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泉仙儿打工的日子》 第一章 天没下雨撑把伞 入夜,黑幕拉开。 朔风寒,云厚重,一场风雪正在酝酿。 姜小槊一身云白软绸阔袖长衣,撑着伞,盘腿坐在在听雨楼黛瓦屋顶上——这是一把特殊的油纸伞,伞面上漫画着一只红毛大眼萌萌的老鼠,张着尖牙利嘴,妄图吞下一只灰色的傲慢大象。 应该是极冷的,但她感受不到一丝寒凉,寒风过境,于她却仿佛彼此不相融的轻烟,衣衫都没有丝毫摆动。 此时她正聚精会的俯视着对面那座宅子,伺机而动。 今夜,对面有大事发生。 那是一座了不得的宅子,京城发生的两件大事都与它有牵连。 三日前,京城万安最大的钱庄,聚宝庄突然倒闭。 两日后,聚宝庄大掌柜朱源,畏罪自杀。 那宅院便是朱宅——宅子嵌一扇椒图衔环的厚重大门,门内是一座拙朴又隐含大气的宅院。 此刻,宅院的围墙外堆挤满手持银据,眼轮血红的讨债人,他们从钱庄蜂拥而来,把宅子围得水泄不通。 然而,尽管外面的人已经疯狂的堆叠了几层,院子依然固若金汤——守卫院子的是一群身披甲胄,手持银刀的御林军。 这里被大理寺接管了。 朱宅内的一处偏殿,朱源像一截被蛀空的朽木,直挺挺的横陈在棺材里。 棺材的一侧,跪伏着哭哭啼啼的众妻儿。 人已死。 然,事情并没有结束。 另一个“朱源”立在棺材旁,正与一个男人对视。是极高的男人,撑着一柄泼墨幽兰油纸伞人,把矮胖的朱源罩在伞下。 男人面无血色,着黑色长袍,绣同色暗花祥云如意图案。三月初开的杏眼饱满细长,浓而直的眉毛斜飞入鬓,唇线如刀切,脸狭长俊美不可方物。 朱源的视线却停在男人的伞上,他转头看向门外,无雨! “你是......” “影渺阁,丘阙。” “影渺阁......影渺?!” “正是!” 朱源不由得后退半步,震撼和惊惧交织在脸上。 但凡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影渺阁的影渺,传闻可呼风唤雨力拔山河。据说他们不是‘人’! 丘阙淡淡开口: “朱源,福祉县下塘村人,与户部尚书王孜墨属同乡。富贵因他,殒命也因他。你感怀他的搭救和知遇之恩,所以以死明志。” “对王孜墨的忠心已尽,我们来说说今后吧。” 朱源并没有说话,只是瞳仁微闪,一副没缓过神来的模样。 仿佛意料之中,丘阙不慌不忙地自一溜披麻戴孝低声啜泣的亲眷面前一一踱过,声线低沉,语气冰冷: “你定知,王孜墨敛财之巨。不知的是,要把他送上这最高法度的是当今圣上,他会被灭族,查抄的巨富会用于南方赈灾。” “所以,王孜墨被斩头只是时间的问题。” 朱源的眸子闪过一丝震惊。 丘阙继续轻描淡写地步步推进: “今日我来,想是你也知道。寻个物证再辅以人证,王孜墨这案子也就可结了。你便从戴罪之身变成有功之臣。” 说完,他用一双冷冷的黑瞳睇着眼前的男人。 两人目光对视良久,丢剑扔刀,俱不示弱。 丘阙清风一笑,一边细数一边走: “长子朱之鸿三十六,次女朱之旻三十二,三子朱之肱二十有八,幼子朱之逵,好像只有七岁。老来得子,甚是欢喜吧?” 不远处便是其小儿子,脚步越来越近。 朱源瞬间卸了劲,双眸紧锁,手不自觉握成拳,担忧沉沉。 “如果我半个字也不吐露,或许还有一丝转机——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吧?” 丘阙细长的手指拂过孩子稚嫩的脸庞,源源不断地寒气溢出。 孩子打了个冷颤。 “你要干什么?”朱源抢前几步。 丘阙陡然出手,钳住孩子的脖颈。 朱源一滞:“别……别伤害他……” 丘阙慢悠悠地转头,语气懒懒:“你看吧,他们才是你的软肋!” 七岁的孩子,无端的被掐得满脸通红,手脚乱抓。在场的人只当被邪祟上身,咋咋呼呼,哭天抢地。 朱源慌了,四顾无甚东西可用,正要扑上去拼命,丘阙放手了。 “你罪命一条,死不足惜,但是你的家人,生或死,全看你今日的决定!” 朱源暂缓一口气。可眼目却越发沉重,仿佛上面坠着千金重量。 “你已死,再赌上百来口人的性命,值还是不值?” 丘阙走到闪烁不定的朱源身边,像巫婆的呓语: “至于你,还有一程没走完呢!反正你也不在意,那就任我宰割吧,来生是落魄的泼皮还是猪狗虫蛇,皆看我动的是哪根手指。” 说着,他用手轻弹伞柄下乌黑的沉甸甸的穗子,做恍然大悟状:“哦~万一魂飞魄散,也说不准。” “不光是你,他!还有他!都会陪你一起,像烟尘一样消失。” 丘阙所指之处,俱是沾血的利刃,一戳一戳,终于戳破了朱源心底的防线,一溃千里。 他用抖瑟的双手胡乱摸了一把脸:“你们要找的......在地窖!” “王孜墨家地窖查过,一无所获。” “地窖并非一层,凿地而建一共有三层,而那些黄金白银就在第三层下面的暗河里。” 朱源想了想补充道: “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以送酒做幌子,送入其内,那坛子里黄金铺底,再注入黄酒。入了地窖,再做收藏,毫不察觉。” “如何找到地下河?” “砸破酒缸,顺着渗水最快的地方深挖,便是。” 丘阙满意的点点头:“如此隐秘之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钱......它能打开很多坚不可摧的口子。” “既然留了后手,早说多好。” 朱源涨红了脸,犹豫片刻:“一切皆为了这满室娇妻美妾、稚孙孝子,忠心......难全! "狗屁忠心!" 丘阙一边往外走一边轻飘飘的说:"竟憾得整个万安城风雨飘摇!" 朱源一愣,随即追出去。 “那我呢?” 怎料微不可见的月光像滚烫的烙铁,在他失了肉身的灵魂上,烙出滋滋烫烤声,仔细一看,还蹿出了朵朵冷蓝色的花火。 他惊恐万分,甩着手臂,退回屋内。 “等着吧,会有人来带你到,地狱......” 男人和伞已经消失。 站在门口眺望的朱源打了一个寒战,他的心里升腾起阵阵寒意,比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更让人胆战心惊。 屋内守灵之人自然对发生的事毫不知晓,他们继续悲悲戚戚。 姜小槊立在屋顶一直都未曾移动半步,当撑伞的男人自宅子内飘然而出时,她的唇角扬起欢快的弧线:“哈,开始了!” 第二章 我不只是来吓人的 翌日,辰时三刻。 大理寺后门,远远驰来的一辆马车,挂一面绣旗,黑底上赫然绣着苍劲的“影”字。看门的老役麻溜儿打开门,任马车一奔到底。 不出几个时辰,京城就炸开锅。 聚宝庄掌柜朱源与朝廷权臣勾结多年。钱庄被食空,是因为户部尚书的鲸吞海拿。 现如今,户部尚书王孜墨因为贪腐人证物证坐实,被收押进天牢。 呸!活该!朱源死得太便宜了! 要是那王家被灭九族,斩于闹市,才叫人心大快呢! 消息一出,真是亲者痛,仇者快。有一个人,不是仇人,但格外欢喜。 “差不多了!捡漏去!” 一个娇纤的身影从护城河边光滑的石板上一跃而起。径直往北面而去,那里是关押重犯的天牢。 夜深,人息,雪至。 这样清冷的黑暗,于姜小槊不过是平常。 两年前,她是21世纪r&p律师事务所最年轻的合伙人,与国内最知名的企业打交道无一败绩,其组建的金牌团队让对手闻风丧胆,成为同行艳羡的传奇。 可至突逢事故殒命后意外穿越此地,她已经以这游魂的姿态过了两年。 在泉九道飘零打工,做些迎送鬼魂的活计,与无数恶鬼、恶人打过交道。 今日,她要去会会牢里的那位,‘名人’! 潮湿幽暗的天牢入口,两壁各挂一盏忽明忽暗的昏灯。 一股阴霉的腐臭扑鼻而来,她掏出一方锦绣丝巾掩住口鼻,往里走。 自一间间狭小阴暗的牢房,寻到了席地而坐的王孜墨。 地面湿濡,衰草几蓬均已湿透,里面爬虫出没。这环境着实太差。 “砰砰砰!”空寂中响起突兀地敲击声。 王孜墨自双肩抬起头,露出浑浊的双眼,瞄一下,闭上眼。 “砰砰砰!” 他不耐烦地抬起头,掀开眼皮。 姜小槊优雅抬腿,一步两步三步,旁若无物地穿过拴着铰链的牢门,进到里面逼仄的空间,然后冲面前人粲然一笑。 “你......你......怎么进来的? 王孜墨一惊,双眼一瞬间颓然尽退,惶惶恐恐。 “如你所见,走进来的呀?” “你......你......你是谁?” 他本能地往后缩。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来干什么?” “那......你......干什么?” “你看到啦,我不是人,我是来——讨!债!的!” 姜小槊咯咯咯地笑起来,惊悚的笑声东冲西撞。 王孜墨吓得缩向墙角,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使尽力气攀着墙面,一边拍打,一边颤颤呼救:“救命!来人啊,来人啊!” “没用啦!” 她抄着手往前一步,声音如梦如幻,“他们此刻在做一个梦,那梦的名字叫‘执念’,你喊破喉咙他们也听不到。” 求救无门,王孜墨用抖瑟的双手抱住头,蹲缩成一团。量是经历过波诡云谲的朝堂,也会被这诡异吓住。 吓个半死正好! 姜小槊仰着头,一簇纤长的睫毛掩着半闭的眼,白衣裙在暗无天光的牢房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她在等。 足足一刻过去了。 王孜墨双手松动,头试探着抬起,布满血丝的眼,在一蓬花白的枯发后闪着幽暗的光。 窥探的双眼,疑惑升起。 “你到底想干什么?若只是想杀我,大概早已动手!”虽受到惊吓,但毕竟是矫矫谋臣,他嗅到了一丝别样气息。 “哦?是嘛~那你想活吗?” 王孜墨一愣,片刻后萧索自嘲:“老夫虽被吓得不轻,但还是不傻,我这颗人头铁定是要搬家的。” 这话说完,他已没那么慌张。 “我就喜欢与聪慧之人打交道。我的来意你可猜到?”姜小槊等着他自己往下说。 王孜墨从地上缓缓地扶着墙站起来,扑了扑身上褶皱破烂的袍子:“姑娘是......求财?” 他顿了顿:“只是......王某被羁押,府邸被查抄,怕是姑娘要失望了。” 果然老奸成精!到死了还不改茶壶钱罐,只吞不吐的本性。 “传闻皇帝心软,念你辅佐多年,特赦免你的族人,只连坐你家人奴仆。” 姜小槊把朝堂的事风轻云淡的地娓娓道来。 “可是,这么多年,你的政敌对头应该不少吧?” “我想,他们定会非常乐意再使一把力,做斩草除根的坏事。” 她饶有兴趣的眼神,仿似欣赏一只待宰的羔羊。 王孜墨嘴角仿佛抽了一下,量是如此,面子上却极为镇定。 “见老夫下狱,以为使这虚诈的手段,能捞得一星半点儿油水。劝姑娘别白费心机了。” 斗智斗勇是吧!意料之中的! 姜小槊点点头:“倒是说到一半,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王孜墨不语。 她也不急: “你的发妻是前丞相之女,跋扈善妒,为了获得老丈人的支持,一直恪守不曾纳妾。” “你有四个孩子,三女一男。好不容易盼个男孩,却偏偏疯疯癫癫,长到二十岁连入厕都需下人伺候。” “堂堂户部尚书的你,怎么甘心,无后为大——虽不算无,但那几乎等同于没有,谁知道他会不会把疯症传给孙子辈?” 她站定,似笑非笑的看着王孜墨: “所以你在外养了女人,如愿生了儿子还聪明异常......你说这个消息值不值钱?” 王孜墨脸上血色尽失,瞳孔放大。 半晌,他牙槽紧咬,抛出话来:“万安城内最繁华地段,洗墨楼一栋赠予姑娘!” 果然是有小金库的!心虽狂喜,姜小槊面子上却没有表示出多大的兴趣。 “你名下的所有正在被查抄,这楼怕是早已入了公家的户籍。” 王孜墨解释道:“此楼并未在王某名下,它表面的主人是万艳楼头牌喜珠姑娘,打理人也是她。” “只要老夫立下字据,喜珠自会把它交与你。” 姜小槊点点头,小金库里只有这么点?鬼才相信呢! “好是好,只是这楼也值不了几个银钱。交易价值不对等!这点钱,最多值一个孩子的价!” 没错,是双胞胎啦! “你......你都知道?” “知己知彼嘛!” 他袖裾一甩,懊丧地别过头:“外加珍珠一粒!名曰硕蓬,重一斤二两四钱,其表晕彩生辉,足以使满室煌煌。” “仍旧找喜珠?”姜小槊心里贼笑贼笑的,看来货还不少嘛! 王孜墨闷自点头。 “喜珠真是个能人儿,她到底帮你管理了多少宝贝?”姜小槊真是好奇得不行。 王孜墨眼瞳收缩,全身都散发着警惕的气息。 “所以......”姜小槊闻出了钱味儿:“你们王家的命脉只值一颗珠子两间房?” 不吃干抹尽不是她的风格! 仿佛刀架在脖子上,王孜墨表情便秘。 “是还有......一点点,那是留给他们......母子三人的活命钱。” “你确定剩下的只是活命钱?”姜小槊眼神咄咄:“你确定我只能带字据?” 她站起来,步步逼近“你且掂量好了,究竟是活命钱,还是......” “催命符!” 第三章 送惊喜了! “你......不要逼人太甚!”王孜墨被憋得青筋暴起。 姜小槊却一字未接。 二人沉默地,对视良久。 王孜墨先是强装硬气,继而眼神松动,最后像瘪了气的球儿,背瞬间佝偻下去。 “你树敌太多,当初被你拆散的家庭不可计数,因你而死的人数不过来——我跟他们不一样。” 姜小槊卷着耳边的碎发,一句一顿,“留他们性命是我的仁慈之心,当然,你若不要我也不强留。” 他怔怔立于原地,老脸上,每一道纵横的沟壑都在挣扎纠结。 可是。 “罢了!罢了!” “你可带着我的信物去喜珠那里走一遭,一并......拿去吧。” 王子墨郁结深重,脸上气血翻滚。 姜小槊得意地一笑:“信物好!把字据换成信物好存放,不易掉。” 王孜墨颤抖地自腰间摸出一枚墨色饕餮玉佩,拧成疙瘩的眉头诉说着不甘。 “成交!” 她打了个响指,一手背于身后,一手甩着玉佩,哼着曲子,踏着轻快的步子往外走。 “望姑娘兑现承诺,饶他们母子一命!” 忽明忽暗的油灯,行将燃尽,在似有似无的一丝微光里,王孜墨如一株枯槁老树,丑陋而憔悴。 “放心吧。收到钱,债立消!” 似乎想到什么,行过几步又停下来。 姜小槊邪魅一笑:“哦,忘了告诉你了。鉴于比我预想的可观,赠送一项惊喜给你。” “预想的......”王孜墨气结得差点晕了过去。 “如果哪日你想通了,想早早的结束性命,我便送一个未来给你——毕竟这一世已无转圜,来世可期哦。” “只不过,要用你最宝贵的东西交换。” 也不等反应,她已消失。 独留王子墨愣在原地! 夜悄然退去,天很快大亮。 自姜小槊离开后,他就变了个模样。 但凡入了天牢,不是大吼大叫,就是痛哭流涕,或者颓丧萎靡。王孜墨却像个疯子,简直可以用癫狂痴傻来形容。 一个粗布小役急吼吼地拽来另一位灰布老者: “你看,你看!他不是疯了又是如何?” 老者腰间挂一大串钥匙,想来是这里的牢头。他盯着里面乱转的人,摇头说道:“像,又不像!” 王孜墨披头散发,鼻翼扩张,兴奋异常,好像发现了奇珍异宝。 只一会儿,又怯懦地躲到墙角,畏畏缩缩,眼里充满渴望又畏惧。 不过三秒,忽地站起来双手高举过头顶,一副虔诚面孔,嘴里还叽里咕噜念叨着什么。 突然,又双脚跪地,匍匐在地上,泫然悲泣。 在外的二人看得云里雾里。 “要不要跟上头说一声?” “呸!说个蛋!” 老者往里淬一口浓痰,双手拢进袖子里,缩着肩往外走。 “也是,反正都是要死的人。” 自觉没趣,小役也搓着手离去。 窗外,雪一直未停。 掰着手指头一数,竟然整整下了五日。真是煎熬! 第五日,雪停了。 牢里传来震天消息:王孜墨撞墙自尽了! 京城有人唏嘘,有人拍手称快。 于姜小槊不过是预料之中,非要说意外的话,就是等得太久了。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腥臭的杂草中,仰面躺着的“身体”,墙壁上还残留着脑髓鲜血迸溅出的血色弧线。 够狠!只要吸引够大——不管有多么的不堪,人的本能都会选择苟活。 如自己,也如眼前人。 王孜墨倒是表情淡淡,甚至可以用如释重负的轻松来形容。 当姜小槊出现的时候,他的态度是恭敬的——他知道从今天开始,天就变了。 “倒是明智得很!”姜小槊点点头:“走吧!” “这就走啦?” 王孜墨一愣,那表情仿佛在说,事情怎么会这么简单? “恩。”姜小槊故作不知。 “姑娘,你说的未来......不知?”王孜墨小心翼翼地提醒。 这老匹夫!自己成了案板上的肉,还不自知。 “哦,对了,不说我都忘了。” 姜小槊把他从脚底板打量到脑壳顶,仿佛在思考:“你......想要什么?” “这......” “大胆地说吧!” 王孜墨唯唯诺诺,躬身行一大礼:“那我就......” “别磨蹭,快些,过了吉时可不好”姜小槊捏着耳垂上的珠翠,不耐烦地催促。 “是” “在下记得高中榜首之时,金殿传胪,皇宫御宴。辅臣之首亲自送我到东大殿,府尹那样的大员为我亲开皇城东大门,京城万安街上圣旨开道,十里长街红绸铺路。” 还是金科状元,怎么就变成了如今的狗样子! 王孜墨仿佛回到了人良如玉地时刻,目光耀耀:“时至今日,那红艳艳的路面,依然深刻。” “嗯,我知道了!” 姜小槊点点头,背着手度方步,一边思忖一边说: “就许你来生,十里红绸铺路,吃山珍,睡象牙!” “就是.......过程颇为坎坷,毕竟你今世不是什么好人,只能低调而为。” “你可满意?” 姜小槊神情淡淡地一扫,把这个贪婪的老头尽收眼底。 王孜墨的双眼难以抑制的迸出喜悦的光芒,片刻又控制得波澜平静:“嗯!嗯!满意,满意!” “走吧!” 他不住点头,“在下这就跟姑娘走,只是好像出不去......” 他伸手指了指天。 “你试过了?” 这只老狐狸,想出去干嘛? “在下......想去看一眼他们母子三人,怎知月光灼人,竟能把人烤出窟窿来。” “你这个心愿怕是完不成了,错过吉时,就没辙了。” “无妨,无妨。不看也罢,反正看了也只是看了......” 王孜墨用余光瞄了一眼她手里的伞。 “啊,对了,忘了这一出。”姜小槊看了看自己的伞,“你没有伞,确实出不去。” 说着,纤手一抓,凭空的,一柄锋利的短刀就到手中。 姜小槊脸冲里扬扬香腮,随即把刀扔到他的脚下。 “动手吧!” “哐当”一声。吓得王孜墨退了两步。 第四章 有肉身了! 阴暗的牢房一角,除了一副凉透的尸身,别无其他。 “在下......愚钝。” 王子墨看了一眼尸体,垂手而立。 “你是想不出来呢,还是不愿意想?” “我是否曾说过,今日之约是要你最宝贵的东西来做交换?” 姜小槊用葱白的手指一拨一推,斜靠在香粉肩上的伞呼呼转起来,伞面的老鼠血红血红的,随着转动跑动不休。 老鼠越跑越快,仿佛追了上去,一口一口的吞噬大象。 王孜墨看得晕乎乎的,把头一甩,醒悟过来,点点头。 “除了那身皮囊,你一无所有了,所以,懂了吧?” “姑娘可否说得......详细一点?” “这伞上的泼墨寒梅我不喜欢,想换一张伞皮,按自己的心意画个有意思的。” 姜小槊并没有不厌烦,这样的皮,多备一些总是好的。 “你瞧瞧。”说着,她递出伞,送到王孜墨的眼前。 王孜墨抻着脖子凑近只看了一眼,脸色惊惧,踉跄后退。 “那是——那是——人皮!” 姜小槊点点头。 “对啊,这世间,唯有这新死未腐的人皮,能抵挡住日月的灼灼光华。” “不过也不能随便剥皮拿走的,需本人甘心同意才有用。” “更何况你没得伞是出不去的。” 她眯着眼:“所以,你是动手还是——” 王孜瞬间墨骇立当场! “这......我王孜墨可是唐唐正二品大员,怎么能做出这等......亲手剥下......自......” 他环视昏暗的牢房,在这鬼地方一呆,就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浑浑噩噩,叫人发疯发狂。 “肯定是你,难不成是我啊?不动手也行,那我可就走了啊!” “再说了,一换二,你也不亏!”姜小槊嗓音中揉进了诱惑,这诱惑钻进王孜墨的耳膜。 刚刚还摇摆的他把心一横,嘶哑着嗓音吐出了一个字:“好” 于是乎,在极其安静的牢房,只传来刀割肉的“嚓嚓”声。 王孜墨蹲在地上躬着脊背,牢房里昏沉沉一片,咋一看就像一头难辨模样的畜生。 眼瞳血红,面目扭曲的把另一头畜生剥皮抽筋,也许下一步就是剁之而后快。 轻轻一声叹息。 这叹息像一声嘲笑,截断了王孜墨手里的动作,有那么一刻,他愣愣地瞧着眼前的一滩血肉模糊不知在想些什么?只一会儿,又手脚麻利的继续割取。 “为什么你们就那么在意来世呢,过好现在不好吗?” 姜小槊的声音里仿佛充满了无限疑惑,她是个只活当下的人。 “也是,在宫里你是一条虫,但京城好歹也算一条龙,若不是混不下去,也不会有今日。” 又是无声地沉默。 有一瞬间,王孜墨神情恍惚,手一抖,差点掉了刀子。 “小心点,破了就不管用了!” 姜小槊一脸嫌弃。 “不过你最好快点,时辰快到了。” 蹲在地上的人,动作加快了几分。 “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从脖颈以下,一张薄薄的皮,被王孜墨提在手里。颜色苍白,形状可怖。 “走吧,你——需要把它披在身上。” 说完,姜小槊率先出了牢房。 王孜墨只略微犹豫,就跟了出去。 不大一会儿。 往生涯。 所谓轮回,不过是一条静静流淌的河流,河的尽头,是一崖深不见底的渊。纵身一跃,便结束今生,开启来世。 王孜墨在崖边站了很久很久。 还担心受骗呀?怂样! 姜小槊也不着急切,或许是早已司空见惯了吧。 见一拨一拨的魂魄,来了,飞身跃下,他戒备的表情才逐渐消退。 像朝圣一般,王孜墨从头到脚理了一遍衣冠。深吸一口气,表情庄重,却难掩眉眼处兴奋的光芒。 “想我王孜墨,享尽豪奢,被惩办又怎样?古稀之年已是圆满,到最后这人生还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抬起下巴,闭上眼,展开手臂,再深吸一口气—— “你刚才在顾虑什么?” 姜小槊望着前面郑重其事的人,就觉得好笑。 王孜墨睁开眼,欲跳之躯陡然僵住。 “五岁时被奸佞陷害,父母双亡。年老色衰时,街死街埋,路死路埋。” “十里红绸铺地,食山珍,用象牙——便是你用青春和肉体换来的,当然样样皆有。” “不错,你将以一个女孩子的身份重生,十五岁便名扬京城,成为万艳楼的——花魁。” 像个诅咒,被姜小槊风轻云淡的娓娓念出:“你的顾虑都是正确的!” 王孜墨瞪着难以置信的双眼,直愣愣地转过头。 猛然间想起什么,他低下头双手在腰间、袖子乱摸。 “你是找刀吗?” “那把剥皮的刀!” 她扬起手里明晃晃的短匕。 “我跟你拼了!” 王孜墨恼羞成怒,面目狰狞地扑过来。 但是, 姜小槊手起鞭出。 蛇一样缠住王孜墨的腰——白色的鞭子,竟然是由一节一节的人骨串成!把还在震惊之中的他甩出,再抛弃。 只一眨眼间,王孜墨便坠入深渊,结束了憎恶的一生。 “这骨鞭由无数个厉鬼灼炼而成,专治各种不服管教的魂!” 姜小槊收回鞭子,拍拍手。 这一切的一切,都被远处的一个模糊身影看得清清楚楚。其实她站得并不远,只是这往生崖光线寥寥,尽在咫尺也昏暗不清。 姜小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脸,冲着身影说道: “你应该再近些,看清这恶有恶报才好销恨。” 身影徐徐走近,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眉头窄窄步子细细。 细瞧一眼,和姜小槊竟然十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一个看起来文雅端庄,一个看起来俏皮活泼,说是双胞胎也不过分。 她叫丁璨。一个新逝之魂。死前恰是二八好年华。姜小槊正是受其委托,才有这一遭因故。 “这些已经很解恨了!谢谢你替我们全家报了仇!我妹妹就拜托你了!” 她深深一礼。 表情平静而柔和,似乎连呼吸都轻盈了几分。 “不用谢啦,这些于我不过是顺手拈来。且……我也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报酬。” “那个......赠予你啦!我走了。”少女亦去到往生崖。 姜小槊点点头,凝视着消失的身影,挥挥手。 而后,她的脸上露出笑容,先是淡淡的,然后笑意渐浓,最后是浓烈的狂喜: “终于有肉身了!” 给泉九道打了两年工,终于遇到一具合适的肉身,终于可以“再生为人”了! 第五章 那些改变别人人生的人 和丁璨的肉身融合果不其然很顺利。 姜小槊再度脚踏尘世,不知疲倦地逛了很久,累了,寻个街边热气腾腾的小食铺,一屁股坐下。 她一边啃着跟她脸盘一样大小的烧饼,一边望着空中的半悬月,想念家乡烙得油滋滋、脆酥酥的‘李阿婆油饼’。 油饼切细,油条剪短,一定配上香浓的豆浆——满口脆香再猛吸一口浆,完了心满意足的吧唧下嘴巴,提着包包上班去...... 隔着迢迢距离,姜小槊把月亮看得入了神。路过的行人都好奇地仰望夜空,以为有什么新奇的玩意,谁也没有发现她的眼里微动的水光,一闪一闪。 这时候,街边的大枣树下,停下来一辆普通的蓬顶促榆木马车,黑色车身。 “姐!” 窗牗半开,从里头伸出个圆脸,浓眉大眼的姑娘,冲坐着的人喊。 姜小槊回过神来,穿过街道,紧走几步,直接掀开垂帘,跳进马车。 一进车内,她‘脱了’肉身,‘身体’立刻委顿倒地,横在中央。 “啧啧,看把她累的!姐,你可真行,逛个街两天两夜、不眠不休。” 丁衣把中间的‘身体’挪正,搬往车壁靠好。 姜小槊懒洋洋的靠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送一个得意洋洋的笑脸给她的跟班,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伙伴,亦是知道她身份的人。 “东西取到了吗?” “取到了!取到了!取到了!” 丁衣兴奋到难以言表,她两眼光芒四盛,手舞足蹈,语无伦次。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哦,对了还有这只匣子里全是......” “菩萨呀!我头一次见到这么多钱,这么多宝贝!” “那是什么?”一个镂空雕花红楠木盒子引起了姜小槊的注意。 “这个?”丁衣打开盒子,难掩诧异,“姐!这个可漂亮了,就是不知道她是啥玩意儿?” 盒子一打开,轿内被五彩的辉光充满。 “傻,这是珍珠。” “珍珠不是圆圆的吗?” “笨,谁说珍珠就一定是圆的?名曰‘硕蓬’,只是它形状奇特,不是普通的圆形,是状若菖蒲的长条形。” 这明明就是“茄子”,白色茄身,纯金授柄。丁衣凑上前来,眸子瞪成斗鸡眼——成功地把姜小槊的视线带偏了。 “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没见过世面。” 姜小槊抬手就是一下,拿捏得刚刚好的力道,啪的一声拍在其脑门上。 “啊?”丁衣赶紧揉揉双眼,“姐,我本来就没见过世面,连小拇指大小的珍珠都没见过” 姜小槊放下珍珠,关上盒子,拍拍小跟班的肩膀:“可怜的娃儿,跟着姐,带你见大世面。” “那些是什么?” 丁衣挠挠头,仿佛不知从何开头。 “这个是地契,洗墨楼的,对了对了,这个你猜是什么?” “难道是银票?” “神了,姐你咋都知道!整整一匣子都是银票,各大钱庄的都有!” 丁衣抱着黑色雕花木匣,像抚摸初生的婴儿般小心翼翼,爱不释手。 逗得将小槊笑出来。 “傻样!托王孜墨的福,咱们从此吃香的、喝辣的、睡软的!” 她手枕着头,半闭着眼,随着马车的律动一摇一晃。 “别光顾着兴奋,事儿都办好了?” “妥妥的!” 丁衣歪着头,不解的说:“姐,我去送银子的时候,那个女人既没有感激涕零,也没有痛哭流涕,她平静得......让人意外。” “成为王孜墨的女人,也很无奈吧!碧玉年华都爱翩翩少年郎,可她却被一个花甲老头禁锢一生,最后还有了两个孩子!” 姜小槊对她是同情的。 “那两个孩子真是叫人喜欢!说也奇怪,两个孩子除了模样和王孜墨有几分相似,性格一点都不像。” 丁衣开始整理翻得乱糟糟的东西。 “那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好母亲。” 姜小槊的眼神悠远,想起几天前。 “哥,快来看啦,她是不是要死了。” 一只手颤颤巍巍的伸向晕倒在路边的老乞婆的鼻孔。 “没!还有气,可能是太饿了。” “馍馍......”仿佛是闻到了兄弟两手里米糕的香味,虚弱的她用仅存的力气喊出了心中的渴望。 两兄弟相互看了一眼。 哥哥犹豫了一会,拿出米糕掰开一块,送到老乞婆的嘴边...... “哥,我那块也给她!”弟弟眼神坚定,他觉得自己就是母亲故事里讲的“男子汉。” 于是,哥哥又掰开一块来。软糯的米糕只剩最后一块了。 “小孩儿,米糕都给我吃了吧,反正也没剩多少了,你们一人一半就更少,我老太婆还饿得厉害。” 缓过气来的老乞婆露出一副馋像,对剩下的米糕虎视眈眈。 两兄弟一愣,哥哥护着弟弟后退了几步。 “这是留给母亲的,我们的份儿已经都给你了。”弟弟脸庞通红,大喊道。 或许是弟弟的嗓门给了哥哥勇气,他胸膛一挺:“受人一粥一饭,汝当感恩,且不忘于心。” “就是,汝当有气节,勿要得寸进尺,死乞白赖!”弟弟补充道。 两兄弟你一句我一句,惊的老乞婆一愣一愣的:“这是你爹教的?还蛮有文化嘛!” 两兄弟一下子就跟蔫了的叶子一样。 “我们自小就没见过爹!” “是母亲教的,今日是母亲生辰,买米糕的钱是我们攒了很久的,所以......” 提到生辰,弟弟忽然想起来:“我们出来许久,母亲该担心了。” 兄弟两对望一眼。 然后,哥哥拉着弟弟跑了,可是没跑多远,又停下来。 哥哥看一眼手里的米糕,再看一眼依然坐在地上的老太婆。 跑回几步把米糕放在地上,两个人小小的身影才消失在一丛半人高的蒿草边。 老乞婆站起来,捡起米糕,细细的咬一口,嗓子里却只咽下一团无味的空物——不是姜小槊又是谁? 游魂哪怕冒着被日光灼伤的危险暂时现身,也是食不得人间之物的。 冷血巨贪王孜墨会隐没父亲的身份,给两个孩子最最普通的路人生活,着实令她没有想到。 平安地度过一生。 挺好。 “也还不错,跟我一样。我有个天底下最好的爹,娘是什么样的人就不重要了。” 丁衣咕嘟着,把姜小槊的思维拉回来。 她伸手抚抚身边这个表面憨憨,实则机灵得跟个猴儿似的姑娘。 “没事啦,姐。” 丁衣是真的没事了,她学会了笑着往前看。 “对了姐,那个万艳楼的喜珠,跟人精儿似的,她一下子就知道银子不是王孜墨给的。” “恩,男人堆里打滚的人,吃的就是察言观色的饭。” “她收了银子,让我代说一声谢谢。” “恩!” “她也算熬出头,父母不再受到挟制,她也可以离开万艳楼了。” 万艳楼喜珠,做为花魁的一生画上句号。这是怎样的巧合,让将小槊把同样的人生送给了王孜墨。 此时,千里之外,‘哇哇’落地一个女娃,她的一生才刚刚开始。 第六章 胡辣汤饼 带劲 雪后晴空,即使已经傍晚时分,依然白光灼灼,雪色耀耀,总给人一种时间还早的错觉。 看起来天碧如洗,甚是友好。其实不然,化雪最是寒冷。 姜小槊和丁衣呆在马车里,车里放着铜炭盆,透过镂空的炭笼,可瞧见里面红得耀目的炭块。 她们乘坐的是普通的,四角出檐素帏马车,连拉车的都是毫不起眼的骡子。 丁衣微微撩起车帘,把缩在裘衣里的脖子抻出来一点:“姐,你看,就是那!” 顺着丁衣的视线望去,斜前方,一溜儿灰扑扑的围墙,墙上屋宇盖檐,中间檐角飞翘,嵌两扇黑漆漆的板门,门上铜环铁钉。 阑槛处三个旧到有点模糊的字:影渺阁。 咋一看,极其朴素低调。 “影渺阁。” 姜小槊咀嚼着这几个字,实在有点失望,与那晚见到的,让人一眼惊鸿的男子,不太匹配:“老旧了些。” “我打听过。”丁衣放下帘子,搓一搓凉透的手指。 “这周围的老人都说,影渺阁存在了好几代人,他们爷爷那辈都有。” 老古董般的存在了,难怪。 “出入里面的人也极少,除了常见的几人外,其余的均是锦衣华服。偶尔还有官府的差爷。” 姜小槊点点头:“所以王孜墨的案子,最后出手的是影渺阁,合着官府和他们是合作的关。” “嗯,对了。”丁衣想起来,“最近时常见到一位个子极高、样貌极俊、神情恹恹的男子出入。” “应该就是你说的‘影渺了’。” 这个‘影渺’不简单——她想起那日朱源惊骇的神色。 看来这个影渺阁隐在江湖里只是个幌子。 就是不知道它到底替谁办事? “姐,你见过,是不是好看得紧?”丁衣的眼里绽出朵朵桃花。 姜小槊拿朗朗的目光揪住眼前这小妮子,没看出来,挺八卦呀:“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好看......” “咕咕~咕咕~咕咕~” 两人目光齐齐被肚子吸引。 是丁衣的肚子。 她肩膀无奈的一耸:“姐,该吃饭了!” 那表情就像乞怜的小狗,惹得姜小槊爱心泛滥:“走吧,进食去!” 丁衣抄起手,在马车上轻敲两下。 蹲在车前面打瞌睡的车夫,立时惊醒,扶正歪斜的毡帽,甩起鞭子,马车缓缓动起来。 “姐,我们去吃胡辣汤饼好不好?” “好啊,再配个热乎的腊味芋头糕。” 骡马打着响鼻,车轱辘碾压着冰渣子,拐过青石小巷旁的歪脖子树,一路往东而去。 所谓的汤饼就是现在的面条。 万安城冬天极冷,因此这里的面汤一定是羊肉熬制的肉汤,面条则是头一天发好的老面引子,和着新面揉搓而成。 滚烫的沸水里捞起的面丝劲道有弹性,满上一瓢浓香扑鼻的羊肉汤,铺几片肥而不腻的肉,再泼上半勺胡椒辣椒油沫子。 香!贼香! 刚下马车的姜小槊先是被寒气灌满腔子。 继而又被胡辣汤饼的香气撞个口水横流。 “老板,来两碗胡辣汤饼,一份芋头糕!” “好嘞!” 丁衣冲挥舞着勺子的老板点了吃食。两人寻个靠墙的矮桌坐下。 隔着蒸腾的雾气瞧去,食客还真不少。老板是个膀大腰粗的妇人,脸上总挂着笑,声音洪亮。 丁衣的神情郁郁:“记得上次喝胡辣汤,还是遇到姐的头一天。” 姜小槊当然记得,因为第二天这个小妮子就要寻死觅活。 “身上就剩一个铜子,我想着不能做个饿死鬼,所以用仅剩的钱,买了一碗。” 雾气氤氲,丁衣的表情有些模糊。 “现在汤饼还是你的最爱?”姜小槊笑着问。 “恩,说也奇怪,明明就爱死了这个味道,那天喝起来却味同嚼蜡......” “汤饼来了!”“芋头糕来了” 老帮一手一碗,一阵风似奉上,放下碗又一阵风似的忙开去。 丁衣也不拿筷子,只低下头,“呼呼呼”地猛吸几口汤水,一股子热乎劲让她的眼里浮起一层水光。 姜小槊夹起一块温软的糕点送入口中,鼓起腮帮慢慢品。 嚼罢,再执起竹筷,细细的拌,慢慢往嘴里挑:“利己原则,知不知道?” 丁衣摇摇头。 “困难面前,首先想自己,为自己谋划,让自己变强大,只有这样你才能保护想要的一切。” 说罢,姜小槊把第二块糕点消灭。 这句话点到丁衣的痛处,她和姐姐都是在最难时选择结束自己性命的人,可是那又怎样? 仇人还活得阳光灿烂啦!着实有些气人,气自己! 在她神思外游间,姜小槊夹起第三块乳白色芋头糕。 一口汤汁,浓而辣,沿着喉咙流进肺腑,丁衣把筷子伸向盘子,大眼睛瞪成两只核桃: “怎么就一块了?” 姜小槊咽下最后一口软糯:“简言之就是自私入骨!” 随后,她拿眼神斜也盘里最后一块剩余。 丁衣的筷子瞬间收拢,把松软的糕夹紧,箍紧了像个蝴蝶结。 姜小槊笑着挪开眼,这糕,这面都对极了她胃口。 她的家乡在南方,湿气重,所以大家都好麻喜辣,很长一段时间,她顿顿都离不开麻辣鲜香。饭饱后再来一块甜点,人生圆满! 姜小槊不由自主的望向还没有黑尽的夜空,仿佛那里就藏着一条通往回家的路,望一眼,心便安一分。 丁衣正往嘴里送糕 “让开!” 几条急冲冲的人影,横冲进小食摊,一路突突撞撞,疾掠而过。 姜小槊眼疾手快,纤手一捞,抓住桌子边缘。 碗里的汤荡几荡,总算稳住。 一抬头,街角一个绿色身影闪进黑暗里。不多时,几条黑影追赶上去。 “啊!我的芋头......糕!”丁衣的惊呼声响起,糕点弹出弧线,落到地面,滚成泥球。 “哎!” 丁衣“啪”地放下筷子,狠跺两下脚,恨恨地盯着那几人消失的方向。 “老板,再来一份糕!” “那个,姑娘,这已经是最后的了。” 果然,还冒着热气的蒸笼上已经空空如也。 “哈哈哈!我早发现,所剩寥寥!”姜小槊笑得双肩乱颤。 气得丁衣白面涨满红霞。 “仗势欺人的狗奴才!”她骂骂咧咧地问候了一遍那些人。才拿起筷子重新与碗里的面饼较劲。 姜小槊却被不远处躲在屋檐下瑟瑟发抖的身影吸引。 一个弱冠男子,身量不高,身材瘦削。仿佛受了什么打击,眼神涣散,双肩下沉,双臂在宽阔的袖子里晃荡。 “姐,你去哪?” “你吃了先回,不等我。” 姜小槊放下筷子,往阴影处去。 男子像个陀螺,在原地打转,就是走不出去。 当然出不去! 因为他是一只新魂! 男子盯着姜小槊看了整整十秒钟,他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喜极而泣: “你看得见我?” “你真的看的见我!” 第七章 开张的第一天 万安城东面,落虹街直贯整个东市。 洗墨楼就在这条街上,临街而立。 “姐,你看,行了不?”丁衣身披朝阳,冲着里屋的人喊。 姜小槊撑着伞走出来。实在太冷,“脱了”肉身便感觉不到任何寒气。 走远些一瞧,一副巨大的对联贴在洗墨楼的大门上: 上联,有钱能使鬼推磨。下联,一分钱财一分货。横批,来者不拒。 “甚是醒目,不错!” 这些当然是姜小槊的主意,在这个陌生的王朝,总得找事做不是? “师傅,把它贴牢些!” 丁衣指挥着竹梯上的两个粗布帮工,手脚麻利的把门联和店招都挂上去。 好!这店算是开张了。 姜小槊正心满意足间,瞧见缩在角落里的身影。 她想起来,昨夜把这新魂拘来,因为自己呆在肉身里,没法去泉九道,所以还没送他去轮回。 男子可怜巴巴地看过来,他脚上套着骨鞭,阳光正往那边移动,为了躲避他缩成很小一团。 而且被封了口,说不出话来,谁让他聒噪又不听话! “什么名啦?” “刘福!”他乖乖的答道。 “生前住哪儿?” “西市裁缝铺,当学徒!” “变乖了啊!这就对了,等会带你去重新做人。” 今日心情不错,姜小槊盘算着先去一趟泉九道,再找个就近的地方赏雪寻梅啥的。 说话间,帮工已经领了工钱自里面出来,一边往外走,一边疑惑的看着在墙角根自说自话的女子。 “姐,你来呀!” 姜小槊正要去解鞭子的手,被丁衣的喊着打断。 刘福盯着生生收回的手,一脸哭丧,又不敢言语。只好把自己缩得更小,头埋进双腿间,像一只蜷缩的土狗。 屋子里。 茶案下,另一个人以同样的姿势蹲坐在底下。 一个绿衣女子,眼角淤青,脸部肿胀,完全看不出本来模样。 丁衣和姜小槊眼神交汇。 这个身影好像在哪见过? 姜小槊坐到旁边的锦墩上,盯着女子:“你就是昨晚那些人追赶的目标?” 女子点点头。 “你怎么进来的?”丁衣双手叉腰。 女子指了指后方。 果然,正前方有一扇窗户,开得羞羞答答。 丁衣拍了下脑门:“忘关了!” 姜小槊站起来,想起自己还有事情要做:“你走吧,这会儿外面没人。” 女子怯懦的爬出来,躬着发麻的身子一步一瘸往外挪。 走出几步,又回过身来,郑重地敛衽一礼。 外面光线刺眼,金灿灿的辉光铺天盖地压过来。女子用手挡住双眼,原本就瘦小的身躯,愈发渺小。 姜小槊也出门去,扔了把伞给角落里的人,解开骨鞭。 刘福得了伞,缓过气来,就在他跟着姜小槊往前走的瞬间停住了脚步。 “扶......桃......” 他的表情闪过一丝愧疚,更多的是诧异。 “你们认识?”姜小槊问。 刘福点点头。 “不是你生命中特别重要的人吧?你昨晚聒噪不休的时候,可没有提到这个名字。” 人死以后,念念不忘的,才是生命之重。 “我......她......”刘福结巴不清。 “走吧,没啥留恋的,这个世界已经跟你没关系了。”姜小槊懒得理,拉着鞭子加快几步。 就在这时候。 “噗通!” 女子忽然晕倒,四仰八叉地摊在地上,面无血色。 两个人都怔住了。 这还能不管吗? 姜小槊翻个白眼,叹口气:“丁衣!” 丁衣自门内探出头来。 “啊!”她一眼就看到地上的女子。 二话没说,跑过来手慢脚乱地拉、拽、扶。怎奈身量俱是一般大小,根本扛不起来。 “姐~”丁衣蹙着眉求救。 “还是我来吧。把这个拉进去,拴好!”姜小槊递出手里的鞭子。 丁衣一脸懵逼的看看递过来的手,里面根本空无一物嘛:“啥?” “哦!”姜小槊想起来,冲着旁边喊:“现身,她看不见你!” 同样蒙圈的刘福茫然无措:“啥?怎么......现身?” 这次换姜小槊怔怔不解:“你看不到他?他也无法现身?” 二人同时摇摇头。 “你可以看到魂魄的我,我也可以隐身、现身。”姜小槊指指丁衣再指指自己:“为何我可以?” 丁衣点点头,再摇摇头。 奇了,为何她可以? 带着这个疑问,姜小槊木然地把刘福拉进屋子,拴好。再一手提起女子,往屋里去。 真是个,谜! 拴在立柱上的刘福坐在锦墩上发呆。 丁衣请了大夫火急火燎的从外面进来,直奔楼上。 姜小槊窝在椅子里,双脚搭在茶案上。见有人进来仅瞥一眼,便把眼神投像别处,此刻她神情恹恹。 她有些强迫症,但凡有解不出来的时候就喜欢钻牛角尖。 关键,这从何处解? 会不会与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里有关? 不多一会,大夫就挂着药箱下楼来:“没什么大碍,又累又饿所致,脚踝处的扭伤不宜使力。卧床静养,擦几次药即可。” “好勒,郭大夫您慢走。”丁衣把大夫送出。 不一会儿。 她双手交握立在姜小槊旁边:“姐,她怪可怜的。” “嗯!她的困境自有她的父母、兄妹施以援手” “哦!” “姐,你那时候收留我,是因为我是孤家寡人吗?” “不是!”姜小槊把腿收回来,“是因为你姐!” “你见过我姐,她说什么了?”丁衣神情激动,眼里浮出一层水雾。 “拜托我照顾你呀!”姜小槊翻看着手掌,“以肉身作为交换。” “哦……”丁衣脸颊耷拉下去,眼神虚空。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两人不约而同回头。 她们身后,刚还奄奄昏迷的女子,拖着腿站在一旁。 “你……”丁衣皱着眉头。 “我叫扶桃。” 说着,她自腰间解开一个黄色锦袋,又摸出一个藕色荷包。 递过来! “门上贴的,我看到了。” 她迟疑着:“我就这些钱、物……你们可不可以送我出……京城?” 她的眼神在二人脸上流转,满怀期望的等待一个肯定的答复。 很明显,她已无处可去,无路可走! “那是什么?”姜小槊扬起的下颌对着锦袋。 扶桃低下头,眼神里飘过一丝痛楚:“不知道……这个袋子是我自一个恩客那里……取的。” “我以为里面是银两珠翠,谁料竟是一个打不开的匣子,就因为它,我被追得差点丢了性命。”她的声音微不可闻。 明黄的锦袋底部,映出一个方形的轮廓,在一左一右的摇摆中入了姜小槊的眼。 第八章 小活儿,活人的 “呼啦!” 帘动之声后,一片刺眼的白光扑面而来。 屋里熟睡的人一缩,连头没入‘海棠春眠’锦被内。 “起床啦!”丁衣的声音清脆如铃。 冬天有多冷,被窝里就有多暖和。 姜小槊不耐烦的翻出两根手指,夹住棉被边缘,往上一拉,把头发丝也严严实实地捂住。 也不管床上的人听不听得到,丁衣开始絮絮叨叨。 “姐,那明明就是一小活儿,你向来看不上的。”讲真,她是希望能帮扶桃的。 “一个青楼的小倌人,带着个盒子,要咱们送她出京城,原因是得罪了一个顶顶大的官,那官大人要她的小命。”姜小槊的头还在被子里,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你怎么知道是官大人?”丁衣不解。 “鞋!”姜小槊瓮声答出一句。 丁衣走到床边:“......想不出来,扶桃的鞋子很普通啊。” “换方向,再想!” “不是扶桃,那就是......追他的人!”她歪着脑袋,盯着鼓起的被子,眨眨眼睛。 “哦......他们的鞋子......那日只顾着吃,没注意到......” “我注意到了,那些人,虽然换过便服,但是鞋子没换,跟我上次在朱源家见到的御林军的靴子样子很像。” “鹿皮材质,两侧绣有金色祥云团纹”姜小槊解释道。 丁衣点点头:“能差使他们的,当然是顶大的官。” 品绿色的锦被,被凹凸成身体的曲线,怒放的海棠,静静无声:“还发现什么?” 丁衣骨碌碌地转着眼珠:“他们换了便衣,说明此时不宜声张。” 姜小槊没说话。 丁衣砸吧着嘴,好像没有说到点子上。 “动脑子!” 姜小槊是谁,金牌律师!这个小跟班嘛,是有进步,不过是蜗牛的速度...... 丁衣一边思考一边在屋子里转悠,右手食指伸出,配合着一摇一晃,整一个说书先生。 “当官的要她的命,就是得罪......得罪?” “怎么就把人给得罪了呢?还是要命的得罪?”她停下脚步,眼睛一亮。 被子里的人,试着伸出一只手来,适应了寒冷,再伸出另外一只手,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把锦被褪下两寸露出眼睛! “所以知道我为什么会收扶桃那点碎银了吧?” “呵呵!”丁衣傻了,“知道了!” 姜小槊打了个哈欠:“还有个重要信息被忽略了,匣子!” “一个逃命的人啥都不带,为啥带匣子呢?” 丁衣也面露疑惑:“是哦,不是应该带金银细软吗?” “她没多少钱!所以......匣子可能值钱!” 姜小槊点点头:“匣子在里面起着重大的作用。” “凡是与官府扯上关系的,都是大买卖。一个大官要一个青楼女子的命,定是被抓了重要的把柄,只要把柄在手就有利可图。” 丁衣的脸上闪着兴奋的光芒:“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呢?姐,还是你行!” “对!对!跟当官的扯上关系,就没有小事” 她转身就往外走:“为防万一,得先把人藏起来。” “去吧!”姜小槊越来越喜欢这个小跟班,她们是一类人。闻着味儿能找到猎物,找着了绝不撒手,对手越强大越兴奋。 天真冷! 被窝真暖和! 充满烟火气的早晨,姜小槊挣扎着爬出来。 干活了! 从洗墨楼侧面有一条往里的窄巷,仅供两人通行,光线昏暗,碎石铺路,矮铺林立。 里面均是卖香烛、寿衣、扎纸人等丧事一条街。 往里走的尽头,是一家常年无人光顾的棺材铺——这也是王孜墨的产业。 洗墨楼和棺材铺看似无甚牵连,但是两者的地下是相通的。 这可有大作用! 棺材铺可以用来掩盖活人的气息,量是与姜小槊一样的人,也难以找到这里。 扶桃就被丁衣暂时藏在这里。 此时,棺材铺下面的地下室。 一盏油灯被拨得亮到极限。 “那个恩客,叫什么?” 扶桃摇摇头,眼神看着地面,抠着手掌坐得拘束。 “那,他在哪里供职,可知?” 她再摇摇头。 “我只听到同行的一个白发老者称他为‘大公子’。” 这种称呼满大街都是。丁衣一脸失望的看过来。 姜小槊抱着双臂若有所思:“你觉得,他追杀你的原因是什么?” 听到追杀两个字,扶桃的肩膀一紧。 半晌才抖抖颤颤说出一句话:“我偷拿来了他的东西。” 二人默契地对望一眼。 “就是......” “嗯......锦袋。” 姜小槊的眼神在桌上的黑匣子和几粒碎银子上打转:“你确定里面就只有这些东西?” 扶桃点点头,手捻着衣角语气怯懦但肯定:“刚出万艳楼,我便摸了袋子,里面只有十两碎银,和一个匣子。” “银子太少,怕是走不了多远,于是想着匣子兴许能换些钱,便转身去了当铺。” “谁知,匣子打不开,分文未曾换到。” 说着,扶桃竟蹲在地上哭起来。 丁衣上前轻抚着她瘦削的肩背:“唉,为何会去哪种地方讨生活?” “穷呗!”她用手背抹着面颊上的泪水,“穷得连肚子都填不饱,只要能吃饱,让家里人吃饱,我什么事都愿意去做。” 真是,嫌贫不嫌娼。 “既然认命就好好干,为什么又要逃跑呢?”姜小槊不明白。 扶桃怔怔地望着不甚明亮的地面:“我原本是这么想的,可是......” 泪痕还没有干透,一抹羞怯贯穿她白皙的脸庞:“鲍妈妈以一百两银子把我的......初夜......卖给了他。” “他看着锦衣俊俊,可根本不是人,发现我不是......处子,竟变成了......禽兽。” “鞭子!拳脚!外加屋里抓到什么是什么?打得人实在受不了。” “我原想着理亏就忍忍,不过是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总不至于被打死。可是他说,要再花五百两,把我买了去,剁了做狗食......” “呜呜呜......我就趁他外出找鲍妈妈之际,捡起锦袋,逃了。” 听到此处, 丁衣仰着头,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仿佛这样,那些苦痛便可随之飘散。 扶桃抽泣着,抱着双膝坐在地上,光影闪烁,她的脸一半光亮,一半昏暗。 姜小槊拿起匣子,细细打量。 这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第九章 你家主子是谁? 匣子四方,通体黑色,坚硬异常。 拿在手里超乎寻常地沉,似乎比普通的铁密度大。 姜小槊细细地瞧,发现匣子的上面很特别。 那一块由无数长短不一的长条形排列而成,靠近边缘的地方有一个锁孔,从孔的形状上看,极其少见。 孔由三个空心圆套成! 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某个独门秘法! “可恶,是那个什么妈妈强迫你,让你......装......” 丁衣表情愤愤。 扶桃瞪着无神的大眼睛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不是的,不是她强迫我的。” 一抹羞怯的神色爬上她光洁的脸庞:“原本我是的,只是后来......遇到了......遇到了......小裁缝” “所以你们暗通曲款,就......”丁衣很是惊讶。 “不是的,不是的。”扶桃连忙摆动双手,解释。 “是,我自己。” 她把散落的发丝夹到耳后:“我用一根沾满尘灰的木棍,结束了自己的少女身份。” “那是......为什么?”丁衣讶异追问。 连姜小槊都停止动作,望过来。 扶桃盯着地面,表情又娇又怯:“我与他注定是不能在一起的,所以便用这样的方式,做个了结。” 丁衣张开的嘴唇好一会儿才落下来。她轻咬贝齿没再说话。 姜小槊提着匣子走出地下室。透口气。 这个生在烂泥地、活在烂泥地的姑娘,竟然用这样决绝的方式,献祭她人生中第一次遇到的美好。 当初的决定引来今日之横祸,她可曾后悔? 姜小槊叹口气,想起来一件事。 她来到一楼的堂屋。 百无聊赖的刘福正围着立柱转圈,像极了拉石磨的驴。 姜小槊就这么静静地盯着。 直到他发现她的存在,直到他的背脊发毛,直到他抱着柱子,把脸贴在圆柱上。 “此裁缝,可是彼小裁缝?” 姜小槊抱着手臂一副审问的姿态。 “是.....是.......扶桃她......可好?”刘福不敢转过头来。 姜小槊围着像一块饼似的贴在木柱上的人,转一圈,思忖半晌:“扶桃后来去找你了?” 他点点头。 “她想和你一起奔逃?” 他又点点头。 “那你是怎么把命玩掉的?”姜小槊语气寒凉。 刘福把柱子抱得死死的:“我想用扶桃手里的东西......换些银钱......谁知那人竟说我满口谎话,一言不合就动起刀子。” 姜小槊撤回目光,盯着某处想了一会儿。她忽然就不想再问下去。 一旦有了这些想法,再看刘福,就觉得那张瘦长的马脸,和那双黄豆大的眼,极其让人生厌。 姜小槊无限感慨的摇摇头:“是怎么样的缘分,你与扶桃,还有我们三人,才会相遇。” 说罢,径直牵起骨鞭,像拉一条狗一样,把刘福拉出去,栓到洗墨楼门前那棵要死不活的半大树上。 刘福欲哭无泪,挣脱无门:“仙人,菩萨,大人,我错了,我不该背着扶桃做那发财的春秋大梦。” “我不该折回去!我错了,我错了!” 封口! 打现在开始,不想再听到他说一句话。 刘福“呜呜呜”发出一阵乱响,干瞪着双眼,巴巴地看着掌握他命运的人越走越远。 “想要保命,你就随着日落月升的轨迹,一点点的移动吧。”姜小槊摔上门,“折磨不死你!” 看不见的日头挂在冷空,光撒大地,其中一缕悄无声息地穿过树叶的空隙,落到树下人的肩上,立时,那里腾出一蓬烟来。 刘福被灼痛得跳脚躲开,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日光的方向,佝偻躲至一旁浓阴处。 寒气锁道,殊不知,这冬日的寒冷,才开了个头儿。 晌午过后两个时辰。 洗墨楼紧闭的门再次打开。 躲在树下的刘福豁然起身,眼里充满希冀。 丁衣打扮妥当,步履轻快地出了门。 她今日特地穿一身绿色千菊瓣锦衣丝缎裙,外面罩一件同色的羽缎披风。 颜色亮得晃眼,人却俏皮活泼。 姜小槊撑着伞,隐了身形,跟在后边。无人理睬的刘福只好重新蹲会原地。 丁衣沿着落虹街一路逛一路走,不紧不慢,沿途的胭脂,丝帛,金银头饰,一个都没落下。 出了落虹街,转过一个窄窄的巷口,就进了米糠巷,行过两个铺面,便是那日面饼所在。 暮色弥漫,夜拉开序幕。 或许是走得有些发热,丁衣解开披风,露出里面的一身新绿。 此后,她不再似起初那般慢悠悠地闲逛,而是换了种风格,脚步加快,低头只瞧路面,仿佛急急往某处赶。 而且净往光线昏暗之处凑。 “姐,这到底管不管用啊?”丁衣小声嘀咕。 跟在一侧的姜小槊自然没人看得到她:“你与扶桃一般年纪,相仿身高,又穿着大致颜色的衣服。这法子管用度,九成。” “可是,”她抱怨道:“我都在这条街面来来回回两遍了,咋一点动静都没有?” 姜小槊抬头看一眼天。“再转一个时辰,咱就收工!” “啊!还要走一个时辰!”丁衣撅起粉唇,一万个不愿意。 就在二人一言一语间,一条黑影鬼魅尾随而至。 “来了!”姜小槊一眼洞悉。 “真的!”丁衣眼睛程亮,立时来了精神。 “往暗处带,前面不远处有一僻静小巷,我在那儿等你!” “嗯!” 丁衣加快步伐,只管埋头往前。 后面的人像一条尾巴,粘着甩都甩不掉。 她变走为小跑,三步两步绕过铁匠铺,一头扎进旁无一人的僻静小巷,更黑的夜色将其吞没。 眼看人要跟丢,黑影提脚追赶,一并隐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无人巷。 咦!明明亲眼所见,人进了这里,怎么就没有了。黑影停下脚步,疑惑四顾。 忽然! 一个张大得无边的黑布,兜头罩去,把黑影蒙了个措手不及。 丁衣自藏身处跳出来,棍子一阵乱抡乱砸:“死鬼!色鬼!叫你跟踪老娘!不请你吃一顿棍子,只怕日后还要去祸害她人!” “啊!啊!别打了!别打了!我不是欲行不轨之人!”一个粗嘎的男人声音自黑布下响起。 在姜小槊的控制下,那布就像一个牢不可催的笼,怎么也挣脱不开。 丁衣棍子,脚踢全都用上:“不是欲行不轨,你跟着老娘干嘛?啊!” “我是官府之人,在捉拿逃犯,真的,我真没那龌蹉之心。”男人尽力解释。 “即是逃犯,便是十恶不赦之人,你觉得老娘像吗?”丁衣不依不饶,飞起脚揣在男人极其脆弱的地方。 “啊!”男人疼得一屁股坐到地上:“不像......只是你们穿的衣服极像,是我认错了,认错了!” 丁衣也停下来歇口气:“你追的到底是男人还是女子?” “是......一个女子!” “谁信呢!一个女子能是大恶人。” “千真万确!我家主子还给我们看过她的画像,模样还挺俊俏。” 二人眼神交汇,就是跟踪扶桃的人没错了。 姜小槊玉手一扬,那块布像一捆套索,勒住男子的脖子往上提,他双脚乱蹬眨眼间离了地面。 “说,你家主子是谁?” 第十章 月儿总也不出来 男人被越擎越高,再加黑布遮面,套索勒脖,蹬腾乱舞的手脚动作慢下来,眼看就要窒息。 姜小槊素手一挥。 “噗呲”一声,男人重重地砸到地上,继而是肠肝肚肺深处一阵剧烈的咳嗽。 “老实交代,你家主子是谁?”丁衣用脚踢过去。 男人勉强撑起身体,声音嘶哑:“姑娘是何人?” 合着这半天,他终于明白自己今天是跳进别人事先安放的“暗笼”里了。 丁衣询问的眼神看过来。 姜小槊缓缓说道:“智商在线,好!那你应该知道,在这黑灯瞎火之处结束掉你的性命,神不知鬼不觉。” 刚一说完,黑布又动了。 这次是直接蒙头拖拽,男子像个破布娃娃,被一路横冲直撞的摔、甩、撞向对面的墙面。 也不知道到底撞倒了什么,一路摩擦之声,腿蹬地的声音,胡乱响起,听得人毛骨悚然。 “啊!”闷哼响起。 “你若简洁地答,咱就痛快地结束!” “我家主子,是......御史大人!”男人有气无力。 “捉那女子有何用?” “不是捉人,是寻她身上的一样东西,好像是一个方正的盒子......” 果然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下一刻,人消失不见,连同一起的还有不知道哪来的黑布。 男人睁开眼,只见得黑咕隆咚一片,哪有什么人? 今日真是撞邪了! 他手脚并用,连滚带爬,逃也似的消失在巷子那头。 出了小巷。 丁衣直接回洗墨楼。 姜小槊则去了另一处地方。 这是一座极大的府院,飞翘的屋檐连片,墙宇错落林立,里面灯火连营。 这御史大夫是从一品大员,相当于现在的中央人民检查院的头头。因此这府邸楼阁庭院甚是浩大。 她跟着一波丫鬟,来到了正南面一间古色古香的书房。 房内一白发白须老者,正铺展雪白的宣纸,提笔冥思。 “老爷,您要的东西送来了......” 御史是个老头! 姜小槊就纳闷了,此人与扶桃描述的“大公子”相差甚远。倒像是描述中另外一人:白发老者。 感情是个打酱油的!配角! 那就是说,主角另有其人! 带着这个推测,姜小槊回到洗墨楼。 今日,连洗墨楼这边也有不少黑衣短打的男人出没,看来事情不简单。 推开门,刚好丁衣自地下室出来。 “姐,扶桃被吓得不轻,想是要我们尽快送她出城。” 姜小槊想了想:“好,你明天去联系马车,要走的话就尽快。” 她不由自主看向门外。 “好。”丁衣也发现今天有所不同,“她走了,这事我们还查吗?” “你怎么想的?” 姜小槊坐在锦墩上,取来炉子上的暖壶,倒杯红枣枸杞露,一饮而尽。 丁衣也一同坐下,双手撑着脑袋:“我就特别好奇,那匣子里到底装的什么?” “好奇的小猫,你就不怕惹祸上身?”姜小槊用一根手指去戳她的头。 丁衣一躲而过:“才不怕呢!生死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姜小槊放下杯子。 “能让御史大人陪同,并出动其手下的,必定是比他还高一级的存在。”至于到底是谁,还待确认。 “管他是谁,直接打开匣子不就知道了嘛?”丁衣直起身至,“姐,明天我去市井问问,兴许能找到开锁之人。” “不行!” 姜小槊正色道:“这匣子太特别,你去满大街的问,会打草惊蛇、惹祸上身。” “那怎么办?” “你要做的,就是明日送扶桃出去,其它的我来想办法。”姜小槊一边说一边伸着懒腰上楼去。 天空黝黑,月沉星隐,唯有北风呼啦啦地卷过地面。 普通人都入了梦乡。 扶桃睁着大眼睛,望着鲛绡帐顶,没有睡意。她不知道的是,在生死里打滚都还牵挂着的男人,就近在咫尺。 矮树下,抱着双膝的刘福已昏沉沉睡去,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不用奔波劳累的日子,竟是这样难熬。 注定,这是个不平凡的夜晚。 万安城北面,一棵歪脖子老树的不远处,停着一架枣红色锦帷马车,车身大阔,两匹油光水滑的马儿旁边,是四名精壮带刀随从。 这些,处处彰显着车主很不一般。 影渺阁内院,堂室左右内壁上,挂着卧羊双管烛台,上面分别插着八根白梅蜡烛,映得屋内灯火通明。 下方的红木镶珐琅太师椅上,坐着一位锦衣金冠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 男子的对面,端站着一位五十开外的老者,四方脸,络腮胡——他是这影渺阁的阁主,朱冕。 “可有办法?”年轻男子问道。 朱冕这个年纪,却腰背笔直,他点点头:“御史大人的法子既然不管用,江湖的法子倒是可以一试。” “你影渺阁之前沉寂多年,这几日倒是名声鹊起。”男子手指轻扣月牙桌面,顾左右而言他。 朱冕抬眼虚笑:“运气罢了。” “我可听说,办王老头儿,你们影渺阁是助了一臂之力的。” 男子的意思朱冕当然懂。 “您是指......王孜墨?” 男子点点头,叩一口香茶说道:“是谁办的王老头儿,那叫什么来着?” “影渺!”朱冕接过话茬。 “江湖上的法子,怕是不管用,让他找。”男子声调轻缓,语气却不容辩驳, “动作要快,晚了怕生出什么事端就麻烦了。死活不论,匣子在就行。” “是。”朱冕不敢推迟,应下话来。 男子点点头,甚是满意,随后起身,往外走。朱冕跟在后面,一直送到门口。 朱冕长身立在一旁。 男子一脚踏在下人躬曲的背上,回过头来问:“那锁可有他人会解?” “无它。九转千环锁乃我影渺阁几百年独门,能开之人门内也寥寥无几。” “那就好。” 见朱冕语气笃定,男子才放心钻入轿内。 “公子慢走。” 车轮缓缓滚动,好一会儿,朱冕才抬起上半身。 前几日,他奉命前去给匣子上过锁,谁曾想,这会儿就给弄丢了。 他摇摇头,回身进了院子。 月儿还是不肯露面,夜已去半,万籁俱寂。 第十一章 每一个人都很努力 泉九道就是一片无雨、无风、无生命的荒芜之地。 昏昏暗暗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微光。 行惯人间生机盎然的路,再来这里,甚觉无趣。 姜小槊站在一座八角风铃的木屋前停下脚步,今日,她是来找人的。 “哟,这是谁呀!”木屋前门洞开,从里面扭出来一位细腰美人,黛眉细长,粉面精致。 “打扮得跟妖精似的,上哪儿浪去呀?”姜小槊不答反问。 “自信点,去掉‘似的’,本姑娘就是妖!精!” 她是苏聘,姜小槊在泉九道唯一的朋友。 两人说笑间进了屋子。 苏聘盯着姜小槊看了好一会儿:“老天爷怎么就那么眷顾你呢,你才来泉九道多久,怎么这么快就找到匹配的肉身了?” 她拍拍圆滚滚的胸脯:“姑娘我都等了十多年了。” “老天爷压着你不放行,是因为怕这世间男子一见着你都犯桃花病,坏了正常秩序。”姜小槊嘻嘻笑着。 苏聘无奈的点点头:“也是,都怪我太漂亮了!” “呵呵呵呵!”两人不约而同哈哈大笑。 “说正经的,找我什么事。”苏聘一扭腰肢,坐到对面。 “帮我查个东西。”姜小槊自腰间掏出一张纸来,递过去。 上面画着一个正方形的盒子,和一幅带孔的弯七八拐的平面图。 苏聘把纸转过来再转过去,由近处拿远了看:“这什么玩意儿?” “看不懂就对了,普通的东西会劳您大驾?”姜小槊挑着眉眼笑道,“是一种锁。” “话说,你这毛笔运用得,真是绝......烂。” “我擅长钢笔你不知道?毛笔这玩意都淘汰几十年了。” “行吧。”苏聘把纸收进荷包,一只手直直地伸过来。 “俗气!”姜小槊嘴上说着,手上却不含糊,一包沉甸甸的银子亲手奉上。 苏聘掂量着银子啧啧称赞:“有肉身真好啊,连腰包都鼓起来了。” “走了,候你佳音。” 出到门口,姜小槊又停下来:“越快越好,如果能找到开锁人就更好。” “要求真多,价钱得翻倍!”屋里人回道。 “没问题!” 出了泉九道,姜小槊直接回到洗墨楼。 前脚刚进去,后脚,丁衣就满头大汗地撞进来。 “姐,不好了,扶桃不见了!” “什么情况?”姜小槊见她上期不接下气的样子,“慢点,详细说来。” “我租好马车,拉着她直接去的恒江东码头。跟船家啥都说好,钱都付了,她就去了会儿茅房。” 丁衣急急地喘一口气:“哪知道一去就没影了,我找遍了周围都没找到。” “姐,你说她会去哪儿?回来的路上还撞见遍地都是找她的人呢!” 姜小槊大脑飞快的转动:“首先得确定是被抓走的还是她自个儿走的。” 丁衣想了想:“她下马车之前,我按照你的嘱咐,把周边检查过,没有可疑之人才放她下来的。” “你确定?” “确定!” “那就是她早有打算,蓄意逃跑。”姜小槊眼神凌厉,“她去干什么呢?有什么比逃命还重要呢?” “一个女孩子,哪儿来这么大的胆量......”姜小槊眼神一亮,转过头看着门外的矮树,“女孩子......” “备车!” “姐,就在门外。” 二人直奔大门口。 姜小槊来到矮树前,拉起刘福就往车上去。 马车一路狂奔,出了巷口。 “裁缝铺在哪?” “啊?”丁衣被问得云里雾里。 “没问你!说话!”姜小槊盯着轿子的某处问道。 那处,刘福的屁股刚挨到座位,立马弹起来。 “东南方向,七里街尽头,槐花胡同口第一家。” “师傅,七里街,槐花胡同口裁缝铺。”姜小槊冲车夫报了个地址。 “好嘞,您坐稳了!” 车子一转,往西南方向而去。 姜小槊把头转回来,阴恻恻一笑:“你猜,扶桃会不会去找你?” 刘福木楞楞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啊?”丁衣指着虚空处,“他,裁缝铺,小裁缝?” “他难道已经......死啦?” 仿佛被这突然得知的信息梗住一般:“可是扶桃并不知道,跑去找他了!” 丁衣的眼里蓄满悲伤:“可怜的扶桃......等等,姐,他是怎么死的?” “过后再说。”姜小槊不想提这茬,“你最好祈祷,扶桃没事。” 这句话是说给刘福听的。 听闻这句话,他打了个寒颤。 “东码头离裁缝铺多远?”姜小槊怕时间来不及。 “不远,二里地。”刘福唯唯诺诺。 姜小槊眼里寒光射出:“你咋不早说?” “我先去!”话音刚落,她抓起刘福,飞出车厢,在房檐瓦楞上乘风踏行。 丁衣敲着车门:“师傅,快点!” “已经最快了,再快马儿会受不了的。” 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姜小槊和刘福来到裁缝铺。 但是,没看到扶桃的身影, 姜小槊观察四周,发现对面酒楼是这里最高的建筑,于是几个起落,落在酒楼的屋顶。 从这里可以俯瞰就近的几条街。 但是,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扶桃正在剧烈的挣扎。 她被壮他两倍的大汉捂住嘴巴,拦腰抱住往一处僻静的转角拖拽。 露在外的妙目,泛出绝望。 “抢劫呀!”不知是谁,伸出脑袋大吼一声。 壮汉分神。 扶桃逮住机会,张嘴对准青筋凸起的肌肉狠咬下去。 壮汉吃痛松手。 她甩开膀子冲出去,十几步的距离就是熙熙攘攘的七里街街市。 奈何步子小身子弱,才两三步便被壮汉追来,一把扯住头发。 往前的势头被硬生生往回扯,扶桃痛得眼泪花花。她像一个陀螺,被男人拉回撞向旁边的墙壁。 “哗啦啦!”倚靠的竹竿散落开去,偶尔经过的路人捂着头逃离这是非之地。 男人把扶桃抵在墙上,恶狠狠道:“交出匣子,饶你不死。” 前胸和后背的缝隙都快被压没了,巨大的力道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她双手乱抓乱摸,凑巧就有一节短竹躺在那里。 “啊!”半截断竹扎进男人脖颈。 扶桃自男人腋下惊慌失措地蹿出来,跌跌撞撞往外奔。 那一扎用尽她所有力气,脚下一软,扑倒在地。 凹凸的青石板冰凉透骨,扶桃回头一看。 男人手扶着鲜血淋漓的着脖颈,追过来,活像一头狰狞的兽。 扶桃顾不得痛,哭着闷头冲出去。 那一刻,姜小槊一眼便看到。 同一刻,一匹飞奔的坐骑迎头冲过去。 糟了,马儿去势汹汹! 姜小素腾身而起,迎着,飞射向扶桃,骨鞭冒着寒气闪电挥出。 “彭!” “啊!” 人马相撞!惊呼咋起! 仅相差两寸! 扶桃被撞飞,姜小槊半空折转,想要截住飞出的身体。 偏偏是往更远处飞坠! 偏偏砸向半截立柱! “扶桃!”刘福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嚎! 第十二章 转折 半截木桩,硬生生对穿扶桃的前胸后背,血水沿着柱子淙淙往下流。 血色蔓延,腥气弥漫。 撞人的马刚稳住,马上的人飞身奔来。 散落在四周的黑衣人更是围过来,其中一人摇着扶桃破败的身体:“匣子在哪里,说呀,匣子在哪里?” 扶桃无神仰望青灰色的天,红目咬泪。 姜小槊别过脸不忍直视。 一大群人围过来,里三层外三层。人群之外,丁衣从还未停稳的马车上跳下来,路过跪地痛哭流涕的刘福,拨开人群挤进去。 只一会儿,她就钻出来扶着墙呕吐不止。 路人议论纷纷,聒噪烦人。 人群里,一人“啪啪”地狠扇自己几个耳光:马是他骑的,人是他撞死的,要是主子知道,自己的小命也得交代在这里。 他一手叉腰,一手拍脑门不停转圈。 “你,去影渺阁据实相报!” “你,去跟主子......传消息。” 两个黑衣人往不同的方向钻出人群。 这话被姜小槊听得清清楚楚,柱子上,扶桃眼里已经没有光芒。 该做的事情总要做。 唉! 她叹口气,扬起手,骨鞭像蛇一样钻进桩子上的身体,一抖一套,再一拉。 一只半透明的手脱出来,姜小槊祭出一柄伞后,继续动作。 不大一会儿,扶桃的灵魂整个儿离开身体,飘在空中,神情看起来恍恍惚惚的。 此时,她还没有完全苏醒。 准确的说,原本的身体还有温度,灵魂是不会自动离体的。但是时间紧迫,姜小槊只能提前动手。 末了,招呼有些虚脱的丁衣,驾着马车回洗墨楼。 “你不回去吗?姐”丁衣的眼睛红红的。 “你们先走!”她要留下来抹除痕迹,这次的对手可是影渺阁,不能大意。 “我们......”丁衣眼神波动,“你是说扶桃她......在......这里。” “嗯,赶紧回。”姜小槊拍拍她的肩,说完便转身过去。 丁衣牵起袖子擦干眼泪,催促车夫往来时的路去了。 等姜小槊做完一切离开时,扶桃的尸体已经被那群人抬进一件临街的民房内——被强制征用的商铺。 她刚离开。 一队人马风驰电掣由南边而来,所经之处尘灰飞溅。 马上的人手拿马鞭,一个翻身落到地方,刚一站稳,地上就齐刷刷地跪倒一片——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倒霉的是自己。 这人,正是那晚去影渺阁的‘大公子。’ “东西呢?” 他拽起一旁跪地的汉子衣领,八尺身躯被吓得全身筛糠。 “回大公子,搜遍了全身......没......没找到。” “没找到?还把人给弄死了,嗯?” 怒不可遏的他抽出马鞭,就是一鞭,结结实实的抽到那个倒霉蛋身上。 “谁弄死的?”他指着一地人头。 开始无人应答。 “说!说!说!” 一下又一下,一顿乱鞭,招呼得那人实在受不了了,还是保命要紧。 “是......梁总管......” 大公子青筋暴突的脸转向跪在地上的梁仁,甩手就是一巴掌。 梁仁脸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 “都是些废物,拿赃先拿人,把人给弄死了,东西找谁要去?” “奴才听说那女人现身裁缝铺,急于抓人,便策马奔过来,谁想到她不看路,一头撞上来......奴才该死!” 梁仁五体投地跪伏在地上,承受着主子拳打脚踢的愤怒。 “呼呼”地鞭子实打实的甩在他身上,屋内响起“啪啪”回音。 屋里静极了,没人敢乱动,乱说。 这时候。 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撑着伞走进来。 墨发如瀑,仅用素绳轻缚,雪青色长袍映的脸色越发苍白,袍子单薄飘逸,刀削的脸庞神情寡淡。 进屋来,他掠一眼四周,便旁若无人地向那尸体走去。 大公子打累了,扔掉鞭子,表情很无奈。仿佛刚刚惩罚的,只是一群顽劣的孩童一般。 来人,竟没理会他! “谁呀,这位?” “回主子,他便是影渺阁影渺,丘阙公子。”答话的是一直垂手默立的刘屿,大公子最忠心的贴身奴仆。 丘阙黑而沉的眸子,看得很仔细,没理会旁人的只言片语。 大公子仰起脸,向刘屿使了个眼色。 刘屿立刻凑上去,躬身询问:“丘公子,可看出什么来?” “魂魄已经不在了!”丘阙起身。 听闻这个结论,跪在地方的人不禁抖了几抖,真是雪上又覆霜呀。 刘屿把眼神看向自家主子。 “听到没有,我找谁去?”大公子暴怒又起。 果然,又是一顿乱鞭,劈头盖脸地甩到谁的头、背、腰、腿...... 刘屿吓得步子不自觉往后挪。 丘阙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挥舞的银手柄,磨得黝黑的鞭条像毒蛇的信子,上下翻飞。 他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披银色甲胄,胯骠健宝马,腰配环首刀,在偌大的皇宫横冲直撞。 所到之处,必然有人血溅刀下,肠肺乱抛。 他也曾经这么嗜血、暴戾! “见笑了,一帮不中用的奴才。”大公子揉揉手臂。 丘阙没接话。 大公子暗自咬牙,偏偏又有求于人,终是按奈不住了,他拿眼看刘屿。 刘屿旋即上前两步,态度极其恭谦。 “魂魄为何不在,还请公子明示。” 丘阙收回思绪,望也没望眼前的人一眼,只把目光投向躺在地上的身体。 “虽然死状惨烈,但并没有伤及魂魄。” “至于为何会这么快离了身体,原因只有一个,怕是被人接走了。” 刘屿和大公子对望一眼。 “可有法子?” “接走之人把行踪隐藏得很干净,完全无迹可寻,此番捉人不成反而打草惊蛇,怕是难找。” “啊,那?”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等!” 丘阙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明明人都还没出门口,走着走着就凭空消失了。 跪着的人不明所以,刘屿却惊调下巴。 “他,就这么走了?” 大公子拿马鞭指着门口,张开的嘴巴,久久没有合上。 “等!” “你听到没有,要本公子等!” 他的问题自然无人敢答。 于是,又一波恼羞成怒。 拳脚再加上呼呼鞭风,不知道又是谁要在床上躺上几个月,下不来地。 “让我等!让我等!让我等......” 刘屿颤颤巍巍,每抽一下抖一下,强撑着不让自己懦弱的双腿软到,可是又怕一个不小心,鞭子招呼的是自己。 第十三章 刘福的忏悔 姜小槊一回来,扶桃就醒了。 蹲在角落里的刘福立刻热泪盈眶:“桃儿!” 扶桃迷迷瞪瞪地望过去:“福儿?你真的是福!” “桃儿!” “福儿!” 两人迎头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呜呜——呜呜——” 若是旁人,定会被感动得痛哭流涕。 但是,姜小槊只觉无语。 半晌,二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突觉不妥,两人脸红得跟煮熟的虾似的。 彼此对望一眼又咋然害羞别开,扶桃只拿余光看过去:“你还好吧......” “嗯,你看,我挺好的,到是你......”刘福有些担忧。 偏偏这时候,坐在一旁的丁衣发问了:“姐,扶桃醒了吗?” 姜小槊点点头,她倒是忘记了,丁衣看不见扶桃了。 “那她是不是很难过?” 姜小槊想想:“算是吧。” 扶桃茫然的看向丁衣,这时候才发现有啥不一样了:“丁衣......” 她缓缓走过去:“你的眼睛怎么了?我在这里呀!” 丁衣没有任何反应。 扶桃不解的望向面无表情的姜小槊,又把目光投向刘福。 刘福别过头,不发一眼。 “丁衣姐,你的眼睛......” “扶桃!”姜小槊真的看不下去了,“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扶桃抬起头,神情茫然。好一会,眼神闪动,接着震惊无比。 当她投来询问的神情时,姜小槊叹息着点点头: “是的,你已经死了。” 她眨一下眼睛,一层泪光泛起,再眨下眼睛,泪珠滚落。 突然,她无比震撼的看向刘福,又转头向着丁衣,再看刘福的时候热泪已经滚满双颊。 “福儿!”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轻唤自扶桃口中喃喃飘出。 刘福向着角落的脸庞已经避无可避。 他双手抓扯头发,以头撞墙,压抑的哭声渐渐响亮。 “砰!砰!砰!”地声音撞在扶桃的心口,她拧紧眉毛,颤声问道:“福儿。你怎么也......” 刘福猝然起身,双脚跪地,抱住扶桃的腿:“桃儿,我是畜生,你打我!你打我!” 姜小槊是在看不下去了,她给丁衣使个脸色,二人退出房间。 “所以,刘福背着扶桃想去讹诈一笔横财,结果把命送出去了。”丁衣托着下巴,表情有些不爽。 “真是可叹!为了活命出卖扶桃,也算是,报应!” “唉!扶桃怕是更难过了。” 丁衣的眼睛鼻子纠成一团,像只沙皮狗儿。 “该长皱纹了。”姜小槊提醒道。 丁衣连忙用手在眉心揉几揉。 不知过了多久。 姜小槊自小息后醒来。 堂屋里,扶桃眉眼下垂呆坐未动。 刘福看看扶桃,把头垂下,盯着脚尖。 沉默间,丁衣正好从楼上噔噔噔走下来。 “都到齐了。” 姜小槊坐进椅子里,以手撑头:“事情有了些许变化。” 三人目光齐齐投过来。 “影渺阁介入了这件事!”姜小槊环顾一眼,“这就是说,现在是要做决定的时候到了。” 她看向扶桃:“刘福的去处由你决定。” 扶桃眼神有些疑惑。 姜小槊解释道:“就是,他的生死你来定!” 此话一出,一旁的丁衣有一种扬眉吐气的快意。 扶桃却愣住了。 刘福只敢偷瞟一眼,便立刻收回眼神。 “另外,你也要给自己做个决定!”姜小槊说完便不再言语。 此言过后是长久的沉默。 又是一个没有月儿的夜晚。 丁衣坐在床上,向着窗户。 扶桃并排坐在一起,面色平静。 “扶桃,我说的话,你能听到吧。” 扶桃点点头。 “你千万别害怕,也不要纠结!有什么想法,一定告诉我......姐!” 丁衣吸溜一下鼻子。 “你都不知道她有多能耐,你知不知道不久前我也想一死了之的。” “是姐救了我。总之,她就像太阳一样照亮了我的生活,我从来没想过,人可以这样自由、随心地活着。” “我的意思你懂吧!” 丁衣看看旁边,虽然什么也没有。 “所以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未报的仇恨,都告诉我姐,她一定会帮你的。” 扶桃感激地点点头,虽然对方看不见。 尽管相遇短暂,这两个遭遇类似的姑娘却惺惺相惜,一直坐了很久很久。 翌日一早。 当姜小槊伸着懒腰出来的时候,大家仿佛约好了一般,都到齐了。 刘福,扶桃,还有丁衣。 扶桃上前,郑重地行了套大礼。她双膝跪下,五体投地,连磕三次头。 姜小槊什么也没说,安然地受了。 完了她站起来:“姐,我也叫你一声姐。” “我知道,就我给的那些碎钱,还抵不上雇车跑路的苦力费,可是姐你还是帮了这许多,谢谢你相救,谢谢你让我在这般境况下不至下作无措。” 她转过身去,对着刘福:“至于刘福......自入了那行,就是不该生发的情愫,偏偏自己狂热到难以自持。其实,在妈妈出卖初夜的前一晚,我就决定与你了断一生。” 眼泪自她白皙精致的脸庞趟过。 扶桃脸上的肿起全消,粉颈纤腰,真真是个美人。 “但是,你的出现,是我迎来送往、倚门卖笑之际唯一的慰藉,每每想到你想,到你的笑,才觉生活没那么难熬和不堪。” “我们都是在滚滚中挣扎的人,我自己都在泥泞中深陷难拔,又何尝不理解你的难处与困境。” “所以,我决定......原谅你了。” 扶桃把头转向姜小槊,泪眼婆娑:“姐,我这样做可不可以......” 姜小槊没有说话,她伸出双臂,把对面的女子搂入怀中,一下一下轻抚肩背。 刘福掩面无声哭泣,突然,他嚎啕膝行自扶桃脚下,以头碰着扶桃天青色绣鞋,发自肺腑地,悔过! 丁衣什么都看不到,她望向门外,天空飘起细细密密的雨,雨点若有似无地打在门前要死不活的矮树上。 寒冷如斯,谁不努力活着。 “姐,我还想回去看一眼父母、哥哥。” “好!” 雨天,适合离别! 第十四章 他名声极坏 这日,洗墨楼迎来一位客人。 “这小楼不错呀,地处繁华,内里宽敞有余。” 说话间一位窈窕妖艳女子,打着一把红色的油纸扇,进了屋。 丁衣正在角落里生炉子,泡茶。 此时,外面虽然路面湿润,但是雨已停歇多时。 她扑扑衣衫迎上去:“姑娘,您可是有事?” “你是......姜小槊请的使唤丫头?” “你是找我姐的?”丁衣笑笑。 “你姐?”苏聘挑眉点点头,“嗯。” 混得还真是不错。 姜小槊回来的时候,苏聘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 “再不会来,我可要走了。” “哎哟,我可是十里加急,你看,汗丝都跑出来了。”姜小槊打趣的凑过头去。 “去!有肉身了不起,变着方让人艳羡,”苏聘拢拢头发,“一身臭汗,有什么好!” 姜小槊也不恼:“可是带来好消息了。” 苏聘眉眼一挑,但笑不语。 姜小槊两眼放光,充满期待。 苏聘待要开头,斜挑着眉毛,示意旁边。 “没事儿,一伙的。” 不远处的丁衣抬起起头来,冲这边灿烂一笑。 “这锁,可是有好几百面的历史,江湖上能打开的人,一只手都数不满。” 姜小槊点点头,期待下文。 苏聘继续说道:“锁分三把,第一把,开最外面看得见的那个孔。” “开开以后,拨动长条,会露出第二把锁的锁孔,这样一次一次,直到打开第三个锁孔。” 姜小槊和丁衣都听得皱起眉,搞个锁也忒繁杂了些。 “关键!”苏聘用食指敲着桌面,“拨长条的时候是有规律的,一旦拨错,这个匣子会自毁。” “碰!里面的机关会弹射,瞬间化为渣渣!” “啊!”姜小槊庆幸,还好没对它用强。 “这么复杂啊,那咋办?”丁衣脸成了苦瓜。 姜小槊倒是不着急。 她扯开嘴唇,眼睛笑成一勾弯月。 苏聘见状,也舒展容颜,俏笑如花。 两人对笑一会儿才停下来。 丁衣奉上甜茶,不明就里的左看右瞧。 “下面的内容要加价!”苏聘吹一下滚烫的茶水,轻啄一口。 “丁衣,上银子。”姜小槊脸上的笑像六月的雨,说停就停。 “开锁分两步,那个横条,可以找泉九道的木老头儿帮忙。但是锁你得自己弄。”苏聘说。 “到哪弄?”姜小槊问。 “影渺阁!”苏聘补充道。 “影渺阁!” “影渺阁!” 丁衣和姜小槊不约而同重复一遍。 “你们知道?”苏聘看着二人。 姜小槊摇摇头:“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丁衣把银子放在桌子上。苏聘眼里立刻浮出笑意,她拿指尖隔着锦布蜻蜓点水: “看来你所知不多,姑娘我赠送以下内容。” “影渺阁表面上是个江湖门派,实则是为皇帝服务的秘密机构,里面出入的就有我们泉九道的人。” “丘阙你知道不?” 姜小槊摇摇头,再点点头:“有过一面之缘。” “哦,对了,你来的时候他已经去影渺阁混了,他,可是我的男神!”苏聘一脸沉醉,桃花朵朵。 姜小槊鄙夷地喝口茶:“可惜没有开花结果。” 苏聘收回目光,惆怅无限:“他生在泉九道,却有一颗无欲无求的心,不是我太差,是他谁都看不上。” “据说他是泉九道资历最老的,论能力,就像......当今的皇帝一般的存在,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几年前突然就对人间感兴趣了。” 姜小槊撇撇嘴角:“说重点。” “重点就是,开锁的钥匙他有。”苏聘一语道出。 靠!多么绝望的真相! 一时间屋里沉默无声。 姜小槊食指把手里的彩釉茶杯拨来弄去,拨去弄来:“对你的男神,了解多少?” “十之八九......”忽然,苏聘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仿佛不认识似的:“你想干什么?” 姜小槊歪着脸露出谄媚的笑。 “老虎的胡须,拔了是要出大事的。”苏聘摇摇头,表示拒绝。 姜小槊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细数:“咱俩是同乡、好友、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不就是男神嘛,可以分享的是不是?” 苏聘侧过身子,不拿正面相对:“你疯啦,这里不是法制社会,是万恶的封建社会,一言不合就会丢小命的。” 姜小槊双手攥住她的胳膊,撒娇轻摇:”苏聘美妞儿“。 “我巴不得你把我的男神弄到手,我也好背靠大树乘个凉,可是......”苏聘的喉咙艰难滚一口唾沫,“传闻,他很冷血的。” “他——杀兄弑父!” 天! 消息之劲爆! 炸裂后是长久的安静。 “传闻?”姜小槊问。 “嗯,传闻!”苏聘没好气的答。 “传闻就是不可考证!”姜小槊不死心。 苏聘翻着白眼晃着脑袋不予回应。 “苏聘,你发现我们的不同了吗?”姜小槊真挚的看着面前的人。 “你是指?” 姜小槊点点头:“为什么我们可以隐身、现身,可以被活人看见,而他们不能。” “为什么我们一来到这里就自带伞和骨鞭?” “你不好奇吗?”她叹一口,“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还能不能再回去?” 苏聘摆摆手,呼出一口气:“别说了,大好的心情让你给搅的七零八碎。” “死丫头,你——” “你......可想好了!” 姜小槊笃定的点点头。 “也罢,撞了南墙,也死了那份心。”苏聘坐直脊背,想了想说道:“......” 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其间,丁衣还搬来文房四宝。 姜小槊在土黄色的粗宣上写写、画画、圈圈。 她们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候哈哈大笑,时而托腮苦思。 直到白日褪尽夜色升起。 不知多了多久,谋划才接近尾声。 只见姜小槊站起来,昂首挺胸拍着胸脯,笃定点头。 丁衣一副信心不足的模样。 苏聘则极为勉强地点点头。 夜很深的时候,苏聘起身离开。姜小槊送至门外。 深黑的夜空下,一袭红衣,一袭白衣相对而立。 “去折腾一下也好,不然生活真的太无趣!改明儿,我也开一小店,沾沾人间烟火气。” “还开什么店呀,直接来这里,全是现成的!吃穿用度我全包。” “那是最好的,不许反悔啊!” “小女子一言,驷马难追!” “呵呵呵呵!” 冷寂寂的夜,回荡着暖融融的笑声。 第十五章 开端 扶桃就要轮回。 此刻,她和姜小槊正站在一墙篱笆外。 这里距离京城一百多公里,一横望不见头的山脉,山脚下便是扶桃的家。 九口人三间茅草土墙房。 姜小槊总算是明白扶桃为何会有今日的命运了。 此时茅草屋里咋呼得紧。 有人临产,一屋子人有忙得团团转的,有抓肝挠肺急上热锅的,唯有两个小而弱的身影寂寥无人看管。 “那是我的两个小侄女儿,大哥的女儿。”扶桃温柔的眼神化开。 “大嫂两胎都是女孩,希望这次能生个男孩?” 倒是忘了这里是封建社会! 姜小槊不自觉地皱紧眉头:“你......挣的钱,都补贴家用了?” “恩!”扶桃点点头,“家里三个哥哥,二哥三哥都没娶妻呢?这是父亲母亲的心病,也是我的愿望。” “你排行第几?”姜小槊不禁好奇。 “老幺!” “老百姓最是疼老幺!”姜小槊还有一个妹妹,是家里最豪横的‘土皇帝’。 扶桃面色一滞:“家里......三个哥哥最是疼我,有好吃的都偷偷留一份。” “父母呢?” “还是......疼的!” 那么勉强,说出来都没人信。 一群吸血鬼! 姜小槊原本被勾起的情愫,瞬间化为乌有。 顿觉无聊,看着墙根下的丫头问:“她们叫什么名字?” “大丫,二丫!”扶桃答道。 姜小槊纳闷:“就这样叫?” 扶桃笑笑:“恩,都这样,等长大嫁人才有名字。我的名字,也是买我的妈妈给取的。” “四丫?” “恩!” 姜小槊心生厌恶,这样的家,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仔细瞧去,两个孩子一个七八岁,一个四五岁,披头散发,脸上污渍一条一条,完全看不清楚模样。 穿粗麻布双层衣裳,多处破洞内伸出一簇烂草絮,脚背外露,垫一双有些小的草鞋。 深冬白雪积厚,两个孩子裸露的皮肤通红,却没有瑟瑟发抖。 想是常年淬炼,忍耐力异常! 姜小槊有一种错觉,她仿佛看到幼年的扶桃! “啊!”响亮的啼哭! “是男孩!是男孩!是男孩!”稳婆的报喜声由远及近。 屋内沸腾了。 扶桃喜色满溢的往屋里张望,所有的人都兴奋不已。 这个男孩将是下一辈中的,宝贝儿。 姜小槊望着两个同样欢喜的孩子,五味陈杂。 “姐,我想去看看!”她难以抑制,征求同意。 姜小槊只看着两个女娃:“有什么好看的,男孩女孩都一样!” 扶桃脸上的笑容凝固,然后一点一点退去。她一脸惊愕,仿佛听到一个晴天霹雳。 她的眼里像望着长久黑暗后的一片蔚蓝晴空! 晴空之上,一只自由的白鸽略过,它的鸣叫掷地有声:“男孩女孩都一样!” 男孩女孩都一样! “姐,女孩怎么能同男孩儿比呢?”扶桃的信仰有了裂纹。 “都是父母所生,都是鲜活的生命,为什么要有轻有重?” “更何况,你走了,她们会不会就是下一个你?” 姜小槊的话就是一记重锤,把裂纹彻底砸碎! 扶桃怔在原地! 十里八乡,像她这样被卖,一去不回的姑娘,数不过来。 没有谁深究过她们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可是,如果那两个血亲的孩子也走同样的路,着实让人揪心。 “姐,我该怎么办?”扶桃嗫嚅着说。 “拿个主意,替你的今生,也替她们!”姜小槊说完,撑着伞走了。 因为这一句话,扶桃站了一天,一晚。 姜小槊没有再管她,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这几日,她在修习一种舞蹈。 九技拨舞! “不对,不对!”苏聘放下鼓槌,站起来,“动作疲软无力,这里力度要出来。” “这样!”她伸出手,高举羽扇,翻转手腕的同时“啪”打开扇子。 姜小槊跟在她的身后,一步一动。 “这个舞蹈好奇怪!像是男人跳的。”姜小槊手脚并用,嘴却没闲着。 “大概是吧,反正我没见女人跳过!”苏聘教着教着,忽然忘了动作。 “唉!歇会,丁衣请个人,咋还不回来。” 姜小槊也停下动作,往屋外张望。 “师傅,您请!”门外响起清脆的声音。 说曹操,曹操到。 门口出现一人,绑素髻,清瘦高挑,眼眉清亮,步子缓缓。 “姐,这是庄师傅!” “庄师傅,这是我姐,就是要跟您学艺的人。” 丁衣挤眉弄眼一番后,退到一边。 “庄师傅,听闻您可是‘九技拨舞’唯一的传人!”苏聘迎上去,挪过太师椅。 “我这位妹子想跟你学习,你看......”她使了个眼色。 姜小槊两步上前:“您看我行吗?” “咳!”庄师傅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拿鼻孔对着众人. “这学艺嘛,不是不可以,首先要递帖入门,帖中写上修习之人生辰八字。” “待我找人看过,如果八字相合,师徒有缘,便可入我门下修习。” 三人咂舌,暗自对望。 “到时候选个良辰吉日,行过三揖三叩大礼,给祖师爷请香报备,再立下誓言......” “庄师傅,您喝茶!” 姜小槊先自丁衣手里接过茶杯奉上。 他接过杯子有模有样的端着架子。 就在他低首喝茶之际,一锭光灿灿的银锭子,悄无声息的放到他眼皮底下。 “咳咳!”庄师傅猛地呛口,茶撒了一桌一地! “师傅您,慢点!”姜小槊手脚麻利的擦干桌子。 “师傅,您看,我也就是学个大概,不用太精,能凑活着用就行。” 庄师傅立刻一脸正色:“要用于何处?” “这个......”姜小槊一脸为难。 “她男人喜欢,取悦她男人!”苏聘不轻不重来一句。 “岂有此理!”庄师傅拂袖起身。 “瞎说!”姜小槊动作麻利,桌上赫然多了两锭银子,“师傅别生气,她瞎说的。” “我就是热爱,喜欢,但又怕学不好,所以对自己的要求不敢太高。” 她拿眼剜苏聘:“她就没正经过,你别信她的话。” 苏聘一脸我就是这样的表情。 丁衣连上上前,把人请回来。 “当真是喜欢才学?”庄师傅瞟一眼银子,问道。 “是,一定是!”姜小槊语气笃定。 “那好吧,明日......” “师傅,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开始。” “您这边请!” 第十六章 第一日 暮色渐起,它像一张网,细细密密地把整个万安城笼在中央,人们在网中却不自知。 西市,素玉街与其他的街市不同,这条街白天比较热闹,往来这里的大多是寻访学艺的人,因为这里是教坊一条街。 到了晚上,就比较冷清,连小食摊都极少。 街上行人稀疏,一柄黑伞盖着白衣,梨花白面的男子,翩翩行来。清冷的面孔妩媚上添五分颓然,一睐让人醉。 丘阙时常来! 他熟门熟路,直接拐进最大的一家教坊——韵韶坊。 里面灯火通明,却并不喧闹,偶尔一两声乐器清韵。修习的身影倒是随处可见,有男有女,各个窈窕多姿,神情专注一门心思闷头苦练。 没有哪个拜师门下的学徒,不是苦练三九才修成正果的。 他经过拱形大门,踏上青石曲桥,十来步便步入修竹小径,一路往里,在尽头的最里间停下来。 这间教习室大概是这教坊里最小的了,除了几盏青灯和灰色的墙面,便是寥寥几人了。 越往里越发显得里面清冷异常。 于丘阙却是截然不同的感受,他喜欢这种安静的独享,仿佛这里是一扇静谧的窗,推开窗儿可以望见里面跳舞的人儿,还有密闭许久沉积出腐烂气息的陈年旧事。 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刻,他才敢在窗口伸出头,怯生生的往里瞧上一眼。 这时,丘阙立于檐下,翠竹掩映的阴影里,闭眼聆听穿空而来的独特鼓声,浑厚沉郁,他的心静下来,眉头却皱起来。 隐隐约约传来巧笑莺莺燕燕,声音极小,檐下的人似生根发芽的苍松,未动分毫。 九技拨舞的伴奏,只有一面兽皮鼓。鼓身浑圆,矮平。 鼓身低沉有力,仿佛是远古巨兽,抵足低吼。 “咚咚——咚咚咚——咚——” 一响一动,是脚步轻移的微响。 咦?今日有些许的不同。 丘阙移身观望。 一群青衣男子身边,多出一人。 没错,往日都是四人,今日确有五人。 且,是名女子! 白衣宽袍,青丝墨染,素衫彩扇的女子。 这极大的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咚咚咚!咚!咚咚......”兽骨夔牛皮乐鼓,低、沉、重地再次敲起。 女子如他们一般去了鞋靴,仅穿着袜子,在光洁的地板上踏着节拍,手握五彩羽扇,典雅起舞。 但见广袖生风,手中彩扇收拢复展开。轻舒云手间,转、甩、开、合,如行云流水矫健游龙。 九技拨舞原是祭祀之舞,一把羽扇作陪,动作大开大合,苍劲有力。 因此,跳舞者多为男人,或者是青楼妓馆为了博众取彩的郎朗小生。 许多年,未曾见一女子。 却不知,这舞在很久以前由一个女人,在夏日骄阳下,把它跳到了极致。 丘阙盯着女子,思绪如潮。 那女子跳得洒脱利落,没有女孩本该有的扭捏和娇柔造作,定是个水晶心肝的剔透之人,悟透这舞蹈的精髓才能这般人舞合一。 怎么叫人移得开眼? 越是移不开,往事的大门,轰然洞开。 八百年前,夏夜,流萤飞舞,天空无星,有月有日。 是的,那一夜日月同出,罕见异常。 三层宝塔状的弯月祭祀台上,一个窈窕女子,身披黑色鸟羽,脚踩鼓点,手拿五彩羽扇。 翻转旋转,舞姿魅惑妖冶,野性狂放! 她是巫族最后的祭司!瞿科儿! 台下捶鼓的,不是别人,正是才登基两月的浏阳帝,丘阙。 日月重合,瞿科儿媚眼瞧来,丘阙黑而亮的双眸直直迎上去,虔诚而热烈。 在他期盼的眼神中,祭祀台四周,飘起一个个圆而通透的气泡。 那气泡越飘越高,升上高空,最后消失在日月交合的光芒之处。 浏阳国大街小巷,飘荡着蜚短流长的传闻:新帝迷恋巫女,癫狂难自持! 却不过两日,一把镶宝石珠翠的短刀,深深地插入丘阙的心口,握刀的,正是之前那双拿羽扇而舞的纤纤玉手。 至此,丘阙的时代结束。 鼓声由强转弱,窗外观舞之人也至回忆中抽离回来。 再观时,女子突然停住。 或许是对自己的动作不甚满意,她停下来揣摩练习一个甩扇旋转的动作。 几次反复。 他所站位置位于房檐下,窗棂正中间,学员们的侧面。 女子身形一顿一侧,广袖开合遮掩,一枚透绿的葫芦玉佩在白衣素衫间,相随而旋。 丘阙不自觉地被牵动,连步子都跟着一动一挪。一直到窗框遮挡了视线,方才停下来。 复又回到窗前。 他一遍遍地看,一遍遍地回溯,一遍遍的揪紧内心。 那一刀仿如昨日,钝痛依然,血腥气尚在。 时间悄悄流逝。 半月似一个负重的老人,缓缓爬行,在青天缓缓的画着弧线。 整整两个时辰,舞者耗尽体力,连看客都被传染,结束之时身心俱疲。 女子收拾妥当,出门来,撑开伞。 丘阙诧异万分:"竟是与自己一般的魂魄一枚!" 这次他没有像往前一样,提前走掉。 而是撑着伞长身而立,迎着女子走来的方向,虽然目视前方,余光里全是走廊里的一举一动。 丘阙身量极高,女子在他斜斜地俯视下行过。 素不相识,置若未见,女子在诧异颇感诧异。 在擦身而过的刹那,他把女子伞面的画俯视得清清楚楚:老鼠吞大象!老鼠红艳艳,大象灰扑扑。 工笔粗糙,画面生动,画法清奇! 实在有意思:别人都以梅、兰、竹、菊,来凸显伞主人的高洁品行,她却独独选了世人常见却不待见的鼠。 无风,无雨,夜无声而静谧。 丘阙立在清冷的夜空下,注视着女子渐行渐远。 大多数人都被有趣的灵魂吸引,他,丘阙也不例外。 出了韵韶阁,姜小槊没有停留,沿着街边倩倩而行,陡的一转,转进右边昏暗的小巷。 巷子深处,停一辆黑色马车,于浓墨般的夜融为一体。 她脚步轻快,去到马车旁,钻进车内。 车儿缓缓地动起来,车里有窃窃私语。 “怎么样,可还顺利?” “一切顺利!” “切,瞧你那得意的小样儿,可得当心着点......” 第十七章 再一日 翌日,傍晚。 大雪复小雨,一连下了几日,黄昏已至,暮色姗姗。 丘阙又来到韵韶坊,只是今日被事缠身,来得迟了些。 万干修竹掩映的教坊内,舞者们已经练习得热气腾腾,任一人均可见红扑扑的脸上沁着汗珠。 丘阙长身玉立在一丛翠竹前,静观。 “咚咚”鼓声,翩跹舞者。 女子也在。 相较之前,她进步了不少。 这九技拨舞经传承演变,别有一番韵味,若忘情地跳起来有一股子狠劲。 暴雨一般,是急急的鼓点;狂风一般,是飞扬的彩扇;珠玉一般,是击踏的脚步;花火一般,是摄摄的瞳仁;斗牛一般,是强健的风姿...... 如果你是一个认真的看客,一定会被它震撼,被它烧灼,甚至被它逼迫——在急速的鼓点中释放气势磅礴的能量。 正如此刻临窗而立的丘阙,有一种生命淋漓,山河痛快的颤粟! 当它戛然而止的时候,世界出奇的寂静。屋内之人和屋外之人,都沉醉在某个世界里。 只余耳畔一声渺远的鸟啼。 丘阙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他承认,尽管荏苒岁月几百年,他依然被跳同一种舞蹈的女子,深深吸引。 这是不是宿命? 教坊的灯渐次熄灭,丘阙立在檐下未动一分。 女子出来,身姿轻盈。 偏偏。 就在擦身而过的瞬间。 从女子身上掉下一个古色古香的卷轴,而她似乎没有发现。 略一犹豫,丘阙俯身拾起,展开来,随即朗声笑出来。 这,实在有趣! 正在细细欣赏间,女子去而复返,指指卷轴,示意:“我的。” 她仰着未施胭脂的素颜,眼如银河繁星闪闪,鼻头挺圆,鼻尖点染一颗朱砂小痣,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一张自带曲线的仰月微笑唇,粉娇水润,仿佛流淌着诱人的蜜与奶。 丘阙有一瞬间的失神,自觉失态,他以手握拳,抵在唇上佯装轻咳。 “木权公的真迹,居然可以这般使用!”丘阙递出卷轴,揶揄道。 女子娇面微红,颇为不好意思。 只一眨眼就回复如常,她还以礼貌的微笑,伸手接过,手上沾染冬日的雨点,微微湿润。 丘阙又是一愣!今日她没带雨伞。 她有——肉身! “你日日来访,定是这九技拨舞的钟爱之人,没有影响到你的雅趣才好。”女子微微行了个礼算是谢过。 丘阙从偷跑的思绪中恢复,点头回礼:“无甚影响。” “扰了公子的眼,下次我换个时辰来。”女子说完,不待反应,便要离去。 “等等!” 女子停住身形,回转头来。 他递出伞:“在下雨。” 女子看了看并没有接,她指指自己已湿的衣衫,再指指天上。 “我已经‘泡汤了’,谢谢好意!你干净地离开吧,你比我更需要它。” 说完,聘婷而去。 丘阙似有话说,却不知怎么说,他只能空自收回挽留的手,木楞在原地。 许久他哑然失笑,笑自己的局促。 也笑刚刚看到的卷轴:木权公的字,结构谨严、方正平整——这一本正经的字迹旁,居然画着无数个窄腰翘臀、妖娆而舞的小人儿。 想是用来识记动作的吧,只可惜了某人的真迹。 连丘阙都没有发现,自己不自觉笑出了声。 雨漫漫,夜深深。 俯瞰韵韶阁,唯余一朵醒目的伞面,在雨中甜蜜静默着。 雨越下越大! 姜小槊出了韵韶坊的大门,在雨里急急地奔走。刚走几步,就迎面撞上携伞而来的丁衣. "姐!姐!" 一连喊了两声,才被姜小槊听到:“你来干什么?” 姜小槊径直绕过她,往马车的方向跑去,还是那辆黑色马车。 “接你呀!”丁衣跟在身后,支着伞,紧随其后。 两人前后脚上了车。 一阵翻找,姜小槊自车内找出一件斗篷披在身上,寒气侵袭,她打了个寒颤。 “冷死我了。” “明明就在下雨,你为什么不带伞呢?”丁衣一脸地责备。 “哦,不行,太冷了。” 姜小槊决定丢掉‘身体’,出来的一瞬,她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你怎么知道姐姐我不是故意不打伞的?” 正在搬身体的丁衣毫不示弱:“是,反正受罪的是她,又不是你。” 尽管如此,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把身体摆正,用汗巾把脸上的水渍擦拭干净,再把斗篷的帽子掀起来,笼住依然湿漉漉的头脸。 姜小槊扔一把炒得喷香的黄豆进嘴里,咔擦咔擦的咀嚼几下,又扔掉:“没味儿,还是肉身好。” “可有进展?”一直斜靠车内的看客,苏聘开口问道。 “恩,搭上话了!”姜小槊把手里的卷轴扬了扬。 丁衣没闲着,挪好“身体”后,就催促车夫离开。 此地不宜久留。 车行出一段距离。 苏聘抱着手臂:“这旁门左道,不知道管不管用?” 姜小槊倒是一副沉着在胸的模样:“管不管用很快便知,有啥好烦恼的。” “也是!且看结果吧!”苏聘掀起车帘往外瞧。 冷不丁,一人游魂般飘进来,倒悬在车顶。 “哎哟!死妮子,老娘的魂都被你吓没了!”刚转过头来的苏聘拍着胸脯娇生声连连。 扶桃倒过身形,抿嘴乐了:“哪有被吓没,这不好好坐着吗?” “呵呵呵!”姜小槊被逗乐了,“对极,这笑话讲的,有趣。” “少贫!”苏聘一副生气模样,“还不快说说,你这几日都没回,可有收获?” 扶桃收敛起笑容,点点头。 “恩,我这些天一直守在影渺阁和御史大夫府上,两处访客均不下十人,但‘大公子’一直没有出现。” “直到今日下午,才等到他。” 说道此处,扶桃咽了一口唾沫:“你们想都想不到,大公子真正的身份是谁?” 姜小槊和苏聘齐齐望过来。 丁衣感觉到紧张的气氛,拉住姜小槊的袖子,小声问:“姐,可是知道那人真正的身份了?” 姜小槊轻拍两下有些冰凉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我听到御史大人亲口称他......”扶桃顿了顿,“大......皇子!” 轿内有一刻安静。 “扶桃你行啊,睡了当今皇太子!”苏聘咯咯笑起来。 “啊!”扶桃羞得双手掩面,扭过身去。 “别闹了!”姜小槊问道:“可看清楚了,当真是?” “真真是!我确定!”回答的声音小如蚊蚁。 “咯咯咯~咯咯咯~” 这次换姜小槊疯了一般,晃着脑袋,眉眼兴奋,嗨出一句话: “要捅马蜂窝了!” 第十八章 又一日 后面两日,女子竟真的没再出现。 今日是日三天。 韵韶坊里教习九技拨舞的场子,毫无征兆地换做他用。 说是修习的人太少,自此结束。 雨又来造访,绵绵无期,惆怅无限。 丘阙立在淅沥的街边,清晰的感觉心里有一种渴望,抓挠着五脏六腑,堪堪让人郁结。 正当他难以消解时,遇上了一个想不到的人。 “哥?” 一个不太确定的声音自一顶藕荷色软轿内响起,随后轿帘掀起处,出现一张玉色如画的脸,脸上嵌一双汪汪杏眼。 丘阙有片刻空白。 好一会儿才想起,女孩确实喊的是自己,又不是自己。 她喊的是这具肉身。 女孩名那享,肉身是其哥哥那奇,也就是丘阙此刻的肉身。 “哥!真的是你!” 那享麻利地跳下轿,三两步靠过来。 她穿浅紫浣花锦纹夹袄外,罩一件雪白素锦底杏黄牡丹花纹锦绫披帛,活是冬日的精灵。行走间,翻飞的披风,露出在腰间欢快跳跃的坠子。 丘阙其实大可不必理会,也不想有任何的牵扯。 他与那京语,也就是两兄妹的父亲早有约定——两不相干的约定。 只是! 坠子甚是眼熟,那是一只翠碧的葫芦玉坠! “哥!”那享的眼里起了浅浅的水雾,“我和母亲都很想你呢!” 那父曾严厉叮嘱,不许家人打扰已是影渺的‘大哥’。 是以这几年来,丘阙不曾碰到过“他”的家人。 “葫芦坠子哪来的?”丘阙抬了抬下巴。 “这个呀!”那享撇撇嘴,许久未见,对哥哥的冷漠有些不满。 见大哥认真的眼神。她用小拇指勾了勾坠子上的绿色丝线:“小槊姐姐赠的。这可是有讲究的,传闻多年前的翡翠国,但凡女子都会配个这样的玉坠,是有‘福禄’的吉祥之物。” 葫芦因为勾动,在锦纹夹袄上滚动,闪着莹莹的光。 丘阙沉吟片刻:“你们什么时候,在哪认识的?” “两三天了吧,在虞记胭脂铺认识的,我们一见如故呢。”那享甚觉纳闷,“哥,你问这个干什么?” “办案需要!”丘阙胡乱搪塞个理由。 办案?那奇享可管不了许多,她拧着眉毛哀求道。 “哥,家里那两圈绕亭而种的金梅开了,明天你也回来好不好?母亲想你都病了......” “再说吧,你该回了。”他想尽快脱身,“出来太久,惹人担心。” “哥——那你明天回吗?母亲定会很高兴的。”那奇享嘟着嘴,跺了跺绣花鞋,一看大哥要走,她有些着急了。 “再说!” “你们,有再约见面吗?”原本已提脚离开,临走丘阙想起多问一句。 “哦,有,两日后常去的胭脂铺,老板说是有新鲜到货……” 再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丘阙提身便走。 那享耷拉着腮帮子老不高兴地坐进轿子。 待软轿离去,丘阙却不那么着急的离开,他站在原地,俊目冷冽,迷成一条狭长的缝。 虞记胭脂铺! 两日后。 虞记胭脂铺,在京城最好的地段。 临近晌午,多日不见的太阳终于在重重浓雾中露出了头,凡是阳光撒到的地方一片和煦。 天气大好,虞记胭脂铺里顾客盈门——来这里的均是京城里的豪奢贵妇、千金闺阁。 虽有暖阳,但屋里还是冷得很。虞记老板在中央摆放一口铜炭盆,里面是刚燃尽还红彤彤的碳块。 炭盆四周加设成套的茶案桌椅,供夫人小姐们挑选歇脚。案上一壶热气腾腾的香茗,几叠糕点,简单、雅致。 侍者丫鬟穿行其间,好不热闹。 “这是今年刚做的玫瑰胭脂,酒晕妆最是适合,只需一点点就红嫩透亮,飘香润泽!二位姑娘试试?” 丰腴如一片芭蕉叶的蔡老板,嘴唇抹了蜜,经她口一说,只要是擦了她家的胭脂的,都会美成滴仙一样的美人儿。 “我瞧瞧!” 那享接过蔡老板手里的粉彩盒子,姜小槊也凑过去嗅吸余香。 “香是香,就是太浓了点!” 那享嘀咕道。姜小槊点点头。 “这个不适合你!” 郎朗男子的声音,打断了众女客的爱美之心。出于好奇,众人均抬眼细瞧,这一瞧,很多人的魂都瞧没了。 只见一男子,身形极高,长发如墨散落在月牙色青丝团绣长袍上,模样冷俊,身上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凉薄气息。 颓废散漫似一首意味深远,不押韵不甚工整的诗。 已婚贵妇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故事,未出阁的少女从他的眼里瞧见了自己羞怯的模样,众人均生了打探男子的念头。 那享也是一愣,这明明是大哥,又不像大哥! “玫瑰艳俗,色稠味浓,不适合你!” 丘阙径直走到姜小槊面前,凝目而对。 “呵呵,公子说得是,三月桃花更配姑娘,画个飞霞妆也是极美的,等着啊,我这就去拿。” 蔡老板扭着肥硕的腰肢乐呵呵地走开去,买胭脂的男人她见过,但是俊而不娘的男子头次见,哎呀妈呀,太不娘了! “公子认识我吗?” 终是来了,姜小槊内心喜,面如常。 “小槊姐姐,他是我大哥!” 仿佛也觉得不对,那享转过头问: “对呀,哥,你怎么认识小槊姐姐的?我记得......” 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这个哥哥一挥手臂拂到一边。 “姑娘......不记得我了吗?”丘阙用食指在脑袋做了个转圈的动作,示意她好好想想。 “你们应该不认识吧,这就是小槊姐姐,大我两岁......” 那享好心提醒,无奈再一次被无情的拂开。 姜小槊在众目之下,坐到身旁的椅子里,用手托着下巴,做努力回想状。 “哦,想起来了,公子你是那位!” 众人皆松了口气,仿佛如此出众的男子,理应记得才是。 丘阙点点头,自侍女手中接过茶壶,斟满茶杯。 “姑娘还是记得的嘛!最近为什么没去韵韶坊?” 姜小槊摇摇头:“嗯,是不曾去过。” 那享就奇怪了,哥哥什么时候爱好去舞坊了? “为何不去了?”丘阙顺势追问。 是呀,为什么不去了呢? 一众看客们的心也跟着好奇倍增,有一个这样英俊的人儿,该日日到访才对。 “因为......”话到一半,姜小槊打住了,忽然语气一转:“你......是在等我吗?” 哇哦!真是胆大不知羞,一个女子怎么能问出如此撩拨无耻的话语!揭开这层窗户纸对一个女子有什么好处? 众女皆鄙夷,连手捧胭脂的老板娘都愣在原地,大家又望向男子,被拒绝了才好呢! “是的,我在等你!” 丘阙的回答几乎是不假思索。 “天啦,这还是我大哥吗?” 那享双手捂着嘴巴,瞪大双眼。 这回答亦引来了屋里一片哗然,人人都恨不能是自己,真是羡慕、嫉妒。 “为什么等我呢?” 姜小槊淡定地捏一块糕点,含入嘴中。 大家的心却沸腾了,身为女人,这样的话,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们怕是一辈子都不敢说一句。 “一是,韵韶坊自此以后再无九技拨舞,怕你踏空。” “二是......我在等不是偶遇的缘分!” 丘阙目光灼灼: “下面的话,我只说一次” “你我出生般配,境遇相似,爱好相同。我们是天造地设的缘分!你要不要跟我?” 那享正在喝茶,此话一出,她口中的茶水,竟自嘴角蜿蜒淌出。 内心稍微脆弱的女子,捂紧澎湃的胸口,仿佛稍不留神就会从心腔里跳出来。 这是所有女子都梦寐以求的高调表白! “如果不愿意,就当没有缘分!”丘阙态度优雅,恳切。 姜小槊足足看了他十秒钟之久,转头问那享: “你哥哥本来就这么鲁莽吗?” “啊?”那奇享缓过神来,甩甩头,“不是的呀,以前他......” “当然要鲁莽,如你所愿!”他当然明白自己此刻在干什么。 姜小槊略一沉吟,用方帕摁了摁嘴唇,站起身就往外走。 “哎......小槊姐姐。”那享急了。 却见丘阙依然站在原地,悠闲泰然。 众人皆是唏嘘,这是被拒绝了呢? 就在大家思想飘荡时。 姜小槊突然停下来,回头:“不是要跟我一起吗?” 那享伸着食指,难以置信地戳了戳大哥的后背。 丘阙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满室光华尽 随后,在众人艳羡的眼神中,二人远去。 “哎~哥!小槊姐姐!”那享跺着脚不知道是气是喜,抑或是羞。 这电光火石的互撩,于一群深深庭院里的女人,真是别开生面、今生难见。 第十九章 不为人知的心动 万安城最大的酒楼,胡海楼坐落在城西,与虞计胭脂铺仅相隔两条巷子。 楼上的天玄雅阁内,苏聘站在窗前张望。 这间房南北通透,窗户对开。南边是进楼的大路,北边则是胡海楼的后院。 丁衣就躲在后院围墙外,墙上整齐地排放着半人高的潲水桶。 太阳西斜时,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上楼来,苏聘立即关窗遁走。 “来了。”她一旁的丁衣一听,伸出半个脑袋,立刻被苏聘一把拉回来,“等着吧。” 姜小槊先进雅间,丘阙紧随其后。 她在屋里转一圈,特意在北边的窗户站一站:“风景不错。” 远望,华阳山脉连绵数里,颇为壮观。 小二端上来四碟小菜一壶酒,两人相对而坐。 丘阙面无表情:“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啊?”姜小槊一脸迷茫。 “还有必要装下去吗?故意漏洞百出,不就是引我来此吗?” “算上今日,是第三次‘巧遇’。”他特意把‘巧遇’二字说得极重。 “第一次以魂魄引起我的注意,第二次故意落下东西搭上话,第三次......” 他面上闪过不悦:“为保万无一失,竟搬来这具肉身的妹妹。” “今日,最好是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否则......” 如炬目光射过来,姜小槊先前的笑容早就无影无踪。 只见她低着头,一直不曾插话,等再次抬起眸子时,眉头深拧,眼里蓄满悲伤. “你喜欢吗?” 这一问有些没头没脑,丘阙处之泰然,静待下文。 “你的肉身?” 眼里悲伤愈浓,还掺杂些些的厌弃:“这原本是别人丢弃不要的,是死人的东西。你可喜欢?” “还有他的家人?你应付得可还得心应手?”说到这里,姜小槊的悲伤化成一滴眼泪,滚落。 她连忙低头,慌乱地胡乱抹掉:“对不起,或许你与我的感受不大相同,每每想到这些,就觉得自己是一个窃取别人人生的贼。” “而自己的......家人,却远不可及。”说到此处,她的声音竟带着丝丝泣意。 丘阙面无表情:“这与我何干?” 这话一出,姜小槊猛地抬起头,由悲转怒:“当然与你有关!” “若不是你,我会来这里吗?我也不会孤独到一个亲人一个朋友都没有,我也不会像个游魂一样活着!” 一串鞭炮般的话语,被她放出来,胸脯更是跟着上下耸动。 丘阙却无澜无波:“你到这里来,怎的与我有关?” 一瞬间,姜小槊说不出话来,那表情好像在说,你就是个下作的无赖。 “你......你......” “泉九道,不是归你管吗?我会到这里来不是你授意的吗?” 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姜小槊的眼泪不争气往外涌:“你知道......” “你知道......我来自那里!”她站起来,走到窗户边,手指蓝天。 “那里,几万米的高空之外,其它的星球。” “你说——你来自其它星球?”丘阙凝目问道。 “是啊,你不信?” 他没回答。 “你果然不信!”姜小槊双手叉腰,满屋乱转,“不行,我得向你证明......” “我信!”笃定的声音响起,“只是,信又如何?” 姜小槊一吸溜,鼻音重重,“你若真信,就放我回去!” “在那里,有家人、朋友还有梦想,我才是完整的人。” 因为充满希冀,她的眼里光晕流动。 良久,丘阙站起来,站在窗前,眼神渺远。 “你来这里,不是我的授意,至于为什么回来,我也不明白原因。” “所以,我帮不了你!” 姜小槊怔怔站在原地:“怎么可能?” “不是你是谁?泉九道不是归你管吗?” “或许是......命运吧。”他说,“至于泉九道,我不过是在那里待的时间最久罢了。” 姜小槊连连摇头:“命运!命运!” 她冲上前去,抓住对方的胳膊:“命运是谁,你帮我问问它,问问它!” 丘阙俯视面前娇小的女子,任她抓摇。 姜小槊摇着摇着,蹲在地上抱头呜呜呜地哭起来:“问问它,可不可以放我回去,呜呜呜......” 长身而立的人,几不可闻地叹口气,正准备离开时。 姜小槊满面泪痕地站起来,步子虚浮,眉毛耷拉,眼里的光黯淡下去,越来越深的绝望升起。 她一步一步往窗前去。 倏然,肉身委顿倒地,灵魂继续往前走去,嘴里喃喃:“回不去了,所以回不去了,是不是?” 她回过头来:“你说,是不是回不去了。” 丘阙一顿:“你,不要做傻事......” 话音才落,只见姜小槊纵身一跃,飞出窗外。 轻盈的灵魂像一朵棉花,夕阳一灼,烟雾窜起,花火四冒。 他眼疾手快,祭出油纸伞,一步分离肉身,二步人已经射向窗外。 一个起落,他接住姜小槊,落到地上,伞同时遮住两个人。 青烟屡屡,闭眼等死的人把头埋进宽阔的胸膛。 许久,一个轻不可闻的声音响起:“为何要救我?” 姜小槊扬起梨花带雨的脸庞,幽幽地问:“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丘阙目光柔和地看进她的眼,她的眼里仿佛有他的过往,一段山沉水逝的流年。 在那段鲜为人所知的岁月里,他惊天动地、众叛亲离地爱过。 呼吸微热,流淌着蜜一般地香甜,两人的距离越靠越近...... “哐当!” “哗啦......” 不远处的潲水桶,突然倒地,本就破旧的木桶分崩离析,冒着酸臭之气的脏水在地上狂奔四溢。 这一插曲,贴在一起的两人猛地的分开。 姜小槊红着脸别过身去:“那个......谢谢你救我。” “咳咳!”一丝笑意爬上冷峻的脸庞,丘阙握拳抵唇,“以后,别再多想。” “嗯!”声音小如蚊蝇,“因为你......以后不会了。” 他点点头。 随后,两人回到楼上。 “我走了!”姜小槊仓仓惶惶,刚到门口,又转身低头一礼,之后小跑着下楼去。 直到她出了福海楼,走上街面,消失在街的那头,楼上玉立的身影才动了一下。 第二十章 较量 风和雨较劲。 傍晚,收拾停当,将小槊带着扶桃赴约,当今大皇子的约。 去,是扶桃自己做的决定,虽然大皇子看不到她。 入夜。 往日客朋满座的胡海楼,竟冷冷清清,楼外偶尔稀疏行过几个人,不时用戒备的眼神往里瞟上几眼。 楼内,除了闲得发慌的店小二,就是几个对佳肴毫无兴趣之人,并不见其动筷夹菜,只干坐其间。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至于暗处的,可以用不计其数来形容。 “哼,一群饭桶。”将小槊冷哼一声,朝敞开的大门走去。 “报!” “进来!” 侍卫推门而入,脚下踉跄虚浮,他扶住门框稳了稳心神,才道: “大公子......来了!” 话音刚落,便软到,魁梧的身躯萎顿下去,登时,红衣白伞的将小槊,出现在门口。 天玄雅阁。 真是凑巧得很! 屋内端坐两人,一位绛紫色锦袍,头戴麒麟金冠的,定是大皇子了。另一位茶白长袍男子,是影渺阁,丘阙。 大皇子身后站着一人,跟班刘屿。 下一刻。 将小槊收了伞,红衣粉面的暴露在众人打量的目光中。 她腰间坠一枚透亮的玉葫芦,仅用一根手指勾着伞柄末端的锦绳,收拢的雨伞在空中晃呀晃。 “天玄雅阁!嗯,我喜欢,这间大,能坐不少人。” 说着径直走到长桌边坐下,把另一只手里的香台摆上桌面。 香台上,是一根尚未点燃的线香。 自她收伞的那刻开始,丘阙的目光骤然收缩,促狭的眼里是震惊和不解。 “废物!”大皇子看一眼方才倒地的侍卫。 站在他身后的刘屿反应过来,提起茶壶,为了防止手抖,他用左手扶着右手手腕,挨个倒茶。 “怎么称呼?”大皇子面色轻佻,语气不屑。 “姜小槊!” “东西带来了吗?” 姜小槊置若罔闻,她对准桌子上的线香轻轻一吹,那香瞬间就被点燃,飘起了袅袅薄烟。 众人这才发现,此线香画有三道红色的横杠,把线身均匀地分成四份,却不知有何用? “这是做何用?” 大皇子有些不耐烦的撇一眼。 “我喜欢!” 姜小槊还以灿烂的笑容:“开始吧,我的时间等于金钱。” “东西!”大皇子大手一番。 “黄金!”姜小槊是傻子吗?弄满屋子的人,严重怀疑有强抢的嫌疑。 “哼!” 大皇子抱着双臂神情轻蔑。 “记得多日前,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嫩小子,也是这般,空口白话要挟本皇子。” “钱倒是不多,区区十两黄金。你猜最后怎么着?” “死了,被活活打死了,是谁来着?哦,想起来了,最后收尸的是一个裁缝铺的老板。” “灰溜溜的把尸体抬走了,还千恩万谢本皇子赏他个全尸。” 说完,他得意的看着眼前人。 扶桃胸膛起伏,双手抠进大腿里,滚滚热泪在脸颊上流成河。 姜小槊伸出手,安抚地拍拍她。 旁边空无一物,大皇子和刘屿均是不解的眉头一皱。 丘阙洞若秋毫,立时猜出女子的身份:“是那青楼女子。” 旁边的二人听闻,脊背一紧。 将小槊一笑:“这个意思就是没得谈了?行,那就告辞!” 她拉起扶桃的手,欲走。 “想走?这里只进不出,东西留下,命也要留下!”大皇子大袖一挥,酒杯砸在地上碎成细渣。 “来人!”先前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摔杯为信号。 不见一人进来。 他再摔,依然不见半条人影。 大皇子瞪着双眼看向刘屿。被这一看,他立刻连滚带爬的跑向门口,大喊:“来人!” 刘屿扶着门框瞧了一会:“公子,地上横七竖八,他们……歪着头,流着哈喇子,像是在做......美梦。” 大皇子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眸光,随即把手掌拍得啪啪作响。 “厉害!这才配做本皇子的对手。” 姜小槊莞尔一笑:“接着谈?” 他扯起嘴唇,脸笑眼不笑地点点头。随后把目光投向坐在一边纹丝不动的丘阙,狠劲咬了一下腮帮,没发作。 “黄金一百两,一两都不能少!” “哦,不对,现在涨到两百两了。” 大皇子眉头一皱,怒气呈直线在他的眼里攀升。 姜小槊努努嘴。众人看向桌面,线香刚好燃到第一根红线处。 “没错,一截香,翻一倍。说过了嘛,我的时间就等于金钱。” 两人对望了一眼。扶桃的情绪似乎得到了一些缓解。 大皇子看向旁边:“影渺公子,你觉得呢?” “如此甚好,钱货两清!”丘阙当着众人的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大皇子咬着银牙恶声恶气:“好,很好,成交!” “东西......可以给我了吧?” “不着急,我还没说完呢!”姜小槊一根一根抚过手指,“还要向大皇子讨要一样东西!” “不要得寸进尺!”他似乎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 “不过是情理之中,要一块免死的牌牌。” “我这妹妹上有父母,下有兄妹,得求个保障。” 扶桃投来感激的眼神。 墨立一旁的刘屿抻起袖子,把额头唇洼的汗,揩一揩。 大皇子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免死牌?如此贱民也配。” “众生平等,怎的就不配了?除此之外,大皇子你也得当着众人的面,口头承诺,不伤及她的家人一根毫毛。” 姜小槊斜晙了一眼桌面,提醒道:“要到第二道杠了哦。” “嗖”! 一柄短剑,寒光一闪,直刺她的眉心。 剑有多快,姜小槊就有多快。 一柄雨伞,隔在面前,严严实实地封住短剑的去路。 扶桃抓紧袖子喊道:“姐,小心。” 刘屿颤颤,刚擦干的脑门,冷汗如雨。 只有丘阙换了个姿势,面无表情的望来。 大皇子横眉怒目,鼻孔扩张,手上不敢怠慢,尽管臂膀上已经筋脉迸凸,但是刀刃还是没有前进半分。 “哈!你累不累?旁边那位没有告诉你,动手是最蠢的选择吗?” 这一提醒,众人都拿眼瞧旁边的男子。 丘阙却如老僧坐定,没有半分要动手的迹象。 但姜小槊明白,那是蓄势待发的样子:“建议你松手,别伤到了老熟人,这张皮,你们可是认识的。” 什么? 大家的眼神都集中到了伞身上——伞面是皮制成的! 莫非? 难不成! 在场之人均是全身发麻,肺腑的温度骤降。站在后面的刘屿更是腿脚颤颤,他双手乱摸,想要寻个支点好稳住身心。 “看来,都想起来了哈!没错,就是他!” 还有谁?当然是王孜墨!坊间都传,其作恶太深,连老天都不放过,最后落得被剥皮的下场! 大皇子,自然也曾收到过线报,剥皮确系属实! 丘阙握杯子的手一紧。 “竟然是她做的!” “噗通”一声,刘屿跌坐在地,从他坐着的地方,蔓延出一摊湿热腥臭的,尿水来! 第二十一章 黄金到手 尿骚扑鼻,大家缓缓向后看去。 刘屿双手掩面,像鸵鸟一样瘫俯在地上,全身抖颤。 无语至极。 “你的跟班......”姜小槊只把话说一半就被截断。 “你干嘛不去死?” 大皇子站起来狠踢几脚,不成器的家伙。 “时间过得真快,黄金四百两了哦!” 果然,线香已经燃至第二根横杠。 “刚才不是才涨一百两,这次怎么就涨成四百两了?” “你好好想想,我说的是翻倍!” “砰” 大皇子一拳,打在长桌上,杯呀,壶呀,香呀都应声跳起来又落下去。 房间里安静得很。 只有双手撑着桌子的人,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他因为气极狰狞的脸上,青筋暴起。 突然,他想到什么,全身彻底放松,以一个惬意的姿势,大老爷般坐回方凳上:“没有,一颗子儿都没有,所有的一切都是痴心妄想。” 丘阙把茶杯送到嘴边。 “匣子不想要了?”姜小槊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想,不过......你拿去又有什么用呢?”大皇子的目光扫了一眼旁边,“你,根本打不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放肆的笑声回荡在胡海楼天玄雅阁内。 等笑声飘远,姜小槊才自袖中拿出一个方形盒子。盒子并不普通,盒盖是密封的,上面有数不尽的长条,有长有短相互镶嵌咬合。 “你是指的是这样的吧?” 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大皇子脸色骤变,他的双眼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同样表情的还有丘阙。 “开这个我可是很拿手。”姜小槊一手撑着下巴,只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五指在合面上翻飞扒拉,一阵眼花缭乱的拨弄。 “啪”盒子应声打开。 “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呢?” “我猜,稀罕这个的不止你大皇子一人吧,比如公主,或者其他皇子。” “你说我把这个给他们是不是也能卖个好价钱?” 这可是费了好些功夫呢!将小槊斜撩一眼旁边。 丘阙脸色黑成抹布。 “你......”大皇子坐不住了,怒不可遏的冲旁边吼。 “这不是影渺阁独门秘匣吗?只有你们影渺阁少数几人能打开吗?她,她是怎么回事?” “你说,是怎么回事?” “别问了,我是普通人吗?”姜小槊懒懒地收回手,“我自然有与众不同的办法。” 丘阙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两下嘴角,仿佛在说确实,‘方法与众不同!’ 大皇子愣在当场,旋即,他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跌回板凳上。 “先给匣子!” “不行!得先给黄金!” 姜小槊看了看旁边:“万一匣子到手,你们反水了怎么办?” “你旁边那位我可惹不起,在我们那儿,他是资历最老的,像你皇帝老子一样的存在。” “哼!”丘阙冷哼一声,“倒是很清楚!” “那是自然,你喝什么,常去哪,都摸得一清二楚,所以知己知彼,方能一击即中,哈!” 姜小槊的话就像一碗浓而馊的迷魂汤,撩人又难受! “那你还等什么,动手啊!”大皇子跳将起来冲丘阙吼。 “这个不过是照样子仿制的!真正的那个没在身上,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匣子里的东西立马会被放在别人家的,桌面上!” 姜小槊语气轻描淡写。抢,没门儿,当她是傻子吗? 这下傻眼了,他此刻就像被扼住脖子的公鸡,双眼突凸,脸憋得通红。 “狠,算你狠!” “来人,来人!” 喊半天没反应,大皇子才想起来,都他娘地在睡觉。 “你看,不是我没诚意,是他们......”他摊开双手表示很无奈。 “没关系,折算成银票,我自会去取!” “哦,不过,现在不是四百两了,是八百两了。” 话音刚落,一截香灰折断飘落,那香已经快要燃尽。 “钱到手,东西立刻奉上。” 姜小槊站起来,看着眼前这个气急败坏的男人:“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给忘了吧?” 大皇子怎么可能忘,他极其不情愿的取下腰间的令牌。 “好像还有!” “本皇子不追究,因为他们不配!”说完这话,大皇子连自己都鄙视。他第一次尝到被人勒索,却毫无还手之力的滋味。 “成交!”姜小槊打了个特别响亮的响指,袅袅娜娜离开了房间。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大皇子曲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长桌,脸臭得一匹。 丘阙站起身,似要离开了。 刘屿缩着脑袋哆哆嗦嗦地站起来,这张脸算是丢到姥姥家了。 “废物!都他娘的是废物!” 大皇子拳头一挥,拳风夹杂着怒气在丘阙面前停留一秒,旋即越过他,“砰”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打在刚刚站起来的刘屿身上。 他无声无息的栽倒下去,头朝下,脚朝上,没了声响! 丘阙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外面。 “他,真的会送来吗?”出了大门,扶桃都还在恍恍惚惚中。 她这辈子,太穷,所以那些钱,于她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会!”姜小槊知道,他没有别的选择,生于那个位置的人,就像被推着往前走的浪潮,不前进就只有被后面的淹没,别无他选。 “你,是不是应该有话对我说?”丘阙,鬼魅般出现截断两人的去路。 扶桃被吓了一跳:“那个......我......” 姜小槊拍拍她的肩膀:“不关你的事,你先回去吧。” 扶桃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这个男人有多厉害刚才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放心吧,啊!” “恩,那我先回去。” 从始至终,丘阙的眼神都像一颗钉子,钉在姜小槊的脸上,恨不得能扎出点血珠来,好让他看看是不是红色的。 “没有什么可说的,就是你看到的,想到的那样!”姜小槊很平静。 “所以这几日,还有那日?”丘阙眼含讥诮。 她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动作快得让人愤恨。之后便转身离开。 剩丘阙晾在风中,空自对着离去的背影,凌乱。 不久,妖风四起大雨滂沱,十里之内,草枯,树折。 第二十二章 原来如此 几天前: 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其间,丁衣还搬来文房四宝。 姜小槊手指点着宣纸上的圈圈说:“没朋友,喜好不明,冷漠,这些都是不好下手的雷区。” “唯有这里!”她顺时针沿着其中一个打圈,“这里可以做文章。” 丁衣凑近一看,‘独来独往!’:“怎么做?” “热对冷,钥匙挂在腰间,只要能让他丢下肉身,就算成功。”姜小槊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 苏聘摇着头:“具体点!” “砰砰!”姜小槊双手比心,放在胸膛前跳动。 二人见此动作却同时摇头。 “你去?还是你去?”姜小槊依次把两人指过。 二人再次摇头。 苏聘伸出手,把姜小槊外指的手指头掰回去,对准她自己。 “我?” 二人点头。 “去就去!”见姜小槊站起来,做昂首挺胸拍着胸脯状,表情比哭难看,“你们可别羡慕我哦?!” 丁衣一副信心不足的模样。 苏聘则极为勉强的点点头。 再一日: 两日的魔鬼训练结束。 姜小槊全身酸软地摊在床上。 苏聘在窗前来回踱步:“我觉得明日,最好是以灵魂的方式出现比较合适?” “为何?” “保不准也有女孩子学的,咱们只是短期没有观察到而已。” “万一,仅仅是以‘女性’身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怎么办?” “那咱们的银子和精力不白花了。”她摊开双手。 姜小槊翻个身,一手撑头,呈‘美人卧榻’:“暗示语‘同类’?” “恩。既是同类又有共同的爱好,等于双保险。”苏聘语气十二分赞同。 “行,反正引起注意是第一目标。”姜小槊懒洋洋地打个哈欠,“就看明日了。” 又一日: “这样不够吸引人。” 姜小槊放下手里的白色卷轴,左右四顾,目光被书架上一卷发黄的字帖吸引。 “这个合适。”她抽出来。 “姐,你确定?”丁衣一脸肉痛的表情。 “啊,怎么啦?” “那个,值十两黄金。”连说话的语气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摔坏了,“木权公的真迹。” “不错啊,丁衣,你还认得这个,进步了啊。”姜小槊越发觉得用这个合适。 “苏聘姐说的。” 苏聘点点头。 “你就不懂了吧,这叫投资。”姜小槊一笔下去,工整和谐的字帖瞬间不和谐了。 “啊!”丁衣惊呼,双手捧心。 “投资的精髓是:十倍千倍返还。”她说罢,专心致志地在上面作画。 苏聘摆着杨柳纤腰自去一边喝茶:“也是,比素帛更能吸引眼球。在那上面乱画,不是真的视金钱如粪土的豪客,就是蠢得不识货的傻子。” “嗖!” 姜小槊顺手抄起旁边的素帛就朝对头砸去,“本姑凉自然是前者,物以类聚了解一下,别连自己也怼!” 素帛失了准头,砸在地上,欢快地滚落。 苏聘转身抛出个风情万种的笑后上楼去。 丁衣乐了。 后来一日: “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临去虞计胭脂铺前,苏聘在门口截住姜小槊。 “要不要重新考虑下?” “现在还来得及吗?”姜小槊指着金灿灿的旭日。 “但我总不放心,牵扯到他名义上的家人。” “若是他很在意的话,就是拂人逆鳞,万一......”苏聘甚是担忧。 “没事的,放心吧。没有实质性的伤害,若是在意更好,这样能确保他定会跟来。”姜小槊拍拍好友的手臂出门去。 “你们也早做准备。” “我们这边你放十二个心。”苏聘对着出门的背影说道。 姜小槊离开大约半个时辰,苏聘和丁衣也收拾出门。 苏聘一去胡海楼,就定下两件雅阁,天玄雅阁、地字雅阁,两间相邻。 末了再贿赂一锭银钱给小二。 于是乎,姜小槊他们一到,小二就以无客包订为由,把二人往楼上带。 苏聘一直在隔壁听墙角,丁衣一直在院外躲墙根。 “演员!” “不拿最佳影后可惜了。”苏聘腹诽。 二人刚跃出窗外,苏聘立刻隐身,钻进天玄雅阁,动作利索的自“丘阙”肉身上一阵摸索。 一边摸一边赞叹:“真帅!这身板!这肌肉!这腰!” “找到了!”她自腰处锦囊内掏出一串钥匙,手脚麻利地印好模板,再塞回去。 临了再摸一把胸:“宽阔,有弹性,真是性感尤物。” 哈喇子都快掉地上了。 溜出几步又回来把乱糟糟的衣服整理一番,再猫着腰关上门。 外边,丁衣靠墙脚都快蹲麻了。 她小心翼翼伸出头,一瞧,立刻捂住嘴巴蹲下。 那二人快贴一起了! 动手! 最中间的潲水桶早已经做过手脚,她稍一用力,轰隆一声,桶倒。 等她从后门出去时,脚麻得不能行,只能一瘸一拐。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拿到了吗?”姜小槊一进门就问。 苏聘扬起手:“钥匙都配好了,就等你了。” “走!” 出门前,姜小槊停下来,对着扶桃:“扶桃,你可要好好想想了。” 扶桃上前两步:“姐,我已经想好了,等你回来。” 苏聘和姜小槊相携往泉九道而去。 半个时辰后,二人和一个枯瘦的老头,三个人围坐在一方石桌上。 老头姓木,来泉九道的时间比两人都早。 “让我开锁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木老头看着二人。 “你说!” “钥匙要留在我这里,不准带走。” 二人疑惑的交汇一眼。 “这钥匙,开过匣子也就没多大用处了,你留着有什么用?”苏聘不解的问。 姜小槊点头附和。 “这就是我的事了。”木老头捋着胡须说。 “说说呗!”姜小槊厚着脸皮。 “有时候好奇之心会害死人,你信不?”木老头一副不耐烦地模样。 “到底还开不开了,不开拉倒。” “开,当然开。”姜小槊使了个眼色,“钥匙你拿去。” 苏聘翻个白眼,算是默认了。 木老头接过钥匙,打开第一道锁,只见他伸出枯木般的手指,一阵扒拉。 “咔”第二道锁孔从匣子的中心升起来。 第三道锁的位置则与第一道锁相对,在匣子另一边边缘上。 “好了。”木老手收回手,拿起钥匙,便自顾自地离开了。 姜小槊和苏聘二人对望一眼。 由苏聘启开匣盖,里面躺着一块黑色绢布。 姜小槊用两根手指,提起来,举到眼前。 第二十三章 到底是为什么 丘阙立在茫茫夜色中,正对面是一座两层小楼,洗墨楼,此时里面亮着灯。一块醒目的招牌挂在二楼与一楼之间。 其实他大可不必来的,但是心里有一片布满棱角的乱石,磨得他难受。 “来者不拒杂货铺,有钱能使鬼推磨,来者不拒,哼!” 他嗤之以鼻,还真是形象而生动。 楼内。 将小槊双腿交叉搭在桌子上,身体斜靠着太师椅,正聚精会神地研究一张拓下来的绢帛。 没错,就是那个匣子的,她怎么会不一探究竟呢?毕竟那是大皇子志在必得的东西。 匣子的内容玄乎,但又不得不让人相信。 她望着天花板出神。 此匣子的内容还真的只有将小槊才能看得懂。准确的说,里面的文字只有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能看懂,因为它用的是,英文。 这里,还有来自同一个时代的人! 他来了多久了?从纸张的磨损程度和泛黄的笔记看,已经蛮久了。 他活得可好? 这里究竟来了多少她们这样的人? 这不禁让将小槊心中一暖,来此两年了,说不孤独是假的。 可是里面充面了警告的内容又让人有些......忐忑: “此图案与大澈国皇室机密有着密切关系,如果你身上携带相同胎记,请离开,越远越好!”,下方是一个图案,正方形里边套一个空心圆。 他在这里经历了什么,才会留下这样意味深长的警告? 将小槊挽起袖子,右手手腕处一个方正的胎记赫然露出,指甲大小,正中间一个空心圆。 这个胎记是打小就有,她记得妹妹也有一个,在脚板心。 两姊妹曾相互打趣,这是独一无二的爱——独一无二的印记,证明她们都是妈妈的孩子! 她举高图案和手腕,两者形状一模一样,唯有颜色不同,画上的那个中间的圆是深绿色的,而她自己的却没有颜色。 这有什么奥秘吗? 她叹一口。 看是看不出来的,只有一探究竟方能知晓答案。 所以,她,将小槊绝对不会是夹着尾巴逃离的人,只会削尖脑袋往里凑。 风险意味着机会。说不准就解开她为什么会来这里的谜了呢? 万一解开不就能找到回去的路了吗? 两年了,将小槊感叹。 眼神迷离中,仿佛回到了某小区十八楼的家,母亲一边忙碌一边唠叨,父亲刷着抖音摇头晃脑,妹妹伏案学习,闪烁的电脑播放着轻快的乐曲...... 噫?门口那是谁? 她双手用力地揉眼睛,烤!是这个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不要这么惊悚好不好,很吓人的。”姜小槊冲来人抱怨。 “反应够迟钝,动作......够粗鲁。”丘阙一身黑衣,长发微束,背着手走进来,一脸嫌弃地瞥过桌上高高翘起,还一点一点的脚。 将小槊若无其事地收回来。封建思想,在我们那顶正常的! 丘阙打量屋内一圈:“陈设除了杂乱,豪气外露,无半分品味,倒是与主人的名字一样,俗不可耐。” 姜小槊忍了,看来某人心里的怨念很深呢! “丁衣,沏茶!” “好的,姐,就来!” 她面带三分笑:“说了这么多,为防止口干舌燥,清茶待客,你继续。” 丘阙站在屋子的中央,似一尊威严的佛像,眼神犀利地俯视着纤瘦的姜小槊。 “一开始吗?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那样的目的接近我的?” 她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的:“那天不是说得很清楚吗?” “别说那种屁话!”他语气毫不客气。 “自然!就是!”好吧,说大实话,姜小槊有一种被逼迫的无奈。 他的鼻孔一张一合:“可以解释。” “没有解释。我也没指望获得你的原谅。” 事实如此,她,姜小槊就是这样的人。 “原不原谅是我的事。比起那些,就这么直接地走掉,更让人无法忍受!”丘阙目光直直望过来,似要望进姜小槊的心里。 夜深,万籁俱静。 屋内,相顾沉默。 “你好像很闲,大老远地就是为了来问这个?” 姜小槊眨眨眼睛,下了这逐客令,这天都聊死了还是散了吧。 “啪哒!” 一个泥黄色地镂空匣子,拍到她眼前。 “倒是卖了个好价钱!”丘阙的语气里满是鄙薄的讽刺。 “与预想的差不多,谢谢你亲自送过来。”用手掂了掂分量厚实的盒子,甚是满意。 “从今往后,银货结清,别再去招惹他!” “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只要他不招惹我。” “那最好!”他一副不马上离开就要吐的样子。 恰巧这时候。 “茶来了!” 丁衣端着茶吸引住二人的目光,一看来人,就察觉到气氛诡异,她眼珠转乱转,笑容谨慎。 “公子请用茶!” 丘阙傲慢地扫一眼,并未接:“还是不喝了,若加过什么心眼,喝了添堵。” 姜小槊两步上前,接过杯子一饮而尽:“还在担心你受伤了该怎么办才好,看起来完全没事,真是太好了。” 丁衣左看看有瞧瞧,觉得自己不宜出现,抱着茶盘一溜烟儿消失不见。 “多谢关心,对于活了八百年的我来说,不值一提!”丘阙把头转向门口:“以后,我们后悔无期吧。” “好,悉听尊便!不送!”姜小槊巴不得,赶紧走。 已经出到门口的人停下来,他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转身质问屋里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这样,至少给个理由吧!” 没想到会有这一出,姜小槊一愣,随后表情淡然:“为了挣钱,而恰好对手就是你,而已!” “呵......呵呵......呵呵呵......”几声自嘲般干笑。 听闻此言,丘阙像一只卸了力气的陀螺,从高速旋转的紧绷瞬间软倒无力,表情比哭还难看。 那一夜。 姜小槊坐在阁楼望了很久的天空,其实她是在等月亮。 李白都说:“把酒问明月,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她和家人看的也该是同一弯月亮吧。 哎!月亮婆婆,你咋还不出来呢? 第二十四章 黑衣人 与丁衣做了最后的道别,扶桃又回到生她养她的地方。 这次,面带笑容,形容自信。她把手里的金子递给姜小槊:“姐,拜托了!” 姜小槊倒是很乐意。 当她把一包金灿灿的金子放在桌子上的时候,扶桃的家人都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这......这些真的是四丫,给我们的?”扶桃娘艰难地咽了两口唾沫。 她伸手扯了一下旁边的扶桃爹:“当家的......” “我还没说完呢!”姜小槊背着手对着众人,“这些,足够你们过上穿暖吃饱的生活了。” “另外,”她顿了顿,在众人惊掉下巴的目光中,掏出另一包金子,“这些是给孩子们准备。” “啊!”扶桃娘一声惊呼后,老眼一闭,晕了过去。 她何曾见过这么多钱! 扶桃的大哥大嫂赶紧手忙脚乱的掐人中,喂开水,之后把人搀扶进里间。 一阵忙活后,扶桃大哥揩着额头上的汗出来:“姑娘你继续说。” “听清楚了,这笔钱是给孩子们请教书先生用的,所有孩子!”姜小槊盯着一众惊愕的脸颊,“包括女孩。” 她把女孩两个字说得尤其重。 “姑娘,”扶桃爹向前两步,“咱村就没有丫头片子还念出的,她们长大了反正都要嫁人......” 姜小槊冷眼似刀,硬生生地截停扶桃爹的话。 “我再说一遍,男孩女孩同等待遇。” 扶桃爹是一家之主,打压他就是打压这家里的每一个人。 “如果你们做不到,就算了,钱我收回就是了。”姜小槊的手向钱袋子伸去。 “唉,别......”屋里每一个人都出声阻止,他们把目光投向扶桃爹。 扶桃爹干瘦褶皱的老脸一下子露出谄媚的笑:“好好,一定请,一定请,包括女孩。” “一定?”姜小槊问道,“连想法都不能有哦!” “是!是!”说着,扶桃爹上前把两袋金子往怀里搂,顺势还用破旧的外袍包得严严实实的,仿佛一松手就会飞走一般。 大家的目光此刻只在扶桃爹那里。 “慢着!”恰恰这时候,姜小槊拿眼冷冷的扫过众人,“是谁刚才心里想了?” 众人惊恐。 扶桃大嫂拿手捂住嘴巴。 姜小槊一步一句:“你想着等我走了,家里的女娃该咋滴还咋滴,是不是?” 扶桃大嫂舌头打结,双手乱摆:“不......不是......我不敢了!不敢.....” 话还没有说完,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扶桃大嫂说不出话来,她空自乱张着嘴,就是发不出一点声响。 她冲扶桃大哥指着自己的嘴巴,自己又伸手进嘴里乱抠。扶桃大哥也手足无措,一屋子人乱成一团。 “娃他娘,你怎么了?” “因为她想了不该想的!”姜小槊仰头看着伞面,“所以菩萨怪罪了。” 话音一落,她给旁边的扶桃使个脸色。 扶桃心领神会,跑向墙边,见着簸箕就扔,遇到竹筛就掷。一瞬间,墙上挂的,地上摆的,满屋乱飞乱撞。 众人因为看不到她,只当菩萨还没消气,惧怕得跪在地上,求饶。 姜小槊一看,火候差不多了,清清嗓子说道:“还敢有人敷衍本姑娘吗?” “不敢了,不敢了!” “你们记住了,如果不履行承诺,后果会更加严重,下次就是听不见、看不见,直至五官尽毁,不治而亡,下一个遭殃的便是这屋里的其他人,直至一个接一个痛哭的死去!” 地上的人都被吓得颤抖不止!扶桃大嫂更是软倒靠在扶桃大哥身上。 姜小槊瞟一眼,都觉得好笑。 “如若明日起,就履行承诺,她哑嘴的症状自然会慢慢痊愈。” “明日就办!明日就办!”众人跪地点头如捣蒜。 “最后,扶桃让我带句话给你们。”姜小槊语气软下来,“感谢你们的生养之恩,以后各自安好,互不往来。” “你们送她去那种地方,她还这般厚待,心存感激即可。” 扶桃感激地冲姜小槊点点头,眼里有盈盈泪光。 “是!是!” 一声叹息后,姜小槊缥缈无影。 众人抬头,哪还看得见什么? 两人没去别处,而是去了泉九道,往生涯。 扶桃站在涯边,就像一株临风开放的野菊花,虽然在秋天才绽放她的美丽,但终究是绚烂地开过。 她回头望来。 姜小槊微笑着点点头。 “姐,就此别过!” “恩!” 从泉九道归来,已经入夜。 街面湿漉漉地,冰渣子覆在软泥上,踩在上面咯吱作响。 平日里这条街人挺多,今日只有姜小槊一个人。 她疑惑四望。 目之所及,路的那头逆着光,有一人,站在路中间,身材魁梧。 只能判断是个黑衣男子,样貌隐在黑暗里,不可见。 姜小槊眉毛一挑,这是冲自己来的?遇到了传说中的剑客?杀手? “嗡嗡~~” 似蜜蜂震翅。 定睛一眼,男人头顶上空悬这一枚圆形的,不知道啥东西。 只见那东西飞速自转,它的圆形外,还有一圈金色的光芒。 那光像极了,太阳光! 靠,果然是冲着她来的。 姜小槊祭出伞,任由它飘浮在空中,骨鞭已然在手。 “不管你是谁派来的,最好能一击即中,否则你就拿命来!” “哼!狂妄!”冷哼阴沉,同时光芒咋起,向姜小槊飞射过来。 速度极快,她不敢怠慢,飞身一跃,三柄油纸伞同时展开,排成一线。 同一时刻,隐去身形,对方扑了个空。 “猜猜我在哪里!”似回声响起的,是姜小槊的声音。 黑衣男子背着手,驻足片刻,只见那圆形越变越大,光芒越来越盛,似乎要把整条街笼罩。 原来那是一枚碧绿的玉珏,雕刻着日月山川等图案。 悬空的雨伞,由撑转为侧挡,伞面旋转着挡住逼迫而来的金色光芒。 黑衣人奋力一推,玉珏瞬间罩住伞面。倏地,伞凭空消失。 姜小槊鬼魅般在其身后从天而落,骨鞭夹着寒风,席卷而出。 似有察觉,在骨鞭就要够到他的时候,另一枚相同的玉珏脱手而出,直击姜小槊挥鞭的右手。 男子被鞭子横扫中,飞出去。 姜小槊却躲闪不及,手臂直接与玉珏撞个正面,呼啦啦的对穿拿鞭的手臂。 刺骨的灼痛袭来,她定睛一看,小手臂上,一个鸡蛋大小的洞,赫然可见,边缘还滋啦啦地冒着白烟。 草!这是什么武器? 思忖间,背后响起呼呼风声,回旋着飞回的玉珏,正对着她的后脑勺,飞射而来! 第二十五章 谁是谁的噩梦 来不及多想,姜小槊本能伸出左手勉强一挡,脖颈一扭,玉珏洞穿左手手掌擦着耳朵飞过去。 真他妈的痛! 左手又是一个窟窿! 这么硬拼,小命不保,得想个法子。 心里想着,三把雨伞似利剑,“嗖嗖”向对方脑门射去。 姜小槊携着最后一把伞,撒丫子,跑! 黑衣男子躲过攻击,追出去。 真是用尽吃奶的力气,在房顶屋檐上起起落落,几个回合,射向东边,一头扎进万安城东的恒水里。 此江就叫恒江,万安城东边的边界线,过了这里就是连绵不断的华阳山脉。 姜小槊落下的地方,水花飞溅,一会儿就归于平静。 黑衣人追来的时候,已经毫无踪迹可查。 他飞跃到空中,从上往下俯瞰江面,水流湍急,普通人根本不敢贸然下水。 殊不知,姜小槊就在她的不远处,从下往上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灵魂还是有好处的,在水里就像躺在一堆棉花上一般,不憋不闷,像一条鱼儿一样游动自如。 她在等,等对方疏忽放松的一刻。 冷寂的山林,不时鸟鸣兽啸。 从仰视的角度,只看到黑衣人的一双大鞋底。 足足过了半刻钟,一切都很平静。 天竟下起雨来,雨不大,但是夹着细细密密的雹子,像黄豆兜头洒落,黑衣人不禁仰起头。 他抬头的刹那,一根鞭子,自水下飞窜而上,缠住黑衣人的脚,往下拉。 拉拽的速度太快,他失了重心,飞速下坠,一枚玉珏脱手而出,射向水中。一入水,带进一串斜斜的气泡,因为水的阻力,玉珏的速度减半,姜小槊轻松躲过。 她扬起嘴唇,该我表演了。 油纸伞作剑,从下面攻上去,一连三下,直刺向黑衣人的下盘。 又一枚玉珏射来,姜小槊扭身闪过,拉着骨鞭往水的深处游去。 黑衣人腿脚受到油纸伞的攻击,下盘不稳,一个不留神,被拖进水里,水花飞溅,气泡乱蹿。 姜小槊不敢靠得太紧,抓住骨鞭像甩陀螺一样,把黑衣人扔向黑漆漆的暗礁。 自己一个飞身弹出水面,召唤油纸伞,伞面向下,把随后想要冲出来的人压下去。 下一刻,就像打地鼠一般,一冲一压,一冲一压...... 姜小槊算准他凡人的身体,在水下少说也要费力几分。 几个回合,当黑衣人再冒出头的时候,两枚玉珏同时飞出,油纸伞被洞穿分崩,刚要出得水面。 姜小槊鞭子一绞,套住黑衣人的脖子,反向往岸边拖去。 黑衣人脸向江面,背靠石头,被姜小槊勒着脖子钳制在江边:“说,谁派你来的?” “嘿嘿!你看我像谁派的吗?我分明就是猎人,专门猎杀你们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黑衣人啧啧怪笑,眼里闪着疯狂。 “那就换种问法,是谁告诉你,我身份的?”姜小槊手上用劲。 “呃~”那人喉间嗬嗬作响。 “其实你不说我也是知道,是大皇子对吧,他没栽过这么大的跟头,自然想把我杀之而后快。”姜小槊任其挣扎,自说自谈。 “既是知道,为何......还不动手?” “你为何要干这猎杀的勾当?” “嘿嘿~没有你想象的苦大深仇,我生来就干这个,这回答你可满意?” “你家主子是谁?” “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嘿嘿,嘿嘿嘿——” 姜小槊抄起雨伞,一划,在其大腿上划出个大口子。 “啊!”黑衣人痛得嚎出声来。 “疼痛能帮人想起很多事?”姜小槊的声音悠悠,而且她还有千百种方法让人开口。 一柄雨伞倒立悬空,伞柄向上,伞尖向下,缓缓移过来,在男人大腿根停住。 “你......要干什么?” “如你所想,用最有效的方法让你开口。” “你......不讲武德!” “武德?是个什么鬼?我为何要讲?”姜小槊哈哈娇笑,“我给你三秒的时间。” “三......” “哈哈哈......哈哈哈......来呀!杀了我,咱们都是狠人,刚刚那句话还给你,‘如果不能一击即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姜小槊眼神狠厉,手中力道倍增:“二.......一!” “嘣!”骨鞭应声崩断。同时一支羽箭,穿空而来,一同现身的还是几米外另外一位黑衣身影。 “不好!两个人肯定打不过!” 姜小槊一跃入水,遁逃! 在她入水的瞬间,地上的黑衣人跃起,正要追出。 “头儿,夫人找到了,你赶快回去一趟,晚了怕......来不及!” 稍一停顿,两个黑衣人往相反方向远去。 好一会儿,姜小槊才自水里飘出来,捡起断掉半截的骨鞭,望着二人离开的方向,沉思。 果然,世间生命均是相生相克,刚刚那伙人就是自己的克星没错了。 她扬起双手,刚刚被洞穿的地方已无痛感,之前是完全的空洞,这会儿已经有一层透明物生出,不久应该就会完全恢复。 以后得当心着点。 她回到洗墨楼的时候,恰恰碰到丁衣正在关门。 “姐,你回来了?” “恩。” 姜小槊径直往楼上而去。 不料丁衣眼尖:“姐,你头发怎么了?” “啊?”这时候才发现,之前挽的仙人髻完全没了造型,几缕散发披在耳后。 “没事,遇到恶狗了。”她拿手拍拍丁衣个肩膀。 “你手怎么了?” “被狗咬了。” “姐,你跟我说实话!”丁衣跺着脚,声音带着哭腔,眼里满是担忧。 姜小槊叹口气:“真没事,遇到个大皇子派来的人,虽然我是受了点小伤,但是他伤得更重,差点把命都交你姐手上了。” “真的?那,那他会不会派别的人来?”丁衣忙说,“我们是不是要搬家?” 一边说着,她一边开始收拾东西。 姜小槊急忙拉住她:“不用,不用,姐等会去把这个事情给解决罗。” “当真?”丁衣问。 “恩。走,去帮姐重新梳个发髻,等会要给大皇子送个好东西。” 两人往楼上去。 “什么好东西?” “呵呵呵,呵呵呵,你不知道为好。” 于是,一个时辰后,一片连绵琉璃瓦屋顶深处,姜小槊盘腿而坐,下面就是大皇子的寝宫。 此时,卧室内因为地龙的缘故,暖融融如春日,温软的床上,大皇子极其不安分地在床上扭来动去。 仔细一瞧,他俨然已经睡着,可是额头上汗如雨下,眉毛蹙成一个川字,想是做噩梦了。 这一夜,他都将在醒不来,喘不过气的,一个又一个的噩梦中,煎熬~ 第二十六章 再遇 到第三日时候,大皇子已经被折磨得双眼眍?,四肢无力。 姜小槊去的时候,就见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斜躺在榻上。 “最近睡得可好?” 榻上的人见来人,咬牙切齿地说:“是你搞的鬼?” “算,也不算。”姜小槊拿起桌上的犀角杯看了看,“我是有原则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哼!”大皇子把视线移向窗外。“那你今日所为何事?” “你并不怕我。”姜小槊就纳闷了。 “对于你们,本皇子也略知一二。” “说来听听。” “虽然能力强大,但是根本不能把本皇子怎么样。顶多就是装模作样的吓吓而已。” “啧啧!知道的还不少。”姜小槊点点头,“话说你是怎么知晓的?” 大皇子傲慢地扬起下巴:“不告诉你!” “那个......匣子里的内容你看了吗?我倒是瞧过,看不大懂,不过......” 姜小槊装模作样的拿手比划:“但是有什么图形,有哪些文字,我倒是铭记于心。” “你,偷看!”大皇子坐起来,或许因为体力不支,又倒下去,摸着脑袋一副吃痛模样。 姜小槊一屁股坐到桌子上,晃着两腿:“你只说还给你,可没说不许看啊。” 忽然,屋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定睛一看,竟是无数的老鼠,似潮水奔涌而来。 “啊~啊~”原本有气无力的大皇子惊叫着跳起来,蹲到床榻的一角。 “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或许是屋里声响太大,闻声跑来两个太监一个宫女,跑在前头的宫女急急问道:“殿下,皇子殿下你怎么了?” 大皇子闭着眼睛指着地上:“老鼠,赶快把它们赶出去。” “啊?”三人面面相觑,“没有啊,地上什么都没有啊?” 大皇子睁眼一看:不少老鼠正顺着宫女,太监的腿往上爬,一直爬到肩上,其中一直硕大无比,正张开尖牙利齿...... “啊——”大皇子用双手捂住眼睛,“影渺阁,快去影渺阁!” “是!是!”太监宫女被吓得不轻,赶紧出去叫人。 影渺阁又怎么样?远水解不了近渴。姜小槊跳下来,走过去。 “说正事吧!” 大皇子手掌分出一条缝,往地上瞧,咦?又啥都没有了。 “你又要如何?” “看你说的,我又不是个记仇的人,我们和解吧?” 姜小槊接着说道:“你派了人来,我也对你小有惩戒,我大人有大量,所以咱们扯平了。” “更何况,我虽然不记恨,但是记性好,那图我也不知道能记多久,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 大皇子面色松动:“怎么和解?” “到此为止!” 姜小槊走到窗户前:“我的手段你是见过的,比起那个榆木疙瘩,你也可以选择跟我合作。” “只要钱足够多,一应要求,包您满意。”既然自己携带的印记与皇室有关,那么多一些牵扯,是有必要的。 大皇子面带轻蔑:“好,不就是钱嘛,本皇子出得起,到时候别推诿不敢接就行。” “一言为定!” 目的达到,姜小槊踏着愉悦地步子往外走。 皇宫真是大,长廊绕过一道又一道,仿佛没有头,正待遁走时,一个熟悉的声影映入眼帘。 一带高低错落的红栏绿杆处,宽袍墨发行于其间,媚眼冷目,似一幅绝美的绣像。 “真巧啊!”姜小槊挥着手打招呼。 丘阙眼神掠过来,没加理睬,直接越过,往里去。 “来得慢了些,去了也白去。”她自觉没趣,只能自言自语。 “不是说好不招惹他的吗?” 声音自身后响起,姜小槊转过去:“拜托,是他先招惹我的。” “记得我说过的‘后会无期’吗?” “记得!这就走!” 姜小槊知趣地遁走,消失在某人的眼皮底下。 也没什么事,从皇宫出来,想去街上溜溜。 正对皇宫的这条街,万安街,宽阔异常,可容四驾马车同时奔行。 街面上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高档店铺,往右走两里路程,便是驿馆。 驿馆的旁边是一座六层宝塔钟楼,此刻钟楼下面围满了人。 是什么稀奇事这么吸引人?出于好奇,姜小槊加紧几步,想一看究竟。 “啊!”尖利的惊呼如浪潮澎湃。 钟楼之上,一个身影缓缓翻过窗户,踏着瓦片踩到边缘。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那身影不带一丝犹豫,终身一跳。 “啊!” 姜小槊飞身跃起! “吟一!”另一个身影自她右手边同时弹出去。 “彭!” 重物落地的巨响撞击着姜小槊的心口,她弯下腰,不敢瞧一眼地上。 右手边的人在仅仅两步的地方,双膝一软,跪着爬过去,口里泣不成声:“啊~~啊啊~~吟一!” 是他!不就是那天冲着姜小槊扔玉珏的黑与人吗? 真是!无处不在的,缘分! 瞟一眼地上,她不禁惊出冷汗:地上的是个女人,口鼻渗血,四肢抽搐,那腹部赫然高高隆起。 是个孕妇! 姜小槊只觉血气翻涌,忍不住蹲下干呕。 “莫尔......”女子尚有气息。 那人扑过去抱起女子上半身:“在,我在!” 原来他叫莫尔。 女子艰难伸出一只毫无血色的手,抓住莫尔的锦服,骨节迸凸:“痛吗?” “呜呜呜~~~痛!痛!”莫尔泣不成声。 “痛,才是......普通人......的正常生活......” 话音落,手松,人逝。 “吟一?吟一?吟一!”莫尔与女子头相抵,痛呼不止。 姜小槊站起来,深吸一口,往外走。干她何事? 围观的人厚厚一层,仿佛一堵墙,堵得人心里难受。 “站住!”身后呼声咋起,带着浓浓的鼻音。 姜小槊翻着白眼拧过身去:“站住了又如何?” 莫尔双眼血红,手缓缓地捏出一枚玉珏。 “切!”姜小槊嗤之以鼻,“你确定此时,此地,动手?” “帮我!” 姜小槊一愣:“已死,回天乏术。” “帮我!”莫尔重复一遍,“我知道你看得见她。” “凭什么?” “凭我手里的玉珏!” 莫尔面上有一种不要命的狠厉。 姜小槊面上没好气。心里实则打鼓,傻子才在这时候跟他拼! “有什么好处?” 见她松口,莫尔把玉珏捏入掌心:“以后,绝不找你麻烦?” “怎么相信你?”姜小槊也不想这么问,可是对方毕竟是曾想要自己命的人。 他没说话,腮帮因为用力而鼓起。 “好吧!”姜小槊率先往外走,“把人先抱走。” 毕竟这里人太多! 第二十七章 芝麻绿豆 谁能想到,几天前还是你死我活的对手。 现在竟安然处于一室。 姜小槊倚坐在窗上,头靠窗棱,晃着两条腿。 莫尔蹲在地上,双眼无神似行尸走肉,,地方平放着的,是他的妻子,名叫吟一,死因不知。 是多大的缘由,才让一个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的母亲,选择与孩子同归于尽? 已经过去几个时辰,尸体彻底凉透,一个半透明的魂体自尸体上爬起。 她打量着自己和地上呆呆的男人,眼神悲悯。 姜小槊跳下窗,走上前去。 吟一很平静地越过莫尔,走过来:“走吧。”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姜小槊好奇地问道。 她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莫尔从呆滞中惊醒,急迫的问:“她......她说什么?” 姜小槊看着吟一,吟一看着莫尔。 “你同她说,想要知道我为什么跳楼,先做两件事。” “第一,不许他再杀人。第二,不做那些繁文缛节的法事,即刻火化我的身体,带着骨灰来,便告诉他一切的缘由。” 虽然不知道她这样做的缘由,姜小槊还是如实转达。 莫尔听后,怔在当场。 “走吧!”吟一并不留恋,很是淡然。 姜小槊递给她一把伞,正待出门。 “等等!等等!”莫尔痛哭流涕,双手放在腹部,“我们的孩子......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七尺男人跪在地上,抱头痛哭,呜咽之声低沉嘶哑,随着寒冷的北风飘散在寂寂的夜。 让人没想到的是,吟一并没停留,而是直接去了往生涯。 “想好了?”将小槊望着崖边决绝的女子问道。 “嗯,若他来找你,就原话转告他即可,若他真的有悔意,留的东西才能给他。” “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将小槊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你知道吗,我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的,可是真的不忍心……” 她站在崖边,迎着黑暗一笑:“早就是已死之人,这或许是我与他最好的结局吧。” 说完,吟一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 徒留将小槊在原地,站立良久。 一日后。 莫尔抱着一个罐子出现在洗墨楼门口。 他双眼深陷,面目死灰,手里还抱着骨灰罐,着实把丁衣吓了一大跳。 “吟一已经走了。” “走了?她不是说……办完这些告诉我的缘由吗?她就那么恨我……”莫尔喃喃。 一脸的难以置信,和悔恨。 “她说,让你带着骨灰去她的故乡,去找十里柳坡的马大娘,一切就都明白了。” 到今日,将小槊真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任谁都无法把眼前这个胡渣满脸,形销骨立的男子,与那日的冷血杀手连在一起。 “多谢!”莫尔木然转身,缓缓离去。 丁衣走上前来:“他,没事吧?他会不会?” “不会有事的,至少在弄清楚事情始末前不会。”将小槊收回眼神。 “姐,你就不好奇吗,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想知道!” 是真心话,一切以生命为代价的故事,都是惨烈伤人的。 将小槊伸着懒腰往里走:“今日做啥好吃的?” “我买了鲈鱼,待会儿……” “姐,姐!鲈鱼怕是吃不成了。” 话音刚落,一辆枣红绒缎马车已经稳稳当当地停在大门口。 自车上下来一位熟人,刘屿! “刘屿见过姑娘!” “哟,你呀,那日一别,是有几天未见了哈。” 嘿嘿,生意上门了。 刘屿脸面潮红,但他顾不得这些:“请姑娘去看看大,公子。” “他怎么啦?” “姑娘您还是亲自去瞧瞧吧,再晚怕是?” “好,瞧瞧去!”将小槊边走边说:“丁衣,等会回来吃鱼啊。” “好的,姐,等你。” 将小槊一脚跨进马车,刘屿却在旁边欲言又止。 “咋啦?” “诶,是十万火急的事……” 稍一琢磨,将小槊便隐了身行,语音寥寥:“我倒要看看有多着急。” 转眼间,便来到大皇子的寝宫,长定殿。 还未进去,就见门外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 一个年纪稍大的太监跪在地上冲里面哀求:“求求您了,皇子殿下,您就让太医看一眼,看一眼好不好?” 果然,他旁边躬身站着个须发皆白,挂着箱子的老太医。 “滚!你们都滚远些!”里面传来大皇子声嘶力竭的吼叫声。 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正纳闷之际。 “啊!” 还没看到究竟,门口的宫女发出尖叫,然后一股脑儿往里冲。 将小槊显出身形,几步随众人身后一并进去。 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 “滚,谁再过来一步,我就要谁的命。” 只见大皇子坐在地上,手里抱着一个人事不省的女人,一手握刀,刀上血迹斑斑。 那血的根源居然是,他抱人的手腕。 这是要,割完自杀吗? “我要跟她一起走,你们谁都别拦着,我要一起走。”话里居然带着哭腔。 跪地的一群人咋咋呼呼乱成一团。 将小槊立在众人身后看着这仿若闹剧的一幕。同时,地上的人也看到了她。 “你,你来啦,留住她,帮我留住她,我一会儿就随她去。” 大皇子看到来人,像看到了希望。 大家都看过来,将小槊上前两步:“都出去,太医留下。” 大家面面相觑,并不曾见过此人…… “滚!” 一声怒吼,众人散尽,最后一人还不忘带上门。 将小槊蹲下身子,一本正经的说到:“我还要回去吃鱼呢,所以劝你赶紧放手,让太医看一眼,兴许还有救。” “啊?你是说,她......还活着?” “嗯!” 大皇子将信将疑,把女子放在地上。 太医不敢怠慢,放下箱子蹲在地上,把住女子的手腕。 一块绢布飘到地上的人身上,将小槊一脸嫌弃的说:“割腕要用力,割不到大动脉除了痛,啥作用也起不到。” 或许是听闻女子还有得救,大皇子已经没有先前那般激动,兀自捡起锦帕,系在腕上。 “怎么样啊?” “回皇子殿下、姑娘,一息尚存,只是多日没进食米水,出现晕厥,得赶快救治,恐有性命之忧。” 这时大皇子反应倒快,赶紧抱起女子,放到床上。 芝麻绿豆点事,真是,姜小槊打开门:“进去帮忙。” 一个宫女一个太监闻讯进屋。 一场闹剧就这么落幕。 将小槊摸着咕咕叫的肚子自言自语:“好饿哟!” 折腾一番,正待离开。 “姑娘留步。” 那头,刘屿从深深廊道而来,一礼:“姑娘劳累,已备简单吃食,这边请。” 宫里头吃些啥珍馐还真想去看看,可是丁衣那倔妮子一定会在家里傻等的。 “不了,既然你来了,说说怎么回事吧?” 见她执意要走,也不强留,刘屿侧身把姜小槊让进旁边的偏厅。 “大概一年前吧,一次大皇子在万安街上遇到了,那名女子,赵婳。” “诶,大皇子也算是看尽各色倾城佳人,偏偏对赵婳,甚是上心。” “这世上大概都是这样,一物生必有一物克。” 刘屿叹口气,语气无奈:“偏偏赵婳姑娘,没看上咱皇子殿下,而且还倔强不从。” “这不,皇子殿下一急,手段强硬了些,赵婳姑娘竟杠到底,几天不吃不喝相抗。” “今日晕倒在屋内,皇子殿下慌了神,以为她.......唉!谁都不让碰。” “想必这不是第一次了吧?”记得刚刚看到,大皇子的手腕上,横条条不止一道。 “让你见笑了,确实不止一二。刚闹的时候,皇后还会过来看看,最近,也不见来。” “兴许想着,过了这新鲜劲也就消停了,可这一闹就是大半年了,唉!” 动不动就割腕自杀的男人,真让人受不了,换做是她必然也避得远远的,无奈权大欺人逃不过。 “你们好好安慰着吧!”姜小槊站起来:“走了。” “姑娘慢走。” 过几天就立春,虽然寒冷依旧,但人心对春天的向往,早已蠢蠢欲动。 第二十八章 升级 没过几日,忽然大皇子又派人来。 来人还带着一匣子金子。 姜小槊和丁衣对望一眼,大眼瞪小眼的错愕,就上次解决那么小点儿事,报酬竟这般丰厚? 还未开口,刘屿倒是先发话了 “姑娘这是大皇子吩咐一定要给您的。” “这皇亲贵胄就是不一样啊,出手不是一般地阔绰。”丁衣两眼放光,就要伸手收银子。 “丁衣,等刘总管把话说完。” 果然,双手拢于袖中的刘屿点头哈腰,继续说道。 “姑娘真是聪慧顶尖!今日还要劳烦姑娘再跑一趟。” “所以,这是两次的?” “诶!” “事未说,先给钱,看来今日的事情不简单吧?” 越是不动声色越是有猫腻,能瞒得了她姜小槊。 “额......”刘屿拿眼瞄一眼旁边的丁衣,躬身道:“姑娘您还是去看看再说,不迟。” 故作神秘,必有妖。 不过,还真是成功的勾起了姜小槊的好奇心。 “得,带路吧!” 她也不客气,径直上了门外的枣红轿舆。马儿‘嘚嘚嘚嘚’一路往南驰去。 轿子里,炭火暖融融的,还贴心配了暖炉。 抱一个在怀里,温而不燥,热而不烫,这皇子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马车在万安街宽阔的道路上小跑一阵,忽然一拐,钻进旁边的青石小巷。 路两旁尽是光秃秃地树,树后面均是些雅致的小院。 围篱圈饶,白墙青瓦,偶尔有三两小孩玩于小院中。 能在这万安街旁置小院的,必定也是富有人家。 马车三拐两拐,在一个差不多的院子前停下来。这里稍有不同,围墙比之前所见的要高出许多,差不多是一个成年男子的身量。 姜小槊踮起脚也看不到里面,只能看到伸出的弯弯曲曲的秃树枝,和青瓦屋顶。 院门紧闭,安静得很。 刘屿率先下车,扣开门,门内侧两边居然各站有一名侍卫。 “姑娘请。” 姜小槊紧跟着进到里面。 院子不大,一棵老树,一套石桌凳安放其下,右边还有巴掌大的一畦菜地,或许是冬日的缘由,地里荒芜,最里面就是三间普通至极的瓦房。 这不由让人想起一个词语,岁月静好。 但是,看到里面的人,就让人没了‘静好’的念头。 正中的堂屋,一个身影晃晃悠悠,踉踉跄跄,不是大皇子又是谁。 只见他品绿色锦袍外,腰封斜斜的挂在身上,同色头冠歪得厉害,手里拿个白色酒瓶,脚步虚浮,面色酡红,眼神恍惚。 再看地上,大大小小的瓶罐散落一地,想是喝的时候不短了。 “你来啦!哈哈哈”见有人来,握酒瓶的手空出食指隔空点过来,“来,喝!” “哈哈哈哈——呜呜呜呜——她消失了,找不到了。” 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喃喃自语,看得姜小槊直皱眉头。 旁边的刘屿上前两步解释道:“忽然一日,赵婳姑娘就消失了,皇子殿下就成这样了。” “消失?” 是个什么意思?不是自行离开的吗?但见院内守卫把守,又明白过来。 “姑娘您这边请。” 刘屿带着姜小槊退后几步,来到堂屋的两扇木门前停下:“您瞧。” 这是一扇最常见的木门,竖条,中间用一根横木隔开,再上个铜环就是它的全部。 此时看来,却有不同。 铜环一边脱落,门上有坑坑洼洼的痕迹,像是外力撞击所致,左边那扇直接破开一个碗口大的洞。里面上下的门拴处,直接给生生撞坏。 “这门被撞成这样的?”姜小槊一边观察一边问。 “是,因为赵婳姑娘那时候在里面。” “然后呢?人消失了?” 刘屿点点头:“正如姑娘所料,撞开后,赵婳姑娘竟然凭空消失了,再不曾找到。” 环视堂屋,不大,屋内陈设简单,一眼可见,是藏不住人的。 “确定她,在里面?”姜小槊问道。 “确定!”刘屿语气笃定,“因为当日在场的,除了侍卫四人,还有皇子殿下,赵婳姑娘端端不可能自己出去的。” 似乎猜到姜小槊的想法,他把那日的情形简单描述一二:“据说大皇子就去那边一会,”,那边就是茅厕。 “赵婳姑娘先是关上门,不久便听到其惊呼,侍卫们应声赶过来,发现门已经上拴,便合力撞击,等门打开,人已经无影无踪。” 姜小槊点点头,人被掳走了,而且是众目睽睽下。 “还要我怎么样?啊,还要我怎么样?”大皇子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捶着胸膛酒语,“都搬到这里,你还是要离我而去?” 这又是怎么回事? “哦,先前就您看到的,赵婳姑娘醒过来后还是不肯粘一粒米,只说要出宫住,这不就租了下小院,”刘屿一声叹息,“可怜殿下两头跑,却......” 要说这位皇子,得罪的人不下上百,但是敢动手的,必然是势均力敌的存在。 “可有什么可疑之处?或者......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 姜小槊看着地上摊坐如泥的人,此时,已经有侍卫将其扶至一旁的太师椅中。 “这......” 刘屿欲言又止,等侍卫都出去后,关上门,小声说道:“不知道会不会与这件事有关?” 事出必有其因,万事皆可循,果然。 他把声音压得更低:“过几日便是皇上的六十大寿,各国使臣均来朝贺。这些人中便有商裕公主。” 姜小槊眉毛一挑。 “除了朝贺,便是与大皇子订婚。”刘屿双手互搅,“皇子殿下这几日,就为这两头的事,焦头烂额。” “偏偏赵婳姑娘又不见了,真是雪上加霜,这后面不知该怎么办?” 也确实是烦心事,皇子抗婚可不是闹着玩的! 原本看似简单的小年青的打情骂俏,一但牵涉其他,事情就复杂百倍。 “两国联姻?!” “是......” 看刘屿为难的样子,姜小槊失声一笑:“我可对你们那些个重要事不感兴趣,如果你觉得对寻人有帮助的话,可尽管放心说,本姑娘在意的只有银子。” “是,刘某多心了,姑娘勿怪。”刘屿躬身细语,“此番联姻,确系关乎......储位之争。” 姜小槊目光一凌。 要说波诡云谲,莫过于皇宫朝堂。 放眼门外,眼看春天就要来临,冬日的尾巴,倒春寒愈来愈近。 第二十九章 囚禁 当今皇上,虽已六旬,但子嗣并不兴旺。 除尚未成年的皇子外,已成年且人心所向的,仅有两位,且均是皇后所生。 大皇子云琮,因其嫡长子身份,甚得皇帝喜爱,此番联姻便可见一斑。 二皇子云堔,才华横溢,亦是朝臣们追捧的对象,但不得皇帝所喜,因其性格太过阴柔。 值得一提的是,懿合贵妃所生长女,云西公主,自小熟读兵书偏爱舞刀弄剑,且曾随其舅舅镇国大将军出征迎敌。外界都传,其心在帝位。 一番介绍,算是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那皇后什么态度?”姜小槊问道。 “皇后虽然不喜赵婳姑娘,但一直只置若不管,昨日还叮嘱在下小心着些,一切等过了皇上寿辰再做计较。”刘屿倒是报得实在。 “赵婳的家人呢?”她一直被软禁,难道家人都不担心吗? “不瞒姑娘,赵婳本就是外地人,且父母双亡,至亲还有位哥哥,是皇子殿下的幕客。” 姜小槊不禁对赵婳另眼相看,既无家人撑腰,也无亲朋帮助,竟然敢以死相抗,若不是女中巾帼,那便是...... 有人撑腰! 大致了解过后,心里已有论断,就待查验。 “宫里你熟,派些人盯着二皇子和公主的动向,有异常来报。”姜小槊边说着,边往外走。 “是!”刘屿当下便下了命令,有侍卫随即出门去。 之后便把大皇子扶进马车,一路奔皇城根去。 这边,姜小槊可没闲着,出了小院,一路向北,来到一处僻静的小巷,隐了身形坐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没过多久,斜里的围墙内,一辆马车缓缓驶出,门楣上书三个旧迹斑斑的字,影渺阁。 车经过树下,不紧不慢地出了巷子,往西北方向驰去。 姜小槊远远地跟在后面。 马车行过一段杨柳道,再往里,直接进了一座三进三出的院子。 住这种院落的,不是大户就是官宦。 咦,这不是那府吗?之前跟踪那享来过此地。 马车停在大门处的院子内,自车上下来一个四方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正是影渺阁阁主朱冕。 一个下人模样的人,把朱冕引进二道门,中间的院落。 大门上果然写着“那府”。朱冕到这里来干什么? 看个究竟不就知道了吗? 思忖间,里面已经笑谈声起。 “恭喜恭喜!”是朱冕的声音。 “同喜同喜!”迎面而来另一个老者,美髯花白,精神矍铄,是那京语。 这一家子,姜小槊之前就调查过:那京语户部侍郎,与其妻詹氏,育子女三人,大儿子那醇,小女儿那享,二儿子那奇。 没错,二儿子那奇的肉身正在被丘阙使用。 “里面请。”谈话间,二人已经进到里间。 姜小槊悄悄立在窗外的雨廊下,听闻二者谈话,知了个大概。 那京语,升官了,由原本的户部侍郎,正四品下,一跃为户部尚书,正一品。 貌似这个官职的前任就是王孜墨,现今,捡漏的竟是屋里这位。 朱冕就是来提前祝贺的,二人的熟络程度好似很不一般,不然也不会在还没有正式就职前,有这般高调的举动。 “他,可还好?”一番寒暄后,那京语问道。 朱冕浅尝一口酒,点点头:“甚好,影渺阁全仰仗他,才有今日的局面。” “好!好!”那京语语气里甚是欣慰,还有一点点,心酸。 “他”,应该指的就是丘阙。 姜小槊不禁竖起耳朵,二人却再无他话,只推杯换盏,说些平常事。 真无聊!正要离开之际,对面的雨廊一前一后行来两人,前面的娇俏可人,正是与姜小槊相识的那享。 后面一人......不好!姜小槊赶紧往后躲! 那享身后是一男子,身量足足高出一个头,墨发束冠,唇红齿白,像极了丘阙? “见过,朱伯伯!” “见过,朱伯伯!” 朱冕呵呵笑着与二人回礼,独独把目光在男子身上停留许久:“这兄弟二人,太像!” 那京语点点头,没说什么。 草!虚惊一场,两人确实很像,连姜小槊都没分辨出来。 那享上前两步,递上一个包裹:“朱伯伯,这个母亲亲手缝制的冬衣,入冬前就已经备好,无奈父亲总不让去探望二哥,您看,冬天将尽才盼得您来,麻烦您带给二哥。” 朱冕看一眼旁边的老友,接过包裹:“每年均是如此,你二哥确实也忙,我带他谢过令堂。” 那享撅着嘴不甚满意:“每年均要说同样的话,‘劳烦伯伯告诉二哥,母亲甚是想念,如有空闲切记回家探望。’” “好好!”朱冕只是点头,不再多说。 看这样子,那京语是知情的,而那享好像并不知道此‘二哥’已然不是同一人了。 随后又是一番无聊的家常,姜小槊听得呵欠连连,今日真是白跑一趟。 那家三父子送朱冕出院子的时候,已经入夜, 姜小槊远远的跟在身后,却被那醇深深吸引,这般多好,不光俊朗儒雅,还有涵养谦逊,比那......强太多。 朱冕的马车离开后,那醇走到父亲身边。 “有话说?”那父问。 那醇恭恭敬敬:“父亲当朝为官,朱伯伯则是江湖营生,虽然二弟......” “我懂,”那父点点头,“你是劝为父少与其来往,免落了口舌是不是?” 那醇点点头,不再多言。 姜小槊亦点点头,是个明白人,不免又多看一眼皎如明月的男子。 一路往回,速度较快。不多时,便追上朱冕的马车。 奇怪,朱冕的车停在路边,人亦在路边,仿佛在等什么人? 朱冕背着手,抬头望天:“跟了我一路,可有收获?” 擦!这是在跟谁说话?我?环顾四周,还真没有别人。 这影渺阁的老头,有点能耐。 姜小槊也不躲藏了,直接现身,站在十步开外! 当看清对方面容时,朱冕微不可见的一愣神,但是很快恢复如常:“你就是讹了大皇子银钱的人?” “不亏是影渺阁阁主,有眼光!” “呵呵,老夫可替你受了皇子一顿臭骂。” 姜小槊晃着脑袋可不承认:“那是你的手下干将不得力,怎能怪我头上?” 朱冕点点头:“丘阙办事向来寡淡,我影渺阁确实缺一位姑娘这样心细如发,雷厉风行之人,来影渺阁如何?” 姜小槊眉目一挑:“不如何,我素来自由散漫,影渺阁与我怕是没那缘分。” “呵,拒绝得倒是,爽快!” “与聪明人,费不着拐弯抹角!” “前些日子,云西公主来过我影渺阁,我想姑娘应该顶感兴趣。” 何止是感兴趣,简直就是非常感兴趣。 这老头有意思,哪有主动暴露自家消息的道理? “你一定纳闷,我为何主动告诉你这些?” 姜小槊但笑不语,等着下文。 朱冕望过来:“想要纳你入影渺阁,自然得有诚意不是?” “怎么办?影渺阁我是铁定不会去的,可话也听到了,还也还不回去了呀?”姜小槊模仿他背手看月的姿势,仿佛苦恼至极。 “就当见面礼吧!姑娘自然对影渺阁毫无兴趣,你最感兴趣的应该是你自己,恰恰这也是影渺阁所长。” 说完,朱冕上车,远去。 姜小槊却愣在原地,没错,她最感兴趣的永远都是自己! 第三十章 试探 整整一个晚上,丁衣都没有合眼。 此时,她身披被褥,打着哈欠,靠坐在窗边,偶尔拿眼瞧一下对面。 不一会,对面的小楼里,出来一个男子,撑一把白底泼墨腊梅油纸伞,那伞是一朵低调隽永的花,在丁衣的眼里绽开。 好家伙,等了一晚上。 “姐?走了!走了!” 顾不得寒冷,丁衣扔了被褥,跑去隔壁间叫醒正与周公相会的人。 姜小槊睁开惺忪睡眼:“确定?” “恩,亲眼所见!” “好嘞!”起床,干活! 丁衣却不失时机的钻进尚有余温的被窝,整个人蜷进去,倒头大睡。 “好好睡吧!”姜小槊隔着被子拍一下,便出门去。 对面。 这是一栋三层小楼,下面一层当商铺使用,卖些胭脂水粉,珠翠头饰之类的,上面两层则租给暂时居住的旅人。 生意倒也不错,看得出来老板是个精明之人。 为了不引起太多的注意,姜小槊直接隐了身形往楼上去。 她要找的位置在三楼,临街一面的第三间客房。 三楼的走廊很安静,不见一个人影,往里第三间,有两个侍卫守在门口打瞌睡,想必也是一宿没睡。 姜小槊耍了个手段,两人瞬间熟睡,“咕咚”倒地。 正要推门。 “你来得也太晚了些!” 什么!不是走了吗? 如星似月般的男子站在身后,手捂着嘴,优雅地打哈欠。 姜小槊二话没说,抬腿就往外走。 “遇人不见礼,忒没教养。”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 几步之外,停下,转身:“上次是您提醒的,后悔无期,我当然只能照做。” “难道不是刻意来拜访吗?”丘阙指了指屋内,“我在,就要绕道而行,不听话了不是!” 姜小槊哭笑不得:“不知道您老也在。” 重重的“您老”二字,惹来一个狠狠的剜眼! “算了,不跟你计较,你也挺累的,毕竟守了一晚上。” 丘阙走过来,把一包东西放进姜小槊手里:“劝你放弃,如果非要赖着不走的话,吃点东西吧,也不知道要候到什么时候?” 隔着纸包,传来温热的触感,和一阵葱香味儿。 “这是我喜欢的青葱烧饼——哦,对了,你是知道的,毕竟查的很清楚嘛!”丘阙语带讥讽。 姜小槊凑近鼻子闻了闻,一脸嫌弃:“这饼就像是满大街的中年大叔,太油腻,我不喜欢。” “我喜欢胡辣汤饼,够火辣,够味!”手一伸,下一刻,葱油饼被准确无误的从窗户抛出去。 丘阙眉头微皱:“不管什么,在你手里,都可以这般果断扔弃。” 姜小槊点头,抿着嘴唇一笑,表示默认:“成为我的对手,你是不是很兴奋?” 丘阙嘴角一抽:“谁愿意管这档子破事,不是请着求着,才懒得理!” 说话间眼神飘忽。 姜小槊不置可否的一笑:“如您说的,我要回去补一觉,你可要看紧了!” “一直恭候!” 姜小槊甩着步子离开,走廊的里的人却站了很久。 前几日。 影渺阁的眼线偶然得知,大皇子与姜小槊有来往。 朱冕倒是没说什么,留下一句话:让他折腾去。便不再提及此事。 第二日,丘阙拜访嫣然殿,云西公主的居所。 偏殿内。 “影渺阁影渺,丘阙?” 云西公主抬着下巴看着眼前人,她穿一件簇新的刺金织锦衫,青绿如意采莲裙,项上银索翠链,发髻上金丝点珠掩鬓,贵气十足。 “是。” 公主玉手一抬,便有太监应声搬来锦凳,丘阙也不客气,直接坐上去。 “影渺阁一直以来,与我大哥来往密切,却不知今日有何事?” “却是如此,今日是我私下不请自来,与影渺阁无半分关联。” “哦?” “在下想给公主一个,特别的提议,不过也十分地危险。”说道此处,丘阙顿住话语。 公主轻抚一下叠绣衣边,示意他继续。 “与我联手,做想做的事情。” 只见公主凤眉一挑,冷冷问道:“你倒是说说,我想做的是什么事?” 丘阙也不隐瞒:“与我联手,把大皇子拉下马,把你送上储君的位置。” “放肆!” 公主“噌”地至座椅上站起来,俯瞰着面前的的男子。 一个太监闻讯冲进来:“公主,可要叫侍卫。” 丘阙拿无畏的桃花眼迎上去,二人对视良久。 “退下!” “是!” 公主站起来,缓缓踱步到窗前,凝视着窗外半晌。 “让我怎么相信你?” 丘阙亦把目光投向窗外:“储位之争从商裕公主前来联姻开始,势必打响,多一个帮手多一条线,胜算也必然多一分,何乐而不为?” “你,代表不了影渺阁。” “影渺阁因什么被江湖所熟知?” “自然是,影渺!” 丘阙站起来,缓缓说道:“我就是影渺阁,而影渺阁永远都是为皇权服务的,它绝对不属于某一方势力,之所以能几百年屹立不倒,是因为它永远都站在,胜利的一方。” 公主转过来,重新打量眼前这个高出她一截的男子,忽然就生出一种感觉,一种安全感:“你,打算怎么做?” “赵婳,利用赵婳动摇大皇子即可!” “赵婳?呵呵。”公主语带讽刺的重新回到座位上,“她是我大哥,唯一与父皇对峙过的一部分。” “只要与赵婳有关的,他的变得不听话。但是,他把那个女人看得很紧,没有什么下手机会。” “这于影渺来说,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盟约就这么达成了。 于是,第二日,丘阙便去到赵婳暂居的小院,趁着屋内无人之际,说服她并将其带走。 收回思绪,望向屋内,那名叫赵婳的女子背对大门,向窗而坐。 而窗子的正对面,正趴着个咬牙切齿的女人,姜小槊:如果那个瘟神一直不离开,那么就意味着一直没有机会! 又不能硬拼,姜小槊绞着双手,在屋里转圈,得想个办法才是。 “姐!姐!救命!救命!” 突然,丁衣在里面尖叫出声。 想都没想,扑进屋内,只见那妮子双手用力地抓住被子,紧皱眉头,俨然是做了噩梦。 姜小槊像拍孩子一样,隔着被褥轻抚其背。 第三十一章 我是那样的人吗? 一大早,姜小槊就来了一趟长定殿,大皇子的寝宫。 还在走廊,便见一白面老者,紫袍紫冠,行在前面,身后还跟两个小太监,所去的方向也是长定殿。 一看就有些来头,不妨偷偷地跟在后面。 还未到殿门口,刘屿已经小步快跑着迎上来:“于总管,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紫衣老者便是其口中的于总管了,“老奴是奉皇上之命来看望大皇子,过些日子便是皇上的寿辰,届时可是有喜事,你也是知道的。” 口里说着,脚下并未停留:“眼看日子将近,可出不得一点岔子。” 刘屿跟在后头,只一味的点头哈腰:“是!是!是!” “皇子殿下呢?” “这……天寒异常,殿下贪睡还未......唉!唉!于总管!” 也不待刘屿说完,他提脚就往寝殿而去。于总管是宫里的老人,打小就服侍陪伴皇帝长大,他说的做的,等同于皇上的命令。 一路上没有一个人敢拦着。 于是乎,寝殿萎靡颓废的人便暴露无遗。 还是之前姜小槊在小院看到的那副样子,确切说,更甚。 寝殿内地龙供给的热气刚刚好,只见满屋酒瓶,酒气熏天,大皇子只穿着中衣,四平八叉躺在床上,头从床沿上垂下来,头发直接掉到地上。 简直看不出皇家的一点威严。 于总管立在床边,看了半晌:“打水来!” “这......这......”刘屿吓得六神无主,舌头打结。 跪在地上捡瓶子的宫女,抱着一堆瓶瓶罐罐应声退下,不多时,水端上来。 后面的刘屿伸手一探,脸上怒气顿起,但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赶紧做口型:“热水!” 宫女点头麻溜往外退,还未到门口。 “站住!” 于总管朗声喝住,自己上前端过水盆。 “于......总管,于总管......” “哗啦!” 刘屿半空中伸着的手停滞不动,刺骨的寒凉泼了床上之人满头满脸。 大皇子摆动两下头颅,稍有醒转:“冷,好冷......” 不知道他喝了多久,喝了多少,如此刺激之下,竟然是这番表现。 于总管白净的脸上,浓眉皱起:“再......” 刘屿见势不对,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殿下,殿下,皇子殿下,于总管来看你来了。” 一阵喊,拍,抚。不时还拿眼睛瞟一眼旁边魏然不动的人。 又过了一会,大皇子抬起头来,眼神虚浮,半天才聚到面前的人身上:“嘿,嘿......于老头,你敢泼我冷水!” 说着就要起来拼命的架势,可还没有完全站起来,脚下一个踉跄,又摔倒在地。 “老奴不敢,是皇上授意老奴来看望皇子殿下。”于总管面不改色的躬身行礼。 “嘿嘿嘿......嘿嘿......嘿嘿.......父皇可有说什么?”大皇子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床仰头闭目。 “回皇子殿下,皇上说,联姻之事,务必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得出丝毫的差池。” 于总管虽然低着头,余光却瞟了一眼旁边,刘屿立时唯唯诺诺:“是,是!” 大皇子甩手就是一巴掌,把刘屿打翻在地。 “完啦?” “回殿下,还有。‘你若照办便能得偿所愿,若忤逆不尊,便是其九族之不幸。’,完了。” 于总管抱着手臂又是一礼,直起身来:“望皇子殿下斟酌。” “说完你可以走了,滚——”大皇子指着外面:“刘屿送客。” “老奴把该传的话传完了,这就走,有劳刘总关了。” 刘屿把于总管送至殿门口,轻声问道:“这样,几日了?” “回总管,有四日了......” “你这个总管是怎么当的?不知道替自个儿主子排忧解难,是不想呆了?” 刘屿一颤:“回大总管,已经派人去了,不日便能解决。” “哼!”于总管紫袍一甩,“不日,离皇上寿辰还有几个‘不日’。” 甚是不满啊! 刘屿咽了口唾沫,躬身送人:“大总管慢走。” 送走来人,一个转身,被吓了一跳:“姑娘,你咋不发声呀,这一惊一吓,可真真受不了。” 姜小槊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那老头,什么来头?” “皇上身边的红人,太监的头头,于总管。”刘屿的声音压得极低。 “难怪你们都挺怕他。” “可不,行差踏错都有可能掉脑袋的。” 刘屿忽然挺住脚步想起重点来:“刚刚你都看到啦?” “嗯,看到啦!” “那,赵姑娘,可有消息?” 姜小槊点点头,往大殿里头去:“走吧,屋里说,外头冷。” “唉,姑娘,这是太子殿下的寝宫,你不能进去。” 刘屿伸开双手拦住姜小槊:“诶,不能随便进去......” “狗奴才!方才怎么不拦住于老头,这会倒是知道拦人了?”大皇子的声音夹带着怒气传来。 姜小槊伸手拂开面前的手臂,背着手往里间去了。 刘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方才我敢拦吗?” 声音极小,也只有外头的两人能听到。 “找到人了吗?”还不待开口,大皇子已经发问。 “嗯!”姜小槊点点头。 “那还愣着干嘛,把人带回来!立刻!” 一听人找到了,坐在床边的人“噌”地站起来:“等等,本皇子马上更衣,跟你一起去把她接回来。” “更衣!更衣!” 一个身材瘦削的太监小跑着进来:“奴才马上伺候您更衣。” 大皇子似乎等不及了,抬腿就是一脚:“啰嗦什么,赶紧的。” “不用了,因为根本带不走。” 姜小槊一脸无奈的表情,激怒了大皇子。 “为何?你不是挺能耐吗?是不是嫌金子太少?不就是坐地起价吗?,刘屿......” “我也是有职业操守的好不好。”姜小槊翻着白眼,“你为什么不能反抗你的皇帝老子?” “我能反抗他,还能让你牵着鼻子走.......” 大皇子瞬间明白过来,是他。是他掳走了赵婳。 姜小槊点点头。 “那就去影渺阁!”说着就往外走。 “没用的,你有证据吗?因为人根本不在那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找你有何用?” 一个无辜的瓷杯“啪”的一声被摔在地上,碎渣四溅! 姜小槊摇着头,不慌不忙的看向地面:“如果你无法冷静,那咱们就没得谈。” 大皇子立在寝殿中间,强压住怒火,挤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有什么高见,您说!” “赵婳被掳,说白了还是因为你,对方想通过赵婳达到让你自乱阵脚的目的。” “如果你成功联姻,赵婳也就失去了她的利用价值,那么一切都迎刃而解。” 姜小槊把话说完,等对方反应。 “哼!”大皇子晃着衣袖在原地冷笑,“然后呢,她没了利用价值,生还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大,极有可能死无全尸。”姜小槊无所谓的答道,“毕竟她的死,与你是更为沉重的打击!” 大皇子双眼血红闪着寒光,那眼神,仿佛要把姜小槊射成窟窿! 第三十二章 死太监老头! “那就接受我的条件,执行第二方案。” “什么条件?” 姜小槊没有立即开头,一副你不先答应,我绝不说的表情。 “好!只要能救出赵婳,我都答应,行了吧!” “救出赵婳以后,你不能再软禁她,为了她的安全,赵婳必须跟我在一起。” 大皇子咬着腮帮,看着地面,许久才狠狠地说:“好!但是你给我记住,如果她少了一根毫毛,我就移平你的洗墨楼。” “放心吧,不会有那一天的。” 目的达到,该回了,免得惹人厌。 走出皇宫,姜小槊轻叹一口气。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第二方案,这样说,不过是换赵婳能够出宫。 一则,可以成为和赵婳谈判的条件。二则,或许能帮助她走出困境。 谁知道呢?世事总在变,下一步未必真的就如你想象的那般发展。 比如,洗墨楼前,多出来的人,就完全是意料之外的。 此时。 洗墨楼大门口站了两个带刀侍卫,一动不动,连姜小槊也视若无物。 门口旁停着一辆黑色马车,封得严严实实的。 将小槊站在门口有一种站在别人家的错觉。 屋里人更多,四名侍卫分列两边,瘦削的丁衣像石头缝里的小鸡,端坐在中间。 只见她一副如临大敌模样,转动着双眼,却不敢动分毫。 “姐......”见将小槊从外面进去,喊声里带着委屈。 姜小槊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示意她放心。 或许是听到动静,自外面进来一位白面无须的年轻小生,声音媚气:“姑娘,外面有请。” 这小生好像哪里见过? 姜小槊跟着他去到门口,上了黑色马车。 只见车里端坐着一白面老者,额头宽阔,脸颊圆而红润,两眼炯炯地注视着她。 “我当是哪位贵客呢?搞得如此神秘。” 竟是刚刚在太子的宫中出现的于总管,难怪觉得那小生面熟。 “听姑娘口气,像是见过我?” “你不就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嘛,鼎鼎大名的于总管。” 姜小槊翘起二郎腿,吊儿郎当,没个正经的样子。 一声微不可闻的冷哼,轻蔑飘出。 于总管眼睛平视前方,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既然知道就更好,免了自我介绍一番。” “我最讨厌你们这类人,混迹市井,既无学识又不知礼数,眼里认得钱。” “在你的眼里,皇子殿下就是一棵摇钱树,但是我这个老人要告诉你,这个世道不好混,你可千万要记得。” 死太监,拽什么拽!姜小槊心里腹诽,面上却嬉皮笑脸。 想用人,先踩人,这套路,姑娘我八百年前就会了! “还真让你说对了,这个世道艰难,唯有钱能给人安全感,所以我就是这样的人。” 将小槊语气里不带一丝怒气,仿佛真的就是那么回事。 “小姑娘,你并不知道有多艰难。”于总管阴桀的眼眸收缩,“让老夫告诉,你在老虎身上拔毛,却不知道,那是足以让你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势力。” 赤,裸裸地威胁!但她不吃这一套。 “那您请便吧,不过于总管,就算我消失,拼尽全力,让那一只老虎一起消失,还是做得到的。” 她将小槊是那么好惹的吗? “哼!狂妄之徒!” “大皇子还真的不好伺候,联姻不成功,说不定是大澈百姓之福,我呢,入不了您的眼,告辞了!” 说着就要下车。 “赵婳,找到她!不管用什么下作的手段,让她稳住皇子殿下。” 将小槊眉毛一挑。 于总管踢一脚马车。 刚刚那个小生便躬身进来,在马车底部一阵摸索。 几块横木板取出后,露出下面排列整齐的匣子。 那小生把匣子一个一个打开,里面满满当当地,全是黄金! “你要保证大皇子能精神矍铄的出现在皇上的寿辰上,依顺地完成订婚。” “就这些?”大皇子已经付过一份银钱了,再多这一份,她当然是愿意,就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哼哼!虽没有多少学识,倒也不傻。”于总管掀开马车窗帷,看着外边无尽的黑夜,缓缓说道: “赵婳总也是个麻烦,事成后,消失最好!” 将小槊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预料之中的,亦感震惊。 夜空黑得通透,地上残留着未完全消融的雪。车里除了偶尔偷钻进来的北风,再无一点声响。 将小槊凝眉沉思小半会儿,答道:“好!” 前脚下马车,后脚便有侍卫搬着匣子进来,一溜儿排开后,悄然退去。 一会儿,马车的咕噜声远去,将小槊对着黝黑的匣子站了许久。 大皇子拼了性命想得到,赵婳拼了性命想要挣脱,却不知有一只翻覆云雨的大手,早把两人网于手掌心,稍“”不留神,便命悬一线。 而这个背锅人,这些龌蹉事,便是她,姜小槊来做。 丁衣皱着眉头担忧的说:“姐,你若觉得为难,就推拒掉,咱们存下的钱已经够吃好多年了。” “傻丫头,今日的局面,我是早有预料的。你也知道,姐当然不只是为了钱。” 是早有预料,可是真正到来,又关乎人命的时候,还是不免沉重。 “嗯,我知道姐是想回去,不管怎么样,姐丁衣都一定跟着你的。” 看着小丫头眼里闪闪亮亮的光,姜小槊伸手在其脑门一个弹指:“知道啦,别担心了,洗洗睡吧。” “啊,姐!”丁衣捂着脑门,跺着脚,自去洗漱。 躺在床上,姜小槊却无睡意,有那么一刻,她真的想把那些金灿灿的金锭子,像扔石头一样砸向那个太监老头褶皱的脸。 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砸出包,砸出坑,然后甩脸子走人。去过自己的逍遥生活,一辈子不要再见到这样的人。 可是她忍住了,因为她的决定,关乎丁衣,关乎赵婳,也关乎自己。 即便,自己逞一时之快拒绝。但是,依然有刘小槊,张小槊,无数个见钱眼开的人,接下这脏活,然后再用没有良知的双手,掩埋某人的身体,某些人不为人知的故事。 如果,必须要有那么一个人的话,就让她将小槊来吧。 更何况,自己要找的秘密在皇宫,血雨腥风在所难免。 当初的,今日的决定,她,将小槊绝不后悔半分。 第三十三章 一支发簪 微雨朦胧。 一大早,姜小槊撑着油纸伞,来到清水街的雅韵楼。 雅韵楼客栈,虽然偏僻,名气却很大,全因这里是寒门文人、学子聚集的地方。 一般参加科举考试的人都会选择住在这里,据说这里曾经出过两个金科状元。 且价格便宜,还可相互切磋! 此时,姜小槊收了伞,独坐在大堂内靠边的桌子边,品一壶花茶。 不一会,一个穿紫檀色粗布长袍的男子朝这边过来,修眉朗目,绛唇映日,瘦骨纤形,咋一看还以为是个女子,偏偏又梳着男子的发髻,束一根檀色发带。 “姑娘可是寻人?”男子拱手一礼,弱骨细臂在空荡荡的袖袍里,越发的秀气。 “赵韫,赵婳的兄长?”姜小槊问得直接。 “正是在下,姑娘是?”赵韫诧异微露,却掩饰得很好。 “公子请坐。” 姜小槊给空杯斟满茶水,推至对面。 赵韫谦谦颔首。 “我找你,是因为令妹。她的处境你可知道?” “在下刚参加完科举考试,是以好久都未关心妹妹,我这个哥哥当的实在是......” 姜小槊叹一口,捡一些合适内容,把赵婳的处境娓娓道来。 一旁的赵听得额头冒汗。 一个时辰以后,姜小槊自雅韵楼出来,钻进旁边等候已久的马车。 丁衣立即凑过来:“姐,怎样?” 姜小槊提起手中的青豆色双鱼戏水玉佩,雕刻生动,但玉质并不通透:“这是双玉,兄妹两各有一枚。” “另一只在赵婳那里?” “嗯,这个务必一起送进去。” 丁衣点点头,把玉佩收入怀中。 马车并没有回洗墨楼,而是一路直行,来到关押赵婳的两层小楼对面。 两人一下车,姜小槊就铺展雪宣研磨,思量半晌,低头执笔。 要说讲故事的能力,那是绝对没有问题,但是这个字嘛,就没那么自信。 写完,递给丁衣:“瞧瞧,能读懂不?” 先前已经打听过,赵婳自幼在其哥哥的教习下,会阅文识字。 “姐,写得真好!” 丁衣读罢,揩一揩眼角的湿润,一副崇拜的模样。 “你能读懂就好!” 姜小槊把它折好,塞进信封,印上弥封 “拿来!” “啊?哦!”丁衣自怀里摸出双鱼玉佩,放在信封上面。 “你们约的什么时候?” “你是说喜娘,就这会儿。” 丁衣从窗子外面伸出头,往路面上瞧。 “咚咚咚!” 说话间,有人敲门。 丁衣过去开门之际,姜小槊关上窗子,只见门口立着一位三十来岁的美妇人。 月眉星目,淡敷薄粉,一身黛螺衣裙衬得身材婀娜有致:“呵呵,丁衣姑娘。” “喜娘!” 丁衣把人让进来。 喜娘一见屋内的姜小槊,慧眼含笑,施施上前,郑重一礼:“姑娘!” 姜小槊颔首一笑:“喜娘”。 “喜娘,你眼力劲不错啊!”丁衣掩着嘴呵呵笑,“姐说你是人精,果然不假!” “看把我夸赞的,都找不到北了。” 三人均乐了。 前两天,姜小槊焦头烂额时,恰逢丁衣遇见了喜娘。 喜娘便是喜珠,王孜墨倒后,便不再做青楼的营生。 说她是精明人不假,丁衣给的银子,被她用来购置了对面的两层小楼,凭着之前的看家本领,自个儿经营起胭脂水粉、珠翠首饰的生意,楼上则租与旅客,日子倒是过得逍遥水润。 这是莫大的转机。 姜小槊把案几上的信和玉佩一并拿过来,细心嘱咐:“给信前一定要先让她瞧见玉佩,且做得一定要极其隐秘,尤其要防着那个极俊的男人。” “姑娘放心,做这事我还是有把握的。”喜娘接过东西。 “估摸着她把信看完了,要再设法见她一面。” “好!” 小半会儿,喜娘便离开了。 “姐,为何一定要看先玉佩?直接给信不就得了。”丁衣不解的问道。 姜小槊打开窗户,眺望对面的房间,远远地,可见人影一二。 “赵婳对大皇子什么态度?” “自然是讨厌至极!” “如果这个时候,恰恰有人帮他逃离大皇子身边,又会做何感想?” “自然是求之不得!” 姜小槊循循善诱,一步一步剖析道:“对!然后呢?” “然后?然后......”丁衣冥思苦想,“如果有人贸然给信,一切有关大皇子的,都会排斥不想看!” “另外,为了达到动摇大皇子的目的,他们定会与赵婳有许诺,那么她此时更难更改想发!”姜小槊补充道。 丁衣接着说道:“所以,如果是哥哥的玉佩,效果就会截然不同!” “小妮子可教也!” “呵呵呵呵!” 再说喜珠,拿了东西,再去外边溜达一圈后,回去小楼里。 此时,已快到晌午。 小楼配有一个小厨房,不大,免费供给住宿的房客使用。 喜珠进去厨房转一圈后,就出来,手里提着两个热水瓶子往楼上去。 一直到三楼,往里走,来到第三间客房:“哟,小哥渴不渴,给你们倒杯水?” “不用!”门口的侍卫冷着脸拒绝。 “哎哟,这一天天的,你们也忒辛苦了。”喜珠一边说一边推门往里走。 门打开,屋里只有一个人。 “姑娘,换热水了。”趁换水瓶的时候,喜珠滴溜溜地把屋里打量一圈。 “有劳老板娘了。”赵婳站在窗前,回过头来礼貌一笑。 “哎哟,姑娘你这是被软禁吧?”喜蛛试探地问道,又立马否定:“却又不像,看你面上可没有一点愁容?” “老板娘洞世精明,确实不是!”便没再多言。 “姑娘啊!”喜珠一边靠近一边说,“看看你这冰肌玉骨、仙姿佚貌,真真是奇美、奇娇,难怪那些登徒子会打坏主意。” 说着手已经挨上去拉起赵婳的手,一拍一抚:“看看这皮肤,像我年轻的时候,不瞒你说啊,若是再往前推个十来年,还真有得比,呵呵呵。”。 赵婳有些局促和不好意思起来:“老板娘盛赞了!” 低头的一瞬间,却被对方胸前挂着的玉佩给吸引,这不是...... 突然,门被打开。 丘阙立在门口,那身高,都快顶着门方了。 “哎呀,不说啦,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脸皮薄,夸赞一声漂亮脸都红的跟水蜜桃似的。” 细珠提着地上的空水瓶往外走:“这位小哥怎么称呼?” 那眼神,分明是狼看到肉的神情。 丘阙冷眼一扫。 “想起来了,二楼的热水还没换呢。” 喜珠打着哈哈,一溜烟出了房间,下楼去。 下到下面,还不忘抚抚胸口:“我的个娘,那眼神!” 第三十四章 喜娘的计策 没用多久,喜蛛就把两层客房里的热水换了个遍。 完事了也不管生意,只让伙计在一旁忙活,自个儿坐在凳子上嗑瓜子。 到了下午,楼里的部分旅客就出现了异样。 “哎哟!”住在二楼第二间的张姓男客是个赌鬼,昨天晚上一夜未归,今早回到房间就呼呼大睡,到了晌午口干舌燥,抱着水瓶就是一通海喝,这不闹肚子了。 “怎么啦?怎么啦?”喜珠眼疾手快,上前去赶紧搀扶起他。 “拉肚子,都四回了!哎哟!”一阵叽里咕噜乱响。 “啊,茅厕?茅厕!” “这边!”喜珠往后指,那男客慌手慌脚就往外跑。 “老板娘,就近哪里有大夫?” 这头还没完,那头楼上已经有人呻,吟着嚷叫不止。 “你也拉肚子?”喜珠大惊失色。 那人只冒出个头,声音有气无力:“麻烦老板娘,叫个大夫......” “啊......”话还没完,他忙不迭的往屋里跑。 喜珠从腋下取出手帕,冲小二一扬:“刘四儿,听见没有,叫大夫!” 叫刘四儿的伙计腿脚麻利,一溜烟跑出去了。 “老板娘......!” “唉!来啦,来啦!” “老板娘......” “唉,我的个娘,今儿是怎么么啦?” 喜珠满头大汗,嗓子冒烟,腿都快跑折了,旅客的呼唤此起彼伏。 “老板娘,大夫到了!”刘四拽着大夫进了门口。 上了年纪的老大夫腿脚虽是灵便,却跑得都快背过气去。 “哎哟,我的亲娘,大夫你可算来了,那边,楼上您赶紧去看看。” 喜珠用帕子擦着额头的汗,直喘大气,腿跟灌了铅似的再也挪不动半步,可是她也不能歇着。 “刘四儿,跟上去瞧瞧,给大夫打个下手。” “好嘞,老板娘。” 直到暮色四起,大夫才去到三楼的第三间客房,赵婳已经软得走不动了。 还好之前大夫吩咐众人都补充了糖水,才没有晕倒。 一楼的吵吵闹闹甚是烦人,加之门口的侍卫也拉得脱了形,丘阙看不出来表情,只静静地站在屋内,看大夫把脉,开药。 这时候,走廊里一阵起哄:“老板娘,咋回事啊?一定是你这里的问题,不然大伙儿怎么就像约好了似的都拉肚子呢?” “呵呵呵!”喜珠赔着笑,“待会儿我请大夫去看看厨房,查验一下,大家稍安勿躁。我给各位备了暖胃的汤婆子,还熬了养胃的小米粥,大家先安稳的过了今晚再说。” 于是乎,每个房间都分到一个铜胎珐琅汤婆子,且贴心的兑了熏香,暖融融的香气飘起,大家才渐渐安静下来。 喜珠来到赵婳的房间,刚进门,就忙不迭的赔不是:“对不住啊,赵婳姑娘,让您身体受累了。” 边说着还边用色眯眯地眼神瞟一眼旁边风神俊朗的男子。 “无妨!”赵婳勉强笑笑,算做回应。 “这个汤婆子你拿着!”喜珠把手里的暖炉递过去,“放在胃上暖暖。” 也不管赵婳同不同意,直接上手掀了被子,把暖炉放在赵婳的肚子上,确定稳稳当当的,才把被子盖好,掖住两边。 “看你这瘦弱的小身板,给折腾的都没血色了。”喜珠一脸愧疚:“等会让刘四把粥送屋里来,啊!” 一切关照妥当后,她才一脸舍不得的表情往外走。 走到丘阙面前,却一脸诧异:“小哥,你一看就是不寻常之人,这身板真壮!” “呵呵呵!”不待面前的男人反应,喜珠用手帕捂着嘴,乐呵呵地下去了。 声音还未远去,丘阙上前两步,盯着赵婳的被子。 赵婳是个明白人,她面红耳赤的一阵摸索,自被子下拿出蓝彩镂空的汤婆子,怯生生地递过来。 丘阙并没有接,而是伸过手去,揭开上面的盖子,看一眼后,走开了。 房里安静下来。 殊不知赵婳的心还在扑扑乱跳,另一只藏在被子里的手,紧紧地拽住一样东西,汗渍淋淋。 夜深人静时,赵婳借着出恭的间隙,偷偷打开喜珠给她的东西,一封信。 只见她一行一行地读来,眉头紧皱,越读到后面,皱得越发的厉害,到最后,不知不觉一滴泪自眼角滑出。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日拉肚子闹的,越发觉得自己虚弱得紧,坐在木桶上竟呆呆地坐了半刻钟。 “赵姑娘?赵姑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见她久久没有出来,侍卫在外面敲门。 赵婳稍微整理一下,扶着门框去打开了门,刚刚敲门的人投来询问的眼神。 赵婳点点头:“饿得头晕眼花,麻烦侍卫大哥去找老板娘讨要些吃食。” 说完,抱着肚子勾腰驼背往床边挪。 两名侍卫交换了个眼神,其中一位下楼去。 不多时,喜珠便“蹭蹭蹭”的上楼来,手里还提着个食盒。 刚到门口,侍卫伸手拦住去路。 “侍卫小哥,后面那个检查过了,不信你问问。” 后面跟来的侍卫点点头,门口的才放她进去。 “饿了哈?”喜珠打开食盒:“估摸着大伙儿晚上可能会饿,我都备着吃食呢。” “来,吃些粥,还有小菜,都是素的。”一边说着,一边盛饭,然后把碗递过去。 赵婳接过碗,低头看了一眼下面。 喜珠心领神会:“汤婆子可还好用?” “挺好用的。胃暖和了,身子也暖和了。” “哎哟,瞧你虚若的小模样真让人心疼,让我给你换换热。”说着,手边伸进被子里,一摸,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藏入袖子,再一摸,把暖炉拿出来。 “果然已经不热乎了,你吃着,我去换水。” 在赵婳的屋里一阵忙活,换了热水,伺候她吃食,睡下,喜珠才出门去。 出到门口,还不忘抱怨一句:“看着也是不错的,怎的就没有一个丫鬟伺候着,一屋子男人是个什么事儿呀!” 嫌弃的语气令门口的侍卫不自觉对望一眼,仿佛在说,好像是哦。 这一夜特别安静,或许是白天太折腾的缘故,很多人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 老板娘喜珠却起了个大早,天才蒙蒙亮,她就出了门。 先是去西市采购了些日用,再在路边吃了一大碗面饼,末了三拐两拐,转进一条胡同,敲开一扇门。 “喜娘!” “丁衣姑娘!” 一支颜色鲜艳的发簪被递出去。 第三十五章 比邻 案几上摆着一支碧玉七宝玲珑发簪。 姜小槊看着发簪忽生出一主意:“丁衣,拿张雪娟来?” “雪娟来了!有何用?” 接过雪白的手绢铺展开来,再取过发簪放在上面。通透润泽的玉色更显得惹人爱。 做好这些,姜小槊把视线锁在墙角竹篓里的一只鸡身上。 丁衣偏着脑袋顺着视线也看着东张西望的大红公鸡:“姐,你到底想干啥?” “呵呵!”邪恶的笑声想起:“什么时候杀?” 每每听到这笑声就没有好事,丁衣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现在,马上就可以!” “去,杀鸡,我要鸡血!” “遵命,姐!” 一阵公鸡撕心裂肺的悲鸣后,雪白的绢帕便点染着几朵触目惊心的血色,连发簪也没有幸免,鲜红隐约可见。 姜小槊满意地点点头,一边卷裹好簪子一点自言自语:“该给点甜头尝尝了,不然又要埋怨我办事不力。” 说着便出门去。 丁衣抱着拔光毛的鸡走出来,望着离去的身影,惊悚地摇摇头。 长定殿里。 一众宫女太监能避则避,都躲到角落,厨房甚至厕所里。 只听里面“噼里啪啦”一阵响,随后是刘屿的哀求:“殿下,祖宗,求您别扔了!” “嗖!”一只宝瓶葫芦自里面飞射出来,姜小槊将身一拧,堪堪躲过。 那葫芦骨碌碌自桌子一地的碎瓷片滚过。 “都摔了些啥呀?可惜了!” “姜姑娘!”听到声音,刘屿仿佛看到救星,慌忙迎了出来,“敢情你来的真是时候,你瞧瞧,都砸秃了。” 姜小槊砸吧下嘴巴,真是浪费至极! “皇子殿下,姜姑娘来了。”刘屿赶紧进去通报。 打砸声咋停:“来得好,我倒要看看这些个日,她都办成了些什么?” 姜小槊进去的时候,就见大皇子气势凛凛,一手拿着剑鞘一手握着剑柄,然后,“咣!”宝剑寒光森森,插入黄花梨木桌面内。 赌你拽不过三秒! 姜小槊自怀里掏出一包白色的东西递给刘屿,刘屿不敢怠慢,立马双手奉上。 当大皇子夹枪带棒的眼神里,映出那支碧玉七宝玲珑发簪的时候,立刻水雾氤氲,失了凌厉! “这是,婳儿的,是我赠予她的!”握着簪子的手因为激动而颤抖,连带着声音也不利索了。 “怎么......婳儿受伤了,她伤得严不严重。” 姜小槊扶额,一副你不懂风情的模样:“不是受伤,这是滴血表心意!哎!” “心意!”大皇子立刻满脸红光,“你是说婳儿她,她,她......” 激动的话语未完,竟对着那一捧殷红亲吻下去,随后是长久的把头埋于其间的亲昵吸嗅。 刘屿害臊的蒙住双眼。 姜小槊嘴角一抽,鸡皮疙瘩顿时全身咋起,不忍直视的把视线挪像别处! 谁说古人含蓄来着! “赵婳还有话带给你!”打铁要趁热! “快快说来!” “直至被囚禁,方知殿下的好,望殿下顺遂,他日若成了万民敬仰的日月,便是我出头之日!” 姜小槊尽量把话说得柔情款款,说罢,鸡皮疙瘩全部掉地方! “婳儿真这么说?”大皇子把发簪揣入怀中。 “话已带到,信不信由你。”姜小槊一脸爱答不理的样子。 “我信,自然是信的,可还有其他?” “没了!” 姜小槊给刘屿使了个脸色,刘屿一愣往后瞧一眼,立刻明白过来。 “殿下,还有十来日就是皇上六十寿辰,这前几日就备好的冠服,您还没试呢!” 大皇子一脸嫌弃的看向旁边的杏黄四爪莽袍。 “试试好,走好这一步,离‘万民敬仰的日月’又近了一步不是?”姜小槊在旁边插一句。 刘屿赶紧附和:“姜姑娘说得极好。” “好吧,本皇子今日心情奇好,刘屿,试冠服。”大皇子面向窗户,抖开两条手臂。立刻有两个太监围上来,取下蟒袍。 姜小槊松了口气,悄无声息地退出屋子。 殿外有三两奴仆奔忙,今日立春,空气依然寒凉料峭,自上而下的风一扫,冷得人抖抖瑟瑟。 姜小槊把手完全缩进银狐轻裘披风内。 “姑娘请留步!”刘屿自后头追来。 姜小槊停下脚步。 刘屿躬身一礼:“皇子殿下让我给姑娘带个话,诶......殿下想在联姻前见一面赵婳姑娘!” 切!就知道他不会死心,今日那些个套路,原本就是缓兵之计。 “尽力吧!刘总管也是知道的,对方可不是一般人。” “知道,知道!有劳姑娘了!” 出了皇宫,丁衣已经在皇城根脚下等候了。 马车里,搁着两大包东西。 “都准备好了?” “恩,一切准备停当!” 马车嘚嘚嘚一路不慌不忙的来到喜珠的两层小楼外。 丁衣率先跳下车,然后掀开车帘,姜小槊才慢悠悠地钻出车身。 “小姐,您慢着点!” “丁衣,去问问掌柜的,可有空置客房?” “是,小姐!” 丁衣放下帘子,三步两步迈进小楼里。 “老板,可还有空置的房间,我家小姐要在这里暂住两日!” 老板娘喜珠甩着水蛇腰杨柳款摆地自楼上下来:“有!有!有!” 她用一双丝眼把进来的丫头和小姐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说道:“小姐可是要住上房?” “自然是上房!”丁衣的眼睛仿佛长到头顶上,“可有?” “必须有,小姐随我来!” 姜小槊跟着细珠往楼上走,丁衣自往车里取包裹! “到了!到了!” 细珠打开一间房:“瞧,虽说是临街的,但是也极安静,视野也开阔,姑娘可满意?” 正是三楼第二间! “看起来不错,左右两边可都有人住?我喜欢安静,不想与聒噪的人为邻。” 姜小槊站在门口,往左右两边觑,尤其是右边站了两侍卫的房间。 或许是听到动静,第三间房门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轮廓颀长,面貌俊美地男子。 “啊!”姜小槊用手帕捂住嘴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怎么是你?好巧哟!” 丘阙臭着一副脸:“你是故意的吧?” “洗墨楼修缮,没地方住,这里环境好又清净,深得我心。” 姜小槊立即拍板:“就这间了,还遇到个熟人,闲来可以唠唠嗑。” “好嘞!”喜珠笑嘻嘻的答应道。 丘阙张大黑黝黝的双眼,一副看到无赖的模样。 “让让!”丁衣抱着两个比她还高的包裹,从三人中间挤过,进到里面。 洞世敏锐地喜娘瞧着二人大眼小眼不对付的模样,借故走开:“姑娘你先收拾着,我去让刘四儿提两壶热水上来。” 姜小槊点点头,视若无物般“砰”地关上门。 空留门口矗立的男子。 第三十六章 互不相欠 那日闹肚子后,赵婳的房间多了一位四十来岁的老妈子进进出出。 “张婶,张婶,你来一下!” “姑娘怎么了?” 大清早,就听到隔壁有动静。 姜小槊赶紧打开房门,想看个究竟,不料门口竹竿似的立了个人。 “没你什么事!”丘阙面上无波地说道,一副我就知道你会出来的表情。 “没事就好!”姜小槊一脸假笑,伸出一根指头指向旁边:“这是我家门口,你家门口在那边?” 丘阙伸出手掌挡出她的指指点点:“这是客舍,不是你家,我爱站哪儿站哪儿。” 于是乎她的手指直接戳到对方的手掌上,还被硬生生地挡回来。 是牛吗?力气那么大! 姜小槊咬牙使劲,但仅仅是减缓了被逼回来的速度,结果毫无悬念。 隔壁的两名侍卫伸头盯着这边,一副扬眉吐气的兴奋表情。 “姐,早饭吃啥?” 丁衣从身后走出来,发现不对劲,眼神从上往下定格在二人的手上,大势已去,忍不住咽一口唾沫。 “走,吃饭去!”姜小槊猛地撤回手指,昂着头把人甩到身后。 丁衣跟在后面,走几步后一溜烟儿回头关上门。 走下三楼的楼梯,姜小槊脸痛的甩着麻木的手指,一脚踢得楼梯木柱嗡嗡作响。 至二人离开,丘阙得意洋洋的背着手畅然轻笑。 “姐,他那么厉害,我们......” 姜小槊回头一剜,拿眼神吓得丁衣一哆嗦。 情商低,哪壶不开提哪壶! 刚来到底楼,就响起老板娘甜莺莺的招呼:“哟,起得真早啊,姑娘这是要逛街去呀。” 丁衣敞着嗓门应了一句:“对呀,这附近有啥好玩的,老板娘给推荐一二......” 不多时,两人就出了小楼,往街上逛去了。 等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黑漆漆地夜。 姜小槊进屋的时候,隔壁亮着灯! 刚生了打探地心,凭空地,出现一个再熟悉的轮廓。 姜小槊一脸嫌弃的回屋,猛地关上门。 就这么静悄悄地,直到后半夜。 一阵若有似无的雾气,自走廊口飘起,像一条缓慢的蛇一样蜿蜒靠近。 近了,近了,眼看就要靠近门口的侍卫。 “嗖!”丘阙一阵风似的出现,隔在两者之间,广袖一挥,雾气散尽。 “哼,雕虫小技!” 两名侍卫不明所以的对望一眼,脸上表情惊恐。 走廊里静悄悄的,隔壁的门紧闭着,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就在众人以为一切已经过去的时候。 突然,门吱呀一声,竟然无人自开了一条缝。 从外面往里瞧,那条缝慢慢扩大,扩大,等完全洞开,里面黑洞洞地,却什么都开不见。 然后,飘来一阵又酥又麻的呻,吟声,似少女的呢喃,似情人的细语,似男女的欢愉...... 两个侍卫不由自主地走过去,伸出头往里张望。 下一刻,“咕咚!”应声倒地。 “哼!”丘阙一脸轻蔑,“一如既往地,手段下作!” 说完,便隐身进了屋内。 楼顶的姜小槊面部抽动,还真是——看来必须出大招了! 一阵阴恻恻地风吹过! 深吸一口气,姜小槊手执骨鞭,站在三号客房门口,一股杀气透过门直逼内里。 丘阙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出来:“怎么,要硬碰硬?” “为了银子,总要拼一拼!”姜小槊皮笑肉不笑。 “哼!自不量力!” “还记得我伞上的画吗?老鼠能不能吞大象,不试试怎么知道......” 话音一落,鞭风“刷”地弹出,夹带着“嗖嗖”飞出的雨伞,连带着人也腾空射出去。 丘阙兀自没动,只祭出一把伞,悬空飞转“叮叮当当”几下,轻松把攻过去的一应打飞。 “就这幅模样还要跟我交手!”语气里的鄙薄显而易见。 姜小槊奋起一鞭,夹杂着她的恼羞成怒,从上面劈头劈下。 丘阙以伞凌空一挡,鞭子甩到伞骨上,缠缠绕绕竟裹住伞身。 姜小槊顺势一拉,再拉,草!居然拉不动。横眉怒目一瞧,那人竟悠闲地靠在门边,气定神闲。 怎么就拉不动!气死人了! “太弱了!”丘阙摇着头,语气里是惨不忍睹的嘲讽。 “哼,我只是强得不够明显而已。当然......不能跟你这样的老人家相比。”嘴上却不认输。 “什么?老人!” 一阵铺天盖地的鞭风压下来:“那就让老人教教你,骨鞭是怎么使用的。” 话音刚落,骨鞭织成的网本就密密匝匝,迫得人透不过气来,这还不算,突然间分离开去,每个骨节脱离成一个独立的小块,由网化成墙,向姜小槊压下来。 “烤!还可以这么玩?!” 手忙脚乱的姜小槊撑起伞顶住‘墙面’奋力一突。 那墙却像是柔韧的海绵,把打在上面的力道吸收殆尽,正在诧异之际,里面忽然生出一道力,极快地反弹回来。 姜小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倒在地上。再一看,支撑的伞骨竟然渐渐弯曲。 “你若求饶,或许看在我们相识的份上,会考虑放过你!”懒懒地声音自上面传来。 “呵呵!嗯......”姜小槊双手费力地顶着‘墙面’,咬牙切齿,“绝对......” 丘阙眉毛一挑,力道加重几分:“绝对不会求饶是吧?” “绝对.......求饶!”姜小槊腆着脸,“求您放小女子一马!” 不就是求个饶嘛!又不会少一块肉。 "......"丘阙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快,愣神间,力道一松懈。 姜小槊飞起一脚踢开‘墙面’,骨鞭伸出,挂住屋梁,借势飞出去。 总算是出来了! “除却手段下流,还没脸没皮!”丘阙的脸上生出些许怒气,又遭了她的道。 “是你的失策,我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就在二人谈话间,丁衣弓着身子,轻手轻脚的把刚刚倒地的侍卫往窗户边拉。 为了不引起外面人的注意,她咬着牙拉得很是费力,满头大汗也顾不得擦。 此时已经到窗户边上,侍卫的身体已经有一半挂在窗户外边。 这一幕被姜小槊全看在眼里。呵呵!今日这人,我抢定了! 说着,拼尽全力像一头豹子一样冲上去,还不忘骨鞭开路,油纸伞帮护。 “那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丘阙身后,一伞忽然化作无数把伞,利剑一样射出,把把直指要害。 姜小槊不敢怠慢,几个回旋躲过攻击,化鞭为剑,刺向对方心脏。 “哼,动作太慢!” 迅雷一剑,一模一样的招式,攻向姜小槊的心脏。 “遭!”要么躲,要么...... “噗呲!”剑身没胸!姜小槊的胸! 啊!好痛! 丘阙一愣。 下手真狠。 “嘿嘿,受你一剑从此两清,以后别再小气吧啦的记仇了!”姜小槊皱着眉头,却嬉皮笑脸。 丘阙眼神沉沉,脸色极其地不好看:“疯子!” 第三十七章 与公主的交易 纵然拼尽全力,姜小槊也没能把丘阙引开。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 姜小槊一手扶墙,表情痛苦。 丘阙臭着脸一手握剑,剑的那端赫然插在姜小槊的胸口处:“凭什么两清,这一剑又不会要你的命!” “我也只是骗了你,你连伤都没受一丁点,就该两清!” “你不配与我对话,因为规则是强者制订的!”丘阙居高临下,俯视着佝偻的人。 姜小槊咬着牙,在对方的注视中一步一步往后退,那骨鞭做的剑,一截一截显现出来,直指剑尖。 耍狠是吧,谁不会!反正又不会死。 “我若不死,终有一天也会变成强者!”这是真心话,把自己活成强者,世界才会对你友好!很久以来,这就是姜小槊的座右铭。 “限你明日搬离!” 丘阙的眼里有一丝不可察觉的动容,从一个瘦小女子身体里爆发出的能量,是长久以来,不曾遇到的棋逢对手。 “不用等明日!等会就走。”姜小槊的脸上闪过一丝狡笑。 “啊!”突然从隔壁传来一声尖叫! 还不等人反应,“砰!”重物坠落的声音响起。 “有人跳楼了!”尖利的呼喊声在寂静的夜空格外刺耳。 丘阙飞奔出去,走时还不忘拉姜小槊一起。 两人飘出窗外,远远地,就看到楼下臭水沟里趴着一个人,等走进了一瞧,确是个男人。 不是刚刚的侍卫又是谁? “怎么是他呀?”姜小槊阴阳怪气的说。 丘阙走过去,把人提到干净地面,用手一摸,还有脉搏。 等他再回过身去,姜小槊已经不见踪影。 “哼!”立在夜空之下的男子一声冷笑自鼻腔内哼出,脸上是荣辱不惊的淡定,仿佛这一切早在预料之中。 姜小槊几个起落,消失在黑沉沉的远处,一颗参天大树下。 树叶早就掉光了,光秃秃地枝条被夜色投下狰狞的影子,一辆马车停在阴影之中。 “人呢?”姜小槊钻进马车,并没有见到预料之中的熟悉面孔。 “你问我,我问谁去?”苏聘撑着下巴也很无奈。 “你倒是说呀,到底怎么回事?” “我倒是想问你,那屋里就一个老太婆,什么二八姑娘,根本没有。”苏聘一副气不过来的模样,“害我在寒夜里蹲守那么久。” 姜小槊横一眼娇滴滴的眼前人,拿手揉一揉胸口:“我比你好不到哪儿!” “受伤啦!” “嗯,这儿!” “哈哈哈哈,看来你被记仇了!想想他记仇的样子定是特别可爱!”苏聘瞬间转花痴。 “你有没有良心?我差点连命都没有了!”姜小槊踢出一脚,却被轻松躲过。 “我向来重色轻友......” 光秃老树下,嬉笑怒骂渐渐变小,滚滚白昼即将来袭,新的一天开始了。 一直到天光大亮,四周人声渐起,姜小槊靠在马车里也没有丝毫睡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刚被刺到身体的时候,比往常要疼得厉害一些。 她掀开胸口的衣服,那里伤口已经愈合,什么都看不到。 或许真是错觉。 比起这些,还有更让人烦恼的事情。 “苏聘,我觉得一开始可能就错了?” 姜小槊双手枕着脑袋,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即便是抢过来赵婳又怎样?” 越往后想越发觉得此事该...... 苏聘歪着脑袋靠着马车睡得正香。 朝露微曦时,姜小槊回到客栈,还没进门,就见丁衣在门口张望。 “姐,你可回来了,我可担心死了。”丁衣上前来掀起车帘子,“对了,自昨夜后,隔壁就几乎没人了,今天一大早那个张婶结完账也走了。” “嗯,你去收拾一下,咱们也回去。” 姜小槊下车升个懒腰,再扭扭脖子,一晚上没睡,还真有些累。 “姐,可是成了?”丁衣还不知实情。 “回去再说,赶紧去收拾。” 趁着收拾东西的空档,姜小槊找到喜珠:“这客栈不错,想必当初花费了大力气。” “没费什么力气,也就是逛着逛着对上了眼缘,就买下了。”喜珠是个明白人,顿了顿继续说道,“姑娘你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换个地儿吧,找个热闹的好地方,开间大的怎么样?”喜珠通透,仅仅开店还真是有些浪费。 喜珠手里的动作只停滞了一下就懂了:“好,明儿就安排。” 不一会儿,丁衣又提又抱的下楼来,作别后就回洗墨楼去了。 为了补偿之前的损失加之把店面开大,丁衣又去给喜珠送了一次银子,只是这次说什么她都没有收,只说之前在万艳楼还有些积蓄。 “姐,赵婳姑娘还救吗?” “当然,不过得换一种方式。” 是的,救赵婳的关键不在你争我夺,而是...... 晌午,吃过饭,姜小槊就动身去了一个地方,嫣然殿。 鉴于现在的关系特殊,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地拜访,只能潜进去。 等云西公主发现屋里有人的时候,姜小槊已经在横梁上坐好一会儿了。 起初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对视片刻后,公主竟然又低下头自顾自地研墨写字。 从上往下,姜小槊把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尤其呼吸均匀,动作沉稳,一手狂草大气潇洒。 着实令人耳目一惊,比那暴脾气的谁强多了! “说吧,什么事?”一连串行云流水的挥毫收笔后,云西公主开口了。 姜小槊飘飘而下:“我还以为公主殿下,要把我这个不速之客拒之门外呢!” “可以吗?” “还是谈事情吧。” 一名宫女捧着一个水盆进来,公主放下笔,净手擦拭。 她趁抬头之际,偷瞟一眼旁边,又迅速收回眼神,之后捧着盆子退出去。 “没猜错的话,你是大皇兄那边的人,有什么好谈的?”云西公主捡一本桌上的书,坐在椅子上翻阅。 “此话只说对了一半,我是在帮大皇子办事,但不是大皇子的人,这有本质的区别。”姜小槊走到书桌旁,欣赏起刚刚才完成的作品。 “怎么说。” “简单,我是只认银子的人!” “那,买你办事要多少银子?”公主把书扔到桌上。 “自然是越多越好。”一提到银子,姜小槊的眼睛就闪着光。 “开个价吧,我要你为我办事!” 第三十八章 序幕 嫣然殿内,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子,相对而站,眼神里尽是不进则退的老辣。 “开个价吧,我要你为我办事!”云西公主站起来,凝视着姜小槊。 她只莞尔一笑:“公主是个爽快人,这点我倒是喜欢。” “只是银子在我这里也不总是管用,偶尔也会有意外。” “哼哼!说重点吧。” “今日我来是想和殿下做个交易。” “交易?谈交易前先掂量自己的轻重,本公主只与实力对等的人做交易。” “是否对等,还真没掂量过,不过我确定,有一样东西,是公主想要的。” 云西公主转过身,面向窗户,自立春以后,天气似乎没有往日凉薄,刮骨的凛冽有些许的温柔。 “说!” 姜小槊不紧不慢:“与公主切肤相关的,大澈国皇族的秘密!” “大澈国的秘密!”她把这句话重复一边,似有不屑,“你知道些什么?” “那就看公主能许诺我什么?” “你想要什么?” “斗胆请问公主,接下来想把赵婳怎么样?” “你猜呢?” 姜小槊踱步到窗边:“想要动摇大皇子,仅仅是囚禁她是不够的,最大的动摇,自然是......” “死亡!” 之所以赵婳还活着,是因为距离皇帝的寿辰时间还没到而已! “聪明!”公主轻描淡写道,“再把赵婳的尸体送与大皇兄,保管他会立马变成一具自甘堕落的‘尸体’。” “确实是个不错的方法,但是所起的作用微乎其微。”姜小槊背着手逆着光,看向对面,“一者联姻可以推迟,二者若大皇子缓过气来,势必加倍打压你,毕竟你不得皇帝喜爱,没人撑腰。” “与大皇子硬刚,为时尚早,因为大皇子的后面,你的前面还横着一个二皇子。大澈国从上到下都流露着重男轻女的思想,你的机会微乎其微!” “如果两位皇子的生母,皇后再来助推一把,公主的胜算立马降为零,更甚者自身难保。” 事实摆在那里,不容人不信。 云西公主凝视着书桌上的狂草久久不语,一直以来她都在等待机会,可是老天似乎没有站在她这一边:“你想怎样?” 姜小槊也不饶弯子:“放赵婳一马!别把事情往绝处做即可。” “你,想保赵婳?”公主颇感疑惑,“她有什么值得你冒险的?” “收人钱财,替人保命!大皇子可是付了一千两黄金!” “以银钱作为幌子,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云西公主走到姜小槊的对面,“可是我瞧着,你的目的根本就不在金玉银钱这些死物上。” 姜小槊平静地迎上探寻的目光:“反正也不是,储君之位!” “有意思!放赵婳一条生路可以,就看你有没能力护她周全。” “我在这里替赵婳谢过云西公主的抬手之恩。”姜小槊自怀里掏出一张锦布奉上。 公主接过展开横看竖看半天:“这上面的可曾读懂?” 自然是读得懂的,但她会说吗? “不懂!那些个弯七八拐的符号原是照图描摹,实在不知道代表什么意思?” 姜小槊故作惊讶:“你是皇族,也看不懂?” 云西摇摇头:“透露个秘密给你也无妨,所谓皇族的秘密不过是个幌子,这个秘密其实只属于父皇,以及历任在那个位置上的人。” “只属于一个人?”这还真有点出乎人的意料。 “嗯。”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秘密? 姜小槊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云西看着这位意料之外的访客翩然离开,嘴角竟然荡起笑意,这场较量越来越有意思了。 同一时刻,十几里之外的影渺阁也迎来一位意外的访客。 阁主朱冕和于总管在堂室内向窗而站。 “听闻你阁内之人与云西殿下走得挺近?”是于总管的声音。 “哦?”朱冕故作不知声音却极为平静,“这阵子丘阙是有事情在忙,忙什么我到没有过问。” “你作为影渺阁的阁主,自当约束下属,为皇上分忧。” 他的意思自然很明显,影渺阁插手公主和大皇子之争,欠妥。 “自然,影渺阁一直都是皇上最忠诚的一柄剑,从不敢忘。”朱冕言之凿凿,态度不卑不亢。 “那,此事当如何处理?”原来,于总管是来阻止影渺阁和大公主联手之事。 朱冕侧过身子,对着旁边的人:“我影渺自来的态度于总管是知道的,我们尽忠的永远是皇上,以及维护皇权的牢固。” “哼哼,好一个‘皇权的牢固’!倒是忘了,你们百年不倒的精髓之处。” “于总管过奖了。” 现在而论,储位之争谁会胜出言之过早,影渺阁绝对不会把赌注只压在某一个人身上,至少情况没有明朗之前,一直都是情头草体质。 朱冕态度如此。 于总管也已想到。 这就等于间接的拒绝于总管的要求,两人的谈话自然不欢而散。 前脚拜访的人一离开,后脚丘阙就回到影渺阁。 二人在偏厅一边品茶一边聊天。 “刚刚有客来访?”几缕袅娜的茶气,顿觉神清气爽。 朱冕点点头,把头道茶水倒掉:“穿小鞋的,大可不必理会。” 这些于他,应付自然是游刃有余。 “你那边推进得如何?” 一缕朦胧中,丘阙抬头望向窗外:“算是,拉开了序幕吧。” “别太快,温水慢烫,才显火候。” 于总管的到来,说明已经引起当今那位的注意了。 “恩。” 二道茶倒入杯中,金黄澄澈,香气扑面而来。 朱冕把注满茶水的杯子推到对面:“想必又遭遇那位了?” 丘阙点点头:“无妨。” “先前跟了我整整一天,思路敏捷,说话干脆利落,是个难缠的角色。” 朱冕说起那天的事,却没提起他拜访的何许人也。 丘阙心想,岂止难缠:“有她的掺和,反而让事情虚虚实实、真假难辨。” “不是坏事就好。” 朱冕亦抬头望窗,轻叹一口气:“既是影渺自当入我影渺阁,如不能为我所用......” “那就除之!” 丘阙提起茶杯的手一滞,稍后才凑近嘴边轻呷一口。 这轻微的举动,没有逃过旁边,洞察若明的眼睛。 “先不说这个,说说眼前的。”朱冕杯子一放叫来一人,耳语一番后,那人径直出门去。 见丘阙投去询问的目光,便笑着解释道: “她今日去了一趟公主的宫中,这个消息,应该让大皇子知道。” 第三十九章 又是丁衣 眼看离皇帝的六十寿辰越来越近,却出了篓子。 姜小槊外出归来,门前站满手握银刀的铁甲侍卫。 丁衣口里塞着破抹布,双手捆绑,一把明晃晃的刀架在脖子上。 这种感觉超级讨厌,动不动就是拿丁衣出气,有本事冲她来。 “这是干什么?” “呜呜呜~”丁衣挣扎着。 一股怒火自心底升腾而起,当看清后面的人后,姜小槊彻底怒了。 “大皇子!” “没想到吧!”大皇子走上前来,“我也没想到,你居然和云西那个丫头是一伙的。” “云西?” 靠,消息收到得还真是挺快,为防意外,原本还小心翼翼地,看来还真是多此一举。 “别不承认,我的人亲眼所见。”大皇子一副狠厉模样。 “没错,是去见过一面。” “说,你们两合谋有什么企图?” “与她做了交易。” 此话一出,一众侍卫以极快的速度围拢来,拔出剑,指着中间的姜小槊。 “哼,就凭这些能奈我何?” 大皇子亦抽出捡来,抵住丁衣的脖颈大动脉:“是不能奈你何,但是割一下的力道还是有的?” “皇子殿下,你的意思是,今日要以命相搏吗?”姜小槊缓步向前,“你可想清楚了,以一个皇子的命换一个丫头的命?” “站住,再往前一步,我就动手了。”大皇子握刀的手紧了紧。 “割呀!马上就割下去,这个丫头没了,明儿就换个新的。” 姜小槊瞟一眼丁衣梨花带泪的眼睛:“像这样无亲无故的姑娘,万安街随处都是,命贱如草,一锭金子可以买好几个。” 丁衣闭上绝望的眼睛,泪珠子却一串串往下淌。 “但是,你也死定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根本杀不了人,你们是拿魂的,对活生生的人吓吓尚可,要活人的命你们也会被灼烧殆尽。”大皇子得意一笑。 “哈哈哈哈!你太小看我姜小槊了。杀你有千百种手段。”姜小槊又往前两步,“比如,把你扔进不见底的深山老林,先摔个半死,再让野兽一口一口的啃掉。” “你敢!” “有何不敢,反正我有地方可待,熬光你们家族的人,再重回人间一样逍遥快活!” 大皇子喉头艰难地滚动几下:“我问你,你若如实相告,我便放了她。” 姜小槊背着手悠闲地站在原地:“你是要问赵婳吧?” “她可好?你那日当真见到她了,不是蒙我的?” 看着他眼里难掩的焦虑,忽然心生怜悯,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毕竟丁衣还被刀架脖子! “如果我说,赵婳因为我的奔走转圜才得以活命,估计你也不信!” 与一个没有野心的皇子沟通还真是件困难事。 “本皇子不信!” “既然不信还谈什么?” 不知不觉,屋里漫起大雾,等大皇子发现不对的时候,众人均脚下一软,瘫倒于地。 丁衣双眼一闭,委顿倒地,反而把拿刀的大皇子吓一跳。 等环顾四周,发现情况不对时,堂屋里还清醒的人,就只有他和姜小槊两人。 “你......你......待要如何?” “是你送上门来的,却问我要如何?” 大皇子脚下一绊,险些摔倒。 出息! “皇位和赵婳,你选谁?” 姜小槊突然抛出的话,令大皇子一愣。 “自然是,赵婳!” “真是只爱江山不爱美人。偏偏要选你最不可能得到的。” “与你无关!” 姜小槊噗呲一笑:“这还真的与我有一丢丢关系。我用之前匣子里的图案做交换,暂时保住了赵婳的命。” “你!”大皇子气得浑身发抖,“最终还是告诉了别人。” “江山都不要,你要它干嘛?” 这一问,问的人语塞。 “仅仅是保人一命,后面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呢。” 就他目前那样,能抗住几轮打击还难说。 “只要人在,我自会想办法。”大皇子没好气的回道。 姜小槊走上前去,吓得大皇子赶紧后退。 她妍丽一笑,只是弯腰轻拍几下,丁衣立马醒转。 “哇!姐——” 小妮子刚一醒来,就搂着她的脖子哭天抢地,仿佛刚刚受到威胁是姜小槊。 “好啦,好啦!没事了啊。” 一番安慰之后,丁衣才渐渐平复,转身看到满地的人,竟狠踢过去:“叫你拿刀威胁我。” 忽然看到立在一旁的大皇子,又立马收回在要踢出的脚,低着头脸带薄怒地‘噌噌噌’往楼上去。 稍后,地上众人陆续醒过来,跟着大皇子灰溜溜地离开了。 他们一离开,姜小槊也出了屋子,她要去看一看赵婳是否安好。 万安城西面,西康门附近,靠城墙的一片低矮土墙房,其中一间便住着她要找的人。 “怎么又是你?” 还没进到里面,就撞上从里面出来的丘阙,今日他穿一身月牙白竹叶花纹暗绣长袍,头发竹簪束起,配一把黑底流云纹油纸伞,咋一看,仙气飘飘。 “今日这身打扮,绝配!” 真心话,简直是被这耀眼的美丽震撼到了,所以姜小槊毫不吝啬的连撩带赞! 那如雕刻般五官分明的脸暗自得意,一副本人就是这么帅的神情,但是长手一拦:“免进!” “为何?我只是来确认你们有没有对我要保护的人,温柔以待而已。”姜小槊眉毛一挑一脸的不爽快。 无论怎样,丘阙既不再说话,又不松手,就是拦在路中间一动不动,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嘴脸! 姜小槊咬着牙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再不让,我要吃你豆腐罗。” 修眉一皱! 哼哼哼!本姑娘就告诉你何为‘豆腐’! 只见姜小槊眼含邪魅,缓缓后退,退到几米之外的距离,锁定目标,百米冲刺撞上去。 待一脸疑惑的男子发现不对劲时时候,已经被这个纤细的女子撞个满怀。 这还不止,腹部以上,在一阵混乱的突撞中,被摸了一把又一把。 丘阙的脸上出现一种吃了屎的难受表情,鼻子抽动几下,把伸开在两旁的手往回收,一把抓住姜小槊两只瘦弱的肩膀。 两人成拥抱姿势! 机会来了! “救命啦!救命啦!抓流氓啊!” 声调极大,哭声凄惨,引得过路之人纷纷侧目。 姜小槊一边抹泪,一边推推搡搡,那手不知不觉又揩到几下油! 有人围过来指指点点,甚至有年轻力壮的男子抡起扁担锄头,跑来施救。 “光天化日下,真是不要脸!” “看着人模人样的,哎造孽呀!” “就是他,就是他,非礼我,啊,我不活了!”姜小槊掩面跺脚,添油加醋。 丘阙苍白无力的看着周围地一圈人,想解释一番,忽然又决定放弃,他为何要解释? 广袖一挥,众人俱倒,而姜小槊已不见身影! 第四十章 囚 屋外嘈杂的喧闹声激起赵婳的好奇心,她掀开竹帘往外张望。 冷不丁,一个身影仿似刹不住车,冒冒失失闯进来。 看清来人:“是你?” 将小槊扑扑衣裙:“你认得我?” “你是先前住在我隔壁的人,亦是,写信之人。”赵婳把脸撇向一边,不冷不淡地说:“你走吧,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为何?” “虽然你信上说的句句在理,可过后一想,你也只不过是想利用我达到各自的目的罢了。他……他就是个疯子,我铁定是不会再回去了。” 这番话不禁让姜小槊刮目相看,大皇子对她死心塌地是有原因的。 “你想多了,我今日可不是来带你走的。” “那你?” 姜小槊轻描淡写丢出一句:“看你是否还活着。” 赵婳一惊,杏木张得大大的。 愣了半晌,眼里的光逐渐暗淡下去:“我知道此次怕是难以脱身,只盼……只盼在那之前,能再见他一面……” 说到此处,竟掉下泪来。 什么意思?哪个他?难道? 姜小槊一个激灵:“你有喜欢的人?” 赵婳抬起娇滴滴的眼,点点头。 “他是谁?” 这要是让人知道了还得了! “他就是……就是……” “噗通!” 姜小槊太过于专注,没有发现后面来人,就这么中招,晕倒前努力地睁大双眼盯着赵婳一张一合的嘴,逐渐模糊…… 丘阙像一只高傲的公鹅,步态优雅,表情淡泊,仿佛刚刚撂倒的是一片沾衣的秋叶: “说吧,他是谁?” 赵婳被一瞬间的变化惊到了。 她看一眼到在地上的人,和站在面前的男人,足足反应了小半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是……” 她的声音柔弱无骨,细得只有面前的男人才能听到。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但是想要后悔已经来不及。 丘阙信步窗前,心情极好地望着被窗格子映出的,四角的天空,无限感慨,春天到了! 赵婳却很紧张,眼神里透着忐忑不安。 “笃笃笃!”突兀地敲门声咋然响起。 胆小的赵婳被吓一跳。 丘阙打开门。 “公子!” 进来的是之前的伺候过赵婳的张婶,她的手里捧着一件娇艳欲滴的衣裳。 定睛一瞧,是一件凤穿牡丹的喜服。 “把她带出去,关进我事先准备好的地方。”丘阙看看地上的人,至少也得三四个时辰才醒得过来。 “是。”张婶放下衣服,竟生生地把地上之人扛于背上,背出去。 赵婳不知所措地看着床上叠放整齐的大红嫁衣。 “试试吧,合不合身!” “我......的?” 丘阙只觉得好笑:“自然是你穿,难不成是我啊!” 他心情极好的踏出门口,不紧不慢地补上一句:“其实试与不试都一样,我是说结果。” 随后,门‘哐当’一声关上,同时被关上的还有赵婳的一颗心。 此时,她觉得自己只剩下不受驱使的躯壳,六神无主地在屋里乱转。 她是要出嫁吗?嫁给谁? 她伸出手捂住嘴,斗大的眼泪热腾腾滚落,一定不是自己想要嫁的人! 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这时的赵婳,多么希望刚才没有拒绝姜小槊,至少还有一丝希望! 暖阳四合,柔柔地照射在嫣然殿门前的石级上,照射在一个头挽竹簪滴仙般的男人身上。 丘阙从嫣然殿出来,去了另一个地方。 这里是一个山洞,进到山洞里,步行小半刻钟的时间,洞顶忽然消失,随后便是豁然开朗的一片蓝天。 阳光从天空倾泻下来,四周是围拢的石壁,中间是一块杂草丛生的空地,中央置放着一个笼子,一个墨绿色身影匍匐在笼子底部。 仿佛在熟睡。 丘阙站在笼子旁边,稍稍移动两步,便可见一张熟睡的脸庞。 赫然是姜小槊!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悠悠醒转,睁开眼,便有一个颀长声影映入眼帘。 该死!居然遭了他的道!心里暗自咒骂几声。 先换个姿势再说。 姜小槊把贴着笼底的半边脸和身体翻过来,仰躺着朝上望去。 只见这个笼子的顶部有个盖子,比雨伞稍微大,还好,至少还有一片可以遮光,看来还没想要她的小命。 “醒了!” “哼,说我下三滥,你这又叫什么?” “是你太投入,不过,即便不是,你依然会被带到这里来。”丘阙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望过来,“直接拎过来,扔进去。” 被人如此漠视真的很不爽,但是,等等。 “你的意思是说,这本就是预先计划好的一步棋,你们——要对赵婳,不对,是对大皇子动手?” 确实思路敏捷! “那又怎么样,反正你出不去。不过如果你要是好奇结果的话,事后我倒是可以同你讲讲。” 丘阙懒懒地扫一眼四周,“你就好好待着吧,别试图逃跑。” 说完,便没影了。 “我偏不!” 一个小小的笼子就像困住她! 姜小槊铆足力气,抓住笼子的栏杆:“啊——” 哀嚎咋起,响彻山洞。怎么与自己想的不一样? 这笼子不像想象中的牢固,而是烫手。她摊开双掌,掌心皮开肉绽,滋滋冒烟。 这什么东西做的? 凑近仔细瞧,不是钢不是铁,倒像是一种石头,什么石头竟这般厉害? 突然,姜小槊的睫毛蹿起一团火焰,由于靠得太紧,左边睫毛遭了殃,一瞬间被烧得光秃秃地。 她又惊又恼,飞起一脚:“啊——”又一声痛彻骨髓的痛豪。 “丘阙,你个小鸡肚肠的小人!” 这充满怨念的声音,穿过石洞,飘过树稍,钻入才离开不久的男主的耳朵里。 他竟然心神荡漾似林间纷飞的鸟儿,眉头眼角弯弯,一丝陶醉挂在脸上。 与姜小槊的一张苦脸形成鲜明对比。 笼子哪里都碰不得,她由之前上蹿下跳的猴精变成一只温顺的小猫,眼巴巴地等着黑暗的到来。 天黑了,当暮色降临的时候,姜小槊就已经开始害怕。 其实她知道即便困是被在笼子里,谁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可是,当空寂寂的山林,惊起一声飞鸟振翅的声音,亦或是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兽吼时,心里便会升起无端的害怕。 这害怕来自女孩柔弱的内心。 一滴泪微不可察地滚落到膝盖上,姜小槊不敢入睡,她抱着膝盖,睁着大眼睛,瞪到天亮。 这时就会分外想念久别两年的家人,孤独似风,从四面八方向她袭来。 第四十一章 状元公 近几日,万安城的大街小巷都飘荡着祥祥喜气,原因是科举揭榜。 皇城大门的左边便是围满前来看榜的学子、文人等。 人们讨论得最多的当然是状元公,听闻其德才兼备,样貌奇秀。 这惹得豪商官宦家有待字闺阁的,私底下较劲打听。 这一片喜悦沸腾中有一人除外,便是丁衣,此时她急上热锅。 因为姜小槊一天一夜未归,姐一定是出事了。 她绞着手在屋里转来转去,竟然发现不知道该找谁帮忙。 “有了!找苏聘姐。” 她猛然雪亮的眼睛又瞬间暗淡下来:“可是,上哪儿找?” 丁衣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废物,在姐需要帮助的时候,她仅有一身无处使的蛮力。 不由得一边责怪自己,一边抱头撞屋内的立柱。 “找大皇子?对!” 丁衣忽然想起来,现在只有他能帮忙了,毕竟姐是找赵婳才失踪的。 “可是......”她又响想起那天大皇子好像翻脸了,“况且,皇宫可不是谁都能进得去的呀?” 她正往外走的脚步又停下来,一时间犹豫不前。 “哎呀,不管了!” 丁衣决定去碰碰运气,总比在家里干等强。 出门几步,又返回来,匆匆写个字条放在案几上:万一苏聘姐来了,也能立刻知道发生过什么时候。 写完便匆匆奔向万安城南面。 皇城脚下,熙熙攘攘,皆因为今日是放榜的第二日,前来的人依然络绎不绝。 丁衣个子娇小,挤在人群之中,举目四望,到处是攒动的人头。 她对谁中了榜,谁落选一概不敢兴趣,只一个劲的分开人群,往前钻。 皇城城墙高几百丈,厚重的红色大门密闭着,距离大门几米处,站着一排身披铁甲,手执樱枪的威武御林军。 丁衣像一只蚂蚁,几乎要仰掉头上的触须才把整个皇城大门看个全貌。 如此戒备森严,根本进不去! 偶尔有一两个宫人进进出出,都是没见过的生面孔。 丁衣知道,只能等。 环顾左右,她决定再找个位置,蹲点。 一波才子与她擦肩而过,几人的谈论声飘进耳朵里。 “赵韫高中,实属意外,平日里只见他不声不响......” “是啊......你看咱们是不是要去拜会他一下......” 丁衣忽然停住,因为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赵韫!不就是赵婳的哥哥,前几日姐去见过的那个人吗? 她反应过来,回头拉住其中一位:“公子,你们刚才说,赵韫高中?” 那人诧异,却也礼貌地点点头:“确实是,那边有皇榜,姑娘可去一看。” “多谢,多谢。” 丁衣小跑去人群堆挤的皇城左墙前,无奈人瘦个儿矮,就算跳着脚也瞧不到里面。 索性弓着身子从黑压压的腰身处往里挤,一会儿工夫,总算挤到里面。 她伸着头从下往上挨个寻找。 “菩萨呀!” 丁衣盯着榜首那个名字,眼睛睁大两倍:“状元,是状元唉!” 赵韫高中状元!这下姐姐和赵婳有救了! 还蹲皇城根干什么?撒丫子走人。她要去找状元公救人。 另一边。 姜小槊的头一点一点正打瞌睡,忽一下就醒来。 擦!她还是睡着了,天已经大亮。 风凉,露中,偶尔几声鸟鸣飘过,一个活力四射的姜小槊又回来了。 她先是观察四周。 这块石壁合围的空地,有三栋洗墨楼那么宽,除地上杂草外无一树木——只有几个浅浅的木桩,想是故意砍掉的。 这个笼子就在空地的中央,完全无甚可以借凭,孤立无援。 峭壁上除了一方进来的是洞外,就是一些歪歪扭扭,并不十分大的树,离笼子得有......好几米的距离。 姜小槊收回目光,上下打量笼子一番。 发现四周的柱子非常牢固,被掰开的几率为零,因为一抓就会被烫伤。 唯有顶端笼盖和笼柱结合处,尚有可能一试。 可是,没有工具。 伞都被没收了。想到此处,姜小槊就忍不住咒骂起那个人背后使阴招的伪君子来。 丁衣肯定是找不来的,唯有苏聘有一线可能,前提是得知道她遇险了才行。 所以,得靠自己! 他们把她抓起来,就意味着要对大皇子动手,得尽快出去! 想到此处,姜小槊背着手,在笼子里转啊转。 忽然,有了个主意。 她迅速脱下衣服,看了看旁边离自己最近的歪脖子树,记上心来。 衣服撕开,两缕扭成一股,如果长度够长的话,或许能搭到对面的树,从那里借一把力。 说干就干。 大约一个时辰以后,绳子完工。 姜小槊站起来,把绳子一圈一圈收好,再祭出去。 不大的一缕绳像一条瘦弱的蛇,堪堪向对面的树干飞过去。 耶!搭住了! 呵呵呵,真是聪明,姜小槊从心底深处把自己狠狠地夸赞一番。 那头搭好,这头已经非常勉强了,绳子长度几乎是刚刚好。 她小心翼翼地试一下,貌似还行,就是这头确实太短,又不能碰笼柱。 不管了! 姜小槊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作为泉仙儿,她可是力大无比的! 绳子猛地绷紧,那头的树本来是歪的,竟有被掰直的趋势。 持续的力量灌注在绳子上,树被拉得咯吱咯吱作响,笼子却丝毫不为所动。 姜小槊双脚抵着笼子底部,曲腿往后倾斜,生怕一不小心碰到前面。 使劲! 突然! “咔嚓”! “哗啦”! 歪脖子树一断为二,枝干连着树皮,被连根拔起。 “遭啦!”姜小槊被树放了鸽子,往后栽出去。 “啊”!一声超长的惨叫在悬崖峭壁间盘旋,回荡在连绵的山林深处。 后背,后脑勺,头发,只要是后面的一切,均被烫了个结结实实。 她张着洞开的大嘴,眉毛拧成肉疙瘩,痛的无以复加。 山里的早晨,因为晨露厚重,来得总比别的地方晚一些。此时,蒙蒙雾气顶上,微微可见阳光突近,今日又将是温暖的一天。 休息了半晌,姜小槊缓缓地拉动绳子,接着干。 她再一次祭出绳子,可是却够不到其它的树。 绳子长度有限。 妹儿的!姜小槊牙一咬,脱下中衣。 此时她已经只剩个肚兜了。 第四十二章 自救 丁衣喘着粗气在街上狂奔。 实在跑不动了,便撑着膝盖歇一会。 雅韵楼就在东面的最末端,再过两条街,一条巷子就到了。 猛吸两口气,丁衣飞奔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到了! 雅韵楼前喜气洋洋,老板张灯结彩挂灯笼、贴对联、房檐下还挽着大红绸子。 生怕谁不知道,他这供学子暂住的客栈又出了一位京科状元。 丁衣三步两步跨进大堂,看到满屋子的儒生秀才却傻眼了。 谁是赵韫啊? 问不就得了。顺手逮着一个大饼脸的胖子,也顾不得喘汗交下的狼狈模样,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哪位是赵韫公子。” 大饼脸一愣,一惊,没想到现在的女子惊这般豪放,这皇榜才放两天,竟有人巴巴地上门来自荐。 再打量眼前的女子:方脸,粗眉,穿着一般。也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倒像是小姐身边痴心妄想的丫鬟。 大饼脸摇摇头:“姑娘,换做之前赵韫还是穷酸书生时,你还是不错的。现在嘛,水涨船高,你两不配罗。” “什么?!” 丁衣张着惊讶的嘴,手指自己:“我?他?还要配!” “我呸!呸!呸!” “你告诉我谁是赵韫!你告诉我!”情急之下,她也不想解释,冲上去就抓着胖子的衣领,吼出声。 胖子摸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结结巴巴地说道:“姑娘莫急,这大庭广众之下,授受不清。” 还不忘用短胖的手指指脖子上的手。 又酸,又腐,又胖,本姑娘不跟你浪费时间。一边想着一边撒手,转头就往楼上去。 “唉,姑娘,二楼最里间便是。” 胖子抚着皱巴巴的衣领踮起着脚,对远去的背影说出答案。 随之表情羞怯,一朵红霞飞上脸庞:“这小辣椒,还真不错......” 丁衣刚上楼梯,就碰到一群人簇拥着一个锦衣公子从对面走来。 仔细一看,竟是寻觅一日的,大皇子! “殿下!”丁衣急吼吼的冲上去,刚要近身,突然被两个侍卫横眉怒目地拦住去路。 “我们是认识的,唉,皇子殿下......”她急得跳脚,也顾不得那些礼数,直接隔着数人高喊。 “殿下慢走。”一个十分秀气的书正对着大皇子,躬身低腰。 大皇子眼皮一点算是回应。听闻有人聒噪,不满地往这边觑来。 “我当是谁,原来是姜小槊的小跟班呀!” 秀气书生亦越过众人望过来。 “嘿嘿,是我!”丁衣挡开侍卫的手,冲上前去抓住大皇子的衣袖,忽觉不妥又放下,“求皇子救救我姐,她一天一夜都没回了。” 大皇子嫌弃地弹一下袖子,不慌不忙地说:“她不是挺能耐吗?还需要人救?” “皇子殿下,”丁衣双手作揖哀求道,“是真的,昨日姐说去城西看赵婳姑娘,一去便没再回来,肯定是出事了。” 一直立在后面的秀气公子眉头一皱,微侧过头,仔细聆听。 “本皇子无能为力。”大皇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谁知道她有没有和谁串通一气,来坑本皇子?” “不.......不......不会的。”丁衣使劲摆着双手。 “来人啦!”大皇子指着面前的女子说道,“把她给我带走,关起来,这一次我倒要看看姜小槊怎么救你?” “诶!诶!皇子殿下......皇子殿下......”两个侍卫上来,一左一右钳住丁衣的胳臂,拖着就往下走。 “公子,麻烦给赵韫公主带个话,让他去救我姐和他妹儿,求你带个话......” 稍后,一众身影远去。 一直静立在一旁的秀气公子,拳头收紧。丁衣不知,他就是赵韫。 丁衣被塞进马车,带到大皇子的宫主。 两个侍卫夹着她扔进一间黑漆漆的小屋子,没有窗户,仅有一扇紧闭的小门,门上有一个活动的小窗口,需要踮着脚才能看到外面。 丁衣呜呜哇哇的吼半晌,没人理会,喊累了只好靠着墙壁休息一会。 想着自己叫人不成反成阶下囚,心里就又气又急,不觉委屈地哭起来。 “没出息!”姜小槊经常这样半责备半微笑的调侃她,“哭能解决问题吗?” 永远不能! 丁衣停止哭泣,再次靠着墙壁站起来,手捆得很牢解不开,但是嘴里的布却可以想法去除掉。 她鼓着腮帮子,又是吹又是吸,舌头顶牙齿呀,总算是把布吐出去。 另一边。 姜小槊用中衣的布条搓的绳子再次做好了。 她站起来,活动手脚,这次要找一棵牢固一点的树。 环顾四周,很牢固的大树还真没有,四壁陡峭而贫瘠,只能生长些发育不良的歪树瘦木。 矮子中挑高个子。 姜小槊再次选定其中一棵看起来还不错的树,搭上绳子。 这次,她尝试着拉拽一番后,才开始用力。 地面凹凸不平,摩擦力加强,笼子又重,绳子太纤细不敢送猛劲,只能一点一点慢慢来。 终于,笼子动了一下。 她看到希望,小心地一点一点给力,笼子慢慢地往石壁靠近 前进差不多十来寸的时候,笼子被卡住。 仔细一瞧,笼子的边缘被一个新砍的树桩挡住。 树桩很浅,但是笨重的笼子想要越过很难,除非绕道。 姜小槊停下来看看对面石壁,只有那里的碎石最多,最有可能砸开顶盖。 石头! 直接用石头不就得了,真是笨死了! 因为移动了一段距离,目测可以直接取石头。 姜小槊祭出绳子,直接伸向前面凸起的石块,运气就那么好,还真的给套住一块。 呵呵呵!她得意一笑。 她拉!没动,看来石块陷进去挺深。 加两层力道,再拉,切!居然还是不动。 没关系,越是不动说明石头的重量越大,砸开笼子顶盖的几率就越大。 这一次,姜小槊铆足力气,用力一拉! 这次石头动了,周围的砂石簌簌滚落,上面碗口大的石块崩落下来。 退出泥沙的石块越来越长!从形状上看,是条石。 我草!运气怎么就那么好内?! 砂石被拉出一个空洞,上面的碎石块没了支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跨。 不好! 姜小槊急中生智,使出全身力气,两米长的条石被拉得飞撞过来。 完了!完了! 这时候才发现,角度没有控制好,条石直接拦腰撞来。 “妈呀!”姜小槊扔掉绳子,抱头一蹲,随后就是惊天动地“哐”巨响。 巨物相撞必有一伤。 笼子非但没有撞坏,反而被撞飞出去。 姜小槊像一颗装在笼子里的弹珠,不受控制地被笼柱颠得乱跳、乱弹。 说不清楚是手,脸,腰还是什么部位,滋滋烧灼个不停,她痛得脸都变了形。 整个人随翻覆的笼子乱滚到天昏地暗。 “啊——” 第四十三章 这家嫁女不一样 城西的一片矮房子里,迎来欢天喜事。 有女初长成,嫁作他人妇。 这片房舍,仅有的一条小巷通道被邻居门挤得水泄不通。 大伙儿的好奇心大于祝福。 这家原是搬来不久的住户,进进出出的全是年轻人,看穿着也与巷子里的其他人大不相同。明明嫁女却不见张罗的长辈。。 甚至连出嫁的新娘子大伙儿都鲜少瞧见,真真是稀奇事,难免惹人踮足张望。 只见那间与大伙儿差不多的矮房子里,一应用度早已准备妥当,放眼一瞧,均是铺天盖地的红。 大门虚掩着的,即使是伸长脖子也看不清楚里面的光景。 不多会儿,一个穿红锦褂的中年婆子自里面出来,衣兜里装满喜糖:“来!来!来!大伙儿沾沾喜气,吃了这新嫁娘的喜糖啊,精神百倍,不打瞌睡。” “恭喜!恭喜!” “贺喜!贺喜!” “呵呵呵,同喜同喜!”发喜糖的婆子一边乐呵呵地应着大家,一边往巷子口张望。 就在这时,一阵欢天的锣鼓锁啦声传来。 “来啦,来啦!”众人原本对新娘的好奇心立刻被巷子口方向吸引,迎亲的队伍来了。 一听到声响,拿婆子动作越发麻利起来,三下两下送完衣兜里的糖,转而往屋里走,临进屋还不忘掩上门。 一眨眼的功夫,迎亲的队伍来到巷口停住。 穿得花枝招展的喜娘扬着手喊道:“停!停!停!兄弟们暂且歇息,待我去递名帖。” “呵!呵!好——好——去——去——” 说话的正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戴大红纱帽的新郎官,只见他满脸傻笑,嘴角还淌着口水。 “哎哟,看把新郎官高兴得。”喜娘赶紧转过头去,对着新郎做一个擦口水的动作。 新郎官却不卖帐,只一个劲的催促:“去——去——快去——” 这一说话,哈喇子成串往下掉,看得大伙儿一愣一愣的,感情是个傻子。 喜娘换上一副笑脸筛着水桶粗的腰肢走到屋门前,递上名帖。 还是刚刚的红锦褂婆子出来接的名帖,她只敷衍瞧上一眼,两人暗自交汇眼神,便像旁边的人使个神色。 旁边一男子便上前两步,抬头扯着嗓门喊:“吉时已到,催妆。” 于是。喜娘抬手在房门上边敲边说:“新娘子,吉时到了,该上轿了。” 如此三次,寓意三催四请。 刚做完,婆子就打开门,引得大伙儿探着脖子往里瞧,可偏偏只看到一个背影,新娘向窗而坐,背对着门口,左右两旁各站一名丫鬟。 婆子端起事先准备好的饭,装模作样的来到新娘面前,喂上一口。 那饭并未喂进嘴,而是被新娘子赵婳别开了,此时,她双手被绑,双目挂泪,全身无力任由两人提扶着。 不过是个过场,婆子笑容可掬的替赵婳盖上喜盖头,冲门口吆喝一声:“新娘上轿。” 喜娘接过话,转过身对着巷子门口重复一遍:“新娘上!” 锣鼓锁啦欢快地响起,人群开始沸腾。 两名丫鬟搀扶着赵婳一步一步往外走。 “轰——轰——轰——轰——”四发炮仗把气氛推向高。潮。 见新娘出到门口,喜娘连忙回去,把一个劲儿傻笑的新娘拽下马,低声叮嘱:“等会用右手,把新娘扶上花轿。” “是——是——”新郎一个劲儿地点头,双眼放光的只瞧着缓缓行来的新娘。 喜娘正欲往前去,临了不放心,又多问一句:“哪只是右手?” “右——手——”新郎伸出的赫然是左手。 新娘伸手就是一掐,心里咒骂,傻子! “啊——痛——痛——”他抬起被掐的那只手,又吹又抚,“痛——痛——” “待会再伸错手,媳妇就不给你。” 虽然喜娘的声音很低,但却被新郎听得清清楚楚,他惊慌的抬起双手,思考半晌,伸出右手:“这——只——” “对了,记住了啊!” 新娘越走越近,锁啦吹得越发起劲,喜娘一个弯腰,掀起轿帘,笑嘻嘻地等候在一旁。 新郎一瘸一跛地迎出去,伸出左手要去搀来人。 不仅傻,还残疾! 大伙儿心里一凉,都向新娘投去同情的目光。 喜娘在后边咬牙切齿:“傻子!” 忽然,新娘脚一软,往下瘫倒,两个丫鬟赶紧去扶,终是手脚慢半拍。 只见喜盖头被倒下去的力道一掀,掀至一旁,露出一张倾国倾城梨花披雨的脸来,这还不止,原本笼在喜服中的青葱手臂竟然还绑着绳子。 整条小巷一瞬间安静,静得可听见新娘子眼角泪珠掉落泥尘的“啪嗒”声。 看客中有人倒吸冷气,有年轻的媳妇惊惶地捂住嘴,有人甚至吓得一踉跄。 “唉~唉~”喜娘反应过来,“新娘子是舍不得娘家,舍不得她娘亲,啊~,继续,继续!” 锣鼓锁啦再次尴尬响起,吹奏之人只扬着脸,看着天,摇头晃脑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看见。 两个丫鬟忙不迭地大力一提,把人提起来,婆子从后面赶上来,捡起盖头连上面沾染的泥都来不及弹一下,就给新娘子盖上。 两个丫鬟一个婆子加快脚步,把人架进轿子里。 新郎空伸着左手追在后面:“扶——扶——” 转眼间,人已经关进花轿。 喜娘一巴掌刮到新郎的后背上:“赶紧上马。” 在几人的帮扶下,新郎费力的爬上枣红大马,还不待其扶正纱帽,一旁的司仪便喊开了:“送轿!” 八位身穿大红缎子马褂的大汉马步一扎,一声响亮的吆喝响起,轿子离地。 大红灯笼开路,炮仗齐响,锁啦锣鼓乐翻天,一行队伍在人们的注视下,浩浩荡荡掉头而去。 待队伍消失,再回头一看,刚刚新娘出嫁的屋子空空荡荡,竟无一人。 看热闹的街坊领居,压根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大家愣是半晌没说话,你瞪我我瞪你,忽然生了默契一般,均低头做鸟兽散。 只有天真不知的孩童还撵着花轿远去的方向,追着,跑着,笑着。 声音渐响渐远,那尖锐的锁啦出吹的,赫然是一曲悲歌! 第四十四章 大皇子知道了 笼子横陈在石壁一边。 姜小槊此时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为了不被烫到,她小心翼翼地把两只脚踩到两根笼柱之间的缝隙处,不敢移动半分。 整个人只能弓着背,像一只蜷缩的猫一样,佝偻成一团蹲在横躺着的笼子里。 连看天都是歪着半边脸,仅用一只眼睛。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此时她正处在悬崖石壁的保护之下,可是等会太阳会往正中间移动,阳光便会慢慢地斜射过来。 届时定会被晒个灰飞烟灭! “该死!”姜小槊咒骂一句,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点,已经能够接受这种难受的姿势。 “得想想办法!”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了,绳子呢? 寻找一番,才发现刚刚结的绳子被压在一片乱石之下,距离这里有十多米远。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再看看自己身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用了。姜小槊猛地一把抓住头发,不料手臂碰到笼子,“滋啦!”痛得她龇牙咧嘴。 完了! 太阳光缓缓移动,她多么希望它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突然,脚下发麻,重心不稳,人差点一屁股坐在笼子上,情急之下,她双手一插,两根手指头插进杂草重生的泥土里,才稳住身体。 泥土?! 姜小槊低头一看,两只脚踏踏实实地踩在土地上,刚刚怎么没想到这个方法? 哈哈哈哈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原本哭丧着脸的人儿,破涕为笑,下一刻便埋头猛刨。 姜小槊看到了希望,丁衣也在寻找机会。 这会儿,她一直踮着脚注视着外面的动静,长定殿里人来人往,没有谁理会这个被关进小黑屋的姑娘。 还好中途送饭时,解开了手上的绳子。 门口的两个守卫更像是木头人样一动不动。 殿门口来了一位灰蓝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正在忙碌的宫女迎上去,恭恭敬敬地呼道:“刘总管!” 丁衣眼睛一亮,这不是常去洗墨楼找姐姐的那个人吗? “刘总管!刘总管!” 为了更加引人注意,她还把手伸出小窗口挥舞几下。 刘屿急匆匆地脚步停下来,四处寻找发出声音的地方。 “闭嘴!”守在门前的侍卫拿刀柄在门上敲几下,“喊什么喊?刘总管也是你一个乡野丫头可以叫的吗?” 丁衣哪肯闭嘴,扯着嗓子带着哭腔:“刘总管,救命,我是丁衣......” 她猛然想起来,应该报姐姐的名儿:“我姐姐是姜小槊,姜小槊——” 姜小槊这几个字真真管用。 刘屿原本径直往里的步子停住,转头看向这边。 守门的侍卫恼了,提着刀柄就要往里戳。 丁衣眼疾手快,缩回身子,手却卡在小窗口里拔不出来,眼看就要遭殃了。 “慢着!屋里关的什么人?” 是刘屿的声音。 “回刘总管,是......” “刘总管,是我呀,我姐姐姜小槊,我是她身边的人,你看看我......”丁衣冲侍卫喊,“开开,把门打开。” “这......” “把门打开!” “是!” 在刘屿的授意下,门终于被打开了。 说也奇怪,原本卡着的手,一下子就收回去了,呵呵。 “刘总管,”门一打开,丁衣迫不及待的冲出去,“可有见到我姐?” “你姐?她怎么了,还有你为什么被关在这里?”刘屿也甚是纳闷,这姐妹二人不是针鼻子和线的关系吗?针鼻在哪儿,线就跟到哪儿。 “我姐她......”丁衣因为着急,说话都都不利索。 “不着急慢慢说,” 丁衣深吸一口气:“我姐已经一天一夜,不对两天一夜没回家了,那日出门前她说要去找赵婳姑娘,一去就没再回来过,于总管求你救救我姐,她肯定是出事了。” 越说到后面,鼻音越重。 “那你又是怎么回事?” “我,我想着姐姐原是救赵婳姑娘才失踪的,便求皇子殿下去救姐姐,可是皇子殿下她黑白不分,说姐姐与别人另有图谋,要抓我一齐定罪。” 说到此处,仿佛天大的委屈无处伸张,丁衣高亢的嗓门夹杂着尖锐的哭腔,听得刘屿眉头一皱。 “小点声,小点声!” 刘屿用手指头指指殿内:“莫说皇宫殿内不得喧哗,就是惹起皇子殿下的暴脾气,你这小命也不报,更别说救你姐了。” 这吓唬立马生效,丁衣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噤若寒蝉,唯有双肩还因抽泣不住抖动。 “怎么办,刘总管?” 她压着声音可怜兮兮的哀求道。 “哎!”刘屿叹口气,“可有其他帮手?” 丁衣赶紧点点头:“有,赵婳有个哥哥,是状元公,他定能想起办法来,我原本就是要去找他的,谁知中途遇到皇子殿下。” “你是说,赵韫?” “对对,就是他!” 刘屿摇摇头:“此时,他应该在金銮殿迎接所有男子都梦寐以求的时候。”说这话,他眼里充满艳羡,是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实现的奢望。 “啊?”丁衣不明白。 “金殿唱胪知不知道?”见对面的小丫头摇头,他又补充一句,“皇上钦点科考名次,宣布其为状元的时刻。” 丁衣愣了半晌:“哦,那......他......谁去救我姐姐呢?” 刘屿叹口气,偷偷使个眼神。 两旁的侍卫立马架起丁衣就往先前的小屋里拽。 “哎,哎,刘总管,刘总管......” 一阵敲门锁门的声音传来,刘屿已经进了内殿。 “殿下!” 殿内,两个小太监小心地取下一件墨绿色满绣蟒袍,给伸展双臂的大皇子穿上。 “可有什么消息?” 大皇子的声音里藏着不满,跟随他多年的人一听便明了。 “有是有,就是......” 刘屿斟酌应该怎么说?在这个节骨眼上该不该说? 大皇子转过身来,一脚踹开跪在地上帮其更衣的小太监,第二脚便飞向刘屿。 结结实实的飞腿踢到面前人的小腿上:“打探个消息已经用了这么久,你还要本皇子等到什么时候?” “回皇子殿下,据探子回报,在城西找到可能是赵婳姑娘?” “眼睛瞎了吗?什么叫可能?” 铺天盖地的咆哮让刘屿把心一沉:“因为......赵婳姑娘坐在轿内,而那是一支......迎亲队伍。” 终于说出来了,此后是大气都不敢出的静谧。 连之前一直还在更衣的小太监也一骨碌跪在地上,以头碰地,恨不得宁愿自己已经死去。 极度的怒往往是没有声音的。 大皇子一言不发,转身就去案桌上提剑,半步不曾停留往外走,跪地的太监恰好不好挡住去路,只听宝剑出鞘,下一刻就是身体倒地,生命坠落的声音。 另一名太监瑟瑟发抖,眼泪鼻涕往外流,刘屿赶紧追出去,末了丢给屋里的人一句话:“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起来收拾干净!” 第四十五章 脱困 “唉!皇子殿下......唉,刘总管......你们去哪儿?带我一起呀,唉......” 任凭丁衣喊破嗓子,也没有人理睬她。 大皇子刚到门口,戛然刹住:“你去,把所有的侍卫都召集上,再去大理寺调几个人。” 刘屿差点一头撞上去:“殿下,是不是要从长计议,这恐怕有诈,可能是诱您前去......” “废话怎么那么多,再多说一句我砍下你的头!” 真的就一个字没有。 刘屿转过身去,朝外挥手,于是所有带刀的一股脑儿全跟出来:“去大理寺得有您的令牌......” 他实在不是故意要说话的,但是办不好事也可能会掉脑袋。 “马来了!” “走,先去大理寺。” “是!” 以大皇子为首的一群人快马奔出皇城,朝大理寺奔去。 不远处的城楼上,站着两个身影,云西公主和丘阙。 “好戏开始了。” “舅舅那边已经与大理寺的老匹夫打过招呼了,说什么都不会给一兵一卒。” 就在大皇子一行离开不久。 另一队人亦浩浩荡荡向皇城南城门挺进。 他们是全城的焦点,今日,金榜题名的十名才俊要游街,民间叫状元夸街! 这是三年一次的盛会,热闹程度仅次于春节。 夸街这一日,京城有名的商贾均会捐钱出资,请最好的戏班子沿街搭台唱戏,各地稍有名气的戏班也会在今日铆足劲,使出看家本领一展风采。 整个万安城的人都会往这边涌,老百姓都会携子前来沾沾状元公的喜气,期望将来自家孩子也能荣登金榜。 那些个官宦豪商更会包下万安街最好的酒楼雅阁,一堵状元郎的风采,尤其是家有待字闺阁的的人家,更会抢占最有利的位置,便于把那一群青年看个清清楚楚。 说不准就能挑到乘龙快婿。 所以夸街还没有开始,万安街两旁已经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喜珠新开的酒楼就在这条街上,紧忙赶忙,终于抢在昨天开张,今日客人自然爆满。 “来了,来了!” 只见皇城厚重的城门大开,众人翘首以盼的队伍露出头。 前头的是皇家鼓乐仪仗开路,继而是伞盖仪仗随后,紧接着就是骑着高头大马的状元郎打头。 只见前三甲冠插金质银簪花,身披大红锦缎狐裘披风,脚登枣红大马,马头还缀着红艳艳的大花。 随后的便是诸进士,共七名。 堪堪喜庆,堪堪风光! 最后是一队手持樱枪的士兵,担护着护卫的工作。 人群鼎沸,街边两旁挤满黑压压地人头,高一些的酒楼雅阁也斜伸着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太太小姐们。 有人赞叹,有人羡慕,有人在心里下狠劲,期待三年后也能如此这般。 马上地青年才俊左右拱手,感谢大伙儿高涨地热情。 太太小姐们则是对那些模样俊俏的后生们评头论足,胆儿大的挨个儿晙过,脸皮儿薄的,只拿手帕掩面羞答答地偷瞧。 因着本来的目的就是游街,所以行进的速度极其缓慢。 好一会儿,队伍的尾巴才完全走出皇城。 城楼上眺望的云西公主欣赏着这一情景缓缓说道:“走吧,也去瞧瞧,更有趣的还在后头呢。” 丘阙面无表情,只把目光投向飞翘的层层屋檐之上。 越过千门万户,鳞次栉比的屋檐,尽头便是一片广袤地森林,林子的深处,有一壁石涯,拦腰处天然形成高约三米的洞穴,钻进洞穴,里面便是峭壁环绕的一块空地。 空地的边上,一个两人高的笼子躺在地上,笼子里一女子埋头苦干。 姜小槊正在刨地。 半米之遥的地面,阳光普照,地上的杂草绿得甚是耀眼,太阳沿着既定的轨迹滚过天空,这里的植物每天都只能晒到一小会。 也不知是什么名,反正在刚刚过去的隆冬和日照稀少的条件下,还旺盛地没有衰败,却是罕见。 不过低头挖土的人可没有闲心欣赏这些。 姜小槊脚底下的地被刨出来一个大洞,身旁的泥土堆成一座小山丘,四周散落着沾满泥土的断树枝。 刨了一会,她停下来,伸出脚顺着笼柱的方向量一量,动作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留意碰到笼子。 洞的深度可以了,但还是不够宽,得加宽一点。 她摸一把满是泥污的脸,还不忘看看尽在咫尺的光线。 光离得越来越近!草~得使出洪荒之力了! 姜小槊挥舞着手里已经磨损得十分严重地半截树枝,“嚓嚓嚓”,还好泥土不是很硬。 小半会儿一捧泥甩出去,再用脚量一下,还差一点点。 如此反复三次,阳光已经迫不及待地逼近笼子边缘。 差不多了,只见紧贴地面的笼柱两头贴着实实在在的泥土,中间悬空在姜小槊挖的洞上方,只要力气够大,就能一脚踩断柱子,逃出去。 她甩开树枝,微微移动姿势,右脚先量一量,确定位置后,转头看一眼灼灼的阳光。 如果动作够快,力道够大,那么接触的面积就只是眨眼之间,灼烧也只是一刹那。 姜小槊深吸一口气,缓缓吐纳,再吸一口,气沉丹田,把所有力气灌注到右脚上。 “三、二、一!”闪电般地抬起脚直跺而下! “啊——” “咔嚓!” 草!妹儿地!真断了! 姜小槊喘着粗气笑出生来,但是高兴不过三秒,阳光已经悄悄来到笼子边,距离她仅有一线。 来不及高兴,赶紧以树枝带手,挑出坑里面断掉的半截笼柱,一刻不敢耽搁的踩进去。 准备停当。 一定要一次成功,她咽一口唾沫,眼角瞟向如毒虫猛兽般的金灿灿的阳光:“姜小槊,你不这么做就会死,所以拼了!” 口号喊完! 她一脸狠劲,伸开双臂,活动几下像钳子似的十个手指头,深吸一口气。 双手猛地抓向笼子:“啊——” 奋力举过头顶:“真他妈——重!” “啊!”她用力吼出声,借劲抛出。 “轰隆”巨响,巨大的笼子像掉线的风筝,被硬生生摔出去,砸在刚才滑落的一堆乱世块上,弹几下,又滚回空地。 姜小槊鼻翼微张,胸口起伏不定,眼里洇起点点水光。 稍稍地平复后,抬起双手一看,双掌漆黑一片,那些焦灼过后的糊糊的地方飘出一股糊味。 但来不及细想。 “啊!” 冷不丁的,脚下一痛,烤!太阳照过来了,逃命要紧! 她沿着还没晒到的峭壁根一路飞奔至半山的山洞中,一阵风儿刮过,风儿吹动一地轻摇身姿的草儿,巴巴地等待光地洗礼。 心向阳光!所有的生命皆是如此。 第四十六章 红盖头不能掀 西康门不远处,一队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穿过几条悠长的青石小巷,走上西面最大的街,甜水街。 赶巧,路口遇上有官兵盘查。 走在队伍前头的是刘喜娘和张婶,两人交汇一眼,刘喜娘甩着鸳鸯锦绣手帕,扭到跟前:“官爷,辛苦了。” 说着,自袖子里递出几颗碎银子。 “今儿这是在查什么呀?” 盘查的其中一个矮个子小喽啰接过银子揣入怀中:“例行公事,今日状元公等一行夸街。” “哦。”刘喜娘拿帕子在嘴角按按,“难怪,这甜水街上的人没有往日多哈。” 那头,张婶拿着两包吃食走上来,塞给两位当值的官兵:“这是喜糕,今日遇到也是缘分,两位官爷务必赏脸收下。” 两人也不客气,一应俱收。 其中一个矮个子装模作样的到队伍前头瞧一眼,然后点点头:“没问题,放行!” “哎哟,谢谢官爷!” 于是乎,吹啦声再次响起,队伍浩浩荡荡的缓缓移动, 待他们通过得差不多了,两个士卒对望一眼,还是刚才那个矮个子,绕到旁边的民房后面,牵出一匹马儿,快马加鞭往右边报信去了。 “驾!” 马儿弯弯拐拐,来到一处巷子口,这里整齐的列着一支队伍。 “报——皇子殿下,您让留意的一行人刚刚已过甜水街路口,正一路往东行去。” 为首的正是大皇子,只见他抄起马鞭一挥,直至前方:“走,跟我去瞧瞧,那些个人是不是要去扰乱万安街的匪徒。” “是!” 命令一起,二十来人的队伍奔出巷子。 只听一阵排山倒海的奔腾声由远及近,一眨眼,便见路那头尘土飞扬,飞溅的尘灰中,打头四匹马儿飒踏而来,后面是跟着一排士兵。 迎亲队伍怎么见过这种阵仗,刘喜娘赶紧指挥大伙儿:“往右边靠一靠,让官大爷们先过,先过哈!” 庞大儿笨重的队伍蜿蜒移动,靠到路的一边。 怎知那些人迎面而来,在前面五步远的距离停下不动了。 “这......”刘喜娘傻眼了,她不解的看一眼张婶,“诶,官爷这是......” 刘屿坐在马上,懒洋洋的扬起一块木牌,那上面写着一个‘令’字,还没看清门路,就被他重新收进怀里。 “据线报,今日有匪徒混入城中,意图对状元公等国之栋梁行不轨,我等在此盘查。” 一听说是盘查,刘喜娘绷着的心放下来。她上前两步:“官爷,今日你们都还在当值,真真辛苦。” “我们呀都是万安城的良民,今儿不是日子好嘛,所以应个景,娶个媳妇儿。”说到这,她掩口笑着上前去,递上一包银子。 “刚刚已经有官爷盘查过,这些银子呀,给兄弟买酒喝。” 怎奈递出的手空举着,马上的人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俯视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无趣的笑话。 “这......”刘喜娘尴尬地缩回手来,“官爷您看,这个嫁娶也是要看时辰的,错过了吉时,我也没法向两边交代。” “我也没有其它营生,就靠这张三寸不烂之舌挣点辛苦钱,您就......” 刘屿手握缰绳,抬头看天:“谁都不易,我也没有其它营生,全指望这份公职养着,今日要是放进一个匪徒,那就不是钱的事儿,得那命交!” “来人啦,带走!” “唉~唉~官爷——不对呀,不是说盘查吗?怎么就直接带走呀?” 这时候,队伍里的众人顿时傻眼了。 也不管什么迎亲,什么吉时。 一队官兵迅速围拢过来,像赶牲口一样,把人往巷子里赶。 “走,快点!” “哎哟,这都是什么事儿哟。” “赶紧的!” “官爷,我们真的是迎亲的!” 大约过了半刻中,迎亲队伍被赶自一条僻静的小巷,两头两尾均有人把手,四周的居民都被明令关门,关窗户,禁止观看。 这时候,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 队伍里,没人敢吭声,大家都暗自猜测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喜娘和张婶偷偷地退到人群中间,众人都以喜轿为中心,等待着,尽管如此,轿子却没有落地。 这么多人,却极其安静。 “哒哒哒!” 一匹高头大马踢踏而来,马上之人器宇轩昂,当他出现在巷子口的时候,刘屿立刻上前,恭恭敬敬:“大公子。” 他看也没看来人一眼,而是骑着马往前走,前面挤在一起的人不自觉的为其让开一条道。 在众人的注视中,马儿停到花轿旁:“迎亲?”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 刘喜娘犹豫着上前:“回公子话,是。” “哪家的姑娘呀?” “嗯......是......赵姑娘。” ‘大公子’瞳孔收缩:“赵姑娘?赵姑娘......” 所有人都诧异之际,这个富贵公子怎么会对一个普通的新嫁娘,这般另眼相看。 “本公子奉命盘查,管她姓什么,今儿都得让这新娘子出这花轿。” “这.....这.....”刘喜娘为难得舌头打结,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这新娘出嫁,花轿不能落地。” 正是如此,哪怕此时,花轿都还扛在八个大汉的肩膀上。 若是让东家知道此事,她的辛苦前不就泡汤了。 “更别说.....还要掀喜盖头。” 刘喜娘苦着一张脸仰头哀求:“求公子......” “妨碍本公子办公者,一律就地斩杀!” 话音才落,便是“刺啦”一片的抽刀出鞘之声。 刘喜娘原本张着的嘴,空自张合,不敢再发出一点声响。 大公子正了正身子注视着花轿:“刘屿!” “是!” 刘屿几步走到花轿跟前,却不想张婶还倔强的站在轿子前,与之对峙。 刘喜娘一见这势头,赶紧上前拉住她的胳臂往外拽:“婶子,让吧,保命要紧!” 一扭一拽,张婶被拉到一旁。抬轿的汉子倒是很有眼力见,见无人敢拦,立时放下花轿。 大红的喜轿金顶荷花,轿檐挂流苏,结绣球,红色的缎面绣满金色的祥云鸟兽,端端喜庆。 可刘屿却管不了那么多。 他上前两步,伸手掀开绣有繁华牡丹的轿门帘,一双金丝鸳鸯绣鞋便显现出来。 第四十七章 该报喜还是报丧 众人都屏息凝视。 首先露出来的是一双大红底金丝鸳鸯绣鞋,接着是凤穿牡丹大红喜服,裙边和袖口都是层层堆绣,肩罩霞披,披肩边缘缀着颗颗饱满的珍珠,再往上便是喜盖头遮面。 刘屿颇感犹豫,回过头去。 大皇子扬一扬下巴示意其揭开。 虽然已经三十有八,但终究是太监之身,对于揭膝盖头一事,刘屿还是有些紧张的。 他略一迟疑,便伸出手..... 见有人要靠近新娘子,新郎官不高兴了,他跛着脚拍着胸脯含糊不清的嚷着:“我——的——我——的——” 喜娘暗自使个颜色,旁边的轿夫便上去拉住他,只是他的嘴里还嚷嚷个不停。 “慢着!”大皇子忽然出声制止,若轿中人是——这喜帕自然得由他来揭,“让开。” 刘屿暗自松一口气,知趣地退到一边。 大皇子跳下马,几步走在前面,伸出马鞭打算挑开,又觉不妥,遂左手接鞭腾出右手来。 深吸一口气,捻住帕子下面金色的穗一掀。 众人均踮足眺望。 大皇子满是期望的双眼瞬间失色,转身就往回走。 众人这才看清,轿子里这个麻脸的姑娘,咬着下唇,满脸委屈。 原来不是! 刘屿也很失望。 刘喜娘捧着双手怯懦地询问:“官老爷?” “盖上吧!”刘屿也不拿正眼瞧她,“你们可以走了。” 众人心底的石头算是落地,不过是虚惊一场。 可新郎官却不同意了,他拼命的挣脱出来,指着花轿喊:“不——漂亮——了!” 张婶头皮一麻,赶紧上前拉住新郎官的胳膊,呵呵大声道:“大伙儿抓点进,兴许还能擦着吉时的尾巴根把新娘子送到。” “是啊,是呀。”喜娘也急忙招呼说,“到时候喜钱一分不少,一分不少啊。” “不——漂——亮——不要!”新郎官却不依不饶。 “啊——他这儿有问题。”张婶打着哈哈。 听者却起了疑心。 “刺啦!” 大皇子顺势抽出旁边侍卫的配刀,搭在张婶的肩膀上:“傻子吗?本皇——本公子验验。” 一个眼神,侍卫便接过他手里的剑,只要有任何人敢异动,便是脑袋落地的结局。 众人的心又提到嗓子眼。 大皇子指指旁边晶莹洁白的喜糕问:“这个好吃吗?” 新郎官见是不认识的人,居然不理睬他。 他却不着急,夹起一小块糕点顺手喂进端糕盘的人嘴中,那人被迫吃起来。 “听话,好好回答,说得对就给你吃一块。” 见有好吃的,新郎官咽下一口唾沫,点头:“好——吃。”话一说完,便伸出双手像孩童般要吃的。 大皇子马鞭一挡:“还没完。” 随机便指向旁边一位容颜姣好的女人:“她,漂亮吗?” “漂——亮——” 然后又用鞭子指着轿子里的新娘子,她漂亮吗? 新郎官嫌弃的扭开脸,一串口水淌落:“不——漂——亮——” 大皇子背着手,看着天:“说的全是大实话。” “给他喂一口糕!”便有人上前,夹一块喜糕放进新郎官的手里。 “嘿嘿——”一阵欢喜,糕点就着哈喇子风卷残云般下肚,“还——吃——” “还想吃呀!那得再答对才行。”大皇子走到花轿旁。 “答——答,”为了吃到糕点,他迫不及待地点点头。 “漂亮的新娘子,不是她?” “不——是。”新郎官摇摇摆摆地走过去,指着新娘脸上的斑点摆手,“没——有——” 大皇子点点头,心里便有谱了:“赏给他。” “是!”一个侍卫把糕盘一股脑儿放到新郎官手里,他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一屁股席地而坐,自顾自地吃起来。 “为什么会有个漂亮的新娘子?” “为什么会有两个新娘子?” 大皇子用马鞭指着默不作声的众人:“谁来解释一下?” “你?” 八尺轿夫摇着头:“不知道!不知道!” “你?” “不知道!” “不知道!” “哼哼哼!”一连串阴恻恻地笑声自大皇子的喉咙蹦出,听得众人头皮发麻。 “噗嗤!”就近的一名女客被刺中胸口,“噗通”倒地,竟是刚才端糕盘之人,只见她抽搐两下便见了阎王, “啊!” 尖叫声中一片混乱,站在一旁地人唯恐避之不及,胆小的腿脚发软,移动不了半分。 “安静~”大皇子举着剑声音如恶魔。 竟真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说,漂亮的新娘子去哪里了?我的耐心可是很有限度的。” 忽然,剑尖直指刘喜婆。 “啊!”这个半老徐娘的婆子吓得一抖,双手攥着大红的喜帕支支吾吾,“没有啊,没有什么......漂亮的新娘子......” “啊!”话还没说完,剑尖又刺进另一人的肩膀,赫然是张婶。 故意没有刺中她的要害,大皇子拔出刀,鲜血喷涌而出,张婶痛得牙冠打颤,赶紧用左手捂住右肩。 “我知道你们两人是一伙儿的,而且都知情,说!把赵婳送哪去了?” 刘喜婆惊得用帕子捂住嘴,只露这双惊恐的眼睛。 “噗呲!”又是一剑,这次直贯张婶的左肩。 “啊!” 张婶两腿颤颤,只坚持一会儿便晕死过去。 大皇子提着刀一步一步向旁边被吓得筛糠颤抖的人逼过去。 刘喜婆觉得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双腿不听使唤地钉在原地,两眼望着还在滴血的剑尖,含糊不清地说道: “在永乐——巷,就——就被调换了。” 大皇子眼睛眯成一条缝,缓缓问道:“要把她送到哪里去?” “人最多的地——方,万安——街。” “送那儿里去干什么?” “不知!” “好好想!”大皇子咆哮着冲到刘喜娘面前。 “啊!”她吓得双手抱头。 “等你去!我偷听到的,说是人越多越好,你若不去,便按原计划,让她嫁人!” 刘屿眉头一皱,很明显,这是个陷井,他担忧的望向主子。 “嫁人!”大皇子咬牙切齿的重复着这两个字,手起刀落,一个人头悚然落地! “走!”他跨上马,勒紧缰绳就要出发。 刘屿银牙一咬:“殿下!此乃陷进,您不能去!” 大皇子目光冷到极点:“让开!” 刘屿抢过缰绳跪地铿锵发声:“求殿下三思。” 大皇子缓缓弯下腰,用手里的剑一刀刀划过刘屿拉缰绳的手,再从马脖子上一点点拽出缰绳:“驾!” 马儿得令奔行,刘屿被马腿一踢,倒到地上,他本能地护着头。 不一会儿,一群凶神恶煞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一地红殷殷的血,和一群怔怔的人。 刘屿一瘸一拐爬起来,撑着爬上那匹孤零零的坐骑,追出去。 这一队迎亲队伍却不知该咋办?还送吗?是送喜,还是报丧? 第四十八章 又是一支送亲队伍 万安城背面一片广袤的森林深处,一涯石壁之上。 姜小槊穿个肚兜无奈地站在石洞门口,谁能理解她此时的心情? 千辛万苦出了笼子,又被阳光束住脚步。 丘阙,你给我等着,此仇不报,就改名叫姜怂怂。 她仰起头,盯着天上飘起的一簇杂草,期盼苏聘能够看到。 “唉!”话说那妞儿上哪儿闲逛去了,再不来草都该枯蔫儿了。 仔细一看,杂草可不是杂乱无章的,而是以草为媒,结了个‘姜’字。 多么明显的信号! 姜小槊把手有气无力的往上抬一抬,那‘姜’字又往上浮几分,已经够高了。 偏偏火烧眉毛,却啥都不能做,真是熬人。 她靠在石壁边,伸着双腿瘫坐在地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哎哟!这是谁呀?”一阵风把一个再好听不过的声音吹进山洞来。 姜小槊反射性地从地上跳起来,往外张望。 “啊!”苏聘红衣红伞飘在洞口前,捂着嘴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眼前的女子,“你这是被非礼啦?!” “你猜?”姜小槊伸出一只手,“拿来。” “谁会吃了豹子胆非礼你?啊!难道是丘阙大公子?那不是赚大发了。” 苏聘递过油纸伞,一惊一乍的换来姜小槊一顿白眼。 “要说非礼的话,也是本姑娘非礼他好不好?” 姜小槊“呼啦”一下撑开伞,就往京城方向疾掠而去。 “我说姑奶奶,你就这样去?”苏聘跟在后面。 穿个肚兜肯定是不行的! 摇身一变,隐身。 “哎哟~就是不知道邱大公子看到了会是什么表情,我好期待的呢!” 苏聘在后面唠叨个不停,姜小槊只觉聒噪,遂引开话题:“大皇子那边什么情况?” “不知道!” “丁衣呢?” “没看见!” “切!”姜小槊一脸鄙夷,“又去万艳楼醉生梦死去了?不知道哪个小生又被吓得半死不活。” “这次你倒是错怪我了。”苏聘慢悠悠地说,“今日万安街热闹非凡,整个京城的人都去看状元公夸街去了。” “状元游街!” “是嘛。那才叫真真的青年才俊,有才有貌的漂亮后生,甚是养眼。” 苏聘无奈地说:“若不是看到一蓬姜家的衰草,就是飘的金子,今日本姑娘也懒得伸手拿。” 今日人多、热闹,难怪公主会选在今天动手,真是个好日子。 这么一想,姜小槊加快步伐,往城西掠去,要到西城门的时候,在一户农家顺走一件男人的短袍,将就罩在身上。 “还别说,这纤瘦的身子骨,裹在男袍里,还真是别有一番性感的风味。” 苏聘的打趣没有引起姜小槊一丝一毫的兴趣,进到城西,城门根下的一处偏僻小巷。 逮着一位年纪轻轻的巧媳妇:“请问,这里面住着的赵姑娘呢?” 她上下打量穿着奇怪的姜小槊,摇着头说:“你是那姑娘什么人呢?你还不知道吧,她已经被花轿抬走了,唉,真是可怜,新郎官不仅是个傻子,腿上还带着残疾。” “瞧着那姑娘也是不愿意嫁的,都哭成泪人了。”她越说越惋惜,最后凑到姜小槊的耳朵旁,压低声音说:“被娘家人绑着手上的花轿,真是太可怜了。” “你看到啦?”苏聘问道。 “可不是嘛,好多人都看到了。” “谢谢啊!哦,对了,迎亲队伍往哪边去了?” “甜水街!” 姜小槊一分都不敢耽搁,掉头就往甜水街追去。 街上行人稀稀拉拉。 “找个人问问呗?” 苏聘拉住姜小槊:“你瞧!” 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小巷里,躲着两只魂魄。 走近一看,地上还残留着一摊血迹,几个居民模样的人,正在埋头往地上泼水,一边泼一边刷洗地面。 “铁定是在掩盖杀人痕迹。”苏聘嘀咕着。 姜小槊把目光投向檐下躲着的魂魄,还好不是认识的什么人,但是很可能与赵婳或者大王子有关。 她上前去:“何人?怎么死的?” 一个打扮妖艳的中年女人见终于有人理会她们,赶紧上前搭话:“我叫刘巧,住城西箱子巷,我们都是一个巷子的人。” 她指了指身旁的年轻女孩,那女孩闻声点点头。 “我平日都以说媒,前些日子突然接到一个人委托,接了个迎亲的活儿,说是事成后有重谢,却不想因此丢了性命。”刘巧说道此处甚是难过,用帕子摁了摁脸上两滴泪。 “女孩是不是叫赵婳?” “你怎么也找她?” “还有谁在找她?”姜小槊急迫的问道。 “还有谁?”刘巧往前一指,“就是那个天煞的什么大公子,找不到人就给老身一刀......哎哟,我的命好苦呀。” “命该如此,嚎什么嚎!”姜小槊不耐烦,“接这活儿收了几个钱啦?” 被这一问,原本呜呜哭泣的人就更来气:“一百两现银,可是只收到十两的定金,哎哟......我的银子诶......” “哎哎哎~姜小槊,你等等我。” 说话间,姜小槊已经看不到人影。 “你就不问问,他们去哪儿?” 苏聘急急追上来。 “还用问吗?一定是万安街,那里如此热闹,如果大皇子在众目睽睽下犯事,他老子想保他都得脱一层皮。” “也是,毕竟得安抚人心。” 两人一前一后往万安街掠取去。 万安街,南起皇城,北接城北的红布街,街尾处同时连接万安城的西街和东街,四条横贯整个京城的大街在这里交汇,形成一个极其繁华的十字路口。 今日,整个万安街从头至尾没有一处空地,姜小槊和苏聘自密密匝匝的人群之上掠过。 没飞多远,便看到一队豪横的铁甲士兵,往前突进。 走进一看,果然是大皇子。 姜小槊刚要落地,忽而被前面的一阵喝彩声吸引住目光。 抬目一瞧,前面几百米的距离,有两对人马成对峙状态,停在街中间。 一队是自南边皇城里出来的,今日的主角,夸街的青年才子们,另一队则是声势浩大的,送亲队伍! 又是送亲队伍! 只是这一队显得极其阔绰。 送亲的陪嫁物资,全都跟在奢华的花轿后面,一字摆开,拦断了宽阔的街面。且前后摆了整整齐齐地三排。 这架势,炫富?嫁女?还不让夸街的队伍过? 第四十九章 姑爷当众挑 这是大澈国开国以来都不曾有过的。 一顶豪华的结满珠翠绣满龙凤祥云的花轿,停在万安街中间。花轿两边是三排整齐的红绸大箱,每个箱子前站着一个或者两个穿红褂子的挑夫。 再看中间的花轿前整齐的站着两排丫鬟姨娘,各个打扮得光鲜得体,最前面的是一个白须鹤发老者,称得那一身红袍光艳夺目。 当夸街队伍还没到来的时候,老翁就指挥队伍摆放整齐,之后就一直静静地等待。 毫无疑问,这吸引了大家的围观。 大伙儿心中甚是纳闷,这是要做哪般? “啧啧啧!都说古人含蓄,”苏聘上前来,与姜小槊并排悬在空中,“那是因为没有机会亲眼见到他们疯狂的一面。” “这是要干嘛?逼婚?择婿?” 姜小槊也看得云里雾里的猜不透,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花轿,揣测里面到底坐的是不是赵婳? 这时候,游街的队伍亦刚刚走到花轿对面,停下来。 谁都没曾见过这阵仗,礼乐仪仗亦停止吹吹打打。 大家都驻足观望,连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变得安静了些。 大皇子的队伍挤过拥挤的人群,站在围观者中间。 “公子!”刘屿适时地拉住正欲上前的人,“这里是皇城脚下,众目睽睽之中,不能莽撞!” 大皇子一把甩开他的手,虽然怒气冲冲,但终究没有冲上去,且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姜小槊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她再抬望向四周高阁,果然在右前方,饕餮楼上,瞄到一个,不对应该是两个熟悉的身影。 “看那边!”她说。 “瞧见啦,都这会儿了,不专心看戏还惦记着丘大公子呢?”苏聘揶揄道。 “切!”姜小槊嗤之以鼻,“你心里除了男女那点事,还装得下别的吗?我是让你看旁边。” “旁边,旁边不就是个姿色还算不错的女人。啊!他有女人啦!” 这一惊一咋,听得姜小槊直翻白眼。 “那是云西公主!” “公主?”苏聘这才正眼瞧去,“所以,她是来观看亲手导演的大戏?” 终于是智商走正常路线了! 这时候,从夸街的队伍最后面,跑出来一个手扶佩刀的侍卫,他直至跑到队伍的最前面,中气十足地喊道:“前方何人?为何拦路。” 白须老者缓步上前,双手一拱:“我乃城西焦鹤,轿上坐的是我家小姐,我们今日是送小姐完婚的。” “既是送亲队伍,就该速速让行,以免耽误双方行程。你可知我身后的可是当今未来的国之栋梁,才刚刚金榜提名的状元公等。” “在下自然知道!” “知道还不让开!”侍卫显得有些不耐烦。 白须老者却不慌不忙:“待小姐挑好成龙快婿,自会主动让出道路!” “什么?” “来选新郎官的。” “当场完婚!” 人群沸腾不息。 “有好戏看罗!” 苏聘两只眉眼闪着奇异的光。 姜小槊眉头一皱,事情越发的大了,她不禁看向旁边。 大皇子一手紧握拳头,一手扶着刀柄,紧张得旁边的刘屿一头大汗。 阁楼上的云西公主则面带笑容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旁边的丘阙仿似感觉到打量的目光,向这边望过来,当看到瞧他的人时,顿感诧异。 那表情仿佛就像在问,你是怎么出来的? 姜小槊眉毛一挑,高傲地扭过脖子,分明在说:老娘就是出来了,你能怎么滴。 就在二人眼神较量间,有些为难的侍卫已经从赵韫那里领命回去。 “小姐的意思是要当众挑快婿?” 白须老者点点头:“确是当众,不过不是谁都可以。” 他扫过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一队人:“须是今年高中金榜的年轻后生之中。” “口气真大!” “何德何能?” “国色天姿还差不多,就怕......” 别说马上的青年们觉得对方太狂妄,就连看戏的大伙儿都哄起来:“凭什么人家会看上你家小姐呢?” 也是,凭什么呢! 只见老者拱手向四周:“今儿也请大家做个见证,看看我家小姐到底配不配?” 有备而来呀! 此话一出,大家均屏息凝视,待看个明白:“怎么个见证法?” “自然是——”老者胸有成竹,“辅佐我家姑爷的昭昭诚意!” “拿出来让大家见识见识!” 白须老者又一拱手,便转过身去:“开箱!” 挑夫们动作利索,一箱一箱的打开第一排楠木红漆方箱,均是透着墨香的字画。 外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仅仅每副字画以锦袋玉轴封存,就知道这些字画价值不菲。 “可有人来验验?”老者的目光投向马上,“状元公可否赏脸?” 此时,队伍里的人叫着劲。 “赵兄,你代大家品赏一番!” “就是,让他知道什么是内里行家。” 赵韫下马,上前几步,拱手作揖:“献丑了!” 他在全场人的注视下,慢步走到箱子旁边,随手拿起卷轴,细细观看。每个箱子都抽取一两副,足足用了小半刻时辰。 见他看罢,老人才发问:“请问状元公,如何?” 赵韫颔首点头连连称赞:“俱是书法大家的真迹,不乏世间难见的孤品,若说价值......” 他再侧目衡量,郑重地说:“价值不可估量!” 听着都倒吸一口气! 第一排都如此惊人,那后面会是什么宝贝? 赵韫重新回到马上,周围的人又开始起哄:“那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乖乖!你猜是什么?”姜小槊问道。 苏聘眯着眼:“金子!老娘就喜欢直接的。” 这时,老者已抬手吆喝:“再开箱!” “哇!” “哇!” “草!”苏聘惊呼,“还真他妈直接。” 那一箱箱满当当的,还真是金子。 老者捻须一笑:“初进官场,免不了结交宴客,会同期等,这金锭子最是俗气,也最是好用。” 自此,大家真信了,这家嫁女是真的有诚意。 “后面装的莫不是天上的琼浆玉液!” “难说!” 一众科举才子语气里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只有赵韫神色如常,谨慎而淡定。 “赶紧地,开最后一排吧,让大伙儿开开眼!” 是呀,越来越期待了。 这时,老者却但笑不动,等四周平静些许后才拱手一礼:“这最后一排箱子,待未来的姑爷亲手开! 第五十章 箱子里装了个寂寞 “真是下足了功夫!吊足了胃口!”姜小槊看向阁楼的方向。 苏聘抱着双臂不解的问:“这有什么用啊?” “重赏之下必要勇夫,皇榜提名的十人中不乏寒门出生,这番轰炸定是惹得人跃跃欲试。” “如此这般,即便是大皇子也不敢在众目之下做出什么有失德行的举动。” 再看大皇子,一直隐忍未发。 “这个法子岂不是一箭双雕?既打击了大皇子,又笼络了人才。”苏聘点着头一脸佩服的神情,“哎哟,好烧脑哟!” 姜小槊讳莫如深:“这就叫烧脑啊,还没到高,潮呢。” “嘻嘻......”苏聘春光荡漾,“老娘最喜欢高,潮部分——” 又惹来一阵鄙夷的白眼。 果然,老者上前两步,正对着夸街的队伍深深一躬:“我家小姐的诚意还不止如此!” 还有!? 这一说,议论纷纷的场上,瞬间雅雀无声。 “请看!”顺人随着他的手势,看向花轿的方向。 “桂枝、桔梗、柴胡、海芋。”说话间,就有花轿两旁的四个丫鬟站上前来,“自小服侍小姐的四大丫鬟,随小姐一起陪嫁。” “哎哟,瞧那模样俊得!” “哪位公子要享福了!” “死都值了!”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轻浮的口哨声,尤其以男人的声音最大。 但看那四大丫鬟,各个娇滴滴,艳丽多姿,偏偏还端庄挺拔,透着精明和大方。 于是乎,花轿里的小姐到底是怎么样的天姿国色,大家更是期待万分。 “我家小姐还说了!” 老者说出这句话,顿了顿,等四周安静下来又接着说:“此次择佳婿,选的是才高八斗德望一等的上上之人,如果对方已经婚配或已有婚约,我家小姐愿意——” “屈居人下!” 终于,场上的人,场下的人,尤其是男人,都坐不住了。 男人所求,不就是这般德才兼备,胸宽如海的美丽女子吗?若得她,夫复何求? 人群中一些年轻男子无不捶胸顿足,错失这千古难求的机会。 队伍中,马上已经有好几位按耐不住,眼神炯炯,擦拳磨掌。 一场文人间的争斗即将开始! “开始吧。” 连姜小槊和苏聘都被这高涨的情绪感染,对后面的很是期待。 “老丈,别卖关子了,赶紧给个说法,怎么个选法?” 迫不及待应该是此时所有人的心声。 “老人家~我家公子也学富五车,才貌俱佳,也是朝廷栋梁,参与择婿可否?” “是呀是呀,不能堪堪只盯着场上的。” 仔细一瞧,说这话的,是大皇子身边的人,定是他们起的哄了。 “各位,各位!”白须老者拱手四周,借势拿眼瞟向饕餮楼阁楼处,只见那里一面不起眼的锦旗无风飘摇,“我家小姐执意与今科高中之人,望大家海涵。” 姜小槊把这些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 “诸位,诸位!”众人安静下来。 “刚刚老朽也说了,这最后一排箱子便是由未来的姑爷打开,”老者直接望着前面,“请有意者,猜猜箱子里装了什么东西?猜中者,便是我家小姐的乘龙快婿。” “这么简单?” “不是诗词歌赋?” “哎哟,定是意想不到的好东西,这个不好猜。” 议论声纷纷四起。 “想不想知道里面是什么?” 苏聘勾起妩媚的双唇看向姜小槊。 “想,箱子里的,轿子里的,都想知道!” 两人对望一眼,默契如酿了几十年醇厚的老酒。 “走!” 两人同时从人群中弹起,呈八字路线分头射向箱子。 像是知晓二人就要行动一般,丘阙几乎是同时掠出,如一道闪电劈在离他最近的苏聘。 知晓此人的厉害,她可不敢硬拼,一个翻转,在空中翻出两轮筋斗方才躲过。 只见丘阙攻向苏聘的手往前递出,骨鞭上的骨节“唰唰唰”一连弹出十多个,直击姜小槊的各处要害。 二对一,怕你不成? 姜小槊抡起鞭子,旋转数圈,把那些‘小东西’一个一个弹回去。 苏聘趁他分神之际俯冲直下,化成一道流星,生生的匝向箱子。 丘阙倒是聪明,侧身一让,被弹回的十来个骨节直直打向迅速下降的苏聘。 “漂亮!” “嗖!”一柄红艳艳的油纸扇被祭出,旋转着迎上一片白花花的点点“嘭嘭嘭!”是重物打在伞面的声音。 就在这转瞬之间,姜小槊降到一个箱子上。 苏聘也翩翩然落到另一个上面:“丘公子!功夫了得,承让了。” 语气里是浓浓的得意。 “哼!”丘阙长袖一拂,“难怪常用调虎离山计,原来是两个人。” 姜小槊笑得月牙弯弯:“是呢,你现在才发现!” 长身而立的人没说话,却拿眼神上下大量她一身男装。 苏聘眼珠子轱辘一转:“哈哈,拜你所赐,让一个猎人占了便宜,若不是色,诱得来一切,此事怕只能穿个肚兜招摇过世。” 丘阙的眼神冷而鄙夷。 姜小槊假装害羞的别过脸,心里却把那多话的臭嘴骂了百十遍。 “我猜箱子里装的是珍珠玉器等珍宝!”队伍里首先出来的是皇榜第十名,额头宽阔方脸小眼睛,名叫周翰。 老者笑眯眯地摸着胡须,却不言语。 众人知道怕是没对。 苏聘递一个眼神过来,姜小槊心领神会:一人挥鞭,一人用伞。 “哐哐!” 两声巨响,所有的人都被吓了一跳,登时看过去。 “啊,空的!” “什么都没有!” “没有还猜个什么劲!” 可是,仅仅过了几秒钟,众人似乎反应过来,那箱子怎么就自动破开了呢? 大家不约而同面面相觑。 他们当然不知道,隐于其间的,斗风抗雨。 “啊!”站在箱子边上的二人也是一愣,卯足了劲挣来的是一个空空如也的结果。 姜小槊眼睛一瞥,花轿就在几步之遥。 苏聘却被箱子底部一个似木非木的东西吸引,缓缓地弯下身去。 一直不动声色的丘阙忽然抬腿一剁! “咻!”箱底的东西快如闪电,射将起来,直扑一人面门,一人后背。 姜小槊本能地九十度弯腰旋转躲过。 却听见苏聘的惊声尖叫:“啊!” 只见她胸部粘着一坨黑乎乎亮闪闪的东西,滚滚烟火从那里窜出来,迅速蔓延。 她刚要伸手去扯,可是那东西却牢牢地粘在身上,怎么都撕不下来:“姜小槊,死哪儿去了,来帮忙啊!” “甩出来啊!” “粘住了!” 姜小槊哪敢怠慢,立时气沉丹田,像一只离弦的箭飞出去。 中间的丘阙怎么肯放她过去,驱鞭迎上,生生隔在二人中间。 第五十一章 着了道 在破开的箱子上面,凭空地燃起一股浓烟,窜出数朵火苗。 “啊,那是什么?” 真是太诡异了。看热闹的人由之前的兴奋转为疑惑,继而是害怕。 “莫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对呀,对呀!那花轿里莫不是狐狸精?” 夸街的队伍里也起了小小的骚动。 看热闹的百姓之中,胆儿小的撒腿逃离。 正在场面混乱之时,一直跟在队伍后面的护卫士兵却整齐的持刀围上去:“保护状元公等。” 大皇子见状,对刘屿使个眼神,立时另一支队伍自人群中冲出去截住后面,堵住去路:“抓住这些乱匪!” 两队士兵形成合围之势把红色队伍夹在中间。 即便如此,却没人敢妄动。 中间那一团火上蹿下跳,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引火烧到自己身上,俱是景观动静。 姜小槊飞身而上,正面与丘阙短兵相见。 “啪!”两鞭电光火石撞在一起。 老娘才不会与你硬刚——姜小槊借力一弹,身体弹起数仗之高,越过下面的人,往前掠去。 丘阙哪会善罢甘休? 脚下一蹬,顺势而上,追着上面的人又是一鞭。 呼呼鞭声啸啸而至,姜小槊在空中九十度往后仰,旋转一圈。 毒舌般的鞭稍擦着身体探出又缩回去。 “姜小槊!再不来老娘要烧成灰了!” 定睛一瞧,苏聘身上的火已经包住上半身。 就在这分神一瞬,丘阙的第二鞭已经呼至。 姜小槊来不及躲闪,背上生生受上一击,“刺啦!”宽大的男袍被卷掉一大块,整个背部疼痛欲裂。 却有一个好处,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把她往前推出一大截,距苏聘仅几步之遥。 “流氓!”姜小槊一边骂,一边催动脚下。 从后面看,她半个背镂空,裸露出碗口大的肌肤。 丘阙面无表情的一滞。 姜小槊已经来到苏聘面前,仔细一看烟火缭绕的胸前,一块不规则的亮闪闪的东西粘在她的胸口。 她伸手一掏“滋啦”,才刚刚触碰到,整个手掌便蹿出火苗,着起来。 这样不行! 姜小槊一把扯下右边袖子,三缠两缠包住手掌,再掏! “我的胸,我的胸!”苏聘痛苦地嚎叫。 “别嚎啦,影响我发挥!”那东西又薄粘得又紧,怎么都扯不下来,一时间烦躁异常。 “老娘的胸就等于命!啊——痛死我啦。” 就这儿一会,火烧至苏聘的全身。 “啊!”姜小槊拼尽全力撕扯着,以手为着力点往后拉,非但没有拉动,那火却从苏聘身上,烧上她的整个胳膊。 “放手,放手!姜小槊你给我放手!” “说什么屁话!”姜小槊见扯不下来,直接以便做刀——她要硬生生把那东西连同四周的组织一齐切掉,让它没有附着的地方。 “啊!啊!”掏心挖肺加之全身灼烧,苏聘哭着求饶,“放手,姜小槊,你放手,让我死吧,让我死!” “不行!”姜小槊蓄着眼泪的眼神坚定,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疲软,“你死了,我就没有朋友了。” “姜小槊你个傻子!” 姜小槊的整个右边手臂灼灼燃烧:“你忘了我们说好一起回家乡的吗?” 快了,快了,还剩最后一点! “你若回去,帮我看看爸爸妈妈。”苏聘一把抓住姜小槊的胳膊,“我离开十多年,他们六十多了,也不知道他们晚年是否幸福?” 说这话,苏聘的眼里是释然的微笑,她陡然收回头顶悬浮的油纸上,猛然一脚,姜小槊被踢飞出去,一起飞出的,还有手里的一坨东西。 她大喜之余,右手一扔,左手一鞭,卷起苏聘,撞进最近的饕餮酒楼。 两坨浓烟沸腾,乱突乱滚进厨房,一头扎进水缸,“哗啦”溅落一地水珠。 “鬼呀!”反应过来的厨子杂工们,惊慌地往外逃,刀呀,菜呀漫天乱飞。 丘阙见二人消失,回过头来,望向阁楼,没来由的,一阵风卷着楼上的酒旗猎猎作响。 公主面无表情的脸,绽出一个轻而缓的笑意,手一挥,便有一名待命的小厮跑下楼去,在人群中做出一个不起眼的挥手动作。 收到指示的皇城侍卫军,随即亮枪持械喊道:“来人啦,把这一众乱党给我抓起来,东西全部抬走。” “慢!”刘屿这边往前两步,“诸位只要保证一众栋梁的安危即可,这等匪徒,自然是由大理寺捉拿。” 说着,他亮出一面令牌。 “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是冲着状元公等人来的。”侍卫军头领站上前去,毫不相让,“不由我们捉拿,怎么知道他们意欲何为?还有无同党?” 刘屿自然心里清楚,侍卫领队的头头是镇国将军曾经的下属,若让他们拿了去,便再无下文,给出来的无非是个无关痛痒的结果。 “大人请放心,这些人进了大理寺,保准用最酷的吏、施最大的刑。您要的结果,保准一样不落的交到您手里。” 侍卫头领向着皇城方向一拱手:“我等奉的是皇命,尔等是要违抗皇上的旨意吗?” 这一句抛出,分量极重,场上有一刻的安静。 却见,对面人群中的士兵缓缓让出一条道来,一个器宇轩昂,身配宝剑的男子踏步而来。 “皇命?” 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侍卫头头赶紧收刀单腿跪地,双手抱拳:“大皇子。” “知道我是大皇子就好,说明你那双狗眼还没瞎。”大皇子背着手,抬起下颚,“人,我们带走。” “至于其他,我自会向父皇禀明一切,就不劳你皇城护卫军操心了。” “这......” “怎么?”大皇子眼神凌厉,似一把刀。 “是,遵命。”众人皆知,大皇子暴戾,一个不遵从,便有掉脑袋的危险,谁敢不从。 “刘屿,听见了吗?” 刘屿上前两步:“连人带物,一并带走。” “是!” 就在这时。 “哗啦!”白须老者抽出事先藏好的刀:“一众听令,为主子尽忠的时候到了!” “哗啦啦!” 只见挑夫、丫鬟,所有送亲的,均抽出雪亮亮的刀,齐喊:“为主子尽忠!” “不好。”刘屿暗叫,一步并做两步护住自个儿的主子,“保护皇子殿下。” 第五十二章 意想不到的人 水缸里,水面上,两片浮萍。 如果说姜小槊像一片被虫咬过的烂叶子,那么苏聘就是一块膜——滚烫米汤冷却后的那一层透明的膜。 此时,两个人毫无意识地飘在水上。 丘阙静静的站在一边,注视着水里的两个人,眉头轻蹙。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厌倦刚刚所做的一切。觉得自己就是一具行尸走肉,而里面的两个人才是热情而鲜活的——他甚至有些羡慕她们。 “咳咳~咳咳~” 姜小槊睁开双眼,是一片透明的黑漆漆。 她动了动右手,摸到一个人,“哗啦”翻过身,便看到旁边接近透明的苏聘。 “苏聘——” 姜小槊使劲地拍打她的脸蛋:“苏聘——” “咳!” 老天爷,她醒了。 姜小槊抹一把湿漉漉的脸,松了口气,露出笑脸。 但是下一刻,就笑不出来了。 “醒了?”水缸几米的距离处,丘阙看着一地狼藉,淡淡问道。 “我还活着?” 姜小槊被苏聘微弱的询问拉回视线。 “是,你还活得好好的!” “嘿嘿嘿!”她咧嘴一笑,声音有气无力,“我苏聘大难不死,后边一定会享大福!” “小样!”姜小槊鼻子酸酸的,却没再说什么。 “你们两都来自同一个地方?” 丘阙的声音把苏聘吓一大跳:“你怎么还没走?” “为什么要告诉你?”姜小槊嘀咕着,“谁知道趁我们没醒的时候,有没有偷看?” 姜小槊一身破破烂烂,简直就是洞洞乞丐装。 苏聘就更别提了,只有个人形:“姜小槊,你看我的胸还在吗?” “没了!” “呜~” “乖,别难过,过几天它会长出来的,啊!” 两个人自说自话,根本不搭理旁人。 片刻的安静。 “就这么安静地呆着吧,等外面的事儿了结,二位就可以走了。” 姜小槊登时明白过来,他是要看着她们不去坏事,而外面似乎还没有完。 “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苏聘一把拉起姜小槊的手,“走,老娘就是要去看看外面到底在耍什么阴——谋——” 悲催,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透明而虚弱,怎么与之抗衡? 只好自我解嘲:“刚刚太热,等凉快一会儿再去。” “咳~”姜小槊轻咳一声,“可不可以找件完整的衣服给我们?” “就是!”苏聘附和道。 “不能!”拒绝简短果决。 一息过后。 “我想上厕所。”姜小槊接着折腾。 “就地解决!” “就地!?”她脸都绿了,“这是一个男人说的话吗?打架的时候撕人衣服,还叫人就地大小便!” “你简直就是无耻无赖的祖宗!” 姜小槊真的想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上三天三夜,无奈衣服破破烂还打不过他,真是恨得牙痒痒。 两人对望一眼,跟瘪了气的球似的,蔫在水里,无声漂浮。 却没人看到,背对着她们二人的脸,竟然一丝笑意轻游。 就在二人想破脑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造访。 “向来不近女色的丘公子,怎么就在这儿跟两个人女聊天?” 谁呀? 姜小槊和苏聘同时向门口望去,这一望,差点没把下巴惊掉。 一个男人,长得与丘阙起码有八分像:身形如松,高而挺拔,面白唇红,配一双一模一样的狭长桃花眼。 “这不像你的风格呀?我的大哥!”他走进来,站在门口的位置。 姜小槊和苏聘同时以手掩口,震惊! 大哥?!他们岂不是两兄弟!难怪那么像! “看来我是吓到两位了。”男子看过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丘泾。” 他把头转回去,望着对面的丘阙,一字一顿:“我们是兄!弟!” 丘阙立在原地,面无表情的。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人的意料,姜小槊咽一口口水,胳膊被扯了一下。 “此人是敌是友?”苏聘小声地问。 却没人回答。 短暂的沉默,忽然,外面响起一阵喊杀声。 “打起来了。”姜小槊一紧,什么情况! “想不想出去看看?”丘泾的眼神依然看着前面,问的却是旁边的人。 “想!” “想!” 姜小槊和苏聘不约而同地回答。 “机会来了,因为我会帮你们。” 此话一出,顿觉空气温度骤降,连几米之外都能感到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两兄弟似乎是,仇人! 只是此刻,外面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皇子所带侍卫不多,红衣人武功高强,且有备而来,眼看拙势显现。 而那边的皇城侍卫军却景观未动。 “殿下,殿下,不能去!”刘屿拦着要冲向花轿的大皇子。 “这就是一个事先设计好的局,您一去,就掉进圈套里了呀!” 刘屿苦苦哀求,大皇子焦灼难耐,眼看尽在咫尺,他怎么可以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状元公赵韫眉头一皱,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立刻翻身下马,跑上前来:“皇子殿下,里面的,可是.....可是......婳儿。” 大皇子喘着起伏的胸膛,只看着他,却一言不发。 赵韫感觉呼吸都在疼痛,花轿离此不过几十步的距离,却偏偏—— 那一群持刀与士兵拼杀的红衣人,以轿子为圆心,团团背向花轿,不要命的喊杀一气。 而刚刚说要誓死保护夸街队伍的侍卫,始终未动半分。 四周看热闹的人早已经散得一干二净,偶有胆子大的躲在门缝、窗缝偷看。 赵韫一番观察后,银芽一咬:“皇子殿下,求您离开!” “什么?”大皇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人,“你让本皇子离开?” “是!”赵韫顿了顿,“他们的目的很明显,意在您,只要您离开,他们自然无法得逞。” “然后呢?” 大皇子咆哮着:“婳儿就失去了利用价值,只有一死。” 两个男人凝视着对方的眼。 赵韫脸上血色尽失,败下阵来:“我当然知道,当然知道......”如捣蒜般点着头无奈而心酸。 “但您是皇子,国之根本,赵婳一介女流,不足与您相提。” 赵韫复跪在地上,恳切到:“请殿下离开!” 刘屿亦上前:“请殿下离开。” 大皇子失望地看着面前跪着的两人,远处,红得耀眼的花轿始终一动不动,如果她看见此情此景,当作何感想。 他忽觉双手虚软,后退两步,提在手里的剑摇摇欲坠,但终究还是把剑尖对着面前的一人:“刘屿!” 刘屿一抬头,剑就悬在脑门上,他颤声到:“殿下......” “带我腰牌,就近搬救兵,救兵不来,你便自刎!” “......是!” 大皇子缓缓地转身,出人意料地掷出宝剑。 “咣!” 雪亮的剑身不偏不倚地插到地面,足有三寸之深,剑身前面就是皇城侍卫队头领的脚尖。 “皇城侍卫队听令!” 刚刚还硬气的侍卫一行,低头看着脚边还在晃动的剑,赶紧答道:“在!” “助我击杀乱匪,英勇杀敌者有赏,退缩者斩。另,轿子里的人,尔等可不予理睬!” 大皇子充满戾气的眼逼问到:“可听到了!?” “杀~” 喊杀声震天,一群侍卫加入战斗! 第五十三章 难分伯仲 傍晚很快造访,屋子里的光线暗下来。 空气凝固紧绷。 一紫一黑无风自动。 丘泾紫袍飘飘逆光站在门口,丘阙黑袍长身立在案板前,两人轮廓修长,看不清脸。 神仙要打架了! 两个脑袋齐齐的小心地扒着水缸边缘,朝外张望。 “打呀!”苏聘嘀咕。 赶紧打起来!打起来! 姜小槊也是期待无比,她不时偷瞄一眼外面,可惜被墙挡住了什么也看不见。 “呼啦!”两人同时祭出一柄油纸伞。 “开始了!开始了!”姜小槊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拐一下旁边。 苏聘似乎看到什么害怕的事情,伸出一个手指头颤颤地指着前方说:“那......不是......” “什么?” 姜小槊没听明白,不禁回头看一眼,“你怎么啦?” “那边!”只见她的手指着丘泾头上的伞。 仔细一瞧没什么特别呀?“很正常的人皮伞啊!” 苏聘一脸震惊的看着姜小槊:“你没听说过吗?” “听说什么?”合着是她孤陋寡闻了,又错过什么重大消息了。 “伞上面画着的是什么?” “不就是民间传说的阎王殿前的几个小鬼嘛!”就是样子有点凶,画得还很生动。 正待要问时。电光火石间,有人先动了。 丘泾抢先一步,把丘阙逼到墙角,胳臂压着其胸膛:“一百多年不见,过得可好的,大!哥!” 只两秒。 丘阙亦脚登墙借力,挥出一掌,两人弹出去两仗:“你不出现,一切都很好!” 双掌四拳,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拳拳带风,浪纹都波及到缸里的人。 只见姜小槊和苏聘一会看左边,一会看右边,一会儿抬头,一会探长脖子看地下。 时不时的还要注意躲一个飞过来的白菜,或者菜刀。 “你猜谁会赢?” “十两银子,赌丘泾。” “我也押丘泾!” 他赢了,两人就不用被困在这里了,这个时候站队必须明显。 姜小槊偷偷爬起来:“走!” “去哪儿?”苏聘还专心致志地关注着场上酣斗的两人。 下一秒,她懂了,但是心有余力不足。 姜小槊无赖的摇摇头:“记得给我汇报结果!” “去吧去吧!”苏聘兴致盎然,眼神又立时被吸引住。 丘泾旋转身体,飞起一脚踢过去。丘阙翻转躲过,自上而下劈出一掌。 下面的人抬手一举,挡住攻击。双脚用力,把压下来的人推出去,强大的力量把楼板撞得悉索作响,撒下漫天的飞尘。 飞尘簌簌,落到墙根下猫着毛偷偷往外溜儿的人身上。 “想跑!”丘阙找了个空当,抬手就是一鞭。 苏聘尖叫道:“小心背后。” 一听这话,姜小槊脚下踏风,撒腿就跑。眼看要到门口,却见骨鞭横扫过来,门“哐当”关上。 她正全力往外冲,速度太快根本刹不住,迎头撞上硬邦邦的木门。 苏聘一抹脑门,闭上眼扭开头。 贼痛!姜小槊满脸怒容的转过身来待要拼命,不料第二鞭已经缠上她的腰。 她正要发作,丘泾的骨鞭亦缠上来! 两人不是对头吗?! 苏聘惊得伸直脖子。 姜小槊吓得不敢动! 丘泾却轻轻一笑:“但凡你要留的,我偏要让他走。” 丘阙冷哼一声:“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哈哈~可不是嘛,斗了几百年,今儿就分出个胜负来。” “来就来,谁怕你不成。” 听着对话,姜小槊的心放下来。还好!还好! 不好!不好!她陡然离地,怎么回事?! 低头一看,两条鞭子各执一方,硬生生的把她向两个相反的方向拉拽,竟然奇迹般地在空中平衡悬浮。 只是苦了她的腰! 虽然不会死,但是勒得真难受,姜小槊憋着气:“好细的腰啊!” 是的,她此刻就像一只细脖子春瓶,腰勒得盈盈一握。 “谁的力道大?”苏聘不忘问。 “不——相——上——下——” 姜小槊翻着白眼狠狠盯过去:“苏聘,你有没有良心。” “我当然有啦!”苏聘强撑着站起来,祭出三把雨伞。 “去!” 只见一把伞还没飞就掉在地上,另外两伞勉强飞出去,半空中再落下一把,最后终于有一把飞到目的地,有气无力的撞上丘阙的袍子后,就一头栽倒地上。 “姜小槊,我尽力了。”苏聘软倒下去,两只手耷拉在缸檐上,摇晃。 看来是指望不上她了。 还好手可以活动!姜小槊费力的拿出鞭子,祭出雨伞,对准黑衣男人“嗖嗖”射出去。 丘阙旋身躲过,鞭子顿时松开。 丘泾趁势往回拉,姜小槊飞到他上面,站在伞上。 “二对一!”姜小槊挑衅地挑着眉毛,瞬间表明立场与人结盟,先解决眼前这个麻烦。 “有没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大哥?” 丘阙瞟一眼上面的人,完全不放在眼里:“再来一次,还是一样的结果。” 丘泾似乎被激怒了,排山倒海的怒气催动骨节,飞射出去:“我看未必!” 眼看还有几寸距离就可以把对方打成骷髅眼,却见一排雨伞竖起,把一个个骨节挡在外面寸步难行。 伞是不可能遮严实的,姜小槊火眼金睛,发动第二波攻击。 一溜儿的骨节像一条泥鳅,悄无声息的、快如闪电。 等某人发现的时候,那些闪着白光的小东西正攻向他的下身——私密处! “啊!忒准了点吧!”姜小槊急忙辩解,“骨鞭无眼!不怪我。” 苏聘乐了:“骚操作!” “与本人的风格很吻合!”丘泾不忘夸赞。 只有丘阙,绿着脸,长袖一拂,把骨节一股脑收进袖子里,震碎! “啊!”姜小槊原本还蛮尴尬,此刻却傻眼了,“我的宝贝!” “有什么心疼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丘泾对她的表现很失望。 姜小槊心想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得去外面,只要能到外面,何愁溜不走。 忽然她瞥见灶台,计上心来:对不住了,屋子的主人,实在是事态紧急。 只见她眼一扫,鞭子佯装攻出去,却虚晃一下,钻进灶堂里。 下一刻,飞溅的火星,火石便撒开来,落到草木上、簸箕上...... 浓烟四起! 忽然地狂风大作,先前冒着烟的地方干柴烈火,迅速燃开来。 要想走出这里,就先毁了这里! 实属无赖之举,这笔账算到某人头上! 第五十四章 换 皇城侍卫的加入,场上的局势瞬间扭转。 红衣一方被逼向中间,圈子越来越小。 白须老者眼见一个又一个同伙倒下,眉头一皱,看向花轿。 “住手!” 一声暴喝响起,交战的双方一愣,均看向声音来源处。 只见白须老者站在花轿前,持刀架着一个人:双手被绑,口中塞布团的红衣女子——从一开始都不曾露面的新娘子。 合着新娘子是被强迫的! 大皇子和赵韫怔在当场。因为穿着大红喜服的人是赵婳! “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她!”锋利的刀刃轻轻一压,吹弹可破的肌肤瞬间起一条血痕。 披甲持刀的士兵们面面相觑,她们虽然并不认识这个女人,却不敢妄动。 大皇子疯了般向前奔去,赵韫却扑将上去,死死抱住他的:“殿下,您不能去。” “放开!”他寻了多日才见的人就在眼前,怎么能看睁睁的旁观,“她也是你亲妹妹,你怎么忍心?” “臣知道!”赵韫凄厉哀求道,“只要您离开,臣就算舍命也要救小妹。” “舍命?”大皇子低头质问,“到时候怕是天皇老子来,也无济于事,谁还稀罕你舍命?” 他忽然咬牙厉喝道:“让开!” 赵韫索性低下头闭上眼,抱紧双腿,一副打死不放手的模样。 大皇子可管不了那么多,直直把刀尖割向腿上的手指。 “啊!”赵韫痛得青筋暴起,“殿下三思。” “再不放,本皇子就切断你的手指!” 远处,老者嘿嘿冷笑:“我有话说,找个说话能做主的来。” 他的目光越过一众士兵,看向正在动刀的人。 “来呀,把他给我拉开!”大皇子冲着握刀没动的侍卫命令。 离得最近的两个人丢下手里的刀,跑过来,一个拦腰抱住赵韫往后拽,一个去一根一根掰开手指头。 不多时,两人便被分离开来。 大皇子看都没有看一眼,径直走到两阵前:“本皇子来了,说吧,有什么要求?” 白须老者把手里的刀炫耀一般抬两抬:“放我们出城!” “呜呜~”塞着嘴的赵婳无法发声,却瞪着乞求的眼睛,拼命摇头。 原本就血痕触目的脖颈,割裂的伤口越发深了些。 大皇子凝视着蜿蜒爬下的血红细线,眉头紧皱。 “别动!”白须老者原本扭着她胳臂的左手腾出来,钳制住赵婳的下巴,不让她再动一下。 “好!”大皇子缓缓说道。 “不过我有个条件!”老者阴翳一笑。 “说!” “她分量太轻,老夫怕不能平安的出这万安城,所以,得换个人!” 他就知道,没有这么简单。 “换我!换我!” 还不待答话,赵韫就冲上前来挡在大皇子的面前:“金科状元赵韫,分量够了吧。” 一见他,赵婳情绪忽然变得激动,“呜呜呜”的悲鸣自鼻腔内哼出,两串滚滚热泪更是抑制不住往外流。 “婳儿别哭!” “婳儿,哥来救你!”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出声安慰。 “真是儿女情长啊!”老者暗自高兴,“状元公,至今日,你不过还是个手无缚鸡之的读书人,连官职朝服都还没有。” 很明显,他也不被放在眼里。 老者把的目光越过他,看向后面。 大皇子拂开面前人:“你的目的在我,一开始俱是如此。” “不愧是皇子殿下,没错,就是你。”白须老者回答得也很直接,“敢不敢以身犯险,就看殿下的魄力了!” “殿下,使不得!” “殿下,不能去!” “激将法,哼!”大皇子把看向老者的目光投向赵婳,深深地、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睛里:“但你们拿捏住本皇子的软肋,今日便随你们走一趟。” “殿下不可啊!” “殿下!” 赵韫跪到他面前挡住去路:“殿下,您知不知道可能是有去无回?!” “本皇子当然!知道!”他抬起头来,笑着说,“婳儿,我想吃湖雅堂的麦芽糖,若是回来,你买给我好不好,就像第一次遇到你时那样......” 赵婳含满眼泪的双眸,清澈而悲伤。 两人都陷入回忆里。 一年前,一个五月飞花的晌午。 赵婳抱着一包麦芽糖自湖雅堂出来,门口与闲逛的大皇子撞个满怀。 “啊!对不起,对不起!” 她连声不迭的道歉,都没有看到高出一个头的男人怒气欲爆。 大皇子正要发作,却被她怀里五颜六色的糖果吸引。 见他看得出神,赵婳伸手抓一把塞到他手里:“送给你,五月麦芽,吃了牙齿好。” 说完,赵婳掩口咯咯俏笑。 他一愣,好多年前,他的母亲——当今皇后在他还很小的时候,曾温柔地对他说过同样的话:我的儿,五月的麦芽,吃了牙齿好......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母亲微笑,那微笑就像五月的阳光,明亮温和。 当他从回忆中回到现实时。 给他糖的姑娘已经嬉笑着跑开了。 她就是他的麦芽糖,一生中甜甜的滋味,试问,谁不想护着? ...... 大皇子上前两步:“我换她!” “殿下!”赵韫上前两步,抓住大皇子的剑,直抵他自己的胸膛,“殿下若是执意要去,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视死如归的劝谏,让场面安静得诡异。 “你以为我不敢!” 大皇子躬下身,直逼赵婳的双眼:“不要挑战我!” “呜呜呜~呜呜~”赵婳无助的呜咽,“呜呜呜~” “我数三下!”大皇子语气降到冰点,“不然你就去死!” “三——放手!” “不放!” “二——放手!” “不放!” “一!” “呜——”一声含糊不清、撕心裂肺的悲鸣,发自赵婳颤抖的身体,她摇着头泣不成声。 大皇子的剑果然插进温热的身体。 赵韫低着头,就闻见一股腥热之气,衣服血红,今日原本是他的大喜之日。 呵,男儿当立志,报效国家! 他尽忠了,在这么个特殊的日子,死去,也是不错的结局。 赵婳闭上双眼,奋力扭动身体,嘶喊着:“杀了我!杀了我!” 可是在别人听来,她只是悲伤到了极致的一串乱语。 “起火了!起火了!”不知道谁凭空喊出的声音。 果然,斜前方的饕餮酒楼浓烟滚滚外冒。 就在大家不明所以的观望中,门板“ko g”声巨响,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地量劫持着,飞出几米远。 大家自然不知道。 几个人酣斗着冲出来。 姜小槊一出到外面,就看到那截直插胸腔的剑。 他俩怎么干起来了? 第五十五章 还是被带走了 “大皇子杀了状元公!” “大皇子杀了状元公!” 咋然而起的惊呼,引动众人的眼球。 姜小槊眉头一皱,踏风飒飒,经过的地界掠起一阵灰尘。 她径直向僵持的两队跑去,穿破花轿,便显出形来,一个高摔,把持刀的白须老者结结实实地撂倒在地。 老者倒地,闷声吐出一口血气。 一气呵成的动作和神出鬼没的伸手,吓愣当场所有人。 就在这时,众人身后,一队几百人的铁骑自皇城方向滚滚而来,打头的是手握拂尘的于总管和搬救兵的刘屿。 赵婳忽而软倒,姜小槊一把扶住她,大皇子撒手冲过来。 旁边缓过神来的红衣人眼里疯狂毕露,依仗全无、加之援兵合围,逃脱无门,还不如拉个人垫背。 电光火石间一念起,手起刀扬。 姜小槊眼疾手快,一脚横踢,刚刚白须老者掉落的大刀,擦着大皇子的腰“噗呲”一下,直没入后面人的腰身。 举起的刀后劲无力,软趴趴地滑落。 这时候,一阵后怕的士兵才反应过来,一个个发狠的举起手中的刀,向对面砍去。 “把他们都给我围住,一个都不许走!” 于总管眼看大皇子没事,亦松口气,指挥铁骑收拾残余。 刘屿翻下马,冲向人群,扶起身上还插着刀的赵韫撕喊:“御医,御医!” 为防万一,叫御医随行,还真派上用场。 大皇子接过赵婳,拿掉她口中的布,解开手上的绳子,轻声呼唤:“婳儿......” 索性赵韫身上的剑避开心脏,插得也不深。从姜小槊的角度看,生命体征旺盛,经过施救,应该已无大碍。 远处的一紫一黑已经停止打斗。 丘泾惋惜道:“糟糕,这个故事结局好像不太让人满意哈?” 丘阙紧抿着双唇没接话。 场上,为数不多的几个活着的红衣人会被收押受审。 姜小槊看着一地的尸体甚是难过,若是在家乡,绝对不会有如此场景。 这一切都是拜那人所赐! 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她恨恨地盯着对面的黑衣男人。 只见丘阙也盯着这边,只是,他的目光在红衣人身上。 他...... 不好! 姜小槊箭步冲出。 与此同时,丘阙已经快他一步,挟持一个士兵的身体,借他的手闪电般割破红衣人的喉咙,只眨眼间,无一人幸免。 数道血柱澎涌而出,飞溅到士兵们的身上、头上...... 亦喷了姜小槊一脸,她懊丧不已——早该想到,若事败,必然灭口! 她茫然地看着一具具身体倒下,和那个无措到发疯的士兵:“不是我,不是我干的!有人控制我,他这样握着我的手腕!” 说着他抓着自己的手腕:“真的不是我,你们要相信我,我......没有这么快......”他无助地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姜小槊当然知道不是他,因为在他身后,始作俑者,正漠然地看着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 “于老头,你干什么?” 大皇子的怒吼响起。 只见于总管指挥几个士兵把两人团团围住:“奉旨捉拿乱匪。” “你哪只眼睛看见她是匪了?” “老奴只知道至始至终,她就是和那一伙人在一起的,在场的人都看到了。” 周围没有人敢吭声。 “她是被逼的,你没看见吗?试问手脚被绑,檀口不能言,即便想跑也是毫无办法的。”大皇子挡在几人间,没有退让的意思。 “是不是被迫的,自会有人问询,老奴只奉命捉人,请殿下不要为难老奴!” 于总管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手一挥,几个士兵拉开架势就要动手——他的命令间接等于皇上的命令,谁都知道,大皇子根本钢不过。 大皇子自己也知道,他环顾四周,实在不甘心:“姜小槊,还愣着干嘛,赶紧带赵婳走!” 姜小槊自人群中缓缓走过来,并没有一丝要动手的意思。 她看看地上人事不省的赵婳,转过身去:“于总管,希望待查明真相后,赵婳交由我洗墨楼。” “毕竟赵韫这样子一时半会也好不了!” 于总管点点头:“好,也望姜姑娘遵守约定!” “你们!?你们私底下有什么约定?”大皇子震惊地看着两个一问一答的人,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姜小槊走上前:“如我们约定的一样,以后赵婳住在我洗墨楼。如果你还顾念她的安危,那么今日就放她去。” “你要知道她有今日均是拜你所赐,来日,你做得好她亦安好!” “至少现在,还没人敢与你的皇帝老子,抗衡!” 大皇子神情一下子呆住,随后露出讽刺的笑:“皇帝老子!我何曾忤逆过?我敢吗?哈哈哈~哈哈~” 他晃荡着双臂,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往外走:“我什么都听他的,什么都得听他的......至少也让我如愿以偿一次......哪怕一次也好......” 刘屿赶忙追上出,扶住自个儿的主子。 “滚!谁让你带他来的?” “是您说的......就近,我情急没想那么多......” 主仆二人爬上马,远去。 赵婳悠悠醒转:“哥?我哥呢。我哥怎么样了?” 被拉住衣袖的其中一个士兵说:“抬走了。” “啊!”泪光洇上她的脸。 士兵赶忙摆着手:“不是姑娘想的那样,是御医带进宫医治去了,状元公没有生命之忧。” “跟于总管去吧,过些天我来接你。” 这话是姜小槊对赵婳说的,只见她点点头:“谢谢姜姑娘!” 彼时,苏聘才缓过气来,披着件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披风,病体拂柳地走过来:“万一进去出不来怎么办?” “不会。”姜小槊小声说,“这样的脏事,皇帝是不屑于动手的,何况会加深父子俩的矛盾,没必要。与商裕公主联姻才是迫在眉睫的事儿......” “你在干什么?” 趁人不备,丘泾居然拉出尸体里的魂魄,活生生的曝晒到月光下。 “你疯啦!”姜小槊想要阻止。 生魂脆弱,见光即灭,在他们消失的地方,只留下一节节冒着烟气的骨节。 丘泾无所谓地把地上的骨节踢过来:“看,你的骨鞭不是又有啦!” 姜小槊无语至极! 真是一尊阎罗,不,是两尊! 第五十六章 传闻 虽然已经是春天,但夜依然是凉的。 清冷的夜空下,将小槊弯着腰一粒一粒捡拾地上的骨节。 苏聘无声的站在她身后,仰望着天空。 谁也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 远处,两个颀长的身影禹禹独去,一个往东,一个向西。 “走吧!”将小槊收起全新的骨鞭。 苏聘懒懒地伸了下手:“你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前面的人只顾埋头行去,没有回答。 “哎!” 两人一路向西,行至甜水街,来到刚刚的无名巷子里。 “姑娘……姑娘!”躲在房檐下的两个“人”,欣喜得破涕为笑。 她们以为,已经被遗忘。 “看,我说嘛,两位姑娘面善,定会来的?”刘喜娘自腋下抽出帕子,擦干净一脸的泪。 “刚刚哭得最大声的,是谁来着!”旁边的姑娘抢白道。 时间尚早,将小槊让苏聘先回洗墨楼,自己则把两位送到泉九道。 一来一回,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 夜越发深了。 连绵的楼宇、房屋,看起来是那么的普通,可是推开门,又那么的不同。 就像面前的洗墨楼。 将小槊知道,推开那扇门,里面除了暖暖的灯光,还有飘香的食物,以及等待她回去的人。 她原本无甚表情的脸立刻绽放出笑意。 突然! “姐!姐!姐!”一个身影自右边的黑暗处飞奔而来,张开双臂扑上来,搂住她的脖子呜呜呜哭出声。 不是丁衣又是谁? 却看她身后,两个侍卫模样的人,拱手一礼便消失在黑暗里。 将小槊对着肩膀上的脑袋又抚又拍:“是不是大皇子虐待你了,告诉姐,明儿姐帮你出气!” 丁衣哭了一会,掀起袖子擦干眼泪:“没有,我是担心你,姐你没事吧?” “傻妮子,我看着像是有事的样子吗?”将小槊张开双手,展示自己完好无损的样子。 丁衣却蹙起眉头:“看起来是没啥事事,可是这衣服是怎么回事?” 她用小指头勾起将小槊衣服上其中一个破洞洞。 “哈哈~这呀,是今年流行的乞丐装!我这还算很内涵的,去看你苏聘姐的,骚气得都露点了!” “说我什么坏话呢?”苏聘抱着双臂靠在门边,“我可都听见了啊!” 说罢,掀起斗篷瞧一眼身上:“这么好的身材,穿什么都是以瑕掩瑜!” 丁衣破涕为笑,抱着肚子说:“姐,我好饿哟,要不要去吃东西?” 将小槊打个响指:“正合我意!” 苏聘却不乐意了:“不去,不去,我对吃的不感兴趣!” 其实是她没有肉身,根本都不能进食。 两人可不理会她的反对,将小槊进屋去,“穿上”肉身,二人便有说有笑的往外走。 苏聘瓮声瓮气道:“一个人在家也怪没意思的。”,隧拉下脸屁颠颠地追上去,“哎,你们等等我……” “哈哈,快点!” 这个点,也只有巷子口的胡辣汤小食摊的灯还亮着。 两碗大号的面饼,上面拜着双份的大块羊肉,铺得满满的。 牛肉半斤,糕点两份。 “这么多,喂猪吗?”苏聘酸溜溜的瞭一眼桌上的所有,便撑着下巴,移开双眼。 “这多吗?”将小槊问。 丁衣扯着嘴角乐呵呵的笑:“刚刚好,再来一碗我也撑得下去,要说吃除了佩服我自己,就没服过谁,呵呵。” “说你是猪,还得瑟上了!”苏聘斜着身子,不想拿正眼瞧吃得香喷喷的二人,“话说,这个糕什么味儿?” “这个?”将小槊夹起一块送过去。 “去去去!”苏聘咽一口口水。 “我帮你尝!”只见她眯双眼,满脸陶醉,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含糊出声,“软、糯、香,入口即化。” “还要不要吃这个,我帮你尝……”说着送两片牛肉进嘴里。 苏聘忽然就怒了:“将小槊,你故意的吧!” “对呀,我就是故意的,怎么了啦,你咬我呀!” “啊!” 苏聘真的跳起来,拉着她的手臂低头就是一口。 丁衣惊得忘了咀嚼,一根面条在嘴边荡着秋千。 “你是狗吗?”姜小槊嚎着,嘴里的食物都快喷出来了。 “比猪强!” “照着这桌来一份一模一样的,账也由她付。”几个人的嬉闹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打断,来人一屁股坐到苏聘身边。 紫衣,桃花眼,魅惑无边。 丘泾! 桌面上的三人瞬间冷场,丁衣掏掏旁边的人,用眼神询问。 “姑娘?”老板娘在围裙上揩着手,“这……” 她当然看得出来,这男子虽然长得极好看,却似乎没有很受欢迎。 “上!”将小槊点点头:“不然他会掀了你的小食摊的。” “唉唉!”老板娘尴尬一笑,准备去了。 丘泾拿筷子碰一下姜小槊的筷子:“还是你了解我。” 姜小槊摇头:“我们还没熟到这个份上。” “哦~”丘泾拐一下旁边的苏聘,“要不你接着介绍?” 才想起来,下午的介绍只说了个开头就被打断了。 “您本尊在这儿,我可不敢胡言乱语。”苏聘生怕说错一句,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说,恕你无罪。本公子倒想听听,大家都是怎么传颂我的。” 还传颂呢!谜一样的自信。 “我可说了啊,说错了您别怪。” 姜小槊和丁衣同时放下手里的竹筷,表示出极大的兴趣。 苏聘想了想说:“传闻,很久以前,还不叫泉九道的时候,您是当家人,那时候乌烟瘴气一群乌合之众。” 她拿一只眼瞥正埋头喝汤的人:“后来您大哥就来了,建立秩序进行一番整顿后取名泉九道,因这原因,你们兄弟两决裂,后来您被......您大哥和众人赶出泉九道。” “咳咳咳......当然这些只是传闻,真实性待考证。”更为详细的苏聘还只是一笔带过,不敢讲出来。 姜小槊和丁衣同时埋头吃东西,“吸呼吸呼”的声音老大。 “差不多属实,”丘泾夹一块糕点在筷子上补充道,“有两点我要纠正下。” “其一:离开泉九道是我自愿的,若我不想走谁都不能动我半分。” “其二:我们并非在泉九道决裂的,而是,活着的时候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话才说完,筷子上的芋头糕被一夹为二,掉到桌子上。 三人怔怔地看着那块无辜的蛋糕,不语。 不知道为什么,姜小槊就想起苏聘之前说的:他,杀兄弑父! 不由一个寒颤! 第五十七章 二三事 “什么!?” “什么!?” “什么?!” 三个人同时惊呼。 “给我收拾一个房间,说得不清楚吗?”丘泾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对不起,丘公子,洗墨楼客满。”姜小槊做一个请的姿势,“请您移驾别处。” 谁知他竟背着手径直往楼上去,不一会儿声音传来:“我也不挑,就第一间吧。” 丁衣惊愕的伸着指头:“那是我的房间......” “唉!” “唉!” 姜小槊和苏聘只能同情的叹息。 “里面的东西是直接扔掉吗?” 楼上的人简直是无耻。丁衣“咚咚咚”跑上楼,一股脑抱起东西问:“我跟谁住啊?” “不是还有个小阁楼吗?” 于是乎,“蹭蹭”的脚步声往楼上去。 一番折腾,夜已过半,可是姜小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睡了没?” 苏聘在窗口飘飘悠悠。 姜小槊往床里边挪动一下,掀开半边被子。 “我就知道你也没睡。” 两人一块平躺望着床顶。 普通的红漆榉木六柱描金架子床,雕刻着繁杂的山水人物飞禽走兽,不过几寸之地,竟生动如斯。 苏聘眨眨眼睛:“这床雕刻得如此精美,得费多少工时才能出个成品?” “我咋知道?”姜小槊双手枕着头,“就算是躺在传闻中的象牙拔步床上,也没有随处可见的床垫羽绒被来得舒服。” “也对,净整些花里胡哨,没有实际用处的东西,浪费时间。” 两人沉默地闭上嘴巴,沉默的想起某些事,然后再不约而同的叹口气。 苏聘翻个身朝向里面:“今日,谢谢你,差点小命就不保了。” 姜小槊歪着头一脸坏笑:“瞅这架势,不会要以身相许吧?!” “小姐姐的大恩大德,等小女子来生变个俊俏的男儿,再报!” “呸!这世上最不要脸的两句话就是‘改日请吃饭’、‘大恩大德来生再报’,都是没有诚意想赖账的说法。” 苏聘捂着嘴乐开花:“哎哟,瞧出来呀,本来下一句就想说‘改日请你吃大餐来着。’真没趣,一下把天给聊死了。” “那就甭说。” 姜小槊眯着眼突然想起来:“你知道得多,可知道粘身上的什么玩意儿?” 这一问,苏聘收敛起笑容摇摇头:“我要知道就不会着它的道儿,从未听说过。” 仿佛哪里见过,似曾相识,又不太像...... “我倒是想起来,与我那日被困的笼子的材料有几分相似。”姜小槊简单地把那日的情况大概说一遍,末了加一句,“但是不会粘在身上。” “如此说来极有可能,因为两样东西都出自同一人之手。” 她倒是同意苏聘的推断。 “唉,你说会不是类似荧光棒的东西,吸收储存太阳光,也能对我们造成伤害。” “大概吧,咱也没法验证呀。”苏聘不置可否。 她忽然想起来:“哦,我之前还见过一次——莫尔,对就是他,用的就是类似的一块玉珏。” “莫尔是谁呀?我怎么没听说过?” 怎么解释呢,她不想说得太复杂:“之前认识的人,就是......不知道他回来没有?” “有空问问去。这可是性命有关的大事。”苏聘说道,似乎还不放心,又加一句,“明儿我跟你一起去。” “是,遵命。”姜小槊打着呵欠声音越来越小。 真是漫长的一天。 疲惫的、各怀心事的、膈应的,终是入睡。 第二日,大家都睡了个日上三竿才起床。 姜小槊吃了早饭,就和苏聘出门去办事。 遗憾的是,莫尔似乎自上次离开之后,就不曾回来过。 倒是大皇子因为冲动行事,有损皇家威严,被他老子禁足面壁思过一个月。这样一来倒是可以消停一段时间。 这日,是金殿传胪的第二日,天子会于礼部赐“恩荣宴”,民间又叫“琼林宴”。由丞相代为主持。 状元公因“劝戒”受伤,正在养病,所以赴宴的就只有九人。 宴会后,皇帝亲自到状元公养病处,赏赐状元六品朝服、朝衣、补服和带、靴等物品。 因为力劝大皇子有功,后面还有状元率诸位进士上表谢恩仪式,被推迟到赵韫痊愈后进行。 一应消息中,没有赵婳的半点信息。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再过三日,便是皇帝的六十寿辰。 在大澈国,历任皇帝均长寿过百,六十古稀便是人生的分水岭,意味着前半生结束,即将开始后半生的辉煌。 所以很是被看中。 礼部早在半年前就已经着手准备。 状元夸街一结束,街上便大红灯笼高挽,红绳结的“寿”字贴满街角巷尾,京城各个戏班云集,杂耍荟萃。据说寿辰当晚宵禁取消,整个万安城通宵达旦地狂欢。 是以这几日,各国使臣已经陆续到达。 姜小槊和苏聘从皇宫出来的时候就刚好碰上大商国的朝贺队伍。 “大商国使团拜帖!” 一阵唱喏声响起,定睛一瞧,除了一应的随行人员,其间还多了一顶暗红色软纬小轿。 “那......不就是要来联姻的,那什么公主?” “商裕公主!”姜小槊补充道。 “对!”苏聘用挽着胳膊的手撩一下头发,“突然就很好奇,她长什么样?” “走吧!长什么样重要吗?” 只要是进了这皇城的女人,都逃不过身不由己的命运。 “万一比赵婳美的话,大皇子是有可能移情别恋的。”苏聘盯着软轿的眼透着探寻的目光。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外貌协会的?大皇子如此钟情赵婳绝不是因为她美丽这么简单,若说姿色,皇宫里的妍丽佳人还少吗?” 姜小槊看着渐行渐远的队伍,若有所思:“就是不知道轿子里的那位,缘何远嫁——希望不是另一个迫不得已的理由才是!” “唉!没劲!”苏聘放开胳膊,扭着水蛇腰径直往前走,“我得赶快离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尤其是咱们女人,免得沾染晦气。 第五十八章 烟花事 一晃,三日即过,迎来举国狂欢的日子。 这天晚上,大家都相约到街上彻夜狂欢,在临出门的时候,来了一位客人。 不是别人,确是影渺阁阁主,朱冕。 “你们俩先去,我等会就来。” 目送苏聘和丁衣消失在门口,姜小槊把客人让进屋里。 “请坐吧!” 朱冕点点头:“看来我不太受欢迎,一杯茶水都没有?” 姜小槊倒也不客气:“泡茶都是丁衣的活,我从不亲自动手,凉白开倒是有的,您老喝吗?” “呵呵,这点你们倒是很像?” “我们?”她恍然大悟:“丘阙?” 为什么拿他们作比较?有可比性吗? “您横穿半个城过来就是告诉我这些的?” “呵呵~”朱冕倒是一点没有生气,他背着手一边打量屋子一边说,“好,说重点!” “鄙人第十四代影渺阁阁主,朱冕,邀请你加入影渺阁!” 说完,他郑重地看过来。 姜小槊不带半分思考:“记得您之前说过同样的话,好像我给过答案了。” 他点点头:“上次比较随意,何况情势也不同,当做不同的判断才是!” “有吗?”她一副疑惑的样子,“您倒是说说有什么不一样?” 似乎意料之中,朱冕不慌不忙地答道:“譬如,储位之争拉开序幕,一不小心就会与整个大澈为敌,你做好应对的准备了吗?” “譬如,你的小跟班在这场战争中是否会受到的牵连?她连自保都是问题。” “再譬如,你为何而来,又将去往何处......”他顿一顿,意味深长,“或许你应该看看,肉身上是不是在相同的位置,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胎记来?” 姜小槊似信非信,诚如他所说,每一条却又直击问题,这让她犹豫片刻后,果断挽起手臂。 竟然真有胎记!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肉身上醒目的方形——这个原本长在灵魂上的胎记,竟然在肉身相同的位置也长了一个。 以前肉身上是没有的! “为什么会这样?” “还没正式请教姑娘姓名?”朱冕故弄玄虚,左右而言它。 “......姜小槊!” 他眼里有一丝说不明的情绪一闪而过:“姜小槊......这名字,很特别!” “必须的!”她当然是知道的,“这可是我老妈和老舅共同取的,说了你也不懂。” 朱冕转过身,面向大门,深吸一口:“‘槊’意指长矛,最趁手的兵器之一。” “可不是锋芒毕露的武器,”姜小槊看着门外,“他们希望我平凡快乐,遇事不退缩。” 夜色渐晚,三三两两的人结伴上而行,路过洗墨楼,撒西一串串欢声笑语。 姜小槊记得之前的春节,她便会回到了冷冷清清的泉九道,或许这样能便可以不必牵动愁肠。 但此时,她需要更冷静,更理智:“入影渺阁与我有什么好处?” “至少能保证大家的安全!”朱冕顿了顿笑着说,“今日街上特别热闹,你们年轻人应该去逛逛,我的提议不着急,不必今日就答复。” “那就谢了,恕不远送!” 看看他远去的背景,不知为何觉得怪怪的:一开始笃定的语气和表情,和后来截然不同的态度反差有些太大。 姜小槊皱着眉头,没想出个所以然,索性不想了,甩甩头,出去玩了。 街上可热闹了,沿街搭着大大小小地台子,杂耍的、唱戏的、耍猴的个子拿出看家本领,异彩纷呈。 还有铺展在街道两旁的,灯谜大会也吸引了不少人。当然最热闹的是东边恒河畔,放寿灯的人最多。 三人一路看一路玩一路吃,时至凌晨,皇城漫天的烟花把活动推向高,潮。 “哇!”丁衣兴奋得跳起来,“姐你看,你看!” 苏聘抱着手臂叹口气:“唯有这烟花,千百年来均是美丽、浪漫的代名词,不曾变过。” 姜小槊点点头:“除了颜色单一一点,花样贫乏一些,倒也不失美丽。” “还有比这更好看的吗?姐,在哪儿?” 两人相视一笑,留丁衣一脸茫然。 “有什么好看的。几百年都是如此,也没个创意。” 后面冷不丁出现的声音,引得三人回头。 忽而,俱假装没看到似的默契往前走。走着走着,陡然又停住。 后面丘泾,前面丘阙,两人均把目光投到三人身上。 “真是冤家路窄!”姜小槊小声嘀咕,继而又把声音放大,“你们兄弟二人叙叙旧,呵呵呵。” 然后拉拉身旁的二人赶紧开溜。 “站住!” “站住!” 两人同时喝住三人。 姜小槊咧开嘴:“大神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丘泾懒懒地说,“提醒某些人,前两天下的可是狠手,别好了伤疤忘了痛。” 是哦,差点连命都没有了。三人点点头。 “难道你们不想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制成的吗?”丘阙不慌不忙来一句。 想啊!知己知彼才能避开雷区不是,三人又点点头。 “不就是块破玉珏嘛,故弄玄虚。”丘泾完全没放在眼里。 姜小槊摇着头:“没那么简单吧,那东西不光灼热,还粘得极牢固,怕不是普通的玉珏。” “自然不是,”丘阙接过话题,“浏阳山特产的幽岩玉,内含闪石、角闪、阳起等,可以存储大量阳光的物质。” “时间越久,越是通透,玉越老,储存的阳光就越多,吸附的能力越强,当然这样的玉越也难找。” 苏聘挽起袖子摩拳擦掌:“别绕那么多的弯子,你们就直接告诉我,那什么山的在哪儿,我直接一把火烧了它,不就得了!” 两人突然就不说话了。 姜小槊思量着问:“烧,管用吗?” “怎么就不管用啦?” “玉石不是藏于地下吗?” 苏聘的嘴角抽两下:“忘了!” “不用你动手,几百年前有个疯女人,一把大火烧得浏阳山成荒芜之地,”丘泾的眼神充满讽刺,“风水被毁,再无灵气供养,玉便绝了。” “那——”姜小槊指着丘阙问,“你的玉珏从何而来,还有我之前也看到别人使用过?” 大家把目光投向一旁的男人。 “捡的!”丘阙答。 捡的?谁信呢!这也太敷衍人了吧! 众人的目光鄙夷,却都不说话。 “不信的话,去看看不就得了。”丘阙仰望着天空不咸不淡地说。 烟火通明的夜空中,一般光彩,一半黑暗,彩的像火热烈而奔腾,暗的似人心深不可测。 两种颜色交相辉映,再人们的眼里跳动。 第五十九章 传说中的宝藏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呀?”苏聘小声的问道。 “不知道,大概是疯了!”姜小槊也十分懊悔,怎么就鬼使神差的跟着来这个鬼地方。 “不用担心,有我在,会保护你们的。”丘泾心情倒是很好。 丘阙则没发一言。 四人御风而行,不远处,是一座被植被包围的,废城。 虽然相隔遥远,但依然能看到空自矗立的几根圆形的,拱形的,横跨的柱子,杂草丛生处绿树掩映。 山林寂静,鸟鸣空灵,早晨雾气露湿了山里的生物,草叶上湿哒哒的。 丁衣没来,四人穿行在参天古树下,给许久不见人烟的地方,增添一丝生气。 眨眼间,到山跟前。 “这里......像是曾经很辉煌的样子......”苏聘环顾四周。 近了看,满地的条石巨柱蔓延到树林深处不知道什么地方,即便是青苔裹身爬藤横行,依然能从间或外露的精美雕刻中看出,这里的底蕴非凡。 “那是什么?” 姜小槊被一块空地前的雕像吸引,之所以那么引人注目是因为独独它干干净净,连一丝青苔也没有。 雕像是通体黑色低着头双脚跪地人,双手匍匐,面向宫殿,看身量也装束是个男人,更为奇怪的是在它四周一米的直径内,寸草不生。 “罪人!”丘阙缓缓上前,落到上面的目光悲悯。 “哼!”一声冷哼,出自丘泾,“别碰,有毒。” 姜小槊缩回好奇的手:“所以它四周才会寸草不生?!” “恶人当用这法子,绝了!”苏聘点头赞叹道,“想出这法子的人,也不是好货色!” “说的极对,定然都是心胸狭窄的人,你说人都死透了,还空留着仇恨干嘛?”姜小槊一脚把雕像的头踢飞,沉甸甸的石块砰地落入杂草中,惊起一只半大的麻雀。 她们没看到,身后两个男人黑透顶的脸。 丘阙怔怔地看一会余留的半截身子,转身往里而去。 “心胸狭窄!”丘泾腹诽,亦愤愤往前。 姜小槊和苏聘对望一眼,再看看前面一言不发的两个男人。 “怎么回事?” “不知道哎~” 四人往更深处走去,果然甚是宏大,进了林子还往里,走了几百米。 一直到枝叶蔽日,天光暗沉,才在一处杂草丛生的断壁前停下来。 从一路栩栩如生的雕刻可以猜测,这是一座曾经煌极一时的宫殿,而他们的行动路线应该是从正门口来到后花园。 脚下,隐约可见假山,怪石,流水,更远处还有一片格格不入的竹林,其余全被高耸如云的大树抢占。 前面两个人在竹林边停下脚步。 后面两人伸着脖子瞧半天,除了竹林和乱石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更别说一块玉了。 丘阙走到一眼淙淙往外冒的泉眼旁,围着泉眼往右转三圈,往左转一圈。 “轰隆隆~” 他身后传来巨石移动的声音,隔一会,杂草震颤,竹林自中间分开。 又是一阵“沙沙”,“簌簌”声后,竹根盘虬间,露出一个地下入口。 林子里的光线本就暗淡,洞口看起来更是黑漆漆的。 下面有什么?谁都没有主动往下走的意思。 等了好一会。 丘阙率先走进入口,丘泾毫不犹豫跟在后面。 正要往前走,后面的苏聘拉住她的衣角:“进去,万一……” 将小槊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没事!” 虽然丘阙为人冷漠异常,但几次交道下来,还算磊落,如果是有所图谋,直接动手不是更好,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要不,你等在外面接应,我进去看看。” 苏聘身子一侧,越过她先一步进到地道,将小槊无奈的笑笑,也跟上去。 洞口起初有些潮湿,仅容一个人通过,越往里越干燥越宽阔,十来米过后,石壁上竟然出现浮雕。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将小槊好奇的问。 “藏宝室!”丘泾语气里透着兴奋,仿佛他也很期待。 “谁信呢!”苏聘撇着嘴反驳,“我要是守着一座宝藏,早就醉生梦死,奢靡无度了,还能留到现在?” 说话间,四人转过一道弯,迎面一道石门,也不知道丘阙使了什么法子,那门就自动打开了。 一片金灿灿的光迎面扑来。 “呃!我……收回刚刚的话!” 苏聘目瞪口呆的瞪着眼前的一切,“将小槊,赶紧遮住我的眼睛,我一定是财迷心窍,出现幻觉了。” “不是幻觉!” 将小槊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这是一间足球场那么大的两层储藏室,下面一层堆叠整齐的排放着装满金元宝的包金木箱。 上面一层,分阁陈列着珠宝玉器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宝贝。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只能用多如牛毛这个词语。 这里井然有序,保存完整——说明这里未受到一丝破坏。 圆形的屋顶上,宝石嵌坠,熠熠生辉。 将小槊不仅对前面的男人刮目相看,面对金山银山不动心,反正她是没有那个定力的。 “呵呵!呵呵呵!”丘泾放肆的大笑声在室内回荡,“死丫头!” 这儿还有其他人? 看守人? 将小槊和苏聘从丘泾的身后一左一右探出脖子往前看。 哎呀!妈呀!是个死人! 准确的说是身披褴褛衣衫,头戴金冠,呈坐姿的一堆白骨。 只是,好像不是正常死亡! 姜小槊在那金冠的镂空处,头骨的天灵盖上,发现一截黑色的针。 “这是什么?”苏聘也发现了 “自杀凶器!” “拉倒吧,这方式也太奇葩了吧!” “你看这里!”姜小槊示意她看下面。 “哪儿呢?” “皇冠旁边!” 苏聘伸出手去揭皇冠,姜小槊眼疾手快一个摁压,把伸向皇冠的手戳到黑色的钉子上。 “姜小槊放手,啊——” “果然如我所料!” “料个屁呀,痛死我了。”苏聘甩着被灼烧的食指,“你拿我的手指做实验?!你还是人吗?” “本姑娘一魂魄,早就不是人了。”姜小槊嬉皮笑脸。 “滚!” “别生气嘛!” “话说为什么会选择这种死法?”姜小槊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因为不想再见到某些人!”丘泾语气中带着讽刺,“生不见,死不见,了得倒是干净。自私的丫头!” 陡然,他的眼里氤起漫天的怒气,长袖一拂,本就碎得不成型的骷髅,赫然粉尘四起! 丘阙一惊,化成一道白光,撞飞他:“她已经死了!” “你心痛了吗?哈哈哈!”怒气中,丘泾毫不手软一连挥出数掌,“她的死不都是拜你所赐吗?!” 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才的话激怒,丘阙不避不让硬生生用身体接下攻势,欺身上前连劈数下后,一个扫腿! 丘泾被扫的飞向来时的入口处:“哈哈哈~恼羞成怒了吧~哈哈哈~哈哈。” 丘阙不依不饶,骨鞭雷霆一鞭,丘泾被逼到门外。 忽然! 门内的人露出一个诡异的笑,笑容里,石门咔擦落下! 丘泾被隔到门外! 第六十章 小黑屋 “咣!”厚重的石门在四人的目光中应声落下。 丘泾被隔在石室门外。 “丘阙!”被隔在门外的人,意识到刚刚被某人故作姿态的的模样骗了,就怒火中烧。 他风一般跑出地道,抱来一块人那么大的石头,以雷霆之均撞向石门。 “轰隆!”一声响,巨大的撞击却石沉大海,只在石门的表面震落一层浮尘。 “哼!”丘泾又跑出去,如此几番,撞击连连。 石门纹丝不动。 “别白费力气来!”丘阙转身背着手,“你比谁都清楚,这石室是怎么浇筑而成的。” 此话一出,外面竟真的没有一丝声响。 苏聘和姜小槊却紧张起来,就算她俩加起来,也抵不过眼前一人。 赶走丘泾,三人密闭在此间,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你要干什么?” 苏聘在后,拉着面无表情的姜小槊往后退。 “哼!难道不是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丘阙走向二人,“你应该清楚,若不是每次都手下留情,你二人还可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吗?” 那倒也是,几次交手,如果要置于死地,确实不用等到现在。 “那就别卖关子了,说吧,你的目的?”姜小槊迎上去。 只见丘阙直接越过二人,往前去。 就在她们身后,一根大圆柱子遮挡的地方,隐藏有一个小小的通道,往下四步石阶,是一扇一人大小的石门。 建在众宝物中的耳室,只怕才是此次的重点。 丘阙率先走到门前,从胸前取下一把圆形齿轮状的钥匙,打开门。 里面透出黑绿色的光芒。 他让到一侧,偏偏头,示意进去。 姜小槊戒备而小心地挪动步伐,下到第三步石阶,探头往里瞧...... “啊——” 来不及反应,她被一把甩进去。苏聘见势不对,想要拉住她的手,丘阙横掌一甩,隔在二人中间,迅速关上石门。 “砰!” 石门怦然砸落,与刚刚如出一辙! “姜小槊!姜小槊!”苏聘冲上去拍打着石门,如预料中一样纹丝不动。 妈的!还是遭了算计。 苏聘转身,抱起一箱金元宝就砸向石门。 “哗啦!”木箱分崩离析,元宝崩裂一地。 “姜小槊,你吱个声,吱个声好不好!” 苏聘无奈地哀求,她根本打不开大门。 “我没事!” 声音极小,但是她的,没错! “你确定!” “确定!放心吧!” 苏聘也不砸了,她一屁股坐到箱子上,打量满室煌煌。 再说姜小槊。 眼前一暗,等她反应过来往回撤的时候,丘阙已经站在她身后,关上门。 两人无声的对视三秒! “你从一开始就想骗我来这里?” “恩,去掉‘骗’字,更合适!” 随后,便听到苏聘在外嚷嚷。 “我没事!”姜小槊出声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 丘阙走到她面前,抬手示意:“你对这里不好奇吗?” “你确定!”苏聘又问。 “确定!放心吧!”姜小槊被这里陈列的东西吸引。 这间二十来平米的小屋子内,全摆放着一样东西,玉! 靠墙摆放着架子,架子上放着的,挂着的,全是深绿、浅绿、墨绿的玉石。 品种也繁多,长条、方形、手镯、吊坠、发簪......但凡能想到的,都有。 “这些,都是幽岩玉?” “试试不就知道了?”丘阙漫不经心答道。 姜小槊正有此意,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就近的一方条玉,“滋~” 她立刻缩回手指,就这么一瞬间,指尖已经焦褐一块。 果然是! “这是何人所建?” “浏阳国皇室。” “专门用来对付......”姜小槊用手指向自己,亦指向对方。 丘阙点点头:“是,也不是!” “怎么讲?” 他走到对面的,从架子上取下一个银托菱形项链,递过来:“带上它!” 姜小槊接过来细细观察。 “一是用来防身的。” 她发现这个坠子的菱形玉质有些许的不同。 “二是在离世时,决定去留。” 姜小槊的收回目光,疑惑道:“去留?!” 她恍然大悟之后悚然一惊:“像外面那位?!”天啦,结束自己生命的同时,杀死自己的灵魂! 丘阙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继而她又想到:“所以整个浏阳国的皇族,都有这种能力......” 她的思维飞速旋转:“你是!丘泾也是!你们是浏阳国皇族后裔!” 她把手指头指向自己,猛然又甩甩头:“不对,不对......我来自现代,我们不是......可是,那我......” “你没有发现这个坠子与众不同的地方吗?”丘阙打断她混乱的思绪。 “有啊!”姜小槊提起坠子,悬在眼前,“它外面好像裹了一层东西,是什么?” “冷水石!” “起隔离的作用?” “恩!”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姜小槊也不客气,头一伸,便戴在脖子上。做工精美,样子马马虎虎,凑活! “费这么大周章,就是为送个吊坠给我?”谁信呢? “你心里疑问那么多,偏偏问了这无关痛痒的一个。” “一万个为什么都问得出来,可是你会告诉我么?” 丘阙笑着摇摇头。 又是皇族,又是幽岩玉,还送吊坠——无端示好,必有妖! “我的条件是,加入影渺阁!” 姜小槊歪着脑袋打量面前的男人,想从他万年不变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你们让我有一种,自己很重要的错觉!” “我们?” “嗯,昨天朱冕来过洗墨楼。” 丘阙没说话,只是背着手,在屋里踱步,身旁一块块绿莹莹的玉映得一身白衣的他,出尘若精灵:“他邀请你加入影渺阁?” “你们?”姜小槊就疑惑了,两个人看起来不像是商量好的,“各怀什么目的?” “现在不能告诉你。” “那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绝对碾压的实力!” “切!”姜小槊别过头小声嘀咕,“杀了我得了!” 丘阙站在她前面,修长的身躯把她完全笼罩:“无须动手,关在这里即可。” 姜小槊怒目咬牙,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还不如直接杀了她来得痛快,这暗无天日的折磨,比死更可怕。 “我有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 “外面那些金灿灿的,我全要!” “好!” “草~不早说~” “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等你来了影渺阁再说。” “靠,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第六十一章 挟持 “苏聘?” “在这儿呢!” “走了!” 姜小槊自屋内出来,走前头。 苏聘自上面一层跑下来,拉着她打量一圈:“没事吧?” “没事!” “你们这么大半天,在里面做什么?” 姜小槊不耐烦地瞪她一眼:“八卦婆!”,就看见她头上珠花金钗,项上翠莲银锁,腕上宝镯玉戒,在头顶宝石的映照下,彩光如瀑。 再补一句:“俗气的,八卦婆子!” 这时候,丘阙上来,一言不发地看着面前珠光宝气的人。 “呵呵,一个人太无聊了,戴着玩的,”苏聘在二人的目光中尴尬地一边笑,一边取,“真重,压得老娘脖子疼。” 等她取完,那二人已经走到门口:“哎,等等我。”被关在里面可不是好玩的。 丘阙走到门口,先一步上前,打开门。 门口空无一人。 姜小槊和苏聘歪着脖子左右窥探,没有发现人影。 丘阙率先跨出去。 “为什么你能打开门,而他不能,你们不是兄弟吗?” “笨,这还用问吗?他有钥匙呗。”谁都看见他掏钥匙开门了。 “两兄弟不是应该一样的待遇吗?”姜小槊翻着白眼,她说的是钥匙的事吗? “你以为这是在x国吗?”苏聘反驳道,还一样的待遇。 “也是,百姓爱幺儿,皇帝爱长子,女儿是个赔钱货。” 这是歌谣,把封建社会孩子的地位,一语概之。姜小槊突然停住脚步:“你?是长子?” 苏聘像看傻缺一样看着她:“这不明摆着吗?那,管他叫哥......长子?”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前面,笔直挺拔,慢慢而行的男子。 就像没有听见一般,丘阙继续往前走,衬托得后面两个人像个笑话。 “我怎么也这么八卦了,被你传染的。” 对于姜小槊的微词,苏聘可不同意:“别什么事都赖我头上。” “小心!” 一团东西迎面袭来,丘阙侧身一躲,姜小槊往旁边猛退两步,苏聘矮下半个头。 “轰隆!”那团东西越过三人,撞到石壁上,再弹到地上滚两滚——是一块巨石。 “吓死我了。”苏聘抚着胸脯。 丘阙却没有动。 许久,没有动静。 三人缓缓往前移动。 走到转角处,地上散落着碎木削,木棒等工具——刚刚的石头就是从这里弹出去的,丘泾在这里做了一个机关。 丘阙举着手,示意二人勿动,这个弟弟他太了解。 姜小槊也警惕起来,石块不过是个障眼法——以三人的伸手,自然可以轻松躲过,那么何必多此一举呢? 她一边想一边往前走。 忽然,地底下伸出一只手,把她拉一个趔趄。“啊!”来不及反应,那只手借她的力量飞起来,挟持了她。 “别动!”丘泾摇摇头,抖掉身上的泥土,手上一把绿色的宝石小刀抵住姜小槊心脏的位置。 “苏聘!”姜小槊喝止想要偷袭的人。 “看来我哥已经告诉过你,这种玉的厉害之处了。”说话间姜小槊脖子上的手紧了紧。 丘阙走过来,在两人十来步前停下来。 他毫无波澜的眼神看过来,姜小槊忽然就懂了,她用余光瞟向压在自己脖子下面的手。 “用她威胁我?”丘阙风轻云淡一笑。 丘泾还以笑容:“别装了哥,我们了解对方更甚于自己,你在乎她。” “那你应该记得,我比你冷血十倍,在杀人这件事情上,从来没有失过手。” 笑容自丘阙脸上褪尽,一柄绿色玉剑祭出,寒光森森,给人一种洞内马上就会结冰的假象。 姜小槊咬紧双唇:“你们二人的恩怨,为什么要扯上我?” “因为,你是那丫头的后裔。”丘泾在她身后一字一句,“你,不是局!外!人!” “你看错了吧?我根本不是这个星球的人,我跟你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什么后裔?什么局内人、局外人?姜小槊只想撇得一干二净,独善其身。 “这个故事,应该由我哥亲自告诉你,如果你还有机会的话?” 丘泾把手里的匕首往肉里送进两分,登时,灼烧顿起:“我哥有没有告诉你,如果幽岩玉直插心脏,死亡就是一瞬间,不怎么痛的!” 类似绝杀吗?姜小槊傻眼了。 “说这么打半天,你劫持我到底要什么?赶紧提要求。”姜小槊怂怂地吼道。 “哈哈哈——钥匙,你应该看到过。”丘泾笑声放肆,“我哥他是知道的,就看他愿不愿意给了?” “休想!” 丘阙发力,悬浮的玉剑,剑尖直至二人——竟然是姜小槊心口往上一寸处:“你确定有我快?” 往上一寸,便是丘泾的心脏,他要对穿两人! 苏聘双手捂住脸,绝望地坐倒在地。 姜小槊惊得颤抖着双手抓住胸前的锦衣,抠到硬邦邦的吊坠。 丘泾眼里闪着野兽般疯狂的异光:“哈哈哈——哈哈哈——来呀,我们三人来个了结,我等这一刻很久了——” 丘阙眸光冷到冰点让人窒息。 刹那,四人陡然出手。 丘泾扎向胸脏,姜小槊扯下吊坠,硬生生地隔挡在胸前,苏聘身体暴起自她手里飞出一粒石子射向玉刀,丘阙瞳孔收缩刺向二人。 强烈的求胜欲望,让姜小槊把力量和速度发挥到极致,她竟然快三人一分。 丘泾的玉刀穿透她的手,抵到玉坠上一滞——两人同时看向那只紧握的手,丘泾崔动玉刀,隔挡的吊坠“啪”地从中间断裂。 完了! 石子打在玉刀上,刀身被震裂。与此同时,丘阙的剑堪堪擦着姜小槊的手,直透她的身体,刺穿后面的人。 “......”姜小槊张着痛呼的嘴发不出声音,亦不敢乱动,漫漫轻烟自她胸口处溢出。 “你的刀碎了!”丘阙狠戾果决的声音响起,“但是我的剑离你的心脏不到一寸。” “你先撤剑!”丘泾吃痛,握刀的手筋骨迸凸。 却没人理会他! “拜托你们快点啊!”苏聘在旁边跺着脚,“没看到她很难受吗?” “撤刀!”丘阙的话里是不容争辩的语气。 “哈哈哈~不撤又怎么样?”丘泾笑着抬起头,“杀了我呀,反正这不是第一次。” 疯子! 丘阙的眼神有丝丝波动。 “啊!太痛了!”前胸后背筋骨撕裂,熊熊火焰焚烧,她觉得自己在地狱。 她受不了了! 谁都没有想到,姜小槊双手抱住玉剑,奋力捅向后面,她要做个了结。 身体上的,心灵上的,长痛不如短痛! 第六十二章 各路小妖齐聚 “姜小槊你疯啦!”苏聘吓得尖叫出声! 姜小槊红着双眼,双手握住胸前的玉剑,奋力往身后捅去。 丘阙握剑的手急急往回撤,玉剑从贯穿的身体里退出来。 丘泾大惊,扔掉刀把姜小槊奋力一推,逃跑了。 姜小槊像一片落叶,飘零落地:“痛死我了。” 除这一句,再无其它! 苏聘急忙上前,三下两下灭掉她身上零星烟火,扶她坐起。 靠墙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你根本不想杀他!”姜小槊语气喃喃,眼眸仰望洞顶。 “你也没打算真捅他!”丘阙捡起地上的半截玉坠。 是的,她不过是痛极想出来的招儿而已。 苏聘一头雾水的听着两人没头没脑的对话,突然灵光一闪,默契呀! 回到洗墨楼,苏聘依然不依不饶:“你们到底在小黑屋里聊了些什么?” “秘密!” 姜小槊故作深沉。其实连她都很糊涂,聊的那些个内容,没有一个完全水落石出的,都是只露出一截小尾巴,反而让人好奇得要死。 越想越觉得自己今日所做都太过草率,莫名其妙地就跟人深入虎穴,稀里糊涂就答应与人合作。 细思起来,怕是已经掉坑里了。 “丁衣!” “我在下面,姐什么事?” 不一会,丁衣自楼下上来。 姜小槊看着二人的说:“我宣布,我们洗墨楼并入影渺阁。” “啊!”苏聘很惊讶,“你被人收买啦?” “收买多难听,找靠山,靠山好不好!” 丁衣倒是没什么意见:“姐,你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 “丁衣,你有点主见好不好?” “好的,二比一,以少胜多,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姜小槊拍板。 苏聘无语:“老实交代,他是怎么收买你的?” “非要说的话,”姜小槊思考了一会,“被威逼,被利诱,好了吧!” “这不像你的风格哦,姜小槊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哦!” “那是别人手下留情,你知道小黑屋里是什么吗?整整一屋子的幽岩玉,实力摆在那里,要咱俩的小命分分钟的事!” 姜小槊低下头,把玩着手里的杯子:“进了影渺阁,至少不会被人动不动地拿刀架着脖子。” 丁衣红着眼眶:“姐,都是我没用,我拖累你了。” “不怪你!”她叹口气,“影渺阁屹立几百年不倒,是有其原因的,且看他们究竟要如何吧。” 苏聘抱着手臂,语气缓和了不少:“他们......是不是知道胎记的事?” 姜小槊点点头:“目前看,是的。” “难怪!” “好啦!我,苏聘同意加入影渺阁。”她伸开手臂,一左一右的搂住旁边两人的脖子,“三比零,全票通过。” “呵呵呵,呵呵~” “有人吗?” 谁呀? 三个脑袋从雕刻着寿桃的栏杆往下看:堂屋内立着一高一矮两个人。 见有人,素色袍子的矮个子抱拳一礼:“在下初青,这是我家公子。” 三人望向背对着他们的颀长身影,竹青缠枝密叶长袍,乌发用一根水色祥云发带随意挽着,无簪无冠,随意散漫。 只见那人缓缓转过身来,皱着眉头的姜小槊,一副我就知道是他的模样。 苏聘也是极其失望的:“还以为是那家如玉小哥哥呢!”后半句声音极小,“原来是千年老妖。” 两人转过身,懒懒的靠在栏杆上,看着丁衣。 丁衣眨眨巴两下眼睛,推推脸挂上笑容,下楼迎客。 “丘公子,可是有事?” 丘阙淡淡点头:“你与初青把东西搬进来吧。” “啊,搬东西,几个意思?” 楼上的姜小槊咬牙切齿:“都成难民收容所了。” “姑娘怎么称呼?”初青问道。 “丁衣!” “丁姑娘随我来。” 丁衣跟着初青走到门外,一辆普通的榆木马车靠在路边,车里堆放着几个包袱。 “这是要干啥?” 初青轻笑着:“自然是搬来住啊。” “啥?!” 丁衣的惊呼传进屋子里,苏聘晃着香肩进屋去,砰地关上门。姜小槊摇着头无奈的消失在门前。 “丁衣姑娘,我们住哪间?”初青捧着包袱站在楼梯口。 住哪间呢? 丁衣左看右瞧,有了!——“第一间!”反正那个人好几天都没见影子了,“就这一件房了啊。” 爱住不住! “只有一间?”初青转过头,丘阙慢悠悠的上楼梯来,“收拾完,你就回去吧。” 初青挠挠头:“是,公子。” 不一会儿。 “笃笃笃~”姜小槊打开门,门前站着丘阙。 一个黄花梨嵌百兽嬉戏木匣子出现在视线里。 “什么东西?” “看看。” 真是惜字如金,她打开匣子,映入眼帘的是各色幽岩玉打造的玉器。 “还真是大方啊!”心里却在腹诽:我有那么弱吗?需要这么多? “以防万一。”丘阙顿了顿,“他......之前住在这里?” “恩,你住的那间。”姜小槊补充到,“就那一间空房了。” “好!” 就这样?!原本以为他会不愿意,或者问点什么。 “我在,他就不会来。”仿佛是怕她担心,他补充一句。 姜小槊一愣,我有弱到需要人保护的地步吗? “无所谓,主要还是你们之间的恩怨爱恨吧,我这儿也没什么他想要的。” 之前作妖的不都是你们两兄弟? 一天相安无事。 距离皇帝六十寿辰已经过去三天,街上慢慢恢复往日的安静。 这日,两辆马车缓缓停在洗墨楼前。 从车上下来一男一女。 “丁衣姑娘,麻烦你通报一声,就说老朽来拜访。”说话的是白面老者。 不一会儿,姜小槊走出来:“于总管。” 于总管微微躬身,算是打个招呼。在他身后,站着聘聘婷婷的赵婳。 “姜姑娘,打扰了。”她曲身一礼。 姜小槊笑着点点头。 “姜姑娘,”于总管说,“人已经送到,老朽的事就做完。” 说罢,他看向姜小槊的眼睛。 她自然知道他所指何事。 “好。”她回过头,“丁衣,带赵姑娘进去。” 赵婳跟着丁衣进到里面,上楼去。 “姑娘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于总管拱拱手,上车去。 姜小槊目送马车离开,才回身进屋。 丘阙立在二楼栏杆处,也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多久了。 第六十三章 大院子 怎么觉得他别有用心呢? 姜小槊在一楼堂屋,丘阙在二楼栏杆处,两人各怀心思。 苏聘仰视着正在爬楼梯的二人,靠过来:“有好戏看了。” 她说的没错,但是绝对不能让它发生。 “那可未必,如果她长记性的话,就知道退避三舍的道理。” 再说了,还有她姜小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威逼加利诱,不是什么难事。 “楼上那位会这么想吗?”苏聘不怀好意的冲楼上妩媚一笑,压低声音说,“他之前可是与公主打得火热。” “小心,谨慎,总是没错的。” 这一点她们达成一致意见。 “你!?”赵婳刚上完楼梯,惊呼着往后退,躲到丁衣身后。 “赵婳姑娘......”丁衣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之前的事多多少少也跟这个男人有关。 丘阙微微点头:“又见面了。”就这么不咸不淡的回应一句,然后转身回房去了。 “他......其实......”丁衣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最近都会住在这里,对,跟我们住在一起。” 说完,拿眼神向正在上楼的二人求助。 “丁衣说的没错,所以大家好好相处吧。” 姜小槊的声音郎朗——这话也是说给房里的人听的:“以后,他不会再找你麻烦了,有我在,放心吧。” 赵婳怯懦的眼神稍稍平复些许,现在她也没地方可去,只能暂时留在这里。 “哦,对了,你哥怎么样了?”姜小槊转移话题。 “她已无大碍,临出宫前我去二皇那里看过他,过几日便可以出宫了。” 怎么会住二皇子那里,他不是大皇子的幕客吗? 或许是看出她的疑惑,赵婳笑着说:“我们兄妹自小贫寒,饭都吃不饱,能活到今日,我哥能有今日的成就,全依仗皇后的娘家人照拂。” “皇后?” “嗯,有一年,二皇子随皇后回乡省亲,我哥便与二皇子遇上了,两人一见投缘,加之哥哥有进京赶考的打算,两人便越好了京成再见。” 姜小槊想了想:“所以,你们跟二皇子更熟!” 赵婳点点头。 “那怎么会与大皇子扯上关系的呢?” 她嗫嚅道:“之前买麦芽糖偶遇大皇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满城寻人。一来二去,大家都传哥哥是大皇子门下幕客。” “孽缘!”苏聘总结道。 赵婳脸一红,低下头。 事情似乎有些复杂,姜小槊安排道:“你暂时和丁衣一起住。” “走吧,赵姑娘,随我来。” 丁衣在前面带路,两人往阁楼而去。 “啧啧啧,”苏聘摇头晃脑,“看到那闪亮亮的小眼神没有?” 姜小槊没明白过来:“你是指?” 她恍然大悟:“你是说她......二皇子?” 苏聘点点头:“真聪明!” “她喜欢——二皇子?”姜小槊将信将疑,走着走着突然脊背悚凉,“那日,她好像说过她有喜欢的人......” 难道真是?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丘阙走出房间:“随我走一趟!” 姜小槊左顾右看:“叫我吗?上哪儿去?” “影渺阁。” 她本想拒绝,但是,既然都答应加入了,拜会还是应该有一次的:“好吧。” 两人乘坐马车,往北去。 一路无话,准确的说,姜小槊不想说话。 行了大约半个时辰,车缓缓停下。 等候在门口的是那日来过的初青,他掀开帘子。 “小姐,到了。” 姜小槊挑了下眉毛,探身出去。 “阁主派我在这里恭候您!” “不是我们?”她好奇地问。 初青抿着嘴笑:“阁主一早就吩咐大家,今日影渺阁将迎来第三位主人。让我们千万勤快些。” 姜小槊回头看看正慢悠悠下车的男人,嘀咕道:“待遇挺高哇!”说完,便背着手,大摇大摆的往里走。 影渺阁外面看,低调陈旧,进到里面,就有一种豁然开朗的开阔。 一进大门,就是一个大院子,左右一个花园把院子占了大半,中间一条石头小路直直的铺向一扇白墙灰瓦的圆形拱门。 门朴实无华,没有过多雕饰,反而显得大气内敛。 进了拱门,往里走,亭子一座,流水一弯,修竹几簇,过了亭子入廊道,两边树木成排高而挺,一看就有些年头。 廊道尽头,是一个院落,中间空旷,四围栽满花草树木。 朱冕就立在院落那头的屋檐下,那里应该是厅堂了。 “呵呵呵,坐了许久的马车,想是累了,喝口茶解解乏。” 朱冕笑着把迎面而去的两位让进屋里。 不多时,初青便奉上热茶:“这是,小姐的。” 只见八仙桌上,分别摆着两个倒把西施壶,他指着小壶说:“这是甜茶。” “听闻,小槊喜欢甜茶——老夫可以这样称呼你吗?”朱冕朗声问道。 有那么熟吗?!姜小槊点点头:“随便。” “所以,特让下人煮了一壶,尝尝,可合胃口?” 他端起茶壶,注满一杯微红通透的茶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热情!热情地有些过了头。姜小槊盛情难却,小匝一口:“还行,就那样呗!” 朱冕点点头。 “你这院子不错,布局古朴,还够大。适合养老!”姜小槊是真喜欢这个超级大的院子,应该价格不菲。 “呵呵,不是我的,它隶属于影渺阁。是有些年头了。历任阁主均有修缮。”朱冕介绍道。 姜小槊点点头:“是个有实力的帮派。” 现在的位置最多只到全部的一半,后面还很宽敞,影渺阁暗戳戳的蛮有钱。 “姑娘有话不妨直说。”朱冕怎么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姜小槊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到板凳上,丘阙的正对面:“丘大公子已经那么厉害了,还多我这个小影渺干嘛?” “这话你只说对了一半,影渺不能用‘多’,应该用‘稀缺’来形容。” “已知的不超过三位。”朱冕说道,“想必你也听说了,我影渺阁秘密服务皇族,办事自然要尽心竭力。” 他看一眼旁边淡然喝茶的男人:“你二人风格迥异,可以互补,于我影渺阁是锦上添花的好事。” 姜小槊嫌弃地说道:“就是说,‘你’办事不力的意思。” 这话是对旁边的丘阙说的。 “呵呵呵~小槊你看,你这打趣的方式,实在有意思,平日里我俩可没这般欢声笑语。”朱冕温和一笑。 有才怪!一个闷葫芦,一个笑面虎,对话都不会超过五句吧! 丘阙风情云淡地回一句:“数次交手,半斤八两。” “你倒是详细说说,谁是半斤,谁是八两?”姜小槊瞬间就不服气。 “时候不早了,吃个便饭吧。”朱冕轮流看过二人,引开话题。说着便让下人准备。 这话深得姜小槊的同意,正好肚子有点哦,先吃饱了再说。 第六十四章 离京 说是便饭,其实是精心准备的盛宴,姜小槊吃了个肚滚圆。 以至于在回程的马车上,坐着都觉得撑得慌。 “以后别吃这么撑。”千年不开口的人,冒一句还有点让人不习惯。 “要你管!”姜小槊索性伸直双腿,腆着肚子坐,“诓我进影渺阁,谁知道你们两人安的什么心,没一个说实话,不说也罢,小女子我且享受当下。” 丘阙把头扭到一边,车帘随着马车一摇一晃:“这样最好!” “呵呵,没想到朱老头既吃辣椒,又吃大蒜,哈哈哈~” 辣椒和大蒜可是她姜小槊的最爱! 丘阙毫不掩饰嫌弃的眼神,只恨不能坐得更远。 她偏偏不让人如愿,还冲对面故意哈气:“哈——香不?多闻闻就香啦!” 他挪动身子,都快坐到车门口了,那里空气流通,好受一点。今晚朱冕很是热情,这能理解,可是晚饭时有些超乎寻常的兴奋,两人聊得甚是愉快。 他觉得,或者说从来没有见过阁主如此的,真情流露——阁主是真的开心。 丘阙不动声色地瞥一眼占了大半个车底的一双脚,不算小,却很调皮,不是左摇右晃便是足尖轻点——生平第一次,对一双脚动了心。 马车缓缓,时光悠悠,等两人回到影渺阁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其他人都睡下了。 姜小槊伸着懒腰进了房间,洗漱一番便睡下。 丘阙却站在窗前,一动不动。 小半个时辰,屏息凝听,各屋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估摸着大家都睡着了。 他隐去身形,飘出窗外,再自阁楼的另一扇窗户飘进去。 榉木架子床上,睡着两个俏丽的面孔。 丁衣似乎正在做美梦,砸吧两下嘴唇,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翻身朝里。 赵婳在这个时候却突然醒了,睁开朦胧的双眼一愣,猛然转过头来,心提到嗓子里,床边有个人! 待看清他的面孔,她裹着被子缩成一团,唯一外露的脑袋瑟瑟不敢抬起。 丘阙不疾不徐的语气:“很好,没有大吵大闹!” “你......你要如何?”赵婳知道这个男人的厉害,除了听话别无它法。 “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 丘阙点点头:“过不了几日,姜小槊便会找你谈心,变着法子让你离开京城,越远越好。” “你,可想离开这里?一辈子再也见不到那个人?” 赵婳抬起头,又垂下眼皮,仿佛在挣扎,好一会儿才轻微地摇摇头。 “你可想好了,”他走到窗前,娓娓分析道,“大皇子钟意你,你喜欢二皇子,若留下来,极有可能是自寻死路。” 瑟缩低头的人一抖。 “但凡皇位之争俱是杀伐六亲,他们兄弟俩终有你死我活的一战,听闻这些,你也愿意留下来?” 赵婳睁大惊恐的双眼,眼里噙满泪。 “历来长子优先,他排行第二,一旦开战,‘兄长、父皇、母后’俱是他的敌人,亦是你的敌人,”丘阙语气清冷,“他可是众亲之敌,孤军奋战!你还愿意留下来吗?” 月儿半悬,树枝轻晃,夜很宁静。 坐在床上的女子内心却翻江倒海。 不用再问,丘阙就已经知道结果。 勇敢、善良如这些单纯的女子:皇位于她并不具诱惑力,但爱情却可以让她们飞蛾扑火,甚至会甘之如饴的牺牲自己。 她们献出自己的所有,告诉那个在泥潭中挣扎的男人:就算被全世界抛弃,你还有我! 果不其然! 赵婳抬起头,透澈的双眼里掉出一大颗泪珠:“我愿意留下来!”,眼泪清洗过的眼眸澄亮、果断、勇敢。 “好!”丘阙转过身来:“她找你,答应下一切即可,剩下的我来安排。” 转瞬间,屋里寂静如初。 坐在床上的赵婳却再也睡不着,她反复的咀嚼着刚刚的话,直到东边露白。 一转眼,半月余。 赵韫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出宫的第一件事,便是来洗墨楼。 而姜小槊一直在等他。 这日,兄妹二人加她,进行了一次谈话。 “离开......万安城?”赵婳把讯问的目光投向哥哥。 赵韫没有直视妹妹的眼睛,思忖半晌才抬起双眸点点头,他自个儿的妹妹自然是了解的。 不用多费口舌,姜小槊知道赵韫与她的想法是一致的。 “你可愿意?” “我......”赵婳双手捏着衣角,没有下文。 “赵婳,我且问你,”姜小槊坐到她身边,握着她的一只手,“那日,你说有喜欢的人,他是谁?” 赵韫叹口气,背过身去。 “二皇子,是不是?”兄妹俩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屋子里一阵沉默。 姜小槊站起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赵韫拱手一礼:“姜姑娘,多谢你先前仗义相救,还恳请你劝劝我这个傻妹妹。” 再看旁边的赵婳,只拿手抹着眼泪,一言不发。 一声叹息,坏人还是要她来做。 “看来,你们俩已经讨论过了,我便不多做细说,只说一点,”姜小槊眼神凌冽,“先前于总管找过我......” “要你从京城永远的消失!”她轮流看过兄妹俩震惊的脸,“他代表谁,你们应该很清楚。而且我非常负责任地告诉你们,机会只有一次!” 赵韫眉头紧皱。 赵婳睁着无神的大眼睛,愣愣忘了哭泣。 兄妹俩长得真像,面容姣好,努力而善良,配得上幸福的生活,何必非要淌这趟浑水。 “万安城,皇城,是男人们的战场,大皇子的二皇子的你哥的。”姜小槊放缓语气,“放过你自己,亦放过他们。” 生活的苦涩化作赵婳满脸的泪痕淌落。 哎! 赵韫走到妹妹跟前:“回去吧,逢年过节给咱爸妈上个坟,点个香,若哪一日哥......” “哥——”不待他说完,赵婳抱着哥哥泫然痛哭,“呜呜呜~” 当初,她抱着怎样美好的憧憬与哥哥踏上行程,几经等待终于见到梦中千百次出现过的人儿,那种克制和悸动,都化作一汪眼泪永远地留在这里。 姜小槊和赵韫都一言不发。 许久后,待赵婳平复内心后。三人商量,两日后启程。 赵韫则回客栈先做准备。 第六十五章 人真多 光秃秃的树枝在傍晚的夜色中静默,在枝丫的某处,生命正在奋力突破,想要给人们展示一点绿色。 无奈寒气蚀骨,耀春还为时太早。 在这些弯曲层叠的树枝下面,是两个相对而站的身影。 赵韫深深一揖:“我妹妹赵婳就拜托您了。” 姜小槊轻轻点点头:“你那边安排得可还妥当?” “明日我亲自去皇城截住大皇子。”他表情笃定,眉目深深,“为以防万一,还恳请了二皇子从中周旋。” “如此甚好,只要大皇子不亲自来,他的那些个跟班喽啰,我便能轻易避开。” 似乎是想到什么,“事后你早早到城外十里亭等候,你们兄妹二人告个别。” 赵韫点点头。 姜小槊径自离开。 树下的人目光清朗,带着感激和刮目相看,目送她离开。 很快,晚饭时间到。 洗墨楼众人围桌而坐,苏聘也在——赵婳明早就要离开,大家齐齐地相聚,算是送别了。 这一顿饭表面很热闹,其实大家都各怀心事。 饭罢,便各自收拾,早早入睡。 赵婳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姜小槊立在窗前久久地凝视月亮,丘阙透过夜色望着茫茫中的不知何物。 更漏迟缓,但终将点点流逝。 翌日。 天光蒙蒙亮时,一辆蓝纬马车便停在洗墨楼门口。 赵婳行李并不多,有丁衣忙前忙后帮忙拎。 懒懒靠在墙边的苏聘投来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姜小槊心领神会——丘阙正从房里出来。 姜小槊迎上去,堵在前面:“丘公子去哪儿?” 丘阙淡淡地看着眼前这个过于热情的人:“有事。” “什么事?” “跟你无关。” “你不会使什么坏吧?”姜小槊斜插一步,硬生生拦断去路,那眼神分明在说:她就是信不过眼前这个男人。 “你就那么信不过我?”他俯视着矮一个头的娇小女子,良久,来了兴致。 忽然矮身,凑近面前那颗小脑袋,近到几丝秀发轻柔地滑过鼻尖。清香徐徐,透人心脾:“别忘了,我们可都是影渺阁的人。” 撩我是吧,本姑娘最是擅长! “呵呵!”姜小槊仰起脸,迎上他尽在咫尺的脸和眼,还有温热的呼吸,伸出食指直直地顶住他的下巴,“诚意,让我感到你的诚意。” 一旁的苏聘挑着眉毛,眉眼兴奋。 丘阙眼睫下垂,目光落到姜小槊玉笋般的手指上:“怎么做才算有诚意?” “比如,”姜小槊的手换个姿势,从顶换成抬,“老老实实地呆在屋子里。” 丘阙任由她的手指抬着他的脸,转向旁边的卧室方向——千百年来,没有人敢肆无忌惮地摸他的脸,连迎视他目光的女人都寥寥,而眼前这个女人都做了。 “姐。”丁衣站在门口,看着楼上,她身后是准备好的赵婳。 “好的,就来。”姜小槊高声答道,继而对着面前的男人妩媚一笑,“乖乖的哦!” 丁衣和赵婳前脚刚出门,后脚苏聘就追了出去。 “死妮子,还有一个包裹忘拿了,丁衣......”遂抓起桌上一个青色小布包,出门去。 姜小槊扭着小腰下楼去,下到下面还不忘回头看一眼楼上。 丘阙站在栏杆处,表情平静,内心却上演着滚烫的戏码——他喜欢上甚至愿意挑起两人的算计、斗智斗勇,因为每一次都让他雀跃和沉醉。 不多时,门外响起告别的声音。 “赵姑娘,慢走,后会有期。”是丁衣依依不舍的声音。 “丁衣,苏姑娘告辞!”赵婳的声音软中带骨。 “告辞!” 接着,便是马儿嘚嘚嘚嘚离开的声音。 “苏聘姐,你不会去吗?”丁衣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会去,我要去街上走走,省的回去对着某些人没话说,膈应!”苏聘的声音由近极远。 “那......”一阵追赶的小跑声音响起,“苏聘姐,等等我。” “你也不回去?” “我想跟姐一起......” 一下子,屋里的人只剩下丘阙一人。他缓缓地走下楼梯,背着手向着门口的方向,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 姜小槊准备把赵婳送出万安城。 时间尚早,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路边的小食铺热气飘香,偶尔几个食客俱都很安静。 马车经过落虹街,踏上甜水街的路面,尽头便是出万安城的门,西康门。 远远的,便见西康门下站了一队人。 姜小槊伸出车窗,头一眼便认出,打头的是刘屿。 大皇子果然是不死心! 马车渐行渐近,刘屿眼疾手快拦在车前。 “吁——” “赵姑娘!”刘屿对着马车一礼,眼睛却紧紧地盯着车帘。 只见车帘微动,出来一个人,却是面带微笑的姜小槊:“刘总管一大早的就赶来送人,真是,诚意十足。” “呃~姜姑娘,有礼了。”刘屿表情镇定,见到出来的人似乎是预料之中,“在下并不是来送行的?” “哦?”姜小槊看一眼车里,“那是?” “在下受大公子之托,请赵小姐府上一叙。”刘屿的眼神重新放到车窗紧闭的马车上。 马儿打了个响鼻儿,车中人却一言不发。 姜小槊无奈的摊开手:“刘总管,不是我帮你,你也看到啦,赵姑娘不想去。” 她顿了顿,叹口气:“其实你我都清楚得很,你家大公子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何必再为难呢?” 刘屿面露尴尬,沉默一会儿才又说道:“在下只是奉命办事,望姜姑娘不要为难。” “我为难你了吗?明明就是你为难我们好不好,人家不愿意你还要强留?” 姜小槊语气愤愤,声音也就大了些,引得进城的路人侧目瞧来。 “让开!”她有些不耐烦地说,“刘总管,你是拦不住的,回去复命吧,就说我姜小槊刀架你脖子上了,你也有个交代。” 刘屿低着头,思忖一会儿,上前两步,单腿跪地双手抱拳:“谢姜姑娘替在下周全,只是即便如此,在下也难逃一死。” 说完他抽出配刀,手腕一转,明晃晃的刀刃竟然真的架到脖子上,他自个儿的脖子。 “哟呵!”姜小槊目瞪口呆,“跟自己过不去?” “大公子交代,人若带不回去,就让小的们提我的脑袋回去。”他自嘲地笑了笑,“在下知道不是姜姑娘的对手,冥思苦想下才有这么个愚钝之极的法子,望姑娘成全。” “成全?!”姜小槊嗤之以鼻,“成全你生还是死?” “这......” “哼!那我就成全你好了!”姜小槊抬头看天,轻描淡写地蹦出两个字,“割吧!” 刘屿一愣,愕然的眼神转向决绝,银牙一咬十指收紧...... “等一下......” 就在这时,自东边奔来另一队一马,打断二人。 姜小槊翻着白眼自言自语:“又有人来凑热闹了!” 第六十六章 又来一队 这边,刘屿把命挂在刀上。 那边,另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姜小槊站在车前,但看好戏。 转眼,十来人到跟前翻身下马。全是新面孔,没一个认识的。 前头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面白无须,他走上前来,捧出一个黑色雕花匣子:“二公子让小的给赵姑娘送东西,祝赵姑娘一路顺风。” 二公子?哦,二皇子!姜小槊盯着匣子,再回头看看静静的车帘子,叹口气:“唉,倒是想一路顺风来着,可怎么走得了呢?” 刘屿还架着脖子跪在车前,目光看着地面,脸上有些挂不住的尴尬。 白面男子顺着姜小槊的视线,赶紧上前两步:“哎哟,这不是刘总管吗?你怎么......这是......”说着就要去取下脖子上的刀。 刘屿往旁边別过身去,瓮声瓮气拒绝道:“李总管你就别管了!” 确实也是,同为宫中当差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又均为两宫总管,平日没有少较着劲,今日这般碰上,还不尴尬死。 李总管却拍着大腿:“这事吧,我真想装作没看见,可是,唉......” 他装作为难的样子继续说道:“哥哥可是要带赵姑娘回去?” 刘屿梗着脖子说:“是......” “哎哟!”李总管翻手给自己一巴掌,力道不重声音却极响,“哥哥你说怎么办,我家主子给我下的命令是‘务必送赵姑娘出城,办不好提头见’,哎哟,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姜小槊乐了,这下好了,一个要留下一个要送走,得,让他们俩较劲吧。此时要是有张椅子,保准她会翘个二郎腿,嗑个瓜子儿看戏! 刘屿一听这么个儿说法,那表情就跟吃了shi一样精彩! 这还不算。 李总管原地转着圈,冥思苦想解决之法,忽然眼睛一亮。 只见他走到刘屿跟前,反手一抽,抽出腰间的佩刀,如法炮制——刀架自个儿脖子上,单腿跪地,向着刘屿。 草!这方法奇了! 哈哈哈哈~哪儿来的活宝!姜小槊对这个李总管喜欢得不得了! 刘屿语塞:“李.....四儿,你......你这是做什么?” “兄弟我也是没办法了,你我兄弟二人各为其主。哥哥若是殉公,兄弟我便陪哥哥,哥哥若是带走赵姑娘,兄弟我便给主子尽忠!”李总管英眉横目,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姜小槊一屁股做到车板上,撑着头苦恼至极:“难题,真是大难题,要怎么破呢?” 刘屿和李四对望一眼,又都别过头去不看对方。 就在这时,马蹄声大作。 放眼望去,又是一队人马风驰电掣经过。 “吁~” 打头的跑过后勒住僵绳,调转马头,走到架着脖子的两人跟前。 一众人看清马上的人纷纷跪地行礼:“参见公主!” 马上之人头戴紫金冠,身穿紫色百花穿蝶锦袍,腰束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脚登青缎小朝靴——虽做男人打扮,却眉眼秀气,皮肤白皙,不是云西公主又是谁? “本公主就说今儿个一早心情极好,想着开春狩猎,却不想在这里遇到这么有趣的事情!哈哈哈”公主以马鞭指着跪地的二人,笑得腰肢乱颤。 “你俩所为何事呀?快快说来!” “这......” 刘屿和李总管大眼瞪小眼,均不知如何开口。 狩猎?真是巧上加巧,更巧的还在后头。姜小槊用轻蔑的眼神瞥了一眼公主身后的黑衣墨发男子,嫌弃得紧。 丘阙坐在马上,一副与己无关的模样,完全无视姜小槊的白眼。 “这就是你的诚意?”姜小槊的眼神仿佛在问。 丘阙出人意料地隔空点点头。 姜小槊皱眉瞪眼——他知道我在想啥?不可能。 丘阙眉毛一挑,嘴角上翘。 一旁的奴才在公主身边耳语一番,是在解释当下的情况。 云西公主越听越来劲,后面居然喜上眉梢:“本公主有个好主意,二位要不要听听?” 刘屿和李四同时答话:“请公主明示。” 云西公主骑着马走到马车前绕一圈:“主子不急你俩太监倒急,直接问问车子里的人,不就得了?不过......” 她又骑马回去,绕着跪地的二人走一圈:“若赵小姐出来,必然是二选一的结果,那二位可就必有一死了,哈哈~~” 这话,看似在出主意,实则命令的口吻十足,今日势必有人将殒命于此了。 “姜小槊,你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云西公主越过众人,看向坐在车外晃着两条腿的人。 “不怎么样!”姜小槊看着连绵的屋脊慢悠悠地说:“大清早的,本姑娘不想见血光。” “本公主亦不想啊!可你看看他二人!争着抢着要赴死,总不能都去死吧,本公主还是有怜民之心的。” 说完,还不忘回头问问后面的人:“丘公子,你说是不是。” 丘阙顺了下缰绳:“在理!” 在理个屁,不就是想变着法子留下赵婳嘛!演的跟真的是的,不当演员真是可惜了! “还愣着干什么?请赵姑娘现身给个说法儿吧!”公主对丘阙使了个眼色。 众人齐齐把目光投向一直都没动过的车帘子。 姜小槊站起来,立在车头。 马车依然一动不动。 “我琢磨着,赵姑娘是让你们这群人给吓住了。”姜小槊语带讽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下姑娘,离个京城,送行的人居然来了三拨儿,估计赵姑娘自己都没想到吧!” 大家面面相觑!真的吓傻了? “此言差矣!怎么是名不见经传呢?好歹赵韫是夸过街的金科状元,其妹自然是水涨船高,备受关注。”公主看一眼丘阙接着说道,“而且本公主只是狩猎恰巧路过,送行嘛,还没熟到那个份儿上。” 言谈中,丘阙的马儿缓步往马车靠近。 别人没注意,姜小槊可是火眼睛睛盯得紧。 “赵姑娘不出来,就表示离开的决心已定,”姜小槊移动步子,正面对着丘阙继续说道,“要抹脖子的赶紧抹脖子,完了好上路。” 李四儿听到这么一说,瞬间泪目:“李总管,你可听见啦,哥哥你先走一步,兄弟我等会儿回去交了差儿就去找你。” 说罢,竟然站起来,收刀入鞘。 刘屿愕然,众目睽睽下,到底动手还是不动手呢?他拿刀的手竟然颤抖起来。 大家的目光都被刘屿吸引,谁都不信他真的会自刎。 丘阙长袖一挥,忽地,平地起风,飞卷着砂石袭向马车。 姜小槊一个不留神,被钻了空子——车帘子竟然被卷起来,车内被看得一清二楚。 车上内的女子一眼可见! 第六十七章 离开 车上的人,竟然是丁衣。 “她,不是赵姑娘!”有人说。 姜小槊眉眼一挑:“怎么不是了,赵丁衣,不是赵姑娘吗?” 众目睽睽中,丁衣抱着包袱低着头:“姐。我害怕!” 刘屿傻眼了,李四儿愣愣的,云西公主冷哼一声,丘阙眉头微皱。 “我们可以走了吗?”姜小槊没好气地问。 “可以!可以!”刘屿尴尬地取下脖子上的刀,至少他不用死了。 李四儿倒是挺高兴:“得,哥哥,你也不用自刎了,好事!好事!” 这话却换来旁边的一记白眼。 “扫兴!把本公主打猎的大好时光都耽误了!驾!”云西公主一鞭甩在马屁股上,马儿嘚嘚嘚嘚地扬长而去。 “走了!”姜小槊一生吆喝,马儿甩开四蹄,马车重新上路,剩下一群大眼瞪小眼的人。 李四儿在一片扬起的尘灰中问道:“话说真正的赵姑娘去哪儿了?” 刘屿脸色黑成碳,一句话不说,招呼手下打道回府。 “唉~哥哥。”李四回头时,一队人马已经先行离去,他双手叉腰,笑嘻嘻的扬手,“走,任务完成,咱也回去复命。” 于是,刚刚还热热闹闹的城门口,转眼间便人去楼空,只有偶尔进城出城的三两路人。 “哈哈哈——”姜小槊和丁衣坐在马车内实在高兴,一番捉弄和拖延,苏聘和赵婳已经从南门出城。 早晨的时候,丁衣故意落下一个包裹,苏聘就趁机追出去,姜小槊恰恰在这个时候拦住丘阙。 姜小槊载着丁衣离开的时候,苏聘却带着赵婳转回去暂时藏到棺材铺,等丘阙离开,二人才乘坐另一辆马车,从南门出城。 此时,离城门已经越来越远,马车行进了一会儿。 “师傅,停车!” “吁~” “姐,你自己小心。”丁衣自马车内伸出头来叮嘱路边的人。 “恩,回去吧!”姜小槊挥挥手,往僻静无人的小路行去,等到完全无人时,隐身腾空,往南边掠去。 她要去追赶苏聘和赵婳,确保她们顺利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放不下心。 万安城南边,南泰门。 一辆枣红色辎车奔出城门,在宽阔的官道上一刻不停息的往南,经过马柳坡后忽然停下来。 里面的人惊诧的伸出个脑袋,忽而又欣喜万分:“姜小槊!” 苏聘伸出手,搭上姜小槊的手,一把把她拉上马车。 立时,马车又奔起来。 “西边,可如预料的一样?”苏聘眯着两眼,一副等着听故事的神情。 姜小槊刚坐稳:“恩,各路牛鬼蛇神全都到齐。”接着,就把刚刚西城门发生地一切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 一个讲得津津有味,一个听得喜笑颜开,只有赵婳,始终情绪低落不展笑颜。 “吁~” 马车突然停住,车内人趔趄往前冲,差点没坐稳。 “大白天的,冲到路中间,找死啊!”车夫粗犷的嗓门响起。 姜小槊和苏聘警惕的对望一眼。 随后是寂静无声。 接着。 “呜呜呜~”车夫由之前高亮的嗓门变成一种惊厥的怪叫。 姜小槊掀开车门,就见车前立着黑伞黑衣的丘阙——她不动声色地把手搭到车夫肩膀上,点两下。 “我刚才怎么了?”车夫惊恐地摸着刚刚发不出声音的喉咙。 姜小槊什么也没说,只是冲他笑笑,笑容里,车夫一软,睡过去。 丘阙慢慢地走过来:“我要见赵婳。” “见她做什么?”姜小槊跳下车,一手拦在前面。 听闻外面的声音,赵婳放在腿上的手一收,捏紧衣裙。苏聘侧耳贴着马车,倾听二人谈话。 见姜小槊不退让,丘阙准备径直往前闯。 就在这里,车顶忽然出现一个人。 “大哥,多日不见!”丘泾今日也是一身黑袍,黑伞。 丘阙眉头微微一皱——心里却漾起圈圈涟漪,眼前的女子纤弱瘦小,心思却缜密,一般人根本不能耐她何。 姜小槊得意的一笑:“你们又该叙旧了。” 说完回头看一眼车顶上的人,两兄弟真的好养眼:秀色可餐、国色天姿、花容月貌、倾城倾国、天香国色...... 姜小槊咽下两大口唾沫,低头拍醒车夫。 车夫睁开惺忪睡眼,刚要说话,便被她“嘘”声禁止:“做好准备,他们一打起来,我们就开溜儿。” 今日阴,无日无雨,有风微微。 翩翩公子一个地上,一个车顶,丘阙似松涛声隐隐,丘泾像竹切切青青。风拂过二人,袖袍微扬。 车夫紧张地攥着缰绳不敢动一下。 忽然,两人同时掠起,攻向对方,就在交汇的一瞬间突然消失。 “走,快走!”姜小槊发出指令。 正愣在当下的车夫回过神来,鞭子一甩,马儿撒开四蹄奔走,溅起一路的石子尘土。 身后,两个人鞭掌相交,只眨眼间就百招已过,姜小槊嘘一口气,钻进车内。 车里一阵沉默。 “姜姑娘......”赵婳抬起眼,又低下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姜小槊转过头看着她。苏聘也斜着眼瞟过来。 “若......若我不走,就一定是死路一条吗?”她抬起眼,眼里是疑惑和不舍。 她不想离开! 姜小槊蹙眉凝视,没有立刻回答。苏聘递来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多管闲事了吧! “他们,我是说大皇子和二皇子是一母所生,就像......就像我和我哥,我们兄妹俩情感深厚,绝对不会......”赵婳激动得脸色潮红,“绝对不会......相残的!” 说最后两个自,仿佛用了无尽的力气一般——她心中的笃信,让她不相信那样的事情会发生。 姜小槊和苏聘互相望一眼,后者眉毛一挑,事不关己的把头扭到一边。 “赵婳,我问你,如果大皇子要你,你要如何?”姜小槊完全理解她的想法,所以并不生气。 赵婳眨一下宛若秋水的眸子:“我会告诉他,我中意的另有其人。” “晓之以理!”姜小槊点点头,一言总结,“你觉得大皇子讲理吗?” 她神色一惊,继而暗淡,摇摇头。 “有多不讲理?” 这以问仿佛唤起了赵婳的回忆,她想起被囚禁长定殿的那些天,他时而暴躁难测的面孔,一个不小心就有奴才饮命刀下。 赵婳低下头,绞着双手。 姜小槊叹口气缓缓道:“你若回去,要么嫁给大皇子,要么就成为兄弟俩感情破裂的一把刀。如若两虎相斗,不死既伤,这样的结局谁最想看到?” 赵婳双眼洇着满眶的泪,却倔强地不肯滴落。 “云西公主!”姜小槊细细刨开皇族的遮羞布。 “万一.......” “没有万一!”她截断赵婳欲出口的争辩:“只要你在,他们就一定会千方百计地‘促成’此番结局!” “啪!”斗大的眼泪应声而落:“我离开了,他们就不会有事,对不对?” 就真的不会有事吗?姜小槊想着应该怎么回答。 “不一定!”苏聘抚着左手芊芊细指,“大概率,迟早会你死我活!因为,有人不想他们俩‘没事’!” 第六十八章 赵婳的选择 姜小槊恨恨地剐一眼苏聘,哎哟,脑仁痛! 苏聘伸着细而直的脖颈慢声娇气:“事实如此,但是赵婳,你离开是好事,至少还可以活,他们可就不好说!” “苏聘!”姜小槊炸毛了,“少说两句你会死啊!” “会!”苏聘眨巴着媚眼,“会憋死!” 赵婳默不作声,只咬着嘴唇,瞧着脚尖。 “姑娘,十里亭到了!” 车夫在外提醒,随后马车亦慢慢地停下来。 三人陆续跳下马车,赵韫已经等候在亭子里,见是三人便走过来。 “赵姑娘,苏姑娘!”而后拿眼瞧尙带泪痕的妹妹,眼神疑惑。 苏聘叹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姜小槊笑笑:“你们兄妹二人道个别吧!” 十里亭由三座亭子围成,中间是一个不大的池塘,塘里的水经过冬天的消耗,只剩一个底和发黑的淤泥。 兄妹二人在亭子里轻声细语。 姜小槊和苏聘站在隔得较远的第三个亭子边上,看风景。 “记得,我来的那一年也是这个季节,一个人站在泉九道和人间的边缘至上,看着衰草山峦三天三夜不曾闭眼。” “后来呢?” 苏聘拨开在眼前乱飞的碎发:“后来,便和你有一样,拼死也想回去——总觉得离了那里,我便不是完整的自己,飞天入地千变万化能力强大又怎么样?都不及妈妈喊我一声‘小聘聘’来得香!” 姜小槊若有所思:“你是想说,送赵婳离开未必不是错误的!” “如果是我,势必选择留下。”苏聘眼望远空,“你懂的。” “我们不一样,就算没有这副泉九道的魂躯,自保也是没有问题的。”姜小槊坚持己见,“她适合岁月静好。” “为什么?” “因为她性格恬静,善良,是典型的贤妻良母。”毋庸置疑,姜小槊对赵婳是有好感的。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苏聘抱着双臂倚靠在朱红圆柱上,“她......” 忽然,兄妹两的争执声传来。引得二人回头张望。 一回头就看见赵婳膝行到赵韫跟前,抓着他的袍子:“哥,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赵韫负气拂开妹妹的手:“哥哥也求求你,求求你回去吧,啊,别再想他了!” 两人对望一眼,走过去。 面对二人讯问的眼神,赵韫别过头语气怒意冲冲:“让两位姑娘见笑了,我这个不争气的妹妹。” 从兄妹俩的神情就已经猜到,赵婳终究还是不想走的。 赵婳直直地跪在地上,双手垂于两肩,泪眼婆娑语气坚定:“哥,是你从小教我读书习字,教我明理做人,是你说‘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不肯休。’你和二皇子便是我的‘南方’,而你现在却劝我‘罢休’,那你当初教我又有何用?” 赵韫苦口婆心:“你不懂.......唉!”他袖子一甩,懊丧地别过头去。 赵婳拧过一张难以置信的脸质问道:“你们都觉得我不懂,我是不懂,我只知道哥哥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二皇子是我,是我,唯一喜欢的人,我只想跟你们在一起,这有错吗?” “哥,你忘了与二皇子的热血誓言了吗?你忘了金殿传胪高中状元的无限风光了吗?” “当然没忘!”赵韫仰着渺小的头,顶上是浩瀚苍穹,“正是那几日,让我明白什么是‘命如蝼蚁’,什么是权力之下的险恶与肮脏。” 他眼神缥缈、落寞、失望地看向妹妹:“所有你想不到的肮脏,在这座皇城里,在几百年的历史中,一代又一代上演.....” 就在这时,一前一后两个身影追逐而至。 丘阙先掠而至,站到赵婳旁边。 丘泾接踵而到,邪邪一笑:“他说得没错,比如兄弟相残,你看我们,都以杀死对方而后快!” 原以为这两兄弟会战个三天三夜,没想到这一会儿的追上来了。 “别听他胡说!”丘阙看着被吓傻的赵婳,“跟随你的内心走,别管别人怎么说,至于我们恩怨积深已久,不可同日而语。” 姜小槊可不是吃素的,她上前两步:“邱大公子,现在可是三对一,人,你是带不走的!” 说着对赵韫使个眼色。 赵韫立刻看向跪地的妹妹,赵婳摇着头,向丘阙那边靠! “哥——哥——”语气恳切,泪眼凄凄。 “跟哥走吧!啊!”赵韫伸出手想要拉她起来。 “我不走,我不走!”赵婳匍匐在地,失神痛哭,“你忘了小时候张员外的儿子想对我做的事了吗?你忘了舅妈想把我卖了换钱吗?他们不是一样险恶肮脏?你让我一个人回去对着他们,你忍心吗?” 赵韫忍着难过:“现在不一样,你哥出息了,他们只会巴结你。哥求你了,走吧,啊,走吧!” “姜姑娘!你帮我说说好不好,”赵婳哀求道,“丁衣说,你那么努力是为了回到家人身边,你理解我的对不对,你帮我跟哥说说好不好?” “唉!”姜小槊叹口气,“你的家人,就是你哥哥,他希望你好,你就听他的吧!” “不......我不......你们根本不懂,你们爱过一个人吗?姜姑娘,如果你有爱过,就不会这么说。”赵婳无助又可怜的申诉敲击着在场的每个人的心。 “赵婳!”姜小槊眼神笃定,语气如一座山石,“我当然懂,但我决不会如你这般飞蛾扑火去爱一个人,我最爱的,永远都是自己,先爱自己再爱别人!” 说实在的,到现在为止,她觉得赵婳回与不回已经不重要了,就如苏聘所说,自己真的会选择留下,赵婳为什么不可以? “说得在理!”苏聘懒懒的表示赞同。 丘泾投来赞许的目光。“这句话我喜欢,自私得深得我心。”他走到姜小槊身边:“所谓人不为己,天地不容嘛!” 丘阙死水无波的脸上线条有些细微的变化,变得柔和细致——如果多面前,他身边的每一个女人,都有这般觉悟,或许事情的结局会走向圆满。 可是,没有如果。 他把手里的剑递出去:“为自己做个决定吧。” “赵婳!” 在赵韫绝望的呼喊声中,赵婳接过剑,决绝地伸向自己白皙、纤瘦的脖子! 第六十九章 终究回去了 眼泪如珠,划过赵婳光洁的脸庞,一缕秀发迷失了方向在空中乱舞,一个不留神飘到寒气森森的剑刃上。 无声的,头发断了——那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好剑! 如此锋利,生生地阻断赵韫想要冲上去的脚步,万般无奈,他看向旁边的人,期望有人出手阻止。 姜小槊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沉思:如此这般,还有离开京城的必要吗? “这么多年,真是一点都没变!”丘泾缓缓的走上前去,“这让我想起,丘染!” 他的声音悠远苍凉,还带着一丝残忍:“当初那丫头寻死觅活的时候,你也是这般将一只青翠欲滴的玉钉递给她!” 苏聘睁大双眼:“密室那位?” 姜小槊竭然搜索脑海,能想到的也只有那位,她叫“丘染”,也姓丘,她难道是!? “对,密室那位,我们的妹妹!”丘泾泯然一笑,“然后就自尽了,殒命消魂。” 众人俱是一惊! 虽然知道结局,但是听闻过程,还是让人震惊,亲眼看着自己的妹妹自尽当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姜小槊不禁转头看丘阙,却见他正望着自己,似有千言万语又似无语的坦然。 “我的大哥,情景重现,你有什么感想?”丘泾手里的鞭子缓缓亮出来,“动手吧,赵婳,要么死,要么回,你决计是不能活着留下的。” 他阴邪一笑:“他要你留,我偏要你离开,他要你活,我就要你死!”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赵婳!”赵韫惊厥不妥,想要冲上前去护着地上的妹妹,却被丘泾袖裾一挥,晕死过去。 赵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愣一愣的,握剑的手颤颤发抖。 “丘泾!”姜小槊站出来,挡在面前,“你们俩的恩怨,不要牵扯到无辜的人。” 苏聘身后的手亦隐隐蓄势待发。 “让开!”丘泾阴恻恻笑道,“姜小槊,我答应帮你就会帮到底,别破坏了你留给我的好印象,其实我们是一类人,释放你自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很爽的!” “我跟你才不一样呢.....” 话没说完,丘泾赫然击出一鞭,姜小槊闪身躲过,鞭子堪堪擦过腰身,卷向跪地的赵婳。 丘阙夺过赵婳手里的剑,迎面一挡,两者相撞火花四溅。 苏聘腾身暴起,鞭子偷袭而去,“咻”一下,结结实实甩到丘泾毫无防备的后背,鞭锋的余势挟裹着巨大的力量,将人弹出亭子。 “咦!居然击中了!” 苏聘看看自己手里的鞭子,有点难以置信。姜小槊站定,丘阙就在几步之外,三人眈眈看着弹出去悬在空中的人,没动。 丘泾眉毛紧锁,语气不善:“是不是搞错了,我可是被请来帮忙的,有这么对待客人的吗?” “既然是来帮忙的,那就得听从主人家的安排,你有吗?”姜小槊反问道。 丘泾眉毛斜挑一边:“今日不陪你们玩了,但他日,一定双倍奉还,地上的美人儿,等着我哦!”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渐无,人已远去。 姜小槊和苏聘同时松一口气,刀太锋利,还真是不能随便挥——伤人的同时也可能伤己呀。 唉! 事情可还没有完。 现在换丘阙与二人对峙。 “你,还是执意要送她走吗?”他问。 姜小槊收起骨鞭,背着手,看向赵婳:“就算死,也要留下吗?” 缓过气来的赵婳,果断地点点头:“一个人孤苦的活着,没意思!” 一阵沉默,一声叹息,被风吹散。 “随你吧!”毕竟她过的是才是她自己的人生。 “丘染自尽,是她自己的决定。”丘阙看着姜小槊解释道,“如果她想活,就算舍了性命,我也会护她周全!” 没想到他会解释,姜小槊一滞。苏聘用手捅捅她:“解释给你听的。” “于我何干!” 她转过身,踢一脚地上昏睡的人。 呼吸间,赵韫醒转,醒来的第一时间奔向地上的赵婳,两兄妹对望一眼后,喜极而泣。 “哥!” “嗯。” “还要赶我走吗?” “不走了,咱回去吧!” 赵韫是无奈的,他并不知道,今日的决定是对是错,但是刚刚生死一线的时候,他释然了。 兄妹俩搀扶着走向不远处的马车。 姜小槊站在亭子里目送两人,苏聘回头一看,丘阙没有要走的意思,遂伸着懒腰喃喃自语:“哎哟,累死了,好困......” 说着人便没了踪影。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姜小槊知道丘阙就在身后。 后面的人走过去,俯视着她一头温柔的青丝:“挑起这场战争。” “你们是要逼死这兄妹二人!”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怒气。 “权利的塔尖本就如此,更何况,”一根细丝被风扬起,在丘阙的眼前飞舞,“既然知道其中的凶险,还做此选择,便是他们的命了。” 那发丝像一只挠痒痒的手,挠得心里酥酥的,真想抚顺它,沿着她脸部的轮廓把它别在她的耳后。 恰在这时候,姜小槊转过身来:“你们都是冷血!” 丘阙的目光从头发丝移到脸上,妍丽的脸庞,细细的绒毛发散着光芒,他有些失神:“你怜悯他们,我理解,毕竟那里是修罗炼狱,谁不想做救世的佛陀,在世上留个好名声。” “可是,你我俱在地狱!”他的目光灼灼,“你怎么知道,于我们不是一场非死不活的战争。” 姜小槊原本愤愤地表情露出惊愕:“你我?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一直在寻找的本就是要人命的秘密!” 丘阙知道,如果不透露一星半点,眼前的女子决计不会相信他,只会越离越远,这不是他希望的。 这怎么可能?姜小槊被镇住了。她知道事出必有因,但是没想到会是:“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 “你已经相信了。”丘阙转开眼,“等着吧,它会一点一点揭开面纱的。” 顺着他的视线,一队人骑着马,飒踏而来。 那是?大皇子!他,不是还在关禁闭吗? 姜小槊瞪大双眼,就要上前。 丘阙一把拉住她:“自己选择的人生,让他们自己走,你帮不了一辈子。” 第七十章 真相 大皇子竟然不顾皇命,私自出宫。 也许是自禁闭以来,大半月余;也或许是听闻赵婳要离开。 总之他不管不顾,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这个女人追回来。 此刻,他伏在马背上躬身疾驰,一门心思的只顾追赶,当路中间突然出现日思夜想的那个人时,他却胸膛起伏呆立马上,只有诉说着情思的眼神欣喜而炽烈。 谁都没想到大皇子会在这个时候来!兄妹俩也是! “还不到告诉他的时候!”赵韫在身边轻声提醒。 赵婳紧张得手心冒汗,她期望哥哥能帮帮自己,但同时又想起就在刚刚,是自己执意要留下来的——必须要面对面前这个人! 她不敢迎面前面这个男人火热的目光,只低着头,远远地屈膝一礼:“皇子殿下。” 这一声仿似掺了蜜糖,大皇子心儿一颤,所有的紧绷软化成一句软软的责备:“不走了?” “嗯!” 大皇子展颜一笑,像个孩子,眉目星朗,灿灿若雪。 他跨下马,走到赵婳跟前:“好,只要不走,万安城里,你想住哪儿住哪儿,可好?” 赵婳强迫自己想要往后退的脚镇定下来:“我和哥哥已有打算。” 大皇子点点头,兴高采烈的走上前去,拍拍赵韫的肩膀。 然后转身,定定的看了赵婳一会儿后,招呼一众上马,一转眼又奔回来时的路去。 只余下呆呆的兄妹二人。 赵韫没说话,只看着自己的妹妹。 赵婳望着远去的背影,思忖久久后,迎上哥哥的目光。 “上车吧。” 车轮“咕噜咕噜”,往万安城方向而去。 “唉!” 姜小槊有一种想抱着红色的圆柱撞死的冲动——这一场博弈中,大皇子何尝不是一个受害者。 今日他有多么欢喜,来日只会更加受伤。 “你不觉得奇怪吗?”丘阙望着发愁的她问道,“在这场追逐里,有一个人一直都没有明确表示过态度。” 这一问,姜小槊倒是想起来,对哦,如果赵婳是女主的话,二皇子才应该是男主——他是怎么想的? “这个游戏会越来越好玩儿的。”丘阙玩味的说。 姜小槊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在心中出现了一千种可能,但是有一种可能,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二皇子到底喜不喜欢赵婳? 她鄙夷地看着眼前这个幸灾乐祸的男人:“你个变态,你利用赵婳对二皇子的感情留下她,却不告诉她真相,只是为了达到你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二皇子根本不喜欢赵婳对不对?” 丘阙欣赏她一点就通的聪慧:“说对了一半,还有一半是你决计想不到的。” “还有什么?”姜小槊只觉头皮发麻。 “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你一个比我能打,比我有钱,比我岁数大的男人好意思跟我要好处吗? “没有!”姜小槊吊儿郎当晃着脑袋就要离开,“不说拉倒,反正迟早都会知道,又不是什么迫在眉睫的事!” “陪我去个地方!”丘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就这么简单?她骨碌碌转动两眼:“什么地方?” “你去过!” “那个,火烧的废墟?” “嗯!” 这可让人很为难。那里一定潜藏着无数的秘密,直觉告诉她,多多少少会跟她有些关联,可是......她警惕的眼神瞥向身后。 “怕了?”丘阙背着手,眼底盛满挑衅。 “哼!”姜小槊转过身来,“激将法不管用,本姑娘不上当。” “我记得之前丘泾好像提到,我是谁谁的后裔来着?我对这个比较感兴趣。”再怎么说也是让本姑娘以身犯险,不套点实质性的东西怎么行? “好!” “那就走吧!” 姜小槊率先腾空而去,丘阙紧随其后。 这里是万安城城郊,离那座废殿本就不远,只小半会儿,两人便到了。 丘阙走在前面,一直走到那个跪在地上的石人跟前,草藤茂盛,没有头的石雕空自跪地:“你知道他是谁吗?” 姜小槊想了想,走过去围着石人转了一圈:“它跪向整个宫殿,就说明是做了对不起住在宫殿里的人的事,而住在宫殿里的自然是当时的皇族——你们丘家人。” “是个——背叛皇族的人!什么人才会背叛皇族呢?自然是跟皇族有密切关系的人。” 只是,是什么样的罪,让它一直跪在这里,直到皇宫不在,皇族覆灭。 丘阙点点头,眼神忧郁:“这个人,就是我!” 啊——本尊! “你也是真够淡定的!”姜小槊忽然灵光一闪,“容我大胆猜测一下,你弟弟,丘泾之所以处处针对你,也是因为这事?” “嗯!” “这石像,不会也是他弄到这里来的吧?” 丘阙的目光落到只剩身子的石像上,没有说话。 是了!真是——幼稚!兄弟俩都一样,一个用这样可笑的方式发泄内心的不满,一个默许这样的方式。 等等,默许?!姜小槊歪着头问道:“你——?”她不知道怎么表达,只是觉得这个平日里冷漠的人,也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丘阙点点头:“很久以来,我都活在自责中,几百年它成了生命的一部分,刻进血液里与我融为一体——原以为这一辈子都会带着它直至死去。” “直到那天,你一脚踢飞‘它’的头,口里说着‘原谅’二字!”他目光闪动,语速变快,“我内心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几百年来,第一次搬掉压抑苏畅地吸一口气。” 姜小槊想起来。那天,真的就是无心之举,或者说觉得这样的方式没必要——原谅本就应该来自内心。 “呵呵~”她尴尬地笑道,“没想到随意一脚,还有这般功效。冒昧问一句,你为何被罚跪呀?” 这问题一问出,她就后悔了,因为她想起之前苏聘说过的话。 “你大概也听说过,我是个大恶人之类的传言。”丘阙并不避讳,甚至是言之坦然,“八百多年前,为了争夺皇位,我亲手杀了父皇和弟弟!” 杀兄弑父!靠,够狠! 第七十一章 傍晚时分的告白 霞光绮丽,在森林的上空染一层橘色,飞鸟几只,鸣叫着横掠去远方。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站在废弃的宫殿前,逆着光。 “不害怕吗?”丘阙侧过身子,旁边的人一层金色光晕。 虽然不苟同,但可以理解。 姜小槊伸了个懒腰:“帝王家不是向来如此的吗?历史又不是第一次上演这样的狗血剧情。” 不管当初是多么的惨烈,于历史长河而言,也不过是平常。 丘阙回过身,迎上万丈霞光,平静祥和,像一尊镀了金箔的塑像:“其实,我们是同族!” “不可能!”姜小槊撇了他一眼,像听到一个笑话,“我们虽然是有些相同之处,但相隔在不同的时空,不可能是同族。” “顶多就是体质相同而已。”她喃喃自语。 他缓缓说道:“我们一族,众多分支,你的祖先便是其中之一。多年前,因为机缘被送去异时空。” “什么机缘?” 丘阙摇摇头,那时另一个故事。 有卖关子,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一阵静默,让人觉得无趣。 “可以走了吗?”实在是无聊,那么远跑一趟就是为了叨叨过去? “小槊!” “......啊......啊?”称呼怎么突然就变了?让人好不习惯。姜小槊奇怪的转过头。 “我活了八百多年,历奢华掌皇权,看沧海经桑田,阅生死无数。” 丘阙收回渺远的目光,凝视着她:“偏偏你每次撩拨都心旗摇动,我审视内心叩问心门,得出一个结论。” 他用火辣辣的目光锁住她的眼睛:“这个结论是,我决定,喜欢你!” 这画风转换得也太快了,眼前的男人不是以冷漠、冷静、佛系著称吗? “哦。” 姜小槊想了想说:“那我需要答复你吗?” 丘阙摇摇头:“你只需要知道就可以了。” 一缕晚风,吹拂他的心田,吹开他的心事慢慢铺展成一幅烟波浩渺的画卷。 姜小槊心里的小算盘此时噼里啪啦地直响:身高合格,长相帅气,多金而闷骚——完全符合她的审美标准。 将来若回去的话,岂不是——哎哟,管他的。 备选!备选!心里不由一阵窃喜。她清了清喉咙:“好吧,我知道了。” “喜不喜欢是你的事情,恋爱才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我们之间还隔着一个‘心动’的距离,你要加油哦!” 怎么能那么轻易就让他知道有机会呢?得端着,让人追!嘻嘻嘻嘻~ 丘阙棱角分明的脸上,染一层浅笑,一层霞光。 回到影渺阁,天已经黑了。 临回房间前,姜小槊忽然想起来:“哦,对了,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忘说了?” 站在门口的丘阙微微一想,便想起来,遂转过身意味深长地说:“别只盯着赵婳,关注一下她身边的人。” “身边人?”姜小槊皱着眉头冥思,“赵韫!” 丘阙不置可否,推门进入房间,房门在疑惑的眼神中闭上。 “故弄玄虚。”她咕哝着,打开门,又关上门。 “妈呀!”突然传来惊呼,“苏聘,你个死鬼!” “姜小槊!”苏聘躺在床上的身体侧翻过来,对着她一番打量,“你的魂儿上哪儿去了?本姑娘光明正大的躺在这,竟然能把你吓一跳,说!你俩刚干嘛去了?” 姜小槊慢悠悠打了个呵欠,砸吧两下嘴,一屁股坐到床上:“让开,回自己屋里去。” 苏聘往里挪了挪身子:“就不,不把你的秘密挖出来,我会失眠的。” “八卦婆!” “我是关心你,怕你被千年老妖勾去了魂儿!” 姜小槊手枕着头仰躺下去:“要勾,也是我勾别人的魂儿好不好?不然怎么在江湖上混呢!” “我怎么觉得这话里有话呢?”苏聘眼睛一亮,‘蹭’地坐起来:“你勾谁的魂儿了?不会是......”她用手指了指对面。 姜小槊咧嘴一笑。 “我操~”苏聘字里行间几乎要兴奋地尖叫,“你收啦?!” “没,本姑娘矜持着呢!” “你还端得住?”苏聘捧着心脏按捺不住内心地激动,“姜小槊你说实话,有没有心动?” 姜小槊撅着嘴,点着脚尖:“有,那么,一丢丢!” “这古人怎么表白?快给我说说,一字不落的。” 姜小槊翻过身去捂着脸:“不嘛!人家害羞!” “装个毛啊!”苏聘抓起旁边的枕头,砸向装腔作势的人身上,“你要害羞,猪都得爬树!起来......” 隔壁间里的嬉笑怒骂,钻出墙面,飘进另一面墙里,某人的耳中。 丘阙抿嘴低头含笑,手指不住地在瓷杯上摩挲。他反复的想起暮色中自己蹩脚的情话,和心腔子里乱跳的悸动。 这一夜,会因为甜蜜而难眠。 或许是头一天睡得比较晚的缘故,第二天早上,日头挂三竿了,影渺阁还是静悄悄的。 丁衣是第一个起床的,等她收拾完毕,下到楼下,着实被吓了一跳。 一楼的堂屋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箱子里不乏布匹、金银、珠宝。 横梁上,坐着个吊郎当的男人:嘴里刁根草,斜视着睡眼惺忪的她。 “这是干嘛?”丁衣踩着箱子间的缝隙看得眼花缭乱。 “提亲呀!” “哎哟,菩萨!” 循着声音,丁衣发现了横梁上靠坐的丘泾:“提亲,你?” 丘泾懒得理会惊得一匹的小丫头:“姜小槊呢?” 丁衣抬眉,头皮后缩,难道?结结巴巴地说:“你,难道,我姐?” 丘泾白她一眼:“不是她难道是你呀?去,叫她来!” 一大早的,这惊吓!丁衣急吼吼地往楼上跑去,一路上“蹬蹬”惊醒了所有人:“姐!姐!不得了啦。” 姜小槊拉起被子包住头:“驴嘶马喘的干嘛呀!” “姐,你快起来,出大事啦!”丁衣揭开被子就去拽人。 苏聘自里面坐起来,头发蓬乱:“丁衣,你是怎么混的,跟了这么久,还一惊一乍的。” 丁衣一愣,急上眉头,语气拔高几个度:“丘公子来提亲了!” “啊!这么快!”倒下去的苏聘瞬间又坐起来,“昨天才表白,今天就提亲!” 丁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表白?” 姜小槊睁开无奈的双眼:“哪个丘公子呀?” “丘泾,丘公子!就是之前住在对面那个!” “啥!” 姜小槊弹起来:“他来干啥?” “提亲呀!我刚说了。”丁衣站在床边,双手一摊。 “哈哈哈~姜小槊,双喜临门啊!” “滚!” 第七十二章 新邻居 影渺阁的二楼,鸡飞狗跳。 两个对视的男人却刀光剑影:二楼栏杆处的丘阙,和一楼横梁上的丘泾。 “哪儿呢?”姜小槊收拾完,出了房间,站在栏杆处往楼下瞧去。 恰巧碰上丘阙黑着脸拧身回屋。 苏聘依过身来,做着口型:“吃醋啦!”换来姜小槊一个白眼。 丘泾跳下横梁,得意地说:“姜小槊,看本公子为你准备的,丰盛不?” 三张俯视的脸爬满黑线。丰盛你个头! “我说丘二公子,你是看上我们家小槊啦?”苏聘抱着手臂,扬声问道。 “怎么说话的?仅仅是看上吗?本公子是非姜小槊不娶。”他背着手,立在一堆高高低低的箱林中,如鹤立的公鸡。 姜小槊抚着额头简直无语。 “丘泾,把你的东西挪开,我,姜小槊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你的。”开玩笑,你说想娶就能娶吗?问过本姑娘的意见了吗? “干脆利落!”苏聘悄悄地竖起大母字。 丘泾立在屋子中间,沉默片刻:“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嫁?” “你为什么要娶我?”姜小槊不答反问。她比谁都清楚,眼前这个男人如此高调的原因。 “我喜欢你!” “答错!” “我喜欢你所以娶你,这有什么错?”丘泾摊开双手为自己辩解。 姜小槊慢慢走下楼梯,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因为你的眼睛里没有光!” “光?什么光?” “嗯,怎么说呢?”她想了想,“像霞光,有五彩的颜色和灼灼的热度,以及直透灵魂的共鸣!” 这样的光,就在不久前她见过。 楼上屋里凝神细听的人,唇角勾起温柔的弧度。 “这是借口!”丘泾反驳道,“目光清澈如许,哪儿来的五彩霞光。” 姜小槊背着手不语,一副你孤陋寡闻的模样。 “简而言之,就是,你不是真的爱她,”苏聘在楼上解释道,“所以你的目光寡淡无味!” “摸着你的良心想想,想好了请把这些东西搬走,怪挡地方的。”姜小槊拧身上楼。 “姜小槊,我放下身段娶你,你就得答应。” 毫无征兆地,丘泾的鞭子缠来。 真是! 姜小槊咬了咬嘴唇,瞬间爆发:“你是来娶我的吗?你是来满足你自己的虚荣心的。” “虚荣心?” “难道不是吗?” 一阵沉默。 丘泾正待说话,姜小槊盯着他的眼睛,一句一顿:“你们兄弟俩的那点破事,不要扯上我——留一块遮羞布,不好吗?” 说完,她缓缓亮出骨鞭。 苏聘回头看一眼身后紧闭的房间,就在这时,里面的人面无表情地走出来,在她的注视中走到姜小槊的身边。 “你要娶她,是因为我!”丘阙一语点破。 丘泾歪着头挑眉一笑:“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是与不是,你我心里最是清楚,何必多说。” “就算是,那又怎样?” 将小槊叹口气,这正是她担心的:复杂地家庭,敌对的亲情。 “我就是告诉你,我要怎样!”丘阙亮出骨鞭,“我喜欢她,所以,任何想要靠近她、伤害她的人──” 话音至此,骨鞭咋起,劈的身旁的箱子碎木屑飞溅,里面的布匹应声而破,裂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便是这个下场,即便你是我弟弟,也是如此。”他铿锵掷地的话语,引来将小槊侧目。 苏聘更是啧啧称赞:“霸道!” “啪啪啪”掌声响起。 丘泾一边鼓掌一边踱步:“姜小槊你有没有感动?” 他脸上表情嘲讽:“可惜,你不是第一个享受这样殊荣的女子,先前的远比这轰轰烈烈。” 姜小槊的目光从丘泾那里移到旁边的人身上。 丘阙没有看她的眼睛,只是微微侧过头。 苏聘尴尬地咧着嘴。 太小看她了,姜小槊配合地挤出一个难过的表情,下一秒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我再说一遍,马上解决掉你俩儿的破事,然后有多远滚多远!” “丁衣!” “姐!”丁衣从柱子后面冒出头来,“啥事?” “开门做生意!” “是!” 丁衣迈着小碎步,客客气气的走到两个男人的中间,伸手做个请的动作:“二位,得罪了,请不要打扰小店做生意!” 丘泾瞪着两眼,嘴角抽动。 丘阙收起鞭子,跟在姜小槊身后往上走。 姜小槊停住脚步,转过身堵住楼梯口,眼神里飘过:此处禁止通行的暗语。 丘阙一个隐身,下一秒,出现在楼上的房门口。 你能拿一个打不过的人怎么办呢? 姜小槊双手叉腰,梗着脖子,在楼梯口凌乱。 “哎~丘二公子,你的东西麻烦搬走!” 丁衣追到门口,踮着脚喊。 “不要了!还有,下次再加个‘二’字,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不要了?脖子?”丁衣摸着脖子望着地上的箱子不知如何是好,“姐?” “你看着办!” 丁衣两眼放光,挽起袖子:“主人不要你们了,让姐姐来疼你们吧!” 金乌慢慢地往高空爬,丁衣像个陀螺一样,不知疲倦地在屋里转,一个时辰后,堂屋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好啦!”她拍拍手,满意的看着重新空旷的地面。 “丁衣,忙什么呢?” 刚忙完,就来客人了。 “赵姑娘!”丁衣迎上去,刚想挽住赵婳的胳膊,忽又想起满手的灰都还没擦拭,尴尬地笑笑:“干活呢,手脏!” 赵婳才不在乎这些,拉起她的手亲热的说道:“我和哥哥搬过来住了,以后我们是邻居了。” 丁衣眼睛一亮:“邻居?你们搬来哪儿呀,快带我去瞧瞧!” 说着,两人就要出门。 “哦,对了,高兴糊涂了,姐,赵姑娘来了!” 这一吆喝,楼上便有了动静。 一番说明后,姜小槊跟着二人一起出门去看兄妹俩的新居所。 “苏聘,你不去?” “不去了,懒得不想动!你们去吧。” 三人有说有笑的出门去。 楼上,便只剩下苏聘和丘阙。 “有好戏看了!” 丘阙站在楼梯上,不发一言,眼神随着出门的人儿,飘摇开去。 像三月的飞絮。 第七十三章 该来的,总会来 赵婳兄妹俩搬到洗墨楼隔壁,一座两进两出的小院,院子不大,贵在闹中取静。 正式成为邻居,热闹不少。 连着几日,都见丁衣忙上忙下的身影。 “那妮子是不是过于热心了些?”苏聘撑着脑袋望着忙碌的身影说。 “是有些超乎寻常!”姜小槊点点靠在手上的头,眯着眼睛,像一只慵懒的猫。 “春天到了!” “少女怀春了!” “那人是谁呢?”聪明如苏聘却明知故问。 “难道是状元郎?”姜小槊假装不知,又侃侃而答。 “唉!” 两人均一声叹息,起身回楼上去──这是一段不被人看好的单相思。 过几日,丁衣就蔫儿了。整个人跟断了水分的花朵似的,没精打采,眼目无神。 究其原因嘛,自然在隔壁。 几日光景,整条街都传遍了,今年新晋的状元公住在咱们落虹街。 随后就是络绎不绝的拜访之人。 且这些都是清一色的,擦脂抹粉,浓妆艳抹,舌灿莲花的媒婆。 张家的小姐啦,王家的闺女啦,易家的掌上明珠啦……个顶个儿的貌美如花多才又多财。 再经这些个媒婆天花乱坠一吹,不是仙女胜似仙女。 丁衣便再也不踏足隔壁半步,整日只撅着嘴闷头干活,偶尔恨恨地看一眼一拨儿又一拨儿筛着腰肢的艳俗说客从门前经过。 日子在这些琐碎中,平静的过了一个月。 四月来临,春暖花渐开。 一日,丁衣把家里的布料翻出来,准备拿到隔街的裁缝铺做几身春衣。 “丁衣,准备好没有?”赵婳也拿着一匹素帛,想是两人早就约好了。 “就来。”丁衣还没拿准主意,“赵姑娘,你帮我瞧瞧,这个颜色做个褶皱凤尾裙好不好看?” 赵婳凑过去:“挺好的呀,我觉得这个布料做百合群也可以......” 两人嘀嘀咕咕。 姜小槊伸着懒腰自楼上下来:“今日我跟苏聘去恒河泛舟,你们去不去?” “不去!”丁衣从一堆布料中抬起头,“今日要裁新衣。” “好吧......” 姜小槊话还没说完,门口一阵嘈杂,间或有马蹄声。 三人不由得向门口张望,苏聘扭着腰肢亦来凑热闹:“大清早的,生意上门啦?” 众人注视的目光中,一个月牙丝绣锦衣男子大步流星走进来,只见他目光中带着喜悦,斜飞的剑眉一抬,看向蹲在地上的人——是大皇子。 “赵婳!”他迫不及待地冲过去,又矜持地戛然刹住身体,“婳儿,告诉你个好消息。” 姜小槊眉头一皱! “我向父皇请旨我俩的婚事,父皇答应了!”他用耀着光的眼睛盯着痴呆了的赵婳。 “啊!”丁衣惊呼出声,忽觉不妥,又用双手掩住口鼻,眼里却是惶惶之色。 姜小槊使个眼神,丁衣那妮子也不傻,自觉失态乖乖的退开。楼上的苏聘摇着头,叹口气钻进房间。 “傻了吧,我当时也跟你一样,缓不过劲来。” 大皇子兴奋的脸上溢满脉脉柔情:“就是要再委屈你一下,父皇说,要等到大婚以后,就是与商裕......你也知道我们联姻,只是......你放心,我喜欢的人是你。” 他跨前两步,想要拉住赵婳绞在一起的双手,却被一躲。 “我.......我.......”赵婳双眼噙着眼泪的双眼,无措地向姜小槊看过来。 “婳儿!” 大皇子一见到那一串串珍珠般的泪花,一把把赵婳揽入怀里,深情的拍扶着她的脊背安慰着:“傻瓜!” 却未看到,赵婳颤抖的双手,和求助的眼神。 姜小槊摇摇头——离大婚应该还有一段时间,毕竟皇子与邻国公主的婚事是极其隆重的,必然不会草率。 中间这段时间还有转圜的余地。 赵婳冰雪聪明,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刚刚急于冲出口的话终是没说——只能哀戚地闭上眼,垂着手。 这个时候,还是消失的比较好。 姜小槊转身上楼,一眼瞥到对面房门打开,某人正在悠闲的品茶,心里不由得来气。 她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一屁股坐到凳子上。 丘阙推过来一杯幽香扑鼻的热茶:“茶中美女,白毫银针。” “美女?”这个名字倒是很特别,“果然,男人们都喜欢美女,千百年来都不曾变过。” 她端起杯子,里面的水透明无色,没有一丝叶绿色的踪迹,若不是气味还真以为是凉白开。 清啄一口,清淡回甘:“倒是不讨厌,没有一般茶叶的苦涩!” “喝茶就跟人一样,看他的优点,便觉还是有招人喜欢的地方” 丘阙的循循善诱换来姜小槊一顿白眼。 “就你这理论,外面那男的也不错?” “自然不错!”他放下杯子,敲着桌面道,“以赵婳的出生、学时、才情,嫁给大皇子是高攀!” 姜小槊一愣,抛开一切,他说的其实也没错,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这无疑是光耀门楣的荣光,不亚于他哥哥高中的风光。 甚至可以说是多少少女梦寐亦求不来的机缘! “若她能从了大皇子,便是人生的极致,其哥哥更是脚踩高跷平步青云,若将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的便是这两兄妹。” 丘阙的一番话,说的人心潮起伏,甚是诱人。姜小槊单手撑着下巴望着屋顶,有一种冲出去说服赵婳的冲动。 但是理智很快久占了上风:“你说的不过是如果,放到二皇子身上,也有这种可能性。而且是真爱与权力的强强联手——人生完美。” “真爱?”这两个字于丘阙而言,是那么陌生,“虎窝狼穴的皇宫里,怕是没有那东西!” 姜小槊换成双手撑下巴,凝视着面前眉目淡淡的人:“也是哦,你是过来人有发言权,话说那个什么‘轰轰烈烈’的故事,有没有包括在内?” 空气中,静谧的茶香在流动,在沸腾。 丘阙眼里的探究变成玩味:“你若想听,我便讲给你听!” “以后吧!”姜小槊站起来,懒懒地往外走,“现在对你的兴趣还没到那个份儿上!” 背后之人讪讪。 第七十四章 被上了色 痒!真痒! 原本在恒河的画舫上游玩,总觉得左手手腕极痒。 姜小槊挽起袖子查看,这一看,不觉诧异:左手的胎记原本是无色的,可这会儿怎么是浅浅的绿色了。 “唉,看那边,那个小生长得真俊呢!”苏聘的声音传来。 见久久没有回应,她回过头,好奇地凑过去:“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姜小槊把手腕抬到她的眼前:“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之前两人讨论过这个胎记,也给她看过。 苏聘用手抬起她的手腕,细细瞧一番抬头说道:“有颜色了,你自己画的?” 她摇摇头! 两人一愣,不由同时想起那张锦布上画的图案,那上面的就是有颜色的,深绿色。 二人不约而同再看一眼手腕,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哦,对了。”姜小槊拉着苏聘就往人少的船尾走去。 “干嘛?” “把你的记号给我看看。” 姜小槊小声说道,苏聘一惊,捂住胸口。 半晌,左顾右看,见四下无人,苏聘解开领口的盘丝锦扣——两个脑袋同时凑上去,从上往里瞧。 她们没有发现,刚刚那个俊俏的小生恰恰在这个时候来到船尾,见两人姿势暧昧,不由好奇探看。 “你这个怎么没有颜色?” “一直这样啊!” “我的怎么就有颜色了呢?” “是因为你的身体......”她是指肉身。 姜小槊疑惑不解,禁不住掀起她的衣服再看一眼,无限惆怅。 旁边的男人眼睛都瞪直了。 苏聘一抬头,猛地合上领口,一边扣一边张开嘴巴,欲说无言:“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姜小槊转过头,就瞧见那小生无比惊惶的摆着手,往后退:“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 一个不留心,脚下一绊,摔倒在地上,又手脚并用一骨碌爬起来逃也似的消失在门口。 “看把人吓的!” 姜小槊一拍脑门,“他以为,我们?!” “你还我清白!”苏聘无奈的撇撇嘴,“本姑娘还想去泡他呢,没戏了。” “这样也好!” “好什么好啊,没有美男相伴岂不是无趣?” “少一个被你荼毒的人。” 姜小槊背着手踏出船舱。 画舫不一会儿就靠岸,两人下船的时候,刚好又碰到刚刚那位长得好看的小生。 苏聘绞着耳旁的秀发,矜持的抛个媚眼,又速速低下头。 小生原本戒备的眼神,在接收到这含情脉脉的一瞥后,眼睛一亮,点头一礼。 等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姜小槊适时地出现在苏聘身旁,春光艳艳一笑,一排编贝银齿衬着粉嫩的唇瓣,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两个如此漂亮的姑娘对他巧笑倩倩,他眼里桃花朵朵,醉了。 “你想干什么?”苏聘低声警告。 “太无聊,找点乐子。” 姜小槊假装害羞,挽上苏聘的胳膊,偎过去。 在小生直愣愣的目光中,“波”地亲到苏聘脸上,末了还不忘夸张地抿一下嘴唇。 “姜小槊,你坏我好事!”苏聘怒目瞪来。 小生瞪大双眼,急急往后退,一个疏忽,竟翻身掉入河中:“啊!”。 “有人落水啦!” “救命啊......” “有人落水啦!” 谁也没想到会这样,姜小槊无辜地摊开手掌,苏聘转怒为愣。 下一秒,两人不约而同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嬉笑间,早有人跳下水捞人去了。 这一玩一闹,回到洗墨楼已经是傍晚,刚好碰到自外面归来的丘阙——穿一袭蓝色云翔符蝠锦袍,撑一柄浅蓝油纸伞。 “我要有这么个佳公子追着喜欢,定是天天粘着瞧都不让别的女人瞧一眼。”苏聘看一眼旁边的人,“你倒好,到处乱逛。” 姜小槊一副冤枉的表情:“我不是陪你吗?” “好啦,你任务完成啦,去,把他扑倒,办了。” 最后两个字说得极其撩拨,让人不由起鸡皮疙瘩。 “我有那么饥渴吗?” 两人在身后嘀嘀咕咕,前面的人听得一字落,眼里笑意渐浓,面上却还是一副冰冷神情。 “丘公子等等,”苏聘大声叫住前面踽踽而行的人,“小槊有事找你。” 丘阙停下脚步,转过身。 “苏聘!”姜小槊自牙缝间咬出两个字,见人看着她,立刻换上一副努力笑着的脸,“有个事......想问你。” 她挽起手腕,把浅绿色的胎记呈现在丘阙的眼底下。 “唉,好累,你们慢慢聊,”苏聘撑着纤腰,独自进屋去,临了还不忘送来唇语:好好享受。 死婆娘!姜小槊亦张口无声。 那知丘阙淡淡一瞧之下,神色竟认真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啊?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有颜色多久了?” 见他语气认真,姜小槊挠挠头:“不知道,我今天才发现,挠痒痒的时候发现的。” 她想了想:“应该不久吧,之前洗澡的时候,好像还没有......” “走!” 不由分说,丘阙握着她的手,快步往屋里去。 姜小槊呆呆地看着手上那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任由他牵着自己,进屋,越过慢悠悠的苏聘,上楼,进屋,关门。 苏聘惊得快石化了:“这是......要扑倒啦!” 终于开窍了!她色眯眯地一脸贼笑,不由几步上楼,站在楼道中间,犹豫着要不要听墙角。 “脱!”丘阙的声音。 “啊!”姜小槊的惊呼。 门外的人,眨巴着难以置信的双眼,好一会儿放下因为惊讶而张开的嘴巴,坏笑着进去自个儿的房间,轻轻地关上门——生怕会打扰到什么似的。 丘阙做了个手势:“灵魂!” “哦!”姜小槊老脸一红——就怪死苏聘,时时对她灌输淫言秽语,这不想歪了吧,尴尬死了! 她别过脸,一边掩饰表情,一边慢慢的从肉身里分离出来。 殊不知,旁边的人此刻也强装淡定的滚动喉结,咽一口唾沫。 “手腕!” “哦!”姜小槊抬起手腕。 “袖子!” “哦!” 她听话地挽起袖子:灵魂上的记号,也有隐隐的浅绿色。 看到这一幕的丘阙,不动声色的脸上凝重了几分。 第七十五章 杀人 姜小槊放下袖子:“我觉着,你知道的一定比我多。” “你知道多少?”丘阙问道。 “我只知道,这个印记与皇族的秘密有关。前不久又得知,这个秘密似乎只属于当今的皇帝。” 她想了想,补充道:“我一直以为它是个胎记,因为从小就有,我妹妹也有,在脚底下。” “嗯!”丘阙点点头,“我也有。” “真的?” 姜小槊将信将疑──如果两人有一样的印记的话,真的可能是同族! 她疑惑的眼神,分明就是想求证的意思:“那个,方便看一眼吗?” 丘阙低下头,微微拉下领口的衣衫,露出喉结突起的脖颈,锁骨下方,一个方形的黑框里套个黑色的空心圆。 姜小槊踮着脚,凑近一瞧,果然是诶~伸手搓一搓,真的! “可是你的记号怎么没有颜色?”她仰起头,刚好对上俯视她的眼和脸。 温热的气息扑到她的脸上,唇上,眼睫忍不住眨两眨。 “丘阙……” “嗯~” “丘泾在你身后!” 丘阙从迷离中清醒:“屋里没有第三人!” “我出现幻觉了!”才怪!撒个谎而已。 气氛有些微妙,尴尬围绕着两人。 他清了清嗓子:“接着说。” “你的和苏聘的,都没有颜色,唯有我的变绿了。”姜小槊深吸一口气。 “颜色改变与否,与肉身有密切关系。”他解释道。 这说不通啊! “苏聘没有肉身,可是你有啊,你咋没颜色呢?”姜小槊说出心中的疑问。 “因为血统!”丘阙走到窗边,“你父母一方是普通的人类。” “哦!” 同族通婚,那岂不是近亲结婚? 仿佛看出她心之所想,丘阙走过来:“记得我曾跟你说过,我们族人很多分支,为了避免血缘太近,所以分支之间才联姻。” “真是个奇怪的种族!”姜小槊自言自语道。 “冥族!” “冥界的冥?” 丘阙点点头! 一种可能性在她的脑海里闪过:难道是一个拥有特异功能的民族? “我们的祖先,原本就可以在阴界行走?” “聪明!” 欧买嘎!信息量真大! 姜小槊挠着小脑袋,里面有无数个问题蹦出来,杂乱无章千头万绪。 丘阙不忍心见她难受的样子,决定中断谈话:“今天就说到这里。” “啊!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呢,你等等……” 没等她说完,丘阙广袖一拂,她只觉得脑袋异常沉重。 “你……”不好,中招了!随之软倒进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丘阙把姜小槊抱进她自己房间的时候,正好苏聘缩头缩脑地从隔壁伸出头来。 “呵呵~”她眯眼一笑,笑容之下意味深长:“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 随后立即缩回去,关上门。 这一睡,就睡到第二天晌午。 姜小槊坐在床上,愣是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昨天的点点滴滴。 人在放松的一觉之后,显得没有那么焦躁了。 起床洗漱,吃了个饱——灶膛还是温热的,锅里热着米粥、窝窝头和小菜。 她一边吃,一边想着今天该干的事。 吃完饭,稍作准备,留下肉身,一个人溜去皇宫——她想一探那个传说中的“秘密。” 这个时候,早朝已过,皇帝已经不在前殿。 姜小槊踏行在红色琉璃瓦上方,朝中间的大殿掠去。 隐隐觉得,那个殿有些些的不同,还没想明白,突然,一枚玉珏自殿脊处飞射而来。 意料之外的袭击迫得人手忙脚乱,她刚要腾起的身体急速往下翻转,慌乱之中脚下不稳,顺着琉璃瓦往下滑。 余光中,对面一个人影似展翅的鹏鸟,疾掠过来——靠,这里还有这样的人! 姜小槊趁机溜下屋顶,往人多的殿内跑去,反正隐了身也没人看到她,倒是给后面追她的人制造了些难度。 弯弯拐拐的乱转一通,她躲到一处圆柱边的房梁上,透过缝隙往下看。 来者是一个短装男子,身材矮小,鹰眼酒糟鼻,全身除了脸都是黑的——他犀利地扫视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和殿内的犄角旮旯。 这个人的装束看着怎么那么熟悉?在哪里见过呢? 是——莫尔!之前见他,一模一样的打扮。 几乎可以确定,皇帝老儿就在刚刚的大殿里,这些人潜伏在那里,想必是影子之类的守护者。 这些人,能够一眼看到并攻击她,说明这些人的存在本就是为了对付她这类人的。 果然,秘密就在这里! 姜小槊轻轻地翻身上房——溜了,傻子才硬碰硬呢,她不过是来探一探的。 刚刚翻上去,几步之外的屋顶上,站着另外一位黑衣人,那人正好发现鬼鬼祟祟的她。 “草!”撒丫子跑!也不知道朝的那个方向。 她在前面狂奔,身后和右边的房梁上,两个黑点紧跟着甩都甩不了。 “嗖嗖!”不时射来一枚枚玉珏,让前头的人左右见拙,一个不留神,肩膀被洞穿一个洞。 皇宫真他娘的大! 乱冲乱突中,姜小槊来到一处院子,院里人不多,亭廊相连,水榭倒映。 水,是她最喜欢的。 她像一片纸一样,滑入水池中,几个划动,便游到一片破败的荷叶之下。 这时,走廊里出现两个人影,前面一个碧色衣衫的丫鬟,后面一个杨柳扶风、眉目如画——赵婳! 她来这里干什么? 正想着,两个黑衣人追至。 姜小槊一缩头,没入水中,不见踪影。 黑衣人一左一右,警惕的沿着走廊搜索查看,其中一个向姜小槊这边开过来。 她调整角度,极其缓慢的靠过去。 见走廊房檐俱无人影,离她最近的黑衣人把目光投向水榭之中。 水池里荷叶的断杆残叶,或铺或站,映得水质浑浊腐败,几尾游鱼穿梭期间,甚是欢快。 什么都没看见,就在他移开眼的刹那。 水面暴起一张脸,一截鞭,扑向水边的黑衣人。 呼吸一瞬间,鞭子勒住对方脖子就把他往水里拽。身后的黑衣人见势不妙,甩射两枚玉珏,直取姜小槊的后背。 她早有防备,一个飞身,骑到黑衣人的背上,骨鞭做缰绳,借力旋转堪堪躲过两枚攻击。 双脚飞起,在廊柱上一登,把黑衣人和自己扑如水中。 巨大的水花飞溅,走廊上,柱子上洒下湿淋淋的一片。 水下是何等自由,姜小槊手里的骨鞭收紧,黑衣人仰躺在水面上,她重叠在其背后,死死地勒住其脖子。 任其猛烈挣扎,水花激溅,岸上的黑衣人几个起落,急奔至水边,想要施救,无奈姜小槊被魁梧的身躯挡里个严严实实。 无从下手! 整个水池激烈晃荡,腐败的荷叶和淤泥被搅起,水面浑浊不堪。 眼睁睁地,黑衣人眼白翻上来,断了气。 岸上的人仿似当头一棒,怔立无措。 姜小槊心理也不好受,在心里说了一万个对不起! 第七十六章 死了好多年的舅舅 一洼水塘,一具浮尸,一个黑衣人。 此时的黑衣人却无比的自责——恨自己因为怕水而没有及时施救,恨自己的懦弱。 “啊!啊!”越想越揪心,他突然发狂,双眼血红,三枚玉珏同时祭出,他要把杀了他兄弟的人打得魂飞魄散。 殊不知,水底下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身为泉仙,他们引渡魂魄,活生生的凡人却是禁忌——如果生了杀人的念头,那么活人鲜活的生命在陨落的那一刻,也会连同他们一起灼烧殆尽。 还好在水里,阴冷的湿气分担了一部分蚀骨的灼烧,姜小槊得以保住小命。 但她虚弱至极,全身透明得似一层蝉翼,可是此刻必须强打精神。 她祭出骨鞭,鞭子伸进尸体的后背,缓缓拽出还神志不清的生魂。 下一刻一柄红色的油纸伞从水中飘起来,伞下是一个闭着眼的黑衣男子——赫然是刚刚死去的那位的,魂魄。 “七......七哥......”岸上的男子看到这个熟悉的面孔,由一头发怒的狮子变成一只悲伤的猎狗,追逐着伞下移动的魂魄,痛哭流涕:“七哥,七哥......” 忽然,他发现魂魄后面的的人——姜小槊。 “我要杀了你!”他咆哮着,三枚玉珏飞速旋转,嘶吼着冲过去。 姜小槊一动不动,只轻轻一勾,便唤来生魂挡在她的前面——现在可是她的护身符。 眼看玉珏向站成一线的两人射去,黑衣人却戛然一收,玉珏堪堪停住,在空中发出“嗡嗡嗡”地旋转之声。 如果他不收手,姜小槊还真的不敢保证自己能躲得过。 她得意地一笑:“算你聪明,不然你兄弟便再无来生了。” “放了他!”黑一人面目狰狞。 “哈哈哈!”她像听到一个笑话,“我又不傻,放了他死的就是我。” 姜小槊面容一凛,语气冷冷:“而且,你是不是搞错了,谁应该屈膝求饶,委屈求生!” 她稍微移动油纸伞,日光灿灿,只一缕落到生魂的脚尖,半只脚便腾起火苗烟雾滚滚。 “生魂是很脆弱的,你确定不向我求饶?” “你——你敢——”黑衣人汹汹气势依然。 “你猜我敢不敢?”姜小槊全身发软,但她还是拼尽力气把伞又往后移了一分。 “滋啦!”火苗更甚,烟雾更浓。 “你若再犹豫,他的来生就怕会是个没有脚的瘸子了!” 这威胁起了作用,黑衣人向前两步忽而退后,紧握的拳头一锤打到廊柱上,震得灰尘簌簌:“唉!——你想怎么样?” “转过去!” 黑衣人犹豫一下,转过身去。 “玉珏扔地上!” “叮当!”三枚玉珏朝三个不同的方向滚落。 “双手抱头!” 黑衣人咬牙切齿,但还是照做了。 “数二十个数!” “......一......二......” 姜小槊一软,连忙把手搭到前面的生魂肩膀上,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稳住身体。 拿骨鞭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她费力的抬起右手,吸气! 猛地一鞭,甩到黑衣人的肩颈处,那人声都没出,就晕倒在地。 姜小槊眼前一黑,靠到生魂背上气若游丝。 “她不能倒下,黑衣人可能会醒过来,生魂过一会儿也会苏醒,现在的她不堪一击。”心里想着,四顾左右,拉着生魂往殿内走去。 恍恍惚惚中不知道走到哪里,脚下一软便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姜小槊在一片昏暗中醒来,四周影影绰绰。 她极力的想要看清面前的人,听清他们说些什么,可就是模模糊糊嘈杂一片。 突然,她醒了,可是眼前黑乎乎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上方空寂浩渺。 不一会儿,黑暗之中出现了亮光,一点两点,很多点,像极了广袤无垠的太空。 她被这黑夜之中的奇景吸引,正看得兴致勃勃至极,恍然天旋地转,她被抛向一片亮白之中。 “尹律师——尹律师,醒醒尹律师!” 一身职业装的女人,正在呼唤办公桌上趴着的一个身影——是个短头发的男人。 可是男人没有反应。 女人发现不对劲,走到办公桌前伸手拍了拍男人弯曲的胳膊:“会议时间到了,尹律师?” 男人依然趴着。 女人皱着眉头,咬着下唇,试探着把手伸向男人裸露在外的脖子,那里是颈部大动脉——这样的动作极其失礼,女人的手伸到一半,停在半空中:“尹律师?” 她深吸一口气,贝齿一咬,手贴上男人的耳根部! 一看就知道,这个男人已经死了——姜小槊无奈的摇摇头。 “120吗?这里是......”女人手忙脚乱的拨通桌上的电话,打完电话又出去叫人。 不一会儿,几个男人跑进办公室,扶着背着把椅子上的男人扛出去。 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姜小槊四下张望。 右边的书柜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几排书和一个相框。她走过去,拿起相片。 照片上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样貌还挺帅,下面是一行字:全国十大杰出律师,尹杰。 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 尹杰!姜小槊抓起相框死死地盯着上面意气风发的男人,旁边是几个形状各异的奖杯,这不就是摆在她房间的奖杯吗? 尹杰,舅舅! 怎么回事儿?舅舅在她还在三岁时就已经死了呀——听妈妈说是过劳猝死。 刚刚那个就是舅舅尹杰,那个场景就是舅舅过世的场景! 姜小槊大惊,拔腿追了出去。 刚到门口,一个人堵住她的出路,抬头一看:“......舅舅!” 她甩甩头,重新睁开眼,没错,是舅舅的魂魄:“舅舅!” 尹杰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招招手,示意她跟上去。 姜小槊犹豫了一下,跟着舅舅往外走。 只见他走到门口处,伸手一推,墙壁上凭空出现一扇门,门缓缓地打开,出现一片幽幽黑暗。 舅舅站在那头朝她招手。 姜小槊一边打量一边上前: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她走到门前,一线之隔便是两个世界。就在她抬起腿,要踏出去的时候,一个激灵。 不对呀!我回来了,我回到二十一世纪了呀! 她转身一看,身后不就是瓷砖铺地,混泥土钢筋墙面,那咔咔作响的不就是电脑键盘吗? 这一发现让她狂喜不已,泪水夺眶而出,此时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她拔腿就跑。 她要回家! “姜小槊......姜小槊!” 一群脑袋之中,姜小槊猛地坐起来,眼里狂喜未消,泪挂面颊! 模糊的泪花中,她转动眼珠子,一个个熟悉的脸映入她的眼帘:丁衣,苏聘,丘阙...... “怎么是你们?” 讯问的语气里有不解,有失落...... 第七十七章 与朱冕的交易 众人见她醒来,俱都松了一口气。 “不是我们是谁?”苏聘眼里的关心漫漫,回答却没好语气。 丁衣捂着嘴,无声的落下眼泪。 “醒了就好。”丘阙的表情恢复淡然,语气淡淡,“以后不许一个人去皇宫。” 姜小槊愣愣地没有说话,眼里委屈渐盛:“苏聘......”声音里带着哭腔。 “咋啦?”苏聘斜也一眼,她还生着气呢,死妞儿! “我刚才回去了!” 大家一愣,都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苏聘懂! 她急忙蹲下身子,握着姜小槊的手问:“二十一......世纪?” “恩!”她涕泪连连。 “看到——他们了吗?”苏聘又问。 姜小槊嘴唇扁了扁,然后放声大哭起来:“哇——我还在奔跑中呢,就被你们叫醒了,哇——” 哭声悲戚而豪迈。 苏聘把她搂进怀里,轻抚一头如瀑的秀发。 丁衣被哭声感染,忍不住小声抽泣。 丘阙眉头紧皱,脚下顿了顿走出房间。 可是没过多久,哭声就停了,等苏聘低头再看时,嚎啕大哭的人,睡着了。 她睡了,有些人却睡不着了。 比如苏聘,这一夜,那些老旧的被翻过无数遍的记忆,再一次被重温。 比如丘阙,眉目淡淡之下,不知又忆起了什么人什么事? 一轮圆月下,几多愁绪。 等姜小槊再次醒来,又过了一日,虽然这次清醒了不少,但是精神恹恹,接下来的几日均是如此。 这几天,丘阙不曾离开洗墨楼半步。 每天,他都会来她的房间坐坐,每次都会给她把把脉,只要被他的手一摸,就会从手腕处传来一阵舒服的凉意,直贯全身。 每每这时候,姜小槊就会醒转,对他笑笑。 这笑,亦是他每天最期待的事! 第六天早上,一阵凉意传来,姜小槊照例转头一笑——等等! 她猛地转头,盯着旁边的人,头脑顿时清醒到十分:“丘泾!” “哐!”门被巨力撞开,一个身影冲进来——是丘阙。 下一刻,两人不由分说飞天入地打在一块。 苏聘和丁衣闻声赶来,护到床边。 “姜小槊,本公子的真气都度给你了,我对你好不好?”丘泾挡住飞来的一掌,间隙不忘邀功请赏。 “度真气?”姜小槊幡然醒悟,难怪舒服极了,原来每天受的是他的真气呀! 分神之际,丘泾被扫得后退几丈。 丘阙的骨鞭呼呼来,排山倒海的力量夹杂着怒气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她的安危,有我!” “呵——有你她怎么会受伤的?”丘泾喘着粗气出言挑衅。 此话又换来一阵密不透风的攻击,两人在青灰色的屋脊上上蹿下跳,看得屋里的三人目瞪口呆。 直到看不见踪影。 “神仙打架!”苏聘总结道。 丁衣担忧地说:“会不会出什么事?” 姜小槊重新躺回床上:“半斤对八两,谁也别想干趴谁。” “倒是,那几天......”她欲言又止。 “都是丘泾!”苏聘坐到床沿上帮她掖好被子,“才怪!” 丁衣捂着嘴在旁边偷笑。 姜小槊娇嗔地瞪一眼,伸出被子里的脚,踢旁边的人几下。 “哎哟!哎哟!姑奶奶!”苏聘笑骂道,“今儿个精神啦,知道打人啦,你恍恍惚惚这几日,搞得我都精神不振,姜小槊我警告你,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知道啦!”床上的人嗲声嗲气撒着娇,“下次不敢啦,我也很难受~” 就在这当口,丘阙从窗口飘进来,黑着脸。 瞧这架势不对,苏聘使个眼色,拉着丁衣退出房间,还不忘轻轻地带上门。 来人二话不说,就搭上姜小槊的手腕,一番诊断后没发现异样才松开手。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那个,没事吧?”其实她不知道说什么,内心深处想的是无关痛痒的一起沉默,可人家毕竟之前救了她,表示下关心还是应该的。 “没事......”丘阙仿佛还有话要说,却突然被打断。 “姐——”门口响起丁衣的敲门声。 “丁衣——”苏聘走出房门,使劲给眼色,“怎么就那么不看事儿,这是打扰的时候吗?” 房门突然开了,丘阙站在门口。 “嗯——有客人来了,想要见我姐。”丁衣指了指楼下。 三人往下一看,便看到背着手,低着头仿佛在沉思的朱冕。 “听说小槊受伤了,我来看看她。”他仰头说道。 丁衣征得姜小槊的同意,把朱冕领上楼来,丘阙微微点头,自回房去。 朱冕站在楼道里,盯着关上的房门若有所思,片刻后才推门进去。 “怎么样?” 他坐到床边的锦凳上,接过丁衣奉上的绿茶。 姜小槊笑笑:“已无大碍,就是身子有些懒,不想动。” 朱冕盯着茶杯里茶水上一层透明微白的茶气,斟酌着接下来该怎么说:“你不该如此鲁莽。” 不说倒是忘了,她是影渺阁的一份子:“你被叫去谈话啦?” “那些都是小事。”朱冕站起来走到窗前,看了会儿风景才转过头来凝视她:“小槊,越是想要得到的东西越是要沉住气,别轻易出手,一旦出手定要致命一击。” 这个道理谁不懂?不过话说回来,她是鲁莽了些。 姜小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没记错的话,你之前可是承诺过,加入影渺阁就告诉我‘印记’的事。” 朱冕微笑着点点头:“为了防止你捅出更大的篓子,老夫不得不说个一二。” 只说一二?每次都这样,说话只说半截,吊着人的胃口。 且听听他说些什么吧:“那的看你有没有诚意。” “呵呵~”朱冕接着说道,“不管你怎么探查,你想要弄明白的东西必须在新旧交替,权利更迭时。” 姜小槊眉头一皱:“新旧交替——不就是老家伙下台,新皇帝登基时?” “恩!在此之前,你必须弄清楚:其一这个印记是怎么来的?其二你与那兄弟二人的牵连,还有......”他顿了顿,郑重地说:“不要与任何人有感情上的纠葛。” 什么?这是在被布置作业吗?管的也太宽了吧? 姜小槊撇撇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是我什么人?” 朱冕表情严肃:“你必须听我的!因为我出面保下了整个洗墨楼,做好这些功课,就当是对我的谢意!” 她噘着嘴极其不服气,心里却已没了之前的抵触。其实这几天躺着没事做,她也在琢磨着怎么把心里的疑问弄个水落石出。 “你说的我都能做到,但是我要的你能给吗?” “讲条件?”朱冕手指隔空点两点,“你说!” “我要回去——回到我来的地方。” 朱冕定定的看过来,眼神有光闪动:“很难,以你的聪明应该明白。” 姜小槊毫不示弱:“你出的题未必简单。” “即使回去了,身体早已不在......” “那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两人的眼神对峙,长久地静默。 朱冕背着的手自然垂下:“好!” 第七十八章 礼物 朱冕离开的时候还特别暗示,丘阙两兄弟是整件事情的关键点。 死老头子,三言两语就挑起矛盾,看来他与丘阙之间,也不是绝对信任的关系。 两人基于什么利益才合作的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姜小槊也没有完全相信朱冕,大家都是暂时地拧在一起罢了。 朱冕走后,丘阙又过来坐了一会儿,却什么都没问。 夜里,或许是这些天睡得太多,亦或许是心里有事,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盘子大的月亮就在窗前,远处的房檐飞翘,黑色的剪影在月华的映照下越发清晰。 她站起来,研墨展宣,在泛黄的纸上写出一个个名字,名字用拼音代替,再写上这些人的关系或者目的。 写着写着心里的乱麻开始理出一些头绪。 “真是应了那句话,鬼画桃符!” 一句话打断了姜小槊的思维,抬头一看,不知何时丘泾靠坐在窗棂上,正拿眼瞧着她的“大作。” 怒气爬上眉梢,敢说她鬼画桃符! 呃——低头瞧来,那张拼音夹杂着英文的思维导图却像爬满蝌蚪的洋马文,于不认识的人而言完全不知所云。 “我喜欢!”她暗自把自己的聪慧夸赞一番——其中就有你呢,可惜你看不懂。 “大半夜的,想来是很无聊吧,走,本公子带你去看戏。” 姜小槊眼睫一掀:“看戏呀?” “啊!” “不去,咿咿呀呀的,听不懂!” 谁知丘泾桃花眼一眯:“戏园子那些假戏码我也不感兴趣,本公子要带你去看一场真真的大戏,保你喜欢。” 听这话里的意思,有猫腻,姜小槊很配合地满脸兴奋:“哪儿呀?” “皇宫!”他继续说道,“有你非常熟悉的人,赵婳!” 赵婳!她忽然记起来,几天前在宫里似乎看到过她,这几日倒把这事儿给忘了。 “你要不感兴趣,我可要走了啊。”丘泾看一眼佯装就要离开。 “去!”姜小槊放下手里的笔,走到窗边,“我倒要看看,是怎样地大戏?” 两人一前一后,直奔南面的帝阙方向。 魏巍宫阙,宫殿延绵,清冷的月光下,颜色灰暗,高低错落的亭台楼阁峥嵘静默。 姜小槊跟着前面高大的身影,在琉璃房顶上飞速跳跃,一直往皇宫的西面掠去。 二人来到宁云殿前面停下来。 “为何不进去?”她觉得纳闷,难道就是来看大门儿? 丘阙竖起食指放到嘴唇上:“嘘!”然后伸手指了指远处:“这皇宫里可得留心着点,暗藏着危机,一不小心就会掉小命的。” 姜小槊白眼一翻,冷哼出声——他指的方向,就是正中的大殿,前几日遇袭的地方。他这话自然就是暗指自己。 “来了!” 原本只有两人守卫的宁云殿门口,出现一行人,定睛一瞧:是个穿素白半月水波锦服,头戴云纹发冠,玉质金相的儒雅公子,旁边是——赵婳! 身后还随了两个丫鬟。 姜小槊略一猜测:“那人是——二皇子?” “不赖。” 出了大门,后面两个丫鬟提着鲤鱼戏水宫灯走到前面,照着两人一路往东行去。 “去哪?” “别急嘛,唱戏得有对手。” 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丸子,只好跟着两人而去。 一路弯弯转转,走了好一会儿,来到另一处宫殿:长定殿。 “这不是大皇子的寝宫吗?”姜小槊诧异道。 “嗯。”丘泾背着手,尾随二人进到里面。 像是事先就有准备,长定殿的正殿内,正忙碌的布置备宴中。 见二皇子和赵婳两人到来,刘屿连忙迎上去,一阵寒暄后,大皇子自里面出来,喜不自胜的看了赵婳一眼,才把两人请入席间。 看着和谐的场面,姜小槊简直可以用云里雾里来形容。 “这边。”丘泾拍了拍她的肩膀,两人飘到横梁上并排而坐,这个位置可以把下面尽收眼底。 三人各坐一方,大皇子在上面,二皇子和赵婳分别在他的左右。 席间都是大皇子和二皇子说一些无关痛痒的家常,还有两人小时候的一些趣事。 大皇子不时用余光瞟一瞟侧面一言不发的女子——从姜小槊的角度看,今日的赵婳异常乖巧。 细想她本来就是个安静,善于聆听的玲珑人儿,大家说笑时她很少插话,大多数时候都是掩嘴轻笑。 要说不同的话,就是今晚,没看到她笑一次。 “好无聊。”姜小槊假意四顾想要下去。 丘泾眼神飘过来:“乖乖地,看戏。”充满了警告的味道。 “赵婳,给皇兄斟酒。”途中喝到一半,二皇子突然对赵婳说。 赵婳听闻此话,没有一丝犹豫,表情木然地起身跪坐到大皇子身旁,端起一个青釉执壶,倒满他面前的酒杯。 大皇子什么都没说,眼神淡淡却干了一整杯。 如此三次,大皇子连干三次,三杯下肚,他的脸上酡红,眼里溢着喜悦。 站在一旁伺候的刘屿交握着双手躬身上前:“殿下,今日不宜过量,明儿一早要去狩猎。” “奴才!”大皇子甩开袖子不以为意,“多嘴。” 刘屿低头躬身退下去。 二皇子却懂了其中的意思,遂从座位上站起来:“皇兄明日要陪父皇去猎场,为弟便告辞了。”接着往旁边看一眼,却没有说话。 赵婳还是保持之前跪坐的姿势,没动。 “看来赵婳甚是喜欢皇兄这里,就劳烦兄长照拂。”说着便行礼,由刘屿陪着往点外头走。 啊!姜小槊听得眼珠子瞪圆了:二皇子要把赵婳留在大皇子的宫中! 这怎么可以,她正要起身,忽觉身体不受控制——除了头能动,嘴能说。 “你......你们......”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你动了手脚!” “不赖。”丘泾玩味地看着下面,“丘阙希望那哥俩儿因为一个女人‘打起来。’我偏不让他如愿。” “刚刚好,有人找到我,于是我只稍稍地动一个指头——你看她就乖乖听话了。” 再看赵婳,虽然她不说未动,但眼睛里却盛满海洋那么大的悲伤——她终于明白,自己被当做礼物送给了大皇子,将她送人的还是她最爱的男子。 “弟弟送来哥哥最喜欢的女人,真是兄弟情深。”丘泾对此刻的情景非常满意。 姜小槊只觉得想要呕吐。 最难过的应该是赵婳——终是见到了人世间的肮脏! 第七十九章 赵婳你得救自己 蜡烛成排,雕花绣凤,美食饕餮的长定殿内,只剩大皇子和赵婳二人。 大皇子眼中的欣喜退尽,赵婳却泪雨姗姗。 大戏落幕,看了个寂寞——姜小槊就是这种感觉。 “可以走了吧?”她不想呆在这里,深夜还是和温暖的被窝比较般配。 丘泾摇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稍作休息,后半场马上开始。” 还有后半场? “婳儿!”大皇子走到跟前,拨开赵婳额头前的碎发,擦拭着她难以抑制的眼泪:“你难过吗?其实我跟你一样难受。” 他盯着她落泪的美好容颜,好半晌才站起身。 长袍曳地,广袖长垂,烛光映照下的锦袍男子,孤单落寞。 “自打一出生,便是如此,只要我喜欢的,想要的,均唾手可得。不用说,只要一个眼神,便会有人谄媚的送上门来。” “因为我是大皇子,大澈国未来的继承者,你知道这多没有意思吗?你不知道。”他摇着头在殿内踉踉跄跄。 “这宫里的生活就是金碧辉煌之下的一滩死水、脏水......哈哈哈哈——” 他放声大笑,笑里充满悲凉和讽刺。 赵婳停止了哭泣,肩膀微微地抽搐着看向眼前的男人,他是那么的陌生。 “直到你出现,你长得固然美,但这黄金做的权利中心却不缺美人——我喜欢你,是因为那颗麦芽糖,你递糖的样子和语气像极了母后年轻时,美丽、温柔、慈爱。” 大皇子站在赵婳面前,凝望她许久。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你喜欢的人,”他顿了顿,直到看到赵婳惊讶的眼神才笑着转开头,“还不是畏于权势,把你送到我的身边。” 赵婳怔怔,姜小槊怔怔。丘泾却满意地笑着:“在这个地方长大的人,都不是傻子。” 这话轻描淡写,是一个旁观者的注白,多年前何尝不是他自己的写照。 姜小槊忍不住转过头去,只一眼便把目光重头投回殿内。 “婳儿,你总是不停的拒绝我,而那个老头子,”大皇子举起手指着头顶,“又不断阻拦,我瞬间生活在夹缝中,是不是该难过?” “我难过吗?不是的,哈哈哈哈~你们让我觉得生活充满了挑战和不可知,我乐在其中!” 他平举双手,仰头做深呼吸:“所以,婳儿我们好好过吧。我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欢你,而你却被老二背叛,我们扯平了。” “哈哈哈哈~” “变态,虐待狂,被虐狂!”姜小槊摇着头同情他三秒。 只是可怜了赵婳。 大皇子一步步向走过去,赵婳惊恐着双眼跪在地上往后缩。 姜小槊紧张死了:“你放了我!” “不!”丘泾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 “放了她也可以。” “也不!” 丘泾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你忘了这是她自找的?不过是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而已。” “你——”姜小槊无语。 下面却画风一转。 “你想多了,我不会对你用强的。”大皇子逼近赵婳缓缓开口,“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没有你,我拿什么跟其他人宣战?” “来人啦,带赵姑娘下去,好吃好喝地养着。” 一个邪魅的笑容出现在大皇子的脸上。软倒在地上摊成一坨烂泥的赵婳被两个丫鬟扶下殿堂。 “你确定事情按你设想的方向在发展?”姜小槊歪着脑袋问旁边人。 丘泾伸长脖子转着圈:“哎哟,看戏好累,走了。”说着便向外飘去。 “唉!唉!解开,你帮我解开!唉......” 姜小槊咬牙切齿:“死人!” 真是倒霉,人都走光了,剩下她一个人在梁柱上凉凉! 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行动自如,话说它会不会自动解开?万一不会,那岂不是! “哎哟——”姜小槊懊恼地左一下右一下前一下后一下点着头,像个上了发条只知道摇头的娃娃。 “别摇啦,脖子都要拧断啦!”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她惊喜万分:“丘阙!” 下一刻,背上被人一拍,“唉呀妈呀!”可以动了! 姜小槊立刻如脱兔般绕着屋梁飞三圈,活动下身子骨,还不忘问:“你怎么了来啦?” 丘阙淡淡地看着忽左忽右的人:“一直都在!” “啊!”她的声音拔高几个度,“你跟着我们来的?” “恩!”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到一半,她被自己的话卡住了,“算了!” 用脚趾想也知道,他是绝对不会插手的——借别人的手成自己的事高兴还来不及呢! “就算没有我跟丘泾,赵婳照样会是今天的下场。”仿佛知道她的想发,他语气不带任何感情。 这句真话,真扎耳朵。姜小槊别过头,看下面收拾的几个丫鬟太监。 “走吧!” “你先回去吧!”她还有事。 “你帮不了她!” “我知道!我只是想去看看她!” 丘阙看着她的眼睛,顿了顿:“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她赌气地回绝了。 然后甩着袖子往后殿找去,丘阙不声不响地跟在身后,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一处屏风处。 长定殿处处透着奢华和精致,却不大。没走多久,就在左边的一间房里找到了赵婳。 “赵婳!”姜小槊显出身形。 抱着双腿坐在床的人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眼里的悲哀无助显而易见:“赵......赵姑娘!” 看到来人,赵婳的眼泪又来了! 姜小槊深吸一口气,不说话,只冷冷地看着她——丘阙说得对,她的帮助无济于事。 赵婳眼里燃起希冀的光,却在姜小槊冷冷地注视下被浇灭,她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低下头。 “我不是来帮你的!”她叹口气,硬起心肠,“赵婳,你要救你自己。” 赵婳茫然地抬起头。 “用锦做的衣裳擦干眼泪,抛却那些没用的自怜,放下根本没存在过的爱,好好想想你应该怎么做?” 这样的话是何其残忍,但这是事实,正视现实才能面对困境,她希望赵婳能够明白。 “我哥......” “你哥救不了你!”姜小槊无情地打断赵婳荏弱的声音。 “二皇子根本不爱你!大皇子图了一时新鲜,下一步就是利用你。你哥在两宫皇子面前弱得像一只蚂蚁——你得救自己。” 姜小槊转身离开,临出门前补刀一句:“我不会再帮你了。” 站在门外赏月的丘阙面露赞扬——这就是他喜欢的女子! 第八十章 狗血历史 洗墨楼又迎来一个宁静的早晨。 一大早,就见丘阙往外走。 “你要出门啊?”姜小槊走上出主动搭话。 “恩!” “去哪儿呀?” 他疑惑的转过头。 “呵呵。”姜小槊笑笑,“关心一下你,没别的意思,你去忙吧。” “回影渺阁一趟。” “哦!” 不一会儿,丘阙便消失在落虹街口。 姜小槊回身转到楼上,敲苏聘的门。 “干嘛呀,大小姐!”苏聘顶着一头鸡窝睡眼惺忪。 “陪我去个地方呗?” “不去!我想睡觉。” “不去算了,反正皇宫那个地方离这里也不远,你睡吧,我快去快回。” 姜小槊转头就往外走。 “你疯啦,上次小命差点就没了,还去?”苏聘一把拉住她的袖子。 她眨眨眼睛:“这次就查个资料,你不去真的没关系。” “等我!” 门砰地被关上! 姜小槊耐心的倚着门等候。 一杯茶功夫,一个花枝招展的妩媚娇娘开门出来:“走吧。” 两人撑着伞,隐了身,慢悠悠地往皇城方向飘去。 “去干嘛?” “藏书阁读历史!” 苏聘打着哈欠说:“详细点。” “去了就知道了。” 二人说着说着就来到皇宫西南角,大澈国最大的图书馆,博渊阁。 博渊阁是个独立的四合院,分为南渊楼,北渊楼,东渊楼,西渊楼。分门别类存放着历朝历代搜罗的各种书籍。 远远望去,四座楼简洁素雅,没有繁复的雕饰,屋顶均以黑色琉璃瓦盖顶,绿色琉璃瓦剪边,寓意黑色主水,水能克火——以此来保证藏书楼的安全。 进到里面,发现四栋楼都设有楼梯,上下联通。 两人分头寻找。 不大一会儿苏聘在西渊楼的第三层找到历史类的书籍。 即便是找到了这个类目,想要寻到她们想要的资料,也是非常难的。 因为,她们眼前的书册整整齐齐放在架子上,竖着十来丈,横着摆满屋。 “现在可以说了吧?” “浏阳国的。” “真是疯了才答应跟你来这儿。”苏聘一边抱怨一边找。 “但凡一个人能做完,就不会拉你来垫背。”姜小槊翻看着锦袋外的签牌,“哦,对了,赵婳出事了。” “出什么事儿?” 鉴于找东西太无聊、太枯燥。她把昨天赵婳的事儿大概说了一遍。 苏聘停下来,看着头上的锦袋点点头:“迟早的事儿,而且你做得对。” 这无疑对她来说是一种肯定:“真的?”回去之后,她有些自责,万一赵婳挺不过去怎么办? “要么好好活,要么死——我猜,她会选择前者?” “为什么?”姜小槊想不通。 苏聘分析道:“穷人家的孩子,耐挫折!赵婳表面柔弱,内心坚韧,你忘了当初她为了留下来所做的反抗了吗?” “也是!”她停下手里的动作,豁然开朗——如果赵婳能坚强自然是好事,如果熬不过,也不是坏事,谁知后面还有什么样的艰难境遇等着她? 晨光斜射进窗棂,屡屡光束中尘质飞扬。 “找到了!” 苏聘闻讯而来:“哪儿呢?” “这里,这里。”姜小槊的手指在字里行间滑动。 两个脑袋凑到一起快速浏览。 史书上记载:丘阙、丘泾、丘燃均为浏阳国第十六任皇帝,浏阳庄帝的三个孩子。 丘阙擅谋略,丘泾擅带兵,丘燃擅巫蛊之术。 浏阳历二百四三年,皇长子丘阙突然政变,与当时的镇国大将军丘烈血洗皇宫,杀兄弑父后登上皇位。 浏阳历二百四十六年,浏阳武帝也就是丘阙因为迷恋巫族大祭司,刘珂儿长达半月不上朝,后死于刘珂儿之手。 两人交换眼神:死于女人之手! “肯定不是真爱,一定是阴谋。”苏聘安慰道。 姜小槊无所谓地摇摇头:“不用解释,还没行动到吃死人的醋的地步。” 接着往下看: 同一年,丘燃称帝,便是浏阳国第十八任皇帝,浏阳真帝,其荒淫好女色,在位五年。 两人眼里俱是一惊:丘燃是个——同性恋!? 浏阳历二百五十一年,浏阳国遇百年干旱民不聊生,后又生瘟疫,名不聊生中,农民起义军随处可见。 第二年,起义军攻破京城,起义军围攻皇城。当日夜,皇城大火,皇帝不知去向,浏阳国灭。 两人看完,小半晌均没说话。 任谁都没有办法把现在的兄弟俩和当时的历史人物联系在一起。 “你有没有发现,历史这个东西,隔断时间会以惊人的相似度重演。”姜小槊坐在地上,背靠着木制书架。 苏聘站着,阳光就在她身后止住脚步:“你是说,现在的大皇子、二皇子和云西公主?” “恩,但是,结果不一定相同。”或者说希望是不一样的结局。 这是个沉重的话题,又是一阵沉默。 “问你个问题,”姜小槊思忖着,“如果你是丘阙,你还愿意再来目睹一遍兄弟相残吗?” “不愿意!”苏聘想都没想就直接回答。 “为什么?” “除非是个变态。”她解释道,“当然,他看起来很正常。” 姜小槊点点头:“那他为什么还要来趟这趟浑水,挑起这场争斗呢?” “自然是有利可图!”苏聘立刻又更正到,“不对,他不缺钱,那就是他想得到其它的东西。” “其它东西?” 姜小槊敏思皱眉,不一会她提出一种假设:“他想找的,会不会跟我们一样,也是跟印记有关。” “这个说不通,我俩是想回去,他没有这种需求。” 她的假设被苏聘反驳——说的好像有道理。 “可是我总觉得这中间有问题,你想啊,丘燃为什么要连自己的灵魂也要杀死,”姜小槊转动着大脑飞速思考,“为什么兄弟俩不转世?这些不是违背常理吗?” 这么一说,苏聘也觉得有理,可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哎哟,你直接问不就得了?” “我也想啊!可他不说。”姜小槊也很郁闷。 “哎,你并不完全信任他?”苏聘问道。 “那你信任他吗?”姜小槊反问道。 两人同时摇摇头。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丘阙——印记——皇帝的秘密,三者一定存在某种联系。 “哦,我知道下一步应该查什么了?”姜小槊眼睛一亮。 “什么?” “冥族!” “冥族?” “对,你跟我的老祖宗!” “上哪儿查呀?” “不知道。” 第八十一章 赵婳的反抗 从藏书阁出来,两人商量决定去一趟泉九道——问一问无所不知的木老头。 走着走着,姜小槊忽然停下来:“苏聘,这个重大的事情就交给你。” “你呢?”苏聘不解的问。 “我回去一趟。” “你要去干嘛......去看赵婳吗?” 姜小槊点点头:“就看一眼。” 苏聘无语:“你什么时候变成老妈子了?” “呵呵~”她不好意思的讪笑,“晚上见哈!” 苏聘摇着头,表示她无可救药。而后,两人分道东西。 长定殿里。 姜小槊隐了身形,往内殿摸去,一路只遇到几个小丫头。 隔窗看去,房内是空的,屋内无人,两个宫女在收拾打扫。 正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宫女抖开被褥一角引起了她的注意,走近一看,暗绿色绣花的被面上,一块鲜红的血迹。 她眉头一皱。 环顾四周,桌上,地上亦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个宫女有条不絮的打扫,没有一句话,姜小槊正要对其催眠的时候,一个太监模样的人推开门。 “手脚麻溜儿着点,赵姑娘还等在殿下房里等着伺候呢。” “是!”两人齐齐答应。 姜小槊立刻往后殿,大皇子的居所走去。 居所门外,站四个宫女,两个太监,一个挂药箱的御医急急往里走。 她三步两步走进去,就看到赵婳手里拿着刀,刀尖对着她自己的脖子:“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死给你们看。” “赵姑娘你冷静,冷静——”刘屿忙给旁边的人使眼色。 两个宫女立刻退出房间,而站在角落的一个太监悄悄地往里靠。 赵婳的手腕上扎着锦帕,白色的锦帕上血块清晰可见——她是自杀了吗? “我要见大皇子!”她面色惨白,身子越发显得柔弱,声音却冷静而坚定。 刘屿焦急地瞧一眼外面:“已经派人去了,殿下就来,赵姑娘你先放下刀,那是吹可断发的宝刀——” 一大滴眼泪夺眶而出,赵婳握刀的手紧了紧:“你,出去!” “这——赵姑娘——”刘屿为难地说道,“我知道你的难处,也请姑娘理解一下我的难处,我若出去,姑娘出了什么事,殿下一回来我的小命肯定也保不住......” 赵婳的神色闪烁,有些犹豫。 “婳儿!” 大皇子人还未到,声音已经飘过来。等进去看到屋里的情景,二话没说,一脚踢到刘屿的膝盖处,后者应声跪倒。 “婳儿,你这是干嘛?有事你跟我说......”说着,他便往前移动步子。 “别过来!”赵婳咽下一口唾沫,“我要见姜姑娘!” 她要见自己?姜小槊心想,今日是来对了,可是此时这里人多,还是先等等。 大皇子停下脚步背着手:“你还不死心?她不会帮你的,她就是一个见钱眼开的疯子,你请不起的人。” 我这么势利吗?姜小槊想了想,也好,给他留下这样的印象便于办事。 赵婳皱紧眉头:“姜姑娘不是这样的人,你只管把她叫来就是。” “你想跟她说什么?跟她说你现在想通了,要离开京城?” 这句话戳到了对峙的人,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悔色,动了动嘴唇却没说话。 “婳儿,她帮不了你,从了我吧——跟我一条心,本皇子保证,将来的某一天,你可以在偌大的皇宫里横着走,所有的人都要向你下跪、看你的脸色。”大皇子雄心勃勃,描述着美好的未来。 赵婳眉头一皱:“你怎么还不明白......”她摇着头,失望至极。 “我当然明白!”怒色爬上大皇子的脸,“我当然明白——你还想着老二!” 他忽地拔高声调:“我哪一点比不上老二,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而且只多不少。” 越说越往前:“你说,我哪里比不上他,啊?哪里比不上他?” “别过来!”赵婳的语气有怯意,已经没了先前的果断。 “婳儿,我喜欢你,我们联手横扫好不好?”他冲上前去,一把抱住赵婳的胳臂,使劲摇晃柔弱的肩膀,力道之大。 她的头在摇晃之中前头乱晃,手臂被钳制住不听使唤。 “你说,我们联手好不好?我可以按你的要求做,你说!” 赵婳眉头紧皱,奋力挣扎,手里的刀发出明晃晃的光,在二人纠缠的动作之下忽上忽下。 刘屿惊得瞪大眼睛立在当场冒冷汗,欲上前又不敢,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 “放开我,你放开我。” “你说,说了我就放开你——跟我好就那么难吗?啊,你说!” “噗!” “啊!” 一股鲜血喷溅出来,跃过地上的刘屿,喷向后面的桌子。 大皇子一愣,就见到插进脖子里的刀。 赵婳的手还在刀上,刀却在她的脖子里——她终究还是对自己下了狠手。 “婳儿!婳儿!婳儿!”大皇子嘶声大吼,“刘屿,太医太医!” 刘屿连滚带爬冲出屋子:“太医!快!” 赵婳抓住大皇子的手,费力的自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姜姑娘......” “好~好~等你好了,我即刻请人去叫姜小槊,你别动,别说话。” “殿下,太医来了。” 刚刚那个太医一直都不曾离开,他立刻跪在地上:“请殿下回避。” 大皇子恼怒不已,伸出手指点几点:“她若出了事,就拿你是问。”说完一甩袖袍离开去。 太医不敢怠慢,一手小心翼翼地稳住赵婳手里的刀,猛一拔,另一只手一下子摁住冒血的脖子——赵婳就在这一刻两眼一黑,软倒在地。 刘屿紧张地搓着手:“余太医,赵姑娘怎么样?” “不打紧,没伤到大脉伤口也不深......” 赵婳的求生欲还是很强的,从姜小槊这个角度卡,那刀完美的避过了大动脉,插进肉里不足一寸。 她叹口气,四顾屋内,找一个锦凳坐下,撑着头看太医手脚娴熟的止血包扎。 只一盏茶功夫,御医便处理完一切,挂着药箱走出去叮嘱让病人多休息,勿打扰。 大皇子随后进来,后面跟着刘屿。 床上的赵婳双眼紧闭,眉头紧皱,大皇子用手帮她展了展她眉间的“川字。” 站了一会,才离开。 刘屿一个眼色,屋内的人放下帷帐,退下去。 姜小槊站起来,显出身形。 第八十二章 湖 泉九道一排飞檐吊脚的屋舍,其中一间屋内。 “冥族?”木老头从一堆破烂中抬起头,干枯的老眼透过昏暗的光线,看过来。 苏聘点点头:“嗯,你可有听说过?” 从他的眼神看,是略知一二的。 “不知道。”老头低下头,继续干自己的事。 苏聘眉头一皱怒上心来,但两秒后,她的脸上爬上一个甜甜的笑容:“木老,木爷爷,木大师!” “你精明的小眼神已经告诉我,你是知道的。” 她穿过破烂的木件,瓷器,去到木老头的跟前,娇声娇气:“求你了,告诉我好不好。” “不好!”他头也不抬,“就这样不好吗?腻了的话就去轮回,去查什么劳什子冥族!” “帮别人查的,我都答应人了,总不能言而无信吧!”她哀求道。 “谁呀?” 苏聘嘟着嘴不说话。 “不说我也知道,姜小槊是不是?” 她眯眼一笑:“嗯,你就告诉我嘛!” 低头捣鼓木工的老头,眼一扫,一脸嫌弃的盯着杵在地上碍事的两条腿:“让开!” 苏聘连忙往左移两步。 “让开!” 她有又移两步,倏地努上心头,横眉怒言双手叉腰:“木老头,你说不说?” 她往四周寻找:“你不说是不是?”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就要砸。 “唉──你,你要干嘛?”木老头慌了。 “砸东西!”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苏聘袖子一挽,一脸饿狠样,照准一个匣子就往下拍。 木老头胡须都立起来了:“在七岭山!” “七岭山!呵呵,我就知道你知道。” 她放下棍子扬长而去,“谢谢了啊。” 木老头懊恼地跺脚,却自腰间的钥匙串取出一把钥匙扔出去:“带上这个。” 仿佛后背长了眼睛,苏聘头也没回,只把手伸到后脑勺一接,便接住钥匙。 “咦?”她疑惑道,“这不是之前从影渺阁弄来的那把钥匙吗?” 回头一看,那老头已经沉浸在一堆木料中,难以自拔。 “谢谢啊!”她冲屋内低头的人再次挥挥手后,消失在昏暗的天光中。 就在她消失后不久,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渐渐清晰。 丘泾! 他径直走进被木头塞得满满当当的小屋。 “又回来干什么?”木老头以为还是先前的人,没好气的说。 来人没说话。 他抬头一看,眼神恭恭敬敬立刻起身:“公子” “她刚刚问什么了?” “冥族。” “你怎么说?” 他略一迟疑:“她去七岭山了。”等他抬起头来时,面前已经没有一个人影。 七岭山位于万安城的东面,华阳山脉末端的群山之中。 站在山巅,苏聘拍着脑门:“唉,忘问了,七岭山这么大,我上哪儿找去呀?” 天柱似的山峰一个比一个高,雾气绕山腰,山腰以下不见阳光,苔藓爬藤横生,连巨大的树干也没能避免。 人走在下面,渺小得如一只蚂蚁。 她没有目的在荒无人烟的山间飘行。 飘着飘着就来到一个雾气氤氲的湖,湖面很宽,再加上雾气浓重,越发显得湖神秘莫测。 湖面很静,水面几乎没有流动——却有潺潺的水声传来。 她甚是好奇,循着水声一路寻去。 湖边的路潮湿树木茂盛,爬满爬藤的树咋一看,挺像个人,细看又只是虚惊一场。 苏聘叹口气,觉得自己疑神疑鬼,遂大步往前,不管旁边。 殊不知,就在她放松警惕,走过的一棵爬藤铺满的树后面,一双人类的眼睛闪过阴霾的光。 “呼”一股阴风,一道影痕。 她停下脚步,警惕的转过身──什么都没有发现。 迟疑的挪了几步,继续往前,总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这次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垂于两旁的手里,骨鞭赫然在手。 湿气实在太重,头顶的油纸伞上竟然聚湿成雨──一滴水珠挂在伞沿上,它越来越饱满,眼看就要掉下来。 苏聘侧过头,注意到这滴水,水珠里竟然映出一个黑色的身影! 她飞跃而起,甩手就是一鞭。 飞旋转身间,竟然又没看到人。霍然抬头,人在顶上! 来不及多想,化伞成箭,“嗖嗖”连射三箭。那人落下来又直飞上去。 这次她看了个大概,是个男人。从对方的实力看,在她之上。 有了这个判断,苏聘转身就往湖的深处掠去,边跑边想着怎么甩掉此人。 那人似乎并没追来,她停下脚步凝神静听。方圆数里,只有水声淙淙,鸟儿啾啾。 就在她抬头张望时,万万没想到,水中伸出两只手,一只手拽住一个脚腕,把她往水里拖。 “啊!”惊呼咋起,在山间回荡,惊起飞鸟数只。 水里光线昏暗,湖很深,她被拖着一直往下沉,对方速度太快,她就像一根水草,在惊涛骇浪的夹击下,毫无还手之力。 忽然,一块巨大的石头出现在身边。 苏聘急中生智,把骨鞭祭出,牢牢地缠在石头上,拉拽的力量一滞,停了下来。 石块和男人呈势均力敌之势,苏聘在中间承受着撕裂之刑,量是如此,她咬牙切齿祭出雨伞,嗖嗖射向脚下。 随之而去的还有惊喜!她邪恶并痛苦的露出笑意。 一下两下三下!伞均被震开,却有一根细小的绿色细针被忽略。 下一刻,针没入那人手腕,手松开。 苏聘不敢怠慢,收回骨鞭一阵搅动,湖底黑色的淤泥瞬间弥漫开来,从碗那么大一块迅速膨胀到,遮天蔽日。 她趁着混乱,溜之大吉。 一帘水瀑下,一个脑袋露出水面。 苏聘四下张望,这里离刚刚那里已经很远了,估计是湖的源头。 头顶上,水成串地从长串长串地线苔间倾泻下来,上面有多高,雾气朦胧看不到顶。 水下一番打恶斗累翻了,她四下张望,想寻个隐蔽的地方缓口气。 这一瞧,就发现了水帘之内仿似有空洞。 她不太确定的探出头往里张望,嶙峋的石头黑黝黝的低垂,里面看不大清楚。她顺手捡起一颗石子,扔进去。 “……咚!”好一会儿,才传来石子敲打石壁的声音。 里面貌似很宽敞! 苏聘心里一喜,预感里面别有洞天,或许就是她要找的地方。 她抬腿往前。 “谢谢你,帮我找到这里!”身后一个声音幽幽响起。 她头皮一麻,缓缓转过头去! 第八十三章 暗算 “赵婳!” 姜小槊掀开帷帐,站在床边,床上的人并没有睡着,她能听出深浅不一的呼吸。 可是却不见动静。 她静等了一会而,疑惑弯下腰,伸手去把赵婳的手腕——清醒时,手腕的脉搏跳动得更快,更有力。 这边手腕因为拴有绣帕,不好把脉,她倾身向前,去够另外一只手腕。 就在这时候。 赵婳突然睁开眼睛,一滴眼泪就在睁开的一瞬间从眼角滑落:“姜姑娘......” 姜小槊一愣,随后笑笑:“醒了啊,醒了就好。” “对不起!” “......” 疑惑间,赵婳手上的手腕突然发力,自她手掌间刺出一截绿色的匕首。 “糟糕!”只一眼,姜小槊就看出那是幽岩玉制成的。可是两人的距离太近,她躲避不及,匕首插入她腹部。 灼烧伴随着剧痛自腹部传来,薄烟一缕又一缕从伤口处溢出。 她低下头,又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床上的人。 赵婳被她伤口处诡异的烟气和灼烧跳跃的蓝色火苗吓住了,她震怖地张着嘴,瞪大眼,一时没了反应。 姜小槊试图用手拔出刀来“啊!”手一触到刀柄,疼痛翻倍,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她仰着头,咬着牙,双手果断一握“嗞啦”一下,拔出匕首,扔在地上。 随后提起桌上的茶壶,也不管滚烫与否,直接掀开壶盖,往伤口处浇。 “你......你不是人......你果然不是人!”赵婳颤抖着,抖出几个惊惧的字符。 缓过气的姜小槊撑着桌面抬起讽刺的双眼:“不是人又怎么样?我可有伤害过你?总比某些人好,穿着人的皮囊,却不是个东西。” 赵婳一愣,脸色愧疚。 “啪啪啪!”从外面传来击掌之声。 掌声之后,大皇子和四个黑衣人慢慢走进来:“说得对!畜生永远都是畜生,但是有时候却不是人。” 看清他后面的黑衣人,姜小槊立刻全身紧绷,其中一个她是认识的,就是那日荷塘边的那位。 他也认出屋内的女人,同时手摸向腰间,若不是碍于主子在此,怕是早已动手。 今日是个局,等她来自投罗网的局。 姜小槊不禁把目光投向赵婳。 她摇着头无奈又无助:“对不起,对不起......”说着头埋入膝盖之间,嘤嘤哭泣。 算了,她也是个可怜人。怪她有何用,且顾眼下吧。 “姜小槊,我们来算算账吧!”大皇子背着手,像看一个猎物一样看着她。 “算账?”她偏头做思索状,“我有欠你什么吗?” “你受伤了,记性也不好了吧?”大皇子伸出一只手,拳头紧握。 “金子、匣子、女人——”他的手指头一个一个伸出来,细数着这一阵的窝囊气,“就差没在我头上拉屎了。” 后面三个字,语气尤其重!是一种憋出的怨气。 “哈哈哈~”姜小槊觉着好笑,“我可是淑女,不做那档子肮脏事。” 笑声中,大皇子瞳孔收缩,脸色一沉:“今日,一并了结!” “上!” 他身后的黑衣人一得令,饿狼般扑出。 姜小槊早已料到,一掌拍在桌子上,白色茶壶弹起来,她一掌推出。茶壶被震碎,无数个碎片利剑一样直逼对面几人。 硬钢肯定是不行的,当下只有逃,要命的是,刚刚受了伤,力量削弱,动作滞缓。 忽然,有了主意。 就在四人要攻上前来的档口,她斜里一躲,旋身一翻,凌空翻落到床上,一把扯起赵婳,骨鞭抵住其脖子。 “站住!” 四人顿住,都回头看身后的主子,不敢贸然上前。 被劫持的赵婳惊慌极了,可转眼睛便镇定下来,不哭不闹——这是她欠的,就用这样的方式来偿还吧。 她极力装出害怕的样子,蓄满泪,汪汪地望着大皇子——希望这样能为身后的人争取来逃生的机会。 这眼泪果然管用,大皇子由先前的得意,变得担忧:“婳儿!住手,你们都住手。” “让开!”姜小槊命令道。 三人没了主意,犹豫着是否真的要退开。其中一个黑衣人眼眸一沉,趁人不备攻上去。 众人皆出乎意料。 本能的,姜小槊推出身前的赵婳挡上去。 眼看赵婳的胸口就要撞上那人的剑尖,旁边的黑衣人急中生智,打出玉珏一枚,生生地挡住剑锋,那剑直直地插到玉珏上。 大皇子不顾一切冲上去,想要拉下赵婳。 姜小槊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足尖一点,越过赵婳,把骨鞭做的剑架到大皇子脖子上。 “别动!”她在其背上拍一下,试图挣扎的人便垂下手去,乖乖听话。 黑衣人蒙了,那个莽撞出手之人更是懊恼得想要扇自己耳刮子。 “让开!同样的话要我说第二遍吗?”姜小槊狠厉而冷漠。 四人交换眼神,前面的两人缓缓让出一条退路。 “往后退!”她警惕地逼着大皇子,让四人在她的视线内往门口方向退——她要防着刚刚的偷袭重演。 “你把大皇子怎么了?”其中一个黑衣人突然开口问。 “放心,他只是不能动,意识清醒得很!”姜小槊和大皇子一步步往门口靠近。 “今日你逃脱,来日只怕死得更惨。”说话的黑衣人恨恨,就是荷塘边的那位了。 姜小槊得意一笑:“怎么个惨法,被勒死还是被水呛死?” “你——”那人恨恨,偏又不能冲上来,表情实在可笑。 就要到门口了。 “快点!”她催促道。 四人心不甘愿,还是往门外走去。 “把门打开!” 其中一人,缓缓打开门——金色的阳光射进来。 姜小槊祭出油纸伞,在四人注视的目光中,手起剑下扎向大皇子的背部,四人惊呼抢上前来。 时间突然定住一般,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一处:姜小槊的后背! 她的骨鞭没能扎进大皇子的身体,因为她的后背被扎了一刀。 还是那个人,还是那把匕首,同一天同一个地方,她被暗算两次! “该死!” 匕首穿过背部,凉凉地刀尖直逼心脏! 下一刻,四个人影一拥而上,把她打晕在地,倒下的一瞬间,她看到一个人的脸——赵婳! 第八十四章 迷宫一样的地方 “我找了好久呢!”身后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苏聘听得一清二楚,“呼!”她撒腿就往石洞里跑。 里面是一个天然的石洞,有一间屋子那么大,靠外面的部分因为水的侵蚀,石头呈黑色,偶尔滴答下几点水滴。 往里就变得干燥,颜色也由黑色变得灰蒙蒙。 她冲进去,后面的身影也紧追不舍。 穿过宽敞的天然石洞,往里就是弯弯曲曲的人工隧洞——明显的凿痕处处显示这里隐藏着某些秘密。 没有多久,就出现一个分岔路口,左右两个形状相似的圆洞出现在眼前,苏聘略一犹豫,挑一边钻进去。 后面黑色的身影却在迟疑后进了另一边。 里面弯弯拐拐,一会儿又出现岔路,苏聘只觉得头晕失去方向感,只凭着直觉往前横冲直撞。 走着走着突然眼前一黑,脚下出现一个黑黝黝的大坑。 差一点点就掉进去了。她收回脚,坑边的虚土簌簌往下掉。等适应了黑暗,才发现坑其实并不深,有一股臭味。 在一片黑乎乎中,隐隐约约可见白色东西——那是什么? 苏聘捂着鼻子飞起来,缓缓降下去,越往下恶臭越重扑鼻而来。 待看清里面的东西,她“哇”的一声呕吐出来——这是一个尸坑。浑浊恶臭的尸水浸泡着白色的骷髅——水里还有蛆虫蠕动。 她赶紧退出来,寻找其他的出路。 走着走着,左右的墙壁上有壁画出现,或许是年代久远,大多已经模糊不清。 又走了一段,来到一间宽敞的石室,里面空空啥都没有,她却被屋顶上的壁画吸引。 整个穹隆的屋顶只画着一幅画:人头,长相凶丑,左耳穿一条小蛇;蛇身,全身布满鳞片,脚踏两条蛇,肩胛处生有翅膀。颜色已经斑驳消退,即便如此,这栩栩如生的雕绘也让人感觉很震撼。 苏聘这时候想起,刚才来的一路上出现最多的也是这种图案,只是这里看得更加清晰而已。 看来,这是一个图腾,居住在这里的人崇拜的神就是它了。 四周的墙壁上也有隐隐的雕绘,细看之下就是常见的山川,河流,深林,动物等。所不同的是,每一个实物上面均有一个虚渺的重影,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它们也灵魂出窍啦?苏聘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里面很大,转了好久,都是这样大小不一、大同小异的房间——她觉得没意思了,这明明啥都没有嘛。 百无聊赖之际,另一个百无聊赖的身影出现在石室的门口,堵住去路——她眉头一皱,真是冤家路窄。 丘泾也没有什么发现:“唉,找了那么久,什么都没有。”说着他一步一步走进来。 苏聘盯着他逐渐靠近的脚步,警惕戒备:“我也一样,不如离开吧?” “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摇摇头,但是记得自己的初衷是为了冥族而来的——突然才想起,难道冥族曾经居住在这里? 但是这个想法立刻被自己否定,若是冥族人的居所,眼前的人早就已经知晓,而不会现在才找来。 “七岭山乃巫族的发源地。”丘泾说道。 “巫族?”苏聘感到不解:我明明要查冥族,那个木老头居然把她忽悠来巫族的底盘? “看样子,”丘泾一边说一边猜测:“你完全是毫无所知的样子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还有什么内情是她不知道的?遂问道:“你是说巫族与冥族之间的那些事?” 这完全是乱猜的! “不赖,能立刻猜到这些,还有两下子。”丘泾并没有否认。 果然——这就说得通为什么她会来这里了。 “但是——” 丘泾突然发力,冲过来!苏聘见势不对,想从旁边溜走,却被他看穿意图,堵住去路,抵到墙壁上动弹不得。 “告诉我,你们来自哪里?” 他的问题让苏聘有些意外,之前丘阙也特别问过这个问题,难道其中有玄机。 “反正不是这里!” 丘泾邪魅一笑,一节骨鞭插进苏聘的臂膀:“乖乖听话,免得受皮肉之苦——说,到底来自哪里?” “啊——”她痛得龇牙咧嘴,“不同的时空!” “怎么说?” 苏聘用眼睛瞧了瞧插在肩上的鞭子:“好痛,没法思考!” 丘泾放开她,收起骨鞭。 “我们那里应该是几百年或者几千年之后。” 对于她的这套说辞,他将信将疑:“还有呢?” “而且是不同的星球——我们的历史上,没有一个叫大澈国的。” “不同的星球......”丘泾呢喃——他想起被送出的那些灵魂...... “怎么证明?” 苏聘被问得一愣,想了想:“我倒是想证明啊,可回不去!” 丘泾背手踱步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和姜小槊是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最关键是丘阙对后者的迷恋——如果她们就是那些被送出去的灵魂的后裔,那就说得通。 她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真的没法证明!”爱咋滴咋滴! “你们想知道什么?”他又问。 苏聘斜着眼睛看他,我们想知道的多了,你会说吗? “我们为什么来这里,怎么回去?” “回去?”丘泾抬头望着顶上的雕绘,“怕是搞错了吧,这里才是冥族人世代生活的地方,你们不过是暂居在别处而已!” “我们原先......也是生活在这里的?”她不信。 “你在套我话?!” “不敢!你到这里也是想了解冥族历史的?” 丘泾盯着她。 “当我没问。”苏聘识时务地闭上嘴巴,突然她眼睛一亮,“姜小槊!” 丘泾成功地被吸引注意力,转过头。 苏聘趁机一溜烟,沿着墙角溜之大吉——她可不想跟这个‘死神’共处一室。 一逃出来,她就没命地乱穿乱突,等停下来,才发现来到一个之前没到过的地方。 面前有一扇门,门上和墙壁上是刚刚见过的人面蛇身的绘画,所不同的是,眼睛那里不是画出来的,而是一把锁的样子。 苏聘缓缓的走上前去,注视着那个圆形的锁孔,然后,慢慢地掏出腰间的钥匙。 木老头扔给她的那把! 第八十五章 陷进又怎么样? 一枚葫芦形状的吊坠摆在茶几上。赵韫站在一旁盯着坠子。 好半天,他终于心一横,把葫芦收进袖子出门去。 走着走着又停下来,犹豫着转身回去,几步之后像是想起什么,又停下。 “赵公子!”丁衣疑惑的看着前面走走回回的人。 “丁衣姑娘。”他上前两步,眼神闪躲。 “我看公子刚刚是要去洗墨楼吗?”丁衣用手指了指自家方向。 “啊!”他忽然反应过来,“不是不是——我想起来有事要做。” 他前言不搭后语,跟往日很不一样。 “哦......”丁衣有些失望,忽又问道,“赵婳姐姐还好吧?” “啊?她挺好的。” “那......赵公子告辞了,我还要回家......干活。” “告辞!”赵韫心不在焉地转身就走。 丁衣盯着他的背阴紧咬唇齿——是不想和她多说话吗?想着想着委屈地撅起嘴唇。 突然,自赵韫身上掉下一个绿色的东西。 她几步过去捡起来一看:这不是姐姐的玉坠子吗?怎么在他身上? “赵公子!” “啊?” 赵韫茫然的回过头,当看到她手上提着的葫芦时才惊觉,忙往袖子里掏。 “我记起来了,这个坠子见姜姑娘戴过,我就是想去问问是不是她的?” 真的是姐姐的,丁衣一急:“公子你是在哪里捡到的?” “宫里!” “宫里?!” 姐姐一大早出去,难道是去宫里了?她被吓到了,上次不就是在宫里出的事吗? 她急忙往家里跑,跑出几步又停下来:“谢谢赵公子!” 赵韫没有说话,眼里愧疚丛生。 丁衣回到家,打开姐姐的房门,人不在,赶忙去隔壁,苏聘姐也不再。 转身敲对面的门,门居然开了,丘阙站在门口。 “丘公子,姐姐出事了!” “慢慢说,怎么回事?” 她提起手里的葫芦玉坠:“姐姐一早出门,带着这个坠子的。” 这个坠子他再熟悉不过,确实是姜小槊的:“你怎么肯定她出事了?” “赵公子说,”丁衣抹一把眼泪,“他说,这个坠子是在宫里捡到的。怎么办,姐姐上次就是在宫里......?” 丘阙一听神情也凝重起来:“赵韫?” “恩!” 他二话没说,拿过葫芦就往旁边的小院去:“在家等消息。” 这话当然是对丁衣说的,她点点头,却六神无主不知道是该站还是该坐。 隔壁两进两出的小院内。 赵韫在门口似在等人。不一会儿,丘阙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两人对视几秒钟,后者开口了:“她可好?” 前者看着地面:“还好!” “可有受伤?” 他想起妹妹那一刀,眉头紧皱:“不......不伤及性命。” 一瞬间,气温骤降,丘阙的眼里杀意迸现,转身即走。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陷进。 但他必须去。 他高调的出现在皇城上空,这是最容易找到她的方法。 果然,只几个呼吸间,便在其中一处脊梁上出现一个黑衣人,冒个头后消失。 当丘阙落到那上面的时候,立刻就觉出暗处埋伏的人,不少。他缓缓地走进殿内,迎面假山堆砌,从山上,伸出一截碗口大的竹子,竹子是中空的,潺潺流水从中间倾泻进下面的水池中。 流水下,摆放着一个笼子,笼子里趴着一个人,浑身湿透。 遥遥地的,他便认出来那个纤细的身影——她背上的刀还插着,旁边站着一个黑衣人。 “来啦!”大皇子自假山后面走出来。 丘阙但看不语,眉头紧蹙,神情不悦。 “你跟我俱是深情之人,都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出疯狂之事。” 大皇子不忍地望向笼子里:“你此刻的心情,我体会过很多遍。” “说吧,你要怎么?”丘阙的话简短,眼睛没有离开过笼子。 话一说完,便从水池中缓缓升起一个一模一样的笼子,唯一的不同就是大一些。 水花四溅中,一扇门被一个黑衣人打开。 “请吧!”大皇子看着丘阙。 “什么时候拔掉她身上的刀?”他漠然地看着笼子。 “你进去就拔!” “好!” 丘阙足尖一点,越过满池乱耀的水光,径直钻进笼子里,门在他进去之后应声关上。 站在姜小槊身边的黑衣人把目光投过去。 大皇子点点头。 黑衣人慢慢拔出刀,走出笼子——四周同时出现多个黑衣人,把中间的两人虎视眈眈。 “选在这个时间动手,并不是好时机。” 准备离开的大皇子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笼子里的男人:“你知道我要干什么?” 丘阙一如来时那般自若,站在笼子里巍然不动:“不清理拦路的荆棘就继续攀登,实在不是好主意。” 虽然笼子里的男人不仅仅是影渺那么简单,大皇子背着手却不把他放在眼里:“神挡杀神,佛挡灭佛!” 多么像当年的自己啊! 他悲悯的眼神大皇子没有看到,即便看到,也无法看懂──一个过来人的悔悟。 唯有她,证明自己错得没有那么离谱!丘阙的眼神软下来,久久地望着笼子里的人。 姜小槊知道自己活着,也清楚发生了什么,可就是醒不过来。 夜里毫无征兆地下起雨,起初比较小,到了下半夜大起来。 笼子的上面只有几根柱子,没有遮挡,雨点肆意打到人脸上、身上。 “咳咳!”姜小槊面朝下趴着,雨水越积越多,她好想有个人来帮忙翻个身——太他妈不舒服了。 黑暗中,丘阙的骨鞭祭出,就近的黑衣人看都没看到,就被抽一个踉跄。 气氛刹那紧张,四周的黑衣人立刻警惕的摸出玉珏备战。 “找个东西挡雨!”谁料笼子里的男人没有再动,只是提出个要求。 几人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神情微动,走进内殿,不多时取来两件蓑衣。 “都给她!” 于是,雨点被隔开。 “把她反过来,平躺。” 那黑衣人都照做──其他人愤怒地看着他,为什么要对一个阶下囚做到这个地步? 黑衣老者慢悠悠地回答:“为自己找活路。” 其余人才如梦初醒般露出恐惧的神色──若真动起手来,他们这些人谁敢保证能全身而退? 不禁看向牢笼。 笼中男子撑开白色泼墨油纸伞,一直朝着另一个笼子,静静地站着。 第八十六章 水明祭台 苏聘把钥匙插入锁孔──竟然无缝契合。 稍微用力转,钥匙动了。 “咔咔”一声,厚重的石门打开,震落一地尘灰。 里面是一间还算敞亮,她没有犹豫,一头扎进去。 这里可以用别有洞天来形容。 室内极其宽敞,整个屋子呈圆形,地面的中间有一个直径约三米的圆形空洞,走近一看才发现下面水──联通的应该是湖。 地面一半白色一半黑色,咋一看像太极,只是没有中间的那两个点。 屋顶镶嵌着宝石,大大小小极有规律:一边是夜空,群星环绕,月儿高挂;一边是白昼,日如圆盘发散着灼灼的金色光芒。 四周的墙壁绘着壁画,颜色尚未消退,一幅一幅——这些画吸引住了苏聘。 它们像是在讲述某个故事。 她走过去,挨个看来。 她看得太专注,丘泾进来的时候竟没有察觉到。 当停留在最后一幅画的时候,猛然发现,画上画的正是这个地方。 “这是故事终结的地方,亦是故事开始的地方。” 身后响起声音。苏聘在心里骂道:阴魂不散!。 丘泾打量四周一眼,对着最后一幅画:“水明祭台。” 看样子,他应该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倒是很形象,水,日,月。谓之水明。”她说话间,却见丘泾的桃花眼四处张望——虽然他掩饰得很好。 苏聘断定,他在找东西。 “壁画里的内容我大概懂了。” 丘泾回过头来:“说来听听。” 他到底在找什么呢?苏聘琢磨着,来到第一幅画前:“冥族和巫族早先一起生活在这片广袤的森林里,繁衍生息相安无事。” “某日,巫族发现一个宝贝。”画上并没有画到底是什么样的,只有金光四射和全族人庆贺的画面。 “再一日,巫族长老邀请冥族长老观赏给他们带来好运的宝贝。” “随后就发生了战争──应该就是那宝贝引发的。” 说到这里,苏聘眼前一亮,难道找的就是它?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继续说:“巫族崇尚精神,冥族崇尚力量,所以战争毫无悬念,巫族大败。” “因为长老拒不交出宝贝,巫族被冥族……灭族!” 苏聘难以置信,自己的祖先这么残暴? 她深吸一口气:“巫族的祭司在众人的保护下,逃到这里,用他的生命种下一场……诅咒!” “诅咒的对象便是……全冥族之人!” 她难以描述内心的震惊!并隐隐感受到,身上的印记或许就跟这个诅咒有关。 丘泾已经把整个水明祭台查看过,没有要找的东西。 “嗯,描述得深动形象。” 苏聘却心情沉重:“那个诅咒是什么?” “几千几百年后,”丘泾抬起手指着其中一幅壁画:“像他们一样,灭族。” “灭族!”苏聘想了想指着自己:“包括我们?” “对,比他们惨,连个魂儿都不剩!” 这也太狠了吧! “你来到这里就意味着,死亡的脚步在向你靠近。” 丘泾轻描淡写,听的人却震怖无比。 “那……是怎么个死法?” “自己去找答案。”没有找到想要的,丘泾失了耐心,往外走去。 “你倒是说呀!”苏聘气得跳脚。 人却已经走远。 她一屁股坐地上,无语至极──合着千里追寻的真相,居然是发现自己不久于人世。 这怎么让人接受? 什么冥族,什么宝贝,什么印记?跟有她一毛钱关系关系吗?她只想回去,只想回去! 越想越生气,忽然生出一个主意来。 她站起来,盯着头顶的宝石──既然离死不远,那就好好享受剩下的人生吧。 说干就干。 她飘上去,见着宝石就开挖。咦?居然纹丝不动! 连石头都跟她过不去!? 她挽起袖子,跟眼前的宝石较起劲来。那石头仿佛故意跟她做对,几个方向都试过了,就是掰不来。 切!她苏聘今天难道会被一个小小的石头给欺负不成。 骨鞭化成剑,人倒踩在屋顶上,脚蹬着“太阳”借力,剑插到宝石镶嵌的地方,三二一! 三二一! 轰……什么东西响了一下? 动作停下来,声音又没了。难道是搬动引起的? 她重复刚才的动作,凝神细听──声音就是从这上面传出来的。 太阳和月亮竟然在移动,它俩比刚刚更近了一些。 有意思! 苏聘照刚刚的动作,一阵轰隆隆的响声传来,整个屋顶简直可以用斗转星移来形容。 慢慢地,太阳和月亮挨到一起了。 她停下动作静静地等待,会发生什么不可意思的事吗?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屋里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对呀? 苏聘围着太阳和月亮看半天──一定是哪里没做对。 驻足四望,底下的水引起她的注意。太阳和月亮如果完全重合的画,就正对着水的正中央……重合! 她细瞧才发现,太阳是凹进去的,月亮是凸出来,两者可以完全重合。 苏聘为这个发现兴奋不已。 她活动手关节,一鼓作气掰动墙壁,太阳缓缓隐藏进去,“咔嚓!”仿佛什么被打开的声音。 又是长久的等待,面前的月亮光华大盛。 光亮太刺眼,她飘落地上,凝神观看。 金色的光芒从穹顶洒落,水面亦变得粼粼闪闪。 不对,水下有光与之呼应——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苏聘紧张地盯着水面:首先出水的是一个圆形的珠子,宝光耀耀灼灼其华,随之出来的却是一颗人头,那珠子就按在人头之上! 这也太诡异了吧! 可是这还没完,人头之下是胸,是一个完整的人体骨架! 骨架站在一块打磨光滑的圆石上——刚好把地上空缺的部分补上。 水声潺潺,从人骨的各个空隙流出来,这场面看着怎么那么熟悉呢? 图,没错最后一幅图!一模一样的情景! 就是她种下的诅咒! 苏聘不知道该恨她,还是该怜悯她!心中一万种情绪奔腾呼啸。 突然,她神色大惊,身体暴起,射向面前的头颅,一伸手,把颅内的珠子抓进手里,侧身一躲,然后稳稳地落在前面的地上。 身后,一条毒信般的鞭子扑了个空。 “反应不赖!”丘泾执着鞭子站在她对面。 苏聘没有回答,而是缓缓地举起手中的球球,砸向地面! 第八十七章 有事发生 “别过来,过来我就砸碎它!”苏聘举起圆球。 丘泾果然被喝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今日你就两条路,要么给我,要么砸碎它,如果你选择后者的话......这世上从此便没有一个叫苏聘的人。” 他绝对做得出来,苏聘当然知道。 “但是我给你一个机会,选择前者,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他把手背在背上,长身侧立。 “两个问题!”苏聘发狠地说道,“不然免谈,反正迟早都是死!” “哼!”丘泾瞟一眼圆球,“第一个!” 见他同意,苏聘略一思忖:“还是刚刚问题的,怎么个死法?” 要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况且万一找到了破解之法呢? 丘泾转过身来,缓缓说道:“你身上的印记,叫魂锁,是一个开关。” “如果哪一天,受到肉身的召唤,魂锁就被激活,那么离死也就不远了。” “不对,不对!”苏聘打断发,“肉身是千辛万苦才寻来的,怎么变成召唤了呢?” “那是你们的理解!”他淡淡道来,“肉身本身就是诅咒的一部分——你以为它是上天给你的恩赐吗?” “那不过是诅咒给你制造的假象,让你心甘情愿走向死亡的禁锢而已。它会一直召唤你,连拒绝都不行。” 那......那......姜小槊不是已经被激活了吗?苏聘惊呆了。 “没错,你应该庆幸,肉身还没有找上你。”他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细数:“姜小槊、丘阙和我,都被宿命找上了。” “然后呢?”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下文。 “然后,魂锁就会慢慢地变颜色,白色,浅绿色,绿色,直到深绿色——就是肉身和灵魂合二为一的信号。”他眼神迷离,“就像果实一样,成熟了,便会有人惦记着来摘取。” “摘取?”什么意思?就没命了吗? “就会有人带着一把钥匙,来打开那个开关,把你的生命像流水一样放出去,流进他的身体里......”他邪魅的看过来,“长生不死。” 苏聘惊得说不出话来,脸上的表情复杂而多变,呼吸紊乱双腿颤颤——居然是这样的死法! “所以......大澈国皇帝的秘密就是......这个......”她说话的语气都变弱了。 丘泾点点头:“第二个问题。” 他的话把苏聘拉回来。 她整理一下错综复杂的思绪,片刻才又问道:“这个球球有什么用?” 丘泾先是一愣,而后带笑——没想到她的第二个问题是问这个。 “巫族叫它‘琼珠’意为美丽的珠子。我却叫它‘穹珠’苍穹的‘穹’,浩瀚宇宙,只要是生命都可以被它所用——它是巫族祭祀用的器物。” 听了这话,苏聘脑海里闪现的是巫婆的魔法球,应该差不多吧:“你又不是巫族之人,要穹珠干嘛?” “第二个问题已经回答,拿来!”丘泾伸出手。 避而不答定有猫腻——她双手举着珠子:“再问一遍,你要它有何用?” 他极其不耐烦,却迫于珠子在别人之手:“传闻,它可以解开诅咒。” 解开诅咒! 这句话仿佛春风拂面,她顿感刚刚压下来的重量变轻了——还是......有救的!可是——眼前这个男人今日是志在必得。 先脱身再说。她高举珠子的手慢慢伸出去,丘泾的脸上露出贪婪的笑。 “给你!”穹珠画着弧线砸向右边的墙壁。 丘泾飞身接住,苏聘趁机逃出去。 接住珠子的人双眼盛放异彩——寻寻觅觅这么多年,终是找到了。 苏聘一路飞奔,回到洗墨楼,上二楼找姜小槊。 人不在! “丁衣!丁衣!”她焦躁地在屋里大吼大叫。 丁衣自楼下厨房出来,红着眼眶。 她也急得不行,却帮不上忙,见是她,便把事情从头到尾的叙述一遍。 苏聘一听慌了神,急不可耐的往皇宫方向跑去,跑出几步忽又回转来,下到地下室,背起姜小槊的肉身消失在门口。 肉身和灵魂二合一才会被窃取生命,如果小槊真的是因为被捉的话,藏起她的肉身,或许能争取到一线生机。 这头苏聘忙着想对策,那头,大皇子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想,他囚禁两个影渺的消息,以密信的形式飞到四面八方。 一封由宫女发出的密信送到公主宫中。 一封由黑衣人发出的密信送至于总管手中。 一封由厨房发出的密信送至二皇子的宫中。 一封由太监发出的密信送达影渺阁。 于是,苏聘前脚一走,后脚,影渺阁的初青便来到洗墨楼扣响大门。 听闻要找的人均不再,便匆匆回去向阁主汇报。 朱冕背着手站在窗前,神色凝重,但此时还不能下结论,他在等另一个消息。 不久,另一个青衣小厮进来,在他身边耳语几句后,退下。 他在屋里来回踱步:姜小槊和丘阙被大皇子囚禁,恰恰在此时传来皇上病重的消息,怕是要发生大事! 就在思考对策的时候,影渺阁迎来一位客人:云西公主! 屏退所有下人后,云西公主开门见山:“想必阁主已经得到消息,宫里怕是要变天了。” 朱冕点点头:“是有些消息传来,但是目前情况还不好说。” “是不好说,还是不敢说?”公主咄咄逼人。 “还需要进一步证实。” “证实什么?” 朱冕字句斟酌:“等待皇上那边的消息!” “父皇?”公主语气焦灼,“若父皇是真患病呢?等他那边来消息,一切就都晚了。” 朱冕却不这么想,他看起来明显沉着许多。 “自大澈国开国以来,没有哪一个皇帝是这么早就交权的,到了皇上这儿,也不例外——我猜此时皇上定也接到密报。” “若你是他,你会怎么做?” 这一问,把公主问住了,她思忖半晌才回答道:“这么早就交权,父皇绝对不甘心,所以他——” 朱冕点点头:“我们应该将计就计——最差,也能拉大皇子下马!” 云西公主的眼睛一亮,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 朱冕自有他的打算,只要眼前的力量运用得到,至少能保此次能化险为夷。 第八十八章 上路 姜小槊醒过来已经是两天后。 “唔”她只觉得全身都痛,头脑缺氧,昏昏沉沉。 “醒了?” 旁边响起一个声音。她睁开眼,触眼所及是几根条条,再仔细一瞧——靠,又是笼子。 往四周一看,几个黑衣人亦发现其醒了,正看向这边,眼神再往后边转一圈愣住了:“你怎么也被捉住啦?!” 丘阙不语。 还指望他救呢,倒好,都进来了——她一边想着一边爬起来,手脚都麻了。 “感觉如何?” “哎哟,不怎么好,没力气!” 她上下打量笼子:“这东西怎么做的?” “幽岩玉和玄铁!” 得!在黑衣人的监视下,逃出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她泄气地软做一团。 这时候,自外面进来几个人,打头的是大皇子:“姜姑娘,想跟你确认一样东西。” “什么呀?”姜小槊没好气的回答。 “你也见过,”说着他举起一张锦帕——赫然是之前匣子里的那张画有魂锁的帕子,“这个!” “跟我有什么关系。”她瞥一眼便转开头。 “别装了,你是自己动手呢?还是......” 说话间,两个黑衣人向她走来。其他人严阵以待紧盯着另一个笼子。 自此她知道,大皇子对这个印记的了解绝对多于自己——她挽起袖子,伸出青葱般的手臂。 其中一个黑衣人走上前来,对照锦布细细查看一阵后,去到大皇子身边点点头。 “你看这个干吗?难道你突然转变爱好啦?”鬼才相信!姜小槊只是想套点东西。 大皇子看向旁边:“还是问问你旁边那位吧。” 说完,便带着人匆匆离开。 姜小槊转头看过去:“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丘阙轻声叹息,盘腿坐到地上,讲起那段巫族和冥族的往事,还有那个诅咒。 她越听越惊讶,直到听完,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原本席地而坐,听完以后就不淡定了,她眉头紧锁在巴掌大的笼子里踱步,消化自己听到的一切。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她停下来,伸出两个指头:“我有两个问题。” “恩。”丘阙是极为欣赏她这一点,不哭不闹不害怕不绝望。 “就是说,我现在到了生死关头?” “表上看,是这样!” “第二个,那个诅咒有解吗?” “有!” 姜小槊站定,看着他的眼睛。 他补充道:“传闻,穹珠和翡钥再加上一场祭祀可解此诅咒。” “那两样东西在哪儿?” 丘阙不想打击她,顿了顿:“还在......寻找中。” 姜小槊一滞,却又不死心:“找了多久了?” “......一直在找!” “什么!”她喊出声来。引得黑衣人全都瞧像这边——先前的交谈只有两人才听得到。 完了!八百年都没办成的事定是指望不上了,她的小命要交代在这里了。 仿佛是看穿她的想法,丘阙缓缓道:“我替你去!” 眼前的男子,红唇配桃花眼,白伞配黑衣,青丝长垂,似一片缥缈的云雾里走出来的谪仙——但若是非要替她,也不反对。 但是,姜小槊摇摇头:“我觉得他们想要我去!” 不对,如果是皇帝老儿想要她的命,那大皇子抓她来干嘛?献给他老爹刷好感? “话说,他们真正想干嘛?” 丘阙赞许地点点头:“利用你,准确的说我们,办大事。” “谁?大皇子?”她眨巴着眼睛,反复地想着那句话。 难道是......有可能......她时而点点头,时而摇摇头。 “那老头病啦?不行啦?”姜小槊琢磨半天,问出一句。 丘阙点点头。 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她立刻笑起来:“哈哈哈哈......这么说,事情还有转机?” 他再次点点头:“表面上看是这样,所以,你应该......” 就在两人讨论的这个晚上,黑暗之中,皇城正在上演一场逼宫大戏。 笼子里的人自然是不知道细节的。在戏上演到一半的时候,两个黑衣人来到殿内,朝姜小槊走去。 其中一人打开门。她转过头去,丘阙送来一个鼓励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气,走出笼子。 一个丫鬟端来一个青花瓷碗,里面是一碗透明的液体。 “喝了它!” “什么东西?” 黑衣人没说话。姜小槊坦然地接过碗,心一横,皱着眉头咕嘟咕嘟地一口干。 “呕~”她蹲下一阵干呕,从喉咙到肚子,火烧火燎——让原本就很虚弱的她,雪上加霜。 “幽岩玉磨得极细的粉末,放心,只是束缚你的能力,不会致命。”黑衣人说道。 “哼,我知道!”不然她也不会喝,“带路吧!” 黑衣人一前一后,押着她往外走去。丘阙站起来,三分凝重,七分担心地看着离开的身影。 出了门往东边的正殿走去,一路上俱是银甲樱枪的士兵一队队——看来,整个皇宫已经被控制住。 铁骑跑马,地上不时有鲜血,残肢,血气愈渐浓烈。转过一个弯,跨进一道几丈高的,铆钉柳环的厚重宫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鲜血染红的汉白玉砌的路。 路很宽,后边一堆如山的尸首中,铠甲闪着寒光——足见之前的惨烈。 姜小槊顿了顿,往前走。一路行过广德殿,顺德殿,来到勤德殿。这里的守卫明显增多,完全可以用里三层外三成来形容。 她脚下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刚刚试了试,一点力量都使不上,自己形同废物。 灯火通明的殿门口,士兵让出一条路,三人往里走。 姜小槊想起之前丘阙说的话: 到了那里,要见机行事。大皇子的目的是利用你要挟重病的皇帝写退位诏书。 你去,便到了逼宫的最后一步。 但这不是重点:你要特别留意,跨入殿内的一刻身体的变化。 如果与皇帝共处一室,你没有任何不适反应,就说明以下可能性。 其一:皇帝命入膏肓。其二:此种有诈,不是皇帝本尊。 若是前者,你配合大皇子,把诏书弄到手。 若是后者,灵机应变,把大皇子拉下马。 姜小槊问:“如果有不适反应呢?” 他说:“如果全身灼烧,便是皇帝身体健康的的信号?” “为何?” “一国之君的生命之气比常人旺盛,加之代表日光的翡钥加持,你必然受不了!” 原来是这样!她想了想忽然就明白:“所以翡钥一直没弄到手,就是这个原因。” “恩!” 第八十九章 都来了 姜小槊稳住内心,深吸一口气,踏入勤德殿,这里是皇帝平时批阅奏折的地方。 地上,跪了一地的宫女和太监,依稀可见血迹斑斑。 大皇子自一架楠木穿龙戏凤的屏风后面走出来,上下打量她:“来得好!带进来。” 黑衣人把她押进去,退到屏风后面。 屏风后面的龙椅上,半躺着一个眉目威严,神情有些萎靡的老人,明黄色朝服说明,他就是这个国家的掌舵人。 他身后是垂手而立的,有过几面之缘的于总管。 “父皇,您要的人来了。”大皇子立在龙椅前面,不参不拜,长身而立,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老人听闻,抬起双眼,上一刻还浑浊的眼眸,一瞬间精光摄摄,投到姜小槊身上。 从生命体征上看,他已经行将就木。 姜小槊低头看自己,没有一丝灼烧的感觉,没有任何不适。 “过来!”老人的声音低沉。 她正要向前去,大皇子伸手一拦:“父皇,您似乎忘了什么?” 于总管似乎很紧张,抬头看看前面椅子上的人,却没说什么。 “嘿嘿,嘿嘿嘿——”皇上低沉阴桀的笑声响起,“你父皇我是过来之人,给了你想要,还会管我的死活吗?” 屋子里很安静,大皇子背着手在龙椅面前踱步,两个来回停住脚步:“那就,二给一。” “你想要什么?诏书还是翡钥?”皇帝的眼里有疯狂的光。 姜小槊和于总管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大皇子。 “翡钥!” “倒是不傻,”皇上笑道,“但是,我不给!” “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大皇子倒是没有生气,“等你驾崩,我自然会找出翡钥在什么地方。” “哼!你永远都找不到,一旦没有压制冥族的利器,你会被这些来无踪去无影的怪物撕得粉碎。” 说完,他拿昏暗的眼神瞟向姜小槊,继而说道:“不管是诏书还是翡翠,你一样都得不到。” “咣!”宝剑冲鞘而出,剑尖直指椅子上的人:“不给的话,就别怪儿臣心狠手辣。” “心狠手辣没有错,这是我大澈皇室的传承——”皇帝的声音悠悠绵长,“但你太过心急,今日必会得不偿失!” 姜小槊一惊,风向有变? 谁知他话音刚落,外面就飞报传来:“皇子殿下,云西公主和镇国将军带着一队人,杀将进来,已经快抵达勤德殿!” “一群废物!”大皇子暴怒,“不知道拦住她吗?” “她们是......从天而降......实属突然!” 就在说话间,一阵金属撞击之声传来,紧接着就是纷乱的脚步声逼近。迸溅的鲜血划出一根弧线,溅到屏风上,随后人影绰绰。 云西公主银甲护身,飒爽英姿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父皇!”她径直走上前去,躬身一礼。 “恩!”皇上露出欣慰的表情,点点头。 就在大家觉得松一口气的时候,外面又是一阵嘈杂的奔行之声传来,然后就是宝刀出鞘的哗啦声。 “皇子殿下,我们已经包围了勤德殿。”外面有人报。 大皇子长舒一口气,得意地看着一屋子人:“波诡变化,难以预料哈,皇姐。” 云西拔出腰间的佩剑,做出要拼命的姿势挡到椅子前面:“先救父皇的性命!” “咳咳咳......”椅子上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可以,只要交出翡钥,我自会救性命,”大皇子指了指旁边的姜小槊,“我是有诚意的,人都带来了,就看父皇是个什么态度?” “影渺极为稀少,用一个少一个。”姜小槊不适时地在旁边插一句,“谁不希望自己活得越久越好,更何况还有这大好河山作陪。” 她必须要挑起矛盾,自己才有脱身的机会。 “住口!”云西公主出面喝止,“延续父皇的生命,是你的荣幸,别想在这里挑拨离间。” “公主殿下,换个位置你也会这么想,一个影渺多活几十年,两个影渺就会翻倍——人都是贪婪的。” 凭什么要住口,老娘命都危在旦夕,还不让说话了。 “本公主绝无二心!”云西凛然说道,“唯父皇马首是瞻。” 这句话是说给后面的人听的——表忠心! 姜小槊会心一笑:“我怕死,所以我是向着皇子殿下的,毕竟可以苟活一阵。” 大皇子的脸并没有多少波澜,他一开始就打定主意,鱼与熊掌兼得,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不用藏着掖着了。 “来人,把公主请下去。” “是!”几个带刀士兵公然进来,“公主请!” “谁敢!你们都要想清楚了,你们今日做的是灭全族的罪。”云西横剑胸前,厉声说道。 “那就得罪了!”几人比上前,就要动手。 “报!”外面又有人来报,“殿,殿下,二皇子求见!” “不见!什么阿猫阿狗都来凑热闹。”大皇子恼了。 “回殿下,二皇子劫持了赵姑娘,我等......不敢阻拦!” “什么?”大皇子心生疑虑,“吃里扒外的东西!” “皇兄,求你罢手!”外面响起二皇子的恳求之声,“皇弟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实属不想见皇兄犯下滔天巨罪。” 大皇子对句句肺腑之言无动于衷,唯拿一双失望的眼睛看着前面的女子:“婳儿,你竟然跟他沆瀣一气,我对你那么好!为什么?” 他长剑一挥,砍断隔绝在中间的屏风。 “罢手吧,你败势已定!” 赵婳悲悯的眼神激怒了他,他三步两步冲到龙椅前,用剑尖抵住皇上的脖子:“父皇,我没路走了,只有来逼您了,您就成全儿臣吧!” 于总管的心提到嗓子眼,双手颤抖着哀求:“殿下!殿下!你不能这么大逆不道!” 坐在龙椅上的人却迸发出了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什么都得不到,哈哈哈哈......” 屋里的众人都被震住了——皇上连命都不要了!? 姜小槊瞳孔收缩,不对!不对!哪里不对? 就在这时,皇上居然双手抓住脖颈上的剑,“噗嗤”一声,剑尖送入体内,鲜血四溅! “父皇!” 勤德殿内传来云西和二皇子的惊呼! 大皇子颤抖着双手丢下剑,一步步往后退! 第九十章 一场戏 皇上是真的求死! 大动脉被完全割破,鲜血喷溅,他眼里闪着异彩,喉间嗬嗬噜噜,挣扎中眼眸逐渐暗淡。 “皇上!” “父皇!” 扑过去的三人惊慌失措手忙脚乱。 姜小槊却觉得不对劲,具体是哪里又想不起来。 大皇子反应过来,对旁边的士兵使了个眼色。 三柄明晃晃的刀分别架到云西、二皇子、于总管的脖子上,纷乱的哀嚎瞬间停息。 “人死不能复生,父皇一心求死,怪不得我。” 他几步上前,略一迟疑,便在皇上的尸首上乱摸乱翻,眼里是难以抑制的狂热。 “皇兄你在干嘛?” “翡钥啊!别说你们不想,我只是做了你们都想做的事情而已。” 怎么没有呢?他不甘心地又找一通,还是没有! “怎么会没有?”他看着枯槁的尸身歇斯底里。 大皇子眼眶血红,提起于总管的衣领:“你跟他这么久,翡钥在哪儿?啊?” “老奴不知道啊,老奴从来没见过殿下您说的......”于总管害怕大于悲痛,说的话都抖抖颤颤。 “不可能没有!”他咆哮着,在尸体面前踱来踱去。 忽然,那双野兽的眼睛盯住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人。 姜小槊一惊:“我也不知道啊!没见过......你,你要干嘛?”一边说一边往后退。 大皇子阴着脸走过来,一把抓起她的手腕,绿色的魂锁赫然出现在眼前。 她只觉得腕子马上就要断掉了,偏偏使不出一点力:“他已经死了,你抓我也不管用。” “嘿嘿嘿!不要害怕!”大皇子几近癫狂,“听闻生命流淌的时候,翡钥会自动感应,来吧!” 说着,就拿起刀,要划开她的手腕。 “等等!你这么做没用!”姜小槊集中生智道,“因为你爹根本就没有死!” 这句话,惊呆了在场的所有,齐齐的目光投向她这里。 “你诓我。”大皇子指着旁边的尸体,“这还有假吗?” “他们只是长得像而已!”为了活命,姜小槊豁出去了,“想想你父皇,这像他的办事风格吗?他会这样想死?” 此话一出,几人俱惊! 印象之中,那个老头就像神邸一样,不可违抗、不可动摇、永远看不透——仿佛没有人能打败他,亦不会这般轻易的死亡。 大皇子将信将疑地看向尸首,一步一步走上前去,猛然撕开前胸的明黄朝服,一片松弛的肌肤裸露出来。 “啊!” 仿佛看到什么可怖的事情,他惊得连连后退。 其余之人亦吓傻了。 “他不是皇上!” 于总管眼里透着欣喜:“老奴记得,皇上左胸有一颗红豆大小的肉痦,他......他没有!” 云西眼里闪过窃喜,她赌对了。 二皇子看不出来想什么,低下头看着地面。 “你是怎么知道?”大皇子惊慌地提起姜小槊的衣领,“你是怎么知道的?真的在哪儿?” “唉,没意思!”房梁上突然响起说话声。 众人抬头。但见一个翩翩公子乘风而下,落在屋子的中间,成为焦点。 “丘阙!”大皇子促狭的双眼打量着眼前人,他不是被关起来了吗? “答错!” 丘泾走过来,绕着姜小槊转一圈,又转过头去,对着另外的两个人说:“抓住机会,扳倒他的时候到了。” 云西和二皇子咽一口唾沫不置可否。 他俯身到二皇子的耳朵旁:“他倒了,皇位就是你的。扳倒他,从精神上摧毁他,比如杀掉她!” 手指所指的方向,竟是赵婳。 “丘泾,你别乱来!”姜小槊急了。 大皇子见势不对,从地上捡起剑,刺向丘泾,不料却一剑刺空。 “赵婳!赵婳你快逃!” 就在姜小槊的喊声中,二皇子提着剑向赵婳走去,眼神果决呆滞,动作却极快。 赵婳睁着一双茫然而悲伤的大眼睛盯着越走越近的人。 大皇子慌了,提剑照着二皇子的后背掷去,站在一侧的云西眼疾手快,飞身扑出。 姜小槊提起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一点真气飞身而起,却被一只手牢牢拉住——手的主人是丘泾:“好好看戏!” “放开!”她奋力挣扎,却被牢牢钳住,动弹不得。 偷袭的人和剑被扑出,“咣当”撞向墙壁。二皇子的剑却扎扎实实地插入赵婳的胸膛! 殷红渗透,淌落。 “啊.....婳儿!”大皇子爬起来抱住满身是血的赵婳,双手颤抖,却不敢拔剑。 “御医,叫御医,求你们了,叫御医!” 他泣不成声,口鼻乱淌,跪坐在地上。 姜小槊甩开手臂别过头去,眼泪打转,悲伤涌上心头——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 赵婳的眼里溢满悲伤,复又有了笑意:“我选的,不后悔!姜......对不起......” 泪水夺眶而去,模糊的泪光中,姜小槊看到自己满身烟尘,灼痛难忍——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丘泾亦是如此,顿时反应过来,一溜烟儿往外逃去。 她却愣在原地,脑袋空白! 就在这是,殿门口冲进一个人影,走进了才发现是熟悉的脸——姜小槊泪眼迷离地看着他:“丘阙,赵婳死了。” “唉!” 叹息中,丘阙抱起她,从窗子跳出去,一转眼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二皇子手里还握着刀,表情却木楞楞的。 云西咬着嘴唇没说话,看着趴在赵婳身体上痛哭流涕的人,面无表情。 “皇上!” 一声惊呼,惊醒众人。 当今皇帝,一个不怒自威的半百老人着明黄朝服自外面走进来,身后跟着垂眉顺目的朱冕。 一众人等皆跪倒参拜。 他走到大皇子跟前:“蠢货!”,停留片刻,面无表情的扫过屋内。 “把这个逆子关入天牢!” 这个时候大皇子才醒悟过来,跪地抱住皇帝的腿痛呼:“父皇,儿臣错了,儿臣错了!” 皇帝厌弃地俯视跪地之人:“你,够狠辣,够果断,唯独缺脑子!”。 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愚蠢至极,莽夫行径,一盘好棋被你下得颗子不剩!” “拉下去!” 两个侍卫上前,也不管大皇子如何求饶,硬生生地被拖拽出去。 等殿内安静了,于总管才躬身垂手走过来拜倒:“陛下!” 皇上背着手,昂着头,一声叹息:“寡人这个戏,是不是做得有点过了!” 于总管低头答道:“您是在为大澈挑选合格的继承人,不过!” 第九十一章 后续 五月,柳条吐叶。 赵韫一身素服,怀里抱个骨灰罐,坐着马车离开万安城。 他要送妹妹赵婳归故里。 姜小槊和赵婳撑着伞里在城头。 “真的不去见他一面?” “不了。”她转过头,迎着风,青丝被撩起:“这次我听从老天的安排。” 姜小槊转看着她——本来就是个美人儿胚子,经历过这些,越发韵味持重,内惠外秀。 “来生有什么要求吗?” “一辈子都不要再与这座城,不对,是城里的人有瓜葛。” “要求这么简单?” “嗯!” 离别时,赵婳是笑着跳下往生崖的。 姜小槊站在崖边喃喃自语:“这一世求而不得的,下一世来个两全其美吧。” “一个深情如意郎君,一段两情相悦的惊鸿相遇。至于皇城,连远望都没有。” 回到洗墨楼,正好遇到苏聘搬回来她的肉身,不禁灿然一笑:“有劳苏大美女了!” 苏聘用手帕扇着脸说:“白费心机了,人家根本不知道有这一茬!” “也真是奇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没弄清楚,哪来的自信敢兵变?” 逼宫失败!大皇子成了笑柄。 姜小槊却觉得未必是坏事──除了赵婳,其他人都还好,没出什么大乱子。 她不禁抬头看向楼上──若成功了,会掀起朝野内外的血雨腥风吧,到时候,何止一人殒命? 苏聘挽着她的胳膊说:“走,咱去吹个三天三夜的牛,如何?” “正有此意!” 两人嘻嘻哈哈上楼去,进了房间,关上门,果真躺床上,把这些天各自的经历道来。 “照这么说,你去了影渺阁,那谁帮云西她们从天而降的呢?” 姜小槊问出心中的疑问。 两人对望一眼,默契地同时脱口而出:“丘泾!” “他为什么那么做?”他可不像是愿意伸出援助之手人,姜小槊太了解他了。 苏聘想了想:“应该是冲着翡钥去的!见大皇子失败,就改变主意,挑起两位皇子的争端,再寻时机。” “合情合理!”穹珠在手,下一步的目标定是翡钥。 “小槊,你难过吗?”苏聘撑着脑袋看过来,“性命堪忧,回去无门。” 姜小槊翻过身子,侧躺在床上:“还是有一点点的吧,但是好奇大于难过——心里有很多疑团没有解开。”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难过死了,我就想抱着你哭一场。”苏聘笑笑,“现在想想都好笑,自己不也一样吗,不过是五十步与一百步的区别。” “小槊,你是怎么死的?” “晕倒!你呢?” “这么简单!比我好多了,我是溺亡,不会游泳!” 说到这里,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其实想想也没那么难过,”苏聘翘起二郎腿,“等于又活了一回。” 姜小槊握拳抬起手,两人默契地击掌。 “前世是谁,来生会怎么样,概不关心——我只在乎当下。” “那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自然是弄清楚事情的始末。” “你家那位应该是知情者。”苏聘指了指旁边。 姜小槊没说话。 “怎么啦?”见她沉默不语,“这是在生气?” 姜小槊挑挑眉:“口口声声说喜欢,到临上战场了才告诉部分事情的始末,我严重怀疑他的诚意。” “他有他的安排吧!或许是怕你一时接受不了?” “我有那么脆弱吗?” 两人叽叽咕咕,一直到吃晚饭时。 吃饭时,平日都不开口的丘阙突然说话:“晚上来我房间。” “咳咳咳!”姜小槊被这话一呛,差点喷出来。 丁衣强忍着,只顾低头扒饭。 “可以带上苏聘吗?” “随你!” 也好,好些事,她也想问个清楚明白。 夜里,微风习习,梨木圆桌旁,围坐着三个人,一壶茶袅袅娜娜冒着烟气。 丘阙叩一口茶,徐徐道来:“从诅咒后说起吧。” “据传,当时的大祭司把七把翡钥密密送出去,送到当时称霸的七个皇室。” “自那以后,对冥族的杀戮便开始,短短几百年间,族人锐减,走到濒临灭族的边缘。” “为了自救,冥族其中的一个分支崛起,收兵买马,经过长达十八年的征战杀伐,建立了一个国家,便是浏阳国。” 两人对望一眼:“就是那个,浏阳国?” “嗯!” “建国以后,当时的浏阳国国君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翡钥,传闻翡钥和穹珠可以解除那个诅咒。” “可是,发动战争无数,连续灭了好几个小国家,均没有找到翡钥。” “是一把钥匙吗?”苏聘想了想,“穹珠就是一颗圆形的珠子。” “你见过穹珠?”丘阙凝神问道。 苏聘点点头,把找到穹珠的经过说了一遍。 “对不起哦,可我真的不是他的对手......” 姜小槊拍拍她的手背:“这不是你的错,丘泾应该也是为了解除这个诅咒,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 “这么看来,就差翡钥了。”丘阙的眼里有光在流动。 “后来呢?”苏聘问。 “后来.....”他顿了顿继续说,“你们大概都已经知道,浏阳国至我们兄妹三人这一代,覆灭。” 两人大眼瞪小眼——多好的机会,就这么葬送啦! 丘阙似乎看出两人心中所想,站起来走到床边。 “人都是这样,容易被眼前的利益蒙蔽,而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现在想来,实属可悲。” 他转过身来,看着姜小槊:“当然也不全都是错的!” “我特别想问一下,”苏聘撑着下巴,“你当时是为了那个祭祀女,才发动政变的?” 这一问,气氛变得尴尬而诡异。 姜小槊使劲使眼神,太八卦了。 “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丘阙的眼睛看着某人的眼睛。 苏聘凑上前去,看着两人眼神里的电光火石:“那是为了谁呀?” “以后再说!” 很明显,他不愿触及这个问题。 “怎么扯这么远!”姜小槊责怪道,“难道至今都没有查出翡钥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吗?” 丘阙摇摇头:“所以,只有等到翡钥持有者油尽灯枯使用它时,才有机会拿到它。” 听到这句话,苏聘眼睛瞪得大大的:“那......那不就是送命时?那......万一没拿到呢?岂不是......” “有人试过吗?”姜小槊问道。 丘阙没有说话。 不用说已经猜到:有了,俱没有成功吧! 第九十二章 死人的活儿 一日大清早,洗墨楼迎来一位客人。 “姐,干活了!死人的活!” 好久没接到活儿干,丁衣显得很兴奋。 “恩,说说。”姜小槊却有些懒懒,事情没有进展,只能做些无聊的事打发时间。 “没说,非要你亲自出面才肯说。”丁衣抱着膀子。 “架子还挺大,走,会会去。”说着,披了件绿丝绣桃叶纹罩衫,下楼去。 堂屋里,一个打扮怪异的老头四处打量屋内,听到声音抬起头。 “木老头!” “嘿嘿!” 姜小槊诧异:“丁衣说的客人,是你呀!” 木老头嘿嘿点点头:“正式本老。” “木老头,泉九道终于蹲腻啦,欢迎到人间。”苏聘双手交叠,放在栏杆上,俯视着。 “此言差矣!”木老头摇着木制发冠说,“这人间再美,也没有泉九道宁静,若不是有事委托,本老还真不愿意来这一趟,所以欢迎就免了。” “切!” “真有事委托啊!”姜小槊只当他说笑,“啥时儿呀,交代一声不就得了,还大老远专程跑一趟。” “这个!”他自腰间掏出一个双鱼玉佩,“此玉佩的主人,要你们去泉九道一见。” 双鱼玉佩! 姜小槊和丁衣不约而同惊诧万分——这玉佩原是赵韫、赵婳兄妹贴身之物! 苏聘接过来打量一番:“玉质一般,你们认识?” 姜小槊点点头,丁衣双手捂着脸担忧地看着那仿佛在荷叶间跃动的鱼儿。 “别担心,不一定是他。” 不安慰还好,一安慰丁衣的眼里就盈满眼泪:“赵姑娘已经走了,难道还有第二人有此物?”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苏聘看着二人担心的样子说。 “走吧!”木老头撑开伞率先跨出门去。 丁衣也随大家走出门,她不能去泉九道,却是去隔壁的院子。 那日赵韫捧着骨灰落寞离开时,是她目送上他走上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 直至看不见许久,她还在院门口伫立,并暗暗发誓,不论怎么样她要照顾好他——帮他打扫收拾,为他在黑夜里留一盏灯,给他生一堆娃儿...... 此刻,当她来到院门口,推开进紧扣的院门时,禁不住靠在门上低声哭泣,泪目泼洒,嘤嘤凄凄。 好一会儿才抽噎着乱摸两把脸,站起来走进院子,低头干活...... 一路上,木老头儿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姜小槊和苏聘没有询问,或许是不想听到那两个字蹦出来。 泉九道。 在一间摆满木件的小屋前,立着一个儒生,身量中等,却气华招招! 不是赵韫是谁? “没想到再次见面是在这里!”赵韫向着往生涯的方向。木屋门前,是一条宽阔的大道,光线昏暗直通往生涯,“她定是经过这里的,对不对?” 语气是询问,眼里却是悲伤的了然。 姜小槊点点头。 “想我兄妹二人,看尽白眼,泥泞荆棘上淌过,原以为高中状元苦尽甘来,却不想......哈哈哈!”他生出一串苦笑。 寒门苦子想要出人头地原就十倍艰难,若想在皇城立足之困难怕是千倍都不止。 木老头无奈地摇摇头:“人我带来了,你们聊吧。”便一头扎进乱堆中的枯木里,叮叮咚咚忙活。 “你,是怎么死的?”两人都很好奇,记得前两天才见他出门离开万安,怎么就..... 赵韫只定定的看着二人的疑惑和关切,却紧闭双唇,许久才低下头看着寸草不生的地面。 “何必追究,知道真相又怎样,反正都要离开。”他惆怅地看向延绵直黑暗中的路。 他不愿说,就没人再问。 “听闻你有事委托?”姜小槊进入正题。 “嗯!”赵韫从萎靡中一震,深吸一口气,“帮我带点东西给二皇子。” “这么简单?”苏聘心中生疑,“直接叫叶老头送不就得了,干嘛非得我们?” “我可不去那乌烟瘴气的地方。”木堆中的声音充满嫌弃。 她嘴角一撇怼回去:“有些人都穷得叮当响了,还挑三拣四。是谁之前找我借银子来着......” “本老是有气节的,哼,不就是几个破子儿,不日便还!” “有本事你现在就还......” “是极重要的东西?”姜小槊打断互怼的二人问道。 赵韫点点头:“我房里床头的暗格中,有个匣子,劳烦姜姑娘把双鱼玉佩一并装入匣子里送去。” “另外,”他停了停说道,“作为报酬,我愿将这一身皮囊赠予——我兄妹二人得姑娘帮助无以为报,唯有这......” 苏聘斜着眼看过来。 姜小槊眼睛眨两眨:“其实不用,匣子我送去就是了。” “请姑娘成全。”赵韫双手抱拳,单腿跪地。 “你这是干嘛?”吓得她往后退一步。 “还请姜姑娘撑着......赵某这把伞,在二皇子面前走一遭!” 这才是重点,可是为何呢? 苏聘眉头一皱:“所以,你是想让二皇子看到,是不是?为何?” 赵韫把头埋得更低,双手重重一揖:“听闻洗墨楼只收银子不问是非......” 他没把话往下说,姜小槊却点点头:“好!” 苏聘不解地看着她,挑着眉毛挤眉弄眼。 “你要同行吗?”她又问。 赵韫犹豫一下:“......不了,冷暖看尽,我愿轮回。” “好吧!” “有劳二位姑娘。” 见她同意,赵韫松一口大气,站起来扑扑袍子,略一顿,就向往生涯行去。 背影寥落,踽踽孤单,行出几步忽又停下来,背对着二人轻声说道:“还烦给丁衣姑娘带个话,就说......就说......唉,不说也罢,赵某配不上她的冰清玉洁!”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两人才转身往回走。 “怎么看都觉得没那么简单!”苏聘背着手,仰看无尽天光。 她说得没错,虽然赵韫什么都没说,且看似什么都放下了,可姜小槊却隐隐觉得,有大事在酝酿,而布局的源头,就是刚刚离开的男子。 “走吧!” 两人循着尸体而去。 赵韫是横死他乡!身体被掩埋在一片树林之后的荒草地里——在出京城不远处。 挖开粘稠的泥土,坑里湿濡,他面朝下,素服脏得看不见本来的颜色。 且死相悲惨:手脚被绑,脖子上一圈淤青,嘴里还塞着一坨破布,眼睛圆睁——死不瞑目。 “是劫匪吗?”苏聘上下搜一遍,发现身上的银子细软一分不剩。 姜小槊环顾四周:“不好说!”从目前来看,好像是——唯一不见了骨灰坛子!难道那东西也被打劫走啦? “还记得他是为何事离开京城的吗?” “送赵婳归故乡啊,说是要葬到父母身边。”苏聘想了想,“咦,赵婳呢?” 姜小槊翻着白眼:“是骨灰!” “呵呵,口误!” “你去四周转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好嘞!” 等苏聘走远,姜小槊挽起胳膊开始干活。真心的,今天这活儿她心里非常排斥,毕竟是那么熟悉的人,想想都让人觉得膈应。 但又必须要这么做,她直觉赵韫用意很深,至于到底是什么,还待弄清楚。 直到日头西落,姜小槊才撒手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张完整的皮丢在一边。 这本是司空见惯,但赵韫胸口的纹身却引起她的注意:那是一株并蒂而生的金银花! 花朵栩栩如生,花枝缠绕,明明是浅浅的金色,却觉妖艳诡异——古人含蓄,绝不会轻易在身上纹下这么一朵奇怪的花! 第九十三章 二皇子的秘密 姜小槊端详着纹身,想不明白! 就在这时。 “哎哟,累死我了!”苏聘抱怨着自树林间逆光而来。 姜小槊没好气地看一眼:“把你的纤腰细腿走乏了,来来来,”她拍拍旁边杂草覆盖的泥土地,“坐下歇会儿!” “哎,我是真的很累!” 苏聘走过来“咚”的一声扔下一个咕噜噜滚动的坛子,坐在地上。 她定睛一看:“骨灰坛子,在哪儿找到的?” “那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沾满泥尘的锦袋,“还有这个。” 里面是几锭足银和一些碎银子。 姜小槊举着锦袋问道:“这是,赵韫的?” “恩!俩儿埋一块儿,就在路边。” 苏聘伸直双腿,双手撑到后面,仰着头:“觉得奇怪,就去周围走了一圈,还真发现有猫腻。” 姜小槊眼神炯炯,等着她的下文。 “此处离京城不过二十公里,治安尚可。我也向周围的人打听过,并无劫匪出没。” 她努了努嘴:“赵韫应该是在路边被绑来此地,拿走他身上的纹银不过是制造被抢劫的假象。” 太明显不过! 姜小槊想了想:“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赵韫或许知道杀他的人是谁,只是不说而已。” “我觉得跟宫里头脱不了干系。”苏聘下结论。 “走,回去,探一探不久就知道了!” 姜小槊站起来,提起地上的皮抖一抖。 然后一把火烧掉赵韫的尸体——就地掩埋出两个土堆。 做完这些,两人隐身往京城方向回去。 这片鲜少有人来的林子里,两个荒坟静默地立在荒草丛生树木挺拔的深处,他们是谁?有着怎样波澜壮阔的人生,想是从此刻起便不为知——也无人祭拜。 人生便是如此,活着才是实实在在的。死了一切都是空妄! 两人刚到洗墨楼,远远的却见丁衣在大门口张望。 二人顿住脚步互望一眼。 “怎么跟她说?”姜小槊犯难了。 苏聘扭着腰直直走过去:“实话实说!”只见她走上前去,拍拍丁衣瘦弱的肩膀,“节哀!” 丁衣眼睛睁得大大的,望过来。姜小槊抿着嘴唇点点头。 “哇----姐——”在得到肯定答复后,丁衣张嘴哭出声来。 她上前去,抱着伤心难过的人儿,只叹气——好不容易喜欢个人,就这样没了,可怜的姑娘。 还好,赵韫一直没有回应她,不然可得伤心死。 安抚好一会儿,丁衣才渐渐平复。 至于赵韫皮囊的事儿,两人默契地没有让她知道。 等她歇下了,姜小槊才蹑手蹑脚地去到后面的棺材铺,连夜连晚把伞做出来。 灯光下,一圈光晕罩在伞面上,柔和而诡异。 她旋转着伞,想着画点什么的时候,目光再一次被上面的缠枝金银花给勾住眼神——想起赵韫最后的话。 遂做了一个决定。 这次,伞面空空什么都没画,只是在原本的纹身上,工笔细描,把那两朵不显眼的花用深深浅浅的鲜红色填充描画。 等完工一看,绿色葱葱,红色艳艳,有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只需一眼,便可瞧见这与众不同的花朵。 姜小槊满意地看着手里的杰作。 完成后,趁着丁衣还没起床,摸去隔壁小院,找到赵韫说的匣子——匣子里什么都没有。 让人有些失望,但她还是按照先前说的,把双鱼玉佩放进去。 第二日一早,姜小槊和苏聘如约进了皇宫。 宁云殿里。 二皇子对二人的到来,颇感意外。 “二位姑娘所为何事?” 看来他还不知道赵韫的事。 “一大早告诉你这个事,有些晦气,但是受人之托也是没办。”虽是报丧,苏聘却语气软软,看不出一丝难过,“赵韫死了!” 说完,二人细细地观察他的变化。 二皇子将信将疑的一一看过二人,袖裾一甩:“胡说!简直是满口胡言——你们果然不靠谱!” 苏聘叹口气:“唉!死了就是死了,干嘛说到我们身上!” “他有东西带给你。”姜小槊拿出匣子,递过去。 旁边的太监看一眼主子,得到允许后接过。 “打开!” 匣子被打开,里面躺着一枚玉佩。大皇子上前细看一眼:“没错,他是有一枚双鱼玉佩贴身携带。” 他看着二人:“但是,这玉佩材质普通,量谁都可以照模样仿出一块来,不足为奇!” 说得合情合理! “东西我们带到了,至于信不信是你的事,反正时间可以验证。”姜小槊说着“呼”一声撑开一把白底油纸伞,伞面空空,只在一角画着一朵妖艳的缠枝双生花。 她轻轻的转动伞面,用手在那花上缓缓拂过:“收了人家东西,事情照办就是了,可不管后续如何!” 这花仿佛有魔力,从看到它的一刻起,二皇子便不淡定了。 先是惊讶,而后是各种表情在脸上轮换,怀疑,难过,再惊讶,最后忍不住:“这画,这画......” “啊?”姜小槊假装不知,遂顺着他的目光才恍然大悟,“你是说这缠枝金银花吗?” 她笑笑:“是不是画得极生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我也是被吸引住了。” 二皇子紧蹙的眉头越发收拢紧绷:“不是你画的?” “不是,花原本就是纹在上面的,我不过是把原本的浅金色描了描,看起来更显眼醒目。” 她把伞凑到他的眼前,轻轻地说道:“只能告诉你,这是张皮——也就是先前说的,客人给的报酬。” 二皇子愣在当场,眼珠子都忘转了。 恰巧在这时候,苏聘走上来,挽住她的胳膊,懒懒地说:“走吧,无趣得紧,人家还未必信!” “好!” 说着,二人默契的往外走去。 “等等!这......他......”二皇子眼里是藏不住的悲伤,“可是赵韫的......” 姜小槊瞧一眼头上的伞,无奈的笑笑:“行有行规,不能说......” “他......他在哪儿?”他追问道。 两人袅娜离去,只留下一句缥缈的话语:“城南二十里处,林子里......孤坟......两座便是......” 而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却不知道,两人并没有走远,而是隐了身形回来,偷偷地扒窗户观望里头的人。 二皇子此时却软坐在地上,眉目有泪。 “二殿下!”一个太监想把他扶起来。 “滚,都给我滚!” 屋里的下人都是察言观色的高手,均敛身退下,只余他一人坐在地上。 “韫——” 二皇子爬过去,拿出匣子里的玉佩捧在手心,抵眉哭泣。 外边的两人看得一愣一愣的——这,画风不对呀! “来人!来人!” 哭将一会儿,二皇子掏出锦帕,擦干眼泪,从地上站起来:“备马,出城!” “是!”一个太监应声而来,又悄然而去。 不一会,宁云殿里的人便走了十之八九。 “有没有觉得......他......”姜小槊觉得不对,却不知道怎么形容。 苏聘点点头,端着手臂,拂着下巴:“过于悲伤,悲伤得不正常。” 难道是...... 两人交汇一眼,又不约而同摇着头。 可是...... 两人抽搐似的又摆摆头。 “记得丘阙的妹妹丘燃吗?”苏聘瞪直两眼,“她可以喜欢女人,那他也为什么不能喜欢男人......” 姜小槊看着她伸出的两个指头,眼睛不正常地往中间挤。 二皇子喜欢的人是赵韫! 他是同性恋! 第九十四章 各自的算盘 问题来了,二皇子是同性恋,赵韫呢? “是!”苏聘指着伞说,“他胸上的那朵花足以证明。” “不是!”姜小槊反驳道,“他说‘配不上冰清玉洁的丁衣’足见,他是抗拒的。” 但是,两人同时又沉默了,因为她们忽然发现,是与不是重要吗? 所有的证据都表明,赵韫屈从了。二人突然就有些泄气。 “还是查查是谁杀了赵韫吧。”姜小槊看着伞。 “好!” 其实根本不用查,只跟着二皇子便可以了——如果如他们推测的那般,他绝不会让赵韫死得不明不白。 一连几天,姜小槊和苏聘都在宁云殿打转。 直到有一天,二皇子有所行动——他独自一人来到天牢。 姜小槊对这里可是轻车熟路,很明显皇子的待遇是不一样的。 大皇子所在的牢房是单独的,进到里面才发现一点没有天牢该有的样子。 里面宽而敞亮,地面干燥清洁,连壁灯都比其它地方多好几盏,简单的茶几上有茶气飘香,大皇子坐在锦凳上闭目品茶。 真是让人嗟叹,这是坐牢吗? 二皇子来到牢门前,长身作揖:“皇兄。” 大皇子仿似没有看到来人,只一脸沉醉地在茶杯上嗅吸茶香。 “二弟今日怎么有空到这天牢走一遭?”他放下茶杯,看向地面。 二皇子淡然一笑:“怕兄长寂寞,来陪您聊会儿天。” “哼!”大皇子冷笑一声,“谁稀罕!我让你来了吗?” 牢门前的人双手拱在袖子里,握成拳却始终笑容挂面。 “母后因保护你而亡,我现在都记得,大雪的天,满床血红。”他陷在回忆里,悲伤倾倒而出,“父皇只是难过地皱了一下眉头,而你,还好意思哇哇哇哭个不停。” “我!”他指着自己的眼,“亲眼看见母后咽下最后一口气。” “你为何要出生,你为何要害死母后?你看看我!”他张开双臂环指四周,“父皇终归还是宠我的,不过是小住几日而已。” “所以,别在这里假惺惺的了!” 二皇子听完他的一番话,低头瞧着地面:“母后因为我而亡,赵韫也因我而死,皇兄,我得到应有的惩罚了......” “活该!”大皇子毫不留情,甚至拍手叫好,“你终于体会到当日我的痛苦了吧!” “不对!”他像忽然想起来,“你没有我痛,我是眼睁睁看着她死在面前的......” “我们扯平了!”不待他说完,二皇子抢断道,“我杀了赵婳,你杀了赵韫!” 他的眼里有悲悯和狠厉:“我们互不相欠!” “哈哈哈哈哈——”牢房里爆发出一串阴恻恻地冷笑,“母后呢,你杀了我的母后,又该怎么算?” “非要这么步步相逼吗?”二皇子愤然看着牢里的人。 大皇子摇着长而瘦的指头否定他:“不,不是紧逼。”他伸手指过去,“你跟我,注定是你死我活!” 他语气加快:“就像那日,逼宫时,能拉我下马,你也毫不手软!” 二皇子缓缓抬起头来,先前懦弱充满悔意的面孔荡然无存,语气也变得冰冷阴沉:“是的,但我不是莽夫,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就做出失格的行为,只是想来告诉你——杀了赵韫,与我而言不过是掉了一根汗毛,不痛不痒。” “但是,再有下次,我定不会如今日这般,放任你欺负上门来!” 说完,温文儒雅的笑立刻显现在脸上,长揖做罢,大步流星昂首挺胸走出牢房。 走过长长的廊道,他忽而停下来,胸膛起伏,脸上的笑早已不见踪影,呈现在上面的确是懊恼和自恨。 他发狠地踢向石壁,坚硬的墙壁反作用于脚尖,疼痛无比却不自知——谁说他不在乎赵韫? 长久的,在悔恨中长大的他——女性成为他心底难以逾越的禁区,所以他更喜欢男子,与他们在一起是那么惬意和放松。 赵韫,是他平生初开的情窦,眼看开了花......他摸一把眼泪,整理好身上的绛色长袍,才慢慢地走出天牢。 关在牢里的那位也好不到哪里去。 “哐当!” 茶几锦凳俱被掀翻在地:“扯平,扯得平吗?” “老二!千年老二!想跟我平起平坐,门儿都没有。” 一个锦凳被砸向牢门,满地的碎瓷片被踩得“吱吱”作响。 大皇子双手按住脑门,阴桀地笑了:“莽夫!本皇子是莽夫?呵呵呵......” 旺盛地怒气在他脑海里生成一个主意,那个主意又让他的怒气消退殆尽——他诡异的笑容泛起,眼神里仿似看到了什么可喜的事正在发生。 二皇子离开好一会儿,又婀娜女子两位从天牢里出来。 苏聘伸手掐来一片柳树的嫩叶放在手里把玩:“看来,赵韫的目的是想通过二皇子的手,为自己复仇——可惜他太高估自己的重要性了。” “我不赞同后半句。”姜小槊立在一株柳树前,“我恰恰认为,他的死是一个开端,为二皇子寻了个动手的借口——赵韫布的局不仅是我们看见的。” 她在树下踱来踱去:“到底漏掉了什么呢?” “我还是没懂你的意思?”苏聘表示不解。 她停下来:“你觉得赵韫到底更恨谁?” “如果是我的话,首先肯定是大皇子,因为他是导致直接死亡的原因;其次我也恨二皇子,妹妹因他而死,自己还被他变弯了——所以......两个都恨!” 苏聘为自己的分析感到震惊:“难道他的目的是想让两个皇子窝里斗?” 姜小槊点点头:“应该是!” “可是二皇子好像并不上心。” 两人讨论无果,慢悠悠地往外走,走着走着突然停下。 “为什么我们一直都这么热衷于他们的斗争呢?”姜小槊疑惑地说,“丘阙也一直在促成这件事情!” 苏聘摊开双手摇摇头:“不知道啊,我就是跟着你们这么做的。” 当这个问题被提出来的时候,丘阙是这样回答的。 “为了等待皇权更迭的时刻!” 见二人还是很茫然的样子,他进一步解释道:“自古,下一代继承人的产生第一步就是储位之争,在争斗中胜利者会脱颖而出,集谋略和人心与一身,当这些条件达到巅峰,便是圣主异位时。” “除了皇位,一同传承的自然有我们要的翡钥——那也是它现世时。” “为什么要转这么大的弯,走直路不就完啦——直接对皇帝下手。”姜小槊甚是不解。 丘阙点点头:“不是没用过,只是均以失败告终——打草惊蛇同样会给我们带来毁灭性的打击,那些黑衣人记得吗?” 两人点点头:“一直都想问来着,他们是什么人?” “巫族后裔,我们的世敌。” “不是被灭族了吗?” 他摇摇头:“漏网之鱼,经过几百年的躲藏和将养声息,自会死而复苏。” 姜小槊怅然道:“即便如此佛系,到时候就一定能成功吗?” 苏聘的眼睛充满希冀地看着丘阙,谁知他却说:“不能,甚至可以说成功率很小!” “唉!”两人像霜打的茄子,蔫儿!说话的语气也有气无力:“听出来了,你们努力了几百年加很多次了,是吧......” 丘阙默认了。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但这次不一样!” 两人眼睛又从死灰中点亮出点点星火。 “我们,你们,还有影渺阁——假设三方同心,概率会增加一成!” “才一成!”苏聘失望地呼出声! 第九十五章深藏不露 对了,影渺阁是为皇帝服务的,它怎么会? 丘阙没有细说,只点点头说:“现在不便透露,但大家的目标确实是一致的。” “所以,”姜小槊看着他,“你俩儿也是基于这个原因才合作的?” “嗯!”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苏聘问道。 “静观其变——最近他们一定还有动作,我们只需要助推一把即可。” “二皇子那么怂,万一他什么都不做又该怎么办?” “不会!”丘阙笃定地看向窗外,“那个地方长大的孩子,不是狼就是狐,若说区别的话,就是办事的方式稍有区别罢了。” 他那么熟悉怎么会看错? 听他这么说,姜小槊和苏聘亦放下一百个心,坐等后续。 两日后,果然就有了动静。 先是宫里有人隐秘的传开,二皇子是断袖。 几日后,这个传闻由宫里向街上扩散。 姜小槊等人却嫌传得太慢,遂耍了些手段,不下几日,这个消息被传得满天飞。 万艳楼里,老鸨张妈妈招着手里的如意鸳鸯帕,一边走一边扭一边用帕子掩口窃笑——在这条街上相同的楼里,就她家养着全京城最娇贵的“面首”,此前一直遮遮掩,今日却在万艳楼里最显眼的台面上,摆一架古琴,苓玉公子端坐其上,献琴三日。 这于万艳楼是首次,于客人们何尝不是新鲜至极——再看其周围,连男客也围了不少。 “哎哟,可算是熬出头了!”张妈妈喜笑颜开,老脸笑成一朵布满褶皱的芙蓉花。 “妈妈,这是为何?”一旁娇俏的小倌人凑过来问。 “呵呵呵~”张妈妈笑呵呵的说,“心肝宝贝儿,你有所不知,听闻宫里出了位好龙阳的......皇子!” 虽然她把最后两个字说得极轻,可旁边的人还是大吃一惊:“真的?” “千真万确!”她两手交叠在胸前,“就盼着哪日里呀,他能——咱万艳楼的生意就要翻番了!” “恭喜妈妈!贺喜妈妈!”小倌人忙不迭的道喜。 “呵呵呵~”张妈妈甚是受用! 这日,走出万艳楼的有官场的人,亦有商贾富主,还有平民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不约而同把这个消息带出楼里,带到万安城的大家小巷,角角落落。 第二日,便有街妇村妇闲谈传开,沿街的商铺交头接耳,连小孩儿都有郎朗上口的儿歌一路跑一路唱。 刘屿把现今的情况带进天牢,汇报给牢里的大皇子——听罢,他只轻蔑一笑:“好戏还在后头呢!” 而宁云殿里,二皇子端坐在长凳上,面前摆着一杯凉掉的茶水。 “殿下!奴才给你换一杯!” 小太监小心翼翼地端走杯子,重新换上新蓄满的一杯水,放到茶几上。 二皇子依然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眼中无波。 “咱们殿下真是太可怜了。”厨房角落里两个丫头窃窃私语。 “就是,老这么被人欺负,从来不还手。看着都让人心疼。”胖一点的绿裳丫鬟语气不满。 瘦一点的浅蓝丫鬟拐一下旁边的人,压低声音说:“你说,外边传的是真是假?” 胖丫鬟怒目圆睁:“肯定是假的,那是有人陷害咱们殿下。”她当然不同意,殿下可是她的心上人。 “可是......可是外面都传遍了,还有鼻子有眼的。”瘦丫鬟看了看四周,“传闻之前的状元郎赵韫公子,就是咱殿下的相好!” “胡说!”胖丫鬟丢掉手里的材火跳起来,“状元郎与咱们殿下打小就认识,是挚友自然就走得近些,人们这样讹传,那是嫉妒咱们殿下有了可信任的帮手罢了!” “才不是呢!”瘦丫头站起来毫不相让,“听说赵韫公子受不了这流言蜚语,自杀了!若不是真的,他怎会做出此等绝望之事。” “赵公子定是被强迫的!”要知道,状元夸街那天,她也在,瞧着高头大马上的俊俏儿郎——她立马做了个决定,状元郎就是她心仪的心上人。 “简直屁话!”胖丫鬟哪里听得下这些肮脏的诽谤,双手叉腰骂起来,“殿下是何等尊贵之人,看得上他,还强迫呢,不要脸!” “你......你怎么骂人呢!”瘦丫鬟也不示弱,一脚站上锦墩,顿时比胖子高半个头,“状元郎都是皇上御赐,怎么就成了看不上的货了!” 两人的争吵引来一群人围观,大家窃窃私语全当看戏,却没人阻拦。 争执的两人面红耳赤。 “今天我非要教训你个小蹄子,敢在背后嚼殿下的舌根。” 胖丫鬟扑上去,两人扭打在一块,二人都扯住对方的头发,撅着屁股,在灶台旁边扭劲转圈,口里还不时对骂上几句。 “小蹄子总比你个胖货强!腰像水桶胸像南瓜,一辈子没人要。” “你强个屁,身上的肉连案板上的鱼都比不上,骨头能硌死人,还觉得自己美呢,你就是猪圈里的猪丑而不自知。” 偌大的动静终于引来二皇子身边的李总管,只见他黑着脸,背着手,身后跟着几个气势汹汹地太监。 “把这两个贱婢给我拉出去,耳刮子招呼,不肿成猪头就别停手!” “是!” 四个太监齐上阵,拉开架势好不容易架开厮打在一块儿的两人就往外拖。 直到这时候,两人才知道犯了大错,不住求饶。 但为时已晚,李总管看都不看两人一眼,径直离开,不一会儿,身后就传来啪啪地耳光之声,哭天抢地地嚎哭,尤其是那胖子,破锣般的嗓门响彻云霄,一个下午,偏院里都噩梦般地响着她的嚎叫。 李总管一路穿廊过桥,径直来到二皇子的身边,使个眼神屏退周围的人。 “殿下,要不要做点什么?” “怎么,坐不住啦?”二皇子端起杯子喝一口,发现已经冷了,看一眼又放下。 李四儿连忙换上热茶:“街上传得厉害,奴才怕对殿下不利,万一传到皇上那边......” 一口热茶入喉,顿觉身上热气滚滚,演了一天的戏,二皇子站起来走动四肢:“你放心,父皇已然知道,而且比他们都要早!” “那......那为何?”他搓着手不敢往下说。 “他不会管的,因为这根本就不重要,他在意的,永远是皇权!” 二皇子背着手,仰望屋顶,眼神里是醇厚老辣的谋算:“我等今日那么久,岂会为了这些小事而动气。” 哇!简直是深藏不露! 窗外的姜小槊看得惊骇不已——看似羸弱的外表下,有一颗表里不一的心。 这就是丘阙说的,狼子虎仔吧。 当日回到洗墨楼,她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大家。 苏聘亦汇报了天牢里看到的事。 丘阙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既然大皇那边还有动作,不妨把现在的事情更大化!” “已经人尽皆知了呀?”苏聘不解的问。 他没说话,却把目光看向姜小槊。 她想了想说:“就是把现在的舆论往更糟糕的方向引导,越不利于二皇子越好!” “为什么?”苏聘看着二人。 姜小槊揣测着说:“二皇子有意蛰伏,就把这个事情推到极致!” “然后呢?” “然后......”姜小槊眨巴着眼睛,“看一步走一步,总之两虎相斗是好事。” 丘阙点点头。 “哦,我懂了!”苏聘摸着耳垂,“佛系助推——说的就是我们!” “那下一步怎么办?” 两人看向丘阙。 “拿赵韫做文章!” “这不好吧?不对......这或许才是他的本意!” 第九十六章 两场大戏 一日深夜,子时,更夫刘根儿李狗儿敲着更一路往北。 “笃笃......咣咣。” “鸣锣通知,关好门窗,小心火烛——” “笃笃......咣咣。” 最北边,便是北定门的城墙根儿了,两人到了这里便打转,往西边折去,到甜水街方向。 “笃笃......咣咣。” “鸣锣通知,关好门窗,小心火烛——” 就在李狗儿扯着嗓子仰天报更时,忽然发现城门口行来一红衣女子。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用握着鼓槌的手柔柔爬着屎的双眼,定睛一瞧:真有红衣女子,不假! “刘根儿,刘根儿,你看那儿!”他拐拐旁边的人,指向斜前方。 “啥呀?大惊小怪的!”刘根用竹梆子顶了顶头上的破毡帽,放眼看去。 只见一位大红纱衣拖地,青丝如瀑,头戴帷帽的女子,在城门处徘徊辗转。 两人艰难地吞咽几口唾沫,不敢上前。 这大半夜的,没有那个良家女子会在这里无故转悠,而且那一身红衣太过诡异——怕是什么不洁的东西。 二人做这一行许久,胆子虽大,却也自知——俱知避祸保身的道理。 于是,刘根儿和李狗儿锣也不敲了,梆也不打了,嘴里一点声响都没有,蹑手蹑脚往回缩。 回头几步,就是沿路的民房,走到遮挡处,两人已是满头大汗,却还不敢放松,一阵撒丫子狂奔。 跑着跑着,始觉不一样。 先是前面的李狗儿发现,尽管已经使出吃奶的力气,但是四周的景物像长了脚一样,跟着他一起在跑。 就在他纳闷之际,后面的刘根儿却被吓尿了,因为他看见前面的李狗儿腰身上被一块布拉拽着——正是那红色的纱布。 “李......李......李狗儿!”他拼尽全力边跑,边用吓破的嗓子喊出声来! 李狗儿听到异样,转过头一瞧,吓得差点痴傻了:“你......你......你身后!” 刘根一听,全身僵硬,头皮发麻,扭着不听使唤的脖颈往后一看:“哎哟,妈呀!” 随即,两腿颤颤,自裤裆内流出一股温热的液体,在地上划出一道蜿蜒的黑道道。 只见他们身后,半空中,飘着刚刚见到的红衣女子,近了看才发现,她并非穿的是红衣。 她穿着一身白衣,胸前有一个拳头大的血窟窿,淙淙鲜血从里面涌出来,把原本的白衣染成血红色,从胸口一直到裙摆。 “滴答——滴答——”地上还溅落数滴! 两人也顾不得害臊——瘫软在地上往后挪,一边挪一边口齿不清地问:“你......你要干嘛.....” “我们与你无仇无怨......放过我们吧......去找你的仇人......放过我们吧。” “仇人?”红衣女人幽幽开口了,帷帽下的声影缥缈幽怨,“我没有仇人!” “啊!”丢锣弃梆的两人傻眼了,“那就找你的亲人......让他们超度你......” “我亦没有亲人,都死了......” 怎么这么倒霉呀!两人都快哭出声来:“那你可有牵挂之人?” 红衣女人想了想:“有,我有心上人!” 刘根儿和李狗儿对望一眼,仿佛找到了救星。 “去......那就去找他......找他呀......” 红衣女人好似被说动了,直起身来望向左前方:“是想去来着,可我进不去呀!” “进......进不去?是哪儿呀?” 她抬起僵直地手,了无生息地指向远处:“那儿呀,皇宫!” “啊!”两人顿觉绝望——哪里都不是他们这样的人惹得起的。这可怎么办才好。 “我就想,”红衣女人突然凑近刘根的脸,一股臭味喷到两人身上。 两人用胳膊挡着脸抖抖颤颤,不敢看。 “我就想跟你们讲讲我的故事。”红衣女人重新飘到空中,“或者你们给我的心上人带句话儿也可以。” “他是宫里头的贵人儿,大家都叫他二皇子,我倾慕他许久!” “可他却不喜欢我,但是那又怎么样,就算他利用我接近大皇子,扳倒大皇子......我依然不怨恨他,相反地我还是那么喜欢他......呵呵呵呵......” 毛骨悚然地笑声响起,女鬼沉浸在回忆的世界里,絮絮叨叨。 两人看到此情此景不约而同,悄悄地一步一顿往后挪,眼睛死死地盯住面前的女人,见她沉醉其中,两人拔腿就跑。 “你们知道吗......” 就在两人跑过街角,不见踪影时,姜小槊一把解开帷帽:“也不知道我演的好不好?” 她在城北这头忙活,城东边也上演着同一套把戏,只是风格大相径庭。 子时刚到,落虹街上忽然锣鼓喧天,唱和热闹,唱的是人尽皆知的“女驸马”,赫然一出金榜题名的大戏。 已经熟睡的老百姓被吵醒,纷纷掀开窗子往外瞧,却只闻声音,不见人。 好生奇怪! 就在大家疑惑不解释时。 大街中央,忽现一匹枣红俊美,马头挽着南瓜那么大一朵红绸花,马身上坐着一个腰背挺直,头戴金箔绢花的男子——像极了当日夸街的状元郎。 马儿走到哪儿,锣鼓唱喝就响到哪儿,可明明大街上只是一人一马,哪儿来的声音呢? 躲在门窗后面的人都捂紧嘴巴不敢发声,越怕却忍不住好奇之心,越往外瞧。 不瞧还好,一瞧要人命:怎知那马上之人凭空一变,眨眼的功夫,手里竟然拿出胭脂水粉,朱砂头簪,往脸上描画。 一番诡异地操作,先前的状元郎变成美娇娘,开头的“女驸马”唱段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两人的絮絮低语。 侧耳倾听之下,才惊觉是两个男人在打情骂俏。 “哎呀,妈呀!” 就在这时,街角处跑出来两个狂奔的男人。 “要人老命!”李狗儿跑不动了,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插着腰,低头嘶喘。 刘根儿就在他身后,警惕地往后看一眼,确定没人跟来,才府身猛喘着歇会儿气! 原本安静的街面,顿时有人窃窃私语。 气还没歇尽的两人脊背一紧,不约而同抬头看向正前方。 只见前头高头大马,上面的骑马的人也正缓缓转头看向这边——脖子没动,脸却径自甩过来。那脸一会儿男人,一会儿女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两人只觉寒凉直冲头面,双脚一软,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刘根儿咕咚一声,后脑勺儿着地,李狗儿幸运一点,倒在刘根身体上,人事不醒。 而看着他俩儿的马上之人,亦转过头去,继续缓缓的往前走,一步一步走向无尽的黑暗之中。 两个时辰后,在同一个方向,一轮旭日升起,光明之下,整个万安城平静的外表下,流言四起。 都是关于昨天晚上的。 什么样的传言都有,人证俱存,由不得人不信:二皇子龙阳之好确系真事儿,二皇子枉顾人命利用女人上位,状元郎遭人逼迫化作厉鬼索命...... 天牢里,大皇子拍手叫好:“好,传得好,比本皇子有手段!” 刘屿诧然:“这......不是殿下安排的吗?” 大皇子站在牢房中央,扬眉吐气:“不是,本皇子还没出手呢!” “那是谁呢?” “管他是谁,总之本皇子甚是满意就是了。” 宁云殿,大门紧闭,殿内几乎无人进出,二皇子不知道藏于何处。 宁云殿闭殿,谢绝访客! 外面天翻地覆,热闹云云。 洗墨楼却安静异常——楼里的众人都裹着温软的被褥,睡懒觉! 第九十七章 赵韫的用意 那一晚的事成为万安城里老百姓茶余饭后的密谈。 持续时间之久超出预料,到最后竟然传出二皇子不是人,是只妖的传言。 宁云殿也在宫中关闭了整整半月有余,但凡朝中议事,他都告假未到,这不禁让朝野之中的人亦猜测纷纷。 只有时常进出宁云殿的姜小槊知道,二皇子的生活惬意而舒适。 这次也让大皇子安静了一段时间,只是他一直都住在天牢里,皇帝没有放他出来的意思。 当议论渐渐平息之时,丁衣焦躁起来。 她守着一个消息一直没对任何人说过——可今日城里的传闻让她觉得,行动迫在眉睫。 “丁衣,你在干嘛呢?” 姜小槊看着魂不守舍的丁衣把盐罐一股脑儿倒进烟气缭绕的锅里——菜已经糊了。 可是这一声呼唤她并没有听到。 姜小槊走过去,掰过她的肩,凝视着她神游天外的双眼:“丁衣!” “啊!”她终于反应过来,低头一瞧,锅里黑乎乎一坨,手里盐罐空空的,于是乎一阵手忙脚乱的救场。 “姐,我......” “没事!” 姜小槊拍拍她的肩膀上楼去——看来等会要找她谈一谈。 中午的饭极其简单,丁衣自己觉得不好意思,脑袋都埋进碗里了。 丘阙是个吃饭从来都慢条斯理,不说话的人。 姜小槊也没说什么,很快,一顿安静的午餐便结束。 趁丁衣洗碗之际,姜小槊走到她旁边递碗:“跟我谈谈吧!” “啊?谈......谈什么?”她结结巴巴,欲言又止。 “谈你为啥会糊掉我最喜欢的水煮鱼片!” “姐——” “恩?” 丁衣把双手在围腰上擦两擦,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听闻赵公子死讯的那晚,我一夜没合眼,那些天脑子里总想着一个问题,是谁杀了他?” “可我脑子笨,想不出来,若是知道是谁,我一定,一定会替赵公子报仇的!” 她越说越激动,姜小槊把她揽进怀里安抚地拍拍脊背。 “所以我不甘心,那日你们谈话的时候,我就——我就偷偷地听墙角了,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 她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姐,你为啥都不生气呢?” “傻妮子!我当然知道你在偷听,只是没说破而已,你忘了我们的特别之处啦?” 一听这话,她如梦初醒,一抹红晕直贯耳根子:“姐,那你们为何还装作不知道呢?” “你喜欢他,关心他,为他难过我们都知道!”她拉起丁衣的手,“那你现在呢?还想去拼命吗?” 丁衣用手背抹干眼泪摇摇头:“不想了。” “为何?” “偷偷地听,暗自琢磨后我悟出了一个道理,我与赵公子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这样鲁莽冲动只会给他脸上抹黑,给洗墨楼带来灾祸!” 姜小槊面露欣慰:“行啊,妮子有进步了,”赞许地拍拍她的肩膀,“那你应该知道,赵公子有自己的安排?” “恩,我知道!”她点点头。 一把伞凭空出现在姜小槊手中,伞自动撑开,悬浮在空中:“赵公子的皮做的,怕不怕?” 丁衣一愣后,摇摇头:“不怕。” “想不想要?” “......可以给我吗?” 姜小槊收起伞递到她的手中:“其实赵韫有话带给你的,他说‘自己配不上冰清玉洁的你’。” 之所以没说,是怕她伤心,今日倒是个合适的时机。 “呜......”丁衣半个月来绷着的情感断了线,悲伤化作呜咽,继而是嚎啕喷薄而出。 没有人会一下子痊愈,浅浅地伤感会陪伴这个情窦初开的姑娘多久,她也不知道,但这个坎儿总算是过了。 姜小槊轻拍着她的肩膀,轻叹一口气。一转眼就捕捉到门口投来的温柔目光。 丘阙黑衣黑发黑伞,框在木制门框中,俨然是一幅质朴的画作——他示意有话要说。 “姐,有个事儿我觉得应给告诉你。”哭罢,带着鼻音瓮声瓮气。 “恩,你说。” “那日,那个老头,就是你们叫的‘木老头’先前让我给大皇子带句话。”她抬起头来,眼睛鼻子红红的:“他说‘赵婳的绝笔信在双鱼玉佩之中’!” 姜小槊一听顿感此中有戏,丘阙也走进屋里来。 “然后呢?” “就没然后了,”丁衣低下头,“我之前听到下手之人可能是大皇子,我恨他,所以一直没有说。” “双鱼玉佩......双鱼玉佩!”姜小槊想起来,“给二皇子匣子里装的就是双鱼玉佩!难道?” 丁衣一脸茫然。 丘阙接过话继续说道:“那枚玉佩原本就是赵婳的,而我们以为是赵韫的。” “可是这有何用意?” “引大皇子下手!” 丁衣和姜小槊惊讶了! 丘阙看着二人:“绝笔信送给二皇子,大皇子知道有这东西会怎么想怎么做?” “自然是......想要一看——里面究竟写了什么?”丁衣歪着脑袋回答。 “对!大皇子迷恋赵婳,人已经没了,那么信势在必得。” 姜小槊明白过来:“所以,大皇子会找二皇子索要双鱼玉佩,可二皇子不知道里面的猫腻以为是赵韫的遗物,因此绝不会交出来。” “那么,最后的结果是,冲动的大皇子会用强——直接抢!两人就会爆发正面冲突。” 丁衣显然更吃惊,听完全盘分析,她反而显得有些紧张:“姐,那我......没说会不会......” “不晚!现在恰恰是最好时机。”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把这个消息传给大皇子,刘屿就可以了!” “好!”丁衣立刻解开围腰放到一边,往外走! “慢点!”姜小槊看她火急火燎的样子不禁暗自浅笑——似乎她已经没那么伤心了。 屋里的两人目送其走远。 “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丘阙侧过身来对着她,“我们半个月没有单独相处了。” “哦......”是要谈情说爱?靠,还没心里准备呢。 “如果,如果最后的结果是......”他的眼里有深深的哀伤——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 姜小槊被他的忧伤吸引,对问题反而很淡定:“无所谓,努力过了没达到想要的结果,就只能接受。” “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嗯——回去!回到我来时的地方。” 丘阙静静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好!” 几百年前,他送她离开,几百年后,他亦会拼了性命再次送她走,只是这次,只是这次恐怕再也等不到她回来了。 “可以回去吗?”意料之外的惊喜让她的眼里星光闪烁 “也许......” “别痴心妄想了!”丘径不合时宜的出现在门口,“八百年前,已经送你离开过一次了,这次断不可能了,因为巫族没有祭司了。” “祭司?”姜小槊看向丘阙,“是这样吗?” “嗯!”他点点头。 “八百年前是怎么回事?” 丘径吹一个响亮的口哨,戏谑地眼神看过来:“看来你还不知道,这可是故事最感人的部分,怎么就没有说呢?” 姜小槊看看两人,引开话题:“你来干嘛?” “哦,到是忘了说正事。”他吊儿郎当地说,“穹珠在我手,要不要合作?” “怎么合作?” “以身犯险,拿到翡钥!” “不行!”丘阙打断两人的谈话。 “我的兄长,你着什么急嘛,”丘径对着姜小槊,“你先听听她愿不愿意再说嘛?” “怎么做?” “用你的性命换一个获得翡钥的机会!” “为什么是我?你自己也可以呀!” “我们都不合适,”他看着姜小槊的手腕,“你才是‘成熟的果子!’” 第九十八章 就是要你知道 似乎想起什么,姜小槊挽起袖子——手腕上的魂锁颜色好像又变深了。 “看到了吧。”丘径挑挑眉毛,“你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届时就算你不同意也会被强行带去,还不如搏个生的机会。” 她眉毛紧皱,不发一语。 “还有别的方法!”丘阙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送我回去吗?” “对,一定可以找到方法的。” “哎!”丘径长叹一口气,“就算找遍天下还能找到一个祭司,可是冥族也没有鲜血可开启生之门。” 姜小槊听得云里雾里。 丘阙解释道:“需要自然出生的冥族之血,与巫族祭司的祈祷才能送你回去,可是,冥族凋敝,只怕就剩我们几人了。” “我也有血呀!”她不解的说。 “母胎之躯的血才可以用!” 这下懂了,没有经历过死亡的人才可以——冥族却是已经到了灭族的边缘了。 看来回去是没戏了,姜小槊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叹出,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活着! “好吧!我去!” “小槊!”丘阙想要阻止。 “一言为定!”丘径满意地离开了洗墨楼。 “一言为定!” 丘阙却神色凝重地扳正将小槊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大澈出过一共七任皇帝,每一个年过百岁的皇帝身上都带有两条冥族人的性命。” “你以为他们没有挣扎过,我们没有尝试过。” “小槊,整整十四次,每一次我们都拼尽全力,赴死之人谁不是孤注一掷,可是……” 这样的数据着实震惊:“可是你也说了呀,这次不一样,只要我们团结一致,是有可能创造奇迹的呀!” “大概率会魂飞魄散,所以我不同意。” 丘阙的眼里有怒意,更多的是浅浅的悲伤,他的眼神忽然温柔而多情。 “小槊,我等了八百年,不是为了眼睁睁看着你来送死的!” “其实……也不算,我没想到你会回来,但再次见到你,依然心生欢喜。” 将小槊从他的眼里看到月光下平静的大海,深沉的蔚蓝色无边无际,从眼前一只延伸到岁月的边际。 而她被这海温柔的包裹,甘心沉沦。 “丘阙!” “嗯!” 两人呢喃细语,脑袋却越靠越近。 “八百年前是怎么回事?” “……小槊,别问……” “为何?” “那是我人生的至暗时刻,但我不后悔……” 将小槊仰起头,眼神清凉,语气恢复正常:“那,等你愿意了,再告诉我吧。” 说完,潇洒地转身离开。 丘阙一愣,转而自嘲地一笑——他活在过去亦活在现今。 而她却活在现在——怎么可能同时共情? 将小槊边走边想:想占我便宜,没门!等哪天彼此都没有秘密了再说吧。 忽见外面夕阳还剩半竿子落地,也不知道丁衣怎么样了。 而丁衣此刻,刚跳下马车。 眼看天色已晚,皇城前面已无人进出,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宵禁。 她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该明天来的。 皇城她是进不去的,只能在这里候着,抬头看看天,唉,多想也无用,最多明天再跑一趟。 等了差不多半个时候,还真让她等到了。 “刘总管!” 远远的,她看到刘屿披着余晖不紧不慢地从万安街那头行来。 “唉,丁衣姑娘,你怎在这里?”刘屿走到跟前,笑着问道。 “我……在等你。”丁衣从兴奋变成犹豫。 “哦,可是有事?” “那个……”她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刘总光,有个事……说了又怕你不信。” “你说。”刘屿凝神静听。 “就是……之前赵婳姑娘不是……”说到这里她怯怯地看了对方一眼。 刘屿心里咯噔一下,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今日听来,还觉心惊胆战──以往每次提到赵婳,大皇子不是闯祸就是闯大祸。 “赵婳姑娘好像留了绝笔信给大皇子。” “哦!”刘屿松一口气,伸出手:“给我吧。” “啥?” “信呀!” “不在我这儿!” 丁衣急了:“我只是传个话儿。” 刘屿追问:“信在哪儿,你又是帮谁传话?” “我说了,你可听好了,让我传话之人是,赵公子。” “哪个赵公子?” “就是赵婳的哥哥,赵韫,赵公子啊。” “啊?他不是死了吗?” 刘屿被吓得,声调拔高几个度。又觉不妥,遂压低声音追问道:“丁衣姑娘,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丁衣低着头,揉着袖子:“我就说你会不信。” 她懊丧地一扭,就要离开。 “哎~哎~丁衣姑娘,你倒是把事情说清楚了再走啊。” 刘屿急了,他的胃口被调起,怎么可以不问个明白。 “可是你又不信。” “信,我当然信。” “好吧,”丁衣想了想说,“那日一个怪异的老头来找我,说赵韫让我带句话给大皇子。” “等等,怪异的老头儿又是谁?”刘屿被她弄糊涂了。 丁衣无辜地摇摇头,那表情就是在说,看嘛,你还是不信。 刘屿见势,赶紧说:“我信,我信,继续。” “那话就是,赵婳的绝笔在双鱼玉佩里。” “就这样?” “嗯,完啦。” 刘屿想了想追问道:“那双鱼玉佩在哪儿呢?” 丁衣摇摇头:“总之,话已经带到,我就走了。” “......”搞半天就是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刘屿看着丁衣单薄的身影渐渐离去,忽然想起来:“丁衣姑娘?” 丁衣转过身。 “为何赵韫会让你来带话?” 一滴眼泪自她眼中滑落:“或许是因为……我敬他腹有诗书,才满八斗……” 她赶紧擦干泪,钻进马车,在夕阳最后一丝亮光中往东去。 刘屿却眉头紧皱,掂量着刚刚的话,真实与否?还有,要不要告诉皇子殿下? 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他的直觉是不会错的──哪怕是一张再平凡不过的树叶,只要它飘落在脚边,就一定暗藏玄机。 更何况是与赵婳有关的。 他一边思索,一边往宫里去。回宫以后,整个晚上,他都在屋里踱来踱去,下不了决定。 说吧又怕主子遭人算计。 不说吧,又怕殿下会怪罪。 真是给他出了个大难题,直至第二天,去天牢看望大皇子时,他也没下定决心。 “殿下,二殿下那边依然闭门未出。”刘屿低声汇报。 “……就这样。”大皇子无聊至极,每天都听着几句话,耳朵都起茧。 “回殿下,就这样。” 他把手里的杯子往桌上一放,茶水激荡而出:“在这个了不拉屎的地方,都憋出病来了。” “你,”他指向刘屿,“去探听一下,父皇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是!”刘屿垂手得令,退出去。 却在几步之后撞上一个人。 “哎哟,看着点,这可是我今日才买的新鞋子。”将小槊心疼地跺着蓝布绣鞋。 刘屿暗想,糟糕,怕什么来什么:“对不住,原来是姜姑娘。” “算了,你后面也不可能长眼睛。”边说着边往里走。 大皇子见来人,爱理不理地瞥一眼,端着茶杯装模作样的吸嗅茶香:“这陋室今日竟迎来贵客了。” 将小槊眼睛仿佛长在头顶,不耐烦地回到:“你这破地方,我还真不愿意来,实在是丁衣哪妮子多嘴……” 说到此处,她若有似无地瞭旁边一眼。 却见刘屿交握的双手一紧。 “殿下你呀,权当她胡说。别真信!那丫头仰慕状元郎,这几日心神有些恍惚。”她抱歉地一笑,随后转身就要走。 “丁衣?说什么了?”大皇子眼神眯成一条缝。 将小槊以手捂口,惊讶地看看门口的刘屿,反应了一会才说:“当我没说。” 然后看也不看旁边人一眼,慢悠悠地往外走。 刚走到每口“当!”茶杯摔碎的声音传来。而后是大皇子咬牙切齿的低吼:“刘屿……” 某人得意的用手理理鬓角,消失在一段无人的廊道中。 第九十九章 传闻又起 自从姜小槊来过后,大皇子就坐不住了。 整整半日,他就像魔怔了般,在牢里转圈,时而笑时而嗔:赵婳定是对他对了真情,不然不会泣血绝笔。 可是信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 这些疑问就像一片羽毛,在他的心腔子里飞呀飞,飞呀飞,他却只能饥渴的在下面仰望。 好不容易等它落了地,那羽毛又长出根须,一直酥.麻地往深处扎。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有人到来。 “殿下。”刘屿示意人来了。 大皇子转身一瞧,此时,二皇子也瞧过来——两人的眼神交合,刀光剑影下,是一片平静的对视。 “皇兄找我有何事?”上次的不欢而散,让他的语气生硬布满棱角。 大皇子走两步,换了个正面以对的姿态,也不废话:“我就看门见山,赵韫死后,二弟可有见过一枚双鱼玉佩。” 二皇子微微颔首的眉眼一抬:“皇兄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些平常之物。” “你管不着!”他直直逼问,“就说有还是没有?” “没有!”二皇子微怒——当自己是谁呀,态度恶劣咄咄逼人。 “当真?” “真!” 大皇子眼轮收缩,语气不善:“听闻赵韫死后,你曾收到过一个匣子,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哼!当他是啥子,不过是多费些事,查查也就知道了,还否认! 二皇子轻抚袖子上的微尘,漫不经心地答道:“那是我与它的小情趣,皇兄也要追问吗?” 大皇子厉眼厉色。二皇子不让不惧。火。药味在空气中飘荡。 刘屿在一边不敢动半分。 “若皇兄没有别的事,我就告辞了。”说完也不行礼,闲庭阔步地走了。 大皇子眼珠子都要瞪出眶来,偏偏隐忍咬腮,喷着粗气不发一语。 许久! “混蛋!” 刘屿吓了一跳,耳观鼻鼻观心,不动不问。 大皇子举起茶几茶几砸个稀巴烂。 却不想,一旁静立的人在心里数:三个——牢里半月有余,茶几用坏第三个。 “父皇那边有人么消息?” 刘屿赶忙敛身低头:“于总管说,皇上还在气头上,没消气......” “砰!”他被吓得一抖,接着打断的话继续说道:“让殿下再等等,过些时候再提更合适” 一片瓷片骨碌碌滚过来,被他的脚生生拦住,刘屿顿了顿:“赵婳姑娘已经亡故,殿下还是忘了吧,免得遭人......利用!” “刘屿!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大皇子满身戾气正愁无处发泄,四处寻找,已无任何可扔之物。 “你!”他伸出手去,指着外面,“把那个消息散播出去,滚!” “是!”刘屿低着头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哼,看你怎么收场!” 于是,就在这日,万安城的某些角角落落,又一则与二皇子有关的传闻散开去。 只是这次,大家都讳莫如深,每每讲起这个事,传话之人都不禁先警惕地打量四周,再压低声音,语调低缓。 “传闻八百年前,有个浏阳国,啧啧啧!要说这个浏阳国呀,可是风光一时。” “从几十人的队伍发展壮大,慢慢扩充成军队,最后竟然一举灭掉割据四方的六个小国,随后在东边的浏阳山上建立了泱泱大国。” “据说,浏阳国之风光之富贵前后无国可比,加之浏阳山生产金银美玉,简直称霸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呀。” “可惜——” “可惜怎么啦?”听故事之人焦急地崔问道。 说故事之人捋着胡须,三角眼往周围扫一眼,才接着说:“浏阳国最后一人国君,你们可知晓?” 众人皆摇头。 “是女人!” “啊?”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位女君不爱儿郎,好女色!” 众人皆听得灵魂一震,彼此干瞧,却不敢多言,只有那好事者小声议论:“宫里那位,好像也只爱男欢不喜女色。” “嘘!”立刻有人嘘止住那人,示意他继续往下听。 “你们到这里就完了吗?确是已接近尾声,因为女君颠倒阴阳,破坏纲常再加之荒淫无道,百姓疾苦,最后,浏阳国亡啦!” “啊!”众人唏嘘。 小眼睛却止不住乱转,有人用手指指皇城方向:“会不会?” 一刮子拍在他脑后:“屁话,你不要名啦!” 小眼睛挠挠头,委屈地嘀咕:“我可什么都没说......” 等几人反应过来,刚刚的说书人已不知所踪,留几人干瞧着彼此,空望不敢言。 原始极为隐秘的市井传言,穿着穿着就传到了万艳楼。 “啥!”老鸨张妈妈跳将起来,一转身就往楼下跑去。 “伶玉?伶玉!哎哟,我的伶玉公子诶,别弹了别弹了!”她喝停台上的人后,敞开扯着嗓子喊,“小六儿!小六儿,死哪儿去了?” “哎!叫我啥事?”一名半大孩童,面孔稚嫩,动作麻利语气老道,“屎条条都没倒完呢,啥事呢?” 张妈妈捡起一只绣花鞋就扔过去,嘴里骂道:“撑不死你个饿死鬼,腿短动作慢,最大肚能装。赶紧收拾东西,陪伶玉公子到南苑住几日。” 小六儿往旁边一条,躲过飞鞋,鞋子撞到旁边的柱子上掉落。他捡起鞋子拍了拍,一脸谄媚地递过去:“好好的,去南苑干嘛?” “哎哟!”张妈妈抚抚心口悲戚戚道,“原以为是天上掉馅饼,现今看来也可能会飞来横祸。” 悲情过后,眼珠子一瞪:“耳朵让屁,眼里的屎糊住了,这几天就每听到街上的传言吗?” “什么传言?”小六儿凑过去。 张妈妈彻底怒了,甩手就是一个耳刮子,打得小六儿猴儿跳猴儿地蹿上楼:“叫你收拾东西,死人!” 伶玉看戏般看着两人,心里却乐了,终于可以休息了。 却不知老鸨心里在滴血呀——这半月以来,她家伶玉挣的银子都快塞满匣子了,狗日的,谁乱传乱谁,坏了她万艳楼的生意。 离万艳楼不远处的斜对面,几百步的距离,来喜楼老板娘喜娘“啪啪啪”打着算盘正算账。 门口来了两位绝色女子,她眼睛一亮,喜笑颜开地迎上去:“二位姑娘来啦!” “可有雅阁?” “有,二位姑娘楼上请!”喜娘把帕子掖到镯子里,领着客人上楼去。 往二楼最里面的‘四喜阁’去,小二前后脚端来茶水,喜娘手脚麻溜地倒上茶:“姑娘今日怎么亲自来了?” 姜小槊轻叩一口花茶:“闲来没事,过来坐坐。” “你们认识?”苏聘撑着下巴看两人一问一答。 姜小槊点点头。 “可是......”苏聘打量着她,“我怎么觉得你看起来那么面熟呢?” “呵呵!”喜娘捂嘴一笑,“姑娘每日来具撑一把鲜红的伞,顾盼流辉满室华华,最是爱去万艳楼西楼。” “对了,对了,万艳楼!”苏聘恍然大悟,“哎哟,你这样的人才做酒楼最是合适,嘴巧心玲珑,吃得开!” 喜娘笑着点头:“不愁吃穿,还不受束缚,不看人脸色。托姑娘的福!混个正经营生!” 见二人越说越远,姜小槊把话匣子拉回来:“最近可有什么新鲜事?” “有!正准备派小二给姑娘送信呢,今日街头巷尾据传前朝浏阳国......”喜娘放下手里的茶壶,坐下来把人们暗地里传出的故事一一详细道来。 说完便出房间忙活儿自个的事。 姜小槊慢悠悠地说:“出大招儿了,绝对是大皇子的手笔。” “这招够毒!够绝!”苏聘接道! 第一百章 大祭司 勤德店,批阅完最后一本奏章,皇上放下笔。 于总管适时的递上温热的茶杯。 他却摆摆手,站起来在龙案边背着手踱步。 “皇上可是有烦心事?” “老二那边怎么样了?” 于总管赶紧上前,弓着身子在主子侧后方亦步亦趋:“回皇上,还是老样子。” 听到这话,他停下来,眉头上似有两份怒意八分怀疑:“还是老样子?” 隔了一会儿,他吁一口气才说到:“莫不是寡人看错了这个儿子了?” 走两步又说道:“还是他真的这般沉府。” 于总管走走停停安慰说:“定是后者。” “哼,就你嘴甜,捡好的哄我开心。” “是皇上洪福,大澈洪福。” 皇上摆摆手:“好啦,那边怎么样了?” 于总管揣摩着主子的话:“皇上问的是洗墨楼那边?” “嗯。” “那边倒是很积极,一直在助推此时,这些天的各种传言都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影渺阁是个什么态度?” “那边倒还老实,没什么动静,只是……” “说!” “只是朱冕不大管事,每日里不是钓鱼就是下棋,他阁里的人也不约束一下。” 皇上洞若秋毫的眼微眯:“这是他的高明之处。” 于总管一愣,低下头说:“奴才愚钝。” “后面,你就懂了。”他吩咐道,“密切监视两边的动静。” “是!” 正如于总管说的那样,宁云殿里,没有一丝声响。 后殿中,一个灰袍做道人打扮的男子,被李四儿带进来。 二皇子背着手,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二殿下,人到了。” “参见殿下。”灰袍男子双手一拱,行了个江湖礼数。 “总算是找到你了。”二皇子面带和曛之笑看着眼前的男子:“我还以为你们这祖传的营生,必定是女人。” 灰袍人毕恭毕敬回道:“只要是我族之人,均可。” “是我寡闻了。”他拍拍其肩膀,对李四儿说,“送大祭司去歇息。” “是,大祭司随我来。” 随后两人一同消失在走廊处。 二皇子并没有离开,准确的说,这些天,这天井之处是他唯一的乐趣。 今日所看天空有多狭小,他日所得就会有多广阔。不急,他最能等。 李四儿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二殿下,人已经安排妥当。” “此人可信度有多高?” “这……”李四儿犹豫着,“奴才全程参与寻找过程,俱是按殿下你说的密法,应该没错。” 二皇子点点头:“好,为保万无一失,得验验!” “怎么验?” “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他的对手,”二皇子昂头闭眼,深吸一口气,“咱们多久没去外面走动了?” “回殿下,快一个月了。” “备车,是时候出去溜溜了。” “哎……是~”李四儿都显得有些兴奋,终于有行动了。 “别急!”二皇子抬起手,“去找大祭司取一样东西来……” 一番吩咐后,李四儿才出门去。 二皇子的黑色软轿在傍晚时分,停在洗墨楼前。 丁衣却挡在门口不让进,也不通报。 “姑娘这是为何?”李四儿百思不得其解。 “不为何!”她抱着胳膊不给人好脸色——这个李四儿她见过,上次城门围堵赵婳的人中就有他。 定是宫中之人。 自从赵家兄妹出事后,丁衣就特别不待见里面出来的人。 李四儿却不急:“姑娘,你天庭饱满,粉面红腮,一看就是个讲理的人儿,不让进总得给个理由吧?” “拍马屁不管用!”丁衣横在门口,就是不松动。 李四儿踮着脚看一眼屋里。 丁衣“噌”地拔高身体,严严实实挡住里面。 “不让进,那我们就只有在这里等了。”说着,招呼轿夫放下软轿,自己则一屁股坐到轿旁边,盘腿坐等。 “哎,你还无赖了啊,你堵在门口,我们怎么做生意啊?” “我们就是上门生意,排第一。”李四儿坐着理论,又指了指后面,“但凡上门客,我们先。” “你!”丁衣怒目跺脚,硬是拿他没办法,想了想没辙,干脆砰地关上门。 眼不见为静。 “何必跟一个丫头过不去!”轿中飘出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 李四儿侧过头:“公子,里面没人,您找的人都不在,反正咱都得等,找个人斗斗嘴怪有趣。” “你呀,是这些天给关的!” “可不是!”李四笑嘻嘻,“连看一小丫头都觉着跟花儿一样招人喜欢。” 二皇子在里面轻笑出门:“改日回了你父母,该给你娶一房媳妇好生管管你了。” “殿下您都没娶亲,怎么说我头上了?” 主仆两你一句我一句,在门外唠着嗑,时间静静流逝,夜色渐渐浓黑。 远远的,姜小槊和苏聘就瞧见门前的围剿。 “丁衣不是在家吗?”苏聘疑惑地说。 姜小槊笑笑:“在家呢,不过最近脾气渐长,尤其不喜欢的人越来越多。” “都是你这个姐姐给惯的。” “当然得惯着,我乐意。” 两人你一样我一语,地上的李四儿耳朵尖,听到声音跳将起来就是一礼。 “姜姑娘,可等到您了。”说完,他侧过身——后面的黑色软轿轿门掀开。 二皇子自里面出来,温文而笑:“两位姑娘。” 姜小槊回以礼貌:“怎么不进屋?” 李四儿打趣道:“二公子觉着在此处等姑娘,才显诚意。” “哈哈~”苏聘娇笑出声,“当真?!” 主仆两人讪讪一笑,没接话。这时,丁衣噘着嘴开开门,也不招呼人,转身就进去。 四人刚坐下,她冷着脸端上来一壶茶。旁边的李四儿眼疾手快,几步上前,笑着脸接过茶盘:“谢谢姑娘!” 丁衣咬着牙硬是不撒手。 “姑娘,怎么只有两个杯子?”李四儿奇怪地问。 “你是下人,配喝茶吗?” “不配......再怎么着也应该有三个杯子呀!”他努努嘴。 丁衣一分神,他趁机夺过茶盘,放到桌子上,还不忘吩咐:“还不去补个茶杯来?” “切!”丁衣翻着白眼,一拧身,走了。 苏聘拐拐手肘:“她学得还像模像样——我不喝茶。” 姜小槊看着那个气冲冲的背影宠溺地笑笑,遂转过头来:“二......公子光临寒舍,可是有事?” 李四儿倒完茶,躬立一边。 二皇子点点头:“想给姑娘看一样东西。”说着他伸出手,李四儿自袖中拿出一个包裹。 一层一层的打开布,两样东西出现在眼前:一根五彩的羽毛,一张画! “二位姑娘可认识?” 姜小槊凑近一瞧,摇摇头表示看不懂。苏聘也是一脸懵,但是那副画,好像见过。 她拿起那副画,仔细打量:“这画上画的,是巫族圣物。” 二皇子点点头。 “但是那羽毛是干啥用的?” 二皇子向后望一眼:心生疑惑,难道那人是假的?她们怎么会认不出来呢?李四儿尴尬地摇摇头,表示自己很无辜。 姜小槊也和苏聘眼神交汇:这主仆二人玩的啥? “我知道这是什么?”丘阙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四双眼睛齐齐看向他,他却不慌不忙地走回来,坐到凳子上,拿起羽毛。 “凤凰的尾翎和蛇神画像——这是巫族大祭司之物!” 李四儿松了口气,二皇子不动声色地坐直身子。姜小槊和苏聘则是一惊! 巫族大祭司,又有啦! 第一百零一章 苦肉计 这一发现非同小可! “真有此人?”丘阙问道。 二皇子点点头:“真!” “那二皇子此次前来,所谓何事?”兴奋了一小会儿,姜小槊恢复理智。 “想跟你们做个交易。” “......” 这个交易从第二日便开始。 翌日早朝,快一个月没上朝的二皇子居然出现在朝堂上,而且他还当着众文武百官的面,请愿:为百姓祈求春天的第一场雨! 原因是,开春以来,整整三个月,大澈国不曾下过一滴雨——这已成心病! 且二皇子还承诺,请不来雨,愿以死谢罪——朝堂震然,皇帝却准了! 满朝文武议论纷纷,有人甚至认为他是自掘坟墓。 唯有回到勤德店的皇上却笑眯眯的,心情极好。 散朝以后,二皇子便独自回宁云殿,一如往日那般闭门不出。 不过半日,李四儿便从外面回来,且带来一个消息:后日晌午,雨到。 听闻这个消息,二皇子精神为之一震:“去早做准备,明日便开始祈雨。” “啊,这么早?” “不这么早,怎么让整个万安城,甚至整个大澈国的老板姓知道呢?” 李四儿恍然大悟:“二殿下想借这次祈雨,为自己正名!” “去吧!” “是!” 皇城在南边,祭祀台刚刚相反,在北边,出了北定门,再行十里地,下马登山便到。 一大早,皇城大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器宇轩昂,儒雅卓著的年轻人,其身后跟了四名带刀侍卫和一个仆人,以及一位身穿羽服,手拿羽扇的巫师。 皇城大门吱吱呀呀打开的那一刻,二皇子便双手合十,仰天礼拜,再双脚跪地,匍匐向前。 一步一拜,一步一跪,巫师则围着他浅唱呓语。 首先被震惊到的是看守城门的守军,一个个平日里凶神恶煞毫无表情的士兵,今日都露出难以置信的深情,一直注视着二皇子的一静一动。 一个小兵问:“将军,要不要上报陛下?” 将军沉吟片刻:“不报!” “是!” 待那小兵走出去几步。“回来!”将军叫住他,“去,告诉于总管。” 就这样,消息一路飞奔,传入于总管耳朵里,不出一盏茶功夫,皇上便知道了。 听闻这个消息,他放下手里的笔,望着某处足足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等这场戏,等了一个月,且看看!” 于总管在旁边轻声细语问:“皇上,要不要去看一下。” “不去!若想登顶,这便是必经之路。” “是!”于总管识趣的闭嘴不再提。 这个消息长着翅膀,画了根弧线,跟随刘总管的步子,转了个弯,飞进天牢里。 “他要干嘛?” 大皇子像听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笑话一样,搞不清对方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刘屿垂着袖子小心翼翼地说:“祈雨。” “我当然知道。”大皇子不耐烦地截断他,“我是说他要一直跪到北边的封神山?” “嗯......大概......可能是吧。” “疯了!疯子!” 刘屿低着头不说话,反正他家主子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但是此事一出,二皇子的名声就会盖过朝中任何一位皇子、公主。 他叹一口气。 “你叹什么气?”大皇子怒目圆睁。 “奴才叹二皇子,即便跪破膝盖,终是不得皇上喜爱,殿下您就安心吧!” “哼!”大皇子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再去打听一下,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此刻他拳脚发痒,心里还惦记着双鱼玉佩,简直可以用迫不及待来形容。 那消息像一窝数不清的小鸟,从皇城门口,飞向完成的千家万户,犄角旮旯,不出半日,所有的人都知道,二皇子会从皇城一路跪行至封神山。 谁信呢? 如此金贵之躯,会坐这匍匐在泥尘烂地的脏事? 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于是,有好事、胆子大的百姓偷偷在窗户,门口张望。 原本将信将疑还充斥着鄙夷的面孔,却瞬间惊愕,张着快脱掉的下巴,久久合不上。 因为他们看到,二皇子真的一步一跪,满面尘灰,发髻脏乱,衣衫破褛,眼神却格外坚定。 这时,偷瞧之人会忍不住从门口走出来,一步一步走上大街,来到街边,目不转睛地看神了。 细看之下,二皇子额头已经难辨颜色,上面汗渍沾染灰尘和细颗石粒,从眉间蜿蜒流出一些道道。 鼻尖,唇洼,皆无一幸免。原本儒雅清秀的面庞,花一道,白一道,灰一道,黑一道。 这......这......还是二皇子吗? 肯定不是二皇子! 二皇子真的这么做了? 无数质疑的声音在人们头脑中响起,又被反驳掉——因为他们最终败给自己的眼睛! 人们从偷偷观看,到情不自禁的围拢来,跟随二皇子一步一步往前走。 不少人,从开始的怀疑,到相信,到笃定,到震惊,再到紧锁眉头的担忧——抬头仰望,封神山的山顶在雾气中若隐若想。 它是如此的高大雄伟,以至周围的山都被压住灵秀的气势。 再看看眼前的人,那么渺小——他如何能征服这条漫漫长路。 而万安街不过才是皇城出来的第一条街。 二皇子才行过不到两里的距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来喜楼楼下有人惊呼:“来了来了。” 原本坐在凳子上嗑瓜子的丁衣一听,坐不住了,几步凑到窗户前往下望。 喜娘手里捉一把瓜子,倚在窗棱边,一边磕一边吐皮,一边看。 “姐?姐!你快来看呀,真的是二皇子也!”她跳着脚,身子有节奏的摆动,招手示意。 苏聘竟然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 姜小槊却显得很麻木,不想动,只抬了抬眼皮:“喜娘,你看了有何感想?” “我啊!”喜娘刚磕完手里的瓜子,拍拍手走过来:“甚是感动,心里某处柔软被触动,恨不得下去替二皇子受苦。” “有这么夸张?” “自然!他那么金贵,长得又那么好看,还这么体恤百姓——试问,哪个姑娘不心动?” “我就不心动!”丁衣看罢,拉长脖子一副骄傲的样子,“喜娘你是不知道,他们那些人狠起来,就是洪水猛兽。” 姜小槊隔空点点她:“刚刚是谁第一个冲出去看的?” “我不过是看热闹,心生怀疑,想要验证一下而已,也就是看看罢了。” “那你看过有什么感想!” 丁衣背着手:“果然不是好奴才!” “啥?”屋里的其他人硬是没明白她什么意思。 “你们看看,主子在地上受苦,旁边那个却站着不腰疼,是好奴才吗?” “哈哈哈!”苏聘原本就快无聊死了,却被她都笑了,“丁衣,合着你还记着恨呢?” “我才不是记恨呢!姐要是这么做,我绝对不会站着。”说着,她笑望过来。 姜小槊抛个媚眼以示回应。 却不想,这动作被一旁一直都不说话的丘阙收入眼中,心里着实狠狠动了一下。 第一百零二章 下雨了 丁衣重新坐回桌子上,继续和瓜子较劲。 “丘公子,后日定会下雨吗?万一不下怎么办?二皇子岂不是白忙活了?” 丘阙白玉般的手指轻扣着桌面,笃定问道:“我可有说话不算时?” “呃......倒是没有。” “经这一事,大家都会以为是二皇子的诚信感动上苍,才下的雨。”她一副不甘心的模样。 “分析得很不错!”丘阙赞道。 姜小槊忽然想起来:“话说今年春天怎么老是不下雨,可是有原因?” 丘阙看着窗外,淡淡地说:“天有异常,怕是有大事发生。” 听闻这话,屋内众人都睁大眼睛——一片灰蒙蒙地天,映在他们的眼波里。 几人说话间,二皇子已经经过来喜楼,往远处去。 至此时,万安城的百姓终于发现二皇子不过是普通人。 他也会流汗、变脏,膝盖会磕破,时间久了眼里身体都透射出疲倦。 先前那些流言讹传自然不攻而破。 于是人群里开始流传二皇子鲜为人知的事迹:五岁写诗,六岁写滔滔长文,十岁读完太学院所有的历史书籍,十二岁与门客舌战无一败绩..... 这些消息无一例外的被人们相信和深深记住,并口口相传。 到最后,万安城出现了千年难得的景象:全城空巷,倾巢而出。 一部分人自发走出家门,拿着扫帚清扫街道;一部分人拿出自家舍不得用的草纸,苇席为二皇子铺路。 更甚者,换了衣裳走上大街,跟在二皇子身后,照着他的模样一步一跪。 起初只有几位虔诚的老人,然后人渐渐多起来,直到最后,大街上竟是黑压压一片。 拦段街面,车马阻行。 难能可贵的是,二皇子依然笃定儿沉静,只中途稍微休息,简单地补充一碟素食,便又继续。 这场盛大的祈雨仪式,经过两日苦行僧般的跋涉后,终于在第三日早晨抵达封神山祭祀台。 此时,祭台周围已经全是叩拜的万安城百姓,二皇子居首位。 祭祀才要开始,天空的云肉眼可见地浓密厚重。 丘阙看看天:“这场雨会提前下下来!” 丁衣惊讶的瞪大眼睛:“难道天上的神仙真的被感动啦?” 姜小槊笑笑:“风雨雷电本就实时变化的,会提前也不足为奇。” 话音刚落,就有零星的雨点飘落,虽然稀少可数,但还是被眼尖的人发现了。 “唉,下雨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骚动起来,跪地的众人都仰起头,让雨滴落到脸上,身上。 “我滴到了,我滴到了!” “真的下雨了!” “哎哟,下雨了,太好了!” 于是祈求愈发虔诚,尽管雨点越来越密,但人群的热情不消反而高涨,振奋人心的祈雨场面,在大祭司的唱跳摇摆之间被推向高,潮。 “怎么确定他是不是真正的大祭司?”姜小槊靠近丘阙询问道。这个问题,苏聘显然也很关心。 丘阙指了指远处的山脉和近处的草木:“有没有发觉什么不同之处。” 封神山木茂草盛,层层叠叠。咋一看跟平日里没什么区别,但细看之下,却发现不同之处极为震撼。 远处近处的树木花草虽然静默,但他们的精魄却在跳舞,一张一合,一颤一抖合着祭司的上下翻飞的身影,竟然是那么和谐壮观。 而一股力量呈水波形态缓缓升起,直达云霄,和空中的积雨云连城一片,倾天雨点落下来,植物花草仿佛更加欢快了。 “操!太奇妙了了吧!” “姐,什么奇妙?”丁衣茫然地问道。 丘阙摇摇头。 “植物的魂魄,你看不见!” “啊!”丁衣张大嘴,“植物也有魂魄?” “是生命都有呢!”苏聘解释道,“而且它们......很快乐!” 姜小槊被这漫天奇景陶醉:“所以,真正的大祭司,能从这些生灵中汲取力量?” “恩,”丘阙点点头,“祭祀是引导者,引导这些灵性之物开口说话,让整个自然界的生灵循环往复,最终达到生生不息。” “你可知?”他眼神缥缈,“巫族是通灵之族,冥族是驭灵之族,两族本可以互助共荣,却因为一颗珠子相爱相杀。” 怎么能不叫人唏嘘,她不禁问:“那颗珠子到底有什么神奇的功效?” “说来可笑,不过是能让本来的能力倍增而已。”他总结到,“还是那句话,人总是容易被眼前的利益迷惑。” “二殿下!二殿下!” 就在这时,传来惊呼——二皇子晕倒了! “能撑到现在也是个奇迹,跪行两天两夜,还真是挺让人佩服,不过......” 苏聘说道这里却掐断话语不再往下,丁衣听不到下句却着急了:“不过什么,苏聘姐?” “不过雨下大了,我们也该回了。” 说完,也不管大家,她径直转身走了。 “是哦!”雨越下越大,密密匝匝,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了,“姐我们走吧!” “好!” 于是,几人撑着伞,消失在雨幕中。 二皇子也被几人抬上马车,火急火燎地往城里奔。 多日不下雨,当雨点溅落时,尘土被高高扬起,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味。 皇上着明黄色朝服,站在楼上,背着手眯着眼,看着无边雨瀑。 “皇上可高兴?”于总管笑眯眯地在身后问道。 皇上点点头:“春雨贵如油,寡人的心病,算是去了。”他挺直脊背,伸展四肢,顿觉周身轻松,“说吧,有什么事,看你憋着怪难受。” 于总管弓着身子凑到他跟前:“刘屿来问过奴才好多次了,您前些日子忙,奴才也不敢问。” 他低着头问:“大皇子关进天牢有一个月了,是不是?” “哼!狼崽子!”一听到他就来气,“他犯的可是忤逆弑君之罪,论罪当斩,才关一个月就受不了啦?” 于总管拢着袖子不敢说话。 “你去,把我的话传给他,即日起滚回长定殿闭门反思。” “......是,皇上怎么又改变主意啦?” “此番老二独大,放他出来,兄弟俩也可以练练手。” 于总管低头应诺,退到一边在转身下城楼,往天牢方向而去。 “接旨!”等到了天牢,拂尘一甩,端着头看也不看人,只看地下。 “皇上口谕,大皇子所犯之罪当斩,免死已是隆恩,故,今日起,回长定殿闭门思过!” 大皇子和刘屿简直欣喜若狂。 “于公公辛苦了。”刘屿又转身,“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于总管却叹口气:“殿下,我劝你收拾好自己,安分些,好生思过。” “本皇子知道!”大皇子没好气地说。 “今日二殿下祈雨成了,外面的百姓们的心被收得服服帖帖的,帮皇上分了忧,皇上此时在听雨楼上看雨呢。” “你再不好好谋划,后面怕是......唉,殿下好自为之吧。” 说完,便端着拂尘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管他呢!先离开这个臭地方再说。 “刘屿,赶紧收拾!” “是,殿下!” 刘屿忙里忙外,不一会儿,主仆两人便走出天牢。 天空阴霾,雨势极大! 第一百零三章 开始 这场雨一连下了五天五夜,到第六日才转晴。 二皇子经过几日的调养,可以下床活动。 这日,宫中突然传来消息,要召其入宫。 “公公可知是何事?”李四儿塞一锭银子到其手中。 传话太监偷瞟一眼银子赶紧塞入袖中,巡视四周,压低声音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但是,皇上同时召了大殿下入宫。” “大皇子?!”李四儿纳闷,同时召见二人,会是什么事? “我就告辞了!” “公公慢走!” 送走传话的人,李四儿立刻进后殿,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二皇子。 二皇子背着手,立在案几前:“适才立了大功,父皇并没有论功行赏,而是在当日便放出皇兄......” 他的目光留在尚未干透的砚台上:“这分明是告诉我,现如今不过是有了与皇兄一争高下的资格。” 李四儿嘟囔着:“皇上也太偏心了,殿下你比那位强不知多少倍,皇上怎么就看不见呢?” “你呀!”二皇子看着他,“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说——免得让人拿了把柄!” 自知失言,李四儿低头道:“是,殿下。” 皇长子!皇长子! 这块巨石压了他很多年,时至今日,终于搬动它一分。 全天下的人都以为皇位的首选之人必是皇长子,他,偏偏就要让父皇,让天下看看,他们是错的! “走吧,进宫!” 主仆二人来到勤德殿,按照惯例,李四儿只能在外边候着,二皇子独自进到殿内。 殿内,大皇子已经到了。 “儿臣参见父皇!” “嗯,起吧。” 皇上头也没抬,继续批改奏折。 “见过皇兄!” “二弟!” 兄弟俩面和心不合,各自敛手站在一旁,静候。 没等一会儿,于总管后面跟着两个宫女东西走进来,三人均端着一个方盘——上面用锦布遮盖。 三人站在兄弟两的对面,一字排开。 皇上放下奏折,站起来,背着手走过来:“寡人四十岁才有皇子,众多皇子中你二人最为出色。” 他走上前去,分别拍拍兄弟两的肩膀,接着说:“先前老大逼宫,让寡人明白一个道理,我大澈国,该立储君了。” “儿臣惶恐!”兄弟俩一同跪下! “你为了皇位!”他用手指着大皇子。大皇子双手俯在地上不敢抬起来。 “而你。”他又指向二皇子,“这段时日以来的表现深得我心!” 二皇子连忙叩头:“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本分。” 皇上点点头:“寡人乃大澈国皇帝,让我大澈昌荣繁盛是寡人的责任。除此之外,寡人还肩负着另外一个责任,那就是,” “为大澈国挑选下任一储君!” “起来吧!”他对着地上的二人。 “谢父皇!”兄弟两人站起来,仍然看着地面。 皇上走到长盘前,略略扫一眼,便挨个揭开上面缀着紫色流苏的盖布:“看看吧!” 两人抬起头来,待看清上面摆放的东西,两双极其形似的眼睛里,闪出灼灼异彩! 上面摆放的,赫然是明黄蟒袍,头冠,腰带,靴子——整套储君的行头。 大皇子发誓,这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东西! 二皇子眼里有难以抑制的渴望,但只一瞬,便收回目光,重新看着地面。 皇上把两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好一会儿才转过身,看着堆叠的奏章:“寡人决定近日顺应朝臣和百姓之意,立储君,封太子,赐太子服。” “你二人觉得如何?”他眼锋凌厉,刮过二人的脸。 一阵静默! 大皇子斜看一眼旁边:“父皇英明!” 等大皇子说完话,皇上的目光投到他身上时,二皇子掀袍一跪:“我大澈国历任国君,长寿延绵,国运长隆,父皇必定长命岁岁,儿臣以为,立储大可不必。” “哼!”旁边的大皇子轻哼一声。二皇子虽然听得清清楚楚,却状若未闻:“请父皇三思。” 谁没听见那一声冷哼?! “我意已决!”皇上转过身来,“你兄弟二人,将有一人穿上这太子服,与寡人在这勤德殿批阅奏折。” “但是,究竟谁最适合做我大澈未来的继承人呢?” 他从两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殿内充斥着紧张的气氛,兄弟两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许久...... “请父皇定夺!”大皇子按捺不住,脱口而出。 皇上闻言,一步一步走上去,站在他面前——他意识到太过激进,腰一沉脑袋低下去,额头上不禁汗涔涔。 “寡人说了不算。” 他背着手踱步回到龙案前坐下:“寡人给你们出了一道题,你们共同完成。” 共同完成!两人不禁眉头一皱。 但,显然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两人的角逐势必从今日开始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不禁往对方的方向斜瞟一眼,又立刻收回,不约而同说道:“请父皇明示!” 皇上走到兄弟两人跟前,一句一顿:“捉拿所有冥族之人,关进天南窖!” 二人均是一震。 “不明白为什么?”皇上似乎看出他们所想追问道。 “是!请父皇明示!”大皇子说。 “是......因为他们参与太多,恐将来难以控制?”二皇子问道。 “对!”皇上点点头,“不过是一个即将灭亡的蛮族,竟妄想染指我大澈朝政,是时候该治治他们了!” “可有援手?”他又问。 “寡人自然会派人给你们。”皇上伸出手,一旁的刘屿立刻递上两枚绿色的腰牌。 兄弟两一人一块。 “此令牌可随意调动寡人身边的暗卫——当然是专门对付冥族的巫卫。它还有一个作用,便是可以密令影渺阁一众,协助!” “谢父皇!”二人接过令牌,仔细一瞧,那上面雕刻的是一个人面蛇身——巫族的图腾。 说到这里,皇上似乎想起来,向旁边问道:“人还没来?” 于总管立刻回答:“回皇上,人早来了,就等您传唤。” “好,叫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络腮胡,四方脸的中年男子走进来:“臣影渺阁朱冕叩见皇上。” “免礼!”皇上对着他,“朱冕。” “臣在!” “现已知的冥族之人还剩几位?” “嗯......据臣查证,目前已知有四位,其中三位已经有肉身。” “好!”皇上极为满意地点点头,“你安排一下,找个合适的时机,配合两位皇子,一并捉了来。” 朱冕抬起头,眼神里是询问,却半个字都没说。 皇上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他们的手伸得太长,时日一久,寡人怕生变。” 仿佛松了口气,朱冕点点头:“臣,遵命。” 又转过身,对着两位皇子:“臣随时听候皇子们的差遣。” “朱阁主有劳了。”两人回礼。 这一秘议算是达成。不久,大皇子,二皇子前后脚离开。朱冕留下来不知道与皇上商议了些什么,半个时辰后也离开。 等所有人离开,勤德殿安静下来。皇上静坐在雕龙刻凤的椅子上,不发一言。 于总管轻手轻脚的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挥手示意一众退下。 “皇上喝口茶!” 皇上收回不知投向何处的眼神,一口喝掉一半:“寡人终究还是做了!” “这是大澈皇室的传统,皇上您别自责了!” 他当然知道——当年,他就是被自己的父皇特意安排,在众皇子中杀出一条血路,才登上这赤金的龙椅。 “寡人,之所以叫寡人。就是因为我们心中只能装着江山和皇权——我们只有自己。”这是他的父亲,上一任大澈国国君在他被授予储君之位当晚说的一句话。 至今,记忆尤深。 皇族的血液里,割裂亲情、爱情,唯剩天下! 当晚, 二皇子回到宁云殿,彻夜未免。 大皇子亦是! 但是,比二人更如坐针毡的人,朱冕——他没想到,追捕会这么早到来,皇上的用意表面上看是因为两位皇子的储位之争,但他相信,绝不仅仅如此。 第一百零四章 较量 一大早,影渺阁上空,一只黑色的蜈蚣风筝乘着微风缓缓地往东南方向飘去。 二皇子正和几名黑衣巫卫查看地图,商讨怎么围剿洗墨楼。 突然,李四儿破门而进,跑到他身边耳语几句。 二皇子一惊:“这么快?”忽而转头对在场的各位说,“皇兄已经先下手,包围了洗墨楼。” 他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用手点着地图上的一个点,静静地思考着。 “这里,”他说,“我们去这里。” 他手指的地方正是洗墨楼后面的棺材铺:“盯紧这里,成败在此。”而后,又叮嘱大家几句,一行人才快马加鞭往东边赶去。 今日是丁衣的生辰,这栋楼里唯一过生辰的人。昨日都说好了,寿星今日休息一日,楼里的采办交于姜小槊和苏聘负责。 虽然天色已经大亮,但是大家都还在睡懒觉,没人起床。 黑色蜈蚣风筝飞着飞着,突然掉落,不偏不倚,落到敞开的窗户上,半挂在窗子里。 丘阙睁开眼睛,一眼就瞧见那只黑色的风筝,他麻溜起床,轻手轻脚打开一个道门缝,往对面去。 姜小槊还在呼呼大睡,突然感觉有人在抚摸她的脸,惊得瞪大双眼. “嘘~~”丘阙用一只手摁住她的嘴唇,另一只手示意她凝听。 不听不知道,一听即刻全身紧绷:前门,四周,包括房檐上,有密集而轻微的脚步声,在向这边靠拢。 “走!” 来不及细想,两人弓着身子,打开门。正好看见隔壁的苏聘正探头探脑往这边来。 “怎么回事?”她问。 姜小槊一脸懵逼:“不知道!” 丘阙没说话,领着二人就往楼下去,刚到楼梯口。 “等等,丁衣还在楼上,我去叫她!” 丘阙一把拉住她:“他们的目的是我们,丁衣没有危险。” 姜小槊挣脱他的手:“你们先走,我们随后就到。” 苏聘无奈,遂先往楼下摸去。 透过门缝往外瞧,外面已经被一群黑衣人包围,为首的是大皇子,在他身边的还有影渺阁的朱冕。 “怎么是他?你们不是一伙儿的吗?” 丘阙往外瞧了一眼,思索片刻:“我和影渺楼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说完,率先往地下室入口走去:“你先进去,我等她们俩。” 楼梯上已经瞧见姜小槊和丁衣的身影。 “笃笃笃!”就在这时,响起敲门声。 正在下楼的两个人陡然停住脚步——敲门声也停了。 “上!”忽听外面一声令下。三人大惊,两人撒丫子往楼下跑。 “咚咚咚咚!”四周的墙面一阵乱响,鸡蛋大的石头,穿墙而过,从四面八方砸进屋子里。 丁衣吓得抱头墩地,不敢移动。 姜小槊眼疾手快,“呼啦!”撑开伞,护住自己和丁衣:“走啊,进密室。” 丘阙手起鞭出,挡住袭向两人的玉石。一个就地翻滚,滚到两人身边。 拉起丁衣,且挡且走,下到密室里。 丘阙走在最后边,关上密室门,见三人平安的下来,苏聘松了一口气。 四人急吼吼地往那头跑去。 “姐,到底怎么回事啊?” “谁知道呢!” 前面的苏聘接着说:“我看到大皇子和朱冕了。” “是冲我们三个人来的。”丘阙简短地说。 “你怎么知道?”姜小槊不解。 “你没看见吗?来的全是之前使玉珏的黑衣人。” 跑着跑着,丁衣突然停了下来。 “停下来干嘛呀?” “姐,我东西忘拿了。”她说完就要往回跑。 “站住!”姜小槊扯住她的袖子,“你不要命啦,什么东西能比命重要!” “可是......” “赶紧走!”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拉着她继续往前跑。 到出口,苏聘伸手推门。 “等等!”丘阙喊停她,走上前来,耳朵贴着墙面细细凝听。 两人也照着他的样子听来——外面有人!他们被包饺子了。 “怎么办?”三人大眼瞪小眼。 丘阙看向姜小槊,没说话。 他的意思她懂:“冲!从声音来看,这边的人明显偏少!” 他点点头。苏聘亦同意:“好!” 三人均亮出武器,往外冲,就在这时。 姜小槊突然说:“丁衣呢?”大家一看,后面的丁衣不见了 苏聘恨铁不成钢地咬牙跺脚:“定是回去拿东西了。” “我去找她!” “不行!”丘阙拦住她,“他们的目标使我们,丁衣没有危险!” “可是他们会伤及无辜!” “丁衣跟着我们更危险!”他解释道,“招招致命的攻击,没人敢保证她的安全。” 丘阙眼神笃定。姜小槊喘着粗气看着他的眼睛,两人僵持一会儿。 她败下阵来:“我给她留个话!”随即,去刚刚经过的耳室,写下两句话,拔下头上的簪子,取出银嵌珍珠簪头,把纸条塞进去。 合上簪子扔到地上。这是她俩约好的信号。 棺材铺里,安静至极,连空气似乎都不流动了。几副积满尘灰的棺材摆在屋子的最里边。 就在棺材旁边,看不见的阴影里,躲着几位严阵以待的巫卫,门外屋檐上还有两位。 “砰!”突然,其中的一副棺材盖飞射而起,几个旋转,撞向旁边的墙壁,木块、碎渣四溅。 几个人扑将上去,玉珏“嗖嗖”打进棺材来,却不见响动。 慢慢凑近一看,里面确实有一个洞,但是洞里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见——几人面面相觑。 就在他们犹豫的当口,洞里忽然有浓烟漫出。 先是溢出几丝几缕,继而是一股股,随后越来越浓,越来越多,慢慢地覆盖了整个棺材底部。 没人敢轻举妄动。 “大家小心!”其中一人叮嘱道。 眼看烟雾越来越多,缓缓地铺满棺材,并向外蔓延。 几人都凝神盯着棺材里白茫茫的一片,屏息凝视——倏地,一团白色的东西冒出来,上面有一张惨白的脸。 两人反应极快,玉珏飞舞,几个来回,就把那东西对穿了几十个窟窿——定睛一看,却不过是一件画有人脸的白色袍子。 几人脸色愤愤! 突然,棺材里白雾凸出,一个人影暴起,扑向旁边的黑衣人。 众人一惊,待要上前,不料又扑出两人,一人扑向一个黑衣人。 姜小槊骨鞭一抽,抽中其中一个黑衣人,衣料被哗啦撕开,碎布屑飘向空中,她一个扫腿,那人被蹬飞出去。 布屑落到她的手臂上,骤然冒气一股青烟,她喊道:“别碰他们的的衣服!” 苏聘刚好把其中一位逼向角落,手肘横压过去,抵住对方的脖子——听闻此话,她猛地低头一看,肘部已经开始燃烧。 她赶紧松开手,另一只手帮忙才扑灭火焰,却没看到旁边的两枚玉珏斜插过来。 身后的丘阙挡过前面一人的攻击,抬手一鞭,替她挡飞最先飞来的一枚玉珏——这时她才发现,猛一扭头,另一枚玉珏擦着脖子堪堪而过,好险! 一秒愣神,玉珏又飞过来。 苏聘边打边退,靠向姜小槊。 丘阙催动骨鞭,化鞭成墙,挡在前面,也向两人出移去:“门口!” 两人登时明白他的用意,这是要冲出去溜走的信号! 一时间,骨鞭乱飞,油纸伞左支右挡,三人向门口靠近。 本就打算速战速逃! “你们先走,我垫后!”丘阙喊。 两人对望一眼,脚下一登,弹射向门口——却没看到房檐上一直蛰伏的一左一右两个黑人。 刚飞出门口,檐子上,一排水盆倾倒而下,向两人兜头洒来。 苏聘一愣,没搞清状况。 “躲开!”姜小槊大喊,往回撤。身后追至的黑衣人,双手扬起,两枚玉珏照着她的后脑勺打去。 丘阙见势不妙,来不及躲闪,直直受过一枚玉珏对穿肩膀的攻击,飞身祭伞,把姜小槊保护到伞下。 两人飞速旋转,躲过一枚玉珏,另一枚玉珏又对穿另一个肩膀。 “啊!——”苏聘来不及躲闪,被浇了个正面,全身烟骤起! “苏聘!” 眼睁睁地看着两个黑衣人冲上前门,绿油油的绳子困住没有缓过来神的苏聘! 第一百零五章 洗墨楼没了 苏聘只觉得全身火辣辣地痛,双手双脚越挣扎越紧,脚一软“噗通”倒在地方。 “苏聘!” 姜小槊挣开丘阙的手,就要冲过去,两个黑衣人冲上来截住她,三人打做一团。 丘阙也好不到那里去,四个人围着他,只见玉珏骨鞭满天飞。 “笃笃笃!”就在这时,通向外面的青石小路上,跑来四个黑衣人。 “糟糕!”援兵到了——“走啊!”丘阙冲身后的姜小槊喊。 姜小槊背对着他,根本看不清情况,只把手里的鞭子挥得呼呼作响。 四个黑人跑过来,在距离缠斗的几人十来步的距离处停下来。 “还不快上,拿下他们!”这边战得艰难的一人见四人未动,冲四人喊道。 那四人对望一眼,抽出佩剑就冲上来。 丘阙击退其中一人,反手接住姜小槊弹过来的骨鞭,一把拉近她。 就在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四人手里的刀竟然砍向其他黑衣人。 “你们......”一人刚要喝斥,不料对方刀刀攻其要害,毫不留情。 黑衣人乱做一团,丘阙趁此机会,拉起姜小槊飞上屋檐,消失在众人眼中。 煮熟的鸭子飞了!刚刚乱打乱砍的黑人亦停下攻击。 “撤!”只听一声令下,刚刚出现那四人,在其他人怔愣的目光中,一溜烟消失了。 “他们,到底怎么回事?”其中一名黑衣人反应过来。 “不知道!”另一名黑衣人拎起已经昏厥的苏聘往外走。 “不是,难道他们中邪了?怎么自己人打自己人?”那人还是不甘心,在后面追着问。 “用脑子想想。”走在最后面一位提醒道,“谁还能谴动巫卫?” “......大皇子和二皇子呀......是,二皇子!”那人终于明白过来。 几人俱是心情沉重,没走出几步,最后面那人又说话了:“巫一......今日之事......是不是还会有下次?” 走在最前面的人停下来,却没说话。 “你等等!”那人几步越过中间几人,走到前面,伸手拦住去路,“我们巫族本就人丁凋零,难道我们还要自相残杀吗?” 后面几人不约而同看着前面低着头,眉头紧锁的男人。 他们巫族自打浏阳国灭亡以后,就效忠大澈国,一代又一代,归结原因,还是因为两族上千年来的怨结。 在与冥族多年的对立中,巫族也损失不少人丁,以至族人依旧稀少——但却换来一部分巫族人安定祥和的日子。 “走吧!”巫一拨开他,就要往前去。 他握住巫一的手臂,怒目相对:“我们依附,我们大多没有名字只有代号,这些也就罢了,但是我们不能,自相残杀!” 见几人情绪都有些激动,巫一抬起头,看过大家的脸:“你们忘了大祭司说的话了吗?” 大家点点头,当然不会忘。大祭司临走前留下一句话:“做我们该做的,不计较眼前分毫得失!” 当然,大祭司从来没错过,大祭司还说:“困扰我族千百年来的结,即将解开。” “仔细想来,刚刚他们,虽然招招狠厉,却无人受伤,他们也只是执行二皇子的命令,”中间一人说道,“我们等会也只据实相报即可!” 觉得他说得有理,又是一阵沉默后,前头拦着的人侧身让开——几人不发一语走出巷子,提着手里的女子交差去。 再说另一边。 丁衣趁乱跑回洗墨楼一楼,东凸西躲,一路跌跌撞撞往楼上去。 “啊哟!”就在她刚爬上楼梯时,一颗石子打到她腿上,她向前一扑,一个狗啃屎,跌倒在楼梯上。 回头一看,左小腿被击中,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轻轻一动,疼痛欲裂。 她咬着牙,右脚使力,一瘸一拐往阁楼上去。 一路跌跌撞撞爬上去,打开门,奔向床头——一把素伞挂在那里。 丁衣眼含泪光,取下伞抱进怀里——不能让仅剩的一点念想,丢了。 她拿起床头的一件单衣,裹在伞上,往下走,因为左脚的拖累和下行的速度太快,一个不慎,竟然咕噜噜从二楼滚下去。 一头磕在末尾栏杆上,满头满眼的血留下来。 她晃晃悠悠站起来,却忽略了外面玉石的攻势,一颗石子结结实实地打在面门上,还未站稳的她,晃两晃,眼睑一闭,晕了过去。 “攻!”却在这时,外面响起命令! 十几个黑衣人破门而入,两扇大门,被硬生生撞塌,十几个黑影逆着光线,冲进来。 众人警觉地打量屋内。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地上昏迷的女子,其余飞上楼搜寻。 一人捏着地方人的下巴,扳正她的脸看一眼后,摇摇头:“不是!是个普通女子。” 两人丢下她,往厨房方向搜去。 “殿下,您最好不要进去,”还不待傍边的人说完,大皇子一脚跨进破败不堪的洗墨楼,一眼就瞧见了躺在地上的丁衣。 他伸出一只脚,踢了踢,没反应:“哼,竟然被抛弃了!” 洗墨楼已经千疮百孔,明亮的光线从数不尽的窟窿透射进来。 大皇子背着手,嘴角挂着冷笑,看着这间曾经让他极其不爽的屋子,眼神阴薶。 “禀殿下,楼上没人!” “禀殿下,阁楼没人!” “禀殿下,厨房没人!” “怎么会没人,好好给我搜!”他忽然想起来,“找,给我找出密道在哪里,本皇子要前后堵截他们。” “你,你,你,你!”他拿着鞭子随手点了四名就近的巫卫,“抄小道,去棺材铺那边,务必要拿下,一个都不许跑。” 四人得令,走出大门,从绕过小楼,钻进后面青石小巷。 还没走出多远,忽然迎面走来四人——俱是皇上的巫卫! “你们怎么回来了?那边可有截到冥族之人?” 为首的黑衣人看到几人甚是高兴:“里面已经缠斗开来,我们是出来叫帮手的,正好,你们来得正及时,走!” 说着,几人一齐往里奔去。 就在进去的四人走出几步,放松警惕时,前来的人忽然出手,敲晕四人,并把他们移至旁边黑咕隆咚的小巷子里。 做完这些事,几人才往巷子的更深处奔去。 这边,“密道在这里!”一个黑衣人挪开一个空置的背篓,敲到空处,解开盖子,便见里面黑黝黝的入口。 几人拥着大皇子来到洞门口,伸着脖子往下瞧。 “下!” 几个黑衣人像脱兔,弹起,悄无声息地落入地道中。 大皇子眼见几人都下去,烦躁的用马鞭敲打着背篓,当看到地上昏迷不醒的人时,阴恻恻一笑。 “走!” 他带着贴身跟随的两名巫卫,走出房间,十来步后转过身,狠厉的看着小楼:“放火,给我烧了它!” 朱冕站在外面,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 几名侍卫立时行动,从附近的老百姓家里强抱来材火——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 几个来回,材禾堆满小楼四周。 两名侍卫手持熊熊火把,点燃材禾,立时浓烟四起,继而有火苗蹿出,红红的火焰伸着欢快的火舌,舔舐临近的木窗,木门,所有能被燃烧的东西。 晴天白日,浓烟滚滚,火苗冲天——他等这一刻很久了,火苗之中,是大皇子扬眉吐气地得意。 屋内,呼啦啦地蔓延,从门窗,桌子,地板一直蜿蜒肆虐到丁衣的身边。 此刻,她双眼紧闭,鲜血染面,一动不动,全然不知,死神在向她靠近。 第一百零六章 矛盾又起 “劈劈啪啪”火花炸裂的声音,一扇窗户应声倒地。 “哐!” 屋里被橘色的火光照得通亮,浓灰色的烟雾,在屋顶乱窜,哪里有风,浓烟就往哪里聚集。 地上,火一寸寸往前爬,离丁衣的头不足一寸的距离。 仿佛很难受的样子,她眉头紧皱,头向左边动了一下,却没有醒来。 明亮的火光照亮她的脸,上面的血渍半干,散发出一种耀眼的暗红色。 突然,她手里的伞动了。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操纵着,竖起来,撑开,贴心的挨近地板,隔绝了即将舔舐秀发的火苗。 那朵缠绕绽放的金银花,在火光中越发冶艳诡异。 “咳!咳!咳!” 剧烈地咳嗽震动脑门,撕心裂骨的疼传来,脑子昏沉混沌。 丁衣睁开迷迷糊糊的双眼,入眼是一片跳动的灿烂。 是什么?她没弄清楚,好想休息…… 她闭上眼,耳旁传来劈劈啪啪地声响──猛地响起,自己在逃命中! 陡然睁开双眼,才看清,四周凶神恶煞的火势! 她惊住了,一个咕噜翻转身躯──全身又软又痛。 洗墨楼已经是与一片火海无异。 她拖动痛脚,寻找出口,却被地上静静撑开的伞吸引住目光──那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泪眼朦胧,一边收伞,一边瘸着腿往地下室走去。 眼看就要到入口,头顶突然传来“吱吱呀呀”地呻,吟。 糟糕,要垮了! 她顾不得疼痛,抱着伞连滚带爬,摔进密道。 “轰隆!”一根盆子粗的木柱子轰然倒地! 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丁衣额头汗如雨下,手里的伞却完好无损。 靠着墙壁休息好一会,才一瘸一拐往前走──密道里黑漆漆的,之前的油灯和火石都找不到了。 她摸索着墙壁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仿佛,踩到一个硬梆梆的东西,却没怎么注意。 好不容易走到出口,依稀可以看见外面透下来的一丝光线,她欣喜若狂──出去这里,先找到姐再说,不知道他们是否安全? 可是,出口上的盖子,怎么纹丝不动? 她放下伞,换了个姿势,双手用力往上顶,还是动都没动一下! 怎么可能? 先前明明单手就可以掀开的呀!就是一块薄薄的棺材板呀! 反复地试了几次,就是打不开。 难道? 她脑袋“嗡”的一声,绝望涌上心头──外面被堵死了!她出不去了! 一想到这里,双腿一软,无力地摊坐在地上,抱着伞掉泪。 哭着哭着,她突然想起来,等火熄灭了,可以往入口出去 于是擦干眼泪扶着墙站起来,往来时的路上摸索回去。 “咔嚓!”一个硬东西被踩断,“啊!”一截尖锐扎进鞋子里。 她在鞋底乱摸,拔出一截坚硬,忽然,坚硬那头一颗圆润的触感让她心里一惊──这和姐姐头上的珠簪好像? 她又摸了一会儿,不太确定,遂往地下找去,好一会儿才找到另外那截断簪。 手指在簪子的缺口处,仔细抠找,果然,找到一截柔然的纸,抽出来,是张裹好的纸条。 是姐姐留给她的! 沾满泥灰血痕的脸上,闪着泪光惊喜无比──总算是有消息了。 可是密道太黑,一个字看不见。她小心翼翼地收好字条,等待会儿出去再看。 做完这些,她继续往回撞撞跌跌摸去。 可是,到了才发现,入口已然被堵死──应该就是入洞前,柱子倒下堵住了。 但是现在的她已经不害怕了,怀里的伞和字条给了她希望──姐姐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哭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唯有行动。 她决定先休息一会,外面的火应该还没有熄灭,等等再想办法。 她抱着伞,靠着墙壁,渐渐沉沉睡去。 另一双沉睡的双眼却在此刻缓缓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根红色的柱子,柱子旁边是一空空的可以并排坐四人的板凳──这里是一个亭子。 姜小槊倏然转醒,才发现,自己背靠着一根柱子──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呢? 忽然想起来,他们俩逃出来,她执意要回去救苏聘,结果被丘阙打晕…… “醒了!” 她摸着脖颈抬头,走出亭子,发现丘阙站在亭子顶上。 阳光中,他飘飘似仙,但是姜小槊此刻看到他却极其不爽,一扭走往外走。 “去哪?” 她只顾低着头走。 “小槊!” 丘阙追上来:“苏聘没有危险——她没有肉身。” 她还是不理人,索性御风飞起,飘出老远。 “我知道你担心苏聘,只要我们不出现她暂时就是安全的,”他乘风而上,拦住怒气冲冲的人。 姜小槊停下来,看着他,面无表情:“我知道,我有脑子。”说完,绕过面前的人。 丘阙握住她的手臂,神情困惑:“小槊,你在生我的气?”他有些无措,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放心,我一定救苏聘出来!” 她眉头一皱,怒火被点燃:“你以为苏聘被抓,所以我责怪你对不对?我就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 “......那是?” “你看,”姜小槊甩开他的手,“你根本不了解我,我到底在想什么,你更不知道——我们之间没有默契。” “......”是的,他哑口无言。他们之间总是若即若离,他甚至没有一次看到过:因为他的出现,她惊喜的眼神。 本就不善言谈地他,不知说什么。 “如果非要说的话,”她别过头,“最多算合作伙伴,但是,依然没有默契”。 合作......伙伴? “算了,我还有事。”她继续往前飞行。 丘阙的心被烫了一下,有点痛!原来在她心目中,他不过是一个没有默契的,伙伴。 “站住!” 话音才落,他拦腰缠住她的腰,把人往回拉——姜小槊没想到他会动武,被拉了个措手不及。 “我,哪里出了问题?”两人近得贴在一起。 “这就是问题所在——永远都只当成你的问题。”姜小槊直视他的眼睛。 “......什么意思?”他没弄明白。 也难怪,中间隔着星河和年岁——他当然不明白和一个来自二十世纪的女孩,有怎么样的代沟。 姜小槊叹口气,解释道:“从始至终,你知道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而我一无所知。” “但是,你从来没有主动告诉过我,只有当事情发生了,你才一点点透露。” “明里暗里,我暗示过那么多次,你都一语带过。我也很想相信你,依靠你。” “可是,”她伸出手,指着洗墨楼的方向,“今天的事情足以说明,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掌控全局,包括你。” “不知道过往,亦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像今天一样,我们如此被动,丢了丁衣,失了苏聘。”她重重叹口气,“也不知,还有什么等着我们?” “你的问题......”姜小槊认真地一字一顿,“想一肩挑起所有的事情,却没想过,我们——我,苏聘,丁衣,我们是可以对自己人生负责的人。” 她低下头,语气里三分失望七分无奈:“你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然,现实无奈,我们都没有想象中强大。” 这也是今天为何他们被冲得七零八落的原因——对手狡猾而多变,他们却还是一盘散沙,结局注定失败! 荒草吐绿,官道蜿蜒绵长,姜小槊走上官道,往万安城方向行去。丘阙怔在当场,久久回不过神来,他从来没有这般审视过自己。 难道,他真的如此不堪?! 第一百零七章 抓内奸 宁云殿。 二皇子长身而立,站在天井处,仰望四角围拢的天空,旁边是刚从外面进来的巫卫。 “二殿下,一切如您所料,”黑衣人说道,“洗墨楼被夷为平地,冥族之人在棺材铺被堵个正着。” “其中一人被绑,两人逃脱。” “好!”二皇子赞许地拍拍黑衣人的肩膀,“你们做得好,先去休息,为后面的追捕养精蓄锐。” “是!”黑衣人拱手后,退了出去。 只要没让皇兄一锅端掉,后面,就各凭本事了。 忽然! “大殿下!大殿下!”外面响起李四儿的声音,“二殿下真的在休息,自上次祈雨之后,还没恢复!” “滚开!” 两人出现在走廊转角处,一眼就看到站在天井旁的二皇子。 “二殿下。” 二皇子挥挥手:“下去吧!” 大皇子走过来,上下打量他:“二弟恢复得可好?” “皇兄挂心了,已无大碍。” “没事就好!”大皇子背着手看着前面,“为兄担心二弟身体尚未康复,昨日围剿冥族一众人等的苦差便没通知二弟,怕那些个不长眼地一不小心伤另了二弟。” 他转过来:“你不怪为兄吧?” “皇兄是为我着想,谢皇兄关心。”二皇子谦逊有礼,滴水不漏。 “可是昨日,咱们阵营里出了内奸!”大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二弟觉得应当怎么处理?” “哦?皇兄可否说得明白一些?” “昨日围剿之时,半路杀出四个巫卫,阻挠我的人捉拿行事,致使其中两人逃脱。二弟,你说该怎么办?” 二皇子面色一凌,正色道:“巫卫乃父皇贴身侍卫,断不可以出此类人,定要严查,以确保我宫中,以及父皇的安全,” “说得好!”大皇子朗声叫好。 “只是,皇兄可以证据?” “证据确凿。”大皇子一字一顿,“在场的巫卫皆可以作证!” 二皇子点点头:“皇兄打算如何办?” “自然是召集所有巫卫,来个当面对质——我宫里的已经查过了,就差二弟这里了。”大皇子轻轻一笑,“二弟,你看?” “一切听凭皇兄安排!”二皇子随后叫来李四儿,召集来殿内所有的巫卫。 不一会儿,十来名巫卫整齐地排成一排。 大皇子被请到殿中。 二皇子紧随其后:“巫卫之中出了内奸——便是昨日,阻挠其余巫族兄弟捉拿冥族之事。” 他看了看众人:“尔等可有参与?” 站在第一位的黑衣人拱手说道:“我等昨日都在殿内,先是与殿下您商量围剿洗墨楼之事,而后回到住处便不曾离开,晚些时候还与李总管喝酒来着。” 二皇子侧过身,李四儿赶紧回答:“却有此时!” “哼!”大皇子在后面冷哼一声,“让人进来一认便知——二弟休废口舌。” “皇兄说得是。请证人!” “请证人!”李四站在中殿朝外喊。 不一会儿,两个黑衣人走进来:“大殿下,二殿下!” 大皇子走上前去:“报上你们的代号。” 左边一位:“在下巫一。”右边一位:“在下巫十二。” “好,巫一,你且瞧瞧那些人之中可有昨日阻碍你们抓冥族之人的人?” 二皇子接着说道:“尔等乃我父皇亲卫,定不能放过那不忠之人,若当场抓获,必是即可斩杀于此,绝不轻饶。” 巫一一滞:“是!”而后缓缓走上前去,从一排之中的第一个人看起,眼神无波,脚步慢慢。 走至中间一人时,两人眼神交汇,有一霎那,时间凝固。 但,什么都没发生,巫一越过他往后走去,走至队伍的最后一人,吸一口气才转过身来,看着地面:“回大殿下,二殿下,并无昨日之人。” 大皇子瞳孔收缩,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开口:“巫十二!” “是!”他走上来,也如那边,一一看过一排人,最后用眼角瞟一眼低着头的巫一,才说道:“回大殿下,二殿下,确实无昨日之人。” 二皇子眼眸微挑,并未说话。 大皇子一步一逼,走到二人跟前:“那你二人倒是跟我好好说说,先前所说‘四个巫卫’怎么解释。” 两人对望一眼,巫一回道:“那四人均都穿着黑衣,与我们打扮无二,且使玉珏,所以奴才才会判断是巫卫。” “而且......”他补充道,“青石路至棺材铺,均被房檐遮盖,光线幽暗,难以辨认模样,所以也只是推测!” “啪!”大皇子甩手一巴掌,巫一被扇得踉跄后退两步,又即可站回原地,嘴角带血。 “是奴才失职!请殿下责罚。”他单脚跪于地上。 “啪!”又是一巴掌,反手扇在另一边脸上,“问题是,那些人巫族之人,去哪儿了,长着翅膀飞走了?” 巫一身子一歪,赶紧跪正:“容奴才去查,定查个水落石出。” “查不出来怎么办?”大皇子恶狠狠地说。 “奴才,愿以死谢罪。” 旁边的巫十二眼眸一紧,却不敢说话。 “好!”大皇子说道,“等你给本皇子一个真相!” “打扰了!”他转过身,对着二皇子,“二弟好生歇息。”说完,衣袖一拂,离开宁云殿。 巫一和巫十二随即跟上去。 等人离开,二皇子才对着那一排一动未动的人,缓缓说道:“自打你族入我大澈皇宫,今日之结局便在所难免,但是,今日让本皇子看到你们的骨气。” “甚是可敬!”他语调缓缓,却有十分的威严,“尔等助我登上储君之位,我许尔族自由自身!” 自由之身!乃巫族之人梦寐以求! 一排人俱抬起头,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他。 “如何?”二皇子问。 十人面面相觑,为首的巫二犹豫着抬手一拱:“二殿下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十人面上俱露出欣喜之情:“原为二殿下马首是瞻。” 二皇子点点头:“下去歇着吧!” “是!” 一行人消失在中殿转角处,等人走远,李四儿才从后面走上前来:“殿下英明!” “你看出什么了?”二皇子走到八仙桌旁坐下。 李四儿替其斟满一杯茶水:“殿下昨日就是故意让他们去洗墨楼的。” “哦?细细说来!” “素闻巫族团结,”他两手交叠,站在一旁,“殿下就是抓住他们这一点,制造矛盾。” “而大殿下的性子,必然不会就此罢手,定会前来兴师问罪。为保族人,必会有人来担下罪名——借此亦让他们看清大殿下的为人。” “殿下您就借此收买人心。”他想了想,“只是?” “只是什么?”二皇子很满意他的分析。 “殿下最后给他们的承诺,真的要兑现?”他提醒道,“毕竟那关系大澈国本。” 二皇子挥挥手,示意他停下:“你以为此番争斗,人人都可以全身以退?” “殿下的意思是?”李四儿还是不大明白。 二皇子站起来,走到门口,望着绵延的宫墙飞檐:“哪一次不是你死我活,方肯罢休?” 李四儿眼睛一亮:“奴才明白了,人没了,承诺自然也就不算数了。” 二皇子点点头,脸上却没有笑意:“他们如此,我们未尝不是。” 才放晴两日,第三日,细细密密地春雨又到。 主仆二人俱看着这漫天纷飞的细小飞点,在偌大的虚空中,不能自控地被洒下,被支配,不知飘向何处。 一如这世上挣扎求生的众生! “若可选,你是选做这渺渺飞雨,还是为人?”二皇子问。 李四儿出神地看着外面:“自然是为人,起码可以一争!” 第一百零八章 我的眼睛 痛!每一个毛孔都针扎似的痛。 渴!喉咙冒烟,着火了般干裂火辣辣。 仿佛无根的草,难受得就要死去一般。苏聘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昏暗一片。 待适应周围的环境后,才发现,自己被悬在半空中,手和脚均被链子绑住,脚底下不足一米的地方是一池子的水。 头上黑黝黝一片,只有右前方有一个长方形的孔,一束光线投下来,照进浑浊的水里。 这仿佛是个房间,不过是凿在地底下的——因为头上不时滴下水滴,咕咚咕咚溅落到下面。 苏聘试着提一口真气,还有一分力气——或许在这里吊了很久了。 也不知道小槊她们怎么样了?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蓄力,猛地一挣:手脚上的链子并没有如期断开,而是越来越紧。 “好痛!老娘的手!” 她偏头一看,手腕上的箍子里居然扎出一根针来,深深地扎进皮肤里,尼玛,还是幽岩玉做的——可能是刚刚挣扎时透出来的。 这招真他妈毒——不过想也想得到,费尽心机抓她来,怎么会让人轻易地逃跑呢。 她打量一下四周,底下有水,水里可能也有幽岩玉,唯有上面能借力,但是双手双脚被缚,不能动弹。 这鸟不拉屎地地方一看就很隐秘,即便她们逃脱也很难找到这里,得自救才行。 她觉得先不动,等恢复力气再做打算。 另一个打算自救的人就是丁衣! 背部传来一阵寒凉,激醒了正在熟睡的她,第一反应是往前挪两下,离开靠着的土墙。 下一刻才清醒过来,自己的处境。 她连忙站起来,走到出口处,试着推一推——出口纹丝不动。 拿起油纸伞,用伞骨往上顶,憋着一口往上使劲,木板好像动了一下。 仿佛看到了希望,她不顾痛脚和周身疼痛,使把力,再使一把力,那木板却没再动一下。 “咕噜~~”偏偏这时,肚子还发出抗议声,她喘着粗气又坐在地上。 泪水不争气地流出来! 她不知道的是,趁着夜色,一个身影猫黑摸进屋里,偷偷地寻找着什么? 此时的洗墨楼已经是一片废墟,残垣断壁处,黑色的灰沫中,依稀可见未燃烬的木料,布帛。 姜小槊仔细地一片片搜索,没有发现一点生命的迹象,抑或是类似人的残留物。 刚刚来的时候,她去了喜娘那里——丁衣并没有如约去那里。 难道是被抓走了? 姜小槊觉得极有可能——至少,在要挟一事上,大皇子就干过很多次。 她决定到长定殿一探究竟。 而此时,闷在底下的丁衣却无比绝望,想着想着居然抽泣起来。 姜小槊经过密室入口时,想了想:丁衣会不会躲在下面? 但是她又立刻否认了自己的这一想法:若躲在下面,还能等到现在? 也有可能,她是没看到自己留的字条,慌乱之中错过了。 但,无论如何,她还是要去探一下太子殿——尽管那里可能有天罗地网。 她深吸一口,龙潭虎穴总要闯一闯! 落脚的时候,“咔擦”!踩断一根不大的木棍。 正下面的丁衣还在哭鼻子,突然听到一声“咔擦”声,一愣! 刚刚那声音? 难道上面有人? 她连忙站起来朝上面喊:“有人吗?”无奈许久没进一滴水,嗓子干得沙哑极了,声音小得只有自己才听得见。 怎么办?她急得在下面直跺脚,抱紧手里的伞掉泪。 伞! 她看一眼怀里,突然来了主意——举起伞对着上面的木板一顿猛敲。 “笃笃笃......” “笃笃笃......” 已经腾空而起的姜小槊仿似听到什么声音,她停了一下,却又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错觉?自己救人的心太着急了?正待要走,突然“笃笃笃......” 声音虽然小,但这次她听得真切——这次,声音来自那堆废墟中! 姜小槊落回地面,循着长长短短地敲击声——这不是密室入口处吗?! 会不会是丁衣? 略一顿!她移开上面压着的柱子。或许是听到上面有人搬动的声音,下面的“笃笃”声越发地勤密。 为防万一,姜小槊隐了身形警惕地站到一边,慢慢掀起盖子,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漏出来。 过了一会,一个发髻散乱的脑袋钻出来,再然后是一张认不清面孔的花脸——刚伸出头来就东张西望。 “丁衣!” 出来那人脸上欣喜若狂:“......是姐吗?你在哪儿?我眼睛,我眼睛看不见了!”她慌乱地伸出手四处摸索。 真是又喜又好笑,姜小槊“噗呲”笑出声:“在这呢?”也是太过激动,忘了显出身形来。 “姐!”丁衣扑过来,边哭边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姜小槊赶紧拍拍她:“小声着点!” “哦!”她立刻停止了哭泣,突然又异常狂喜,压抑着欢喜起来:“姐,我又能看见了,我看见你了。” “傻妮子!”姜小槊帮她抹一把脸上的泪,“我刚隐了身!” “啊!嘿嘿嘿!我还以为失明了呢!” 丁衣拿着伞一会儿哭一会笑,再看那满脸花条条,跟个山上的野人似的。 那伞吸引了姜小槊的注意:“就为了这东西?” 她看看花得跟她差不多的伞点点头:“嗯!”不禁八分难过两分害羞,“姐,你又该笑我傻了吧?” 姜小槊摇摇头:“不笑,”然后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妮子长大了,敢爱敢恨了,是好事。” 突然想到什么,眼神一沉:“可以独当一面了!” “姐!”丁衣撒着娇,靠过来拉住她的胳膊 “走吧!光顾说话,这里不能久留。” “嗯!” “脚怎么了?”这时候才发现她一瘸一拐地。 “不碍事,受了点小伤。” 两人趁着夜色,尽选偏僻角落走。一路往南——丁衣受了伤,姜小槊想把她安置到喜娘那里。 来喜楼在皇城脚下,万安街的中段,两人走过甜水街,在转向万安街的街角处停了下来。 “姐!干嘛停下了?”丁衣小声地问。 “嘘!”姜小槊示意她别说话。一双警惕地眼睛打量着前方——今晚,这里有暗哨。 明明刚刚过来的时候还没有的,还好之前和喜娘约好了在此处等。 她寻了个隐蔽的地方,拉着丁衣的手:“等会儿喜娘会来接你。” 丁衣点点头:“姐,你不去吗?” 她摇摇头:“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你脚上有伤,我不能带着你,先养好伤,过几天我来找你。” “嗯!”丁衣懂事地点点头,“姐,那你要小心。” 她也知道自己跟着只能是累赘,低头拉起姐的手,使劲地压抑着往外涌的眼泪。 “傻丫头!”姜小槊安慰她,“别哭了,来了,记得好好养伤啊!听喜娘的话。” 说话间,一辆极其招摇地绣花马车,四角还坠着鸳鸯流苏,晃晃悠悠停在巷子门口,刚一停稳,车帘一掀,露出喜娘的脸,她伸手招一招。 “快去!” “姐!”丁衣边走边回头,豆大的眼泪落下来。 忽然想起来,就在丁衣要上轿子的时候,姜小槊在后面轻轻说:“万一......你俩就带着伞去找木老头!” 喜娘郑重地点点头,把蹲在车门口不肯进的丁衣拉近马车,放下车帘:“姑娘放心!” 姜小槊自然是放心地,不然不会把丁衣交给她。 目送马车转过街角,她才送了一口气。 正准备往回走,忽然一阵轻微地踏瓦之声传来,她眉头一皱!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第一百零九章 又一个只信自己的人 影渺阁门前的那棵歪脖子树已经长出绿芽。树下,站着丘阙。 黑夜里,影渺阁仿佛是一只巨兽,隐忍而沉默。 为什么会突然对他们进行追捕?到底有什么目的?只有进去问个清楚。 尽管夜已经很深了,但朱冕还没有入睡。似乎有什么烦心事,在屋里背着手踱来踱去。 突然他停住脚步意识到什么? 下一刻一个人出现在门口。 “来啦!”他说,语气无波是预料之中的平静。 丘阙站在门口,隐在阴影里:“昨日,怎么会这么突然,难道是那位?” 朱冕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桌子,示意他坐下谈。 “皇上下令捉拿所有冥族之人——以大皇子和二皇子为首,从表面上看,这是一场储位之争。” “据我观察,皇上看起来生命力很旺盛,不像是病入膏肓之人。” 丘阙神色一沉:“那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会不会是我们对储位之争介入的太多?” 朱冕猜测到:“从目前来看,这是唯一可能的解释。” 但在丘阙看来这个推测,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小槊可好?”朱冕问。 丘阙一滞:“好!” 朱冕却看出其中的异样:“你们吵架了?” 丘阙没说话。 “恕我直言,你是不是喜欢他?”朱冕补充道:“你们俩都是我影渺阁的之人,你二人若在一起,对我有影渺阁也是有影响的。” 他在表明不是为了私事。 “放心吧,不会对我所承诺的事有分毫影响。”丘阙笃定的说。 这也间接承认了,他对小槊的感情。 朱敏似乎在思量他的话:“看来你是喜欢她了?你喜欢她什么?” 丘阙眉头一皱——阁主今日的话似乎有些多,也,有些怪。 他突然意识到。今夜似乎有什么不同? 朱冕却继续喋喋不休:“小槊为人单纯,性格爽直,从不主动把人往坏处想,”说到这里他停了停,又继续说,“你们不合适。” “你,到底想说什么?”丘阙不解地问。 朱冕面向他,郑重地说:“离开小槊。” “理由?” “理由......理由就是,你配不上她!” 丘阙利剑一般的双眼,闪着寒光直射到朱冕的眼睛里——两人眼神暗涌,澎湃杀撞。 谁也不退让。 “哼!”丘阙话音如千年寒潭,“你管太多了,别忘了,我们只是利益合作。” 朱冕无所谓地笑笑:“你是个无情的人,这个世界上,你相信的唯有你自己。而小槊不一样,她热情奔放,并相信一切美好。若我说的没错,你们此次,就是观念相悖所致。” 丘阙瞳孔收缩,他在想那句话,前不久才听到相同的一句话,他们...... 现在,他得出一个无比确定的答案:“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很聪明,即刻便能想到,但是,知道的多了,对你没什么好处。” 朱冕忽然阴冷一下,右手突然按动墙面机关,一张幽岩玉做的网兜头向对方撒下来。 丘阙身体一矮,祭出骨鞭,缠住桌腿借势一滑,躲过网子,再一看,朱冕已经不知道消失在何处。却听到前后左右涌来的脚步声。 他被包围了,而且是自投罗网。 两枚玉珏破窗而入,旋转着攻向他的上半身。他拿起锦凳一挡,玉珏斜斜的飞向墙的另一面。 初步估计,外面有十来人,呈包围之势,堵死屋子的各个方向,若要脱身只有硬冲。 刚刚的两枚玉玦不过是试探而已。 丘阙祭出一把油纸伞,伞收拢悬浮在空中,他催动伞骨,整把伞开始旋转,由慢到快,最后快成一个模糊的影子。 “咻!”伞尖朝上,破开屋顶冲霄而上,其后,是一个修长的黑色身影。 丘阙冲天而起,快得人措不及防。 围攻的十人猝然一惊,手里的玉玦呼啦啦一拥而上。 眨眼间已经近得要对穿其身体各处。 丘阙催动骨鞭散开,一节变多节,骨鞭变骨墙,围着他形成一堵闭合的旋转的墙。 飞射而至的玉玦“哐哐”打在墙上,“哧啦”一声,擦出四溅的火花,被硬生生弹回。 巫卫见势,收回玉玦。 丘阙哪肯轻易放过他们。 接住上面飞旋的油纸伞,再来个一百八十度炸裂,无数骨节跟随玉珏迸裂扫射向四面八方! 速度奇快,覆盖极广。 巫卫们俱是一惊,拔腿往后撤。 丘阙催动骨节,紧追而至,把一众巫卫打飞出去,重重跌落到地上。 众人大惊:今日相比那日围剿,他仿佛更快,力气更大! 谁曾想,那日,丘阙本就有所保留,且想探明对方到底有何目的,所以并未尽全力! 还不等巫卫们站起来! 丘阙已经幻影奔至,挨个下手,打晕在地。 这时,却有人站了起来:他是巫一,巫卫中年岁最长的人。 他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不卑不亢:“自我出生,便接受训练,想来就是为了今日一战。” 他,已经准备拼死一战。 “哼!”丘阙鄙夷地说道,“真是可怜!成了别人的走狗还不知道。” 巫一张开似双翼般的双臂:一瞬间,落地的玉珏全部缓缓升起,蓄势待发。 他反唇相讥:“你们亦不过是即将入肺腑的一道菜而已!” “十人都不能奈我何,凭你一人有何用?”话音刚落,只见丘阙单手发力,无数点骨节无声汇集,悬浮起来。 与玉珏的高度齐平,并呈包围之势──高下一看便知。 “还要打吗?”丘阙的语气充满轻蔑。 “当然要!”巫一全身上下散发着拼命的狠厉!被包围的玉珏也剧烈地上下震动,仿佛要挣脱桎梏。 “可惜了!”丘阙不屑一顾,“本公子不陪你玩!” 骨节“簌簌”作响,剧烈的颤动,一股巨大的压力向巫一袭卷而来,他额头上,脸上,渐渐淌出汗水。 突然,因为体力不支,他单腿跪在地上,已感不支。却咬紧牙关,脸上青筋迸起,双眼布满血丝。 “呀!”他发出响彻天地地嘶吼,想要做死命一搏。 丘阙看穿他的心思。手指轻轻一动。 “咚!”巫一的脖子后突然受到撞击,栽倒在地——全力迎敌的他没想到会被一把油纸伞偷袭。 谁规定,他就只能有一把伞呢?丘阙挑挑眉,环顾四周,往影渺阁深处走去。 一间一间房,如入无人之境。 朱冕正要躲进密室,被丘阙截住。可他并不慌张:“果然很强大!” “你不是影渺阁阁主。” “看吧,我就说你不相信任何人?”朱冕看着屋内某处一副看穿对方的模样,“小槊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人。” 丘阙表情微怒:“那是我们之间的事,不关你的事。”右手以一抡,鞭子吐着信子刮过去。 朱冕早有准备,矮身一躲,竟然躲过去了。 “你,是冥族之人?”丘阙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们相处这么久,竟然没有发现。 “哈哈哈哈~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话一说完,朱冕就想打开密室们往里钻。 丘阙祭出雨伞挡在门口,一节骨节直袭其后脑勺。 听得脑后呼呼风声,朱冕集中生智:“你不能杀我!”骨节在他的身后定住,瞄准:只要稍稍一动,便会被对穿。 “不杀你的理由?” 他缓缓转过身来,注视着丘阙的眼睛,淡定说道:“因为我,就是,姜小槊在这里唯一的亲人!” 亲人!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丘阙一怔。 朱冕借机躲进密室,门“咣”地关上,就在闭合的那一瞬间,飘出一句话:“看看你的魂锁吧。” 还在震惊之中的丘阙掀开衣服,魂锁竟然变成绿色的了! 第一百一十章 穹珠 一弯圆月高悬,一片没有边际的黑云压过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遮住月亮,大地霎时黑得跟锅底似的,连面对面都瞧不清。 一条白色的身影在飞翘的屋檐上跳跃,眨眼之间,只留下个来不及看清的灰白色弧线。 谁知,在他之后,是几个黑色的尾巴,咋一看是黏在白影身后的黑点,甩不掉,挣不脱。 鳞次栉比的屋檐之下,藏着一个娇小的影子,在瓦檐的遮盖下,极其隐秘,难以被发现。 姜小槊轻轻地缩回身体,在一片黑暗中等待这阵轻微地踏瓦之声远去,才走出来准备往回走,刚走出几步又停下来,往刚刚那几人的方向追上去。 屋顶的尽头,是一面几人高的城墙,出了墙,便是城外。 先前那几人,便往城外而去。 果然,追出不到十里,便在一方水塘边遇上缠斗在一起的几人——四个黑衣人围攻一个白衣人。 仔细一瞧,那人是丘泾——他也成了追捕的对象? 这下,姜小槊算是明白了,皇帝要追捕的,应该是所有的冥族之人。 她伸出头再一看,就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很明显丘泾占尽优势,四个黑衣人明显近身不得,完全拿他没有办法嘛! 丘泾难道比丘阙厉害? 就在她东想西想之际,一截骨鞭,忽然缠住她的胳膊,往外一拉,她整个人暴露在外! “跟了这么久,你们是一伙儿的?”丘泾望着她不怀好意虎视眈眈。 姜小槊一愣,与黑衣人对视一眼——双方眼神不对付,甩开胳膊就开打。 “巫族之人绝不会和你们这些不人不鬼的怪物一伙儿。”一个黑衣人跳将起来,玉珏随之射出。 “嘿,你骂呢?” 姜小槊胳膊一甩,挣脱缠在手臂上的鞭子就和那人干起来。 另外四个黑衣人兵分两路,一人前来助攻,另两人缠住丘泾。 骨鞭和油纸伞都用上,姜小槊勉强能阻挡两人的攻势,但是已经渐显拙势,她眼珠子一转,边打边往丘泾那边靠。 此时,得找个靠山。 抽一个空挡,她飞身到丘泾身边:“不是说好在城外十里亭等吗?” “哼!”只听他冷声一声,不接话。 巫卫以为两人要逃,齐齐射出四枚玉珏,姜小槊侧身要躲,却被丘泾钳住胳膊,生生地挡在他前面,成一块活盾牌。 “你干嘛呀?”姜小槊大惊,尖叫出声,眼看玉珏就要追到。 情急之下,她扯断脖子上的幽岩玉坠子,扎到那只力大无比的胳膊上。 “嗞啦!”丘泾吃痛,松开手。姜小槊往旁边一扑,扎进旁边的水塘里。 “疯子!”落水之前,她甩出一句话。 丘泾一抬眼,四枚玉珏就在眼前,他旋身一躲,三枚擦着身体而过,一枚洞穿其右臂——距离太近! “啊!” 撕裂的疼痛灼得站不起身来,他抱着手臂虚弱得踉踉跄跄蹲在地上。 姜小槊刚好从水里露出头来,不过是一转眼功夫,他好像伤得很重,难道是刚刚自己下手太重啦?不对呀,她就是扎一下胳膊,并未下重手! 啊!有诈! 就在这时,巫卫以为绝佳时机到了,四人一扑而上。 丘泾低着头,眼里闪过一缕狡诈的光芒,下一刻,他暴起而攻,四人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但去势太猛已经刹不住车,竟被他一捆子拦腰困住,扔进水里。 一坨巨大的人肉从天而降,姜小槊赶紧划动四肢,让出地方。 “哗啦!”一声巨响,浪花激起两人高。 “啊,我不会游泳,我不会......”话还没说完,绑着的四人像一个秤砣往下沉去。 姜小槊眉头一皱:他们不会就这样被淹死了吧? 丘泾倒踩着雨伞,人站在伞柄上——落下去的四人刚冒起个头,就被他脚下一用力,实实地压下去。 冒起来,又压下去。 间或飞起几枚斜斜的玉珏,均是不着调的乱飞,伞上的人看都难得看一眼。 丘泾在玩他们,而他的眼神却阴恻恻地看着水面的姜小槊。 “有病!”她从水里升起来,怒气宣然脸上,“你脑子进水,我差点没命勒!” 说完,甩手就走。 “站住!”丘泾的声音冰冷充满杀气,“难道不是你设的局?我一出泉九道就遭到埋伏。” “哼!所以你连问都不问,就拉我垫背是不是?”姜小槊气急了,人们都说危难之时见人心,果然不假。 “想要我命的人,都活不过当日。”他看一下脚下被灌得死去活来的四人,再看着前面的女子。 “谁管你的死活!老娘不感兴趣!”姜小槊转过来恶狠狠地说,“还有,我们的交易作废,约定不算数,从今以后,咱们各活各的!” 她气冲冲地往前走,走几步又停下来:“洗墨楼遭到巫族围剿你听明白了吗?所以不是我想要你的命。” “真不愧是一个妈生的,没信过别人。”甩下这句话,她消失在黑暗中。 丘泾眉头一皱,追问道:“那你找我是干什么?” 难道是那位即将?! 他眼里一惊,随即掏出怀里的穹珠,催动珠子,对准水下的四人,四条魂魄竟然被生生地吸进珠子里。 而后,四具没了生气的身体浮出水面。 做完这些,丘泾往姜小槊离开的方向追去。黑暗之中,一眨眼便没了影儿。 再一眨眼,另一条人影咋然出现,并往水塘边走过去。 姜小槊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水面上漂着的人。她走进一探,四人都死了。 丘泾竟然用那颗珠子杀了四人,而他竟然没有一丁点异常。 穹珠还有这个功能? 就在这时,岸上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而且还不止一人。 姜小槊张望四周,身体一沉,融入水中,为防万一,她把自己完全融入到水底看不见的黑暗处,窥探着上方的动静。 只听那阵脚步声走到水塘边便停了下来。 “在这儿!”几人似乎发现了水中的尸体。 不一会儿,便有水哗啦之声响起,尸体被打捞起。 一名黑衣人伸手一探,语气沉重:“已经死了!”随后,便是一阵长久地沉默。 “唉!”其中一人一拳捶到地上,暗自抱怨,“都怪我没有阻拦他们,让他们白白丢了性命。” 巫一听出苗头:“怎么回事?” 那黑衣人解释道:“那日,二殿下承诺只要我们帮其获得储君之位,就许我巫族自由之身,哥几个高兴坏了。” “就私下里合计,怎样办成此事。后来,后来他们四人便说去夔门处等候,迟早会逮住冥族之人,唉!” “等是等到了,却把命给丢了!” 巫一听完,脸黑得跟碳似的:“蠢货!” 一听这话,旁边的人均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 他叹口气说道:“这是二皇子的计策,你们都看不出来?” “啊?怎么会?” “先是让我们相互对立,然后许下承诺,不过是骗你们卖命出力罢了!”他深吸一口一气,“那么多血的教训,你们都忘了?” 听了这番话,几人低下头。 “人越是急着需要,就越容易犯错。”巫一站起来,“现如今,我们唯一能相信的,只有大祭司。尔等谨记。” 几人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说完,他背起其中一具尸体走了。 剩下几人对望一眼,既有悔恨也有悲戚,背起地上剩下的尸体跟着离开。 许久,姜小槊才从水里出来,望着几人离开的方向怔怔发呆。 他们,也不过是一群可怜之人! 第一百零一十一章 蹊跷的死法 一片茂密的树林里,树荫遮挡下的地面,是深浅不一的嫩草,草上平放着四具已经水渍渍的尸体。 尸体旁边围着几个巫族之人,其中一位着灰袍,做道人打扮,是巫族大祭司──大家都好奇的盯着尸首查看。 巫一走过来,恭恭敬敬德说:“大祭司,这四具尸体是我们昨晚在城外水塘处发现的。” “距今已经三个时辰了。他们的死法极其诡异蹊跷,所以请大祭司来瞧一瞧。” 大祭司点点头,走上前来。低着头翻看四具尸体,发现他们身上并没有伤口。 “他们因何而死?” 旁边的一名巫卫站出来说:“小的只知道他们是去追捕冥族之人。应该是与其战斗致死。” “确定?” “确定,巫十七,”他看了下其中一句尸体说道,“曾给我传来信息说,让我们去支援遇上冥族之人,对方很强大。” “等我等几人追去的时候,只发现了他们的身尸体。” 大祭司看着几具尸体没有说话。 巫一说出自己心中的疑问:“按理说若是冥族之人,他们应该是不能动手杀人的?” “杀一人勉强说得过去,但是连杀四人他不会受到反噬吗?” 在场的几个人都面面相觑,想不出来其中的缘由? “难道不是冥族之人?”其中一人问道。 “不可能。”巫一看着四具尸体,“我查看过了,他们身上的玉珏都已经不知所踪。仅有巫十四剩一枚,这说明他们在死前, 曾经激烈的搏斗过。” 大祭司点点头:“是冥族之人没错,我刚刚也看了,他们的死法与正常的死法完全不一样。” 他围着四季尸体转了一圈:“正常之人先断气之后才是魂魄离体,所以没有多久,身体便会僵硬挺直。” “而他们,”他伸手提起其中一人的手臂,肉眼可见,其手臂关节依然可活动自如,“六个时辰过去了,他们的身体依然是软的。” “这只能说明一点,他们在还没有断气的时候就被人抽走了魂魄。” 巫一蹙着眉头:“也就是说,他们是被吸干魂魄而亡。” 其余几名巫卫听得无不震惊非常。 其中一人说道:“虽然不曾遇到过,但这种手法也只有冥族之人才能做得出来。” 大家都点头赞同──毕竟冥族是驭魂之族。 即便是这样,还是有不解之处。巫一看向大祭司。 大祭司在树下走来走去,非常慎重的思索着什么?旁边的几人都没有说话,但是大家都感觉到凝重的气氛。 过了许久,大祭司才缓缓说道:“因为我巫族之诅咒,冥族之人不能直接杀死生人,否则会遭到灵气的反噬。” “这不过是说的一般情况,但也有特殊时候。” 大家一听不觉感到惊悚万分。 其中一人担忧的说道:“他们是突破那个诅咒了吗?没了限制,他们岂不是……” 这语气里是明显的担忧和害怕。 巫一拍拍他的肩膀:“先别着急,听大祭司把话说完。” 大家深吸一口气,望着大祭司。 待大家的情绪稍微缓和一点,大祭司继续说道:“他们不能直接动手,但是可以借助其他,能如此强大,瞬间收走四人性命的,倒让我想起一件东西来……” 旁边的几人不自觉绷直了身体。巫一忍不住吞咽一口口水。 大祭司略微顿一顿,看着大家,说出两个字:“琼珠。” “啊?!”几人,顿时哗然。 “那不是我们巫族至宝吗?” “怎么会落到他的手里?” “不是已经消失几百年了吗?” “我们找了那么久?竟然让他们给找到了?” 有人跺脚,有人担忧,有人的脸上是愤愤不平之色。 巫一神情凝重地问道:“大祭司,听闻先前诅咒产生之时琼珠已经随着那个诅咒消失于尘世间,不复存在。” 他看向四周,几人均点点头:“怎么突然又冒出一个琼朱来了呢?” 大祭司叹口气:“到如今,此事也瞒不住了。”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当时诅咒之后,我巫族之人也所剩寥寥,虽然当时派人去寻找琼珠,但苦找无果。” “又因为,冥族在受到诅咒之后疯狂的反扑和捕杀,我们的祖先才不得已编造了这样的传言。” “目的就是想通过这样的方法保住琼珠,以便日后再做打算。自那以后,琼珠也真的下落不明,一找就是上千年。” 他背着手仰望天空:“这么多年的以来,我们用尽方法均没有找到,随着他一同消失的还有巫族最早的大祭司。” 阳光很灿烂,树叶很茂盛,斑斑点点的光芒从树的缝隙间射下来。照到一动不动的尸体上,照到震惊不已的众人脸上。 大祭司的脸上光晕波动,神情高深莫测:“巫族之难,在所难免了。” 大家的心重重的,低下头。连每一口呼吸都显得沉重,至极。 谁都能够想到,因为诅咒,冥族之人被压制千年。有了琼珠,他们还不报复性的杀光所有巫族之人才怪!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那四具尸体——这不过是个血淋淋的开头。 “大家不用太过担心,”大祭司缓缓地说道,“此四人死于追捕,在此之前并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巫一紧皱的眉头稍微松了一点:“大祭司的意思是说,对方并没有想着用琼珠大开杀戒,而是有所保留和隐藏?” “从目前来看是的。”大祭司点点头,“但是,你们也要愈加小心,一旦遇上,保命要紧。” “是!” 尽管如此,大家却没有卸下包袱。因为彼此心里都清楚。他们听命的是大澈国的皇室。 而今又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储位之争。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得冲上前去和冥族搏命。如若不然,他们就会遭受灭族之灾。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其中几人开始行动,抱来柴禾焚烧掉尸体。 巫族一直都延用火葬习俗──生命逝去,灵魂进入轮回,肉身就应该回馈给生生不息的大地。 此刻大祭司取出手中的羽扇。一边围着火堆跳跃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他在超度亡魂。 一盏茶的功夫后才停下来。 几人留下来,等待身体被烧成灰,然后就地把灰烬撒向树木山川。 大祭司看了一眼,巫一。两人缓缓往前走。 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大祭司才停下来。 巫一双手一拱:“大祭司还有什么吩咐?” 大祭司转过来看着他:“你的事解决了没有?” 巫一一顿,“大皇子限我十日之内,抓到内奸,现今已过去四日。” 大祭司甩了甩宽大的袖袍,漫不经心地说:“不用担忧,出门前我替你算了一卦,此劫可解。” 巫一一听后甚是欢喜:“谢大祭司。”这也是这几日以来。听到的唯一令人高兴的事情。 “关于琼珠,你也不能太过担忧。你是巫族之首。要稳住大家的情绪。” “是。” 两人站在一个小山堡之上。春草茂盛树木却没能遮盖到这里。此时阳光万丈,照着二人修长的身形。 大祭司迎着阳光:“我族失了琼珠,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巫一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眼神有些迷茫。 他转过身来拍拍巫一的肩膀:“约束照管好兄弟们,做好份内的事情,其他的就交给命运。” “嗯!”虽然近日一片狼藉,但巫一坚信两件事情。第一,大祭司从来都没有说错过。第二,命运的安排总是对的。 阳光之下,尘灰飞扬。 飘洒骨灰的几人,面色悲戚,但神情坚定。 第一百一十二章 准备 万安城外十几里处,一片树林后面的一座土坯矮墙房里。 姜小槊对着一面墙壁冥思苦想。 墙上七七八八的画着写着一些人物关系。只见丘阙名字后面一个叉叉,丘泾后面一个叉叉,朱冕后面一个叉叉。 看着几人的名字,她失望的摇摇头。 再看大祭司,这个巫族的领头人——他们的目的是,重获自由,如此看来,虽然两族是世敌,但未必就是仇人。 所以他的后面是个半勾。 此刻最有可能成为朋友的是云西。姜小槊用手里的石块在云西的名字上点两下。 她决定去见云西公主。 霞光之中的嫣然殿异常好看:橙色的琉璃瓦泛着金光,红色的宫墙柱子越发耀眼,白色的玉兰干文静矗立。 霞光中一个宫女,一个太监自殿内出来。 姜小槊与二人擦肩而过,只是他们都看不见她。 殿内云西公主刚用过早膳,此刻正提笔练字。 “公主的字越发的好了。”旁边磨墨的太监赞叹道。 “哼!”云西提着笔一顿狂写,“那是因为本公主最近太闲了,练字的时间也就多了。” 原本是拍马屁,没想到一下子拍到蹄子上,太监适时住嘴。 忽然白色的宣纸无风自动,一下,两下,三下。 云西公主看在眼里,忽然扔掉手中的笔:“不想练字了,本公主今日想安静的看会儿书,你们都下去吧” “是。”太监和一旁的奉茶宫女躬身退出店内。 屋里一下子安静极了。 云西公主懒懒地坐到椅子上,拿起一本书,过了一会儿才不慌不忙说道:“出来吧。” 书桌上的宣纸凭空飘起,一个声音自那处传来:“明明是狂劲有力的字体,却暗藏着一股子懒劲儿,我看不是进步了,是退步了。” 此话说完,姜小槊显出身形,把宣纸丢到桌子上。 云西公主不屑一顾:“哼,满街追打的落水狗,跑到此处来叫嚣来了?” “话说万安城虽大,确是危险,目前你这里还算安全。” “你就那么自信,我不会捉了你去领赏。” 江小素一屁股坐到旁边的锦墩上:“以公主的气量会看上那么点儿小钱儿?万一赏钱没领到,还被戴个私通冥族之人的罪名,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云西公主倾身质问:“你又不是我的兵,何来折兵之说?” 她重新把身体窝进椅子里:“你那么多同伴为何不去找他们?偏偏来找我?” “唉!”将小说一声叹息,“那几个男人都靠不住!大事来临,他们都以为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撑几天,可是现实打脸呀,谁能与天抗呢?” “所以小女子我只能靠自己了!” 云西公主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的脸:“看到你落魄我很高兴。” “不,不,不!”姜小槊摇着手指头,“咱们应该是感同身受。” 云西神情一垮,别过脸去:“谁跟你感同身受!” “大澈国自开国以来,没有一任女皇帝。今时今日,大皇子和二皇子储位之争没有你的份儿,你根本就入不了大澈皇帝的眼──因为你跟我一样,在他们眼里是女流之辈。” 说到这里姜小槊盯着她:“你想当皇帝却没人支持你!” “放肆!”云西公主从椅子上一拍而起,“别以为我不敢抓你!” “你当然敢!但是抓了我,你将永远退出储位之争的舞台。” 两人的眼神隔空较量,噼里啪啦仿佛能厮杀出火花。 “姜小槊!你自己都小命难保,还有什么可以与我交易的。” “对!储位之争势必会有一个结果,但这个结果跟追捕冥族之人息息相关,我是不能帮你得到储位,但我能让结果迟迟不能到来。” “缓一缓,谁知道这期间会出什么意外呢?” 云西公主听了此番话,神情由迟疑到松动:“更详细一些。” 姜小槊思忖一会儿,挑能说的简单一语带过:“你别忘了,只要我们躲进泉九道,追捕之事将永远无法完成。” 云西公主眼睛一亮。 “没有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姜小槊站起来走到窗户前,“只是我现在还不能走。” “说吧,你要什么?” “我想知道苏聘关在什么地方?” 云西公主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说:“不知道!” 姜小槊用怀疑的眼神盯着她,那眼神分明在说,你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说。 公主别过头去:“你走吧,我帮不了你。” 两人僵持一会儿。 姜小槊抬腿往外走,走出几步又停下来:“你不说我也会去,不过是费些时日罢了。” 她顿了顿,做最后的努力:“若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一定是我,因为我们都是有目标不甘现状的,女人!” 说完她往外走去。 灵犀公主咬着嘴唇鼻息扩张,喷出一口浊气,内心做着纠结与挣扎。 “你可知那处是我大澈国自建国以来,经过无数次改进,专门关押你们冥族之人的死牢?” 姜小槊停下脚步:“未曾听说,但我知道那绝不是可以轻易进出的地方。” “何止!”云西公主走过来,“所有被抓进去的人,都是有进无出,不曾出过例外。” “所以你是担心我进去以后,非但救不出来人,还把自己给搭进去,反而促成了这次储位之争?” 对于姜小槊的话,她并没有反驳。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以卵击石、自投罗网。 姜小槊从来都不会看轻敌人。若要获得公主的帮助,定然不能损害眼前的利益。 她一边思索,一边在殿内走来走去,忽然眼前一亮计上心来:“如果我们进不去,就让他们带她出来。” 公主嗤之一笑:“这我当然知道,关键是用什么方法?” “当前他们最想的就是抓住我们。那就引诱他们出来抓好了” “说来听听?” 姜小槊走到书桌旁,铺展开宣纸,写下两个字。 公主看了一会儿,说道:“以此为诱饵?” 姜小槊点点头。 可她还是不放心:“万一弄巧成拙了怎么办?” “至少比直接去牢里劫人更有把握。” 两人眼神交汇。 “好!”灵犀公主点点头说,“我喜欢你这种冒险精神。我需要做什么?” 姜小槊站直身体:“给苏聘带句话,让她有个准备。” 云西公主生了个懒腰:“姜小槊啊,你此次只能成功,若被抓了去大牢,我第一个去剥你的皮。” 姜小槊皮笑肉不笑:“我不会让你有双手沾血的机会的。” 说完,便向殿外走去,走着走着便不见了身影。 她要去早做准备。 半个时辰后,她来到泉酒道。 木老头在一堆木头中,“梆,梆,梆”的敲个不停。看不到身影,只见一个发髻在那滑稽的晃呀晃。 姜小槊走进去,跳到一根很高的板凳上坐下,俯视下面。 “有事儿?”木堆之中传来沧桑、嘶哑的声音。 “嗯,我要见丘阙。” 木老头抬起头来:“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走散了。”那些细节她不想提。 “出什么事了?” 木老头放下手里的工具站起来。 “洗墨楼遭到巫族的围剿,大家都走散了。”她故意避重就轻。 “只是走散了?” “嗯!” “不说实话,你就自个儿去找。”木老头重新坐下去,“梆,梆”之声又起。 姜小槊晃着两条腿,想了想说:“苏聘被抓走了,我要去救她。” 声音停下,好一会儿。木老头儿才说话:“可想好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要我帮忙吗?” 姜小槊看着他沟壑纵横的脸,灿然一笑:“还是你好,最有人情味儿。不过我已经有对策了,谢谢你哦。” 就在两人说话间。 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黑衣、黑伞、黑发披肩,不是丘阙是谁? 第一次她觉得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第一百一十三章 意外的字条 又是一个下雨天。 万安城已经连续下了三日的雨了。雨虽然不是很大,但从早下到晚,房檐上地上都积了一沟沟亮盈盈的水。 水淙淙地往低处流。 这日,夜里天已经黑尽。万安成立进入宵禁时间。 因为雨,宫里行走的人也很少。偶尔有一两个也是撑着伞急匆匆的走过。 在皇宫的最西边靠宫墙处。一个带着斗笠背着蓑衣的男子,在茫茫的细雨中,静静前行。因为雨雾,因为沉沉的黑暗,因为蓑衣上暗沉的颜色。乍一看很难被人发现。 那人只顾低着头弓着腰在水沟边做着什么事。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好像做完了,他起身进向四周望望,便利索地消失在雨帘中! 他刚刚蹲过的地方。不大不小的一沟排水被拦住去路。可上面的水还在涓涓的往下流。流着流着水排不出去,只能改道往旁边高一点的沟渠流去。 那水灌进沟渠,顺着红色的宫墙,穿过一片柳树根儿向着一处断石边流去。石头下面是一条暗道,按倒下弯弯曲曲,绵延很长很长之后流进一个凹槽里。 凹槽的尽头便是一个蓄着水的地窖。 地窖之上,悬着一个人。 那人便是苏聘,此时她睡着了。 或许是双手双脚都被链子绑住,姿势不太舒服,紧闭的眼睑上眉头微皱。 夜已经很深了。距天亮不过还有两个时辰。 苏聘睡了一会儿,便醒了。 这里不见天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有几天了? 每日都这么浑浑噩噩的。睡一会儿,醒一会儿。 她想出去,但是能想的办法都试遍了。除了手上脚上的铐子越来越紧,其余没有一点进展。 迷迷糊糊中又睡了过去。 不知不觉鸡叫三遍。天马上就要亮了。 苏聘却在一阵剧痛中醒来。 她咬着牙喘着粗气朝下一看。脚底下的水池竟然涨上来了。 这一发现着实吓人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涨到了他的脚底板──一双脚浸泡在水里。正滋滋的冒着烟呢。 “靠!”她不仅咒骂一句。 仔细一看入口的水槽处,那处流入的水似乎比昨日大了许多。 此时正哗哗地往里流,先前只能看到那里黑乎乎的苔藓和反光的水面,几乎看不见有水流动。 糟糕!水越积越深的话,她就会被水淹没,被水里的幽岩玉吞噬。 “来人哪!” “来人哪,有人吗?” 她甩动手里的链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可是外面看守的两个巫卫却睡得跟死猪一样。 巫八好酒,平日里,只要不出任务,都会去小酌两杯。 这几日偏偏派给守卫这向南窑的活儿,一年几日了,滴酒未沾。 昨日酒瘾上来,便偷偷的让兄弟从来外边带了两壶酒进来,入夜拉着一同守卫的巫六喝起来。 再加上整夜的雨,两人想着不会有什么事就越喝越多,直至人事不醒。 尽管苏聘已经吵翻天。但那两人硬是纹丝不动。 喉咙都喊哑了,也没有人应她,水还在往上涨,她只好勾起脚尖继续喊。 “来人啦!” “来人!老娘都快烧成灰了!来人!” 还是没人应。 她的运气难道就这么背?最终不是给人续命而死,而是被一池水给收拾了? 怎么可能? “来人!来人!来人!” 空旷的地窖内。四条链子“哐哐哐”直响,响声回荡在屋内,传到上面的耳室。 巫六动了动,换个方向继续趴着睡。 “来人啦!救命呀!” “来人啦!救命呀!救命呀!……” 苏平觉得自己的嗓子快喊不动了。眼看水马上就要漫到勾起的脚尖那里,她只好双手转动手腕,努力的用手指勾住链子,然后拉住链子绷住上面,把人往上拉。 尽管这样也只能坚持一小会儿。 “妈的!平日里都要来看几次的,今日人都死哪去啦!” “来人!” “来人!” “来人啦!” 她一连喊了三声,见依然没人应,便停下休息一会儿。 就在此时,巫六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扶着腰,歪歪斜斜的往外走。 酒劲儿还没过去,人也没有完全清醒,只见他往地窖入口处走去。 要到入口处竟然停了下来。 先是窸窸窣窣地衣料之声,随后便是一阵“哗啦哗啦”的水声——他晕头晕脑,把此处当厕所,尿了。 苏聘一听,水声?有人!立刻冲着声音处大喊:“救命!救命!” 巫六半睁着眼睛,舒爽的一抖,歪着脑袋往里瞧了一眼。 里面的光线黑暗昏沉。 在他瞧来跟往日没什么区别嘛:“牛嘶马喘个什么劲儿,别扰了你爷的清静。” 说完,就甩着袖子往回走。 苏聘一听急了,瞪大眼睛拔高嗓门儿:“哎,你别走哦,老娘都快烧成灰了。” “唉……” 仔细听那脚步声却越走越远,几步之后就没声了——却是一屁股坐到板凳上,打起瞌睡来。 她气得瞪鼻子瞪眼儿的:“睡,老娘让你睡!” “救命啊!” “救命!” “来人啊!” …… 她一连喊了十多生,声音里蓄满了真气,像瓮里的回声。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看你还怎么睡得着! 这次,趴在桌子上的两人烦燥的动起来,刚趴下去的巫六一锤子锤在桌子上站起来,拿着一个盆子就往水窖里走去。 今日他要教训这个吵死人的婆娘。 就在苏聘准备再次大声吼叫的时候,见一人拿着盆子,怒气冲冲的站在水窖门口。 两人一对上眼儿,四只眼睛里便腾起火山怒焰。 她看一眼男人手中的盆子,先发至人道:“老娘一夜没睡了,脚都烧成白骨了,你睡得倒是很舒服,跟猪一样叫都叫不醒。” 说着看一眼水里!不知不觉那水好像又往上涨了两分。 巫六听这话就来气。他也不想对着这个整日叫骂的疯婆娘讲什么理。蹲下就用手里的盆子去舀水──它要用水让这个臭婆娘闭嘴。 谁知道动作太猛,水面又比预期的高,一盆子下去舀了个满满当当,人还差点栽进水里。 水面好像跟平时不太一样? 他揉揉还模糊的眼睛,伸长脖子往下面一瞧──水面怎么变高了? 苏聘翻着白眼,看着一脸懵逼的人:“切,还不赶紧放水,把老娘烧死了,看你拿什么交代。” 巫六这才发现悬着的人快碰到水了。而右边的入水口处,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流出了水声。 这一发现让他醉醺醺的脑子完全清醒了,赶紧跑上去摇醒巫八。 两人商量着这水势拦是拦不住的,得赶紧通知巫一,看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不一会儿巫一来到水窖里:“怕是这几日春雨发了,外面的水渠排进来的。” 他想了想:“巫六,你去工部跑一趟,找人来疏通池的排水系统。” 巫六挠着脑袋说:“干嘛要找工部啊?我们自己掏不就行了?” “你知道排水孔在哪儿吗?” “……厄,不知道。” “还不赶紧去,一身的酒味。” 巫六灰溜溜的跑出去。 苏平蔫着声音说:“找个板凳啥的给我垫垫脚行不?” 无一看她一眼,径直走出去了:“撑着吧!” “那你们可要把老娘给关好了,若哪日我出去了,今日之仇定会加倍奉还。”后面传来恶狠狠的声音。 却无人理会她。地窖里又恢复了平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巫六带着一个老宫人出现在地窖入口。 “就是这儿,赶紧疏通。” “是!”那人应了一声。便脱了外面的褂子挽起裤脚,摸索着下到水里。 水挺深。足足没到那人的脖子处。 只见那人缓缓地往中间移去,离她的位置越来越近。 巫六一直站在入口处盯着两人。 苏聘懒懒的看着恭恭敬敬,老实巴交的老宫人,眼睛忽然一亮。 那人嘴里不知何时衔着一张字条,上面还写着字。 第一百一十四章 终于看到了! 苏聘低头一看,那老工人嘴里竟然衔着一张纸条。 纸条泛黄,光线昏暗。看的动作又不能太过明显,接过是一个字都没认出来──真是愁死人了。 灵机一动想出一个法子。她先故意放低右肩,然后转过头去,对着肩膀上的衣服吹一口气,那衣服乖乖的滑落下去。 露出里面的香肩和一根红色的肚兜带子。 “哎哟!衣服怎么掉下去了!”说着看像远处的巫六。 只瞟了一眼,巫六便红着脸撇开眼——这死女人,火烧眉毛了,还不忘做骚。 就在这一瞬间。老工人伸手一塞,把字条塞进苏聘的绣花鞋里。 “老家伙,你快着点儿!”她盯着水里慢吞吞的老宫人,不耐烦地说,“老娘的手都软了。” 说完还不忘向旁边的巫六抛个香香的媚眼。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底下的水渠才被疏通。老宫人人做完事就收拾东西出去了。 地窖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拉着链子的手都软的撑不住了,却不敢放松一分。 又过了许久,水终于降下去一点点。 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这时候,想起来刚刚的纸条,于是抬起右脚,催动真气,那纸条缓缓的从,鞋帮子处爬出来往上飘。 刚看到“肉身”两字。 “殿下!”入口处就传出声音。 她赶紧把纸条重新“放回”鞋子里。 “来得还真他妈是时候!”她不禁在心里咒骂着。 刚骂完便见大皇子带着两个人走进来。 “苏姑娘可好啊?” “拜你所赐,不怎么好!老娘我昨夜一夜没睡,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大皇子背着手摇着头说:“我也想怜香惜玉来着,无奈几次追捕都没有进展。只能找苏姑娘,想办法了。” “没办法!”苏聘送他一个白眼,“你永远都不可能抓住他们,老娘不过是个意外,” “真的没办法?” “没!” 她把这个字说的很重。态度也很明确——老娘就是一个字儿不会说,你死了这条心吧! “来人啦!”大皇子不轻不重的喊道。 “在!” “把旁边的链子给我松一松,”他盯在悬空的人,“苏姑娘大概是太,安逸了,想不起来。” 苏聘瞪大眼睛:“你想干什么?” “如你所想!” “有本事你就去抓呀,跟我较什么劲?” 两头的链子被放得哗啦啦的响,她赶紧收链子,岔开两条腿。 操!鞋子里面还藏着没看的纸条呢。 可是收链子的速度,怎么都赶不上放链子的速度。 “呼啦”一声,她往水里掉去。 鞋底一碰到水面,便开始冒起烟来,她赶紧催动真气,踏着水面,一招攻向大皇子。 “殿下小心!” 巫医抢上来挡在大皇子前面,一枚玉珏同时射出去。 眼看就要得手她哪肯罢休,扭身躲开攻击,鞭子就向前扫去。 忽然链子一崩,“哗啦!”,人被硬生生的拉住。她气恼地挣扎着,却无甚作用。脚下火辣辣的疼,手腕都快被勒断了。 大皇子得意的拨开前面的人:“此地窖是我大澈国专门修来关押你们这些冥族之人的。” “自修成之日起,每一个被关进里面的人,不曾逃出一位。” “你就别白费心机了,乖乖的说吧,免得受皮肉之苦。” 苏聘提起全身力气,右脚在踩在左脚的脚背上──要痛也只痛一只脚:“你想知道什么?” 大皇子见他松口,轻描淡写地说:“其实很简单,你只要告诉我姜小槊的肉身藏在什么地方?” 肉身?刚刚那字条上不就写着肉身两个字?此时她恨恨的咬牙,咋就没把字条给看完呢? 脸上却带着疑惑的神情:“肉身?姜小槊的?” “对!” “你知道肉身对于我们冥族来说意味着什么吗?”她叹口气说,“那是我们冥族的宝贝,与这个世间的联系全靠它了。” “所以!”她顿了顿,“宝贝只藏在我们自己知道的地方,不会轻易告诉他人。” “你们关系不是挺好吗?吃住一块你会不知道?”大皇子倒是不着急,因为有人比他更急,他看一眼苏聘单脚站立的姿势。 忒难受了!可苏聘的脸上还保持着笑容:“我俩是挺好的,可是我没有肉身,所以我也不关心她的肉身藏在哪。” 大皇子静静地看着她,突然手一挥:“给我用水浇。” 什么?浇——水!她背脊一麻。 就见几名巫卫手拿盆子走进来。 “动手!” “是!” 下一刻,一盆一盆的水,画着弧线袭向水面上的人。 “你们不能这样对待一个女孩子!” 苏聘一边说着,一边东躲西藏,无奈被链子束缚,可以,活动的空间非常少。再加上脚下烙铁似的。“滋啦滋啦!”不一会儿她身上头上,便开始冒烟灼烧。 可水还在不断洒来,即便她有三头六臂,也躲不过这些漫天飞洒的水珠。 她狼狈得头发散乱,裸,露的肩背无一处完好。 “杀了我吧!”她大声叫嚣着,“你们这群无耻的男人,竟然下狠手对待一个弱女子。” “哈哈哈哈!”大皇子像听到一个笑话,“真是好笑,你这般称自己,确定不是为了逗本皇子开心?” “我呸!”苏聘像踩在红烙劳的铁板上跳舞的小丑,手脚乱舞东跳西晃,动作滑稽,“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也配!” “哼!加快动作!”大皇子眉毛一挑,“看你能撑到几时?” 灼烧的面积越来越大,撕肉碎骨的疼痛,让她有些恍惚,动作也越来越慢,他没注意到,身体已经开始透明。 她快不行了。 “停下!”大红子还不想弄死她,“我们做个交易吧。” 苏聘得以喘口气,抹一把冒着烟的脸,胸口起伏得厉害:“说来听听。” “你告诉我肉身在哪里?我放了你,如何?” “我想不明白,那肉身到底有什么用?你拿着肉身难不成还能逼姜小槊出来?” 她确实不明白,除了能用那肉身在人间走走看看,吃吃喝喝,难道还有其他不知道的作用? 大皇子点点头:“也难怪你不知道,因为你没有肉身。” “肉身是冥族与凡世的联系,时间越久羁绊也就越深,等到了一定的时候,灵魂就会依赖肉身,二者会合二为一。” 她怎么不知道有这一茬?苏聘眯着双眼,一脸的怀疑。 “不信是吧?”大皇子甩着手里的马鞭,“我问你,姜小槊身上的魂锁是不是颜色越来越深?” 对呀!他怎么知道?苏聘皱着眉头没说话。 这表情却被大皇子看在眼里:“被我说中了是不是?” “颜色越深就表示她与这个世界的羁绊越深。” “当两者合二为一的时候,只要找到肉身就等于捉住了她本人。” 苏聘的大脑里一时无法接受,稍微一疏忽,人就往下沉。她吓了一跳,呲牙咧嘴地拉紧链子立在水面上。 “没错,伤害她的肉身就等于伤害她的灵魂。”大皇子笑着说的说,“你们可以永远的躲在泉九道不出来,但是,肉身却永远无法进到那里。” “真是一个绝妙的方法。如此说来还得感谢巫族的那个诅咒,让我大澈国有制肘你们的方法。” “让你们都为我所用!”他语气甚是得意。 巫一却不动声色的握紧了拳头。巫六手里的盆盘子也紧了紧。 苏聘总算是明白了。她想了想,有气无力的说:“提议不错,但是我要想想。” “好!”大皇子背着手缓缓的往外走,“不过时间别再太久,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效。” 跟在他后面出去的,还有几名无巫族之人。 链子哗啦啦的被拉上去。 苏聘重新被悬在空中,像一只没有生气的麻布袋。 过了半个时辰,她才稍微的缓过气来。第一件事,便是翘起脚尖,那张保存得尙还完好的字条缓缓浮上来。展开。 待看清上面的字后,她咒骂出口:“不早说!” 第一百一十五章 出来了 第二日苏聘就在地窖里嚷嚷着要见大皇子。 等大皇子来了以后,她又闭口不言了。 “不是说要见我吗?” “我考虑了一下你昨天的提议,觉得很不错。” 但是,她一双媚眼闪着警惕的光:“我怎么相信你会真放了我?” 大皇子背着手,看着她:“本皇子说话算话。” 鬼才信你──苏聘却只但看不语。 见她没有任何动静。 大皇子开口了:“我要怎样做你才肯相信呢?” “带我一起去!”她厌弃地看看四周,“这个地方老娘不想呆了!”她是铁了心想出去。 “好,本皇子答应你这个要求。” 说罢,吩咐下人端来一碗水,端到她的跟前:“喝吧。” “这是什么东西?” “水里掺了幽岩玉的粉末,”巫一走过来,“所以你千万不要耍什么花招。” 书聘盯着碗看了一会儿——她知道若是自己不喝,断然是出不去的。 便端起碗咕嘟咕嘟的喝下去,肺腑里立时一阵绞痛,全身酸软无力。 等她喝完一行人便出发了。 被关在水窖里多日。走到出口的时候,她突然不动了。 大家都疑惑的看着她,有人更是鄙夷地说:“怎么,怕了?不敢出去了?” “哼,老娘什么时候怕过!”她轻描淡写地说,“只不过现在全身无力,得劳烦你们帮我做点事儿。” 说着,一把油纸伞,有气无力的浮在空中,她软软的说抬:“手太软拿不起来!” 大皇子早和一行人走在前面。 就剩她和那个巫卫站在门口。苏聘看向刚刚和他抬杠的人。 那人双眼一瞪:“我给你打伞?!” 她也不说话,只看着天空,就是不抬脚。 “快点儿!”走到前面的人开始催促。 那人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一把夺过空中漂浮的雨伞“呼啦”撑起来,极其不情愿的把伞挪到苏聘跟前。 “过来点儿!” 那人撇开脸,往这边挪一步。 “再过来点儿!老娘娇贵得很,一点阳光都不能见!你是知道的呀!” 那人像牛鼻子一样喘着粗气,极其抗拒地再挪过来一步。 “这还差不多!” 就这会儿两人已经落后了很远,走在前面的一个个俱是不耐烦。 苏聘也只当看不见他人的脸色,不慌不忙慢悠悠地跟上去。 “请问苏姑娘往哪边走?”巫一走上前来,语气还算客气。 苏聘抬起头往四周看了看:“东边儿。”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东边落虹街走去。 就在这会儿。 在某个转角处的墙角,柳树旁,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一直密切的关注着这边的一切。直到众人离开,他亦撒丫子往别处跑去。 也不知道穿过了几道宫墙,气喘吁吁的来到嫣然殿,正好撞见自殿内出来的另一名宫女。 也不知道附在她耳朵旁说了句什么。就见那宫女神色紧张的赶紧往殿内走去。 不一会儿云西公主放出一只白鸽。 鸽子穿空过云,一路飞到万安城外的小树林里,落到一只秀气白皙的手上。 姜小槊打开字条,看罢泯然一笑:“出来了。” 她身后站着丘阙和木老头。 “出发吧!” 随后三人一身黑衣前往万安城。一路上都隐了身形,极其低调。 没走多久就发现大皇子一行人。三人一直尾随其后经过落虹街来到洗墨楼。 前面的大皇子却不淡定了:“这不是洗墨楼吗?都一片废墟了,哪里可以藏肉身。”语气里明显带着怒气。 苏聘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一脸难过的看着被烧为灰烬的残垣断壁。 她走到废墟上,叹口气:“若那么好找,你也不会带着我。” “那你现在告诉我,在哪儿呢?” 苏聘走到一截还未燃尽的木头前跺跺脚:“这里!” 一众人黑着脸,那表情仿佛在说:“你敢耍我们!” “我说的是下面的!”看着一众臭脸,她却很开心。 巫一走上前来:“下面是通向后面棺材铺的密道,我们走过了也检查过了,什么都没有。” “哼!”大皇子怒从心来,“你若敢耍本皇子,那么今日你必定会变成那个样子。” 哪个样子?哦,就是地上已经被水浇的,紧贴地面,黑乎乎的一坨草木灰。 苏聘却非常有耐心,转着手里的伞柄,慢悠悠地说道:“此楼乃多年前的贪官,王孜墨所有。” “在场的人应该都听说过吧,他家里的地窖一共三层,藏的可都是搜过来的黄金白银,据说当日查办的官差也没想到,地下室会一层套一层。” 她转过身去,在坑坑洼洼的地基上,小心翼翼的踩着:“这楼下面有异曲同工之妙,你们那日检查到几层了呀?” 几个巫卫被这话一梗:“只一层!” 听罢此言,她把头撇向一边,不再理会众人。 “还快去找!一群窝囊废!”大皇子在旁边,怒不可遏。 肉身竟然就在此地,几次来都与其擦肩而过,一群蠢货。 四名巫卫,下到地下,开始寻找。 不一会儿其中一人上来:“还请苏姑娘告诉我们入口在哪里?” 苏聘看着他,神色亦茫然:“这个我也不知道,先前我只看到她把肉身放到里面,我自己没有肉身,所以没跟进去看过。” “这……”那人愣在原地。 “不好意思哦,反正你们巫卫能力广大,这点小事儿应该拦不住你们。”她笑脸如花,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那人见大皇子不发话,又灰溜溜的下去了。 苏聘借机观察着四周。 大皇子身边还有四名巫卫,其中有两人离自己很近。而自己因为喝了幽岩玉,自行逃脱是完全不可能的。 她有意无意的扫过远处的房檐,却见远处飞翘的檐脊上,飞着一只蝴蝶大风筝。风筝的颜色极其朴素,只在背上画着几个扭扭曲曲的字符。 只看一眼她便懂了──眼里极其隐秘的闪过一丝惊喜。 他们来了! 风筝底下,姜小槊扯着线一收一放。 “你确定,她能看懂?”木老头仰着头,看着风筝一脸的怀疑。 “确定!这是我们之间的暗号,只有我俩能看得懂。”姜小槊笃定地说。 “那就好!” 丘阙站在旁边一直未说话,他在思考一个问题──很久以前,他在影渺阁也看到过类似的字体,当时还以为那只是一种无心的乱涂乱画。 “小槊!” “啊?” 他指着风筝:“那上面的字符,是你家乡的文字吗?” 姜小槊望着飞得正欢的风筝,喜笑颜开:“也算吧,准确的说是文字的一种,只要学过的都会读。” “它叫什么?” “英文!” “哦!”他点点头──现在可以断定的是朱冕,确实与小槊来自同一个地方。他们曾经使用过相同的文字,就是证明。 “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啦?” 姜小槊觉得他今日净问些平时不大关心的问题。 丘阙一愣,在还没有完全确定以前,他决定先不说。 “我想多了解一下你,那日,你说的是对的,很多时候我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想起来,那日的那些话,是有些过于冲动。以至后来她心里都刻意的避着与他见面。 “那天……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情绪有些失控……” “我听进去了!”丘阙注视着她:“我相信那是你一直都想说的话,脱口而出的往往都是大实话。” 好尴尬哟。她不知道怎么说,因为她发现他说的都是对的。 “对不起……谢谢你今日帮我……”他们之间于姜小槊而言似乎还隔着一层什么? “不用说对不起,那日,我并没有用尽全力。”丘阙的眼神有些闪烁,“我是想弄明白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没想到会丢了苏聘......” 什么! “你……”姜小槊惊讶地看着他。 “该动手了!”趴在房檐上的木老头忽然说道。 两人停止对话,调整情绪,飞上屋檐,远远的看到几人对苏聘推推搡搡。 像是要动手的样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 笛声 “禀殿下!下面都找遍了,并没有发现地下室。”一名巫卫走上来汇报。 大皇子阴着一双眼,看向闲得发慌的苏聘。 这话她当然也听到了:“是你们没本事吧!我记得当时王孜墨家的地下室,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的。” 言下之意很明显。 那人低头躬身,笃定的说:“下面的每一寸我们都找过、敲过、拍过并未发现异常。” 大皇子站起来抬头看看天:“来这里已经有大半个时辰了吧!” “你带她下去!” “是!” “给我听清楚了,半个时辰之内,若还找不到,就把她永远留在这里!” “是!” 巫卫一一步步逼向苏聘。 她急的脸色都变了:“唉~你们讲点理好不好?地方我已经告诉你们了,找不到是你们的问题。” 找得到才怪呢,这本来就是她乱编的! “你们不能把气撒在我身上!” 可是哪容她辩解,两个巫卫上来推推搡搡,把她往密道里拉。她极其不情愿的挣扎着,可越是挣扎手臂上的手钳的越紧。 心里却在祈求:“死妞,还不快来,再不现身,老娘可就要露馅儿了。” 不一会儿几人的头便消失在密道入口。 “快点!”后面的人把她往前面推。 “别推,老娘自己有脚,会走!”她使劲儿地拧一下肩膀,一步一挨的往下走。 进入可容两人通过的地道里,打着几只火把,光线还算敞亮。 自她进来,几双眼睛就威逼着,等待着她,看她露馅。有两人甚至已经拿手去摸腰间的玉珏。 “呵呵!”苏聘假意走向一边墙壁,似乎在辨认,“传闻巫族是通灵之族,是最与世无争的民族” “今日却被大澈国牵着鼻子,当牛做马不当人看,连我都替你们意难平呢。” 旁边的两名巫卫脸色铁青──这话正中其的软肋。 见他们那种表情,苏聘趁热打铁:“再看看外边的那人,他凭什么指挥你们?若不是他爹是皇帝老子,你们哪个不比他强十倍百倍的。” “住嘴!”巫一走上来,“你这挑拨离间之计,我们是不会上当的。” 刚刚被说动的几人忽然清醒过来,眼神清亮──娘的差点就着了她的道! “赶紧找!” 巫一语气森森:“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苏聘的嘴角抽动几下,闭上嘴巴继续往前走。 操,就快到门口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心里却叫口苦不迭。姑奶奶!祖宗!你什么时候动手啊?! “站住!”一声呵斥。两名无畏走到前面来,堵住她的去路。 巫亦的眼里射出冷冽的光:“已经到出口了,你,还没有找到吗?” 心里虽然急得要死,脸上却硬气的很:“谁告诉你,两个地下室不能共用一个入口?” 巫医一愣,但眼神却充满怀疑。 苏聘打着自己的算盘,若到出口处他们还未出现的话,自己拼死也要往外跑,她是绝对不会再回那鬼地方的。 好一会儿,巫一才说:“姑且信你一次,看你还能蹦达多久。” 几人一步步向出口走去。 苏聘深吸一口气,指尖微动。 巫一眉头一皱,向旁边使了个眼色。几个人走过去悄无声息的把她围在中间。 就在千钧一发间。 “保护殿下!” 忽然听到外面隐隐约约传来打斗声,大家脚步一顿。屏息凝听间,一阵轰隆隆的嗡嗡声,自地面传来。 忽而传来一阵颤抖。头顶的砂石簌簌往下落。 “巫六去看看” “是!” 巫六迅速消失在拐弯处,剩下的几人摸出腰间的玉珏,虎视眈眈。 苏聘却偷偷的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不一会儿上去的巫六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不好了!” “怎么回事!” “地面上来了个怪物,是一条龙,正在攻击大皇子!” “龙?这世上真有龙?!” 巫六却摆着手说:“不是真的龙,是木头做的!” “木头做的怎么会攻击人?” “真是木头做的,不信你们去看看!” “别吵了!” 巫一喝止他们,“你们两人留下看守她,其余三人随我去保护大皇子。” 说完四人便急急的往那头奔去。 苏聘一阵窃喜──木老头整日捣鼓些奇怪玩意儿,还真派上用场了。 没多久。 上面的打斗之声越发激烈。有一种山摇地动之势。连站在下面的三人都感到隐隐的不安。 就在那二人被上面看不见的战况所吸引的时候。苏聘偷偷的往出口移去。 “站住!”一声暴喝响起。其中一人发现她的企图正欲动手。突然出口处出现两名巫卫。 一高一矮。 “交给我们!”矮个子自腰间摸出一枚玉珏,硬生生把苏聘给吓得一动不动,“再动一下,就把它塞进你嘴巴里!” “巫九你们怎么来了?” 矮个子回答:“二殿下派我们来的,给你们搭把手,你们赶紧去呀,大皇子有危险。” “好好!”两人立刻往回走,其中一人走出几步,忽然又停下来,“哎,我说巫九,你是跟着二皇子,带走了她,我们怎么跟大皇子交代啊?” 走在前面的人一听是这个道理,也停下来:“说得对哦,那功劳不就让你们给抢去啦?!” 高个子和矮个子对望一眼,忙解释道:“咱们都是巫族之人,还分彼此吗?你们再不去,万一大皇子受伤了,你们负得起那个责任吗?” 对面的两人眼神交汇,他们可不傻:“我可不上你的当,上次巫一为了掩护你们,现在都还没能圆谎呢!” 正说话的人突然把眼睛看向高个子:“我说巫十六,才几日不见你怎么还长个儿了呀?” 他这一说,旁边那人也眯着眼睛打量,好像是有哪儿不对,那人边看着边走过来。 “呵呵!”苏聘赶忙提醒道,“废话还真多哎,感情我比大皇子的命都还重要。” 走过来那人才停住脚步,就在这时,忽然轰隆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似的。 大家均抬头望着上面。 就在这间隙。一高一矮两人闪电般移动至对面,抬手就是一拳,把没反应过来的两人打晕在地。 “你们......不是……”其中一位终于清醒过来,但为时已晚。 “走!”高个子说。 “怎么才来呀?”苏聘一边抱怨一边往出口跑,“不过,这容貌易得还很不错。” “你个等着救的人还挑三拣四!”矮个子紧跟在后面跑。 三人跑出去,就腾空而起。 藏在屋檐边的木老头跳起来:“救个人怎么这么磨蹭,老头的龙都快让人打散架了。” “走了走了!”就在他要召回木龙之时,四名巫卫腾空而起,泰山压顶,千疮百孔的木龙终于抵挡不住四面八方的围攻,哗啦一声散倒在地。 “哎哟,我的龙!”木老头跳起来,双手心疼的拍着大腿。 “不就是堆木头嘛,坏了再做一个呗!”苏聘不以为然,重点是她逃出来了。 “你......你知道我做了多久吗?”木老头不服气地嚷嚷。 “你天天都在木头堆里,我怎么知道你做了多久?”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越来越大。 “在那儿!”一名眼尖的巫卫发现屋脊上跃动的几人。 “糟了!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巫一带头追出去。另外几人也不敢落后,一并跟上去。 “把他们都给我抓回来,抓不到人,你们提头来见!” 大皇子气急败坏,刚刚被一堆木头追着打,现今丢了夫人又折兵,他怎么肯咽下心里那口气。 “都怪你!”木老头抱怨。 “哎,怎么怪我了,是你在那儿上蹿下跳。”苏聘的胳膊被姜小槊和丘阙一人架一只,嘴上可不认输。 就在这时,凭空响起一阵笛声。 那笛声清脆悠扬,穿空而来,飘进四人的耳朵里,变成了无数把利剑,扎刺着四人的脑袋身体。 “啊!” 飞奔的四人只觉天旋地转,头痛欲裂,眼前的景物也由一个变成了多个。 第一百一十七章 肉身丢了 六月艳阳,晴空下,微风吹拂着柳叶,翻出一片片银色的光芒。 在这如斯的美景中,却酝酿着一场杀戮。 大祭司吹着玉笛,从屋脊的远处缓缓走过来,笛声由远及近,由小及大,由缓转急。 在一片重影中,姜小槊艰难的睁着眼睑,看向周围。 笛声中。 木老头儿跪在瓦片上,双手抱头,呲牙咧嘴,痛苦得表情扭曲。 丘阙木然地站着,闭着眼睛,神情麻木,起伏的胸口可以看出他在奋力地抵抗。 最弱的是苏聘,已经瘫倒下去,双眼紧闭,四肢抽搐。 非要用一种感觉来形容此时此刻,那就是不如死了算了。脑袋里有无数蚂蚁虫在啃食,耳朵里是金属尖锐的刺划之声,视力模糊,全身无力,双手双脚完全不受控制。 姜小槊佝偻着身子,挣扎了好几次都站不起来。 不远处一片模糊的人影,向这边扑来。从黑漆漆的颜色可以判断出看出,他们是追来的,巫卫。 她大口的喘着出气,鼻子眉毛拧成一团。焦急得双手乱抓,她试图站起来——要么逃要么迎敌。 偏偏头脑里一片混沌,她甩着脑袋,几欲哭出声来。眼睁睁的看着敌人追过来,却无能为力。 她告诉自己冷静!要冷静! 笛声急促,像千军万马一样包围四人。 声音……对,是声音! 姜小槊赶紧控制双手,捂住耳朵,要命的症状稍微有一点点缓解──果然是这声音作祟! 干扰,只要能干扰声音,他们便得救了。偏偏追上来的巫卫,离他们只有几米之远。 她环顾四周,没甚可用之物,忽然眼睛一亮──用尽力祭出骨鞭。 这动作却被远处的大祭司看见,只见他剑眉一横,催动真气,玉笛的声音更加响亮,更加急促。 那声音滚滚而来,像千万只从地狱伸出来的手,把姜小槊往地上拉。 骨鞭悬浮在空中,可她的手指就是碰不到它:“过来……过来……”仅仅一指的距离。却仿佛是一座无法翻越的高山。 她闭上双眼,从身体深处积蓄寥寥无几的力气,把它们一点点汇集到指尖。一颗一颗的汗珠从额头上滴下来,她却浑然不觉。 只见她猛然睁开眼睛,仰天嘶吼“啊──”手指骤然抓起骨鞭,奋起一鞭抽到瓦片上。 “啪”!鞭子撞击瓦片的巨响,轰然而起,巨大的力量使瓦片破碎飞溅,又落下,敲击到其他瓦片上。发出叮叮咚咚的撞击声。 就在这一刻。巫卫追上来,几枚玉珏嗖嗖袭来。 姜小槊却不管不顾,抡起胳膊又是一鞭。声音的干扰让笛声的威力大打折扣。 丘阙立时醒过来,只用一秒,便祭出骨鞭和油纸伞,头也没回就“啪啪”地挡下袭向四人的数枚玉珏。 木老头醒过来,一看吓一跳,赶紧低头在随身的布袋子里乱翻。 苏聘终于缓缓地睁开眼睛,眼里无神,仅限于还活着。 丘阙化骨为墙,为四人筑起一道防护屏障,自己却飞身上前与六名巫卫战成一团。 木老头从布袋里翻出一只木马,嘴里念念有词,不一会儿那木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 “走!”只见他第一个飞身骑到马上,像平日骑马那般。 姜小槊见状弯下腰提起苏聘,像扔一块破布一样把她扔向马背。 她飘飘悠悠,木老头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拎到马背上。 “死老头,痛!” “你就忍着点儿吧!” 将姜小槊随即她瓦起飞,一个起落,抓住马尾巴。马儿撒开四蹄飞奔出去。 丘阙见几人奔逃,催动骨墙,千万节骨头,像利剑一样射向围上来的六名巫卫。 六人猝不及防,左躲右挡,硬生生被逼退几米。趁着这个空隙,丘阙追着三人而去。 “哼,想跑!” 大祭司展臂腾空,像一只御风的鹏鸟。追着木马,与其保持着平行的奔跑。 一边跑一边把玉笛凑到嘴边,又是一阵乌拉拉的吹奏。 “啊──怎么又想起来了!”木老头赶紧趴下去抱住马脖子。 姜小槊用仅剩的一只手捂住耳朵,在马尾巴上像一颗在暴风中荏弱无助的小草,任凭暴风雨摔打,却顽强的拉住马尾巴不放。 最惨的是书聘,原本她还勉强能坐得直,笛声再起,它像一块融化的奶酪,从直立的状态,融化成一滩任人揉捏的软泥。 悲催的是,那滩泥正从马上慢慢的滑下去,她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却无能为力。 “姜……小……槊……救我……”她像一片纸飘出去之前,用微不可听的声音发出求救——期望有人听见或者看见。 跟在后面的丘阙也受到声音的干扰,速度变慢。但这次他变聪明了,咬紧牙关抽出骨鞭,学着姜小槊的样子,就是一鞭。 声音咋然而起! 就在这缓口气的间隙。他闪电似的,射出去,攻向大祭司。 两人打作一团。 后面的巫卫也追上来,玉珏似箭,冷飕飕的射向马上的人。 姜小槊才清醒过来,一抬眼发现苏聘不见了。四处寻找人没找到,却发现两个巫卫追来。 她祭出雨伞和骨鞭,与两人动起手来。 就在这时,一片矮檐下,一只苍白的手颤抖的伸上来抓住屋檐:“我在这儿呢……”是苏聘的声音,她被甩到地上了。 这声音同时也被追赶而至的另外两名巫卫听到──他们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两人一左一右扑向苏聘。 姜小槊见势头不对,边打边往那边撤退。可她被牵制着,怎么也没那两人快。 那两人已经走到跟前,毫不费摧毁之力的把苏聘捆起来。 “救命啊!我不想再回那个地方了!”她带着哭腔求助。 木老头好像没听见似的,已经奔出去很远。 姜小槊飞起一鞭,击退两人,跑过去堵住去路──两人正要押走苏聘。 “放开她!” “嘿嘿!”其中一人得意的笑道,“模样倒是挺俊就是别太凶嘛,你已经被哥几个包围了”。 确实,前面两人,后面两人。 “别说救人了,你自身都难保!”那人吊儿郎当的说,“还是从了哥儿几个,免得受皮肉苦。” 这听着,就是调戏的味道。 “跟蛤蟆似的,长得挺凶,怕是没什么真本事!”姜小槊说道,“干脆本姑娘送你去轮回吧,就做一只蛤蟆。” 那人催动玉珏:“就怕你没那本事。” 姜小槊凛然而立──拼了! 忽然,一排骨头,从后头激射而来,把刚刚轻跳的那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丘阙从天而降,站在她的身边。 “没事吧?” “我没事!” 她感激他能及时到来,一对四还真是没有把握。 大祭司也追过来。 四人就要动手,大祭司拿出玉笛又要吹奏。 丘阙见势不妙,揽着姜小槊的腰就往下跳──姜小槊急中生智甩出骨鞭勾住苏聘,三人从瓦片上跌落,跌进一家人的屋子里。 一名老人正躺在躺椅上休息,忽见房顶破了个洞,却不见有人。正好奇的探望之际,几名黑衣人从上面跳下来追出去。 老人惊得一哆嗦,软回椅子里。 眼看几人就要跑远,巫卫恨恨地射出几枚玉珏。 苏聘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姜小槊赶紧停下扶她一把。 玉珏穿空攻至,一半被丘阙打落。 姜小槊恰巧在这个时候站起来,另一半恰恰不偏不倚打中她的后背。 巨大的力道,像一道冲击波,硬生生的把她的灵魂从肉身里震出去,她拉着书聘往前蹿出好几步。 再回去已然来不及──巫卫已经追到。 唉!算了! 谁都没有注意到姜小槊把肉身落下了。 地一百一十八章 怕什么来什么 没有灵魂,还活着的肉身是什么样子的? 自然是软的,温热的。呼吸均匀和正常人无异。就像睡着了一样,那迷人的脸庞还闪着莹莹的光泽! “啧啧啧!”巫七感叹道,“若不是亲眼瞧见,还真不敢相信。” 一群巫卫围着地上的肉身不好奇至极,讨论着。 “你说这普通人魂魄离体的话,就会立刻死亡,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巫七摇着头在肉身旁边转来转去。 这时候大祭司走过来:“很久以前还没有泉九道的时候,冥族之人担负着守卫世间阴灵,维持轮回平衡的重担。” “只是后来巫族和冥族发生大战,平衡才被打破,也因此两族世代为敌。”他的话语里多少有些感慨。遥想很多年前,两族如兄弟般是世交好友。 唉!不说也罢。 “管他的,失了那个臭婆娘,抓住了这具肉身。也算对大皇子有个交代。”巫七用脚踢了踢地上一动不动的身体,“不然你我真得提着头才能谢罪。” 说到这里大家才想起来。 “多谢大祭司及时赶到。”几人拱手对大祭司表示感谢,却见他轻描淡写的挥挥手。 “哎,对了,大祭司您怎么来了,还来得这么及时。” 大祭司没说话,只看着旁边笑。 巫一走上前来:“是我去通知的大祭司,冥族之人不敢到地窖劫人,势必会另想他法,这次出来我怕出什么纰漏,所以早早地通知了大祭司。” “还是你想的周到!”其他几人都感激地看着他。 “是大祭司法力无边!”巫一可不敢独自揽下这功劳。 “是你想的周到!”大祭司毫不掩饰语言中对他的夸赞,作为巫族的头领,这些都是他应该做的。 就在大家说说笑笑时。 赶来两人。大皇子和二皇子。 “二皇子怎么来了?”有人小声咕哝着。 “不知道……” 大皇子走在前面:“来人,把这具肉身给我带回长定殿,本皇子要亲自把她交给父皇。” “慢着!”二皇子紧随其后走过来,“皇兄切不可鲁莽,此肉身可以助你我二人把冥族之人一网打尽,所以,最好把她交给我带回宁云殿。” “凭什么放到宁云殿!”大皇子可不吃他这一套,“我的人拼死舍命才抓住的肉身,怎么就成你宁云殿的啦?” 二皇子不慌不忙地说:“若不是我派出大祭司,怕是早就逃得不见踪影了吧。”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毫不相让。 侍立两旁的巫卫都低着头眼观鼻鼻关心,没人敢说话。 大祭司站在一旁如老僧入定,交握着双手,一句话不说。 两人僵持不下。一阵沉默之后。 “来人!”大皇子拔出腰间的宝剑,“把肉身给我带走,谁敢阻拦,就别怪本皇子不客气。” 二皇子早防着他有这么一手! “来人!”就听一阵稀里哗啦的脚步声,自院外跑进来十名巫卫,整齐的站在他的身后,“皇兄是非要动手吗?” 他向前走两步,手握腰间的剑柄:“那二弟就奉陪到底!” “巫一!”大皇子喊道。 “在!”巫一走出队伍。 “你是巫卫的首领,所有巫卫是不是归你管?” “厄……是!” “命令他们给我退下!” “这……” 还不待巫一发出指令,二皇子说话了:“大祭司!” 大祭司转过身来微微点头:“在!” “你是巫族的首领,你可想看到你的族人自相残杀?” “不想!” “那你应该知道怎么办了吧?” “知道!”大祭司的语气始终不温不火。 大皇子却听得眼角抽搐。 “我族人听令!”大祭司扫一眼在场的巫卫! 所有人齐齐的躬身抬手:“大祭司请吩咐!” “把这具肉身带到影渺阁,不得违抗。” “得令!” 几人犹豫地左看看,又看看,还在考虑是否真的要抬走地上的“人。” 大皇子却用剑指着大祭司:“你要把肉身抬到哪儿去?” “影渺阁。”大祭司不卑不亢地说。 “理由!”二皇子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做。 “理由就是,两位皇子一直争执不下,我这个小小的祭司不敢偏向任何一方。” 他顿了顿又说道:“自大澈国成立以来,影渺阁一直都替皇上管理的冥族之人,之事。在下这样处理合情合理。” 大皇子和二皇子虽然愤愤,但他说的头头是道,此时也找不到更好的方法,也只好点头答应。 “好!” “随你!” “还有一事!”大祭司走到大皇子跟前,“刚刚我等众人在追捕冥族之人时,再次发现他们易容假扮我巫卫之人,殿下日后要多加小心。” 说完他用余光看下身后。 “殿下!”巫七立刻上前,“在下也看到了,确系属实,所以我巫族并无内奸。” 这话也间接的在为巫一开罪。 “哼!”大皇子冷哼一声!却没说话。 “走吧,送去影渺阁!” 大祭司率众巫卫护送着肉身一路浩浩荡荡,往万安城北边而去。 还未到影渺阁门口,朱冕就已经恭候在那儿多时间了。 “见过大皇子,二皇子!” 大皇子没说话,背着手径自走进去。 “有劳了!”二皇子紧随其后。 大祭司和朱冕互相拱手:“大祭司里面请。” 等一众人到了大厅,奉上热茶,坐定后。 朱冕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两位皇子和大祭司光临寒舍有何要事?” 大皇子和二皇子没说话。 大祭司站起来:“阁主,今日我等合力抓捕到一位冥族之人,大家商量着先送往你处,再做商议。” 朱冕一脸疑惑不解:“往日但凡抓住冥族之人,都是送往天南窖中关押即可。” 他是何等老道,仅从这微妙的眼神便可看出,此事是烫手山芋,两边都得罪不得,管他什么人什么事最好不要往身上揽。 “阁主不知,此人有些特殊?”大祭司解释道。 “有何特殊之处?” “来呀,把那人抬上来!” 话音刚落,两名巫卫抬着用两根竹竿绑成的简易轿子,走进来。 轿子上明显躺着一个人,只是上面盖着一块黑色的锦布,看不到模样。 “阁主你看!” 大祭司走过去并没有直接掀开上面的布。而是直接提起那人的一只手,手腕上赫然有一个深绿色的魂锁。 朱敏面色一凛:“这是,一具成熟的肉身!”心里却咯噔一下,千万千万别是她呀,又问道,“灵魂可还完好?” “嗯!”大祭司补充道,“灵魂已经逃脱,只抓到肉身。” “如此说来,他们定会……” “对,他们定然还会再来夺回肉身!” 此话一出,大皇子和二皇子正了正身子。 其余巫卫的眼里均出现了狂热的光芒。 大祭司和朱冕对望一眼。 后者缓缓说道:“大祭司的意思是在我影渺阁设下天罗地网,等他们上门?” “正是!” 朱冕摸着下巴上浅浅的胡子,在屋里踱步思考。 “你大可不必担心,需要什么跟我说一声,我自禀明父皇,为你拿来。”大皇子说。 “我手下的人也可供你差遣!”二皇子说。 朱冕一听赶紧拱手:“谢大皇子,二皇子,朱冕愿为我大澈国肝脑涂地!” “好!” “在下可否看看上面之人?”他又说。 “看吧,你也认识!”大皇子点头同意。 朱冕走过去,缓缓掀起锦布,一张白皙小巧的脸庞露出来,鼻尖一颗朱砂痣,赫然映入眼帘。 他掀布的手,几不可微的抖了一抖。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第一百一十九章 那个人就是你 傍晚,浏阳山脉。 一行四人来到浏阳皇宫废址,绕过前面的废墟,直接进到下面的地下室。 丘阙走在前面,打开宝库四人进去,各自找地方坐下。 面对一室金碧辉煌的金银宝物,已经没了先前的兴趣,都跟蔫儿了似的。 丘阙脱掉肉身。 苏聘好奇地问:“姜小槊,你的肉身呢?” 三人的目光都齐齐地投过来。 她讪讪一笑:“丢了。” “啥?丢了。”苏聘跑过来,“什么时候丢的?明明刚刚……”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摔的那一跤。 “难道是在那时候?” 姜小槊点点头,安慰道:“没事儿,又不是什么重要东西,反正肉身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用,最多就是不要了。” 三人却皱着眉头,眼底是满满的担忧。 “怎么啦?你们一个个的怎么是这个表情?” 她不懂,不就是一具肉身吗?值得这么难过,难道是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苏聘无比自责,不知道怎么开口。 丘阙走过来认真地说道:“手腕给我看一下。” 姜小槊挽起袖子,腕子上的魂锁,已然是深绿色。 老木头儿抿着嘴唇直拍脑门。 苏聘越发难过,别过头去,眼里有隐隐的泪花,自责也越发深厚──都是为了救她! 丘阙蹲下来,替她盖上衣袖:“肉身是你的羁绊,你与她已经合二为一,扣押她就等于扣押你,伤害他就会伤害你。” “啊!”她惊讶的站起来,“那,我岂不是……”忽然又沮丧的坐下,“我咋知道有这么严重,又没人跟我说。” 要不然她也不会那么轻易的丢弃她! 几人都是一阵沉默。 丘阙站起来往外走:“你们在这里等我。” “你干嘛去啊?”姜小槊也站起来。 “我去找回来!” “我也去!”苏聘跟上去。 木老头走过来拦住她:“你去凑什么热闹,管好你自己,我去还能搭把手。” 苏聘挤眉瞪眼却也无可奈何——她很虚弱,她自己也知道,若不是因为此小槊也不会弄掉丢肉身。 眼看两人往外走。 “站住!你们谁也不许去!”姜小槊语气坚定、理智地说道,“我知道你们是关心我,但现在我们已经错失了最佳时机。” 她一一看过两人:“想必他们已然知道,那是一具成熟的肉身,势必会派重兵把守,你们去无疑是羊入虎口。” “何况,大家这大半天也累了,先休息一下,从长计议。” 屋里又是一阵静默。 其实大家都清楚,他说的是对的。且不说那些烦人的巫卫,就是刚才大祭司的玉笛,确实让人有些招架不住。贸然前去肯定会吃大亏。 “刚才……”姜小槊轻轻地问道,“那个笛声先前好像从未听过。” “是呀,那什么东西都做的?”苏聘附和到。 丘阙没说话。 木老头儿解释说:“上好的幽岩玉炼制而成,好像只有大祭司才能用。那玉笛才是我们真正要防备之物。” 他叹口气:“今日怕是只用了五成功力,若用尽全力,咱们四人,一瞬间就会被干趴下。” 两人都听得骇然失色。 “若是时机合适,那岂不是会被一锅端掉。”姜小槊想到此不禁感到后怕。 木老头点点头:“所以我们冥族之人,大多独来独往,若非要聚集,就只能在泉九道。” 那里是活人的禁区。 可是? “那他为什么刚刚没有把我们一网打尽呢?”书聘提出自己心中的疑问。 是啊,为什么呢? 丘阙的声音平淡而冷静:“抓住我们并不能解决目前巫族所遇到的困境。” 他这一说倒把姜小槊点醒:“巫族的困境……他们不想给大澈国为奴为婢,他们想要自由?!” “对!”他继续说道,“他们也在等待一个时机。” “观望中!”姜小槊一语概之。 想来也是,巫族不敢轻举妄动,一个不慎就会被灭掉全族。 几人又陷入沉默。 “人都到齐了!”一个声音自门外响起。 姜小槊忍不住眉头一皱,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丘泾悠然的站在门口看着众人:“发生什么事了?你们的脸色看起来可不大好。” “他来干什么?”苏聘小声地嘀咕。 尽管声音小,但还是被他听到了。 “我来看望一下我的合作伙伴,可还好!”说话间,他把目光投过来。 “不怎么好?”姜小槊实话实说,“可能你的愿望要达成了。” 丘泾一听,直直的朝她走过来。 丘阙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 “大哥别紧张,”他皮笑肉不笑,“我们现在可是一条道上的,放心吧,我不会伤害她!” 姜小槊轻轻地拨开前面的人。 丘泾上下打量她:“你肉身呢?” 她无奈的抬抬肩膀:“如你所想!” 丘泾移开目光又投向丘阙:“又把肉身弄丢啦?”他意味深长地笑着说,“让那帮垂涎欲滴的人给捡到了啦?!” “哈哈哈──”他放肆的笑声在室内回荡,“这次我看你怎么办?” 丘阙脸臭得跟粪坑的石头似的。 丘泾围着他几乎是得意忘形的神态。 “唉!”木老头儿看着地面,垂头丧气。 姜小槊听的云里雾里,从两人对话中只听出了个大概——多年前好像就发生过相似的事情。 丘泾挑衅的说的:“从今日起,你我的日日相随了。”他这话当然是对姜小槊说的。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因为我有穹珠啊!我能保护你,直到你去的那日!” 他邪魅一笑,但在姜小槊的眼里,简直就是恶魔之笑。 “不用你保护!”丘阙像一只发怒的豹子,随时都会把人撕得粉碎,“他有我。” “呵呵!”丘泾识趣地退后两步,“大哥,我可不是为了跟你逞口舌之快,这情形你比谁都清楚。就别再自欺欺人了!” 说完,他兀自走到门口,抱着双臂斜靠在门框上。 气氛很微妙。 姜小槊十分不淡定他看着丘阙。 木老头见此情景站起来,对苏聘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出门去,到门口还不忘回头看一眼。 “你们确实应该好好聊聊!”丘泾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真是没眼力劲儿──姜小槊心中腹诽。 仿佛看穿她所想。 “也不是我要杵在这儿的,主要是我怕有有些人扭曲我的形象,我可是重要的参与者。”丘泾吊儿郎当地说。 “八百年前!”一个尘封已久的故事,在丘阙清冷的声线中娓娓道来,“我的王妃。” “拜托,还不是你的王妃”气氛已经营造得差不多了,丘泾却不合时宜的插上一句。 “他是,她永远都是!”丘阙语气笃定,不容置疑,“因为疏忽丢掉了肉身!” “是他没有保护好她!”丘阙又插了一句。 将小数翻着白眼怼他。 “是!”丘阙的语气,无比自责,“那时候她的魂锁已经是深绿色,我不该带她去那么远的地方玩,又偏偏遇到世敌。” “在逃跑的过程中,她为了保护我丢了肉身。” “眼看她的生命危在旦夕!”丘阙的目光仿佛回到了多年前,“我发动政变,夺得皇位,用最快的时间,把奄奄一息的她送离这里!” “说的也太简单了,大哥!” 姜小槊看看兄弟两人,却一脸疑惑:“不是,你俩说半天我也没搞明白,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呀?” “因为那个人就是你!”兄弟俩同时说道! 什么?!是我?! 第一百二十章 她是她,我是我 满室的灼灼金光也不及姜小槊脸上煌煌的表情来得耀眼。 “搞错了吧?怎么可能是我!” “错不了!”丘泾懒懒地说,“灵魂是有香气的,而且是独一无二的,在见到你的那一刻,几乎就能确定!” 她才不信,转头看向旁边。 丘阙点点头。 “可是,”她上前两步抓住丘阙的胳膊,像一只寻找食物的小狗一样,把鼻子凑到她身上使劲的嗅,“我怎么闻不出来?” 就像一只手,挠的丘阙心底痒痒的。 “血统问题,因为你本就不是纯血统的冥族之人。”丘泾看着墙壁没好气地说。 见她头投来询问的目光,丘阙再次点点头。 “既然那人是我,我怎么都不记得了呀?”姜小槊小声咕哝。 “几经轮回,你不记得前生之事,也属正常。” “后来呢?”姜小槊又问。 丘泾来了精神:“他发动政变杀了我,送走了你,所以你知道你欠我的了吧。” 这是什么逻辑? 姜小槊细细思忖,想半天也没发现跟自己有多大联系:“那请问,你们当时有征求过我的意见吗?我同意了吗?” 丘阙摇摇头:“你已经昏迷,命悬一线。” “那不就得了!”她伸着脖子一副赖账的表情,“所有的决定都是你们做的,关我屁事!” 丘泾一听激动了:“哎,你个白眼狼,枉费我当时还想发兵,灭了那……” 说到这里他突然打住,不往下说。 姜小槊的火眼金睛却盯着他不放:“怎么不说了?继续往下说!” 可他就此封口,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这中间一定有内情? 姜小槊像审问犯人一样,从两人的脸上一一看过:“味道,我闻到了,还有内情的味道。” “你们谁来说呀?” 丘阙看一眼旁边,那分明就是甩锅的表情。 江小硕盯着丘泾。他却撇开眼睛,硬是不与她对视。 “我猜你们俩当时意见不合,对不对?” “哼!”丘泾冷哼一声,“我打一开始就不同意他的做法,把人送那么远有什么意义?” 丘阙不甘示弱地反驳:“等你带着军队打过去,攻城略地,要到何年何月,只怕那时人早就没了。” 姜小槊算是弄明白了,心中也有了大概的脉络。 “所以,你!”他用手指着丘阙,“先下手为强,发动政变,杀掉了你!”她又用手指着丘泾。 “那是个意外!”丘阙解释到,“谁让他挡路不让道!” “大哥说句良心话,你这么多年为什么念念不忘,还不是因为一直在等她。”丘阙神情激动,“送那么远,见一面都难!” “至少她活着!” “是,她活着,可是几百年才相遇!” 姜小槊点点头,肯定地说:“丘阙做的是对的,如果她在这里,夹在你兄弟俩之间,得活得有多为难呢?肯定不幸福!” “怎么会不幸福!?”兄弟俩不约而同脱口而出。 “因为你们俩都喜欢她呀!她选谁好呢?”这样的问题,连他姜小槊都回答不出来,别人更不用说了。 丘阙一愣。 “谁说我喜欢他?”丘泾鸭子死了嘴巴硬。 “不喜欢也好!”姜小槊挤出一个笑容,“省的人为难” “但是!”她突然提高是音量,“她是她,我是我,请你们不要把对她的感情,抑或是仇恨投注到到我身上!” 这样乱七八糟的关系,她当然要急于撇清。 现在她也终于明白,面前的两人,为什么一个人在爱情里自嗨,一个在仇恨里自堕。 “真的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姜小槊再次重申。 两个人听到这句话表情突变,虎视眈眈。 吓得她都不敢把后面的话说完。 “厄……谁能给我普及一下还有什么禁忌,是我不知道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以免再做出丢肉身这种傻事。” “没有!”两人的语气不善。 “那好,就说到这儿吧,解散!”说完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走出屋内。 “站住!”两人同时喊到。 “从今天开始你得跟着我。”丘泾拦住她的去路,“你可能活不久,但你可以为我们争取活的机会。” “此事要从长计议,现在还不到最后时刻。”丘阙走过来,站在两人中间,“没有万全的准备,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讲小说无奈地说。 “找肉身!”两人同时回答他,又相互厌弃的看一眼,撇过头。 “不是说不能去吗?”气氛好尴尬哟。 “先确定大概的位置。”丘阙解释道。 “好吧,出发吧!”姜小槊率先走出去。 两人却没动。她不解地回头看。 “你先感应一下她的方向!”丘泾无语。 “怎么感应?”她确实不会嘛。 丘阙走上前来,轻轻地掐掉她一缕头发,口中念念有词,那缕头发噌的窜起一朵蓝色的火焰。随后化成一道辉光,往门外飘去。 三人随后跟上去。 上到地面,苏聘和木老头也跟上来。一行五人在夜色的掩映下,往万安城方向去。 辉光一直往北,蜿蜒着进了影渺阁。 “竟然在这里!” 大家都没想到。 丘阙眉头微皱。 苏聘却是一喜:“这里至少比那个地窖好!” “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丘泾反问。 “我......难道不是那?”苏聘被问得说不出话了。 “这里是巫族的地盘。”丘阙说,“担任影渺阁阁主的都是巫族历任长老。” “啊?”姜小槊指着他,“那你还经常出入这里?” “哼!”丘泾不偏不倚的插一句,“你知道他有多狡诈了吧——彼此都假装不知道,互相利用呗!” 丘阙没说话,等于是默认了。 “现在我们怎么办?”木老头儿问。 “先回泉九道再说。”姜小槊起来就往回走。丘阙亦跟上去。 “没劲!”丘泾无聊地说。 “就这样走啦?”苏聘不解,“至少咱们进去探沂探,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大家怕什么?” “走啦,回去!”姜小槊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说好了从长计议的。” “姜小槊!”她一把甩开手,“肉身就在眼前,你不着急吗?这么畏畏缩缩的,可不是你的风格。” “对,这不是我的风格!”她说,“但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人再受伤,再被抓。” 她说的是真心话,朋友本就不多,值得的珍惜的人更少,她不希望大家为她犯险——要来也是等充分准备后的事。 如果她终究逃不过宿命的话,她宁愿死的是自己。 “我不走!”苏聘挣脱她的手,“要走你们走!” “砰”!旁边的丘泾冷不防的一掌拍到苏聘脖子上──她一下子晕过去。 “还有比这更简单直接的方法吗?” 姜小槊怒气冲冲的瞪着双眼:“请你以后不要随便管我跟我朋友之间的事!” “我也不想管的!”丘泾的语气无所谓,“但不能拖累大家!” “嫌拖累,那就各走各的,没谁强迫你非要一起。”是你赖在这里不走的,她姜小槊又没硬要他来。 “等你还了欠我的自然会走的。” “再说一遍,她是她我是我,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两个人磕磕绊绊吵吵闹闹,木老头儿在后面听得直摇头! 却没人发现丘阙一直站在原地,望着影渺阁。黑夜之中,屋檐之上,有人与他遥遥相望。 仔细一瞧,那人方脸络腮胡。 赫然是影渺阁阁主朱冕!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好难过 泉九道,无日无月,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 姜小槊也不知道她自己睡了多久,一觉醒来觉着无聊就四处走走。 前面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想都没想转身就走。 “看来你跟我一样无聊!”那人脸皮又厚,追上来搭话。 “这里没什么危险,你不用时时刻刻盯着我”。她真心的不太想理他。 “我可没追着你,你刚才看我的眼神分明有些期盼!”丘泾厚颜咄咄,“你把我认错了吧?” 有期待吗?自己怎么不知道? 姜小槊懒得跟他理会,遂转移话题:“你俩谁更厉害?” “当然是我啦!我比他先来泉九道三年。” “不见得吧!”她表示怀疑,“要是你厉害,怎么是你先来泉九道。” “那是个意外!” “哦!”姜小槊点点头,“好像是啊,泉九道是论资排辈!那你是这里的的老人了哈。” “那当然!”丘泾很是受用。但没过三秒钟又一脸戒备,“你到底想说什么?” 姜小槊满脸堆笑:“你那颗珠子可不可以让我看一眼?” “什么珠子?” “叫什么来着?穹珠!” “没带!” “傻子才不带在身上。”丘泾瞪着她。 “不给看算了。”姜小槊甩手就走。 “小槊!”丘阙匆匆忙忙地从远处走来,神色凝重。 姜小槊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出事了!”他拉起她的手,“跟我走。” “出什么事了?”她跟在后面,很少看到面前这个男子这般神色。 “谁出事了你倒是说呀?”越是不说,她越是着急。可是明明感觉不是小事。 “是苏聘。” “……她,她怎么啦?”她六神无首无主,结结巴巴,没头没脑的往前走。 “小槊!”丘阙一把拉住她,扳过她的肩膀认真地说:“无论怎样你还有我,生与死,我都与你同行。” 姜小槊怔怔的说不出话来。一大滴眼泪涌出眼角,滑过脸庞。 她甩开肩膀上的手,一边边抹脸一边飞跑。 心里不住的祈祷。死妮子,你敢有事! 远远的,她看到木老头儿。坐在地上,面前放了一张毯子。毯子上什么都没有。 “人呢?”将小说泪目模糊,心里还抱有一丝期望。 木老头低着头,指着前面的布:“刚刚还在的,你来晚了。” “什么叫刚刚还在?”她走到木老头面前又推又搡,把人掀翻在地上。 木老头像个不倒翁,掀翻了又坐起来。 “你说话呀,你倒是说话呀,什么叫刚刚还在!?” 姜小槊就像个疯子,语无伦次。面目表情轮换得是那样快:震惊,难以置信,无法接受,最后是深深的悲戚。 “小槊!”丘阙拉住她的手。 “关你什么事,你放开我!”拳头脚尖,又挠又抓,又推又搡——她把所有的气发泄在眼前人的身上。 “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只要你告诉我苏聘去哪儿了,你告诉我,她还好好的活着!你告诉我她没事儿!” 眼泪喷薄而出,声音嘶哑,带着鼻音。 “是我没拦住他!”木老头一锤又一锤打在自己身上,“她说要替你抢回肉身!她说肉身是因为他才丢的!” “是我没拦住她!”他声泪俱下。 听到这话,姜小槊突然不哭不闹了。直愣愣的站在原地。 “不怪老木!苏聘前脚走,老木后脚就来通知我。我们追到影渺阁,她遭到众多人的围攻,本身又很虚弱,所以……” 丘阙心疼地看着她:“小槊,苏聘让我带句话给你‘天塌下来,咬着牙下去’。” 姜小槊睁着大大的眼睛,木然的望着眼前的人。好似听懂了,也好似什么都没听到。垂着两只无神的肩膀,晃晃悠悠的往回走。 宽大的衣袍,显得她是那么瘦弱。 其实她听明白了,也想明白了——苏聘因她而死。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先前拼死一搏,至少互相还有个照应,要活活到一处,要死死到一块。 在这陌生的国度,本就不见阳光,若连唯一的朋友都没有了,还让人怎么活? 丘阙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丘泾有些烦躁,不愿看见这样的场面,一撇头离开了。 木老头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槊!”走在前面的人一软,丘阙赶忙扶住她。 “不要你管!”她想一个人静一静——她恨自己。 “我不要你管!”她挣扎着想要挣脱。 丘阙不管他的诉求,直接抱起她,往回走。 “我不要……你管……”挣扎无济于事,像极了此时她的无奈和悲伤,她终于撑不住,趴在肩头上呜呜的哭泣。 哭着哭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诅咒解除了,她和苏聘终于如愿以偿回去,两人相约逛街,看电影,喝咖啡。 屏幕上正上演着生死离别的穿越剧。忽然镜头一转。 苏聘竟一下子被吸进屏幕里,姜小槊眼疾手快拉住她的手。 可是那头的力气好大,她拼尽全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书品一点点被吞噬掉。 “你别走!你别走,你别……” 姜小槊惊醒坐起来,满头大汗,双眼红肿,脸上挂着半干半湿的泪痕。 丘阙刚好端着茶走进来:“小槊……” 江小烁缓缓转过眼珠子,看过去,眼睛一闭,瘫倒在床上。 丘阙伸手把了把脉,轻叹一口气,拿来毛巾一点点擦干她额头的汗。 “平日里看着挺活蹦乱跳的,这点打击都受不住。”丘泾语气里带着鄙夷。 “滚!”秋雀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这就滚!”走出去几步,他又停下来,“话又说回来,苏聘的死跟你有一半的责任。” 丘阙没说话。 “你跟朱冕到底有什么秘密瞒着大家,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那么无聊自己去查呀!”丘阙自然有他的打算。但是他没想到苏聘会那么冲动。看到姜小槊这个样子。 他也不免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你说他要知道真相会不会怪你?”丘泾的眼里闪动着好奇。 丘阙袖子一挥,砰的关上大门。 姜小槊又沉沉睡去。 在她睡着的期间,丘阙出了一趟门。 夜很黑,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雨。 在洗墨楼的废墟上,一个身影早已恭候多时。 “把姜小槊的肉身交给我,我要带她离开。”丘阙一见面就开门见山。 “离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走到哪儿去?”朱冕嗤之以鼻,“清醒一点吧,你保护不了她,识相的就离她远远儿的。” “我要送她回去!” “回哪儿去?” “从哪来回哪儿去!” 朱冕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仿佛在思考他说的话有几分是真的。 “事情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不管!”丘阙上前一步,“这是决定不是商量,你最好快些把肉身送来,否则……” “否则怎样?” “否则我就把你的影渺阁移为平地,否则你冥族之人的身份就会被彻底曝光。” 丘阙的眼神充满杀气,朱冕凌厉地迎上去,两人对视良久。 “有几分把握?”朱冕神情松动。 “十分!” “哼!”朱冕并没有因为这个答案而感到满意,他背着手望着天空,“以后呢?” 丘阙想了想:“以后就各过各的,各凭本事活着!” 朱冕的瞳孔收缩,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从他眼里一闪而过,许久,他缓缓说道:“好,但你要保证,安全送回她!” 茫茫夜色下,丘阙迎风而立:“我以性命担保。” 第一百二十二章 保重吧 姜小槊睡了两天两夜。第三日爬起来就往外走。 “小槊你去哪儿?”丘阙拉住她。 “去苏聘屋里坐坐。” “好,我陪你。” 两人往不远处的一间屋子的走去。其实他们在泉九道的屋子里都是极其简陋的。 一张桌子四根板凳外加一张床。 姜小槊走进屋子里,端端正正的坐在其中一根板凳上,面上带着笑,眼里却噙着泪。 她低着头,尽管强忍着,但泪水还是不争气的往下流。 “其实苏聘的老家在xx市,我的老家在xx市xx县,其实我们相隔很远,先前也不曾见过” “你说来了这里咋就一见如故了呢?” 她自言自语反复在问自己:“表面上看她贪财好色,其实她想家比我想的还紧。” “逢年过节,她都窝在泉九道不出去,美其名曰受不了外面吵吵闹闹的气氛,实际上是怕睹物思情!” “她比我早十年来这里,也不知道我来之前她是怎么过的?” 她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自打有了洗墨楼,她跟一张狗皮膏药似的,粘着赶都赶不走。” “早知今日……我该赶她走,赶得远远的,或许还……” 说到此处,她已泪如雨下。 丘阙走过来,把她拥入怀里,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脊背:“情至深处,甘之如饴,我们都会这么选择。” 他蹲在地上,捧起她泪光满面的脸,轻声细语地问道:“我送你回去好不好?送你回去与他们团圆好不好?” 姜小槊吸溜一下鼻子,带着鼻音点点头:“好……但不是现在。” 丘阙不明白。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苏聘走了我很难过,但我没有那么弱,弱到要逃离这里。” 她顿了顿,接着说:“我要去赌一把!” 丘阙眉头一皱。 “对!跟大澈国皇室搏一把!” 丘阙眼里有疑惑有担忧有欣赏,最后是毫不掩饰的浓浓爱意:“好,我陪你!” 当她把这个决定告诉大家的时候。 木老头儿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征询的看向旁边的丘阙。 丘泾求之不得:“不愧是我冥族的女子,不枉费我当初为你丢了性命,不赖!” 姜小槊没好气儿的说:“你丢性命你活该!” “你……” 丘阙冷冷地看过来,丘泾立刻闭嘴! “那么具体情况,你们是不是应该对我再说一说?”姜小槊看向眼前的三人。 “我来说吧。”丘阙站起来。 “这个时候大澈国的皇帝应该已经有所征兆。” “你是说他快死了?”姜小槊问。 “嗯!”他点点头,“但他不是病入膏肓,用肉眼瞧不出来。” “那怎么判断?” “两点,第一,每每这时候就有一个成熟的冥族之人诞生。” 就是指姜小槊了。 “第二,大澈皇帝的手掌,以手心为中心出现黑色的纹路向四周蔓延。” “有以上两点就基本确定,大澈皇帝需要一个冥族之人来续命,那便是我们的机会。” 姜小槊咬着嘴唇。 丘阙似乎看出了他的紧张,投来关切。 她笑笑:“我没事你接着说。” “每当这时候,就会通过影渺阁,秘密抓捕冥族。” “那他怎么知道,抓的人合不合适?”姜小槊问。 “有多少抓多少!” “哦!”简单粗暴。 “有用的带走,暂时无用的关起来备用。” 丘阙叹口气继续说:“这时候巫族的大祭司就会占卜观天下,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 “他们把那叫做‘过周!’” “等等,我有个疑问?”姜小槊打断他,“他窃取了我的生命之后,是不是说后半生能活多久,他就能活多久?” “对!” “可耻!”人的贪婪是可怕的。但是,这场灾难的真正原因是源于冥族的贪婪。 “过周那日,皇帝的寝宫会被巫族之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 “但他们也只是在外围,最里面的是御林军。” “陪在皇帝身边的只有一人,于总管。” “最关键的是,大祭司会在此时吹响玉笛,方圆十里,没有一个冥族之人能够靠近。” “也因为玉笛的笛声,被过周之人,”说到这里他停了停,“更是人事不醒,只能任人摆布。” 姜小槊终于听明白了:“就是说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也不曾看到过。怎么过周,翡钥到底是什么东西?藏在什么地方?都是个谜。” 三个人都不说话。 过了很久,木老头才说:“这些年来,我们用尽办法,所去之人,无一幸免,。” 这话听着让人沮丧。但却是事实。 “就算拼了性命,我们帮你抢回肉身,不一定非要……” “抢得回来吗?苏聘已经丢了性命。”姜小槊据理不让,“就算这次抢回来了,下次呢?要苟且到什么时候?” “办法总是有的!”她他看着三人,无比坚定地说,“我一直都在想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倒霉,来到这个破地方,直到苏聘走了,我才想明白,或许我来就是为了解开这个诅咒的。” 她在说服那三人也在说服自己。 “怎么解开诅咒我们并不知道?”丘阙好像故意泼冷水,“只知道要凑齐翡钥和穹珠。” 姜小槊嘴角抽动,只想骂娘──一群人忙活了千百年,连根毛都没摸到。 不过她也只是在心里想想。 “你是想劝我放弃?”她反问道。 “也是!”丘泾一副关心的样子,“等别人去送死,或许能把消息传出来。” 他看一眼四周:“我,你,他,猜猜下一位会是谁?” 球且挥手就是一掌,丘阙早有防备,堪堪避过,飘出几米。 “生气了?”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为什么不说话?我又没说错。” 丘阙亮出骨鞭,两人眼看就要打起来。 “好啦,别打了!” 姜小槊烦得很:“事情都还没个眉目,自己人倒起了内讧打起来,要我说,这么多年你们也该反思反思。” “不怪敌人太强大,只怪自己是一盘散沙。” 听她他这么一说,两人神情尴尬。木老头却暗暗的伸出了大拇指。 说完姜小槊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去哪儿”丘泾问。 “小槊!你去哪儿?”丘阙问。 “不要你们管,别跟着我!”她有她的事情要办。 这些天看着不对付的两人都看烦了。她想去见见想见的人。 好几天不曾出泉九道,忽见人间的霞光万丈,顿觉神清气爽。 在一片橘色的霞光中,她来到嫣然殿! 今日殿内异常的安静,竟不见一个太监和宫女走动。 她隐了身形诧异的往里去,一直从外殿走到内殿,再到寝殿,才见里面有两个人。 一个大夫模样,一个便是云西的贴身宫女,小翠儿。 再一瞧却见云西,双手交叠,眉头紧闭,安然地躺在床上。 发生什么事了? 云西是个闲不住的人,以往来不是见他她练剑就是练字,绝不会这般乖乖的躺着。 “顾太医,公主怎么样了?”见太医收回把脉的手。小翠儿赶紧问道。 顾太医捋着胡须,斟酌答道:“公主较前几日是有好转,但依然极其虚弱,不知道能不能……唉!” 一听这话,小翠儿扑通一声跪到地上:“顾太医,求求你救救公主吧?”话才说完,眼泪已经扑簌簌的掉下来。 “唉!你也知道公主是中毒,而且毒物侵入肺腑,伤了根本,能不能醒过来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顾太医站起来挂着药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摇头。 小翠儿趴在床头嘤嘤哭泣:“公主,公主,小翠儿该怎么办?” 姜小槊正欲上前去,又停住脚步,自身都难保,又能帮她什么呢? 在床边站了一会儿,便黯然离开──虽是很虚弱,却无性命之忧。 保重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 道别 从嫣然殿出来,已经是傍晚。 万安街上飘起袅袅炊烟,姜小槊闭着眼睛自言自语:豆腐,鱼,羊肉,胡辣汤…… 这便是人间烟火气,一闻就使人沉醉。 等厨房里最后一个菜端上桌,一大家子人围着桌子说说笑笑,这一天也就圆满了。 记得一日和苏聘傍晚归去,远远的看到洗墨楼里的亮光,两人有说有笑,一人说丁衣一定做了鱼,一人说丁衣做了胡辣汤。 结果两人都没猜对。那日大雪,丁衣炖了羊肉,入口即化汤浓糜香…… 想着想着姜小槊来到来喜楼,楼里客人真多。堂子里满满当当,无一桌虚席。 喜娘甩着帕子招呼着客人,风情万种、应对有余。 “唉,丁衣姑娘,放下放下,我来我来。”忙得脚不沾地儿的店小二,接过她手里的盘子,往楼上去。 一边走一边说:“你腿脚都还没好利索,歇着去。” “我可以的,就是慢点儿。”眼见大家忙得恨不得有四条腿儿,他怎么能闲着。 “去!去!待会老板娘又该骂我了” 丁衣笑着,也不管他说什么。一转身钻进厨房里,继续帮着端菜收拾碗筷。 来喜楼被喜娘经营得热火朝天。 姜小槊并没有打扰他们。而是独自上楼去,寻了个无人的雅阁,靠窗而坐,看街上人来人往。 记得刚来时,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而今看下面,竟觉得有些些亲切。 她显出身形──决定独占这一间。 不一会儿小二就带着客人推开门走进来,吓了一跳,但他反应极快,脸上立刻堆笑打招呼:“这位客官,你也是来吃饭的?” “自然!”姜小槊走到八仙桌旁坐下,“给我来一桌你们来喜楼最好的饭菜,捡贵的上。” “好勒!”小二笑得合不拢嘴。 他记不得这位客人是什么时候上来的?是谁给引上来的?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那般的豪气,谁会不喜欢? 不一会儿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 一壶好茶一碟水果,一碟瓜子摆上桌面,小二陪笑着说:“客人您稍等,今日有些忙,您先喝茶。” 说着便给她斟满一杯 姜小槊接过杯子,放到桌子上:“不妨,你去忙吧。” 说是要等,其实也没等多久,第一个菜就端进来。 到第七个菜的时候,她就听到一瘸一拐的脚步声。不禁泯然一笑。 “客官,您的菜来了!”人未进,娇俏的声音先响起。 “速度太慢,姑娘我等的菜都凉了。” 丁衣杵在门口,久久缓不过来:“姐!怎么是你呀!”她又惊又喜,脚下一绊差点摔一跤。 “慢着点儿!”姜小槊赶紧站起来,接过她手里的盘子。 “姐,我都等你好多天了,怎么才来?”丁衣撅着嘴,是满满的抱怨。 “腿好了没?” “好的差不多了,你看都行动自如了。” “我刚刚怎么看到一个小瘸子进门啊!” “姐,你不许笑我。” 姜小槊摆开碗筷:“来吃饭!” “好勒姐,你也吃!”丁衣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碗里递过来。 “我今天不吃,你吃吧。” “啊?这么大一桌菜,我一个人吃啊?” “这一大桌子,起码够三个人吃。”忽然自门外进来两人。 一黑一白,长相却极其相似。正是丘阙和丘泾! “秋公子!”丁衣给二人摆上碗筷。偷眼瞄过来,仿佛在问他俩怎么来了? 两人也不客气,径直坐到桌子旁边,吃起来。 “味道不错,菜品也行,不赖!丘泾一边吃一边点头。 丘阙只尝了两口,便放下筷子,看过来眼神里有隐隐的担忧。 姜小槊只当没看见,给丁衣夹了两筷子菜。 “姐,怎么没见苏聘姐呢?”丁衣问道。 姜小槊的筷子停在空中,捏筷子的手紧了紧。 “她……” “她受伤了,在泉九道养伤呢。”丘阙不动声色。 旁边的丘泾不解地看着他。 “受伤了?伤的重不重?”丁衣眼里满是关切之色。 姜小槊不敢看他的眼睛:“不是很严重,休息大半个月就没事儿。” “哦,那就好。” 丁衣拔口饭,口齿不清地说:“姐,别夹了,碗都装不下了。” “哦!”果然是,姜小槊放下筷子。 “姜姑娘,你来啦!”喜娘走进来,“刚小刘说,丁衣在楼上遇到了熟人,我想着可能是你就来看看。” “还忙吗?不忙了进来坐坐。”姜小槊本人也是要找她的。 “不忙,再忙也得陪你坐。”说着招呼门外,“小刘再加两个菜过来!” “喜娘!” “哎!” “丁衣就住在你这里,忙不过来的时候,就差遣她做些活儿。” “啥?姐,你不是来带我走的?”丁衣忙不迭地问。 “江姑娘看你说的,丁衣在我这里住多久都可以,你不用这么客气。” “姐?”见姜小槊没理她,丁衣按耐不住了,“那你啥时候来接我呀?” 姜小槊握着茶杯,想着应该怎么说。 “可能,”丘阙接过话茬,“你姐,要回去了。” “回去?回去!姐,你真的可以回去了吗?”丁衣兴奋的跳起来,拉着她的手,像个十来岁的孩子。 “嗯,姐要走了,”姜小槊的心里忽然一酸——感激地看丘阙一眼。 “苏聘姐也会一起走吗?” “嗯!” “恭喜你啊,姜姑娘终于得偿所愿!”喜娘也站起来,真心替她感到高兴。 “呜呜呜……” 突然,丁衣又捂着脸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揩泪:“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就再也见不着了。” 但她立刻又觉得不妥。 “你看我,我是高兴,我是高兴!”她赶忙擦干眼泪,挤出笑容,可那笑比哭还难看,“姐,你能回去,我是真的高兴!” 姜小槊的眼里雾气氤氲。她不想骗眼前的两个人,可是……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都是永远的离开。 心怀美好总比伤心难过强吧。 她站起来,走到两人跟前,拉起二人的手:“我走以后你就跟着喜娘,”又看向旁边,“丁衣就交给你啦。” 喜娘点点头,眼里泪花翻涌:“姜姑娘你放心,只要我喜娘有一口吃的,就一定有丁衣衣姑娘的一口。” 姜小槊点点头:“我自然是信得过你的。存在钱庄的银子,你俩一人一半,就当我留给你们的嫁妆。” “姐……”丁衣使劲抿的嘴唇,强忍着在眼里打转的泪水,“我不要,你自己拿走。” “傻妞,姐来的时候是魂魄,回去的时候也是魂魄,什么都带不走。” 她拍拍丁衣的手:“遇到个知冷知热的人,便嫁了,生一堆娃,过快活的日子。” 她又拉起喜娘的手:“若遇不到,一个人过也没什么大不了,重要的人生得意尽欢即可!” 新娘点点头:“我就知道姜姑娘你是懂我的。” “好了!”姜小槊吸吸鼻子,“就此别过吧,我原本不是这么煽情的人。” 一听说她要走,丁衣拉着她他的袖子不放,噙着眼泪,只是哭。 丘泾实在看不下去,先走了。 丘阙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隐隐有些动情。 姜小槊深深地吸一口,平复一下心中的情绪。抱抱两人:“我的家乡,就是这样与人告别的。” “姐你就会唬人。”丁一不相信,“万一是个男人呢,也这样抱吗?” “嗯!”姜小槊一本正经的点点头,“也这样抱!” “啊?!真的!”她不敢置信,偷偷看一眼旁边的男人。 丘阙面无表情。 “走了!保重!” “姐,你也保重!” “姜姑娘保重!” 在一一道别的话语间,两人消失在门口。 第一百二十四章 施压 勤德殿。 大澈皇帝云苍端坐其上,面前是堆叠得整整齐齐的卷宗奏折,身后是双手交叠面无表情的于总管。 “启禀皇上,影渺阁阁主朱冕到了。”一个手拿拂尘的太监进来通报。 “让他进来。”皇上低着头说。 “是!” 太监躬着身退出去,朱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只见他垂着双手,低头躬身脚步轻而缓,走到大殿上:“臣朱冕叩见皇上。” 皇上像是没有听到,手中的笔挥舞书写。 余总管掀起眼帘看了一眼地上,又把目光投向前面埋首批阅的人,神情肃穆。 朱冕跪在地上看不见表情。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皇上才放下手里的笔,深吸一口气。 余总管赶紧示意旁边的宫女,端来水给皇上净手,随后奉上一盏热气腾腾的茶。 完了他走到前面来站定:“朱冕,你接手影渺阁有多久了” “回皇上,快三十年了” “三十年,”皇上背着手看向地面,“跟寡人说说,这三十年来,影渺阁为我大澈国做过什么惊天动地之事?” “……不曾有!”朱冕跪得更低了。 皇上抬起头看着屋子的某处:“怎么没有?你影渺阁养的人越来越多,地盘越来越大,办事的速度越来越慢,这些还不是?” 虽然声音不大,但极具威严。 “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看不清朱冕的脸,但他额头涔涔冒着冷汗,撑在地上的双手也微微抖动。 龙颜震怒! “责罚?怎么责罚?你倒是跟寡人说说。” 大殿里出现死一样的宁静。 朱冕在思考他的话到底应该怎么说:“臣办事不力,没有好好的辅助大皇子,二皇子捉拿冥族之人,臣愿以死谢罪。” “哼!”皇上对他的陈述并不满意,“以死谢罪?” “臣愿意……” 措不及防,皇上抓起案上的奏折兜头向地上的人砸去:“你的罪就是整个影渺阁的罪,就是整个巫族的罪!” “臣……臣……”朱冕抖抖颤颤,结结巴巴,“求皇上给臣一个机会,给巫族一个机会,臣请带罪立功!” 皇上背着手面对满地的奏折久久不语,许久他眼神看向旁边。 余总管立时懂了,上前两步对着门口:“把人带上来。” 不多时。十名巫卫被一队御林军押上来,后面还跟着大祭司。 “大祭司也来啦?”皇上晙了一眼来人。 “巫族祭司参见皇上。”大祭司用余光瞟了瞟地上跪着的人。 “也好,巫族的两大首领今日都到齐了,”皇上不慌不忙不地说:“尔等十人可知罪?” 十名巫卫位跪在地上,巫一回答道:“我等抓捕不力,多次让冥族之人逃于眼前,我等有罪。” 皇上点点头:“既然有罪,该当如何?”他看一眼众人,“寡人倒是忘了,两大头领都在此,你们来说说。” 两人余光相接,大祭司率先开口:“抓捕不力是我这个大祭司没带好手下,我甘愿受罚。” “哼,又是一个甘愿受罚!” 大祭司被这一句话生生呛住。 “好,寡人就遂了你们的心愿。来人,把这十人拖出去给我斩了!” 地上的十人震惊至极,都抬起惊愕的双眼说不出话来。却无一人求饶。 “皇上!”大祭司跪在地上,“此刻正值抓捕冥族之人的关键时期,正是用人之际。臣恳请皇上让他们带罪立功!” “再从壮年之中挑选十人即可,有什么大不了的。”皇上不耐烦的说,“拉下去!” 地上的人慌了。 “是!”一队御林军走进来,就要动手。 “皇上,”朱冕急忙说道,“已抓获一人,而且此人非常特殊。臣以性命担保,此次必然成功。” 皇上闻听此言,缓缓的转过身,看着青色朝服头碰地之人,慢慢地说道:“有何特殊之处?” “回皇上,”朱冕立起身来,“此次抓到的是一具成熟的肉身。” 他故意把成熟二字说得极重:“重点是,此人非同一般,以往冥族之人都是独来独往,从不聚集。” “但是她改变了这一习性,她与所有冥族之人交朋友,甚至有人……喜欢她。” 皇上听完他的陈述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接着说。” 朱冕吞咽一口,喉头滚动继续说道:“此次与他有交情之人,势必都会前来,便是我等一网打尽的好时机。” “哼!”皇上看着他,“先前没有这样的时机?” 他是大车国的皇帝。他就是要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先前我等太过轻敌,皇上若饶过他们,臣敢保证,没人敢掉以轻心。” 大祭司见此情景,亦作出保证:“臣等定当全力以赴,确保万无一失。” 皇上似乎还不满意地扫过地上的一群人:“万无一失?” “是!” 他点点头,绕着跪在地上的十名巫卫转了一圈。 突然,皇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就近的御林军的腰刀,手起刀落,一个人头咕噜噜滚落在地。 鲜血喷薄而出。 众人惊惧之中还没有反应过来,皇上的声音悠悠响起:“今日他替你九人而死,尔等牢记,不会再有下次。” “是!” “尔等退下!” “是。” 一众人等躬身退出大殿。 余总管赶紧上来递上手帕,供皇上擦手。一边吩咐宫女,太监和御林军,把殿内收拾干净。 皇上坐回椅子里。一旁的宫女适时送上热茶一杯。 等殿里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余总管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眨眼间,只剩下二人。 余总管垂着双手,走到大殿后面:“皇上有请两位殿下。” 锦帘微动间,大皇子二皇子从后面走出来。 “儿臣参见父皇!” 皇上似乎有些累了,揉着太阳穴,示意两人平身。 “都看见了?” “看见了。”两人同时回答。 他看着眼前敛眉肃穆的二人,缓缓说道:“冥族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可怕,巫族也没有所看到的那般忠心。” “平日施以恩宠,间或加以打压,这些个人便会为我大澈所用。” “尔等谨记。” “儿臣记住了”。 皇上站起来,走到门口:“再给你们十日,”他转过身看着两人,“十日内,若无任何进展,这储位便不许再提。” “是,儿臣定当尽心竭力。” 两人不敢怠慢,赶紧回答。 “好了,寡人今日也累了,下去吧。” “儿臣告退。” 待二人离开,皇上慢慢地走回椅子上,刚刚的矍铄荡然无存,他扶着椅子喘大气,眼里是深深的疲惫。 “皇上!”余总管无比担忧。 他摆摆手:“不碍事。” 余总管只好退到一旁,默默的立在一边。 “嫣然殿那边怎么样了?” “回皇上,云西公主已躺床多日,宫中大多很怠慢,只有贴身丫鬟小翠儿还守在身边。据御医说。‘醒不醒得来还两说。’” 一丝愧疚在皇上的脸上一闪而过。可立刻被不可侵犯的威严取而代之:“哼,竟敢在这时候试探寡人。” 余总管附和道:“是公主不识好歹,妄想天开!” 而后小心翼翼的说:“老奴替皇上捏捏?” 皇上闭上眼睛,双臂架到椅子上,闭上的眼睛忽而睁开,抬起右臂,缓缓张开手掌。 掌心上赫然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宛如枯槁的老树树皮,被浸上一层浓浓的墨。 第一百二十四章 着了道 从来喜楼出来一路无话。 走到浏阳山已经是傍晚。 夕阳西沉,一片墨绿的山林上染一层橘色的光晕。 一高一矮两个剪影在余晖里默默前行。 “刚刚谢谢你。”一路上姜小槊都在想要不要告诉丁衣真相──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丘阙的眼神温柔:“真心谢我就陪我看会儿夕阳。” “好啊!” 姜小槊停下脚步,迎着余晖,闭上眼睛,静静呼吸。 山野空旷,鸟雀鸣叫,空气清新。 一片黑影挡住她的视线,她睁开眼睛──丘阙站在她的面前,俯视着她。 “细细想来,你我都未曾这般待单独待过。”他的声音轻柔低沉。 姜小槊仰起头,凝视着面前这张俊美妖娆又白皙的脸庞,婉然轻笑:“所以你想对我说什么?” 还不待他开口,她补充到:“不许煽情,不许悲伤,其它的都可以。” 丘阙静静的看着,听着,等她说完抬起手:“别动。” 她真的一动不动。 就见他伸出食指,轻点她鼻尖的朱砂小痣:“每次与你对视,这颗小红痣总会吸引我的目光,总觉得它不是一颗痣那么简单?” 姜小槊咯咯一笑:“那你此刻觉得它可有何不同?” “嗯!”丘阙点头喃喃,“我终于发现它吸引我的地方了。” 他看向她的眼睛:“从第一眼开始,它便一直长在我的心上,触摸它便有一种触摸到内心的感觉。” 姜小槊睁着双眼正要说点什么,被他一把拥入怀中。 她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围,他们被一层温暖的余晖环抱,晚风徐徐而多情。 姜小槊的鼻尖落下一个温柔的吻,随后又是一阵紧到窒息的拥抱。 她皱起眉头,心里涌起一阵眷恋──往日一心想着离开这里,时至今日突然觉得若能活下来,这里其实也不错。 或许是因为有他吧! 思绪纷纷繁繁涌上心头,她深吸一口气,想要赶走这种烦人的感觉。鼻腔里却充盈着成熟男人魅惑的味道。 突然肩膀一痛,身体一沉,们么回事? 她的脑袋越来越沉,身体不受控制的下滑? 惊愕的抬头想要问个明白,却见丘阙眼神悲戚地看着她:“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人去赴死……” “你是我唯一的眷恋,而你眷恋的却在远方……” 姜小槊已经晕过去,失去知觉。他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喃喃自语:“我愿拼尽全力成全你的眷恋,因为我喜欢你……” 直到日头完全沉入灰黑色的墨云中。丘阙才抱起她朝森林深处走去。 走到地下,找一块平整干净的地放好,再他看一眼地上的人,转身走出屋子。 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珠光宝气的宝藏室等待。 他在等一个人。 没多久,一前一后两个身影出现在门口。木老头在前,丘泾在后。 “什么事儿啊?”丘泾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丘阙神色低沉,一脸的心事,情绪不高:“别以为你抱着穷珠就万无一失,若不做个周全的计划,到时候……” 他压抑着情绪没再继续往下说。 谁都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丘泾自然也不傻,他挑了挑眉神情变得认真起来:“我当然知道计划要周全,问题是怎么个周全法?” “现如今我们唯一可依靠的,只有那样东西。”丘阙说着往旁边的耳室看了一眼。 平日紧闭的耳室竟然洞开着,丘泾的眼睛一亮:“我说大哥,你终于肯拿出那宝贝了。” 连一直都会说话的木老头儿也伸着脖子往里瞧。 “果然还是她比较重要!”丘泾的语气酸溜溜的:“我可以去看一眼吗?” 丘阙的眼神充满戒备:“她在里面,你最好不要打什么歪主意?” “知道啦!”丘泾迫不及待的往里走,眼珠子却咕噜噜的乱转,走到一半忽然又停下来。 丘阙的余光,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还是不去了,等她出来吧。” “别呀,那么小气干嘛,自打懂事起我就惦记着,放心吧,我什么都不会做。”可他的神情分明邪魅异常。 却不知身后的丘阙微挑眉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狡猾的光。 就在丘泾走到门口,伸着脖子往里看时。丘阙像一道闪电冲过去,把人撞进屋里,砰的从外面关上门。 只眨眼间,两人内外相隔。 “丘阙,你想干什么?”里面的人意识到自己着了他道,对着门一阵砰砰乱撞。 “别白费心机了,你是撞不开的。”丘阙在外面淡淡地说道,“这扇门进去要钥匙,出来同样需要钥匙。” “你到底要做什么?”里面突撞的声音并没有停止。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丘阙转过身:“走吧,过不了多久他就安静了。” 木老头神色如常,跟在后面走出屋子──原来一切都是他俩算计好了的。 “木老头儿,你俩又合起伙来算计我,等我出去看我不拧断你的脖子!” 丘泾在里面叫嚣。 门撞不开,他只好停下动作观察四周——里面黑漆漆的,光线很暗。 满屋子的幽岩玉散发着莹莹绿光,但他对这些玉毫不感兴趣。一路走一路找,石壁最高处的一个匣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就在他伸手要够时,脚下一绊。什么东西软软的?低头一瞧竟然是一个人。再仔细一看,是姜小槊? 什么情况?他居然放心的把他俩关在一个屋子里? 就在他搞不清状况之时,屋里竟然飘起一层薄薄的雾,由下至上,缓缓上升。 “咳咳!” 丘泾惊骇地向四周张望,并赶紧用一只手捂住口鼻──空气里飘满了幽岩玉的碎末。 而且速度极快,很快占据了整个房间。他寻遍了房间的任何一个角落,发现竟然无处躲藏。 他自怀中摸出一块帕子盖在姜小槊的脸上,忽觉一阵疲软袭来。 他吸入了幽岩玉,全身无力,倒下只是时间的问题。 在倒下的前一刻,他摸出怀里的穹珠,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塞进去。 闭上眼睛之前,一个问题萦绕在他的脑海:“该死,他到底想做什么?” 第一百二十五张 大祭司的礼物 姜小槊的肉身躺在一张简洁的床上,床边站着两个人。 丘阙伏下身去,抱起“她”就要往外走。 “慢着!”朱冕伸手拦住去路,“你确定那个方法管用。” “确定。” “你保证!”他还是不放心。 丘阙顿了顿,解释道:“我会拿我的性命开玩笑吗?” 朱冕想了想,放他离去。 丘阙抱着她隐去身形站在门后。 朱冕顺手打翻烛台,火势沿着床单被褥往上蔓延。 他嘴里念念有词,只见板凳桌子椅子乱飞乱撞。一地的狼藉就像刚刚经过了激烈的打斗一般。 “来人,快来人!”朱冕跑出去,语气急促:“来人啦,肉身被劫走了。” 十多名巫卫应声而来,在朱冕的指挥下,分两拨往不同的方向,呼啦啦追去出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丘阙从门后出来,悄无声息的离开。 等他消失在黑暗里,自树荫的一处阴影下,朱冕走出来,在他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人,大祭司。 “你决定了?”后者问。 “已经无法回头了。”前者回答。 “好。” 两日前。 朱冕向大祭司坦言自己是冥族之人时,他并不惊讶。 “你早就知道?” “我这个大祭司可不是白当的。” “那你为何不揭穿我?” 大祭司背着手,抬头望着空中的月亮:“因为一个诅咒,我们两族人衰减,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之时。” 他转过头来:“相互残杀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唯有互助,你……觉得呢?” 朱冕点点头:“苟活很容易,作出选择并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才是最难的。” 他,今日就做出了选择。 两个时辰以后,天大亮。 在影渺阁大厅内,朱冕被五花大绑,一群巫卫围着他,大家都显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大祭司面无表情的站出来:“影渺阁来我巫族重地,这里的一窗一地一砖一瓦都经过精心设计,没有哪个冥族之人可以从有这里带走一砖一瓦” 他环视四周:“但是今日,在密室里的肉身,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走,众人以为是何原因?”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似乎明白了什么,都把目光都投向朱冕。 “对,你们猜的没错。”大祭司抬起手指向朱冕,“是他!勾结冥族之人,里应外合放走了前来偷盗肉身之人!” 虽然只是推测,但亲耳听见,还是令众人感到惊愕万分。有人难以置信,有人偷偷议论。 巫六犹豫了一下,站出来:“在下不是不信大祭司,这是阁主经营影渺阁多年……先前未曾发生过这样的事……可有证据?” 大家点点头。 大祭司欣慰地说道:“我巫族向来团结,绝不冤枉一个好人,证据自然是有的。”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过来。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跑进来:“大祭司,大皇子和二皇子来了。” 话音刚落。 就见两人气势汹汹的踏步而来。 “怎么回事?”人还未站稳,大皇子就质问道。 二皇子跟在后面,惊诧地看着绑着绳子的朱冕,话却是对着大祭司说的:“谁来说一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祭司点头示意,而后走向朱冕,他将手里的一枚玉珏扎向其手臂“滋啦”,那处竟然冒起火花来。 “啊?” “他怎么是?” “怎么可能?” “怎么会?” 大家禁不住议论纷纷。任谁都难以置信,这个掌管影渺阁几十年的人竟然是冥族之人。 “吭哧!”二皇子拔出剑,指着朱冕质问道:“是你放走了他们?” 朱冕面不改色:“是!” “你!”二皇子怒上心来,抬手就是一剑,直接对穿对方的小腹。 “啊!”朱冕痛得躬下身去。 “二殿下请息怒。”大祭司走上前去。 “怎么你还要替他求情不成?” “不敢,他是大澈国的罪人,亦是我巫族的罪人。”大祭司顿了顿,“但今日他还有用处。” “哼,一个内奸有何用处?”大皇子轻蔑地说。 “两位殿下请看!” 大祭司说着走上前去,掀开朱冕的袍子,一剑削掉里面的内衫,露出一只毛茸茸的腿来。 那腿上竟然有一个绿色的魂锁。 “是魂锁!” “是成熟的魂锁!” 大皇子和二皇子同时走上前来,瞧着那个那个绿油油的魂锁,脸上的怒气才少了两分。 “大祭司的意思是?” 大祭司点点头:“回二殿下,那具肉身已经丢了,追捕还需要一些时日,这个现成的尚且可用。” “只能解一时之困,”大皇子没好气的说,“别忘了当初你承诺的,可是将冥族一网打尽。” 二皇子也虎视眈眈的看过来。 “两位殿下!”大祭司拱手说道,“捉拿冥族一党,已有对策。” “哦?”大皇子袖袍一甩,坐到就近的椅子上,“说来听听。” 大祭司犹豫了一下,抬手向里面:“两位殿下里面请。” 这是要密谈的意思。两人自然懂,对望一眼便向里面的密室走去。 三人走进密室,交谈了足足有一个时辰。 但再次走出来的时候,两位皇子的脸上已不见怒色。 二皇子说到:“此人我们就先带走交与父皇,后面的就有劳大祭司了。” 大祭司拱手低头:“两位殿下慢走,到时候还望两位殿下鼎力相助。” “那是自然!”大皇子喜形于色,“我二人必定会到,请大祭司放心,告辞了。” “两位殿下好走。” 大皇子和二皇子走在前面。 四名巫卫押着朱冕跟在后面,只见他脚步虚浮,竟有老态疲惫之相。 在跨过门槛的那一刻,他回过头来。 大祭司正好在这时候抬起头。两人目光相撞,一秒,两秒,三秒…… “等等!”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大祭司缓缓地走到朱敏面前,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朱敏,你执掌影渺阁三十年,把我巫族之人耍得团团转,你我相交三十年……” 说到此此处他紧抿着薄唇,眉头紧皱:“我要送你一样东西。” 就在大家猜想他所送为何物时。 大祭司抬起手,狠狠的打了朱冕两个耳光。 “啪!啪!”动作之快,声音之响——下手极重,朱冕踉踉跄跄,若不是旁边两人搀扶着差点没站稳。 大祭司别过头去,挥挥手:“带走吧!” 朱冕站稳身子:“你的礼物,我收下了。” 一众人等离开影渺阁,大祭司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自那人离开,他眼里氤氲的水汽,久久不曾散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丘阙的选择 姜小槊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隐隐可见四周有绿莹莹的光。 或许是躺得太久,背部极其不适,她尝试着翻一个身──周身竟然没有一丝力气。 “醒了?”黑暗里响起一个声音,吓她一跳。 循着声音望去,就在他头的正前方,躺着另一个人。 “丘泾?怎么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了?” 姜小槊艰难地挪动身子,靠着墙边坐起来:“你也着了他的道儿?” “哼!大意了。”丘泾慢慢挪动,靠着另一边墙坐着。 两人坐了好一会儿。 姜小槊扶着墙站起来,打量四周,看能不能找到出口。 “别白费力气了,出不去的!” “不找怎么知道出不去?”她四处摸索,发现皆是坚硬冰冷的墙壁。 “这里是浏阳国皇室修建的地下密室,出口只有一个,且需要钥匙。”他抬手指了指右前方,“没有钥匙,即便近在咫尺,也别想出去。”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进来过。”姜小槊不信他的话还在四处寻找。 “你说的对,这是我第一次进来。”丘泾的声音有气无力,“这密室的钥匙只传给当时的皇位继承人。” “我好奇了很多年,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果然如他说的那般,四周都是铜墙铁壁,只有一扇小小的门连接外面。 别说撞了,可能连拉开门的力气都没有。走这么一圈,她已经满头大汗,只好气喘吁吁的坐下来休息。 “他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肯定是觊觎我的穷珠呗!”丘泾把脖子偏向另一边,“他想干什么你最是清楚?”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姜小槊──难道他是要? 正想着门咔嚓一声打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 只见他走进来,把东西放在地上──这时候才看清楚,那竟然是她的肉身! 姜小槊难以置信地挪过去,再次确认,没错,真的是她的肉身! “感觉怎么样?”丘阙走到她身边,并排坐下,学着两人的样子,背靠着墙,悠闲地伸出双腿。 真是厚颜无耻,她现在这个样子不就是拜他所赐嘛,竟然还好意思问他,感觉怎么样? “非常的不好!从身体到心灵!”她毫不客气地说。 “再忍受一会儿,用不了过多久,你就不用再过这样的日子。”他目光温柔,语气温和。 说完又看向另一边,伸出手:“穹珠给我!” 丘泾看都不看他一眼:“没有!” 丘阙也不生气,自个儿站起来,动手搜身。 “你要不要脸,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丘泾扭动身子,想要反抗。很明显这扭捏的动作无济于事。 搜遍全身没找到,他把目光投向四周,不大一会儿就在墙角找到了那颗圆滚滚的珠子:“我是为了你们好!”他把珠子收到怀里。 “你到底想干嘛?”丘泾恼了。 “送你们离开这里!”丘阙重新坐下来,“还有点时间,我们聊会儿天吧。” 一听这话,姜小槊却怒了:“我不走,你凭什么决定我的去留!你问过我的意见吗?怎么每次都这样?” “你想回去吗?”他问。 “想!”她答,“但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他反问。 “把事儿办完。” “根本办不完,届时还会搭上小命。” 丘阙转过头:“去了那边小槊就交给你了。” 这话是对丘泾说的。 丘泾用双臂枕着头:“拿什么送我们走,没有巫族的大祭司,你做不到的。” “我自己有办法!”丘阙说这话成竹在胸。 两人一问一答,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将小槊越发的暴跳如雷:“我不走,我若走了苏聘就白死了,下一个轮到的就是……” “放心吧,下一个绝不是我。”丘阙的眼神飘渺。 丘泾心头一惊:“你……你是要……”他吸一口冷气,“你疯了!” “滚,你滚!”他失态的吼道,“别妄想用这样的方式,让我原谅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姜小槊坐直身子,茫然的看着两人——她怎么都听不懂?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我根本就不需要你的原谅。”丘阙缓缓地说道,“我不过是在你之前发动的政变而已。” “你……你怎么知道的?” “本就是知道你要政变,所以我才提前的。” 他轻描淡写,却让丘泾浑身一震。 姜小槊听得更是如朝五雷轰──震惊之极。 密室里有一刻钟的静默…… “小槊,”丘阙拉着她的手,手指在她手背上反复摩挲,“你可知当时弄丢肉身并不是意外,而是……父皇的刻意安排。” 啥? 姜小槊指着自己:“她......我......那是为何?” “因为,我们都喜欢你,还因为你不是纯正的冥族系统,浏阳皇族无法接纳你。” 丘泾却阴阳怪气地说:“你就应该乖乖的当你的储君,她若跟着我,便不会有后来的事。” “是!”丘阙眼里有悲伤,“因为我是储君,所以我不可以。” “哼!做我的王妃有什么不好!” “对,你本可以做他的王妃,是我,是我死死抓着不放手,”说到此处,他竟流下泪来,“所以我后悔了。” “我后悔在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应该藏起那惊鸿一瞥的情愫。” “我后悔你第一次对我笑的时候,就应该对你冷眼相待。” “我后悔,当他说要娶你做王妃的时候,就应该放你走。” “我后悔,挥剑斩向我的父亲刺向我的兄弟,间接害死了我的妹妹。” 他把头埋向她的掌心,泪水浸湿了她的皮肤。 丘泾皱着眉头,把脸撇向一边,深深地藏起眼里涌动的水花。 姜小槊被感动了,虽然他口中的那个人她连一丝记忆都没有,但是她怜悯眼前这个男人的隐忍、寂寞和悔恨。 一丝静谧的情愫在室内流动,冻结了千年的冰峰缓缓融化。 过了许久,丘阙抬起头来:“活了千年,你们俩是我唯一牵挂的人……去了那边,好好的,幸福的活着。” 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哎……” “等等……” 门咔嚓一声关上,隔绝了屋里喊叫的两人。 第一百二十七张 送你回去 夜里万里无云,月圆而皎洁,万安城外的封神山。 姜小槊再次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魅惑的眼,眼里流淌着深情和不舍。 “我这是在哪儿?”她凝视着凤眼问道。 “万安城外,封神山。” 她倒吸一口气,眉眼一惊说不出话来。忽而,一把抓住丘阙的袖子,挣扎着坐起来。 “放我出去,不要你送我走,你不是说过生死相伴吗?我们应该同进同退。” 丘阙也不理她,只用悲悯的眼神,贪婪地看着她的脸。 “求求你相信我,我怎么会平白无故到这里,一定跟这件事情有关。” 她揪住他袖子的手又用力几分:“苏聘来了,我来了,保不定后面还有什么人会来这里,我们若不做一个终结,这件事情就永远没完没了。” 丘阙轻描淡写地说:“谁来我不管,只要你们能活着,回去好好的活着。” “呵呵呵……”旁边传来讽刺地冷笑,丘泾躺在地上,仰望天空,“自作多情!” “我们都不愿意,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姜小槊接着话,“从出生以来,所遇所学所经历的,才是我。即便再次轮回重获新生,重遇重学重经历──那便不是我。” “记得你,记得大家的才是我,其余的都不是──我只在乎现在。你明白吗?” “我明白。”丘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姜小槊面露欣喜:“那你赶快放了我。” “……但是我在乎你的将来。”他说。 她简直要抓狂了,怎么那么固执? 丘泾在旁边说:“你要考虑清楚,真的要把我们放在一起,可是我不会好好带她的。” “看到她只会让我想起,那么多不堪的往事,和这些年来我所受的苦。” “每每这时候,我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杀了他。”他阴侧侧的笑,仿佛仇恨之刀已经插进对方的胸膛。 丘阙一点都不难过,也不惊慌。他站起来盘腿坐到两人的中间,脸上是释然的温暖的笑。 “若要杀你早就杀了,不用等到今日。”他看向丘泾,“我比你冷漠一百倍──政变那日,你本有机会先动手;这么多年,你一直在等待,在奔走。” “你,我也不担心,”他看过来,“你清楚自己要什么,懂得取舍和放弃,即使我不在,你也能活得很好。” 不知不觉姜小槊的眼里蓄满了泪花,她摇摇头:“让我回去再次轮回,又再一次来到这里怎么办?而你……已经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丘阙一愣,沉思一会儿,继而说道:“那是你的臆想,永远都不会有再一次,因为我等了八百年,你只来过一次。” “那是因为……” “好了!”他打断她的反驳,“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吧。” “等等!”丘泾突然神情激动,一边挣扎一边嘶吼,“丘阙我不要你的施舍,我宁愿去死,你放了我!你放了我!” 他双手握紧拳头,一锤又一锤的打在地上。 然而,仪式已经开始准备。 “姜小槊!”丘泾歪过头来,“阻止他!赶紧阻止他!你知道他会怎么做吗?” 他绝望的语气,让姜小槊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什么意思?” 他说:“琼珠只能带我们离开这儿,但是,打开空间之门若没有大祭司的帮助,就只能用鲜活的生命。” “鲜活……的……生命?!” 生命?难到他要?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开始忙碌的人:“丘阙,你要这么做?让我们怎么好好的活?” 丘阙动作一滞,片刻后又恢复如常:“回去以后你们会被送入轮回,这里的事……大概都会忘了。” 怎么会这样? 怎么可以这样? 眼泪不争气的从姜小槊的眼里奔涌而下,鼻翼翕张和对自己深深的厌弃,如果这样活着,有何意义? “丘阙,我恨你,因为你根本不尊重我。可是……我他妈又有那么一点喜欢你了……” “……可是现在我恨我自己……”她别过头去,不想再看一眼眼前的人和事。 丘阙停下动作轻轻地走过来,掰回她的脸,在额头鼻尖落下细细密密地吻:“有你的喜欢就够了,够了!” 丘泾眉头紧蹙。 “丘阙,我们,我们三人同心,定能拼个不一样的结局!”她想做最后的努力。 然而,丘阙站起来,祭出穹珠,悬浮在空中。 “丘阙,丘阙……” 他铁了心,对姜小槊的呐喊不闻不问。 古老缥缈的吟唱自他的口中响起,风从山坳里吹来,越来越大,林间松涛阵阵。 三人青丝飞扬,衣袍翻飞。 穹珠越飞越高,远处和近处的花草树木,每一个有生命的生物开始颤抖,抖出透明的灵魂,结出一浪又一浪的能量波,旋转成一个倒漏斗。 漏斗越飞越高,最终与穹珠相连。 天空中也异像横生──本就灰扑扑的云层,此刻翻滚纠结,像暗流汹涌的海面,自上而下,滚出一股巨大的气流。 气流纠结成龙卷! 云层压顶,龙卷从高处探下丑陋的头颅,与穹珠相接。 两股力量至穹珠那里,竟然达到了奇怪的平衡──两头大中间小,仿佛天地间放了一个奇大无比的春瓶。 风势骤停,空中乱舞的头发陡然软落下来。 姜小槊被眼前的情景震撼了。 就在这时候,穹珠突然生出变化,从原本脑袋大的本体里,生出两个相同的虚体而且越长越大。 丘阙的吟唱之声越来越大,只见他对着两个虚体一指──它们仿佛长了眼睛一样,从空中落下来,分别包住姜小槊和丘泾。 两人被穹珠包裹住,往空中飘去。 姜小槊试着用手拍,谁料那珠子里坚硬至极。 两颗气泡越升越高,向穹珠的本体飞过──任凭两人在里面拍打,喊叫却无济于事。 当两个圆形虚体拍成竖排,悬在穹珠下方的时候,丘阙停止吟唱,凌空飞起,飞向穹珠,脚尖立在其上。 他低下头深深的凝视下面的两个圆球──里面的两人疯狂由拍打换成撞击,其实他一声也听不到。 就在这时,突然想起一阵笛声。明明悦耳动听,与丘阙却是穿透耳膜刺进脑袋的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