在折磨中变态,就在折磨中死亡。谁也不知道经历了这么些年的痛苦,他的心性会变成什么样。柔情善意估计会被他嗤之以鼻吧?即使有,也会成为他手段中的一种而已。所以她告诉自已不要被蒙蔽。
在谢如沫思考宇文觉的时候,宇文觉也在分析她。
从她见到他的一系列的表现,不管是装单纯顺势让他罚人降低他的戒心也好,还是叫破他的身份,担得起狡黠两个字。特别是后一事,他见过的很多青年才俊在她这个年纪时,都做不出她这样恰当的选择。
他出来的这段时间也并不是什么都没做的,他出来后最重要的是了解如今的势力分布,以及他手下还有几分可用的实力。经过这么一番了解,他对于暗中协助他妹妹信阳营救他的势力有了一些猜测,圈定了几个可怀疑的对象,谢家就是其中之一。
即使谢如沫叫破了他的身份,也不等于帮他的势力就是谢家。因为他逃脱出来已经很久了,武成帝一直在暗中搜查他,他的身份泄露了,现今知道他的存在的势力应该不少。
宇文觉以为,那势力既然肯暗中相帮,不管他们出手帮忙的原因是因为他本人的原因,还是不满武成帝,秉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将他救出来给武成帝添堵这一点,都可以确定一点就是他们有共同的敌人——武成帝。
这事如今也不必着急求证,着急将他们找出来。
他们既然想隐在暗处,那就一定有他们自已的理由。他找过去,别人不承认也没用。他不可能因此而威胁人家将之暴露出去让武成帝怀疑进而将之铲除。这样自毁的事他不会干。
每一份对他持友好态度的势力都值得他去争取。
人家按兵不动,未必没有想看一看他如何行事的意思,如果他做好了,他们自然会贴上来。
没有足够的利益和前程,人家凭什么将脑袋轩在裤腰带上跟着你干呢。宇文觉觉得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让他明白这一点的了。
而且,现在当务之急也不是将盟友找出,而是他的身体。所以才有了将谢如沫请回来这一出。
宇文觉是不知道武成帝丧心病狂地对谢家用了天石——陨石,害得谢家嫡系死得七七八八,要是他能查到这么隐秘的消息,就能将援助他的盟友圈定出来了。
因为此事关乎到武成帝自已重生的大秘密,所有他即使在面对宇文觉是他最得意之时,他都未曾吐露过陷害谢家嫡系性命一事。
可以说,这一点漏洞,让宇文觉没有那么运筹帷幄。
“谢谢宇文先生相救,并提供了这么一份资料让我好清理门户。”谢如沫道谢。
宇文觉笑着摇头,“说起来算老夫多管闲事了,你带的人完全足够对付那木家小子。”
他接着又说道,“不过老夫要感谢你给这么一个表现的机会。此次将谢少主请来,确实是老夫有事相求,还望谢少主勿要觉得老夫唐突。”
“在下并不以为能有帮得上宇文先生的地方。”宇文觉如今的身份,沾上就是个麻烦,谢家还想隐在暗处呢,所以对于他的忙,谢如沫是能推则推。
“不,谢少主勿要妄自菲薄。”宇文觉却不容她推辞,“谢少主的医术在某些方面已经是登峰造极,恐怕除了你师父李圣手,怕是没人及得上你了吧,甚至你祖父都有所不及。”
谢如沫心中时刻都保持着一分警惕和一分清醒,并没有因为他的夸赞而飘飘然,“宇文先生谬赞了。”
宇文觉步步紧逼,此时更是直意图,“老夫请你前来,就是看中了你这手医术,想请你帮忙调理一下身体。老夫不求长命百岁,只要两年,你帮我将身体调理到能活两年就成。”
“作为交换,老夫告诉你一个消息。你知道为什么宇文毓会紧紧盯着你们谢家不放吗?”
谢如沫一愣,这真是一个让她难以拒绝的交换条件。是啊,三大国医府,为什么武成帝对谢家会采取紧迫盯人的方式?她之前和她祖父都有了一些猜测,宇文觉所知的内幕会和他们猜测的一样吗?
“为什么?”
第五百八十四章 交换条件
“我还说错了,他应该是盯着你不放才对。你问为什么,当晚是因为你是天选之人!”
宇文觉笑了,笑容中有怜悯,有怀念,还有某种意味深长,他这笑挂在他干涸如丘壑的脸上,怪异得很。
天选之人?不知道为什么,谢如沫听闻这几个字,心猛的一跳,“这有什么说法吗?”
“你知道上一个天选之人是谁吗?”宇文觉直视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
谢如沫秀眉微蹙,他这么问,该不会这人她认识吧?
宇文觉没有卖关子,直接揭露答案,“上一位天选之人是荀晋。”
是他?!谢如沫眨了眨眼,心中若有所思,他是穿越者无疑了,难不成这天选之人对应穿越者吗?
“无邺大师曾说过,天选之人降世,必是皇朝更替之时,天选之人所择之人必成天下之主!”
说这话时,宇文觉眼底的光闪了闪,很快就灭于无形。当年荀晋的选择是他,后来因为宇文毓的暗算,他失了那些支持者的心,荀晋后来转投宇文毓帐下。这些事,岂非印证了无邺大师所?
谢如沫暗忖,这话无异于得天选之人者得天下,难怪武成帝要死捏着她的亲事。
但她嘴上地说,“宇文先生,这纯属无稽之谈!”
“老夫相不相信无足轻重——”这是宇文觉的前半句话。
对此,谢如沫呵呵。
“——关键是你觉得宇文毓会如你所愿当这是无稽之谈吗?”
“不会。”谢如沫正色道,“不管如何,我非常感谢你老提供的这则消息。现在,请将手伸出来,容在下给您把一下脉。”
谢如沫的态度很明确,他说的这个消息值得她为他出手一次。
宇文觉缓缓地伸出枯瘦如柴的手腕。
谢如沫一上手,眉头就皱起来了。他这身体完全是强弩之末了,整个脏器破败得很。他要求两年的时间,咋一听并不算长,但如果顺其自然放任下去的话,他最多也就半年多的时间了。所以他要求两年,还算有自知之明。
“谢少主,我舅舅的身体怎么样?”
在谢如沫叫破宇文觉的身份后,栾昱就进来了。
谢如沫只是扫了他一眼,“宇文先生的身体如何想必你们自己也清楚,他的衰竭一来是年纪大了,二来是多年来亏待所致。”
“能详细点解释吗?”
“这么说吧,宇文先生的身体就如同一张破败的池塘,上面满是淤泥和垃圾,各种水渠管道都淤塞了,里面只剩下一潭死水。所幸年轻时候他身体基础打得牢靠。”
谢如沫沉吟,宇文觉和栾昱都不敢催促。
“两年,你确定?”谢如沫抬头,缓缓问宇文觉。
“可以吗?”宇文觉屏住呼吸,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出这几个字。
“只要你们将上面的药材收集齐全,我保你三年。”说着谢如沫起身,行至书桌前,拿起笔迅速地写下一串的药名。
宇文觉和栾昱两人都被她的话惊呆了,特别是栾昱,更是不确定地问道,“三年,谢少主,你没说错吧?”
若说谁最在意宇文觉的性命长短,必是栾家无疑,为了救他,栾家是将整个身家都压上了。宇文觉活得久点,于他们就越有利。反之,则不利,甚至危如累卵。
“我敢说得出那就能做得到,前提是你们将这些药材收集好。”
谢如沫将未干的纸筏递到两人面前,“这些药材可不好收集。”
栾昱心中一凛,慎而重之地接过那张药方,连坐拥十三个药材种植基地的谢如沫都这样说,这张方子上的药材想必是非常难收集的。
栾昱的视线落在纸筏上,这些日子秘密找来的大夫不知凡已,这些大夫都是在民间有些名气的,开出的药方他都一一过目,看了听了这么多,关于他舅舅身体病情方面他可以说是半个大夫了。
她开出的这方子上面的药名有些他见过,一些大夫也有开,但有一些药名他是没见过和没听过的,或者有些是有出入的。就比如这个紫河车,在药店里偶尔也有卖,但很多都是私下交易,为何她这里要特别注明了得带脐带,并越新鲜越好?
对于这个药方,他们有很多疑惑,谢如沫少不得解释一二。
“你们应该知道紫河车就是人体胎盘,但我要的紫河车和普通的紫河车不同,得连着脐带一块儿入药,而且越新鲜越好。”
“这是为什么呢?”
胎盘入药,他们也是听说过的,尽管听着有些反胃,但两人脸色还算镇定。
而栾昱更是双眼发亮,没有人比他更希望他舅舅能延长寿命,别说只是吃个胎盘,就是谢如沫说吃个婴儿能让他祖父增长寿命,他也会二话不说地给他弄来!
“大家都听说过先天之气吧。”
宇文觉栾昱对视了一眼,先天之气不是一些神话传说中的存在吗?谢如沫的说法真的很玄乎。
“先天之气存在未出生的婴儿中,促使婴儿身体慢慢发育至拥有神智,婴儿一旦出生,随着脐带被剪断,先天之气被世俗所污染然后消散于天地之间。我要带着脐带的新鲜紫河车入药,就是看中它所带的那一丝先天之气。”
“可是你不是说,这脐带一剪,先天之气就会消散吗?如何能收集啊?”栾昱着急地追问。
“如果婴儿出生之后,剪脐带之时手法得当,就能将最后一丝先天之气封存于胎盘附着的脐带之中,此名曰坎气。此带脐带的紫河车乃这味药丸的药眼,睛提升药品作用。”也就是说,这带着脐带的紫河车是不可或缺的。
栾昱想,该养一些孕妇了,最好能掐着点儿生产,这样的话能拿到带着脐带的新鲜胎盘。
谢如沫对他这个想法持肯定的态度,“这个想法不错,但这些孕妇一定要照顾妥当,因为这事关先天之气是否充盈。”
从这个方子写出,她就知道阻止不了栾昱的做法,但她的话能让被圈养的孕妇得到妥善的照顾。
第五百八十五章 挑拨离间
栾昱指着药单上的药又问,“千年雪莲,一定要千年的吗?”
“对,天山雪莲,千年份的,少一年都不行。”
“千年雪莲,你们可以派人前往回纥找,那里山巅雪终年不化,有人曾在那里见过千年份的雪莲。”回纥就是后世的新疆,那里的天山雪莲太出名了。
回纥?大周的版图只到陇右道,陇西府各府,回纥并不完全属于大周,再往那边就是西域和突厥了。回纥至今还是多个少数民族的部落,实力不如突厥,甚至少部分回纥版图已经被突厥所吞并。幸而谢如沫所的天山,刚好是部分山脉在陇右道的中部。派人前往还是大有可为的。
等栾昱一一确认完谢如沫所要的药之后,谢如沫还能指点一下他们大概能在何地何处找到她所要的那一味药。
“你们一定要在半年内收集到所有的药材。我要研制的这一味药丸名唤大改造丸,名字通俗易懂,其药效正如字面上的意思一样,用作对身体的大改造。宇文先生的身体只有用上这药才能支撑三年。”谢如沫秉着医者本份叮咛了这么一句。
“谢少主,我们一定尽力,可是我舅舅的身体说是能支撑半年,但真的就如风中残烛,不知道什么时候风一大就灭了。”
“一会我会再开两个方子,一个是用做药浴的,这药浴能帮助宇文先生驱除体质杂质与垃圾,为服用大改造丸打基础:一个是每天吃的,涵养体内精气,其实也是吊命。”
栾昱的眼睛微微一亮,“谢少主,万一我们半年内收集不足方子上的所有药材,能不能就着你开的两味药让我舅舅活下去?”
“不能。”谢如沫看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打破他心中所存的侥幸。
“宇文先生的身体就如同一片干涸又满是淤泥垃圾的池塘,我后面开的两味药,药浴那一味只是将那些淤泥垃圾松动并将容易清除的部分冲刷掉而已,涵养精气那一味只是保证那片池塘不被耗干,但是阻止不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养分的蒸发。”
“谢少主若是没有什么交待,我就下去将事情安排下去了。”
谢如沫顺势提出告辞,“我也告辞了,等你们收集好了这些药材再传信于我。”
栾昱看了宇文觉一眼,他笑着微微点头。栾昱快步走了出去并扔下一句话,“谢少主稍等片刻,我去将你的属下们请过来。”
没多久,栾昱回来了,谢如沫也听到帐外谢七等人的声音。
谢如沫要走的时候,后面一直没有怎么出声的宇文觉对着她的背影说了一句,“知道荀晋是怎么死的吗?”
书上说他死于疾病,谢如沫知道他是死于破伤风。
“咱们伟大的奠国公竟然死于一枚生锈的长铁钉子,而幕后黑手是宇文毓,这是在秘牢中的时候他亲口告诉我的。”
关于这一点她也是有所猜测的,但是她不明白,荀晋最后不是为他所用了吗?为什么他还要对荀晋下手?
“老夫不知其原理,但老夫知道这个局是他设的,他只用了一枚小小的钉子就能杀人于无形。连我不知道他打哪学来的手段,你不觉得可怕吗?”
是可怕,别人觉得他的手段可怕,是因为里面的原理不可知。
宇文觉怕是永远都想不到武成帝竟是一个重生者吧?
宇文觉一直仔细观察着谢如沫的神色,在她脸上没有得到他想要看到的,不由得加重了语气,“宇文毓不会放过你的。”
谢如沫的脚步顿了顿。
见她开始重视了,宇文觉微微一笑,在秘牢里,他一直都在琢磨宇文毓这个人,出来后结合了栾家能收集到的一些隐秘的资料,他从而得知了宇文毓对谢如沫这个棋子怎么走的一些打算和设想。
“你的婚事,如果我没猜错,极有可能是配给他的三个成年了的儿子。”
对他这话,谢如沫将信交疑,疑的是三王都已经有正妃妻子了啊,难道要她变成侧妃不成?信则是她觉得宇文觉不像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他一定是有一定把握了才会这样说的。
“而最有可能的是宇文珩。”
宇文觉是越说越深入了,也越准确。
“睿王?”
电石火光之间,谢如沫想起了武成帝对她亲事的控制与推诿:想起了赵娴在楼观台时的异常,她明明快病入膏肓,却没有找自已看病,明明很想让自已给她看一下的,最终却假托了安王妃之手才能如愿。
这些个异常,会不会与他这个猜测有关?
反过来想,假如她没找自已看病,最终的结果会是什么?又是谁受益,与自已有没有关系呢?赵娴不找她看病,她会死。她死了之后,睿王正妃之位空悬,睿王一定会娶继王妃的。如果继妃是她谢如沫本人,以她的身份当继王妃甚至将人有可能是皇后,不算辱没了她。
原来,武成帝是这样打算的么?而睿王妃之所以束手束脚,怕也是猜中了帝王的心思吧。不对,还差一点,武成帝和赵娴虽是公媳,但两人见面次数应该不多,况且帝心难测,赵娴想通过揣测知道武成帝的想法,很难吧?但他们之间有一个中间人——睿王宇文珩,如果是他,那就说得通了。
“听说睿王妃找你看过病,她的病怎样?”
谢如沫才理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听到宇文觉问了这样一句话。
他对武成帝真是知之甚深啊,谢如沫悄然感叹。事关她自已,他得知的资料一定没有她的全乎,仅凭他手上的那点东西就能得出和她一样的结论,不得不说,他的思维很缜密,对武成帝也足够了解。真不知道有这么一个能猜中自已想法的人存在,武成帝夜晚会不会夜不安寐?
谢如沫不知道怎么说,静静地与之对视。
宇文觉缓缓笑了,“看来咱俩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在心里轻叹,天选之子啊,果然是......
第五百八十六章 安然离去
“谢谢宇文先生的提醒,在下告辞,后会有期。”说完这句道别语,谢如沫掀开帐子走了出去。
“像,真像。”宇文觉喃喃。
她一开始的狡黠,到后面的不卑不亢,遇事通透,不想欠人人情这些点点滴滴,和荀晋给人的感觉太像了。
其实宇文觉不知道,他觉得像,那是因为他们都是穿越者,身上不如自主地带上了现代人所具有的特质。
但这并不妨碍宇文觉对外甥多加叮咛,“昱儿啊,日后见着她,即使无法交好,也尽量不去得罪她,知道吗?”
蛮昱慎重地点了点头,他舅舅的话他听进去了。时与运,真是玄之又玄的东西,看他舅舅就知道了。
他是不知道这天下会便宜了谁,但一直与天选之人作对的宇文毓,并惹了她厌的他,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出去的时候,他们一样是被人蒙着眼送出去的。
等他们睁开眼时,已经处在荆州北边大街外两条街的小巷之中了。
对谢如沫被人‘请去’,谢七等人很自责,觉得是他们护卫不力,这事要搁百年之前,主辱臣死,他们现在就可以刎颈就戮了。
谢如沫宽慰了他们,宇文觉他们有心算无心,而且出去了那么多人,是务必要将她请去的,谢七他们的人数再多一倍也无济于事。至于他们说的自愿领罚,谢如沫也准了,不过一切都等她巡视完产业回京之后再执行。
话说谢英领着人沿着轨迹从梅山别院找过来时,地上只余木庚成一行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他们少主以及谢七等人不见踪影。气急的谢英当下给他泼了两桶水将人给弄醒了,从木庚成嘴里得知谢如沫极有可能被一不知名的强大势力掳走了。
而木庚成意识到谢如沫的身份不同寻常,自已似乎干了一件蠢事,预感应验,在谢英嘴里得知了谢如沫的身份,他当场就吓尿了。
谢英恨得直接给了他两脚,要不是他,少主也不会遇险。当下也顾不得会暴露身份了,他准备调动一切能动用的人和势力去搜查少主的下落。
不过后来属下在现场中捡到的一封信打消了他的打算,信中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五个时辰之内要是敢妄动,别怪他们手下不留情。
从他们留下的这封信来看,对方是有备而来的,还有,他们掳走少主的目的是什么?谢家有医术、药材、财,他们所求为何?一定不是为财,如果是,就不会留下这样一封信来,而是直接谈钱。也有可能对方不是普通的匪类,所以没那么目光短浅,甚至所求甚大。但如果是这样,谢英不怕。所求甚大好啊,这样才不会轻易伤害少主。
而且为什么是五个时辰,有什么讲究呢?他甚至让人搬来了舆图,五个时辰,足够他们逃出荆州,逃往何处呢?
根据木庚成的话,当时那些人并没有伤害少主的意思,少主目前来说是没有性命危险的。
于是谢英是真不敢大动干戈,但也不甘心枯等五个时辰,他最终发动手下心腹之人悄悄地搜查。
四个时辰后,谢如沫完好无损地回来时,谢英简直要喜极而泣。
回到梅山别院,谢如沫第一时间要处理木家。
木家父子也已经到了这边,此刻在厢房里候着,两人都瑟瑟发抖。
谢如沫正和谢英商量着如何处置木家父子,就有下人来报,“英大总管,荆州区谢家旗下各医馆药房药行的管事都到了梅山别院,想要求见少主。”
看来谢如沫在荆州的消息还是走漏了,想到有可能是木家父子泄露的,谢英磨了磨牙。
“少主要不见?不见的话我去打发他们走。”
谢如沫罢罢手,“无妨,那就都见见吧。”
她的行踪并不算太隐秘,否则的话宇文觉他们也不会直接就找上她。
而且她也没打算一直保密下去,这也不现实,荆州之后,其他地方的管事多多少少都会接到她前来巡视产业的消息。
而且荆州之行之所以要保密,其实也是为了防一个人——楼拜月,而据她所知,楼拜月已经于日前离开了荆州回楼月国去了。
她保密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而且木家做了那么多事,她是要罚的。杀鸡自然是为了儆猴。
谢如沫要见,下人们便将人请了过来。
“在下荆州药材种植园大管事陈标二管事杨庭——”
“在下荆州药行谢家分行行长左泉副行长李一龙——”
“在下荆州医馆谢家第十二分馆馆长邱少柏——”
“在下荆州医馆谢家第十三分馆馆长吴贺荣——”
“拜见少主!”
“免礼吧,都请坐。”
这些人各自落坐之后,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木家父子身上。
谢如沫不和他们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你们想必也听到一些风声,木侦才木庚成漠视谢家制定的医药行规,欺行霸市。这些都是他们的罪证,我正打算处置他们。”
谢如沫扔出来一叠资料,这资料是宇文觉给的,比之前谢英查到的又详细了几分。
看了资料的管事们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底里看到吃惊的成分。他们以为这份资料是少主和英大总管用了短短几日的时间收集到的,里面很隐秘的事都查到了,不经让人感到吃惊。
“少主做得对,木家这样行事实在是太过了。”
“是啊,木大总管身居高位,如此立身不正,真是愧对少主,愧对谢家的栽培!”
一个个的,义愤填膺。
谢如沫看着这一幕,露出一抹意味深长地笑。
“只是不知少主要如何惩罚他们?”
“惩罚一会再说,现在来说说你们。”
我们?管事们相互对视,火要烧到他们身上了吗?有点不敢相信。
一般的上位者,处在谢如沫这个位置上,搞掉了木侦成之后,为了安抚众人,基本就不会再多敲打什么了。但她不是这样的人,只见谢如沫小脸一肃,“木家在荆州为非作歹鱼肉乡里,我不信你们一点都不知道。当然,你们心里在辩解你们没有这个监督之责——”。
第五百八十七章 革职抄家
谢如沫话还没说完,管事们嘴巴微张,吃惊地看着她,一副我没有我不是你不要乱说的的表情。
“但你们为了明哲保身,知情不报,是对自已的身份没有正确的认识的一个表现。须知谢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木家不好,败坏了谢家的名声,你们的差事也不好做吧?”
管事们相互看了看,面露苦笑。道理他们都懂都知道,但木侦才父子行事霸道,且木家本家又在京城,不是没人举报过他们的恶行,但每次都毫无音讯,之后举报者还被报复,如此两三次之后,他们也就歇了那个心思。
既然谢如沫说到这份上,他们也不能不吭声,总得把难处说一说,不然他们在少主眼中得差成什么样子了。
听到这样的情况,谢如沫目光一寒,看来谢家管着医和药那么大的产业,队伍里确实潜藏着一些害群之马。
木家父子这下抖得更厉害了。
此时,守在外头的小管事推门进来,“少主,外头有十来个老百姓举着横幅要见您。”
“有没有弄清楚他们所为何来?”谢如沫很重视,这要搁现代,就跟上访群闹性质差不多了。
“他们是神农架那边的农民,今儿来是想请少主给他们做主的。”
闻,荆州药材种植园二管事杨庭心一跳,而木家父子更是怕得真缩脖子。
谢如沫看了谢英一眼,谢英点了点头。
在谢如沫他们一行人抵达荆州之前,荆州的药材种植基地就出事了,还见了血。大概的情况是药材种植园那边的人和基地接镶的农民之间起了冲突。
她抵达荆州后一日忙过一日,还来不及关注此事。想不到她不去就山,山既然来就她了。
谢如沫扫了在场的人一眼,对来请示的管事说道,“去将那些人带进来吧。”
十来个农民一进来,冲谢如沫纳头就拜,“谢少主,你们要为我们做主啊!”
“黄管事太可恶了,明知我们地里的白术不抗水,他偏偏要紧挨着咱们的地种半夏,这下咱们的白术要被水淹死啦。”
“可不是吗,根系都烂了。”
来人七嘴八舌地告着状,不说话的也都一副愁眉苦脸状。
荆州神农架及周边的百姓们跟着几大医药世家种植药材成风,因为地利的原因,倒比种庄稼收益高一些。
谢如沫问,“陈总管,杨副总管,他们口中的黄管事是怎么回事?”
“少主,这黄管事是木大总管的姑表亲戚,去年的时候被人安排进来药材种植基地这边的,然后杨副总管负责他的工作安排。”陈标尽量客观用词。
在但场的人都听出来了,陈标的意思就是这黄管事是走后门进去
药材种植基地的,这个后门极有可能是杨庭。即使不是,他将他安排在那一排,弄得百姓怨声载道,并且没有很好地处理这一件事或者敲打黄管事,也该负起责任来。
“杨副总管,你怎么说?”
“奴才失职,奴才该死。”
杨庭爽快地承认了自已的错误,实在是在看了刚才那样一份详细的关于木家所犯的罪行之后,他是不敢再抱有侥幸心理了。况且除此以外,他的屁股也并不干净,如果认了这桩能揭过其他的事都算万幸了。
“黄管事革职,谢家永不录用。”谢如沫一语定下了关于黄管事的惩罚,然后看向杨庭。
杨庭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没办法,少主出手太重了,他预感不妙。
“至于扬庭,降两级留用,若是再犯,那就别怪谢家手下不留情了。”
对于这样的惩罚,算轻了,杨庭简直喜出望外。
其实杨庭不知道,荆州的所有管事的底他们都摸了一遍,扬庭暗地里是还有一些事,但比起木家来就算不得什么。水至清则无鱼,该敲打的敲打,但不至于弄到眼里不揉沙子的局面。
“至于你们——”谢如沫的目光落在木家父子身上。
木侦成父子仰着头看她。少主对杨庭的手下留情,让木家父子生出一丝希冀。
“这叠资料就你们没看过吧?”谢如沫手捏着那一榻资料,然后直接甩到他们跟前,“你们自已看看吧。”
其他人看着木侦成迅速地翻阅着地上的资料,脸上的表情也从侥幸到最后希望破灭不再挣扎,最后他压着儿子一起磕头,“少主,我们认罚,认罚!”
“即日起革去木侦才谢家医药荆州分行大掌柜一职,同时革去基妻罗氏其子木庚成身上所有职务,择日举家迁回京城。”这是谢如沫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木家木侦成这一支在荆州盘桓日久,手里或多或少都掌握了一些秘密之类的,掳掉他身上的职位之后,为了能让新的大掌柜早日上手,木家是一定要调开的。
而且他们留在此地,即使从事最低等的职务,谢如沫也担心他们利用手上的东西与一些大小管事勾结在一起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最好是釜底抽薪,一招解决。回京之后,再看木家本家的态度,想来以木老爷子的头脑一定会好好约束木侦才这一房的。
“最后,没收所有非法所得!”
“你——”
木庚成梗着脖子想质问谢如沫凭什么。却被他爹眼明手快地捂住了嘴,“儿呀,你可千万别再冲撞少主了,算是给你爹我留条活路吧。”
木侦才眼泪都出来了,悔啊。
稍后,谢英亲自带人查抄了木家,翻查得很仔细,隐藏在墙壁内暗格里的财物都被搜了出来,但不霍霍东西。
等他带着的人将贵重的瓷器、金玉器物之类的都收走了。
木家藏匿起来的金银,只给回他们这些年的工钱所得,剩下的都没收了。
其实谢如沫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谁家主子抄家还能给你们留下历年所得的工钱的,这么些年你们不吃不喝吗?
但有人不觉得,罗氏看着家里的金银以及金贵物什被搬走时,哭天抢地的,说他们家为了主家做牛做马,临了临了钱财还被搜括一空。
第五百八十八章 荆州基地
也难怪罗氏不愤,其实他们家的银财有一部分还是正当来路的,毕竟背靠谢家,对药材价格浮动有一定的消息来源以及常年浸淫此行的敏锐,这些年来,靠囤积药材低买高卖他们也赚了不少钱。此刻全都被当成了赃物没收了,她焉能不心痛?
旁边的人忙劝她,“罗氏,你就足知吧,少主下这个决定已经够宽厚了。像你们这种的,一般都是直接抄家,然后再打一顿发卖出去!”
“少主只是抄没了你们这些年的非法所得,已经是看在这么些年你们也算有点功劳的份上了。”
这几句话说得直戳心窝子,罗氏像被捏着脖子的鸡,愣愣的,也不敢再闹了。
该罚的人罚了,但该解决的问题还是得解决。于是谢如沫决定走一趟神农架。
谢家在荆州的唯二医馆馆长邱少柏和吴贺荣两人对视一眼,决定跟着一道前往。
主要是他俩还想和少主商量一下在荆州建个综合大医院的事。青囊医院建成的时候,他们有幸参观过,当时就惊为天人,回来后更是一直念念不忘,特别是看到狭窄逼仄的小医馆时,那种想盖医院的想法更是直冲天际。
他们俩已经商量好了,如果能将组建医院的事申请下来,医院建成之后邱少柏甘愿为副院长,让吴贺荣为正。
比起之前按照计划的前往京城,现在少主巡视荆州,多么难得的机会啊,如果说前往京城只有五六成的把握,那么现在大概就有七八成。
谢如沫被人簇拥着出来,前往神农架那边的药材种植基地解决基地与周边农民的纠纷。
他们一行人动静挺大的,并且这些药农去找谢家少主的时候也有不少人知道。此刻平安归来,还带来了一群人,看药农们亦步亦趋的模样,便知道来人的身份很高。于是不少人聚集了过来。
傅梓琳恍惚了一下,原来是她来了啊,难怪木家那么快就被清算了。
谢如沫第一时间先去查看了那十来个农民的农田,她目测了一下,大概有两百来亩地,正如他们所说,近半的地种上了白术。
越靠近谢家药材基地的白术越蔫,有些甚至都已经烂在了地里。这一片地得损失不少。
“这样吧,你们的损失我都看到了,我代表谢家承担了黄管事造孽造成的损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谢如沫再次承认愿意承担损失,药农们心定了。
“但是这里面你们也并不是没有责任的,你们不能将防范风险的责任完全的依赖在别人身上。”
“谢小主,你这样说,不会是想推卸责任吧?”那些农民急了。
谢如沫指着另一侧的田埂,“你们说,黄管事以你们有嫌隙,所以故意种了喜水的鸭拓草和半夏来恶心人。可是别人的田地,别人决定种什么你们,没办法干涉对不对?我今天担下这责任,皆因黄管事与你们有私怨,起了恶意。但如果是隔壁的,和我们谢家一样。也中了鸭拓草和半夏呢。难道你们一样为了自家的白术能健康生长就不许人家浇水吗?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几个农民面面相觑,是啊,难不成以后每一年每一季种什么都要和,对方商量不成?而且正如谢少主所说,这是人家的田地。种什么肯定是自有章程的。凭什么迁就别人呢?而且由于千百年来。老百姓们对土地的执着。土地相邻间的关系,总是处的不太好。成人之美就别想了,别相互使绊子,就算不错了。这可咋办呢。种药材可比种粮食复杂多了。
“谢少主,这可咋办呀?”有老实的老农顿时急了。
旁边的人暗暗扯了他一把,心想这人是不是傻?叫人家认赔了损失,还叫人帮忙出主意。这在别人看来就与得寸进尺无异。
白术这药材忌高温多湿,须注意做好排水工作。如排水不畅,将有碍术株生长,易得病害。田间积水易死苗,要注意挖沟、理沟、雨后及时排水。八月下旬根状茎膨大明显,需要一定水分,如久旱需适当浇水,保持田间湿润,否则影响产量。
谢如沫看了他们的种植情况,这沟挖得就不合格,等到雨季,排水不畅时肯定会造成损失的。
“在两户田地的交接处,种一些中性的粮食植物或者药材作为过渡带。有了这过渡带,对自家地里的药材会有个缓冲的作用。比如现在这样,如果你们在这一片留出约半丈的地来种白花蛇舌草,等种白术的时候,再打上深沟,做好排水,是不是就不必损失了这一片白术?”
“而且你们还可以将这一片地打成高低有序的沟,还可以选择另外一种药材与白术间种,垄上种白术,垄下是耐水喜湿的药材,岂不是两相欢喜?”
谢如沫一下子就给出了两个解决办法。并且人们经过思考之后,貌似很有道理,并且可行性也高。
“敢问谢少主,何为间种?”
“间种是两种有共同生长周期的植物按照一定的比例间隔同时种植,一般都是高棵作物与矮棵作物间种。”接着谢如沫又讲了何为套种和轮种。
这些在汝阴上黎村的时候,谢如沫就曾和里正葛祥荣提过建议,并且实验过,那一季的农作物葛祥荣实际核算过,增产两成。这可把他高兴得,今年就将全村的人动员起来,运用新的耕种方式。别小看了增产两成,要知道农村佃地主的田地,租子都要四六分,这增产两成,就相当于让他们每亩地多了一半的收益。
在场的人闻都瞠目结舌。此种种田之法,实在闻所未闻。
民以食为天,农民很少拿土地去冒险,除非能让他们亲眼见到。不过不急,反正她就这么一说,头一个吃螃蟹的当然会得利。要是没有人敢也没事,汝阴的中药材种植基地用的就是新的耕种方式,明年就会轮到其他药材基地推广开来。
第五百八十九章 葛家翻外
农民最最保险的群体,更何况在这个时代的农民,更是将田地当成了命根子一样重要的存在,他们绝不敢轻易尝试新的耕种方式。就看谢如沫说了那么多新式的耕种方式,都没有人哭着求着要试一试便知道了。
这些人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谢明愤愤,他家少主多好的人哪,大方又不吝啬地分享这些先进的耕种方式,这些农民竟然只知道一脸呆滞,后面更是半信不疑。
谢如沫没有管众人的想法,“这些烂根的白术拔掉吧,再补种一截黄姜。”
“啊?”
听见这话的药农们都愣了一下。
谢如沫扫了他们一眼,“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个是谢家对损失的这一片白术折个价进行补偿,然后补种黄姜的种子钱和人工钱我们谢家付了,这事就算完了。”
“第二个选择就是这一整片白术的地都承包给谢家,也就是转手,价格按照去年的白术价格折价两成来算,这两成就当是后期的人工以及肥料钱。这一片地呢,等白术收成之后就返还给你们。”
些个别药农讪讪一笑,他们还以为谢家按去年白术成药的价格来赔偿之后,这一片地也不会管了呢,然后他们还可以种一些其他作物,又是一笔收入。
谢英等人瞥了这些人一眼,谁说农民就没有自已的小心思了。
嗯?少主这样的处理方式倒叫跟来的管事们吃惊了,他们还以为少主如此重视药农,是为谢家名声所虑,一定会给他们优厚的补偿的,想不到啊想不到。
她是承诺了会赔偿损失,但他们也别想拿自已当冤大头,赔偿的钱对谢家来说不算多,但这个头不能开。否则的话,谢家药材基地的四邻就要不安了。
药农们彻彻私语,如果选择前一种,到目前为止,他们不亏,还小赚一点。但要承担白术收成时价格的浮动。
可是如果地转租给谢家之后,也没赚多少啊,主要是去年白术价格高,导致种子价也高。他们指着今年的白术能赚钱,当然也包含着人工在里头。谢家直接扣除两成的价钱作人工和后期肥料钱,不算苛刻,可这样一来,他们真没赚多少钱了。而且不伺弄这一片白术地,他们这些劳动力总不能白白浪费吧。
一时之间竟难以选择。
“谢少主,有没有第三个选择?”那位说话的老农双手合十,说着自已的难处。
说来说去,就是想稳妥一点,又不想自负盈亏。
也就谢如沫好说话了。
“有,这片地承包给谢家,然后整片地的价格按照去年的白术价格来,然后这片地补种什么,怎么种,由谢家说了算,然后你们按时出工,如果这片地拾掇得好,产量达到平均正常值就行,年底的总收入超过估算给你们的价格,超出的部分另奖励你们两成。”
第三个选择其实也就是在第一第二个选择的基础上做的修改。
“谢少主,你们放心吧,伺候土地,我们最精心了,绝不会糟蹋田地和作物的。”
那些药农都愿意接受第三种选择。
“少主,那边那位好像是傅氏。”谢明眼尖,看到傅梓琳了。
傅梓琳?谢如沫顺着他所指看过去。
“我有话和她说,让人去将她请过来吧。”
傅梓琳的婆母听说谢少主有请,忙推了推她,来到谢如沫跟前时,傅梓琳发现她还冲自已和气地笑了笑,傅梓琳又恍惚了,心里觉得是这样的,就该这样的气度。
“上次你在江家替谢家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代表谢家谢谢你。”
傅梓琳撇过脸,心说,这是谢家当得起的,不用你谢。
“听说你在家一直就是伺候公婆织织布做一下绣活?”谢如沫对她的情况也有一定的了解,“如果不嫌弃,你就到谢家药行荆州分行做个小管事吧?”
傅梓琳吃惊地看着她,没说话。
反倒是她的婆母喜不自胜,催着她答应下来。
番外
上藜村,大周进入战乱的第二年,战火在东南一带点起,多地百姓闻风而逃。
汝阴因为地处中原,受到的涉及是有,也有一些外姓人根基不深的离开了,但一些扎根几代的人故土难离,一直坚守在汝阴。
而且这里因为是济善小神医的故乡,一直被各方军队礼遇着。甚至有人在家中供起了济善小神医的画像,希望她能保平安。
若说村中,与济善小神医渊源最深的,莫过于葛七斤一家了。但村中的村民们深知他们的恩怨,关系处得比普通人还不如。
葛七斤家中,这两年,女儿们陆续出嫁,只是嫁得都不算太好。葛如玉因为不是白壁之身而遭夫家嫌弃,加上性子说是温驯实则懦弱,嫁过去后一直被嫌弃着一边被当成了牛马来使用,吃食还被克扣,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容颜苍老了十岁不止。
葛如翠呢,历来就是个泼的,还自私狠毒,她倒也算有自知之明,找了个独子寡母的家庭,那儿子被养得性子软和,倒也容易被拿捏。葛如翠嫁过去后,成了当家娘子,很是作威作福了一段时间。但老太太的娘家却不是吃素的,她有时候过了,娘家的兄舅们就来家里给她些教训。葛如翠呢,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主,加上性格上和葛七斤一致的暴虐,让她忍不住变本加利地还到丈夫和婆母身上。这样一来可捅着马蜂窝了,老太太娘家的兄弟又揍了她一顿。如此几次,正常人都消停了,怕了,想着好好过日子了吧。但葛如翠偏不,偏执的性格让她从来不会在自已身上找问题,终于在一次报复里她弄死了自已的婆母,她本人呢也折腾进了牢房,上了断头台。
受葛如翠连累,同为双胞胎之一的葛如翡被休回家。她丈夫倒是很不舍,但她嫁的是四兄弟之一的老三,一大家子人没分家,她丈夫也实在没什么发权。葛如翡很清楚丈夫那微末的反抗也仅是徒劳罢了,很是洒脱地收拾了包袱就回家。
葛如岫呢,算是葛家姐妹中小心思特别多的,且有几分小聪明,她也是葛家姐妹中嫁得最好的,她所嫁的是一户药材商的二儿子。她凭借着与谢如沫相处的经历片断,并且美化了她俩的关系。之前葛家做的恶事闹的笑话,全被她有技巧地推到了爹娘姐姐们的头上。她是家中年纪最小的孩子,这般推托倒也说得过去。
加上药材商做的是药材生意,对国医府谢大国手谢少主等有天然的好感,她与谢如沫这个谢家少主的关系给她加分不少。待她生下头胎儿子后,葛如岫在夫家也算是站稳了脚跟。
葛如翠出事时,她暗中狠狠咒骂了几天,生怕自已被带累,而事情也不出她所料,等葛如翡受牵连被休回家,她娘上门时,她拿了十两银子给她娘说是养老银子,然后就和娘家断绝了来往。
对她的做法,她夫家公爹很是满意,公婆就颇有一些微词,不过都被葛如岫借着孩子渐渐摆平了。
葛如翠被问斩的时候,仍旧稀里糊涂的,至今不知道自已怎么的就走到了这步。吃了周氏送的断头饭,她抬头迷茫的脸,在观刑百姓们的惊呼声中,结束了她短短的一生。
葛如翠去了之后,葛如翡回到娘家随爹娘一块儿生活,但日子较之未上京之前又要苦闷得多。有时候葛如翡常想,如果他们一家子人没有上京就好了,是不是他们的命运就会有所不同。
想了一回,叹了一回,她才端着药碗从厨房进了正屋。
村子里大半的人都推倒了破泥房起了新房,葛七斤家的几间破败的屋子,在一排排簇新的房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没办法,葛家没有劳动力,由葛八做主租给谢家做药材基地的田地每每分钱都被葛七斤拿去沽酒了,哪里能攒得下钱做新房子!
葛如翡又端来一碗粥喂给卧床的葛七斤。
“酒,给我酒!”
“爹,喝粥吧,等身体好了再喝酒。”
“我要喝酒,你听到没有?”
“爹,你的身体可不能再喝酒了,再喝就要垮了。”葛如翡没说的是,大夫说了,这酒再喝,就要没命了。
“我不用你管,你凭什么管老子?喝点酒都不让,你以为你是谁!你个丧门星败家精,被休了回娘家,吃老子的喝老子的,现在还要管着老子花钱!这些银子老子要买酒,别想从老子手里抠出半个仔儿来!”葛七斤一连骂了好些话。
这些话恶毒到葛如翡听着都呆若木鸡,眼泪无声地流下。
“你给我滚!”说着,气在头上的葛七斤甚至随手抄起了一件东西就往葛如翡的脸上砸去。
葛如翡躲之不及,被那只霍了口子的破碗擦伤了脸颊,血珠子涌了出来,并滴到了地上。
葛如翡一动不动,定定地看着他。
葛七斤喘着粗气,伤人后丝毫不见悔意,甚至在她的注视下恼羞成怒,“看什么看,给老子滚出去!”
葛如翡出去了,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些自已的衣物,背了个小包袱就出了门。
她出门时恰好遇到周氏,周氏只问了一句去哪,得知她要走,周氏看了一眼她红着的眼眶也没拦着。
走吧走吧,都走了吧。周氏默默地在心里道。
后来上黎村有村民说,那天他看到葛如翡登上了一队商队的车,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众人想啊,脱离了这个家,凭着葛如翡的性子,只要找的男人不算太差,日子总能过起来的。
话说回来,周氏只默默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直到不见人了,才慢吞吞地回房,也不理会葛七斤在屋里一个劲地叫唤。
晚上的时候,周氏偷偷拧开了一瓶酒,这瓶酒是以前葛七斤每次买酒时她偷偷攒下来的,她将之放进酒柜子里并洒了一些在周边。
半夜的时候,葛七斤尿急,醒来叫周氏,半天没见人应,只得在床边解决了。完了后他躺在床上,似乎闻到了一股酒香味,他耸动着鼻子,寻着味儿似乎就在屋里的唯一一个柜子里。
葛七斤双手捧着酒瓶子,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酒。
嗜酒如命的他没发现,屋外站了一个佝偻的人,冷冷地看着他,在清冷如水的月光下,显得有些恐怖了。
等他喝过去后,周氏进去了,她蹲在他旁边,冷冷地看着他,嘴里喃喃,喝吧喝吧,你活着就是个拖累!你这一辈子活得就不像个男人,除了给家人惹麻烦添负累之外,还有什么?这一辈子小时靠父母,大了成亲了,身体也一直不好,不时地吃药,成亲后做的活养你自已都不够,你活着这一辈子就是个累赘。
次日早上周氏发现他趴在地上,怀里还抱着一瓶酒,里面的酒水已经喝光了。
叫他不醒她忙不迭地请了大夫,大夫一把脉就知道坏了,之前葛七斤要是听医嘱还能有一年左右的活头,他本来就得了很严重的肝病,是一定要戒酒的。
现在这酒一沾,喝得还不少。想到进屋时那空了的酒瓶子,大夫暗暗摇头。
今儿他一看,眼白部分全部都变黄了,脸也黄,明显是黄疸起来了,怕是就在这十天半月了。这是大夫的原话。
“葛七斤这是急性炎症吧,好像济善小神医还在的时候就治过这样的病,当时是葛善明家的孙子得了急性肝炎吧,就像葛七斤这样。当时只喝了几副药,黄退了,人也就好了。”
“他的肝脏损伤严重,不是退了黄就行的。”
“大夫不是说不让喝酒了吗,周氏怎么不仔细些,不是故意的吧?”
“应该不是故意的,周氏最近没有去打酒,如翡也没有。”
“应该不是吧,听说那酒是锁在柜子里的,是葛七斤半夜睡不着自已去翻出来的。”
“锁着的话葛七斤是怎么拿到的啊。”
“百密总有一疏吧,整个家都是她在操持,一时疏忽了也是有的。”
对于这些人的臆测,闲闲语,周氏默默地听着,有时还红了眼眶,别人也就讪讪了。
“不过看葛七斤的模样,除了黄之外,真不像是十天半月就没命的那种人啊。”
葛七斤精神头好,身体看着也没变消瘦。
“这是水肿啦,水排不出去了,而且你们没听他一个劲地喊热喊肚子胀吗?这水啊气啊都排不出去了,也就离死不远了。”
“是的,我娘家那边有个隔壁房的老叔也是得了这肝病,到了最后一个劲地喊热,最后半夜爬到树屋去乘凉,那晚就死了,死的时候肚子撑得胀胀的,可恐怖了。”
不出所料,葛七斤死于十天之后,后人无一人在场,只有周氏这个发妻操持身后之事,统共只做了一场简单的法事,然后草草安葬。
第五百九十章 皇帝决定
“你怎么提出这样的建议呢?”
“你有这能力,也合适,而正巧谢家也需要,为什么我不能出相邀呢?”谢如沫的神情就像招揽一个人才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一般。
傅梓琳很复杂的看着谢如沫。这么毫无芥蒂,这么大方的吗?她自认,她们两相调换,他做不到这一点。
不止谢如沫,其他一直注意谢如沫举动的荆州管事们也是吃惊不已,真假谢家千金的事他们身在谢家医药里为其效劳,还是比一般人知道得多一点的,在此前提下,他们少主还愿意给傅梓琳一个小管事的职位,可见他们少主的心胸。
要知道谢家药行荆州分行的小管事,这已经很高了,并且这是个承上启下的职位,要是这职位的人出了错,损失的是谢家,所以少主提的这个建议应该不存在什么羞辱人的私心,而是真的觉得她能胜任。
他们不知道,谢如墨这样已经纯然是上位者的思维。她与谢家有益,谢家也需要招揽各种贤才。为什么要视而不见,让人才转投他方,甚至日后成为对手的助力?与己方竞争甚至不死不休呢?既然相互需要,为什么不能彼此成就呢?难道非得揪着,过去的,那点九纠葛不放吗?一个企业,一个家族要发展壮大。就得拥有海纳百川的心胸,能将之纳入羽翼,成为助力的人才。
“我这边还有点事,如果你答应的话,明天就直接来上工,与那里的管事做个交接。”说来说去,这只是一件小事,橄榄枝伸出去了,但并不值得她花太多的时间在这上头。
“我明天会准时到的。”
谢如沫点点头。
傅梓琳的婆母上前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然后被傅梓琳拉走了。
她走了后,荆州医馆分馆的两位馆主邱少柏和吴贺荣瞅住机会上前,向谢如沫提了想将两家医馆合二为一,建设一个大型综合医院的想法。
闻,谢如沫很重视,看他们俩二人的神情,也格外严肃。因为这是青囊医院,自筹备到建成以来,谢家整个医药集团里第一次有人向她提出想在地区建设一所综合医院的想法。当然,这也是谢如沫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之一。他们所提的这个要求,完全符合她接下来的计划延伸与发展。所以谢如沫很重视,认真听取了他们的想法和意见,并且在之后滞留荆州的日子里抽出时间去看了二人选定建设医院的几个备选地点,与他们二人一起商议敲定下来荆州医院的选址。
谢如沫在荆州的日子,木家父子被罢黜一事,让荆州百姓们弹冠相庆,甚至还有百姓跑到谢如沫跟前来赞赏她此次大公无私的举措,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此事之后,荆州百姓们一下子对谢家的观感很好。之前觉得谢家不好的,都将错怪到了木氏父子头上,都怪他们恶奴欺主,败坏东家名声。有时候就是这样,你只要肯站在老百姓那方替他们考虑一下替他们做事点,他们就会心存感激。
京城,国医府谢家
书房内,谢理神色一片凝重,他将家主已经过目的秘信点上火烧掉。
“根据暗线在宫中传出的消息称,皇上的身体是越来越不行了。”
“是哪方面的疾病,能查到吗?”
“据倒夜香的太监说,皇上尿液呈黄红色,较之以前颜色要浓很多。”
是肾脏方面出问题了?
“让人近来密切留意宫中的消息。”他们需要更确切的消息来支持印证他们的猜测。
书房外,谢维很纠结。
谢维也没想到,少主随便让查的事情,后面竟然牵扯出如此复杂的人和事,说实话,他有点被吓到了。
这一切都缘于,他借助谢家的关系,谢维查到近半年来,京城的天牢里,屡有死刑犯暴毙。然后这些尸体会被秘密处理掉,而这些秘密处理掉的尸体有一部分,经过谢家的细心留意被发现在乱葬岗上。且伤口和少主出京那天在乱葬岗那发现的差不多,这太不同寻常了。还有就是,那些死去的犯人中,家中竟然还有真系血亲跟着失踪的,或儿子或女儿,年纪都在十五以上二十以下。最重要的是,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他竟然查到,这不同寻常的背后,隐约有房家的影子。
这房家,剖肠开肚的,利用活人做实验,简直太可怕了。他们究竟想干嘛?
查到这里的时候,他害怕之余又暗自兴奋,而且这一结果也引起了家主的重视,他甚至让已经不大管事的谢英大总管将此事接了过去。
房家想干嘛,谢老爷子结合宫中的消息,皇帝病得不轻,房家暗中的所作所为若是没有更强大的势力支持,那是不可能的。从天牢里弄出来死刑犯做人体试验,仅凭房家的势力是不可能办到的。
加上之前和孙女的推测,综合三方猜测,他敢说,武成帝应该到了他的劫数。
“如沫她到哪了?”谢老爷子问谢理。
“听说即将启程前往下一站了。”
“木侦成这一支可恨!”
谢如沫在荆州的所作所为,自有人向京中汇报。她将荆州的问题梳理了一遍,还做了一些人员上的调动,他们都知道。
谢理点头,不止可恨,还挺蠢的。
“他们回来让木士忠好好调教一番,省得放出去没过几年就忘了自已姓谁名谁了。”谢老爷子交待。
谢理应下来。
皇宫,正阳宫
皇上卧病在床,日前刚下旨命安王监国,睿王辅助,大事再上报于他决定。
魏尽忠头皮发麻,他就知道皇上这一连串的安排不会无的放矢,他有预感皇帝要搞事,果然,他就要搞一件大事。
这不,晚上的时候偷偷召见了房宗誉,而房宗誉则偷偷挟裹进来一个人。
这个人魏尽忠初见时,大吃了一惊,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顶替了谢如沫谢少主的身份进了傅家的葛如玺。
皇上在如此龙精匮乏的时候还与之密议了大半个时辰,不可谓不重视。
魏尽忠有幸伺候在旁,他是听得战战兢兢,恨不得两耳失聪才好。他是真觉得挂在头上的刀随时都要落下来的可能。
“皇上您三思啊。”魏尽忠觉得,这么大的手术交给房家不靠谱。
关键是房家整体的医术是比不上谢家和白家的,他不知道皇上在避讳什么,但是这么大的一场手术光靠房价家是真的不保险,至少白谢两家,要有人从旁协助,以防意外呀。
而且这主刀之人竟然还不是房宗誉,而是葛如玺,这世界玄幻了么,他看不懂。
武成帝罢罢手,“朕意已决。”
“皇上,奴才是担忧您啊,这大好的河山您可不能出事,安王和睿王还弹压不住朝上的妖风啊。”
魏尽忠尽力狠劝,他是真心为皇帝着想的,皇帝要是没了,他估计也活不长了,为了自已的小命,他不努力说服皇帝不行啊。
他的话武成帝算是听进去了,他沉吟,魏尽忠的想法不能说有错。在此之前,谢家和白家的整体医术确实比房家要高。但谢家和白家,他还不了解吗?和上一世并没有太大的出入。以他们的医术是治不好他他肾脏衰竭的病症的。不对,还是有不同的。
武成帝想了想,决定将谢如沫传诏回京,以什么名目呢?
“你,去谢家下一道旨,令......”
武成帝的决定,让魏尽忠一呆,他是没想到,在这种时候,武成帝竟然会想起谢如沫来。
房家
房宗誉自宫内归来后,神色凝重中又隐含兴奋。房家要起来了,如果此次能顺利替皇上治好他肾脏衰竭的病症,那房家就是当之无愧的国医府!他也将会因此而名留青史!此刻心情激荡的他忽略了实验的血腥,忽略了手中的人命。
他回来之后,召集了房家祖孙三代直系血亲聚在书房内。
“父亲,这次给皇上治病一事,真的全权交与葛如玺吗?”房淮术对于这个决定还是不甘心。
房宗誉沉吟,“这项技术并不成熟,房家不能太冒险了。”
由葛如玺主刀最好,葛如玺根基薄弱无依无靠。即使立了功,多半还是要依赖于房价家。他这个决定,退可攻进可守未谋胜,先虑败。如果失败,房家首当其冲,一整个家族,都得赔进去。但推给葛如玺就不一样了,要是成功了。房家能占到八成的光,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便能将所有的问题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葛如玺身上。
话虽如此,但房淮术有些不甘心。
“你不要贪这泼天之功。”房宗誉告诫儿子。
房宗誉人老成精,在巨大的诱惑面前还能保持着警惕之心,实属不易。
“不是啊爹,最近咱们的实验。已经成功移植了三位病人。”这已经是算是一项很成熟的医学试验。
房宗誉摇头,话虽如此,但此项实验,时日尚短,移植成功的三人,最长的一个,也就三个月,在以后的时间内会出现什么样的问题尚未可知。
胳膊是拗不过大腿的,房淮术越是这样,房宗誉越是不松口,最终也只能按照房宗誉的想法来。
第五百九十一章 心意互通
幽州军营
军营的气氛肃穆又压抑,近期尤甚,可谓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肃杀的气氛连飞过的苍蝇都不由自主地收敛了声息。
沈东篱的军帐内,所有将领大气都不敢出。
原来征南军特战部由三股势力组成,沈东篱只占其中一股。可在他们抵达幽州之后,辅助抗北军作战。
突厥不愧被称虎狼之师,几场战役下来,除沈东篱之外,另外两股势力的高层皆被诛杀殆尽。
后来特战营中有两道声音传出,一道是说沈东篱为排除异已,不顾袍泽之情,见死不救;另一道则是说抗北军袁大将军为了掌控征南军这支特战营,因势利导欲除掉特战营的高层领导,两支势力中招,仅沈东篱留了个心眼逃过一劫。至此,另两股势力群龙无首,宇文白及接到消息后倒是心急如焚,可短期内皇帝不可能允许他们再派直系将领过来带领他们。
凭着一口气以及肥水不落外人田不愿意让袁雄兵得逞的固执,另外两股势力的士兵很容易就被引导收编了,后来沈东篱被推举成为了征南军特战部的总将领。
此时沈东篱面前的桌案上,一纸任命摆在他们跟前,命他带领特战营于范阳城外正面抗击突厥,旁边还放着一纸唑京城而来的旨意,令特战营归命抗北军,而袁承恩成为他的顶头上司。
沈东篱冷笑,这安王真有意思,刚刚监国就迫不急待地用起了手中的权力。
朝令夕改,王朝将灭的前兆。
之前征调征南军前来幽州支援时,武成帝尚且不敢让征南军特战营直接并入抗北军让他们听令于袁承恩。因为他们征南军,打赢了仗,打退了楼月国。特别是他们这支支援的特派军,个个都可以称为骄兵悍将,让他们听令于近来战事指挥不利的袁雄兵,谁能服气?
而且在调遣之初,特派军就是作为策应以及奇兵一般的存在,而非抗击主力。
一师两主帅,乃兵家大忌。
武成帝年老了,脑子像是装满了稻草一般,竟不顾这一点,也不考虑幽州军情紧急,总想着他屁股下的龙椅稳不稳,就爱玩平衡那套。以致谁都不想消耗主力去作战,况且以目前大周的形势,沈东篱以保存实力为主,更不可能拿自已的兵去拼,然后让袁承恩赚功勋。
还有,因为他与京中有着密切的联系,他知道,武成帝不光在军部搞平衡那一套,在朝中立太子一事之上,也是暧昧不清的。
他已经缠绵病榻有段时间了,难道他就不考虑自已一命呜呼之后,几个儿子因皇位而反目成仇吗?还是说他有什么倚仗,觉得自已不会出事?
安王监国,睿王辅助,如果他不知道武成帝心中属意的皇位继承人是睿王,必会像满朝文武大臣一样,以为他想让安王为太子。
父子俩真是演得了一出好戏。
“沈将军,我们该怎么办?”属下问计。
军令如山,可不是闹着玩的。至少连沈东篱也不敢在明面上不尊上令。
“大军先开拨至范阳城,之后的具体行动再见机行事。”
属下们意会,然后鱼贯而出,开始慢斯条理地安排将士们拔营开拨的事宜。
“哈扎那边进展如何?”沈东篱问。
星少司答,“有些眉目了。”
突厥盟军也并非是铁板一块,哈扎就是他们私下里联络上的契丹亲大周的内应,主要是说服契丹王脱离突厥联盟,削弱敌军势力。
“加重筹码,让他加快速度。”
沈东篱对此很有信心,契丹乃至突厥以及那些小部落,他们的将士虽然勇猛,但他们与大周有很大的不同之处。大周的士兵来自于底层的老百姓,且是非独子家庭,所以即使当兵几年十几年,家中都无忧无惧。而契丹等部落,他们的兵将都是部落的男人以及家庭的主力,每次开战,抽调兵士之后,部落里仅剩下老弱妇孺,宛若没了主心骨。
如今春夏之季,正是草原水草丰沛之时,不拘牧羊放牛,对这些部落来说都能活人,比起拿命来拼,风险太大了。而突厥野心勃勃,气吞山河,明显还不想结束战争。这与北方部落以前利用冬季攻打中原江山时打一路抢一路的方式很不一样。况且仗打得久了,众人思归心切,说服起来不难。
吩咐完这一句,沈东篱拿起纸笔,写写画画,对接下来的战事作推导以及相应的部署。
谢如沫在荆州遇到宇文觉的事也没瞒他,沈东篱离京之后,两人一直保持通信互通有无互诉衷肠,看了谢如沫的来信,沈东篱对目前的局势有了更清晰的认识,宇文觉必反!
栾家牵涉过深,已经没有后退的可能,只能前进前进。即使宇文觉想退,栾家也不可能让他退的。成王败寇,要么助宇文觉登顶,攫取从龙之功,要么就是有遗族之祸,傻瓜都知道怎么选。
此大局势,袁雄兵不会不知道。
在此大前提之下,于沈东篱来说,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如何逃过袁雄兵对他手上这支特派军的算计,或吞并或铲除,如何在突厥的力压之下,保存实力,是对他的考验。唯有过了这关,方有资格和资本逐鹿中原!
还有,就是他要着手推动宇文觉的举业进程!
荆州
谢家医药行囤积的药材在谢如沫巡视过后,提前往外运,对外的说法是运往京城,但有一部分药材却在某个州郡的码头被卸下来,悄然囤积于此。
而谢如沫一行人也在收拾行囊,准备启程前往下一站。
“我这边会加快速度,筹集资金拨到荆州,尽快将荆州医院建设起来——”谢英拿着本子,计算着荆州建设一所综合医院所需要的银两。
“这个不急。”谢如沫站了起来,行至窗前,极目远眺,入眼便是湖光山色。
沈东篱和她猜测到一块儿去了,宇文觉快要反了。
宇文觉现今盘踞荆州,若要反,那么荆州会是第一个沦陷的州城,这算是他们的大后方,不可能还任由它留在大周的治辖范围里。
第五百九十二章 按计行事
少主的回话出乎意料,谢英不解,他以为少主近日来一直忙着荆州综合医院选址的事,还以为她很着急将医院建设起来呢。
谢如沫回想起来他们被绑架到宇文觉的地盘时的所见所闻,那样的兵力布置,他与栾家应该视荆州为禁脔。
“宇文觉要反了,举事据点就是荆州。”
谢英脸色一变,“怎么会?荆州是兵家重镇之地,武成帝安排了重兵在此在的。”
谢如沫玩味一笑,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被渗透了呗。
“那少主这段时间为何——”
“为何与邱少柏和吴贺荣二人忙着荆州医院建设的选址等事宜是吧?不过是麻痹隐在暗处的地各方势力罢了。”
谢如沫不甚在意地说道,荆州医院是要建的,但不是现在。
建设一所医院需要投入的财力物力不少,她可不想医院刚建设好或者还没建好,荆州就沦陷了,到时是个什么样的情形还尚可知。她可不想一切都打了水漂,也不想因此被绑到宇文觉这条船上。
“属下去做相应的安排。”
谢如沫轻捻着一枝伸进来的柳芽,“去吧,切忌勿打草惊蛇。”
谢英匆匆而去。
她和沈东篱估算,宇文觉会找时机趁乱而反,时间不会超过半年,不,三个月都不会超过。不举事太过被动。
打仗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蓄势久而必败。
不反,对他们太不利了,没有名目招兵买马。一有异动,皇帝站在大义的一方,随时能将他们铲除瓦解。
师出有名,他们需要一个名目,他们在等,只要站得住脚就行,以此招兵买马,否则就是不义之师。
谢如沫想,他们要做的,只是暗中积蓄力量,顺便将这局势搅得更混一些。
到了最后,谢如沫和沈东篱都没想到,他们原先只想站在一旁推波助澜,却不成想,自已却成了主角,也是他们给了宇文觉一个‘诛妖帝,正乾坤’的名目,让他们举业。
幽州范阳城三十里外,突厥盟军扎营于此。
突厥做为主力,自然选择了最好的扎营地段,其次便是盟军里的第二大势力契丹的所在,其他的小部落,只能见缝插针散落于两大部落之间。
此时契丹部落所扎营地中,最豪华的一顶帐篷,契丹的高层首领们鱼贯而入。
契丹王坐靠于软榻上,喝着突厥***让人送来的百年老山参切片。
旁边,一个锦衣少年给他端茶送水。
契丹王朝他和蔼地笑笑,并亲切地唤他为贤儿。
如果谢如沫在此一定会惊讶的,这锦衣少年郎不是别人,正是自汝阴天牢后失踪的赵郡贤。而从帐中情形来看,赵郡贤竟与契丹王关系不浅。
咳咳——即使喝着参汤润喉,契丹王还是止不住咳嗽。
即使身体不适,契丹王仍旧强撑着没休息,盖因今日召集部下前来,是有要事相商——商量他们契丹是该进还是该退。
近段时间,兵士们精神恍惚心不在焉的情况他都看在眼里。加上他身体的原因,让他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咳咳,都来说说吧,咱们下一步该怎么走,是撤还是跟着突厥一战到底?”
汗王发后,所有的部下都没出声,形态各异,显然是不准备当这出头鸟了。
汗王环视一周,将所有人的神态收入眼底,目光最后落在赵郡贤身上,“贤儿,你来说说吧。”
“汗王既然相问,那侄儿就说说自已的浅见。在座的叔伯将军们都是见多识广之人,小子献丑了。”
赵郡贤说完这句就打住了,契丹人多数都是豪爽之辈,他在大周谦虚那一套在这些人跟前并不吃香,甚至过谦还容易引起他们的反感。
帐中有几位老侯爷暗暗点头,汗王第一个问他,也是有考较的意思。
赵郡贤父亲是奠国公荀晋,母亲是当今汗王的胞妹——贺梨公主,他与汗王是甥舅关系,也是小辈之中与汗王血缘关系最亲近的一位。
汗王没有子嗣,有意将汗王之位传给外甥赵郡贤,这些他们都知道。最先赵郡贤还没出现在契丹的时候,汗王有意在几大家中过继一人继位。却不料,这一决定差点成为族乱之始。
这一决定出发点是好的,想找出一位有优秀能力的继承人带领契丹族走向强盛。但财帛动人心,何况是皇位呢。以致契丹几大势力谁也不服谁,差点造成契丹族内明争暗斗,赵郡贤出现之后,此种情况才被叫停。
后来契丹高层决定,先观察赵郡贤,若他真有将帅之才,有折服众人的本事,他们奉他为汗王又如何。届时几大势力再将女儿嫁过去,下一任契丹王便能从赵郡贤的后代中选出,家家都有机会,就看谁家所出的孩子最优秀了。
“从两方面分析吧。第一点,咱们参与进来打仗的目的,无非是冬天的北部草原环境太恶劣了,族人生存不下去。我们契丹族受突厥族所邀,参与到这场针对大周的战役,首先就是想让族人们获得生存的资源与资本,这一条我们已经做到了。”
“第二,从战果上分析吧。咱们契丹人都是有情有义的汗子,恋家心重。这仗打得久了,众人思归心切,再者春天一到,草原上长满了嫩草,足够牛羊吃的。若我们跟着突厥打下去,这利益的大头被他们所拿走,所得的利益也仅比牧马放羊好一点,但所冒风险就不一样了。”
“汗王,打仗也不能打一辈子啊。”赵郡贤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赵郡贤给他们逐一分析,从两方面劝契丹王退出与突厥组成的盟军,都深深地震撼了他们。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一直在纠结,做不出决定,未尝不是千头万绪太过零乱,以致理不清抓不住关键的原因。
契丹的几位老侯爷对视一眼,这南人的脑子就是好使,赵郡贤在南边长大,这脑袋瓜也是一等一的。或许让他做下一任契丹王会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第五百九十三章 说服退盟
哈扎眼中异彩连连,他是真没想到,不知不觉,赵郡贤竟然和他的立场是一样的。如此这般,他能省很多功夫。
汗王低头思索,是啊,族人懈怠,反正他们只想活命,在寒冬时能安然过个冬。现在明明牧羊放马就能活命,他们也就不想再拿命去拼了。不过他并无太大的愤怒,他一直都知道他的资本就是他的臣民,逼迫子民骁勇善战获得突厥王的赞赏?狗屁。如果没了这些契丹勇士,突厥王连正眼都不会看他。
任何一个团体都很难只有一个声音,契丹族也不例外。
站在对立立场的可达见势不妙,立即站出来说道,“贤王子说那么多,是怕盟军再打下去,大周有损吧?不过也难怪,贤王子毕竟是在大周长大,对大周有强烈的归属感,可以理解。但您不能无视契丹的利益!”
赵郡贤的出身,其实是有些尴尬的,不管是在契丹或者在大周,都是让人尊敬却又忌惮。
此话诛心!赵郡贤气恼,双眼闪过一片阴翳。
“汗王,若是不满利益分配,我们大可以和突厥部商量,想必在不过分的前提下,他们会考虑我们的意见的。我反对退出盟军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现在咱们盟军势如破竹,若我们盟军能将大周靠北的几座大城打下来,未必不能向突厥部讨一两座靠近草原的大城。比如
城就是一个土地肥沃的大城,届时咱们契丹族不必再像现今这样颠沛流离,也好安顿下来,安心繁衍。”
可达的话让在场的人好几位很是心动,草原虽好,但他们都老了,向往安定的生活。
“......汗王,属下赞成撤兵,即使我们跟着突厥打赢了大周那又怎么样?突厥不大方,且不是个守信用的。跟着突厥是能喝一口汤,可要是咱们趁火打劫多吃了一块肉,等局势稳定之后,突厥指定找我们麻烦,让我们将多吃的利益吐出来。”哈扎发力了,极力劝汗王退兵。
别说,以突厥的霸道性子还真做得出来。
哈扎的话让刚才心动的几位冷静下来了。
“哈扎,你这是诛心之语!你此般如此诋毁盟国,是何居心?”契丹王的部下中,既然有亲大周而被沈东篱收买的哈扎,自然也有站在突厥一方的人,可达就是那位极力促成契丹加入突厥盟军的人。
“末将是切切实实站在契丹族的利益角度来考虑的,可达,谁不知道你和突厥的额察将军过从甚密!突厥国是有前科的人,你敢以身家性命保证他们事后不会对付我们契丹族吗?”哈扎一脸傲然地回道。
对于哈扎语中对突厥的不敬,契丹王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慎。
汗王的态度显然是偏向哈扎赵郡贤的,可达急了,“汗王,万万不可啊。此时撤退,且不说最初已经和突厥部谈好的利润协议要作废,怕我们契丹还要被突厥部所记恨,等他们收拾完大周,回过头来肯定要找咱们算帐的。而且现在撤军的话,他们连汤都喝不着吧?”
“汗王,哈扎所不得不防。”
赵郡贤眼中划过一抹笑意,“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句话,三角,才是最稳定的关系。”
“还有一点,大家别忘了,突厥族的凶残,突厥可不像大周这样好欺负。汗王,咱们现在没有与突厥一争的实力,难道要坐视突厥做大吗?然后助它收拾完了大周,再回过头来统一北方的部落?”
契丹王闻瞳孔微缩,是啊,突厥真是野心勃勃,他这外甥所不无可能。如果想不被吞并,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而且现在突厥势大,最忧心的莫过于大周了。只要我们向大周示好,索要一些利益作为撤兵的条件,想必大周会同意的。”
“我们私自撕毁盟约,突厥这边会生气的吧?”这是忧心保守派。
“现在的局势胜负未分,突厥势大赢面也大,但大周有了征南军特派部的加入,站住了颓势。如今突厥占五有多,我们契丹占一,大周占三到四。突厥王纵然有怒气也不敢向咱们发,顶多就是秋后算帐。但怒归怒,难不成咱们契丹还是他突厥的附属部落,必须从头到尾共同进退不成?”赵郡贤颇为不屑地说道。
“贤王子说得不错,我们契丹也有自已的利益需要兼顾。”
“汗王,每年冬天都是咱们契丹族最难过的日子,特别是每几年一次的严寒天气,如何确保族人安然过冬一直是汗王以及诸位长老最头疼的事。否则也不会每次都在捱不过去的时候发动战争。但如果我们助突厥赢得大面积的战斗,所分的利益足够我们应付接下来那么多年的寒冬吗?打下来的城池由突厥占领之后,就完全截断了我们和大周的通道,以后冬天难过的时候怎么办?突厥可不比大周好抢。”
“至于可达将军所,向突厥讨要一两座城,咱们的实力是骁勇善战的骑兵,战力在草原在荒野,若是进了城,就局限了,战力大打折扣。咱们的实力终究还是不够强大,保不住城池之类的大战果。在此前提之下,契丹族要生存和发展,只能等。同时拖着它们,让突厥和大周打消耗战。咱们不管是坐山观虎斗,还是将大周当成契丹的备用粮仓,都该退出盟军了。”
全场俱静,赵郡贤对局势分析得非常到位,特别是对契丹接下来在突厥的强势武力下如何自处,给出了具有指导性意义的意见。
几位老侯爷对视一眼,都在心里做了决定,拥护赵郡贤为下一任的契丹汗王。
可达的脸一青一白,更多的人看向赵郡贤的目光不同了。
说完后赵郡贤轻呼一口气,将在场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暗忖,他爹给他留的东西果然厉害,自从自已看了那些资料,许多东西像是提壶灌顶一般,突然就懂了,自已前二十年跟白活了一样。可惜亲爹死得早,自已也白白耽误了,不然他的成就何至于此。
第五百九十四章 双方谈判
在场的众人都为赵郡贤智珠在握的样子感慨,连哈扎也不厉害,可当所有人解散回到各处的营帐中后,他想起了大周沈将军那边曾给过他一个锦囊,曾说如果他没办法说服汗王时再行打开。到了此时,他挺好奇里面是什么的,忙打开来看,却当场失声。原来锦囊上所写的计策竟与先前贤王子说服汗王说服他们的一模一样,但哈扎隐约有个感觉,锦囊上的计谋应该还有下部分,因为它给他一种戛然而止的感觉。再一想把锦囊交给他的是沈将军等人,就不难明白他们隐藏下半部分的苦衷了,再怎么说,他们都是大周人,怎么可能全心全意帮助契丹对付大周呢。哈扎有个明悟,如果不是担心他说服不了汗王,估计连这个锦囊也不会给他。
哈扎捏着锦囊,眼中的光明明灭灭,他内心深处不得不承认,虽然贤王子和沈将军想到了一处,但沈将军是外人,不了解契丹内部的情况下还能做到如贤王子一般,明显沈将军更智高一筹。
贤王子终究是差了一筹啊,哈扎叹气。
这一点更让他意识到不能与大周为敌,特别是在沈东篱驻守幽州渐掌军部的当下。
不过这都是之后的事了,现在在契丹汗王帐下,几乎所有人都被赵郡贤的分析所折服,即使可达不甘,也不能再出阻止,否则他就是故意针对故意捣乱就是没有大局观。
“贤儿,你觉得大周能让出什么样的利益?”契丹汗王问。
“其他的金银盐铁茶叶布匹之类的都好谈,最重要的是,我想藉此条件为汗王延请一位大周的神医。”穷图匕现,他铺垫了那么多,为契丹考虑是一点,便也有自已的私心和算盘。
在场的人都在思索着向大周提什么样的条件作为他们契丹撤兵离盟的代价,听闻赵郡贤所的后一句,几位年长的老侯爷心中一暖,贤王子这孩子真心孝顺他舅舅。
“哦,既然王儿提出这样的条件,这位神医有何特异之处?”
“汗王,我敢说,如果能请到这位神仙,你这病就能药到病除了。”
“神医?是大周的三大国手吗?”赵郡贤旁边的将军插话。
“不是的。”赵郡贤摇头,嘴角擒着一抹神秘的笑。
契丹王的部下们都愣了愣,不是闻名大周的三大国手,那是谁?
契丹王不动声色,他这病曾请到过一位隐匿在天下不出世的神医来看,那位神医的水平不下于大周的三大国手,并集杏林百家之长,连他都束手无策,他不认为大周那三大国手能比他还厉害。
“是近年来大周掘起了一名叫济善小神仙的女神医,听说她医术卓绝,能生死人肉白骨。”
女神医?契丹王座下的部下们目露迷惑,比起成名已久的三大国手,女神医靠谱吗?
赵郡贤目光一闪,“汗王,这是我收集到的关于这位女神医的资料,请您过目。”而且他一边将资料递给汗王一边说,“这位女医神说起来,与谢大国手还是祖孙关系。所以医术好是有家学渊源的。”
契丹王接过资料,然后翻开,赵郡贤收集了谢如沫横空出世之后,经手过的好几桩公认的高难度病症。当契丹王看到贡院门前谢如沫以心肺复苏术救了已经被判了死亡的柳士英时,瞳孔一缩,接着他合上资料,没再往下看。
当下从资料中抬起头来,对赵郡贤道,“就依你所,秘密与大周高层接触,此事由你全权负责。尽可能为我族争取好处,如果大周感到为难,其他方面可以作适当的让步,但刚才你所提及的几个方面是万万不能退让的。”这几个方面当然是延请谢如沫神医这个条件最为重要也最不能让步。
赵郡贤自然听明白了,郑重地应下。
现在契丹王怎么看,都是自已的外甥至纯至信,不仅解决了自已近来一直纠结的问题,还一心为自已的健康着想,不错不错。
接着在场的人被下了封口令,“在此之前,大家都给本汗王闭紧了嘴巴,勿要泄露了消息,否则谈判失败的罪责朕要他便宜陪葬!”契丹王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可达身上。
功亏一篑
可达心里吐血,却也无可奈何。
沈东篱这边收到契丹那边传来的事成的秘信后不久,契丹那边就派人与抗北军这边的高层接触了。
这日,刚入夜,袁雄兵大将军那边就派人来请沈东篱前往大将军帐中,说有要事想商。其帐下星少司等人相视一眼,隐含笑意。
等沈东篱率众来到大将军帐内时,有资格与会的人员都来了七七八八。因为和契丹的这个协议属于秘密见不得人的,能参与的都是抗北军这边的核心人员,沈东篱算是个例外。
沈东篱见到赵郡贤端坐在正位上也不吃惊,径直走到留给他的坐位上入座。
倒是赵郡贤看他的目光很是意味深长。
其实二人打过照面的次数不多,沈东篱是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
赵郡贤对他却是有些瑜亮情节的。他一直让人留意汝阴那边的消息,虽然契丹人入了大周如同过江龙,也查不出什么确切的消息,但从一些蛛丝马迹之中,赵郡贤敏锐地察觉谢如沫和沈东篱关系匪浅。
沈东篱想装作不认识他?他偏偏不如他的意。
赵郡贤含笑开口,“沈将军,汝阴一别,好久不见。”
袁雄兵眼一凝,“想不到贤王子还认识沈将军?”
沈东篱瞭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你谁,我们认识吗?”
赵郡贤脸阴阴的,“沈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去年在汝阴,我可是遇见沈将军多回呢。”
汝阴?袁雄兵看了沈东篱一眼,眼中若有所思。
“既然贤王子和沈将军认识,那接下来的事就好谈了。”
沈东篱直接来了一句,“不记得了。”
赵郡贤磨了磨牙,“无事,沈将军不记得我,我记得沈将军就够了。”
第五百九十五章 非分要求
谈判,自古以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毕竟事关利益。大周和契丹的密谈同样很艰难,特别是大周,一直压抑着火气。
当契丹再一次提出一个不合理的要求时,大周这边的谈判官忍不住了。
啪!主谈判官一掌拍在桌面上,“......五万斤盐太多了,你们怎么不去抢?!”
抗北军这边如同被捏着脖子的鸬鹚,扯着声音抗议。
契丹那边的人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他们就是来抢的啊。
“......两万斤,不能再多了。”抗北军这边的谈判官讨价还价。五万斤那么多盐,以契丹族目前的人口能吃个三五年了吧?
赵郡贤眼一眯,目光落在袁雄兵和沈东篱身上,“如果大周不想我们契丹继续和突厥军结盟的话,还请拿出点诚意来,别像打发叫花子一样舍不得东西。”
袁雄兵淡笑着,并不多。
沈东篱目光一闪,一样没出声,仿佛事不关已。
“贤王子,您说的这句话我赞成。既然咱们两军要合作,双方都得拿出诚意来,可你们也不能这样漫天喊价啊,关键是你喊了就喊了,还不许我们坐地还钱。还个价就说我们没诚意,真是冤死了。”
大周这边的谈判官态度放得很低,但嘴上却不退让。
现在的战况,不仅大周需要契丹这个暗处的盟友,为了未雨绸缪,契丹何尝不是必走此路呢。既然如此,就不能这样狮子大开口,总得拿出点诚意来。况且,看袁雄兵的样子,应该是等荆州的消息,此时和契丹的谈判无非是想拖延时间罢了,即使谈成了也不要紧,真到了那时候,谁还会遵守这个时候签订的契约啊。所以说,赵郡贤还是太嫩了。
赵郡贤气结,暗暗磨了磨牙。接着,他冲已方的谈判人员微微点了点头,接下来就好谈多了。
等谈妥了金银盐铁茶叶布匹之类的条件,赵郡贤终于提出了此行最大的要求。
“慢着,我们契丹还有一个条件。”
抗北军这边的人正在清点清单,闻一愣,“什么条件?”看他的模样,似乎是很重视的条件。
“我们契丹族想请济善小神医谢如沫前往我族作客一段时间,替我们汗王治病。”说出这话的赵郡贤不无可惜,如果他是突厥王子就好了,他可以趁势要求大周将谢如沫送来和亲。
作梦!沈东篱如鹰聿的眼神猛然扫了过来,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两个字。
咦?有意思!袁雄兵的视线落在二人身上,脸上神色莫辨,眼中意味深长。
“不行。”一直没作声的沈东篱吐出两个字,公然维护谢如沫。
“袁大将军,这是事关咱们两方的重要决策,你就由一个属下直接做主了?不怕和你们说,此事事关汗王的身体,我们汗王很重视。如果此要求不被满足,前面谈妥的内容将会全部作废。”
“你们要治病,大可以将你们的汗王送来大周!让我们——”抗北军这边提议。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赵郡贤断然拒绝,“不可能!”
“我们征南军没有躲在女人身后的软蛋,如果你们契丹坚持这个条件,那没什么可说的。”
说着沈东篱站了起来,带着他的人径直走了出去。不走,难道还呆在这和他们辩个不停,在送不送谢如沫到契丹给契丹汗王治症一事上推来让去吗?他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再呆下去没半点意义,有这时间还不如去看看伤员呢。
看着他的举动,赵郡贤脸色铁青,怒极反笑,“袁大将军,你这哭叫属下也真够狂妄的,在你跟前架子也真够大,说出去就出去,连个请示都没有。”
袁雄兵笑了,似不在意,“年轻人嘛,火气大可以理解。”
赵郡贤深吸口气,冷静下来后,决定将沈东篱撇一边去,直接和袁雄兵商量他提出的条件。
袁雄兵并不表态。
抗北军的谈判官吞吞吐吐地说道,“抱歉,贤王子,此事我们无法决定,需要请示京中。”
契丹那边的人态度傲慢地说道,“你们还是尽快做决定吧,如果你们大周拒绝,我们契丹族不介意陪着突厥部一直打下去,直到你们大周求饶,届时你们还是得依了这个条件。”
大周这边的将士对他们怒目而视,但也只能软下性子来继续谈。
谈判中止的时候,军帐下只剩下抗北军了。
抗北军的谈判官问,“大将军,怎么办?”
“请示京中吧。”
“不然就依了他们算了,又不是将谢如沫送去和亲,而是让她去治病而已。”
袁雄兵摇头。
赵郡贤一行人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找到沈东篱。
随着谢如沫被邀请去给宇文觉消息一道送来的,还有宇文觉告知她的,关于天选之人的消息。看到她信上的内容,沈东篱一直以来所困扰的问题终于得到解决,原来武成帝一直想将谢如沫紧紧拽在手里的原因在这。也由此知道了上一任天选之人竟然是奠国公荀晋。
此时沈东篱看着赵郡贤,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虎父犬子。
“我只问你,你凭什么拒绝我将她带走?”
赵郡贤没指名道姓,但两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大周皇室的敌意,我不信你看不出来。还放任她在大周,她会有危险的!”
“你没那个护她周全的实力。”沈东篱淡淡地回了他一句。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那样的一个环境之下,她会快乐吗?”
契丹的几个大族将他视为禁脔,都想将家中的女儿嫁与他,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来觊觎他的如沫,且不说成功与否,岂不是要将她推入危险之中,成为契丹几个大家族的耙子?
把她带进契丹,等于将她剥光放入狼群中,大周现在虽然局势也是波光诡谲危险重重,但在这里,他们能凭借着现有的资源人脉家世以及自身的实力来幹旋,
两相对比,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赵郡贤哑然。他对几大家族的打算并非全然不知,但他内心深处却是不肯承认他护不住自已喜欢的女人的。
第五百九十六章 物尽其用
他目光一转,“你口气可真大,我没有那实力,难道你就有?”他想到他上一次进入大周,好像是在楼观台附近吧?那么有本事,咋还会让她陷入重重危险之中?他不无恶意地揣测。
“你自已身边都危险重重,随时丧命都未可知。”沈东篱此话意有所指。
“你什么意思?!”他的神情,他的话里话外的贬低,让赵郡贤很是恼怒。
“看看这个吧!”沈东篱扔给他一叠资料。
赵郡贤看完之后,脸色一青一白,牙关紧咬,胸中的怒火处于暴发边缘。
“他背后的人是谁?”赵郡贤哑着声音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沈东篱答得漫不经心,“用你的脑子想一想,别只会将主意打到女人身上,用一些下三烂的手段。”
“这是我们男人的战争,理应让女人走开。”沈东篱非常不满他将谢如沫牵扯进来,他手指着太阳穴,“想要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为什么会安排赵潜这么一个人一直跟着你。”
赵潜打小就跟着她,要弄死他一个几岁的颠沛流离的孩子那是轻而易举,所以他不是冲着他赵郡贤来的,而是想透过他得到一些什么。想想他爹荀晋的身份以及他历来的神秘,而赵郡贤是他的儿子,任谁都会猜测荀晋会给他留下一些东西,赵潜背后之人很可能是冲着这个来的。
再想想那赵潜跟在他身边近二十年无一点异动,是什么时候开始有异动的?沈东篱之前还想不明白,但谢如沫寄来的信件让他明白了,因为谢如沫很重要,更因为他猜到了她天选之人的身份。所以不惜暴露也要将消息传回去给武成帝。
那么,若说这当今世上,谁最为在意荀晋留下的东西,那人必然就是当今了。因为荀晋后来的每一项举措都是利国利民的,其他势力虽然也觊觎垂涎,可谁也没有武成帝那么迫切的渴望。
“所以,别过于高估自已的实力,在你连自保都尚且困难的情况下,别将她牵扯进来!”沈东篱警告他。
“你什么意思?”赵郡贤很不满,“这些不过是你自以为是的想象罢了,我怎么做,不用你来教!”他在契丹也并不是毫无根基,而且凭她的本事,治好了汗王之后,完全可以规避掉风险,过上很好的生活。
沈东篱眼一眯,“谢如沫再怎么说,对你也算有知遇之恩,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爱她就不要提她,这都不懂,太过自私。
“你从来都只顾着自已不考虑她的感受,你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认识你,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沈东篱这话如同锥心之语,赵郡贤脸色铁青,一模一样的话,当初在汝阴的地牢里,谢如沫也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赵郡贤怒而反问,“那你以为你给的东西就是她想要的吗?你无视她身边环绕的危险,又何尝不是自私?况且愿不愿意得她说了算,而非你的一面之词。反正我是一定要将她带离大周的。”
“那你就试试。”
哼!赵郡贤拂袖而去。
至此,两人不欢而散。
回到契丹,赵郡贤脸色阴沉如霜。
“赵伯,这是什么,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吗?”赵郡贤扔出来一张被截住的字笺。
赵潜看到那张熟悉的纸条时,瞳孔微微一缩,他抬头,“你都知道了?”
“我是真没想到啊,那个背叛我的人会是你。”说这话时,赵郡贤眼睛都红了,他是愤怒又痛心。
这个人在他身边隐藏了近二十年,没有异动,任谁都不会想到他会是那个在他背后放冷箭的人。耐性这么足,差点以假乱真,他输得不冤。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几次他负责的战略失利的时候,还是他从汝阴苍惶而逃的时候?或者更早吧?
沈东篱和他说的时候他还心存侥幸,现在事实摆在他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抱歉。”最终,对眼前这个他二十年视如已初的孩子,赵潜吐出两个很无奈的字。
“你能告诉我你背后的人是谁吗?”赵郡贤轻声问。
赵潜涩然地摇摇头。
“你!”被拒绝他正欲发火,却骇然发现,赵潜的嘴角流出了黑红色的血液。
“赵叔,就算你不想说出背后之人,也大可不必——”赵郡贤眼睛都红了。
这是他们的宿命,赵潜眼中的光越来越暗。
“少爷,你——多——保重。”赵潜说完这句话便撒手人寰,也结束了多年来的监视与煎熬。
正阳宫
安王与睿王联袂前来,有要事请奏武成帝。
“......你是说,契丹答应退出突厥盟军,条件是要谢如沫前往契丹族给契丹汗王治病?”武成帝沉声反问。
安王脸上难掩喜色,忙将话头接过,“是的父皇,袁大将军说了,只要契丹族一退,至少能减少突厥盟军两成的实力。如此一来,抗北军打赢的胜算就更大一些了。”英国公袁雄兵是他最忠实的拥趸,此战若胜之,必能为自已增添不小的政治筹码,届时他三弟宇文珩就再也不是他的对手。至于信中还附说沈东篱沈将军并不同意契丹族所提的这个意见,则完全被安王选择性地忽视了。在他看来,这么大的事当然是由朝廷廷议之后再由他们皇家做决定,沈东篱同不同意不重要。
武成帝靠坐在龙床上,神色莫测。
魏尽忠的头压得低低的,他袖中还捂着一道新鲜出炉的圣旨。
宇文珩不语,心中冷笑不已,他皇兄还是太乐观了,就抗北军那样还想击败突厥盟军?
“行吧,将谢如沫传召回京!还有,这个消息暂时封锁,先不要对外公布了。”
安王兴致勃勃的述说兴致被打断,闷闷不乐,但武成帝的决定又让他喜笑颜开,将谢如沫召回京,是不是准备答应契丹族的意思?
而睿王则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父皇一眼,心中若有所思。
魏尽忠心一突,想着皇上这是打算物尽其用了。
第五百九十七章 强行碰瓷
“老三,我欲下旨将谢如沫指给你为侧妃,等她回京之后,你陪着她走一趟契丹吧。”
武成帝的话一落,兄弟二人皆惊,而魏尽忠则紧紧握着那道赐婚的圣旨。
安王嫉妒地看向他弟弟,他父皇真是偏心,竟然把谢如沫指给他三弟做侧妃!以谢如沫的家世实力,做正妃都是使得的。
宇文珩也无话了,谢如沫啊谢如沫,想不到他父皇还是将她指给了自已。而且让人叹息的是,谢如沫本可以做继王妃的,但由于她将赵贤给救了,也将自已的继妃之位给弄丢了。他想,如果谢如沫知道,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初救了赵娴?
而且武成帝的决定,届时如果让睿王陪着谢如沫走一趟契丹,谁也挑不出错来。
“谨遵父皇旨意。”
武成帝精神不济,说完这句便挥手将二人打发出去。
王府
属于王聿的书房自打他下值之后,就将自已关了进去,并严禁打扰。此时都过了饭点了,房门丝毫没有打开的动静。
书房内,王聿的笔尖终于落在纸上,上面只写了四个字,有诈勿归。在此之前,他手腕高悬,足有一刻钟之久,才最终落笔。在这一刻钟里,谁也不知道她内心经过了怎样的挣扎。
等信被用火漆封好,他垂眉不语。他很清楚,这封信寄出意味着什么。
王聿本身就是个心思通透之人。又常伴帝侧,对陛下的心思有一定的估算,甚至有些很秘密的事情,他都看在眼里,他知道,如果谢如沫此次回京是危险重重。
王聿的信递到谢家时,谢家刚接了赐封圣旨。
谢老爷子整个人都是木木的,武成帝他怎么敢怎么敢?!
谢理将传旨太监打发走,见到家主这样,他也很难受,自打知道武成帝是害了谢家嫡系那么多条人命的刽子手,家主就一直在防备着他,甚至暗中出手推波助澜坏了他好几桩事。两家可以说是有着血海深仇,家主又怎么愿意将少主嫁入皇家,别说侧妃,正妃也不行啊。
可圣命难为,谢家该如何度过这一劫?
就在谢理叹息不已的时候,门房管事匆匆而来。
“何事?”
“刚才门房的小子收到一封不具名的信,上面写着事关少主,小的不敢私拿主意,特来请家主定夺。”说着他将手中的信件呈上。
有诈勿归!这四个字让谢理的心狠狠一跳,再一看署名,“家主,是王聿写来的信件!”
谢老爷子目光一凝,将信接过。这一封信只有短短的的四个字,一眼就能看完。看完之后,谢老爷子陷入沉思。他从来不怀疑王聿的判断,在王聿的腿脚还没好时,谢老爷子就知道,近年来,王家的诸多决策都是出自他之手。如今他常伴帝侧,必然能知道一些别人无法知道的消息或者蛛丝马迹,以他的聪明才智,既然提出警告,那就是危险发生的可能性非常大了。再想想今晚的圣旨,他心中隐约有了一些猜测,但缺乏有力的证据。但不妨他以最卑劣的心理去揣测武成帝。
“家主,现在怎么办?”谢理问。
谢老爷子沉吟,回来是不可能让如沫回来的......
“王直这儿子倒是个知恩图报重情重义的。”谢理的目光落在信上署名的王聿两个字上面,难得赞了一句。王家一直是保皇派,在这样的大立场之下,王聿也不例外成为其中一员,这恐怕也是武成帝力排众议拔擢他的原因之一。而此时,他能违背自身立场,给谢家送来这封信,是真的很难得也为难他了。
想到王聿,谢老爷子同样道了句可惜。前段时间,王老爷子来登门过一次,私底下替他求娶如沫,但被他婉拒绝了。
当今未婚的青年才俊中,沈东篱和王聿、白沉香、楼燕南四人算是翘楚,而四人中又以沈东篱和王聿更胜一筹。他们都是乘龙快婿,他的孙女不拘嫁给谁,都堪称一段好姻缘。如果没有武成帝暗中残害谢家嫡系一系差点灭了谢家满门一事,他一定会在王聿和沈东篱之间摇摆不定,但现在,他却能很好地作出选择。
想到他沈东篱当初连皇帝太后都敢设计,谢老爷子看他就有一股天然的亲切感,不赞成王聿,不是他不好,而是王家是新皇派,他的家族立场导致了谢老爷子放弃了他。
谢老爷子和谢理还没完全消化完这两出信息,他们想试图找出其中的关联,只见王叟捏着一张纸笺匆匆而来。
见到他们后更是加紧了步伐,喘着气说道,“家主,跟着房家那条线有重大进展!”
谢老爷子和谢理两人对视一眼,拿过纸笺迅速地看了起来。
谢老爷子看过之后,手中的拐杖狠狠点地,恨声道,“房家误我!”
谢理也是眉头紧锁,前有赐婚圣旨,后有王聿的示警信件,再加上王叟带来的这封关于房家胆大包天的打算,这桩桩件件都是冲着谢家冲着少主来的。难怪王聿会示警,原来武成帝醉翁之意不在酒!
再一看房家那胆大包天的做法,他不由得摇头,“这房家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谢老爷子人老成精,很快便将所有的事都串联到了一起,赐婚是真,更多的恐怕是想藉此将如沫传召回京吧。
武成帝这样的打算,何尝不是对房家信心不足预防万一的表现,谢老爷子不敢想,这万一失败了,不仅房家要举族陪葬,怕是预备着的如沫也难逃一死!想到这些,谢老爷子从头到脚一阵阵发冷。
“家主,不能让少主回来!”谢理颤声说道。
回来就是个死啊,连谢理都不相信房家能有如此精湛卓绝的医术给皇帝换肾!家主说得对,房家自已作死,却偏偏还要拉上他们谢家。即使提议换肾的人是皇帝,你房家几斤几两不知道吗?什么能答应什么不能答应还不清楚吗?他们谢家简直是被房家强行碰瓷!
第五百九十八章 如沫醒悟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也是一个注定载入史册的夜晚,史称建和之乱的前夕。
本以为今晚已经是乱到了极致,各种消息已经冲击到了极致,不料后面还有事发生。
赵维趁着夜色匆匆进了谢老爷子的院子,神色有异。此时谢老爷子谢理这对老主仆都已经麻木了。
谢英忙问他发生了何事。
赵维低声回话,“阎老将军来了。”
谢老爷子看了过来,“这个时候?可有人看见?”
见家主神色一凛,他连忙说道,“阎老将军走的是后门,奴才领着走了最靠西的那边道,不曾遇到人。”
“那就好,将人请过来吧。”
虽不知道他因何事深夜前来,但一定是很紧要的事,且估计不是什么好事,一想到这,谢老爷子心情沉重。
阎老爷子给谢家带来了契丹以谢如沫前往契丹族治病为条件换取契丹从突厥盟军退兵的消息,
“宇文家对我谢家真是物尽其用啊!”谢老爷子咬牙彻齿。
阎老将军目露疑惑,这话怎么听着——
谢理忙将今晚发生的事告知于他。
听完,阎老将军不由得讶然,“情况已经如此严峻?”
谢老爷子和谢英都默然。
“东篱还让人给我们带了一封私信,他说,如果有可能,让我们尽快离开京城。”
“迟了。”
谢老爷子神色凝重,从今晚这圣旨一下,他便知道晚了。狗皇帝最惜命,如沫相当于他的另一层保命符,他怎么可能容忍她不在?而且他了解武成帝,他现在既已出招,就不容有失,恐怕谢家现在已经在他的监视之中了。
阎老将军同样感觉棘手。
“不过阎大哥,你还可以走。”
阎老将军摇头,“我这把老骨头还能走到哪里去?我打算留在京中,替他们镇一镇妖风。”知道赐婚圣旨,以及谢老爷子对武成帝的猜测之后,阎老将军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之前还是想得太乐观了。如果武成帝对谢家都那么防备,不可能对阎家沈家一点监视都无。他也不能冒那个险,无论如何他都得坐镇到最后的。
谢老爷子一看他的神情便知他心意已决,没有再费口舌去劝。活到他们这把岁数,生死已经看淡,更多的是为子孙们计。
国医府还没戒严,他本人走不了,年轻一辈倒是可以送出去一些。他将这个想法透露了。
阎老将军点点头,这都是惯例了,每遭逢大难,大家族都会想方设法地给家族留下一些火种。
“罢了,老弟,这回老哥陪你。”希望能将多几个年轻一辈的人送出去吧。
两位年岁加起来破百的老人相视苦笑。
“谢少主那边你们打算如何?”阎老将军问。这些日子来,他也看出了一些端倪,自己的外孙和如沫那女娃似乎是郎情妾意情愫暗生,他都打算探一探谢老头的口风,如果顺利,等他外孙再次回京的时候就上门来提亲。可惜啊,好事多磨。虽然他心知肚明谢家不会愿意将她嫁给睿王做侧妃的,可也不好在这当口提起她和外孙的事。
“肯定是不会让她回来的。”
阎老爷子点头,武成帝这一连的动作,无非就是想逼迫她回京,谢家既然一开始就没打算如武成帝的意,那肯定是不会召她回来的。
谢理迟疑地说道,“可是少主孝顺——”他担心她会不顾一切回援。
“那就不要告诉她,去信给谢英!务必要封锁京中的消息。”
谢老爷子冷酷地下达了这个命令。
“可是,以少主的聪慧,怕是也瞒不了多久。”
谢老爷子一窒,然后摆摆手,“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就在京城暗潮汹涌的时候,谢如沫一行人又巡视了一个州。
谢如沫一行人刚从豫州离开,启程前往兖州,谢英在路上就收到来自京城的信件,两封,一封是给谢如沫的,一封是给他专门交待事情的。
谢如沫从信中知道了皇上赐婚的事,且附上了家人劝她勿必忧心,这事家里会解决,让她安心按着行程走。
谢如沫没太在意拂了皇家面子这一点,只是为了预防万一,她提笔给家里写了封信,暗示着家人出京。
京中收到她的回信时,谢老爷看着已经明面上围在国医府的内廷侍卫,叹了口气。
处理完一日的公务,谢如沫带着人走在兖州的街头,一来体验当地的风土人情作适当的放松,二来是她近来感到心神不宁,总觉得自己疏漏了什么,偏偏这又给她一种很重要,想不出来的话会抱憾终身的感觉。
他们已经规划好了路线,再在兖州呆上几日,就能将这边的事处理完,然后顺利抵达冀州。冀州就是他们所有计划的所在。按照她和沈东篱的猜测,她先前还怕连这几个州都走不完呢。
“发皇榜了发皇榜了!”
“快走快走,听说城门发皇榜了!”
“皇榜?稀罕事啊,走,看看去!”
谢如沫的沉思被打断,看着人全往城门涌去。
众人觉得稀奇,他们这个破地方政令不畅,消息最是缓慢,皇榜更是许久未见。
谢如沫正要抬腿跟上前去看一看,就看到谢英从远处走来。问好之后,语间皆是劝她回去落脚处的意思。
她挑了挑眉,“英总管是从城东过来的吧?”她记得一大早他是去了城东那边处理一些事。
谢英嗯了一声,心提了起来。
“那你应该见着那皇榜了吧,上面说啥来着?”
“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不值得少主关注。”
谢如沫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谢明大气不敢出。
谢英叹气,“少主,只是一道封你为睿王侧妃的圣旨,这事家主已经来信说过了,真没什么值得关注的。”
“无妨,我决定去看看。”谢如沫一意孤行。
谢英和谢明对视一眼,眼中有无奈。
他们一行人到了城东贴皇榜的外围,就听到一片闹轰轰的,也进不去人了,估且就听着。
“李秀才,皇榜上说啥了?”
“等等啊,我来给你们念一念。”那唤李秀才的盯着皇榜一阵摇头晃脑,“奉天承运,皇帝制日......钦有国医府谢家第八代女如沫,秀外慧中,淑慎性成,性资敏慧,克令克柔,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睿王侧妃,钦此!”
“啊,是济善小神医被册封为睿王侧妃了呀。”
“这有什么,那可是济善小神医!别说侧妃了,便是正妃也当得。”
不过侧妃是差了那么一点,但睿王如今可是克承大统的热门人选,如果睿王真的成了下一任皇帝,那侧妃岂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错了。有对京城情况了如指掌的人思忖。
看完了皇榜,又听了这些民众的议论,谢如沫一不发地回去了。
谢英和谢明偷偷地松了一口气,等回到去之后,他们才发现那口气松得太早了。
一路回去,谢如沫都陷在自已的思维里不可自拔。
谢如沫觉得不对。如果只是一道普通的赐婚册封圣旨,皇帝不可能每州每郡都张榜公布,如此反常,如此大费周张,似乎意欲天下皆知,消息无孔不入,倒像是要逼着所有人都知道一样。
最重要的是,从她接到赐婚的消息至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祖父说会处理。但由今天所见,事情是越演越烈了。
也就是说,随着这道赐婚圣旨的昭告天下,谢家和皇室的矛盾在明面上是越演越烈了吧?京中谢家危矣!
一回到兖州的落脚处,谢如沫就下令收拾行李回京。
这一决定可将谢英等人吓得不轻,“少主,这是为何?”
问出这话的谢明心里一直打鼓,少主不是知道什么了吧?
“为什么你们心里不清楚吗?”
谢英和谢明两人惊疑不定。
啪!谢如沫一掌拍到桌子上,“你们真把我当傻瓜什么都不知道吗?”
“少主恕罪。”
谢如沫沉着一张小脸端坐在那,“既然你们欺上瞒下的本事那么好,完全不必惧怕我嘛。”她不信京中谢家的困境他们全然不知,她恨自已的疏忽,明知自已天选之人的身份让武成帝执着和忌讳,在这种情况之下怎么还将事情想得如此简单与理所当然。
“怎么,你们还打算瞒下去吗?丁香,赶紧收拾行李——”谢如沫一句话就打到了他们的七寸之上。
谢英叹了口气,“少主,我们是瞒着一些事,但都是为了你好。你何必说这些诛心之语,您这是在剜奴才们的心哪。咱们世代为谢家的家奴,与谢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要明白,我们就是宁愿自已死了,都不愿意少主和家主有半分损伤。”
谢如沫态度也软和了下来,“我知道你们是好意,但有些事是好是坏,需要我自已来做判断,而不是你们觉得好就是好。特别是你们瞒着的一些事,我身为谢氏的少主,需要为整个谢氏一系的人负责。要是栽些该知道的消息被有意隐瞒的话,得知的消息过于片面,很多决定可能会出错,而且有可能是抱憾终身。这些你们承担得起吗?”
第五百九十九章 她知道了
谢如沫的语气和缓,等她说完的时候,谢英和谢明的腰似乎承受了某些无法承受的事,不自觉地压弯了下去。
谢英和谢明两人对视了一眼,眉眼间一阵官司。
少主既然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就不要瞒她了。少主不是冲动的人。
谢英叹息,最终败下阵来。他们瞒着她,多半是有某种顾虑,担心她得知真相之后莽撞一意孤行。
得了谢英的应允之后,谢明便将这段时间里京城发生的事一一告知谢如沫,包括皇上赐婚、王聿示警、房家的胆大妄为、契丹退出盟军的条件等等。
谢如沫越听脸色是越凝重。
这些人可真是出息,件件桩桩都指望她一个女流之辈!各种算计,真是物尽其用啊!
“房家是怎么回事?”武成帝也真是的,若是相信他就让他治,若是不信谁有本事谁就治,怎么还死活想让她在一旁策应?
“怪我没说仔细,据咱们接到的消息称,皇上这次的病来势汹汹,龙体衰败得很快,怕是肾脏出了问题。”
肾衰竭?“房家说他们能治?”不是谢如沫看不起房家,这个病即使后世西医那么发达,也不是百分百能治愈的病。
谢如沫突然想到,宇文觉是五脏六腑整体的衰竭,而武成帝则是肾脏衰竭,难道不算报应吗?
武成帝在这一事上暴露无疑,而之前谢如沫关于武成帝是重生者的推测,以及他对谢家用天石令的用意,是为逼迫谢家嫡系不断地燃烧生命攻克医学难题以便他日有能力来替他治疑难病症的猜测,武成帝现今的行径给予了很好的印证。他恐怕早就知道自已会得这个病了吧?
谢英道,“是的,房宗誉亲自出面将此事揽了下来。”
谢如沫他们并不知道,主刀的另有其人。
“皇上并不是百分之百地相信他们。”谢如沫很肯定地说道。
否则不会使那么多手段就想将她召回京城。是的,经过层层的串联,谢如沫很容易就能猜出武成帝大肆让人张贴皇榜的意图,更别提一开始她就有所觉了。而且这只是手段之一,确保她能知道消息之后,后面应该还有更多强硬的手段。对于武成帝的尿性,谢如沫太了解了。
当然不相信啊,“少主有所不知,房家这次给皇上治病,是打算给他换一颗新的肾脏!”
谢如沫吃惊地张大了小嘴,“荒唐!”
的确荒唐,但房家已经走火入魔了,“少主,你还记得咱们刚离京之前遇到的那具上半身被剖了又被缝上的尸体吗?”
“这是房家的杰作?”虽是问句,但谢如沫心里已经百分之百肯定必是房家为给皇帝换肾,拿活人来做实验了。
“正是,当时少主让谢维循着几条线去查,果然查到了一些线索。那死者是他们用来练手的人,据说有部分人是死牢里的,等着秋后问斩的犯人。”
真是草菅人命啊。谢如沫面无表情地听着,为房家的冷酷无情而感叹,却也知道有皇帝护着,是奈何不了他们的。只是可惜了那些秋后问斩的人,不过会被问斩,多半都是罪大恶极的人,房家这一手尽显冷酷,却也算是物尺其用。
“房家是大胆,但皇上怎么会相信他们呢?”谢英等人觉得不可思议。
是啊,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换肾真是一个闻所未闻异想天开的想法。
而此时的他们并不知道,换肾这个想法武成帝最早是在荀晋那听来的,当时荀晋也不过是随口一提,不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武成帝当时就入了心。
不对,谢如沫突然意识到,这不是物尽其用那么简单的。既是实验,有受体就必然要有肾源,然后配对。配对不成功的肾源排异反应大,基本上是一移植就失败了。
房家敢给皇帝动手术,必然是在这方面取得了一定的进展。
至少克服了短期内的排异反应,而配对成功率较高的是有直系血缘的亲人——
想到这个可能性,谢如沫的心往下一沉,“近来京城是不是还有平民老百姓失踪?并且发现的死者当中应有几对是有血缘关系的?”
“少主,你怎么知道?”
谢英和谢明都张大了嘴,他们很确信经过他们严防死守,近段时间少主都没详细接触京中的消息,是不可能知道死者的身份细节的。
“只管回答是与不是!”
“是的,我们谢家所查到的死者中,有三对是有血缘关系的,两对父子,一对兄弟。他们中都有一个是死刑犯,秋后要问斩的那种。”
谢如沫低喃,“果然如此!”
“少主,这其中有什么说道吗?”他们都糊涂了。
谢如沫深吸了一口气,“直系血缘间的肾脏,能提高换肾的成功率。”
谢英谢明对视一眼,原来是这样吗?这样看来,房家掌握了挺多关键的东西的。
“少主,你觉得房家会成功吗?”谢英轻声问道。
谢如沫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您是觉得房家有可能会失败吗?”
“不是可能会失败,而是一定会失败!”
知道房家要主刀给武成帝换贤,连谢如沫这个来自现代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房家哪来的异想天开的想法。甚至一度怀疑有另外的穿越者存在,但想想近段时间房家的发展,又不像。
现代能换肾换别的器官,那是医学科技发展到了一定的阶段,即使是这样,排斥反应还是少不了,也不是百分之百能成功。都是术前术后的重中之重。
如何预防感染,如何防止术后的排异,以及术后的一些并发症!还有肾脏移植患者,只要移植肾脏有功能,就要终身服用免疫抑制剂!房家用什么替代这个免疫抑制剂!
而且并非所有肾衰患者均可很好地耐受移植手术及术后的大剂量激素和免疫抑制剂治疗,在肾移植前必须了解该病例是否适合做肾移植,术后的预测效果将如何。房家根本没有办法做到这些精确的步骤。
第六百章 决定归京
“丁香,收拾行李,咱们得回京一趟!”谢如沫吩咐。
她的决定让谢英等人一惊,“少主,你刚才答应过我们不会冲动的。”
尽管谢英谢明等人不赞同,但丁香还是听令去收拾行李了。
“我这不是冲动。”
谢英谢明简直急死了,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冲动啊。
“你们用什么标准来判断我冲动与否?回不回京吗?”
“少主,家主交待我们一定不能让你回京的!你就体谅家主的一片苦心吧!”
“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一直不出现,以皇上的性子,必定要发作于谢家的。”而她祖父,必然是首当其冲。更严重的,谢如沫没说,如果武成帝无法活下去,以他的性子一定会让谢家陪葬的。
这些他们如何不知,只是,“少主,家主让我们以保存少主为要。”能保住少主总比全部都折损进去强。
“我是一定要回去的。你们也拦不住我。如今皇帝的爪牙遍地,我相信只要我自报身份振地一呼,立即就会有人前来,到时我们都会陷入被动的境地,别逼我!”
谢英等人无。
良久,谢英才道,“少主,你回去也于事无补啊。除非你有把握治好皇上的病。”但这是不可能的,在接到京城的信件时,他们就绞尽脑汁分析各种可能性,却是怎么也找不到破局的可能性。少主的医术再高明又如何,医者治病不治命,皇上那样的病明显是回天乏术。
“是啊少主,你就体谅一下家主吧,他不会想你回去的。而且,你也怜惜一下我们,如果连你都出事了,谢家就真是群龙无首了。”
谢如沫没想到,回京的阻力会那么大。
“你们放心,我是很惜命的人,如果事不可为,必不恋栈,一定不会将自已搭进去。至于我有没有那个能力治好皇上的病,且看吧。”你们不是我,又怎知我的高度?能与不能,不过是你们站在自已的阶层里臆测她罢了。
胳膊总是扭不过大腿的,面对谢如沫的坚持,谢英谢明二人只能败下阵来。
正如谢如沫担心的一样,京城谢家的情况很不妙。
正阳宫中,药味飘散,气氛一片冷凝,宫娥太监们做事的时候都屏息放轻了手脚,生怕一小心就犯错丢了性命
白纱帐之内,房宗誉正在替武成帝把脉。
待他收起手时,神色是一片凝重,“皇上,手术已经拖不得了,请您尽快下决定!”
咳咳——武成帝连咳了几下,咳的时候枯瘦如柴的手背上青筋毕露。
魏尽忠忙给他拍背,并示意宫娥递上水。
武成帝抬手欲饮,房宗誉在一旁提醒,“皇上,少喝点水,润润唇便可。”
闻,武成帝恨不得将手中的茶杯往地上狠狠一砸,最张他也只是喝了一小口水。
重新躺下之后,他问,“谢如沫回来了吗?”
魏尽忠头垂得更低了,“内廷侍卫已经将谢家围了起来,但一直不见谢如沫出现。”
房宗誉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内心却乐翻了天。他未偿不知道武成帝的打算,对于开成帝千百计逼迫谢如沫现身这一点,越到后面越是紧迫,他内心是五味杂陈的,不高兴的是武成帝此举其实是对他们房家医术的质疑。武成帝此举明晃晃地告诉他,皇上对谢如沫的医术的信心比对他们房家更足,即使这个换肾脏手术的概念是他们房家率先提出的。高兴的是,谢家因此陷入了麻烦之中,并且有不可翻身的趋势。
“不够,还不够!你着人再将傅家围了起来!将他们绑到城墙上!谢羌恒那老家伙是块硬骨头,朕就不信傅家的人也是!”
魏尽忠的头可以说已经垂到了胸前,“可是,以什么罪名呢?”
武成帝冷笑,“通敌资敌!”这就是怠慢皇家对他不敬的下场!
魏尽忠心一抖,连房宗誉都惊讶了,皇帝这次出手有些狠辣啊。谢家要不好过了,即使最终被证明了无事,怕也得脱一层皮,而这个可能性还要在武成帝换肾手术成功的前提下。
谢家刚被围,次日就有老臣联袂匆匆入宫,跪在正阳宫前求见圣驾。
太子宇文珩匆匆赶来相劝,但是未果,老臣们都固执得很,并不听太子的哄劝。
太子,是的,武成帝终于立太子了,就在封了谢如沫为睿王侧妃后不久,下旨将睿王封为太子。
一时间,宇文珩是进退两难。他硬着头皮进去宫殿劝他父皇,却被骂了出来,“滚,连你也来忤逆朕,是巴不得将朕气死是吗?”
这话说得指桑骂槐的,可老臣们跪在那不动如山。
宇文珩无奈之下,只得陪着这些老臣。
都是老臣,受过谢家恩惠,一连跪了快两个时辰,一把老骨头摇摇欲坠。再继续下去,宇文珩恐闹出人命,忙又进去了殿内一回,不知道怎么说的,武成帝终于答应见一见这些老臣了。
一番铺垫之后,老臣们终于直奔主题了,“皇上,何故围了谢傅两家?”
“通敌资敌,这罪名还不够吗?”
武成帝的话一落,就有大臣上前一步说道,“皇上,这是不可能的,谢家和傅家不可能通敌资敌!”
“怎么,李卿家你这是要为谢家傅家背书吗?”武成帝冷笑。
另一个老臣上前,“皇上,他们都是忠心耿耿的臣子,你莫要寒了大臣寒了百姓的人心哪。”
忠臣?武成帝冷笑,他谢家或许以前是,但现在绝对不是!是的,武成帝已经知晓谢家已经得知了天石令的秘密,在这个前提之下,谢家绝对不可能对他对大周还忠心耿耿。所以,谢家不能留!
“他谢家先是蔑视皇家,不遵圣旨,犯这等大不敬之罪,后又通敌资敌,皇上没有立即下旨将人拿下大狱已经是看在他历代忠良的份上了。”房宗誉冷笑。
“你这个残害忠良的佞臣贼子!”有老臣啐了他一口。
房宗誉脸色大变!
“皇上,勿要听信馋啊。”一直没说话的陆渊开口了。
武成帝眼一眯,视线将所有的大臣都扫了一遍,“陆爱卿,此事朕自有分寸,朕龙体欠安,精神匮乏,就不和你们扯皮了,都跪安吧!”
魏尽忠将人都请了出去,有老臣还欲纠缠,却被同伴给制止了,他们都明白武成帝的意思,此事到此为止,不管他们再怎么闹,皇帝都不会再理会了。
第六百零一章 通敌之罪
驾!嘚嘚——
并州城外官道,一路人马一骑红尘,扬起的尘灰经久不散,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啊呸,李兄,这些人什么来头啊,这打马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名唤李兄的手挥挥尘土,目送那行人远去,“这速度怕得有六百里日行。”
“是幽州那边出状况了吗?”说话的人声音惴惴,六百里加急啊,不是边关告急,哪有人这么拼的。
应该不是,那唤李兄的心说。
而被这些行人议论的那行人,却在前进了五十里后暂时停下休整。
“头,咱们入夜之前能赶到落霞镇,后天应该能抵达京城了。”阎焰将他们这支十来人的队伍巡视了一遍之后,解决了一些遇到的问题,才来到沈东篱身边。
在幽州军营的时候,随着京城如雪片般的消息传到幽州,沈东篱意识到谢家在京中的危险处境。随着一则则消息的传来,谢家如一艘小船在风海中摇曳,风雨飘零,随时都可能覆灭。
等宫中传出谢家通敌资敌的罪名时,最终沈东篱按奈不住回援。他将军中的事部署一番之后托给星少司,带着从军中挑出来的十来名心腹好手,乔装了一番悄然离开军营,日夜兼程赶回京城。
他们一路上六百里加急,马歇人不歇,跑死了一批马,更换了三批马。
阎焰见沈东篱手捏着牛皮水袋,仰头喝了一口,目光注视着京城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别太过忧心了,咱们后日就能抵京,这两天应该不会发生太大变故的。”阎焰嘴上安慰着,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这一次,不仅谢家危机重重,其实看似毫发无伤的阎家,实则也是危如垒卵。
对他的话,沈东篱不置可否,而是说道,“吩咐下去,再休息一刻钟,然后上马,往落霞镇赶!”
“是!”京城
随着谢傅两家被御林军包围,京中的人渐渐人心惶惶。
这些老百姓们都只是小人物,但久居皇城根上,身上具备了一种对上层对政治对风向独特的敏锐。随着国医府谢家被围之后非但没有迅速恢复正常,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还传出了他们通敌资敌的消息,老百姓们便知道这天不对劲了。
而且随着谢家被围日近,谢家旗下的医馆药行都呈现关店停工罢工的状态,给老百姓们带来了极大的困扰。许多老百姓每次经过国医府,看到那重重的御林军时,都忍不住私下吐槽一翻。
“朝廷这是怎么了?怎么把谢家给围了?”这是最开始的疑惑。
接着,是怀疑,“莫不是谢家真犯了什么事吧?”
再然后,是猜测,“如果是,那一定是大事。”
宇文家连谢大国手两朝员老的体面都不顾了,可不是大事吗?
“应该不是皇上下的旨,听说圣人他老人家身体很不好,一直在静养。”
“总不会是太子下的令的,要知道谢少主如今可是他的侧妃!”
“看不懂啊看不懂,前脚刚封了谢少主为太子侧妃,后脚就让人围了国医府。”
“是啊,这才多久呢。”
“听说谢家犯的是杀头的大罪,通敌资敌!”
“不可能!”
说谢家谋反,他们第一个不信。
谢家嫡系满打满算就两人,谢老爷子黄泥都埋到脖子了里,而谢少主一介女流,能成为一个大家族的少主甚至家主,难不成还有那当女皇的野心吗?
换句话说,你说他们拼死拼活地谋反?即使真成功了,是谢老爷子垂垂老矣地登基还是谢家能出个女皇不成!
“我现在只希望朝廷早日查明真相,还谢家一个清白。”
“是啊,赶紧的吧,还了谢家清白,好让医馆医院药行的开张呀。”
自打皇宫出去御林军围了谢家之后,谢家旗下的行档都闭门谢客了。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那些大臣所在家族的铺子关了就关了,影响不大。但谢家这一回却让很多人无所适从,特别是青囊医院的关门,谢多小老百姓看病无门,简直都快急死了。
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他们不怪谢家,很能理解他们的做法,老巢都被围了,哪里还有心思开店啊。让他们感到雪上加霜的是,谢家的中成药剂或者丸剂也停售了。这消息一出,对老百姓们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以致于先前流出未用的中成药在黑市上炒到了原价两三倍的价格。而且随着围困谢家的御林军迟迟不肯撤下,这些中成药的价格竟然还隐隐有继续上涨的趋势。
因为这种种因素,无数人明里暗里在翘首以盼皇上对谢家的处置。
可是,他们很快就被打脸了。
皇帝金口玉开,谢家头上落下了通敌资敌的罪名。随着通敌资罪名的肯定,落在谢家头上的,还有另一道圣旨,缉拿谢家少主谢如沫归案。与此同时,传旨之人还带来了摘取门匾的口谕。
这消息于谢家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随着国医府的门匾被摘下来,当所有人都在猜测谢老爷子要承受不住这个消息的时候,谢家维持了被封府后一如既往的平静。
反倒是围观的老百姓们很多人受不了这个而红了眼眶,甚至许多人嘴里忍不住地呢喃,“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国医府谢家怎么可能通敌资敌啊!”
“人心难测,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们想啊,如果不是这样要命的罪名,凭谢少主太子侧妃的名分,太子完全能将谢家保下来。”有人冷笑着反驳。
这话挺有道理的,他们一时间竟然无以对。
“嘘,勿议朝政。”
且说谢如沫一行人一番乔装打扮之后,悄然抵京。
走在京城的街头,他们明显感受到整座皇城外松内紧。
他们只在国医府所在的永兴坊区两条街外驻足,耳朵里听着人来人往的议论。
谢如沫沉默不语,她看着国医府谢家大门紧闭,只许进不许出。连平日的用度,都是府外的人从小门递进去的。
第六百零二章 国师想逃
这晚,岑国师于家中所设高台摆开阵图,夜观星象,可卦象一开,他大惊失色,连夜让其夫人收拾行李,次日便举家出京,欲避入楼观台。
其实他是想直接辞官,然后一去不复返的。但他知道这样一来动作过大,反而会增加不必要的波澜。
他却不知,这番表现,落在别有用意之人的眼中,端的急切,屁股尿流一般。
于是岑霍在出城之际,被他的大徒弟带人拦下,说是皇上有请。
对此,岑国师恍惚了一下,这真是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啊。
被关押进天牢之际,岑国师憋不住骂了一句,“你这个欺师灭祖,忘恩负义的东西!”
纵然知道这是他该经历的劫,但他还是忍不住捶胸顿足,就差一步啊,出了京就安全了,都快要——谁还理会皇上的传召啊。
乌颉不吭声,任由他骂。
等他骂够了,将人关进了不同的牢房,乌颉问岑国师,“师傅,你对皇上隐瞒了什么事情?”
“瞒你老母!”岑国师直接回了一句脏话。
乌颉眼睛微微一眯,“师傅,徒儿体谅你情绪激荡口不择,你先好好休息,晚点我再过来。”
“不要叫我师傅!从今日起,即刻起,你被我逐出门墙了,不许再以我的弟子相称!”
“师傅,我劝你不要冲动行事。我是您的大弟子,你将我逐出门墙,难道指望二师弟和小师弟给你养老送终?别做梦了,以为将他们远远地送走,就能高枕无忧了?”乌颉凉凉地说道。
“你想做什么?”
乌颉一笑,“师傅有那么多在意的人,何不老实将隐瞒的事情交待了呢,届时您和您的家人就能远走高飞不受这皮肉之苦了。”他的话意有所指。
“畜生!”
“师傅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晚点弟子再过来,希望能听到一个令大家都满意的结果。”说完他就走了。
乌颉再过来时,岑国师闭目养神,对他的话懒得搭理。
“师傅,皇上他说了,您老人家只要将你捂着的大秘密说出来,不管你提出什么样的条件,他能做到的他都会答应。”
说是不可能说的,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岑国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我没有秘密,也没隐瞒任何事。”
“师傅,你不要自误误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有些事你实在不该隐瞒。”
乌颉一直都知道,岑国师对皇上隐瞒了一件大事,事关江山社稷。可惜他学艺不精,无法从蛛丝马迹中参透所有。
“我说的是实话,我没有隐瞒任何皇上该知道的事!”他隐瞒的是皇上不该知道的罢了。
乌颉的脸色阴沉一片,“师傅,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师傅我啥酒都不吃!”
乌颉咬牙,“好!”
当晚,天牢里就给岑国师的家人用了刑。
面对这样的情况,岑国师脸色凝重心情沉重。
次日,乌颉又来,岑国师还是不松口。
接下来一连几日,岑家的人连续受刑,乌颉一早一晚过来,岑国师一直沉默。
“师傅的心真狠,家人受苦受难,也能面不改色。”
连日来啥都没撬出来,乌颉心里着急,嘴上都长了燎泡。
“你不用白费心力了,别说那啥的大秘密全是你的臆测,我没有,即使有,我也不会说的。”说完这句,岑国师就开始闭目养神。
乌颉猜得没错,他是隐瞒了一件事,这件事事关皇朝交替,天命所归的存在。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会说的。
他怕万一说了,武成帝提前将人给杀了。这不是没可能的,而是武成帝一定会这么做。比如他对荀晋不就是如此吗?
要是抗不住说了,那他罪就大了,这是罪祸及子孙的大因果啊。
修道之人能觑见一二天机,特别是他们入世之后,因为利用这一点来趋利避害甚至谋私,术士中五弊三缺,很是常见。现在他就是处在这样的境地,如果敢利用它来干扰皇朝交替,特别是因此谋害了真龙天子之命,影响的是千千万万百姓的性命。
如果沾上这大因果,欠下万万亿生命巨债,那他后世子孙就等着世代还债,不得善终吧。
无邺那老秃驴都因此承受了天道的反噬,圆寂的时候连舍利子都形成不了,他可不想步其后尘。
家人亲人被折磨,他不心痛吗?心痛!但不能说,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即使家人因此受尽磨难,尚能保住一线生机。要是说了,是可以一时松快了,但对子孙而后患无穷,连他们都要后半辈子受尽磨难不得善终。
静默了半晌,乌颉发狠说道,“师傅,如果你真要那么狠心,置弟子生死于不顾的话,那弟子也只能多拉几个人陪葬,以期黄泉路上有个伴了。”
乌颉话里话外都是鱼死网破的意思,岑国师没将他话语里隐隐的威胁放在眼里。
“近来大周是不是天灾连连?”他问。
乌颉瞳孔紧缩,“师傅胡说些什么呢?您只需要将你隐藏的大秘密说出来就可以了。”
岑国师笑,不理会他的追问,他靠在墙上,浑身的狼狈似乎都掩饰不了他的畅快,“南方的水灾,北方的地动——”
乌颉脸色大变,“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这些消息是近两日地方加急送入京城的,皇上太子是第一时间知道的人,接着便是内阁大臣们了,而他有幸知道,还是近来武成帝常召他询问审问结果的原因。
他师傅是完全没有渠道事先得知的,可他偏偏知道了。他一直以为自已师傅会点玄门道术,也仅止于给人看相测算风水点穴什么的。他现在隐隐有所觉,他师傅本事不小。一时间,他脸色一青一白,心中更是出现了摇摆。
“哎,天意哪,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岑国师长叹一声。
意识到他说的是之前出京的车驾被拦下一事,乌颉心中生起一股后悔的情绪,他师傅的行为意图,他多少都看明白了一些。京城要出事了,连他师傅都要逃之夭夭,欲避出京城。他倒好,将人拦下来。
想到这,乌颉心里打鼓,他是逃呢还是逃呢?
岑国师瞥了他一眼,“多行不义必自毙!若想有一线生机有个善终,自已想想该怎么做吧,不要自已将路给堵死了。”
岑国师今天露的一手给乌颉的冲击有点大,他整个人恍恍惚惚地出了天牢,他觉得他该仔细想想了。
他走后,岑国师叹了口气,心想这回应该能镇住他了吧?只要安然渡过这一段时间,后面他自有法子出去。他的视线落在对面的牢房里,近两日,不断有人被押进来,原来空荡荡的牢房,现在关押进来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上天欲使其灭亡,必使其疯狂!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与此同时,皇宫的整个气氛也比之前还要严肃。
正阳宫中,皇帝一如既往地关心谢如沫的行踪。
“谢如沫还没出现?”武成帝沉声问。
魏尽忠艰难地摇头,反正守着谢傅两家的御林军没见着人。
房宗誉心想,谢家世代行医,京中朝中受过其恩惠的人不知凡几,特别是有些隐秘的病症,他们不说的话,外人根本不知道谢家对其有恩。
所以,武成帝下旨封锁谢家傅家的用意,有朝中大臣的渗透泄露,谢老头子未必不清楚,即使这般,谢如沫依然不见出现,怕也是对皇上的病束手无策。否则的话她怎么还坐得住,至今不出现?
想到这个可能性,房宗誉难免自得。
武成帝看了房宗誉一眼,决定先将谢如沫这边放下。
“房爱卿,你们房家准备得如何了?”
“一切准备妥当。”
这场换肾手术,无疑是需要房家慎重对待全力以赴的重大事件。
为此,这些日子,房家上下,更招揽了无数名医,齐聚攻关。期间他们还做了两场手术,给同样的肾脏衰竭患者换了肾脏,目前这两位病人术后愈后状况良好,这也是房宗誉在武成帝面前可以镇定自若的底气。
昨日葛如玺亲自带人收拾出来一间手术室,并以醋、艾草薰染了一遍,里面的用具都经过了开水烫洗,做着术前的准备工作。
武成帝对人心揣摩已经达到化境,房宗誉回话时神色不自觉地带了点自傲,腰脊板得很直,这些细微的变化武成帝都看在眼底,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房家对这场手术的把握越来越越大了。
但他要的是万无一失,所以谢如沫必须找到!即使没有办法万无一失,最终还是不行的话,在临死之前,他也要带走谢如沫这个天选之人!
武成帝认为,他以及他的子孙们做为既得利者,谢如沫这个天选之人的出现,对宇文家是很不利的。如果他逃不过这死劫,那他就将谢如沫带走,除掉这个影响天下大局的因素。
这么一想,他强撑着说道,“魏尽忠,研磨,再下一道旨意!”
听完整道旨意,房宗誉眉头微拧。
谢如沫在京城?他的眼神若有似无地扫向武成帝,心想,皇上敢下这样的圣旨,想来是很笃定这个事实了。
第六百零三章 求助王聿
这天,皇上又下了一道圣旨,不,应该说是皇榜,皇榜上说,只要谢家少主出现协助朝廷医治几个病人,朝廷愿意既往不咎,给谢家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否则全部都要依罪论处。
这皇榜一张,明眼人脑子一转便知道这皇榜是给谁看的。
而且这黄榜还隐约透露了一个信息,那就是谢如沫谢少主如今有很大的可能性在京城。
城东的一家酒楼,一间私密性很好的包间里,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王聿定定地看着对面的人,心想她的易容术真是出神入化,如果不是她先找到自已表明身份,恐怕他们对擦身而过却不相识。
“你不该回来的。”王聿叹息着,“皇上的换肾手术就定在七日之后。”
这段时间,皇上一定会用尽一切手段逼她现身!
“没什么该不该的,我觉得如果是你处在我这个位置上,你也会和我一样做出同样的选择。”
王聿一噎,是的,如果他是她,一样会回京城,寻找生机!
突然,他们看到人潮往城门那边涌去。
“下面在乱什么?”他们还隐约听见皇榜之类的字眼。
阿三丢下一句‘我看看去’就噔噔噔地下楼了。
没多久就回来了,还带回来了最新的一道皇榜的旨意。
两人都没说话,阿三遄遄,隐在王聿身后。
这是最后通牒了?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这点。
“你莫要轻敌。”王聿劝她重视。
谢如沫慎重地点点头。
“说吧,你来找我,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得上的?”或许是怜惜吧,连她低头开口求人自已竟然都会觉得不忍,王聿自嘲地笑笑,手中却端起茶杯做掩饰。
“近段时间你常在宫中行走,我想知道,宫中各皇子的近况。六皇子和七皇子就不必了。”
近况?“什么样的近况?”王聿挺疑惑的,他不知道她打听这个做什么。
“反常的地方,比如之前某位不受皇上重视的皇子,突然受到重视,然后从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得到关心和偏爱。“谢如沫举例。
根据他们谢家所得消息汇总,房家的几个‘成功’的案例,都是血缘关系很近的。以此为猜想依据,武成帝要换肾,肾源必定是来自他的儿子们,是哪一个,暂时不得而知。
武成帝膝下有七位皇子,成年的一共有五位,安王宇文寿、宁王宇文瑞和太子宇文睿都是成年日久,也是势力经营日久羽翼最丰的几个皇子。四皇子今年十七,五皇子十五,亦有可能被列选为取肾的对象。但五皇子十五岁,还是太小了,身体尚在发育之中,并不稳定。
六七皇子一个十岁一个五岁,被排除在外。宇文睿身为太子,也可排除在外,皇帝不可能让下一任皇帝身体有损,况且损的还是肾脏。
经过初步的筛选的推敲,谢如沫觉得其中取肾对象可能性最大的是在以上几位皇子之间产生,安王宇文寿、宁王宇文瑞,还有四皇子。宇文寿自然是因为之前他监国,后来太子确定下来之后,就没他什么事了。如果他是合适的取肾对象,也有可能是加速他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的原因。宁王宇文瑞,身体素质很好,一年到头很少生病。四皇子,他的年纪是肾活力最好的时候,如果合适,会是最佳的肾源。
如果她的猜测没错的话,那这段时间,这几位皇子必然需要严格控制饮食,并且近段时间最好是不要生病!
其实这些消息并不隐秘,谢如沫如果动用谢家在宫中的线人还是可以得到的。但现在谢家被围,武成帝又一心想逼她出来,宫中消息传递不易,她也不敢轻举妄动,谁知道那些暗线里有没有被策反的。
王聿不解她为何关心这个,但宫中的几个成年皇子中确有异象。
似乎从武成帝病了之后,他反而更关心自已的儿女了。
“......皇上给四皇子安排了两位太傅,让他跟着读书......还有,因为皇上病重,公主们都回来了,现在都住在颐春园里。”
王聿说的是已经嫁出去的公主们。
王聿说的这点,谢如沫听听就过。虽然她知道,肾源不拘男女,但是吧,她觉得以房家目前的思路,换肾的对象一定是放在她所圈出来的三位皇子身上。
安王的行动没有受限;宁王遇刺,武成帝给了宁王两个暗卫;将四皇子拘在皇宫里读书.....谢如沫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陷入沉思。
可能谢如沫自已都没意识到她这个小动作和沈东篱很像,王聿看了她一眼,眼神一黯。
一时间,谁也没再说话。
一盏茶之后,谢如沫在心里终于在四皇子的名字上重重地划上一个圈!
谢如沫和王聿道谢,“谢谢你,我大概知道我想要的结果。”
“不用谢,这些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谢如沫点头,不为难他就好,她也知道王家世代都是保皇派,太隐秘的问题会让他难做。
谢家偏房
龚氏急急而入,进了谢洪涛的书房,“老爷,皇上新下的圣旨你听说了吗?”
“这事我知道。”
“你说,能不能和家主说一说——”龚氏希冀地看着他。
她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只要如沫出来,协助朝廷给几个人治病就行了,反正他们是医家,给谁治不是治呢?而且皇上下旨答应不再追究谢家这次的罪名,他们逃过一劫,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这事没那么简单。”上面可没说治不好会怎样,他看得很清楚,这是一道引如沫出来的圣旨。
一听他这话,龚氏的眼神一黯,还是不行吗?
谢洪涛亲自去关上书房的门,关之间还左右看了看。
“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这才是我们谢家有这一劫的根本。”
紧接着,谢洪涛便将天石令的秘密,以前谢家嫡系陆续死亡的原因以及对武成帝的猜测,全都告诉了龚氏。
这消息的冲击很大,龚氏久久没回过神来。
“不管少主出没出现,皇帝是不会放过我们谢家的。”为君者多疑,对他来说,斩草除根是最好的方式。
龚氏没说话,她说不出怪谢家正房那边的话来,只觉得皇上就是个神经病!
第六百零四章 一日杀一人
后宫
四皇子的母妃陈嫔是宫女,四皇子从小到大并非天资聪慧之人,母子二人在武成帝跟前不得脸,在宫中过得也是马马虎虎。
近日来,皇帝开始关心他们母子了,特别是儿子,得到了他父皇的重视,整个人都开朗很多。
陈嫔满面春风逢人便笑,可以说这是进宫之后她感到最快活的日子。
就是皇上的龙体抱恙,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能持续多久。想到这,陈嫔很是忧心,心中默默守祈祷皇帝长命百岁。
但是现在却也有人告诉她,皇上对他们母子的好是怀有目的的,而且目的还是她儿子身体里的肾脏!这消息真的把她吓着了,她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可能!
那个告知她的小太监也不多留,只说让她仔细想想,想通了想救儿子,就让人在她寝宫挂上两只灯笼,他会再来找她。
陈嫔胡思乱想了一通,然后就让宫人装了一碗燕窝,她要去看儿子。
她和儿子聊了一会,得知他的衣食住行,特别是饮食,都由宫人严格把控,非常注意营养均衡,一些细节她越听就越害怕。
看着儿子兀自高兴的样子,陈嫔不敢露出异样,匆匆回寝宫。
谢府
一大清早,谢府不管是正房还是偏房的主子们都还没起来,只一些下人们在院中走动开始了新一天的活计。
自打被御林军包围之后,整座谢家就变得沉闷了,主子们笑颜少见,些个还哀声叹气的。
下人们做事没精打彩,完全不知道这种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这一天,大家都以为又是老样子过。
不料,一大早,偏房的大门就被打开,御林军统领叶鲲带着一阵人马凶神恶煞地闯了进来,横冲直撞。
遇到碍事的下人,被推开推倒还是好的,但惊慌失措的人很多,叶鳎不耐烦,眼一瞪,手起刀落,直接砍了人一刀。
一阵安静之后,惊叫声四起,“啊——救命啊——”
“我的腰!”
“我的腿断了,好疼!”
一大清早,谢洪涛这一房的主子和谢广森那一房的老少都被从被窝里请起来,赶到谢家正房的正厅。他们都攒着一肚子的怒火,却是今非昔比,只有敢怒不敢。
叶鲲嚣张地大马横刀站在大门处,一脸兴味地看着谢家偏房的人像猪狗一样被御林军赶到正房大厅处。
谢家世代行医,与人为善,与之交好的人家很多,但也有与之交恶甚至结仇的,叶鲲就是那与谢家有仇的那小一撮人。叶鲲此人,与冯家有亲,他本人是冯国老的小女婿。说起来,这仇上加仇,还有谢如沫的因素在。去年,冯家因为谢如沫弄了一个灰头土脸,以致最终以冯国老道歉道谢并避门不出为结果。这事对冯家一系的打击很大,他们对谢家包括谢如沫那叫一个恨在心里。此时逮着了机会,那不是使劲地折腾谢家吗?
疯子!女眷们暗暗地交换着眼神。
“叶鳎,你想做什么?!”谢洪涛率先发难。
叶鲲不屑地说道,“阶下之囚,还敢嚣张,你还以为你是高高在上的国医府的谢大爷呢!”
完后他立即下令,“来人呀,将谢长风给我绑起来!”
御林军训练有素,很快地将谢长风从谢家中拉了出来。
“你想干什么?!”一见他们要拿谢长风,谢长风的娘陈氏反应最大,她死死拉住谢长风一只手,尖叫着质问叶鲲。
叶鲲是个不讲情面,见此,上前拿起刀背往陈氏的手臂上一砍,陈氏吃痛,不得不松开手。
叶鲲顺手将谢长风往前面一推,让御林军将人捆起来,他则警告地说道,“再妨碍公务,别怪我刀剑不开眼!”
陈氏疯了一样往前冲,谢家众人也是一动骚动,一群人往谢长风方向压过去。可是御林军人多势众,个个都刀锋出鞘,将骚动的谢家众人拦在一丈之外。
“叶鲲,你想干什么?谢家尚未定罪,容不得你运用私刑!”谢洪涛沉声道。
“你问我要干什么?自然奉圣上旨意,执行公务,诛杀谢长风于谢府门外,以儆效尤!”叶鲲不怀好意地说道。
什么?!
这消息炸裂,整个场面先是一片安静,可没过多久,谢家众人便反应过来了。
“不,你不能这么做!”
“不可能,我们谢家是被冤枉的,皇上不会下这样的旨意的!”
“不可能?我今天就让你们死个明白,不然你们还活在第一国医府的荣耀之中不得清醒呢。”说着,叶鲲从袖中拿出一卷圣旨,咻地展开在众人面前,“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并非本官矫诏!”
只见明黄色的圣旨上面写着:若是谢如沫一日不出,便斩杀谢家一人,直至她出现为止!
这一行字,如同催命符一般。大部分谢家人对这样的旨意都是无法接受的。唯独谢家几位知道内情的长辈们没有说话,但看向叶鲲的眼神都犹如刀子一般。
“你们别这样看我,怪只怪你们太不识抬举!还有谢如沫,也是个自私自利贪生怕死之辈!”
“家主,你救救长风啊!”陈氏求谢老爷子。
谢老爷子抖着手,对叶鲲说,“我要见圣上。”
叶鲲斜睨他一眼,神情毫无尊重,“圣上有口谕,谁都不见,除非求见的人是谢如沫本人!”
“来人,将人犯押出去!”
陈氏一呆,接着发疯地往前冲,“不,你们不能带走他!带我!我替他去!”
谢瑜舟也忙不迭地说道,“对,圣旨上只说每一日诛杀谢家一人,我也是谢家人,让我来代替他!叶统领,求求你高抬贵手!”
“爹娘——”谢长风哽咽。
叶鲲欣赏完这些人脸上的痛苦,才慢斯条理地说道,“放心吧,你们不必急于求死,迟早的事。”
“那就让我先来!”
“哼,谁死谁活由不得你们说了算,来人,带走!”
谢府中人全部都冲上前,可是被御林军的人拿着刀锋对着逼退回来了。
谢广森心中痛悔交加,之前老三找到他,让他将谢长风送出京,当时他将信将疑,以至于错过了送出去的最佳时期。他没想到,皇上竟然第一个拿他开刀!
第六百零五章 谢长风死
“少主,不好了,谢家出事了!”一大早,从谢家那边就传回来这么一个消息。
谢如沫心一沉,“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叶鲲领着一队御林军将将大老爷和二老爷两房的人都赶到了正房,意欲为何暂时不知,我们布置在府里的人一接到消息就往这边传递了。”谢明暂时就知道这些。
“走,我们看看去!”说着谢如沫站了起来。
谢英想劝,也知道劝她不住,但幸而大家都经过乔装打扮,只要他们不主动现身,就还是安全的。他想了想,召集了几个好手跟了上去。
谢府门外,此时聚集了不少人。
“这是要干什么啊?”
百姓们畏惧御林军,只敢远远地看着。
“老汉看到一队御林军进去谢府了。”
“他们敢进去了?之前不是一直都只是围在外面的吗?”
“一大早就开始闹了,多半不会是好事。”
就在人们的议论声中,谢长风五花大绑地被御林军从谢府里押了出来。
见此,人群一片骚动:
“是长风公子!”
“叶统领将长风公子给绑了!”
“绑了没关系,问题是他绑了要干嘛!”
看到聚在谢府门外那么多人,叶鲲心中满意,接着在他的示意下,下属拿了一对锣过来。
叶鲲接过,动手敲了起来。
咣咣咣——咣咣咣——咣——
不出叶鲲所料,这么闹的声音一出,果然又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来。
他将锣停了,环视人群,高声说道,“谢如沫,我知道你能听到我说的话!”
隐在人群中的谢如沫心一沉,知道这一出多半是冲着她来的。
他的话让人群骚动了。
“叶统领什么意思,难道谢少主是在我们这群里人吗?”
“猜的吧?在不在谁知道呢!”
“是哪,如果知道他直接抓人不就行了,多半是蒙的。”
叶鲲也不管那些民众,让人将谢长风押上来,然后示意让他跪下。
谢长风不从,被叶鲲脚一踢,下盘立即不稳,整个人跪于谢府大门前。
接着,叶鲲拔刀高举于头顶,大喝:“今日,我叶鲲奉旨于谢府门前诛杀谢氏男丁一人!以此昭示,蔼蔼天威,不容忽视!”
谢如沫怎能容忍谢长风死于她的眼前,可她身形刚一动,就被人从后面袭击,手作刀状往她脖子上一砍,她整个人缓缓倒下。
那人砍晕她之后,上前将她护在怀中,人群中甚至没有人意识到这一幕的发生。
没有得到自已意料之中的结果,叶鲲不甘心地扫视了一圈人群,突然间手起刀落,谢长风人头落地。
啊!!!
惊叫声四起,人们都被吓到了。
叶鲲全然不管,气沉丹田,提起声音朝天大吼:“谢如沫,这就是你抗旨不遵的后果!你一日不出现,我便杀一个谢家人!两日不出现就杀一双!你如果一直如同龟孙子一样躲子,那我便屠尽你谢家满门!”
谢如沫似有所感,纵然被人敲晕,眼角依然滑落两行泪水。
谢长风的死讯传来,谢洪涛眼睛有泪花,全府上下都呜呜大哭。
谢长风被拉出去,叶鲲还不许谢府的人跟出去,将他们拦在二门之内。
他们都没亲眼看到谢长风被杀,但却不妨他们忧心忡忡物伤其类。
伤心过后,所有人又聚到了一起。
“家主,想想办法,咱们一把老骨头死不足惜,可是长风长林这些孩子还小啊,总不能让叶鲲将他们都杀了。”
“不行的话就通知少主让她回京吧,少主医术好,一定能让皇上息怒的。那咱们就都不用死了。”有小辈小声地提出建议。
“住口,混说什么!这事咱们大人自有主张,你们小辈不必多!”
“可叶鲲说了每日诛杀一人,今日看他挑人随心的很,他可不会管什么老少男女!”有年轻一辈的妇人扭着手绢小声地嘟囔。
啪!“你要是不满公婆的决定,我做主,替澜儿给你一封放妻书,你拿着它只管离开谢府!”
小陈氏也是刚才嘟囔的那位小妇人目瞪口呆,她没想到只是嘟囔了一句话就被公爹发话给放妻书,当下眼一红,连日来的委屈让她暴发了一句,“给就给,您敢给,我就敢接!”可说完她就后悔了。
可谢洪涛视而不见,迅速地给她写了放妻书。
“爹!”他的孙子谢澜,也是小陈氏的丈夫,忍不住轻唤。
“你别求情,这等自私自利的妇人不堪为妻,你莫要觉得可惜!”
拿着放妻书本来还在摇摆的小陈氏顿时下了决心,将放妻书收在怀里,然后对丈夫说,“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愿意与你同甘共苦,而是你爹嫌弃我配不上你!幸亏我们也没有儿女,牵扯不多。好了,我走了,你,保重吧。”
小陈氏走的时候,所有人都看着她。
“还有谁愿意走的,我一并给了放妻书!不走的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呆着,听从安排!”
谢洪涛的话一落,有几个妇人心动了。
三房那边也有,都隐晦地打量谢广森这个大家长呢。
谢广森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同样表现了他的不满,以及放要给她们放妻书。
最后谢洪涛和谢广森兄弟二人一共写了七封放妻书,他们一共生了七个儿子,儿子又各自生了好几个孩子,八成以上都娶妻了。
这些放妻书都是她们自已求的,其中有两封是儿媳求的。
有人大着胆子请谢洪涛和谢广森允许她们带走子嗣,两老倒是想答应,但也知道外面的御林军不会允许的,后来只让她们愿意的人带走了女儿。
即使是这样,御林军还是不许,叶鲲说了,她们拿了放妻书可以走,但谢家的子嗣不管男女她们都不能带走。于是她们抹着眼泪狠下心独自走了,她们带出去的女儿又被送了回来。
自始至终,谢老爷子都没发表意见。
在场的几位谢家的最高主事者都心知肚明,叶鲲一定会趁机先杀掉谢家的男丁的,娶进来的媳妇因为有娘家的庇护,叶鲲投鼠忌器,反而是最安全的。
但人心复杂,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看清,或者为了夫妻情义儿女亲情甘愿留下来的。与其这样,倒不如痛快放手,情况已经恶化至斯,能走一个是一个,这也是谢洪涛和谢广森前后唱了一出双簧的原因。
第六百零六章 事后影响
叶鲲杀了谢长风,还放谢如沫一天不出现就杀谢家一人,此事在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所有人都意识到和之前只围不杀不一样,皇帝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一时之间人心煌煌,要知道虽然皇帝说谢家通敌资敌,可是证据从来不曾示之于人。
那帮以陆大人为首的老臣们又结伴入宫,跪在正阳宫前,为谢家求情。
但武成帝这回是铁了心要办谢家,对于这帮老臣泣血啼鸣一概充耳不闻,甚至连人都不见。
......
两个时辰之后,渐有人体力不支倒在一旁,魏尽忠给请了太医,武成帝依旧不肯露面。
这时一位老大臣巍巍颤颤地起身,不由得将众人的眼光吸引了过去,发现竟是御史台的老大人陈贻陈大人有了动作。
只见他走到武成帝的寝宫门前,就被侍卫拦下了,于是他停住了前进的脚步,隔着一道宫门呼噜武成帝:
“皇上,谢家一门忠良,不该有此灭门之祸啊。他们谢家世代行医,为国为民做了多少实事,皇上此举,恐惹民怨啊。”
陈老大人句句发自肺腑之,让人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可宫门依旧紧闭不开。
“......皇上,残害忠良,这是亡国之兆啊!”说这话时,陈贻以头呛地,声音悲鸣。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在人,不管是陆渊还是魏尽忠,都大气不敢出。
对他这话,有人不以为意,有人深以为然。但无一不佩服他的勇气,毕竟这样近乎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简直是不要命了。
“你说什么?!”
果然,他们的耳边响起了武成帝的声音,等他们抬头一看,原来是皇上让两个侍人扶着他出来了,就站在寝宫门口,但他看向陈老大人的表情像是要吃人。
“老臣句句都是肺腑之,望皇上收回成命,放谢家一条活路,也好让百姓们安心。”
“区区一个谢家,还动摇不了我大周的根基!况且谢家通敌资敌,犯的是叛国重罪,诛他九族都不冤,如今只追究他谢家正偏两房的责任已经是朕宽宏大量了。”
“皇上——”陈贻还欲在说。
“陈卿家不必多,朕话放在此处,谢家罪名已定,任何人胆敢求情,与谢家同罪论处!若有人再如陈贻方才一般诅咒国祚,煽动民心,立即处死,身份不论!”
武成帝说完这句,就示意侍人将他扶回去。
“皇上,你年老昏聩,残害忠良,这是要葬送大周江山呀!”陈贻整个人匍匐在地。
武成帝猛然回过头,脸上乌云密布,目光阴翳,“不敬圣人,咒我大周江山,妖惑众,你可以去死了!”
“先帝啊,老臣不忍见这万里锦绣江山葬送于暴君之手,臣要追随你而去了。还望圣驾慢行,等等为臣。”说着,他猛然起身,往一旁的柱子冲去,撞柱而亡。
“你们还有谁想死的,可以一起了,省得一会还得分趟收尸。”武成帝淡漠地看着安静如鸡的臣子们。
这些大臣们正是伤感之际,武成帝的话让他们感到无情又寒心。死者为大,一条人命在他眼里竟然如此不堪,再怎么说陈贻也曾是大周的官员,为朝廷为皇帝效过力。
武成帝下令让人收敛尸体,然后自已回了正阳宫,然后挥手让魏尽忠将那些老臣打发走。
陈贻因死被皇上厌恶,收敛的侍人自然轻慢。陆渊上前,一人递了一只荷包,侍人收了荷包自然就毕恭毕敬。对此,魏尽忠扫了扫佛尘,只当没看见。
陆渊上前替他合上双眼,其实从他单独行动开始,陆渊就看明白了他是存了死志。
御史以死谏为荣,陈贻也算是死得其所。
他从那处血迹移开视线,不由得抬头,心中叹了口气,这是要变天了啊。
所有的老臣经过这么一出,都有些心灰意冷。陈贻的死都不曾让君王动容片刻,恐怕填上在场所有人的性命才会让皇帝认真对待此次劝谏。可惜他们没有陈贻甘愿赴死的决心。所以不必魏尽忠狠赶,他们一个搀着一个,相互走出皇宫。
并且不少老臣下定了决心以后都不会再行劝谏之事了。更有人回去后没多久,有些上书乞骸骨告老还乡,有些则是直接让家人收拾行李出京回归老家。
对于这些老臣的请辞,太子事忙,并不多作考虑,他心里是准了的,转而禀报武成帝,武成帝正在气头上,一挥手准了,但赏赐是没有的。
至此可看出大周朝堂之上,文武臣子之心有些散了。
因为叶鲲明确不允许两家偏房再回去,谢广森兄弟二人的老妻只能安排底下的人住进正房,而他们兄弟二人则去见了谢老爷子。
“家主,咱们谢家接下来该怎么做?”
“是啊,总不能任人宰割吧?”
兄弟二人说完,都眼巴巴地看着谢老爷子。
“此事我自有安排。”谢老爷子淡淡地说道。
谢洪涛和谢广森对视一眼,“家主,可有什么是咱们兄弟能帮得上忙的?”
“没有。”
又是简单的两个字,并无更多的解释。谢老爷子的态度太冷淡了,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谢洪涛的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他以为经过这一么一遭,他们正房偏房的人都能放下过往的一切芥蒂然后拧成一股绳子,共同面对这次谢家面临的生死存亡的困局。
谢洪涛兄弟二人从书房出来,两人都没说话。
等离得远了,谢洪涛一拳头狠狠地砸在花园的泥墙上,“你说他是什么意思?!一直以来都这么独断独行!长风都死了,他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什么都不敢说,难道我们还会坏他的事吗?他是根本就没将我们当成一家人!”
“大哥,你先冷静,平复一下心情。家主他或许有自已的安排,现在正房里里外外都是御林军,或许他担心隔墙有耳,并不是存心对我们防范的。”谢广森是觉得家主老三是有些怪异的,但现在长风刚死,大哥的心情不好,也并不敢一味替家主老三说话。
“你不用替他开脱了,我就等着看,他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叶鲲明天的举动。”一想到明天可能在他们两房里又要死一个男丁,谢洪涛心在滴血。
一说到明天,谢广森也觉得心情沉重,正房没人,就剩下家主老三一个光杆司令,叶鲲之后每杀一人,都是从他们两房里抓的。他倒不是怪家主,家主当时也想阻止,想直接面圣,可是不被允许。
要是能有人打击一下叶鲲的嚣张气焰就好了。他这个想法一闪而逝,却不料不知是老天有眼还是真有因果相报,叶鲲叶家真如他所希望的一样,倒霉了。但谢家却需要直面他的怒火,他干的事让谢家上下怒恨涛涛。
谢洪涛兄弟二人走后,谢老爷子依旧静坐着。
谢理给他端来了一杯参茶,其实谢老爷子现在并不宜进补太过,参是不适合用的,但自谢家出事以来,他就耽精竭虑。而谢长风死前后,他更是一直没睡,至今已经有十三个时辰未合眼了。
“根据最新得到的消息,接下来,我要补充两件事,你安排人去做......”
谢理凝神细听,不时点头,可是听到最后一件时,忍不住迟疑,“家主,一定要这样做吗?现在偏房的两房人都住了进来,人多眼杂,我担心如果大老爷二老爷知道的话,怕是要恨上您老人家的。”
“无妨,就这么做吧。”然后他想到一件事,“对了,沈家小子应该已经悄然进京了吧?也不知道他藏身何处?”
谢理心想,那是肯定的,不在京城的话,哪能就着情况及时地送来那样一封信啊。那建议还是沈世子给的,家主看了信之后,觉得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这才坚定了他实施的念头。
连他看了信都觉得沈世子的心太狠了,家主却觉得不是大问题,在即将到来的乱世,心狠果决的人会活得更好。
谢如沫幽幽醒来,想起谢长风的死,未语泪先流。接着她起身,走出了卧室,果然在一房之隔的大厅之处找到了正在统筹安排事情的谢英谢明等人。
“少主。”
谢如沫冷笑,“还知道我是你们少主?”
但她发红的眼眶和鼻头,都让他们知道她是在气头上,怪责他们将她砍晕一事。谢英谢明两人对视一眼,别说这事不是他们干的,但他们得承这个情,因为那个人不这么做,他们也会这么做的。
“你们好大的胆子!今日在谢府门前敢无视我的意愿将我打晕,是不是改天就敢以下犯上,替我这个少主做主了?”
“少主息怒!”两人直接跪下了,她这话简直是在剜他们的心哪。
“你别气了,打晕你的是我,不是他们。”沈东篱倚在门边,目光凝神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人儿。
“是你?!”谢如沫凝眸。
谢英扯了扯谢明的袖子,示意他跟着他出去。
一时间,屋里仅剩下沈东篱和谢如沫了。
第六百零七章 报应不爽
“我要救谢长风,你为什么要阻止我?”谢如沫质问他。
“我不能让你一时冲动中了武成帝的计谋,你不会不知道,叶鲲在杀谢长风之前,一直在留意人群中的异动。他的目标就是想将你找出来。”
“那又如何,难道就让我眼睁睁地看着谢长风被杀吗?”
沈东篱不语,武成帝出手太快,而且决心也大,根本不在意这么大的事引起的影响,他们来不及做更多的布置。为了不影响后续的计划,谢长风的死,他们确实无能为力。
“你知道的,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被围困被杀死的都不是你的亲人,你当然可以这么云淡风轻!”说完这句谢如沫就后悔了。
沈东篱脸一沉,“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谢如沫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抱歉,原谅我一时口不择,我实在是太难受了。”
沈东篱没说话。
谢如沫根本没心情想自已有没有安抚到位,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谢家的事情,“明天叶鲲还要杀一人的,我们一起将谢府的人救出来好不好?”
沈东篱看了一眼她抓在自已手臂上的小手,原本还生气的心根本硬不起来,“怎么救?”
“我要进宫!”谢如沫咬牙说道,她觉得最快的一招莫怪于釜底抽薪。
“不可!”沈东篱猛地将视线从她的小手移开,看向她的小脸,“你要是进宫就完全中计了,谢长风之死也完全没了意义!”
“我管不了这么多了,我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叶鲲下一个要杀谁,万一明天死的是我祖父呢?”
谢如沫整个人很烦躁。
“不可能是你祖父,你冷静一点!”说完这句,沈东篱又保证,“而且叶鲲不会是问题。”
“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叶鲲!”
“我希望你现在能冷静下来,你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
“我很冷静。”
“如果你足够冷静,你就不会问出刚才的问题,你应该知道如何做对咱们目前的情况最有利。我们底下太多人了,每一个都因为信任我们而将性命交付,你知道你一时冲动会让多少人跟着丢掉性命的对吗?是,你是救了谢长风,但恕我直,他们每一条命都不比谢长风低贱,用他们那么多人的性命来换谢长风的命,我不愿意!”
你不愿意,我愿意!但这话谢如沫说不出口。
谢如沫看着他没说话,沈东篱亦不相让,两人就这样对峙着。
谢英和谢明在外面急得团团转,就怕沈将军也败下阵来。
就在这时,他们暂时落脚的院子里来了一个人,两人一下子就认出来这人正是谢家负责暗中传递消息的首领,他的到来,肯定是带有家主的命令的。
果然,等他出示了令牌之后,谢英领着他进去了少主所在的屋子。
他们一进去,少主和沈将军都看了过来。
“少主,这是谢三。”
谢三她是知道的,在这当口出现,谢如沫的心一紧,“可是祖父他老人家出事了?”
“家主人很好,属下这次到来是替家主传个话给少主。”
“什么话?”
“少主,家主让奴才告知你,如果你胆敢只身前往宫中,他便立即自绝于谢府!”
谢如沫愣住了,连她祖父也不赞成她前往宫中吗?
“你帮我劝劝祖父,我想进宫看一看,或许皇上的病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糟糕呢。”
不管是从医者角度或者个人角度出发,她都不是一个轻易就放弃的人。
“少主,这事家主不可能答应的。”您死了这条心吧,“家主曾说过,皇上的脉相已呈现死脉,是绝无可能再呈现生机的。”
谢如沫是完全呆住了,皱着眉思索,难道就这样任由事态发展吗?
她很认真,连谢三等人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
她回过神时,沈东篱递给她一杯茶水,“如何,心情平复些了吗?”
“好些了,刚才对不起。”
“傻,我知道你难受,我也没将你方才的话放在心上。”沈东篱顺势将她揽入怀中。
谢如沫柔顺地靠在他怀里,脸埋在他的胸前,任由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裳。
“我只是恨自已太弱小,如果我能力再强点,长风是不是就不会因我而死?”
“这事不怪你。乖,让咱们一起为长风报仇好不好?”沈东篱柔声说道。
谢如沫在他怀中一个劲地点头,“我现在奈何不了武成帝这个罪魁祸首,但是——”
如果说武成帝是罪魁祸首,叶鲲就是帮凶。想到这,谢如沫目光一寒,“叶鲲昌狂无知,我要让他追悔莫及!”
“好,都依你。”
“他不是对我谢家有敌意吗?那就让他见识一下得罪了我们国医府谢家的下场!”她记得叶家是有病人的,好像是心疾的,他家一直供养着他们谢家的一个擅长心肺方面的老大夫。
国医府的门匾虽然被武成帝下令摘了,但谢家世代以医术传家,那身医术以及所掌握的医疗资源并不会随着一张门匾的摘下而消失。
“放心吧,这回都听你的,就按你说的去做。”沈东篱没告诉谢如沫的是,其实事情他早已安排下去,如今只等着验收成果了。
叶府
出了一口恶气,叶鲲心情颇好,哼着小调步履轻快地回家,不料进门就差点被他老爹扔过来的茶杯砸到脚。
“爹,谁惹你生那么大的气?”
叶老爷子指着他的鼻子骂,“还能有谁,不就是你这个逆子!”
叶鲲一头雾水,他今天好好儿的当差,压根就不知道哪里惹到他老人家了。
叶老爷子看到他那副无辜的样子就来气,“我问你,你今天是不是在谢家杀人了?还大放厥词说从今天开始每天杀一人?”
叶鲲的妻子冯氏听到声响匆匆赶来,进门时恰好听到这句,顿时不乐意了,“父亲,夫君也只是奉命行事,你怎么责备他呢。是谢家自已通敌资敌惹怒了圣人,圣人亲自下的旨,难道要夫君抗旨不遵吗?”
叶老爷子那个气,谢家通敌资敌?这里面有多少水分当他不知么?就是平头老百姓都不相信这个说辞的好吧!
但这些话他不能说。
“家门不幸啊,真是家门不幸,我叶家就要败在你这妇人之手!”当他不知道为何儿子那么积极地为难谢家?
谢家的事,多少人家避之不及,偏他家这个傻儿子,被媳妇撺掇的上窜下跳,让人讨厌至极!
冯氏不以为然,谢家得罪的是皇上,瞧这趋势必然是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爹,外面的事你们就不要操心了,我们会处理好的。您在府中放宽心,好好养老长命百岁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消息了。”
叶老爷子仔细看了儿子和媳妇的神情,一个不以为意,一个暗自得意,摇了摇头,知道说不通了。
“你做事太过莽撞,贪功冒进,连对手的实力都没摸清就动手,迟早会后悔。”说完,他长叹息一声,便拄着拐杖回去后院,也不让人搀扶。
叶老爷子离开后,叶鲲质问冯氏,“我不是让你近日封锁外面的消息的吗?怎么还是让老爷子知道了?”
冯氏喊冤,“我可是按你的吩咐封锁了府内外的消息,禁止谈论的。”
“那我爹怎么会知道我今天的所作所为?”
“还不是婆母的药快吃完了,然后派人去配药,却怎么样也找不到配药的大夫了。”冯氏发着牢骚。
叶鲲心一突,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逝,接着他甩了甩头,觉得自已想多了。
等他半夜被他爹派的人吵醒时,他才知道自已没想多。
“爹,娘怎么了?”叶鲲和冯氏半夜被吵醒,匆匆换了衣服就赶过来了。
“你娘怕是不行了。”叶老爷子一脸沮丧,今天和儿子吵完之后,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
“怎么会?请了大夫没有?!娘的身体虽然一直不好,但不是一直有在吃药的吗?然后病情一直都被控制着。”
“是的,之前都是在吃药,谢大夫他按月给你娘配药,你娘的病一直没有再发作过。”
一听到大夫姓谢,叶鲲的心就一个咯噔,他不敢再往坏处想,“那个大夫呢?之前一直给娘看病的大夫呢?既然他那么好,为什么不请他?赶紧让人去请啊。”
“请不到了。”叶老爷子难过地回了这么一句话。
“怎么回事?”
叶老爷子抓着老妻的手不想说话。
旁边的大丫环回了叶鲲的话,“本来咱们约好了谢大夫今天去拿接下来一个月的药的,但是今天咱们府上的去时,发现谢大夫的住处已经空无一人,药自然也拿不到了。”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叶鲲咬牙问。
大丫环摇头,“问了旁边的人都说谢大夫不会回来了。”
“爹,这谢大夫和谢家有什么关系吗?”叶鲲小心翼翼地问。
“我们叶府打去年起就换了供奉大夫,给你娘配药的谢大夫就是咱们府上新的供傣,你不知道吗?”
是的,他不知道。叶鲲踉跄了一下,心一凉,觉得这报应来得有点快。
第六百零八章 冤冤相报
怎么会那么巧?就是这么巧!前面他刚杀了谢长风立威,并放了话。后脚他娘就要不行了,眼见着再不治疗叶家就要办丧事了。
“既然那位谢大夫消失了,那咱们就去请白家的大夫,白家不行就请房家的!”同是国手,他就不信他娘的病除了谢家就没人能治得好了。
叶老爷子摇头,对换大夫一事并不乐观,“没用的。”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娘去死吧?”如果他娘因此而亡,他一辈子都会愧疚不安的!
“老太爷已经让人去请了白家擅长心肺方面的白岑白大夫了
”大丫环插了一句话。
闻,叶鲲狠狠松了口气,他安慰自已会没事的,白岑是白大国手的首徒,再怎么样也不会比之前的谢大夫医术差。
在叶府众人的期盼下,白岑被请了来。
一阵望闻问切之后,在叶鲲父子二人期盼的目光中,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这病我无能为力。”
“白大夫,你再仔细看看,在心肺方面你是最专业的了,如果你都不愿意出手,拙荆就真的没救了。”叶老爷子求他。
白岑沉吟片刻说道,“我看叶老夫人的病情是在这两日骤然加重的,对吧?”
“是的是的,前几天还好,这两天断了药整个病就眼见着严重了起来。”叶老爷子难过地说道。
“叶老夫人的病我也曾略有耳闻,近半年来不是好多了么?刚才你也说了有一直在吃药,那药我猜是很能控制这类病情的,你们应该让叶老夫人继续吃着,再不济也应该把那大夫请过来给她瞧一瞧。”
“之前替拙荆看病的人是谢堂素谢大夫,药也是他给配的,但他已经不在京城了。”
谢堂素,是他啊!难怪了。白岑想问难道就没留下一些安排什么的吗?谢家门下的大夫他知道,素来都挺负责的。但他突然想到谢家近来的遭遇,特别是昨天白天,那叫遭罪,这还全都拜眼前的叶鲲叶大爷所赐。
谢家,谢家这是要反击啊。不过人家这样做也无可厚非,人家又没主动杀人害人,只是直接走人了当。
“这是谢大夫曾经留下的药,还剩下一小丸了,您看看?”叶老爷子找出来仅剩下的一玫药丸子。
“这是先前配药时,谢大夫无意中多配了一丸。”
叶鲲眼睛一亮,“爹,这药快给娘服下啊。”
“没用,每次服药都要三丸,这一丸不起作用。”
白岑拿起药丸,细细地闻了一遍,又拿刀子刮下一些药沫尝了尝,问他们,“你们可知谢家有一种药,叫速效救心丸,专门针对心肺病症的?只是尚在研制完善药方的阶段,尚未投入大规模的生产。
当时刘曙光刘大人在面圣之时突发心疾,当时谢少主也在偏殿等候皇上的传召,遇上了,便出手救了刘大人一命,只用了一丸药。”
“这药就是你口中的速效救心丸对吗?”
“叶统领猜测得不错。这药丸子我怀疑就含有谢家速效救心丸的成分。”
“有这药丸在,你能配出来一样的药吗?”叶鲲追问。
“叶统领太看得起老夫了。”白岑摇头,“谢家的中成药不管是在药效配伍上都独具特色,一般人很难仿制。”
最后他叹了口气,“除非你们能找到谢堂素,或者——你们要想救,就赶紧吧,迟了就来不及了。”他这话也算是给叶家指了一条明路。
“这谢家果然该杀!医者父母心,他们真是一点医德都没有!”叶鲲恨得一掌拍向旁边的桌子。
白岑看了他两眼,然后低下头。现在局势那么差,行医好几代的谢家说收拾就收拾了,人家不担心受牵连啊!这叶统领人不行,真是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就骂娘。
叶老爷子比他更气,直接朝他脚边砸了一个杯子,“狂妄自大,要求人家生前做牛做马,死后还要贡献一身血肉,人家是你亲爹还是亲娘,要做到这份上?”
叶鲲黑着脸不敢反驳。
冯氏小声抗议,“他们是医者啊,那谢家不是还有那啥家规祖训,尊重生命一视同仁吗?都是说着好听而已。”
神经病,人家说的是不因年龄、性别、贫富贵贱、不以信仰立场社会地位之不同而区分对待,但你们是想要人家的命啊,还要人家不计一切地救你?
这话实在是不能听,白岑收拾收拾东西,就要走,这一家子有病,他以后是再也不来了。同时也后悔刚才多嘴指点的那句话,遇上叶鲲这对不正常的夫妇,不要再给谢家招灾了才好。
“白大夫,你怎么走了?”
“抱歉,令堂的病在下无能为力。”说完脚步不停,匆匆离开了。
冯氏被他避之如瘟疫的态度气到了,“什么人哪这是!看病不行,还一副嫌弃我们的样子!”
叶老爷子已经懒得理会他俩了。
“爹,你说谢羌恒手里会不会有药?”
“我听说药厂的事都是谢少主在管,谢大国手手中未必有这药方。就算有,人家也不会给你,别忘了你白天才杀了人家一个侄孙!还扬杀尽人家一家!况且你去问药,之后的任务还怎么执行?你要是不接这任务就没事了。”
说一千道一万,就是叶老爷子对他去问药的事不乐观。
叶鲲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老娘,心里有了决定,“我去问问。”
可他才走到路的一半,就被叫回头了,叶老夫人去了,就算问到药也没用了。
叶府清晨便素缟一片,哭声阵阵。
叶府门前聚了许多人,对着叶府指指点点,都说这是是报应。
叶鲲被叶老爷子押着上表了一份治丧丁忧的折子,想让他避开谢家这一摊子事,但被武成帝驳回,夺情了。
谢家
叶鲲阴沉着脸走进谢家内院,御林军的护卫们跟在身后紧紧闭嘴,就怕招惹了统领不快。他们都知道叶统领家死人了,可皇上连治丧的时间都不给,而叶统领呢,接到命令后二话不说就脱下孝服换上了统领的制服,杀气腾腾地来到谢家。
“快看,雪姐姐,有蝴蝶!”属于小孩子独有的清脆的嗓音在如今沉闷的谢府特别清晰,也特别引人注目。
伺候他的丫环雪景是个知机的,忙捂住他的嘴,“嘘!”
可惜晚了,他们被叶鲲看到了。只见他原先急切往里走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握紧了挂在腰间的刀柄,“去,将那小的抱过来!”
“不要!”雪景抱着小男孩就想跑。
可是她哪里跑得了,没一会就被制住了,然后御林军护卫强硬地将孩子从她怀里抱走。
叶鲲接过,一把挟在腋下。
他很用力,小男孩很不舒服,自然挣扎,“你放开我!坏人!”
叶鲲低头,盯着小男孩阴森森地道,“再闹信不信我一把将你的脑袋扭下来?”
叶鲲一夜没睡,眼睛红红的,加上那凶恶的表情,就和一只鬼差不多,小男孩当下被吓哭了,“哇,娘——”
“怎么了?什么声音?”
“是烨儿的声音!烨儿烨儿你在哪?”
随着孩子的哭声越来越近,谢家偏房的人都涌了出来。
看到被叶鲲抓在手里的孩子,所有人都紧张了。
谢洪涛说道,“叶鲲,你快放开孩子,有什么事冲着我们来!”
谢广森跟着道,“对,有什么事冲着我们来,为难一个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怎么,紧张了?你们也知道害怕了?”叶鲲冷笑,“不给我娘治病的时候怎么没多想想呢?”
叶老夫人死了?谢家众人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谢家被围,消息闭塞,根本不知道昨晚叶府发生的事。
“叶统领,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小男孩谢烨的娘试图安抚他。
“误会?没有误会。”叶鲲摇头,“你们谢家真是好样的!今天我就把放在这,你杀我老,我就杀你小!看到底是你谢家先绝还是我叶家先死光!”说到后面,叶鲲狰狞着脸。
谢家的人纷纷骂道:
“疯子!”
“你真是人渣!”
哈哈哈,叶鲲仰天大笑,“我是疯子人渣?你们比我也好不到哪去!”
他一挥手,“将他给我带走!”
谢烨的爹娘仍没放弃,哭求着:
“不要!”
“叶统领,求求你,让我替代我儿子吧!”
“滚开!”
“爹娘,救命啊,烨儿好怕,呜呜——”
和昨天一样,他们被留下来拿着刀的御林军拦着,只能眼睁睁地看叶鲲将孩子带走。
所有人都抱头痛哭,痛苦迷茫恐惧,紧紧地缠绕着他们。第二天了,叶鲲这杀星连孩子都不放过,下一日死的是谁谁也不知道,他们还能活着走出谢府吗?
谢烨是他的孙子,谢洪涛抱着老妻,心痛得忍不住拍了几下老妻的背,流着泪说,“你这败家娘们,明知家里不太平,为什么不看好孩子?”
“我明明将人拘在后院的啊——”
谢广森擦着泪的手一顿,接着便是脸一白,似是见了鬼一样。
他大儿子见他脸色不好忙问他是不是舒服,却被他搪塞过去了。
第六百零九章 臣问君何故
谢府门外,叶鲲又发疯了,人民群众只见他大喊大叫着让谢如沫出来,紧接着残忍地杀了那个谢家六岁的孩子。
“叶鲲真是残忍,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活该他家死人,坏事做绝,迟早得绝户!”
百姓们或不忍或诅咒的,不一而足,但无一都是站在谢府这边的。
“嘘,小声点吧!省得被他听见了,回头被惦记上。”
“哎,好人不长命,这世道要变了啊。”
不少老人忧心忡忡。
叶鲲发疯,于谢府门前将不满七岁的谢烨杀害一事传来时,谢如沫只是动作一顿,接着继续将事情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他们看不见她眨眼间她掉落的眼泪,却能看见她泛红的眼眶。
“加快速度吧,尽快将通道打通,拜托你们了。”谢如沫语恳切。
“少主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沈东篱找到了一条由城内通往城外的秘道,他们估计是前朝遗留下来的,目前他们正在组织人力全力挖掘打通。
谢如沫只希望速度再快一点,这样便能救下更多亲人的命。
谢府
谢洪涛安抚好众人,打起精神来想再去找家主谈一谈,可是遍寻不到谢广森,便带着疑惑去了谢老爷子可能呆着的书房。
他来到书房,今天很奇怪的,书房外并没有人守着,他刚想上前敲门,却隐约从里面传来谢广森的声音,于是他敲门的动作一顿。
“家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谢广森眼睛直视谢羌恒,眼中充满了探究不解迷茫。
谢老爷子整理资料的手一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都看到了,是你让人将烨儿引至前院的。”
“你看错了。”
“不可能!”
“你是来质问我的吗?”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谢广森难受地发问。
谢老爷子良久都没有出声,而谢广森则是固执地看着他,固执地要一个答案。
屋外,谢洪涛捏紧了拳头,也在等那个答案。
最后,谢老爷子淡漠地说道,“没有为什么,既然总得死一个,那么是谁都一样。”
砰!谢洪涛一把推开书房的门,血红着眼睛质问他,“既然都一样,你为什么不自已去死?!”
“大哥?!”谢广森惊愕地扭过头看向谢洪涛,他不知道大哥竟然就在书房外。
谢洪涛却不看他,而是紧紧盯着谢老爷子,“谢羌恒,你真是冷血,自已的血脉死了个精光,所以看不得我们偏房存在是吧?”
谢老爷子抿紧了唇,“随你怎么说。”
想到他最后也只是回应了这么一句话,谢洪涛惨笑,“亏我还想着这一次咱们偏房和正房同舟共济,一起渡过这次患难,但你真是令我们太失望了。”
谢理匆匆赶来,他没想到他刚离开一会去处理事情,书房内竟然会是这样一副惨烈的状况,事情往他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着。
“大老爷,二老爷,你们别激动,家主的一切做法都自有深意——”
“去你娘的深意!不过是一个蝇营狗苟的糟老头子的私心罢了!”说完,他就大步跨出书房,离开了。
谢广森最后看了谢老爷子一眼,然后追了出去。
谢老爷子才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谢理惊叫了一声,“家主?”
谢老爷子罢罢手,示意他没事,“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
“家主,观星楼那边安排得差不多了。家主,你真要这么做吗?”谢理欲又止。
“不必再劝了,就目前的局势而,那样做才能保存谢家,才能让如沫不再束手束脚地行事。”
谢理轻叹,大老爷二老爷,你们只看到家主的狠心,却没看到他对自已比对别人更狠。
后来,谢洪涛等谢家偏房的人才知道,家主是算计了谢烨的死,但是他连自已的命都冷酷地算计了进去。只想谢家以最小的代价脱离困境。是他们误会他了。在这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年代,武成帝给谢家下的那道旨意就与阎王的召唤书无异。
而家主以一已之力,用三条人命的代价摆脱了吾皇圣旨对谢家自上而下的禁锢,这三条人命其中之一就是他自已,不可谓不令人感佩。
皇宫
陈嫔和四皇子被五花大绑地押回来,跪在武成帝脚下。
武成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跑啊你们倒是跑啊!”
“不跑难道等你剖心挖肺吗?”四皇子一脸的狼狈,但整个人害怕之余仍觉得愤怒难忍。
“你们都知道了?”
呵呵,四皇子给他冷笑。
“查,这些天和陈嫔接触过的宫人都给朕查!查到之后,格杀勿论!”武成帝冷着脸下令。
陈嫔母子被押下去后,房宗誉建议武成帝尽快手术,并委婉劝诫他勿要大动肝火。
“息怒?朕倒是想不动怒,但你看,这些事件件桩桩,哪件是让朕满意的?都是逆臣贼子,就盼着朕不得康泰!”
武成帝的火气已经散了不少,闻只是沉吟,提前手术他没意见,只是谢如沫至今还是没出现,怎么这么沉得住气?他觉得这不像是谢如沫的性格,难道他猜测错了,其实她并不在京城?
“四皇子的身体调养得非常好,但现在他知道了真相,臣担心他会有逆反心里,然后做出有损身体的事。”
尽管房宗誉如此说,但武成帝还是下不了那个提前手术的决心。只让他回去等自已命令。
而房宗誉没想到,只是半天而已,他就被武成帝火急火燎地传召入宫。
宫殿上,武成帝大发雷霆,“滚犊子,你的命都是朕给的,现在朕只要一颗肾,你都不肯?”
“跟朕玩绝食?你以为这样朕就拿你没办法了?既然安稳的日子你不想过,那就别过了。来人,传房宗誉!”
等房宗誉到了跟前,武成帝阴沉沉地看着他,“朕要提前手术,就安排在明天吧,你有几成把握?”
房宗誉忙表示,“老臣必当尽力而为!近日,我们整个手术团队又成功做了两例手术。我们的操作技术已经非常娴熟,请皇上放心!”
武成帝嗯了一声,“朕希望事实真如你所,否则这一纸圣旨会让你房家跟着陪葬!”
房宗誉心一寒,然后心有戚戚然,果然是伴君如伴虎。房家到了这一步,也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勇往直前了。
他从宫里出来,不由得望望天,希望老天爷保佑吧。至于死对头谢家的笑话,他也没精力关注了。
次日一早,他便带了整个手术团队进宫,经过一番检查之后,他们来到了正阳宫,然后开始准备手术事宜。
半个时辰左右,葛如玺冲房宗誉点了点头,接着,他请武成帝进手术室。
武成帝已经换了特殊的制服,他走进了偏殿收拾出来的手术室。
叶府昨晚没死人,叶鲲一整宿没睡守了一夜,第二天志得意满地去了谢府。
他刚到谢府就有属下来报,“头,观星楼有情况。”
“什么事?那些事不暂时不归我们管,先进去谢府!”叶鲲脚步不停。
“不是啊头,谢大国手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去了观星楼!”观星楼位于京城北面,是唯一一座比皇宫还高的建筑。
谢家这些日子一直处于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处境,唯一的一次反击,便是用在了叶家。
叶鲲其实也在暗暗防备谢家的反击,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谢羌恒的第一次大动作竟然会选择动观星楼!
“走,带上一队人马,跟我去观星楼!”他倒要看看谢家玩什么把戏!
叶鲲直接带走了围着谢家的一半御林军,他却没料到,等他在观星楼抽不开身的时候,谢府来了一队人马声东击西,谢家的人直接人去楼空,顺便带走了谢府最珍贵的藏书阁的藏书。
京城的大街小巷,人群都往北面涌去,嘴里还吆喝着什么,原来只是一波人往那边赶,但渐渐的,挟裹的人越来越多。
“快,谢大国手上观星楼了!”
“谢家不是被围了吗?怎么谢大国手能出来了?”
“私自出府的吧?”
“皇上会不会责怪啊。”
“都去观星楼看看吧,谢大国手冒着被皇上责怪的风险出府,肯定是有什么事。”
观星楼因为谢大国手的出现,底下周围渐渐站满了围观的老百姓。
这么大的动静,京兆尹自然得上报的。
很快,下面就下了令,命京兆尹带人控制住场面,清理周围的百姓。
可是场面太大了,老百姓们似乎冥冥之中意识到了什么,倾巢而出。一时间,京城可以说是万人空巷,即使京兆尹调动了所有的人手也不可能疏通得了这些人的。
无奈之下,京兆尹只能将情况上报,后得了一条‘可以随意处置违令人员!’的指令。
简而之,就是说,看谁最不听话的,可以杀,杀鸡儆猴!
最无奈的时候,京兆尹挑了一个小瘪三开杀,以为多少能震慑一二,但是没用,老百姓们跟疯了似的,即使见了血,他们都不离开。
谢府的侍卫暗卫尽数出去,守住了观星阁的入口。
谢如沫和沈东篱两人乔装打扮,混在人群之中,周围还有暗卫散落于周遭。
“祖父这是想干什么?”
谢如沫很是不安,按照原定计划,等秘道一通,他们就趁夜暗中出城,但昨天她祖父传信说要办点事,办完就离开。
谢如沫问,“观星楼下的秘道入口是谁守着?”
沈东篱手顿了顿,然后拍着她的背安抚她,“放心吧,等谢老爷子办完了事,就从那里的秘道口离开。”
叶鲲带着御林军一路蛮横地开道清道,最后他站上了观星楼正对面的一座阁楼。
“谢羌恒,你这个乱臣贼子,竟敢违抗圣令,私自出府!”
叶鲲叫唤的时候,谢老爷子看着底下涌动着的密密麻麻的老百姓,又看了谢理一眼,得到他含泪的一点头之后,缓缓走到观星楼前面。
底下的老百姓一见到他本人,都激动了呼喊着些什么。
叶鲲仅扫了一眼,便指着谢老爷子喝道,“谢羌恒,你私自出府,事到如今,还想蛊惑百姓为你所用,若不想被诛九族,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是叶鲲你来了啊。”
“是的,你叶爷爷来了,来将你抓回谢府!”
吁!底下的百姓们吁他。
狂妄!叶统领实在是太狂妄了,即使是叶老爷子在这里,恐怕都不敢和谢大国手这么说话!
相比百姓们的激动,谢老爷子倒是平静,“你凭什么抓我?”
“就凭你谢家因罪被皇上下了禁令,而我正是这禁令的执行官!”叶鲲一脸义正辞严。
谢老爷子点点头,“我想问我谢家犯了何罪?”
“你谢家犯了何罪你老还不清楚吗?皇上金口玉令,你谢家犯了通敌资敌的大罪!”
谢老爷子面无表情,“你说我谢家通敌叛国暗中资敌,证据呢?你们谁看到过证据?”
“此乃皇上金口玉令,岂会有错?而且你不通敌卖国,皇上为何容不下你们谢家?”叶鲲的表情里暗含得意。
“这问题来得好!我也想知道,为何皇上容不得我谢家!”
只见谢老爷子此话之后,身上的气势一变,往前踏了一步,让底下的人看得更清晰一些。
他气沉丹田,朝底下的老百姓们说道,“我谢家世代行医,自大周建国之后,更是兢兢业业地行医治病,一心为民,不曾挟杂私心,不曾有损国家利益。每逢病灾瘟疫,我谢家从来都是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远的不说,就说当今登基之后,建和元年,荆州
发生鼠疫,是我父亲带着谢家的大夫们第一时间第一批进入该地,并从四面八方谢家所有的药材基地调来药材。有时谢家药材基地都缺乏的药材,谢家也不惜抛费重金购买。还有建和六年在翼州......建和十二年在兖州......”
在谢老爷子的述说中,无数人静默着,听着他为谢家张目,为谢家呐喊。
特别是老一辈的人,忆起了当年的艰难困阻,特别是他方才提到的几个州郡的百姓,更是泣不成声,他们永远记得在他们围困城中,面临着病疫以及死亡的威胁,活得水深火热即将崩溃之时,是谢家让人率先打开城门,也是他们先踏入了那瘟疫死城,将他们从死神手中抢救回去。
“多少次是这样,所耗费的人力物力药材,甚至牺牲掉的人,我谢家子弟就有八人直接死在了疫区,我们谢家计较过吗?我谢家替你这个天子,承担了多少责任与风险?我说这些,并不是在邀功,我是想问你,宇文觉——”
谢老爷子第一次直呼圣上名讳,但底下的老百姓们却觉得他这是以下犯上,都觉得这声称呼,他称得起!这是他内心委屈的怒喊,是谢家英灵被错待的冤屈。
“我问你,面对谢家的拳拳忠心一片赤诚,你是怎么做的?栽赃暗害,通过一枚天石令,将我谢家的血脉屠杀殆尽,如今仅剩下我一个老头子和如沫这一丝血脉了,你还不放过,竟然栽赃我谢家通敌叛国?”
谢老爷子这一席话说出来,简单就像一锅油里泼入一碗水,噼里啪啦的水花四溅,震撼得很。
而且他透露的消息让百姓们哗然,他们根本就想不到他们忠于的是这样一位君主!
原来皇上是这么对待一门忠烈的谢家的吗?难怪谢大国手会选择上观星楼。因为如果他不说,根本就没人知道谢家的委屈!
轰隆!一阵电闪雷鸣,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大雨倾盆而下。
没有人离开,所有人静呆呆的。
“宇文觉,你通过一枚天石令,害得我谢家家破人亡,子嗣几乎断绝。一个个谢家人的死去,你的良心呢?”
“宇文觉,你告诉我,为何要害我谢家子嗣血脉?!”
“宇文觉,你说我谢家资敌通敌,我谢羌恒不服!”
“宇文觉,你敢不敢现身说明军中那枚紧急虎符是怎么回事!你敢不敢面对阎家死去的英灵?!”
“这一件件一桩桩,是一个为君者所为吗?德不配位,你这样的人还想长命百岁?你用了那么多肮脏的手段,不就是为了将如沫逼出来给你治病吗?你做梦!”
这一席话,谢老爷子几乎是仰天长啸。
这一声声的呼唤,伴随大雨滂沱,这一幕场景似乎刻在了民众的灵魂之中一样。
岑霍在牢中,透过狭窄的窗户,看到了闪电,听到了雷鸣,更是感受到了大雨拍打大地的声音。
他不住地摇头,天生异象,先是晴天霹雳,后是大雨滂沱,这是忠臣将陨的征兆啊,大周,始乱矣!
叶鲲也呆了,他没想到谢家和皇上还有这样的恩怨,而这些秘辛谢羌恒竟然一件不落地抖了出来。
“你胡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早就知道他会得肾脏衰竭这个病!所做所为不过是为了逼迫谢家子弟激发他们的医学天赋,好早日研究出来治他这种病的方法!
不过谢老爷子不打算说,因为太过匪夷所思了。
“这个给你,你要是不信就经常将它佩戴在身!”谢老爷子将手中的天石令扔给他,轻笑着道。
包括天石令被当初武成帝赐下的套子一并给了他。
第六百一十章 不破不立
“谢大国手,你若没有通敌叛国,还请你慎。”
京兆尹扬着声音冲着谢老爷子喊,他的心沉甸甸的。
“我谢羌恒说一是一,我谢家没有通敌叛国。”
谢老爷子的话刚落,就见远处飞来一支箭矢。
轰隆!伴随着雷声和闪电,箭头泛着寒光,直冲谢老爷子的门面而来。
“不要啊!”
谢如沫是最先发现箭矢的那一批人,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了声,然后往前冲去。
旁边的沈东篱一把拦腰将她抱住,“别去!不要辜负你祖父的一番心意!”
“家主,危险!”
谢理瞪大眼睛大喊,然后拼命地往前冲,想要拉开谢老爷子,可是箭矢太快了,直冲他的心脏而来。
所有的人全体失声,眼睁睁地都看着那支箭从远处疾驰而来,然后末入谢大国手的胸腔中。
谢老爷子右手捂着被箭矢射中的胸腔,嘴角有黑色的血流出,一看便知那矢射带了剧毒。他拒绝了谢理的搀扶,双手紧握着观星楼的栏杆,抬头望天,他扯开嘴笑了笑,离得近的百姓们却看到他的眼角有一行泪水沿着沟沟壑壑的脸颊流下。
接着,他们听到了一个近乎自虐的誓:“我谢羌恒,谢家第七代家主,在此以生命对天地立誓,告祖先有灵,自我辈起,我谢家子子孙孙不得再效忠于宇文觉以及流有宇文觉血脉的任何人,如违此誓,必叫我及子孙死无葬身之地!”
“如沫!你听到了吗?宇文觉与我谢家有血海深仇,你——”
随着谢老爷子的倒下,场面先是一片静默,接着便是稀稀拉拉的哭声,接着一个感染一个,然后哭作一片。
“一群废物,让他在观星楼妖惑众了那么久!”
叶鲲、京兆尹呆呆地看着背着弓箭出现的男人,这句话包括他的打扮,无一不是说明他正是射出那一箭的人。
“统领?!”
“发完呆了,还不赶紧去收尸?皇上说了,活要见人,互要见尸!”
“是!”叶鲲领命而去,临行前,他疑惑地看了统领一眼,他不记得听谁说过阮统领和谢家私交不错的啊。但现实中,两家的来往很少,或许是他听差了吧?
唯独剩下的阮统领看着观星楼,默默地道了一声得罪,然后才抬起脚步离开。
某个角落里,沈东篱的手势不断在变幻,隐在暗处的人迅速地动起来。
谢老爷子的尸体是不可能留给武成帝的。
谢如沫呆呆地望着观星楼,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
师出有名,这就是她祖父给她创造的反的理由,也是他让谢家得已脱离这君君臣臣枷锁的理由。
谢如沫跪在雨中,看着城墙上她祖父被悬挂着的尸体,涕泪顺着脸颊而下。
谢明疾步来到谢如沫的身边,告诉她最新的消息,“少主,别伤心了!有人要抢家主的尸首!目前沈将军正在和对方斡旋。”
谢如沫闻自悲伤中抬起头,眼神犀利,“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
“你去告诉谢英,让他配合沈将军,务必将祖父的遗体请回来!”
“是!”谢明见她总算打起了精神,这才放心忙去了。
谢如沫看了不远处眉头紧拧的沈东篱,她想了想,对头某空旷之处喊了一声,“出来!”
“出来!”
“从荆州就一路容忍着你的存在。我数三声,你再不出来,以后也不用跟着我了!”
谢如沫这话一落,一个人兔起鹘落出现在她跟前。
“我知道你是宇文觉的人,你帮传信给他,就说是我说的,只要他在一旬以内举兵反大周,我许他五内之内无病无灾!”
说完,她挥挥手,“你可以走了!”
这场雨下得很久,许多隐在暗处的人冒雨离开了,也有许多人被雨留住了脚步。
“置之死地而后生,谢大国手的手腕一如既往的铁血果敢。”王聿低声呢喃。
王直一脸沉重,对于谢老爷子的死,心中也是惋惜不已。
王直告诫儿子,“伴君如伴虎,你在御前当差,定要当心。”
“儿子知道了。”王聿低低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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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羌恒啊,你最终还是死了。”冯国老神情恍惚,他没想到谢家倒得会那么快。
“爹,果然是善恶到头终有报,谢家太蛮横猖狂了,方有今日之难!”
冯国老罢罢手,有些意兴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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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不量力!”舞阳长公主嗤笑,“妖惑众,罪可当诛!”
底下的公公附和,“那可不就是!这谢老头胆子太大了,竟然将他谢家子孙之死污蔑是圣上所害,还敢公然反对圣上,活该他被一箭射死!”
咚咚,有人敲门,侍人去应了。
舞阳长公主随口一问,“什么事?”
“宫中传来消息,皇上醒了!”
“哈哈,真是天佑我大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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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大国手,可惜了。”白檀香口中惋惜不已,说起来,他算是他的伯岳父了。
“以后,咱们白家也开始收敛势力吧。”白若仙揉着眉头说道。
白檀香听出来了,他祖父是让他们白家上下开始挟着尾巴做人啊。
“祖父,不至于吧?”不是他看不起房家,实在是房家比起他们白谢两家来着实差得远。现在呢,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蛊惑了圣上,但他觉得最后房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刚才我接到消息,皇上醒过来了。”白若仙低声说道。
咳咳,白檀香一呆,房家的手术成功了?难怪祖父会说出这样退避三舍的话来。
正如白大国手所料,谢家的一切医药方面的资源全部都被房家所接手,速度最快的便是京中这些产业。特别是青囊医院,房家几乎是迫不急待地将之据为己有。
更过分的话,他们竟然任命葛如玺为青囊医院最新一任的院长!
许多人都被其恶心坏了,但也只是敢怒不敢。自打皇上被房家的医术团队治好病之后,葛如玺就成了皇帝身边的宠儿,负责皇帝龙体脉案之类的。
所有人都只能冷眼看着小人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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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谢老爷子的壮举传来,谢洪涛和谢广森兄弟二人先是不可置信,接着便是懊悔万分,特别是谢洪涛,一想到昨天他对家主所说的诛心之语,他就恨不得扇自已几耳光,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大哥,你别这样。”
“家主已经走了,咱们一定要替他守护好少主!”
“对,以后谁胆敢冒犯伤害少主,一定要踏着我的尸体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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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了注意了,出城的人都给我把脸洗干净了!别灰不溜啾的,被当成了钦犯可别怪大爷!”
城门前,官兵们在维持秩序以及检查出城的可疑人员。
谢如沫和沈东篱对视一眼,两人都经过一番侨装,他们此行需要将谢老爷子的遗体护送出城。顺便去秘道出口那边布置一番,然后再将城内的人通过秘道转移出城。
“干什么,你们这一大车的是什么?”官兵们粗暴地翻拣着他们大马车上的东西。
谢英扮成的行商老板模样笑呵呵地上前打点,嘴上说着好笑,手私底下递着银子等好处。
谢如沫移开眼。
不知是谢如沫他们倒霉还是怎么样,以往这样打点都能通融的官兵,这次特别执着于找他们麻烦。
有个官兵还拿着刀绕着马车走,突然往里捅了一刀,将谢如沫吓得,“你干什么?!”
她的声音有点大,吓着了官兵,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你问我干什么?我怀疑你这马车上有赃物,要仔细检查!”
“你——”
谢英连忙过来打圆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军大爷,他是我侄子,人有点愣,您别和他计较!”说着一个劲往那官兵手里塞银子。
那官兵犯了倔劲,就是不接。
城门其他官兵都在看戏,没人帮腔。
谢英那个愁啊。
“怎么了这是?”突然间旁边插进来一个声音。
谢如沫看过去,只见一中年男人坐在高头俊马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城门的兵士。
“是唐国公!”
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士兵头头忙过来解释一番。
“我看他们只是普通的行商,挣的都是血汗钱,如果没什么就让他们出城去吧,后面还有很多人排着队等出城,不要太耽误了。”
“既然唐国公替你们说话,那你们便可以出城了!”
谢英一个劲地感谢唐国公,偶尔视线交接,沈东篱冲他点点头。
险象环生,等他们出了城,谢如沫还回头看了那中年男人一眼,低声问沈东篱,“那人叫唐国公,是什么身份?”
出了城,沈东篱也松了口气,见她疑惑,于是低声解释道,“他姓李名渊,封唐国公,和宇文家有些渊源,他岳母是襄阳长公主,姨母是前皇后独孤氏。”
李渊!谢如沫一呆,唐高祖啊,想不到她见到了大唐的开国皇帝!谢如沫接下来的一路都有些恍惚。
而唐国公李渊也是没有想到,今日日行一善,他日竟然会救了自已儿子李世民一命。
建和三十八年夏,已故前三皇子宇文觉以‘诛妖帝斩佞臣’的口号反了。反之前,他派人于京城观星楼上先帝旨意,出示了当年武成帝伪造继位诏书谋朝篡位的证据;接着爆出奠国公荀晋之死乃是武成帝的手笔;最后揭露了武成帝为治病割了自己亲生儿子的肾,以示其残忍暴虐。此事由四皇子的生母陈嫔她亲口承认。
此事一出,举世哗然。
前些日子谢大国手在观星楼斥责武成帝毒害忠臣良将的事件尚未过去,此时宇文觉这一手,更是将皇上置于暴君伪皇帝的位置。臣民们对他篡位一事,倒没有多大反应,最紧要的是后面两项,奠国公竟然是死于皇上之手!由此可见,谢大国手当日的话极大可能是真的,皇上这是有前科的啊。还有,皇上竟然连亲生儿子的器官都能残忍地取用,实在是太恐怖了,不堪为君啊!
一时间,圣人国君的威望严重受损岌岌可危。
无独有偶,在宇文觉于荆州反了以后,英国公也以‘清君侧’的名义挥师南下,置幽州于不顾。突厥铁骑冲突幽州的城门关卡侵入大周。
一时间,大周东北等地哀鸿遍野。
至此,大周战乱之年开启。
这场混战,主站之军有五六支之多,大周军队、突厥盟军、袁雄兵为首的袁家军、宇文觉为首的荆州军,还有便是以沈阎为首的占据了翼州的沈家军,最后是一股在南以李渊为首为求自保的护民军。
一时间,大周土地上形成了军阀割据,混战无数。
这一场混战持续了十六年之久,大周土地上民不聊生,唯独军阀各自占领区的百姓们还好一些。
这些军队,最先熬不住的是荆州军,宇文觉撑了五年,这是谢如沫的承诺,保他五年无病无灾。他弥留之际,栾昱曾派人前来翼州向谢如沫求药,愿意割让土地以及提供钱粮,只求能替宇文觉延续生命。但是谢如沫没见他,只说这是命,她也无能为力。本来荆州军的核心就是宇文觉,宇文觉一死,荆州军就撑不住了,被人各个击破。
其次消失的是大周军队,武成帝在换肾之后一个月没有熬过排异期驾崩了。房家以谋害真龙性命之罪名下了大狱,诛三族。葛如玺被武成帝临死前下令制成了人龇。她当时被武成帝用刑逼得说出了当初换肾的方法是她偷自谢如沫的手稿,妄想祸水东引。可那个时候,纵然武成帝想将谢如沫抓来,也做不到了,只能不甘地咽了气。
宇文珩匆忙接手,气还没喘气就迎来了袁家军荆州军和突厥军的痛击,最后棋差一招身死被宇文寿顺势登基。
有时候历史就是这样惊人的相似,在谢如沫所知道的历史中,北周就是这样的皇帝频换,你方唱罢我登场。
宇文寿登基后,秣马厉兵,延续袁雄兵一贯的作风不去管突厥外族的入侵,一心搞内战。
此时大周的军阀势力就剩下袁家军、沈家军、护民军和突厥军队。袁家军当时已经是国军,它一心不管突厥,专门攻击沈家军和护民军。
为求自保,也是为了天下百姓,最终沈东篱和李渊联手,共同对抗袁家军和突厥军。
在这十多年之中,沈家军牢牢占据着翼州,让突厥军如鲠在喉,南下极为不便。所以这些年和突厥磕得最厉害的是沈家军,正因为沈家军抵御外族,占据着大义,并且占领区医疗资源充足,百姓们也能安居乐业。成为了大周境内热血男儿投军的首选。
其次便是李渊所发展的唐家军,他们在南,也是牢牢卡着楼月国,让他们不得进入大周。
又经过了数年,沈李联军率先将突厥联军赶出了大周,然后联军直逼京城。
守文寿死守不出,后来王聿将宇文寿斩于城墙之下,大打城门,将联军两位将领迎进京城。
进城当夜,沈东篱只身去见了李渊。一夜深谈之后,沈东篱自愿拱李渊为新皇,然后带着妻儿领着沈家军精锐退守幽州,防止突厥卷土而来。
新皇登基之后,大封有功之臣,第一封就是将沈东篱封为定王,爵位世袭罔替。
新皇也不计较王聿拭旧主之嫌,大方地接纳了他,并委以重任。
到此,新唐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