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空之龙女她很忙》 红楼做个梦·一 红楼做个梦·一 嘉懿刚醒,侍女汀兰就带着人进了门,伺候着她洗漱。穿衣的时候从另一个大丫鬟岸芷的口中得知,她祖母昨儿个夜里吃了她送去的药丸子,今儿个身体已经大好,风热退了。 “郡主,收拾妥当了,要先去给王太妃请安吗?”忠顺王府里的王太妃都快七十岁了,因着年轻时候曾也是武将世家出身的关系,还曾与老忠顺王一同赴过沙场。如今老忠顺王早已经作古多年,王太妃身体却依旧还硬朗着平素最疼她。 嘉懿是现忠顺王唯一的嫡女,也是今上亲封的永安郡主。她颇得太皇太后的喜爱,经常入宫陪伴太皇太后,因为于医术上颇有天赋,由太皇太后做主拜了神医,普陀山观音寺药宗长老慧法长老为师。 慧法长老曾因替太皇太后诊病,被接入京中一住五年,正是在这时间内收了嘉懿为徒。嘉懿刚拜师的时候只有四岁,因她聪慧又略通佛法的关系,太皇太后还给她起了一个佛家名号,唤作‘观音奴’。 慧法长老说,收嘉懿为徒是自己毕生唯一一次破例,也很自豪自己能有一个如嘉懿这般灵秀的俗家弟子。现如今慧法长老已离京有大半载时光,太皇太后偶尔还会犯一些小毛病,不过已不需要慧法了。 王太妃吃斋念佛也有些年头了,每次走进祖母的院子,嘉懿都会先顿足在院子里欣赏一番四季锦。四季锦是外国使臣送来大兴的,原本是献给太皇太后的寿诞贺礼,王太妃与太皇太后交好,分得一株。 这一株四季锦已经养了十个年头,比嘉懿如今的年纪都还要大。她今年不过才九岁,已是在皇帝跟前挂了名的女医一个,自家祖母这小小的头疼脑热毛病若是治不好,那她也就白白辜负了恩师的教导。 嘉懿不喜出门,是个一有空闲就爱往书里钻的‘痴人’,王太妃偶尔也会责备她几句。说她不过小子年纪却跟个大老人一样成熟,又说自家孙女儿怎样都好,就是不爱出门走动这一点很不好。因为嘉懿在家宅着别人就不知道她有这样一个孙女儿,她没法跟人炫耀的。 程三家的卷起了门口的竹帘,连忙又朝屋里回了话:“郡主来了。” “奴婢剪春/奴婢半夏给郡主请安,郡主吉祥如意。”竹帘后面走出来两个身穿花色马甲的婢女,两人的年纪都比嘉懿身边的丫鬟大。跟着嘉懿来王太妃这处院子的有寻梅和岸芷,只开口喊“姐姐好”。 进了屋,现在外面的火炉边上待了一会儿,等去了身上的寒气才将穿在外面的斗篷去了进里屋。王太妃额头上还戴着一封抹额,说:“观音奴你过来,祖母这里有一样招式实在忆不起来了,你帮我。” “祖母,您看好了。”嘉懿放下手上的手捂子,抓起程三家的递来的一把木剑,即刻就在窄小的屋子里比划了起来。王太妃是在准备为自己的剑术编一本剑谱,打算把这本剑谱当做流传后世的秘籍。 只不过她年岁大了,有些招式总是前一刻还比划过的,下一刻就忘得一干二净。而有个近似于‘神童’一样存在的孙女儿,王太妃便不会再为自己年纪上来而担忧了,因为她这个孙女儿能过目不忘。 说起‘神童’,还是宁国公府那个衔玉而生的宝二爷更让天下人津津乐道的。忠顺王府虽然和贾家无甚来往,当年贾宝玉出生的奇闻,也是知晓的,贾家人如今越发嚣张,身为四大家族之首颇为狂妄。 王太妃当初可是亲临过沙场,见过将士们的鲜血的,心中对贾府那位老太太偏宠二房打压大房的一套作风,十分的厌嫌。因此不论是逢年过节还是平素世家来往走动,但凡有贾家人出现的地方,就绝对是见不着忠顺王府的人的。有王府的人,就不能有贾家的家眷出现。 嘉懿舞了几招,收了木剑来到王太妃身边坐下,替祖母把了脉又另外开了一方养神补血气的药。陪着祖母说了会儿话,便起身告辞。 她自王太妃的海棠苑出来,便又往父母共住的李园走。这个时辰她父亲忠顺王应该上朝去了,而她娘水王妃从来都是在自己过去请安的时候就备好了早膳。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已经有些饿了呢。 岸芷:“咦,那不是前儿个请进王府来给王太妃演戏的琪官吗?” 主仆三人刚上石桥,便看见前头不远处的一处假山下,有个身穿戏服的人正在结了冰的湖边呀呀咿咿吊嗓子。嘉懿驻足听了一会儿,觉得这琪官唱的戏词很是好听,她昨儿个傍晚才出宫回府,因此没听过这个琪官在戏台子上是如何唱的。 “岸芷姐姐,前儿个晚上府里热闹么?我们昨儿个才回来,想来是错过了很多热闹的事。”寻梅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不过却也机警。 嘉懿又瞥了两眼那吊嗓子练戏的琪官,大步迈开自去下桥往李园的方向继续走。三人背影消失,琪官回身来往石桥上困惑地望了眼。 水王妃与忠顺王育有二子一女,嫡长子姬琰为忠顺王世子,嫡次子姬珫就读国子监如今正在贡院参加秋闱。嫡女就是她自己了,得天子隆恩亲封永安郡主,有自己的郡主府和封地,是正儿八经的贵主。 按理说忠顺王府出过‘闹事的’,皇帝应该很是不待见忠顺王府才对,但耐不住已故的老王爷,有嘉懿这样一个机敏又乖巧的孙女儿。因着嘉懿从中穿针引线,这些年来忠顺王府不但没被皇帝冷落,还一度成为京城里世家贵族争相巴结的对象。这一切功劳,都是她的。 当年她娘抱着她都准备服毒自缢了,不曾想碰上太皇太后病重,老忠顺王在天牢里得以多活了一天。她那时才两岁,央着要进宫去。 皇帝本是不愿意让忠顺王府的人再入宫的,无奈太皇太后喜爱这个曾孙女,病危之际很想见她。也由此一事,太皇太后身体转好,皇帝才封了嘉懿郡主,且赐封号永安。 先皇后在世时,给嘉懿赐了一座府邸为‘永安郡主府’,在东大街。 红楼做个梦·二 红楼做个梦·二 水王妃保养得宜年,过四十依然保持着三十盛龄,嘉懿行过礼请了安后就上桌入座。水王妃身边的陪嫁姨娘祝姨娘在旁伺候,用饭时水王妃紧挑了些嘉懿爱吃的亲手夹给她,“什么时候要再进宫?” “宫里新添了个小皇子,太皇太后喜爱的很,近些天只要不受冷风吃着养身丸就好。再者宫里还有太医们盯着,太皇太后也舍不得让我一直拘在宫里。”嘉懿只管往小丫鬟递过来的痰盂里吐掉漱口茶。 水王妃便是笑了笑,另外叫祝姨娘把给女儿准备的饭后甜品端了上来,无非是些蒸糕之类的易克化的小食。祝姨娘侍奉完嘉懿母女,再才告退回到自己的小院,庶女姬芊芊前往家学途中绕道来请了个安。 祝姨娘素来是个老实本分的,若不然水王妃也不会把人开了脸,送去给一向好色荤素不忌的忠顺王。嘉懿对自己父亲的后院并不关心,不过看在对方是自己亲爹的份上,偶尔还是会在皇帝面前说好话。 她好些日子不曾回王府,水王妃替她婉拒了好些个大家千金捎来的请帖,无一不是邀请她去踏青或是过府玩耍的。时下京中贵女中最受欢迎的非忠顺王府永安郡主莫属,遑论年纪大小,本事却不弱。 多少世家千金为能与永安郡主结交挤破头脑,得了忠顺王府的助益于家中祖父兄的仕途也有好处。然而这永安郡主却从来不肯接受外人的邀约,久而久之永安郡主也成了圈子里,‘冷傲孤僻’的代名词。 嘉懿早就知道旁人说自己冷傲孤僻,压根儿不想反驳,毕竟与那些成日里除了吟诗作对就是绣花放风筝的弱者,似乎也没什么可玩的。更别提她乃皇帝亲封的郡主,其中有多少人是真心想和她结交的? 用过早膳后嘉懿又在李园待了大半日,快到午时的时候,回了自己的紫竹林。院子里的确栽种着一些奇特的紫色箭竹,全都是宫里头赏赐下来给她的,后边的小花园里还有一尊偌大的千手观音石像。 嘉懿没有用午食的习惯,只一回来就钻进自己的书房,一待就是两个时辰。寻梅和踏雪两个给她送了一盏新鲜的樱桃,两个婢子悄声走进书房把东西放下,犹豫着没立刻离开:“郡主,有份帖子……” “念。”嘉懿埋头看着竹简上已经斑驳的小纂,凝着眉在一旁用笔在纸上誊写下来。踏雪从怀中拿出一本银丝缎脆藕色的帖子,翻开来先将大致的看了一遍,念道:“永安郡主亲鉴:小女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孤女黛玉,今寄居外祖荣公府上。时府中莲花盛开,斗胆……” 寻梅说:“这林姑娘是两岁前被贾府接来京城的,这帖子是这个月以来的第三份。”寻梅将踏雪手上的帖子接过,阖上递到书案上。 嘉懿也没怎么理会,只是看着自己的竹简:“荣府,哪个荣府?” “荣国公府上吧,贾家一门二爵分立荣宁二府,又是四大家族之一在京中的地位颇高。这荣国府上的史老太君,便是上次郡主在宫宴上数落过她偏溺次子,棒杀长子不配为已故国公爷正妻的那位。” 嘉懿略微回忆了一下,自己确实有在一次阖宫家宴上,给了那位史老太君冷脸色。老太太一把年纪丝毫不知克俭,贾府中的铺张用度一贯的奢靡,加之她独宠次子贾政冷待自己的长子,素来口碑不佳。 嘉懿一想到这林黛玉是养在史老太太身边的,压根儿就不想搭理。 红楼做个梦·三 红楼做个梦·三 汀兰抱着一卷蜀锦来到李园,告诉水王妃这是郡主前几日在宫里得的赏,特地叫她找出来又亲自送来给水王妃以表孝心。水王妃身边什么要紧的都不缺,莫说是蜀锦了就是南丝苏锦杭锦也有不少的。 但是这蜀锦是自己女儿送的,意义可就不同了。叫人收了蜀锦放进库房里,又问汀兰:“再过些日子就是郡主的生辰,你们这些身边的人可都有准备好相送的贺礼的?若是尚无头绪,我这倒有主意。” “王妃娘娘见笑了,婢子们打小养在王府虽得蒙主子们的恩赦,上过几天家学识得几个字,可脑子里的主意却不多。去岁姐妹们合着为郡主置办了一处烟火会,今年也不知郡主会稀奇什么。”汀兰说。 水王妃思虑了一番自己女儿的脾性,心知她女儿眼中金银玉器都为粪土,要想让女儿过一个开心快乐的生辰,必然是要送份‘厚礼’。这些年来她女儿过生辰时,都是要宴请一些名门贵族家的千金。 今年也不能免俗,只是她知道女儿是个不爱和外人打交道的,平素也只喜欢捣腾一些药理研究一些病症。再是特殊的,也不过就是和王太妃一样喜爱看一些佛经,她早已派人打听过,有个和女儿年岁相当的小比丘尼,正适合和她女儿结交。就是不知,她女儿肯不肯了。 汀兰回到紫竹林把水王妃的话,原原本本的和嘉懿一说,低垂着眉安安静静地开始替嘉懿收拾案几上的笔墨。嘉懿先抻了个懒腰,再才转头看过去问汀兰:“娘亲可说了,那小比丘尼是哪家的姑娘?” “只说那厮在苏州玄墓山蟠香寺挂的名,郡主若是喜欢现在就可以派人去苏州接过来。她原本也是仕宦家的千金,无奈因为自有体弱多病遍寻替身不中用,这才亲自出家的。”嘉懿问话,汀兰不敢作假。 嘉懿哦了一声,心知自己这般‘孤僻’定是惹了母亲的紧张,便点了点头让汀兰去回了水王妃。眼看着自家郡主终于要有人生中第一个朋友了,汀兰几人都十分高兴,因此话一传出去就开始拾掇院子。 虽然嘉懿也对自己即将到来的这个朋友有几分好奇,但无奈宫中派人催请,她又马不停蹄的进了宫。等从苏州接来的妙玉进了忠顺王府,看到好一片脆生生紫光华仪的竹林时,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越过永安郡主的紫竹林,抬头又见一道石拱门,上有一匾却并没有题字上去。妙玉心中奇异,身后接引她的岸芷瞧出,解释道:“姑娘莫怪,这匾额是郡主叫人挂上去的,只说等姑娘来了亲自提笔。” “郡主厚爱,妙玉心下惶恐。”如此说着,心中对于这位永安郡主的好感也是增添了几分。跨过石门进入一片山茶花林,略走几步方才进了一方小院子,有一座简朴而不是大气的倒座房横立在前。 未几多时,妙玉已经在这个未曾题名的院子里暂居下来,永安郡主给她安排了两个侍女并一个嬷嬷侍奉。她因舟车劳顿奔波入京已有些疲倦,故而在请示了水王妃和王太妃之后,先行就寝休养生息了。 翌日晨起,正在梳妆时听闻永安郡主已经出宫回府了。 红楼做个梦·四 红楼做个梦·四 妙玉虽因自身原因投身佛门,却也并非完全摒弃了红尘羁绊。她父母闻之女儿被忠顺王府的永安郡主接走,前脚还在担心女儿会否惹得郡主娘娘不称心,后脚就收到了女儿寄来的家书,是报平安的。 家书中详细描述了妙玉初到京城时的惶恐,以及初入忠顺王府时的紧张,直至后来和永安郡主见面两人相谈甚欢。妙玉心向佛门,与永安郡主这样与佛家几乎是脱不开关系的人结交,也算是命中注定。 “荣国府的那位林姑娘可真是好性子,咱们郡主都几次三番拒绝同她来往了,怎么还较上劲了似的,又往咱们王府送帖子?”寻梅刚从阁楼上下来便听见外面两个小丫鬟在碎嘴,于是便拧眉上前细问。 而后寻梅急匆匆又跑上阁楼来,朝妙玉先欠欠身再去到自家郡主跟前将林黛玉再遣人送帖子的事给禀明了。嘉懿本是在试琴,妙玉略通琴艺偶然曾从自己的师傅哪儿得见过一篇琴谱,她琴技不精但是记忆力却不错。嘉懿一面垂首弹琴一面冷然开口:“确定是林姑娘?” “郡主的意思是?”寻梅和一旁的汀兰都是一副听教训的样子。 嘉懿右手无名指猝然在琴弦上一挑,高音未绝又马上按了弦:“满京之中谁不知晓忠顺王府与他贾府不相往来甚久,便是寄居在荣国府也还是在热孝里。堂堂官宦千金,怎会接二连三的往外投帖子。” “派人去贾府寻一份林姑娘的真迹来,比对一下帖子上的笔迹不就真相大白了么?”嘉懿吩咐完便起了身,微微抻了个懒腰,走过来拉起妙玉的手:“前儿个让人挖来的玉笋如今也移栽地差不多了吧。” “是呀,今儿个一早就看到简园外又多了好些笋苗。”说起这个玉笋妙玉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片火热,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来到陌生的京城,第一次有人为了她不惜代价移栽南方的玉竹到北方来。 嘉懿倒不是很在意这些,只说:“我听下人说你喜欢收集晨露,叫人烧了一只玻璃罐给你。一会儿你回去就可以看见了。”在这个时代能烧制出一只透明的玻璃罐,绝对可以说是奇迹中的奇迹了。 妙玉笑了笑,还记着自己答应过嘉懿要在她生辰之前,赠她一幅亲手题字的诗词。现下兴然而致,匆匆与嘉懿拜别先回了自己住的那所简园。简园二字是她自己所题,名如简洁实则至雅,陋室德馨也。 另一边,嘉懿先去给自己的祖母复诊,随后又去见了自己的大哥,忠顺王府的世子姬琰。偏巧姬琰因为新得了一副白玉打造的九连环,正想拿去紫竹林送给嘉懿献宝呢。两方在姬琰院子外就碰了头。 折返回来,姬琰叫人去给宝贝妹妹沏了一壶六安瓜片:“观音奴。” “哥哥手上这九连环是准备送给我的么?”嘉懿放下茶盏,问道。 姬琰略略颔首,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她:“你先试试手,觉着不好玩的话……”为兄就再给你另寻玩物。话没说完,他这个聪慧过人的妹妹已经把九连环给拆解完毕,这手速的快得,比他挥剑动作还快。 “我很喜欢,这些白玉环环环相扣又毫无牵扯,颇是有趣。” 姬琰只得讪讪地点头:“妹妹喜欢就好,喜欢就好。下次哥哥再有新鲜玩意儿了,一定即刻就叫人给你送去。对了,你过来是?” “想请哥哥帮我个忙,我这里有四份从贾家荣国府送来的帖子。”嘉懿话音刚开了嘴,身后的汀兰已经得了授意,将四份帖子逐一呈到了姬琰的面前先过目了一遍。之后把这四份帖子放在了一旁几子上。 嘉懿说:“我已派人去取林姑娘真迹,回来之后两相对证。若是无误便也算是误会一场,妹妹我自会亲自登门向那位林姑娘致歉,可若是贾府之中有人冒用林姑娘身份故意设计。那就请哥哥做主了。” “……什么人会是这样胆大!?”姬琰思索了半晌,没想出个头绪。 不多时,嘉懿派出去的探子回来了,带回来一张作废了的诗稿。两相比较发现字迹上虽然大有相似,可实际上并非出自一人之手。请帖上的字虽然尽显女儿家娇柔,可形势走笔却难以遮掩男子的狂放。 嘉懿立时:“哥哥,你瞧啊,这荣国府有人诚心要拿我寻开心呢!” “观音奴放心,这件事哥哥一定为你讨回公道!”至于禀明父王什么的就算了吧,他打小就知道自己的爹不靠谱。姬琰虽然也是个半大的少年到底也是王府世子,手中有权有势,还是真正的皇亲国戚。 这件事交付给姬琰去办,嘉懿并不担心,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以大庆朝如今在世界局势上所占的优势,就算是西方国家也是要畏惧三分的,更别说一个恩荫已过三代的荣国府。 此事姬琰十分上心,不过是两三日就有了结果。这日贾府家学中,先生还在拿着戒尺气呼呼地指着贾宝玉教训,便听茗烟跑了进来,急匆匆了喊了声宝二爷后,把人给带走了:“二爷,二老爷催你呢!” “出什么事了,父亲这会儿不是该去上朝了,怎么还没走?” 茗烟:“忠顺王府的世子爷带了人将二老爷拦下了,说是有一桩私案牵扯到宝二爷您,请二老爷回家做个断绝呢!哎呀二爷,二爷你别跑啊!”茗烟一早就知道宝二爷会溜,他跑了挨打的就是自己了! 所以茗烟就在后面速速的追,但他家的二爷也没跑多远,就被一个龙霄卫给拦住了去路。贾宝玉被龙霄卫这么一推,跟一滩软泥似的到了地十分狼狈,偏偏他还口不择言的说了句:“哪来儿的臭泥鳅!” 龙霄卫并未即刻发作,只是似笑非笑的提醒道:“本将乃正四品御前带刀侍卫,正经朝廷命官。”贾宝玉却没仔细听他说什么,只狼狈地被茗烟搀扶起来,两人被五个龙霄卫近乎是‘押送’到了中堂。 贾政已经从姬琰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缘由,也从贾宝玉身边的丫鬟们口中得知了真相,见到宝玉进门,抄起手边的一把鸡毛掸子打过去。 那一下,龙霄卫首领没躲过去,脸上挨了一下擦出血痕。 贾政如何处置自己的儿子姬琰并不关心,只是看到皇叔御赐给自家妹妹的龙霄卫首领受了伤,不得不开口提醒:“员外郎,这位楚首领乃是陛下钦封御前带刀侍卫,正四品官。永安郡主的随行护卫。” 贾政正要再下手大儿子的动作猛然一个停顿,贾宝玉以为就此躲过挨打的一劫,不曾想下一瞬他爹一脚踹来。那一脚直接踢在他的屁股上,可想而知在气急之下一个人的力气有多大,直接把人踹出门。 贾政说:“让世子见笑了,小子无礼冒失下官今后一定看管好他,再不叫他犯蠢做些糊涂事。这位楚首领,方才下官失手,也请多多包涵,若不介意还请到偏房吃杯茶,稍后叫下使进来为大人上药。” “贾大人就不必惺惺作态,本将脸上这伤虽不是大碍,但你终究要让郡主娘娘消气才是正经。别忘记你府上的珠大爷,若非是郡主娘娘开恩求了太皇太后首肯,慧法长老岂会救他于生死之危。”楚临道。 他自永安郡主六岁起就被皇帝派到身边保护她周全,整整三年早已洞悉郡主的脾性,若说皇帝的女儿尚且还有几分仁慈。可这位郡主除非是对自己人,否则就算你是贵妃也照打不误,而贾政算什么? 一个从五品根本不入流的工部员外郎,说得好听是个五品官,说的不好听就是工部衙门里打杂的。楚临随着姬琰走出荣国府时,贾宝玉已经被贾政打得屁股两开花,手也折断了一只,管他痛还是不痛。 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谁叫贾宝玉欺人在前,开罪郡主在后? 贾宝玉从小到大就没受过什么委屈,平生第一次被爹痛扁,让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闭上眼再睁开,一看见袭人手上的鸡毛掸子吓得登时大叫起来:“老爷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老爷……” “宝二爷,宝二爷你这是怎么了,快好生躺下别牵动了伤口。” “二爷也是自己不好,好端端的作死去惹那永安郡主,这下好了吧捅了大篓子。”晴雯嘴上说得好,心里也跟袭人一样的着急上火。 贾母也派了身边的鸳鸯过来瞧,贾珠也亲自过来看了自己的弟弟。 贾珠说:“宝玉啊宝玉,冒用林家表妹名义哄骗永安郡主,这样的事情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为兄以为这不像是你一个人的主意,定然是你身边有人唆使。这样,为兄今儿个替你好生清理一下身边人!” 贾珠马上就要去贡院考试了,这个节骨眼上亲弟弟惹上永安郡主,岂不是在给他这个做哥哥的使绊子!他巴不得贾宝玉被打断了腿,打从家里有了这么个衔玉而生的‘祖宗’,成日里和一堆女儿厮混毫不知礼义廉耻,简直把他们贾家门第家规给忘了个干净。 贾珠从前虽是王夫人眼中珍宝,现今有个衔玉而生的‘神童’宝玉珠玉在前,他也就不再惹眼了。 红楼做个梦·五 红楼做个梦·五 宝玉冒用自己身份邀约永安郡主一事,虽然瞒得紧,但耐不住他和自己住在一处。有个什么心事几问之下就知晓了真相,林黛玉虽然恼恨这样的宝玉哥哥,却也不忍心看他痛苦兮兮趴在床上养伤的。 这边林黛玉刚为了贾宝玉哭了一场,就听雪雁乐呵呵道:“姑娘,大喜。”林黛玉拿起手绢擦了眼泪,一脸茫然的抬头看她,后者将一封标注着忠顺王府字样的请帖送到面前:“姑娘,永安郡主相邀!” “郡主?是那个……”害得表哥挨了舅父板子的永安郡主? 紫鹃赶忙替她作了解释:“永安郡主本朝只一位,忠顺王府的帖子在此为证,想来是这位郡主听闻姑娘寄身在荣府,想与你结交。”林黛玉到底年纪不大,遇到这种事只能说有个聪慧的侍女是她福气。 林黛玉翻开请帖看了眼,赴约日期在三日后,地点设在京中一处风景别致的庄园。她让紫鹃帮忙打点自己的行头,又叫雪雁陪着自己去贾母跟前报备了一声,毕竟住在荣国府,要出门总是要知会一声。 且说嘉懿遣人去荣国府给林黛玉送了帖子,水王妃知晓后,只当她终于肯出门走动和一些年纪相当的姑娘家来往,眉目展颜了许多。 三日后,林黛玉提前半个时辰到了庄园。嘉懿和妙玉到来时,林黛玉已经望着结冰的湖面惆怅满怀,做了一首诗。她是个颇具灵性身负才情的女儿,见到嘉懿和妙玉后,三个小女略微一交流便热络了。 这一次的会面让林黛玉又新认识两个朋友,尤其是永安郡主还给她牵脉重新配了副方子。第二日就有宫里的使者送来了药,她每日只管在和朋友们书信来往中愉快度日,渐渐地早把贾宝玉忘了个干净。 碧纱橱到底不是个多大的寝卧,林黛玉也早过了七岁年纪,长此以往和贾宝玉住在一起岂不是令人耻笑?她从嘉懿写给她的信中领略到这些可怕的,以前从未认真为自己和父亲考量过的‘真相’了。 林黛玉免不得又是大哭一场,如今她哭只是为了自己而哭,哭她年纪小小便生来体弱多病,哭她年幼丧母和生父分离又遭遇外祖母如此算计。更哭她那几个舅母面慈心毒,算计她的家产算计她的清白! 大哭了一场,林黛玉整个便算是清醒了许多,跑去贾母跟前撒娇一番说是再不要和贾宝玉一起住了。贾政本就有心规劝母亲,让两个玉儿分开住,如今林黛玉先开了口他对外甥女的好感,也多了几分。 宝黛才分开而居不过半月,扬州那边就来了消息,说是巡盐御史林如海已然上书陈情,得了天恩不日就要上京述职。因此以派遣下人前来京城洒扫林家宅院,届时先请林黛玉回归林氏本家去居住候待。 此事一出,虽说贾母脸色不虞,到底人家才是林黛玉正经的亲人。贾母哪怕是人家的外祖母,也占着一个‘外’字,岂有扣留外孙女在荣府的道理。是以等林府管家上门来接的时候,贾母还是放了人。 既然不在荣府住,林黛玉离家之前带来的银子和财帛都是要一一清点搬回林家的。其中虽有一些亏空和缺少,林管家都没在意,林如海在信中都已经提点过他了,找不回的就当是给姑娘作生活费了。 林如海进京是在第二年的早春,乍暖还寒时候。述职之后林如海升任户部侍郎,就此留驻京畿,后又在太皇太后的指婚下娶进门一位出身书香门第的填房。继妻周氏进门后,林如海几次见到贾府遣使。 只要一想到自己女儿自从进京后,就与贾宝玉朝夕相对共住贾母的碧纱橱,林如海便愤恨不已,休说是见人了连贾府二字都不愿在听。林黛玉如今吃了永安郡主开的药,身子早已大好,也没了那哭症。 听闻外祖母又派人来府上游说,站在继母周氏的房外踌躇,还是周氏身边的丫鬟瞧见了,这才进门问安:“见过母亲。”周氏眼下已怀了身孕,见她神色踌躇不安,略微猜想一番:“玉儿,你害怕么?” “母亲?” 周氏说:“我嫁与老爷之前,也曾思量过将来该如何和你相处。我虽是你继母,堪堪也只长了你十二岁。放眼天下有我这般年纪还未出嫁之辈少之又少,盖因我自小选入宫中,侍奉太皇太后……” 周氏入宫做宫女,没几年就升了官,不到二十五岁是出不了宫的。若非是她得太皇太后喜欢,亲自做主赐婚了林如海,她将来也不知道该找个什么样的夫家。再者林如海前妻贾敏有留下一个孤女黛玉。 出阁之前她也一直在犹豫,永安郡主亲自到周府来,开解了她。永安郡主说:“贾敏是贾敏,她是出身荣国府没错,可你身后有太皇太后为你护持。再不济你也是内阁大学士周融的孙女,谁敢轻慢?” 是啊,贾家有势难道她周家就没人了?何况几番接触下来,周氏也知道继女黛玉并不是不好相与的,只是生母早逝,又在外祖母家中经历过一些阴谋算计,这才变得心思敏感了些:“算了,玉儿你过来。” “母亲,我外祖母是先头母亲的亲娘,亦是我的亲娘,她若是催人来请我过府叙旧,我不能不去。可我又不想见到她,我才不过九岁,她便动了要撮合‘木石前盟’的念头,贾宝玉我才不要嫁他呢!” 林黛玉本也是高官侯爵后人,只不过是林如海这一代已出了三代不受侯爵恩荫。 如何躲避外祖母三番五次的催请呢? 林黛玉实在是想不出一个好办法,但是没关系,她还有两个朋友。 林黛玉派去忠顺王府的人还没到目的地,就乍见骑着快马的身穿白衣腰间挂着黑绸的羽林军经过。不多时,家门大户都纷纷关门挂上歇业的牌子,摆摊的小贩也快速收起行囊匆忙离开。 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太皇太后薨了。 太皇太后薨了之后,永安郡主的圣宠被衰减了吗?没有,相反因为太皇太后临终前一直是永安郡主侍奉起居,很得天子喜爱,在太皇太后葬礼过后,加封公主爵,封邑又加了三百顷。 时年不济,忠顺王府王太妃也在这年初秋因病离世。 嘉懿上表,愿往禅寺为太皇太后和祖母祈福超度。 帝允,终三年京中再无永安公主消息。 红楼做个梦·六 红楼做个梦·六 黛玉身着一袭绛红补子,下配一件烟霞色的折金马面裙,跟着继母周氏打马车中出来便瞧见了妙玉身边的丫鬟穗儿。今日是忠顺王府世子的大婚之喜,看这声势浩大炮竹声络绎不绝几乎响彻整个京城。 穗儿守在门口多时了,瞥见林黛玉身边的雪雁就知道是她来了,快步出来塞了一个香囊给雪雁:“听说前儿个是你生日,这是补礼。” “多谢姐姐相赠,早知你要送我这个,那天就不要姑娘特地给我绣一个了。”雪雁说着,又回过头去看林黛玉。牵着小弟的林黛玉如今走路之间早已没了病弱之态,不过步伐依旧缓慢:“说什么呢?” “林姑娘,我与雪雁可没说什么,我家姑娘跟公主可惦记着你们呢,说是要你们来了随我先去紫竹林聚一聚。”又向周氏行了个礼:“见过林夫人。”那林周氏知道继女与永安公主是好友,欣然应允了。 林黛玉也有许久没见自己的好友,进了王府以后有穗儿的带路,倒也走得略快了些。要去永安公主所住的紫竹林,必然是要绕开前院前厅才行的,虽说绕路并不费功夫,但今日世子大婚终究有些麻烦。 北静郡王水溶正与忠顺王府二公子姬珫,在一条悬廊上行走,不经意间往下一瞥,就看见两个侍女前后簇拥着一大家千金在抄小路。姬珫顺势望过去,很是奇怪:“那不是户部侍郎林海家的女郎么?” “这便是那位传说体弱多病,有病柳扶风之称的林姑娘?” 姬珫颔首,说道:“三年前去林家吃酒的时候见过,那会儿林姑娘还没现在这么健康。吃了妹妹的药如今也彻底好了,乃是喜事。” “永安医术高明又得陛下喜欢,将来不知会便宜了谁家儿郎。”水溶爵位承袭与他的父亲,北静郡王三代承袭到他这一代,已经是第三代的郡王爷了。水溶祖父曾是高祖皇帝结义兄弟,有从龙之功。 故而水家在四大异姓郡王之列,名占前茅。水溶又是忠顺王府水王妃嫡亲的侄子,今天世子姬琰大婚这样的场合,他自然是要亲临。 姬珫抬眼看他:“表兄不是喜欢我妹妹,三年热孝已过,你要是再不开口估计要被皇伯指婚给别家了。”水溶喜欢自家的妹妹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姬珫早就知道,若不然怎会这么多年不曾迎娶正妃? 水溶自是有意娶表妹为正妻,只是他早先表露过心意,已经被表妹义正言辞拒绝过了。不过虽然是被拒绝了,表妹也是他心中的白月光朱砂痣,身为郡王他阅览过的女人肯定不会少,但只有她最特殊。 林黛玉自是欢喜非常,和好友经年重逢自是喜事。永安公主今年已有十五岁了,虽说还未到正经的笈笄成年礼,但装束上已有大改变。发髻衣着穿戴的首饰钗环,无一不是按照宫中成年公主来准备的。 今日忠顺王世子大婚,永安公主的行头自然也不低廉,不过记着今日是兄嫂的主场,便也特地叫人仔细着选了一身既不落身份,又不失威仪的装扮。林黛玉到紫竹林来的时候,她和妙玉还在手谈中。 忠顺王世子大婚,荣宁二府虽然一向和忠顺王府关系不睦,但毕竟也是京城贵胄宗室勋爵。忠顺王乃天子堂弟,世子大婚皇室宗亲和朝中肱骨之辈都来道贺,若是荣宁二府不来岂不是不给皇帝面子? 接近巳时,迎亲的送亲的都来了,忠顺王府前院原本就人多,现下以来更是人挤人肩碰肩的。王府世子大婚难得有天恩浩荡,一些平头百姓也能进去讨一杯喜酒吃,只要你嘴巴甜说些好话,还有赏钱。 忠顺王府既然是王府,宅邸就肯定不会小,相反还是一座比荣宁二府合围起来还要略大一些的。只不过今天来道贺的嘉宾和家眷都挺多,满京城的勋贵几乎都到场了,就连在关禁闭的十爷府也来了人。 十爷乃是天子的儿子,排行第十,早已成年出宫开府。去年因为在街上调戏一个卖身葬父的孤女,和京畿卫衙门的廖青起了矛盾,结下梁子之后抢掳廖青的妹妹为妾。廖青妹妹不从,撞死在皇子府前。 这场惨案嘉懿在寺院中听说时,虽然唏嘘,但也并不奇怪。十皇子毕竟是皇帝的儿子,本身就没有什么爵位无可夺予的,但他好色,皇帝便给他送了十个环肥燕瘦各不相同的美人,再给他关起了禁闭。 皇帝有的是儿子,但这么给他这个老爹下脸的十爷是头一个。十爷虽然年轻但也有二十好几,膝下只有正妃所出两个女儿,如今不知怎么身体亏空似的,姬妾再多也怀不上。心惊胆寒之余,只有装傻。 十爷府上送来的是一对锦鲤,活生生的锦鲤被养得极好,盛在一口白兰花瓷大瓮中。这对锦鲤是一对夫妻,又是世人最常念叨的‘鸳鸯同配’价值不菲,寓意也很是喜庆。姬琰不知该不该收下这份礼。 “哥。”姬琰回头,看向来人:“不是要和她们去闹洞房,怎么?” “那可是我嫂嫂,我怎么舍得叫她刚过门就被一群乌合之众骚扰。所以早早安排了龙霄卫在院中护卫,她现下多半是在洗漱更衣。” 嘉懿轻声说完,又过来挨着姬琰坐下:“十哥府上送来的?” “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送这对鱼来讨喜酒呢,还是别有用意?” “双鱼双鱼……吉利倒是吉利,但也没必要想太多,左右是他这个当堂兄的一点心意。”嘉懿话虽是这么说,却不由得想到了贾宝玉和林黛玉这两个人。红楼梦啊,她以前似乎是看过这样一本小说的。 但身临其中真实感受到这里的一人一物,一风一水之后,她便知道什么太虚幻境什么一僧一道度化,通通都不过是一群妖魔用来遮蔽自己丑恶嘴脸的虚伪面具。绛珠仙草长在西边,东边的神君能浇水? 你家菜园子在房屋后边,你跑前院去浇水?脑子瓦特了还是你的手能托马斯回旋三百六十度旋转?赤霞宫远在东荒,神瑛侍者得花多大本事才能瞒得过自己的顶头上司,跑去西荒三生石给一棵草浇水? 嘉懿越想越觉得这个世界有问题,当然了起先不曾和林黛玉接触,她也不喜欢这位有着‘林怼怼’美名的姑娘。但接触过后,便发现这姑娘嘴巴虽然毒,但实际上是个很给力的姐们啊! 这不,林黛玉就正在跟一个想要往新房院子里闯的贵女吵架呢。 嘉懿和姬琰是一起过来的,自然瞧见了,那争吵的不是别人,是林黛玉和薛宝钗。 薛宝钗现在还没去参选,刚进荣府住着,今儿个也是借了荣府的光才能来忠顺王府观礼的。她本身虽然是四大家族出身,到底薛家已经落魄不再有从前的光景,故此站在门口也只是和林黛玉赔着笑。 她赔笑,林黛玉可就不一样了:“我自是会认我的外祖母,用不着你一个外人跟我攀关系。你是你薛家的女儿,我是我林家的女儿,我娘姓贾你娘可不是,甭在这里跟我说什么姐姐妹妹的。观音奴?” “林妹妹你这话可就说错了,虽然你早不曾在荣府住了,终究你二舅母是我薛家的姨妈,咱俩也算是紧着一门亲。如何算不得是一家人呢,我年岁略比你长,自该称大。”薛宝钗也算得上是个大美人了。 可若是在永安公主这样天生丽质姝华绝色的人在前,她也就顶多算得上是一群美人中,略显扎眼的一个。林黛玉和薛宝钗吵架也吵得让人耳目一新,毕竟听过林黛玉怼人没听过她吵架,真是别有风趣。 “都守在世子新房作甚呢,诸位好歹也是名门贵女,传开了还不知外边的人要怎么说。你们这一个个这么眼巴巴想进去见我嫂嫂,莫不是眼热的很,想哪天一顶小轿子角门转进来给我哥哥当妾室?” 嘉懿一番话说出口,围在院子门口的一众贵女无一不是震惊,那些站得远远地世家公子哥们就更是驻足不敢靠前。反应过来后,便先有人一一作别快速溜走,免得以后会落一个自荐枕席为人妾的名声。 姬琰抬手挼了把妹妹的头发,先行别过诸人进了院子。 嘉懿则转头看向远处,姬珫领着的一群世家公子:“时辰尚早,诸位不妨虽我二兄到朝露园去戏耍一番。看戏也好,投壶也罢。” 姬珫已是两鬓冒冷汗了,赶忙带着自己的一群还有匆匆离开。 林黛玉:“观音奴你可算是来了。”又挤眉弄眼去看薛宝钗,那料这薛宝钗分毫没有害怕的样子,落落大方给嘉懿见了礼:“见过公主。” 嘉懿:“薛姑娘听说是上京准备参加选秀的。这话想来本宫也不该说得直白,你既是待选之身便该好生待在家中闭门不出,终究以后是要进宫侍奉的。想来你也是初次进京不懂规矩,本宫姑且饶了你。” “小女僭越失察,望请公主见谅。”薛宝钗也不是愚笨之人,心知自己被人暗算焉能不懂嘉懿的弦外之意。她本是待选之身,是谁要她来忠顺王府观看婚宴的?是她那嫡亲的姨妈,荣府二房的王夫人。 她女儿贾元春进宫多年都还是个殿前女官,进宫十余年也没个晋位,可想是有多不受宠。 她要进宫,姨妈是怕自己和表姐元春争宠么? 那她就偏要进得宫闱,看看以后是她贾府安逸,还是她薛家如意! 红楼做个梦·七 红楼做个梦·七 这日,永安公主奉诏进宫。 “观音奴马上就该行笈笄大礼了,皇上,您可是做伯父的要送礼可不能比臣妾这做婶子的送的轻。”皇后手里正拿着一串东海上贡的红色珍珠项链,比对着嘉懿的皮肤,笑眼弯弯:“我们观音奴越大越漂亮,皇婶儿都舍不得让你嫁人了。” 嘉懿转个圈,身上这一套新衣裳都是皇后叫人给她做的,宫中尚服局有她的尺寸,每个月总有几身属于她的新衣新鞋袜。皇后并不是皇帝的元配,膝下也有个年岁和嘉懿相当的皇子,但太子早已立下。 尽管如今太子爷被圈禁,皇帝未曾发下废太子的圣旨,那位爷就还是本朝的太子。继后并不是没动过鼓动皇帝废太子改立她儿子为储的念头,不过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因为一宗皇子手足相残的争斗给消灭掉了。皇帝子嗣丰益,死了几个儿子也无伤大雅。 反正他如今还身强力壮,后宫里多的是妃嫔宫女,死了再生就是。 为人父母的是爱重自己的孩子,可子女多了,也就显得不那么特殊了不是。皇帝疼爱嘉懿,尽管是宗室旁支的侄女,视若己出的打小养在眼前长大,比自己的亲女儿还要宠爱,公主诸多哪个有实封? 这都是因为他的元配水皇后,水皇后就是太子爷的亲娘了,跟皇帝是少年夫妻只可惜后来难产生下一子后一命呜呼。随着太子长大越来越肖似水皇后,皇帝对他也是越发偏爱。嘉懿,则更像水皇后了。 忠顺王的王妃跟水皇后是同宗姐妹,真论起来,皇太子既是她堂兄又是她嫡亲的表兄。不像北静郡王水溶,哪怕是同族承爵的,却也还是隔了一房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亲近。皇帝也是爱屋及乌。 继后所生皇子排行十二,今年也十五岁了,样样都好只是一样,喜欢捯饬乐律。为帝王者耽于音乐,岂是好事?皇帝早看出继后的心思,后来见她自己歇了这没影的苗头,才又重新和她举案齐眉起来。 眼下继后提出要给侄女送份厚礼,皇帝也正经思索起来。然则,他毕竟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加上早先就看过不少折子,这会儿竟有些困乏了。嘉懿见状便先起身告退,等继后服侍好皇帝就寝再去偏殿。 继后来了偏殿,只让人把另外几匹布料拿进来叫嘉懿自己挑:“再过些日子就到了你生辰,本宫也不知能不能出宫观礼了。这些布匹都是浙江总督派人刚上贡来的,你挑一些喜欢的,用去送礼吧。” “皇婶儿别担心,皇伯父就算是要为我指婚,想必也是从世族大家里挑选。”说到这里,便悄咪咪从琵琶袖里搜出来一方折叠规整的纸条给继后,笑道:“这是我新研制的养颜汤秘方,皇婶儿可试试。” “真的?上回用了你的方子,用药熬水泡澡身体确实感觉比往日里舒服了许多,手臂上腿上瞧不见的皱纹褶皱都没了。”继后笑道。 嘉懿也不解释,这些药方子她也是花了很大精力才研制出来的,如不是试验过,也不敢拿出来给皇后使用啊。 继后和嘉懿相谈甚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才是母女。正如刚被调到椒房殿来的贾元春,从前一直是在别处做低级宫女,如今刚刚升了职被调来椒房殿,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位陛下跟前红人的永安公主。 贾元春是通过宫内女官考试,才有了今天这样的地位,虽说还是宫女但也是有官职在身的。她方才听到继后说什么皱纹消失,脚下一个没注意被门槛绊了一下,脚下一扭手上一滑,一盏热汤泼了出去。 “啊!!”嘉懿赶忙起身挡在了继后跟前,后背让热汤给溅到了,继后睨了眼做事不仔细的贾元春之后,又赶快叫人去传唤太医。此一番惊动,免不得要吵醒另一边睡觉的皇帝:“观音奴如何了?” “烫红了后背,涂了药眼下在偏殿休息。”侍奉天子多年的曹顺对于皇帝的眼神格外敏感,是生气还是没生气,是动怒还是没动怒。皇帝的喜怒哀乐都藏在他的眼神里,他接着道:“那贾氏已被拿下。” “哼,若不是念在贾公曾随朕和太祖皇帝打天下,贾家安能有今日逍遥的日子!”贾家虽有从龙之功,但时至今日,贾家自己早就把这份功德给消磨得干干净净。贾元春今日虽是一时冒失,但也给了皇帝一个惩治贾府的好苗头。 皇帝起身,曹顺连忙安排宫女进来侍奉更衣,不多时就来了偏殿先看望卧床休息的永安公主。紧接着,便听天子发怒,让斩了贾元春一根手指再送还家去,言道:“朕之后宫,安能使用贾府贵女!” 金陵甄家和贾府本就有嫌隙,宫中甄太妃早就看贾元春这个人不顺眼了,一则她想安排甄家的女儿入宫,结果被贾府抢占先机。再则她早年有孕小产,都是因为史氏(太祖皇妃)而失了的,怎能不恨。 贾元春缺了一根手指,又被遣送出宫。这待遇,也算得上四大家族里的头一份‘天恩浩荡’了。红楼梦中,贾元春获封贤德妃这一点就很奇怪,一个在宫里以宫女之身晋位贵妃殿女官的人,怎会封妃? 是皇帝自己不要老脸了,还是祖宗规矩都掉茅坑里去了? 就算是皇帝宠幸了你,凭你贾家先辈们的功勋就想封妃,还是越级晋位成了四夫人之一,怕不是这个皇帝脑子被水冲了吧。 且不说当今天子都五十好几了,就算是新帝继位,能看上贾元春也绝不会冒着违背今上的意愿,封她为贤德妃。嘉懿对于近日的处理结果不做任何表示,皇帝有他的考量,现在还不到动贾府的时候。 四大家族兴起来容易,要扳倒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 只在宫里休养了两日,嘉懿便出宫了,并未先回王府,而是直接去了荣国府算账去了。她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贾元春烫伤了她仅仅是断掉一根手指就能平息的?别忘了,她还有永安公主的身份摆着! 嘉懿是贵客,贾母也要亲迎。 才进了一间院子,连名字都没瞧,嘉懿就先闻见一股冲鼻的胭脂。 被一群女儿们围绕的贾宝玉,直被这神仙妃子似的永安公主愣神。 嘉懿嫌弃不已,倒也安然落座:“去,烧一壶热水来。” 红楼做个梦·八 红楼做个梦·八 史湘云一觉醒来,发觉自己回到了贾府未抄家,自己也没被婆母休弃的闺阁时候。她可高兴了,高兴之余又有些怨恨,怨的是吃自己父母雪馒头的叔婶,恨的却是贾府那位同样出身史家的姑奶奶贾母。 毕竟都是姑奶奶了,隔了两辈的亲哪还有什么底子里的亲情在。 “云姑娘在这儿呢。”小丫头往前一瞧,从一丛顽石之后发现了依靠在青石上睡得酣眠正香的史湘云。适才一众姑娘们才刚吃完酒,今日科举放榜,贾珠贾大爷中了个头甲探花,虽未中身,也是高中。 今日荣宁二府都在为贾珠庆贺,三春姑娘们并史湘云还有薛宝钗都是来给贾母王夫人道贺的。史湘云酒醉醒来眼昏沉沉,头有些疼,叫了丫头搀扶自己起来,回头没瞧见平素最爱跟自己扯嘴的林姑娘。 颇为奇怪的扫了眼其他人,问道:“怎么不见林姐姐人呢?” “你这丫头莫不是吃多了酒就糊涂了,咱们这里哪儿来的什么林姐姐?”贾迎春迟疑着开口。史湘云愣了,林黛玉没在荣国府住? 薛宝钗走过来,手绢上不知涂了什么,按在她头上揉了揉。史湘云很快就清醒了许多,谢过薛宝钗之后,便推说自己还有些不舒服,想先回房去休息。李纨身边的丫鬟见状也搀扶起来,送她回了客房。 正说前头,筵席还没散,贾政贾赦便接到了门房的通禀,道说是宫里来了人。贾政心中微喜,只当是儿子中了探花郎,宫中陛下有所赏赐什么的,结果到了书房一瞧,只看见一脸苍白的自家大女儿元春。 送贾元春回府的老总管冷鼻子朝天:“员外郎家好养的千金,在宫里可是坐不惯奴才的,今儿个差点儿烫伤皇后娘娘。若非永安公主护着皇后,你贾家今日就不是给探花郎准备的筵席,而是断头饭。” “父亲……”贾元春捂着断了一根手指的右手,忍着剧痛一五一十将事情原委讲清楚了。本以为自己多少也是给家中添了些助益的,哪怕自己被赶出宫,也还是贾府的大小姐。不曾想贾政打了她!!! 贾赦在一旁看得过瘾,但也是只在心里。他起身出了门,不想参与贾政父女之间的事,只悄无声息的回了自己屋里,关起了门就宠起了美丽的姬妾。他房里妾室多,但也只有贾琏和迎春两个子嗣活着。 千钧一发之际,贾赦却突然没那个心思了,一把将女人从床上扒拉下来往地上一丢叫她滚。自己捡起地上的衣裳穿起来,走出门在院子里吹了会风,若是,若是他长子贾瑚原配张氏还活着,二房…… 心中郁结难消,贾赦不知不觉就从小门出了贾府。他承袭一等将军爵在京中涉夜行走也是能的,但无知无觉的来了张家门前,他又一时愣住不知该进还是该退。踌躇间,却见忠顺王府的二公子出来。 从张家出来的不只是姬珫,还有几个年轻人,贾赦认得那些人有张氏娘家兄弟家的子侄辈。而姬珫上了马,也瞧见了暗处有个人。 ……两日后…… 嘉懿看也不看贾府诸人的脸色,更对贾母没什么好颜色:“贾公在时便有意休你,不过是先荣国公念你月中身体羸弱不堪影响,才叫你一直留在贾家。先荣国公后院妾室通房所生庶子,如今在哪儿?” “这……娘娘问这话,怎么说也是我贾家私事,这话是否是否……” 嘉懿只眉眼一挑,龙霄卫首领楚临上前,递了一把皇帝御赐的尚方剑到她手中。嘉懿坐在高位上,只悠悠的用大拇指将剑鞘弹开,便是一声嗡鸣传开:“这尚方剑乃皇上御赐,诸位都懂本宫的意思?” 贾府下人再不敢无动于衷,贾母也只默许了鸳鸯安排人去烧水。不多时有宫中的嬷嬷把贾元春领到嘉懿跟前,贾元春年纪早过了少女芳华又在宫里当奴才的,能怎么保养?这两日在家中,也折腾到了。 一张脸起了许多干皮,仿佛风一吹就要掉下来似的,嘉懿道:“三年前我的人到你们府上查案,员外郎伤了他一张脸。伤疤虽小,但打狗也要看主人不是,本宫那时侍奉太皇太后无暇顾及所以搁着。” 尚方剑叫她一下抽了出来,起身又落座,动作连贯又迅速的很。 王熙凤压根儿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就听到王夫人一声惨叫。 嘉懿说:“瞧瞧你们贾家这装潢的气派呵,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才是皇室宗亲呢。那荣禧堂是什么地方,太祖爷赏赐给荣国府爵爷的御匾,小小一介员外郎也敢摆谱占了嫡亲长兄的传承?罔顾礼法!” 贾政叫嘉懿斩了一条胳膊,人已经痛晕了过去。 贾元春见此情形,欲言又止,只看了眼嘉懿的脸色,就下意识地跪了下去:“奴婢有罪,望公主娘娘饶命。” “你贾元春可是要做后宫高位嫔妃的人,本宫岂敢要你的命。”说罢,外面进来两个身强力壮的老嬷嬷,架着贾元春的婢女抱琴进来。 汀兰得了嘉懿的授意,拿了一张看似轻薄实则是铁的板子过去。 抱琴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可是没想到自己会被打得连牙齿都掉了两颗。打完了之后,嘉懿说:“我皇伯父说了,这世上只有侍奉主子的奴才,没有侍奉奴才的奴才。我高兴了,他老人家才高兴。” 听听看,听听看,这是多么的嚣张多么的狂妄! 汀兰打完了人,手也累了,嘉懿给了她一瓶药膏:“拿给抱琴吧。” 打了人又赏药,给个巴掌再给颗枣也不是这么用的呀。 薛姨妈暗戳戳在背地里和女儿对视了一眼。 烧热水的丫头不知前头发生了什么事,主子们要热水,她们就烧了一锅热水。热水送上大厅后,嘉懿身边自有嬷嬷去拿了个小碗,一碗一碗地接了桶里的热水往贾元春背上泼。一桶水泼完,才停下。 嘉懿转头看向贾母,笑嘻嘻:“你这孙女长得丑也就罢了,偏生还敢烫伤本宫。现在这就叫一报还一报,史氏,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公主,时辰不早了。”岸芷在一旁提醒。 嘉懿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确实不算早,便起了身:“下次再来这里的时候,希望贵府风气都改掉了。主子是主子,下人是下人。别逾越了规矩,弄出一些不男不女的玩意儿出来,恶心死了都。” 突然躺枪的贾宝玉:卒! 红楼做个梦·九 红楼做个梦·九 贾府之中主子不像主子,下人不似下人,虽说高门之中下人也是高人一等,但奴才就是奴才。奴才活成了主子那是他的命也是他的劫。正如贾府这些成日里与贾宝玉厮混的丫头们,半分规矩都没有的。 好好一个大家族,教养出来的公子哥不怎样,小姐们也摆不上台面连下人都摆起了谱,倒也怪不得皇帝早就动了抄家的念头。嘉懿眼神冷冽非常地扫过贾赦与邢夫人,“既是大房老爷承袭一等将军,荣禧堂也该由他们一家子住才是。主子下人各司其职各归其位去吧!” “公主,我家老爷……”王夫人刚开了个头,便有嬷嬷给她按住了。 嘉懿冷笑:“什么你家老爷,荣国府当家做主的一等将军还未死,你家贾政不过是鸠占鹊巢的东西。王夫人你好歹是王家出身,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你以为自己做过的事当真了无痕迹无人知晓?” 王夫人一个怔愣无言,听着外头贾元春挨板子的动静,心头一时跳个不停一层层乌云笼上她的眉头。汀兰瞧了自家公主一眼,状似好心的提醒了一句:“定远伯府上私放印子钱的世子夫人被衙门抓了。” “咕咚”一声,人群之中的王熙凤手边不甚碰落一个景瓷官窑出的兰花戏蝶茶壶。贾琏狐疑地看了眼自己的妻子,又看了眼王夫人。心中一个可怕的猜想忽然滋生后,又悄然按捺了下去没作何异动。 三年前楚临受的伤今日嘉懿亲手给报了,她素来是最护短的,便是宫中有那个嫔妃指责过她身边侍女的,她也会亲手打骂回去。更别提贾政虽然是荣国府的二房,但也只是个从五品员外郎,废就废了。 前脚刚离开荣国府,后脚宁府那边就来了人到荣府这边打探消息。 且说这厢,嘉懿刚回王府就听自己的母亲说起,义忠亲王不大好或许过一两日就要下去见先帝爷。这义忠亲王是她的堂祖父,位分虽高宗亲诸老称呼一声老千岁,可也是个犯过事的,唯天子格外开恩。 若不然,这位堂祖父是早就该斩首抄家全家下大狱的。不过今上幼年时并不受先帝喜欢,也不是嫡出,若非堂祖父鼎力相助也难坐上如今的皇位。故而即使后来他有了反心,镇压之后也只是禁足王府。 一切奉养恩赐都还是和未犯事之前一样,左不过嘉懿知道皇伯不喜欢义忠亲王府,等这个堂祖父一命呜呼了,这义忠王府的人也没几天的活头。这时候嘉懿免不得要得意一下了,若没有自己,忠顺王府也早就被天子当了镇压四大家族的板子。 三日后,义忠亲王老千岁果然在夜里过身了,皇帝尚未明示,再是不务正业的忠顺王也知道按兵不动。忠顺王府和义忠王府看似关系疏远但到底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一笔也写不出个姬字来不是吗? 等到翌日皇帝降旨,准许义忠王府按亲王爵后安葬老千岁,剥夺义忠亲王爵降为伯三代世袭罔替。这也便是告诉全天下老千岁是最后一个义忠亲王,他的后代袭爵也是要从伯爵往下来排,着实是狠招! 忠顺王不免转头看了眼自己的嫡女,心神却想得分明,若不是他这个女儿得宠,哄得了太皇太后又哄得了,今日他怕也只是个伯爵。 嘉懿也去了义忠伯府给老千岁上香磕头,到底是堂祖父,再不亲近装装样子也是可以的。她大哥姬琰新婚中就没去,但也是派了人往伯爵府送礼。灵堂祭拜的时候,嘉懿眼尖注意到了棺椁质地很奇怪。 事后便吩咐了人清查是否有人偷奸耍滑,不出几日还真查出了一桩鱼目混珠以次充好的案子来。原是薛家木店里一块早年为老千岁预定上的樯木板,被换成了寻常不过的杉木。此欺君之过,天子震怒! 你说连皇帝都降旨说要以亲王之礼厚葬老千岁,你薛家不过一小小的商家,胆敢换木而卖,岂不是想骑到天子头上指点江山?皇帝这一回动了真格,接连三个月总能在午门菜市口看见犯人被斩首的。 薛家主事先已经是薛蟠了,眼下虽有个即将进宫参选宫女的薛宝钗,但耐不住主审官是个严正清明的。薛姨妈送了多少银子都不管用,更别提这时候薛蟠的侍妾香菱记忆恢复,想起自己的可怜身世。 在第二次过堂审案时,揭发了薛蟠曾杀过人,既是有前科的那么这回也就不必再审,直接就判了斩立决。香菱年幼遭拐,沦为薛蟠之妾身世可怜,主审官按照刑律打了一顿板子后就将她送出了衙门。 回想起自己本是甄英莲的香菱,刚出了衙门,就被一顶小轿接走。 冬月初,贾家宁国公府死了个蓉大奶奶。这位大奶奶的风评可不甚好,爬灰养小叔子不说,还和荣府的贾宝玉不清不楚。便是这样的人物实际上却是废太子撒在外头的种子,只不过皇室明面上不认她。 蓉大奶奶即死,又不曾恢复皇室身份,葬礼本就该按照寻常勋贵后院的礼仪来办。但其公公贾珍为了让她走得风光,捐了官给贾蓉。 卖官鬻爵乃是天子最为忌惮愤恨之事,更别提贾蓉那厮空有一张脸根本没什么真本事。御前侍卫这样的官职说轻不轻,说重不重,贾蓉这样的世家公子哥既没有系统教练过,更不是靠功荫自己挣来的。 自发现王家和贾家有卖官鬻爵的行为后,大理寺就已经在暗中清查,尽管这一切朝中半点风声都没透露。但这一年的冬季,就算半片雪花都没看见,却也是人心惶惶寒冷得比往年更甚的。 史湘云万万没想到看似繁荣尚在的荣国府,重生回来不到半年就提前遭遇了抄家。大房和二房分家在前,倒也没受到太大的影响。独有贾琏媳妇王熙凤因为私放印子钱的关系,按律判刑拘七年做苦役。 大年初一,薛宝钗衣衫不整的从一个官员宅邸后门跑出来,手上拿着一份按了印的签文来到刑部监狱,救出了自己的母亲。 四大家族这个年过得很是惨淡,嘉懿却过得十分快活。笈笄礼过后她就搬进了自己的公主府,过年时才回王府,妙玉小她一岁也快到了笈笄生日,故此早被自家双亲接回了苏州去了。 林黛玉带了自己的弟弟来拜年,那林小弟小小年岁,却捣腾出了一样叫做雪糕的东西。嘉懿鉴定过后发觉,这厮是个穿越者无疑。 蝶恋花·一 祝英台又在绝食了,只要祝父一不顺应她的心意,便以绝食为要挟胁迫祝家父母答应自己的要求。她是祝家第九个孩子,也是祝父唯一的女儿自然是颇受宠爱,性格上也养得较之寻常女儿骄矜傲气些。 这次从万松书院回来前,祝英台便已经把信物交给了师娘,拜托由她代为转告梁山伯,以期待自己的梁兄登门来提亲。然而就在前一天祝父刚答应了马太守家的提亲,已将她许给了马家的公子马佛念。 这日,祝夫人刚刚与自家的几个儿媳商议好女儿的嫁妆单子,忽然见侍女银心神色匆匆的小跑过来:“夫人,夫人快去看看吧。小姐已经绝食了三天,方才奴婢上去叫她起身,可怎么都叫不醒呜呜。” “啊!英台啊,我的女儿……”祝夫人赶忙撇下一众儿媳妇,快步出了厅房往女儿的绣楼走。一面走一面吩咐下人去请大夫,祝家的几个儿媳也跟了过来,究竟是自己的小姑子,总得要跟来瞧一瞧的。 绣楼上,因为绝食的关系已经大气不出小气不断的祝英台,这会儿脸色青黄双眸紧闭躺在床上没半点儿生气。祝夫人上楼进了门,免不得又是坐在女儿床前哭上一阵,长子媳妇叫下人去厨房端了碗粥。 祝夫人吩咐银心给女儿喂粥,自己就坐在一旁焦心切切的等待女儿苏醒已经大夫来给女儿看诊。她心知女儿不满这场婚约,然而家主已经做主了的事,便是她也难以动摇家主的决心,何况对方是马家。 马太守只有一儿一女,和她女儿英台说亲的就是那位长公子文才。马家与祝家同为士族门阀贵族,马家下一任家主就是马文才,英台嫁过去就是未来的马家家主夫人了。如此一来,也能缓和祝家危机。 祝家虽也是门阀,可如今随着皇朝势力建增,对世家门阀的打压也越来越严重。祝家这样有心避世的也难以逃脱,马家早有先见之明,入朝致仕决议不破不立,倒也给了马家一族一个缓冲回合的机会。 祝英台偏生只任性不肯应下这门婚事,饿在女儿身疼在娘身。祝夫人对女儿的偏宠祝家媳妇们也早就习惯,只是今次之事,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想好好说道:“娘,九妹如今这也太任性了,简直是不孝!”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绝食以欺有亏于父母。这个时代的人背上不孝的罪名,即便是再有才情的人,最后也不会落得一个好下场的。 祝夫人看了眼边上开口的二儿媳妇,哀叹道:“英台叫我跟你们的爹宠坏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答应送她去外地念书。大夫呢,怎么还不来瞧我女儿?”正说着,外头来了人影:“夫人,大夫来了。” “医者赵生,见过祝夫人。”老大夫先行报上了身家姓名,祝家几个儿媳略微行过礼后,避开老大夫退到了一旁。祝夫人忙道:“有劳赵大夫了,快请老人家替我女儿瞧一瞧吧。她绝食已有三日了。” 赵生拿出一块帕子搭在祝家女郎手腕上,随后开始把脉,不多时却是眉头颦颦起来。时而睁眼困惑不已地看向祝夫人,时而闭上眼似乎是在认真思考什么,不多时,就结束了诊脉老大夫一脸欲言又止。 半柱香时辰过去,老大夫早已离去,祝夫人也只先吩咐了其他人照顾病里的女儿。出了门来,看了眼一早被叫出门去的儿媳们,蹙了蹙眉望向女儿的贴身丫鬟银心:“来人,把这丫头嘴巴堵上关起来!” “夫人?”银心一时心惊,不知自己哪里惹怒了自家主母夫人。 大儿媳妇和三儿媳妇齐声道:“母亲。母亲,银心毕竟是小妹的贴身丫鬟,现在小妹正病着,便是犯了错,还是先等小妹恢复了?” “不必劝我,叫人先关她两天,侍主不周待管家寻来了人牙子,即刻发卖出去吧!”祝夫人不知什么缘故忽然如此震怒,祝家儿媳们也都赶快噤声不再细问。银心被两个家丁带进后院柴房,关了起来。 这日下午,祝家五儿媳妇为了表现孝心,特地去厨房炖了碗消火的汤品准备端给婆母。来到公婆的屋子外,却不见有下人守着,屋里依稀有人说话:“好好一个女儿,非叫你给嗟磨出这样的事来了吧!” “怎生是妾身嗟磨她了,妾有焉知她会遭此横祸。”另一人怒道。 先前那人继续道:“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未嫁之身就已身怀有孕,如此不洁的女儿还回来我祝家做什么,早些死在外头才好。当初要不是你极力劝成,英台如何会女扮男装,跟一个男人同窗共枕!” “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先悄悄把那胎儿解决了吧。她是咱们的闺女,你狠得下心杀死自己的亲闺女么?再说了,过些天马家就要上门来正式下聘,我们家可没有第二个祝英台嫁出去的。” 门外,偷听到了公婆对话的五儿媳妇已经悄悄离去,待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已经是一身冷汗。她万万想不到,从书院回来后的小妹变化如此之大,不仅仅是因为有了心爱之人,更是因为她已未婚先孕了。 五儿媳妇本就看不惯公婆和丈夫宠溺小妹的行为,如今抓住了这样一个把柄,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夜幕降临后,有人去后院柴房悄悄放走了被关起来的银心。知晓主母不会饶了自己,银心也只有外逃。 银心虽是祝家签了死契的家奴,但生死关头她总能想到办法避开祝家的耳目,再者她还知道祝家小姐身上的秘辛。祝家人不但不会大肆声张一个丫鬟的失踪,相反还会极力替银心掩饰她逃跑的行为。 银心饥饿交加,跑出祝家庄的势力范围时已经没多少力气,最后晕倒在一条岔路口边上的枫树下。 也许是银心命不该绝,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恰好经过,队伍中有两个骑马佩剑的女郎下马过来,依着马车中贵人的吩咐救起了银心。 待到银心苏醒过来,自己已然是置身于一家客栈了。 “你醒了,先用些热粥吃点小菜,我替你把过脉只是饿久了。吃些东西缓一缓体力会自然恢复,不影响你的健康。”有个女郎出声。 银心方才意识到,这屋子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那人又说:“你别害怕,我家主人救了你,不会害你性命。” 银心本想先去谢谢救命恩人,但这女郎要她先吃东西才成。 蝶恋花·二 蝶恋花·二 “小姐咱们终于可以回家了,三年了,我可想回祝家庄了!”一个多月前,银心与祝英台刚刚离开万松书院。在离祝家庄不远的一座村舍碰上天黑无法赶路,她和祝英台只得暂时借住在一户人家之中。 两个单身女子既是扮作了男子也是弱势,那一晚农户家遭逢打劫的贼人,不巧碰上银心祝英台二人。祝英台衣着光鲜亮丽,银心虽是个仆从也穿得不菲,那贼人看上她二人的衣衫非要抢夺了去。祝英台拼死不从拉扯间衣衫破碎,露出本来的女儿身,更让那贼人高兴。 住在隔壁间的梁山伯和四九听到动静,赶来救人,四人合力杀死了入户抢劫的贼子后连夜逃跑。把贼子推入山崖下,本以为事情已经结束的祝英台,却对上了梁山伯一双炽热的眼睛:“英台,你……” “梁兄,其实我就是小九妹。我是祝家庄的九小姐,三年前女扮男装到万松书院求学,不期然和你相遇,这三年来你我同窗朝夕相对。我早已对你心慕已久,只盼梁兄你能早些考完试,来我家提亲。” 祝英台眼见自己身份已经暴露,不再隐瞒自己便是祝九妹的事实。 梁山伯虽是一介书生,却也是热血儿郎,加上这三年同窗的时间里和祝英台也有过促膝而眠,他早已知晓祝英台是女儿身。只是心爱之人不肯以真实身份相待,他便也恪守礼仪装聋作哑权当不知道。 如今祝英台对自己表明了身份,两个情意深深真心相爱的男女,在经历了生死的险关过后,便只剩下了要相护依偎相互依靠的信念。四九与银心自去找了地方避避夜风冷雨,祝英台二人跻身于山洞中。 女子娇软的身躯时刻嗟磨着梁山伯的呼吸,他并不是未经人事一窍不通的木头人。面对一个对自己深爱有加,甘愿奉献的女人焉能把持住?祝英台的身体软绵的像是一团棉花,不像他妻子那样死板。 这一晚祝英台将自己的贞洁奉献给了梁山伯,她体会到了从处子变成女人的快乐与痛楚,感受到了和心爱之人欢呼云雨的幸福。梁山伯三年苦熬终于得到一个美丽处子,自然欣喜非常,对她爱意深切。 原本还剩三天的路程,因为祝英台和梁山伯的结合,生生拉长了六日功夫。回到祝家庄之后祝英台也吩咐过银心,千万要替她保密,只等梁山伯两个月后书院结业,便来祝家庄向祝家父母提亲求娶她。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马文才会让自己的父亲登门求亲,继而就有了祝英台绝食抗婚最后被大夫把脉诊出身孕的秘辛。银心坐在下首,不敢再看这位出身马太守府中的女郎,虽说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客栈厢房正厅里,一张罗汉床上一个红衣艳艳的绝色美人,抱着一本书斜身依靠在轻软的靠枕上。眼睛一目不错地盯着书,听完了银心的来历和她口中所描述的事情也只是微微一笑:“真是有趣呐。” 她这位兄长自幼便是远近闻名的才子,出身门阀士族自然是骄矜自律又清隽有才的好郎君。面貌潘安才比宋玉,这般有才有貌的夫君竟然比不过一个早有妻室还面相丑陋的梁山伯?呵,真太有意思了。 嘉懿早已成亲,两年前应召嫁入皇室成为太子妃,但她夫婿虽是皇太子却沉迷丹道不重权力。久而久之这些势力就到了她手里,也因此她也成为了皇室掌权者的眼中钉,这次返乡省亲,路上刺客颇多。 不过皇帝千算万算也没料到,嘉懿手上势力经营多年,早已渗透在各个层次。她早在出生在这个时代的时候,就没想过要一辈子屈尊于一方势力,唯有把权力和生杀大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真快乐。 要不是半道上遇到了银心,嘉懿应该会直接快马加鞭返回家中。也是因为收到了家中消息,说是自家哥哥就要和上虞祝家的小姐结婚,她才收拾行装点了两支队伍随行回来,准备给哥哥的婚礼造声势。 却不曾想半路上随手救个人,就听了一件如此令人震惊的新闻。且不说时下女郎三五岁就穿耳洞,富人家的女郎十岁便要点守宫砂,祝英台女扮男装混迹在万松书院三年中,真没有发觉她是女儿身的? 就算那梁山伯真不知祝英台真实身份,两人抵足而眠时闻不见祝英台身上的香粉?倘若闻见了也问过了,若是他仍是不知,那嘉懿只能佩服地说上一句‘君真乃时下龙阳也’。这可不是分桃断袖咋的? 队伍只在客栈中耽搁了一日,银心既然醒了便也随着嘉懿一行返回绍兴。本身嘉懿就没想过在路上耽搁的,毕竟一个晚上的耽搁,对于有心人来说就是一个月十天一年的时间,足够他们准备充足暗杀。 重新启程不久,队伍才刚经过一个路边茶寮,便又十几个蒙面人穿出来手拿刀剑直逼马车。车中嘉懿仍然在小寐,而坐在车辕上的银心却是被吓坏了,当那些蒙面人真刀真剑地和人打起来,她害怕了。 银心经此一事吓得不轻,嘉懿身边的侍女镜书给她扎了一针,又小睡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银心知晓马车里的这位贵主是太子妃,不敢抬眼多看她的面貌,只低着头看着嘉懿脚上的那双金色软烟罗鞋。 放眼全天下能穿得起软烟罗做的鞋,也没有几个女郎了,这位同样出身于士族门阀中的太子妃。定然是很受夫家宠爱,不止有那么多扈从军队护送,连身边的侍女都是厉害的,不像她,什么都比不上。 “禀报主上,这批刺客和上一次所擒获的一样,都是宫廷死士。” 嘉懿闻言,慵懒睁眼:“老规矩。”她口中的老规矩就是把擒拿住的活口身上取一部分捎带回去,也好叫他们的主子晓得,她这位马家出身的太子妃并不是好惹的。管你是皇帝还是谁,不安分就等死吧。 她也不是没做过一统天下的开国之君,更加不是一次两次当女帝,故而这一回遇上这样一个,非要致自己于死地的皇帝公公,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当然是一个一个弄死他的爪牙,再顺势而为主宰江山。 “主子,再有半个时辰就到绍兴了。太守公务繁忙,也不知会不会亲自出城来迎咱们。”洗墨将马车上的竹帘卷起来后,有用木条支开了窗框,外头的景象映入眼帘,嘉懿也坐起身来观望起家乡风景。 她略有沉思,嫁入皇室已有两年,离家太远只能年年月月在家书里慰藉思乡之情。有一句话叫做‘近乡情更怯’,现在的嘉懿心情便是如此了吧,她想吃的糖醋醉鱼、梅菜焖肉、油炸臭豆腐以及花雕。 “离绍兴越近越是要当心,叫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处。路上但凡遇上拦路之人,无论身份一律捆绑起来以‘行刺太子妃罪’随行押解,等先进了绍兴城再行处置。” 嘉懿一番吩咐下来,马车外的将领很快就传达完了她的命令。 不消多时,嘉懿手里这几百人组成的军队之中已经抓获了三五个行迹诡秘的人了。她一向不喜欢把自己的命放在别人手里,所以这些跟随她的人,都是好些年前就开始培养的,这就要做谋定而后动了。 只有当自己的实力别人已经无法撼动了,才能够继续做你马家门阀的大小姐呀。比起当劳什子太子妃,嘉懿还是更喜欢做马家的大小姐,且不说如今门阀士族当道和皇室平起平坐,就是她爹也是枭雄。 马太守没有夺取中原自称天子的心思,嘉懿决计是不相信的。她了解自己的爹爹,只要有合适的理由起兵造反也不是难事,何况身为绍兴太守身居要塞退可守进可攻,此地富庶百姓归顺,还不缺钱花。 事实证明能让马太守生气动怒的,不只是外头那些外地来的流民,还有差一点儿被皇家死士伤着的女儿。马太守后院空空,家中只有一个共度二十五载的发妻,夫妻二人恩爱非常,多年也未生嫌隙。 马文才与嘉懿便是打小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中,父是一族之长,母也是一族贵女,可谓是比皇宫里的皇子公主生活得还要安逸。如今马文才还在万松书院念书未归,不过看与祝家提亲的行程,也是快了。 “为父本就不喜欢那女扮男装入学读书的祝英台,偏生你哥哥中了邪一样,非卿不娶。我与你娘素来不会干涉你们的决定,这次也是为父没有事先调查好,反倒是白白拖累了你兄长的名声。”马太守。 马夫人说:“既然祝氏女德行有亏,未婚先孕。这样的女子,不堪为大妇也,也丢尽了我们门阀大族的脸面,祝家若是有脸,想必这两天就该把女儿沉塘了才是。”说着狠话,却又温柔地握住女儿的手。 “爹娘无须担心,孩儿倒是以为这门亲事还是应该结下的。祝家近些年虽只着重于商行,但门下势力也并不比我们马家少,若是得到祝家这些势力的投诚……自然,也不会要兄长牺牲自己委曲求全。” 马太守深深凝望着女儿,诘问道:“你有何高见?” “祝家婢女银心爹娘方才已经见过,镜书替她把过脉,还是处子。她与祝英台一块儿长大,除了祝家没人知晓谁是真的祝英台。银心长得也不差,收拾起来给哥哥做个妾也不是不可以。”嘉懿言尽于此。 马太守夫妇彼此对望,女儿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 以假代真,两家联盟。 蝶恋花·三 蝶恋花·三 祝英台的事,马太守夫妇没打算瞒着自家儿子,和女儿商定好要以祝氏女的婢子银心代嫁后,便连夜修书安排了精卫去杭州送信。这几天是万松书院学子们三年期满考校成绩的重要时间,马府的精卫会在考完试的当天,将由马太守亲笔手书的密信交给马文才看的。 嘉懿回绍兴的第三日,马府的人照旧去了上虞送纳采的信物,因着她如今是太子妃了,还另赏了一支莲花步摇给祝英台。濯清涟而不妖,出淤泥而不染的花中君子,如此赏赐倒狠狠地扇了祝家一巴掌。 祝英台贞洁不再何谈什么清洁,偏生祝家的人收了这份礼,还不能表现出任何不高兴,毕竟那件事还没有宣扬出去谁也不晓得,这祝家庄家主的女儿已经是残花败柳一个。祝夫人心中哽咽,不想见人。 祝员外更是心中愤懑打了祝夫人一记耳光,骂了声‘慈母多败儿’后就出了房门。祝夫人受了委屈却也不好声张,府上有这么大个秘辛,她害怕自己一时忍不住宣泄出来,便给祝家带来更大的祸患来。 祝家大郎外出采办回来,甫一进门便先去了父母的院子请安,回到自己的小家,拉住妻子的手小声询问:“爹娘遇到什么事了,方才我去请安看见娘似乎刚哭过。”祝大儿媳说道:“是舍不得小妹吧。” 理由虽然牵强但勉强糊弄过去了,祝大郎没再纠结祝夫人为何哭泣的缘由,离家多日他心中思念妻子的很。小夫妻俩云雨一番结束,正待收拾衣裳时,外边来了祝员外跟前的小厮:“大郎,员外有请。” “知晓了,马上。”祝大郎快速拾起衣裳穿戴好,妻子送他出了门来,那小厮背对着房门站在院子里候着。不多时,小厮引着祝大郎来到了祝家东苑里的书房,这儿也是平素祝员外和儿子们议事的地方。 进门时,除了还在外面求学的祝家七郎八郎外,剩下五个弟弟都来了。祝家六郎还未曾娶妻年岁也不到二十,未行冠礼因此就没有簪冠,一头墨发只用一根桃木长簪挽在脑后。是祝六郎先看见祝大郎的。 “大哥。”祝六郎起身见礼,随后祝家二三四五几个郎君都起身。祝大郎回过几位弟弟的礼后,在祝员外的示意下坐上了下首第一个位置聆听教训。祝员外沉吟半晌,方说:“祝家与马家就要联姻了。” “父亲,这事不是一早您就告诉过咱们了么,妹妹能与马太守的儿子结亲,于我们祝家来说也是一道保障。”祝二郎急急开口。祝五郎面色略变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不过没有急着开口,祝员外还在说。 “马太守家中清静,后宅不如我们祝家枝叶庞大,但马太守家的女儿已经入了皇室做太子妃,真正的人中龙凤也。”祝员外有意提起这位马家出身的太子妃,是在刻意提醒自己的儿子们马家不同以往。 祝家和马家虽然同为门阀,安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马家如今跻身朝廷已经不再单单是门阀清流,也是上位者手中的一把刀。马家掌握着门阀士族的命门,同样也把持着朝廷掌控士族的一把枷锁。 祝员外说:“据可靠消息,这位太子妃也回乡省亲了。英台与马文才的婚事势在必行,原本我与你们的娘都是这样想,只可惜事与愿违,你们的九妹自小被宠坏了不谙世事,不听教诲做下了错事啊。” 祝五郎听到这里眉眼正色起来,祝三郎与四郎都注意到气氛变了,转头看了眼书房大门。小厮过来将门阖上,自然退下不提。祝员外见此行为颇为满意,紧皱的没有也舒展了一些:“此事,说来话长。” 也许是因为羞于启齿,也许是因为不堪入耳,祝员外说得缓慢儿子们也听得断续。祝英台胆大叛逆娇纵妄为的事,从小到大不知道做下过多少,总是轮到挨罚的时候,他们这些做哥哥的都替她背黑锅。 这一次去杭州万松书院念书,书念没念进去他们不知道,礼义廉耻忘在了天边倒是真的。祝家本有几位郎君打算入仕为官的,现在知晓了自家妹妹婚前无状,与一个山野书生苟且,一张脸都丢光了去。 祝家郎君们在祝员外面前再三表示三缄其口,不会再把这事传扬出去也开始齐心协力,要趁着孽种不曾长大,早些处理干净了。就是在这个时候马太守府上的人来了祝家庄,还送回了‘祝家九小姐’。 什么九小姐,自家九妹不还在绣楼上‘养病’吗?一众郎君们纷纷傻眼不说,祝员外听得马府管家的言论,只恨不得羞愧自尽了结。原来自家女儿贞洁不保还怀有孽胎的事,马太守他们都知道了真相。 眼看着逃奴银心好端端被马府的人送回来,祝员外也不得不寐下,毕竟银心是跟着祝英台一起长大的,由银心代嫁也是最合适的。既不会破坏祝家跟马家的联盟结亲,也不会叫马文才娶个残花败柳去。 祝家郎君们都是认得银心的,可是外面的那些人可不认识真正的祝英台啊。祝员外和祝夫人商量许久,才正式答应了马太守的提议。翌日上午用过早膳后,祝员外把自己的决定跟几个儿子们说了。 银心以祝家九小姐的身份住进了绣楼,真正的祝英台则暂时从后门送出去,搬到祝家三郎名下的一个别院小住起来。祝夫人隔三差五就去别院看望女儿,也依然规劝女儿早些做决断,否则后悔终生。 然而祝英台一心痴恋自己的梁兄,又知道自己怀了梁山伯的骨肉,说什么都不肯喝药落胎。祝夫人见女儿是吃了秤砣心,和女儿大吵一架之后再也不去别院看望了,祝英台身边只有个聋哑的侍女照顾。 在每天翘首盼望着梁兄的日子里,祝英台等来了到别院探望自己的第二个亲人。祝家五儿媳穿了身艳红色的衣裙,发式新颖钗环锃亮,她说这是时下由太子妃娘娘带起来的新发式,很是适合年轻妇女。 看着自家五嫂在面前显摆,祝英台很是不屑:“还不是丑的很。” “你!”祝五儿媳怒而反笑,嘻嘻道:“哦我倒是忘了告诉九妹,银心那丫头跟了你多年,学起礼仪规矩来也是极快。这些日子来已经把你的一颦一笑,学得有模似样的,简直就是另外一个祝英台了。” 祝英台一心认为银心都是被父母所逼,让银心代替自己承受这些‘痛苦’,她感到很对不起自己的好姐妹。祝英台对自己五嫂的感官不好是有缘由的,她的这个五嫂出身不太好,偏生又喜欢和她争抢。 “银心和我一起长大,你若是敢欺负她,仔细回头我向五哥告状要他把你给休了!”祝英台最为得意的,就是自己是祝家的九小姐,哥哥们也都宠爱她。放在以前,祝五儿媳也不敢在她面前如此嚣张。 今时不同往日,她偏生就笑得灿烂:“你还当自己是祝家的九小姐?瞧我这记性怎么忘记告诉你了,银心马上就要以‘祝英台’的名义和马太守府上的公子爷成婚。到那时,银心才是真正的祝英台。” “你胡说,银心都是被你们给逼迫的,她和我在万松书院念书的时候就见过马文才了,她和我一样,都知道马文才是什么人。马文才骄矜狂妄自大不是个良配,银心与我一起长大,爹娘怎么会忍心。” 祝五儿媳嘻嘻笑道:“马文才有什么不好,太守之子,太子妃的亲哥哥。嫁过去虽是侧室,但也是从一介小小家奴抬升为了正经的士族千金女,身份上的千差万别,如你这般蜜罐里长大的自是不懂。” 她极为得意看着曾经的小姑子吃瘪,临走前还不忘提醒祝英台:“你要么在这里悄悄把孩子打了,养上一段时日,公婆自会以祝家表亲的名义接你回家。若不然,就在这里死等你的‘梁兄’来娶你。” 走出别院时她口气松快许多,跟随她的婆子见她如此高兴,便忍不住提醒她不要太得意忘形。在她们离开别院后,有两个黑衣人闯入别院找到了沉浸在自己梦幻世界里的祝英台,她们将其打晕,带走。 祝家庄街市林立,客栈也是云集。嘉懿是跟着太守府的管家一块儿来的祝家庄,管家送完纳采的礼回去时,嘉懿没有跟着一块儿离开,她留在祝家庄还有一桩很重要的事。不多时,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镜书将剥了皮的柿子用小刀划开,去了柿子核,“主子,这柿子又红又甜不知能不能存放多时。”祝家庄这边柿子颇多,她准备带一些回去给姐妹分吃。嘉懿转头看了眼临街的窗栏:“兴许可以吧。” “主子!”一男一女两个黑影悄无声息的进了屋,镜书收拾了东西退出门去,不再打扰自家主子和影子们的议事。嘉懿拿着柿子吃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十三,祝英台是不是已安顿好了?” “回禀主子,我们的人赶到时正看见祝家五少夫人离去。所以……一切都很仔细,没留下任何痕迹。”影子十三这么回道。 嘉懿又咬了口柿子,“继续盯着。” 蝶恋花·四 蝶恋花·四 绍兴郡守封邑下辖有座小城会稽,因会稽山而出名。会稽山下有个梁家村,梁山伯便是出自这个梁家村的。梁山伯祖上蒙荫出过秀才,到梁山伯这一代已是三代读书人,在这梁家村一度是最受尊敬的。 若非梁山伯家中有着一位秀才出身的先公,梁母也不会给儿子买一个书僮回来侍奉。那个买来的书僮就是四九了,这四九这名字也很有意义的,取自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可见梁山伯自己有多大的宏志。 这日天色刚蒙蒙亮,梁母听见儿媳已经起身去挑水,便从被窝里爬起来穿好衣裳,到儿子儿媳房中照看自己的小孙子。梁山伯之妻阴氏是他先父为其所聘,三书六礼一样不差,是明媒正娶的正头娘子。 阴氏生得不如祝英台美丽,但也是清秀丽人一个,而且也是读过一些书的通些诗书,能与梁山伯说到一处去。刚结婚的时候,梁山伯对阴氏也是各种各样的好,加上当时梁家已经家徒四壁,而阴家因着是村长倒是对梁山伯家里多有照拂。阴氏略有得意,盖因夫婿之爱。 虽然梁山伯家中已是四面吃风半壁陋舍,但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阴氏进了梁家门就是梁家妇,婆家再如何也不会叫女儿回家。偶有的时候会让阴氏的弟弟妹妹们借着串门的理由,捎去一些用度的。 阴氏思绪里想念着自己的夫婿,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担着一条扁担提着两只水桶来到素日里,村民们吃水的源头。这儿是一处地泉,所谓地泉就是地下喷涌出来的水,是不需要依靠人手凿井就有的。 阴氏把扁担和水桶放下,拾起一只水桶里放着的半块葫芦瓢,正要舀水不期然身后有一个黑影闪过。阴氏吓了一跳,好险的是没有因此栽跟头跌进水里去,身后那道黑影却是越来越近:“汝梁阴氏?” “你,你是谁?”阴氏神色惊惧紧抓着手中的葫芦瓢,一点一点后退且也在注意周围的动静。她只是个村妇,但并不是傻子。她知道对方找上自己一定是和自己夫婿有关的,若不然这样的人怎会找她。 那黑影自一棵棕榈树上落下来,身穿墨色衣衫,是个比她年岁略小几岁的女郎。不过对方一身煞气看着要比自己成熟不少,而且她那通身的气势全然不像个寻常女郎,阴氏更是不敢因她是女郎就放松。 黑衣女郎只拧眉看着阴氏,复问了一遍,得到确切答案后才将手上提着的一样物什抛给了阴氏看。阴氏是认字的,看到对方抛给自己一封书信模样的东西就捡了起来,刚刚打开来瞧,就差一点晕过去。 这是梁山伯捎寄另外一个女人的书信,说是书信也不对,应该称其为情书才对。信中梁山伯这么写到“英台妹,分别时日渐多,吾深思君。愿君心似我心,比翼连理共栖鸳鸯作枕”。言辞露骨情深意切。 阴氏的神色逐渐变得阴鸷起来,那素日里恭顺谦卑的脸,这时候陡然变得狰狞。黑衣女郎告诉阴氏:“梁山伯和祝英台同窗三载,已有夫妻之实肌肤之亲,她是上虞祝家庄千金小姐,长得比你好看。” 阴氏转头过去望着水里的倒影,自己眉目寻常算得上清秀,却也只能说是清秀了。她以前也是听过夫君说情话哄她的,那时候她们新婚燕尔彼此钟情对方,每每行房事的时候,丈夫都会说些情话哄她。 如今细细想来却宛若地狱毒舌,那些过去赞扬她的辞藻,都成了一道道催命的咒符。黑衣女郎几时离开的阴氏没注意,她在地泉这里待了许久太阳都高高挂了,才被后面来打水的人连喊几声拉回思绪。 阴氏匆忙将两桶水装满了起身回家,进院子后听到儿子的哭声,她心下十分难过却也没表现出来。梁母从灶房出来瞧见,只当她是一时不留神摔跤了或是怎样,简单关切了几声之后,就喊她去吃早饭。 阴氏收拾齐整出得门来,面上波澜不惊好似无事发生,中午的时候有村里的人出门赶集回来,捎回来一封家书。出门在外的梁家人除了梁山伯就没有别人了,那么这封家书毫无疑问是梁山伯写回来的。 阴氏打开家书,如往常一般念给婆母和儿子听,梁山伯在信中写道自己已经考完试将要启程回家。同时因为一位同窗邀约自己去府上拜访的关系,估计会耽误一些时日,先捎家书回来也是为了安抚。 阴氏几乎快要忍不住想当场撕了这封家书,但婆母和儿子都在跟前,她怎么都做不出来那样有违妇道的事。阴氏念完了家书进了厨房,蹲在灶台前将家书重新瞧了一边后,扔进还有火星子的灶坑里了。 她那好夫婿说什么要去同窗家拜访,不过是因为和祝氏女有约,要去上虞祝家庄登门提亲罢了。她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嫁了一个白眼狼,自己扶持他读书,到头来却是把自己的丈夫推到了别人怀抱里。 阴氏是个聪明人,不需要多加提点她自己就满脑子的注意。藏在暗处监视梁山伯家里人的影子,记录好阴氏收到家书后的情绪转变,不多时唤来一只鸽子将情报传递出去。接着,她又继续在暗中注意。 上虞,祝家庄。 “等了这么多天那梁山伯还不出现,主子您说,这梁山伯到底还来不来找祝英台啊?”洗墨可是没有耐心了快,天天都去祝家庄庄门外守候梁山伯,这都第三日了也没个人影。镜书塞了块糖在她嘴里。 嘉懿翻阅着书卷,闻声只是淡淡一笑:“海誓山盟在前,肌肤相亲在后。还有祝英台赠与的信物握在手里,只要梁山伯不傻,就不会不来祝家庄以期为自己某一个好亲家。”他是一定会来这祝家庄的! “主上,十五求见。”不多时,寂静的房间就传来第四人的声响。嘉懿眉眼微抬,镜书洗墨两个侍女放下手里的东西,自然地退了出去不敢多听。影子十五从窗外翻进门来,是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 十五年纪小武功却不低,能在百里之外看清黑夜中的一切动向,包括藏匿在树上的小虫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他这样的特殊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嘉懿将他带入自己的影子营后,尤其注意训练他的视力。 十五注意到嘉懿没穿鞋,低着头不敢乱看。嘉懿刚洗浴过,躺在美人靠上自然是没穿鞋袜,一双雪白的玉足就那么白晃晃的横在十五这少年郎的眼皮子底下。她将手里的书卷放下,拿起了一杯茶小啜。 十五出声道:“已经发现祝家二郎四郎跟中山王联络,属下暗中跟寻祝家二郎的这些日子,有注意到他后院里一个姬妾和中山王府有联系。”一个女子身居后宅又不是什么正头娘子,且还和中山王府联络这样的关系,说不是祝二郎和中山王有勾结,十五是不相信的。 嘉懿嗯了一声,问道:“那个祝四郎呢,你可有发现他的身边可有什么可疑之处?”十五缓缓道:“祝四郎有时会和祝二郎从祝府东苑角门出行,天黑一道前往西街的百花楼。此外,祝四郎好男色。” 祝四郎喜好男色这倒是一个新鲜消息,时下盛行五石散,多的是书生才子为争风流食用五石散以振清风的。祝四郎虽是个秀才郎,但也只有这么点前程可奔了,嘉懿道:“叫人盯紧他们俩,别疏忽了。” “属下会亲自跟进,不会叫主子失望的。”十五说完,就要离开。 嘉懿叫住了他,从果篮里拾起一个柿子丢给他:“听说这几日祝家四少夫人喜爱食用茼蒿,找个机会把这柿子让她就着茼蒿吃下去。另外叫人从河里多捕一些河虾送到祝家去,办好了差,回头有赏。” 十五应声离开,嘉懿拉长了衣裙盖住了脚坐起身来,镜书洗墨两个侍女敲门进来。侍奉嘉懿穿上鞋袜以后,外面来了客栈跑堂的伙计。中午吃过午膳,嘉懿本想着出门去街上转一转,不料天象突变了。 晴空骤变大雨倾盆,嘉懿只能窝在客房中半步不出,倒也并不无聊叫镜书寻来了一把琴后,在客房中弹了一下午的七弦。琴声吸引人,隔壁房间的一个青年郎君便是听到了琴声后,以洞箫为引合奏的。 琴箫和鸣相得映彰,宛若天籁之音。琴声歇罢,箫声呜咽徐徐才渐渐收尾。倾听这琴箫和鸣音乐的人几乎都忘记了外面的雨声沥沥。 嘉懿这厢叫镜书收好了琴,不多时隔壁就来了人,是个叫清风的小厮来送拜帖的。清风的主人是个姓陈的商客,来祝家庄谈生意的。 嘉懿不疑有他,请这位陈姓商客入内小叙,她与陈生隔了一道帘子相见,珠帘隐隐绰绰露出陈生和她自己的面容,但又不那么真实。两人相谈甚欢一见如故,颇有些当年俞伯牙遇着钟子期那般的感受。 相谈之间,嘉懿已经得知对方的身份,乃是出身义兴人氏家中本是寒门,他少年从商如今已经几个年头。此番来上虞,正是和祝家谈生意的,倒也是巧得很,嘉懿当初也是以商客的身份住进这客栈的。 酒逢知己千杯少。 两人相谈甚欢,最后就撤了帘子,同席而饮十分欢畅。 到后来,陈生已经和嘉懿互称兄妹了。 蝶恋花·五 蝶恋花·五 陈庆之并不是真正的商人,这一点嘉懿第二日拿到有关陈庆之的相关情报后就有所领悟。不过想到自己也没有以真实身份和人相交,也就对陈庆之隐瞒身份有所理解。她一开始也没有认出陈庆之来啊。 其实认不出陈庆之也怪不得她,昭明太子不怎么爱出现于人前,和嘉懿成婚之后也一直深居简出,皇帝早对这个长子不满。宫里每有宴会嘉懿都是在女眷那边,和陈庆之素未谋面相见不识也是正常的。 且不说嘉懿心中早存了要与昭明太子和离的心思,如今一旦拿下了祝氏门阀的支持,说服父兄起兵反梁也不是不可以。到时候且看自己是乐意做主宰终生的女帝好,还是当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 眼下比起说服父兄造反更为重要的,就是处置那个祝英台了。影子十九带回来消息,说是梁山伯才刚结束了书院结业考试,就马不停蹄地往上虞这面来了,临行前也就只给家中的妻儿老母捎去一封信。 梁山伯果然是够爱重祝英台的,也是不枉嘉懿在其中推波助澜,叫人暗中告诉了梁山伯他的英台妹身怀有孕的消息。如此梁山伯安能不着急想要快些见到她,说是马不停蹄地赶路,也是有些浮夸了的。 梁山伯身边随行的除了书僮四九之外,还有万松书院院长的女儿,这姑娘是他们的小师妹。这女子一开始喜欢的是女扮男装的祝英台,一颗芳心还未表露,就知道了祝英台也是个女郎,转而看上了他。 梁山伯上辈子也不知是积了什么德,能让祝英台和小师妹都对他芳心暗许起誓非君不嫁。这次带着小师妹出远门,虽然有着师娘的再三殷切嘱托,可梁山伯自己心中也是存着几分私心的,齐人之福嘛。 祝英台现下住在一个民宅里,地方不大但身边也有伺候的下人,她只当是自己的母亲不忍自己幽居别院,故此才会悄悄给她换地方。如此也好,她已收到了梁山伯的书信言道他即将来祝家庄来见她了。 梁山伯自是焦急恨不得一闭眼再睁开,就见到自己朝思夜想的英台妹,他收到了银心的信,说是英台妹已被祝家员外爷许配给了绍兴太守之子马文才。那马文才出身士族门阀与英台妹是顶顶般配的一对。 梁山伯这时候只钦佩自己有先见之明,先一步得到了祝英台的处子之身,又叫那祝家的小姐怀上了自己的孩子。他已经不是头一次当爹了却还是如此兴奋,并不是爱重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而是地位。 他自幼读书为的就是考取功名争求权利,如今眼看着就要一步登天了怎生能不激动呢。他这三年来为求得祝英台的青睐,屡次和马文才作对,若是这次攀不上祝家这根高枝,马文才也不会饶了他的吧。 绍兴太守之女两年前嫁入皇室为太子妃,这消息万松书院并未隐瞒过他们这些学子,马文才也一度以自己为太子妃胞兄而骄傲。毕竟时下女郎们若非出身大家又兼所嫁之人身份非凡,也难以受人尊敬。 梁山伯羡慕马文才有个好妹妹的同时,也嫉妒他有个超越自己几十年的好家境。这一切很快就会是他的了,心下念着人,于是策马脚程也就加快了很多。抵达上虞已是接近黄昏,来到祝家庄已经入夜。 梁山伯有‘内线’在祝家庄久候,一见到梁山伯就在前头引路,把梁山伯三人带到了祝英台如今安身的民宅。祝英台本已睡下,听说是梁山伯来了顿时睡意全无,叫丫鬟伺候着更衣起身来要见梁山伯。 可丫鬟一推门,门外站着的并不是梁山伯,而是万松书院的小师妹青漪小娘子。青漪穿了一身碧色的衣裙,身上罩着一件男子外衫,无疑是梁山伯之物无疑,她原先还肯不相信祝英台真的是女儿身的。 如今亲眼看见祝英台作妇人打扮了,又见她衣衫虽然略显松垮,也遮不住那双饱满的胸脯。诧异之余更是伤心,她对那个女扮男装的祝英台倾心相许已久,如今见到自己的情郎成了女儿身,如何不急? “祝师……师姐,你脸上怎么长了这么多麻子?”祝英台自打住进这座民宅以后就没照过镜子,她原本就生得不错,加上这些天丫鬟仆人伺候的也很尽心,她被这些下人花言巧语的哄着根本没注意到。 青漪所言非虚,下一刻梁山伯出现看见祝英台的模样时,也是被吓了一跳的。门上挂着的灯笼照应着祝英台的脸,再看看外面浓黑的夜色梁山伯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和小师妹是不是走错地方,见鬼了。 “英台妹,你怎么,你怎么……”梁山伯欲言又止,祝英台倒是注意到了自己的脸上或许真有不妥,急忙拉住梁山伯的手:“梁兄,我脸上可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旁的青漪:“没什么只是麻子。” 祝英台啊了一声,当下就喊人去拿镜子,可是这里哪来的镜子呢?普通百姓家里哪里有钱去买镜子,再加上这民宅里的下人本就是嘉懿特地安排的,这会儿梁山伯等一来,那些“下人”自然功成身退。 梁山伯宽慰了几句,祝英台便不再执着于脸上的东西了,只是奇怪地看向青漪,问自己的梁兄:“小师妹不在万松书院陪伴老师师娘,跟着梁兄你来祝家庄做什么。”梁山伯犹豫了起来,沉默着没说。 青漪也没告诉祝英台自己跟着梁山伯出山的目的,只借口说自己奔波了一路已经累了,就自己去找了间空房休息。厨房里烧着一锅热水,四九作为梁山伯的书僮端茶递水这样的粗活,本就该是他做的。 这一夜祝英台与梁山伯久别重逢,情意绵绵似有说不完的话,不过碍于院子里还有些下人,祝英台到底没敢在父母的眼皮子底下,越过礼教跟梁山伯一屋同居。不过梁山伯因天冷缘故,并非一人独眠。 那书僮四九说是伺候梁山伯读书的童仆,倒不如说是一个暖床泄欲的工具人。四九长得也算是清正,还没跟着去万松书院念书时,也从未和梁山伯这个主人发生过什么。如今,他已经学会伺候梁山伯。 说起四九和梁山伯这对主仆的特殊关系,也要从祝英台身上找原因,那时万松书院的学生下山参加祭祀活动,推举祝英台去扮观音。梁山伯被祝英台扮的观音所迷,入睡之际神魂颠倒,竟然克制不住。 从那时起四九偶尔便会趁夜晚,和梁山伯做了一对野夫妻。只是没想到昨晚上刚见到祝英台,梁山伯便会拉着自己行事,导致翌日晨起的四九还因为昨夜之事,差一点儿没能下得来床。 青漪瞧见了四九从梁山伯的屋里出来,那走路的姿势很是奇怪,青漪默不作声等到了吃早饭的时候。昨晚所见的那些下人一个都不见了,早饭是四九拿三个铜子去外头买回来的,分量不多足够三人吃。 他自然是不会和梁山伯等人抢吃的,只是去了厨房烧了柿子。这民宅外面有一棵小柿子树,如今结满了果实,他去买早点回来时就看到有几个小孩在拿长竹棍敲柿子吃。所以他也去捡了几个柿子回来。 梁山伯与祝英台约定好后日启程返回会稽,就拿了祝英台的信物,去祝府后门等待见上祝夫人一面。须知这祝英台如今虽然因为坏了规矩被祝员外嫌弃,毕竟是祝夫人的心头肉,是舍不得女儿受苦的。 梁山伯与四九去祝家找祝夫人了,祝英台见不到前几日伺候自己的下人不免心有怨气,又兼小师妹青漪在这里,她只能暂且忍耐。和青漪叙话不多时,祝英台从铜盆里的倒影看见了自己的脸上的异常。 那一颗颗圆圆的斑点麻子,像是一把把的利锥,刺进她的心窝。 青漪本是在外面无聊地翻看花草,听到祝英台屋里有动静,跑进来一看祝英台已经崩溃的大哭了起来。她本是家中宠儿,连三遭遇事故如今还毁了容,想死的心都有了。可青漪呢,她压根儿不在意的。 青漪说:“祝师姐你也不要太难过了,皮相外貌都是外在的东西。梁师兄喜欢你也不是因为你的外表呀,何况你这脸上的麻子,或许是因为你有身孕了的缘故。或许等你十个月后落胎了,就好了呢。” 这一番话也不知是真无知还是故意落井下石,祝英台只能期许于自己的梁兄看重的并非是自己的外表,而是与自己三年同窗日久生情。此时此刻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还是祝家庄金尊玉贵的大小姐。 另一厢,梁山伯递了信物后并未如期见到祝夫人,而是直接被祝府的家丁抓起来,拿麻绳捆了带到了祝员外的面前受审。梁山伯起先还谎称自己不过是祝英台的同窗知己,咬紧牙关不承认和她有私情。 是祝家五少夫人带来了银心指认,祝员外才确定了梁山伯,就是那个害得自家女儿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元凶。他恨极了自己那个不知廉耻的女儿,可是亲生骨肉他到底不忍心下手,就只能拿梁山伯出气。 梁山伯在祝府里挨了一顿毒打,被人从后门丢出来的时候,半条命都没了。四九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不过是个下人,本身也没多大的力气叫祝家的护卫们拿拳头粗的棍棒打断了腿,今后走路都是问题。 梁山伯再不敢去找祝英台了,比起权利,这时候他更惜命。 祝员外的警告,他一个小小的寒门书生不敢违抗,也没那个本事。 蝶恋花·六 蝶恋花·六 祝英台久等不见梁山伯归来,心下起起伏伏思绪万千。两日后,照顾了祝英台不过两天功夫的小师妹青漪也不见了,祝英台被祝府的人寻到把她又带回了祝家。直到此时,祝英台才明白自己被人设计。 她似乎彻底认了命一般松口答应了祝夫人的提议,喝了药打了胎,等待着养好身体之后,再以祝家表小姐的身份出现在人前。祝员外对这个亲生女儿到底也是有几分纵容,否则一早就拉去沉塘了事的。 嘉懿唤回了派去监视祝英台,并暗中让祝英台毁容的影子们,兼之已经和祝家在生意网上拉上关系,签下了一笔铁矿上的契书。她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再在这小小的祝家庄逗留,要启程离开。 陈庆之听说嘉懿就要离开祝家庄了,寻了个由头替她办了一场筵席,虽然赴宴的人只有他们两个,但这一顿饭嘉懿吃得痛快。临别之际嘉懿还收到了陈庆之所赠的一本琴谱,这厮竟真以为她是个琴痴。 回到绍兴太守府已是两日后了,日夜兼程赶路,才在马文才准备带兵来祝家庄亲自寻找时回来。马文才已有两年多不见自己的妹妹,想念的很,同时也有些关于自己的婚事的疑问,想问问这个妹妹了。 “哥哥,两年未见且先让我瞧瞧你的剑术是否有落下。”嘉懿避开那些问题不答,只反手从身边的侍从身上拔下一把清光铁剑。马文才也并不后退,只见他眉眼微扬抽剑而出,和嘉懿径自交起了手来。 一番比试下来,马文才渐渐落了下风,“好妹妹,哥哥我认输了!” “哥哥总是这样动不动就认输,太没意思了吧。”马文才知晓自己方才问妹妹的那些话,已经是惹了嘉懿不快,收了剑之后也没再细问下去了。他见嘉懿一身疲惫,干脆临时做起了妹妹的侍卫随从来。 嘉懿将身上所穿的一间斗篷取下丢给马文才,进了门现在门口的垫子上踩了几下,脱了鞋换上木屐往内室走。马太守夫妻已在内室久候多时了,见着嘉懿后,马夫人欢喜着招呼她到自己身边坐下说话。 马文才后脚进来,因着恪守规矩行了礼之后,便跪坐在马夫人母女二人的对面。马太守屏退下人,只余下自家四口:“今日嘉懿外出既归我等也该详谈一番,前些日子嘉懿所提之事。佛念,你先说。” “父亲,天下间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王朝更迭历史进程之常理。如今正值乱世多事之秋,大梁北魏早晚会有战争,要是起事我们马氏也并不见得会落于不败之地。需知军事所强,一为兵刃二位财帛。” 马夫人转头看了眼自己的女儿,十分犹豫:“尤其是,昭明太子还是我们嘉懿的夫婿,若是起兵反梁自立为王,岂非要让她们小夫妻俩变成生死敌人?”听了这话后的嘉懿只是淡淡一笑:“没关系。” “妹妹你这话,似乎是暗藏深意?”马文才会有这样的疑问,是因为他还算是了解自己亲妹妹的,至少在他自己看来是这样。他妹妹是个心高气傲的门阀千金,看不上谋逆上位的萧氏皇族也在情理中。 但毕竟已经成婚两年有余,正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今探讨的是该不该起兵反了萧家皇权,而自己的妹夫昭明太子又是姓萧的。马文才担心这些事会让妹妹无地自容,但显然他这份担心是多余的。 嘉懿说:“我与太子本就毫无感情可言,他终日沉迷丹道研习佛法,素日里陪伴侧妃姬妾们的时间比我还多。我也瞧不上他所以根本不愿意和他同房,久而久之我们也就成一对貌合神离的假夫妻了。” “什么,那如此说来,我女儿还是处子之身么?”马夫人愕然。 嘉懿却也摇了摇头:“萧家固然让我讨厌,但不得不承认他们家的男人一个个长得都不错。尤其是那个南康郡王,女儿在萧家吃了那么多的亏,临走之前总的是要为自己讨一些利息的。娘,您说呢。” “……咳咳咳,倒也不必如此嘛哈哈。”马太守想笑又不得因为是一家之主而严肃正经起来。马夫人瞥了眼丈夫,又无奈的看向自己的女儿,只是小声细问:“你与南康郡王之间,什么时候的事了?” “唔,大概是女儿和晋安闹掰了之后开始的吧。娘你也是知道的,女儿我脾气大又从来不会委屈了自己,晋安王不肯答应女儿我养男宠的事跟我闹掰了,我自然要找个下家不会让自己受半分委屈的。” 马太守再度重重咳嗽起来,他这女儿倒也是优秀的很,一顶又一顶绿帽子给那昭明太子戴起来半点不心软的。这是自家女儿,若是换了别人家的,马太守一早就拔剑将其斩首当场,哪会容她说完话呢。 如此这般大逆不道悖逆教条的女郎君,普天之下还能找出第二个?啊不对,还是可以找到这第二个的,上虞祝家那位九小姐不就是一个奇葩吗。马太守思来想去,有祝氏女女扮男装到书院念书在前,反而对于女儿要养男宠这事不那么反感了。 毕竟,这是他的亲闺女啊! 马文才眼看着自家父母被妹妹的事惊讶不已,心中也是无可奈何。他并不算大的时候就知道,他这个妹妹天生的难以驯服,无论是学文还是习武样样都是出类拔萃的。在婚嫁这问题上,也有自己见解。 昭明太子能被自家妹妹看中,答应萧氏皇族的联姻,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他长了一张好看的脸。马文才这时候不得不暗自得意,自己长得不丑,若不然指不定自己在妹妹手里还能不能活到现如今年纪。 嘉懿给家里人留下的深刻印象,就是一个资深颜控。长得好看的无论是男是女,就算是犯下死罪的囚徒,也能得一个干脆的死法。可要是长得歪瓜裂枣了些,不论你是士族还是平民,下场都很难堪的。 马太守:“好了,嘉懿的事容后再议吧。既然文采对于起事不反对,嘉懿你那边可有什么想法?要是准备起兵,我们也该早些做准备,上虞祝家那边为父相信你自有办法将其拉上船。不过,其余……” “爹爹放心好了,女儿早已派人到西魏为哥哥谋了一门亲事。”嘉懿不声不响地就暗中为兄长说了一门亲事,这事事前也没和家里人通个气,看得出来马太守夫妇俩都很惊讶。马文才同样感觉很奇怪。 马夫人说:“不知,女儿为你哥哥所求的婚事,是西魏那位贵族门阀的千金子?”嘉懿也不犹豫,十分干脆地回道:“鲜卑宇文部之女。如今西魏权倾朝野的宇文泰,正是宇文氏的兄长。倒也般配。” 马文才眉目略变,他是听说过这宇文氏的,对于宇文氏一族把控朝廷政权的行为是看不上的。不过尽管如此,马文才也很清楚,自己的妹妹为自己求得的这门亲事,一定是能让自己满意,不会委屈他。 嘉懿明眸微笑十分美艳,她对马太守父子说:“父兄若决定起事,那么女儿就不必急着动身返回健康。兄长之前提到的财帛和兵刃,我也都已经做好了先手准备,祝家跟我们签了铁矿供给的交易文书。” “上虞铁矿丰产,但也解决不了几十万士兵的消耗。兵刃、铠甲、盔甲、马蹄铁无一不是巨大的消耗品。除此之外,粮食与药草甚至于将士们冬日里所需的冬衣,也是一个重大的难题。”马文才如是道。 马太守也是为此困扰:“粮草光是绍兴年年的税贡,加上百姓们自家的收藏倒也能度过一年之需。然则一旦起兵,百姓去留亦是问题。留下来的百姓必然要因为我等行为遭受牵连,所以这些问题……” “父亲还有个女儿不是么?父亲和兄长只管在前方筹备战事,至于如何安抚百姓就让女儿和母亲来做,那些和钱财挂钩的事,您和哥哥就不用担心了。女儿我什么都缺,唯独就是不缺钱。”她可是巨富。 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她还有钱的人,尤其是出嫁到建康后,昭明太子因为偏宠侧妃不喜欢她,每次为了封口总是会送她大把大把的金银珠宝。这些东西虽然嘉懿看不上眼,但也是挺值钱的呀! 马文才不知该哭还是该怎样,他妹妹打小就开始做生意,这事虽然父母不曾阻止过,但想必也不晓得她竟然已经将生意做得如此大。 “嘉懿啊,饭可以多吃,话却不能说满。”马夫人想纠正女儿的一时大话言论,无奈看到女儿一脸的认真:“我是说真的,娘您要相信我呀!不相信的话,您将我的侍女洗墨镜书喊进来,问一问呗。” 马夫人犹疑着看了眼自家夫君的脸色,然后听女儿的话招呼镜书洗墨进内室问话。起先这两个婢女并不晓得,主母招呼她们进去作甚,一听是和主子有关的问题,先看了眼嘉懿的神色,随后一一作答。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马夫人反倒是更担心了:“尽管嘉懿很有钱,还是天下首富。可行军打仗所花的军需可是入流水一样的投资。” “夫人不必担心,主子很早就在准备劝说大人和郎君,所以我们准备的财帛是足够的。”镜书说完,又看嘉懿没有阻拦的意思,再告诉马太守三人一个惊雷似的消息:“主子在太守府地下,挖了密室。” 洗墨笑了笑,补充道:“密室里全是主子藏匿的金银财宝。” “这事,我们怎么不知道?”马太守困惑。 嘉懿说:“女儿手里的人能力如何,父亲现在有定数了?” 蝶恋花·七 蝶恋花·七 洗墨善烹饪和医术,马夫人故时月子中遗留的后遗症,这些时日靠着药膳调理,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太守府久不见喜事,这次马文才娶亲马夫人打算亲自主理儿子的婚事,这也是对准儿媳的看重了。 马文才自己对马上要进门的妻妾并不在意,可是在父母以及小妹的迫切之下,还是亲自去野外猎得一双活大雁作为聘礼。另外,马文才还根据妹妹嘉懿提供的可靠消息,在太守府外亲自监工改造园林。 园林的风格全是依着宇文氏的喜好来的,也是为了安抚宇文世家,让宇文氏的人可以看见马家,尤其马文才迎娶宇文氏女的决心。嘉懿知道此举一旦被上虞祝家得到消息,势必要和马家闹上一闹的。 却没想到的是,祝家那边的人得知消息远比嘉懿料想的快。祝家派了人来当说客,是祝英台大嫂和二嫂的娘家人,这种利益挂钩的事情,祝大嫂和祝二嫂都还是挺上心的。只可惜,她们碰上了硬茬子。 接待祝家女客的是马夫人,毕竟嘉懿身份在明面上摆着,祝家亲家的人还没有那个资格得到太子妃的接见。马夫人知道祝家来使目的不善也只紧咬牙关,不论对方说啥,都以祝氏女不守礼教为由怼回。 送走祝家那些女客后,马夫人仍然是余怒未消,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想到自己的儿子头上绿油油的,平白地叫祝英台给戴了一顶帽子。马夫人心气不爽快人也跟着不安逸,连带着看祝家送的礼也不顺眼。 嘉懿才从校场那边回来,看到的就是马夫人冲一堆拜礼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模样。她将手上的披帛取下,半卷上去的衣袖放下来后,略显宽大的衣袖还带起了一阵轻风。马夫人见她额上还有细汗,微笑。 马夫人说:“听你身边的下人说一早就去校场了,也不知你这两年武艺上又进步了多少,前日观你和文才比试,他输了你。”嘉懿挽着马夫人的手臂,母女俩已有很长时间没这样亲密地在一块儿散步。 “哥哥的武艺倒不见得是退步了,只不过这几年在万松书院读书,少有能与哥哥相当的对手。一个人武艺要想精进全靠勤学苦练,还是要有一个实力相当的对手与之实战历练才成。哥哥是缺少对手。” 马夫人年轻时候也是一位将门虎女,一身飞花摘叶的本事,从小就悉数教给了自己的儿女。有这样两个优秀的儿女,马夫人既是骄傲的也是心疼的。她其实也没想过要让儿子得到多么崇高的政权地位。 她想到两年前士族门阀与皇室分庭抗衡,萧家窃国以自正皇位后,屡次三番和士族敌对。南梁士族有半数以上联合起来,推举了她们马家的千金嫁到建康去做太子妃,目的不也正是为了挟制萧家皇权? 说到底牺牲的是她女儿的一生幸福,士族门阀的利益,系在她女儿一个人的身上这样的说法,真是可笑至极啊。马夫人:“话是这么说不过你哥哥骄矜自负,虽有满肚子的才华,但须知月满则亏啊。” “哥哥那样的人即便是自负也有这个实力,咱们马氏一族传承几百年的家规,不正是‘子弟皆松竹,宁死不屈膝’吗?娘你说,要是将来天下大定父亲称帝了,咱们马家的人还用得着和谁平起平坐?” 马夫人思量再三,觉得自己女儿的话说得不错。既然决意起事自然以马家的作风来瞧若不成功便成仁,那么到时候宁可阖族覆灭,也不会留下零星星火。她抬手捋了捋女儿的碎发,“辛苦你了,嘉懿。” “女儿支持父兄起事也有自己的私心,想必爹爹和哥哥都清楚。娘,女儿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力,想看到芸芸众生匍匐在我脚下。”嘉懿从未把话说得如此坦诚,马夫人尽管心里有这样的猜测却没证实。 对权力的渴望兴许是大多数人从出生,到死亡竭尽一生所求。马夫人自认为马氏一族在士族门阀中的地位足够高了,但见识过真正皇权翻覆民生把控一切的权力后,她的女儿或许眼界上早已超越了她。 马夫人沉声下来,半晌后给出一个回答:“娘记得这还是你长这么大第一次,开口和娘索要。你小时候就是个不需要为娘操心的孩子,懂事又乖巧聪慧又端正,多少士族门阀公子求娶而不得的女郎。” “娘,今后您也该重新将您落下的弓御之术拾起来了。女儿身边有个姓花的女官,是女儿到建康以后收服的心腹,稍晚些时候就让花女官到娘身边露个面。”嘉懿提起马夫人该锻炼起来,也是为她考虑。 一旦马家兴兵造反了,四面楚歌难免不会有小贼造访,以马夫人的身手勉强对付一些流氓可以的。可若是遇到一些身手强悍一些的,而她和父兄又不在她身边的话,谁能豁出生命去保护一个后宅主妇? 确实,马家有自己培养的死士,也有忠心护住的仆人。但死士仆人再多也都不及让马夫人自己成长起来的好,一则能自我保护,二则也不至于拖人后腿。将来马太守称帝之后,马夫人的后位也更稳固。 嘉懿所思虑的马夫人也有考虑,她如今虽是马太守唯一的妻室,可将来为了谋大事争天下,马太守的后宅必然不会缺少女人。所以从现在开始她也要为了自己的将来做准备,有求于人不如有求于自己。 看到马夫人没有拒绝自己的好意,嘉懿也是高兴。中午用了午膳之后她便吩咐花女官去了马夫人跟前报道,这位女官究竟是从皇宫里出来的人,有胆识也有令人折服的实力。马夫人也很喜欢这个女官。 嘉懿午睡起来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马文才随着马太守外出狩猎回来,给她打了一只小鹿养在了后厨。养在后厨肯定是为了要一饱口腹之欲的,嘉懿也不计较这些,让洗墨去小厨房交代了一声不吃。 她不吃这小鹿,后厨的人就不会杀,只是要洗墨将小鹿给带了回来先养在了嘉懿自己的园子里。幼鹿受到过惊吓如今十分乖顺,哪怕是往脖子上套绳索也配合,嘉懿见它虽然还是小鹿但看着并不瘦弱。 镜书收起了支窗的木条,把窗格子拉下来阖上了,再才过来替嘉懿整理外穿的衣衫。洗墨收拾好了手抄拿过来,嘉懿却没要,如今这时节并不算冷,她本就不惧严寒酷暑的,这些还是严冬时候适合用。 晚膳嘉懿并不吃,每天晚膳的这个时候她都把时间拿来,用以训练自己的影子。她手底下的影卫一共有十九人,这是作为跟随在她身边可供近身驱遣的一部分,剩下的影子们都还在暗营中,作为候补。 影卫们没有自己的名字,只有嘉懿给予他们的代号,从一到十九不分男女,只要实力够强且这十九个人之中有空缺了,剩下的候补就能补上去填补完整。跟随在她身边的十三和七,便是凭借后来居上。 她有属于自己的一个秘密基地,最先开始训练的一批影子,就是在这个秘密基地里从一介小白,训练成如今让人闻名丧胆的影卫的。 绍兴风流名士最喜聚集饮酒论诗的地方,是一座设立在水面上的青雅阁楼,这儿视野开阔饱览山水风光,又可领略四方园林古迹的风土怡情陶冶情操。不少才子雅士喜欢到青雅楼来推杯换盏以作文章。 青雅楼底下却是另一个不为人所知的,与那些光风霁月全然不沾边际的血腥阴森炼狱。嘉懿对待自己手里的影子们并不心慈手软,她总是有让人惊叹折服的后招留存,尽管她能全无掩饰的教他们全部。 她训练这些影卫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是有时候若她想要偷个懒,身边有可用之辈能供她驱使。再者以她如今的身份,遇到危险的时候身边有一两个顶尖高手保护,才算是符合自己的人设嘛。 “主子,刚收到的消息。”第二轮魔鬼式的残酷训练结束,洗墨匆忙启动机关石门小跑进来:“线报上说梁山伯死了。据我们的眼线回报的消息,他当日离开祝府的时候已经被人打得只剩半条命了。” 莞尔一笑过后,嘉懿那张绝代风华的面容不见丝丝动容:“他虽然受了很严重的伤可毕竟事情过去这么久,若是因为祝家一顿打丢了命,祝员外这次可算是遇上了人命官司呵。他妻子有何表示吗?” “主子真是料事如神,那日梁山伯与四九回了梁家村时,四九当夜就自戕死了。死一个奴仆倒也不至于大惊小怪,偏偏阴氏知晓了梁山伯的真面目后,要求县衙的仵作给四九验明真身。”洗墨细说道。 嘉懿:“我知道了,继续关注这个梁阴氏,她能狠起发作自己的丈夫,想来一定是在某件事情上想通了。我想她会很乐意成全梁山伯和祝英台的,也许她更希望带着自己的儿子远离梁家村,改头换面。” “主子的意思是要让阴氏成全梁山伯和祝英台?可是,梁山伯不是已经死了吗?”镜书和洗墨都是一脸迷茫,嘉懿只微笑不语。她接下来又在擂场上和影子们打过一场,一对多从无败手:“退下吧!” 影子们行过礼后迅速撤离,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嘉懿她们三人了。 “镜书,你擅长易容,相信把一个人改造成另外一个人并不难。找一个和梁山伯身形相似的人,悉心培养,明年初春就是祝英台与梁山伯的大好日子。”说到这里,嘉懿又提醒洗墨:“别忘记隐瞒消息。” “主子放心,梁家村有我们的人盯着,一定把消息锁得死死的!” 蝶恋花·八 蝶恋花·八 祝英台如今是数着日子在过此后余生,自听命父母安排打了胎,身子便一直好不利索。她每每闭上眼睛耳边仿佛还能听见,自己落胎那一日的痛苦呼喊,娘亲死死地叫人把她嘴巴塞上布团的冷言冷语。 她的身影日渐消瘦一个冬天过去,她已经变得瘦骨嶙峋,再看如今被祝府捧为“九小姐”的银心,顶着她的身份过上了从前属于她的门阀千金的日子。祝英台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妒忌,那一切都是她的。 “女郎,奴婢打听到了梁公子的消息,他…他……”祝英台住在祝员外安排的别庄里,这里的下人都当她是府上主母娘家的侄女。这个从门外匆忙进来的婢女叫丝萝,是祝英台这些日子以来的近身人。 丝萝颇为忠心,对祝英台这个主子也是唯命是从,前几次银心陪同祝家主母来别庄看望祝英台的时候,丝萝就看出了她不喜那个银心。丝萝也疑心过为何表姑娘会如此不喜“九小姐”,也问过表姑娘。 祝英台其实一开始也并不信任丝萝,自是时间长了相处下来,祝英台便发现这个丝萝是值得自己信任的人。毕竟是长在这别庄的人,与祝家里那些熟脸熟声的老人不同。她也就慢慢地开始让丝萝做事。 丝萝每一次都给她把事情办得妥当,久而久之祝英台就开始给予丝萝信任了。像是这次她因为做了个噩梦,便让丝萝买通了别庄负责采买的去打听梁山伯的消息。她还记得,自己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谁。 当时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民宅里,等待梁山伯回来接自己离开,久等不见梁山伯归来,小师妹青漪又一声不吭的一走了之。她仿佛成了一个什么妖魔鬼怪一般,满脸的麻子奇怪的疮疤,她已经毁容了。 她心想,定然是因为自己毁了容所以梁兄不爱自己了。所以她对梁山伯的爱转变为了对他“移情别恋”的愤恨,这不,丝萝已经给她带回了似乎可以佐证梁山伯“琵琶别抱”的证据。她催促丝萝继续。 而丝萝却犹豫了半晌似乎不敢把什么消息告知她,祝英台那张早已不复往日青春靓丽的脸容,慢慢浮现出几丝不安:“丝萝,说!” “女郎,梁公子当初的的确确是到过咱们府上的,不过员外爷叫人将他和那位叫四九的书僮打了一顿。听说那个四九腿都被打断了,梁公子离开祝府时也是一身的重伤……后来,后来梁公子也死了。”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生生地将祝英台劈死了又劈活过来。她难以消化丝萝带给她的消息,所以把丝萝大发了出去,一个人闷在房间里一整天都不再出门。丝萝将饭菜都放在门口,她却一口都没有用的。 祝英台心绪百感交集爱恨交织,对梁山伯的“无情无义”的愧疚,对自己心盲眼瞎无故冤枉他人的自责悔恨。种种情绪在她心中盘桓纠缠最后一股逆气直冲胸怀,叫她大口一下噗地吐出血来,晕倒了。 此时天色早已是深夜时分,丝萝又来叫了一遍不见祝英台回应,急忙将门撞开了进去瞧。祝英台身体倒在卧榻前,瘦不禁风的身子仿若一具破败的织布机,摇摇欲坠轻轻惶惶。丝萝担心坏了大声喊人。 最先闻讯赶来的是别庄里的一个做挑夫的长随,他力气大的很,为着着急救人的念头也不顾什么礼教规矩了。这个长随把祝英台抱上床后正要离开,门外闻讯而来的许多下人,都看见祝英台似乎醒了。 祝英台其实人也还昏迷着并未醒,只是一只手死死地抓着那个长随,在这么多别庄下人的面前,她仿佛魔怔了一般死抓不放。长随也是尴尬极了,很快他自己就将手从表姑娘手里抽走,并快速地离去。 丝萝仿佛没看见他一样的,只管叫人去找大夫又说自己要去庄子上通知员外和主母。她把祝英台托付给这些和自己一样的下人,并不担心这些人会生什么歹心,要知道这里方圆十里都是祝家人的地盘。 丝萝骑着一头驴踏着月色孤身上路,可不知为何,这样的一幕放在丝萝的身上并不显得违和。她恰如一个真正忠心护住的奴婢,三更半夜扣响了祝府的门环,惊动了早已在府上小妾房里歇息的祝员外。 于是等到祝员外一行人拾掇拾掇好衣裳,坐上牛车往别庄去,距离祝英台昏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祝夫人不放心别庄下人请去的大夫,非要带上祝家庄名望更高医术也更为精湛的那个赵姓大夫。 祝员外一行人一到别庄,赵大夫就接替了前一个大夫的差事,望闻问切逐一而行。赵大夫一出手祝英台就醒了过来,祝员外和祝家大郎二郎三个男眷在屏风外头,看着赵大夫询问房中的这些丫鬟病因。 当听到祝英台被一个长随抱着,祝英台自己又死拉着他不松手时,祝员外紧皱的眉头拧得更深了。丝萝作为祝英台近身的婢女,她的话也是毫无疑问成为了佐证,证实了祝英台与别庄长随的难言之隐。 祝英台可怜刚从一颗心失而复得的噩梦里醒来,就听闻了自己的父亲要把自己许配给一个长随。她吓坏了,也不顾自己的形象,从床上爬起来就往外跑:“爹,求您了。不要把女儿许配给别人……” 祝夫人也被女儿这如此一闹给吓坏了。如此一来,别庄上下还有谁不知道这个表姑娘,才是真正的祝英台?还有谁不晓得,当初那个隐隐听说的传言都是真的,祝家九姑娘婚前失贞是个不洁的女人了。 祝英台丝毫不清楚自己为何变得如此疯魔,可是闭上眼似乎看见自己的梁兄还在等着自己团聚。她面如死灰心如死水,不管祝夫人怎么劝怎么说都不肯听了,她铁打了的心秤砣一样的胆,她要去会稽。 祝员外自然是不肯答应的,今晚闹出这样的一桩笑话,想必过不了多久祝家九姑娘的事就会闹得尽人皆知。他需要尽快安排银心代嫁,只有早一步让祝家和马家结成亲家,只有这样才能解决燃眉之急。 最后祝夫人给女儿出了一个若有违世俗的主意,她匆忙为女儿安排了一桩远在会稽的婚事,自然这场婚事虽然是假的,但也足够祝英台抽时间去为梁山伯扫墓。可谁又告诉过祝英台,假的也是真的呢? 祝家不能有两个九小姐,也不可以同时把这两个九小姐嫁去绍兴马太守府上。所以祝夫人在考虑到自己八个儿子的未来,以及那些孙儿孙女们的前程之后,痛定思痛选择了配合祝员外,舍弃亲生女儿。 婚事是真的,允许女儿去祭拜梁山伯也是真的,不过祝英台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假的”才更好操作。对于祝夫人来说,祝英台虽是她的心头肉可也是她为人母这一生的耻辱,祝员外为此差点儿休妻。 祝夫人当了那么多年的祝家主母,晚年时候却要被丈夫休弃,这对她来说既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也是对于自己这一生相夫教子的否定。她只是一个以丈夫为天的弱女子啊,被休弃之后还有什么活路呢? 在当今天下有哪些被休弃的女子,会被娘家人接纳的?祝夫人听都没听闻过什么被休之后再嫁的,那些人一旦被休弃要么出家为尼,要么就是一根绳子上树吊死在野外也不能回家。因为怕影响娘家人。 祝英台披上红嫁衣出嫁的日子很快到来,这一天她的近身侍女丝萝一早就把她从被窝中叫起来了,之后就有祝夫人请来的婆子,给祝英台开脸梳妆。临出门的时候,祝家几位兄长和嫂嫂都来给她送行。 明面上来送祝英台出嫁,实际上当做是给祝英台送殡也不差。可惜身在局中的祝英台根本没想透,自己在父兄母嫂的眼中,已经成了一个随时都可能威胁到他们利益的罪魁祸首。他们恨不能她早点死! 早春时节,梁山伯的坟冢已经长满了杂草,一块石碑尚新周围种满了杜鹃花。祝英台送嫁的队伍经过这里,依照原计划停留下来,打算等祝英台下去祭拜过梁山伯以后再继续前行。新郎官也同意她去。 祝英台只看了眼这个自己“未来的夫婿”,便匆匆地往梁山伯的坟冢跑去。丝萝在她身后随行,山路颠簸崎岖难行,祝英台到了地方还不待她和自己的梁兄说些什么话,身后就突然有人给了她一刀子。 丝萝拔刀回鞘,冷声讥笑:“祝小姐,你这样的士族门阀千金,活在这世上真是给所有的士族贵人丢人现眼。祝家对你还算客气,没有第一时间就把你沉塘,可你这样死皮赖脸地活着,不觉得惭愧?” “丝萝?!” “抱歉了祝小姐,既然你这么深爱你的梁山伯,那我就成全你们。你放心等你死了之后,银心会代替你嫁去绍兴,和我马家联姻。哦忘了告诉祝小姐了,梁山伯的坟可不在这里,他连坟墓都没有呢。” 丝萝说着话,又重重的给了祝英台一拳头,那带着内劲的拳头砸在祝英台的后背,教她五脏破碎吐血不止。坟墓机关突然在这时开启,丝萝冷笑一声把祝英台推进了坟墓中,不多时机关就重新合上了。 官道上,接亲的送亲的人傻愣愣的看着祝英台“殉情”,新郎官更是哭痛不止。他为了娶祝英台变卖家产才买来这么一身行头,结果祝英台却为了一个死人,生生的把自己做了殉祭品,叫他人财两空。 丝萝并未即刻离开,等到坟墓中祝英台再也没声息了,才走。 蝶恋花·九(完) 蝶恋花·九 太守府,马文才已经在收拾行装打算南下去迎亲了。和宇文一族的联姻尚未公之于众,但马太守和儿女们都仔细商榷过,决定先让马文才到西魏住上一阵子,和宇文氏把婚结了再回来,到时大局已定。 马太守的意思是先让儿子去女方家拜堂行一次礼,回来后再在绍兴这边办一次喜宴,也趁着第二场喜宴的时候宣布起事。和亲家沟通并未得到拒绝,且宇文氏的父兄叔伯知晓现在西魏办婚礼更为得意。 此去西魏嘉懿为谨防有小人近身,对自己的哥哥造成伤害,特地从影卫之中选出了四个身手超凡各怀绝技的侍卫。除此以外还将一支常年在山中受训的军队给了马文才,暗中有马太守安排的死士护送。 马文才自身武功也是不俗的,遇到危险多少也有几分自保的能力,不过看到妹妹和父亲担心的神情,他最终还是接受了他们的好意。虽说这些年来马文才忙于读书,实际上也没有漏下过营造自己的势力。 再次离开绍兴,马文才并不是以太守府公子的名号走的,他手里有一支专属于自己的情报组织。在江湖上号称“尽知天下事”的天机楼,就是马文才创下的,天机楼成员不多但遍布天下各国身份多变。 茶馆里端茶送水的博士,渡口的纤夫赶船的船夫以及跪在街上,可怜巴巴乞讨为生的乞儿。甚至于是贵胄达官家中的心腹,门房仆婢。千机阁的消息千金难买,创立迄今为止和千机阁做交易的人不多。 但每一个和千机阁成功达成交易的,无一不是家财万贯亦或者是位高权重。马文才手上掌握着祝英台与梁山伯的消息,就算他妹妹不为他筹谋,他自己也是不会再喜欢祝英台的,他有自己的傲气血性。 祝英台分明知晓自己对她有意,在万松书院念书时也处处受自己的照拂,若不然她真以为自己扮男人扮的像?马文才知晓自己被人利用,自然决定要报复回去,只是现在他要报复的两个主角都已死了。 坐在一艘游舫中的高层阁楼里,水面上迎来一阵阵凉风。马文才收起千机阁呈报过来的情报,上面说祝英台二月底的时候,便被祝员外暗中许配给了会稽的一个乡绅之子。却在迎亲当天为梁山伯殉情。 祝英台原来那般深爱梁山伯呵,想来到了地府梁山伯也一定很愿意和他的英台妹厮守。马文才薄怒之余又听自己的探子告诉他,梁山伯在会稽老家其实是成过亲的,而且他还有个已经快三岁了的儿子。 听到这里,马文才不禁怅然失笑:“祝英台啊祝英台,我竟不知你到了黄泉地府之后,听得阴司判官断梁山伯生死之时,知晓他早有妻室子女后会否后悔自己心盲眼瞎?哈哈哈,多亏你没看上我呵!” 底下人一片默然谁也不敢乱吭声,都晓得这个时候的公子容易发怒,谁也不想当第一个挨骂挨揍的。马文才心思不定忽笑忽怒的,把一屋子下人都弄得眼睛恨不得长在地上才好,他也没注意到气氛低。 最后还是因为一只信鸽的到来,才让马文才缓过神来。这只信鸽是他妹妹养在府里的其中一只,他刚离开绍兴不久,也不足一日。妹妹这个时候让信鸽来给自己送信,莫不是绍兴城里出什么事了不成? 马文才心中焦急,连忙把信鸽腿上的绑着的布条取下来,展开看了之后不多时颦蹙的眉头就舒展开了。他自诩千机阁知尽天下无数事,却也有灯下抹黑瞎子点灯白费蜡的时候,他妹妹才是真算无遗策。 他前脚刚从太守府离开,后脚他妹妹马嘉懿就开始写信了。这信鸽在路上显然也没耽搁太久的,仿佛是掐着点等到自己千机阁的人,把祝英台的消息呈报给他后,信鸽才从岸边的某棵大树上啾啾飞来。 妹妹的信上简单提了一句:祝氏女与梁秀才之事,皆唯吾主也。 马文才知道妹妹这是告诉他,祝英台和梁山伯的死都是她一手策划的,目的想来也并不复杂。若是祝英台没有给他头上戴帽子,他这个妹妹想必也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对这个未来的准嫂子好颜色。 只是祝英台自己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她背叛了祝家背叛了祝家和马家的利益网。马文才固然恼恨祝英台欺骗利用自己,但一想到妹妹为了自己不惜手沾鲜血,便禁不住又是满心满眼的温柔心疼了。 马文才在心中暗暗发誓,等将来天下大局定了,自己一定要从天下清隽的郎君中,挑选出一个身家背景最匹配他妹妹的妹婿。他甚至还想过自己的妹夫一定不能姓萧,因为他们全家都极为厌恶姓萧的。 马文才心中所想还在太守府的嘉懿自是不知,她与马夫人刚从赛马场回来,这次出门去打马球的时候,她遇着一个十分可爱的小郎君。对方的年岁比她要小一些,长得雪亮清透像个易碎的瓷娃娃似的。 马夫人知晓女儿对那个小郎君有意,安排了身边的人去打听消息。母女俩刚回来屁股都没坐热呢,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说那个小郎君是云县县令府上的小儿子,今年刚满十七,也并没有定亲。 马夫人听完就去看女儿的态度,却见嘉懿似乎并不在意,她有些捉摸不定女儿的心思,更不好直接给她做主。不多时,嘉懿叫来自己的婢女洗墨:“还记得今日马球赛上那个和我一道的那个小郎君?” “主子有何吩咐?” “选一副弓箭给他送去,你知道的,要选质地最好的。”嘉懿并不着急把自己看上的小郎君弄到身边来,一点一点慢慢培养感情,才是最适合那样可爱的小家伙的。马夫人倒也深以为然,女儿有手段。 说到底还是自己思想太单纯了些,她女儿毕竟也是在建康涨了见识的人了,这些手段说不得就是在建康学会的吧。马夫人越想越觉得自己似乎是真相了,更加觉得自己的女儿也不过十七岁,命好苦啊。 嫁个太子人家还不喜欢她这么漂亮的,明明她这个女儿容貌出众,管家能力又很精干,可偏偏那位太子殿下就喜欢那些清汤寡水。她也是打听过了的,昭明太子的那些女人相貌都不大好看,真是瞎眼。 不过也好,左右她女儿是没有在萧家那边吃过亏的。马夫人正得意地想着什么时候重新给女儿选一门好的亲事,就听下人来报,说是州牧使大人府上的女眷来了。这位州牧使是马太守如今的顶头上司。 马太守要想造反首先要拉拢的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虽然州牧使比他官高一级,可耐不住马太守有个做太子妃的女儿。州牧使夫人也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她是随同自己的夫婿州牧使张彦一块儿来的。 不过是男宾不好直接来女眷所在的后院罢了。让这位张夫人有些惊讶的是,太子妃竟然会亲自出门来迎接,这对她来说着实有些受宠若惊不敢承受。但太子妃态度也很是谦逊,言行举止都挑不出错处。 前院马太守与张彦二人先就着朝堂同僚关系谈了些公务,不多时就转移了画风,开始往当今南梁正统皇族的身上扯。后院这边,马夫人和嘉懿母女二人的陪伴下,张夫人很快也一扫因赶路带来的疲惫。 要说服州牧使张彦一起造反可不容易,不过马太守自有自己的本事,张彦在太守府逗留的两三天时间里,收获了不少好东西。这其中黄白之物不在话下,更多的都是一些古籍真迹之类的,收藏类物什。 张彦夫妇走后没几天,上虞祝家庄那边就把银心给送了过来,吹吹打打的虽然是热闹,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太守府娶正妻呢。马太守夫妻俩虽然皱眉不太高兴,却也知晓眼下是和祝家谈合作的最佳机会。 毕竟是以“祝英台”的身份嫁进太守府来的,祝家人给银心准备的嫁妆虽然不如正牌祝家九小姐的丰厚,但也给足了她面子。银心怀揣着随时都可能被祝家人舍弃的心,再度来到太守府时倏然冷静了。 然而冷静下来的银心没有开心多久,就被马太守忽然要造反的事,给吓得魂不守舍再度提心吊胆了起来。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马文才从西魏回来,带回了一个正妻宇文氏时才止住。 而这时,距离祝家那位真正的九小姐祝英台的死亡,已经有大半年之久了。马太守打着为恢复南梁前朝皇室的旗帜起事,一时间南梁人心惶惶,建康城中人人自危,但也有不少人第一时间归顺马太守。 造反的过程说曲折也曲折,说顺利也顺利,不到一年的时间南梁皇室就彻底改头换面了。然而这时候马太守才注意到,自己的小女儿所要的并不仅仅只是当一个半壁江山的公主,她要的,是整个天下。 刚在南梁皇宫帝位上屁股都还没坐热的马太守,得知了女儿的主意之后大手一挥,再度调集军队和粮草物资,安排了女儿为领兵元帅。此举固然一时间被朝臣所阻拦,奈何嘉懿此前有过赴战场的经验。 她有领兵作战的经验,更有坐镇后方指挥千军万马的真本事。马文才这次没有一起上战场,并不是因为马太守不看重他,而是已经被册立为皇太子的马文才,如今已经有了更为重要的政事要代父操心。 嘉懿在外打仗三年未归,直到天下一统南梁朝廷要迁都的时候,才回到建康在百姓们面前露了个面。她回来的那日穿了一身银色铠甲,身边跟着一个将领模样的人物,人们习惯地称呼他为白袍将军。 白袍将军,便是那时在上虞所认识的结义大哥,陈庆之。 中原江山天下一统后,国号从南梁更改为豊,定都长安。 天龙·一 第三卷·逍遥人生 天龙·一 寒夜中,一剑破空而来划开寂静,随着一声愕然,一间看似平常的山中猎户家中多了两具赤条条的人类尸首。行杀之人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衫,白玉簪挽发在银白月光的照应下,更显几分冷然绝色。 一身白衣的杀手转身离去,身影越入山林逐渐消失在黑夜里。 白衣人在山里穿行过几息的功夫,来到山下的一条清水溪畔,她俯身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眨眼间往溪水对岸的某一棵葱郁的高树抛掷而去,下一瞬树上掉下来一个人,听声音辨别出是个男的。 白衣人施展凌波微步来到对岸,在一堆草石中见到了刚才偷窥自己行踪的男子。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孤身一人敢在这深山老林中以天为盖地为庐的,不是胆子大年纪大的熊孩子,就是个中高手。 白衣人毫不客气出手和那小子打了起来,十几招过去,白衣人先是停了手:“你是大理段氏何人?”青年抬眼与白衣人平视,但见对方以一条白纱蒙眼通身穿了一身素白,却遮掩不住那凛然气势。 青年略作犹疑,对方却是一剑刺向他的肩颈:“回答我!” “我说我说,我姓段名誉,家父大理段氏镇南王。姑娘,你又是谁啊,为何也会我大理段氏段家剑法?”青年段誉也是很疑惑。虽然他心中有一个很奇怪的猜测,但又不太确定自己的想法对不对。 白衣女子轻笑一声,道:“你问我,我就要回答你么?笨小子,你连段氏一阳指六脉神剑都不会,还敢出来行走江湖。”她手中剑柄一抓身影腾空而起迅速离开了段誉跟前,留下段誉原地傻愣着。 白衣女子其实就是嘉懿了,她这一次所属的身份着实挺棘手,开局就遇到大理国朝堂内乱。生父在混乱中生死不明下落不知,生母还是带着她躲在下水道里过了很久,才把她从大理皇宫带出来的。 刚刚遇到的那小子段誉,算起来也是她同族的一个堂弟。这些年她在生母死后独身一人行走江湖,偶尔也接一些暗中的生意,无论是打探情报亦或者是要人性命,给得起钱她必然不会让雇主失望。 前两年她才打听到自己的生父还活着,不过如今在江湖上名声十分的臭,被江湖人称为四大恶人之首的段延庆。嘉懿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去认个亲,而且也不知道段延庆还记不记得自己这个女儿。 适才在山上猎户家中所杀的那对夫妻,原本也是做过恶事的,十余年前这夫妻二人因贪财,拐了邻居家的一个幼女卖给人牙子。为了躲避官府追查所以跑到这么个偏僻地方,但是善恶到头终有报。 从前那对失去女儿的夫妇,因着丈夫奋发而起依靠着读书考了秀才,在后来一步步高中,成了如今大宋朝的正四品司农寺卿。即为高官必然一言一行都受人监视,这位新上任的司农寺卿也是一样。 他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打定了主意找到嘉懿要做这笔生意,即便是抛开自己眼下的荣华富贵不要了,也要让当年的仇人为自家小女儿付出代价。那个被拐的小姑娘,被卖进青楼后就被打死了。 所以嘉懿才会以牙还牙,让这对猎户夫妻去到地下。她才不会同情这两个恶人呢,哪怕是这些年来她们为了弥补心中亏欠,常常将打回来的猎物送去给山下的村民。做过的恶行不揭开,就是没做? 琅嬛福地是嘉懿在这无量山中的一处秘密基地,这里曾经有一座白玉雕彻而成的玉像。当年嘉懿跟着母亲流落到无量山一带,来到这琅嬛福地之中意外习得凌波微步还有北冥神功。玉像也被拆了。 当时的嘉懿十分缺钱,真正的算是一个穷批了,比街上乞讨的乞儿们还要惨。面前有一尊能让自己转眼变成有钱人的玉像,不卖白不卖,而且玉像所用的原玉品质上乘,分批次售卖赚了不少银子。 当然,嘉懿也是物尽其用为自己打造了一把白玉剑和一套白玉头面。一开始嘉懿还稍微有点儿心虚,想着这么大一尊玉像放在这山洞里头,多半是某个痴情的男人为一个女人雕的,跟她没关系啊。 眼下这个琅嬛福地地方空阔,那些秘籍虽然还放在原来的位置,但是都被嘉懿用一些小机关给掩护起来了。将来等有缘人掉下来,必然也是要受一番折腾的,她熟门熟路按下洞壁上的一个机关石。 一道藏在洞壁的机关暗门开启,嘉懿走进暗门来到一间卧室,这间暗门并不是嘉懿自己打出来的,而是原本就有的一间雕刻室。嘉懿第一次进来的时候还看见其中有不少的木雕,都是些练手之作。 如今这雕刻室被她改为了自己的卧室,偶尔路过无量山,就会来这个地方歇息一晚。她娘就是死在这里的,小时候娘常常说等她长大了,还要亲眼看着她出嫁呢。只可惜娘没那么好的运气,死了。 嘉懿本身对自己的娘没有多么大的感情,毕竟她娘一心牵挂最深的还是那个延庆太子。在娘的心中,自己若非是个女儿身,大理国中内乱的时候,延庆太子便不会因为膝下无子承袭王位而被诛伐。 所以对于那个在下水道中为保护自己,吃了几个月的垃圾的生母啊,嘉懿也并没有多少真情实感。临了的时候,给她选了一个风水宝地安葬了,算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孝心,别的就不要指望她了。 翌日离开琅嬛福地的时候,嘉懿照例在琅嬛福地上方布下了一道梅花阵法。她估摸着这地方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来,在琅嬛福地中养了一群红鲤的,要是哪天自己的新庄子修建好了,就来带鱼走。 是的,作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后起之秀,嘉懿除了在武学上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还是个超级有钱的小富婆。尤其是她师傅逍遥子送她的那些宝藏,她现在就算是不接那些单子,也能坐吃山空了。 逍遥子是在八年前碰上嘉懿的,当时嘉懿不过十二岁,在江南某个小镇的渡口卖自己从水里捡出来的珍珠。那些珍珠每一颗都饱满光泽,且质地不菲,她自己又出价便宜,仅是为了卖了换钱买药。 要知道,那些蚌为了给嘉懿出产珍珠,费了自身多少心血才在短时间内将珍珠养得又圆又大。而她那天去卖珍珠的时候,却碰上几个看她年纪小就想杀人越货的奸商。逍遥子一开始本是打抱不平。 不过看到嘉懿使出凌波微步后,就又动了收徒的心思。嘉懿拜师逍遥子之后跟着逍遥子隐居了三年,十五岁那年出山行走江湖,这几年以来常以一身白衣为世人所识,故而渐渐有人称她白衣仙子。 即将建成的山庄座落在扬州,嘉懿现如今所住的地方,位于岳阳城中的一间名为随遇的客栈。起这么个名字多半是受了逍遥子的影响,因为随遇而安,是师傅逍遥子最常说给嘉懿听的四个字了。 嘉懿曾自爆身份,逍遥子却并如旁人一样惊讶,只冷静地看着恢复人形的她,淡淡地题了四个字:“随遇而安。”好吧,这是头一个看到自己的真身以后,还能如此淡然的人类,她对他另眼相看。 实际上逍遥子并不是不惊讶自己的小徒弟是条龙,只不过对比起小徒弟是龙的事实,他更在乎的还是自己新创出的功法,终于后继有人了。他本身还想回去找找自己的徒子徒孙,然而世事难料啊。 现在逍遥子又不知是在什么地方去逍遥自在了,嘉懿也有快五年的时间没有他的消息。自五年前逍遥子把她赶出隐居的山谷,就再也没有和逍遥子联系过了,也不知这些年逍遥子的境界进步多少。 随遇客栈五年前才在岳阳城开业,五年时间里已经在宋朝境内新增了十几家分店。随遇客栈的揽客方式也很是新颖,不少同行都争相效仿。嘉懿也遇到过同行竞争失败后,被对手暗中使绊子的事。 不过现在这些事都一一被嘉懿化解,她自身又是个武功不俗的剑术高手,故此久而久之就没人敢轻易寻她的麻烦了。且随遇客栈对于一些书生学子们有特殊的优待,且又食宿物美价廉,很受欢迎。 被士子们推崇的随遇客栈,就连大宋天子都有所耳闻,传旨召见过嘉懿入宫觐见呢。只是嘉懿没空去开封,尽管自己抗旨不遵,宋皇也没能把她怎么样,毕竟一国之君和一江湖女子计较有失体统。 嘉懿离开无量山后便来了成都府,她几个月前在成都府的锦绣衣庄定做了几身新衣裳,现在来这里取货时间刚刚好。可是初到蜀地,便遇上了一场冷雨,没有带伞的嘉懿准备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先。 恰好这时,嘉懿碰上了另外一路人,为首的汉子三十来岁的年纪骑着一匹红鬃马。跟在其后的两个人身上都穿着丐帮弟子的破衣,嘉懿站在刻有成都府三个字的石碑前,被冷雨淋湿了肩膀和头发。 为首的汉子瞥见她时,下意识勒紧了缰绳套住马脖子,等马蹄子停下来之后,下马来到嘉懿的跟前:“姑娘,这蓑衣给你。” “你只给我蓑衣,可我头上也在淋雨啊。” “……那便将这斗笠也给你,姑娘小心戴好。”汉子说完,就又翻身上马趁着雨势还小,先进城了。 嘉懿站在路边,望着那远去的身影莞尔。 天龙·二 天龙·二 乔峰处理完成都丐帮分舵的一场分歧事端,回到投宿的客栈时早已天黑。一轮圆月高高悬挂于星黑的夜空,他与身后的两名七袋弟子靠着一盏灯笼,摸着黑回来的。突兀地,传来一声瓦碎的异响。 三人马上戒备起来,七袋弟子更是虎目敛眸四下观察起来。乔峰交代二人先回房休憩,自己循着刚才发出异动的隔壁房舍施展轻功跳上去。却见一只瘦小的猫儿正在院墙上甩尾巴,自己想多了? 这么想着,刚准备撤身离去的乔峰余光中瞥见一抹白,倒不是说乔峰的眼睛在这夜色里有多厉害。只是恰好有月光洒落在这院落,也恰好被他瞧见了一抹白。他两三个猴儿攀藤,跳到院中去寻人。 一身白衣的嘉懿手上握着一把白玉打造的长剑,剑身通透无瑕上刻着道家符文和佛门经文。乔峰从未见过如此灵气的剑,它仿佛有生命一样被白衣女子握在手中,而那皓腕也如霜雪一般白里透红。 乔峰注意到,玉剑的剑尖滴落了什么,凝眸看去却是一滴鲜血。 “姑娘,你为何杀人?”乔峰问完,才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些多余了,对面这女子是正是邪尚不知晓,且她孤身一人能悄无声息潜入这地方来杀人,定然是个中高手。却见那白衣女子冲他笑了笑。 嘉懿低头看了眼手上的剑,轻声说:“我也不想杀人呀,你知道的我是女孩子嘛,当然更喜欢在家中绣花养些小猫小狗的。可是生意上门了,我总得要‘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乔帮主你说呢?” “姑娘认识乔某人?”乔峰这会儿是真诧异了,而且:“你方才说什么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话,姑娘这一身气派,不似杀手。” 嘉懿莞尔一笑:“今日入城之前你把自己的斗笠和蓑衣给了我,乔帮主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呀,差点儿忘了自我介绍,小女子段嘉懿见过乔帮主。”乔峰回忆了一息功夫,方才想起早上见过嘉懿。 只是那时候天上下着雨,他也没有来得及多观察,只当那个站在大树下躲雨的姑娘是个可怜人。现下想来,这姑娘不但不可怜,反而还是个狠人。乔峰心中有一瞬间后悔自己把蓑衣让给段姑娘了。 见乔峰眉头微蹙,嘉懿又道:“告诉你也无妨,这地方可不是什么清白之地。死的是一些鼠目之辈,蜗居在此成日里游手好闲以打压老人欺凌弱小为乐。就连隔壁客栈掌柜的女儿,都遭过毒手。” 也不管乔峰信是不信,嘉懿说完话身影便是犹如鬼魅一般的,在从乔峰眼前消失了。这出神入化的轻功令乔峰心中万分佩服,要说他虽然已经是一等一的高手了,论轻功与这段姑娘相比还是差了。 乔峰先去检查了一遍院中的死者,而后回到客栈,刚巧碰到下楼来的客栈掌柜。便旁敲侧击的询问了一番,得到确切的答复之后,乔峰眉头锁得更深了些,他以往最恨的就是些欺凌弱小老者的人。 隔壁院子里的人能死在那段姑娘的剑下,也算是大材小用了,如段姑娘那般宛若神仙妃子似的姑娘家,手上却是不敢沾上这些宵小之辈的鲜血。乔峰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辗转反侧都是那个段姑娘。 翌日早晨,乔峰三人收拾好下楼吃早饭,就见那段姑娘正坐在二楼大厅的一处临街靠窗的位置,掌柜也在旁边毕恭毕敬地回话。看样子像是在查账,乔峰脑海中回想起昨晚先后遇到的两人,生疑。 不多时,乔峰听见楼下有人上来,几息功夫后一个绿衫裙的小娘子上来了:“东家,衙门的人已经把隔壁那些尸体运走了。知州大人还差人送来了赏金,婢子已经清点过了,三百两分文不少呢。” “从我的账上再划去两百两添作五百两,一部分拿去采购生活必需之物,剩下的给这几家人分发了吧。”嘉懿只抬眼看了眼这个绿衫裙的小娘子,就继续低头看着桌面上的账簿,又开始拨动算盘。 乔峰听了两人的对话,心下已经很是清明了。他到一楼大堂叫了几个馒头几碗豆浆吃喝,但跑堂的送上来的除了馒头豆浆,还有一盘配有蘸料辣椒粉的牛肉,一盘肉香四溢的小笼包和三碗八宝粥。 乔峰狐疑之下,听跑堂的说道:“三位客官不必惊慌,这些都是我们东家昨日吩咐给三位准备的早食。若是不够吃的尽管吩咐,小人再去厨房给三位端就是。”两个七袋弟子俱看向能做主的乔峰。 乔峰:“……”别看我呀,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啊。 正待乔峰被两个七袋弟子看得不好意思之际,嘉懿从楼上下来了,她今儿个没有再穿那一身素白。换了一身红艳艳的裙子,宛若一朵开在绿叶丛中的红色美人蕉,看上去既美艳又妖娆,且冷肃。 “段姑娘,好久不见。”此时,客栈外又来了人,是一男一女。为首的女人相貌平平,是个中年妇人做了商妇打扮,那男的年岁不过十五六一身灰色短褐在身,两只手上还捧着一个挺大的木盒子。 嘉懿见着来人,露出微笑:“陈夫人,怎敢劳烦您亲自来送,派店中的下手送来就是。”陈夫人就是锦绣衣庄的老板娘,嘉懿定做这批新衣裳的时候,便说过自己今日就会上门去锦绣衣庄取货的。 陈夫人闻言只是先让身后的小厮把东西寻了张桌子放下,嘉懿又叫客栈内跑堂的伙计帮忙搬上楼。陈夫人则又说:“原本我也是这样打算的,可是刚巧本地马上要办花灯宴了,伙计都抽不开身。” “花灯宴?那可真是遗憾的紧,听说这花灯宴一年一次,我倒真想留下来好好瞧一瞧这热闹的盛宴。”她原计划并没有要在成都待上很长一段时间的打算,毕竟她尽管很有钱,但也不是大闲人啊。 陈夫人笑问:“你这样的身家还有什么可忙的,随随便便一出手就能把最翘手的地段买下来建设慈幼院,收养无家可归的孤儿。如你这般大慈善的人,真叫人难以看出你只是个年轻轻的姑娘家。” 此刻嘉懿和陈夫人都已经坐了下来,方才那个绿衫裙的小娘子给两人倒了茶,又退到一旁的柜台后面去了。乔峰虽然吃着早饭,耳朵却十分用功地在光明正大地偷听,尽管他知晓偷听行为很不耻。 绿衫裙的小娘子是这间随遇客栈分店掌柜的女儿,曾经被几个流氓当街扯烂过衣袖,害得她如今十六岁了都还没找到婆家。这间分店是三年前开设的,嘉懿平素也不怎么往蜀中来,所以不曾知晓。 也是昨日上午她来到这地方,亮出自己的身份后,掌柜才把这件事告诉给嘉懿。这小姑娘别看只比嘉懿如今小了四岁,但性格倔强坚韧是不输嘉懿的,尤其是她一开始还想着自己要上门去枭首呢。 “杜鹃,替我送送陈夫人。”嘉懿起身,往乔峰三人这一桌走来也并不客气,在无人的那条板凳坐下来。与乔峰是正好面对面,杜鹃就是那个小娘子了,从柜台后出来客客气气地将陈夫人送出门。 两个七袋弟子看到有个大美人过来,看样子还是和他们乔帮主很熟络的样子,都很识趣低头吃自己的馒头喝豆浆。乔峰冲嘉懿抱拳道了几声谢:“段姑娘,萍水相逢得此恩遇,乔某人感激不尽。” “乔帮主客气了,江湖儿女相逢即是有缘。况且昨日下雨,你将蓑衣斗笠给了我,自己却是一身淋湿了,我这也算是报答。”嘉懿笑着说完话,转头又朝杜掌柜吩咐:“给我端一碗银耳莲子羹。” 银耳莲子羹味道一定很甜,光是闻着就觉得甜丝丝的。乔峰鼻子灵敏极了,他吃着牛肉时不时就会注意一下嘉懿碗中的银耳羹。 几次之后,嘉懿忍不住抬头看着乔峰,并把手中的银耳羹递了过去放在这位丐帮帮主面前:“乔帮主要尝一尝么?杜大婶亲手熬煮的银耳羹味道极好,想来比起宫里的御厨也是不差的,可甜了。” 乔峰本不是喜欢吃甜食的人,但又鬼使神差地就着嘉懿的手,品尝了一口甜津津的银耳羹。但是过分甜腻的银耳羹,让这个面对宵小绝不心慈手软的丐帮帮主出糗了,这甜腻的银耳羹呛了他满口。 嘉懿见他吃瘪,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本就生得极为绝色,这样笑起来不但不会让她的美显得别扭,相反更增添了几分野性。乔峰的身体比头脑更快一步,反应过来时已抱着嘉懿亲上了她的嘴。 两个七袋弟子都傻眼了,而后又迅速放下了碗筷逃也似的跑出了客栈。杜掌柜在一旁也是愣了眼,偏生他那个东家哦,瞧着那么柔弱的一个小娘子,被乔峰这么一个大汉搂在怀里也不怕被掐断腰。 乔峰赶忙松开嘉懿,并连声为自己的鲁莽行为致歉,他刚才多半是因为一时吃多了糖,所以才会醉了。嗯?吃糖也能醉人吗?乔峰看向对面的嘉懿,只见她神色如常仿佛没有发生刚才的糗事一般。 自认自己还达不到少林弟子一般,做得到快速心如止水,乔峰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一回算是栽了跟头。他并不是个愣头小子,对自己做下的事合该自己为此负责,尤其他心里其实对于嘉懿是欢喜的。 “段姑娘,抱歉方才无意冒犯了你,乔峰向你赔罪了!” 见到乔峰起身向自己下跪,嘉懿忙起身让开,“你做什么?” “乔峰心悦于段姑娘,想聘段姑娘为乔峰之妻。” 天龙·三 天龙·三 杜掌柜从未见过如此厚颜之徒,和他们东家不过才刚认识,就扯上了谈婚论嫁未免也太早了吧。杜掌柜拿着一账本起来遮住脸,暗戳戳地观察东家的脸色,奇怪,东家那表情怎么并不想是要捶人? “你倒是个爽快人啊乔帮主,婚姻嫁娶可是人生大事,你就这样空口白赖地说要娶我为妻,不免有些冲动过头了。”嘉懿倒也没给乔峰冷脸,只告诉他:“我与你相识不过一日,谈何终身大事。” 乔峰也不恼,只说:“乔峰莽撞唐突了姑娘,方才所言乔峰字字真心实意并非虚假。昨日初见姑娘乔峰便有些恻隐,后来再见时姑娘一身气质夜色难掩,似姑娘这般气魄的奇女子,诸君皆慕之。” “你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就不怕我一时恼怒对你拔剑相向?” 乔峰笑了,说:“你若当真恼怒那才好,至少表示你是在意乔峰所言的。可若是你什么情绪都没有,那乔峰才是真的要失望。” “嘉懿。”说着话的同时人已经从板凳上起了身,她转头要去上楼梯,乔峰还坐在原位对她刚才说出的两个字喃喃着。踩上了几步台阶,回头来禁不住朝乔峰露了个笑脸:“嘉言懿行,我的名。” 段姑娘原来闺名是叫做嘉懿的,嘉言懿行可真是好名字。乔峰心中默念了许多遍嘉懿两个字,究竟还不知道到底是哪两个字。他拿起筷子又开始吃牛肉,吃到第三下的时候反应过来,她没拒绝他? 乔峰在大堂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嘉懿大概是处理完自己的事了,下楼时告诉杜掌柜自己要出门一趟。乔峰跟着嘉懿一块儿出门,他本来的计划是处理好成都分舵的事,就马上回丐帮总舵开会。 但现在他的计划怕是要先搁置一段时间了,他眼中注视着那个一身红衣绯裙的姑娘,炙热的眼神想让人忽略都不能。走在他前头的嘉懿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瞧他:“你不好奇我是如何认出你的?” “?”乔峰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譬如就算是昨日雨中初见,他只是一时心生怜惜让出了自己的斗笠和蓑衣。却没告诉过人家段姑娘,自己是谁啊。见状,嘉懿却又是笑了一笑。 嘉懿说:“你离我近一些我就告诉你。”乔峰倒是真听她的话,挪了几步过去与她挨得近了些,但嘉懿只是说:“你那两个随从应该是丐帮七袋弟子吧,我听闻新上任的乔帮主身边有两名七袋。” “所以你是依靠猜测来确定乔某身份的?”见嘉懿并不否认,乔峰一时对她的印象又增添了两分睿智。嘉懿走在前头,乔峰紧随其后两人就这么在街上闲逛着?不多时,眼前出现了一家洪记医馆。 乔峰跟在嘉懿身后进来,医馆里有一股浓郁不散的药味,还有几个病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等待大夫看诊。嘉懿直接领着乔峰穿过医馆正堂来到后院,有一药童正守在一间房外,“你是段姑娘吗?” “是我,你家主人呢?”嘉懿点头,那药童让开了位置把门帘拉起来,让嘉懿和乔峰两人进屋里去。昨天下了雨,现在天色还凉着这屋子里少了一盆炭,暖和是暖和,可乔峰觉得还是有些寒冷了。 屋里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青年,他身上盖着一床厚实的棉被,乔峰进屋后就有意隔开这青年和嘉懿之间的距离。嘉懿选了一个靠门的位置坐下来,连寒暄都不曾有,直接开口索要:“我的药材呢?” “已经叫人给你包好了,随时都能带走。这位侠士是?” “乔峰,丐帮帮主。”不待乔峰作答,嘉懿先替他做了个介绍,青年闻声只是和煦地冲乔峰点了点头。随后青年转动自己的轮椅,去了旁边屏风后面取了一样东西回来,“帮我带给我的叔父吧。” “万一我不去开封呢,你岂不是白费了一番功夫?”嘉懿伸手接过来,是这青年自己为他叔父调配的一副保养头发的药方。青年柳淇出身官宦世家,少年时游历蒙古雪域遭遇雪崩,留下寒疾腿伤。 柳淇有个叔父名叫柳三变,考科举考了多年都没有成功,柳淇修习医术之后隔一段时间,总会收到柳三变捎来的求问保养头发的书信。那些书信无外乎都是在问这个侄子,我快头秃了,求保养。 柳淇看向一旁的乔峰,自我介绍道:“在下柳淇,乔帮主大名赫赫久违了。今日难得一见,可惜在下寒疾复发不好请客作陪,下次得遇一定要和乔帮主好生喝个痛快。”他像是没听到嘉懿说的话。 乔峰看了眼嘉懿,又看向柳淇,大声笑道:“柳大夫客气了。” “我会继续派人寻找寒地红莲的,你接着忙,我就先走了。对了那些药材你派人送到随遇客栈就好。”嘉懿起身,乔峰见状也跟着她一块儿出了门。从医馆出来,外面有一辆马车正缓缓地驶过去。 乔峰又跟着嘉懿返回了随遇客栈,在这期间嘉懿去了一趟胭脂铺,女孩子果然都是喜欢这些胭脂水粉的。乔峰默默地在一旁计算了一下嘉懿的消费水平,算来算去得出一个结论:段姑娘好富有! 杜掌柜看见乔峰又跟着嘉懿一道回来,心下诧异面上却不显,但见另外两个丐帮弟子都没作反应,他先有个什么态度岂不是白给东家拖后腿?这么想着,杜掌柜叫自己的女儿出来招呼东家和乔峰。 一上午时间过去,到随遇客栈来吃午食的客人增添了不少,乔峰一开始还没注意到随遇客栈生意红火。后来还是因为在二楼等嘉懿下楼吃饭的时候,一对小夫妻没位置坐了要过来跟他们一起挤着。 嘉懿换了一身深蓝色的布衫男装,头发也梳起来扎了个马尾,留了两缕碎发被发带抛在两鬓旁。她始终在眼睛上蒙着一条轻纱,上午穿红色的上衣搭配的就是红纱,这时换成了蓝色的,颇为奇怪。 落在自己身上的三道目光并不浅,嘉懿低头吃着杜掌柜的拿手好菜——酸汤背脊柳。大约是乔峰眼中那求知的意味过去迫切,嘉懿用了一小碗米饭后,很是平常地告诉他:“我幼时眼睛受了伤。” 闻言,对面那小娘子先是呀了一声,又柔柔地启唇:“女郎君你也太可怜了些,看你身形瘦弱,你这相公也不好好养着你。”她声音很柔软可是力气却不小,她身边的男人明显被她掐了一把哀嚎。 “娘子你做什么掐我呀,我又没有惹你。”被无辜牵连的男人很是难过,不过是萍水相逢偶然凑一桌吃个饭罢了,自家娘子这同情心未免太过了吧。这么想着,那娘子却又冲他一笑:“你说啥?” “……娘子您掐得对啊,为夫方才竟然忘了替娘子夹菜,实在该打该打。”乔峰见此只能保持沉默不好发言,这蜀中地方的男人可是出了名怕老婆。这对小夫妻是很典型的一对蜀地夫妇,很有趣。 嘉懿只是换上了男装也并未完全将自己扮作男子,所以这小娘子认出自己女儿身也不意外,她浅浅地看了眼旁边的乔峰。随后端起碗来开始喝汤,半碗大骨汤她也喝了一半:“他还不是我夫婿。” “啊,我看你们俩关系这么好,还以为你们已经成婚了。这位大哥可是你的家中有什么龃龉不成,这般好的娘子饶是错过,你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呀。”小娘子觉得嘉懿好,估计是因为她的举动。 用饭期间嘉懿没少拿公筷给乔峰碗里加菜,反过来这位小娘子自己是不会这么做的,她不论是吃饭还是喝汤,旁边的丈夫都会勤劳地为她服务。乔峰低头用饭之余,也会用余光去观察这对小夫妻。 让乔峰没想到的是,嘉懿会出手拦下了那位娘子继续进食的动作还说:“你已有孕当应该合理饮食,吃太多会导致胎儿生长过大,吃得少胎儿又吸收不到营养。你体寒应该少吃这些凉性的菜肴。” “女郎君真是好眼色,你比那位柳大夫还要神呢。光是看着就知道妾身有孕了,我虽然也知道不能吃太多,可总是控制不住这张嘴。看到别人吃吃喝喝的,又着实是馋的紧。”她丈夫也附和点头。 嘉懿转头叫来跑堂的伙计,吩咐道:“让厨房的师傅为这位娘子烫一盅淡水青菜猪肝汤。”那伙计领了吩咐转身下楼,嘉懿回头来冲这小娘子夫妇轻笑道:“这碗汤的帐就免了,算是结个善缘。” “多谢东家了。”这时,小夫妻们也都认出了嘉懿的身份。 烧一盅汤的时间要的并不多,嘉懿放下碗筷时,乔峰还在和那个青年饮酒谈笑。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嘉懿拉开一个抽屉从里头取出一个牛皮包裹着的本子来。这本子上记录的都是逍遥子的游历。 是的,这一方小小的牛皮本子其实是逍遥子著述的游记,像这样的牛皮本子还有很多。不过是嘉懿少来成都分店,因此这间随遇客栈里准备着的游记才不多,而且也没几个人晓得这本游记的作者。 嘉懿当初认出这本游记是逍遥子著述的,还是因为在山谷里隐居的时候,曾听逍遥子说起过自己的另外一个身份。所以她记住了,之后便开始翻看逍遥子著述的游记,其中也不乏一些辽国西夏的。 那些记录在游记中的山山水水,还有风味人情,都很有意思。 天龙·四 天龙·四 因为副帮主马大元有事相求,乔峰再不得继续在成都府逗留。他走后杜掌柜连续两天都在观察东家的神色,见嘉懿并未有任何的不适,又觉得这东家的性情过于冷淡了些,那乔帮主只差剖心了。 乔峰离开的第三日上,嘉懿也离开了成都。从成都离开后一路沿着被世人称为天险之道的蜀路,来到巴州。又从巴州乘船渡过长江回了岳阳城,这一路上所花费的时间整算起来,足足有十日功夫。 岳阳城中的随遇客栈总店,这段时日正在翻新窗户,所以这段时间随遇客栈都是不接待要住宿的客人的。嘉懿久不回岳阳,总店的房掌柜都还以为自家东家不认得回来的路了,还准备差人写信呢。 不过嘉懿也没有在岳阳多待,她又不是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只要有人通过黑市上的手段联络到她,接了生意她便要出门的。再又一次结束了一笔买卖后,嘉懿人已经在被誉为牡丹之城的洛阳城。 眼下是五月天,洛阳城中举办的牡丹花会十分热闹,嘉懿也去凑热闹瞧过这牡丹花会上的选美盛宴。只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身为丐帮帮主的乔峰倒是很热心的,在一旁替一个有夫之妇打着下手。 也不知那傻愣愣的汉子发觉自己没有,嘉懿心下对于这所谓的洛阳牡丹盛会鄙夷不过,也没再留下去看到结尾。晚上嘉懿在洛阳分店的随遇客栈休息,刚躺下就被店内的丫鬟上楼叫了起来说有事。 原来这洛阳牡丹花会,随遇客栈也是赞助商之一,丐帮副帮主马大元曾经于洛阳这间店的掌柜有恩。故此,今年举办洛阳牡丹花会的时候,谷掌柜还特地收拾了几间客房出来,给丐帮众人打尖的。 马大元夫妇就住在客栈后面一排平层的客房里,丐帮其他人住的地方也都紧靠着。先前有伙计前往送水,碰巧看到一个黑衣人匆忙从窗户离开,屋内也传来一声属于女人的惊声惨叫,马大元死了。 这事谷掌柜原本不打算惊动嘉懿,可是事情发生在嘉懿眼皮子底下,不打声招呼他怕是不想继续在随遇客栈待下去。听完丫鬟们的回答后,嘉懿只是披衣起身站在窗户前,静静地观察着楼下动静。 身为丐帮副帮主,马大元一死必然会成为丐帮帮众急于得到真相的心事。丐帮几位长老还有帮助乔峰都涌入了马大元夫妇所住的客房窥察真相,因为马大元是死在自己的绝技之下,难以确定真凶。 丐帮众人一筹莫展之际,长老全冠清却忽然提到一件事,原来数年前他曾有缘和姑苏燕子坞的慕容博有过一面之缘。慕容家有一门绝学名为“斗转星移”,可以将对手施展的功夫完美的复制过来。 而慕容博早已死去多年,现在能施展出这一手绝学的,怕是只有和乔峰在江湖上并肩齐名的“南慕容”,也就是慕容博之子慕容复。可要想调查出事实真相,就必须有人要去姑苏燕子坞走一趟了。 全冠清白世镜等人不知是事先商议好的还是怎样,到最后还是乔峰这个新任帮主领下了这么一个苦活。说是苦活也算不上,马大元本是他的结义大哥,现在马大元意外横死,于情于理他都该调查。 嘉懿得到乔峰要去姑苏城的消息,本来打算和他结个伴,一起去燕子坞问个清楚明白。但没想到自己安插在四大恶人身边的眼线,忽然给自己传来了消息,说是段延庆将大理国镇南王世子给囚了! 不日,天风爽朗明日高悬,嘉懿一身白衣白裙跃然在山间林荫,不消多时就来到了传闻中有进无出的万劫谷。谷口有机关,但嘉懿是个很不喜欢跟人客套的,她手中白玉剑玉光闪动之下已是三招。 谷口的石门硬生生叫嘉懿三剑毁去,嘉懿这般来势汹汹的闯谷行为引起万劫谷弟子们的不满。当嘉懿进入万劫谷之后,先后就遇到了三波万劫谷弟子们的围攻,但她每一次都点到为止不以剑伤人。 另一边,大理国皇帝段正明等人也听说了有人前来闯谷。镇南王段正淳和其王妃刀白凤都不知来人是谁,四大恶人之首的段延庆本意还想拖着黄眉僧,但与其下棋多时,眼看着僵持不下正犯苦恼。 这会儿听说又来了一个搅局的人,他心下也不免生气了,叫了叶二娘前去帮助万劫谷的人退敌。只是叶二娘并非嘉懿的对手,才一会儿的功夫叶二娘就负伤回到了段延庆跟前:“大哥,那厮……”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万劫谷,原来也不过如此嘛。钟谷主,您也是武林中的前辈,怎么有客前来您也不上杯茶?”嘉懿衣衫款款缓步走到万劫谷谷主的院落中,钟万仇甘宝宝夫妻二人正好在一处。 甘宝宝瞧得出嘉懿是个出尘脱俗的美人胚子,想到自己如今已是半老徐娘,不免心中嫉妒起来:“好个年轻狂妄的小娘子,你孤身一人来我万劫谷闹事究竟意欲何为?!”钟万仇也视嘉懿为强敌。 “呵呵,谷主夫人何必如此动怒呢,听闻前些日子万劫谷来了四大恶人,小女子身为武林后辈从未得见四大恶人的身手。前些时日正好在滇池一带游历,听说他们来了万劫谷,所以来凑个热闹。” 钟万仇:“哼,我看你来看热闹是假,来帮段正淳救儿子才是真的吧!我告诉你,那段誉被我关在石屋之中,外面有恶人之首镇守,就凭你们是过不去的。”他心下已把嘉懿归类为段正淳的援兵。 嘉懿却是笑了:“巧了,钟谷主既然知道我是为了段誉而来,就应该晓得天底下没有我破不开的阻碍。不过钟谷主也是可怜之人,心上人揣着大肚子嫁给你,这么多年来不曾再生育你们的子嗣。” “……”钟万仇甘宝宝二人都很尴尬,尤其是钟万仇的脸色已经可以用铁青来形容,他怒目扫视四下,那些万劫谷的弟子们不敢继续听八卦,纷纷撤下。嘉懿见此,笑得越发放肆:“是事实啊。” 钟万仇终于被嘉懿激怒,他原本就生得丑陋,一旦动怒那双靠近天灵盖的眼睛恨不得长在脑瓜子顶上去。嘉懿见他出招极快,站在原地也不闪避等他一靠近,便是白玉剑光一闪,斩下了一条胳膊。 嘉懿一身白衣如同催命的白无常似的,钟万仇失去一条右臂,痛苦不堪地倒在地上哀嚎。甘宝宝却恰如没看见这一幕似的,只缓和了声音对嘉懿说:“我知道段誉关在什么地方,我可以带你去。” “先不着急,你带我去找镇南王段正淳吧。”说到这里,甘宝宝明显身体僵硬了一下,嘉懿莞尔:“怎么,俏药叉甘宝宝不是对自己的情人朝思暮想?现在段正淳就在你的万劫谷,怎么还帕子。” “你究竟是什么人?!”甘宝宝的手已经伸进了自己的衣袖,下一刻抓出一把毒蛇来。那些毒蛇见了嘉懿却跟兔子碰见狼似的,吓得瑟瑟发抖纷纷四散而逃,甘宝宝不敢相信,又召唤出了闪电貂。 可是那只闪电貂还没靠近嘉懿,就自己找了块石头一头撞死。甘宝宝见此情形心中畏惧不已,嘉懿将白玉剑收归入鞘,剑鞘同样也是用白玉打造的,通体泛着莹白的寒光。甘宝宝让她跟着去找人。 大理皇帝段正明正在另一个院子内,和镇南王段正淳以及镇南王妃刀白凤以及秦红棉在一处。一个叫钟灵的姑娘,陪在四位长辈们的身边,瞧见自己的母亲过来,钟灵快步走了来:“娘,她是?” “她是你爹的仇人,刚刚她斩下了你爹的一条手臂,连闪电貂都靠近不了她自己一头撞石头上死了。灵儿你记住,以后万万不要招惹这位小娘子,她的本事远超你爹娘啊。”甘宝宝此刻一脸痛心。 钟灵闻言就迫不及待地出手,偏生嘉懿也不客气,抬起左腿一脚就把钟灵给踹出了老远:“哎呀真不好意思,诸位也都看见了,我眼睛有疾所以看得不太清楚。也不知刚才那一脚,踹着哪儿了?” “你,你给我等着!”钟灵从地上慢慢地爬起来,吐出嘴里的泥巴还有青草,手上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条细细的长蛇。可是那蛇宁可装死也不肯再听她的话,钟灵愤怒极了,跑去向秦红棉求助。 秦红棉先用自己的修罗刀和嘉懿过了十几招不得胜负,暗中使出了自己的淬了毒药的袖箭暗中偷袭。不曾想嘉懿早有防备,用白玉剑的剑鞘横向一扫,袖箭偏离原来的轨道,笔直地刺向甘宝宝了。 甘宝宝被同门师姐的暗器所伤,直接就被戳烂了一只眼珠。秦红棉见状也是吓坏了,一时间顾不得和嘉懿一较高下,只上前来查看甘宝宝的伤势,并及时拿出了自己这独门暗器的解药给师妹吞服。 段正淳见状,本想过来帮忙,但看了刀白凤的脸色之后只能在一旁坐着干看着。嘉懿不屑地笑了几声,走到段正明三人面前:“我还当镇南王有多厉害呢,连自己的情人都护不住,真让人失望。” “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来万劫谷为难钟谷主夫妇,又是为哪般?”段正明到底也是做了皇帝的人,问起话来带了几分威严。 嘉懿说:“我看镇南王行事风流又胆小如鼠,十分不爽所以想来这万劫谷落落他的威风。不知这样的回答,皇上可还满意么?” “呵呵。”段正明只是微笑。 刀白凤:“段正淳,段王爷,你老实交代,这小姑娘又是你那个情人给你生的私生女?!” 天龙·五 天龙·五 被误会成段正淳私生女的嘉懿,赶忙在段正淳开口之前,为自己的血脉做出了澄清:“王妃娘娘误会了,似我这般优秀的女儿,想来段王爷就是前生做了十世的善人,也得不来的。诸位以为呢?” “休得胡言乱语,段郎乃是人中龙凤,我与段郎所生的女儿更是女中翘楚哪里比你差了?!”甘宝宝顾不得眼睛上的伤痛,张口就与嘉懿辩驳起来。这么一来,倒是直接把钟灵的身世给公布出来。 段正淳惊讶之余,又看向同样是一脸惊诧的秦红棉,显然在今天之前秦红棉也不知道,钟灵也是他的女儿吧。嘉懿直接在空位置坐了下来,拿起一只空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还轻悠悠的品了一品。 见嘉懿丝毫不为此气氛所动,段正明心下不禁开始好奇,却听嘉懿自己说来:“我是为了恶人之首段延庆而来,皇上和镇南王若不为难的话,还请行个方便让我去见一见。或许,我能救出段誉。” “你是什么身份,四大恶人之首会轻易见你?不过是个无名小辈,你也配和皇上这般说话。”刀白凤也是有脾气的女人,方才质问段正淳的时候都没有拿出来的气势,这时候倒是展露无疑了呀。 嘉懿冷眼看过去:“王妃娘娘身为道门中人,气性却是不小。念您是长辈,我不与你计较,不过您若是非要和我摆架子,就休怪来日我揭发你的丑事!”听闻此言,秦红棉甘宝宝都是一脸的好奇。 不过虽然她们很好奇刀白凤究竟有过什么丑事,可嘉懿难道就会顺了她们的心意说下去?段正明起身领着嘉懿来到关押段誉还有木婉清的石屋,黄眉僧还在和段延庆下棋,“皇上,您来了。” “段正明,这位姑娘又是谁,是你们请来的援兵么?未免也太年轻了些,瞧着年纪也不过一二十岁,江湖上还不曾听闻有这般年纪的女中豪杰啊。”段延庆说完,却见那一身白衣的姑娘朝他走来。 正惊讶间,段延庆却听这年轻姑娘喊他:“父亲。”段延庆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怎么这青天白日的,有个神女一样的姑娘喊自己父亲呢。他不禁抬起眼来,看向段正明想叫对方说话。 嘉懿又喊了一声:“父亲,我是嘉懿。听母亲说过,我的名字还是父亲您亲自取的,您说我是您的第一个女儿,希望我可以快快乐乐长大一生有享不尽的清福。但是后来,皇宫里却发生了政变。” “你,你真是我女儿?”“啊呀,原来竟是延庆太子之女!” 两个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嘉懿缓缓点头,如是说道:“我幼时和母亲生活在皇宫里的下水道经久时间,让我伤了眼睛不敢长时间见光,所以只能以轻纱遮掩以缓解眼疾。不过,我也有几番奇遇。” “你说你是段延庆的女儿,有什么证据不曾?另外,就凭你是他的闺女,就也是恶人了,与我们还是敌人。”秦红棉不知何时随着刀白凤过来了,钟灵没有跟着,显然是去照顾自己的娘和养父了。 嘉懿转头看她:“恶人也罢善人也好,做儿女的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但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不过想来也是多说无益,毕竟修罗刀自己都不肯将女儿的身世和盘托出,又怎能理解我这话的深意。” “哈哈哈不愧是我段延庆的女儿,说得好!”段延庆似乎已经相信了嘉懿的话。后者只是乖顺地从脖子上取下来一块长命锁,这是二十年前段嘉懿出生后的满月宴上,延庆太子亲自给女儿戴上的。 她把长命锁递到段延庆手上,又将左手衣袖往上尽数卷起,露出左臂上的一朵兰花胎记。段延庆见此才真的确认嘉懿是自己的女儿,他朝暗中窥伺准备出手的云中鹤岳老三打招呼,叫他们都下来。 此刻,被嘉懿打得差点儿一命呜呼的叶二娘,在段延庆心里也不再是什么重要之人了。父女久别重逢时隔二十年还能再见,对段延庆来说无异于是在他黑暗的生命中,又迎来了一道希望的曙光呵。 段正明说:“延庆太子,父女重逢亦是老天有眼于你们父女的恩遇,不要在一错再错下去了。段誉虽为镇南王之子,却也是你同族亲侄子,我们段家打断骨头连着筋,为了你女儿做一件善事吧。” “这么多年来父亲常以这般容貌行走天下,想来有很多人都忘记了您过去是什么样子。女儿手中有一种奇药,能令父亲容颜再生,就是您的这双腿,我也能帮您治好它。”对嘉懿的话,段延庆是将信将疑,可到底是自己的亲女儿,他也想让自己给予女儿几分信任。 石屋里,还有几分清醒的段誉将外面的谈话一字不漏的听了个清清楚楚,他还记得几个月前在山中偶遇的段姑娘。如今凭借着熟悉的声音几乎断定了,外面那个自称是恶人段延庆之女的,就是她。 段誉心中感慨万分,自己第一次暗恋上的神仙姐姐,原来是自己的同族姐姐,这可真是差点儿要了他的一条小命。好在此时他还记得努力克制体内情毒的发作,施展北冥神功一点一点把毒素逼出。 很快,石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段誉尚且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人看到自己怀中搂抱着木婉清的画面。段正淳刀白凤夫妻二人不知是不是当真心有灵犀,分别将自己外衣褪了给两人披着。 嘉懿走进来,用段家绝学一阳指将段誉和木婉清体内的情毒逼出来,随后又转头朝段正明说:“您若是当真无意继续再做皇帝,不如找个时间多培养段誉。比起镇南王,想必他更适合做接班人。” “好女儿,这大理的皇位本就是你爹我的,现在你怎么帮着咱们家的仇人说话呢。”段延庆显然对于嘉懿出手帮助段誉很不满。 嘉懿作惊讶状,和段延庆说:“父亲,都二十年了您的眼光始终只执着于区区一个皇位,未免也太浅薄了。做皇帝有什么好,为了争夺帝位那些恶贼将您变成这副模样,何况段誉继位也很好啊。” “这有什么好的,段誉是段正淳的儿子,也是段正明的侄子,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听了段延庆的话,嘉懿不禁困惑的很,她转头看了眼刀白凤母子,又看向如今这个丑陋不堪的亲生父亲叹了气。 嘉懿说:“父亲,您好生端详一下段誉的相貌,想来您一定会乐见其成看到他成为下一任大理皇帝的。”说完,又从袖中拿出了两只翠玉一样的小瓶子抛掷出去,丢给了叶二娘:“方才得罪了。” 叶二娘心知那两瓶药是好东西,接住了之后便只管拔了红塞子往手心倒,黑色和黄色两种药丸呈现在手上。闻着浓郁的药味,叶二娘蹙了蹙眉倒也没再多问话,直接一口吞服,接着盘腿坐下调息。 段延庆观察段誉十分认真,他腹语不再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面对刀白凤那欲言又止的眼神,彻底选择了缄默。再后来段延庆带着另外三个恶人离开,嘉懿还留在万劫谷内帮着段誉调息恢复元气。 得了嘉懿的帮助,气脉不畅的段誉很快就恢复过来,只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嘉懿的手腕不肯松开:“我就知道还有机会和姐姐相逢,你那天晚上把我一个人扔在山里,那时候你就知道我是谁了吧。” “是又如何啊,我爹和镇南王还有皇上可是死敌,按理来说我应该一见面就把你打死才对。你自己不也见过我使用一阳指六脉神剑,怎么还怪起我不告诉你身份了,自己蠢笨就不要怪别人了吧。” 段誉:“……姐姐,我可以这样叫你的,对吧?你方才帮着我们说退段延庆,你还是喜欢我这个弟弟的,难道不是吗?”面对他这双认真的清澈眼神,嘉懿真有些狠不下心告诉他自己确实不喜欢。 “有你这样一个肖似镇南王这般花花公子的弟弟,你以为我会很骄傲是吗?文不成武不就,还喜欢学人离家出走游历江湖,你当真以为江湖只有大理云南这一片地方不成。段誉,你高估自己了!” 被刚认亲的堂姐如此一番数落,段誉心中难免有些羞愤,可是在这之余他更惊讶的还是,自己居然又多了一个妹妹,也就是钟灵。段誉看了看自己亲娘的脸色,又看亲爹段正淳的脸色,心中大骇。 最后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爹,我还有多少妹妹啊?” “这些私事你还是留着以后打听,我父亲囚禁于你和木婉清,我也将你和她救出来了,这件事希望诸位以后既往不咎。另外,我希望段皇爷可以恢复我父亲的身份,给他个光明正大活着的机会。” 嘉懿态度嚣张狂妄,镇南王段正淳几欲开口怒斥,但是都被段正明给拦下了。他冲嘉懿笑了笑,说道:“誉儿是我们家的独苗,这一次受你恩惠理应有所报答。前尘旧事就此翻篇,随风去吧。” “还是段皇爷深明大义,您帮我这个忙,我也不会白受您的这份恩情。阿七,”嘉懿念出一名字,不知从何处落下来一个一身黑衣蒙面的人,她说:“传我命令,取一百万两银子送到大理皇宫。” 阿七应了一声,下一瞬身影就从众人眼前瞬移消失。 如此高深的武功,居然只是嘉懿的一个影卫。 黄眉僧不禁感慨:“阿弥陀佛,段姑娘莫非是宋国武林传闻中,那位手持白玉剑的白衣神剑?” “咦,原来大理有人认得我呀。”嘉懿也不谦虚。 白衣神剑亦正亦邪,据传闻说她剑光所过之处,不死不休。 天龙·六 天龙·六 段延庆还是不习惯有个女儿,他已经孑然一身一无所有二十年,恍恍然地冒出来一个亲闺女,心中既是高兴又是惆怅。高兴的是自己竟在这世上还有血脉,惆怅的是自己错过了女儿二十年的成长。 云中鹤一早便想试试闯入万劫谷的那人身手,却不曾想对方竟然是段延庆的女儿,思来想去如今他也只好放弃这个目标。毕竟就算人家生得再漂亮也不是自己可以染指的,况且天底下美女那么多。 岳老三起初还想收段誉做徒弟呢,现在别说是收段誉当徒弟了,便是听人提起段誉的名字就浑身不是滋味。叶二娘此前受了嘉懿一番打击,心中早已对她产生了莫名的阴影,也是不敢背后乱开腔。 四大恶人就在万劫谷外面十里地,嘉懿从万劫谷内出来时,段延庆还在和自己的三个结义弟妹交代事情。听了一会儿,朝段延庆笑了笑:“父亲,没有人可以主宰谁的命运,是非黑白强者书写!” “嘉懿?父亲是担心若江湖上传开,你与我的关系,会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想来你如今在武林中的地位不俗,若是为父真的给你带来了诸多不便,倒不如权当没有我这个父亲的好。”段延庆说。 说句实话在这之前嘉懿确实没怎么在乎,毕竟一个分开二十年的只有血缘相连的陌生人,对她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但现在嘛,看到段延庆真心实意地在为自己考虑,嘉懿心中的想法又一次改变了。 她并不在乎江湖上会怎么评论,为人处世但求无愧于心,段延庆是自己的生身父亲,不管他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还是曾经的延庆太子,在和自己相认后不愿牵连自己声名,说明心中是有善念的。 “父亲不必为此担心,女儿能凭一己之力走到现在,对武林中那些正邪宗门多少也是有所了解的。天下间哪有什么真正一清二白,不过是在大局之下,旁人不敢置喙其腌臜一二,所以自命清高。” 嘉懿的话无异于是批判所有的武林宗门,当然她这话也是实话,段延庆四人已经无言以对了。嘉懿伸手凌空画了一道符箓,将那透明泛着金红微光的符箓打入段延庆的身体,这一动作比闪电还快。 段延庆努了嘴还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可以张嘴说话了。等他发出一声惊讶的感叹后,才恍然回过神来:“方才那道符究竟是何物,莫非这就是中原武林道家门派的绝学?”云中鹤三人同样很震惊。 嘉懿说:“还算不上是绝学,只是基础的强身健体符罢了。父亲您们四位若是各自无事安排,尽可到我的居所暂住一段时日,我想为父亲治疗旧伤,估计父亲会有一段时间要在江湖上沉寂了的。” “大哥在哪我就在哪,我的命都是大哥给的,他去疗伤身边总要有个能使唤的,我跟着去。”岳老三说道。叶二娘也举手说自己愿意跟着去,只有云中鹤是个色中饿鬼,他说自己要先出去吃顿饭。 这话说得就很微妙了,不过嘉懿也没管他,只留下了地址给云中鹤以后,五个人分成两路往不同的方向去。考虑到段延庆的腿脚不方便,叶二娘岳老三推着轮椅赶路也不方便,所以嘉懿叫了人接。 因为要照顾段延庆,路上总是经常会耽搁下来,好在嘉懿让人准备的马车十分奢华,里面卧室客堂家具齐全。正应了那句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老话,岳老三与嘉懿安排的一名护卫负责照看段延庆。 叶二娘虽然也是女人,但嘉懿这个东家主人都是骑马行走,她就更没那个资格挤进去和三个大男人一起窝马车了。不过她每行一段路都会观察嘉懿的神色,无论是狂风大作还是碰上阴雨天都如此。 嘉懿知晓叶二娘心中对于自己跑来找段延庆认亲,还有几分怀疑的,故而也没有阻拦她任凭观察。叶二娘年轻时候一时错步步错,走上如今这类偷盗他人婴孩的行为也是被逼,但她到底也是恶人。 段延庆如今还需要有亲近的可信之人,嘉懿也尚且需要叶二娘从中斡旋,所以才没有直接动手杀了她和岳老三。至于那个云中鹤,要是没有自己跟段延庆的父女关系,他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吧。 才几天的功夫,嘉懿已经把段延庆四人的行为喜好了解透彻。这叶二娘有一日趁着众人歇脚的功夫,不知是受了段延庆影响,还是自己真想和嘉懿拉近关系,和嘉懿说起了很多有关云中鹤的事迹。 云中鹤善使一门特殊的兵器名为钢抓,平素就藏在他的裤腰带上,配合他的绝技鹤蛇八打,能够发挥出极其强大的威力。叶二娘还说云中鹤的轻功是她所见过善使轻功的人中,最上乘的一个呢。 又一日,队伍前行走在两座高山之间的沟壑之中,一只苍鹰呼啸而来在嘉懿的手臂上稳稳停下。苍鹰给嘉懿带来了乔峰的消息,如今乔峰也已经安顿好丐帮诸人,给副帮主马大元处理好了身后事。 那么下一步乔峰肯定要去姑苏燕子坞,她将苍鹰放飞天空,转头叫来随行的护卫长:“通知姑苏那边的人接待我们的贵客,丐帮帮主乔峰。”护卫长也不追问为什么要这般慎重,毕竟只是个乞丐。 嘉懿回头看向那辆马车,扬起了手令赶车的车夫把马泪停,自己策马回转来到马车旁边:“父亲,还有一天的路程咱们就该去渡头弃马换船了,眼下还有工夫可逗留。您有什么交代先处理了吧。”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还是为父疗伤为重,继续前行吧。”段延庆每次用腹语说话都会耗费他很大的精气神,故此嘉懿只问了一遍就不再开口了。南海鳄神岳老三就是想开口说,也没有这个机会。 何况岳老三自己也很清楚,就算自己不乐意跑去什么岳阳城,他那个徒弟孙三霸也不见得有多亲赖他这个师傅。虽说他可以回西夏一品堂继续做他的高级侍卫,可皇宫毕竟不是一个自由的地方啊。 眼见大哥和叶二娘都没异议的,岳老三憋足了劲都没敢在这个时候出声。是以岳老三最终还是跟着一起,来到了岳阳。到了自己的地盘上嘉懿能调动起来的人手也更多,尤其这时候客栈已翻修好。 住进嘉懿的那座堪比大理皇宫一样大的宅院,叶二娘岳老三两人让人领着把这偌大的宅子转了一圈。最后还是蒙了头,反倒是段延庆只在刚进门的时候惊叹过,后来就像是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环境。 嘉懿把段延庆的事安顿好,又找了几个医术上颇有建树的大夫来替自己把关。等到段延庆脸上的烂肉皮经历了第一次换皮,嘉懿便彻底把给段延庆“脱胎换骨”的工作,交给了自己培养出来的人。 为段延庆重塑容颜恢复双腿固然是很重要的事,但还随遇客栈清白也是一桩紧要的任务啊。尤其是那个马大元在自己眼皮底下出事,尽管以乔峰的为人不会为难随遇客栈,但其他人未必是这么想。 丐帮人多势众,乔峰虽然是一帮之主也难敌众口铄金。随遇客栈自开店以来从未遇到过这般凌人欺辱的事,马大元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就在她出现在洛阳分店的那一日死了,这不是明摆着挑衅?! 嘉懿赶到姑苏城的时候,乔峰已经先一步调查过慕容复,因为知道在马大元出事的那一天,慕容复正好在家中闭关,所以大致上可以确认杀死马大元的不是慕容复。先前的推断,基本上可以作废。 乔峰正苦着脸坐在一棵大杨柳树下,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远远地一阵马蹄声奔着自己而来。他连忙起身做好了随时出拳应敌的准备,又在下一刻看清对方的相貌之后,松懈下来:“段姑娘。” “乔帮主,这才多久的功夫啊你我就如此生疏了?”嘉懿朝乔峰伸了手,后者借着她的手一用力翻身上马,坐在了嘉懿背后。乔峰从嘉懿手中自然而然的接过缰绳,只问:“你怎么来姑苏城了?” “丐帮副帮主死在我随遇客栈洛阳分店,当日我也恰好在场,发生在我眼皮子底下的事,我必然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行。你呢,听说你有目标才来姑苏的,见到慕容复了?”嘉懿打开了自己的水囊。 乔峰接过水囊大口喝了起来,末了,说:“听燕子坞的人说慕容复前段时间正在闭关,我来迟了些,慕容复已经出远门了。你既然晓得我来找慕容复是为了查证,想必你也清楚马副帮主的死因?” “确实有些线索,也不妨告诉你那马副帮主的夫人,曾经和你们丐帮的两位长老出入过无锡的一家花舍。你说,一个女人前后和两个不同的男人跑去花舍,除了有私情之外,还有什么样的理由。” 乔峰已经不想细听下去了,他真怕从嘉懿口中得知嫂夫人的私生活有多么的不检点,更不想知道自己的义兄死得多么冤枉。尤其是在他死后,那康敏还借着祭拜的机会对自己投怀送抱,太恶心了。 乔峰尽管已经是三十出头年纪,比起康敏可以说是年轻了一大截,何况他已经有了心上人,康敏就是长得再美也吸引不了他。 嘉懿说:“不如我们一起去无锡看看,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也好,只是你一个人出来,客栈的事不用操心?” 嘉懿抬眉:“谁说我是一个人来的?” 话音刚落下,树林四周鬼魅一样的冒出来十多个黑衣人。 天龙·七 天龙·七 无锡城外有一家酒楼客盈满座,瞧上去该是一间很有名气的酒馆食肆了。乔峰下马后伸手托着嘉懿的腰,将将扶着她从马背上下来,身后从楼上扔下来一只盘子,乔峰赶忙抱起嘉懿飞快往旁边躲。 那盘子险险地砸在地上碎了个五花八全,楼上扔盘子的人是个醉汉,喝得醉醺醺的都不知东南西北了。这人趴在窗框上大吐特吐,嘉懿皱了皱眉,手一挥就有人上去替她教训这个烂醉如泥的酒鬼。 段誉原本还在一旁看热闹,突然间瞧见熟悉的身影,激动地不行赶忙从凳子上站起来往楼下跑:“姐姐!姐姐,真的是你啊太好了,我一路往江南来都没遇到过什么熟人,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咦,这是谁啊?”段誉像个护主的狗崽子将乔峰隔开了,挡在他和嘉懿之间。嘉懿伸手把他别开,随后开始上楼:“你什么时候到无锡的,跟你父王皇伯父打过招呼了嘛,四大侍卫怎么没来?” “姐姐你一下子问我这么多问题,我都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才好了欸。要不这样吧,你就当没看见我,小弟我这就离开不给你们俩当碍眼的了。”段誉探寻似的眼神始终在嘉懿和乔峰之间来回着。 嘉懿回过头来看了眼段誉,眯起了眼睛:“你这话听着很像是在嘲讽我呀,世子殿下你究竟是不是活腻了?”段誉被骇人的气势一震连忙躲到了乔峰身后,“这位大哥救命啊,我姐姐她要杀我!” 嘉懿抬手整理了一下负在眼上的轻纱,朝乔峰招了招手:“这是大理国镇南王世子段誉,论辈分他确实算我的弟弟。不过你不必惊慌,回头我修书一封告知大宋朝廷,不会追究他私自来宋境的。” “啊,我来无锡还要向大宋朝廷汇报吗?”段誉有点糊涂,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出远门还一下子离开了大理国境内,早已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出的国境。嘉懿只看了他一眼,便笃定道:“自然要!” 虽说大理国是宋国的附属小国,两方外邦之交也算是友好,可若是大理国未来的皇位继承人在宋国境内出了什么不测,两国之间表面上的友好关系很可能因此作废。到时候,免不得一场生灵涂炭。 与其说是嘉懿不愿意看到战争,不如说是她不乐意因为一个段誉毁了自己多年来的计划。她辛苦经营随遇客栈难道只是为了赚钱?才不是呢。游走江湖“白衣神剑”的身份亦正亦邪,自有妙用。 段誉显然理解不到嘉懿的想法,他是一个从小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单纯孩子,如他这般年纪还如斯单纯的青年,着实不多。不过段誉人也豪气直爽的很,才不过几碗酒的功夫,就和乔峰义结金兰。 看不出来段誉还挺能喝的,一旁默默吃菜滴酒不沾的嘉懿,忽然生出想要试探一下段誉的酒量的想法。不过想法归想法,段誉在喝了酒之后开始向嘉懿吐苦水,原来这一路来他也经历了许多曲折。 可是听了那么多苦水的乔峰,却只从字眼里抠出一个线索:“二弟,你见过那慕容复?可曾见他使用功夫?”段誉傻了眼,看着自己这个新鲜出炉的结义大哥,又转头看向自己的堂姐,哭了出来。 嘉懿觉着段誉哭得十分难听,干脆扬起手一个手刀把人打晕,乔峰只看见嘉懿收手的动作。这一顿饭吃得也算是安静,后来离开松鹤楼时嘉懿让人把段誉也背上了,紧接着一行人就继续往城里走。 在一家客栈休息一夜后,第二天早上乔峰和嘉懿出了门,没走多远段誉也赶了上来听他口气似乎对于两人落下他很是不满。段誉骑着马喘着气,嘉懿丢给他一包没吃完的肉包子:“趁热赶紧吃。” “我听你的侍卫说,已经替我给宋朝打了招呼,我是不是很快就要被父王他们找回去了?”段誉也不客气就着灰色的小包袱吃起包子来,他这一路急着赶路都没去找吃食,腹中自然是饿得不行了。 嘉懿转头看了眼乔峰,说:“昨天你和乔帮主拼酒的时候,我见你六脉神剑北冥神功运用的极好,回头找个时间让我试一试你的身手可好?”听了她的话,段誉却是十分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嗯哼?”嘉懿也是一脸奇怪的回望着段誉。 段誉说:“就是北冥神功啊,你是怎么知道北冥神功的。” “无量山琅嬛福地又不是什么秘辛,当年逍遥派第二任掌门无崖子就曾和他师妹李秋水在琅嬛福地住过。那地方,我也去过。”当然了嘉懿也并不是很想提起这两个人渣,就算他们是自己的同门。 逍遥子当初给嘉懿提起这三个徒弟的纠葛,也特地给嘉懿灌输了以后找情郎,万万不要从同门里挑选的警言。他甚至还说,凭嘉懿自己的美貌根本不需要自己找,多的是俊男美女上门送给她挑选。 段誉很是郁闷:“我还以为只有我这么幸运,有此奇遇呢。” “帮主——”说话间,三人骑着马已经走了很远的路,前方林子里跑来两条人影。定睛一看却是两个丐帮弟子,这两人是来传话的,说是丐帮无锡一带的分舵来了四个陌生人,三女一男态度嚣张。 乔峰作了决定要先去杏子林瞧瞧情况,嘉懿也无所谓跟他走这一趟去凑个热闹。到了杏子林,段誉瞧见王语嫣三人时不禁眉头一皱,只拉了嘉懿的衣袖告诉他:“姐姐,就这几个人欺负我来着。” “……段誉,你好歹也是个十九岁的青年人,能不能不要跟小孩子一样撒娇?!”嘉懿被段誉这操作恶寒坏了,不过好歹是自己的亲弟弟,尽管段誉尚且还不知道真相。她呢,又一向都很护短的。 对面,王语嫣阿朱阿碧三人并包不同已经叫丐帮四老围住了,四个方向各有一位老者拦住去路。嘉懿蹙了蹙眉,打断了乔峰和包不同之间虚假的寒暄:“包三先生,你家主人慕容复去了洛阳吗?” “这位姑娘是?”包不同转头看过来,只见一身白衣的嘉懿虽然被一条轻纱蒙住了眼睛,却也是出身脱俗不似人间之流。心中正念想着好一个人间神女妃子,又看见了嘉懿腰间所佩的那把白玉剑。 王语嫣大声道:“‘白衣神剑’?!原来江湖上当真有这么个高手啊,还是个女孩子,小女子王语嫣在深闺也曾闻听姑娘大名。”可偏偏被自己视为偶像的正主,看上去并不是很喜欢自己的样子。 “你就是曼陀山庄王夫人的独女王语嫣?”嘉懿冷声,她还记着昨天段誉在松鹤楼吃多了酒后来一股脑倒苦水,这个王语嫣虽说也算是无辜,但其人也不过是利用段誉逃离其母亲王夫人的控制罢。 段誉对这个王语嫣虽有些好感,可到底后来在曼陀山庄,被王夫人威胁着替她养茶花很吃了一些苦头。所以现在段誉心中对王语嫣的那一丁点的旖旎,经过几次三番的折腾,早就消磨地一干二净。 王语嫣身后的侍女阿朱认出了段誉,三人在一起小声嘀咕,嘉懿没有多大的耐心,当先毫无预兆的出了手把王语嫣抓到了自己身边来给她喂了颗黑色的丸药:“王姑娘,我给你吃下的是夺命蛊。” “夺命蛊?书上曾有记载,南唐时期曾有人培育出名为夺命蛊的厉害蛊虫,子虫入口便化成一摊水,从口腔寻找触节一点一点渗透这个人的身体五脏,四肢还有头颅。”阿朱见多识广,很有见地。 阿碧焦急:“这夺命蛊这么厉害,表姑娘该怎么办才好。” “这位姑娘,这是我们燕子坞表小姐,还请你看着我家主人慕容复的面子上,赐一颗解药。”包不同说着,又看向一旁的乔峰。从刚才乔峰三人过来的前后排列顺序看,包不同心中已有些猜测了。 乔峰直视包不同的目光,认真道:“方才包三先生说,慕容兄去了洛阳弊帮分舵找在下相商,可巧在下正是从洛阳而来。乔峰想问,包三先生既是慕容兄身边的心腹,想来对他的武功很了解。” “乔帮主有什么话只管问,包不同若有知道的,尽可回答。” 乔峰道:“包三先生想必也已经听说了,两个月前我丐帮副帮主马大元意外死在自己的绝技之下。天底下能使出这同样功法的,除了马副帮主自己意外,只有最擅长使‘斗转星移’的慕容一族。” “听乔帮主的意思,这是怀疑我家少主人是杀害马副帮主的凶手咯?”包不同这话说出口,阿朱阿碧两人顿时背靠背警惕起来,两人虽然身手都不怎么样,但是抵挡一阵也是可以的。 嘉懿冷笑:“慕容复这名字也很有意思,燕国灭亡多年,慕容家还没忘记要复国恢复他的皇位么?这名字别人取用或许无伤大雅,可以慕容家祖辈上的身份地位,叫宋国皇帝知晓,啧啧啧……” “休要胡言,我家公子清清白白的很,纵然你是白衣神剑,也不能这般污蔑我们公子爷!”阿碧说话间,身影已经闪了过来。她心中暗恋自己的公子爷,自然舍不得别人用这样的话来评价慕容复。 只可惜的是,嘉懿并不会因为她是女的就心慈手软。所以当一道玉光闪过后,阿碧就被嘉懿削去了一只左手和一只右耳。嘉懿身影不偏不倚似乎从来就没移动过,若不是有回剑入鞘的动静传来。 乔峰和段誉都纷纷咋舌,心道:好厉害的剑术! 天龙·八 天龙·八 那阿碧叫嘉懿给削去了一只左手,没有了手掌的左臂一股脑的往外冒血。阿朱见状顾不得胸闷头晕,快不过来给阿碧包扎,并捡起了地上的那只断掌和耳朵。嘉懿还是一脸冷肃的看着她们两个人。 对于嘉懿来说,阿碧这样身手的人就跟湖水里的鱼儿,自己送上门来找虐为什么不成全她?王语嫣眼看着阿碧被嘉懿斩了手掌,一时间气脉不畅竟然昏死了过去,眼看形势变幻诡谲已经难以控制。 忽然,嘉懿回头一剑奔袭而去,和一个突然闯来的人对打起来。乔峰在底下看了半晌的戏,丐帮弟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这里给团团围了起来。为了不和燕子坞彻底撕破脸皮,乔峰还是出声制止。 嘉懿停了手之后才知晓,刚才和自己交手的这位,是慕容复身边的四大高手之一的风波恶。她伸手在段誉身上点了几处穴道,说:“我已经帮你拓展了经脉,一会儿仔细看着我的手势,明白了么?” “姐姐你要做什么啊?”段誉这话明显问得有些多余,因为嘉懿根本不顾乔峰的决定,已经又一次出手连同包不同都开始挑衅。哪怕包不同风波恶两人联手起来也不是嘉懿的对手,转眼胜负既定。 嘉懿说:“想找我要解药也不是不行,就让慕容复或者曼陀山庄的那位王夫人亲自来找我。看在我这傻弟弟曾经替王夫人养花的份上,我不介意多给王姑娘吃一些毒药,相信王夫人她会来的。” “嘉懿,你这样做是不是太狠了些。”话是这样说,可是乔峰自己也没出手阻拦不是吗。包不同与风波恶眼看不是嘉懿的对手,急忙带上阿朱阿碧就这么仓皇离开,唯独留下了昏死过去的王语嫣。 段誉低头看着昏死在自己跟前的王语嫣,心中究竟多又不忍:“姐姐,我知道你都是为了给我出气,作为你的堂弟能得到姐姐维护我打心里感到高兴。可是,姐姐这王姑娘到底也是无辜的,你……” “刚才我和风老四包老三交手时,用的是我段家剑法,你可看仔细了?”却不曾想嘉懿完全不在乎段誉说什么,她得到了确切的答复后,转头往乔峰身上一倒:“找个地方暂时把王语嫣安置起。” “你怎么了?”呼喊着,乔峰就见闭上眼的人睁开了眼,虚虚地瞧了他一记说:“早上起得太早实在累得慌,容我再睡个回笼觉。我这弟弟第一次出门闯江湖,脑子不太好使,你多看着他一点。” 软乎乎的香喷喷的一个大美人投怀送抱,乔峰这不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好事。可却是头一次,抱着自己的心上人啊。他心情激动的很一颗心扑通扑通,都快要从他的胸膛破开皮肉钻出来喝酒跳舞。 嘉懿睡觉期间,乔峰那边也遇到了许多麻烦,先是长老全冠清质疑乔峰处事不当,又是全冠清在内的四大长老参与丐帮叛乱。其目的综合起来就只是为了废除自己帮主之位,种种烦心事接踵而来。 当嘉懿找到乔峰的时候,他刚和四大长老和解,正在一间大堂内坐着等待着马副帮主的遗孀康敏的到来。时辰尚早,从她进门眼神就落在她身上的那些人,很快就因为她拔出了剑而快速收回目光。 “听说你们在等马夫人?”嘉懿也并不客气,直接往乔峰身边的一张空位坐了,这位置本来是留给马副帮主的。但是马大元已死,这位置也就空置了下来,算起来也该是留给马大元遗孀康敏来坐。 大义分舵的蒋舵主眼见乔峰并不阻拦,也不敢开口让嘉懿起身让开位置,毕竟先前嘉懿动手的时候,他可是在场亲眼见识过的。乔峰正预备和嘉懿说会儿话,外面又来了许多人,是一些江湖前辈。 嘉懿懒得和谭公谭婆这些人寒暄,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包瓜子,和乔峰有一岔没一茬的开始嗑瓜子。之前这屋里的气氛可以说是冰冻三尺都不为过,转眼间寂静的议事厅内,到处都在嗑瓜子。 嗑瓜子是一件很容易拉近关系的事,而且也是打发时间的好方法。段誉是在马夫人来的时候进来的,他自然的来到嘉懿身边,乔峰让人给他端来了一张小板凳。于是,段誉也开始嗑瓜子听八卦。 啊不是,是帮着一起分析那封马副帮主留下的遗信,嘉懿全过程只慵懒的抬眼看了下乔峰的脸色,至于其他人倒没什么值得关注的。当然了,那个从一进门就对自己这张脸虎视眈眈的马夫人除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丐帮元老徐冲霄才念完那封昭示着乔峰身世秘密的信。这之后呢众人也传阅了一番,丐帮众人都确认那上面的收信人,是丐帮前任帮主汪剑通,写信人是少室山少林主持玄慈。 嘉懿在乔峰陷入焦灼的时候忽然开口,质问众人:“要是你们尚在襁褓中父母遇此大难,杀害你父母的凶手怜惜你可怜,把你送人抚养又教人时时刻刻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各位,能忍受得住吗?” “这……” “我要是乔帮主,早就上少林杀了我的仇人,休说仇人收我为徒授我武艺,父母之仇大过于天!” “光凭一封信也很难断定真假,玄慈大师要是真写了这封信,当年带人围攻雁门关一家三口的不也是他?哼,什么狗屁少林寺,杀人的是他威胁人的也是他,说是慈悲为怀还不是一样穷凶极恶!” 还有人说:“不管如何,乔峰非我族类已是事实,他是契丹人不是汉人,早晚会背叛我们大宋。这样的人绝不能留下来继续做我丐帮帮主,我全冠清第一个不服他!”说话间,也有不少人附和他。 “诸位,阿弥陀佛贫僧智光有话要说,还请诸位都先安静下来耐心听贫僧讲明。三十年前贫僧也曾参与其中,对于杀害乔施主生身父母一事难辞其咎,这封信上所言确有其事,贫僧以性命作保!” 嘉懿冷笑:“说得好听,你杀了人家爹娘三十年来无忧无虑做你的成佛大梦,半夜时分睡梦中,可有梦见惨死的萧氏夫妇?你的命又值几个钱,少林寺数百年清誉全都毁在了你们这些人的手里!” “姐姐说得不错,出家人本应是慈悲为怀,没想到中原大宋的和尚们一个个这么凶残,连刚出月子的产妇和婴儿都杀。还有这位全长老,你一口一个不服气,方才不也还是没打赢我大哥?”段誉。 乔峰看了眼段誉,又看向嘉懿:“多谢你们为我说话,只是乔峰毕竟不是汉人,这丐帮帮主之位,也理所应当……”嘉懿抬手捂住了他的嘴,乔峰把剩下的话悉数吞没:“是汪帮主传给你的。” “据我所知,丐帮帮主的传承方式只有一种,前任帮主选中继承人后传授打狗棒法与打狗棒。历代丐帮帮主都是以打狗棒作为继承帮主之位的依据,也是让各位丐帮弟子心服口服的佐证。”她道。 乔峰不太清楚嘉懿为何要这么说,但对方透露出的善意,给与了他很大的鼓励。能在此时此刻有心上人相陪鼓舞,乔峰也不算是虚此一生了。就听嘉懿继续说道:“想要帮主之位,就各凭本事。” “什么意思?” “莫非这位姑娘的意思是,想让我们丐帮弟子进行比武?” “比武决定下一任帮主?这是个好主意,我参加!” 康敏眼看着气氛节奏已经被嘉懿带偏老远,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出声严厉控诉乔峰假仁假义。等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痛诉完,全冠清白世镜两人也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点了点头,似乎在肯定她的话。 嘉懿站起身来,眼睛上的轻纱并不影响她的目光,她朝康敏走过去突然开始出招攻击康敏。但康敏生死关头居然使用了和嘉懿一样一样的武功路数,战斗不曾打响就已经分出胜负,厅内众人唏嘘。 段誉道:“原来,会慕容家绝学‘斗转星移’的,还有这位马夫人啊。那看起来,燕子坞慕容公子倒真有可能是被人陷害的。” “马夫人也会斗转星移,刚才我都亲眼看见了。” “天呐,难道她才是杀害我们副帮主的真凶?这样的女人太可怕了吧,早就听说她对我们乔帮主爱而不得,这才心生歹意呢吧。” 议事厅外,早就聚集了一大片的丐帮弟子。此时此刻,康敏就算是再怎么掩饰也已经来不及。她想寻求白世镜和全冠清的庇护,不曾想嘉懿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马夫人,花舍里睡得舒服么?” 听到花舍两个字,康敏顿时心中警铃大作:“你是谁?!” “小女子段氏嘉懿,乃是随遇客栈的东家。马副帮主就是在我洛阳分店后院客房里出事的,我跟着乔帮主一路而来,都是在为了马副帮主的死调查真相。现在,马夫人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全冠清四下一看,从白世镜脸上看到了和自己一样慌乱的神情,他又想起康敏雌伏在自己身下的时候,说出口的那些淫词艳语。顿时气恼成恨,一出手不动声色的往嘉懿面门而来,段誉挡下了他。 得过嘉懿的指点,段誉的六脉神剑也已有所提升,而嘉懿这时也做出了反击。议事厅内一阵剑花缭乱,她和段誉联手把全冠清打得武功尽废,段誉用的是六脉神剑,她用的却是丐帮绝学打狗棒法。 “我以打狗棒法废掉你的武功,不算是有违丐帮帮规吧?” 乔峰纳闷:“你怎么也会这打狗棒法的?” “汪老头教的呗。你还真以为我刚见你,就知道你们三个的身份啊?” 徐冲霄忽然道:“你,你是汪帮主在外收的另一个徒弟?!” 天龙·九 天龙·九 谁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变幻的如此离谱,刚才还在争执乔峰的去留问题,丐帮弟子都已经跃跃欲试,准备比武当帮主了。这会儿被马夫人有可能是杀害马副帮主的事一转移,又来个汪帮主的小徒弟。 康敏眼看着自己的计划失败,绝望极了,白世镜的心情比她更为复杂。一切都是因为当年汪剑通收徒的时候,白世镜也在场,他比丐帮中任何一个人都要早先认识嘉懿,也早知道她就是白衣神剑。 全冠清平素喜好用一些小恩小惠拉拢丐帮弟子,到了现在站出来为全冠清说话的,屈指可数。倒是康敏因为暴露了自己的功夫底子,反倒成了今日议事厅众人的眼中钉,个个盯着她像看死人一样。 乔峰:“……”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总之很感激马夫人在这个时候露出了自己的狐狸尾巴,把他心头那点自己竟然不是汉人的惊骇压到了最低程度。边上有人递来了一把瓜子,“大哥,嗑?” 嗑瓜子真的是一件很容易让人上·瘾的娱乐活动,乔峰把手里一把葵花籽吃得一干二净了,议事厅内喧哗吵闹的声音也停止了。嘉懿仍然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坐在他身旁,眉都不抬一下的喝茶。 丐帮内乱持续了一日光景不到,被以如此离奇的手段镇压住,远道而来的这些江湖前辈们,不约而同的抬眼齐齐看向,那身居高位坐在现任乔帮主身边的女子。白衣神剑,原来也是汪帮主的徒弟。 眼见康敏已经伏法认罪,乔峰目前还是丐帮帮主,怎么处置她自然还是由乔峰说了算。而他自己也做出了承诺,表示等处理完杀害马副帮主的真凶之后,就会自行卸任这帮主之位还会择选继承人。 新的丐帮帮主只会从长老们之中选出,更优秀一些的八袋弟子和七袋弟子也能参与帮主角逐。在嘉懿的帮助下丐帮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把白世镜还有全冠清私底下勾结康敏的事,调查得干干净净。 更不用提还查出了康敏与这两人的不伦关系。马副帮主尸骨未寒身为遗孀的康敏,就在外面勾三搭四与马副帮主视为好兄弟的人卿卿我我,这样的行为着实触怒了重情重义的弟子们,他们很愤怒。 丐帮要处理自己的家务事,谭公谭婆等人也没脸面留下来看戏,所以早在事情发生的当天就走人了。留下的只有身为前任帮主徒弟的嘉懿,以及一个乔帮主的结义兄弟段誉,和一个昏迷的王语嫣。 昏死的王语嫣是在第二天上午醒来的,她头昏脑涨记不清许多前尘往事,负责照看她的一个女丐见她似乎有失忆的症状,赶忙就跑来找了嘉懿说明情况。等嘉懿来到王语嫣的房间一看,便是笑了。 林黛玉照着镜子,又一次伸手抚摸起自己如今的这张脸,这与她前生活在大庆朝时的脸很不一样。但大致上相似的地方也有,那就是一样的鹅蛋脸也是个美人儿,与她从前那般孱弱病恹恹的不同。 这已经是她重生在这个叫王语嫣的,身体里的第三天了,前面这两天她一直都在适应自己的新身体。现在她已经能够稳定情绪,把属于原主王语嫣的那份心情继承下来,也分得清自己到底是谁了。 “看上去你现在已经完全适应这具新身体了。”门外有一道清亮温婉的女声,林黛玉欣喜极了,赶忙起身出来招呼:“嘉懿姐姐。说句实话我还是不敢信,弟弟和我讲的故事,竟然真的发生了。” “不管你从前信不信,如今你都已经亲身经历了不是吗?说来我还很是好奇,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重生到这里。”嘉懿就着林黛玉的手往内屋里走,又一同在一张圆桌边上坐了下来。 林黛玉伸手拿起茶壶来给嘉懿倒了杯茶,说道:“我只记得前一天刚去公主府看望过你,第二日早上母亲要带着我去寺里烧香还愿,路上碰见了我外祖母家的女眷。再后来好像是山贼出没……” “看望我?”嘉懿觉得很不可思议,她在红楼梦的世界里停留的时间并不长,约莫是在自己成为永安公主后不长久,就选择离开。听林黛玉的话里意思,好像是自己神魂离开后,那具身体还没死。 林黛玉:“当时姐姐你忽然间开始沉睡,一时间整个京师都为之动荡起来,北静王还自请为寻药钦差,带领上百个寻药使出国为姐姐你遍寻灵药。只是在我遭遇劫难之前,还不曾听到别的消息。” “想不到我这表兄素日里懒散,对我也是实诚的好。”她无心记挂在水溶身上,也就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对北静王水溶的眷恋。哪怕听到林黛玉说对方为了自己,出国远帆寻药。 见嘉懿似乎并不是很在乎北静王,林黛玉便又想到了乔峰,这两日她可是亲眼所见的,这位丐帮帮主对她嘉懿姐姐多么亲昵。不知怎么的林黛玉竟有些羡慕:“乔帮主对姐姐你也是真心实意的。” “他这人是有些憨厚的过了头,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也不会说一句重话只怕伤了和气。不过你说的很对,他对我确实真心。”茶水已经温凉再久放下去喝起来就不香了,“我也喜欢他的憨厚。” “咳咳。”门口,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段誉重重地咳嗽,希望以此得到堂姐的注意。这两天他被嘉懿拘在身边,说是要教他练功,一听是要系统地学习武功,素来崇尚文学的段誉恨不得长出翅膀。 只可惜他虽然有这个想法,却不敢付诸行动,只因为他不但打不过自己的结义大哥,更不是嘉懿这个堂姐的对手。深刻认识到实力差距的段誉,被嘉懿指着鼻子痛骂一顿后幡然醒悟,开始认真了。 嘉懿听到那熟悉的咳嗽声,很没好气的朝门外丢了一块糕:“你以为染了风寒咳嗽就不能习武了吗?我这里多的是能给你调理身体的药方,只需一剂药就能让你恢复正常。段誉,要不要试试?” 段誉两股战战,他这姐姐人还不到身边自己就已经腿软:“还是算了吧姐姐有这样的好药,应该造福百姓才是。那个,我过来只是想问问王姑娘的身体好些没有,杏子林外有曼陀山庄的人到了。” “曼陀山庄?”林黛玉虽然得到了王语嫣的记忆,但对于这个曼陀山庄还是有些不了解的。嘉懿便趁此功夫把曼陀山庄的来历,和林黛玉梳理了一遍也好叫她心有底数,不至于露出什么马脚来了。 王语嫣很有可能是因为惊吓过度,以致于魂魄失常离奇出鞘,让被山贼所害的林黛玉的灵魂占据了身子。如今的王语嫣已经不是从前的王语嫣,这一点出了嘉懿之外,也就只有林黛玉自己知晓了。 当然,乔峰他们也感觉很奇怪,才一夜的功夫嘉懿对待“王语嫣”的态度就变了。同样见证了这个“真香”过程的段誉,也不太清楚为什么看见如今的王语嫣时,他的心脏会扑通扑通仿佛要跳出来。 曼陀山庄的人汇聚在杏子林,还有阿朱阿碧并包不同风波恶,慕容复也露面了。王夫人其实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出远门,只是听说女儿被人投喂了什么夺命蛊,她从未见过还有人能使出这夺命蛊的。 在王夫人李青萝的心中,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比得上自己的情郎段正淳,故而见到段誉时她有心要把这个傻小子,变成自己的花肥好叫那个占据段郎的刀白凤,尝一尝和至亲至爱的人分别的滋味。 “乔帮主,烦请你向这位段姑娘求个情,请她赐份解药给我们家姑娘吧。这位是我们曼陀山庄的主人王夫人,若真是惹怒了夫人,只怕段姑娘在她手下也难逃……”那个阿碧的嘴巴可真是多呀。 嘉懿收回手的时候,一根细长无比的银丝还缠绕在阿碧的舌头上死死地拉扯着。不多时就被扯出了一根新鲜的舌头,阿碧满口鲜血生死不知。包不同:“段姑娘,我敬你一尺,你莫要欺人太甚!” “自己没本事就不要在这里跟狗似的叫唤,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王公贵族府上的家臣啊?如今在中原主宰社稷的是大宋赵氏,契丹有大辽云南有大理国,就算是西夏也有正统的帝系传承,你算啥?” 慕容复瞧了眼“王语嫣”之后,转头向王夫人行个礼:“姑母,我看表妹脸色无虞想必中蛊之说定然是这些下人胡诌,只是为了能请动您老人家,亲自到这杏子林当着诸位丐帮好汉的面找回尊严。” 王夫人:“语嫣,你身体可好?” “母亲,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女儿吗?从小到大,女儿从未违背过您的安排,读书也好学琴也罢,女儿就像您手中的木偶人。手脚四肢都被您绑上了丝线任由您指挥舞动,女儿只想问,您爱我吗?” 林黛玉以王语嫣的身份问出口的问题,其实并不算是什么很难回答的,假如说王夫人真的有多喜欢这个女儿,一定不会犹豫。可是王夫人只是说:“语嫣,你不要无理取闹了,母亲自然是爱你的。” 真的爱自己的女儿,怎么会忍心把人关在一座种满毒花的地方不许外出?真的爱自己的女儿,会一见面就这么盛气凌人?王夫人啊王夫人,你要的不是一个女儿,而是一个时时刻刻听话的傀儡吧! 阿朱和风波恶已经带着阿碧退下,慕容复还不愿意此时因为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表妹,得罪这天下第一大帮。 所以,不论嘉懿怎么对曼陀山庄发难,他都置若罔闻。 天龙·十 天龙·十 曼陀山庄遍地栽种大理山茶花,但鲜少还有人记得,这地方在十多年前原本是姑苏王氏少主培植曼陀罗花的花圃。后来那位王氏少主莫名逝世后,这片花圃被其遗孀李青萝改造成如今的曼陀山庄。 鲜少有人知晓那位王氏少主,是被其妻李青萝杀害的,他的尸骨就掩埋在这位王夫人所住寝院的那一株十八学士地下。眼看着嘉懿一点儿也不爱惜这株十八学士,段誉心疼地恨不得马上冲过去了。 昨日这位曼陀山庄的主人,王语嫣的生母王夫人在杏子林挑衅,他这个才刚相认没多久的姐姐大人,竟然丝毫不留余情直接一剑将人脖子给抹了。干脆,利落的解决了一个心狠手辣敢于弑夫的人。 段誉再次回到这片曾经在此做苦役的土地,心情远比任何人都要复杂,在这之前他是被鸠摩智带来曼陀山庄的。阴差阳错之下被王夫人扣押在这里,此刻回来这片土地,却是他姐姐在替他找场子。 过去那段日子里,无论是借机笑话过他还是欺负过他的,甭管是什么丫鬟还是花奴,尽数都成为了白衣神剑的剑下亡魂。半个时辰不到这曼陀山庄内除了段誉和嘉懿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三个活口。 “姐姐,莫非这具尸骨就是王姑娘的生父?”段誉刚这么一问,就见他这位堂姐冷笑连连,突然地回头把段誉吓了一跳。嘉懿:“段正淳才是王语嫣的亲生父亲,这一位或许是因为发现了真相。” “!姐姐你莫要胡说,我爹他才不会……”段誉的声气越来越小,想也是知晓自己的爹有多么风流花心,说他绝不可能如此浪荡?段誉自己都不会相信,要知道他已多了两个妹妹了,钟灵和木婉清。 王夫人长得确实很漂亮,或许是因为保养得宜的关系,看着倒像是王姑娘的姐妹。想到这里的时候,段誉脑海中浮现出当日王语嫣亲手埋葬王夫人时说的话,她说:“生身之恩,今日以此报答!” 那语气中所含的冷漠淡然,全然不似一个被人杀害母亲后的,作为一个女儿应该有的态度。料想在这之前,王姑娘生活在这样一个敢于亲手杀夫的母亲身边,日子过得该多么的痛苦难熬,唉…… 嘉懿抬起一剑虚空中画了几下,一道符文显现又很快湮没在段誉的视线中。不多时刚刚浓郁的血腥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雅怡人的梅花香气,段誉目光呆呆的望着原本属于十八学士的土坑。 此刻,那地方凭空生长出了一株足有三四十年粗壮的,上面开满了雪白花蕊的梅树。时下并非冬春时节,这株梅树的品类倒像是段誉曾在天龙寺见过的四季梅,培育四季梅可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段誉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走到梅树下面伸手摸了摸,还摘了一朵梅花下来。确定了是货真价实的梅树,他赶忙回到了嘉懿的身边:“姐姐,燕子坞慕容公子他们,你打算怎么处理啊?” “他们敢暗算丐帮弟子,就应该做好被大卸八块的准备。此前我从未暴露过自己与汪帮主的关系,为的就是在暗中维护,如今既然已经揭穿这层身份……不管怎么说,我都会维护丐帮的。”嘉懿。 段誉明显的是松了口气,只要不是继续屠灭满门就好。他当日也被吓坏了,怎么都没想到那慕容复身边的人,竟然会用悲酥清风这样的迷药来对付丐帮众人。当时在场的人中,燕子坞的几乎死绝。 他这姐姐同他一样修习过北冥神功,又身负大理国皇室血脉,天生对于迷药这类东西有着很强的抵抗力。所以那时候他和嘉懿,是最清醒镇定的两个,后来也是他和嘉懿联手把燕子坞的人拿下的。 至于那个慕容复,他姐姐说留着此人还有用处,所以暂时被丐帮帮主乔峰废了武功关押起来了。动身来曼陀山庄之前,他跟着姐姐嘉懿去了一趟关押慕容复的房间,一开始段誉也不知她要做什么。 等到慕容复胯下两股之间血淋淋一片,手筋脚筋也被挑断了,段誉才明白过来他姐姐做了什么。慕容复从小到大都在做一个梦,梦里自己成了燕国的新皇。梦醒之后,他却变成了一个可怜的阉人。 嘉懿之所以要把慕容复胯下二两肉给切了,是因为慕容复之前见到自己时的,那贪婪的仿佛把她视为己有的眼神。慕容复清高自傲对待自己人都能随时放弃,更不要说是对于一个可有可无的表妹。 那时,嘉懿问了慕容复一句:“要是王姑娘知道自己的表兄,从小到大之所以这样亲近她,只是看中她身上的势力,不知该有多失望啊。”谁知道慕容复居然回答:“我与她只是关系亲近罢了。” 好一句“只是关系亲近罢了”。慕容复最是清楚王语嫣对他有多崇拜有多迷恋,为了他不惜冒着被母亲责罚的风险,偷看那些武林秘籍还暗中给他那么多的帮助。而他为了活命,却要牺牲王语嫣。 有微风缓缓拂过面颊,林黛玉披着一件厚实的披风,站在姑苏城的一处码头,定定的望着某一个方向。身边站着两个统一梳着双丫髻的侍女,她们都是几日前由嘉懿出面从奴隶市场买回来的死契。 很快,在林黛玉的眼中出现了一架竹排,那上面站着一个撑船的青年,还有一个坐在椅子上的人影。林黛玉面露喜色:“是姐姐和段公子回来了,春樱你快去告诉乔帮主他们,姐姐她们回来了。” “是奴婢这就去。”叫春樱的婢子脚步很快,留下来的秋葵抬手打了个呵欠,又忍不住提醒林黛玉:“姑娘离远一些吧,水面上风大起来了吹得人脸疼。咱们今早才刚把那服药吃完,您忘了吗。” 林黛玉:“……”默默后退了几步,心虚的想到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灵魂不稳固,多亏了永安公主给她配的这服药稳定心魂。再又一想还在大庆朝时,自己似乎也是因为永安公主的药才好的。 前后两个世界,她似乎都是在永安公主的帮助下恢复健康,林黛玉默默地在心里回忆着前生。很快那竹筏在眼中越来越清晰,撑船的青年是段誉,竹筏上坐着的人依然还是豁然的那一身白衣白裳。 竹筏靠岸后,林黛玉等人都上了岸才迎过去:“嘉懿姐姐。” “王姑娘。”段誉起手和林黛玉打招呼,不过对方的眼里并没有自己,一心只有他堂姐段嘉懿。林黛玉最后也看了眼段誉,规规矩矩的喊了一声段公子,就只是挽着嘉懿的手臂:“事情办妥了?” “本也就不是什么值得费心的事情,要是这小子自己机灵些,不要成日里只顾着玩耍好好修炼,也不至于被鸠摩智抓走。”嘉懿神色淡淡似乎对于自己手里刚刚结束的灭门灾难,很是不在意似的。 段誉再次被中伤,心情变得很低落。他像是个木头人一样,机械般的跟着三个姑娘家回到丐帮驻地。稍加休整过后,段誉见到了自己的结拜大哥:“二弟怎么去了一趟曼陀山庄,变得这么沉默?” “大哥,你…害,算了,我还是不和你说了罢。我去练功,姐姐说得很多,我一直在浪费自己的青春和长辈们的期望,我心里原本就是喜欢武功的,只是我一直都不肯承认而已。”段誉说做就做。 乔峰刚准备喊住段誉,身后伸来一只手按住了他:“这傻小子好容易自己有觉悟了,你就不要拦着不让他去。你选好下一任丐帮帮主了吗,我可能在姑苏待不到多少时间了,你要快些做决定啊。” “徐长老他们正在商议比武的时间,应该就在这一两天了。”打从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乔峰就做好随时卸任帮主之位的准备,要不是有嘉懿在身边支持着他给他信心和鼓励,只怕他也撑不到现在。 嘉懿眼睛上的轻纱颤了颤,她埋头进乔峰胸膛听他心跳:“我把曼陀山庄的王夫人给杀了,说不定过些日子就会有仇家上门。你最好为丐帮选一个不怕有人上门挑事,武功又不弱于你的继承人。” 得,明明是她闯出来的祸,收拾烂摊子的人却是自己。乔峰不由得闭上眼让自己眉间舒服舒服,他知道,嘉懿那都是为了自己。 “王夫人闺名叫李青萝,她的母亲李秋水曾经是逍遥派掌门人逍遥子的亲传弟子。她的父亲无崖子也是逍遥子的徒弟,听说无崖子在几十年前已经死了,但是李秋水却还在西夏皇宫做皇太妃呢。” 乔峰继而连三听到这些骇人的消息,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哭,还是应该笑了。他终于抬起手臂来把将嘉懿揽入怀中拥抱,温暖的身躯内紧紧贴服着一具有些冷意的娇躯,乔峰也不敢太用力束缚着她。 嘉懿靠在乔峰身上睡着了,后来乔峰送她回了房。夜里,林黛玉与嘉懿坐在院子里烫酒吃烤鱼,段誉和乔峰两人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一口大缸。一个时辰之前,这口大缸被人从荆湖运来这大义分舵。 这是汪帮主生前交代的事情,说是一旦乔峰身世泄露,便把这口大缸运到大义分舵交给蒋舵主。蒋舵主曾经得到过汪剑通的密令,至于密令是什么,如今也只有他和乔峰两人才知道了。 段誉问他:“大哥,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呢。” “我准备去一趟少室山,向我的养父养母问清收养我的缘由。” “接下来呢,你要回辽国吗?” 乔峰回头看向嘉懿,许久,嘴唇嗫嚅道:“她在哪,我在哪。” 天龙·十一 天龙·十一 少室山脚下有一户以狩猎为生的人家,家主姓乔人称三槐。乔三槐夫妻少年结亲十年未有骨肉,三十一年前少林寺玄慈大师送来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自此以后乔三槐夫妇收养,视之为亲生骨肉。 乔峰原本是想回到少室山,找自己的养父母询问真相,不曾想刚回到乔家就见到两具早已冰冷的尸体。乔三槐夫妇死的蹊跷,乔峰原本要先就地找个好地方挖坟掩埋,嘉懿却说:“还是报官吧。” 毕竟这里是少林寺的地盘,能在少林寺眼皮子底下杀人,除了一些鸡鸣狗盗之辈,就是什么江湖中的宵小之辈。或许,乔三槐夫妇的死正是因为乔峰在江湖中得罪了什么人,总要还人家一个公道。 官府衙门查案之时乔峰不得暂离,所以嘉懿便陪着乔峰在官衙附近的客栈小住。由于这宗人命案牵扯到少林寺,是以最后朝廷方面还是派了钦差到这里来处理。乔峰因身世问题,也暂时被收押了。 时光如白驹,更名为萧峰的男人走出官衙牢房时,与一个长相和自己出奇相似的长者擦身而过。几步后,萧峰回身重重地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以后,起身朝着牢房外一个久候他多时的佳人走去。 “萧远山已经认罪,杀人偿命,八王爷已宣判收押在监等待秋后问斩。你养父母我已安排人下葬,少林寺玄慈主持为闭天下人之口也在昨日正午自尽。”一切都因“带头大哥而起”,也由他而终。 萧峰接过嘉懿手中的那般红色的伞,进牢房时尚且还是余温未过的暮春,如今都已经是秋天了。她的眼疾似有好转,虽然仍旧还戴着轻纱却已经不再很怕阳光,眼下身着一袭绯色衣裙,格外妖娆。 “我想先去乔家父母坟前看一看。”萧峰的提议,嘉懿并未拒绝只陪着他,就去了一趟埋葬乔三槐夫妇的地方。酒水是早就预备好了的,萧峰独自在坟前祭拜,嘉懿站得远远地看顾来时所乘的马。 这马是几日前刚从大理国送来的,洱海一带的宝马都是御贡为大理皇室所用的,段誉回到大理不久就给嘉懿捎来了这匹马。这匹通体乌黑唯有四只蹄子红地似火,一双拳头大眼也宛若火玛瑙似的。 嘉懿给它起名“流火”,流火四肢修长皮薄毛细步伐轻盈,因为它是汗血宝马与蒙古马的杂交的后代,所以它也是一品能上战场的军马。若非因为嘉懿的身份,段正明想必不会答应送她这样的马。 萧峰过来后,两人同乘一骑离开少室山。他原本是想留下来等待着为自己的生身父亲收尸,但此时距离秋后问斩还有三个月。不久前星宿派抓获了许多武林正派的弟子,准备带着去参加珍珑大会。 设下这个珍珑棋局的人,是逍遥派的第二代掌门人无崖子,据传说无崖子已经死了,如今看守这局珍珑棋局的,是他的大徒弟聪辩先生苏星河。嘉懿要去天山会一会这个珍珑棋局,萧峰要回契丹。 分道之际,萧峰许下承诺等他返回中原宋境的时候,就是来迎她为妻的时候了。与萧峰心中的满怀期翼不同,嘉懿并不是很期待,她抵达举办珍珑棋局的地方时才发现,这里就是天山附近的山谷。 找到当年无崖子摆下珍珑局的那处山洞时,里面已经汇聚了许多人,还在外面的那些人瞧见她时,都变了脸色。时至今日,白衣神剑早已成为江湖中一代剑术神话,没有人敢轻视她的性别和年纪。 往里走,围观破局的人就更多,白衣神剑的名声显然很大,不多时自有一条路清出来让嘉懿得以走进里头去。看见段誉也在这里,嘉懿不禁蹙了眉,刚要开口那段誉自己就先迎了过来:“姐姐!” “不在大理国好生待着,又跑出来了?”嘉懿朝那边正在对弈的两人望去,七老八十的那人显然就是守棋人了,坐在他对面正待破局的却不知是谁。段誉指了人群中的几个:“我不是一个人。” “郡主。”朱丹臣抱拳行过礼,只听嘉懿要他把他家的世子段誉给好生看着。嘉懿撇开段誉来到那已经无人再坐的石凳上,一张石盘上刻画着星元罗相,纵横交错的棋路上黑白棋子分明却是死局。 对面那老者抬手摸了摸胡须,笑眯眯冲嘉懿道:“小友先请。” “聪辩先生苏星河就是阁下?”嘉懿并未听他的话,而是要和这人猜先决定谁先落子。一般来说,要破一盘棋局应该是延续之前的棋子先后手继续下,但嘉懿这会儿却不乐意这么做,苏星河颔首。 决定出先后手了,苏星河又用他那暮霭沉沉般的语气,看了眼一旁的丁春秋:“丁春秋,等待珍珑棋局一破,你我师兄弟之间就该来一个彻底的了断。”那星宿派星宿老仙丁春秋鼻孔里哼哼起来。 嘉懿手中白子啪的一下落在两颗黑子之间,“丁春秋,星宿老仙?就是你和你的徒子徒孙抓走了少林寺的那些高僧?”明明是在下棋但她未曾握子的左手却忽然一个抬起,掌心摧出了一枚生死符来。 “生死符!” “生死符?!” 丁春秋反应贼快,嘉懿的生死符并未打中他,于此同时丁春秋的毒也往嘉懿身上袭来。苏星河正担忧之际,嘉懿却以起了身身上的白玉剑倏然出鞘,剑花蹁跹溅起金色的剑光燎影,又是一片血雾。 原来是丁春秋把身边的弟子推出来挡剑,死在嘉懿剑下的人还在呼吸中就没了声息。她出剑的速度越来越快,众人的眼睛只能看见一些虚影在眼前晃来晃去,不多时就有人哀嚎一声:“啊呀!!” “珍珑棋局破了!”苏星河大喜过望,他的八个徒弟也都纷纷朝着刚刚一剑斩杀了丁春秋的嘉懿望去。白衣神剑,果真奇女子! 嘉懿收剑,回过头来冷淡的看了眼苏星河:“无崖子呢?” “小友,你……”苏星河正待说话,身后的石壁之中忽然传来一道声音,那声音低沉嘶哑,似乎在催促苏星河带破局的人去见他。苏星河也不再说什么,只让嘉懿跟随自己去石壁后面见他的恩师。 石壁从内而外打开后,嘉懿却并未急着跟随苏星河的脚步,只是从衣袖中取出了一枚极小的玉令:“无崖子,可还认得此物?” “是什么?”那个黑暗的空间里,似乎被铁链锁着一个人。 嘉懿把手上的玉令丢了进去,准确的抛在了那人的面前。过了有一阵当外面的人都以为里面没人了的时候,传来一个声音:“你是…你是小师妹么?”闻言,嘉懿也只站在外边淡然:“大师兄。” “想来你一定是师尊云游之际收下的徒弟了,只可惜我如今大势已去,只怕是再不能教你些什么了。”无崖子痛苦的声音比刚才要浓重许多,显然在提到了逍遥子的时候,他的心情是比较激动的。 嘉懿:“你们会的,师尊都已经教过我了。你们不会的,师尊也也教了我。大师兄你看人的眼光不怎么样,自省的环境倒是选的很有意思,弄出这么大的声势来,就是为了让师尊晓得你在悔过?” “洞中无岁月,人间已百年。” “你何必感慨呢,与同门师姐妹感情纠葛不断的是你,遭徒弟与妻子联手背叛毒害的也是你。罪魁祸首是你也不是你,今日我奉师尊之命除掉一个叛离师门的叛徒,并不是在替你做事。”嘉懿说。 无崖子呵呵大笑起来,不多时苏星河被无崖子喊了进去,没多久苏星河就将逍遥派的传承信物七宝指环送了出来。嘉懿戴上这七宝指环后,无崖子又让嘉懿到山洞内闲续,他无可教授嘉懿的功法。 但却有一身几十年的北冥神功的功力,故此他将这一身功力都传给了嘉懿。刚开始在山洞外的时候,嘉懿只当这个无崖子是个多么老的老头子,不曾想进来后才发现他的相貌,也就中年人模样了。 现在传完功,无崖子顿时恢复了一个正常百岁老人的样貌,皮肤苍老如树皮白发迎风作舞十分狼狈。这些年他将自己关押起来,一则是为了反省自己的过错,二来是为了向逍遥子恕罪,也是逃避。 嘉懿走出去的时候,外边那些星宿派遗留的弟子,大部分都已经被苏星河的八个徒弟给杀死了。其余的人有逃窜的,有归降的。丁春秋留下的神木王鼎被一个叫阿紫的女孩偷走,嘉懿的神色不虞。 段誉正和一个和尚说话呢,看见嘉懿出来了,带着那和尚一起过来了:“堂姐,这是我刚结义金兰的二哥虚竹,少林寺弟子。” “阿弥陀佛,小僧虚竹见过段施主。”这和尚浓眉大眼双耳招风又鼻孔上翻,真真是丑陋。不过和段延庆比起来,也算是好看。嘉懿与虚竹打过招呼,又去追那个叫阿紫的人了,其余诸事她不管。 段誉眼看着堂姐又一声不吭的跑了,也没打算继续留下去,只拉着虚竹去和少林寺的众人会和。 嘉懿出了山谷,一路都在凌空飞跃寻觅着阿紫的身影。 很快,倒还真是让她发觉了一个紫色身影,那人穿梭在树林山石之间动作迟缓也不快。嘉懿利用自己的特殊能力,招来山中的野兽围攻那个紫衣女孩,不多时就把这个叫阿紫的女孩给逮住了。 “你要做什么?我,我都是被丁春秋给拐去星宿派的,我什么坏事都没……”阿紫正说这话,本想着大家都是女孩儿,自己撒个娇卖个惨能博一下同情。没想到,这个白衣神剑却根本不给她机会。 失去了神木王鼎,阿紫又再次寻机会要逃。 嘉懿反手一剑,震碎了她的筋脉:“看在你爹的份上,饶你一命!” 天龙·十二(完) 天龙·十二 匆匆赶来的段誉只听见那一句,“看在你爹的份上”,他心里寻思着这个阿紫小姑娘,到底是有什么样的背景,能让他这位堂姐心慈手软。要知道,能在他堂姐手中的白玉剑下苟延残喘的可不多! 嘉懿望向段誉,冷声道:“你刚才不是还在和你结义兄弟高谈阔论吗,怎么跑这儿来了?”说完也不瞧地上狼狈不堪的阿紫,只收了剑过去和段誉短暂交谈了几声,段誉称:“是皇伯父允我的。” 他所指的是又一次跑出大理的这件事,显然上一次在嘉懿手上吃过亏后,段誉已经涨了记性再不敢胡来。动辄就离家出走这作风不该是一国未来王储应有的,皇伯和皇婶也是规劝了他许久才应下。 准许段誉再跑出门也是有条件的,不久之后他要回大理,正式接受大理皇储身份的册封。心中即使是想拒绝,可段誉如今也逐渐明白他身上的这份责任推卸不得,尤其是和他爹那个花花肠子比较。 “姐姐,伯父他老人家如今还好么?”嘉懿的父亲段延庆按着辈分来看,和他父亲皇伯父是同辈的,虽然他皇伯父这一脉并不是大理段氏的嫡系。段誉叫段延庆一声伯父也是应该的,并没有失礼。 嘉懿只淡淡回应他:“已经开始第二阶段的恢复治疗了。” “这样啊,姐姐我们也认亲这么久了,你晓得我家在哪,可我还不晓得你是住在哪儿的呢。”段誉这话说完腼腆地搔了搔后脑勺,他也认识嘉懿这么久了,到如今却不晓得她究竟是在何处安居的。 握紧了手中的白玉剑,嘉懿宛若是没听见段誉的话,撇开他身影迅速一个飞起在林间穿越。她所用的轻功并非是琅嬛福地中的凌波微步,而是一种段誉不曾见过却又很玄妙神奇的轻功,轻盈的很。 朱丹臣等人找到段誉的时候,他正蹲在下山的路边无聊的玩着丢石子游戏:“世子,珍珑棋局已经破了,逍遥派无崖子也已把掌门之位传给郡主。我们也该下山离开,可不要乱走,免得冲撞……” 好话说不得坏话既灵验,灵鹫宫那么多人背叛天山童姥,眼下这段时日正好是巫行云闭关的时候,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她能不着急才怪呢。只是没想到她刚从灵鹫宫出来,就遇到了一伙打掠的贼。 说是贼也不能怪那些人,毕竟身中生死符只有天山童姥才有解药的嘛,他们也都是为了活命才斗胆一拼。巫行云功力顿挫,只有十来岁孩童的模样被提溜下山来,那些人本以为她是新入门的弟子。 灵鹫宫中捍卫童姥的亲近弟子并不多,因为巫行云自己也不肯让太多人知晓,自己会有返老还童的这么一遭。所以巫行云才会被人从灵鹫宫给带出来,哪怕半路上她因为是个拖累,还叫人扔下山。 巫行云没有摔死,她整个把一个小和尚给砸蒙了,望着一个小女孩从天而降,虚竹和尚也很心悸。巫行云也十分能忍,打从几十年前被李秋水偷袭了一次成为如今这副鬼样子后,她便学会了忍耐。 和虚竹同行的这一路上,巫行云的所言所行,一直都被虚竹和尚当成了真正的小孩。有了巫行云的从旁指点,虚竹的武功进境也很快,有一日巫行云终于恢复了全部功力,非要收虚竹做自己的弟子。 虚竹出身少林,到了二十二岁才开始习武,如今两年时间少林自家的武学都没学到家,怎么能半路拜入别的门派呢。虚竹自己又不是巫行云的对手,只能潜移默化的敷衍着她,童姥岂会上他的当? 虚竹不肯学逍遥派的功夫,天山童姥也不逼他,只是偷偷摸摸的在指点虚竹练武的时候,灌输一些逍遥派的功法进去。等虚竹发觉的时候已经晚了,这时巫行云和自己的死对头李秋水经年重遇了! “师姐可真是好雅量,这么个丑不堪眼的小和尚,你倒是爱护的紧呢。”这西夏皇太妃李秋水年逾九十身材保养得宜,脸上戴着面纱遮挡了那丑陋的痕迹,却也口不示弱的先叫天山童姥吃了回瘪。 巫行云冷冷一笑,抬手卷了卷自己乌黑的长发:“师妹不也是老当益壮身子骨妩媚轻软优胜当年。”李秋水先后有过三个男人,那些都是正经有头面的,西夏国先皇去世后,李秋水后宫也有男宠。 李秋水生平最恨的就是当初没有直接杀死巫行云,从她被巫行云毁了容以后,便是身边的男人长得再好看,对比起来她总会心生妒忌恨不得将男人脸上的皮扒下来。可她却又一忍再忍,从未动手。 李秋水再道:“师姐不再灵鹫宫好好做你的童姥,怎么下山了?想来师姐也是听说了,我们逍遥派的新任掌门人选定,特地下山来见大师兄的吧。”她这话说完,巫行云难得没有反驳:“对啊。” 李秋水:“我原以为师尊踏碎虚空之后,不会再回来了呢。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竟然又在外面给我们收了个小师妹回来。” “我倒是听这小和尚说过,咱们这位小师妹长得极美,那容色比你可真真是犹如嫦娥下凡貂蝉再世。”童姥如今也是捡着任何一点能刺激李秋水的话说,李秋水果然面容上有几分愠怒,却沉住了。 见李秋水不开腔,巫行云又补了她一刀:“对了,我听说你女儿李青萝就是死在小师妹手上的,你离开西夏的目的,不仅仅只是为了再见二师弟这么简单吧。也不知你与小师妹,谁更胜一筹咯!” “两位前辈,您们既然是同门想必重逢之后有许多话要说,小僧就不便打扰,这就告辞了。”虚竹还急着赶回少林寺呢,经历了这么一场无辜之灾,他再也生不出下山游历的念头,只想快些回寺。 偏偏李秋水和巫行云两人这会儿倒是同仇敌忾:“你这小和尚,我们师姐妹俩的说会儿话又没碍着你什么,跑什么跑?”虚竹愣愣的看着巫行云和李秋水,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的好,干脆沉默。 最终李秋水巫行云也没见到无崖子,从无崖子隐居的山谷出来,这对起先还面子上和气的师姐妹,再次为了这个无崖子打了起来。李秋水胜在功力深厚又多年来未有旧伤,巫行云则是才恢复不久。 这一次的落败,并没有摧垮巫行云那颗好胜的心,她撇下虚竹一个人离开了。被扔在半道上的虚竹迷茫的望着前方,一只绿眼睛时不时用鼻子哼气的狼,这大半夜的,叫他往什么地方去投宿啊?! 巫行云是想着要去西夏皇宫,折腾折腾李秋水给自己出气,结果半只脚还没踏入西夏境内,就收到了逍遥派的掌门密信。时隔多年,逍遥派终于又迎来第三任掌门,久不热闹的天山也热闹了起来。 新任掌门是个才二十岁的年轻女子,江湖上声名鹊起的白衣神剑段嘉懿,就是逍遥派的第三任掌门。这一消息在江湖上传开后,就像是有人把一座千斤重的石头推入水中,荡起层层涛浪久不消停。 继位仪式办得隆重,嘉懿却只在仪式上露了一面。外边那些前来缥缈峰参加逍遥派掌门继位大典的武林豪杰,都由无崖子的几位徒孙们招呼。另一边,巫行云无崖子李秋水三人却在受掌门的斥训。 几十岁的老人了放在寻常人家,都是能当曾祖的辈分,偏偏巫行云三人却不得不跪在地上,聆听新任掌门的教诲。他们确实是嘉懿的师兄师姐不错,可嘉懿是新掌门,她代师训话他们不得不听从。 嘉懿把门派中的大小事务,交给了巫行云举荐的一名管事,随即就先下了缥缈峰离开天山。她返回岳阳城后不久,段延庆也终于出门呼吸新鲜空气,他摘下脸上的纱布后,果然和段誉有几分相似。 “大哥?这真的是大哥吗?”岳老三前脚刚去收拾了自己那个徒弟的烂摊子,回到岳阳这边来不久。瞧见嘉懿一点一点给段延庆拆卸脸上的纱布时他也跟着紧张,倒是他旁边的叶二娘显得很淡然。 叶二娘只微微惊讶了一瞬,便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大哥复位有望了。”这话说得段延庆心中莫名其妙的,刚要开口讨要镜子,嘉懿就差人进去拿了一副水银镜出来:“父亲,瞧着可还熟悉?” “这,这不是段誉那小子……的脸吗?”段延庆开始结巴了。 嘉懿点点头,笑道:“我这弟弟承了您一半的血脉,长相上倒是和您有八九分相似。您如今恢复得很好,看上去就和段誉的亲哥哥似的,咱们这一脉虽然在您这里丢了皇位,可是总能还回来的!” 段延庆抬眸深深地凝望着女儿,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他的女儿为何不支持自己去抢那个皇位。能有什么,比段正明段正淳两人眼看着大理国的皇位,又重新落在了他们这一脉的后嗣身上更好的呢? 当年天龙寺外的一场意外,居然就促成了今时今日的局面,段延庆心中悲喜交加,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还哭才好。 等从叶二娘口中得知,他女儿如今已成为逍遥派的新任掌门,段延庆的心情显得更加愉悦了。第二日上午,嘉懿过来和他说他们要搬家去扬州的时候,段延庆是想也不想就一口同意了,让人意外。 扬州那座山庄已经建成,名字也已起好,叫做:神剑山庄。 比起做缥缈峰上逍遥派的掌门人,嘉懿显然更喜欢当这个神剑山庄的庄主。段延庆如今也逐渐退出了江湖纷争,四大恶人只剩下三恶还在武林中神出鬼没。似乎是为了让他重出江湖,谭青找来了。 作为段延庆的亲传徒弟,嘉懿一开始倒也没有为难这个谭青,只不过后来这谭青说话不爽快,嘉懿手中的白玉剑就更不爽利。她杀了谭青也不管段延庆心情如何,只是让人把谭青尸首扔下山喂狼。 神剑山庄周围豢养了许多猛兽,狼群、老虎、蟒蛇还有毒蜘蛛。 萧峰按着嘉懿捎寄到契丹的地图,好容易在经历了几番周折后找到神剑山庄在扬州的所在,却因为自己不甚通达阵法机关,刚踏入神剑山庄所在的地域,就陷入了一处迷阵。最后,迷失了方向。 他在山中和群狼孤战了两天两夜,最后一身狼狈的上了山顶。 段延庆对自己这个姑爷有些不太满意,毕竟他身上太臭了! 此时的萧峰浑身都是臭气,衣裳也是破破烂烂的,像极了一个乞丐。 可是,他媳妇并不嫌弃。 绝代双骄·一 绝代双骄·一 “你说你是江枫已过门的妻子,可我怎么没听他提起过你?”绣玉谷移花宫的一片偌大的花海中,大宫主邀月正警惕地望着眼前的这个一身红裙,撑了一把红伞头上绾着妇人髻簪着鸾凤钗的女人。 这女人十七八岁的年纪,长了一张连邀月宫主自己,都忍不住为她的模样砰然心动的漂亮脸蛋。她暗自吃惊,江湖上的谦谦君子如玉一样的玉郎江枫,却原来早已成亲,家中夫人还长得这样貌美。 也是了,有这样一个美貌远远超过了自己的娇妻,江枫又怎么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呢。和眼前这个江夫人相比起来,不过是衬托红花的那一片绿叶,见过天上的明月,谁又还会喜欢已经蒙尘的珠玉。 红衣江夫人只是微微一笑,略微抿了抿唇:“夫君一向善良,喜好为江湖中的朋友分忧解难,偶尔总是愿意慷慨解囊替旁人解围。这次却不料误中圈套,被歹人暗算遭此一劫,多亏了两位宫主。” “当日我与妹妹也是正好经过,早知江公子素有仁义之名,自然不能见死不救。江夫人远道而来不惜跋涉千里,想来一定深爱江公子了吧。”邀月原本不想用江夫人这个称呼,可又不得不这么喊。 江夫人轻轻一笑,说:“夫君并不喜欢我,大约是因为我俩是由两家长辈指腹为婚的关系,他自和我成婚后,便总是不着家。这次若非是婆母忽生了急病,着急要让夫君回去侍疾,我也不会……” 话到此处有两行清泪流下,端的是一副美人垂泪盈弱堪堪,惹人垂怜的画面。邀月身为女人都不由得想伸手抱她一抱,然则也只是这么想了,邀月可始终在心里暗示自己,眼前这人是自己的情敌。 两人且说着话呢,有个移花宫的花奴过来了,到了近前先和邀月行了礼,复又看向一旁的人:“大宫主,刚探知消息,江公子和月奴两人已经有下落了。”刚一说完确切地址,暗处闪过一个人影。 邀月转头看了一眼那个方向,神色莫名。江夫人眼底划过一抹狠绝并不掩饰,邀月瞧见之后,怀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试探着开了口问她:“江夫人久不与江公子团聚,想来一定很想念他吧。” “移花宫花奴众多死一个两个叛徒,大宫主应该不会介怀吧?”这江夫人却是反问了邀月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这厢不等邀月再开口,那位江夫人便已经有所行动。她轻功绝妙,邀月追不上她。 小半个时辰之后,江夫人和邀月一前一后到了司晨客黑面君埋伏江枫还有月奴的地段。这里是一片小树林,不过此时江枫还有月奴并不在这里,司晨客与黑面君也不在这里。地上还有很长的辙痕。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江夫人与邀月宫主一前一后到了一片狼藉的“战场”。江夫人撑伞而落犹如夜幕中的烛火,一点点灼烧了天际,让整个夜幕变得鬼魅起来。江枫原本打算求死的心,沉寂了。 司晨客等人显然是没有料到,都这个时候了移花宫的大宫主竟然会出手拦阻他们动手杀江枫。只是,更叫他们惊惧的还是这个红衣妇人,年纪轻轻的一个稀世美人,却已经嫁了人,真真是可惜了。 要是个黄花大闺女就好了,到时定要让她尝尝……“呃!”司晨客心中一阵胡乱踹踹,冷不防脖子上似有肌肤被利物割裂的感觉,他缓缓地低下头,只看见一条血线绽开皮肉。接着,他头颅掉了。 嘉懿手中白玉剑的剑尖还在往地上淌血,一滴一滴犹如寺院中的暮鼓晨钟,在这寂静夜色中的林中小路便,格外的刺耳。江枫的眼眸一瞬不眨地盯着她,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惧,遍布了全身血液。 下一秒,白玉剑再次出动在空中卷了几个剑花,江枫不曾看清那是什么招术,只知道黑面君也死了。十二星相中的两大高手,竟然只在数息功夫内连死两位,还是在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手里。 月奴忘记了呼吸,缓过来的时候只能大口大口喘息,上气不接下气的状态让人连肺都恨不得咳出来。她靠在一架马车的门框上,惊惧又带着几分希翼地缓缓开口:“这位夫人,是来救我们的吗?” “夫君,你此番遭劫怎么也不往家里传个信呢?公婆在家中十分惦念着你,这次我出门来寻你,也是受了婆婆的嘱托。婆婆她生病了病得很严重,你……瞧我这记性,夫君你也受了一身的伤呢。” 月奴咂舌,难以置信的在听了嘉懿的话后,去看刚才还在与自己许诺生死相随的江枫。这是她认定的此生依靠,他们在移花宫内相许相知,认定了彼此的情意说好了一生一世一双人,要生死相随。 江枫默然许久,沉着声疏忽开口:“夫人,对不起……” 月奴心中又是一怔,先前那般危机的时刻,江枫口中呼喊自己的都是一句妹子。看着大宫主那神秘莫测的表情,月奴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什么天涯海角相依为命,都是一场梦。 “江枫,这是你我成婚以来,你头一次改口叫我夫人。真真是令人动容呢,你弃我而去潇洒江湖行侠仗义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你与这花月奴山盟海誓互诉衷肠的时候,可有想过你的糟糠之妻!” 怜星宫主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今日这位忽然闯入移花宫的女人是玉郎江枫的妻子。她眼中暗含的一点柔情与不舍,悄然逝去。江枫明明有妻子了,接受自己和姐姐的救命之恩时,却不曾说起这事。 倒是平白叫自己姐妹俩为他一个外男,争风吃醋险些大打出手。她心中还记着小时候被邀月推下树的阴影,所以就算是喜欢江枫,也不敢明着表现出来。但若说她不嫉妒邀月是不可能的,她嫉妒。 江枫声音哽咽,身上伤口遍布眼看着没多少气息,嘉懿却蹲下来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你一心求死,要和这个女人死在一处。我的确很同情你们这对野鸳鸯,只是若让你们俩死了,我不痛快!” 这么说着,嘉懿又给花月奴吃了一颗同样的药。这不知道是什么名堂的药丸,吞服下来以后身体里却是犹如百虫抓挠,十分难受。很快江枫和月奴身上便开始出现大片的污泥,还被一团烟雾包裹。 邀月怔愣,问道:“江夫人,你刚才给他们吃了什么药?” “这是我的独门秘药,名叫重生丹。至于是什么药方怎么配比,就不方便告诉两位移花宫宫主了。”嘉懿看了眼怜星,浑然不顾这两姐妹惊诧的眼神,径自从衣袖里拿出几张纸人往地上一丢是了。 眼睁睁看着几张纸人转变成活人一般的武夫,邀月怜星两人的目光顿时变得格外殷切。对于这种超乎于她们想象的能力,有着绝对的好奇心的姐妹,谁也没有先开口询问。尽管这一切,十分诡异。 “哇……”一声婴孩啼哭,再次打破夜的寂静。江枫和花月奴在吃下嘉懿喂食的重生丹后,不过片刻功夫身上的伤处就自行愈合了,肌肤新生和未受伤之前并无任何异处。神奇至极,叫人震撼! 经历了一次死亡的江枫,甫一睁眼看见的,就是自己曾明媒正娶三书六礼的发妻。她还是那一身红衣,手里抱着一个用粗布包裹起来的婴孩,那满目慈爱的神情,像极了母亲。等等,这个孩子是? “既然醒了,就随我回家吧。”嘉懿的声音明明再温柔不过,可叫江枫听来却好似地狱里的阎王,正喝着茶告诉他,死期将至。 江枫意识清明,可是身体却十分听话的爬了起来,刚站好手上和脚上就被两个武夫拷上了镣铐。花月奴也是一样的,她刚生产完两个孩子,身体虚弱的厉害,就算吃了重生丹也难以掩饰她的虚弱。 嘉懿已经显露出来的身手之强悍,让移花宫两位宫主都不敢横加阻拦,只能默许了她把江枫还有花月奴带走。但怜星宫主还是很舍不得看着江枫离自己而去,她痴痴地看着江枫的身影,情难以控。 邀月忽然开口,冷笑道:“好妹妹,原来你也喜欢江枫!” “难道这世上什么好的都只配姐姐你一个人喜欢?我也是女人啊我也是个有血有肉有心跳的女人,你可以喜欢他,我为何不可以呢就因为我是个残废么?”怜星已经很久没有和邀月吵过架了。 邀月像是被她的话激怒了,扬起手来扇了怜星一巴掌。后者并未想到邀月会忽然给自己一耳刮子,这一下把她打得很懵,嘴角都被打破了渗出了红色血珠。怜星吐出一口血唾沫,其中还有一颗牙。 宫主姐妹俩生了嫌隙,回移花宫的路上也不曾走在一道。 且说另一厢,嘉懿带着江枫还有花月奴离开后,走了两三个时辰都不曾停下脚步。生了孩子的花月奴哪能经得起这般对待,手脚都被束缚着不说,一路上还不能随意出声,否则就要挨鞭子的抽打。 花月奴受不得苦,江枫爱怜她,自己开口说要替她承担。嘉懿却让挥鞭子的武夫换了一条带刺的九节鞭,那一下一下的,真真是叫玉郎江枫刚重塑的皮肤肌理,又再一次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了起来。 嘉懿坐在一抬二人轿上,很是悠闲:“别喊得太大声了,这深山老林的,万一惊动了什么野兽蛇虫,可别怪我无情把你留下。” 绝代双骄·二 绝代双骄·二 燕南天初见嘉懿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她的强大已从她通身的气势中说明,犹如真正的神灵,主宰着他们这些凡俗武夫的命运。他像是中了她的毒,一点一点蚕食着她的肌肤。 他原本可以轻而易举的推开她,但身体却仍然是十分顺从地,脱下了她的衣衫还有肚兜亵裤。他拥着嘉懿的身躯十分珍重,最后沉沉睡去时也始终将嘉懿搂在怀里,哪怕第二天一早,就被人吵醒。 “大哥?夫人!你们,你们这是……”江枫一早起来到嘉懿住的客房来叫人吃早膳,不曾想却看见燕南天和嘉懿睡在一起。自己不喜欢这个夫人是一回事,结义大哥睡了自己的女人又是另一回事。 嘉懿被江枫吵醒,没好气的丢了个枕头过去:“吵什么吵,江枫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不曾?大婚第二日就弃我而去,如今和花月奴连私生子都搞出来了,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吵吵!” “枫弟,既然你看见了我便不再隐瞒你,我爱上你的夫人了。昨晚上她已经成了我的女人,我再不会让她受你丁点的委屈。”燕南天这话倒是说得狂妄了些,如今嘉懿还是他江枫明媒正娶的发妻。 江枫像是十分受伤的样子,怔愣在床边不知该走还是该留下。嘉懿一个好脸色都不曾给他,反倒是搂着燕南天的脖子,往他脸上啵唧了一下。随后她就翻身下床,那满身的痕迹,昭示了昨晚一切。 燕南天瞧见江枫还在这里,急忙拿了一件衣裳给嘉懿披上。嘉懿一声轻笑往隔间去了,里头的浴桶里还装着半桶的冷水,这是昨晚上嘉懿让人准备的洗澡水。若不是燕南天过来了,她早就洗过了。 她内力深厚,又身负仙术法力,手指轻轻一碰就让冷水变成了热水。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起身出来时,外边已经不见江枫那个碍眼的家伙。燕南天似乎也去别的房间洗过澡,已经穿戴好了。 这儿是嘉懿临时歇脚的一间客栈,通知了燕南天的,是江枫视作兄弟却又背叛了他的书僮江琴。这江琴虽然敢背叛江枫,却不敢违背嘉懿的命令,他只要一动背叛的念头,就会遭受万虫噬心之痛。 江枫和花月奴如今还被镣铐禁锢着手脚,吃饭饮水都只在自己的房间里。嘉懿也很好心,专门让这一对有情人住在一个屋,又不叫人伺候,过惯被人服侍的奢侈生活的江枫,昨晚上也难免受刺激。 要知道花月奴才生产完,身体内的恶露都还没有排除干净,身上疼痛难忍又尿失禁,动不动就要喊疼喊痛的。江枫照拂了花月奴一夜之后,整个人疲惫不堪,就想要回到自己的结发妻子身边享福。 却不曾想到,会看见自己的结义大哥燕南天,和他这位新婚后匆匆分别了一年的妻子,躺在一个被窝里。他心中后悔的很,自己当初为什么瞎了眼放着这样一个妻子不要,却偏偏看上了花月奴呢。 江枫心里在想什么,嘉懿掰着脚趾头都能猜出来。她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会让江枫这个正牌夫君享受她的服侍,不过现在还不到杀死江枫和花月奴的时候。她低头看着怀中婴孩,忽地勾起了唇。 吃过早膳后众人再次启程,这一次嘉懿换了两辆马车,有了马车至少还能遮挡一些风雨。花月奴却享受不到这样的福利,她是江枫的女人不错,但却不是嘉懿的女人,她没那么好心照拂一个贱奴。 但作为江南第一世家江家的儿媳妇,嘉懿这个少夫人还是很贤惠的,她给江枫安排了三个从青楼买出来的清倌。已经尝过女人味道的江枫,在三个青楼出身的女人手里,又能坚守得住几时功夫呢? 花月奴一身武功尽废,嘉懿也不再让她被镣铐禁锢了,便让她去伺候江枫四人。这一路上她自己和燕南天两人卿卿我我,宛若一对恩爱的小夫妻,成日里甜甜蜜蜜。反倒是江枫和花月奴生了嫌隙。 一个多月后,一行人顺利回到了江南,尽管半路上有不少江枫还有燕南天的仇家找上门。这些人最后都只有一个下场,就是死!回到自己的地盘,江枫那沧桑疲倦的脸色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愉悦。 燕南天在马车里搂着嘉懿难舍难分,过了许久,到了江府大门外才松开了嘉懿。听着外面江家下人的恭维之语,这些人一口一个少夫人叫着,直听得让燕南天耳朵生出了茧子。差一点儿就出去了! 江府管家才见过了自家少夫人,正纳闷着呢,前头这辆马车里又下来两个抱着婴孩的女人。嘉懿笑道:“这是夫君离家一年多来,在外头养的外室生的这两个孩子。先抱进去叫老夫人瞧一瞧吧。” “!!”江府的下人听到这个消息,一个个都很震惊。少夫人到现在都还没有和少爷圆房呢,他们的少爷就在外边养了个外室,连庶子都生了两个?!管家看到江枫露面时,唉声叹气直摇头不语。 江枫身后还有三个女人跟着一起下车,其中一个人还是被人搀扶着的,她每走一步都要用手帕捂嘴呕吐一下。看着管家怔愣的眼神,嘉懿又笑了:“这是给夫君纳的新妾,已经怀孕一个月了呢。” “少夫人啊,少爷这么做,实在是太荒唐太糊涂了。”管家还能怎么说自家的少主呢,即使知道江枫做的再不对,也不能说一句狠话重话。侍女小厮更是低垂了头,主子们的龃龉他们可不敢掺和。 嘉懿却并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接着又很是担忧地问道:“我走的这些日子,爹娘的身体还好么?”她开口提起了自己的公婆,管家便一五一十的如实回答,眼角的余光却还是落在了少主人身上的。 江枫时隔一年回到江南,恍若隔世,“程伯,我回来了。” “少爷总算是归家了,你在外的这一年,少夫人与老爷夫人日夜思念着你,老夫人想你都快哭瞎了眼睛。”管家程伯说着话,招呼着江枫和嘉懿夫妻俩进大门。却让人拦住了三个妾室,叫走小门。 花月奴连小门都进不得,因为不知道她具体是个什么身份,江家的下人也不好随意就放一个外人进府。还是嘉懿一副忍着心痛的模样告诉程伯,这女人就是移花宫的那个花月奴,江枫养的外室了。 程伯对花月奴可没有什么好感,因为连妾室的身份都不算,也没有给她安排什么上好的房间住。江枫三个小妾所住的院子东边,原本有一个倒座房是给下人睡的,于是就把花月奴也给安排了过去。 江枫与嘉懿这对貌合神离的小夫妻,给江家家主夫妇请安后,便打算各奔东西。江枫不敢告诉爹娘嘉懿与燕南天的事,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命掌握在嘉懿的手里。死过一次后,他格外珍惜自己的命。 刚回家的头一天晚上,江枫和嘉懿睡在了同一个屋檐下,为了不让江家的下人察觉出什么异常,暂时的同床共枕也不是不能忍。第二日江枫那两个儿子的归宿有了明确的安排,被记在了嘉懿名下。 这原本只是一对非婚生非妾生的私生子,按理来说就应该掐死才对的。江家父母渴望抱孙子多年,江枫足足比嘉懿大了十岁,他已经开始习武握剑的时候,嘉懿还在吃奶。她们的年纪相差了十岁。 加上嘉懿的母亲怀着她时中过毒,毒素侵袭了幼小的胎儿,江家父母一早就知道嘉懿不能生养。最后之所以还是给儿子娶了这个妻子回来,既是看重了嘉懿的出身,也是看重她端庄大贤淑的品格。 自然,要是江家父母真的了解嘉懿这个儿媳妇,只怕会活生生气到三魂出窍二魂入土。眼下这两个孩子有了归宿,自然也就被挪到了江枫夫妻二人的院子正经的抚养起来,配备了奶娘和嬷嬷照顾。 花月奴早就出了月子,只不过因为没能调养好,恶露至今还没排干净。照顾她的一个粗使婢女午间给她擦身子时,冷不防被恶露喷了一手的污物,她气急了直接把一盆子屎尿倒在了花月奴的脸上。 嘉懿平白得了两个儿子,表面上高兴实际上也还是高兴。 要是江家父母因为爱屋及乌,把花月奴提为了妾室,那才是真的叫嘉懿有些难搞。她素来睚眦必报,江枫这次给了她这么大的‘脸面’得了两个儿子,作为一个好妻子,她当然要好好‘报答’才是。 第二天夜里,江枫就去了自己的一个小妾房里歇息。半夜里偷偷摸摸跑进江家的燕南天,找了大半晌才找到嘉懿的房间,但是又不敢直接进去,生怕惊动了守在门外的婆子和丫鬟,叫人抓心挠肺。 一连过了几日,等在江家外面的燕南天都不得嘉懿消息,久而久之他也只当是上了嘉懿的当,发觉自己被嘉懿这个女人利用了。只不过他似乎也很心甘情愿被她利用,就算如今他已经失去了真心。 燕南天离开了江南,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这么离开了这个叫他伤心,又让他注定了会流连忘返的地方。他知道,这辈子只要嘉懿不死自己就会再回到这片土地,再见到这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坏女人! 收到燕南天离开的消息,正在翻看账目的嘉懿只是冷哼,对她来说燕南天只是一个人生中的过客。刚好在她想要男人的时候,燕南天恰巧出现了,她与他有过这样一段私情,也不算亏待了燕南天。 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得到江家的家业。 以及,抚养两个人类幼崽。 绝代双骄·三 绝代双骄·三 江家是江南望族名门,这一辈只有江枫一个子嗣,能看到他儿女成群自然也是江家两位父母的希翼。嘉懿虽不能为他们生养嫡亲的孙儿孙女,但能够替他们的儿子着想,主动为江枫纳妾亦是贤德。 被婆婆夸赞是个好儿媳妇的正主,眼下正低眉顺眼的注视着院子里蹒跚学步的两个小童。这是江枫与花月奴的那对双生子,大一些的起了名叫江时渔,众人都喜欢叫他小鱼儿。小一些的就叫无缺。 小鱼儿脸上曾被司晨客所伤,留有疤痕,如今精心细养了一年多也早就恢复了。初生婴儿肌肤娇嫩配以药物仔细调养,让肌肤恢复如初并非什么难事,要是在三五岁乃至更大年纪毁容,就很难了。 江家如今人丁兴旺一切的缘由,都在于一向沉迷于行侠仗义的少主人江枫,终于改头换面收心回家了。别看院子里有两个小公子,少主的后院里还有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儿子,更有两位怀孕的妾室。 不多时,小鱼儿和无缺两个小孩齐齐被他们的奶娘抱进来,这俩孩子从小就养在嘉懿的跟前,最亲近的也就是她了。奶声奶气的两个小东西刚学会说话,就是喊娘。虽然嘉懿的心里并没有被感动。 与自己的这两个便宜儿子亲热了一阵,嘉懿便让奶娘把崽子们抱下去。她如今是江家最忙碌的人了,打从江老爷抱病以来,江家生意上的重担悉数都落在了她身上。盖因江枫自己是个立不起来的。 江枫如今沉迷女色又不好大肆宣扬,加上嘉懿这个善解人意的好妻子,总是会隔一段时间给他塞一个美人作伴。他很久没有见过自己曾爱得恨不得与她一起共赴黄泉的花月奴,这就是男人的本性。 倘若嘉懿没有来到这个世界,江枫与花月奴想必一定是都死了,那么这偌大的江家基业,岂不是就落在了江琴一个奴才的手里。盘算了一下江家的家业以及江枫妻子的陪嫁,嘉懿心中好一阵激灵。 她是在原身和江枫成婚半载后来的,原身的身体并不好,先天有疾不得健康。新婚丈夫冷待不喜大可直言,却在第二日不见踪影,留她一个孤身又势弱的女流,独自面对公婆的非议和下人的冷眼。 撑了半载时光,她再也熬不住就此在夜里睡梦中辞世。嘉懿如今成为了她,既是为自己找一个新的人类身份游戏人间,也想看一看有了自己的正方小世界,未来的发展到底会发生怎样玄妙的变化。 “少夫人,不大好了。老爷,老爷他……”一个丫鬟急匆匆的进了屋,给嘉懿行过礼嘴上的话也说完了。嘉懿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下人去把江时渔和江无缺两个孩子也一并带上,去见人。 江老爷和江夫人所住的院子是江家正房,这对鹣鲽情深的夫妇恩爱了几十年,如今马上要生死相隔阴阳不见了。嘉懿人还在院子外面呢,就听得里头传来一阵阵的沧桑的痛哭,那是她婆母的声音。 嘉懿领着两个孩子进入院子,江夫人身边的嬷嬷快步过来,抱起一个孩子随着嘉懿一道进了屋。江老爷临终前看了两个孙子一眼,最后两目圆睁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嘉懿却知道,他这是在等江枫。 直到江老爷子尸身全都冷了江枫也没来,他还在醉红楼的温柔乡中做他的襄王美梦。江夫人饱受打击身形憔悴,嘉懿一边要主持公爹的丧仪,一边还要安抚婆母的情绪,更要耐心的带两个奶娃娃。 从江老爷去世到出殡的这日,整整七天时间江枫都没露面。江夫人每日都是醒来了就哭,哭完了在嘉懿的劝慰下吃些粥水,便又继续睡下去。其实江夫人是派了人出去寻找江枫的,只是没有找到。 嘉懿当然不会让江夫人的人找到他,不让江枫好生受一回刺激,怎能解原主到死都不知自己错在何处的怨恨?当初指腹为婚的是两家长辈,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也是你江家,你江枫为何抛弃她? 要说嘉懿心理上可会对自己的行为感到负担愧疚,抱歉她本来就不是人类,就不用提她会与人类共情了。何况江老爷是自己病死的,尽管其中有被某人气急攻心的成分在里面,但都和她无关不是。 江家出殡的声势很是浩大,对于这些天高皇帝远的老百姓来说,江老爷的葬礼无异于就是一场天子送葬。偏偏直到江家老爷的棺椁出了正门上了街,百姓们所见的那位捧灵的人,也不是江家少爷。 昏睡在巷子中一身酒气和胭脂味的江枫,是被一阵吵嚷的唢呐和锣鼓声吵醒的。他原本正有一个美梦,突兀地被这样的动静吵醒,心情十分的郁闷不快。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陋巷,很吃惊。 接下来又看见一大群身穿素服,腰上缠着白布的送葬队伍,也是惊讶。下一瞬他发了疯似的冲进队伍,拦阻了一个人:“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打扮成这副模样?!”被他拦下的人,是他的嫡妻。 “夫,夫君?呜呜呜你去哪里了啊,你怎么才回来……”眼泪与控诉的声量精准到位,嘉懿把一个被迫承担起替丈夫扶灵摔瓦的小女人形象,扮演的惟妙惟肖。江枫却一时失语,不知如何应对。 程伯过来,把江枫稳住:“少爷,老爷已经过世了,临终前交代老奴要好好帮衬您接管家业。可没想到啊,少爷你这几天都混在青楼花天酒地……老爷啊,江程对不住您了,没有照顾好少爷啊。” 程伯眼泪是真的所言也是真的,只不过后来江夫人做主,把管家之权全权交给了嘉懿。连同江家所有的产业和管理权,一并放到了嘉懿的手上,左右等嫡孙长大,这份家业迟早会回到江家人手里。 江夫人会这么主动交权,嘉懿不是没有怀疑过她的别有居心,不过能这么轻易上道,倒也是免了她后续再安排几出好戏。送葬队伍可不能停下,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所以江枫被程伯拉出了队伍。 眼看着嘉懿手捧灵位替自己送葬,江枫眼眶湿润不多时,一颗颗热泪想不要钱似的掉落下来。只是这份伤心难过,很快就被程伯提到的另一宗事情转移了,他质问道:“怎么会呢,母亲怎么会?” 他最了解他娘的为人了,素来是个遵循三纲五常的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他娘怎么会把这么大的一个江家,交到花嘉懿这个外人手中?可是程伯下一瞬的话,却如一盆冷水浇他头上。 程伯神情严肃,口气也带着几分冷斥:“老爷临终前,病床前侍疾的是少夫人,老爷去世后忙进忙出的也是少夫人。少爷不在,灵前摔瓦的还是少夫人,她虽是女流之辈,也是江家的半个女儿。” 后面这两句原是江夫人所说,程伯套用在这里,不过是想以此来激励江枫而已。他本想让江枫意识到自己有个多么好的妻子,却不想江枫听了他的话后只是神色冷冽。程伯对这个少爷,彻底失望。 江老爷出殡,后院管理略显宽松,花月奴抓住了机会从江家奔逃出来。一到了大街上花月奴很快就晕头转向了,她打小被移花宫抚养长大,学了一些功夫如今都被废。没钱没亲戚,不知去往何处。 和江枫之间确实有过一段恩爱的感情,可这份感情,早在这一年来的嗟磨下消失干净。她不敢再回到江家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窝,也不敢跑回移花宫被大宫主杀了做花肥,她在街道上陷入迷茫。 只是很快,花月奴就后悔自己要逃出江家了。在江家她虽然过得不是什么富贵日子,好在少夫人看在她生育两个子嗣的份上,吃穿住不会薄待了她。可是现在呢,她被人牙子当街抓走卖进了窑子。 发觉这个花月奴不见了,嘉懿也只是当时很惊讶了一瞬。过了些日子始终没有得到花月奴的下落,也就不再管她了,一个空有一副皮相的女人,离开了江家的庇护,出身移花宫的人能有什么下场? 真正让嘉懿头疼的还是江夫人,打从江老爷去世,江夫人的身体就愈发的不好了。隔三差五的就要请大夫过门来问诊,嘉懿也干脆搬到了江夫人的院子来住,日夜侍奉,把江夫人照顾的无微不至。 大半年时间过去,江夫人的气色也渐渐地有所好转。前一日嘉懿做主安排了第二日一家人出门去踏青,江夫人高高兴兴的答应,甚至在翌日晨起时,还乐呵呵的与自己的陪嫁嬷嬷畅想着未来的事。 结果,人刚到踏青的目的地就被眼前一幕给气晕了。她那个好儿子,大半年不曾归家的好儿子居然在外面学人押妓,如今都敢光明正大的带着青楼女子出门游湖踏青。母子相见,气氛却十分尴尬。 好在江夫人身边有嘉懿这样一个七窍玲珑,三言两语的就把话题给转移开了,江夫人也懒得和江枫这个不孝子掰扯,干脆当不认识的陌生人擦身而过。江枫想来也没料到,会在这个地方碰上亲娘。 他身边的女人可不知道嘉懿和江夫人的身份,只见刚才有两个女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其中一个生得十分貌美,和那位美人相比自己就是一粒尘埃,她不自觉的放开了手,慢慢地和江枫越分越远。 江枫回头时,身边再也寻不着那个青楼女子的身影,他拎着一壶酒斜坐在桥头边喝边回想。自己,究竟为何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绝代双骄·四 绝代双骄·四 江枫这个新任家主空有其表,虽是前任家主膝下独子,却因溺爱过甚又一心醉迷行侠仗义,仗剑江湖。所以在管理家业照料生意一道并不精明,在他几次为江家生意亏损耗大后越发被底下人抵制。 江老爷去世的第三年上头,江家大公子江时渔一次逃课翻墙外出的时候,被街上的拐子给带走了。自那以后,荣升为老夫人的江夫人便时时以泪洗面,后来更是因为儿子遭遇意外断了条腿而严重。 江时渔失踪后的第二年,身体本就不大好的江老夫人病逝了。在这位暂时还压在嘉懿头上的女人也死掉之后,她再也不掩饰自己对江家的觊觎之心,大刀阔斧在极短的时间里把江家变成了自己的。 她的便宜夫婿江枫,在被她害死之前发挥了他余生的最后一次作用,就是跟她签了和离书,自此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等江枫一死她便利利索索的继承江家家业,从此后成为了正经的江家家主。 武林中但凡是个有头脸的人物,都知道江南一带地界是招惹不得的,那一带地盘都归一个叫花仙子的女人管控。花仙子并不是十六七岁的少女,而是一个已经守寡十二年的妇人,她是天下第一美。 花无缺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的娘亲,江南花家的家主花嘉懿。他爹去世的时候他年纪还小,如今都已经回忆不起那个被自己称为父亲的男人,到底是长什么样子的。和他相依为命的,只有娘亲。 他五岁时拜在移花宫两位宫主的门下习武,每年只有晚春时候才有两个月的假期,可以回江南的家。他大师父邀月对他要求极其严格,二师父怜星则素来疼爱他,舍不得让他吃苦,总是暗中纵容他。 不过他大抵是继承了自己娘亲的聪慧灵敏,才十七岁的他已经完全将两位师父的绝学融会贯通,去岁的时候,在回江南的路上遇到一伙贼人,初显身手击退贼人后被他所救下的人,称作玉面郎君。 所以,花无缺的玉面郎君称号,就是这么开始在武林中传开的。 花无缺背景强大,前有移花宫两位凶名在外的女煞星做他亲传恩师,后有一个富可敌国的江南花家家主亲娘。他涉足江湖的时候,那些试图要让他好看的宵小们,光是听到移花宫这三字就已胆寒。 此时的花无缺坐在一架宽敞华丽的马车里,手上翻阅着一卷书,身旁有姿容迤逦的侍女为他捏腿捶肩。车内空间宽敞,角落的格子上放着一只青铜宝香盖香炉,里头燃着一枝香,是他喜欢的幽兰。 “救命,救命啊!”这条通往江南的林间小路上,如今只有花无缺他们所乘的这一辆马车。这声呼救听上去应该是个女孩子喊出来的,花无缺眼神却却并没有当回事,他可不是大慈大悲的菩萨。 会在这山林之中遇到危险的女流,肯定本身也一定是有些三脚猫功夫的,一般来说有哪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愿意一个人往这些容易遇到危险的森林里来?自己没本事,就不应该逞能不是吗? 如此想着,花无缺甚至还催促驾车的车夫动作快些,那女人的叫声越来越近,他实在不想被人碰瓷。 才这么想着,车夫忽然用力拉动缰绳把两匹马勒停了,车厢内也发生了一些碰撞。他抬手敲了三下车门,打开一条小缝,说道:“公子爷前头有人被网子吊起来了,正好拦在咱们回家的路中间。” “呀,竟然真是个姑娘!”“天呐,怎么地上还有个猎洞?” 两个侍女一左一右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看完情况后一一向能做主的花无缺禀示。后者闭了一下眼睛,接着吩咐道:“都小心一些保持警惕,司棋你去将那姑娘放下来,若无伤就让她自己离开。” 名唤司棋的侍女连声点头,她从马车里出来,站在车辕上打量了一下那张悬在两棵大树之间的巨网。被网子捆起来的姑娘年岁也不大,瞧着也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红衣,长得很好看。 只是,猎洞里似乎有很凶猛的野兽被唤醒了。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体型肥壮的花斑老虎,它在猎洞里转来转去,时不时的就往上跳准备扑食。红衣姑娘急得眼泪汪汪,每动一下身体就下沉一点。 司棋跳下车辕,几步过去轻身掠地而起上了半空,又出手用匕首切断网子上的一截绳索。她反应迅速,另一只手已经抓住了那个红衣姑娘带着她往下飞,最后平平稳稳的落在了地上:“没事吧?” “谢谢姐姐相救,我身上没什么伤处。”红衣姑娘说道。 司棋说:“不敢当,救你的是我家公子爷。你身上若是无伤,那便赶紧离开这里吧,瞧着这林子里危机四伏的,只怕不太平。” “原来如此,多谢你们了,我也有要事急着赶去苏州,这块玉佩你拿去交给你家公子爷,回头再见了我定会好好酬谢他的!”红衣姑娘面有急色,匆匆把一块玉佩取下来放在司棋的手里,没了影。 司棋拿着玉佩回到马车边,将东西给了花无缺后,再才上车。直到这辆马车也瞧不见影子了,藏在暗处的一个少年与另一个假小子,才慢悠悠的从地沟里爬出来。他们两人用力甩掉身上的树叶子。 “鱼儿哥,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辛亏张姑娘被人救下来了,要不然你我罪过可就大了。”还好那头老虎没有伤着人,要不然她就成了杀人凶手了。小鱼儿还真是胆子大,居然敢把老虎引到这里来。 小鱼儿转头看了眼铁心兰,笑道:“哼,谁叫那泼辣子之前欺骗我们来着,这次不过是给她一个小教训罢了。”小鱼儿所说的那件事,是之前他们去回疆寻找燕南天大侠的宝藏时发生的,都过去了。 铁心兰一心只想着找到自己的爹,那份藏宝图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只不过是一份可能藏着她爹,狂狮铁战下落的路线图而已。她与小鱼儿认识这么久,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他嫉恶如仇。 其实小鱼儿本性不坏,不过是张菁在回疆的时候,曾欺负过她们几次,好容易来了江南又碰上了她,小鱼儿就像给她个教训。铁心兰还是很喜欢他这样维护自己的,他有顽童心性,总把她当小孩。 小鱼儿拉住她的手,说:“咱们也快些往江南走吧,早一点到地方也早些知道铁伯伯的下落。”铁心兰被他拉着手面上一红,最后也没有抽开手,只是依从小鱼儿的话跟他爬上了地沟,上了正路。 花无缺丝毫不知道,自己刚才差一点儿就要和他那个,已经失踪多年的双胞胎哥哥重逢。其实,如今就算是他与江时渔重逢了,他也认不出自己的哥哥。小时候两人长得似有相像,现在却不是了。 临近黄昏,马车终于在扬州的花府大门前缓缓停靠。程伯已经久候多时了,打见花无缺露面,便笑着:“大公子终于到家了,夫人吩咐过厨房烧了几道你最爱吃的菜,还亲自给你炖了一盅血蛤。” “程伯,我娘呢?”花无缺先一步进门,程伯落他一步在身后紧跟着,其次才是花无缺的侍女司棋与抱琴。程伯说:“夫人去家学那边了,大公子你是知道的,四公子素来顽劣不爱舞文弄墨。” 花无缺有些头疼,他印象中这个四弟打小就是个泼猴,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蛋,还敢在先生的椅子底下拉屎。要不是他娘请回来在家学教书的先生命大,只怕是早已被他的弟弟们给气死了又气活。 他问:“这一次四弟是犯了什么事,惹得娘亲自过去,想来家学里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才对。”程伯会心一笑,回道:“大公子果真是敏慧过人,实不相瞒,昨日夜里四公子把宋先生给打了。” 花无缺:“……严重吗?应该不会很严重,不然娘也不用去。” “宋先生身上并未有什么大碍,只是胡子全给四公子剃了。”程伯说到这里,忍不住抬手摸一摸自己的胡须,他经常打理自己的胡须就是为了防止被四公子惦记上。可怜宋先生那样爱惜美髯的人。 花无缺大约知道自己的四弟会有什么下场,也不关心,虽然是他的同父异母弟弟,可毕竟自己是嫡出他们是庶出。这花家的基业未来还是要自己去继承的,弟弟成器不成器,在花家其实并不重要。 他二弟花折柳已经上京参见今年的春闱去了,算一算日子,过两天就该是春闱放榜通知全国各地方贡院的时候。花折柳文采卓著,一肚子墨水,又是苏州近三十年来最年轻的解元,实力不可小觑。 三弟花问月喜好医药黄岐之术,他娘花夫人便专程请了江湖上的一些名医前来教授。如今也略有小成,在外面开设了一间医馆,终日在医馆里忙进忙出,那个被誉为小神医的问月公子就是他三弟。 花无缺还有个小妹,这个妹妹出生时父亲已经不再了,因着生在大雪天,所以他娘亲给小妹起名花见雪。见雪今年十一岁,一直养在深闺从不轻易到人前露面,所以外边的许多人都是只闻其名。 “大哥你,”花问月刚从医馆那边歇了业回来,和花无缺在正厅相见,“终于回来了。” 花无缺奇怪的看他:“怎么了,看你好像很激动的样子?” “四弟呗,你应该听程伯说过了。母亲说,要打折四弟的腿。” 绝代双骄·五 绝代双骄·五 一炷香时辰过去,花无缺也终于见到了一年不见的娘亲。他娘年逾三十容色倾城不减当初,花无缺的相貌也生得极好,可也许是因为最肖似他的生父江枫的原因,外表上看起来并没有他娘的影子。 “母亲。”花问月请过安后,自觉退到一旁,把剩下的空间留给嘉懿和花无缺这对亲生母子。嘉懿瞧了他一眼,对这个识趣又听话的庶子她还是很满意,关切了几句医馆的事后,她便看向花无缺。 问他:“回来的路上可还顺利么?邀月宫主日前有托白鹤传信给我,说是你的功法已有小成,也到了该入江湖历练的年纪。你自己是个什么想法,若是入江湖历练,可有哪些章程?”她很是关切。 花无缺想了想,最后说:“大师父二师父在我临走前,交代我此行要去寻找移花宫失传的绝技,也许这是我初入江湖的一个契机。娘亲放心,无缺会保重好自己的安危,无论何时都会珍视性命。” “有目标就好,你如今是邀月怜星的徒弟,武学之上近得她们二人的真传,江湖上寻常人等不会是你的对手。无论你做什么选择,娘都是支持你的,这次回来就在家里多住些日子吧。”嘉懿微笑。 花无缺点点头,跟在嘉懿的身后往那张金丝楠木大圆桌边上走,落座时便有花家的侍女鱼贯而入。他回家时正值晚膳时间,因为家主不再所才拖延了一阵,这会儿他的确已经饿了,开膳时辰正好。 今日这顿晚膳除却四弟花长岫和二弟花折柳,花家的一些主子们都在席上。姨娘们自成一桌,公子小姐陪着家主坐在一桌上。膳食间花无缺意外得知,妹妹花见雪被南海神尼收为弟子,很快要走。 南海神尼花无缺不曾见过,因为他长时间生活在绣玉谷移花宫,对于家里的事情也只在和家人的书信来往中知晓。这个南海神尼据说是个大宗师级别的坤道,而且还曾点拨过花问月医术上的疑问。 饭毕,众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居所。花无缺在一圈散步消食结束回房洗漱更衣过后,又来到娘亲的书房见她,这时候书房里除了嘉懿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花无缺以前没有见过,不觉多看了两眼。 “无缺来了,到娘身边来。”嘉懿坐在一张梧桐木翘头高几书案的后面,桌案上摊开的几本账簿被边上的男人麻利地合拢收起。花无缺不疑有他,过来在桌案前站定:“娘,孩儿想去看看四弟。” 嘉懿笑道:“我还当你来书房见我是为了什么呢。你们几兄弟虽然不是一个娘生的,但也都是同一个父亲。你比长岫大了几岁,到底是关心这个弟弟的,去看看他也好,顺便替我拿些伤药过去。” “娘?”花无缺一开始还以为他三弟说的话是夸大其词,现在看来或许他娘是真的把花长岫的腿打折了。他娘武功之高,整个花家没有一个人是她的对手,就连他的两位师父都是他娘的手下败将。 嘉懿朝他撇了撇手,陌生男人去旁边的架子上取来一些瓷瓶,红的白的还有青绿色的。花无缺拿了药之后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留下来和嘉懿叙了会儿旧才走,他刚一走出书房,男人就抱住了嘉懿。 这人是嘉懿的心腹,也是她的一个男宠。当年江枫过世,娘家那边曾有消息传来说是准备接她回家,再为她择选一门合适的夫家。这要是原来的那个傻女人,自然会答应下来,再次被当成工具人。 可嘉懿才没有那么笨呢,自己好好的做自己的主宰不香吗?她今年虽然已经是三十来岁了,可是容貌与肌肤的年岁,似乎永远停滞在了十七八岁年华最美好的时候。在她的身边,多的是狂蜂浪蝶。 花家下人没有嘉懿的允许,谁都不敢私下靠近这座书房,门外把守的侍卫都是嘉懿精心训练出来的一等一高手。花无缺能在这书房畅通无阻,盖因都是嘉懿允许了,这些人才没有向花无缺发难的。 书房有三层楼高,顶楼是藏书室,二楼是嘉懿的琴房,偶有时候她会一个人在二楼琴房抚琴弹筝打发无聊的时光。一楼有安置床铺,为的就是偶尔看账簿累了可以就近歇息。眼下,正好派上用场。 极度舒适愉快的一场欢乐结束时,嘉懿身上布满了汗水根本不想再动。男人自行穿衣起身去外面叫水,很快就有识趣的聋哑女奴,抬了水一桶一桶的搬进来倒进浴桶中。 嘉懿洗完澡,男人伺候她擦干净身上的水珠,一件一件给她把衣物穿戴整齐。结束后,自己才又去接着她用过的水洗澡。 花无缺来到花长岫的院子后直接奔着上房而去,人还站在门口不曾进去,听到里头有人议论自己的娘亲。花无缺不是喜好听人墙角的,可是他们议论的,是他娘花家的家主。 花长岫的声音他不会听错,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花无缺就算是不常在家中生活,也会记得他们每个人的相貌和声音。 花长岫说:“姨娘,您就帮帮儿子不行吗?母亲说了,家里如今要念书的只有我一个人,她不介意我把宋先生胡子刮了,但她会再多请几个先生回来。” “这难道不好吗,夫人她是你我母子的恩人,也是你的嫡母,她有这个决定都是为了你好。” 花长岫:“姨娘,我真的是你儿子吗?你为什么总是帮着母亲说话,我真是搞不懂你们,一个个的怎么就那么听她的话!” “你这小子没大没小的,那是当家的家主,是你的母亲!我看夫人打断你的腿还是轻的,应该把你下巴也给卸了那才安生。宋先生是她特意请回来教你们念书的,老二老三也就罢了,你怎么就这么蠢呢!” 花长岫:“姨娘你能不能别掐我,我知道自己不是念书的这块料。你明知道我不喜欢读书喜欢练武喜欢打架,为什么非逼着我看那些酸溜溜的之乎者也?” “我怕你走出门去被人知道是花家的公子爷,肚子里没二两墨水被人笑话!算了,时辰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先回房了。” 花长岫的姨娘正是当年,被嘉懿从青楼里买出来给江枫做妾的三个女人之一。比起如今守寡的生活,当年在青楼里的日子才真正是地狱一样的经历。所以,她尤其赶紧嘉懿救赎了她。 花无缺目送着露珠姨娘离开,这才从黑影里走出来,敲门进屋后,把嘉懿让他拿来的伤药放在了显眼的位置。花长岫趴在罗汉床上,身上盖着条被子。 “大哥,我想参军。”只有面对花无缺的时候,花长岫才乐意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他才十四岁,正是顽劣叛逆的年纪,他想去参军用自己的双手,为他姨娘还有嫡母换来独属于他的荣光。 花无缺先是一怔,不知道他这个弟弟是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念头的。接着又问,“四弟,你知道我朝兵制是怎样的吗?你去参军只是为了混个名头,还是?” “大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不如你出身好,也不如二哥聪慧,就连三哥都自己开始经营医馆了。可我还一事无成,我去行伍自然是想闯出一番事业!” 花无缺缓缓一笑,“既然你已经做好了打算,我也不会拦着你。回头找个时间,自己和母亲说清楚,我娘她定会理解你的。” 从花长岫院里出来,月色已经乍现一条银白的斜影。花无缺回屋后直接去睡,等他闭上眼后司棋才放下帐子。又吹熄了灯才退出门来,她就歇在卧房外。 半夜里,花无缺做了个奇怪的梦让他不由得惊醒。司棋听见动静进来查看,最后顶着一张红脸把床上的床单和被子换了。 花无缺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寝衣回来时,看见司棋正在给他重新铺床。他走过去拉了司棋的手往自己怀里带,司棋有些紧张也期待着,可花无缺还是松开了她没有再继续下去。 司棋收敛好自己的情绪,乖顺的铺完床就准备出去。花无缺却又拉住了她的手,两人同时倒在床上刚铺好的被子上。 浓重的呼吸压下来,司棋感觉自己都睁不开眼了,只能让意识放空全身心的投入到这场欢乐之中。许久,两人沉沉睡去。 翌日天明,底下的丫鬟进来伺候花无缺晨起时,在床前的脚蹬上瞧见司棋的鞋袜和肚兜。不多时这个消息就传到了嘉懿的耳朵里,她大手一挥,赏了一支白玉芍药簪给司棋。 儿子房里的私事她不想关心,不过这个司棋是花无缺的第一个女人,又跟了他多年,是个知人冷暖懂得规矩的好孩子。 如此想来,嘉懿忽然觉得是时候给花无缺选一门亲事了。 得了嘉懿赏赐的司棋,在三天后正式开脸做了花无缺的侍妾。大家公子在他这个年纪才有通房侍妾,已经是很难得了。 司棋在花家的一众下人中也颇有人缘,她被抬了姨娘后,身边也有了伺候她的丫鬟。 抱琴来吃喜酒时,悄悄和她说:“我原还准备给你和我表哥做媒,他如今在外院做管事,等你成了我嫂子,只有你的好。到底是我想长远了,你竟有幸。” “公子爷疼我。”司棋只回了抱琴这么一句话。 花无缺疼惜司棋也是真的,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女人,他心中对司棋多少有些偏爱。 随着花无缺纳妾这件事过去,花家很快又有了一桩新的大喜事。 花家二公子花折柳,三元及第,皇帝钦点为新科状元! 绝代双骄·六 绝代双骄·六 张菁还是穿着一身惹眼如火的红裙,斜坐在赏月亭靠假山的这一侧,手中捧着一只玉碗在吃芙蓉糕。慕容九和顾人玉两人坐在一方四方的石桌左右两侧,各自手边都放置了一只棋碗,正在对弈中。 不多时,慕容七上来了,她道:“就知道九妹在这里。父亲那边使我来叫你去书房一遭有事和你商谈,先去看看吧。”顾人玉起身和慕容七打过招呼,又和慕容九说:“小表姐你且先去我等你。” 慕容九“嗯”了声,起身先和慕容七下了石阶。张菁起身过来在石桌边上坐下,看了眼令她眼花缭乱头疼沉沉的棋局,她是瞧不出这黑白棋子有什么奥秘的。顾人玉见她看的认真,只当她喜欢呢。 顾人玉极有耐心,哪怕张菁已经很明显的开始打呵欠的,也还是在滔滔不绝的给她讲解围棋知识。等到夜幕沉下来,慕容九始终没有回来,张菁已经歪头靠在顾人玉的肩膀上阖眸深睡,他不敢动。 但顾人玉内心是煎熬的,他知晓家里有撮合自己与九表姐的婚事,此刻又和小表姐的好朋友在此地独处,于理不合。可是将一个睡着的孤身女子独留此地受风吹夜,又不是君子所为,他很纠结。 好在顾人玉并没有纠结多长时间,发觉自家公子天黑还没回去的书僮三庆来找人了。三庆知道下午的时候自家公子爷,跟着慕容家的九小姐来了赏月亭,心想着以自家公子的脾性,定然还在这里。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因为不认识路,所以还找了慕容家的一个嬷嬷带路。顾人玉让嬷嬷背起张菁,自己和三庆提着灯笼在前头给嬷嬷照明,未几多时顾人玉和张菁分别,随着三庆一块儿回了东苑。 他是男客,居住的客院也是慕容家专门为他收拾出来的一个独院,在东苑最邻近微澜湖的位置。顾人玉洗漱后直接上床入睡,夜半守在卧室外的三庆忽然被什么咬了脖子,来不及叫喊就死了。 顾人玉这一晚睡得香熟,根本不知道昨晚有谁来过,他是久等不见三庆进屋来伺候自己起身,才觉得有异。三庆的尸体已经僵硬许久了,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死人,死的还是他的书僮。 顾人玉两股战战哆嗦着腿脚拉开门出去,对外面的洒扫下人招呼起来,说是自己的屋里死人了。一时间顾人玉的房间成了慕容家上上下下茶余饭后的谈资,自然做下人的是不敢明面上议论主子的。 只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慕容家的大女婿就查出了真相,三庆是被一种名唤银环蛇的毒物咬死的。但毒性如此强烈的银环蛇,一定是被什么人秘密饲养专门训练出来做差使的,但为何咬死的是三庆? 慕容七揣着几分疑惑,看向那个小仙女张菁:“小仙女应该知晓原因吧。这字条上写明了与你是旧识,不知何时惹来的一桩麻烦,好在昨晚表弟平安无事,否则我们慕容世家岂不是清白难寻?” “七姐,张菁是我的好朋友,你这样说话无凭无据,我不服。” 慕容七笑道:“九妹,你想哪儿去了。我的意思是张姑娘既然认识这个叫小鱼儿的人,就请她出面把这个人找出来,死在我们慕容家的毕竟是顾家的下人,杀人偿命犯罪伏法,总得要还他公道!” “这倒是新鲜,七姐什么时候也信奉以朝廷法度衡量自身,我这个做妹妹的竟然不曾察觉,实在是罪过。”慕容九这话说完,引来慕容家主的一声轻叱。这对姐妹俩从小到大总有吵嘴争强的时候。 慕容家主压下一众女儿们的声音,又让自己的大女婿说了一下已经调查到的结果。张菁听完后,只说:“我与这个小鱼儿确实相识,但算不上是交际,只能说是结仇。我曾戏弄过他和他的女人。” 慕容八唏嘘道:“莫非这人还是个深情的情郎,要为他女人来我们慕容世家寻你报仇?可是你在我们慕容家做客的消息,外界并无多少人知道,他们既然敢在这里面放毒蛇,又是如何混进来的?” 此言一出,慕容九与张菁两人包括顾人玉都沉默了。很显然,这个小鱼儿不光是进过慕容山庄的领地,还曾经与慕容九顾人玉打过照面。在慕容家主威严的眼神杀逼迫下,顾人玉慢吞吞做了解释。 原来前两日,中了碧蛇郎君的蛇毒的小鱼儿,碰到慕容九与顾人玉两人后向她求救。被小鱼儿言语相激的慕容九,答应救治小鱼儿就把人和他的女伴带到顾人玉住的那间院子,给小鱼儿拿药解毒。 这才过去两天时间,没想到小鱼儿和铁心兰又去而复还,还胆大包天的跑到慕容山庄来杀人。提起这个碧蛇郎君,慕容家主心中也有些眉目了,若非是他,这小鱼儿又从哪里弄来的剧毒银环蛇呢。 死了的虽然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下人,但也是和顾人玉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奶兄弟,对顾人玉来说三庆和他亲兄弟一样。这一次小鱼儿和铁心兰两人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顾人玉发誓要让他们偿命! 不过三庆毕竟不是什么身份贵重的人,对于慕容家来说,就像是拔掉了麻雀身上的一根羽毛。只要麻雀自己还活着,五脏就还是齐全的,不会给他们家的九妹带来任何的不便,顾人玉自己也明白。 他爹与慕容夫人是姐弟,他娘有这想法并不代表他自己也喜欢九表姐,可是为了能让父母与长辈们满意,他还是能做到与慕容九成婚后敬重她一辈子。不过现在看来,他倒觉得九表姐并不是良配。 顾人玉的母亲姓花,出身于巴蜀花家。是花家上一代姊妹中排行老幺的,虽并不是嫡系却也自小受到过严格的世家主母的教育,故此早在顾人玉还小的时候,他娘就已经给他灌输名门联姻的思想。 不过,顾人玉知道自己和慕容九是有缘无分的,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一个只会沉浸在自己的武学中,一个不会为自己所动的冷酷女人。比起慕容九这尊化不开的冰山,顾人玉更喜欢小仙女些。 “顾小妹你一个人在这发什么呆呢?”想曹操,曹操到!顾人玉冷不防被张菁突然而至的声音吓到,差一点儿往前一栽跟头滚下去,张菁见状,慌忙拉住了他:“喂你小心一点儿,这水很深的!” “张姑娘,你怎么过来了?”刚才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顾人玉,背过身去略微整理了一番仪表,随即就又恢复成那个谦谦君子。张菁说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听九妹说,抓到那个铁心兰了。” 顾人玉面上又是不可察觉的羞涩,很快叫他咬舌镇定住了,他不敢在张菁面前过分失态,所以当下就走到了前头。张菁原本落后他一步,后来也加快脚步赶上:“你走这么急做什么,又跑不了!” 被慕容家地牢关押的人十个有九个都跑不了,还有一个直接被弄死。铁心兰是在与小鱼儿分开的间隙被抓的,慕容家的人出手快准狠,铁心兰这会儿待在地牢中,身上穿着一件男子外衫,头发蓬松。 很明显的,她打扮成男子装束就是为了要尽快离开苏州。但是她和小鱼儿都没想到,顾人玉记忆惊人,将他们的画像描摹出来后,慕容家的人天天都盯着画像看。就算是铁心兰改头换面也还认得。 再者就是铁心兰因为不喜欢脸上贴上一层皮,没有易容,仍旧是自己原来的那张脸。不过粘上了一些假胡子,这假胡子到了地牢之前已经被人拿走,此刻她一个人坐在脏兮兮的牢里,与老鼠为伴。 地牢里的老鼠有时候会直接咬伤这里关押的囚徒,这些人死了之后,便会直接成为老鼠们的食物。久而久之,地牢中的这些老鼠已经练就了一口咬穿人类皮肉的本领,这功夫,和魏无牙如出一辙。 碧蛇郎君就被关在隔壁的牢房里,他这会儿牙齿都被打落,心中后悔不迭,自己做什么死要给小鱼儿借一条银环蛇呢?如今倒好,他两只手都没有,以后再也控制不了那些毒蛇,连命都快要没了。 铁心兰倒是不慌,毕竟她的小鱼哥并不是个很好糊弄的人,像慕容山庄这样的地方都能来去自如。她相信小鱼儿找到自己,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顾人玉来地牢看了眼铁心兰,她被下了软筋散,一身功力被压制无法用自己的力量挣脱禁锢她的镣铐。看到顾人玉,铁心兰还想向他求助:“顾公子!” “铁心兰,你与小鱼儿一向不是形影不离的吗?怎么今天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中,只有你自己一个人,真是可怜啊!”张菁说笑着从顾人玉身后露出面容,吓了铁心兰一跳。 顾人玉冷着脸:“铁心兰我只问你一句,为什么要杀三庆?” “顾公子你在说什么呀,三庆不是你的书僮吗,我为什么要杀他?” “铁心兰你别装了,碧蛇郎君都说了,小鱼儿从他那里借走了一条银环蛇。两天前这条蛇潜入慕容山庄,溜到了顾小妹院子里,把三庆咬死了。”张菁说。 铁心兰惊讶极了:“这怎么可能呢,碧蛇郎君借给鱼儿哥的那条银环蛇还在他身上呢。我们根本没有让蛇离开过视线,何况那是一条小蛇。” “什么?!”听到这里,顾人玉和张菁都惊呆了。 绝代双骄·七 绝代双骄·七 慕容山庄久不热闹,上一次让整个山庄的人个个忙碌起来的,还是慕容八妹的婚礼。 “九妹,这两天慕容山庄是要来什么贵客吗,我看大姐夫二姐夫他们每天都很忙的样子。” 慕容九转头朝外面看了眼,院子里有丫鬟仆从在收拾花木枝丫。她说:“是有一位贵客要来,是顾人玉的姨妈,江南第一富商花夫人。” “是那个花仙子!?天呐,我竟然能看到她本人,从小我娘就常跟我说恨不得让我生成个小子,将来能与花仙子结一段情缘,也算弥补她当年的遗憾了。” 慕容九蹙眉,奇怪道:“张三娘子也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美人啊,你怎么肥四哦?” “花仙子的美貌可不是三言两语,用辞藻可以形容的。虽然我还没有见过她,但我娘这么多年来总是和我提起,她年轻时候错把一个女郎当男人爱了。”张菁说起这个,就想着要去见一见这个花仙子看看她究竟是何模样! 慕容九倒是淡定,对于皮像她并不太在乎,或许是因为自己生得美丽,看多了身边长相美丽的人。因此,她无法感同身受的去体会张菁此刻的心情。 她只说将注意力集中到手上的神功秘籍上,这本秘籍上的招式她已经修习得差不多了,如今遇上了些瓶颈,不知何时才能突破。 “九小姐,老爷请您到前堂去一下。”很快,慕容九这里就来了慕容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催请。慕容九简单收拾了一番仪容,更换了一身装束才跟着这位大丫鬟往慕容山庄的前堂去,贵客已到了。 张菁也跟着慕容九一块儿,两人一前一后从偏门进了前堂,大厅四座都坐满了人。还有些人都是站着的,其中还包括慕容九的二姐慕容双夫妇,她挑眉看了眼靠近上首的那张座位,是个稀世美人! 慕容庄主:“花夫人请看,这就是老夫的小女儿九妹了。” “慕容兄果真是好福气,我观九妹小小年纪在武学上就有如此造诣,将来或可成为又一个武林传奇。”从慕容九刚露面,嘉懿就已经开始观察她了,这小姑娘气质冰冷双腿行走间微有一些怪异。 “花夫人过奖了,小女之才远不及无缺公子。”话虽然这样说,但是听到嘉懿夸赞自己的女儿,慕容庄主夫妇都很是高兴的。 花无缺被点到名字,面上只是略微出现了些表情。慕容九依言向嘉懿还有自己的舅舅舅妈行礼,随后便去到剩下的一张空位坐下,这是慕容庄主特地为她预留下来的位置。刚坐下,张菁就说话了。 她认出了站在花无缺身旁的那个女人,她走过去,和花无缺打招呼:“上次我被小鱼儿和铁心兰捆在树上,就是你救了我?” “姑娘客气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花无缺说着,又让司棋将上一次从张菁这里得到的玉佩还她,说:“我观这玉佩质地非比寻常,其上打琢的纹路也别有意义,定是姑娘你很重要的人所赐。” 张菁笑道:“你救了我一命,我原本留这块玉佩给你,是为了以后当你遇到麻烦的时候,亮出玉佩方便我报答你的。现在看来你似乎不需要我的帮助,那么好吧我现在收回这块玉佩,多谢你了。” “原来菁姐之前就认识‘玉面郎君’。”慕容九出声,冷冷淡淡的嗓气让略有些喧闹的屋子安静下来。慕容庄主略微尴尬,最后还是出声说起了正事:“九妹,今日叫你过来有件要事和你商议。” “姐夫,还是我来说吧。”坐在嘉懿身边的一个贵夫人开口,她是嘉懿族中堂妹,也是慕容夫人四弟的夫人。顾花氏起身来,身后的下人也跟着她一块儿来到慕容九的面前,给她送上了几分重礼。 慕容九不解其意,“舅妈,您这是……” “唉,九妹啊,是我们家玉儿没有那个福分。这些东西你都收着吧,权当是舅妈与舅舅给你的一点儿补偿。”两家人虽然还没有明面上的订婚,可是早已是将慕容九妹当做未来的顾家少主夫人的。 顾老四道:“玉儿,你姨母已经替你择选了一门亲事,为父知道这么些年相处下来,你心中定然是舍不得你表姐……”听到这话,顾人玉和慕容九两人神色都反常的轻松下来,其他人:??? 顾人玉看向嘉懿,又看了眼花无缺,问:“姨母,这是真的吗?” “你二表兄上京春闱之时,曾投入文渊阁大学士张纶门下。张大学士府上有个与你年岁相当,待字闺中的小娘子,与你很配。” 顾花氏回来,挨着自己的堂姐坐下:“说起来,无缺也到了该议亲娶妻的年纪,不知堂姐心下中意哪家的千金?”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遮掩的事情,“无缺的婚事,我打算等他正式出师之后再议。” “花公子少年英雄,不知将来会是哪家姑娘有此福分。”慕容庄主说话时用一种试探性的眼神,观察了一番花无缺。见对方淡然自若一身气势如同渊渟岳峙,再看他相貌俊雅非凡,心中极为喜欢。 他有意撮合自己的女儿与花无缺,只是现在听嘉懿的意思,似乎并没有要慕容山庄与她们花家联姻的打算。慕容庄主转头看了自己的夫人一眼,后者与他结婚二十余载,很是明白慕容庄主的意思。 她踌躇了片刻,终于在顾老四和慕容庄主谈完顾人玉和慕容九之间的事后,沉声开口了:“说起来,我们慕容家和顾家是姻亲,顾家又和花家是姻亲。可真真是天赐的缘分呐,花夫人您说是吧。” 嘉懿低头小啜了一口茶,“是挺有缘分的,我当初嫁去扬州时宁妹妹还不满十四岁呢。谁能想到过去多年,玉儿都这么大了。” “岁月仿佛遗忘了花夫人,半点儿痕迹都不曾在你脸上消磨。真是叫人艳羡的很,不知花夫人平素都是用什么方子保养的?”慕容夫人笑吟吟,嘉懿却并不作理会,只是将目光转向了外甥顾人玉。 她道:“无缺,你顾家表弟自小修习顾家神拳与六阳神功。你去和你表弟过几招,就用为娘传你的那套六脉神剑,点到为止。” “是。”花无缺起身,朝顾人玉抱拳:“顾二表弟,请!” “人玉,去吧,和你花家表兄去较量一番。”顾老四点头应许,顾人玉得了父亲的允准才起身回向花无缺作揖:“请赐教。” 两人就去了外边地方开阔的院子比武,有这么一茬,慕容夫人原本想继续接下去的话倒是不好开口。慕容庄主眼眸中闪过一瞬不悦,这犀利的目光虽然短暂,却没有逃过低头饮茶时看倒影的嘉懿。 花无缺和顾人玉两人比试期间,大厅中有不少人的目光,都在顾四夫人与嘉懿身上流连。想也是,明明是同族堂姐妹,一个刚三十出头就已经生出了皱纹,一脸的老态用再好的胭脂也遮掩不住的。 另外一个呢明明早过了三十,却看着比十五六岁的少女还要年轻,也不知道是修炼的什么功夫,叫一个人始终保持少女青春。 半柱香后,花无缺与顾人玉结束比试。顾人玉虽然年纪小,但顾家神拳他是尽得真传,加上六阳神功相辅相成,使得他在一开始对上花无缺时,便已经占据了三分的优势。六脉神剑,他从未听闻。 一开始花无缺一直在退让,以退守作为进攻的幌子,暗中观察顾家神拳的招式与六阳神功的套路。他和顾人玉过招的过程中寻觅弱点,再一击破之,赢得虽然不干脆,但也给顾人玉留足了面子。 “妙哉,妙哉!大名鼎鼎的玉面郎君,竟然以大欺小赢了一个毛头小子算什么英雄好汉?”花无缺刚准备进门,不料背后却传来一道极为嘲讽的男声。他回头,又听顾人玉一语道破:“小鱼儿!” 被唤作小鱼儿的少年郎自墙头落下来,他几步来到花无缺和顾人玉两人的面前,说:“顾小妹,心兰你们给我关在哪里去了?” “哼,小鱼儿你还好意思来我慕容山庄?你借了碧蛇郎君的银环蛇想杀顾人玉,结果却误杀了他的书僮,你怎么好意思现身!” 慕容九说着,已经快步从大厅理出来,手掌挥舞指勾成鹰爪和小鱼儿交起了手。她根本不是小鱼儿的对手,不过幸好还有花无缺从旁相助,慕容九这边就不算很吃力,倒是顾人玉被她给骂了一通。 顾人玉挨了一通骂后,也没有急着为自己辩白。慕容九和小鱼儿过了几十招仍然没把小鱼儿这个滑不溜秋的小恶人抓住,反倒是自己一双绣花鞋都被小鱼儿给扒了下去。见状,慕容姐妹们都出手。 花无缺被嘉懿叫了回来,他正不解,回头就听到小鱼儿被人拿下的动静。人间九秀可是慕容庄主最引以为傲的利器,今日在这里聚集的慕容家姊妹,尽管人数不全,但已足够她们制服一个小鱼儿。 “我观他的武功路数,倒像是二十多年前就失踪的血手杜杀。”顾老四这话一出口,不少人都唏嘘不已。少有的一些人不清楚杜杀是谁的,也在听了旁人的解释之后,感到头皮发麻:“好可怕!” 嘉懿也是一脸的凝重,她道:“杜杀已经很多年不曾涉足恶人谷外的江湖了。想不到如今,竟然又见到了一个‘小杜杀’!” “娘,这个杜杀与您有什么过节吗?”花无缺小心翼翼地问,因为他看出来,自己的娘好像非常憎恨那个叫杜杀的人。 嘉懿似乎不打想说,只是缄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