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君不拾凌》 第一章 朝佳国的第一个百年庆典是同先皇的丧礼一起低调进行筹办的,没有百姓的欢呼庆贺,也没有朝臣官员的跪拜,庆典当晚,右京城门外甚至无一人看门值守,华丽的宫殿大门上挂满了白色的丝绸,宫门紧闭,右京城里的街道更是在本该热闹嘈杂的时候安静得可怕。 此时若是有人在这街中间叫上一叫,声音或许都能传到这城东边的宫墙里去。 嘭~梆子敲打鼓面的声音突然想起,惊得街边铺子房梁上的野猫一哆嗦,摔在地上又连忙爬起迅速逃离现场。 “天寒地冻,四更已到。”原来是打更的声音,打更人有着很粗狂的男高音,看上去身材有些高大,走路跛脚,正一边打更一边往城东走去。 走到宫墙边时没了声音,正值深夜,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宫门上高高挂着一排大大的白色灯笼,衬着门上的白丝绸,丝丝阴凉随着晚风灌入后背。 紧接着就看到宫墙边白灯笼映照下瑟瑟发抖的打更人半个身影,他似乎想探寻点什么,但在威严的皇城边上,又受了阴凉晚风的影响,吓得直发抖,拔腿就跑得没影儿了。 其实只要打更人胆子再稍微大一点,便能看到宫墙脚下被阴影笼罩的地方,站着个穿着单薄的女子,女子头发凌乱的披在头上,身上的衣服虽然沾着很多泥土,混着些血迹,但看上去很华丽,像是宫里嫔妃的穿着。 女子眼里含泪,长相看上去不是特别惊艳,眼神一直死死的看着宫墙上贴着的一张破烂的皇榜,皇榜上还能依稀看到几个字,什么百年庆典,才艺招募。 破烂不堪的一张榜上,唯有左下角的盖章还很完整的盖在上面,女子的视线紧紧盯着那块印章的地方,肩膀微微抖动起来,双手用力地撕下了皇榜,转身离开的时候肩膀上的衣衫滑落,洁白的锁骨处有个牙印,带血的牙印。 整个右京城一夜鸦雀无声,直到天色将明,才有几个摊贩陆陆续续出现,街道上慢慢热闹了起来。 “驾!驾!”一群身穿红色铠甲的将士风尘仆仆,街上很多没来得及让开的百姓被撞,驾马的将士没有一个停下来,急速地朝皇宫而去。 百姓们怨声载道,有一个被撞伤的摊贩躺在地上破口大骂:“朝佳国是不是要完了呀!还有没有王法了,哎哟我的屁股!” 隔壁的摊贩上前把他扶了起来,十分惶恐地捂住他的嘴:“这右京城现下满大街的探子,不想死就闭上你这碎嘴嘞。” 于是摊贩闭了嘴,没过多久街上就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玉微,城里发生了什么事吗?”旁边的一家客栈二楼的窗前站着一个男子,男子手上拿着把折扇,看似普通却暗藏玄机,折扇开合之间隐隐能看到藏在其中的暗器。 身后的女人抬手抱拳,这样的姿势与她身上穿的挑线纱裙十分不搭,女人妆发甚浓,微漏双肩,说道:“昨夜宫变,大皇子控制了守城兵,刚刚匆匆赶去皇宫的,应该是四皇子的红甲兵。” 男子眉头微蹙,收起手中的折扇,转身坐了回去,看到女人的姿势眉头皱得更高:“你要时刻记住,现在你在扮演青楼女子,你见过哪家的青楼女子抱拳说话的?” 被叫做玉微的女人愣了片刻,放下了抱拳的手,故作妖娆姿态,十分违和,男子看不下去了,起身就要走,玉微忙问道:“师兄此行到底有何事?” 男子转身冷冷地看了眼玉微,玉微立刻噤声,师父教诲不该问的永远别多嘴,她也是一时情急,师兄好不容易出山,她不想他这么快走。 男子没有说话,衣袖一挥离开了客栈,一张纸条落在玉微的面前,玉微捡起来看了看,上面是师父的笔迹,写着:寻不回云杉,勿归。 玉微露出了一个不屑的脸色,她师承临雅山庄,临雅山庄是朝佳国数一数二的门派,山庄行事低调隐秘,很少收徒,师父近几年精力匮乏,本来说好她是最后一个徒弟,但去年突然又收了一个关门弟子,便是这云杉。 她很不喜欢云杉这个师妹,因为她太让师父操心,时常偷偷下山,视山中规矩于无物,师父每次都派人出来寻她,这次竟然还派出了大师兄,寻回去之后也不罚,这让玉微十分嫉妒。 街道上又响起了马蹄声,玉微抬眼看去,皱起了眉头,这些是二皇子的黑甲兵,已经有三位皇子到了,皇宫里恐怕已经是剑拔弩张,她挽起衣袖故作风骚,出了客栈。 刚刚黑甲兵离去的街道上并未踩踏一个百姓,也没有弄坏一个摊子,两相对比之下,百姓们皆对掌管黑甲兵的二皇子声声赞扬。 城南边上有一座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的府邸,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四个大字“凌将军府”。 此时府外站着一男子,正是刚刚从客栈出来的那位临雅山庄大师兄,府门紧闭,他似乎正在思索该怎么进去,朝佳国的百年庆典本是极其隆重的日子,可当今皇上却在当晚突然暴毙,听说连道遗旨都未留下。 将军府这时大门紧闭也算是明智之举,朝佳国有五位皇子,幼小的五皇子且不算在内,也还有四位,这场皇位之争在所难免。 大师兄正在外面愁眉不展,突然侧门开了一角,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正鬼鬼祟祟的往外探看。 丫鬟对着大师兄做了一个俏皮的嘘声动作,接着从侧门扒拉了出来又把门关上,朝大师兄走过来,大师兄开口:“请问凌木凌将...” 丫鬟与大师兄擦肩而过,竟是理都没有理大师兄,径直往城东跑去,大师兄看着丫鬟的去向有些犹疑,那是皇宫的方向。 只见丫鬟来到皇城脚下的一座府邸后墙根儿,从后门出来了一个厨子打扮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食盒,悄声道:“这是三皇子近两天的吃食,五两银子。” 丫鬟从钱袋里拿出了六两银子递给厨子:“谢了,你比那些扫地丫鬟靠谱多了,多的一两是赏钱。” 厨子脸都笑开了,拿着六两银子喜不自胜,对面前丫鬟打扮的女子说道:“凌小姐,最近这两日不要来了。” 原来偷偷摸摸从将军府出来的人是凌家的小姐,也不知道被外人看到将军的女儿在此买三皇子吃剩的饭菜会作何反应。 “为何不来?我可刚夸过你,你就给我掉链子是吧?赏钱还我!” 厨子一听要把赏钱拿回去,忙把银两揣进荷包里,憨笑道:“皇上昨晚死了,按照规矩所有的皇子都要去跪孝的。” 对啊她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明日父亲也会去,本来宫里的圣旨也叫了她去,可她凌越研是谁啊,开国大将军的独女,皇宫本就无聊,还要去跪上整整三天,她可不愿意。 可这样就表示有三天她都不能拿到三皇子用过的东西了,突然灵光一闪,她神秘兮兮地对厨子说道:“你有没有办法把我安插进三皇子进宫的队伍里?” 厨子的脸吓得惨白,就是将这些吃食送出来他都是冒着极大的风险,更不要提这种事情,他只是一个厨子。 “您是凌将军的独女,自然是能进皇宫的,又何必让小人...” “哎算了算了。”凌越研打断厨子的话,又塞了二两封口费给他,转身回府。 她自然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进皇宫,可即便她不带人,父亲也会偷偷派一群人在身边保护她,况且堂堂朝佳国三皇子,身边的侍卫丫鬟们更多,平时父亲就不让她跟皇子们有接触,乌央乌央一大群人,想要见上一面别提多难。 走到将军府门口凌越研怔愣了半晌,大门竟然开了,她是亲耳听到张伯说要闭门三日的,这半日都还没到呢,难道是发现她偷跑出来了? “小姐!小姐!”凌越研抬头看过去,她的贴身丫鬟小箱子正扒在墙头上小声叫她。 大白天的扒将军府的墙头,也只有她的丫鬟能干出这事儿,凌越研忙跑到墙根下:“怎么了?” 丫鬟之所以叫小箱子,就是因为体型方正与箱子极为相似,所以被母亲赐名小箱子,小箱子正用力扒住围墙,大脸盘子细汗淋漓,凌越研都能想到此时的墙后正有七八个小丫鬟扶住她的画面,说不定还有侍卫呢。 “小姐快跑,我偷听到老爷跟临雅山庄的大师兄谈话,说要让你上山做那个老师父的徒弟!” “什么!”凌越研花容失色,她可不想学武,到时候横练一身大肌肉,还怎么配得上三皇子。 刚想拔腿跑,就听到围墙后面传来父亲的怒吼,吼的当然不是她,是小箱子她们,若这时她跑了,小箱子免不了会被责打,父亲一向严厉,她可不能让小箱子挨板子。 凌越研忙往府里跑,一看墙脚吓一跳,这哪是几个丫鬟啊,居然是七八个伙房师傅,她深看了小箱子一眼,对着小箱子哑声道:“你该减肥了!” 第二章 “妍儿!不得胡闹。”浑厚的男人声音,也只有威风凛凛的开国大将军,才能让人在一句普通训斥女儿的声音中感受到那种沙场铁血般的威严。 虽说父亲一向宠她,但在外人面前该有的威严和面子还是十分到位,凌越研当即跪在地上,使劲挤弄着眼睛想挤出点泪水来,奈何实在挤不出,她正准备狠心地掐一下自己的大腿,被凌将军喝止。 “过来!” 凌越研故作委屈起身上前,父亲身边有位拿着折扇的公子,好像刚刚偷溜出府时见过,她当时着急去三皇子府没理他,人长得很俊俏,但比起三皇子差远了。 父亲介绍道:“这是临雅山庄的大师兄,他会带你上山见老师父。” 大师兄看着凌越研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凌越研手里还拿着从三皇子府里买来的食盒,轻轻放在地上,对着大师兄行了一个朝佳国女子的作揖礼。 四周的下人都看呆了,从小姐出生到现在十四年了,她就没怎么行过这样的礼,如今对一个刚刚见面的江湖人怎么这么尊重,下人们或许不懂,但一旁的管家张伯和凌将军却深知她。 凌将军看了眼地上的食盒,保护她的下属回来禀报说她又去三皇子府了,现下正在闹宫变,这时候她去三皇子府,无疑是代表他做出了选择。 凌越研行完礼之后才又拿起地上的食盒,看向大师兄道:“父亲从小就教我先礼后兵,我说的话可能会得罪公子,请见谅。” 大师兄轻扯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原本是想让凌将军帮忙找云杉的,凌将军常年征战沙场,之后又在朝多年,深谙其道,自是不愿做半点亏本的买卖。 凌将军提出让他带凌小姐去临雅山庄,本来他还有些担心师父不收她,如今看凌小姐做事风格中带着那种无畏的莽劲,这同云杉十分相像,师父向来溺爱云杉,即便不收徒也会把人留在山庄的。 大师兄轻点头,等着凌越研说下文,凌将军在一旁脸色铁青,却也没有阻止凌越研的无礼行为。 凌越研严肃道:“实不相瞒,在我十二岁时便去过一次临雅山庄,那时我假扮男子想去看看传说中三请不入朝堂之人到底有何本事。” 凌将军脸色依旧铁青,听到此处还皱了皱眉头,这件事情他怎么不知道,回头望向张伯。 张伯摇了摇头也表示不知,小姐一向活脱,性子和那股聪明劲儿随将军,瞒着暗卫偷跑出去也是有可能的。 “想来是让小姐失望了。”大师兄不紧不慢道,他好像记得两年前是有那么一个拜见师父的小生,但那时师父刚收了云杉不久,整日教云杉练功,他当时好像也在场,是让扫地师父假扮出去应付的。 凌越研一想起当时那个场面就生气,她是想与那老师父切磋武艺,可老师父却说要跟她比扫地,结果诓她把整个临雅山庄的石阶扫得干干净净,临雅山庄傍山而建,那石阶不计其数。 越想越生气,凌越研撸起半边衣袖,小箱子忙上前拉了下来,在凌越研耳边小声道:“有人在呢小姐,注意举止。” 凌越研翻了翻白眼,继续道:“连失望都不是,我只能说朝佳国对他如此高看,简直是不辨菽麦。” “妍儿!”凌将军呵斥住凌越研,老师父可以随便骂,朝佳国不行。 尊崇老师父是先皇的意思,凌越研暗讽先皇愚昧无知,若被有心人知道,必定大做文章。 言多必失,凌越研也知道自己说错了,抱着食盒气鼓鼓地看着她的父亲:“反正我哪里都不去!”说完转身跑了。 小箱子也跟着她家小姐跑,路过墙根时看到那几个伙房师傅还愣在那,忙吼道:“还不回去干活?真想挨板子啊!”几个师傅如梦初醒,纷纷散去。 凌将军叫大师兄不要见怪,事实上大师兄也并没有见怪,相反倒觉得凌小姐有趣,江湖之人内心天然敞快,凌小姐比他更像江湖人。 凌越研没有跑远,手里紧紧护着食盒,进了不远处的一家医馆,小箱子紧随其后,跑进医馆时被正在给人开药的一个女子叫住:“小箱子。” 女子穿着粗布衣衫,行为举止却高贵典雅,温婉柔和,面对眼前说话粗鲁的病人也未有怒色,温声细语的,给病人开完药方之后才朝小箱子走了过来。 眼里含笑:“听说凌将军要让越研上山当尼姑?” 小箱子惊掉大牙,她家小姐编故事的功力比街上的说书人还要厉害,她忙解释道:“莫姑姑别听小姐瞎说,是上山,但是去临雅山庄不是出家当尼姑。” 莫姑姑自然知道不是出家,凌将军宠爱女儿人尽皆知,怎么会让她出家,她只是好奇是什么让越研生这么大气。 听到临雅山庄时莫姑姑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那可不是人待的地方,越研不能去。” “莫姑姑也知道临雅山庄?”小箱子疑惑问道,她一直觉得莫姑姑人不简单,整日都待在这个医馆里却好像什么都知道。 这时凌越研怒气冲冲从后院出来,食盒已经没在手里,小箱子忙跟上去:“小姐,又怎么了?” 小姐每次生气伤心都会来医馆,一会儿就气消,这次从医馆出来还是气冲冲的,她了解小姐,肯定不是因为临雅山庄的事。 凌越研这次真的怒了,不顾自己的身份,在大街上就撸起了袖子,朝三皇子府去,小箱子忙阻止,两人在大街上拉扯,凌越研眼含怒气:“这死厨子竟敢骗我,叶政哥从来不吃芫荽,那些菜里全是,怎么可能是他吃过的东西!” 小箱子一听也怒了,小姐最讨厌骗子,她也最讨厌有人骗小姐,何况触及三皇子,这朝佳国谁不知道小姐仰慕三皇子,曾经有人在酒楼说三皇子经常流连烟花场所,可是直接被小姐叫人打成了重伤,治了好几个月才痊愈的。 于是两人往三皇子府而去,一副要与人打架的模样,街上的百姓大多都认识这位右京城贵女,纷纷避让。 凌越研直接敲响了三皇子府的后门,四周有百姓陆陆续续的围了过来。 “死厨子!大骗子!你给我出来!”凌越研喊道。 “大骗子,大骗子!”小箱子附和道。 厨子没出来,动静大得把府里的侍卫惊动了,后门开了,一个带刀侍卫躬身抱拳:“凌小姐何故来我三皇子府。” 侍卫是算客气的,若是遇到三皇子府的尚管家,是要直接轰人的,那是先皇的人,连凌越研的面子都不给。 “我...我找你们家厨子。”凌越研有些怂了,也不知道叶政哥有没有在府里,若是看到她这幅样子...实在有些不成体统,草率了。 毕竟是皇子府的侍卫,就算是个守后门的,遇到这样的场面也丝毫不慌,应对得当:“不知凌小姐是找哪位厨子,我们府里的厨子加起来一共有四十余,其中同姓张的有十余,同姓许的有...” “行行行了,我自己进去找。”凌越研不耐烦,想往里冲,被拦在了外面。 四周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要是惊动了父亲免不了会被责罚,凌越研稍稍冷静下来,还是先撤,另想办法。 走时指着那带刀侍卫问道:“你不是守后门的侍卫吧,府里多少位厨子你都知道?” 带刀侍卫抱拳不语,凌越研指着侍卫的手指气得颤抖,转身走了,小箱子跟在身后,也指了指侍卫:“你...你!”你了半天没你出来,追上了凌越研。 怒气没处撒,凌越研坐在酒楼的雅座,点了一桌好菜,一口也吃不下,偏小箱子吃得起劲,她看得心烦,嚷道:“别吃了你!快成桌子了,以后改名小桌子吧。” 小箱子手上和嘴里的动作没停,憨笑道:“只要小姐喜欢,叫我什么都行。” 凌越研气得起身就要走,大师兄突然从窗外飞了进来,吓得小箱子手上的猪蹄没拿稳,掉在地上,她赶紧捡起来擦擦灰,望着飞进来的大师兄。 凌越研也被吓了一跳,但还好有些武功底子,不至于像小箱子那样惊慌失措,她看向倚在一旁榻上的大师兄:“你要干什么,强抢民女?” 小箱子刚准备重新啃猪蹄,又是一个没拿稳掉了,幸好这次只是掉在桌上,掉在地上就没法吃了。 大师兄笑了笑,轻摇折扇:“我把小姐要的厨子带来了。” 凌越研脸带疑惑,大师兄心领神会:“刚刚小姐想要上门强抢厨子之时,我在人群之中。” 凌越研又坐了下来,能在戒备森严的皇子府里抓人出来,倒是有些本事,她开口道:“人呢?” 大师兄收起折扇朝门外一指:“来了。” 雅间的门被一脚踢开,进来的侍卫正是刚刚拦着不让凌越研进府的那位,他单手拖着那个厨子。 第三章 厨子吓惨了,整张脸惨白,跪在凌越研面前求饶道:“是李家的二小姐让我这么做的,小的知错了,还望凌小姐放小的一马。” “又是李二小姐,她肯定是在报复上次小姐用马蜂蜇她。”小箱子把啃完的猪蹄骨头往桌上一拍。 凌越研眼神狠厉,上次就是因为李南楠跟踪叶政哥去兰梳园被人看到,差点被先皇赐婚,这次又敢耍花招,她父亲只是个刚晋升的尚书罢了,也敢如此嚣张,非得给她个更厉害的教训。 大师兄从怀里摸出二两银子扔给了那个带刀侍卫,带刀侍卫冷着脸接了银子转身要走,停在门口犹豫了半晌还是回头对凌越研抱拳道:“我知道凌小姐对殿下有心,但皇上刚刚驾崩,宫里大皇子与二皇子正僵持着,整个右京城的名门贵女都识时务,待在闺中,若小姐真的对殿下好,此时就不该如此招摇。” 一个钱袋突然扔在侍卫的胸口,侍卫退了几步才接住,看向扔钱袋的大师兄,大师兄道:“拿了钱就快走吧,你一个守门的哪那么废话。” 小箱子一脸愤怒看向侍卫离开的方向:“小姐,看看人家的府里,连个守门侍卫都如此关心自家主子,赶明儿我回去好好教训教训我们院里那几个榆木丫头。” 回头看到她家小姐眼神怔愣,小箱子就知道肯定是被刚刚侍卫说的话给影响到了,伸出刚吃过猪蹄油亮亮的胖手在空中晃来晃去“小姐?” 凌越研回神,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厨子,虽然她还是很生气,但处罚一个见钱眼开的厨子消不了气,她让厨子把身上所有的银钱留下,之后便放他走了,对待这样的人就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凌越研突然站起来走到大师兄面前:“你是不是有事找我父亲帮忙?否则临雅山庄这么难进的地方,又怎么能让大师兄屈尊亲自来找我。” “凌将军与我师父本就是旧识,将军有意想让你避开眼前的纷争,小姐应当知晓将军的良苦用心。”大师兄起身,一步步逼近凌越研,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非常灵动,凭他的眼力不会看错,刚刚那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愧疚之意。 大师兄不禁觉得有趣,这小丫头听到那些话居然会觉得愧疚,她对三皇子着实在意,随便来个人说一两句话也能拨起她的情绪。 凌越研退后了一步,转身往雅间外走,小箱子连忙跟上,凌越研边走边说道:“小箱子,把门关上。” 这右京城可不是江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被外人看到是会传出谣言的,大师兄想必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刚刚才会从窗外飞身进来,还半坐在那不易被人看到的榻上。 小箱子连忙把门关上,对走过来的小二说道:“还是记在李府李二小姐账上。”小二点了点头,早已习惯了这两位富家小姐,每次来吃饭都是点上满满一大桌,然后记在互相的账上。 也不知道到底是仇人还是朋友,小二走到雅间把门打开,门开的一瞬间大师兄刚好翻窗离开。 “实不相瞒,师父有位心爱的小徒弟,也是我的小师妹,上个月来右京城,说逗留半月却迟迟未归,现下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了,师父心急特派我来寻。”大师兄与凌越研同行,这条道上人很少,是回将军府的小道。 凌越研走得快,边走边说道:“所以你才来找父亲?那你找错人了,我父亲只会打仗写文章,寻人的事找他也太不靠谱了。” 大师兄嗤笑,还头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的父亲不靠谱,那可是朝佳国最勇猛的将军,先皇亲封第一开国将军。 “将军或许寻人的确不在行,但云杉的踪迹他定知道。”大师兄道。 凌越研突然停下,搞得后面紧追不舍的小箱子急忙刹住脚步。 “她在那批百年庆典的舞姬中?”凌越研反应极快,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是一月前,这件事情本是二皇子负责,但半月前二皇子生了场小病,先皇怕其辛劳,就让父亲暂管。 大师兄点头,表情难得严肃:“所以我才会贸然打扰将军。” 凌越研往前走着,步子稍微放缓了些,这下可麻烦了,进宫的四十九名舞姬和十四位民间厨子在昨晚通通离奇消失了,现下的局势,确实只有父亲有这个本事进宫查这件事。 但...... 已经走到将军府门口,凌越研眉头紧锁停了下来,小箱子和大师兄静静的站在她身后,刚刚在酒楼时侍卫的话提醒了她。 她确实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如此招摇,连累父亲事小,但她在这个紧要关头把三皇子引到台面上来,连累了三皇子就是大事了。 “小姐。”小箱子叫道,凌越研愣在门口半柱香了,一旁的侍卫冷汗岑岑忙给小箱子使眼色,该到换岗的时辰了,但小姐一直站在这,他们不敢动啊。 凌越研反应过来,回头对大师兄说道:“我跟你去临雅山庄,但你得等我两日。” 大师兄爽快的应承了,两日之后也是他和将军约定好的日子,凌将军说两日之内必定会有个结果,云杉到底在不在那四十九名舞姬中,那些一夜之间凭空消失的舞姬和厨子去哪了,到时候就揭晓了。 “小姐,你真的要上山啊?”小箱子还不死心,在房间里追着凌越研问道,小姐要去她就得跟着去,听街上的说书人讲山里清苦,她在将军府出生,和小姐一起长大,还没有出过远门呢。 凌越研在房间里东翻西找,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得把关于叶政哥的东西都带上,以解相思之苦。 小箱子见凌越研不理她,又大声叫道:“小姐!” “听到了!”凌越研捂着耳朵:“你别烦我了,去把该打包的东西都收拾起来吧。” “我听说山里奇苦无比,我们真的要去啊?”小箱子坚持不懈地问道。 凌越研投降了,把手里拿着的一条属于男人的玉带钩放到首饰盒里,耐心回道:“山里的确很苦,但临雅山庄不苦,那可是朝佳国第一大门派,怎么会清苦呢。” “还有,你若是不想陪我去,我就叫绿榴陪我,再不济还有紫蝉呢。”凌越研说完,就真的大声唤着绿榴。 绿榴从外面走进来,十分得体,张伯教出来的丫鬟一向如此规矩,不像她身边的小箱子,凌越研白了小箱子一眼,甚是嫌弃,但嫌弃归嫌弃,要真让小箱子去挨张伯的训,她又得心疼。 纵使过了这么多年,凌越研想起小箱子的娘亲都还是会伤心,小箱子的娘亲是她的乳母,在母亲生了她之后不久因为中毒而死。 父亲一直对外宣称是病死的,但她和小箱子有一次偷偷听到伺候母亲的刘婆婆说起了此事,事实是有人想利用乳母害尚在襁褓时候的她,于是对乳母下了毒。 小箱子看到进来的绿榴慌张了,她的确不想进山,但她想陪着小姐:“小姐,我最最爱的小姐,还是别辛苦她们了,小箱子愿意跟着小姐上山。” “照顾小姐是绿榴的本分,不辛苦的。”绿榴说话中规中矩,不快不慢,连表情都给得非常适宜。 小箱子使劲瞪了绿榴一眼,缠着凌越研:“况且紫蝉从来都是飞檐走壁,她一个练武之人,怎么照顾得好小姐。”说完还朝房顶上望了望,生怕紫蝉突然出现。 紫蝉是老爷派来保护小姐的暗卫,一般不会出现,只有小姐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才会出来。 凌越研挣开小箱子拉着她的手:“好了,那就快去收拾东西吧。” 小箱子活蹦乱跳地转身出了门,先去收拾自己的行李去了。 绿榴还杵在那儿,凌越研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随意同绿榴说着话,说了几句觉得没趣就准备叫她出去候着,等她走到门口凌越研又突然想到问了一句:“母亲呢?怎么一天没看见她。” 这天都黑了,今天外院这么闹腾也没见母亲的踪影。 绿榴回道:“今早天没见亮,就有太监来传夫人进宫了。” 凌越研愣住,转身问道:“一早就进宫了?” “是,与汉卿夫人一起去的。” 汉卿夫人也去了?凌越研皱起眉头,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呢,放下手中的东西同绿榴一起出了房门,她往母亲的院子里去,平时这个时候父亲已经在母亲房里了,可现下院子里乌黑一片。 “刘婆婆,刘婆婆。”叫了几声都没人应,不应该啊,刘婆婆是宫里出来的人,不会这么不守规矩,人不在,应该是陪母亲一起去宫里了。 偏房的门打开了,一个丫鬟披着外袍睡眼惺忪。 “这么早怎么都睡下了?”凌越研问道。 丫鬟行礼道:“将军吩咐我们关灯闭门,能睡就睡,睡不着的也不许出门。” 凌越研转身朝父亲的书房走去,不对,白天的时候都还是好好的,一定是出事了,能出什么事呢?难道还有人敢把将军夫人给扣在宫里不成。 第四章 “小姐,你怎么在这儿?”管家张伯从书房出来,凌越研看了眼,里面没人,父亲不在。 “父亲呢?”凌越研问道。 张伯脸色有变,凌越研慌了,着急道:“我问你父亲呢!母亲真被扣在宫里了?” “啊...啊?”张伯被凌越研问懵了,随即想到可能小姐是误会了,以为夫人有危险。 张伯微微笑道:“小姐别慌,没事,夫人出宫太晚,将军担心所以派人去传消息让夫人今晚在司文府住一晚。” “真的?”凌越研半信半疑。 管家再三保证是真的,但凌越研还是有些不相信,母亲最不喜欢回司文府了,平时她就跟汉卿夫人过不去,怎么会勉强自己和汉卿夫人待在司文府。 凌越研走到马房随便牵了一匹马就往司文府去,今晚无论如何她得见到母亲,见不到不能安心。 司文府是太傅之府,太傅是教导皇子们的老师,在右京城极其受尊重,而她的母亲正是太傅之女,她听刘婆婆说当年右京城许多名门公子都喜欢母亲,可母亲就独独看中了父亲,一个开国将军一个太傅之女,在右京城也是一段佳话。 轻提缰绳,小马停在了司文府,大门开着,里面有小厮跑了出来,看到是凌越研欣喜不已。 “小姐来得真及时。”凌越研纵身一跃跳下马,小厮忙上前把马牵着,拴在了外面的挂马柱上。 凌越研往里面望着,灯火通明的,她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母亲可是在这?” 小厮回道:“在,大小姐非要回将军府,老爷见天色已晚拦住不让人走,两人正闹呢。” 凌越研轻笑出声,这下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往后院走去:“母亲有说为何非要回去吗?” 母亲在将军府里总是端着将军夫人的架子,也只有回了司文府,才会偶尔跟外祖父闹脾气,别看母亲年岁日渐增长,脾气犟起来的时候连父亲的话都不管用。 小厮叹了叹气:“大小姐是跟二小姐一起回来的,还能为什么?” 凌越研也猜到了,就知道母亲定然是不愿意跟汉卿夫人同在一府,当初不就是因为这个才分家的吗。 小厮把凌越研引到后院就离开了,外祖父虽然年迈,但声音还是洪亮的,她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的争论声。 “玥儿的确有些地方做得不对,但都这么多年了,她毕竟是你的妹妹。”外祖父说着。 刘婆婆看到了凌越研,上前要行礼被她阻止了,她还没真正见过母亲跟外祖父吵架呢,让她多听会儿,刘婆婆很懂凌越研的小心思,悄声行礼之后就退到了一边。 只听母亲的声音传来:“我在外面已经很给她面子了,怎么,回了家也要我装模作样吗?父亲可要分清楚到底谁是亲生的!” “闭嘴!”外祖父伸出去想扇母亲的手停在半空,影子在烛火之下变得弯曲,凌越研听得起劲,发出了轻笑声。 两人争论得起劲,没听到她的笑声,凌越研本来都要推门进去了,突然听到母亲居然假哭了起来:“呜呜~父亲果然是不爱我不心疼我的,当年要不是去世的母亲极力阻止,如今的将军夫人怕就不是我了吧。” “还提当年?你还要提当年,玥儿那时小不懂事,你就不能...” “她小?明明就比我大一岁,若不是父亲硬要给她改生辰,我能平白无故的多个妹妹吗!”母亲打断外祖父的话。 刘婆婆走到凌越研身边悄声提醒道:“小姐,夫人风寒刚好,今日进宫太医说不能情绪波动太大,以免伤身。” 凌越研点了点头,推门而入,把刚要说话的外祖父吓了一大跳,手上盘着的木珠手钏没拿稳掉在地上。 幸好进来的是凌越研,但凡是其他任何一个人,今日都免不了一顿责罚,凌越研弯腰把手钏捡起来递到外祖父面前,冲外祖父眨巴了下大眼睛。 “都说外祖父是右京城学问涵养最高的,这再高的学问吵架的时候也吵不过自己的亲生女儿啊~”凌越研清飘飘的说道。 “妍儿?你什么时候来的?”将军夫人看到自己女儿出现,自然多了几分底气,站得腰板笔直,似是就要在今晚给自己讨回个公道。 太傅看到自己的乖乖外孙女来了哪里还有心情同女儿争论,从凌越研手里拿回手钏,脸上的皱纹都笑裂了,白胡子一抖一抖的。 “吃饭了没有?外祖父叫人给你弄些好吃的来。”语气那叫一个温和,仿佛刚刚和自己女儿争论的人不是他,简直判若两人。 “外祖父安好,妍儿吃过了,是来接母亲回府的。”凌越研道。 一听到要回府母亲就高兴了,外祖父情绪倒低落了起来,凌越研知道,外祖父是舍不得母亲,自从母亲嫁进将军府之后除了省亲之外平时很少回来。 于是母女俩又在司文府待了一会儿把外祖父哄高兴了才离开的,夜深了,外祖父用司文府最好的马车送走了她们。 “母亲还生气呢?”凌越研看她母亲的脸色不对,坐在马车上问道。 将军夫人脸色的确不好,但不是在生气,是在担心,她之所以想要赶紧回来不光是因为不想跟司文玥同在一府,还有一个原因是刚刚来传信的小厮。 将军平时都是让他最亲近的侍卫来传信,今日在宫里时她也隐隐觉得不对劲,皇后明着说是关心她的身体,但今天在宫里的那些官眷大多是重臣之妻。 她摇了摇头,拉着凌越研的手:“没事,妍儿。” 皇后有意无意说起陪葬之事,将军此次入宫也是危险重重,她目前要做的就是保护好妍儿,好好的守着将军府。 “母亲和汉卿夫人不和是右京城人人皆知的事,皇后从来不同时宣母亲和她,今日怎的这么反常?”凌越研又问道,此时才想起自己一心担心母亲去了,刚刚问张伯父亲的去向时张伯的脸色好像有些不正常。 将军夫人看着面前的凌越研,摇摇头没说话,妍儿还小,很多事情错综复杂,能避则避。 回到将军府后躺在床上的凌越研还是觉得不对劲,心里慌慌的,按理说父亲是重臣,像这样在宫里商量朝事夜不归宿也正常,况且父亲武功极高,这右京城里没人能伤他。 可不知为何凌越研就是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也不知道现在叶政哥怎么样了,她之所以让大师兄等两日,是因为她想进宫看一眼三皇子,如果没猜错明日就会有太监来接她进宫。 宫里正在闹宫变,这是右京城家喻户晓的事情,但却没人拿到明面上来说,皇帝死得突然,一直也未立太子,如今这样的局面内忧外患,人人自危。 越是这样的局面朝廷礼制才不敢有丝毫松懈,按照规矩,皇帝驾崩后的第一日后妃和皇子们跪孝,接着就是朝中重臣和官眷,最后入皇陵百姓跪拜。 凌越研起得很早,化了一个极淡的妆容,带着绿榴进了宫。 在宫门口与李家的马车碰了个正巧,掀开帘子正巧和李南楠对视,两人相互翻了个白眼,下了马车。 李南楠化了一个极其精致的妆容,看得凌越研皱了皱眉头:“我说你知道我们进宫是要干什么吗?这么浓的妆。” 两人走到宫门口,按例进宫都要搜身,紫蝉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吓了李南楠一跳,随之又露出羡慕的眼神,先皇特许凌越研进宫可以带上暗卫,这是右京城独一份的恩宠。 “紫蝉,你就在外面等我吧,不用跟着了。”紫蝉正准备张开双手等着被搜身,听到凌越研这样说皱起了眉头。 紫蝉穿着一身紫衣,脸上未施粉黛,肤色也没有平常女子家的白皙,又因为穿着一身紫衫,还显得有些黑,但她是父亲训练出来最好的暗卫。 “我有些不放心。”紫蝉担心道,自觉的把身上藏着的短剑拿了出来,看得一旁的李南楠一愣。 李南楠也有暗卫,但她们姑娘家平时最多就遇到个流氓小偷之类的,哪里需要这些刀剑,又对凌越研翻了个白眼,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凌越研从搜身的嬷嬷手上拿回短剑递到紫蝉手上:“有什么不放心的,最多明日午后就出来了。” 紫蝉勉强答应道:“那我就守在宫外,午后小姐若没出来我便冲进去。” 一旁的两位嬷嬷余光看过来,凌越研和李南楠身后的几位太监也同时抬头望向紫蝉,凌越研咳了两嗓子,试图化解一下这微妙的气氛,眼神示意紫蝉别再说话了。 搜完身就赶紧拉着绿榴走了,这紫蝉的武功虽高,眼力见却一点都没有,这样的场合说那种话,这不等于明摆着说宫里有人要害她吗,让她如何自处,真是尴尬。 “你那暴脾气的丫鬟小箱子怎么没来?”李南楠追了上来。 李南楠是知道的,纯粹是在没话找话,凌越研进宫从来不带小箱子,小箱子平时说话口无遮拦,在宫里这样的地方,一旦说错什么话被有心人听到可能就是祸及全家,连将军府也不例外。 第五章 凌越研回头看向李南楠,盯着她的脸认真道:“你真的要这幅样子进去?” “怎么,怕我抢了你的风头?我可是特意为了叶政哥哥化的这个妆容。”李南楠嘚瑟道,在凌越研旁边一蹦一跳的,让人十分生厌,这要是在外面,她早就一拳头揍上去了。 李南楠其实长得挺好看,但每次的妆容都浓得不合时宜,有些人就天生不适合浓妆,若能稍微淡些,会好看很多,况且她们此次进宫是要跪于朝阳宫的,凌越妍想着,现下连那些平时受宠的嫔妃们恐怕都不敢这么打扮。 偏那一声叶政哥哥惹得凌越研生气,本想提醒她,气得疾步往前走,半句话也不想再跟她讲,要是真的被人发现责罚就算是报了李南楠利用厨子戏弄她的仇。 到了朝阳殿外,被门口的侍卫拦了下来,为首的凌越研认识,是守城兵统领萧复,他的妹妹今年刚嫁给大皇子做了侧妃。 身后带路的太监上前交涉,萧复一脸凶相,听完太监的话之后指着李南楠道:“她可以进去。”随后又指了指凌越研:“她不行。” 凌越研直视萧复的目光,丝毫不畏惧,但毕竟没有真正应付过这样的场面,也只是站在原地不敢轻易说话。 太监面色为难,却又实在没法,如今这朝阳宫里里外外都被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人给包围了,他一个小太监也不敢说什么,生怕一个不小心脑袋就没了。 凌将军不知何时来的,从身后轻轻揽着凌越研的腰,拍打了两下以示安慰也给了她底气。 “不知我女儿怎么得罪了萧统领?”话一出口,萧复神色还是慌了,抱拳道:“凌将军。” 凌将军丝毫不给萧复留情面,他当着周围几个大臣的面直接就一拳打在萧复肩上:“皇位到底是谁的还未见分晓,狗就开始叫唤起来了。” 周围的人纷纷变了脸色,连李南楠那个听不懂好赖话的傻子都吓出了冷汗,大臣们都是识趣的,父亲在朝中的地位稳健,经过这一闹,风向要变了。 父亲是有重任在身上的,自然不能一直陪着她,她跟随太监到了指定的位置,老实跪在了地上,四周都是几个认识的公子小姐,凌越研往前面望了望,人太多了根本看不到叶政哥,身旁有太监提醒低头,她又连忙把头低下去了。 看来是白忙活了,本来想着看一眼背影也是值得的,这下可好,要白跪两日了。 绿榴进不来,但过一个时辰会拜托太监进来送些吃食,照顾得十分周到,一直跪到了天黑,才有人来宣告时辰到了。 终于结束了,跪了整整一天,真是快累死了,凌越研撑着坐塌起身,脚酸得有些没站稳,往旁边倒去,幸好被人接住,不然肯定摔得难看,这么多人看着实在没面子。 凌越研回头看去,是内阁学士赵大人的独子赵权,凌越研赶紧推开离远了些:“谢过赵公子。” “无碍,我一直盯着越研妹妹,就唯恐你摔倒,幸而是接住了,否则伤到了哪里就不好了。”赵公子说道,脸上还有些红晕。 凌越研跟这位赵公子不怎么熟,内阁学士赵大人古板恪守,对唯一的儿子更是严厉,平时诗会雅集什么的都见不到赵公子的踪影,唯独有一次在皇家宴会上见过一面。 “是我疏忽了,竟没想到跪久了之后脚会酸。”她从小到大就没有跪过这么久,父亲再严厉也没有罚过跪,最多面壁思过两个时辰,但都是说说,从来没有认真过。 赵公子老实巴交的,这明明就是应付话,随便回一句就可以走了,他偏偏十分正经道:“自然是这样,凌大将军爱女之心右京城谁人不知,不像我经常被父亲罚跪。” “还有,越研妹妹你这脚若真的酸得厉害,一会儿到了偏殿安寝的地方记得叫丫鬟找点热水敷敷脚,最好是去找太医要些茺蔚子放进水里,这样...” “赵权。”不知哪里有人叫了一声,凌越研回头看到一个背影,是个侍卫的背影,管他是谁呢,总归是替她解了围,她的脚是真的酸,不想站在这听人絮叨了。 于是凌越研忙道:“想必是公子的侍从在催了,那我就先告辞了。”说完还没等赵权回话,就麻溜的转身走了。 男子和女子出去的路不是一条,想必也是宫里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故意这样设的,今晚是要暂时留宿在宫中的,因为明日一早就要起来,还要跪半日。 绿榴在外面等了许久,一向从容的她也有些急得跺脚,各家小姐们都离开了半柱香了,看到凌越研她连忙上前扶着:“小姐,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没事儿,遇到个啰嗦鬼。” “什么...鬼?小姐你别吓我。”夜里凉,本就寒气逼人,绿榴再怎么受张伯教导,也只是个没读过书的丫鬟,胆子小得跟猫似的。 刚刚不觉得,现下被风吹着倒真的脚痛了起来,她整个人都撑在绿榴身上,步态蹒跚的跟着前面的太监往偏殿走去。 宫里平时是不留人住的,只有这样的情况下为了不让各家公子小姐们来回奔波,才会暂时打扫一些偏殿出来,自然是比不上自己家里的好,就跟酒楼的客栈差不多,估计平时要么是空着的,要么就是那些宫中女婢的住所。 “好歹是将军之女,也不找个好点的地方给我们住,平时小姐进宫留宿,可都是住的明华公主殿中。”绿榴一边铺床一边念叨着。 绿榴一向少言寡语,此时说出这样的话也是因为房间实在小了些,或许是在外面站了一天有些累了,难免抱怨。 “这次情况不同,一下来了这么多人,若独独让我去了别处,让那些公子小姐们怎么想?”凌越研耐心解释着,心想幸好不是带小箱子来,要是小箱子在可能更加烦躁。 “请问这里是凌将军之女凌小姐的住处吗?”外面有小宫女问道。 这个时辰大家都该睡下了,她不想惹出什么变故,凌越研朝绿榴使眼色,不管找她何事都说已经睡了。 绿榴懂了凌越研的意思,走上前轻微开了个小缝:“你是哪里的小宫女?” 小宫女上前了几步,悄声道:“我是玉华宫的,我们家娘娘想邀小姐一叙。” “有劳你了,代我们家小姐向娘娘赔个罪,小姐回来之后就睡下了,因明日还要跪朝阳宫,绿榴不敢轻易打扰。”绿榴这话说得极好,既给人留了面子,去不了的理由也很充分。 小宫女又上前了几步,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既然如此那便罢了,这是茺蔚子,在你家小姐泡脚的水里放一些,会让酸痛感减少。” 绿榴接过道了声谢小宫女便走了,绿榴赶紧把门关上,不让外面的冷风再多吹进来一丝。 “小姐,既然胡妃都让宫女来找咱们了,为何不顺口答应了?”胡妃是明华公主的母妃,绿榴想她定是找个理由来把小姐带去明华公主的玉华宫的。 凌越研没回,看向绿榴手中的荷包:“既然别人给了,你就去找没睡的宫女要点热水吧。” 绿榴也不拖拉,放下荷包便去了。 凌越研拿起荷包研究着,荷包的做工挺细致,是锁丝绣法,绣了只云雀,这不像是胡妃宫里的东西,况且以胡妃的傲娇性子,怎么会给她送东西来。 想了半天,才想到或许是那位赵公子,应该是在路上遇到了来找她的小宫女,顺便拜托了人家,这么一想赵公子人除了有些啰嗦以外,还蛮不错的。 倒是这胡妃,这么深更半夜来找她是有什么目的?她六年前生了五皇子之后因为跟侍卫传出谣言就失宠了,这两年谣言没有了才又受宠封妃的,如今育有五皇子和六公主。 后宫除了皇后生的二皇子和三皇子,曹贵妃生的大皇子和四皇子,就只有她还有孩子,五皇子还年幼,六公主是女儿身又尚在襁褓,凌越研想若是她换位处之,应该也会盘算些什么为将来打算吧。 等绿榴回来,凌越研泡完脚之后一边穿鞋一边说道:“收拾下吧,我们去明华公主那儿。” 绿榴自然是高兴的,很快就收拾好了,那小宫女在偏殿外面竟然还没走,看到她们出来眼里很是激动。 “娘娘说小姐是个心善通透之人,奴婢代娘娘在此深谢小姐大恩。”小宫女竟跪下一头磕在了地上。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凌越研叫绿榴把人扶起来,朝玉华宫而去。 胡妃并未出现在玉华宫,连明华公主也不在,偌大的玉华宫就只有她,周围的宫女服侍得很周到,凌越研大概猜到了胡妃的意图,并未多言,倒头睡了,她每次进宫皇上都会特许让她住在玉华宫,因此与胡妃的接触就会多一些,胡妃这个人表面争强好斗,实则是个内心有沟壑的女人,否则又怎会在这深宫里平安诞下两个子嗣。 第六章 这一觉睡得不好,夜里醒了好几次,最后实在睡不着了,天还没亮就起了,早早的就在朝阳宫外等着,想着快点跪完快点回去。 今日守门的人已经不是萧复了,眼前的人很眼生,她没见过,看上去也是个精明能干的男子,他向凌越研抱了个拳,没说话。 等大家都差不多到了,凌越研才跟着进去,身后的李南楠紧追了上来,悄声道:“你昨晚去哪儿了?我可是亲眼看到你偷偷摸摸出去了。” 凌越研转身对她笑了笑,过了一个晚上李南楠脸上的妆容竟然没变,她惊讶道:“你不会为了保持你的妆容,一夜未睡吧?” “要你管,我让丫鬟随身带着胭脂水粉不行啊?”李南楠嘴硬道,事实上她就是一夜未睡,否则怎么会发现凌越研半夜偷跑出去。 李南楠还要追问,管事太监高喊:“噤声。”还顺带瞟了一眼李南楠。 今天的时间过得比昨晚快多了,不一会儿就结束了,凌越研拖着疲惫的身子出了宫,在马车里等了一会儿,想看看能不能等到父亲,之后有位年轻的将士上前来说父亲要晚时方归,于是凌越研便叫马夫回了。 “刚刚那是李南楠的马车,她还没走吗?”凌越研问道,马车好像一直在那儿,也没见到李南楠出来。 绿榴回道:“李二小姐好像被曹贵妃叫去了。” 凌越研一惊:“曹贵妃?!” 完了,这事闹大了,曹贵妃一向眼里容不得沙子,定是刚刚那位管事太监向曹贵妃说了什么,李南楠顶着那张脸去见曹贵妃,不死也得掉半条命。 “掉头,我们进宫。”凌越研吩咐马夫道。 绿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没有多问,静静的坐在一边。 马车突然剧烈的晃了一下,凌越研反应快扶住了对面的绿榴,大声问道:“出了何事?” “小姐,有人拦车。”马夫道。 “何人?”凌越研没掀开帘子,在大街上,若对面是男子的话影响会不好。 马夫没回话,外面有马蹄声,有人骑着马到了凌越研的旁边,只听那人说道:“你虽是好心,但可能会办了坏事。” 这声音有些熟悉,凌越研轻撩马车帘的一脚,看到了那人的靴子,仅凭这一双靴子凌越研就认出来了,这人是二皇子,叶政哥的亲兄长。 “二皇子在这里拦马车,可知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凌越研镇静道。 马儿长叫了一声,就像是故意把人引过来似的,凌越研皱起眉头,她是看在叶政哥的面子上才没与二皇子计较,这人还得寸进尺了。 “你可知你父亲如今在宫中与众位大臣是在商议何事。”二皇子说道。 凌越研这时可没心思同他讲这个,吩咐着马夫继续走,二皇子却拿出鞭子直接把马车轮子给卸了下来。 “你这一去,许多事情就不那么好控制了,冒犯了,日后我定亲自上将军府赔罪。”说完二皇子就骑马扬长而去,皇宫的方向。 马夫赶紧下去找人修轮子,这是皇城脚下,不好找新的马车,凌越研只好在车里等着。 她有些不解,为什么二皇子要亲自来这一趟,还故意引人来看,二皇子又为什么要阻拦她回去找李南楠? 等马车轮子修好都已经过了两三个时辰了,马上都日落了,凌越研来到皇宫门口时李南楠的马车已经不在了。 回到府中凌越研立马让人去打听一下李南楠回去了没,本是为了一个厨子想给李南楠一个教训,才没有提醒她的妆容不合适这样的场合,但若真的因为她没有提醒而让李南楠受了什么伤或是...她可会一辈子过意不去。 小箱子已经把行李收拾好了等在院中,凌越研才想起今日是同大师兄约好上山的时间。 凌越研等了许久出去打听的人都还没回来,大师兄已经来了,站在门口等着,行李一件件搬上了马车,也向母亲辞别了,凌越研站在马车外面迟迟不上。 “小姐你在看什么呢?再不走我们得在路上过夜了。”小箱子从马车里伸个脑袋出来。 大师兄骑着马过来:“是在等谁吗?” 凌越研摇了摇头,算了,胡妃再怎么跋扈也不可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把人给杀了,先走吧,打听到的小厮回来肯定会传信给她的。 于是凌越研上了马车,没有着急走,而是掀开帘子看向外面的大师兄:“抱歉了,本想帮你在宫中问问你师妹的下落,但戒备森严,没办法。” 大师兄牵起一个释然的笑:“你父亲昨夜就把调查结果传信于我了。” “是吗?怎么样,找到了吗?”凌越研问道,没想到父亲真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看来他是铁了心要送她上山。 大师兄摇了摇头,眼里闪过一丝悲伤的情绪,凌越研就知道了,肯定不是好结果。 “四十九名舞姬和十四名厨子的尸体,在冷宫里的池塘里被人发现,已被蛇虫啃得面目全非。” 凌越研震惊了,怎么会如此残忍,到底是何人所为,又为何要杀,她追问道:“确定了师妹就在其中吗?” 大师兄没说话,那是默认了,百年庆典时她也在,也看了舞姬跳舞,说不定就见过云杉,只是皇上突然就发病了,所有人都在当晚被送回了皇宫,没人发现那些舞姬和厨子被人残害。 马车还没走远,身后有人在叫喊:“小姐,小姐!” 是那个出去打听的小厮,小厮使劲往这边跑,大师兄驾马过去把人带了过来,小厮气喘吁吁的,舌头都捋不直,说了半天凌越研也没听明白。 “你慢点说,说清楚了!”凌越研道。 小厮这才缓了缓,说道:“李尚书死了。” “什么?!!哎哟!”一个没注意,脑袋磕在了马车顶上,小箱子赶紧伸手过来护着。 小箱子也很惊讶,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不是当朝新贵吗,才上任几年就这么死了? 凌越研揉着自己的脑袋,着急问道:“怎么死的?李南楠呢?” “听说李府的人都走完了,李大小姐带着李小公子投奔夫家去了,没打听到李二小姐。”小厮回道。 凌越研皱起眉头,怎么会这样呢,难道真的就因为一个妆容?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我要先回去一趟。”凌越研对大师兄说道。 大师兄理解,虽然不知道这个李南楠是谁,但应该是要好的玩伴,大师兄指着前面不远的一家客栈道:“让他们先在客栈里等着,我带你回去,免得行李来回运,麻烦。” 凌越研点了点头,要了一匹马,把小箱子也留在了客栈,本来她上山就准备随便带些行李就行了,母亲非要加些东西,什么送给老师父和山中弟子的礼物一大堆,还带了几个差使丫头和煮饭的嬷嬷,生怕山中的吃食亏待了她。 凌越研快马加鞭到了李府,以前在书中看到那些家破人亡的字眼总是不能想象画面,如今才真的感受到什么叫‘人走茶凉’。 李南楠的母亲生完李小公子就难产死了,李尚书一直未续弦,换句话说李府就只有李尚书一个人撑着,李尚书一死,李府也就没了。 金银首饰,华丽衣衫,满地都是,府里空荡荡的连风声都能听见,大师兄指了指里屋道:“有人。” 凌越研连忙跑进去,果然看到了李南楠,正蓬头垢面的蹲在地上,脸上的妆容还是今天那样,不过已经花得不能再花,看不清容颜,满脸泪水。 李南楠听到声音转头看了一眼,看到是凌越研时眼里有些意外,随即嗤笑道:“你是来看笑话的吧。” “以前吵架你总骂我像野丫头,不知好歹,总有一天会给我爹惹大麻烦,如今你得偿所愿了,我爹被我害死了,你满意了?” “到底怎么回事?”凌越研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 李南楠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大师兄识趣地走了出去,站在院外等着。 “曹贵妃说我目无尊长,无视皇家,竟然在国丧期间着盛装,说...说这是我父亲的过失,把他叫进了宫里。”李南楠道。 “只是叫进宫里训斥,为何会...” “他没有顶撞,父亲没有顶撞她!”李南楠泣不成声,已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凌越研没办法,也找不到安慰的话,只得带着她一起走了,若她早些时候就提醒李南楠,或许就不会是这样,难免心里有些愧疚。 小箱子平时最讨厌的就是李南楠,但看到李南楠这幅样子出现的时候还是有些没话说,默默的去找店家小二要了热水,还在小姐的行李中找了件衣裳出来。 凌越研对如此识大体的小箱子赞叹不已,果然是随她,她虽然平时跟李南楠小打小闹,也确实因为叶政哥的原因非常讨厌李南楠,可她现在无家可归,着实是惨。 若是刚刚带她出李府的时候凌越研没看错的话,在李南楠起身那一刻,身上掉下了一条白绫。 第七章 凌越研拿出了莫姑姑给她配的独家香料,撒了一些在李南楠的浴桶里,李南楠背对着凌越研在浴桶里一声不吭。 她也实在不会安慰人,明明昨天还争锋相对,互相看不上,这突然的变故让她有些不适应,况且凌越研觉得如果是她的话,肯定也不愿意被讨厌的人同情。 “父亲让我去临雅山庄拜师,你若是愿意的话,可随我同行。”凌越研隔着屏风说道。 久久没有听到李南楠说话,凌越研把衣服挂在屏风上之后就离开了,走在走廊上又有些不放心,招来一个小丫头进去守着。 要带李南楠一起上山是临时决定的,也不知道大师兄会不会同意,毕竟临雅山庄一向低调,也不愿与朝堂之人有所牵连,她能去也是因为父亲和云杉的原因。 凌越研在大师兄的房间门口踌躇不前,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的交换条件,金银珠宝这些想必他也不为所动。 “找我有事吗?”大师兄突然打开房间门,正要敲门的凌越研愣了片刻。 大师兄道:“习武之人耳力都很好,凌小姐也有武功底子,不会不知道吧。” 凌越研尴尬的笑了笑:“确实有事来找大师兄。” “我叫谢霁。”大师兄走进房里,替凌越研拿了一个茶杯放在桌上。 凌越研一边走进去一边说道:“是哈,毕竟我还不是临雅山弟子,那我叫你谢师兄可好。” “你是想来跟我说带着那个女子一起上山的事吧。”谢霁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凌越研添了一杯。 “谢师兄神机妙算。”凌越研道。 凌越研做好了打算,若大师兄不同意,她就不上山了,先带着李南楠找个地方安置下来。 谢霁也看出了凌越研的心思,只是这件事他一个人做不了主,师父本就讨厌生人进临雅山庄,凌越研带的那些嬷嬷丫鬟到时候通通都进不去的。 “我倒是有一个主意。”谢霁说道。 入夜了,今天不能上路了,只能在客栈里先住一晚,凌越研从谢霁的房间里出来之后就去找了小箱子,小箱子正在房间给她铺床。 “我刚刚才知道,老师父的脾气不好不喜生人,你们恐怕都进不去临雅山庄。”凌越研坐在一边的榻上对小箱子说。 小箱子急了,把被子一扔走过来:“啊?那怎么办,我可不想回去,我不想离开小姐,听人说进了临雅山庄学艺不精的话一年都出不来呢。” “要是让我一年都看不到小姐,我...我会吃不下饭,再也不想啃猪蹄的,小姐...” 凌越研笑着弹了下小箱子的脑门:“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吃不下猪蹄的。” 说完凌越研又去看了李南楠,吩咐丫鬟们轮流守着,才回去睡觉。 天一亮凌越研就起了,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去了李南楠的房间,李南楠还在睡,凌越研松了一口气往楼下走去。 “小姐,我做了你爱喝的甜圆子水,快来。”大家正在吃早膳,小箱子和谢霁坐在一个桌子上,谢霁旁边还有一个男子,青衣小生的模样。 凌越研坐下喝了一口甜圆子水,对小箱子竖起了大拇指:“我们家小箱子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厉害。” 小箱子十分得意,给凌越研夹了半个馒头,凌越研看了眼青衣小生,转头问谢霁:“这就是你说的临雅山放租的?” 昨晚谢霁帮她想了个主意,说他认识一个山下放租的,可以帮凌越研在临雅山半腰找个院子,临雅山下是个佛寺,上面又是山庄,要在临雅山找到一个合适的院子很难,有钱也不一定能行。 凌越研想象中放租人的模样要么光着膀子要么一身富贵衣衫,而面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生着实不像。 “小人只是手下有几套房产,不是放租的。”青衣小生一边啃着馒头一边说道。 小箱子一听对方说有房产双眼放光望着他:“那到底有几套?” 青衣小生笑得腼腆,伸出一双白净的手,还真的略带思索掰着手指数道:“右京城城东有两套,城南一套;邻国的众铃城有两套;东边的吴俣县,江县还有...” “停!”小箱子制止住青衣小生,下巴都快惊掉了,悄声在凌越研耳旁说道:“小姐,是个富商!富商!” 凌越研赶紧把小箱子的嘴给捂住,这个没见识的小丫头,每次遇到这种商贾之人就迈不开腿,好歹也是将军府的人,怎能被那几所宅院给迷了眼。 “今日请你来是想让你帮个小忙。”谢霁在一旁开口,说回正题。 “对,听说小公子在临雅山附近有一所避暑的园子,我想买下来。”凌越研说道。 青衣小生皱了下眉头,先是看了眼谢霁,才转头看向凌越研说道:“小姐有所不知,确实是有个不大不小的园子,但...” “李二小姐。”旁边吃完早膳的丫鬟准备上楼,抬头看到李南楠站在楼梯口。 凌越研回头,刚好与李南楠的视线对视,李南楠随即把视线转开,走了下来。 小箱子拿着自己的吃食走到另外一桌,把位子让给了李南楠,又默默地盛了一碗甜圆子汤放到李南楠面前。 “谢...谢谢。”李南楠低声说道。 凌越研愣神,小箱子也直接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木讷地点了点头之后赶紧跑到隔壁桌拿了吃食就往楼上跑。 不仅小箱子不知所措,凌越研也是一样,这转变也太让人不习惯了,她什么时候听过李南楠说对不起啊,简直可怕。 四人都安静下来不讲话,气氛降到冰点,谢霁是因为知道眼前这位无家可归的女子经历了什么,此时不开口问是对她的尊重,而凌越研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不明情况的青衣小生才对凌越研说道:“园子我不卖,但是可以租给你,价钱好商量,但有一件事必须要告诉你,那个园子它...” “之南。”谢霁打断了青衣小生要说的话。 青衣小生望向谢霁,谢霁却没有解释,而是直接说道:“园子我们租下了,那件事等到了临雅山我会亲自告诉凌小姐。” 凌越研一脸疑惑,谢霁只是对她点了点头,没说到底是什么事情,管他什么事,只要把园子租下来,她就有地方先把李南楠和小箱子她们安置在那里。 既然定好了,凌越研把定金给了青衣小生,青衣小生收了钱就离开了。 三人已经用完早膳,凌越研清了清嗓子,这么尴尬的气氛势必要说些什么了。 “那个...” “我...” 凌越研和李南楠两人同时开口,谢霁在一旁轻摇折扇,一副看戏的表情。 李南楠表情怪怪的,双手交握揉搓着,再次开了口:“因我妆容之事,曹贵妃召来父亲,凭空捏造说父亲言语顶撞了她,大皇子...大皇子一刀砍了父亲的头。” “对不起。”凌越研突然道。 李南楠眼里含着泪,抬起头来看凌越研:“你何故道歉,我原以为你是来看我笑话。” 凌越研摇头:“在皇宫外我就觉你妆容有失,但因为一时赌气...” “不怪你。”李南楠打断道:“出府之时大姐劝诫过我,也极力阻止过,是我非要顶着那样一张脸出去,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父亲。” “你不要这样,那明显是个局,就是冲着你父亲去的,跟你没关系。”凌越研道,此时想来当时二皇子来拦着她,是否是知道些什么,又或许也参与其中。 李南楠看向凌越研的眼神变了变,苦笑道:“连你都能看清这个局,我却半分没有意识到,当初我与你在皇家宴会上比舞,父亲就说你虽然平时行为任性放纵,但是个冰雪聪明的。” 凌越研尴尬一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瞟到谢霁还在一旁看戏,随即指着他道:“他是临雅山庄的大师兄,名叫谢霁。” 谢霁突然被扯进来,收起折扇对李南楠礼貌一笑,问道:“李小姐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我...”李南楠双手又开始揉搓着,显得不知所措。 李南楠是知道临雅山庄的,长姐曾经想送她去,但奈何找了很多人脉都没有办法,她知道那里有多难进,也不敢奢求,但她现在已经没有地方可去,只有几个远房亲戚,她以前得罪过,根本不会收留她。 “我还有些首饰,可以在郊外买一座宅子...” “首饰都被那些下人抢光了,你哪里还有首饰?”凌越研问道,心里也懂她的骄傲,即便是到了现在,让一个两天之前还盛气凌人的千金小姐求人,确实有些难为她。 见李南楠不说话,大师兄轻笑了一声起身离开了,凌越研想了想,随即才说道:“我已经传信给父亲了,他会给你父亲收尸,找个好地方安葬。” 李南楠突然移开凳子,跪在地上:“连长姐的夫家都不愿踏这趟浑水,勉强接走了长姐与弟弟,我以前那样对你,你还...” 第八章 凌越研扶起李南楠:“这趟水不算浑,只是你长姐夫家目光短浅罢了,况且以前我们两人是互相捉弄对方,有来有往也没有对错之分,我讨厌你的根本原因只是因为叶政哥。” 小箱子悄悄的躲在二楼的拐角处,听到这不禁嗤笑,小姐真的是对三皇子情根深种,这种情况下还不忘把三皇子的桃花给掐了。 李南楠果然如凌越研所想,低声道:“我其实并没有那么爱慕三皇子,我...” “哎!可以了,说到这就可以了。”凌越研道,生怕李南楠来个什么但是之类的话,终于又赶走一个桃花,嫁给叶政哥指日可待。 两人谈了许久,李南楠也愿意跟着凌越研一起去临雅山庄,哪怕只是住在半山腰的园子里,也比身无分文无家可归强,直到谢霁进来催着赶路,两人才一起上了马车。 日落之时便到了临雅山脚下,山下有个佛寺,香火还算旺盛,四周来来往往的人也挺多的,她们在一个茶棚下歇脚,早上那位青衣小生此时刚从山上下来。 走到谢霁身旁悄声说了几句,把钥匙给了谢霁,远远的对凌越研点头招呼了一下便往右京城去了。 李南楠一路上也不怎么说话,此时正和小箱子准备去佛寺祈愿,天色就快黑了,凌越研坐在茶棚里远远看到有个小和尚在对小箱子他们说什么,之后她们就返回了,没能进去。 谢霁走过来把钥匙递给凌越研,看了眼还未走远的李南楠,对凌越研说道:“之南顾忌之事,还是有必要先告知你。” 之南就是那个青衣小生,看谢霁和青衣小生之间的言谈,两人似乎很熟悉,凌越研拖着下巴,眼神盯着往回走的小箱子和李南楠:“说吧。” “那个园子曾是右京城里某位朝臣私养小妾的地方,昨日小妾刚被杀,杀人者是大皇子的人。”谢霁淡淡开口,听不出任何情绪。 凌越研看了眼谢霁,起身走向小箱子:“怎么回事,不是说要进去拜拜佛吗?” 小箱子一脸不高兴:“门口的小和尚说今日佛寺里有贵客,不让我们进去。” “贵客?”凌越研沉思了片刻,招呼大家启程上山。 不管是右京城里的还是其他三国的贵客,此时出现在这里都不寻常,如今这朝佳国的主子到底是谁还不好说,大皇子如此招摇做事,想必身后必然有人撑腰,曹贵妃没有那么大的权柄,此人不是朝中的贵臣就是别国之人。 但若真的是别国人,大皇子这样做,是否会断送朝佳国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国土,凌越研坐在马车里有些担心,她担心父亲,父亲现下处于两难境地,哪怕稍微有偏颇,都会给后人留下话柄。 “谢师兄。”凌越研轻声喊道。 谢霁牵着马走到马车旁,李南楠坐在对面一直注视着凌越研,总觉得凌越研从上山之后就变得有些奇怪,愁思难解的样子。 小箱子从后面跑来,手里拿着一盒吃食递给马夫,山路不好走,马夫热汗涔涔,再走一段路就到半山腰的那处园子了,之后凌越研就要徒步上山了。 凌越研叫了谢霁之后又没说话,以为她是担心园子的问题,于是轻敲了一下车窗:“凌小姐放心,之南既然把园子租给我们,就定然会把一切事宜收拾妥当。” “我是想问,你能否推算得出如今朝佳国的局势。”凌越研其实没打算谢霁真的能说出什么,江湖毕竟与官场不同,再如何厉害也总归不懂那些世事纷争尔虞我诈。 倒是李南楠听到这句话深看了凌越研一眼,这个问题从一个女儿家的嘴里问出来的确有些让人另眼相看,但李南楠却不是意外,凌越研毕竟是将军的女儿,她是钦佩,一个平时疯疯癫癫只有十四岁的千金小姐,心里却似乎对什么事情都有盘算。 或许是路途上的确无聊,又或许是微暗的天色把气氛烘托了起来,谢霁还就真的开了口:“先皇宠爱曹贵妃,诞下长子之后也一直委以重用,听说先皇驾崩第一个赶到的也是大皇子,又有四皇子这个得力的亲弟弟。” 李南楠听到大皇子眼里有恨意,凌越研看在眼里,又说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个位置非大皇子莫属了。” 最后一缕夕阳照了过来,把谢霁的摇头动作拉得很长,直到最后消失不见,谢霁才低声道:“宠妃只是宠妃,同皇后相比实权倒没那么多了,三皇子和二皇子皆是皇后所出,但三皇子没有上位之心,比起大皇子的暴虐,二皇子似乎更加合适那个位置。” “皇后平时为人低调,从未与哪位朝臣有过多接触,曹贵妃手里可是紧紧捏着丞相和萧复。”凌越研道。 谢霁又回道:“萧复不堪大用,丞相是个摇摆不定的老狐狸,要论朝中地位,凌将军才是目前双方都想收拢之人。” 说到点子上了,也确实如此,所以凌越研才很担心,甚至在想这件事情如果是她会如何抉择,但她毕竟没有父亲那样的境界,无法下定论。 谢霁却一语惊醒梦中人:“凌小姐若是担心凌将军的话那就大可不必了,且不说凌小姐早已为将军抉择了,就算是凌将军站错了队,以朝佳国现在的局势来看,也没人敢轻易动将军。” 她替父亲抉择了?凌越研略微思索了片刻,随即笑了,是啊,早在八岁之时她便向全右京城的人表明了喜欢叶政哥的决心,叶政哥一心只在边疆大患,没有上位之心。 倒是这二皇子,那日在马车前故意引人注目,目的何止是在李尚书之事,或许是一箭双雕之计。 她看向李南楠,李南楠也正好看着她,莞尔一笑,凌越研却皱着眉头,二皇子之事终究是她的猜想,即便事实如此,说出来也是徒增伤心,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突然凌越研灵光一闪,朝谢霁问道:“你怎知三皇子没有上位之心?谢师兄乃江湖人,却为何对朝局之事知之甚深。” 外面的影子明显僵硬了半分,马车在这时停了,谢霁微开折扇,缓缓往前走去:“到了。” 凌越研和李南楠下了马车,凌越研一双探寻的目光紧跟谢霁的背影,说起来这个大师兄的确有些不简单,都说临雅山庄极其低调,无人知道其建立的由来,但今日大师兄的一番话,让凌越研找到了一些微妙的苗头。 园子比凌越研想象中的大了许多,园中还圈了一处池水,看来之前住在这里的那个小妾很是得宠,她不介意这里死过人,只要能住就行,所以谢霁说小妾在这里被大皇子的人杀了之后她才没什么反应,只要没来杀她,能出什么事。 不过这个园子倒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 “小姐,这里跟当年夫人捡到汉卿夫人的那个园子好像啊!”小箱子逛了一圈出来道。 凌越研点了点头,确实很像,除了那一处池水之外,四周的布置都极其相像,母亲曾经带她和小箱子去过坞园,小箱子很喜欢那里,也难怪一眼就认出来了。 李南楠有些疑惑,低声问了句:“捡到?” 这是很多年前右京城人尽皆知的事,李南楠是两三年前才和李尚书来到右京城的,不知道也很正常。 小箱子倒也慢慢与李南楠熟络了起来,在一边解释道:“二小姐你不知道啊?汉卿夫人原本是被我家夫人捡到的。” “当年夫人还是太傅府小姐的时候去众铃一带游玩,在一个叫坞园的地方捡到了汉卿夫人,带回家之后太傅可怜其无依无靠才收为义女成了夫人的妹妹,可汉卿夫人不知好歹,当年竟想使阴招来个换嫁,要不是夫人聪明,现在的将军夫人就不是...” “小箱子,快去收拾。”凌越研打断了小箱子的话,这本是家中丑闻,虽然是右京城都知道的事,但也没有必要同不知情的人屡屡说道,母亲本就十分介意此事,不该再次提起。 小箱子吐了吐舌头,又接着道:“还有我们家小姐的名字,李二小姐也不知道吧,我跟你说...” “你要再废话我就把你偷偷带上山的猪蹄给扔进这池子里。”凌越研指着池水道。 小箱子这才乖乖的拿着行李带着众人进屋收拾,谢霁也跟着进去了,天色已黑山上恐有野兽,他决定明日一早再行上山也给凌越研交代事情的时间,毕竟上了这山头,没有一年半载是出不来的。 “名字?”李南楠同凌越研一起往里走着,李南楠有些好奇的问道。 凌越研无所谓的笑了笑:“汉卿夫人的独女也就是我的表姐名叫凌研。” “我知道汉卿夫人嫁给了你父亲的弟弟,却不知道原来已经有了女儿。”李南楠之前还派人专门查过凌越研,如今才觉得这些人还真是饭桶一般,连人尽皆知的事都没给她查到。 第九章 “表姐生了重病,很小的时候就被汉卿夫人送到了乡下,不知道也正常。”凌越研道。 两人走到了大堂内,谢霁正在泡茶,小箱子在一旁擦桌子,正好听到李南楠问:“那这些与你的名字有何干系?” “自然有关系。”小箱子拿着把鸡毛掸子走过来抖机灵道:“夫人心里对当年汉卿夫人的所作所为还有怨气,汉卿夫人又比她先生下孩子,所以夫人一怒之下就为小姐取名越研,意为事事都必须要超过凌研。” 谢霁拿着杯子的手抖了抖,笑道:“将军夫人竟如此草率?” 李南楠也掩面一笑,从昨天到现在,也终于算是在李南楠脸上看到一丝开心的表情,凌越研瞪了瞪小箱子,她最讨厌有人说起关于她名字的由来了,若不是因为现在的情况不允许,她早就追着小箱子打了八百次了。 第二日把大家都安置妥当,又嘱咐了小箱子许多,叫她照顾好李南楠之后,在小箱子依依不舍之下凌越研和谢霁一起上了山。 其实她大可不必进临雅山庄,父亲只是想让她暂时离开右京城罢了,就跟小箱子她们一起住在园子里也行,但听谢霁所言,老师父传信于他也想见凌越研一面。 既然老师父想见她便去就是,又不一定就留下来了,况且一个诓人扫石阶的老师父,她也看不上。 走了许久,凌越研开始有些体力不支了,坐在石阶上喘气,谢霁鼓励道:“已见石阶之处,快到了。” 凌越研往上看去,遥遥无际的石阶,是啊,快到了,当年她来此时还是紫蝉背她上去的,对了,紫蝉! 凌越研看着前面越走越快的谢霁,故意放慢了脚步,悄声叫道:“紫蝉,紫蝉。” “别叫了,上山之前我就把她找出来捆在园子外的树桩上了。”谢霁悠闲的走着,又说道:“我看你明明身怀武功,却如此气虚不足,当年扫地师父让你扫这些石阶不是没有道理,至少是看出了你这气虚之象。” “身为千金小姐,气虚不是常态吗?有武功就非要像男人似的满身...”等一下,凌越研突然站在原地,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扫地师父?!!扫地...师父?”她没有听错吧,刚刚谢霁说的就是扫地师父,她可没有听说过老师父的名字叫扫地。 谢霁已经走得离凌越研老远,站在远处双手环胸:“对,你没有想错,当年你看到的那位师父,就是临雅山庄一名普普通通的扫地师父。” 凌越研当即火冒三丈,一屁股坐在地上:“好一个临雅山庄,好一个第一门派,竟派扫地的接见外客,可真是...” “真是什么,老师父脾气怪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有扫地师父见你都是好的。”谢霁笑了笑,望着一旁摇晃的竹林,吹起了北风,快日落了,再拖天黑就到不了山庄了。 于是谢霁轻举双手,竟凭空升到了半空中,升起的地方带着强风,卷起了一旁的落叶,凌越研看呆了,是极为罕见的凝空步,比轻功还要厉害几分,传说中只有芜艾国的昊勇将军会使,但昊勇将军多年前失踪之后凝空步就早已失传,没想到谢霁居然会。 凌越研对这个临雅山庄越来越好奇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谢霁突然飞身往上,来了一句:“天黑之前你跑不上来,或许就进不了山庄门了。” 谢霁很不讲情面,竟真的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四下无人,眼看天就要黑了,凌越研三脚猫的轻功,还不如用跑的实际,但实在太累,她又趴在一块石阶上歇脚。 望了望山脚下,此时若要回去恐怕路途更远,只有认命的继续往前走,这该死的石阶,该死的谢霁,该死的临雅山庄,更该死的老师父! 凌越研一边骂一边走,果然动力十足,劲儿也大了几分,总算是在日落之前走到了这山庄门口。 她四仰八叉的躺在门外,没了半分站起来的力气,大师兄和身后两名看门的弟子踱步过来,俯身看着凌越研。 “大师兄,她不会给累死了吧。”一弟子问道。 谢霁状似极其认真的看了看凌越研的神色,随即摇了摇头:“应该没有。” 凌越研精疲力尽,勉强从嘴里吐出一句话:“我...要...见...扫地师父!”说完就睡晕了过去,支撑她爬上来的理由很简单,她就是要问问当年的扫地师父,诓骗她扫了无数的石阶,心里亏不亏得慌。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日正午,实在是太累太困,睁眼发现她正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凌越研转着眼珠子四周探看,这是个很简雅大方的房间,柜子上放着许多小玩意儿,有妆奁放在对面,想必应该是个年轻姑娘的住处。 起身时身上太过酸痛,凌越研不禁轻叫了一声,没有小箱子的照顾简直要命,她慢吞吞的走过去开了门,这里就是临雅山庄,傍山而建的地方果然有种仙气飘然的感觉。 一开门看到的就是烟雾缭绕的悬崖,若不是她走得慢脑袋还算清醒,这一脚便是一条人命了,她发现这件屋子设计得十分巧妙,周围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间屋子屹立在高处,细看那下去的石阶竟隐在白雾中,着实惊险。 她现在手脚酸痛不说,就算是身体无碍,这石阶也不一定能走得下去。 “有人吗?喂!”凌越研大声喊道,回答她的只有连绵不断的回声,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下面是什么样子完全看不到。 “想要见我就得通过这个考验,小丫头,成为我的徒弟可没那么容易。”一道浑厚的男声从远处飘来,凌越研右耳微动,想要听其具体的位置,刚有所探寻,接连不断的回声响起,打破了那一丝踪迹。 凌越研气急,吼道:“是你给大师兄传信说想见我,我可不想见你,也不想当你的徒弟!” 久久没有回应,凌越研无奈,准备回到房间里休息会儿,转身之时听到了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声音很轻,但她的耳力向来极好,又加上这里安静,所以听得十分真切。 凌越研停住脚步,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转身慢慢的走到白雾旁的石阶之上,刚刚老师父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很远,但她仔细琢磨之后又觉得不对,若真的在很远的地方说话,回音不该是相同的,应该由远及近。 她一步步向前,右脚已经腾空在白雾之上,马上就要伸出左脚,老师父的声音又传过来:“你可想好了,一着不慎,就是和你右京城的亲人永别。” 凌越研本来还有些犹豫,听到老师父出声就更加确定,左脚十分利索的抬起,只见双脚腾空之时,本该摔向万丈深渊的凌越研只是轻微晃了晃,稳稳的踩到了离白雾之下一尺的平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将门女子。”又一个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浓浓的白烟逐渐消散,只见凌越研站的地方就是一块平地,一直往前延伸有一座桥,桥的对面层楼叠榭,有几人站在桥对面,谢霁也在其中。 为首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身姿挺拔气势刚健,不难猜出此人正是临雅山庄老师父。 凌越研有些不屑,看向老师父道:“怎么,临雅山庄看不起右京城开国将军之女,竟让扫地的来接见,那弯腰驼背的老师父呢?” 谢霁站在几人身后,听到凌越研这样说不禁嗤笑,他早在信中同师父说了此事,凌越研如今故意把师父说成扫地的,实在令人发笑。 老师父吃了瘪,摸了摸自己的半截胡子,随即笑道:“你这丫头也忒小心眼,为师当年若知晓你身份,断不会...” “哦~原来临雅山庄也跟官场奸佞一般,都是看人下菜碟的。”凌越研缓缓走上前,老师父带着身后的人从桥上走了过来,此桥极其险峻,两块木板之间相隔甚远,下面是真正的万丈深渊。 几人走过来时却半分没往下面看,如履平地般,这便是那凝空步了,他们居然都会。 “也并非如此,若小师妹当年识破了扫地师傅的身份,或许早已入山庄,这项入庄考验是人人都要经历的,小师妹却是最快通过之人,极有慧根,师兄佩服。”老师父身后有位男子走来,手里拿着凌越研上山带的包袱,递给了她。 她顺手接过,另一边又过来一位男子,比起眼前这位要年轻些,指着谢霁开始介绍:“这是我们大师兄谢霁。”随后又指着递包袱的男子:“这是二师兄南浮。” 他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笑得十分开朗:“我是你的四师兄,小师妹可以叫我文忠哥哥。” 二师兄南浮一拳打在四师兄文忠的头上:“你这脸是阿兰的饺子皮做的吧!还哥哥,当这是芜...” “南浮!”谢霁大声呵斥道,吓了凌越研一跳。 第十章 她看向南浮,南浮做了一个说错话的表情,站在旁边不吭声了,凌越研皱起眉头,有些不解。 老师父这时缓缓一笑,对凌越研说道:“你的三师兄和五师姐出去游玩,一时片刻回不来,你六师姐...” “等一下。”凌越研打断老师父的话,她什么时候说要拜师了,可真行,一来就为师师兄的,她可记得在山下谢霁还不愿她叫大师兄呢。 谢霁好像很清楚凌越研的性子,知道她想说什么,先一步走上前,对老师父道:“云杉刚刚出事,您老人家不必事无巨细,剩下的事情由我和师弟们来告知小师妹吧。” 老师父看着凌越研略微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凌越研看到了他离开时眼睛有些微红,云杉就是六师姐吧,这样惨死在宫里,确实让人伤心。 等老师父走后大师兄才好整以暇的看着凌越研,开口道:“你现在确实还不算我们的师妹,老师父和你父亲是旧识所以对你格外宽容,一般进来之人除了刚刚的考验之外,要过了这桥才算正式成为临雅山庄弟子。” 南浮与文忠相互使了使眼色,开始了临雅山庄收徒的规矩,传统的恐吓法,南浮道:“小师妹可知道为何这么大的一个临雅山庄却只有我们这几个徒弟?” 凌越研看了一眼面前的桥,确实,除了凝空步以外,就只有练出极高的轻功才能过去,若只靠巧劲和蛮力走到中间,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落下万丈深渊。 既然走到了这里,当然是要迎难而上的,刚刚也只不过是想跟老师父斗一斗嘴,气一气他罢了,凌越研装作害怕的神情,懵懂无知的眼神:“为何?” 文忠见她好像被吓到了,越发来劲:“因为那些人都不听话,有的被饿死在了这鼓岭峰,有的...”他指着悬崖下:“掉下去摔得尸骨无存了。” “饿死?”凌越研这次不是装作害怕,是真害怕,难道在这还不给饭吃,她活了十四年,还从来没饿过肚子。 文忠更加起劲,笑得合不拢嘴,使劲点头:“饿成人干,无人收尸,直到风干成枯骨。” “文忠。”谢霁淡淡叫道,他看凌越研的表情不像是装的,万一真给吓跑了怎么向师父交代。 于是谢霁看着凌越研道:“吃食阿兰会每日送来,过桥之法放在了你的行李中,想早些下山就勤加练习吧。” 说完大师兄就转身要走,桥快过半时南浮二师兄突然回头问道:“小师妹,当年云杉师妹那般聪颖,也花了整整半日才过了考验,你是何以判断这里只是障眼法的。” 要知道若一旦判断失误,就有可能命丧黄泉,师父设置这个考验一是为了锻炼其胆魄,最重要的还是看他们是否耳聪目明,适不适合练武。 “我能否问二师兄一个问题。”凌越研不答反问。 二师兄轻点头,谢霁和文忠也一起回了头,凌越研问道:“那白雾涌现是否用云子制成,再用火玉子令其消散。” “你还知道这两样东西,与你通过考验有何干系?”南浮道。 凌越研没回答,只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随即一笑,拿起包袱走向刚刚那个房间。 南浮皱起眉头,还是不明白,看小师妹已经走远,三人才出了鼓岭峰,南浮愁思难解,正要问,一旁的文忠率先反应过来:“声音!师父最想遇到的,听声之人!” 谢霁也知道了,一路上他竟然没发现凌越研有此天分,练武之人耳力一般都比常人要好许多,但有一种人耳力天生就比别人好上三分,云子和火玉子是芜艾国独有的东西,其形状大小制作得如黄豆一般,前者扔在地上可制造白雾,后者则让白雾消散。 师父的武功极高,扔出云子的声音连他都未必能听到,凌越研却轻而易举的听到并十分肯定自己的耳力,说明她极其相信自己的判断,果真是世上难得一见的听声之人。 凌越研细细打量着这个房间,这时才发现这屋里的妆奁和柜子上的小玩意儿都是新的,难道是专门为了她陈设的?那这每收一个徒弟就换一次也太奢靡浪费了,又住不了多久。 她把包袱扔在床榻上,翻找了一下,找到一本用黄纸包住的书,打开一看果然不出她所料,正是凝空步的秘籍,难怪他们都会,这罕见的凝空步竟然是每位临雅山庄弟子的入门考试。 凌越研翻了几页之后突然暴跳如雷,把秘籍扔在床榻上不顾脚上的酸痛冲了出去,跑到桥边大喊道:“我不拜师,放我出去!” 回答她的只有自己的回声,难怪会把行李扔给她,还说什么要想早点下山就快点练,那凝空步的秘籍上写的是看不懂的古文字就算了,还极其小的一个字每一篇写得极满,光是认字就得两三月。 还要学会才能过桥,这一通下来那不是真的得一年半载,当初说进来一两年出不去她还觉得没什么,毕竟戒备森严的将军府她从小逃出去就跟玩似的,这回真的玩大了。 “老师父!谢霁!我不拜师了,让我回去。”凌越研在桥边大吼大叫。 在对面凌越研看不到的一处房顶上,南浮和文忠坐在上面望着鼓岭峰的位置,文忠一脸奸笑:“二师兄,你说小师妹能闹多久,记得云杉师妹闹了整整一个月才安静下来的。” 南浮敲了敲文忠的头,指着下面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文忠突然察觉到什么,但反应慢了些,一颗枣核从下面打上来,直接击穿了屋顶,文忠掉了下去,幸好及时稳住身形,没有摔个狗吃屎。 “师父偏心,二师兄也在为什么只打我一个。”文忠揉着屁股,委屈的看着眼前端坐在榻上的老师父。 老师父手里还有一颗枣核,又扔了过来,文忠迅速闪躲还是被打到了背部。 老师父一脸恨铁不成钢:“云杉惨死,你个当师兄的什么都做不了,还有闲心在这里看笑话,就你这臭小子的功力,半年之后恐怕连你小师妹都打不过。” “师父这样高看小师妹,且看她在鼓岭峰桥闹多久吧,能不能成功修得凝空步,否则像当年昊雨妹妹一样...” “闭嘴。”老师父气得咳嗽。 文忠自知说错了话,跪在地上抱拳道:“徒儿知错,自请去武扬馆领罚。”说完就出去了。 南浮就站在屋外,自然听到了两人的谈话,看到文忠双眼猩红的走出来,拉住文忠的手腕:“你疯了,武扬馆是什么地方,说去就去!?你不要命了!” 文忠吼道:“与其被季师傅的火钉烫死,也不愿师父这么瞧不上我。” 一听就知道是在耍脾气任性,两人都是犟脾气,一闹起来谁也不让着谁,南浮叹气,拉着文忠说什么也不让他去武扬馆,正要开口向师父求饶,师父从里面传来咳嗽声,随即叹道:“半个时辰之内把屋顶给我修好,否则两日不准吃饭。” 南浮忙答应道:“好的师父。”赶紧拉着文忠走了。 凌越研一直在桥上闹,连着三日连房间都不愿意进,进了就说明妥协了,她不能待在这里那么久,叶政哥会忘了她,小箱子也会难过的。 第三日的正午,阿兰准时过来送吃食,阿兰是个年仅九岁的小女孩,当凌越研在她第一天送饭时看到她用凝空步过来时还震惊了片刻,还问过她为何也会,阿兰说临雅山庄里连扫地的师傅都会。 一提扫地师父她就生气,本来堵着气就想不如试试,她又多嘴问了一句阿兰用了多长时间学会的,阿兰说从三岁开始学的,用了四年时间学会,是个狠人,她可做不到。 浪费四年的时间学个以后或许用不上的东西,她不愿意。 阿兰把吃食放在桥边,塞了张纸条在她手里,说道:“老师父给你的,他说若你看了上面的内容之后还是要走,他就放你离开。” 凌越研塞了个馒头在嘴里,忙打开纸条,上面就一个字:政。 什么意思?叶政哥?老师父想说什么,她把纸条翻来覆去看了个遍,真的就这么一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到了第五日,鼓岭峰正对着风口,冷得凌越研直发抖,但她只是站在那里双手护胸取暖,老师父究竟什么意思她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但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写这么一个字,肯定跟叶政哥有关,结合之前谢霁谈论朝廷之事如此信手拈来,说明这临雅山庄虽然表面不沾朝堂事,实则早已厉兵秣马。 直到第七日阿兰送饭走后,她才终于想明白老师父是何意,她爱慕叶政哥是右京城人尽皆知的事,叶政哥是谁,他可是朝佳国三皇子,不论之后到底是谁坐上那个位子,叶政哥都是朝佳国的三王爷。 要想配得上叶政哥,坐上三王妃这个位子,就得有些本事,她当将军女儿时便有各种毒害追杀,三王妃这个位置岂不是更加深渊薄冰。 第十一章 与其白白在这里耗着,不如学些真本事,堂堂凌将军之女怎能被一本古文书打倒,凌越研立即回到房间拿起凝空步秘籍,现下仔细看来才发现,其中很多生涩难懂的地方都有标注,想来是之前看过的人写下的。 凌越研把屋里的矮木桌搬到了外面,拿起屋里的书册笔墨认真看了起来,这一看就是四个月。 右京城局势瞬息万变,朝佳国不可一日无主,早在凌越研上山的第三日,朝中便推举了大皇子暂理朝政。 可大皇子的暴政让朝佳国自李尚书之后又接连失去几位反对他的重臣,原本支持大皇子的丞相突然倒戈,上表了一道请罪折子,痛诉自己不该助纣为虐。 经过四个月的暗流涌动,终于在今日爆发,以凌小将军为首支持二皇子的一众将士齐聚右京城下,未带一刀一剑,只言明按先皇旨意让曹贵妃陪葬,由皇后出面协商诸事。 “你兄长此次费了不少功夫,数百将领,不计其数的骑兵把整个右京城围得滴水不漏。”谢霁仰躺在榻上,看着面前正在认真写字的凌越研。 四个月的时间过去,鼓岭峰虽然是个好地方,但整日风吹日晒,凌越研的皮肤没有刚来的时候白皙了,但也不黑,只是看上去更加英气了,越来越有些将军女儿的味道了。 “先皇是突然驾崩,哪里来的旨意让曹贵妃陪葬,大皇子能得到暂理朝政之职不过是因为有曹贵妃在背后支撑着。”凌越研淡淡说道,手下最后一笔落成,极漂亮的簪花小字。 谢霁撑起半边身体瞟了一眼,是个‘政’字。 “你倒是比有些朝臣更加看得明白,那些决疣溃痈的官员生怕大皇子倒了,紧紧抓着这颗保命树,殊不知只要没了曹贵妃,大皇子形同废物。”谢霁道。 这几个月来几位师兄时常过来陪她,帮助她练凝空步,谢霁来得尤为勤,有时候还会带小箱子做的甜圆子汤,这一来二去也就慢慢熟了起来,两人经常毫无顾忌的谈论朝里的事。 凌越研也想知道京中的事,毕竟这么久没见叶政哥了,能听到一些消息也是好的,她拿起字迹还未干的纸张,对着风口,站起的时候谢霁看着凌越研的腰,那腰封上的玉带钩是男子用的。 谢霁起身走到凌越研身旁,躬身上前,半张脸都要贴到凌越研脸上了,凌越研稍微侧开了些,半偏着头问:“做甚?” 谢霁嘴角一勾,左手悄悄的伸到凌越研的腰,凌越研感觉到腰间一松,衣衫滑落,她顾不得手上的字,连忙抓住外衣,发现谢霁把玉带钩拿走了。 凌越研眼冒怒火:“还给我!” 谢霁拿着玉带钩仔细观察,问道:“师兄还从未问过师妹,为何对这个三皇子如此痴迷。” 凌越研利索的把外衣合上,故作认真道:“这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你先把东西还给我再告诉你。” 看她这么严肃的样子,谢霁还真以为有什么故事,刚把玉带钩递到她手上,就听到凌越研笑道:“还能为什么啊,因为英俊啊!” 想当年三皇子第一次去边疆历练,与兄长回城时,万千女子聚集在城门口,把路围得水泄不通,都想一睹其真容,那样英俊的容貌,也只有她凌越研才配得上。 谢霁受不了凌越研这一脸春心荡漾的表情,转身离开道:“赶紧好好练功吧。” 凌越研嗤笑了一声,忙把地上写有政字的纸捡起来,放在石榻上,坐下之后又拿起了凝空步秘籍,秘籍下压着另外一张纸,纸上也是漂亮的簪花小字,写着: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那是从黄沙以北的远塞国传出来的诗句,其中满怀男子的雄心壮志,她很小的时候在兄长房间的边疆治略里看到过,不是兄长的字迹。 凌越研仅用了四个月的时间把凝空步整篇熟读于心,已经能大概运用其法,这是极大的进步,相信再过不了多久,就能顺利过桥。 又过了一月,谢霁照常来与她说右京城之事,还带来了她兄长的信,兄长十二岁就被派去镇守边疆,一年最多回来两次,这次因为朝局之事被二皇子召回,竟在京中住下了。 信中没说什么,就是几句关心加上责备之语,她已经习惯了,凌显只比她大六岁,但说话做事有时比父亲还老成。 不过里面有一句话引起了她的注意,凌显说一月之内,诸事可定。 谢霁言大皇子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牺牲了曹贵妃,亲自送曹贵妃入了皇陵,此举无疑是自掘坟墓,不知是不是同为女子的原因,凌越研竟还有些替曹贵妃感到悲哀。 想起五皇子和六公主之母胡妃,为了活下去不惜深夜让小宫女去求她将军府庇护,曹贵妃得宠多年,在朝中的势力扎根之深,也唯有大皇子亲自送其陪葬才能让众人闭口不言,但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此对待,不知道曹贵妃入皇陵之前的心境是何其悲凉。 等谢霁走后,凌越研放下信纸就开始慌了,若兄长说的话是真的,再有一个月的时间二皇子就要成为新皇,那叶政哥自然就是三王爷,还有半年叶政哥就要及冠,先皇的丧期也过了,等诸事皆定之后不就该商量婚嫁之事了吗。 她能不急吗?叶政哥本来天生就招蜂引蝶,到时候亲兄长成了皇帝,不就更多人想要嫁他了吗? 凌越研看着对面被风吹得晃晃悠悠的木桥,熟读了四个月,又练了一个月,无论如何得试试看了,一定要赶上二皇子登基。 这日阿兰来送饭,凌越研状似不经意问道:“师父近日有说要来吗?” 老师父隔三差五的会过来教她武功,师父说她基本功不扎实,非要逼着她练基本功,当初父亲逼着她扎马步,她足足装了三个月的病才躲过去。 父亲军中也是有几个女士兵的,朝佳国并不歧视女人当兵,但那些女士兵她见过,皮肤粗糙身形健壮,若她当真练成那样,不要说嫁给叶政哥了,右京城里恐怕没人敢娶。 但这几个月练下来,身形倒是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胃口变得好些了,身上的肉稍微结实了些,还不影响美观。 “老师父近日咳嗽得厉害,大师兄请了京中名医来,暂时不会过来了。”阿兰说着,把吃食放在桌上。 凌越研担心道:“师父病得很严重吗?”她一边问一边悄悄把一碗饺子放进了食盒里,阿兰虽然年纪小,但厨艺是一顶一的好,唯独这饺子,做得那叫一个难吃。 阿兰摇了摇头,她平时除了送饭不会去老师父的住处,送饭也是放在外面就走,所以不知道严不严重。 “听说三师兄最近会回来,山庄里没有大事一般三师兄不会上山,我想应该是严重的。”阿兰说完走进凌越研房间,收拾了一些脏衣服,转身离开了。 三师兄?来了这里有五个月了,除了云杉出事,大师兄二师兄和四师兄她都见过了,唯独这三师兄和五师姐,她还未见过,心里多少有些期待。 阿兰说师父的病可能很严重,那最近几位师兄应该都不会过来,她就可以趁此机会悄悄试一试能否过桥,免得到时候过不去被人嘲笑。 吃了个八分饱之后,凌越研拿起事先准备好的绳索,走到木桥边,把绳索牢牢的系在桥头和自己的腰上,今日天气很好,正北边太阳高照,是个适合冒险的日头。 她站在桥头深呼吸了几口,随后慢慢张开双手,微微下蹲,利用下盘之力轻踏脚下之地,随即震起几片枯叶,再以轻功之术微微腾起,凌越研试探性的踏出一脚。 似乎成功了!她鼓起勇气走到了木桥的第一块木板上,木桥在轻微的晃动,她屏住呼吸慢慢的稳住自己,踏出第二步,第三步... 此时已走到木桥正中间,晃荡得越来越厉害,突然乌云遮住了太阳,一股大风吹了过来,凌越研一个分心没站稳,踩空了。 整个人急速往下落,凌越研有些慌了,双手在空中乱抓,这是她第一次有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幸好绑在桥头的绳索够严实,她狠狠的撞在峭壁之上,痛苦的叫了一声,腰上刺痛感强烈,很有可能是撞在什么尖锐的石头上了。 忍着疼痛奋力一跃,她最近轻功大有长进,这个高度飞上去完全没有问题,可突然有什么东西从腰间掉了下去,凌越研低头一看,原来是刚刚那一撞把腰间的玉带钩撞松了。 这是她好不容易在皇家宴会上趁叶政哥在房间小憩的时候偷出来的,这些年一直带在身上,可不能丢了,她翻身往下落,双手尽力伸到最长,幸好反应快,抓到了玉带钩上的丝线。 凌越研闭着眼睛,把玉带钩护在胸口,准备迎接又一次撞击,突然腰上绑着的绳索松了,她大惊失色,刚刚下落的冲击力太大了,把绳索给冲开了! 完了,难道今日真的就要命丧于此? 第十二章 整个人快速往下坠落,凌越研从来没有这么真实的感受到死亡在追赶着自己,有太多遗憾的事情,还没跟小箱子道别,也没有给李南楠找个合适的容身之所,更没有正式的给老师父敬上一杯拜师茶。 还有,她还要嫁给... “抓住!”凌越研突然睁眼,是产生幻觉了吗,她竟然在那一瞬间听到了叶政哥的声音,眼前出现了一条很细的树藤,她迅速抓住,身体又重重的撞在悬崖上。 她足足往下掉了几丈远,再往下掉半尺就抓不到树藤了,头发凌乱的披在头上,腰上受的伤让凌越研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有种死后重生般的感觉,淡淡笑了。 这是不是就是说书人故事里经常讲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里离上边太远看不到是谁扔下来的树藤,她实在没了力气,只得尽力抓住树藤一点点被上面的人拉了上去。 “公子之恩,无以为报。”凌越研半跪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腰,眼前是个戴着面具的男子,穿着侍卫的衣服,她嘴角微微收起,有些失落,还以为真的是叶政哥,也是,叶政哥远在右京城里,怎么会来这,就算来了也不一定能进来,是她多想了。 面具男没说话,上前了两步,捡了根树杈子在地上写道:“受伤?” 竟是个哑巴?凌越研皱起眉头,那刚刚的声音是她的幻觉吗,不可能啊,她肯定不会听错,从小到大她的耳力就比普通人要好上几分,况且师父最近在刻意训练她的耳力,绝不可能听错。 “刚刚...”凌越研正想问,刚开口说了两个字感觉到不对,手上湿漉漉的,拿起来一看,满手的血。 而在她昏倒之前想的竟然还是:手上空荡荡的,那拼了命护着的玉带钩终究还是落下了悬崖,也不知道这悬崖到底有多深,能不能找到下去的路。 玉带钩虽然掉了,人也差点给撞没命了,虽然不是完全凭着她自己能力过的桥,但也算是因祸得福成功逃离鼓岭峰,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足足昏迷了一月有余,错过了二皇子的登基大典,庆幸的是二皇子并没有为了庆贺给叶政哥赐婚。 “你可真行,三师兄抱你回来的时候师父担心得直接吐了血,小师妹啊小师妹,五个月就出了鼓岭峰,也算是整个临雅山庄里的奇迹了。”凌越研刚醒,四师兄文忠就一直在旁边嘀咕个不停。 她很难受,想把人赶走,这一说话才发现嗓子根本说不出来话,此时小箱子从外面端着药进来,看着凌越研躺在床上只能睁着眼睛眨巴,小箱子眼泪巴拉巴拉的往下掉。 “早知道就不让小姐来这破地方了,要是老爷夫人知道小姐受了这么重的伤,心都要疼死了。”小箱子也开始碎碎念,药放在一旁也不喂她,凌越研把眼睛闭上,宁愿自己没醒。 四师兄见小箱子越哭越伤心,总算反应过来病人还是需要静养的,带着小箱子出去了,放在旁边的那碗药放凉了也没人给她喝。 房里总算安静了下来,大师兄和二师兄是见她醒了才走的,大师兄说当日幸好是有神医在庄内,否则她就真的死在临雅山庄了。 昏迷了整整一月有余,她现在连动都动不了,话也说不出来,现在只要轻轻使劲腰上就很痛,她能感觉到腰上缠了很厚的纱布,只是为何这喉咙会发不出声音。 她又试了好几次,是真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有瓷器碰撞的声音,凌越研偏头看去,是她的三师兄,当日救她的面具男子,她的耳朵何时这么不好使了,人都坐在了旁边都没有发现。 三师兄好像看出了凌越研在想什么,把手上的药碗放在一旁,起身把凌越研扶着坐了起来,拉着她的手在手心上写道:“恢复,两三日。” 凌越研略微思索了片刻,大概懂了,应该是说她现在的耳力和声音还有不能动都是因为刚刚醒来,要两三日才慢慢恢复。 为了确定她的理解是正确的,凌越研勉强抬起一只手指着自己的嘴,又指着耳朵,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三师兄。 三师兄的面具几乎把整张脸都遮盖住了,连眼睛都看不到完整的样子,只能看到眼珠子,他对凌越研点了点头,用手轻轻拍打她的手背。 凌越研这才放心下来,只要是还能恢复就行,她可不能成为哑巴,三师兄拿着药碗一勺一勺的把药喂给了凌越研,喝完药没一会儿凌越研就睡着了。 凌越研刚睡着神医就进来了,是位穿着灰衣的老伯,他替凌越研把了把脉,随即安心的松了一口气:“三...公子,放心,除了腰上的伤要好生养半年,没什么大问题了。” 三师兄轻点头,说道:“劳烦方神医了。”声音清亮,带着朝气。 此时的凌越研是真的虚弱至极,睡着之后半分知觉也没有,否则定能听到这个以为是哑巴的三师兄开口说话。 恢复了大概有四五日后,凌越研除了还不能下床之外,一切都没有问题了,耳力仿佛比之前更加好了几分,比如她现在坐在床上,就能听到外面的走廊上谢霁正在跟神医谈论师父的病情。 小箱子在一旁削梨,刚要说话,看到凌越研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过了许久,等大师兄出现在了门口,凌越研才拿起小箱子手上的梨吃了一口道:“小箱子,你在这都快一个月了吧,明儿就下山啊,李南楠一个人在园子里,我怕她偷我首饰。” 小箱子知道小姐是在说笑,当时因为小姐受伤极重,老师父担心这里的人伺候不好才特地让大师兄把她找来,如今小姐好得差不多了,她再不下山这里的人该下逐客令了,可她还是很不放心。 凌越研宽慰道:“放心,我但凡能下地走路了,就下山来找你们。” “小姐还是多养养吧,我不着急。”小箱子可怜巴巴的说着。 谢霁从门口进来,主仆情深他可以理解,但这小丫鬟自进了山庄之后每日哭的次数不下三次,确实该走了,他实在受不了整天呜呜丫丫的,矫情。 “送你的人在门外。”谢霁道。 小箱子狠狠瞪了谢霁一眼,这里的人差点把小姐害死,她下山之后一定要写信给大少爷带兵上来把临雅山庄给全部关进牢里。 谢霁被小箱子瞪得莫名其妙,看着小箱子倔强的背影一脸无辜,他可什么都没做,凌越研看在眼里,不禁掩面一笑。 “堂堂临雅山庄大师兄没被人这样对待过吧。”小箱子性格就是这样,谁的面子也不给,管你什么身份讨厌你就是讨厌你,就是因为她这样的性格,凌越研才不敢带她进宫。 谢霁一笑,不甚在意,凌越研注意到了他的手腕上包着白布,又结合刚刚偷听到的内容,她问道:“师父的病,还能坚持多久。” 谢霁表情突然就变了,整张脸垮了下来:“最多半年。” 只有半年了,凌越研是没有想到的,她听到了谢霁很激动的对神医说要多少血都行,大概能猜到是用血入药了,莫姑姑以前说过人在药石无医的时候若想强行保住,可有换血之法。 但这种方法只能延缓时间罢了,极其消耗换血之人的气血,这么一看谢霁的神色的确不太好。 “你何时知道的。”谢霁低声问道,连南浮和文忠都不知道,还真以为是因为担心小师妹师父才吐了血。 凌越研指着自己的耳朵:“听到了。” 谢霁竟忘了,她的师妹是个听声人,不过走廊到这里的距离还是有些远的,他不得不佩服。 “几位师兄也不知情吗?”凌越研问道。 谢霁摇了摇头:“三...师弟知情。” 说起这个三师兄,凌越研是十分好奇他的身份,昨日三师兄喂她喝药时她还侧面试探过,但他是个哑巴又戴着面具看不到表情,根本没法知道,但越是这样她就越好奇。 记得三师兄救她的时候穿的是件侍卫服,那件衣服很眼熟,若再让她看一眼,必能想起在哪里见过。 “对了,我想求大师兄一件事。”凌越研突然想起,这几天她一直在想李南楠的事情,这样一直住在那半山腰上也不是个事儿,她打听过,几位师兄都是有徒弟的。 比如阿兰就是五师姐的徒弟,倒不如求大师兄收了李南楠当徒弟,这样就能住进临雅山庄,对日后回到右京城也是有帮助的。 四师兄突然急冲冲的从外面跑进来,动静很大,双眼猩红的看着谢霁,谢霁轻轻用右手遮盖住左手腕的纱布,但看文忠这个样子,显然是知道了师父的病情。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四师兄质问谢霁,谢霁低着头没说话,这是师父要求的,本来连三师弟都不知道,是因为去右京城请名医惊动了他,三师弟才跟来的。 文忠师兄是最爱跟师父闹矛盾的,凌越研虽然才来这里半年,但每次师父去鼓岭峰教她练武时都会说起四师兄,说四师兄是个好苗子,但脾气冲动,人又跳脱,若不好好管教,日后恐怕犯下错事。 第十三章 “文忠,师父...”谢霁话说了一半。 四师兄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指着半倚在床上的凌越研:“连小师妹都知道?她不过才来半年而已,师父夸她,连大师兄也这么高看她是吗?” 凌越研见谢霁皱着眉头不愿跟文忠师兄多说,于是接话道:“师兄,我也是刚刚才得知的。” 事实确实如此,但文忠显然不相信,抽出自己的佩剑指着凌越研道:“师父说你半年之内武功就会高于我,如今半年已过,你倒是来和我比比看。” “文忠!你冲动了。”谢霁大声道。 平时文忠做了什么错事或者说错了话只要大师兄冷着脸叫他就会停止,但今天他格外激动,根本叫不住。 “你倒是来和我比啊!”文忠怒道。 凌越研无奈,若是身体康健的情况下,她或许可以勉强去比试比试,可她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比个屁啊。 凌越研只好认怂:“不是师妹不想比,我连鼓岭峰都还要三师兄相助才能出来,怎么能是四师兄的对手呢。” 这话她自认为说得很圆润,明摆着给文忠台阶下,可文忠倒好,更来劲了。 “别拿这点小伤当借口,你若不比,我就让人把你送回鼓岭峰,反正你也不是凭自己本事过来的。”文忠道。 谢霁脸色有些不好看,应该是才放了血的原因,又加上被文忠给气到了,铁青着脸:“左腹被峭壁戳穿,连神医都说险些丧命,在你眼里只是小伤,文忠,你是不是忘了师父的教诲,连同门情谊都不顾。” 凌越研处境有些尴尬,说起来她连杯正式的拜师茶都还未敬师父,这半年来一直在鼓岭峰,文忠师兄也是来得最少的那个,两人的确是没有什么感情。 但谢霁表情实在太难看,她不愿意把气氛搞得这么僵,本想说点缓和的话,但文忠像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听到谢霁说这样的话哪里还受得了。 一把长剑就这么直直的朝凌越研刺过来了,她知道四师兄是不会真的刺伤她的,最多只是想逼她出手罢了,但文忠师兄确实有些不理智了,她现在的情况,是真的起不来。 谢霁反手一挡,左手上缠的纱布被长剑挑了下来,上面有一道很深的口子,鲜红得就像还在往外渗血一般。 “够了!”这次大师兄是真的生气了,语气从未这么凶过。 身后传来的庄内弟子的声音:“大师兄,四师兄,七师姐。” 庄里有许多并未拜师的弟子,只是跟着几位师兄一起练武,若弟子勤奋努力且练得有些本事了,就会有师兄师姐收其为徒,这位弟子凌越研见过,是她刚上山时在门口迎她的其中一个。 在弟子面前不能没了面子,文忠师兄虽然还是生气着,但背对着弟子没再说气话。 大师兄捡起地上的纱布重新缠到了手上,问道:“何事?” “老师父听说你们吵了起来,让大师兄带小师妹去一趟。”弟子道。 文忠转头惊讶的看着弟子:“是谁这么耳报神?”不过才多久,就传到师父那去了。 弟子看上去有些害怕四师兄,紧张道:“是季师傅。” “季...季师傅?!”看文忠师兄的脸色比被大师兄训斥的时候还可怕,凌越研不禁疑惑,这季师傅何许人也,半年来没听庄里的人提过啊。 “好了,也没叫你去,回去歇着吧。”谢霁对文忠说道,文忠一听立马就遛了,和来时的样子反差太大。 凌越研笑出了声,四师兄的性情还真是‘能屈能伸’,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 “我去找季师傅借把四轮木车。”谢霁说道。 凌越研点了点头,看着谢霁和那名弟子一起出去了,师父这时候叫她去,应该不是文忠师兄发怒的事情,但她猜不到是什么事,她从小到大还没有怕过什么,如今倒有些忐忑了。 谢霁带着弟子走了老远,看了下距离凌越研应该听不到了,才问弟子:“师父找师妹何事,不是季师傅去告的状吧。”季师傅整天闷在武扬馆里锤炼兵器,怎么会有空管这些闲事。 弟子不敢对大师兄说谎,抱拳道:“老师父何事找七师姐弟子不知情,但老师父不知道师兄们吵架之事,我在外面遇到了三师兄,三师兄让我这么说的。” 谢霁漏出了一个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拍了怕弟子的肩膀让他走了,之后去了武扬馆。 武扬馆离凌越研的房间不远,一走进去就是叮叮咚咚的声音,但在外面是听不到一点声音的,因为武扬馆的外墙被加厚了几层,谢霁往里走去,经过了两扇门之后停在第三扇门口。 门口站着两个戴面具的侍卫拦住了谢霁,谢霁从身上掏出来一块令牌,一个侍卫拿过来仔细看了看才还给谢霁,转身开门,木门打开之后还有一道石门。 石门上有机关,一个侍卫上前转动机关,一个侍卫挡住了谢霁的视线,石门缓缓打开,谢霁才走了进去,一路走来遇到的弟子和侍卫未发一语。 这里面很大,四处都是还未开封过的兵器,光线有些黑,但视线所及之处都是能看清的,谢霁四处看了看,停在左边的一个角落。 那里有个光着膀子的男人背对着谢霁正在拿着长剑左右细看,谢霁走过去:“季师傅。” 季师傅回头,本来是想要发脾气的脸看到是谢霁才缓了下来,但也不笑,表情甚是严肃,胡渣杂乱的长在下巴上,因长期在昏暗的地方锤炼兵器,脸色有些白里透红,是那种被火光烧伤的红。 “怎么来这儿了,是...”季师傅脸色变了。 季师傅可能以为是师父不行了,谢霁摇了摇头:“不是,是小师妹,她现在还不能走路,师父要见她,我来要把四轮木车。” 季师傅明显松了一口气,招呼旁边正在锻造兵器的男人去拿木车,谢霁看季师傅手里拿着把长剑,伸手拿过来仔细摸了摸。 “剑是好剑,但...”谢霁摇了摇头。 “但什么?”季师傅一副急不可耐的表情,这把剑是他刚做好的,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又找不出来缺什么。 谢霁也说不上来,这把剑拿着轻巧,剑尖锋利,若是在战场上用这样的剑不太合适,季师傅应该也不是为战场设计的,给女子用甚好,可是给女子用还是觉得有些...说不上来。 四轮木车已经拿了过来,谢霁半天也没说点什么,季师傅急了,一把夺过长剑:“得了,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个屁来,滚滚滚。” 谢霁被季师傅说得语塞,拿着木车转身走了。 凌越研没见过这样的木车,右京城里倒是有给那些断腿之人用的椅子,但没有轮子,都是被人抬着的,她好奇道:“这是季师傅做的吗?季师傅是个工匠师吗?这个轮子是用什么做的啊?怎么做到让它原地转的呢?” 她想弯腰看一看轮子的构造,这就像是个小型马车一般,十分精巧,季师傅是个厉害的工匠师。 腰只弯了一点,疼得凌越研直叫唤,大师兄用折扇打了一下凌越研的头:“老实坐着。” 没一会儿就到了师父的院子,门外站着给她看病的神医,还有几位师兄都在,文忠师兄看她的眼神还有些怒气,南浮二师兄也有些情绪波动,毕竟也是刚刚才知道。 谢霁把她推到了三师兄旁边,凌越研一把扯住三师兄的衣角,三师兄看下来,凌越研俏皮的眨了下眼睛:“今日三师兄还没来喂我吃药,师妹可等着呢。” 三师兄点了点头,谢霁看向众人问道:“你们怎么都在外面?” 文忠看了眼凌越研,一嘴酸话:“师父说要单独见师妹,让我们都在外面等着,多尊贵啊我们的小师妹。” 凌越研没把文忠师兄的话听进去,望着二师兄淡淡笑了笑,二师兄没给回应,想来南浮二师兄虽然不像文忠师兄那样情绪化,但终究是对她有些什么隔阂。 具体是什么原因她也不知道,就觉得好像师父要单独见她引起了众人的不满,大师兄把凌越研带进来之后就出去了。 师父躺在床上,明明之前见到的时候还生龙活虎的教她怎么扎马步,她什么都学得很快,唯独扎马步总是敷衍了事,因为她觉得这样会让腿变得不好看。 师父或许是懂她的心思,但下盘不稳是练不好武功的,所以以身示范教她怎么练才不会让身形难看。 可如今躺在床上的师父仿佛瞬间就老了,他偏头看了眼凌越研,笑得宠溺:“研儿。” 叫的不是徒儿,不是徒弟,也不是凌越研,一声研儿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凌越研眼睛红了,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亲老了的样子。 “师父。”凌越研轻声叫道。 老师父满足的眯了眯眼,眼神望向凌越研身后,在看她又好像在看别人,凌越研想师父或许是想云杉师姐了,搬动木车的轮子,忍着腰上的疼痛,稍微弯起身子握住师父的手。 第十四章 凌越研说道:“放心师父,我下山之后定会找到杀害师姐的凶手,替她报仇。” 老师父反手握住凌越研的手:“不,不要为了别人去报仇,要为自己活着。” “可她不是别人,是我的师姐,难道师父不想为她报仇吗?”凌越研道。 老师父眼睛泛红,眼神里有怨恨,凌越研看不明白,她不知道师父是在怨杀了师姐的凶手还是在怨自己没有保护好师姐。 “云杉是最像雨儿的一个,雨儿打小就爱四处乱跑,为了让她留在我身边,明知道她不爱练武,我非要逼她,把她困在鼓岭峰,才会让她这么恨我,一走就是这么多年,死都不愿来见我一面。” 凌越研听得糊里糊涂,琢磨了片刻,心里微微浮出了一些想法,师父这么当着她的面提起,是要把这临雅山庄藏着的秘密告诉她了吗,临雅山庄不像表面上只是个江湖门派,她一早便猜到了。 传闻芜艾国曾经有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名叫昊勇,唯一一次的战败就是和朝佳国的凌将军一战,此后再也没见过昊勇将军的踪影,有人说昊勇将军因为战败觉得没脸见人从此隐匿了起来,还有种说法,是因为昊勇将军在此战之后,失去了他唯一的妻子。 凌越研一直更相信后者,此时才肯定,一定是后者,因为传言他的夫人在那一战中难产而死,生下了一名女婴,芜艾国皇帝亲赐名为昊雨。 昊雨,雨儿,凌越研看着眼前的师父,曾经的昊勇将军,心里揪着,一滴泪滴在了床边。 老师父眼里也噙着泪:“来了半年之久,以你的聪明才智想必已经猜到七八分。” “师父,无论您是何身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凌越研说道。 老师父笑出了声,笑声中充满着得意,他喜欢这个丫头,明知世俗却不入世俗,通透。 凌越研的腰有些坚持不住,直接撑着身子从四轮木车上坐到了床榻边,老师父的表情欲言又止,像是有另外的话想说。 却又像在考虑着要不要说,凌越研松开老师父的手替他捂了捂被子,老师父这才缓缓说道:“凌木将军曾经与我在沙琅城对战,因我妻儿难产并未决出最后的胜负,我与他有一约定,若来日还能相见必要一决高下。” 凌越研连思考都没有,脱口而出:“单打独斗父亲不是师父的对手。” 老师父被哄得高兴,在被子里的右手动了动,拿出了一块镶着金印的玉佩,缓缓的递到凌越研面前:“我赴不了约了,研儿,来日见到凌木将军,定要帮我传话给他,我昊勇,没输过。” 凌越研害怕老师父激动,忙把玉佩握在手里,连连点头,师父说沙琅城之战他未输,可战记兵却把那场仗写得天花乱坠传回右京城,父亲也从未解释。 她心里有点慌乱,不禁在想父亲为什么不解释,要让全朝佳国的人认为他赢了昊勇将军,是为了所谓的名誉吗? “这块金烛令,我想了很久要交给谁,直到你出现...” 老师父话没说完,被凌越研打断:“金烛令?!师父这不合适吧。” 金烛令可是芜艾国昊勇将军的贴身令牌,得到此令犹如得到了昊勇军,这可是芜艾国的军队,老师父此举何意,凌越研拿着令牌有些不知所措。 “咳、咳咳咳。”老师父突然咳嗽了起来,凌越研随手抓了一块手帕,刚伸手过去,一大口血吐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凌越研慌了,眼泪不听使唤的往外流,开始小声抽泣起来:“神医不是说还有半年吗?师父...师父。” 老师父一口血吐出来之后,坚持要把话说完:“芜艾国的皇帝不仁,他是芜艾国的希望也是整个天下的希望,他有野心,但...但终归是羽翼未丰,我...我要你...帮我看着他,若有一天穷兵黩武,昊勇军...就是提醒他...提...” “师父!师父!”凌越研的叫声太大,把门外的大家惊动,三师兄最快冲进来,凌越研把金烛令放在自己怀里,腰上传来的疼痛让她冒出了冷汗。 神医随后进来连忙探看,拿出一根银针刺了上去,三师兄颤抖着手上去叹师父的鼻息,随后松了一口气:“还有气。” 四师兄文忠最后进来,实在忍不住自己的怒气,上前推搡凌越研:“你到底跟师父说了什么,把他气成这样!” 凌越研何其无辜,左手捂着腰腹,湿哒哒的,伤口应该是破了,三师兄绕过神医走到凌越研身后,把她抱回了木车上。 大师兄这时对文忠冷冷开口:“也该闹够了,你若是真想受季师傅的火钉,即刻便去罢。” “就算是受火钉之刑我也要说,她凭什么,师父最后见的人就算不是昊雨妹妹,也不该是她。”文忠吼道。 凌越研坐在木车上皱着眉头,她还没来得及问师父口中的那个他到底是谁,芜艾国的希望,难道这几位师兄中有人是芜艾国的皇子,可她是朝佳国的人,师父为何是让她做这件事。 文忠还要闹,神医在一旁轻摇了摇头,打断道:“最多两个时辰,准备准备吧。” “你不是说换血之法能坚持半年吗?”大师兄上前道,眼里也少有的激动。 “我的确是说过换血成功坚持半年,可老将军很排斥这样的做法,若病人的心态...”神医说不下去了,也哽咽着,凌越研能看得出来,这里的人都是真心关心师父的,每一个人都紧着眉头。 众人少有的沉默了起来,连文忠都没再发脾气,二师兄南浮转身出去了,没一会儿带着所有的弟子跪在门外,阿兰急急的跑过来,身后跟着一位拿着长剑光着膀子的男人。 他走得很急,几位师兄让了道,躬身叫着:“季师傅。” 原来这就是季师傅,季师傅把长剑扔在一旁,半跪在地上:“将军。” 一声将军,喊哭了所有人,外面跪着的弟子们嚎啕大哭,凌越研此时的眼睛也红得不能再红,在战场之上威风赫赫的昊勇将军,死前也有无数人为其伤心,可凌越研却觉得此时的师父看起来是那么孤独,凄凉。 神医为师父提了一口气,师父带着重重的喘息声,睁不开眼,但能看到他听到这些哭喊声皱起的眉头,左手颤抖的抓住季师傅,嘴巴微张:“昊勇军,未尝败绩,忠于...忠...” 师父说不出来话了,用尽全身力气把头偏向门外,若此时师父还能睁眼,眼里是否带着期望,能在最后一刻见到他的女儿,昊雨。 或许是因为悲伤过度,又或许是失血过多,凌越研随着老师父的咽气晕倒在了木车上。 第二日午后醒来时,整个临雅山庄已经换上了黑衣,芜艾国的习俗和朝佳国不同,芜艾国的人死后着黑衣,而朝佳国是着白衣。 她身上也换了件黑衣,突然想到金烛令,她在怀里摸了摸,没了,慌张的四处探看,三师兄从外面走进来,拿出金烛令在她面前晃了晃。 凌越研伸手扯过去放了起来,问道:“怎么会在师兄这儿?” 明明三师兄带了很严实的面具,但凌越研就是能感觉出来此时的他很伤心,就好像大哭了一场似的。 三师兄缓缓坐下来握着凌越研的手,写道:“抱你时,掉。”写完之后拿着药碗开始给她喂药。 凌越研心不在焉,三师兄把最后一口药喂在她嘴里后轻敲药碗,把凌越研从发呆中拉了回来,他把药碗放在一旁,伸手摸她的头,一边摸还一边轻轻拍打。 凌越研有些受不了往后躲了躲,这手法让她有些熟悉,曾经偷偷跑进叶政哥的后院,逃走时钻狗洞她就是这么安抚那只大白狗的。 三师兄又拿起凌越研的手写道:“明日,游历。” “你明日就要走?”凌越研问道。 三师兄点了点头,她有些失落,连师父的头七都不守完就要走吗?说起来奇怪,三师兄是除了五师姐之外她最晚认识的,可能是因为救命的情分,比起其他几位师兄,凌越研更喜欢和三师兄待在一块,一听他要走,还有些舍不得。 门外传来弟子的脚步,季师傅在找三师兄,三师兄又摸了摸凌越研的头,才起身离去。 “君叶政。”凌越研突然小声叫道,走到门口的三师兄并没有丝毫停顿,离开了房间。 凌越研一直看着三师兄离开的地方,是她想多了吗?虽然几番试探,还故意扯了他的衣角就是想摸摸里衣的材质,没有一个地方是和叶政哥相似的,叶政哥的里衣一向是皇后所织,她曾经偷过一件。 种种迹象表明是她多疑了,可那日她在悬崖下分明听到了叶政哥的声音,她很难相信自己会幻听,却又连一点可疑的地方都找不到,凌越研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自己受伤的腰,若是可以动,她就是拼着三师兄生气也得摘了那面具瞧瞧。 第十五章 三师兄一走日子就开始无聊了起来,大师兄忙完师父的后事之后就开始正式成为临雅山庄新的庄主,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来看她的时间屈指可数。 文忠师兄一次也没来过,只有二师兄南浮偶尔还会来陪着她解闷,直到又过了一月,腰伤慢慢开始结痂,神医才说可以下地走路了,整整躺在床上两个月,她都要发霉了。 出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武扬馆,三师兄走后的第二日季师傅来找过她,让她能下床之后就去武扬馆找他。 山庄里的弟子一听到凌越研要去武扬馆跑得比谁都快,凌越研无奈只能去找谢霁,幸好谢霁不是很忙,能腾出时间带她去。 走在路上凌越研反复思量,最终还是开了口:“师兄,我想求你一件事。” 谢霁面色疲惫,看起来没有之前在右京城见到时那么潇洒了,盯着凌越研半天没有回应,只是看着她,眼里忽暗忽明,看不出来想表达什么。 既然已经开了口,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见大师兄久久不说话,凌越研又道:“李南楠已在园子里住了七个月,小箱子来信说她整日忧思难解,我想让师兄收她为徒。” 他们来到了所谓的武扬馆,外面是一面红墙,大门关得死死的,纵使是这样凌越研右耳微动,还是能听到里面叮叮咚咚的声音。 谢霁没有着急开门,而是依旧盯着她,凌越研此时才明白几分,大师兄一路带着她往武扬馆来,是在担心她知道武扬馆内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谢霁有韵律的敲了敲门,大门应声而开,里面的弟子穿着跟外面的弟子不一样,穿的都是跟侍卫差不多的衣服,古鬿眼睛亮了几分,朝周围看去,心想有没有可能在这些人中找到当日三师兄救她时所穿的侍卫服。 瞟了一圈都没有看到,此时她们经过第二道门,谢霁才开口说话:“我可以收她为徒。” “真的?!”凌越研看向他,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谢霁点了点头,眉头还是紧皱着,往第三道门而去,拿出了身上的令牌,侍卫看了看递了回去,之后盯着凌越研。 凌越研被盯得莫名其妙,看这架势一块令牌还不给进?她对谢霁露出一个疑惑不解的表情,季师傅什么意思啊,让她来又不让她进,原来大师兄一直皱着眉头是这个原因。 他知道这里是人手一个令牌才能进去,但季师傅确实叫了她来,所以一路上他才一直在想季师傅到底是想做什么。 谢霁或许想不明白,但凌越研却懂了,金烛令的事情只有三师兄知道,季师傅肯定是在师父身上没有找到金烛令,才会猜想师父把令牌给了她,于是做这么一个局来试探令牌是否真的在她身上。 “没有令牌就进不去吗,临雅山庄小师妹也不行?”凌越研望着前面两个木楞子侍卫。 侍卫依旧不说话,神情还更冷了些,手里已经握上了剑,随时准备出手,凌越研嗤笑道:“怎么,进不去还不让走,要杀了我不成?” “事实上如果走到这扇门前你拿不出令牌的话,必死无疑。”大师兄说。 凌越研看了眼大师兄,又转眼看向两个木头桩子侍卫,回头望了望近在咫尺的出口,突然就想试试看,这些侍卫是否真能把她杀了,大师兄也会站在一旁见死不救。 神医叮嘱过,暂时还不能用武功,可轻功不算吧,凝空步她虽然还只是个半吊子,但轻功却练得顶好。 两个木头桩子已经开始拔剑,凌越研趁其不备腾空而起,直直的往外飞,还未飞到第二扇门外,就被突然出现的十几名侍卫团团围住,谢霁站在侍卫之外,冷眼看着。 她原以为和谢霁谈论了这么多的国事,朝夕相处了几个月,也算是金石之交了,纵使不是,师兄妹间的情谊也没有一丝半毫吗,谢霁那样冰冷的眼神,是凌越研来到临雅山庄之后第一次看见。 此时的她才意识到,真正的临雅山庄是怎样的,季师傅果然名不虚传,一个小小的试探,就能要了她的命。 她知道这样的情形再有半分异动必定惨死在这些木头桩子的剑下,于是伸手从怀里拿出了那枚金烛令。 谢霁的眼神突变,守第三扇门的侍卫握剑而来,谨慎的拿着金烛令反复细看,随后还给了凌越研,跪地抱拳道:“金烛令是真,七师姐勿怪。” 周围跟着跪了一大片,连谢霁也跪在地上,凌越研收起令牌,径直走到谢霁面前把他扶了起来,嘴角挂起一丝笑:“师兄跪我坏了礼数。” 客气至极,谢霁愣了片刻,挥手让侍卫们散了,第三道门开了,谢霁就送她到这里,说季师傅不喜欢两人同时进去,凌越研点头,看着谢霁出去之后才慢慢往里走。 里面有一条极昏暗的甬道,四周的烛火将息未息,凌越研平时有些怕黑,这次却走得极为平静,一点害怕的表情都没有露出。 毕竟刚刚经历了生死一瞬,那样的谢霁她也从未见过,冷得像块冰,眼里没有一丝恻隐之心,凌越研这时才彻底明白刚刚在外面谢霁的神情代表的含义。 他或许以为季师傅让她来武扬馆就是为了杀她,所以才会有那样的表情,却在前两道门开之前一声未吭,若今日她没带金烛令呢,或者师父根本没有给她,同门情谊,何其讽刺。 甬道很长,走了许久才走到头,这里很大,很深,一眼望下去望不到底,四周都是火红的光亮,大家都光着膀子在敲打兵器,迎面来了位同样光着膀子的少年。 少年带她上了二层,从二层望下去比刚刚看得更清楚些,这里就像是一个圆环,具体多少层她不知道,但每一层都是人,还有兵器,右耳微动,细听在不远处还有练兵的声音,人数众多。 季师傅在一个单独的房间敲打兵器,回头看到凌越研的表情很惊喜,不是惊讶是惊喜,她在想为什么不是惊讶呢,季师傅对自己的猜测就这么有把握吗? “试试。”季师傅把手里的长剑扔到凌越研手上,她见过这把剑,在师父死前季师傅就是拿着这把剑出现的。 这把剑很是轻巧,剑尖锋利,是把好剑,可唯有一处缺点,凌越研直言道:“这剑长度比平常男子所用的佩剑长了许多,剑长虽是优势,但对于女子来说太长了,拿着不便行走。” 季师傅眼前一亮,恍然大悟道:“你这丫头,瞬间解了我多日来的愁思,我就说这剑指定是有点毛病,果然还是要对症下药才行哟。” 季师傅赶紧拿着剑转身改造起来,像个剑痴,凌越研走到季师傅身旁,大声问道:“季师傅为何这么肯定金烛令在我身上。” 季师傅这才想起还有正事未讲,把剑放在一边,转身看向凌越研,犹豫了片刻突然半跪于地:“将军给你金烛令,今后你便是我们昊勇军的统帅。” 好家伙,凌越研扶起季师傅,这事可整大了,且不说她未曾带过兵打过仗,就算她现在是个将军,也是朝佳国的将军,这下可好,莫名其妙叛国了。 “季师傅您先听我说。”凌越研客气道,不得不把姿态放低些,毕竟这里是人家的地盘。 凌越研说:“师父给我这个令牌的本意是想让我约束你们芜艾国的皇子,并不是想真的让我统领昊勇军。” 芜艾国皇子?季师傅有些疑惑:“将军与芜艾国的皇子们并无往来。” “可师父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师父说他是芜艾国的希望,除了皇子之外还有什么人能是一个国的希望。”凌越研说道,此刻也有些不确定了起来,她记得师父是这样说的没错啊,说他是希望,凌越研心里头不屑,要说希望,她叶政哥才是整个天下的希望。 看季师傅的表情是知道师父所说的希望是谁,但季师傅没有说,而是转移话题道:“不管将军是何意图,金烛令在你手上是事实,那你便是我们的统帅。” 凌越研有些无奈,季师傅这人很固执,半分不听她解释,她只好直接说:“我是朝佳国之人,若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将来或许是三王妃,这样的身份做你们芜艾国士兵的统帅,是否有些不合适。” 这样直接的话季师傅应该听得懂了吧,虽然师父是把金烛令给了她,但那个时候她根本没办法拒绝,此时交还给季师傅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谁知季师傅一听她这话眼睛都亮了,直接走出房间站在外面的高台之上大吼道:“昊勇军听令。” 所有正在忙着打兵器的,还有凌越研看不见但听得到的万人士兵齐齐噤声,所有人看向季师傅。 季师傅跳下高台走到凌越研面前道:“我们昊勇军虽是芜艾国人,但比起国,我们更忠于将军,既然将军把金烛令交于你手,那从今以后昊勇军便听你号令。” 第十六章 整个武扬馆的人齐齐跪在地上:“昊勇军上下人等,听从七师姐号令。” 阵仗有点大,父亲统领的凌家军一直在边疆由兄长号令,她曾经见过一次兄长点兵的模样,但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这样的场子她确实有些镇不住,只能勉强站上高台。 想模仿兄长凌显的样子说几句话,憋了半天实在憋不出一句,凌越研无奈,回头看向季师傅求救,季师傅咧着嘴笑了下,走上高台吼道:“听令,归队。” “是。”众人又重新做起了自己的事情。 凌越研长舒一口气,差点就下不来台,拿着金烛令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心想这东西绝对不能拿着,一定得找个机会还回去。 季师傅平时是个糙汉子,此时却好像很细心的看出了凌越研的想法,一边往房间里走一边说道:“令主也不要想着再把金烛令给谁了,昊勇军一旦认定了你是金烛令之主,除非人死,否则后面不论是谁拿了金烛令,都没有任何作用。” 敢情刚刚那一顿操作是让大家来认主的,可真是让人骑虎难下,凌越研不得不对季师傅感到佩服,做事果断,不愧是师父曾经的属下。 季师傅还在对着长剑敲敲打打十分认真,凌越研又问了几句关于昊雨的事情,季师傅嘴巴很严什么都问不出来,于是凌越研便离开了。 出来的时候与进去时外面的侍卫态度截然相反,不仅没有再冷着脸,一个个拱手抱拳叫着七师姐,像是在比谁更殷勤似的。 这群木头桩子莫不是以为她会找他们麻烦,凌越研不禁想笑,一个个变脸比翻书还快。 自武扬馆的事情出了以后,谢霁来找她的次数越来越少,后来他派人带李南楠上来,李南楠拜师那日,谢霁也未出现,是二师兄南浮代替谢霁收的徒。 李南楠心里有仇恨,练武极快,季师傅有一次出来撞见她们二人比试,李南楠赢了她,季师傅却快人快语,直言李南楠操之过急,练法凶狠,不是长久之计。 一晃又是四月过去,凌越研在临雅山庄待了将近一年,这天送信的小厮送来两封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信,一封是父亲所写,一封是昊雨。 说起昊雨,凌越研并不知道她是何模样,只是在师父死后一直对此人耿耿于怀,于是写了一封信拜托大师兄交给昊雨,这封回信等了足足有五个月。 凌越研没打开昊雨的信,而是先打开了父亲的,信上说:母念之,然诸君思尔,未行及笄之礼,忧,勿归。 字迹不是父亲的,而是母亲所写,母亲时常有家信传来,此次却特地用父亲的官印传信,信中谈及有人提亲叫她别回去,又没说提亲之人是谁。 不管是谁,肯定不是叶政哥,除了叶政哥之外还有谁提亲会让母亲如此担忧,凌越研若有所思,拿起信封又仔细查看了一番,突然眼神看向官印处,信被人看过。 母亲信上的意思是让她及笄之后再回去,她的生辰在除夕前一天,这样不就是说不能回家过年,凌越研皱着眉头往里走,遇到李南楠正好迎面而来。 李南楠一头青丝束发,原本娇媚雍容的脸蛋变得清淡雅致,皮肤比原来要黑了些,脸上总是紧着眉头,一身肃杀之气。 “准备何时下山?”李南楠问道。 凌越研早有下山的打算,前日也通知了小箱子收拾好行李,但还迟迟没跟谢霁提起,她与谢霁自那日从武扬馆出来之后,两人之间就仿佛隔着些什么。 “明日吧。”凌越研在房间里拿了壶酒往外走,李南楠跟在身后,这个方向是去... “你...” “你先下山去找紫蝉和小箱子,我们明日在园子里碰面。”凌越研回头对李南楠说道。 李南楠犹豫了片刻,转身离开了。 凌越研一直往前走着,走到了鼓岭峰,在桥边稍作停留,吹起了北风,冬日的北风有些刺骨,她拢了拢白绒外袍。 “小丫头,小心路滑。”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凌越研回头看过去,他正佝偻着身子扫着地上的枯叶。 “扫地师父。”凌越研轻声叫道。 扫地师父抬头对着凌越研欣慰地笑了笑,拿着扫帚走远了。 凌越研弯腰在地上捡了根树藤,把手里的一壶酒绑在身上,那日在对面,阿兰说临雅山庄连扫地师父都会凝空步,后来她找到扫地师父非要拉他比试比试,才知道他没有半点武功,只会扫地。 阿兰那样说只是为了要激励她罢了,临雅山庄除了师父的亲传弟子和阿兰之外,没有人会凝空步。 也是近日她才得知,阿兰除了是五师姐的徒弟之外,还是沙琅城那场战役中一位参将留下来的遗孤,同那位素未谋面的五师姐是亲姐妹。 脚尖轻提,北风吹得木桥晃荡得很厉害,但凌越研没有丝毫惧怕,也没有往下看一眼,仅用了几步,走过了木桥,身上酒壶里的酒也没有洒出一滴。 她看着悬崖下,想起了当日三师兄救他的场景,还有掉下去的玉带钩,腰伤好了之后她试过很多种办法,此崖险峻异常,根本下不去。 “季师傅说你的武功造诣虽然不高,但听声和凝空步还有轻功,都练得出神入化。”谢霁从身后的房间里出来。 凌越研回头看向谢霁,明明前不久才见过,却总有一种很久没见的错觉,她嘴角轻笑道:“师兄整日这么忙,怎么有空来这里。” “随便走走,带你过去?”谢霁走到凌越研面前伸出右手,拿着折扇的左手背在身后,不自觉的揉搓着扇把。 凌越研怔愣了片刻,随即一手抱着酒一手搭在了谢霁的手上,触及谢霁的手心,冰凉得很,没有半分温度。 她很意外,谢霁用轻功一路单身抱着她,把她带到了师父的葬身之所,师父走后她一次也没有来过这里,凌越研放开谢霁的手,往前走了走,又突然停下。 “为何带我来这儿?”她问道。 谢霁缓步走上前,墓碑上有片枯叶,他轻轻拿走,眼神少有的悲伤:“师父死前与你单独说话,我没想到他会把金烛令给你。” 凌越研垂眸,轻笑出声:“所以当日你认为,我必死无疑。” 谢霁没说话,站在墓碑前神情抑郁,凌越研轻叹一口气:“其实没必要再拿出来说的,我连拜师茶也未奉过,理论上...” “抱歉。”谢霁突然开口。 两人沉默起来,风吹得凌越研的脸有些刺痛,像冰刀似的,她能说什么,没关系?她做不到,虽然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那件事却像腰上的伤疤一样,轻易去不掉。 或许是她把情谊看得太重,文忠冲她闹,冲她发脾气她都觉得没什么,反而认为这样的文忠是真的把她当成了师妹,可从一开始对她毫无保留,温文尔雅的大师兄,却在明知道她可能会死的情况下半句话也没有,她真的没法不在意。 谢霁缓步走过来,想用手拍拍凌越研的肩,凌越研侧身躲开,眼神下移不看谢霁,盯着谢霁手里的折扇。 又沉默了半晌,谢霁哑声道:“不管你信不信,那日若真的兵在其颈,我定不会袖手旁观。” 凌越研抬起头与谢霁对视,嘴角弯起,似笑非笑:“这是大师兄你想了四个多月想出来的说辞吗?” 这话说得极其冷血,谢霁眼神有些受伤,连笑都笑不出来,转身离去。 直到听不到脚步声,凌越研才掉了泪,拿起酒壶对着师父的坟头:“今日以酒代茶,奉上拜师茶,有劳师父的教导,研儿铭记在心。” 一滴雨滴在了凌越研的胸前,她这才想起昊雨的信还未看,此时看倒正合适,信上只有简短几行字,凌越研看了之后心里不是滋味儿,雨越下越大,她随手把信扔在地上,转身离去。 大雨磅礴,雷声作伴,信上的字随着雨水冲淡,直至与泥土合为一体。 第二日天还没亮她便起了,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准备离去,她没有跟大家道别,因为觉得道别是件让人难过的事,弟子们都还没起,走到山门前却看到了阿兰正缩着身子站在那儿。 阿兰平时除了做饭之外只跟季师傅关系好,她手里拿着把长剑,是季师傅一直在改造的那一把。 “季师傅给你的,说这是一把只有你配得上的剑。” 凌越研接过剑,仔细量了量,长度还是没变,不禁觉得奇怪,季师傅既然知道了这剑的缺点,为何没改。 她正准备把剑背在身后,不小心触碰到剑鞘上的机关,突然长剑变成了短剑,连剑鞘一起变短了,凌越研爱不释手,果然精巧,由衷佩服季师傅。 这个长度就像远塞国士兵用的短刀一般,穿着厚衣服背在身上根本看不出来,甚至还可以藏在后腰之中,她很喜欢,回头望了望武扬馆的方向,季师傅虽然表面看起来糙得很,实则也是个心细之人。 第十七章 “还有,能拜托你帮我带句话吗?”阿兰小心翼翼说道。 阿兰平时话不多,在鼓岭峰送饭的时候也不常与她说话,或许是在战场之下活下来的,比起平常的九岁孩子来,少了很多本该有的活泼天真。 凌越研点了点头,把剑背在身后。 “如果你有机会见到玉微,替我跟她说...我想她。”阿兰一向倔强的小脸上漏出一丝微红。 凌越研笑道:“五师姐也在右京城吗?你想她了为何不自己写信或是下山去见她。” 阿兰别开脸,转身背对着凌越研:“我答应过她,一辈子不下山。” 一辈子?凌越研看着阿兰的的背影,倒是对她们姐妹俩的遭遇好奇了起来。 天微微亮了,凌越研爽快答应了阿兰,走到石阶处又停了下来,大风吹起她的衣裙,青丝四散,轻拂裙衫,她回头道:“阿兰,三师兄叫什么名字啊?” 阿兰愣了片刻,眼神犹疑不定,心想这算是让她给玉微传话的条件吗?阿兰不禁在心里把玉微和三师兄拿出来比较,随后说道:“不知。” 凌越研笑了,转身下山,狂风不止,衣衫飞飞,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在回右京城的马车上凌越研一路沉默,小箱子坐在对面看着她,一张大圆脸皱得紧巴,撩起车帘问外面骑马的李南楠:“二小姐,你觉不觉得我们家小姐变了。” 李南楠通过车窗看了一眼凌越研,吐出两个字:“黑了。” 小箱子白了李南楠一眼,放下了车帘,气冲冲的说道:“小姐是黑了,但你更黑,更丑!” 李南楠还没接话,凌越研倒是刚好把这句话听进去了,问小箱子:“你的意思是我变丑了?” “小姐你放心,回去之后好好养几天,肯定会回到之前的盛世美颜。”小箱子不仅不否认,还间接承认了凌越研变黑变丑。 凌越研气得不行,发誓回去之后好好保养一个月,一个月内不出门,一定不能让那些官家小姐们看见,更不能让叶政哥看到她这幅丑样子。 其实除了黑了些之外,凌越研的容貌要比一年前更加美艳绝俗,小箱子只是察觉到小姐好像总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想要转移她的注意罢了。 小箱子看着还在在意自己容貌的小姐,开心的笑了,一年前的小姐虽然也很美,但肌肤间少了一层血色,显得人苍白,可现在的小姐桃腮泛红,神态间有股英气,稚气已脱,分外好看。 凌越研本是个待不住的性子,却因为小箱子的一句变丑了,真的在府里足足待了一个月没出门,直到把自己重新养得白白胖胖,不对,又白又美之后,才应了束侯府刘家的邀请,参加每年一次的冬日宴。 说起这个冬日宴,其实就是宴请各家小姐公子聚在一起,相亲也好,交友也罢,就是个供人解闷的宴会,但也与一般的宴会不同,相传先皇创立朝佳国几十余年,为了巩固朝廷根基,每年的冬日宴都会亲临。 为此冬日宴就这么流传了下来,每年各家为了冬日宴的举办权争得那叫一个头破血流,听说今年束侯府刘家能得到这个机会,还是沾了已故李尚书的光。 “你说这个李大小姐还真好意思,自己的妹妹失踪了一年从未见她关心过,却为了一个宴会拿自己死去的父亲去卖面子,真是虚伪!”小箱子一如既往的口无遮拦。 凌越研望了眼外面,幸好李南楠不在这儿,否则场面得多尴尬,这束侯府刘家,就是李大小姐的夫家。 “你小声点儿,被凌显听到了可有得折腾呢!”凌越研对着妆镜比划着头上的钗环,许久没有盛装打扮,都有些不习惯这些繁重的首饰了。 小箱子做了一个捂嘴的动作,嘴巴太大双手都捂不住,开个玩笑。 外面嘈杂的声音渐起,马上就要过年了,除夕又是凌越研的生辰,这次生辰凌显非要给她大办一场,这不,还有半月之久,就开始布置起来了。 凌越研捣鼓首饰累了,起身走向床头拿起季师傅送给她的长剑,她想了很久,还是没想好要取个什么名字。 “小姐,我是真的替李二小姐生气,干脆我们明日不去了,省得给她这个面子,让大家以为谁也请不动的将军女儿被她给请了去。”小箱子大声说着。 凌越研没理小箱子,抽出长剑,飞身到了院子里:“紫蝉,练练。” 话音刚落,紫蝉凭空出现,手里也是一把剑,与凌越研比试了起来,外面正在干活的家丁都习惯了,只是稍微离远了些,各做各的事,唯有小箱子站在门口急得跳脚。 “小姐到底听没听我说话啊!要说这先皇也是闲得慌,没事弄什么冬日宴嘛,百年庆典也是,明明建国几十余年,非得凑个整数,活该...” “小心!”紫蝉焦急的声音传来,家丁们抬头望向这边,凌越研一剑刺向了小箱子的胳膊,小箱子来不及惊讶,昏了过去。 “你们又在胡闹什么!”兄长凌显出现在院门口,跟在身后的是朝佳国的新皇和太后,还有...叶政哥。 没人跟她说今日叶政哥会来府里啊,凌越研绕过凌显与众人的目光,一眼就看见了走在最后面的君叶政。 潇洒美少年,玉树临风前,叶政哥今日穿了一件苍青色的常服,明明站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只是眼神淡漠的看着这边,却浑身都是光。 “我问你们在闹什么!”凌显又吼了一嗓子,拉回了凌越研的思绪。 她右手护着小箱子的伤口处,跪在地上,院中的众人这才都反应过来,齐齐跪在地上:“参见皇上,太后,三王爷。” 才上位不久的新皇君策,一身镶着金边的黑龙常服,双手背在身后,盯着凌越研,凌越研微微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随即又低下头。 许久的沉默,看凌显此时暴怒的神情,凌越研便知道刚刚小箱子说的话铁定被听到了,这群人真是有够闲的,叶政哥除外,正事不做跑来她的院子搞什么,凌越研脑子飞快运转,得赶紧想个说辞,否则别说小箱子了,她的命保不保得住都难说。 “我...我们...我们在学芬园的戏班子唱戏呢!”凌越研抽回护着小箱子伤口的手,双手伏地磕头。 “臣女不知轻重,竟为了学唱戏随意伤了丫鬟,该受罚,自请...自请一百板子谢罪。”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场面一度僵硬,凌显在一旁干着急,那样大不敬之言,不论是谁说的,出自府中还被皇上亲耳听到,死罪难逃。 凌显望了一眼皇上旁边的太监,太监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不明其意,正当凌显准备跪地认罪时,太后走了出来。 一直走到凌越研面前扶起她,太后的穿着也很低调,但难掩母仪天下的气质,拉着凌越研温柔的笑道:“哀家本不想出来,皇上非要拉着哀家过一过微服私访的瘾,若不是政儿联合他皇兄撺掇哀家,今日可看不了这场好戏了。” “太后恕罪。”凌越研又要跪下,被太后拉住。 “何罪之有?要说过错,我们这么多人跑到你这女儿家的宅院才是错,好了好了,快请人来给这丫鬟看看吧,别失手要了人命。” 太后话一出,便有太监去请医官去了,凌越研不敢抬头看皇上,只是用余光瞟着那双属于叶政哥的软皮黑靴。 “凌显。”皇上开口了。 凌显忙上前躬身道:“末将在。” “看来凌将军又熬在东山军营了,转告他老人家注意身子,这样熬可会让百姓们说朕不疼惜开国大将军,有失仁义之心啊。” “末将已派人通知父亲即刻回府,皇上仁厚礼贤,爱恤民命,臣子们治理好军士,为皇上分忧,理所应当。”凌显拍得一手好马匹,凌越研不由得内心对兄长升起一股别样的敬意,佩服。 “哈哈哈哈哈~”兄长这一手果然把皇上给哄高兴了,皇上转身望向身后的君叶政。 “三弟,你觉不觉得今日的天气很好。” 君叶政嘴角淡淡笑了笑,点头道:“确实不错,好久没尝过凌显泡的功夫茶了,与今日的天气绝配啊。” “那择日不如撞日,母后也同我们一起去尝尝这功夫茶。” 太后轻轻拍了拍凌越研的手,像是安慰,随后跟着皇上一起离开了,凌越研这才抬起头来看着那道苍青色背影,眼底犹疑不定。 等人都走了,李南楠带着医官跑进来,凌越研连忙扶起地上的小箱子回房间,她手上有轻重,那一剑不深,小箱子的昏迷多半是被吓的。 “听说皇上今日已经连续拜访了丞相府和明日要举办冬日宴的束侯府,最后才来的将军府。”李南楠说起束侯府时,半分别样的情绪也没有。 医官给小箱子好生包扎了一下,拿了几味药便离开了,凌越研眉头紧锁,绿榴在一旁观其神情,担心道:“小姐,皇上与太后他们到底是听到了还是没...” 第十八章 “别说了。”凌越研打断道。 以前她就是一个不顾名声,在右京城横冲直撞的人,她也一直都知道很多官家小姐不喜欢她,表面上对她客客气气,背地里都觉得她无视身为闺中女子的本分,看不起她。 但奈何她是开国将军之女,没人敢多说半个字,也只有李南楠敢在大街上与她大吵大闹,长此以往,凌越研身边的丫鬟以小箱子为首,或多或少对待人都是一副趾高气昂,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看了昊雨的那封信,又或许是在临雅山庄待了一年成熟了些,她看待问题的角度变得深了许多,皇上这次突然接连到访三家重臣府邸,绝不像想象中那样简单。 现在的朝局也不像先皇时期,新官上任也有三把火,何况是当今皇帝,今日小箱子的失言势必会让皇帝心存疑窦,她换了一身较为正式的衣裳,叫上绿榴前去大厅。 “绿榴。” 绿榴跟在身后,因为有些担心小箱子的伤势晃了神,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凌越研在叫她。 “小姐刚刚是在叫绿榴吗?”绿榴问道。 凌越研缓步朝前厅走去,快走到的时候回头看着绿榴,再三思量之后说道:“今后你来做院里的大丫鬟,其他的事可以不管,唯有一件,教会所有人谨言慎行。” 像今日这样的事情,但凡再发生一次,她不敢想象是什么后果,父亲在朝前为了家人,为了百姓,为了朝佳国殚精竭虑,她不求能分担一二,只愿不添乱。 她不想看到父亲是师父那样的结局,绿榴不明白为何凌越研会突然说这样的话,院里一向是小箱子说了算,她担心小箱子醒来后会生气。 “小姐是在担心今日之事会连累老爷吗?可我看太后对您很是宽容,想必不会为难的。”绿榴说道。 凌越研摇了摇头没说话,太后是太后,皇帝是皇帝,一年前还是二皇子的皇帝不惜牺牲李尚书来笼络同李尚书一样在朝中谁也不靠的纯臣,还利用当街拦马车一事让朝中人认为父亲更加偏向他这边,这样有心计的人,她不得不担心。 小箱子是乳母的女儿,乳母因为她中毒而死,这件事情一直让凌越研心里不好受,所以一直给了小箱子足够的自由,但不能让这种自由害了她。 今日的这一剑,算是在提醒小箱子,也是在提醒自己,右京城不是江湖,更不是临雅山庄。 “你家小妹在临雅山庄这一年,武功涨了不少,人也愈发清艳脱俗了。”凌越研走进大厅,刚好听到皇帝的这句话,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跤,被绿榴稳稳扶住。 凌越研是想来看一眼叶政哥的,谁知君叶政并不在前厅,这里只坐着皇上和太后。 “参加皇上,太后。” “起来吧。”太后一脸慈善的看着凌越研,挥手让身边的嬷嬷上前去扶凌越研。 “本来想着今日要来将军府,特意带了向嬷嬷来,竟这么不巧,你母亲带着刘嬷嬷去了寺庙还愿。”太后对凌越研招了招手,凌越研走到太后身旁坐下。 向嬷嬷和母亲身边的刘婆婆是宫中好友,凌越研嘴角淡淡笑了笑,无法忽视正座上皇帝的眼神,尽量低着头不看他,回道:“等母亲回来了,臣女定转告母亲让她带着刘婆婆进宫给您请安。” 向嬷嬷在一旁捂着嘴笑了,太后也笑出声来,转头对皇帝说道:“你看这孩子,多么乖巧懂事。” 不知怎的,凌越研有种不好的预感,抬头看向下座的凌显,眼神示意他快转移话题,凌显当没看到,甚至还接话:“小妹若真的乖巧,父亲就不会强逼着她去临雅山庄了,母亲日夜忧愁,就想着能早点找个人家给她嫁了,才能安分守己些。” 堂内哄笑,凌越研怒瞪凌显,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样的场合她本就不该来,要不是因为想看一眼叶政哥,如今人没见着,还莫名的被带到了话题中心,她直觉要再不说点什么,恐怕就要聊到婚事上了。 于是她起身行了行礼,对太后说道:“臣女在临雅山庄得师父教诲,一年以来收获颇多,若太后有兴致,可愿看臣女与兄长比试比试。” 太后掩嘴一笑,笑凌越研武人心思:“刚刚才伤了自己的丫鬟,这会儿又想借哀家的嘴伤你兄长吗?哀家可不做冤大头。” “我来试试如何?”身后传来声音,是叶政哥。 凌越研回头看去,一双眼睛都亮了,堂内之人都看在眼里,皇帝眼神微变,右手敲打着座椅,右京城都传将军之女对君叶政痴恋成狂。 几年前的皇家宴会上,他也亲眼看见凌越研为了三弟与人比舞,只是不知到了今时今日,眼前明摆着有更好的选择,她能否依旧不改那份赤裸裸的心意。 凌越研都要激动得站不稳了,这是喜欢叶政哥七年以来,他第一次主动与她说话,而且还是要跟她比武,简直是要了人命,她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凌显起身道:“还是由我来教训教训她吧,莫要让我这个不知轻重的妹妹伤了王爷。” “诶,你这话朕可听不下去了,你妹妹虽然是去临雅山庄学了一年,可我三弟十岁便能在边塞抗敌,凌显,你这是在用你妹妹羞辱朕的弟弟。”这话听不出皇帝是何意思,但总归是让凌越研心里不舒服了。 “末将不敢,王爷恕罪。”凌显半跪于地。 君叶政潇洒一笑,右手轻抬示意凌显起来,走到一旁的亲卫面前拿了他手上的剑:“那就来看看令妹到底在临雅山庄学得如何。” 这样难得的机会凌越研怎能不抓住,直接抽出藏在后腰之中的剑,轻按上面的机关,短剑变成长剑,跟着君叶政飞身到殿外。 堂内之人皆起身走到门外,皇帝喊了声:“好剑。” “叶...三王爷,臣女冒犯了。”凌越研双手握着剑对君叶政抱了抱拳,随后背剑站在他对面。 君叶政一剑刺来,她反应极快,腾空而起,翻身躲过,随即腰身一扭,手里的长剑抵在地上弯成弓形,又瞬间弹起,她身体一纵,反击过去。 两人你来我往拆了十几招,十分过瘾,忽然君叶政改变招式,刚刚绵软的攻势彻底不见,随之而来的是一次次潇洒轻快的攻击,凌越研有些跟不上,慢慢的有些吃力,突然手腕一抖,长剑被君叶政挑在了地上。 他手里的剑正准备收回,凌越研纵身一跃使用凝空步快速移形换位到了他身后,君叶政条件反射转身一剑,凌越研手里已没有剑,她抬手去挡。 “妹妹!” “研儿!”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君叶政虽然及时收剑,剑尖还是碰到了凌越研的手,刺伤了手背。 “微臣参见皇上,太后,王爷。”凌将军还未卸下身上的戎装,是从东山军营急匆匆赶回来,跪在地上眼睛却看着凌越研的手,露出十分担心的表情。 皇帝也一脸担心朝凌越研走来,伸手就要去拉她受伤的手,凌越研后退了两步,把手藏在身后,略微躬身道:“王爷好剑法,臣女自愧不如。” 她这是真心话,其实打到一半时她就已经觉得有些吃力了,只是为了多撑些时候,不想让叶政哥觉得她就是个绣花枕头,所以才在剑已落地,败局已定的情况下还想着反败为胜。 叶政哥也不是故意要伤她的,是因为她突然用凝空步让叶政哥来不及反应。 “你的剑确实是把好剑,但你的武功真的不怎么样,这手伤,本王也是故意为之。”君叶政把手里的剑扔给旁边的亲卫,嘴里说着杀人诛心的话。 这话纵使凌越研听得下去,凌显和凌将军却已经吹胡子瞪眼,若不是因为面前的人是王爷,可能现在双手都会被两人给砍了。 皇帝还在因为刚刚凌越研刻意退开的两步而僵硬着,太后这时才从身后缓缓走过来怕了拍皇帝,皇帝反应过来,让凌将军起身。 凌将军却跪在地上不起,换了个方向对着君叶政,满身杀气:“请问王爷,小女有何得罪之处,王爷要故意伤她。” 凌将军刚从外面回来不知道状况,但凌显这么一会儿也琢磨出来了,他小时候在边塞时曾与君叶政一起对抗过外敌,此人颖悟绝伦,治外御下很有自己的章法,不是个随性作为的人。 虽然还是很生气君叶政伤了他的妹妹,但也知道他这样做,是在为刚刚在后院小箱子言语不当之事,皇帝直到现在还未表态,君叶政或许是想用妹妹的伤掩盖此事。 但他想不通的是,身为王爷的君叶政,为何要帮将军府。 君叶政面对将军的质问轻轻一笑,接过亲卫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汗,看着凌越研道:“她纵容婢女大讲狂悖之言在先,为练武视人命如草芥在后,身为朝佳国的三王爷,替兄长惩罚一下这等荒谬之女,凌将军竟如此护短吗?” 第十九章 凌越研简直没救了,此刻双目含春的样子像极了红羽馆里那些拼命引起街上男子注意的风尘女子。 “纵使...”凌将军还要与君叶政对峙,凌越研及时阻止,跪在了凌将军身旁。 “都是臣女之错,臣女认罪,甘愿受罚,先前说的那一百个板子自会去大戒所领罚。”凌越研道。 “你闭嘴!”凌将军呵斥凌越研,随即又看向皇帝:“皇上...” “好了,朕累了。”皇帝打断了凌将军的话,转身往外走,太监高声喊道:“起驾,回宫。”不再像来时那样低调。 “对了。”皇帝回头看向凌将军道:“凌显从边疆回来已有一段日子,朕听说最近怡国与远塞国来往密切,怡国之人狼子野心,既然凌显回来了,凌木将军就替朕去守好边疆吧。” 皇帝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要年迈的父亲去受那风沙之苦,凌越研看向皇帝,皇帝也回看了一眼,随即冷冷的转身,出了将军府。 “恭送皇上,太后。” 众人都走了,唯独君叶政还站在那儿,伸出双手扶起凌将军,凌显过来也扶起凌越研,吩咐身后的家丁快去找医官,连累这医官,一天跑了两次将军府。 “凌将军受累了,边疆乃是朝佳国最重要的防线,近日我想了几套新的驻防之策,万望将军到时亲自去布防一试。”君叶政道。 凌将军虽然还是铁青着脸,但毕竟是国事,他答应道:“王爷重视边疆,微臣自当尽力便是。” 君叶政敛眉一笑,对身后的亲卫使了个眼色,亲卫从身上拿出一瓶上好的外伤药膏。 “这是红甲兵营里常用的药膏,治外伤有奇效。”君叶政递到凌越研面前,凌越研盯着瓶子一动不动。 君叶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快速把药膏递给旁边的凌显,转身离去。 “恭送三王爷。”凌将军和凌显抱拳道。 凌越研还愣在原地,从君叶政扶起父亲的时候她就一直在看他的手,有些疑惑从离开临雅山庄的那天早上问阿兰的那个问题开始,心里好像就已经有了答案。 皇帝回去不久圣旨就到了,圣旨上除了要父亲即刻就去边疆之外,还说了凌越研,让她不用受那一百个板子,但芬园的戏班子竟有这样的戏曲,实乃大不敬,罚了芬园每人一百钱,十几个戏班的班主全部受了一百大板。 芬园是专门为皇宫和一些重臣府邸唱戏建的园子,凌越研偶尔会去一两回,因为一时情急才脱口说了那句话,却害得人家平白无故挨了板子,她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但这是皇上罚的,若她去当好人送银子找医官,势必会传到皇上耳朵里,到时候可能会适得其反。 小箱子到晚间便醒了,一直在房间里嚷嚷,不是在为受伤之事吵闹,而是因为凌越研让绿榴做大丫鬟的事情。 一直吵了许久,凌越研都怀疑那一剑刺的不是小箱子,她手上被叶政哥轻微的划了一道口子而已,却疼得她现在都睡不着,这小丫头蛮子,还能生龙活虎的在这闹腾。 “我现在严重怀疑一件事。”凌越研看着趴在对面榻上撒泼打滚的小箱子。 小箱子努力挺起自己的上半身:“什么事?小姐难道是怀疑我们院里的人手脚不干净,所以才故意让绿榴做大丫鬟引人注意,然后我们再来一个黄雀捕螳螂。” “你是想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吧,可用在这也不对啊。”不得不佩服小箱子的想象力丰富,手上敷了药之后真的太痛了,痛得她说话都皱起眉头。 小箱子也皱起眉头,想了半天:“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大丫鬟,小姐,我天天训她们训惯了,要是绿榴当了大丫鬟,我多没面子啊。” 林越研噗嗤一笑:“你还要什么面子,况且难道她当了大丫鬟就能管住你这小皮球?” “小姐...”小箱子继续撒泼打滚。 “好了,今日之过在于我,但你也有错,就是因为我平时没怎么对你们管教,你可知那是先皇啊,才刚死一年你就敢议论了,还敢说他的不是,要不是小姐我机灵,你现在已经在城西的菜市口了。” “为何在菜市口?”小箱子问。 凌越研伸出未受伤的左手,对小箱子做了一个勾手指的动作,小箱子奋力从榻上爬起,侧耳去听:“因为菜市口...有断头台啊!” 因为受伤没法去冬日宴,凌越研叫人去束侯府带话,小箱子昨日还在为大丫鬟的事情闹心,今日听说不用去束侯府后又开心得活蹦乱跳,那身上就像没受伤似的。 凌越研看着自己肿起来的手焦虑,听到小箱子在院中生龙活虎,有那么一瞬间怀疑季师傅做的长剑是假的,若不是亲眼见过四轮木车,她真的想把长剑拿去刀铺融了看看到底是不是以次充好的货。 李南楠一直住在将军府,凌越研怕她太过空闲,给她找了个闲职,就是帮管家张伯跑跑腿之内的,张伯也知道李南楠的遭遇,没有表现出同情怜悯之意,这样挺好的,凌越研想李南楠那骄傲的自尊心也不愿意看到府里的人对她格外照顾。 “医官,她这手是不是废了啊?”李南楠怀里抱着剑,询问着正在给凌越研检查伤势的医官。 医官眉头紧锁,明明昨日还是好好的,伤口不是太深,不至于发脓肿胀,李南楠看这医官有些不靠谱的样子,呼了一口气,又说道:“算了,我看你这医术不是太好的样子,还是回去找个厉害的人来吧。” 医官脸憋得通红,但又实在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这明明就是普通的外伤,为何会弄成这样,为了不让自己的名誉有损,他厚着脸皮问凌越研:“小姐昨夜是否涂了药膏。” 凌越研无语,她再怎么胡闹也不会拿自己的手开玩笑,她不仅涂了,还是涂的叶政哥给的药膏,叶政哥说那可是最好的外伤药膏。 “小姐。”绿榴在外面喊道。 李南楠上前开门,门外站着一位拿着药箱的白衣女子,凌越研扬起微笑:“莫姑姑。” 莫姑姑开的医馆离将军府不远,她小时候一跟家里闹脾气就搞离家出走,每次都藏在莫姑姑的医馆里,记得第一次见莫姑姑时觉得就像是天仙下了凡,这么多年过去了,莫姑姑年纪虽长,但容颜没怎么变。 “你说你,手都这样了也不来找我,要不是绿榴心疼你来告诉我,你就等着这些个无良庸医废了你的手罢。”莫姑姑一边说着一边把药箱打开拿出了一套银针。 被说成无良庸医的医官有苦不能言,谁让他确实没把人医好,这里又是将军府,否则他定要跟眼前这位大放厥词的女子闹上一闹,遂只好灰溜溜的离开了。 李南楠本来冷面冰霜的站在一旁,看着医官被莫姑姑怼得吃瘪,不禁想到以前自己跟凌越研时常因为三王爷互怼的样子,轻声笑了。 莫姑姑正在用银针扎凌越研肿胀的手,因为实在太肿了已经感觉不到针扎的疼,她看向笑得合不拢嘴的绿榴,又看了眼李南楠,对莫姑姑说道:“姑姑不然就来我将军府做医官吧,我看姑姑不仅医人的本事一流,逗趣的本事也好得很。” “将军府不嫌弃我只是个江湖医女?”莫姑姑抽出银针,眼神深邃,银针发黑,是毒。 为了避免误诊,她又重新换了根银针,凌越研也看到了发黑的银针,表情没什么变化,倒是对莫姑姑答应来将军府感到意外,以前任她怎么央求莫姑姑,莫姑姑都不松口的。 “不嫌弃不嫌弃,将军府就缺一个莫姑姑。”凌越研忙说道,右京城医官无数,宫中太医也时常奉命来给父母亲请平安脉,但将军府确实是缺了那么一位只为治病救人的医官。 银针再次发黑,这回连绿榴也看出了端倪,凌越研把在外面咋咋呼呼的小箱子叫了进来,叫绿榴出去把四周看紧了,不能让一个丫鬟靠近。 对于下毒之人凌越研心知肚明,但这件事情不能再传到母亲耳朵里。 莫姑姑说:“此毒手法很高明,用毒之人深知你的体质,这毒用在别人身上或许无用,但在你这里就是剧毒,一般医官只会认为是简单的发脓肿胀,一旦过了两日还未解毒,药石无医。” “谁这么狠毒?”李南楠在一旁问道。 小箱子一只手还吊着,在房间里气得直跺脚:“还能有谁!除了...” “小箱子!”才说了要谨言慎行,转眼小箱子就忘光了,凌越研阻止了小箱子接着说下去。 小箱子哪是那么轻易就能冷静的人,把手上吊着的纱布扯了下来,跟个没事人似的,开始了狂轰乱炸。 “我早就说过,有些人就不能放纵,小姐就是愚善,让汉卿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钻空子,府里多少丫鬟成了她的眼线,老爷夫人不管,张伯也不管,小姐更不管。” 第二十章 “再这样下去,将军府就快是她汉卿夫人的了,现在大少爷回来了,我今日就要去问问少爷,是不是也不管,右京城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都多少回了啊,警告没用,把打成残废的丫鬟送回去也没用,她真当我们将军府是没人了是吧。”小箱子撸起袖子,因为肩上的剑伤引起了一阵惊痛。 凌越研这时才满意的笑了,她还以为小箱子真的感觉不到痛呢,李南楠走过去扶了一下小箱子,从莫姑姑的药箱里拿出新的纱布给她包扎了一下,说道:“虽然你体胖,但剑伤若养不好,一样会致命。” 凌越研都要笑死了,敢情李南楠觉得小箱子感受不到痛是因为太胖了,小箱子怒目圆睁,就要对着李南楠开骂。 “我问你,愚善是什么意思?”凌越研在一旁插嘴。 莫姑姑在她手上扎来扎去解毒,她半分感觉不到疼,小箱子可能也是说累了,推开李南楠坐在一边,手靠着椅子,略微得意道:“张伯说愚忠是愚昧的忠心,那愚善不就是愚昧的善良。” “你可还真会举一反三啊。”凌越研略微思索后却指不出毛病,但听过愚孝愚忠,还真没听过愚善。 “嘶~”突然一阵刺痛传来,凌越研看向自己的右手,肿是消了,但黑的吓人,一半手掌都成了乌黑色。 李南楠和小箱子同时担心问道:“怎么样了?” 莫姑姑把银针取下,从药箱里拿出一盒药粉撒在凌越研手上:“两三日即可解毒,但半月之内不能再用右手握剑。” 这可让凌越研难过了,本来想着在生辰上给大家耍一套剑法来着,看来是泡汤了。 “把你涂的药膏给我。”莫姑姑道。 凌越研勉为其难的拿出来,这可是叶政哥给她的药膏,她连小箱子都舍不得给她用,昨日也是抠了一点点出来,也正是如此,中毒才没那么深。 莫姑姑打开药瓶闻了闻,证实药膏有毒,准备放进药箱拿回去仔细研究里面是什么,被凌越研抢回来:“有毒就有毒嘛,我不用就是,我留着。” 三脸疑惑,昨日三人皆不在场,不知道此药是君叶政给的,大门突然从外面打开,又是绿榴,刚刚带来了莫姑姑,这次带来的凌显。 凌显很生气,走过来拿起药瓶一摔,好吧,莫姑姑无奈,这下没得研究了,这一家子人都是火爆脾气,她此刻有点后悔答应越研做将军府的医官了。 “这三王爷好狠毒的心肠,竟因为一句话想要了我妹妹的命。”凌显看着凌越研发黑的手,心疼不已。 小箱子:“......” 凌越研:“......” 李南楠此刻也有些懵,刚刚听小箱子这一通骂,话里都是说汉卿夫人,这下毒之人理应是汉卿夫人,怎么又跟三王爷扯上关系了。 此事说来话就长了,凌越研也不想家丑外扬,送走了莫姑姑,又搪塞了李南楠几句,才带着小箱子一起去了凌显的书房,凌显从小就被送去了边疆,对家里的事知之甚少,但这件事情一定得给凌显掰扯清楚了,否则让他对叶政哥生出误会,也害怕他在母亲面前多言。 这话要从凌越研第一次被人下毒说起,小箱子的亲生母亲为此丧命,那时母亲十分生气,在江湖上找了一些不入流的帮派调查,最终查到是汉卿夫人所为。 母亲就亲自去找到汉卿夫人,两人大吵了一架,父亲也因此被迫跟自己的亲生弟弟,也就是凌越研的二叔分家,但此事却并未有个结果,二叔是个耳根子软的人,经不起汉卿夫人的挑拨,在凌越研两岁的时候找人刺杀。 也就是这次刺杀让父亲寒了心,母亲气急,再次找了那伙帮派,本意是想去恐吓一下汉卿夫人,那时的母亲并不知道汉卿夫人怀了孕,那一夜让汉卿夫人流了产,二叔发狂灭了整个帮派的人。 后来汉卿夫人便连夜把凌研表姐送去了乡下,这十多年来,不论是下毒还是刺杀,从未间断,父亲母亲因为愧疚,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凌越研的身边,暗卫和随从也开始不断的多了起来。 小箱子滔滔不绝,言语间多少藏了些愤恨,毕竟汉卿夫人是她的杀母仇人,虽然下毒之事凭出,但近两年已经没了刺杀,想来汉卿夫人心里的怨少了许多。 母亲那样率真的性格,怎会因为父亲差点被抢就对自己亲手捡回来的妹妹如此疾严令色,外面的人看热闹,知情人心酸无奈罢了。 “发生了这么多事,为何你们从来不曾对我说。”凌显眉宇间多了些戾气,那是久经沙场的标志。 “我自懂事以来,父亲就把这件事告知于我,目的就是让我不要记恨汉卿夫人,母亲每月拜佛,也是为那无名帮派和未出世的小表弟,若早早便告知于你,边疆如此凶险的地方,你能保证自己不分心,仍坚守在沙场吗?”凌越研道。 凌显捏紧拳头,重重的敲在书桌上,他当然不能,若他早知道,拼着抗旨也要回来替家人们找回公道,纵使是害了她流产,也是因果报应,活该。 “妹妹你放心,既然如今我在京,必然时时护你,若她再敢轻举妄动,我不会放过...” 凌越研打断道:“兄长平日里惯会装老成样,一遇到事怎的就这么冲动,这件事只能遮,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 若事情挑明了对谁都不好,母亲也会因此再度伤神,整个凌家也会遍体鳞伤。 凌显是明白的,他只是一时气不过,这些年一直在边疆,自认为对得起朝佳国,却从未想过自己的家里是这么的破碎,他原以为可以接替父亲扛起整个家,此时才知道自己有多无能。 凌越研从书房里出来,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手上已经没有那么痛了,开始心疼起了那瓶药膏,这件事不会有人去查,药膏从叶政哥手里到凌显手上,再由凌显随手交给府里的丫鬟,再传到她手里,其中经过了哪些人的手,这一查又会查出多少人被汉卿夫人收买。 这些事一旦重新翻出来,伤心的只有母亲罢了。 “小箱子。”凌越研轻声叫道。 “嗯?” “你会怪我明知道毒害乳母的人是谁却不帮你报仇吗?”凌越研问,当初偷听到刘婆婆说起乳母被毒害之事,父亲便知瞒不住了,所以才会告诉凌越研。 小箱子良久未说话,直到回到院子里,李南楠拿着封帖子往这边走,小箱子才开口道:“这件事我们不是很早就讨论过了吗?小姐答应过我的话还算数吗?” “当然算数。”凌越研道,她答应过小箱子,无论将来如何,小箱子永远是她的唯一,最亲近最信任的人。 李南楠刚好走过来,把帖子递给凌越研:“束侯府的帖子,李玉楠不死心,想用我强逼着你去。” 看这时辰冬日宴已经快开始了,她都说了自己受伤,为何硬要逼着她去,帖子上说她思念家妹,望成全。 真是滑稽可笑,李南楠又没有被她囚在将军府,你思念你写信给本人啊,写这么一封邀帖,若她不去,不就等于告诉别人她不让姐妹团聚。 越想越生气,李南楠的这位姐姐可真是个厉害的人物,为了名利,死去的父亲可以利用,亲妹妹可以利用。 “不去!坚决不去!”小箱子气得很,对李南楠说:“你长姐这样是会挨打的知道吗?” 李南楠白了小箱子一眼,随即垂眸对凌越研说道:“我想求你一件事。” “何事?” 这么多年互怼,她也算了解李南楠,李南楠是不会再回头的,曾经抛弃过她的人就已经不再是她的亲人了。 李南楠说:“帮我要回弟弟。” 这件事倒有些难办,她的弟弟与当初胡妃的儿子,现在的五小王爷同岁,七岁的年纪已经有自己的想法,若他自己不愿意,没人能强求。 李南楠突然跪在地上:“当初你救我于生死之间,后又求师父收我为徒,这些恩情我都记得,只要你再帮我这回,以后肝脑涂地,绝不二话。” “我也没说不帮啊,算起来我也是你师叔了,啧~”凌越研扶起李南楠,这么一想还有些暗爽,她还没被人叫过师叔。 “这样吧。”凌越研灵机一动:“我帮你,但不用肝脑涂地,你叫我一声师叔如何?” 这要求不算过分吧,只见李南楠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然后极其小声的叫了声:“师叔。” 之后跑得无影无踪,凌越研与小箱子两人在院子里抱头大笑,笑声传遍了整个将军府。 既然决定了要帮李南楠这个忙,这次冬日宴就非去不可,得想办法见到李小公子才行,小箱子肩膀受伤不宜出门,凌越研便带着绿榴和李南楠一起去赴宴。 回来已有月余,今天还是第一次出府,说来感觉还真是不一样,街上议论的已经不是先皇了,而是当今皇上君策,谈论之间都说他是位仁厚的君主。 第二十一章 君策是不是一位仁厚的君主她不知道,但是个有心计的人她却领教过,他虽然是叶政哥的亲兄长,却与叶政哥相差甚远,说句大不敬的话,若不是叶政哥无心权位,这个位子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马车到了她时常光顾的阅品酒楼,看着天色尚早,也不急,于是凌越研吩咐马夫在酒楼门口停下,准备进去听会儿说书,吃点儿美食。 宴会上的东西一向只顾好看,很难做到既好看又好吃,不如先填饱肚子再去,手上的伤涂了药粉,凌越研左手也不好吃东西,只能让绿榴一口一口喂着。 下面说书人正在讲入皇陵和曹贵妃陪葬的桥段,这些个话一般是不能轻易说的,但这些说书人为了能留住看客,不惜花银子给那些宫中的侍卫,求的就是一些只言片语,再结合起来编编故事罢了。 朝廷也不是不管,只是管不了悠悠众口,即便管得了这家,也有其他地方传出来,也就对这些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书人讲道:“说起这如今的三王爷,那可是天赐的容貌,但你们却不知道这其中还有段不可言说的秘传。” “有什么秘传,先生莫不是又要说那先皇贴身太监了吧,这早都不是秘密了,不新鲜了不新鲜了。”底下的人哄闹着,让说书人换个新鲜的讲。 可这贴身太监的事,凌越研却不知,于是问一旁的绿榴:“什么太监啊,跟叶政哥有何关系。” 绿榴记着要谨言慎行,左右探看,四处无人才敢说,“新皇登基以来一直有个传闻,就说先皇的贴身太监冯公公陪葬之时,在皇陵口盯着三王爷久久不走,于是民间就有人说先皇曾看好三王爷做皇帝,二皇子君策是侥幸才...” “狗屁谣言。”凌越研气得拍桌子,忘记自己手上的伤,疼得直叫唤。 李南楠从身上拿出莫姑姑配的药粉,重新撒了一些在她手上:“一说到三王爷你就兴奋是吧。” 凌越研翻了个白眼,自从李南楠回来之后,对叶政哥的称呼就变了,也不是不好,就觉得有时候刻意的避开还不如光明正大,但凌越研不会主动再对李南楠说这些,好不容易掐断的桃花,可不能再种回去了。 说书人被看客吵得无奈,换了个话头:“那胡太妃的秘传,大家总没听过吧。” “话说本来要陪葬的妃子并不是曹贵妃,而是育有五皇子和六公主的胡妃,可那夜先皇崩逝,重臣家眷跪于朝阳宫,大皇子之亲信萧复为难当今最为尊贵的凌将军之女,因此得罪了开国大将军。” 凌越研不禁冷哼出声,这说书人有些来头,萧复确实曾为难过她,可这跟陪葬沾不上边,胡言乱语。 “于是胡妃抓住时机,夜里亲跪凌家之女,换来贵女怜悯之心,宫中盛传,胡妃以公主之礼奉她为玉华宫之主,以此才能换来她母子三人今日之荣宠。” “你那晚原来去了玉华宫。”李南楠喝了口茶,淡淡说道。 凌越研微微一笑,可笑得比哭还难看,这说书人不要命她可还要,什么亲跪,明明就是叫宫女来的,真想下去跟这说书人盘道盘道。 这段可能是新故事,下面的看客不断叫好,凌越研心里却五味杂陈,内心希望这些话不要传到现在的胡太妃耳朵里,胡太妃这人脾气古怪,如今已经搬离皇宫住到了外府里,月中也给过拜帖,她因为在养肤还给辞了。 要是听到这些个话,可不得记恨她才怪,五小王爷眼看就快长大了,她可不想得罪。 有人敲响了厢房的门,绿榴上前去开门,不一会儿走到凌越研耳边低语了几句。 “叶政哥!”凌越研一口南瓜粥差点喷出来,忙起身走到外廊看,君叶政拿起酒杯朝这里比了比。 她先前竟没注意到叶政哥在对面,原是听说书听入迷了,坐的地方又刚好遮住了对面的视线。 绿榴说叶政哥的亲卫来问她是否去冬日宴,可与他们同行,凌越研巴不得呢,忙起身整理一下自己,看着手伤,思索良久,从李南楠身上抽出一张手帕。 李南楠没来得及阻止,凌越研用手帕把伤口包裹得严严实实,可不能让叶政哥发现他的药膏被人下了毒。 不止叶政哥一人,还有四王爷和五小王爷,大王爷被皇上关进牢狱,却对四王爷还有大王爷的一众亲信没有任何处罚,这也是百姓夸其仁厚的其中之一。 “臣女参见三王爷,四王爷,五小王爷。”凌越研行礼道。 君叶政轻抬手示意凌越研起身,随后让亲卫搬了一把软椅放在他正对面,正好四人围桌。 “凌小姐去临雅山庄这一年不但没有变丑,反倒是越来越水灵了。”说话的是四王爷,他盘坐在凌越研的左侧,一开口说话就是老色鬼无疑了。 五小王爷穿着一身黑红银袍,七岁的年纪一张脸也开始有轮廓了,少年青涩的模样,听到四王爷这样说皱着小眉头,不悦道:“四哥说话一股风尘气息,母妃常教导我与明华,评人不评貌,四哥也太不尊重越研姐姐了。” “五小王爷使不得,叫我越研便好。”这声姐姐可叫不得,凌越研心里叫嚣着,这才传胡太妃以公主之礼待她,又来个姐姐,她还想好好活着。 “风尘?也只有你母妃能教你说出这二字来。”四王爷道。 五小王爷气得站了起来,叶政哥此时冷冷说了句:“坐下。” 于是他又乖乖坐下了,四王爷也没再说什么,这两位王爷一向很听叶政哥的话,叶政哥今日穿了一件黑色的云纹外袍,那日在府里没能好好看一眼叶政哥。 他好像瘦了些,头上换了一个白玉发冠,眉如墨画,薄唇或许是喝了酒的原因,看上去很想让人咬上那么一口,她迟早得咬一口,不,咬几百口。 李南楠站在身后踢了踢她的后背,咬牙道:“麻烦你眼神不要这么赤裸裸,这是在外面大小姐。” 凌越研轻咳,左手在下面推了一下李南楠,叶政哥的耳力很好,定是听到了,她回头剜了一眼李南楠,仿佛在说:你心里就是还有叶政哥,故意想让我出糗。 君叶政又拿起酒喝了起来,眼神时不时往凌越研右手看去,四王爷注意到了李南楠,刚想开口,被五小王爷插嘴道:“越研姐姐,你这手帕...” “手?手没事啊,一点事也没有。”凌越研连忙拿起右手在空中晃了晃,手帕之中撒出了些手上的药粉,尴尬得脚趾抓地。 经小王爷这么一说,四王爷也看过去,手帕之上绣的是云雀,细看上面还写了一个小字,正好漏在外面,是政,君叶政的政。 四王爷戏谑道:“哟,我只当凌小姐一直以来是单恋,没想到三哥...你们是两情相悦啊~” 凌越研以为他们是注意到她受伤的手了,没想到是手帕,这手帕是从李南楠那里拿来的,她细看才发现上面的小字,那个政字的绣法,出自太后之手。 叶政哥不喜用手帕这样的东西,所以当年她从未在叶政哥那里偷到过手帕,没想到这李南楠竟然偷偷的藏着一块,还一直放在身上。 凌越研忙把手帕扯下来塞给一旁的绿榴,又瞪了李南楠一眼,偏李南楠还一副没事人的表情,真的要气死在当场。 手帕一拿开,又加上刚刚药粉洒落,手上乌黑一片的伤势看上去就有点可怕了,小王爷惊呼道:“原来是受伤了,赶紧找太医来看看。”后面那句话是说给身后侍卫听的。 凌越研忙阻止道:“小王爷不必担心,只是小伤,无碍。” 李南楠又拿出药粉往伤口上撒了一遍,莫姑姑说这两日一定得让药粉时刻在伤口上,还不能包扎,得透气,所以李南楠刚刚才没有跟凌越研说那块手帕是君叶政的。 否则她换一块全程捂着,伤口肯定得捂坏了,那块手帕一直在身上,她也没想太多,平时拿来擦汗方便,也没想到换一块,反正都是手帕,没什么区别。 君叶政放下酒杯的声音有些重了,轻声开口问道:“药膏没用吗?” “用...用了。”凌越研小声道,心里想难道叶政哥以为她嫌弃那个药膏所以不用,忙着要解释,君叶政身后的亲卫先开了口。 “那可是王爷亲自调的药膏,凌小姐虽然被王爷伤了,倒也不必如此置气,用自己的手来博取同情。” “卫宇!”君叶政呵斥道。 没想到那瓶药膏竟是叶政哥亲自调的,凌越研此时内心已经把凌显给五马分尸了,凌显正在家中与父亲商量边疆之事,不由得背后一凉。 绿榴是个胆儿小的,李南楠也是个闷着不说话的性子,况且是叶政哥的人,凌越研想她也不会帮着说话。 此时无比后悔没有带小箱子来,若小箱子在场,定能跟这个叫卫宇的臭侍卫好好对骂几回合。 第二十二章 凌越研只好亲自下场解释:“药膏极好,只是里面有味药与我体质相冲,所以稍微引起了一点点的不适。” 李南楠在身后狂翻白眼,绿榴在憋笑,她原本是想替小姐解释的,但小姐应该不愿意让三王爷知道药膏里被人放了毒,所以她一时也未找到说辞。 君叶政早就发现凌越研手上的伤不对劲,酒杯里还有半杯酒,拿起一饮而尽之后,他起身说道:“动身去束侯府吧。” 凌越研才坐下不久,看着时辰还早,她原本是打算等宴会差不多要结束了再去,那时皇帝应该也已经走了,但她又想与叶政哥同行,于是便跟在后面一起出去。 “李二小姐。”下楼的时候李南楠被小二叫住,小二面色尴尬,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李南楠问道:“何事?” 四王爷刚刚就注意到李南楠了,本想搭话被人打断,此时找到机会默默走到李南楠身后。 小二为难的看了眼凌越研,说道:“您二位之前在小店压了许多账目,凌小姐的上回将军府已经派人送过来,可...”小二没继续往下说,李南楠的脸色难得的红了。 凌越研给绿榴使了个眼色,绿榴正准备拿出银子给小二,被四王爷抢先,四王爷身后的侍卫把一大袋银子扔给了小二。 “你这小厮怪没眼力见儿,李家二小姐是缺钱的人吗?”四王爷说道。 小二本就是带着要钱的任务来的,如今钱要到了,自然高兴,连忙道歉,这只是个小插曲,本没有什么要说的,可四王爷这一出手就变了些味道。 一路上李南楠的神情都有些不对劲,她们的马车跟在几位王爷后面,四王爷没有坐在马车里,而是骑着马在她们马车周围晃荡。 这四王爷是大王爷的亲生弟弟,听说曹贵妃陪葬之前四王爷在大王爷府门前连跪了两日,却并没有换来大王爷改变主意,在权利和亲情之间大王爷毅然决然的选择了权利。 君策当上皇帝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大王爷关入牢狱,稳住了四王爷,说明在皇帝眼中这个表面好色的四王爷,比冲动无脑的大王爷更有价值。 “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凌越研直接问李南楠,李南楠那一脸有心事的样子看得凌越研糟心。 凌越研想,你千万不要跟我说就因为人家帮你给了银子就春心荡漾,四王爷的接近明显是有意图的。 李南楠摇了摇头,后又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垂眸道:“只是突然有些明白什么叫墙倒众人推。” 若她还是以前的李家二小姐,小二又怎么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找她要银子,她也不会因为没有那么多银子而哑口无言,白白被别人看了笑话。 “就因为一袋银子?拜托李小姐,别这样好吗。”凌越研实在不会安慰人,心里也明白李南楠的落寞。 外面四王爷的影子晃得凌越研心烦,凌越研直接起身掀开李南楠身旁的车帘:“四王爷。” “凌姑娘在叫本王吗?”四王爷脸上堆着笑,真的太油腻了,明明比叶政哥还小,怎么就能如此让人不喜。 凌越研在身上摸了摸,摸到腰上一块玉佩,这块玉佩是前不久首饰铺的老板送来的新品,她很喜欢,咬了咬牙扯下来递给四王爷。 四王爷有些惊讶,手里拿着玉佩仿佛有点不知所措,问道:“凌小姐这是?” 刚刚还叫姑娘呢,凌越研白眼,怎么,这时候知道避嫌了,她嘴角牵起一丝假笑:“李二小姐再怎么说也是我的闺中好友,这账理应我替她还,既然王爷抢先了,这块玉佩,算是我替她深谢王爷了。” 玉佩比那袋银子有价值多了,四王爷自然也明白凌越研的意思,但似乎并不想领情,伸手想要把玉佩还回去。 “哎哟,嘶~”玉佩没能还到凌越研手里,因为她突然把车帘关上,假装不小心碰到右手的伤口,疼得一直叫唤。 李南楠这才开心了些,她原想着这个人情是欠下了,看凌越研还在假装手疼不让四王爷说话,李南楠笑了,以前只觉得这样的凌越研很可恶,现在却发现实在可爱得很。 此时李南楠仿佛更加了解凌越研了,她表面看似大大咧咧,敢爱敢恨的模样,实际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明明知道她在意什么,嘴上说着只是一袋银子没什么,却还是察觉到了她的顾虑。 此时的李南楠绝对想不到,凌越研之所以做出这样的举动,更多的原因是害怕李南楠喜欢上外面还在试图还玉佩的油腻四王爷。 四王爷在外面也很无奈,总不能一直在人家马车前纠缠,被外人看到又得编点什么故事出来了,于是收起玉佩驾马而去。 等到了束侯府,四王爷还试图过来还玉佩,但宴会上是分男女之席的,只有在宴会开始的时候才勉强见得到面,于是下了马车的凌越研连忙拉着李南楠往里跑去,连本来准备好再借机跟君叶政说几句话都忘记了。 君叶政敛眉看着凌越研往里跑,束侯府的长子也就是李大小姐的父君急忙出来迎接几位王爷。 说起这个束侯爷的长子束德,实则是个不求上进的人,束侯爷在战场上死去,束侯府就一直靠着这点军功过活,然则先皇买这个账,君策就不一定买,于是李大小姐才会拼了命的抢下这次冬日宴,想在新皇面前露露脸。 或许是凌越研进来时像野猫似的跑太快,并没有人出来迎接她,一直走到了偏院,正在安排席面的李大小姐才发现了凌越研,准确来说是先看到李南楠。 她走过来很热情的想要拉李南楠,李南楠侧身躲了躲拉了个空,然后她才看向凌越研,脸上挂着笑:“这些下人没一个顶事的,竟没人通知我凌小姐来了。” “无碍。”凌越研把右手藏在袖口里,只要没有大动作,外人是看不到她受伤的。 李大小姐就要伸手去拉凌越研,李南楠手里拿着剑,用剑柄挡住了她,李大小姐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神情冷淡看向李南楠:“好歹是我李玉楠的妹妹,穿的这是个什么,怎的还拿着剑,不成体统。” 李南楠没说话,凌越研正想回怼,被身旁一直跟着的绿榴抢了先:“这身衣服可是绸缎庄的刘老板前几天刚送来的料子做的,李老板说是上好的云锦,右京城独一份。” 绿榴是个懂规矩的,虽是在顶撞,但语气柔软客套,软绵绵的性子倒让对面不知道怎么接了。 然则李南楠穿的那身衣裳确实是那块云锦缎做的,凌越研嫌弃颜色太暗,偏李南楠平时爱穿这种颜色,于是她就让小箱子吩咐府里的绣娘做了这身。 李南楠刚开始还不想穿,后来看到成品着实喜欢,成天穿在身上爱不释手,李大小姐一听到是云锦,想起前几天她派人去绸缎庄本来就是要这云锦来做宴会穿的衣服。 下人回来说没买到她还发了好大的火,没想到是被将军府买走了,还做成了这样难看的衣服,眼里的怒火很明显,但极力压制着,勉强撑起笑意。 “既然来了,就落座吧,来人,好生招待将军府贵女。”李大小姐招来几个下人,转身准备去迎接其他人。 李南楠挡住她的去路,直接说道:“我要见阿弟。” 李大小姐理了理自己的发冠,今日是她的主场,整个人盛装打扮,外人见了可能会夸耀好一个束侯府当家主母,可凌越研却不喜,倒不是因为李南楠的原因,是因为李大小姐今日的样子,像极了当日那个李南楠。 李大小姐唤来了一个老婆子,老婆子在她耳旁低语了几句,李大小姐才对李南楠说道:“阿弟昨日感染了风寒,今日不会出席,已经睡了。” “你...”李南楠还想极力争取,就快把自己想要回李小公子的意图说出去,凌越研急忙阻止。 “李南楠。”她这才冷静才来,让了路。 外面有下人在喊着:“丞相之女周芸冰到~” 李大小姐突然变了脸色,像换了个人似的,疾步往外走去。 “小姐,这束侯府大夫人拜高踩低的模样真是让人不舒服。”绿榴在一旁气愤,想象着要是小箱子在,肯定把她束侯府都给掀了。 让父亲去边疆的圣旨才到多久,就已经满城风雨了,许多人看着风向变了,丞相又是打倒大王爷的关键人物,现在朝中风头正盛,凌越研冷笑,什么时候连这种不入流的侯府也敢给她小鞋穿了,本来目的只是为了见李小公子一面。 凌越研看着李大小姐对周芸冰一副殷勤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既然你非要惹出我的火气,就不要怪我一会儿搞砸你的冬日宴。 凌越研双眼冒火盯着正在跟一旁官家女子聊得不亦乐乎的周芸冰,这个周芸冰是丞相的独女,以前在朝中父亲一直压着丞相,所以这个女人不怎么出来兴风作浪。 第二十三章 但凌越研知道周芸冰也是喜欢叶政哥的,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还特别有心机的点了一颗眉心痣,看着实在糟心,凌越研转身往外面院子去了。 “怎么办,她不让我见阿弟。”李南楠站在凌越研身后,凌越研此时正坐在亭子里吃着点头,面前是一处圈起来的池塘,里面养了些小鱼儿。 此刻的她已经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搞砸冬日宴的办法,回头看着不远处正在欢声笑语的姑娘们,计上心来。 “你阿弟确实感染了风寒,等晚上我们再偷偷溜进来见他。”凌越研刚刚听到了那个老婆子对李大小姐的低语,语气中满是担心,李小公子是真的病了。 李南楠知道凌越研的耳力极好,定不会听错,她此时便更担心了,脑子里已经想到了很多李玉楠欺负阿弟的场景,故意让阿弟淋雨生病。 “紫蝉,紫蝉。”凌越研对着空中悄声叫着,没过一会儿紫蝉就出现了。 绿榴知道小姐心里是憋着坏呢,她就说嘛,小箱子的脾气都是跟着小姐学的,只不过小姐比小箱子更加能忍些,但并不代表小姐是个好欺负的。 凌越研悄悄跟紫蝉细细盘着怎么让李大小姐出糗又不让人知道是她所为,最好让周芸冰背这个锅,好好出口恶气。 “等等。”说到一半凌越研叫停,目光在周围环视了一圈,最后定在对面亭子里。 这可不能忍,是她走得有点久了吗,居然有人敢在她在场的情况下说叶政哥的坏话,凌越研撸起袖子,突然手上一痛,衣袖不小心沾到了伤口。 这次是紫蝉拿出药粉重新撒了上去,凌越研内心疑惑,怎么人手一瓶药粉,实则是莫姑姑知道她是个好动的性子,多准备了几瓶备用,知凌越研者乃莫姑姑是也。 算了,这样过去实在不够有气势,但这些人一直在说叶政哥的坏话,她一定得教训教训,于是随手在地上捡了几颗石子,使用强劲的力道往对面一扔。 可能是左手发力的原因,力道不够,扔过去像挠痒痒似的,并没有引起她们的注意,于是凌越研又抓了一大把石子,分别递给紫蝉和李南楠。 对着李南楠说道:“就那群人,说叶政哥长得没怡国的皇子好看,还说他不喜女色有隐疾,你能忍?打,狠狠的打她们!” “你这样...真的很幼稚。”李南楠终于知道为什么以前凌越研这么讨厌自己,处处都要跟自己作对了。 就这么远,人家随便八卦几句也要报复的性子,很难跟以前的她和平相处。 紫蝉一副习以为常,手里的石子已经快飞出去了,被绿榴及时阻止打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绿榴。”这可不是身为她的丫鬟该做的事,她什么都可以忍,但有人说叶政哥,绝对不行! 绿榴忙解释道:“小姐,那是大王爷的侧妃。” 大王爷的侧妃?敢情这皇帝真就关了大王爷一人,为什么不把这个还在念叨叶政哥的女人一起关了。 这女人,居然开始说什么叶政哥要娶周芸冰,简直胡言乱语,不行,她忍不了了,直接大步走了过去。 大家都是闺中女子,平时很难见到,凌越研自然是一个不认识,但对面的一群女子却全都认识凌越研,除了侧王妃,大家都有些怵凌越研。 其中一个女子跟身旁的人小声嘀咕道:“她不会听到我们的谈话了吧。” “听到了!”凌越研大着嗓门,就差没拿喇叭过来喊了。 还是绿榴眼尖,这么一小会儿已经把人都认全了,走到凌越研旁边小声说道:“小姐,这几个都是萧复萧统领属下的家眷,你以前已经骂过一回了。” 凌越研为了叶政哥骂过的人不计其数,哪里记得这些虾兵蟹将,不管不顾道:“敢在大庭广众下说王爷的是非,都不想活了是吧。” 几个女子吓得话都不敢说,只有侧王妃坐在一旁,盛气凌人的模样:“什么时候官家女子见到侧王妃连礼都不行了。” 嘿!这真是给脸不要脸,凌越研怒了。 “还有脸说自己是王妃,怎的,你家王爷呢,一天天不夹着尾巴好好待在府里,出来说别人的是非。” 侧王妃身边的丫鬟想上前拦着凌越研,试了几次实在无能为力,她们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害怕得紧。 凌越研继续骂道:“一个王妃,在这里谈论未婚男子,还言论龌龊,处处戳人心窝子,是何道理?” “姑且不论你是王妃,就算是一个平民女子,也懂得礼义廉耻,侧王妃家父何人,闺中时没人教你礼仪吗?还是说侧王妃本就无父无母,不知伦理纲常。”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有下人赶紧跑去通知大公子和大夫人去了,侧王妃看到这么多人围观,自然不能输了气势。 “我...”刚吐出一个字,就直接被凌越研堵了回去。 “再者言,背而谗言伤人者,实乃小人!汝等鼠辈,穷极龌龊之能事;而令吾所气愤,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以前都是小箱子跟着凌越研出席这样的场合,偶尔绿榴陪着也不会遇到这样的场景,她虽知道小姐博学多才,能通诗词歌赋,但万万没想到,小姐骂人的样子竟然也如此残暴且有才...... 她内心不由得替面前的侧王妃羞红了脸,李南楠对这个场面却不惊讶,因为她也是曾经和凌越研对骂的其中之一,并且还是败了的一方,她就没见过凌越研在骂人这方面输过谁,特别是碰到关于三王爷的事。 侧王妃见骂不过,也没人帮她,气急,起身就要过来推搡凌越研,说实话,打架凌越研也是个中好手,但今日手伤甚为不便,只好使用凝空步各种躲各种拉扯侧王妃。 旁边的人想拦,拦不住凌越研,又不敢拦侧王妃,顿时鸡飞狗跳,老师父若知道凌越研把凝空步用在这样的场合,恐怕气得要从棺材里跳出来。 突然外面有人用内力打了两颗石子过来,一颗打在凌越研的膝盖上,一颗打在她受伤的手上,膝盖只是酸痛了一下,手上却疼得她冒出冷汗,停了下来。 正巧侧王妃双手推过来,紫蝉和李南楠都放松了警惕,没来得及拦,凌越研就要往后倒去,后面是养了许多小鱼儿的池塘,其实凌越研轻功很好,不至于会掉进去。 只是刚刚那颗石子打到膝盖让她短时间使不出力,突然有人凝空一跃,飞身接住了她。 那人把她放在地上之后转身便走,凌越研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背影,她皱起眉头,那件衣服,她在哪里见过。 “参见皇上,乐妃娘娘,各位王爷万安。” 周围的一群人对着凌越研看不到的地方行礼,紫蝉一般不会出现在人前,闪身躲起来了,李南楠绕过众人走到这边,再次拿出药粉,无奈道:“没事吧?” 凌越研握着疼得要命的手,摇了摇头。 人群散开,仿佛故意给凌越研让了条道,好让皇上看看这个疯女人,这时从左边更快的跑来了一人。 “越研妹妹,没事吧?”是内阁学士之子赵权,一年前在跪先皇朝阳宫的时候碰过面。 凌越研后退了两步,再次摇了摇头。 这边以皇上为首的众位王爷齐齐看向这里,包括叶政哥,这次真的糗大了。 “萧统领,躲在背后暗箭伤人,不是正人君子所为吧。”四王爷身旁站了一位长相俊俏的公子,凌越研从未见过。 凌越研忍着手上的痛给皇上行礼,皇帝身旁的乐妃走了过来,面露担忧,扶起凌越研:“妹妹没事吧?怎的如此不小心,这手...” 手上乌黑一片,药粉都遮不住,可怕至极,关键是那颗石子好像还在伤口上,染得伤口火辣辣的痛。 “快请太医。”皇帝说话间盯着凌越研的手,若有所思。 主事的束德和李玉楠姗姗来迟,跪在皇帝面前大气不敢出,凌越研内心腹诽道:这下可好,确实把场子砸了,可这栽赃嫁祸的手段没派上用场。 凌越研晃了一眼人群中,周芸冰离得很远,站在亭子上看着这边,果真是出淤泥而不染,端出一副清高的架子。 扔石子的萧复这时才从一边假山中走出来,同样跪在皇帝面前,侧王妃被凌越研的凝空步都逼疯了,此时披头散发,一边哭一边跪着说:“皇上,请为妾身主持公道。” 妾身?果然是个风骚浪荡的货,一个大王爷的侧妃,在自己夫君的弟弟面前自称妾身,真是犯贱,她此时一点也不为刚刚发生的事情后悔,只觉得十分解气。 正扶着凌越研的乐妃也注意到了侧王妃的自称,凌越研对这个乐妃知之甚少,只知道她是先皇为君策选的侧妃,不知道其人到底如何,但就算脾气再温顺,也受不了别人在自己夫君面前献媚吧。 果然不出她所想,乐妃开口道:“侧王妃,这种女人家拌嘴之事,还是不要劳烦皇上了,同本妃说说你的不公吧。” 第二十四章 好家伙,这乐妃娘娘果然不是善茬,一下就把事情归到女人家拌嘴男人不便插手来管,让谁都说不出反驳之言。 侧王妃此时委屈得不行,又说不出什么来,总不能说她因为谈论三王爷被人听到所以才引起争论,只好看向一边的萧复。 萧复一直跪在地上,背对着凌越研看不到是什么表情,他对皇上抱拳道:“请皇上恕罪,都是我这个做哥哥的错。” 既然男人开口了,乐妃也不便多言,只是一直搀着凌越研,搞得凌越研有些懵,她跟这个乐妃从未见过,刚刚那一声妹妹,叫出她一身冷汗。 “你何错之有?”皇帝问道,倒还是有些威严。 萧复往君叶政身上看了一眼,随即咬牙道:“臣在妹妹未出阁之前便知道她心有所属,却还是强求她嫁给了不爱的人,因此才会酿成今日的大错。” 凌越研这时才知道,原来大王爷的侧妃是萧复的妹妹,也终于了解到为何一年前萧复会在朝阳宫为难于她,因为她这个妹妹,心有所属之人是叶政哥。 这萧复说话很有道行,也不指名到底是谁,但明眼人都知道,能让她凌越研这般疯狂之人,除了叶政哥还能有谁,把两人之间的争论说成是女子之间的争风吃醋。 可他却没有想过,堂堂一个侧王妃,为了别的男人争风吃醋也说得过去?真是一位好哥哥。 萧复又继续解释道:“那时妹妹碍于面子,又因为某人的可怕行径,这才绝了那股念头,但...”他像是豁出去了,埋头道:“但请皇上饶了臣妹日夜孤寂之苦,本只是和几位朋友说着自己的相思之情,岂料...” “岂料这疯女人,走过来二话不说就骂我,皇上,她骂我无父无母,还说家父是不懂伦理纲常之人,皇上~您要为妾身主持公道啊。” 凌越研注意到了萧复说的话,某人的可怕行径,有理由怀疑是在说她,真是无语了,若一个人的喜欢会因为另一个人就变得唯唯诺诺,那还叫喜欢吗? 绿榴这时才从一旁挤了出来,悄悄走到凌越研身后说道:“小姐,我好像想起来她是谁了。” 凌越研一脸疑惑看着绿榴,绿榴贴到凌越研耳朵旁道:“你忘记了吗?当年你带着小箱子装鬼吓走的那个本来先皇准备赐婚给三王爷的女子。” 凌越研想了半天,好像依稀记得是有那么回事,当初只要得到先皇可能会将谁赐婚给叶政哥的消息,她就会带着小箱子去捣乱,光是装鬼吓出病的就好几个,好像那时为了恐吓那些女子,他还故意说叶政哥有隐疾。 隐疾?!不是吧,等等,原来叶政哥有隐疾这样的话是自己传出去的,凌越研一时间不光手疼,脑瓜子更疼。 一旁的乐妃轻笑出声,凌越研这才想起乐妃还在旁边,忙推了推绿榴让她别再说话。 太医被人急急忙忙拉过来,皇帝出行一般都会带上个把个太医,以防万一受伤中毒什么的。 “太医,越研妹妹没事吧?”这赵家公子还没走呢,还在这嘘寒问暖,也不看看场合,着实让人头大。 “赵权。”皇帝叫了一声,赵权立马走过去跪在地上。 “臣在。” “你父亲平日里管你甚严,怎的会放你来冬日宴。”皇帝问道。 赵权脸红了,回头盯了凌越研一眼,凌越研傻了,这情形不对劲啊,他不会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来吧。 幸好皇帝没让他开口,挥了挥手让他赶紧去外席,别凑热闹,言语间好似有些不悦。 “太医,她的手到底如何?”皇帝走得近了些。 凌越研知道一抬头便能看到叶政哥,若换平时她不知道多开心,可此时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她内心很乱,为了在叶政哥面前有一个名门贵女的样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多难的东西她都能学会,就连比剑,也尽可能做到优雅。 这下可好,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自己此时有多么狼狈,别说叶政哥了,没人会喜欢这样的她。 太医皱着眉头,这神情她在之前那个医官的脸上见过,回头与李南楠对视一眼,仿佛在说:你看,又一个得被莫姑姑嫌弃的庸医。 “不如本王来看看吧。”君叶政出声,已经往这边走过来。 凌越研在内心狂喊,千万别过来,近距离看她这个样子,以后还怎么娶她啊,可天不遂人愿,叶政哥终究还是握住了她的手。 叶政哥的手在这个寒气逼人的天气里也是有温度的,这双手...凌越研笑了,笑得放肆,叶政哥这般主动,把自己的身份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摆在她面前。 这算是变相的考验吗,考验她会不会出卖他,能不能成为他合格的妻子。 石子已经被太医给挑了出去,君叶政把了把脉,接着从身上拿出一瓶药膏准备往她手上涂,被李南楠挡住。 “放肆!”说话的这人,不是那个臭侍卫卫宇又是谁。 李南楠倒也没被这样的场合吓着,看了眼皇上,又斜眼瞟了下还跪在地上的李玉楠,在思考着要不要说,绿榴倒先开口了。 支支吾吾道:“药膏,不适合小姐的体质。” 噗...她还以为绿榴能说个什么出来,但也算不错了,没把中毒的事情说出去,但看叶政哥的表情,明显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刚刚那个太医也是发现是中毒才不敢说话吧,常年混迹皇宫的人,遇到这种事情为了保住自己的命一般都是缄口不言的。 “放心,这药膏我随身带着,药粉虽有用,但治不了外伤。”君叶政淡淡说道。 这已经是很明显的说辞了,叶政哥肯定知道她中毒了,药粉可以解毒但治不了剑伤,本来剑伤已经快好了,但因为刚刚萧复的那颗石子又加重了。 君叶政拉着凌越研的手,细细的撇开伤口上的药粉,再抠出一些药膏敷在她伤口上,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叶政哥的动作温柔至极,她凌越研,十分没用没出息,脸红了! 一套操作下来,冬日宴算是彻底被毁了,皇帝是生着气回去的,乐妃走之前轻轻拍打了一下她的肩膀,凌越研也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直觉不是好事。 皇帝虽然没有处罚谁,也没有问清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甩着脸子离开,几位王爷的心情也很不好的样子,这场冬日宴,让李大小姐丢了好大的脸。 凌越研从束侯府出来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转了一圈又回了束侯府,悄悄的趴在后院墙上,紫蝉白日没闲着,查到了李小公子的住处。 “小姐,你的手没事吧?”紫蝉悄声问道,很担心她这样压着自己的手。 凌越研把手抬得老高,一脸幸福的模样:“没事,好得很,感觉明天就能握剑了呢!”叶政哥刚刚可摸了这只手,还给她涂了药膏,此时的感觉好得不能再好了。 凌越研偏头对李南楠得意的伸了伸舌头,李南楠白眼,实在不能理解,她以前盲目的喜欢君叶政,也没有盲目成这样,真是个傻子。 绿榴跟着马车已经回了将军府,三人趴在房顶上正在等下面守夜的人离开,天已经黑了,离三人很远的地方有处院子,站在院子的阁楼正好可以看见三人趴在那里的样子。 “卫宇,查查她是如何中毒的。” 凌越研后背一凉,总觉得有人在背后,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只是很远处有道亮光,她挠了挠头,又转身看下面去了。 过了一会儿,君叶政才重新出现在阁楼的窗户上,他知道她的耳力好,特地找了这个地方,这个距离她是听不到声音的,但还是警觉地往后看了看,不错。 卫宇站在身后,无奈的叹气,他不想去查,这凌小姐是个折腾人的,有人下毒很正常,君叶政见卫宇没动,回头冷冷的盯了他一眼。 卫宇走到门口还是想再坚持一下,回头问道:“为何这次不派钱末去。”以往关于凌小姐的事情都是让钱末去处理的。 君叶政看着远处正试图把人家屋顶瓦片掀开的某人,嘴角一抹笑意,淡淡道:“她认出我了,派谁去都一样。” 卫宇又叹了叹气,识趣的离开了,他是真不知道这凌小姐哪点吸引了王爷,除了那绝美的舞姿,且不说她时常都是疯疯癫癫的模样,就她那个身份,王爷也没办法娶她。 怪只怪两年前的那场皇家宴会,早知道他就拦着王爷不让他去,偏去了,还正巧看到凌小姐和人斗舞的样子,不得不说,凌小姐跳舞的样子是真美,如果平时能正常些,不做那些有违常人的事,他倒还勉强乐意王爷同她在一起。 可凌小姐平日里,钻王府的狗洞已经算是正常的事了,王爷的什么剩饭剩菜,衣服配饰,想尽了办法贿赂府里的人买去,他有时候都在想,王爷如此纵容凌小姐,会不会有一天亲自端着自己的夜壶,递到凌小姐手上,顺便再说一句:刚尿的。 第二十五章 凌越研见守夜的人走开了,把李小公子所住房间的瓦片都给拆了,正要往下跳,突然右耳一动,有人正在往这边走,听声音是李玉楠。 “快快,合上,你阿姐来了!”三人又连忙把瓦片给合上。 紫蝉往远处望去,黑暗一片什么都没有,不禁纳闷:“小姐,哪有人啊?” 凌越研指着暗处,嘴里数着数,数了十声之后,原本黑暗一片的地方出现了亮光,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老嬷嬷,拿着灯笼火急火燎的。 李南楠有些担心自己想象中的场景出现,趴在房顶上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看到阿弟被人欺负就冲下去。 只见白日里盛装打扮的李玉楠此时已经卸了钗环,面色有些憔悴,疾步走到李小公子房间门口,老嬷嬷刚准备开门,被她叫住了。 “等等!”李玉楠脚步变轻了,走到门口推开一条缝,看到李小公子躺在床上睡得正熟,脸上松了一口气,招呼身旁的人转身走了。 李南楠握着剑,表情难测,这李大小姐整这一出,倒让凌越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明明白天还那样拜高踩低的样子,夜里又出现这样柔弱的一面。 等李大小姐走了之后,紫蝉又开始在一旁掀瓦片,凌越研没动,因为她看着李南楠的脸色不对劲,用脚踢了踢紫蝉,紫蝉不明所以还在掀。 “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那么快下决定,再观察观察。”凌越研打断道。 她知道李南楠在想什么,李小公子在束侯府或许不快乐,但至少有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如果跟了她就不一定了。 凌越研自然会对李小公子很好的,但李南楠肯定不会这么想,她会觉得欠人情,肯定不会事事都让凌越研帮忙。 李南楠迟疑的点了点头,本想离开,束侯府外院突然传出吵闹的声音,三人鬼鬼祟祟的飞过去偷看。 君叶政的视线看不到她们了,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阁楼。 “我束德对你已经仁至义尽。” 外院里亮起了灯,是束德不知道在哪里喝醉了刚回来,在院子里吵闹,看下人的模样已经见怪不怪。 李大小姐面色难看,不想在院子里跟人吵,但束德却好似就是要拉着她说个明白,继续吐着醉话。 “我是冒着得罪大王爷收留你弟弟的,你可倒好,死活要我帮你找那闯祸的妹妹。” “这下可好,人家攀了高枝,回头来打你一棒,要不是我,啊,要不是我替她在大王爷面前说好话,她当初能安然无恙的出城?” 李大小姐忍不住,上前拉束德,被束德反手一推给推到了地上,下人们连忙扶起李大小姐。 凌越研本还想继续看热闹,但李南楠飞身就往外面走,凌越研只好跟着。 李南楠走在街上,走得很快,很急,紫蝉习惯性消失,凌越研只是慢慢跟在身后,没有追,她猜想现在的李南楠或许已经泪流满面了。 束德虽然说得是醉话,但可信度还是很高的,当初她在府里找到李南楠直接就带走了,路上也没有人追,当时李尚书在明面上是因为李南楠的殿前失仪而死。 那大王爷为了坐实这个罪名,肯定是会扣下李南楠的,但她们一路畅通无阻,并没有遇到阻拦,这时候再转念一想,当时李大小姐如果把李南楠带到了束侯府,大王爷肯定会上府要人。 凌越研不认为李大小姐会有那么深的心计,猜到她会去找李南楠,无非是当时那样的状况,只能把李南楠留在府里,拖累不了束侯府也可暂时保住李南楠的命。 但李大小姐却没有想过,那时的李南楠已经面临崩溃,若她当日再晚几步,只能见到一尺白绫和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小姐,有刺客!” 刺客的剑随着紫蝉的叫喊声朝凌越研刺过来,因为是参加冬日宴,手上又有伤,她没有带剑,但反应很快,腾空而起,躲过了那一剑。 这些人武功高强,她完全没有听到动静,不是从前经常刺杀她的那群人,来不及多做反应,凭空出现的几名黑衣人刀刀都是往她的要害刺。 紫蝉被几人缠住,凌越研躲闪不及,一把剑直直的向她刺来,幸好李南楠及时赶到,一剑挑伤了那人的手筋。 “什么人?”李南楠一边打斗一边问道。 凌越研一直在躲,她也想知道是什么人,这些人全都是黑衣蒙面,看不见任何人的脸,这时从远处又飞来一人,她能感觉到此人的武功远在李南楠之上。 李南楠虽然练武最晚,却是三人里武功最高的,这下完了,最后出现的黑衣人很快就绕过了李南楠的攻击,朝凌越研而来。 凌越研没法,只能使用凝空步与面前的黑衣人周旋,只见那黑衣人原本是要刺向她的胸口,却在半路刹住,凌越研抓住机会往紫蝉那边飞去。 此时紫蝉那里的黑衣人最少,身后的那个黑衣人还在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凌越研皱紧眉头,做了一个危险的决定。 转身,迎面对准了黑衣人,紫蝉惊了,使劲浑身解数把周围的黑衣人干倒,飞身上前,却又被其他的黑衣人拦住。 就在剑尖离凌越研还有一寸之时,被迫停下了,因为凌越研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男子,背对着她,这衣裳很熟悉,就是白天接住她的人。 对面的黑衣人看有人挡剑,似乎还松了口气,就要用力刺下去,凌越研推开男子,顾不得自己受伤的手,一掌打在对面黑衣人的身上。 黑衣人被打了一掌发出了声音,是个女的!挡剑的男子趁此机会拔下剑与女黑衣人周旋,最终女黑衣人被男子打倒在地,正好倒在凌越研面前。 女黑衣人衣裳被男子挑破了,她捂着胸口,喊了声:“撤退!” 所有黑衣人迅速离开,什么都没留下,但凌越研发现了一些线索,那个女黑衣人倒在她面前的时候微漏香肩,那锁骨之处有个很明显的牙印,不像是被人刚咬的,倒像是刻意用了些手法留下的。 “你怎么样?”紫蝉本想上前看凌越研有没有受伤,挡剑的男子却突然倒在她身上。 李楠楠也走了过来,眼睛里还能看到红血丝,刚刚果然是在哭。 挡剑的男子晕倒了,身上侍卫服沾满了血,凌越研手上也是血,刚刚用力打出那一掌,让手上刚刚结痂的伤口裂了。 “快走,万一他们再回来就完了。”李南楠说道,换了个方向扶起凌越研受伤的手臂。 这些刺客胆子很大,这里离将军府只有两条巷子的距离,她习惯走小路,所以周围没人发现她们。 但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刺客是怎么知道她会走这条小路的,还是说一路都跟着她,不可能,要是一路跟着她不会听不到一点动静,只能是事先就埋伏在这里。 小箱子见凌越研这么晚还没回来,拖着缠了纱布的肩膀在门口等着,见到凌越研被李南楠扶着,紫蝉还驮着个男人,吓傻了,大声叫嚷着把府里所有人都吵醒了。 凌越研无奈,幸好母亲还在寺庙里,否则看到这样的场景不得担惊受怕死,下人们赶紧去请医官。 “去叫莫姑姑。”凌越研吩咐道,男子被一剑刺得很深,又与那女黑衣人缠斗许久,只有莫姑姑有办法让他短时间清醒过来。 凌显和父亲还在商议事情,出来看到凌越研的手担心坏了,这手反复受伤不好,日后恐会留疤。 “不好了!”一边刚回了王府的君叶政看到卫宇急冲冲跑来。 他不是让卫宇去查那丫头手中毒的原因吗,为何这般神情,难道是研儿出事了? “出事了?”君叶政问。 卫宇使劲点头,因为跑得太急还在喘气。 “研儿出事了?”君叶政再次问道。 卫宇又点头,断断续续说道:“刺客,又是那群刺客,她们发现王爷在关注凌小姐了。” 君叶政敛眉,浑身散发出了一股杀气,转身就往外走,卫宇跟在身后。 “我调查到凌小姐中毒跟汉卿夫人有关,正想去汉卿夫人府里,出将军府的时候看到她被人扶着回来。” “扶着?”君叶政冷声问道,脚步加快了些,以前他一直隐藏得很好,并未被人发现他在关注研儿,是最近太放肆了些。 卫宇点头:“是扶着,还有...” “卫宇,回去清点府里所有的暗卫,那些刺客敢在那一带出现,肯定有藏身之处,挨家挨户给我搜。” 这一年来几次刺杀他都没当回事儿,但这次不同,这次触及了他的逆鳞,挖地三尺他也要把人找出来。 莫姑姑来得很快,把凌越研的手伤再次处理之后就开始全力救治中剑男子,凌越研则被凌将军叫去了书房,书房门紧闭,连凌显都没能进去。 她跪在地上,父亲一般不会发那么大的火,何况她还受了伤,肯定还有其他的事情。 凌将军背对着凌越研,手里拿着一张密信,是他的副将刚刚传到他手上的。 他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凌越研,又心疼又气愤,把密信扔在她面前。 第二十六章 密信上是她在查云杉之事的汇报,她从回来就找人在查云杉之死,先皇当年突然崩逝也不是没有人出来怀疑,只是大多都被大皇子的暴政给压了下去。 若先皇之死真的只是意外,那十九名舞姬和十四个民间厨子,加上一共三十三条人命,又为何会被人残害,还草草的藏在冷宫被人发现。 她是在查,不仅要查到云杉的死,还要为那三十三条人命讨回一个公道。 “你知道你母亲为何迟迟在寺庙不归吗?”凌将军坐在正位,言辞狠厉。 “你从小就爱跟人辩是非,遇到不公就要去伸张正义,当年我卖了自己的老脸也要把你送去临雅山庄,时至今日你还不明白为什么吗?” “为何?当年父亲明明查了那三十三条人命的死因,为什么不继续查下去;父亲既然提到了临雅山庄,那我便问父亲,沙琅城那场战役,父亲真的赢了吗?”凌越研义正言辞,她自回来之后就想与父亲好好谈谈,只是没想到会是今晚这样的争锋相对。 凌将军没想到凌越研会突然提起沙琅城之战,神情微微动容,但依旧威严。 “我不管你听了什么谣言,凌越研我告诉你,云杉之死不准再给我查下去!”凌将军罕见的凶了凌越研。 可她并不害怕,甚至从地上站了起来:“为什么不能查,父亲您的心不亏吗?夜里不会梦到那三十三条亡魂向你倾诉他们的冤吗?” “凌越研!”凌将军重重的拍响桌子,外面的管家张伯察觉到事情有些严重,连忙去叫正在守着莫姑姑救人的凌显。 “当年死的不仅那三十三条人命,还有当晚陪侍先皇的所有宫人,为何没有一人将这件事说出来,啊?”凌将军也气红了脸,指着凌越研。 “先皇死后最快得到消息的是如今在狱中的大王爷,可得到皇位的是二皇子君策,你要查是吗?顶着凌家两百三十四条人命去查?” 她多想此刻听不懂父亲在说什么,但身为将门女子,从小耳濡目染官场的尔虞我诈,她实在太清楚父亲此时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那么多人死了没人去查,即便大皇子把持朝政的时候不查,那二皇子呢,已经坐上了皇位的二皇子就好像根本不知道有人在先皇崩逝的时候死了一样,是真不知道吗,怎么可能真不知道,堂堂皇宫一夜之间死了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不会有人知道,那叶政哥呢?叶政哥知道吗? 凌将军见凌越研稍微冷静了下来,遂继续说道:“半年前还未上任的二皇子曾来过府里一次,送礼的队伍排了整整两条街,说是惊了你的马车,向你赔礼道歉。” 这事没人跟她说,凌越研看着父亲疑惑不解,等着听他接下来说的话。 “继任之后他多次在朝上提起你,他后宫仅有两位侧妃,至今未立皇后,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为什么就看不出来?”凌将军说道。 顿时一盆冷水浇醒了凌越研,她终于明白母亲为何要用父亲的官印给她写那封家信,信中又为何故意提到她还未及笄,那封信被谁看过,母亲又为何迟迟在寺庙不归。 这段日子,胡太妃给她递了邀帖,连太后也亲临还故意提到母亲,原来如此,只有母亲回来了,提婚事才够名正言顺,母亲一日不回,君策就不会贸然提起,可母亲终归是要回来的,至少在几日后她的生辰上,就得回来了。 呵!可真是讽刺,自以为聪明绝世,整天招摇撞市,大祸临头都还未觉察,难怪在冬日宴上乐妃频频向她示好,那声妹妹此时想来,愈发毛骨悚然。 “可他明明知道我眼里只有叶政哥。”凌越研道。 凌将军嗤笑,笑中带着讽刺,不是讽刺凌越研,在讽刺自己。 “你是我凌木的女儿,谁娶你就等于拥有了整个凌家军,他会眼睁睁看着兵权落在别人手里?” 凌越研不解:“可那是他的亲弟弟。” 说出来之后自己都笑了,亲弟弟又如何,那封昊雨给她的信中,芜艾国皇帝杀的那位,还是他的亲儿子呢。 权利,真的是一个能让人丧失感情的东西,可怕至极。 “父亲,我可以答应你不再查六师姐的死,但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凌越研道。 凌将军坐回椅子上,眼圈红着,也不知道是被气红了还是怎么红的。 凌越研问道:“沙琅城一战,你到底有没有赢师父。” “这重要吗?”凌将军脱口而出。 重要吗?她的父亲问她,那场战役的输赢重要吗?她笑了,不重要吗?师父到临死前都还在为那次的输赢较真,在父亲这里就换来一句重要吗? 昊雨信中说,那场战役怎么都是必败的,无论师父是赢了还是输了,师娘都得死,只不过赢了有赢了的死法,输了有输了的死法,芜艾国皇室内斗,皇子与自己的父亲抢皇位,皇子被赐毒酒前留下了一句话,说昊勇将军是芜艾国最得力的臣子,希望他的父亲能够永远恩待。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高高在上的皇帝怀疑起了对国家最忠诚的将军,于是给师娘的接生婆下了一道圣旨,若沙琅城之战胜了,大小一起死,若败了,小的活。 在接生婆眼里,那场战役是败了的,所以昊雨才能活下来,也许是师父一直坚持着自己没输,寒了昊雨的心,又或许是昊雨在鼓岭峰三年宁死不愿学凝空步,被师父赶下了山,反正最终,师父到死也没能得到昊雨的原谅。 “父亲,您一直在我心里都是最伟大的英雄,但到今日,我开始犹疑不定了,那个英雄,是否用了卑劣的手段,赢了一场本该输掉的...” 话没说完,父亲一耳光扇下来的同时,书房门被凌显推开了,身后站着叶政哥。 她不知道他们何时在外面的,如此狼狈的画面,今日已经被叶政哥看到两回了,但好像都不重要了,凌木的女儿,谁敢娶。 凌越研红着眼逃离了那里,手上的伤也红得像是在往外冒血,君叶政皱着眉头一直看着凌越研的身影,直至消失不见。 “三王爷怎会深夜到府?”凌将军上前行礼道。 凌显帮着回答:“那受伤的男子是王爷的暗卫,名叫钱末。” 王爷的暗卫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好像大家心里都有疑问,却都没人问出来,凌显看到三王爷出现在府里的时候也惊讶了一会儿,没想到堂堂王爷对自己的暗卫如此担心。 君叶政走进书房,眼睛在刚刚凌越研跪过的地方徘徊,走到书案旁,书案上摆着的正好是边疆防御图。 “既然来了,就谈谈此次边疆换防一事吧。” “小姐,你知道吗?救你们的人是三王爷的暗卫耶!我去看了一眼,你猜他是谁?”小箱子一边给凌越研细心上药一边说道。 “不是叶政哥的暗卫吗?”凌越研有些心不在焉,但也听到了小箱子说的话,告诉了她是叶政哥的暗卫又让她猜是谁,不是自相矛盾吗? 小箱子神秘兮兮,把药膏全都涂在了伤口上才说道:“是那个侍卫!就是我们每次偷偷买三王爷的食盒时,守后门的那个侍卫!” 竟是他?!凌越研倒没有想到,其实她在看到侍卫身上的衣服时就知道他是叶政哥的人,只是外面天黑没看清脸,没想到叶政哥府里守后门的都能当暗卫。 小箱子还在一旁叽叽喳喳,凌越研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从小到大,这是父亲第一次打她,脸没有打疼,但是心痛了。 父亲越是这样气急败坏,越是说明了沙琅城之战有问题,她不是在纠结那场战役到底谁赢了,她在为师父讨一个说法,不能让师父失去了妻子,还没了荣誉。 她走到窗边,看到有几个下人在那里小声的谈论着什么,于是叫了一人过来回话。 “你们在说什么?”她隐约间听到了叶政哥的名字。 丫鬟是隔壁院浇花的,后院的许多花都长在墙头上,所以她经常要搭着扶梯浇花。 她说看到叶政哥很着急的翻了将军府的后墙,抓了一个下人问是不是府里有人受了伤。 那个下人正好是看门换岗回来的,自然看到了凌越研和暗卫,回答他确实有人受了伤,还很重,快死了正在救治,于是叶政哥朝院内跑去,接连打翻了府里的许多花盆。 若在平时,凌越研肯定会细细的再问一遍,让丫鬟把叶政哥每一个动作和说的话一一描述清楚,但独独今日她没了兴致,叶政哥本就是个心善之人,爱护自己的暗卫是应该的。 李南楠说她做了决定,李小公子还在让李大小姐养着,或许经过今晚的事之后,李南楠意识到了今后的生活必定带着刀光剑影,既然李大小姐是真心爱护李小公子,她也就释怀了。 夜深了,今日实在太累,叶政哥还在书房跟父亲谈事,可她坚持不住了,沉沉睡去。 第二十七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马上要及笄了,还是因为昨夜父亲的话,凌越研自醒来之后开始唉声叹气,凌显从东山军营牵回两匹好马,想带她出去散散心。 走到门口被皇帝叫去了宫里,好像他们总有很多事要忙,父亲忙着去边疆做准备,出发的日子定好了,就在她生辰的前一天,带着母亲一起去。 母亲曾经也是跟着父亲上过战场的,只是这次多少有点刻意,家里的长辈都走了,君策总不能让凌显带着她拜堂成亲吧。 “源仲哥,此次边疆之行,你可要好好顾着自己的腿疾,别又恶化了。”凌越研坐在马上,被前面的人牵着走在林间。 也不知道这到底算哪门子散心,周围一群士兵守着,还有十几个暗卫在暗处。 前面牵马的男人回头,高大魁梧的身材下有着一张清爽的脸孔,他摆了摆手,潇洒道:“小姐放心,回来的时候给你带边疆好酒好布匹。” 凌越研难得露出一点笑脸,这人是父亲的另一位副将,父亲有两个副将,一位就是给父亲写密信的那位,是跟父亲一起长大的,而眼前这位是他的儿子。 源仲哥是在军营里长大的,他的母亲是军营里的医官,早些年病死了,有一年他跟着父亲去剿匪被土匪头子打伤了腿,腿里生生扎了几根大钉子,医官说会留下后遗症,以后刮风下雨都得疼。 本来这次去边疆没有他的,但听凌显说他非要去,他说男儿就应该活在风沙里,凌越研却觉得他是个傻子,留在右京城里好酒好肉不爽快吗? “源仲哥,你再这样风沙下去,会娶不到媳妇的。”凌越研不禁说道。 源仲大着嗓门嚎叫了几声,周围的士兵们跟着哄笑,凌越研疑惑问:“我说的话有这么好笑吗?” 身后有个士兵大声说道:“小姐有所不知,像我们这样的人,媳妇就是盔甲,孩子就是剑!” 周围士兵跟着起哄,闹着笑着,护着她散步到了一处亭子,前面有人钓鱼,凌越研觉得新奇,下了马。 这条河里没有鱼,早些年河的上游住了很多猎人,捕到的猎物杀了之后内脏就扔在河里,久而久之下游的百姓受不了,就去告了官府,官府赶走了那些猎户,抽干了河里的水,等再有河水的时候,里面就没有鱼了。 原本是有很多人在这里钓鱼,还特意修建了钓鱼的亭子,后来慢慢的大家钓不上鱼了,就不再来了。 “源仲哥,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凌越研说道。 源仲见附近还算安全,远远瞟了一眼带着斗笠的钓鱼人,对凌越研点了点头,牵着马站在离亭子不算远的地方。 凌越研一步步朝亭子走去,那人就坐在亭边钓鱼,鱼钩在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穿着一件灰色大氅,头上戴着斗笠,即使这样,凌越研也认出来了。 “三师兄。”她叫道,随后又换了个称呼:“三王爷。” 君叶政把鱼竿放在地上,没转身,但轻声笑了,嘴里说着:“这两个称呼我都不喜欢,还是叫叶政哥好听些。” 凌越研站在那儿故作淡定,实则左手把右手上伤口旁边新长出的肉都掐红了,她真笨不是吗,明明就是这么一个背影就能认出来的人,为什么在临雅山庄时被叶政哥亲自喂药却没认出。 “是因为钱末,才开始怀疑我的身份吗?”君叶政问道,眼睛一直看着半点没有反应的鱼竿。 钱末?应该是那个暗卫的名字吧,凌越研摇摇头:“是因为阿兰。” 山庄里好像知道三师兄身份的人不多,大师兄和季师傅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她,那位神医好像也知道,但每次给她诊完脉后跑得比兔子还快,除了这些人就只有阿兰了。 她见到过阿兰和三师兄站在一起,后来走的时候她故意利用玉微师姐问阿兰三师兄的名字,阿兰毕竟还是个孩子,即便有心隐瞒,表情也出卖了她。 连名字都不敢说,明明只要随便编一个名字就可以,只有可能是三师兄没有提前跟她商量,如果她随便说一个然后凌越研再问三师兄,两人说的不一样就暴露了。 但为什么阿兰会不敢说出三师兄的真名呢,只有一种可能,是凌越研认识的人,于是顺着猜下去,直到那日比剑看到叶政哥的手,三师兄连着喂了她大半个月的药,那双手她一看就知道是谁。 君叶政也没想到她那么早就怀疑上了,一直以为是钱末那身侍卫服,当日在鼓岭峰时他穿的是自己的衣服,看到她正试图过桥,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才会跟钱末换衣服去救她。 “叶...咳,叶政哥。”这是凌越研第一次当着君叶政的面这样叫他。 君叶政身体动了动,起身看了眼对面,卫宇正带着暗卫埋伏在对面,有消息称昨晚那伙刺客今日会从这条道逃出城。 天色不早了,鱼儿该出来了。 君叶政回头,目光注视着凌越研右手上的伤,轻声说道:“这么反反复复,日后会留疤了。” 细听声音里有后悔,当日比剑他虽有意让她难堪化解那丫鬟的大不敬之言,却没想到会伤到手,也没见有练武的人傻到用手去挡剑,她算是第一个。 君叶政走近了些,凌越研有点不适应,那种从小到大喜欢着的英雄突然真实的站在面前,这种感觉真的太奇妙了。 “脸还疼吗?”君叶政问道。 凌越研后退了两步,摇了摇头,脸又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源仲在远处好像认出了君叶政,眉头皱起,吩咐周围的士兵离远些,王爷与小姐私会的事情若是传出去,恐会出事。 凌越研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这么不争气,既然不能嫁给叶政哥,今后无论嫁给谁她都不会幸福,趁现在勇敢表明自己的心意。 她抬起头来刚要说,被君叶政抢了先:“父皇无故崩逝的内情,我是知晓的。” “什么?”凌越研问道,为何叶政哥会突然说这个,昨晚在父亲书房说的话,他听到了。 这样说起来,云杉还是他的师妹,知晓这件事是什么意思,是字面上的意思还是? 君叶政轻声叹了口气,转身看着河水,娓娓道来:“大哥的暴政跟年老的父皇一模一样,在父皇崩逝的前一天,他召我们四兄弟进宫商议要事。” “与怡国开战之事吗?”她略有耳闻,当时父亲召集很多武臣来家里商议。 君叶政点了点头:“怡国的小皇子风沚被我国安插在那里的暗探给抓了,大哥和二哥建议把人秘密送回右京城当做开战的人质,但父皇担心夜长梦多,叫人直接杀了。” 杀了? “真的杀了?”那可是一条人命,若凌越研没记错,怡国的小皇子当年与明华六公主年龄相仿,尚且只会咿呀学语。 “不仅杀了,还把人挂在了怡国的城门上,怡国皇帝愤怒不已,扬言不日将攻我朝佳国门。” 凌越研疑惑,这些事她确实毫不知情,但此时略微猜到了一些,为何怡国还未攻来,势必与先皇的死有关。 君叶政又说道:“我国的兵力还不足以与怡国一战,况且怡国与芜艾国早有盟约,又与远塞国有微弱的联系。” “于是你们就决定一命还一命?”凌越研问道,看着君叶政的背影有些不敢相信,她所认识的叶政哥不是一个弑父之人。 君叶政回过头来与凌越研对视,那眼神里竟然透着无助,这是什么意思,凌越研猜不透。 “你只要知道,那些人的命是曹贵妃的阴谋,二哥没有参与,我也没有。” 君叶政没有继续说下去,可凌越研想知道,她迫切的想知道,先皇的死真的是他们谋划的吗?全部都是亲生儿子,谋划着怎么杀死自己的父亲? “研儿,我想告诉你的是现在因为我的原因,有一伙刺客盯上你,所以这段时间在我没抓到她们之前,别到处乱跑。”君叶政说。 凌越研内心所有的疑问和烦恼,被这一声研儿给冲得稀巴烂,叶政哥叫她研儿,连凌显都没这么叫过她。 突然对面的林子里传出两声人模仿的鸟叫,凌越研一听就听出来是那个臭侍卫的声音,往对面看了一眼。 “你原来...” 君叶政突然上前捂住凌越研的嘴,带着她飞身到了源仲面前,对源仲说道:“护她周全。” 等等,凌越研还想回头说点什么,被君叶政扶到了马上,源仲纵身一跃,护着她驾马而去。 凌越研也听到了,有一伙人正骑着马从另一边往叶政哥那个方向去,人数众多,比昨晚刺杀她的足足多了一倍,她有些担心叶政哥,但源仲这直性子,根本不听她说话,一路狂奔回府。 凌越研站在府外想出去,被源仲死死看着。 小箱子从府里兴高采烈的出来,看到凌越研忙跑上来道:“小姐,莫姑姑来了,在房间等着你。” 凌越研怒瞪源仲,她怎么也不可能在源仲哥的眼皮下逃出去,毕竟源仲哥一人可战百军。 第二十八章 她气呼呼的往自己房间去,昨晚莫姑姑就把钱末救醒了,此时正躺在府里,这时候莫姑姑来,应该是来看她的手伤。 叶政哥就是三师兄,那师父所说的那个希望很有可能就是叶政哥,此时想来武扬馆里的秘密肯定都是跟叶政哥有关,为什么芜艾国之人要听叶政哥的话?叶政哥除了是朝佳国三王爷,临雅山庄三师兄,到底跟芜艾国有什么联系。 她一边庆幸着自己离叶政哥又近了一步,一边又十分恐慌,为何叶政哥会突然把自己的身份暴露给她,是考验还是另有目的。 还有先皇的死,如果叶政哥真的参与了弑父,她还能像从前那样对叶政哥吗,这些想法似乎把她牢牢的困住,半分挣脱不开。 小箱子去找李南楠去了,凌越研独自回的房间,房间门是关着的,不是说莫姑姑来了吗,她正疑惑着,左手轻轻推开了门。 莫姑姑应声跪在她面前,满面愁容。 “快起来,莫姑姑这是干什么?”凌越研单手去扶,被莫姑姑躲开。 她在地上磕了两个头,才说道:“求你救救云杉。” 谁?云杉? “莫姑姑起来说话,这是何意?”云杉不是一年前就死在皇宫了吗。 凌越研唤来绿榴,想让绿榴把外面的丫鬟们清走,谁知道莫姑姑拉住她的衣裙,直言:“来不及了,我刚刚才得到消息三王爷布下了天罗地网,再不出发就来不及了。” 凌越研听得云里雾里,莫姑姑拿着手里的银针直接把绿榴给刺晕过去,带着她就往后门走。 “莫姑姑,你到底要做什么,能不能把事情说清楚。”凌越研使劲松开莫姑姑的手。 后门口有两匹马,看来莫姑姑一早来这里就是准备带走她,莫姑姑神情紧张,左顾右盼之后推着凌越研上了马。 “路上与你说。”莫姑姑道。 源仲哥不可能不在后院安排人,况且紫蝉也在暗处,加上父亲之后又派了很多暗卫,她很想告诉莫姑姑此时说不定源仲哥就在身后追她们,但来不及说,因为莫姑姑告诉了她又一个隐情。 这几天知道的秘密太多,凌越研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死了,不是说只有死人知道的秘密最多吗。 莫姑姑说她就是昊雨,凌越研还没来得及震惊,又听到另一个更加惊讶的事,昨晚的刺客,带头的就是云杉。 云杉一年前从皇宫逃了出来,因为一直有人追杀所以不敢出现,也不敢回临雅山庄,她找到了莫姑姑,求莫姑姑收留。 莫姑姑说云杉用了一年的时间召集了很多江湖人士,为的就是给那十八名舞姬报仇,可当年明明就有十九具舞姬的尸体,云杉又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还没到刚刚钓鱼的地方,凌越研就听到打斗声,身后源仲哥也带着人在追她,一时之间全是马蹄声,凌越研第一次感觉到耳朵的不适,那种震耳欲聋的声音让她想吐。 莫姑姑不会武功,直到肉眼可见打斗场面之后,才下马跑过去大声喊道:“杉儿,快停手!” 云杉听到莫姑姑的声音回头看过来,被卫宇抓到空隙,一剑刺到了她的肩膀上,君叶政背对着她们,依旧坐在那里钓鱼。 凌越研捂着耳朵,慢慢的适应了,抬头便看到卫宇还要刺第二剑,出声阻止:“臭侍卫!” 卫宇手里的剑一个踉跄,差点没掉在地上,他活了那么久没人这么叫过他,君叶政听到凌越研的声音愣住片刻,转头看了过来。 两方打斗的人还没停手,凌越研着急,跑了过去,君叶政手上的鱼竿动了动,终于有鱼儿上钩了,他却顾不得鱼竿,随手扔在水里,惊动了鱼儿,失去了一次钓上鱼的机会。 这种刀光剑影的地方,一个不慎就会被误伤,君叶政飞身过来把凌越研带到亭子里,凌越研忙拍打着君叶政:“快住手,叶政哥,那是六师姐,你的师妹,云杉,是云杉!” 能看到活的云杉她比谁都还要激动,师父死前最为遗憾的就是云杉了。 “住手。”君叶政声音不大,但就是这么轻声一喊,所有穿着侍卫衣服的人全部住了手。 云杉一行人几乎全受了伤,一个个捂着胸口,捂着手臂,狼狈的站在原地,莫姑姑忙跑上前去给云杉的肩膀上扎了一针止血。 卫宇走过去扯下了云杉的面纱,那是一个长相清丽的女子,眉宇间又有些妩媚,是个美人胚子。 云杉盯着莫姑姑眼神复杂,她此次出城走这条路只有莫姑姑知道,右手在腰上动了动,抽出一把匕首对准了莫姑姑的喉咙。 凌越研急得差点跳起来,忙喊道:“你你你...我,你要做什么?” “小师妹,你的凝空步练得不错。”云杉开口道。 凌越研就知道,昨晚她就察觉到女刺客刺杀她的时候好像留着一手,所以她才敢以身试探,却不想半路出来个钱末。 原来云杉师姐是看到了凝空步认出了她,凌越研回头看了一眼君叶政,所以连六师姐也不知道叶政哥的身份,那她到底要不要说。 君叶政轻轻摇了摇头,凌越研便明白了,回头对云杉说道:“那可是师父的女儿,你可想好了。” “师父他老人家早就把她逐出临雅山庄了,她现在什么都不是。”说着手里的匕首又紧了几分。 莫姑姑眼看着匕首离自己的脖子越来越近,出声道:“杉儿,我只是想来救你,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条路线是我昨晚才与大家商量好的,除了你没人会知道。”云杉说。 君叶政一直在后面不说话,凌越研也拿不定主意了,关于云杉的所有事情她都是听人说的,云杉到底是好是坏她也无从得知,万一云杉就是个坏人那莫姑姑该怎么办。 “你跟她说,可以交易。”君叶政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贴到凌越研的耳旁轻飘飘说了一句,惹得她心痒痒,脸又泛红了。 凌越研便说道:“云杉师姐,你不要冲动,你想要什么,可以谈。” 这时源仲哥带着人也赶到了,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以为凌越研有危险,二话不说让人把云杉的人围了起来。 云杉扫视了一圈,讽刺道:“这就是你想谈话的方式?小师妹,人心不可信,是你们宫里人教我的。” “那你不记得师父教的,同门情谊堪比金石,我对你完全没有恶意,莫姑姑更没有,就是她来找我救你的,你别伤她。” 云杉半信半疑,手上的动作迟缓,被身后的源仲哥抓住机会,源仲哥下手太重,一剑柄直接把云杉给敲晕了。 所有人被源仲哥带回了右京城,走的时候他看了眼君叶政,其意难测。 凌越研也被源仲给带了回来,莫姑姑被当作刺客一起被源仲给抓了起来,关进了小戒所牢中。 右京城有大戒所与小戒所,大戒所关的是皇室官家,小戒所关的就是黎明百姓了,凌越研很想进去问问云杉到底怎么逃出宫的,可源仲哥这个油盐不进的,死活不让她进去。 没过一会儿父亲跟凌显就来了,凌显过来关心她,父亲却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直接就进了小戒所,凌越研无语,她都没有生气,父亲倒还先生起气来,真有意思。 凌越研甩开凌显,径直往街上走,现在最紧要的是见到人,她想去找叶政哥,但从今天的事情看,叶政哥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那就只有先回府了。 不知是谁,走到她身边时悄悄的放了张纸条在她手里,她捏着一直走到将军府门口才打开来看,是叶政哥的字迹:入夜,红羽馆微雨阁。 红羽馆不是右京城最有名的妓院吗,叶政哥怎会约在这种地方见面,算了不管了,先见到再说,她心里太多事了,实在憋得慌。 李南楠端着碗药进来,听说了今日的事,询问着她莫姑姑怎么样了,说起就心烦,莫姑姑有什么错,这源仲哥真的是好坏不分,要不是叶政哥当时在,说不定连臭卫宇和那些侍卫都会一起被抓。 “李南楠,你不要喜欢叶政哥了,你不了解他,远远不够了解。”凌越研拿着一套男装在镜子面前比划了起来。 李南楠被凌越研的话搞得一脸懵,怎么听都觉得眼前人在炫耀,可她在炫耀什么呢,这右京城,不,放眼整个朝佳国,也没人比她更了解君叶政了吧。 “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才勉强放下叶政哥的,但爱情这个东西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我不怪你藏着叶政哥的手帕。” “我...”李南楠想要解释,她真的只是觉得那手帕擦汗方便,没有其他的心思,又被凌越研打断。 “放心,我就假装不知道你还喜欢叶政哥,你偷偷喜欢吧,别再让我发现,不过你休想听到我说什么公平竞争的话。” “其实...” 凌越研继续打断:“我什么都可以和别人公平竞争,唯有叶政哥,就算是偷,是抢,我都要得到他,只能是他。” 第二十九章 李南楠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上嘴,把药放在一旁转身就走了,凌越研看着李南楠出去的身影,一副得意的样子盯着镜子里的男装,自言自语道:“小样,就不让你说话,我就听不得别人说喜欢叶政哥。” 凌越研穿着男装在去红羽馆的路上,去这样的地方紫蝉不好藏身,所以也换了一身男装,本来是要带着小箱子来的,但一想到那个场景她就想笑。 府里所有的男装都找来试了个遍,小箱子真的又胖了,或许是肩膀受伤行动不便,一件男装都穿不上,气得直打鼓,只好作罢。 这条街是右京城出了名的寻花问柳之地,除了打扮风骚的女人和男子,几乎看不到正常打扮的良家女子和孩子。 一个个女子就挂了张布在身上,她双手插在袖子里,全身都打了个寒颤,也不知道在这寒冬腊月里冷不冷,反正她穿了三件里衣都还是冷得要命,这男子的衣服实在太薄了。 “小...公子,真的要进去吗?”紫蝉站在凌越研身后问道。 凌越研回头看了眼紫蝉,比起她来,紫蝉穿着男装更像个男人,她已经尽力了,为了不让人认出来还特意在下巴上沾了胡子,除了身板小了些应该是没人能看出破绽。 身旁经过两个揽客的女子,其中一位媚眼含笑对紫蝉眨了眨眼,后又看向凌越研,随即对身旁的姐妹说道:“又是哪家的夫人扮作男子来捉奸了,这月第七回了吧。” 她身旁的女人笑了笑,回头瞟了眼凌越研:“加上这个,第九回了。” “哎哟,不知道哪位公子要遭殃了。” 凌越研:“......” 她花了整整大半个时辰装扮,这么容易就被认出来了吗,她回头看向紫蝉,紫蝉不过就是换了身男人的衣服罢了,都没人认出她是女子,还给她抛媚眼,简直是侮辱她化妆的技术。 凌越研吐了口气,胡子掉在地上,伪装彻底宣告失败。 “师父怎么总是收些傻女人呢,前面刚走了个云杉,又来一个傻不拉几的。”三楼的窗边,一年前跟着大师兄的玉微正站在君叶政身旁,看着下面的凌越研。 “她可不傻。”君叶政含笑看着凌越研,凌越研此时正在楼下想着怎么光明正大的走进去不被老鸨认出是女的,撩着紫蝉的外袍,妄想藏在她身下。 君叶政转身坐回榻上,对卫宇使了个眼色,卫宇转身离开。 “上次从临雅山庄回来我特地去问阿兰有没有话带给你,她说没有,但好像让研儿带了话。”君叶政说道。 玉微的表情有瞬间的变化,她那个妹妹是个冷血的,每次她都托大师兄带话给她,却没有一次回话,这次竟然让一个刚进临雅山庄一年的人带话。 这倒是有趣,她没再多言,听到外面有动静,卫宇已经带着人上来了,她带上面纱,坐在屏风后面轻拂胡琴。 凌越研是被卫宇拎上来的,她很生气,身后跟着的紫蝉满身不自在,上来的时候不断有女人摸她,搞得她内心很复杂。 “你放开!臭侍卫。”凌越研使劲推了卫宇一把,卫宇不敢轻易使劲,微微后退了几步。 一听到这个称呼他心里就烦躁,若不是隔着身份,真想把凌小姐的皮刮下来,看她还叫不叫臭侍卫,卫宇臭着一张脸打开了门。 凌越研这才平静了下来,叶政哥看着她笑了,仿佛冬日暖阳一般。 等凌越研双脚踏进房间,卫宇才把门关了,连带着紫蝉一起关在门外,紫蝉有些不放心,贴着门很近,只要一有动静随时准备冲进去。 “叶政哥。”第一次叫了之后,就叫得越来越顺口。 她以为是两人独处,心里抑制不住的激动,走进去之后才发现屏风后还有一人,她一直听到有胡琴的声音,还以为是外面呢,原来里面藏着个美娇娘。 以前听人说叶政哥流连烟花之地,她还把人直接给骂哭了,如今看来,约在这种地方还叫个美娇娥弹琴,看起来也不像是第一次,果然男人都是喜欢风流韵味的。 “过来。”君叶政看她走得慢吞吞,眼神时不时望着屏风后,叫了一声,把吃食和茶推到对面。 凌越研坐了过去,有些不自在。 周芸冰擅长胡琴,以前在宴会上也经常弹,她听过几次,虽然不喜欢她那个人,还是认同她的琴技,但今日一听,这位女子的琴技更是一流。 红羽馆里声音很杂,虽然这个房间隔音不错,但在她的耳朵面前没有什么作用,在这种场合下,还听着胡琴,她实在没有心情谈事。 君叶政也察觉到凌越研的不自在,又把桌上的吃食往前推了推,说道:“这是烟花糕,红羽馆的特色,尝尝看。” 凌越研无心吃糕,整个人的注意力都在身后屏风下的女子身上,拿起一块尝了尝,入口即化,明明很甜,在她嘴里却又酸又苦。 “叶政哥,六师姐...”她忍不下去了,想赶紧说完话离开。 君叶政闭了闭眼,喝了口茶,听着胡琴:“这段音律来自芜艾国,是他们那的长公主所创。” 凌越研很想说,她不关心这段音律的由来,这里的环境她实在不喜欢。 “我...我突然有些不舒服,还是改日再说吧,叶政哥,我先走了。”凌越研起身就要走。 身后的胡琴声戛然而止,传来女子的笑声,这声音听起来勾人心魄,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个美人,能入得了叶政哥的眼,一定不是凡品。 “师兄还说她不傻,就这么随便使点小伎俩,身上的酸味儿飘了十里远。”女子抱琴而出,脸上戴着面纱,但不影响看到容貌,的的确确是个美人。 不过,凌越研半只脚停在空中,转身看向君叶政,刚刚她没听错的话,这美娇娘唤叶政哥师兄,师兄? “你是五师姐?”凌越研惊呼,那个云游在外,很多年都没回山庄的五师姐,阿兰的师父,亲生姐姐。 玉微又笑了一声,放下胡琴坐到了君叶政的身侧:“比起云杉,她确实更有趣些。” “这会儿还不舒服吗?”君叶政含笑看着凌越研,像是知道凌越研的心思。 她收起要往外走的脚,又坐回了刚刚的位置,这会儿好像没那么不舒服了。 玉微白眼,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小丫头,心里藏不住东西,满心满眼都是师兄,太明显了。 凌越研看着君叶政摇了摇头,后又转向玉微,没想到跟五师姐的见面竟是这样的场合,难怪阿兰当日会让她带话,想来是知道五师姐在这。 “阿兰让我给你带话...” “先说正事。”玉微打断,拿出了一张残缺的纸。 这纸张看起来像是皇榜,但已经烂得看不清字,只微微瞧得见下面的印章,是一个政字,叶政哥的印章。 “这是什么?”她问道。 玉微说:“从云杉住的地方找到的,如果我猜得没错,是当年招舞姬进宫的皇榜。” 这么一说是能看到上面依稀的百年庆典字样,云杉从宫里逃出来特意撕下这皇榜,她是看见印章以为人是叶政哥杀的。 可就算人是叶政哥杀的,去刺杀她是何意?看不得人喜欢她的仇人?凌越研百思不得将其解。 问道:“那她为何要来刺杀我?” 玉微看了君叶政一眼,君叶政无奈一笑,在郊外河边就同她说了是因为他的原因,她如今还要问,让他如何作答,因为云杉察觉到了他的心思,才去刺杀?也不是不能说,但不适合今日说。 玉微收起残纸,神情严肃:“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见到云杉,问清楚始末。” 凌越研也想见到云杉,可小戒所被源仲哥守着,跟铁桶一般,根本进不去,叶政哥又不能出面,那该怎么进去。 “明日午时过后源仲会和四弟的红甲兵交接,那时候趁机混进去很容易,但出来...”君叶政说道。 小戒所地势呈喇叭口逐渐收缩,进去容易,要出来不被人发现很难。 凌越研沉思着,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办法,于是拍着胸脯道:“没事我有办法,明日只要能保证进得去,就能出得来。” 三人又一起商议了一些细节,随后开始闲聊,天色越来越暗,红羽馆里却愈加热闹,直到紫蝉发现很晚了,才隔着门轻声喊了喊:“小姐,再不回去该被将军发现了。” 玉微正在说师父以前教养云杉的事情,正说得起劲,被紫蝉打断了。 卫宇对着紫蝉翻了个白眼,心里嫌弃得不行,小声说了一句:“没规矩。” 主子们在说话哪有他们插嘴的份,心里愈加讨厌起了凌越研,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也确实待了很久了,凌越研才刚遇到刺杀,她和父亲两人虽然还僵着,但父亲晚上肯定会不放心去院子里瞧一眼,到时看不到人就不好了。 约定好明日午时在小戒所外见后,凌越研就准备离开,君叶政跟在身后一起出了红羽馆。 第三十章 已经出了那条街,凌越研才想起忘了给阿兰带话,听玉微师姐说了那么多,原来阿兰跟玉微师姐两人的关系并不好,或许阿兰不愿玉微师姐在外面做危险的事,所以阿兰的那一句想玉微师姐,意义很大。 本还想回去,叶政哥拦住了她,明日说也行,这时候再回去太引人注目了。 两人就这么走到街上,摊贩们已经收摊,偶尔会有几个人出现在街上,四周寂静无声,冬天的夜晚,连蝉叫都没有,静得可怕。 凌越研却并不害怕,脸一直都是红彤彤的,双手一直藏在袖子了,伤口冷得有点刺痛。 和叶政哥并肩走在街上,这是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想做的事情,此刻不仅做到了,还离得如此近。 君叶政见她一直缩着,脸也红彤彤的,想是冷到了,刚准备脱下身上的外袍给她披上,卫宇眼疾手快,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衣衫,比君叶政先一步。 除了卫宇本人,连紫蝉都愣住了,气氛有些微妙。 卫宇笑呵呵:“我就知道凌小姐可能会冷,出红羽馆时特地寻了件衣衫。”他就是故意的,不能让她这么快知道王爷的心意。 凌越研反身就是一个狠厉的眼神,嘴里本想骂人,看在叶政哥的面子上,勉强忍住了,她已经看这个臭侍卫不顺眼很久了,迟早得找个机会带着小箱子整他一回。 眼看就要到将军府了,叶政哥还跟着,凌越研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但又在犹豫要不要问,最后还是忍不住,在将军府门口问了出来。 “叶政哥到底,有没有...”君叶政看着她,能看到呼吸之间的气体在空中飞扬,他等着她问。 “有没有弑父?” 这话一问出来,君叶政没有什么表情,反倒是卫宇,激动到抽出了剑,紫蝉上前拦着,也有些震惊小姐会问出这种问题。 凌越研望着君叶政,她私心里是相信他的,她本该无条件相信他,但在河边是他亲口告诉她一命还一命,她害怕,若一个人真的能丧失最原始的情感,又怎么会是个好君主,好...夫君。 “我发现你这个女人时不时都是疯疯癫癫的,凌小姐,麻烦你拿着自己的脑子好好去医官那看看,还有那张嘴,实在不能用就叫绣娘缝起来。”卫宇没收剑,用紫蝉对峙着。 “卫宇,拿开你的剑。”君叶政冷冷道。 卫宇这才收回剑,王爷的声音中含着怒气,是他说错话了。 凌越研同样懊悔,是自己说错话了,不该问,她对君叶政微微行了个礼:“是我失礼了,叶政哥早些回去,别冻着了。” 说完便带着紫蝉一起回了将军府,父亲竟然还没回来,肯定是在小戒所审问云杉,她还有些担心莫姑姑,只盼望着今晚赶紧过去,明日去把莫姑姑接出来。 “属下知错。”卫宇跪在地上,君叶政叹了口气,拢着袖子。 本想转身离开,随后想到了什么,把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披在了卫宇身上,冷风吹得他一缩,双手对着嘴边哈气。 卫宇看着搭在身上的外袍皱眉,不明白什么意思,君叶政望了眼还亮着灯的将军府,嘴角牵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往将军府走去。 留下一句:“跪一晚吧。” 卫宇一个七尺男儿,差点哭出来,冰天冻地,眼看就要过年,这几天是最冷的,虽然还未下雪,但跪一晚,铁定两三日走不动路,王爷从未罚他罚得这么重,心里更加讨厌起了凌越研这个惹事精。 凌越研草草洗漱完便睡了,平日里躺在床上要磨蹭很久才睡着,今日睡得很快,眨眼的功夫就睡着了。 另一边偏院,刚被莫姑姑救醒不久的钱末口渴得厉害,这是别人的府邸他又不好叫人,心里正委屈着主子是不是不管他了,为什么迟迟不来接他回府。 就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以为是将军府的下人,哑声道:“那个,麻烦能不能帮我倒杯水。” 没一会就传来倒水的声音,钱末会心一笑,心里觉得这里的人还是蛮好的,微微撑起身子。 “主子?”钱末惊讶得破了音。 君叶政坐在床边,把水递到钱末嘴边,钱末受宠若惊,赶紧喝了一口。 “你伤得很重,勉强估计一个月都下不了床,我来照顾你。”君叶政道。 “啊,啊?”钱末刚喝进去的一口水差点没吐出来。 主子什么时候对他这么好了?后转念一想,一个月?伤得虽有点重,但他的体格健壮,别说一月了,三天之内就能下地,主子这是话里有话啊。 君叶政起身走到门外,对外面守着的下人说了几句话,下人出去后没一会儿凌显便来了。 这一觉凌越研睡得十分畅快,若不是午时还有事,她都不想起,手伤好似也没有痛感了,黑色的毒素已经褪得差不多了,不用再每日涂药粉把手端着了。 绿榴打了水来给她洗漱,刚起来还没开嗓,凌越研奶声奶气道:“小箱子呢?” “她说想和李小姐学剑,正在她院子里扎马步呢。”绿榴道。 随便收拾了下,凌越研打着哈欠:“我武功也很好,这小皮崽子,怎么不跟我学。” 绿榴上前开门,正好凌越研伸了个懒腰对着门口,君叶政手里拿着食盒,一脸给人惊喜的表情:“研儿,早上好。” “绿榴,关门!”绿榴不禁吓,手里还拿着给凌越研梳头的梳子,一抖擞掉在外面的地上。 赶紧关上了门,疑惑道:“那是...三王爷?为什么关门啊小姐。” 那是叶政哥,没看错,真是叶政哥,凌越研走到妆奁前,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天啦,这不人不鬼的样子,被叶政哥看到了,全被看到了! 敲门声响起,凌越研胡乱在头上插了根银钗,歪歪扭扭的都没注意到,又给自己的嘴唇上了点色,才跑去把门打开。 “叶政哥怎会在此?” 君叶政把食盒放在地上,顺手捡起地上的梳子,递给一旁的绿榴,然后替凌越研重新插上银钗:“钱末伤势太重不宜乱动,我过来叨扰一月,照顾他。” “这么说昨夜你是住在府里了?”凌越研问道。 君叶政点了点头,把食盒拿起来往院中的石桌上走去,食盒里都是阅品酒楼的菜。 他一边把菜放到石桌上,一边说道:“这些都是卫宇一早去排队买的,听说都是一些平日里吃不到的,他拜托我向你赔罪” “他赔什么罪?昨日也是我言语冒犯了。”凌越研走了过来,果然都是些平日里买不到的吃食,但有一样不是阅品酒楼的食物。 她指着盘子里叠的好看的糕点:“这不是烟花糕吗。” 随手拿了一块含在嘴里,真的是入口即化,甜甜的,好吃极了。 “阅品酒楼没有烟花糕卖吧。” 君叶政看着凌越研吃得开心,嘴上的笑意加重了,淡淡道:“昨晚见你在微雨阁没怎么吃,所以卫宇就很早又去买了些。” 本来心里还对那个臭侍卫挺恼火的,既然他这么有诚意,凌越研也不好继续跟他作对了,毕竟是叶政哥的人,以后要经常相处的。 小箱子跟李南楠从外面进来,看到君叶政也有些意外,凌越研神情微动,心想不能让李南楠跟叶政哥有所接触,万一李南楠控制不住自己怎么办。 悄悄的移了下位置,离君叶政又近了几分,把李南楠挡在面前,李南楠内心狂翻白眼,跟着给君叶政行了礼。 小箱子跟凌越研使劲打眼色,想问是什么情况,凌越研笑得都快上天了,桌上的菜实在太多,凌越研叫小箱子和李南楠坐下来一起吃。 当小箱子的手伸向烟花糕的时候,君叶政的表情明显垮了下来,却并未说什么,眼睁睁看着那一盘子烟花糕被小箱子吞入腹中。 “东西带了吗?”凌越研问小箱子,让小箱子带过来的秘密武器。 小箱子点头,从怀里摸了几个黑色的圆球,偷偷放进凌越研怀里,君叶政皱了皱眉,那东西有点眼熟,但一时之间没想起来。 正要问,凌越研起身拉着他往外走,对身后还在吃饭的小箱子和李南楠说道:“使劲吃啊,都吃完,不能浪费叶政哥侍卫的心意。” 两人出了将军府之后,君叶政才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凌越研一脸神秘,小心翼翼捂着:“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玉微师姐也早早就来了,离午时还要一会儿时间,她们坐在对面的一家茶棚里,等着四王爷的红甲兵过来交接。 没一会儿对面传来了动静,是父亲从小戒所里面出来,父亲看起来很疲惫,他竟然审了一夜,这时才回去。 看父亲眉头皱起,是云杉没向他说实情吗?父亲已经上年纪了,还如此操心,这件事好像是她惹出来的,心里不禁生起一丝愧疚。 凌越研打定主意一定要把云杉的事情搞清楚,到时候再去跟他好好谈谈,争取在父亲去边疆之前和解,免得他气鼓鼓的去边疆,对身体不好还让母亲担心。 第三十一章 等到了午时,红甲兵果然来了,源仲哥一身戎装,与红甲兵交接完之后就带着凌家军离开了,凌越研刚想问怎么进得去,就看见红甲兵们突然往街道上走,竟离开了小戒所门口。 “趁现在。”玉微师姐拿起手中的剑,起身往前走。 凌越研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些红甲兵感觉好像是故意放她们进去一样,她跟在叶政哥身后,快速进了小戒所。 小戒所里面更是空无一人,这时叶政哥才轻声说道:“我同四弟说今日午时有人会劫狱,所以他故意把人调走,想来个瓮中捉鳖。” 噗~凌越研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没笑出来,叶政哥一本正经的说自己是鳖,真的很好笑。 原来是这样,难怪叶政哥会说进去容易出去难,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有人在外面埋伏上了,但都不要紧,她有秘密武器。 “在这儿!”玉微师姐在一个牢房门口喊道。 凌越研连忙跑过去,只见云杉已经被打得满身是血,没有一块好地方,凌越研震惊,不会的,父亲不会严刑拷打。 玉微师姐站在外面没动,她不喜欢云杉是事实,即便看到云杉这幅模样,心里也丝毫没有怜惜之心。 凌越研抽出身上还未取名的短剑,轻轻一砍锁便开了。 “云杉师姐。” 云杉趴在地上没动弹,君叶政上前为其诊脉,气息微弱,竟中毒了,就算得到全力的救治,也已经时日无多,他从身上拿出一颗丹药,勉强能让云杉醒来。 “云杉师姐,你怎么样?”凌越研扶起云杉。 云杉咳出一口血,满头的汗,握住了凌越研:“救,救她。” “谁?救谁?” “莫姑姑,还有那些...” 莫姑姑?凌越研疑惑,父亲不会对人严刑拷打,其中肯定有内情,难怪父亲出去时眉头紧锁,肯定还有其他人在插手此事,连父亲都不能抗拒的人,还能是谁。 玉微看着云杉指的方向,随即转身往那边跑去,凌越研为云杉拍了拍背:“我救你出去。” “研儿,没必要了。”君叶政在一旁开口道。 谁知云杉听到君叶政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眼神幽怨看着他:“恶魔,你这个恶魔,今生没办法杀了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云杉使劲乱动,凌越研无奈,伸出手试图点穴,位置和力道都没错,但毫无作用,君叶政无奈一笑,伸手点住了云杉的穴。 “手法错了,这一年你还真的只学了凝空步啊。” 凌越研觉得自己很丢脸,也不能怪她,这种点穴技法本来就很难学:“我刚从鼓岭峰出来没多久师父就没了,这不怪我。” “你说什么!?”云杉突然更加激动起来,身体动不了就一直颤抖,使劲咳嗽。 “你再这样激动就真的没救了!”凌越研抱住她。 “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师父没了?”云杉又问道。 凌越研惊讶,与君叶政对视一眼,云杉居然不知道师父已死,就算莫姑姑怨恨师父不说,但临雅山庄老师父死了,右京城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没听到回话,云杉又追问道:“你在骗我对不对,师父怎么会死,师父怎么可能死。” 凌越研无奈,这时候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得先把人救出去,她再次试图挪动云杉,但拉不动,看向叶政哥,叶政哥摇了摇头,摇头是什么意思? 突然云杉大笑,笑得凄惨,这一年里她把自己关起来日夜练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报仇雪恨再回去向师父请罪,师父死了,哈哈哈哈,师父死了。 云杉又吐了一口血,再次晕厥过去。 君叶政又喂了一颗药丸,轻声说道:“她中毒已深,活不了了。” “什么?”为什么会中毒,这牢里昨晚就只有父亲,父亲给她下毒? 云杉再次醒来,君叶政没让凌越研再讲废话,直接把临雅山庄的令牌亮在云杉面前:“不管你信否,我是你的三师兄也是朝佳国三王爷君叶政,同你一起献舞的那些女子,并非我所杀。” 云杉半信半疑,但临雅山庄令牌不会有错,上面的烙印是季师傅所创,只有他一人会,她看了眼凌越研,凌越研想不会还要她拿令牌出来吧,若她把金烛令拿出来,肯定又要费力解释一通,很麻烦。 此时出去的玉微回来了:“莫姑姑她们被关在一处铁牢,打不开,听说是皇帝下了密诏,所有人今晚中毒身亡。” 君叶政皱眉,不明白二哥怎么会下这种命令。 云杉又是悲凉一笑,玉微不耐烦道:“师父收你时我就极力反对,爱闯祸还没能力收拾自己的烂摊子,云杉,你有今日的局面,是自己活该。” “玉微师姐,你...” “你也一样!比她好不到哪儿去。”凌越研本想劝,反被玉微师姐一起教训。 君叶政把那页残缺的皇榜拿出来,递到云杉面前:“你无非就是因为这个印章怀疑了我,但当年我只是在上面盖了个章罢了,其余的什么也没做。” 要说负责舞姬一事,是凌将军,君叶政看了眼凌越研。 云杉身体不住的颤抖,君叶政为其解了穴。 她趴在地上:“当年我跟随卓叶姐姐一起进宫献舞,谁知舞毕之后一群侍卫围着我们不让走,我很警觉,发现了不对劲,本来是可以逃出去的,但在宫门口遇到了...” 云杉看了一眼君叶政,她原以为那人是君叶政,自己这一年来一直报错了仇,真是可笑。 “他武功高强,凌辱了我之后本想杀我,但有士兵通报说什么人到了,我趁他不备用凝空步逃了出来。” 在皇宫,士兵们听他的话,武功高强,凌越研看向君叶政,君叶政的脸色很难看,闭口不言。 “有人进来了。”玉微在门口说道,抽出了剑。 凌越研扶起云杉,想带着她一起走,云杉摇了摇头,抢过凌越研手中的短剑,对准自己锁骨上的那枚牙印。 “我本想找到那人之后再去除这个污点,师妹,帮我,一定帮我报仇。” “你可拉倒吧,别祸害小师妹了,云杉,我说过,这是你自找的,怨不得别人。”玉微在一旁道,手拿着剑随时准备往外突围。 云杉讽刺一笑,用力刺向牙印的地方,瞬间刺穿,她看着玉微:“五师...” 话没说完,死了。 凌越研在红羽馆听玉微师姐说过,云杉是个调皮捣蛋,古灵精怪的,当初瞒着师父找到了她,扬言要告诉红羽馆的老鸨,两人一直互相看不顺眼,云杉也从未叫过她师姐。 叶政哥自听到云杉口述当日之事后神情就一直不对,那人肯定是当年几位皇子中的一个,不是叶政哥,更不可能是年纪小的五皇子,四皇子是先皇驾崩之后才赶到的,在皇宫里的,除了大皇子,还有叶政哥的亲哥,如今的皇帝,君策。 “你出去的办法呢?人马上进来了。”玉微着急道。 凌越研拉起发神的君叶政,叶政哥的手很凉,不像之前那次暖和。 “莫姑姑。”凌越研走到铁牢旁。 莫姑姑没有受什么伤,只是衣衫有些脏,这些人对莫姑姑还是很照顾的。 “越研,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快走。” 莫姑姑此时才看到君叶政,有些惊讶三王爷怎会在此,玉微师姐带上了面罩,看不到容貌。 凌越研拿出那几颗黑球,君叶政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了,这是火球,芜艾国最新研制的一种炸药,被季师傅嗤之以鼻,因为其威力凶狠,毫无人性。 “研儿。”君叶政不禁叫她,若这东西出现在右京城,麻烦很大。 凌越研知晓叶政哥的担心,但她是谁啊,凌越研啊,早在之前她就查过,前不久有个芜艾国的奸细被抓住,到时候若被逮到,就说是奸细所为。 “叶政哥,你能打开这铁牢吗?”凌越研问道。 君叶政点头,伸手对着锁一拧,就开了。 转身还想提醒凌越研这东西用不得,突然砰的一声,后墙炸开了一个洞。 所有人开始往后墙逃窜,君叶政拉着凌越研跟着往外跑,身后的红甲兵姗姗来迟,一个人也没抓到。 “这是我那个臭哥哥改良过的,威力就只能炸开一个洞罢了。”凌越研显摆道。 她们跑到了之前那片树林,凌越研跟身边的君叶政说话,但君叶政一直深思难解,似乎没听到凌越研说的话。 玉微师姐在远处跟那些人说了几句话之后,那些人就各自散去了,唯有莫姑姑,是个难题,现在肯定不能回医馆。 凌越研想提议莫姑姑去临雅山庄,但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反倒是莫姑姑自己主动提了出来:“我可以先去临雅山庄暂避。” “那自然是好!”凌越研开心,师父要是知道昊雨再一次上了临雅山庄,肯定会很高兴。 “我即刻给大师兄飞鸽传书,叫他派人下来接你。”玉微道。 于是兵分两路,玉微师姐带着莫姑姑往临雅山庄去,她和叶政哥回右京城。 第三十二章 一直走到城里,叶政哥都没说话,一直眉头深锁,卫宇从远处跑来,看起来腿脚好像不太利索。 “小戒所炸了,王爷!”卫宇神情紧张。 “你家王爷知道,我干的。”凌越研在一旁念叨,她还是不喜欢卫宇,但看在他一大早就去排队买美食的份上,原谅他了。 卫宇一副就知道是你的表情,因为昨晚的冒失跪了一夜,不敢再对凌越研无礼,只好委婉道:“现在这种时刻凌小姐不好跟王爷走在一起。” “哦对对对。”凌越研这下反应过来,两人现在正在大街上,被人看到不太好,于是跟君叶政道别之后就往将军府走。 等凌越研走远之后,君叶政才吩咐卫宇:“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王爷。” 君叶政眼神深邃,看不到底,他有种前所未有的孤寂感,原以为和自己最亲近,交心的二哥,好像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这件事做了之后,或许会死。” 卫宇抱剑跪地:“为王爷,肝脑涂地。” 君叶政扶起卫宇:“不用你做,挑个得力点的,愿意才让他去,不愿意,打发离开便是。” 另一边凌越研屁颠屁颠的回了将军府,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将是一顿板子。 马上就要过年了,四处都在张灯结彩,府里在给她布置生辰宴的同时,也挂了很多新年灯笼。 凌将军就站在刚挂好的灯笼下,手里拿着一块红木,那是祠堂里的东西,凌越研曾经看到父亲拿来打过凌显。 凌越研脚步犹疑,扯了旁边一个下人:“我哥呢?” “少爷被皇上召进宫了。” 完了,事情败露了,凌越研想拔腿跑,但在父亲这样的眼神之下投降了,心想算了,为了云杉师姐和莫姑姑,挨一次打也没什么。 她慢吞吞的走到父亲面前,旁边来了几个下人,端着长凳子放在她面前。 “父亲。” “凌越研,为了一个从未见面的师姐,你要赔上整个凌家?”凌将军威严无比,四周的下人被这样的气场吓住,自觉退出了院子。 院子里只剩父女二人。 “我就不明白,为什么容不下她,云杉师姐做错了什么?父亲,您从何时审问要动用酷刑,为了让人开口,不惜下毒。”她不懂,一个云杉能对凌家有什么影响,是,皇帝都恐惧权臣当道,可为了一个云杉,真的至于吗? 她从临雅山庄回来之后,就派人紧盯皇宫中的消息,一旦有对府里不利的消息,她就会第一时间知道,哪怕刀斧加身,也是能够搏上一博,大不了到时候向师父一样,盘踞群山。 但不能因为害怕,就做事畏首畏尾,不论正义,这不是她所为,更不是父亲所为。 “今日我代替列祖列宗,打你五十板子,让你明白,让你清醒,让你知道什么叫知错。” 父亲虽这样说,却没有半点动作,凌越研冷笑,自己趴在了长凳上:“父亲,当日你为我手伤之事敢直言顶撞叶政哥,为何今日不能为了我,查出杀害云杉师姐的真凶。” 如今云杉是真的死了,就死在她的面前,连尸首都没能带出来,而那个真凶,却堂而皇之的坐上了皇位,简直可笑。 凌将军发怒,冲过来便往凌越研屁股上打,打得很重,但凌越研一声未吭。 时至今日,她才知道这一整件事情就是个局,大王爷执政是他的计谋,曹贵妃,李尚书,还有萧复,为何忠于大王爷的萧复会没有任何惩罚,因为那日朝阳宫故意为难,本就是君策的计。 所有人,所有人都是,然后他正大光明的坐上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舔着血告诉大家,我多么爱民,多么勤政。 没人知道君策会武功,武功极高,呵,结合叶政哥所说的杀父一事,那个丧心病狂的人,根本不值得为他效命。 “父亲,你知道吗?你所忠之人,他是恶魔,是鬼,是魔鬼!” 已经不知道打了多少板子,皮开肉绽,凌将军的眼睛红得不能再红,小箱子从院外跑进来死死扑在凌越研身上。 “老爷别打了,再打小姐就没命了!” 凌将军推开小箱子,力气很大,把小箱子推在地上滚了两圈:“让开,我要打醒她,让她知道什么是忠,什么是孝。” “父亲!快停下!”凌显从外面飞身过来,打掉了凌将军手中的板子,凌越研奄奄一息,脸上全是汗水。 从长凳上滚下来,被凌显接住,凌越研在凌显怀里,看向凌将军哑声道:“父亲,愚忠的道理,连小箱子都明白。” 她还想说话,实在没了力气,被凌显抱回了房间。 “快,找莫姑姑!” 小箱子紧随其后,绿榴跟李南楠也赶了过来,小箱子急道:“莫姑姑不在,之前被源副将的人给抓进了小戒所。” “那找太医,拿我的令牌,去宫里找太医。”凌显走得很快,手上不敢下重手,生怕摸到伤口。 小箱子赶紧风风火火的出了府。 君叶政此时正一个人安静坐在府里,身旁的下人大气不敢出,王爷一回来就坐在那,话也不说,很可怕。 卫宇急匆匆跑来,跪在堂下:“王爷,确定了,云杉所说是真的。” 嘭!桌上的茶杯被扫在地上,水溅到了卫宇的脸上,下人都不敢上来收拾。 “人没事吧?”君叶政问道。 卫宇摇头:“撤退得及时,废了只手臂。” “好好安抚其家人,送出右京城。” “是。”卫宇又转身离去。 君叶政起身走到门口,马上就要过年,他看向天上,今年的雪来得格外晚,不知会在何时突然下来。 “我的好哥哥,你可知那个位子,我从来都不想争。” 在他面前柔弱不堪的二哥,却可以轻易擒住云杉,还做出那等脏污之事,若不是亲自派人去试探,他真的不敢相信,他的二哥,在背后做了这么多事,那父皇呢,口口声声说没参与那件事,但实际上是否,真正的主事之人就是你。 太医很快就来了,虽看着伤势严重,但都打在屁股软肉上,除了要养些日子之外,没有大碍。 凌显怒气冲冲的想去找父亲理论,下人们不知两人在书房谈了什么,只知道凌显出来的时候双眼微红,半分怒气也没有了。 府里的邀帖都已经做好,凌将军却突然宣布今年凌越研的生辰不办了,连及笄之礼也是赶着凌将军去边疆之前抓紧办了。 外面的人众说纷纭,此时凌越研正被小箱子扶着,母亲握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好好照顾自己,等我们在那边安顿好之后就让你哥带你来看我们。” “母亲也是,正值寒冬,一定要多穿衣。” 她看向父亲,父亲骑着马离得远远的,正在同副将说着什么,自那日被打之后,父亲就没与她说过话。 母亲回来之后发了很大的脾气,全府上下换了许多下人,连紫蝉也受了罚,叶政哥没再来府里,那日之后就好像消失了一般,钱末在府上住着好似被人遗忘了。 送走父母亲之后凌越研就又回床上躺着了,明日就是自己的生辰,没有宴会,也没有任何庆祝,往年这个时候已经有许多管家小姐住在府上了,今年格外冷清。 那日原本以为是炸小戒所的事情暴露,后来才得知凌显被召去是因为别的事务,那名芜艾国的奸细非常尽心尽责,在小戒所一事发生以后就失踪了,君策派了萧复追查此事。 而父亲那五十板子的目的,就是要让她起不来床,对外宣称突发疾病,取消此次生辰宴会。 她笑父亲多此一举,君策那样的魔鬼,心计如此深沉,怎能不知道父亲心里在想什么,父亲就是太犹豫不决,明知君策比起先皇更加冷血,却依旧没有一点反叛之心,要她说就该反了,让君策看看他的那些小心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根本没用。 至少这样能让他心生忌惮,要除掉他们时想想会自损多少。 “小姐,昨日胡妃又下了拜帖,说要来看看你,我们还没给人家回帖呢。”小箱子倚在床头,摩挲着自己的发丝。 她回来之后胡妃已经第三次下拜帖了,于情于理都没有拒绝的道理了,只是她这样也见不了人。 “回了吧,就说等我病好之后亲自登门拜访。” 其实现在走路已经不疼了,但就是没法躺着睡觉,晚间很是恼火,必须要人守在一旁时刻注意她的睡姿。 几日来都是小箱子守在身边,也把她累坏了。 “我们明日去郊外钓鱼好不好。”凌越研提议道。 小箱子先是激动,后又沉了沉气:“虽然小姐的生辰宴会取消了,但明日肯定还是会有不请自来的,且不说要应付应付,就说小姐的屁股,也没法坐着钓鱼吧。” 凌越研倒是没多想,就随便提个建议,莫姑姑已经到了临雅山庄,谢霁还特地寄了封信来,上面几段字迹不同,分别是几位师兄和季师傅写的,大多都是想念之词。 第三十三章 倒是让她想起了阿兰带话一事,那日分别匆忙,还没来得及告诉玉微师姐。 房门被敲响,李南楠拿着封信走了进来:“来人说是三王爷府里尚管家。” 凌越研接过信,尚管家?一般帮叶政哥跑腿的不都是卫宇吗,况且就是送封信罢了,尚管家怎么亲自过来。 她带着疑问打开信,信封里面还有一个信封,不是叶政哥的字迹,是女人的字迹。 信中写道:苦劝无用,速来。 就这几个字,也没说去哪里,凌越研一脸疑问:“他有说什么话吗?” 李南楠摇了摇头:“就让我务必要交到你手里。” 尚管家送来的肯定跟叶政哥有关,但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这字迹也没见过,正愁思难解,凌显来了。 他把房里的人都叫了出去,神情严肃。 凌显说:“父亲心中有情有义,他自知君策与先皇是截然不同的两人,君策此人心思深沉,看不见底,但朝佳国是他与先皇一同打下来的,父亲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二心。” 凌越研也明白,父亲戎马一生,都是为了朝佳国,为了百姓,若只是因为那几分揣测的忌惮就反了,那就不是凌家军的主将凌木了。 可事实是若她们凌家再坐以待毙,丞相此人老奸巨猾,难辨忠奸,一朝得势,凌家恐有大患。 “可兄长不是父亲。”凌越研点明,凌显今日来说这番话,多半是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君策几次三番召他进宫,明里抬举实则暗中削权,到如今连东山军营都握不稳了。 “哥,不然我们走吧。”凌越研还拿着手里的信,刚刚说话时一股香气飘了过来,是信封上的,这味道,很熟悉。 凌显同凌越研坦白了一切,秘密叫他回右京城,让他站出来反对大王爷执政的就是君策,君策答应他,只要事情办成,封他为将,再不奔涉边疆。 真是好一招计策,的确是没让凌显走,但却把父亲支开,这样就算凌显有了功绩,父亲不在,朝中之事瞬息万变,凌家也只剩一副空壳。 “妹妹,我今日来此是想...” “不,我不会抛下凌家,更不会让你独自面对前朝压力。”凌越研打断凌显的话,她早就看出来,凌显是想送走她,一年前宫变父亲为了保护已经送走过她一次,她如今已经长大,同样可以守护他们。 凌显叹气:“父亲走时叮嘱我,一定要守好将军府,但我怕...” “怕?哥哥,你是开国大将军的儿子,是上过无数战场的,有什么可怕,前朝之事再险也没有战场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凌越研虽然这样说着,但心里也没底,她知道凌显在怕什么,战场上不过是一刀一剑的事,可右京城里不一样,有的人杀了你,还要吸干你的血,云杉就是个例子。 等凌显走了之后凌越研才拿起手里的信仔细闻了闻,的确是红羽馆的香粉,叶政哥在红羽馆。 自那日一别,就再也没见到叶政哥,或许君策一事,他也深受打击。 直到在微雨阁看到醉得不省人事的叶政哥,她才真正意识到此事对叶政哥的影响力有多大。 玉微师姐说他几日前就来了,整日醉饮,虽说叶政哥在宫里一向是随心而行,不上朝也不会有人追究,但君策那人,叶政哥这么久不出现,云杉之事又刚出,定会生疑。 凌越研半跪在地上看着躺在床上的君叶政,从未看过如此失态的他,君策到底利用云杉一事做了什么文章。 玉微师姐站在身后:“那日回去之后师兄找人试探皇帝,原本那暗卫只是断了只手,师兄吩咐卫宇厚待其家人送出城,但半道被截下了,没留活口。” “试探君策什么?暗卫一家全没了?”凌越研问道。 云杉叹了叹气:“皇帝从小体弱,太医说学不得武功,师兄在云杉口中得知幕后之人武功高强,偏要...”谁知皇帝早就有防备,就是故意露出陷阱让他去试探,给师兄一个下马威。 “不仅暗卫一家,小戒所一事虽然被芜艾国奸细背锅,但皇帝留了一手,顺着云杉查到了那些江湖人士,先皇养了一群只认君主的死士,除了莫姑姑,全都被那群死士.杀了。” “什么?”凌越研震惊,声音大了些,君叶政在床上动了动。 她原本以为那些人已经逃了,当日她亲眼看着他们逃了的,君策这些年果然是在扮猪吃老虎,如今成了真正的老虎,追逐猎物毫无人性。 既然查得到那群江湖人,肯定早已经知道小戒所爆炸是她所为,那日凌显被叫进宫中虽然没受罪,但已经算是在警告凌越研了,只是他迟迟不动,到底在谋算什么。 “那你...”凌越研想问玉微师姐有没有暴露,但看现在的情况,显然是没有。 玉微师姐说:“我虽暂时没被查出,但若师兄再待在这儿,便是迟早的事。”说完转身带门出去了。 所以玉微师姐才会冒险写那封信,再由尚管家的手递到将军府,尚管家是宫中的人,君策自然不会太过防备。 君叶政在床上动来动去,几日醉酒应该很不舒服,凌越研叫人抬来了浴桶,放了热水,准备给他清洗一下。 人刚被暗卫搬进水里就已经清醒了过来,但依旧闭着眼,这些暗卫都是知情的,把君叶政抬进浴桶之后就隐了起来。 凌越研一边帮他揉背一边低语着:“身为皇家之人,怎的就看不透,薄情寡恩不是常态吗?” 嘴里虽这样说着,但凌越研不得不承认,之所以喜欢上君叶政,不就是觉得他同那些皇子与众不同吗。 那年父亲受先皇圣恩,朝中谁人能比,她也成为右京城人人艳羡的贵女,每每参加饮宴,众人总是想着法子逗她开心,那时候的叶政哥好像只有七岁。 几位小公子哥为了逗凌越研开心故意找了条腿瘸的狗,用石子扔狗想让狗发怒发狂,凌越研气急,暴打了那几人,狗却突然跑了,她找了很久,最后在一个墙角发现叶政哥正在给狗包扎伤口。 再后来他就去了边疆,同凌显一起守护国土,再次想起他,就是那纸上的两句豪言壮志,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可皇家怎能容许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存在,叶政哥啊叶政哥,凌越研此时才懂了师父死前为何要把金烛令给她,那句‘羽翼未丰’原来是这个意思。 凌越研发神,手里的动作没停,但揉着揉着就有些挠痒痒,愈发不对劲,君叶政忍不住,莫名的咳了咳,把凌越研的魂儿拉了回来。 “研儿,我自己来。”君叶政嗓子哑着,声音实在诱惑。 凌越研也发觉不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在浴桶旁边,热气腾腾,小脸一红,这才发觉尴尬,离得远了些。 “你...你醒了。” 君叶政嘴角一弯:“嗯。” 凌越研不敢抬头,只是听着水声,屁股又痛不能坐,站在床榻旁低着头,手里揉搓着床帘。 “疼吗?是我连累你了。”君叶政赤身泡在浴桶里,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凌越研没抬头,知道叶政哥问的是她的屁股,怎么好意思说疼,“怎么是你连累,是我才对,本是我一意孤行。” “云杉的尸首,我拜托四弟叫红甲兵换了,已运回临雅山庄。” 凌越研也猜到该是这样,否则怎会惹得君策动怒,他没一气之下带兵上山就是好的了,否则山里的秘密怕是保不住了。 凌越研想起一事要问,不经意间抬头,正巧看到君叶政从浴桶中站起来,赶紧闭了眼。 没一会儿她感觉到一股热气在自己面前,睁眼便看到君叶政只穿了一件里衣站在对面,单手撑在她头顶的柱子上,凌越研看着君叶政潮红的脸,她有理由怀疑,叶政哥还醉着。 “玉微叫你来的?”君叶政眼神炽热,凌越研受不住,敷衍的点头,伸出手推了推。 君叶政很配合的退后了几步,一直盯着她,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凌越研能看到君叶政脸上的水珠。 “叶...” “今晚可以不回去吗?” “啊?”凌越研懵了,这会不会太快了,莫不是她给叶政哥揉背让他误会了什么。 凌越研张嘴想解释,君叶政先一步走开,在屏风上拿了衣服穿上:“若可以的话,带你去个地方。” 她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原来不是那个意思,她就说叶政哥不是这样轻浮之人,不回去倒是可以,凌显刚从她院里离开,今晚应该不会再去,她是偷偷出来的,以前经常这样,小箱子会帮她打掩护。 “可以。”凌越研爽快道。 君叶政又是一笑,提起桌上的两坛子酒,抱着凌越研从窗户飞身而出。 这种距离的接触还是第一次,风吹得屁股很疼,但不重要,只希望时间能一直停留在这一刻。 皇家的外府别院,住的一般是皇家贵妾,胡太妃如今也住在这儿,君叶政带着她到了一处内宅,内宅无人看守。 第三十四章 一直走到一个房间,房间里的陈设很奢华,但看起来好像很久没人住了,没有香灰,蜡烛也是新的。 她没法坐,叶政哥很贴心的在矮榻上铺了软枕,让她趴着,虽然这样在男子面前不太好,但很多丑样子都被叶政哥看过了,多这一次也不多。 叶政哥倒了酒独自饮着,凌越研想喝,但因为伤君叶政不让喝,最后还是她死乞白赖求着,才喝了两杯。 “想听故事吗?”君叶政一直喝着酒,照这种喝法两坛子酒根本不够。 凌越研不想让他这么灌,应和着:“想听。” 这明明就是外府,住了那么多人,但偏偏好像这个宅子里没人,见叶政哥好像也不担心有人发现,说明他常来。 “朝佳国的开国皇帝,曾经有位挚爱,叫芜艾。”叶政哥一开口,凌越研便明白了,这不是故事。 “芜艾国皇室闹宫变,先皇和先皇后皆被奸人所杀,小公主和她的亲兄长大皇子相依为命,最后芜艾国的昊勇将军力保,把大皇子推上了王位。”君叶政说完又喝了口酒,看着凌越研的反应。 凌越研也看着他,大概能猜到是个什么因果,这位小公主,或许才是叶政哥的亲生母亲。 “大皇子对尚在襁褓的小公主疼爱有加,不惜用国号赐名芜艾,从此她便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可她不喜欢宫中的束缚,一次偷跑出宫,遇到了改变她一生的男人,君霖。” 君霖,这是先皇的名字,好像没多少人叫过这个名字,但凌越研知道,父亲时常同她讲两人并肩作战的事情,先皇也曾是一位怀有雄心壮志的少年郎。 叶政哥说了很久,但左不过就是一个悲惨的爱情故事,长公主遇上了君霖,原以为可以逍遥一生,却不曾想他成为了朝佳国的君主,娶了一个又一个,因为要巩固朝政,要稳住权臣。 最后长公主在外府别院生下叶政哥,心灰意冷回了芜艾国,可谁知那位曾经视妹如命的芜艾国皇帝初心早已不在,对自己的妹妹戒心四起,最后一杯毒药赐死。 叶政哥说这些全都是师父告诉他的,在八岁那年师父的人找到他,告诉了他一切,君叶政怀着忐忑的心去芜艾国,也就是那年的边疆之行,谁料那个皇帝不仅杀了自己妹妹,连妹妹的儿子也不想放过。 也是那一年沙琅城之战,叶政哥亲眼看到芜艾国皇帝杀了自己的儿子,慌乱之下被季师傅所救,一路逃亡,直到沙琅城一战结束,随着师父到了临雅山庄。 “呵...”君叶政冷笑:“可笑的是我的父皇,天真的以为只要将我的身世藏得严严实实,就能顺理成章的接他的班。” 凌越研心疼眼前这个男人,好像许多事情都没人问他要不要,乐意不乐意,他当年去芜艾国认亲,先皇不可能不知道,那先皇的目的是什么呢,只是单纯的想让自己的儿子认回母国?不见得吧。 “所以君策才会如此忌惮,警惕你。”凌越研道。 君叶政却摇了摇头,嘴上的笑更加凄凉:“最可笑的就是,除了已经被杀的接生婆和父皇的贴身太监,没人知道我的身世。” 凌越研疑惑不解,这要怎么瞒,难道... “没错,如你所想,他杀了所有知情者,包括...包括当时皇后刚出生的婴孩,我顺理成章的接替了原本三皇子的位置。” 没想到先皇的暴虐在那么早就已经开始,那可是他自己的孩子,难怪下令杀死怡国的小皇子能这么干脆,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 凌越研心里有个疑问,但总觉得不该问,所以并没有开口,这时想来右京城的传言说先皇贴身太监陪葬之时站在皇陵口看着君叶政久久不走,竟是真的。 那位太监当时心里在想什么,又想做什么,没人知道,但那个反常的举动却在君策的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君策又是怎么想的呢?‘政’,涵盖帝王之意,而‘策’,更多的是辅佐之意,君策心计如此之深,想必早就明白其中的意思。 最后一口酒入腹,君叶政起身,凌越研趴在矮榻上,他俯身看着她,右手抬起她的下巴,看神情,是又醉了。 他说:“我想要的是二哥,不是皇位。” 凌越研想起身,但被君叶政的动作困住没法动,只能尽量仰起头,此刻叶政哥的眼里只有她,她将最残忍的事实告诉他:“可君策只想要皇位。” 叶政哥突然放开她,转身把桌上的酒坛子掀翻在地上,激动道:“我为了他能得到那个位子,不惜牺牲自己去联姻,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告诉我为什么?” 等等!?她听到了什么,联姻,牺牲?突然想起冬日宴时大王爷的侧妃说叶政哥要娶周芸冰,这么想来丞相的突然倒戈竟是这个原因。 “叶政哥当真要娶周芸冰?”凌越研顾不得屁股上的疼痛,半仰起身,一想到周芸冰那故作清高的模样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君叶政回头与凌越研对视,闭了闭眼,嘴还未张,倒在地上...... 连夜的宿醉少觉,此时的叶政哥疲惫不堪,凌越研把人扶到床上,自己半跪在地上盯着他的睡颜。 好像怎么强求,两人都没法在一起,君策想让她做皇后,叶政哥又为了君策要娶周芸冰,君策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呢? 一直盯到大半夜,屁股实在疼得不行,她才回到矮榻上,趴着睡着了。 漆黑的皇家外府宅院外,有一道光亮若隐若现,拿着灯笼的丫鬟出声道:“太妃,好像是...” 胡太妃此时已经卸妆待睡,只是听到动静过来看看,打断了丫鬟的话头,拉着她往回走:“想活命就别听别看,更别说。” 守在房顶上的暗卫看到胡太妃并未动手,胡太妃是酒坛子摔落的时候赶到的,并未听到太多,否则刚刚丫鬟出声的时候就已经没命了。 等回到了自己院中,丫鬟才敢说话,疑惑道:“那所宅院好像一直没人住,我好像听到三王爷的声音。” 胡太妃眉头紧锁沉思着,没答丫鬟的话,她好像记得当年先皇把宅院里里外外都看得很紧,也没人知道里面住着谁,但有传闻说曾看到一位貌美的女子住在里面。 凌越研第二日是在自己房间醒来的,腰上挂了根男人的玉带钩,还专门刻了字:生辰快乐。 小箱子给凌越研梳着头发,看那一脸春风满面就忍不住想笑,“小姐,你可是名门贵女,像那样夜不归宿以后可不能再发生了。” 凌越研就盯着玉带钩傻笑,仿佛没听到小箱子的话,绿榴说今早天刚亮,叶政哥亲自送她回来的,还是抱着她从后院翻墙进来的,昨夜又知道了叶政哥的秘密,好像两人真的越来越近了。 但一想到周芸冰,咧起的嘴角又收拢,不能让周芸冰嫁给叶政哥,一定得阻止。 “遭了!”凌越研突然惊呼道,吓了小箱子一跳,刚弄好的发饰又乱了,她没了耐心,唤来绿榴。 “怎么了小姐,能不能别咋咋呼呼。”小箱子揉着自己的肩膀。 凌越研想起来,她好像又忘了给阿兰带话,那句我想你,什么时候才能让玉微师姐知道,等绿榴梳好了头,她赶紧跑了出去。 这事一拖再拖,再不告诉玉微师姐她都忘了,这一来一去就花了大半日,玉微师姐听到阿兰说想她显得很震惊,不过凌越研很满意那个表情,两人明明就互相想念,就是嘴硬,她想着总有一天要让两人面对面和解,最好能把酒言欢。 回去就被小箱子着急拉住,乐妃来了,君策只有两个侧妃,一个妾室,如今正得盛宠的就是这位乐妃了,但三人都还未能给君策生个一儿半女。 凌越研换了一身稍微庄重的衣衫,出门的时候李南楠跟紫蝉从外面走进来。 紫蝉被父亲罚去东山军营挑马粪,今日刚好结束,她拿着一封拜帖:“我回来时遇到胡太妃的侍女,让我亲自交到你手里。” 这胡太妃真是乐此不疲,凌越研拿过拜帖,同时卫宇得到消息,向君叶政禀报:“胡太妃或许想用此事利用凌小姐,王爷是否要我去处理。” 君叶政喝着茶,想着趴在矮榻上睡得小心谨慎的凌越研,嘴角蜜一般的甜:“不用,这点小事她能应付。” 胡太妃并未听到什么,用此事只不过是想见研儿一面,她在宫中毕竟待了几十年,知道了二哥的心思,想要巴结研儿罢了。 卫宇起身要走,但实在忍不住,昨夜他去处理那个暗卫的丧事去了,否则定会拦着王爷,什么都往外说,但凡凌小姐有一点私心,他家王爷都得小命不保。 “王爷我想不通,您到底看上凌小姐什么了?”要说舞技,凌小姐跳得是好,但跳舞好看人又好看的比比皆是,为什么非得是凌将军的女儿。 四周的暗卫也竖起耳朵,他们也都想知道,王爷到底喜欢她什么,因为凌小姐,王爷现在暴露在皇帝面前,明明什么都没做,真的值得吗? 第三十五章 君叶政只是一笑,脑中全是凌越研各种翻墙钻狗洞打人骂人的场面,最后定格在那场皇家宴会的比舞台上,他们只看到了她在台上风姿绰约,却没发现上台之前她为了不出意外,在自己脚上绑了铁片。 她的丫鬟说听到李府的小姐为了整她准备在台上故意撒黄豆,但她说:“不能这样就放弃,比舞可以输,但不战而退不是将军之女的作风。” 然后硬生生用力把踩在每颗黄豆之上,听说最后脚伤养了大半月。 那时候他就注意到她了,明明是将军之女,被人这样算计却只是弄些小把戏报复,不是动辄杀戮。 她那份倔强与坦荡,干净又善良,世间少有。 “很美。”君叶政说道。 四周的暗卫包括卫宇,满脸黑线,没想到王爷也是这么肤浅之人,但佩服王爷,敢于直言,毫不做作。 凌越研打开拜帖,上面就四个字:外府别院。 她面无表情的把拜帖递给小箱子:“帮我烧了。” 随后挂起一个微笑去了外院大堂,凌显正在跟乐妃客套着,但外臣接见宠妃总归不太好,等凌越研来了凌显便离开了。 乐妃很热情的迎上来:“祝妹妹生辰快乐。” 凌越研行了礼:“臣女深谢乐妃娘娘。”客气至极。 乐妃依旧热情的客套着:“听说你生病,生辰也不能大办,皇上十分担忧。” “臣女惶恐,虽是小病,但医官说要好好休养,怠慢了娘娘。” 两人你来我往,在堂上客套了许久,直到乐妃发现凌越研一直站着,才疑惑道:“妹妹怎么一直站着。” 一旁的小箱子烧完信赶了过来,想上前打圆场被绿榴拦了下来:“小姐说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别出声。” 小箱子哪是能被轻易拦住的人,直接无视绿榴,上前说道:“娘娘不知道,我们小姐的病不能久坐。” 乐妃看了小箱子一眼,没说话,凌越研及时找补:“侍女担心则乱,这里哪有你插话的地方,下去。” 小箱子愣了愣,转身离开。 “既然这样,那妹妹便带我逛逛府里的后花园吧。”乐妃起身,伸手拉着凌越研,凌越研眼神一瞟,神色微变,眉头轻皱,刚刚乐妃伸手的时候漏出手腕,上面似乎有淤青。 定是那个伪善的君策所为,云杉锁骨上的牙印还历历在目,两人在花园里逛了许久,凌越研的屁股有些疼,一直忍着。 直到把整个花园都快逛完,乐妃才让四周的宫女丫鬟们退下,在乐妃身后的一位宫女脸有异色,并没有听从乐妃的吩咐,凌越研不知道乐妃为何要屏退下人。 但一路下来她都欲言又止,嘴里有意无意提起小戒所的爆炸和君策,她想乐妃定是有什么隐情要和她说,于是配合乐妃说自己出汗了,让乐妃陪着去更衣。 那宫女迟疑了许久才离开,这不禁让凌越研感到好奇,乐妃是现在后宫中最受宠的妃子,这宫女明显就是有人派来监视她的,这么一想除了那位没有别人了。 等确定四周无人,乐妃才拉着凌越研的手神情紧张道:“妹妹快逃吧。” “乐妃娘娘何意?”凌越研后退了几步,都说后宫之人心机颇深,她可不敢随意轻信搭话。 乐妃也知道凌越研的不信任,为了得到信任不惜撩开了自己的衣袖,衣袖之下果然如凌越研所想,一只手臂上全是淤青,有新伤也有旧伤。 凌越研不动声色,然而内心早已慌乱不堪,没想到君策表面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私底下竟然如此人面兽心。 堂堂一国皇帝,怎能如此暴虐,乐妃说:“皇上早有娶你之心,他也知道将军和夫人不愿你入宫,但他需要一位将相之后,妹妹。” 凌越研很谨慎,四周看了看,忍着屁股上的疼痛行礼道:“娘娘慎言。” 她有些猜不透眼前这个女人的想法,若是单纯不想让她嫁给皇帝分宠,只要不作为就行了,父亲母亲已经提前去了边疆,除非君策要强娶,下旨... 凌越研突然抬头望向乐妃,乐妃点了点头来证实她所想。 送走乐妃的时候凌越研全程都是懵的,她知道婚嫁之事很难由自己掌控,父亲也不会让她嫁给叶政哥,但即便这样,她也不愿意成为一个被人拿来巩固皇权的工具。 君策已有计策,会利用大王爷的侧妃逼她就范,她不怕这样的计策,但她怕后者。 君策是个喜欢挑战的人,越不迎合他反而越感兴趣,乐妃说云杉就是个例子,这不禁让她惶恐,得不到就要毁掉,毁掉她无所谓,若牵连整个凌家,百死莫赎。 父亲的话还历历在目,凌家两百多条人命,不是能轻易拿来赌博的。 春节当晚,按例重臣府邸都要去皇宫参加年宴,但今年不一样,先皇丧期刚过,朝臣们提议取消,听说为此君策在堂上发了好大的脾气,回到后宫连乐妃的面子都不给,推翻了乐妃手中的莲子羹。 这本来不算一件大事,但凌越研总觉得有些非比寻常,乐妃失宠得奇怪,是否跟来过将军府有关。 漫天大雪在春节当晚终于落了下来,凌越研站在廊下,凌显又被叫进了宫,站在这里也能听到外面的热闹。 小箱子带着李南楠和绿榴她们出去买馅饼了,本来要拉着她一起去,但今日有封密信该到了,她站在廊下一直等到现在。 有段尘封数年的往事就要被揭开,若事实真是她猜想的那样,母亲到时该如何自处。 “小姐,信到了。”紫蝉从房檐上跳下来。 那是用牛皮纸信封装的信,凌越研接过信,信封上有个像月亮的标志,“人呢?” 紫蝉摇头:“我在北街蹲了很久,没看见人。” 凌越研偏头很惊讶的看着紫蝉,紫蝉的武功在父亲的暗卫里算是高的,竟然连个送信的都盯不住。 “一点踪迹都没发现?”凌越研不禁问道。 紫蝉也很郁闷,她明明一直盯着河灯,没有看到有人在里面放信,但河灯到自己面前的时候里面已经放了信,她敢保证那时周围十里没有一个人。 “算了。” 凌越研打开信,紫蝉也跟着一起看,“小姐,会不会搞错了。” “月信章不可能错,宁愿不接也绝不会给假消息。”这也是她为什么这些年一定要坚持给月信河投信的原因。 右京城北街有条长河叫北长河,一直蜿蜒到城外,她也是在几年前偶然得知一个传闻,说北长河又叫月信河,只要把所求放进河灯里,就有机会得到回信。 她曾经观察过一段时间,回信十分没规律,好似全凭个人好恶,但只要有回信,不管是解惑还是银钱,都会一一如写信之人所愿。 她很好奇月信章后面的人是谁,多次找人盯着那条河,却始终找不到一点踪迹。 凌越研拿着信在纠结,连君叶政翻墙而来都不知道,紫蝉悄声退了出去。 “哎。” “什么事让研儿在大过年的如此忧心?”君叶政靠在院墙边的大树下,凌越研条件反射的把信收起,看到是君叶政后又松了口气。 凌越研站在廊下,看着君叶政在漫天大雪中朝自己走来,万千美景也不过如此,她把手中的信递到了君叶政手里,君叶政很顺手的接过。 君叶政看着信,凌越研在一旁用手为他挥走粘在身上的雪花,看完信的君叶政若有所思,嘴角一凛,竟有些希望信中的内容再长些。 “月信章给的消息,应该错不了,只是...”君叶政把信递还给凌越研。 “只是什么?”凌越研问道。 君叶政淡淡笑了笑,眼睛看向她右手上的伤,虽然已经结痂,但肯定会留疤了,他一时冲动,伸手握住:“我已经给方神医写信,他应允了我定会调制出一瓶治你伤疤的药膏。” 方神医?凌越研有些印象,好像就是给师父治病那位,他果然一早便知道叶政哥的身份。 “无碍。”凌越研抽回手,脸上红晕浮现,随即又追问道:“叶政哥也知道月信章?” 刚刚他说只是,只是什么? 君叶政轻轻握拳,似乎想留住刚刚挣脱的青葱玉指,他道:“传闻月信章是一名江湖侠客所创,早年间宫里也有人信奉,时常偷跑出来放信,先皇得知以后十分愤怒,扬言要抓住那名江湖侠客,后来有一封月信章贴在了宫门口,信中说再不解官场事,以此避祸。” 原来还有这一段故事,凌越研毫不知情,想来是在她知道月信章以前发生的事,那为何这次会给她回信? 她转念一想:“或许是我这几年不断的投信,感动了那位江湖侠客。” 君叶政宠溺一笑,或许是吧,神色间露出些担心,一旦被二哥知晓此事,恐怕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你打算如何处理这月信章?”君叶政问道。 她也正在纠结这件事情,信中所说牵涉到先皇,叶政哥看了却一点也不惊讶,好似知晓一般,但这件事有关母亲与汉卿夫人,她一定得想个万全之策。 第三十六章 “研儿。”君叶政看着院墙边的大树,树上已经白茫茫一片,把树干压弯了,今晚的雪下得很大,不知母后的伤寒腿今日会不会痛,自从知晓二哥的忌惮之心后,他已经很久没去看母后了。 凌越研收好信,看着君叶政的侧脸,雪下得实在太大,叶政哥的睫毛上仿佛都结冰一般。 她揉搓着手,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笑:“不如我请叶政哥喝一壶好酒,去去寒气。” 君叶政转头看向凌越研,随即视线往下瞟,调侃道:“趴着陪我喝?” 叶政哥这是在,嘲笑她屁股有伤!有一种被人调戏的耻辱感,她瞪了瞪君叶政,之后往内殿走去,边走边道:“爱喝不喝,这可是父亲藏了几十年的好酒,只有我找得到。” 君叶政本来还有些犹豫,但一听到是凌将军酿的好酒,瞬间心动,跟着凌越研往内殿走去。 父亲习惯把自己酿的酒放在书案的隔板之下,他以为没人知道,平时母亲不让他喝酒,所以他总是偷偷躲在书房喝酒,有一次她和小箱子在房顶偷看到了。 酒过三巡,君叶政只是微醺,凌越研却全然已经醉了,嘴里一直念叨着为什么,为什么先皇要派人杀她。 那封信中说下毒的人是汉卿夫人没错,但汉卿夫人见害死了她的乳母又被二叔相劝就收了手,之后那些刺杀的人,全是先皇派的。 而母亲却误以为是汉卿夫人所为才会铸成大错害了汉卿夫人腹中之子,从此汉卿夫人才开始肆无忌惮的下毒谋害。 “对不起,研儿。”君叶政扶着摇摇欲睡的凌越研。 他看到信中内容并不惊讶,因为父皇本就是如此,他想要绝对的把控,研儿是个变数,凌显是男子可以封侯拜相,但研儿不一样,女子是要嫁人的,无论将来嫁给谁,都将是个变数,所以他要亲手把这个变数给除掉。 如今想来研儿从小到大并不好过,所以心中才会装那么多事,才能看清一些薄情寡恩,这样胆大心细的性格,也并非是天生就有,君叶政不免有些心疼,紧紧的抱住了凌越研。 心中隐藏起来的雄心壮志好似被逐渐点燃,想要拥有保护某个人,就得让自己强大起来,强大到无法被人撼动。 小箱子拿着馅饼找了一路,最后看到书房的灯光才走了过来,正巧撞见君叶政的嘴离凌越研的嘴还差一个拇指的距离,惊呼声不由自主的发出来。 君叶政连忙离远了些,抱着凌越研走到小箱子面前:“你家小姐喝醉了,我抱她回房间。” 小箱子连忙点头,一张嘴里全是馅饼,快要后悔死了,要是小姐知道她坏了好事,可能恨不得在她的右肩再来一剑,她狠狠的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真是不争气。 “紫蝉,紫蝉!”小箱子叫道。 紫蝉像个鬼一样悄然出现在小箱子背后,把她吓了一跳,小箱子把手里的馅饼递给紫蝉:“还是热的,你给府里受伤的侍卫送去。” 这只有春节才有的馅饼,看来小姐是吃不上了,紫蝉皱起眉头:“为什么是我?” 说到这个侍卫,她怎么也想不通,一个武功那么高强的人,怎么就如此柔弱,在府里修养了几日了还能躺在床上下不了地。 “因为你们都是暗卫。”小箱子理直气壮的把馅饼塞到紫蝉手上。 此时这位有家不能回,柔弱的钱末侍卫正在床上强身健体,紫蝉破门而入差点把他吓得伤口撕裂。 凌越研今晚睡得格外香,梦里她是枕在叶政哥肩上睡的,香甜无比。 这场大雪来得快去得也快,就下了这么一个晚上,第二日便艳阳高照,半日的时间雪就全化了,气温好像一年比一年高了。 凌越研把月信章上的内容誊抄了一遍,喊了半天紫蝉没人应,最后还是李南楠听到了。 这封信是送去司文府的,汉卿夫人和二叔是在外祖父府上过的年,不知道汉卿夫人看了信会作何反应,幸好母亲去了边疆,否则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肯定会十分自责。 小箱子拿着拜帖进来,不用看就知道是胡太妃的,凌越研早就准备好了,她故意不回那封拜帖,就是要让胡太妃知道,威胁对她没有用。 若那晚和叶政哥的谈话真的被胡太妃听到,叶政哥身边那么多暗卫,肯定早就知道了,不会让胡太妃还安然无恙的送拜帖。 算时间胡太妃该着急了,简单的整理了一番,她就带着小箱子和绿榴前往外府别院。 走到马车旁凌越研突然心生一计,吩咐车夫:“换府里的那辆四匹马的车来。” 要让人知道,她今日去见了胡太妃。 胡太妃似乎也料到了凌越研今日必定会来,早就准备好了糕点果茶。 “本想让皇儿也过来,但他最近跟小四走得近,便没有通知他你要来。”虽已成了太妃,但音容笑貌却不减当年,也难怪先皇喜爱,这张脸她见了也喜欢。 在宫中这么多年地位稳固,胡太妃也确实有些本事。 “明华。”胡太妃叫着一旁被乳母抱着的小女娃。 不过才过了一年,明华公主尚且还不会说话,乳母接过胡太妃手中的酒杯,走到凌越研面前就跪了下来。 凌越研本来勉强坐在软塌上屁股就很痛了,被这突然的一跪给惊着了,连忙起身扶起乳母,顺便逗了逗小明华。 或许是起身的动作太过怪异,父亲杖打她的事情只有府里少数人知道,胡太妃更是无从得知,但很显然发现了她有些不便,起身走到凌越研身前,没再让她坐下。 胡太妃从乳母怀里抱过明华,对凌越研欠身:“哀家一年前得你凌家庇护,否则今日早已身归皇陵,当日就决定今后必以公主礼还之,如今你便是明华的亲姐姐。” “太妃请起,越研愧不敢当。”凌越研作势去扶,但胡太妃却躲开,大有一种你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架势。 她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到会有现在的局面,但她也明白,胡太妃虽然念她的恩情,但更多的是想要以后一直得到庇护,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胡太妃是知道君策的心思。 所以一而再再而三想要亲自见她,无非就是想得到下一个保障,但这个保障她没法再像一年前一样说给就给,反倒想利用此事做个交易。 回去的路上小箱子问道:“小姐,胡太妃真的会去向皇上请旨封你为公主吗?” 凌越研笑了笑,几乎不可能,胡太妃听她提出这个要求之后整个人脸色都变了,即便胡太妃想让她庇护,也不会拿自己的后半生去赌。 由此她可以确定,胡太妃是真的知道君策的心思,“如果她真去了,也解决了我目前所困,如果她没去,不也不会再缠着我不放了吗。”怎么算都是好的。 小箱子不懂这些,但也是知道皇家严明,如若小姐成了公主,“那还能嫁给三王爷吗?” 自然也不能,这是个自损一万伤敌八百的法子,但她却不得不这样做,现在就看胡太妃怎么抉择了。 胡太妃那边还没动静,这边君策倒是开始了他的计谋,居然跟乐妃说的一样,利用大王爷的侧妃,萧复的妹妹。 她跪在将军府门口,放话说不见到凌越研就不起来,距离与胡太妃的谈话已经过了十几天,看来胡太妃还是那位深宫里的胡太妃,权衡利弊之下选择了避。 李南楠说亲手把信交到了汉卿夫人的手里,但过了这么久也没回信,凌越研心里也没有底,不知道汉卿夫人是否看了信,毕竟汉卿夫人对她深恶痛绝。 “不见的话,恐会有大麻烦。”叶政哥说道。 两人正在院里喝茶,自从那日叶政哥同他说了芜艾长公主的事情之后,就经常来找她闲聊。 凌显被君策派去西山了,眼看就要开春,一年一度的春日猎也是宫里少有的盛事,以前都是父亲去打理,现在轮到凌显了。 凌越研吃着桌上的烟花糕,没直接回应君叶政的话,一边吃着一边竖起大拇指,这烟花糕初尝觉得一般,越吃越觉得好吃。 君叶政脸上笑意不减:“现在外面到处都传凌将军之女为难王爷侧妃,骄纵无礼,你倒好,还在这吃得开心。” “她...”凌越研嘴里包着烟花糕,话说不清楚,君叶政递上一杯茶,她接过去一饮而尽。 才开口:“她日日来跪,算上今日也有三日了,定时定点还有人送吃的,半夜坐软轿回去休息,第二日一早再假装跪了一夜,你见过谁在这大冷天足足跪了三日还生龙活虎的?” 君叶政想起那日卫宇在冷风中跪了一夜,腿瘸了好几天,只是这侧妃到底想做什么,君叶政却没想明白。 君叶政不明白凌越研却知晓,倒还是多亏这个乐妃,否则她也猜不透这会是君策的计谋。 如若她出去,侧妃必定求她去跟君策说情,因为她的哥哥萧复在冬日宴的无礼,君策把萧复关进了大戒所。 第三十七章 不是很可笑吗?事情过了这么久才来追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对,她要是去求情,君策就来卖这个人情,想的一手好戏,台子给她搭好了,她不上台,看君策能拿她怎么样。 “那你就准备一直把她晾在外面?”君叶政问,这始终不是长久之计,要是人跪出问题,到时候就更麻烦了。 他倒是有个计策,到晚上的时候直接让卫宇把人敲晕送回去,但免不了侧妃大闹,而且如今这样的形势他也不便出面。 凌越研见君叶政的神情微变,看着有些伤感,最近朝堂上有人参了叶政哥,说他懒惰,风流成性,不仅久不上朝还去红羽馆日日笙歌。 君策召叶政哥进宫,表面上是关心备至,让他休息一段时间,罚他闭府思过,实际上就是削权,即便凌越研对朝堂之事只一知半解,但也知道因为先皇贴身太监的原因,很多大臣都私底下偏袒叶政哥。 这些偏袒,就像是凌显研究的黑色炸弹,一旦点燃,后果难料。 凌越研凑近君叶政,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君叶政随即笑开:“这种法子只有你做得出来。” 两人距离过近,暧昧成灾,紫蝉从天而降:“暗卫要见你。”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凌越研确定,不是对她说的。 不过这个语气是对王爷说话的态度吗,凌越研一脸恨铁不成钢,这些小妮子是真的被她带坏了,小箱子现在整日跟李南楠混在一起,现在又不知道去哪玩了还是又在学练功。 小箱子实在不是练武的料,她看过一次,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哪个暗卫?”君叶政丝毫不介意紫蝉说话的态度。 紫蝉翻了个白眼,还有哪个暗卫,自然是住在府里那个,也不知道这三王爷到底是不是真的关心下属,明明是因为那个暗卫才能时常住在将军府,可却日日泡在小姐院子里,一次也没有去看过钱末。 紫蝉指了指钱末所住的地方,君叶政瞬间明了,敷衍的点了点头。 凌越研要去府外应付侧妃,于是君叶政勉为其难的去了一趟偏院找钱末,钱末见到君叶政的时候两只眼睛仿佛看到了自由和希望。 “主子,我实在装不下去了,伤口都结痂了。”钱末半躺在床上,倒是十分入戏。 君叶政一脸严肃,在桌上倒了一杯茶递过去:“辛苦了。” 钱末接过茶以为是解脱了,就听到君叶政一本正经道:“伤口感染的症状除了发炎,应该是会有个头疼脑热的,我知道你想快些恢复好回到我身边。” 他还一副十分感动的模样:“这样,本王尽快写信给方神医,让他送一副见效快的良药。” 钱末一口茶水差点没呛死自己,只怕方神医送过来的不是良药,是毒药。 “主子您就直说吧,您觉得我这伤什么时候好最合适。”他已经放弃抵抗了,只想知道一个具体的时间。 君叶政略带思索,笑得温暖和煦:“要保重,即便你一辈子下不来床,本王也是会负责的。” 跪在地上的侧妃看到凌越研出现十分欣喜,连忙起身走到凌越研面前,那动作迅速得比没下跪的人还快。 “求凌小姐救救我兄长,本妃定永生记你恩情。”声泪俱下的模样看着倒还有那么几分像真的。 凌越研上前想扶她,谁知她竟开始苦肉计,直直的往地上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周围已经开始有百姓注意到了,纷纷围了过来。 周围的人大多知道事情的原委,聚拢讨论的内容都是凌越研多么无情多么冷血,凌越研勾嘴一笑,今日不管她是否答应侧妃,这名声怕是都不会好了。 既然如此,凌越研转身,站在台阶上,做出一副可怜的表情,随后跪在地上:“侧王妃有所不知,我是真的很想救你兄长,可是...可...” “小姐!” 凌越研原地晕倒,演得十分畅快,只见对面的侧妃都懵了,不知所措的看着这边,家丁们把凌越研围了起来,一时之间乱纷纷,绿榴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吼道:“快找太医,去找宫中的柳太医!” 这话一出,侧王妃身边的几个丫鬟打扮的宫女互相使眼色,柳太医是宫中最好的太医,但一般只治疗疑难杂症,难道这凌小姐有疾? 绿榴见百姓们的讨论的风向变了,忙上前加了一把火:“侧王妃娘娘,我家将军为了小姐的病特地取消了生辰宴会,这件事人尽皆知,今日小姐为了来见你一面,不顾旧疾,您可知道我们家小姐已经,已经时日无多...” 侧王妃没料到凌越研会突然来这一手,人的本质都是同情弱者的,谁更弱就可怜谁,百姓们彻底转到了凌越研这边,甚至还有看不下去的妇女在人群中高喊。 “哎哟,凌将军为我们朝佳国尽心尽力哟,这人一走了就有人合起伙来欺负我们的贵女哦。” 议论声接连不断,纵使的铁糊的脸也该被烧化了,侧王妃赶紧带着身边的人灰溜溜的离开。 小箱子是真不知道状况,凌越研也是临时想出来跟绿榴配合,于是小箱子和李南楠看到晕倒在地的凌越研神色夸张跑出来,效果极佳。 这场病装就要装到底,否则被人拿来做文章就得不偿失,柳太医在太医院德高望重,即使看不出什么毛病,但凌越研故意装睡,他也不敢轻易下判断。 于是就传凌越研的重病连柳太医都解不出,柳太医有苦不能言。 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就连君策也信了几分,派了太监前来慰问,这一病就病了两个月,凌显从西山回来才知晓此事。 但装病始终不是长久之事,所以在柳太医再次为了解疑难杂症登门的时候,凌越研就顺着台阶下了,柳太医自然是高兴的,如今人人都说柳太医乃天下第一神医,能从阎王爷手中抢人。 “这次春日猎皇上特地指了你去。”凌显说道,这些日子以来凌显和凌越研见面的日子屈指可数,看似君策很看重凌显,但指派的事务大多都是费力不讨好的,就这短短的两月,已经得罪了许多人。 叶政哥昨日来的时候又送了一盒烟花糕,她从钱末的嘴里得知烟花糕是芜艾长公主喜欢吃的东西,除了芜艾国的宫廷厨师就只有叶政哥会做。 她正暗自兴奋着,这些日子以来叶政哥虽然一直受君策打压,但还是时不时的会来找她,昨日送烟花糕来时叶政哥还说明日要约她去郊外钓鱼。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凌显厉声道,他拿这个妹妹真的束手无策,说了不要跟三王爷走得过近,每次答应得好好的,却从来没做到过。 “哥~西山春日猎没什么,去就去嘛。”凌越研道。 凌显气急:“有时候我真搞不明白,你一会儿看着蛮机灵,一会儿又傻得跟头牛似的。” 皇上的心思众朝臣都看在眼里,这次春日猎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圣宠会提起皇后之位空缺之事,天时地利,免不了皇上就会下旨,凌显看着还在妆奁旁春心荡漾的凌越研,直叹气。 凌越研反驳道:“你才是牛。” 管家张伯急匆匆敲门,凌显上前开了门:“何事?” 张伯手里拿着书信,凌越研起身,看了眼信,那是边疆回来的信,看纸封,还是八百里加急。 凌显连忙扯过信,张伯手微抖,张伯是伺候父亲的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此时竟这样的反应,肯定出了事。 张伯说:“兵报应该已经入宫了,芜艾国六皇子率领十万人,从嵇河过,兵临沙朗城下。” 又是沙琅城,按理说沙琅城是守备最严的地方,要攻也不该是攻那儿。 “十万人?哪里来的十万人。”芜艾国不擅练兵,自从师父的昊勇军离开之后,除了守国的官兵,哪里突然蹦出十万人。 凌显把信递给凌越研,神色一凛:“远塞国。”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他早就察觉,只是不知道来得这么快。 信中说父亲带领凌家军去了沙琅城支援,那母亲岂不是一个人苦守驻地,凌越研有些担心。 凌显急忙换衣入宫,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来把凌越研接进了宫里,来人是君策身边的太监,连丫鬟都不允许凌越研带,她心里打鼓,又不能不去,一时猜不到君策想做什么。 早年听父亲说与远塞国有盟约的是怡国,可现如今远塞国却借兵给了芜艾国,她虽读过兵书,却并没有实际操练过,此时纵使脑袋想破也想不到为什么。 但怕的是三国一起攻打,朝佳国虽然兵力强盛,但三国合围,也是强弩之末。 轿撵一直到宫门口都没停下,直接抬进了后宫,停在长廊之下,之后便听到轿夫离开,太监对着轿子微微躬身道:“听说凌小姐大病初愈,田贵人十分担忧,奈何一直体弱多病不宜出宫,遂才接你入宫一见。” 第三十八章 “烦请公公带路。”凌越研掀开轿帘,她来过后宫,这里离冷宫很近,太监嘴里说着是田贵人要见她,田贵人是君策之前娶的妾室,如果受宠的话怎么会住在这里,但如果不受宠又怎会叫得动君策身边的太监。 如果她没猜错,是君策要见她。 平日里洒扫宫女们常出没的地方此时却连只猫都没有,凌越研心里多少有些怵,到了这样的地方,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摸了摸后腰上的剑,进宫的时候没下轿,没搜身,剑还在。 太监把她送到门口就离开了,离宫,听名字就是座很悲伤的宫殿,君策就站在院子里,一身明黄衣服背对着她。 “参见皇上。” 凌越研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君策没动也没说话,她突然想起凌显先她一步进宫,君策在这里,那凌显肯定还在某处等着,边疆之事如此焦急,君策却还能这么淡定。 “云杉死前可有什么话?” 凌越研没想到君策会问这个,思忖良久:“她说不该下山。” “小骗子。”君策回头,一张脸看不清喜怒,好像有几个月没见,君策比之前在冬日宴时更加让人讨厌,他不配提云杉。 “起来吧。”君策这才让凌越研起身,这是凌越研第一次认真看他的脸,其实他的容貌也算上乘,但那双冷傲的眼睛深不见底。 他负手立在干涸的池边,凌越研没进来过,但知道旁边就是冷宫,这个池塘与冷宫相连,君策像在看池里,又像在看那些被他害死的尸体。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问问面前的男人,踩着那么多人的血坐上这个皇位,夜里是否会有冤魂索命。 “萧复被打断了腿,以后都没法正常行走了,你的心真狠。”君策淡淡说道。 到底是谁心狠?凌越研站得笔直没答话,明明只是一个圈套,却真的把人给打成瘸子,还让她背锅。 君策转身向她这边走了几步,凌越研跟着退了退,这样的举动似乎让他不悦,他停住没再动,眼神凌厉:“你是朕见过最不识趣的女人。” “皇上恕罪。”凌越研跪地行礼,君策本想去扶,伸出去的手停在空中,嘴角牵起一丝嘲讽的笑。 凌越研以为他会说成亲之事,起码会提些什么,但他什么也没提,临走前说了一句:“你确实聪明,但有些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你知道朕能用侧王妃做戏,却没想过乐儿是我的宠妃,又怎敢为了区区皇后的位置背叛我。” 说完他便负手离开,凌越研跪在地上,脸色难看,这话是什么意思?乐妃的话还历历在目,他得不到的就会毁掉。 凌越研有些慌了,起身往外走,宫门却突然被关上了,之前送她来的太监在外面一边上锁一边说道:“委屈凌小姐暂时待在这儿。” “什么意思?”凌越研使劲拍门,但那是重锁,蛮力很难打开,她彻底慌了,“我要见乐妃,听到了吗,我要宫中的乐妃娘娘。” 没人再应她,宫墙不高,但君策敢把她关在这里就一定有防备她的轻功,但无论怎样都得试试,刚准备跳起,一阵浓烟飘过,纵使她反应再快也抵不过这突然袭击,是软骨散混成的烟。 此时别说轻功了,就是稍微使劲都没法,君策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想用这样的方式逼她就范吗。 已经过了两日,除了有人定时送饭,她似乎感受了一回冷宫的滋味,不知道小箱子她们在外面是不是都急疯了,凌显是否已经出兵支援父亲,还有叶政哥,她没去赴钓鱼之约,叶政哥会不会生气。 足足被关了三日,第四日午后重锁才终于被打开,乐妃端着一盘好菜走了进来。 凌越研隐隐感觉不对,这种场景很像临死之前的最后一顿。 乐妃一身华丽衣袍,并不像外界所传失宠,她看着乐妃在桌前倒酒,嘴里问道:“何时放我出去。” 乐妃倒酒的手顿了顿,神色不佳,将酒杯倒满之后坐下自己先喝了一杯,好似在跟凌越研证明无毒。 她说:“四日前凌显跪于朝阳宫,请求皇上出兵驰援边疆,皇上与众臣商议之后准了,但前日出兵之时有人给皇上送了一封密信,说凌木将军勾结敌国,想从中获取兵权和金银。” “胡说!”凌越研激动道,身上没有力气显得很没气势。 乐妃往空酒杯里倒了一杯酒,递到凌越研面前,凌越研冷眼看了看,没接,她手里握着腰上的剑,在想如果拼死一搏挟持乐妃,君策会不会放了她。 乐妃见凌越研不接,又自己仰头喝了,“那日对你所言半真半假,假的你深信不疑,真的却一个字没听进去;我叫你逃,是真的想让你逃。” “如今你的兄长已经入狱,皇上开恩赦免了大王爷,让他将功补过,昨日已经带着萧复去往边疆平叛。” 凌越研脑中转得飞快,此时的乐妃没必要说假话,君策让大王爷和萧复去,大王爷关在牢中压抑已久,萧复又因她断腿,这摆明就是场阴谋。 她怒道:“仅凭一封密信,他就敢杀开国将军吗?父亲不可能勾结敌国,他不可能背叛朝佳国!” 记得父亲去边疆之前还在夜里研究边防图,这是一场阴谋,君策的阴谋,她得出去,毫不犹豫的抽出了腰上的短剑。 “带我出去。”她用短剑逼着乐妃的脖子。 乐妃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害怕,甚至轻声笑了出来:“妹妹别着急,我今日来就是放你出去的。” 凌越研不相信,因为使不上劲的原因拿着剑都感觉累,乐妃又递了杯酒:“软骨散的解药,喝不喝?” 她半分没有犹疑,拿过去仰头喝了,喝完一会儿果然恢复了,作势要走,被乐妃叫住:“你若想回头已经晚了,他从不原谅背叛之人。” 凌越研停住,回头道:“我绝不会嫁给君策那个怪物,还有,我同他连君臣都算不上,何来背叛!”早在云杉死后,她心里就已经不认这位皇帝了。 乐妃脸上有一瞬间的动容,又在空酒杯里倒了杯酒,当着凌越研的面从食盒底下拿出一包药粉,洒进了酒里,“冒着被他发现的风险,看在你我皆是女人的份上,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权利。” 凌越研站在原地,半步没动,乐妃起身把酒端到她面前:“喝了这酒,便还是凌家烈女;出了离宫,就是人人喊打的叛臣贼子。” 凌越研接过乐妃手里的酒,用最强劲的力道把酒杯扔在地上,溅湿了乐妃华丽的衣裙。 她按了下剑上的机关,短剑变成了长剑,看着乐妃的眼神坚定不移:“离宫我要出,叛臣贼子,我不认!” 第三十九章 这宫里就是个深渊,人人都是怪物,凌越研飞身出去,用凝空步快速到了宫门口,那日接她的太监笑脸迎了上来:“凌小姐,咱家是奉皇上之命来送你出宫的。” 凌越研挥剑砍去,“滚。”,若不是太监闪得快,一只手臂可能就没了。 但太监脸上仍旧堆着笑,远远的跟在凌越研身后,这一路并没有人拦她。 直到出宫门,太监看到了君叶政站在那儿,才满意的离开,凌越研握剑而立,仔细看能看到手在微微颤抖。 她在想,叶政哥是其中一环吗,那些她自以为是的吐露心声,是叶政哥为了他二哥设的计吗,两兄弟齐心协力,稳固皇权? 她就一直站在那儿,两人长久的对视,她不敢问,不敢动,甚至不敢轻易露出软弱的眼神,凌显被君策关进了大牢,不知道是大戒所还是皇宫大牢,将军府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得赶紧回去。 “叶...” “真的吗?”君叶政同时开口,凌越研皱眉,不知其意。 他双拳握紧:“二哥说,他本想把你赐给本王,但因为凌显,你献身于他了,是真的吗?”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她一直在想君策为什么要把她困在宫里,直到此刻才终于懂了,君策和先皇一样,要绝对的把控,想让他的弟弟臣服,信任他。 凌越研不断在脑中回忆着与叶政哥往日的种种,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临雅山庄回了右京城之后吗,她从未问过叶政哥对自己的心意。 因为在她心里哪怕叶政哥稍微给一点点回应都会使她欣喜若狂,她享受那样的暧昧,生怕把那层窗户纸捅破,因为两人的身份,因为君策,因为父亲,她们都不能自私的在一起。 可如今叶政哥问她是否献身于君策,她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高兴叶政哥问出这样的问题,说明他在乎她;难过叶政哥问出这样的问题,不信任她,可她又何尝不是在怀疑叶政哥呢,怀疑叶政哥是否初心依旧。 “真的。”春风拂面,几日未梳洗的她此刻应该很难看。 君叶政那捏紧的双手瞬间松开,眼神里有失落,有难过,他说:“凌木反叛,你如今乃罪臣之女,哪怕你用肮脏的勾当迷惑了二哥,本王也不能轻易放你走。” 凌越研挥动手中剑:“那就打。” “你不是我的对手。”君叶政说。 她的确不是叶政哥的对手,但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回去。 紫蝉突然从天而降,手里捏着两颗黑弾毫不犹豫的往君叶政身上扔去,凌越研没来得及阻止,被紫蝉带着逃走。 君叶政反应迅速躲得很快,并没有伤到,卫宇现身:“王爷,您是真的怀疑凌小姐吗?” 君叶政没说话,余光瞟了眼远处的城墙之上,嘴角弯起一丝邪性的笑,他不正是想要这种效果吗? “卫宇。”他轻声叫道。 “嗯?” 他捂着胸口:“我被那黑色炸药所伤,需要在府里静养几月,你守着,任何人都不见。” 卫宇皱眉,没反应过来,君叶政已经晕倒在地。 张伯是个好管家,将军府未乱分毫,凌越研回到房中焦急的搜罗了几件衣衫,抓了一把银票就往马厩跑去。 “紫蝉,把小箱子叫来。”她一边解马绳一边说道。 紫蝉神色有变,没说话,凌越研又说了一遍,没听到紫蝉说话才回头,紫蝉双眼微红,眼里愤怒多过失望。 “皇帝收到密信说将军谋反,那信,信...”她懊恼悔恨,不知如何开口。 凌越研察觉不对,放下缰绳,问道:“谁写的信?” 心里隐隐有了答案,但还是不敢相信,紫蝉闭了闭眼,“在偏院,李小姐守着。” 她把包袱背在身上,朝偏院走去,钱末还住在府上,路过他住的房间,走过长廊,她看到了李南楠,李南楠抱着剑同时看到了她。 “外面的人说你...”她说不出那些脏污凌越研的话,直接略过,又道:“我无条件相信你,相信凌将军。” 凌越研微微点头,看向了那道锁住的房门,上前走了两步,又停下,犹豫不决。 里面的人好像知道了凌越研在外面,大着嗓子开口:“我不后悔!他说当上皇帝之后会帮我杀了汉卿夫人,做你的丫鬟杀不了,将军府若在依旧杀不了。” 说话的人,是小箱子。 “乳母是因我而死,你若想报仇杀了她汉卿夫人再杀了我也解不了你心头之恨是吗,非要搭上整个凌家,你从小长大的地方,你若觉得值得,那便是值得。”凌越研说完头也没回,转身离开。 李南楠跟在身后:“是张伯发现的,小箱子给大王爷的侧妃有书信往来,密信之后皇帝开始查,今日一早,侧王妃成了首告,手里有几十封书信,还说了一个地点,我们之前住的临雅山半山腰上的那处园子,说之前住在那里的小妾就是芜艾国之人,凌将军为了掩人耳目才安排我们住了进去。” 小妾?凌越研仔细回想,想起来了,谢霁找的那个放租的青衣小生,他说之前住在园子里的是一位朝臣的小妾,后来被人给杀了。 这是一年前的事,小箱子在这么早就开始被君策利用了,她竟然没有发现。 凌越研牵着马匹出了府,李南楠一直跟着,跟到了后门口。 “我跟你一起去。”李南楠知道凌越研是要去边疆。 这一路肯定会很难,她当初面临生死一瞬的时候是凌越研救了她,今日她也不会袖手旁观。 凌越研知晓李南楠的心思,本想让她暂时去束侯府避祸,但如今府里只有张伯一人撑着,她有私心,她想让李南楠留在府里帮张伯。 “你得留在府里,尽量拖些时间,最好让君策以为我还在府里,辛苦你了,深谢...” “别说那样的话。”李南楠打断道,把脖颈上挂着的玉佩取下来递给凌越研:“这是我父亲亲手做的玉佩,保平安,一定回来。” 凌越研皱眉,接过玉佩上了马,在马上看着李南楠:“若是撑不住了,逃。” 说完一马鞭打在马屁股上,马儿疾跑出去,紫蝉跟在身后。 疾风呼啸,凌越研在奔跑的马上对紫蝉说:“这一去,很有可能回不来了。” 紫蝉脱口而出:“得凌家收养至今,身为凌家军,死为凌家魂。” 凌越研走的小路,刚出城门,君策就得到了消息,正在与乐妃颠鸾倒凤,“朕那位三弟呢?” 跪在地上的皇家暗卫回禀:“尚管家封了府,说三王爷被炸药所伤,得静养几月,期间不便见客。” 女人的叫声和男人的粗喘,暗卫十分淡定,仿佛见怪不怪,随着一声大喘气,君策起身,裸体下床走到一边沐浴,面色潮红,但眼神凌厉。 嘴角一弯:“朕的亲弟弟,朕自然最了解,一颗心早就被勾得没影了,还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指不定现在已经追了出去。” “吩咐下去,等凌木的叛臣身份坐实,凌越研...”他看了眼床上因为痛还在呻吟的乐妃,笑了笑,轻飘飘说道:“杀了吧。” “是。” 闭府之后的君叶政给谢霁写了封信,忙带着十几个暗卫跟着凌越研出了城。 凌越研日夜奔袭,连着换了十几匹马,终于赶上了大王爷和萧复的队伍,假扮成做饭的厨娘混入了军营。 这些全是四王爷手下的红甲兵,一个个都跟主子一样,时常色眯眯的盯着凌越研看,紫蝉的半吊子易容术,就把她自己完全的易容成了另一个人,凌越研只能说是半个别人半个自己。 但很奇怪的是有几个对她起了歪心思的士兵都无缘无故不是落水就是吃馒头被噎死,各种离奇死法。 第四十章 这几日来除了大王爷偶尔会来后面瞧瞧,萧复一直没来过,也幸好没来,大王爷不常见到凌越研,就算看到也应该认不出来,但萧复就不一样了,他如今应该恨她入骨,一眼或许就能认出。 果然,凌越研倒抽一口凉气,这几天怎么想什么来什么,萧复拄着根拐杖往这边走了过来,活像个小老头,马上就到沙琅城了,这时候不能被发现。 她跟紫蝉使了使眼色,端着一盆洗锅水准备往后面走,马上就要走出去了,被一边驻守的士兵叫住:“阿兰。” 凌越研停住,背对着士兵,她在这里用的化名叫阿兰,同紫蝉假扮姐妹与家人失散。 “阿兰,我在叫你。”那士兵又重复了一遍,眼看就把萧复招来了,萧复站在远处看着这边,紫蝉握紧了藏在衣服里的短刀。 士兵见凌越研还是不动,一边朝她走去一边调侃道:“这马上就要到沙琅城了,到时候哥哥帮你找父母,只要你哄哥哥高兴。”他伸手搭上了凌越研的肩膀。 完了,凌越研逼不得已就要回头,萧复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大声呵斥道:“你在干什么!” 士兵被吓得一抖,连忙放开了手,上前跪地:“参将,我只是同阿兰姑娘开玩笑。” 这士兵语气不怎么好,听上去有些看不起萧复的意思,她给这些士兵送饭的时候倒是听到一些八卦,士兵们都多少对萧复有点不服,因为是个瘸腿。 凌越研和紫蝉依旧背对着萧复,只听见一声惨叫,士兵的惨叫。 周围有红甲兵围了过来,萧复扫视了一圈,把手上的木拐杖扔了,抽出插在士兵腿上的长剑,用剑当做拐杖。 “本将知道你们这群人都不服我,我告诉你们,在腿没断的时候,我曾经也是同凌木比过武的。”萧复高喊道。 哼,真是厚颜无耻,那哪是比武,明明就是父亲看在萧复父亲曾经同他一起作过战,才勉强答应同他比一场,期间他又是用烂招又是丢暗器,最后还是输得体无完肤。 若这都能拿出来炫耀,她凌越研还曾经耍赖赢过父亲呢。 四周的红甲兵还真就被这句话给唬住了,毕竟凌木将军在右京城是战神一样的存在,萧复看大家愣在原地的表情反倒怒了。 “他凌木现今是叛贼,我们是奉命来捉拿他的,你们这一副副崇拜敬仰的模样,还怎么出兵。” 有红甲兵高喊道:“凌将军真的叛国了吗?” 没有,父亲没有叛国,此时的凌越研多想转身走过去告诉大家,父亲绝不会叛国。 萧复瞪了一眼说话的士兵,“人证物证皆有,你是在质疑当今皇上判错了案吗?” “可皇上也并没有亲口说凌将军是叛贼,只是叫我们把凌将军带回去问个清楚,何况整个朝佳国都是凌将军陪着先皇打下来的,他为何要叛?”士兵还在反驳。 若情况允许的话,凌越研真想回头看看这个士兵的模样,右京城里要是人人都这样想,朝臣们放下眼前的那些利益,仔细想想这国是怎么打下来的,就不会任君策牵着鼻子走。 萧复被那个士兵牵制住,凌越研趁机离开。 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了,她要趁红甲兵赶到之前通知父亲,凌显还被关在牢里生死未卜,君策是想用凌显逼父亲认罪,一定得想个万全之策。 “小姐,前面是边疆驻地,夫人应该还在里面。”紫蝉说道。 凌越研稍拉缰绳让马儿停下,把母亲一个人留在这儿实在太危险,但沙琅城如今兵荒马乱更加危险,她思索半晌倒拿不定主意了。 足足在山坡上停留了半个时辰,正决定先进去看一眼母亲,就看到有一队人骑着马从驻地里面狂奔出来。 隔得很远,凌越研右耳微动,风声中夹杂着男人焦急的策马之声,是源仲哥。 “紫蝉,追上去,是源仲哥。” 紫蝉立即策马而去,高声喊着:“源副将!”终于在追了几公里地把人追上。 源仲没认出紫蝉,正要叫人拿下,看到紧跟上来的凌越研才愣了愣神,“小姐?” “你们这是去哪儿?”看方向是往沙琅城去,但源仲哥没跟着父亲,肯定是奉父亲的命令保护母亲,如今策马出来,恐怕是母亲。 果然源仲哥着急道:“汉卿夫人传了封加急信,本是昨日到的,但夫人一直未看,今日一时兴起拿出来看,才知...” “母亲知道了?” 源仲哥点头,双眼微红:“本来我还不信,如今看到小姐,看来是真的了。” 凌越研没想到汉卿夫人会给母亲写信,但既然汉卿夫人亲自写信,说明右京城的形势已经十分严峻。 她不再多说废话,快马往沙琅城去,源仲带着几十名凌家军精兵跟在后面,马蹄纷乱,卷了满地尘土飞扬。 刚进沙琅城,就能感觉到兵临城下的紧张情势,许多百姓纷纷迁徙,剩下的大多都是男丁,壮硕的参了军,瘦弱的在看守不愿离去的老弱妇孺,一路上没有见到那种敢在大敌当前发国财的土匪流氓,这便是她父亲才能做到的。 试问她这一路行来,谁人不知铁血勇猛凌木凌将军,可叹那困于奢华之境,从未走过沙地的无耻小儿,只会使些下三滥的阴谋诡计,这样的君主,不叛何为! 前面有一队士兵正在巡逻,源仲叫住了领头的,这些大概都是新兵,不认识源仲,他自报身份后新兵才惊喜的抱拳行礼:“源副将。” “将军夫人可有到府。”即便他们不认识母亲,但只要母亲进了城就会去找熟人回营,定会有消息传出。 新兵看了眼凌越研,虽不知道是谁,但跟着源副将肯定是大人物,他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听到将军夫人来城里的消息。 凌越研皱眉,她这一路走来也没有看到人,母亲不可能还没到,源仲看到凌越研忧思,劝慰道:“有可能是这生瓜蛋子不知道,我们再往里走走。” 也只能这样了,凌越研前脚离开,君叶政带着卫宇几人后脚便到了,同样招了那新兵,新兵见君叶政一身贵气有些忌惮,老源副将特地吩咐过,若城里出现生人一定要向上面禀报。 君叶政知道凌将军的治理严明,但不能让其知道身份,见新兵久未说话,对卫宇使了眼色,卫宇将人引到一旁打晕了事。 城里的客栈已经大多无人,靠近营地的被官兵征用,他只能住在离城中较远的客舍里,卫宇前前后后搜了几遍,一个人都没有。 “卫宇,你去查查边防图用的是哪一张。”君叶政坐在廊下,神情中满是担忧,这一路下来研儿受了不少罪。 若凌将军用的边防图真的是那张,他或多或少是脱不开干系的,怎么也没想到二哥会利用此事做这么大的网,要是早能料到他必定不会答应修改边防图。 半个时辰过了,卫宇还没回来,一名暗卫急匆匆跑进来:“主子,敌国一队前锋绕过左边垒墙进了城,城中乱了。” 君叶政眉头一皱,茶未饮尽,起身便走,从左边垒墙进的城,真的是那张边防图,他脚步不由得加快,研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这边萧复和大王爷也赶到,进来刚好看到城里乱成一片,萧复随便抓了一个士兵,刚好又是那位才醒来不久的新兵蛋子。 他本来准备上前营报告情况,谁知后面突然一阵骚乱,有人喊着敌军入了城,他赶紧去找自己的组织,就被萧复给逮到了。 本以为是敌军,大王爷先一步亮了兵符,纵使不认识大王爷,但红甲兵符是每一个新兵都必须认识的。 “凌木呢,为何城中这么乱?”萧复问道。 新兵不知道具体情况,只能把知道的说了:“有人传城里进了敌军,将军尚在前营,大抵快收到消息过来了。” 大王爷一身暂新的红色铠甲亮得发光,眉头皱得邪性,“沙琅城坚不可摧,芜艾国前有昊勇将军都没能攻进来,怎么让区区一个六皇子如此轻松的就破了城防。” 新兵觉得大王爷用词不对,“城还未破,敌军就算进得来,但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想是也再出不去了。” 大王爷冷哼了声,挥手往前营而去,红甲兵三万,迅速占领沙琅城街巷,凌家军此次只来了两万人,剩余七万全数都在右京城东山军营。 城里大多数还是新兵,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就被红甲兵收了刀剑控制住,前营还在奋勇抗敌,后面已经崩了。 君叶政出来就差点碰到大王爷,赶紧躲了回去,现下城里四处都是红甲兵,想要出去有些难,卫宇也不知为何久不回来,想必前营肯定出了事,研儿现在或许已经到了前营,他得想办法出去。 第四十一章 此时的凌越研正在一个帐篷一个帐篷的找母亲,源仲哥带着人去找父亲了,驻守的士兵说六皇子派了使臣来,说愿意和谈,让父亲带少许兵马于城外十里相见。 父亲在战场上的经验老道,想必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出城的,若能兵不血刃回到右京城,那些所谓的证据也就不攻自破了。 整个军营都找光了依旧不见人,于是凌越研也策马出城,赶到之时双方已经开始了厮杀,凌越研顾不得其他,紫蝉也束起了碎发,上去就开打。 父亲和源仲都不在这儿,对面人很多,已逐渐吃力,突然背后一刀砍了过来,被侧方一人拦下,“小姐!” 凌越研趁空隙回头,是源仲的父亲,“老源。” 她以前只在兵书上见过这样的场景,最多不过再看些画本,如今真见了这场面,才觉得书上的东西大多不可信,这样的厮杀之下很难去想方阵,去想治策,父亲这么多年从无败仗,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老源一刀砍了对面那人,拉过凌越研:“夫人被六皇子挟持,将军带着我儿追了上去,小姐,这里我来对付,你先走。” 老源的意思是让凌越研回去,但凌越研听到母亲被人抓了哪还管得了那么多,顾不得紫蝉,自己孤身一人追了出去。 父亲和源仲哥带着十余人站在悬崖顶,对面同样只有十余人,领头的人一身金缕衣,黑发玉冠,看着不过及冠之年,应该是六皇子了。 凌越研离得近了些,突然疾跑过去:“母亲!” 六皇子身后的士兵抓着母亲,一把剑横在脖颈。 凌将军正在同六皇子暗中博弈,听到凌越研的声音表情有些许的变化,源仲拦住了凌越研,悄声道:“将军还不知朝中之事。” 夫人是在来的路上被人劫走的,六皇子之所以敢让将军出来和谈,就是因为有夫人在手上,何其卑鄙。 “战场之事无关女人和孩子,六皇子,我知你少年威风,但掳我妻实乃不够君子。”凌将军表面淡定的说着话,但眼神一刻不离那把剑,心里揪着,无心去管后面的凌越研。 那六皇子一看就不是君子之相,“凌将军,你一生为朝佳国,然国不待你,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六皇子话有深意,他是敌国之人却好似知晓父亲被诬陷一事,这事才发生多久,按理说不该传到他这里,就算有密探也不可能这么快。 “六皇子的意思是让我转投芜艾国。”凌将军右手背在身后,朝源仲打着凌越研看不懂的手势。 凌越研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搅了父亲的局,但那把剑悬在母亲身上,脖子已经在往外渗血,她握着剑的手止不住颤抖,直到现在她还未对一人下过杀手,不是因为不忍,而是她从未杀过人,害怕。 源仲接收到父亲的暗示,悄悄的移了位置,手里的大刀隐隐要动。 六皇子毕竟还年轻,听到父亲如此说还以为有机会劝服,“若将军愿意带着你凌家军来我芜艾,本皇子必定...” “必定什么,必定像待昊勇将军一样?”凌将军一句话把六皇子噎得哑口无言。 眼看局面愈发僵持,凌越研也看出来了,这六皇子只是挟持住母亲根本不敢轻易动手,莫小看两万凌家军,若真的把父亲惹怒,两万打十万也不是做不到。 趁六皇子不注意,源仲哥大刀一扔,准确无误砍断了挟持母亲的士兵手臂,随着士兵一声惨叫,凌越研凝空步快速救回母亲,双方打了起来。 “母亲。”母亲被伤得不轻,凌越研带着一路逃。 “研儿,你听我说。”将军夫人没力气了,两人藏在一个崖口。 “母亲你放心,我定会平安带你回去。”没想到这六皇子竟然藏了人在四周,听脚步百人有余。 将军夫人神色不佳,紧紧握着凌越研的手,“不,不能回去,听我说,再也不要回右京城。” “母亲这是何意?”凌越研自然不会让母亲此时回右京城,但母亲这么激动,那汉卿夫人信上到底说了什么。 突然有个士兵疾步朝这边来,崖口虽隐蔽但无退路,凌越研赶紧带着母亲往沙琅城方向去。 此时萧复刚出发寻了过来,大王爷带着红甲兵占了营地,随后卸了身上的红甲,亲自带着一队藏在红甲兵里的亲兵,大概两百人左右,往沙琅城去。 这些亲兵的家人都捏在他手里,绝对的服从他,他望着沙琅城之上的战旗,讽刺一笑,冷声道:“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凌将军经验那么老道,又怎么能看不出其中有一张边防图有问题,他将计就计,那左边垒墙就是故意设的陷阱,根本没能让敌军进来,而所谓的敌军,是大王爷身边带着的这两百亲兵。 君叶政找到卫宇知道实情的时候已经晚了,双拳难敌四手,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留下暗卫尽力救出一些人,自己带着卫宇出城找凌越研。 凌越研带着母亲一路跑,终于与老源副将汇合,紫蝉满身是血,凌越研担心的看了眼,紫蝉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身上的血全是敌军的。 “老源,你带着母亲赶快回去,我去找父亲。” 老源早就派了人回去带兵过来,但此时还没有动静,常年征战沙场的他已经开始警觉,此时万万不能独自回去,得等着将军。 凌越研觉得老源分析没错,一行人就以小脚坡为点,向外三里形成包围圈,没等来父亲,等来了萧复。 母亲早已没了力气,半昏迷状态,一直强撑着,凌越研看着十分心疼,司文府的大小姐哪里遭受过这样的苦,可恨的君策,若能活着回去她定要好好算这笔账。 萧复不可信,老源副将也还不知道右京城之事,此时大家都极度紧张,若说出来难免让人分心。 “萧复,有什么话回到城里再说。”凌越研试图跟萧复讲道理,但萧复满心都是断腿之恨,哪里听得下去,可却没有想过断他腿的人又不是凌越研。 萧复带的人把她们一行人给围了起来,老源副将不解,上前询问:“你这是何意?” “何意?若今日我们没有赶到,沙琅城是不是就要易主了,叛国贼子,该杀!”萧复义正言辞,也不知道是真认为凌家反了还是被人利用。 老源副将听得云里雾里,此时萧复带的红甲兵里有一人大着胆子问了出来:“源副将,皇上说凌将军勾结芜艾国,用城池交换金银财帛,是真的吗?” “胡闹!”老源副将沙场铁血,哪里受得了这种质问,瞬间暴怒,吓得那士兵不敢再说话。 “研儿,研儿。”母亲在身后叫她,紫蝉照顾着。 凌越研瞪了萧复一眼,晾他也不敢轻易出手,转身去看母亲。 母亲身心俱疲,得赶紧找医官看看,可眼下这里那里有会看病的,凌越研握着母亲的手,就快要撑不住了。 将军夫人自知此行全乃自己一人拖累,再次紧紧握着凌越研的手,眼角流下了泪,“研儿,右京城之事已不能回转,司文玥修书一封,原来这些年我们都被那皇室之人耍得团团转,你听我说,你父亲性子倔,势必要跟着他们回去,别让他走。” “母亲,若不回去洗清冤情,凌显怎么办,还有凌家几百人。”凌越研道。 萧复擅长远攻,之前用石子打凌越研时就已见其远攻手法不错,此时他远远看到凌越研与将军夫人在谈话,这里看过去,凌越研整个人背对着他,是出手的好机会。 第四十二章 他拿起马上的弓箭,老源副将也立马警觉,可再快的刀也挡不住弓箭,一声呼啸,凌越研右耳一动,转身的一瞬间,被母亲推开。 一支箭笔直的插进了母亲的胸口,母亲一句话没说完,她说:“都没了,千万别...” 什么都没了?千万别什么? 老源副将暴怒,飞身就冲向萧复,两边开打了起来。 凌越研疯狂按住母亲的胸口,血还在不断的往外渗,紫蝉探了探夫人的气息,泪如雨下,夫人本就因为几日的挟持伤了本体,已然没了。 “不会的,母亲,不会的,我带你回去。” 紫蝉拉住凌越研,不让她再施无用功,“小姐,夫人去了。” “不会的。”凌越研用力甩开紫蝉,区区一支箭,怎能杀得死将军夫人,她颤抖着手用力把剑扯了出来,拼了命的用力捂住伤口,阻止血往外流,就好像看不到血人就还活着。 明明刚刚还在说话,身体还是热的,怎么会死,为何会这样,她不是来救母亲的吗,现在却什么也做不了。 萧复明显不是老源副将的对手,但奈何人多,一时半刻双方僵持不下,眼看萧复又要使阴招再往凌越研那边射箭,一支箭直直的又朝凌越研去,一把长刀破风而来,震得箭碎了一地。 长刀插进了对面的一颗歪脖子树上,春日复苏之季,树上刚长出的新叶全数落下,凌将军到了。 萧复自认理亏,又不是对手,命令停手之后退了半里地。 “萧家逆子,大敌当前,此意何为?”凌将军走到长刀面前轻抬手臂,长刀便从歪脖子树上回到他的手里。 凌越研丧失了理智,听到父亲的声音才回魂,嘶声裂肺:“别同他讲话,杀了他,杀了他。” 凌将军还不知道夫人已死,回头看到凌越研跪在血泊之中,晃眼看向躺在地上之人,突然嘴里吐出一口血。 “将军!”老源副将欲上前。 凌将军伸手阻止他,生生把一口血吞进了肚子,看着将军夫人的方向:“我来沙琅城时曾同夫人说,若不是生死大事,轻易不能入城,如今想来,是宫里那位容不下吾等了。” 能有机会死在这沙琅城,也算是弥补了一些遗憾,但...他看向凌越研的方向。 “研儿。”凌将军高喊道。 凌越研看了过来,眼睛因为泪水的原因看不清了,模糊一片,只微微能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那处。 大王爷此时也跟着赶来,君叶政躲在暗处,紧盯着凌越研的方向。 凌将军又道:“研儿,出门时你还在生为父的气,为父知错了,从小到大父亲教你读书习字,教你兵书阵法;唯独有一样没教你。” 老源副将一直跟着凌将军,与凌将军早已形同一人,将军此时说这些话,他大概已明了。 凌越研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了,原来人难过悲伤到了一定地步是会说不出话的,此时她们被人围在这里,母亲临死前还在叫她阻止父亲回去。 但这样的情形下父亲怎么逃,他亲手打下的国土,他守护的国家,容不下他。 眼泪擦了又流擦了又流,根本止不住,跪在地上半分动弹不得,父亲就站在离她百米处,一把长刀举了起来。 不,不! “为父今日就教你最后一样东西,记住,在战场之上不能手软,若不能一招致命,死的就是自己。” 父亲是看到她刚刚与人打斗时处处避其要害的手法了,可她从未想过要上战场,从小父亲就逼她看兵书,练马步,她偷奸耍滑十余年,今日父亲最后教她的东西,竟还是战场之事。 她奋力爬起,不可以,父亲戎马半身,如今却要被人逼迫至此,艰难起身,刚踏出一步,被父亲呵斥:“站住!” 源仲姗姗来迟,六皇子还跟在后面,看到大王爷的红甲兵也不慌,像不怕死似的。 “父...亲。”凌越研艰难开口。 紫蝉过来扶住凌越研,她再次擦掉眼泪,这次终于看得清了,父亲在对着她笑,从小到大,父亲虽然宠他,却不怎么笑,笑得这么温暖,是头一次。 他挥舞长刀:“为将者,哪甘心困在皇城,君霖不知我,我亦不知其儿孙。” 在场的人无不双眼猩红,就连那六皇子也惶惶不安,凌越研不顾父亲的呵斥,拼了命的往前跑。 “吾国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凌将军高喊道,到了此时,他仍旧在担心朝佳国的将来。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响起惊雷,大雨纷纷而至,洗净了将军夫人身上的血渍,一把长刀插进了凌木的胸口,他看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妻子,眼里柔情似水,沁儿,等我。 “将军!”老源副将一声长吼,四周的马闻声而动,似被这哀嚎声感染,红甲兵里有几人甚至从马上摔了下去。 六皇子见凌木已死,虽觉惋惜但事已定局,远远的与大王爷对视了一眼,高声道:“大王爷,望你归去之后让贵国皇帝遵守诺言,以沙琅城为首五座城池,财帛万两,两月之内万望兑现,本皇子即刻撤兵。” 说完他便扬长而去,众人听到此愤怒不已,萧复眉头一皱,回头看向大王爷,大王爷有恃无恐,“怎么这么看我?我不过也是他的一枚棋罢了。” 凌越研摔倒在半路,大雨重重的打在她身上,好重的雨,压得她站不起来。 紫蝉也是伤心不已,只能尽力拖着凌越研,源仲从远处驾马而来,一边拉住两人一边看向老源副将,他太知道父亲的性子了,若不是因为小姐还在这里,父亲早跟着将军一起走了。 “儿子!听着,带小姐从左边垒墙进沙琅城,直入山啸关,回去找张总兵。”老源副将气势尚在。 大王爷冷笑了出来,歪了歪头,脸上像是在笑,“还想着走?” “大王爷,何必自相残杀,你今日既在场,那皇帝小儿又怎能漏算了你。”老源副将尽量拖时间,但所说非虚,见大王爷的表情似是知道自己也在算计之内。 唯独那萧复,像个傻子般立在那儿,还以为此次过后他萧家便能风光无限。 “王爷,我们...” 君叶政躲在小脚坡外的一个大石头后面,身后的人已被他和卫宇杀干净,嘘声不让卫宇说话,这个距离研儿能听到。 从左边垒墙走的话势必要从这里穿过,他轻声道:“研儿,源仲是老源将军唯一的儿子,凌将军若还在,定然不会让其惨死在这小脚坡。” 凌越研右耳动了动,雨声很大,但她还是听到了,叶政哥在后面,他说得没错,父亲对源仲就像亲儿子般,有时甚至疼他超过凌显,老源副将跟父亲一个模样,是个劝不动的性子,如今一定得保住他的儿子。 君叶政看凌越研没反应,又继续悄声道:“大哥愿意来这一趟,必定是二哥用了大嫂当人质,他极其深爱大嫂,是铁定不会被轻易策反,研儿,听我的。” 这位大嫂肯定不是那位侧王妃,想是一直深居简出的大王妃了,凌越研被源仲强行从地上拉了起来,转身便走。 大王爷见人要跑,拿着剑飞身下马,老源副将上前阻止,剩下的十几个凌家军也上前冒死阻拦,萧复一时不知道该帮谁,作势要逃,被大王爷的暗卫一剑穿胸。 那些红甲兵本意不坏,只是听从上级命令罢了,现下萧复已死,又亲眼目睹忠臣被陷害,心中自有盘算,既然跑不掉,就帮着凌家军拼死一搏。 第四十三章 大雨连绵不断的下,源仲带着凌越研与君叶政碰面,他很警惕,君叶政也是皇室之人,凌越研全程没说话被紫蝉强行扶着。 源仲带着凌越研往老源副将说的左边垒墙去,走到半路停下,剑指君叶政,君叶政心里明白,看着双眼无光的凌越研,失落的垂着头,轻声道:“我不跟着你们,谢霁应该快到了,研儿你放心,将军和将军夫人的遗骨,我会替你妥善安置。” “若真如此,那源仲在此深谢三王爷。”源仲是铁了心不让君叶政跟着,带着紫蝉和凌越研走得极快。 卫宇原本不喜凌越研,但经过今日之事后却也再讨厌不起来了,她凌家到底做错了什么,他看向君叶政:“王爷,城中暗卫回来了。” 君叶政看着凌越研消失的方向,二哥此次是要赶尽杀绝,根本没想让凌将军再回去,他眼神阴鸷:“等谢霁,务必带回凌将军遗骨。” 老源副将也不能死,他得回去,只不过若要回去的话,就不能再留活口,大哥... 垒墙就是用沙琅城独有的石头堆起的城墙,这种石头坚硬无比,比一般的城墙还要难推翻,但若是在其中关键之处放一两块普通的石头,那整块墙面就算是毁了。 源仲上前四处看了看,这些石头都是真的,但父亲说这里能过就肯定是真的能过,凌越研见源仲在城墙面前探来探去似乎是找不到门道,她记得父亲对她讲过,这是古战争中的一种石垒大阵。 这种阵法的破解之处在方位,“点三位。”凌越研指着正中一块石头,“震三坎四乾六。” 源仲皱眉,抠了抠后脑勺:“不太懂。” 紫蝉无语,白眼瞪他,上前把他推开,望着这密密麻麻垒墙,一跃而起。 “注意别拿错了。”凌越研提醒道,这大概是父亲故意设下的,为什么会在这里费这么大的劲,是知道会有人闯这里?要知道一旦拿错或者用蛮力,这整面墙都会倒塌,若在墙后藏炮弹或火油,闯入者必死无疑。 紫蝉准确无误的拿掉三个地方的石块,源仲虽然听不懂方位,但也看出其门道,上前用力推了推下面的石块,石块轻易被推开一个小洞。 紫蝉就要往里钻,被源仲哥急忙阻止,“傻吧你,将军怎么可能留下这么个漏洞。” 两人互相都觉得对方是个傻子,里面的人也半天没动静,想是在试探虚实,凌越研刚迈开腿,内心一阵翻涌,闭眼静静沉了半刻,突然吐出一口血,瘫软在地上半分动弹不得。 “小姐!”,源仲率先发现,上前扶起,拿起凌越研的手腕作势要诊脉,可他哪会啊,就是急疯了,紫蝉更不会,两人在旁边干着急。 凌越研半醒着,想是因为长途跋涉没怎么休息,一时间又急火攻心导致,此刻的她多后悔早年间因为爱美没听父亲的话,把基本功练好也不至于多走几步路就成这样。 垒墙后面的人听到源仲的声音,伸出个小脑袋在洞口,“源副将?!”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洞口那人一双乌黑的大眼睛,脸似黄土,那嘴角下面有道吓人的伤疤,大概一个小拇指那么长,说话的时候跟着动,活像条会动的蜈蚣。 源仲和紫蝉赶紧把凌越研带了进去,沙琅城乱了,不是乱,是整个沙朗城都空了,君策这个人眼里根本没有仁义道德,满城的血染红了凌越研的眼。 她们躲在一处客舍里,源仲哥和紫蝉正在外面跟接她们进来的那个男人对话,说话的声音很小,但凌越研听得很清楚,源仲喊那个人叫小逃,是张总兵的儿子。 张小逃说凌家军两万人全死了,有一批红甲兵说奉皇上之命送酒犒劳,他们想不过是杯酒罢了,又是皇上赐的没人敢不喝,谁知那酒里是毒,两万人死于沙琅城前营。 她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刻意压低的谈话声,双手用力的抓住被褥,好似要把被褥揉烂一般,要是她一早就答应嫁给君策会不会就没有这些事,要是在乐妃暗示的时候她能猜到这一步,是不是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房门开了,紫蝉带着张小逃走进来,“小姐,这是将军一直放在书案下的信,我想着应该很重要,逃走的时候就顺便带着了。” 凌越研转身看向张小逃,名如其人,听他跟源仲说红甲兵递酒的时候他正在父亲营帐里找兵书,出来看到倒下的士兵都懵了,只能带着几个马厩旁的喂马兵藏到垒墙。 她接过信,信上的笔迹确实是父亲的,她打开看完之后,眼泪再次忍不住流出来,这是封认错信,给她认错的信。 父亲说不该打她,还说当年沙琅城一战中他的确没有赢,他与师父相约再定时间一决胜负,但父亲回到右京城的时候他赢了昊勇将军的消息已经传遍大街小巷,先皇下密旨让他把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 哼!凌越研冷笑出声,原来朝佳国皇室与芜艾国皇室之间早在先皇在时就已经做过那样恶心的交易了,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 “张小逃。”凌越研叫道。 张小逃单腿跪在地上:“小姐有何吩咐。” 如今的她哪里还担得起一声小姐,她惨淡的笑了一声:“这里向东出去就不是朝佳国的地界了,你带着那些人走吧。” “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张小逃整个人脸色都变了,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他个子不算高,一头杂乱的短发,嘴角下的伤疤特别引人注意。 “我...我!”,他看着很生气,又压着不敢在凌越研面前放,直快要憋出眼泪,一拳打在门框上,“我父亲的尸首现在还在那两万人里,我没去寻!” 源仲听到声音不对走进来站在一边,张小逃再回头的时候眼里噙满了泪水,他说:“原本父亲是在山啸关的,他老人家担心将军的安危,非要来,我都说了将军这么勇猛的人,怎么会出事,他非...” “死了。”凌越研打断了张小逃的话,他还不知道吧,父亲死了。 张小逃整个人都懵了,不可思议的站在那儿,看了眼紫蝉,又看向源仲,源仲点头,低声道:“将军和将军夫人,或许我父亲...也没了。” “怎...怎么会这样?!将军可是朝佳国的辅佐大臣,他可是...” 凌越研不想再听下去,咳了一嗓子,“走吧,要走的都一起走,我只是一介弱女子,护不了你的安危。” 张小逃沉默了半晌,手上的刀握紧了又松,随即长吼了一嗓子,又跪在地上:“我在军营里出生的,从小就跟着凌显大哥和将军,我不走!” 凌越研还想说话赶他走,不仅要赶张小逃走,源仲哥和紫蝉都得走,父亲没了,想必消息传到右京城的时候不知道把他编撰成了什么样的反叛人物。 家里恐怕已经出事了,说不定现在全都下狱了,凌显还在牢里,凌显现在是她唯一的希望了,不管前面是什么样的刀山火海她都必须要闯进去。 哪怕把自己的命搭在里面也一定要把凌显救出来,她正要开口,又是一阵内海翻涌,一口黑血吐出来的同时,人晕了过去。 大王爷跑了,君叶政带着人回去的时候大王爷已经不在了,老源副将身中数刀躺在血泊中,临死前紧紧拉着君叶政:“边...防图,你欠将军的,照顾...小姐。” 第四十四章 纵使君叶政心再硬此时也是双眼泛红,拉着断气的老源保证他会一辈子对凌越研好,看来凌将军早就知道那张边防图有问题,老源此时说这个无非是想以此要挟君叶政照顾凌越研,这些人打了一辈子仗,心中没半点城府,对人一片赤诚。 往往这样侠肝义胆的人却总是惨死,而那些长长久久活着的人,一生都在钻研算计。 “王爷,谢公子飞鸽传书,他在客舍遇到凌小姐,凌小姐中毒了,他的医术救不了。”君叶政留下人处理尸首,带着卫宇火急火燎回城。 沙琅城被红甲兵占据,谢霁找到凌越研的时候一行人正在跟一群暗卫厮杀,幸好他来得及时,救走了凌越研。 源仲和张小逃都负伤了,那些马厩兵一个也没能逃出来。 他们在山啸关前面的麟镇暂时落脚,镇子里的人因为沙琅城的动乱差不多都走光了,找到的几个大夫都是治普通伤寒的,根本不会解毒,谢霁头一次着急。 紫蝉更是着急,她连小姐是何时中的毒都不知道,此时只能祈求上天保佑,不要让她的小姐再受磨难。 “那些暗卫是什么人?”谢霁问道,一年的时间,他变得比之前更加稳重了,眉宇间多了些深沉,唯一没变的是手中依旧拿着机关扇。 源仲伤了左手,张小逃伤了右手,两人都不认识谢霁,警惕心很重,坐在走廊边闷不吭声。 还是紫蝉给这个面子,皱着眉头,“我好像认识其中一个,从小到大就追着小姐不放,曾经我还伤过他一次。” 没想到这群刺客跟到这里来了,她以前也一直以为是汉卿夫人派的,但自从看了那月信章之后就知道是先皇的人,先皇死后这群人就没再出现,此刻出现想必是君策派出来的。 紫蝉一说谢霁就猜到了,不可能是大王爷的人,只有可能是当今皇上,现在满沙琅城的红甲兵,芜艾国的十万士兵说退就退,想必大王爷马上就要带着红甲兵回右京城。 那群刺客选在这个时候动手就是料到了一旦惊动红甲兵小师妹她们必死无疑,他此刻也探不出小师妹到底中了什么毒。 君叶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还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他是真的着急了,来的时候就该顺路把方神医带上,方神医那个老不死,自己是肯定不愿来这风沙之地的。 谢霁看着坐在廊下的紫蝉、源仲和张小逃,既然现在无事可做,就先把最坏的消息告诉他们,免得到时候一起崩溃。 “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们一定得先做好准备听。”谢霁很慎重,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凌越研,此时的她中毒很深是醒不过来的,但为了避免万一,他还是把三人叫到客栈的大堂里。 紫蝉预感到或许是将军府的事情,小姐之前就说她要赶回去救凌少爷,右京城一旦确定将军反叛是真的,那少爷铁定凶多吉少。 “反正你们得先安静听我说完,不要冲动。”谢霁再次打预防。 源仲嫌他啰嗦,怒道:“有什么就快说,扭扭捏捏!” 谢霁淡淡的点了点头,轻吐一口气,说道:“红甲兵到达沙琅城之后,右京城大王爷的侧妃首告...” “这我知道。”紫蝉接话,被谢霁瞪了一眼,说了听他讲完的,他可不想把难受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复述。 他接着道:“隔日大王爷府一家全被血洗,有人说是将军府所为,后兵报传入皇宫,说凌将军用沙琅城为首五座城池向芜艾国六皇子换取了万两财帛,串通敌军暗害两万凌家军,大王爷带着红甲兵赶到之时已经晚了,凌将军拒不认罪,遂大王爷只好把人斩杀于小脚坡。” 源仲没忍住,把一张桌子拍成了两半,起身吼道:“他当我们这些人是傻子吗?将军何等勇猛,被他斩杀?城里七万凌家军在做什么!” 谢霁无奈,听到七万凌家军眼神快速闪了一下,此时若说皇帝把七万凌家军改名为银甲兵,由君叶政带领,这些人肯定更加火冒三丈。 于是他尽量保持平静,等源仲发完怒火之后再接着讲更加沉重的话题。 “将军府...”,他沉默半晌,同这些人讲都这么废力,要如何跟研儿开这个口。 君叶政刚好到了,整个客栈都是谢霁的人,不用怕被人看到,他站在门口,刚好听到谢霁开口:“凌家两百多口人,以凌显、司文府和凌二叔为首,两日前,斩首于城西菜市口。” 比起之前的暴怒,三人此时什么表情都没有,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不知道该怎么言语,不知道该怎么办,小姐该怎么办。 君叶政神情微震,他一心扑在研儿身上,原以为只要保住研儿一切都有回旋的余地,可如今这样的局面,若研儿知道了,还会自己苟活吗,若他没猜错,研儿此时所有生的动力都在凌显身上。 谢霁为了不让自己难受,说得很简短,但实际上两日前的右京城远比他说的更加悲惨。 有很多不相信凌将军反叛的人全都下了狱,后来小戒所和大戒所都关不下了,皇帝就用那些人的家人来威胁,说白纸黑字的证据,谁再不相信就砍谁。 以礼部为首,杀了七位重臣家眷才作罢,有不少百姓也跟着哄闹,皇帝见事态严重,亲自出宫,派人围了将军府,一把火烧成了灰烬,说要是看见谁还在将军府门口哀嚎,就杀谁全家。 原以为是随口一说,但第二日真的有官兵在各处巡逻,只要看见有人明着祭祀,通通抓进了小戒所。 凌家军统领以上,也全没了。 谢霁带着君叶政到了凌越研的房间,君叶政半跪在凌越研床前,这么惨痛的事该怎么跟她开口,他轻抚凌越研的额头,心想能一直这样睡着也是一种幸运。 卫宇从身上拿出一颗药丸喂在凌越研嘴里,这是方神医制作的解毒丸,虽说不能完全解,但能撑到见着方神医。 “谢霁,我从没求过你。”君叶政开口。 谢霁神情恍惚,他大概知道君叶政想说什么,率先开口:“师父之命不可违,临雅山庄不入朝堂,让玉微师姐在京中做你眼睛守你平安已经是师父疼你了。” 咚,地板都跟着震动了似的,君叶政跪在谢霁面前,“王爷!”卫宇震惊,跟着跪了下去。 “我求求你,帮我。”此时的君叶政从未体会过这种无力,他只是想保护一个女人,却因此接连受到二哥的打压,到头来什么也没护住。 谢霁皱着眉头,整个人站在那不知所措,他和君叶政表面是师兄弟,但心中早把彼此当做真正的兄弟,出山之时二师弟南浮和四师弟文忠确实说过,不论他作何决定他们都支持,但他看到师父和凌将军的下场,临雅山庄是师父的心血,他还要好好想想。 “当务之急是先想出保住小师妹的办法。”谢霁上前扶起君叶政。 此事确实是个难题,且不说皇帝既然派了暗卫出来,就肯定要斩草除根,这一路上免不了动荡。 为今之计只有...谢霁看向君叶政,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第四十五章 大堂里的三人还没缓过来,源仲想起出来时还跟军营里的弟兄说回去给他们带好酒,张小逃也在想,张家的人都忠于将军,想必也逃不了。 紫蝉就更加难受了,张伯,小箱子,绿榴,还有那些跟她一起保护小姐的暗卫们,还有李小姐,才经历过一次灭门,如今又再来一次,还有...那个在将军府养伤的钱末,也不知道逃出来没有。 为了赶快让凌越研解毒,一行人假扮成商人车队出发,卫宇提前骑了一匹快马去接那位磨磨蹭蹭的方神医,双方在离右京城不远的走马道相遇。 这走马道是右京城与外面商贩交接之地,地域宽广且鱼目混杂,也是一些右京城的商铺老板进货的主要聚集地。 君策就算知道他们在这,也不敢兴师动众带兵前来,要是把这里毁了,就等于把朝佳国一半的经济来源给断了。 “到底如何了?方老头。”方神医被卫宇连捆带绑的送来,还没喝上一口热茶,一边给凌越研把脉一边心里不爽,被谢霁这么一问就更加气恼。 想这女子真是磨难重重,一年前差点因为鼓岭峰峭壁刺穿而一命呜呼,今次又被这莫名其妙的毒折磨得不成人样。 方神医眉头紧锁,随后拿出随身带着的医术翻来翻去,谢霁见方神医不说话着急得不行,还要问,被君叶政给拦住。 大家都在房里看着,君叶政见方神医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研儿中的什么毒,为了避免让他分心,遂带着谢霁和众人出去了。 现在离右京城已经不远了,先前想好的计划务必要同大家仔细盘算了,君叶政推了推谢霁,示意让他开口。 谢霁轻开折扇,看向紫蝉,“我们想了一个计划,可保你们小姐暂时安全,但...” 源仲嗓门大,刚开口就被紫蝉推搡了一下,示意小声说话,他才刻意压低声音道:“只要能让小姐安全,我们做什么都愿意。” 谢霁说完之后几人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还特地演示了几遍,紫蝉擅长易容术,他们身后一直有君策的暗卫在追,那就将计就计,让紫蝉假扮凌越研回到右京城,但为了不让君策怀疑,所有人都必须配合此次行动。 也就是说除了凌越研,所有的人都要真正的回右京城,而谢霁则偷偷带着真的凌越研回到临雅山庄。 方神医不眠不休查了两日,才终于找到凌越研中的毒以及解药,此刻已然深夜,大家都各自歇下了,只有紫蝉坐在房顶上守着凌越研,君叶政独自前来,房门紧闭。 “方叔,当年母亲为了救你,喝下你递上去的毒酒以后硬生生的走回了自己的宫殿才倒下。”君叶政淡淡开口,他知道紫蝉在听,但此事有关研儿,她定不会阻拦。 方神医被君叶政的话带进了一段陈年的记忆中,当年芜艾长公主十分信赖他的医术,从一名小小的医官提拔他成为了太医院首院,芜艾国皇帝以家中妻子要挟,让他亲自递上那杯毒酒。 然而长公主何等聪颖之人,又怎会不知晓那杯酒里有毒,但为了保全他,半分没有迟疑的喝了下去,之后又一直撑着走回了宫殿,给了他逃跑的机会。 方神医跪地,“芜艾皇帝不仁,早把我一家人杀了,要不是长公主派了暗卫去查探,也不会把我那六岁的儿子救了出来。”,这个恩情他一直记得。 只是君叶政此时说这个绝不是为了让他回忆往事那么简单,方神医皱起眉头,手里正在调制解药的动作没停。 “王爷想让我做什么?”方神医问道。 君叶政坐在凌越研床边,他再清楚不过研儿的性子了,满门被灭,一旦让她知道,即便是拼了命也会回去找二哥报仇,但以她现在这样,就算拿着金烛令去找季师傅调动昊勇军,也不过是以卵击石。 他略微思索,轻声道:“之前听方闻提过,说您老人家研究过一种能让人暂时忘掉记忆的药。” 方神医手一顿,房顶上的瓦片轻响,是紫蝉动了动,她没想到君叶政竟然想让小姐把这些忘了,神情激动,双眼猩红,很想冲动的下去像小箱子那样大骂一顿,但想来想去,这确实是让小姐解脱的办法,只不过也是另一种残忍。 要知道以后一旦记起,将是千百倍的痛苦。 “方闻那臭小子,学个一知半解就到处张扬,你可知制作那药需要什么药引?”方神医知道君叶政想做的事情一向都能做到,但这种办法只是治标不治本呐。 君叶政半分没有思考,“无论什么药引我都能找到,但有一点希望方叔你答应我。” 方神医疑惑看向他,他指了指房顶,声音极冷:“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永远不要让第四人知晓。” “第四人?”方神医不解道,君叶政没有多作解释,但希望紫蝉能明白他的想法,现在唯一能真正救回研儿的办法,只有这一条路行得通了。 第二日一大早几人就带着紫蝉假扮的凌越研出发了,刚出走马道,后面的刺客就追了上来,君叶政的目的是让君策见到尸体,自然不能让这帮人得逞,一群刺客全被杀了,故意留了一个放了回去。 此时皇宫里的君策也并不好过,因为凌将军一事朝臣们开始变得没那么听话了,总不能一个个全都给杀了,他正烦躁,那名唯一逃脱的刺客就到了。 “一群废物,父皇培养了你们这么久,连个弱女子都杀不了。”一地文书,君策发了很大的火。 乐妃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碗莲子羹,放在一边上前开始捡地上的文书,身旁的太监们才敢跟着一起捡。 乐妃笑得淡然,起身走到君策面前,“皇上放心,她在离宫时就中了我的毒,那个毒是柳太医新研制的,还没配出解药呢,算着时日,应该活不了多久了。” 君策偏头看着乐妃,眼里似笑非笑,突然紧紧抓住乐妃的脖子,“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是给朕乖乖的尚且还能留你一段时间,再随便自作主张...” 他左手一挥,书案上一道折子飞过跪在地上的刺客身上,刺客随即倒下再也没起来,他说:“这就是你今后的下场。” 乐妃早已习惯君策的脾气,时而发疯罢了,君策放开她后她尽量做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拿起一旁的莲子羹。 “凌越研此刻还敢进右京城,是否还不知道城里发生的事。”乐妃把莲子羹递到君策面前。 君策看着莲子羹表情变了又变,最后还是拿起来一口喝了,把碗摔在地上,眼神阴鸷,“回来也好,我要让三弟和那些对凌家还心存幻想的人通通看到,他凌家最后的血脉,我亲自来杀。” 君叶政一回到右京城就被君策叫进了宫,他换了身衣裳,以前惯爱穿的灰蓝色系久未穿过了,时常都是一身黑, “三弟,伤恢复得怎么样?”君策一身华服,坐在正位上一脸关心,若换以前君叶政或许会觉得这是在真的关心,但那么多的人看到他出现在边疆二哥怎么会不知道。 君叶政拿起一旁的茶喝了一口,也不跟君策装了,“二哥明知道我去了边疆。” 君策突然就笑了,他原本想着君叶政不会承认,这样坦率倒让他心情愉悦,他这个弟弟,从小就是直性子,心里藏不住事。 “既然你同二哥直言,二哥也就不瞒你,父皇在的时候就已经让我着手打压凌木了,说起来也多亏了三弟,若不是你亲自修改边防图,我也想不到用这个办法。” 第四十六章 君策说这些的时候眼里没有半点悲伤之情,仿佛这些人就理应死一样,几百口人,两万凌家军,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像极了父皇。 父皇年轻的时候也是有抱负的,可君策不一样,君策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老年父皇的模样,毫无怜悯之心。 君叶政心里百般难受,看不得这样的二哥,明明登基前不是这样的,这把椅子真的会让人如此丧失心智吗。 “二哥。”君叶政刚开口,被君策打断,“你想给凌越研求情?” 他原本是这样想的,但君策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他只是想最后再试试,君策起身走到君叶政面前,一双眼睛满是探究,仿佛想把君叶政看个明白透彻。 君策说:“小时候你生病,一个宫女没伺候好你,为了不让宫女受罚,你故意带着伤痛到处跑假装没事,后来差点烧坏了脑子,还记得父皇是怎么处罚那个宫女的吗?” 君叶政皱起眉头没说话,君策一笑:“父皇把宫女拖到院子里杖刑,把那个宫女打成了肉泥。” “这跟研儿有何关系?”他问道,右手不自觉紧了紧,一想到那个画面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难受。 君策突然走到门口望着天,然后大笑了几声,好像在嘲讽先皇生出了一个如此愚蠢的儿子,他回头道:“还不明白吗?父皇不允许我们有喜爱之人,朕也不允许,三弟,她会牵动你的心绪,让你变得软弱。” “可她不过一个弱女子,若二哥愿意放过她,我可以发誓终身不见她。” “哈哈哈哈,幼稚。”君策心情大好,走到了龙椅之上,叹了口气,决定结束这个话题。 “二弟,回去吧,这几日就别出门了。” 君叶政抱拳,神情故作悲伤,转身即变了脸,以前保不住宫女,如今他一定会保住研儿。 事情按计划进行中,君叶政回了王府,尚管家多日担心,看到君叶政欣喜不已,一张老脸抹泪,忙打发众人伺候起来。 然君叶政前脚回府后脚就翻墙出去了,尚管家做好饭敲门半天没人应,推门才发现人又走了,气得吹胡子瞪眼,决定下次一定要把人给死死看牢了才行。 君策也在君叶政出宫后宣了人来,“宁统领,准备一下,出宫。” “是,皇上。”堂下之人一身黑甲,眉眼板正,御下带刀,新任护城军统领宁远阳,接任了萧复的位置。 兵报早间传来,大王爷带着红甲兵已经到了走马道,马上就要回来了,一家被杀的消息想必大王爷还不知道,君策坐在撵轿上,手上有个玉扳指。 宁远阳奉君策的命令,一路上十分张扬,叫人在前头大声唱喝着,那人拿着锣鼓,一边敲一边高声喊道:“凌将军之女凌越研,于今日一早入右京城,若发现有人窝藏,株连九族。” 一声声传遍了大街小巷,百姓们听到凌将军三字有的连门都不敢出,君策就这样声势浩大的从城东到城西,最后停在了那片被烧焦的将军府门外。 以前的将军府多么风光,那牌匾都是亲赐,周围跟着许多百姓就在附近发家致富,但将军府被烧了之后,周围十里莫说人了,连乞丐都没了。 莫姑姑的医馆也已经闭门许久,紫蝉她们此时就正藏在里面,按君叶政的计划,会故意让源仲露出破绽,然后找到她们,之后再一路逃到皇家的外府别院。 别院里偏殿的一间房里有密室,也是君叶政偶然间发现的,到时候三人跑进房间利用炮弹一炸,再放些火油连着烧上三日,找些死人的尸骨应付过去,君策见到尸骨,便会认定人已死。 源仲拿着手信按规定路线在街上绕了一圈,宁远阳同时得到消息,向君策禀报。 君策嘴角弯向一处,下了撵轿,抬眼看向离得不远的医馆,招来身边守城军:“围了。” 右京城传遍了,君策正在抓凌将军的女儿,这边街头处全被封了起来,大家怕死但耐不过有好奇心,都围在一处看。 君策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要让所有人知道凌将军的叛贼身份已成定局,让那些朝臣们看着,谁才是对谁才是错。 医馆大门紧闭,春风轻拂,君策想起春日猎就快到了,凌显为了这春日猎可废了不少功夫,怎能辜负他一片好心。 “张小逃,看你的了。”紫蝉带着凌越研的脸,张小逃一晃还以为就是小姐在面前,不得不说紫蝉的易容术真是一绝。 张小逃得意仰头,“放心。”,他武功不算好,但逃跑的技能没人能比得过。 说着他便上前开了门又关上,守城军跟着就围了过来,君策远远看过去,“那人是谁?” 宁远阳也看过去,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才想起,回禀道:“好像是张总兵的儿子张小逃。” “张总兵?”君策仔细回想,实在想不起来这么一位人物,“可还在?” 宁远阳摇了摇头,眼神微闪,“他是凌将...不,是叛臣凌木的属下,想是也已经死在沙琅城了。” “杀了。” 轻飘飘一句话,比踩死蚂蚁还简单,宁远阳右手一挥,守城军上前长刀举起,张小逃眼明手快一掌打倒两人,飞身就往东边跑。 一群人跟着追了出去,君策轻笑,这么明显的调虎离山,本来还觉得凌越研没在里面,这时候看,定是在里面无疑了。 他右手背在身后摩挲着玉扳指,一步一步往前走着,直走到门口,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左右歪了歪头,突然想起了那年百年庆典,十几个舞姬中就云杉一人如月中皎珠。 凌越研的性子同云杉很像,横冲直撞,心思单纯得像只兔子,可云杉是只白色的家兔,而这凌越研是只野兔,一旦挣脱牢笼半分也抓不住。 皇后?呵,没有人配成为他的皇后,都是些俗物罢了。 “来人,给我烧。” “二哥!”君叶政姗姗来迟,着急忙慌,上前阻止守城军浇火油。 君策后退了两步,这才对嘛,重情重义的三弟,你若不出现,还真是少了些趣味。 他回头指着远处看热闹的百姓,“你看看那边,这几日在我的压制下终于没人敢做出头鸟了,如今你,朕的亲弟弟,站在这里当着所有人违逆我?” 护城军还在浇火油,君叶政上前直接推翻一桶,顺势跪在地上,“皇兄,研儿尚且及笄之年岁,善恶不清,纵使凌木犯错,也罪不至此。” “罪不至此?”一句话彻底惹怒了君策,眼神示意宁远阳继续浇油。 君叶政慌乱不已,直接起身挡在门口,大门再次开了,源仲扶着假的凌越研站在门口,周围人都停下了。 君策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假凌越研,紫蝉之前一直跟在小姐身边,学个七八分神态很容易,况且她记得小姐跟君策没见过几次,每回见面小姐多半都低着头,于是她也低着头。 “不往外逃,偏偏要回到这右京城来,是后悔了想回来做我的皇后?”君策往前站了几分,眼神没移开片刻。 完了,紫蝉着急,这总不能不答话吧,君叶政也微微敛眉,没料到两人还能对上话,但他此时不能说话,否则二哥定会多疑。 源仲适时出声,在一旁怒不可遏:“你这狗皇帝,拿命来。”,他作势上前要刺杀。 这重重包围之下哪能得逞,反手就被宁远阳一刀刺向了肩膀, 第四十七章 那一剑刺在之前受伤的肩膀,伤上加伤,原本计划好的逃跑被源仲这一伤给打乱了计划,君叶政微微皱眉,手上松了又紧,准备出手。 君策也盯着君叶政的手,一双眼睛冒着精光,他想看看他这个三弟为了一个女人能做到什么程度,给了宁远阳一个眼神,就要动手。 后面看戏的人群里突然一阵哄闹,君策刚回头,宁远阳突然惊呼:“皇上小心!” 从后面的院墙后飞进来一男一女,与守城军打了起来,宁远阳连忙上前护着君策,把君策带到了轿撵旁保护起来,君策神情淡然,紧盯那一男一女。 大戒所的苏大人说抄将军府的时候跑了几个下人,设计李尚书的时候整个李家君策都调查得一清二楚,即便李南楠带着面纱,君策也一眼便看出来了。 那么这位凌小姐十之八九是真的了,君叶政也没想到李南楠和钱末还活着,钱末既然活着为何早不同他联系,源仲趁机带着紫蝉往外府别院跑去。 李南楠不知道凌越研是假的,看她往外府别院跑眉头一紧,飞身要拦,“钱末,按计划行事。” 这声音不小,站在下面的君叶政也听见了,她们也有计划?不行,得赶紧问个清楚,不能把事情给搞砸。 只能搏一搏了,君叶政从身旁一位守城军身上扯过长剑,横在脖颈,“停手!” 周围的守城军都停了下来,钱末趁机逃走,君策远远的看着,不知怎的竟笑了。 满城的人谁敢收留叛臣贼子,君策也不着急,走到君叶政面前,亲手把他手上的剑拿了下来,声音极轻,笑得温暖,“三弟,哪怕是为了斩断你的儿女情长,她也必须死。” 君叶政双眼微红,手上青筋暴起,君策招来宁远阳:“把三王爷的手绑了,当心些,别伤了他。” 君策望了一眼她们逃跑的方向,轻扯嘴角,带着人又追了上去,这右京城里除了这皇家别院也没地方可藏了,他正愁找不到机会对付胡太妃,今日若能行得一石二鸟之计倒也不错。 胡太妃很聪明,早早的带着人跪在门外,说是别院里进了贼,一打听才知很有可能是将军府之人,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在府外相迎。 明华公主毕竟太小,这样的场面想是被吓住了,一直啼哭不止,奶娘怎么哄都哄不好,君策听得烦躁,欲上前,被胡太妃拦住。 胡太妃今日穿着不像往日,那一身华服华冠是当年先皇封她为妃子之时特地让人赶制的,她站在明华公主和君策之间,君策倒也不恼,四周看了看,问道:“五弟呢?” “同四王爷去城门口接凯旋的大王爷去了,皇上。” 君策不敢小觑眼前这位胡太妃,在后宫里活下来的女人都不简单,他摩挲着玉扳指,转身看了眼被侍卫守着的君叶政。 背对着胡太妃,君策高喊道:“出来吧,没有退路了。” 大门还真的就开了,连着胡太妃都跟着紧张了片刻,随后大家看过去,只有凌越研一人,她一身白衣,一张脸清冷胜雪,君叶政仔细看着那张脸,那不是紫蝉,但研儿此刻应该还未醒来,那眼前的人是谁? 她迎面看向君策,满脸仇恨,恨不得把他扒皮抽筋,她拿出一把剑,是季师傅打造的那把还未来得及取名字的长剑,指着君策,“你不过就是要斩草除根,别连累其他人。” 胡太妃脸色很难看,作势要上前阻止,君叶政在后面细听那声音,确定不是研儿,但也有九分像,足以在君策面前以假乱真,但其身份难辨,她拿着的剑原本在紫蝉身上,说明他们已经碰头了。 “当日本太妃借由你凌家的名声才得以保全自己不入皇陵陪葬,这份恩情我定还你,保你不在别院门前香消玉殒。”胡太妃说着。 胡太妃这样说看来是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假的凌越研了,连胡太妃都被骗过了,君叶政突然想起,一次同研儿喝酒的时候她提起汉卿夫人,说汉卿夫人其实也当得起一个女中豪杰,曾生育过一个女儿取名凌研。 汉卿夫人把她这位表姐教养得极好,让将军夫人好生羡慕,遂生下研儿之后取名越研,眼前这位女子莫不就是表姐凌研。 君策听不得胡太妃那样的狂言,今日凌越研是必死无疑,但他也不想让她在这皇家的外府别院死,污了皇家威严,于是他甩了甩头,似笑非笑看着胡太妃。 “今日之事若太妃执意插手,就莫怪朕不念先帝情面。”君策说道。 胡太妃突然大笑,转身走到奶娘面前把明华公主抱在怀里,随后走到君叶政面前,她盯着君叶政,那晚在别院里听到的事情她后来仔细琢磨过,觉得甚为蹊跷。 君叶政手上的绳子已经解开,他接过明华,一直哭闹的明华竟然安静了下来,胡太妃惊喜片刻,转身缓步走到君策身旁,一边走着一边说:“我原本是蔚县县官的庶女,因年轻时帮助过受难的先皇与一陌生女子,得先皇庇佑数年,今朝为了一己私欲,畏首畏尾,竟害得善女满门。” 她走到君策身后,因是太妃的原因,宁远阳也没有太多顾忌,谁料胡太妃手上捏着把短刀抵在了君策的腰后。 “皇上!”,宁远阳举着刀,怒视胡太妃,“太妃你可想好,这可是株连之罪。” 相比于宁远阳,君策倒是十分淡定,这些人不知道原因,但君叶政知道,眼前这个二哥功夫深不可测,太妃根本伤不到她分毫,但他伪装得极好,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不知还有什么可隐藏的。 太妃又回头看了眼君叶政怀里的明华,快速的与君叶政对视了一眼,只那一眼君叶政便知道,太妃的那句话是说给他听的,想必她已经猜出来了,当年同先皇在一起的陌生女子就是曾经住在别院里的女子,也是芜艾长公主,他的亲生母亲。 看来到了如今,她依旧为子女计算得长远,她知道明华和五弟得他庇护,定不会被轻易欺负了去。 胡太妃用了几分力,吼道:“让开,给她一匹马。”,宁远阳看了眼君策,君策示意照她说的做。 于是假凌越研骑马往城门狂奔,她其实知道今日自己是跑不出去的,但戏若不做得真些,怎么能保表妹一生无虞。 另一边紫蝉卸了脸,小箱子和绿榴还有李南楠都没事,张小逃偷溜出去找了两辆马车,几人从别院的狗洞钻了出去,也往城门赶,小箱子一路上嘴里都念叨着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好似疯魔。 见马已经走得没影了,胡太妃才松了口气,把匕首放了下来,谁知刚放下去,君策一个转身捏着胡太妃的刀就朝着她肚子上狠插了两刀,胡太妃瞪着双大眼睛看着他,仿佛不敢相信他竟然敢动手。 血溅到君策的脸上,君叶政连忙捂住明华的眼睛,明华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君策一脸嗜血,仿佛杀红了眼,拿着刀上前就要对明华动手。 君叶政突然一个转身背对着君策,挡住君策的刀,低沉的嗓音说了句:“灭凌将军满门还未平息,现在又当着众人的面杀了胡太妃,那可是先皇的宠妃,现在你又要杀弟弟妹妹吗?君策,你的皇位到底还想不想要。” 这么一句话倒是唤醒了君策的部分理智,他把刀扔在地上,骑上宁远阳牵过来的马,笑着看向君叶政,随即对宁远阳说道:“把人给我追回来,朕要当着所有百姓生剐了她!” 第四十八章 满城风雨飘摇,雷声大作,那场边疆的大雨好似要下到右京城了,假凌越研奋力的跑,一直到城门口,城门紧闭,身后的君策已经追了上来,君叶政让暗卫把孩子带回王府之后也跟了过来。 闷雷一直在想,但大雨却久久不至,假凌越研下马站在原地,时机到了,她拿着身上早就准备好的黑弾,这是没有改良过的,这一炸,城门定然被毁。 她看了眼离得较远的两辆马车,之前便说好了,城门一毁,他们就可以安全离开,马车的帘子动了动,是紫蝉,紫蝉看着这边眼里哀痛,若是小姐在这,定不会让表小姐这样做。 但她不能拦,若拦了死的就是小姐,人都是有私心的,她此刻无比敬佩表小姐,也从未像现在这样感激汉卿夫人。 李南楠说那日将军府被抄,钱末及时反应过来才救了她们几个,然凌研表小姐是自己找上来的,她原本是被汉卿夫人送到乡下不必来此的,但汉卿夫人让表小姐带话说:昔日下毒,怨恨种种皆乃奸人利用,知晓后悔恨万分,今日用小女一命,换得司文玥与司文沁重修于好。 汉卿夫人也是在意将军夫人的,可怜两人最后到死也没能冰释前嫌。 凌研紧紧捏着手里的黑弾,看准了时机,只要君策再往前走一点,马上引炸,突然城墙之上传来号角声,有侍卫在上面大呼:“大王爷带着先锋兵凯旋了!” 接人的四王爷和五王爷从一旁的客栈中探出头来,还不知道城中发生了什么,五王爷眼尖,率先看到城门前站着的白衣女子,惊讶道:“那不是越研姐姐吗?” 四王爷微眯眼睛,还真是凌越研,此时凌研听到大王爷回来了心生一计,城门就在那一刻开了,闷雷还在响,她看向天上,大吼道:“娘!此生的恩报了,来世别再赶我下乡,我也是官家小姐!” 城门大开,君策赶来,双面夹击,站在客栈上的四王爷率先反应过来,对冲进来的大王爷使劲挥手,恨不得人钻出去,“大哥,别过来!” 大王爷反应也快,遛马就转身,君策就要慢了半刻,随即暴露了自己的武功,右脚轻点马身,腾空跃起飞到了客栈的房顶上。 五小王爷看到君叶政在最后面,想是应该无事,转身下楼去找他,还不知道自己的母妃已经被人给杀了。 黑弾砰的一声爆了,整个城门瞬间倒塌,这个时候摆摊的还没出来,所以除了城门上的士兵和大王爷带的红甲先锋兵,无一百姓伤亡,李南楠听到爆炸的声音出了轿子,站在马车之上遥望这边,与四王爷对视了一眼。 那爆炸中心血肉模糊,连完好的尸骨都没有一块,君策眼看着四周哄闹了起来,嘴角一撇,悄悄的从一旁下了房顶,走到后面的撵轿上,望了眼血肉模糊的平地。 “无趣,回吧。” 君叶政愣在马上,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自己计划失败了,还是这位女子本就有为研儿牺牲的打算,若是后者,倒比他更加有勇有为。 原本紫蝉几人是要按计划出城去临雅山庄,但因为大王爷带着的先锋兵被黑弾所伤,城门聚集了一堆人,这时候反而不好走,然则四王爷此次来迎接大王爷是有目的。 他急忙跑到大王爷面前,贴耳道:“大哥,趁现在逃吧,大嫂没了,整个王府都被杀光了。” 大王爷双眼赤红,闪着嗜血的光,此时闷雷又响,大雨终于连绵不断的掉了下来。 因着大雨的缘故,天色乌黑一片,受伤的士兵都被移到了一旁的客栈,城门恢复了秩序,大王爷听了四王爷的话准备悄悄溜走,君叶政带着五小王爷回去见胡太妃最后一面。 紫蝉一行人放弃了马车,混在人群中跟着偷偷溜了出去,四王爷本来是在看自己大哥的,却突然再次看到李南楠,眉头轻皱,鬼使神差的就跟了上去。 本来她们是好好赶着路的,可李南楠亲眼看到大王爷出城,一想到自己的父亲被大王爷一刀砍了,此时他身旁无人,正是报仇的好机会。 她不顾紫蝉的阻拦,非跟了上去,大王爷虽是男子,但李南楠在临雅山庄修炼的硬功极强,没一会儿两人便在雨中打得不可开交,几人都追了过来。 “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紫蝉在一旁吼道。 但李南楠根本就听不进去,大王爷眼看就要体力不支,李南楠抓住机会准备一剑封喉,突然一人挡在了大王爷前面,李南楠没收住剑,脑袋突然涨得厉害,晃了晃神。 “弟!”大王爷连忙推开四王爷,剑没有刺中要害,但也让四王爷走不动路,躺在雨中。 大王爷被这一剑给激怒,剑势越来越偏激,李南楠也跟着越来越偏激,但大王爷似乎略胜一筹,四王爷躺在雨中皱了皱眉,那一刻他心里居然想两人都不受伤才好。 紫蝉发觉了李南楠的不对劲,练武之人最忌动怒,况且听小姐说曾有人劝李南楠莫要只顾着练硬功,一着不慎很容易收不住剑毁坏心神。 她想也没想,上前就要阻止,身后的钱末只踏出一脚,还未来得及出声说,这时候的人是拦不住的。 一剑穿胸,不止一剑,紫蝉挡在两人正中,面对着李南楠,身后的大王爷随后跟着刺了一剑,身中两剑的人还能活吗?这是李南楠当时从脑中冒出的疑问。 小箱子一直恍恍惚惚,此刻突然醒转了过来,跟绿榴两人冲在最前面,源仲几人自知救不回来了,缓缓走在后面。 李南楠怔愣在原地,话也说不出来,源仲上前推了推李南楠:“你在做什么!?” 逃过了三万红甲兵,逃过了皇帝,逃过了重重刺客,现在竟被自己人给杀了,何其无辜。 紫蝉躺在雨中,血染红了一片,她微微伸手,朝小箱子的脸上摸去:“你...别再...伤害小姐,照顾好...她。” 彻底咽气,她的头侧着,眼睛没闭上,好似望着后方,那里站着一直未动的钱末,身为暗卫早就看淡生死,但他记得,为凌越研挡刀的那个晚上,是紫蝉一路扶着他到了将军府,在将军府也是她一直关心他是否真的痊愈。 小箱子和绿榴哭得泣不成声,李南楠长刀落地,再也没捡起来,大王爷趁此机会带着四王爷回了右京城,最终还是没能逃走。 几人抬着紫蝉的尸体,一步步上了临雅山庄。 凌越研还没醒,方神医见君叶政迟迟没来慌得厉害,因那药还差一味药引,总不能用他的吧,这药是每三个月就得喝一次不能断,他不能保证时时刻刻都在,所以不能用他的。 大家天天来缠着他问为何凌越研还不醒,总不能告诉她们是他故意用药压着吧。 足足又挨了三日,君叶政才戴着面具赶来,得知紫蝉身死之后很是意外,但一方面又不得不在内心有些庆幸,现在知道研儿失忆的真正原因除了方神医与他二人之外,就真的没有第三人了。 第四十九章 三个月后,因君策的镇压,朝臣们怨怼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丞相又在其中周旋缓和,右京城渐渐安稳了下来。 七月炎热,远塞国是出了名的冬暖夏凉之地,此次特意派了使臣过来,说是远塞国的工匠做了几个能使瓜果冰凉解暑的冰盒子,想在半月之后的三王爷寿辰献上。 “诸位如何看待远塞国此举?”君策身穿黄袍坐于朝阳宫大殿之上,朝臣们站于堂下,无一人出来说话,这便是君策镇压之下的情形,先皇在时虽也有暴虐之行,但好歹也有朝臣言官敢于直言。 现在的情形,便是比说一番让人不快的话更加让人生气,朝臣们不作为,丞相又一贯的圆滑,说的话一向没有主见,君策眼看又要像平日上朝一样发怒生气。 今日君叶政正巧上了朝,见着众臣都未说话,沉思良久,君策也盯着他,就看他会否帮着解围。 君叶政微微抬头,与君策对视,随即一笑:“臣弟认为远塞国此举不过是因为前些时候大哥带着红甲兵挑衅之故,三月前远塞借兵于芜艾扰我边疆,此时派使臣来,无非两个目的。” “皇弟觉得是哪两个?”君策问。 见君叶政开了口,众位朝臣才应和了起来,其中一位长相俊俏的男子上前进言:“微臣不才,略知三王爷所想。” 君策白眼望去,心想刚刚问没一人说话,眼下君叶政一说话就有人开口了,他面上假笑,看向说话之人:“何尚书且说来听听。” 何尚书遂说道:“其一不过是忌惮我朝,想来刺探一番到底有否攻打之意;其二,这其二...”,他瞟了眼丞相,没把话说完。 丞相闻之抬头看了眼君叶政,自然知道这话里的意思,怡国一直虎视眈眈,若远塞国有心向朝佳国示好,此次派使臣来,必定会带着公主来。 君策自然明了这其二是什么,也转眼看着君叶政,听暗卫说两个月前君叶政陪着五小王爷去蔚县为胡太妃安灵,回来时带了个女人回来,像极了凌越研。 原本答应好的娶丞相的独女周芸冰,却求着太后娶了那名女子为正妃,为此丞相恼了许久,如今这远塞国的意思不言而喻,若真带了公主来,四王爷现今同大王爷在边疆,五小王爷还不适宜婚嫁,除了君叶政,就是君策他自己了。 丞相走到堂前,跪在地上,心有不忿,“皇上,臣有一事相求。” 好不容易让老奸巨猾的丞相开了口,君策怎能放过,君叶政微皱眉头,似乎不想让丞相说话,刚想有所举动,被君策打断:“丞相有话便说。” 丞相年岁同凌将军差不多,但面容要比当年的凌将军苍老几分,也没有凌将军那样威武赫赫,他原本靠着自己左右逢源的本事一直颇受皇恩,奈何有个痴心女儿。 他向皇上磕了个头,遂才转向君叶政,“本不该在朝上说这些,但臣实在没法子了,臣的小女早已同三王爷有婚约,可王爷不仅私自娶了正妃,如今也是一拖再拖,小女每日在府愁容,臣实在心疼。” 君叶政冷着脸,朝臣们也开始议论纷纷,这些人里多少跟丞相有些联系,丞相这一跪自然牵动了他们。 不时有几个朝臣跟着跪了下来,言语中多少也是劝君叶政赶快娶了周芸冰,君策一向喜欢看戏,坐在上面一语不发,直到事情开始一发不可收拾,他才假意劝和,散了早朝。 即便是早朝散了,丞相也是急急追着君叶政,非让君叶政给个说法,何章何尚书上前拦着丞相,君叶政这才逃脱。 眼看这个法子不行,丞相夫人就向太后求助了,自从君叶政莫名其妙娶了个女子后,周芸冰整日在府里哭闹,闹自尽也是时常,平日的那副清高样子倒是全然忘了。 闹得满右京城的百姓都以为君叶政是个情场浪子忘恩负义,先与丞相之女有婚约,却突然娶了别人,百姓也是议论纷纷,人人都对这位三王妃好奇不已,都传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还有人说同那死去的凌家小女极为相像。 君叶政前脚刚回府,太监带着圣旨后脚就来了,一行人跪在院子里,太监特意深看了两眼后院之人,有几个是曾经凌将军府的人,正是小箱子和绿榴还有李南楠,如今三王爷是毫不避讳,自从凌家小女死后明里暗里老是跟皇上作对,偏皇上还不罚他。 老太监高喊道:“朕念及三弟为边疆之患广施良策,今又为朕分忧,故与太后择日选定吉时,封三王爷为政亲王。” “臣弟领旨,谢恩。”君叶政接过圣旨,眼里没有半点高兴,铁青着脸送走了太监。 君策这时候封他为亲王,还不如直接告诉他,若远塞国带了公主过来直接住进他府上,当晚成亲最好。 君叶政回头看到小箱子她们都跪在这里,唯独没看到研儿,皱眉问道:“研儿呢?” 绿榴无奈一笑,上前回道:“还能去哪?又求着张小逃带她去临雅山庄了。” 君叶政敛眉,钱末出现在身后,毕恭毕敬道:“王爷放心,卫宇跟着。” 此时正坐在城外一处亭子边钓鱼的女子,一声朴素的青衣,虽刻意装扮成男子模样,但难掩其姿色,左边的眉心上画了花钿,细看是为了遮住眉上的一颗红痣。 “卫宇,你家王爷为什么要娶我啊?”她手里拿着半分没有动静的鱼竿。 亭中无人,但有男子的声音传出,细听才发现那亭子边上草丛茂盛之处蹲着一人,正是卫宇,他一边起火烤红薯一边说道:“一年前王妃在蔚县被强盗所害,王爷救了你,你深受重伤失了记忆,方神医废了好大力气才...” 她捡起一旁的石子就扔了过去:“这两个月来听这些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我是想问,他堂堂一个王爷,又不喜欢我,为什么会娶我?” “谁说王爷不喜欢王妃了!”卫宇突然激动,脱口而出。 她转身望了卫宇一眼,嘟囔着嘴,本来就是啊,据谢霁所说,这位朝佳国的三王爷是位仁义善心之人,当年也是不忍看她就那样死了才会伸出援手,又因不知她的名字还亲自取名叫做叶研。 这名字好听是好听,但她每每听到君叶政一口一个研儿的叫着总觉着别扭,自己何德何能成为他的王妃,这两个月来她仔细揣摩着,皇上和太后都对他不错,但时常逼他娶人,估计他是不愿意娶右京城那些女子,所以才拿她当挡箭牌。 哎,可怜一副貌美之姿,这君叶政也忒不识相了,整整两月,娶了她又不同房,真是气煞我也,还不如去找谢霁谈论风花雪月来得爽快。 卫宇十分踌躇,红薯烤糊了都没发觉,看着凌越研正在埋怨久久钓不上鱼的背影,方神医整整医治了一个月她才苏醒,谁知醒来之后居然没了记忆,王爷才编出这么个谎言让大家诓骗她。 但卫宇担心,失忆的人总会想起来的,也不知她能这样无忧无虑快活多久,王爷如今跟皇上较劲,还把源仲送到了东山军营,虽说凌家军改名为银甲兵,但这些士兵骨子里都是姓凌的,根本不听王爷的号令。 皇上此举明明就是故意让王爷难堪,王爷现在当着皇上的面把这些人带回右京城,不就是明着跟皇上作对吗,幸好皇上念着兄弟情谊并未怪罪,把凌越研带进王府,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第五十章 当着众人的面娶了她,卫宇轻笑出声,这种事情只有王爷能做得出来,他还记得当日皇上和太后看到王妃都惊呆了,幸好季师傅用特殊的方法在王妃的眉头上点了一颗红心痣,又因为是君策亲眼所见凌越研的死,这才没怀疑。 “嘿!”凌越研蹦了起来,把鱼竿扔进了水里,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捏成圆形放在嘴边呼了一声,那声音在林子里响了许久,张小逃怀里抱着一个大桶出现。 “我说了吧,跟我赌小姐必输,看。”,他把大桶递过去,里面扑腾乱跳,十几条鱼。 凌越研眉头微皱,转身看向眼前的河,挠了挠头,“怎么会呢,我看这河水悠长,应该是比对面的鱼更多啊。” 卫宇再次轻笑了下,被凌越研瞪了一眼,他才无奈摇头:“我都跟王妃说了这条河没鱼,王妃自己不信。” 凌越研还要说话,突然右耳一动,“坏了。”,她赶紧跳上张小逃的背,大桶掉在地上,鱼儿在地上乱窜。 “快跑,君叶政追来了。” 张小逃十分淡定,这样的情形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只是这次离临雅山庄略微还有些远,每回快到临雅山庄的时候总会被追上的。 卫宇比张小逃更加淡定,甚至还拿起糊了的红薯,掰开看有没有能吃的部分。 张小逃还是做了做样子跑了几里,身后的君叶政策马而来,十分快就追到了凌越研,大吼道:“叶研!” 好吧,她认命了,从张小逃的背上跳了下来,其实她也不是很想去临雅山庄,只是想出来转转罢了,每日窝在王府都快发霉了。 临雅山庄除了能跟谢霁说上几句话,其他的人都怪怪的,特别是那里的二师兄和四师兄,有时候总爱叫错她,说她像极了小师妹,每回看她的眼神都悲伤得仿佛全家死了似的。 她记不起来自己是否有家人,一点印象也没有,但有时候在右京城逛街又有些熟悉,时常觉得就是右京城之人,但王爷是在蔚县找到她的,蔚县离这里那么远,想必肯定是记岔了。 “好了,我回去。”凌越研蔫了,主动走向君叶政面前,伸手,君叶政一拉,凌越研便上了他的马。 君叶政拥着她往右京城里去,马儿比来时慢了许多,怀里有个软香如玉的美人,却不似从前叶政哥叶政哥的叫他,方神医问他值不值得,他抱得更紧了些,如今人在眼前,怎么不值得。 刚回去,就有士兵来找君叶政,说东山军营的银甲兵和黑甲兵起了冲突,君叶政大门都没进,火急火燎的就跟着去了。 “小姐。”小箱子上前想来扶凌越研,绿榴这一声小姐让她愣了半晌,让绿榴抢先上前了。 小箱子神色微微有点落寞,却不像以前一样动辄发怒,李南楠看在眼里也不插手,自从那件事之后小箱子在临雅山庄恢复过来就像变了一个人,反倒绿榴活泼了不少,两人就像互换了性格一般。 凌越研回了房间,王府有不少院子,她挑了离君叶政房间最远的一处,刚开始是因为这里的外墙出去就是一条街巷,方便翻出去玩,后来翻过几次之后君叶政不仅把墙砌高了,还派了不少府里的侍卫守着,着实讨厌。 “王妃,王爷让我转告,你若真想谢霁了,过几日就让他来府里看望你,别瞎跑了。”卫宇在门外说着,凌越研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正无聊着,尚管家带着几个宫里打扮的女人来了,凌越研正在妆奁旁梳妆打扮,尚管家轻敲了门,李南楠上前把门打开,尚管家看了眼李南楠,想说些什么,嘴巴张了张还是没说。 尚管家是王府的总管家,王府一应事务都是他在负责,本来凌越研嫁了过来这些事情就该是王妃来处理,但凌越研是半点也不会,况且君叶政也不让她管这些,她空有一个王妃头衔罢了。 “王妃,这些是太后刚刚送来服侍你起居的宫女。”尚管家把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宫女叫上前来。 凌越研无奈,起身走到门口,一共六位女子,各个穿着打扮艳丽,这哪是来伺候她的,分明就是想塞进君叶政房里,君叶政也是,娶谁不是娶,反正都娶了一个不爱的女子做王妃,何不顺了太后的意,每次太后送人来,她前脚收下后脚就被赶走。 她对小箱子使了使眼色,小箱子上前把这些宫女带了下去,小箱子是个稳重的丫鬟,不像绿榴时而闹腾。 “尚管家,太后还有别的话吗?”凌越研问道,尚管家一声肥肉堆在脸上,笑得和蔼。 “太后说皇上三日后便正式封我们家王爷为政亲王,到时候按照规矩王妃得跟着一起进宫谢恩,让王妃这次务必得去。”尚管家说完看了眼凌越研,有时候恍惚之间真的认为她就是当年那位,但皇上请了宫里的柳太医亲自查看,王妃眉心上的红痣是天生就有的,做不了假。 况且若是真的凌家女,王爷也不敢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带回来。 凌越研耷拉着头,上前拉着尚管家的衣袖,刚想撒娇,被尚管家阻止,“这次真的推脱不了,还请王妃看在王爷的面去一次。” 凌越研皱着眉头,抬眼看了看李南楠,李南楠就是君叶政派来监视她的,她在这个王府快要憋死了,还有那个皇宫,太后虽然和善,但免不了每次进宫都要遇到那个难缠的乐贵妃,她很不喜欢。 见尚管家都这样说了,凌越研也不好再说什么,放开尚管家后走到李南楠面前,看着她手里拿着的短刀,这把刀短小精悍,刀鞘精致,是季师傅的手笔。 下山之前阿兰说季师傅要送她一把剑,都等了半个月还没有音信,不知道是不是被阿兰给诓了,她拿过李南楠手里的短刀,在空中扬了扬。 “刀是把好刀,但不适合你,我觉得你用长刀或许要更厉害些。”她递回给李南楠,看到李南楠神色不佳,心想是不是自己说话太重了。 她不会武功,看着谢霁轻功飞来飞去实在羡慕,有一次在鼓岭峰还看到四师兄文忠用一种极其飘逸的脚步,竟凝空走过了那木桥,她好生佩服,文忠还拉着非让她试试,吓得她差点当场晕厥,幸好绿榴及时出现解救。 见李南楠好似确实被她的话影响了心情,她也是好意,随便一说罢了,“我就随口一说,我连轻功都不会,比你差远了我也没难过,不然你教我几招吧。” 不说还好,越说李南楠的脸色还越难看,直接跪在了地上:“我只负责保护小姐,不会教人武功。” “嘿!怎么就不会教了,你不会是怕我学了之后超过你所以才...” “小姐,五小王爷来了。”张小逃从外面进来,带着身后的五小王爷君止意。 凌越研连忙上前,走到小王爷面前摸了摸他的头,“叶研姐姐。” “不是让你别叫我姐姐吗。”,嘴上虽这样说着,但其实她心里是乐意听的,觉得五小王爷这样叫她很亲切。 五小王爷笑道:“我听说东山军营里闹了起来,皇兄为了公平起见临时搭了个比武台,让银甲兵和黑甲兵比武,我正准备去看热闹,叶研姐姐要同去吗?” “自然要...去。”,在王府里也是闷得慌,但东山军营,君叶政特地吩咐过让她别去。 绿榴见凌越研有所犹豫,从房间里拿了顶白色帷帽递给她:“小姐若想去,让张小逃和卫宇跟着吧。” 第五十一章 凌越研开心接过帷帽便带上了,只要可以出去看热闹,裹成粽子出去也成。 五小王爷带着凌越研刚走,小箱子安排好了宫女的住处从后面出来,提醒绿榴道:“东山军营毕竟是...” “我自然知道,但王爷只说让小姐少去,没说不能去,如今五小王爷主动邀约,要是躲躲闪闪更加让人生疑。”绿榴再次怼了小箱子,没让她把话说完。 小箱子微微皱起眉头,转身离开。 原本是要去东山军营的,但路过阅品酒楼,凌越研实在太馋里面的吃食了,转眼就把五小王爷拐到了二楼厢房,一桌子的美食加美酒,还去什么军营啊。 凌越研一边吃着一边听着说书,这阅品酒楼不仅菜做得好吃,说书人也是一绝。 五小王爷见凌越研吃得猴急,不禁笑道:“叶研姐姐,三哥平日里是饿着了你吗?” 凌越研一嘴的吃食,想笑但又觉得不是太雅,平日里王府的饭菜都是尚管家操持,也不能说不好吃吧,但大多都是药膳类,为了...为了让她早日怀上孩子的那种药膳。 偶尔君叶政会让卫宇去红羽馆带些烟花糕回来吃,烟花糕虽然好吃,但也不能日日吃,况且卫宇经常出入红羽馆也不好。 “再说那三个月前震惊右京城的凌将军谋逆之案...” “哎我说汪老头,你不想要脑袋我们还想要呢,这才过去多久你就敢编书了。”底下有看官嚷着。 凌越研凑近了些,望了下去,一旁的五小王爷盯着凌越研的神情,仔细观察着哪怕一丝恻隐之心,也能证明她就是她。 但凌越研不仅半点没反应,还一脸好奇的盯着下面吵吵嚷嚷的,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不让说书人说书的,这段她没听过,怪好奇的,于是拿着帷帽站在二楼。 见说书人决定换一段讲,她忙大声说道:“他们不听,我听!” 底下的人都看了上来,“姑娘是别地儿的人吧,可别瞎打听,小心人头落地哟。” 张小逃和卫宇站在里面,碍于五小王爷在,不好出去拦,但两人拳头都紧握着,若五小王爷城府稍微深些,不去看凌越研的反应而是看看身后人,有些事情就不言而喻了。 说书人见有人支持他,自然坚持,大板一敲:“话说凌将军惨死于沙琅城,那大王爷带着红甲兵可谓是威风凛凛,当今圣上仅凭着那大王爷侧妃一人之言...” 直到说书人讲完,场下都是一片安静,凌越研听完也是一阵沉默,但似乎这位姓汪的说书人在说起这段时不够公允,仿佛更加站在那位将军的立场下讲,言语之间多有嘲讽皇上滥杀重臣的意思。 凌越研走进房间,从卫宇身上掏了一袋银子,走到廊上扔了过去,“这段我没听过,也够有趣,但你一个说书人,就该是把完整的故事说出来就行,不该掺进自己的情绪。” 那说书人上前把银子捡了起来,隔空对凌越研拱手算是感谢,笑着回道:“这位小姐有所不知,凌将军是跟着先皇一起征战沙场拼死打下这朝佳国的忠臣,可那...” 外面突然一阵哄闹,底下的看官都纷纷逃窜吓得不行,进来了一群守城兵,卫宇连忙上前把凌越研拉进了房间。 五小王爷起身看下去,是宁远阳,带着十几个守城兵,宁远阳近段时间很受皇兄器重,一路晋升成了御前统领,这些个守城兵把整个阅品酒楼都给围了。 说书人在上面战战兢兢,宁远阳看向他,轻轻挥手叫守城军把人抓了起来,凌越研就要上前阻拦,被卫宇死命拦着不说,张小逃也守在前面不让人看到她,她疑惑,难道连出面求个情也不行吗? 还是五小王爷开了口,“宁统领好威风啊。”,周围都是看戏的人,二楼不时有官家小姐探头,都直直往凌越研这边看,五小王爷身边甚少有女子,他尚年幼,连侍妾都还未有。 也不怪这些人这样好奇,这两个月来凌越研甚少出来,即便正大光明出门也是跟着君叶政,前前后后一大群人围着,当日婚宴也办得很低调,所以她这位三王妃即便不戴帷帽也很少会有人认出来。 “五小王爷。”宁远阳只微微拱手抱拳,这算什么礼,君止意的脸色变得难看,这右京城都传开了说当日是母妃包庇叛臣之女,被皇上当街斩杀。 他心里虽有气,却不得不顾着明华,大家都看他年幼好欺负,如今连一个统领都敢这样对他说话,不过是只会奉承的狗罢了。 萧复做统领的时候虽说还是听皇帝的话,但也不至于让这些守城军跟着一起,失了军人的气节,“这说书人是得罪宁统领了吗?” 宁远阳邪气一笑,“他在此议论皇家私密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日还敢提谋逆之人,其罪当杀。” 说书人一听吓得全身哆嗦,心想这下真的完了,没想到真招来了祸,早知再怎么被人撺掇也不该拿那件事出来说,突然抬头看向五小王爷站的位置。 “是...是她,是五小王爷房中的那名女子让我说的。”说书人指着凌越研的方向。 凌越研倒是想出去说话,可卫宇就是死死拦着不让她出去,宁远阳也看向二楼。 宁远阳只是看着五小王爷,也不说话,也不问里面的人是谁,五小王爷也不说话,场面僵住,后面的一个守城军不知嘀嘀咕咕的在宁远阳耳边说了什么,宁远阳闻之一怔,嘴唇动了动:“小王爷,你可还记得冲杨家的夫人。” 五小王爷眉头一皱,不知这宁远阳想做什么,当日春日猎,冲杨家夫人当着众人的面谈起凌木凌将军,后来就传被野兽叼走了,但不少人都知情,是皇帝把人杀了丢进了猎场里,冲杨一家是文臣,又无实权,自是敢怒不敢言。 宁远阳右手一挥,几个守城军上楼就要抓凌越研,张小逃哪能让人抓了去,站在凌越研面前死死护住。 宁远阳慢吞吞的上了楼,那神态举止跟他主子一般无二,他直愣愣盯着的人,是张小逃,“好好的藏在王府多舒坦。” 凌越研也早有耳闻,张小逃原是那凌家军中之人,是君叶政救回来的,在两月前同她一起从临雅山庄进右京城,还有在东山军营的源仲,眼前这个叫宁统领的男人,好似对张小逃有敌意。 凌越研微微往前站了几分,五小王爷见事情好似闹得有些大,悄悄叫身旁的小厮去叫君叶政。 张小逃也不怕宁远阳,一双眼睛像老虎盯肉似的盯着他,嘴角下那道可怕的伤疤也只有这个时候看着才吓人,平时活像只毛毛虫。 “宁统领,这可是政亲王要保的人,这位是三王妃。”五小王爷上前说道。 原本盯着张小逃的宁远阳转眼又去看凌越研,凌越研戴着顶帷帽,但隐约也能看到容貌,君叶政成婚时宁远阳有公务所以没去,这一看才发觉传说中的三王妃真的像极了凌家小女。 宁远阳敷衍的一跪:“参见王妃。” 还没等凌越研说起来,宁远阳先一步站了起来,完全没把她看在眼里,凌越研转念一想,也是,连君叶政对她也是冷冷淡淡的,不怪别人也这样。 凌越研主动摘下帷帽,宁远阳一双眼睛放光,眉头紧皱,若不是已经过了皇上那关,他非得把人仔仔细细的问个清楚,实在太像了,根本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只是在眉头上画了个花钿。 “王妃的长相...” “像那位死去的叛臣之女吗?”凌越研抢先说道,许多人看到都会说一句,连当初太后也是盯着她的脸仔细琢磨了许久才作罢。 第五十二章 张小逃听到叛臣二字从凌越研口中说出来皱了皱眉,心里难受得紧。 宁远阳被凌越研这一打断惊到了,别说长相了,就连这泼辣的脾性也是有几分像的,不过也就是几分罢了,若真是那位,怎会甘心做三王妃苟且偷生,早就闯进朝阳宫喊打喊杀了。 “末将怎敢无礼,拿叛臣的污名脏了王妃的耳朵。”宁远阳故意看着张小逃。 凌越研也知道,这位统领的目的不是她,而是张小逃,但人是她带出来的,她也一定会把人全须全尾的带回去。 “宁统领,早闻你治军严明,颇有大王爷的风范。”听说大王爷带着红甲兵在边疆所向披靡,就快要把凌将军当初拱手送人的五座城池给打回来了。 宁远阳似乎很受夸,脸上的表情有些掩不住笑意,张小逃一张脸铁青,恨不得撕了对面这张得意的笑脸。 “谢王妃的夸赞,末将怎敢跟大王爷相提并论,若这次大王爷能夺回叛臣送出去的城池,想必封个大将军王也是有可能的,哪像...” 宁远阳这话说了一半,像个女人家似的,不就是想说君叶政的亲王封得有名无实吗,她虽对君叶政没什么好感,但毕竟是他的王妃,在外面还是得给他挣点面子。 刚想找话说回去,下面又传来动静,这次动静比刚刚更加大了几分,进来的人各个都穿着盔甲,彻底把客栈的人都吓走了,客栈老板急忙跑出来。 只见一黑一银的盔甲男人,各自站了一边,君叶政穿着一身墨黑色的衣裳从外面走了进来,头微微偏向二楼,同凌越研对视了一眼,凌越研自知理亏,虽没惹什么祸,但毕竟人是她招来的,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参见三王爷。”大家喊的都是三王爷,封亲王的旨意三天后才正式传下来。 “起来吧。”君叶政淡淡说道,先走到前面客栈老板的面前,随后回头看了眼那说书的台子,“比武的台子搭了半天也没搭好,想起阅品酒楼里有个现成的台子,所以带着几个要比武的将士过来了,老板可否把场地腾出来用用?” 三王爷要用谁敢说不,老板连忙招呼人把台子上原本说书人的小桌子移开,几个银甲兵率先跳上了台子。 源仲好像就在其中,在临雅山庄时方神医说过,源仲的腿里有两根很长的大钉子,平日里倒没什么,但一到雨季和炎热的天气必然会痛,现在正是七月,这时候让他跟人比武也不知道腿会不会难受。 君叶政朝二楼走了上来,看都没有看一眼宁远阳,直接走到凌越研面前,拉过她的手,“研儿,听说你想看他们比武,我特地带过来给你看。” “三哥。”五小王爷在身后叫了声,心里觉得奇怪,小厮才出去没多久,怎的人来得这么快。 宁远阳站在一旁觉得自己受到了忽视,却又不敢在王爷面前发脾气,憋得脸色铁青,张小逃看着他吃瘪的表情不禁想笑,竟还真的轻笑了出来。 “三王爷!”宁远阳声音稍微大了些,君叶政一直拉着凌越研的手,让她很不自在,听到宁远阳说话他转身看过去,凌越研这才趁机把手从君叶政的手里扯了出来。 君叶政神色微变,看向宁远阳,“哟,宁大统领,你也在这儿啊。” 这话,是个人听了都得气死,宁远阳自然是个人,一时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他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这,很难发现吗。 君叶政嘴角一弯,眼神往下望去,几个守城军还扣着那个姓汪的说书人,“宁统领,我在这安排比武妨碍到你抓人了吗?” “末将...” “将?什么将?小逃,连仗都没打过的人能自称为将吗?”君叶政回头故作不知的问张小逃。 张小逃一张嘴就快要笑烂了,巴巴的回应着:“自然不能,哪有战场都没上过的人自称为将的,也没听皇上封谁为将了啊。” 宁远阳不愿在这受气,同君叶政拱手告辞,下楼的时候听到五小王爷先带头笑了,接着一房间的人都笑了,他愤愤不平,带着说书人就要离开,已经准备拿这个说书人好好出口气了。 “等等。”谁知君叶政又突然在楼上叫住了他,“把人留下再走。” 宁远阳终于忍不住,“三王爷,皇上是明令禁止各家谈论叛臣凌木之事,这汪姓老者公然在此评判不说,言辞中还对皇上颇为不敬,犯了...” “我说,把人留下。”君叶政冷声道。 宁远阳哪肯,自觉这件事占理,说什么也不放人,台子上的银甲兵却在这时又跳了下来,跟着几个黑甲兵一起围着守城军,守城军自然打不过,伸手就把说书人给放了。 宁远阳气急,“三王爷,你可知谈论叛臣应当按叛臣之罪论处,这是皇上的明旨。” 凌越研也觉得此事君叶政有些过了,说书人是该救,但也不必要跟这个统领把关系扯得那么僵,其实就是个普通百姓,只要说点中听的话,宁远阳看在王爷的面子上也是会放人的。 君叶政却偏偏反其道行之,感觉就快把这个宁远阳给气疯了,她是早有耳闻当初是这个宁远阳带人去抓凌家小女,看来君叶政真的对这个凌家女用情至深,一点面子都不给别人。 “我府里的叛臣还少吗?”君叶政一句话扔在那儿,宁远阳自知今日是谁也带不走了,只好自己灰溜溜的走了。 凌越研心里却有些担心,君叶政这样跋扈,若宁远阳去皇上面前告一状,会不会连累到他封亲王一事。 她本想插嘴问一句,但想了想又算了,说书人被放了之后麻溜的就跑了,经过这件事后想必再也不能在阅品酒楼见到这位说书人了,底下比武陆陆续续的开始。 直到入夜才比完,凌越研看得直打瞌睡,原本不是什么大事,这黑甲兵之前是皇上亲带的兵,如今加上银甲兵都给了君叶政,两军相碰难免就会有磨合期,男儿家也没有那么多心计,打过一架之后反而关系好了。 人群乌泱泱的散场,整个酒楼安静得只有二楼这一处房间有声音,那唯一的声音还是凌越研睡着之后的气息声。 五小王爷想说话,几次被君叶政阻止,他在一旁看在眼里,内心觉得三哥爱叶研姐姐甚过当初的越研姐姐呢。 他静悄悄的离开,君叶政让张小逃护送保其安全,此刻房里除了两人,就只剩卫宇了。 “她最近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君叶政轻声说道,自然是说给卫宇听的。 以前多是钱末看着她,但那些事过后卫宇便主动换了钱末,似乎比起之前对她的态度好了很多。 卫宇点了点头,似在犹豫要不要说,最后还是说了,“王妃在书房看到了那封月信章,怀疑王爷...” 君叶政看着凌越研的睡颜,脸上从未有过的安心,卫宇站在一边瞧着,这样的王爷,以前也从未见过。 “恕属下多嘴,王爷明知那件事与皇上有关,又何必去求月信章。”卫宇说话极轻,也是害怕吵醒凌越研。 君叶政自然不是因为想知道信中内容而去求月信章,他只是想确定一件事,这月信章曾经说过不再过问朝廷中的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了,研儿问其年少被刺杀之事开始,他要调查清楚,月信章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你没发现吗?月信章除了由自己心意替人解决问题之外,好像格外注意研儿。”那封信,君叶政是以凌越研的名义放进月信河的,很快便收到了回信。 第五十三章 “可最近王妃心情不好,多半是在怀疑王爷也参与了当年谋害先皇一事。” “住嘴。”君叶政轻声吼道,卫宇闭了嘴,凌越研趴在一边的软塌上动了几下,嘴里无意识的喊了几声。 君叶政凑近去听,凌越研在说:怪物,有怪物,哥哥快跑。 他神情微动,抱起凌越研,往王府里去。 三日过得很快,也不知道那日宁远阳回去有没有跟皇上说什么,看君叶政的模样好似也没受到什么影响,亲王照样封,宫里的太监一早便来了,凌越研赖床,日上三竿尚管家亲自来催才把人从床上催起来。 “他封亲王为什么我要进宫啊。”凌越研耷拉着头,小箱子正在给她梳妆,绿榴在一旁准备进宫的华服,看着那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裳,她整个头都是大的。 尚管家又来催了,站在院外叫着:“王妃,太后和乐贵妃都在宫里等着您呢,已经派人来问过好几回了。” “知道了。”绿榴不耐烦的回道,也难怪,尚管家是宫里出来的,虽然跟着君叶政出宫多年,但根是改不了的,难免守着宫里的规矩。 原本是要同君叶政一起去的,但她起得实在太晚,他是今天的主角,自然不能晚到。 凌越研一点也打不起精神,君叶政不是说谢霁过几天会来吗,这都过了三天了还没见到人,绿榴把华服弄齐整了,小箱子牵着凌越研去换衣裳。 刚起床只着了一件里衣,她随手便脱了,任凭绿榴伺候着穿衣,肌肤胜雪的腰腹上,有道浅浅的伤疤,这伤疤没有一年半载是留不下来的,连方神医的祛疤药膏都不管用。 谢霁说是在蔚县逃跑的时候被刺客所伤,但她却觉得不像,这伤口极为难看,即便方神医妙手回春也只能这样,看着不是某种利器,倒像是撞在石头上受的伤。 慢吞吞收拾完后已经到了晚间吃饭的点了,宫里这会儿想必已经开始欢歌载舞庆贺了,按太后和皇上的性子,怕是早就按捺不住给君叶政又塞了好几个舞姬了。 小箱子她们不能出府,跟着的丫鬟是尚管家调教过的,“杏儿。”,凌越研掀开帘子叫了声。 名叫杏儿的丫鬟为了进宫也是细心打扮过的,一身适宜的粉红裙子,加上红扑扑的小脸,看着是位可人儿。 “我饿了。”她起来就没吃东西,着急忙慌的。 原以为可儿会在身上带些小食什么的,但可儿毕竟不是小箱子和绿榴,在王府都是规矩的,可儿有些为难,“不然奴婢去刚刚的街口给您买点吃的。” 凌越研敷衍的拒绝了,原本就去晚了,要是再耽搁下去怕是真的会被人说闲话了。 凌越研来过几次也熟了,在宫门口下来然后等着被搜身,那搜身的嬷嬷只是走个排场,并未真的碰凌越研,时不时的盯着凌越研看,她知道,是又把她认成那谁了,真的有那么像吗? 一行人跟着往庆贺的宫殿走去,快要到殿门口的时候凌越研突然顿住,她眉头一紧,转身往身后的丫鬟走去,只见四个随侍的丫鬟里,其中一个正是李南楠。 “你进来做什么?”凌越研不耐烦的问道,不管在哪里都能看到李南楠,简直阴魂不散。 李南楠面无表情,穿着丫鬟的服饰一时没让凌越研认出来,也是因为刚刚走过转角的时候不小心瞟到,“保护你。”她说着。 凌越研实在无奈,“这皇宫大院能有什么危险?” 李南楠当即反驳:“相反这里才是最危险的。”,她声音有些大,惊了前面引路的太监,凌越研连忙把人藏到了身后。 算了,来都来了,此时让人走更加惹人怀疑,她虽不知道李南楠的具体身份,但总归不过跟张小逃他们一样与凌将军有关系,否则也不会一起住在王府。 “三王妃到!” 随着太监的通传,大殿的舞乐声都停了,凌越研小脚快步走到堂下,“参见皇上,太后,乐贵妃娘娘安好。” “起。”君策冷声道。 太后一脸高兴看着凌越研,没有半分因为凌越研迟到而使脸色,反倒是那位刚晋封不久的乐贵妃,满脸写着不悦。 君策盯着凌越研那张脸,就像是以前盯着她一样,但眼前的女人,不再一脸高傲,反而是有些胆怯的低下了头,“三弟说你不喜繁文缛节,也不喜生人,我见你这不喜那不喜,如今来这是否朕太过为难于你。” “臣妾惶恐,虽是不喜,但王爷乃臣妾的夫君,今日是王爷的大喜之日,臣妾哪有不来的道理。”右边坐着的君叶政一直埋着头,听到此处才微微抬头,眼里放光看着凌越研。 卫宇看在眼里,王妃回答得不卑不亢,明知王爷是在为她睡懒觉扯谎,她也顺着王爷不拆穿,但王爷哪是因为这个高兴啊,分明是被那‘夫君’二字招去了魂。 君策很了解他这个弟弟,自然知道这女子不过就是凭着那张脸才成了王妃,虽然不喜她的回答,但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一个替身上面。 倒是太后很喜欢凌越研,把人招了过去,凌越研坐在太后身边闲聊,她伸手捂着自己的肚子,真的要饿惨了,奈何眼前食物众多却下不了手,哪有太后同你说话你在吃东西的道理。 不知太后又说了句什么,凌越研满心都在吃上,没注意听,脱口答道:“太后说得对。” 一时全场安静,周围目光聚集到此处,凌越研恍惚抬头,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晃眼看到隔壁的君叶政脸色难看的盯着她。 完了,她好像想起来了,太后说:“叶政还无子嗣,该多纳几位侧妃。” ...... 她知道君叶政不愿娶妻才拿她当挡箭牌的,这下可捅娄子了,只见安静之余坐在皇上身边的乐贵妃适时开口:“今日本是家宴,既然母后提起后院之事,那便由我这个不知深浅的女人家说个一二。” “贵妃有何想法?”太后和乐贵妃一唱一和,于是庆贺宴会变成了君叶政的相亲宴,还是她这个王妃首肯的相亲宴。 直到乐贵妃推荐出来献舞献技的人越来越多,凌越研才明白,这件事也不是因为她顺口应承,实乃今日就是一场君叶政的选妃大会,难怪非要让她来,她这个正妃不来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一拨接着一拨的来,凌越研简直目瞪口呆,这乐贵妃去哪里找的这么多未婚的官家小姐,她小心翼翼的往君叶政那边看过去,谁料正好两人撞上对视了一眼,吓得她手哆嗦了一下,糕点掉在了地上。 这些东西虽是好吃,但太少了,她又不能真的把每个盘子都吃干净,每个都只咬了一小口,根本不能饱腹。 然则乐贵妃注意到这边凌越研的异常举动,以为凌越研是看到台上的女子有了反应,等台上女子表演完之后她才开口,“这是内阁学士赵大人的表侄女,名唤赵浅,王妃可中意否。” “赵大人,爱妃这么一说让我想起了他那位宝贝儿子赵权。”君策打岔道。 虽是无意,但好歹是给凌越研解了围,问她中意否,她要怎么回答?不中意说是嫉妒,中意就纳进府里,君叶政不得恨死她。 乐贵妃懂得君策的意思,一边回着话一边挥手让赵浅下去,换下一个,赵浅也是冤,差点就被选中了,奈何皇上对这个赵权好似不太喜欢,言语中多有嘲讽之意。 第五十四章 君叶政这时站了起来,走到台前,上来的女子站在台上还未献技,凌越研远远看过去,这个女子长得倒是蛮好看,特别是那一身清冷的气质,跟君叶政有得一拼,她手里拿着一把胡琴。 凌越研倒是对这个女子很感兴趣,被打断了也没有半分不悦,就静静的站在那儿,好似莲花般濯淤泥而不染。 君叶政先是往她那边看了一眼,看得凌越研直发憷,后才说道:“让皇兄和母后担忧了,这本是家务事,臣弟有个不情之请。” 君策眼神阴鸷,只不过三个月的时间,朝廷内外已经有不少人明里暗里站在他那边,要不是想找个人在府里看着他,也不会浪费这许多时间,可貌似他这个弟弟完全不领情。 “三弟,你的生辰眼看就要到了,届时远塞国来人....” “臣弟明白皇兄的意思,只是臣弟实在不喜府里人多,四弟来信,说在臣弟生辰之前必定赶得回来,到时候远塞国公主自然有人来娶。”君叶政很坚决,不娶就是不娶,这样的顶撞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太后看到两兄弟剑拔弩张很是难受,曾经是多么要好的两兄弟,她起身要说话阻拦二人继续说下去,刚动了动,突然一阵晕眩,竟直直倒在了座椅上。 “母后!”凌越研率先发现,上前紧紧抱着太后,连忙试探其鼻息,君策和君叶政也着急的走了过来,一时人仰马翻,台上那位清冷的胡琴女子终是没有机会献技于此。 太后这一晕也间接的缓和了两兄弟的关系,至少刚刚那样下不来台的争吵,之后或许不会再发生。 “如何?”后殿中,君策十分担心的问太医。 太医把着脉,很谨慎,过了许久才敢确定,回头跪在地上:“启禀皇上,太后娘娘是中毒所致。” “中毒?”凌越研惊呼,几人都看向她,完了,叫得不是时候,她只是有些震惊,家宴之上就他们几人,今日连五小王爷都没来,怎的就会中毒。 乐贵妃一脸疑惑看向凌越研:“王妃好似对太后中毒有想法?” 拜托,这样的场面能别再把她拉出来了吗,这个乐贵妃是真的讨厌,凌越研不自觉的瞪了一眼乐贵妃,大家都没注意,只有君叶政在一边注意到了,嘴角还偷摸的挂着笑。 大家都看着她,她即便没话说也得找点话出来说,于是硬说道:“只是觉得家宴之上太后还能中毒,实在蹊跷。” 她话刚说完,就好像有人等着她说一样,一旁的一个小宫女跪在地上,“皇上,奴婢有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说。”君策冷着脸,这次中毒确实不在他的意料之内,况且母后身边的人都是他亲自选的不会有问题,问题肯定就出在今天晚上。 太医还在给太后治疗,这边倒是先查了起来,宫女眼泪婆娑,似是受到极大的委屈似的,她望了一眼凌越研,凌越研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太后晕倒之后是她第一个冲上去。 果然听到宫女生说:“太后平日里的吃食奴婢们都不敢马虎,唯独今日,桌上的吃食除了奴婢们端上去的,还有...还有....” 君叶政也注意到了宫女的眼神,今晚一直没在凌越研身边的他主动站了过去,右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凌越研轻微抖了抖,回头望了君叶政一眼。 那眼里的意思她不懂,她只知道,这个宫女是冲着她来的,为了什么?一个宫女为什么会陷害她,她两个月来就进了几次宫,也不会得罪宫女,显然这个宫女是被人指使,如果是被人指使,肯定就是在场的人,乐贵妃? 君策很不耐烦,说话的声音像是要杀人似的,“还有什么?不想死就利索的说完。” 宫女语速加快,立即说道:“还有王妃递给太后的糕点,而且奴婢看到王妃把同样的一块糕点给扔到了地上。” 凌越研震惊之余不免佩服这下毒之人,她前前后后就掉了这么一次糕点,况且她原本拿第一块的时候是自己想吃的,是太后说那糕点看着好吃,所以... 等等,太后?凌越研看向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太后,太后年过半百,但保养得极好,脸上几乎看不到皱纹,她想不出陷害她给太后下毒谁能得利,除非是太后本人,为了...君叶政有后嗣? 太过牵强了,凌越研刚想跪在地上,被君叶政生生拉住跪不下去,“来人啊,把这个下毒之人丢进御河。”,君叶政看着跪在地上的宫女说着。 君策转身看向君叶政,“你如今都敢使唤我的人了?”,这句话说得太露骨,两人又回到了剑拔弩张。 宫女被吓惨了,使劲磕头:“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没有!” “堂堂亲王妃,岂是她一个小宫女能置喙的,且不论我的王妃有没有下毒,这宫女都该死,皇兄。”皇兄二字咬得极重。 哎,凌越研微微叹气,不论事实究竟如何,她始终是有嫌疑,不管太后中的何毒,终究是有人下毒,说起这场庆贺家宴,好像就她一个不是太算得上家人。 她拂开君叶政拉着她的手,对君策欠身道:“今日之事臣妾的嫌疑的确最大,臣妾自请入狱,希望皇上能够查明真相,还臣妾一个公道。” 君叶政皱起眉头,身后的卫宇同样愁思难解,手上动了动,拦住了身旁想要上前护住凌越研的李南楠,若她此时出去,就不只是被怀疑下毒这么简单了。 君策看了眼君叶政,两人眼神交汇,君叶政想拦,但此刻若拦,保不准会被眼前这个皇帝安个什么罪名,到时别说保护研儿,他精心谋划的局也会因此而乱。 于是他又重新拉过凌越研的手,这或许是两个月以来,君叶政牵她最多的一次了,她以前没觉得,原来君叶政的手掌大得出奇,一只手可以完全把她的手包住。 他说:“最多两日,定为你洗清冤屈。” 一旁乐贵妃的眼里闪过精光,她要的可不仅仅是两日,最少五日,她定能把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凌越研调查得一清二楚,她不相信世间能有长得这么像的两个人。 君策对君叶政的妥协很满意,唤来宁远阳,“把王妃关进皇宫大牢,好生伺候着。” 宁远阳前不久才吃了瘪,这次正好碰到他手里,心里已经想了千百种刁难的法子,手刚伸出去拉凌越研,被君叶政死死捏住,捏得他差点痛呼出声,“要是少了根头发,我杀你全家。” 从君叶政的眼神中能看出来,这似乎不是开玩笑,当着皇上的面大放厥词,迟早有一天摔跟头,宁远阳吐了吐舌头,嫌君叶政说话恶心,他不碰就是,他等着看,等着看高高在上的政亲王是怎么作茧自缚。 凌越研主动走了出去,君叶政一直盯着,李南楠悄无声息的跟了出去。 凌越研前脚被关进牢房,李南楠后脚就摸了进来,宁远阳总归还是顾念着自己的家人,不敢对她太放肆,住的牢房大概也是一些皇家之人待过的地方,还算宽敞整洁。 她看着开锁开得一溜一溜的李南楠,“这可是皇家大牢,这你也能跟?”,她实在佩服。 李南楠得意一笑,这间牢房里有个烤火炉,想来是为冬天准备的,现在正值夏季,也不需要,她就在烤火炉的后面拿草搭了个榻,睡了上去。 这样从外面看进来是看不到有第二人的,但这是牢房,有时候真不知道这人是哪根筋搭错了。 第五十五章 “我听绿榴说你曾经也是官家小姐,还会开锁?”凌越研百无聊赖,也不知道君叶政两日内能不能找到下毒之人。 李南楠闭着眼,淡淡道:“季师傅教的。” 凌越研想也是,除了季师傅,很少有人能会这个本事,君叶政在临雅山庄是戴着面具的,她听大家都叫他三师兄,仔细想来君叶政这个人心机深沉,说不定对皇位早有谋划。 谢霁的身份也很奇怪,除了是山庄的庄主之外仿佛也是帮君叶政做事的,季师傅所在的武扬馆她没有进去过,但有一次同谢霁一起在门口等君叶政时听到里面有练兵的声音,人数众多,里面恐怕比整个临雅山庄还要大上好几倍。 若君叶政偷偷的在临雅山庄练兵,就必定是筹谋已久,一想到那晚在书房不小心看到那封信上的内容,心中就不免对君叶政这个人心生怀疑,如果真的连弑父这样的事情都敢做,就绝不是什么好人。 “李南楠。”凌越研坐在床榻边。 李南楠翻了个身,面对着凌越研,环抱着手里的短刀。 凌越研还穿着华服,很是不方便,想着牢里也不会来人,就把外衣给脱了披在身上,她沉默了许久,终还是问出了口:“凌家小女,真的死了吗?” 短刀本就短,李南楠右手动了动,刀就直接掉进了怀里,她假装埋头捡刀,尽力隐藏自己眼里的情绪。 李南楠想过无数人问这个问题,来人不管是谁她都会坚定不移说凌家小女已经死了,可从没想过会出现这样的场景,问出这话的人,是凌家小女本人。 该如何作答,李南楠踌躇不已,连头都不敢抬,凌越研见状,以为是勾起了她的伤心事,于是换了问法,“或者说,她是怎么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自尽的?” 她对这位凌家小女知之甚少,也没人在她面前提起,街上爱聊八卦的百姓们也甚少提她,只有那天在阅品酒楼时,那位姓汪的说书人提起一二。 可也真的只有一二,就说凌家女在事变时失踪于右京城,凌家满门被斩后又出现在右京城,可她是如何死的,没人说起。 李南楠似乎有些哽咽,低声开口:“炮弹,炸于城门口。” 就这么简短几个字,凌越研却听得心惊,随即又问道:“炮弹在军中都是珍稀之物,她如何会有?”,问出来才想起她是将门之后,自然不缺这些。 “她兄长。”李南楠又简短三字。 凌越研在一旁叹气,想想也是位烈女,只不过那样死了岂不是白死,“若是我的话,就算要死,也得拼了命与杀我全家之人同归于尽。” 李南楠没忍住,把头埋得很低,斗大的泪珠往下掉,凌越研惊了,她着实没想到仅仅闲问几句就能把人给问哭了,她上前想安慰,手停在李南楠肩膀之上,后又想算了,说不定这女子一直憋着,好不容易可以发泄发泄也不错。 于是她又坐了回去,嘴里嘟囔着:“没想到你同她感情这么深,被君叶政叫来照顾一个替身,倒是委屈了。” 她虽百般不愿承认,但从这两个月发生的种种事情来看,府里所有的人,除了尚管家,好似都把她当成那位凌家小女,也不是尚管家就特别了,相反尚管家更讨厌,把她当成种猪了,天天煮受孕的药膳...... 李南楠越哭越止不住,倒是哭得真像个官家小姐了,她抽泣着,嘴里含糊不清道:“同她感情最深的人,叫...紫蝉。” 凌越研对这个名字很陌生,也不好奇,只是害怕李南楠再哭把人给引来了,于是起身走到李南楠身后,安慰的手还是落在了她肩上,“好啦,大不了以后允许你跟着,其实你也没那么讨厌。” “凌家小女是惨,可我也同样惨啊,她父亲确实被皇上抓到了确凿的证据,死有余辜;可我呢,我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还莫名其妙的成了王妃,谁想当...” “乐贵妃娘娘到。”太监声传来,乐贵妃突然就出现在了牢房门口。 凌越研下意识往后看了看,确保发现不到李南楠,来得这样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太监这声更像是在提醒她有人偷听,“娘娘万安。” 乐贵妃一双毒辣的眼神瞟了眼火炉后面,然后才看向凌越研,凌越研此时外衣还披在身上,十分不雅。 “凌越研纵使再骄纵,也绝不会像你这般没规矩,竟当真不是她,乡野之人,可堪王妃之位?” 李南楠听乐贵妃这话,想必在外面站了许久,也早知道她在里面,但乐贵妃却并未拆穿,她只好继续藏着不动。 凌越研也并没有因为乐贵妃的贬低而生气,跟右京城比起来,哪里都是乡野地,何况遥远的蔚县,她只是在想,她才关进来不到两个时辰,这位乐贵妃就来了,难道一点也不怕别人怀疑她吗? 她慢吞吞的把外衣穿上,“我也觉得配不上王爷,乐贵妃这样瞧不起我,何不请求皇上下旨让王爷休了我。” 凌越研说这话时很是漫不经心,就是这样的态度把乐贵妃给惹怒了,她原本只是想来试探一下,如今心里已起杀意,李南楠突然就从地上跳了起来。 乐贵妃正愁没人出气,眼前这个替身是不敢随便碰,可李南楠算哪根葱,当初皇上就已经有杀她之意,不好好躲着竟还敢在眼前晃悠。 “来人啊,把这个擅闯大牢的贱人给我拖出来!” 身后来了一群侍卫就要打开牢笼抓李南楠,凌越研着急,挡在李南楠身前,“你出来干嘛!” 李南楠也不怕,她早已没有后顾之忧,大不了就是一死,她拿着短刀绕过凌越研上前就是一通乱挥,侍卫死了一大片,好吧,刚刚尚且还能辩驳一二,现如今,恐怕直接被人说成要劫狱了。 一时打得不可开交,凌越研半分不会武功,只好躲在床榻上去,乐贵妃也被人护着,眼冒怒火,今日势必要杀了李南楠。 有个侍卫见打不过李南楠,就准备对一旁的凌越研出手,凌越研正蹲在墙角,恰巧与这位聪明的侍卫对视了一眼,可谓是一眼万年呐。 侍卫扯过凌越研,刀横在脖颈处,“你...你再不停手我就杀了她。” 想来侍卫是第一次挟持王妃,手心出了汗,说话也不利索,肉眼可见的紧张连凌越研都感觉到了,心里感叹着果然把人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前有乐贵妃,硬上又得被人杀死,绑架凌越研确实是目前最聪明的做法。 “你叫什么名字?”凌越研为了缓解侍卫大哥的紧张,她也想阻止李南楠,若是再这样杀下去,查到下毒之人她也出不去了。 若不是人就在面前,侍卫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手上的刀用了几分力,“你...别...动。” “放开她!”李南楠一声暴喝同时响起,侍卫的刀没拿稳,掉在了地上,若不是场合不对,凌越研能抱头痛笑几个时辰。 乐贵妃站在外面被一群人围着,“废物。”,她直盯着凌越研,巴不得刚刚那个侍卫一刀把她给杀了。 外面传来太监的声音:“贵妃娘娘,皇上要见您。” 乐贵妃肉眼可见的慌了,看来她来大牢皇上是不知情的,凌越研走到李南楠身旁:“这里你是不能待了,趁现在快逃,万一她在皇上面前告你一状,就必死无疑了。” “我不怕死。”一群侍卫围着李南楠,都不敢轻举妄动,正在等着乐贵妃离开,他们就解脱了。 第五十六章 乐贵妃一刻也没耽搁,今日本没想把事情闹成这样,连后面该如何都没吩咐,转身疾步离开了。 凌越研烦躁李南楠的执着,暴躁解释着:“同这些侍卫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你要是还待在这里,他们指不定怎么为难我,你就算不怕死,也为那死去的凌小姐想想吧。” 李南楠若再这样胡闹下去,保不准皇上一怒,就把王府里那些叛臣余孽给通通杀了,到时候哪怕是君叶政,也抵不过当今皇上的暴怒啊。 或许是说凌小姐奏效了,李南楠紧随乐贵妃之后跑出了大牢,无一人敢拦她。 太后还未醒,太医说毒只是普通的化棉毒,中了此毒的人会暂时晕厥,除此之外无其他害处,君叶政已经着手开始调查。 君策正坐在乐贵妃的宫殿之中,浑身戾气,只是让人晕厥的毒,这宫中擅毒之人除了他的贵妃就只有太医了。 按理大牢到宫殿的距离虽远,但也应该到了,乐贵妃却迟迟未到,君策等得有些不耐烦,开始了暴乱模式,宫女们习以为常,只是默默的把乐贵妃喜欢的瓷瓶挪远了些。 乐贵妃一脸谄媚,手里拿着一碗莲子羹,“皇上急急找人来唤臣妾何事?臣妾...” “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听话了,想死吗?”君策就坐在榻上,左手掐着乐贵妃的脖子。 这样的戏码仿佛每天都会出现,宫里的人大多都是跪着,脸上冷冷的没有表情。 乐贵妃即便被掐着,也是紧紧护着手里的莲子羹,递到君策的面前,君策看都没有看,手上更加用力了几分,“母后你也敢算计,是我平日里太纵容你了。” “皇...没...有。”乐贵妃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 君策半信半疑,松开了她,顺手拿过莲子羹喝了下去。 乐贵妃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观察着君策的情绪,小心翼翼道:“我去大牢只是想调查给母后下毒的真凶。” “你什么心思我能不知?君叶政毕竟是我的亲弟弟,只是一个替身罢了,留着她,以后说不定还有用。”君策说完,把手里的空碗轻轻的放在桌上,看着空碗的眼神里,有瞬间的柔情。 君叶政用了半天的时间就查清楚了,是卫宇来接的她,她一身蓬头垢面的从牢里出来,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了停,回头看向门外的一个侍卫,那侍卫都不敢看她,头低得不能再低,正是挟持她那个。 “我现在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凌越研走到侍卫面前,侍卫拒不答话,仿佛觉得只要不说名字就不会有事。 卫宇见还有这样无礼的侍卫,走过来的时候手里的剑跟着出鞘,侍卫吓得连忙跪在地上,不敢再硬气不答话了。 “卑职叫冲一,墨阳人。” “冲一?”卫宇皱了皱眉,剑回鞘。 凌越研回头问卫宇:“你认识?” 卫宇摇了摇头没说话,只是一个侍卫罢了,若在这里点明身份,恐怕他今后要受罪了。 凌越研也没再多问,只是想到那个画面忍不住想笑,走之前多嘴了一句:“你有些小聪明,但还得对自己的决定再果断些,怕什么?说不定走的是条阳关大道呢!” 出了宫李南楠就出现了,同卫宇说了在牢中的事,卫宇这才明白凌越研刚刚对那位侍卫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坐在马车头上惊呼道:“你还怂恿他挟持你果断些?!” 凌越研噗嗤笑了出来,也可以这么理解,但她不是没事吗?只是用自己打个比方罢了,今日不论是谁,只要那个侍卫稳住了,说不定就被乐贵妃赏识了呢。 还有,她掀开帘子看了眼外面跟着马车走的李南楠,一身戾气,她十分不喜欢,“李南楠,你以后能不能不要随便杀人。” “我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我。”李南楠十分淡定。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那些侍卫明显是奉命行事,手上也并没有下死手,堪堪躲过去便罢了,何必下死手。 她还要劝,看李南楠那副德性又叹了叹气,算了,她本是自保,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一路上卫宇讲了君叶政是如何快速破了那案子,连几个大戒所查案的大人都对他赞叹不已,凌越研却不以为然,事实上凶手无非就几个怀疑对象。 排除之后想查清楚很简单,但她没想到的是,虽然君叶政把那名宫女交出去了事,但卫宇说真正的凶手其实是那位没来得及献技的官家小姐。 据说此女是丞相的女儿,名叫周芸冰,她之前听说因为嫁不了君叶政周芸冰因此在府里整日愁苦,可为何今日给了机会,她却用此这么极端的方法避开,那块糕点无论是她吃还是太后吃,她都没办法继续献技。 很快就到了王府,绿榴和小箱子在门口焦急不已,看到凌越研的华服已经折腾得不成样子,两人十分难受,凌越研也很是疲惫,回到房间泡了个热水澡上床便睡了。 此觉睡得十分香甜,但做的梦一点也不甜,她梦到了皇上,在梦里皇上手里拿着几颗黑色的炸药,恶狠狠的说要斩草除根。 之所以做这样的梦还能睡得香甜,是因为她清晰的知道这只是个梦,想必是因为昨日见到君叶政与皇上争锋相对的样子,怕极了日后祸事临门,不管怎样她都已经是王妃了,若以后君叶政真的把皇上惹怒,她也一样会招来杀身之祸。 她想避,若不能求一纸休书,就只能好生劝劝这位野心勃勃的政亲王了,眼下百姓安乐,边疆也被大王爷治理得当,她觉得这位皇上,也不是像说书人口中那样暴虐无能。 “小姐,谢霁来了。”绿榴蹦跶着进来,手里拿着把长剑。 凌越研双眼放光,扔下手中的钗环急忙上前拿起长剑,这就是季师傅给她做的剑吧。 果然是把好剑,但是不是有些太长了,这样长的剑虽然对女子有益处,但不太利于携带。 “谢霁人呢?”她一边把玩着长剑一边问道。 绿榴看凌越研高兴自然跟着高兴,“他先去见王爷了,说一会儿便来找你。” 说话的片刻就到了,谢霁拿着那把机关扇站在门外,远远的看着凌越研,倒有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哪还像之前潇洒不羁的大师兄。 “试试看按那个机关。”他很随意的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小箱子带着之前尚管家送来的几个宫女上茶,谢霁晃了眼那几个宫女,想到刚刚给君叶政送药时他说要送几个女人答谢,差点腿都给吓软了。 听说之前已经送了很多给东山军营的将士们,再这样送外面说三王爷是月老的传言就要坐实了。 凌越研看了谢霁一眼,刚好摸到了剑上一个很小的机关,轻轻一按,长剑突然变成了一把极短的剑,这样的长度藏在身上也很难被人发现。 “这是什么技法?”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外面走,小箱子的眼神黯淡,心想小姐你曾经还用一模一样的剑伤过我呢。 绿榴站在门口看了眼小箱子,上完茶的她又带着那些个宫女们离开了。 谢霁拿起茶喝了一口,“季师傅说打造这把剑的材料已经没有了,要你千万别再弄丢了。” “嗯?”凌越研皱眉,什么叫别再弄丢,她以前有过一把吗?她怎么不知道,她连武功都不会呢。 绿榴及时走过来,把桌上的吃食端到凌越研面前,“小姐尝尝,这些都是绿榴做的。” 凌越研随意拿起一块,只要不是尚管家拿来的,她都能接受,“起个什么名字好呢?”,这把剑她是真喜欢,但一时又想不到该叫什么。 第五十七章 “不如你给取个名字吧。”她看着谢霁。 谢霁微微恍神,在凌越研眉头上的红痣打转,今日还没来得及画花钿,季师傅说他也是曾经游历的时候偶然学得这种点痣技法,没想到有朝一日还派上了用场。 “那就叫...回营剑。” “回营剑。”君叶政从外面走进来,两人几乎同时说出来。 回营剑?听着倒是还行,但一个女子的佩剑叫这个名字是否有些别扭,她又不上场杀敌,回什么营。 “有何含义?”她问道,两人这么有默契,实属罕见。 君叶政手里拿着一碗黑乎乎的药,递到凌越研面前,之前便听神医说过,要想记忆恢复,每三个月就得喝一次这个药,她拿起碗一口便喝了下去。 本以为憋得住,但实在太难受了这个味道,“为何有股血腥味?” 谢霁明显的皱起了眉头,装作不经意的往君叶政的手腕上看去,君叶政今日穿的衣裳宽大,袖子遮住了半只手。 君叶政走到凌越研的另一边,不知在哪里拿出一颗蜜饯喂到了凌越研嘴里,随即才缓缓道:“梦回吹角连营。” 是首关于战场的诗吧,她对这些不是太熟悉,但一时也想不到其他的名字,既然两人都认为这个名字好,那便这个吧。 “李南楠,教我练武。”凌越研转身用回营剑指着李南楠,李南楠脸上没有表情,倒是谢霁轻皱了下眉头,看着李南楠的方向似是不悦。 他是李南楠的师父,当年虽说是研儿央求他,但始终是自己应允了的,可除了武艺,他似乎没有教别的,才会让她一朝不慎杀了自己人,如今她甘愿成为研儿的贴身护卫,也是在赎罪。 可李南楠心结未解,长此以往心性愈发冷淡了,“我来教你如何?”,谢霁说道。 “自然可以。”凌越研迅速回道,没给谢霁说但是的机会,抬眼间同君叶政对视,那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得她心慌,连忙移开了。 平日里君叶政不怎么来她的院子,今日却一直待到钱末过来找他说太后醒了,他才慢吞吞的离开,他一走,端着的凌越研才左右摇晃下身体,松了口气。 “终于走了。”每次君叶政在的时候她总是很不自在。 谢霁莞尔一笑,想他那个一向清傲的三师弟什么时候遭受过这样的嫌弃,曾经最喜爱他的女子如今却想远离他。 分明就才起不久,本打算先去阅品酒楼吃顿好的,再带着谢霁一起去郊外钓鱼,谁知君叶政离开没一会儿,她就直犯困,还没同谢霁聊上几句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绿榴上前想扶,被谢霁阻止了,他起身把机关扇放在身后,双手横抱起了凌越研。 今日的天气闷热得厉害,绿榴早早的就在房间里放置了纳凉的冰块,谢霁却叫人把这些冰块都挪走了,绿榴虽是不解,但谢公子不会害小姐,她也没多嘴问,轻声关了门,房里只留了谢霁和睡着的凌越研,还有偷偷趴在房顶的卫宇。 他半坐在床榻边,静静看着睡着的凌越研,“骨中血,腕下两寸之处,取血时需得挖肉见骨,还不能行同房之乐;这两样他都受得住,可忘忆散最忌寒气,却怕你受酷热之苦冒此风险,他是真真爱极了你。”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动静,当年是紫蝉,如今是卫宇,一模一样的反应,卫宇双眼猩红,比起知道这个秘密的震惊,他更加心疼王爷,难怪自从王妃进府之后王爷就一直在刻意同她保持距离。 “当年要是不发生武扬馆那件事,你是否就不会急着下山。”那些个惨事或许就不会发生,或许要晚些再发生,晚到他有能力护住将军府。 君叶政悔,他又何尝不悔,君叶政求他助其一臂之力,跪在面前他都未曾动摇,可一路上看着奄奄一息的凌越研,他想起了在武扬馆被侍卫围困时她用那种绝望失落的眼神看着他。 从那时起他的小师妹看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淡漠疏远,即便解释也无济于事,他的内心也同样纠结不安,当年明知半山腰的园子有猫腻却视若无睹,今日的惨局,是否有他一份。 他动手想去摸摸那张因为药效变得惨白的脸,卫宇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谢公子。” 卫宇没有说任何阻止的话,单单是这一声谢公子,就已经够了,谢霁起身,“这一觉恐怕得睡上十日了,记得吩咐下去,房里别放冰块。” 谢霁转身离开房间,卫宇跟在身后,“可王妃怕热。” 他停下回头看向卫宇,眼神冷得可怕,“我们所谋之事凶险,容不得一丝错漏之处,王妃酷热难耐同你家王爷的身家性命哪一样重要,自己掂量着办。” 梦里的场景多在战场之上,凌越研想这难道是自己潜意识就想着为国卖命?她可没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只是将士们成堆的尸体出现在眼前总是让她忍不住心生恨意。 那种莫名的恨意仿佛由内心深处散发出来,一副副的画面刻进了骨子里,她身处无边的黑暗中,手里拿着那把回营剑,周围安静得只有滴答滴答的声音,不知道是身上的汗水还是血水。 她不知道别人做梦是否也是这样,能清晰的知道自己在做梦,就好像是个旁观者一般,右耳微动,来了,那支箭,在她的眼前穿过,射中了对面的一男一女。 男人好像是个将军,那支箭要不了他的命,但他看着同样中箭的女人,眼里已没了活下去的欲望,他直愣愣的看着满手是血的凌越研,“这就对了,要狠,杀了他,杀了他们!” 杀谁?为什么要让她杀人,周围都是火,火里又站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已经被烧得衣衫不整,她难受得喊着同样的话,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梦到这些,她是凌越研?还是叶研? “研儿!”君叶政的声音若有似无的传来,却不是救赎,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愈演愈烈,怪物,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又是那支箭,一阵呼啸而过,她想躲,却怎么也躲不开,直直的朝脑门正中射来,一穿而过,若不是清晰的听到君叶政在发怒的声音,或许她以为,那一箭是真的把她杀死了。 迷迷糊糊的醒来时,四周已经安静了下来,依稀记得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梦里发生了什么记不得了,房间里很凉快,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脚一伸出去都能感觉到冷意。 怎么会这么冷,“绿榴。”,开口才发现嗓子有些哑哑的。 有人开了门,凌越研斜眼看过去,是谢霁,他身上穿的不是之前那件衣裳,可能是因为那碗君叶政递过来的药,难怪君叶政在院子里待那么久,想来是知道喝了药会晕。 “半个月?!”凌越研惊呼,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看着谢霁,这一睡直接睡到了君叶政的生辰,她作势要起,才觉得腿上沉重,躺了这么久,想必下地走路还要些时间才能恢复。 谢霁的眼神里充满着愧疚,“抱歉,当日是我吩咐卫宇不让丫鬟放冰盆在房里的。” “跟、咳咳,跟冰盆有何关系?”不是因为那碗药吗。 谢霁没解释,绿榴跟小箱子跟着进来了,今日府上宴会盛大,谢霁也只是坐了片刻就离开了。 肚子咕咕叫了几声,饿惨了,“绿榴,我想吃烟花糕。” 绿榴眼神闪了闪,“远塞国的七皇子和九公主今日也在府上,卫宇想必不得空,不如绿榴去做点别的吃食给小姐。” 第五十八章 “可我现在就想吃烟花糕。”凌越研心生一计,她醒来的事情应该还没多少人知道,不然偷偷去红羽馆亲自买。 想法被扼杀在萌芽里,因为卫宇来了,手里提着烟花糕来的,可算是心有灵犀了,凌越研一边吃着一边问绿榴和小箱子关于她昏睡的事。 两人你一嘴我一嘴,烟花糕吃完,两人也讲完了,难怪谢霁会心生愧疚,君叶政居然发了火,绿榴说院子里的人都被扣了月钱。 这药喝了确实会让人昏睡,但最多不过十日就会醒来,君叶政是第八日过来的,那时她已经高烧不退了,被热病的,据说请了好多医官,最后还惊动了宫里的太医。 结果还是一位民间医女主动找上门来,才让她退了烧,头突然一阵晕眩,什么东西从脑中呼啸而过,像是箭的声音,她捂住了耳朵。 “小姐怎么了?”小箱子看出她的不对劲。 本想忍住,但实在痛得不行,耳朵就像炸了一样,叫出了声,绿榴被吓到了,连忙出去叫住在府里还未走的医女。 “小姐别怕,别怕。”小箱子走过来紧紧抱住凌越研。 脑子里好像千万支箭在飞,到底是怎么回事,太痛苦了这种感觉,简直生不如死,小箱子一直在小姐小姐的叫她,她暴躁不堪,一把推开了小箱子,吼道:“谁是你家小姐!我是叶研,蔚县的叶研!” 声音很大,大到绿榴和医女还有身后的李南楠走在门口都听到了,不由得一愣,桌上的食盒重重的掉在地上,碗碎了一地,碎片在小箱子的右手上划了一道很长的口子。 比门口三人进来得更快的人是君叶政,他一身朝服,想是正在外面宴请宾客,他用力揽过乱动的凌越研,皱着眉头,声音低沉着急,“怎么回事?” 小箱子从地上爬起来捂着手,略带哭腔,“不知道,小姐一直捂着耳朵。” 绿榴连忙带着医女过来,正是消失已久的莫姑姑,自从上次分别之后在临雅山庄住了几天她便离开了,再得知消息的时候右京城已经变天了,几经辗转才来到王府。 她静心为凌越研诊脉,凌越研很不安分的在君叶政怀里乱动,君叶政死死的环抱着她,阴沉着脸,实在可怕。 莫姑姑看了半天也很不解,只能先拿银针暂时压住凌越研的痛感,“越...王妃的耳朵无碍,我暂时看不出究竟是何缘故。” 见凌越研慢慢安静了下来,君叶政才松了口气,“方神医还有多久到?” 方神医是个爱到处跑的,经常找不到踪影,谢霁很早就传了信,现在也没收到回信,幸好李南楠找到他的儿子方闻,也不知道医术能不能跟方神医相比。 李南楠说:“方神医还没有回信,但找到了他的儿子方闻,大概就是今明两日了。” “卫宇。”君叶政喊道,卫宇从外面进来。 “派人出去找,捆也要把他给我捆来。”君叶政是真恼了,方神医当时说可能会有些副作用,但没说会这样,又不能同莫姑姑说实情,早知道就把方神医带进王府之后才给研儿喝那药。 经莫姑姑治了片刻,虽然耳朵还是时不时的有些怪声,但好歹是不那么痛苦了,凌越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君叶政抱着,用力想要挣脱,谁知被抱得更紧了。 他莫不是以为又发病了,凌越研尴尬的咳了一嗓子,“我...我好了。” 绿榴这才松了口气,“可吓死我了,小...王妃。”,经过刚刚凌越研这一吼,大家都不敢再叫她小姐了。 君叶政略微松了松,轻声道:“还有哪里痛吗?” 这温柔的嗓音,太不符合君叶政平时的性子了,在凌越研这里他一直是个对什么都冷冷淡淡的人,说话也是清冷的,这一嗓子让她极不习惯,又在君叶政怀里动了动。 “咳、出去。”君叶政冷声道,自然是对围着的一群人说的,大家虽然都担心,但不敢不听,小箱子捂着手,担心的看着凌越研,亦步亦趋的离开了房间,顺道还把门给关上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抱在一起,实在暧昧,本来还有些痛的头现在满脑子都是不对劲,凌越研小脸微红,君叶政坐在床榻上,两人紧紧的相拥在一起。 凌越研又动了动,君叶政这才敢放声说话,一出声才发觉嗓音都变了,他说:“研儿,别再乱动了。” 为什么不能动?凌越研疑惑,又蹭了蹭,醒了有一段时间了,双腿没有之前那么沉重了,她微微弯了弯腿,“放开我。” “别动!”君叶政再次出声,声音放大了些,但依旧是温柔的口吻,凌越研微微皱起眉头,她怎么感觉君叶政怪怪的,两人成亲这么久从来没这么暧昧过,简直要了命。 “你...”话没说话,突然空气都凝结了起来,凌越研终于知道为什么君叶政让她别动了,她的小腿蹭来蹭去,好像碰到了某个不可言说的东西。 几乎是一瞬间,凌越研的脸又红又热,君叶政也察觉到了,以为是又发烧了,着急要起身,却突然被凌越研回抱。 “你这样出去会被人笑话的!”凌越研着急忙慌,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但此时决不能让君叶政看到自己红得发紫的脸,太丢人了。 君叶政这才反应过来,怀里的美人儿不是发烧,是害羞了,“呵呵~”,凌越研头上传来一阵轻笑。 这样的姿势实在难为情,可凌越研红脸半分没得消减,又回到了一室静谧,空气中都带着暧昧的气息,凌越研闻到了淡淡的酒味,原来是喝了酒。 “君叶政。”凌越研打破安静。 “嗯。” “生辰吉乐。” 君叶政脸上笑意明显,两人都平静了许多,他松开凌越研,双手握着她的肩膀,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凌越研,温柔得掐出水儿来。 “我的王妃真美。” 他可能醉了,凌越研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君叶政,他一定是醉了,不,是疯了,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刚刚平静下来的小脸再次红了起来,君叶政嘴角一弯。 两人离得越来越近,就快要动情之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是替君叶政招待宾客的钱末,“王爷,皇上和丞相到了。” 凌越研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举动,尴尬得想要钻进被窝,事实上她确实用力推开了君叶政,钻进了被窝。 君叶政看着在被窝里乱动的凌越研,心里百般痒痒,若不是那药,今日非得做些什么,他隔着被子拍了拍,“一会儿叫卫宇带你到花园里转转,前院人多,若不想穿繁重的华服就不用过来,为夫能应付。” 为夫!?君叶政疯了,他真的疯了,凌越研一直藏在被窝里,听到人走的动静才掀开被子,脸上的红晕还在,她盯着一处发神,真是奇怪,明明之前两人还淡淡的,凌越研使劲拍了拍脸,让自己保持清醒。 不断提醒自己醒醒!你就是个替身罢了,别陷进去,你是叶研。 简单的洗漱了下,她确实不想去前院,皇上来了,那个讨厌的乐贵妃肯定也来了,绿榴扶着她在后花园里慢慢走着,刚刚醒来,走了几步就累了。 于是找了个亭子坐着休息会儿,花园里还是有几位不认识的女子,应该是来参见宴会的官家小姐,卫宇带着几个侍卫把附近都给围了。 “张小逃呢?”好久没看到他了,她生病了也没见来关心关心。 第五十九章 李南楠随手捡了根竹竿拿在手里削着,“他跑去东山军营了,那天看比武看激动了,说是去军营里待几个月。” 平时张小逃在还能找点好玩的东西出来,这么干涩的坐在凉亭里也无趣,幸而今天有风,还能在闷热的天气里吹吹凉风。 “你在削什么?” 李南楠把一根竹竿削得细长细长的,想必又是跟着季师傅学的,她拿着手里的短刀快速的打磨片刻,递到凌越研面前,“笛子。” 这手艺可以啊,细长的笛子上只有三个简易的小孔,是红羽馆传出来的三口笛,卫宇倚在柱子边望过来,想起四王爷为了王爷的生辰特地请了红羽馆雷芳阁的花魁,此女子正是三口笛的创立者。 看天色还早,前院的表演应该还未开始,“王妃想听曲否,今日府中正好有位曲艺高超的女子。” 这三口笛她还未听过,“那便唤来听听,顺便把小箱子叫过来。”,小箱子被她不小心伤了手,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处理伤口。 方神医的那碗药似乎没什么效果,反而副作用有些大,分明记得做了梦,若能想起梦到了什么说不定也能想起些什么,但偏偏什么都记不起来,她听着远处一堆女子在谈论君叶政的八卦,不禁叹气,她这样活着算什么呢。 待在这府里,像个活死人似的,若是能去蔚县就好了,说不定能找到一些关于身世的线索,哪怕故地重游一番也是好的。 卫宇带着两位婀娜多姿的女人往这边走,周围人多了起来,有男有女,远远的就能看到有人想往这里来,被周围的侍卫拦着不让进。 “参见王妃。” “起来吧。”凌越研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一位手里拿着长笛,一位拿着胡琴。 “两位如何称呼。”,凌越研望着手拿胡琴的女子,她一身薄纱,手腕上戴着几个银圈子,容貌虽然没有一旁拿长笛的女子好看,但也别有风姿。 胡琴女子微微抬头,一双眼睛盯着凌越研,微有异色,“玉微。”,除了卫宇没人知道玉微的身份,紫蝉如今也不在了,玉微不动声色的低下了头。 “王妃娘娘妆安,奴家是红羽馆雷芳阁艺伎,凤织织。” “凤织织,极好听的名字。”凌越研淡然一笑。 可能是卫宇找这两人的动静太大,外面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就算了,竟还有人闹了起来,卫宇皱着眉头对一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上前强制性的把人赶走。 凌越研远远瞟了一眼,那硬要往里闯的女子好似就是之前在宫里献技,差点成为君叶政侧妃的那个赵家女,好像叫赵浅。 “听说你擅长三口笛,我...本妃没听过三口笛音,即刻吹来听听罢。”凌越研把手中刚刚李南楠削出来的竹笛递给凤织织。 凤织织愣了片刻,随即接过,却迟迟没动,她正要问,玉微抢先解释道:“王妃有所不知,这三口笛中原本是要夹带簧片,吹出来的声音才能悦耳。” 凌越研抬头看了眼李南楠,李南楠摇头,三口笛是最近才兴起的,她也不知道,凤织织不说想是怕凌越研没面子。 她不是计较这些的人,幸而这个叫玉微的女子解释了,否则万一凤织织硬着头皮吹了起来,到时不免让人尴尬。 小箱子姗姗来迟,缓步走到亭外没进来,凌越研盯着她的手看了一眼,微皱眉,“你为何还没包扎?” 众人随着凌越研的视线看过去,小箱子双手交握在身前,左手刻意的遮住右手,但伤口只是简单的处理,红得不行,根本遮不住。 绿榴神色微闪,李南楠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平时绿榴处处为难小箱子就罢了,如今连上药的药膏都不给,着实有些过分了,小箱子固然罪无可赦,但就算要罚,也得等凌越研自己来罚。 “绿榴。”绿榴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凌越研疑惑,“只不过让你去拿些药膏来,这是做甚?” 原本没多想,这时凌越研才略微思索,这么大的院子,即便王府的医官不在,现成的不就有位叫莫姑姑的医女吗?除非有人故意为难,她竟不知,绿榴还有这本事。 凤织织和玉微还站在这,这些事不便在外人面前说,她只是叫绿榴亲自去取药膏,遂才说道:“用你自己的笛子,吹吧。” 凤织织这才转身往外面走,站在亭外,侍卫搬来椅子,玉微拿着胡琴坐在一边,似要合奏。 笛声轻起,果然别有一番风味,不似一般笛声宛转悠扬,比之更加激昂,细听能觉察到因为笛中簧片声音丝丝发震,分外好听。 绿榴拿来了药膏,凌越研把小箱子招了进来,伴着乐声给小箱子上药,细心至极,原就是因为她受的伤,“这样深的伤口,恐要留疤了。” 在相同的位置,凌越研刚醒那会儿,右手上也有一道伤疤,后来用方神医配的药膏涂了十日就好了,“放心,这样的伤疤我之前也...” “小姐!”小箱子突然大声打断了她的话,乐声也骤然停下,小箱子收回手,看向凌越研对面,那里绿郁葱葱,枝丫颤动,有人躲在那儿。 凌越研顺着小箱子的眼神看过去,回头对卫宇使了个眼色,卫宇挥手招侍卫过去,“九公主怎么在这儿?” 远塞国的九公主?凌越研把药膏递到小箱子手里,起身整理了下衣裳,准备上前去看看,卫宇和李南楠都上前作势要拦。 “都到面前了,不去合适吗?”她白了卫宇一眼,卫宇这才让开。 李南楠紧跟在身后,转角便到的地方,不知道跟这么紧做什么,银铃声率先传来,穿过树荫处,九公主也在往这边走, “九公主。”凌越研喊道。 一阵爽朗的笑声随着银铃声而来,素闻远塞国是个财气外漏的国家,连战场上士兵用的刀都是镶了金珠的,百闻不如一见,这九公主仿佛把整个远塞国穿在了身上,让她大开眼界。 旁的倒不说了,她脖子上戴的那串红珠,仅是一颗,就能养活上千户普通人家了。 “我不是故意躲在这的,只是听着三口笛亲切,又见四周有侍卫所以好奇。”,九公主说话声还有些稚气,年龄看上去同凌越研差不多大,小脸圆圆的,自带半分笑意,让人望着欢喜。 “九公主也知晓三口笛?”也没听说远塞国有这种笛子。 “这笛子是我一个相识的大哥哥做出来的,后来的人虽然会模仿,但大多不知道里面要加簧片才行,可刚刚发出的声音极好听,同我那大哥哥吹出来的一模一样。”她一边说着一边往里瞧,想看吹笛之人到底是谁。 艺伎请来王府本就是要表演的,凌越研也不拘谨,带着九公主到了凉亭,卫宇朝身旁的侍卫使眼色去叫人,这位九公主可不是善茬,来王府是想嫁给王爷的,可不能让王妃受了委屈。 九公主走到凤织织面前,拿过三口笛仔细观摩,随后突然抬头望向凤织织,“这是大哥哥做的,你认识大哥哥?他在哪儿,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 大哥哥是谁?凌越研静静站在一边,这个凤织织好似没那么简单,只见凤织织眉头微皱,连皱眉头都这么好看,妩媚多姿,实在惹人怜爱。 凤织织行了一个礼,随后从九公主手上拿回笛子,声音里带着些哽咽,“他死了。” 第六十章 “你说什么?”,九公主大声嚷着,似是不相信,“大哥哥武功那么高,怎么会死,你在骗我。” 凤织织回头看了一眼玉微,那眼神像是在求救,但玉微冷眼旁观一字未说,倒是凌越研有些看不过去,再怎么说凤织织也只是一名艺伎,看这样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说与人前,九公主这般纠缠让人下不来台。 于是凌越研上前走了几步,侧着身子挡在两人之间,“九公主稍安勿躁,这里人多...” “滚开,你是什么东西,本公主在这说话也敢插嘴?”没想到九公主脾气这么大,一把推开了凌越研,她本就刚醒,双脚还不太利索,生生退了好几步,要不是李南楠及时接住差点就摔在地上。 卫宇上前,言辞有些咄咄逼人:“这是我们王爷的正妃,此处是王妃纳凉的私密之地,九公主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九公主作势要动手打人,听到王妃二字愣了片刻,脸色变化万分,阴晴不定。 “卫宇。”凌越研轻声喊道,九公主推人的力气不大,是她没站稳罢了。 凤织织见事态严重,无奈之下只好出面解释:“四年前我同郑大哥一面之缘,他送我三口笛,之后便离去;再见时他被人围困,一剑穿胸,我知道的就这些,郑大哥乃江湖之人,自知生死有时,望公主节哀。” 几个侍卫从后面走了过来,“公主,您的王兄在正殿同王爷喝茶,正在找您。” “本公主会去查的,你要是敢骗我,我把你卖去妓院。”,九公主满脸涨红,这些侍卫分明是在赶她走,她往凌越研身上看了看,心想传说中美艳无比的王妃也不过如此。 凌越研坦然的接受着这样的审视,本想着出来走两步罢了,她只是随便穿了件衣裳,也没化妆,刚起的时候又闹腾了半天,想来此时面容甚是憔悴。 玉微这时才终于开口说话,她对着九公主躬身,妩媚一笑:“奴家本就来自红羽妓馆,倒是不劳烦公主了。” 这话把人堵得气急,奈何九公主想着自己是带着目的来此,生生憋着气转身离开。 眼下曲儿也听了,腿也活动开了,凌越研累得慌,打发两位艺伎离开之后便回了自己院里。 她躺在长椅上,烈日把脸晒得通红,绿榴第三次叫她回房,第三次被忽视。 “李南楠,艺伎是卖艺不卖身的吗?”她问道,心里对刚刚那两人很好奇,一个玉微,面对公主毫无惧色,一句话把人噎得冒火;另一个凤织织,身上好像有故事,她很想知道这段故事。 李南楠手里还拿着刚刚削的那支三口笛,正在研究簧片应该放在哪里,缓缓回道:“不一定,但红羽馆的艺伎是,红羽馆有四大阁,阁中女子号称右京城四怜,又名四花魁。” “四连?何解。”凌越研问道。 “这个我知道。”绿榴插话道,“怜,又解可怜,是说这四位都是身世可怜之人,无奈之下成为艺伎;其中以雷芳阁凤织织为首,擅长笛;之后依次是微雨阁玉微,擅胡琴;程芳阁芸娇,擅舞;最后就是之意阁之意,擅长是给人算命。” “算命也可以?”实在好奇,街上那么多替人排忧解难的半仙,也没见有人信,这艺伎算命还能当上花魁,可真行。 “王妃可别小看这名叫之意的花魁娘子,听说曾经有人一掷千金,就是为了让她算一卦。”绿榴神气的样子仿佛自己就是那名艺伎似的,把凌越研看笑了。 在烟花之地混饭的女子,无非就是比旁人更加会察言观色罢了,再找上几个来来往往的小厮,加上些乱猜的本事和拼命的勇气,算准了就是神,算不准也没人拿她怎么样,不过是个女子,也不会真的有人较真为难。 见绿榴还在一旁神采飞扬,凌越研想起小箱子受伤一事,从长椅上坐起,神色严肃了几分,绿榴见势不妙,也知道是何故,自己乖乖的半跪在凌越研面前,语气中带着委屈:“我错了,小姐。” 原本是觉得绿榴性子活泼,又加上都是从临雅山庄下来的,两人又是因为谋逆之案来到这府里,本该是相互照护之情,“从明日开始,院子里的掌事之职由小箱子担任。” 绿榴没有半点不悦,欣然接受了,李南楠却知道,就像当初将军府里凌越研让绿榴做大丫鬟是一样的,如今身份换了,两人的处境也换了,小箱子心里有愧,绿榴心里何尝不怨,院子里不论谁掌事,都解决不了根本上的问题。 卫宇带着方神医的儿子进了院子,在临雅山庄短暂的见过一面,方闻背着个背篓,一副书生打扮,那长相活脱脱就是第二个方神医,不过脾性不像。 “小王妃娘娘,你是病涝子吗,日日都在病,照你这样,我那老爹不得累死。”方闻一边说话一边从背篓里拿出一本医书,上前要诊脉。 绿榴急忙从怀里拿出手帕搭在凌越研手腕上,方闻白了一眼,“穷讲究。” 方闻有些碎嘴,一边诊着脉嘴里还念叨个不停。 片刻后他对着绿榴说道:“麻烦这位穿得花花绿绿的姐姐给我找两块冰来。” 绿榴气急,骂骂咧咧去拿冰块,凌越研问道:“耳中嗡鸣,似箭鸣之声,是喝了那碗药的副作用吗?” 一向骄傲得意的方闻,罕见的漏出了一丝不解之意,眉头皱得老高,“哪碗药?” “就是治疗失忆,每三个月就要喝一次的药啊。”一直都是方神医在给她治疗,不知道也正常,绿榴还没回来,她回头看向李南楠:“药渣还在吗,拿来给他瞧瞧。” “没了,药是王爷亲自煎的,半个月了,想是早就倒了。”卫宇在一旁接话。 “无碍,你只需把老头写的药方给我看看就行。” “没有。”卫宇神色淡然,十分理直气壮。 方闻把医书放回背篓里,起身走到卫宇面前,一副要打人的架势,“你哄谁呢!老头怎么可能不写药方,你是不...” 第六十一章 卫宇后退了几步,拱手道:“是真的没有,药是谢公子带下来的,王爷当日便煎了,你要是不会就等方神医来。” “我不会?!!臭侍卫,你怕不知道有一句话叫青出于蓝胜于蓝。” “别那样叫我!” 两人谁也不让谁,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吵的,不过就是个药方,方神医迟早要来的嘛,绿榴拿着冰走了过来,才阻止了两人的争论。 方闻把冰块轻轻朝凌越研的耳边靠近,先是觉得冰凉无比,然后突然一阵轰鸣,又来了,声声箭鸣,她痛苦的捂住耳朵,方闻赶紧把冰块拿开,从怀里拿出一颗药丸喂给凌越研吃了。 过了半晌才缓过来,竟是因为冰的原因,方闻眉头一直紧皱,他刚才就探出了失忆症的古怪,这老头到底在搞什么鬼,竟不惜用烈药扼制她的记忆。 他没想到老头子真敢把这药拿出来用,不论是因为何种缘故,病人显然是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良药,他只是一时气不过,回头瞪了一眼卫宇,卫宇也是知情的,这群人实在可恶至极。 “不全是副作用,你这耳朵天生就比一般人要好使些,又在后天刻意练过,所以对事物感知会比较敏感,箭鸣之声或许是因为在你内心深处对中箭一事很在意,导致遇冷就会产生过激反应。” 方闻小嘴巴巴的说个不停,一旁听的人不免心惊,生怕他说出些不该说的来,卫宇也不知道方闻到底诊出什么来没有,局促不已。 “那能治吗?”李南楠担心问着。 突然想到了什么,方闻一脸坏笑,为了不让卫宇看出来,他特地从背篓里拿出一个瓷瓶,还偷偷撕掉了上面的药名,递给一旁的绿榴。 “花姐,王妃入睡前,放一粒在水里。” 绿榴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我叫绿榴!”,她接过瓷瓶,心里气急,不禁看向自己的穿着,真有那么花花绿绿吗,她可是花了半天心思打扮的。 进来一位婢女,是尚管家身边的人,“王妃,乐贵妃娘娘请您。” 又是她,凌越研无奈,要不是她特意调查过乐贵妃,还真的要以为这个女人是不是深爱着君叶政,爱而不得,要不然怎么老来找她麻烦。 “你有跟她说王妃刚醒不宜见客吗?”卫宇问道。 那婢女似乎有些害怕卫宇,头埋得很低,听到卫宇说话连连点头:“是赵大人家的那位表小姐,说在后院见到王妃召妓奏乐...” 后面的话婢女没说,但凌越研都能想到那位赵家女是怎么编排这场戏码的,说不定把君叶政平时爱流连烟花之地的罪全数怪在她头上,还有分明没病王爷生辰这么大的事却不去前院帮忙什么的。 她不喜欢这些后院之事,也不知道自己明明才十七,成了王妃不说,还能把这些事情看得如此透彻明白,“那就去吧,容我一点时间更衣。” 凌越研先行回房,李南楠走在前面,绿榴跟在后面,方闻把背篓整理好背在背上,贼眉鼠眼的左右看了看,确定人都走了才喊道:“花姐,花花绿绿小姐姐!” 绿榴听到了,就是不想理这个怪人,一直不回头,方闻见状忙上前拉住绿榴,“干嘛啊你!”绿榴深谙男女授受不亲之礼,对方闻避而远之。 方闻抹了抹鼻子,这小丫鬟脾气挺倔,要不是为了她家主子,他才不贴着上赶呢,他又靠近了绿榴几分,作势要说悄悄话,绿榴也没再躲开。 方闻满肚子坏水,他说:“刚给你那药,需得你家王爷在场才更有效哦。” 嗯?绿榴不解,“这药莫不是还认人?” “害,小花花不懂不怪你,反正你听我的,给你家王妃喂完药之后再把王爷叫来。” 绿榴半信半疑的进了房间,凌越研已经换好了华服,绿榴一边给她梳妆一边想着方闻说的话,虽然可信度不高,但为了小姐的康健着想,照着做也无妨。 但自从小姐嫁到王府后王爷就没有和小姐同房过,该怎么让王爷晚间来小姐房间呢。 “绿榴。”凌越研看她心神不宁,大概是在因为院子里掌事之职心里不痛快,“一会儿你们就不用去了,待在院子里。” 毕竟是叛臣余孽,出去免不了又会被乐贵妃拿出来做什么文章,绿榴倒是没什么意见,出席这样的场面一向都是尚管家安排人过来伺候,杏儿也早早的就等在外面了。 李南楠虽然面上没说什么,但凌越研知道,李南楠肯定要偷偷跟着,可宴会上人多眼杂,不出去是最好的,于是她郑重的对李南楠说道:“尤其是你,刚刚才在大牢里跟乐贵妃结下了梁子,今日一定不能出去。” “我是你的暗卫,得保护王妃。”李南楠一如既往的执拗。 她就知道说不通这小妮子,于是起身到身后的一个老旧的柜子里拿出一样类似腰带的东西,这柜子里很多男人的东西,想必是君叶政留在里面的。 “过来。”妆还只画了一半,她用腰带把李南楠的双手系着,又从柜子里拿出个玉带钩,绑得结结实实,玉带钩翻面的时候她才看到上面还刻着字。 “生辰快乐。”她喃喃念道,绿榴麻溜的跑过来晃了一眼,然后快速的别开眼,眼神暗示李南楠别多嘴。 这样的束缚对李南楠来说不算什么,但李南楠看着玉带钩上刻的字不禁慌了神,那柜子里的东西都是后来君叶政从烧毁的将军府里找出来的东西,不必想也知道,这枚玉带钩,是半年前凌越研生辰的时候君叶政送的。 “你哭什么?”凌越研疑惑看着李南楠,怎的一个暗卫杀手这样感性,动不动就哭,她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以此警告李南楠不准去前院,看她眼圈红红的,倒是没了兴趣。 转身好好坐在妆奁旁上妆,眼看天色微微暗下来,她才着一身华服出了门。 王府很大,这是离前院最远的院子,凌越研双脚还有些酸痛,卫宇早早的就叫人抬来了坐撵。 凌越研却觉得在自家府里还要坐撵有些太过了,于是搀着杏儿慢慢往前院去,走到的时候看台上的表演都已经开始了有一会儿,她悄悄的踱步坐在最末的一处空位上。 皇上依旧坐在首位,左边是乐贵妃,右边就是今日的寿星君叶政,他已经把朝服换了,穿了一身平时不怎么能见到的墨蓝色衣裳,衬得他整个人神采奕奕。 跟着君叶政这边依次往下坐着两位男子和九公主,其中一位穿着跟九公主一样华贵,应该就是那位七皇子,席上人很多,大多都纷纷笑谈着,唯独有一位,正襟危坐在乐贵妃之下。 “杏儿。”凌越研悄声往后喊了喊。 杏儿弯腰下来,凌越研望那儿看了一眼,随后问道:“坐在乐贵妃下面的那个老头是谁啊?” 杏儿微微抬眼看过去,随后半跪在地上,“这是我朝的周丞相。” 丞相?就是那位给太后下毒的献技女子,周芸冰的父亲,都传这位丞相是个圆滑透顶的人物,看着他依稀白发,精神仿佛也不是很好的样子,倒让凌越研产生些许的同情。 她四处望了望,刚疑惑怎么没见到周芸冰,台上突然想起了三口笛的声音,这笛声她刚刚才听过,知道是凤织织,但跟着笛声合奏的胡琴声,却不是那位玉微的琴技。 要想胡琴弹得好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那位微雨阁的玉微弹得就极好,但这位弹得就不怎么样,有几处都错了音,跟三口笛音也没配合好,显然是表演砸了。 第六十二章 凌越研有些好奇,抬眼望过去,不是周芸冰又是谁,她今日不像当日在皇宫里穿着淡雅,特地选了一身浅蓝色的衣裙,同今日的君叶政倒有几分相配。 “叶研姐姐,叶研姐姐。” 有人在叫她,听这声音就知道是五小王爷君止意,她移开了看着周芸冰的眼神,四周找声音来源,人有些多,侍女们来来往往的送吃送喝,实在看不到人在哪。 五小王爷见凌越研也在找他,站起身来挥了挥手,喊声大了几分,惊动了台上的人。 君叶政一眼就看到了凌越研,眉头微皱,侧身吩咐钱末把人带过去。 凌越研刚看到五小王爷,他没坐在台上,而是在下面的宾客间,身后带着乳母抱着的明华公主,她很喜欢明华,正准备上前抱抱,钱末出现了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王妃,王爷让您过去。”钱末望了眼四周,没看见卫宇,不由得心生疑惑,刚想问,晃眼看到李南楠跟着,就没再多话。 此时的卫宇也正在找凌越研,分明是跟着进来的,左跑右跑就没影儿了。 凌越研往台上看了一眼,刚巧同君叶政对视,她讪讪的笑了笑,不想过去,但不可能不过去,认命的跟着钱末,走到五小王爷旁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走过去伸手把明华抱在了怀里。 钱末本要阻止,奈何王妃脸上笑意连连,他实在不忍心,抱着就抱着吧,王爷看着这样的王妃也会纵容的。 虽是七月,但天色渐黑,今日又有风,明华身上穿得有些薄,她回头问跟着的乳母,“她穿这样少,会不会着凉。” 乳母害怕凌越研责罚,话都差点没说利索,着急要解释:“刚刚小王爷抱着公主疯闹了好一会儿,奴婢怕公主热着所以才松了衣裳。”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台下,她转身把怀里的明华递给乳母,明华愈发大了,看着很小一个,实际抱在怀里还是有些累的,“仔细注意着,过会儿就给她穿上吧。” 乳母连连点头,抱着明华站在台下,杏儿走过来扶着凌越研,此时台上的乐声刚好结束,场上响起一片掌声,大家看到君叶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以为是对这场表演感兴趣。 谁知君叶政连看都没有看台上的周芸冰一眼,转身走到了一边,台子是临时搭的,好几个台阶,凌越研刚恢复不敢走太快,一小步一小步的走着,到最后一阶时眼前出现了一只手。 凌越研抬头,君叶政一脸希冀的看着她,让她想起了午时在房间里两人的暧昧,小脸瞬间红了几分,她也不扭捏,轻轻的把手放在了君叶政的手上。 “你能来我很高兴。”君叶政牵着她的手,没动。 四周的人都看着呢,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凌越研尴尬的笑了笑,心想不是被逼她也不愿来,这样的场面她实在不喜欢,她脸上假笑明显,君叶政何等敏锐,自然察觉出她并非自愿过来。 凌越研被君叶政牵着走到台上,她躬身,依旧被君叶政牵着一只手,“皇上,乐贵妃娘娘,抱歉,臣妾来晚了。” “王妃娘娘安。”坐下之人皆起身,凌越研看了眼君叶政,君叶政笑着替她解围,“都起身吧,王妃身子不适,是本王不让她来的。” “王爷与王妃好是恩爱,王妃生着病也要坚持来给王爷撑场子呢。”台下一男子奉承着,凌越研看过去,脸上一直带着假笑。 君叶政挥了挥手,带着凌越研坐到了他的旁边,堂下有女子的笑声传了过来,声音大得出奇,孟浪非凡。 “何人在笑?”皇上喝了许多酒,说话的声音里带着醉意,等凌越研坐定之后望下去看,才发现那正在笑的女子不是赵家女又是谁。 她不禁看了眼乐贵妃,乐贵妃同样一脸不怀好意看着她,不知道这赵家女在乐贵妃耳边说了什么,她虽然没什么怕的,但这毕竟是君叶政的寿宴,莫要被搞砸了才是。 君叶政似乎有话想对凌越研说,但那台下的赵家女笑得实在猖狂,逼得台上周芸冰准备的第二段表演没法再进行下去。 一男子从众宾客之间走了出来,跪在地上:“皇上开恩,王爷生辰小妹开心之余多喝了几杯,有些醉了。” 皇上盯着台下跪着的男子,“赵权。”,声音里多少有些不快,这是凌越研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内阁学士赵大人的儿子赵权。 看着人像是个老实的,但家里的表妹实在没了分寸,没出阁的女子这样在宴会上露脸,着实让人笑话。 “当着远塞国七皇子和九公主的面闹出这等笑话成何体统,赶紧带回去。”乐贵妃道。 那赵浅似乎醉得还不是特别厉害,还能听懂乐贵妃的话,笑声虽然停了,但十分粗鲁的跑了出来,赵权起身要去拦,谁知她竟直接紧紧抱住了赵权。 “你就喜欢凌越研那臭丫头是吧,死了你也喜欢,我如你愿,如你愿...我...我就嫁给别人,嫁给,嫁给凌越研喜欢的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又是一阵笑声,把赵浅这段不要命的醉话给打断了,是九公主,凌越研偏头看了过去,这九公主居然在给君叶政解围。 “小钰,放肆。”七皇子沉声呵斥了一声。 九公主看上去一点也不怕七皇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皇上躬身抱了抱拳:“皇上,我在远塞王宫时就听说朝佳国的民风开放,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都开放到能在王爷生辰宴上表演郎情妾意了吗?” 七皇子走过去扯了扯九公主,狠狠剜了她一眼,才对皇上微微弯腰,“是本皇子对小妹管教无方,皇上莫怪罪。” 有趣,竟还有人直接让皇上莫怪罪,这是什么求情路数,九公主说朝佳国民风开放,她倒是觉得远塞国的民风剽悍,人人都有一股不怕死的劲儿。 皇上的脸色不好看,台下赵家一男一女还抱在一起,这宴会可不能让人给搞砸了,尚管家派人上去要把人带走,那赵浅挣扎几分,还想秃噜嘴说些什么。 尚管家让人死死按住了,生生拖了出去,赵浅不服啊,生生打着送死的旗号来的,又晃眼看到了凌越研,想起了午后的不愉快,大声嚷道:“王妃真稳得住啊,瞧瞧你那伪善的面孔,不过是个替身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等等。”君叶政冷声道,周围气场瞬间变了,凌越研无奈,抠弄着手指,无意间看了眼乐贵妃,她就知道,肯定有她的事儿,否则平白无故叫她来干什么,看戏么。 “三弟。”皇上叫了一声,“叫人打发了便是。” “皇兄此言差矣。”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又是谁赶来看戏了。 众人看过去,一身铠甲入席,是迟迟未来的四王爷,他穿着一身红甲:“臣弟刚从东山军营赶来,披甲入殿,皇兄恕罪。” 他说话间眼神已经在台上众人流连,特别是在凌越研这儿,还停留了片刻,凌越研观察着此人,当今四王爷,跟着大王爷在边疆历练,看着倒是有那个将军范儿。 皇上抬手:“起,我朝佳国治兵有策,都有赖于大哥和四弟,朕岂会怪你,不过穿着铠甲倒是不便,去后面换了衣裳再过来与为兄喝上一杯如何。” 第六十三章 “谢皇兄体恤,臣弟原本是打算换了铠甲过来的,但走到外间便听到有人对王嫂不敬,这样的人就该...” “君耀!朕让你下去。”皇上是真的怒了,凌越研盯着下面的四王爷心里不免觉得好笑,这君家的人好似一个个都不怕死似的,谁都敢跟皇上对着干。 四王爷明知今日是君叶政的生辰,早早的就叫人去红羽馆请了花魁,自己却迟迟披着铠甲入内,她不知道四王爷跟君叶政的关系如何,但刚刚的举动绝不是为了给她讨个说法那么简单。 皇上也绝不是个因为你有战功就对你和颜悦色的人,从凌将军那件事就可以看出来,他眼神阴鸷的同四王爷对视,原本哄闹的场面顿时鸦雀无声。 连那有些骄纵的远塞九公主也识趣的站在一旁没说话,四王爷言语上是在为凌越研说话,这种时候她理应出来说两句,但她不愿意,身旁的君叶政动了动。 凌越研还以为他是要出面说点什么,谁知他只是换了个坐姿罢了,并且还偏头望向她,眼神中带着笑意,仿佛在说:王妃不管我也不管...... “那臣弟...就先下去。”四王爷故意把话说得很慢,眼里充满着挑衅,随即才转身离开,离开时朝君叶政那儿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在那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求表扬的意味。 四王爷虽然走了,赵浅的事情却还没解决,那声‘等等’是君叶政喊的,放人却是皇上说的,君叶政起身走到了台上,还站在那里的七皇子和九公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皇上并没有责怪他们的无礼之举,此次远塞国来的目的她略有耳闻,边疆若要长久的安宁,势必要把远塞国安抚好,和亲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 “皇兄,那女子污我王妃清誉,臣弟只是想问问,她所说的伪善是何意,总不能让王妃白白受了冤屈。”君叶政声音冷清,明明话里不带半个杀字,却平白让人觉得杀意四起。 凌越研心里却没什么感觉,不知怎的,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那赵浅又不是傻子,就算是喝多了,也不可能傻成这样。 皇上没吭声,今日本就是来参加宴会的,主角是君叶政,况且凌越研觉得,皇上一直对他这位亲弟弟十分纵容。 赵权和赵浅两人被押在下面,赵浅小脸通红,时而醉态,看不出来是不是在装,倒是这位赵权赵公子,眼神时不时的朝凌越研看过来。 赵权眼神中透着探究,凌越研确定不认识这人,忽略了他的目光,君叶政缓步坐了回来,淡淡开口问:“你来给我解释解释,伪善是何意。” “政亲王恕罪,小妹她...” “我在问她。”四个字让赵权闭了嘴,台下竟没有一人出来为他求情,想来这位内阁学士赵大人在朝中不怎么受待见,这次君叶政的生辰也没来。 赵浅即便再醉,此时也该清醒一两分了,微微抬头望了一眼凌越研,“午后臣女在后花园散步,看到...看到...”,她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口,事已至此说不说也不太重要了。 晃眼正巧看到赵权在看王妃,那个眼神分明就是在看凌越研的眼神,赵浅愤愤不平,既然无论如何都要受罚,乐贵妃对她说政亲王没那么喜爱王妃,总不会为了王妃杀了她。 “臣女看到王妃召妓玩乐,根本不是病态,远远望去王妃还在翩翩作舞,正跟微雨阁的花魁玩得不亦乐乎;可她却诓骗众人说因病不能参加王爷的生辰,是不是伪善。”赵浅把头埋得很低,毕竟是女子,害怕得全身颤抖。 四周传来了讨论之声,凌越研朝君叶政看去,刚想说话,只见他嘴角一弯,“本王问你的问题是,伪善,为何意?” 凌越研只疑惑了片刻,便懂了君叶政什么意思,不禁轻笑了声,四周宾客的反应也很快,那九公主腾的一下从座椅上站起,指着赵浅:“什么人教你读的书,连词语都不会用。” 赵浅轻皱了下眉头,一张脸瞬间变得通红,身旁赵权也跟着脸红了下,内阁朝臣向来以文待人,却在这种小事上用不对词语,王妃只是借口没来宴会,即便召妓作乐,跟伪善有何关系。 周围响起一片嘲笑之声,看似笑的是赵浅,但谁人不知内阁学士赵大人一向清高自诩,如今自家的人出了这么大的丑,该是要被人当成谈资了。 凌越研暗自佩服,君叶政这是杀人诛心啊,赵浅的名声在今晚算是彻底没了,以后还怎么嫁人,这原本是小事,不该为此坏了宴会,于是她适时的站了起来。 九公主偏头看过去,刚刚在后花园得罪过凌越研,若要嫁给君叶政势必要过王妃这一关,她抢在凌越研面前先开口:“那时本公主也在后花园同王妃一起,王妃大病初愈,差点被我一推倒地,这么虚弱的身体,怎么可能是在说谎,无非是刚醒来想在园子里走走罢了。” 卫宇也从下面走了出来,抱拳道:“都是卑职失了分寸,见王妃兴致不高才去找艺伎寻王妃开心,怎料会被人误会。” 这一来二去,凌越研倒是没话可说了,礼貌性的假笑着又坐了回去,这不说话可比说话更加让人可信,大家都会以为王妃是真的病得厉害,连被人诬陷都提不起精神反驳。 “既然是误会,也别再这儿扰了大家看表演的兴致,把人送回内阁府让赵大人好好教训一顿,政亲王和王妃觉得这样处理合适否。”乐贵妃出来打圆场。 凌越研抢在君叶政前面说道:“合适。” 君叶政回头,两人对视,凌越研不想把事情闹大,那赵浅和赵权二人之间分明有猫腻,妾有情奈何郎无意,今日这两人的名声算是毁了,没必要再赶尽杀绝。 君叶政明白凌越研的心思,没再说什么,尚管家让表演的继续,台上的周芸冰才开始了第二段演奏,经过刚刚的插曲,大家的注意力都还没回来,直到整段表演结束,也没人出来点评。 凌越研往对面的丞相看去,丞相的脸色铁青,他原本是想趁着自己女儿表演结束后再顺理成章的提起婚约之事,经过这一闹腾,坏了他的计划。 丞相心里为自己女儿感到难受,本想硬着头皮说,突然想起之前君叶政说的话,芸冰给太后下毒一事成了把柄,若真的撕破脸对谁都不好。 表演陆陆续续结束,凌越研实在疲累,皇上和宾客们差不多都离开了,七皇子住在外面的行宫,唯独这个九公主,向皇上求了旨意,要住在王府。 她心里倒没有不乐意,只是觉得九公主若住在府里,她又是王妃,免不了要陪着,这是何其恼火之事。 “王妃,五小王爷刚刚说的话你有听进去吗?”凌越研往自己院子里走着,卫宇屁颠屁颠的在旁边问。 君叶政还要留下来应付一会儿,天色这么晚了,今夜他肯定不会再来找她了,“什么话?”,凌越研明知故问着。 五小王爷走的时候问她有没有给君叶政准备生辰礼物,她没有,什么都没有准备,本来或许会准备,但因为那碗药睡了半个月,刚刚才醒,就算有心准备也没时间。 卫宇平时不是个爱八卦的人,是因为一晚上王爷的兴致都不怎么高,王妃走的时候王爷也是一直望着,他在一旁干着急,王爷再这样,就快成望夫石了。 第六十四章 偏偏这失忆的凌越研是个没心没肺的,王爷的心意通通看不见,看见的都是像月信章上那样的事情,最要命的是她还不像失忆前那样相信王爷,指不定心里几重怀疑了。 这样的王爷王妃,要什么时候才能心意相通啊。 “谁?”一个丫鬟叫道。 卫宇立马警觉起来,凌越研停了下来,往丫鬟指的方向看,“有人在那。”,这丫鬟也是个胆子大的,这么黑的天也敢自己一个人往前冲。 藏着的赵权被丫鬟生生给拉了出来,连侍卫都没用上,凌越研看着这位本该已经回府的赵权,“赵公子在这做什么。” 这已经属于内院了,若不是被丫鬟发现,而是被巡逻的侍卫看到,就应该直接被当成贼人处理了。 卫宇走上前,踢了赵权一脚,赵权才跪在地上,低声道:“王妃娘娘恕罪,我...我...我...” ‘我’了半天没‘我’出来,凌越研有些累,头还轻微有点痛,她担心会不会是那副作用又来了,方闻只是给她吃了压制的药,还没从根本解决隐患。 要是在外人面前发疯就不好了,她想着快点回去,便出声打发道:“赵公子想是走错了吧,这是王府内院,外人擅闯是要遭罚的。”,赵权眼神微闪,凌越研看在眼里,指了指他身后的位置,“从这可以直接出去,赵公子慢走。” 赵权是有话想说的,奈何卫宇像个人桩似的立在那儿,他有点害怕,于是起身慢吞吞的往外走。 凌越研见人走了才转身,可赵权不想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两个月前知道凌越研的消息之后他便想来看看,但一直不得见,今日好不容易见到了。 他往四周看了看,闭了闭眼,转身看着凌越研的背影,“我知道是你,越研妹妹,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你的身份,只要远远地看着你我便满足了,知道你没死我很开心,虽不知你是怎么瞒过众人的,但是...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又回到右京城,还嫁给皇室,你可知谋逆一案中他政亲王也不是全然清白的!” “赵权!想死吗?”卫宇直冲冲的走过去掐住他的脖子。 凌越研听得似懂非懂,但有个关键地方她听明白了,凌家的案子,君叶政可能参与其中,原本她是将信将疑的。 她转身看着满身怒火的卫宇,卫宇跟钱末是君叶政最信任的两个暗卫,卫宇何曾这样生气过,除非,除非赵权说的是真的。 可真假又如何,她转身,没让卫宇松手,就在刚刚她下定决心,这是最后一次解释了。 “我叫叶研,家乡在蔚县,无论他君叶政怎么负了凌家小女都与我叶研无关,赵公子,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那位凌越研小姐应该也是对你无意的,何不放手,看看身边人呢。” 刚刚赵浅在前院说的话让她记忆犹新,或许是醉了,或许是趁着假醉把真话一起说了,明明有心之人就在眼前,她是看不明白这个赵权,来这里找什么梦幻泡影。 凌越研转身便走,即便听到赵权痛苦的呻吟也没回头,她知道卫宇不会要他的命,这算是个教训,若今日遇到的不是她,或者这样的话被君叶政听到,她都不敢保证赵权今夜能活着离开王府。 “小姐,怎么回来得这么晚。”绿榴端着一碗药,手里拿着那瓶药丸,满脑子都是怎么在凌越研喝了药之后把王爷叫过来。 凌越研直直的往房间里走,转身就要把绿榴关在外面,绿榴急忙把脚踏进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大门把绿榴的脚夹住,药洒了一地,瓷瓶也掉在地上碎了,药丸四处散落。 “你没事吧。”凌越研忙扶着绿榴,绿榴摇了摇头,人没事,只是可惜这些药了。 “这是治王妃耳鸣的药,都怪奴婢。”绿榴说道。 李南楠出现,刚好听到说这些药是治疗耳鸣的,连忙把还找得到的药丸捡了起来,走到院子旁的石桌上拿起茶水冲了冲。 谁知这些药丸竟是碰水就化,幸好李南楠手快,保下了一粒,拿到凌越研面前,“即便是吃了拉肚子,也比耳鸣好吧。” 药丸上倒是没沾到灰尘,凌越研很累,心里想着赵权的那些话,头更加痛了,绿榴叫人来把门口的碎片处理了,刚想转身去端杯水来,凌越研直接就拿过李南楠手里的药。 硬生生把药给吞了下去,随后关上了房门,“今晚不用你们伺候了,我困了,你们也去睡吧。” 绿榴皱着眉头,总觉得小姐的情绪有些不对劲,问李南楠:“小姐怎么了?” 李南楠是一直偷偷跟着凌越研的,猜想应该是刚刚赵公子的原因,摇了摇头没多话。 入夜,绿榴实在担心那个药丸,披着衣服到凌越研门口,房间里的灯已经熄了,但她还是不放心,把衣裳穿上出了院子,准备去问问方闻。 “方公子,睡了吗?”绿榴站在门口喊道。 方闻正在研究凌越研的耳鸣之症,那种情况确实不是副作用,相反,这种症状应该早在一年前就有了,或许那时候不明显所以没注意,他拿着那碗靠近过王妃耳朵的冰水看,眉头深锁。 “方公子,方公子?”绿榴坚持不懈的叫着。 方闻早就听到了,烦躁的应了声:“小花姑娘,我在,什么事说吧。” 绿榴听到方闻对她的称呼想发火,堪堪忍住,还有事情没问,她贴近门边,“你给我那瓶药丸全都掉地上了。” 方闻还在盯着冰水看,听到说药丸掉地上了也没多大反应,只是嘴角坏笑了下,“真可惜,那药是我专门为勾栏女子研制出来的,可惜了。” 绿榴有些没听清,问道:“什么女子?我是想问,有一颗掉在地上的被小姐吃了,会不会晚上闹肚子。” 方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没心思研究冰水了,起身打开了门,得意道:“既然吃了就快去找你家王爷啊,放心,那药丸的药力极强,手碰一碰都不得了,你家王妃吃了整整一颗,王爷要是不在,很难收场喽。” “嗯?”绿榴有些不明白方闻的话,但大概知道,意思是药丸有用不会闹肚子,这样她就放心了,这方公子人怪怪的,衣裳还半披在身上,也不顾忌下她是女子。 绿榴瞪了两眼方闻,转身就走,走时还不忘回头骂道:“你个民间大夫,嘴里没半句实话,药丸有用就有用呗,偏还诓我去找王爷,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啊,臭大夫!” “嘿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方闻作势要去打绿榴,绿榴跑得飞快,回去便躺在床上睡了,也不去找君叶政,半分没有思考方闻说的话里不对劲。 凌越研本来是在想赵权的话,想着想着就察觉到不对劲了,身体热得不行,耳鸣之后房间就没再放冰块,她起身脱了身上的里衣,只着一件肚兜。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凌越研本想起身去开门,但身体越来越不对劲,难受得叫出了声,平时这个时候李南楠早就出现了,偏这个时候半个人影都没有。 谢霁把门轻轻推开了,点燃了离床边最近的烛火,才看清凌越研裹着条毯子,双颊通红,仿佛很难受。 “研儿,你...” “别过来!”纵使凌越研再没经过人事,此时也知晓自己为什么不对劲了,结合方闻今天几次坏笑,这臭小子,那药丸恐怕不是什么解耳鸣的药,是春药吧。 第六十五章 身体燥热得不行,有些控制不住的难受,谢霁近在咫尺,这是什么残酷暴行,她挣扎道:“谢...谢大哥,麻烦你...快...快离开这里。” 谢霁今日在为君叶政的生辰忙上忙下,后又被四王爷缠着一直到刚刚,本来是想看看凌越研,顺便再为之前引她生病的事道歉,他是懂些医术的,自然知道这是什么药。 “方闻那小子来了?”他忙了一天还不知道,这种缺德事只有那小子干得出来。 凌越研已经快受不住了,哪还有力气回答谢霁的话,一只手用力捂着毯子,一只手在推谢霁:“你快走!” 她可不想被人捉奸在床,名声倒是小事,但已经为人妻,虽然心里对谢霁是有那么一点好感的,但...不行就是不行。 谢霁连忙起身走了出去,凌越研终于忍不住了,起身走到桌上拿起茶水便往身上泼,去而复返的谢霁刚好看到这样的美艳场景,有瞬间的失控。 他手里端着一盆凉水,本想着暂时替其去热,再看看是哪种春药,能不能解,凉水没用在凌越研身上,全数泼在了他自己身上。 现在饶是谁进来,凌越研也解释不清了,偏偏体内燥热难耐还未解,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期盼过李南楠,这死丫头成天跟着她,关键时刻就不见了。 谢霁有些失神了,缓步朝凌越研走了过去,一步,两步,凌越研纵使内心不愿,但身体根本不受控制,伸出双手抱住了谢霁。 “谢大哥~”一语百媚生,就是说的这种情况吧,谢霁双手垂在大腿上。 凌越研失神之前最后的感觉,就是一双大手紧紧的抱住了她,夏日炎热,没有冰块的房间就像是蒸笼,暧昧一发不可收拾,汗水涔涔,满室旖旎。 昨晚下了雨,不知是谁把窗户打开了,凉风一阵阵吹得人甚是舒服,床榻边还散落着衣裙,墨蓝色与红色相交,床上的人还未醒,有什么声音在滴答滴答的响。 床边的人动了动,香肩微漏,呓语了一句,依稀记得天快亮时有人抱着她在房间的浴桶里沐浴,偏头去看,滴答作响的东西正是屏风后面的浴桶。 凌越研闭了闭眼,身旁的人也轻微的动了动,她知道,人是醒了,虽然是吃了药控制不住自己,但总归还是自己主动的。 “既然已经到这个地步,趁君叶政还不知道,你快些离开吧,我会向他坦白,或是和离或是被休...” “你都心甘情愿?”这声音? 凌越研突然从床上半坐起来,身上只穿了件极薄的单衣,根本遮不住昨夜留在身上的痕迹,没有一处可看的地方,连手腕上都是一块块淡红色印记。 “君叶政?”怎么是君叶政,凌越研十分惊讶,记得失去知觉时面前的人明明是谢霁,不过是君叶政也好,至少心里少了些负担。 君叶政也是半躺在床上,上身也着了一件单衣,身上比凌越研要干净许多,但脖颈处还是有隐隐的痕迹,凌越研连看都不敢往那看,抬眼望向窗边。 难怪,若不是君叶政,谁敢把窗户打开,还大早上吩咐丫鬟烧水,绿榴那丫头现在指不定在哪里激动呢,府里许多人都盼着这一天。 君叶政的脸色有些难看,她只瞟了一眼,随后起床淡定的将衣衫披在身上,抬脚的时候差点没站稳,幸好早有防备,扶着床沿一直走到矮榻上。 “没有什么要同我解释吗?”君叶政咳了两嗓子,也从床上下来,捡起衣裳走到一边穿上。 身上还有些痛,凌越研不确定君叶政要她解释什么,昨晚她肯定主动抱着的人是谢霁,君叶政应该是之后来的,“绿榴...不是,那个方闻...就是,我只是...” 说了半天没掰扯出一句有用的,她蜷缩在榻上,破罐子破摔:“我不知道要解释什么。”,她确实不知道,躺在床上的人又不是谢霁,无非是她主动抱了谢霁,但那都是不受控制的。 门外有人敲响了房门,君叶政回头看了一眼凌越研,又看向地上不能穿了的外袍,走到衣柜旁拿了件新的递给凌越研,披在她身上才去开门。 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晚差点成为她身旁之人的谢霁,谢霁手里端着碗药,走到凌越研面前,眼神怪怪的,直到看到颈下的吻痕,才收回了视线。 “这是解药,快喝了吧。” 还没解?凌越研半点不耽搁,拿起便喝,不小心呛到,使劲咳嗽了起来,谢霁忙伸手拍她的背。 按照平时,这样的举动没什么,但经过昨晚的事情,又加上君叶政此时一直铁青的脸,凌越研不自觉的回避谢霁,差点从矮榻上掉下去。 原本就冷着脸的君叶政脸色更加不好了,眉头皱得很紧,他也没动作,一直站在凌越研对面半尺的距离穿戴衣裳,直至穿戴整齐。 她原本以为君叶政至少还会问几句,但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要走,凌越研心里有些愤愤不平,明明吃亏的是她,怎的好像变成是她的错一样。 “你等等。”凌越研叫住了君叶政,而后对谢霁说:“谢霁,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跟他说。” 谢霁点了点头拿着药碗要出去,走到君叶政面前的时候被拦了下来:“听听吧,说不定跟你有关呢。”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凌越研实在不喜欢,君叶政莫不是以为她要问昨晚的事情,但她是有另外的话想问,不过谢霁本就是帮君叶政做事的,说不定也是知情者,她也没再让谢霁走。 谢霁把药碗放在桌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尴尬的坐在桌旁,看着面前的两人。 君叶政回过头来问凌越研:“说吧,是要和离还是要我写休书。” 凌越研愣了片刻,这是她刚刚说过的话,她原本以为床上的人是谢霁,如果是的话她也没脸再做这个王妃。 谢霁在君叶政身后,眼神微闪,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凌越研从矮榻上站起,衣裳是披在身上的,起身的时候便掉在了地上,君叶政反应极快,迅速走过去把衣裳捡起来重新套在凌越研身上。 君叶政瞬间出现在眼前,那脖颈处的红痕看得更加清楚,她一时羞红了脸,把头低了下去,等君叶政又站回去之后她才抬头,“昨晚我见了赵公子,他说几个月前的那个右京城谋逆案跟你有关系。” “你信他?” “原本是不信的。”但昨晚卫宇的举动太过异常,这些都不是重点,她又说道:“前阵子我在你书房看到过一封书信,后辗转得知信封上的印记叫做月信章,听说月信章从无假话。” 君叶政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问这些,那件事谢霁是不知情的,他回头盯了一眼谢霁,谢霁识趣的出了房间,走得极快,像是在逃命一般。 等谢霁把房门关上之后,君叶政看着眼前的凌越研,满身红痕,回忆起昨晚自己也没控制住,心里产生怜惜,作势要扶她坐着,谁知凌越研敏感的退了几步。 这让君叶政心里更加不爽,闷着不愿再说话,凌越研既然问了就不会犹豫,索性问个明白,她拢了拢外袍,问道:“你有没有弑父?” 月信章上分明写着,先皇之死并非意外,乃皇子合谋残害;说的皇子有没有包括君叶政呢,当今皇上是君叶政的亲兄长,又如此纵容君叶政,是否跟这件事有关。 君叶政眼神有些落寞,这是她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上次是在将军府门前,大冬天的晚上,被卫宇截了话,这次没人截话,君叶政却另有所想。 第六十六章 他在想为何是这个时候问,为何是昨晚之事发生后,她把他当成了谢霁,她以为昨晚跟她在一起缠绵的人是谢霁,醒来的第一句话是让谢霁快逃,发现是他时又那么惊讶。 如今又问出这个问题,君叶政轻笑了下,有些悲凉,“若是你要如何,跟我和离吗?” “对。”凌越研脱口而出,回答得很坚定,她是个没有记忆的人,被人平白无故的带到这里做了替身,她没能力离开。 但她坚守初心,无论什么缘由,弑父都是不可原谅的,她可以假装不知君叶政的野心,也可以对那件谋逆案不闻不问,但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父亲都可以杀,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她不能容忍跟这种嗜血之人待在一起。 君叶政眼神微闪,拳头握紧,“如果那个人做父亲很失败,当别人的丈夫也很失败,甚至成为一国之主更加失败,滥杀成性,连三岁小儿也不放...” “你参与了。”凌越研打断了他的话,重申道:“你参与了弑父,也参与了凌家谋逆案,你想要皇位,君叶政,下一步呢,准备杀死自己的亲兄长吗?” 砰!君叶政把走到桌前把上面的茶具一扫而空,整个院子的人都听到了动静,谢霁推开门,小箱子跟绿榴一起冲了进来。 凌越研知道,今日两人是彻底闹翻了,她说的这些话,即便是某人的替身也没法再在这里活下去,右耳微动,同样的滴答声,这次不是屏风后的浴桶,是君叶政的手。 他手里捏着一块碎瓷片,整只手都在流血,谢霁想上前给他看看伤口,被君叶政推开,他再次转身看向凌越研。 “想要和离书是吗?你休想,进了这王府,成鬼也是王府的鬼,研儿,是你先开始的,但结束得我说了算。”他说完重重的把手里带血的瓷片扔在地上,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王妃,我还是头一回看见王爷发这么大的火,你们昨晚不是...”绿榴小心翼翼上前。 “出去。”凌越研突然蹲在地上,绿榴没听清她说了什么,还在往前走,她也大吼发泄怒气:“出去!” 这王爷发这么大的火是第一次,王妃发火更是罕见,绿榴愣在原地,小箱子识趣的先行离开,印象里,从小到大,小姐也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 唯一让她生气的可能就是王爷被人议论,当街跟李南楠吵架也算是发火了,但都没有今日这样严肃,小箱子脸有怒气,气冲冲的出了院子,她可以受委屈,但小姐不行。 半路上被卫宇拦着,“到底发生何事了,王爷急匆匆的驾马出城了。” “什么?!”小箱子气不打一处来,没想到王爷还有这样暴怒的一面,生起气来还玩离家出走,她有气没处撒,转身朝卫宇吼。 “凭什么,我家小姐八岁识得他,九岁便认定了他,为了将来有一天当王妃,不惜去别人家的后院学那些腌臜之事,找遍了全城的说书人,就为了听些皇宫后院的算计,八年来把自己练得无所不能,你家王爷凭什么让小姐受委屈!” 卫宇一脸无辜,但很久没见到这样的小箱子了,倒是觉得新奇,也只有王妃受了委屈才能让这小妮子变成这样。 虽说听来有些震惊,他原本以为王妃喜欢王爷不过就是今日去跟人斗个嘴打个架,明日来府里偷点王爷的随身之物,却没想到王妃为了王爷竟在那么小的时候去通后院之事,难怪乐贵妃明里暗里的为难都能被她轻易化解。 “可我们王爷也不差。”卫宇还是要替君叶政反驳,“王爷虽晚了些才喜欢上王妃,但他身边极少有喜爱之人,一旦有了就从未抛弃过,小时候喜欢的一条瘸腿狗,现在都还养在府里。” 小箱子大概知道是哪条狗,就是以前跟小姐钻后院时经常遇到的那条,她吼完怒气也消了,不禁想笑,见卫宇像个傻子似的,转身又跑回了院里。 “李南楠?”小姐的房门紧闭,李南楠正倚在门前,眼圈通红。 小箱子问道:“昨晚你去哪了?小姐跟王爷...” “我知道!”李南楠反应极大,拿着手里的短刀麻溜的就消失不见,莫名其妙。 凌越研在房间里一直待到入夜,房里的碎瓷片都没人敢进来收拾,她一直蹲在地上,动了一下,脚酸得厉害,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 好半晌才缓过来,她走过去捡起其中一块,随后又走到一处柜子旁,“绿榴。” 绿榴一直守在门口,听到凌越研唤赶紧跑了进去,房间里没有点烛火,弯月的照射下只能看到凌越研背对着绿榴,“王妃,要用膳吗,尚管家传人来问好几回了。” “君叶政呢?” 绿榴在犹豫要不要说,凌越研回头看了过来,即便看不到神情也能感觉到那种冰冷的注视,绿榴怂了,“王爷从院子里离开之后就驾马出了城,还未回来。” 出城了?这是她没想到的,他那般盛怒,是因为昨夜之事,还是她说的那些话,“把谢霁叫来。”,她要问清楚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绿榴也约莫能猜到是因为这位谢公子,谢公子一直在院子里就没走。 谢霁进来的时候凌越研已经把房间里一一点亮,重新换了一件遮住脖颈的衣裳。 “谢霁,你昨晚...” 谢霁一直留在院子里,就是知道凌越研会问,他脸上淡然,“昨晚我去而复返,原本只是想为你解那药性,却一时失控,他在你抱住我之后就到了。” 凌越研听到抱住二字有一瞬间的出神,那么说来两人并没有发生任何事,她醒来之时把身旁的人误认成了谢霁也很正常,那时她已经失去了知觉,君叶政若真因为那句话而恼了她,说明了什么呢? 谢霁神情一直有些怪,凌越研还未梳妆,他看着她眉头上的红痣,把想问的话问了出来,“你一直以为昨晚的人是我吗?” 凌越研皱眉,不知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实际上她一整晚都没有知觉,只在被人抱去沐浴的时候才微微醒转。 “我可以带你走,研儿,我...” “谢霁。”凌越研阻止了他的话头,谢霁莫不是以为她喜欢的人是他,说起来或许之前是有些好感,但也仅仅是因为聊得来的好感,她尽量委婉:“我没得选择,你也听到他说的了,即便我想走也走不了。” “若有得选呢?”谢霁神情激动,以为凌越研这样说的意思就是对他有感觉,他特意去问过方闻,那药名叫软骨春,吃了之后能让人产生幻觉,把面前的人当成自己喜欢之人。 “谢大哥...” 谢霁激动道:“临雅山庄,蔚县,或是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带你走。” 凌越研以前一直认为谢霁是没把她当成那位凌家小女的,但此刻他的眼神,他的举动,都在告诉她,谢霁比别人更加疯狂的把她当成了某人。 她与谢霁不过短短两月的相识,可他的眼神,虽然看着她,可那种深情,分明又不是看着她。 第六十七章 安静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冷笑,凌越研缓步走到谢霁面前,她早已经在昨晚就决定以后不再向任何人解释,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人都真心待她,可真心也有不同,现在这样的真心,她也不需要。 “谢霁,我始终是君叶政的妻,只要他不休我,我便一直是他的人,即便要走,也是光明正大的走。”而不是跟谁私奔,让整个王府成为别人的笑柄。 “那你...”谢霁原本想问她是不是喜欢他,但他怂了,换了个方式问:“喜欢君叶政吗?” 门外阴影笼罩,两人都没注意,君叶政带着方神医回来了,绿榴想提醒凌越研,被君叶政眼神吓得不敢动。 凌越研一直站在身旁的一个柜子面前,她回头看了眼,就在早上君叶政怒气冲冲走了之后,她蹲在房间里,脑海里零星出现了几个她从未经历的片段。 她坐在一个陌生的长廊上,手里拿着枚玉带钩,上面刻着的字正是生辰快乐,还有鼓岭峰,她挂在峭壁上,戴着面具的君叶政救了她。 这些事情很陌生,但又很熟悉,她有些不确定,是否在失忆前,她是认识君叶政的。 “你喜欢他吗?”谢霁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凌越研从回忆里出来,冷声道:“不,我心里没有人。”,她说得决绝,没有留一点余地。 谢霁低垂着头,她说的是没有人,不是不喜欢谁,她知道他问这话的意思,所以无论如何,他都没有任何机会,唯一的一次机会,或许在武扬馆里那回,就已经失去了。 大门应声而开,君叶政站在门口,眼神低垂,没看任何人,他淡淡道:“让方神医看看你的耳鸣症。” 不知道君叶政有没有听到她刚刚说的话,凌越研看了眼身后的方神医,“方叔。” 方神医的脸色很不好,走上前来,细看脸上还有细汗,“王妃这边请。” 凌越研走到一边坐下,盯着他头上的细汗问道:“方叔这是热的吗?”,她房间里的确没有放冰盆,但今日不算太热,只要不疾走应该不会热成这个样子。 方神医尴尬一笑,往君叶政的方向看了一眼,心想还不是你家男人风风火火的,明明说了不能同房,还控制不住自己,他正在给人义诊,君叶政二话不说拉着他就走。 一路上换了几匹马,话都来不及讲明白,两三日的路程硬是半天到了。 方神医搭上凌越研的脉,微皱了下眉头,随即问道:“王妃服食过软骨春?” 凌越研面色有些尴尬,软骨春应该就是昨晚那颗春药,君叶政冷着脸解围:“你儿子给的。” 方神医愣了愣,他还不知道方闻来了王府,这臭小子铁定是发现王妃在喝那药,所以故意为之。 “王爷见谅,小儿...” 君叶政嫌他啰嗦,不耐烦道:“治好她的耳鸣,本王便不会责罚他。” 方神医这才重新为凌越研把脉,谢霁站在后面有些不自在,君叶政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冷冽,不知其意。 三人之间气氛怪异,连方神医都察觉出来了,他同样吩咐绿榴拿来两块冰,跟方闻做了一样的事情,只不过这次冰块到耳朵面前时并没有产生耳鸣。 方神医盯着化看的冰水若有所思,此时绿榴又从外面进来,“王妃,尚管家又叫人来,让您过去用晚膳。” 君叶政回府的消息尚管家应该已经知道了,此时让人来请,是知道君叶政在院子里,君叶政轻声问道:“四王爷可是还在府中没走。” 绿榴点头道:“听杏儿说四王爷昨夜睡在天煦院了。” 天煦院离这里不远,凌越研眉头微皱,这四王爷有家不回,大半夜的跑这么远去天煦院干什么,突然想起李南楠一直没出现,于是开口问道:“你见着李南楠了吗?” “在外面呢,王妃要见她吗?”绿榴回道。 凌越研摇了摇头,她只是想起昨晚的事情,换作平时李南楠应该早就出现了,又听闻四王爷昨晚住在隔壁,不知怎的,她心里有些怪怪的猜想。 “去跟尚管家说我们一会儿便去。”君叶政吩咐道。 绿榴看了眼凌越研,见凌越研没反驳,才退了出去。 方神医研究了很久,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谢霁嘴快,问了一句:“很严重吗?” 方神医没说话,看向君叶政,很明显有些话不能当着面说,于是他给了方神医一个眼神,方神医才说道:“不严重,我开个药方,连着喝半月,便不会再发作。” 凌越研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什么后遗症,否则她以后还怎么习武,季师傅给她造的回营剑还没好好使一使呢。 君叶政这才注意到地上的碎瓷片还没清理,看凌越研的脸色也很虚弱,结合刚刚她问绿榴李南楠的去向,就猜到她一整日没出门,不禁眉头皱得更加紧了。 他唤来人把地上的瓷片清理干净,随后才说道:“九公主藤钰和四弟都还在府上,晚宴不去有失王妃身份,你收拾一下先过去,本王还有事问方神医。” 凌越研微微点了头,没看他,直到他带着方神医离开,才抬起了头,谢霁本还有话,被进来的李南楠打断,李南楠说:“师父,王爷说有事同您商议,让您去书房等着。” 谢霁知道,君叶政肯定听到了刚刚那些话,他看着凌越研,想说的话咽在嘴里,最终还是没有再说出口。 他能说什么,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任何立场说,曾经的她满心满眼都是君叶政,如今的她,心里即便还没有人,但身份已然是名副其实的政亲王妃。 凌越研未作太多的妆饰,只是把眉上的红痣重新用花钿遮住就出了门。 李南楠听说是去大殿用晚膳,推辞说不舒服不想去,凌越研为此很疑惑,平时都是李南楠巴巴的跟着,这次她主动叫人跟着还不愿。 “小箱子,你也回去吧,顺便去请那位莫姑姑给李南楠看看,酷热的天气,别生什么大病。” 小箱子很想跟着去,本想说点什么,抬眼被绿榴一瞪,落寞的离开了。 尚管家叫人来喊了几次,平时若不是有什么正事他也不会这样三催四请,果然,晚宴因为九公主在的原因弄得排场十分大,四王爷也在,正坐在席上同九公主说着什么,两人有说有笑。 尚管家见到凌越研仿佛看到救星一般,连忙上前行礼,趁机在凌越研面前小声道:“这位九公主来者不善呐,王妃可要小心。” 凌越研淡淡的笑了笑,直接走了过去,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君叶政此时还能这么平静,她们明明吵了一架,她还把君叶政的野心暴露了出来,既然不准备休了她,是要把她永远困在王府吗。 “王嫂竟然真的来了,身体...还好吗?”四王爷问的话好似另有深意,凌越研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早已汹涌四海,她大概知道李南楠为何不舒服了。 那软骨春李南楠虽然没吃,但她碰了,还拿着一把,全都被茶水化开,若是不小心误食,或者根本不用嘴,直接从手上进入皮肤... 这样的话昨晚为何李南楠不在,又为何听到四王爷在席上的时候借口不来就很好解释了,若真是这样...不行,她要问清楚,不能让李南楠平白无故失了清白。 “四弟,听说你昨晚没回自己府里,怎的没同王嫂说,也好吩咐下人好生伺候。”凌越研一边说着一边坐在了主座旁。 第六十八章 四王爷嘴角一弯,笑得邪魅,随手拿起手边的一块糕点含在嘴里,等糕点彻底从嘴里化开,他享受的闭了闭眼,“王嫂说笑了,我一向野惯了,三哥府里的丫鬟都个顶个的乖巧,无论哪里的,伺候起人来都...” 啪的一声,凌越研把手里的碗重重的放在桌上,九公主嗅到一丝不对劲,一脸探寻的表情:“王妃这是?” 君叶政来得及时,人还未走到桌前先开了口:“九公主不远万里前来,住在我王府还习惯否。” 四王爷起身迎了过去:“三哥。”,看样子两人的感情似乎不错。 九公主一脸希冀,看来她是对君叶政有意思,她微微躬了身,“王府的人待我十分周到”,凌越研这才发现九公主的穿着变了,换下了她那套价值连城的衣裳,穿的是朝佳国女子的服饰,只有胸上还戴着那串红珠。 两兄弟是搭着肩走到桌前的,君叶政没坐在主座也就是凌越研旁边,而是坐在了四王爷左边,也就是九公主的对面,这样的座次让凌越研有些尴尬。 四王爷看在眼里,却并不说穿,刻意提到:“三哥昨夜睡得可好?” 饶是刚刚凌越研多想了,但这句话再次从四王爷嘴里说出来,甚至还有意的看了眼她,她就知道李南楠肯定被污辱了,不仅如此,这个四王爷恐怕也知道昨晚她和君叶政之间的事。 君叶政不动声色,笑得淡然:“睡得不错。” 尚管家叫人开始传膳,这顿饭凌越研无论如何是吃不下了,从君叶政口中淡然的说出一句‘睡得不错’,听起来实在讽刺。 “九公主初来我朝佳国,定没有尝过这右京城独有的美食,今日便好好品尝品尝。”几道前菜端上来,君叶政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往藤钰碗里夹菜。 即便是傻子也看得出来两人之间有问题,何况九公主藤钰还不是傻子,她只是装作不知,既然君叶政要同她做戏,她知道其中内情,那些外人又不知道,对她百利无一害。 君叶政又给她夹了块黑乎乎的东西,她拿起碗接过,顺势说道:“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王爷准予否。” “说来听听。”君叶政双眼含笑,看似宠极了这个远塞来的小公主。 藤钰看了眼凌越研,她坐在一旁一直没吃东西,直到最后一名丫鬟把一盘五颜六色的糕点放在她面前,她才时不时拿起一块。 “我皇兄说素闻朝佳国最有趣的是唱戏,所以小钰想让王妃带我去看戏。” 四王爷好整以暇,君叶政一直没看凌越研,即便话题到了凌越研头上,也只是偏头瞟了一眼,很快又转回来,对藤钰说道:“本王可做不了王妃的主,若九公主想看戏,本王可以空出时间作陪。” 这话一出连尚管家都脸色有变,看向凌越研,凌越研依旧吃着面前的烟花糕,脸上没丝毫的变化,一般女子听到王爷要陪看戏早就心花怒放,但藤钰却不一样,分明有些不愿。 藤钰说:“王爷公务繁忙,小钰怎敢打扰,况且小钰是女子,自然是有许多女儿家的问题想要请教王妃。” 君叶政一直不松口,凌越研看在眼里,不过就是怕她乱说话,弑父杀兄的罪名政亲王可承担不起,君叶政实在多虑了,就算是看在李南楠她们几个,她也不会乱说什么。 “听杏儿说芬园最近排了一出精彩的戏,我正巧想去看,九公主若愿意,明日就随我一起去。” 九公主这才展笑颜:“愿意愿意。” “芬园的戏素来无聊,是什么戏让王嫂有了兴趣,明日我也陪着嫂嫂一起去。”四王爷玩笑道。 凌越研淡淡的笑了笑,没做声,四王爷也没计较,一顿饭下来各有各的心思,从始至终凌越研就只吃了面前的一盘烟花糕,可能是饿极了,整盘烟花糕都被吃完了。 她一回去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望着房顶,想了许久还是觉得这件事应该好好跟李南楠谈谈,于是轻声叫道:“死丫头。” 李南楠是在屋顶的,但是久久没下来,凌越研又说道:“我已经知道昨晚的事,那药...” 话没说完,李南楠出现在面前,李南楠身上的药性实则还未解,只是暂时控制住了,幸好谢霁熬的那碗解药还有剩,她唤小箱子悄悄去倒了一碗给李南楠喝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凌越研问道。 李南楠面色有些痛苦,先前一直忍着,到现在实在忍不住了,她哽咽道:“昨晚原本我是准备回房间的,但有人扔了颗石子在我脚下,我只是好奇出去看看,没想到是他。” 所以是四王爷先来的,四王爷肯定不知道李南楠身中软骨春,但四王爷摆明就是来找李南楠的,“你同君耀认识?” 李南楠眼神躲闪,想起之前在阅品酒楼时的相遇,当时凌越研不喜四王爷,极力阻止二人交谈,她摇了摇头,不知该如何说,只道:“我先前同他亲兄长大王爷打架,他来阻拦,误中了我一剑。” “所以他是来寻仇的?”凌越研心想,这个四王爷穿着铠甲的时候还是一派英姿飒爽的,看他与君叶政的相处也不像是个心眼小的,既然身体无碍,应当不会真的来寻仇,除非两人之间还有什么瓜葛是她不知道的。 李南楠回忆起君耀对他说的话,君策上位后重用新臣,束侯府自从冬日宴后就已失势,李玉楠的生死同她无关,但阿弟不一样,阿弟以后的前程都跟束侯府息息相关。 事后君耀也说过可以娶她,并且用军功向君策换得束侯府安宁,她讽刺一笑,凌越研看在眼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自从她醒来后李南楠就一直护着她,她一定不会让李南楠受委屈,“无论你做任何决定我都支持你,放心,你若不愿委身于他,我会为你讨回这个公道。” 李南楠回过神来,君耀是带着目的来的,自然不是为了娶她,但是为了什么她猜不到,她看了眼凌越研,始终没有眼前的人聪明,若把一切都告诉凌越研,是否就能破开眼前的局。 不,不能告诉她,还有别的办法,李南楠突然灵机一动,月信章! 但月信章一向不解朝廷之事,想到君叶政之前用凌越研的名义放月信章的事,如果她也用此方法,是不是就能得到答案。 “王妃再给我些时间考虑。”李南楠淡然道。 凌越研无奈,说起来她虽然如此向李南楠保证,但要是李南楠真的说出要杀四王爷的话,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做,遥想她自己,该如何办呢,要逃脱王府去蔚县找寻记忆的办法,是不是要杀了君叶政才行。 君叶政同四王爷用晚膳用了很久,两人喝酒喝到半夜,谢霁一直在书房等着,以为君叶政不会来了,正准备离开,转身看到有些醉态的君叶政出现在门口。 谢霁知晓君叶政的酒量,看这样子至少还得喝几大坛子才能真正醉得不知人事,“师弟,我...” “你别说话,听我说。”君叶政打断他,走到书案旁的一个小柜子面前,从里面拿出一封信,正是那封月信章。 “两月前你应我,帮我谋事,我还以为是真心要帮我,如今看来你不过是存着对研儿的心思,所谋种种皆是借口。”君叶政把信递给谢霁,谢霁看到了上面的半月标志,犹豫了许久,还是接了过去。 第六十九章 “研...小师妹她信了?”谢霁有片刻的震惊,他内心同样质疑着君叶政,两人分明说好共谋大事,却相互都有隐瞒,实在可笑。 想起早上两人的争吵,小师妹是真信了,谢霁把信放在桌上,眼下局势逐渐明朗,大王爷在边疆拥兵自重,迟早出事,只要把朝中几位大臣稳住,让那老狐狸丞相闭嘴,君策便会自食恶果。 如今要做的,就是为之后上位谋划,玉微利用在红羽馆的身份抓住了朝中很多人的把柄,“我答应帮你的确是因为小师妹,且不说金烛令在小师妹手里,君策先害云杉,后又害小师妹全家,我临雅山庄难道就不能为了报仇入世吗。” 君叶政眼神迷蒙,似醉非醉,此刻谢霁不论说什么,他脑子想的都是凌越研说的那句‘心里没有人’。 比起两人早晨的争论以及她的不信任,这句话更加让人心碎,他自知失了控,千里奔袭找到方神医,现下谢霁也知晓研儿失忆是他所为,他得快些动作了,研儿太聪明,一旦有所怀疑,之前要做的一切就白做了。 “无论你是为了谁,谢霁,已经到这步了,没有回头路了。”君叶政说着,坐了下去,衣袖刮到了桌角,漏出了手腕上的伤痕。 谢霁自然知道没有回头路,他从小就由师父养大,无父无母,师父教的是杀人夺命之法,他从骨子里便是冷血的。 当初在武扬馆内,他从未想过师父会把金烛令给她,带她进去就已经知晓结果,却没有半分迟疑,直到那刻意冰冷的眼神,终是扰了他的心。 两人在书房谈了一夜,不光是为了凌越研,还是为了两人之间的隔阂,攘外必先安内,若连谢霁都不能全心助他,以后还如何掌整个国。 凌越研这一晚睡得极安稳,或许是把心里藏着的话都说了出来,虽不知道君叶政到底会如何对她,但总归是痛快了。 第二日一大早,九公主便打着伞来了她的院子里,吵着闹着非要早些去芬园,临走前卫宇端来了治疗耳鸣的药,她喝完准备出府时被卫宇叫住。 见卫宇犹犹豫豫像是有话要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芬园挨着外府别院,那里的守卫严,不需要卫宇作陪,况且有李南楠跟着,她以为卫宇是想一起去,笑道:“听说君叶政一早便去了东山军营,不是我不让你跟着,四王爷在府里还没走,尚管家要管的杂事多,你留下也能帮着应付应付。” “小人不是这意思。”卫宇抱拳,他看不得王爷伤心,想要为其解释,但又怕王爷怪罪。 凌越研见卫宇婆婆妈妈,转身朝李南楠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先出去,此时只剩下两人,她才说道:“想说什么就说。” 她想不出卫宇要说什么,莫不是君叶政有什么话要他转告,看他这么难为情的样子,凌越研不禁疑惑,“到底要说什么,再不说我走了。” 凌越研作势要走,卫宇才回头望向身后,四周无人,他才缓缓开口道:“先皇之事,王爷并没参与。” “是他让你来的吗?”凌越研不禁想笑,若没参与为何不解释,如今让一个侍卫来说项,真是可笑。 卫宇就是害怕凌越研会这么想,急忙解释:“当年王爷虽然知情,但他也想极力阻止,奈何凭他一人之力根本做不了什么,况且他当时并不知道皇上也参与其中。” 凌越研眉头微皱:“你的意思是,当今皇上参与其中,君叶政身为他的亲弟弟却不知情。” “无论王妃信不信,事实就是这样,事情发生以后王爷想要断臂赎罪,是小的拼了命阻止,还有凌家谋逆案,王爷是按照皇上的吩咐画了一张有问题的边防图,但凌将军是何等聪颖之人,早已识破...” 凌越研突然一怔,脑海里不知怎的,出现了一个嗜血的画面,仿佛两方在打仗,她面前躺着个中箭的女子,远处还有颗歪脖子树。 “王妃?”卫宇叫了声。 凌越研有些站不稳,想说什么都忘了,直直的朝台阶下倒去,幸好卫宇反应及时接住了。 这一晕,把原本去芬园听戏的安排打乱,九公主虽觉遗憾,但也知事有轻重缓急,她只是想找个同王妃单独相处的机会,早在来朝佳国之前就有暗探来报,这位政亲王爱极了自己的王妃,太后曾多次做媒相亲都无作用,那些个宫女一一被送走,官家小姐们也没有一个如愿嫁进王府,所以能不能进王府,王妃才是关键。 方闻说是因为药效的缘故,凌越研午时就醒了,好像喝了那碗恢复记忆的药之后身体就变得格外虚弱,她得赶紧习武,锻炼锻炼身体。 “抱歉,明知王妃的身子抱恙,我还催着你早起去听戏。”九公主藤钰站在床前。 凌越研摇了摇头:“无碍,等我休息片刻,就陪你去。” 藤钰自然愿意,但身旁一脸担心的小箱子和绿榴却对这个公主讨厌至极,明明小姐都这样了,却半分看不来脸色,此刻就该说点推托之词,换个时间去啊。 绿榴几次想说,但性格再怎么变化,也不是当年的小箱子,做不到真的不顾忌所有人的身份怼人,她状似无意的看了眼小箱子,头一回心里希望小箱子能站起来说两句。 小箱子没站出来,杏儿倒是急匆匆的从外面跑进来,杏儿一向是个守规矩的丫鬟,此刻神色紧张。 绿榴上前问道:“出什么事了?” 杏儿看到九公主在这,还不忘先行礼,随后才看向床上的凌越研:“是明华公主的乳母,她说有急事求见王妃。” “快让她进来。”定是明华出了事,她作势要起身,绿榴上前搀扶。 进来的正是君叶政生辰晚宴上抱着明华的那位嬷嬷,她一脸焦虑,跪在地上:“求王妃救救我家公主。” “明华怎么了?” 嬷嬷脸上有些许的愧疚,“昨晚回去之后公主就发烧了,奴婢叫了医官看诊,医官说只是普通的风寒,谁知...谁知今早起来公主身上就开始起疹子,医官说是天花,不愿看诊,竟跑了。” “什么!”凌越研站了起来,脸上有些憔悴,九公主也听说过这位明华公主,是先皇宠妃的女儿,但胡太妃包庇贼子,被当今皇上斩杀,如今的明华公主,也只靠着君叶政的关系才能继续住在外府别院。 “请太医了吗?”凌越研问道。 嬷嬷脸色有变,不敢说话,但凌越研也大抵猜到,皇上好像恨极了那位胡太妃,恐怕巴不得明华出事,宫里的太医是请不出来了。 凌越研打发了九公主,往方神医的住处去,这方神医是个待不住的,此刻已经没影了,连着方闻也找不到人,她着急忙慌的,竟忘了府里还有位莫姑姑。 四王爷不知在哪里得到消息,先行带着莫姑姑去了外府别院,她疾步想跟着去,被卫宇拦住,卫宇说:“王妃的身子还没好全,明华公主得的若真是天花,您贸然前去很危险。” 李南楠一听到说危险也不愿凌越研去,但她不放心,昨晚抱着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出事了,就算是没及时穿衣服发烧,也不至于突然就得了天花。 九公主带着几个远塞来的丫鬟来到前院,看凌越研急得跺脚,心生一计。 “我有话想单独跟王妃说。” 凌越研此刻心里只担心着明华,不想听九公主说话,转身要走,奈何九公主执着,竟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出来:“本公主可以代替王妃去照顾明华。” 第七十章 凌越研停下,回头看向藤钰,说来好笑,她竟然动摇了,她怜惜明华的遭遇,说不定此刻五小王爷正在哪里急得跺脚,就算五弟亲自照顾,但毕竟还小,定然照顾不好明华。 那些丫鬟嬷嬷们都是拿钱做事的,也不可能尽心尽力,若明华得的真是天花,身旁没个得力的人,那么小的孩子,定然挺不过去。 “在我们远塞国,经常有小孩儿突发高烧就得天花的,我十三妹也得过,当时就是我照顾的。”九公主又说道。 凌越研迟疑片刻,叫退了旁人,问道:“有条件对吗?” 否则她一个堂堂九公主,何必揽下这等事,凌越研想的却不一样,她只想着明华,若是九公主去照顾,那些在明华身边包藏祸心的人也不敢怎么样。 九公主突然跪在凌越研面前,指着胸口的红珠:“王妃可知这是什么?” 凌越研皱眉,好端端的跟她扯这个干嘛,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九公主身戴之物,自然是珍贵的,玛瑙或者和玉吧。” 藤钰讽刺一笑,摇了摇头:“这是用我四姐的血做成的玲珑珠子。” 凌越研不免有些吃惊,这样的话淡定的从一个年少的公主口中说出来实在可怕,是什么样的故事,要让她把这样一串珠子戴在身上。 九公主缓缓道:“我的父王一共生了二十几个孩子,其中除了七哥,只有十四弟是男子,所以我们这些女儿从一生下来就被赋予了使命。” “和亲?”凌越研猜测道。 藤钰点了点头,是的,讲好了听是和亲,实际上就是卖女儿,不断的卖女儿,否则远塞国遍地的珠宝是怎么来的,嫁给富商也就罢了,可怜的是她的四姐,奉命去怡国和亲,被怡国皇子婉拒,回来之后便被父王杀了。 “父王下了铁令,若我这次没能进这王府,回去后同四姐是一样的下场。” 凌越研震惊:“那可是你父王!?你的亲生父亲,他下得去手?” 藤钰悲痛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她把身上的红珠子取下来,递到凌越研面前,“王妃若是不信,可凑近闻闻看,日夜与血腥气作伴的藤钰,早已经忘了我还有父王。” 凌越研没接,虽然知道此事颇为震惊,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明华,她回到正题:“所以你想进王府,嫁给君叶政,用这个换去照顾明华?” 藤钰把红珠带回脖子上,竟对着凌越研磕了一个头:“我自知王爷对王妃情深义重,藤钰保证,嫁进来只为保住性命,绝不会上王爷的榻。” 凌越研不知道该说什么,实际上她确实有办法让九公主嫁进来,但之前进府的女子都被君叶政送了出去。 不管了,她上前扶起九公主:“你得先答应我,去明华身边好好照顾,特别是...”,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猜错,但提防一下总没有错,“特别是明华身边的嬷嬷,不管拿什么东西来,你都必须一一验过。” “你怀疑小公主得天花是人为?”藤钰问着。 凌越研沉默着没说话,最好不是,若真的是人为,按照君叶政那臭脾气,估计得掀起一番腥风血雨,除了皇宫里的那位,她也想不到第二人了。 她一直在府里等着君叶政回来,传信的小厮半个时辰来传一次明华的情况,莫姑姑确认就是天花,外府别院里撤了许多人,四王爷拦着不让五小王爷进去。 果然跟她想的一样,暂时没找到得天花的原因,若是自发的还好,要是人为就必定带着传染性,谁不怕死,幸好九公主去了,否则现在传来的说不定就是明华的死讯了。 李南楠死盯着就是不让她有出去的机会,这样的情况在两月前刚醒的时候也发生过一次,那时她不想待在王府想回临雅山庄,王府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严严实实,她同君叶政你追我赶了半个多月,最终还是她妥协才作罢。 凌越研坐在君叶政书房的软塌上,瘫坐的姿势把脖颈上的红痕漏了出来,君叶政久未回来,她等着等着便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都黑了,原以为君叶政怎么也该回来了,眼前却是一片漆黑,出门往君叶政的房间去,房间里也没人,正疑惑着,就看到钱末提着食盒行色匆匆的出了王府。 “卫宇。”凌越研叫道,卫宇出现在身后。 “君叶政为何还没回府。”钱末一直形影不离跟着君叶政,如今钱末出现在府里,说明君叶政是从东山军营回来了的,这才想起她在书房睡了一下午,醒来时身上盖着毯子,君叶政是回来过的。 卫宇转身看了眼绿榴,绿榴上前接话:“王爷本是回来了的,入夜时外府别院的小厮来传消息,九公主病倒了。” 这么快?不对劲,肯定是人为,藤钰下午才去的,即便被传染也不会这么快就显现出症状,此刻君叶政又过去,这件事愈发不对劲,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作势要出府,卫宇又拦着:“王妃,您饶了我吧,早晨向你多嘴王爷已经要罚我了,今日您若强行要去外府别院,我这条命可就没了。” “他到底为什么不让我去外府别院?”凌越研声音大了些,一旁的丫鬟除了绿榴纷纷吓得跪在地上。 卫宇见状也半跪在地上,谁都不敢多言,凌越研真的烦腻了这种感觉,每次问到什么这些人要么支支吾吾要么闭口不言。 谢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我带你去。”不仅带她去,为了消除她最近的疑虑,还要按照君叶政的意思,编造另一段谎言。 凌越研坐在轿中,虽然不知道谢霁跟卫宇说了什么让府中侍卫放她出了府,但那些侍卫从来只听君叶政的,她出来君叶政肯定也是知情的。 谢霁骑着马在轿子外面,他说:“喝了恢复记忆的药,最近是否想起了些什么。” 凌越研对谢霁毫无保留,玉带钩、鼓岭峰,包括那个中箭的妇人和那颗歪脖子树,一一说了个干净,如果这些都是她的记忆,那蔚县之女的身份就只能是他们伪造的。 那她真正的身份是什么呢,会不会...和那位凌家女有关系,只有这样才能说清楚为何李南楠一行人对她不一样。 她们走的是一条近路,街上没什么人,安静得能听得到谢霁骑马的马蹄声,他清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早说过,小师妹这么聪颖,迟早会猜到的。” 他叫她‘小师妹’?据她所知,凌将军家的小女,曾上临雅山庄拜师,她难道真的就是... “差不多有一年半了,那时我奉师父命令,下山寻回云杉,也就是你的六师姐,与你初见时,你穿着丫鬟服饰,从将军府逃出来。” “逃出来?为什么要逃。”凌越研问。 马车行在路上变得颠簸,看来走的这条近路是还未修缮好的,卫宇在马车的另一侧,虽未说话,但握着缰绳的手微微用力。 “因为一封信,一封名叫月信章的信。” 在谢霁跟凌越研讲这段故事的同一时间,君叶政得到两个消息,他站在窗前,身后躺着明华,救治的人已经换成了方闻。 玉微让人传来消息,鱼儿已经上钩,月信章背后的人就要浮出水面,另一个消息是边疆来的急报,大哥终于按捺不住,集结数位将领在山啸关,其意不言而喻。 第七十一章 马车穿过近路走到了一条有些哄闹的街市,谢霁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凌越研听到。 他说她原叫凌研,是汉卿夫人司文玥之女,凌越研的表姐,当年先皇驾崩之后凌将军怕将军府出事,本想暗中把凌越研送去临雅山庄,但途中遭遇刺客,凌越研昏迷不醒,凌将军为了迷惑对方,让她做了替身,以凌越研的身份进入了临雅山庄。 谢霁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后来君策继位,凌将军自知大限将至,便再次利用你与凌越研长相相似,想让你替她去死,但事情败露,凌越研知晓事情真相,不愿你为其牺牲,于是...” “于是把自己炸死在了城门口。”凌越研接话,之前以身外之人听这段故事,总觉得凌越研是白死了,如今知晓真正的内情,才明白凌越研到底为何这般,左不过是觉得对不起她这位表姐。 “那我又是如何受伤昏迷,醒来之后你们为何不告诉我事情真相。”她追问道,心里不免有些难过,虽不知失忆前的她到底是否真心沦为一个替身,但如今的她是不愿的。 马车停了,外府别院到了,她下车之后没急着进去,而是等着谢霁说下去,比起之前含糊不清的蔚县人身份,她更相信这个身份。 谢霁却不打算继续说下去,指了指凌越研身后,凌越研转身看过去,君叶政正站在门口,谢霁说:“之后的事,让他告诉你。” 卫宇说,君叶政因为先皇之事曾想断臂赎罪;卫宇说,凌家谋逆一案中,君叶政那张边防图根本没起任何作用;谢霁说,君叶政真正动情之人是临雅山庄的小师妹;谢霁说,她真正的名字叫凌研,是死去的汉卿夫人之女。 外府别院门前的烛光很亮,君叶政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衣,或许是因为着急,从东山军营回来之后脱下铠甲便来了这里,他眼神灼灼,凌越研同样的眼神回视。 她很讨厌从别人口中知道一切,但有些事情又不得不让别人来告诉,“君叶政,我能信他吗?”,她在问身后的谢霁,但眼神却是看着君叶政的。 很多事情她都不是很确定,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譬如君叶政的真心,她听过太多版本凌家小女的故事,但没有一次是从君叶政的嘴里说出来,于是她决定,如果今晚君叶政告诉她,她便相信这是最后也是真正的版本。 君叶政朝她伸出了手,她鬼使神差的向前走去,把自己的手安心的放了上去。 谢霁看着两人的背影,冲动的想要上前,被身后的卫宇握刀阻止,“既然谢公子决定按照王爷的方法做,就已经算是放弃王妃了,还望谢公子不要忘了和王爷的约定。” 谢霁瞪了卫宇一眼,眼里是从没有过的冰冷无情,他转身离去,冷声道:“月信章的事我去查,护好她。” 两人来到明华的房间,方闻人虽然平时不靠谱了些,但医术还是得了方神医的真传,方神医这次跑了估计十天半个月找不回来,幸好明华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 “查到了吗?”房间里只有几个戴着面纱的丫鬟,此时在这里肯定是君叶政信得过的人,她没有避讳。 君叶政点了点头,还没有放开凌越研的手,一旁的丫鬟递来一张面纱,君叶政顺手接过,替凌越研戴上。 外面有哄闹声传来,是五小王爷君止意,四王爷带着莫姑姑来得很快,想来就是为了不让五小王爷接近明华,毕竟他年纪小容易传染,且身后下毒手的人说不定想的就是一石二鸟之计。 君叶政轻轻拍了拍凌越研,“我先出去打发了他。” 两人之间很奇怪,明明之前还因为争吵差点和离,这莫名其妙的暧昧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凌越研心里也说不上来,总觉得和君叶政之间的距离稍微近了些,好似没有那么排斥了。 没一会儿他就进来了,后面跟着四王爷,这四王爷和五小王爷好像都很听君叶政的话,凌越研瞧着四王爷脸上的担心不像是装出来的,他是真的担心明华的安危。 四王爷问方闻:“何时能痊愈?” 方闻坐在一边拿着本医书研究,上面记载的不是天花,而是耳鸣症,凌越研的耳鸣症根本没解,老头的药只能压住,一旦断药即刻就会复发。 他漫不经心回道:“只要今晚不再发烧,就会慢慢恢复了。” 三人都松了一口气,四王爷注意到君叶政回来就紧握着凌越研的手,猜想两人之间的别扭是解开了,对君叶政说道:“今晚就让我守着吧,嫂子身体不好,三哥快带她回去,别沾染了病气。” “不,我要留下来。”她不放心,连九公主都不小心中了毒手,万一再有个什么闪失,这么小的明华怎么承受得了。 四王爷有些许的吃惊,他竟不知凌越研这么爱护小明华,遂点了点头:“那这样,上半夜我守着,你们守下半夜。” 虽然凌越研有些不放心,但还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了,轻轻松开君叶政的手,准备去看看九公主。 君叶政反手便拉回了凌越研的手,跟着一起去看九公主,九公主的病发现得及时,莫姑姑的医术也很好,此刻九公主已然醒来。 藤钰看到两人握着的手愣了片刻,想起身被莫姑姑阻拦:“你虽醒了,但依旧得熬过今晚,如若发烧同样性命堪忧。” 凌越研甩开君叶政的手,上前扶了扶藤钰,两人虽是交换了条件,但藤钰差点因为这趟没命,她总归心里还是有些愧疚。 藤钰搭上凌越研的手,“你说话得算数。”,她见两人之间好像不似昨日那般别扭,生怕凌越研反悔。 凌越研点头,她自然会说话算话,但这件事肯定要同君叶政商量的,之前那些女子都是太后送来的,名义上是服侍的宫女,自然想收下就收下,但九公主不一样,若娶,肯定得明媒正娶进王府做侧妃。 不知怎的,一想到以后府里会多一个侧妃,心里就有些不得劲,她看向君叶政,淡淡的一笑。 她此刻迫切想知道的是属于凌研的记忆,两人散步到外府别院的一处废弃的院子,君叶政走在前面,熟门熟路的打开了其中一间房间,房间里还挺干净,陈设极尽奢华。 “这是什么地方?”凌越研问道。 君叶政上前,再次拉起凌越研的手,把她带到一旁的软塌,几个月前她曾趴在这,听他说起亲生母亲的事,今日在同样的地方,他要编造一段困住她的谎言。 他放开她的手,后退坐在之前同样的位置上,桌上虽然没有酒,但茶水都是钱末刚换的,他倒了两杯,递了一杯给凌越研。 凌越研疑惑,接过茶水喝了一口,还是热的。 “我们曾经在这里定情,你说非我不嫁。”他开口道,直直的看着凌越研。 凌越研半躺在软塌上,似笑非笑,半信不信,脑海里似乎出现了那么些画面,那时的她是趴在这榻上的,眉上没有这颗红痣,她抬手摸了摸红痣。 君叶政神情微动,把茶水一饮而尽,拿着手里的杯子摩挲道:“你同她交情不错,她死后,咳...你想去边疆救将军和将军夫人,怎料她们当着你的面惨死在小脚坡,后来因你的容貌实在太像她,君策想要斩草除根,派出皇家暗卫。” 所以画面里那个女人是将军夫人,他母亲的姐姐,“我是被皇家暗卫所伤?可为什么醒后不告诉我这些。” 第七十二章 君叶政握紧了手里的杯子,仿佛下一刻就要把它捏碎,他说:“因为我害怕,害怕你像她一样。”,他偏头看向凌越研:“若你死了,我绝不独活,研儿,故人已逝,即便今后你恢复全部的记忆,也要知道,这世上除了你的家人,你还有我。” 凌越研仔细分辨着君叶政的神情,她看不出半点假意,可她没有这些记忆,那句‘你还有我’,确实温暖了她。 君叶政又淡淡道:“为了不让君策怀疑你的身份,我只好利用胡太妃之死亲自去蔚县,再假意将你从蔚县带回来,并且让季师傅在你眉头上点了这颗红痣。” “你的意思是说这颗红痣是季师傅弄出来的?”凌越研再次摸上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原来是这样,君叶政为了给她一个全新的身份竟做到这个地步。 叮咚叮咚的声音响起,是外面又开始下雨了,君叶政怕她冷,去后面拿了毯子过来,盖在她身上的动作十分温柔,两人对视之间,君叶政情动,大手轻轻拂过她的红痣。 “为何不画红梅花钿。”那是他为她画上的第一道花钿。 凌越研穿的高领衣裳又漏出一块脖颈,只见上面原本淡了些的红痕更加红了,有的还是紫青的,某人还不知道,在书房睡觉之时被占了便宜。 凌越研轻轻推了推君叶政,不让他离得那么近,软绵绵的声音:“我不会。” “呵呵呵~”房间里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凌越研从来没有,不,失忆之后没见过君叶政这样笑,原来他笑起来这么好看。 他起身走到对面的妆奁旁拿起一只画笔,凌越研不禁问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什么都有?” 君叶政坐在凌越研身旁,一只手握住她的肩膀,一只手拿起手帕擦拭上面原本的花钿,然后开始画红梅,画得小心翼翼。 君叶政的眉毛很浓,睫毛也长,鼻梁也高高的,“所以你之前故意装作不理睬我,是怕被皇上发现端倪吗。”,凌越研轻声问道。 因为说话的动作牵动了眉毛,君叶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画歪了,等凌越研不再说话了他才重新开始画。 等了很久君叶政都没说话,直到最后一笔画成,君叶政才放下手中的画笔,却没回答刚刚的话,而是答非所问道:“这里原本是我亲生母亲所住。” 以前他没瞒过她,现在他依旧不打算瞒,于是长久的上半夜,他开始重新说了一遍芜艾长公主和先皇君霖的故事。 君叶政看着熟睡的凌越研,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笑得宠溺:“有那么安眠么,听第一遍你睡着,第二遍还是睡着了。” 凌越研这一觉直接睡了个通天亮,在明华隔壁的偏院腾地一下从床上爬起来,把刚来的李南楠吓得够呛。 还没等凌越研问,李南楠率先开口说:“明华和九公主都没事了,皇上召王爷和四王爷进宫,王爷说准许你在这里住着,绿榴她们随后便到,王爷还让我转告你,明华的康健重要,你心情愉悦更加重要,九公主的事,他会办。” 凌越研想起眉上的红梅花钿,鞋都没来得及穿,走到一旁镜子面前照了照,随后露出笑颜,幸好没睡花了,否则又画不来了。 她拿着画笔,准备跟着描摹一遍,君叶政说九公主的事情他会办是什么意思呢,昨晚睡前告诉了他关于九公主的条件,他当时什么都没说只叫她放心。 凌越研笑意洋洋,虽然没有恢复记忆,但她们现在这样也算是互通心意了吧,至少在知道君叶政没有弑父之后,她可以全心的去待他,即便还未有情,但也是迟早的事,她这样想着。 一直在外府别院住了半个月,明华才完全好转,这半个月来凌越研在不断的练武,自从知道曾经在临雅山庄学武之后,连凝空步都慢慢回忆了起来,总归是学会过的,虽然不够熟练,但也是捡了回来。 李南楠说她以前更喜欢练轻功类的武功,可现在不一样,她看着张小逃从东山军营回来之后武功更加扎实了,羡慕得很,她如今也想练练硬功,最好能有机会上战场。 这些功夫很依赖基本功,基本功要练得扎实,手臂就不免长了些肌肉,绿榴时常叹气,说她以前最害怕的就是手臂和脚脖子变粗,生怕她会后悔,但有什么可后悔的,死去的凌越研就是因为没能力保护自己才会那样惨淡收场。 “王妃,四王妃和五小王爷来了。”杏儿说道。 回营剑入鞘,凌越研从绿榴手中接过手帕擦汗,剜了杏儿一眼,小箱子从后面走来拉走了杏儿。 半月前发生了件不愉快的事情,不是她,而是李南楠和四王爷之间,四王爷向皇上求娶九公主,藤钰虽然没能嫁给君叶政,但成为四王爷的正妃想必远塞国的王上也不会失望。 离两人成亲还有半月,下面的人已经改口叫四王妃了,杏儿不知内情,凌越研回头看了眼远处倚在栏杆处的李南楠,李南楠眼神落寞,肉眼可见的不高兴。 原是因为这位四王爷不知好歹,想要同时娶九公主和李南楠,李南楠不愿意,皇上虽没下明旨,但口头上已经同意,眼看婚期越来越近,李南楠却半分没动静。 凌越研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但李南楠之前说要自己考虑考虑,如今过了半月,婚期在即,依旧还没考虑清楚吗。 “我去更衣,让他们稍等。”凌越研把擦完汗的手帕放在一边。 “叶研姐姐。”还没走,五小王爷就直冲冲跑了进来,九公主藤钰跟在身后,李南楠不愿见这位九公主,率先离开。 藤钰朝李南楠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经过半月的时间,藤钰从上到下俨然已经成为了右京城之人,除了脖子上还戴着的红珠。 凌越研不能直视那串红珠,因为练剑的原因穿得比较贴身,她一边放下衣袖,一边问道:“今日又来干什么来了?” “叶研姐姐又给忘了,昨日答应过藤钰姐姐的,我们今日要去芬园听戏。”五小王爷嘟囔着。 凌越研转了转眼珠,好像记得昨日是说过要去听戏,“我是说要去,没说是今日去啊。” 藤钰似乎对回营剑很感兴趣,直愣愣的盯着凌越研腰间,“今日天气甚好,适合听戏。” 凌越研无奈一笑,这九公主是个玩闹的性子,七皇子三日前已经回了远塞国,过几日会带着嫁妆过来参加婚宴,因为藤钰照顾明华的原因,五小王爷倒是对她另眼相看,于是两个玩性大的人走到一起,就是天天找乐子。 两人自己找就算了,时常带着她一起,半个月的时间带着藤钰玩遍了整个右京城,她这个神秘的王妃也不再神秘,甚至民间开始流传红梅花钿,女子们争相效仿。 凌越研更衣之后就带着两人去了芬园,芬园早早的就准备好,今日天气确实不错,芬园里听戏的也很多,小厮带着她们到了厢房,片刻后进来一个丫鬟。 绿榴认识这丫鬟,是周芸冰的贴身丫鬟,凌越研把戏本子递给藤钰:“想听哪个戏。” 第七十三章 藤钰对听戏很陌生,又把戏本子递给了五小王爷,他拿着翻阅了许久,最后皱着眉头停留在某一页上,“这是什么戏?”,上面有一栏空着,没有名字但标着红色记号。 小厮瞟了一眼,躬身回道:“回禀小王爷,这是我们戏曲班子自己排的戏,不对外开嗓。” 这些个在芬园唱戏的,身上平白都有一股子傲气,仿佛给人上人唱戏自己便成了人上人,千百种规矩在权利面前都没有了规矩,在藤钰极其夸张的用九公主身份镇压之下,芬园各处的戏班子全都换成了这出红记号的没名戏。 刚刚进来的周芸冰贴身丫鬟走上前来,“五小王爷安好,政亲王妃,九公主安好。”,君止意抬手示意她起身,她才起身说道:“我家小姐远远就见到政亲王妃,想邀您一叙。” “你家小姐好大的排面,要政亲王妃亲自去找她。”藤钰酸道,凌越研也皱了皱眉,问道:“你家小姐是?” 那丫鬟的表情得意得跟刚刚说戏曲不对外开嗓的小厮一模一样,“我们小姐是当朝丞相的女儿周芸冰。” 凌越研想幸好李南楠没跟着来,否则看到这么颐指气使的丫鬟指不定掏出身上的短刀吓唬她一下子,丞相的女儿是很尊贵,凌越研莞尔一笑,“那本王妃就去一趟。” 这次出来得突然,没有通知卫宇,李南楠也没跟来,绿榴不放心,上前要阻拦被凌越研阻止:“张小逃在。” 张小逃?绿榴记得出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但小姐的耳力好,说张小逃在就肯定在,她这才放心。 丫鬟带着凌越研穿过长廊,走到最末的一间厢房,四处无人安静得厉害,她可没忘记这位周小姐可是曾经敢当着皇上的面给她下毒,最后那毒还被太后误食。 刚走到门口,里面的门就开了,看周芸冰的脸色有些憔悴,“王妃姐姐。” 姐姐?一上来就暴露了自己的目的,既然这样,她也就开门见山了,“我知晓你见我想说什么,但我只能说,我做不了王爷的主。” 她原本示弱的表情瞬间就变了,着急中带着一股算计,凌越研右耳一动,好似听到有人往这里走,听脚步声大约七八个,都是身体壮硕的男子。 这里虽然没人,但毕竟还是在芬园,大庭广众之下,凌越研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是真的疯了。 人越来越近,绿榴也觉察到不对劲,刚准备转身找人,之前带路的丫鬟变了副面孔,一拳头把绿榴给打晕了。 凌越研反手同样把丫鬟给劈晕了,周芸冰有片刻的震惊,突然把门关上大声呼救了起来:“来人啊,有贼人,王妃娘娘出事了。” 这什么路数,凌越研没看明白,呼了声哨子,张小逃便出现了,凌越研扶起绿榴,这会儿外面的戏曲应该开唱了,周芸冰的呼救没惊动任何人。 七八个大汉往这边赶,张小逃撸了撸袖子已经准备开打,突然凭空出现一位女子,罗裙飘飘,一股玫瑰香气传来,凌越研赶紧捂住鼻子,七八个大汉瞬间晕倒在地。 张小逃站在凌越研身前,十分戒备着,此时芬园里的一个侍卫终于听到动静赶了过来,侍卫正准备叫人,同样闻到那股玫瑰香气,瞬间晕倒在地。 女子戴着面纱,却突然吐出一口血来,她转身看向凌越研,从怀里摸出两颗药丸递过去:“解药。” 张小逃很谨慎,拿过解药自己先吃了,等过了半晌发现没问题才递给凌越研,此地不宜久留,张小逃准备开门找里面的周芸冰算账,凌越研及时阻止:“别开门。”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有当初下毒的本事,怎么可能会想不到后手,即便周芸冰没料到她会武功,但此时闭门不出,无论她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今日只要开了这个门,就跟她脱不了干系。 凌越研凑近张小逃耳语了几句,张小逃随即把地上的绿榴扛起来转身离开,走时盯着那名女子迟疑了片刻,才从后面的栏杆跳了出去。 等看到张小逃离开之后面前自带玫瑰香气的女子才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血,这里闹了这么大动静,芬园又少了个侍卫,很快便会有人来。 她回头看了眼身后依旧紧闭的房门,嘴角一弯,拉过女子便走。 一边走凌越研一边说道:“我知道你是谁,无论待会儿发生何事你都不要出声,现在你就是我的丫鬟绿榴。” 女子没答话,但凌越研知道她会照做,回到厢房以后,女子就隐在身后,这次出来带的人不多,除了藤钰多带了几个丫鬟之外,五小王爷身边就两个侍卫。 所以回来的时候女子就引起了两人的注意,台上已经唱到一半了,这仿佛是个皇上微服私访的戏,那一身墨蓝色穿着的小生扮演的似乎是君叶政,凌越研半笑不笑,心想一点也不像。 台上的众人演得惟妙惟肖,这场戏表面上是演的丫鬟多嘴被皇室听到,小姐为了救丫鬟刺了丫鬟一剑,皇恩不可测,这位小姐祸水东引,害了整个芬园的戏班子被打了一百板子。 难怪说是不对外唱的戏,这一看就是这些戏班子心有怨气,所以才编排这么一出。 “这戏之前确实没看过,但不知怎的,我竟觉得有些眼熟。”五小王爷开口道。 台上又开始唱别的戏了,凌越研没把五小王爷的话听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周芸冰到底想做什么,这芬园的守卫是干什么吃的,都到这会儿了竟还没有发现。 藤钰缓过神来,欲言又止,凌越研知道,他们俩是想问那女子是谁,突然远处开始哄闹起来,有官兵进了芬园,凌越研皱眉,此事不对劲,即便芬园的守卫发现了倒在地上的七八个大汉,也不会立即就去报官。 除非不是因为这件事,那官兵为什么会进来,她回头看了眼戴着面纱的女子,即便戴着面纱,凌越研还是从女子刚出现就认出了她,红羽馆雷芳阁的花魁,凤织织。 所以她才会把人带进来,初见凤织织就觉得她不是俗物,虽不知道凤织织怎么惹上了官兵,但她得把人安全带出芬园,也算还了凤织织刚刚不费一兵一卒帮她脱困的恩情。 “你们听我说。”凌越研刻意压低了声音。 五小王爷对两个侍卫使了眼色,侍卫离得远了些,凌越研才低声继续说:“她是凤织织,具体的事一会儿再跟你们解释,先帮我助她解了眼下的困境。” 五小王爷自然知道凤织织是何人,藤钰也是知道的,说起来她们二人似乎因为那位做三口笛的大哥哥有些渊源,藤钰听到那人是凤织织时却脸色有变。 凌越研还未来得及分辨藤钰的表情为何意,厢房的门就被官兵敲响了,五小王爷的两个侍卫上前开门,其中一个怒吼道:“大胆,九公主和政亲王妃还有我们家小王爷在里面看戏,尔等何人无礼于前。” 为首的官兵听到里面是政亲王妃时脸色变得谄媚,躬身行礼道:“王妃恕罪,卑职是奉谢公子的命令,在此寻一位红羽馆的艺伎。” 谢公子?谢霁?这些官兵是君叶政的人,君叶政为什么要抓凤织织,来不及细想,凌越研正想说话阻止那人进来,一旁的藤钰出乎意料的开了口:“是伍大人吗?进来吧,凤织织就在里面。” 第七十四章 不仅凌越研觉得不可思议,君止意更是惊讶的站了起来,疑惑不解的盯着藤钰,变故来得太快,别说君止意了,连凌越研都没有想到。 外面的官兵破门而入,那位被藤钰叫做伍大人的男子上前对她行礼,随后毫不留情面的吩咐人把凤织织抓了起来,“等等。”,凌越研喊道。 “伍汪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政亲王妃面前无礼!”君止意吼道,随即看向藤钰:“藤钰姐姐,你...” 藤钰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走到伍大人面前:“伍大人,快些派人去看看周小姐,王妃刚刚为难过她,不知此时是否已经性命堪忧。” 原来如此,凌越研本以为经过这半月的相处,三人吃喝玩乐的情谊还是有的,没想到藤钰居然联合周芸冰算计了她一回,五小王爷还是懵的,但她已经想明白了,今日无论是什么结果,只要她去找了周芸冰,她们的目的就达到了,看来藤钰的目标,还是君叶政。 且不说这位九公主是不是在扮猪吃老虎,仅凭她能循着声音就认出这位伍大人,就可见其心思深沉,凌越研悔,半个月的相处,竟没有看出一分一毫。 叫去找周芸冰的人回来禀报,说周芸冰在房间上吊了,幸好发现得及时,还留着一口气,她询问屋外的人,禀报的人说外面没有一个人。 真是好计策,想必晕倒的那几人已经凶多吉少,其中好像还有一个是周芸冰她自己的丫鬟,“为什么?”,凌越研问道,到底为了什么,宁愿牺牲那些人也要设这个局。 要知道其中但凡有一步出了问题,周芸冰很有可能就真的死了,宁愿赔上自己的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藤钰不自觉的摸了下胸前的红珠,她看了眼凤织织,凤织织是个意外,但总归没有乱了计划。 “王妃姐姐,不论你相不相信,之前跟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但我父王指定的人,一直都是朝佳国的政亲王。”不知是不是错觉,藤钰的眼圈竟然有些微红。 五小王爷依旧懵着,听到君叶政才反应了过来,难以置信,“你...你是想嫁给...” “五弟!”凌越研打断了他的话,“走吧,回去。” 君叶政此时应该是在东山军营,她不知道为什么君叶政要让谢霁抓凤织织,但她不能明着反抗君叶政,只能先等君叶政回来再问问情况。 凌越研带着五小王爷头也没回的就走了,留下藤钰站在原地,三人高高兴兴的出来,回去的时候都眉头紧锁。 凌越研在想同藤钰这些天的经历,原来表面上看着多么单纯无害的人,在背后突然戳你脊梁骨的时候是那么痛,她已经把藤钰当做好朋友了,甚至有过想要去劝解李南楠对藤钰放下介怀的想法。 可藤钰似乎也没有错,婚事是皇上的口谕,事后也没有人问藤钰愿不愿意,她也没有问过,她不敢问,她自私的想让君叶政只属于她一个人,事情到如今这个地步,周芸冰上吊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开,君叶政会怎么想,他会不会也认为是她逼着周芸冰上吊的。 “叶研姐姐...”回到外府别院,君止意看着失魂落魄的凌越研,不禁叫她一声。 绿榴已经醒了,连忙上前询问情况,凌越研一声不吭,勉强的对君止意扯出一丝笑意,“五弟你自己去玩吧,我今日练武的时辰还不够,先去一步。” 卫宇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听说王妃今日...”他话说了一半,发现不对劲,同张小逃交换眼神,随即慢吞吞道:“九公主和丞相进了宫。” 五小王爷也大抵理清了来龙去脉,决定进宫替凌越研找回公道。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凌越研一遍又一遍拿着回营剑不断练功,汗如雨下也不在乎,当初君叶政和谢霁同时给这把剑取名为回营剑,那时她不知其意。 如今倒是明白了几分,她的父亲是堂堂开国大将军的弟弟,母亲又是先皇亲封的汉卿夫人,父亲一生都在别人的庇护下,据她所知连边疆都未去过。 想来父亲也是憧憬战场的,否则为什么她会看得懂君叶政书房的那些兵书,定然是父亲小时候就教过她。 天慢慢的黑了,前院亮起了烛火,她还在练功,尽管感觉身体很难受,但手脚好像已经不听使唤,自己都能动似的。 谢霁下午便来了,劝了她几次都没反应,只好坐在院子喝茶等着,毕竟凤织织的事情还是要来解释一下,等天彻底黑了下来,君叶政才一身黑衣静悄悄出现在谢霁身后。 “确定就是她吗?”君叶政眼神盯着还在练武的凌越研,嘴里淡淡开口。 谢霁回头看了一眼,倒了一杯茶放在一旁,君叶政没坐,眉头皱得很高。 “原本以为不会这么快浮出水面,是小师妹的功劳。”谢霁也没想到,半月前李南楠写了一封信投进了月信河,用的是凌越研的名义,这月信章背后的人一直藏得很深,但不知怎的,只要是凌越研的信,必定会有回复。 于是他找人日夜守着那封信,连河底都派了人潜着,终于在今日午后发现端倪,最后找到了凤织织。 “李南楠?她求的什么。”君叶政问道。 谢霁摇头,他没来得及看,月信章被李南楠提前取走了,他的注意力都在凤织织身上,就没去管信中内容,但最近城里风言风语很多,左不过就是和四王爷之间的事。 君叶政叹了叹气,他刚从宫里出来,白天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藤钰在君策面前不依不饶,不知怎的竟让君策下了明旨,让他半月后迎娶九公主和周芸冰。 “大王爷要动了,此时万万不能坏了事,师弟,为了大局着想,这两人你是一定要娶的。”谢霁回头,似笑非笑,“事实上你原本就计划娶她们不是吗?” 谢霁毫不留情,揭开了君叶政的伪装,是的,从赵家女在他生辰上装醉开始,这一步步,都是故意做给远塞国的七皇子看的,就是要让七皇子认为他君叶政是最容易被女人牵绊的。 远塞国王上多么精明的人,只有把棋子放在最有用的位置上,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小师妹知道吗?”谢霁问。 远处练剑的凌越研停了下来,这个距离她是听不到的,但为了保险起见,君叶政还是刻意压低了嗓门,“她永远不会知道。” “王妃没事吧?”小箱子端着治疗耳鸣的药走了过来,凌越研是累得停下的,她用衣袖擦了擦头上的汗,端起药一口喝了,准备继续练剑。 “研儿。”君叶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她回头看过去,焦虑的眉头终于舒散了些。 回营剑入鞘,已经快入秋了,晚上伴着凉风,君叶政把黑色的外袍脱下来搭在凌越研身上,凌越研后退了几步,笑道:“我全身都是汗,小心弄脏了。” 君叶政顺着外袍把凌越研整个人拢在胸前,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笑得温柔:“叶政哥不怕脏。” 凌越研一笑,用手捏了捏君叶政的脸,“不害臊!” “我抱自己的夫人,害什么臊。”君叶政抬眼看小箱子,小箱子红着脸赶紧离开,他顺势抱起凌越研,“走,为夫亲自给夫人沐浴。” “君叶政,你放我下来!” 第七十五章 两人嬉笑着进了房间,自凌越研住进外府别院后,君叶政就没回过王府,两人把这外府别院当成自己的府邸一般。 谢霁一直看着两人,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凌越研刚刚脸上的笑意,是他从未看见过的,也许她现在是真的幸福,纵使为了留着她脸上的笑容,这半年来付出的心血,也算值得。 入夜,两人和衣而睡,凌越研被君叶政从身后抱住,两人心有灵犀,都不想谈那些事,却不得不谈。 她以前讨厌君叶政的野心,但自从明华出事之后她好像慢慢能理解君叶政了,明华是被身边的嬷嬷所害,拿了沾染过天花的物件煮粥,原本是想着等明华好转后再审问嬷嬷,谁知嬷嬷竟然畏罪自尽了,这事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指使。 只不过她想不通的是皇上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他可以容忍凌家余孽在王府,为什么就不能放过跟自己拥有一半血缘的妹妹。 君叶政说:“君策此举不是为了杀明华,是警告。” “警告谁?”难道君策知道他的野心,凌越研偏头,额头蹭到君叶政的嘴角。 君叶政紧紧抱着她不松手,低沉的嗓音,“想安生睡觉就别乱动。”,要不是某人哭闹耍赖,这会儿怕是已经累得动弹不得了。 他状似不经意抚摸她的小腹,算算日子也有半月之久了,怎么半点动静都没有。 “警告四弟。”君叶政说,“四弟回来之后时常与朝中几位大臣私下往来,大哥又手握重兵,君策不得不防。” 用明华来警告君耀,四王爷看重兄弟情谊,又一向同五小王爷交好,皇上用这个方法,是料定四王爷不会袖手旁观。 “君叶政。”凌越研轻声叫道,身后的男人微微使力捏了捏她的小腹,略带不满:“夫君,相公,再不济叶政哥也行,怎的就改不了口,嗯?” 凌越研小脸微红,叫惯了,她是有正事想问的,君策可以为了皇位不顾忌一丝情谊,那他呢,真正到那个时候,他会不会为了那个位置不择手段。 “将来有一日你得到了想要的,你会如何处置君策?”虽不是同父同母,但也是他的兄长。 凌越研有私心,她无力去查凌家谋逆的来龙去脉,也不知晓凌家到底是否清白,但君策一道圣旨就杀了她满门,司文府何其无辜,这样嗜血的人,该杀! 即便背对着凌越研,君叶政也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怒气,仅仅是一个凌研的假身份就能让她满身戾气,若真的知晓了全部,他们还能像如今这样吗? 他神情微动,手上不自觉紧了紧,“你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吗?”。 他没直接回答,凌越研嘴角勉强牵起笑意:“不信。”,说完她转身与君叶政面对面,“你不是也不信吗,否则为什么要强求?” 君叶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把凌越研藏进怀里,眼神晦暗不清,研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谁都没有主动提起藤钰的事,君叶政是不想说,而凌越研是知道说了也无用,她想再好好的躺在君叶政的怀里睡一觉,大抵明日过后,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睡得迷迷蒙蒙之间,她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说,强打起精神呓语了一句:“我想去东山军营看看。” 君叶政也在迷糊着,似睡非睡间胡乱应了声,凌越研带着笑意入睡,她听说书人讲,平常百姓家男耕女织,白头相守乃是常事,但愿有夫君叶政,拾得凌家女不弃。 第二日用完午膳后钱末来找她,递了一块令牌给她,说君叶政有话让他转告,钱末犹犹豫豫半天也没说。 小箱子和绿榴都不禁好奇,她也好奇,把手里的最后一块烟花糕吃进肚子里后问道:“什么话用你思虑这么久,莫不是他还想着休我。” 钱末连忙答话:“自然不是。”,他抠了抠后脑门,耳根子不自觉的微红,才堪堪开口:“王爷说,下朝后觉手腕酸痛,才想起昨夜王妃闹腾,半睡半醒间似听到王妃说想去东山军营,遂送来玉令牌。” 咳咳,凌越研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小箱子和绿榴都憋不住,小声在后面笑了起来,幸得她脸皮子不薄,往身后瞪了一眼,才故作镇定道:“好了我知道,你...走吧。” 钱末连忙转身离开,两只耳朵红得像藤钰脖子上的红珠似的。 凌越研拿过玉令牌,说起来这样的令牌她好像也有两块,准确来说是一块半,她唤小箱子把妆奁下的一个盒子拿过来。 盒子打开里面正好是那两块令牌,张小逃听说钱末送了进东山军营的玉令牌过来,他是因为在军营里跟人起冲突被强行收了玉令牌才回来的,自然屁颠屁颠的过来,想让凌越研带她进去。 恰好看见凌越研正拿着盒子里的另外一块令牌看,他眼神微闪,手里的那块他不认识,但盒子躺着的半块,他再熟悉不过了。 “王妃,听说钱末送了玉令牌过来。” 凌越研把手里镶着金边的令牌重新放回盒子里,拿起腿上的玉令牌,笑道:“怎么,想求我把令牌给你,好让你再跟那黑甲言参将打一架?” 绿榴噗嗤一声笑出来,一听到这个言诺张小逃就生气,脸被气得通红指着绿榴:“笑什么笑,头发长见识短。” “王妃头发更长呢!”绿榴脱口怼道。 “好了。”凌越研在一旁阻止两人,再闹下去就要吵起来了。 她把玉令牌一起放进盒子,之后把盒子交给小箱子放回去,张小逃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盒子。 凌越研笑道:“你可别打歪主意,小心王爷罚你再也不能去军营。” “王妃,谢公子求见。”杏儿从外面进来道。 想必是为了凤织织的事情来的,凌越研起身正准备出去,李南楠突然出现在门口,看神情,或许是考虑清楚了。 “把谢霁带去冷阁,让他稍等我片刻。” 她把人叫了出去,只留李南楠,张小逃前脚走后脚就钻了回来,他只是想偷玉令牌,知道王妃耳力好,蹲在墙角静待两人离开,他本无意偷听,但却庆幸听到了。 李南楠开口便问凌越研:“王妃可知月信章。” 凌越研点了点头,她自然知道,当初在君叶政房间看到那封信之后她可是专门研究过,月信章凭着心意解难,不会轻易回信,但回信必定真实。 李南楠突然提起月信章做什么,她还以为李南楠是为了同四王爷的婚事来的。 “那军印呢?”李南楠又问,这话一问出口一旁的张小逃不淡定了,几次想要跳出来阻止李南楠,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因为凌越研没有记忆,即便有什么怀疑也找不到任何根据,她只是摇了摇头,皱起眉头,对李南楠问这些感到疑惑不解。 李南楠见凌越研一脸无知的表情,就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是有多隐秘,君耀此次回来的真正原因根本不是为了君叶政的生辰,月信章上说四王爷是回来找凌家军印的。 “我决定了,我嫁给他。”李南楠又说道。 凌越研都快被李南楠这跳跃的思维搞懵了,“你想好了,是真心想嫁给他吗?”,她总觉得李南楠话里有话,有什么是不能同她说明白的,即便她不是凌越研,但再怎么也是凌家之女,也是有相同的仇恨。 “不过我有个请求。”李南楠说。 第七十六章 凌越研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想笑,“什么请求?”,她在想李南楠会不会是想要嫁人之后还像牛皮膏药一样跟着她。 李南楠一本正经道:“我会跟他提我的条件,嫁给他之后,我还是要做你的暗卫。” 哈哈哈哈哈,凌越研没忍住,笑弯了腰,李南楠不明所以,愣在那儿。 “哪有做了王爷的侧妃还给人家当暗卫的。”凌越研边笑边说道。 李南楠一脸硬气,“我不管,我会跟他说这是我嫁给他的条件,要是他不愿意,那我便不嫁了。” 凌越研一脸受不了李南楠的表情,不禁想要是君耀听到这么一番话会不会觉得李南楠有病,人都是有向上之心的,也只有这妮子,一根筋,都要成王爷侧妃了还想着日后当暗卫。 见有些时辰了,怕谢霁等得不耐烦,她答应李南楠等君叶政回来之后就同他商量此事便离开了。 李南楠盯着凌越研的背影满脸担忧,明刀易躲暗箭难防,好不容易灭门的事情才过去,又突然出现一个凌家军印,这吃人的右京城,仿佛不把人耗死在里面就不罢休似的。 “你是怎么知道凌家军印的?”张小逃突然从墙根跳出来,吓了李南楠一大跳。 “你居然敢偷听。”李南楠怒道,张小逃表情有些严肃,又问了一遍:“军印的事,你在哪里知道的?” 张小逃原是凌家军,听说他的父亲很受凌将军看重,凌家军印的事或许知情,她很谨慎,“你也知道?”,凌家军除了只听从凌将军号令以外,还认军印。 “这事只有军中内部极少人知晓,你是怎么知道的?”张小逃眉头皱紧,不断追问,定要找到泄密之人才算完。 当年在沙琅城活下来的人只有他和源仲,京中知晓的人也都没了,张小逃敛眉,他是相信源仲的,说他背叛都有可能,源仲定不可能。 李南楠犹豫着要不要说,张小逃已然发怒,飞身逼了过来,李南楠反应快,反身躲开,两人赤手空拳打了起来,论刀或许李南楠能赢得了张小逃,但肉搏一定赢不了。 没一会儿就被张小逃制服,他掐着李南楠的脖子,“再问你一遍,到底是谁跟你说的?” 李南楠看出张小逃的心急,虽不知为什么,但张小逃的为人她还是信得过,张小逃没用大力,她还能勉强开口说话:“月信章,半月前我写了一封信,信中问四王爷接近我有何目的,前日收到回信,说他是想得到凌家军印。” 张小逃放开李南楠,当着她的面正大光明的走进凌越研的房间,取了玉令牌就走,月信章就算真的有那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知道这件事,就连失忆前的王妃也不知情。 他一路风风火火去东山军营找源仲,这样漫天的火气,又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 张小逃走后不久,谢霁带着凌越研也出了外府别院,因为事情机密,只让卫宇随行,她要去见凤织织。 谢霁说凤织织就是月信章背后的人,凌越研是有些不相信的,凤织织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子,就算是会写用毒的手艺,但月信章看似简单,其中包含了多少阴轨密事,就说先皇那件事,如此隐秘她去哪里得知。 没过多久就到了小戒所,小戒所门口不能停马车,于是她们在对面下了车,面前有个茶棚,凌越研一下马车就看到坐在茶棚里的玉微,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玉微双眼含媚的样子即便戴着面纱也能认出来。 玉微同时往这边望了一眼,不是在看凌越研,是在看凌越研身后的谢霁。 君叶政虽然给凌越研编了一个新身份,但玉微的身份却没告诉她,原本以为她是没什么机会再见到玉微了,谢霁走得快了些,抢在凌越研前面打了招呼。 “玉微姑娘。”他这么客气有礼不光是为了在凌越研面前做戏,还是在提醒玉微,不要忘了自己的职责,当年师父培养她只有一个目的,护君叶政一生平安。 凌越研站在谢霁身后回了一个微笑,玉微来这里应该是想去看凤织织吧,当日在王府就能看出两人的关系很好。 但小戒所守卫很严,她微微侧身,隔着谢霁对玉微说道:“你有什么话想让我转告她吗?” 谢霁眉头微皱,背对着凌越研对玉微使了个警告的眼神,玉微自知今日来这里便已经犯了错,但在红羽馆的几年里凤织织很照顾她,她不得不来。 玉微忽略谢霁的眼神,对凌越研行礼道:“深谢王妃,麻烦帮我转告她,我定寻得法子救她出来。” 凌越研稍觉意外,没想到玉微竟然如此坦诚的说了出来,她不禁有些佩服,谢霁在一旁催促她进去,她对玉微点了点头,保证会把话带到。 路走了一半又停下,快到晚膳时间,茶棚里没什么人,街上的人也很少,她回头对玉微说:“小戒所易守难攻,很难闯进去的。” 玉微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淡淡开口:“我曾经跟着两位挚友闯进去还平安出来了,王妃信吗?” 凌越研是不信的,但玉微的神情笃定,一点不像撒谎或者夸大其词,她回了一个微笑,转身进了小戒所。 小戒所里关着很多人,她跟着谢霁一直走,弯弯绕绕的过了几个长廊,在路过一所关着几十人的大牢之后,终于见到了凤织织。 凤织织的手和脚都上了镣铐,身上还有血,她知道审问的时候用些非常手段是很正常的事,但还是免不了心里难受。 “好好问不行吗?非得这样。”她忍不住开口,谢霁表情淡淡的,没回话,偏头让一旁的守卫把门打开。 凤织织听到声音,趴在地上朝这边看了一眼,凌越研脑袋一晃,不知怎的脑中也出现了这么一副画面,两个画面仿佛重合了一般。 谢霁以为凌越研不想进去,清冷的声音开口:“不然回去吧。” 既然来了,肯定是要把事情弄清楚的,况且替玉微带的话也没说,她揉了揉太阳穴,一脚踏了进去。 凤织织看到凌越研时露出了一丝特别的表情,让谢霁捕捉个正着,谢霁之所以带着凌越研过来,就是因为月信章对凌越研的特别,他审来审去凤织织也未说个所以然出来。 “你还是什么都不愿说吗?”谢霁问着地上的凤织织。 当日在王府一见,凤织织的脸就久久在凌越研脑中挥之不去,可谓是风华绝代,此时却趴在地上,脸上血迹斑斑,实在可怜。 谢霁原本以为凤织织还是不会开口,但她却意料之外的说话了,她说:“为了感谢王妃在芬园维护之情,有些话我想单独告诉她。” “别耍花样了,你雷芳阁的丫头们都被我一一抓了起来,就算你不说,用不了多久她们也会吐个干净的。” 凌越研皱眉,回头看着谢霁,谢霁却并不看她,就算凤织织真是月信章背后的人,但月信章犯了哪条法律,要被这么对待。 凤织织带血的嘴角嘲讽一笑,即便是现在这样,竟然也是美的,她说:“那些都是我收留的落魄女子,我说了,我不知道什么是月信章。” 谢霁肉眼可见的生气了,竟不顾凌越研在场,一脚踢在凤织织肚子上,“抓你进来后月信章就没再出现,还说你不知道,十几个丫头的命不想要了是吗。” “谢霁!”凌越研忍不了了,出声喊道,她没想到平时同她谈笑风生的人会突然像变了副模样。 第七十七章 谢霁被这一吼稍微的出了神,想起今日来的目的,恢复清冷的眼神,出了牢房。 带着卫宇离得远了些,这个距离卫宇听不到她们的谈话,但谢霁恐怕就不一样了,凌越研突然轻笑出声,她似乎明白为什么谢霁这么容易就带着她来这一趟。 她虽不知道为什么凤织织会愿意跟她开这个口,但谢霁是明明白白利用了她,她懂,她都懂的,君叶政想要得到那个位置有多难,要付出多少,他让谢霁找月信章无非就是想知道月信章背后到底是怎样在操纵。 如若能像月信章一样知晓万事,上位之路自然轻松不少。 凌越研有些烦躁自己此刻的想法,明明恨透了这种利用,却没办法停下,如果可以为君叶政出点力,她是愿意的。 “王妃,能麻烦您扶我起来吗?”凤织织在地上说道。 凌越研上前扶起她,她倚在牢门上,神情淡然,凌越研不禁问道:“你不怕死?” 凤织织似乎觉得这话很可笑,笑得合不拢嘴,她身上的衣裳坏了,有些地方都看得见里面的皮肤,今日出门凌越研披了件披风,解下来披在了凤织织身上。 “你同他一样善良。”凤织织道。 凌越研微愣,想起一个人,藤钰口中的大哥哥,“当日在王府你说同他没什么情谊,如今看来你对藤钰说谎了。”,若当真没什么情谊,怎会在这种时候还能想起。 “你说他死了,你这样一幅不怕死的模样,是心早已经随他去了。”凌越研又说道。 凤织织咳了咳,或许是姿势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皱起眉头,换了个姿势,嘴里嘟囔着:“真是颗玲珑剔透的心。” 这样的凤织织真的十分惹人怜爱,凌越研在心里已经骂了谢霁千百回,以前因为跟他聊得来还有些微的心动,此时真的庆幸方闻给的软骨春,让她绝了那念想。 “他在江湖上是有名的侠义之士,前几年经常在边塞一带行侠仗义,后来突然就没消息了。”凤织织缓缓开口,说起‘他’时眼里满是星光。 “我家里很穷,为了补贴家用把我卖给了一个杀猪的男人,那男人看着老实,却是个爱赌的,我记得那年边塞刚入冬就下了雪,我被那男人输给了赌坊,他在雪中骑马而来,对我说:姑娘,我带你离开这儿。” 确实是个行侠仗义的性子,凌越研却想着,这位大侠虽然带走了凤织织,可也没给她一个好的未来,让她沦落成了烟花女子。 凤织织言语里没半分怨气,想来比起红羽馆花魁,被赌坊带走更加惨吧。 “月信章,是他建立的吗?”凌越研虽是在问,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大侠有想法,却根本无力施行,可怜一介弱女子,就因为那一句‘带你离开’,奉献了自己的一生。 凤织织点了点头,随后又摇头,她说:“他一直未娶妻,我们原本说好,等今年风调雨顺,他就跟家人说我的存在,带着家人来红羽馆赎我。” “他为什么要建立月信章?”直接娶了凤织织,带着凤织织行侠仗义,过逍遥日子不快活吗? 凤织织顿了半晌,看着凌越研的眼神有些奇怪,她总觉得意味深长,凤织织没回答她的话,而是清了清嗓子,把谢霁要听的话全数吐了出来。 月信章最初确实是那位大侠的想法,但大侠经常失踪,根本没法管理月信章,于是凤织织主动揽下这个摊子,并且以红羽馆雷芳阁为据点,开始了长达数年的规划。 其实说到底,真正管理月信章的人就是凤织织,而那些回复的信却不全然是凤织织,月信章是个庞大的组织,大到朝内,小到街头乞丐,他们也不全然是凤织织的人,更准确的说法,他们就是路人。 所以才会那么久都追踪不到痕迹,因为她们有可能就是身边的人,月信河中信件数百,而那些人都是看着心情回复,除了凌越研的信,虽然很可能回复不及时,但每封必有回复。 凌越研不知道,所以她才会问:“既然这么多人,这么繁杂的关系,为什么你会被抓,他们又是怎么认定你就是月信章背后的人。” 凤织织自然不会告诉凌越研,她只是笑,“月信章在我手里变成了信仰,那些愿意被我驱使的人都不过是希望百姓安居,官场清白,这也是他所期望看到的。” “你们靠什么联系?”谢霁突然走上前问道,把凌越研要问的话打断,凌越研本来想问,他叫什么名字? 凤织织不再说话,即便谢霁在一旁暴跳如雷,她也没再说一句,凌越研起身要离开,凤织织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凌越研上前扶着。 还没等把人扶起来,凤织织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凌越研没来得及躲开,吐了她满手的血,她微微握紧拳头。 谢霁原本暴怒的神情漏出一丝担心,也不再多话,带着凌越研出了小戒所,刚出去凌越研就晕倒了。 周围忙作一团,凌越研自然是假晕,她看到玉微趁乱跑进了小戒所,这也算是她帮凤织织一个忙,凤织织的伤势很重,就算得救,时日应该也不多了。 谢霁抱起凌越研,还没上马车,小戒所里吵吵嚷嚷的声音,是刚刚那座大牢房里的人逃了出来。 砰的一声,假晕的凌越研都下意识跟着震了震,炸了,小戒所炸了,没想到玉微竟然把小戒所给炸了。 这一炸,肯定会惊动了皇宫里的君策,凤织织的事情估计是瞒着君策做的,谢霁把凌越研送回外府别院找了方闻后就急匆匆离开了。 凌越研本就是假晕,还没等方闻把脉自己就先醒了过来,等方闻离开之后,她才把紧握的右手松开,手上还有血,绿柳出去打水了,只见血迹斑斑的手心里,躺着一颗黄豆大小的黑色珠子。 她拿近仔细端详着,上面有个半月的标志,难道这就是联络那些人的东西? “王妃,王爷叫人传信来,让您赶紧去一趟东山军营。”杏儿进来传话,凌越研赶紧把手里的黑珠子收了起来。 杏儿手里拿着玉令牌,她记得钱末不是送了一块过来吗,正想问,李楠楠跟着进来了,说张小逃拿了她的玉令牌怒气冲冲的去了东山军营。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绿柳端着水盆进来,她敷衍的清洗了一下,走到妆奁旁把黑色珠子放进一处带锁的抽屉之后又出了门。 这次她是自己骑的马,卫宇连忙跟上,君叶政不会平白无故来叫她,肯定是出了事。 驾马路过小戒所,门口已经挤满了官兵,有几个她看见过,是君策身边的那条听话的狗,宁远阳的手下。 皇上来了,君叶政想必现在还没得到消息,也不知道玉微有没有成功救出凤织织,路过一段哄闹的街市,她拉着缰绳,稍微慢了些。 卫宇也跟着慢了,“王妃,小戒所的事…” “那所大牢里的关的是什么人?”凌越研反问,若是十恶不赦,放出来后会不会对百姓造成伤害。 卫宇神色慌张,似不想说,是凌越研回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他才开口:“是从凌家谋逆案以来,在民间反抗剧烈的百姓。” “反抗?他们反抗什么?” 很快便走过了街市,马儿又快了起来,卫宇没再说话,但凌越研也能想明白,还能反抗什么,自然是不相信开国大将军谋反,君策是真狠,连百姓都不放过。 第七十八章 听李楠楠说过,东山原本是一片坟场,先皇建立朝佳国以后耗费大量的人力把山头给推平建成军营阵地,养活了数万士兵。 这条路上一直沿着进军营都设了卡,一般人走到最外面就得止步,没拿玉令牌的士兵或者朝中人,最多也只能走到最后一个关卡,这最后守卡的,是由守城军,黑甲和红甲共同坚守,没有玉令牌谁也进不去,哪怕是皇帝。 一路进来看到的士兵都在自己岗位上井然有序,东山能容纳数十万的士兵,场地实在是大,外围还是泥路,两人骑在马上缓缓往前,没一会儿钱末就从里面驾马出来。 他神色很慌张,头上还有些凌乱,看到凌越研仿佛看到救星一般,“王妃,快,王爷快撑不住了。” 嗯?凌越研疑惑,撑不住是什么意思? “受伤了?”她不禁扯起缰绳,加快了速度。 钱末一边带路一边解释道:“张小逃违抗军令,又偷了王妃的玉令牌,进来后同黑甲言诺参将发生争斗,王爷要罚他过烈海。” “烈海是什么?”凌越研问道。 钱末没回,烈海是什么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凌家军,不,银甲兵要反。 三人驾马片刻才到士兵们平时训练的地方,平时大家休息的地方此时却站满了人,为首的其中一个她认识,是源仲。 上次见到源仲还是在阅品酒楼,那时他与黑甲比武,就明显看出他比在临雅山庄时成熟了很多,但身上戾气真的太重了,至少她看见的这几次,源仲脸上就没有笑容。 “他们在做什么?”人山人海的站在那儿,对面与之对抗的是黑甲兵,两方好像是在对峙中,远处有许多守城兵在看戏。 一个军营里有三队士兵,其中两队都是君叶政带着,偏偏此时发生争执的就是这两支队伍,幸好红甲兵被大王爷全数带了出去,否则现在还说不定有多乱。 钱末微微叹了口气,“年九小将军不满王爷处罚张小逃,同言诺参将发生口角,言语中谈论到言诺参将去世的母亲,两方争斗间王爷为了缓和关系帮言诺参将说了两句,源仲副将知道后不悦,于是同年久小将军带着凌...咳,带着银甲兵逼到了王爷的营帐,想让王爷放了张小逃。” 凌越研远远望着,没看到君叶政在哪儿,君叶政平时不怎么跟她说军营里的事情,但黑甲和原来的凌家军现在的银甲兵之间的矛盾是一直存在的。 黑甲兵原来是皇上的亲兵,后来朝中人说皇上手里握着守城兵,该把黑甲兵交出去,原本他们是想撺掇君策把黑甲兵兵权交给四王爷,但自从红甲到了大王爷手里之后君策本就开始忌惮。 所以还不如把兵权交到亲弟弟君叶政手里,凌越研原本以为君策是这样想的,但此时看到这样的场景不禁又有些怀疑,君策把凌家军和黑甲兵放在一起,是否别有深意。 凌越研正准备继续往前走,被卫宇拦着,卫宇微皱眉头,今日之事无论王爷怎么解决都会得罪一方,所以... “钱末,你确定是王爷叫王妃过来的吗?”卫宇厉声问道。 她转身看向钱末,钱末的表情有片刻的愧疚,看来是钱末擅作主张了,“别告诉他我怎么来的,否则你要受皮肉之苦了。” “深谢王妃。”钱末抱拳,这件事王爷不是处理不好,是不管怎么处理都讨不到好,但若是有一个人能代替王爷说话,又能让凌家军听话,非王妃莫属了。 卫宇却拦着凌越研,这趟浑水王妃不能去,军营里的事迟早会传到皇帝耳中,源仲知道王妃真正的身份,肯定会护着王妃,要是被皇帝听到了,免不了又会被怀疑。 但已经到了这里,即便是为了张小逃,她也不会坐视不管,“钱末,你也不想我什么都没做就离开吧。”。 钱末果然上道,上前推开卫宇,两人第一次成了对立面,等凌越研离开了,卫宇才忍不住发脾气,“钱末!不要忘记王妃的命是牺牲了多少人保下来的,你现在把她推出来,你对得起谁!” 一听到牺牲,钱末神情微闪,脑海里一位紫衣女子飘过,牺牲了谁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你也不要忘了,到底谁是你的主子。” 钱末气狠狠瞪了眼卫宇,才转身上前追上凌越研。 凌越研是第一次来军营,这些士兵像人墙似的堵在君叶政所在的营帐外,她根本进不去,简直寸步难行。 直到后来的钱末大声吼了一嗓子:“王妃来了!” 前面的人或许没听见,但周围听到的士兵已经转了身,纷纷传话,人墙才终于从中间缓缓的开了条道,凌越研看到源仲正在跟对面穿着黑甲的男人争得面红耳赤。 王妃来了的声音在士兵里传开了,源仲知道额时候凌越研已经在后面站了有半刻钟,他面色不悦,但还是勉为其难的走了过来。 凌越研不知道钱末为什么觉得叫她来会有用,即便她是王妃,或者是凌越研的表姐,这些军士好像都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王妃怎么来这了?”源仲上前抱拳,眉头皱得紧,一双眼睛要杀人似的,盯着凌越研身后的钱末和卫宇。 卫宇直视着他的眼神倒没在怕的,反而是钱末,可能是心虚,都不敢抬头看源仲。 凌越研忽略他的眼神,往人群里扫了一圈,“我来找张小逃。”,既没说君叶政,也没提到钱末。 源仲自是不肯说张小逃在何处,敷衍道:“这不是王妃该来的地方,还是随卫宇快些回去吧。” 凌越研也无奈,他们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连发生什么事都不愿多说,她回头看了钱末,仿佛在说:不是我不愿意帮君叶政解决麻烦,实在是人微言轻。 本是准备离开的,她来这想必君叶政还不知请,他待在营帐里不愿出来定是有自己的对策,还是赶紧走,不要坏了他的计划。 “等等。”刚刚同源仲争论的黑甲兵叫住了她,源仲挡在凌越研面前,眼含冷意警告,“言诺,我们男人之间的事,别把王妃扯进来。” 这就是那位同张小逃打架还没被君叶政罚的黑甲言诺参将,他个子没有源仲高,但也不算矮,眉目长得也挺好看,脱下铠甲也是一位偏偏公子哥。 只是脸上一副谁都欠他钱的样子,确实不太讨喜,“王爷不愿意出面,那王妃不妨来评评理,他张小逃违反军令在先,出手打我在后,让他过烈海不算严惩吧,怎么就不行了。” 字字句句中好像他自己半点错都没有,没受到惩罚的人反倒耀武扬威起来了。 “可我听说你们是打架,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他打你呢?”且不论两人为什么会打架,打人和被打可是两种情况,难怪这言诺两次跟张小逃发生冲突都没受惩罚,他一直表现出一副被人欺负的样子,自然是占了上乘。 言诺听到凌越研这样说也并不恼,他仿佛胜利在握,胸有成竹,他说:“当时大家都看着,就是他先打的我,我可没动手。” “放你他娘的屁!”身后一人突然冲了过来,直接抡拳打在他后脑门,一瞬间把人都给打懵了。 第七十九章 两边因为这一拳变得更加剑拔弩张,黑甲兵里不知是谁开始挑事,有人甚至拿起了兵器,源仲眼看不对,第一时间护着凌越研,卫宇和钱末也努力护着。 但人多本就纷乱,何况是东山军营,那可是比人堆更加可怕的地方,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人淹死,尽管源仲喊破了嗓子,也没能把两方的怒气熄灭半分。 凌越研就这么被三人夹在人堆里,这时在营帐中的君叶政得到她来东山军营的消息,连忙跑了出来,两人像是心有灵犀似的,明明那么多人的地方,凌越研一眼就看到从营帐里出来的君叶政。 他脸上焦急的表情是真的,凌越研松了一口气,打消了心中的疑虑,谢霁的转变已经让她觉得不可思议,若连君叶政也会利用她,她就真的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突然平地起风,凌越研准备使用凝空步腾到空中,寻一个能说话的机会。 还没等腾起来,君叶政抢先一步利用轻功飞到了她面前,轻轻一拉便把她从人堆里拉了出去,士兵们看到君叶政出现这才纷纷停下。 君叶政把她抱到营帐前的平地上,理了理她凌乱的头发,有些责怪的语气:“怎么没让人通报,对不起研儿,让你搅进了这些腌臜事里。” “故意瞒着想来看看你治军风采,是我唐突了。”钱末诓骗她来的事,她一字未提,但这件事闹这么大,想必也瞒不了多久。 士兵们安静了下来,各个埋着头不说话,只有那几位闹事的人还剑拔弩张愤愤不平着。 “刘晓,朝云...”君叶政连着念了一通人名,冷声道:“自去找胡总兵领罚。” 几个闹事者还有怨气,但还是听了君叶政的话,转身离开。 源仲和被打的言诺还有那位打人的无名氏上前跪在君叶政面前,卫宇和钱末也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心想这些人都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牵扯到了王妃,加上王爷刚刚的语气,事闹大了。 “年九,你身为军中的领导者,不帮着本王分忧就罢了,竟还敢带头打人。”君叶政把凌越研护在身后,凌越研偏了偏头,往那位打人的年九看去。 听钱末之前的口述,好像最开始对张小逃被罚一事不满的就是这位,看上去年龄不大,似乎跟张小逃差不多,但好像是银甲兵中的将军,这可真真的是少年将军。 只不过这位少年将军着实是有些莽撞,好像在外面也没听过姓年的将军,这位将军似乎连东山军营都还没出过,更不要说领兵打仗,那为何会成为凌家军的将军。 “王爷不明是非,明明是言诺挑衅在前,却一味地纵容,难道王爷也如外人一般,看不起我们凌家军吗!?”少年将军不仅少年,说话张嘴就来,丝毫没顾忌。 连源仲都听不下去,用手蹭了蹭他,可越是蹭他好像越生气,最后直接破罐子破摔道:“我不说了,再巧舌如簧也没言诺能说,毕竟他有个唱戏的...” “年九!”源仲呵斥住了少年将军,一旁的言诺倒怒了。 他一双眼睛猩红,抬起头来我见犹怜,“王爷您都听到了吧,卑职人微言轻,皇上命我暂代参将一职也是为了帮助王爷,可如今闹到这个份上,还请王爷革了我的职位,将我发配了去罢。” 原来是皇帝的人,难怪这么有恃无恐,君叶政一直没有表明自己的立场,凌越研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若说他看不起凌家军她肯定是不信的,这些话也不知道是谁传的,必定别有目的。 君叶政平时在府里谈笑风生的,想不到每天有那么多烦心事,这边军营的事一大堆,外面因为她搞出来的小戒所一事他还不知情,遥想到他每日上朝,指不定也是处处受难。 凌越研看不下去了,其实她早就看不下去了,君叶政叮嘱过她别在外人面前使用凝空步,恐遭人怀疑,但刚刚她已经准备好了暴露身份的危险,就是想把这件事情解决。 “不过是受个处罚罢了,犯错就该受罚,别说在军中,连我这个王妃在府里做错事一样要受罚。”凌越研开口。 君叶政微微皱眉,虽不想让凌越研掺和进来,但也尊重她的决定,并未阻止。 源仲一听凌越研的话就知道不对劲,张嘴想要解释,话在嘴边被言诺抢了先,“是啊,犯错受罚不就行了吗,何必搞成现在这样,小年将军还是先叫银甲兵下去操练吧,总不能真的谋反。”,谋反二字咬得极重。 凌越研心里冷笑着,这言诺的嘴是真的贱,她不禁担心他哪天走到街上被人一麻袋狠打一顿。 “言参将所言极是,不仅张小逃要受罚,今日大家一并受罚,王爷和本妃也不例外。”凌越研说道。 言诺罕见的皱了下眉头,君叶政嘴角一弯,偏头看过去,他竟不知她的王妃在处理军事方面还挺有天赋。 黑甲兵中有几人上前开始求情,言诺嘴硬,强撑着反驳:“怎么罚,难不成王妃自己打自己吗,还是说王妃要跟张小逃一起过烈海啊。” 君叶政眼神越来越冷,冷得可怕,言诺身旁的黑甲兵推了推他,或许是因为受了刺激,言诺越来越口不择言,这顶撞王妃的罪可大得很,即便皇上暗里罩着,王爷当真发起怒来一刀砍了他,皇上也是鞭长莫及。 “过...”凌越研原本想说过便过,但被君叶政打断。 他缓缓走到言诺面前,盯了言诺许久,一直到言诺开始心虚不敢看他,他才走开,在人群中转了一圈,“确实都要罚,本王知道你们不睦已久,今日便由本王来领这个罚,从此以后若再发生同样的事,到时不管是谁,都去给我过烈海!” “王爷。”源仲喊了一嘴,虽不知君叶政说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但张小逃现在还在军牢里,他不得不开这个口。 君叶政挥手阻止,“我知道你要为张小逃求情。”,他最终走到凌越研身边停下,眼神炽热,“今日,我来替他过烈海,替诸位,受罚!” “王爷!” “王爷不可!” 四周全是阻拦的声音,凌越研看到钱末的眼睛都红了,甚至掉了几颗眼泪。 她从刚开始进来就想知道,这个叫做烈海的处罚,到底是什么。 “都别说了,我意已决。”君叶政发出最后的命令,转身朝凌越研走去。 他牵起凌越研的手,快入秋了,东山军营又四面透风,她的手有些凉,君叶政一双温暖的大手捂着她的时候,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他说:“让卫宇送你回去。” 君叶政这意思,是不打算让她知道烈海到底是什么,凌越研知道生问是问不出来的,于是点了点头,后又说道:“我想等着张小逃,带他回王府。”毕竟是因为她没藏好玉令牌惹出来的事。 君叶政答应之后就带着源仲他们离开,往营帐的南边去了,凌越研微微皱起眉头,那边看着好像是荒山。 钱末紧跟着君叶政去了,卫宇走过来,欲言又止,她知道君叶政肯定打了招呼不让他说,但卫宇这人吧,相处了这么久她已经了解,最禁不起激,一用君叶政激他就什么都说了。 上次不就是因为担心他家王爷,才会把先皇崩逝的真正原因告诉她,凌越研假意在原地等张小逃,心里已经开始计划怎么激他了。 还没等开口,张小逃先跑了过来,这臭小子实在狼狈,想必这军牢不是个安生地儿,张小逃整个人看起来像乞丐似的,特别是配上嘴角下那条疤,更加像。 第八十章 他神情激动,一秃噜说了,“听说王爷替我去烈海了!那可是当年连凌显都差点失了半点命的地方,我自己去,不用...” “你消停点吧!”卫宇也怒了,着急看凌越研的反应。 她估计脸上没什么反应,但心里已经慌了,那凌显是她的表哥,她虽记不起来什么,但也打听过,听说他常年在边疆驻守,治军谋略方面仅次于凌将军。 这样的人走那个什么烈海都去了半条命,那...... 她连忙掉头,想往南边去,但转念一想,君叶政摆明不想让她去,肯定路上还有人拦着,或者去了也拦不住君叶政,于是她又转身,往东山军营出口去。 她从怀里摸出二两银子,递给旁边刚刚换防的守卫,“麻烦你快马加鞭出去,在街上套个马车回来。”,守卫没接银子,倒是麻溜的去了。 君叶政受了伤,军营肯定是不能待下去,若真的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君叶政再强行骑马回去,必定更加难受。 她就站在门口,等着他出来。 “烈海到底是什么?”她轻声问道,秋风起了,发丝被吹得高高飘起。 张小逃愧疚,低语回道:“那是个九死一生的地方,先皇设立的初衷,是为了处罚那些临阵逃脱的将士。”,他咳了一嗓子,“烈海其实就是火海,把坑挖得极深,然后再一层层的插上密密麻麻的刀剑,刀剑上抹了火油点上火,人要从最底下开始往上爬,军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你过了烈海,犯再大的错也能一笔勾销。” 凌越研握紧了双手,身体不由自主的晃了晃,卫宇在后面轻轻扶住她。 那是什么样的酷刑她光是想想都觉得痛,军营里的刀剑都是极锋利的,即便不被刀剑所伤,一层层的全是火,免不了也会被烧伤,哪怕你武功高强躲过了这两样。 从深坑上来也已经精疲力尽,火烧得刀剑滚烫,烫也得烫伤,怎么都躲不了的,轻功再好面对这样的酷刑也半分施展不开。 风越来越大,天渐渐擦黑也没见有人从里面出来,也不知道小戒所的事怎么样了,套着轿撵的马站在风口上有些不安分,左右动着,像极了凌越研此刻的内心。 “有人过了烈海还能毫发无伤的吗?”她抱着希望,毕竟君叶政的武功了得,即便真的受伤,应该也不会太严重。 而卫宇残忍的说出事实,“除了当年的凌显,没人从里面活着出来。” 她原本想冲动进去找君叶政,可听到卫宇这样说过后硬是停在原地没动,若君叶政能活着走过烈海,知道她如此担心一定会自己出来,要是没有出来.... 她会一直在这等,直到他出来为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军营里响起了入夜换防的哨声,守城军接替白日的黑甲兵,换防后的守城军上前来说,再过一刻钟,军营大门就会关闭,到时候除了圣旨,没人能出得去。 张小逃动摇了,都过了这么久,想必王爷是凶多吉少,要是王爷今日真的死在军营里,王妃定然会受牵连,他嘴巴动了动,“王妃,不然我们...” “王爷!”卫宇叫声慌乱,凌越研抬头看过去,君叶政是被年九和言诺搀扶着出来的。 张小逃和卫宇赶紧上前帮忙,凌越研站在原地,半晌没动静,因为君叶政身上竟还是件新衣裳,他看着她在笑,她勉强想跟着笑,眼神下移,天虽然已经半黑了,但她还是看到,在君叶政走过来的路上,全是血迹。 四人把君叶政带到马车旁,她的面前,君叶政一直看着她,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她想问点什么,但又不知道到底问什么。 两人同时张嘴,“你...” “我...”君叶政想说我没事,一个字都没说全,彻底晕了过去。 几人连忙把人扶上马车,那位出去雇马车的士兵很细心,马车里特意垫了软垫,一路上凌越研都不敢轻易碰他,因为不知道到底哪里有伤。 言诺骑马跟在马车后,一出了东山军营就马不停蹄的进宫找太医,出来的时候发生了小插曲,原本年九也是要跟着的,但门口的侍卫死命拦着。 张小逃才告诉她,原来这位年九小将军是原凌家军中资历最老的年氏一族血脉,因为沾着点皇家关系,朝中人极力劝阻,才不至于在那场谋逆案中死去。 但死罪免了,活罪难堪,君策表面上体恤凌家军,让年九成了少年将军,却是把这位少年将军生生困在了东山军营,非旨不得出。 她原以为这位皇帝至少是有兄弟情谊的,但发生这么多事之后才真正意识到如今高高在上的皇帝,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她看着躺在马车里昏迷不醒的君叶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条路真的很难,有情有义是没法跟泯灭良知相斗的。” 君叶政昏迷了三日都没醒,方闻说是中了火毒,这毒毒性不强,但极难去除,她发了怒,让张小逃跪在院子里,没有她的命令不许起来,大家都以为是因为君叶政。 但只有凌越研自己知道,她是在对自己的无能撒气,若她知道那火油里还要掺毒,即便是硬闯,豁了命出去,她也会拦着这位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不要命的政亲王。 君叶政此举虽然把自己整得半死不活,但好歹起了些作用,听说东山军营里凌家军和黑甲兵和谐了不少,还有那位言诺参将,三日前进宫没能把太医请来,于是卸甲跪于朝阳宫门前。 君策也发了怒,直言要杀了他,他一改在军中示弱的习性,斩了自己一根手指,说从此以后就要效忠新主,还了皇上曾经为母安陵的情分。 小戒所一事又被查了出来,谢霁首当其冲,君策连着一起处理,把谢霁和言诺关进了大戒所。 “王妃,张小逃想见您。”绿榴在外面说道。 “不见。”凌越研冷声回道,手里握着的大手冷冰冰,没了平时的暖意,她走到柜子里又拿了一床棉被盖在君叶政身上。 这几天许多人要见她,连平时从未交谈过的某些大臣的闺中女子都来下了拜帖,为的什么她也知道,她通通都没见,除了四王爷君耀和五小王爷君止意,没人进得来王府。 门外的绿榴迟迟没走,凌越研无奈起身,开门的动作很轻,“让他起来吧。”,跪了足足两日,也是算惩罚够了,经过这一事,今后的他当不再如此莽撞。 绿榴却说:“不是为这事,他说只要王爷能醒,跪多久他都愿意,但有一件事这两日总觉不对劲,想来向王妃禀报。” 凌越研回头看了眼被包得像粽子的君叶政,方闻说去除火毒方以毒攻毒为良策,盖这么厚的被子,这火毒总能被吓跑了吧。 “叫他去偏殿等我。”说完凌越研朝君叶政书房去,君叶政书房里有个密室,她回来之后把重要的东西都放进了密室,其中就有那颗凤织织从嘴里吐出来的小珠子。 说她自私也好,恶毒也罢,为了救出谢霁,保证君叶政不受此牵连,这个节骨眼上,只能把凤织织找出来才能解此困。 她拿着小黑珠子去见张小逃,张小逃想是这两日跪得狠了,连坐在凳子上都弯不下腿,扶着房间里的柱子站着。 第八十一章 张小逃一见到凌越研就又要跪,她单手拉住,说道:“到底有什么事要说。” 张小逃半分没有犹豫,开口就要说,原本是打算跟源仲说的,但发生这个小插曲之后短时间是不能再去东山军营了,但军印一事势必要好好查查,说不定真的还有知道内情的凌家军活着。 话都到嘴边了,外院突然吵闹起来,凌越研回头看过去,杏儿急忙跑来:“王妃不好了,来了一群人把小箱子她们抓起来了,说是奉了圣旨,这会儿已经去王爷的房间了。” “什么?”凌越研连忙往君叶政所住的院子走去,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王府外面的探子竟然没有事先察觉,连钱末都没发现吗?凌越研气急。 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右耳一动便听到来人正是那位已经结仇的宁远阳,这事明显是有备而来,她又转身走到张小逃面前,杏儿还没走,站在身后,凌越研把小黑珠递给张小逃。 “事情突然,很多话来不及讲,这是能找到凤织织的月信章信物,他们有备而来,源仲此时或许也凶多吉少,你拿着它去找凤织织,她肯定能保你安全。”凌越研说道。 其实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凤织织当日看着已经危在旦夕,但眼前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这是月信珠,只能号召月信章内门弟子,找不到凤主的。”杏儿突然在一旁开口。 张小逃愣在原地,凌越研也短暂的懵了片刻,这月信章的影响力还真是大,连王府里都有人。 凌越研来不及细问,只得上前握住杏儿的手,眼神真挚,“杏儿,凤织织说过,月信章的人都希望百姓安居,这次王府遇难,又不知道会牵连多少无辜之人,我求你,带着张小逃去找凤织织。” 杏儿表情淡漠,凌越研以为她不会答应,但她却点了点头,指着王府后院道:“我们从后门的狗洞离开,若王妃平安无事,可到红羽馆之意阁求一道姻缘签,之意会告诉王妃我们的落脚点。” 她已经听到尚管家骂人的声音了,王府的侍卫们都集结了起来,她慌乱的点了点头,转身往前院去了。 卫宇和钱末正在跟宁远阳争执,宁远阳的守城军围在君叶政的房间门口,尚管家死命拦着。 “你想干什么?”凌越研开口,缓步走了过去。 宁远阳一脸邪气,身后是小箱子和绿榴,被守城军抓着,嘴里还塞了布条不准人说话。 她们俩只能急得嗷嗷叫,凌越研往身后看了眼,李南楠呢,好像从昨天开始就没看到了,宁远阳跟着凌越研的眼神晃了一圈,随即说道:“王妃在找四王妃吧,皇上圣旨刚下,四王爷护国有功,特赐李家二小姐李南楠为四王爷正妃,明日便大婚。” 凌越研皱起眉头,什么意思?不是侧妃是正妃?宁远阳此时故意说这个心里憋着什么坏。 身后的钱末突然激动了起来,狠狠的撂下一句:“叛徒!当日就该把她杀了!” “钱末!”卫宇急忙阻止,生怕钱末突然把紫蝉的事拿出来说。 凌越研听在耳里,却不太相信李南楠会真的因为一个正妃之位背叛她,当日太后中毒她被关进大牢的时候,李南楠出手杀侍卫,可是冒着生命危险。 这样的人会背叛,她不相信,稍微稳了稳心神,她说道:“宁统领这样闯进王府是不是不太好,请问到底有何贵干,还绑了我家丫鬟。” 卫宇悄悄从一旁上前,把手里的圣旨递给凌越研,她拿起迅速看了看,上面说君叶政有意利用小戒所一事挑起右京城之乱,想联合大王爷里应外合谋得皇位。 大王爷?凌越研侧身问卫宇:“什么意思?” 卫宇正准备解释,被宁远阳抢了先,他神色悠闲,仿佛觉得自己是个算命大师般,当初就说君叶政这么嚣张迟早出事,今日不就应验了。 宁远阳说:“大王爷举兵造反,已经从山啸关出发,盘踞羊城,直逼我右京城了。” 大王爷举兵造反跟君叶政有什么关系,等等,大王爷造反,身为大王爷的亲弟弟四王爷君耀却被赐婚,圣眷正浓。 这该死的君耀!“可恶!”凌越研不禁喊了一嗓子,绿榴说张小逃有不对劲的事要同她说,大概就是关于四王爷的事了。 这几日除了五小王爷,她就放了君耀进来,那是因为平日里君耀表现得比谁都重感情,特别是明华那件事,她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明华的事不光是皇上。 想想的确有些不对劲,当日君耀表现得那么积极,还亲自带着莫姑姑去外府别院,只是有些心疼君叶政,那日还跟她说皇上是在警告君耀,这分明就是联起手来演了一出戏。 “王府要硬拼的话你讨不到好果子吃,同皇上讲,我要见他。”凌越研道。 “王妃不可!”卫宇急忙阻止。 身后尚管家还在闹着,绿榴和小箱子也使劲挣扎,还有突然不见的李南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宁远阳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挥手撤了君叶政门前的守城军,略带得意道:“皇上说,王妃长了一副好皮相,连性子都跟某人很像,所以一定会求见。” 卫宇还想上前拦,被钱末拉住,这时候只有王妃能救王爷了,虽然很自私,但他希望王妃进宫。 “王妃请吧。”宁远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门外连马车都准备好了,果然是冲着她来的,她回头看着还被捂着嘴的绿榴和小箱子,“既然我跟你们走了,就先把她俩留在府里再说吧。” “那可不行。”,宁远阳说完还故意上前十分恶心的摸了摸小箱子的脸,“她们可是皇上的筹码,王爷不能抓,只能先委屈两位小姑娘了。” 筹码是什么意思?凌越研心事重重的上了马车,走到一半又开始担心起了君叶政,王府现在连个主事的都没有,到时候若又有上门抓人的怎么办。 她掀开轿帘:“宁统领。” 宁远阳驾马上前,凌越研看了眼外面的街道,这里离丞相府很近,之前陪着藤钰满街乱转的时候来过这里。 “前面有家芋泥糕点摊,本王妃有些饿了。” 宁远阳笑了,吩咐车夫停下,揶揄道:“王妃别想着拖延时间了,但凡挨着谋逆的边儿,皇上都不会轻易放过的。” 幸好今日糕点摊在,一个侍卫上前准备买糕,凌越研又道:“每个口味搭配出的味道都不一样,本妃要自己下去挑。” 宁远阳皱眉,担心她耍花招,往四周看了看,没什么奇怪的人,想着摊位又不远能发生什么,于是便应了。 凌越研走到摊位面前,摆摊的是个男人,男人一眼就认出了凌越研,当日街上有人闹事,他的小摊被人推翻,是凌越研和藤钰帮了他,还给了修摊的钱。 凌越研抱着侥幸心,若他能认出来,就拜托他传个信,没想到真的认出来了,她对他使了使眼色。 当日出来时没表明身份,又掩了眉上的红梅花钿,摊贩不知道她是政亲王妃,看着那么多的官兵还以为凌越研是犯了什么事情。 凌越研大声要着芋泥糕,又吩咐了几句要什么口味,等摊贩开始打包的时候她才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去丞相府,找周芸冰,让她入府照顾叶政。” 摊贩皱起眉头,一时有点懵,把手里的芋泥糕递给凌越研,正想问她在说什么,凌越研塞给他一块玉佩。 第八十二章 那是凌越研一直带着的玉佩,卖了换钱能买上百个这样的摊,等摊贩反应过来想还时已经晚了,凌越研上了马车往皇宫而去。 她没心情吃东西,芋泥糕拿在手里都塌了,也不知道摊贩有没有听到她说话,她说得隐晦,也没提王府,君叶政此时还未醒,身边没个得力的人照顾不行。 凌越研心里虽然不愿,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此次入宫不知道皇上究竟想干什么,但她已经做好了打算,把凌研身份说出来,能不能换得王府安宁? 此时多么希望藤钰还是那个藤钰,可事情出了这么久,藤钰连面都没漏,想来实在滑稽可笑,只不过是一起玩闹的情谊,自己又在期待什么呢? 马车停了,凌越研拿着手里的芋泥糕下了马车,这里不是皇宫大门,是那些宫人出宫采买时经过的偏门,“这是什么意思?” 宁远阳有些不耐烦,解释道:“这是皇上的吩咐,王妃请吧。” 即便是侧妃,也没有走偏门的道理,她还想争论几句,但想到王府还等着她来救呢,便忍气吞声走了过去。 从偏门进去还要走很长的宫道,之后会路过侍卫所,再穿过冷宫,才能见到朝阳宫的屋顶。 走了许久,穿过侍卫所时她听到假山后有吵闹声,仿佛是有人正在受欺负,听着声音有点耳熟。 “等等。” 宁远阳彻底不耐烦了,“王妃快点的吧,别磨蹭了。”,一边说一边走,半分不停下。 可他不停下有什么用,凌越研自己停下了就行,这声音太熟了,她必定在哪儿听过,她走到假山旁,透过洞口看到一群侍卫正围着一个侍卫。 那侍卫蹲在地上,看着实在软弱可欺,那群人一直在骂着‘软蛋’‘没用’等词。 其中一人更是下作到开始脱裤子,准备撒尿在其头上,“大胆!”,凌越研出声阻止。 那群侍卫一听是个女的,吓得连忙四处逃了,换平时她肯定找人把这些侍卫抓起来好好教训一通,但今日她自身难保。 她走到侍卫面前,果然眼熟,这不是当日在大牢里挟持她的那个侍卫又是谁,卫宇好像说他叫冲一。 她后来了解过,冲杨家的人,冲杨家因为在春日猎上谈论凌将军被皇上罚了,早已没落,所以当日卫宇才三缄其口,不想让这位冲杨家的后人被皇上发现。 “你为什么要来宫里当侍卫?”凌越研问道。 换平时宁远阳早就怒了,生拉也会把凌越研拉走,但今天不一样,皇上特地交代了,人要好好带过去。 冲一一声不吭,埋着头连抬起来的勇气都没有,哪里还有当初挟持她的胆量。 “本妃记得当日同你说,要对自己做的决定果断些,今日遭受这般待遇,是否又是在哪个决策上犹豫了。” 冲一这才缓缓抬起头,没想到还能再次见到王妃,凌越研看在眼里,心里止不住的心疼,不知道这胆小的侍卫到底遭遇了什么,眼里连光都没有了,黯淡不清,实在可怜。 宁远阳催了,听语气要是再不走恐怕真得被绑了,于是她弯腰拍了拍冲一的肩膀,随后把手里的芋泥糕递给了他:“吃吧,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不如反抗试试,就算打不过,也总比一直挨打强。” 凌越研说完便离开了,没有看到因为那碗芋泥糕,胆小得连刀都拿不稳的小侍卫眼里,重新燃起了光。 宁远阳没有带她去朝阳宫,也没去执政殿,而是来到了冷宫隔壁的一座宫殿,“离宫。”,凌越研念叨着,好悲伤的名字。 故事仿佛重演了一遍,再次走到离宫外,凌越研却没了以前的记忆,若是能想起,她或许宁死也不会再走进这座宫殿。 大门打开,里面站着的人依旧是一身黄袍的君策,这次的君策是面对着凌越研的,他笑得让人胆寒。 宁远阳转身把大门关上,这里又只剩下两人,君策说:“王妃可安好?” 这样假的嘘寒问暖,也只有这位皇帝能做得出来,凌越研行了行礼,点头示意,“皇上万安。” 君策淡然一笑,转身看向枯河那边,眼神不断往冷宫方向瞟,“王妃没来过这儿吧,隔壁是冷宫,皇帝弃妃所住之处。” 她确实没来过,也往那边看了一眼,宫墙深深万般萧条,这就是成为皇帝女人的下场,她记得卫宇同她讲过,先皇后妃很少,基本都赔了葬,冷宫常年都是空的。 秋风微起,却听到从冷宫里传来了歌声,歌声里没有半分幽怨与嫉恨,竟然还有些洒脱之意。 特别是最后两句:去罢去罢,妾爱白鸽不爱家。 凌越研站在君策身侧,明显的看到君策因为这两句话神色微变,眼神还有那么一瞬间的失落,白鸽意味着自由,家指的是皇宫,这位女子放声高歌,语气却并不是像歌词里那般真的向往外面的自由,好似就是单纯的在发泄一般。 唱歌的女子听着年龄不大,应该不是先皇的妃子,她略微思索,试探着开口:“这位唱歌的女子,是皇上的妃子吗?” 君策转身看向凌越研,笑得别有深意,没回答她的问题,直接进入正题:“朕不是无情之人,叶政是朕的亲弟,母后也不会允许我们自相残杀。” “那皇上让宁远阳来王府是何意?”凌越研直觉,这件事情透着古怪,但就是想不通哪里有古怪。 歌声又响起了,君策偏头看了过去,嘴里说着:“想跟王妃做个交易。” “我?”凌越研疑惑,有什么是她能做的,朝上虽有女臣子,但大多都是府里荫封得来。 即便真的要为国效力,她也做不得什么,“有什么是我能帮到皇上的吗?”凌越研又问。 君策轻笑出声,声音里竟带着丝嘲讽之意,但又有些意味深长,他说:“朕要你带兵出征,平了红甲兵。” 凌越研彻底懵了,要不是这话是君策说出来的,她铁定以为对面的人是个疯子,不,她觉得君策就是个疯子。 “皇上怕不是在说笑,且不说我只是一介女子,就说这带兵打仗的经验,我也是一点没有的。”即便有,也不能这么草率,在这冷冰冰的宫殿里任命吧。 君策缓缓转身,直直的盯着她眉上的红梅花钿看,表情耐人寻味,“有何做不得,我朝并没有不让女子带兵打仗的规矩。” 君策这一步凌越研实在是看不懂了,难道朝中连带兵打仗的人都没有吗,想一想好像还真没有,君策铁定不放心四王爷,朝中武将大都老得走不动路了,年轻的都曾是凌将军的麾下,但凡有点出息的都没了,君叶政又在此时受了伤。 他这是自己把路给断了,君策一直盯着凌越研的脸,继续说道:“其实是四弟来向朕通风报信,但他说的每一句话朕都不相信,朕相信叶政,却被眼下的局势所困,不得已用此方法找你来。” “可我...”凌越研继续推辞,却被君策无情打断。 “因为你这张脸,你不用会武,甚至不用熟读兵法,只要你带着这张脸号召凌家军,他们就会唯你是从。”君策说道。 原来如此,他是想用凌家军,他知道现今没人能号令凌家军,连君叶政也不行,所以才会找上她,不,找上她这张脸。 君策说:“我要你告诉七万凌家军,你的名字叫凌越研,当日被我逼死的只是个替身。” 第八十三章 “那他们若是问我为何还要替你卖命呢?”凌越研笑道,实在可笑,堂堂一国皇帝,却要偷偷摸摸的利用女人。 君策只是别有深意的看着她,仿佛在告诉她:怎么骗过凌家军是你的事,我只负责让你心甘情愿去卖命。 看这情况,今日她要是不答应,被抓起来的绿榴和小箱子就是第一个送命的,她终于能完全理解君叶政为何要抢这皇位,朝佳国在这样的人手里,迟早颓败。 他的计划很完美,只要她能成功劝服凌家军出兵,王府会安然无恙,小戒所一事他也不会追究,还会下旨恩赦凌家旧人,从此以后小箱子她们便能自由出行,不会再被困在王府。 但她依旧没松口,君策十分有耐心,开出了他自以为凌越研无法拒绝的条件,他说:“等战事结束,朕会下一道圣旨,别说蔚县了,即便把整个朝佳国翻个底朝天,也帮王妃找到家人。” 君叶政把她的身份做得很真,真到让面前这位皇帝深信不疑,或许还真能找到她所谓的家人也说不定,左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使的手段。 君策的确十分擅长利用人心软弱的一面,言诺不也是因为君策为其母安陵,才会对他忠心耿耿吗,现下眼看黑甲兵不听话了,这位英明的皇帝又想故技重施在她身上。 “为何不用黑甲兵?”黑甲兵也是骁勇善战的,况且还曾经是君策亲自带的,自然要多信上几分。 君策眼神飘忽,看着冷宫的方向却又不是在看冷宫,仿佛想起了久远的事情,嘴角勾起一丝淡漠的笑意,他说:“这便是父皇他老人家留下来的烂摊子。” 先皇治兵有策是广为人知的,大家都说正是因为这样才能建立朝佳国,在君策的眼里,却说这是烂摊子。 他解释道:“先皇为了制衡,把黑甲兵给了朕,却把更加勇猛的红甲兵给了四弟,四弟从小便偏重武学,红甲兵在他手上可谓是战无不胜。” 难怪君策会把红甲兵从君耀手里夺过来交给了大王爷,他还是从心底里忌惮这位四王爷的,只是没想到一向有勇无谋的大王爷真的会带兵造反。 “所以红甲专克黑甲,即便有个足智多谋的将才,想要取胜也必定付出比平常军队十倍的代价。” 君策不像在说谎,如今军中除了黑甲和凌家军,就只有守城军,但守城军轻易不出,一出便是国破了。 她翻阅过军报,凌家军曾经可是能和芜艾国昊勇军相抗的,多么骁勇自是不必说,却唯一有个缺点,就是认主子,她虽不知道当年身为凌家军的主将,她的姨父到底是如何被红甲兵杀死的,但定然不是正大光明的对战。 君策一直在说,谈了朝中局势,谈了国家大义,说得最多的,是死去的凌越研之过往,或许是怕她在军中露怯,又或许是想用君叶政和凌越研的过往引她发妒。 他说凌越研是个活泼跳脱的性子,从小便喜欢君叶政,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示爱,右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说她十分孟浪,钻狗洞,偷东西,当街与李家二小姐打架。 不得不说君策是个利用感情的好手,她的确有些吃味,即便君叶政说过他只对她动情,但她这位表妹如此高调示爱,仿佛君叶政已是囊中之物,若表妹知道自己死后表姐与心爱之人在一起了,是否伤怀。 她被君策秘密送出了宫,极少人知道她今日进了宫,更是没有人知道她们到底谈了什么,只知道凌越研出来之后片刻所有人都被放了,但王妃却不知所踪。 有人谣传,说她跟当年的凌越研一样,为了保全自己献身于皇帝,被皇帝给藏进了后宫;还有人说她自知王府败落,跟着谢霁私奔了,因为跟着消失的除了她,还有谢霁。 而此时被议论纷纷的正主,正扮了男装在红羽馆等着之意阁开门,她像杏儿所说的那样,花了一百两银子求一道之意阁的姻缘签。 “你为何要向皇上讨要言诺。”对面喝酒的人问道,正是跟着她一起失踪的谢霁。 君策要她在得胜之前不准跟任何人联系,为了不让军中之人泄露,自出征之前她都以年九的谋士自居,即便是在征战期间也不让她跟京中任何一人联系,包括君叶政。 她懂得,但凡京中有人知晓,就有传出去的可能,堂堂朝佳国让一个女人领军打仗,这个皇帝丢不起脸。 她拿起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红羽馆外欢声笑语,莺歌燕舞,她眼神浑浊,满心满眼都是君叶政,也不知道到底醒了没有,这几日来她都在这里等着之意阁开门,军营都还未去,君策已经开始催了。 “言诺此人虽然品性有损,但在军事方面很有一套。”她回着谢霁的话,眼睛依旧紧紧盯着楼上的之意阁,有消息说之意出外雅游,今日必回。 谢霁仿佛对言诺此人不屑一顾,脸上尽显嘲讽之意,凌越研偏头看了一眼,淡淡道:“你既自愿跟着我,就得都听我的,别把你在小戒所里那套拿出来现眼。” 凌越研话里有怨气,谢霁自是听得出来,倒也不介意,生生受着。 君策给了她一个令牌,说是在京之人除了跟皇室沾边的,通通可以随意调取,她原本去牢里就是找言诺的,谢霁却非要跟着,跟着也好,虽然看不上他对待凤织织的暴行,但好歹是个可信之人。 “之意阁开馆,求签者定金十两,姻缘签不挂,三签之后闭门,谢客~”楼上一穿着打扮艳俗的男子捏着嗓子说道。 隔壁桌喝酒的浪子抱着怀里的小娘子,和对面同行的人谈笑着,正问道:“每次之意阁的姻缘签都是重头戏,这回怎么不挂?” 同行的男人自是不知,也疑惑着,坐在男人身上的小娘子倒是轻声笑了笑,略带吃醋的语气,“公子美人在怀,还想着那姻缘签,人都说之意的姻缘签牵的必定是有缘人,公子莫不是嫌弃楚楚,要去寻有缘人了。” 说话间大腿不断往男子身上蹭,男子嬉笑,大手制止了她,依旧追问着:“楚楚姑娘跟之意熟,定是知情的啊?” 楚楚只是笑着敷衍,却半分也不透露,凌越研状似无意往那男人身上看了一眼,用极轻的声音问旁边的谢霁,“谁的人?” 那男子虽装作浪荡样,但刚刚身上女子蹭他的时候,他明显有些紧张,那腰间藏着刀,谁来寻花问柳还带刀的? 谢霁看都没有往那边看,反倒瞟了一眼对面楼上的微雨阁,微雨阁和雷芳阁同时大门紧闭,凌越研没告诉他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但他猜肯定是有玉微的下落。 “四王爷暗中已经开始笼络朝臣有所行动,应该是他的人。”谢霁回道。 从之意阁旁边的楼梯下来一女子,女子戴着面纱,手里拿着凌越研之前付的一百两银子,“我们家姑娘说,若您能答对她一个问题,这道姻缘签便免费赠予你。” 女子把一百两银子放在桌上,四周来了些看热闹的,凌越研虽是扮了男装,但还是禁不起这些人死盯着,总会被人看出些什么,不过这样一来倒是遮挡了隔壁桌人的视线。 “什么问题?”她问道。 女子指着桌上的银子道:“便是这银子的‘银’,若以此字再行组词,姑娘可有解?” 大家议论纷纷,疑惑声众多,这算什么问题,若是光组词来说,银字开头的就多了,谁知道之意阁想要哪个词。 第八十四章 凌越研却心知肚明,莞尔一笑:“银杏。” 众人都猜女子一定会说是错误答案,然后收回一百两,岂料面纱女子点头道:“恭喜姑娘,回答正确。” 有人忍不住问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一嘴我一嘴的猜着,凌越研趁此机会对谢霁使了个眼色,谢霁起身把凌越研整个人都遮住,再坐下时除了桌上的银子还在,凌越研和那女子都不见了。 隔壁桌的人立马变了脸色,起身要往楼上去,谢霁悠哉的喝着酒,这之意阁向来一次只招待一位客人,烟花之地,防止这些个硬闯的自然有一手。 凌越研已经跟着那名女子进了之意阁,刚进去大门就被关上,之意阁不像她想象中的样子,原本以为烟花之地,自然是纱裙红衣,可这之意阁内的陈设,却有些诗书人的味道。 房间里摆着许多架子,架子上放的大多都是诗词歌赋,还有些小曲儿,一直走到最里面,一股檀香飘来,她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放心,香里干净着呢。”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这声音听着可不像红羽馆里那些女子莺莺燕燕,有些良家女子小来俏的味道。 带路的已经离开,凌越研右耳微动,此时整个之意阁就她们二人在,她警惕着,依旧不敢放开了呼吸。 “坐。”之意缓缓从屏风后走出来,凌越研跟着坐下,桌上摆着几个放着签的小筒,确实是算命的器物。 她一直在观察桌上摆的物件儿,直到之意坐在她的对面,她才抬头看过去,这一看便惊住,“杏儿!?”,她不禁喊出口。 只见面前的人跟杏儿长着同样的脸,她只是一时震惊,待稍稍反应过来才觉不对,杏儿一直在王府做事,怎么可能有时间来当花魁,她稍微冷静了些。 之意一直含笑看着凌越研,听到她惊讶出声笑意加深,面前的桌子设计得很特别,有些像赌坊里的画盘似的,一格一格的还分了层,她伸出手从桌上的某处抽出一个小盒子。 从盒子里拿出一张小纸条,“旁观者清。”,她喃喃念道。 凌越研不信这些东西,自然没把那句话听进去,直接进入正题问道:“是杏儿要我来找你,说你会告诉我她们在哪儿。” “将军府。”之意也很干脆。 “哪个将军府?”凌越研问道,问出才觉自己傻了,这右京城还有几个将军府,不就是凌将军府吗。 之意依旧一脸笑意盈盈,杏儿长得一般,但明明是一样的脸,她却觉得之意要好看些。 她片刻也不耽误,起身就要走,之意却表现得有些意外,忙出声问道:“你对我的容貌没有疑问?” 凌越研站着,连头都没有回,她有疑问,但之意阁弄得这么神秘,她即便问或许也问不出什么,还不如找到张小逃他们直接问杏儿来得实在。 她摇了摇头,快走出之意阁时身后再次响起说话声,之意说:“你求的姻缘签,解为‘旁观者清’四字,若得有缘人,当谨记此话。” 凌越研只当听着,左耳进右耳便出了,她着急找到张小逃,君策一直催她,若再没有行动,王府该有麻烦了。 跟踪的两人已经被谢霁甩开,谢霁跟着一路到了将军府,眉头微皱,紧紧瞧着凌越研的反应,好像已经很久没喝那药了,会不会想起些什么。 凌越研心里只是着急找人,并未有丝毫的异样,将军府早就成了一处荒废的旧宅,她走到一处院落悄声喊道:“张小逃?” 突然对面的门里传来异响,凌越研正准备上前,被谢霁阻止,烧得一干二净的将军府怎么会有如此完好无损的门,他皱着眉头四处看了眼,这里原本应该是凌越研的兄长凌显的院子。 “当心有诈。”谢霁提醒道。 凌越研也察觉到不对了,若里面真的是张小逃,早都屁颠屁颠的跑出来了,怎会一声不吭。 “王妃!”从身后传来张小逃的声音,她转身望去,张小逃果然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身后跟着杏儿和玉微。 玉微看到谢霁有些惊讶,脚步顿了顿,没敢上前,就站在院外,谢霁看凌越研的注意力都在张小逃身上,于是转身出了院子。 “王妃,街上那些人说您跟谢公子私奔,我还当是他们胡说,如今看你们真的在一起,你可不能扔下王爷不管啊。”张小逃一脸着急,惹得凌越研想笑。 她没过多解释,而是看向一旁的杏儿道:“之意阁的之意,是你的姐姐?”,只有姐妹才能长得如此相像吧,比如她和那位死去的凌越研。 杏儿先行了礼,才点头道:“是姐姐,我们是一起加入月信章的。” 玉微从外面进来,神色好像有些难看,她让几人先去隔壁院里,凤织织还不能下地行走,凌越研特意往谢霁那边看了一眼,刚刚明明看到他同玉微说话了。 虽然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但凤织织是他伤的,此时定然不会让他出现,于是她走到谢霁面前:“你不如替我回趟王府,看看君叶政醒没,顺便让尚管家帮我在君叶政的书房取一样东西。” 很明显的支开他,但她确实是要去王府拿玉令牌的,她有皇上的令牌可以进东山军营,可张小逃进不去。 “什么东西?”谢霁问。 “你只要跟尚管家说东西在君叶政书房里,是个小盒子,他就能明白。”凌越研说得隐晦,但尚管家一定知道,她总归是不能全信谢霁,那个密室的存在,越少人知道越好。 等谢霁离开之后,几人才去隔壁院里找凤织织,这两处院子好像都有重新修缮过的痕迹,虽然还是很破,但也能遮风挡雨了。 “隔壁院子是住了什么人吗?”凌越研问道,她分明听到那间房间里有声响,住在叛臣府里,倒是有些胆色,不怕君策哪天兴致来了往这散散步。 杏儿伸手推开面前的门,接着淡淡说道:“月信章不仅只是答疑解惑,帮着藏人,毁尸灭迹的事,只要情有可原,也是做得的。” 杏儿没说明,但她大概理解,这里成了她们暂时的落脚点,隔壁院子住的人,是别人所求要藏的人,虽然有些好奇,但却并不想知道,她赶时间。 凤织织躺在床上,看着实在虚弱,但玉微说之意阁里有保命的丹药,捡回了一条命,幸好是救活了,凌越研庆幸着,若真的死了,她还不知道以后怎么跟谢霁相处。 她让张小逃把小黑珠拿出来,递到了凤织织面前,凤织织被玉微扶起,倚在床头,接过了小黑珠。 “本想用这个威胁你进宫,好让皇上别再为难王府,但现在不需要了。”凌越研道,皇上要的本来就不是什么月信章,是替罪羊罢了。 她好像天生就是用来替代的,人家生前要替其受苦,死了还要替其上战场。 “不需要了?什么意思?王爷不救了吗,难道王爷他......”张小逃咋咋呼呼。 以前没见这小子这么关心君叶政,这会儿倒是忙着担心,她偏头白了他一眼,张小逃才噤声。 凤织织脸色苍白没有血色,看着小黑珠若有所思,“原本想着我死了,你是最合适拥有它的人,现在看倒不是了。” 凤织织的话乍听没什么,她如今能活自然就不用把月信章交到别人手里,但细细琢磨之下,倒觉得此话另有深意。 第八十五章 现下东西还了,人也找到了,她该走了。 凤织织又叫住她,“王妃,你不是孤身一人。” 凌越研疑惑不解,眉头微皱,不知其意,本想问问清楚,但转念一想或许凤织织是知道她眼下的困境,想安慰她罢了,于是牵起笑意点了点头,“谢谢。” 说完就带着张小逃走了,她的目的很明确,什么都没多问,也没管杏儿,若她想回王府,自己便能回去,凌越研现在要做的,是赶紧解决凌家军出兵一事。 “王妃要帮君策打仗!?!”张小逃气得不行,当街吼着,引起了一旁人的注意。 幸好她现在穿的还是男装,她瞪了眼张小逃:“你再大声点!让全右京城的人都知道王妃在这里。” 张小逃这才闭了嘴,但还是面带不悦,这个皇帝真是个卑鄙无耻之徒,真想杀进皇宫取了他项上人头。 凌越研懒得解释,跟这儿解释过后还要到军营里跟源仲他们解释一遍,累得慌,主要是谎称自己是凌越研的事,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说。 两人在东山军营外面等了许久,谢霁都没来,一直到天色擦黑,谢霁才出现,见他神色疲惫。 凌越研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谢霁神色微闪,“尚管家把东西交于我之后多嘴问了一句你的下落,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便说你要同我去蔚县,叶政他刚好听见了。” 凌越研神色愉悦,半点没有多想,“他醒了!”,终于醒了。 谢霁把小盒子递给凌越研,凌越研打开盒子把玉令牌拿出来给了张小逃,张小逃晃了一眼里面躺着的半块令牌,随后快速撇开眼。 只有一块玉令牌,意思就是说谢霁不能进去,她让谢霁在外面等着,最多三天,必定劝服凌家军出兵,到时候谢霁就随着大部队走,当她的随行军医。 谢霁目送二人骑马往东山军营里去了,等人终于没影了,微黑的天色下,远处的树后出现一个人影。 谢霁转身缓步走过去,只见眼前之人一身黑袍,面色虚弱,不是君叶政又是谁。 “这是条很难走的路,为何不拦着。”谢霁清冷的声音响起。 君叶政脸色惨白的笑了笑,他早知道君策会有动作,其实在过烈海的第二日就醒了,原本只是想看君策到底会做到什么地步,却没想到背叛的人竟然是他的四弟君耀。 “的确很难,但再难也比右京城这个龙潭虎穴强。”他知道一切,但不能阻止,眼下正是关键,能不能顺利取得君策信任就看这次了。 即便是还不能下地走路,却强撑着非要走这一趟,因为或许是最后一面了,这场仗没个一年半载结束不了的。 晚风越来越冷了,君叶政拢过黑袍缩了缩身子,在风中淡淡开口:“谢霁,一定要护她周全。” 谢霁皱起的眉头一直就未松过,不知为何,他虽能感受到君叶政对凌越研的情谊,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整件事朝这个方向发展就透着古怪,君叶政是否...... “你...”谢霁试探开口。 君叶政偏头看向他,眼神阴鸷,那一刻,谢霁好像明白了什么,但似乎明白得有些晚。 一路上凌越研都在想如何冒充身份,直到见到源仲,她突然觉得为什么要按照君策的想法做,只要达到最终出兵的目的,如何做只看她自己。 带兵打仗最忌猜疑,她希望待人以诚,“想必来龙去脉宫里那位已经派人来说得差不多了。”,她说着。 营帐里基本都是她认识的,唯有几个跟年九坐在一起的,看着年纪稍大,她记得之前君叶政提过几次胡总兵,想必这位胡总兵就在其中。 凌家军里除了源仲出来说几句,其他人都一声不吭,年九看着是个没规矩的,但关系到凌家军还是三缄其口,甚至还对凌越研的到来有些不悦。 反倒是一旁的言诺,他自断了小拇指,手上还包扎着,一直在抒发着大义和家国情怀。 年九瞧不起他一副巴结的样子,出声怼道:“回你的黑乌鸦兵团去,在这儿念叨个屁啊。” 或许是从君策那里解脱了,现在言诺算是从黑甲兵脱离直接跟着凌越研,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忍气吞声,背后阴着告状,脾气见长,回骂道:“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矮子将军,我凭什么回去,本参将现在也是银甲兵的一员。” 年九一听怒了,撸起袖子就走了过去:“去他娘的,你再说一个试试。” 言诺也不让,腾的一下站起,他是带着自己的亲兵一起来的,身后几个亲兵也跟着一起,凌家军也哄闹了起来,场面一时难以控制。 凌家军里的士兵最烦躁别人叫他们银甲兵,稍微有点脾气的都会被这三个字一点就炸,凌越研见情势不妙,赶紧制止,但根本没人听她的,她不禁想到君叶政,原来他每天来军营都要受这些。 源仲一直在后面没动作,张小逃看不下去了,走到源仲身边问道:“你不帮忙?” 源仲看着还在极力劝阻的凌越研若有所思,君策让凌越研来劝他们出兵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她的身份,但不管能不能出兵,小姐迟早都得学会独当一面。 那几个年纪大的凌家军也并未上前阻止,他们肯定跟源仲想的不一样,多半是存着看戏的心思,水搅得越浑,这出兵之事就越成不了。 凌越研实在忍不了,转身出了营帐,她该怎么办,入夜了,今晚月色很美,她抬头望着天空,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斗大的眼里含着泪,此时的她很无助。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君策会让她冒充死去的凌越研,不是因为凌越研有多么特殊,是因为若不是凌越研,别的身份根本连话语权都没有。 张小逃拿了件外袍走过来披在凌越研身上,“王妃别在意,他们就是那样的脾性,过后会来向王妃道歉的。”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凌越研轻声说道,她不需要道歉,她想要让他们听她说话。 张小逃看着这样的王妃也是心疼的,但源仲说这件事只能靠她自己,别人帮不了忙,即便再心疼也得忍住,不能让惨事重演,小姐必须得自己强大起来。 “王妃就暂时住在王爷的营帐里吧,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凌越研胡乱应着,抬眼间看到远处熟悉的身影,那是君策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君策有什么话就会让这个小太监来传。 小太监似乎不想让人看见,转眼便消失了,此人武功很高,肯定不是普通的太监,竟然能悄无声息的来到东山军营。 她把张小逃支走后才独自一人往君叶政之前住的营帐去,刚进去小太监的声音便响起:“王妃为什么不按皇上说的做?” 又是来催人的,她今天做了很多事,实在太累,一边把脸上假扮男人的胡子扯下来,一边略带不悦道:“他要的是出兵,五日内保证凌家军能出兵不就行了。” 小太监感觉到了凌越研的不悦,言语里还是恭敬的,他说:“皇上让小的提醒王妃,凌家军中说得上话的不只有源仲和年九,胡总兵虽然不是凌家军出身,但其号召力远比年九。” 她知道,但今晚连胡总兵是谁都没认出来,以源仲为首的一众老人都坐着一声不吭,实难辨认,要想接近胡总兵,总得让她能开口说话吧。 小太监又嘱咐了几句才离开,她原本想偷偷跟着看这小太监如何在军营宵禁的时候出得去,岂料这小太监根本就不出去,钻进后山的树林里就没影了,像个野人似的。 第八十六章 这一晚睡得很熟,军营里晚上也点着烛火,营帐里熄了光也能看清角落,还有守门的说话闲聊声,她却半分没有被吵到,一觉睡到了艳阳高照。 这里不是王府,没有人会恭恭敬敬的端着水盆等着给你洗漱,张小逃在很早的时候便放了盆洗脸水在帐外,士兵们是要晨练的,每日什么时候起什么时候睡都是有规定的时辰。 晨练都结束了有一会儿,张小逃第三次路过营帐外时开始着急了,轻声叫了叫,凌越研已经醒了,这里没有换洗衣物,她只好继续穿着昨天的男装。 “进来吧。” 张小逃把门口的水盆端了进去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凌越研走过去随意清洗了下,脸上没带任何妆容,连红梅花钿也是隐隐的快要消失。 “带我去见胡总兵。”事情不管再难也是要面对的,办法总比困难多,首先是要把这位胡总兵的性格摸清楚,之后才能对症下药。 张小逃面带为难,凌越研看在眼里,也没强迫他,反倒走到书案边,这里是平时君叶政待的地方,君叶政此时或许真的以为她跟谢霁私奔了,虽然不知道君策会用什么办法牵制住君叶政,但肯定在她出城之前不会让他来东山军营。 桌上有本边疆治略,她拿起翻阅,从里面掉了张夹页纸出来,她随手捡起看了看,上面有首诗,是抒发宏图大志的诗,他是个有抱负的人,身为他的王妃,怎能认输。 “张小逃,你也是凌家军,也觉得不该出兵吗?”且不说君策此举妥不妥当,是不是卑鄙,大王爷已经占了羊城,他暴虐残忍,羊城的百姓必定过得生不如死。 张小逃走了过来,眼神黯淡,“我不知道。” 一方面是家仇,另一面又是受苦的百姓,凌家军咽不下这口气,却也看不得百姓遭殃,相信此刻不止是他,所有的凌家军心里同样纠结着。 张小逃害怕凌越研心里不好受,他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安慰人也是个中好手,“王妃别多想,大家其实就是野惯了,本性不坏,昨晚年九还说今天要给王妃捕只大兔子道歉呢。” 张小逃嘴上总说着道歉,倒让凌越研心里不爽利了,大家都当她是王妃,所以才会觉得昨日忽略她不对,想着道歉,但这不是她想要的。 外面传来号角声,凌越研转身出了营帐,往北边看去,“这是什么声音?” 张小逃解释道:“胡总兵想着最近天气好,让兄弟们去北山树林里打猎,源仲哥提议让大家比赛,这会儿应该已经赛上了。”,他目光灼灼,显然是想去。 “你去吧。”凌越研笑道,军营里枯燥,聚在一起总能想到好玩的东西来。 本想着回去再找找营帐里的兵书瞧瞧,顺便看看羊城关隘布局,突然反应过来张小逃刚刚说的是胡总兵组织打猎比赛,那不正好是个机会。 “等等!”她赶紧叫住张小逃,“我能一起去吗?” 论起弯弓射猎的本事,她还是有一套的,张小逃只稍想了片刻便答应了,源仲只说不让帮王妃,又没说不能带她去打猎。 她没弓,从君叶政营帐里取了一把就跟着张小逃出去了,路上遇到言诺非说要一起去,张小逃跟他有过节,两人差点没打起来,最后张小逃妥协才作罢。 凌越研不禁想笑,她也看明白了,其实相互之间都没有多大的仇恨,不过就是爱呛几句,谁也不让着谁,但凡有一方服个软,就和谐了不少。 这是个类似角斗场的地方,四周还放着不少兵器,还搭了个台子,想必是平时比武所用,人应该已经进了树林里,场地上只站着几个士兵,源仲也在,身边还站着个人,应该就是胡总兵了。 “胡总兵!”张小逃一改往日的皮样子,恭恭敬敬的,比看着君叶政都还要收敛几分。 胡总兵看着已经年过半百了,身体有些发福,身材也有些变型走样了,脸上皱纹依稀可见,一双眼睛盯着张小逃,明明就是很平常的盯着看,却总给人一种冷汗直冒的感觉。 “小逃,来得有些晚啊。”他说话声浑厚,意有所指,看都没有往凌越研身上看。 倒是一脸怒相看着言诺,“言参将是否走错了路,这可是我们凌家军的营地。”凌家军三字刻意加重。 骄纵如言诺,也是低头抱拳,半个字也不敢多说。 胡总兵摆明不待见她,一声王妃叫得能有多敷衍就有多敷衍,她只好上前主动搭话,“胡总兵,听说你们在打猎比赛,我...” “王妃身娇肉贵,张小逃!快将王妃送回去好生伺候着。”胡总兵连话都没让她说完,就急着要赶人走。 源仲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纵使他有心想让小姐成长,也看不下去小姐被胡总兵这样对待,刚想出声说几句,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凌越研拿起了手上的弓,言诺十分上道,递来一支箭,半空老鹰盘旋,她手拿弓箭,突然耳边响起嗡鸣声,她晃了晃手里的弓箭,在胡总兵看来却以为是拿不稳。 幸好只响了片刻,很久没吃药了,忘记让谢霁去王府的时候也把药带出来,她尽量稳住自己,只一眼,箭便如脱缰之野马,急速上空,随着长空之鹰一声惨叫,言诺的惊呼声跟着响起。 大家都没想到她的射术如此了得,连胡总兵都惊讶了片刻,可能是刚刚心里以为凌越研拿不稳弓,这一上一下对比间,才觉此女子居然有些将才风范。 凌越研把手里的弓递给言诺,极力稳住自己因为耳鸣带来的不适,“许久没搭弓了,也想跟大家伙比比看,希望胡总兵给我这个机会。” 胡总兵弯了腰,抱拳道:“王妃若想去便让小逃陪着去吧,需得谨记安全为上。” 凌越研淡淡一笑,带着言诺和张小逃一起进了林子,这时远处跑来一个士兵,手里提着的正是凌越研射下来的老鹰,箭中胸腹。 士兵一脸崇拜样,把老鹰扔在地上道:“这王妃娘娘真不是一般人,上回好大一只鹰,王爷射了两箭才射下来,这只鹰这么小,居然一箭就下来了。” 胡总兵脸上的表情也是抑制不住的欣赏,嘴上却不承认,“花拳绣腿。”,念叨了一句却让一旁的源仲不高兴了。 凌越研的射术有一半算是他教的,自然听不得别人说,于是走到老鹰尸体面前拔出了那支箭,观察了下箭柄,轻声开口道:“王妃似乎被什么影响了,看这箭的走向,原本应该射中头部。” 胡总兵从源仲手中接过箭,胸腹五分力,头部三分力,看这箭上的痕迹,观其力道,的确是朝头去的,他也察觉到凌越研射箭时有些恍神,还以为是拿不稳弓,听源仲这么一说,心中更加震惊,别说军营里的女士兵了,自问整个东山军营里的人,谁能有这本事。 第八十七章 原本以为忍过了刚刚一时就好了,没想到进入林子后耳鸣却更加厉害,树林里很多士兵,虽然看不到人,但四周全是射箭的声音,她快受不了了。 还是张小逃率先察觉,凌越研单手捂着耳朵,表情似乎很痛苦,“王妃怎么了?” 言诺也察觉异常,上前关切,凌越研原是想在这打猎比赛中出出风头,好让大家看到她的本事,现在这情况不要说捕猎了,她伸出手向言诺借力。 “你们可能要先送我回去一趟。”话刚说完,一阵强烈的箭鸣声从耳中传来,她惨痛的叫出了声。 源仲率先反应过来,顾不上其他,冲进了林子里,胡总兵面上傲娇,但也是担心出事的,一边跟在源仲身后一边生疑,源仲的表现太奇怪,不像是关心王妃,倒像是关心更重要的人。 张小逃和言诺都懵了,两人竟制止不住乱动的凌越研,她实在痛苦,甚至想抽出身上的回营剑一剑解决了自己,事实上她也真的抽出了回营剑。 张小逃吓傻了,连忙上前阻拦,手腕被凌越研误伤也不敢松手,使劲按住凌越研,大声吼着一旁还在发楞的言诺,“傻站着干什么!叫人啊!” 言诺这才急忙往回跑,跑了许久才和进来的源仲相遇,言诺来不及说清楚情况,他也确实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赶紧带着源仲往里面赶。 凌越研是被年九背出来的,身上到处都是血,胡总兵都跟着紧张了,以为是遇到什么凶猛的野兽,这片林子挨着荒山,时有猛兽出没,询问片刻才知晓那不是凌越研的血,是张小逃的。 张小逃和言诺平时虽然不对付,但此事不宜宣张,两人心有灵犀不与外人言,张小逃只说遇到野狼,王妃为了在野狼口中救下他被撞晕了。 这话骗得过外人,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不会信,偏他把手上的剑伤包扎得严严实实,硬说是被狼给咬了。 凌越研是生生被张小逃给敲晕的,当时年九提着一只大兔子往这边走,他担心王妃疯症被他看到传出去,才出此下策。 此时去王府找方闻肯定是不行的,想起谢霁还在军营外面,他肯定有办法,于是张小逃先找人去给谢霁传消息,再自己去了胡总兵的住所。 胡总兵曾经也是同先皇和凌将军征战沙场之人,只是为人低调也不求功名,名义上也不算是凌家军,所以在凌家谋逆一事上才未受其害,他在军营里地位很高,谁都会卖他一个面子。 “求您了,王妃这病军医治不了。”张小逃跪在胡总兵面前,营帐里只有二人,谢霁没有玉令牌,最多只能走到最后一道岗门外,这事不能惊动太多人,军营里唯一有权利放人进来的,就只有胡总兵了。 “小逃,我算是看着你长大的。”胡总兵坐在榻上开口道,眼睛盯着张小逃手上缠着的纱布看,此前源仲已经来过一趟了,王妃到底是何身份,能让这两位凌家军旧人出面,他不禁起疑。 胡总兵继续说着:“张总兵是最忠心的,他的儿子自然不会差,当初你入王府保护王妃,我当你是为了还王爷的救命之情,可如今源仲和你为了此事居然不顾军规也要放外人进来。” 胡总兵话说到这儿顿了顿,他看到王妃的脸不是没怀疑过,但宫里那位是什么人,绝不会容许真正的凌越研还活着,况且他是见过将军女儿的,她眉头上没有红痣。 可如今这两位的表现又实在说不通,“难道她是...” “胡总兵!”张小逃出声打断了他的话,他原本以为源仲不会管,源仲哥求了胡总兵,那谢霁肯定进得来,他打着圆场:“既然源仲哥来过了,胡总兵这么疼他肯定会帮这个忙的,小逃先谢过胡总兵了。” 说完他便逃跑似的出了营帐,殊不知这样反常的举动更加让人生疑。 她又做了那个梦,一支箭穿过了那个妇人的胸膛,这次不只是看到那个妇人,还看到了射箭的人,那是一个瘸腿的男人,在距离很远的地方一箭杀了那个妇人。 那应该是她的姨母,方神医说过,耳鸣症状应该是更早出现的,可为什么每次耳鸣看到的都是那些场景。 她半倚在榻上,“谢霁,我真的是凌越研的表姐凌研吗?” 谢霁从怀里拿出一颗蜜饯,先把手里的药递了过去,不露任何痕迹的表情,清冷的声音在营帐里响起:“如假包换。” 凌越研接过药仰头便喝了,谢霁又递来蜜饯,她摇了摇头,没接,顺嘴又问了句:“你去王府拿药,没碰见君叶政吗?” “碰见了。”谢霁直言不讳,又补充道:“不过是我看见了他,他没看到我。” 凌越研偏头看过去,不知其意,见谢霁神色有异,遂盯着他想继续听下去,两人之间谈话总爱使些小眼色,倒也算是一种默契,他坦言道:“他正坐在亭中听胡琴,弹琴之人乃周家小姐。” 手里的空碗掉在矮桌上啪的一声响,她咳了咳,轻声说了句,“手滑。” 谢霁轻声叹了叹,把碗收了,和蜜饯一起放进盒里让人收走,“其实叶政已经醒了,虽是宫里那位的意思,但你也可以让人传个信,或者偷偷回去见一面。” 凌越研撑着矮桌起身,屏风前挂了几件女人穿的纱裙,是谢霁从山下买上来的,但在军营里穿成这样很不方便,她准备送给后面的厨娘穿。 她拿了弓箭出去,想要试试是不是每次射箭就会耳鸣,一箭中靶,并没有任何不适,看来只是因为没吃药的缘故,也不知道方神医能否找到根治的法子。 “不然我替你传个话也行。”谢霁不依不饶,跟在身后说着。 凌越研皱眉,这样的谢霁真的很反常,她听到君叶政和周芸冰一起亭中作乐都没这么激动。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凌越研问道。 谢霁闪神,察觉自己话多了,张嘴要解释,正好对面来人让他躲了过去。 “王妃。”胡总兵带着一众人上前行礼。 凌越研把弓箭放在一边,胡总兵状似无意瞟了眼那正中靶心的箭,心中更加肯定了凌越研的射术。 “胡总兵找我有何事?”她听说是胡总兵亲自去岗哨上把谢霁接进来的,看来接近胡总兵的目的是达到了。 张小逃一脸高兴上前,“这次又是朝云得了第一,他射中了一只狼崽子,大家伙听说是野狼伤了王妃,都来请您过去泄愤呢。” 泄愤是假,赔罪是真,或许是那一箭传开了,大家觉得小瞧了她,虽然受了些耳鸣的痛苦,但还是值得的,起码有了说话的机会。 她回头看了眼谢霁,“跟着一起吧。”,原以为胡总兵会阻止,但他面带喜色并无不悦,凌越研对此还是觉得奇怪的,胡总兵肯定不会因为那一箭或者她受伤就态度大改。 大概是要办个晚宴,一排排的已经搭好了饭桌,大家伙正在哄闹着,胡总兵的兴致似乎挺高,刚刚才组织了打猎比赛,这会儿又说要搞个什么比武。 她站在一旁看士兵们陆陆续续带着自己捕得的猎物回来,突然眼前一闪,什么东西反光射到了她眼睛,她伸手去挡,换了个位置想看清是什么东西。 是长枪,落日的余晖照在上面把光打了过来,“那群人在做什么?” 张小逃他们都去凑热闹了,只有谢霁站在身后,他也朝那边看过去,应该是守城军,他们推着斗车,里面全是暂新的兵器。 第八十八章 “可能是新进来的兵器。”谢霁说着,往前走了几步,因为他们的动作实在可疑,甚至有些偷偷摸摸,但若说有问题又说不过去,毕竟他们也是当着大家的面在运兵器。 “王妃!”张小逃在饭桌旁叫她,她转身走了过去。 “你们这是?”只见桌上摆着五个顶大的碗,碗里装着很多形状大小都差不多的肉。 言诺把其中一碗递到凌越研面前,“王妃猜猜这是什么肉?” 她伸手要去摸,言诺又移开了些,“不能碰,猜错了是有惩罚的。” “你个黑兵蛋子,还想罚王妃?”年九手里拿着肉一边吃一边嘲讽言诺。 凌越研淡淡一笑,很是配合他们,微微埋头闻了闻,“兔肉。”,她笃定道。 众人哄笑,看这样子是猜错了,谢霁从身后走来,同样弯着头闻了闻,随后又看向其他碗里的肉,说出了一个令人质疑的答案,“鸭肉。” 她刚想说怎么可能是鸭肉,林子里也没有鸭子啊,年九一脸佩服的表情,“你怎么看出来的?柳大婶这忽悠人的厨艺,我可是吃了四年都不能用肉眼分辨。” “你那刀光一闪都能瞎的眼睛,能看出来才怪。”张小逃揶揄道。 凌越研也想知道谢霁怎么分辨出来的,她闻过了,连用的配料都是一样的,闻不出什么不一样。 谢霁淡淡解释道:“之前熬药的时候我看着柳大婶装的盘,认识碗。” ...... 众人无语,对面台上开始了比武,热闹得紧,把大家都吸引了去,谢霁也跟着过去了,凌越研没去,刚刚在闻肉的时候她看到昨天那个钻进林子的小太监了。 她状似随意走着,走到了一个无人处,小太监像鬼似的出现,吓了她一跳,“王妃有什么隐疾吗?” “这跟你有关系吗?”凌越研反问道,她实在讨厌这种被人监视的感觉。 谢霁问她君叶政醒了为什么不联系,这就是原因,别说是这一个小太监她都甩不开,按君策控制人的手段,指不定还藏着多少监视她的人。 她不敢拿整个王府的安危去赌,更不敢拿君叶政的命去赌。 小太监弯了弯腰,“小的只是随便一问,今日小的就要离开东山军营回宫复命,只是来提醒一下王妃,切莫因为一时冲动害了整个王府。” 这小太监,连谢霁刚刚说的话都知道,到底什么来头。 外面有人在找她,转身一瞬间小太监便不见了,张小逃他们非拉着她上台比武,说这是猜错鸭肉的惩罚,论射术她或许还能比比,这打架的本事,怎能跟这些军中的人相比。 她一再推脱终是没推掉,站在了比武台上,对面是位用短刀的女兵,皮肤黝黑,五官清丽,她二话不说提刀便上来了,凌越研连忙抽出回营剑。 两人打了十几个回合,凌越研最后险胜了对面,台下鼓掌声起,带头的竟是胡总兵。 “长剑对短刀本就占着优势,姑娘武艺绝非凡品。”凌越研谦虚着。 军营的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赢了就是赢了,女兵抱了抱拳,下了台走到胡总兵身后才说道:“你这不是变着法子在夸自己吗?你的长剑是有优势,但若今日换一个人也定是打不过我的,夸我武艺非凡,那打得我的你岂不是更加非凡。” “虎儿,胡闹,在王妃面前不得无礼。”胡总兵教训着身后的女兵。 凌越研看出来这女兵跟胡总兵关系匪浅,刚想问,胡总兵主动开口说道:“这是卑职的小女胡虎,在军营里长大不懂规矩,让王妃见笑了。” 一个女子名字叫胡虎,真是滑稽又可爱,她跳下擂台,摇头道:“大家以后都是要经常在一起的,王妃王妃的叫也不好,今后就直接叫我叶研也行。” 胡虎从胡总兵身后跳出来,走到凌越研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豪爽直接,“那好,今后我就叫你叶研了,日后我想比武可以来找你不?” “自然可以。”其实能赢确实是侥幸,胡虎的功夫是真的不错,只是力道还欠些火候,等稍微再过个一两年,她铁定打不过。 “来人啊,把那头畜生带上来!”胡总兵高喊着。 众人都朝这边围了过来,源仲也在,谢霁站在稍远的地方,只见几个士兵抬着一个笼子,盖着黑布,放到了面前。 凌越研的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是那头猎回来的狼。 源仲身旁站着个穿着盔甲的男人,他的眼神紧紧盯着笼子,看表情似乎很是不忍心。 言诺从对面跑了过来,轻声在凌越研的耳旁说道:“王妃切记不能心软,胡总兵说不定是在试探你,只要杀了这狼,估计就认你了。” 难怪胡总兵一改往日的态度,原来在这里等着她,让她杀狼?黑布被一旁的士兵揭开。 凌越研原本以为会看到一头凶狠至极长着獠牙嘶吼的野狼,却没想到是眼前这个画面,笼子里确实是只狼,但看着幼小,还被套了根大铁链子,这哪里是狼,活脱脱就是一条狗似的。 狼崽的右腿上有血,呜咽的叫着,胡总兵把胡虎手上的短刀拿过来递给凌越研。 “林子里什么都有,却唯独只有狼敢对王妃娘娘不敬,今日朝云特地捕得凶兽,便让王妃亲自割肉取胆,给大家伙当开胃菜。” 士兵们在一旁呼声高昂,似乎在助兴。 凌越研接过胡总兵手里的短刀,言诺的提醒还在眼前,能不能出兵或许就看眼下了,她一步步朝小狼崽走去,狼崽还在呜咽呜咽的叫着,眼神里仿佛都在透露着害怕。 她晃眼看到源仲身旁的那个男人双拳都握紧了,他估计就是猎得狼崽的朝云,面若冠玉,长相竟还有那么些好看,只是眉头攒在一起的样子看着很是揪心。 狼崽近在迟尺,士兵们欢呼声越来越高,她抬起短刀,“住手!”是对面朝云开了口,同时凌越研手里的短刀掉在地上。 朝云想要上前被源仲拦着,欢呼声停了,胡总兵问道:“为何落刀?” 因为不忍心,因为心软,还是因为看到朝云的表情,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愣在原地没说话,胡总兵在身后冷哼了一声,转头便走了。 周围士兵都散了,他们才将狼崽抬了下去,凌越研低着头,肉眼可见的失落,唯一的机会被她自己给放弃了,明明只要一刀,就能救羊城的百姓,就能换得王府平安,为什么做不到。 肩膀被人揽过,是源仲,他叹了叹气,拍了拍凌越研才放开手,朝往这边走的谢霁看了一眼,低声说了句,“幸好你没杀。” 说完他也转头走了,与谢霁擦肩而过时翻了个白眼,不知何意。 凌越研抬头,源仲这话什么意思,胡总兵明明是不高兴离开的,为什么源仲又说幸好没杀。 远处已经开饭了,源仲走过去坐在胡总兵身旁,顺手拿起一块肉,“差不多行了吧胡叔,小姐总归是女儿家,经不起你这老狐狸的折腾。” 胡总兵喝着酒,脸上明显是高兴的,外人都以为他想让凌越研杀,但其实他要的是不杀,虽是凶狠的狼,可却不是伤人那头,或许还是只没开荤的,若为了自己的目的变得没有良心,怎能把凌家军带好。 第八十九章 他偏头看了眼源仲,注意到了源仲口中‘小姐’二字,源仲不是个粗心的,况且酒还未过三巡,只能说源仲是故意为之。 小姐果然没死,胡总兵拿着酒一喝再喝,场子还没热,就醉得睡了过去,被胡虎叫人拖回了房间。 凌越研本不想在大家开怀畅饮的时候出来扫兴,但出兵已是迫在眉睫,眼看大王爷占据了羊城,马上就要攻占图雷城,图雷城是边疆最后一道防线,一旦攻破便可直入山啸关。 “在座的都是最忠诚的将士,今日以酒论事,能否能我说几句。”她端着一碗酒,尽量表现得豪情壮志,但总归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免不了紧张害怕。 担心大家不理她,害怕自己说的话太过片面被人嘲笑,看似自信的外表之下,左手在无人处抓着大腿紧得不能再紧。 幸好年九特别捧场的站起来回敬了凌越研一碗酒,大声说道:“王妃跟外面那些人口中所传不一样,相反还是个让我佩服的女中豪杰,我年九愿意听王妃一言。” 年九虽然年纪还小,又从未上过战场,但总归是皇上亲封的小将军,他的话分量还是有的,大家伙都安静了下来,但脸上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情愿的。 从来没有人教她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才能把那些内心依旧不甘的人劝服,她想让每个人都按照她的想法做事。 她把整整一碗酒喝进了肚子,尽量稳住自己,说道:“我知道你们心里都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觉得当今皇上生性凉薄。” “王妃慎言。”言诺在一旁悄声提醒,她伸手阻止,继续说:“是,他是寡情无义,可在座凌家军的将士们,我想问问你们,当初到底是为何加入凌家军。” 场下一时无言,凌越研左手把大腿掐疼了,心想遭了,不该一来就问这样的问题,当着众人的面,大家多少会有些腼腆不愿说。 “弟弟。”安静的场子里突然响起两个字。 众人朝声音处看去,凌越研也看过去,是坐在源仲身旁的那个穿着盔甲的朝云,这会儿又没操练,大家伙儿都脱了盔甲穿着便衣,唯独他一人,从头到尾都没换下盔甲。 朝云被源仲搭着肩,见众人都看着,他才轻轻把源仲的手挪开,又重复了一遍刚刚说的话,“为了弟弟。” 因朝云开了口,众人便也跟着各自说了自己当初进凌家军的初衷,有为了银钱的,也有像朝云那样为了家人的,但更多的,都是抱着一颗赤子心想要建功立业。 何为建功立业,建立功勋,成就大业,可如今的凌家军,心里只记着皇帝的薄情,窝在壳子里不愿出来。 大家各抒己见,许久才又安静下来,凌越研自知目的已经达到,又把桌上一碗酒端了起来,张小逃顾忌她的身体,毕竟刚刚才因为耳鸣不适,上前把酒抢了过来。 “王妃还是少喝点吧。”张小逃劝阻。 大家酒过三巡大多都有些微醺,凌越研趁此机会再次发言:“大家不满的无非是因为我来劝大家出兵乃皇上的意思,确实是他的意思,但我叶研向大家保证,若在征战期间宫中那位有半分不利大家的动作。” 她把桌上的空碗摔在地上,也没有紧张感了,拿起地上的碎片对准自己的脖颈,“我以自己的性命发誓,必将百倍奉还。” 谢霁皱起眉头,走过去很轻易的拿走了凌越研手上的碎瓷片,因她过激的举动,大家都有所动容,特别是胡总兵的女儿胡虎,直接走到了凌越研身旁。 “叶研打得过我,兄弟们,我信她!”胡虎大声说道,也把手里的空碗扔在地上,以示决心。 大家虽然动容,但胡总兵不在,源仲也一直未发话,只有几个跟着胡虎的女兵应和着。 这时候年九走到源仲身旁,一旁的朝云正在喝酒,年九顺手把他手里的碗拿过来递给了源仲。 “源副将,兄弟们就听你一句话,这事能不能干?”年九早就被凌越研的话激得热血澎湃,在东山军营了窝囊了这么久,很想出去发泄发泄了。 源仲缓缓起身,先是看了眼凌越研,随后望着众士兵,最后才接过年九手里的碗,私心里他是不愿的,当年将军不也是为了国家大义,还有他的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这样的仇对源仲来说是不能原谅的,他只恨没有更大的权利,不能带着七万凌家军反了君策。 凌越研看到了源仲的迟疑,她能感受到源仲的恨意,看来只能用最后一个办法了。 她从怀里摸出一个红绳挂着的令牌,令牌只有半块,这是张小逃在进东山军营的路上告诉她的,这半块令牌,就是四王爷君耀要找的凌家军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她的手里,或许是凌越研死前交给了她,又或者是在小脚坡时那位死去的姨母交到她手中的,今日见到军印,大家便没有拒绝的理由。 站在最近的胡虎先是一愣,随后拿过去看了一眼,惊呼道:“这就是传说的凌家军印?!!”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只有源仲,盯着张小逃的神情仿佛是想把他杀了,军印一直在小姐哪儿,从小便戴在脖子上,这是极少人知情的,如今知道的除了他,就是张小逃了。 大家都坐不住,一个个围上来瞧,年九扒开人群,从胡虎手上抢过,仔细琢磨着,凌家军印是个不与外人说的秘密,因其特殊性,大家都只当是个传言。 “是真的军印。”年九淡淡开口。 虽然大家都不知道军印到底长什么样子,或者是否真的存在,但凌将军建立凌家军当日,在山中遇一白虎,最终耗尽全身力气断了白虎一臂才有幸逃脱虎口。 后来凌将军便用白虎的骨头做了一块令牌,取名为凌家军印,朝佳国建立的第一年,他亲自把军印砍成两块,一块镶在了他的长刀上,一块不知所踪。 白虎的骨头可以造假,但半块军印的裂痕造不了假,这就是为何凌家军即便不知道军印的存在也会认的原因,因为凌将军的长刀大多人都见过,上面半块军印的裂痕与现在这半块完全吻合。 “将军的长刀不是没找回来吗,是不是被人从刀上抠下来的。”有人发出疑问。 源仲叹了叹气,事已至此,他能做的只有尽力帮助小姐,护住小姐了。 将军的长刀被君叶政放在宗祠大堂,他和张小逃亲眼所见,源仲上前从年九手中拿过军印,递还给凌越研,“王妃收好了,用不上这东西。” 凌越研接过,放进了怀中,谢霁盯着看了一眼,他没想到凌越研会把军印拿出来,这件事要是被君策知道就麻烦了,他往人群中看去,这一排排的人里,会不会有君策的‘眼睛’。 源仲从桌上拿起一个酒碗,朝围着的众人说道:“大家确实好久没出去活动活动了,王妃巾帼不让须眉,兄弟们,不如就跟着王妃出去好好的干一场,让皇帝老儿知道我们凌家军心中的怒气!” 砰的一声,酒碗摔在地上,众人跟着源仲,呼声高昂,这一夜,凌越研做到了,她原本以为要更难一些,可能是带着运气成分,又或许这群士兵们是真的积攒了太多的怨气,总归是成功了。 凌越研最后是被谢霁背回去的,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酒,一个个的喝开了,十几个人轮番着敬酒,她醉得不省人事,躺在床上一直念叨着君叶政。 第九十章 谢霁一边给她擦拭,一边小心翼翼的往她怀里探,那块军印可是人人都想得到的东西,她这样烂醉,实在大意。 刚要摸到,后面响起脚步声,谢霁连忙撤手。 “这位...大哥,你先回去休息吧,王妃毕竟是女子,还是我来照顾。”胡虎抱着被子,似乎是准备今夜睡在这里。 谢霁本想先支开她,把军印拿到手再说,突然外面闪过一个人影,他皱了皱眉头,吩咐了几句便出去了。 谢霁没有单独的房间,是跟几个士兵住在一起的,他在帐里瞟了一眼,应该去接岗换防了,还没来得及走到里面看看,卫宇就出现了。 “你怎么能让王妃喝这么多酒?”还对她动手动脚,卫宇上来就是埋怨。 谢霁微皱眉头,没在意卫宇的话,直接问道:“这会儿来找我干什么?” “幸好我们是今晚来了,否则那几个知晓军印下落的探子就把消息传出去了。”卫宇还是埋怨的语气。 谢霁注意到卫宇说的是‘我们’,“你们把人抓了?”,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杀了。”冷得可怕的语气,君叶政悄然出现在卫宇身后,卫宇退了几步,站在门前把风。 “杀了?他们可带着凌家军籍,你不怕小师妹查吗。”谢霁语气中有些激动,君叶政明明因为身上的伤脸色都还是惨白的,却一点没让人感觉虚弱,反倒是多了分可怕。 谢霁意识到,他居然觉得眼前的君叶政,他的三师弟,很可怕。 君叶政嘴唇失色,极轻的咳了咳,“这几日林中有野狼出没,扔进林子里明日就剩白骨了。” 谢霁胆寒,当日在小戒所凌越研看不得他对凤织织用刑,今日若在场,会对她的夫君在处理暗探这件事上作何看法。 “你来找我干什么?”之前在外面说好了只用信鸽联系,今日竟然冒着暴露的风险上来做什么。 君叶政往里走了两步,神色焦虑,“不是来找你的。”,语气幽怨,像极了受委屈的小媳妇。 他是想让卫宇把谢霁叫出来,趁研儿喝醉进去见一面的,谁知那个胡虎竟然半步都不离开营帐,还直接睡在了研儿的床榻边。 谢霁大概也猜到了,嘴角弯起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自讨苦吃。”,明明有机会阻止这件事的,却任其发展,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 君叶政又往前走了两步,轻声说道:“研儿在军事上的谋略远超于我,出兵指日可待。”,她出兵之日,便是他对皇宫发难之时。 “她要是知道这一切都是你暗中促成...罢了,你可知道这两日她受尽了轻视和白眼。”谢霁明白,这样或许能让小师妹更加强大,强大到哪怕以后君叶政坐上皇位,也没法轻易撼动她的位置,可他总觉得比起这些,小师妹更想要的是君叶政在身边。 君叶政有瞬间的失神,很快便恢复过来,却还是明显的慌乱了几分,不停的在帐中走来走去,突然眼神一凛,“谁在那儿?” 卫宇立马警觉起来,拿着剑上前,谢霁暗叫不好,肯定是平时爱偷懒的那个小黑子又躲在里面睡觉。 只见最里面的床板下铺着厚厚一摞棉被,棉被之下藏着个人,正在瑟瑟发抖。 卫宇没撩开棉被,回头看了眼君叶政,君叶政面无表情的点头,卫宇举着剑就要落下,小黑子腾的一下跳起来,用棉被盖住卫宇的头,转身想跑。 君叶政眼疾手快,抽的是谢霁身上的折扇,折扇是季师傅用极其锋利坚硬的银器打造,他随手抽出一根,扔了出去。 谢霁想要阻止的,另一根扇把已经飞了出去,但快不过君叶政,当胸穿过,人没了。 君叶政被那根阻止的扇把激怒,回头怒瞪谢霁,机关扇散了一地,君叶政极其生气的说道:“师兄总在不该犹豫的地方犹豫,当日若在本王跪你之时就答应助我成事,局面便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今日竟还想留他一命,你可知今夜他一旦出了这个营帐,死的就是你我。” 谢霁皱眉,纵使之前彻夜长谈,君叶政也未说过这个,他不解,总归是答应了,早晚有什么不同? 他想问,君叶政没给机会,转身出了营帐,卫宇跟在身后,本想解释,但想到钱末因为之前擅作主张还在受罚,他忍住了没说,跟着君叶政走了。 东山军营的长夜冷得很,君叶政走进凌越研所在的营帐,惨白的双手伸出去拢了拢外袍,从胡虎身上跨过上了凌越研的床。 躺在地上的胡虎动也不动,极好的催眠药用在她身上有些可惜了,至少得睡到明日午后才醒得来。 君叶政抱着醉醺醺的凌越研,软香在怀,他心甚悦。 他失控了,第一次是跪谢霁,第二次还是因为谢霁,当日他走入困境,只是想让临雅山庄暗中助他成事罢了,谢霁却犹犹豫豫,入京之后又亲眼看到研儿的表姐惨死在城门口。 于是他妥协了,他找到了君策,与虎谋皮,假意臣服于君策,帮着他肃清朝纲,布局至此,也算是要解脱了。 “研儿,很快,很快叶政哥就接你回来。” 凌越研呓语着,嘴里除了‘父亲母亲’和‘凌显’,还有她的‘叶政哥’。 第二日午后凌越研才醒,她躺在床上冥想了许久,昨夜睡得极其安稳,脸颊微红,居然梦到了君叶政,她摊开双手看着,这个梦太真实了,她梦到自己使劲掐了他的脸。 若不是胡虎还睡在地上,她就真的以为是君叶政来过了,“胡虎。” 地上的人没应她,她坚持不懈的叫着:“胡虎,阿虎,小虎,小阿虎。” 还别说,若是叫小阿虎,这名字就可爱至极,像个女子了,她侧着身子伸出手推了推胡虎,再次大着嗓门喊道:“小阿虎!” 胡虎这才微微动了动身子,凌越研淡淡笑了笑,起身越过胡虎,从营帐外端起张小逃放好的水盆,等她都穿好衣裳收拾好了以后,胡虎才软绵绵的从地上爬起来。 “你昨晚喝了多少啊?比我还能睡。”凌越研揶揄道。 胡虎也很懵,她抠了抠后脑勺,“我昨晚没喝醉,怕你被人占便宜还特地过来守着你来着。” 没醉睡这么久,军营里的人都这么爱面子吗,凌越研嘴角弯了弯,没揭穿她。 突然想到军印还在昨天的衣服里,昨晚醉得那么厉害,应该不会出事吧,她急忙走到屏风前拿过旧衣裳翻了翻,松了口气,幸好还在。 这东西太重要了,得贴身带着才行,于是她从放令牌的小盒子里拿出一根绳子,把军印上的小红绳解开换上,挂在腰间,藏进了衣服里。 今日是有事要做的,得赶紧出兵才行,兵书上写得简单,等到了校场她才知道,出兵远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读万卷书不行,还真得行万里路,胡总兵是不跟着她们一起去的,不过出兵一事他也十分上心,帮着做了许多,就说出兵前的宣誓大会,就不是她的强项,还得是胡总兵这样的才镇得住场子。 大概过了半月,一系列的点兵,整装,马匹粮草等,才都准备齐全,君策对外只说是年九挂帅,源仲和言诺为副将,天枢处查了日子,选定吉时出征。 第九十一章 凌越研还在想若只是以谋士自居,有些策略和决断之处会否同年九有冲突,她站在一堆兵器面前发愁,张小逃跑来跟她说,皇上召见。 这会儿都要出兵了,君策还敢冒着风险让她进宫,或许跟她想的事情有关,一个军队容不下两个统帅,与一山不容二虎是一个道理。 君策表面上是叫年九等人进宫,她混在其中,倒也没被察觉,这次进宫没再走偏门,也没有去那个离宫,而是堂堂正正的走正门,入朝阳大殿。 “参见皇上。” 君策屏退了宫人,上前要扶凌越研,凌越研侧身躲开,抱拳起身,“谢皇上。” 这个侧身躲开的动作让君策不禁想起了某人,脸色有些不悦,于是转身走到座椅上,也想让凌越研不痛快,“天枢处的人办事不利,选的出征日子竟在明日,该罚。” 原本是源仲和年九还有她来一起进宫的,但源仲不愿进宫,推脱说脚崴了,这话是个人都不信,也就是看在要出兵了,君策不敢计较,言诺因为上次自断手指的事有些芥蒂,一直埋着头没说话。 年九倒开了口,问道:“是有什么变故吗,末将觉得日子选得不错啊。” 天枢处乃择选吉时吉日之所,年九有个亲近的朋友在里面任职,免不了为其说话,君策也不介意,嘴角还笑得很有深意。 他回头对一旁的小太监点了点头,凌越研很熟悉这位小太监,就是传信那位,小太监从身后的台上端来两杯酒。 君策两手拿起酒,走到凌越研面前,“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跟三弟的婚事赶上了,不巧,你们喝不上喜酒了。” 年九皱眉,真想打自己两嘴巴子,没事接什么话啊,皇上下了明旨,军中之人胆敢泄露王妃下落之人,株连九族。 纵使街上王妃私奔的传闻满天飞,谁也不敢冒着杀九族的风险去帮着解释,更不要说去王府通风报信了,也不知道王爷是真信了传言,还是另有所谋,以前是一个都不娶,现下一娶就娶两个。 李南楠早在半月前就入了四王府成了四王妃,藤钰和周芸冰同时嫁给君叶政,她三日前就知道了,比起吃醋嫉妒,她更加心疼,君策肯定是用王府的安危逼着君叶政娶的。 凌越研刚想说话,君策又开了口,他把酒先是端到凌越研面前,然后又在年九面前晃了晃,“朕曾经手里虽然握着黑甲兵,却没机会上战场,但也知道一个军队里不能有两个做决定的将军。” 君策这是何意,她似乎明白,又好像不能全明白,直到他把手中的酒递给年九,年九接过,君策说:“阿九虽年幼,却是朕信任之人,今日你若把这酒喝下去,别说凌家军了,今后号令三军的统帅之位,朕也交在你手上。” 年九是年纪不大,平时还暴躁爱蹦跶,但他不是没脑子,这话明明是反话,话里还透着古怪,手里这杯酒,有问题。 君策率先喝下去,举起空杯看着年九,年九骑虎难下,连言诺都抬起头着急了起来。 凌越研不愿死,她背着整个王府的命,身为凌研的她没能为凌家做点什么,身为叶研,她想要护住王府,护住君叶政。 可年九何其无辜,若这杯酒真是毒酒,他一个还未及冠娶媳妇的小将军就交代在这儿了,她一时拿不定主意,酒已经被年九缓缓抬起,就要送到嘴边。 因为凌越研的原因,他们进宫时没有搜身,那一瞬间言诺握紧了藏在怀里的匕首,几乎同时,君策朝凌越研看了一眼,只一眼,她就确定了,这杯酒是为她准备的。 她从年九手中抢过一饮而尽,年九有瞬间的怔懵,接着不可思议的看着凌越研,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凌越研会主动抢走他手里的毒酒。 言诺有些激动,伸手扶住凌越研,片刻之间,她便觉得头晕眼花,很难受,肚子里像是有虫子在咬似的,但却并不致命,她本就猜测君策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要她们的性命,只是不敢赌,直到最后一刻才确定。 “请皇上赐解药。”年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眼猩红。 君策轻笑出声,“朕当真没看错你,笼络人心的本事比当年那位强上不少。”,他从小太监手里拿过一粒黑色的丹药,言诺有些怒气,从他手里抢过就喂给了凌越研。 她慢慢缓了过来,君策满意的笑出了声,实在可恶,“放心,你可是朕的福嘉将军,怎么会这么容易让你死,这毒叫‘炼心’,用莲心制的毒,可惜了那些上好的莲子。” 言诺气急,“以前言诺跟着皇上,一直以为皇上做那些错事都是逼不得已,如今看来,当初皇上为母安陵是否也是别有用心。” “放肆!这是你跟朕说话的态度吗?”君策原本挺愉快的脸上出现了怒气,转身走到座椅上,不想再说话,眼神示意小太监。 小太监这才把手中放着空酒杯的盘子搁在一边,从身上拿出一道圣旨,三人见状互相看了一眼,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叶氏,治策谋略皆上等,为人忠厚,特封为福嘉将军,享率军之资,厚粮府邸之荣,钦此。”小太监把圣旨读完递到了凌越研手上,“王妃以后就是叶将军了,不必再以谋士自居。” 君策写的这道圣旨就跟闹着玩似的,说来说去不就是找个正当理由让她在军中拥有绝对的话语权,不过就是想利用她控制凌家军,实在天真。 小太监解释,这道圣旨只在军中传阅,自出征之前,不能让京中任何人知道真正率领凌家军的人是凌越研。 凌越研不禁有些疑惑,也是到现在才突然一瞬间有了这个疑惑,她在东山军营待了大半个月,东山军营几十万人,真的就像铁桶一样半点风声没传出去吗,君叶政是否真的毫不知情。 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乐贵妃,她状似无意的瞟了凌越研一眼,凌越研也回看了一眼,注意到乐贵妃手里的莲子羹,这位皇上真的很爱莲子,喝粥要莲子,制毒都要用莲子。 一直走到外宫墙道上,三人都默默无言,凌越研是因为在想事情,而年九和言诺,多半是因为毒药的事。 “咳。”,她咳了一嗓子,打破安静,“这件事别跟任何人说。” 年九很愧疚,一双眼睛红得可怕,“若我果断些喝了,便不会...” “没用的,如果我没猜错,这个毒药本来就是为我准备的。”凌越研不想年九有心理负担,言诺也一直在一旁闷着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之前君策给了她一个小瓷瓶,里面有三颗药,他说炼心之毒无解,每月月底不服解药,必定在三日之内因心痛枯竭而亡,三颗三个月,三个月后会有人再送药来,直到凯旋而归。 她轻扯起嘴角,有些自嘲,感觉自己这具身体真的破败不堪,失忆不说,耳鸣症还没得到根治,如今又来个慢性毒药。 “我去找王爷,听说王爷府里有神医,一定能找到解药。”言诺突然开口。 “闭嘴!”凌越研吼道,表情严肃,回头看向言诺,“若我能活着回来,自会亲自去向他解释一切,除此之外,你们不许做任何无用的事。” 她害怕两人因为这件事真的去找君叶政,不得不停下脚步再次重申:“今日我中毒一事若有第四人知晓,你们俩便一起去过烈海。” 第九十二章 仅仅半月的时间,她确实做到了在军中树立威信,年九和言诺明显被烈海震慑到了,她这才放心接着往外走。 走到内宫门外时隐约听到了哭声,她回头看了两圈,皱眉问道:“你俩有没有听到哭声。” 两人竖起耳朵听了听,摇头,言诺说道:“将军听错了吧?这里面是内宫,住的是后宫娘娘,戒备森严,谁敢哭啊?” 将军?不得不说这言诺的马屁拍得是真快,连她本人都没反应过来这个身份,又仔细听了听那道若有似无的哭声,好像没有了,她的耳朵一般不会幻听,绝对是有人在哭。 “即便真的有人在哭,我们也没法进去,快些走吧。”年九着急道,他一心都在凌越研中毒一事上,想快些出去查查这毒到底是不是真的无解。 三人一直走着,马上就要出宫门了,凌越研却迟疑了,那个哭声很熟悉,“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年九皱眉道:“宫女受欺负是时有的事,你管得了一时也管不了她一辈子。” 她摇头,低声说道:“不是女人的哭声。” “内宫里除了宫女大多都是太监,要真是太监,将军就更别去多事了。”言诺说着,抬脚要走出去,突然被凌越研一拉。 “你说什么?!”不是宫女就是太监,“为什么不能是侍卫?”她问道。 言诺不知为何凌越研会突然这么激动,耐下心来解释:“侍卫的住所都在外宫里,即便是站岗的侍卫,也不敢在内宫里喧哗,一旦被抓,可能就是杀头的罪名。” 她心里有个念头,很是慌乱得紧,转身朝刚刚的内宫门外走去,言诺想拦没拦住,两人便跟着凌越研往里走。 这会儿已经没了哭声,她闭上眼睛,仔细再听一遍,是真的没了声音,言诺在一旁说道:“宫里的人最多忌讳,倘若他真的哭得连您都听到,说不定已经被人抓起来了。” 她心里悬着块石头落不下去,想到半月前进宫遇到冲一的场景,当时为了鼓励他,让他自信些,说了些话,她让他不要一味地受欺负,试着反抗。 但她还有话没说,当欺负你的人太多,反抗恐怕就会适得其反,遭来更大的伤害。 刚刚的哭声现在想来真的跟冲一的很像,她心神不宁的出了宫,一直走出宫门都没能静下来。 言诺是最会察言观色之人了,自然看出凌越研的不对劲,他拍了拍年九的肩膀,悄声说道:“将军很不对劲。” 年九也偏头看去,凌越研木讷的走在街上,的确很不对劲。 “这样吧。”年九出声,凌越研回神,“什么?”,她以为两人在跟她说话。 明日就要出征,王妃身上的压力太重,年九能理解,当日他被封为小将军的时候就是这样。 既然心生疑窦,“我们再回去看一眼,其实本小爷也见不得宫里那些阴轨算计,要真是有人被欺负了,就帮他出出气。”反正心里窝着火。 “算了。”凌越研说道,每个人有自己的缘法,冲杨家虽然破败,但君策并未明着治罪,冲一或许为了报仇而来,又或许是真的走投无路当了侍卫,但这些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她正准备解释为何不想回去,言诺用手肘子撞了她一下,指着远处侧门道:“将军,你看那儿。” 她和年九同时看过去,有几个太监打扮的人正在跟守门的侍卫交谈,后面两个太监一前一后抬着担架,盖着块白布,看不见下面的人。 但凌越研肯定,那人就是冲一,她不顾这样跑会不会引来旁人的注意,径直冲了过去。 太监已经抬着担架往外走,凌越研上前拦着:“你们要带他去哪儿?” 这些个都是做杂事的太监,不认识凌越研,为首的怒气冲冲,“大胆,我们是奉了太监总管谢公公的吩咐,此人得了痨病,得赶紧拖去乱葬山烧了。” 太监明显做贼心虚,大着嗓门还故意把痨病二字加重了语气,凌越研作势要上前掀开白布,那太监也急了,上来就推人,言诺拿出匕首抵在太监脖子上,冷冰冰的语气威胁:“你敢再伸手动她一下,我要你人头落地。” 太监常年在宫中,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吓唬,吓得双腿直打颤,言诺一放开他就趴在地上起不来了,抬担架的两个太监放下担架就往宫里跑。 年九抢先一步上前掀开了白布,痨病会传染,他捂着鼻子,看到白布下的人之后放下了手,满身是伤,分明不是病,是被打的。 凌越研上前探其鼻息,还活着,她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这是谢霁做来给她补气血的药丸,应该有用。 这里人多眼杂,言诺把人背在身上离开了,三人刚走,消息就传到君策耳朵里,君策眼神阴鸷,怪罪凌越研节外生枝,吩咐宁远阳:“把那几个太监找出来,杀了。” 他们将人带到了客栈,年九花了些银两找了个医官来给冲一看病,他身上大多都是皮外伤,导致昏迷的原因是失血过多,他穿的,是太监服。 悠悠醒转,冲一脸色淡得像张白纸,他往四周看了一眼,好像是客栈,他没想到还能醒来,原以为会被扔在乱葬山被野狼啃得骨头都不剩。 有争吵的声音传来,是凌越研在和年九争执,凌越研想把冲一带到军营里,年九不愿意,说是出征在即,恐生变数。 “他没家人了,没法在这城里生存下去。”凌越研本想传信给冲一的家人来接他,才知道原来早在几个月前冲杨一家就没了,不是君策下令杀的,但也跟君策脱不了干系,要不是他,冲杨一家又怎会被仇家追杀连反抗之力都没有。 墙倒众人推,朝里的人平时跟你称兄道弟,到了那样的境地,却也没人站出来帮帮忙,听说一家死得惨烈,尸骨都没人收。 她不禁在想当年将军府满门被灭后有没有人帮着收尸呢,何其哀哉,年九还是反对,他说:“若他是个健全的,入了军营或许能有一番作为,但他...” “没想到你年小将军的见识如此浅薄,怎么,没了那东西就不能建功立业,不能上战场了吗?”她还没有看到哪条国法规定阉人不能上战场,不能从军。 言诺从中调和两人,替年九解释着:“年九不是那个意思,将军,实际上朝佳国军律的确有规定,身体残缺之人确实没资格从军。” 凌越研确实不知道,但这条规定实在没人性,如果有人在战场上断了腿,就必须要将人赶走吗? “即便将军真的强行要将人带去军营,可万一将来有人知道了内情,他受的苦可能不必今日少。”言诺继续说着,也就是因为这样,年九才会极力阻止。 人性是很难测的,若将来冲一因为在军营里受苦记恨上了凌越研,岂不是平白招来麻烦,没必要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 年九看了眼言诺,虽然讨厌他拍马屁的样子,但两人的看法还是一致的。 “若王妃觉得他可怜,就给些银钱傍身,或者给他租个宅院找几个奴仆看顾,这就是大恩德了。”年九说道。 凌越研却不这么认为,这是什么狗屁恩德,若冲一想要苟且偷生,当初就应该逃之夭夭,而不是进宫。 第九十三章 “王妃。”冲一躺在床上轻声叫道。 凌越研打断年九和言诺说话,自己开门进去了。 “医官说都是皮外伤,将养几日就能好转。”凌越研手拿回营剑,握着剑柄的手紧了又紧,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 安静了许久,凌越研将回营剑收短插回了腰间,她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自顾自的喝着,“你想跟着我去边疆吗,或许会死在战场上,但也可短暂的逃离这座城。”逃离这座吃人的右京城。 冲一神情微闪,他是听到了刚刚她们的争论的,他想去,很想去。 “王妃说,若打不过就试着反抗,我试了,他们趁我睡着将我抬到了净房,买通了太监总管,我问他们为什么那样对我,王妃猜他们怎么说。” 凌越研拿在手里的茶杯轻微抖了抖,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使这样的手段,她问:“是你的仇家报复吗?” 冲一摇了摇头,神情淡然似水,一点也不像当日在牢房里胁迫他的小侍卫,他说:“我也是躺在担架上时才知道,那个太监说,怪就怪我当日那一刀没能再果断些,我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宫里的娘娘暗中授意。” 宫里的娘娘,除了现在圣宠正浓的乐贵妃,还会有谁闲得找一个侍卫出气,归根结底是因为凌越研,当初她随口说的一句话,竟没想到一语成箴。 她起身走到冲一面前,往他残缺的地方看了一眼,成也一刀,败也一刀,她从身上拿了二两银子放在床头,转身往外走。 冲一眼神落寞,以为这二两银子就是他与凌越研最后的缘分,却听到对面传来说话声,“拿着这些钱去城西的胭脂铺找一个叫李南的女人,明日午时同她一起在城门口等我。” 三日前李南楠军营外求见,告知她嫁给君耀的目的是为了调查军印一事,却不想君耀以此要挟她,将她困在四王府,她辗转逃了出来。 凌越研不能全然相信李南楠,当日王府遭难她确实没在,也没有证据证明李南楠没有跟君耀串通,但她言辞恳切,总归情分还在,她选择暂时相信李南楠。 于是让李南楠化名李南藏身街市,再随她出征,到时候君耀即便翻了右京城,也找不到李南楠。 言诺和年九回到军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营帐里,大家都不明所以,只有凌越研知道缘由,两人说不定在偷摸的翻找医书,她坐在床头,有些想笑,这两人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默契,还多亏了她中毒,能让两人化干戈为玉帛。 出征之日很快就到,右京城里很热闹,不光是因为今日出征,她穿着一身银色盔甲,混在士兵队伍里,前头年九风光无限,接受着众人的敬仰。 走过十字路口,从这里直走是城门,左转就是通往王府的道路,她偏头,正好看到迎亲的队伍浩浩汤汤,君叶政,今日大婚,你可高兴否? 此时的君叶政连喜服都还没换,钱末和一位眼生的侍卫走进了房间,两人拱手,侍卫道:“王爷,宫中除了宁远阳亲守的朝阳殿,其余重要位置都换成了我们的人,何时行动?” 君叶政敛眉,右手背在身后,转身看向钱末:“卫宇呢?” 钱末神情微闪,他不敢说谎,选择闭口不言,君叶政心知肚明,看向一旁眼生的侍卫:“丁铁,快马加鞭,将卫宇换回来。”,即便是要跟着,也不该他去,一旦被发现,计划将全面崩盘。 “是。”丁铁转身离开。 君叶政看着天色,算着凌家军出城需要多久,对身后的钱末说道:“戌时行动。”,那个时候她们应该在临雅山脚下了。 外面锣鼓喧天,钱末提醒:“王爷,吉时要到了。” 这次行动不光是周芸冰的父亲周丞相参与其中,还有藤钰的兄长,远塞国的七皇子,为了此次行动,他设计了一个周密的网,所以这两人,他非娶不可。 “换衣。”他淡淡吩咐着,眼里失了颜色。 出了城门凌越研便骑上了马,年九对她把李南楠和冲一带上一起的事表示十分反对,马匹来来往往向源仲和张小逃告状。 张小逃在此事上根本没有发表意见的资格,因为凌越研也不会听他的,源仲也一言不发,这让年九十分生气,于是在临雅山脚下驻扎休息的时候,贪杯喝多了。 行军途中醉酒是大忌,何况他还是军中将领,凌越研本想按照军规处罚,但源仲极力阻止,这还没走多远,若因为这件事动摇军心恐坏了大事。 幸好没多少人知道,她让谢霁去看看,别因为贪睡误了时辰,谢霁正在跟文忠在房间闲聊。 等谢霁离开了,她才接替谢霁跟文忠唠嗑,“文先生。”,凌越研客气着。 文忠笑得很难看,盯着凌越研若有所思,“今日我下山采买,想着你们会在这落脚,才特意过来看看。” 文忠在解释为什么在这,军中严谨,对陌生人很芥蒂,刚刚他就差点进来不了,还好是凌越研开了口,文忠一脸骄傲的说道:“如今都当上将军了,真出息,不愧是我的小师妹。” 他一句小师妹,让凌越研很不自在,自从醒来后都是叫他文先生,一时让她改口叫四师兄,真的很难,气氛很尴尬,幸好这时谢霁回来了。 她连忙起身往外走,看到谢霁的神情有些异样,遂问道:“那臭小子没事吧?” 谢霁摇了摇头,语速有些快:“我吩咐人给他煮了醒酒汤,没事。” 凌越研点了点头准备离开,谢霁叫住她:“最近感觉怎么样,好久没给你把脉了,让我探探可好。” “不用!”凌越研脱口而出,察觉自己有些紧张了,后又解释道:“最近很好,也没有耳鸣,不用了。” 谢霁敷衍的点了点头,让凌越研离开了,凌越研刚走,他便着急了关上门,神情慌乱,走到书案旁拿起信纸,因为着急,字迹潦草。 快戌时了,信鸽的速度比不上文忠的轻功,他将信递给文忠:“师兄本不该把你牵连进来,但此事有关小师妹的性命,事后再解释,用凝空步,半刻不要耽误,亲自送到君叶政手上。” 深夜,君叶政都已经换上了戎装,王府里通天火光,马上就到戌时,宫里只要动作,整个右京城的官邸宅院都会被他控制,几乎是下令的一瞬间,文忠的信交到了他手上。 那一夜,宫里死了一批侍卫,谁都不知道是因何而死,只知道皇帝在第二日撤了宫中所有的黑甲兵,连守城兵也重新换了一批,局势,又回到了半年前。 周丞相在事发后的第三日去了王府,出府时神色不悦,第二天便患了旧疾,一病不起。 同时凌越研带领的凌家军行军缓慢,经过四日,才至走马道,边关告急,已经吹起了攻打图雷城的号角。 谢霁神色忧愁,这几日来翻遍了各类医书杂类,都没有找到关于炼心之毒的解法。 那日在临雅山脚下,他去年九房间为其解酒时从他口中得知了凌越研中毒一事,因此才会写信让文忠送到君叶政手里,阴险卑鄙的君策,一味炼心之毒,一箭双雕,同时牵制住了凌越研和君叶政两人。 凌家军在走马道整装待发,急报传来,图雷城的守城将领王都统夜袭红甲兵前锋部队失败,被大王爷俘虏,第二日送一封劝降信至图雷城门,威胁图雷城将士若三日之内不开城门,就血祭王都统。 第九十四章 凌越研一行人,在走马坡以沙土为局分析战况,召开紧急军会。 “我军加上黑甲三万一共十万人,他大王爷手里不过四万红甲兵,只要我们在三日内到达图雷城,便可解此危局。”言诺黑甲在身,手中握剑在沙土之上标记路程。 源仲紧皱眉头,照这个行军速度,别说三日了,半月都不一定能到图雷城。 年九也拿着剑大手一挥,将沙土上原本的布局打乱,“要我说,图雷城里不过几千士兵,却能撑到这个时候,再坚持半月不是难事。” 李南楠和冲一也跟在凌越研身旁,李南楠对这些局势看不明白,遂只是闭口不言,然而冲一不一样,他虽然没练过武,但家族以文传承,分析起局势来很有自己的看法。 昨日在大会上他便向凌越研进言,说这个行军速度实在太慢,赶到的时候图雷城铁定没了。 一旦图雷城被攻破,便直达山啸关,之后就是一马平川,易攻难守,最后的守城之地便在她们刚刚离开的走马道,走马道是右京城的经济要塞,若被战争侵扰,右京城必定受影响。 所以一定要赶在图雷城被破之前到达,凌越研瞄了冲一一眼,他明显有话想说,于是她问道:“冲一,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年九听到这分明有些不悦,脸上丧丧的,但也不会驳了凌越研的面子,冲一从凌越研身后出来,指着沙地上一处地方道:“这里是哪里?” 张小逃略微皱眉,连地方都不知道在哪里,能说出什么,他翻了翻白眼,“泗阳角,是进羊城的必经之地。”,大王爷就是占据这样有利的地势,才稳稳的盘踞在羊城。 “那这儿呢?”冲一又问道。 张小逃有些不耐烦,不愿意回他了,言诺接着道:“千黄山。” “你有什么看法?”凌越研问道,在图上看来,这两个地方相距甚远,一个是羊城要塞,一个是图雷城荒山。 冲一对凌越研低了低头,“可否借将军回营剑一用。” 凌越研想也没想,直接扔到他手里,他拿着剑在沙土上画了几道,只见众人的眼神微变,觉得冲一能想到这个办法很聪明,他把这两处地方连了起来。 “若能在这下面挖一条地道,派五百精兵藏于其中,趁两军交战时奇袭,来个里应外合,羊城是否得破。” 众人深思,年九率先反应过来,“总归是个没出过远门没见识的。”,他嘲讽冲一,指着千黄山说道:“千黄山是个断崖,其深肉眼不可见,因为两边崖口距离太长,连桥都建不起来,别说五百精兵,连本将军都不一定能飞得过去。” 冲一小脸瞬间红了,不敢再多言,双手把回营剑递回给凌越研,凌越研淡淡笑了笑,安慰道:“想法很不错,到时候若有可能,我亲自带你去实地看看。” 冲一会心一笑,走到凌越研身后低头不言,其实早在出右京城之前,凌越研就想过这个方法,她也没去过千黄山,但查阅卷宗后就知晓了,所以没提。 但冲一好不容易拾起一点自信,她不忍伤害,本来就是沙盘散会,各抒己见,她喜欢这样的气氛,所有人都在为同一件事齐心协力,不像后宫宅院争斗,让人心神疲惫。 众人讨论了半天,也没有个最终结果,冲一的话给了凌越研启发,“我有一个想法。”,她声音很轻,但众人都停了说话声。 源仲和朝云一直都默默无闻,此时也抬起头来看向凌越研,凌越研举起回营剑,将沙土打乱,又重新布局,这个局,她走前面。 源仲眼神微闪,没等凌越研说话,就急着阻止:“不行,且不说将军你还没有真正上战场的经验,就说那图雷城里到底什么情况谁都不知,万一有什么变故,阵前无将,群龙无首。” “不是还有年九吗?”凌越研说道。 年九瞬间怔懵,“我...我也没上过战场。” 大家极力阻止她的想法,一时争论,她问源仲:“源副将可去过图雷城。” “去过。”源仲回道。 “那你可知图雷城王都统在城里是个什么地位。”她问道。 源仲皱眉,他曾经跟着凌将军去过几次,那王都统是个霸道的主,连图雷城的城主都要敬他三分。 凌越研没等源仲回答,主动提起,“王都统在图雷城很受敬仰,如今被俘,你们觉得图雷城的将士们内心会不会动摇?” 几人无言,必然是会的,别说半月了,三日能不能撑过去都是问题。 源仲深看了眼凌越研,心想她又没去过图雷城是怎么知道的,实则开会之前,谢霁就同她分析过了一遍图雷城里的局势。 谢霁知道的比她多,比起军中军医的职位,更像她的谋士。 “自然是人心惶惶,一旦军心不稳,被攻下城门是迟早的事。”言诺说道。 确实是这样,所以她才会想先带一千精兵赶往图雷城,最起码先把军心稳住,不让他们被那封劝降信所影响。 凌越研知道为什么他们极力阻止,图雷城只有几千士兵,大王爷为何迟迟没攻下来,除了图雷城易守难攻之外,更多的是因为大王爷根本就没费多少兵力。 若在图雷城外就全力进攻,精疲力尽的红甲兵就不足为惧,等到援军到,他们就是粘板上的鱼肉,所以在行军途中一定会有人想要阻止。 四王爷君耀,君策迟迟没送来京中的消息,想必四王爷暗中定会使手段,那这一路上就肯定会有危险,先行兵势必首当其冲。 凌越研以将军之名下达命令,由年九带着大部队继续行进,她则带着言诺等人率一千精兵快马加鞭赶到图雷城。 为了能尽快赶到,她舍弃了累赘的包袱,包括谢霁,只将耳鸣药做成的药丸带在身上,冲一不会武功身体太弱,她拜托谢霁看顾,随行的除了言诺,就只有李南楠。 一路狂奔赶路,累了就停下休息片刻,夜里以地为床,天为被,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三日午后到达图雷城门口。 大家不眠不休的赶路,实在疲惫,以为到了至少能好好休息片刻,却被拦在了城外。 言诺第三次上去叫人开门,依旧无人应答,士兵们劳累不已,昏昏欲睡。 “将军,怎么办,他们好像是故意不理我们。” 城楼上分明站着人,却看着她们无动于衷,连口水都不愿意给,黄昏日落,凌越研耗不起了,想用轻功飞身上楼,刚起身飞了一半。 “将军小心!”言诺大喊。 李南楠反应极快,飞身把凌越研护住,凌越研反手打掉了飞来的箭。 “我们是来助你们脱困的凌家军,为何拦着不让进。”李南楠盛怒,大喊道。 三日期限马上就要过了,凌越研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图雷城已降,如今又遇拦阻,心里拿不定主意了。 她找来言诺耳语了几句,言诺才上前交涉,问道:“劳烦让你们家大王爷出来说话。” 那为首的男人脸上怒意明显,凌越研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要没有投降,就还有余地。 言诺略带玩味,又继续说道:“怎么,投降之人还有傲气?既然敢降,就别怕被人骂,孬种!” 为首的男人没动作,但一旁的士兵耐不住了,终于开口说话,“狗杂种,黑甲装不下去现在又来装凌家军了,你才降了,你全家都是卖国贼,滚回你的畜生窝里去!” 第九十五章 看来是有人装作援军诓骗了他们,如此谨慎是应该的,但每个凌家军都有专门的令牌,他们也不认,凌越研无奈,不能再在这里耽误时间。 “我要见图雷城主汪大人。”她重新骑在马上。 为首的士兵点头道:“可以,等着吧,汪大人正在前方同贼人赴死抵抗,我等就要守好后门。” 什么?,“红甲兵已经开始进攻了吗?” 身后一千士兵疲惫不堪,本不该在这里耽误许多时间,她没耐心问下去了,举起回营剑,“兄弟们,强攻!” 她目测城楼上最多不过十人,放箭也只是为了虚张声势,即便她们现在很疲惫,对付十几个人绰绰有余,不消片刻,城门便破开了。 比她预料的人还少,只有六人,六人躺在地上嚎叫,凌越研上到城楼看,箭矢也只有十几支,难怪刚刚不敢再用箭,“图雷城粮草断了?” 躺在地上的士兵不愿说话,言诺上前把人扶起来,软硬兼施之道,硬的用了,来软的,“兄弟,若我们真是强盗土匪还会留你们的性命吗?这是朝佳国的福嘉将军,奉圣旨率领凌家军支援来的,如今城中粮草尽断,最多撑不过五日,信不信我们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不信,全身都在反抗,“你编故事之前也先打听打听去吧,二十九城里谁不知道带凌家军出征的是年九小将军。” 言诺忘了,福嘉将军的事只有凌家军内部才知情,于是一拳打在士兵头上:“榆木脑袋!你傻得嘞,不认识她总认识黑甲言参将吧,除了援军还有哪个傻儿子逼着问你为什么会断粮草。” 李南楠站在身后踢了下言诺的屁股,“你在骂谁傻儿子?” 言诺敲了下自己的脑门,着急上火了,口不择言,转身对凌越研抱拳:“将军恕罪,言诺失言。” 凌越研并未介意,只是觉得这些图雷城的人性子也太执拗了,转身又提起另一个:“我再问你一遍,城里现在什么情况?” 这人比地上那位识趣,琢磨半晌觉得凌越研一行人不像山中的马匪,遂说道:“昨日大王爷带着五万红甲兵临城下,汪大人率领众人前去应敌,岂料有一伙山中马匪自称是前来支援的黑甲,将我们的兵器库毁了不说,还烧了粮库。” “马匪呢?”凌越研直觉没那么简单,图雷城的人很谨慎,马匪装成援军肯定要身穿盔甲,那这些盔甲是哪来的。 “他们很滑溜,趁夜烧了粮草就跑了,汪大哥抓到个落单的,审了一夜什么也没说。”士兵说道。 等等?!凌越研放开士兵,也吩咐言诺把人松开,“哪来的五万红甲兵?兵报不是说加上那些沿途投靠的,总共也只有四万吗?” 士兵老实了,听着凌越研能说出那么多战况,还看过兵报,肯定不是马匪,他说道:“那是半月前的兵报了,三日前的没收到吗?大王爷向芜艾借了五万兵,加上集结的民兵,一共十万了。” “又是芜艾国!!”凌越研狠狠的甩了甩回营剑,怒气十足。 言诺疑惑,回头小声说了一句:“为什么是又?” 凌越研微楞,她也不知道,下意识就说出来了,听说当年凌家谋逆,也是芜艾国来犯,这芜艾国像条疯狗似的,不知道到底想干什么。 凌越研站在城楼上看着下面的一千精兵,事情有些不妙,城中已经没了粮草,若她带着众人进去,原本能支撑五日的粮草或许不够明日。 她突然灵光一闪,趁大家都还没歇下去,还有精神,不如去战一战那马匪。 马匪窝里即便没有刀枪,野味总是有的,“李南楠,去找百来个还有力气的士兵,跟着我一起,剿马匪窝去!” “狂妄,你们可知道这群马匪在山里生活了数十年,你们要想在山里跟他们斗,讨不了什么好处。”一个图雷城士兵说道。 言诺瞪了士兵一眼,走到凌越研身边悄声说道:“是啊将军,马匪素来难缠,这一来二去,恐误了事。” 她也清楚,但大军没来之前只能这样应急了,她也不是没想过去前面的二十九城借粮,但城与城之间复杂至极,即便能借到粮食,或许也耗到凌家军来了。 于是她将城门的六个士兵一起带上,进了山。 幸亏是带着这几个士兵来的,这山里跟迷宫似的,弯弯绕绕,若没带上图雷城士兵,这真的够她们吃一壶的了。 “叶将军,小的要再提醒你,这些马匪没那么简单,可千万不能小看了去。”带头的士兵说,她也就记住了他的名字,麻二,名字取得像冲一的哥哥。 凌越研十分有信心,她内心觉得马匪再怎么强悍,也比不过她这一百凌家精兵,直到面临重重包围,一百精兵只剩下十六个。 马匪把她们抓了起来,听他们说话,是要等晚上庆祝的时候将所有的人下油锅。 她为自己的鲁莽自责,愧疚,甚至想以死谢罪,死了八十四个凌家军,还有那五个图雷城士兵,也只剩下麻二没死。 她被单独关在一个笼子里,不知道其他人被关在哪儿,笼子被黑布围着,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交谈,说除了她还有一个女人,是李南楠吗? 那群人下流至极,说出来的话不堪入耳,她拼命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不想听,但奈何声音还是会传到她耳朵里,李南楠被他们称作‘美味’。 他们还说,接下来,就轮到她了。 然后她就被人抬了起来,“蛮子,这妞儿的身材可比那妞儿好,我们不先品尝品尝?”,马匪说着话。 叫蛮子的似乎对同伴的想法很生气,回道:“你敢跟夫穄子争女人?” 两人没再说话,凌越研把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回营剑被拿走了,身上治耳鸣的药也被收走,她被人扒得只剩了一件里衣。 图雷城的士兵劝她莫要轻敌,言诺让她三思,凌越研就像着了魔,以为自己真的天下无敌,聪颖过人,却没明白一句话,强龙也会怕地头蛇。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她隐约听到女人微弱的呼吸声,是李南楠! “李南楠?”她试探的叫了一声。 没人应她,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一深一浅的脚步传来,是个瘸子。 黑布被他掀开,凌越研先看到他的腿,果然是个瘸子,这男人长得很矮,还没有年九个子高,脸上很多黑色的斑,她听外面的那些马匪叫他:夫穄子。 “你别碰我。”凌越研哑声道。 她被喂了药,身上没有力气,夫穄子把笼子打开抱起了她,她没有力气反抗,只能无声的挣扎着。 直到他被绑在了一个石台上,夫穄子才喂了她一颗药,没一会儿她便恢复力气了,手上的绳索很紧,她试了几次都没弄开。 夫穄子背着她不知道在干什么,她试图跟他沟通:“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放了我。” 安静的山洞内传来他阴森森的笑声,笑了许久,他转身的时候里面的衣服没有了,只剩下外袍,他缓缓的朝这边走过来,这个时候凌越研听到了李南楠的声音。 李南楠在说:“放开她。”,李南楠的声音很虚弱,她偏头看向声音来源,李南楠竟然一丝不挂的躺在另一个石台上。 无尽的屈辱让她有了咬舌自尽的想法,这是她第一次想主动放弃自己的生命,从临雅山庄醒来之后,被无数人看成替身,后来进了东山军营,再难的时候她都没想过放弃自己。 第九十六章 她在想,李南楠为什么没自尽,这样屈辱的躺在这里,夫穄子走过来了,双手向她伸出。 感觉像蚂蚁在身上爬一样,恶心至极,她的牙齿已经紧紧的咬住了舌头,她没有李南楠的勇气,忍受不了。 就在那一瞬间,她竟然想到了一个逃脱之法,脑子里有个老人,在教他凝空步,是临雅山庄前任庄主,老师父。 老师父说,凝空步练到一定程度,不仅可以腾空,还能瞬间爆发极大的力量,回忆里她好像在问,“能有多大的力量?” 老师父说:“能让你瞬间打倒七八个大汉。” 她闭了闭眼,只能拼死一试,虽然没有把握,但也比死来得强,夫穄子摸上了她的手腕,正准备脱掉她的里衣。 几乎是在凌越研想使用凝空步的前一刻,一声愤怒响起:“竟然怀孕了!丧气。” 夫穄子转身把衣服系上,出了山洞。 那人说她怀孕了,凌越研轻笑出声,不知该喜还是忧,现在顾不得这些,她侧耳听到夫穄子竟然在外面发泄怒气,言语间好像是在说新生儿会带来灾难。 那两个抬她进来的马匪被他给杀了,他一直没进来,是个好机会,夫穄子离开的时候忘了给她吃会让人没力气的药,她使劲挣脱绳子,最后把手腕勒出了血,终于松开了。 她连忙去把李南楠从石台上解下来,从地上捡起了夫穄子刚刚脱掉的衣衫,裹在了李南楠身上,李南楠十分抗拒,但又不得不穿。 李南楠此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凌越研将她藏在石台后面,从地上捡起两块稍微尖些的石头。 其中一块递给李南楠,“听我说,待会儿我若是没把他挟持住,你就用这块石头...”自尽,她没说出口,李南楠能懂。 但李南楠摇了摇头,她看着凌越研的眼神深邃,看着她又不是在看着她,“我不会自尽,当初这条命是你救的,紫蝉死在我的剑下,这些是我的报应,我发过誓,除了你之外,没人能要我的命,包括我自己。” 紫蝉是谁?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来不及多问,因为那个恶心的男人已经在往里走。 她重新躺在石台上,静等夫穄子进来,如她所料,夫穄子看到李南楠不见了开始愤怒,走过来掐着凌越研的脖子,“人呢?” 他的声音跟他的笑声一样,阴森又恶心,“跑了。”,凌越研握紧了衣袖下的石头。 夫穄子明显不相信凌越研的话,起身准备在山洞里找,突然晃眼看到对面石台下的衣衫,轻笑了声,缓步走过去。 就是现在!凌越研飞身上前,快准狠的将尖石头抵在他的脖子上,他没有凌越研高,这样的角度下凌越研想要他的命轻而易举。 “姑娘,别任性,你要是杀了我,蛮子们会让你生不如死。” 凌越研用了几分力,脖子被石头刺破,出了血,“李南楠,能起来吗?” 本来她还不确定那些马匪会为了他放人,他现在这么说,她就肯定夫穄子对这群马匪很重要。 李南楠艰难的爬了起来,缓慢的跟着她一起出了山洞,没过一会儿,几十个马匪全都围了上来,说着她听不懂的话,但她猜是在骂人。 这些马匪好像不是图雷城的人,显然不是麻二说的那群冒充黑甲的马匪,她们误打误撞,发现了被灭国的遗留者。 凌越研恨,恨得双眼猩红,恨这些人明明都被灭国了还不偷偷藏着,还要做马匪为非作歹。 “蛮子,这女人怀孕了,必须杀了。”夫穄子说着她能听懂的话。 那些马匪一个个气得牙痒痒,手里拿着大刀,互相说着话,凌越研皱了皱眉,她听到那些马匪互称‘蛮子’,好像所有的马匪都叫蛮子。 新生代表灾难,可笑,难怪会被灭国,她不禁想问,难道他们不是从新生儿长大的吗? 一直走到了他们驻扎的门外,她才大声喊道:“把我们的衣物还有同伴全都放了,我只说一遍。”,她紧了紧手上的石头。 马匪被吓惨了,把言诺和麻二放了出来,让李南楠恢复了力气,李南楠穿好衣裳,把凌越研的衣物紧紧抱在身上。 “还有其他人呢!?”凌越研问道。 那些马匪没吭声,言诺狼狈至极,往远处了大坑指了指,凌越研被关在笼子里的时候听到过,那里面有一口大油锅。 她愤怒不已,这群怪物,没有人性的牲口,等她解了图雷城之困,一定带上凌家军上来血洗这图雷山。 麻二带着她们一直往外走,但马匪一刻不停的跟着,在这山里她们几人不是马匪的对手,正在凌越研踌躇间,凭空出现了一个男人。 他说他叫丁铁,是路过的,可以伸出援手,于是在丁铁的帮助下,她们逃离了马匪的追赶,可惜的是没能把那个夫穄子给杀了。 凌越研在隐蔽处穿好了衣衫,手拿回营剑,丁铁眼神怪怪的看着她,她问丁铁:“你的武功很好,在哪里学的?” 丁铁眼神微闪:“家师名讳不便与人提。” 凌越研撇了撇嘴,这些江湖客就是这样,多多少少有自己不能言说的,实在无趣。 “你...”丁铁想问凌越研有没有被玷污,这可关系到王爷的名誉,但他又不敢问,害怕引起怀疑。 凌越研看着远处的三人,李南楠...她终究是欠了李南楠,欠了今日所有人,她暗暗发誓,她一定不会让那些人白死。 “丁大哥。”凌越研喊道。 丁铁下意识的想抱拳行礼,幸好忍住了,“怎么了。” 凌越研摸了摸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那些挂饰玉佩,马匪没有归还,幸好把治疗耳鸣的药还了。 头上连木钗都没有,她只用树藤捆的发髻,凌家军印倒是在,但这东西也不能随便给人,思来想去,她抽出回营剑,将剑鞘递了过去。 “我想让你帮我把他们安全送到图雷城,小小心意,还望收下。” 丁铁踌躇,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遂还是决定接,这样才不会被怀疑,他点了点头,随后意识到了什么,皱起眉头,“王...咳、汪大人想必会给你们主持公道,你不跟着回去?”,他差点就叫王妃了。 凌越研摇了摇头,她没能在马匪窝里拿到粮草,怎么也得找点弥补的法子,比如,救王都统。 李南楠看着正常,实际也在硬撑,受了重伤的她即便恢复了力气也没法坚持走多久,凌越研谎称先行一步,她们便信了。 而凌越研出了他们的视线便绕道反方向走着,她要用冲一说的那个方法,去千黄山。 不知道图雷城现在怎么样了,但大王爷既然亲自率领五万人聚在图雷城下,羊城这么难攻,他们肯定不会想到她会去救人。 千黄山断崖果然名不虚传,这样深不见底,让她想起了鼓岭峰,她站在崖上,隐隐约约又想起了些事情,她摸了摸肚子,这里面有个孩子。 谢霁在半月前给她诊过脉,都没发现她怀孕,算起来,这孩子估计差不多有一个多月了吧,居然一点也不显怀,她的月信因为喝药的原因一直不准,她也没往这方面想。 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但她也很感谢这个孩子的到来,如果不是这个孩子,她或许现在已经死在那个山洞了。 对于过了鼓岭峰的她来说,千黄山是轻而易举,只是这之后的路她并不知道怎么走。 第九十七章 言诺在图雷城带着大家死守,粮草殆尽的他们只能靠着意志生生扛着,大王爷没了耐心,大军压进,图雷城死伤惨重,汪大人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誓死不降。 到了图雷城也未好好休息的九百凌家军精兵绕后突袭,以九百杀了红甲后卫三千,大王爷忌惮,退守泗阳角。 一千精兵只剩十几人,图雷城百姓无一人离开,有的临阵磨枪,有的帮着照顾伤残,言诺和李南楠一直四处寻找凌越研的消息。 直到第四日,前方突然传来兵报,大王爷弃了泗阳角,退回了羊城。 大家疑惑不解,泗阳角乃羊城要塞,没了泗阳角就等于没了羊城,只有李南楠想到了,是凌越研,一定是她。 第八日,凌家军到达山啸关的消息传来,同时,图雷城下聚集了八百民兵,带头的是王都统和凌越研。 城门大开,同时迎接凌家军和凌越研,凌家军迅速占领泗阳角,大王爷且战且退,一连让了四座城,退到了沙琅城。 边疆二十九城一时之间几乎全是叶将军的传闻,传闻叶将军以一人之力,在泗阳角大牢救出王都统,随后暗中集结八百民兵在泗阳角与红甲兵斗智斗勇,杀了城中数千红甲兵且能全身而退。 大王爷翻遍了泗阳角也没找到人,于是才退回了羊城,叶将军回到图雷城后又召集三千凌家军血洗图雷山马匪,百姓们再不受马匪之难。 血洗图雷山一事,有褒有贬,极少数人认为整座山上不是所有马匪都该杀,觉得叶将军有些过于残忍。 一遍遍的传,传到右京城的时候,主角变成了年九小将军。 一时之间只要但凡跟年九沾上点关系的人物,都在右京城风光得紧。 两军开始在沙琅城周旋,时间一过便是七个月,凌越研早产之时,君叶政才知晓所有内情,包括凌越研在图雷山遭马匪之困一事。 丁铁跪在堂下,四周环境已经不是王府,他用了六个月的时间,让君策主动禅位,右京城里已经焕然一新,如今的新皇是君叶政,边疆却半分消息也没有。 “七个月前王妃为了救王都统,从千黄山过,谁都不知道王妃遇到了什么,但谢公子说阴寒之气就是在那里染上的,卑职无能,七探千黄山,还是没能找到根除之法。”丁铁身旁放着一把剑鞘,是不知道怎么还给凌越研的回营剑剑鞘。 君叶政一身黄袍,眉间含着戾气,一双眼都没往剑鞘上看,“朕是在同你说这个吗?” 丁铁皱眉,不知道君叶政是什么意思,一时之间无言,君叶政走到书案旁拿起一封书信,这是图雷城马匪事件的真相,他原本该在五个月前就收到,可足足迟了五个月。 书信摔在了丁铁脸上,丁铁只打开看了一眼,便不敢再拿起来,上面一字一句写得仔细,连他是怎么串通马匪要置凌越研于死地都写得一清二楚。 那些马匪死得不算冤枉,其中大部分早就被四王爷收买,他只是将计就计花了些银两,就在图雷山设了一个死局,他算准了王妃会带着凌家军去报仇,只要人一进山,必死无疑。 可王妃不知为何,明明之前还被马匪算计过,好似突然变了一个人,不仅破了他的局,还一兵不损血洗了图雷山。 “丁铁,你同卫宇他们一样,都是最早跟着我的,我最容不下的就是背叛你难道不知道?”君叶政用的是我,而不是朕,足以见得他是多么看重丁铁,又是多么失望。 丁铁神情激动,双眼微红,“即便王爷要罚丁铁也不后悔,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您的!我不能让她毁了王爷的清誉。” “放肆!”君叶政上前踢了他一脚,执政殿里有许多太监和丫鬟都听到了,他并不担心,能在这里伺候的,自然是钱末好生挑选过的。 “以为朕这么好糊弄?你七探千黄山不过是想找到害她得阴寒之症的东西,好让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不下来。”君叶政道出丁铁想要隐藏的真相。 丁铁知道自己是活不成了,但他不后悔,王妃从那个马匪窝出来的时候衣衫不整,没过多久就传出怀孕的消息,眼看大王爷就要坚持不住弃城而逃了。 若王妃带着孩子回来,刚刚登基的主子将被整个右京城笑话,偏主子还准备封她为皇后。 君叶政不想再多说,转身朝书案走去,丁铁不甘心,双手抓地,“主子潜心数十年,用一个凌越研牵制住了整个右京城,您是我们芜艾国的希望,长公主若在天有灵知晓您因为一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动摇,一定会...” “丁铁。”君叶政轻声喊道,“无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否乃我亲生,你都不该动杀国母的心思,她是我的皇后。” 门外有太监进来,手里拿着奏折,“皇上,兵报已至,一切平安。” 平安吗?君叶政放下手中的笔,上前拿过兵报,,打开的手明显有些微抖,一直翻到最后一页,眼神在最后一句话上停了下来,微微松了口气。 这七个月来,每次传回来的兵报最后一句话,都是凌越研亲手写上去的:叶政安否。 这次也有,他用手上去摸了摸,突然皱起眉头,不对,这不是研儿的笔记,虽然极力模仿,但用力重了几分,是个男人照着之前的临摹而来。 “召丞相入宫,把卫统领叫进来。”君叶政吩咐一旁的高公公。 高公公是尚管家在宫中的熟识,君叶政继位后就抬上来做了太监总管伺候君叶政,倒也是位极会看眼色的人,看到君叶政表情严肃了几分,明显比刚刚训丁铁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赶紧出去叫人,丁铁也察觉到了,想问君叶政,又觉得自己此刻没资格再问,刚想说话,被君叶政打断。 “丁铁,我不杀你,自行去牢里领罚,下辈子就在里面过吧。”君叶政开口说道。 丁铁脸上有瞬间的恐惧,这样的惩罚对他来说不如一刀来得痛快,他却半点没再为自己求情,他知道,主子跟他的兄长君策比起来要更加无情几分,只是唯独对王妃不一样罢了。 丁铁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转身离开了。 等丁铁走出执政殿,君叶政才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回营剑剑鞘,自言自语道:“那时你到底多无助,才会寄希望于一个陌生人。” 他以为谢霁会护好她,起码不会让她独自一人面对那些,那群伤害她们的马匪是曾经巫国的遗留者,巫国之人信奉死亡,认为新生不详,所有的新生儿都会被送出去长大再送回巫国。 夫穄子,在他们的国度里,是父亲的意思,巫国早已灭亡几百年,想必他们得以生存下去就是以马匪的身份掩人耳目,抓那些女人回去繁育生命,用这样的方式延续后代。 君叶政握着剑柄紧了又紧,卫宇一身盔甲从外面进来,他接替了宁远阳的守城兵统领之职,“皇上。” “让人给二哥送一碗莲子羹过去,顺便将之后半年的炼心解药拿回来。”君叶政开口。 卫宇皱了皱眉,“之前让他多给一个月的都不愿意,半年...” “让你去就去,不愿意的话就把莲子羹直接送给冷宫那位。” 君策一直隐藏得很好,让乐贵妃独大吸引人的注意,三月前却让他发现了端倪,莲子,他这个亲二哥最喜欢的莲子,是那位一进宫就入了冷宫的田贵人的小名。 第九十八章 卫宇接了命令离开,君叶政眼神焦虑,兵报上明明说大王爷在沙琅城不敢擅动,所以研儿应该无事,那为什么不像以前一样自己写那四个字。 是主动让别人代笔,还是说她生病了,病得连字都没力气写? 是因为早产的原因伤到身子了吗?还是她又不听话上战场了,丁铁从边疆回来后他的消息就知道得不是那么及时了,得再找个可靠的人护在她身边。 不,君叶政突然敛眉,抬起头来望了望执政殿的天花板,本来想战争结束了名正言顺的接她回来,但他忍不了了,他现在是朝佳国的皇帝,没人再能阻止他,他要去亲自接她回来。 丞相进宫之后的第二天,刚刚登基一个月的君叶政就生病了,让丞相和何章何尚书代理监国。 朝局并不安稳,四王爷的人在朝中蠢蠢欲动,君策也并未完全死心,君叶政在这个时候病,朝里的人都明里暗里想要一探究竟,大家却也忌惮这个刚登基一个月的新皇。 唯有藤钰,以侍疾的名义逼迫高公公和卫宇,非要进朝阳宫,卫宇无奈之下将人放了进去,却再也没见出来。 冬日严寒,边疆的枯木都盖上了厚厚的白雪,此时的沙琅城下,凌家军正迎着白雪,欲在今日破了沙琅城,领头的正是凌越研。 她一身银色盔甲,不知是因为大雪纷飞的缘故还是刚刚早产,她的脸色惨白,左右驾马的分别是年九和源仲,身后几个熟悉的面孔里,唯独没有李南楠。 胡虎轻声喝马,经过七个月的边疆历练,她已经比当初叫嚣着要和凌越研比武的那个胡虎成熟了许多,眉宇间也多了些战场上的戾气。 她策马上前,“将军,你的身体撑得住吗?” 凌越研微微点头,抬眼看着沙琅城上的守城士兵,他们看似平静,实则已经慌了,五日前她生下女儿君怡,李南楠心里有结,为此自请去北山操练女兵。 岂料三日前被大王爷亲自带兵突袭,女兵一共九百,除了胡虎从凌家军带来的十几个,其余的全是附近自愿从军的,都是些还没上过战场的。 虽奋力反抗,还是有以李南楠为首的三十人被其活捉,原本就是要在最近攻城的,实在是因为她分娩过后起不来床,即便是今日,也是勉强为之。 谢霁极力阻止,现在还被她关在城里,李南楠已经被困三日,她等不及了,今日无论怎样,必须要救出李南楠不可。 胡虎还是很担心,迟迟不愿回到自己的队伍里去,张小逃也担心,实际上昨日,凌越研还见红过一次,谢霁说是衰弱之症,不好好休养恐有大患。 大家都担心,只有年九,他一向大大咧咧,极其狂傲的瞟了眼城楼上的主将,随即回头对胡虎说道:“小阿虎你放心,将军威武之躯,忘了她怀胎五月时还带着我们与那厮搏杀了一场?如今小东西卸下来了,还能有什么事。” 胡虎听不得除了凌越研以外的人这样叫她,伸手揍了他一拳,源仲皱了皱眉,言诺察言观色,制止两人:“阵前还打情骂俏呢,当心将军罚你们去扫九街茅房。” 打情骂俏四个字又将年九的火气点起来了,刚想转身同言诺好好说道说道,楼上的人说话了。 “我们王爷说了,你们女兵的那个头头,是当今四王爷的王妃,已经被秘密送回右京城了,另外三十个女兵,若你们想要,就让叶将军独自一人进城。” 年九从一旁的士兵身后取下一支箭,用手力就这么直直的扔了上去,伤了说话那人的胳膊,“放她娘的狗屁,李南乃我凌家军女兵副尉,什么时候成了四王妃,况且你个侵犯国土的贼子还敢提条件,让我家将军进去是吧,好啊,你开门啊!” 那人气愤不已,又不敢叫嚣,生怕激怒下面这群战无不胜的野狼,不怪他怕,若不是大王爷用家中人相逼,他都想投诚。 这位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叶将军,上战场时以银甲傍身,半幅面具遮脸,从泗阳角那一战开始,可谓是连战连胜,从无败绩,百姓们盛传,她面目可怖,是从阎王手上活过来的人。 城楼上的人捂着手臂半掩身体,继续说道:“大王爷说,他也是被人逼迫利用至此,如今新皇登基,他已无力再战,只求用这三十个女兵换来与叶将军单独见一面,谋求一条生路。” 凌越研身后众人脸色俱变,年九后悔没把这人一箭射穿,君叶政当上了皇帝这事,除了凌越研,大家都知道,只因为一道密旨,谁也不敢多言。 凌越研一直没说话,听到这面具下的她才微微皱起眉头,嘴巴张了张,声音里带着丝怒气,“新皇?” 她盯着城楼上的人想要解释,那人不知凌越研是何意,一时没回话,于是凌越研回头看向身后的人,这些人的表情无不都在告诉她,只有她一人不知道。 新皇是谁?还能有谁,不是一直都在怀疑吗,之意阁之意那句旁观者清,如今她倒是明白几分,君叶政,她原以为两人足够交心交情,现在细细琢磨起来,还远远不够。 凌越研策马微动,转身朝着身后数万将士,只一眼,言诺便知道她要做什么,她要进城。 没人能拦得了她,自从经过马匪一事,从泗阳角带着王都统回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就变了,变得不爱笑,整天板着脸,说话做事也不爱别人插手。 言诺还记得,将军怀孕四个月的时候还在整夜整夜研读兵书,张小逃和谢霁每晚每晚的劝,最后将军被闹烦了,就让他们俩去九街扫茅房。 那里是个乞丐窝,茅房又脏又臭,在整个边疆二十九城都是出了名的,后来回来的张小逃再不敢吭声多言,就连谢霁谢公子,都黑了几日的脸。 凌越研就这么一个人进城了,她算好了时间,吩咐了年九他们,两个时辰之后要是还没出去就攻城。 城里的街道杂乱,遍地都是垃圾,没有一个人,这就是他大王爷的手段,试问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反叛做一国之主。 那个手上还插着箭的将士上前来,都不敢抬头看她,弯着腰像条狗,“叶将军,我为您带路。” 凌越研点了点头,眼前的人却没动,因为低着头没看见,于是她轻声道:“嗯。” 那人这才折断了自己手上的箭,牵着凌越研的马往前走,全程没看她,这个距离很近,若那人抬头看一眼,说不定就能看到凌越研虚弱的样子。 转念一想,她好像带着面具,应该看不到。 沙琅城,这个名字她很熟悉,梦到过很多次,不过怀孕之后就没再做过那些梦,一次也没有,她几乎把所有兵书都看了个遍,还有各种军事杂史杂记,这里曾经还发生过一场有名的战役,凌家军与昊勇军一战。 这场沙琅城之战被众人传扬,凌将军的威名因此变得更加神圣,所以当年凌家谋逆,才会被众人怀疑反抗,闹成那样惨痛的结局。 她不喜欢这里,这座城吞了太多人命,不禁让她想起在千黄山下的那两日。 第九十九章 马儿一直被牵着往里走,直到看见巡街的士兵,于是四五个士兵便遇到这样的画面,漫天飘雪的街道上,一束发玉冠的女子骑在马上,盔甲上沾染白雪,面具遮了一半脸,漏出的嘴唇毫无血色,让人平白生出一丝寒意。 然而让人觉得可怕的不仅是马上之人,还有一旁牵马的,他右手牵着马绳,左手竟在滴血,一滴一滴落在白雪之上,绵延不断,分外渗人。 而后便有:素人断臂引路,白地红血,银甲阎王来取命。 “是叶将军,叶将军进城了!”巡街的士兵慌乱逃窜,已然忘记他口中的叶将军,只孤身一人来此。 大王爷选择在城中心的驿馆见凌越研,四周重兵围之,牵马的功成身退,刚把凌越研带到驿馆,转身的瞬间双脚一软,站也站不起来,失血过多加上紧张所致。 凌越研没下马,从身后拿起回营剑,回营剑已经有了新的剑鞘,是冲一同朝云学习打磨之术做出来的,虽有些瑕疵,但也勉强能用。 驿馆的阁楼之上,四面封闭,只正中开了扇小窗,一扇豆腐般大小的窗,“叶将军,你能来本王很感激。”,大王爷的声音透过小窗传来。 “大王爷有胆子叛国,没胆子见人吗?”凌越研的声音很小,她刻意压低,也是因为刚生完孩子体虚所致。 大王爷有片刻的沉默,之后便听到有人搬动东西的声音,窗户慢慢打开,身穿玄衣的大王爷好像很怕冷,窝在一把太师椅上,还围着一圈毛裘。 大王爷眼神微眯,似乎想透过面具看清凌越研的容貌,他动了动,起身走到窗边,“叶将军,众人都说你是被人从孤山中捡回来的野狼,狼嘛,自然不懂人性。” “条件?”凌越研不想跟他废话,直入正题,放了那些女兵,交换的条件是什么。 大王爷眉头微皱,他觉得这位叶将军的声音很熟悉,好像是位故人,他接着试探:“大约一年前,在这沙琅城之外,本王率领三万红甲于小脚坡斩杀凌木,他与他夫人死时,连收尸之人都没有。” 凌越研不耐烦了,黑马也跟着烦躁的踢了踢地,“本将军不是来听你的辉煌战绩。”,她无情打断。 大王爷不能这么简单的判断此人是不是凌越研,当初也只是在小脚坡匆匆一面,况且早传她死在了右京城,只是声音很相似,他也不再废话。 “我放了叶将军的女兵,叶将军也放我一条生路。”他直言,这笔买卖不算亏,这群女兵个个都是厉害的主儿,假以时日必将闯出一番天地。 大王爷回忆之前,为了擒住这群女人,他耗费了将尽五千的兵力,最后也只抓到三十,还让那最强悍的胡虎给跑了。 凌越研几乎没有思考,“可以,还有李南楠。” “那不行,她是本王四弟的王妃,已经被送回去了。” “何时启的程?”凌越研根本不信大王爷会把李南楠送回去,李南楠身手不凡,说不定是逃了,但她一定不会抛弃那三十个女兵,所以一定没有出城。 大王爷被问得语塞,实际上他现在确实没能力将人送回去,能查到李南楠是四弟的王妃也是因为四弟将她的画像四处传阅,军中刚好有人见过。 “你真以为自己战无不胜?四周布满了红甲重兵,本王不介意与将军同归于尽。”大王爷被逼急了,手里拿起空酒杯,欲动。 凌越研不动声色,她早已听清楚所有人的位置,也找到最薄弱的地方,单骑冲出去不是不可能。 她冷声道:“若我是你,便不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 看来是谈不下去了,她要李南楠,大王爷拿不出,于是将手中酒杯摔碎在凌越研面前,马儿仰天长啸,凌越研飞身而起。 大王爷面前的窗户一瞬间关闭,整个驿站被红甲重兵包围,这一个个的红甲兵,穿的盔甲将整个头都遮住,只在眼睛处开了两个洞,号称刀枪不入之甲,专门用来对付这位叶将军。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么坚硬的盔甲扛不住一剑,众人皆被吓傻了,疑惑一个女子的力气为何能这么大,转眼之间,凌越研已经破开了阁楼的窗户,直直的朝大王爷而去。 大王爷也是骁勇善战的,拿着手里的大刀就冲了上去,他没跟凌越研打过,除了擒拿女兵,他就没出过沙琅城,想着最起码能过上几招,岂料凌越研大喝一声,大王爷手里的刀,硬生生被砍了两段。 接着凌越研又是一剑,直直的朝大王爷的脑门而去,“等等!”,大王爷着急大喊,身上玄衣滑落,他顾不得形象,再次出声:“等等。” 凌越研还能在这个时候瞬间收势,反手一挥,身后追上来的红甲兵全数倒地不起。 大王爷还稳得住,誓死不说李南楠的下落,稳不住的是身后哀嚎的红甲重兵,其中一人半跪在地上,“那女子昨日在北牢同跟几个弟兄打架,被关进了水牢。” “带我去。”凌越研冷冷说道。 李南楠不是个冲动的人,事情没那么简单,否则为什么大王爷都这样了还不告诉她李南楠的下落,女兵被俘,下场要比男兵惨上许多,她只是没想到这些人明明知道李南楠是四王妃竟还敢做那样的事。 大王爷愤怒不已,那几个红甲兵喝醉了酒,坏了事,若将李南楠放出来他必死,所以才谎称人已经离开,等凌越研一等人走了之后再将她杀了。 现在条件没谈成,恐怕是真的要完了,他拿起一旁准备好的竹简,强行阻拦凌越研的去路。 “叶将军!你不妨先看看这个。”大王爷将竹简递到凌越研的面前。 凌越研没接,眼神杀人,将剑对准了大王爷的脖子:“你若再阻拦,我立马让你身首异处。” “城里接近两万红甲兵,叶将军当真要鱼死网破吗?”大王爷嗓子有些哑,自从凌越研从泗阳角回了图雷城,一路打上来,那芜艾国六皇子眼看局势不对,竟然将借给他的兵又要了回去。 见凌越研只看着他不说话,他又说道:“你莫要以为你一个人真能在这城里逃出去,简直狂妄!” 凌越研嘴角竟然勾起一丝邪魅的笑,刚刚她就很想解释,“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不对,应该说对我凌家军有什么误会?” 大王爷皱起眉头不知该问什么,凌越研轻飘飘说着:“本将军的确打不过两万红甲,但大王爷可能忘了,我八万凌家军此刻在哪里?”赤裸裸的威胁,时间不多了,两个时辰一过,凌家军会踏平这座城。 大王爷彻底没招了,打也打不过,斗也斗不赢,只好盯着回营剑,双手将竹简摊开,她不接,他就送上去给她看。 遗憾的是,他拿反了...... 凌越研翻了个白眼,一拳把人给敲晕在地,带路的红甲兵腿都软了,连滚带爬的将凌越研带到了北牢。 还没进去,就能听到里面有女人的惨叫声,这群畜生,大难临头竟然还在这快活,带路的不敢往里进,转身要跑,被凌越研一剑刺死,发泄怒气。 进去了没一会儿,随着一声声更加惨烈的叫声,凌越研扶着李南楠,身后跟着三十名衣衫不整的女兵出了北牢。 有人急冲冲的跑到大王爷处报信,大王爷刚刚醒来,正在纠正手势,保证待会儿不把竹简拿反,那人害怕得已经破音:“王王王王王...” 大王爷狠踢他一脚,“王什么王,说事儿!” 第一百章 “北北北北...牢牢牢...” “信不信老子一刀剁了你!舌头捋直了说话。”大王爷暴怒,拳头握得老紧。 士兵急忙顺气,深呼吸一口道:“叶将军把北牢的兄弟们阉了。” “什么!?”大王爷将竹简扔在地上,左右疾走,完了,这下彻底完了,这群杂种!要把他害死才算。 大王爷想了半天,又将地上的竹简捡起来,脚步加快了几分,往楼下走,士兵跟在身后问道:“王爷,我们是要去跟她们拼了吗?” 拼个锤子拼,拿什么拼,君叶政登基之后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四弟也不是全心帮他,如今的他与当初被君策逼得走投无路的他有什么区别。 “逃。”大王爷淡淡飘出一个字。 士兵没听清,问道:“王爷说什么?” 这时凌越研带着众人已经到了街上,女兵们换上了粗布衣裳,号角响起来了,凌越研看了看天色,时辰到了,凌家军正在准备强攻。 大王爷来不及去通知城楼上的人,反手把身后跟着的士兵打晕,对不起了,人要自私才能天下无敌,带着红甲根本逃不出去,他要一个人去投靠芜艾国了。 她们暂时找了个空地方歇脚,李南楠缓过来了,紧了紧身上的衣衫,皱眉盯着凌越研,“你又强行用凝空步催练硬功了?” 凌越研没回她,看大家都恢复得不错,起身往大街上看了看,随后凝神,右耳微动,城墙上没有主将不堪一击,半个时辰内必定攻破,大王爷呢? 她又仔细听了听,大王爷确实不在,竟然临阵逃脱,果然是个有勇无谋的孬种。 凌越研走到大家面前说道:“你们在这里稍待片刻,最多半个时辰,年将军必到。” 她转身要去找大王爷,李南楠追了上来,“我同你一起去。” 凌越研没有拒绝,微微点头便上马出沙琅城,城里没地方可以藏,大王爷若要逃,只能是逃出城,左边是怡国和远塞国,怡国一直视朝佳国为眼中钉,远塞国又明哲保身,大王爷现在只能往芜艾国逃。 两人狂奔往东边去,李南楠还犹疑大王爷会不会故意反其道而行去远塞国,事实是大王爷没那么聪明,两人在小脚坡前拦住了人。 大王爷看起来逃得很仓促,身上的玄衣外袍都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大冬天的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衣,一张脸冷得通红,连刀剑都没带,腰间只插着保命的竹简。 对于李南楠会出现在这里,大王爷觉得有些意外,他想着,即便看在四弟的面上,李南楠也应该放他一马。 “当初你为了杀本王,刺了四弟一剑不说,还误杀了那个叫紫蝉的丫头,怎么,今日还要来杀本王,不怕误杀了叶将军?”大王爷为了活着使劲浑身嘴舌。 凌越研面带冷意,紫蝉,时隔七个月,她再次听到了这个名字,之前在那个山洞里李南楠自己提过一次,她一直没问,想等李南楠主动跟她说。 如今过了七个月,李南楠半个字也没提,她再次听到是在这大王爷的嘴里,紫蝉到底是谁,这事过后,她势必要让李南楠说个明白。 凌越研轻声喝马,将李南楠整个人护在身后,“本将军不是你的四弟,更不是那名叫紫蝉的女子。” 李南楠眼神恍惚,她看着凌越研的背影,不知怎的就忍不住了,双眼含泪,好像自己脆弱的一面每次都会在凌越研面前显露。 当初在李府,她一尺白绫都已备好,突然出现的凌越研救下她,后来又误杀了凌越研的暗卫紫蝉,从此之后她便发誓,李南楠,是凌越研的第二条命。 “将军。”李南楠擦去脸上的泪水,对凌越研说道:“他的命,可否让我来杀。”,从开始到现在,她坚定不移,当年亲眼看到父亲死在他的刀下,她自练武开始,为的就是把这一刀还回去。 凌越研策马,缓步到了一旁的歪脖子树下,眼神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远处,那里曾经是她做梦梦到过的地方,姨母也是死在那儿。 梦里那个瘸腿的男人她之后查过,名叫萧复,乃大王爷侧妃的兄长,同大王爷一起参与了凌家谋逆案。 她翻身下马,大雪在这个时候停了,为这场决斗制造了绝佳的环境。 李南楠手握短刀,英姿挑眉,以马背为基,足尖轻点,朝大王爷而去。 大王爷身上没有兵器,只有腰间竹简,他欲拿起挡刀,转念一想又放手,弃马连连后退。 李南楠持刀停住,开口:“大王爷,今日你躲不掉的,与我一战吧。” 大王爷左思右想,开始打感情牌,“当初杀你父亲,是君策怂恿本王,你就算要报仇,也不该找本王。” “不管是谁怂恿,刀在你手上,你一刀砍去父亲的头颅,乃我亲眼所见,无论如何你也休想逃。”李南楠知道,大王爷要是奋力抵抗,她或许依旧不是对手,但无论如何也要试上一试。 大王爷没法子了,只能抽出怀里的竹简,“本王用这个能否换一条命。” 李南楠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也不想知道,再次冲了上去,大王爷无奈,这两人性子怎么一个样,都不让他把话说完,他再次往后退,抓住时机,朝凌越研而去。 李南楠急了,那一瞬间脑海里想起了紫蝉,她不会让旧事重演,连忙追了上去,凌越研很淡定,连回营剑都没出鞘。 大王爷来势,不像是想要她的命,况且大王爷手无刀剑,也杀不了她,大王爷停在凌越研面前,再次摊开竹简。 这次没拿反,但遗憾的是,他一直带在身上,刚刚大雪漫漫,竹简上被白雪沾染,看不真切,凌越研侧身一躲,身后的李南楠短刀刺穿了大王爷的胸膛。 大王爷怒目圆睁,实在觉得憋屈,生生吐出两个字:“阴...阴寒...”,倒在歪脖子树下,淌进了厚重的白雪里,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手中竹简,死不瞑目。 凌越研上前,抽出回营剑补上了一剑,随后才拿起竹简,李南楠也上前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竹简之上是治疗阴寒之症的方法,凌越研一直在寻这东西,据说只有这一本,乃是孤本。 君怡是早产,身上带着母体传染的阴寒之症,谢霁找来方闻才得以保住性命,但也没法根治,只能找到这竹简才行,没想到竟然在大王爷这里。 这大王爷确实蠢笨,李南楠竟然在这冰寒雪地之上,尸身之前笑出了声,越笑越大声,传染给了凌越研,两人在这小脚坡,大肆长笑了一场。 若大王爷早些拿这竹简来威胁,即便是李南楠的杀父之仇,她也会思虑再三,说不定真能留其一命。 凌越研并非嗜血之人,凌家军攻破沙琅城之后,红甲兵残余一万五千人,愿意归降者入凌家军,不愿者,弃甲而去绝不为难。 其中有两千红甲乃犯错者,皆被言诺接手,言诺对处罚这些人很有一套,相信不日便会有个结果。 凌越研花了两日在沙琅城整顿了一番,城中需要重建,她必须盯着,等到第四日,她才带着张小逃一起去接君怡过来。 君怡实在太虚弱,虚弱得连哭声都没有,两座城之间相隔不远,但还是惊动了君怡的阴寒之症,命在旦夕。 凌越研急得没法,竹简拿给方闻研究了半日也没个结果,只能以毒攻毒,她体内阴寒之症已无解,鲜血定能稳住君怡的病情。 第一百零一章 从怀孕到生下君怡七个月,她足足撑着自己七个月,终于在放了两碗血之后坚持不住晕倒了,再醒来时已经过了半月。 “君怡!”凌越研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关心女儿的安危。 谢霁见到凌越研醒来也松了一口气,免不了责怪几句:“我知道你心疼女儿,但自己的命不是命吗,两大海碗的血,我若来晚半刻,你就真如外面所言,假阎王要去要真阎王了。” “君怡怎么样?”她作势要下床,被谢霁上前阻拦。 谢霁神色有些不悦,觉得凌越研好像真的变了,以前的她怎么会这么不爱惜自己的命,在千黄山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放心,方闻找到了根治之法,君怡救活了。”说救活一词并不夸张,若不是凌越研放的那些血延缓了君怡的阴寒之症发作,早就变成一抔黄土了。 凌越研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谢霁看得冒火,直言道:“你可知根治阴寒之症的法子对你无用。” 看凌越研的表情明显是知情的,谢霁无奈,转身出了房门,没一会儿又拿着一碗药进来,凌越研正仰头准备喝,突然皱起眉头,这药的味道带着血腥味,从前的她或许只是疑惑,现在却能十分肯定,这是之前治疗失忆的那个药。 再晃眼看到桌上回营剑的剑鞘,已经不是冲一打的那把了,是原本的剑鞘,丁铁是君叶政的人,她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 “他来了?”语气冰冷,分明可见的怒气,凌越研回忆以往种种,不得不往利用上面去想。 谢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就见凌越研起身走向窗边,将手里的药倒进了外面的矮树丛里。 “你做什么!?”那可是君叶政用手中骨血入药所制,原本三个月就要喝一次,上次意外同房后君叶政火急火燎去找方神医,他才知晓全部,药效同房之后就无用,但若是怀孕的话就功效加倍。 谢霁眼冒怒火,恨不得将实情全部说出来,这药珍贵,方神医三个月配好一副已经算是神速,第二副最少要再等两个月。 凌越研神情冷漠,将碗扔在地上,淡淡说道:“我已经不想恢复记忆了。” 谢霁哑口无言,这算是弄巧成拙吗,现在的凌越研知道君叶政利用都如此生气,倘若知晓那药的真相,真不知道为何会走到今天这步。 “叫他来见我。”凌越研一派将军作风,要知道她口中的那个他,如今可是皇上。 谢霁却叹了叹气,摇头道:“三日前右京城有变,他已经回去了。” 凌越研冷哼了一声,她三个月前就开始怀疑了,那个君策身边的小太监自从四个月前来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来过,后来送炼心解药的人也换了,她只是不想往那方面想罢了,君叶政,到底还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如今想来当初钱末诓她去东山军营,君叶政是否真的不知情,这些种种后觉心凉,或许再也热不起来了。 谢霁将半年的炼心解药递给凌越研,“方闻说你体内阴寒之症虽然无解,但短期之内不会有什么影响,反而因祸得福治好了你的耳鸣症,如今炼心毒和阴寒之症相抗,只要按时服下炼心解药,可保你一世无虞。” “君策会甘心将解药交出?”炼心的确无解,每月所吃的解药也是用很特殊的方法制作,方闻分析过解药的成分,里面有种材料,世间罕见。 君策那样冷血的人,位子都让人给夺了,还能甘愿拿出解药?凌越研不禁疑惑,脑海中闪过一些两人在离宫说话时的情景。 “这你就不用管,好好照顾自己,他回去稳住右京城之后相信不日便会接你回去。”谢霁说完捡起地上的碗,转身出去了。 凌越研走到一旁拿起回营剑,“张小逃。”,张小逃蹦跳着进来,身上穿了件新衣裳。 “将军有何吩咐?” “我的剑鞘呢?”她挥了挥手上的回营剑,冲一给她做的那把剑鞘呢。 张小逃懵了半晌,指着上面原本的剑鞘说道:“不是在这儿吗?” 看来张小逃不知道,算了,她还是亲自去找冲一吧,刚准备往外走,张小逃叫住她,“将军,言诺和源仲哥用半月的时间已经把原来的红甲兵重新整编入了凌家军,如今凌家军男兵十万,女兵两千,皆在城中待命,我们何时回右京城。” 凌越研回头看了眼张小逃,他眼中抑制不住的兴奋,没戴面具的凌越研脸上即便是冷的,因为长相里透着的柔情看着也不渗人,她一身男装,头发也是束的男儿发髻,眉上的红痣也再没有什么花钿,硬生生的长在眉毛边上。 她说:“不回去怎么样?” 张小逃楞了半晌,没来得及问什么意思,凌越研已经出了房间,原本高兴的他因为凌越研刚刚的话突然愁云满面。 一年多以前被送出去的五座城池最终是被凌越研给夺了回来,但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为了不让外军侵袭,有些人势必是要驻守在这的,还要重修边防,边防错综复杂,要重新布置防线起码要半年的时间。 源仲曾经是凌将军的副将,比起回右京城,他肯定还是愿意待在边疆,言诺不行,他毕竟还有黑甲,得回到东山军营,还有年九,他战场经验是有了,但性子不够沉稳,也得回去让胡总兵好好教导。 所以留下来的人里除了源仲就没别人了,她得留下,跟君叶政赌气的成分占少数,这个时候的边疆,确实还需要她。 “将军怎么在这儿。”一道低沉忧郁的声音传来,是朝云。 她不知何时走到了军营练靶的地方,朝云一直被军中赞誉为神射手,自然时时不敢松懈,除了上战场和吃饭,人总会在靶场。 凌越研走过去拿起一旁的弓箭,随手一射便正中靶心,朝云见惯了,也不惊讶,走过去说道:“军中人都夸我射术厉害,但跟将军比起来还差得远。” 这话是谦虚之言,要认真比起来,她赢不了朝云,“弟弟找到了吗?” 朝云握着弓箭的双手微紧,难过的表情刚刚好,他闭口不言,只摇头。 凌越研读兵家策略,知晓知人善用四字,年九他们几个的背景她都多少知道一些,可唯独这位朝云,她只知道他有个失踪在找的弟弟,还是当初刚进东山军营那次知道的。 朝云是个得力的,在战场上几次带大家化险为夷,更是一箭杀了正在与她对战的敌军主将,否则大王爷也不会因为失去主将而变得如此狼狈。 可她看不明白他,于是淡然一笑,朝云见凌越研笑了有一瞬间的怔懵,凌越研走到他面前拍了拍肩膀,安慰道:“迟早的事,放心,等边防线布好,我亲自向右京城皇帝请旨,贴全国告示,定帮你找到。” 朝云会心一笑,冲一从身后跑来,屁颠屁颠的样子,凌越研轻嘲:“我正到处找他,料想一定能在这儿找到。” 朝云就是个闷葫芦,在军中甚少有人跟他相处得来,源仲算一个,冲一也算一个,听说她从走马坡离开以后,军中多少有看不上冲一的士兵为难于他。 军营里被人针对是件很糟心的事儿,谢霁担一个军医的名分,有时候心有余而力不足,得亏是遇到朝云,否则很难想象现在的冲一会成什么样。 “听说将军在找我。”冲一笑意盈盈,自信了许多,跟着军中后备营里那些老人们修缮兵器,也算是找到自己的价值了。 第一百零二章 凌越研将回营剑从剑鞘里抽出来,拿着剑鞘问道:“剑鞘呢?” 冲一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又上前了几步,他看出来这把剑鞘是原来那把,年九还骗他说凌越研看不上他的剑鞘,害他伤心好一会儿,原来是本来的剑鞘找回来了。 “我见将军已经找回原本的了,还要我那个做什么?”冲一虽这样问着,脸上却是抑制不住的高兴。 凌越研没解释为什么,只让冲一将那个剑鞘拿回来,幸好凌越研叫得及时,不然就已经被军中师傅熔进炉子里了。 君怡身子很弱,她住的屋子四处都密不透风,还整日烤着两个大火炉,军营里的弟兄们都不怕冷,一进君怡的屋子都觉得像进了蒸笼似的。 大家伙对君怡喜爱得紧,操练过后总是要来看一眼,结果君怡又病了,因为人来人往的过了寒气。 这场病就是普通的风寒,但也让大家稍微收敛了些,不再一没事就往君怡房间里跑,这才让凌越研循着空隙来看君怡。 她不愿在大伙儿面前表现柔弱的一面,但也不能对君怡冷冰冰,所以只能君怡一个人在的时候才来。 凌越研坐在君怡面前,君怡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像还没熟透的鸡蛋,她连上手碰一碰都不敢,生怕一碰就坏了。 取名为怡,是想让君怡开心快乐,可若是进了皇宫,还能永远开心快乐吗,明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前车之鉴。 听说君叶政在沙琅城待了四日,却一次没来看过君怡,李南楠是因为看见君怡会想起马匪那件事情所以不愿来,那君叶政呢,为何不来看他的亲生女儿。 “李南楠在外面找你。”方闻进来说道。 凌越研立马起身,动作很快,走到门口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已经坐在一旁读医书的方闻,他数月前被谢霁接来,就是为了君怡有个什么闪失以防万一,这些日子以来几乎和君怡同吃同睡,更像她的生父。 她寻思着怎么开口,最后也只堪堪说了两个字,“感谢。” 方闻是个不喜欢被规矩束缚的人,也不愿走他父亲的老路一生为了治病救人没了自己,他摆了摆手。 “我本来早就想走,不过是可怜孩子罢了,你说小君怡有什么错,投胎在一个怀着她还要上战场的娘亲身上,还有一个宁愿在营帐里睡觉也不来看她的爹。” 凌越研默然,想起方神医说的话,淡淡开口:“方神医曾经说你钟爱向佛之道,有终身不娶之意,若你不介意,可做君怡的父亲。” 方闻惊得手中书掉在桌上,急得说话都破了音,“你要抛弃她?” 凌越研错愕,直叹方闻的想象力丰富,理解能力也是一绝,她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让君怡认你做义父。” 方闻提起来的劲儿松了松,原来是理解错了,他是真的着急了,从小到大他没对谁这么上心过,君怡真的太脆弱了,生下来的时候小得就跟只胖老鼠似的,走了两道鬼门关才终于活下来,他实在心疼。 凌越研在方闻点头答应后就出来了,她知道方闻一定会答应,李南楠是来跟她商量回右京城之事的,她不愿回去。 听说四王爷将李南楠的画像贴得满城都是,凌越研不知道他们是否两情相悦,李南楠告诉她嫁给四王爷是权宜之计,她也似乎感觉不到李南楠对四王爷有意。 如今大王爷被她们所杀,李南楠又遭受了那么多不堪的折磨,恐怕两人之间即便有点什么,也没缘分了。 最终定下来了,言诺和年九带着大军回去,城中留一万凌家军,王都统从图雷城带来旧的边防图给她做参考,她又开始在书案上日日夜夜不眠不休。 胡虎前脚跟着年九离开沙琅城,后脚带着自己手下的两千女兵又折回来了,只说想在沙琅城多待些时日,跟着学些东西,凌越研也没阻止,只是传回去的兵报得改改。 士兵拿着改完的兵报进来,以往兵报最后她都要亲自写上几个字,这会儿士兵问她,她却面露凶相,把人呵斥了出去。 还写什么写,叶政安否?徒增笑话罢了。 布防不是小事,不会让她一个人做主,君叶政一向在这方面自诩能手,时常让人送来一些他整理成册的想法和建议。 其中夹带私货,每三日必定会有一封信,信中内容不言也罢。 连着写了好几十封,凌越研最后拆都不愿拆,全数扔进了火炉里。 后来同朝云更加熟络了几分,凌越研觉得他虽然话少,但字字都说在重点上,比如有一日她问朝云:“觉得当今皇上如何?” 朝云是知道凌越研身份的,当时眉头紧皱,只说了四个字:“可造之材。” 凌越研笑弯了腰,朝云在这个角度去评判君叶政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有种说不出的沧桑之感,为此凌越研也同样用四个字形容朝云:老气横秋。 之后的日子里,她时常与朝云待在一起,朝云话少,又从不在言语上对她施压,猜忌,远远超过了谢霁。 于是君叶政的三日一封信断了,大约过了半个月,送来的都只有边防正事,就在凌越研以为不会再收到信时,圣旨来了。 这道圣旨,彻底封死了她的从军之路,君叶政昭告天下,为凌氏一族平冤昭雪,急召所有凌家军回京听封。 圣旨上又说:叶氏乃朕原配发妻,本是凌将军独女凌越研,为了国家大义撇开家仇,上阵杀敌成了最勇猛的叶将军,朕甚感欣慰,封为朝佳将军,尊为国母,居长宁殿,即刻归来。 大家都在惊讶欣喜加上祝贺,凌越研却在圣旨宣读完的午后,失踪了。 已经开春,边疆的雪早就化了,凌越研站在小脚坡的歪脖子树下,双眼含满了泪,这戏终究是演不下去了,她跪在地上,一直低着头,久久不言。 直到天色擦黑,边疆风沙很大,凌越研的发髻松了,长发飘洒在空中,她终于开口说话:“哥,这仇咱们算是报了吗?” “你动摇了?”说话的人声音嘶哑,难听得紧,一身黑袍将他整个身子笼在黑夜中,细看右手处空空荡荡,是个断臂。 他,是凌显,右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凌将军之子,月信章背后真正的主人,凤织织爱上的江湖大哥,本应该也是一位可造之材。 凌越研艰难的爬起,扶着眼前的歪脖子树,是的,她早就想起自己是谁了,在千黄山那个可怕的地方恢复了记忆,原本以为就死在那儿了,是凌显及时出现,为了救她,失去了右手臂。 若不是遍布天下的月信章,她又怎么能独身一人救出泗阳角的王都统,凌显一直活着,活在阴暗里,当日在破烂的将军府找凤织织,门里不敢相见之人,就是她的兄长凌显。 凌越研擦掉脸上的泪水,“我没有,我只是...” 凌显依旧难听至极的嗓音,“当初君策一碗毒酒,将我扔进乱葬山,那毒酒与我体质相抗没能将我毒死,我硬生生的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他咽了咽口水,有些说不下去,但为了坚定凌越研,他必须得说。 第一百零三章 “妹妹,为兄被毒酒侵蚀,不久便会进入肺腑,活不长了,为兄不是善恶不分之人,只报该报的仇,红甲兵必须全都得死,还有君策,乐贵妃和周丞相,一个都不能活。” 只报该报的仇,什么仇该报,凌家的仇该报,杀人之仇该报,紫蝉死于李南楠剑下,这仇该报不该报,她努力做好叶将军,努力将家仇埋藏心底,努力的不去想紫蝉的死,更加努力的,想要忘记有凌越研这个人。 深夜了,凌显害怕凌越研孤身在此遭遇危险,一直站在身后不愿离去,城里的人都找疯了,有马蹄声往这边来。 凌越研冷静下来,“有人来了,兄长快走吧。” 凌显往后看了一眼,没看到人,也没听到动静,但他相信凌越研的耳力,转身离开之际又忍不住说道:“我要去一趟芜艾国,回来之时希望君策已经死了。” 凌越研回头看着凌显佝偻的背影,众人都说她变了,真正变了的是凌显,容貌尽毁,满心满眼的只有复仇,为此蛰伏如此之久,当日要不是凤织织意外被抓,想必他也不会让凤织织知道他的存在。 而凌显的复仇根本没那么简单,他何止想要君策死,他是想让整个朝佳国像凌家一样灭亡。 凌越研盯着面前的歪脖子树,姨父姨母?她突然轻声笑了出来,真可笑不是吗,有人为了不让她恢复记忆,编织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她的叶政哥,她嫁给了她曾经心心念念的三皇子君叶政。 “父...”她哽咽着,“父亲,研儿对不起您,对不起整个凌家,对不起含冤而死的三万凌家军。” 来人是谢霁和朝云,谢霁脸色有些慌张,脚步也迈得不似平常稳健,结合君叶政的圣旨,再看到凌越研出现在这,基本可以确定,她是恢复记忆了。 “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谢霁轻声问道。 朝云依旧骑在马上,远远的看着,这个距离他听不到她们的谈话,好像他也不敢兴趣,可找到凌越研的除了谢霁,却还有他。 凌越研已经恢复平静,脸上换回了平淡,不答反问:“这重要吗?”,无论恢复记忆否,谢霁永远都是那个冷眼看着她深陷泥潭的大师兄。 “皇上传信,让我格外注意你,那日你倒掉那碗药,后来他给的信你竟然看都看不看就烧了,这不是你会做的事。”谢霁便猜到,凌越研恢复记忆了,只是没想到君叶政也猜到了。 “我?”凌越研冷声反问,“哪个我?叶研?凌研?蔚县女还是凌家女?” 谢霁敛眉,神情悲伤,这些种种他皆参与其中,没得解释。 “现在你是皇后,朝佳国最尊贵的人。”谢霁低声说着。 最尊贵?有多尊贵,在君家人的眼里,没有什么是比皇位更重要的,君叶政一样。 君叶政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个,当初先皇突然崩逝,他在朝中无权无势,只能谋定而后动。 凌越研的马被凌显牵走,她拿起回营剑朝朝云走去,谢霁跟在身后,凌越研走到朝云面前伸出手,“借你的马一用。” 谢霁皱眉,出声阻止:“皇后,不日便要回京,若...” “别叫我皇后!”凌越研冷声呵斥,剜了谢霁一眼,“本将军不会回去,抗旨又如何,他连看自己女儿一眼都不敢,有本事叫他再杀我一次,株连九族不是他们君家人最喜欢干的事吗?” 朝云闷着张脸没动,是凌越研主动拉了缰绳上了马,两人共骑一马,出小脚坡往更东边而去。 “将军要去哪儿?”朝云问。 凌越研没回,只是轻声喝马,深夜狂奔,一直到了一处悬崖才停了下来。 这里曾是芜艾国六皇子挟持母亲的地方,凌显去芜艾国肯定是去找六皇子的,除了凤织织,没人知道他还活着,他暗中集结月信章,后又拿走她的凌家军印,凌显是想从芜艾国起兵吗? 从悬崖北边走,这里有个小山洞,她弯腰进了山洞,朝云牵着马在外面犹豫不决,最后还是进去了。 朝云在旁边生了个火堆,这个山洞很小,小到再多藏个人都觉得很挤,这里曾是她和母亲藏身的地方。 “那时候我自以为很聪明,但若是现在的我,定不会带着母亲回去,哪怕投奔芜艾,纵使是怡国,或许下场也不会这么惨。” 朝云拿柴火的手微抖,闷着没说话,一直都是凌越研在说,说当初是怎样愚蠢的将母亲带去了小脚坡,又是怎么眼睁睁看着萧复那一箭射进母亲胸膛。 凌越研说不想让人知道她恢复了记忆,所以把自己伪装得冷冰冰,甚至潜意识里告诉自己相信君叶政的说法,她就是凌研,就是表姐,死去的就是姨父姨母,将自己从里到外变成凌研。 “所以你为了皇上想放弃自己的家仇?”朝云终于忍不住,语气里还有些愤懑。 不是的,凌越研摇头,她内心乱如麻,一方面觉得家仇不报不平,一方面又认为这样以杀止杀真的能解决根本上的问题吗? 当年右京城里那些为父亲鸣冤的人死了多少,可君策依旧稳稳当当的坐在皇位上,“你认为真正影响国家兴衰的是什么?” 朝云凝眉,这个问题问他是不是略有些不合适,他明明可以推辞不回答,但他没有,他说:“是君主的品行,人人都觉得坐在那个位子上无限尊荣,争抢不断,最后闹得个家毁人亡,往往这样的人得到王位之后时限最多不过三五年。” 凌越研几乎认同朝云的看法,却对这时限二字略有不解,于是便问:“时限,是指寿命还是皇位?” 朝云略弯嘴角,应该是这位老气横秋的男人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多余的表情。 朝云说:“两者皆可以是,但我倾向于运数,一个国家的运数,假设登上那个位子的皇帝品性皆不端,那么从第一个三年算起,最多经历三四个三年,这个国家必定衰亡。” “那你觉得怎样的人才算品行好?”凌越研又问。 朝云脱口而出:“若为百姓,修己而不责人;若为官臣,内不欺己,外不欺人,上不欺天;若为帝王,则只需两字。” “哪两字?”凌越研问。 朝云却没再说,今日已然说多了,他本无意于说这些,只是不想让眼前女子困顿至此。 在他看来,女子能饱读诗书已算不错,像凌越研这样胸怀天下,上阵杀敌的帅才乃世间罕有,所以不忍心罢了,也仅仅止步于不忍。 一晚上两人畅谈古今,实在快哉,连天亮了都没察觉,凌越研一直追问朝云原本想说帝王只需两字到底是哪两字,直到最后他也没说。 两人刚回到沙琅城,张小逃就急急赶来禀报:“将军,图雷城汪大人奉命来接手沙琅城,人已经到了。” 凌越研敛眉,脸色难看,边防线只弄了一半,还有很多地方需要重新勘验,“将人赶走。” “将军说什么?”张小逃害怕听错了,又问一遍,汪大人当初可是同他们一起浴血奋战过的。 朝云在后面重复了一遍凌越研的话,“将军让你把人赶走。” “可他是汪大人啊!”张小逃瞪了朝云一眼,满脸的嫌弃。 “正因为是他,才要赶走。”君叶政故意让汪大人来接管沙琅城,就是知道她与王都统的交情匪浅。 张小逃似懂非懂,还在迷瞪,朝云从马上下来,出山洞的时候凌越研崴了脚,他伸手去接,凌越研自然的搭上他的手。 第一百零四章 两人共骑一马,还这么亲昵,眼下还管什么汪大人,满城的人都知道凌越研的身份,张小逃连忙上前侧身撞了下朝云。 “将军,还是我来吧。” 凌越研没放开朝云的手,下了马,她就是要让人看到,让所有人都看到,最好传进君叶政的耳朵里。 “只是小伤,不要再擅动凝空步就不会有什么大碍。”谢霁检查了凌越研的脚脖子。 这跟凝空步扯不上关系,谢霁故意这样说是在提醒她不要再用凝空步催练硬功,当年师父就是用这法子带领昊勇军战无不胜,但晚年受病痛折磨很是痛苦。 凌越研跟朝云一夜未归,两人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亲昵,事情传得很快,谢霁心知肚明,还是免不了说道几句,“这是损人不利已的法子,估计宫里那位知道后确实会不痛快,但你有没有想过朝云只是个副尉,他...” “怎么,又要提圣旨吗?”凌越研将谢霁噎住。 谢霁不禁皱起眉头,手里拿药的动作没停,“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句话就是点燃炮仗的引线,话一出口,药箱被踢得数丈远,谢霁不是个没有脾气的,却有气不能撒,手上青筋暴起,愣是忍住了。 看着这样的谢霁凌越研就来气,曾经肆意洒脱的大师兄如何成了这样,她才要问一句,谢霁是怎么甘愿听君叶政的差遣,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谢霁,你莫要忘了师父建立临雅山庄的初衷是避世,怎么,贪恋上权利的滋味想做当朝新贵?你的风骨呢?当年在武扬馆内的绝情果断呢?如今倒来问我为什么变成这样。” 谢霁总算体会到了被怼得哑口无言是什么滋味,以前都是听说右京城凌越研为了给君叶政出头将人骂得梨花带雨,幸好他还有些男人的根骨,否则现在真想哭上一哭。 谢霁想解释,却也不知道从何解释,下山的是他,把临雅山庄重新带入朝廷的人也是他,即便有原因,也没得辩驳。 两人吵了天大的架,不对,应该说只有凌越研一个人在骂,没人敢进房间里来劝,一直到午后,谢霁气冲冲的出了房间,黄昏时刻便离开了。 众人皆以为谢霁只是出去发泄怒气,可连着三日都没见回来的踪影,接着第四日就有宫中八百里加急的又一道圣旨传来。 圣旨上说:凌越研既是皇后也是凌家军的统帅,修复边疆防线乃是大事,可暂缓归京,一一列了许多人名,都是嘉奖的,唯独没有朝云。 另外还有一封信,她搁置在书案上没打开看,京中传了许多消息来,君叶政为凌家平冤昭雪,重修了将军府,亲赐了牌匾,可空空荡荡的将军府还有什么意义。 又过了三个月,边防线不仅超速完成,凌越研还在一马平川的山啸关外至走马道设置了望台,每三百里一处,这望台在平时看来无用,但若是有敌军破了边疆二十九城,用垒车在望台上投掷炮弹,也能阻止敌军行进速度。 于是沙琅城又来了第三道圣旨,这次凌越研是亲自去接旨的,传旨的太监是君叶政身旁的高公公。 圣旨上说,皇后重建边疆防线有功,赐红珠一串,居永宁殿,然则夏日将近,朕念及君怡年幼受不得风沙之苦,特命源仲,朝云镇守边疆,皇后即刻启程回宫。 这是君叶政第一次主动提起君怡,高公公刚刚宣完旨,人还没走,冲一忍不住好奇追了出去,他在宫里也算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没听过有永宁殿。 回来的冲一拿起皇上赐的红珠,走到凌越研面前道:“听说永宁殿就是原来的长宁殿,长宁殿一直都是皇后所居,当今太后搬离之后便久久没人居住,皇上将一旁的雨巷和春喜宫并了进去,重新整修了一番。” 凌越研坐在书案旁,盯着那封久久没打开的信,问冲一:“你想回去?” 冲一有些局促,他那些小心思凌越研看在眼里,当初是在宫里受了苦被人差点丢进乱葬山的,如今若回去就是护国有功的人,无非是想回去扬眉吐气一番。 冲一将手里的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串红珠,冲一不禁高呼:“看这成色,绝非凡品,乃...” “拿过来。”凌越研抬眼,这串红珠是藤钰的。 冲一递了过去,她拿起来闻了闻,淡淡的血腥气,确实是藤钰的那串。 藤钰的贴身之物为何会在君叶政手里,她记得藤钰和周芸冰一年多以前就嫁给他了,难道是藤钰故意为之,她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这肯定是君叶政故意送来的,可为什么会送这东西来? “将军,有何不妥吗?”冲一在一旁看凌越研的眼神不对。 确实有不妥,大大的不妥,不论君叶政是什么意思,都不会是好心思,当日藤钰在芬园背叛她出卖了凤织织,后来王府出事也未见其人,如今这串代表她死去姐姐的红珠来了边疆,那人呢,人会在哪儿。 凌越研摇了摇头,“帮我把朝云叫进来。” 冲一知道朝云得将军宠爱,并未多言,转身便去叫。 凌越研将红珠放在桌上,终是拿起了那封信,信封里还有一个信封,封面四字:爱妻亲启。 信上字迹娟秀,是模仿了她的笔迹,言道:吾甚思卿,然困于京中危局,念卿之所念,伤卿之所伤,我思虑良久,不该错上加错,送你出右京是我这半生最后悔的决定,之后种种,皆乃不得已为之,愿归。 信刚看完,朝云便进来了,朝云晃了一眼桌上摊开的信,抱拳道:“将军决定了吗?” “你可愿随我一起?”凌越研双手垂在桌下,似乎有些紧张。 源仲苦笑,摇了摇头:“将军即便抗旨,皇上也不会责罚,但我不行,皇上明旨让我跟源仲镇守边疆,若我抗旨跟将军回去了,皇上即便看在将军的面子上不为难我,可京中复杂多变,将军保得了我一时保不了我一世。” “我可以的。”凌越研脱口而出,片刻后才觉自己失态了。 随后桌下交握在一起的双手的松开了,微微叹了叹气,凌显也传了信来,催促她赶紧回去,现在是拖得不能再拖了。 凌越研抬眼看向朝云,朝云比以前要开朗了些,不再闷闷的,身上盔甲也不是时刻穿着了,至少时而在她面前是便衣,“只是有些依赖同你夜下喝酒畅聊,京中可没这样快活。” 朝云也不再端着了,脸上一派祥和轻松,“若你在京中有不快活,随时写八百里加急信。” 凌越研被朝云逗得轻笑出声,她喜欢跟朝云说话,什么都可以说,轻松至极。 外面有小厮传话,说源仲有事找朝云,应该是商量之后镇守的事情。 凌越研不舍,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前日比射术我输了,你问了我一个问题我没回你可还记得?” 朝云轻皱了下眉头,好似不记得,随后才想起,嘴角扯起笑意点了点头:“记得。” “其实...” “若你没想清楚便不用这么快回答。”朝云阻止道。 凌越研眼神微闪,看了眼桌上的信,随即说道:“没有,叶研没有喜欢上君叶政。” 朝云问她失忆后的叶研有没有爱上君叶政,她的回答是没有。 第一百零五章 叶研困于身世之谜,只能攀附于君叶政,后来也是因为失身于君叶政,所以才认了命。 可凌越研却很爱君叶政,爱到不敢轻易打开君叶政写的信,因为一旦打开,就再也逃不了,像是中了蛊,发了疯。 朝云很开心,开心凌越研的坦诚,他抱拳:“祝愿皇后顺遂安康。” 说完转身要离去,突然想到一件久远的事情,也回头对凌越研说道:“你之前也问过我一个问题,我也没回答你。” 凌越研皱眉不解,朝云解释道:“那个小山洞里,我最后讲若为帝王,只需两个字,你问我哪两个字。” 凌越研记起来了,确实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她当时追着问了好几遍,“那是哪两个字?” “是权衡二字。”朝云道。 “权衡?”朝云已经离开房间,凌越研喃喃自语,她似乎能懂。 先皇给了君策黑甲兵,却将更加勇猛的红甲兵给四王爷,为的就是制衡,谁也不能独大,却因此让先贵妃以为自己的儿子可堪重用,造就如今的局面,可见这权衡二字连先皇都用不明白。 叶政哥如今腹背受敌,这个位子又能坐多久,若凌显真的在芜艾起兵,她又该何去何从。 张小逃早就想回右京城,一系列打包比平时吃饭还跑得快,君怡的身体日渐好转,君叶政是抓到她的痛处,马上七月临近,边疆酷热不说,风沙也特别大,干燥的天气确实不适合君怡。 “真的一定要回去吗?”方闻抱着君怡在凌越研面前问了好几遍了。 凌越研正在君怡房间为其收拾,找来找去发现其实没什么东西要带走的,东西再华贵,能有宫中的华贵吗。 “已经决定了,你再问多少遍也是一样的答案。”凌越研回道,方闻现在俨然将自己当成了君怡的父亲,对君怡的吃穿用行比她还用心。 君怡在方闻怀里咿呀了一声,仿佛感受到方闻的悲伤,跟着啜泣了起来,哭声越来越大,方闻耐心哄了起来。 凌越研停止了手上收拾的动作,有些悲伤,君怡分明还不懂世事,可凌越研就是觉得君怡更喜欢方闻一些,有时君怡哭闹她抱着哄半天都哄不好,方闻却很快就能哄好。 比如现在又安静下来的君怡,“君怡的乳母不便进京,我还寻思着重新找一个,现下看来你倒是挺合适。” 方闻抱着君怡局促半天,反应过来,“我又不是女子。” 凌越研噗嗤一笑,走过去从方闻手中抱过君怡,君怡吱呀了几声,好像不愿意让凌越研抱,在她怀里也没在方闻怀里安静,闹腾个不停,最后还是喂奶的时辰到了,乳母前来把孩子抱走。 方闻问:“乳母不跟着一起回右京城吗?”,路途这么远,没有乳母怎么能行。 凌越研早就安排好了,路上她会亲自给君怡喂奶,她看着方闻,犹豫要不要问,方神医是个不爱束缚的,为了她的病君叶政没少威胁他,估计什么手段都使过,但始终留不住方神医。 方闻估计也跟他父亲一样,想必不愿进宫,早说晚说都得说,于是她便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方闻皱了皱眉头,没明白凌越研这样问的意思,“什么什么打算?” 凌越研不喜欢绕弯子,直言:“你若不想回右京城,待在这里也是可以,或者跟我们一起上路,之后...” “你什么意思?”方闻表情严肃。 凌越研想解释,方闻没给机会,转身出了君怡的房间,后又气冲冲的走进来,“听说谢霁被你赶回了临雅山庄,怎么,现在连我也要赶?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江湖大夫,不会妨碍将军在军中的地位!” “你这是何意?”凌越研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方闻的理解总会出现如此大的偏差。 后方闻才解释明白,原来军中有传言说谢霁是被凌越研给赶走的,谢霁回了临雅山庄就没再下来,君叶政请了许多人去接都无功而返。 这些事凌越研都不知情,她只知道谢霁回了临雅山庄,不知道后面还有这么多猜忌,连方闻都知道她却不知,到底是军中的人瞒着她,还是宫里那位又下了什么暗旨。 她带着李南楠和张小逃出了城,胡虎还是不愿意回去,凌越研这几天也算是看明白了,胡虎的心思不是只想在沙琅城跟着学东西那么简单,她对朝云存着别的心思。 也好,她平时就觉得朝云闷得厉害,若是胡虎能让其化为绕指柔,倒也算是美事一桩。 她们带的人不多,随行的加上李南楠带的女兵一共两百多人,因为君怡的原因走得很慢,君怡的病虽然好了,却还是很虚弱,惊不得一点意外。 第八日,她们才终于出了图雷城,入山啸关过平川,原本不需要这么多天,但王都统非要留她们,就在图雷城耽搁了两日。 要说这图雷城里,除了王都统是个人物以外,这汪大人的儿子汪格其也是个能当大任的,当日要不是他审问关在牢里的那个马匪,知道了图雷山各个马匪的落脚处,她也不会如此轻松的灭了那些马匪。 凌越研在马车上,掀开马车帘看了眼远处的图雷山,那是她救回王都统后为了在军中立威打的第一次仗。 王都统建议她杀掉山中所有的马匪,当时她是有所犹豫的,直到她找到那群当初想装成黑甲进图雷城的马匪,她与那群马匪在山中绕了许久。 后来才察觉到是有其他的马匪在帮他们,并且他们都想让她死,还极其嚣张的当着她的面残杀无辜,这样的马匪,不该留。 又过了八日,终于能远远看到走马坡了,过了走马坡便是走马道,进了走马道就离右京城不远了。 “将军。”一个女兵在外面喊道。 凌越研掀开车帘,女兵才说道:“方医官说君怡这几日食少,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所致,建议原地修整几日。” 凌越研微微皱眉,放下车帘,不一会儿便下了车,君怡食少?这每天她都是按照乳母说的用量喂的奶,且君怡都全喝下去了,她没看出食少啊。 她走到君怡的马上,方闻果然在上面抱着君怡,“什么情况,刚刚喂得不够吗?” 方闻摇了摇头,脸色不好看,他之所以叫女兵去找凌越研,就是怕这话男兵不好说,但看这情况女兵也没讲明白,他只好亲自说明情况。 “君怡喝惯了乳母的,这几次从你马车下来之后就吐了,根本没吃进去多少。” 凌越研担心,上了君怡的马车,一旁的褥布上是吐了不少奶,她竟没有察觉,早知道无论如何也该找个能跟她们一起上路的乳娘。 “原地休整。”凌越研在马车上吩咐,随后又掀开车帘望了望四周,这是一条林荫路,四周竹林围绕,能挡住阳光,倒是个可以暂时休息的地方。 凌越研写了一封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到右京城,尽快找个乳母来,当着众人的面方闻不便说,刚刚才告诉她,原来是因为她体内的阴寒之症。 她这才想起自己还中了炼心毒,此时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怎么就能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这样的她怎么给君怡母乳呢。 幸好君怡一路上吐了不少,方闻又用药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方闻也懊恼着,他学医十几载,竟在这个时候忘了母体有损不能喂养,若君怡真出了事,他实在难辞其咎。 第一百零六章 入夜,凌越研不放心君怡所以一直在君怡马车里,马车足够大,方闻虽然也在其中,但两人相隔甚远都有分寸,纵使是这样,张小逃也免不了来提醒。 这离右京城越近,来往的人就越多,人多口杂,况且高公公一行人也还在,若真的被人看到皇后跟男子同在一个马车里,有嘴也说不清。 最后方闻听烦了张小逃在马车外面说个不停,自己先下了马车,在外面晃荡了一会儿听到君怡的哭闹声又上去了。 换了凌越研下车,凌越研刚下来君怡就不哭了,这回不光是凌越研自己,就是身边许多随侍的也看出来了,就是咱们这位小公主不亲近自己的娘亲。 随行的人中大多是士兵,还有十几个是从宫中来的,其中就包括高公公,高公公虽一路上没说什么,但都看在眼里。 凌越研晃眼看到有个跟着高公公的小太监在后面鬼鬼祟祟的,想向前查探一番,顺便跟高公公解释一下,毕竟皇宫里的人心思都多,她得为君怡着想。 冲一迎面朝凌越研走来,笑意盈盈,手里拿着封看过的信,“将军。” “看什么呢这么高兴。”凌越研随手从冲一手里把信扯了过来。 天已经黑了,不过四周点的烛火足够亮,信上面的字迹看起来是朝云的,凌越研一边看一边笑道:“这才离开多久,这么舍不得你就该一直待在他身边才是。” 冲一撇嘴跟着笑了笑,语气有些酸,“这是走之前朝大哥给我的,况且也不算是给我的吧。” 凌越研看完了,将信还给冲一,信上也没写什么,就说了几句废话,让冲一照顾好君怡,说君怡可能会生病,还真被他给说中了。 “这信有什么值得笑的吗?”凌越研问道,通篇都是无聊的话。 冲一将满篇字的信纸拿到凌越研面前挥了挥,提醒道:“这是朝大哥写的信,将军何时见他这么啰嗦过。” 凌越研确实没注意,随即轻笑出声,确实啰嗦了些,走的时候没见朝云来送,她还在想这人怎么没一点不舍,原来端着呢,这密密麻麻的信上全是君怡生病后需要注意些什么。 其实有方闻在根本不用如此费心,左不过是心里不舍,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有机会见面了。 凌越研见前面的小太监已经没影了,于是又转身回君怡那儿去,信中有写得很仔细,比如君怡穿多了会觉得不适就会哭闹,这点方闻好似不知情。 朝云平时看君怡的时间不多,估计是问的那几个在沙琅城照顾君怡的嬷嬷们,那些嬷嬷都是沙琅人,不愿跟她回右京城她也尊重她们的意思。 刚走到马车旁,前面突然火光漫天,李南楠只穿了件里衣就拿着火把冲了过来,神情焦急。 “怎么了?”凌越研警觉起来,四周并无异常。 李南楠贴近凌越研耳旁,悄声道:“有个小太监以为你在马车上,冲上去要刺杀你。” 凌越研皱眉,这群小太监是跟着高公公来的,高公公是君叶政身边的人...... “人呢?”她一定要问清楚,君叶政派出来的人,怎么也不会轻易被人收买。 李南楠带路,冲一也跟在凌越研身后,李南楠反应很快,处理得也很妥当,迅速封锁了消息,这会儿恐怕是高公公那边已经被看守了起来。 小太监被捆得五花大绑,嘴里还紧紧的含着绸布,这是针对人自杀的法子,军中审问常用的招数。 果然,李南楠说:“他嘴里含着毒,被我抠了出来,抱着必死之心来的。”,可见背后之人多么狠毒。 冲一走上去狠狠踢了那太监一脚,上手扯了太监嘴里的绸布,为防止其咬舌自尽,从身上拿出一个小铁块放进了太监嘴里,铁块撑着他的嘴根本咬不动。 “谁派你来的?”冲一恶狠狠的样子完全不似平常小羔羊的模样。 凌越研并不意外,看着像是见惯了冲一这个样子,太监含着石头是可以出声的,只不过说出来的话含糊不清。 除了凌越研谁也没听清楚他说的是谁,太监含糊不清说了一句:“只有君耀才配成为皇帝。” 这么明显的嫁祸,君耀是四王爷的名讳,一个太监怎敢直呼他的名字,可转念一想,会不会是反其道而行之,实际上就是君耀。 凌越研走上前,冲一让开位置,凌越研缓缓的蹲在了太监面前,太监看着凌越研的眼睛里全是仇恨,这种恨意,非比寻常。 “你认识我?”凌越研问道。 石头含在嘴里口水直流,太监不愿再说话,想来是问不出什么了,凌越研实在想不起来她在哪里得罪过这个太监,于是起身离开。 凌越研皱眉看向李南楠,有些责怪的语气:“先回去把衣裳穿好。”,这么多男兵在呢,就算当时没穿,这会儿人都抓到了,还不赶紧给穿上。 “这大大咧咧的性子跟谁学的?”凌越研小声嘟囔了一句。 李南楠转身准备回去穿衣裳,听到凌越研这样说回过头来一笑,毫不避讳的甩了甩秀发,并且还故意抛了个媚眼,“跟你学的啊。” 四周不少男兵的裤兜紧了半分,心里估计想着同一句话:磨人欠扁的小妖精。 凌越研也多看了李南楠背影两眼,以前她浓妆艳抹的,看不出美丑只是个跳梁小丑,后来在临雅山庄又只顾着练武,一张脸朴素得很,可这两年不仅身形苗条了几分,小脸也柔美了几分。 在军中除了胡虎手下有个美娇娘,还少有能跟李南楠媲美的。 张小逃从前面跑过来,他去安顿君怡附近的守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远远瞟了一眼,冲一正在给那太监用刑,手段狠辣。 “他说了是谁派来的吗?”张小逃有些不忍看那样的场面,他一向不主张酷刑的,但冲一也确实用这样的方法让很多人张了嘴。 凌越研摇了摇头,往前面走去,这太监吐不出来什么了,接下来的画面她不想看,也不想阻止,父亲曾说:在战场上,对别人手软死的就是自己。 她自私的,让冲一做了那把最狠的刀。 入夜,君怡已经沉沉睡去,总算没再哭闹,有方闻在她身边凌越研也放心,正准备睡时,高公公竟然来了。 高公公是来为那个太监求情的,上马车前她下去看过一回,冲一将人挂在树上,身上还留着血,今夜若是不放下来,等血流干人应该就没了。 “咱家出来时去之前的王府见过尚管家,他跟奴才在宫中是旧识,提起皇后娘娘,曾说您曾不忍谢公子严刑拷打花魁娘子凤织织,是位良善的主。”高公公在马车外说着。 凌越研半躺在马车里,左手扶着头,右手上正拿着一本画册在看,上面讲的是育女之道。 “高公公有话不妨直说?”这位高公公能成为君叶政的贴身太监自然是有一手,修得跟个人精似的。 当年小戒所里凤织织的事没几个人知道,高公公提起这件事不过是想说他能知道就说明深得君叶政信任,又提与尚管家是旧识,让她看在尚管家面子上放人。 分明还什么都没求,却让人不得不答应他,当个太监屈才了,该去做个使臣才是,绝对能噎得敌国使臣话都说不出。 高公公半晌没说话,也估摸出凌越研知道他的意图,不开口就是不愿放人,识趣的就已经离开了,偏他没走。 第一百零七章 “娘娘有所不知,这小猢狲刚进宫没多久,定是被小人给撺掇,还请娘娘网开一面,奴才必定将娘娘要的东西问出来。” 凌越研把书放在一边,端正的坐了起来,已经很晚了,估计那太监就算现在救下来也只剩半条命,方闻一心扑在君怡身上也不会出手相救。 “高公公知道本宫要什么东西?”凌越研问道。 她想知道是谁派那太监来的,既然高公公如此笃定,她陪着走一趟也是可以的。 凌越研站在暗处,这个地方刚好能看到小太监吊着的位置,守着的士兵已经被她叫走,高公公正拿着木棍动作笨拙的想将人从树上弄下来。 凌越研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在黑夜中犹如白日,准确无误的打中吊着小太监的绳索,高公公连忙伸手接住,有些失态。 小太监被冲一折磨得很了,除了微弱的喘气什么也说不出来,凌越研早就料到,拿了一颗提气的药丸给高公公,高公公连忙给小太监服下。 “你这小猢狲进宫是最晚的,我见你长得有几分像我死去的小儿才格外照看你,竟没想你竟存着这样的心思,那可是皇后啊,杀了她你全家都完了。”高公公越说越激动,语气里都带着颤抖与哽咽。 凌越研能感觉到高公公是真的心疼了,这会儿小太监是能说话的,可就是闭着眼睛闭着嘴什么都不愿说。 不得不说这小太监嘴是真严,就在凌越研以为他不会开口,要转身离开时,耳边响起了微弱的说话声。 “高公公,您待小百子好,小百子连累您了。”小太监说着。 虽然有些看不清,但凌越研猜想高公公此时必定眼泛泪花,两人在树荫下絮叨了半天,一点有用的都没,凌越研失了耐心,转身回了马车,高公公若想救小太监的命,不管多晚都会带着她想要的消息来找她的。 “去方医官那儿拿几味止血的药草。”凌越研冷声吩咐一旁的士兵。 一直等到凌越研都有些困了,高公公才急匆匆的赶来,“娘娘,小百子说了,他并不知道那人是谁,只认识一个宫女,宫女负责传话。” “传话?传什么话?” 高公公上前离马车近了些,凌越研掀开帘子,高公公的双眼还有些微红,他说:“那人是抓住了小百子想为兄报仇,利用他对娘娘下毒手,小百子已经答应回宫之后便指认那名宫女。” 凌越研听得一知半解,高公公接着解释,说这位小百子原本是普通百姓,是因为宫中当太监的哥哥死了,为了补贴家用,家中才又将他送进了宫。 为兄报仇,高公公说的那段往事她有印象,当初她为了救冲一在宫门口拦过那几个太监,高公公说那几个太监回了宫之后就被君策秘密处死了。 又是君策,当年她的身份是保密的,君策肯定是怕那几个太监认出她所以才杀人灭口,如今这个奄奄一息的小百子,就是其中一个太监的弟弟。 凌越研缓了半晌,叹了叹气,没再说什么,吩咐外面的士兵将止血药草给了高公公,那太监伤得不轻,就靠着这些药草很难救过来,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自己了。 这一晚凌越研睡得很浅,她很警惕,总觉得背后的人不可能就只派这么一个小太监来刺杀,一定藏着后手。 天微微擦亮她便醒了,例行巡视了一番,并未异样,回来时路过了那些太监住的地方,没听说有人死了,看来那个太监命大。 士兵们陆续都醒了,准备启程过走马坡进走马道,若真的还有埋伏,走马坡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了。 走马道是官道要塞,肯定有重兵把守,况且人多眼杂,不惜利用随行太监,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是谁,肯定不敢在人多的地方下手,所以只会在走马坡动手,她得吩咐大家警惕起来。 李南楠驾马走到凌越研面前,凌越研正在一条小河边洗脸,李南楠下马走过去,边走边笑,“那几个太监早早的就守在你马车外伺候,要是知道皇后娘娘在这洗脸可是要惊掉大牙。” 常年在军中,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这几日被人伺候,那些繁琐的过程反而让人不舒服,凌越研知道那些太监会守在马车外,所以便没有那么早回去。 就等着大家都起来直接出发,那几个太监总不能追着来伺候,“走吧。” 凌越研甩手往驻扎的地方去,李南楠笑着跟在身后,凌越研能感觉到李南楠这一路上心情都不错,她原本还担心李南楠会因为四王爷不想回右京城,看来是她多虑了。 如今朝中局势不算明朗,君叶政虽然坐上了那个位置,但君策还是太上皇,手上虽然没有实权,可依旧有朝臣心向于他。 还有四王爷,大王爷的死早就传进了右京城,凌越研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也能猜到君耀肯定是表面装得一副兄弟情深,实则早就跟君叶政不是一条心了,真正的扮猪吃老虎。 一行人到了走马坡,凌越研遥望了下山头,一年前她和大家曾在那个地方一起讨论军情,沙盘论战,那是多么快活的时光,这样的日子如果进了宫,就再也没有了吧。 “将军。”一个士兵从队伍最后赶了上来,张小逃守在后面,她看了过去,好像有个妇人抱着孩子站在那。 士兵回禀道:“将军,那妇人是从幽远长洲来的,说那里闹灾荒逃难于此,想跟着我们一起进走马道。” 走马道是官道,进入都要有县官文批的手信,这些散民是进不去的,幽远长洲在蔚县的方向,那里闹了灾荒吗?君叶政是否正在为其烦恼。 凌越研轻声喝马,跟着士兵来到了后面,李南楠和冲一跟着。 妇人穿着简陋,身上还混着泥土,脸上也很脏,怀里抱着个婴孩,被包得严严实实的。 “你说你是幽远长洲人,可我们这一路从边疆二十九城过来,也没看到跟你一样的难民。”张小逃大声说着。 妇人眼泪灼灼,双手抱着孩子紧了又紧,随即跪在地上,“我确实是幽远长洲人,但不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凌越研一直在旁边看着妇人,妇人长相很是柔弱,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张小逃,一副我见犹怜,倒让她想起了言诺。 言诺的身世可怜,母亲是娼妓,怀他是个意外,也不知道父亲是谁,后来他的家乡闹了饥荒,他的母亲就带着他一路逃到了右京城,可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怎么活呢,于是便又踏进了娼妓馆。 言诺从小被人叫娼妓之子,他母亲为了他想从良,结果遇人不淑,那个男人娶了一个又一个,女人之间争风吃醋,最后闹出了人命。 妇人还在苦苦哀求,张小逃语气坚决,不愿让妇人跟着一起。 那妇人眼看没办法进去开始着急了,很显然她们不是她求的第一个,但似乎,“等等!”凌越研出声阻止,她绝对不是心软,只是不想成为她求的最后一个。 妇人看了过来,以为是看到了希望,却听到凌越研说道:“你的话里充满漏洞,比你脚力快的大有人在,走马道又是朝佳国最繁华的地方,怎么可能就你独自来此。” 想必之前那些人也是疑惑这些所以不敢轻易带她进去,妇人眼神闪烁,竟转身要走。 冲一欲上前拦,凌越研挡了挡,她既然主动离去,就没必要再去过问了。 第一百零八章 可那妇人前脚离去,后脚又悄悄的跟在队伍后面,士兵再来禀报的时候已经惊动了方闻,说是那妇人怀中的孩子没听见哭声似是生病,方闻将人带到了君怡所在的位置。 凌越研烦躁方闻多管闲事,进走马坡之前说了要警惕,他还将人带到君怡面前,她二话不说就往后面去。 方闻正在外面替那孩子医治,凌越研上前掀开马车帘看了一眼,君怡睡得正熟,并无异样。 或许是她有些紧张过度了,凌越研走过去看了眼那孩子,方闻用针扎在孩子身上孩子都没哼唧一声,方闻的脸色很难看,难看得仿佛下一刻眼前的孩子就要死了似的。 “什么病?”凌越研多嘴问了一句。 方闻皱着眉头,只摇头,不说话,她也没再问,只守着君怡的马车。 一直到了正午时分,大家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啃着干粮,后边张小逃含着大饼走了过来,“将军,我们得快些进去,这外面愈发不对劲了。” 连张小逃都看出来了,她也发现了,来往的人里好像突然多了很多难民,“吩咐众人,马上出发。” “是。” “等等。”凌越研叫住张小逃,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这些难民都是从那个妇人进了她们队伍开始聚集的,但愿是她想错了。 一路加快行程,终于到了走马道,门口好像发生了什么,围着一群人,冲一上前去交涉,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将军,守卫说要送往幽远长洲的救灾款在走马道被人偷了,城门要暂时关闭,什么时候找到救灾款什么时候才能打开。”冲一说道。 凌越研微微皱起眉头,此事确实有蹊跷,怎么早不关晚不关偏偏这个时候关,“冲一,叫张小逃寻个落脚的地方,注意些。” 冲一神情严肃了几分,转身去找张小逃,张小逃正守着方闻,那孩子不知到底得了什么病,牵扯了方闻这么久,他已经按照凌越研的吩咐悄悄将君怡换到了另一辆马车上。 眼前这辆马车上是空的,张小逃不放心别人守在这里,所以拜托冲一去把对面的茶棚暂时租下来,他一直像盯贼一样盯着坐在一旁的妇人。 李南楠在远处接过一只送信的白鸽,直接拿到了凌越研面前,将白鸽脚下的纸条给了凌越研。 是月信章的信,凤织织的字迹:车毁人亡。 只有这四个字,也足够让凌越研明白,这是有人想在君怡的马车上动手脚,那人的目的不光是她,还想杀君怡。 四王爷没必要多此一举,杀了君怡对他没有好处,那个刺杀她的小百子说的那句‘只有君耀才配当皇帝’,祸水东引,背后的人没凌越研想的那么聪明。 若不是君耀,还有谁想要她的命,小百子是宫中的人,明明知道找个太监来或许会暴露却还是找了小百子,说明这人很有可能出不了宫,高公公说是宫女跟小百子传话,那么十有八九是后宫里的妃子。 君策当了太上皇以后,他的那些妃子都成了太妃,即便是乐贵妃跟她有过节也没必要走这条路,那就是君叶政的妃子了。 冲一将大家带了茶棚,这个茶棚挺大,里里外外都找人看住了,凌越研一路巡视着,走到了那几个公公休息的地方。 “高公公。”凌越研轻声叫道。 高公公急忙走了过来,凌越研瞟了眼脸色惨白躺在草席上的小百子,这小子命真大,竟当真活了下来。 “娘娘有何吩咐。”高公公上前行礼道。 凌越研从马上下来,唤人来把马牵走了,这两日应该要在这茶棚过夜了,原本是可以找一家客栈的,但客栈里人多,难免会给人可趁之机。 凌越研状似无意的说着:“右京城里来接我们的人应该快到走马道了。” 高公公会心一笑,“算算时辰是快到了。” 凌越研脑中绕了九百八十个圈子,最后还是直接问了出来,“君叶...皇上如今后宫有多少妃嫔。” 高公公眼神精明,这样的事只能老实说,但凡少说了一个等回到宫里谎言就会被拆穿,于是认真的拿起双手细细盘算着。 “除去从王府里带去的周妃和藤贵人,半年前丞相举荐了内阁赵大人的外甥女赵浅,四王爷也推举了几个适龄女子进宫,皆是朝中大人的女儿。”高公公老实巴交,双手一一数着。 最后双手数不下了,才放下手要继续说,凌越研微微有些不耐,“还有?!” 高公公埋头,生怕凌越研生气,声音小了几分,“上个月太后见了明华公主,细想起皇上如今子嗣凋零,除了周妃育有一子,就只有皇后娘娘的小公主,于是就召了礼部,估摸着娘娘回宫就会有一次妃嫔大选。” 凌越研坐在茶桌旁,手里的茶杯都要被捏碎了似的,好一个君叶政,她在边疆这一年,三日一封情书不断,后来突然断了,她还说是因为跟朝云走得近吃醋。 人家哪里顾得上吃醋,这么多美人在怀,哪还想得起她这个腿粗肩膀宽风沙里打滚的丑女人。 本来还想问问藤钰的事情,不问了不问了!凌越研蹭的一下从凳子上起来,把高公公吓了一跳,高公公原本想说两句话找补回来,还没等说,人已经走了。 凌越研记得那个赵浅,去年君叶政生辰的时候对她大放厥词那个,赵浅也就算了,周芸冰竟然还生了他们的孩子,那君怡算什么。 越想越气,凌越研又转身走到高公公面前,高公公刚放下的手又端了起来,凌越研道:“我问你,周妃的孩子是何时生的?” 高公公略微思索,“奴才也不大清楚,只知道皇上登基以后周妃就没怎么出现过,后来宫中一次宴会上她出现就已经大了肚子,算起来应该比君怡公主小不了几个月。” 凌越研气急,一脚踢翻了茶桌,若不是还有君怡,她现在已经转身回边疆了。 小不了几个月,那只能说明在王府的时候周芸冰就已经怀上了,那时候她或许正在千黄山下,在那个可怕的炼狱场里,她为了百姓安定怀着孕上战场的时候,周芸冰也正怀着孕,睡在安乐窝里。 “将军她怎么了?”冲一走到李南楠身后问道,看着凌越研正怒气冲冲的往外走。 李南楠也不知情,只往高公公那边看了一眼,猜都不用猜,除了宫里那位,谁能让凌越研生这么大气。 凌越研一个人跑到了河畔旁,这条河一直连着通往右京城,是一条蜿蜒悠长的河脉。 她拿出回营剑在溪水旁胡乱练起了武,惊起溪水成片,石子飞溅,一颗小石子飞到对面的树干上,硬生生的打在了里面,足见力道十足。 马上就要七月了,天气虽不算太热,但也受不住这样强烈的动作,没多会儿凌越研就汗流浃背了。 刚停下,有掌声在耳边响了起来,凌越研回头看去,是个紫衣男人,正一脸欣赏的看着这边。 凌越研观察着,没轻易说话,后面跟着的几百号人身上穿的像是官服,但不是朝佳国的官服,这颜色?凌越研敛眉,怡国人? “真没想到能在这见到身手如此不凡的人,请问兄台高姓大名,是否有意进我烈风军?” 紫衣男子看上去年纪似乎跟凌显差不多大,说话语气里带着些骄傲,一张脸方方正正,却透着股邪气,此时正擒着一抹放荡不羁的微笑。 第一百零九章 烈风军是怡国最强的一只军队,当年先皇跟父亲带着红甲兵和凌家军都没能在其手中讨到半点好处,最后先皇才放弃攻占怡国国土,转而建立朝佳国。 后也是在沙朗筑起防线,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怡国攻打,这几十年来两国因为当年先皇杀死的那个叫风沚的小皇子一直从无往来。 “你们是怡国人?”凌越研问道。 对面的紫衣男子听到凌越研的声音有些惊讶,“竟是女子!”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你问你的,我说我的,谁也不接话,凌越研正疑惑着,怡国的人来为什么她半点消息都没接到。 刚准备表明身份,李南楠找了过来,手里拿着简报,看颜色,是边疆过来的。 李南楠警惕的看着对面一群怡国人,快速走到凌越研面前,将简报递给凌越研,说道:“刚刚到的,下月中皇上寿辰,怡国二皇子前来贺寿。” 凌越研眉头皱得很紧,这是源仲传来的简报,怡国人来是君叶政首肯的,这浩浩汤汤的几百人,又会让朝佳国的局势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君叶政到底想干什么。 紫衣男子看到了凌越研手里拿的简报,在军中待过的人都知道那是什么,从远处来了两个人走到紫衣男子身后,凌越研注意那些人身上穿的衣裳。 衣裳上面都是一匹马的图案,传闻怡国有一种马,能跑千里不累,名叫烈风马,那图案上的马,或许就是这烈风马,那这些人呢,都是烈风军吗? 那两个人在紫衣男子耳边说了几句,紫衣男子才上前主动交谈,他盯着凌越研的眼神里不只有欣赏了,还有探寻与不屑。 “原来是银甲阎王叶将军,失敬失敬。” 分明语气中皆是不屑,凌越研淡笑,理了理自己刚刚发疯弄乱的头发,身上还有水珠,她穿的是男装,又背对着紫衣男子,所以被认成了男子。 “请问阁下是?”李南楠上前问道,语气学着紫衣男子,一样不屑。 紫衣男子身后一人欲上前,被他拦住,他笑得深邃,“我乃怡国二皇子风夕雷,叶将军若不嫌弃,可叫我一声夕雷。” “嫌弃。”凌越研直言,毫不避讳。 李南楠憋着笑,估计凌越研这会儿是还在气头上,对面二皇子明显被噎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放肆!”二皇子身后的一个高壮的男人吼道:“我们家二皇子统领整个烈风军,你们凌家军连我们烈风军人数的一半都没有,在这里嚣张什么?!” 凌越研不想再跟其废话,也不想在这里节外生枝,抱拳道:“烈风军威风,自愧不如,那我们便告辞了。” 那男人都准备好大吵一架了,却没想凌越研突然改了脾气,又自谦起来。 谁不知道凌家军里叶将军的名讳,叶将军最擅长的就是以少胜多,二皇子见凌越研要走,出声喊道:“叶将军等等。” 凌越研没停下来,故作没听到,却让这群怡国人以为凌越研骄傲得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刚刚说话的那个高壮男人已经冲了过来。 赤手空拳,拳风逼近凌越研后背,她不怎么把这样的后背漏在敌人面前,之所以现在还没出手,是因为知道这位二皇子一定会阻止。 “科坚,住手!”二皇子果然出声阻拦。 这个叫科坚的男人很是听话,几乎同时停住了,凌越研这才回头,蔑视了一眼面前的男人。 科坚纵使再生气,却因为二皇子刚刚的一句话,再也没冲动。 不得不说,这二皇子将这些人训练得很好,就这一点,她凌越研就没有这个把握能让凌家军里的人也这样听话。 一个张小逃,一个年九,还有胡虎,都是能让她瞬间暴躁的人物。 二皇子听说她们也是去右京城,想要同行,当然是被凌越研冷脸拒绝了,她不知道这个二皇子知道多少,知不知道她是皇后。 毕竟她平时在战场上是戴了面具的,也不怎么出现在人前,这怡国人就算知道叶将军,又是怎么能迅速认出她就是叶将军。 这个二皇子深不可测,他带的那群人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他们住的客栈就离茶棚一条街,凌越研心里有些打鼓,更加小心谨慎了起来。 入夜,张小逃悄声来找凌越研,“鱼儿上钩了。”,张小逃带着十几个精兵。 “先静观其变,务必将人活捉。”凌越研吩咐。 她白天让张小逃将君怡悄悄的换到了另一辆马车上,表面上也装作护卫那辆空的马车,实则外紧内松。 没想到那个妇人真的是来刺杀君怡的,那个孩子的病方闻能治,凌越研是故意让方闻装作很难治拖延时间,就是等妇人以为自己计划成功了。 茶棚四处都被点亮了,凌越研跟着张小逃来到空马车前,那妇人已经被捆上,冲一正在审。 冲一拿了一根大针出来,刚要往妇人身上刺,凌越研喝止住了,这妇人不像是个知道太多的,多半是为了孩子被人利用,酷刑也问不出什么。 “你的孩子能救,只要进了走马道拿到药,半月之内就能康复。”凌越研说道。 妇人将信将疑,表情愈发的狠了,凌越研面上看着平静,实际上这次是最生气的,君怡是她的底线,那人若不打君怡的主意,她尚且能留一命。 “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这事成与不成不重要,你只是想为那孩子找条生路。” 妇人双眼猩红,没说一句话,凌越研能猜到她下一刻会做什么,该自杀了,妇人原本可以更早动手,之所以等到现在,无非就是想看看她们会不会善待孩子。 若妇人死在这,孩子孤苦无依,妇人料定她不会扔掉孩子,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突然身后传来躁动,凌越研恍神,急急的朝君怡那赶去,调虎离山?不会的,这件事连李南楠都不知情,只有张小逃和冲一知道。 远远的看到李南楠怀里抱着君怡,她才松了口气,那一刻她心里动了杀念,幸好君怡还在,幸好没人出卖她。 茶棚里突然乱了起来,凌越研皱眉看过去,一名士兵上前禀报:“将军,刚刚有四个黑衣人将方闻和那妇人的孩子带走了。” 原本要自杀的妇人听到孩子没了,惊慌失措,连滚带爬的跑到凌越研面前跪下,“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我...我求求你,快去救救我的孩子。” 子时已过,大家都不熟悉这里的路,君怡还在这儿,那伙人定是以为方闻身旁的孩子就是君怡所以抓错了,发现以后定会再回来,不能轻举妄动,至少现在不能离开君怡。 凌越研从李南楠手中接过君怡,她不常抱君怡,还有些不会,调整了几次姿势,君怡已经醒了,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凌越研,这次罕见的没哭。 妇人还在磕头,一边磕头一边求救,声音惊扰了隔壁的怡国人,白天见过的那个科坚上来询问,被冲一打发了,却迟迟不走,站在茶棚外像是看热闹似的。 凌越研做了一个危险的决定,右京城出来接她们的人迟迟不到,走马道也久久不开门,再这样耗下去,她带的百来人就要耗没了,她决定将君怡送去怡国二皇子那里。 这样她就能腾出手去找方闻,李南楠被她这个想法吓呆了,反应过来后连阻止都没未来得及说,人已经到了二皇子风夕雷的面前。 第110章 风夕雷看样子已经躺下了,里面松松垮垮穿着里衣,外面披着件单薄的外袍,此刻正十分讶异的看着凌越研怀里的君怡。 君怡快半岁了,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像极了凌越研,此刻正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风夕雷。 “叶将军凭什么认为本皇子会给你看孩子。”风夕雷玩味的语气说道。 李南楠神情紧张,这周围都是怡国烈风军,若是这群人将她们绑了要挟皇上,也是一笔好买卖,李南楠想不通凌越研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决定。 如果方闻知道因为他君怡被扔进了狼窝里,该是多么自责,李南楠悄声在凌越研耳边道:“将军,方闻好歹是个男人,他能救自己,我们不用...” “闭嘴。”凌越研阻止道,被带走的不止是方闻,还有那个跟君怡差不多大的孩子。 凌越研是准备好条件的,她能答应她可以做到的一切,却还什么都没说,风夕雷便答应了。 他恶狠狠的盯着君怡,君怡却半分没有害怕,把风夕雷给逗乐了,风夕雷说:“她让本皇子想起了弟弟,本皇子可以给将军...不对,给朝佳国的皇后娘娘照看小公主。” 凌越研微微皱起眉头,她好像做错了什么决定,有什么念头只是在心里过了一下,并未深究,若此时的凌越研能深究一下,或许就能避开那样的结局。 凌越研带着李南楠和五十精兵,往走马道城门去,她走到路上,一直在想风夕雷说的话,原来风夕雷是不知道她皇后身份的,也是刚刚才猜到的。 李南楠问她不害怕风夕雷对君怡做什么吗,她当然害怕,但她十分肯定风夕雷不敢对君怡怎么样,至少现在不敢。 若君怡真的出了事,风夕雷和他带的那几百个人就休想出朝佳国,用一个烈风军统帅加怡国二皇子的身份换一个还未进宫的公主,不是划算的买卖。 “将军,右边墙角有异样。”一个去探查的士兵回来说道。 凌越研四周望了望,这会儿那些难民突然凭空消失了一般,妇人说她跟着那些难民早就已经进了走马道,之所以出现在走马坡是有人用钱财收买,目的就是为了杀凌越研和君怡。 走马道里能如此嚣张的,肯定是在城里能说得上话的人,既要能控制走马道里的难民又和右京城里有牵连的人不多,若她没有猜错,是前不久刚在走马道上任的赵权。 若不是高公公说赵浅做了君叶政的妃子,她还不能这么肯定,这赵权当年就是个没心计头脑的,他的父亲内阁赵大人一向严厉,将他管教得像个只会走路的木鱼一般。 如今只过了一年,不知经历了什么,竟然想要来杀她。 凌越研带着人走到右边的墙角,这墙很高,墙上隐隐约约有一闪一闪的白粉,这是她命人在马车上撒下的,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这些劫走方闻的人轻功竟然如此了得,看这痕迹,最少也有十几个。 “将军,进去吗?”李南楠问道。 凌越研眉头紧锁,似乎有些不合常理,这些人要真是走马道里出来的,回去为什么要故意翻墙,可这些痕迹又不像是故意弄出来的。 她不能冒这个险,对方具体是什么路数还没摸清,凌越研回头看了眼身后带的五十精兵,若是个陷阱,她赌不起。 “这样吧,你们一半人回去守好二皇子所在的客栈,一半人盯着城门口,有什么异动立马发信号。”凌越研说道。 士兵们很快就按照她的吩咐离开,只有李南楠知道凌越研想干什么,所以没走。 凌越研原本是想自己一个人进去,但她知道李南楠一定不会走,从她在李府救出李南楠开始,李南楠就像块狗皮膏药似的,怎么甩也甩不掉。 两人夜探赵权府邸,虽然没找到方闻和那个孩子,但发现了更加有用的东西,在走马道被人偷走的救灾款分文不少的躺在赵府宅院的地库里。 十几万白花花的银两,加上三大车满满当当的粮食和药草,好一个刚正不阿的内阁学士,竟教出一个不顾百姓疾苦的斯文败类。 “将军,怎么处理。”李南楠也是一脸愤恨,当初赵权冒死在王府对凌越研说那些话,她还曾心中惋惜,此刻却恨不得一刀将人给活剐了。 “先出去。”这时候还不能轻举妄动,赵权敢堂而皇之的把东西钱放在自己府里,要么是他胆子大到不怕被人发现,要么,这走马道里的官员通通都参与其中。 凌越研在回去的路上,越想这件事情越蹊跷,“你觉不觉得我们今晚找到救灾款太过顺理成章了。” 李南楠对这些事向来不怎么敏感的,但今日连她都觉得很奇怪,可具体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凌越研边走边说道:“像是有两拨人,劫走方闻的人跟故意在墙上漏出破绽的不是同一伙人。” “你的意思是说有两拨人都想杀你?”李南楠似懂非懂。 凌越研没解释,不是有两拨人杀她,是一拨人在杀她,另一拨人知道有人要杀她,或许暗中助了她,还故意带她找到了救灾款。 是赵权?还是另有其人,她暂时还没有头绪,一切都得等右京城来接她们的人到了才知道。 一名士兵急急忙忙跑来,“将军,方医官回来了。” “怎么回事?”李南楠问道。 士兵说:“我们按照将军的吩咐去怡国二皇子所在客栈守着,一辆马车匆匆经过,方医官被人捆着扔在了街上。” “那孩子呢?”凌越研轻声问道。 士兵头埋低了些,老实答道:“孩子是跟着一起扔下来的,方医官看过,已经没气了。” “那个妇人见孩子没了,也当街撞了墙。”士兵补充道。 凌越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心里免不了还是有些悲伤,那妇人走上这条路,明知不管成功与否命都会没有,只是为了给孩子谋条生路,背后之人却残忍的将孩子给杀了。 如今孩子死了,妇人就连一丝求生的希望都没了,同为母亲的凌越研感同身受。 经过这一番闹腾,茶棚是没法住了,本来为了安全所以一路上才低调行事尽量不与人交涉,如今闹成这样恐怕明日皇后在走马道的消息就该传得沸沸扬扬了。 既然这样不如就正大光明些,干脆就搬到怡国人所在的客栈里,他怡国二皇子再狼子野心,也不敢在朝佳国里对她怎么样,这一晚上说不定还有危险,能受其烈风军的庇护,乐哉。 方闻受了些轻伤,着急要见君怡,凌越研去风夕雷房间找君怡的时候君怡正被风夕雷抱在怀里睡得正熟。 不知是不是错觉,凌越研抱过孩子的时候竟然还在风夕雷的眼里看到一丝失落。 “孩子没事。”凌越研将君怡给方闻看过之后才让人将君怡送回房里。 方闻毕竟是个不会武功成天待在房间里给人看病的,这次被人抓走心里似乎受了不小的伤害,跟凌越研说经过的时候含糊不清,总之就是全程被黑布蒙着什么也不知道。 凌越研也没打算能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她基本已经能猜到那人就是赵浅无疑了,只是还不能确定将人送回来的是谁。 第二日皇后被拦在走马道外的消息就传开了,掌管走马道三城四县的刘潇刘大人带着一群官员前来,正在客栈外请求见皇后,其中就有赵权。 第111章 凌越研不想见,但又不得不见,她是朝佳国的皇后,身上的责任和担子比叶将军的更多,更重。 高公公准备得很齐全,连皇后的华服都一直带着,高公公将衣裳送来的时候她还问:“你怎么知道本宫一定会答应回右京城。” 高公公说:“皇上接连传了三次圣旨,每次都将皇后所需服饰带上了的。” 高公公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透着一股子莫名的骄傲,凌越研不禁想笑,心想这高公公是以为之前细数宫中妃嫔一事让她心里不舒服了,现在就找补一些君叶政的好话。 华服穿起来太过繁琐,李南楠帮忙一起拾掇了半天才终于穿好,凌越研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作为皇后端庄得体要说的话,到了大堂上却一个字没说上。 这群走马道的官员精明得像老狐狸,一个接一个的滔滔不绝,说的是什么呢,全是在为自己和走失的救灾款撇清关系。 有的说救灾款被偷的时候自己不在走马道,有的甚至宁愿承认自己当日在妓馆流连,反正没有一个,哪怕一个持身公正说两句的都没有。 唯独有两人,分别是赵权和坐在他旁边的一个官吏,从进来到现在一直闭口不言。 凌越研猜想这两人中的其中一个肯定就是昨晚引诱她看到救灾款以及送回方闻的人,到底要怎样确定是哪一个,她还在想。 大堂里差不多坐了二十几个官员,赵权和他身边那人坐在末尾,正在凌越研踌躇怎么用话来试探时,却听到左边末尾坐着的两位官员正在耳语。 这个距离一般人是听不到的,刘大人正在做最后的陈述,凌越研装作很认真的在听,实际上是竖着耳朵在听末尾的那两人在耳语什么。 “我说就没必要来这一趟,这皇后不像是个找事儿的,咱们把面子功夫做足好生送出去就是了。” 另一个官员也十分赞同,顺着说道:“可不就是,在这折腾了大半日,我见这位皇后也没听进去什么,家里还有娇妻暖着被窝等着我回去呢。” “王兄可真会享受,美人在怀乐哉乐哉。” 两人相视一笑,笑得能有多猥琐就有多猥琐,让凌越研想忽视都难。 刘大人说了一大通话,在最后才说到重点,“救灾款在走马道消失,无论如何我们都有责任,一定会尽力辅佐皇后查到幕后之人。” 这老滑头,她什么时候说要帮着查了,凌越研一直没说话,听到这才将刘大人的话打断,“要说这行军打仗沙盘论战本宫倒是能帮上点忙,可救灾款消失在你走马道,往小了说这是偷窃案,往大了说...” 她晃了眼刚刚低语的两个官员,慢吞吞道:“敢偷救灾用的银两,就是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也不为过。” “此言差矣。”有人反驳道。 凌越研看过去,正是赵权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那名官员。 刚刚这些人一一介绍过自己,但凌越研并未完全记住,高公公很有眼力见,悄声走到凌越研耳旁轻声道:“这是跟着赵权赵大人一起从右京城调来的,内阁小相师潘平。” 李南楠在一旁眉头皱得老高,她认识这个潘平,没见过人但听过名字,当初她李家如日中天,父亲原本想要同潘家结亲,潘平差点成为她的未婚夫。 “潘大人何出此言。”还没等凌越研开口问,一旁的赵权倒先开口了。 凌越研原以为这两人是一伙的,这么看来并不是,那就很好分辨昨晚帮她的人了,十有八九就是这个赵权。 潘平从最末尾起身走到堂下,对凌越研行了个敷衍的礼,“这偷窃官银再怎么也说不到通敌叛国上去,最多就是个贪字上头,说起这通敌叛国,皇后该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怎的会将这么大的罪名乱扣呢。” 所有人都急着将救灾款之事撇开,这潘平反其道而行,不仅不躲开,倒是还在为偷钱的人说话一般。 “烦请潘大人好生说话。”李南楠上前了两步,将短刀横在胸前。 凌越研观察着众人的表情,都是一副看戏的模样,除了面前这位官最大的刘大人,他抢在赵权要说话之前跪在地上。 “皇后娘娘请恕罪,臣治下不严才让其顶撞了娘娘,是臣的过错。” 凌越研看不清这台下的人,一个个的表面恭敬,内心却九转十八弯,她不禁想起君叶政,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件小事她都如此不堪其烦,那君叶政每天面对几十上百个朝臣,又该多么烦闷。 即使是这样,君叶政依旧抽空给她写信,还顶着天大的压力为凌家平冤昭雪,刚登基就冒着危险来边疆找她,她不断的在想,这些种种,当真不能把那些欺骗隐瞒一一抵过吗。 众人见凌越研表情呆滞,心里正犯着嘀咕,从外面进来一侍卫禀报:“将...皇后娘娘,右京城里来迎接您的仪仗到了。” 这话一出,一时之间堂中人的表情丰富多彩,一个个如临大敌,再也没有面对她这个皇后时的轻松。 凌越研这才明白,原来这些人赶着来见她是因为害怕右京城的人,娄子捅得补不上了,急着找个替罪羊。 刚刚坐在末尾聊闲话的那两个官员最急了,其中一人都不顾体统,忙问侍卫:“来的是哪位大人。” 侍卫看都没看他一眼,微微皱眉没说话,那位大人有些下不来台,红了半张脸,要不是身后的人拦着,就要指着侍卫的鼻子骂,完全不把凌越研放在眼里。 刘大人上前圆场,又问了一遍,侍卫本来是要说的,被进来的怡国人打断。 二皇子身边的那个科坚,门口的人没拦住,上前请罪道:“皇后娘娘恕罪,小的已经说了大人们在议事,他非要闯进来。” “无碍。”凌越研还记得那天科坚在她身后的拳风,武功不在李南楠之下,拦不住很正常。 “你来此做甚?”凌越研语气并不好,她是故意的,明明可以通报一声,科坚却非要这样闯进来,不也是在示威吗。 科坚脸色不好,语气比凌越研还要不好,就差暴怒骂人了,他说:“贵国是什么待客之道,为何要派人将我等出入之所围起来。” 凌越研疑惑,她没有吩咐人去围他们,况且她带的百来人也没法围,是右京城来的人?君叶政派了谁来,卫宇还是钱末,或者是那个假装江湖侠士的丁铁。 “有事好好说,或许是误会。”凌越研不咸不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科坚眼看就怒了,门口又进来一人,是怡国二皇子身边的另一个亲信,他向凌越研赔罪,强行把科坚拖走了。 几位官员不敢擅动,没一会儿右京城来的人就进来了,是卫宇,听说他现在已经是宫里的卫统领了,凌越研不禁沉思,君叶政将自己身边的人都派了出来,目的好像不仅仅是接她这么简单。 “参见皇后娘娘。”一行人声势浩大,声音洪亮,就差站在城楼上高喊了。 “平身。” 她有很多想问卫宇的话,但此刻时机不对,这些个官员她不想应付,只想快点脱身。 卫宇好像十分明白她的想法,对官员们说道:“皇后娘娘路途劳累,又带着生病的大公主,你们所求之事可暂缓行之。” 这些个官员都是精明的,知道这一走或许就见不到凌越研了,他们的目的好像就是要让凌越研来查这个救灾款的案子。 第112章 凌越研似乎猜到了几分,难道昨晚让她看见救灾款不一定是在帮她,或许就是打着让她查这件案子的算盘,若她一口咬定救灾款在赵权府里,那赵权就成了那个偷窃官银的贼。 刘大人没说话,这些人就没有一个走的,卫宇好像知道是这种结果,冷笑了几声,淡淡说道:“随我同行的乃何章何尚书,这会儿应该已经在走马道里了解情况。” 刘大人神情惊变,脸色十分难看,连客套的官场话都没说,急急的告辞离开。 大家跟着一起往外走,凌越研犹豫了片刻,向一边的高公公低语了几句,高公公跟着出去,没一会儿就把赵权带了回来。 凌越研记得,初见赵权是在先皇驾崩官眷跪宫时,那时候她在朝阳宫里跪软了腿,差点摔倒是他扶的。 好像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赵权看上去也沉稳了许多,不再像以前一样追着她越研妹妹的喊了。 卫宇带了许多人来,同凌越研说要将客栈里里外外清查一遍就先离开了。 凌越研依旧穿着华服坐在主位上,赵权跪在堂下,凌越研盯着他,久久没说话。 是赵权先开了口,他没看凌越研,低着头说的,“越...皇后娘娘聪慧过人,想必已经猜到了,昨晚将那位医者送回来的人的确是臣,只是可怜孩子,还是晚了一步。” 说起孩子,她回来的时候尸体已经被张小逃处理了,听方闻说孩子脖颈上有青紫的痕迹,是被人掐死的。 “赵浅也来了走马道?”虽是疑问,但她十分肯定,而且很有可能赵浅同那位刘大人之间有瓜葛,否则刘大人刚刚的反应实在说不过去。 赵权抬起了头,脸上的表情是欣赏和悲伤,从内到外显现出来的悲伤。 凌越研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让赵权变成了这样,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没了魂。 赵权点头,承认赵浅的确来了走马道,赵浅是宫里的妃子,是不能随便出宫的,如今这情况看起来,赵浅很有可能是私自出宫。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就看真相到底是什么,赵权主动说起,“这事要从一年前皇上还是政亲王时办的那场生辰宴会开始说起。” 这么久远的事,凌越研没耐心细细听来,只道:“长话短说。” “说来也不长。”赵权说道:“那年表妹在席上失言,实则是皇上首肯的。” 凌越研并不惊讶,她当年就猜疑过,觉得赵浅即便再傻也不会傻到拿自己全家的命去说那些诋毁她的话,如今听赵权亲口说出来,心里倒还是有些不舒坦。 那时候她原本是不会去那个宴会的,君叶政到底是怎么算得那么准,将当时的皇上君策和乐贵妃,还有她,通通算了进去,就是为了演一出戏,为的,想必是得到当时从远塞来的那位七皇子的信任。 “后来我冲动之下在王府内院见了皇后娘娘,皇上将我困在了王府,是表妹为了救我夜闯王府,皇上并未为难表妹,只是...”说到这应该是到重点了,赵权哽咽半刻,仿佛很难说出口。 “只是......”赵权叹了一口气,还是没勇气将赵浅的清白公然说于人听,“微臣能否单独同娘娘说。” 凌越研让所有人都出去了,李南楠不放心,前脚出了门后脚就上了屋顶,凌越研自然知晓,并未阻止。 “这下你可以说了吧。”凌越研有些累了,半撑在椅子上。 赵权这才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只是在回去的路上遇到几个喝醉了酒的流氓,将我打晕之后对表妹...” 凌越研明白了,难怪赵浅会如此恨她,这件事她虽不知情,但仿佛是因她而起。 “可她也不该杀死那个孩子,孩子跟她有什么仇什么怨?”那孩子连话都还不会说,就被人活活掐死了,也因此害死了一位母亲。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 “难道她!?”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赵权微微点头,嘴角扯起一抹悲凉的笑意,“表妹知情后要悬梁自尽,是臣日夜看着她,才让她活了下来。” 凌越研开始好奇起来,既然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能进宫当妃子。 “之后的事,让朕来说吧。”大门突然被打开,凌越研心里一慌,撑在椅子上的手一软,差点没坐稳。 君叶政!?他居然来这了,难怪怡国人会被围起来,卫宇还要兴师动众的去清查客栈。 君叶政穿着夜行黑衣,凌越研低着头没看他,但能感觉到对面的目光灼灼。 她满脑子都是君叶政为什么会来这儿,有什么目的,又在计划什么,却全然没想过,他是来接他的妻。 “参见...” “出去吧。”君叶政冷声道,一句话也不愿意再让赵权说。 赵权冒着大不敬的罪,抬头就那么看着凌越研,因为他知道,或许这是最后一眼,能光明正大的看一次他的越研妹妹。 君叶政眼里含冰,阴狠狠的对赵权重复了一遍:“朕叫你出去。” 赵权这才收了眼,弯着腰急忙退了出去,刚出门就被人给抓了起来。 房门被关上,安静得只能听到房顶上李南楠的呼吸声,李南楠动也不敢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是被卫宇揪着衣领十分狼狈离开的,半分也不顾她还有四王妃的身份。 君叶政一直站在门口,也没走也没说话,两人一直僵着,最后实在是因为凌越研坐着的姿势太累人,否则她定然还能撑半个时辰。 “叶政哥...” 对面的人向前走了两步,眼里竟然有泪,更多的是激动。 凌越研自觉失言,应该叫君叶政的,不,他这么欺骗利用,该更生疏些,叫皇上才对。 “是来收尾的吗?”凌越研补充道,救灾款这个局,似乎是君叶政设的,那些能轻易翻过走马道围墙,带她去看救灾款的,也是君叶政的人。 试问后宫这样的地方,凭空少了一个妃子,怎么会骗得过君叶政,他将计就计,为的或许是彻底将走马道这些烂透了的贪官污吏一网打尽。 凌越研不得不佩服君叶政的心计,也是到了今时今刻,她才猜到了几分,更不要说朝中那些人了,是怎么也猜不到君叶政会利用赵浅这枚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棋子,做出这么大的局。 “那孩子是赵浅的。”君叶政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凌越研反应了半天,眉头松了又紧松了又紧,最后还是没反应过来,“哪个孩子?” 君叶政无奈叹气,走到离凌越研仅一步之遥的左边座椅上坐了下来,“周妃。” 她恍然大悟,高公公说周芸冰在君叶政登基之前消失了一段时间,后来在宴会上出现就大了肚子,那竟是一个假肚子。 君叶政说:“我曾经很羡慕师父和师娘之间的感情,执一人之手相看百年,可身为皇帝没办法做到,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们生不出她们想要的东西。” 清冷的声音近在耳边,却仿佛隔着几万条月信河的距离,伸手触碰不到。 “东西?”凌越研不认同君叶政的说法,终于抬起眼来看他,时隔一年多没见,他瘦了,眉宇间不再有半分少年样,多了很多疲惫不堪。 两人对视片刻,他才终于笑了,伸手想拉凌越研的手,被凌越研躲开,笑意僵在脸上仿佛石化。 “那是孩子,活生生的一条命,不是你口中的东西。”凌越研冷冷的语气,君叶政这样的态度让她想起君怡,想起君叶政之前在她昏迷的时候去边疆宁愿在房间里睡觉也不愿去看君怡一眼。 第113章 两人又是长久的沉默,一年之隔,有太多事情是没法一时间说清楚的,凌越研心里装了太多远胜于情爱的纠结,心里百感交集,明明她的叶政哥近在眼前,却仿佛远得要命。 “我很愧疚,很抱歉。”君叶政就坐在凌越研面前,他自称‘我’,放下了身为帝王的骄傲。 凌越研在想,叶政哥为什么要愧疚,又在为哪件事感到抱歉,她内心牵扯纠结万分。 君叶政知道凌越研心中的纠结,时间还长也不急于一时,转开话题开始说起赵浅。 “我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逼迫君策让位。”君叶政这样开头,是凌越研意料之外的。 “丞相不知内情,一心想要探查,这一年来几次三番利用后宫手段,他用赵浅怀孕之事逼迫内阁赵大人为他所用,周妃求到我面前,谎称孩子是她远房表姐的,因为男方逃婚事不光彩,想要将孩子接到宫中养育。” 周芸冰既然敢这样做,事前就肯定是将消息封得严严实实,即便是这样,君叶政还是知晓一切,可见其手段不在君策之下。 君叶政一直试图想要伸手牵凌越研的手,几次被她躲开,君叶政无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顺势靠在了椅子上。 “赵浅原本是颗死棋,周妃太想要个孩子傍身,将棋子盘活了。” 君叶政说起孩子,语气真的很冷,比冰还冷,冷得让凌越研不敢开口说君怡。 为了盘活赵浅这枚棋子,他利用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孩,皇家骨血怎能容得下那样卑贱的身份,凌越研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个孩子的未来。 赵浅又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将孩子送出去,她并不爱那个孩子,却因为孩子让全家人被丞相牵制,最后带着一身屈辱进宫。 赵浅将所有的恨归结到一个孩子身上,害死了另一个无辜的孩子。 整件事情君叶政说得十分仔细,赵浅是如何进宫,又是如何骗过丞相的眼睛成功出宫,联合走马道的这些贪官做成此事,中间全是君叶政在推波助澜。 为的就是今日将这些贪官污吏一网打尽,所以君叶政不是来接她的,“昨晚引我去赵权府邸看救灾款的是你的人?”,为什么要引她去看? 君叶政眼神深邃,另有含义,凌越研看不懂,她越来越看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好像只要她往前走一步,君叶政就走三步,她永远也追不上他的脚步。 响起了敲门声,将君叶政原本要说的话堵在了嘴里,“主子,何大人求见。” “进来。”君叶政从一旁的椅子上起身,转而走到凌越研面前,凌越研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坐在主位上,原本要让座,被君叶政强行拉住。 两人就这么坐在一个位子上,幸好主位够宽敞,看起来也不是那么不成体统。 何章穿的也是便衣,身后跟着几个拿着文书的官员,来得这样快,走马道里的事已经处理完了吗? “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两人看着很正常的坐在主位上,实则身后凌越研在使劲挣脱君叶政握着她的手,最后还是凌越研害怕动静太大才妥协了。 君叶政嘴角带笑,问何章:“准备得如何?” 何章对身后两个官员眼神示意,其中一人将手里的文书递到君叶政面前,君叶政接过没看直接给了凌越研,身后的手这时候才放开。 凌越研一边看一边听何章说着:“涉案官员一共十三个,已经证实与赵贵人勾结之人乃走马道首臣刘潇。” 文书上都是一些两人来往的信件和怎么谋划利用难民偷窃救灾款的详细过程和证据。 既然事情已经查清,就该收押的收押该罢官的罢官,把文书给她看算怎么回事,凌越研将文书递还给官员,“一个救灾款居然牵扯出这么多人来,看来这走马道里的污垢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 “皇后高见。” 何章是个难得为人清廉的臣子,谈论起这些走马道的官员时脸上那叫一个愤慨。 凌越研还记得第一次见何章应该是在束侯府的冬日宴上,当时她被萧复伤了手,一群人围着看笑话的时候,他就远远站在君策身后。 当时一群人中除了叶政哥外,何章的容貌尤其引人注意,她后来有一次打听过,李南楠父亲死后是君策将何章推荐上位的,年纪轻轻就当上尚书,她还以为铁定是君策的走狗。 “那你们打算如何处罚?”事情虽然查清楚了,但涉案官员这么多,若真的一棒子将所有人打死,走马道势必受到影响,接着牵连的就是右京城的局势。 何章看了一眼君叶政,得到君叶政的同意之后才说道:“事实上这件事早在我们还未来到走马道之前就已经查清楚了。” 凌越研并不傻,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明白了,这条路是专门为她铺的,故意带她找到救灾款就是想让她这个皇后在回去的路上立威。 君叶政这么着急的让她立威只有一个可能,对于她回右京城之事,朝臣或许是反对的,可能不止朝臣,还有后宫,甚至太后。 她手握兵权,权利太盛,有人忌惮是正常的。 既然所有的一切都铺好,她也没道理拒绝,“本宫资历尚浅,若有什么处理不当的,还望何尚书直言。” 何尚书心情好了不少,他脸上的表情是止不住的欣赏,觉得皇后是个明白人,话只表三分意就能知晓全貌,他喜欢跟聪明的人说话。 等何章他们都出去之后,凌越研才快速起身离开了位置,君叶政表情阴晴不定,十分精彩。 凌越研还穿着华服,一大早就开始应付这些事情实在太累,此时就想换回男装好好休息一番,可眼前还有个麻烦精。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赵浅该怎么处置,再怎么说也是嫔妃,再不济也是个重臣之女,还有赵权,赵权并没有参与这件事情,在何章整理的文书中赵权作为知晓内情之人帮了许多忙,包括将救灾款藏于自己府中。 君叶政好整以暇坐在椅子上盯着凌越研,那个表情好像就等着她去问一般。 她还偏不问,淡淡一笑,问了另一个问题:“后宫不得干政,你不怕适得其反吗?” “朝佳国建立数十年,许多国策都未完善,似乎并没有哪一条明文规定后宫不得干政,这些说法都是延续别国的罢了。”君叶政说道。 凌越研想了想,好像还真是,毕竟在朝佳国,女子也可以入伍从军。 “我还有两件事想拜托你。” “李南楠和那个被你从宫里救出来的太监?”君叶政好像什么都知道。 李南楠回到右京城势必会被四王爷找麻烦,还有冲一,“他不是太监。”,冲一的理想和报复远比军中很多士兵远大,可惜就可惜在那一刀。 君叶政长叹一口气,好像从进来到现在他就不断的在叹气,是对她无奈还是另有深意,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微妙,不像夫妻,也不像君臣。 最后是朝中有正事让君叶政处理,凌越研才得以暂时脱困。 客栈被里里外外清查了个遍,除了怡国人之外,其余的闲杂人等包括多余的厨子都被赶出了客栈,只留下必要的人。 凌越研终于将华服换下,想起被还被围困的怡国人,君怡之事她毕竟欠了人情,于是出门去找卫宇。 第114章 卫宇看到凌越研很开心,却又有些踌躇,凌越研恢复了记忆,那以前的事情都一一想了起来。 卫宇以前对凌越研的态度并不好,自从在沙琅城外的小脚坡经历凌将军之死后,卫宇就像变了一个人,对凌越研是真的算无微不至了。 凌越研心里明白,卫宇多多少少是心带怜惜,她并不反感这样的怜惜,相反,不管是在战场上还是平时,这样适当利用别人的怜惜之情也是有好处的。 比如现在,“若不是风夕雷,君怡很有可能就像那个孩子一样,被人掐住脖子生生断气,残忍的扔在大街上。” 卫宇是奉圣旨来接凌越研的,不像君叶政他们偷偷来的所以穿的便服,守城军的铠甲穿在卫宇身上很好看,至少比前两位统领好看。 “怡国人狼子野心不得不防,若是让他们伤了皇后或者皇...,主子是瞒着朝里的人来的,容不得一点闪失。”卫宇很为难。 凌越研体贴卫宇的为难,说了一个折中的法子,至少不让那些怡国人感觉到自己行动不便,将围着的人撤到暗处就行。 卫宇很给面子,采用了凌越研的法子,眼看凌越研要走,卫宇急忙喊了一嗓子,“皇后。” 凌越研对这个称呼似乎不太熟悉,反应了片刻才回头笑道:“怎么了?” “很多的事情不像您看到的那样,主子他...很苦。”不仅是坐上那个位子苦,主子在没有凌越研的日子里,才是最苦的。 凌越研一脸就知道卫宇会说这些的表情,君叶政的暗卫里就属卫宇的嘴巴最松,想要知道什么激一激就问出来了。 “他怎么苦了?”凌越研问道。 卫宇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说起,只一句:“一年里发生了太多,有苦说不完。” 凌越研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未有什么回应,反倒是一旁传出了一声冷哼,不用看就知道是李南楠,只有她才会这么不守规矩。 是啊,一年的时间,发生了太多太多,君叶政有苦说不完,她又何尝不是呢。 她在外面闲逛了两圈,才去了君怡的房间,方闻一如既往的待在君怡房间研究着医书。 方闻看到来人是凌越研连起身行礼都免了,君怡正在睡觉,可能是水土不服引起的,虽然找了新的乳母,但君怡的精神还是不太好,一天里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睡着的。 “听说皇上来了?”方闻语气不好,对君叶政的意见很大。 凌越研坐在君怡旁边,也没回方闻,是来了,她一句君怡都没提,凌越研似乎知道君叶政在介意什么,但她不想解释。 丁铁是在马匪窝里救她们出去的,那时她衣衫凌乱,后来又传出有孕,很难不让人多想。 方闻也没再问,从一旁的盒子里拿出那串藤钰的红珠,是她给方闻的,想弄清楚那股血腥味到底是不是人血。 “我砸了一颗...” “那你完了,一颗可以买下整个走马道了。”凌越研调侃道。 方闻白了她一眼,继续说道:“里面不是人血,是一种闻起来很像血的药材,你很幸运,我研究炼心解药这么久,这个药材刚好能代替。” “但有个问题。” 方闻不说凌越研也知道是什么问题,炼心之毒和阴寒之症相抗,刚好让她不受任何一方影响,可一旦解了炼心毒,阴寒之症爆发,她会瞬间虚弱,可能连回营剑都拿不起来了。 可要是一直靠君策每月一味丹药支撑,那会让君叶政变得被动,朝中局势也会更加紧张。 “阴寒之症在我身上无解,但你肯定有压制的方法对吗?”否则方闻不会把找到炼心毒解药的事情说出来。 方闻拿凌越研没办法,明知道她会如何选还是将选择抛了出来,他手里拿着那串红珠,整整一串红珠,几十座走马道的价值,只能炼出一味炼心解药的药材。 “你不愿说是怎么染上阴寒之症的,但我研读医书,又几次与老头书信往来,证实了这样的阴寒症除了千...” “方闻!”凌越研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哪怕在战场上戴着面具被人叫做活阎王,那也只是表面,这次是由内而外的,方闻能感觉到凌越研身上,有杀气。 “做好你该做的事。”冰冷的语气将君怡吵醒,君怡哇哇大哭,凌越研面无表情,转身出了房间。 方闻这才放下手中的医书急忙上前抱起君怡哄着,看着凌越研离开的背影莫名心疼。 李南楠一直跟着,自从凌越研染上阴寒之症后,多少人想知道到底是如何染上的,又有多少人想亲自去千黄山找答案的,全都无功而返。 凌越研对此事只字不提,一旦身旁的人提起就是这样的结果,她还记得之前年九提过一次,被狠狠踢了两脚养了几日才好。 可李南楠记得,当初在图雷山马匪窝里,凌越研差点被夫穄子给...都没破开凝空步强练硬功,她不知道千黄山下到底有什么,但一定是比在那个山洞里更加凶险的事。 凌越研回到房间一直睡到了晚上,原本准备带着何章去走马道里处理正事都给耽误了,也没人敢来叫她。 房间里一片漆黑,她望着床顶,想凌显了,凌显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还为她断了手臂,不知道在芜艾国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欺负。 房门第三次被敲响,凌家军里包括李南楠,都不敢在这个时候来敲她的门,所以不是她们,也不会是君叶政,以君叶政的脾气都已经进来了。 “皇后娘娘?”门外响起了极轻的叫声,是那位高公公。 平时在军中没人敢来,所以也不会有人守在门外,高公公这会儿来,还如此小心翼翼,能猜到是有所求。 “你在这儿干什么?”李南楠发现了高公公站在凌越研门口,态度很不好,上前询问。 高公公陪着笑脸,毕竟是皇上身边的人,李南楠还是给点面子的,声音放轻了些,又问道:“高公公有事吗?没事别在将军门口晃悠。” 她这是忠告,凌越研这会儿的脾气不好,很有可能就是一两脚将人踢走,根本听不进去什么话。 高公公面色为难,见凌越研房门紧闭,君叶政是秘密来的,连高公公也不知晓,他只能来求凌越研,为的还是之前那个小太监,他的伤势反复,快不行了。 “咱家知道这种小事不该来劳烦皇后娘娘,但情况紧急,方医官又不愿相救,咱家实在没办法。” “皇...咳,卫统领不是来了吗,你让他帮你找个大夫看看不就行了。”李南楠差点将皇上在这里说了出来,高公公好歹是皇上身边的人,怎么不去找卫宇。 凌越研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这会儿才出声说道:“李南楠,用我的名义出去给那太监找个医术高明些的大夫。” 因为君叶政在这里的原因,整个客栈的人都不能随意走动,卫宇肯定不会为一个小太监破例,之前君怡差点出事,方闻此刻自是也不愿离开君怡半步的。 高公公欣喜万分,忙在外面磕头感谢,李南楠虽然不愿意,但也不会违了凌越研的意,臭着脸转身就去了。 带着大夫回来的时候正巧遇到何章跟君叶政谈完事情出去,李南楠跟四王爷成婚的时候何章也去了。 “参见四王妃。” 很显然,李南楠的心情并不好,于是何章因为这句问候,得到了人生中第一套拳法,收获乃鼻青脸肿加上四名侍卫的嘲笑。 第115章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凌越研的耳朵里,那时君叶政正在她房里,两人在饭桌上讨论着赵浅如何处置,李南楠的拳法给了凌越研灵感,于是凌越研便说:“让人暴打一顿,丢进冷宫自生自灭吧。” 后来李南楠不知犯了什么毛病,居然为那赵浅求情,赵浅手上是有人命的,纵使是命运不公,也不该如此,但她也体会李南楠求情之心。 若打一顿进冷宫必然会没了性命,李南楠想了一主意,将其双腿砍了,送去了赵权府邸。 走马道大部分官员都被关的关,贬的贬,赵权捡了漏,也算因祸得福,成了走马道新任首臣,替君叶政省下了不少钱,又解决了幽远长洲的灾祸。 君叶政人还在路上,那边走马道的圣旨就到了,将赵权一提再提,也算是为他内阁的父亲长了脸,丞相没有了控制内阁的棋子,偃旗息鼓,又开始耍狐狸手段,按兵不动了。 走马道官员被惩处的事情传出去之后,宫里反对凌越研回宫的声音的确少了许多,皇后贤德圣明被人传颂,这下回去也算是顺理成章了。 君叶政是偷偷出来的,自然不能跟凌越研同行,早早的就回了宫。 她们在右京城外的客栈休息一晚,按卫宇接的圣旨上所说,宫里会派撵轿,听说还有亲迎官,原本是定的四王爷,君叶政回宫之前改了主意,换成了五小王爷。 “将军,怡国人迟迟不进京,又将去迎接的使臣赶了回来,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猫腻?”张小逃陪着凌越研在客栈的后院里练功。 张小逃是一个不太合格的陪练,来回没过几招就要耍赖不打了,实在没趣。 有些日子没收到边疆来信了,怡国人来朝佳国是为了君叶政半月后的生辰,来了右京城也只能住在外府别院被人监视着,或许那二皇子不愿意这么早来。 但以防万一,凌越研还是要写封信去往边疆,提醒源仲和言诺注意边疆防线,以免被人里应外合。 凌越研手里拿着一块手帕擦汗,笑道:“可以啊,现在都知道居安思危了。” 凌越研实打实的调侃让张小逃不好意思起来,但其实凌越研话里是有夸赞的,之前源仲骂张小逃,说他空有一身武功,别的什么都不会。 这一年里大大小小经历了这么多事,虽然进步不大,但起码能用脑子思考问题了。 “李南楠,你怎么想?”李南楠正倚在院子里的一颗大树上。 “不知道。”李南楠冷冷的来了一句噎死人的话。 早知道就不问了,凌越研将手里的帕子扔了过去,被李南楠伸手接住,“冲一呢?”,这种时候要是冲一在,定能说个子丑寅某出来。 张小逃听到冲一的名字面色有些不悦,语气酸溜溜,“人家攀上高枝儿了,天天跟在卫统领后面给人端茶递水呢!” 凌越研面色如常,她知道冲一的想法,冲一太想报仇雪恨,现在皇宫侍卫的直属上司就是卫宇,冲一若想找那些侍卫麻烦,就得跟卫宇的关系处好。 可最近冲一的行为太过了,大家都对他有了意见,他之前熬了那么久才好不容易在凌家军中立足,这样下去会不会前功尽弃。 凌越研表情有些严肃,她不允许身边之人私下有矛盾,“这话我就当没听到,以后再从你口中说出来,就去边疆跟着源仲吧。” 李南楠其实心里也有同样的想法,只是没说出来罢了,她和张小逃对视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高公公前来找凌越研,才将这微妙的气氛化解,高公公带了几个宫里的嬷嬷来,皇后进宫一系列的流程细数下来十分繁琐,听得凌越研那是昏昏欲睡。 一直说到太阳都下了山都还没说完,幸好卫宇前来,算是解救了她,“尚管家让王府里的厨子做了一桌子好菜送来了客栈,五小王爷应该快到了,皇后娘娘要先去用晚膳吗?” “我...咳,本宫等着五弟一起吧。” 站在凌越研身后那两位说规矩的嬷嬷欲言又止,想拦又不好开口,皇后是不能与外男单独用膳的,即便是五小王爷也不行。 有个嬷嬷欲上前,被卫宇剜了一眼吓得脚软,硬是愣在当场大气也不敢再出。 “那五小王爷到了臣再唤人来叫。” 凌越研可不想再听念叨了,忙说:“没事儿,我去外面等。”,可不能再留在这儿了。 卫宇憋着笑,他似乎来得很对,两人往用晚膳的地方去,路上遇到了正在找卫宇的冲一。 凌越研调侃冲一:“你如今这样殷勤,小心我写封信去边疆告诉朝云,说你...” “将军恕罪,我只是有些不懂的事务想向卫统领请教,并无二心!” 冲一这样严肃,倒让凌越研有些许的尴尬,她虽然是有提醒之意,也是害怕冲一被士兵们针对。 随行的人神色各异,张小逃尤为气愤,拳头握得老紧,若不是有人在,冲一可能已经吃了几拳了。 本来是件不用拿上台面来说的事情,这下好了,不说点什么的话反而会让人觉得凌越研在为难冲一。 “我只是随便说说,你还当真了。”说起朝云也不过是因为在边疆的时候冲一也是这样爱跟着朝云罢了。 大家都站在走廊里,来来往往人也多,冲一语气有些委屈,低着头:“我不是练武的料,即便在军中也只能给大家打下手,兄弟们看不起我能理解,如今将军就要进宫做皇后了,我只是想多学学宫内事务,好让将军在宫中过得安稳。” “你在这儿阴阳怪气的说些什么呢!”张小逃总算是忍不住了,上前推搡了他一下。 谁知就这么轻轻的一下,冲一就顺势摔倒在地,像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妇人家。 张小逃抡起拳头还要上前,“小逃。”,凌越研冷声叫道,张小逃才停住没再动。 今日这出若是在一年前,凌越研或许还会觉得愧疚继而帮着冲一说话,可她不是一年前的那个她了。 “冲一。”凌越研双眸微冷,就这么一眼,冲一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四周极为安静,卫宇轻轻皱了皱眉头,不是因为冲一,是凌越研,他觉得凌越研变了,特别是这样冷着脸说话的时候,周围的寒气能将人冻死。 冲一半跪在地上,眼眸低垂,他知道这条路走错了,但他真的太想出那口恶气。 凌越研知晓内情,可正因为知晓其中内情才觉得心寒,当年在客栈冲一告诉她,是因为她乐贵妃才会刻意在宫中为难他,她是全然相信的,因此觉得愧对他。 可后来言诺找人去宫里查过,乐贵妃根本就记不得有冲一这个人,冲一的遭遇是因为仇家的缘故。 她不怪冲一骗他,当时那样的情况如果是她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但现在呢,冲一现在这样做,为的只是想在进宫之前有个体面的身份? 凌越研是生气,生冲一不该在这样的场合让她进退两难,只要进了宫,就算冲一不说,凌越研也会让那些欺负人的侍卫受到责罚,可冲一偏偏就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 “卫宇。” “皇后有何吩咐?” 冲一抬头看了眼凌越研,凌越研同时看过去,冲一的眼神里充满了渴望,这种赤裸裸渴望权力的眼神,她很久没看到过了。 “冲一在军中就一直跟着本宫,若本宫尽力保举,能否讨得你手下一个副统领的职位。” 第116章 副统领仅次于卫宇,虽然不能去御前,但在守城军中是除了卫宇之外最高的职位了。 卫宇淡淡一笑,“皇上早有安排,不光是他,除了四王妃身份尴尬,其余人皆有所提拔,原本就是指定了冲一做副统领。” 冲一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懵,凌越研嘴角冷笑,是了,她早该想到君叶政会有所动作。 卫宇迟迟没说,可见其用心,冲一终归是着急了,凌越研又看了眼冲一,仿佛在说:这样的结果你可满意? 侍卫来传五小王爷来了,一行人才终于往外走去,留下冲一独自跪在那里。 “越研姐姐!”还没走进房间,五小王爷就从里面冲了出来。 过了一年,五小王爷已经有些少年样了,见到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叫着姐姐,好似什么都没变一样。 身旁有人提醒他注意礼节,他这才退后了几步,行了一个礼:“皇后嫂嫂安。” 凌越研注意到了提醒君止意的那个男人,看起来不像侍卫,可跟着王爷随行,不带侍卫那带的是谁? “我们之间不必如此。”凌越研说道,随后装作不经意的看了眼那个男人,问道:“不知这位是?” 五小王爷转身过去将那人拉了出来,看着年纪与张小逃一般大,穿着一身白袍,仿若书生。 “这是四哥给我找的教书先生,魏先生。”五小王爷介绍道。 君耀的人,凌越研立马警觉了起来,这么早君耀就已经开始防备起五小王爷了,可真是‘兄弟情深’。 “魏先生看着年纪不大,师承何处?”凌越研问道。 “皇后娘娘万安,臣的父亲在天枢处当值,承蒙小王爷看重,才能有机会侍奉在侧。”这个魏先生,回答得滴水不漏,看着不太好对付,若真是君耀的人,还是得提醒提醒君止意。 “哎别说他了。”五小王爷上前想要拉凌越研,凌越研没躲,但李南楠用手挡了挡,将五小王爷拦在了面前。 五小王爷并未介意,转身向凌越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面前一大桌美食,的确是尚管家的手笔,每一道菜都是大补的... 一顿饭下来君止意一直滔滔不绝,说他知道叶研就是凌越研的时候很震惊,也很高兴,还说了将军府重修一事,虽是重新修整,但也没人再住进去。 在走马道的时候凌越研就对君叶政说过了,将军府重建没有任何意义,君叶政却说这是代表她地位象征的东西,他说他想给她一个无人可以撼动的地位。 “君怡呢,越研姐姐,把君怡抱来给我看看。”五小王爷激动的说着。 凌越研没吃几口东西,只将面前摆的烟花糕吃了,这烟花糕的味道跟以前一样,是叶政哥的手艺。 “君怡身体不太好,见不得风,等进宫之后再慢慢看也行。”凌越研将最后一块烟花糕吃进嘴里,不禁在想君叶政日理万机,哪里有时间做这个。 一旁的卫宇表情得意,他就知道,皇后最喜欢的就是这烟花糕了,所以才会提议让皇上做。 “对了越研姐姐,明华现在已经能自己下地走路了,虽然走得歪七扭八,但格外可爱呢,你可不能有了君怡就不爱明华了。” 全程吃饭凌越研都没笑过,听到明华才淡淡笑了笑,“放心,明华和君怡我两个都疼爱。” 明华的母亲胡太妃,再怎么说也是因她而死,她有这个义务保护好君止意和明华。 “明华还住在外府别院吗?”凌越研问道。 五小王爷摇了摇头,“三哥特许明华住进了宫里,还是原来的玉华宫,住在宫里好是好,可就是我要见她一面难免有些麻烦。” 君叶政对明华格外照顾,住进宫里是好的,外府别院虽然守卫多,但毕竟不在皇宫,如果再发生当年那样的天花事件,或许就没那么幸运了。 说到明华得天花一事,她终于在这个时候想起问藤钰了,高公公说藤钰做了贵人,“藤贵人近来可好?” 当初三人在右京城短暂的潇洒快乐过,五小王爷也是喜欢跟藤钰一起玩的。 但他听到凌越研说起藤钰却黑了脸,久久没说话,不仅君止意表情不对,四周的人表情都不对。 凌越研回头看了一眼卫宇,卫宇只是摇了摇头,藤钰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串红珠是藤钰的贴身之物,虽然上面的血腥气是假的,但当年她说起自己姐姐时,神情是真的。 红珠被君叶政送到了边疆,那人呢? “她...死了?”凌越研试探的问了问。 五小王爷摇头,却也不说话,这性子让凌越研有些想发脾气,既然她都问了,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 最后还是卫宇在身后说道:“藤贵人疯了,皇上征得了远塞国七皇子的同意,将人关进了冷宫。” 凌越研微微皱眉,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关进了冷宫是真的,是疯了还是外人以为疯了,这里人多眼杂,她也不便多问,等进了宫她便一切都知晓了。 这顿饭吃了足足两个时辰,一年的时间里五小王爷个子没怎么长,话变得越来越多了,一直念叨个不停,很烦。 凌越研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但还有事没处理,冲一的事情让她意识到一个问题,随着她回右京城的士兵,还有张小逃,都是进不了后宫的。 卫宇嘴里说着提拔,但不是人人都像冲一想进宫做官,张小逃就肯定不愿意,“你明天一早就带着这些人一起回东山军营吧,李南楠...” “我不走。”李南楠手里抱着短刀,跟张小逃一起站在凌越研面前。 凌越研其实也没打算让李南楠去东山军营,四王爷现在肯定在想办法抓她,别说东山军营了,宫里都不是安全的,她势必要与君耀对上。 张小逃有些舍不得,宫里不像王府,可以想进就进,他语气有些哽咽:“以后是不是很难再见到将军了,将军还会来东山军营吗,凌家军可不能没有您。” “小姐。”张小逃失态了,这声小姐已经很久没人叫了。 凌越研有些动容,心里也是忍不住难受,但表面还是风平浪静,甚至轻声笑了笑:“我是去当皇后,又不是坐牢,瞧你这出息。” 凌越研起身走到一旁的柜子旁拿了一个盒子,将盒子打开,里面是金烛令和玉令牌,还有一张面具。 她将金烛令放进怀里,然后把盒子递给了张小逃,“交给年九吧,替我告诉他,他才是凌家军的未来,好好收敛脾性,做个真正的将军。” 本来气氛已经好转,经凌越研这么一说,就像是转交遗物似的,张小逃不争气的眼红了,硬生生的忍着才没哭。 是啊,凌越研这时候才意识到,这不就是坐牢吗,皇后还能轻易上战场吗,她好像着了道,被一封信给动摇了,她明明更喜欢上战场,可却回了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右京城。 李南楠跟张小逃出去没多久,冲一就来了,凌越研坐在椅子上连姿势都没换过,她知道冲一会来。 冲一已经穿上了守城军的盔甲,这么一会儿时间从军中一个小喽啰变成了皇宫侍卫副统领。 这是普通侍卫一辈子也企及不到的高度,“今后的造化就看你自己了,身在后宫处处不由己,帮不上你了。”。 冲一跪在地上,凌越研看着他,盔甲穿在他身上并不合身,若能在军中再磨炼几年就好了,只可惜他那口气始终是没咽下去。 第117章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有些事我还是要劝你,几个侍卫你可以随随便便报仇,可那个位置上的人,连本宫都轻易动不得,凡事三思而行。” 冲一表情变化万分,他原以为凌越研猜不到,但其实再细想想,也不难猜。 “谢皇后娘娘,今后无论臣造化如何,都不再与娘娘有任何关系。”冲一说得决绝,比凌越研还狠。 凌越研没什么要说的了,让他走了,他一身盔甲入殿,但愿能一生盔甲在殿。 其实相比于冲一,凌越研是惭愧的,至少在报仇这件事上,冲一的目标一直很明确。 她刚开始以为冲一只是为了那几个欺负他的侍卫,直到刚刚见了他,她才终于明白,冲一自始至终的目的都是那个导致他家破人亡的君策。 可她呢,什么时候开始,她心中的仇恨竟一点点的被消磨了,在边疆与凌显告别时,凌显让她回右京城也是为了杀君策,杀乐贵妃。 凌越研躺在床上想:叶政哥啊叶政哥,你若只是我一个人的叶政哥该多好。 第二日一早,五小王爷带着一群宫中之人,抬着皇后所乘撵轿等在客栈外,周围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 一路上十分高调,极致奢华,十里红妆铺了整条街,右京城都传,凌家小女名正言顺的嫁给了她念叨了十几年的君叶政,得到的宠爱和尊荣,是外人几辈子都求不来的。 朝臣们站了一片,上次有这样的场面还是君叶政登基之时,君叶政就站在宫门口,迎接他的皇后。 朝阳宫门外竟然还挂了大婚才能用的红布,凌越研一直坐在撵轿里,说没有感触是不可能的,可每当心软想妥协时,就会想起凌显。 凌显就像是她内心的一把钥匙,将她仅存的理智守得严严实实,让她爱不得,求不得,忘也忘不得。 “累不累?”君叶政当着众人的面,向她伸出了手。 凌越研摇了摇头,看着君叶政伸过来的大手,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她很清楚这会儿自己在什么地方,对面的人是一国之主,没人可以拒绝他,皇后也不行。 正当她准备抬起手的瞬间,君叶政突然将手撤了回去,随即扶着凌越研的肩膀将她带到自己身边。 两人就这么站在朝阳宫门前,等待一旁的高公公宣读皇后策宝,凌越研原本漫无目的站在原地,眼神却突然晃到了在君叶政左侧的一群女子。 为首的那个便是周芸冰,她再熟悉不过了,以前的她很讨厌周芸冰,因为每次出席宴会或者参加雅集,周芸冰都是那个最晚才来,还故作清高的主。 仿佛全世界所有的东西她都看不上,却唯独看上了她的叶政哥,后来凌越研失忆了,再次见到周芸冰是在皇宫家宴上,那时第一眼觉得这个女子是真清高。 可后来给她下毒,在君叶政生辰晚会上用尽办法献技,为的就是引起君叶政注意,如果是以前的凌越研或许还是会讨厌她。 可现在的凌越研却觉得,这样的周芸冰又何尝不是可怜的,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将自己困在这座牢笼里,往后的岁月便与这宫墙作伴,何其可怜。 一群女人打扮得莺莺燕燕,大概十来个的样子,其中有几个凌越研认识,曾经或多或少在某个宴会上见过,有两个她记得很清楚,为了叶政哥曾经骂过她们。 君叶政可真的是海纳百川,凌越研视线聚焦在眼前,君叶政略有所思的在盯着她看。 “兹有君怡,乃朕与皇后第一女,封怡乐长公主,居金华宫。”高公公的声音传入耳朵里。 金华宫在明华住的玉华宫隔壁,离她住的永宁宫极远,凌越研不禁微微皱起眉头,君叶政到现在都没问她一句,是否已经笃定君怡不是他的孩子。 可他若不相信是自己的孩子,又为何要做这样的安排,“君怡还小,离不开我。”,凌越研小声在君叶政耳边说着。 君叶政面对着众臣子,笑得得体,但凌越研能看到他微微僵硬的脸,等了许久都没等来一个回应。 所有的仪式弄完之后差不多已经到午膳时间,凌越研陪着君叶政做戏,两人相敬如宾,到了后宫。 君叶政放着前庭的宴请不管,亲自带着凌越研到了永宁宫,凌越研之前远远看到过长宁宫,改建之后的长宁宫不仅是名字,连外门都不一样了。 同样是红纱轻帐,君叶政给了她一个完美的回宫礼,永宁宫很大,君叶政一直半拥着她走进了宫殿里。 映入眼帘的是一汪浅池,里面能清晰可见红鱼在游,接着是一条长廊,四周宽阔得有两三个府邸这么大,一直往里走,才终于走到了正殿。 实在太大了,平时出门都得耗费很长的时间,凌越研不喜欢。 从内殿里窜出一群宫女太监,“皇上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凌越研一眼就看到绿榴和小箱子了。 绿榴和另一个宫女跪在最前面,小箱子跪在最后面,看起来又是被挤压针对过了。 她从回来到现在,脑子里就一直在想着面对小箱子时会不会忍不住发怒,如今真的看见了却又觉得还好,她也知道在王府里绿榴为什么要针对小箱子,活该。 对,活该,这是她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来的词语,她回头看了眼后面,除了跟着的高公公外没有旁人,她这才刻意的远离了些君叶政。 君叶政肉眼可见的失落,指着跪在地上为首的一个太监说道:“这是尚管家在宫中的熟识,信得过,其余的你自己决定用是不用。” 说完君叶政还是有些不放心,虽然这些人都是他精心挑选过的,但宫里人关系千丝万缕,不得不防,他又说道:“宫里不像王府,更不是将军府,每个人的底细都不是全然干净的,用时要慎之又慎。” 凌越研偏头看了一眼为首的那个太监,他十分会看眼色,上前了两步,“皇后娘娘万安,奴才是这永宁宫的首领太监张刘喜,娘娘可唤奴才小喜子,今后这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娘娘尽管吩咐,奴才纵使是上刀山下油锅也给娘娘办到。” 长得白白净净,说话顺溜,倒是个聪明相,凌越研转了转眼珠子,问道:“什么都能做吗?” “只要是娘娘的安排的事,再难小喜子也会去办。” “让你杀人呢?”凌越研脱口而出,周围的人脸色都变了变,君叶政倒是神情淡定,可紧握的手出卖了他。 四周的气氛被她这句话弄的紧张,小喜子楞了好一会儿,跪在地上很是为难。 “怎么?不是什么都能办吗?”凌越研明显是故意的,她就是说给君叶政听的,她想知道君叶政的反应。 不仅是右京城里,整个后宫都在传凌越研是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将军,若担任皇后管理后宫,会不会一天一条人命。 李南楠早就将打听到的这些给她说了,这些话从后宫里传出去,无非就是那些妃子里的其中一个或者好几个用钱财买通了别人的嘴。 宫里谣言不像外面,有时候一句话就能害死一个人,那些人是什么心思她自然知道。 “皇后在问你话呢,亏朕在皇后面前夸你,怎么这会儿半个屁都放不出来。”君叶政略有不悦,看起来不像是装的,是真的不悦。 小喜子得到君叶政的回应,自然知道该怎么说,于是连忙磕头,“小喜子万死不辞。” 第118章 凌越研轻声笑了,真是有趣,她转念一想,有个问题呼之欲出,“那如果本宫让你去杀...”太上皇呢? “皇后累了吧,朕带你进寝宫歇息。”君叶政没让凌越研将话说完,生硬的阻止了。 凌越研微微点头,从跪着的一群太监和丫鬟旁边走过,与绿榴对视笑了笑,却一眼也没有看小箱子。 她心情很愉悦,是真的愉悦,似乎觉得这样捉弄人很有趣,如果刚刚把太上皇三个字说了出来,她这个刚刚进宫的皇后会不会被打入冷宫。 这样也挺不错,可以顺道去冷宫看看藤钰,绿榴跟在身后,凌越研本来想问杏儿的事,但她不确定君叶政是否知道杏儿是月信章的人,这样贸然问杏儿的下落,恐让他怀疑。 这个寝宫是真的很奢华了,凌越研在凌家军里时,差不多都是住在营帐里,要不然就是随地而睡,突然住进这样的寝宫里,她有瞬间的失神。 “我问了绿榴,这里的布置很多都跟你原来将军府里的习惯一样,你看看有什么需要改的,都可以让小喜子去规整。” 君叶政在房间里走了两步,作势要往内殿走,凌越研停在原地,回头对绿榴使了一个眼色。 以前她在将军府时总有一些官家小姐爱来找她闲聊,她很不喜欢,所以时常会给绿榴或者小箱子使眼色,让她们找个借口开溜。 绿榴是看懂她使眼色的含义了,可这不是将军府,也不是王府,这可是皇宫,面前的人是天子,绿榴一如既往的怂了,她埋头,假装没看见。 君叶政半脚已经踏进了内殿,却突然停了,转头说道:“我还要去前宴处理正事,晚一些再来看你。” 君叶政是看着凌越研说的,凌越研却并未抬眼去看君叶政,君叶政面色如常,但心里早已九曲百转,出门快步离开了永宁宫,高公公小跑跟在身后。 绿榴见皇上离开之后才跪在了地上,在凌越研身后神情有些激动,“小姐?”,她试探性的喊了一句。 头埋在地上半点不敢抬起,连凌越研已经转身看着她都不知道。 凌越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外面的太监丫鬟们都还跪着,这些个烂槽子一般的事,比在军中对付不听话的野蛮子还费劲。 “绿榴,起来。”凌越研去主动扶起了绿榴。 绿榴双眼猩红,凌越研见不得这样的表情,低着头不愿看绿榴,只一边往内殿的榻上走去一边说着:“给我说说紫蝉临死时的情况吧。” 窗外有轻微的动静,瞒不过凌越研的耳朵,是李南楠,凌越研一直在尽量避开这个问题,从来没有问过李南楠,可她内心还是想知道的。 当年她在那样的绝境下被君叶政保下来,想必一定是个周密的计划,君叶政为了那个计划原本是想牺牲谁,又是谁明明可以活却为了她死了,她通通都得知道。 外面传出脚步声,院里的人全都还跪着,除了是李南楠不会是别人,李南楠在刻意回避。 绿榴开始缓缓说起,这是一件很长的故事,绿榴不知道君叶政设计的全过程,只能从钱末将她们从将军府里就出来说起。 “小姐的表姐是自愿的,只是没想到会跟皇上的计划撞到一起,当时本来是打算藏进外府别院的密道里,用炸药掩人耳目,可为了让小姐的死能更真切些,她便用了那样惨烈的方式。” 凌越研手里不自觉摩挲着,心里针扎一般痛,母亲跟汉卿夫人之间有龃龉,从小到大她就没见过几次被送到乡下的凌研表姐,可表姐却为了她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才终于讲到了出城后的她们,李南楠遇到逃跑的大王爷冲动了,两人比武之间是如何误伤四王爷君耀,又是怎么将紫蝉一剑穿胸,说得很仔细。 绿榴说完之后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凌越研的表情,凌越研纵使想尽力表现出冷静的一面,但身体上的反应骗不了绿榴,比如手里不知何时捏得紧紧的杯盖。 “小姐,李二小姐虽然误杀了紫蝉,可她这一年对您可算尽心尽力,绿榴是真心希望小姐忘掉这些,开心快乐的过一辈子。” “小姐...” “出去吧。”凌越研尽力稳住自己,声音里都透着压制力。 凌越研没办法去怪李南楠,她怪的是自己,除了自己还能怪的就只有君策了,所以她能理解凌显扭曲的仇恨,若不是君怡,她或许会成为第二个凌显。 “绿榴。”凌越研叫住正准备往外走的绿榴,“让外面跪着的都起来吧。” 绿榴点头,眼珠子转了转,想起一件事,站在原地踌躇半天,还是说了出来:“当年的事是因为小箱子提供的铁证,又暗自给那死去的大王爷侧妃通风报信,她确实该死,但她是无心之失,况且...” 绿榴没把话说完,但凌越研知道绿榴想说什么,想说况且凌家的灭口是铁板钉钉的事,小箱子只不过被人利用成为推波助澜的人罢了。 “出去。”凌越研没再给绿榴说下去的机会。 她何尝不知,不管有没有小箱子,君策都不会放过权势倾天的开国大将军,但若是小箱子没有背叛,那样的事情会发生得晚一些,晚到或许她能稍微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 她气小箱子,为了报仇没了底线,气小箱子愚蠢到被人利用,最后仇是报了,汉卿夫人一家都没了,可她凌家上百口人和那三万凌家军又是何其无辜。 这样的报仇跟汉卿夫人当年被先皇的手段蒙蔽双眼对她下毒之事有何不同,以报还报,若那些死去的人有家人存活在世,是不是又要去找小箱子报仇,恨来恨去。 即便是为了那些含冤而死的无辜之人,她也绝不会原谅小箱子,就让她在这院里受人排挤针对,日夜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过了大半日李南楠回来,怒容满面,手里拿着张通缉榜,上面的画像能依稀认出来是李南楠本人,可与现在的李南楠相差甚远。 不光是李南楠,凌越研沐浴换衣的时候也注意到,自己身上也长壮实了几分,说壮实毫不为过,特别是小腿上的肉,硬得不像个女人的腿。 幸好平时穿着长袍不用漏脚,否则定会被后宫那些嘴碎的人传来传去,让外人以为朝佳国皇后就是个五大三粗的丑女人,平白惹人笑话。 李南楠有些别扭,凌越研主动问起:“君耀还在找你?” 李南楠微微点了个头,脸色尴尬,“能帮我解决掉吗?很麻烦。”,就凭着这句话,凌越研便推断出李南楠对君耀是有感情的。 否则不会让她去解决,这样的事情自己亲自去解决不是更加方便吗,凌越研早就知道会因为李南楠的事情跟君耀对峙,早晚的事,说不定现在君耀已经在想办法进宫见她了。 君叶政对君耀是有所防备的,为了让君耀不能随便进宫,他直接改了宫规,所有的王爷进宫都必须要获得皇上口谕,这样一来确实将君耀束缚了不少。 不过也苦了五弟,想来进宫见一趟明华十分麻烦,说起明华,她该去看一眼了,顺便看看她的君怡有没有被好好照顾着。 方闻领了个闲职,担着宫中太医的身份,但大多人都知晓其与皇上和皇后的关系,还有君怡义父这个名分。 第119章 凌越研没有明着同君叶政说君怡和方闻的关系,但君叶政肯定是知道的,所以才会这么安排方闻,这样一来方闻往来君怡宫中看病什么的,也不会惹来闲话。 那位管事的太监小喜子是个得力的,宫里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根本没让她操什么心。 只是这会儿却堵在了宫门口不让她出去,“娘娘恕罪,皇上吩咐过了,今日前厅设宴,吵着要见您的命妇就有许多,皇上为了让您好好休息,称您路途劳累中暑歇下了。” 凌越研嘴角半弯,这样的小伎俩怎么会骗得过那些人精,左不过是没人敢揭穿罢了。 不出去就不出去吧,说是那些朝臣的妻子要见,不过就是来探听虚实的,或许不止那些人,还有后宫那些,她今日刚回来不是也该见见吗。 这样也好,一并省了,她也不想见那些女人,十分不想见。 凌越研原本只是以为只要不出宫,在院子里做什么都行,可这小喜子是个事儿精,这也要管,那也要问。 她要练武,小喜子便说宫里人多眼杂恐被人议论;她要睡觉,又问她何时起,何时用晚膳。 被小喜子闹烦了的凌越研已经在发怒的边缘,李南楠对这样的凌越研很是熟悉,知道下一刻不管是谁进来烦她都有很大可能会被一脚踢出去。 却怎么也没想到丫鬟来通报,四王爷君耀宫门口求见。 “他一个人?”李南楠同凌越研待在内殿,问着面前的丫鬟。 那丫鬟面色冷静,即使感觉到凌越研心情不好也没半点害怕,是个人物,只是不知道这样的人物是受了谁的命令来到这水深火热的后宫。 丫鬟回道:“是一个人,说见不到四王妃就不会离去。” “那就让他待在那儿!看有几个脑袋够砍!”李南楠说着气话。 凌越研稍微冷静了些,询问丫鬟:“你叫什么名字?绿榴呢?” 被问到名字的时候,终于能从丫鬟的眼里看到一丝紧张的意味,但只停留了片刻。 “奴婢贱名翠儿,芬儿和小箱子发生了口角,绿榴掌事正在外面训话。” 凌越研眼神一闪,没有任何反应,那叫翠儿的丫鬟没等来自己想要的,冒着大不敬的罪名抬头想看一眼凌越研的反应,谁知一抬头发现凌越研和李南楠都在盯着她瞧。 丫鬟局促,终于是慌了,低着头忙求饶。 本来以为这个丫鬟是个厉害角色,看起来也并不怎么样嘛,连李南楠这个傻的都知道如果绿榴真的在训人,凌越研的耳朵定是第一个听到的。 刚要问话,绿榴就拿着几盆水仙花走了进来,谎言不攻自破。 “娘娘,我见这花儿开得好,想着拿几盆到屋子里来...”绿榴转眼看到翠儿,皱起眉头:“翠儿?你不是去外宫墙找野猫吗,怎么到娘娘跟前来了?” 翠儿顶不住这一波波的询问,老实招了,说是四王爷派她来的,最后还忠心的磕头,“请皇后娘娘体恤王爷爱妻心切,让四王妃早回王府。” 凌越研和李南楠还没说什么,绿榴先暴躁起来了,连手里的花都没放下,上来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骂。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新窝还没睡熟呢就在这儿忠心旧主子了,这可是皇后娘娘,岂容你在这儿放肆,平平心心。” 外面的人早就听到里面的声音,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在偷听,动静大得凌越研听得一清二楚。 进来了两个丫鬟,应该就是绿榴口中的平平和心心了。 “将这喂不熟的白眼狼扔出去!”绿榴这么说话,倒是很有掌事的味道了。 平平心心这两丫鬟看着年纪轻轻,别说还挺有劲,两人将翠儿的嘴捂住架着就出去了。 凌越研并未阻止,即便四王爷在外面,也不是正大光明来的,她没将事情捅出去君耀就该对她感恩戴德了。 得嘞,凌越研从榻上跳了下来,有事情做了。 “绿榴。” 绿榴这才连忙将手里的花放下,上前行礼。 “小姐,绿榴知错。” 凌越研嘴角一弯,“何错之有?” 绿榴刚刚骂人的姿态转变得太快,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在凌越研面前像小白兔,“小姐让绿榴守好永宁宫,却被这么一个居心不良的人钻了空子,怎么进来的绿榴都不清楚,不配做这个掌事。” “我且问你,小箱子与人吵嘴一事可是真的?”肯定是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才会被翠儿知晓,只不过没闹得让她知道。 绿榴点头:“芬儿将小箱子的床褥子给打湿了,小箱子好歹是我们将军府里出去的,怎能受这样的窝囊气。” “你做好自己该做的,闲事莫管。”小箱子从小跟着凌越研,性子不是个柔顺的,她之所以这样由着被人欺负,不过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罢了。 之前在王府都是绿榴去找小箱子的麻烦,怎的到了皇宫在凌越研的默许之下绿榴反倒将人护着了。 “你去将永宁宫里大大小小所有人全都叫来院子里。”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君叶政故意在人前说宫里不是绝对干净,肯定是清楚这些人里面有各处来的眼线。 没一会儿人就到齐了,小喜子将手里的人数账目等递给了凌越研,这小喜子早就准备好了东西,就等着凌越研来查似的。 凌越研将册子一一翻开看了个遍,翻到最后一本才是记录宫中人数的,上面记录得很仔细,厚厚的一本,某人家在何处,曾经在哪里当过差,受过哪些罚,全都记得十分清楚。 有十来个是从后宫妃嫔宫里来的,周妃宫里就占了八个。 “香兰,玉秀...”凌越研将这八个人的名字念了出来,几人站了出来。 这几个丫鬟长得还挺秀气,要是稍微打扮打扮倒也算是美人,周芸冰是用了心的,“你们都是从周妃宫里来的,因为什么缘由来这儿的?”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竟拒不答话,刚好平平心心从外面回来了,绿榴上前说道:“翠儿冲撞了娘娘,已经被打发去了浣衣局,你们谁要是想去浣衣局,就可以继续闷着不说话,看看你们身后的那位主儿会不会出来救你们。” 绿榴明显是说给面前跪着的几个宫女听的,宫女们一听急了,有的宫女从小就跟着富贵的主子,长大也没吃过什么苦,哪里受得了去浣衣局跟那些罪人一起干苦力。 中间有个看着精明些的宫女出声道:“回娘娘的话,奴婢是因为打碎了周妃娘娘的玉瓶,才被人派来伺候娘娘的。” 这个宫女不太会说漂亮话,这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说皇后用的人竟然是在别的宫里犯过错的。 周芸冰的人说什么凌越研都不会放在这宫里,看着堵得慌,可她也暂时想不到把这些人送到哪里去,若因为她这一送让人受了苦,平白的招来怨怼。 她被人记恨倒没什么,但她要为君怡考虑,宫里人来人往,君怡又不能时时刻刻在身边,要是有人因为记恨她而去害君怡,那就得不偿失了。 正在焦愁之时,小喜子走近了些,偏头说道:“娘娘,您若信得过小喜子,这事儿就先搁下,最多不过半月,小喜子定让整个永宁宫里的人底子干干净净。” 凌越研也偏头看过去,这小喜子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的,刚刚没说,挑着这个时候说,是抓准了她会在这个时候犯难。 她眼波流转,这事还真只有这么干,也不能让绿榴出面,绿榴等同于她。 第120章 小喜子是宫里的老人,得罪了谁不喜欢谁,现在身居高位,自然是可以利用职权方便谋私的。 凌越研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小喜子这份为她牺牲的情,转而看着面前说话的宫女:“打碎玉瓶不是什么大事,今后你便在这永宁宫里好好做事,本宫会照看你的。” 跪着的其他几个宫女一听话风是这样,都放松了些,开始各自说着自己来这永宁宫的原因。 这么多人说下来,天色已经渐渐黑了,零零总总听下来大概有五成的人身上都不是很干净。 高公公趁着月色带着一大群拿着东西的太监来了。 “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 高公公一脸喜色,对凌越研说道:“前厅宴会已经结束,皇上忧心政事今夜在执政殿睡了,让奴才来给娘娘说一声,顺便送来一些宫里厨子做的新鲜玩意儿给娘娘尝尝。” 是有些饿了,众人站在这儿也挺久时间了,凌越研又说了几句便让人散了。 身边只有绿榴和李南楠还有小喜子在,凌越研状似不经意的望了一眼人群散去的时候走在最末尾的小箱子,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太监们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摆在了院子里,她以前在将军府就喜欢在院子外吃饭,永宁宫的院子也有一个长桌放在外面,她很喜欢。 等高公公一行人都走了之后凌越研才走到饭桌旁坐下,四周看了看,拿起筷子夹起面前的一道珍珠白肉,入口即化,美味至极,宫廷厨师确实有一手。 “李南楠,这么多菜我一个人吃多浪费,不如去将那位不要命的四王爷请进来吧。”她其实是故意将所有的宫女聚集在一起,四王爷的人肯定不止翠儿一个。 见不到李南楠就不走?她倒是要看看,君耀到底是什么心思,君耀想悄悄的见她,她偏要大张旗鼓,看他能否扛得住私自进宫的罪名。 李南楠心领神会,但不愿意去,转身看了眼绿榴,本想让绿榴出去叫,但一想到绿榴见到君叶政的怂样,还是果断放弃了。 李南楠出去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身后没有人,凌越研以为是君耀已经走了,刚想问,李南楠先开口,“我不想见他,扔了纸条过去,来不来看他自己。” 说完李南楠就转身离开了。 李南楠刚走片刻,君耀就出现在了院外,凌越研手里夹菜的动作没停。 “参见四王爷。”绿榴和小喜子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有些慌乱。 小喜子四周看了看,他事先并不知情,所以院子里还有很多闲杂人等,他大着胆子对君耀说道:“不知四王爷怎会出现在内宫,可有什么旨意?” 王爷进宫门都是要得到皇上口谕的,即便是进了宫门,这是内宫,外男擅入可是杀头之罪,是王爷也一样。 “滚。”君耀相比于一年前变了许多,至少没再扮上一副重情重义的样子。 小喜子挡在凌越研面前没有半分动作,“小喜子,让开。”凌越研叫道。 内宫门外是有侍卫把守的,宫道上也时时刻刻有侍卫在巡逻,况且今日前厅有宴会,这样的日子防卫应该更严,纵使是这样四王爷依旧是来了。 “皇嫂。”四王爷叫得心不甘情不愿,杀死大王爷的事情凌越研并没有刻意隐瞒,相反她在兵报上写得十分详细。 君耀跟大王爷是亲兄弟,自然是恨极了她,“四弟这么晚了不去找皇上,在本宫院墙外守着算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知道今日本宫回来,替本宫高兴吗?” 当年她还是凌家小女时去束侯府参加冬日宴在酒楼遇见那回,君耀替李南楠把欠阅品酒楼的钱还了,当时她就觉得这个四王爷是别有所图。 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没想到竟然还是让他勾搭上了李南楠,凌越研一边吃东西一边心里气自己,怎的失忆后的自己如此识人不明,将这样的人奉为座上宾。 君耀身穿夜行衣,很明显是真的闯宫了,他左右看了看,嘴角淡笑,笑得似乎有些悲伤。 “没想到三哥竟然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个,皇嫂,看上他不是你的福气。” 凌越研将筷子放在桌上,转身对绿榴使了个眼色,绿榴点头往外面走去,小喜子见凌越研似乎心中有谱,便走到凌越研旁边拿起长筷替其布菜。 “有没有福气本宫暂且不知,但四弟执意要在今晚见到本宫,想来福气肯定没我长了。”凌越研淡定说道。 其实本没有必要废这些话,凌越研只是想知道君耀如此费尽竭力的非要在这个时候来这里到底是为了李南楠连命都可以不要,还是另有所图。 君耀轻声笑了,左右走了走,似乎是想找李南楠,随后想到李南楠不出现应该是不想见到他,也不着急,走到饭桌的对面坐了下来。 小喜子不免心惊,还是忍不住再次出声提醒道:“四王爷,这样不合规矩。” 君耀没理小喜子,自顾自的说起话来:“她没爱上我对吗?嫁给我也是为了想给你探听消息,呵呵,殊不知这消息是我故意放给她的。” 凌越研想,李南楠或许在听,所以即便不想听君耀说这些,也没阻止。 当年李南楠嫁给君耀是为了想打听凌家军印的秘密,但其实这个秘密即便是有心人知道了,也找不到,今日听君耀这么一说,反倒让凌越研有些另眼相看了。 “为了什么?娶她?她爱没爱上你本宫不知,但本宫却对你是什么时候爱上她感兴趣。”她一直以为李南楠和君耀是没什么交集的,除了那次在王府里的意外。 凌越研将面前的酒壶递给了小喜子,小喜子拿着走到君耀面前倒了杯酒,君耀仰头便喝了。 “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王府里她对我翘首弄姿?或许是那一剑,又或许更早呢。” 君耀嘴里时常吐出恶心的话,让凌越研分不清他到底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 凌越研没了耐心,问道:“直说吧,到底来做什么?” “来见她最后一面。”君耀说得很快,说完脸色变了,仿佛一瞬间破了自己的心防。 最后一面?没听说君耀做了什么杀头的大事,怎的就是最后一面了。 “半年前我孤注一掷,却没想到那是他故意为我设下的陷阱,大哥,二哥,也该轮到我了。”君耀又仰头饮尽一杯酒,继续说道:“丞相那只老狐狸,原来早就选了阵营,用自己女儿换来后半生的安稳,也算值了。” 凌越研虽不是太明白,但隐约能猜到是走马道救灾款的事情,但也不免为此心惊,局做的这么大,竟将君耀也算计了进去。 “钓鱼的人只管放饵,上不上钩都只看鱼儿经不经得起诱惑。”若不是自己心智不坚定,又怎会被旁人左右。 君耀苦笑,连连摇头,“看来皇嫂还远远不够了解我这个三哥。” “也罢。”,君耀没有打算继续说下去,眼睛望着凌越研身后的很远的位置,那里黑暗一片,什么都没有。 “皇嫂啊皇嫂,三哥杀人你诛心啊,连让我见一面都不肯吗?” 君耀的眼神在那片黑暗的地方流连,那一刻凌越研觉得,眼前这个四王爷是真的爱上了那个拿短刀的李家女。 可君耀搞错了,“不是我不让你见,她有手有脚,从始至终,我没胁迫过她半分。” 君耀突然不说话了,只一个劲的喝酒,凌越研看到绿榴已经从院外回来了。 第121章 她故意让绿榴将消息快些传出去,就是想看看,第一个进来的会是谁。 七月中的天气很热,宫里四周放了冰块,晚风吹来带着凉意,是极其舒爽的。 凌越研突然想起一件事,绿榴说杏儿是被四王爷要走了,杏儿是月信章的人,君耀带走杏儿会否跟月信章有关。 “听说一年前你带走了王府一个丫鬟。” 君耀将整壶酒都喝光了,面色如常,酒量是极好的,所以当年在王府称醉不归也是假的。 “皇嫂是想问月信章?”君耀说道:“死了,藏在皇嫂背后的人不会真的以为自己藏得天衣无缝吧。” 凌越研眉头一皱,手里刚夹起小喜子夹过来的菜,微微抖了抖,将菜放进碗里之后把筷子放下,干咳了一嗓子。 “小喜子,有些冷,去帮我拿件披风。”大热天怎么会冷,小喜子知道是在刻意支开他,老实的离开了。 凌越研想问,但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君耀说的藏在背后的人是谁,是凤织织?是整个月信章?还是凌显? 等小喜子离开了,绿榴也站在远处,凌越研才试探问道:“你杀的?为什么杀她?” “哈哈哈哈哈哈。”君耀开怀大笑,起身走到凌越研身旁,眼睛一直盯着远处黑暗的地方。 君耀微微弯腰,嘴刚好到凌越研耳边,远处看起来两人就像在亲吻一般,君耀说:“不仅是她,凤织织,还有红羽馆那四大花魁,都死了,想知道?那就让本王的四王妃来见我。” 凌越研偏头,直视着君耀,眼神冷得想杀人,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君耀嘴角一直邪笑着,院外响起了动静,是鱼儿上钩了。 “大胆贼子,竟敢在皇后娘娘宫中做如此污秽之事!”听这声音,第一个来的人果然不负她所望,是那位自诩清高的周妃。 凌越研坐在饭桌旁愣着半晌没动,君耀从她旁边离开的时候又说了两个字,让她不禁在酷热的晚上打起寒颤,这四四方方的宫墙里,那金碧辉煌的高位上,到底养出了些什么怪物。 君耀说的是:凌显。 侍卫没拦住周妃,连忙进来请罪,身为守城军副统领的冲一第二个进来,太上皇君策的人也到了,接着那位说今晚有政事要忙的皇帝也来了。 君叶政来的时候四周已经被侍卫给围了起来,凌越研一直坐在饭桌旁没动静,大家发现是四王爷和皇后都不敢轻举妄动。 君叶政只是皱着眉头看君耀,即便凌越研一直看着他,他也没转头看一眼。 呵,凌越研冷笑,原来王爷不能随意进宫,临时换了接她回宫的亲迎官,都是怕君耀来这里说这些话。 这才是君叶政接她回宫的真正原因吗,怕她知道那些人已经被杀了,可为什么会这样,那些人到底是被谁杀的,尽管她现在满脑子疑问,却必须要强壮镇定,因为在场有许多人,都想看她倒下去。 最后来的是太后身边最亲近的嬷嬷,她手里拿着懿旨,直言家丑不可外扬,今夜之事就此平息,谁也不能外传,将君耀关进了皇宫大牢。 太后这是在保君耀,如若不然,这样大的场面,加上周妃身边的宫女添油加醋,君耀活不过明天早上。 侍卫们跟着冲一将君耀带走了,看戏的也基本离开了,留下的除了君叶政,还有那位不死心的周妃。 “他跟你说了什么?”君叶政沉声问道。 凌越研这才起身,身形微晃了下站定,反问道:“你想让他跟我说什么?” 她看着面前的君叶政,心里油然生起一丝战栗,一个走马道惩治了多少人,若不是亲眼看到了那些逃命的难民,她都不禁想怀疑幽远长洲是否真的有灾祸。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君耀知道凌显还活着,看君叶政的反应,似乎也是知道的。 凤织织死了,杏儿死了,之意也死了,那玉微师姐呢,是谁杀的,是面前这个男人? 君叶政还有什么计划,凌显在芜艾国他是否知道,又想利用凌显做什么,芜艾国?!!对,凌越研震惊,她想起了君叶政对她说的芜艾长公主的故事。 “你打的竟是这样的主意!”凌越研愤怒,凌显去芜艾国君叶政必定是知道的。 不阻拦的原因是因为君叶政本来的目的就是芜艾国,他要灭了芜艾国,所以才会让凌显去芜艾国撺掇他们出兵。 好大的一盘棋,大到她开始怀疑君叶政最初接近她的目的。 “幽远长洲的灾祸是人为,四弟参与其中,害了几万无辜百姓的命,不管他对你说了什么,又或是想让你帮他求...” “我累了。”凌越研打断他的话,看了眼还没走的周芸冰。 周芸冰大半夜的,穿着打扮艳丽,哪里还有以前半分清高的模样。 君叶政敛眉,神情很不悦,还想说话,凌越研却一点也不想听,竟直接往房间里走去,还吩咐绿榴将房门关了。 在场的人还是有很多的,这样下皇上面子的人凌越研算是第一个,就连太后也不会做出此等事来。 众人各怀心思,君叶政一张脸臭得不能再臭,看都没看周芸冰一眼,转身出了永宁宫。 “娘娘。”周芸冰身边的宫女小声唤了一句。 周芸冰这才缓过神来,嫉妒愤恨再也不用掩饰,一双眼睛仿佛要把凌越研的房门盯穿。 凌越研进宫的第二天就被皇上罚闭门思过三日,众人都在揣测到底是何缘故,传得最多的一种说法,是说周妃在皇后宫中受了委屈,当晚哭着回到自己的宫殿。 若这样的说法是真的,那如今宫中的皇后和周妃之间该如何站队,许多人心中已经明了。 凌越研天生反骨,说是让思过三日,可她偏偏就要作对,不仅出了宫门,还大摇大摆的去看了君怡,接着又来了冷宫。 “皇后娘娘,是否带着皇上手谕而来。”冷宫门前居然站着两个侍卫。 凌越研记得之前来的时候门前是没有侍卫的,大门也是破败不堪,她突然想到一件事,那个在冷宫里唱歌的女子,心中有个想法一闪而过。 “区区一个冷宫,皇后都不能进吗,非得要手谕?”绿榴上前大声问道。 这宫里人人都会看脸色行事,谁受宠谁才有说话的权利,绿榴这两日受尽白眼,也算是看明白了宫里行事的风格,学得极快。 侍卫很为难,凌越研下了撵轿,也不会为难于一个小侍卫,只道:“今日当值的是冲一还是卫宇,你自去寻他们来便是。” 另一个侍卫神色慌张,起身就往外跑,凌越研察觉到不对劲,这两名侍卫表现得太奇怪了,似乎这冷宫藏着别的秘密。 她走到冷宫门口,闭着眼睛仔细听了听,里面很静,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风声吹着落叶满天飞,很空旷。 一直连着长廊很远很远,那里有一条枯河,与隔壁的离宫相连,凌越研对那里再熟悉不过了。 她曾经两次进离宫,第一次出来成了叛臣之女,第二次出来成了替人卖命的将军。 还站在一旁的侍卫警惕的守着凌越研,生怕她听出些什么,幸好什么都没听到,凌越研见那名侍卫迟迟不回来,想了想,转身离开了。 凌越研前脚刚走,卫宇急冲冲的就来了,“人呢?” “走了。”侍卫老实回答。 卫宇手里还拿着训练新兵用的弓箭,来得很着急,左右看了看,直觉告诉他皇后不会这么容易离开。 第122章 “皇后离开之前做了什么?”卫宇问一旁的侍卫。 侍卫将凌越研站在冷宫门前听了很久的事一一说了,不过之前早有防备,“卫统领放心,里面的人都知道皇后耳力好,大家都屏住呼吸没动弹,不会被发现。” 卫宇这才松了口气,可随即又皱了皱眉,转身看向冷宫门,“所有人都没动静?” 侍卫表示凌越研确实好像没听到动静,走的时候很正常,卫宇眼神一凝,不对,赶紧往一旁的离宫去。 还没走到离宫,就看到外面停着的撵轿,脚步加快了几分,凌越研实在太聪明了,知道藤钰也在冷宫,冷宫里怎么会安静得一个人也没有。 卫宇和李南楠同时打开了离宫的门,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卫宇抬头,正巧看到凌越研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皇后怎的来这了?”卫宇明知故问道。 凌越研没回,缓步走过去上了撵轿,表情淡淡的,坐在撵轿上看着卫宇道:“一会儿将藤钰带来见本宫。” “臣遵命。”卫宇回得很快,比起让凌越研进冷宫,这样已经算是最好的处理办法了。 那两个守着冷宫的侍卫见凌越研的撵轿离去,其中一个抠了抠后脑勺问道:“卫统领,皇后这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啊?” 卫宇焦虑的脸转变成恨铁不成钢,拿着弓箭狠狠的打了两人的背,“废物!” 离宫跟冷宫只有一墙之隔,就算是一直屏住呼吸,稍微练武的人都能发现端倪,何况皇后的耳力是后天练过的,定然已经知道了。 “为什么不进去?”李南楠走在撵轿旁问凌越研,连李南楠都察觉到里面有人,还不是个把个,守在周围的都是高手,像是君叶政身边那群暗卫。 凌越研没回李南楠的话,只是清冷的笑了笑。 难怪一直没看到钱末,凌越研坐在撵轿上想着,冷宫里最少有五十余人,全都是一顶一的高手,这么多人肯定不是为了守藤钰,否则刚刚卫宇就不会一口答应将藤钰带到永宁宫去见她。 不是藤钰,那冷宫里就只有一个人了,就是君策刚继位就将其打入冷宫的田贵人,想起之前君叶政在走马道的时候跟她说他是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逼君策上位,是否就是利用这位田贵人。 没想到看似冷血暴虐的君策,竟然有这番心思,她有些好奇,这位田贵人到底是何方人物。 “李南楠,我想知道宫外的消息。”凌越研说。 李南楠不能出宫,目标太大,宫里四处都是眼线,这事不能让君叶政知道,否则又不知道会得到一个编织成什么样的谎言。 李南楠心领神会,平时傻了吧唧的,这会儿一点就通,她知道凌越研是想见四王爷。 凌显不知道凤织织死的消息,否则在边疆的时候就会告诉她,所以右京城的月信章是凌显走了之后才出的事,说明一直有人知道凌显还活着。 是君耀还是君叶政,她急切的想要知道,一定不能让凌显成为别人利用的棋子,想必这会儿信件也是传不出去的。 能找谁帮忙呢,凌越研仔细想了想,才觉得原来在这后宫里,自己真的孤立无援到如此地步。 还没回到永宁宫,在宫道上被人拦住,是太后宫里的老太监,说是太后召见。 太后召见是凌越研早就预料到的,前天晚上和君耀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太后只将君耀关进了大牢却并未说怎么处罚她。 凌越研能感觉到太后似乎是在有意避开,所以她才会故意反抗君叶政,不在宫里闭门思过,君叶政管不了,自然有人将这件事情说到太后耳朵里去。 这样她就可以见到太后,当面问问她的儿子做了这么多事情,太后是否真的毫不知情。 能从当年如日中天的贵妃手里活下来的人,她不相信太后是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的。 “绿榴,让人回去告诉小喜子,不用准备晚膳了。”天色慢慢暗了,太后顾着面子也会留她用晚膳的。 轿撵刚准备启程,老太监却挡在前面不让,“让开。”,李南楠吼了一嗓子。 凌越研抬眼对李南楠使了个眼色,这是太后身边的人,李南楠但凡是别人身边的,这会儿都已经被乱棍打死了。 凌越研从轿撵上下来,对面前的老太监说道:“公公见谅,从军之人不懂宫中规矩。” 老太监还是挺上道,急忙陪着笑脸:“娘娘身边的人自然尊贵,奴才不敢放肆。” 老太监往撵轿那边看了一眼,挥了挥手,他身后的人就走过去换了抬撵轿的人,将撵轿抬走了。 老太监埋头行礼,随后略带歉意道:“娘娘也请见谅,太后说宫规在上,若对任何一方有所宽容,势必有人不服管教。” 言下之意就是让凌越研走去太后的宫殿,这里步行回永宁宫都要半个时辰,更何况是比永宁宫还远的太后宫殿。 若真的走过去,晚膳时间也过了,这是在换着法子给周妃出口气啊。 “想死?”李南楠作势要拿着短刀上前,凌越研及时伸手阻止。 太后要为难,谁也没办法,凌越研对老太监说道:“那劳烦公公带路。” 又不是她一个人走,这些人不是都陪着吗,话音刚落,刚刚抬撵轿走的人不知从哪里找来两把小轿子。 一把放在老太监面前,一把放在李南楠面前。 太后这做法,未免太过了些,人来人往都看着,要是一个太监和皇后身边的一个宫女都坐在小轿子上,就皇后走在路上,那要这宫里的人怎么看。 李南楠也明白了,气得一张脸通红,想动手杀人的念头越来越强了。 “张公公。”身后传来卫宇的声音。 凌越研看了一眼周围,跟着她出来的一个宫女不见了,应该是跑去找卫宇了。 张公公上前打了个招呼,太后身边的太监没人敢得罪,所以即便行礼不规范也没人说什么。 就从这太监做事风格来看,太后也不是个好惹的人物,当年那些装着慈善的样子,如今也要装不下去了吗。 “卫统领今日当值吗?怎的没在皇上身边侍奉着。”张公公言语犀利。 卫宇表情严肃,丝毫不给张公公面子,挥了挥手,那刚刚被人抬走的撵轿又回来了。 “本统领有没有当值还轮不到张公公来管。” 张公公见撵轿被人抬回来,搬出了太后,“卫统领有所不知,是太后命奴才...” “张公公的干儿子靠着关系进东山军营当了黑甲兵。”卫宇打断了张公公的话。 这事情宫里许多人都知道,张公公年轻的时候跟着太后出宫认了个干儿子回来,也正是太后保举才当了黑甲兵,张公公不明所以,“卫统领说这话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卫宇走到凌越研面前伸出手,亲自将凌越研扶上了撵轿,接着才转身继续说道:“想来张公公久居后宫,是不知晓娘娘除了皇后的身份以外还是凌家军的福嘉将军。” 这事人人都知道,张公公怎么可能不知道,但后宫里的人哪里会对一个女将军有敬畏之心,只当做笑话听听罢了。 张公公是一样的,嘴角还带着一丝轻蔑的笑,卫宇本不想把话说得这么清楚,奈何这个张公公跟了太后这么久,脑子却不太灵光。 “黑甲参将言诺,曾是皇后娘娘的副将,不知公公为难皇后娘娘的事情传了出去,你那干儿子在军营里还能不能好过。”卫宇是明着威胁,周围的人脸色都变了。 第123章 卫宇说这话不仅是警告张公公,也是警告宫中所有人,即便凌越研再不受宠,也轮不到一个太监在这里羞辱人。 奉了太后的命令又如何,即便太后亲自站在这儿,要公然处罚凌越研,也要看整个东山军营答不答应。 张公公脸色瞬间就变了,似乎明白了轻重,想起出来之前太后让他别做太过,他还想一个皇后还能不听太后的,原来太后早就清楚这些厉害关系。 “这不关太后的事,是奴才一人所为,还请皇后娘娘息怒。”张公公跪着在地上一直爬到凌越研面前。 这只是件小事,其实不用卫宇出面,她坚决不走张公公也拿她没办法,况且卫宇是管理整个皇宫的统领,在这里逗留太久不好。 凌越研坐在撵轿上看向张公公,语气和缓,“张公公带路吧,莫让太后等着急了。” 张公公忙屁颠屁颠的起身,完全没了刚才气势汹汹的样子,这就是后宫,什么烈性什么尊严,通通可以按在地上被人蹂躏摩擦,想死都没办法。 若是在战场上,这就是一顿架的功夫,哪里来的那么多威胁利用,凌越研坐在轿撵上看着红墙绿瓦,她后悔了,边疆这会儿应该有羊奶可以喝了吧。 这场闹剧不是全没收获,至少凌越研想到了一个可以替她传消息出去而不被君叶政知道的人。 “研儿啊,多吃点,看你身子瘦弱得跟什么似的。”太后果然留了凌越研用晚膳。 凌越研笑容僵硬,以前每次见太后都觉得太后虽然话少,但人是好的。 可这会儿凌越研却觉得太后也不过是长着一张慈善的脸,城府之深不比她两个儿子弱。 “母后怕是看错了,儿臣在军营里练了整整一年,为了在战场上不弱于那些男子的力气,刻意的增强自己的体质,哪里还瘦弱。”凌越研说道。 周围的宫女太监们警惕的互相看了看,其实凌越研进宫这才几天,就已经有人开始讨论她的身材了,凌越研却自己主动说了出来。 是啊,肉眼可见的强壮身材,怎能不被这些后宫爱美的女人讨论,可凌越研不在乎,比起在战场上被人打得软弱无力,她喜欢自己这种强壮。 李南楠站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心里不免心疼,这些右京城里没见识的女人,只会拿这些狗屁不沾的东西出来说,有本事当面来碰一碰。 太后的眼里是心疼,她伸出手想要牵凌越研,凌越研表情淡淡的,主动将手递了过去。 “当年政儿坚决要娶一个蔚县女子,哀家就担心他将情思寄于别处迟早有一天会出事,知道那个蔚县女子就是你本人以后,哀家其实比政儿还要高兴。” 有什么可高兴的,凌家是君策灭的,太后就不怕凌越研报复吗,说高兴心里指不定多担心呐。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试探来试探去,演了一场母子情深的大戏。 演到最后凌越研都觉得自己是太后的亲生女儿一般了,临走前,太后说了一段故事。 一直回到永宁宫之后凌越研都闷不吭声,李南楠擅自去找了卫宇,卫宇是从小跟着君叶政的,一定知道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卫宇很惊讶,甚至可以说是慌乱,“真的是太后亲口说出来的?” 李南楠倚在走廊上,腰上插着短刀,后宫里除了侍卫,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带着武器到处走,就只有李南楠这么一个。 明眼人都能猜到是谁纵容,却还有人觉得凌越研是个不受宠的皇后,李南楠淡定的点头,看着卫宇的眼神带着怒气。 卫宇无奈,这件事是君叶政小时候的事情了,没人敢拿出来说,太后此时给凌越研说这个,目的很难猜。 “到底是不是真的?”李南楠看不得凌越研呆头呆脑的模样,只要一遇到君叶政的事情,仿佛就将自己是个将军忘得一干二净,脆弱得不行。 外人看不出李南楠看得出来,所以才会走这一趟,但看卫宇的眼神,这件事是真的了。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李南楠转身就走,没给卫宇解释的机会。 卫宇其实也解释不了,这件事本就是真的,可那就是凑巧罢了,卫宇急了,放下手上的差事准备去找君叶政。 路上却被几个侍卫惹麻烦给绊住了,想着总有机会说的,再另找时间。 入夜,收到凌越研传信的冲一趁着换防的时候偷偷进了永宁宫,凌越研想能帮她的人也只有冲一了。 进宫之前她还跟冲一说要划清界限,如今自己却深陷泥潭,总归是心里有些说不过去。 “将军是想知道外面都在传的红羽馆花魁自尽一事吗?”冲一很聪明,从那晚看到四王爷在永宁宫就能猜到这个地步。 “自尽?”凌越研疑惑不解,怎么会是自尽,这么多人一起自尽吗,好像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冲一说道:“具体的我不知道,只听大戒所的王大人提起过一次,这件案子查了许久,却半点他杀的痕迹都没有,所以最后只能判定为自尽。” 凌越研要知道事情的全部过程,冲一也是才回来,不会知道这么多,她得见四王爷,可四王爷在皇宫大牢,肯定被君叶政守得严严实实。 冲一看出凌越研的意图,犹豫良久,还是说道:“其实将军有什么想做的可以直接跟皇上说的,皇上他...” “闭嘴。”这声闭嘴冷得不行,连平时做惯了狠绝之事的冲一都被吓到。 凌越研进了这后宫就像是鸟儿进了笼子一般,什么消息都探听不到,就连最开始说要见到藤钰,也是一拖再拖。 冲一当上守城军副统领回到皇宫后做了一件狠辣的事情,将之前欺负他的那些侍卫全都砍了手脚扔出了皇宫,生死自定,这件事情凌越研也是不知道的。 “你帮我做一件事,就这一件,之后我们就像当初约定那样,互不干涉。”凌越研说道。 冲一眼神瞬间的失落,随后扬起笑脸,“将军是冲一的贵人,替将军做一百件事我也是愿意的。” 这些跟凌越研一起从边疆回来的现在都还没改口,叫着凌越研‘将军’。 “还有五天就是君叶政的生辰,如果我没猜错最近两三天里言诺一定会被召进宫,到时候你帮我给他递个消息,让他来见我。” 冲一点头,起身要走,走到门口又回头说道:“其实将军不用找言诺这么麻烦,在宫里很多事我都可以替将军办的。” “不,这是你最后一次替我办事。”凌越研坚定道。 又接着补了一句:“冲一,以后别再做狠辣之事了,像张小逃说的那样,治人之策光用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冲一笑了,咧着嘴笑得像个孩子,说出来的话却凉得入骨,他问凌越研:“那最开始我替将军做那些脏事儿的时候,将军为什么没拦我呢?” 没等到凌越研的答案,冲一已经走了,空荡荡的寝殿里只有凌越研一个人,孤独得厉害。 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终究是走错了一步,明知冲一是那样的性格,就不该让他做那些事情生长戾气。 可凌越研心里也有怨气,怨冲一从一开始就是有目的性接近她,从一开始就想好了有今天。 右耳微动,是哭声,这个哭声很熟悉,是小箱子。 凌越研起身,走到门口,伸出去推门的手停在半空,转身走到烛火旁吹熄了火光,整个屋子瞬间黑暗一片,她就这么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月光,看了一整晚。 第124章 第二天一早绿榴进来的时候看到站在窗边的凌越研吓了一跳,忙问道:“娘娘是一夜没睡吗?” “绿榴,你说为什么没有蝉叫呢?”夏日的晚间,应该是会有蝉叫的,可一整晚安静的永宁宫像极了一座死人墓。 不,就连死人墓都会有蝉叫的,永宁宫没有。 “早年间宫里就已经研究出了除虫粉,撒一些在宫墙边和树脚下,别说蝉叫了,蛇虫鼠蚁通通都得被毒死,咱们永宁宫自然是头一个重视的,那些太监们才不敢让娘娘听到蝉叫呢。”绿榴一边说着一边在准备洗漱用的东西。 “别准备洗漱了,我要睡会儿。”凌越研脱了外衣,径直走到床上。 睡前又吩咐绿榴道:“今日谁也不见,告诉内务府的人,别给这宫里放除虫粉了,我喜欢虫子。” 不知是不是绿榴的错觉,总觉得凌越研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一句喜欢虫子说得仿佛跟虫子有深仇大恨似的。 就在凌越研还在深睡期间,宫外出了事,准确来说是从东山军营偷跑出来的张小逃出了事。 张小逃就是个不能安分的,在东山军营里待得烦闷,本想偷跑出来放纵放纵,谁知遇到了那位被卸职的宁远阳。 宁远阳虽然没了守城军统领一职,但也算是位富家公子了,又加上一些原本的守城军愿意跟随,在右京城里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两人在阅品酒楼因为一个说书的打了起来,闹到了皇宫里,君叶政最近一直在打压四王爷君耀的人,君策现在明哲保身,宁远阳也还是君策的人。 碍着君策的面子,又加上两方必须制衡,若君策和君耀的人一起打压了,难免会引得恶狗反扑。 于是君叶政就罚了张小逃,罚张小逃二十大板再关进大戒所,宁远阳半分责罚也没有,让其回了家。 这事是早上发生的,凌越研正睡得熟,大家都知道张小逃是皇后的人,却一直未见皇后出来求情,以为皇后也在明哲保身,却不知凌越研此时还睡着什么都不知道。 年九和胡总兵倒是连着让人传了几次要求见皇上,都被一一给拒了,唯一见到君叶政的,还是黑甲参将言诺。 因为皇上生辰一事,外宫墙的守卫是黑甲兵的职责,言诺身为黑甲兵参将是必须要来向皇上商讨如何防卫的。 言诺穿着黑甲进了朝阳宫,朝臣们都还未离朝,言诺第一件事却不是禀报防卫一事,而是卸了甲,跪于堂下,求皇上放了张小逃。 曾几何时,两人还是见面就掐的关系,这一年多以来在边疆历练,倒是变成了惺惺相惜的兄弟。 “言诺,先说正事。”君叶政坐于高位之上,神情严肃得吓人。 朝臣们都避之不及,尤其是周丞相,巴不得找个全身面具给戴上,缩在壳子里最好。 唯一出来替言诺说话的人是何章,这位鲜衣少年郎,从一开始便有自己的坚持,从未忘记过初心。 何章站于言诺身旁,看到言诺断掉的小拇指不禁感怀了片刻,随即对君叶政说道:“张小逃与宁远阳打架一事,究其根本是为了那说书人的一句胡话,况且听说先出手打人的是宁远阳,如今宁远阳没被罚便罢了,皇上不该厚此薄彼,打了二十大板还将人关进大戒所。” 这话立场鲜明,是何章的一贯作风,帮理不帮亲,君叶政神情难测,众位朝臣都猜不透。 其实原本这件事用不着大张旗鼓的出来求情,偷偷的找人在大戒所照顾一下就得了,坏就坏在大戒所的首臣大人是跟宁远阳认识的,就怕受了二十大板进去的张小逃出不来了。 所以不仅是言诺,更加着急的是见不到皇上的年九和胡总兵,听说年九已经抗旨出了东山军营,四处托关系找人进大戒所救张小逃。 君叶政一直没放话,也不说放人,也不说要关多久,强行命令言诺汇报防卫。 言诺虽然老实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却跪在堂下不愿离开,君叶政发了怒,问言诺:“砍了小拇指不算,现在准备砍整只手吗?” 当初言诺是因为君叶政走了烈海,才到君策面前砍了小拇指,决心从此为君叶政做事。 如今这个场面没法收拾,言诺也毫不惧怕,他没有家人,唯一的母亲也死了,身后只有一群至情至性的兄弟。 言诺说:“如果一只手能让皇上放了张小逃,也不是不可以。” 最后的结果,言诺没机会砍手,君叶政下令,将人一起关进了大戒所。 明着看像是在处罚,实际上也让了步,言诺只是被关进去又没被卸职,大戒所碍着黑甲兵的面子,也不敢对言诺怎么样,趁此也算是护着张小逃了。 幽远长洲的灾祸算是彻底解决,君叶政收到赵权的折子,赵权想求一道旨意,赵浅双腿发烂就要死了,赵权想要知道方神医的下落。 赵浅在君叶政这里已经是个死人了,他不会因此暴露方神医的具体下落,但赵浅是李南楠求情救下的,跟研儿也有关系,这件事有必要让研儿知道。 卫宇急冲冲的走进来,高公公上前拦住,“让他进来。”,君叶政就知道,卫宇一定也是会来求情的。 卫宇怒瞪了高公公一眼,进来跪在君叶政面前第一句话就是:“主子不能这样对张小逃。” “为什么不能?”君叶政将赵权的折子收好放在一边,起身走到卫宇面前。 君叶政以为或许大家都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卫宇也该明白,但君叶政忘记了,卫宇本就是傻的,根本想不到那去。 “皇上明明知道张小逃对皇后娘娘多重要,他若真的在大戒所出了事,皇后就更不会原谅皇上了。”卫宇有些口不择言,一旁的高公公急忙屏退了宫人。 说什么皇后不会原谅皇上这样的话,皇上是天子,又怎么会需要别人来原谅。 君叶政眉头一直皱着就没松过,不是这会儿才皱起的,是自从在走马道见到凌越研开始。 他的研儿有秘密,对他客气得像个陌生人,不是埋怨他的欺骗,也不是因为凌显,一定有一个藏得更深的秘密,连她身边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张小逃既然对她这么重要,那事情都发生足足有两三个时辰了,怎的没见她来找朕。”君叶政说道。 卫宇突然就松了口气,原来皇上打的是这主意,那可算是委屈了张小逃。 君叶政转身回到了座椅上,略微思索,问着卫宇:“你说那千黄山下到底有什么呢?” 卫宇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这件事除了凌越研自己谁也不知道,当年丁铁是想追上去跟着的,但千黄山那个地方太险了,丁铁根本下不去。 后来他又派了好几拨人下去,虽然有几个成功下去了,但根本没带回什么有用的消息,那下面只有一片被人烧毁的竹林和一些流浪的乞丐。 那些乞丐全都是哑巴,什么也问不出来,卫宇想起暗卫曾经报过,凌显也在千黄山那一带消失过一段时间,出来的时候手臂就断了。 卫宇猜测:“或许凌显肯定知道些什么。” 卫宇能猜到的君叶政肯定也能想到,可凌显对他君家满心仇恨,根本问不出什么,如今又去了芜艾国,探子汇报说凌显已经跟芜艾国六皇子接上头了,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事来。 第125章 “不过主子,恕卫宇直言。”卫宇探头望了一眼君叶政,丝毫不顾忌君叶政皇上的身份,说道:“您也不能怪皇后有秘密不告诉您,您不也是没将全部的事告诉皇后吗?” 君叶政抬眼瞪了卫宇一眼,但似乎没作用,能怎么办,这几个重用的暗卫里,君叶政拿卫宇最没办法,当初怪他多嘴,罚了多少回,还不是一样口无遮拦。 卫宇念叨着:“您去临雅山庄是为了金烛令,原本就要到手的金烛令却被皇后捡了漏,还有这皇位,您明明早就苦心经营,却要装作一副为了皇后,被人所迫的样子。” “还有芜艾......” 砰!奏折散了一地,君叶政很明显发怒了,卫宇闭了嘴。 “滚出去。” “是。”卫宇无所畏惧,甚至还有些心里暗爽,终于把该说的都说出来了。 主子想要金烛令,就是要报复芜艾国,与六皇子互有书信这件事,不也没跟皇后说过吗,为什么就不能容忍皇后有自己的秘密呢,他不懂。 “等等。”君叶政叫住了卫宇,卫宇是爽了,可君叶政不爽,说道:“你不是担心张小逃吗,那你也去大戒所陪他吧。” 卫宇怔愣半晌,随即领旨离开,生怕君叶政又想到其它整他的法子,不过让他去大戒所,不还是放不下皇后在意的张小逃吗? 卫宇回去就卸了甲,去大戒所的路上才想起有一件事情忘了跟君叶政说,李南楠来质问他太后说的那个故事,转念想想都那么久的事了,回去说也来得及。 幸好是卫宇来了大戒所,宁远阳生了杀人之心,竟然叫人下毒在饭菜里,送菜的人搞混了,将有毒的那碗菜送到了言诺牢里。 言诺被人着急送出去的时候就只有一口气了,卫宇怒不可遏,挥刀将大戒所首臣大人给杀了,事情变得严重起来。 君叶政一直迟迟没动这些毒瘤,就是因为牵扯太广,动一发而牵全身,他原本设好的生辰之局,彻底被卫宇这一刀给砍乱了。 “去冷宫,换钱末出来。” 君叶政对着空气说话,有人答道:“是。” 一个宫女被高公公带进了执政殿,“回皇上,娘娘醒了。” 君叶政在成堆的奏折里抬起了头,宫女是永宁宫里的宫女,娘娘自然是凌越研。 凌越研这一觉睡到了申时,君叶政放下手中的笔起身,眼里是有片刻期待的,他把张小逃关进大戒所不仅是因为布局,更多的是想让凌越研来主动找他。 可宫女却说:“娘娘直奔宫外去了。” “什么?!”君叶政的情绪有片刻的失控。 没有皇上的旨意,即便是皇后,也是不能轻易出宫的,何况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即使是这样,研儿做出的决定也不是先来找他,而是冒着跟他对抗的风险闯宫。 是年九在天枢处的熟识找到宫女将消息最快传进永宁宫的,那个时候凌越研还在熟睡,李南楠见情况越来越不妙,所以不得已才叫醒了凌越研。 凌越研头上连钗环都没带,站在宫门前与守城将士对峙,卫宇被关进了大戒所,守城军就只遵守冲一的命令。 “冲副统领让臣转告娘娘,别让他在宫中难做。”去回禀情况的侍卫回来跪在地上说道。 凌越研冷笑,她还想着言诺进宫让冲一给她传消息,如今人都要没了,冲一却躲着不见人。 “那你再去问问他,言诺当年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这份情还不还了!”凌越研吼道,没想到这个时候冲一想的还是他的副统领职位。 连卫宇都为了求情被关进了大戒所,他却还能明哲保身,真是好啊。 侍卫跪在地上没动,两方谁也得罪不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凌越研转身,看了眼紧闭的宫门,随后跟李南楠使了个眼色,今天这宫门,她是无论如何都得出。 前头来了个年纪稍大的女宫人,上前跟前头的守城军交涉了片刻,刚刚还严防死守的守城军突然就松口了。 “既然是太后开了口,那皇后就请便,奴才还要提醒皇后,务必赶在酉时之前回来,否则宫门关闭,明日卯时才能重新打开。” 太后?又是太后,哼,凌越研看不出太后到底在盘算什么,但无论是什么,她都不是以前的凌越研了,她什么都不怕。 “拦住她!”君叶政吩咐殿中的侍卫。 侍卫还没出殿,就有人回来禀报:“皇上,娘娘已经出去了。” “谁敢放她出去。”君叶政是真的发火了,吼得周围的人一愣一愣的。 侍卫抖得厉害,回道:“是...是太后。” 君叶政眼睛微眯,太后来这里插一脚,无非是君策搞得鬼,君叶政带着侍卫,历经半年多,终于再次踏进了太上皇君策的宫殿。 凌越研并不知道这次出宫代价有多大,她早就说过,君叶政走得太快,她永远只能望其项背。 言诺只留了一口气,方闻是可以出宫的,方闻赶到的时候说已经晚了,毒是解了,但人能不能醒都只能看他自己。 这样的结果很残酷,言诺还未娶妻,如果就这样死了,连个后人都没有,何其哀哉。 凌越研去了大戒所,是偷偷去的,她知道,一个皇后公然违抗皇命出宫已经不好了,如果再以皇后身份进大戒所救人,那置君叶政的皇威于何地。 只是没想到,这场局,居然是以君叶政开头,为凌越研专门设的局。 大戒所里根本连张小逃和卫宇的人影都没有了,有的只是重重黑甲兵。 被围困的凌越研此时居然还在庆幸,庆幸这次没让李南楠跟来,此时站在这里的凌越研才明白,根本不是什么毒错了人,原本要毒的就是言诺。 这是君策的局,黑甲除了听言诺的,实际上真正的主人还是君策啊,是她糊涂了。 “我们没想伤害娘娘,只是想用娘娘换一个人罢了。”为首的黑甲兵说道。 君策一直以来想隐藏的秘密,最终还是被他自己给捅了出来。 用她换人,换的自然是冷宫里被众多高手看着的田贵人,“你们就这么听君策的话?难道在你们心里,暴虐无德的皇帝真的值得效忠吗。” 众人没动,但脸色都变了,脸上的表情是愤恨,为首的人说道:“效忠?呵呵,没了家人,忠诚还有什么意义,皇后娘娘是否觉得当今皇上手眼通天,那他怎么没算到,我们几千黑甲兵的家人性命都还在太上皇手里。” 几千黑甲兵,君策用什么地方来容纳这些人的家人,凌越研微微皱眉,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凌越研已经手握回营剑,她说了,她已经不是当初的凌越研,区区这几十个人,根本伤不了她。 “娘娘,我说了,我们没有要伤您的意思。” “可本宫好久没打架了,很想伤你们。”凌越研说道。 眼前的黑甲兵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或许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凌越研的对手,凌越研明白了,他们只是想把她困在这里。 突然想起出宫前那个侍卫提醒她的话,现在离酉时不远了,他们的目的就只是想困住她,让她今晚回不了宫。 那个守城门的侍卫难道也是君策的人,那叶政哥此时在宫中是否已经知道她被囚的消息。 这一连串的局,太后也参与其中,太后为什么这么做,难道太后已经知道叶政哥的真实身份了。 第126章 “让我离开,今日我不想见血。”凌越研冷声说道。 黑甲兵们真的缓慢向外撤了,凌越研一直跟着,直到走到大戒所门口,为首的士兵说道:“娘娘知道张小逃为什么会跟宁远阳打架吗?” 传消息的人没说,只说是两人在阅品酒楼起了争执,张小逃本就是个冲动的。 凌越研很警惕,不愿意废话,飞身要走,突然从天上出现了一块黑布,凌越研出剑去挡。 黑布被回营剑一剑划开,遭了,中计了,凌越研反应很快,但也快不过专门为她设计的圈套。 一个大铁笼子将她罩住,刚刚说话的士兵上前试探了笼子的牢固,随后放松了些,说道:“那个说书人也是太上皇亲自安排的,他在那个酒楼连着说了五日银甲阎王的传说,就是为了等张小逃前去。” “这是专门为银甲阎王设的铁笼,即便困不住你一辈子,困住两三个时辰也足够了。” 凌越研试了试,这笼子坚固无比,确实很难破开,“君策到底想干什么?” 如今朝局渐渐稳固,即便君策重新夺了位,那些朝臣也未必肯接受,意义已经不大了。 那士兵摇头,表情很真实:“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不如一起等着看,看凌将军和先皇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朝佳国会被君家消磨成什么样。” 不仅仅是眼前这一个士兵的想法,他代表着朝佳国所有的将士和百姓。 士兵是敬重凌将军的,自然不会真的对凌越研怎么样,为的就是困住她,凌越研此时却在想,右京城里能有多少君策掌控得了的容纳上千人的地方。 还能丝毫不漏出风声,根本没有,这些可怜的将士们,一个个的还被君策的谎言骗得团团转。 凌越研走到铁笼边缘,双手握住,“我问你,你的家人是何时被君策抓走的。” 那士兵皱起眉头,不知道凌越研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老实回道:“将黑甲兵交给皇上之前。” 如此之久,君策居然在那个时候就留了后手,凌越研又问:“那你们知道自己的家人被抓去哪儿了吗?” 凌越研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想到了一个地方,那个充满血腥,被君策时常踏足的离宫。 周围许多黑甲兵都微微思索着,最快反应的是面前的士兵,他有些不确定道:“右京城能藏人的地方自然是皇宫里。” 凌越研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没错了,这些可怜的士兵们,大半辈子没进过皇宫,不知道皇宫虽然大,却也是不可能毫无风声的藏下这么多人。 即便藏得了,君叶政登基之后也必定会发现踪迹,虽然凌越研不愿意往那个残忍的方面想。 但事实就是如此,那些被君策带进宫里的士兵家人,或许已经全都葬身在离宫了。 连尸骨都没留下一副,凌越研逐渐冰冷的心都在这一刻稍微的融化了,她居然在想,被困住就被困住吧。 被他们困在这里,君叶政势必在宫中跟君策缠斗,这样或许会让君叶政十分被动,但她觉得,如此也比让这些士兵面对现实强。 士兵们原以为最多只能困住凌越研两个时辰,但凌越研却半点没有反抗,这让他们很吃惊。 没来得及问其原因,因为李南楠找上门来了,大戒所本来就是一个陷阱,为了这个陷阱,君策甚至让宁远阳将大戒所里关着的人全部转移到了小戒所。 小戒所那个地方卫宇熟,刚被转移进去他就发现不对劲,带着张小逃硬闯了出去找到言诺。 李南楠知道凌越研有危险后飞奔而去,却不知道这是君策的又一个调虎离山之计,君策知道凌越研如今的本事,要抓的人根本就不是凌越研。 那些士兵见时间到了,根本就没为难李南楠,也没动手,并且还直接把凌越研放了。 “你怎么知道我被困了?”凌越研将回营剑收了起来。 李南楠一脸凶神恶煞的盯着身边的士兵,手里的短刀蠢蠢欲动,是凌越研一直拦着。 她并不想跟这些士兵动手,心里是有些同情的。 李南楠护着凌越研,两人出了大戒所,李南楠才将卫宇带着张小逃找到她们事情说了。 “言诺还没醒吗?” 李南楠摇头,“没醒。” 宫门已经关了,今晚注定是回不去,可就这么一晚上能改变什么,凌越研在想,为什么要故意让她出宫。 为了威胁君叶政?显然不可能,君叶政如果会这么容易被威胁就不是君叶政了。 “卫宇和张小逃没事吧?”凌越研问道,两人走在街上。 凌越研倒是不担心卫宇,他是君叶政信任的人,再怎么罚都不会怎么样,她担心的是张小逃,听说是被打了二十大板送进去的,又在牢里被宁远阳安排的人找麻烦。 “卫宇没事,张小逃受了点伤,及时治了也没什么大事,我出来的时候卫宇正准备送他回东山军营。”李南楠回道。 送回东山军营是必然的,在这右京城里,东山军营就是张小逃的家,胡总兵和年九肯定很担心,早些回去是对的。 街上人很少,摆摊的小贩都已经陆续回家了,今夜的风声不大,凌越研想着要不要趁这个时间去一趟红羽馆。 突然人就停了下来,一旁的李南楠没注意,走了很长一段距离才发现凌越研没跟着,回头望过去,“怎么了?” 平时的李南楠没这么多话,最多就是倒头回去继续跟在凌越研身后,可这回凌越研的表情很怪,怪得让人心里产生不好的感觉。 凌越研问李南楠:“你的意思是说,客栈里就只有言诺和方闻是吗?” “不全是啊,还有一些侍卫,言诺的...” 没等李南楠把话说完,凌越研是从李南楠身边飘过去的,用的是凝空步,李南楠急忙跟上。 但已经晚了,早在李南楠和卫宇出客栈的时候宁远阳带着人就找来了,抓的肯定不是言诺,言诺没有利用价值,抓的是方闻。 方闻极其幸运的在离开边疆之后经历了第二次被绑,守着言诺的侍卫被打得站都站不起来。 李南楠过去一个个的将人扶起,走到言诺面前探了探鼻息,言诺没事,只是还没醒。 方闻不见了,“他们抓方闻干什么?”,李南楠疑惑道。 方闻只是个医官,除了会治病救人还有什么价值,几乎是同时,李南楠和凌越研互相看了一眼,这次李南楠反应也很迅速,两人朝皇宫而去。 错了,凌越研想错了,君策的目的不是她,也不是想利用她找君叶政谈判,君策的目的是君怡。 无尽的懊悔与愧疚,为什么抓方闻,因为凌越研为了保护君怡,之前就吩咐过除了方闻之外,任何人不能随意进君怡的宫殿。 方闻平时除了在君怡殿中,甚少出来走动,君策不惜把言诺毒死,为的就是让凌越研将方闻带出宫。 为什么她总是晚一步,君叶政此刻或许还想不到那里去,说不定还在跟君策周旋,君策是想拖住君叶政,让人假扮太监跟着方闻去找君怡。 可他们怎么进宫呢,今天那个守宫门的侍卫果然有问题! “李南楠,你快去找卫宇,动作要快。”李南楠转身便跑,毫不犹豫。 今夜宫里要变天了,天老爷仿佛跟着兴奋了起来,惊起了阵阵闷雷。 这个宫门今夜凌越研肯定是要进去的,也是肯定会有人来阻拦她,只有等卫宇来,皇宫几千守城军,不会都被君策控制的。 宫门前黑暗一片,很安静,只有天上的雷声在作响。 第127章 宁远阳可能已经带着方闻进去了,凌越研等不到卫宇来,上前敲打宫门,毫无反应。 “开门!”凌越研大吼。 凌越研这样可怖的气场,连在战场上都很少见,君怡出生到现在,享受到的母爱和父爱基本上算是没有。 平时凌越研去看君怡也甚少抱她,可总归是从自己身上掉下去的肉,凌越研不可能不爱她,这种危险的时候,才是真正激发母性光辉的时候。 很久没有发动凝空步的强硬内功了,为了破门,凌越研必须要试一试。 “师妹,住手!”身后有人一纸折扇飞来,强行阻止了凌越研。 是很久没见的谢霁,久到凌越研好像都忘记这个人的存在,谢霁的到来并没有让凌越研有半分松懈,反而更加害怕起来。 凌越研知道君叶政和谢霁一直有联系,君叶政连谢霁都找来了,那就说明宫里的形势一定很严重,她不顾谢霁的阻止,将谢霁手里的折扇一剑挑得稀碎。 “滚开。”两个字冷得彻骨。 这么久以来,从来没人见到谢霁真正出手过,他总是穿着长衫手里拿着一把奇怪的折扇,让人以为他就是一个不善武力的男子。 事实上很多人都忘记了,谢霁是临雅山庄老师父,芜艾国昊勇将军的第一任亲传弟子。 能在老师父死后将临雅山庄管理得井井有条的人,怎么可能会弱。 谢霁弯腰捡起地上的折扇碎片,这是折扇第二次被人弄坏,第一次是君叶政,谢霁轻叹了一声,嘴里念道:“又要麻烦季师傅给我重新做一把了。” 凌越研无视谢霁,双手紧握成拳,就要朝宫门而去,眼看就要将宫门破开,手上掌风却突然软了下来,倒在了谢霁怀里。 “大师兄,我们这样将师妹带走,她醒了会生气的。”凭空出现的文忠,一身黑衣夜行。 谢霁敛眉,看了一眼文忠,只一眼,文忠半句话也不敢再说。 君叶政给谢霁的信里是让他把凌越研带回宫里,但谢霁做了一个决定,皇宫这样的地方不适合凌越研,他要将凌越研带回临雅山庄,囚也要将她囚在山里。 李南楠应该已经找到卫宇了,谢霁回头冷漠的看了一眼皇宫大门,这样将皇后拒之门外的地方,有什么可留恋的。 “你在这儿守着,务必帮她们进宫再回来。” 文忠点头,飞身隐藏在黑暗里,谢霁带着凌越研连夜回了临雅山庄。 谢霁将凌越研带到了鼓岭峰,他知道鼓岭峰困不住她,可若是把木桥砍断,不留一根绳索,将崖边的树枝烧了,这样她还有什么办法过鼓岭峰。 鼓岭峰不像千黄山,千黄山虽然同样险且长,但那里地形优势,只要擅用凝空步很容易过去。 但鼓岭峰不一样,没有木桥和一切可利用的工具,想要纯粹用凝空步或者轻功,是没法过去的,很有可能在半空中落下万丈深渊。 火焰的光引来了南浮和玉微,凌越研一直担心的玉微,早已经在红羽馆花魁案后便悄然回了临雅山庄。 “大师兄,你这样做师妹会恨你的。”南浮说道。 谢霁说:“恨就恨吧,我不想再让云杉的事情重演,临雅山庄不能再失去一个小师妹。” 谢霁看清了皇室之争,他也是从边疆回来之后才醒悟,凌越研当初跟他吵架分明就是故意的,知道右京城不是人待的地方,为的就是让他远离纷争做回自己。 既然小师妹能为他想这么多,他也一样,右京城里的人信不过,自从玉微回来说了凤织织一事后,他甚至觉得君叶政同样信不过。 火光漫天,一直燃烧着,谢霁飞身过桥,转身朝南浮伸了伸手,南浮从腰上拿出一把软剑。 谢霁接过剑,南浮二师兄很纠结,一方面想阻止,一方面又觉得谢霁的决定没错。 师父说过,临雅山庄不涉朝堂,小师妹既然是临雅山庄之人,就该遵从师父之命。 软剑丝毫没犹豫,在谢霁手上如同一把锋利无比的长剑一般,两声轻响,木桥半掉在悬崖上,谢霁再次拿起火把,将木桥燃烧殆尽。 无论多么希望白天不会到来,可天总会亮,朝阳也总会升起,唯一不同的是,凌越研这次醒来看到的不是那个奢华得让她睡不安稳的永宁宫。 这里是......鼓岭峰小屋? 凌越研一瞬间的恍惚,如果不是手上还留有昨晚敲宫门的污痕,她都要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之后一切回到她初来鼓岭峰之时,师父和师兄们为了考验她设下白烟迷障。 起身出门,果然不是梦,没有白烟,孤零零的什么都没有,连树...等等?这个季节,不应该没有树叶,连树枝都没有。 凌越研微微皱眉,这里明显有被烧过的痕迹,她一步步往悬崖边走去,当年悬崖边很多树藤的,也是那些树藤让她和叶政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相遇。 连树藤都没有了,悬崖边也是光秃秃的,凌越研心里生起一丝不对劲,急忙朝木桥的方向去。 这里哪里还有木桥,秃得比扫地师傅扫完的地还干净,这个该死的谢霁,竟然想把她重新困在鼓岭峰。 “谢霁!你出来!!”凌越研朝着悬崖口大喊。 回声一阵阵传来,没人回应她,凌越研焦急不已,还不知道君怡怎么样了。 凌越研正想用凝空步试着飞过去,四师兄文忠和玉微师姐出现在对面。 “玉微师姐,你没死。” 那凤织织呢,是不是可能也还活着。 “君怡没事,宫中危局已解。”文忠知道空口无凭,特意带了方闻的手信。 文忠捡了一颗小石头放在手信里扔到了凌越研面前,连文忠师兄都过不来,凌越研眉头紧绷,怒气憋在心口。 信封里还有两颗丹药,文忠解释道:“大师兄找到方神医专门为你配的药,别再擅用凝空步硬功,这是损耗身心的法子。” 凌越研着急打开信封,是方闻的字迹,上面就三个字:君怡安。 按方闻爱护君怡的心,是不可能说谎骗她的,若君怡真的出事了,方闻可能被人掐着脖子都不会写下这封信。 “放我过去。” 凌越研将信纸捏在手里,即便君怡没事,她也不能待在这儿,月信章的事情还没有搞清楚,君叶政马上就快过生辰了,怡国的人此时也应该在右京城虎视眈眈,她不能在此。 玉微嘴角挂着淡笑,从开始到现在就没说过话,凌越研想起玉微跟凤织织关系很好,当初还为了凤织织闯了小戒所。 文忠无奈摇头,“小师妹,我过不去,不光是我,临雅山庄除了大师兄没人能过得去,你也不要再像当年那样尝试,这次再掉下去,就没人再救你了。” 本来凌越研觉得没希望了,可听到文忠居然说谢霁能凭空飞这么远,这个距离,连自诩轻功第一的她都过不去,没想到这些年小看谢霁的武功了。 但既然谢霁能做到,她一定也能做到,凌越研沉思了片刻,抬头看向玉微,“我想单独跟玉微师姐聊聊。” 嘴角一直笑着的玉微师姐没了表情,眼眸低垂,文忠也跟着变了变脸色,好像对凌越研这个要求很不满。 这是什么表情,她难道不能跟玉微师姐单独说话吗? “我出不去,我跟师姐说说话也不行吗?” 玉微抬头来看凌越研,还是不说话,文忠师兄嘴巴张了又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128章 “什么意思?” “干嘛不跟我说话?” “师兄师姐?” “我就问几个问题,师姐什么时候回来的,凤织织呢?红羽馆四大花魁中除了你都死了吗?有人说是自尽,到底......” “好了,记得吃药。”文忠听不下去了,大声打断,然后转身拉着玉微走了。 凌越研无语,她问了这么多,为什么连说句话都不肯,什么意思?难道玉微师姐在怪她,怪她没有保护好凤织织? 谜团在内心无限放大,凌越研着急,几次站在鼓岭峰崖边想要试试,但最终都放弃,她不能拿自己的命去赌。 或许曾经的她可以冒这个险,但现在不行,君怡一个人在皇宫,还有凌显在芜艾国也很久没来消息了,还有整个凌家军,没醒的言诺,她现在有太多的牵绊。 凌越研试图在这些被烧毁的地方找到一点能用的东西,谢霁太狠了,什么东西都没给她留下,房子里连衣裳都只有一件,莫非还怕她撕衣做绳吗? 诶?凌越研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衫裙,这会儿才后悔出宫的时候不该着急,哪怕再多穿一件,说不定缝缝补补就够长了。 只要能在悬崖上做个保护绳,她就敢尝试一次。 凌越研手里拿着一颗丹药,就是刚刚文忠师兄扔过来的,仅想了片刻,便放进了嘴里。 师兄们不会害她,也不会像君叶政一样给她吃失忆的药丸。 她知道用凝空步的办法催练硬功是伤害身体的,方闻之前就警告过他一次,但在战场上别无他法。 如今回了这里,没有必要情况她也是不会随意使用的。 昨晚是真的着急了,现在想想还是自己慌乱影响了脑子,君叶政能坐上那个位置,怎么会让君策在眼皮子底下干那些事,说不定是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抓到君策的错处一刀杀了。 看来短时间是出不去了,凌越研在房间里找了找,幸好还有纸和笔,给宫里写封信总可以吧。 信写道:君怡启,母甚为挂念,尔师叔恶毒,厌之。 写着写着把自己给写笑了,想起要是这封信真的传出去,等君怡以后长大些看到会不会真的以为她的师叔们都是坏人。 于是凌越研将信揉成纸团,重新写道:君怡启,母念,师兄趁其不备打晕吾,实乃小人所为,恼之。 想了想又觉得小人二字或许还是不妥,君怡长到能看字的年纪一定不理解小人全部的含义,说不定会真的误会,于是又成了纸团。 最后写道:君怡启,女年幼,未知巧与拙,母盼你得良教,一生快乐无虞。 尔师叔,吾恼之,然其虽不展凌云志,却另有千秋,谈吐有春风吹雨之感,飘飘然如神仙之状。 写到第三行凌越研顿了顿,纸上一点墨,原是想重写,但想着无伤大雅,便从墨点之后继续写道: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吾夫尔父,雄姿英发,其志不可言,且有男儿自当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之言,豪也兴也,吾甚悦...... 算了,写了也不一定能看见,凌越研起身将最后写的一张信纸也揉成团,转身回了房间。 方神医的药总是会出现各种不适,比如现在的凌越研,明明离天黑还早,午膳时间都还没到,她却困得要命,一定是药效的缘故。 她撑不住了,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好久没这么随心所欲的想睡多久睡多久了,其实这感觉还真不错。 睡梦之间感觉似乎有人进来了,她想睁眼却又怎么也睁不开,想着或许是谢霁来送饭了,她还在恼谢霁,不愿理他,干脆就接着睡了过去。 等真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她起身看了眼桌上,还真的放着食盒,果真是谢霁来了。 凌越研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上前打开食盒便吃了起来,这味道是阿兰的手艺,还见到了熟悉的饺子皮,当然,凌越研没吃,连见都不愿见到,放进了食盒里。 阿兰做的其他菜都挺好吃的,唯独这饺子,怎么做都做不好,却偏偏每次都要做,做出来的饺子皮是皮,馅儿是馅儿,十分好看,但不入味,如同嚼蜡。 “小师妹,小师妹~” 凌越研右耳微动,是二师兄南浮在悬崖边叫她,她烦躁得很,夹了些菜在碗里,就这么吃着饭一路走到悬崖边,哪里有半点皇后样。 南浮一直不停的叫着,直到看见凌越研才着急道:“你快写个手信扔过来,不然有什么钗环也好。” 凌越研问:“怎么了?” 嘴里包着饭,含糊不清的声音,南浮一脸焦急,却又不是很严肃的着急,看着不像急事儿。 是急事儿凌越研也不急,反正出不去,转身要走,才听南浮说道:“李南楠怎么也是我们临雅山庄出去的,一点也不讲情面,带着一群凌家军要闯山门呢!” 凌越研愣了半晌,突然大笑起来,嘴里的肉没吞进去,差点把自己给噎死。 实在太好笑了,没想到李南楠连这事儿都做得出来,不愧是谢霁的徒弟,说不定谢霁此时正在某处气得吐血。 “我有什么办法,你叫大师兄来带我出去跟她说,之后再带我回来呗。”凌越研说道。 南浮白眼快翻上了天,“你真当师兄我傻啊,出去了你还能回来?巴不得贴在那个皇帝身上。” 从南浮对君叶政的称呼来看,似乎是不知道君叶政就是临雅山庄的三师兄,也难怪,君叶政在山上一直戴着面具,像这种比较傻的,就很难猜出来。 凌越研也不逗南浮了,拿着手里的碗转身回去写手信了,可不能让李南楠在山门外闹,万一控制不住把师父的临雅山庄毁了,师父不得从坟里爬出来打死她。 凌越研随手把碗放在一边,坐在石案面前准备写信,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左看看右看看,咦?纸团呢? 谢霁拿走了?拿她纸团干嘛,又不是写给他的,难道是看到上面骂她的话生气了?可真小气。 凌越研随便写了几个字就拿给南浮了,李南楠就是害怕有人对她不利,只要把安全的消息传递给她,她便不会再闹。 回到院外的凌越研还是觉得奇怪,明明写给君怡的信,就算要拿走,也不能全拿走吧,其中一封也没骂他啊。 突然眼神一瞟,发现那信纸底下压着什么东西,好像也是张信纸,但那个材质,有点眼熟。 凌越研走过去翻开,证实了心中的想法,是兵报用的信纸,怎么会在这儿? 月光和屋外的烛光交相辉映,照在凌越研的脸上,她的表情似暗似明,她拿起这张残缺的兵报信纸,翻面一看,上看墨迹已经有些干了,但能看出来是她的字迹。 叶政安否? 这是在她以为君叶政被君策困在右京城里,她在边疆日夜担心君叶政,每每传回去的兵报上,总会自己亲手添上这四个字:叶政安否?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不是一整张兵报,而是一张只有四个字的残角,而且看上面的墨迹,应该是最早一批兵报上的。 她睡得迷迷糊糊之间感觉到有人进来,那人或许不是谢霁,拿走纸团的人或许也不是谢霁。 明明心里已经十分笃定,但凌越研就是不肯承认,不肯承认那个远在右京城皇宫,刚刚处理了宫变的人会不辞辛苦的跑来这里,就是为留下一张莫名其妙的兵报残角。 这是什么意思呢?证明他也能像谢霁那样武功高强能随便飞来飞去?无语。 第129章 谢霁是打定了主意将她困在此处,每天都会将一天的饭放在房间里,且次次都不跟她打照面,凌越研心里有气,就当谢霁是不敢面对她。 实际上谢霁是怕自己见到凌越研就会心软,只要见不到,任凭凌越研再如何舌灿莲花也没有用。 可该来的还是来了,谢霁想过君叶政会来,却没想到君叶政会带着三万黑甲兵来。 临雅山庄里有什么君叶政再清楚不过了,这样堂而皇之的带着黑甲兵攻山,名义上是要救出朝佳国的皇后,实际上或许就是想要昊勇军在临雅山庄的秘密大白于天下。 “你非要做到如此地步吗?” 谢霁站在山门前,山门紧闭,庄内已经开始准备御敌。 君叶政穿着一身跟凌越研一样银色的盔甲,好威风,谁也看不清他走这一步是想干什么,就连谢霁也猜不透。 “我早就说过,研儿是我君叶政的妻,生也是,死也是,堂堂一国之母,怎能被这一方山庄所困。” “这么大动干戈,就是为了带她回去,这话连你自己都不信吧。”谢霁冷言冷语,全然没了当大师兄的气度。 君叶政也不恼,带领黑甲兵跟着君叶政出来的不是言诺,而是另一个黑甲兵参将童遇。 君叶政说:“不管师兄信不信,我确确实实是来接我的皇后回宫。” 谢霁不信,转身进了山门,将山门前的两块大石头移在中间死死挡住山门。 君叶政叫谢霁‘师兄’,他故意暴露自己的身份,不顾朝中危局前来此地,到底有什么阴谋。 凌越研还在鼓岭峰上什么都不知道,每日按时起来练练功,今日的饭还没送来,她有些饿了。 凌越研走到房间里打开了一个旧柜子,里面有一根绳子,是她无意间在那片烧毁的树枝里找到的,她猜想很有可能是叶政哥来时留下的。 她虽不懂为什么叶政哥不直接带她回去,但也无妨,有了这根绳子,即便也是冒险得很,但应该能过去。 外面有脚步声,凌越研连忙关上柜子,后日就是君叶政的生辰,她要在此之前赶回去。 “这次怎么不躲了?”凌越研倚在门前。 谢霁手里依旧拿着一个食盒,不过还多了一样东西,她的回营剑。 “这几日事忙,省着点吃。” 谢霁把回营剑还给了凌越研,凌越研伸手接过,直觉不对劲,便问道:“李南楠还没走吗?” “走了。” “有人来找麻烦吗?” “没有。” 凌越研撇嘴,拿着回营剑试了试手感,又问道:“你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这次谢霁没有很快回答,将食盒里的饭菜拿了一部分出来,抬头看了凌越研,心里在说:如果可以,想关一辈子。 嘴上却说:“不知道,说不定过不了几日便有人来救你了。” 这是什么话,李南楠既然已经走了,君叶政也没有带走她,那还会有谁来救她? “到底出什么事了,真的有人来闯山?” 凌越研百般好奇,有谁这么傻敢来临雅山庄闹事。 外人不知,可她知道,老师父为了保护山庄,又恐外人知道昊勇军的下落,特意在山门外设了大阵。 这种阵是师父曾经用来对付父亲的,父亲之后还研究了许久,用在战场上事半功倍,若运用得当,杀死几万人都是有可能的。 谢霁明显不愿回答凌越研的问题,像个闷葫芦一般什么都不说,凌越研有些恼,她还没因为谢霁打晕她生气,谢霁倒拽上了。 凌越研气道:“我这次要是出去了,今后就再也不会回来。” 这句话让谢霁想起了莫姑姑,当年师父想把莫姑姑困在鼓岭峰,莫姑姑出去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 谢霁转身要走,却还是忍不住在半路上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凌越研:“你真的相信君叶政吗?” 相信,凌越研在心中第一时间蹦出两个字,把她自己都惊到了,她才知道,无论叶政哥做了什么,好像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真的将他看成君策那般的人物。 即便百般怀疑在心头,即便恼他欺骗利用,到最后却还是愿意相信他的。 凌越研轻点头,谢霁淡笑,转身走了。 凌越研站在原地久久没动,等真正的听不到任何动静了,才回到房间将绳索拿了出来。 绳子是捆成一坨的,她拿起准备散开的时候才看到里面夹了一张纸。 纸上写道:必要时,入鼓岭峰躲避三日,自有人来救。 竟不是想让她过去的意思,是让她将绳子绑在山崖上藏于鼓岭峰之中,为什么要藏,临雅山庄能有什么危险? 联想到谢霁的反常,临雅山庄很有可能真的出了什么事,不行,她不放心,拿着绳子朝悬崖边去了。 刚准备想先试试绳子牢固程度,阿兰就在对面出现了,表情着急得不行。 “七师姐,出事了,三师兄将整个临雅山庄围了。” 什么?!怎么会?叶政哥不可能会对临雅山庄下手,其中必有隐情。 “阿兰,你在对面守着,我马上过来。” 阿兰又急又担心:“不行,大师兄说了,你不能出鼓岭峰。” 凌越研半点没听阿兰说话,自顾自的扯着绳子,心里焦急表面却很镇定,这是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无论何时都不能慌。 她在思考,君叶政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她将绳子紧紧的绑在峭壁上,大声问阿兰:“他带的什么兵,多少人?” 阿兰长到这么大连临雅山庄都没出过,哪知道到底多少人,也不认识到底是什么兵,只说道:“全都穿着黑色的铠甲。” 是黑甲兵,凌越研脚踩峭壁,拉着绳子,往鼓岭峰下看了一眼,脚下被踩掉的石子落下去很久很久都没听到回声,直到凌越研的耳朵听不见。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峭壁,这绳子没那么长,只能靠在半空的时候利用绳最后一股力借力而起,所以在中间必须要将绳子砍断。 机会或许只有一次,若是没能过去,要么挂在对面的峭壁上被刺得头破血流,要么直接掉下万丈深渊。 “你小心点!”阿兰提醒道。 凌越研聚气凝神,闭上眼睛,随后睁开,眼里只有对面的平地,腾空而起,很顺利的利用轻功飞了一半的距离,眼看就要落下。 阿兰站在对面看着,脸上阴晴不定,握着裙子的手松了又紧。 就是现在!凌越研左手抽出回营剑将绳子砍断,绳子被拉到紧绷突然弹开,她顺势借着这股力用凝空步一跃而起。 距离差了些,这样只会死在对面的峭壁上,是回营剑,虽然回营剑不重,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丝毫的重量都会影响最终的结果。 她甩手一扔,将回营剑扔到了对面,这下可以了,至少不会整个人都撞到峭壁上。 砰的一声响,凌越研紧紧抓住崖边,小腿打在峭壁上出了血,使出最后一点力气,终于爬了上去。 整个人虚脱在地上,面朝地,凌越研大口大口的呼着气,一想到谢霁能如履平地般从这里飞来飞去就气,总有一天,她也一定能练成那样。 她再歇会儿,再歇一小会儿就起,君叶政是带着黑甲兵来的,黑甲兵曾经是君策的,有多少是像那晚一样被君策利用的还不知道。 “阿兰,你姐......” 噗嗤~ 剑插进胸口的声音,凌越研做梦也没想到,回营剑有一天会插进自己的胸口,拿剑的人还是她自以为信得过的小阿兰。 第130章 阿兰斗大的泪水流了出来,摇着头,放开了回营剑,剑就这么插在凌越研身上,让凌越研翻不了身。 阿兰说:“我不想的,都是你,是你们害了姐姐,是你们!” 凌越研原本想问:阿兰,你姐姐为什么不来找我? 现在她明白了,玉微师姐变成了哑巴,不会说话了,凌越研之前就有这个猜想,只是不愿意真的去面对这个事实。 阿兰吓得很厉害,痛苦的跑走了。 凌越研来不及想为什么阿兰会杀她,反手将回营剑拔了出来,可能是因为阿兰太过害怕,对准的虽然是心脏,但还是刺偏了。 刺偏了不能立马致命,但没了力气,动也动不了,让她想起了那个可怕的地方和那些可怕的回忆,永远忘不掉的千黄山。 如果再没有人来或许她就要死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此时只在想:叶政哥啊叶政哥,如果你将纸条上的内容换成临雅山庄有变几个字,研儿也不至于毫无防备。 就在昏昏欲睡之际,终于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很慢的脚步声,不仅慢,还很规律,好像还拿着个什么东西在地上划来划去。 凌越研趴在地上满脸泥土,她想起来是谁了,嘴角一弯,竟然在濒临死亡的时候想放声大笑。 只可惜笑不出来,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因缘际会,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还记得第一次乔装来临雅山庄,见到的人就是他。 “扫地师父...”气若游丝,喊出来的声音连凌越研自己都听不见。 偏偏扫地的声音停了,老师父曾说,有一种人能将耳力修炼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远在百里之外都能毫无杂念的听到人悄声说话。 眼睛闭上的那一刻,扫地师父担心的表情印在凌越研眼中。 此刻的君叶政已经准备强攻进去,仔细看黑甲兵中有几个熟悉的面孔,正是抓凌越研的那群士兵。 没有人比君叶政更加了解临雅山庄,包括门前的大阵他都很清楚,他此行来除了让临雅山庄里的人自乱阵脚以外,就是要将黑甲兵里的反叛之人一一找出来。 此时临雅山庄内,谢霁正在武扬馆里请求季师傅出面帮忙,季师傅知道没了临雅山庄他们昊勇军也没地可藏,但军令如山,没有金烛令或者没得到令主的吩咐,他们死也不会动。 “季师傅,三师弟明摆着是就是要逼你们现身,已经退无可退了。” 季师傅是信任谢霁的,但对谢霁说的话持保留意见,他总觉得君叶政不至于如此绝情。 “令主可好?”季师傅有些担心凌越研。 谢霁冷着脸:“放心吧,没人能进得去鼓岭峰。” 谢霁说得不错,临雅山庄里除了他没人能从那个悬崖飞过去,但他错估了一件事,没人能进得去,但有个不要命的凌越研能出得来。 最后季师傅妥协,找了几个昊勇军的老人准备出山门与君叶政谈一谈,季师傅刚走,阿兰就找来了。 “大师兄,七师姐不见了!” 阿兰担心人没死,回去看的时候凌越研已经不见了,玉微让她来找谢霁,只要用同样的办法把谢霁杀了,临雅山庄必乱。 谢霁明显紧张了,快速飞到鼓岭峰去看,人真的不见了,阿兰紧随其后赶了过来。 谢霁站在崖边背对着阿兰,忽然脚下一顿,低头看了看,有血? “大师兄,怎么办,是不是三师兄派人进来将七师姐带走了,三师兄到底想干什么。”阿兰故作紧张。 有了第一回就有第二回,阿兰熟能生巧,袖子里的刀都快拔出来了,突然南浮从后面出现,吓得她赶紧把刀又藏了起来。 南浮说:“大师兄,三师弟说要见你。” 谢霁这才回头,他快速的在南浮和阿兰的脸上扫视,到底是谁,是谁带走了研儿,谁能有这个本事? “南浮,叫文忠把山中弟子都叫上,把整座山翻过来也要找到小师妹。” 南浮一惊,朝崖对面看了一眼,不可置信的问道:“小师妹不见了!!?” 谢霁没有废话,命令南浮:“快去。” 南浮才转身急急跑了出去,谢霁走之前让阿兰去照顾好玉微,阿兰自知错过了这次机会就没办法伤到谢霁,赶紧回去找玉微去了。 季师傅已经找了几百人跟着一起出了山门,这个时候君叶政却说要见谢霁,谢霁回想刚刚看到的血迹,那是谁的血迹,是小师妹的吗,小师妹如果真的出事了,那临雅山庄内肯定有内鬼。 “南浮说你要见我?”谢霁站在季师傅身后。 季师傅穿上了盔甲,威风凛凛不减当年,但却半分没有杀戮之气,因为他觉得,君叶政不会害临雅山庄。 君叶政也是没想到谢霁会把季师傅搬出来,难道他就这么不值得谢霁相信吗? 君叶政说:“这些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识相的话就把研儿交出来。” 谢霁仔细辩驳君叶政的表情,“小师妹不见了。” 空气里有片刻的凝滞,君叶政握着长剑的手微微一抖,随即想到他留的绳索,或许是遇到危险所以藏身在鼓岭峰下了。 “你说不见了就是不见了?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为首的黑甲参将走到君叶政身后:“皇上,别跟他们这么多废话了,太上皇的命令是如果他们不交出皇后就屠山。” 君叶政狠狠的瞪了参将一眼,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谢霁,就看你能不能领悟丝毫其中的含义了。 “师兄,别怪我无情了。” 说着君叶政就飞了上去,谢霁接招,两人在空中缠斗,越飞越高,谢霁说话了。 谢霁说:“鼓岭峰地上有血,小师妹恐有危险。” 这个时候谢霁还说这些,就说明谢霁还是选择相信君叶政,君叶政眼眸阴鸷,暗暗摇头,黑甲兵里有个耳力极好的,是君策专门派来监视他的。 谢霁似懂非懂,思考之际一个不小心被君叶政反手一掌,掌风看似凌厉,却并无大碍,他瞬间明白了,君叶政肯定陷入了困境。 “怎么样?”季师傅接住连连后退的谢霁,担心其伤势。 谢霁摇了摇头,对季师傅使眼色,“季师傅,人已经不是当年的人了,今日您就代替老师父除了这个徒弟吧。” 季师傅半懂其意,对后面的昊勇军挥手,“上。” 黑甲兵等了多时,终于有机会上场,双方打得不可开交,昊勇军不愧是昊勇军,连老兵都有以一敌十的本事。 奈何黑甲兵人多,昊勇军且战且退,退回山庄里,黑甲兵连连追击,就在这个时候,君叶政从天而降,斩断了山门前一处吊着的绳索。 是机关没错了,大石落下,山门缓缓关闭,谢霁没想到君叶政竟然会走这一步。 “你疯了,这可是千斤石,一时半会儿打不开的。” 谢霁眼看山门就要落下,飞身窜了进去,临雅山庄可不能没有他,门前有个可视外面的小洞。 谢霁站在洞前看着外面,千斤石落下代表阵法启动,君叶政不惜将自己深陷其中,到底是为什么。 “他他他这什么意思?”季师傅着急问道。 谢霁也不知道,只是一直盯着外面的动静,黑甲兵先是停了片刻,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声音。 “太上皇有令,君叶政暗藏昊勇军于临雅山庄,居心叵测,妄想与芜艾联手夺我朝佳国,杀无赦!” 谢霁不可置信的看着外面站在树上的女子,女子手上拿着圣旨,飞身落地,除了阿兰还有谁。 第131章 “阿兰!?”谢霁惊呼出声。 刚刚在鼓岭峰时他就觉得奇怪,好端端的阿兰怎么会去鼓岭峰找小师妹。 君叶政也楞了片刻,他以为就算是玉微误会他杀了凤织织,就算恨他入骨,也不会毁了临雅山庄,万万没想到不仅是玉微,还有阿兰。 阿兰上前走到一个黑甲兵面前,黑甲兵嘴角一弯,伸手将自己的脸皮扯掉,正是玉微,玉微只是笑,不能说话,笑得邪魅,哪里还是红羽馆微雨阁的玉微。 一部分黑甲兵听了命令,瞬间变为嗜血士兵,连自己人都不放过,三万黑甲兵瞬间少了一半。 一半中还是有一半分得清楚情况,有的是言诺手下的兵,自然全力保着君叶政,两方开始交手。 这样的局面凭君叶政的身手是能走的,但是他不会抛弃面前拼死护他的黑甲兵,还有临雅山庄内的所有人。 季师傅看得着急,连忙唤人来抬山门,谢霁却犹豫不决,如果开了山门,临雅山庄是否会不保。 “等等。”谢霁阻止前面的人抬门。 季师傅皱眉:“你何故如此?” 谢霁不愿解释,他内心挣扎着,没人能懂他的坚持,听到外面愈演愈烈的厮杀声,他也是痛苦的。 可...... “大师兄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冷血。” 谢霁瞳孔一震,是凌越研,他慌忙转身,果真看到凌越研被扫地师父扶着。 凌越研的胸口处还有血迹,是强撑着非要扫地师父带她过来的,听到外面的声音就知道多么残酷,谢霁却还在犹豫要不要开门。 “谁伤的你?”谢霁问。 凌越研苍白一笑,“谁伤的现在重要吗?” 现在最重要的是叶政哥,凌越研从怀里拿出金烛令,季师傅立马跪下,身后跟着的人也一起跪下,扫地师父也放开凌越研跪下了。 唯一没跪的人是谢霁,谢霁幌了一眼凌越研身边的扫地师父,淡淡说道:“我不跪父母,不跪皇帝将军,更不跪神佛。” 扫地师父说,谢霁被父母抛弃,是在厮杀中长大的,扫地师父可怜其身世,将人带到了老师父面前,老师父才收留了谢霁。 凌越研想,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眼前这个人的心才怎么都捂不热。 她偏头没再看谢霁,上前将季师傅扶起来,把金烛令交到季师傅手里:“麻烦季师傅了,将昊勇军带出来,下山,平叛。” 季师傅点头,眼圈已经红了,这样斗志昂扬的时刻,他期待很久了。 凌越研坐在原地屏气凝神,要催练硬功了,一旁的谢霁欲言又止,到最后也没说一句话,转身回了庄内。 南浮和文忠在安置庄内的人,眼下山门前就只有凌越研和百来人昊勇老将。 外面还在厮杀,君叶政时不时发出的声音牵动凌越研的心,右耳微动,是整齐划一的跑步声,昊勇军来了。 凌越研缓缓站起,让抬门的老将让开,伸手试了试山门的厚度,闭眼,凝神,双手放于山门上,半扎马步。 “嘿!”一声大吼,硬功快被催发出来了。 正在这时,扫地师父突然出现,左手搭在凌越研的右手上,阻止了凌越研,凌越研睁眼。 “让我来。”扫地师父说。 扫地师父能把凌越研救活,又能教出谢霁那样轻功绝顶的徒弟,自然是深藏不漏。 凌越研说让就让,以为扫地师父真能一掌将山门打碎,却见到他从一个昊勇军士兵手上取下长枪。 将长枪置于石门之下,退开几步,腾空而起,迅速落下,长枪一端翘起,将石门一分为二。 凌越研也是慌了,这样的办法很省力,她竟没想到。 大部队昊勇军刚好到,季师傅将金烛令还给凌越研:“禀令主,昊勇军现存一万四千人,听从号令。” 每个昊勇军身上穿的盔甲都是季师傅所造,与普通的盔甲自然不相同,凌越研知道季师傅的手艺,说盔甲刀枪不入她都信。 君叶政听到动静看了过来,看到凌越研没事松了口气,凌越研也同时看过去,两人注视良久。 “昊勇军听令,杀!” “杀!”季师傅带头,冲了上去。 凌越研在混乱之中找到了阿兰,她知道阿兰定是被人蛊惑,包括玉微师姐也是。 正面对抗别说阿兰了,玉微师姐也不是现在凌越研的对手了,凌越研将两人交给了扫地师父。 并对玉微说:“放心,凤织织和之意还有另一个花魁的死我会调查清楚,也会把害你不能说话的人找出来,到时候亲自送到你面前。” 玉微明显不信凌越研的话,被扫地师父死死拉住,凌越研知道玉微师姐在想什么,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打架的君叶政,说道:“如果真是叶政哥,我也会把她带到你面前。” 阿兰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凌越研,凌越研因为刚刚用力,背后的剑伤已经开始出血,她一直忍着痛。 君叶政与一个很强的黑甲兵对上,凌越研也不再废话,加入战斗,最后在昊勇军几人伤亡的情况下稳住战局。 君叶政肩膀受了伤,凌越研急忙上前查看,突然身后传来动静,她早有防备,正要转身,君叶政抢先,被隐藏在黑甲兵里的坏兵一剑刺中。 “叶政哥!”凌越研上前一脚将那人踢到地上直接倒地不起。 君叶政在笑,这个时候他竟然在笑,他说:“终于再次听到你这样叫我...了。” 这里没有方神医,也没有方闻,唯一能救他的或许是刚刚带着玉微师姐离开的扫地师父。 凌越研将君叶政交给季师傅,回头去找扫地师父,却在武扬馆门口看到谢霁抱着一具尸体在哭,身旁躺着两个人,是阿兰和玉微师姐。 “怎么回事?”凌越研上前探扫地师父的鼻息,已经死了。 谢霁抬头,眼神嗜血,凌越研有些不确定现在的谢霁是否清醒,她走到玉微师姐面前探了探,也死了。 阿兰还剩一口气,没死,谢霁双手是血,一直随身带的折扇躺在一边,扇叶上全是血。 凌越研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但她不理解,扫地师父看起来像是个深藏不漏的人,怎么会这么容易被玉微和阿兰杀了。 谢霁说:“他一心向佛,练的都是逃跑救人的武功。” 凌越研愧疚不已,但现在不是时候,她要救君叶政,文忠知道外面厮杀结束,找到了这儿。 “你将这颗药给三师兄吃进去,可保证三日内心脉不断。” 凌越研看了眼面前的场面,文忠明了,“放心,我会护好大师兄。” 她当然知道文忠会护好谢霁,凌越研担心的是文忠护不住自己,谢霁这一看就是失神了,万一发起疯来将文忠给杀了。 凌越研把谢霁的折扇拿走,这才放心,带着君叶政下了山。 半山腰上遇到了钱末,幸好君叶政早有打算,把方闻和君怡带了出来,就在当初的那个园子里,方闻着手救治君叶政。 “太上皇起初用公主和皇后的性命威胁皇上交出了黑甲令牌和守城军令牌,后又救出了田贵人,趁皇上送君怡出宫的时间挟持了太后。”钱末说。 又是太后,凌越研不得不多想,她不认为君策真的能杀了自己的母亲,太后的立场她有些看不明白。 “卫宇呢?” 钱末摇头,凌越研又问:“摇头是什么意思?” “宫里我们的人都被君策杀了,卫宇不知下落。”钱末表情很痛苦,要不是主子提前把他从冷宫换出来,他应该也已经死了。 第132章 凌越研赶紧到书房拿了纸笔,给东山军营,不,消息肯定传不进去,先给边疆的源仲和朝云传信。 君策不敢动凌家军,她怕的是言诺还有宫中的卫宇,跟田贵人一同在冷宫的藤钰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说见一直没见,拖到现在也没法将人救出来了。 凌越研突然想到了四王爷,君策会把君耀放出来吗? “你让人把这封信快马加鞭传到边疆,记得,一定要快。”凌越研把其中一封信给钱末。 钱末接过离开,凌越研手里还有一封信,她看了看四周,找了一个昊勇军里的兵。 “令主有何吩咐?”士兵训练有素,各个都强壮不已。 算着年岁,这些人估计都不年轻了,还能在临雅山庄那个地方为了自己的信念一直坚持着,绝非一般人。 凌越研把信递给士兵:“我要你伪装成百姓,将这封信秘密送到右京城里外府别院的风夕雷手上。” 士兵有片刻的迟疑,但还是对凌越研的命令言听计从,转身要走,凌越研把他叫住。 “你是不是对我这个命令有所顾忌?” 她必须保证事情万无一失,若眼前这个士兵做不到,她就换一个人,必要时亲自去也行。 士兵埋头,倒也直率:“风夕雷是怡国的皇子,令主与怡国之人有交集?” 原本凌越研还担心,士兵问了出来她反而放下心,没有具体解释,只道:“敌人也可以是朋友。” 士兵皱眉,或许不懂,但凌越研没有时间解释了。 “你只管先去,路上慢慢想,不管想没想通,信给我送到,回来定给你一个解释。” 士兵微微抬头看了眼凌越研,抱拳道:“不用了,我的确没想通,但令主的坦然让我深感羞愧,将军曾说过他一定不会看错人,我信将军也信令主,信我一定送到。” 得到保证凌越研稍微放心,送去边疆的信自然是提醒源仲右京城有变,给风夕雷的是一封求合作的信。 凌越研虽然不知道叶政哥让风夕雷来朝佳国是为了什么,但风夕雷在右京城倒给她一个机会。 如果风夕雷愿意跟她合作,最晚后日,一定会带着烈风军出城,那个时候就是她们逃走的机会。 朝佳国不能再待了,君叶政触及君策的逆鳞,君策一定会赶尽杀绝,她想的是带着昊勇军南下,跟凌显里应外合,吞了芜艾国。 再从芜艾国起兵攻打朝佳,君策是叫不动凌家军的,边疆二十三城也不一定会听他的,君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兵除了黑甲兵,就只有宫里的守城军。 她不知道冲一现在是什么状况,但卫宇一定不会屈服,若带兵的是宁远阳,正好给言诺出气了。 唯一的变数就是怡国皇子风夕雷,如果风夕雷没有按照她信上所说出城,而是转头向君策投诚,那局面可能就更加严峻。 吱呀~ 方闻出来了,凌越研脚步加快,走到方闻面前,只一个表情,她就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方闻突然看到凌越研的胸口还在流血,从临雅山庄下来之后凌越研就没换衣,身上脏得不行,还流着血。 “我看你的伤势似乎比他的还重些。” 方闻作势要上前替凌越研医治,凌越研躲了躲,她现在不能倒下,至少在叶政哥醒来之前,她得坚持住。 “君怡怎么样?”凌越研在这站了许久,没去看君怡的原因是现在身上戾气太重。 方闻点了点头:“君怡没事。” 随后方闻看了眼房间里躺在床上的君叶政,眼神似有愧疚之意,他说:“其实皇上是真的爱君怡,当晚刀在脖颈,太上皇让皇上交出君怡,皇上愣是半分没动。” 凌越研是有些震撼的,君叶政对待君怡的态度一直是她心里的一个结,如今那道门却好像又要开了。 凌越研转身,含泪抬头看向天空:凌显啊凌显,但愿你能接受他,这样的结果也算达到了你的目的。 入夜,钱末回来禀报:“信已经送了出去,最晚三日,一定能送到。” 凌越研一直站在外面,身上衣裳也一直未换,血都已经凝在了一起,钱末有些心疼,本要走,还是转身回来:“皇后去洗漱一番,顺便让方闻上点药,我帮您看着。” 钱末知道凌越研为什么一直站在主子门前,黑甲兵剩下了三千多人,也不知道其中到底还有没有反叛者,自然不敢有半点松懈。 昊勇军守在外面,虽是强将,但都是藏了多年才出来的,对眼前局势并不了解。 凌越研犹豫良久,没动,钱末坚持,“您若是倒了,皇上就更危险。” 这倒是有理,凌越研这才离开,季师傅在院子里找到很多旧衣服,凌越研拿了一套男装就去洗漱。 本来是想去方闻房间让其上药的,但想了想又只是跟他要了一瓶药,她毕竟是女子,又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日后叶政哥回去,可不能再被一些谣言所害。 凌越研穿着一身宽松的男装,头发半披着,出宫前就没有带钗环,只一根绳子拴着。 她来到了君叶政的房间,君叶政还睡在床上,凌越研坐在床边,突然就笑了出来。 “叶政哥,你可真弱。” 发自内心的嘲笑,却也是发自内心的心疼,她这次是彻底沦陷了,死也不会动摇。 凌越研轻轻趴在君叶政肚子上,小心谨慎怕压到伤口,软语道:“我恼你总来得太晚,我的爱在无数个孤立无援的时刻变得有了算计,想着你若再不来,我便将心门永远关上,再也不让你敲响。” “叶政哥,我太贪婪了,我希望你给我的爱能跟我爱你一样多,可那把剑刺向你的时候我才明白,即便你不爱我,只要我能整日看着你也是好的。” “呵呵~” 床上的人传来一声轻笑,君叶政醒了。 凌越研突然窜起:“你什么时候醒的?” 君叶政脸色虚弱,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夜光照在其脖颈,让凌越研想起了方闻说的话,态度软了下来。 “研儿,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承认这么多,是我还不够强大,你放心,我...” 凌越研将手放在君叶政嘴上,软软的触感惊起了她久违的春心。 “你很好,是我,是研儿没能追上叶政哥的脚步,只要叶政哥停下来等等我,我就能追上了。” 君叶政大手抬起,将凌越研的手紧紧握住,在嘴上亲了亲,他将凌越研的手一直往下,放在胸口上,放在跳动的心脏上。 “我不走了,永远停在这儿等你。” 凌越研笑了,从王府出来后就没再这么笑过,她完全沉溺于君叶政的情话里,不能自醒,也没能被救赎。 软香在怀,春心萌动,凌越研主动将自己的朱唇送了上去,两相接触,情不自禁,再也控制不住彼此。 “嗯~”凌越研轻声嘤咛了一声。 君叶政能忍住身上的疼痛,但凌越研没忍住,因为君叶政双手环着她的背,箍得她的伤口剧痛。 君叶政反应过来,连忙松了手,凌越研怕压到君叶政的伤口,手撑着床边,就这么近距离看着君叶政。 君叶政轻笑,抚摸凌越研的额头:“伤口很痛?” 凌越研难得娇俏,起身坐在床边,将自己衣裳脱了,“哎,怕夫君吃醋,不敢会情郎。” 君叶政撑着身子,接过凌越研递过来的药,一边帮凌越研上药一边心疼的看着她的背,背上好几条旧伤,他心疼得要死。 第133章 “情郎?你是说那个卖药的贩子,还是边疆那位带你骑马的英俊少年郎?”君叶政略带吃味道。 凌越研低声浅笑,要是方闻知道君叶政说他是卖药的贩子,刚刚才转变的好感估计又没了。 不过英俊少年郎? “竟想不到夫君醋味浓入墨。”她不过就是跟朝云聊得来,又喜欢朝云的随性罢了。 君叶政给凌越研上药的右手停住,左手环过凌越研的腰身,凌越研穿的男装略显宽松,被轻易的挑开。 衣裳下的手胡乱摩挲着,凌越研有些受不了。 “嗯~” 赶紧伸手制止住了君叶政,钱末还在外面,房间门随时会被人打开。 “叶政哥~”凌越研的声音软得不能再软。 原本已经收手的君叶政又将手放了进去,之后停住久久没动,右手继续给凌越研上药。 君叶政湿热的嘴唇贴在凌越研耳后:“想好好上药就别乱动。” 君叶政的声音也是哑得不能再哑,明明才刚醒来没多久,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力。 “叶政哥。”这次凌越研的声音正常了起来。 君叶政刚好上完药,怜惜的抚摸着凌越研的伤口,额头轻靠在凌越研肩上,眼神里也是满满的怜惜。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要不是顾忌凌越研的伤口,君叶政就将凌越研整个人牢牢的抱紧了。 凌越研表情没有什起伏,或许是经历得太多,她只将自己的手往前放了放。 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君叶政就知道凌越研在意什么,他把放在凌越研衣下的手伸出紧紧握住凌越研的右手臂膀。 “再怎么粗,能有为夫的粗吗?”君叶政说。 凌越研轻笑,将半挂的衣裳穿上,侧身坐在君叶政怀里:“可你不是女子。” 当初在将军府,任凭父亲怎么逼她就是不好好扎马步,也不好好练武,为的就是怕身体变得跟军营里常年练武的女兵一样。 可失忆后的她就将那些忘得一干二净。 “后悔吗?”君叶政问。 后悔吗?凌越研问自己,她摇头,不后悔,要说后悔,应该是后悔没有早一些好好学武,早到父母亲还没死,将军府还在,司文府也还在。 月光渐渐照到了凌越研身上,君叶政看得移不开眼,双手抑制不住又伸了过去。 凌越研微微躲开,出手握住了君叶政放在半空的手。 君叶政突然倾身上前,含住了凌越研的嘴,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君叶政完全忘了自己身上的伤,疯狂的吮吸,直到两人开始喘着粗气才消停。 君叶政朝床的里面移了移,凌越研背上有伤没法躺下,只能侧身被君叶政牢牢稳固在身前。 “皇位不全是为你而夺,对芜艾国之恨也并未全数告之,还有利用君策将你骗出右京城,研儿,这些事...” 凌越研轻轻将手放在君叶政嘴前,再怎么习惯淡定,眼里也还是因为君叶政的坦诚而感动了,双眼微红。 “我喜欢叶政哥,从小就喜欢。” 君叶政嘴角一弯,眼里深情出水,握住凌越研的手,轻轻的揽过凌越研。 “我知道。” 年少情深往往半路而终,有多少爱慕少年的女子等不来一句‘我知道’,过去种种,皆被君叶政的一句话化为烟雾,消散得半点不剩了。 君叶政翻身而起,撑着身子将凌越研护在身下,“再相信我一次,以后换我来喜欢你。” 唇瓣相交,良久才止。 要不是担心凌越研背后的伤,君叶政岂会浪费这良辰美景,只能忍着自己牢牢的将凌越研后背护住。 凌越研撑了许久,这会儿再也撑不住,沉沉睡去。 等凌越研睡熟,君叶政才将软枕放在凌越研腰后撑着,起身出去了。 “主子。”钱末一直守在外面。 君叶政敛眉,看了眼外面的昊勇军,接着又看向黑甲兵,“叫季师傅过来一趟。” 君叶政的眼神嗜血,钱末转身去找季师傅,季师傅正在房间里布置前往芜艾的路线。 没一会儿便出来了,季师傅知道君叶政的身份,但他昊勇军只听令主号令。 “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不能帮你。”季师傅说。 君叶政早就预料到季师傅会这么说,这件事他不会劳烦季师傅,但他需要人。 “季师傅只要借我五百人,闲事莫问。”君叶政道。 “你要兵来做什么?” 君叶政冷笑,心想果然是芜艾出来的兵,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可终究护不了任何人,只会退让。 君叶政说:“要退到什么时候,长公主死了,昊勇将军夫人死了,如今昊勇将军也死了,季师傅我问你,是不是要你们现在的令主死了,你们才会稍稍醒悟,一味退守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季师傅脸色难看,转身要走,钱末将人拦住。 “钱末,让开。”强逼是没用的。 钱末皱紧了眉头,不愿将人放走,不管君叶政做什么,他相信一定是对的。 季师傅深深叹气,闭上了眼睛,开口道:“五百人,明早之前归还。” 君叶政轻笑,双手抱拳对着季师傅:“谢过季师傅了。” 那一夜,谁也不知道五百昊勇军被君叶政拿去做了什么,半山腰的竹林深处,多了许多不知名的尸体。 凌越研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软轿中,马车的颠簸都未将凌越研吵醒,她睡得很熟。 一睁眼就看到君叶政半躺在身旁,凌越研盯着君叶政久久不愿离眼。 “叶政哥,生辰快乐。” 右京城高位换来换去,民心早已涣散,朝臣终日惶惶不安,在这样日子里,只有凌越研牢记着,今日是君叶政的生辰。 君叶政将手摊在凌越研面前:“生辰礼物呢?” 马车突然停了,外面传来君怡的哭闹声,方闻将君怡送了过来。 凌越研很意外,平时方闻死都不愿撒手,这次怎么主动送了过来,凌越研调侃道:“也有你哄不好的时候?” 方闻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宫中带出来后君怡就开始变得闹腾,怎么哄都哄不好。 君叶政起身将君怡抱在怀里,君怡吱呀了几声,突然就不哭了。 “嘿!这小丫头片子,只记得她爹给她挡刀,记不得她干爹边疆日夜照顾之苦,翻脸就不认人了。”方闻发牢骚,作势要将君怡抱走。 君叶政反手将孩子递到凌越研怀里,将马车帘拉了下来。 方闻在外面骂骂咧咧,凌越研终于笑出了声,笑声久久没散去。 君叶政看得入迷:“已经好久没看你这么笑过了。” 凌越研没理君叶政,抱着君怡逗笑,君怡都快会说话了,嘴巴里念叨着听不清的呓语,凌越研突然想起明华,明华大概已经会走路了,之前也没去看一眼。 君叶政没解释为何之前对君怡这么冷淡,但凌越研或许能猜到几分,君策诡计多端,身边能人众多,君叶政抓了田贵人,君策日日抓肝挠心。 本来就是这样君怡已经受到多方注意,若君叶政再表现得多疼爱君怡,那就不止是君策了,宫中嫔妃也好,朝臣也罢,数不胜数。 将君怡哄睡了后凌越研才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刚刚就觉得疑惑,这里是往右京城走的路。 “你要回去?”凌越研问。 君叶政知晓凌越研的计划,但右京城经不起君策这样祸害,芜艾他是一定要去的,但在此之前,要先将一个人放出来。 第134章 君耀,只有将君耀放出来,碍着太后的面子,君策不敢对君耀怎么样,才会把水搅浑,水越是浑浊,留给他的时间就越多。 凌越研动了杀念,抬起头来问:“若杀了他,诸事可定。” “不,暂时还不能杀。”君叶政说。 君策手里还有一样东西他没拿到,在拿到之前人一定不能杀,否则...他看着凌越研,眼有深意。 “相信叶政哥,他坐不稳那个位子的。”君叶政说。 凌越研点头,明明有话要讲,却没说出口。 马车走得小路,一直快到城门了才停下。 “皇上,城门上的人是宁远阳。”钱末在马车前禀报。 宁远阳亲自来守城门,看来君策是早就知道君叶政会回来,两人毕竟是从小长大的兄弟,很了解彼此。 就是因为了解,君叶政才知道君策把宁远阳放在城门口除了是知道他会回去以外,还有另一层意思,恐惧,君策开始害怕他了。 “怎么城里没有半点消息传出?”凌越研问道。 即便言诺受伤未醒,年九和张小逃在东山军营里封闭,可李南楠和卫宇呢,就算卫宇被困,还有李南楠,李南楠刚刚带着凌家军从临雅山庄回去,按理说应该早就知道消息找来了。 君叶政也同凌越研想的一样,这样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城里不仅被封了,还跟当年凌将军府案一样,所有人成了过街老鼠,根本没法传出消息。 所以宁远阳守城门还有一个原因,在抓里面的人。 昊勇军人多不方便,已经在百里之外安顿等着,前头士兵跑来禀报:“前头来了一妇人,说要见娘娘。” “何人?” 这个时候还有谁能从城里顺利出来,凌越研想不到是谁。 君叶政倒是猜到几分,只听士兵说:“是个妇人模样,只说将这东西给娘娘,娘娘就会见她。” 凌越研从马车上看下去,士兵手里拿着块手帕,手帕式样很普通,但上面的花纹是凌越研当年在隔壁医馆想出来的,除了她和小箱子,还有莫姑姑知道。 “快将人带过来。”凌越研吩咐道。 来人果然是莫姑姑,莫姑姑被君叶政带到王府之后就很少出现在凌越研面前,两人已经很久没见了。 凌越研下了马车,两人走在一旁,君叶政对钱末使眼色,让钱末跟着。 “莫姑姑,不,该叫你师姐。”莫姑姑怎么说也是老师父的女儿。 莫姑姑似乎不喜欢听师姐这个称呼,脸色有些不好看,不自在的笑了笑。 说回正题,莫姑姑看了眼站在不远的钱末,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上面刻的是怡国烈风军的图章。 “莫姑姑怎么会拿到这信的?”凌越研起了疑心。 莫姑姑解释道:“皇上登基以后我便一直跟着尚管家在旧王府,今日上街买胭脂路过外府别院,有人塞在我手里的。” 不是凌越研多疑,是这件事解释不通,即便风夕雷眼线遍布,也不可能知道莫姑姑与她的联系,况且买胭脂?凌越研看了莫姑姑的脸,莫姑姑常年素脸,买胭脂做什么? 凌越研突然想起当年云杉之事,云杉逃跑之时的路线被君叶政知晓,当时云杉说路线除了莫姑姑之外再无外人知晓。 “莫姑姑买胭脂做什么?”凌越研没接信,而是询问莫姑姑。 莫姑姑脸色突然煞白,很是奇怪的看着凌越研,仿佛对凌越研怀疑她感到不理解。 “城中之事变幻莫测,君策丧心病狂,我冒着生命危险出城送信,你却在怀疑我?” 莫姑姑表情很难过,将手中的信塞给凌越研,转身欲走,被钱末上前拦下。 莫姑姑怒瞪钱末,回头看向凌越研,凌越研没说放人,钱末就没动,凌越研打开信封。 她不认识风夕雷的笔迹,但烈风军的章她见过不会错,风夕雷说君策知道有人传了信进外府别院,所以将整个外府别院看了起来。 竟然敢软禁怡国皇子,君策是真的疯了,凌越研收回信,让钱末将莫姑姑放了。 凌越研在想如何安置莫姑姑,她存着疑窦,对莫姑姑是怎么拿到这封信的感到不解。 莫姑姑大抵猜出凌越研的想法了,略带怨气:“我扮作妇人,没人看到我是从王府出来的,再回去便是。” 不管是不是猜错了,眼前安全要紧,凌越研略带抱歉的点头,对莫姑姑施了女子之礼:“深谢莫姑姑了。” 等人走了凌越研才拿着信去找君叶政。 “如果真是这样,右京城我们暂且回不去。”君叶政说。 凌越研也是这么想的,君策疯狂到囚禁风夕雷,一旦风夕雷过了该回去的时辰没回,怡国必定传书来问。 “我们可以就在外面等,君策迟早得放人。” 否则怡国来战,他君策就算有十个脑袋......等等,难道?凌越研回头去看君叶政,君叶政好像早就想到了,对凌越研点了点头。 君策这么做就是想要引怡国出兵,他竟然疯魔至此。 “研儿......” “不行!”凌越研知道君叶政想干什么,君叶政要在这个时候冒险进宫。 可君策已经疯了,此行凶多吉少,一旦被君策发现必死无疑。 凌越研想到了一个人,对君叶政说道:“如果真要闯那个龙潭虎穴,我陪你一起。” 君叶政犹豫了,伸手去抚摸凌越研的背,想了许久。 此事不能脱,一旦怡国生疑,必然就会带领烈风军踏平边疆,源仲和朝云驻守在沙琅城,人手根本不够。 凌越研说:“我们得去找太后。” 君叶政不知其意,略带疑惑的看着凌越研,凌越研才将之前的种种疑惑说给君叶政听。 “或许太后知晓了你的身份?”凌越研问道。 君叶政摇头,知道这件事的除了凌越研之外差不多都死了,没死的也是能够信任的亲信。 不对,君叶政想到一个人,丁铁,在皇宫大牢的丁铁。 凌越研见君叶政眼神有异,问道:“怎么了。” 君叶政说:“有一个人知道我的身世,但他应该不会背叛。” “应该?”凌越研重复这两个字。 信任是最要命的东西,阿兰那一刀算是给凌越研警醒,永远不要把后背留给别人。 君叶政将丁铁的事告诉了凌越研,凌越研若有所思,这样就说得通了,为什么太后会突然偏向君策。 “可丁铁被关在皇宫大牢,有谁能从那里将消息...” 话没说完,凌越研想到了一个人,四王爷,对,这样就说得通了,为什么太后会在那晚出面将君耀关进皇宫大牢,必然是早就心生疑惑,知道丁铁在牢里,所以跟君耀谈了什么条件。 否则君耀怎么会那么有恃无恐的闯后宫,必然是知道会有人救下他。 这些零零散散的碎片,竟然这样被拼在了一起。 最终两人决定夜里偷偷摸进右京城,凌越研找了两个身材跟她们跟像的两个人装作在睡觉,以防有这里还有君策的眼线。 为此连钱末也没跟着,就凌越研跟君叶政两人黑衣夜行,悄悄潜入了何章何尚书府。 府里黑灯瞎火,唯独书房还亮着灯,两人目标太大,凌越研建议分头行动,君叶政去找何章商议如何进宫,而凌越研去找李南楠。 李南楠回来后发现有变肯定不会回东山军营,势必带着那几百凌家军藏起来,这右京城里能藏人又不被发现的地方除了旧王府就只有将军府了。 凌越研先去王府看了眼,发现没人就直接往凌将军府去了。 第135章 还没走到将军府,突然街上传来杂乱的跑步声,凌越研闻声而去,一群守城门正满城乱跑,好像是在追什么人,凌越研想不会是何章出卖了君叶政吧。 吓得赶紧跟上去看,被追的人很聪明,但好像武功不高,用的都是暗器伤人,凌越研捡起地上的黑钉子。 她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冲一用来审问犯人的暗器,是冲一。 她没想到这些守城军竟然如此墙头草,才换了主人就将前主人抛之脑后,难道就没想过有一天冲一再次翻身报复吗。 凌越研跟着路一直找,最后在停在了一处茶棚外,那些守城军正在对面拿着剑挨家挨户的搜,丝毫不留情面,看着草垛就一剑插进去。 她隐隐约约听到有守城军在骂冲一,说什么阉人,报应什么的。 看来冲一是阉人已经被大家知道了,如今成了过街老鼠,总归是她带回右京城的,她就会负责到底。 冲一藏在一个别人存粮食的地窖里,凌越研先一步将人找到,他身上穿的衣服被人弄得稀碎,仿佛受了很大的欺辱。 “没事儿吧?”凌越研悄声问道。 冲一抱着自己蹲在黑暗处,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一双眼睛猩红得可怕。 冲一抬起来头来看到是凌越研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接着将自己藏得更加严实。 “别看我。”声音里带着屈辱。 连鞋都没有,凌越研心里一震,随即转身出去了,没一会儿又回来,把从外面偷的衣裳扔给了冲一。 “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快点。”凌越研背对着冲一。 没一会儿人就站在了凌越研面前,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我欠你个人情,会还给你的。”这样的话从冲一口中说出来是真的别扭。 当初为了让凌越研带他走,不惜利用凌越研的同情心,这会儿却又如此做派,凌越研实在没琢磨透冲一。 不知是不是错觉,竟觉得刚刚那句话里带着恨意,应该是错觉,她又没对不起冲一。 两人很快到了将军府,门前的封条已经没了,换成了一把大大的锁。 凌越研带着冲一直接翻墙,往最里面的院子走去,老远凌越研就听到了动静。 “是谁?”前面有士兵问道。 周围大概围着十几个认,都警惕了起来。 嗯不错,凌越研很欣慰,不愧是她的兵,很有警觉性。 “是将军。”冲一大声说道。 “将军?”士兵上前了两步,看到确实是凌越研才放下了手中的刀。 “李副尉,将军回来了。”士兵转身喊道。 李南楠凭空出现,穿了一身鲜红的衣裳,跟平时的她不太一样。 李南楠看着凌越研:“我还想着要是再等两天等不到你,我就冲进宫大杀四方了。” 凌越研一点都不觉得李南楠的话夸张,说不定她还真干得出这事儿来。 人多不便,凌越研便让凌家军继续留在这里,冲一武功不高行动不便也没跟着,两人到何章府的时候府里已经点上烛火通天亮了。 “参见皇后娘娘。”何章行礼后看了眼李南楠,眼神里多有惊恐。 两人初次见面在走马道,似乎不太愉快,君叶政故意让何章把府里营造出有贼人闯入,为的就是引来君策的兵。 果然没多久宫里的守城军就找了过来,何章出府交涉。 “何尚书是在找什么人吗?”士兵质问,一点也不把何章放在眼里。 何章也不恼,还对着士兵抱了抱拳:“小大人,府里进了贼,我正吩咐人找呢。” “贼?正好我们也在找贼,尚书要是不介意,可否让我的人跟着进去找一找。” 何章巴不得,忙道:“自然可以,那就有劳小大人了。” 找了一圈肯定是什么也没找到,李南楠蹲在墙边看着情况,那一队进府找人的守城军中混入了两人,正是君叶政和凌越研。 李南楠则留在尚书府里,静待时机,若宫中生变,凌越研会发信号,到时候她就会去东山军营召集凌家军逼至宫门。 “你...要不要下来休息休息。”何章看着墙上的李南楠道。 从凌越研走了到现在差不多一个时辰了,李南楠一直站在墙上等着信号,眼睛都快望穿了。 李南楠斜眼瞟了瞟何章,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于是何章走到房间里,拿了两张凳子到院中,还吩咐下人搬了一张小桌子,上了一些点心。 “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不会出事,下来吃点东西吧。”何章一边喝着佳酿一边对李南楠说道。 李南楠肚子其实已经叫了,在将军府藏着不敢轻易现身,已经很久没有饱腹了,在何章再三诱惑之下,她动摇了。 于是两人便在月色之下吃完了一整桌点心。 君叶政想先去皇宫大牢找丁铁,问他是否叛变,但凌越研想偷偷溜进冷宫找藤钰。 听说田贵人已经被君策从冷宫接了出来,那么冷宫现在就是真的冷宫了,君策应该没那个闲心管藤钰。 两人意见不一,于是又决定分开行动,君叶政去找丁铁,凌越研去找藤钰。 君叶政在这件事上纠结思考了许久,悄声往皇宫大牢探,心里却想着下次再遇到这样意见不统一的时候一定要让凌越研跟着他。 毕竟一个软弱的女子,不能总是出去抛头露面。 此时被君叶政说成软弱的女子在冷宫里跟人动上了手,招招致命,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冷宫里的守卫死的死伤的伤。 “你们在守谁?”凌越研逼问一个断了腿的侍卫,田贵人已经被送出冷宫了,这里还有谁值得这么多人守着。 除非...除非是田贵人还在这里。 对,她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君策如此极端的一个人,为了保护田贵人宁可将她藏在冷宫终日不见,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冒半分危险将人带出去。 君策假装已经把人接了出去,然后再悄无声息的派人重新将冷宫看了起来,他怎么也想不到凌越研会估计藤钰的命而重新踏足冷宫。 “藤贵人突发头疾,皇...太上皇命我等看守冷宫,不能让人劫走她。”侍卫说道。 侍卫说这话可能自己都不信,不过如果田贵人真的在这里面,看着这些人一个个被她伤成这样也没见出来说句话,可见也是个冷心肠。 凌越研抬起脚,将侍卫的脸踩在脚底下,看着四周黑暗一片的房子,她听不出来这里面有人,如果不是离得远,那就是有人故意憋着气。 “住手!” 果然,但凡心里还有点良知的人都看不惯这样的行为,这是朝云教她的,适当的利用人们的同理心。 “怎么是你?”凌越研把脚从侍卫脸上拿开,有点意外的看着藤钰。 眼前的藤钰虽然身在冷宫,却不像凌越研想象中那样过得凄惨,至少穿得像模像样,看着还是那样娇小,胸前的红珠已经不在了。 方闻拿去给她研制解药了,藤钰满脸愤恨,手里拿着把长剑对准了凌越研。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藤钰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怎么变成这样?凌越研低头看了看自己,伤了这么多人身上没有半点血迹,这样强大,不好么? 凌越研朝藤钰缓缓走过去,脑中想起的是当年和五小王爷君止意,三人在街头胡闹的时候。 物是人非,五小王爷渐渐长大,也不似当年单纯,藤钰,早已经不是那个藤钰了。 藤钰知道自己不是凌越研的对手,扔掉了手中的长剑。 第136章 藤钰说:“别杀他们,我知道人在哪儿,我带你去。” 这些人凌越研还不屑于杀,只不过藤钰还活着让她很奇怪,按君策的心思,如果田贵人还在冷宫,就不会把任何有危险的人留下活口。 “半年多以前皇上称病不上朝,我一意孤行非要进寝殿见他,进去后发现没人才知道他是去找你去了。”藤钰一边往冷宫深处走一边说道。 藤钰又说:“为了不让我把消息泄露出去,卫宇把我关进了冷宫,在冷宫里我见到了田妹妹,与她朝夕相处,越研,她不是坏人。” “我在战场上杀了许多人,他们胸怀大志,心里装的是家国天下,也不是坏人。”凌越研冷言冷语。 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算得上真正的坏人,不过都站在各自的立场上,就像这位田贵人站在君策那边,自然也觉得君策不是坏人。 走过一道道长廊,终于听到了点动静,藤钰回过头来对凌越研嘘声,低语道:“你动作轻些,她听不得人高声说话。” “有隐疾?”凌越研问道,抬头往里看去。 这里的院子紧紧挨着隔壁的离宫,难怪君策时常往离宫跑,见她也是在离宫。 花窗梨香,不似外间破败,从外面走进来仿佛就像误入了桃源,女子穿着绿裙,来回在房间走动。 时不时有烟雾飘散而来,她在做饭。 藤钰微微点头,她也是偶然得知,若在田贵人耳旁高声说话,会引得她头疾发作,但她从来不说,发作了也是自己忍着。 “妹妹。”藤钰轻声叫道。 田贵人手上动作没停,转头来看,看到凌越研也不惊讶,脸上沾了些煤迹,她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长相不算好看,比不上那位乐贵妃,但她笑起来的样子却是极美。 一笑泯恩仇,凌越研突然想到了这句话,虽然不是这么个解释法,但这样的笑脸实在太美好,美到连凌越研都忍不住牵起嘴角。 田贵人说:“稍等片刻,莲子羹马上就要做好了。” 音色出奇的好听,犹如菀菀清水般。 原来如此,那位被幽禁在深宫的乐贵妃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竟是因为一碗莲子羹才拥有那样高的地位。 不,她突然想到,或许正是因为乐贵妃知道,才能利用君策的心思上位。 凌越研就站在外面,没有制止田贵人,即便知道这里的事情没多久就会传到君策那里,然后冷宫或许会被团团围住。 她不禁在想,君策是真的爱慕眼前这位女子吗,如果真的爱,为何能忍受生离之苦,如果不爱,嗜血魔头般的人物,却因她而被掣肘。 两人坐在院中静等着,谁也没说话,夜晚的烛火忽明忽暗,有人朝这边来了。 “还有多久?”凌越研出声问道。 她虽不想打扰田贵人,但更不想误了叶政哥的事,田贵人回头看了凌越研一眼。 面前六碗莲子羹,田贵人吹了吹气,“好了。”,接着一碗一碗的端了出去。 藤钰起身帮忙,凌越研一直坐着没动。 来了,有两个人进了冷宫,是走进来的,距离太远,凌越研还没有练到能从呼吸声听出是谁的地步。 “为什么准备了六碗?”凌越研问。 田贵人就好像知道谁要来似的,她将所有东西准备好了之后就跟着坐了下来,留出了三个位子。 田贵人将袖子放了下来,端坐在桌前,然后抬头端详着凌越研,说道:“原本该是七碗,但研儿去世快十年,每逢过节我就给她做,该吃腻了,今日便没做她的。” 藤钰的表情很震惊,仿佛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心想‘研儿’不就坐在面前吗。 凌越研却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不,不是第一次从外人口中听到这个称呼。 那次去见太后,太后说:“叶政曾经有个丫鬟,因为叶政的一时心软,被先皇赐死,当着众人的面打得那是血肉横飞,后来叶政就变了,不爱说话也不亲近先皇,不亲近我了,还记得她们都叫那个丫鬟“研儿”。” 人来了,是君叶政和四王爷君耀,凌越研没想到,最先来的人是他俩。 凌越研起身走到君叶政面前,君叶政伸出手揽过她,两人之间动作亲昵,田贵人看在眼里。 “丁铁呢?” 君叶政不是去找丁铁了吗,怎么会跟君耀一起过来。 君叶政摇了摇头,表情沉重:“没了。” 丁铁没了,他到的时候尸体都凉了,只有君耀在,君耀说君策去过大牢,让他传话,说知道君叶政会去大牢,让两人一起来冷宫。 君策想做什么,饶是凌越研和君叶政两人加起来绝顶聪明这会儿也想不明白。 “坐吧。”田贵人说道。 君耀大大方方走过去坐着,将人环抱在胸前看着藤钰:“你在这做什么?” 这里就藤钰一个局外人显得格格不入,田贵人解释道:“皇上命她在这儿照顾了我很久。” “所以呢?感激,用鸿门宴?”君耀笑道。 君叶政牵着凌越研,两人也走过去坐下了,这样的场面跟他们预想的很大差别,不,跟凌越研预想的有很大差别。 君叶政问:“他还不来吗?” 田贵人将莲子羹一碗一碗的推到每个人面前,到凌越研的时候顿了顿,抬起头来问了一句:“听说那位神医找到了解药?” 凌越研一震,这件事除了方闻跟她没人知道,田贵人从何得知。 “我见藤钰身上的红珠不见了,所以让策哥哥查了查。”田贵人解释道。 凌越研淡淡一笑,心里却十分恶心,恶心田贵人对君策的称呼。 “准确来说,是神医的儿子。”凌越研一直在听周围的情况,根本没人,她不禁怀疑君策是否真的会孤身前来。 田贵人却不慌不忙,还拿起自己身前的莲子羹开始吃了起来,大约一半都吃完了,君策才从里面的房间出来。 他竟一直在此?!凌越研半点动静都没听到,如果眼前这人不是个死人,那么就是武功强到能隐匿自己的呼吸。 藤钰突然从桌上站了起来,好似有些怕君策。 “这样祥和的气氛,应该让母后来瞧瞧。”君策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走到田贵人身边坐下,看了一下田贵人手中拿着的莲子羹。 “你到底在盘算什么?君策,你今天休想活着离开这里。”凌越研动了杀念,为了君怡,她不能再把这个祸害留下。 君叶政暗暗的握了握凌越研的手,示意她别轻举妄动。 这个局不是君策设的,是田贵人。 君叶政来的时候就猜到了,若是君策设局,不会这么云淡风轻,至少得杀两个人助助兴。 君策也拿起了身旁的莲子羹,但久久没吃,反而偏头看向田贵人,那眼神温柔如水,深情得见了血。 “你还真以为我还能夺回皇权?这皇宫里都是他的人,他不过就是想看出戏罢了。”君策看着田贵人在说话,却好似不像是跟田贵人一个人说的。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凌越研已经陷入泥潭分不清谁对谁错谁真谁假,但她早已决定,无条件相信身边的君叶政。 所以不管君策说的话,不管这场局是不是君叶政有意或者无意促成,又不管那‘研儿’到底在君叶政心中占了多少位置,她凌越研,相信他。 君叶政也拿起了莲子羹,毫无顾忌的吃进了嘴里,他说:“小妍对我来说就是一个被我无辜牵连致死的丫鬟,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她做戏,不就是想离间我与研儿,二哥,事实证明是你错了,父皇也错了,暴政是没法长久的。” 第137章 “听起来我倒是有点像局外人。”君耀掺和进来说了一句。 “哼,呵呵~”君策笑了,笑得有些讽刺,“谎话说得多,说得连自己都信以为真了。” 君叶政面色如常,手里拿着莲子羹缓慢的吃着,嘴角一直擒着一股莫名的微笑。 今日之事总要有个人出来解释解释,凌越研看向田贵人,无论这场莲子宴是谁发起的,能说得明白的人仿佛就只有田贵人。 田贵人已经将自己碗里的莲子羹吃完,好似无意间瞟了一眼旁边的君策,君策手里的莲子羹又被他放下,一口也没动。 “哎。”君耀长叹一口气,转向凌越研:“要是皇嫂能让本王再见见她,本王倒是乐意将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好好跟皇嫂讲讲。” 君耀嘴里那个她想来是李南楠了,可惜李南楠不想见,凌越研说道:“我从始至终都是那句话,她要见谁不见谁,我从未拦过。” “你是没拦过。”君耀立马驳道,“可我这位王妃谁的话也不听,就只听皇嫂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君耀话里的无奈是真的,凌越研有些想笑,但觉得场合不对,生生忍住了。 李南楠那倔性子,一旦决定一件事,没人能抝得过,也不知道君耀凭什么认为她有那个能力。 场面突然安静下来,也没人要讲话,莲子羹除了田贵人吃了,就君叶政动了,此时凌越研也拿起。 可谁知刚拿起,就被君叶政按住,这个动作太突兀,让画面变得诡异起来。 她似乎明白了,这莲子羹可能有问题,如果真的有问题,那刚刚君叶政吃了... 凌越研抬头去看君叶政,君叶政回望她摇了摇头,示意让她放心。 轻笑声又响起,君策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开始端起莲子羹来吃,眼里泛红。 凌越研这才静下心来仔细琢磨了一番,若每个人面前的莲子羹都有问题,那田贵人第一个吃,君策却迟迟不动,说明君策极有可能是知情的。 可为何君叶政敢堂而皇之的吃下去,君叶政肯定不会故意去死,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君叶政早就喝了解药,这种可能性不大。 还有一种,这场局是田贵人设的局,那么君叶政作为局中人,是知情的,更有可能的是,这就是君叶政和田贵人一起设的局。 该想的不该想的凌越研都想了,这般的各怀心思坐在一起实在没趣,凌越研冷声开口道:“若没人说话,那我便要走了。” 君叶政突然偏头看过去,似乎是怕凌越研生气,斜眼看君策碗里的莲子羹差不多都要吃完了,才开口说话。 “炼心毒,是田贵人做的,经乐贵妃之手给了二哥,二哥再逼着你喝下了。”君叶政对凌越研说道。 这么一说起来,乐贵妃竟是知道田贵人在君策心中的分量。 君策将碗重重的放在了桌上,看这情形是连君策都不知道,所以原本这毒是要给谁就很好猜了。 凌越研不禁有些佩服这位田贵人了,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给当年还是皇上的君策下毒,她算是第一个了。 君叶政又说道:“乐贵妃贪恋权位,靠着跟田贵人和二哥之间互通消息得了不少便宜,可该做的她一样都没做,不该做的全都做了,其中便包括假传田贵人对二哥的思念之情。” “够了。”君策声音冷淡,却已然杀意渐起。 可君叶政是谁,他如今是帝王,怎会惧怕。 “一年多以前我在王府聚集人手,欲逼宫上位,谁知谢霁让文忠传来消息,便是说研儿所中炼心毒之事,我及时收手,辗转得知这位冷宫田贵人的真实身份。” “真实身份?”藤钰很好奇,问出了口。 凌越研却心有所震,为的是君叶政所说之事,原来还有这么一桩往事是谢霁没有告诉她的,所以当时君叶政并没有完全抛弃利用,只是想着上位之后便能接她回去,但因为中毒一事误了时辰。 田贵人不动声色,好似有些不舒服,凌越研心想她不会还给自己下了毒吧。 田贵人接着君叶政的话说:“我本是一个普通的宫女,跟研...跟小研情同姐妹,我们一个被派去照顾三皇子,一个照顾二皇子。” 君策放在桌上的拳头握得很紧,却也不阻拦田贵人说话,宠极了她。 田贵人说:“我比小研要幸运些。”,她看了君策,笑了笑,“策哥哥知道小研被打死之后就将我藏了起来,藏得再也没人认识我,只知道二皇子有个刚娶就失宠的妾。” 大家都听了进去,却只有君耀表现得百般不耐烦,终于也拿起了桌上的莲子羹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见君耀吃了君叶政眼神微动,凌越研再次拿起莲子羹的时候君叶政也并未再阻拦。 凌越研也不是想巴巴的去送死,只是觉得这莲子羹里也不一定都有毒,至少田贵人说话不像失去了理智,平白的毒死她做什么。 她只轻轻尝了一口,味道极好,似乎刻意的将莲子的苦提炼于表面,刚吃进去的时候微微发苦,后劲却是甜的,很好吃。 “得了。”君耀重重的将空碗放在桌上,“像你们这么慢吞吞的往外吐,说到明日也不一定能说个明白。” 凌越研也是这样想的,这每人说两句的慢吞样,实在是让人憋得慌,她居然也有一天会站在君耀这边。 君耀理了理袖子,整理整理开始说得明白了起来:“其实就是一句话,二哥因爱生嗔念成狂了嘛。” 这样严肃的场面,田贵人先笑了,接着藤钰便笑,凌越研倒是淡淡的,没个笑脸。 “父皇多严厉一个人啊,否则不会逼得我们兄弟几个将他算计了,当年因为小研没照顾好三哥,让三哥生了病,父皇就让人将其乱棍打死,可二哥不一样,二哥以前可比三哥聪明多了。”明明是个悲伤的故事,从君耀口中说出来就很喜感。 “总之,就是二哥错把对田贵人的保护当成了爱慕,害得田贵人跟青梅竹马生离,田贵人自然不能放过二哥,那是一碗一碗的毒往二哥房里送啊,没用,二哥武功高着呢,轻轻一施内功,什么毒都没用。”君耀说。 竟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所以田贵人从始至终都没爱过君策,追根究底,是先皇的错,先皇的治家治国理念之错。 叶政哥的母亲芜艾长公主不也是被先皇困在外府别院多年,心灰意冷回了芜艾国。 “四弟,这里没你事儿了。”君策下逐客令。 君耀还想挣扎一下子:“我...” “滚。”杀气浓浓的一个字。 君耀撇了撇嘴,起身往外走了。 “四王爷。”田贵人突然叫住君耀。 君耀回头,表情有些不对了,还是沉声说道:“其实你唤我一声四弟,我也是应的。” 田贵人牵起一丝无邪的笑容,站了起来,烛火可能快没有了,忽明忽暗的有些看不清她的表情了,她说:“莲子羹好吃吗?” 君耀眉头皱了又松皱了又松,久久说不出话来,田贵人一直笑着,又低头看向藤钰:“藤姐姐也尝一尝,太后前几天也吃过我做的莲子羹呢,直夸我的手艺好得很。” 君策终于变了脸色,那是凌越研从来没看过的表情。 第138章 震惊,害怕,不,比害怕更甚,恐惧,是恐惧,君策在恐惧着面前这个言笑晏晏的田贵人。 藤钰有点笑不出来,但知道不吃面前的莲子羹可能出不去这个地方,于是拿起来舀了一小口放进嘴里。 “怎么样,好吃吗?”田贵人问道。 藤钰点头,是好吃的,她不禁又拿起吃了一口。 田贵人绕着桌子走了一圈,走到君策面前,君策还坐着,田贵人就这么站在对面看着君策,笑容让君策觉得可怕。 “是啊,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就有人吃不出味道呢?” 田贵人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在场三个男人的脸色都变了,君策跟君耀都脸色铁青,只有君叶政,好像是在庆幸。 突然君耀疾步往外走,走得很快,快到好像不赶紧去见见某人就再也见不到了。 “咳...”君策咳了一嗓子,说话好像开始费力了,他也看着田贵人:“这么些年,你每让乐儿送来的莲子羹我都吃了,无一例外,这一步步走到今天,你心里...一点都没有我的位置吗?” 君叶政扶起凌越研,看了一眼藤钰,“走吧。” 藤钰起身,不舍的看着田贵人,欲言又止。 田贵人这才转头看向藤钰,笑道:“放心吧藤钰姐姐,这法子只对这些自诩聪明的人才有用,你连武功都没有,别怕,没事的。” 藤钰不是想问自己会不会中毒,她是想叫田贵人一起走,君策一直坐在那里没动,明显已经毒入肺腑动弹不得了。 但藤钰知道,田贵人是不想出去了,田贵人曾经对她说过,她的翩翩少年郎被人五马分尸了。 “我们去哪?”三人出了冷宫,凌越研问君叶政。 突然右耳一动,很多人正在往这边赶,凌越研刚想出声警示君叶政,君叶政给了她一个放心的表情:“是卫宇他们。” 没一会儿卫宇就带着守城军来了,原来这宫里并不是完全失守了。 “皇上放心,太后那边只是中了轻微的毒,虽有恐寿数难长,但暂无大碍。”卫宇禀报道。 是了,凌越研记得田贵人说给太后也送了莲子羹,太后那样谨慎的人,也会喝田贵人送上去的莲子羹,足见田贵人的心性多么纯良。 把这样一个人逼到了如此地步,也算是他君策的本事。 “藤贵人受了惊,派人送她回去好生照顾着,传旨,藤贵人救驾有功,即日封为藤妃,与周妃共同协理六宫诸事。”君叶政道。 藤钰脸上没有半分高兴,她还在挂念着冷宫里的田贵人。 却听君叶政又说道:“即日起,将冷宫彻底封死,永不解封。” 不,凌越研想出声阻止,她觉得田贵人即便是死,也是不愿意跟君策死在一起的。 但抬头之间看到君叶政那威严赫赫的下颔,凌越研才想起,他现在是皇帝,没人能违逆皇命。 君策虽然没夺得皇位,但这趟浑水搅起了多方震动,眼看天就要变了。 君叶政说要送凌越研回永宁宫,说君怡明日便会被送回来,好像一切都没有变,但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君耀他.......”两人走在回永宁宫的路上,身后跟着撵轿和一排排宫人。 君叶政说:“田贵人太了解二哥了,知道二哥会吃莲子羹,也知道他会用内功催化毒性,所以莲子羹里不是毒,是解药。” 君叶政解了凌越研的困惑,不错,只有这样才说得通,毒藏在那颗梨树上,阵阵花香里。 所以田贵人才会催着让藤钰吃莲子羹,但君耀也动用内功了,想必也没多长时辰了。 “你是一开始就知道吗?”凌越研问。 君叶政一直扶着凌越研,那姿势就像凌越研怀着孕一样,别扭得紧。 君叶政摇了摇头:“我知道田贵人会组这场局,但并不知道她会如何下毒。” “那你还敢吃那莲子羹。”凌越研略带抱怨的语气将君叶政逗笑。 君叶政笑着说:“你不也吃了,我的想法跟你一样。” 是啊,田贵人在临了还在关心凌越研中的毒,这么一个女子即便被囚了大半生发了疯,却也依然没有丢掉自己心中的信念。 想必那场局君策也是知情的,只是觉得能见一眼田贵人,再吃一次有毒的莲子羹又有何妨。 君耀说君策对田贵人没有爱慕之情,凌越研倒也不这么觉得,若真的一点爱慕没有,又怎会连吃毒都这么甘之如饴。 那可是毒啊,剧毒,田贵人经乐贵妃之手送到君策手里的毒,他喝得干脆,喝得高兴,每每喝完,便奖赏于乐贵妃。 乐贵妃有多荣耀,就证明了君策有多爱田贵人。 可那样的爱太过可怕,凌越研不禁想乐贵妃也是位可怜人,如今幽禁在深宫,她倒是想见上一见。 “叶政哥。”天快要亮了,君叶政陪着凌越研走到了永宁宫门口。 他轻声道:“嗯。” “我能去见见乐贵妃吗?”凌越研问。 君叶政神色有微微的异样,没让凌越研看出来,温柔的笑意摆在脸上,抬手抚摸凌越研的脸:“她很聪明,听到二哥的死讯后应该会跟着去的。” 意思就是说凌越研这时候不适合去,若让人知道乐贵妃死前她去过,恐让人多想。 “丁铁死了,那太后知道你的身份了吗?”凌越研又问。 君叶政将手从凌越研脸上放了下来,永宁宫里传来动静,是绿榴和小喜子跑了出来。 君叶政点点头:“知道了也无妨,诸事已定,她没了我,难道要立五弟吗,她才不会这么做,她该恨极了胡太妃,怎么肯让胡太妃迁入皇陵做母后皇太后。” 也是,那么凌越研还有一个问题,“凤织织,红羽馆花魁案,真相到底是什么?” 小喜子跟绿榴站在了不远处,君叶政突然看向小喜子,岔开了话题:“宫里杂草已除尽,小喜子是个得力的。” 凌越研也回头看过去,小喜子跟绿榴都埋着头,凌越研想起了小箱子,许久没看到她了。 “那叶政哥赶紧去忙政务吧,宁远阳也该处理了,风夕雷估计现在也正窝着火呢。”凌越研赶人了。 君叶政看向凌越研,在凌越研欲转身离开的时候将人拉进怀里:“研儿,你依旧信我吗?” 凌越研在君叶政怀里点了点头,“信。” 她说了,既然决定相信,就会一直信,所以在君叶政岔开话题的时候没有选择追问,但这件事她必须得查。 否则临雅山庄的扫地师父就白死了,留着一口气的阿兰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救活,谢霁...可还好。 如今又回到了这个红墙里,外面的事尽不得知,说实话,她憋屈。 “叶政哥。”凌越研突然喊道。 “嗯。” 凌越研从君叶政怀里起来,终于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将怀里一串她编了很久的手环递到君叶政面前。 “虽然已经过了,但还是要祝叶政哥又长大了一岁,年年都要开心快乐,愿君安。” 君叶政很惊喜,他每年生辰都在期待凌越研的礼物,每年都是双手空空,今年好歹有了一串手环。 君叶政将手伸了出去,笑道:“朕要我的皇后亲自给我带上。” 凌越研也开心的笑出了声,手环做得其实不算太成功,戴在皇帝手上总归是有点失了身份,但叶政哥愿意戴,她就开心。 凌越研说道:“那本皇后就亲自给夫君戴上。” 天色微微亮,好似东边都快升起太阳,两人就在永宁宫门口戴手环,仿若一生一代一双人。 第139章 君叶政为了彻底除了君策花费了不少功夫,如今这样的结果算是君策心甘情愿去赴死的,听说冷宫被封之时君叶政让人在外面敲响三声锣鼓提醒。 那日走之前君策已经快不行了,这锣鼓提醒必然是为了田贵人,可封宫的人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没有一个人从里面出来。 凌越研在此期间偷偷瞧过,君策是依旧坐在那个位置动都没动过,田贵人则是躺在房间的床上,她探了鼻息,没气了。 田贵人说那碗莲子羹只对功力深厚想要自救的人有用,可她也死了,所以唯独她那碗莲子羹,是原本就有毒的。 田贵人一开始就吃了,她一开始便是做了跟君策同归于尽的决定。 冷宫被封半个时辰时候各宫才知晓,没多久就传来了乐贵妃自尽的消息,君叶政把一切都算得很准,算准了没了田贵人的君策会死,没了君策的乐贵妃会死。 但他应该没算到,太后会撑着一身病骨来到永宁宫外。 “娘娘,太后已经在外面站了快两个时辰了,若当真有个好歹,咱们说不清楚啊。”小喜子出言提醒。 凌越研已经卸了妆,准备安寝,太后这一面她是如何都不能见。 君叶政那边想必早就得到了消息,却久久不派人来,想必跟凌越研的心思是一样的。 太后此刻已然在崩溃的边缘,但凡两人中有一个人出现在她面前,到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急将君叶政的身份曝了出来,这朝佳国就算是真的完了。 那此时还有谁能去触这天家盛怒,听说太后素来喜爱周妃,若周妃是个识时务够聪明的人,最多不超过一炷香,必定会来劝走太后。 “小喜子,务必看好宫门,一只猫都不能放进来。” 说完凌越研便进内殿准备休息。 绿榴前来伺候的时候,凌越研看四下无人,才轻声问了一句:“小箱子最近如何?” 绿榴脸上透着高兴,大家都说凌越研变了,只有她知道,凌越研从始至终都是凌越研。 “还是老样子,整天郁郁寡欢,不过她也会反抗了,现在没人敢欺负她了。”绿榴将帷帐放下,退身准备出去。 凌越研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做到这步已经是她忍耐的极限了,毕竟对凌家几百口人来说,她小箱子依旧是个罪人。 眼下最重要的是调查清楚凤织织一事,不能再拖了,凌越研决定等明日李南楠回宫之后便去找君叶政借口去东山军营一趟顺便去查。 言诺还生死未卜,张小逃也伤得不轻,这个时候君叶政不会阻拦她出宫,若是再阻拦,她就真的会把凤织织一事怀疑到他身上。 叶政哥这么聪明的人,一定能想到她能想到的,所以只要跟着他想的去做,君叶政便不会阻拦。 凌越研知道,这样或许会让两人好不容易凑在一起的心又隔开一些距离,但她放不下这件事,哪怕是为了玉微师姐的死,为了谢霁,她也必须要查。 夜已过半,君叶政还在执政殿中,书案上堆积成山的奏折都是拜君策所赐,钱末持剑进殿。 “皇上,丁铁的尸首已秘密送回芜艾,另外,小喜子来报,皇后或许还会查花魁一案,是否...” 钱末抬头看了眼君叶政,正好跟君叶政对视,只一个眼神,他便懂了君叶政的意思。 “属下遵命,定让娘娘查到该查的。” 第二日一大早李南楠便风尘仆仆的进宫,是跟着何章何大人一起来的,为此宫中传了不少流言。 凌越研在永宁宫还没待热乎,就拿着君叶政给的令牌出了宫,走的是去东山军营的路。 她知道君叶政一定会不放心叫人跟着,所以早就找人穿着跟她同样的衣裳乘坐撵轿把人带到东山军营去了。 再次男扮女装来到红羽馆,已经物是人非,也没人姑娘能在轻易认出她的男人扮相。 两人坐在微雨阁中吃酒,这里已经换了人,不再有什么花魁,之意阁也变成了每个人都能随意进出的地方。 过了许久李南楠才从外面回来:“在将军府的凌家军都回去了,但有人禀报说冲一不见了。” “不见了?”凌越研将茶水重重的放在桌上,惊得一旁的姑娘离远了几分。 这么活生生的一个人能说不见就不见了? “具体怎么回事?”凌越研问。 李南楠也不知道,有个士兵等在那接应,就跟李南楠说第二天一醒冲一就不见了。 李南楠倒没凌越研这么担心,冲一好歹在凌家军中带了这么久,即便没学到什么强身健体的本事,但他那一手阴毒的暗器怎么也能闯出一条活路来。 相反李南楠还很庆幸冲一自己走了,从一开始她就不喜欢这个人,觉得冲一整个人透着股邪性,莫名的让人后背发凉,走了也好。 “我还听到一件事。”李南楠接着说:“怡国皇子风夕雷昨夜带着烈风军闯了出去,在城门上跟宁远阳的人厮杀了一番,宁远阳被杀了,现在头颅还挂在城门上。” “什么?”凌越研突然站起。 李南楠没想到凌越研这么激动,周围的姑娘们都带着异样的眼光看了过来,凌越研这才反应过来,赔着笑意又坐下了。 “怎么不早说?”凌越研责怪李南楠。 李南楠翻了个白眼,她这不是在说吗?她只是觉得比起这件事,在凌越研这里冲一应该更重要些,看来是她想错了。 “是听外府别院的商贩说的,说好像是守城军杀了烈风军的人,所以才会如此。” 事情闹大了,凌越研有些自责自己的举动,这会儿还出宫给君叶政添麻烦,实在不该。 风夕雷这一怒气冲冲的出去很有可能会跟昊勇军碰上,凌越研倒不担心双方会打起来,她担心的是风夕雷会不会多想,昊勇军来了朝佳国,那朝佳国便多了一份助力。 不行,这会儿风夕雷应该还没到走马道,她要赶紧去东山军营写封八百里加急,让源仲务必先拦住他。 凌越研起身就走,刚好跟乔装打扮冒着生命危险来见她的之意擦肩而过,四大花魁里唯独之意还活着,但之意为了见凌越研一面,算是暴露了踪迹,想必没机会再为她那死去的杏儿妹妹报仇了。 这边君叶政刚下朝,钱末就火急火燎的冲了进去:“之意还活着!” 朝中才再为君策的死闹,今日一早又有人报发现四王爷的尸首在凌将军府后宅,朝里吵个不休本就让君叶政火冒三丈,这会儿又平白冒出个本该死的人。 高公公递茶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幸好君叶政并没有怪罪。 “研儿见到她了?”君叶政略显紧张的问道。 钱末摇头,君叶政这才松了口气。 “打了个照面,刚要见到,皇后就急匆匆离开了,好像是为了怡国风夕雷之事。” 风夕雷,呵,君叶政轻弯嘴角,虽然风夕雷这一回去会很麻烦,却不得不说因祸得福。 君叶政将整杯茶喝了个干净,眼神阴鸷看向钱末:“让新来的暗卫去做,务必干净些。” 钱末微微有些动摇,想说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主子一向对自己做的事丝毫不容犹豫,他怕这一说,让主子分了心。 他想说的是:即便做的再干净,以皇后娘娘的聪明本事总会发现端倪,为何不干脆直接告诉皇后娘娘,月信章是因为想杀主子才会被主子赶尽杀绝的,包括,包括玉微。 第140章 凌越研身上没戴玉令牌,但东山军营的守将并没有拦住她,一路通行到了最后一个关卡,胡总兵已经接到士兵通报等在那里。 胡总兵面色很着急,看来军营里也有坏消息,凌越研急忙上前,一边往军营里走一边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胡总兵面色沉重,看来事情很大:“年九瞎了。” !!?凌越研突然停住,回头看向胡总兵,一脸的不可置信,仿佛想从胡总兵脸上看到哪怕一丝开玩笑的表情。 胡总兵说:“昨儿个年九兴致来了说要去仓库检查兵器,看到一批新的长剑,就说要试试,结果两三个会合过后就说眼睛不舒服,半柱香的时间都没有,就双眼流血看不见了。” “找太医了吗?李南楠马上去找方闻。” 李南楠作势要去,被胡总兵拦住:“没用的,军医说了,即便方神医在也是药石无医。” 凌越研瞳孔一震,那可是年九啊,凌家军未来的希望,她的希望啊! 胡总兵脸色有异,凌越研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四周看了看,将胡总兵带到了自己的营帐内。 胡总兵突然就跪在地上:“将军,这事儿不能查。” 凌越研万万没想到胡总兵竟然是求这个:“为什么不能查?” 一个堂堂将军在自己的军营里被兵器灼瞎了眼,什么样的兵器...... 等等,凌越研突然想到了什么,是了,当年初到东山军营时,那晚大家在准备吃从山上打下来的野味时,她和谢霁曾看到一群守城军搬兵器。 当时兵器晃了她的眼睛,她还疑惑过为何会有这么反光的兵器。 竟在那个时候就...如果是那个时候,还是君策在的时候,那应该跟叶政哥没关系。 只是君策为什么要布局至此,年九是他任命当将军的,可又亲手将其毁掉? 不对,不对。 “将军!”胡总兵发现凌越研的表情不对,猜到或许是跟他想到用一个地方去了。 “将军,眼下已经这样了,慎言。”胡总兵再次提醒道。 凌越研将胡总兵的话听了进去,不管怎样都只是怀疑,在事情没有清楚之前她不愿往那儿去想。 张小逃的伤势虽重,但好在治疗得当,言诺还没醒,军医说醒过来的机会很小了。 凌越研趁众人都休息过后才悄悄去年九的营帐里去。 她知道年九的性子,不愿意在外人面前示弱,营帐里漆黑一片,隐隐有哭泣声。 凌越研轻叹了叹气,好像被年九听到,哭泣声瞬间没有了。 凌越研尽量隐藏自己的情绪,比她年龄还小的年九,如今却在这里断送了自己的军旅生涯,何其哀哉。 “别进来。”声音很小声,可能是哭得久了,嗓子都是哑的。 凌越研并不是个擅长安慰的人,可她总觉得现在的年九需要有人在身边陪着。 凌家军里的都是些五大三粗的兄弟,即便有心想陪,也难免尴尬,如今在这里反倒她这个女人身份好用些。 或许是将军身份吧,凌越研对年九给予厚望,甚至已经想好在未来的某一天将凌家军正式交到他手里,现在的心情不比当事人好多少。 “我叫你别进来。”年九稍微放大了声音,凌越研还是没停。 一直走到里面看到一个蜷缩在榻边的背影,在战场上骄傲热血的少年郎如今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很早就该说了,早到回右京城之前,这些都是她造成的,若当初不让年九回来,在边疆历练也是好的。 “对不起。”凌越研再次出声。 这声对不起是在回右京城以后该说的,回了右京城的凌越研就好像绑上铁线的风筝,被囚在那个仰头看不到朝阳的地方,什么也不管,什么也没做。 是她错,若不是因为回来后对军营里不闻不问,若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君策,不至于到今日这个地步。 “年九。” “别说话,求求你,别再说话了。”年九背对着凌越研,无助得像个孩子,不,他本就是孩子,他原本该是被父母呵护长大的孩子啊! 凌越研再也忍不住,泪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她转身跑了出去,驾马入了北边的林子。 没人追得上她,连李南楠都没来得及追上,入夜的林子里什么都有,凌越研半分没有怕。 到如今再进入这样的林子里,不管是白天或者黑夜,都不会有任何东西能伤害她。 一天一夜,李南楠牵着马守在林子外,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终于看到凌越研提着猎物满载而归。 身上见了血,特别是后背被阿兰刺的那一剑很深,她一直忍着疼痛,跟饿狼厮杀的时候又撕裂了。 “没事儿吧?”李南楠接过凌越研手中的猎物。 凌越研摇了摇头,没事儿,她能有什么事儿。 “拿去给大家分了吧。”凌越研一个人回了营帐,没让李南楠跟着。 刚拉开营帐就难受得趴在地上,有事儿,她忘记吃炼心毒的解药了,要不是突然感觉心口痛,她都要忘了自己身上还带着毒。 颤颤巍巍从身上拿出小药瓶,倒了许久,最后一颗药丸才倒了出来。 最后一颗了,说明这个月里要是还不吃解药那下个月就必死无疑,可吃了解药阴寒之症跑出来也没多少时间可活。 况且一旦阴寒之症发作,别说动用武功,就连基本徒手跟人打架都做不到。 凌越研啊凌越研,你是真的废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随便包扎了下伤口换了件衣裳就去了兵器库。 “将军!” “嗯。” 凌越研在兵器库里来来回回晃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暂时不查,只是暂时不查,不是不查。 等源仲的回信到了,她再决定到底要如何做。 年九眼瞎的事传回了宫里,君叶政赏了厚厚的银钱,还破例在右京城里为年九开府。 可这些东西,年九再也看不到了,只能听别人说,听别人练武,听别人为赢了比赛而喝彩。 “娘娘,皇上让奴家传话,问娘娘何时回宫。”高公公宣完旨后特地来找凌越研。 凌越研心里有气,还不能完全表现出来,只背着手,对高公公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回到宫中的高公公将凌越研的反应完整的模仿了下来,对着君叶政硬是连着哼了四五声。 “就只哼了一声?”君叶政再次重复问道。 卫宇当时也在殿中,为此憋笑了许久,想君叶政一个堂堂皇帝,为了女子的情绪反复琢磨,也是费尽了心思。 高公公无奈,凌越研确实就这么哼了一声,他原本准备再问,凌越研拿着弓箭直直就对着他射了过去。 当时那支箭离高公公就一根头发丝儿的距离,现在想想都还是后怕得很。 这也是为什么君叶政不愿放凌越研出宫的原因,凌越研天生就是不受束缚的,一旦脱离了困住她的枷锁,再想拷上都要费上很大的力气。 朝臣们天天嚷着要君叶政开枝散叶,他也烦闷啊,要人回来才能开枝,才能散叶吧。 正在君叶政还在为怎么带回凌越研烦忧之时,边疆的兵报和传回东山军营的信同时到了。 朝佳国,面临了有史以来最惧挑战的一次威胁。 兵报上只说走马道的赵权叛了,期间右京城里居然没有收到一点消息,源仲说赵权带着大半武将跟着风夕雷投奔了怡国。 而凌越研那边收到的消息除了兵报上的内容以外,还有一些更坏的消息。 第141章 源仲怀疑边疆的人里有奸细,且奸细很有可能知道边防重要信息,还有,源仲说在风夕雷逃出边疆的人里面看到了冲一。 事情远远比想象中的更严重,凌越研简单收拾了下,这些消息源仲不一定会写在兵报上,她要回宫了。 “李南楠,四王爷死前,你...” 两人坐在回宫的马车里,凌越研有些问不出口,李南楠经历了太多对女人来讲十分残酷的事情,她生怕触碰到李南楠不愿面对的那个点。 “没有见到。”李南楠冷着脸。 消息说君耀的尸体在将军府周围,君耀当时知道自己中毒之后急匆匆的离开,想必就是想见李南楠最后一面。 没见到也好,没有念想便不会对此感怀伤情。 凌越研先回宫换上了皇后该穿的衣裳,有人来传说太后要见她,她却并未先去太后宫中,而是去了执政殿找君叶政。 卫宇将她拦在了执政殿外:“皇后娘娘,皇上正跟丞相商量要事。” 无非是风夕雷带着赵权回怡国之事,这事她也能说得上话,侧身要进去,卫宇却又上前将她拦住。 “你怎么回事儿?”凌越研皱起眉头。 凌越研知道跟着君叶政的这群人都是忠心无二的,即便再怎么与她亲近,骨子里都是向着君叶政的。 但她只不过就是想进去说两句话而已,卫宇却要提醒她:“皇后娘娘,后宫不得干政。” 凌越研怒瞪卫宇,嗤笑卫宇竟然用这几个字来堵她:“今日本宫是怎么也进不去是吗?” 卫宇很为难,低着头不愿再说话。 好得很,凌越研不再废话转身便走,走在路上凌越研在想,卫宇平时不会这样,想必跟那位丞相在里面有很大的关系。 可是为什么周丞相在里面就不能让她进去,凌越研百思不得其解。 “去太后那儿吧。”不管如何避,始终还是要面对的。 君策已经死了,君耀也没了,这君家只有君叶政和五弟君止意两个男子,太后就算再怎么盛怒也只能忍气吞声,这就是君叶政想达到的目的。 所以君叶政一早便知道太后表面装出来的和善是假的,这么想来说不定当初中毒一事也是她顺水推舟罢了。 “母后。” 太后看上去好像突然就老了许多,头上的白丝尽显,妆容也不似以前精致。 周妃坐在太后身旁,那一副清冷高傲的样子凌越研十分看不惯。 没想到这两个人能走到一起,曾几何时周妃的毒计可是差点就毒死了太后,这让凌越研更加肯定当年中毒一事太后是知情的。 “姐姐万安。”周妃起身毕恭毕敬的对凌越研行礼。 “妹妹请起。” 这样做戏的场面实在让人恶心至极,偏偏她又必须来应付这样的场面。 “策儿死时,你也在场。”太后没有问她是否在场,而是肯定的说她也在场。 不知道宫中到底有多少太后的眼线,但看眼下的情况,太后是知晓了所有的内情,或许知道的比凌越研还多。 凌越研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太后没让她坐,但她很累,背上的伤口又痛,所以自己走到一旁坐下了。 太后微微皱起眉头,并未说什么,但脸色是不悦的。 “他可否有遗言。”太后又问。 “没有。”凌越研老实回答。 君叶政带着凌越研走的时候君策还没死,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凌越研只能肯定,人是真的死了。 哼,太后怒不可遏,一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袍,仿佛在极力的克制自己。 一旁的太监很来事,走到周妃面前:“太后吃完药要准备午睡了,周妃改日再来请安吧。”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在赶人,周妃识时务,自己起身行礼离开。 “藤钰来求哀家,让哀家放她出宫,求人怎能不付出一点代价,她告诉哀家你就快死了,快死的人怎么能当好一宫之主呢。” 又是藤钰,藤钰想走不是去找她而是来求太后,为什么? 太后这话里的意思似乎很明了,就是不愿意让凌越研占着皇后的位子。 凌越研坦然:“太后属意谁呢?” 还能有谁,摆明了是那位清高自处的周妃。 可凌越研不懂,藤钰知道她快死了肯定是从田贵人那儿知道的,既然知道她快死了,为什么不等她死后再来说这些。 说起田贵人:“母后,儿臣有一愁思难解,能否得母后解惑。” 太后以为凌越研是想刨根问底逼她说想立周妃为皇后的话,很是生气,却也并无多言,只是看着凌越研,她猜不透凌越研的心思。 “哀家的亲儿子被人给杀了,哀家还不能报仇,却要放任一个贱人生的儿子坐在那皇位之上,如今就连区区一个皇后哀家都动不得了吗?” 太后果然已经知道君叶政的身份,想必知道君叶政不是亲生就猜到当年住在外府别院的芜艾长公主了。 可她口口声声说君策是被君叶政所杀,事实上君策走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是他咎由自取。 两人谁也不接谁的话,凌越研又说道:“儿臣想问母后,明明知道田贵人是太上皇的软肋,为何不除了她。” 要知道如果没有田贵人,君策那样难缠的人物,没这么容易被解决的。 太后神色微变,没有回答,稍显怒气。 “哀家不喜欢你,永远别再来这宫里。” 四周的太监都跟着愣了神,这样的话实在太过了,但凡是个妃子都会难看得紧,凌越研却没有。 她起身对太后恭敬的行礼:“那儿臣就先告辞了,祝太后如愿遂心。” 凌越研说完便转身出了宫门,这里她是再也不愿踏足,这些人都是个顶个的怪物。 儿子合谋杀害老子,老子为了活着牺牲儿子,真是风水轮流转。 凌越研早就猜到,君策根本不是心甘情愿的死,而是被这一步步的算计逼到那般。 谁逼的呢,除了太后还会有谁,太后知道君策还在朝佳国就一日不会安宁,所以田贵人当时说给太后送了莲子羹君策的表情才会那般震惊。 不是担心太后中毒,而是已经知道那一场冷宫之局中,太后也是知情者。 没有一个人希望他活着,这才是君策愿意死在那儿的原因。 可悲可叹,不知不觉凌越研就走到了离宫,隔壁就是刚刚被封起来的冷宫。 凌越研作势要进去,被绿榴拦了拦:“娘娘。” 这里总归是伤心地,为了彻底的封住冷宫,里面也堵了很多地方,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凌越研还是走了进去,一如既往的破败,她仿佛能闻到空气中飘散的血腥气。 那些在临雅山庄门前死去的黑甲兵可能现在都不知道,他们的家人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死在了这离宫里,连尸首都无处可依。 凌越研站在她曾经两次同君策对话的地方,遥望着对面的冷宫,枯河口连接冷宫的地方也被封了。 没有歌声再从里面传来,也没了听歌的人。 她突然想到,为什么君叶政会封冷宫,或许不是因为君策死在里面的原因,而是那几千黑甲兵家人的尸首,很可能就藏于冷宫里的某处。 凌越研想,君叶政还是给他那位凶狠暴戾的二哥留了颜面,若这件事被翻出来,史书上或许不会给他留有情面。 这时候她才发现一个问题,很多事她都是后知后觉,等事情发生后再来惋惜哀叹,却什么也做不了,留不住。 第142章 “娘娘要去哪里?”绿榴跟在身后,见凌越研脚步略急。 一直在宫道上走了许久,才终于走到了藤钰现在住的宫殿,凌越研抬脚要进去。 绿榴出声阻止:“娘娘,她现在已经是藤妃了,不是当初跟您一起游玩的知己。” 凌越研脚步微顿,却并未停下,她比谁都明白,但有些事如果不去做,她怕再后知后觉,即便留不住,她也得试着留一留。 宫里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得宠的光景,就连宫人都没有几个。 前头一个端着药碗的小宫女看到凌越研脸色一变,双手微抖差点没拿稳手中的碗。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怎么突然到此,也没人通报一声。” “大胆!”绿榴上前斥责:“娘娘去哪儿还要找人专门给你通报吗?” 小宫女自觉失言,将药碗放在地上,磕头求情。 凌越研没有多看一眼,径直往内殿走去,藤钰穿着朴素的宫装,上前行礼:“姐姐安。” “为什么要去求太后?”凌越研直入主题。 这件事本来就不合常理,当日君叶政分明就是在众人面前赏了藤钰,同周妃一起管理后宫,这么大的权利,为何宫内如此冷清。 藤钰神色没有异常,可越是这样凌越研就越是知道,藤钰有事瞒着。 不,不是藤钰有事瞒着她,是整个后宫里有事瞒着她。 藤钰曾经告诉她,戴的红珠是自己亲姐姐的血所做,因为姐姐没能和亲成功被远塞国国主也就是她们的父亲给杀了。 虽然红珠是假的,但凌越研相信故事是真的,若真是如此,藤钰去求太后放她出宫,明明就是求死。 为什么,当初为了活着不惜去照顾生了天花的明华,为何这会儿却要去求死。 藤钰双眼泛红,却什么都不愿意说,凌越研深呼一口气:“你要是再不说,我就直接去问君叶政了。” 果然,听到君叶政藤钰的脸刷一下就变了。 藤钰突然跪在地上,凌越研回头看了一眼绿榴,绿榴点头出门放风。 “活不了的,我活不了,皇后姐姐,若是要死就让我回到自己的家乡再死好吗,求求你了。” 藤钰眼泪横流,低声哀求,不是求凌越研救她,而是求死在家乡。 “为什么活不了,为什么一定会死?”凌越研知道是问不出来的,但她还是问了。 让藤钰宁愿死都不敢说的话是什么,是有人威胁藤钰,藤钰在乎的是自己的国家,能威胁到远塞国的还能有谁。 叶政哥...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瞒着不愿说。 藤钰大哭不止,什么也没再说,嘴里就一直念叨着想回远塞国。 真不知道远塞国到底有什么值得藤钰如此眷念,明知道回去就是死却还是坚持要回去。 凌越研突然想起那时藤钰问凤织织做三口笛的大哥哥,或许藤钰现在都还不知道那个大哥哥就是凌显。 凌越研将藤钰扶了起来,晃眼看了四周,这里的待遇还没有她宫里的宫女好。 难怪藤钰宁愿去求太后也不愿意去找她,定是以为凌越研也是害她至此地步的人之一。 “你好生待着,藤妃就是藤妃,我定让你的地位永远比那姓周的高上一层。” 说完凌越研头也不回出去了,路过走廊上时那跪在地上的小宫女正在收拾地上的药碗。 凌越研本来已经走过了,又回头停在小宫女面前:“这是什么药?” 小宫女被吓得说不出话,绿榴拿起来闻了闻,又给凌越研闻了闻,主仆二人都不懂医术,也不知道在闻什么。 凌越研拿过药碗,想也没想直接就喝进了嘴里,只要确定不是致命的毒药,还有什么阴寒之物能比得上她体内的阴寒症。 还没走出宫门,就突然腹痛不止,晕倒之前凌越研吩咐绿榴务必将下面的话完整的说给君叶政听:“太后逼娘娘退位让贤,娘娘心思郁结想找藤妃谈谈心,刚好碰到周妃派人送来一碗补药,喝完便腹痛不止。” 这是实名制的栽赃陷害,那药也不是周妃送来的,是君叶政叫人送的。 能是什么好东西呢,凌越研半夜虚弱的醒来,那时候君叶政刚走,方闻还在宫里。 方闻说,那药是损害母体的东西,吃一两副没什么事,但若是长久吃下去不仅会不孕,还会因宫寒早衰而死。 是什么秘密让叶政哥把事做得如此之绝,明明说好两人之间要互相信任,为何叶政哥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隐瞒。 “方闻,那药做成了吗?”凌越研虚弱不堪,嘴唇都发白。 从临雅山庄下来之后身上的病痛就没好好将养过,她原本想的就是活不长了,能做些什么就尽量多做些什么。 但忙没帮上,却添了麻烦的事情一大堆。 方闻往身后望了望,不敢吭声,只轻轻点了点头。 “不管如何你都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去犯险,幸好你体内有最阴寒的东西制着,否则这一副药都能在此刻要了你的命。” 凌越研自然知道不会有事,虽然不会医术,但她也是研究过一些药味的,那种味道根本就不是让人立马致命的味道。 “你...没说吧。”凌越研知道外面有人,只能把话点到三分。 方闻摇头,自然没说,单单只是一味没伤到人的药君叶政就发了泼天的火,那个送药的丫鬟这会儿恐怕都已经没了。 要是让君叶政知道凌越研没几年可活了,他方闻还要不要活。 按照凌越研的说法,方闻只是告诉君叶政阴寒之症能解,但要花费很长的时间,长到那时的凌越研已经死去。 “哎...”方闻长叹一口气。 “也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世间哪里有尽如你意之事,好好珍惜最...最珍贵的时候不行吗?” 噗,凌越研牵起嘴角,话说一半硬生生转移话题的方闻真的很好笑。 方闻说得对,世间没有那么多尽如人意的事,但她总是觉得事在人为,有些事情都还没有做,哪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保不住年九,难道她连一个藤钰都保不住吗,君叶政发了很大的火,她在昏迷的时候都听得到。 那只能证明他也在纠结藤钰的事情,说她故意陷害周芸冰也好,说她嫉妒报复心重也好,今日将事情做绝了,来日若是被周妃报复,她也是没话可说。 方闻拗不过凌越研的性子,气冲冲走的,李南楠一直在房顶上,虽听得云里雾里,但以前凌越研做事总会给留些余地,今次做的这么狠,势必有疑。 “听人说这是娘娘的手段,咱们娘娘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谁说不是啊,虽说冷宫被永久封禁了,但从周妃贬为周答应,闭宫反省半年这样的处罚,还不如进冷宫呢。” “现在宫里除了稍微得宠的柳嫔,可就只有藤妃一个妃位,现在又顺理成章的接了执掌六宫之权,你说娘娘下一个是不是就要对付藤妃了。” 院墙根儿下正有两个宫女在碎嘴说闲话,正是朝阳日出的好时候,宫里却半点阳光透不进来。 要见到阳光,得等到正午艳阳高照的时候去了。 “娘娘醒啦。”绿榴打了盆水进来,作势要为凌越研擦身。 凌越研挡了挡:“不用了,我自己来。” 绿榴落寞,将手中的帕子递给凌越研,自从边疆回来之后,凌越研就习惯了自己动手做这些,哪怕是身边信得过的丫鬟,她也从未让别人接近过自己。 第143章 “李南楠,去帮我做件事。”凌越研半倚在床上。 李南楠轻敲了屋顶的瓦片,示意她在听,凌越研才一一交代,李南楠在宫中飞檐走壁无人敢拦。 可纵使再身轻如燕,也飞不出这座皇宫高墙。 外面守着的暗卫是凌越研没见过的,君叶政身边有许多这样的人,钱末和卫宇,死去的丁铁,凌越研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些暗卫的武功都不低,训练一批这样的人物需要的不仅仅是时间,还要有收买人心的手段。 就像当初凌显想创立月信章,本意是为天下百姓,最后被凤织织实现,虽然理念变了,但信仰是一样的。 那这些暗卫呢,凌越研被绿榴扶着走到院子里,一个暗卫就笔直的站在一棵大树下。 “你叫什么名字?” 暗卫被凌越研搭话有些紧张,时刻记得主子交代不该说的别说,那名字是该说不该说? 呆瓜,幸好君叶政来得及时,否则眼前的暗卫就要死在凌越研冷冰冰的视线里。 “他叫田晋。”君叶政应该是刚下朝,身上穿的还是朝服。 田晋抱拳,过于紧张让他的双手都不自觉的在颤抖,君叶政挥了挥手:“叫钱末过来,下次我若再见到你这幅模样,就别在隐暗卫里待了。” 田晋小脸憋得通红,转身眨眼便不见了。 “隐暗卫是他们组织的名字吗?”凌越研转身面向君叶政。 君叶政双手伸出来牵凌越研,漏出了右手腕上戴的手环,凌越研内心不禁嫌弃自己的手技,真丑。 凌越研将手顺势搭在君叶政手上,绿榴从身后悄悄撤走。 君叶政慢慢带着凌越研走到大树下的长椅上坐下:“他们不是什么组织,隐就是一个代表意义上的名,同月信章不一样。” 凌越研淡淡笑着,心里却不禁胆寒,君叶政好像随时都能猜中她心里想的什么,以前觉得是心有灵犀,如今却有些心生忌惮。 “他们都是芜艾国的人,当初我去边疆历练,偷偷被先皇送去芜艾国认祖归宗,与表弟相识相交,这些人都是表弟送给我的。”君叶政主动交代。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的。”毕竟后宫不得干政。 凌越研心惊,原来君叶政一直跟芜艾国有联系,那凌显在芜艾做了什么他也一定知道。 君叶政轻笑了一声,摩挲着凌越研的玉手,他知道凌越研在为卫宇将她拦在执政殿外生气。 “其实你没必要针对芸冰,她同她父亲不一样,她收养那孩子......” “说起孩子...”凌越研从君叶政的语气中竟然听出了他在护着周芸冰,她斗气道:“那孩子毕竟不是皇子血脉,应该送出去。” 君叶政的表情令人深思,并未多言,而是转移话题:“赵浅应该是没了,此前赵权递了折子,想让朕告诉他方神医的下落,朕没理他。” 难怪赵权会反,想来心生怨恨,当初在走马道的时候她就看出赵权对赵浅早就有意了,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如今出现这样的结果想来无挽回之地。 现在最重要的是边疆,凌越研抓紧了君叶政的手:“虽然我不想承认,但当时边防布置除了我和源仲以外,就只有朝云最清楚。” 她十分不愿相信奸细是朝云,在事实没有查清楚之前,她也不会真的就给人定罪,胡总兵已经写军报传去边疆了,一切要等把朝云带回来之后才知道。 “我准备派言诺带着黑甲兵去将源仲和朝云换回来,何章会同行,不论奸细是谁,边防已经不稳当了,必须重新换防。” 凌越研认同君叶政的做法,他做出的决策很果断,却很无情。 源仲若是在这种情况下被何章带回来,定会带到大戒所问话,一旦进了大戒所,士兵们内心怀疑的种子就种下了,对源仲以后在军中的地位势必有影响。 她得先做好准备,宫中藤妃要牢牢坐稳,才能对军中有帮助。 等等,“言诺醒了?” 君叶政点头:“醒了,怕你担心,刚醒就要求见你,被朕赶回去了。” “其实我有一个提议。”凌越研小心试探着。 君叶政含笑,坐在凌越研身边耐心听着,凌越研说:“季师傅应该要到东山军营了,与其派黑甲兵去不如让昊勇军去。” 昊勇军初到右京城,她太了解军营里的规矩,与其让昊勇军在军营里跟人比拼,不如去边疆做点实事出来让大家心服口服。 但君叶政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对,凌越研想或许是她忽略了什么地方,于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好像自从卫宇的那句后宫不得干政说出来之后,凌越研就变得小心谨慎,后宫变成了真正的‘后宫’。 君叶政很忙,没坐一会儿就走了,宫里很多传言凌越研都是听在耳朵里的。 自从凌越研回宫之后就不少人议论纷纷,为何君叶政只将皇后册宝给了凌越研,却并没有给她执掌六宫之权。 当初也从未提起让周妃归还权利,大家都猜测凌越研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对付周妃。 但真实的情况是当时在走马道凌越研主动提出不愿接手后宫的,天天跟一群女人斗来斗去打交道,她十分厌烦。 小喜子来禀告:“娘娘,今日是藤妃接掌六宫之权的第一日,她带着各宫嫔妃在外候着给您请安呐。” 凌越研皱眉:“你没告诉她本宫不愿见那些女人吗?” 小喜子面色如常,赔着笑:“原本藤妃娘娘的意思就是在外请安就离开,凑巧碰见了皇上,皇上说礼不可废,皇后才是真正的一宫之主,是一定要见过您才算的。” 这人还真会给她找麻烦,绿榴上前扶起凌越研,凌越研缓缓朝房间走去,不是她吃醋不想见,而是见这些人免不了得盛装打扮,她嫌累。 “让她们在外厅等着。” 除了第一次进宫,凌越研就一直没再梳妆打扮过,今日也是一样,连最起码的上妆都没有,披散着头发素净得厉害。 凌越研想君叶政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才故意让那些女人来给她请安,非得让她涂脂抹粉。 上妆的宫女不断的在她的头上戴了一层又一层,插了一根又一根钗环。 头冠压得她背上抽痛,前前后后弄了半个时辰才弄好。 负责梳妆的宫女出去之时边走边小声跟一旁的姐妹讨论:“那日娘娘回宫妆容太浓看不出来,之后又不曾上妆,今日这么一上妆看着可真漂亮。” “是啊,你说咱们娘娘这么美怎的就不爱打扮自己,这要是稍微打扮打扮,哪里还有那什么柳嫔说话的地儿。” 绿榴都能听到,何况是凌越研,绿榴将凌越研扶起坐在榻上,才走出门呵斥道:“再吵吵就将你们打发出去做苦役。” 凌越研笑绿榴过了这么久还是这么咋咋呼呼,随即想到以前小箱子也是这样陪在她身边,脸垮了下来,终究是物是人非了。 “皇后娘娘安。” 凌越研虽着盛装,神态却还是带着慵懒的,她坐在位子上看着下面数十位妃子跪了整整一屋子。 她记得之前高公公细数宫中嫔妃时还没有这么多,没想到回宫才多久,就又添了这么多美娇娘。 “起。” 藤钰满面荣光,不再像之前一样一心求死,凌越研只盯着藤钰看,她说过,会给藤钰一个无人可撼动的地位。 明华有五小王爷这个亲生哥哥,可君怡没有,她得在宫中为君怡找一个强有力的靠山。 第144章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凌越研在等着她们开口,她们也在想着凌越研会说话。 毕竟是皇后,不说给自己立威,随便说几句客套话总该有的,但凌越研就是愣着什么也没说。 “咳咳。”她干咳了两声,眼神看向绿榴和小喜子。 她不是不会这些客套话,相反曾经身为将军府嫡女的凌越研对这些简直就是信手拈来,但她不能这样做。 绿榴跟小喜子似乎都没有接收到她的意思,那她只有自己说了。 “藤妃,你站过来。” 藤钰愣了半晌,微微站起,没动。 这会儿小喜子看出凌越研的意思了,上前说道:“皇后娘娘身体不适,后宫诸事由藤妃全权打理。” 凌越研很欣慰,至少有个小喜子能懂她的意思,随后神态故作和善,脑海里想起太后的模样,模仿得七分像,朝藤钰伸出手。 藤钰这才走过去,凌越研捏了捏她,她才转身面向众位穿的花枝招展的妃子:“安已经请了,各位就先回去吧。” “是。” 大家行礼起身,一边走一边议论纷纷。 众人都走了,堂下却站着一妃子不愿意走,刚刚人多眼花缭乱凌越研也看不真切这些人的脸,这会儿那人独独站在那儿她倒是看清了。 是个皮相不错的,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藤钰也注意到唯独她没离开,瞪着双眼睛似乎在透过藤钰看后面的凌越研,凌越研抬眼看过去她又立马做出一副紧张的神态低下头。 这样欲语还休的女子男人是没有抵抗力的。 “柳嫔,为何还不离开?”藤钰问道。 原来她就是众人说的那位宫中颇受宠的柳嫔,凌越研原本移开的眼神又看过去,眼里多了丝探寻之意。 这一打量才觉得此人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凌越研偏头去看绿榴,希望得到些提示,绿榴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也是,以前都是小箱子跟着她,绿榴不常跟着一起出去。 柳嫔起身又行了礼,表情看着像是害怕:“藤妃姐姐恕罪,妹妹想跟皇后娘娘说几句话。” “皇后身体不适,你莫要......” “没事。”凌越研打断藤钰,“你先回去吧,让她跟我说两句。” 藤钰走了以后柳嫔也并未起身,而是低着头左右看了看,凌越研看了小喜子一眼,小喜子心领神会,将众人都打发走了。 凌越研作势要起身,绿榴上前搀扶,她走到柳嫔面前将人扶起来,柳嫔一双手因为害怕变得冰凉。 “我问你,你认得我吗?”凌越研一边问一边看着站在外面的钱末。 那个叫田晋的当真被君叶政换了,钱末好歹是朝前得力的,君叶政竟然大材小用的将人喊来守着她。 凌越研稍闭双眼,示意柳嫔可以安心说话。 柳嫔这才点了点头。 只是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好似很紧张,手心越发凉了。 “别怕。”凌越研轻声道。 就这么一句话,门口的钱末动了动,微微转身蹙着眉头看向柳嫔。 “钱末。” 凌越研放开了柳嫔的手,把钱末叫了进来。 钱末身上带着刀,走进来的时候一直盯着柳嫔看,小喜子在一边咳了咳提醒道:“钱侍卫,宫人是不可以直视嫔妃的。” 钱末这才将视线低垂,抱着双拳:“皇后有何吩咐?” “我身体有些不适,你去君怡宫里将方闻带来给我看病。” 钱末没动,说:“这种小事我叫个太监去喊就可以,我还是在这里保护娘娘的安全为好。” “小事?”凌越研突然一阵低喝,钱末跪在了地上。 “在你眼里什么算大事?紫蝉枉死也是小事吗,所以你才眼睁睁看着不救!” 这句话深深的扎在了钱末心上,钱末双眼泛红,抱拳:“属下这就去。” 凌越研早就知道钱末对紫蝉有意,如今却利用紫蝉,不仅让钱末难受了,凌越研心里同样难受。 等钱末走远了,柳嫔才突然跪在地上:“皇后娘娘,求求您,快救救之意吧。” 凌越研一震,眼神跟着变冷,回头瞪了小喜子一眼,小喜子识趣的也出去了。 她将柳嫔扶起:“之意还活着?你是月信章的人吗,你慢慢说。” 凌越研仔细端详着柳嫔的脸,她想起来了,当日在红羽馆之意阁求姻缘签的时候,就是眼前这个柳嫔带她进之意阁的。 只是一介风流女子,是如何能进来皇宫做嫔妃的。 柳嫔很着急,拉着凌越研的手不愿松:“来不及了,我们之间有专门的联络方式,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用的,昨日我就收到之意的求救信,真的来不及了。” 柳嫔失态了,一直拉着凌越研不松手,绿榴上前把她推开。 乒砰一声,有兵器掉在地上的声音,凌越研定睛一看,是从柳嫔身上掉出来的。 “你打算若我不答应,就拿刀挟持我?”凌越研冷哼。 之意若真的还活着,她肯定回去救,但眼下真伪难辨,后宫里手段她清楚得很,不会轻易相信。 凌越研后背发痛,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你上来虚头巴脑的胡乱说一通,就让本宫出去救人,让本宫如何能信。” 柳嫔似乎早有准备,突然转身将自己的衣衫给脱了,后背上有个胎记,凌越研认得,是月信章的章印。 身份是真的,可若是变节了呢,“我问你,你是如何进宫的。” 柳嫔老实答道:“朝中柳大人的千金重病缠身,之意花重金收买了柳大人,让我替他的女儿进了宫。” 这话倒是可信,未出阁的女子很少被人看清真面目,不像凌越研不顾名节整日乱窜,所以只要柳大人不拆穿就很难发现。 “那花魁自尽一案真相到底......” “皇后娘娘,卫统领来了。”小喜子突然在外面喊道。 话音刚落,卫宇带着几个侍卫就闯了进来,神情紧张。 当初在王府凌越研没恢复记忆的时候赵权曾在内院里对她说了一番话,当时卫宇也是这样的表情,急着毁尸灭迹,杀人灭口。 “卫统领,本宫在自己的宫里,一没干政二没偷人,你带着这么多人闯进来要做什么,难道没有权利的皇后就这么不被人当回事儿吗?” 卫宇状似不经意的瞟了一眼柳嫔,随即跪在地上:“娘娘恕罪,宫里遭窃,执政殿里的公文被人翻看过,皇上说恐是内奸所为命臣严查,这一查才知...” “柳嫔所为?”凌越研玩味的一笑,歪着脑袋看了眼小喜子。 可惜了,得力是得力,却跟她不是一条心,小喜子心虚,头埋着不敢抬眼。 卫宇说谎大气不带喘:“是,皇后,证据确凿,皇上早有旨意,若在宫中发现疑似奸细者,杀无赦。” “证据呢,给本宫瞧瞧。” 卫宇反应很快,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卫,侍卫转身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跟着钱末一起,钱末抓着一个宫女。 “桃子?”柳嫔一惊,似乎没想到这个宫女会出卖她。 叫桃子的宫女被钱末粗鲁的扔在地上,她就这么半趴在地上:“奴婢时常看到主子偷偷一个人在寝殿里写信,之后会飞来信鸽,让信鸽带走。” “你!”柳嫔气愤不已,拿起地上刚刚掉下的匕首就要向桃子刺去。 钱末眼疾手快将柳嫔制服,卫宇面不改色:“如今人证已有,奸细眼看事情败露还想行刺皇后娘娘,来人,拖出去杖毙。” “卫宇!”凌越研突然一声暴喝,桌上的茶杯碎了一地。 第145章 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包括绿榴。 心坎一阵刺痛,是炼心毒的作用,解药快支撑不住,她没多少日子了,一旦炼心毒一解,阴寒之症发作,若没有方闻,可能即刻便死。 凌越研没有表现出来,稳了稳心神,走到柳嫔面前将她手中的匕首拿走,随后又转念一想,将匕首还给了她,接着用拉住她的手指着自己的脖颈。 “眼下若要保你,就这么一个办法了。” 凌越研眼睛有些红,泪含在眼里没流下来。 她如今这幅样子,可耻的利用自己,一点一点的消耗着叶政哥对她的耐心和宠爱。 “钱末,本宫让你叫的人呢?”凌越研厉声问道。 钱末出去后根本没去找方闻,而是朝柳嫔宫里抓人去了,来得可真快,这么做无疑不是在告诉她,花魁案就是跟君叶政有关系,所以玉微师姐才会宁愿叛了临雅山庄也要找君叶政报仇。 凌越研心痛不已,明明两人已经将话说开了,到底为什么,叶政哥到底还有什么不愿让她知道。 钱末抬头要解释,就看到柳嫔已经拿着匕首逼着凌越研的脖颈。 “柳嫔,你这是在找死!”钱末阴狠着起身剑指柳嫔。 卫宇听到动静也抬起了头,绿榴离得最近,但因为害怕不敢作为。 凌家军中的银甲阎王叶将军怎么会被人挟持,除非自愿,暗卫们心里清楚,一时之间都没人去通报给君叶政。 “我们去哪?”柳嫔拿着匕首的手都在抖,凌越研还半握着她免得她抖着抖着直接将匕首抖掉了。 原本严肃的场面就变得十分滑稽,侍卫们也只是跟着两人往外走,像是陪着演戏。 去哪儿?这是个好问题,凌越研本想着只是先救下柳嫔罢了,否则一旦被卫宇抓去说不定明日就没了。 但没想到这群人这么听话,也不反抗。 “一起出宫怎么样?”话一说出口卫宇的脸色先变了,这才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卫,侍卫跑出去找君叶政。 凌越研嘴角轻笑,虽是想出宫,但把叶政哥叫来的话事情就不好玩了。 她拍了拍柳嫔的手,匕首瞬间落地:“算了,人你带走吧。” 这突然的转变太快,让众人摸不着头脑,柳嫔作出一副出神发呆的模样,被卫宇的人带走了。 见没什么事发生,卫宇就将这件事情瞒了下来没让君叶政知道。 天微微擦黑,李南楠赶在宫门下钥之前回了宫:“人已经死了,埋在外府别院的后墙根下,这是言诺给你的密信。” 李南楠是打着为她出宫采买的幌子出去的,随后又带着跟踪的人在街上兜了好大的圈子,将人彻底甩开之后才去办的事。 凌越研着急拿过密信打开:皇上命我等带着东山军营里所有黑甲兵去边疆换回凌家军,有疑。 凌越研一时没想到言诺说的有疑是哪里有疑,问起李南楠那个替她去外府别院向风夕雷传信的昊勇军士兵被人杀死的具体情况:“你确定他是被埋进后墙根,而不是被人杀了随意丢弃?” 李南楠摇头,十分笃定:“我将坟刨开看了,还裹着草垫。” 凌越研若有所思,要真是这样就很耐人寻味,要是风夕雷怕引火烧身杀了他,即便埋也得埋远一点减轻怀疑。 若不是风夕雷杀的,也定不可能是君策杀的,一则莫姑姑替风夕雷出来传信,说明那名士兵已经将话传给风夕雷,君策便没有再灭口的必要,二则即便是君策丧心病狂灭口,按他的风格也不会还好心的将人埋了。 一切可疑都指向了叶政哥,可叶政哥也没有理由这么做,当时他们在外面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他没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大王爷被她和李南楠杀了,如今君策和君耀也死了,这么盘算下来,最后的赢家竟是君叶政。 她不在乎君叶政是否早有称王之心,相反如果到现在叶政哥还否认自己没有野心才是奇怪。 “你先去换件绿色的衣裳。”凌越研没心思想那么多,现在首要的是将柳嫔悄悄带出来。 早时只是缓兵之计,她在柳嫔耳旁说了晚些时候会去救她。 柳嫔是嫔妃,凌越研早就看出来卫宇好像不想惊动君叶政,那么他肯定就不能明着将柳嫔关进皇宫大牢,冷宫被封,他最多就是将柳嫔看管在自己宫里。 李南楠换衣裳换得快,她鲜少穿这样亮色的衣裳有些不习惯,将身上扎得紧紧的。 凌越研叹气,上前将李南楠捆上的丝绸一一拉了出来:“我是让你去假扮柳嫔,不是让你去打架。” 想曾经李南楠好歹也是朝中重臣李尚书的千金,这几年走南闯北竟全然没了当年的婉转英姿。 换人一事做得很顺利,上回跟着叶政哥晚上进宫的时候发现了北宫边上有个狗洞。 任凭那些侍卫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想到堂堂皇后一国之母会去钻狗洞,所以当她穿着宫女装束被人看到之时,那位公公也只是背对着她训斥了几句就离开了。 顺利出宫后柳嫔就带着凌越研直奔红羽馆,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之意继续住在红羽馆是聪明的。 可当两人站在被烧得一片狼藉的红羽馆面前时,都被眼前这个景象震惊得懵了。 凌越研不久前才来过一次,那时候还...... 看眼前的景象事情发生肯定不超过半日,那不就是她在宫里同柳嫔谈话之后。 “不,不会的,之意她本事那么大,定然不会就这么被烧死在这儿。”柳嫔语无伦次,伤心过度。 凌越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右京城里这么大一家青楼被烧了,她在宫中却没收到任何消息。 为什么偏偏这么巧,早不被烧晚不被烧,偏偏在这个时候,在她见过柳嫔之后。 为此不惜烧了整家红羽馆,这是卫宇做的还是君叶政干的,凌越研突然就笑了,觉得自己是个蠢货。 卫宇和君叶政两人有区别吗,就好像君叶政说只忠心他的隐暗卫之一丁铁叛变,这些话都只是从君叶政口中说出来,她选择相信罢了。 卫宇将她拦在执政殿外告诉她后宫不得干政,就等同于君叶政告诉她一样。 这环环相扣一出接着一出,叶政哥好像刻意将她排除在外,从回到边疆开始。 不,甚至更早,早到...早到凌家还未出事,父亲还没去边疆,那张她一直忽略的边防图,当年父亲要去边疆之前叶政哥给他的那张边防图。 这张图到底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现在图早已经不在了,种种迹象表明当年父亲是知道图有问题,所以认为叶政哥是受了君策胁迫逼不得已为之。 但若不是呢,凌越研瞳孔一震,想到了一种最不可能的可能。 “看来不仅是之意,你不能再回去了,自去逃命吧。”凌越研有些魂不守舍。 但比起柳嫔要好太多,她像是魔怔了,趴在地上好一会儿开始笑了起来。 她说:“原来如此,什么月信章,什么右京城...”,她接着望向已经完全黑了的天空:“什么朝佳国,他要的是朝佳国啊,他要的是朝佳国!” 凌越研没来得及阻止,柳嫔就那样死死扣在地上,撞破了脑袋,没了气。 他要的是朝佳国?凌越研在想柳嫔最后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比云杉更加顽皮,看来皇宫是关不住你的。” 熟悉的清冷之声,谢霁,这声音里平淡得很,看来是从扫地师父离开的悲伤中缓过来了。 第146章 “是他干的,对吗?”凌越研就站在柳嫔的尸体面前,看着就像人是她杀的一般。 素颜依旧的凌越研眉头一直皱着,眉上那颗红痣已经好久没有画上花钿了。 谢霁就这么看着凌越研,欣慰一笑:“你总算比他快了一步。” 凌越研却不这么认为,她突然想起从临雅山庄下来之时两人互明心意后叶政哥说的那句‘他不走了,他等着我。’ 所以这一切要是叶政哥刻意要隐瞒是可以瞒着她的,他真的在等她,等着她发现这一切都是他所为。 等着她后知后觉,等着她将心底的怀疑更加确定几分,君叶政,弑父杀兄,满腹算计。 她就在谢霁的眼神里明白了刚刚柳嫔说的那句话,他要的是朝佳国,他要的...是朝佳国...灭! 很久没出现的默契又在凌越研和谢霁之间产生,谢霁知道凌越研想到了这里,为了更加确定凌越研的心思,他说:“三师弟的表弟是芜艾国的六皇子,在芜艾国的宫斗中活到了最后,三师弟没去芜艾国之前,他还只是一个整日只会斗鱼捉鸟的闲散皇子。” 那日她故意喝了叶政哥给藤钰的药,醒过来后叶政哥来永宁宫看过她一次,当时她问起隐暗卫,君叶政说是表弟送给他的,她没再多问,却怎么也没想到表弟竟然就是那个六皇子。 当年六皇子也算是间接害了凌家军,这整件事串联起来就说得通了,从一开始要凌家死的虽然是君策,但背后的推动者其实一直是君叶政。 他站在身后扮演弱者,骗了所有人。 “凌显!”凌越研突然道,凌显在芜艾国,六皇子一定知道他的意图,那凌显定会有危险。 谢霁轻轻拿起手里的折扇,上面的铁片没有了,玉微死在那些铁片之下,谢霁心里还是难过的。 “放心,他还需要凌显,不仅是凌显...”谢霁眼里闪过一丝悲伤:“还有你,小师妹。” 还有她,对啊,凌越研心里悲凉至极,她才是整件事的推动者,从进入东山军营那天起,她就已经入了君叶政设的局。 谢霁眼里更加悲凉,他原本待君叶政如亲弟弟,这一步一步,君叶政从未将临雅山庄考虑进去,不仅没有,还将昊勇军再次拖进了皇朝这场旋涡里。 微凉的晚风吹得两人衣衫飘飞,谢霁说:“小师妹,我既希望你能感化他,又希望你能将他杀了,君策再怎么也只是困在牢笼里的野兽,他不一样,他是被先皇放出去的怪物,放出去就再也抓不住的怪物。” 凌越研眉头皱得很紧,她对谢霁用怪物二字来形容君叶政感到生气,却没法反驳。 她甚至在此刻开始怀疑,他从未爱过她。 “阿兰说玉微提起之意为你解过一次姻缘签,她让我转告你谨记,算是还了一条命给你。”谢霁说完转身要走。 “大师兄!”凌越研着急一喊,冲过去从背后抱住了谢霁。 她的直觉向来准,这次或许就是永生不见了,谢霁清冷的眼里流露出第一次在武扬馆里对凌越研心软的表情。 谢霁贪恋这个拥抱,却清楚的知道这只是一个拥抱,他轻轻将凌越研的手拉开:“临雅山庄将重新封闭,隐世起来,不接受任何一位外来客。” 接着他转身再次看着凌越研,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但永远为小师妹敞开大门。” 右京城早已经不太平,不过才入夜不久,街上便没有一人了,仿佛同当年先皇突然驾崩那晚一样,唯独不同的是,今夜响起了雷,下起了雨。 雷声伴着闪电,大雨磅礴不止,凌越研就这么淋着雨走在街上。 凌府二百来口人,父亲母亲,还有司文府外祖父,二叔,汉卿夫人,那个为她牺牲的表姐。 无辜死去的紫蝉,还有喝下一碗碗毒酒的三万凌家军,这些她都选择避而不见,凌显在千黄山下为了救她失去手臂,求的也只是让她杀君策。 可这整件事,君策不过是局中人罢了。 呵!旁观者清,之意阁的姻缘签向来灵验,却给她一道‘旁观者清’。 她又何尝不是局中人,身为局中人,怎么能做到旁观者清。 凌越研走的正宫门,她知道宫门肯定是关了的,她就站在宫门口淋着大雨,想着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要将她打醒。 大门吱呀一声响,凌越研抬头望过去,大门开了。 他站在门口,手拿一把黑纸伞,缓缓朝凌越研走去,凌越研嘴角微动,似笑非笑。 雨停了,不对,是雨伞暂时遮住罢了。 “为什么要拿把黑色的伞?”凌越研问。 君叶政一人撑伞时身上滴水不沾,两人同打一把伞却谁也没遮住,一起湿了个透,君叶政索性将伞扔了,转身将凌越研背在身上:“怎么这么不听话,非要让朕找人将狗洞也封起来吗?” “为什么是黑色的伞?”凌越研坚持问道,靠在君叶政的后背上,贪恋他身上仅存的温度。 “朕知道你将柳嫔放了,朕不怪你,只是以后别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你跟朕说,不论是藤妃还是柳嫔,朕都会随你的意。” 君叶政太温暖,温暖得不像是个真人,凌越研三连问:“为什么拿了一把黑色的伞?” 君叶政依旧没回,背着凌越研走在宫道上,姗姗来迟的高公公拿着一把很大的白纸伞,却被君叶政瞪了一眼,远远跟在身后不敢上前。 “每一次受伤之前,你都知道自己会受伤吗?”凌越研又问,脸色开始发白,是炼心毒复发了,她忍得很好。 君叶政轻笑,在这样的场景下笑:“有那么一次,不是。” “什么都会随我吗?”她问。 他答:“会。” 凌越研脱口而出:“那我要你把周芸冰杀了。” 她不过说说而已,君叶政却严肃回答:“唯独这个不行。” 为什么不行,凌越研没问,君叶政接着说:“那一次,是她站在我身边,才不至于全局崩盘。”所以即便是带着感激,他也不能杀周芸冰。 君叶政背着凌越研,看不到凌越研的表情,她在笑,却比哭还难看,她当然知道是哪次,被君耀背叛,同君策演戏中戏那次,骗她去东山军营是真,君策想要君叶政的命也是真,所以丞相女儿主动站在他身边,给了他足够的底牌。 凌越研永远不会承认,那次站在君叶政身边的周芸冰,是她亲手送过去的。 君叶政把凌越研放在永宁宫的门口,凌越研心绞痛得不行,极力忍着,嘴角还牵着笑。 君叶政看着凌越研的脸上没有爱意,没有心疼,什么也没有,那串极丑的手环此时正十分可笑的挂在君叶政手上。 凌越研还在笑,她心里在说:叶政哥,这是你唯一一次不在我面前伪装,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再不说‘我’,而是‘朕’。 她嘴里却说:“叶政哥快回去吧,朝佳国需要你。” 君叶政脸色微变,看到绿榴从里面拿着伞跑出来才起身:“嗯。” 凌越研被绿榴扶起,她强撑着,转身一步步朝牢笼里走去。 “因为他本就是黑的。”君叶政突然说道。 凌越研回头,还是在笑,说出来的话也像是玩笑:“叶政哥是在说自己吗?” 君叶政脸色彻底变了,好像遮羞布被人撕碎一般,他也笑了,竟好像是松了一口气:“我说的是伞,我拿的那把伞,一直都是黑的。” 第147章 皇后感染了风寒,连着三日宫门紧闭,有人说看见皇上都吃了闭门羹,唯独只看到方闻将君怡大公主带进了宫里,直到第四日才出来的。 “成功了,皇上,那药成功了。”卫宇激动的向君叶政禀报。 君叶政拿着奏折的手微微一抖,数日愁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高公公也跟着高兴,虽不知道是什么成功了,但只要皇上高兴了就是对的,他趁此向君叶政提起:“皇上,尚管家前日给奴才传信,说想见您一面,奴才想着......” 谁知君叶政原本的笑脸立马就垮了下去,重重的拍了书案:“高公公,做好你该做的事,最近话越来越多了。” 高公公立马噤声不敢再说话。 尚管家求见无门,一封书信便在凌越研醒来的第五日送到了她手上,同样是求见信,凌越研答应了。 不仅是尚管家,她准备用这个皇后的身份宴请宾客,王府旧人都可以来,她也从来没以皇后见过那些官臣家眷。 绿榴带着几个拿着礼物的丫鬟走了进来:“娘娘,卫统领刚刚派人来传话,说皇上同意了您宴请宾客,这是皇上给您准备的华服衣冠。” 凌越研半倚在榻上,嘴唇毫无血色,在这刚入秋的季节里手里就拿上了暖壶。 她看都没有看那些东西,伸出手拿着茶喝了一口:“放着吧。” 绿榴落寞,招呼丫鬟们将东西放好后离开,之后又说道:“莫姑姑被接到了咱们宫里,她早前就说想来看看娘娘,绿榴见您这会儿精神好,要不要见见?” “见吧。”凌越研淡淡的。 从感染风寒过后七日里凌越研就没有出过宫门,想是有些人按奈不住了。 只是没想到最先来的人会是莫姑姑,君叶政明知道莫姑姑的身份不对劲,却将莫姑姑刻意送来了永宁宫。 方闻是跟莫姑姑前后脚到的,刚刚听到莫姑姑问凌越研:“皇后的毒是否已经解了。” 凌越研惊讶莫姑姑竟然知道她中毒之事,方闻隔着屏风坐在外间,抢在凌越研说话之前问莫姑姑:“你是怎么知道娘娘中毒?” 方闻向来没规矩,大家都未在意,倒是莫姑姑轻微皱了皱眉头,对方闻插话感到很是不悦:“我在跟娘娘说话,轮到你一个江湖杂医插嘴?” 莫姑姑很少对人这样,应该说自凌越研认识莫姑姑以来就从未见过她这样疾严令色。 方闻识趣,知道这不是斗嘴的地方,况且凌越研这段时间也经不起闹腾。 “莫姑姑是想问什么,问本宫便是。”凌越研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不管是民间大夫还是宫中太医,望闻问切都是基本的医术,莫姑姑也不例外,她仔细瞧着凌越研的脸色,随后想要给凌越研切脉:“研儿,能让莫姑姑给你看看吗?” 很久没人这么叫她了,研儿...只是莫姑姑这样急切,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奸细。 凌越研伸出了手,方闻急得站了起来。 莫姑姑急忙诊脉,脸色阴晴不定,最后转化成悲伤,凌越研累了,她连去琢磨莫姑姑脸上的悲伤是真是假的心力都没有,偏过头去看窗外快谢了的花。 莫姑姑双眼泛红:“最多不过还有十年,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研儿变得这么满目疮痍。” 莫姑姑担心或许是真的,但打探消息也是真的,凌越研勉强牵起一丝笑意:“莫姑姑是想知道千黄山下到底有什么吗?” 不仅是莫姑姑,这么久了,各方都想打探,包括君叶政的那些隐暗卫,凌越研看了一眼门外站着的田晋,田晋跟当初的卫宇很像,动不动就说漏嘴。 她辗转得知田晋是田贵人的弟弟,因此向君叶政要了他,君叶政不吝啬,她要他便给。 田晋有一次说漏了话,说君叶政派了一批又一批的人下千黄山,说君叶政有多么多么关心她,可只有她自己清楚,这些人不过是想知道为什么从千黄山出来的凌越研会变成战无不胜的银甲阎王罢了。 光靠凝空步是肯定不行的,其中最重要的,也是最致命的,便是害她得了阴寒之症的原因,但这里面的由来,除了知情的凌显就没有第三人知道,她也永远不会让第三人知道。 莫姑姑似乎没想掩饰自己的身份,或许笃定大家会因为她是昊勇将军的遗孤留她一命。 凌越研讽刺一笑,接着说道:“不然本宫就告诉莫姑姑吧。” 外面的方闻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想出声阻止,还未开口,因为莫姑姑突然很痛苦的半跪在地上。 是刚刚诊脉的时候,凌越研从莫姑姑身边的口袋里取了一根银针。 “不管你是风夕雷的人还是君叶政的,从现在开始,你都不再是莫姑姑了。” 那根银针插在莫姑姑的关键穴位处,让她半分动弹不得。 莫姑姑能说话,她变了一副脸色,那是...仇恨? 她说:“我从来都不是什么莫姑姑,哈哈,真是讽刺,同为将军之女,我曾经是那么羡慕你,可你呢,自甘堕落,明明可以脱身却甘愿为皇室的奴隶,有这样的下场都是活该。” 凌越研想到了莫姑姑会说这些话,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原本只是想去追赶君叶政,却在这条路上将自己打造成了另一个君叶政,一样的会算计人心。 “来人。”方闻在外面喊道。 在田晋进来之前凌越研将银针抽走:“将人赶...算了,带下去看起来吧。” 莫姑姑是来打探她的病情,要是知道战无不胜的银甲阎王早就是个天不假年的病人,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就该开始攻来了。 凌越研明白了,原来君叶政让莫姑姑来永宁宫是为了这个,他想让谁出兵,是远塞国还是怡国?总之不会是芜艾国,芜艾国才是他真正要保下来的。 “你别动心思想那些了,好好待着不行吗?”方闻好言相劝。 凌越研再这么殚心竭虑下去,好不容易抢回来的十年也该耗没了。 “你也早就知道吧,毕竟方神医也是从芜艾出来的。”凌越研眼神冰冷。 事已至此,谢霁还希望她能阻止君叶政,阻止不了,谁也阻止不了他,有时候凌越研在想这破烂不堪的朝佳国不保也罢。 每每有这种想法的时候父亲自刎于小脚坡的画面便会出现在眼前,还有那些为了朝佳国付出生命的将士们,她就想,是值得的,为了这些人是值得的。 方闻厌恶勾心斗角,他相信自己亲爹也不知道这些:“那老头只想尝尽人间百草,哪里有时间想那些。” 说来也是,方神医这样一个自由江湖神医,也是因为芜艾长公主救了方闻才会被君叶政利用至此吧。 这么说起来她是否也用君怡将方闻困在了这宫里:“你想出宫吗?” 方闻愣了半晌,随即坐回椅子上:“想啊,早就想了,这宫里真的吃人啊,君怡这么小,怎么躲得过那些血淋淋的虎口。” 光是回宫后明着就遇到多少次危险了,别说暗地里他还查出了许多毒药,为了怕这个焦心的亲娘担心一一隐瞒了下来。 君怡躲不过的,连凌越研都没躲过不是吗。 外面起风了,凌越研柔弱到因为这风咳得停不下来,绿榴连忙走进来关了窗户。 这样活十年有什么意思,方闻说君叶政早就知道了,遍地寻药,终是找到最好的,从一开始预想的五年拖到了十年。 卫宇说:“有十年就有十五年,有十五年就有二十年,主子说了,他不会让你死。” 第148章 可一个人病恹恹的活十年,真的是活着吗。 “方闻,你带君怡离开皇宫吧。”凌越研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即便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方闻从头到尾都叹气,比她这个病人更加郁闷似的。 时间过得很快,君叶政的动作也很快,怡国的怒气早就被挑起,由朝云在边疆挑起战乱开始,怡国与朝佳国维持了几十年的安定彻底破灭。 源仲没了,言诺带的黑甲兵没了,只能带着仅剩的凌家军狼狈的逃了回来,胡总兵出山,带着张小逃将所有凌家军带了出去,昊勇军却一个没动。 凌越研没说话,昊勇军就不能动,君叶政来找过她两次,让她派昊勇军去增援,但她迟迟未松口。 因为胡虎失踪了,言诺带着人在边疆找了许久都未找到,那个小丫头,可能还活在自己幻象里,或许还躲在哪个地方哭成了小哭包,伤心着她爱慕的神射手朝云怎么会姓风。 夕雷,朝云,这一听就像两兄弟的名字,她怎么就没有意识到,让源仲白白牺牲在边疆的风沙里。 朝云曾在众将士面前说他参军是为了弟弟,那时也没人问他弟弟到底是失踪还是死了。 他好像说的一直是实话,不爱说话就是不想说假话罢了,风朝云的弟弟就是被先皇曾经杀死的那个怡国皇子。 这么一想怡国皇室有人情味儿多了,至少有人愿意为了兄弟在敌国军营里潜伏这么多年。 今日是举行宴会的日子,君叶政势必会来的,凌越研穿了他特意送来的衣裳,戴了他亲自送来的金钗,化了一个大家都喜欢的妆容,唯独眉上的红痣,依旧没画花钿遮住。 “冲一成了怡国的前锋将军,带着赵权连着破了六座城池,我们真的不管吗?”李南楠心急如焚。 凌越研却不急,还将手里一朵漂亮的银钗拿起插在了李南楠头上:“我见那何章对你似乎有意,你被困在柳嫔宫中他还冒死在君叶政面前给你求情。” 李南楠脸红了,这可是千古奇迹,凌越研会心一笑,原来是郎有情妾有意,她真是太疏忽了,竟连两人何时勾搭上的都不知道。 不过何章她见过几次,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只是不知道他是否会介意李南楠曾经四王妃的身份。 还有...那些不堪的经历。 “不如我将你嫁出去怎么样?”凌越研半开玩笑,一旁的绿榴和小喜子跟着笑了。 李南楠面色潮红,不说话,将刚刚戴上的银钗给摘了,冲了出去。 今日宴会来了许多人,凌越研坐在高位上一一看着下面这些人,说明了男女同席,许多未出阁的女子掩面与男子对诗作词,好不热闹。 “娘娘,丞相来了。”小喜子提醒道。 凌越研坐着没动,看向正朝她走来的周丞相,周芸冰还被关在宫里,但丞相却丝毫没有作为,想必是君叶政用了什么说法制住了他。 比如:后宫皇后权势滔天,周妃暂避其锋芒是好事,等到皇后寿数将近,周妃便是后宫唯一的主人。 “参见皇后娘娘。”周丞相带着一众朝臣。 “诸位请起,稍待片刻。”君叶政迟迟不来,似乎是故意不给她这个面子。 周丞相带的朝臣里都是跟何章不睦的,凌越研多跟何章说了几句话,这些朝臣就开始胡猜乱想了。 “臣听闻此次宴会是皇后坚持要办,边疆战乱已起,我军接连战败已经损失好几座城池,皇后却还有心思办宴会。” 不愧是连君叶政都头疼的朝臣,字字诛心让人不适,可他们却有些看低了凌越研,不知她曾经也是舌战群儒过。 凌越研微微抬手,绿榴上前来扶,她站在高台之上慈眉善目:“昨日才从何尚书那儿听得一席话,说是军中军粮短缺,偌大一个朝佳国竟拿不出钱来打仗,啧,几位大人家中可有余粮,方不方便施舍于我边关将士。” 施舍二字甚为扎心,整得那几位朝臣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说给,谁愿意给?说不给,皇后连施舍都说得出来,哪怕家中有二两银子也算施舍,不说话,更是恼人。 “皇上驾到!” 众人叩拜,凌越研微微欠身,表情未变。 君叶政穿了一身罕见的紫袍,他很久没穿紫色系衣裳了。 他上前将凌越研扶起,看着她的眼神含情脉脉,却不知掺了几分真几分假。 “众爱卿平身。” 周丞相一行人还在堂下,君叶政笑道:“大伙儿在同皇后讨论什么,朕可很久没见到皇后这样的神情了。” 凌越研一愣,她哪样的神情,温柔怼人的表情? 丞相出来圆场:“禀皇上,臣等见识浅薄,正在向皇后娘娘请教军粮短缺如何处理。” 君叶政脸带怒气,很明显是装出来的:“今日宴会,皇后兴致高昂,你们竟提这些烦心事,该罚。” “臣等受罚。”他们又跪了一地。 太累了,若不是有几件事要做,凌越研是万万不会办一场宴会来做戏的。 君叶政三言两语将人打发走了,台子清空,开始了一系列的表演,这便是凌越研要做的第一件事,让当初因她受罚的芬园戏班子们好好的唱一出当年的戏。 那年凌将军府,与叶政哥比剑,小箱子非议先皇,通通被这群戏班子畅快的唱了出来。 第二件事,也是刚刚临时决定的,她准备将李南楠嫁出去了。 “何章。”凌越研在上面喊道。 何章喝了些酒,因为刚刚李南楠跟他说了一些往事,心里虽然有些介意,但更多的是心疼,所以正在郁闷。 他走了出来:“娘娘。” 君叶政猜不出凌越研要做什么,早在很久之前他就猜不出了,可能是等得太久掉了队,让凌越研抢先了一步。 所以当凌越研说要让君叶政给何章和李南楠赐婚的时候,君叶政的脸色彻底垮了下去。 不是不愿意给两人赐婚,是他敏锐的嗅到了不对劲,凌越研在将身边的人安排归宿,从李南楠开始。 何章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李南楠出来谢旨的时候哭成了泪人,凌越研很欣慰,真好,虽然她可能见不到了,但能让李南楠找到真正的幸福,真好。 第三件事,便是见尚管家。 凌越研没想到的是,尚管家竟然将她今日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提前做了,刺杀君叶政。 宴会就这么草率的散场,尚管家说有一样东西要亲自给君叶政,却在面前亮出了匕首,嘴里喊着:“贼子,太后娘娘待你不薄,你会遭报应的。” 尚管家被卫宇一剑穿胸,凌越研注意到君叶政身旁的高公公眼睛都红了。 尚管家定是听了太后的话,知道君叶政并非太后亲生,当年尚管家便是太后亲自挑选送到王府的。 人又死了,一个接着一个的死了,就快死完了。 凌越研站在寝宫里,将衣裳一件一件的脱了下来,最后只剩下紧紧包裹着身体的白布,在白布里藏着两根长针。 她小心翼翼的将长针从白布上取下来,原本今日要做的嘴重要的事,便是趁君叶政对她情动之时杀了他。 若阻止不了怪物,便杀了怪物。 “原来你是准备杀朕。”君叶政的声音从寝宫内殿的屏风后面响起。 她现在竟然虚弱到连有人进来都听不到了,师父满心期许她用这一副耳朵干成大事,白费了他老人家的心血了。 第149章 “朕倒要谢谢尚管家了。”君叶政缓缓送屏风后面出来,盯着被凌越研扔在地上的两根银针,突然暴躁起来。 凌越研身上就裹着一层白布,被君叶政用手轻易的便撕开,他将凌越研抵在屏风前,狠狠的咬住凌越研的嘴唇。 不是亲,是咬,咬得她很痛,凌越研却硬是一声未坑。 君叶政眼睛猩红,放开了凌越研的嘴,手上不老实的乱摸,声音哑着:“为什么是两根?” 怕一根不中?堂堂一军将领怎么会连这点准头都没有,除非...除非他的研儿想的是一根中了他,一根再中自己。 这样的想法在君叶政脑中泛滥,再次狠狠的压了上去。 屏风倾斜,在快要倒塌之时被君叶政伸手扶住,随后抱起未着一缕的凌越研放在了床榻上。 凌越研表现得很紧张,她与君叶政不是第一次同房,按理说不会紧张成这个样子,君叶政的力气很大,她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推开,直到一双手摸到了隐秘的地方。 砰的一声,凌越研将君叶政整个人推了出去,君叶政撞到刚刚的屏风上,屏风终于还是倒了下去。 如此大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绿榴和小喜子,绿榴欲推门而进,君叶政大着嗓门吼道:“滚出去。” 绿榴不知道君叶政在房间,吓得脸色铁青,站在门口愣着,还是小喜子上前将人带走。 君叶政揉着胸口,心想这小丫头怎么没了武力还这么大力气。 刚想到这...不对!! 他连忙上前看凌越研,果然凌越研躺在床上表情痛苦,君叶政赶紧找了件衣袍给她穿上。 “来人,叫太医!”君叶政大喊。 因为刚刚那一出,绿榴被小喜子带走了,皇上和皇后歇息也没人敢靠近,周围竟一时无人。 君叶政将凌越研抱起放在一边榻上,又喊了一声:“人呢?!” 正巧小箱子路过听到动静,冲的就进来了,接着又赶紧跑出去找方闻。 绿榴跟小喜子看到小箱子着急忙慌的往外面跑,才知道出了事。 幸好君叶政发现得及时,方闻说要是再晚一些凌越研就性命堪忧了。 “不是已经压制住了吗,为何还会这样?”君叶政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方闻也愁眉不展,凌越研满手扎着银针。 “只是压制而已,她受了很大的刺激,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方闻语气不悦,一点也没把君叶政皇帝的身份放在眼里。 一口一个你你你的,这要是在平时,后半辈子都能在牢里过了,或者直接拖出去砍了。 宫人们都会看脸色得很,没人敢搭话,君叶政脸色不对,心里想着不就碰了一下,为什么反应会这么大。 凌越研慢慢恢复清醒,瞟了眼君叶政,眼里带着嫌弃死似的。 “我想见君怡。” “见君怡,你再这样折腾别说君怡了,明日去见阎王吧。”方闻一一的把针给拔了。 君叶政站在一旁脸色阴晴不定,等确定凌越研没事了之后才走了。 边疆已经乱了,怡国来势汹汹,照着这个情势发展下去,不到半月就会攻占走马道直逼右京城。 卫宇带着兵报到执政殿,还有朝臣们的请命,不少人想让君叶政御驾亲征,还有的要递降书。 钱末风尘仆仆回宫的时候已经半夜,君叶政一直在等他。 “主子,芜艾国皇帝昨夜驾崩,六皇子坐上那个位子了。”钱末语气少有的激动。 卫宇也是掩饰不了的兴奋,谋划了这么久,六皇子终于成功了。 可君叶政却没有半分喜色,他现在脑子里想的都是刚刚在永宁宫里凌越研身上的银针。 明明谋划就要成功了,趁怡国攻占右京城,芜艾国再借机出兵将烈风军夹击,怡国没了烈风军,短期再也没有战斗力。 但君叶政犹豫了,卫宇似乎看出君叶政的心思,提醒道:“主子,小不忍则乱大谋。” “朕要你提醒?”君叶政呵斥。 两人腾地一声跪在地上,其实原本君叶政的计划就是将整个朝佳国葬送然后再站在六皇子身后将整个芜艾国变成最强大的国。 但牺牲的这些人,无辜死去的这些人虽然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可不知何时,明明只是当做的棋子的人,下棋的人却动了心。 “凌显最近有什么动作吗?”君叶政站了起来,单手背在身后摩挲。 这个动作卫宇熟悉,当年谋划先皇驾崩一事时君叶政就是这样待在房间想了一夜。 后来的种种,不过是谋划后产生结果的副作用,无论是当初故意说漏嘴被罚跪,还是陪着凌越研演戏,那不过都是君叶政的一步步精心算计罢了。 要说出了什么变故,那便是君叶政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骗着骗着把自己骗了进去。 一个人谎言要编织得多么极致,才会让编织谎言的人相信了自己编织的一切。 他爱她,他到底是爱她,还是编织的谎言在爱她。 钱末说:“凌显混在芜艾国的一个朝臣家里,随时可以下手。” 卫宇眼神微动,总归还是不忍心:“他毕竟是皇后的亲哥哥,能不能......” “卫宇,这些年演戏演着演着把自己演进去了吗,整个凌家都死在主子的谋划中,你还想替对主子有威胁的人求情?”钱末怒怼。 “哼,也不知道是谁,现在看人家姑娘传紫色衣衫都看不得,也不知道是谁入戏更深。” 两人互相呛嘴,君叶政头疼,将两人赶了出去。 长达三日,君叶政在执政殿待了整整三日,三日里不理朝政,不见外人,出来时脸上略显颓废。 他对卫宇说:“把方神医找回来,赶在走马道被破之前。” 一个从小就手握黑伞的人,长大之后手里拿着的依旧是黑伞,即便有人带着五颜六色的染料而来,最后也不能将一把黑伞变成白色。 这次谁也不知道君叶政要做什么,连卫宇和钱末也不知道,只有高公公在君叶政出了执政殿后进去收拾时在书案上看到一张写满字的废纸。 上面凌乱写了很多字,全都是一句话:研儿不能再死。 永宁宫又被封了,这次就连方闻也不能进去,对外只说皇后犯了不敬之罪。 藤钰为了凌越研亲去执政殿求情,为此也被罚闭宫自省。 不仅如此,皇后和藤妃被封在宫里后的第四日,周答应被放了出来,恢复了身份不说,六宫之权也重新拿了回去。 怡国烈风军攻占了走马坡,兵临走马道,总共过了十七日,走马道原本经济最繁盛的地儿就变成了一座空城。 所有人涌进了右京城,局势严谨到随时都会被灭国的风险。 就在这时候,永宁宫门开了,随之而来的是太后薨逝,皇帝盛怒之下斩杀了一众太医。 因为战事紧张,太后的丧事办得很仓促,宫里人口风很紧,右京城里的百姓却还是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 说太后之死甚为蹊跷,似乎是为了掩盖一件秘密,却没人知道是什么秘密,除了这会儿正坐在大公主宫中的方闻。 方闻神色恍惚,君怡已经能慢慢踱步,正在跟明华公主和二皇子玩闹。 “哼,当初觉得君策是疯子,没想到君家人中最疯的另有其人。”李南楠已经没再穿紧身的暗卫服饰,换成了良家女子的打扮。 方闻双眼泛红,牙齿咬伤嘴唇出了血,原本被逗得呵呵笑的君怡仿佛感受到了方闻悲伤的情绪,在嬷嬷的保护之下缓缓踱步而来:“哭...不...不...哭。” 第150章 软糯的嗓音并没有让方闻展开笑颜,李南楠站在后面叹了叹气,上前将君怡抱起:“小君怡乖啊,带你去找弟弟玩。” 等君怡重新玩起来了李南楠才走过来:“节哀。” 李南楠略带同情看向方闻,随后又觉得自己没资格同情,她原本也是要死的,是何章求情救下她,可救下有什么用,什么话也不能说,比死痛苦。 方闻依旧盯着君怡,久久未说一句话。 五日前方神医被钱末秘密带进永宁宫,接着太后死讯,太医被杀,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掩盖那最后一味令人失忆的药。 为此君叶政不惜用太后的死,杀了方神医,杀了阻止他这么做的绿榴。 “我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他已经疯了,比君策还疯,就算是为了君怡,你也别跟他对着干。”李南楠说完离开了。 冬天要来了,冷风呼呼,小君怡打了个冷颤,将方闻从失神中唤醒:“刘嬷嬷,将公主带回去吧,太冷了。” “是,方太医。” 明华也走了,唯独二皇子的嬷嬷还带着人在哪儿闹腾。 “嬷嬷,这么冷的天,快将焕儿带回去。”凌越研出现在宫门外。 方闻一下精神起来,有些不自在:“参见皇后。” 凌越研走到方闻面前淡淡一笑,回头挥手让嬷嬷赶快将二皇子带回去了。 “方太医又来看君怡了?”凌越研语气温柔,抱着暖壶,眼里清明,对方闻疏远至极。 方闻嘴角张了张,欲言又止,眼睛又开始泛红。 “方太医,太医院最近挺忙的吧。”凌越研身边的丫鬟变成了小箱子,一身庄重的大丫鬟打扮,她在提醒方闻。 凌越研伸出手转身轻敲了下小箱子的头:“没大没小,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方闻极力压制自己,躬身行礼离开。 凌越研站在冷风中回头看向方闻离去的背影,略微皱起小眉头,眉上有一个好看的红梅花钿。 “本宫怎么觉得......”凌越研小声嘟囔。 小箱子警觉道:“娘娘觉得什么?” 凌越研就这么一直望着,直到方闻消失不见,她才淡淡一笑,回头不在意道:“没什么,只是看到方太医就觉得莫名悲伤。” 小箱子神情晃过一丝落寞,随即扬起笑脸,扶着凌越研进了内殿。 凌越研看着已经被嬷嬷哄睡的君怡,笑得温暖,随后又出去走到二皇子君焕殿中,嬷嬷正在给君焕加衣裳。 “焕儿。”凌越研轻声叫道。 君焕拉着嬷嬷,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眼神看着凌越研,凌越研眼里微微有些失落。 小箱子安慰道:“娘娘因为生二皇子昏迷了一年,好不容易醒来又没了记忆,二皇子一直都是周妃养着的,所以难免对您有些陌生,慢慢就好了。” “小箱子,你说这么大两个孩子,本宫到底是怎么生出来的?”凌越研盯着君焕的脸蛋,怎么看跟君怡也不像是姐弟,还是双生姐弟。 小箱子很熟练的说着谎话:“当初生公主皇子要了娘娘大半条命,为此才落下病根,莫姑姑可是想了好大办法才将您救回来的,这会儿娘娘倒不承认自己生孩子了。” 小箱子略带玩笑的话将凌越研逗笑,凌越研又看了眼君焕,叹了口气,才转身出门。 说起莫姑姑:“小箱子,莫姑姑为什么会害我?” 她什么都记不得了,皇上说是因为莫姑姑一念之差想害她,但又在最后关头收手了。 小箱子摇了摇头:“奴婢也不清楚,听皇上身边卫统领提起好像是敌国的奸细。” 凌越研轻叹气,一说起战事,她就殚心竭虑了起来,皇上每天在执政殿忙得不可开交,可军粮的事情却得不到解决,走马道要再没有支援就要破了。 “走吧,一会儿还要陪皇上去军营。”凌越研走到门口又转头看了眼小君焕,他像是很怕凌越研,每次凌越研看他就躲在嬷嬷身后不出来,这让凌越研很是伤心。 她想着即便是出生就没见过,但总还是有血缘牵绊,可这小子一点也不亲近她,完全当她是陌生人,不像君怡,每次见到她就开心得不行,有时候嘴里还能吐出断断续续的母后二字。 “娘娘,奴婢还是要提醒您一下,您以前是跟周妃不对付的,可千万不能因为二皇子的原因就跟她交好啊。”小箱子想起昨日凌越研叫宫人给周妃送点心的事。 凌越研倒满不在意,她醒来后见过周妃一次,看上去是个清高之人,也不像是为了这宫中争斗搞小把戏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当初会跟人不对付。 高公公从前面跑来:“可算找到您了,皇上去永宁宫接您去军营,没找到人发了好大脾气。” 凌越研皱眉,真是摸不透君叶政这个人,怎么这么爱发脾气,她醒来后已经是第无数次听到人禀报说他发脾气了。 “本宫出来之前不是跟小喜子说了吗。”她还特地吩咐人皇上问就第一时间告诉他的。 高公公讪笑:“皇上不也是担心您吗,娘娘快些吧。” 见高公公这急样子是真害怕君叶政迁怒,凌越研不禁想笑,觉得这宫里的人都太敏感了。 回了永宁宫才知道不是宫人太过敏感,是皇上太过敏感,凌越研小心翼翼走到他身前,作势要跪。 君叶政一把揽过凌越研,半抱在怀里:“不是跟你说了病刚好不要随意乱走动吗?” 凌越研小脸微红,轻推君叶政,力气太小没推动,娇嗔一句:“待在宫里太闷了,臣妾去见见怡儿跟焕儿。” 她不习惯君叶政的触碰,但他是皇帝,宫里人都说以前帝后恩爱非常,但她都不记得了,难免对君叶政的亲近感到不舒服。 君叶政适时放手,眼神时不时的透出一股悲伤,凌越研敏锐的发现,君叶政眼神中那若有似无的悲伤竟跟方太医身上的类似。 “孩子有专门的嬷嬷带着,你只要负责养好自己的身子,否则会让我分心。” 凌越研的脸上带着刻意又疏远的笑,跟对待方闻的表现是一样的。 两人整理一番后才动身出宫,今日去军营是带着任务的,君叶政说军营里有一只昊勇军,是芜艾国投诚来此,如今眼看国破,昊勇军却没人能劝动去支援。 听卫宇说她曾跟昊勇军的季师傅关系很好,凌越研坐在马车里有些紧张,她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劝动季师傅出兵。 凌家军死守走马道,只要有昊勇军赶去支援,局势一定会有所好转。 “军粮的事你不用担心,芜艾国新登基的皇帝有意与我国交好,之后会有一大批军粮送来。”君叶政伸手拍着凌越研,缓解她的紧张情绪。 凌越研尽力让自己冷静,对君叶政牵起笑意:“这个时候还愿意出粮帮我们,看来是真心交好。”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只要你能安好,我定不会让朝佳国灭。” 这话说得奇怪,凌越研歪了歪头,不太认同君叶政的话:“皇上这话说错了,不论臣妾是否安好,朝佳国都不会灭。” “是。”君叶政轻笑,盯着凌越研看,眼神柔情得让凌越研忍不住躲避视线。 东山军营很空,凌越研被君叶政从马车上扶下来后就一直没松手,她几次想抽出来,都没能成功。 “军营里似乎没什么人。”凌越研四周看,不仅没人,甚至还有些荒凉。 第151章 君叶政牵着凌越研一直往里走,终于在靶场看到几个士兵正在射箭。 眼尖的士兵先是看到高公公,随即看到君叶政,转身去找季师傅,几人跪在地上:“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君叶政之所以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带着凌越研来东山军营,是因为东山军营的凌家军已经全数在走马道,现在东山军营里只有一万多的昊勇军。 守城军搬到了西山,离皇宫有些远,距城门较近,防的是走马道一旦被破烈风军逼上城门守城军还有一战之力。 凌越研空想如今局势,除了得助于芜艾国,远塞国没有丝毫反应,也不说站队怡国,更没有其他表示。 “我听说藤妃是远塞国公主,我们何不靠她与远塞国接洽一番。”她记得前天翻阅卷宗,远塞国曾经也算是个战力国家。 即便现在的远塞国已经弱势下来,但始终还是有根基的,怡国不会眼睁睁看着,定会在其中插一脚,这一来二去也算是拖延了些时间。 君叶政耐心解释:“远塞国国主后妃众多,子嗣也多,其中皇子只两位,其余都是公主,因此藤妃在远塞国的话语权并不大。” 凌越研恍然大悟,听小箱子说藤妃在后宫曾经也是执掌六宫的人物,但始终被周妃压了一头。 若真是这样,眼前破局的关键还真的只有靠芜艾国的帮助和昊勇军的后部支援。 两人谈话之间季师傅到了,凌越研抬眼望去,是个饱经风霜的人物,季师傅先与凌越研对视了一眼,才跪于原地:“皇上,娘娘。” “起来吧。” 远处有人拿了椅子,君叶政跟凌越研就坐在靶场阵地:“将大家召集过来。” 季师傅似乎不太听君叶政的话,几次盯着凌越研瞧,见凌越研没反对才派人去叫。 等人到齐了,君叶政先是起身走到季师傅面前,随后才状似不经意的往凌越研走去,站在凌越研身后,看起来就像是凌越研主导了这次谈话一般。 “走马道已然危矣,胡总兵虽奋力抵抗,但终是扛不住烈风军的重压,今命你们即刻带领两万守城军于侧翼支援。”君叶政站在凌越研身后说道。 季师傅眼里有疑,盯着凌越研不知该问不该问,最后婉转而言:“眼下言诺隐匿其身份正在边疆苦寻胡虎,令主早有命令,胡虎一日不找到就一日不出兵,如今...” “如今已经不能跟半月前相比,为一个人至天下人不顾,这会是令主所想吗?”君叶政说。 他说完拍着凌越研的肩膀,凌越研转头看了他一眼,他眼里带笑:“你说呢,研儿。” 凌越研愣了片刻,回头看到季师傅和众士兵都盯着她,她虽然不知道令主是谁,也不知道胡虎对这场战役有什么作用,但身为皇后,此时应该说点声什么。 “本宫认为,此行是必然的,皇上说得有道理,即便那胡虎再重要,也没有数万将士的性命重要。” 凌越研说起胡虎的眼神太过冷漠,老练的季师傅起疑了,微蹙起眉头:“令主真的也这么认为吗,当初可是......” “你们令主早已跟我商量好,今日就是来命你们出兵,你们的疑心病到底有多重,不听皇命也罢,连令主之命也不听吗?”君叶政的火发得莫名其妙。 凌越研想开口问令主是谁,但又觉得现在的情况不适合问,季师傅又朝凌越研望了一眼,凌越研依旧没有任何反对意见,相反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眼神看着他们。 季师傅只好作罢,听命行事,整装齐发。 回宫的路上凌越研问君叶政:“看季师傅的样子是只听命于那个令主,令主到底是谁啊?还有那个胡虎,似乎对令主很重要。” 君叶政用一种很悲伤的眼神看着她,那一刻凌越研都要认为令主就是她自己。 “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吗?”君叶政恰到好处的惋惜。 凌越研失落的摇了摇头,确实什么都想不起来,或许这些人曾经都是她所认识的,可如今听在耳中不过就是一串串名字罢了。 君叶政手握她的手,状似安慰:“放心,我一定为你寻最好的药,一定治好你。” 其实失忆无伤大雅,相反凌越研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心里好似有块大石头在慢慢消散一般。 凌越研回以淡笑:“我的病不重要,如今最重要的是战事,朝中大臣人心惶惶,皇上得想办法将他们稳住才行。” 看君叶政的样子好像不想提起令主和那个胡虎,凌越研不想惹他不悦,也没再追问。 昊勇军是在她们去了军营之后的第三天出发去走马道的,这时候战事已经愈来愈严峻,凌家军的胡总兵重伤卧床不起,走马道...破了。 季师傅不愧是曾经昊勇将军的副将,当即做出决策,在临雅山下建立防线,凌家军剩余两万人退守临雅山,与昊勇军在临雅山奋力抵抗。 右京城危,朝臣建议向北而逃,君叶政发了好大脾气,在堂上直言:“尔等不值得。” 此话一出,引起四方猜测,许多朝臣趁此想要逃窜,却都在半路上被隐暗卫秘密刺杀。 “这次离开的众朝臣中,丞相的门生就有四位,皆被杀,会不会是有人趁乱作祟。”凌越研正在给君叶政磨墨。 站在一旁的卫宇拿着佩剑的手微微握紧,脸色不自在,正在想君叶政又准备编织什么样的谎言骗她。 君叶政正拿着笔准备在空白的圣旨上写下自己的决定,停顿了下,抬头看向凌越研:“人是朕命令隐暗卫杀的。” 玉手微顿,随后扬起疑惑:“为何要杀他们?” 卫宇欲上前解释,被君叶政瞪了回去:“他们在国难之际,想的不是同生共死而是逃之夭夭,这样的人不该杀吗?” “不该!”自失忆以来,凌越研罕见的反驳了君叶政。 她知道自己身为皇后,要做的就是为皇上分忧,可若是皇帝的决策不对,她也有规劝的职责。 比如杀了逃跑的大臣,就是下下策。 她停下磨墨的动作,走到书案前跪了下去:“臣妾自知后宫不得干政,可皇上......” “你先起来。”君叶政打断凌越研的话,看了一眼卫宇。 卫宇上前将凌越研从地上扶了起来,君叶政才继续说话:“朕为何不能杀他们,他们弃国而逃,不该杀吗?” 卫宇的表情很奇怪,不,与其说是奇怪不如说是惊讶加惊喜,他跟着君叶政一路走过来,明知君叶政很多决策都是错的,但身为属下没有权利劝诫。 即便劝诫,君叶政不仅不会听,下场可能就是跟丁铁一样。 当初四王爷君耀在牢里跟丁铁相谈甚欢,君叶政去找丁铁原本是想将他放出,丁铁却提出要与君耀合作的建议,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建议,要了他的命。 然而君叶政现在主动对凌越研问出口,算不算是被皇后感化。 凌越研很严肃:“且不说他们只是文臣,就单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臣妾看来,那些臣子大多是有妻女,为了家人苟且偷生,罪不至死。” 卫宇吓呆了,不敢吭声,高公公端着茶走了进来,察觉到不对劲,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奉茶。 君叶政就这么看着凌越研,眉头深锁,原本浑浊不堪的双眼一点一点的聚焦到凌越研的双眼之上。 他放下手中的笔,已然记不得刚刚要写的圣旨内容。 第152章 “研儿,我错了。” 凌越研怔懵,君叶政盯着她的眼神太过炽热,仿佛不是在看她,却又是在看她。 高公公悄悄将茶放在书案上转身又出去,走到卫宇身后敲了他的背,卫宇也走了出去。 君叶政缓缓走到凌越研面前,双眼开始泛红,他说:“对不起,我错了。” 为了家人苟且偷生,这句话一直萦绕在君叶政脑中久久不散。 凌越研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君叶政开始缓缓开口:“隐暗卫是表弟送给我的。” “什么?”凌越研回味半天,才想起是之前她问君叶政的问题。 不过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对话莫名的熟悉,特别是听到隐暗卫。 “我的表弟,是芜艾国六皇子,芜艾国新皇,我的亲生母亲,是芜艾先长公主。” 这是君叶政第三次对凌越研说起这件事,凌越研却每次都是第一次听。 她很震惊,这是君叶政第三次从凌越研脸上看到这种震惊,只有这次,震惊中带着慌乱。 君叶政眉头微蹙,猜着凌越研为什么会有慌乱,接着说起他最后也是从未跟外人说起的秘密:“我的母亲,被他的亲生哥哥软禁。” “那年我八岁,被先皇秘密送去芜艾国,得知了一个残忍的真相,我恨极了先皇,更加恨芜艾皇室,可最恨的是那位生我的女人。” 凌越研听故事的表情越来越慌乱,因为在君叶政说起芜艾长公主之时,她不知怎的,脑中出现了一些不曾有过的画面。 那些画面好像是回忆,是她失忆前的记忆,却又好像不是。 因为画面重合,君叶政说他的亲生母亲是芜艾长公主这话,在脑中重复了两次,加上这次是第三次。 君叶政注意到了凌越研的不对劲,握着凌越研双肩担心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凌越研极力压抑住那种不舒适的感觉,抬手抚摸君叶政的头:“不管皇上曾经经历了什么,现在不都好了吗,别再用过去的事折磨现在。” “你懂什么?”君叶政的表情平淡,明明是一句责骂的话,却半点听不出责骂的语气。 他又说了一遍:“你懂什么?” 凌越研是不懂,她不懂为什么君叶政脾气暴躁,又如此嗜杀,国不该是这样的国。 君叶政掰过凌越研的脸,逼着凌越研看向他:“我的六表弟,实际上是我亲生弟弟。” !!??? 凌越研反应过来,君叶政说的软禁,或许不是一般的软禁,这到底是怎样一段可怕回忆。 君叶政还要说,凌越研伸手阻止了他,玉手碰到薄唇的瞬间,她整个人被君叶政抱在了怀里。 自凌越研醒来之后,多少人说帝后曾经恩爱非常,说她如何如何爱皇帝,她从不感同身受。 可就在这一瞬间,凌越研心疼得厉害,她想,即便没了记忆,身体的反应是不会骗人的,她爱他,非常爱。 安静的执政殿传来了轻微的抽泣声,朝佳国的皇帝,落泪了。 他问:“我后悔了,研儿,我想救朝佳国,想救你,我想救你!” 凌越研跟着哭了,她听方太医说了,母体有损,她只有十年可活。 她安慰着君叶政:“你是一个好君王,只是爱发脾气罢了,可自古以来哪个君王没点脾气,放心,臣妾一定同你一起渡过这次难关。” 嗜血的杀气被凌越研说成是发脾气,君叶政噗的一声笑了,推来凌越研走到书案拿起笔。 第二日圣旨昭告天下,皇帝将亲率守城军四万于明日午后出征走马道。 百姓们又有了希望,将所有的期盼寄于这次皇帝亲征。 同时凌越研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件,是去看被关守在皇宫大牢的莫姑姑时,莫姑姑递给她的。 信上只有一句话:不放人,胡虎死。 又是这个胡虎,凌越研上次回来调查过,胡虎是凌家军中人,胡总兵的女儿。 可为什么这封信是递给她,莫姑姑是怡国奸细,又凭什么认为信送到她手里会有用。 原本凌越研是要将信的事说给君叶政听的,但君叶政马上就要出征,她不能让他分心,于是就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 君叶政出征那日,城中已经好久未曾这样高呼过,街道上百姓自发的举行欢呼仪式,凌越研站在皇宫城楼上。 城楼很高,却看不见君叶政的队伍,也看不到城门口,更听不到满城的欢呼声。 凌越研在宫里势必得将整个皇宫看好,不让君叶政有后顾之忧,第五日,走马道传来捷报,君叶政携两万人伏击风朝云的前锋军,致使风朝云重伤。 烈风军前锋且战且退,退到了走马坡。 这是开战以来第一次捷报,朝中众人看到了希望,开始积极起来,也自发的筹集军粮,带头的是前段时间在宴会上跟凌越研斗嘴的大臣。 他们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没了国还谈什么家,所有人齐心协力,凌越研在丞相与何章的辅佐下也慢慢的接触到兵书兵报。 她似乎很有天分,一本兵书每每翻到前面几页就仿佛知道了整本书在说什么。 她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天分,因为虽然前方有好消息,但乱局中右京城的暗探奸细们蠢蠢欲动。 这日凌越研正在将一本兵书上谈到的对战演变成实战,皇宫大牢的人来报,莫姑姑被人救走了。 凌越研放下兵书就朝大牢而去,何章跟李南楠也随后赶来,李南楠先是很着急的关心了凌越研,随后才去注意大牢的破损。 “是大牢内部的人。”李南楠得出结论,大锁是被人用钥匙打开的,即便钥匙会被偷,那么多把钥匙贼人也没有时间一把把去试。 所以极有可能是有奸细混到了换岗的侍卫中,再摸清了具体位置后再将那一队人杀了之后带走莫姑姑。 李南楠起身看着四周的侍卫,对凌越研使了个眼色,凌越研似懂非懂,她跟这位李小姐不熟,但大概能猜到其意思。 何章秒懂,对凌越研说道:“皇后,既然人都被救走了,我们就别再管了,以大局为重。” 凌越研点头表示同意:“何尚书说得有理,本宫正在演练兵书,其中有一办法可以运用到如今的战局中,何尚书随本宫一起去看看。” “臣遵命。” 三人演戏,出了大牢,往执政殿去的时候李南楠才低声道:“人还在皇宫。” 凌越研也想到了,不禁抬起头去多看了几眼李南楠:“李小姐很聪慧。” 何章一愣,很在意李南楠的情绪,李南楠倒很淡定,没有表现出半点异样。 李南楠继续分析:“卫宇早就将皇宫围得像铁桶般,即便有奸细混在守城军里也没法不惊动任何人将莫姑姑带出去,所以人一定还在宫中。” “可宫里哪里可以藏人?她又为何要在这个时候逃?”值得深思,莫姑姑在君叶政赢了烈风军的情况下逃出大牢,铁定有什么阴谋。 一定不能让莫姑姑出这个宫门,凌越研心中这样想着,将卫宇召了来。 “本宫要去走马道。” 卫宇极力阻止:“娘娘不可。” 她听不进去卫宇的阻止,她早就想好要去了,此行不光是告诉君叶政莫姑姑已经逃了的消息,还要告诉这城里的暗探们皇后离开了皇宫。 这样的话他们才会放松警惕,说不定莫姑姑就会趁此出宫,到时候卫宇再将人抓住,定能问出些什么。 第153章 “我跟你一起去。”李南楠脱口而出,说出来才觉不对。 何章和卫宇同时看向李南楠,凌越研也看过去,李南楠找补道:“我担心皇后的安危,臣女曾经是暗卫,能护皇后。” 何章欲阻止,却被凌越研抢先一步:“也好,那我们即刻便出发。” “这么着急?”何章急了。 李南楠好不容易能再有机会接近凌越研,自然不会让人破坏,看了一眼何章,何章便不再说话。 两人秘密出宫,快马加鞭,很快便到了大军驻扎之地。 情况很不好,凌越研不能暴露身份,只能悄悄带着李南楠往驻扎深处营帐而去。 胡总兵还在昏迷,凌越研在营帐中分析战局,君叶政得到消息风尘仆仆赶来。 “谁让你来的?”君叶政语气很严肃。 君叶政望了一眼李南楠,眸子幽冷,随后紧盯凌越研的表情,仿佛生怕她知道些什么。 张小逃并不知道凌越研再次失忆的事,上前要叫人,‘将军’二字已经在嘴边,被君叶政强行打断。 “你们先出去!” 张小逃愣了半晌,盯着凌越研久久未动,君叶政回头冷眼看了眼才将其劝退。 凌越研将莫姑姑一事同君叶政细细说了,之后又提到胡虎,说胡虎很有可能被敌方抓了。 如果被用来威胁,凌家军势必会动摇,君叶政的神情却好像并不担心,他一心想的是让凌越研回宫。 君叶政抬手轻抚凌越研的红梅花钿:“辛苦你了,日夜奔波很累吧。” 凌越研暖心一笑,摇头:“不累,一点也不累。” 她站在这里,是最没有资格说累的人。 “不好了不好了!”外面士兵着急冲了进来。 “不好了皇上,敌军有异动,似乎要发起总攻。” 君叶政一震,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凌越研:“你确定莫姑姑没有逃出来?” 凌越研确定,本来是确定的,但被君叶政这么一问开始变得不确定了。 她刚想说卫宇在宫中布置严密,内心一个咯噔,完了,难道莫姑姑跟着她和李南楠逃了出来。 很有可能,为了不让宫里的人知道她们出宫,她们假意扮作宫女出宫采买的队伍,难道莫姑姑就藏在其中。 转念一想不对,出来的人都经过了仔细的盘查,那莫姑姑是怎么逃出来的。 “你为什么会认为莫姑姑逃出来了?”凌越研反问道。 敌军有异动跟莫姑姑之间有什么牵连,君叶政率先想到一个可能,整个眉头都皱了起来。 一时半会儿不能确定,他也没说出来,只让李南楠护好凌越研,他便重新出去迎敌了。 烈风军骁勇善战,朝佳国一而再再而三受到折损,已然不是怡国的对手,原本要直入皇城的烈风军因为君叶政亲征缓了下来。 可只是缓了下来而已,满片烈风军将四周看得紧紧的,这个时候凌越研是想回也回不去了。 战场之上,君叶政站在临时的搭建台上,对面的瞭望台上站着风夕雷和风朝云。 风朝云眼神落寞,看了一眼身后士兵拿上来的信封,眼神有片刻的犹疑,信件传到风夕雷手上。 风夕雷只看了一眼,很惊喜,嘴里念叨:“没想到我跟这个小家伙这么有缘。” “哥,只是个不会说话的孩子。” 啪,风夕雷一掌打在风朝云脸上:“孩子?当年小弟何尝不是一个孩子,朝云,你的同情心在这里是致命的。” 风朝云捂着脸,沉默着没再说话。 就在同时,从右京城追出来的钱末到了。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那么多人看着怎么就不见了?”凌越研有些失控。 钱末说她们走后不久宫里失火,方太医和君怡一起不见了。 士兵接着来报:“敌军聚集在瞭望台,但似乎不急于攻打。” 凌越研脑子飞快转着,想了千万种可能,君叶政此时在前方御敌,不能让他分心。 若真的是莫姑姑将君怡带走,那肯定没她们快,况且带着君怡脚程也慢。 凌越研吩咐钱末:“你带些人从临雅山后绕过去,势必不能放一个可疑的过去。” “李南楠。”凌越研这语气动作,跟没失忆的她极像,让李南楠有瞬间的失神。 “李南楠!”凌越研又叫了一声,李南楠才回神:“让我做什么?” 在来这的一路上凌越研就看出李南楠的身手不错,她知道不该让其做冒险的事,否则不好跟何尚书交代,但这里唯有她能做这件事。 “你即刻出发,在前面的镇上找个地方住下,冒充乳娘。”君怡还未断奶,闹着要喝奶的场面她见过,喝不到不罢休的。 如果莫姑姑真的如她所想是要用君怡威胁君叶政,就肯定不会让君怡出事,势必会在附近找乳娘。 兵荒马乱的,附近的乳娘早就跑光了,只要散步消息说李南楠住的地方,极有可能会找上她。 凌越研担惊受怕的一整晚,又因为身份连营帐都出不去,只能在帐中看着兵书缓解紧张的压力。 不知怎的,最近越来越多那些回忆涌入脑中,有她在战场上打仗的,有在右京城跟官家小姐吵架的。 越回忆起来的多,她就开始越来越怀疑自己知道的真相不是原本的真相。 就好比皇宫的人都说帝后一直都恩爱非常,但在她想起来的那些记忆中,甚少有跟君叶政在一起的画面。 午后刚过,钱末冲进了营帐:“娘娘,有消息了!” 凌越研放下手中的兵书,着急问道:“在哪里?” 钱末回禀:“在往这边赶,她们伪装成商人,想从临雅山后的竹林绕过去,李南楠已经混入了其中。” 好,凌越研走到一旁放兵器的地方,随手拿了一把长剑,钱末眼神微震,好巧不巧,凌越研拿的那把长剑正好是君叶政一直带在身边的回营剑。 “娘娘,你的身体......” 凌越研知道没有武功的自己去只会拖累别人,但她不放心在这里待着。 她没听钱末说完话,拿着剑就冲了出去,钱末跟在身后,话音追赶:“皇后!” 临雅山后是一片幽深的竹林,凌越研在营帐中研究过,那是一处断崖,据说上面有个隐匿的临雅山庄,其下很深,深不可测。 莫姑姑想从这里过势必得过断崖,所以一定带着繁琐的工具绳索。 凌越研带着人藏在四周,静等莫姑姑带人而来。 飞鸟成群飞走,有人过来了,似乎比凌越研想象中要多些,对面的钱末看凌越研的命令准备行动。 凌越研抬手,就要动手,右耳一动,脑中突然一阵刺痛。 她及时收了命令,让四周的暗卫躲起来,不对,耳朵突然能听到好远的动静。 她暂时来不及细想,因为来的人明显不是莫姑姑那群人,他们步伐一致,像是士兵。 “大家先隐藏起来,记住,我接过孩子就灭口,不能有一个活着出去的。” 有人在吩咐士兵,是个声音略微绵柔的男子。 凌越研朝钱末身后指了指,示意让钱末带人藏到更深处去,钱末秒懂,带着人悄悄往里走。 听话里的意思这些士兵应该是怡国士兵,竟然敢偷偷来这里,他们的目的果然是要君怡。 看来君叶政亲征给他们带去不小的压力,芜艾国和远塞国虎视眈眈,怡国不敢冒着风险一直在朝佳国耗着。 所以想用利用君怡要挟君叶政,她一定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来人大概有几百人,她只带了不过十来人,明显不是对手,凌越研将一旁准备好的火油悄悄的淋在附近。 第154章 随后饶到钱末那边:“一会儿听我行事,将他们引进来后点燃火油。” 钱末很信任凌越研的部署,凌越研闭着眼睛仔细聆听着动静,脑中一直嗡嗡作响,都被她刻意的忽略过去。 刚刚那个给怡国士兵下命令的男人又说话了,嘴里带着抱怨:“怎么还没来?” 有士兵接话:“冲将军,你说会不会是陷阱,那个莫姑姑毕竟是芜艾国的人,芜艾国新帝又跟君叶政交好。” 莫姑姑竟然是芜艾人,凌越研心惊,君叶政并未跟她说这件事。 那位冲将军似乎很烦躁,一直在树林里走来走去,随后泄了一口气:“咱们走,别因小失大。” 竟是要走,凌越研犹豫半晌,如果他们现在走了,那么救出君怡的可能性很大。 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要是将这些人全部留在这儿,再顺便留两个活口,自然能打出一个缺口。 就在凌越研犹豫不决的瞬间,那群士兵已经动身要走,那一刹那,凌越研身后的暗卫不小心一个后蹲倚在树上,大树摇动了半晌。 冲一正要走的脚步微顿,似乎察觉到不对,凌越研就是在这时,决定冲上去。 钱末首先将准备好的暗箭齐发,对面士兵没想到树林深处还有人,没来得及防备,瞬间倒了一大片。 冲一反应很快:“有敌,注意身后。” 这群士兵训练有素,似乎遇到强敌了,凌越研不知道自己的决策是否正确。 只知道手拿回营剑的她似乎天生会打架,十几个暗卫与几百怡国士兵打下来,只伤了两个。 她完美的利用的树林的优势,但还是免不了人多势众,怡国士兵被惹毛了,跟着她们一直往里追。 就要将人引到洒满火油的地方,冲一却突然叫停。 凌越研眉头轻皱,拿起一旁的弓箭准备再次引引他们的怒气,对面的冲一却不动了,站在原地眼神不对劲。 他大着嗓子喊了声:“将军。” 凌越研十分确定,这声将军是在叫她,因为在冲一叫将军的同时,凌越研的脑中闪现了一个画面。 一个男人躺在客栈的床上,用苦肉计让她收留,那个男人跟对面的男人长得一模一样。 “你认识我?”凌越研放下手里的弓箭,但依旧捏住,她很谨慎,不容许任何一点意外。 冲一对凌越研问出这句话感到不解,钱末心里着急,表情更是着急,要是他有那个本事,想立马杀人灭口。 冲一的眼神有瞬间的失落,好像以为凌越研是故意不认他。 他招呼身后的士兵收了刀剑:“将军,对不起,我没办法,朝佳国容不下我,我只能逃到怡国。” 凌越研见冲一的穿着,是个前锋将以上的角色,这样的角色在朝佳国混不下去?怎么可能。 凌越研又拉起弓箭,对准了冲一。 冲一突然悲伤的笑出了声,似乎突然有什么心结解开了。 他闭眼,依旧没拿起刀剑,稍微上前了几步:“这一箭就算报答将军的恩情,从此以后我冲一就是怡国之人,再与将军,与朝佳国冲家没有任何关系。” “将军,我...” 嗖的一声,弓箭稳准狠,射进了冲一的心口。 怡国士兵成功被激怒,一些人带着冲一往后撤离,一些人跟着凌越研追了过来。 她转身之际最后看了一眼冲一,他被人扶着,眼神还在盯着她看,嘴里在说话。 凌越研震惊自己的耳力为何会这么好,这么远的距离竟然能听到冲一在说:“你还是这么冷血无情。” 冷血无情?竟然会有人对她的评价是这样的,她眉头深锁,她是那个将军吗,在回忆的碎片中,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将军。 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真的是她吗?没有时间想这些,一群士兵追得很紧,目的是要了她的命。 钱末知道,凭着这十几个暗卫是根本不能全身而退的,即便那些士兵进了火油的圈套里,也没办法一网打尽。 凌越研再拿起一支箭,暗卫上了火油点燃,她单眼瞄准了对面的怡国士兵身下的草。 其中有士兵看出了端倪,摸着一旁过小腿的杂草,拿到鼻边闻了闻,突然神色大慌:“退!快退!” 早就来不及了,凌越研的火箭已经射了出去,几乎瞬间,树林里燃起了熊熊大火。 就在这时,更远的地方传来了动静,遭了,莫姑姑带着君怡来了。 凌越研冲上去跟火中的怡国士兵打了起来,仿佛不要命似的,钱末心里生疑,一边对抗一边在想,凌越研的武功不是已经没了吗,为何还会突然这么厉害。 “钱末,我要去救君怡。”凌越研大喊道,恐怕这会儿带冲一出去的怡国士兵已经跟莫姑姑相遇了。 钱末奋力抵抗,不敌,背后被划了很长一刀,突然左边又是一刀砍下,他拼尽力气抵抗,那一瞬间,眼中飘过了一个身穿紫衣不苟言笑的女子。 他转头对凌越研说:“我能撑住。” 凌越研在钱末说这话的同时脱身带着几个暗卫跑了出去。 一刀又挥在了钱末的背上,这个时候他还有闲心看向凌越研的背影,慢慢的,影子全部变成了紫色。 钱末咧嘴笑了,抬手将身后之人斩杀,可几个人是没法跟一百多人对抗的。 但这战也算是奇迹了,就凭着十几个暗卫,让接近四百的怡国士兵瞬间只剩一百多。 钱末记得当年主子说,皇后娘娘是天生的战士,他在这一刻深信不疑。 一把刀插进了钱末的胸口,鲜血飞溅,接着第二把第三把刀,将钱末彻底定在原地。 钱末最后回头,看向凌越研离开的地方,那里早已经没影了,但他眼中始终有紫色的身影。 那身影忽远忽近,最后走近了,钱末盯着紫色身影说:“你的主子...我替你护住了。” 钱末闭了眼,久久的闭上了眼,再也没睁开过。 凌越研走得很快,远远的将暗卫抛在身后,她自己没察觉,但暗卫都看到了,凌越研使用的是凝空步。 凝空步出现的时候,所有的谎言都仿佛不攻自破,她却没有闲心去想,因为她已经看到有人带着君怡离开了临雅山范围,走的是一条小路。 她事先没发现这里还有条小路,想必怡国的士兵就是偷偷从这里过来的。 地上躺了一片,莫姑姑那道白色身影也在,身上的白衣被鲜血染红了一片。 还有方太医,方太医似乎还有气,她没时间去救人,留下一个暗卫在此,接着追了过去。 这条小路过去,就是烈风军的地界了,留下的暗卫将方太医扶了起来,方太医只是受了轻伤,是冲一留了情。 “快,去拦住皇后,快!”方闻着急忙慌,暗卫想拦,起身发现人早就没影了。 这时从远处飞来一人,青衣飘飞,手拿折扇,是谢霁。 他说过,临雅山庄不再入世,却还是在听到山下大乱之时忍不住下来看看。 “谢霁,快,她追进去了,那是陷阱,君怡被李南楠掉包了,那个孩子不是君怡。”方闻急道。 真正的君怡早就前面的镇子上被李南楠巧妙的跟一户人家的孩子掉了包,他还没来得及说,凌越研就没影了。 谢霁微微皱眉:“哪里来的孩子?” 方闻脸色不自在,没说话,谢霁一瞬间就明白,是抢的别人的孩子。 “你可知她宁愿那孩子是君怡。”谢霁转身追了上去。 第155章 两军交战之时,哪里顾得上一点半点小动静,就像现在的君叶政看不到被烈风军带上瞭望台的孩子。 那孩子被捂得严实,风夕雷是见过君怡的,想来是看到不是君怡所以蒙着脸想试试。 “二皇子,冲将军受伤被送回去了,有一个追上来的女人在半路上昏了,本来是要杀的,有人说她是朝佳国皇后。” 风夕雷表情一瞬间亮了,没想到没抓到女儿把娘给抓到了。 他拍了拍士兵:“走,去看看。” 凌越研追在半路上突然脑中一震,就昏在了地上,她脑中一直在嗡嗡作响,又因为着急君怡急火攻心。 “她已经没多少时间可活了,又强行用武,加速了体内阴寒症的复发,所以才突然昏迷。”一个绿帽子穿着盔甲的老者说道。 应该是军中的军医,风朝云黑着脸,右手握着凌越研的手腕。 “出去吧。” 风朝云叹气,营帐中安静得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他说:“我想过无数次跟你对峙的模样,却从未想到是现在这种状况,早跟你说过皇室的人不可信,你这伤痕累累的,该怎么救。” “阿弟,那女人......”风夕雷身后跟着一群人,正好看到风朝云握着凌越研的手。 风夕雷回头将身后之人全都赶了出去。 “阿弟,她是我们攻下朝佳国的关键。”风夕雷提醒道。 朝云松了手,起身走到一边,营帐里燃着异香,这是只有他帐中才有的香。 风朝云潜伏在朝佳国多年,为的确实是跟小弟报仇,但如今的朝佳国早已没有一个仇人,他转向风夕雷:“我们真的要拿一个女人去换这场战役的胜利吗?” 风夕雷对他这个弟弟了解得很,表面看着冰冷,实则内里热得很,对这放不下,对那心软。 身为皇室之人,最忌心软,父皇就是心软,才会一次次容忍朝佳国做大到那样的程度。 才会连小弟死在朝佳国都不敢立马出兵攻城。 “阿弟,把人交给我,你放心,怡国永远是你的,我永远带着烈风军站在你身后,守着你风风光光的坐上那个位置。” 朝云闷不吭声,没说将人交出去,却也没说不交。 他一直将自己的感情克制得极好,皇家是不允许有感情的他清楚,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在边疆凌越研主动邀请他跟着一起回右京城他才一口拒绝了,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坐在马上风姿卓越的女子死在他的面前。 “阿弟!”风夕雷再次叫道。 似乎风朝云不主动开口风夕雷就不会动凌越研,但风朝云开口了,他闭眼,深深吸了一口异香:“留她一条命。” 风夕雷笑了,叫外面的人进来把凌越研抬走,对风朝云抱拳:“臣,遵命。” 君叶政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准备研究烈风军为何突然停止了攻击,听到君怡和钱末出事的时候还算镇定。 直到暗卫说凌越研也不知所踪,不止君叶政表情变了,胡总兵和张小逃也跟着慌乱了几分。 呜~ 城头吹起了进攻号角,烈风军大部队来了。 君叶政来不及多问,也没能听到君怡被掉包的事,那名转话的暗卫进了方闻的营帐就再也没有出来。 两军对峙,将帅心不在焉,君叶政身穿铠甲,他想着以凌越研的心计才智,定不会被怡国人抓住。 但当站在高台之上看到蒙着面的母女二人时,他生平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二皇子,利用孩子跟女人,未免太过小人了些。”胡总兵高喊。 这样的话对于风夕雷来说根本不痛不痒,人已经在他手上,胡总兵着急出声只能证明他手上的二人确实有用。 凌越研被两个士兵架着,头上戴着黑布,代替君怡的孩子被风朝云抱在怀里。 风夕雷缓缓朝凌越研走去,将她头上的黑布拿走,露出凌越研泛红的脸,眉上的红梅花钿被擦掉了,绑她的人很粗鲁,脸上蹭了黑色的泥土。 君叶政双拳握紧,依稀可见青筋,脸上神色虽未变,但开口提出了谈判:“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一旦这样的话说出口,表面再镇定也是无济于事,风夕雷咧嘴笑开了。 拿起剑抵在凌越研脖颈上,他稍微有些用力掐痛了凌越研,右手手指轻微动了动,似乎要醒了。 风朝云注意到了,抱着孩子离得远了些,毕竟曾经一起并肩作战过,凌越研的战斗力他是知晓的。 风夕雷狮子大张口:“就从走马道划线,身后全归怡国所有,朝佳国每年必须给怡国上供万两白银。” 这样的条件没人会答应,相当于把大半个朝佳国拱手送出去。 可君叶政答应了,毫无顾忌:“可以。” 胡总兵和季师傅都阻止着君叶政,让君叶政三思,连张小逃都在说阻止的话。 可只有君叶政一个人明白,朝佳国是他原本就要牺牲的,一个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国家跟凌越研比起来,后者更加重要。 君叶政跟朝佳国一样满目疮痍的心似乎被凌越研缝缝补补,就要回暖。 可是那一颗原本完整的心脏,却被君叶政亲手撕裂得稀碎,凌越研,醒了。 在那样艰险的情况下,她反手就将风夕雷放在她脖颈的剑徒手砍断,随后冲过去抓君怡。 风朝云没有动,或者说,他本就在刻意放水,他认为两国之间的争斗不该拿孩子来要挟,否则跟当初杀死小弟的朝佳国先皇有什么区别。 况且手中的孩子也不是君怡,只是不知道哪里抱来的无辜孩子。 凌越研虽然强,但风夕雷是掌管烈风军的领袖,半点不逊色,立马反应过来,手里的半把剑直直的朝凌越研背后扔过去。 凌越研一心只想救回君怡,根本管不了身后的人,君叶政心惊,带着人冲了上去。 双方高喊,大战打了起来。 “小心!”风朝云动作很快,左手抽出身旁之人的剑柄扔了过去,挡掉了那把剑。 可就在他松手的瞬间,有个士兵突然将孩子抢走,就差一点,还差一点凌越研就能抱住。 那士兵很激动,抱着孩子转身就扔下了瞭望台。 十几米高的瞭望台,凌越研一掌打在士兵身上,士兵吐血身亡,她转身就跟着跳了下去。 “小师妹!” “研儿!” 同时冲过来的君叶政和谢霁,谢霁早就埋伏在瞭望台下,君叶政却离得很远,只是使用凝空步在飞速赶来。 瞭望台下是交战的士兵,孩子掉下去的瞬间就不见了身影。 “不!!!”凌越研奋力一抓,也只抓到包裹着孩子一角袍子。 不见的孩子和即将掉下去的凌越研,谢霁二选其一,果断的选择了凌越研。 凌越研被谢霁抱住往外飞的瞬间,脑中回忆一幕幕袭来,最先想起的,是千黄山下,那群可怕的恶魔...... 芜艾国由凌显带兵姗姗来迟,烈风军被里外夹击,情况不妙,风夕雷带着风朝云往外撤。 风朝云五步一回头,直到看到凌越研被谢霁带到安全的地上才松了一口气,回去迎接他的命运。 “小师妹?”谢霁轻声叫了叫。 凌越研不对劲,盯着一个地方不说话,但眼睛是睁开的。 谢霁将凌越研放在一块大石头后,作势要把脉,碰到凌越研手腕的刹那,凌越研突然情绪激动的使劲推谢霁,将谢霁整个人推到了数丈远。 君叶政正巧赶过来,这场景他熟悉,他曾经也被这样推开过。 第156章 君叶政试着上前,正要碰到凌越研的时候凌显终于赶来了,第一时间将自己身上的黑袍取下,露出了断臂。 凌显把黑袍盖在凌越研蹲在地上的凌越研头上,凌越研整个人被黑袍笼罩。 “别碰她!”凌越研喝止君叶政。 画面太过诡异,黑袍下的凌越研伸出了手:“哥。” “哥...救救她,救救她。”她的女儿,在绝境之下都没死的女儿,就这样死在了瞭望台下。 凌显双眼猩红,将凌越研整个人抱在怀里,语气温柔:“哥在,哥帮你救她。” 张小逃带着去寻假君怡的士兵赶来,与君叶政对视,摇了摇头。 瞭望台下数千尸体,士兵一个个将尸体刨开,那下面只有一滩滩血,根本看不到孩子了。 这么残忍的事实,现在的凌越研根本接受不了。 等凌越研彻底冷静下来,凌显才回头瞪了一眼君叶政:“好好带她回去,我奉了芜艾皇帝之命而来,于理不合。” 君叶政二话没说,上前将凌越研抱起走了。 凌显眼神阴狠,盯着君叶政的背影,谢霁犹豫再三,在凌显身后说道:“那不是君怡。” 凌显一愣,眼神变了回来,回头看向谢霁:“什么意思?” 谢霁说:“那是李南楠在半路上找人替换的孩子,不是君怡。” 黑袍还在凌越研身上,芜艾士兵跑上来又递了一件黑袍给凌显穿上。 凌显许久没说话,就在谢霁以为凌显没话可说转身要离去之时,凌显才开口:“那孩子,别让她回宫了。” 谢霁明白凌显在想什么,他原本也是这样想的,这场意外或许能换得君怡自由,不再踏入那样不堪的皇室之争。 可他看到凌越研那么伤心又很犹豫,犹豫一命换一命的代价告诉了凌越研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凌显回头与谢霁对视了一眼,那一眼有太多含义,他便决定,永远死守这个秘密。 战役并没有因为这戏剧性的场面而结束,烈风军只是一路退到了山啸关,在山啸关重整军队,准备再次攻上来。 君叶政让人将凌越研送回了皇宫,他和凌显重新制定对敌之策,曾几何时,边疆的凌小将军也跟三皇子君叶政这样齐心协力合作对抗外敌。 只是早已经物是人非,凌显心里的恨意并未消减,所以这场战役的结束必须是朝佳国皇帝与烈风军两败俱伤的局面。 这也是他在芜艾国忍辱偷生这么久换来的结果。 一年后。 “皇上,娘娘今日在街上捡了只猫带回王府。” 黄袍玉冠,那人负手站在窗前,右手上有一道恐怖至极的伤疤。 “找到方闻了吗?”他缓缓转身,眸子里不再冷意一片,内敛许多。 卫宇摇头,抱拳:“他有意躲开各个州府,似有往怡国而去的兆头。” 随后想起侍卫通报在芜艾边界看到疑似胡虎和言诺,又问:“要不要将消息报给娘娘。” 君叶政摆手,拿起榻上的茶杯:“你能查到,她想必早就查到了,不找,呵...”,君叶政冷笑。 “是怕我赶尽杀绝。” 卫宇眉头轻皱,脱口而出:“主子,大局已定,为何不去向娘娘解释。” 一年前那场大战,怡国损失惨重,原本深陷其中的是君叶政,他以为就要死在山啸关,凌显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改之前见死不救的态度,在危机关头跟他换了命。 君叶政看着手上狰狞的伤口,这就是当时留下的,凌显死前狠狠的咬住他,咬得脱了皮。 凌显说:“我恨你,恨君家,恨整个朝佳国,留下这个伤口是要你永远记住自己做过什么,护住我的妹妹,给她一个太平盛世。” 后来君叶政查探许久才得知是芜艾宫中又出事了,他同母异父的弟弟,新登基的芜艾新皇被人刺杀。 新上任的皇帝不过六岁,身后之人是恶毒的太后,太后要杀凌显,凌显得到消息,便去救了他。 他想凌显或许宁愿死在朝佳国也不愿死在别国,即便再恨,也终究是家。 上朝的时辰快到了,高公公上前打开执政殿的大门,初晨的阳光照耀在执政殿门口,照进了君叶政的心中。 君叶政缓步走出去,走到朝阳宫前,看着陆陆续续而来的朝臣,他眼中清明,嘴角带笑。 即便再恨,也是家。 “绿榴。”凌越研坐在院中轻声叫了叫。 没人回应,凌越研眉头微皱,再次叫了一声:“绿榴。” “诶,绿榴在~”声音清脆,远远的从长廊上跑来,穿着一袭绿裙,画面转到脸上,是张陌生的面孔。 不是那个绿榴,更不是小箱子。 “娘娘有什么吩咐?”绿榴上前活泼跳动,跟当年的那两个小丫头真像。 凌越研说:“去找个裁缝,我要给孩子缝制冬装。” “孩...?”绿榴话说一半,看到凌越研身后的暗卫田晋怒目警告。 绿榴忙点头:“好的,马上就去。” 绿裙飘飘飞,飞走了。 凌越研眼神无光,微微起身,没起来,田晋上前要扶,被凌越研推开:“别碰我。” 语气冷得不行,她盯着院中的荷花开,这个季节本不该有荷花,这一株荷花不知道是废了多少人力才能让它盛开得如此娇艳。 可再娇艳有什么用,早晚会败。 君叶政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行让她失去记忆,为此不惜杀了太后,杀了方神医,还杀她的绿榴。 这样的人坐上了皇位,却将朝佳国开疆扩土到如此地步,让百姓连连称赞。 用人血换来的万世太平,凌越研轻笑,抬头看向烈日白云:“父亲,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太平盛世?” “娘娘,何尚书和尚书夫人求见。”丫鬟站在院外禀报。 那说话的丫鬟站在院外,半步不敢踏进院中,半年前皇上圣旨:皇后心绪失常不宜在宫中居住,搬至旧王府。 大家都以为皇后是失宠被扔弃在这儿,就有一两个没见识的丫鬟对凌越研处处针对,下场很惨。 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凌越研的院子里除了那位跟以前皇后身旁丫鬟同名的绿榴之外,就只有田晋还有偶尔的尚书夫人才能进,才敢进。 今日尚书夫人带着何尚书来是头一回,凌越研眼神没变,右手握紧:“不见,今日谁也不见。” 丫鬟连多余的话都不敢再说,转身跑走。 王府外站着的正是何章和李南楠,丫鬟把话带到就进府做事,李南楠眼神失落。 算起来凌越研已经有一个月没见她了。 何章牵起李南楠的手,眼中温柔至极,安慰道:“别担心,有田晋在不会有事。” 李南楠漫不经心点头,她一直在找凌越研变成这样的原因,却总是找不到任何线索。 她打听到当年凌越研回宫的时候盖着黑布,后来去君怡宫中看到满身是血的小箱子,就激动得晕倒了。 小箱子应该是要救君怡,跟莫姑姑拉扯之间被杀的。 “不然我就将君......” 何章抬手捂着李南楠的嘴,眼神看向四周,微微摇头,示意隔墙有耳。 君叶政好像在哪里听到了什么风声,当年去找君怡的人都被密切关注着。 李南楠微微点头,是自己冲动了,差点将君怡还活着的消息说了出来。 等上了马车,李南楠才愧疚道:“听说那孩子的父母伤心欲绝,前不久去世了。” “放心,我已经悄悄派人去厚葬了。” 何章想了想,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李南楠:“君怡还活着千万别让皇后知道,以皇上对皇后的了解,如若不是真的迟早会发现端倪。” 第157章 李南楠深深叹气,明明女儿还活着,却要生离,也不知道君怡在临雅山庄过得好不好,那个冰冷无情的师父会不会像当年教她一样,不管不问。 今日是凌显死后刚好一年的日子,凌越研坐在院中喝着好酒,为她那个蠢笨的哥哥哀伤。 风起,田晋转身去房间拿了件外袍出来,绿榴就带着裁缝铺的老板来了。 那是位很年轻的姑娘,凌越研接过田晋手上的外袍穿上,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一直未曾抬头,对凌越研十分恭敬:“民女叫欢沁。” 凌越研继续坐着喝酒,没再抬眼,吩咐绿榴:“带她去找怡儿量身。” 姑娘很谨慎,跟着绿榴进了内院才松了口气,左右看了看没人,奇怪问道:“请问是给孩子量衣吗?” 绿榴偏头看向欢沁:“别多问。” 接着就看到绿榴打开一间房,房里都是些小孩儿的东西,却并未看到有孩子。 窗边的榻上放了一个大箱子,应该是装猫用的,绿榴往箱子走去:“怡儿,怡儿。” 欢沁后背发凉,总觉得阴森森的,作势要跑。 进来的时候就听外面的人说皇后心神不正常,王府内院更是不让人进,这会儿又让她给一只猫做衣裳,她神色紧张。 “怡儿?”绿榴在箱子里没找到人,四处都没有,顿时有些慌。 她从前面绕过凌越研所在的院子,走到外院将侍从和侍卫都召集起来:“你们看到皇后娘娘的猫了吗?” 大家都摇头说没看到,那只猫平时只会在内院,又很懒,经常都在房间里待着。 绿榴进去的时候门窗都是关着的,那猫怎么会不见的? 突然她一愣神,欢沁还在那里,绿榴赶紧往里跑,看到欢沁正害怕的蹲在房间外。 “怎么了?”绿榴问道。 欢沁指着房里,瑟瑟发抖:“有...有血,血。” 绿榴冲进去一看,刚刚还干干净净的屋子里凭空出现了几道血,但没有猫的踪迹。 凌越研喝酒打湿了衣裳,田晋进来给凌越研重新拿件新的外袍,就看到绿榴站在猫房里紧张兮兮的,外面还蹲着一个。 “你在做什么?”田晋冷声问蹲在地上的欢沁。 欢沁突然抬起头来大叫了一声,作势要往外冲,被田晋一掌敲晕。 绿榴从房间里出来,着急不已:“猫不见了。” 田晋一向淡淡的脸上罕见的漏出紧张的情绪,凌越研耳力好,欢沁的大喊恐怕已经惊动了她。 田晋赶紧走到猫房里,动作极快的扯了一旁的纱帘,将房里的血擦得干干净净,还没来得及扔,凌越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怎么回事?” 凌越研蹲在欢沁面前试探鼻息,还有气,是被人打晕的。 田晋快速的将手上沾血的纱帘藏在门口,镇定自若的走出来:“没事,可能是被怡儿抓伤了。” “我昨日才给她剪了指甲,况且她从不抓人。”凌越研不相信田晋的话,要往房间里去。 田晋连忙给绿榴使眼色,凌越研只要进去肯定会发现带血的纱帘,绿榴接收到眼神。 “怡儿!”绿榴突然大着嗓门叫了一声,指着后墙根儿:“娘娘,我看到怡儿跟一只大白猫从墙上翻出去了。” 凌越研停住脚步,连忙往绿榴指的方向看去,哪里还有半点猫的影子。 她脑中突然嗡嗡作响,身形一晃,被田晋接住:“娘娘!” “快,叫太医。” 这嗡嗡作响的脑袋,是那一碗碗失忆药的副作用,方神医早就说过那是还未研制成功的药,连副作用是什么都不知道。 如今知道了,副作用就是让人的头仿佛一个蜂窝,蜜蜂在头里嗡嗡作响,直要把人逼疯。 田晋将凌越研抱回房间,绿榴忙冲向外院叫太医。 这时候趴在地上的欢沁右手微动,伸向自己怀里,她眼神阴狠,笑得诡异。 “喵呜~”痛苦的猫叫声从那怀里发出,欢沁也跟着痛苦的呻吟了一声,左手拿出的时候满手都是血。 手上猫爪印还有牙印倒是都是,她站起来吐了吐口水:“畜生!” 王府因为凌越研的旧疾发作乱成一团,也没人注意到抱着猫偷偷溜出王府的欢沁。 君叶政悄悄来的时候凌越研已经吃了药睡着了,满头虚汗淋漓,他听说猫不见了,神情比刚刚的绿榴和田晋还要难看。 朝佳国有史以来最荒唐的圣旨,为了找一只猫,事情闹得人尽皆知,那只猫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三日来没有一点线索。 君叶政找了一只差不多的猫代替,但凌越研一眼便认出不是那只,不仅没要,还发了好大的火,将府里的人赶出去了一大半。 右京城的第一场雪,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落下,凌越研半夜悠然醒转,绿榴为了照顾她,在一旁榻上就睡了。 凌越研光着脚走过去看着她,以前的绿榴不打鼾,鼾声响彻整个房间,凌越研嘴角微微弯起,给她盖上被子。 她悄悄出了门,赤脚站在满地白雪的院中,田晋不在,她仔细听了听四周的动静,不仅田晋不在,四周除了酣睡在殿中的小丫鬟,空无一人。 是她将那些人赶走的,田晋这会儿应该是刚去皇宫回禀这里的情况,或许在回来的路上,或许回不来了。 君叶政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敢杀,还有谁不敢杀。 这场雪很大,她已经好久没认真赏雪了,即便太医不当着她的面说病情,她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只是苦了方闻不能逍遥自在,想必这会儿君叶政派出去的暗卫已经将他找到。 赤脚被冷得发红,片片白雪遮盖在上面,她只穿了一件里衣,一步,一步,又一步踏进了院中。 随后她张开双臂,闭上双眼,整个人就这么躺在了雪地中。 这会儿边疆的大雪已经把通往小脚坡的路给封了,会有将士去扫雪,肯定会一边扫雪一边唱歌。 凌越研想象着自己也在那里,坐在马上,前面站着源仲和朝云,牵马的张小逃,言诺和李南楠肯定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胡虎会去捣乱,结果就是被士兵们扔进雪地里。 大家笑着,唱着,她也跟着唱着歌。 还记得当初父亲最后一次去边疆,源仲哥带着她去郊外散心,她问源仲为什么要跟着去,在风沙里待着是娶不到媳妇的,他那时没接话。 或许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死在风沙里,凌越研此时却是羡慕源仲的,最起码他死在了风沙里。 像如今她这样,没了盔甲没了剑,拖着一身病骨,活着不如死了。 周身刺骨的寒冷,她缓缓的闭上了眼,恍惚中有人在叫她,稚嫩的声音,还说不出全乎话,就一个劲儿的叫:“母后...母后。” 冰冷的寒意让她没了知觉,在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好不容易就快睡着了。 “研儿!” 真可惜,凌越研内心这样想着,明明就能安心的睡个好心,却有人非要将她吵醒。 君叶政一身黑衣,刚处理完政务准备悄悄来看一眼凌越研,却发现内殿无人。 凌越研被雪覆盖在院中,幸好君叶政发现得及时,哪怕再晚一刻,人就没了。 绿榴被狠狠的打了五十大板,田晋现在还跪在院中,王府里瞬间多了许多侍卫。 内院也是,明里暗里全是暗卫,连宫中的卫统领卫宇,也被君叶政派来了王府,好不热闹。 第158章 凌越研醒来,一如既往的没见到君叶政,她笑得凄凉,偏头见卫宇站在一旁:“就这么怕见我?” 这话自然不是对面前的卫宇说的,卫宇眼里似有愧疚,当初是他没看好莫姑姑,才让君怡被抓走。 偌大的皇宫,数百守城军,看不住一个孩子,是他的失职。 自从半年前来到王府之后,君叶政就没有在凌越研清醒的时候出现过,或许是觉得无颜面对。 卫宇在这儿,那方闻定是被寻到了,凌越研要起身,一旁的丫鬟上前欲扶,被她轻轻推开:“绿榴呢?” 丫鬟不敢多话,只是抬头看了眼卫宇,悄声退下了。 卫宇说:“她没照看好皇后,被罚了五十板子。” 绿榴被罚,那田晋肯定也逃不了,凌越研作势要下床,被卫宇阻止:“皇后身子太弱了,太医吩咐没两个月将养不能下床。” 凌越研坚持要下,卫宇只好上前将人扶着,凌越研嘲讽道:“两个月?恐怕是只有两个月可活吧。” “找到了吗?”她的怡儿,可怜得没人要的小怡儿。 卫宇只是搀扶着凌越研往外走,不说话,说明那只猫还是没有找到。 那么一只活生生的猫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之前小猫也走丢过一回,但没过一会儿自己就找回来了,这次失踪这么久,想来是不会回来了。 大门开了,大风直刮,雪还未停,今年的雪格外大,天气也格外冷。 “起来。”凌越研很虚弱,但说话声气量很足。 田晋还跪在风雪里,整个人冻得不成样子,听到凌越研说话头僵硬的抬起,嘴角轻轻弯了弯,裂开出了血。 田晋没动,君叶政说了,要跪三日,今日还没过呢。 可在这样的冰天雪地跪上三日还有命吗,凌越研走下台阶,大风呼啸,将她的衣裙吹起。 田晋硬生生张开嘴:“娘娘开恩,是卑职没护好您,卑职是自愿受罚。” “我让你起来!”凌越研厉声会喊道。 卫宇知道君叶政虽说是让田晋跪上三天,但分明知道凌越研醒来后不会袖手旁观。 他似乎明白君叶政为何这么严厉的罚他们,凌越研自然也知道,君叶政是想让凌越研知道,她要敢自伤,身边之人都没有好下场。 用这样的方法把她困在王府,像不像当年被君策困在冷宫的田贵人。 卫宇朝空中挥手,凭空出现两个暗卫,硬生生将跪在雪地中的田晋带走了。 “皇后放心,我会派人好好照料他。” 凌越研推开卫宇,要往绿榴的房间去,卫宇连忙拿上一旁下人递过来的伞追了上去。 绿榴被打得失去了意识,幸好有同伴照看。 她瞟了两眼,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对卫宇说道:“她伺候不好我,田晋也不要再送回来了,以后我就要你伺候。” 凌越研抬头盯着卫宇,卫宇也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凌越研,他竟然在凌越研的眼神里看到了杀气。 明明是一个柔弱到连走路都没力气的女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杀气四溢,卫宇不禁回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当年那位见人就骂的千金小姐变成如今这样满身带刺。 卫宇微微点头,他知道,凌越研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身边的人。 方闻的确回来了,带着好消息回来的,被君叶政秘密带回皇宫就一直在太医院研制治疗阴寒之症和解决失忆药副作用的解药。 君叶政最近心情很好,连着上朝都神采飞扬,后宫一片祥和,被今日丞相在朝中的一句话打破。 丞相说如今后宫妃嫔不多,仅仅只有君焕一个子嗣,他煽动朝臣让君叶政选妃。 这件事有关国政推进,君叶政不得不同意,为了让研儿的朝佳国成为没人能撼动的朝佳国,他做出退步。 可选妃要皇后亲临,后宫暂且交给周贵妃管,在周妃管理之下后宫也从未出过什么岔子。 可就是这个选妃吉日,周贵妃却一反常态,连着几日求见君叶政,非要让皇后亲临。 于是君叶政让藤妃去了一趟王府,原本以为凌越研不会见,她却见了。 藤妃虽然没了管理后宫的权利,但神色不错,君叶政总算是念着之前的情谊没伤害藤钰。 藤钰看着躺在榻上血气全无的凌越研满脸伤怀,泪水止不住的想往下掉,明明进来的时候卫宇提醒过,别在凌越研面前这样,可她就是忍不住。 凌越研坐在窗台边,前几日的大雪遮盖已经没了痕迹,冬日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暖的,可她却还是冷得不行。 桌上放着一封看过的书信,是张小逃叫人从东山军营送过来的,胡总兵要退了,他提拔张小逃接下凌家军。 张小逃在信中说他的人已经跟言诺和胡虎说上话了,胡虎想去怡国找风朝云,言诺在身旁陪着。 她有心想阻止,却无力阻拦,当年因为风朝云在边疆背叛,源仲死了,女兵和那些凌家军也没了,胡虎心怀怨恨,解铃还须系铃人。 怡国没有想象中的太平,原本太子之位是风朝云,但听说怡国皇帝更属意风夕雷,可不知为何风夕雷不仅半点争夺之心都没有,还主动提出要将烈风军交由风朝云。 凌越研见过风夕雷,他不是没有野心的人,其中肯定不简单,但这些都不是她现在关心的,她也无力去关心了。 等藤钰终于冷静下来没再抽泣,凌越研才偏头去看她,那件一直在她心中疑窦丛生的事情,想必只有藤钰知情:“红羽馆,凤织织,之意,她们死的真相,你知道的,对吗?” 藤钰瞳孔微震,这个表情就是知情的,凌越研也是想了很久才想通的,否则君叶政当初没有灭口的必要。 “嗯。”藤钰没有否认。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说与不说影响不大了,她当初被凌越研用命相护,她欠凌越研的。 藤钰缓缓说道:“皇上当年在冷宫找到我,命我去找凤织织,用你的名义。” 凤织织是建立月信章的人,不会这么轻易的相信别人,即便是用她的名义,凌越研说道:“加上我兄长的一条命?” 藤钰点头,凌越研真的很聪明,先人有云,过慧易夭。 “凌显离开朝佳国的第二日,皇上给了凤织织两个选择,要么将月信章庞大的组织如何运作告诉他,要么将月信章永远留在红羽馆内。” 藤钰实则只是送了毒药,凤织织不想让凌显的月信章被朝廷沾染,于是选择自尽。 可玉微并不想死,凌越研没再多问,她能想到玉微为什么变得那样偏执,或许玉微并不知道凤织织递给她的酒或者茶是有毒的。 可笑的是玉微没死,之意也没死,却在死里逃生之后还是免不了被君叶政赶尽杀绝。 “回去吧,选妃那日我会去的,为了你。”凌越研说。 藤钰感激,对凌越研最后一句为了她似懂非懂。 凌越研没去看藤钰出去的背影,而是转头看向天上的太阳,王府比皇宫好,王府起码有阳光。 她笑藤钰傻,却又觉得藤钰是聪明的,君叶政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为了生,明明知道来这里要是叫不动她就是一颗弃子。 在君叶政眼里,弃子的后果就是死,或许只有那位周贵妃特别,能为了她收养一个非皇室血脉的孩子,能为了她让藤钰来请皇后回宫。 然后呢,是在等两个月后她死去吗,等着正大光明的将这个皇后之位送给唯一护过他的周芸冰。 第159章 这次的选妃被众多人关注,许多官家女子终于等来这一日,各个都铆足了劲儿,就等着一朝飞黄腾达。 在她们的眼里,皇后已经是个可有可无之人,黄花将凉。 来接凌越研的是小喜子,小喜子很高兴,脸上笑意掩都掩不住,一个劲儿跟凌越研说:“永宁宫没动过,宫女儿们每日都在打扫,等着皇后回去呢。” 凌越研听不进去,他就一直在轿子外面说个不停。 “停一下。”凌越研突然开口。 卫宇上前撩开车帘:“娘娘累了吗?” 凌越研点头,卫宇便吩咐所有人在原地休息,而凌越研坐在轿中并未有任何动作,只是让丫鬟将车帘微微撩开。 斜对面有个摊贩正在吆喝,是她熟悉的脸孔。 “娘娘饿了吗?奴婢带了糕点您要不要吃点儿。”丫鬟问道。 凌越研摇了摇头,还是盯着那个摊位看,丫鬟朝凌越研的视线看去,犹豫半天,又问道:“娘娘是想吃那个吗?奴婢去给您买点儿。” 凌越研还是摇头,卫宇上前问:“娘娘,可以走了吗?” 这时有两女一男走到了那个摊位,男的看起来比两个女的年龄都要小,凌越研嘴角一弯,看惊了丫鬟。 皇后从来没这样笑过,丫鬟又转头看过去,开口道:“娘娘是想吃芋泥糕吗?” 凌越研收回了笑意,依旧摇头,这时她的视线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卫宇。 卫宇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那个摊位面前,与摊主交流了一番,摊主好像指了指他身后的位置,那个方向是丞相府。 凌越研记得很清楚,是她亲手将周芸冰送到了君叶政面前。 摊主好像在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给卫宇,卫宇拿着一盒芋泥糕走了过来。 卫宇将芋泥糕递到宫女手中,将怀里刚刚摊贩给的东西递到凌越研手中:“他说他知道您是皇后,也知道您是当年拿玉佩让他去丞相府的人,这些年他一家受到颇多照顾,玉佩也一直戴在身上,他让我代他深谢皇后之恩。” 凌越研冷眼看着玉佩,没接,伸手将玉佩打掉在地上,冷声道:“启程。” 原来这些她以为君叶政不知道的,君叶政通通都知道,可笑至极。 荒唐的是她还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高尚无比,成全了他们,她从小到大都讨厌周芸冰,觉得周芸冰总是装作一副清高的模样让她很倒胃口。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她讨厌的不是周芸冰,是自己,周芸冰的清高让她看到了自己,她鄙视那样的自己,厌恶那样的自己,所以才会厌恶周芸冰。 原来,她是讨厌自己。 凌越研一生都围着君叶政,为此不管父母,不管身旁之人,她讨厌着这样的自己,却偏偏永远在这样活着,即便是现在。 “皇后驾到~”声音从正门一直往里,直传到朝阳宫。 选妃第一日,都是要在朝阳宫面见皇上皇后和各宫嫔妃的,凌越研换了撵轿坐着,四周全是年轻的娇女子埋头跪在一旁。 她偏头一一看着,这些人其中,会有君叶政未来宠幸的妃子。 君叶政站在朝阳宫门前,他温暖的笑着,穿着灰蓝色常服,选妃的主角是这些娇俏的女子,连皇帝也要为此特意换下黄袍。 凌越研穿着华服,拖着厚重的官帽,有些疲累,直到撵轿停在君叶政面前,她好似没力气站起。 就在这时,眼前出现一双大手,君叶政依旧带着温暖的笑:“皇后的病好些了吗?” 凌越研不想牵那双手,但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想逞强,她确实没法自己站起来。 她搭上君叶政的手,微微点头,跟着勉强牵起微笑:“好多...了。” 路程太远,她真的坚持不住了,君叶政的手刚开始没用力,随后眉头一皱,脸上笑意全无,用力将凌越研从撵轿上拉了起来。 随后一手环着凌越研的腰,一手紧紧握着她,在外人看来恩爱非常,可凌越研深知,没了君叶政的支撑,她走不进朝阳宫。 虚弱至此,君叶政为何还要让她走这一趟,凌越研想问,却又懒得问。 不管他有什么目的,在凌越研眼中不过是做戏罢了,或许也是最后一次陪她做戏。 “皇后累了,推迟半刻钟。”君叶政对高公公说道。 高公公忙点头,转身向众人宣布,君叶政带着凌越研往朝阳宫内殿的休息室而去。 “这么累为何不同卫宇说?”君叶政责怪的语气,紧紧盯着凌越研,凌越研也回看君叶政,他眼中的担心是真的。 凌越研想,叶政哥是真的对动过心的,是真的吧。 君叶政将凌越研头上的钗环卸下许多,随后要脱她衣裳,凌越研知道君叶政是想给她减轻一些身上的重量,但她很敏感,君叶政碰到她的胸口时她激动的推开了。 眉头紧绷,君叶政没再强求,那件事他还未查清楚,千黄山下的凌越研到底经历了什么。 当初他认为只要凌越研回来了许多事情就不用再查,他只要加倍疼爱她就行,可那时凌越研的反应,还有凌显的反应,凌显誓死不愿告诉他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千黄山,哪怕把整座山翻过来,他也一定要找到事情的真相。 “叶政哥。”凌越研突然叫道。 君叶政一怔,很久没听到这声叶政哥了,凌越研将手抬起,很费劲,身上软绵绵的像是没力气,她掀开君叶政的袖子,看到那串奇丑无比的手环才微微一笑。 “给我画个红梅花钿吧。” 君叶政轻笑出声,点了点头,走到一边的书案上拿起笔筒里的眉笔,君叶政的内殿中还随时放着给女子画眉的笔。 不仅有眉笔,还有画花钿用的花粉,凌越研嗤笑:“你平时没事就研究怎么给女子画眉吗?” 君叶政没说话,开始认真的给凌越研画眉画花钿,直到画完,他才轻声道:“想给你换个花钿的样式,就一直研究着。” 凌越研看着镜中的红梅,并没有换,她笑问:“是还没研究出来吗?” “嗯,想给你一个独一无二的花钿。” 凌越研在君叶政的花言巧语中露出了久违的笑意,可两人谁也没谈那些不该谈的,一个不敢谈,一个不想谈。 哪怕是短暂的假象,两人也沉溺于其中。 凌越研又小憩了一会儿,才跟君叶政一起出去。 选妃大典很繁琐,繁琐到凌越研坐在上面昏昏欲睡,全然没在意侧边嫉恨的视线。 周芸冰的左手快被右手掐出血来,最后终于到了皇后敲钟,开吉箱的时候。 吉箱里放着给众位待选妃子的香囊,只有皇后亲自打开,选妃才正式开始,君叶政偏到凌越研耳边:“能起身吗?” 凌越研侧身躲开,点头:“能。” 她缓缓朝正中的吉箱位置走去,接着当着众人的面开始拆绳子,就在这时,坐在上面的周贵妃看了一眼站得离吉箱最近的宫女,宫女点了点头,示意事情办成了。 凌越研动作优雅,将皇后的派头展现得淋漓尽致,最后一根绳子落下,她动手去打开箱子。 第一个香囊要由她亲手拿出送给第一个入选的妃子,突然心神一晃,她差点没站稳,上面的君叶政腾的站起来。 幸好凌越研拉着箱子强行稳住,卫宇也站在一边紧紧盯着。 凌越研没去看箱子里,就伸手想随便摸一个香囊出来,拿到一个香囊就要拿出来的时候,好像碰到了冰冷的东西。 第160章 在战场上待过的她对兵器很敏感,那是一把匕首,凌越研当时心里猜想了无数种可能,在想是有人来刺杀她还是想刺杀君叶政。 随后她将手往匕首下面摸去,突然不动了,埋头看去,神色以肉眼可见的模样变得狰狞。 她没有像周芸冰预想中的那样失声大叫,也没有因此被吓得晕倒,她只是站在那里,半点没有反应。 台上的周芸冰皱起眉头,她心想难道自己失算了,恍然大悟想起凌越研曾经也是将军,或许是不怕这种东西。 正在后悔没真的派一个刺客的周芸冰刚想对君叶政说她不舒服要先行回宫。 就看到卫宇一个疾步冲上去,君叶政也跟着冲上去,但卫宇离得近,所以率先接住了凌越研。 凌越研倒下之前想着,她真没用,无论如何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晕倒,毁了君叶政的选妃大典。 “啊啊啊!” 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吉箱突然就从中间打开,只见满箱子血淋淋的香囊正中用匕首插着一只猫。 李南楠听说凌越研要来很担心,本来何章不让她来,可她偷偷跑了出来,来迟了,却刚刚好。 她用轻功飞到台上,将那只死猫身上的匕首抽了出来,观察着周围人的神情。 随后拿起匕首上还插着的一张纸,上面写着:看看,像不像你那被万人踩死的女儿。 李南楠满眼猩红,四周全是各种尖叫声和哭泣声,君叶政从卫宇手上接过凌越研,发狂一般:“快去叫方闻,快!” 卫宇一溜烟的冲了出去,何章跟着李南楠来的,及时控制住场上的人,每个人都被侍卫手上的刀架着脖子。 只听君叶政话音很轻,全场人却都能听到,他说:“全杀了。” “皇...” 何章的话被堵在嘴里,君叶政吼道:“听不清楚朕的命令吗?全杀了!” 在场的官家女子吓得腿软,晕了不少。 整个朝阳宫中除了官家女子,还有周芸冰和藤钰,藤钰在一边很担心,而周芸冰,依旧清冷的站在那儿,她想着君叶政口中的全杀了一定不包括她。 她得意的表情还挂在脸上,正巧对上了李南楠的眼神,李南楠嘴角轻嘲,手里还拿着匕首。 她原本就是擅用短刀的,只是跟何章定亲后就没再随身带刀,她一步步朝周芸冰走去:“皇上。” 李南楠大喊:“全杀了的意思,包括这位吗?” 何章还未来得及劝阻君叶政,李南楠那边又开始了,他连忙跑上去站在李南楠身前:“事情还未查清楚,她毕竟是贵妃,楠儿,听我...” “滚开!”李南楠一刀挥向何章,把何章的右手砍伤了。 可何章还是没动,四周的侍卫虽然刀都架在人的脖子上,也听到君叶政的话,但都是官女子,若全杀了势必引起朝佳国再次陷入危局,侍卫们都没动。 方闻被卫宇急匆匆的拉了过来,君叶政只是抱着凌越研没敢乱动,因为他怕,怕动一动,凌越研就没了。 “快,将人抱进后殿,我要施针。” 君叶政这才将人抱了进去,全程没看周芸冰一眼,周芸冰这时还能笑得出来,她对要杀她的李南楠大声说道:“你见过赌客吗?” 李南楠此时只想杀了她,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周芸冰仿佛在自言自语:“那些在赌场赌红了眼的客人,只要给她一点翻盘的机会,她就绝不会放弃,我爱皇上不比她少,皇上却从未多看我一眼。” 何章死死站在李南楠身前,罕见的生了气,回头吼周芸冰:“别发疯了,你想死吗?” 周芸冰只是笑着,看了眼藤钰:“你同样可悲,皇上的眼里从来都没有第二个人,我赌输了,她也别想赢,你也一样!” 藤钰才知道,周芸冰算是承认了这件事是她做的,她向前走了几步,看了眼那只死去的猫:“她本就快死了,你何必多此一举。” “是啊,她明明就快死了!可为什么皇上就是不放弃,为什么要将方闻找回来,为什么她还能有救,为什么!”周芸冰嘶吼。 李南楠再也忍不住,推开何章冲了上去,周芸冰被吓惨了,赶紧掏出怀里的东西,那是一块金灿灿的...免死金牌。 李南楠看都没有多看一眼,一把刀朝周芸冰的脖子而去,何章却突然出现挡在面前。 那一瞬间,李南楠想起来了四王爷君耀,她收了手,匕首掉在地上,李南楠双眼含泪,失望的看向何章,转身进了内殿。 方闻将除了君叶政的所有人关在了门外,他在用一种刚刚学到的针法救凌越研。 被施针的人要全身赤裸浸泡在药水中,这人非君叶政莫属。 五王爷君止意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将所有官家女子放了回去,把周芸冰收押在皇宫大牢。 历经三日,终于再次将遍体鳞伤的凌越研从阎王手下捡了回来,可凌越研并没有生的欲望,不喝药也不吃东西。 君叶政将凌越研关在永宁宫里,天天逼着凌越研吃东西,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就让方闻用药掉着。 凌越研也不说话,一直过了半月都是如此,凌越研变得枯瘦如柴,君叶政也被折腾得满脸衰败。 宫里的人不敢多说一句,君叶政的脾气也越来越不好,听到人说死就发狠的将人杀了。 皇宫大牢的周芸冰好似刻意的被人遗忘一般,丞相几次求见无门,想要联合朝臣上奏。 可如今的朝佳国早就不是周丞相的朝佳国,也不是君叶政的,谁的也不是,许多朝臣都心里为着整个国家的兴衰。 君止意坐在皇位上暂代君叶政,实际上什么都不用做,朝臣们就将所有事情运转得如往常一般,只用在关键之处做出决策罢了。 这日周丞相终于得见君叶政,他第一句话却不是开口求情,而是威胁君叶政:“你别忘了,这皇位是谁帮你夺下来的,你曾经许诺过只要我帮着你对付凌将军,你就让我儿当皇后,如今却将她囚进了牢笼。” 君叶政眼神无光,望着院中,他在等人,他声音里没有活人气:“你也别忘了,当年只是让你帮着让凌将军不能从边疆回来罢了,你却跟君策两人将人害死还嫁祸在朕头上,周丞相,你更别忘了,朕是皇帝。” 周丞相双眼含泪,跪在地上直磕头:“求皇上饶过我儿,臣愿意替她一死。” 君叶政眼光一动,院中走过一个白衣,他手里牵着一个戴着头纱的小孩儿。 “滚吧。”君叶政说。 周丞相以为君叶政是答应了,走到门口却听到君叶政说:“明日午后,丞相一家被贼人刺杀,全家覆灭。” 谢霁走进来刚好听到这句话,眉头皱紧,声音依旧清冷:“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利用小师妹?” 谢霁误会君叶政是在利用凌越研对付周丞相,周丞相颓废的被暗卫拉了出去,君叶政并未解释。 君叶政问谢霁:“你带着的孩子......” 谢霁眼神微闪,看了一眼站在外面没进来的君怡,她已经会走路了,很守规矩,让她待着别动就真的没动:“收的小徒弟,年仅三岁半,想着带下来让小师妹瞧瞧。” 谢霁刻意的说起年龄,君叶政仿佛没在意,眼神示意高公公出去。 高公公叫宫中的人出去,带上了门。 君叶政又一次,跪在了谢霁面前,他说:“求你,帮我救救她,带她走。” 结局 谢霁笑了,想起上一次君叶政也是这样跪在他面前,可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假的,为的只是想利用凌越研让他助其夺得皇位罢了。 “这次是真的吗?”谢霁不相信君叶这个人,不敢再信。 君叶政缓缓起身,将怀里的一颗药递给谢霁:“这是方闻炼制的解药,为此他丧了命,可她不吃,方闻说了,若不是自愿吃进去,没有作用。” 谢霁神情异常,盯着那药:“你凭什么认为我就一定能劝动她。” “你能的。”君叶政脱口而出,从一最开始凌越研就很在乎谢霁,非比寻常的在乎。 君叶政说:“她第一次失忆后曾想过要跟你一起离开。” “呵呵呵。”谢霁不可思议的笑了,笑得大声,他笑到了如今,君叶政多疑的性子竟然还是没变,竟然还真以为凌越研曾经心里有过他。 “你不会以为小师妹喜欢过我吧?君叶政,你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怕被人碰吗?”谢霁说。 君叶政神情微动,这是他一直想知道的,为什么谢霁会知道,他来不及细想,只问道:“千黄山下发生的事,你知道?” 谢霁摇头,又点头,他说:“马匪一事想必你是知情,当时她让丁铁护送受伤的李南楠回去,之后一人去了千黄山,想通过千黄山下的暗桥去救人。” 千黄山多么艰险的地方,他回忆着,将方闻猜测的可能告诉君叶政:“阴寒之症源自一种虫,那种虫只能经过女子才能传染阴寒症,你的人不是去过千黄山吗,什么都没查到?”谢霁话音清冷,双拳却握得很紧。 君叶政同样震惊,一脸不可置信。 谢霁看着这样的君叶政只觉得心寒:“我也让文忠去过一次,他说那里有一片树林,全都被烧了,在那个树林深处,有一群乞丐的尸体。” “别说了!”君叶政打断,将书案上的奏折挥了一地。 谢霁从君叶政手里接过解药,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说道:“师弟,你总想着能弥补,能重来,自私的觉得小师妹没在你虚弱的时候陪在你身边,却从来没想过没有你在的地方,她是怎么度过的,君怡是她怎么保下来的,为什么生下后对她如此冷淡,你从来都没真正去爱过,只是一味的占有。” 谢霁推开门,君怡还乖乖的站在高公公旁边,他看着君怡,对君叶政说:“我原以为我没资格,其实你更没资格。” 凌越研悄然醒转,她一直昏昏欲睡,被君叶政喂了软骨散,全身使不上半点力气,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 她想喝水,轻声叫道:“有人吗?” 一杯水递到了她面前,她抬头看上去,难得一笑:“师兄怎么来了?” 谢霁将凌越研扶起倚在床头:“你不知我为何而来?” 她知道的,君叶政要她吃那个药,但是她不相信君叶政。 “太医来了。”卫宇在外面敲门。 谢霁上前将门打开:“先在外面等等,我同皇后说几句话就走。” 太医抬头看了一眼谢霁又迅速将头埋下,谢霁眉头轻皱,似乎察觉到异样。 “师兄。”凌越研叫道。 谢霁走到门外,将戴着面纱的君怡牵了进去,凌越研神情微愣,一直盯着君怡。 她太熟悉这个味道了,即便戴着面纱她也知道,瞬间泪如雨下,谢霁牵着君怡未再往前走。 “死的是一户农家的孩子。”谢霁说。 谢霁知道凌越研能猜到,她向来聪明得紧,他放开君怡,君怡跑到凌越研面前,十分有规矩的行了一个礼。 凌越研看着君怡:“被你教得像木鱼一般,真难过。” 谢霁轻笑,君怡的小手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颗药,是刚刚君叶政给的,君怡将药递到凌越研面前:“师父说不吃药会生病,快吃。” 凌越研泪水忍不住的流,将药拿在手里,没吃,用另一只手轻轻的伸向面纱之下摸了摸君怡的脸。 随后突然想到了什么,推开君怡,君怡被吓到,跑到谢霁身后。 “想去临雅山庄吗?南浮和文忠收了不少徒弟,阿兰会做饺子了,鼓岭峰重新将木桥建起来了,文忠想了更变态的法子整刚入门的徒弟。”谢霁说。 凌越研眼神一直没离开君怡,漫不经心点了点头:“好啊,师兄,你带着她去阅品酒楼外的一处凉亭等我。” “真的吗?”谢霁有些激动。 凌越研的神情不像是说谎,她抬起头来对谢霁笑:“真的,是他让你来的吧,你叫他来见我。” 凌越研当着谢霁的面把那颗药吃进了嘴里,吞了下去。 谢霁没想到凌越研真的会跟他走,忙带着君怡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我在那等你。” 凌越研回以暖笑,再次看了眼君怡,微风轻拂,吹开了君怡的面纱,君怡也看着她,笑得灿烂。 “好。” 太医进来给凌越研诊脉,凌越研吃了解药,除了有些虚弱其他都开始变好,卫宇很高兴,去叫君叶政。 君叶政与太医擦身而过,太医拿着药箱的手抖了抖,悄然离去。 君叶政是跑进凌越研的房间里的,凌越研坐在书案旁在写信,君叶政停在一尺之外:“什么时候走?” 折腾如此之久,他想着,只要凌越研愿意活着,他就放她走。 凌越研没有回头看君叶政,写字的动作很慢,嘴巴微张:“叶政哥,我走了,你开心吗?” “你活着我就开心。” 凌越研开始摇头,君叶政眉头微蹙,不知何意。 凌越研将笔放下,起身转向君叶政,双手拢在衣袖之下,她笑着:“可研儿不想让叶政哥开心。” “什么意思?”君叶政有些紧张。 凌越研笑弯了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叶政哥出去等我吧,我换身衣裳,毕竟跟师兄一起回临雅山庄,得穿好看些。” 君叶政眼神失落:“你怎样都好看。” 说完君叶政转身出去关上门,就站在门口,卫宇也站在门口,君叶政问卫宇:“太医怎么说?” 卫宇语气很轻松,似乎以为事情终于结束了:“太医说一切正常,皇后恢复过来了。” 这半个月来宫里的人都紧紧绷着,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谢霁什么时候离开的,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君叶政又问。 卫宇老实回答:“走了有一会儿了,好像没说什么,我就隐约听到谢公子说要等皇后。” 君叶政神情悲伤,他没想到研儿真的愿意跟谢霁走,难道这些年来,她就真的半分不留念这儿吗。 卫宇不忍心看君叶政这样,安慰道:“主子别急,来日方长。” 是啊,来日方长,总还有机会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吗? 突然,君叶政的表情僵在脸上,活着,他想到刚刚凌越研的反应很奇怪,他说她说着他就开心,她说她不想让他开心。 君叶政回头,试探的叫了一声:“研儿?” 卫宇见君叶政神情不对,也跟着紧张了半分,心想不会出事了吧。 但殿中没有任何伤害人的东西,等等不对啊,刚刚他在外面晃眼看到皇后在写信,服了软骨散最多能站起来,怎么还有力气写信。 君叶政一脚踢开了大门,冲了进去。 她坐在窗前,仿佛睡着一般,双眼死死盯着门外,嘴角还弯着似乎在笑。 书案上全是血,地上也满地鲜血,那把刀横在她的脖颈处,她用了最狠厉的方式,结束了她的一生。 君叶政表情木讷的走过去,鲜血染红了书案上的信纸,卫宇大喊着太医,外面喧闹一片,君叶政就这么站着,盯着信纸上的字:叶政哥,第一次跟我吵架你就弄伤了手,很疼吧。 君叶政看向凌越研紧紧握着的拳头,他伸出了手,她的手还是温热的,手心里握着一块碎瓷片。 那是他在王府因为方闻的药第一次要了她,她误认为他是谢霁,两人争吵的时候他摔碎了茶壶。 君叶政拿起了还横在凌越研脖颈的匕首,血还在往外流,明明都已经死了,她却还在笑。 那名给凌越研诊脉的太医被人送出了宫,他将药箱扔在墙根儿,药箱摔烂,里面有个隔层,每个进凌越研房间的太医都会被卫宇搜身,药箱里也不能带银针。 所以那把匕首藏在隔层里,还有解软骨散的药,出宫的令牌也被太医扔了,令牌上的字是:何。 天渐黑,谢霁还牵着君怡在亭下苦等,这时一辆马车经过,李南楠掀开车帘:“师父。” 谢霁抬头望去,里面坐着方闻,君怡没认出自己的母后,却认出了方闻,她激动的跳上马车冲进方闻怀里:“干爹!” 十年后。 一男一女跪在两座无名墓碑前,一块墓碑上挂了一根男子的玉带钩,一块墓碑前放了一个奇丑无比的手环。 跪在墓碑前的女子站了起来,活泼动人,穿着红衣:“焕哥哥,先皇和先皇后的故事我不喜欢,我们快些回去吧,晚了藤母后该生气了。” 男子负手起身,面如冠玉:“别担心,朕会向母后解释的。” 女子围着男子转圈圈,两人缓缓走远。 “焕哥哥,你放心,我父亲是凌家军的首将,他一定能守好边疆的,我们张家永远站在焕哥哥身后。” “好,朕信你。” 两人走后许久,一夫妻出现在墓碑前,李南楠身穿紫衣,望着已经没了两人身影的地方:“相公,那孩子真像她。” 何章拥着李南楠,眼神温柔又宠溺:“别瞎操心了,我已经递了辞呈,过几日便带你去怡国,言诺传信来说胡虎快生了,咱们紧赶慢赶,能赶上满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