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雪星光剑》 序章 夜 夜幕已经降临在这个小小的山村,村民在一天辛苦的劳作后也已经进入睡梦之中,月照中庭,安宁祥和。 冷阳坐在桌边,静静地看着正在哄孩子睡觉的妻子,无奈的露出一丝苦笑,却又透露出少许的欣喜。 妻子抬头看了看他,嘴角露出微笑,又接着哄孩子睡觉。那是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儿子,出生还不足百日。 冷阳看了看妻子,叹气道:“后悔吗?” 冷阳的妻子抬头看着他,微弱的烛光照亮了她的脸庞,只见她目深鼻高,明眸皓齿,一头红发自然垂下,容貌极是美丽,竟是位异族美人。 “并没有,”冷阳的妻子用并不纯熟的汉语简单的回答,但语气之中却透露出一股异常的坚定。 “家族的追杀,明军的缉捕,还有钦察人的刺杀,我真的有愧于你。”冷阳苦涩的说。 “这是我自己的抉择,我自己来承担。” 冷阳没有再多说什么,半晌,才又开口:“等孩子再大一点,我们再换一个地方吧,这里虽好,却并不是久留之地。” “夫唱妇随,我跟定你。” 山坳处。 一队兵马列队齐整,腰佩雁翎单刀,背负弓弩,整装待发。 为首一人透过重重树木枝叶的遮挡看着远处的小山村,不禁冷笑,微微侧头向下属问道:“他们就躲在这里吗?” “禀大人,正是此间。” “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那人接着问道,“其他人呢?” “回大人,其余几队人马已在四面将前面的村庄紧紧围住,只待大人一声令下,定可将人贩缉拿。” “那就动手吧。” 话音方落,他身后的人马便已点燃火把向着小山村冲去,一时间,犹如一片火海如同燎原之势向着小小山村席卷而去。 火光照亮了隐没在黑暗中的人马,为首下令之人年逾不惑,白面无须,身着蟒袍,华贵无比,但他眼神阴郁如同冷电一般,让人不寒而栗。其余人等皆着赤色武官服饰,当胸绣着四爪飞鱼纹,所谓飞鱼纹“飞鱼类蟒,亦有二角”,此外,各个腰佩雁翎长刀,刀鞘装饰华丽,正是绣春刀。 在这大明的天下,上至宗亲贵胄,下至平民百姓,又有谁人不知“飞鱼绣春,人鬼之分”的谚语,来者正是在世人眼中如同黄泉恶鬼一般的大明锦衣卫。 不过多时,火光便已在这小小村落冲天而起,村民在哭喊之中一个接一个的倒在了锦衣卫的屠刀之下。这些锦衣卫面无表情的举手,落刀,将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残忍的送到阎罗殿,让那些逝去的灵魂去喝那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孟婆汤。对这些锦衣卫而言,这些空洞的惨叫声与虫鸣鸟叫也无甚区别,他们的信念就是完成任务,他们的职责就是杀人,至于死去的人有罪与否却是与他们无关,他们只负责将人送到阎王爷面前,有没有罪就要看看阎王爷的判决了。 不过几瞬的时间,一个仅仅两百多人的小村落就已经在大队官兵的冲击之下死伤殆尽,唯有冷阳与其妻子还在勉力支撑。 冷阳的妻子左腿中了一箭,只能紧靠墙壁而坐,双臂紧紧搂住两个尚且年幼的儿子,将他们护在胸前。 冷阳双手紧握一柄五尺倭刀,凝神紧盯正在缓缓将他围住的一众锦衣卫,他看着为首带队之人,不禁呵呵一笑: “我还道是谁来了,不想竟是东厂督主亲自到了,我还真是有面子啊,陈公公,”冷阳言语戏谑,并未将陈公公放在眼里。 陈公公并不生气,而是看着冷阳手中的倭刀,只见那刀刃长四尺,柄长一尺,刀身明亮如镜刃口寒光闪烁,刃纹蜿蜒如蛇纵及全刀,月光照耀之下,刀刃折射出幽深蓝光,一股寒意激荡而出,令人不敢直视。 陈公公问道:“这道便是‘斩日’吗?” “不错,”冷阳毫不在意,“正是我家传至宝‘斩日’,怎么,您想要吗?” “你倒是什么都不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人生一世,都不过一死了之,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冷阳反唇相讥。 陈公公依旧淡然:“把刀交出来,然后跟我走,我留你一命。” “你们唐人就是事多,”冷阳大笑道,“我祖上虽为唐人,但自宋辽之时移居扶桑已有三百年之久,虽,说汉语,习孔孟,但却已是倭人无疑。我倭人只有战死,绝无投降。” 陈公公突然叹了口气:“那你为什么要来我大明?” “哈哈哈,”冷阳大笑,但笑声中却夹杂着些许无奈,“我说了,我祖上乃是唐人,现在虽已不是大宋,但我仍愿回归故里,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汉人,是你们将我视为异族不愿接纳,那我也只能继续做回倭人。” “这么说,我们没有可商榷的余地了。” “没错,”冷阳冷冷的说道,“你可以杀了我,我的刀归你,但你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却是想也别想。” “既然如此,那就莫要怪我手下无情。” “求之不得。” 陈公公自马上腾空而起,一张劈空而去,冷阳急身侧避,顺势冲向陈公公举刀斜劈,此时陈公公刚刚落地尚未站稳,急切之间只得向后翻跃方险险避开。 这时冷阳招式已老,陈公公极速欺身而进,变掌为爪一把握住冷阳左腕,冷阳大惊。原来元朝之时蒙古人血腥统治中原,其时天怒人怨,各地汉军纷纷起义,近百年时间无数的汉族义士死于蒙古人的屠刀之下,也因如此,众多大宋之时的武功也慢慢失传,其中便包含双手刀法。锦衣卫惯用的绣春刀多属雁翎刀型,属单手刀。而冷阳所用的倭刀刀柄长有一尺,便于双手持握。右手前,左手后,左手发力挥刀,右手加以控制,左手用七成力量而右手只用三成,因此左手对于双手刀者才是真正的命门。 冷阳左腕被钳制,无法使力,不及多想,左手仍紧握倭刀,右手一掌拍去,一股冰寒之意夹杂着劲风向陈公公面门袭去。 “冰全掌吗?” 陈公公不敢大意,这门武功在武林之中甚是有名,在江湖之中如神话版被流传了几百年,威力自然不容小觑。 陈公公别无他法,只得与冷阳硬拼一掌,内力激荡之下,两人各自后退十数步。陈公公依旧面无表情,但实则内心大惊,一股极阴极寒之气已顺着手少阴心包经侵入,若非他内力高强及时化解,这时只怕已被冻得全身僵硬。 反观冷阳,此时已是单膝跪地,一口鲜血早已喷涌而出染红衣襟,二人武功此时高下已分,但可惜这并非擂台比武而是性命相博。冷阳牙关紧咬,再次提刀而上,一刀反撩自下而上,刀身几近陈公公身侧之时刀锋横转,向着小腹横削而去。 陈公公不敢托大,施展出小巧身法,于闪转腾挪之间避开那锐利的刀锋。 冷阳一招抢占先机,手中不再停留,当即使出基传绝学七旋斩,处处抢攻。 陈公公武功并不弱,实则高出冷阳许多,但他多年来稳坐东厂督主之位甚少与人动手,因此临敌经验欠佳,这才被冷阳的一阵急攻逼得束手束脚。 冷阳的七旋斩其实颇耗内力,加之刚刚与陈公公对掌而致内腑受伤,此时他的速度竟慢了下来。 陈公公知道自己在临敌经验上颇为吃亏,因此只守不攻,存心要将冷阳拖垮。渐渐地,冷阳的动作越来越慢,招式间隙之间破绽微露,陈公公忍耐多时就是在等这一时机,只听他大喝一声一拳击出正中冷阳胸口,一旁的锦衣卫不等下令,立时将冷阳团团围住。 陈公公那一拳留有暗劲,实则已将冷阳心脉震伤,已然无救,此时的冷阳已经跪倒在地,再也无力站起。他看了看一旁的妻儿,又看向陈公公,平淡的说:“你赢了,我的刀归你了。” 陈公公冷哼一声:“你知道我最想要的不是刀。” “宝藏吗?”冷阳哈哈大笑,“那还不简单吗!” “简单?” “你答应饶过我的孩子,我就告诉你该怎么找宝藏。” 陈公公略微思考下,点头说道:“我答应你。” “我只能告诉你方法,但不能告诉你具体的地方,”冷阳看着陈公公已经有些愤怒的眼神,继续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宝藏在哪里,但是很简单,你只要将两个孩子中的一个送回扶桑,另一个由你养大,那时候我家族之人必来寻你,抢回孩子。我族中长老早就想将宝藏带回扶桑,他们一定会借着找孩子的机会寻找宝藏,这就是机会,你懂吗?” “就这么简单?”陈公公面带讥笑。 冷阳咳了口血,笑道:“别忘了我是怎么从家族中逃出来的。”说罢,他便不再多言,只是盯着陈公公。 陈公公思考良久,道:“姑且信你,我会送一个孩子回扶桑,另一个我会养大,但若是我没有得到我想要的,我定会派人到扶桑将你全家杀个鸡犬不留。” “哈哈哈,”冷阳不禁大笑,“有本事你就去吧,看看是我全家鸡犬不留还是你的属下尸骨无存!” “冷阳,”陈公公叹口气,“我们曾经也是朋友,你已将死,还有什么心愿?” “没有,只想叮嘱你,”冷阳淡淡的说道,“你只要将一个孩子养大就好,也可以让他成为东厂的爪牙,但武功你就不必教了,几年后自会有人上东厂收他为徒,记住了,是鬼炎门的人,无妄凝冰诀与冰全掌的功法也在他们那里,他自会教导我儿。” “鬼炎门!”四周的锦衣卫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竟然将鬼炎门的人也扯了进来。 “好手段,”陈公公语带愤怒,“竟然能把那群黄泉恶鬼也搅进来,你还真是好手段,他们的人只怕也正在此间暗处看着这一切吧!” “不错,他们正在看着这里的一切,放心,他们现在绝不会插手,但你若不守约,东厂则会后患无穷。” 陈公公强压心中的怒火:“我会在东厂静候鬼炎门人,你儿子也一定会随他们学成武艺。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冷阳再次看了眼妻儿,他的妻子也正望向他,两人相视一笑,只见她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狠狠地刺入了自己的胸膛,顷刻间便已殒命。 “你们动手吧,我要去陪我的妻子了。” 夜深。 火焰已经焚灭。 陈公公看着眼前已经焚尽的村落,事已至此再无回头,他总是这么骗自己。 他看着唯一幸存的一对双胞胎,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但他知道,这只是一切的开端。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两个孩子的路就要靠他们自己走了。 第一章 天山 大明宣德二年,前朝仁宗皇帝长子朱瞻基继位第二年,大明的天下迎来了一个平和,稳定,强盛的时代。仁宗一朝,“停罢采买,平反冤滥,贡赋各随物资产,陂池与民同利。”息兵养民,并停止宝船下西洋,停止皇家采办珠宝等,百姓中能休养生息。 宣德帝继位之后,迅速平定汉王朱高煦叛乱,延续仁宗治国之理念,重农之策,赈荒惩贪,息兵养民,重用“三杨”,大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定。 大明虽已稳定,但北方草原的蒙古人依旧对中原虎视眈眈,因此明军仍旧重兵驻守以防蒙古人侵犯边疆。 此外,东南沿海时有倭寇犯边,不仅沿海劫掠,而且走私贸易。倭寇之患自明初伊始便已存在,早在元朝顺帝二年足利尊氏废黜后醍醐天皇,另立天皇,自任征夷大将军,设幕府于京都。后醍醐天皇难逃吉野,建立朝廷,史称南朝,足利尊氏掌控下的京都被称为北朝。后醍醐天皇为了恢复皇权,推翻足利幕府,派遣儿子在九州设征西府,故此倭国进入南北朝时代。南北分裂的局面衍生出众多割据势力,称之为“守护大名”。他们除了相互争战掠夺财富之外,常支持并勾结海盗商人骚扰并掳掠中国沿海,因此形成了元末明初之倭患,虽较后世嘉靖年间多有不如,但仍是给大明朝廷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宁波府。 沿海。 一队倭寇洗劫了一个沿海的渔村,刚离开还没多久就遇到了巡视的官军,双方没有犹豫,纷纷拔出兵刃战成一团。 倭寇一行五十余人,大明官军只有三十余人,因此倭寇占了人数上的优势。倭寇仗着倭刀锋利,一步一击,只一刀便可砍断明军枪杆。但倭寇虽然悍勇,却只知一味好勇斗狠。明军随处劣势,但军纪严明,刀斧手依靠坚盾抵挡倭刀劈砍,右手短刃径直砍向倭寇双腿,长枪手依托刀斧手的抵抗在层层盾牌间隙之间奇袭突刺倭寇,一时间双方呈胶着之势。 不远处,一个高瘦的人影正在注视着明军与倭寇的交战,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仿佛正在看着一场闹剧。 这场明军与倭寇的战斗,规模虽小但依旧惨烈,此时倭寇人数尚留一半,而明军却只剩十一二人,依旧结盾阵配枪刺顽强抵抗。 就在这时,明军盾阵中心的一名兵卒或是力竭,举盾稍慢,一倭寇见状一刀直刺,直将那明军兵卒咽喉刺穿登时毙命。霎时间,明军军阵出现极大的破绽,阵不成型,倭寇一拥而上,顿时将明军一分为二分割合围。 眼看明军就要被倭寇残杀殆尽,就在这时,站在远处的那个高瘦的身影以快捷无伦的身法冲入战场之中,顺手拔刀一刀斩下,其余人等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一个倭寇已被由颈至腰斩成两段。 此一招先声夺人,在场倭寇皆被震慑,明军仅剩的士兵抬头看去,只见来人身长八尺,九尺长发凌风飞舞,皮肤雪白晶莹,俊秀的瓜子脸上,双眉斜挑,一双大眼黑白分明,眼梢微微斜吊,傲气凌人,眼神凌厉,睥睨之间自有一股狂傲霸气。他身着黑色锦纹飞鱼服,右手握着一把五尺倭刀,来者竟是锦衣卫。 只见那锦衣卫双手胸前持刀,手臂不动,腰腹使力上身顺势下劈,以借全身之力将刀劈出,一个倭寇不防,一瞬之间人头已经落地。 所剩明军见此情景,顿时士气大振,在那锦衣卫的带领之下奋力杀敌,再瞧那锦衣卫,手起刀落绝不拖沓,所过之处只留下一具具倭寇的尸体。 半柱香未过,所有倭寇便被歼灭,所剩明军看着满地尸首不禁落泪,不到半日这些同袍便已是阴阳相隔。这时一个仅剩的军阶略高的明军士兵走到那个锦衣卫身前行礼问道:“敢问大人尊姓?下官定当答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我乃北镇抚司总旗——冷天峰,”他伸手一指一具被他斩成两段的倭寇尸身,“我今次前来是奉命将此人首级带回去复命,并非专程搭救你们,你们也不必感恩。” 说罢,他挥刀砍下那倭寇的人头拾起,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一脸惊恐地明军士兵。这些士兵也绝想不到救他们性命的人竟然是东厂督主的义子,锦衣卫的第一杀手冷天峰。 洪武十五年,明太祖朱元璋正式设立锦衣卫,直授于皇命,不受其他任何人调动,专设“诏狱”审问犯人,不受三司管辖,逐渐成为百官之梦魇。直至太祖驾崩前,锦衣卫因“非法凌虚,诛杀为多”权利被极大削弱。建文后期,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役”篡夺皇位,后世称明成祖。成祖继位之后恢复了锦衣卫的一切职权,但又因锦衣卫职权过大,最终成祖在永乐十八年设东缉事厂,后称东厂。东厂权利在锦衣卫之上,只对皇帝负责,不经司法批准可随意监督缉拿臣民,从而开启了明朝宦官干政之始端。 锦衣卫最高首领为都指挥使,正三品,有事需向皇上奏表,东厂首领为东厂掌印太监也称厂公或督主,在宦官之中地位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因宦官的特殊身份有事可直接面奏皇上,因此,有明一朝锦衣卫始终居于东厂之下,以致后期锦衣卫都指挥使多拜东厂督主为义父以求权力。 这冷天峰虽只是锦衣卫中的一个小小的总旗,但却是权力通天的东厂督主的义子,无人知晓其来历,只是近年来在江湖中才崭露头角,四年前仅凭一人之力剿灭为祸数年的太湖匪盗,因此成名于武林之中,之后便以锦衣卫的身份行走于江湖为官家卖命。直至半年前,江湖之中有人传言冷天峰竟然是东厂督主的义子。 在官家眼中这冷天峰是人人羡慕的少年英才,在江湖人士心中却是一只为官府卖命的走狗,在寻常百姓眼中却因其锦衣卫的身份而被视作地狱的恶鬼。 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东厂。 东厂督主陈公公端坐于大堂之上,冷天峰静立于陈公公身前几尺之处,他手中则提着那颗刚从宁波带回来的倭寇人头。 “天峰,这次差事办的不错。” “还好,”冷天峰的回答异常干脆,“比较顺利。” “想要什么奖赏,尽管提。” “奖赏实在不敢,”冷天峰思索了一下,“天峰只是想问,我不在的几日东厂发生了什么?” 原来今日冷天峰回到东厂后发现多名守卫身带伤痕,房屋监舍多有打斗痕迹,可想而知东厂必定有过一番争斗,但是东厂乃是朝廷重地又有何人敢在此撒野,故此冷天峰心中存有疑惑。 “你可知道林梦婷?” “天山派的新任掌门?” “不错,正是那个小丫头,”陈公公点头道,“两年前我东厂奉命整顿江湖势力,天山派拒不归顺朝廷,还妄图联合其他门派一起对抗朝廷,这件事你总不会忘吧?”陈公公反问。 冷天峰点点头:“我当时奉命前去云南镇压当地夷族势力,后来听说义父带人将天山派掌门斩杀,并镇压下其他武林门派。” “正是,”陈公公接过话,“我杀了那个老头,他徒弟林梦婷便接手掌门继续与我东厂作对。” 三日之前,入夜时分。 东厂各部早已进入休憩,只余各处守卫夜巡。东厂作为朝廷机构立于京师之地,守卫定当森严。虽是如此,却从未想过真会有人夜袭东厂,渐渐地,安稳日子久了,守卫也就松懈起来。 一个暗处守卫打了个哈欠,小声抱怨着:“这守夜的鬼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他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天,还有两个时辰才换班,又四下无人,干脆双臂抱胸打起盹来。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那暗哨身后,一刀干净利落的切开那名暗哨的咽喉,一个生命就在转瞬间即逝。不仅如此,此时隐藏在东厂周围暗处的三十余名暗哨已经悉数被杀。 来袭的刺客共有四十余人,皆身着黑色夜行衣,黑布蒙面,手持长刀利刃,轻松翻越过墙壁,趁夜色潜入东厂之中。 “就被他们这么轻易地进来了?”冷天峰不禁有些惊奇。 “不错,”陈公公淡然的说道,“想来是久居安稳,守卫也就懈怠了吧。” “之后呢?”冷天峰接着问。 潜入东厂的刺客两人一组,从不同的方向向着陈公公的居所潜行,想是早有暗查地形,竟然未被巡逻的兵卒发觉。 陈公公虽为东厂督主,却并未像其他有权势的宦官一般于京城内置办宅邸,而是日日居于东厂之中,故而也常常被其余手握大权的太监暗地里嘲笑。可深知陈公公性情的近侍却知实情绝非如此,陈公公看似对一切事务处之泰然,实则心思诡谲残忍狠戾,东厂位于京师重地,守卫极严,居于东厂之内定然百倍安全于外邸。 不仅如此,陈公公对外宣称居于东厂之内,居所位于东厂正中,实则东厂百余间厅室皆有暗门通道相通,这些是他继任东厂督主后命人在暗中修建,所有的机关暗门也只有他一人全部知晓,完工后更将修建的工人坑杀于荒野之地,以防机密泄露。即使是他亲近之人也绝难知晓他前一晚回房休息后第二日又会自哪一间房出现。 那些刺客慢慢靠近陈公公所居之处,为首之人右手一挥,几名手下当即从四周破窗而入,其余人等立刻分为两队,一队在房间正门守卫,另一队则警戒四周,一席变化如同计划一般无一丝纰漏。 然而计划总会与现实相悖,几名刺客刚刚冲入房间欲将陈公公杀之而后快,不到片刻,一声巨响伴随着火光自房内传出,巨大的爆炸更是将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抛出。 是火药。 众刺客呆立当场,片刻前还安好无损的同伴此刻却已化作无数片的尸块,更让人想不到的是陈公公竟然会将火药埋于自己所居的卧室。 巨大的轰鸣立刻引来东厂内所有巡逻的兵卒,东厂内留守的高手更是召来了一队协防的锦衣卫,锦衣卫指挥使自拜陈公公为义父后便将北镇抚司最为精锐的铁浮屠调派于东厂指挥,美其名曰共同协防,实则是向陈公公表忠心。 锦衣卫铁浮屠共一百人,分四队于四面将众刺客紧紧包围,每队共二十五人,共分五排每排五名锦衣卫,一排手持齐肩高的长方铁盾与短刀以掩护身后之人,二排左右手分持步兵盾与腰刀以防有人破一排盾阵后可立时反击,三排手持镋枪,以防有人破盾阵后可以用镋的两翼将敌人勾倒,四排手持长枪,可在三排将敌人勾倒后给予协助,将敌人刺杀,最后一排手持火铳,可以在阵型变换之际将敌人射杀。 这时陈公公出现在众锦衣卫之后,数名东厂高手将他紧紧护住,果然,陈公公入夜后利用卧室的暗道去了其他的房间,所以才能安然无恙。他看着犹如瓮中之鳖的刺客,冷笑一声:“不知是何人竟敢进东厂行刺?” “陈阉狗,我就是来取你狗命的。”为首的刺客高声叫道,只听语音细腻,竟然是个女子。 “哈哈哈,”陈公公讥笑,“小丫头口气倒是不小,可你又怎知东厂是什么地方,居然胆敢行刺,就算是阎罗王来了也休想完整离开。” “死阉狗,姑奶奶要是怕死今天就不会来了,我们是来报仇的,你们人多,但我们命硬,不信你就来试试看能不能杀了我们。” “禀公公,”一旁的属下躬身向陈公公问道,“属下请命将这些刺客拿下,不知公公意下?” 陈公公瞧了他一眼:“去吧,别留活口。” “嗯?”下属有些发懵,不留活口那该如何追查同党。 陈公公见属下呆讷,心中大怒,只见他双眉倒竖须发皆张,冲着属下大吼:“若是被外人知晓有人潜入东厂我的卧房行刺,丢的可是我的脸。” 一众东厂高手瞬间明白,如若外人得知东厂督主在东厂内被人行刺,丢人事小,若是被小人抓住把柄向皇上进谗东厂身为机要机构却连自身安危都无法保障,皇上一怒之下必定重惩东厂,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那名下属不敢耽搁,立即下令将被围住的刺客立即格杀,只见手持火铳的锦衣卫立刻向刺客们开火,眨眼间便有十几名刺客倒下,紧接着铁浮屠将阵型散开呈环形阵列将所有刺客包围,防止他们趁混乱逃脱。其余的东厂高手纷纷持刀在手步入场中欲与众刺客近身相斗。 刺客们虽为武林高手但实际却是一盘散沙,相较东厂高手与军阵的加持实则是以卵击石。那个带头的女刺客,心知此刻已是危难当头所以不再留手,她拔出一柄四尺缅刀,刀身柔韧,如同软剑一般可随意弯曲,只见她一刀直刺而去与敌人兵器正要相交之时忽见她手腕一抖,刀身便如蛇一般向着对手手臂卷去,对手大惊,猝不及防之下握刀的手便已被削断四根手指。她一招得手并不恋战,转身向着另一名东厂之人砍去,那人正自与一名刺客相斗,忽见一柄长刀向着自己面门劈砍而来,不及细想赶紧举刀格挡,只见那女刺客刀势一变,刀身又如蛇一般绕过那东厂高手的刀劈中他的额角,立时毙命。 不过两合之间,东厂两名高手便已在那女刺客手下一死一伤,场外的陈公公面色一变,不由说道:“天山派的云影雾扰。”陈公公不由大怒:“天山派的小贼,你们不服朝廷约束,可咱家早就放你们一马,今日竟然还敢前来挑衅,咱家今日便将你们碎尸万段。” “东厂又怎么样,我林梦婷可不怕你。”女刺客一边还击应对东厂的高手一边高声叫道。 原来那女刺客就是天山派现任掌门林梦婷,原来大明天下虽已安定,但是江湖武林各门派间却仍是江湖私斗恩怨情仇交织不清,为了使江湖安定,两年前东厂奉皇命整顿江湖各大势力,如若归顺朝廷,可在东厂的监督之下继续招揽门徒并经营自家生意,若是不服朝廷之命,东厂便可将之铲除。 东厂作风一向霸道,将江湖中几个自持势力强大的帮派以雷霆之势迅速剿灭,此番举动如杀鸡儆猴般给武林中人带去了极大地震慑,短短几日便纷纷对外宣称忠于朝廷,一切唯皇命是从。 当然,天山派是个例外。 在大明建立之前,蒙古察合台汗后人在天山南北建立政权,汉籍称作“别失八里”或“亦力把里”,后世称之为“东察合台汗国”,建立之时比大明还要早整整二十年。洪武二十四年,黑的儿火者汗即位后不久,就派遣使臣千户哈马力丁等至明朝贡马和方物,从而开启与大明交往联系之先河。是以有明一朝,西域地区从未归入大明版图。 此时,退守蒙古大漠的蒙古人已经分裂为瓦剌和鞑靼两部,但仍然与大明为敌,永乐年间成祖曾五次带兵御驾亲征北方,五战五捷,由此可见蒙古人始终视中原为盘中餐一般,欲要恢复大元的荣光。 东察合台汗国虽与大明交好且并未听从瓦剌与鞑靼之号令,但究其本源却同是蒙古一族。因此东察合台汗国始终是大明西北安防的心腹大患。 为了了解东察合台汗国的内部情况,东厂与锦衣卫不得不安插细作于内,因此他们便找到天山派。天山派立于天山北峰,门人虽有异族人士,但仍是以汉人为主,因此对中原有极大的归属之感。时任掌门的林介之也就是林梦婷的师父欣然接受东厂的任命,并协助东厂与锦衣卫安插细作在东察合台汗国内,以安大明西北之安防。东厂也答允林介之的请求将天山派大批门人迁移至陕甘一带,虽然地处偏远但对天山门人而言终究是回到了汉地。好景不长,在林介之的协助之下东厂与锦衣卫的人很快便打探至东察合台汗国内部,并建立了消息传递的渠道,因此对东厂与锦衣卫而言林介之与天山派也同时失去了可以利用的价值。 江湖不同于朝廷,武林也不受国家疆域的限制,因此天山派虽常年居住于天山林介之在武林中却极具威望。林介之作为一派掌门,协助东厂只不过是个人的家国情怀与对胡人的憎恨,但心地仍旧是坚持着江湖中人的爱恨情仇,在他看来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江湖之事也应由江湖中人自己来解决,因此当东厂受命整顿江湖势力之时林介之协同众门派掌门竭力反对。彼时陈公公虽然不悦,但看在林介之曾协助东厂以安大明西北之安防,因此也只是派人好言相劝并未做什么卑鄙之事,林介之不为所动始终坚持江湖不应收朝廷管辖,最终双方言语激动之下林介之错手将东厂来人打伤。陈公公得知之后气的直将手中茶盏捏碎,他作为东厂督主已经屈尊对一个小小门派之掌门以礼相待好言规劝,可是那人却敢拂他脸面,一个江湖之人的性命对陈公公而言可比皇命要轻的太多了。因此陈公公并未过多思考,当即派出二十名杀手将林介之就地处决并将人头带回,并派陕甘当地的驻军协同欲将天山派残杀殆尽。一个偌大的天山派一夜之间便遭灭顶之灾,三百多人只逃出去区区八十余人,这其中便有林介之的二徒弟林梦婷。 林梦婷深知东厂势力庞大,并非他们能与之为敌,没有过多的犹豫便决定带着逃出来的门人重回天山。以求日后能为师报仇。 “既然已经派出了铁浮屠与东厂的高手,那林梦婷又是怎么逃出东厂的?”冷天峰眉头微皱。 “这也确实是我并未想到的。”陈公公喝了口茶,眼神透出微微寒意,但语气依旧淡然。 “天山派门人武功虽强,但还不足以冲破铁浮屠的围困,究竟是何缘由?”冷天峰接着问。 林梦婷虽贵为女子,但性格却十分勇悍,天山派的众刺客虽已经被团团包围,但她却悍不畏死施展轻功绕至东厂众位高手身后以施偷袭。她所用的刀法名为“云影雾绕”,缘由天山山巅常年云聚不散连绵不绝,其状如水波翻腾层层影叠难以一眼看穿,天山掌门见此云海之景色心有所悟,以刀势连绵变幻无穷之特点创出“云影雾绕”之法。 只见她一刀劈出虚晃之间刀身已化作六道虚影,真正的杀招隐没其中,对手无法不得已后撤,以守待攻。林梦婷一招得手,心中冷笑,此时她已与其他刺客分开立于东厂众人之中,她右手仍以变幻莫测的刀法迫使对手不敢近身,左手迅速从怀中掏出几颗黑色如同药丸的东西以“漫天花雨”的手法向着东厂与锦衣卫铁浮屠激射而出。 突然间,一丛丛火焰自那些小小的药丸爆炸开来,其中更有几个产生了大量的烟雾在瞬间弥漫开来,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 猝不及防的爆炸与瞬间遮挡的烟雾使东厂一方产生了混乱,不仅如此,其余的刺客也纷纷开始掷出随身所带的火药与烟丸,又一轮的爆炸与烟雾再次席卷场中,这时东厂与锦衣卫已经看不到了敌人。 林梦婷以及一众刺客已经跃至一旁的屋顶,铁浮屠的铳兵纷纷开火,虽然又射杀了了两名刺客,但却已经无法阻拦他们逃离。 陈公公看着已经逃离的的刺客,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一旁的下属急忙请命:“公公,属下这就派人将刺客缉捕。” “不必了。”陈公公淡然的道:“让他们走。” “可这刺客......”那名下属还未说完便被打断。 “天峰什么时候回来?”陈公公问。 “禀公公,据宁波府卫所回禀,冷总旗已于十日前启程回京,想来这一两日便可回东厂复命。” “等他回来,带他来见我。”说罢陈公公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哦?”冷天峰略有些奇怪,“为什么要等我回来?” “你觉得呢?”陈公公反问。 “您是想派我去天山追杀林梦婷?”冷天峰问道。 “你是我的义子,帮我完成这件事我定然有重赏,我可以许诺,等你从天山回来可以直接跳过百户升为千户,”陈公公看着冷天峰,突然露出了微笑,“义父可是很看好你的。” “多谢,”冷天峰不置可否,“但您知道我对这个破东厂和锦衣卫一直都没什么兴趣,升不升官奖不奖赏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这就回去收拾行装启程去天山。”冷天峰说完也不行礼,转身便走。 “等等,”陈公公叫住冷天峰。 “义父还有何事?”冷天峰扭头问道。 “你虽是我最为宠爱的义子,但是你可别忘了这里可是东厂,不是你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陈公公的话语间带着一丝怒意。 “多谢义父提点,”冷天峰扭回头一边向着屋外走去一边说道,“但是您也别忘了我不仅是您的义子,更是鬼炎门人,行止由心,望您多担待。” 看着冷天峰离开的背影,陈公公的眼中突然间多了一丝杀意,心下无比愤怒,不由忖道:“若不是留着你的小命还有别的用,你以为你还能活多久。”他咬牙平息心中的怒火,喝了口茶稳定住心神,大声说道:“你们出来吧。” 这时后堂走出两个人影,一个身长八尺身披斗篷,用一副面具遮挡住面孔让人不知其面容;另一个是一位妙龄女子,身着一套淡黄色衣裙,杏眼桃腮,甚是娇媚。 “小女子河野美绪见过东厂督主陈公公,”只见她向陈公公鞠躬行礼并接着道,“这位便是我河野宗家的长老,这次奉家族之命前来与陈公公商榷。” “在下河野宗政。”那身披斗篷之人说道,他声音嘶哑让人雌雄难辨,口音更是怪异,吐字虽然清晰但仍是让人觉得奇怪。 “二位请坐,”陈公公不以为意,“那人便是冷天峰,你们苦寻了二十二年的人。” 这时河野宗政与河野美绪刚刚坐定,河野美绪看了看河野宗政开口道:“陈公公,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您到底需要我们做什么?我河野家愿不惜一切来换回我的堂兄。” “不惜一切,”陈公公脸上挂着笑意,“那你们就应该还记得二十二年前送你另一位堂兄回东瀛时所写的信吧。” “当然记得,”这时河野宗政插话,“但是你要的东西我们却还未找到。” “二十二年,仍未找到?”陈公公面带讥笑。 “不错,”河野宗政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嘶哑难当,没有一丝变化,看起来他并未受陈公公嘲笑的影响,“那个地方在宋真宗年间便已损毁,我们也只知道大体的位置,还需要慢慢找寻。” “我可等不了那么久,我的耐心已经消磨的所剩无几,不要再让我失去耐心,那个后果可不是你们想要的。” “陈公公,还请多宽限,”河野美绪急忙说道,“我河野家定当竭尽所能来完成。” “哈哈哈,你让我怎么信你们这些倭寇。”陈公公大声嘲笑着面前的两个人。 倭寇二字一出,河野美绪脸上怒意闪过,正欲说话,这时河野宗政再次接过话头:“陈公公,您究竟何意不如明示在下。” “好,”陈公公拍手道,“你们也看到了,那小子其实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若不是那东西你们还未交到我手上我早就杀了他了,我给你们一个最后的期限,他从天山回到京城那一日若你们还不能将东西交于我手,那我就将他斩首示众。”陈公公越说越怒,等了整整二十二年却依旧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漫长的时间已经让他失去了所有的耐性。 “陈公公...”河野美绪刚刚开口,便被河野宗政打断,他略一沉思向着陈公公说道,“好,我答应您,他回到京城之日,便是我将那宝藏交付于你手之时。” 陈公公嘿嘿冷笑:“你们也不要想着半路将他劫走,这里可是我大明的天下,你们这些倭寇是掀不起多大风浪的。我要说的也说完了,二位请回吧。”陈公公不耐烦地挥挥手下了逐客令,河野家的两人也知道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谈下去也不会再有什么结果,当下告退离开了东厂。 两人自后门离开东厂,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分头走向不同的街道。河野美绪走进一条小巷,七转八转之后走回大路,又走进一家胭脂水粉店径直自后门离开,那里早有一顶软轿在等她,河野美绪对着轿夫一招手那轿夫赶忙掀起轿帘请她坐了进去,接着招呼同伴抬轿起行。 莫约一盏茶的功夫,轿子停在了一座茶楼之前,河野美绪出了轿子看看四周小声用倭语对那轿夫说道:“派人四周巡视,若有可疑人不可动武,迅速来报。”说罢,她转身进了茶楼。 那轿夫与同伴假意辛劳,将轿子抬到了街上一个不太显眼的位置,在一旁的摊上叫了两碗清水挂面与同伴进食,实则已在暗中招呼其他隐没于人群的暗桩将茶楼四周警戒,而他所坐的位置则可以将茶楼附近的情况尽收眼中。 河野美绪进了茶楼之后直接上了二楼,这座茶楼是他们河野家在京城内安置的据点,因此并不害怕有外人潜入。她来到一间房中,一开房门便见到河野宗政已经摘下面具正坐在桌边品着一壶上好的庐山云雾。河野宗政也刚好看到河野美绪进屋,当即笑道:“美绪,快坐下与为兄一起品茶,这中原的茶艺确实要比我们的茶道要精深。”河野宗政又品了口茶,只见他眉间舒展眼含笑意,爽朗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河野美绪看着摘下面具后面容极是俊朗的的河野宗政,只见他一头黑丝垂肩,皮肤雪白晶莹,俊秀的瓜子脸上,双眉斜挑,一双大眼黑白分明,眼梢微微斜吊,却满含笑意,笑容更是爽朗,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亲近。此时若是陈公公与冷天峰在此必定会大吃一惊,原来河野宗政的面容与冷天峰竟然能一模一样,只是冷天峰给人的感觉更加冷峻令人望而生畏。 “宗政堂兄,”河野美绪向河野宗政微微行礼后在下首入座,“我已确定,并无东厂的人跟踪。” “那个老狐狸不会派人跟踪的,”河野宗政将一杯刚刚沏好的茶递给河野美绪,“他手里有我们最大的把柄,所以他知道我们不敢轻举妄动,监视是不可避免的,但派人跟踪确实没有必要的,因为我们还要去找他。”河野宗政一边饶有兴趣的品着手中的庐山云雾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河野美绪略微有些焦急。 “别急,喝茶,”河野宗政不慌不忙,全然不放在心上一般,“你可不要太小瞧了你宗弼堂兄,哦,不对,他现在还叫冷天峰。”河野宗政用手指敲了敲脑袋,仿佛在自嘲,“我总忘,看来我还是不喜欢讲中原人的名字。” “可是,”河野美绪小心翼翼地说道,“二堂兄现在奉东厂命去追杀梦婷师妹,从京城至天山若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往返最多只需一个月,可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月之内找到宝藏,我们该如何是好?” “既然找不到,”河野宗政突然冷笑一声,一瞬间,那如沐春风般的笑容依然荡然无存,一股肃杀之气已经围绕在河野宗政身周,他看着河野美绪眼神中已经杀意盎然,“那就不找了。” 河野美绪不禁打了个寒战,河野宗政瞬间散发出的杀气令她着实受惊不小,她怯生生的看着河野宗政,半晌,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河野宗政看着张惶无措的河野美绪,忽然“哈哈”一笑,周身杀气慢慢退去,又换回了那温暖的笑容,“美绪,不要害怕,快喝茶,不然茶可就凉了。” “可是我们...”河野美绪刚刚开口便被河野宗政打断,“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莫说我们不一定能找到那宝藏,即使找到了也不能交给东厂,”河野宗政喝了口茶,抿了抿嘴,感觉味道不错,“那个姓陈的阉狗难道是好心将宗弼养大吗,他也只是想要宝藏,根本不会在意任何人的性命,所以我们交不交给他宝藏他都会杀了宗弼的。” “那我们该如何制止,还请家主示下,”河野美绪郑重的问道,河野宗政作为河野家的当代家主在家族有至高的权力,平时闲谈河野美绪会称其为堂兄,但当正式之时则必会称为家主。 “我们什么也不需要做,或者说必要的时候可以帮东厂一把。”河野宗政看着河野美绪嘴角一翘,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河野美绪完全呆住了,这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答案,不帮助冷天峰反而要帮助东厂,这让河野美绪一时间难以接受,“家主,万万不可!” “美绪,”河野宗政微笑的看着河野美绪,“不要吃惊,我有我的想法。若我所料不错,不管我们能否交出宝藏还是宗弼能否杀了林梦婷,当他回到东厂后陈公公一定会向他动手,但你不觉得这是一个让他脱离东厂的好机会吗?” 河野美绪还是一头雾水,她摇摇头依旧表示不解,河野宗政笑笑继续解释道:“汉人有句话叫‘未经磨砺,又怎知宝剑锋利’,宗弼在东厂的时间太久了,虽然已经有了东厂的作风习气,但据我们的了解,他在江湖上的磨炼却是少之又少。我们为什么不借此机会帮他脱离东厂顺便让他在江湖之中磨练一番。我们可以在暗中帮助东厂将他逼入绝境,在他彻底仇恨东厂却又无能为力之时再向他抛出橄榄枝,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也让他可以见到家族的温暖与强大。” 河野美绪细细品味着河野宗政的话,虽然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在她内心的深处却觉得有些不敢苟同,但她却不敢透露出一丝与河野宗政相左的相反,而是简单的问道:“敢问家主,那我该做些什么?” “你吗,当然是启程回天山,”河野宗政看着河野美绪若有所思。“也不知道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或者真的只是巧合,当年为了寻找他的下落,我们派家族年幼之人分别加入不同的门派潜伏打探,而你则进了天山派,更没想到你师父林介之与鬼炎门门主竟然是多年好友,也从而得知宗弼竟然在鬼炎门学艺,这次他竟然奉命上天去杀你的掌门师妹,真是世事难料啊。” 河野美绪也不禁感慨,事实却是难料,莫非真的有天意让这些巧合能够凑到一起,她叹了口气,道:“宗政堂兄,那美绪便不再耽搁立即启程回天山,严密监视宗弼堂兄。” 河野宗政摇摇头,苦笑道:“美绪啊,你做事就是太认真,要懂得变通,而且你可不是去监视他,是在暗中协助,千万不要理解错误,更不要太死板。” 河野美绪当即点头:“美绪明白,还请家主宽心。” 河野宗政看着一脸认真的河野美绪,心里想着:“我这个傻妹妹,还是不懂啊。”但他也没有指责,而是漫不经心的说道:“那我就吩咐你最后一件事情,从现在开始你还是用你的汉名苏净萱,在得到我的命令之前不可让他知道家族的存在,只有在适当的时机才会有更好的效果。” “净萱明白。” 冷天峰骑在马上,溜溜达达的出了京城,此时的他换了一身普通的黑色长袍,将刀挂在马鞍之上,还带了个不大不小的包袱,他双腿一夹马肚子,胯下宝马吃痛一溜烟的向前小跑而去。 此去天山共四千五百里的路程,若是快马加鞭每日疾行三百里,只需半月时间便可抵达天山。天山派众人已经离开三天,据天山沿途东厂暗探的飞鸽传书所述林梦婷正在赶回天山的途中,因为天山不在大明的管控之内,即使东厂明知林梦婷回到天山也不会派出大队人马追杀,这或许就是林梦婷的想法。 冷天峰没有在路上过多的耽搁,一路轻剑快马,向着天山的方向疾驰,不过七八日的功夫便已过了宁夏卫,度过黄河,领略了河套风光,在一处驿站换过快马正要稍事歇息,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身穿红色袈裟头戴红帽手持一根五尺铁棒的僧人自驿站门前慢慢走过。 那僧人约四十多岁,体态健硕,面部似长期受阳光灼射呈暗红之色,但他走的比寻常之人更加缓慢,每走一步脚下必定留下一个半寸之深的脚印,若说武功精深之人内功越是高深脚步则愈加轻盈,若是武功未有大成脚步虽重却不会有如此之深的脚印。不但如此,以冷天峰的眼力一眼便看出那个僧人拿的铁棒定当有三四十斤之重,可那个僧人拿在手中却如同一根普通的木棍,这般举重若轻绝非常人。冷天峰识得那僧人是藏传密宗佛教的乌斯藏(西藏,明朝时称乌斯藏)喇嘛,心中略有疑惑。 “这位大师,还请留步。”冷天峰叫道。 那僧人停下脚步,转身向着冷天峰行礼,用生硬的汉语道:“见过施主,不知施主有何请教?” “没有,”冷天峰甩甩手,“就是见大师走的累了,想请您吃点东西。”这时驿卒刚好告诉冷天峰饭菜已经准备妥当,冷天峰一挥手,道:“大师,饭菜已经准备好,请进。”说罢,头也不回的走进了驿站。 那个喇嘛见状,讪讪一笑,也不多说什么紧跟冷天峰进了驿站之中。两人面对面的坐下,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小菜和一壶水酒,那个喇嘛也不客气,径自给自己倒了杯酒,一杯水酒下肚仿佛已经开胃,也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抓起盘子里的菜送往口中。 这番景象直看的冷天峰瞠目结舌,可那个喇嘛对冷天峰好似视而不见,只顾自己大快朵颐,仿佛他才是此间主人。 “大师,”冷天峰略有怒意,“主人还未动,你这客人怎就先动了。” “不需叫我大师,叫我索朗便可。”那个喇嘛打了个嗝,“有什么想问的就请直接问。”索朗喇嘛口中虽说着话,但却没有停下进食的动作。 “大师可是来自乌斯藏?”冷天峰略有无奈,只好换上他最擅长的面无表情。 “正是,我奉上师之命下山游历,”那个喇嘛终于停了下来,他看着冷天峰郑重的回答道,“我乃宁玛派上师身侧铁棒喇嘛。” 冷天峰一听这索朗喇嘛竟是位铁棒喇嘛,顿时来了兴趣。大明初年,吐蕃归降大明年年岁贡称臣,朝廷因此在沿用元朝时吐蕃的旧称乌斯藏设立乌斯藏都司以便管理。乌斯藏佛法昌盛,举国信奉密宗佛教,而其中宁玛派亦称红教最为悠久。密宗之中,铁棒喇嘛是主要负责维持僧团清规戒律的寺院执事,因常随身携带铁杖,故又“铁棒喇嘛”之俗称。不仅如此,铁棒喇嘛也时常作为宗派上师的贴身护卫,故此铁棒喇嘛通常武功高强罕有敌手。 “大师既然是铁棒喇嘛,想必武功定然高强,不知可否切磋一下?”得知这索朗喇嘛的身份,冷天峰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眼神也突然冷峻起来,仿佛只有比武才可以让他亢奋起来。 谁知索朗只是看了冷天峰一眼,举起酒杯喝了一口,说道:“施主,这就是你的志向吗?你的人生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令你动容了吗?现在的你是你自己吗?” 听到索朗的一连串问话,冷天峰心中突然一动,紧接着眉头紧皱:“大师,你这番问话是何用意?” 索朗放下酒杯,从一只烧鸡上扯下一只鸡腿,一边放入口中大嚼,一边笑眯眯的看着冷天峰:“施主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无礼?” 冷天峰呵呵一笑:“原来你自己知道啊。” “那你是不是很羡慕我的随性?”索朗接着问。 冷天峰突然有想要大笑的冲动,这等无礼之人有什么好让人羡慕的,不过是个不懂礼数的臭喇嘛。 索朗见冷天峰不答话,便自顾自的继续说:“施主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感觉到你的隐藏了自己的内心。” 冷天峰听到这话,猛地怒睁双眼目光如利剑一般仿佛要将那喇嘛刺穿,周身杀气如利剑出鞘向着那喇嘛袭去,“臭喇嘛,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索朗看着突然发怒的冷天峰并不慌张,反而是咧嘴大笑:“施主切勿发怒,还听小僧细细表明,”他看着已经剑拔弩张的冷天峰依旧保持了出家人的那副淡定,“施主眼神凌厉杀气内敛,武功已臻化境,但内里实则隐没了一丝悲伤,唯有以杀意掩盖。你可以掩盖过所有人却瞒不住我这个一直在参悟人间八苦的出家人。”索朗停顿了一下,见手中只剩下一根鸡腿骨便扔在一旁,接着扯下另外一只鸡腿一边接着大嚼一边继续说着,“我并不知道施主的过往,但是施主给我的感觉确实你周边的人与事压抑了你的内心,你不知道你是谁,该怎么活,又能做些什么。只有说到比武时,好像才有一件事真的触碰到你的心,也只有这时你的眼神才真的有光,其他的时间,更像行尸走肉。你想要随性洒脱,却不得其法。我说的对吗?” 这番话语说罢,冷天峰的怒意渐渐退去,他面上古井不波但心中却知道这个喇嘛说的分毫不差。他自小长在东厂,自打记事以来见到的都是阿谀奉承杀人放火,周边的人无不小心翼翼生怕哪一句话说错哪一件事办砸就随时会脑袋搬家,整日提心吊胆,即使这样也要互相踩踏诬陷想尽一切办法去找到别人的把柄罗织罪名好借机上位,这样的日子,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的心理扭曲,除了金钱和欲望能安慰自己,所谓的仁义道德早就抛之脑后。对冷天峰而言,也只有在鬼炎门学艺的那几年才算是心灵上真正的自由时光,在东厂与锦衣卫能学到的也只剩下尔虞我诈而已。 “施主不答话,那就是小僧说对了,”索朗放下鸡腿与酒杯,向冷天峰合十行礼,“还望施主见谅小僧的莽撞之语。” “大师不必道歉,”冷天峰此刻杀意尽消,“你都说对了。” “既然如此,小僧便向施主辞行,”索朗站起身再次向冷天峰合十行礼,“小僧多谢施主的款待,今日你我在此相见便是有缘,你我定会再次相见,下一次小僧必会与施主比武切磋绝不推搪。”说罢,便向着驿站外走去。 “好,我们下次再见。”冷天峰向着索朗的背影大声道。 冷天峰看着桌上的饭菜,此刻却再无食欲,当即起身吩咐驿卒给他装备好干粮,便乘马继续向西而行。 冷天峰一路之上尽量避开市集村镇,越向西行,便越靠近西北边疆,越是这样就越需要谨慎。西北之地与鞑靼和东察合台汗国接壤,因此西北之地虽在大明边境之内但依旧是各族混居鱼龙混杂,难免会有敌方细作潜伏。冷天峰此番虽只奉命追杀林梦婷,但他依旧不想惊动太多人,因为他既是锦衣卫又是东厂督主义子,有人想杀他侮辱东厂与锦衣卫,有人想活捉他探听东厂虚实,更有无数人曾瞒过东厂耳目私下许诺给他大笔金银以求他能充当潜伏东厂内的暗桩。 就这样,在不断地绕行之中冷天峰在几天之后便已出了大明边界进入了天山的范围之中。自此,冷天峰昼伏夜行,避过了几批巡视的蒙古骑兵,终于在出京后第十五日的晨曦之中到达了天山脚下。 此时正值初春,而春日暖意尚未到达天山,抬眼望去,此时的天山依旧银装素裹,高耸的山峰如利剑直插云霄。冷天峰远远地看着天山北峰,突然间泪水夺眶而出,他深吸一口气,双膝缓缓跪倒在雪地之中,悲伤在此刻才是他真正想要的表达,因为她曾经的爱人此刻正躺在天山之上,“师妹,我来看你了。” 良久,冷天峰慢慢自地上站起,手牵缰绳,缓缓而行,此刻的他心中早已充满了愧疚与不甘,他想要见到那个令他难以忘却的人,但又害怕见到她。他就只能这样慢慢的拖延着向前走着,虽然他知道,无论他自己怎么拖延但是他都会走到那里。 四年前,冷天峰在鬼炎门学艺有成,因此下山回归东厂,与她一同下山的还有他的师妹璩凝雨。二人在鬼炎门学艺之时情投意合大有私定终身之趋势,鬼炎门人在江湖之中速来离经叛道也从不在意什么礼法,因此对二人之情义多是祝福,并未干涉。然而下山之后一切都变了,那时成祖朱棣尚在人世,那时大明在成祖统治之下异常繁荣,但是成祖末年始终坚持宝船下西洋并增加了皇家采办珠宝等因此一些贪官污吏借此时机大肆搜刮百姓,东厂更是借机收编了一批武林败类与黑道帮派欺压武林各大门派,这一切都被刚下山的璩凝雨看在眼中。 那时候冷天峰已经回归东厂,在陈公公任命之下成了北镇抚司的一个小旗官,专司刑讯暗杀之责。这一切都在璩凝雨意料之外,她劝说冷天峰离开东厂二人携手游剑江湖岂不美哉,但冷天峰念及陈公公养育之恩并未答允,璩凝雨恼怒之下与冷天峰大吵一架后便离开了京城。 几个月后,太湖畔传来消息,太湖匪盗竟然劫了皇家采办珠宝的队伍,更是将抢来的财物分给太湖周边的渔家大有劫富济贫之势。当地官兵几次围剿都是损兵折将,更是被匪盗连杀数名带兵将官。成祖得知后龙颜大怒,下令东厂将太湖匪盗剿灭并且一律斩杀不留活口。 冷天峰在北镇抚司内部得到消息,原来那太湖匪首竟然是自己的师妹璩凝雨,冷天峰大惊之下,立即动身前往太湖,总算赶在东厂大批人马到达之前找到了璩凝雨,想要将她带走,但璩凝雨却坚持要冷天峰离开东厂,否则就要与朝廷始终作对。就在两人争吵之际,东厂的大批人马已经赶到,璩凝雨一掌推开冷天峰持剑与东厂杀手大战,冷天峰想要插手却被东厂众人拦住,只是片刻的阻挡璩凝雨却已被人用暗器暗算,最终在八名高手的围攻之下香消玉殒。 冷天峰见到璩凝雨倒在自己身前,一瞬间只觉得天塌地陷,人生都失去了意义,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冷天峰的内心就封闭了起来,开始变得沉默寡言独来独往,周身杀气围绕,无伦是谁都无法与之亲近。他在璩凝雨死后,将他最爱的师妹的尸身置于棺椁并带到天山,放置于一个常年冰封的山洞,使遗体不致腐朽。 冷天峰牵着马默默地走了半日,终于来到了一处山谷,谷中有寒风掠过,冰冷刺骨,积雪齐膝,异常难走,就这样他又在山谷中行进了两个时辰才到达一处山洞。 那山洞洞口仅容一人通过,冷天峰只好将马拴在洞口旁一块大石之上,取下那柄五尺倭刀挂在腰间,又将带着的一根火把用火折子点燃然后转身走进山洞,走过七八丈远洞内却开朗起来但光线也无法射进洞中,冷天峰只能靠那火把的光线才能看清洞内的一切。 再走几步,前方出现一个石台,而石台之上则放置着一副棺木。 “师妹,我来看你了。” 第二章 复命 冷天峰缓步走到那具棺木之前,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在世人眼中犹如凶神恶鬼一般的杀手也只有在已经逝去的师妹灵前才会卸去所有的伪装流露出自己真实的感情。只可惜二人的情感却隔着一碗虚无缥缈的孟婆汤。 冷天峰在那棺木前盘腿坐下,用几块碎石将火把夹紧立在地上,火把的的光照亮了棺木周围,其实也照亮了冷天峰的内心。 “师妹,我又来天山了,”冷天峰默默地说道,“义父派我来杀天山派的林梦婷,我知道,你肯定是不想让我干这件事的,我也知道,你肯定还是想让我离开东厂,但我还是接下了任务。”冷天峰叹了口气,“当我知道我需要来天山时,我答应了,因为我可以来看你了,这其实才是我最想做的。来看你,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我很想你。” 冷天峰静静的坐着,回答他的却只是黑暗中的沉默与寂静。他知道,已经故去的人不会给他任何回答,他也不知道这世界上是否真的有鬼神能够听到他对璩凝雨的思念,他只能在在心中祈祷师妹的灵魂能在天堂听到他的诉说,哪怕只是一场梦。 冷天峰无奈苦笑,继续诉说着璩凝雨离开后的四年间他所经历的一切,他已经太久没有和其他人好好说说话。在其它人的面前,他只能无奈的摆出一副神鬼莫近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只有在他心爱的人面前才能打开心扉,说出自己心中的苦闷。 “凝雨,其实我已经做好决定了,”冷天峰突然说道,“东厂于我只是枷锁,我并不求荣华富贵,四年间也为义父铲除异己,也算是报了恩情,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了留在东厂的必要,我知道你会生气,但我决定了,在杀了林梦婷之后我便会离开东厂,无论义父是否同意,是否会杀我,我都会这么做,以后的我只会是一介浪人,流浪于江湖中,再不会是东厂的鹰犬,那时候我能够经常来看你了。” 失落良久,冷天峰终于收拾心情思索接下来的事情,突然间想起自己已经四年未来此间,璩凝雨生前也是爱洁之人,此间虽是一个简陋山洞,但他仍不想让璩凝雨遗体安放于污秽之处,也不多想,当即走出山洞捡了一些干枯树枝编成一把笤帚,想要给山洞内打扫一番。 冷天峰回到山洞中捡起那根火把,借着火把的光亮开始打扫这个山洞。一经动手才发现并不简单,原来这个山洞内部空间极大,四年前冷天峰前来安放璩凝雨遗体之时心神恍惚如行尸走肉一般,再加上火把的光源有限,因此并未一窥山洞全景。此时打扫之下才发现,这个山洞如同一间巨大的石室,他向内走了走了足有三四十丈才到尽头。 冷天峰心中暗道:“如此巨大的山洞若是有野兽该如何是好,若是冰雪封山野兽难以觅食,那师妹的尸身难免葬于兽腹,我当真该死。” 念及此处,冷天峰扔掉笤帚,左手执着火把右手抽出倭刀,开始沿着石壁细细检查,以防有任何危险。走着走着,突然在一处角落见到一处洞口,洞内隐隐有微光射出,冷天峰心中一紧也不多想闪身进入。 冷天峰半蹲着向前走着,监视一条狭窄的天生甬道,其实是山腹内的一条裂缝,走了有十多丈远,甬道渐高,再前行三丈便已可站直而行,而那微光也越来越强。 终于,甬道的尽头是一座天然的石室,约有一丈高两丈见方。冷天峰举起火把环顾四周,不禁一呆,只见地上散落着十几颗拇指大小的夜明珠,那透过甬道的光亮不言而喻,正是来自这些夜明珠。而一旁的山壁前则端坐着一具早已腐朽的骸骨,骸骨身侧摆放着一个狭长的的石匣,不知里面所装何物。 冷天峰看了看周围,还有一些早已锈蚀刀剑兵器和一些腐化杂物,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冷天峰略感疑惑,天山本就已经十分偏远,这个山洞更是在人迹罕至的山谷之中,就连蒙古人的骑兵亦不会到此处巡视,否则他也不会将璩凝雨的棺木安放于此了,更何况这是山洞内的一处裂缝甬道。是以此处出现一具无名骸骨更是让人匪夷所思。 冷天峰好奇心起,走到了那句骸骨之旁,略一思索之下伸手打开了那个石匣,盖子掀开,率先看到的是一块宽三寸长四尺的铁牌,上面细密刻满了蝇虫大小的文字,贴牌之下赫然躺着一柄四尺长的汉剑。 冷天峰眉头紧皱,实在想不通为何此处会藏有一柄长剑,但他知道,自己瞎猜是不会有答案的,不及多想便将那铁牌拾起又用火把凑近,好更清晰的阅览铁牌上的文字。铁牌在洞中尘封多年早已是锈迹斑斑,好在当年刻字之人将文字刻的甚深,因此自己还可依稀辨认,再仔细瞧那文字,刻的竟是篆体,这可就苦了冷天峰。 冷天峰自小习武,精研杀术,虽也习文但也只是寻常水平,如若刻的是楷书对他而言却是轻松,但是隶书字体与楷书虽然相近但仍是颇有不同,这铁牌上足有千余字,使得他不得不细细辨认,莫约半个时辰,总算才将文字贯穿而通。 冷天峰默然站起身来,看着那具骸骨,说道:“前辈高义,受冷天峰一拜。”说罢,他双手执前,双膝跪下,俯首于地,对那骸骨行了个大礼。若是与冷天峰相熟之人看到此番情景必然大为吃惊,他们绝想不到一向孤傲的冷天峰竟然会对一个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行如此大礼。 可那铁牌之上的文字,让冷天峰看的却是冷汗淋漓,他实在想象不到那些文字所记载的故事是那样的令人澎湃。 西晋惠帝元康元年,皇后贾南风谋害杨骏家族,掌握实际大权,把握朝政,从而导致朝廷内忧外患。惠帝司马衷先天之资质较差,智商堪虞,后世之人常用其言“何不食肉糜”讽刺其智力低下。惠帝司马衷的爷爷的兄弟赵王司马伦乃晋高祖宣皇帝司马懿第九子,其人继承了“冢虎”司马懿的狼子野心,年少时碌碌无为,全倚凭家族势力才得以身居高位,而他又见到他二哥司马昭的孙子竟如此不堪,是以起了不臣之心。元康九年,司马伦设计杀死贾南风,篡位夺权,从而导致了七年之久皇族内乱,称之为“八王之乱”。 “八王之乱”直接削弱了晋朝国力的削弱,不仅如此,由于内乱,负责镇守晋朝各边疆的大军也被调回内地平叛,因此在大汉武帝时期起就已被压制几百年的胡人得到了喘息之机。以匈奴.鲜卑.羯.氐.羌为主的胡人部落开始反晋,后世称之为“五胡乱华”。 百余年间,北方各族及汉人在长江以北建立的国家达数十个,强弱不等、大小各异。西晋皇族司马睿不得已举国南迁,定都建康,由此长江以北彻底沦为胡人的天下。而北方汉人彻底沦落为胡人铁蹄之下的奴隶。 其时,五胡之人是连文字都没有的未开化的野蛮民族,甚至有些部落依旧保持着食人的兽性,其中羯族尤为可怖。羯族首领石勒率领羯族部落进犯中原之时,从长安杀到洛阳再杀到邺城,所过之处,将树上挂满尸体,汉人人头挂满城墙,不仅如此,羯族军作战从不携带军粮,他们将汉人女子称之为“两脚羊”,夜间凌辱,白日烹食,即可满足私欲,又可食之果腹。竟将汉人人命当做猪狗,随性屠戮。 石勒死后传位于子侄石虎,石虎有一汉人养孙名冉闵,果断敏锐,以勇猛著称。出仕后赵,授游击将军,封修成侯。数从征伐,屡立战功。石虎死后,羯族人陷入皇权内乱,不但如此,当权之人对冉闵颇为忌惮,最终还是对冉闵下了杀手。 冉闵侥幸逃脱并反杀来人,多年间他亲眼目睹了无数次羯人对汉人的屠杀,心中早已是无比悲愤,他作为汉人为羯族卖命在汉人眼中早就是助纣为虐的汉族罪人,心中的悲愤与愤怒交织,对于羯人的仇恨最终爆发。 石虎死后,其儿子们爆发夺位之战,冉闵趁机控制了一部分兵权,并颁布杀胡令。团结汉人和被欺负的其他族人,共诛羯人。杀胡令一出,各地汉人无不欣喜雀跃,仅仅三天之内就有几万羯人被汉人所杀,邺城一战更是斩杀羯人二十余万。 邺城之战,各地汉人纷纷前来投奔冉闵,其中便有一个叫做夺岳的年轻人,据传此人祖上乃是师从春秋时期铸剑大师徐夫人,虽然年纪尚轻但铸剑之技艺却无第二人可与之匹敌。夺岳为民族之义,投身于冉闵军中颇得冉闵赏识,夺岳也视冉闵为天命之人,因此为其铸剑八柄,分别对应先天八卦的卦象,乾坎艮震巽离坤兑。 夺岳所铸第八柄剑名为“天魂”,上应天之力,铸剑之时夺岳纵身跳入铸剑炉中,以血肉之躯为献祭,终使天魂剑成形。夺岳舍身祭剑,终成无上利器,冉闵听闻不禁泪洒衣襟,为完成夺岳遗志,他亲佩天魂剑,更将其他七柄剑赐给手下几名大将,与敌交战之时更是所向披靡,冉闵军中称之为“夺岳八剑”,以纪念舍身祭剑的夺岳。 之后,冉闵佩天魂剑,建国称帝,国号为魏,后世称冉魏。冉闵称帝后两年之内,六战六捷,胡人皆称佩天魂剑者上应天命,百战百胜,更有传说夺岳八剑对应八卦,乃天命之剑,故此胡族之人皆相信得夺岳八剑者可得天下。 直至永兴三年,冉闵大军与鲜卑慕容氏所建立的前燕作战,此一战冉闵被困连环马阵,为前燕君主慕容儁所擒,斩于遏陉山,追谥武悼天王。混乱之中,夺岳八剑有四柄遗失,不知所踪,天魂剑与其余三柄为慕容氏所得。 冉闵战败之时,多数部下尽皆战死,但仍有一部份人忍辱负重选择投降活下来,以求日后再有机会推翻胡人政权,其中便有一名冉闵的近身侍卫。此人武艺甚高,轻功尤为最佳,因此最是擅长潜入暗查之事。他心中悲愤,不忍天魂剑被胡人染指,因此在投降两年得到信任之后,潜入前燕皇宫,盗出天魂剑。他不敢耽搁,连夜潜逃出城。 他猜想鲜卑人必定以为他一路南行去投靠东晋,故此反其道而行之,一路西行,前往前秦再绕道向南回到晋国。可谁知他盗取天魂剑的事情泄露,同样为胡人所建立的前秦对夺岳八剑的谣传也是深信不疑,因此在前秦至东晋的关隘处处严查。他无奈之下只能继续西行。 前秦的正西方乃是吐谷浑汗国,而吐谷浑君主也是鲜卑慕容氏族人,与前燕皇室实为一家,四十年前,慕容氏内部因皇位继承产生巨大分歧,因此一支族人西迁至凉州一带建国吐谷浑。虽然已经过了四十年,但两个慕容氏的分支吐谷浑与前燕依旧是水火不容,但是那只是内部纷争,对外还是一致的,因此那冉闵的近侍不敢确定吐谷浑是否已经得到消息。他前思后想,最终决定向着西北而行进入西域前凉地界。 前凉张氏乃西晋时凉州刺史之后人,虽在西北,但凉国仍以汉人为主。那近侍原以为到了凉国便已是安身之地,谁知张氏后人得知他所携带的便是天魂剑时,竟欲将天魂剑夺之,以此对天下宣称得天魂剑乃上应天命,自此张氏皇帝为天下正统。 直至此时,那名近侍才最终明白,天魂剑并不只是一把剑,他代表并不是夺岳舍身祭剑的信念,更不是冉闵平定天下的愿望,只是天下人的欲望。他看着已经兴奋地有些癫狂的张氏族人,不再犹豫,抽出天魂剑,一路冲杀出去,直杀到凉州城外,才抢到一匹快马继续向西北疾驰。 此一战,天魂剑大发神威,足有千人死于剑下。那侍卫也深感天魂剑杀气之重,握剑在手仿佛夺人心智,一味斩杀而不知疲倦。 最后,那侍卫带着天魂剑逃到了天山一带。他明白,天魂剑需要一位仁义之君才相匹配,而此时天下只是艰险之辈的尔虞我诈,他心灰意冷之下决意将天魂剑藏于天山,看后世之人是否有机缘可找寻。他找到一处山谷的一个隐秘山洞,将天魂剑放在一个石匣之内,留下一块铁牌讲述了天魂剑的来历,而他也重伤发作,于天魂剑旁坐化。 冷天峰行过礼后,取过一旁的天魂剑,想也没想,直接佩戴佩戴在腰间,他才不信什么上应天命,更不相信什么兵器能左右天下,他只相信剑在手中才能体现剑的价值,而这天魂剑已经一千年未出世了,也是时候重见天日了。 “前辈,”冷天峰看着那具骸骨,“剑乃凶器,无分好坏,只有人才有对错,剑没有,宝剑藏于此实是暴殄天物,我带着它重回尘世,看看它是否真的能带来天意于我。但请放心,总有一天我还会带它回来,重归于此。”说罢,冷天峰拾起火把想着甬道外走去。 冷天峰举着火把回到璩凝雨的棺木前,用衣袖将棺木擦拭一遍,道:“师妹,我还有任务,不能在此多陪你,你要见谅。你放心,这次结束之后我以后会经常来看你的,你不要生气。”冷天峰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山洞。 他看了看山洞洞口,想了一下,还是找来了几块大石头将洞口封堵好,这样才不会让野兽得以进入。冷天峰又看看刚才擦拭棺木的衣袖,叹了口气,从马上取下那个一直带着的包袱,找到一个背风之处,从包袱中取出那件常穿的黑色锦纹飞鱼服换上,将倭刀与天魂剑佩在腰间,又变作了那个令人恐惧的锦衣卫。 苏净萱一路快马加鞭向着天山疾驰,在她心里其实不只是家族任务为重,她确实十分挂念天山派的一众同门。冷天峰一路之上在驿站停歇过几次,更在到达天山之后先去看了已经去世多年的璩凝雨,因此,冷天峰虽比苏净萱早一日出行,但苏净萱却比冷天峰早半日抵达天山派。 苏净萱停下马,此时早已有人向内通传正在歇息的林梦婷他们的大师姐回来了。苏净萱看着天山派的方舍,此间占地极大,但屋舍并不密集,建筑虽以汉人样式为主但也有些胡人风格融入,看上去有些怪怪的。但天山附近胡汉杂居已经几百年,这样的建筑早已不稀奇。 苏净萱把马交给守卫,快步进门,穿过中庭来到会客厅室,而此时林梦婷也刚从侧门进入,两人都是快步行走,差点撞了个满怀。 林梦婷见到苏净萱那娇媚的脸,笑意已经挂在脸上,她走近苏净萱拉住了她的手开心地说道:“师姐,你可算回来了!” 苏净萱却是眉头一皱:“你个死丫头,我都快被你气死了。”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嗔怪,但苏净萱性格一向温柔,就连嗔怒也带着一丝柔弱。 林梦婷嘿嘿一笑:“师姐,你不是回扶桑探亲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天山派久居西域,而西域一向是胡汉混杂,久而久之胡汉之分也就不那么明显,因此天山派门下弟子也不乏异族之人,是以苏净萱当年也是如实说自己乃是扶桑倭人,只是隐瞒了找寻冷天峰的事情,故此天山派内部人人皆知苏净萱来自扶桑,只是甚少有人提及此事。但天山派素有遗训,掌门只能由汉人来当,因此晚入门的林梦婷继承了掌门之位,而苏净萱与其余两位师兄弟只是长老之位。 “我害怕天山派人手不足,便早些回来了,”苏净萱没好气的说道,一边向一旁的椅子坐下,“还好我回来的早,不然我都不知道你干了这么大一件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天山派夜袭东厂虽然只过去半月而已,但是东厂遇袭是何等大事,虽然东厂对外封锁消息宣称只是夜间失火,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半月之间在江湖上也已经被传的沸沸扬扬,各方势力也是蠢蠢欲动。 一些被东厂欺压的武林门派纷纷拍手叫好,更有甚者甚至想要与天山派结盟,妄图抵抗东厂对武林人士的打压;另一些已被东厂收为爪牙的门派,此时已经在暗地里收集了各门派的言行,正要向东厂揭发这些所谓的诋毁东厂的言论;但是更多的人只是在暗中叫好,实际上却只是在观望,既想借这次机会摆脱东厂,却又害怕引火烧身,因此陷入两难之间。 林梦婷此时也已坐在苏净萱的身旁,狠狠道:“东厂杀害师父,我们与东厂有不共戴天之仇,据我们潜伏在京城的人来报,最近东厂的几大高手都不在京城,那死阉狗的身侧并无得力护卫,因此我才决定动手。” “梦婷啊,我该怎么说你好,”苏净萱只感觉一阵头痛,“你是不是把东厂想的太简单了,如果东厂是那么容易被外人攻破的,那东厂早就该被朝廷裁撤了。”苏净萱看着林梦婷只感觉好生无奈,她这个师妹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过执拗而且还十分莽撞,做事的时候总是只凭一股血勇之气,从不认真考虑细节也不考虑后果,倒是像个莽汉。 “做都做了,你现在数落我也没用。”林梦婷耸耸肩,满不在乎。 苏净萱轻轻地摇了摇头,也很是无奈,“你为什么就不能等我回来之后商议一下再做决定,多一个人出主意总是好的。”苏净萱又开始语重心长,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婆婆妈妈,但是这个师妹实在是没办法让人省心,师父林介之去世前曾好好叮嘱苏净萱要好好看住林梦婷,别让她任性而为,结果她就出门没几天就惹出祸来。 林梦婷见苏净萱还要说教,大感头疼,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师姐了,温柔漂亮,但就是有些婆婆妈妈一点都不像江湖人士的雷厉风行,她最害怕苏净萱的长篇大论,赶忙打岔道:“师姐,我比你早几天回来,因此还不知道京城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有没有探听到什么消息?东厂有没有什么动作。” 苏净萱刚刚只顾着和林梦婷说别的,这时才想起正事来,连忙说道:“我回天山之前听说东厂已派出冷天峰前来杀你,他比我还要早一日出发,如今看情形应该还未到此,但想来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了。” “冷天峰,人称冰冷剑的冷天峰?是他要来?”林梦婷听到冷天峰的名字,表情开始有些凝重。冷天峰在江湖成名只有短短四年,但名气却十分响亮,不仅因为他是东厂的人,更是因为他的武功。 冷天峰以掌法与刀法成名于江湖,一身阴寒内功伤人于无形,中招者无不血液凝结,死状奇惨,为他兵刃所伤者更是伤口冰封,血液流出之前便已被凝结,故此人送绰号“冰冷剑”,但是他用兵刃却是一柄倭刀,却没有人唤他做“冰冷刀”,江湖人士皆笑称冰冷剑叫起来比冰冷刀有气势,但玩笑背后却是对冷天峰深深的惧意。 “不错,就是冰冷剑冷天峰,”苏净萱看着林梦婷已经皱起的眉头,慎重的说道,“东厂派他而来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必是要取你性命,这几年江湖之上谁人不知,冷天峰出手从不留人性命,你这次是真的激怒了东厂。” 林梦婷突然哼了一声,满不在乎的说:“是祸躲不过,来就来吧,我又不怕他,我要是死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苏净萱看着顷刻间又开始满不在乎的林梦婷,突然觉得自己脑仁都疼了起来,她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对着林梦婷有些生气的道:“我看都是师父把你惯坏了,没事总给你讲什么水浒传,你真把自己当山大王了啊,你能不能有个女孩子的样子,别整天和那些江湖莽汉一般德行,动不动就二十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你要是死了那咱们天山派怎么办,你自己莽撞可以,但天山派要是因为你的莽撞毁了,我看你九泉之下怎么和祖师爷交代。” 林梦婷幼时其实也是个温柔细腻的姑娘,虽然习武,但也是天真烂漫,直至两年前师父死于东厂之手,她在存亡之际接手天山掌门之位,一时间同门性命与天山派的存亡如两座大山压在了她的肩上,竟让这未曾经事的少女开始彷徨无措,两年之间,不仅要躲开东厂的追杀,更要筹划复仇之事,渐渐地戾气也越来越重,性格也变得越来越怪,这些一切都被苏净萱看在眼里。 林梦婷看着已经生气的苏净萱,知道师姐有些生气了,到底是自己师姐也不敢顶撞,悄悄伸了伸舌头,然后笑着问道:“师姐,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跑吧,我们要是跑了,传到江湖上我们天山派可就真的颜面扫地了。”这话其实甚有道理,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江湖历来是强者为尊的世界,更何况天山派刚刚创下了夜袭东厂的壮举,如若不战而逃,那定会被当做笑柄,从此江湖人士提起天山派那就只能是茶余饭后的笑话了。 苏净萱也知道林梦婷说的是实情,此时不战而逃,天山派颜面扫地,对天山派更是无益,她略一思索:“我听说东厂只派了冷天峰一人前来,我们不妨等他来,事已至此,我们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不如静候敌人到来,全力一搏说不定真有一线生机。” 林梦婷看着面色凝重的苏净萱,也是苦笑,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为了天山派为了死去的师父,他们不得不全力一搏。 此后二人也不再多言,各自回到卧房歇息,只是吩咐守夜的笛子要严加巡视,不得有半分马虎。 入夜后,天山的气温降至更低,冷天峰将马留在一处背风的地方等他,自己则背负双手慢慢的走向天山派的所在。 他很喜欢这样一个人静静地走,周围没有息壤的人群,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想起过往的一切,去努力回忆从记事以来的的每一个细节,去幻想着如果自己能改变过去那现在的自己可能会活的更加快乐,他把自己的过往想象成一个可以任自己修改的故事一样,就好比话本小说一般,他真的希望可以借此改变自己的人生。但是,这也只能是他脑海中的想象,不会成为真实的一切。 他踏着厚厚的积雪只是漠然的向前走着,没有点燃火把,将自己隐没在黑暗之中,就好像他的人生,看着是高高在上的锦衣卫,实则只是在黑暗中苟且的可怜虫。 就这样,在积雪中一脚深一脚浅的在雪中艰难的前行着,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内心其实有些抗拒。可能是下定决心想要离开东厂,因此这也将会是他最后一次任务,他原以为自己会非常果决,可是到了天山之后尤其是拜祭了璩凝雨之后,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动摇,不自觉的放慢脚步,好像时间拖得越久自己的心就会更安定,但他知道,这根本不可能,他也只是想骗自己安心而已。 冷天峰抬头看着夜空,今夜的天空是一片漆黑,看不到星星与月光,天地之间只有让人压抑的死寂。他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就算这么拖时间也不会改变结果,终究是认命一般,开始向着天山派快步前行。 虽然都是在天山,但是从存放璩凝雨棺木的山谷到天山派路途却不近,再加上冷天峰放缓了步伐,这让他走了足足四个时辰才到达天山派的居所。 从远处看去,天山派正门左右各两名弟子手持火把,执刀守卫,这些人在他眼中不过蝼蚁,他也不在乎是否有什么埋伏,他一贯如此,有人阻挡,杀了便是,这就是东厂从小到大的教诲。 冷天峰大咧咧的走向天山派的正门,一名天山派的弟子远远瞧见,立时大喝:“什么人?” 冷天峰也不答话,只是径直向前走着,那名弟子也不含糊,“仓啷”一声拔出佩刀,“你是什么人,再不说话小心我手下无情。” 这时冷天峰已经走至他们身前三丈,他停下脚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叫冷天峰,锦衣卫都指挥使麾下北镇抚司总旗,直属东厂管辖,奉命取你们掌门林梦婷的首级,都听清楚了吧,去叫她出来吧。” 那几名弟子听到这儿都傻了,冷天峰的大名他们是听过的,不久之前大师姐苏净萱刚刚回到天山也带来消息称东厂派冷天峰来追杀林梦婷,不想刚过了几个时辰人就来了。不仅如此,都不知道掩藏一下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走到了天山派门前说要杀林梦婷,见过嚣张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啊。 那四名弟子面面相觑,一名弟子转身就向后跑,冲进内院大喊有敌来袭,一时间各屋舍的灯纷纷亮起,有几人更是不急穿外衣,只顾穿上鞋子就立刻拔出兵刃冲到屋外。 那个问话的天山弟子二话不说,是一招力劈华山对着冷天峰迎面砍下,冷天峰冷笑一声左移一步顺势让开,这一刀便已劈空。那天山弟子见冷天峰躲开,不等招式变老顺势变招一刀横削而去,哪知右臂一抬已经架住那持刀的手臂,右手向下一按,那天山弟子的右臂就随之被按下,冷天峰不在留手,趁此破绽一掌前拍,正中那人胸口。 那天山弟子就在中掌瞬间,胸口后背几处要穴瞬间刺出几支尖利冰锥,立时毙命。那冰锥呈暗红之色,竟是体内血液凝结成冰刺体而出,原来冷天峰掌力阴寒,中掌之人血液在瞬间凝结,甫一出手便可取人性命。 “你们也想动手吗?”冷天峰看着其他两名守夜的弟子冷淡的说道。 另外两名天山弟子也已拔出了随身兵刃,正欲向冷天峰出手,突然见同伴毙命死状还极其诡异,巨大的恐惧立时笼罩在心头,哪儿还敢动手。但是江湖中人极重面子,他们也不敢弃刀而逃,只能是硬着头皮持刀防备,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一下。 就这样冷天峰先前进一步,那两人也退一步,就在这样一进一退之间,三人终是进了大门。进了大门便是中庭,此时中庭内已经站满了天山派的门人,各持刀剑将冷天峰围了个水泄不通。 冷天峰看了有些皱眉,大声道:“我只杀林梦婷一人,识相的就赶紧滚,还能活命。” 天山派门人除了那两个守夜的弟子其余人等并没有见到那个死去同门的诡异死状,所谓不知者无惧,只当冷天峰是虚张声势,也不知谁大喝一声,一群人便同时动手,欲将冷天峰立毙刀下。 冷天峰也知道,此刻动手便是不死不休,但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狠下杀手。他所用的武功名为“无妄凝冰诀”,乃是内功心法,以阴寒之气聚九阴之脉,因此掌力阴寒可凝水成冰,所用掌法为“冰全掌”,这其实只是武林人士所取得名字,这掌法与内功实为一套功夫,一内一外。内里“无妄凝冰诀”积蓄内力,掌法外用,将内力释放,相得益彰。 冷天峰运起掌法,右掌内力激荡之下已将右侧身旁刺来的长剑荡开半尺,接着向后连退两步,双掌齐出,又将正前方冲来的人震的连退数步口吐鲜血倒地不起。突然,猛觉身后传来破空之声,不及细想,回身一肘中背后偷袭者的面门,正欲下杀手,旁边又有兵刃袭来,无奈回身反击。 冷天峰周边围满了天山派弟子,如若大意定然身首异处,但他毫不见惊慌,见准时机抓住一人手腕,另一只手扼住喉咙,运气于双臂将人丢入人群,其余人见被丢来之人乃是同门便纷纷让开,因此围困之局便有了空隙,冷天峰只一步便冲到那空隙之处连环掌出,又有四人被击倒在地。紧接着只见他双掌一分,向左右两侧拍去,又有二人中掌,鲜血凝为冰锥自后背刺出,掌力余势未歇已经成为尸体的两人依旧向后撞去,借着鲜血凝成的冰锥又刺伤两人。 趁此间隙,冷天峰已经冲出包围,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一场战斗将由他主宰。他没有任何犹豫,抽出了腰间的天魂剑,挽了两个剑花以剑脊荡开两柄长剑,接着一剑直刺,只一招便刺穿一人喉咙,此时冷天峰听到身后又有兵刃破空之声,冷天峰拔剑顺势向后一剑斩落,那人见状举刀相格,刀剑相交并无半点声响,而天魂剑已经连人带刀斩成两段,冷天峰天魂剑顺势横削又将身侧一人连人带兵刃横断腰斩。 围攻冷天峰天山派弟子瞬间已是心惊胆寒,两合之内便有两人被斩成两截,他们绝想不到那天魂剑竟然如此锋锐,在他们眼中冷天峰手中长剑就如同地府判官的勾魂笔,一沾即死。故此纷纷退开,唯恐成为下一个殒命之人。 冷天峰看了一眼手中的天魂剑,也是一时错愕,绝想不到天魂剑竟然有此威力,他出剑本就奇快,天魂剑又锋利的邪乎,剑过人体,如同风过虚空,无所阻碍。 此时天山派弟子忌惮冷天峰,因此再也不敢上前,只敢在两丈之外将冷天峰再次围住。冷天峰只是一时惊愕,但他绝不会手下留情,左掌直劈,一股大力涌向前方,几名天山弟子只觉一股寒风袭来,还未反应过来,冷天峰脚下步伐一变,施展轻功用快捷无伦的速度从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持剑冲杀而至,冷天峰不断变换脚步,虽然身遭兵器交错但偏偏无任何一柄刀剑可沾到他的衣衫,他用的正是鬼炎门的轻功——飞仙。 冷天峰此时又已化作那心冷如冰的绝世杀神,快剑疾出,连着削断三人持剑的手臂,左手变掌为爪,硬生生插入一人胸膛,等他再将手拔出之时已经摘出那人心脏,正是一招“九鬼摘心”。 此招一出,霎时间周围的人都停了下来,他们已经被这如同恶鬼夺人般的招数吓得不敢动弹。江湖厮杀,东昌围剿,蒙古人的压迫从未使天山派门人像现在这样恐惧。 冷天峰看着已被吓得不知所措天山弟子,大声道:“我说过了,我只杀林梦婷一人,把她带来,我放你们走。” 林梦婷刚刚合衣睡下还不到半个时辰,便有弟子敲门急报说东厂冷天峰已经杀到。林梦婷不想几个时辰前苏净萱刚刚告诉她东厂派出冷天峰追杀而追杀她的人现在就已经到了,一时间她怒火中烧,取过随身长刀又将一条长鞭挂在腰间,展开轻功疾奔而去。 苏净萱也是听到消息立刻赶来,与林梦婷同时到达中庭,正巧听到冷天峰的话,林梦婷顿时怒不可遏,她左手取下腰间长鞭向着冷天峰抽去,那长鞭施展开来足有十尺之长宛如一体长蛇在空中蜿蜒。 冷天峰乍见一条十尺长鞭袭来,无丝毫惊慌,左手扔掉那颗还抓在手中的心脏,已经抓住那条长鞭,谁知刚刚将那长鞭抓住左臂便如遭雷殛,赶忙松手,林梦婷手腕急转那长鞭又如龙卷残云之势向着冷天峰头颈缠去。 此时冷天峰左半边身子麻痹酸软,急忙运气,但是却无法抵挡那长鞭的缠绕,不得已展开轻功跃开三丈,堪堪避开,紧接着他又连奔几步退到林梦婷长鞭无法触及又远离天山弟子的方位才停下。 冷天峰站定,定睛一瞧,几丈开外正站着两个女子,只见左侧之人莫约十七八岁,左手执着长鞭右手握着一柄四尺长刀正对他怒目而视,只见她身材高挑,脸色晶莹,肤光如雪,鹅蛋脸上有一个小小的酒窝,微显腼腆,但此时已是怒容满面,身穿月白衣衫,虽说不上清丽绝俗,却也是个极美的姑娘。右侧之人,年纪稍长,左手徒自撑着一把四尺长的雨伞,体态较小,杏眼桃腮,眉目如画,眼神清澈,说不出的娇媚,容貌也是甚美。 “你们谁是林梦婷?”冷天峰一边问道,一边运气于左臂,此时左臂经脉虽仍有滞涩但却已无大碍。 左边那个女子用到指着冷天峰,恶狠狠地道:“老娘就是林梦婷,有胆你就过来杀我。”明明是个极美的少女却是以老娘自称,若是旁人看来定是啼笑皆非,但熟知林梦婷的人却知道她已经盛怒到了极点。 苏净萱知道站在不远处的男人便是便是自己从未蒙面的另一位堂兄河野宗弼,他与他的大堂兄河野宗政乃是双生,因此面容一般无二,她此刻多想上去与堂兄相认,但是此刻的她是苏净萱不是河野美绪,她必须按照河野宗政的计划行事,现在还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但是眼下的情况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默不作声的看着。 而此时的冷天峰正直勾勾的看着林梦婷,眼中露出一丝迷惘,还夹杂着一丝欣喜与悲伤,就在片刻之间他已经不再是刚刚激斗时的冷酷,即使是旁人也可感受到他身上的黯然神伤,他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道:“原来她才是那个人。” 林梦婷看着有些奇怪的冷天峰,略感惊诧,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将刀护在胸腔,以防冷天峰突袭,而苏净萱则是轻轻叹口气,则是撑开了手中的伞轻轻举起,右手则从伞柄抽出一把四尺长的细剑,一手撑伞一手执剑,竟有一种奇美之感。 冷天峰这时也已回过神来,他也明白了多年来从未想通的事情,他苦笑了一下,举起了手中的天魂剑,剑尖直指林梦婷,但此刻的他眼中杀意渐已退去,周身杀气尽散。 林梦婷看着冷天峰手中的长剑,只见剑长四尺,八面六棱,剑身乌黑,月光下刃口闪烁幽深血光,此剑虽刚刚斩杀数人,剑身且未留下半点血迹,但自带一股戾气,在空气中散发出一种令人畏惧的血腥之气,只是剑的威压就已经让人忍不住退避三舍。 林梦婷瞧着天魂剑,心中不由打个突,心中暗忖:“这剑不知杀过多少人,竟然有如此暴戾杀气。”她强振心神,不再等待,左手一挥,长鞭已经击出。 冷天峰刚刚已经抓过长鞭,并且吃了暗亏,知道那鞭子不好对付,也是不敢托大,以步法让开,正欲找寻破绽,不想苏净萱却已经持伞而至。 苏净萱左伞一晃,已然挡住冷天峰视线,冷天峰急退两步,苏净萱右剑紧接着直刺而去,连环三剑分上中下三路刺去,冷天峰正欲反击,不想林梦婷长鞭已经缠向冷天峰脚踝,冷天峰无奈只能再次施展轻功“飞仙”以身法躲避。 林梦婷的长鞭并不一般,她用正是天山派的不传之秘雷鞭之法,天山派有一门内功奇异,修炼之人内力正应先天震卦,以雷电之力伤人,但修习起来异常艰难,故此只有继承掌门之位的人才可学习,借以长鞭施展更可事半功倍。而她手中的长鞭也不一般,那本是一条寻常皮鞭,上缠金丝银线又以牛筋绞之,故此坚韧异常,不仅如此,因雷电之力可假借金属传导,因此长鞭之上的金丝银线可更好的施以雷鞭之术。 林梦婷借长鞭优势拉开距离与冷天峰缠斗,苏净萱则欺身抢攻,以纸伞遮目再以四尺细剑偷袭。二人一远一近,各为互补,确是相得益彰。 冷天峰在二人夹击之下却并不慌张,看似左支右绌手忙脚乱,实则已经稳住局势,如同一叶扁舟入翻涌大海,任凭浪潮汹涌却难以将他覆灭。 苏净萱其实已经觉察出不对,她早在暗中就已去过东厂,明白冷天峰的实力绝对不止于此,但却想不明白冷天峰为何深陷二人夹击之中却不还手,只是一味的躲闪避让。不但如此,冷天峰眼中还透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竟一直看着林梦婷。 过不多时,冷天峰好似突然想明白什么事情一般,天魂剑急出,与还在空中长鞭缠绕在一起,接着他剑柄一转剑身随之而转,竟然借着宝剑之利将长鞭断成两截。他甩脱还缠绕在剑上的半截长鞭,转身对着身后的苏净萱以力劈华山之势一剑劈落,苏净萱赶忙伸剑格挡,刃口相交,天魂剑已将苏净萱长剑劈断剑尖三寸长的一截,冷天峰一剑劈下又顺势自下而上一剑反撩又将那把油纸伞劈成两半。 两招之间,苏净萱手中兵刃已近尽毁,大惊之下急忙后撤,而林梦婷也已经持刀赶到。她手中缅刀化作龙蛇,借以身法之利施展“云影雾绕”之术。 冷天峰第一次见到这眼花撩乱的刀法,瞧的甚是有趣,心中便起了玩乐之心,剑随心走,天魂剑也已化作无数道剑影与林梦婷的重重刀影交叠在一起。 场中剑气纵横刀影环绕,林梦婷虽使出了浑身解数却依旧被冷天峰狠狠压制着,完全无力还击,不但如此,她深知天魂剑锐利无比,自己手中缅刀难以敌手,只能不停变换招式,寻求间隙反击,二百多招一晃即过,两人兵刃却是始终并未相交。 此时,两人的战局已经容不得第三人加入,苏净萱在一旁是旁观者清,她早已看出冷天峰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只是不知为何没有下杀手,两人看似激斗实则是林梦婷不住移动四处抢攻,而冷天峰则只是只是站在原地以手驭剑脚下却未移动半分。 冷天峰一边出招一边看着奋力抵挡却眼神倔强的林梦婷,终于下了决心。一招“云罗仙境”使出,林梦婷已被一片剑光笼罩,紧接着又出两剑直刺,顺势一招“长河落日”一剑下劈,只听“铮”的一声林梦婷手中缅刀已应声断成两截,冷天峰又一剑刺出,林梦婷赶忙举起半截断刀格挡,谁知天魂剑竟一剑刺穿刀身,直指林梦婷咽喉。 林梦婷冷汗直下,却知已是必死,嘴角露出冷笑,准备慷慨就义。可谁知那一剑并未刺下,而是停在了林梦婷咽喉前半寸之出。 冷天峰看着眼前的林梦婷,呼了口气,突然很轻松地说道:“是我赢了。” 林梦婷一怔,大声道:“什么你赢了,难道我们是比武吗?快把剑刺过来,老娘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哈哈哈,”冷天峰突然仰天大笑,他的神情也变得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在,“我是不会杀你的!” “你说什么?”林梦婷又是一怔,这都什么和什么。 一旁的苏净萱也是一脸懵,她对于冷天峰的了解并不多,只知道他是失散二十二年的堂兄,对他的过往实是一无所知,更是想不通为何会对林梦婷就此罢手。 冷天峰向后跃开一丈,右手挽了个剑花,将天魂剑在地上一插,剑身已经刺入石砖之中,又随手将剑鞘扔在地上,伸个懒腰,笑着对林梦婷说道:“我说了,我不会杀你的。” 林梦婷瞪大双眼,实在是难以相信冷天峰真的会放过自己,但她确信自己没有听错,难道又会是东厂的阴谋? 冷天峰盯着林梦婷看了良久,林梦婷与苏净萱在内的天山派众人却都不敢轻举妄动,也只是紧盯着冷天峰,背上却是冷汗淋漓。 冷天峰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转身,向着大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声向着身后的林梦婷大声道:“林掌门,那柄剑是在天山找到的无主之物,现下赠与你,我也要回东厂复命了。我们后会有期。”说着便出了大门,只留下了天山派面面相觑的一群人。 冷天峰出了天山派的大门,心中却是一片狂喜,他施展轻功飞奔至坐骑所在的地方,他终于如释重负,明知道没有完成任务就回东厂复命必受重责,但是对他而言,已经真的再也没有牵挂了。 第三章 双刀 早春三月,乍暖还寒,但百姓们已经开始了新一年的耕作,希望今年能有个好的收成。 出了杭州城一路向北,沿着京杭运河可见两岸田间百姓俯首于稻田之中,一年之计在于春,此刻正是播种的好时候。此时的江南不同于北方,天气已经回暖,运河之上也可看见有不少的富家子弟结伴游船于河上,想来是那西湖美景看久了也会心生疲惫,运河风景相较西湖之上那自是不可比拟,但细细看去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河上渔家驾着小船一边躲避着迎面而来的大船,一边寻觅水深之处下网,为自己的收成兀自担心。大船上的纸醉金迷与小船上的忧心忡忡形成鲜明的对比,也组成了这运河上的独特风景,远远望去竟是另一番滋味。 一艘大船之上,一个富家公子正卧于船中榻上,左搂娇妻右搂爱妾,看着船舱中从青楼妓坊雇来的几个舞姬那曼妙的舞蹈,左边喝着娇妻端来的上等花雕,右边吃着爱妾递之唇边的闽南新进的水果,真是好不快活。他色眯眯的看着一众舞姬,心中想着是不是该再添几房妾侍,就连笑容都开始猥琐起来。 他正在想着该如何下手的时候,突然隐约的听到一阵歌声,似是个男声,声音略显粗犷,并不似江南口音。过不多时,那声音越来越近,而且越来越响,好似是有人在岸上放声大歌,那声音说是唱歌,倒真的好似杀猪,不但是音调难寻,若是夜晚,定会让人觉得是有人在哭坟。 一时间,两岸耕作的农户停下耕作,河上捕鱼的渔家不再下网,就连船中对歌女舞姬连同那富家都忍不住停下舞乐,走到船舷边看看是何人打扰了他们雅兴。 远远望去,运河左岸有人远远驾着一辆破旧牛车在田间小路之上缓缓向北而行,而那个驾着牛车前行的就是那唱歌之人。他一边向北缓行,一边继续唱着,从“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唱到“雁飞过正伤心,满地黄花已堆积,旧时匆匆渺渺身影去,去年与你共花影”又唱到“六月飞雪千古冤,血溅白绫三年旱,何时借得屠龙剑,斩尽不平天地宽”。 驾牛车行了不过短短百丈的距离,这驾车的仁兄就先从《西厢记》唱到了《梧桐雨》,又从《梧桐雨》唱到《窦娥冤》,不但前后不搭,不伦不类,更是难听至极,这要是上街卖唱,别说挣钱,不让人打的头破血流就已经是万幸了。 此时那牛车已经越来越近,已经可看清楚那驾车之人,只见那人二十来岁中等身材,面容说不上英俊但也谈不上丑陋,只能说是普普通通,但好像有很多日未曾洗漱睡眼惺忪胡子拉碴,身穿一身青色的锦缎丝纹袍,上绣仙鹤流云图,脚下踩着一双软底小牛皮靴,一看便知价格不菲,但那锦袍好似多日未曾换洗,已经被揉得皱皱巴巴靴子更是满是泥泞,好像刚从水田里走过一圈。 那牛车车板比寻常牛车宽大不少,若说是像个床榻也无不可。车板之上随意铺了点稻草,上面还摆放着两个红漆木箱,木箱上还挂着两柄单刀。木箱之侧有一个已经被揉成一团脏的快要看不出本来样子的被褥,除此之外牛车上再无他物。 牛车的主人此刻正翘着二郎腿倚靠着木箱一边拿着根树枝赶着牛车,一边用杀猪哭坟般的嗓音接着唱着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玩意。 岸边耕作的农户与捕鱼的渔家都看傻了,这是什么人,若说是落魄之人怎还会有此闲情唱歌,若说是普通人又怎么穿得起这般名贵的衣服,但若是富家子弟又怎么会是这般德性,唯独那大船上的富家子弟掀开船上围帘,大声嘶吼:“哪个王八蛋在那儿瞎唱,扰了爷的兴致,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牛车之上,那驾车之人寻声望去,正看到船上一脸怒容的富家子弟,挠挠头,向着那大船方向拱手道:“在下后天,途径贵宝地,不想竟扰了公子雅兴,小弟在此道歉,愿公子千年万年,长盛长青。”说着用树枝猛抽两下牛臀,那拉车的老黄牛吃痛,一溜烟的向前小跑了。 “你大爷的,居然敢骂小爷,信不信爷爷我弄死你。”船中的富家子哪还顾得上斯文,开始破口大骂。原来那个叫后天的看到船中男子左拥右抱,骄奢淫逸,虽然他那杀猪般的歌声搅了别人,但一看那富家子弟也不是什么好人,干脆就拐着弯骂人,俗话说“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千年万年就是让他做乌龟,长盛长青,青色近绿,就是让他永远戴绿帽子。 那富家公子气呼呼的坐回船舱,平白无故挨了顿骂,心中要多气有多气,也没了看歌舞的兴致,挥挥手让舞姬们退下,一边喝酒一边生闷气。 后天驾着牛车跑了有二里地才停下,看了看身后没人追来,仰天哈哈大笑,接着从怀里掏出个馒头,一边啃着馒头,一边想着想着该去哪儿。 “我说牛兄啊,你也说说我们去哪儿啊,”后天一边嚼着馒头一边含糊不清的对着拉车的老黄牛说道,“每次都是我说去哪儿就去哪儿,你也提个意见呗!” “哞。” “你说的啥,我没听懂。” “哞。” “去北面是吗?”后天问道。 “哞。” “好,那就去北边看看,刚好很久没见冷天峰那个臭小子了,我们干脆就去京城看看他吧。”后天自言自语的说道,说到冷天峰的时候,那原本睡眼惺忪的双眼突然变得有神,一瞬间,整个人都变得英气勃发,他回身拿起双刀分左右挂在腰间。 “好久没和人打架了,是该找人打一架活动活动筋骨了。”他自言自语着,语气中透着一股难以言表兴奋,他望向远方京城的方向,是该去京城看看了。 “牛兄,我们去京城。” 京城,宣武门外。 卯时,苏净萱此时正坐在一处卖早点的摊上,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就算是武林高手连着十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也依旧会疲惫,她面前的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水挂面,但她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客官,这汤面一定要趁热吃味道才足,”一身破旧衣衫的卖面老板端过一碟咸菜放置在苏净萱面前,一边憨憨的说道,“我做的面在这外城是有名的,您可一定好好尝尝。”说着又嘿嘿一笑。 苏净萱赶忙粗着嗓音道:“那可就多谢店家了,我一定好好尝尝您的手艺。”一旁的面摊老板傻傻一笑,唱个喏又接着回去煮面了。 苏净萱无奈,拿起筷子开始吃起了这碗清水挂面。她身后的街上人群拥簇,到处都是叫卖之声,虽是一大清早,但却是热闹非凡。 自永乐十九年成祖迁都于北平,到现在也有七八个年头了,这京城在三代明君治理之下更是日渐繁荣。这宣武门外已算是外城,城外农户常将自家蔬果运送至此贩卖,久而久之这里成了这京城最大的蔬菜市场,沿街菜摊小店众多,寻常百姓也皆来此地购食果蔬,渐渐地京城附近的百姓便将菜市最集中的街口称作菜市街。 因为此地鱼龙混杂,又多是寻常百姓,东厂对于此地监视相对较弱,大都是京兆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在管辖,因此隐没于此地会比其他的坊市要容易许多。苏净萱更是头戴斗笠身穿一件破布麻衣,又用香灰将脸涂脏,并将斗笠压低让人看不清面容,从远处看去倒真的像一个瘦小的村汉。 苏净萱刚刚将面吃完,正欲付账,就见到林梦婷拿着个羊肉烧饼一边啃一边向着自己走来,林梦婷的装束与苏净萱看着差不多,不过她没戴斗笠,更是满手泥巴,又在唇上粘了两撇胡子,远远看去就是个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精瘦汉子。 林梦婷走到桌旁,用脚从桌子下勾出一条长凳,一屁股坐了上去,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一边拼命往下咽嘴里的羊肉烧饼,一边冲着卖面老板大叫:“赶快给我来碗面,来盘咸菜,再给我上俩馒头。”这样子让人看着倒是真有几分梁山好汉的架势。 苏净萱看着林梦婷的样子,一脸郁闷,就算是易容乔装也总要顾及一下自己是个女儿身吧,哪有这个样子的。可是林梦婷才不管这些,三口两口将羊肉烧饼吃完,一把端起刚上桌的汤面,连汤带面,一股脑的往嘴里倒,还不忘再啃一口馒头,倒也真是豪爽。 苏净萱撇撇嘴,小声问道:“女侠,要不要再给您来根大葱?” “葱就不用了,吃不惯,”林梦婷含糊不清的说着,“蒜倒是可以来两瓣。” 苏净萱翻个白眼,忍不住说道:“你好歹也是个姑娘家,能不能注意一下形象。” “好不容易扮回男的,谁还管这些啊!”林梦婷不以为意,她是真把自己当男的了。 “你这样子,以后谁还敢娶你,你还要不要嫁人了?”苏净萱大是气恼,感觉自己比当妈的都累。 “我才不怕,”林梦婷却是满不在乎,“那个哥哥说了等我长大了就来娶我,他一定会来的。” 苏净萱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生气,她知道自己肯定说不过这个师妹,干脆换个话题,“都打听清楚没,到底是什么情况?” “打听清楚了,看来消息是真的,”林梦婷一边“哧溜”着往嘴里吸面,一面小声的对苏净萱说,“据我们安插在五城兵马司的人说,他们南城兵马司的人前天协助过东厂和锦衣卫将冷天峰押送至诏狱,看来东厂真的要杀冷天峰。” 那一日,冷天峰在天山突然放了林梦婷,继而回归东厂,林梦婷与苏净萱越想越不明白,明明林梦婷的性命已经交在了他的手上,却在最后又放手而去,这于情于理都不是冷天峰和东厂的作风。林梦婷与苏净萱简短商议之后,将天山派众弟子立即散去,并定于两个月后在洛阳聚头,以防东厂再次袭来。而这对师姐妹则立即尾随冷天峰回到京城,在他们看来,这一定是东厂的阴谋,不可不防。因此他们二人决定暗中跟踪冷天峰,秘密探查东厂的动作。 五日前,冷天峰回归东厂,随即传出冷天峰被东厂当场缉拿并关押在锦衣卫的诏狱,几日后在西市问斩。林梦婷二人比冷天峰晚一日抵京,刚到京城就立刻联系潜伏在京城的暗桩,得知了冷天峰将被处斩的消息。两人听后,更是惊疑不定,如果是因为未完成任务,那冷天峰明明可以动手却为何又要放过他们,尤其是苏净萱感觉更加疑惑,她知道陈公公早晚会对冷天峰动手,却绝想不到会这么快,现在她和林梦婷在一起又不便与堂兄河野宗政联络,心中更是担心。 一晃已过了四日,林梦婷从暗桩那里终于得到确切消息,看来明日的西市真的会将冷天峰处斩。 “师姐,”林梦婷咬断嘴里的面条,略有疑惑的看着苏净萱,“我怎么感觉你好像特别关心冷天峰啊。” 苏净萱心中一凛,但是面不改色:“我只是很奇怪,东厂这个太监窝虽然会重罚未完成任务之人,但冷天峰这样的高手即使是失手被重罚,也绝不应该被斩首示众,你想,高手难求,他们难道真的不怕再也找不到能替代冷天峰的人吗?”她顿了一顿,“最重要的是,东厂杀人,除非是为了立威,不然绝不会在东厂之外的地方行刑,他们绝不会为了冷天峰如此大费周章,此番大张旗鼓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我才如此关心。” 林梦婷一手端着碗,嘴里接着“哧溜”着吸着剩下的小半碗面,脑中却在思索着苏净萱说的话,确实有道理,东厂这么大费周章确实不符常理,她看着苏净萱说道,“那我们明天混进人群里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意外发现。” 宣武门外的菜市街上人群依旧拥挤,每日清晨都是如此,京城的百姓很多人的一天都是从菜市街买菜开始的,虽然地处外城,但却是热闹非凡。 后天一个人闲庭漫步般走在菜市街上,此时他已经换了件干净的青色劲装,也好好洗漱了一番,整个人看上去清爽了不少,未梳发髻显得有些放荡不羁,身上斜背着个细长包袱,里面正装着他那两柄佩刀。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他人虽浪荡但也不敢真的就随身携带兵器进京城,这要是进去了还不马上被巡城的官兵拿下。 他右手拿着串糖葫芦,一边吃一边闲逛,他三年前曾来过一次京城,这是第二次,对他而言京城依旧充满了新鲜感。他本身也是个闲不住的人,一会儿跑到这边问问菜价,一会儿又去那边瞧瞧鱼新不新鲜,倒是忙的不亦乐乎。 “这样的生活才最逍遥自在。”后天心中想着,“也不知道冷天峰在哪儿?” 他和冷天峰的关系比较奇怪,既像朋友却又不是朋友,只是三年前的一次不打不相识才让他们互相认识,也就是那次他来过一次京城。后天知道冷天峰是为东厂做事,他倒是不在乎什么东厂不东厂的,只是觉得既然来找人,总要收拾一下,最起码不能在东厂人的面前丢了面子,因此特地在靠近京城的小镇找了个客栈好好洗漱一番,又将牛车寄存在客栈,这才又来到这里。 他听说菜市街人比较多,卖吃的东西的也多,这几年他一直在江浙一带游荡,也很想尝尝京城当地的美食,就特意来到这菜市街想从早饭先开始品尝。 他四下一打听,听人说有一家面摊的汤面在这外城堪称一绝,也不多想,径直来到那家面摊想要大快朵颐一番。 这面摊一共就三张桌子,他也没多想,就坐在了其中一张桌子,跟老板点了两碗面,开始细细品尝。他身旁的一张桌子坐了头戴斗笠衣衫破旧的村汉,脸上脏兮兮的,斗笠压的很低,因此看不清容貌。听他说话虽然嗓音很粗,但是有一种尖细的声音夹杂其中,好像是故意粗着嗓子说话,后天奇怪的看了两眼然后接着吃面了。 这面虽然普通,也不是精细材料所做,但汤的味道却是无比鲜美,后天心中暗赞,正要大声夸赞一番,就在这时看到一个手拿羊肉烧饼,面色黝黑,留着两撇山羊胡的精瘦汉子走了过来,那人一脚勾出桌下的长凳一屁股在那个戴斗笠的汉子身旁坐下,还把一只脚踩在了凳子上,接着两人开始小声交谈,显然二人是相识的。 后天原本也不想多管闲事,他只是想来看看所谓的朋友而已,就在他想要让老板添点面汤之时,恍惚间好像听到了两个村汉在提到了冷天峰的名字,后天瞬间心中一凛。 冷天峰作为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一名总旗更是东厂陈公公的心腹,不仅如此,更是名满江湖的武林高手,名声自然响亮。但是,有明一朝,锦衣卫与东厂皆专司监管暗查朝廷百官,所以百官将锦衣卫与东厂视作恶鬼但对百姓而言却是无足轻重,因为这两个衙门寻常之时绝不会直接接触普通百姓,而江湖武林更是与百姓无关,因此冷天峰的名字也绝不会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之资,这也是他觉得奇怪的地方。 后天微微侧头向旁边一桌看去,那两人依旧在小声交谈,但声音太小再加上两个桌子隔得却是有点远,因此他无法将二人谈论之事听得真切。这时他已瞧的仔细,那两人虽然将面孔涂脏,但泥污香灰之下依旧依稀可见雪白肌肤,尤其是那个作风豪迈之人,他双手虽然沾满泥巴,但是手指修长腕骨纤细,绝不是男子之手,后天又仔细看了看二人咽喉之处并无喉结,心下断定这二人定是女扮男装。 后天心思稍微一转,三下五除二的将碗里的面吃完,顺势端起碗,又向炉灶走了两步,含糊不清的对老板说道:“老板,你这面味道真不错啊,我吃了两碗了都吃不够,赶快再给我上一碗。” “得嘞,”正在煮面的老板一瞬间喜笑颜看,不光是因为生意好才高兴,更是因为得到了客人的认可,“还是客官您识货,不过还请稍等,这面才刚刚下锅,还要再煮一下才能上桌。” “嗯,不急,我等你。”后天满不在乎的说道,顺势一屁股坐在了那两个村汉的一桌,刚刚他端起碗时看似向着炉灶方向走了两步,实则是离那两人的桌子更近了,因此这时坐下在他人看来也只觉得有些莽撞,但绝想不到他是故意为之。 那两个村汉正是林梦婷与苏净萱二人易容假扮,他们突然见到有人坐到与他们同桌,瞬间警觉起来,后天看着两人的样子,咧嘴笑道:“我坐这儿没关系吧。”说着把还在端在手里的碗又端到口边喝了口仅剩的面汤。 林苏二人互看一眼,心中不约而同的暗想:“这是何人?”此时他们刚到京城几日,东厂又将他们天山派列为朝廷要犯,因此极为警惕,唯恐这人是东厂派来的。 这时面摊老板端着一碗新出锅的热汤面放到了后天面前,后天拿起筷子就开始吃,也不看面前的两人。苏净萱看着眼前男子心下越是疑惑,冲着林梦婷使个眼色,林梦婷心领神会,眼神瞟向四周以防有人暗中接近,苏净萱则将几枚铜板放在桌上欲要结账离开。 “二位姑娘等等,”低头吃面的后天小声说道,“我有事想问问二位。”他依旧低着头,吃着面,并未看他们。 林苏二人一惊,不约而同扣住暗器,随时可以袭向后天。 “二位姑娘,动作不要那么大,”后天依旧淡定的低头吃着面,“被人注意到可就不好了,自然一点。” 苏净萱悄悄扫了一眼四周,好在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才略微放心,“你是什么人?” “嘿嘿,我叫后天,”后天抬起头,满面笑容的冲着眼前的两个人说道,嘴里还嚼着没有咽下的面条,样子滑稽又可笑,“刚刚无意间听到二位谈论冷天峰,就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后天?”林梦婷心头一震,“你是龙狼刀后天?”龙狼刀正是后天的绰号,他在武林之中惯用双刀,刀法更是以快捷无伦、迅猛无惧著称,故此人送绰号“龙狼刀”。 “原来你就是那个二傻子,”林梦婷眼中不屑,后天的大名她可是听说过的,早就已经是江湖笑柄了,“我还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能见到你,荣幸之至啊!” “嘿,你什么意思,”后天将筷子在桌上一拍,撸起袖子来就打算要和林梦婷算账,一旁的苏净萱赶忙劝说。 “后公子,还请见谅,在下天山派苏净萱,这位是我掌门师妹林梦婷,我师妹不会说话,还请见谅则个,”说着双手向前微微行礼,算是赔罪,但心里却暗叫倒霉,竟在这个地方碰到了江湖上最爱管闲事是的傻子,“不知公子叫我们二人到底有何事?” 后天见苏净萱举止有礼,也不计较林梦婷刚刚的失礼,拿起筷子一边搅碗里的面,一边问道,“我刚刚不小心听到你们说什么冷天峰明日在西市什么的,但我没听清楚,就想问问二位发生了什么,哦,对了,我这次来京城就是找他的。” 林梦婷一脸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什么?” “那你为何找他?”苏净萱也很疑惑。 “肯定是找他打架呗,不然还能干嘛?喝酒聊天吗?可没那个闲情逸致。”后天撇撇嘴,心中想了想和冷天峰两个喝酒聊天的画面,不禁毛骨悚然,还是打架更有意思。 “你最近在江湖上难道没有听说什么吗?”林梦婷紧盯着后天,但始终没有发现他说谎的迹象,难道只为了打架就来找冷天峰,这也太可笑了吧。 “听说什么啊?”后天反问,在他的想法里就是简单打个架,怎么这么麻烦,“我从杭州过来,路上走了四十多天,虽然没有游山玩水但也差不多,我走的是运河沿岸的小路,一路溜达过来也没碰到什么江湖人士,所以也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怎么了?有大事?”他一脸茫然地看着林苏二人,他确实什么也不知道。 林梦婷与苏净萱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东厂与天山派的事早已传遍江湖,冷天峰回到东厂后被革职羁押也已在江湖上传开,实情无人知晓,惹得武林人士纷纷猜测,但天山派尽数败于冷天峰却是不争的事实,林苏二人自知实情所以就算是想要遮掩也不可能,但若说出实情又觉得会堕了天山派的威名,所以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后天解释。 林梦婷看了看苏净萱为难的表情,转头向后天问道:“你来找冷天峰打架,你不怕东厂吗?” “我就是找他打个架,看看他武功进步了没有,跟东厂有什么关系?”后天很奇怪,打个架要不要这么麻烦,他又不是去东厂挑衅,干嘛要怕东厂。在他的眼中恐怕没有比打架更重要的事了。 林梦婷也傻眼了,这世界上真有这么无聊的人吗,就是为了打架而打架?她只能接着问道:“你和冷天峰很熟吗?是朋友?” “朋友算不上,只能说是不打不相识,”后天想了想,接着道,“只能算是认识,比武切磋过几次,只是这样。” 苏净萱看着后天,她也听说过后天,只知道他武功高强做事又不经大脑,从不思考利弊,只是按自己喜好办事,说不定可以可以成为救她宗弼堂兄的助力,权衡利弊之下还是如实和他说了,只是省去了天山派的事情,“冷天峰明日午时将在西市斩首示众。” “什么?”后天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把面摊老板吓了一跳,他赶忙又坐下,面色凝重的问道,“此话当真?” “不错,”林梦婷接口道,“我刚刚从我们安插在京城的人那里得到消息,确实如此。” 这时的后天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脸色数变之下,向着林苏二人拱手道:“多谢二人位姑娘告知。”接着从怀中取出一张一百文的大明宝钞拍在桌上,大喊道,“老板,结账。”说罢,转身就走。 那面摊老板赶忙过来收钱,一看竟是张一百文的宝钞,忙向着后天的背影大喊:“客官,您给的钱太多了,三碗面用不了这么多钱。”后天头也不回的挥挥手,接着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真是阔绰啊。”那老板喃喃自语。 苏净萱看到后天匆匆离开,也知道这面摊不是久留之地,也不多说,赶忙结账离开,只留那老板一人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 离开面摊之后,后天隐没于人群之中,匆匆疾走,只一刻时间便已来到京城西市。路中有个高大牌楼,上书西市二字,街上往来皆是各地商贩,人头攒动口音繁杂,比肩接踵,当真是热闹非凡。 这京城西市与东面的东市遥相呼应,东市所售产品尽是大明各大商铺的奢侈之物,专供达官贵人享用,能够舍得花钱购买的寻常百姓并不多,因此略显清冷。而西市就不同了,西市往来贸易皆是各地特产与其他属国邦国的外贸交易,因此西市才会更显拥挤,更显热闹。 后天观察到西市正中正是一座简易木台,此时四面已被西城兵马司的卫兵围住,这里平日是西市官员宣布指令之地,而在有犯人将被斩首时也作刑台。平日里也就闲置着,而此时被官兵围住,那自是证明很快将要被使用,看来那两个人说的是真的。 后天深吸口气,心中有了打算,也不犹豫,当即于人群中假意询问买卖,实则开始将西市周围的街道地形暗暗记住,可是推敲撤退的路线。 林梦婷与苏净萱此时已经来到一处城外的农户家,这里是他们来到京城后借住的地方,屋主是一位年近八十老妇,老伴去世多年,唯一的儿子参军后又被派到到了辽东一带,已有三年未归。老太太一个人独居,老眼昏花,也鲜有人来往,日子过得极是清苦。 林梦婷见老太太可怜,而自己又需要个落脚的地方,因此拿了一贯的大明宝钞给老太太借住于此。老太太欢天喜地的接过钱,也就任他们住下了。林梦婷父母是上一辈的天山派弟子,在与天山一带的蒙古人交战时被害身亡,所以她是被自己父亲的师兄上一代的天山掌门林介之抚养长大的,她自小无父无母,虽然师父对她宠爱有加,但在夜深人静之时想起自己的身世却总是无比落寞,因此她对敌人凶悍却对孤寡之人无比同情,所以她才会决定住在这里。 苏净萱深知林梦婷心中悲伤,见她做了决定也就由她去了。这几日,每日天刚刚亮林梦婷便起床挑水砍柴,为老太太熬粥做饭,真的像老太太的亲人一样,老太太也十分喜欢她。他们在打听消息之时不得不易容乔装,而老太太也就真的将他们当做亲孙子一般。 苏净萱看着刚刚躺在床上就已睡着的林梦婷,微微一笑,轻轻地给她盖上了被子。从天山马不停蹄的赶到京城,又是打探消息,又是帮老太太干活,林梦婷这几日确实劳累,也该好好休息一下。 正当苏净萱在考虑要不要也休息一下时,突然床边传来一声轻咳,苏净萱面色一变,当即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冲出屋外。此时一个高瘦的身影背对房门站在院子之中,苏净萱定睛一看,来人竟是她的堂兄河野宗政。 河野宗政侧过身,把手指放到嘴边,示意苏净萱不要出声,接着转身就走,苏净萱见状赶忙跟上。二人走到房子二百步开外的一棵大树之后才停下。因为那个老太太住的较偏,周围也没什么邻居,倒也不怕引起别人注意。 “宗政堂兄,你怎会在此地?”苏净萱一脸欣喜。 “我们的人早就注意到你们了,只是你师妹一直在你身旁,我们不方便暴露。”河野宗政向苏净萱解释着,但见他满面阴郁,显然心情糟糕至极,“我们长话短说,计划有变,东厂提前对我们下手,我们明日法场劫囚,救出宗弼。” 苏净萱一怔,问道:“发生了什么?” “我们原以为东厂为了宝藏,会在宗弼回到京城,我们告诉他消息之时再动手,但是在宗弼回城前两日,他们便探查到我们的藏身之地,趁夜偷袭,”河野宗政面色铁青,显然已经愤怒到极致,“京城内的三处据点,仅存北城的那座茶楼,我们从东瀛带来的人手也是半数重伤,我已经传信回东瀛,让长老们尽快增派人手。” “怎会如此?”苏净萱也是大惊,她也完全想不通,“东厂难道不想要那宝藏的消息了吗?” “这个我也不知,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救出宗弼。”河野宗政语带决绝,他确实很重视这个弟弟,虽然他们还没有真正的见过面。 “还请堂兄吩咐?”苏净萱也知道事情紧急,毫不迟疑,决心听从一切指令。 “明日法场之上,我会带人搅乱现场,你想办法劝说你师妹带走宗弼,过程之中我们不要接触,不要让宗弼和东厂以为我们是一伙人。”河野宗政言简意赅的说着,听上去也确实简单,但苏净萱却疑惑了,为什么救人之后却要这么做。 “请恕美绪得罪,但美绪确实不懂为什么这么做。”苏净萱鞠躬向河野宗政说道。 “美绪,宗弼是在大明长大的,虽然东厂要杀他,但是他始终觉得他是大明的人,所以我们要救他,让他被东厂追杀,当他进入绝境之时就会对大明仇恨、失望,那时我们在告诉他真相,他才会更加乐意与我们一起回东瀛,先让他失望,再给他希望,这才是最重要的,懂了吗?”河野宗政讲述了他的计划,计划是那么的简单,却已经给冷天峰未来安排了一条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道路。 “美绪明白,我一定拼上性命也要救宗弼堂兄出来。”苏净萱眼神无比的坚定。 “好的,那你回去吧,不要被你师妹发现。” 就在苏净萱与河野宗政商议之时,后天已经在西市绕了好几个来回。他去过很多地方,喜欢看人群走动,享受着闹市的生活,他不喜欢清净,越热闹越好。因此他也最了解每一个不同的地方都有各自的特色,不同的时间有不同的风,不同的路人,不同的节奏。他要在每一条街道之上推敲最好的撤退的路线,如果没有走过几次,他也对明天的计划没有任何信心。 就这样,在走走停停之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后天虽然已经推敲出了最佳的路线,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但又想不出来,抬眼见到一旁有个小小茶摊,就过去坐下要了碗茶喝,一边喝茶一边愣神。 一个沿街乞讨的叫花子在人群之中走过,所有人经过他身旁的都用衣袖捂鼻,唯恐闻到他身上那难闻的气味,纷纷将他轰开。 这时那个叫花子看到正在路旁喝着茶的后天,扑通一下跪在后天身前,大哭道:“这位大爷行行好啊,小的已经三天没吃过饭了,求大爷赏小的几个钱让小的能填饱肚子,求求大爷了。” 原本正在喝茶愣神的后天被这叫花子突如其来的一跪,吓了一跳,等他反应过来,不耐烦地掏出了几个铜板,一边挥手打发:“快走,快走。”那叫花子欢天喜地的接过钱,向着后天作个揖,然后准备离去。 后天抿了口茶,突然想到了什么,忙叫住那个叫花子:“你给我等等。” 那叫花子见后天叫住他,赶忙作揖:“大爷,您还有吩咐?” 后天看着眼前的叫花子,摸了摸下巴,突然想到了一个方法,向着叫花子问道:“你还想不想要钱?” 那叫花子一听,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要,要,当然要。” 后天看了看四周,没什么可疑的人,小声对叫花子说道:“你帮我办件事,我给你一百文钱,干不干?” 这叫花子都穷到要饭了,为了能活命还有什么是不敢干的,忙点头答应:“干,干,只要大爷给钱,一句话,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那好,”后天悄悄说道,“这件事你一个人不够,你把你要饭的兄弟们都叫上,有一个算一个,来一个我给一百文钱,你是带头的所以你找人我再给你加五百文倩,前后加在一起你拿六百文钱,其他每人一百,你不亏。” 这叫花子都听傻了,心想这人莫不是个傻子,可是这么多钱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赶忙向着后天磕了三个头,“您放心,我在在西市要饭多年,跟我一起的兄弟少说也有四五十个,您放心,我肯定给您全叫来。” 翌日,东厂抽调五城兵马司官兵,锦衣卫与东厂协同,将冷天峰自诏狱提出押送往西市刑场问斩。 此时刚至午时,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将刑台团团围住,观刑的百姓被隔十丈之外,冲着跪在台上的冷天峰指指点点。此时的冷天峰身穿一件黑色长衫,面容略显憔悴,九尺长发拖地极为凌乱,但他嘴角微露微笑,他本就是男生女相,此时笑容挂在脸上远远看看去竟有一股奇美之意,他身上缠着数条黑色铁索,手脚被铁索相连外加脚上脚镣,就是想动都难,更不要提挣脱。 刑场周围人群密布,将刑台围了个水泄不通,足有上千人之多。就连平日里在西市乞讨的叫花子都来了四五十人,混在人群之中,想要看看热闹。 陈公公此时坐在旁边一座茶楼的二楼之中,从窗外看去便可将刑场尽收眼底,陈公公看着窗外的情景,淡然的问身旁的属下:“都布置好了吗?” “禀公公,一切已准备妥当,”一名属下赶忙跪倒在地,恭敬的说道,“我们的人已经混在人群中,刑场周围的三条街也已经部署好人手,五城兵马司的人手也已经到达位置。” “做的不错,”陈公公的话很简单,但这已是难得的奖励,那属下听陈公公这么说立刻明白陈公公今日心情大好,他心想一定要将今日之事做的万无一失,将来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你确定他们会来吗?”此时陈公公身后一个角落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那群倭寇难道不明白这是你设的局吗?” 陈公公听着这疑问的声音,也不生气,也不回头,淡然的回答:“他们当然知道,但是他们必须跳进这个坑里。” “哦?这么肯定?”那个声音继续问着。 “我前几日翻阅宫廷旧档,在当年大明建立之初缴获的元庭旧档中找到了蒙古人从南宋赵氏皇宫中得来的密档,上面记载着离火的消息,和那些倭寇知道的一样,既然我已经自己找到了线索也就不用留着他们了,”陈公公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所以我前几日清剿了他们在京城的据点,立刻拿下冷天峰,冷天峰对他们河野家的人太重要了,他们怎么可能不救,我就在这儿等着他们跳进我为他们准备的陷阱。” “好手段啊,对手明知道是陷阱也必须来。” “所以我就在这里等着看戏,”陈公公饶有兴趣的说着,“你不打算下去玩玩吗?” “我更喜欢追杀猎物,如果他们有人逃了,你不说我也会去的,但守株待兔可不是我的爱好。” “那也全由得你。” 林梦婷与苏净萱此时也正挤在人群之中,两人都穿着这几日的村汉服饰,接着易容乔装成跟着看热闹的村汉。林梦婷一脸兴奋地看着台上将被斩首的冷天峰,她确实是来看热闹的,无论冷天峰因为什么原因而将要被杀,他都曾经帮助过东厂杀了不少天山派的人,因此在林梦婷心中冷天峰被杀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 而一旁的苏净萱则是面带焦急,前一夜,苏净萱劝解林梦婷不如救下冷天峰,她不得不编造理由,冷天峰即将被斩首,那就代表着彻底失去了东厂的信任,既然如此不如救下冷天峰收为己用,也许可以更快的扳倒东厂。这虽然是个理由,但却说服不了林梦婷。苏净萱知道理由太过牵强,林梦婷又贵为掌门,因此她只能规劝却不能强令,更重要的是决不能暴露自己真正的身份,最后只能连哄带骗的劝林梦婷来刑场,至于救人就只能见机行事了。 观看斩首的人来的太多了,场上无比嘈杂,等候观看斩首的人互相聊起天来,有人猜测是得罪了东厂,有人说这么大阵势肯定是叛国,更有甚者说冷天峰是男扮女装勾引皇上被人发现才要被斩首,后天隐没于人群中一边听着这些胡言乱语一边小心翼翼地挤到了靠前的位置,可以将刑台上的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就这样,时间在百姓的猜测中慢慢过去,时间已经离午时三刻越来越近,后天估摸着那些他买通的叫花子也已经到了提前说好的位置,他不禁握紧了满是汗水的手,能否成功就在此一举。 又过了半刻时光,终于,台上的官兵开始有所动作,监斩官也拿起罪状准备宣读冷天峰的罪名,就在这时,人群之中突然有四五十人同时扔出了四五十个拳头大小的白色布包,从四面八方扔向刑台。那些布包并未扎紧,在空中散开,一团团白色粉末自布包中散开,被风一吹向着四周散开,有些更是落入围观人的眼睛之中。 只听人群之中响起一声声惨叫,有人大声喊叫:“是石灰粉。” 那些抛出布包的正是后天雇的四五十个叫花子,他们每人都在身上藏了十个包裹着石灰粉的布包,躲藏在人群中伺机靠近刑台,就在准备行刑之时抛出。在第一波石灰粉抛投之后那些叫花子立刻将剩下的石灰纷纷抛出,一时间刑场之上到处飘散着石灰,犹如一场大雾大雾笼罩,一片朦朦胧胧。 旁边茶楼上的陈公公见此情景,不假思索的说道:“那些倭寇动手了,赶快下去将他们拿下。”站在一旁的一位锦衣卫千户,不敢怠慢,立刻冲下楼去指挥着兵卒与锦衣卫冲进人群中抓人。 此时刑台之上石灰粉已经散去不少,但是却已是一片慌乱,刚刚叫花子抛洒石灰之际后天已经将面门遮住,所以并未受到石灰的影响,此时他已经将背上双刀取下,双刀出鞘,身形已化作一道青色闪电向着刑台上冲去。 守卫刑台的两个士兵,还未从石灰粉的影响中缓过神来,就见到有人冲了上来,二人不及细想,挺枪直刺。后天左刀格挡,右手横砍,将一人双腿砍断,也不恋战,接着直冲向台上。 后天离刑台足有十丈,守卫刑台的士兵纷纷前来阻挡,后天不闪不避,左右双刀如狂风骤雨,不闪不避,只攻不守,一路向前冲杀。他身后的士兵纷纷向他追砍,他却连头也不回,硬生生将挡在前面的士兵一个个砍倒在地。 前后不过片刻间,后天的衣衫已被鲜血染尽,但他依旧狂傲,将身后的士兵视若无睹,只是一味向前冲着,所有士兵未有一合之将,那双刀好似附有雷霆之力,每一招都如雷霆万钧。后天所过之处只留下一道血海和残肢断臂,他面前的士兵仿佛自己看到了阴曹地府的罗刹恶鬼,所过之处只留下腥风血雨。 终于,后天终于冲出重围,来到了冷天峰的身侧,他一边接着还击,一边大叫:“姓冷的臭小子,我来救你了。” 冷天峰看到来救自己的竟然是后天,也是满脸惊疑:“你这个傻子怎么来了?” 第四章 脱困 河野宗政原本紧锁的眉头这时终于舒展开来,他原本还在担心着计划能否顺利实施,但是刑场上的乱局却让他突然如释重负。此刻的他正站在刑场外的一个拐角处,此处远离刑场,在东厂的包围之外,刚刚他在旁边一座房子的屋顶上远远地看到了石灰粉扰乱了刑场,看到后天冲入刑场救人的场面,心中还想着原来宗弼居然还会有朋友,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 “宗政,现在已经乱了,我们是进去救人还是立刻撤退?”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在河野宗政的身边响起,已经有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中年男子突然如鬼魅一般出现在河野宗政身侧,身形无比瘦削,就像是一副骷髅骨架上套了件衣服。 “键次叔叔,您也来了。”河野宗政看着身侧的中年男子,十分恭敬的说道。 那个中年男子面容大概四十多岁,眉眼十分英俊,但双眼始终饱含杀气,双鬓斑白,一脸胡子拉茬,有一种饱经沧桑之感,从左颊至右嘴角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划过,面目更显狰狞。 “我怎么可能不来,我和你父亲一起长大,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当年我年少不懂事,他叛逃家族想来中土,还是我一路护送他而来,但却没能保护好他害得他命丧中途,自从他去世后我川岛键次就立誓一定要保护好他的孩子,宗弼这孩子在中土流落太久了,我不想他继续受苦。”川岛键次的话很普通,但却在语气之中流露出深深的恨意。 “那您的意思呢?我尊重您的意见。”河野宗政依旧十分恭敬。 “从个人角度我是一定要救他的,但是从家族角度,我们应该保护好更多的族人,我们都知道这是东厂给我们设的局,但我们却别无他法,但此刻既然已经有人搅乱局势,未曾不是一件好事。唐人常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定这就是转机,我们不如撤退以观其变。”川岛键次简单明了的说着自己的想法,虽然他很想冲进去救人,但是从大局考虑,既然局势有了变化,那不如先离开,而且他相信冷天峰的实力能够脱困,所以不如先行离开。 “您说的很有道理,即使他们脱困了,我相信美绪也一定有办法跟着宗弼,我们不如相信美绪,更何况除了天山派的武功她还有您所传授的忍术护身,她一定能保护好自己。”河野宗政快速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对河野美绪还是很有信心的。 “我也很相信美绪那孩子,那我们赶快撤退吧。”川岛键次说完便快速离开,河野宗政则紧随其后。 事实上,他们两人的选择撤退是最正确的选择,就在他们离开之后东厂的人马已经快速包围周围数个街区,包括了刚刚他们所在的位置。东厂本就是设了个局等着这些倭寇自己钻进去,但是陈公公绝想不到会冒出一个后天坏了他的好事,当他看到有人用石灰粉搅乱刑场自然而然的以为是倭寇的人开始动手,不假思索的便下令抓人,可是谁又能想到其实真正开始救人的只是四五十个叫花子和一个后天。 东厂的人迅速调动五城兵马司的士兵将外围团团围住,东厂的高手分作两批,一部分分散于刑场周围屋顶阁楼张弓搭弦,只待命令一下便可射杀刑场内可疑之人,另一部分则与锦衣卫手持兵刃直接冲入人群将人分散开来,如有反抗者格杀勿论,并配合刑台上的守卫捉拿后天。 这可就苦了躲藏在人群中的林梦婷,她本就是想来看看冷天峰将如何被斩首,冷天峰双手也算是沾满了天山派门人的血,他的死确实可以让林梦婷心中怒火平息不少,但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却也让她始料未及。 一旁的苏净萱心中除了紧张还更是充满了疑惑,她此刻也认为是河野宗政已经动手,但是她却完全想不到她的堂兄怎么会用如此拙劣的手法来救人,但是情势已乱,容不得她有更多时间思考,她必须当机立断赶快配合就出冷天峰。 今日行刑,东厂督主不仅亲自到场,随行的还有锦衣卫指挥使和指挥副使,因此在人员指挥上有着无比娴熟的调度。此刻周围五城兵马司的兵士将刑场团团围住,锦衣卫分作几队将人群分割,分为小范围的包围,东厂的人则分为两队,一队冲到刑台上协助刑台上的士兵捉拿后天并防止冷天峰逃脱,另一队则在锦衣卫将人包围后迅速筛查可疑人。 此时的后天刚刚冲上刑台,四周守卫的士兵纷纷挺举长枪向他刺去,但这些只是寻常士兵,如若是战场之上依托军阵之严谨,那后天早已命丧多时,但此刻士兵尚未来得及结阵便已被搅乱,实则与江湖乱斗无甚区别,若论武功高强,又有谁能是后天手下一合之将。 后天左手持一柄唐式横刀,右手乃一柄汉式环首刀,二者皆是长直刀身,不禁可以劈砍更兼有长剑直刺之凌厉,配合着后天的武功身法当真是浑然天成一般。 后天的武功并无特别之处,只是速度奇快,双刀施展之间亦有不少破绽,但都是一闪即逝,几名士兵手持粗大长枪在这小小地方施展不开,因此便给了后天可趁之机,后天虽非弑杀之人,但他此刻为救冷天峰已是身陷敌营,因此也不得不痛下杀手。 “你这个傻子怎么来了?”冷天峰满脸惊疑的问道,此时后天已经砍伤身侧的几名士兵,有了一些喘息之机。 “来找你打架的。”后天趁此间隙之间,也不犹豫,一边回话一边一刀劈下欲将冷天峰脚上铁链劈断,哪知只听得“叮”的一声,那铁链却丝毫未损。 就在这时从远处射来几支弓箭,冷天峰不及细想,九尺长发甩动,如长鞭一般将弓箭凌空缠绕,接着又一甩,将那几支箭甩向正在赶来几名锦衣卫身上。 “傻子,别白费力气了,这是东厂的囚龙锁,你那两把破刀根本劈不断,赶快先带我离开,然后再想办法。”冷天峰挣扎的从地上站起,他武功虽未被废但那数条缠绕的囚龙锁却限制了他的行动,只有脖子还可以动,这时他只能一边甩动长发当下远处袭来的飞矢,一边提醒着后天先离开再说。 “怎么离开啊!你有没有办法?”后天大叫道,这时已有一名锦衣卫杀到近前,冷天峰长发一卷已将那锦衣卫脖子缠住,用劲一拉那锦衣卫就被拽到身前, 后天见准时机举刀横削,便将那锦衣卫人头砍下。二人虽在慌乱之中,但配合起来却是无比精妙,仿佛早已预演多次。 “你问我干嘛?你来之前就没想过怎么出去吗?”冷天峰大声问道。 “没有啊,我只想到怎么进来救你,还没想到怎么离开,你再坚持一下,我再想想,很快的!”后天挺刀再次冲向的赶来的锦衣卫,口中大呼小叫的十分兴奋,他倒是很喜欢现在这样子,他已经很久没和别人打个痛快了,现在的情况倒是正合他意。 冷天峰听到后天的回答,恨不得一脚踢死他,不过转念一想,他自己本就是将死之人,已经没什么希望了,这时后天竟能舍身相救,已然是重情重义,自己也没什么好责怪的,也不再多想什么,接着甩动长发以此抵挡箭矢。 不远处茶楼之上,陈公公一边品着茶一边将台上情景看的分明,“那就是鬼炎门的‘鬼索鞭’吗?”陈公公看着冷天峰将九尺长发当做长鞭,顿时饶有兴趣,这么多年来他也只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形,“鬼索鞭原来竟是这般使法。” “我也是第一次见,相传鬼炎门祖师湖月公子创派之前双手曾被废,故而无法使用其他武功只能以长发当做长鞭防身,不想竟真的将这方法流传了下来,着实厉害,”一直隐藏陈公公身后角落的那个冰冷地声音再次响起,“鬼炎门的七大绝技,今天又见识到一个,确实是荣幸之至。” “那就但愿你见不到那一个最恐怖的,”陈公公喝了口茶淡然的说着,“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那个声音说道。 “自那石灰粉搅乱刑场也有一盏茶的时间,但救人的只有那一个用双刀的小贼,倭寇却没有出现。”陈公公的语气依旧平淡。 “确实,公公有何想法?” “如我所料不错,那个用刀的小贼与倭寇并非一路,看那小贼用刀的架势,应该就是‘龙狼刀’后天,我也知道他和冷天峰有那么点交情,看来他是听说了冷天峰今日斩首所以特地来救人的。”陈公公不慌不忙喝了口茶,此时茶盏已空,陈公公将茶盏放置桌上,一旁属下赶忙为陈公公添茶,“那小贼率先动手,让我们错以为是倭寇动手,所以我们的人开始行动,躲在暗处倭寇又看到我们的人所以决定在一旁静观其变。那小贼的莽撞倒是令我们满盘皆输啊,都是天意啊。” “那公公意下如何?”那个冰冷的声音继续问道。 “既然错了,那就将错就错,让他们传令下去,让属下不要逼的太狠,让冷天峰和后天有点喘息之机。”陈公公说完,从桌上的盘子拈起一枚果脯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这是为何?”那个冰冷的声音有些不解。 “如果把他们二人擒住,那我们就可以继续威胁那些倭寇,如果让他们逃了,你就派人到江湖之上随意杀戮武林人士,让冷天峰背着个黑锅,那些倭寇也定会救他,等他们两败俱伤之时我们再出手,还能顺便整顿一下武林势力。”陈公公说的异常的平静,好像早就想好了一般。 “您不觉得这样太麻烦了吗?”那冰冷的声音有些不屑的说着,对陈公公的想法嗤之以鼻。 “不麻烦,”陈公公毫不在意,“那些倭寇也知道我们想要的东西,他们也必会去找寻,我们就给他们添些麻烦就好,悄悄跟着,先削弱他们的实力,等他们找到之时再夺过来就好。” “借刀杀人吗?” “不错,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自出力,”陈公公慢慢的说着,仿佛在讨论一件毫不相干的事,“倭寇和冷天峰是敌人,武林势力不一定是朋友,引武林各门派去追杀冷天峰,而我们不用出力,正是借刀杀人。” “希望如此。” “夺岳八剑,可遇不可求,我大明已夺得四柄,剩下的不花些心思怎么能到手呢,只要能到手,无论多大的代价都值得,你明白吗?”陈公公若有所思的说着。 就在这时,刑场围观的人群之中又起了一阵骚动,原本人群之已被锦衣卫和东厂分割合围,开始快速排查人群中是否还有其他可疑人士,可是谁又能想到那个曾夜袭东厂的天山派掌门林梦婷却躲在其中。 林梦婷见东厂和锦衣卫将他们百十来人围住,唯恐暴露,心下无比紧张。站在她身侧的苏净萱虽也紧张,但是她明白先下手为强道理,那些锦衣卫早晚会查到他们,此刻率先动手还能抢得先机,而且还可以协助冷天峰逃离此处,一瞬之间她心思百转,她看了一眼一旁还有些犹豫的林梦婷,心中下定决心,对林梦婷说道:“师妹,我们动手吧,局势已乱,我们不如乱上加乱,或能有一线生机。” 林梦婷听到苏净萱的话先是一愣,但转念便已明白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心中大叫晦气,原本想着看冷天峰被斩首,却没想到把自己也搭了进来。她一边瞎想一边暗暗地取下背后的包袱,把里面的兵刃取了出来。 此时苏净萱已从腰间抽出一柄细长软剑,脚下步伐一变,脚踏震位,如有雷霆之威一般身形化作一道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挺剑直刺,一名东厂侍卫尚未反应便被一剑穿喉而过,登时毙命。 一旁的两名锦衣卫和三名东厂侍卫见状,一起开始围攻苏净萱,苏净萱这时眼中杀意凛然,手中软剑急转使出“云影雾绕”与对手五人缠斗一起。 林梦婷随身携带了两件兵刃,一柄四尺长刀,另一柄是冷天峰留在天山的天魂剑,她虽然不喜欢天魂剑但也知道那是一柄绝世神兵不忍丢弃,但若交给他人却又不放心,故此随身携带,此刻她将天魂剑插在腰间,抽出那柄四尺长刀,与又赶来的三名东厂侍卫缠斗一起。 林梦婷惯用的那柄缅刀在天山之时被冷天峰用天魂剑斩断,而这一柄则是她师父林介之所留遗物“龙阳刀”,刀身刚直,锋锐无比,但却无法配合使出那令人眼花缭乱防不胜防的“云影雾绕”,不得以只能使出尚未修习纯属另一套刀法“雷霆九霄”,刀法共有九招,每招又有九个变化,合共八十一式,刀刀如奔雷闪电,雷霆万钧,但她毕竟修习未久,所以在此乱局之下,保命尚可想要退敌却仍是有些吃力。 林梦婷与苏净萱一经动手,顿时使原本混乱的场面变得更加混乱,原本要冲到台上捉拿冷天峰和后天的人又分出一半前来围攻他们二人。那台上毕竟地方有限,原本在上面防守的多为五城兵马司的寻常士兵,武功也不甚高强,后天还可以勉力支撑。而他们二人,可就不一样了,身周敌人皆是锦衣卫与东厂的高手,顿时压力倍增。 苏净萱一看过来围攻的人更多了,额头不禁冷汗直冒,她瞥了一眼身旁的林梦婷,见她也是被几人围攻,一柄长刀舞的密不透风护住周身要害,显然也是被狠狠压制,不得以她只能大叫道:“梦婷,上处刑台。” 林梦婷也不多想,急使一招“迅雷风烈”,将几名敌人逼退,说时迟那时快,与苏净萱同时使出轻功跃起,踩着人群的头或肩,几个起落便已到了处刑台上。 林苏二人此时脸上易容装束仍在,冷天峰无法辨认,只见有人持兵器而来,也不多想,长发一卷化作长鞭向着林梦婷袭去。 这时又有几支弓箭射来,此时东厂与锦衣卫的高手也已经接到了陈公公的命令,也不敢将冷天峰和后天逼得太紧,所以那箭雨也只是稀疏的几支并不密集。林梦婷见状赶忙挥刀将来箭挡开,谁知冷天峰的长发却突然缠住了她的脖颈,用力一拖便将林梦婷拽至身前。林梦婷猝不及防之间脖颈被制,顿时难以呼吸,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一旁的后天只看到冷天峰又把人拽了过来,他想的也只是肯定又有敌人上来了,右手长刀迅疾劈出,锐利刀锋带着破空之声劈向了林梦婷脖颈处。 眼看林梦婷就要身首异处,苏净萱赶忙出手,只听“叮”的一声,苏净萱总算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后天的刀,冲着冷天峰大叫道:“那是林梦婷!” 冷天峰定睛一看,被长发缠住之人鹅蛋脸庞,虽被涂脏有着胡子,但依旧可依稀看出白皙肤色,仔细一看不是林梦婷又能是何人?冷天峰心下大惊,他心里知道自己与林梦婷的渊源,窘迫之下想说些解释的话,但现在哪有哪个时间,他只好一甩头发忙不迭的松开缠绕的头发,赶忙问道:“你没事吧?” “冷天峰,老娘劈死你!”林梦婷恼羞成怒,也不管别的,左手抚着咽喉处,二话不说,右手举刀就要劈向冷天峰。 苏净萱见状,一个箭步上前用左手拉住林梦婷,右手继续挥剑挡开射来的箭矢,一边大叫:“师妹,别胡闹,大敌当前,先想办法离开再说。” 茶楼上的陈公公看着刑场上发生的一切,继续喝着茶,但眼神却露出怒意,他伸手一指在处刑台上的林梦婷,声音略微嘶哑的说道:“那人用的是天山派的雷霆九霄吧。” 他身后那个冰冷的声音则回答:“不错。” 陈公公冷哼一声:“杀了他。” “不过是个天山派小辈,杀他脏手。” “你可知道,雷霆九霄在天山派只有掌门人可以修习,林介之早就是,现在还能用雷霆九霄的只有林梦婷一个人,”陈公公怒极,转身冲着身后那人吼道,“那个小贱人敢去我东厂捣乱,害的我被人嘲笑,今日必须杀了她。” “原来如此,”那个冰冷的声音继续道,“可以,不过她不在我们的约定中,要杀她,得加钱。” “钱会如数给你,赶快动手!” “那就多谢厂公赏赐。”那个声音依旧冷漠,仿佛对一个人的性命毫不在意,他也只是对着他的身后说了一句,“老三老四,你们去吧。” 处刑台上,此时已经冲上十几名东厂侍卫,分站不同方位将四人围住,远处更有箭矢不断射来,一时间四人已如同瓮中之鳖一般,就等着变成东厂的刀下亡魂。 “哎呦,两位姑娘,你们也来了啊,”后天此时认出了林苏二人正是昨日在面摊谈话之人,顿时兴高采烈的打起招呼,“你们和他也是熟人?” “我说你能不能干点正事,”冷天峰此刻依旧被囚笼锁捆着,只能吃力地用头发使出鬼锁鞭的功夫与敌周旋,他却没想到后天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跟人聊天打招呼,要不是还被铁索缠着无法脱身,他真的恨不得现在就真的一脚踢死后天。 “人家姑娘都来了,总要说两句啊,不然显得我太无礼了。”后天一边乒乒乓乓的和人打着,一边和冷天峰胡扯。 “你能不能先想办法把这囚笼锁弄断让我出来?”冷天峰大声道,一边使鬼索鞭拽到一个敌人,林梦婷手起刀落,一刀刺下,那敌人顿时殒命。 “哟,冰冷剑冷公子也有被困的时候啊?”林梦婷面带讥笑,“不知道什么人这么厉害能把你困住?” 冷天峰苦笑,却没有说什么,他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向林梦婷表达,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明他们间真正的关系,也可能他当时上天山就是一种错误,此时看到在处刑台上奋力抵挡敌人的林梦婷,他突然意识到原来真正的错误是一种莫名其妙,让你不知不觉中陷落在一种无法抗拒的喜悦,越是让人惊喜,就越是一种沉痛的结局。 冷天峰在心中暗暗叹气,其实他早已看淡生死,如果后天不来,他也许就会放弃了抵抗,东厂的一切让他早就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他也思考过无数次人为什么要活着,但是他不会得到答案,也许也没有答案,不是每一个问题都会有答案,他的人生本就是混乱不堪,早就心丧如死。 谁知道后天的出现却打破了一切,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孤单的活着,却不知道原来还有人将他当做朋友,居然会来刑场冒死相救,后天出现的一瞬间让他原本赴死的念头打消,本能到求生欲望占据了内心,原来他还有朋友,这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不仅如此,他更想不到林梦婷也会出现在刑场,他也知道林梦婷绝不是来救他的,但是两人间早有的羁绊却是让他有些情不自禁的感觉,他知道林梦婷仍会将他视作杀戮天山派的凶徒,但他可毫不在乎,他只是希望林梦婷安全,当然,这些内心的想法他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冷天峰心下决心暗定,当即甩动长发全力施展“鬼索鞭”的功夫,将身侧的林梦婷护住,口中叫道:“我守你攻,想办法冲出去。” 林梦婷的“雷霆九霄”本就未练至大成,再加上这功法极耗内力,连番消耗之下手上动作也开始慢了下来,冷天峰此刻挺身而出将她护住,也给她带了些喘息之机。 “冷公子,后公子,”一旁的苏净萱已是大汗淋漓,一边用软剑扫开来矢,一边配合着后天,百忙中连忙叫道,“我们四人现在被困台上,东厂已将我们视作瓮中之鳖,若各自突围,定当被逐一所擒。” “那你的意思呢!”后天大叫道,东厂和锦衣卫的人越来越多,即使是他也无法乐观起来。原本对这样的混战还满是兴奋,但随着敌人越来越多,重压之下也已是气喘吁吁。其实他不知道,若不是陈公公另有计划放缓了对他们的围攻,只怕几人早已死去多时。 “不如我们四人联手冲出去,”苏净萱知道情况紧急,也不绕弯子,直接表明想要联手的想法,“四人合力当有一线生机。” “不行,我恨不得立时杀了这姓冷的为同门报仇,我不同意。”苏净萱话音方落,林梦婷立时反对,她的心中可放不下对冷天峰的恨意,毕竟冷天峰还背着天山派的十几条人命。 “不许胡闹,”苏净萱没有多想立刻搬出师姐的架子,强压林梦婷,她现在没有办法对林梦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只能大声道,“冲出去才是第一要务,你要想报仇,就等出去再说,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向他讨回公道。” “既然苏姑娘说了,那就按姑娘意思吧。”冷天峰的回答仍旧冷漠,让人看不穿心思,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的欣喜,“你们可有办法斩断我身上铁索?” “师妹,用那柄剑!”苏净萱赶忙说道,此刻的她听到冷天峰应允她的建议,也总算是有机会能协助冷天峰逃离此处,听冷天峰疑问,也就不再迟疑,赶忙让林梦婷用天魂剑斩断冷天峰周身铁索。 林梦婷柳眉倒竖,但仍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反手拔出天魂剑,右手龙阳刀护身,左手一剑斩断缚住冷天峰双手的铁索,将剑插在台上,“你的剑还你,剩下的你自己来。” 冷天峰接着苦笑,右手将天魂剑自台上拔出,“唰唰”几剑便将仍缚在身上的几根铁索削断。一得自由,冷天峰天魂剑在手,顿时如有神助,手腕连挽三个剑花,“无往不利”“无所不至”“无坚不摧”三招连使,这“三无三不手”虽是江湖上的寻常招式,但是冷天峰使将出来却是威力大增,连将五人兵器削断,转瞬之间便将敌人压制占据上风。 冷天峰身前几名东厂侍卫建冷天峰神威,顿时大惊,连退数步,唯恐死于天魂剑下。其他三人建冷天峰只用三招便逼退数人,心中一喜,总算是多了能逃出去的可能。 就咱三人眉间喜色稍露只是,只见冷天峰身形一晃,好似脚下不稳,紧接着左手抚胸,右手用剑拄地单膝跪倒,喷出一大口鲜血。 “嘿,你小子怎么了?”后天也是刚露喜色,就突然见到冷天峰跪倒在地,好像希望突然被灭一般,赶忙大声问道。 原来冷天峰并不是被东厂之人直接缉拿,当日他回到东厂复命,还未交代任何事情,哪知陈公公却叫他先行午饭再述职,冷天峰不明其理,但也未拒绝。哪知陈公公竟让人在酒菜中下了毒,那毒虽不致命,但却让冷天峰无力再抵抗。中毒至今虽已有几日,冷天峰在诏狱中也有用内力逼出大部分,但毕竟是尚未痊愈。刚才被囚笼锁束缚,因此运功不便,所以没有体现。此时束缚已脱,内力激荡之下,毒素瞬间发作,所以才会口喷鲜血。 “中了毒,还没好,”冷天峰知道情势紧急,也不多解释,“想办法先冲出去。”当下强运一口气,施展轻功“飞仙”,冲入敌阵之中,他仗着长剑锋利,剑法又凌厉绝伦,东一刺,西一劈,削断了无数兵刃,几合之间便有五人丧生于他剑下。 冷天峰虽杀了数人,但他此刻也已是无力再战,只不过是咬牙死撑。那毒素蔓延之下,他胸口如有千万毒虫在同时咬啮,痛楚难当,无可形容。 茶楼上的陈公公此刻双目圆睁,眼中闪过难以言喻的贪婪之色,喃喃道:“那是什么剑,竟会如此锋利?” “我也看不出端倪,”那个冰冷的声音也十分疑惑,“我记得冷天峰一向惯用‘斩日’刀,即使是他的江湖绰号乃是‘冰冷剑’,但却从未听说过他会剑法。” “剑法他是会的,”陈公公冷哼一声,“四年前他从昆仑山学艺归来,那时他已学会鬼炎门的‘凌霄剑法’,是我将‘斩日’给他,告诉他那是他爹的遗物,所以他才弃剑用刀,所以他会使剑。”他停顿了一下,又很疑惑地说道,“但这么多年他从未有过佩剑,这柄长剑是如何得来,绝不是他私藏。” “难道是这次他从天山所得?” “天山派又怎么可能有此宝物,”陈公公嗤之以鼻,天山派有多少斤两他还是知道的,当年招揽天山派门人做密探潜入东察合台汗国之时便已了解清楚天山派所有家底,“再说如果真是天山派重宝,林梦婷怎么会交给冷天峰。” “总不会也是夺岳八剑之一吧。”那个冰冷地声音语带调笑。 陈公公面若凝霜,沉吟道:“这世上的巧合太多了,就算是也说不定,不管别的,先把剑抢过来再说。” 处刑台上,四人依旧苦苦支撑,林梦婷越来越急躁,张口大声道:“姓冷的,你杀我天山派门人时不是挺厉害吗?怎么现在让这群人拖住了,还是你就是想让我们死在这儿好戴罪立功。” 冷天峰哭笑不得,无奈回答:“你天山派门人虽多,但是更擅长江湖争斗,单打独斗自是可以,但东厂和锦衣卫的人不但武功高强,平日里更是军阵配合,进退有度,配合无间,这时你天山派比不了的,我能伤你门人,但确实冲不出东厂和锦衣卫的包围。” 他说的是实话,江湖之人武功虽高,但实际上却是乱打一气,若是和配合多年的军阵对战,那必是有死无生。 林梦婷气结,正欲反唇相讥,突然间自台下冲上来两个面戴青铜面具,身穿东厂服饰的高手,一人用剑一人用刀,施展出小巧身法绕过冷天峰直直攻向林梦婷。二人刀剑配合有若一种阵法,刀法刚猛,剑法阴柔,取太极两仪之势,阴阳协调,破绽互补,刀剑劲力互为激荡。一时间林梦婷如坠泥潭,深陷其中不可自拔。而那二人配合之下,招式相协,真气互补,刀剑交织成一座无形牢笼,是林梦婷深陷其中。 冷天峰心中大惊,这二人虽然身穿东厂服饰,但他确信在东厂这么多年绝没有见过这二人,他想要前去相救,但那二人冲上处刑台后满天的箭矢好像得到命令一般,十成中竟有七成的箭矢向他射来,顷刻间,满天箭雨以遮光蔽日之势轰然而下。冷天峰别无他法,只能将剑舞的越来越快,这才能将自己护住,不至受伤。 后天和苏净萱也已看到林梦婷深陷围攻,但此刻的苏净萱内力消耗之下已再无余力相救林梦婷,只能勉强抵挡,全靠一旁的后天才得以支撑,但后天若相救林梦婷那苏净萱必然为东厂所杀,故此亦是分身乏术。 此时此刻,四人实则已到了山穷水尽之时,若非奇迹出现,四人只能是命丧当场。 林梦婷此时已是面如寒霜,这二人身法诡异,刀剑招奇,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二人配合之下,仿佛有一张无形巨网将她罩在其中,任她如饿狼野兽般疯狂,却也只是困兽犹斗,终究是事与愿违。她一个失神之下,破绽露出,那柄阴柔长剑就如长蛇一般已至此而来,但此刻她招式已老不急变招。林梦婷突然间心灰意懒,闭上了双眼,心中想着:不想竟会如此含恨九泉。 眼看林梦婷就要命丧当场,突然间一声巨响响彻刑场之上是,同时一片白色粉尘笼罩在处刑台之上。围攻林梦婷的二人眼看就要得手,心中正是得意,突然间被一片白色粉末所笼罩,一时间眼中无法视物,不及多想刚忙后退,林梦婷也因此逃得一命。 原来后天猛然想起怀里还藏着两个石灰包未用,他连忙逼退眼前敌人,从怀中掏出抛向林梦婷所在的位置,于危机之中救了林梦婷一命。 此刻刑场人群之中也是一片混乱,就在后天抛出石灰包之时,不知何处射来一箭,上面还绑着支燃着的火药桶,那飞矢射入处刑台前锦衣卫与东厂聚集之处,一时间东厂侍卫锦衣卫众人死伤惨重,残肢断臂漫天落下,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本来被东厂分割包围的百姓见状,顿时被吓得惊慌失措,开始四处逃窜,也顾不得东厂的威胁,唯恐波及到自己。 慌乱之中,又有几只带着火药的箭矢射向了四周东厂布置得弓箭手,火光四起,惨叫声弥漫开来,人群更加慌乱,百姓们更加慌不择路,更有甚者甚至跑到了处刑台上。冷天峰四人,互相看了看,后天大喊道:“西门。”四人不约而同混入人群之中。 就在这时,人群之中又有三四十人同时向空中抛出了上百个石灰包,白色粉末再次如同大雾一般笼罩刑场。东厂各路高手彻底傻眼,人群慌乱,又有石灰遮目,根本无法将人辨认清楚,眼睁睁的看着所有百姓开始四处逃窜,而冷天峰四人也借着慌乱的人群,逃得不知所踪。 出了西市一路西行,不远处便是阜成门,也就是后天所说的西门。今日西市行刑,阜成门又近在咫尺,故此阜成门卫也是重兵把守,冷天峰四人在在慌乱的人群中再次聚集,远远看到身披重甲的守卫,冷天峰心一横,大声道:“杀出去,城中到处都是东厂麾下检校,我们根本无从躲藏。” 检校在洪武年间由太祖朱元璋成立,起初在锦衣卫麾下,后永乐年间成祖成立东厂并将检校移交东厂管理。检校不同于东厂和锦衣卫,他们虽为朝廷打探情报,但却是隐没于民间。检校人员多是地痞流氓或闲散之人,受朝廷之命打扮成各色人等在不同的地方潜藏,可能是酒家小二,可能丫鬟下人,可能是乞丐,也可能是商铺老板,也可能仍旧是地痞流氓。但他们却无所不至,在京城各处隐藏。冷天峰若留在城内可能连半天不到就会走漏风声,故此,只能杀出城外。 此时的刑场上变得更加混乱,就在冷天峰混入人群之时,四面八方射来无数的弓箭,每一支都绑着一个燃烧的火药管,把刚要去追冷天峰东厂侍卫与锦衣卫炸的人仰马翻。空中的石灰还未散去,本就无法视物,再加上火药的袭击,这些加在一起导致东厂根本无法追捕冷天峰。 远处的一棵树下,河野宗政正在听一名属下的汇报,当他得知冷天峰已经混入人群离开刑场,又听到他们准备的火药也终于派上用场,不禁哈哈大笑:“健次叔叔,我们总算是成功了一次,他们逃出来了。” 川岛健次那瘦削的身影立于风中,如同鬼魅,远远看去,只觉得无比诡异。他冷冷的说道:“成功就好,宗政,那些石灰也是你的安排吗?” 河野宗政摇摇头,道:“不是,我也很奇怪,还有什么人会来救宗弼?” “我们在这里是想不出任何结论的,不如早点准备下一步计划。”川岛健次并没继续那个话题,而是催促河野宗政赶快开始下一步计划。 “那么我们就先去少林寺吧。”河野宗政对川岛键次说道。 “可以。” 阜成门的门卫守将远远看到,一大批人从西市方向冲来,人群无比慌张,有些人甚至满脸带血,他刚刚有听到西市方向传来不少巨像之声,好似火药爆炸,他知道今日西市刑场要行刑,显然,西市刑场已经发生变故。 那守将不及多想,赶忙命令手下之人立刻紧锁城门,城楼上弓箭手张弓搭箭,如若有人胆敢闯城门,格杀勿论。 谁知他命令刚下完,手下之人还未有所动作,突然之间闪出几个黑色人影,还未来的及反应,就已经有十几名守兵身首异处。 那几个刺杀之人身法极是诡异,绝非中土武功,就是一个快字,几瞬之间便已将阜成门守兵残杀殆尽。城楼上的弓箭手刚发现异样,正要射箭,一名黑衣刺客已经掏出一把短弩射了上去,弩箭上也帮着一个和刑场上袭击东厂一样的火药管。顷刻间,几名弓箭手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几名黑衣人互相看了看,一齐动手重新打开城门,然后迅速逃离现场。当冷天峰四人到达城门时,只看到了满地尸首。 冷天峰满脸诧异,向后天问道:“这也是你安排的吗?”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还不赶紧跑,问这些有什么用?”后天一边施展轻功奔向城外,一边高声叫道。 林梦婷也不说话,紧随着后天奔出城外。苏净萱一把拉住冷天峰的衣袖向外狂奔,一边说道;“冷公子,我们先逃得性命再说其他。” 刚出城门,原本冷天峰以为会遇到大批的围捕的官兵,结果只有来往的百姓,不过许多百姓被城楼上那一片火海吸引,纷纷驻足观看。 原来陈公公此次对城内的部署十分满意,虽然也想过放冷天峰一马,好实行另一个计划,但他仍然认为不需要在城外部署,在他看来即使放冷天峰一马他也绝无可能逃脱。陈公公素来刚愎自用,对此部署属下众人虽觉得不妥,但却无一人胆敢顶撞陈公公。谁知今日之事竟能如此巧合,给了冷天峰可趁之机。 城外刚好有一个商队停留,原本他们正要入城,却被城楼上火光吸引,提下驻足观看。后天看到后心中暗叫:“天助我也。”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抢下一匹运货的驽马,他身后三人见此情景,也是不由分说各抢一匹向远处疾驰,只留下那愤怒的商队在身后怒骂。 四人骑马一路向西北而行,京城西北多山,一旦躲入其中,追兵就更难追击。四人一路急行,直至黄昏才停下。 这是一个静谧的山谷,人迹罕至,四人观察一阵确定没有追兵赶来,这才下马歇息。四人自上午激斗又骑马狂奔至黄昏,已有四五个时辰水米未进,四人虽是习武之人,身体强健,但仍是浑身筋骨累的如同散架一般。 后天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大口喘气,一边道:“累死个爹了。” 他们抢来的四匹驽马上有商队的水袋,冷天峰解下几个分别抛给三人,后天和苏净萱都拿过水袋喝了几口,对冷天峰称谢。唯独林梦婷将水袋扔在地上,还啐了一口,别过头去,丝毫不领情。 见此情景,冷天峰也无甚表情,只是盘腿坐在一旁,这时后天刚喝完水,他看了看冷天峰,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一打开里面竟然是两个羊肉烧饼,他抓起一个就开始大嚼,把另一个递给了冷天峰。 “哎,还有没有,也给我一个,我也饿了,”林梦婷刚扭回头就看到后天在吃东西,她不争气的肚子忍不住叫了起来,便问后天还有没有。 后天双手一摊,含糊不清的道:“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俩也要去刑场,就准备了两个。” 林梦婷顿时气结,大声怒道:“没看我们是姑娘吗?那你为什么刚才不让给我们?” 后天挠挠头,反问道:“我和你们又不熟,干嘛给你们?”他又咬了一口,“你怎么没提前准备,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自己不准备能赖谁?” 林梦婷眼冒怒火,就要上去抽后天两个耳光,苏净萱赶忙将她拉住,这时冷天峰伸手将他那个羊肉烧饼递向林梦婷,“我不饿,给你吃。” 林梦婷一看是冷天峰递过来的,冷哼一声,又别过头去,看也不看一眼。冷天峰默默地将手缩了回来,眼神中微微闪过一丝落寞。他略定心神,对一旁的后天道:“没想到你会来救我。” “想不到的事情很多吧。”后天笑笑。 “谢谢。” 第五章 江湖 冷天峰语气虽然淡漠,但那一句谢谢说的却十分真诚,后天可以感觉到,他也知道冷天峰性格孤傲不像他那么无拘无束,因此能道谢便已经是破天荒的事情了。反倒是林苏二人觉得没什么,他们毕竟与冷天峰相识甚短,所以也不了解冷天峰的性情,因此才不知道这简单的谢谢含义有多大。 “接下来你打算去哪儿?”后天随口问道。 “我也不知道,”冷天峰略微愣了一下,“我也没想到我今天会活下来,所以我没有打算。” “那我们还是一起吧,四处走走,到处看看,”后天看了看冷天峰,又看了看苏净萱,继续说道,“今天我们一起逃了出来,东厂肯定会认为我们是同伙,一起缉拿,我们干脆一起走,也有个照应。你说呢,林大小姐?”后天最后一句话向着林梦婷喊道。 “当然可以,”林梦婷冷冷的看着冷天峰,口中却对后天说道:“这样我也好有机会杀了他给天山派的同门报仇。”说着,忍不住将刀握在手中。 一旁的苏净萱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师妹,今天也累了,你不如先休憩一下。” 林梦婷看了看苏净萱,没有再说什么,苏净萱则对着冷天峰歉然一笑,冷天峰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地盘腿坐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这样,四人一时无语,只是枯坐着,气氛略显尴尬。冷天峰闭目盘膝,对一切视而不见;林梦婷则是手紧握刀,仿佛随时都可能会拔刀砍向冷天峰;苏净萱坐在二人中间,将两人隔开,脸上表情略有紧张,唯恐他们打起来,只有后天摇头晃脑的四处乱看。 “哎呀!”后天突然大叫一声。 “怎么了?”苏净萱刚刚放松了一点点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 “我还有很重要的东西没有取,”后天一脸焦急,“那可是我的身家性命啊。” “东西在哪儿?”这时冷天峰也睁开双眼,“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你就别管了,总之很重要,”后天现在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的都快要乱窜起来。 “那你去取回来不就行了。”林梦婷突然插口。 “对啊,”后天一拍手,“那你们在这儿等我,我明天一早准回来,你们别乱跑。”后天也不等其他几人反应,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苏净萱一脸焦急的看着冷天峰,问道:“他一个人去会不会有危险?” 冷天峰一脸苦笑,摇了摇头:“他不会,等他就好。”他太清楚后天了,一贯是随心所欲,想起一出是一出。不过他武功高强,就算是有危险也应该可以全身而退。 苏净萱看着冷天峰,欲言又止,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太清楚不过冷天峰真正的身份了,现在终于有机会坐在他身旁,也很想多和他说说话,拉近一点关系。可谁知坐下之后,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而冷天峰又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确实让她无从开口。 “姓冷的,”林梦婷突然对冷天峰说道,“既然今天都在这儿,那我就把话都挑明了。” “嗯?”冷天峰眼中带着疑惑,但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哼了一声等着林梦婷继续。 “我这个人一向恩怨分明,”林梦婷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你其实和我们天山派无冤无仇,我知道之前你只是听命于东厂,所以对我天山派下毒手的罪魁祸首不是你,所以你如果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可以杀了陈阉狗,我和你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冷天峰看着林梦婷,嘴角微微露出笑意:“林掌门,你实在是太抬举我了,我的官职只是个小小的锦衣卫总旗,我怎么会知道能有什么办法杀了东厂督主,我确实无能为力。” “你不是他的义子吗?”林梦婷面带不屑。 “不错,我确实是他的义子,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从小被他收养,”冷天峰语气极其冷淡的回答道,“但我从小到从未进过他的房间,他始终防着我,四年前,我师妹被他害死,从那时起,我虽仍为东厂之人,但我们之间已经彻底决裂,他对我的警惕日盛一日,所以你要问的事情我确实一无所知。”冷天峰的话语淡漠至极,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 林梦婷听完,心中刚压下的怒火再次燃烧起来,怒道:“好,我现在既然杀不了陈阉狗,那账就算在你头上。” 冷天峰看着林梦婷的脸,似笑非笑的说道:“那就算在我头上吧,你随时可以杀我,我会还手,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杀你。” 听到冷天峰的话,林梦婷一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旁的苏净萱突然插口问道:“冷公子,恕小女子冒昧,请问为何在天山之时没有对我们下杀手,我问过其他弟子和你交手的经过,突然罢手可不是你的作风。” 冷天峰叹口气,看着林梦婷,说道:“因为林掌门长得太像一个人。” 这是林梦婷和苏净萱绝对没想到的答案,两人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又过了良久,林梦婷再次开口:“姓冷的,江湖上传闻你师承鬼炎门,是吗?” “不错。” “那我问你,那你在鬼炎门有没有一个笑起来很好看,左肩纹了一个楚字的师兄弟?”林梦婷赶忙问道,语气中带了一丝丝的焦急。 “你认识他?”冷天峰语气依旧平淡,心里却十分震惊,心想:“原来她还记得?” “他现在还在鬼炎门吗?他过得好不好?”突然间林梦婷双目大放异彩,好似说到了她最在意的事情。 “不好,”冷天峰暗暗苦笑,“他早就离开师门了,现在过得不好,说不定哪天在江湖上你就会遇到他了。” 林梦婷没有再说话,眼神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一旁的苏净萱微笑得看着满脸笑容的林梦婷,她明白林梦婷的所想,这么多年了,林梦婷一直在等那个人,即使现在还没有见到也不知道人在哪里,但是江湖相见,总是值得期待的。 一夜无话,三人就静静地在山谷中等着后天。一直到次日,晨曦微露之时,才见到后天匆匆赶回。 “后天,你大爷的,信不信老娘真的一刀砍死你。”林梦婷看到后天回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真的准备拔刀相向。 苏净萱赶忙拉住林梦婷,一边说道:“师妹,师妹,别这样,有辱斯文。” 林梦婷用到指着后天大声对苏净萱说道:“他去了六七个时辰,结果就带回来一辆破牛车,难道你不生气吗?” 冷天峰看着后天,摇头笑了笑,只见后天吊儿郎当的斜躺在他那辆破旧牛车上,又变成了那副邋里邋遢的样子,问道:“就为了取他?” “不然呢?”后天很疑惑,心想:“我的牛车怎么了?这么重要的东西难道丢了不成?” “后天,”林梦婷拿刀指着后天,“你不是说这是你的身家性命吗?你给说清楚这辆破车贵在哪儿了,说不清楚我肯定砍死你!” 后天一脸无奈的挠挠头,无奈的说道:“那就给你们看看吧。”说着他起身打开了一直放在身上的两个大木箱,不打开还好,一大看反倒是把其他三人下了一跳。 第一个箱子刚一打开,顿时金光耀眼,里面竟摆满了金条,大约五两一根,足足有几百根,还有一些散碎银子夹杂其中。另一个箱子,一揭箱盖,耀眼生花,一大箱满满都是宝玉、珍珠、玛瑙、翡翠之属,没一件不是价值巨万的珍物。光是一件朱红的珊瑚树便是价值连城,那珊瑚有两尺来高,遍体晶莹,难得是无一处破损,无一粒沙石混杂,奇丽无比。 “你这是从哪儿抢的?”林梦婷一脸吃惊的看着后天。 “什么抢的,我家的,我爹去世前将家产传给我,这是我的东西,”后天一脸无奈,“四个人游荡江湖,总要用钱的啊,我这不是赶紧取回来了。” “切,我才不信你能有这么多钱,”林梦婷啐了一口,表示怀疑,“这江湖上早就传开了,你家里人一去世你就把家产都卖了,然后散尽家财,天天闲着没事去行侠仗义,你能有钱?我才不信。”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后天突然一脸坏笑,“我这叫财不外露。” 原来后天生于杭州的富商之家,其父在年幼时随家人从北方避战乱而迁居于杭州,因此后天从小说话学的是家里人的北方口音,与江南那软绵绵的口音大不相同,在其祖父与父亲两代人努力多年经商之下,后家家业逐渐壮大,在杭州一带也成了远近闻名的富商。正所谓“穷文富武”,若是贫穷之家一般定然让孩子专心念书,长大后以求取功名。也只有富家子弟可以不用顾及温饱的问题,专心练武,逍遥自在。 后天自幼不爱习文只爱练武,好在家里也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家里人也不求他取得功名,所以他要练武也就由得他去了。不想后天年纪越长性子却越来越野,一天到晚想着仗剑江湖,行侠仗义,天天往外跑,一走就是好几个月,也不知道去哪儿,倒是渐渐地混出来个“龙狼刀”的名号,名头也是越来越响。后来江湖中人得知了原来他竟是个杭州富商之子,不禁笑掉大牙。 原来江湖之上并非后天所想的那样逍遥自在,仗剑江湖,行侠仗义,不得先有钱填饱肚子才行吗?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所谓的武林世家名头虽响,暗地里哪个其实不是个富豪乡绅,都是借着江湖中的名号扩大自己的势力,然后再经商赚钱,不然又怎么能养得起一大家子人。再说各个门派,掌门收徒不光是为了继承门派武学,也是要扩大自己的势力的,多收徒弟,进门之后师门管理衣食住行,武功有所成者便可为师门处理事务,管理自家门派的田产,有时候也收些记名弟子收些学费,还有时候也受人委托接个保镖的活儿,赚些散碎银子贴补家用,有些有出息的可能就进了各地的藩王府成了王府的侍卫,也算是高人一等。只有那些闲散的,无亲无故的人才会到处行侠仗义,搏个美名,在江湖上闯出名号后再接着走前辈们的老路。 所以像后天这样本就衣食无忧的富家子弟,不在家享福,只想着闯荡江湖的人,在其他人眼中,也就只能用“傻子”来形容。仔细想想,就连少林寺和大相国寺那样的方外之地都有自己的田产、庙产,更何况其他人呢。常言道:“少年子弟江湖老”,少年英侠出入江湖时意气风发,可是过不久就又变成了那些他们可能最不想变成的人,真正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又能有几个。真因为江湖上明面光鲜,暗地里却是错综复杂,因此东厂才不得不奉命整顿江湖势力,而那些乡绅富豪的武林世家唯恐得罪朝廷,明面上是江湖人士,暗地里却成了东厂的走狗,替东厂打探各种消息。 两三年前,后天的父母去世,祖父母也已辞世多年,他便回到家中接手家产,原本江湖上都认为他自此就要经营自家生意,再少涉及江湖之事,可谁知刚过了两个月,后天突然宣布要变卖家产,将所有钱的三分之一分给家里下人,剩下的都分给杭州城里的穷苦百姓,而他自己只留了一辆破牛车,从此一人一牛接着闯荡江湖。此番行径再次惊呆众江湖人士,从此江湖之上再提起后天皆称其为“二傻子”。 此时后天继续说道:“我那点事江湖上早就传开了,我估计你们也都知道,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但是这家产是我爹留给我的,又不能让人抢了去,我自己又不爱管,干脆就都卖了。” “那然后呢?江湖上都说你把钱都分给了家里的下人和杭州城的穷人,是真是假?”这时就连苏净萱都开始疑惑起来。 后天看着其他三个都盯着自己,只能无奈地说:“分是分了,但是也没全分给那些人。我拿了一小部分钱分给家里下人和穷人,然后又花钱雇人四处在江湖上散布消息说我把家产都散光了,穷的就只剩一辆牛车了,这样以后也就没人惦记我的钱了,一个穷光蛋赶着个破牛车闯荡江湖,谁会在乎我,”他看着其他三个人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他只能接着说,“你说我又不傻,怎么可能真的一点钱都不留呢,对吧?” 冷天峰冷哼一声:“你就是傻子。”林梦婷少有的选择支持冷天峰的话点了点头,苏净萱则是用衣袖掩口笑而不语。 “后天,既然你把东西也取回来了,你就可以继续闯荡你的江湖了,”冷天峰冷然的说道,然后对着林苏二人说道,“两位姑娘,在下告辞。” 后天与林梦婷还未反应过来,苏净萱却是一惊,赶忙问道:“不知公子要去何处?” 冷天峰看着苏净萱,眼神却不经意的瞟了一眼林梦婷,然后淡淡的说道:“我自有我的事情要处理,你们二位要是想为天山派的的人报仇,可以随时来找我。”说罢不等其他三人反应,转身施展轻功向远方而去,只留下林梦婷那愤怒、苏净萱那失望和后天一脸惊疑的表情于风中独立。 才刚刚进入五月,但是中原的天气却已十分炎热起来,此时洛阳的大街上可谓是人头攒动,比肩接踵。大街上各色行人正在悠闲地逛着,虽只是一大清早,但仍旧是热闹非凡。 冷天峰身穿一袭黑衫,头戴个斗笠,谨慎的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在一家小店坐了下来,说是小店,其实也就是个小摊位,摆了几张破旧的桌子,但是吃朝食的人却不少。其中有几个大汉尽是江湖人士打扮,几个人正在扯着嗓子谈论最近江湖上的事情。 “店家,来碗胡辣汤。”冷天峰随便要了份朝食,漫不经心的吃了起来,顺便偷偷听听那几个江湖客说些近期江湖上的事情。 其中一名豪客一边呼噜呼噜的喝着胡辣汤,一边大声道:“你们说,最近也是奇了,江湖上尽出些怪事,两个月前东厂的法场被劫,半个月前有个喇嘛敢去少林寺闹事,关键是三天前居然还有两位少林寺般若堂的高僧被杀,就连江湖上好多门派都有人离奇被杀。” “就是啊,”另一个人附和着,“你就先说这东厂,这些年来一直打压我们这些江湖中人,谁知道竟会被人劫法场,真是让人奇怪。” “我还真不知道细节,你们赶快说来听听。”又一个人赶快插话,生怕落下什么细节听不到。 最先说话的那名豪客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两个月,在京城的西市,东厂督主陈岳庭陈公公要当众斩首他的义子冷天峰......” “冰冷剑?”另一人打岔问道。 “对,就是他,”先前那人说道,“说是他勾结天山派,意图对东厂不利,然后不知怎的那个二傻子‘龙狼刀’后天就冲到刑场把人救了,不光如此,听说当时救人的还真的有天山派的林梦婷和苏净萱,看来冷天峰和天山派勾结确有其事。” “哎,那你说我们要是帮东厂杀了冷天峰东厂会不会也给我们个一官半职的。”旁边有一人眼冒金光,口水都快留下来了,已经陷入了升官发财的美梦。 “这也是条路子,你说我们这些江湖散客,也不像那些个武林世家,要么有钱要么有势力,就靠着自己在江湖上瞎混,要是混出个名头还好,要是混不出,这辈子可就歇这儿了,所以要是能给官府做事,那才真是条出路,要是在能跟东厂扯上点关系,那我们以后在江湖上可就能要眉吐气了。” “我听说的还不止这些,”另一个人接口道,“最近两个月,北直隶和河南两省有不少武林人士被杀,听说都是一刀毙命,而且都是伤口冰封,血液凝结,一看就是冰冷剑下的手,这冷天峰是真的疯了,如此滥杀不就是要与整个江湖为敌吗?” “说的就是啊,”先前那人又接过话头,“听说两天前,有人夜闯少林寺,般若堂首座被杀,浑身鲜血自自周身各处穴道凝结成冰锥刺出体外,这和江湖上传闻冷天峰所用的冰全掌是一样的。” “是啊是啊,”旁边的人赶快附和。 那人又接着说道:“般若堂首座遇刺前的三天,好像还有个拿着根铁棒的乌斯藏喇嘛去少林寺闹事,要与少林高僧比武,不知道他会不会和冷天峰是一伙的。” 临座的冷天峰心中一震,猛地想起了他上天山前在在宁夏卫驿站见过的那个叫索朗的铁棒喇嘛,“难道闹事的是他?”心中甚是疑惑。 这时他身旁的那些豪客继续大声谈论:“我也听说了那个喇嘛,只听说他是乌斯藏来的,这两个月在咱们中原地界四处找人比武,好像至今未有败绩,也没人知道他的名字,甚是奇怪。” “眼下东厂正在四处缉捕冷天峰,少林寺也广发英雄帖,欲联合江湖人士为武林除害,”一豪客大声说道,“要我说,般若堂大师两日前被刺,至今时间尚短,冷天峰那厮说不定还未走远,肯定还在河南境内,这可是我们的大好机会。” “怎么说?”旁边人赶快问道。 “若我们杀了冷天峰,对东厂那就是头功一件,必有重赏,也帮少林寺报了仇,少林以后肯定也会买我们个面子,这事要是办成了,以后我们可就是大大出名了,哈哈哈。” “确实如此,那我们不如赶快让兄弟们四处打探,定让冷天峰那厮插翅难逃。” 几人下定决心要将冷天峰捉拿,以换取日后的风光,也就不再多呆,将几枚铜钱在桌上一拍,匆匆而去。 冷天峰见他们走的远了,轻轻叹口气,他不去惹麻烦,但麻烦总会找上他。那一日他与林梦婷三人分开,离了京城地界便一路南行,此时他已是自由之身,无须从前那样来去匆匆,便买了匹青驴,一路漫无目的四处游荡。就这样过了足有两个月,直到今日方到洛阳。 谁知到了洛阳还不到半天时间,就在这里听到了自己居然已经成为了杀了多为武林人士的武林公敌,居然更是不惜让少林寺广发英雄帖,他苦笑一声,他居然还有这种面子,还真是想不到。 冷天峰原本还想好好品尝一下胡辣汤的味道,此时却再也没有了心情,如果说那些被刀剑所杀的人,伤口冰封,血液凝结,若只是如此只需使用阴寒内功便可诬陷,但是那少林高僧的死状却是无妄凝冰诀所独有的,旁人决计无法模仿,看来此是大有蹊跷。他还记得他师父曾经告诫过他,这无妄凝冰诀的秘籍是他父亲的遗物,即使是他师父也从未看过,因此冷天峰一直认为这天下只有他一人通晓无妄凝冰诀和冰全掌法,从未想过居然还会有人能够冒充。看来此事背后大有文章,不得不防。 冷天峰心中一凛,既然已经被诬陷了,那不妨就把水搅得更混一些,他冷笑一声,匆匆吃完胡辣汤,用手将嘴巴一抹,将几枚铜钱放在桌上,翻身跨上青驴,驾着驴向城外走去。 嵩山少林寺位于洛阳东南方向,路程不过一百六十余里,最多不过一天路程,但是冷天峰唯恐被东厂和江湖人士盯上,因此在出城之前特意买了些干粮带在身上,准备绕远去少林寺,找了一条荒僻的小路,尽量避开人群。他将钱袋在身上装好,一边想着:“钱不多了啊,早知道就多拿点了。”原来那一日后天取回牛车之时曾打开两个箱子让他们看其中的财物,冷天峰趁其他三人不注意便将两枚金锭顺手揣入怀中,因此这两个月才会有钱财使用。 冷天峰性格虽不算孤僻,但脾气也十分古怪,自师妹璩凝雨去世之后更是愈加阴沉,因此他在江湖之上并无朋友,反倒是因为隶属东厂的原因仇人倒是不少,之前他自有锦衣卫的身份和东厂关系庇护,但现在他已经成了逃犯,不需东厂紧逼,只怕仇人就会先找上门来。 他一边慢吞吞驾着驴,一边思考着今后该怎么办,但是想了许久却依旧没有头绪,他默默地叹口气,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五月的少室山已经是一片绿色的汪洋,郁郁葱葱的山林显得一片生机盎然,山林之中偶有鸟叫几声,更显灵动,远远望去只觉得肃穆之中略带禅意。此时,山中寺庙传来钟声,声音并不响亮,但却传至甚远,所过之处仿佛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可以让人心静,忘却心中不平之事。 少林寺始建于北魏太和九年,乃是禅宗祖庭,被称为“天下第一名刹”。少林寺僧在江湖上虽是以武成名,但却始终以弘扬佛法为己任,在江湖上虽然为泰山北斗,但是僧人们始终看淡江湖虚名,并未有雄霸武林之心。 此时少林寺内,全寺寺僧集结于大雄宝殿之内,盘膝而坐,为摆放在香案前的般若堂首座清明大师的遗体超度。佛家素有因果之说,百事有因必有果,人虽死,但心愿已了,则是超脱,那就是圆寂,并无悲伤之意。 良久,寺僧才将往生咒念罢,年少的晚辈弟子无不眼眶通红,无比悲伤,而年长的寺僧却早已看淡生死,脸上并无悲伤之情。少林方丈清净大师看着众寺僧,面上无喜也无悲,只是命中寺僧退去,而将几位长老留下。 “师兄,”达摩院首座清空大师对方丈说道,“超度仪式已完毕,其他事宜还请方丈意下。” “清空师弟,”清净大师淡然答道,“清明师弟生前曾有言,他一生最厌繁文缛节,出家人逆来顺受,又已跳脱红尘,是以无需俗礼,只需火化将骨灰舍利放入塔林即可,无需其他。”清净方丈叹口气,“我们不如遵循清明的意愿,不知几位师弟意下如何?” 其他的几位高僧口宣佛号,并无异议。 这时戒律院首座清健大师说道:“禀师兄,师弟略有疑问,不知是否当讲。” “阿弥陀佛,清健师弟不必拘礼,你但讲无妨。” “既然如此,师兄,我想问,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我们既已确定凶手就是冷天峰,我们是否清明师兄报仇?”清健大师讲出了自己想问的事。 “阿弥陀佛,清健师弟,老衲何尝不想捉住凶手为清明师弟报仇,但此事却有疑问,我虽广发英雄帖,但却依旧不敢下定论。”清净方丈慢条斯理的说道,丝毫不见他有慌乱。 “师兄,”清健略微有些着急,“那冰全掌乃冷天峰独门绝学,试问江湖上除了他还有谁会用?”其他几位高僧听到清健大师所说都不由得点点头表示认同。 “师弟,老衲只是有些好奇,那冷天峰刚刚从东厂的刑场之上逃得性命,却又为何在江湖上四处行凶,”清净大师依旧不见急躁,“此时他理应四处躲避东厂的追杀,但他却在四处惹事,你不觉得这不合常理吗?” “这...”清健竟一时语塞,不错,清净方丈的疑惑也是他所想过的,如果说现在的冷天峰竟然还敢四处行凶,这绝对不合常理。 “清健师弟,”清净大师继续慢条斯理的说道,“我知道你与清明自小一起长大,感情甚好,但是这事关人命,不可大意,你是出家人,此事虽然急切,却不可失了定力。” “但是那冰全掌又该如何解释,这可是冷天峰的独门武功,东厂的人可不会。”清健略一思索,继续说道。 “独门武功?”清净大师微微一笑,“我看未必吧。” “嗯?恕清健不明,还请师兄示下。”清健双手合十道。 “几位师弟,”清净方丈看着他的几位师弟,淡淡的说道,“我们几人出家修行也有四十余年,寺中大小事务我们也都是见证者,故此,我想请问诸位师弟,你们还记得二十多年前那位姓楚的少年吗?” “师兄说的可是那个自称楚阳的少年?”这时达摩院首座清空大师接口道,“师兄这么一说,我确实还记得,当年他来我少林挑战,用的也是一门极为阴寒的内功,只是那时他武功并未大成。” “方丈师兄,我也记得他,”清健大师继续接口道,“当时我大意之下也曾中他一掌,说起来那时的感觉就好像全身血液凝结,将会破体而出一般。” “正是如此,”清净方丈微笑道,“还记得我们年幼时师父给我们讲的武林轶事吗?” “不知师兄指的是哪个故事?”清空大师略有疑惑。 “师父曾经讲过,三百多年前北宋之时,魔门余孽曾建立一个叫天际的组织,专司暗杀行刺之事,其时天际有天地玄黄四位圣使,其代号分别为情缘、怒风、冷言、龙宇,后来不知怎的,这四人与天际反目成仇,最终四人灭了天际,之后便隐退江湖,再无半点音讯。”清净大师慢慢说着,“那玄字使冷言真名为楚言,擅使一门阴寒内功,他惯用的掌法便是冰全掌,当时被旁人零星学得几招,虽只有几招却也足够震惊江湖,故此冰全掌的威名才会在江湖上流传了数百年。” “清净师兄,我也记得师父所讲的这个故事,只是不知您在此时重提用意为何?”清健大师依旧不明白方丈的意思。 清净方丈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我们认定凶手为冷天峰只是因为武功相似,但那楚言的后人也必会那一门阴寒内功,这二十多年来每当我想起那个叫楚阳的少年,我就不禁猜想他或许就是那楚言的后人。”说道这里,清净方丈顿了一顿,略微思考下继续说道,“或许真凶真的是那楚姓后人也说不定。” “可是楚家已经几百年未曾踏足武林,为何会在这时又出现?这也不合常理。”清健大师对于方丈的这番猜测不敢认同。 听到清健的话,清净方丈突然叹了口气,继而眉头紧皱,半晌,才又继续说道:“或许是时机吧,你我虽已遁入空门,但对江湖之事却也十分了解,这些年东厂奉朝廷之命整顿江湖,武林之中早已是人心惶惶,私下里早已是暗流涌动,或许对楚家人这才是最好的时机。”清净方丈突然停下看了看清明大师的遗体,不仅又叹了口气,“我最近总有些预感,江湖不久或会有大乱,不只玄字楚家,恐怕天地黄三使的后人也会出现,更何况还有东厂,一场武林浩劫说不定便会突然而至。”说罢,清净方丈突然陷入了沉思。 其他几位大师看着静静出神的方丈,又想着方丈刚刚所说的,不禁暗暗心惊,若真是如此,一场武林浩劫或许真的会在所难免。 入夜时分,冷天峰隐匿于少林寺外树林之中,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一些虫鸣鸟叫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他小心翼翼在树林中穿行,唯恐被人发现。这少林寺毕竟是天下第一大门派,虽不像东厂那样暗桩无数,但依旧是戒备森严,冷天峰深知决不可轻视少林的实力,因此不敢托大,哪怕仍在寺外也依旧十分警惕。 早在下午冷天峰便已到达少林寺的地界,不过这也是他第一次来到少室山,因此对此地也不甚了解。简单思索之后,他便佯装成一个从京城而来准备投奔亲友的路人,在路经少林菜园之时向看守菜园的老和尚讨了碗水喝,顺便和那老和尚闲聊了几句。 那老和尚年纪甚老,须眉皆白,两个眼角连同眉毛一同下垂,一双老眼半睁不闭,面上肌肤干皱,腰背佝偻,几欲无法站起,整个人无比干瘦,只用老态龙钟都难以形容。 老和尚听闻冷天峰想讨碗水喝,不禁呵呵一笑,露出了几枚稀疏的牙齿,说道:“烦请施主稍等,老僧这就为施主去取水。”说罢便颤颤巍巍向着一旁的木屋走去,过不多时,双手便端着一碗清水而来,走的依旧颤颤巍巍,让人看得唯恐他一不小心就把碗摔碎了。 冷天峰双手接过碗,浅浅的喝了一口,对那老和尚说道:“多谢这位大师赐水,敢问大师法号?” “这位施主不必多礼,”那老和尚体弱已久,给冷天峰端完水后便不得不坐在一旁的木凳上,“老僧法号缘生,在寺中只是一介杂役,奉命看管这菜园,大师二字实在是担当不起。”老和尚坐定之后便双手合十道。 “原来是缘生大师,晚辈有礼了,”正所谓“做戏做全套”,冷天峰既想从老和尚这里探听消息就要显得十分尊敬,也双手合十道,“晚辈原本来此想要看望家叔,不想第一次竟会走错了道路,多有叨扰,还望大师不要介怀。” “呵呵,小施主太过客气了,老僧一介方外闲人,理应以佛学指点世人,只可惜我佛学不精,不能下山传道,只能在此看管菜园,今日我能遇见施主便是有缘,更应帮助施主才是,既然不能传佛学大道指点迷津,那就竭尽所能帮助周边之人,这才是我出家人的本分。”缘生和尚一边微笑一边娓娓道来心中所想。 “那就多谢大师了,”这时冷天峰脸上忽现疑惑之情,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上山的路上我也曾遇到几位少林寺的大师,只是见他们多有悲伤之色,晚辈心中疑惑不解,莫不是寺中有了大事发生?” 缘生和尚叹了口气,轻轻说道:“我听送斋饭的寺僧所说,两日前寺中般若堂首座清明大师遇刺身亡,听说是个官家的高手行凶,好像是姓冷。” “哦?”冷天峰装作无比惊疑,接着问道,“居然有人敢在少林行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少林乃天下第一大派,敢在动手,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难不成那人要与整个武林为敌不成?” “小施主此言差矣,”听罢冷天峰所说,缘生和尚淡然道,“老僧说了,少林寺僧皆是方外闲人,天下第一大派不过是江湖虚名,不提也罢。”他顿了一顿,又道,“达摩祖师所创少林七十二绝技本意不过是让我等少林弟子参禅打坐之余活动筋骨,不至疲惫,用作强身健体之功效。后经发展,也不过是用于危难之时护寺而用,绝不是为了武林争雄,只不过江湖中人见我少林武功还算是有些本事,所以给我们添了些虚名罢了。” “那贵寺不打算为清明大师复仇吗?”这才是冷天峰最想问的问题。 “复仇,”缘生和尚接着说道,“那就要看凶手了,佛法本就是为了消灭世间的冤仇而存在的,我们又怎可以暴制暴,凶手若有悔恨之心,我等佛门弟子理应加以感化,这才是佛法的真理。” “那若凶手冥顽不灵呢?”冷天峰接着问道。 缘生和尚合上双眼,叹气道:“世间之事,皆有善恶之分,佛,亦有两面,一面普渡正道,一面除魔卫道。若那凶手冥顽不灵,继续危害世间,那也只有除魔之手段。” “缘生大师,晚辈想要请教,世间不平之事甚多,为何多数却并未行走天下去化解仇怨,而是避世而居?”冷天峰随口问道。 这时,那缘生和尚又睁开双眼,静静的看着冷天峰,缓缓说道:“佛法本为修身之理,绝非济世之道,你可懂吗?” 此话一出,冷天峰突然心中一惊,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闪过,但又模糊不清,难以理清思绪,一瞬之间,内心竟迷惘起来。 “施主,”缘生和尚对冷天峰说道,“天色已经不早,施主不如早些离去,我这菜园太过于简陋,实在不便施主留宿。” 冷天峰听到缘生和尚的话,瞬间惊醒,抬头看了看天,天色确实将黑,当下对缘生和尚拜别。 离开少林寺的菜园之后,冷天峰反复想着那老和尚所说的话,越想越是心惊,那老和尚说的十分通俗,实则内涵禅意,他绝非一般杂役,只是冷天峰此刻也并没有闲情去了解那个老和尚,只能在心中反复思索那个在脑海中灵光一闪却模糊不清的念头。 冷天峰在树林之中小憩片刻,又吃了些干粮,看看天色,已是亥初时分,此时少林寺内寺僧应该刚刚结束晚课,回到禅房休息,若想夜探少林,此时最为合适。 冷天峰此时在少林寺西侧外墙之外,他使出轻功飞仙,轻易落在墙头,下面正是六祖殿。六祖殿不足百尺之外正是大雄宝殿。 冷天峰轻身一跃,轻巧的落在六祖殿屋顶之上,伏低身子,此时他一身黑衫,正好隐匿于夜色之中。他缓缓的向四周张望,六祖殿附近并未见到有少林寺僧的身影,心中暗喜,正欲跳下,忽然间见到六祖殿正对面的那罗殿屋顶跳下一个黑影。 冷天峰定睛一看,那人身穿黑色劲装,黑布蒙面,见四周无人,径直进了大雄宝殿之内。冷天峰心中疑惑,不由忖道:“难道那凶手又来少林行凶不成?”不及多想,施展轻功,几个起落之间便已跃上了大雄宝殿的屋顶,冷天峰轻轻掀开一片瓦片,向下看去。 那黑衣人进了大雄宝殿先是警惕的检查了四周,确定殿内无人,当即走到香案之前。原来今日少林方丈刚刚超度完清明大师的遗体,此时遗体依旧停放在大雄宝殿之内,那黑衣人走向清明的遗体,先是双手合十对着遗体拜了一拜,然后开始解开清明遗体的外衣,开始细细检查。 那黑衣人检查的很仔细,认真检查着遗体上每一道创口,就连屋顶之上的冷天峰都看的清清楚楚。只见清明大师的上身各处要穴皆有一个圆洞,看那伤口的形状确实是自内而外刺出,冷天峰瞧得分明,正是中了冰全掌独有的伤口。看来江湖上的传言所言非虚,冷天峰也不禁在心中暗暗嘀咕:“这武林之中除我之外难道真的还有人会无妄凝冰诀?” 正在冷天峰疑惑之时,大殿之外却在此时传来了脚步之声,那声音极轻,如不细听,绝难察觉,可见殿外之人武功极高。 那个黑衣人显然也听到了,慌乱之下,不及给清明大师的遗体重新穿好衣物,只能草草的将袈裟盖在遗体上,匆忙躲在佛像之后。 冷天峰从瓦片间的缝隙看去,来着是三个身披红色袈裟的年老僧人,为首的那名老僧在清明的遗体前站定,对着遗体拜了拜,然后对着其他两位僧人说道:“清空、清健二位师弟,夜间叫我来此不知还有什么要要事?” “清净师兄,我二人私下商议一番,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妥。”清健率先说道。 听三人的称呼,冷天峰立时没明白,来者竟是少林方丈和达摩院与戒律院二位首座。 “师弟觉得有何不妥?”清净方丈说道。 “我少林虽是方外之地,但也在武林之中,如若放任凶手,我少林在江湖上定然颜面无存,师兄虽然已经发出英雄帖,却始终未派人下山缉凶,是以我二人觉得不妥。”清空大师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清明的遗体合十一拜,突然之间,他身形一顿,整个人都僵住了。 清净方丈与清健大师察觉了清空的异样,是以也走上前去,仔细一看,脸上也是微微变色。他们师兄弟三人与清明自小一起在寺中长大,情同手足,是以清明圆寂后是他们三人亲自将遗体入殓,而此时看去,清明的遗体衣衫明显被人为弄乱了,而他们实则离开大雄宝殿才不过两盏茶的时间就已返回,所以在这期间定然有人进来过。 清空示意两位师兄弟不要出声,口中继续道:“清空以为,为了维护少林声誉,师兄应该尽快派人下山缉凶。”他一边说着,一边环视四周,确定四周无人,然后目光落在了大颠正中的佛像之上。 清净方丈接口道:“我自明白师弟是为了我少林的威名着想,但此事却是还未查明,我们自要捉拿凶手,但也不能冤枉好人。”他一边说,一边打手势令两位师弟缓步从左右包抄到佛像之后,这大雄宝殿前面一目了然,难以藏人,若有人躲藏于此,只能是在佛像之后。 “那就请师兄示下,我等该如何做。”清健接口道,口中所说看似是问方丈该如何缉凶,实则是问清净方丈是否动手。 那躲在佛像后的黑衣人听得三维高僧对话如常,以为已经蒙混过关,正在暗自庆幸未被发现,突然之间,佛像左右和上方猛然袭来三道掌风,正是三位高僧从不同方向攻向于他。 那黑衣人顿时大惊失色,立即施展轻功,犹如游鱼之滑,硬生生从两道掌风间隙之间逃出,他不及多想立刻向着大殿外奔去。清净方丈出手如电,使出少林寺七十二绝技中的须弥山掌,此招势大力沉,狂烈劲风如泰山压顶般袭向那黑衣人后心。 黑衣人自知避无可避,不得已转身出掌,硬接一掌,就在这时其他两位高僧已经将黑衣人围住,封住了他的去路。黑衣人见此情景,毫不犹豫,双手成爪,反攻而去,与三位高僧战成一团。 三位少林高僧的武功自是不必多说,多年间的默契将黑衣人紧紧压制。那黑衣人若论武功决计比不上三位高僧,但是他那爪功却极是诡异,一经使出周身如鬼气森森一般,每每从不可思议之角度攻向三位高僧的要害,配合着轻功身法,虽难以脱困,但三位高僧一时间也难以将他擒住。 冷天峰自屋顶看着那黑衣人的身法,竟然十分眼熟,心中一动,突然想到一人,立时一掌拍向屋顶瓦片,顿时屋顶出现一个大洞。冷天峰二话不说便从屋顶打洞中跳下,顺势一掌拍向清净方丈。 清净大师未曾想屋顶竟会有人下来,慌乱之间急忙后撤,这时冷天峰已经落在那黑衣人身旁,大声喝道:“且慢动手。” 三位高僧依言住手,各自后退两步,却仍将冷天峰和黑衣人三面围住。冷天峰看也不看三位高僧,只是扭头对黑衣人说道:“明师弟,是你吗? 第六章 混乱(1) 那个黑衣人哈哈一笑,说道:“冷师兄好厉害,居然一下子就认出我了。”说罢那黑衣人便摘下遮面的黑布,露出了一张略显稚嫩的脸庞,只见他大约十七八岁,中等身材,眉目英挺,一丝温柔笑意始终挂在脸庞,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一头长发拖地,显然也是鬼炎门的人。 那黑衣少年向清净方丈拱手道:“晚辈鬼炎门明溦霖,参见方丈大师。” “小施主不必多礼,不知小施主为何深夜到访,不但对我师弟遗体不敬还躲藏于佛像之后不知所为,敢问施主有何解释?”清净大师问道。 明溦霖正欲答话,冷天峰突然一挥手将他制止,然后自己冷声说道:“在下冷天峰。” 听到他的名字,一旁的清健大师忍不住一声大喝:“呔,兀那小子,就是你杀害了我清明师弟,还不偿命来。”二话不说,已然运足内力就要与冷天峰殊死一搏。 “清健师弟,且慢动手,我还有话要问,”清净方丈拦住清健大师,继而又对着冷天峰问道,“冷公子,前日里可是你出手加害于我清净师弟。” “是与不是有何区别?你们不是已经认定我就是杀人凶手了吗,那还有什么好问的。”冷天峰双臂环抱于胸,神色冷傲,不屑一顾的对清净方丈说道。 “阿弥陀佛,冷公子无需动怒,”清净大师淡然道,“我等虽有疑惑,但却并未认定你就是凶手,我们也不过是怀疑,还请公子见谅。” “哦,没想到居然能让几位大师都感到疑惑,我还真是荣幸啊。”冷天峰面带讥笑,“说实话,我也就是听说了我在少林寺杀了人,所以就过来看看我到底杀了谁。” 清净方丈拦住正欲发怒的清健大师,然后从容问道:“听公子说法,那这凶手就并非是你。” “呵呵,这江湖上的事情有什么是可以说清楚的吗,我说是我,就是我吗,我说不是我,就不是我吗?”冷天峰依旧不屑一顾,“江湖上的说法我根本不在乎,我自己辩解也毫无意义,我即使不承认认识我杀的,你们就会相信吗?” 一旁的明溦霖听到冷天峰话中带刺,不禁暗暗摇头,暗自忖道:“还是那副臭脾气。”他不得不赶忙插嘴,“清净方丈,还请恕罪,我师兄自小就脾气怪异,就算是被人冤枉也从不辩解,但我相信绝非我师兄所为。” 这时一直站在一旁却从未出声的清空大师突然说道:“阿弥陀佛,请问明施主是否有证据可以证明冷施主的清白。” 明溦霖先是转头看了看冷天峰,又转头看向清空,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师兄曾为东厂做事,因此在江湖上名声不佳,说他助纣为虐等等,但是敢问三位大师,你们可曾听过他在江湖上滥杀无辜?更何况他与少林无冤无仇,为何要杀害清明大师?你们是否思考过个中细节?” 三位高僧并未立即回话,而是思索了起来。确实,东厂对江湖势力的打压使得江湖人对冷天峰充满敌意,而冷天峰作为直属东厂执行任务的锦衣卫却多被派作暗探,多是潜入刺探消息,平乱沿海倭寇等朝廷要务,与江湖中人接洽并不多,更是从未无故杀害江湖中人。故此,冷天峰名声不佳多为东昌拖累,但在江湖之中却从未有何劣迹,若说冷天峰无故杀害少林高僧,此事确实不合常理,更何况此时冷天峰已经脱离东厂,更不会是被东厂派遣,相反,被东厂诬陷的可能性倒是不小。 三位高僧互相看了看,沉吟良久,清空大师率先开口:“阿弥陀佛,明施主所说确实不错,冷公子此前虽然归属东厂管辖,但是却自有风骨,从未为祸武林,是以我们也不能笃定凶手就是冷公子,但是老衲还是想问冷公子,我师弟死于冰全掌下,不知该作何解释。” 明溦霖听得此话,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终究没有开口,确实,冰全掌可不是谁都能学的,即使在鬼炎门中也只有冷天峰一人可以修习,这也曾让鬼炎门众弟子暗中嫉妒。 “哼,没有解释,”冷天峰冷哼一声,“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也懒得解释。” “冷公子,老衲有一想法,”清净方丈插口道,“公子虽不愿解释,但是从你话中可以听出你并不承认就是凶手,但是此间疑问甚多,因此老衲想请冷公子和明公子先在敝寺住下,待事情查清二位可虽是离去,少林绝不会冤枉好人。” “怎么,想要将我强行留下吗?”冷天峰冷笑着说道,左手已经反手握住天魂剑剑柄。 “冷公子,这也是为你好,我们少林只为查出真相,绝非故意为难公子,若公子不能应允,还请勿怪老衲将公子强留于此,阿弥陀佛。”清净方丈淡然的说道。 “好啊,那我就会会少林的三位高僧,看你们怎样将我留下。” 昏暗的牢房中只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闪烁的火光隐约将墙上挂着的各种刑具照应出模糊的轮廓,点点血迹沾染在墙上,讲述着一个个惨无人道的故事。 突然间,一声痛苦的嘶喊响彻了整个大牢,一时间所有关押在牢房中的犯人都不禁被惊醒,原本已经沉寂的夜晚又变作恐怖的噩梦,每一个犯人都不禁在瑟瑟发抖,唯恐受到那非人折磨的会是自己。 这里是诏狱,锦衣卫的诏狱,在世人眼中比那十八层地狱更加恐怖的诏狱。 自洪武年间成立锦衣卫,这诏狱便由北镇抚司署理,可直接拷掠刑讯,取旨行事,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三法司均无权过问,狱中“水火不入,疫疠之气充斥囹圄”,诏狱刑法极其残酷,共有十八道酷刑。 一名低阶的锦衣卫端起一盆凉水将刚刚昏厥的犯人泼醒,不厌其烦有抄起一根皮鞭继续抽打着刚刚苏醒的犯人。旁边摆放着一张木桌,桌前则坐着一名锦衣卫百户,一边喝着陈年花雕,一边吃着小菜,眼中却是堆满笑意。 一名属下在他一旁一边轻挥扇子,一边谄笑道:“大人,您就在这儿品酒,剩下的粗活就都交给小的们,保证让您满意。” 那个百户喝了杯酒,笑道:“还是你小子懂事,不过这人可是东厂的要犯,手下有点分寸,千万可别打死了,到时候可不好交差。” “大人放心,小的明白。”那名下属赶忙又招呼其他人继续加紧对那犯人用刑。 那百户看着全身上下已无一处完好肌肤的犯人,脸上虽然继续挂着笑,心中却是无奈,暗想道:“我本恶鬼命,无奈人间情。”想着这些,略有无奈的又倒了杯酒,一口饮下。 此时后天若是在此,看到那已经体无完肤的犯人,定然大吃一惊,那犯人不是别人,正是后天劫法场前一日在京城西市所收买的那个叫花子。 那一日,后天让这个叫花子又找来四五十个叫花子,并且分给他们每人十个石灰包,让他们在刑场上制造混乱,他便可趁机将冷天峰救出。未曾想,就在他们逃脱之后,东厂下令将刑场观看的所有人统统拿下,逐一排查,这四十多个叫花子怀揣银钱,形迹可疑,立时被锦衣卫发现,不由分说便将所有叫花子关押进诏狱,严刑拷打。而负责之人便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刑讯之王——严辙。 在严辙的刑讯之下,终于得知,这些叫花不过被人收买,利欲熏心,才会铤而走险帮助后天劫法场。事情简单,但却合理。然而严辙却总觉得有些奇怪之处,因此这两个月来依旧对这些叫花子施以酷刑,想要再得到些线索,然而始终一无所获。 严辙继续喝着陈年花雕,闭着眼睛,细细品尝,突然间,一股寒意遍布全身,紧接着一只手突然搭在了他的左肩,严辙立刻扭头看去,突然呆住,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东厂督主陈岳庭陈公公。 严辙不及多想,立马跪倒在地,大声道:“卑职参见厂公。”周边的锦衣卫也赶忙跪拜。 陈公公一挥手,道:“罢了,都起来吧。”他拿过一个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接着道,“你们都下去吧,严辙留下,配咱家喝上一杯。” 其他的锦衣卫听到陈公公所说忙不迭的离开了这间刑室,只留下陈公公、严辙和那个人犯。严辙深吸口气,说道:“厂公,不只有何吩咐。” “辙儿,何必和咱家客气,别忘了我们可是师徒,此间并无他人,一如当年就好。”陈公公端起酒杯品了一口,“这酒不错,辙儿好口福。” 严辙见陈公公此般,也不再拘泥,坐在长凳上,也端起了酒杯,小声说道:“徒儿未曾想师父会到此处,有些受宠若惊。” 原来在成祖皇帝设立东厂之前,始终依靠锦衣卫暗中调查朝中大臣,并且保卫自身安全,然而未曾想依旧险些被建文旧臣刺杀,因此决意设立东厂牵制锦衣卫,而陈公公在成为东厂督主前一直在暗中为成祖培养死士,这严辙便是其中翘楚,因此陈公公便收他为徒并将他安插在锦衣卫之中,暗中监视北镇抚司的一举一动。 第六章 混乱(2) “为师今日找你有些事情商量。”陈公公突然间目光如电,语带阴森。 “不知师父有何事要交于徒儿?”严辙向着陈公公恭敬行礼。 “辙儿,冷天峰已经逃了两个月,我派出的人至今还未找到他的踪迹,为师想派你前去将他拿下,不知你可否愿意?”陈公公语气并不强硬,更是带着一分商量的意思,但是在严辙听来这就是命令。 “师父放心,徒儿定会将冷天峰拿下。”严辙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更是单膝下跪行礼,“定然不辱使命。” “不错,”陈公公脸上露出笑意,又斟了杯酒给严辙,“辙儿,起来吧,再陪为师喝一杯。” “是,师父,”严辙小心起身,双手端起那酒杯一口饮下,接着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徒儿听说您已经将那四个怪物派去捉拿冷天峰了,为何还需徒儿前去,莫不是出了什么纰漏?” “纰漏倒是没有,但是,”陈公公喝了口酒,脸色愈发阴沉,“刑场劫囚那天,林梦婷曾交给冷天峰一把长剑,那柄剑锋锐异常,杀气充盈,后来我曾翻阅古籍,发现那柄长剑的形制与传说中的天魂剑极为相似,所以冷天峰其实不重要,但你必须将那柄剑带回来,你可懂了吗?” 严辙听到陈公公的话瞬间呆住,他是陈公公的绝对亲信,自然也知道陈公公的意思,但他们绝未想到天魂剑竟会如此出世,但他明白,只要有一点点可能,那就必须将剑夺回来。 “师父,请恕徒儿斗胆,敢问师父是否已经此事告知圣上?”严辙知道此事重大,是以不得不张口询问。 陈公公不以为意,一边拿起酒杯一边说道:“我已告知陛下,陛下也已派出四剑侍暗中潜入江湖,近日江湖上传闻的那些被冷天峰所杀戮之人,一半是我东厂所做,另一半则是四剑侍所做。” “师父,‘夺岳八剑’之事,事关重大,那四剑侍与我东厂和锦衣卫素无交情,如若在江湖之中起了冲突该如何是好?”严辙自听到四剑侍已展开行动,额上便冷汗不止,他太清楚四剑侍的分量了。 “辙儿,”陈公公将酒杯放置桌上,叹了口气,“‘夺岳八剑’关乎我大明国运,此事事关重大,不容半点大意,而那四剑侍直属御前,你若与他们在江湖上相遇,绝不可起冲突,无论如何都要忍让,毕竟我们所坐做的事都是为了大明的天下,懂了吗?” 严辙听到陈公公的话,心中已经开始小心盘算着计划,他向陈公公拱手行礼道:“师父放心,徒儿明白该怎么做,明日一早我便带人出发前去捉拿冷天峰,”忽然他又想起一事,继而问道,“师父,那这些被关押着的四十多个叫花子该如何是好?徒儿已经刑讯两月之久,但始终未得到半点有用的消息,看来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陈公公看着严辙,随口说道:“既然无用,那就杀了吧。”说着又喝了杯酒。 严辙听到陈公公所说,心中一凛,但仍旧恭敬行礼,然后转身出了牢房,步入黑暗之中。 大雄宝殿之上此时已是内力激荡,拳掌交错,五道人影交相缠斗一起,一时间,这佛门重地已被杀伐之气所笼罩,宝相森严的佛门大殿已经成了斗殴之所。 少林寺三位高僧联手将冷天峰与明溦霖围住,清空大师将所穿袈裟一摆,一道浑厚劲风便将二人裹住。那劲风所成气墙犹如实质,此时冷天峰一人以一敌二对战清净、清健两位大师,明溦霖功力不足,故此无法冲破气墙。不得已,明溦霖只能施展出鬼炎爪的功夫自保。 清空所有的正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袈裟伏魔功”,此功法全仗内力伤人,袈裟一摆之下,终身气流以袈裟为介质,化作无形之力,将明溦霖紧紧困住。他见明溦霖无法冲破,顺势欺身而进,右手长袖如同有风鼓动一般,向着明溦霖胸口袭去。 明溦霖见状,不及多想,双爪齐出,反击而去。清空却已将明溦霖招式看的分明,衣袖一摆已将明溦霖左手罩住,僧人僧袍衣袖向来宽大,清空手掌隐没于衣袖之中,明溦霖难以看清清空掌势变换,突然间只感觉脉门被扣,慌乱间不及细想,手腕反拧指尖已反扣向清空脉门。清空转瞬间变掌为指,一记大力金刚指已经戳中明溦霖掌心劳宫穴。 明溦霖左掌吃痛,迅速撤手急防,右手并指如刀直刺向清空双目。清空见状,左手衣袖一摆又将明溦霖右手罩住,袖中变掌为拳,反向明溦霖一拳击去,明溦霖再次受制。 清空大师作为达摩堂首座已有三十余载,不但佛法精深,武功更是高强,此时他所用的正是七十二绝技之一的“袖里乾坤”,双手隐没于衣袖之中,令人无法辨清招式。 一旁正在围攻冷天峰的清净清健二位大师却并不如清空那般轻松。动手之前冷天峰曾将左手搭在剑上,清健见状不及细想,一招“擒拿十八打”抓向冷天峰左臂,欲要让他撒剑,谁知冷天峰只是诱敌。清健只顾着让冷天峰撒剑,匆忙出手,已失先机,冷天峰看准时机,右手画圆,已将清健手臂格开,左掌顺势推出,一股阴寒之气已自掌中散出。清健此时招式已老,未及变招,只得后撤两步。冷天峰则是上步抢攻,一时间已攻出连环十二掌,层层掌力将清健压得难以透气,眼看一掌就要正中面门,突然间一股大力自右侧袭向冷天峰。 清净方丈眼见清健被压制,间不容发,一记“大力金刚掌”拍向冷天峰,掌势携雷霆之威,豁然而落,如同山岳压顶,不容半分喘息。冷天峰避无可避,运内力于右掌,与清净方丈硬撼一掌,阴寒之气沿手太阴肺经借对掌之机已侵入清净大师右手经脉。 清净方丈面色如常,仍旧是古井不波,但内心极为震撼,直觉一股冰冷之气沿全身经脉侵入,几乎将半个身子都冻僵,好在及时运起内力才好化解,清净方丈内心大震:“竟想不到一个二十几岁的少年郎竟会有如此功力。” 而冷天峰也不好过,大力金刚掌的伏魔之威之下,虽然凭借冰全掌硬接一掌,但此时右手竟然有些脱力,更是筋骨欲裂,疼痛难忍,要知道,鬼炎门的内功不同于别家功夫,修习鬼炎爪需将罡气集中于双臂之上,因此鬼炎门弟子双臂无不是刀枪不入,而冷天峰硬接以及大力金刚掌竟会手臂剧痛,可想而知少林方丈的武功竟会是何等高深。 冷天峰一招之下已然明了少林方丈的修为,他知道,如是单打独斗二人或会平分秋色,但是二位高僧同时联手他终是落得下风,如不快些脱身只怕会失手被擒。 他微微侧目,一旁的明溦霖已完全被清空大师压制,虽不致落败,却也无法脱身,冷天峰心中主意已定,不在留手。周身真气萦绕,护住全身,双掌齐出,内力迸发,阴寒之力迅速笼罩身周一丈范围,霎时间,就连大雄宝殿的温度也降了几分。 清净方丈越斗越惊,周身受冷天峰内力影响,温度越来越低,仿佛置身于冰雪之中,身子亦越来越僵硬,闪转腾挪之间身法竟开始迟滞,慢慢竟受到冷天峰的牵引,处于被动之中。冷天峰修习内功“无妄凝冰诀”已有多年,“无妄凝冰诀”共有三层,几年前他就已突破第一层“踏雪”之境,已经到第二层的“幽寒”境。到达此境界之时,不但可将体内阴寒内力融于掌中,更可在激斗之时经手三阴经与足三阴经于周身穴道释放内力,将自身笼罩于寒气之中,而那寒气与自身气息相通,如入通玄之境,一丈内风吹草动,皆能知觉。而对手在激斗之中,血气翻腾,体内热能自内而外散发,而那阴寒之气受冷天峰掌力牵引亦可通过穴道如钢针般侵入,虽不致暗伤对手,却也可使对手身法迟滞,内力滞涩。 清净方丈绝未想到冰全掌配合无妄凝冰诀竟会有此妙用,只当是冷天峰暗中下毒才是身体会有如此不适。而正在他恍惚之间,突然自大雄宝殿之外飞入一个半只手掌大小的黑影,那黑影夹杂着劲风直直袭向清净方丈面门,清净大师刚接冷天峰一掌还未及撤掌那黑影已到面前不足三寸,凌厉劲风夹杂着一股腥臭之气,显然是剧毒之物,这时已可看清那黑影竟是一枚十字飞镖。 清净方丈方丈顾不得其他,于百忙之中一掌于侧面将那飞镖击落,还未来的有喘息之机,直觉一股磅礴之力夹杂寒气已经袭来,清净不得已灌注全身内力于右掌猛然拍出。两股大力激撞之下,清净方丈竟不自觉的的向后退了十步之远才稳住身形。 第六章 混乱(3) 原来冷天峰见那十字镖袭向清净,知道机不可失,双掌猛烈而出,分别击向清净清健二位高僧。内力激荡之下两位高僧竟无法自抑,后退十数步,而冷天峰则借着后退之力顺势转身使出一招“雪暴无垠”向着一旁的清空轰然而下。 清空原本正施展“袖里乾坤”与明溦霖缠斗,哪知猛然间冷天峰已经一记重掌击来,他也不及多想,僧袍衣袖一甩已用袖里乾坤将冷天峰手掌笼罩,手掌于袖中硬接了这一掌,双掌相交,真力迸发,清空的僧袍衣袖已在真力迸发之下猛然炸裂,那衣袖也化作片片碎布,如数十只灰色蝴蝶般在大殿之中上下翻飞。 清空大师猝不及防硬接一掌,转瞬之间已是脸如淡金之色,口角溢血,跌倒在地,难以爬起。而清净与清健尚在十数步之外,难以援手。明溦霖还未反应过来眼前发生的一切,之间冷天峰一把抓住明溦霖的手臂,大喝一声:“快走。”二人身形便已化作离弦之箭冲出大殿之外。 清净见清空倒地不起,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清空身边,左手托起清空手臂右手将两根手指搭在清空脉门之上,以了解清空伤势。 清健速来脾气暴躁,虽修行多年,但总是难以戒掉嗔怒,他见冷天峰二人逃出大雄宝殿,心下更是愤怒,大声说道:“方丈师兄,你先行为清空疗伤,我去追那两个凶徒。”说话间,不等清净方丈说话,他便已经奔向大殿之外,眼看就要一脚跨出,就在这时,大殿佛像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老迈的声音,“等等。” 那声音并不响亮,却异常苍老,大雄宝殿本就宽阔异常,可那说话声却可在大雄宝殿之中萦绕不息,仿佛就在耳畔边人语,仿佛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清健绝未想到佛像之后竟还会有人,猛然转身向佛像望去,却听清净方丈躬声说道:“阿弥陀佛,师父,是您来了。” 清健听到清净的话,猛然一惊,细细看去,只见佛像之后转出一个佝偻的身影,接着烛光望去,一个身穿灰色僧袍的年老和尚正颤颤巍巍的慢慢走出,他身材干瘦,好似一副骷髅骨架上套了件僧袍,显得空空荡荡。又走了几步才可看清面容,只见他须发如雪,两个眼角连同眉毛一起下垂,双目半睁不闭,皮肤干皱,远远看去就好似树皮一般。此时冷天峰若是还在定然会大吃一惊,来者竟然是他下午在那菜园所见的看守菜地的那个叫缘生老僧。 清净方丈急忙上前搀扶缘生和尚,缘生轻轻挥挥手:“不用不用,老和尚自己还走的动。” 缘生和尚一步三晃的缓缓走到清空身旁,清空正想说话,缘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抓起清空的手臂,把了把脉。这时清健已经回到缘生身边,有些着急的问道:“师父,清空师兄伤势如何?” 缘生并不说话,示意让他们二人退后,自己则走到清空身后,伸出双手,一手抵在至阳穴,一手抵在灵台穴,缓缓将内力度入,过不多时,清空面色转红,脸露舒畅之色,想来是伤势得以稳定。 “清净,扶我起来,”缘生和尚轻轻咳嗽两声,“年纪大了,稍微运运功就开始累了,不服老不行。” 清净与清健赶忙将缘生和尚扶到一旁的蒲团坐下修习,只留清空一人独自打坐调息。清净先向缘生和尚郑重行礼,然后小声问道:“师父,您感觉怎么样?师父平日都隐居与菜园,不知今日怎么会回到寺中?可是有要事要吩咐?” 缘生和尚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还是那个死板的样子,佛法随缘,你恪守佛法很好,但是如此刻板,只会故步自封,不懂变通,又怎么会有更多的领悟。” 清净闻言,低首恭敬道:“师傅教训的极是,弟子定当多加领悟。” 老和尚看他还是那死板的样子,默默叹了口气,然后缓缓说道:“我今日到寺中确实有事,今日日落之前,刚才与你动手的那个年轻人曾假装路过之人在菜园与我讨了碗水喝,还借着我闲谈了解了下寺中情况。虽然只是寥寥几句,但我感觉到,他心中对少林并无杀意,刚才你们动手之前我就已经躲在佛像之后,也听到了你们的对话,知道他就是冷天峰,但据我观察,即使动手之时他身上杀气并不浓烈,所以我觉得事有蹊跷。” 听到缘生老和尚的话,清净略略思考一下,说道:“师父,其实弟子亦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只是不知该如何查起,还望师父指点。” 缘生老和尚静静的看着清净,脸带微笑,并不说话,清健略有茫然地看着缘生,不知何意,清净原本也有些奇怪,突然之间,心中一动,脸色立时柔和下来,对缘生施以微笑,俯首道:“多谢师父指点,弟子明白了。” 缘生哈哈一笑,说道:“迦叶尊者拈花一笑而得道,道,就在一切事物之中。我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将方丈之位传于你,寺中大小事物均有你来决断,无须过问于我,如遇两难之事,只需想想何为道,自然迎刃而解。” 这缘生和尚原来竟是少林寺前任方丈,二十五年前将方丈之位传于大弟子清净,此后便隐居于半山菜园之中,不再过问寺内与江湖之事。清净自四十岁接任方丈现今也有六十五岁,而缘生已经九十多岁。 “还请师父放心,弟子定当查清事情原由,”清净说道。 缘生老和尚正要再说些什么,突然之间,大殿之外传来一阵喧闹之声,而此时众弟子早就应该就寝,本不该再有喧闹,清净眉头一皱,缘生和尚却早已开口:“我们去看看吧,前日有人行刺,今日又有人潜入,少林这几日也许会有些不太平。” 清健大师赶忙起身先奔至殿外,大殿之外已经有不少寺僧起身奔走,寺内已有些乱了起来,清健眉头一皱,先是招呼两名寺僧进殿守护还在运功疗伤的清空,接着便和缘生与清净一起走出大殿,向其他寺僧询问到底所为何事竟会在夜间如此混乱。 一问才知,原来是塔林方向传来有几名寺僧被杀,三人面面相觑,接着赶快奔向塔林方向。 刚进塔林,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塔林正中有四五个手持火把的武僧将几丈方圆的地方围住,但是火光微弱,从远处看的并不真切,清净默默地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再无言语。 三人走近几名武僧,此时离的近了才看清楚,原来地上竟有八名武人的尸首,其中还有三人乃是少林的武僧,其中一名武僧尸首之旁还用手写了在地上写了两个字,想来是临终之前用尽最后气力所留遗言,仔细辨认之下发现竟然是罗刹二字。 罗刹? 难道是罗刹恶鬼索命不成,清净方丈在心中思索。 “参见方丈,”一名武僧走近清净方丈,将手中一物交给清净,“这是被丢弃在实体一旁的,被弟子捡起。” “啊?这是...”清净一见竟无比震惊,那事物竟是一份帖子,正是日前由清净所发出的英雄帖,而收帖之人正是离少林最近的洛阳大侠。此时据少林发出英雄帖不过两日,有不少江湖人士尚未收到,而此人则是因洛阳路途较近而先行收到,看来是刚收到英雄帖就赶来少林寺,谁知刚到塔林附近就被奸人所杀。 “方丈请看,”另一名武僧带着清净方丈三人走到一座石塔之旁,之将上面赫然被人用血写了几个大字“杀人者乃冰冷剑冷天峰是也。” 清净大师看着地上的几具尸体,又看了看石塔上的字,沉默不语。良久,还是缘生和尚先开了口:“清净,还是我去吧。” “师父,徒儿不知您是何意?”清净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缘生叹口气,说道:“既然又有人被杀,那我们则必须问责凶手,无论凶手是否为冷天峰,我们都需将他带回少林当面对质,你是方丈,所以不便出马,不如由我带着清健前去,你看可否。” “师父年事已高...”清净刚刚开口,便被缘生和尚一挥手止住。 “清净,为师已经九十六岁,时日无多,也想再下山看看江湖的风景,就这么定了,我和清健前去,你坐镇寺中。” 清净知道素来缘生坐了决定就再难以更改,只能无奈说道:“那就有劳师父操劳。” 缘生则扭头对清健说道:“你回去收拾收拾,再带上你戒律院的两名弟子,明日一早我们一同出发。”一旁的清健赶忙称是。 冷天峰拉住明溦霖的衣袖,施展轻功出了大雄宝殿,急切的说道:“快追。”他扭头一看,十丈开外,一个黑影刚刚翻墙而出,冷天峰没有过多犹豫,向着那个方向急追而去。 第六章 混乱(4) 他们二人越过围墙,只见那个人影正站在十丈之外的距离,借着月光,冷天峰将那人容貌看的十分清楚。只见那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眉目英俊,但双眼饱含杀气,双鬓斑白,一脸胡子拉茬,有一种饱经沧桑之感,从左颊至右嘴角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划过,面目更显狰狞。一身黑衣,更是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说不出的诡异。 冷天峰冷声问道:“你是谁?” 那中年人只是报以冷笑,突然转身急奔,窜出三丈之后,身子忽的俯倒在地,双臂撑地,双腿蹬地又窜出两丈远,紧接着双手先落地,远远看去就好似一直野猫在向前奔走,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然而那中年人虽然似猫而动,但速度却是奇快,几个腾跃便已身在二十丈外。 冷天峰不敢大意,急忙向前追去,然而无论他如何急奔却始终无法更近一步,他与那中年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二十丈的距离,就好像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停滞,再也无法变化。 冷天峰知道,此番他独身上少林绝无泄露,而前面那个中年人却在他与清净二人动手之时,突然发出暗器相助,这人若非跟踪他那就是一直躲藏于少林之中,因此只有追上他才能了解真相,如果真的是这人杀了少林高僧,那他就要为自己的所为付出代价。 冷天峰冷笑一声,集运内力,猛一提气,瞬间又向前奔近五丈。就在这时已经落后冷天峰几丈远的明溦霖突然在冷天峰身后运起内力喊道:“冷师兄,若我所料不错,前面那人所用的应该是倭人忍者善用的‘猫遁’之术。” 冷天峰心中大为震惊,不想那中年人竟会是倭寇。一瞬间,心思百转,更加肯定那人就是陷害自己之人。 原来自太祖洪武时期,扶桑国便已是天下大乱,国内更是各藩国之间战乱无数,皇权危殆,已仿佛战国在现。战乱之间,无数的倭人武士成为一无所有的浪人,因此这些浪人集结一起,远渡大明成为了劫掠大明海疆百姓的海盗倭寇。虽然来劫掠者甚多,但是来者不过是些流寇,即使聚众却也是对大明无甚为威胁。时至今日,宣德帝朱瞻基虽然年少但是性格刚毅,对这些流寇并无怜悯之心,更是曾下令东厂协助官军剿灭倭寇。而这些倭寇之中也不乏武艺高强的浪人,因此冷天峰曾无数次被东厂派遣苏浙闽三省协助边防的官军,因此,即使是在倭寇之中冷天峰的名字依旧如死神一般。 倭人自大唐盛世之时就曾无数次派遣唐使学习中原文化,并将中原文化带回扶桑,即使大唐覆灭之后依旧与之后的宋元进行通商贸易。大明开国之后,扶桑在官方依旧与大明保持着贸易,因此大明也居住者不少扶桑商人。因此,也有不少倭寇仗着自己精通汉语便潜藏于大明的市井充当细作。即使如此,这些细作也十之八九被东厂和锦衣卫联手铲除,因此对东厂与锦衣卫有着刻骨铭心之仇。 若说是潜藏于大明的倭人细作听闻冷天峰反叛东厂从而落井下石,妄图杀害中原武林人士嫁祸于冷天峰却也是合情合理。毕竟倭人的忍者之中确实也有不少奇人异士,若说暗杀少林高僧也并非不可能。 此时冷天峰已是面若寒霜,他其实并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他出身锦衣卫又在东厂供职多年,江湖风评对他而言,当真是狗屁不如。如果说此时是东厂所为,那他定当隐忍,毕竟东厂势力遍布江湖,他一人却是难以抗衡。但是一想到自己竟会被一个倭寇所陷害,心中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冷公子虽名声不佳,但也自有自的傲气,还轮不到一个倭寇来随意揉捏,想到这些心中不自觉怒意渐盛。 那个中年倭人始终身形如猫,向前不住地狂奔,姿势虽然无比怪异,但紧随其后的冷天峰与明溦霖就是无法更靠近。 就在这时,远处隐约看到两点火光,急奔之下,三人冲进了少林寺的塔林之内,而那个两点火光就在塔林之内,而那个中年倭人自进入塔林之后便加速狂奔,直到那火光之旁才停下。这时才可看清,原来地上竟还有五具尸体,无不是被一刀砍成两端,四处鲜血淋漓,尸体更是惨不忍睹。 冷天峰见那倭人停下脚步,心中暗道:“奇怪。”因此也停下脚步,立于那倭人五丈开外。他先是看了一眼地上的几具尸体,然后小心地环顾四周,少林寺的塔林实为寺内高僧圆寂火化之后,存放舍利的墓地,因此此处石塔也是高低错落,大小不一,只见到两个火把一左一右分别插在两座塔上,右边一座塔身较大,想来是这位高僧生前佛学修为极高,因此才会将圆寂后的舍利子存于这座石质宝塔之中。 而此刻,那石塔在火光映照之下,塔身之上清晰可见的用鲜血写了几个字——杀人者乃冰冷剑冷天峰是也。 “哈哈哈,”冷天峰突然开口大笑,“明师弟,看到了吗,我又在少林寺杀人了,我还真是艺高人胆大,竟然连名字都留下了。” 明溦霖还未来得及回话,对面那个中年倭人却率先说话了:“冷天峰,我们终于见面了。”阴翳的目光透露出森寒的杀意,如鹰隼般直勾勾的盯着冷天峰,他忍不住舔了下嘴唇,就好似肉已到嘴边,让人欲罢不能。 “我们认识?”冷天峰反问。 “我们不需要认识,”那个倭人缓缓的从腰间拔出一柄倭刀,嘿嘿笑了两声,“来吧,动手吧,你只要能胜过我一招,我就让你杀了我,不然我就杀了你。”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面具戴在脸上。那面具是一张鬼面,后面连着无数的红色细绳,如长发一般,那倭人双目透过面具竟闪过幽幽绿光,甚是诡异。 赤发,黑身,碧眼,青面,獠牙,心坚如冰,心冷如钢,乃恶鬼之最强——罗刹!!! 那倭人一身装扮竟仿佛是佛门密宗十二天之一的罗刹鬼众。 “你叫什么名字,”冷天峰冷冷地问道,“既然敢跟踪我,那就把名字留下。” “左铭。”那倭人简洁的说道,但他的名字却更像是中原人士。 冷天峰右手刚刚握住剑柄,正欲拔出天魂剑,突然一道黑影已至面前,那个叫左铭的倭人已化身做一道黑色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跨过五丈的距离,一刀劈向冷天峰脖颈,雪亮的刀锋闪烁着火焰的光芒,夹杂着破空之声,仿佛将空气都斩成两半。 冷天峰霎时间脑中一片空白,他从未料到世间经还会有如此快的刀法,身体本能的向后急退一步,堪堪避开那断喉一刀,即便如此,刀尖依旧将冷天峰咽喉划过一道细细的伤痕,如若稍慢半步,必定会身首异处。 冷天峰大气未喘,那柄倭刀已如跗骨之蛆一般,再次砍向他的头颈之处,这次冷天峰瞧的分明,双手成爪,抓向左铭持刀的手臂。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冷天峰就要成功之时,左铭身法一转,已经极其诡异的绕至冷天峰身后,自上而下一刀劈落,冷天峰不急回身,冷天峰左臂顺势回身向后一肘,哪知道左铭侧步一闪,已站到冷天峰左侧,冷天峰尚未反应过来,左铭右脚已经踢出,正中冷天峰左膝弯。冷天峰只觉那一踢力道奇大无比,饶是他武功高强却也无法躲避,左膝更是一软竟然跪倒在地。 此时冷天峰单膝跪倒,不及躲闪,而那左铭则在冷天峰左侧由右向左一刀斜劈而下,远远看去就如同刽子手斩首行刑一般。眼看冷天峰人头就要落地,冷天峰匆忙之间急抬左手,那一刀则砍在了他的左臂之上。谁知那猛烈一刀居然未将他的左臂斩断,而他则趁机贴地滚出,翻滚之间已将天魂剑拔出。 左铭见状心中也是大惊,他那一刀势大力沉,即便是一头水牛也能被断成两截,可谁曾向那一刀砍在冷天峰手臂之上如中顽石,只是将他的衣袖削下来一截,当真是怪异无比。 说来也真是冷天峰幸运,他自小于昆仑山鬼炎门学艺,而鬼炎门的镇山绝技乃是鬼炎爪,令江湖中人无不闻风丧胆,而修习鬼炎爪之人则须将罡气注入于双臂之中,因此鬼炎门人皆是双臂刀枪不入,与江湖中的“金钟罩”“铁布衫”有异曲同工之妙。 冷天峰翻身站起,心中却无比愤怒,他武功高强那自不必多说,素来都是他将其他江湖中人于几招之间斩杀,从未有过如此狼狈之时,竟会接连几招差点毙命,此时他长剑在手,但盛怒之下竟连执剑的手都气的颤抖起来。冷天峰怒哼一声,身形如风,长剑直刺,满腔怒意化作杀气,剑招带着充盈杀意,如狂风骤雨,笼罩左铭周身,欲将他斩于剑下。 第六章 混乱(5) 左铭见冷天峰周身杀气如有实质,身形如电,剑招凌厉,显然已经狂怒至极。但他却毫不在,再次发动那诡异身法,在冷天峰剑招空隙间穿梭,连连避过三式杀招,左掌在间不容发之间平拍而出,正中冷天峰胸口。一瞬间,冷天峰连退三步,一口鲜血喷出,右手拄剑跪倒在地,一时间竟无力站起。 左铭站在冷天峰身前,用倭刀指着冷天峰,透过那罗刹面具说道:“小子,你输了。”说着就要举刀劈下。 “何人在此,竟敢在我少林寺行凶。”就在这时,一旁传来他人说话之声,左铭侧目看去,只见来人是三个和尚,每人手持一根齐眉长棍,身着武僧衣袍,竟然是三个巡夜的武僧,三人正站在那五具尸首之旁,大声喝问。 左铭转回头,对着冷天峰说道:“算你运气好。”然后转身对着三个武僧大声道:“我杀的,你们能耐我合。”语气中透满了不屑之意。 “大胆狂徒,还不束手就擒。”为首的一名武僧大喝道,说着手中齐眉棍一摆,就要与其他两名武僧上前捉拿左铭。 左铭冷哼一声,罗刹鬼面下的双目碧光一闪,身形再次化作一道黑色闪电冲向三名武僧,口中发出凄厉鬼啸之声,锐利的音波,将空气撕裂,如尖刺般刺痛着众人的耳膜,倭刀趁势挥舞而出,尖锐的破空之声如同那鬼啸的伴奏,此一招,必中,必杀,必死,正乃罗刹最强一式——鬼啸斩。 鬼啸之声终停,三名武僧有两人只在一招之间便已身首异处,另一人胸腹间被一刀斩出一道一尺来长的口子,也看也要毙命。 左铭并未多看,转身对冷天峰说道:“今天玩够了,我下次再来杀你。”说罢,转身使出猫遁之术,消失于一旁的树林之中。 冷天峰见状,强运内力压制内伤,招呼着早已看傻的明溦霖:“明师弟,过来扶我。” 明溦霖听到冷天峰的呼唤,这才回过神来,赶忙上前扶起冷天峰,问道:“冷师兄,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快走,”冷天峰又喷出一口鲜血,但也顾不得这些,忙说道,“那个叫左铭的杀了三名武僧,除了你我再无他人知道还有他人来过此处,而那石塔之上又写着我自认凶手,等下其他少林寺僧赶来定然以为我们就是凶手,我此刻已无力再战,先走未上。”明溦霖听到冷天峰所说,一想果然如此,二话不说便背起冷天峰想山下奔去。 不过一碗茶的时间,其他寺僧便已赶到塔林之中,未想到竟会有八人命丧于此,几名僧人见此惨状,皆是眉头紧皱,然后念起往生咒来。 往生咒念罢,四五名手持火把的武僧留下看守现场,其他寺僧则将少林方丈带来,随行的还有戒律院首座清健和一个年老和尚。 远处树林之中,河野宗政身形隐没于一棵树后,静静地看着一切,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良久,他才开口说道:“健次叔叔,多谢了,这次任务十分成功。” 这时他身后出现了一个黑影,头戴罗刹面具,正是与冷天峰交手的倭人左铭,而左铭就是川岛健次,他哼了一声,冷漠的说道:“只要能将宗弼带回扶桑,无论你的计划有多么残酷,我都会执行,你放手去做就好。” 河野宗政转过身来,先是向川岛健次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说道:“多谢健次叔叔,”接着他又叹了口气,“不过我也真的未想到,健次叔叔会将真名告知宗弼。” 川岛健次也探口气:“早晚都要让他知道的,”他看着河野宗政,略有深意的说道,“宗政,别忘了我们其实都是汉人,我川岛家姓左,你河野家姓楚。” 第七章 龙狼(1)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后天依旧斜倚在他那辆破牛车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翘着二郎腿,用手里的破鞭子轻轻抽了两下拉车的老黄牛,慢慢悠悠的走在田间小路上,嘴里还哼唱唐代大诗人李白的《侠客行》,“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是啊,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这才是大侠啊,想当个大侠,就要这样才行。”唱到此处,后天突然来了兴致,畅想着自己以后成名,救人于危难之中然后事了拂衣而去的潇洒场景,竟不自觉的兴奋起来。 念及此处,后天立刻跳将起来,右手顺势拔出腰间的环首刀,然后忍不住在牛车上瞎比划了一通,这还不算完,最后他立于牛车之上,单刀横拜,比划了一个自己想象中的帅气姿势,忍不住一声大喝道:“呔,我乃龙狼刀后天,尔等宵小之辈还不速速退去。”话音未落又忍不住双目圆睁,好似面前就有敌人一般。 “哞。” 一声牛叫打破了后天名震江湖的美梦,他看看周围,虽然是在田间,但是此时却无人在田间耕种,想来是农夫都已回家吃午饭去了。不然外人看到他这幅傻样,又要忍不住问道:“这是哪儿来的傻子?” 一时间后天又变得兴致缺缺,叹口气,然后收刀入鞘,接着躺在牛车上,无聊的赶着老牛,忍不住说了句,“怎么这么无聊啊,连个聊天的姑娘都没有。” 他此时驾着牛车已经离开封城不远,只剩不到二十里的路程,只可惜这老牛走的太慢,不然他倒是真的想赶快飞到开封城。 那一日,在燕山附近,冷天峰率先离开,使得后天三人有些错料不及,后天原本还想与冷天峰打上一架过过瘾,结果还没打,冷天峰倒是先跑了。不光如此,林梦婷还打算多问问冷天峰那个她一直在心底默默喜欢的鬼炎门的哥哥,苏净萱本想着可以与冷天峰结伴而行,一路之上也好慢慢与他改善些关系,好为他日后回归家族做些准备。结果冷天峰一走,三人心事尽皆泡汤。 三人为了营救冷天峰,无论是主动还是被迫,现今都成了东厂的眼中钉,肉中刺,而东厂则早已下发各地海捕文书,命各地协查,将冷天峰等四人捉拿归案。不得已,后天只好与林苏二人结伴而行。 一路之上三人各怀心事,心情愈发郁闷,尤其是林梦婷,一路之上无比暴躁。后天不善察言观色,一路之上只顾自己夸夸其谈,苏净萱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在意,林梦婷听的却是无比烦躁,最后忍无可忍,与后天连吵几架,林梦婷被后天气到差点拔刀相向,好在苏净萱及时将二人制止,这才相安无事。 后天见林梦婷大怒,又不知为何惹她生气,搔首挠头,却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忍不住悄悄问苏净萱,“我说苏姑娘,你师妹到底是怎么了?这都一个月了,还能天天气不顺不成?” 苏净萱转身悄悄看了看坐在远处的林梦婷,估计这距离林梦婷听不到,然后悄悄对后天说道:“这不是因为冷公子走了,所以我师妹不开心。” “嗯?”后天听闻此言,顿时来了兴趣,“苏姑娘,这时什么情况,难道你师妹喜欢我兄弟?” “冷天峰什么时候成你兄弟了?”苏净萱突然愣了一下。 “这你就别管了,赶快说说,让我听听。”后天连连摆手,催促苏净萱快些讲。 苏净萱又悄悄看了一眼林梦婷,叹口气,然后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后天。原来在林梦婷十岁那年,鬼炎门主曹琰曾带着一名男弟子拜访那时的天山派掌门林介之,那名弟子年方十二,年长林梦婷两岁,二人年纪相近,并且玩得甚是投缘,因此在曹琰拜访天山的三天之中,都是林梦婷在陪那名鬼炎门弟子四处玩耍。三日时光,一闪即过,曹琰准备下山之时两个孩子却是恋恋不舍,眼看二人就要分别,那男弟子缺突然在众人面前说道将来会到天山来求亲,迎娶林梦婷,一时间众人哈哈大笑,只当是童言无忌,却不想林梦婷突然开口:“那我等你,无论多久,我都等你。”自那时起,林梦婷便立誓非那人不嫁。 后天接着挠头,不解的问道:“可这只是你师妹自己的事,和冷天峰离开又有何干?” 苏净萱轻轻叹口气:“我师父与鬼炎门主私下交情确实不错,但江湖中人素来知道鬼炎门名声不佳,是以为了避嫌,我师父他们二人也只敢私下结交,江湖中人言可畏啊,所以自那之后我师妹再未见过鬼炎门人,直至见到冷公子。” “哦,我懂了,”后天一拍大腿,说道“所以冷天峰是你师妹这么多年来第一个遇到的鬼炎门人,所以她想问问冷天峰她的心上人现在怎么样了,结果还没来得及问冷天峰就走了,对不对?” “差不多吧,”苏净萱无奈的说道,“所以这两个月来她心情极差,我劝你离她稍微远点,免得有不必要的麻烦。”说罢又摇了摇头,她也劝过林梦婷几次,让她少发脾气,但终究是于事无补。 自从听苏净萱讲了林梦婷的心事,后天倒也是知趣,再未与林梦婷争吵,就连说话也少了很多,一路之上难免有些无趣。好在后天是个乐天之人,一路躺在牛车之上唱着小曲,倒也是怡然自得,有时候唱的兴起就跳将起来,挥舞双刀,想象自己乃是神兵天降,拯救世人。苏净萱瞧的十分有趣,但她素来端庄,是以只是掩嘴偷笑,偶尔才和他说几句。林梦婷倒是瞧的心烦,但是后天却只是自顾自的耍宝,从不招惹于她,故此也只能自己闷闷不乐,却为多说什么。 三人就这样一路慢慢向着洛阳进发,早在冷天峰夜袭天山之后,林梦婷便下令,命天山弟子速速下山,以防东厂再有动作,并于五月初五端阳日集结于洛阳,共同商议如何应对东厂。 三日前,林苏二人突然收到飞鸽传书,乃是天山派众门人来信,信中所示,天山派门人已经到达洛阳,不想近日河南一带多位武林名宿突遭暗算,死者身旁都留有“杀人者乃冰冷剑冷天峰是也”的字样,不仅如此,死者之中不仅有少林般若堂首座清明大师,就在少林广发英雄帖后的第二天,冷天峰还曾经夜上少林,并于少林寺塔林暗杀了五位洛阳的武林人士和三名少林武僧,因此河南一带的武林人士无不义愤填膺,欲将冷天峰杀之而后快。就连东厂也已经得到消息,暗中下令河南布政使司,必须将冷天峰捉拿归案,一时间洛阳一带已被推至风口浪尖。天山派门人本就在东厂的追捕名单之上,不得众弟子不得不连夜潜逃至开封一带,并飞鸽传书至林苏二人。 林梦婷读完信中内容,眉头紧蹙,将苏净萱拉之一旁,仔细将信中所述细细告知苏净萱,二人商议一番之后,先是将事情告知后天,毕竟他们三人现在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三人简单讨论一下,别决定林苏二人先行折道向开封赶去与天山派弟子会和,而后天的牛车太慢,只能随后赶到,三人定于今日在开封铁塔之旁的九曲阁汇合。 “冷天峰啊冷天峰,你小子怎么尽惹麻烦,”后天嘴里依旧叼着那根狗尾巴草,含糊不清的自言自语,“我就已经是个惹祸精了,你怎么比我还厉害,难怪咱俩是朋友呢。” 此时,刚值午初,后天抬头看看天,拿着鞭子猛抽了两下牛臀,那拉车的老黄牛吃痛,开始快速向前奔跑起来,速度虽比不上骏马,倒也不慢。二十里的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过了三刻时间便已遥遥看到开封城的城门。 后天在江湖之上虽有些名气,但是真正见过他的并不多,再加上那一日在京城他要去寻冷天峰之前,害怕在东厂的人面前丢了面子,是以事先已经好好洗漱了一番,又特意换了见新的袍子,虽不能说俊郎非凡但也是顺眼不少,所以他在法场救走冷天峰之后东厂所发海捕文书上所画的画像,都是后天那一日的形象,谁知在这两月之中,后天又恢复了一贯的邋里邋遢,一身锦袍早已看不出原有的样子,一头乱发,满脸的胡子拉渣,城门守卫扫了他一眼就挥挥手让他进了城,根本想都没想城门上的画像与眼前邋遢鬼是同一人。 后天在城门处买了根糖葫芦,一边吃着,一边向街上的人打听九曲阁的方向。那九曲阁比邻开封铁塔,于阁中可观黄河九曲,故此而得名。 后天打听清楚方向,手中糖葫芦随手一扔,赶忙驾着牛车前去,心想:“总算要到了,还吃什么糖葫芦,越吃越饿,还是留着肚子吃饭吧。” 第七章 龙狼(2) 只一柱香的时间,后天便已到达九曲阁前,跳下牛车,将牛拴在门前的一棵树上,又将藏有双刀的包袱跨在身上,举步就要往进走。 就在他要进门之时,店中小二正好送一位客人出门,那名客人大腹便便,一身商贾打扮,见迎面走来的后天,连忙向旁边移了一步,用衣袖遮住口鼻,对旁边的店小二怒道:“你们九曲阁怎么连要饭的都能进?” 那店小二赶忙点头哈腰的赔不是,“大爷勿怪,小的也不知道哪儿来了这么个臭要饭的,大爷放心,我们九曲阁素来是只欢迎您这样的贵人,小的这就将他轰走。” 那商贾用眼睛斜着瞪了后天一眼,大袖一甩,头也不回的走了。那个店小二见客人走了,转身叉腰,对着后天破口大骂:“哪儿来的臭要饭的,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赶紧滚,可别逼着大爷我拿棍子抽你。” 后天看着转瞬间开始嚣张跋扈的店小二,随口说道:“我是来吃饭的。” “你爷爷的,你个臭要饭的还敢来我们九曲阁吃饭,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那店小二一听后天居然是来吃饭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我们九曲阁可是这开封城首屈一指的酒楼,你这样的竟敢来捣乱,还不赶紧滚。”说着,顺手从旁边抄起一根木棍,作势要抡向后天。 后天见这情景,倒还真是见怪不怪。他素来随性,最讨厌繁琐规矩,因此一贯行止由心,毫不在意他人看法。但也正因如此,他想进酒楼行饭食之事多被拒之门外,只因他不爱整洁,总被人当做是要饭的。 后天虽不在意他人看法,但却十分厌恶狗仗人势之辈,他看着眼前的店小二,面色如常,心中却是偷笑:“好你个狗眼看人低的小子,今天落我手里,看大爷我怎么收拾你。” 后天先是嘻嘻一笑,对那店小二作个揖,说道:“对不住您了。”那店小二一愣,以为后天是害怕了,正要得意,突然之间,只见后天出手如电,一记耳光重重抽在那店小二脸上,这一掌虽已极为收敛,但仍是沉重异常,那店小二被刮得原地转了两个圈才摔倒在地。 那店小二直觉眼前金星直冒,“扑”的一声从嘴中突出和了血的两枚牙齿,转瞬之间左脸已经像个开花的馒头,他右手颤巍巍的指着后天口中“你你你...”的说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后天一脸贱笑的看着那店小二,说道:“我说大爷,我这一巴掌您觉得舒服可否?” 那店小二赶忙赶忙连滚带爬的跑进店里,含糊不清的大喊:“快来人啊,打人啦,有个臭要饭的打人,还在门口闹事。”一时间,店里的人听到有人闹事,纷纷跑出来观看,店里的酒保和茶博士一人拿着根棍子跑了出来,炒菜的厨子拎着把杀猪刀快步走出门外大声嚷嚷着:“是哪个不要命的泼皮敢在我们九曲阁闹事?”一时间整个九曲阁都乱了起来,就连食客也 都纷纷探头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走了出来,看了看一身邋遢的后天,不屑道:“就是你在闹事。”说这一挥手,就要让几个酒保厨子上去将后天痛揍一顿。 后天看着,倒是满脸堆笑,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沓大明宝钞,少说也有二百贯钱,他一边将手中的银票当做扇子扇着风,一边笑嘻嘻的说着:“我说这位是掌柜吧,你说我来吃个饭还要被你的伙计赶,天下有没有这个道理。” 那掌柜倒是见过世面,他见后天衣衫虽然破旧邋遢,言语虽然调侃,但却有一种不怒自威之势,又见他手中银票之多,这自然不是一般人。猛然之间明白过来,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显贵之人自是喜爱华贵衣衫以彰显自己的身份,可偏偏世上就有那么一种人,明明身份高贵又富甲一方,却偏偏是不拘俗礼,不修边幅。明明可以一身显贵,却非要一身破衣烂衫,将金钱视作粪土,就喜欢特立独行,这种人最是不能得罪,他们虽然喜欢打扮的普普通通,但真正的背景又有几人能知。那掌柜的看着后天,心想:“不用说,这位爷就是,这么多钱,肯定是个大户。” 掌柜的见状,立马拦住几个的伙计,自己小心翼翼的捧着双手,快步走向后天,一脸谄笑的说道:“这位爷,是小的管理不得当,还请您见谅,小的这就收拾他。”一扭头,对着刚才那个店小二大叫道,“刘二,还不赶快过来给大爷赔罪。” 那店小二也见到后天掏出银票之时就知道自己惹了麻烦了,这时听到掌掌柜的叫他,忙不迭的跑过去给后天赔罪,“这位客官,是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您,还请您高抬贵手,饶了小的。” 后天看着眼前的一帮人,也懒得计较,随手抓了五张宝钞塞到那店小二手里,随口说道:“拿去治伤。” 那店小二哪能想到挨了一巴掌居然还能拿五贯宝钞,要知道,五贯钱已足可让让一个寻常的三口之家过上一整年舒心的日子,一时间那店小二又感激涕零,“这位客官,刚才是小的冒犯了您,您要是觉得还不够出气,您就在扇小的几巴掌,小的挨打活该。” 一旁的掌柜也说道:“是啊,您要是觉得不够,就再给他几巴掌出出气。” 这掌柜的和店小二其实也就是装装样子,旁人听到此言,就算是生气估计也就算了,毕竟面子已经挣回来了,哪知道后天一听此言,眉眼带笑,结结实实的又给了那个店小二两记耳光。 一时间掌柜和那店小二都懵了,还未反应过来,后天又给那掌柜十贯钱,说道:“好酒好菜赶紧上,我饿了。”也不管旁人,自顾自的向店里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自言自语:“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挨打挨不够,还非要我抽他,活这么大都没听说过这么奇怪的要求。”只留下一脸欲哭无泪的掌柜和店小二。 此时店内餐食之人甚多,后天便被一名就到领到了三楼靠窗之处坐下。三楼之上,乃是观景最佳之处,开封城的青年才俊,名人雅士,素来喜爱相约于此,远看黄河九曲,波涛不觉,颇有曹操酾酒临江,横槊赋诗之豪情。 后天一脚踩在櫈上,一边大声催促店小二赶快上酒,原本酒楼中充斥的诗情之意被他一人搅得荡然无存,其他客人纷纷向他看来,他却只是视而不见,只是大声要酒。其他食客见状纷纷摇头,纷纷暗道:“晦气”,被一个粗人搅扰了酒兴。 过不多时,那个被后天打了几巴掌的店小二满脸赔笑的把就端了上去,后天看着那店小二高肿的左脸,故作惊疑的问道:“哎呦喂,您这脸一边高一边低,可不好看,要不我帮你把另一边也扇肿了,这样就对称了。” 那店小二闻言都快哭了,忙道:“大爷,小人知错了,您就饶了小人吧。”说着,话里都带出了哭腔。 “好,那我就饶你一次,但你记住了,以后可别看不起人,”后天大手一挥,“还不赶紧上菜去。” 那店小二一听,赶忙就溜了,生怕再惹后天生气,那可就要再挨几巴掌了。 这九曲阁生意虽好,但上菜速度极快,不到半个时辰,就有六七道菜上桌,后天只说好酒好菜经管上,那掌柜又知道他是个有钱的主,那还不是尽挑名贵的上。就说那一碗卧龙凤雏汤,先是用两只二两重的活鲍,去脏取肉,再将五只雏鸡脯翅的尖儿碎切成丝,再加椒料、葱花、香菜之类,花半个时辰揭成清汤,干的丢掉,只留汤汁。鲍鱼是卧龙,雏鸡为凤雏,故有此名。 此间菜肴味美,后天尝了一口,连连称好。这两个月来为躲避东厂追查,唯恐被人发现行踪,因此天天以干粮度日,嘴里早就淡出鸟了,这时能吃到这样的美味佳肴,当真是喜笑颜看。后天本就不怎么在意形象,此时也顾不得吃相难看与否,一手抓起一个盘子,另一只手则连连向口中拨菜,塞得满口都是。直瞧的众食客目瞪口呆。跟有人连连叹气,小声说道:“牛嚼牡丹。” 后天正在此间大快朵颐,就在这时,掌柜突然领着五名客人来到三楼大厅之中,为首一人体型肥硕,络腮胡子,身穿鱼鳞龟背甲,应该是个武官。其余四人,分别为两男两女,像是官家,俱是身穿赤色景绣蟒纹袍,样式极似飞鱼服,但细看之下却又不尽相同,每人皆佩一柄剑,面色阴翳,远远看去竟有一丝阴森之感。 那几人刚一上楼,立刻引起了后天的注意,那个武官看着虽然威武,实则只是普通人物,而那四个身着蟒纹袍的人却不一般,虽然相隔甚远,但却仍能感受到浓烈的杀气。 第七章 龙狼(3) 后天悄悄侧目,只见掌柜将那四人领进了一间雅间之内,此时他所坐的位置与那间雅间相距甚远,无法听到几人在谈论什么。 自京城劫囚之后,后天与林苏两位姑娘唯恐被东厂盯上,在来河南的路上,不断有消息传来冷天峰性情大变,不断在江湖之中滥杀无辜,几日前甚至传闻他曾大闹少林,甚至还杀了少林般若堂首座清明大师,一时间,大批的东厂暗探潜入河南一探究竟,甚至一向不和的锦衣卫南北镇府司都摒弃前嫌,通力合作,派遣了大批锦衣卫进入河南,欲将冷天峰捉拿归案,因此一如河南地界后天便异常小心。要知道蟒纹袍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穿的,蟒纹在大明除了皇亲国戚估计也就只有东厂督主能穿了,而那四人竟敢堂而皇之的穿着蟒纹袍,必定不是一般人士。 后天此时苦于消息不够灵通,既害怕这些人是来抓自己,又害怕冷天峰已居于险地。不作多想,右手一拍桌子,大喝道:“店小二呢?你给我过来!” 那个被后天扇了好几个耳光的店小二,赶忙走了过了,一脸赔笑道:“大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后天看看四周,脸上故作怒容,举起一个酒杯,用力砸在地板之上,只听“啪”的一声,那酒杯摔得粉碎,后天大声怒道:“你个狗东西,给老子安排的什么地方?” 那店小二都傻了,他哪儿见过这架势,九曲阁的客人素来都是文人雅士,富甲商贾,在店中纵有怒意也绝不会自损身价做出这无礼之事,就算是发怒也最多是怒斥几句,绝不会如此,那店小二见后天怒不可遏的样子,不得已又赔笑道:“这位爷,小店如有不周还望您海涵,只是不知您为何发怒?” 后天伸手一指周围几桌客人,大声道:“瞧瞧你给我安排的作为,周围一群穷书生,臭酸丁,吃饭就吃饭,非要谈什么诗词歌赋,风花雪月,平白扰了我吃饭的心情,你信不信我砸了你们店?”作势就要掀桌。 那店小二见状,赶忙将桌子按住,以防后天掀桌,正要再说些好话,谁知周边几桌客人已经开始大骂后天。要知道,自古以来天下分为四民,士、农、工、商,故此读书之人一向自命清流,为高雅之士,故而相聚于此多是把酒吟风,炫耀才学。周边几桌客人,皆是文士,正自聊得畅意,谁知邻座的后天突然破口大骂,赶忙细听,这一听不要紧,刚好听到骂他们穷书生,臭酸丁。登时气的是七窍生烟。 要知道这些书生,自命乃是孔门后人,识四书五经,最是自豪不过,故而常常故作潇洒,不仅言语文绉,更是自是甚高,瞧不起那些商贾之人。世人虽尊崇读书之人,却也瞧不起那些没有本事但总端着架子的穷酸书生,因此常称其为酸丁,这正是读书之人的禁忌之语,而后天此时如此堂而皇之的说了出来,这一下可惹恼这些文士,脾气好些的只是张口怒骂,脾气差些的已经撸起袖子欲与后天大打一场。 那店小二见此情景,不知如何是好,一边拦住震怒无比的文士,一边急忙对后天说道,“大爷,您就扰了小的吧,您有什么要求,随便提,只要小的能办到,保证让您称心如意。” 后天也不看周围愤怒的文士,大咧咧的凳子上一坐,说道:“我也不为难你,你给我换个安静的地方就行,就那间屋子吧,”后天随手一指,正是紧临刚刚那间雅间的旁边一间,后天偷偷观察过了,那间雅间并无客人,两间屋子只隔着一道薄薄的墙板,如果可以进去定然可以偷听到那几人在说些什么,“我就要去那间屋,你看着办吧。” 那店小二一看,赶忙说道:“这没问题,但是那间屋子要另掏些钱才行。” 后天一瞪眼,大声道:“老子缺钱吗,赶快带我过去。”说着便起身走了过去,那店小二见状,赶快招呼另外两个跑堂的然后一起给后天把酒菜端了过去。 这雅间之内颇为宽敞,后天往桌前一坐,跑堂的赶快将菜放在桌上,后天斟了杯酒,一口闷下,然后挥挥手对着几个跑堂的说道:“你们出去吧,我不叫你们,就不用进来。”店小二和跑堂的见状,点头称是,赶忙出门并将房门关好。 后天见他们出去,酒杯在桌上一放,赶忙走到那隔断木板之旁,附耳贴上,仔细听着隔壁房的动静。 另一侧的房间之内,先是传来几声碰杯之声,然后只听一个粗豪的声音说道:“今日能见到几位大人,真是荣幸之至,下官再敬四位大人一杯。” 接着又是几声碰杯之声,然后那粗豪的声音又说道:“刚才有些仓促,还未向大人介绍,下官乃是开封城副参将董坤,今日得几位大人召见,当真是三生有幸,还望几位大人多多提携。”他停顿一下,谦卑道,“下官还不知该如何称呼几位大人,还望大人赐教。” 这时一个声音无比飘忽的人说道:“叫我剑风就好,其他三位分别是剑水、剑山、剑泽三位大人,我四人直属御前,归陛下差遣,与东厂和锦衣卫并无瓜葛。”虽只短短一句话,但声音却让人觉得如堕风中飘忽不定。 “下官董坤,参见三位大人,”后天隔着墙板听到了椅子的挪动声,想来是那董坤正在站起来行礼,“下官敬四位大人一杯。” 后天先是听到酒杯放在桌上的声音,然后只听一个气势甚足的声音说道,“董参将,我们四人到此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来捉拿冷天峰,酒当然要喝,但是你最好还是先说明一下你知道的情况。”那声音无比浑厚,让人听了仿佛山岳置于身,一种强大的压迫之感让人喘不过气。 “回剑山大人,”董坤恭敬地回答道,“据暗探来报,三日前,冷天峰曾在洛阳出现,当夜便潜入少林寺中,并在大雄宝殿与少林方丈大打出手,期间还有一个神秘黑衣人出现,但身份却不得而知,之后更在少林寺塔林发现八具尸首,有少林武僧也有其他江湖人士,少林寺已对外宣称他们会将事情调查清楚,并且在冷天峰第一次上少林杀害般若堂首座清明和尚时就已发出英雄帖,是以现在整个河南武林都已经乱了起来。” “只是这些吗?”这时响起了一个极其温柔的女声,如同蜿蜒流水,潺潺不绝,“董参将莫不如直接说你现在知不知道冷天峰在哪儿,至于少林寺中所发生的就不必说了,我们已从潜伏在少林寺的锦衣卫暗探那里了解到了所有细节。” “剑水大人,锦衣卫的人都潜伏到少林寺中了?”董坤大吃一惊,在他印象之中,少林寺自古便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地位极高,寺中僧人佛法精深,戒律严明,江湖中地位尊崇却从不张扬,想要入少林出家更是要经过筛选,却从未想到锦衣卫竟能潜入其中。 “哼哼,董参将,这可不是你该问的事情,你只要说你知道事情,无须再有疑问。”这时另一个一直未曾开口女声也说话,想来就是那个叫剑泽的,她虽是女子,但却与剑水全然不同,那声音就感觉像个无底沼泽,四处陷空,一旦踏入就再难出来,一股淡淡死气萦绕不绝。 “剑泽,董参将只是无意,不必太过在意,”剑风用他那轻飘飘的声音随口说道,“董参将,不必在意,我们四人此次与东厂和锦衣卫也只是合作,刚刚你的问题我们不会记录在案,大可放心,请继续。” 董坤赶忙说道:“多谢剑风大人,”锦衣卫素来专司暗查、刺杀之事,所以锦衣卫行事多为机密,董坤一时不察随口一问,实则已犯了大忌,若落在叵测人耳中,定然给董坤安个刺探情报之罪,好在剑风放他一马,不然可能午夜未过,他就已经身在诏狱之中。 董坤定了定神,有点紧张的说道:“早在清明死时,我们便在少室山附近部下了不少眼线,在他与那神秘黑衣男子下山后便发现了他们的行踪,我的人不敢靠近只能远远跟着,一直随着他们来到开封,此刻他们就在城中,而且,”董坤又停顿了一下,用一种不太肯定的语气说道,“而且,冷天峰好像受了伤。” “是吗?可知缘由?”剑水继续用她那无比温柔的声音问道,“能伤他的人可不多。” “下官并不知他如何受伤,只知道他从山上下来便已将受伤,会不会是少林方丈将他打伤的?”董坤其实也有疑惑,冷天峰武功高强,在江湖上人尽皆知,想要伤他,哪怕是偷袭也绝不会是件容易的事。 “不会,”剑山说道,说话声音虽不大,但那气势却将坐在对面的董坤吓了一跳,只听剑山继续说道,“锦衣卫的人说过,冷天峰只是与少林方丈打了个平手并未受伤。” 第七章 龙狼(4) “剑山,别忘了那个锦衣卫还说过,冷天峰逃出少林先是与人在塔林打了一架才下的山,看来是那时受的伤。”剑水温柔的打断了剑山,“会不会是那些人出现了?” 这时剑风接过话头,“董参将,你可知最近江湖之上有不少死于冷天峰手下?” “禀大人,下官已经知晓,”董坤连连点头,自冷天峰在京城刑场被救下之后,这两个月来江湖已有十九名素有威名之人被害,而尸体旁皆留有“杀人者乃冰冷剑冷天峰是也”的字样,此事轰动武林,江湖中人议论纷纷,就连董坤这样一个小小的参将也有所耳闻。 “董参将,这两个月冷天峰其实没有杀过人,”剑风笑着说道,“我们杀了四人,东厂杀了九人,剩下的是被一伙我们都不知道的人杀了,我们四人也与那些人交过手,但却没有占到便宜,你懂吗?” 这董坤只听得是额头冷汗直冒,“下官,下官不太明白?” “董参将不必惊慌,”剑风接着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除了我们和东厂,还有人想要冷天峰的命,我们与东厂都是为陛下做事,无论谁捉了冷天峰都是为陛下了却了一桩烦心事,但若是被那些不知底细的人捷足先登了,你可知道后果?” 此话一出,董坤立时一个激灵,他太明白了,如若被外人捷足先登,那便是死罪,他知道自己只是被派往协助眼前的四个大人,可一旦失败,只怕罪名就要被推倒自己头上,大明的官场就是如此,像他这样的小官在权势之前不过一只蝼蚁。 “董参将,”董坤还未回过神来,剑风却已经接着说道,“我们如此陷害冷天峰的目的你肯定能懂,但你可曾想过为何我等一定要在河南动手?” 董坤现在已经没脾气了,什么都不想猜,只想着该如何办好差事能保住自己小命,但剑风发问却又不敢不答,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下官实在不知。”他看着剑风一脸淡然,心中不禁暗骂:“我去你奶奶个腿,尽拖老子下水。”但面上依然赔笑。 剑风并未并未说话,而是看了眼身旁的剑水,剑水点头示意,开口说道:“两个月前,冷天峰被天山派的林梦婷和苏净萱联手龙狼刀后天救走,之后冷天峰便单独行事,而东厂早已在天山派门人中安插了眼线,据称天派近日将会在开封聚集,商讨如何对付东厂,所以我们认为冷天峰会在开封与其他三人汇合,”剑水停顿下继续说道,“我们已经与东厂商议过,届时东厂之人引诱天山派出手,我们从旁协助,你的人马负责包围,将他们一网打尽,董参将,此事一成,你的功劳少不了。” 这时正在隔壁偷听的后天两眼一翻,心中暗骂:“妈的,一帮笨蛋,竟然以为我们是一伙的,真是笑话。”然后叹口气,忖道:“没想到啊,天山派居然会有叛徒,一定赶快通知净萱姑娘。”他此刻只想赶快将消息传出去,但却最先想到的要尽快告诉苏净萱,而不是天山掌门林梦婷,倒是有些耐人寻味,只怕他自己都未曾注意。 董坤一听原来竟还有这么打个计划,倒是有些喜出望外,忙问道:“几位大人,那你们可知那后天与天山派众人身在何处?” 那四人互相看了一眼,也不忙着说话,倒是先一起喝了杯酒,然后久未说话的剑泽突然阴笑道:“你以为我们为何要选此地饮酒,”董坤又是一愣,茫然摇头,剑泽接着阴笑道,“就在隔壁。” 后天听到剑泽的话,心中一凛,不及多想,急退半步,只听“嗤”的一声,一柄长剑已经已经透墙刺出,距离后天鼻尖不过半寸距离,若非后天躲得及时,只怕此刻已经丧命。 后天撕破随身包袱,双刀已经在手,正欲拔刀,猛然间只听一声巨响,一柄巨剑直接将墙板砸了个粉碎,一个如同山岳般的身影闪了进来,巨剑翻卷,向着后天头颈轰然砸来。后天无法,只能狼狈的贴地向前一滚,才堪堪避开,翻滚之间已经双刀左右插在腰间。 后天借翻滚之力,顺势站起,一脚踹出,将房门踹开,就要冲将出去,谁知刚欲出门,一柄细剑如同长锥夹杂破空之声迎面刺来。慌忙间,后天已是避无可避,右手极快拔出环首刀,刀脊一档,终是将那细剑撞的向右偏离半寸,但右颊仍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后天无意缠斗,借机冲出门外,刚走两步,心中一动,只觉脊背发凉,本能的向左就地一滚,撞翻了一张桌子,顺手抓住桌腿,向着身后猛力抛出,借此间隙左手已拔出腰间唐刀,反手向后护住后心,只听“铛”的一声,金属相交,总算是挡住了那鬼魅一击,但后心仍是被划出了一道极长的口子,白肉翻卷,鲜血淋漓。 后天心中大震,前三剑来的虽然迅疾,但总归是有迹可循,可这一剑无声无息,难以寻迹,若非这几年在江湖上多有历练,对危险有所感应,只怕连那剑的影子都为见到,就已命丧黄泉。 “好身手!没想到你竟然能躲过我们四人联手,龙狼刀名不虚传。”后天此时半跪于地,大口喘着粗气,而那四个身穿蟒纹锦袍的人已将他四面围住,一个年逾不惑的白面男子,用无比飘忽的声音对后天称赞道,想来正是那个叫剑风的人。 这四人并不急着动手,只是相隔两丈将他围住,后天有了喘息之机,他缓缓站起,环顾一下,虽是几招之间,但是三楼食客已经跑得无影无踪,就连店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那董参将站在外围,不知何时已经传出号令,已有一队身披铁甲的官兵冲上楼来,将他们围在中间。 后天看着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官兵,心中忖道:“这次不好往外冲了。”忽然他脸上换作笑容,向剑风问道:“这位大人,小人正在餐食,不知何事得罪了大人,竟要将小人置于死地。” “别装了,我们知道你就是龙狼刀后天,”这是一个阴森森的女声在他左侧响起,后天扭头看去,只见那女子三十来岁,一道长长的剑伤自左眼至右嘴角,使她左眼突出,右边嘴角歪斜,说不出的丑恶难看,听她阴森语气,正是剑泽,“自你入城我们便盯上你了,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来此喝酒?” 后天一呆,他全然未想到,原来自他一入开封城门便已被隐没于人群的检校发觉,检校素来隐藏于市井之中,不像锦衣卫那般大张旗鼓,只是如寻常人一般,反而更难被发觉。 “哈哈哈,”后天大笑三声,“原来如此,我原以为没人认出我,真是失策。那你们还浪费什么口舌,还不赶快动手。” “后公子,不要那么凶嘛,”一个极其温柔的声音在后天右侧响起,正是一直温柔无比的剑水,后天侧目望去,只见右侧是一个样貌清丽的少女,只有十四五岁,面容娇俏,一双大眼柔情无限,后天一眼看去,剑水羞赧之下脸颊上更升起两朵红云,更显豆蔻之美,只听她娇羞的说道,“后公子,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不要为难我们嘛,你就放下刀和我们走,我们绝对不会上你分毫,你放心就好啦!” 后天一懵,看着眼前略有做作的剑水,心中暗想:“小姑娘是挺可爱,可惜还是净萱姑娘更美,”后天突然又一愣,“大敌当前,我为什么要想苏净萱,真是荒唐。” 后天正欲答话,忽听身后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正是一直未说话的剑山,只听剑山大骂道:“剑水,你他妈能不能要点脸,已经是六十岁的老太婆了居然还天天装嫩,信不信老子一剑砍死你。” “呵呵,剑山,你不要急,我最讨厌别人提我年龄的事了,等眼前的事一了,我一定先杀了你,然后把你的尸体切成一段一段的喂狗。”剑水的语气无比恶毒,可说话之声依旧是如少女般无比温柔。 “好了,你们不要吵了,先干正事,”剑风说话依旧无比飘忽,就好似风一吹就连他整个人都会被吹走一般,“后公子,其实我们并不想杀你,即使我们知道你在这九曲阁也并未一上来就动手,你可知为何?” “你就是剑风吧,”后天见剑风点头,接着问道,“那我也很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不一上来就动手,这不是你们东厂的风格,顺便问一句,你说话这么飘忽,你不会是太监吧?” 只见剑风呵呵一笑,并不生气,反而耐心的道:“我们四人乃是御前四剑侍,直属御前,只听从皇上圣旨,并非东厂之人。剑侍既侍卫,所以我不是太监,我的回答你还满意吗?” “满意,当然满意,”后天随口说道,“还有什么想说的,接着说吧。” 第七章 龙狼(5) 剑风笑了笑,接着说道:“京城劫囚之后,东厂安插在天山派的暗桩便已将告知你们的行踪,你和天山派的林梦婷与苏净萱其实并无深交,即使是冷天峰和你也不过是几年前在常州切磋过一次,我们知道劫囚之事不过是你被天山派的人蛊惑,你又何必陪着他们一起受难。” 后天心中又是一动,“原来他们以为是天山派要救那个臭小子,看来东厂也并没有告诉他们全部实情。”后天笑笑,“你接着说,我听着。” “既然你只是被迫,为何不弃暗投明,要知道这大明天下皇权至上,你不如加入朝廷,我保你荣华富贵。”剑风微笑着说道。 “条件呢?”后天知道,眼前这四人都不是善茬,他们这么说,必然有条件。 “条件很简单,回到天山派,杀了林梦婷和苏净萱,并通知冷天峰让他为林苏二人报仇,你只要将冷天峰带到我们面前就好,”剑风顿了一顿,“当然,你要先交个投名状,听说你后家有一神兵利器,作为传家之宝,把它交给我们。” 后天一听传家之宝四字,顿时大吃一惊,面色巨变,失声道:“你们从何得知?” “你无需管我等如何知道,只要交出来就好。我们知道,你变卖家产之时并未变卖任何兵器,想来那神兵利器依旧在你手中,不知是也不是?”说着,剑风的目光落在了后天手中双刀之上。 后天察觉剑风紧盯着自己手中双刀,脸上依旧摆出惊恐的表情,其实内心已安,忖道:“幸好他们将这双刀误以为是我传家之宝,不然麻烦就大了。” 后天定了定神,淡然回答:“我不会出卖朋友,虽然我与他们交情不深,但我已将他们当做挚友,所以恕难从命。” “哼,不自量力的狗东西,当真是给脸不要,”剑风大怒道,“天下是大明的天下,我等奉皇命铲除威胁皇权之人,朝廷才是天下正主,只有进入朝廷才能掌控天下,为天下设立秩序。”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我虽读书不多,但也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只有百姓安居乐业、畅所欲言,只有消除隔阂,才能使天下大同。像你们和东厂这样监视、滥杀,又如何能够服众,这样的朝廷不要也罢。”后天亦是大怒,江湖之上,他见过太多朝廷众人欺压百姓,只尊皇权,不顾百姓,如同畜生一般。 “那又怎样,没有皇权哪来的大明安稳的天下,那些不尊皇命之人,不听朝廷之令的人,若没有东厂和锦衣卫又如何能被查处,那些猪狗就应被斩首示众,只有让那些贱民跪在地上,他们不需要思考,只需要服从,只有如此我大明才能成为远超汉唐的盛世,这才是伟大的文明!” “贱民”二字一出,后天原本愤怒的表情突然平静了下来,他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剑风,眼神变作无比刚毅。他知道,眼前之人久居高位,已将平民视作家奴,再无平等。他不想再多言语,再多的话也不过是浪费口舌,毫无意义。 后天低下头,几人一时间无法视其面目,“你可知龙狼刀的含义,”后天默默地说着,不等剑风回话便已自顾自的说起,“左刀为龙,右刀为狼,执刀双手,万里长屠。” 后天猛然间抬头,双眼充血,已作血红之目,他浑身颤抖,显然已经愤怒极致,圣贤自古教导:“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后天读书不多,但却始终将圣贤之言铭记于心,他不过一人,无法左右天下,但却始终遵循孔门圣人之礼,不敢奢求有所建树,但是极力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然而,总有些人借自身地位之高,行欺人之事,他看不过眼,却又无可奈何,是以隐忍依旧。 后天双手紧握双刀,刀柄此刻已仿佛与双手成为一体,他不需要别人知道他的愤怒,他不需要与人分享他的内心,在这一刻一切都已成为无须在意的废话,东厂能怎样,朝廷又如何,皇权也不过尔尔,这一刻都比不过他心中的杀意,后天看着剑风,冷冰冰的说道:“如果让百姓跪在地上就是盛世文明,那我也只好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野蛮。” 后天暴喝一声,身形化作闪电,双刀携雷霆之威,化烈火之猛烈,向前冲杀而去。剑风见状,冷笑一声,左手一挥,周围的官兵纷纷冲上前将后天紧紧围住,四剑侍则趁势退开。 第八章 联手(1) 一旁的董参将一见剑风的手势,立刻明白,当即向四周的官兵下令,转瞬之间,后天便已被团团围住。这些官兵深知九曲阁内地方狭小,长枪大戟无法施展开来,因此只是身披盔甲手持短刃,甚至连盾牌都没有带上楼来,这也刚好给了后天施展的机会。 后天依旧是左手持唐横刀右手持汉环首刀,左防右攻,虽然四周都是敌人,但是却不显慌乱,进退之间颇有法度。也幸好这董参将乃是开封城地方参将,手下官兵皆是驻屯军,因此所穿盔甲乃是轻甲,只将身体前后两侧以及双肩护住,因此后天刀刀向着四周官兵手脚砍去,官兵一时间对他也是无可奈何,如若是身着重甲的大明边军,后天决计讨不了好处。 然而身在阵中的后天却是有苦说不出,刚刚他虽然躲开了那四人四剑围攻,但其实颇为耗力,只因四人剑势极快,仓促之下他现在竟有些脱力,不仅如此,最后剑风那一剑他虽躲得及时,但后心仍旧被划伤,鲜血直流,疼痛之感受双臂牵引,更是使招数无法像平时一般迅捷。此时,他虽然勉励抵挡官兵的围攻,未曾再多受伤,但是官兵人数之多,他无论多么善战,但总有力竭的一刻,还是尽快找出脱身之策方为上策。 就在这时,一个身高七尺有余身着盔甲的官兵举起一根短柄狼牙棒向着后天当头垂下,后天赶忙将双刀一架稳稳地接住这一击,哪知那官兵却是力大无比,巨力之下后天脚下一软,竟然单膝跪倒在地。后天大惊,他心知决不可与那官兵僵持,当即又向后一滚,翻滚之间右手环首刀一转,将身侧另一官兵的双腿砍断,接着顺势站起,而那个使狼牙棒的官兵刚刚直起身子还未及防御,后天不作他想,一个箭步左手唐横刀迅捷如电,直刺而出,横刀竟一刀刺入盔甲透体而过,只将那名官兵刺了个对穿。 一时间,周边其他官兵见状,都是大吃一惊。原来交手之间,后天也曾几次挥刀砍在铁甲之上,但后天的双刀虽是古物,却并不是神兵利器,因此无法斩断铁甲,因此众官兵多是防护手脚并无盔甲覆盖之处,哪曾想这柄唐刀竟能刺穿铁甲。 这时又一官兵举着一把单刀砍来,后天顺势抽出左手唐刀,举刀一架,那单刀恰好砍在唐刀正中,接着那官兵的单刀突然断成两截,正当那官兵错愕之间,后天一脚踹出,直将那官兵踹的老远。 这时一直站在外围的董参将讲后天的唐刀瞧的仔细,他官位虽不高,但也有些见识,见状大喊:“兄弟们小心,这贼人左手乃是坡刃唐刀,专为破甲之用。”众官兵一听,顿时大惊。 原来这董坤原是读书之人,早年间欲参加武科考试,却屡试不中,之后才当了这开封城副参将。他年少之时也常翻阅兵书,更将大唐代宗时河东节度使都誉侯李荃所著《太白阴经》翻阅数遍,故此熟悉唐代军队所用兵器。 细观后天左手唐刀,刀长三尺六寸,细直刀身,刀背刀尖处三寸开刃,俗称刀尖双开刃,远远看去,外形极似一柄长剑。此样式正是当年大唐安西都护府军士善用的唐横刀,专为破甲而生,因此当年唐军与突厥大军对垒之时才能所向披靡。 后天看着周身官兵,双刀护住周身,一时间官兵也不敢上前动手,就这么僵持着。一旁的剑水细细观察着后天,后天的表情先是紧张,接着又变作迷惘,眉头开始紧皱,两息之后眉头舒展开来,看那神情仿佛突然释然。 剑水突然悄声对剑风说道:“老大,你看后天那厮,好像有些不对劲。” 剑风此刻也已注意到,虽觉有些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只能对剑水道:“我们先静观其变,量他也逃不出去。” 戾气。 后天看着眼前的官兵,突然笑了起来,说是笑容其实不过是嘴角微微上扬一下,但是却带出了无铸的杀气。突然间,后天左眼化作血红,一种阴森的戾气浮现脸上,狰狞取代了原有的表情,正剩下一种狰狞的狂怒。 “嘿嘿,你们马上就要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野蛮。”后天嘿嘿干笑两声,声音也变得嘶哑,就好像饥饿许久的野兽突然见到了无数的绵羊,正饥饿难耐的要将猎物撕碎,吞下。 一旁的董坤背脊突然不由自主的发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看着后天血红的左眼,额头冷汗不止,心道:“不好。”欲下令让众官兵退去,哪知话刚到嘴边就听后天一声狂吼,如闪电一般冲向了众官兵。 一众官兵还未反应过来,后天已冲进人群之中,左手唐代直刺,直将两名官兵刺穿,又一个小兵自后天右侧一刀砍来,后天右手直刀一挑,顺着那小兵腋下一刀刺入,刀尖自那小兵左颈刺出。 后天双手迅速抽刀,右手回转,一刀横削,正砍在又一官兵脖颈出,瞬间人头已被斩落,紧接着左刀回防,右刀向内横砍,原本无法被砍伤的盔甲,连同官兵一起砍成两段。 鲜血此时已经溅满后天全身,染血的后天突然化身为阿修罗一般,身上涌起无穷战意。横削、竖劈、斜砍、直刺,身周十二名官兵,顷刻间便已被砍成数段,尸体变得支离破碎,就好比一个个损坏的提线木偶,再也无法拼回原样。 没有人去过地狱,没有人到过黄泉,那些都只是传说,无须在意天地间是否有神,只需在意是否痛快,放弃了道德与理智的枷锁,疯狂与野蛮将会充斥心灵,这一刻,敌人的惨叫已经成为后天血腥屠杀的点缀,刀已经与他融为一体,举手抬足之间,便有一个灵魂被送往了阎罗殿,而后天则成为了送葬者。他说过的,左刀为龙,右刀为狼,执刀双手,万里长屠! 此刻的后天已决定不再留手,蓦的狂啸一声,直将楼板般都震得颤抖,后天脚踏坤为,双刀左右分持,步伐一转,顺势将前方一名官兵拦腰斩断,脚下未曾停留,一个箭步冲出,左手唐刀又将一人当胸刺穿,右刀反手横砍,紧接着将身后一人持刀手臂砍断。短短三招,连伤三人。 包围之外的剑泽,原本阴笑的面容此刻却多了一丝惊诧,她疑惑地对身旁的剑山说道:“你有没有发现这后天的刀法变了。” “不错,”剑山一脸凝重的看着后天的招式,慎重的说道,“后天的刀法本就狂躁、霸道,但是仍然属江湖流派,但是此刻却变得更加暴戾,刀法虽然相近,但却是全然不同。” “不但如此,”剑水用她那柔媚的声音插口道,“自他刀法变换之后,好似他的情绪全然转变狂暴之气,不仅如此,对敌之初,后天多是伤人手脚并未赶尽杀绝,然而此刻似乎已丧失理智,不但痛下杀手,每个敌人都被他砍得支离破碎。” 剑泽虽为人阴狠,但却是个审时度势的高手,见到此处,不仅内心一动,赶忙对剑风说道:“剑风大人,此刻后天已经难以控制,只靠开封的驻屯军难以应付,不如我与剑山出手将其拿下,即使计划有变也可挟持他来要挟冷天峰。” 剑风看了剑泽一眼,神色淡然的点点头,剑泽见剑风点头,立刻对董坤大声道:“董参将,将你的退下。” 此刻的后天游走于众官兵之中,他的身法变得并不快捷,刀法虽快,但是却让人瞧的明明白白,即使如此众官兵也难以抵挡。眼看直刀就要落于脖颈出,但官兵任凭使出浑身解数却也无法躲开。 剑泽瞧的分明,后天所用刀法应是脱胎于战场之上,战阵之中,战局混乱,因此并无时间像江湖争斗一般比拼招式内力,讲究的就是一击制胜,故此脱胎于战阵的武功多是简洁无华,却又行之有效,最善于以一敌多,而此刻的后天所有的刀法就是这一流派,只是他的刀法更加狂暴无序。 原本冲上三楼的官兵足有四十余人,可此刻却只剩九人在苦苦支撑,其余官兵已全部死伤于后天刀下。剑泽见准时机,冲入阵中,手中长剑直刺,后天此刻灵绝惊异,立觉不对,本能向着剑泽所来方向一刀劈出。剑泽冷笑,长剑横摆以剑脊挡下这力劈华山的一刀。 说来奇怪,后天这一刀势大力沉,更是他理智所失后的暴戾一击,然而只见剑泽手中长剑在后天大力劈砍之下只是颤了两颤便又恢复笔直,那长剑却并无异样。 此刻所余官兵已在董坤命令之下迅速退开,后天与剑泽同时施展小巧步法,咫尺之间,却无半步停留。刀剑无数次相交,后天皆是大力劈砍而出,若换做他人,兵刃即使不断也早已被震飞,就算是冷天峰也绝不敢与后天这等硬扛。 第八章 联手(2) 反观剑泽,脸上始终带着一丝冷笑,她手中长剑亦是汉剑样式,外观并无特别之处,但是韧性极佳,任凭后天怎样疯狂劈砍,那柄长剑不是将后天双刀弹开就是微颤几下将后天的劈砍之力泄去。而剑泽借助手中长剑之威,身形化作牢笼,将后天困于其中,就好比困入沼泽之中,无论如何使力,却始终无法脱身,只能越陷越深。 剑泽与后天武功在伯仲之间,因此剑泽虽依靠诡异剑法与长剑特性将后天困住,但是却无法取胜,只能如此僵持。一旁的剑山见状,不由分说,举起巨剑举头向着后天劈去。 剑山的巨剑有四尺之长,剑宽四寸,厚约半寸,足有二三十斤之重,上刻古朴花纹,看起来略有陈旧。那巨剑在剑山挥舞之下,周身气流随之转动,竟带起来小小的旋风。 后天猝不及防,赶忙跳开,剑山剑招横移,如跗骨之蛆,紧随后天。后天见状,知道避无可避,不得已,双刀一架,打算硬接这一招。哪知双刀刚一接触那巨剑,一股大力就顺着兵器涌来,后天错愕之下硬生生被撞得后退两丈。就在后天刚刚站定,剑泽已接着剑山的掩护,鬼魅出剑,又将后天缠住。这一下后天大感头疼,正欲抢攻,忽听破空之声又起,剑山又已一剑当头劈下。 息壤的大街之上,冷天峰与明溦霖正结伴慢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享受着片刻的闲暇。 那一夜,冷天峰被左铭击伤,而二人又在少林地界,明溦霖知道,一旦被少林僧人找到,那必然后患无穷,当即背起冷天峰快步下山,于乡野间躲了两日,直到冷天峰伤势痊愈才离开。 明溦霖本是开封人士,而此刻二人有地处河南境内,因此明溦霖邀冷天峰去开封小住一段时间,也可以避避风头。冷天峰本想拒绝,但看着明溦霖一脸天真的笑意,苦笑一声,勉强答应了下来。 明溦霖是冷天峰的师弟,也是鬼炎门最小的弟子,五年前入门之时不过才十二岁,现今也才不过十七岁,脸庞依旧留有稚气。冷天峰于四年前下山回归东厂,因此二人在鬼炎门相处的时间其实不过一年而已,但是两人却一向交好,如亲生兄弟一般。若说在鬼炎门学艺之时,冷天峰除了与师妹璩凝雨便是与明溦霖关系最为要好。 两人下了少室山,找了个农家买了匹骡子,冷天峰原想让明溦霖骑着,但明溦霖坚持不肯,以冷天峰伤势刚好需要休养为由,坚持让冷天峰骑着,而自己牵着,最终,冷天峰坚持不过只能骑上骡子。 二人一边慢悠悠的向着开封方向走着,一边聊着,冷天峰随口问道:“明师弟,这次怎么突然下山了,师父怎么肯放你下山的?” “几个月前,我在山上收到一封父亲写的家书,父亲说母亲大人对我有些思念,让我有时间就回家中看看,”明溦霖突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接着说道,“我仔细一想,我上山也已有五年之久,也是该回去看看了,就和师父提了几句,没想到师父竟然同意了。”接着明溦霖便咧着嘴嘿嘿的傻笑两声。 冷天峰知道自己这个师弟素来没有心机,待人也是一片赤诚,知他所说比为实情,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笑意:“没想到啊,那个臭老头居然还有如此开明的时候。” 明溦霖笑着对冷天峰说道:“师兄你有所不知,你这几年不在山上,师父的性情也变了不少,不似往日般严肃,脸上多了几分笑意,更是比以前对终是兄弟和蔼不少。” 听到此处,冷天峰一脸震惊,脱口说道:“你可别编故事骗我,那个臭老头居然会笑,居然能和蔼起来,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冷师兄,这是真的,”明溦霖笑着说道,“你现在既已离开东厂,那就有时间回昆仑去见见师父吧,师父确实变了不少。” 冷天峰很是无奈的摇摇头,他确实想象不出自己师父曹琰笑起来的样子,然后他转过话题问道:“明师弟,你又怎会去到少林寺的?” “那一日我途经洛阳,原本想停留半日再吃些东西之后继续赶路,谁知刚好在街上看到有些江湖人士携刀佩剑,四处散布消息,说少林寺已经广发英雄帖,要杀你复仇,因此我便留心起来,悄悄再一打听才知道江湖传言你两日前杀了般若堂的清明大师,”明溦霖取下腰间挂着的葫芦,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听那些江湖人士所传,清明大师的死状和你冰全掌中招者极为相似,因此我便想上少林一探究竟。” “那你瞧清楚了吗?”冷天峰有些好奇的问道,“前夜我躲在屋顶,你又将清明的尸身遮住大半,我瞧的并不真切。” 明溦霖抬头看着冷天峰,慎重的说道:“冷师兄,那清明大师确实死于的你冰全掌下,他胸前四处要穴各有一个血洞,看伤口是自内而外刺出。”接着他又有些疑惑的说,“师兄,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的无妄凝冰诀还未练至大成,因此不能随心所欲的运用,可是如此?” 冷天峰点点头,并不忌讳,直接说道:“不错,修炼无妄凝冰诀至大成境界之后,便可随心所欲运用阴寒之力,我的功法现在虽可使血液凝结成冰,但是中招者确会如同刺猬一般,全身受伤,实则是我收拾不住内力,全然释放,若是功力更加精深,当可随意操控,内力可随意游走敌人经脉,专攻一处或几处穴道。” “这就对了,”明溦霖一拍手,“对清明大师下手之人只伤了四处穴道,若按师兄的说法,下手之人功力应该在你之上,可是这江湖中除你外又有谁人能够施展无妄凝冰诀?” 冷天峰沉默许久,确实,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他多日。这无妄凝冰诀在武林中失传了三百多年,就连冷天峰自己都不知道他师父曹琰是何处得来的心法秘籍,更何况他师父直接把秘籍扔给了他,自己都未曾修炼,据他所知,这天下除他外并无第二会此功法,哪知现在不光蹦出来一个会的,还冒他之命杀了少林高僧,这个嫁祸还真是让他有口难辩。 “算了,不想了,”冷天峰叹口气,“凶手既敢借我之名杀人,那他早晚会找上我,向他作甚,我们还是赶路吧。” 明溦霖点头称是,二人换过话题,一边闲聊一边赶路,少林寺至开封路途并不算远,只走了两日便已到达。 明溦霖离家已有五年之久,因此甚是怀念家乡,冷天峰虽来过河南多次,但是却从未到过开封,因此二人同时被街上热闹的街景所吸引。尤其是冷天峰,过去几年来,一直效力于东厂,每天勾心斗角,干的都是杀人的勾当,无一天不生活在压抑之中。相反,此刻他随意成为朝廷钦犯,但却成了自由之身,于他而言反倒是轻松自在,此刻看到街上热闹的景象,不觉露出了笑容。 今日正逢五月初五端午日,街上四处是贩卖雄黄酒和粽子的摊贩,更有民间艺人在街上舞龙舞狮,表演杂耍,当真是一番热闹景象。 冷天峰与明溦霖驻足停留在一个摊位前,冷天峰掏了几枚铜钱买了两只粽子,将一只豆沙蜜枣的递给明溦霖,说道:“师弟,我们多年未见,本想请你吃顿好的,但师兄我最近有些拮据,正逢端午,所以只能请你吃个粽子了,你可要多担待啊。”说着呵呵一笑,有点自嘲。冷天峰为人孤傲,素来不远与人亲近,也只有在十分熟稔面前才会如此。 明溦霖见冷天峰自嘲,也是一笑,继而说道:“师兄盘缠不够吗?” “盘缠,我哪儿来的盘缠啊,”冷天峰闻言,一脸无奈,“我是从刑场逃出来的,上刑场前身上物品早就被搜光了,我身上的钱还是从救我的朋友那儿偷的,不过这两个月也用的差不多了。” “既然如此,我这里还有些银两,师兄不妨先拿去用,”说着明溦霖便从怀中掏出几锭银子就要给冷天峰。 冷天峰一摆手,随口道:“不妨事,钱虽不多了,但是还够用几天,你先留着钱以防有急用,等我见到那个朋友,再从他那儿借点就好了。”说着心里就已经开始盘算下次见到后天的时候该怎么再从他那两口箱子里顺点金子出来。 “哈哈哈,那好就依师兄的意思,”明溦霖笑道,“不过既然到了开封,那我就是主人,今日师弟做东,请师兄一尝开封特色,开封城里有家酒楼名九曲阁,据说是宫中退隐的御厨所开,今日请师兄在九曲阁一饮。” 明溦霖为人赤城,从不作伪,冷天峰也知他是一片好意,也不忍心拒绝,因此点头答应。明溦霖见状,心中大喜,当先领路带着冷天峰前往九曲阁。 第八章 联手(3) 二人一路并肩而行,闲聊有无,却是无比畅心,明溦霖还好,冷天峰倒是多有感慨,没想到成了朝廷要犯反而开心不少,真是世事难料。 转过一条巷子,二人便到了一条大道,再过两个路口便可到达九曲阁。冷天峰原本只是漫步,突然间,警惕之心顿起,猛然觉得有些不对,他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将脚步放的更慢,侧眼向四周查看,果然在左右两侧各有一个打扮普通但是神色鬼祟的人,正不疾不徐的跟踪着他们。 冷天峰眉头微皱,一瞬间便已明白,他被潜伏在开封城中的检校盯上了,有检校出没的地方必有锦衣卫暗藏,他做锦衣卫多年,最是明白不过。 冷天峰心知锦衣卫此刻并不上来围堵他,必然是因为还没有十足把握,冷天峰心中冷笑。他眺眼望去,前方人群拥挤,好像发生了什么事,灵机一动,凑近明溦霖小声说道:“明师弟,速将面罩戴上,周围有锦衣卫的人。” 明溦霖大吃一惊,赶忙从怀中扯出一块遮面的黑布,将脸蒙上,然后低下头小声问道:“师兄,我们该如何是好,我将脸蒙上他们就不认识我了吗?难道刚才他们未见到我?” 冷天峰无奈的道:“我怎么知道他们见没见到你,你先戴上再说,据我观察,前方拥挤,他们既然还未动手那就是没有十足把握,所以我们先挤进人群,然后伺机而动。”明溦霖不置可否,两人连忙向前快步走去。 两人挤进人群之中,缓步向前移动,终于到了最为拥挤的地方,仔细一看,原来已经到了九曲阁前。此刻九曲阁外已被大批官兵层层围住,分三面阵列弓箭手,张弓搭弦,随时出手。 冷天峰拥在人群之中,四面观察,只见九曲阁正门之外有一根拴马的木桩,木桩之旁则停着一驾牛车。那牛车是寻常牛车的两倍之大,车板上铺着干草,上面放置两个破旧的红漆木箱。冷天峰不由暗惊,他当然识得这是后天的那一驾破牛车。 这是他已从四周议论的人口中听到了个大概,原来九曲阁三层有官府中人捉拿朝廷钦犯,竟然连开封驻军都已出动,众人在三楼激斗良久,但始终未能制服那钦犯,想来那人也非一般人物。 冷天峰虽不完全肯定,但在他看来是后天也到了开封,并且被东厂之人盯上了,此时正在酒楼之中激斗。冷天峰心道:“这傻子怎么也来开封了,难不成和明师弟一样是为我而来?”但他明白,他必须出手相救,上一次后天在京城出手相救,不惜落得自己也成了个朝廷要犯,他现在若不救,实在是难以立足于天地之间。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四周,见后天的牛车在官兵的包围之外,冷笑一声,心中便有了主意,不由暗忖:“后天,这次要轮到你欠我人情了。” 冷天峰小心对明溦霖说道:“明师弟,如我所料不错,这楼上之人便是在京城劫法场救我的朋友,他现在身陷重围,我不得不救。” 明溦霖微皱眉头,小心说道:“师兄,这会不会死东厂设的局,特意引你前来?” 冷天峰摇摇头,说道:“定然不会,莫说东厂有的是办法捉我,就说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回来次中饭,若我们不来,他们这个局可就白设了。” 明溦霖一细想,冷天峰所说不错,点头称是,然后问道:“师兄,我们该怎生相救,你说就好,我唯命是从。” 冷天峰没时间客套,直截了当的回答:“简单的很,你看那边那辆牛车,那是我朋友的座驾,对他十分重要。等下我直接冲进楼去救人,我一进去,楼外围守的官兵势必被我吸引,那时你便趁机将那牛车抢下,然后你在城西门外的五里亭等我就好。” 明溦霖绝未想到计划竟是如此简单,但他对冷天峰十分信任,因此也并不以后,点头答应。 冷天峰拍了拍明溦霖肩膀,不再迟疑,脚下一踏,已然从人群中跃起,踩着围观人群的肩膀,施展轻功,仅仅两个起落便已冲进官兵包围之中。众官兵绝未想到会有人从外围冲进,立马上前合围。 冷天峰并不恋战,使出轻功飞仙,步法微变,以小巧身法绕开官兵,转眼间便已到楼前。冷天峰真气一提,双足一蹬,便已上了九曲阁第一层屋檐。 楼下众官兵见状,纷纷将箭向冷天峰射去,冷天峰拔出腰间天魂剑,连舞三个剑花将来箭纷纷挡住,就在这时只听围观百姓之中有人大喊:“不好了,有人偷牛了。” 冷天峰听到这喊声立时明白明溦霖已经得手,冷笑一声,趁着间隙,提气纵跃两次,便已到了第三层围栏之外。 九曲阁三层,里面一片刀光剑影,冷天峰瞧的真切,此时后天已被打倒在地,眼看一柄巨剑就要砸落,冷天峰不及细查,一个闪身便已冲进楼中,一剑刺向那使剑之人咽喉。 艳阳高照的午时,金光照耀大地,处处充满生机,一片祥和之中充满着暖意。这是开封城南一座荒废多年的破庙,相传是元朝之时修建,元末明初,洪武皇帝朱元璋的义军与蒙古人交战之时被毁,距今也有六七十年了,现今这庙屋倒房塌,杂草丛生,再也无人问津。 在这破庙中的一块空地之中,林梦婷斜靠在一个躺椅之上,面无表情的抬头看着天空,没有动作。坐在一旁的苏净萱暗暗叹气,她知道,林梦婷又在想那个人了。 林梦婷心中回忆着那年天山之上,那个哥哥问过她,“仰望俯首,停留在你眼眶的景物是什么?”林梦婷当时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却反问道:“那是什么景物停留在你的眼眶?”那个哥哥温柔的说道:“我现在能看到的只有你。” “师妹,”苏净萱的一声呼唤打破了林梦婷的思绪,“你在想什么?” “哦,没想什么,”林梦婷低下头,一边整理衣角,一边掩饰说道,“就是放空一下而已,没有想什么。” “别骗我了,你每次一发呆就是在想那个人,对不对?”苏净萱笑着问道,她太熟悉她的师妹了。 “师姐,不要说出来好不好,”林梦婷被苏净萱说破心事,罕见的羞赧起来,“就让我一个人静静地想想他吧。” 苏净萱又叹口气,拉起林梦婷的手,温柔的说道:“梦婷,有缘的千里来相会,只要有缘你们一定会再见到的。”苏净萱握紧林梦婷的手,“现在我们亦在危险之中,不能过多想法,等此间事了,闲暇之后,我陪你去找他。你不是说冷公子说过你心心念念的人就在江湖之中,无论天南海北,我都陪你去寻他。” “可是,”林梦婷的脸上终起了一丝忧虑,“这么多年也没在江湖上听到过他的消息,就连鬼炎门的消息都没有,我真的十分忧虑。” “师妹,你可别忘了,鬼炎门的名声在江湖上可比东厂好不了多少,”苏净萱开导着林梦婷,“鬼炎门素来特立独行,不与江湖中那些沽名钓誉之人沆瀣一气,再加上鬼炎门本就亦正亦邪,所以他们行事也十分低调,所以你的那个哥哥可能只是行侠仗义,却不愿扬名。” “唉,希望如此吧。”林梦婷有些落寞的说道,之后便不再言语。 两人就着这样各自坐着,原本天山派聚集于此,欲要商讨向东厂复仇之事,谁知二人到了之后才知道,天山派众弟子自洛阳前往开封途中不慎走漏消息,引得大批官兵围剿,因此不得不分散开来,各自想办法混入开封城,因此当二人根据飞鸽传信到达聚集的破庙,发现众弟子到了不过寥寥数人,即使已经过了三天,分批赶来的人也不过十之三四,因此林苏二人也只能在此继续等候。好在消息没有走漏,所以这间破庙还算安全。 今日正是五月初五端阳日,按照约定,后天回先行到黄河畔的九曲阁等候二人,但是苏净萱思索之下觉得有些不妥,毕竟九曲阁位于闹市之中,难免有朝廷暗探混于其中,唯恐走漏行踪,最终与林梦婷商议后,决定派两名弟子带着信物前去与后天汇合,并将后天带到此处。而那两名弟子去了也有一个时辰了,想来就快要回来了。 果然,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派去九曲阁的其中一命弟子就狂奔进破庙之中,他不及行礼,口中直呼道:“掌门,大事不好,后天公子在九曲阁被东厂的人围住了,此刻正在激斗。” 苏净萱见那弟子呼哧带喘,显然示是无比紧急,练武之人有内功所持,即使功力不高也决计不会如此,而九曲阁据此虽有些距离但并不算远,只可能是事态紧急,那弟子顾不得调息,只顾着提起狂奔才会如此。 第八章 联手(4) 苏净萱将一个皮质水壶递给那个弟子,说道:“孟师弟,先喝口水,然后再讲清楚所有经过。” 那个姓孟的师弟接过水壶,先是灌了一大口,然后开始讲述:“我和张师兄先到了九曲阁,在一个茶摊等了一柱香的时间后天公子才到,本欲上前招呼,却不知九曲阁的店小二对后天公子说了什么惹他生了气,因此当众打了那店小二一个耳光,之后掌柜出来调解,然后后天公子有给了那店小二几个巴掌就进店去了,我和张师兄见九曲阁前有不少人围观,便想等人散去再进楼邀后天公子来此。” 林梦婷点点头,说道:“你们二人也是谨慎,做的不错,然后呢?” 孟师弟接着说道:“后天公子上楼之后,莫约过了两盏茶的光景,我与张师兄正欲进去找后天公子,谁知刚从茶摊站起,就见到一个开封城的副参将领着四个穿着蟒袍的人进了九曲阁,我二人担心是东厂的人,因此不敢大意,只好先继续在楼外观察,哪知过不多时,先楼上突然传来打斗之声,周围街巷突然冲出几队官兵,将九曲阁围住,还有三四十人携带短刃冲上楼去,我们在楼外只能听到打斗之声,却不知道具体情形。” “他们一直打到现在吗?”苏净萱皱眉问道。 “不错,不光如此,”孟师弟继续说道,“打斗良久,楼市突然安静下来,从楼上还传来几声大笑,就在这时,楼外突然跃起一个人影,冲进包围之中,用轻功连着腾跃三次进到三楼之中,然后打斗声再次传来,我瞧的真切,那个人是冷天峰。” 听到冷天峰的名字,苏净萱“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急忙问道:“你确定是冷天峰?” 孟师弟赶忙答道:“不错,那一日在天山我差点就成了他剑侠亡魂,又怎会忘了他的面貌。此刻张师兄还在九曲阁外,派我先行回来报信。” 苏净萱扭头看向林梦婷,而林梦婷也正看向她,两人面面相觑,眼神中都流露出一丝惊诧。林梦婷银牙一咬,嗔怒道:“冷天峰这个天煞孤星怎么会来此地?” 苏净萱深吸口气,强使自己镇定下来,沉声道:“师妹,看来此间要有大事发生,你说该如何是好?你是掌门,你来决定,我唯你马首是瞻。” 林梦婷看着苏净萱,心思百转,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说道:“师姐,我们即刻出发,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孟师弟,”林梦婷转身对孟师弟说道,“你先行通知其他人赶快撤离开封,我们事后用鸽子联系。”说罢对着苏净萱一点头,说道:“我们走吧。” 剑山与剑泽想来是多年搭档,自剑山出手那一刻,剑泽便全力防守不再进攻,剑山则全力主攻,无论后天怎么疯狂反击,剑山周身都被剑泽紧紧守卫不留半点空隙。 后天在二人全力夹击之下,仿佛变作困入牢笼的猛兽,再也难以施展,只能全力防守。后天的刀法本就有三分癫狂之意,刀法狂乱,迅猛如雷,两柄长刀细直,却骗不走轻灵路子,一味猛攻,却连连受挫。本就已经有些失去理智的后天又偏偏遇上让人如坠牢笼的剑山剑泽,攻守之间不住的怒吼,却是毫无用处。反观那二人,已经完全将后天压制住,偏偏如猫谑鼠,要玩够了一般才肯下手。 站在局外的剑风见到两名同伴如此之快便将后天压制,原本云淡风轻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他们四人名义上归属御前司管辖,实际上直属御前,只有皇帝可以调动,不同于御前侍卫,他们平日里只能隐藏于暗处,不为外人知晓。因此已经有十几年未曾与人动手,今日与后天交手,小试牛刀,总要尽兴才肯罢手。 看着后天依旧困兽游斗,原本还十分得意的脸上,慢慢的开始变得凝重,他仔细看着后天每一招的动作,步伐的变动,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扭头对剑水大声道:“你看后天那小子的步法。” 剑水先是一愣,然后用她那波光似水的眼睛柔媚的看着后天,原本并不在意,渐渐突然明白了剑风的意思,对着剑风失声道:“难道是‘战将’?” “不会有错,必然是‘战将’。”剑风面色阴沉的说道,深吸一口气,大声喝道“剑山剑泽,暂且住手,我有话要问他。” 剑风是四人首领,说话自有分量,剑山剑泽一听剑风发话,赶忙分立后天前后,以防他再有所动作。 后天与他二人激斗半晌,内力已消耗殆尽,全凭一口真气支撑,此时二人一罢手,他只感到有些天旋地转,便也停了下来,一时间脚竟累的有些发软,不得已只能以刀拄地,强自支撑。激斗之中,他肩、背各被剑山巨剑划伤一道,打斗之中难以觉得,但是此刻一停下 剑山一边举剑封住后天来路,一边怒声问道:“剑风你干什么,我真打的尽兴,干嘛绕我雅兴?” 剑泽也用她那阴森森的声音说道:“是啊,这小子筋骨不错,”说着舔了下舌头,“把他宰了,带回去熬汤,正合我意。” 剑风能哼一声,说道:“你们两个少废话,我有话要问他。”接着对后天问道,“后天,你刚才用的刀法可是‘战将’?难道你是侯家后人?” 后天理智虽失,但心智仍在,听到剑风的话原本愤怒的表情突然变作震惊,后天脸色铁青,声音嘶哑的说道:“想不到竟然还能有人认出我的刀法。” “我也没想到我竟会在此地能见到侯君集的后人,”剑风先是冷笑两声,突然冷声道道,“不愧是侯家后人,刀法暴戾、迅猛,果然有战将之风。” 后天看着剑风,嘶哑的说道:“不敢忘先祖遗风。” 后天先祖侯君集乃是北周平州刺史侯植之孙,其出身于上谷侯氏,跟随秦王李世民征战四方,屡立战功,拜秦王府车骑将军。武德九年,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侯君集率军控制唐高祖李渊和朝臣,封为左卫将军。贞观九年,攻灭吐谷浑,贞观十三年,攻灭高昌国,可谓是屡立战功。贞观十七年,李世民命阎立本画侯君集等二十四人的画像与凌烟阁,后世称“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然而就在同年,大唐太子李承乾担心自己被废,得知侯君集常有怨恨,而侯君集的女婿贺兰楚石又在东宫任职,于是多次派他引侯君集入东宫。侯君集觉得李承乾无能,担心重演李建成的悲剧,于是劝李承乾谋反。然而李承乾谋反败露,做罪被废,贺兰楚石又将侯君集与李承乾一起谋划之事告知唐太宗李世民,李世民聚德侯君集有安定国家之功劳,并不想治侯君集死罪,但群臣进谏,侯君集之罪天地难容,不得已,李世民将侯君集处死。临死之前,侯君集向李世民请求赦免妻儿,以求为自己守丧。李世民恩准,将其妻儿流放岭南。 侯君集之子有唐一朝,世居于岭南,直至北宋之初才回归北方。其后人自觉侯君集行谋反之事,羞愧与天地,自觉不耻于世,因此改为后姓,行商贾之术,不再涉足官府之中。然而,侯君集于武德九年攻灭吐谷浑之时,曾从战阵之中领悟一门绝世刀法,名为“战将”,与一柄绝世神兵一起留于后世子孙,直至到后天手中,而后天左手所持唐刀正是当年侯君集攻城略地、拱卫大唐所佩之刀,亦名为战将。 剑风看着面容坚毅的后天,呵呵笑道:“不过是个反贼之后,有什么遗风不能忘的。”说着与剑水一起哈哈大笑。 后天正色道:“侯家遗风乃是,舍身无我,临危当先。先祖虽有谋反之罪名,但是拱卫大唐,安定边疆,并未有丝毫懈怠,故此,家族后人必有舍身成仁之志。” “后天,”剑风一脸冷漠,再次用他那无比飘忽的声音说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投降,助我们抓住冷天峰,我不但保你性命,还让你荣华富贵,一生所享。” 后天冷笑一声,用力举起双刀,架起一个防御姿势,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却摆明了绝不会就此投降。 “既然你想找死,那我就送你去见阎王爷。”剑风随口说着,一边缓缓抽出佩剑。只见那柄长剑有四尺之长,剑身清亮如水,但是剑身极薄,有若蝉翼,似乎轻风吹来便可随风飘荡一般。 后天紧盯着剑风,愈发谨慎。剑山剑泽的武功在江湖之上已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剑风作为四人首领,必然更加强悍。 剑风只是看着自己手中的宝剑,用衣袖擦拭着剑身,并未有所动作。后天依旧经盯着剑风,额头已有汗水低落,一股从未所见的压力自心中升起,就连握刀的手也已经有些微微颤抖。 第八章 联手(5) 九曲阁三楼之上已沦为几人战场多时,此时桌椅门窗早已尽皆损坏,一股微风吹进,轻轻拨动的几人的衣衫。仍在一旁的董坤一直持刀警戒,但却没有胆量冲上去与后天厮杀一场,然而今次他带着几十人捉拿后天一人竟会死伤三十余人,如果此次难以将后天捉拿归案,恐怕失职之罪难以幸免,他看着剑风依旧慢条斯理的擦拭宝剑,实则心急如焚,可偏偏却又不敢有所动作,已经急到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剑风感受到清风吹拂,轻轻吁出口气,说道:“接招。”话音未落,只见一团红云已闪至后天面前,正是剑风所穿红色蟒袍,只因速度极快,已让人看不清踪影。 后天精神极力集中,唯恐对方暗施偷袭,哪知剑风只是一晃,便已到达身前,后天刚刚看清剑风面容,就直觉腹部传来一阵剧痛,只见剑风手中长剑已经刺穿后天小腹,血液顺着剑锋低落。剑风轻叹一声,紧接着后天眼前又一花,却见剑风已然转回原地,足下便似从未动过。 后天低头只见小腹剑伤此时已将血如全用,衣摆已被血液浸湿大半。后天身子晃了两下,终究摔倒在地。他看着眼前的几人,怒火充斥双瞳,却又无能为力。 一直持剑警戒的剑山见状,不由分说,便要一剑斩落。眼看后天就要命丧当场,突然三楼围栏之外窜入一个身影,一柄四尺长剑携破空之声向着剑山直刺而去。 剑山猝不及防之下,只能收剑护住周身要害,那柄剑的主人趁势连刺八剑,剑山只能拼死挥舞巨剑,全力防守。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尽是双剑相交的撞击之声。 一旁剑泽见剑山受困,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于猝不及防之间横剑挡住刺向剑山要害的一击,剑山躲过一劫,也有了喘息之机,手中巨剑一剑捅出,一股汹涌大力直撞向对方。剑泽紧随剑山,手中长剑翻转,再次将剑山周身守护的密不透风。 那人见剑山剑泽二人配合无间,心知若不能打破剑泽的防守,绝不可能伤到剑山分毫,当即施展小巧步法,绕开剑山的沉重斩击,全力抢攻剑泽。只见他两瞬时间便与剑泽相交二十余招,他自信手中长剑力道绝不弱于长刀大斧,谁曾向,与剑泽手中长剑相撞却如石沉入海,不见半分涟漪,所有力道竟被化的干干净净。 剑泽心中得意,更加全力防守,剑山见那人难以攻破剑泽的防守,知道机不可失,对方又是好手,当即手中巨剑不再留手,招招如开山劈石一般轰然落下,巨剑带起的劲风直刮得一旁观战的董坤脸皮生疼,可想而知剑招何其迅疾。 剑水脸色阴郁,但依旧用她无比柔媚的声音对剑风说道:“来人武功不弱。” 剑风呵呵一笑,回答道:“不只不弱,而且很强,那可是鬼炎门的凌逍剑法。” “凌逍剑法,”剑水吃了一惊,“那他是谁,鬼炎门的人吗?” 剑风看了剑水一眼,反问道:“你觉得这开封城中会有几个鬼炎门人?” 剑水眼中寒光一闪,狠声道:“他是冷天峰。” 剑风点点头,其实早在东厂告知情报之时已将冷天峰的画像交与四剑侍,但四剑侍向来形影不离其他三人又唯剑风马首是瞻,因此剑风自己看过画像就丢到一旁,是以四剑侍也只有剑风知道冷天峰的面貌,故此才有剑水这一问。 剑风走上前一步,大声对三个打得火热的人叫道:“你们暂且住手,我有话要说。” 剑山剑泽听到剑风发话,立即逃开,退至一旁。忽听有大队人上楼的声音。原来董坤见后天来了帮手,如果让后天跑了他的失职之罪就算是坐实了,当下不由分说,命一个侥幸未曾受伤的手下自楼外又调上来一队人马,唯恐冷天峰与后天逃脱。 冷天峰见对方二人退开,也不恋战,匆忙后退三步,半蹲下右手持剑戒备,左掌则搭在后天右肩之上,缓缓度入真气。后天中剑到底之后,剧痛之下,难以起身,但是理智却已恢复,见来救自己竟是冷天峰,当即强忍剧痛,大声道:“怎么是你?赶紧还钱?” 正在给后天度入真气的冷天峰倒是一愣:“还钱?还什么钱?” “你少跟我装,”后天语带愤怒,对着冷天奉大声怒道,“上次你从燕山一走,我箱子里的就少了两锭金子,肯定是你拿的。” 冷天峰这才反应过来后天说的是上次他从后天箱子中偷拿的那两锭黄金,冷天峰皱眉道:“这你都能知道,你每天还数一遍有多少钱是不是?” “是,我每天都数,就那天少了,肯定是你拿的,少废话,利息我就不要了,赶紧还钱。” 冷天峰正要说话,一旁的剑风见二人自顾自的说什么金子的事,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心中大怒。但他是御前四剑侍之首,素来清高,即使心中大怒也不可能表现,故此只能怒哼一声有他那飘忽的声音说道:“你就是冷天峰?” 冷天峰方才只顾救人,未曾细观面前几人,这时望去,只见面前四人身着赤色蟒袍,心中暗惊这四人来头不小。他久在东厂,熟知朝廷规矩,红色蟒袍素来只有大权在太子、亲王才可穿戴,其他的皇亲国戚最多也只能穿蓝色蟒袍,东厂督主最多能穿黑色蟒袍还要皇帝特许,而这四人他在东厂与锦衣卫任职之时从未见过,显然不是东厂下属,而他们竟敢堂而皇之的穿着赤色蟒袍到处行走,必然是皇帝近身之人才可,由此可见四人来头着实不小。 冷天峰看着眼前四人,不卑不亢:“原东厂直属锦衣卫总旗,现逃犯冷天峰,不知四位有何见教?” 剑风饶有兴致的看着冷天峰手中宝剑,笑道:“我且问你,你手中的天魂剑从何而来?” 冷天峰心中一惊,这天魂剑已近千年未曾出世,若非他机缘巧合在天山璩凝雨墓中找到,只怕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世上竟有一把名为天魂的宝剑。不仅如此,这天魂的来历他亦是从那块铁牌之上的文字而得知,从未告知于人,哪知竟被眼前之人叫破,心中惊诧,难以言表。 “我为何要告知于你?”冷天峰反问,但心中心思急转,他居于官场四年之久,太熟悉这大明官场办事之风,就算是一柄神剑,但这等紧张时刻也不该问这等无聊问题,除非这四人所办之事必与天魂剑有着莫大的联系。 一旁的剑水呵呵娇声笑道:“冷总旗,你只是反问为何要告知我们,却不反驳这剑不是天魂,看来你已经默认此剑就是天魂剑呢!” 冷天峰心中暗道:“失策。”不想他随口一句竟被对方猜到,他看着眼前四人眼神流露出热切之意,显然对天魂剑势在必得,心中更是后悔,如果不是一时嘴快,反倒能与他们再多周旋些时间,现在只怕几人按捺不住即可就要动手。 冷天峰侧目看了眼后天,此刻后天伤重不起,拖着个受伤的人即使是他也并无把握能够脱身。冷天峰把心一横,对后天说道:“钱我回头还你,咱们先出去再说,你忍着点。”说着,左掌内力急催,一股冰寒内力顺着后天肩头穴道进入后天体内,沿经脉在后天全身游走。 后天闷哼一声,显然痛苦至极,然而片刻之间后天只觉全身受伤之处竟然全然凝结冰封,不在流血,寒劲所过之处疼痛之感也大减,这伤就似好了一大半。 原来冷天峰知道此刻紧急,只凭他一人只怕难以应付,到时候不只救人不成,只怕自己也要把命留在此处,不得已,只能运功先行将后天全身伤口冰封,但是此法对经脉会有极大损伤,但此刻保命要紧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只能等逃出去后再让后天静养几日了。 后天挣扎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喘着粗气对冷天峰说道:“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要和你联手了。” “我也没想到。” 第九章 楚氏(1) 剑水看着面容俊美的冷天峰,忍不住用舌头轻轻舔了舔嘴唇,柔媚的说道:“你就是冷天峰啊,长得还真英俊啊。” 一旁的剑风说道:“既然你喜欢,如果他不降,那杀了他以后,尸体归你。” 剑水双手一拍,咯咯娇笑道:“那可太好了,面具的收藏就可以再多一个了。”说着就已经情不自禁的开始说起该如何将冷天峰的脸做成面具。 对面的冷天峰面色阴沉,显然已经狂怒至极,如此多年还未有人敢如此轻视于他,但是他知道眼前四人身手并不弱,故此不敢大意,始终冷静的思考逃脱之策。 “唉,对面那个老太婆说要把你的脸当成猪皮,做成面具,我就是想问问你有什么感想?”这时后天已经缓了过来,一边掏着耳朵一边说道。 “你少废话,”冷天峰知道他旁边这货又开始一贯的讨人厌,只是看着剑水说道,“你怎么叫他老太婆?” “我也是时听那个长得像头熊的家伙说的,”后天说着一指正在持剑戒备的剑山,这剑山身高九尺,骨骼极大,无比魁梧,所以后天说他长得像头熊,“刚才那家伙说了,别看这女的长得像十四五岁,都六十岁了,不是老太婆是什么?” “原来是个老太婆啊,难怪如此变态。”冷天峰听罢,情不自禁的点点头。 剑水听到冷天峰的话大怒,正要怒斥,剑风却拦住了她,对着冷天峰说道:“冷总旗,你可知你手中长剑的来历?” “这位大人,在下现在只是一名钦犯,已经不是什么锦衣卫总旗了,言语间可要注意些了,不然免不了被东厂的人听到给你安个勾结钦犯的罪名。”冷天峰对剑风嗤之以鼻。 “东厂又算个什么东西,我可不怕他们。”剑风极其平淡的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冷天峰在心中思索了几个计策,但都难以实施,只能再拖延些时间,哪怕是让后天再多恢复些也好,只好回答着剑风的问题:“自然知道,夺岳八剑之首,武悼天王冉闵之佩剑,名为天魂。” 对面的四剑侍听到冷天峰亲口说出他所持正是天魂剑,一时间喜悦之情难以言表,剑风急忙问道:“你从何处得来?” 冷天峰见他们四人这般热切,心下更是肯定他们四人所办差事必然与天魂剑有着莫大联系,不自觉间将剑握的更紧了,说道:“三个月前,我奉命去天山取林梦婷首级,机缘巧合在天山之上的一个山洞中寻得,存剑的匣子中有一块铁牌将天魂剑的来历写的清楚。” 剑风听到冷天峰的话,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你还真算是有缘,既然如此,我答应你,如果你将天魂剑和那部剑经交出,我们饶你一命,不仅如此,我向你保证哪怕是东厂以后也不会再追捕于你,你以后大可当个江湖游侠,在江湖之中逍遥自在。”剑风今日终于得知天魂剑的下落,心中甚是欣喜,故此放开条件,愿意放冷天峰一条生路,毕竟对他而言,冷天峰的性命根本无法与天魂剑相比。 “剑经?”冷天峰听到这二字,只觉一阵茫然,“什么剑经?没听过。” 对面四剑侍原本正自欣喜,突然听到冷天峰这般回答,面上欣喜之色瞬间凝住,剑风则是一脸焦急的问道:“你难道不知夺岳八剑对应八卦,各有一部剑经,分别对应八剑,因此八剑各有一套独特剑法。” “不知。”冷天峰的回答无比简洁,不过这却是事实,那一日冷天峰曾在山洞中仔细查看,确实未曾找到有任何武功典籍。 其实千年之前,冉闵战败之时便已将放置内袍中的剑经毁掉,而从前燕偷走天魂剑的那位近侍只是冉闵的一名贴身护卫,是以并不知晓天魂剑的剑法。他之所以能够冲出凉州城,所倚仗的不过是天魂剑的锋利,并非剑法之强。因此天魂的剑法其实千年前便已失传,只是这千年间天魂从未出世,是以无人所知。 剑风听罢,怒极反笑,他可不会相信冷天峰的话,他只当冷天峰已得剑法,只是在耍弄他们,心下怒极,长剑再次出鞘,已经化作疾风向着冷天峰一剑刺去。 后天见剑风出手,一拍冷天峰肩膀,说道:“他又来了,我受伤了打不了,老兄,这次靠你了。” 九曲阁前人围的越来越多,都是周围百姓凑上前来看热闹。有好事者不断向将九曲阁围住的官兵打探,再加上自己的猜测,添油加醋的对围在身边的老百姓信口胡吹,好像只有他才知道所有经过一般。 看热闹的人觉得有意思,还不辞辛劳的将认识的亲朋好友都叫过来一起围观。这些围楼的官兵皆属驻屯军,都是开封本地人,故此来围观的不少百姓与官兵也是亲戚,就听人群之中这边传来说话:“我说二牛啊,这是咋回事啊,怎么还把酒楼给围了。”那边又传来一句:“大伯,你怎么也过来了,我们这儿有差事,您赶快回家去。”紧接着那边又传来骂声,“嘿,狗蛋,我说你个混小子,你还敢教训你舅舅我了是吧,你就随便跟我说说到底咋会事,我肯定不告诉别人,你舅我嘴最严了。” 一时间,九曲阁前人越来越多,也与来越热闹,人群之中各种瞎猜,更有甚者胡说八道说天上有神仙下凡,在此地饮酒,被朝廷知道了要请到京城给皇帝做法,增福增寿,那神仙不愿意,官兵就把楼围了,还请了个天师跟神仙斗法,要把这神仙抓起来献给皇上。纯属无稽之谈。 九曲阁对角二十丈开外,有一家高有三层的茶楼,此时一间茶室正窗户大开,将九曲阁前的一番景象瞧的真切。一个身穿蓝衫的瘦高人影正拿着一个一尺来长的圆筒,看向对面的九曲阁。 “宗政,这荷兰人的望远镜还好用吗?”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那蓝衫人身后响起,那蓝衫人转身看去。只见茶室正中的桌子旁正坐着一个胡子拉渣,双鬓斑白,面色如霜的中年男子,正是川岛健次。 川岛健次正在喝着一壶刚刚冲泡好的六安瓜片,屋内此时茶香四溢,沁人心脾,然而川岛健次的脸上始终古井不波。而与他在一起的人自然是河野宗政。 “健次叔叔,您觉得这茶如何?”河野宗政依旧举着那望远镜观察着九曲阁内的一举一动。此时,后天已被御前四剑侍逼出那雅间,董坤则刚刚指挥那队官兵将后天围起。 “还不错,但是比扶桑的茶道强了太多。”川岛健次的话依旧冰冷,但是话语之间却可听出他对中原的茶艺极为推崇。 “健次叔叔,我怎么觉得扶桑的茶道更为正统。”河野宗政不以为意,在他看来扶桑的一切都要比中原正统、精致、 “宗政,扶桑的茶道源自大唐,扶桑只不过是保持了大唐茶艺的传统,而不是茶艺的正统。要知道茶道也是要有所进步的。大唐之时,文人墨客喜将茶饼敲碎,煮沸,加之精盐、生姜等,其味道有如喝汤,而后传至扶桑,扶桑依旧是将茶饼敲碎、煮沸,只是不再加之佐料,但是其味甚苦。反观中原,茶道不再拘泥烹煮,冲泡之法更可将茶之香气尽显,是以中原的茶道才是王道。”川岛健次素来不爱说话,但他听河野宗政随口说话便已可猜出他心中所想,只好接着道,“宗政,我们四家先祖为避祸而移居扶桑小岛,但无论越前、藤井、川岛还是你河野家,都曾留有祖训,如若有朝一日能有机会,必定举家回归中土。不但如此,这三百年间,我们四家不与扶桑人通婚,只为保持我们汉族血统纯正。我们的扶桑姓不过是为了隐姓埋名之用,战、南宫、楚、左才是我四家真正的姓氏。” 原来河野宗政当年被东厂的人送回倭国之后,便被家族悉心照料长大。当他问起自己父母之时,家族中人也从未对他隐瞒。当他得知自己父母死于东厂之手,自己更有一个素味蒙面的孪生弟弟依旧在东厂的掌控之中,那一刻,仇恨的种子在他心中生根发芽。自那时起,他便将中原视作敌国,发誓要救出自己的弟弟,要以一己之力倾覆大明。 川岛健次从小照料河野宗政,知他心中所想,但也只能无奈感慨。川岛健次心中亦有仇恨,但是那仇恨之心只针对东厂而言,毕竟与他一同长大的表弟冷阳是死于东厂之手,但是川岛健次心底对中原始终有一种渴望,希望有朝一日能回归中原,以左铭行走,忘却川岛二字。 “多谢叔叔教诲,宗政绝不敢忘。”河野宗政随口说着,根本没将川岛健次的话放在心上。 川岛健次知道短短几句话根本不会改变河野宗政心中想法,也就不再多说,而是转变话题问道:“我只是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盯着那个叫后天的小子?” 第九章 楚氏(2) “宗弼现在已经脱离东厂,但身边并没有什么朋友,他那个姓明的师弟武功太弱,难堪大用。前几日收到美绪的传书,她信中说道那小子是个可堪大用之人,一定可以全力相助宗弼。我们虽然要磨砺宗弼,但是他身旁总需要有些帮手,只美绪一人我担心不足以对抗东厂,所以想让这小子跟在宗弼身旁,最起码有危难时总有个可以帮他挡刀的人。”河野宗政依旧用那望远镜观察着九曲阁,而里面后天已经开始大杀四方,“后天那小子武功不弱,这么多人围攻竟还能游刃有余,健次叔叔,你要不要看看。” “我不需要。”川岛健次傲然的说道。 “哈哈,我倒是忘了叔叔身负玄空之瞳的忍术,目力极佳,确实不需要这望远镜。”河野宗政笑着说道,“话说这望远镜还真是不错,想不到我手下之人打劫荷兰船队竟能得到这东西。” 川岛健次冷哼一声:“宗政,我们虽出身倭国,但不是倭寇,不做海盗生意,你以后少做这些令家族蒙羞的事情。” 河野宗政随口接道:“我会约束手下的,健次叔叔请放心。” “那你现在只听盯着后天,又怎么能让宗弼与后天这小子汇合?”川岛健次有些疑问,他可以理解河野宗政的想法,但是只盯着后天一人却是徒劳无功,必须要先让冷天峰和后天见面才是。 “健次叔叔不用担心,我刚刚收到暗桩来报,宗弼与他师弟正在不远的街上买粽子,我已经派人潜伏在人群之中假扮东厂检校,故意露出破绽令宗弼起疑,但是不会动手,只是将他慢慢引到九曲阁,这样二人就可见面,您觉得如何?”河野宗政反问道。 川岛健次点头说道:“这个办法不错,任何一个计划如果过于复杂都难免让人起疑,但越是简单的办法反而会让人忽略一些细节,却行之有效,我很赞成你的做法。” 说罢,二人便不再言语,河野宗政依旧用那望远镜观察着九曲阁,川岛健次也仍然面无表情的品尝着那壶六安瓜片。 过不多时,突然有属下来报,冷天峰已经到达九曲阁前,听到这消息,川岛健次只一个闪身便已来到窗前,他和河野宗政一同望去,只见冷天峰已经窜出人群,躲过官兵的围攻,借着屋檐施展轻功窜入九曲阁三楼,而此时后天已经被打倒在地,冷天峰一入楼中便与朝廷之人交起手来,间不容发之间救下了后天。而冷天峰的师弟明溦霖则趁着楼前一片混乱将后天的破牛车顺走。 “宗政,看来你的计划成功了,很不错。”川岛健次的语气依旧冷冰冰,但是却充满了赞叹。 “健次叔叔,您夸奖的有些早了,现在他们二人却是见面了,但是却还未逃出虎口,只有安然离去计划才算成功。”河野宗政很理智,皱着眉头说道,“现在就看他们能不能冲出来了。” “他们冲不出来,”川岛健次的话犹如一盆凉水,“你有些高估他们了,后天现在身受重伤,已经成了宗弼的累赘,那四人也不是弱手,还有大队官兵围堵,想逃出去很难。” 河野宗政先是一惊,但见川岛健次却气定神闲,心下又是一宽,问道:“那健次叔叔有何高见?” “很简单,我们去,”川岛健次冷冷地说道,“你冲上楼去替他们解围,以你的武功他们万难想留住你,我则带人牵制住楼外官兵,他们便可趁机逃走。” “为何如此?”河野宗政有些不解。 “你只要带上面具就不会暴露,”川岛健次没有解释什么,“但叔叔有个要求,你一定要答应。当年我和你父亲闯少林寺之时用的都是本名,我希望你去救宗弼时也可用你楚氏本名,也算是对得起先祖了。” 河野宗政有些茫然不解,但他素来信任川岛健次,虽然疑惑但还是点头答应:“叔叔放心,宗政遵命。” 后天见剑风来势汹汹,自己有伤在身,那一剑绝难抵挡,立刻推冷天峰出去,自己则躲在后面看热闹。 冷天峰听到后天的话,当真是怒不可遏,骂道:“你大爷的,真是白救你了。”他一边骂着,一边闪电出手,一招“随圆就方”迅疾出手,此一招正如其名,随圆就方,无论对手招数如何迅猛,只要使出此招,定能依对手变化而变化,正是凌逍剑法防守的不二之选。 冷天峰与剑风闪电交换几招,都是迅疾如风,剑招九虚一实,都在试探对方,故此几下对攻长剑却无相交,都只在试探。 冷天峰见到剑风出手便已知此人不同于从前所见的任何高手,剑法自成一派,与任何一派的剑法皆不相同,故此不敢大意,只能先以试探为主。反观剑风,剑法看似凌厉,实则有些束手束脚,他深知天魂剑锋锐冠绝天下,是以手中长剑绝不敢与天魂剑锋刃相交。之前冷天峰与剑山剑泽对阵,之所以未将二人手中长剑斩断,只因这两柄剑极其特殊,除两柄剑,只怕再无第三件兵器可档天魂之锋利。 就在二人呈胶着之势,突然只听一道锐响,一个酒杯携破空之声袭来,撞向剑风手腕穴道。剑风见那酒杯来势迅疾,知道那酒杯附着深厚内力,不敢大意,反手一拧,以剑脊将那酒杯弹开,酒杯又被弹出两丈之远才落地摔破,而剑风也被那酒杯撞得手部酸软,难以使力。 剑风见状,知道情形不对,当即将剑交于左手,连退五步,以防冷天峰趁机偷袭。 冷天峰见有人相助,心下也甚是奇怪,侧目看去,发觉那酒杯来自一名官兵身后,被人从官兵站位缝隙间投掷而来。一众官兵也已发现,一时间退至两边,想着那酒杯来处看去。 剑风此时也向那里看去,只见一个身着蓝衫之人正侧身左在长条凳上,一旁的桌子上还留有酒菜,想来是后天与四剑侍对峙之时次桌离他们距离较远,因此并未被打翻,用饭之人显然刚刚等到上菜,还未来得及享用便被突如其来的打斗所惊吓,迅速离去,故此菜品很是完整。 九曲阁中众人皆惊,至此时,九曲阁已被官兵包围良久,原先客人早已散去,争斗之初众官兵就早已四处查看,这九曲阁除了他们不应再有他人。可这人却如鬼怪一般突然出现,不得不让人无比震惊。 那蓝衫人头戴一个青铜鬼怪面具,样子无比狰狞,只露口鼻做呼吸之用,因此难以视其面目。那蓝衫人看着众人瞧着自己,只是呵呵一笑,衣袖一摆,从那张桌上端起酒壶,晃了晃,察觉还有半壶美酒,也不嫌弃,将壶嘴放置口中,一口气喝完了那剩下的半壶酒,顺手将酒壶扔到地上,动作倒是潇洒自如。 他似乎毫不在意周边的官兵与几名高手,右手自顾自的从左袖中掏出了一双筷子,夹了一箸青菜放入口中品尝起来。而那双筷子仿佛是黄金所铸,长约七寸六分,上刻细小花纹,十分精美,尾端尤一条细小金链相连,不至分散。 剑风见那人如此嚣张,心中怒极,大喝道:“来者何人。” 那蓝衫人不是别人,正是河野宗政。他此刻戴了一个青铜修罗面具,让人无法视其面目,一边把玩着手中那双黄金筷子,一边缓缓起身踱步向着几人方向走来,并将声音变作嘶哑,说道:“我是谁,与你何干?” 周围官兵见河野宗政对他们熟视无睹,如在自家花园闲庭信步一般,无不气恼,只见右侧一个小兵大着胆子一道向河野宗政横劈而去,河野宗政只是斜眼看了一下,右手一伸,单刀挥舞戛然而止,竟被河野宗政用筷子轻松夹住。 那个小兵大吃一惊,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回抢拽,但却是纹丝不动。河野宗政冷笑一声,手指加力,只听“铮”的一声,那柄单刀竟从被夹住之处断为两截,河野宗政随口说道:“我把刀还你。”说着,筷子夹住半截刀刃,出手如电,向前一送,那半截刀刃已经将那小兵咽喉刺穿,透颈而过,立时毙命。 眼前的这一幕令众人不禁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只凭一双筷子,便可将一把钢刀折断,若不是筷子上有什么猫腻,那只能说明此人内力已臻化境。剑风看着这蓝衫人,不禁自忖即使是他也难以做到,看来此人不容小觑。 河野宗政就这样慢悠悠的走到冷天峰与剑风四人中间,然后转过身面朝剑风,背对冷天峰,然后说道:“姓冷的小子,你和他们的梁子我接了,你还不快走。” 冷天峰和后天皆是一愣,心中想到:“竟有此等好事?”但冷天峰久居东厂,性格也早已因环境变得多疑,唯恐这又是什么东厂设下的计谋,他不敢托大,还是谨慎说道:“你到底是谁?为何帮我?” 第九章 楚氏(3) 就在这时,楼外突然传来一阵喊杀之声,好像是楼外负责守卫的官兵受到袭击,来者应当不乏好手,只听得一阵惨叫,若是胆小之人,只是这惨叫就可将人吓得两股战战。 “我姓楚,名宗政,”河野宗政叹了口气,在扶桑本家之中族人都以自己本名汉名称呼,对外之时才以倭名,整个家族也只有他一人拒绝使用汉名,因此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说出自己的本名,他苦笑一声,继续说道,“我救你不为别的,只想让你欠我一个人情,等我需要时你再还我,只有这么简单。” 人情?这是冷天峰绝未想到的答案,冷天峰冷笑道:“你想让我欠你人情我就要欠吗?你太高估你自己了。” 河野宗政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上楼之前接到消息,这开封里有两位女侠遇到了点麻烦,一个叫林梦婷,一个叫苏净萱,他们好像被东厂的人缠上了,你如果不相欠我这个人情,等下你可就没机会去就他们了。” 河野宗政此言倒也不虚,原来他的人隐没于开封城中,早已与苏净萱悄悄取得联系,故此河野宗政不只知道冷天峰的行踪连同林苏二人的行踪亦了如指掌。而就在林苏二人在来九曲阁的路上便被东厂之人盯上了,只是东厂之人未曾动手,因此她二人此刻也尚未知晓。河野宗政曾从苏净萱那里得知冷天峰对林梦婷的态度奇怪,却不知缘由,但苏净萱却觉得冷天峰虽然性格冰冷,却对林梦婷的安全异常在乎,因此河野宗政故意说出林苏二人有麻烦,却不细说,只是含糊其辞,让冷天峰心里胡乱猜测,反而将冷天峰思绪打乱。 “你确定是她二人?”果然冷天峰一听林梦婷的名字,显得有些焦急起来。 “不错,是她二人,你再不去,他们恐有性命之忧啊。”说罢,河野宗政还叹了口气,竟露出一股惋惜之情。 “兄弟,别想了,”后天挣扎着从地上站起,一拍冷天峰肩膀,说道,“先去救苏姑娘和林姑娘吧,人情欠就欠一个,我和你一起还。”后天身上伤口虽在冷天峰内力之下冰封,但是仍然十分疼痛,他紧咬牙关对冷天峰说着话,但是目光如炬,显然已经做好了决定。 冷天峰扭头看了看后天,但见他眼神坚决,只得叹口气,对河野宗政叫道:“人情我会还,但可不要指望我会谢你。” “我的人情大得很,只怕到时候让你还的时候你会吓得屁股尿流,哈哈哈,”河野宗政大笑三声,然后接着说道,“要走就快走,别再耽误,我的人已将楼外清场,你们下去便是。” 冷天峰扶着后天,冷声道:“下次见。”说罢转身就要使出轻功向从楼上一跃而下。 “真当我们是吃干饭的吗?让你们废话半天,还真以为自己能走得了?”对面的剑风见冷天峰和那个自称楚宗政的家伙废话半天,已然狂怒至极,见他如此不将自己放在眼中,怒意更盛,大喝道:“冷天峰,留下命来。”只见红影一闪,锐利长剑已携破空之声向着冷天峰刺去。 “想拦他们两个,你还嫩。”河野宗政闪电出手,右手筷子横挥,已将剑风荡开,紧接着一双筷子如同点穴笔一般直戳剑风双目,剑风大惊,急忙后撤两步,一旁的剑水细剑一摆,堪堪抵住河野宗政的筷子,紧接着连环出剑。 剑水剑势连绵,一气呵成,招式变化极多,好似流水随行,可以任意变化。河野宗政常年居于倭国,而倭国人剑道如刀,讲究的是一步一击,招式随步法而动,更是追求简洁,多为一刀一斩,一招出手绝不空回,故此河野宗政从未见过如此变化繁复的剑招。 河野宗政的筷子亦连环出手,周边围观官兵只能听到一声声响,就见剑水快速跃开。原来剑水出剑越来越快,一招胜似一招,瞬息之间,两人已经交手一十六招,只因二人出手太快,十六剑浑如一剑,金属交加之声亦太密集,听来仿佛只有一声。 剑水退开半步,右手持剑,左手捂着胸口,额头冷汗直流,快速对剑风说道:“有古怪,要小心。” 反观河野宗政,此时已经转身直击剑山剑泽,原来剑风出剑被他所拦,冷天峰则趁此良机携后天自窗口一跃而下,剑山剑泽见状,不及多想,奔至窗边就要跃下,哪知河野宗政与剑水闪电交手将她逼退,转身就向着这二人而来。 剑山剑泽此时背对河野宗政,突然之间只觉心头异感升起,心脏突然咚的一下极速下沉,空气之中仿佛有只无形之手将二人心脏紧紧抓住,极度压抑,如坠深渊。 剑山知道不对,极速回身,却觉得身子比以前重了百倍,简直寸步难行,心脏在巨大冲击之下就连跳动都快要感受不到。 再看河野宗政,右手筷子已将剑泽刺来的长剑夹住,左掌一记“冰花六处”,化作六道虚影攻向剑泽。剑山见势不对,强行运功,护住心脉。举起巨剑,当头劈下,沉重巨剑携开山劈石之威,当头落下,当真是威势惊天。 河野宗政见状,也不纠缠,当即放开剑泽,如同滑行一般,向后滑出两尺。剑山巨剑收拾不住,砸在地上,将地板砸出个大坑。 只听剑水大喝道:“此人武功怪异,先护住心脉再说。”说着又挺剑刺向河野宗政。 河野宗政这时已将那双筷子收起,双掌一分,向着剑水方向一掌拍去,一边笑道:“今日我不想杀人,就将兵器收了,用掌法与四位过过招。”话虽说的好听,他武功虽然高出四剑侍不少,但这四人彼此间配合无间,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何谈杀人,此外,他后续计划更需这四人助力,故此,只要想办法杀杀他们的气焰就好。 河野宗政堪堪避过剑水那一剑,而其他三人已在前后左右将河野宗政围住,四剑齐出,突然之间,这四人只觉得那奇异的压抑之感再起,急忙运起内力将心脉护住,但是受那异感影响,身法迟滞起来。 河野宗政一声冷笑,掌法一变,掌中透出一股冰寒之气,连出两掌,分袭剑风剑水,接着转身一摆,掌力遥击,隔空击向剑山。 几人周围受河野宗政内力影响,温度亦是越来越低。剑风越斗越是心惊,只觉对手掌法招式越变越奇,精妙无比却又杀气内涵。更可怕的是对手掌力一扫之下,周身血液亦受到牵引,仿佛凝结一般。 剑风一边强震心神抵御心头压抑之感,在他对面的剑泽此刻已经嘴角溢血,面露痛苦之色,显然是受那心头压抑之感影响,而剑泽是四人功力最浅之人,所以最难抵御。剑风知道情况紧急,一边细看对手招式,一边寻求招式破绽,突然间发觉河野宗政所有招式好像在哪里见过。 剑风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大喝道:“赶快退开。”其他三人听到剑风发话,赶忙各自退开,而河野宗政却未继续动手,只是说道:“几位,怎么不打了?我还没玩够呢。” 剑风恶狠狠地说道:“你到底是何人,竟然会冰全掌法和无妄凝冰诀?” 原来四剑侍此次出使任务之前东厂陈公公曾亲赴四剑侍居所告知四人冷天峰武功招式和其他线索,那三人心中小瞧冷天峰故此毫不在意,也未曾看陈公公演示,而剑风作为四人首领,心知此事重大,不敢怠慢,所以专心看陈公公演示冷天峰惯用武功,这也是他为何能认出河野宗政的武功。 原来,这无妄凝冰诀本是他楚家家传绝学,当河野宗政的父亲楚阳化名为冷阳来到中原闯荡,后来在江湖上结识了鬼炎门现任门主曹琰,不过几日便已成莫逆,而后冷阳不幸为东厂追杀,四处逃窜,他便找到曹琰将自己的武功秘籍留下,嘱托如果他被东厂所杀就想办法将这秘籍交给他的孩子。冷阳被害七年之后,曹琰找上东厂,将冷天峰带回昆仑山悉心教导,并将无妄凝冰诀的功法秘籍转交给冷天峰。 曹琰为人极守信诺,知道这秘籍乃是冷阳家传武功,故此从未翻动,而冷阳家族之人又在倭国,这就是为何江湖武林只有冷天峰一人擅使冰全掌法与无妄凝冰诀。实则只是其他会使用之人身在扶桑而已。 河野宗政呵呵一笑,不屑的说道:“会用又怎么了,这本就是我家传武功,难道我不可用吗,别忘了,我姓楚。” 剑风心中一惊,说道:“难道你是楚言的后人,你们楚家不是三百年前宋真宗之时便已移居东瀛?” “说好听点,那叫扶桑。”河野宗政纠正道。 “有什么区别,都是倭奴,”剑风冷嘲讥讽,“所以你是倭寇。” “我是楚家后人,重游故国,有何不可吗?”河野宗政随口说道。 第九章 楚氏(4) “笑话,我大明可不是大宋,容不下你们这些反贼,我这就送你下地狱去见你的老祖宗。”剑风哈哈大笑。 北宋真宗年间,北方辽国三十万大军挥兵南下,欲要一举将大宋攻下,宰相寇准力劝,宋真宗最终决定放弃难逃,御驾亲征,于澶州督战。其时,大理国靠近大宋边境有一神秘门派,专司暗杀之事,为祸江湖,其名为天际。天际宗主名为启神,下属有四人称之为天地玄黄四圣使,其中玄字是姓楚名言代号为冷言,也就是河野宗政所说先祖。辽国为成功征宋,不惜花重金雇佣天际,在两军阵前趁夜暗杀宋军大将,只为快速取胜。然而事与愿违,最终辽军打败,与宋军合议,签订协议,后世称“澶渊之盟”。 战事结束,宋军开始追查暗杀之事,最终发现楚言乃是大宋刑部左侍郎之子。楚言为人叛逆,年幼之时便离家出走,不知为何误入歧途加入天际,而他楚家于大宋开国之时立有战功,家传武功便是无妄凝冰诀,宋帝念楚家有功,但楚言罪大恶极,被列为反贼之列,故此便命楚言之父与楚言断绝关系关系,自此楚家与楚言再无干系。不到两年,不知因何与天际反目,四圣使联手背叛天际并将天际彻底瓦解,但其时四人已再难于江湖立足,不得已便迁移海外于东瀛,之后便再无消息。汴梁楚家早已弃武从文,不出几代便逐渐没落,也只有在东瀛落地的楚言后人才能继续修习无妄凝冰诀。 三百年间,楚家之往事于江湖之中四处流传,江湖中人只当是他人编造的故事,当做笑谈,更有甚者传授武艺于弟子之时将楚言事迹当做反面教材,告诫后人品德之重要,但从未有人将这故事当真。即使江湖之上偶有几式零落散招的冰全掌出现,江湖中人也只当是有人凭几招掌法胡乱编纂了一个故事,直至冷天峰的出现,江湖之人才有所震惊,原来真的有无妄凝冰诀传世,因而有人猜测这故事可能是真的。 剑风年少之时就听闻过楚家的故事,那时候还以为他师父在骗他,可他哪能想到真的有一天会有一位楚家后人立于他面前。 剑风此刻内心充满一股狂傲之情,自忖道:“几百年间,江湖上尽是你楚家传说,我今天就要让世人知道什么无妄凝冰诀和冰全掌不过尔尔,尽是浪得虚名。”他心中主意已定,剑招化作疾风,连环三剑刺向河野宗政。 河野宗政冷笑一声,用身法让过两剑,眼看第三剑将要刺中咽喉,河野宗政急退两步,伸出右掌,剑风长剑直向着河野宗政手掌刺去。 剑风微觉奇怪,眼看手中之剑就要将河野宗政手掌刺穿,突然间剑风只觉长剑如中顽石,竟难以刺入。仔细一瞧,河野宗政掌心竟将剑尖抵住,长剑再难刺入半分。剑风错愕之下,河野宗政抓住时机,右掌手腕一震,突然之间一股内力依附剑风之剑袭向剑风。 转瞬之间,剑风只觉沿着剑身,有一股阴寒之力便开始侵蚀自身手太阴肺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阴心经三条手三阴经,其中侵入手厥阴心包经的阴寒之力最为强势,一瞬间,剑风心头压抑之感更盛,一股难以呼吸之感笼罩心头。 原来无妄凝冰诀共有三层境界,首层境界为“踏雪”,修炼之人可以冰寒之力伤人,二重境界为“幽寒”,冷天峰暂时停于此境,可使人体内血液凝结,打斗之时,真气外泄可侵入敌手穴道,使对手身法迟滞,冷天峰在少林寺与清净大师交手时所用正是此法;最后一层境界称之为“寒阳”,入此境界内里不再以阴寒为主,而是老阴生少阳,可从阴寒之力中生出炽热阳劲,阴阳互生,圆转如意,更可将阴寒真气外泄,可在一丈之内,侵入敌手经脉,沿手三阴经冻结对手心脉,虽不致命,但却能使敌手心头压抑,难以呼吸,有如坠深渊之感,这也是为何剑风四人为何会有那压抑之感。 这时剑风已经退后,其他三人不及回援,河野宗政接着四人站位间隙已然冲出包围。一旁的参将董坤见状,忙不迭的指挥下属将河野宗政围住,为让他逃走。 哪知众位官兵刚刚走近河野宗政周身一丈之内,纷纷感觉头晕目眩,心头压抑。他们的武功与四剑侍相差疏远,难以护住心脉,因此只见他们一个个兵器掉落跌倒在地,手捂心口,面色无比痛苦。 四剑侍追赶不及,河野宗政急忙使出轻功,从窗口一跃而下,口中还大叫道:“今日我还有事,玩的不够尽兴,我们下次再来过。” 剑山大怒,提着巨剑就要从楼上跃下,剑风一个箭步上前将他拉住,说道:“别追了,先看剑泽。”剑山扭头一看,只见剑泽此刻口角溢血,倒在地上,已经昏死过去。 原来四人之中剑泽功力最浅,为抵御河野宗政用真气冻结心脉消耗了太多内力,是以河野宗政一冲出围堵,剑泽只觉压抑顿消,心力一松懈,便昏死过去。 剑风观察了一下剑泽的伤势,将剑泽从地上扶起,手掌抵住剑泽灵台,慢慢将内力度入,心中默念:“楚宗政,我记住你了。” 冷天峰和后天从九曲阁一跃而下,尚在半空之中,冷天峰掌力轻轻一吐,将要落地之时把后天推出二尺,两人不约而同施展轻功,一个回旋稳稳落地。 两人一看四周,大吃一惊,只见围守在楼外的两队士兵此刻已是死伤殆净,只剩三四个士兵依旧悍勇,与行凶之人殊死相搏,只可惜武功相差太远,眨眼之间便已倒下。杀死官兵的共有十五六人,皆身穿黑衣黑布蒙面,说不出的诡异。 冷天峰与后天互看一眼,都看出来对方眼中的疑惑。二人从这些黑衣人的身法已经认出,这些人正是那一日在京城法场救人之时,在京城西门城楼上杀死守卫之人。 这时一个黑衣人走上前,向两人行礼,恭声道:“两位大侠,我等奉主人之命在此接应,还请二位随在下先行离开,我会带二位找到天山派的两位女侠。”说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冷天峰知道时间紧迫,没有时间犹豫,当下点头,抬脚就要走,谁知这时只听后天大叫道:“我的牛车呢,快帮我找找我的牛车。” 冷天峰头也不回,一边施展轻功,一边大叫:“别在那儿废话了,你的牛车被我师弟驾走了,还不赶快走。” 后天听到冷天峰的话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当下便不再迟疑,立即施展轻功追上冷天峰。 冷后二人紧随着那名黑衣男子男子在小巷中穿行,刚刚九曲阁前黑衣人对官兵血腥屠戮,周围围观的百姓早就被吓的逃之夭夭,因此九曲阁周边数条街道再无人围观,一时间竟有万人空巷之感。三人以防被人追上,不得不于小巷之间穿梭,奔走至其他人群拥挤的街道。 奔跑之间,那带路的黑衣人为防黑衣太过明显,一边疾跑,一边快速将身上黑衣撕扯脱下,露出里面所穿的粗布麻衣,仅仅刚过两个巷子,衣衫便已全然不同。 那人带着他们左转右转,来到一条大路,此处行人尚未得知九曲阁中早已大战一场,因此人群拥挤,行速缓慢。 当先带头之人,突然扭头对二人说道:“就在那里。”说着伸手一指。 街角之旁有一个小小的茶摊,茶摊之上正坐着两个年轻姑娘,正是林梦婷与苏净萱。林梦婷此刻正一脸警惕的环顾四周,苏净萱则将一杯茶放置嘴边,但却眉头紧皱。 带路之人回过身对二人微微拱手,小声道:“二位大侠,我已经将您们带到地方,这就要回去向主人复命,我们就此别过。”说着微微弯腰行礼,然后便隐没于人群。 冷天峰与后天不作他想,忙奔向那个茶摊。林苏二人乍一见冷天峰与后天同时出现,都是大吃一惊。后天直接张口对苏净萱说道:“苏姑娘,你们还好吗?” 冷天峰看着略有吃惊的林梦婷,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还是冷冰冰的对林梦婷说道:“还好吗?” “我好不好要你管吗?”林梦婷见到冷天峰气就不打一处来,不禁开声回怼。 这时苏净萱赶忙打圆场,说道:“我们没事,好的很,不必挂碍。” 后天见她二人确实无恙,心头大石终于落地,但是又想到一件事,看忙看向身旁冷天峰。只见冷天峰向他一点头,冷声说道:“不错,我们被人耍了。” “苏姑娘,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后天又转回头接着问苏净萱,“我们听人说你们遇到了东厂的人,陷入麻烦,可有此事?” 苏净萱摇摇头:“并无此事,”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字条,“我们在落脚的破庙听到师弟传来的消息,说你在九曲阁被围攻,”然后看了冷天峰一眼,接着说道,“继而又听说冷公子也出现在九曲阁,所以决定前往搭救你们,谁知刚出破庙不远,就有人用这张字条包裹碎石向我们投射而来,字条上留言让我与师妹在此等候,署名确实冷公子的。” 后天忙不迭的展开字条,确实如苏净萱所述,一旁林梦婷插口道:“我与师姐不知真假,便决定先来看看,结果刚刚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你们就到了,”接着柳眉一挑,对冷天峰怒道,“是不是你留的,让我与师姐白折腾一场。” “我可没这个爱好。”冷天峰淡然道。 “你们都先别吵,”后天生怕林梦婷又要发火,现在可不是争吵的时候,赶忙插口,“中间事情十分曲折,有一个叫楚宗政的人说你们遇到了麻烦,让我们赶快来找你们,而他此刻估计还在九曲阁与人对敌,这开封城不是久留之地,我们不如先行离开在讲述其中原委。” 苏净萱一听楚宗政三字便知这定是自己堂兄的安排,心里顿时轻松不少,但脸上依旧装作惊疑不定,然后附和道:“后公子说的有理,不如我们先出城去,”然后对林梦婷说道,“至于天山的其他同门我们晚些再用飞鸽联系,师妹,你看如何?” 林梦婷此刻其实也无甚主意,听到苏净萱的话也就点点头,算是答应。半天未说话的冷天峰突然开口:“我师弟此刻应该就在开封西门外五里亭处等候,我们先去与他汇合,”然后看着后天面无表情的说道,“毕竟后天的牛车还在我师弟那里,如果我们今后要结伴而行,吃喝还都要靠那两箱子钱。” 林梦婷突然少有的对冷天峰的话点头称赞,说道:“确实如此,”然后突然一笑,对着后天说道,“有个有钱的同伴真好。” 后天瞬间大怒,涨红了脸对冷天峰怒道:“好啊,原来你早就盯上老子的钱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就要动手。 冷天峰看了后天一眼,哼了一声,道:“你的命是我救的。”说罢,转身就走。 苏净萱掩口一笑,跟上冷天峰的脚步,林梦婷见苏净萱动身,也自然而然跟上,只有后天怒骂一句:“妈的。”然后恨恨不平的跟上三人。 第十章 故人(1) 开封城。 街角暗巷,一个浑身脏乱的乞丐,一边嚼着刚刚乞讨来的半个窝头,一边拿着一个破烂不堪的碗,佝偻着腰,晃晃悠悠的走进了一个破落旧宅的后门。 他先是伸了个懒腰,哈欠打的震天响,然后借势躺在了那扇门前,一边晃着脑袋看看四周。这里太过偏僻,一个时辰都不一定有人经过。那乞丐眼神猥琐的将四周看了几遍,这才伸手在房门上三重两轻,连敲两次,然后冲着门内喊道:“里面的大爷,给小人口吃的吧,小人已经快饿死了。” 这时门缓缓被打开,一个面有菜色的老者穿着带着补丁的下人服饰,正伸出头看着还在地下躺着的乞丐,老头仔细看看躺着的乞丐,然后说道:“又是你啊,每天来的时间还挺准,”老头又咳嗽两声,“进来吧,剩菜剩饭都给你准备好了。”然后转身就向里面走去,一边还在自言自语:“也就是我家老爷好心,要是我,饿死你们这帮臭要饭的。” 那乞丐赶忙起身,嘴里唱着他们乞丐乞讨时最爱唱的《莲花落》,一边双手作揖,快步跟着老头进了院门。 那乞丐一进门,转身立刻将门关上,神色变得异常冷峻,快步走到那老头身边,小声说道:“我是检校都尉陈三,奉命向林大人传达消息,还请大人带路。” 就在那个叫陈三的乞丐进了门,那个老头也不再老态龙钟,不仅神色沉稳,眉间更是隐含煞气,举手投足间似有一股磅礴大力,压得令人无法喘气。 那老头听到陈三的话,点点头,说道:“随我来。” 那个老头带着陈三经过了一个破败不堪的院子,来到了一间厅室之前,老头冷峻的说道:“自己进去吧,林大人就在里面。”说罢转身就走了。 陈三轻声慢步的走到门前,敲了敲门,用适当的声音向里面传报:“开封城检校都尉陈三,请求拜见林大人。” “进来吧。”一个尖细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陈三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打开,屋内陈设简单,一眼望去毫无有价值的摆设,正中一张圆桌前坐着两个人,都是戴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衣衫,系小绦。正是东厂负责侦缉暗查的役帐和番役,俗称“档头”。 陈三一见二人,当即跪下行礼,然后赶忙对着左侧的那个档头说道:“禀告两位大人,城中传来消息,九曲阁有一头戴青铜修罗面具,自称楚宗政的人横插一手,致使冷天峰逃脱,不但如此,御前四剑侍也在楚宗政手下吃了暗亏,现在城中检校与林大人您所派番役正在跟踪冷天峰,我负责回来向您传报消息,还请您示下。” “楚宗政?莫不是督主所说的那个叫河野宗政的倭人?”林大人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声音尖细,很显然是个太监。 陈三听到林大人自言自语之言,还以为是在向他问话,忙不迭的回答:“这个下官有所不知,现下冷天峰与后天已与天山派的林梦婷、苏净萱二人汇合,正在向城西逃窜,只怕是要出城。” 林大人看了看坐在一旁另一位役长,问道:“不如让严大人前去?” “严大人?哪个严大人?”另一个役长问道。 “锦衣卫的严辙严大人,”林大人回答道,“几日前我们将冷天峰身在河南的消息飞鸽传回京城,督主便派遣诏狱掌管刑讯的严大人六百里加急前来开封。” 另一个役长冷笑一声:“这可是我们东厂的事情,怎么还轮到锦衣卫的人来负责,他们不过是督主的走狗而已。” “话可不能乱说,”林大人赶快打断他的话,“严大人可是督主唯一的徒弟,传闻是督主为了更好地掌控锦衣卫才派遣严大人于锦衣卫任职,是督主的心腹,传闻严大人不仅武功深不可测,更在太宗皇帝亲征蒙古时立下战功,他可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此刻严大人正在城北,不如请严大人出马,即使最后出了差错也怪不到我们两个头上。” 另一个役长听完林大人的话连番点头称是,林大人见他并无异议,当即对陈三说道:“你现在就派人将冷天峰的行踪告知严大人,一切由他决断。” 冷天峰一行四人混迹于行人之中,缓缓地靠近西门,但是心中十分奇怪。九曲阁之事此刻已在城中传开,无论锦衣卫、东厂还是四剑侍的手下都应该有所行动,但是他们通向西门这一路却并未发现有人跟踪,仿佛各方势力都未有所动作。 后天看着一旁一脸气鼓鼓的林梦婷,悄声问苏净萱:“苏姑娘,你师妹又怎么了?” 苏净萱微微摇头,小声道:“还不是因为见到了冷公子。”她知道林梦婷记恨冷天峰杀了天山派门人,这一路上唯恐林梦婷压不住心中怒火对冷天峰拔刀相向,因此异常紧张。 后天想了一下,又问道:“苏姑娘,我记得你上次和我讲过,林姑娘一直等的那个鬼炎门弟子左肩有个楚字刺青,可否当真?” 苏净萱面带疑惑,说道:“不错,师妹是这么讲的,你怎么突然问这个?”苏净萱看着笑的满脸灿烂的后天,心中无比疑惑,她想不通这都什么时候了,后天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事情。 “哈哈哈,原来如此,”后天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惹得周围的人都看向他,他却毫不在意,“我知道了一间特别有趣的事情,以后告诉你,哈哈哈。”说着,居然蹦蹦跳跳的走都两丈开外的冷天峰身旁。 “师姐,”林梦婷一拽苏净萱的衣袖,疑惑地问道,“你和那个傻子说什么了,把他乐成那样?” 苏净萱在京城到河南的路上之所以将林梦婷的心事告知后天,只是为了让后天知道林梦婷生气的原因,也是为了告诫后天不要再惹怒林梦婷,哪知后天在此时竟又会提起这事,这毕竟乃是林梦婷私事,背后议论已是不该,所以林梦婷一问,苏净萱倒有些心虚了,赶快对林梦婷小声说道:“我没说什么,然后就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兴奋起来了。”苏净萱素知林梦婷并不是爱刨根问底之人,所以只要糊弄两句林梦婷也就不会多问了。 果然,林梦婷看着后天屁颠屁颠的背影,一脸嫌弃的说道:“真是个傻子。”然后就不再多言。 后天一脸奸笑走到冷天峰身旁,然后神秘的对冷天峰说道:“我说老兄,别装了,我知道你喜欢老姑娘的事情了,嘿嘿。” 冷天峰听到这话,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转头用能杀死人的目光看着后天,然后冷冰冰的说道:“你如果再敢胡说,信不信我把你的舌头了割了喂狗。” 后天毫不在意,仍旧是一脸奸笑,他拍了拍冷天峰的肩膀接着说:“我记得你左肩纹了一个楚字对吧!” 冷天峰又是一愣,说道:“你怎么知道?” “你先别管这个,反正我知道,”后天没有回答冷天峰,而是接着问道,“我就问你,林梦婷一直等的那个说过要娶她的左肩纹着个楚字刺青的鬼炎门弟子是不是你?” 突然之间,后天只觉得周身冰冷无比,一股森寒杀气笼罩周身,正是冷天峰真气外露所致。冷天峰眉间煞气凝重,森然道:“你怎么知道此事?” 后天看着异常举动的冷天峰,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毫不在意冷天峰的杀气,继续说道:“你这么问那就肯定是你了,来河南的路上,林姑娘心情极差,苏姑娘怕我惹林姑娘生气便告知我此事,我便回想起我见过你左肩有一个这样的刺青,而且你还学艺于鬼炎门,所以便猜想你就是那个人。” 冷天峰斜眼瞧着后天,牙关紧咬,格格声直响,后天看着冷天峰这幅样子,心下更是肯定,不够冷天峰的怒意,接着问:“既然你答应过你要娶林姑娘,那你和你师妹是怎么回事啊?全江湖的人都知道你和你师妹的事情。” 冷天峰深吸一口气,愠怒道:“我认错人了。” “认错人,什么意思...”后天话还没说完,就被冷天峰打断,“你要是再敢多问一句我立马宰了你。” 后天当即住口,但他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秘密,心理得意,简直是乐开了花,手舞足蹈的向前走去。惹得几丈外的林苏二人一脸疑惑,皆心想:“这傻子又怎么了?” 原本以为城门处定会审查的异常严格,然而却是与寻常无异,四人就这样随随便便的走出了城外。走出里许,林梦婷左右看看,这是一片开阔地,并无遮挡之处,确实未发现有追兵的踪迹。 林梦婷不解的挠挠头,对后天说道:“后天,你到底见没见过救你们的人?这也太奇怪了吧,开封城今日闹成这样,不但未封闭城门,竟然连搜查之人都没有,这也太奇怪了吧。” 第十章 故人(2) 后天摆摆手,说道:“我确实未见过,”然后对身侧的冷天峰说道,“我说兄弟,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东厂或者锦衣卫的人,说不定是他们的计谋,你在锦衣卫呆过,说不定是你认识的人。” 冷天峰斜扫他一眼,冷冷地说道:“东厂如果有功夫跟我演戏,干嘛不帮那四个人一起抓我。” “说的也对。”后天点点头,但他实在想不出救他们的是何方神圣。 苏净萱知道他们讨论的是河野宗政,她便是河野宗政安插在冷天峰身旁的人,所以听到他们讨论此事,微微感到有些尴尬,赶忙插口道:“这些我们其实可以晚些在想,此刻我们虽已出城,但是尚未到安全之地,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哦,对,差点忘了,”后天一拍脑门,赶忙问冷天峰,“我的牛车还在你师弟那儿呢,他人呢,我们去哪儿找他,我的钱啊,我的宝贝啊,千万不能丢啊。”说着眼泪都快下来了,他那两箱财物至少价值二十万两银子,又怎能不心疼。 冷天峰看着后天心疼钱的样子,竟忍不住想笑,但是素来给人冰冷的感觉,当下赶紧将面皮紧绷,继续端着,唯恐让人看出来他差点就要笑出来。冷天峰赶忙轻咳了一声,说道:“明师弟就在前面的五里亭,我们现在过去便是。”说着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后天跟在冷天峰身后继续哀嚎,说着什么自己的老牛真是可怜,自他步入江湖以来,还是第一次让别人驾着走,命不好,接着又说自己的传家宝还在牛车上,可千万别让冷天峰的师弟给顺走了,还说自己原本是要在江湖扬名立万的,现在因为被冷天峰害的四处被追杀,嚷嚷着要让冷天峰赔钱,直把冷天峰气的眼冒火光。 苏净萱从前从未见过像后天这样有趣的人,一直掩面苦忍笑意,想是忍得实在难受,眼泪都不禁从眼角流下。再看林梦婷,一脸的不耐烦,对着后天说道:“行了行了,你一个大男人这样丢不丢人。” “我的钱可都在牛车上呢,丢了怎么办,我以后花什么啊。” 林梦婷大手一挥,说道:“你的钱要是丢了,我借给你,你的传家宝要是丢了我保证给你找回来,只要你别再烦人,你不管说什么我都答应你。”说着就用手指着后天,“这样行不行。” “行。”后天倒是爽快,见林梦婷这么说了,立刻噤声,瞬间周围连空气都变得异常安静,一股清风吹过,带来了一丝凉意,林梦婷深深的吸了口气,只觉得这个世界终于安静了。 又向前走了大约二里,一个极其破旧的亭子便出现在眼前,明溦霖此刻正静静的坐在牛车上,看着四周的风景。这座凉亭元末之时毁于元兵与义军交战,而大明建立之后官道重修,并从此地绕开,因此这个五里亭便不再是出城必经之路,再加上这亭子早已破败,更是鲜有人至,因此周围并无其他行人。 明溦霖远远瞧见冷天峰一行四人,赶忙从牛车上跳下,向着几人挥手致意。 冷天峰四人加紧脚步,快步来到明溦霖身前,明溦霖仔细看看冷天峰,说道:“师兄,没受伤吧?” “我没事,”冷天峰随手一指后天,说道,“是他有事,你有没有金疮药,给他一点。” 明溦霖一听这话,二话不说不说便从怀中掏出两个一黑一白两个药瓶递给了后天,忙不迭的说道:“黑色内服,白色外敷,最多五日创口必定恢复如初。” 后天拿着两个药瓶,仔细端详了一下,又拿起一个放置鼻尖闻了闻,微微皱起眉头。冷天峰看他的怪样子,忍不住问道:“有问题?” “没有,”后天接着端详着两个药瓶,脸上继续疑惑,“这么好心给我药,是不是有诈,你不会是想把我毒死了好霸占我的钱吧。”说着抬头看着冷天峰,突然又觉得华硕的不对,赶忙又冲着明溦霖说道,“兄弟啊,你放心,我信得过你,你肯定是好人,就是你师兄我可不敢多信。” 明溦霖闻言一愣,面露尴尬之色,他偷偷瞄了冷天峰一眼,只见冷天峰脸色铁青,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盯着后天,只怕下一瞬就会拔剑直砍后天。明溦霖见状不对,赶忙一步跨到冷天峰身旁,一把拉住冷天峰,略有焦急的说道:“师兄,莫生气,想来这位公子是与你说笑,不必当真。”接着他一步跨出,站在后天御冷天峰之间,挡住了冷天峰,然后对后天拱手行礼问道:“在下鬼炎门弟子明溦霖,敢问公子大名。” 后天一身锦袍早已污秽不堪,头发蓬乱,胡子拉渣,说是个叫花子都有人信,这时明溦霖称他为公子实是恭维之词,但后天听了却十分开心,说道:“既然诚心诚意的问了,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江湖上人称龙狼刀的后天。” 明溦霖一听他的名字,心中一动:“莫不是那个散尽家财,一人一牛游荡江湖的傻子,”心想着便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那辆破牛车,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冷天峰,冷天峰好似知晓他心中所想,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明溦霖扭回头忍不住心想,“看来没错,他就是那个傻子。”赶忙开口说道,“久闻后天公子,今日一见,当真有幸。” 后天笑了两声,正要再说话,一旁的林梦婷见状烦得要死,抬腿就是一脚,把后天蹬到了一旁,大声道:“我你说你烦不烦,一个傻子天天愣充大侠,你是够不要脸的。”然后一把抓住明溦霖,语带急切地问道“你也是鬼炎门的?” 明溦霖先前生怕冷天峰和后天又打起来,只顾着站在两人之间想要调解一下,并未看清林梦婷与苏净萱容貌,此时明溦霖突然被林梦婷拉住,这才看清林梦婷面容,突然愣住了。 “啊——”明溦霖回过神来,一声大叫,接着一把挣脱林梦婷,向后跳了一步,紧张地说道,“你是人是鬼?” 林梦婷也被明溦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自己明明是个大活人,哪儿像鬼了。 明溦霖忙转头问冷天峰:“冷师兄,她是谁?” 冷天峰轻轻咳嗽两声,原本就面无表情的脸一下子就崩的更紧了,他冷淡的说道:“这位是天山派掌门林梦婷林姑娘,那一位是她的师姐苏净萱。” 明溦霖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了看一旁的苏净萱,苏净萱见明溦霖看她便点头致意,明溦霖赶忙点头回礼。接着她又看向林梦婷,脸上依旧惊恐,他用手指着林梦婷说道:“师兄,她也太像璩......” “我说了她是天山派的林梦婷,”明溦霖话未说完,只听冷天峰一声暴喝,“还不向林掌门道歉。” 明溦霖在冷天峰一声暴喝之下总算清醒过来,仔细端详着眼前的林梦婷,细观之下,林梦婷虽与那人样貌相似,却并非同一人,明溦霖这才松口气,赶忙对着林梦婷躬身行了个大礼,歉然道:“林掌门,只因您与在下以为逝世多年的故友相貌相似,这才使在下认错了人,还请勿怪。” 林梦婷才不在乎她把自己当做谁,她只在乎想要的答案,当下也顾不得斯文,一把拽起弯着腰的明溦霖,说道:“要我勿怪也可以,那你就回到我几个问题。” 明溦霖差点被林梦婷拽了个趔趄,见状赶忙说道:“林掌门请问,在下定当认真回答。” “这还差不多,”听到明溦霖这么说林梦婷真是喜笑颜开,“你不是鬼炎门的人吗,我且问你,鬼炎门里是不是有个笑起来很好看,左肩纹了一个楚字的师兄弟?” “笑起来好看,左肩有个楚字,”明溦霖脑海中努力着回想着自己的师兄弟,突然眼中闪过一丝困惑,“是他!”这时冷天峰已悄然走到林梦婷身后,明溦霖的目光越过林梦婷看到冷天峰冲着他微微摇了摇头,明溦霖心下了然,对林梦婷说道,“那是我师兄。” 林梦婷听到明溦霖如此说,简直是喜上眉梢,一时间笑容绽放,如牡丹盛开,周边盛开的花朵瞬间失色,仿佛这笑容才是天地间至美。林梦婷眉间舒展,欣喜之色已经内心心中所想展露无遗,她赶忙接着问: “那他人在哪儿,现在过得好不好?” 明溦霖被林梦婷弄得晕头转向,也不知道前因后果,又见冷天峰向他摇头,只能开口胡说:“他啊,听说在江湖上闯荡,混的还不错。” “嗯?”林梦婷眉头又微微一皱,转身看了看冷天峰,指着冷天峰又转回头对明溦霖问道,“他上次和我说我问的人现在过得不好,你现在又和我说混的不错,你们到底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 第十章 故人(3) 明溦霖微感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我其实和他相处的不就,我上山一年之后他就下山了,你不如问冷师兄,他们很熟的。” 冷天峰突然听到明溦霖将事情引到他的身上,神情不自觉一愣,他心里当然清楚林梦婷要找的人就是他自己,他其实也早在天山时就认出了林梦婷,只是无法言明。他只看到林梦婷充满疑惑的向他看来,心中不由的打了个突,但是依旧强装淡定,一脸冷漠的说道:“我和他也很久未见了,只是听说不是很好,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林梦婷柳眉倒竖,正欲发怒,一直未开口说话的苏净萱突然将林梦婷拉住,柔声道:“师妹,你先别急,此时可以从长计议,冷公子与明公子此次救下了后天公子,与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问,我们刚从开封城逃出,应当先行讨论下一步该如何是好,你的事晚些问也不迟。” 苏净萱的话虽然简单,但是却极有道理,林梦婷也无理由辩驳,只得乖巧的点点头,然后便不再做声。自天山前掌门林介之去世之后,林梦婷唯独信服苏净萱一人,故此对苏净萱也十分听话。 冷天峰见林梦婷不再追问,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面色也缓和下来,躲在一旁的后天偷偷看到冷天峰如释重负的尴尬模样,当即笑开了花,赶忙用手捂住嘴,唯恐笑出声来,笑意强忍之下,眼泪都已笑出顺着眼角流下。 “冷天峰,好久不见啊,别来无恙啊,”突然之间,一个陌生的声音钻进了几人耳中,而四周一片空旷,并无其他人,这声音突如其来,当真是匪夷所思,“听说你到了开封,我特意从京城赶来和你叙叙旧。” “什么人?”后天一声大喝,双刀已被拔出,其余几人也同样大为吃惊,不知这声音从何而来。 “师兄,又是来找你的,我们该如何是好?”明溦霖额头上冷汗留下,他久在鬼炎门中学艺,从未涉足江湖之事,此次也不过回家探亲,无意间才欧与冷天峰,不想竟卷入如此麻烦之中,江湖经验欠佳,此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寻问冷天峰该如何是好。 冷天峰向明溦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在意,说道:“不过是‘慑魂魔音’的功夫,我知道是谁来了,不必在意,”接着只见冷天峰运足内力,突然一声长啸:“是严辙严大哥吗,既然来了不如现身相见。”冷天峰话音之中有如雷声隐隐,正如半空中猛起个焦雷霹雳,声盖数里,足见其内功之强。 在这江湖之上,若论以内力施展音波伤人的武功有两门最为出名,一是少林寺的佛门狮吼功,二是摄人心魄的邪术慑魂魔音。狮吼功内涵佛门慈悲,一吼之下让人如醍醐灌顶,震慑心灵,但是佛家庄严宝相,狮吼功运用之下可清净十方之境,但方圆数里之内皆可闻之。慑魂魔音则不然,看似虽与狮吼功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实则全然不同,魔音既出,运用之人可将声音传入想传之人耳中,中招者听来就好似有人在身旁耳语一般,但慑魂魔音最擅于敌人松懈之时偷袭,内力稍浅便可心魂被慑,受摆布于他人。 “不错,是我,我带了酒,我们可以喝几杯。”那是个沉稳的男声,听起来让人自觉亲近,但是周边无比空旷可那声音听起来却好似近在咫尺,说不出的诡异。 冷天峰又运起内力:“既然来了那就现身吧,在锦衣卫时我们都没喝过酒,今天倒是可以喝一杯。” “哈哈哈。”那个沉稳的大笑三声,声音落下,只见不远初的树林突然奔出五骑,皆穿飞鱼服,正是锦衣卫。 “你们几个莫动,先看看情况。”见那五名锦衣卫骑马飞驰而来,冷天峰赶忙对其他四人说道。 树林距凉亭不过五十余丈,骑马冲刺之下不过转瞬即逝,五名锦衣卫为首之人率先勒马,停在冷天峰等人身前三丈之处,其余四名锦衣卫见首领勒马停住,便在他身旁一字排开,等候命令。 那为首的锦衣卫身着一件银色百户飞鱼服,年约三十六七,既不英俊也不丑陋,面容精悍,但眉宇间有些萧索之情,身披一件斗篷,显得身体无比单薄,腰间陪着一柄镶金嵌银的绣春刀,一柄极长的大枪扛在肩上,显得有些头重脚轻,来人正是锦衣卫诏狱刑讯之王严辙。 站在冷天峰身后的后天眉头一皱,紧盯着严辙手中的那杆大枪,心中却无比震撼。寻常士兵驻屯士兵所用长枪不过是寻常花枪,一人来高,使用起来也算是灵巧多变,武林高手与边境士兵多善用大枪俗称大杆,长约丈八,与长矛相似,虽然沉重但是只要加以练习却可为实战之利器,然而此人手中之枪却颇为不同,枪头便有三尺之长,有若一边短剑,枪杆之长已有一丈五尺,比之大杆仍要长处一人身高,后天细观之下心中更是一惊,那竟然是一柄马槊。 马槊鼎盛于大唐年间,其时唐军重甲骑兵冠绝天下,唐军更是以马槊配重甲横扫西域,即使勇悍如突厥骑兵亦被唐军马槊枪挑马下,故此大唐才可征服西域,建立安西都护府。然而,马槊制作无比繁琐,枪杆制作需三年之久,耗资极大,也只有强盛如大唐才可大批量生产使用,不但如此,马槊槊杆极长极硬,不但沉重且并无弹性,无法像长枪那般步战灵活使用,因此只能配备骑兵冲锋使用。然而宋朝之时,北方燕云十六州尽数辽国领地,大宋朝失去了畜马之地,因此北宋三百二十年间无论大小战事皆为以步制骑,骑兵再无优势,因此马槊这等强军利器也渐渐失传。 后天看着不远处的严辙,心中暗道不妙,有人胆敢在江湖之中以马槊为兵刃,那武功定然不弱。他悄悄看了身旁的牛车,心中默念:“希望用不上,希望用不上。” 严辙举起手臂,用马槊指着冷天峰说道:“天峰,很久不见了啊。” “是啊,严大哥,”冷天峰冷笑一声,“你可是东厂督主的亲传弟子,陈公公能派你来捉我,我面子还真不小啊。” 身旁几人原本已经暗自警戒,唯恐眼前的几个锦衣卫动手,突然间听到冷天峰说眼前之人是东厂督主陈岳庭陈公公的亲传弟子,众人无不惊叹一声,后天更是大声说道:“他就是‘枪挑北岭’严辙?” 冷天峰还未答话,严辙就已经淡然的说道:“不才,正是在下,”说着还叹了口气,“多年未在江湖上走动了,都忘了我在江湖上居然还有这么个绰号。” 建文三年,其时正值成祖朱棣发动靖难之役,时年九岁的严辙于战火中失去双亲,故此开始流浪,为求生存,竟冒险于朱棣大军之中偷食军粮被抓,适逢朱棣视察军营时见到辎重官正对严辙施以鞭刑,但严辙口中绝不呼痛,眼中桀骜,朱棣看出严辙与众不同,因此便将这孩子救下,交给了当时的侍从太监陈公公。 自那时起,陈公公便悉心教导严辙,直至永乐八年,时年十九岁的严辙武艺有成,投身军中。时年,朱棣亲率大军五十万人北征鞑靼,而严辙加入先锋军,以一杆马槊于兴安岭击溃马哈木部,其时严辙一人一槊杀入蒙古人中,只一役便杀蒙古人二百余人,其勇悍之名于军中传开,军中勇士皆称其为“枪挑北岭”。朱棣班师回京之后,朱棣亲自下令将严辙调入锦衣卫受陈公公管辖,当时江湖之中有些宵小之辈只当严辙在北境击杀蒙古人二百余人乃是吹嘘,故此向严辙挑战,妄图一战成名,哪知严辙于鄱阳湖畔一人一槊尽杀江湖高手三十余人,一时间“枪挑北岭”之凶名传遍天下,直至八年前陈公公令严辙专司刑讯之事,故此江湖上严辙的传闻才逐渐变少,但与此同时他却成了锦衣卫的刑讯之王。 严辙看看左右,轻蔑的说道:“没想到来的是我吧。” 冷天峰苦笑一声:“确实未曾想到,你已经不过问江湖之事八年之久,这一次你再次出山,看来江湖上不会太平太久了。” 严辙冷笑道:“确实啊,在锦衣卫和东厂之间呆的太久了,很久没有在江湖上走走,怕是有人都要忘记我的名号了。” “百户大人,”严辙右手边的一名锦衣卫说道,“我们还是先将冷天峰拿下,再回去复命才是要紧之事。” 冷天峰看着说话那人,皱着眉头回想了一下,然后说道:“你是张景易吧,这么想将我捉拿回去,看来还在记恨我抢了你北镇抚司总旗的位置啊。” “哼,冷天峰,你现在不过是只丧家之犬,还能猖狂到几时,陈公公都亲自下令将要将你就地正法,你还能逃到哪儿去,还不束手就擒,我们还能给你留个全尸,”那个叫张景易的狠声说道,接着扭头对严辙说道,“严大人,我们还是快快动手吧。” 第十章 故人(4) 严辙用眼睛斜挑了冷天峰一眼,然后扭头冲着右边的张景易冷漠的说道:“你是在教我做事吗?” 张景易只见严辙眼中寒光一闪,心中不由打了个突,赶忙道:“下官不敢。” 严辙转回头,对冷天峰接着说道:“我说冷老弟啊,打开天窗说亮话,在锦衣卫这么多年其实我也厌倦了天天杀人的日子,虽然你现在被通缉,但我还真有几分羡慕你的自由之身,”说着叹了口气,“在锦衣卫之时你虽比我小了十几岁,但却是我唯一能看的上眼的人,愿意当你是朋友,师父虽派我来杀你,但我可不想杀你,只是你逃出京城时太过匆忙,未及喝杯酒,所以我今日不会杀你,只与你喝杯水酒叙叙旧。” 严辙的话让人始料未及,不只他身边的四名锦衣卫,即使后天等人听了也是一脸吃惊,而其中最为吃惊的就是冷天峰。 “百户大人,您可知您在说些什么。”严辙身旁的张景易大吃一惊,急忙插口。 严辙一挥手,打断了张景易的话,继续说道:“你可知我为什么要带他们四个来?” 冷天峰看了看张景易和其余三人,这四人在锦衣卫时可谓是与冷天峰水火不容,他四人皆认为冷天峰阻了他们的晋升之路,故此将冷天峰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即使是冷天峰在锦衣卫时也对他是事事刁难,此时派来追杀于他,自然是要公报私仇。 冷天峰知道这四人来者不善,而严辙的意图也不明朗,心中几经盘算,终是将手搭在了剑柄之上,准备虽是出手。 严辙看着冷天峰剑锋欲要出鞘,微微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我带他们来只为了一件事,当你面杀了他们,以防在你逃命的路上他们对你斩尽杀绝。” 话音方落,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严辙右手马槊横扫,已将张景易扫落马下,紧接着马槊向前直刺,细长槊首已如闪电一般将右侧另一人咽喉刺穿,立时毙命。严辙一招得手,并未回身,急拔马槊,槊杆向后捅去又将身后一人撞下马来,接着马槊一挺,腰胯一扭,马槊越过左肩向后刺去,正是一招“回马枪”,又有一人立时丧命。 严辙收回马槊,又向着地上一人挺槊直刺,将那人钉死在地,接着翻身下马,右手拔出腰间绣春刀。此时倒地的张景易才刚刚起身,刀也只拔出一半,忽见严辙绣春刀一晃,化作三道影子,张景易眼前一花不知该如何抵挡,突然间只觉咽喉一痛,紧接着喷出一口鲜血,就此殒命。 后天和林梦婷也是用刀高手,那张景易武功好坏他们不知,但是却看得出严辙最后那一刀杀气果决,阴狠凶残,没有虚招,杀意纯粹,一瞧便知是在战场之上所磨练出的实战之技,虽然简单,但却比江湖武功更为实用。不但如此,但看严辙出手迅捷便知他内功定然已臻化境,如此对手当真可怖。二人见状无不心想若是自己能否毫发无伤的接下那夺命一刀。 严辙将手中的刀在张景易的尸体之上蹭了几下,将血迹擦拭干净,收刀入鞘,接着转身将刀放在马上,又从马上取下一个水壶和一个极小的包裹,也不理会仍然将尸体钉在地上的马槊,而是转身向着一旁的亭子走去,一边说道:“冷老弟,和你的朋友过来吧,我们一起喝几杯。” 严辙自顾自的走近那间早已破败不堪的亭子,满地的枯枝树叶看的严辙直皱眉头,多年来的刑讯生涯早已令他眼中充满血污,故此日常之中变得异常爱洁。严辙用脚随意拨了拨将地上清出一片地方,右手又将身上斗篷扯下铺在地上,这才盘膝坐在斗篷之上。 他扭头看了看还站在亭子外的四人,笑了一下,将那个小包裹展开,里面赫然放着五只羊脂白玉杯,他又将放在一旁的水壶拿起来晃了晃,对冷天峰说道:“冷老弟,这可是上好的汾酒,我特意准备了白玉杯与你共饮。” 冷天峰看着严辙的此番举动,心中不免诧异,江湖中只知严辙马上功夫高强,但他心里清楚二人武功实则只在伯仲之间,严辙若真要捉拿自己根本无需如此下套,思索之下,便走入亭中与严辙面对面席地而坐。 后天一直立于冷天峰身后,见他踏步走入,也不多想,边坐到了冷天峰身旁。后天素来邋遢,也不在意地上是否干净,只觉得盘膝而坐太累,干脆侧卧于地。明溦霖倒是神情依旧紧张,虽然进入亭子,但只是倚着柱子,四处观察。 林梦婷见几人都已经去,冷哼一声,转身就要走,苏净萱见状,上前一步将她拉住,问道:“师妹,你要去那儿?” 林梦婷瞥了一眼亭中几人,不屑的说道:“里面没一个好人,我进去干嘛?”说着还忍不住翻个白眼。 苏净萱叹了口气,耐心的说道:“梦婷,你还不懂吗?自从京城劫囚之后我们与冷天峰和后天便已将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东厂根本不在乎我们几人只见是否有矛盾,他们只想将我们一网打尽。” “这个我知道啊,那又怎么样?”林梦婷继续不屑的说道,“那我们也没必要进去跟那个锦衣卫的走狗坐下喝酒吧。”说着又冷笑一声。 苏净萱看了看盘膝坐在亭子中的严辙,无奈的对林梦婷解释道:“梦婷,我们眼下境遇堪忧,而那个严辙看来对冷天峰并无敌意,我们也进去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说不定可以探听出什么虚实,可能会对我们之后有好处。” 林梦婷一愣,这确实是她未曾想到的,但是一想到那是个锦衣卫,便又怒从心生:“师姐你说的是有道理,可是我一见锦衣卫就想起师父的仇就忍不住想拔刀杀了他,让我和他喝酒,想都别想。” “那你就什么都别做,也别说话,就静静地坐着听。”苏净萱无奈的说道,林梦婷想了想,师姐的话确实有些道理,最终无奈的点头答应。苏净萱见状,赶忙拉着林梦婷快步走如那亭子。 此时严辙已将就斟满五个羊脂玉杯,自己端起一杯,堆积人说道:“酒已斟满,大家自便。” 冷天峰和后天各自端起一杯,其他三人却并未所动,严辙也不在意,冷天峰拿着酒杯有些犹豫,然后开口道:“严大哥...” “冷老弟,”严辙打断冷天峰,将酒杯举至鼻前闻着酒香,说道,“话等下再讲,先干了这杯再说。”说着便将酒杯放置唇边,一口干下。 冷天峰和后天互相看了一眼,便也将酒都干了。严辙见状大笑两声,“不错,不错,正该如此,”他将酒杯放下,看着冷天峰说道,“现在你可以问你想问的了,我今日可以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然后看了其他三人,又补了一句,“你们也可以问,不过我只有今日才会回答你们,下次再见我们可就是敌人了,不要错失良机。” “严大哥,”冷天峰顿了一下,有些犹豫的问道,“你为何不杀我?还在此与我饮酒。” “天峰啊,你就从未发现过在锦衣卫中只有你我二人与他人不同吗?”严辙反问。 “不同?什么不同?”冷天峰从未想过这件事,有些奇怪。 严辙轻笑一声:“我是陈公公的徒弟,你是陈公公的义子,陈公公于你我二人有恩,所以你我不得不留在锦衣卫当差,但是只有你我二人自己才清楚,如果不是为了报恩只怕你我早已离开锦衣卫,而锦衣卫的其他人才是真的贪图功名利禄,”严辙一边说着一边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口饮下,“当我听说你叛逃东厂之时,我内心实则替你开心,你做了我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说是羡慕也不过分。” 严辙看了看坐在冷天峰身旁的后天,说道:“你就是龙狼刀后天吧?” 后天见严辙问自己,便坐直身子拱手说道:“正是,不知‘枪挑北岭’有何见教?” 严辙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下次再救人时记得想个周全的方法,别害那么多人。” “嗯?什么意思?”后天一愣。 严辙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细细闻着酒香:“那一日在京城法场雇佣乞丐撒石灰的是你吧,方法还不错,只可惜你们几个一跑,可怜那些乞丐被东厂搜查时发现身上的银钱,当即被抓,然后被关到诏狱之中,被我刑讯了两个月。”说着将酒饮下。 后天听罢,眼冒怒火,一拳擂在地上,怒道:“有能耐你们就冲我来,欺负一群乞丐算什么本事。” 严辙轻轻摆了摆手,说道:“没事别拍地,弄得都是灰尘,坏了酒香,”说着又用手挥了几下,想要将空中的灰尘扇开,“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们只是皮肉受苦,我知道他们与你们并无瓜葛,只是被金钱收买,所以我并不想要他们性命,我离开京城前命我心腹将他们偷偷放了,东厂是不会在乎几个乞丐的性命的,不会有人追查。” 第十章 故人(5) 冷天峰嗤之以鼻,冷笑着说道:“诏狱素来只收押三品以上的官员,品阶不够的都是押解在北镇抚司大牢,没想到今次诏狱竟会收押一群乞丐,锦衣卫真是大不如从前。” 严辙将酒杯放在地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冷天峰:“看来你还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今次关押的这些乞丐实则都是被你拖累。”说着严辙伸手一指冷天峰腰间的天魂剑,“你可知这剑对东厂有多重要?” “剑?”冷天峰左手扶住剑柄,心下疑惑,他只道这天魂剑只是一柄神兵利器,但却不知是否还有隐情,“不知道。” 严辙叹了口气,无奈说道:“你奉命上天山杀林梦婷出发两日之后,师父便已下令,无论你成功与否,只要你回到京城复命便要将你拿下,斩首示众,所以师父为何要杀你其实我也不原因,”严辙满脸苦笑,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拿在手中,“但是劫囚之后东厂和锦衣卫同时接到宫中密令,令我等不惜代价将你斩杀,必须将你的天魂剑带回。” “这时为何?”冷天峰不解。 “林姑娘,”严辙扭头看着倚在一根柱子上的林梦婷,问道,“那一日在刑场之上可是你将天魂剑交于他。”说着伸手一指冷天峰。 “不错,是我扔给他的,”林梦婷瞥了一眼冷天峰,然后没好气的说道,“天山之时,他已经胜过我和师姐,但不知他为何突然收手,还把那把破剑留在了天山,我担心这是东厂的欲擒故纵之计,便于师姐带着剑赶往京城,谁知便赶上了他要在刑场被砍头,”林梦婷想着那一夜天山派数位同门死于冷天峰手下,心下越来越怒,当即用手指着冷天峰大声怒道,“你可别以为我和师姐是特意为了去救你,要不是因为东厂封锁刑场我们逃不出去,我们才不会和你联手,我告诉你,天山派和你的账早晚要算。” 冷天峰看着林梦婷怒不可遏的表情,露出苦笑,却是什么也没说,严辙摇摇头,说道:“就是那一日处刑台上林掌门将天魂剑交给你,天魂剑出鞘之时便被东厂之人立时认出那便是夺岳八剑之首的天魂,”说着用手依次指过冷天峰、后天、林梦婷和苏净萱,“自那时起,你们四人便上了朝廷的必杀名单,无论东厂、锦衣卫还是各级府衙官兵都有权将你们四人就地格杀。” 苏净萱心中一惊,略有慌乱,她原本想着可以更好地接近冷天峰,这样便可更早的的冷天峰带回扶桑,哪知原来他们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惹上了更大的麻烦。 冷天峰低头看了看静静插在腰间的天魂剑,戏谑道:“不过是柄剑而已,到底能有何重要,今日在九曲阁那四人便让我交出天魂,甚至说我只要交剑,可免我死罪,真是笑话。” 严辙无奈摇头,看着一无所知的冷天峰说道:“你可知那四人是谁?他们四人便是皇宫内卫四剑侍,名义上归属御前司管辖,实则只听从陛下一人之命,宫中人皆称其为御前四剑侍。” “御前四剑侍?没听说过。”冷天峰耸耸肩。 严辙看着冷天峰的样子,心道:“看来他真的不知道。”便只好继续说道,“千年前五胡十六国时,铸剑师夺岳为冉魏君主冉闵铸剑八柄,称为‘夺岳八剑’,这你应该知道吧?”严辙见冷天峰点头,便继续说道,“冉闵得八剑后便颁布杀胡令,每逢战事所向披靡,但终因兵力不足败于前燕慕容氏,八剑也在混乱之中为鲜卑人所得,但是五胡之时,天下混乱,连年交战之间八剑分别下落不明,但是江湖中一直有所传言,得八剑者乃上应天命之人,不仅可得冉闵兵法统一天下,更可江山永固传千万代。” “哈哈哈,得八剑者得天下,你信吗?”冷天峰哈哈大笑。 严辙也是摇摇头:“我觉得也是扯淡,在我看来不过迷信而已,不过话说太祖在洪武年间曾派锦衣卫找过,但是太祖布衣出身,只信自己不信命,虽未找到却也不甚在意,直至永乐年间却变得不一样了。” 这时其余四人听到严辙所述之事也早已被吸引,后天听到此处赶忙问道:“永乐年间又为何不同?” “你们都该知道太宗皇帝是如何得到皇位的吧,”太宗正是永乐大帝朱棣庙号,后世嘉靖年间嘉靖帝大礼议之时才将太宗庙号改为成祖,严辙见众人点头,便又继续,“建文帝在位之时曾大力削藩,当时还是燕王的太宗便掀起了靖难之役,最终得天下,但太宗终究是得位不正,他乃是篡位所得皇位,唯恐后世子孙再次被人篡位,故此便派遣东厂与锦衣卫四处寻找夺岳八剑,以求大明王朝江山永固,后世子孙可以永享太平。皇天不负有心人,几年之间,东厂终于找到了其中四柄,太宗便将这四柄剑赐给四名信任的贴身近侍,除非再有与夺岳八剑相关之事,不然不可离开太宗半步,而那四人便是御前四剑侍,他们四人所佩之剑分辨是代表巽坎艮兑四卦的风水山泽四剑,而代表乾坤震离四卦的天地雷火四剑却始终下落不明。” 严辙看着眼前的冷天峰,面无表情的说道:“太宗皇帝等了多年,直至驾崩却也再未得到其他四柄剑的下落,直至两月之前刑场之上,天魂剑突然现世,东厂不敢怠慢,立时上报陛下,陛下听闻天魂现世立时派遣御前四剑侍与东厂将你捉拿,锦衣卫从旁协助,也就是先前与你们在九曲阁交手的四人。” “所以呢?”冷天峰反问,“你们就借我名义四处杀人,等我在江湖之上再也无法立足被武林中人追杀之时再坐享渔翁之利吗?” “差不多,”严辙又给自己斟了杯酒,晃了晃水壶,里面的酒已所剩无几,便把水壶扔到一边,一口饮下最后一杯酒,“但是还有些意外。” “什么意外?” “江湖中借你名义所杀共一十九人,据我所知,锦衣卫一直在从旁协助,从未动手杀人,四剑侍杀了四人,东厂杀了九人,而其他的却是被一伙暗中势力所杀,”严辙想了想,反问道,“我倒是想问你,少林寺般若堂的清明据说死于冰全掌下,是你动的手吗?” “不是。”冷天峰摇头。 严辙点点头,说道:“那看来就是那股暗中势力所做,那你可就要小心了。” 严辙看了看面面相觑的其他四人,笑了一声,接着从地上站起,对冷天峰说道:“我已经说了我所知的,以后的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毕竟我还是锦衣卫,下次再见之时,只能生死相搏。” 冷天峰看着眼前的严辙,突然拱手弯腰行了个大礼,严辙见状,赶忙一个侧步让开,说道:“别行礼了,我可受不起。”说着转身向着亭子外走去。 严辙刚走出三丈远,突然停下脚步,扭头对冷天峰问道:“你可知道武神宫?” 冷天峰摇摇头,严辙又想其他四人问道:“你们知道吗?” 其余四人面面相觑,武神宫?从未听说过江湖中有这么一个地方。严辙见状,便直接说道:“师父前不久曾告诉我,他在翻阅前朝密档时发现有记载夺岳八剑中的离卦冥炎剑或可能就在武神宫中。” 苏净萱在凉亭中听了良久一直未作声,此刻心中已充满无数疑惑,忍不住插口问道:“你为何要告知我们如此多的事,到底是何居心?” 严辙仰天大笑几声,然后落寞的说道:“我是个无能的人,我讨厌东厂和锦衣卫,但是我没有勇气离开,所以羡慕冷老弟此刻的自由身,哪怕有人追杀,但心是自由的,所以我将我对自由的寄托放在他的身上,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远离肮脏的东厂,只此而已。” “我会的。”冷天峰淡淡地说道。 严辙叹了口气:“天峰,去找剩下的几把剑吧,找到了,你就有了和东厂与四剑侍建议的筹码,那时候才有真正的一线生机。还有,要小心躲在暗处陷害你的人。” 严辙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到自己的坐骑之旁,先是拔出仍钉在尸体之上的马槊,然后翻身上马,驾着马向着开封城的方向去了。 冷天峰看着严辙离开的方向愣愣的出神,后天与明溦霖则在他身后默默地站着都若有所思,只有苏净萱将林梦婷拉到一旁悄悄商议着什么。半晌,苏净萱与林梦婷走到冷天峰身旁,苏净萱先是唤醒还在出神的冷天峰,然后说道:“冷公子,不知之后你有何打算?” 冷天峰摇摇头,苦笑道:“我也没什么打算,不如就听严大哥的,找找其余的几把剑,就先从找武神宫开始吧。” 苏净萱听了冷天峰的话,微微一笑,然后说道:“我刚刚与师妹商议了一下,既然我们此刻已算是同坐一条船,不如暂时和解,结伴而行,共同找到那几柄剑,你觉得如何?” 冷天峰听了苏净萱所述,忍不住看了林梦婷一眼,林梦婷怒哼一声,将脸别到另一边,不想看他。冷天峰再次苦笑,答道:“既然姑娘有此想法,在下也无意见。”说着扭头看着一旁的后天,问道,“你呢?” “我不在乎,”后天耸耸肩,“我本来就是漫无目的四处游走,就陪你们走一遭也无不可。” “师兄,”一直未说话的明溦霖突然开口,“我这次下山原是为了回家探望双亲,不想竟卷入此事...” 明溦霖话未说完便被冷天峰打断,“明师弟,此时与你无关,你不必牵扯进来,开封城中你应该并未暴露,所以还是回家看看父母为上,不必跟着我做亡命之徒。” 明溦霖看着冷天峰紧咬嘴唇,欲要开口说话,但终是忍了下来,向着冷天峰拱了拱手,然后转身向着开封城走去。 冷天峰叹口气,看着明溦霖远去的背影,心中默念道:“少年子弟江湖老。” “走吧,”冷天峰对着其他三人说道,“先去找找以前江湖上的朋友,看看谁听说过武神宫。” 第十一章 娶亲(1) 京城,保大坊。 一只灰色的信鸽自空中划过,飞入了一间极大地宅院。这宅院位于保大坊正中,墙高院深,透露出森寒杀意,让人难以窥测,正门之外两排带刀守卫分立于两侧,正门上牌匾赫然写着东缉事厂。 那灰色信鸽飞入东厂之中,停落与鸽舍之中,一名小吏见到赶忙走去,抓起鸽子。那只鸽子脚上系着一个细小圆筒,里面正放着一个细小的纸卷,上面印有红色印鉴,乃绝密标志。 那小吏见状,赶忙取出,忙不迭的跑向一名番役的房间,将那密信交到番役手中。 那名番役先是细看了一下上面的印鉴,口中不由自言自语道:“这可是锦衣卫严辙大人的印鉴,看来是有大事了。”严辙乃是东厂督主陈岳庭的亲传弟子,虽然身在锦衣卫当值,但东厂之内绝无人看轻看严辙,而是尽力讨好,东厂内人尽皆知,陈公公虽与严辙是师徒,但却真是情同父子,二人交情不知比冷天峰好了多少倍,是以严辙变成了东厂他人的巴结对象,就等着严辙在陈公公面前美言,好能得到升官的机会。 日前听闻严辙被陈公公派遣至河南捉拿冷天峰,算算时日也已经有十日之久,想来是河南那边传来什么重要消息,那番役不敢怠慢,赶忙带着密信前往陈公公所在之处。 此时陈公公正坐在大厅之内,思索着近来之事,不过面色如常,想来是一切顺利。他一边喝着茶,一边面露微笑,爱徒严辙已经到了开封有十日,想来应该已将找到冷天峰,他在宫中暗桩早已通过传信告知与他,御前司至今未曾受到御前四剑侍信笺,看来未能完成任务,想到此处,陈公公便不自觉开心起来。 御前四剑侍素来直属御前司管辖,但实则只听命于皇上一人之命,故此从未将陈公公放在眼中,言语之中对陈公公多有暗讽,口中尽是对东厂不屑。陈公公早就对四剑侍多有憎恨,但他们四人不但是皇上的贴身侍卫,更有保护风水山泽四剑之要务,故此陈公公只有强压怒气,不与四人一般见识。可此次天魂剑出世,圣上却派遣四剑侍前往,令东厂从旁协助,陈公公谨遵圣命并未从中作梗,但心中仍有不快,哪知这么多天过去四剑侍却毫无寸功,着实令陈公公心中大感快意。 正当陈公公在心中暗喜之时,突然厅外传来奏报之声,陈公公向外看去,只见正是负责鸽房传报消息的番役,“禀督主,鸽房收到锦衣卫严辙严大人所传密报,属下特此前来禀告。” “哦,”陈公公正在想严辙已经去了河南十日,应该有奏报传回,谁知刚想不久就有奏报传来,“拿过来。”陈公公交手中茶盏放置桌上,一挥手命那番役进厅。 那番役双手捧着一个小小纸卷的密信,快步进入厅堂,弯腰双手向前递出那密信。陈公公随手拿过,说道:“你下去吧。” 那番役低头唱个喏,快步退去。陈公公见他出去,这才拆开密信,一张两寸宽四寸长的薄纸信笺被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陈公公眯着眼睛细细阅读,脸色越来越差,直到看完脸色已经完全铁青。 陈公公怒气极盛,一掌拍在身边木桌之上,大力之下,那茶盏直被震落于地摔得粉碎。陈公公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唤出手下,说道:“传信给‘九幽四鬼’,命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冷天峰就地格杀,将天魂剑带回,”他停顿一下,又对另一名手下说道,“你去备车,我现在要入宫面圣。”说着便起身向往走去。 东厂正门之外此时已经备好一辆马车,陈公公刚刚走出大门便有下属赶忙上前搀扶,陈公公一边登上马车,一边对着搀扶他的那名属下极其小声地说道:“张瑾,赶快命人传信给潜伏在瓦剌的暗桩,让他们前去通知契而尼老,告诉他就说她妹妹的孩子找到了,让他速来大明。” “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林梦婷将半个身子都趴在了桌上,头枕着双臂,一脸无聊,“你们两个有没有什么可以玩的,拿出来分享一下。” 桌对面的后天同样是将半个身子都趴在了桌上,一动不动,如同一滩烂泥:“要是有我早就拿出来了,还用得着你问吗,已经五天了,实在是没办法。” 苏净萱此时正襟危坐在桌前,看着眼前两个丝毫不顾形象的“侠士”也是一脸无奈。他们此时已从开封城逃出五天,那一日他们在五里亭休息了一个时辰,接着便连夜赶路,终在第二日清晨到了许昌,本欲进城找个住处,哪知许昌城四门严查进出人士,城门上更贴着四人画像。 四人眼见情形不对,赶忙离开,在城外不远处的一户农家借住了下来。为求安全,冷天峰与后天二人分别自两个城门乔装混入许昌,一是为了买些干粮,二是为了打探消息。 冷天峰自乔装进入许昌不久之后便发现了东厂番子的踪迹,他不敢大意,赶忙瞧瞧跟上。鬼炎门的轻功名号“飞仙”,施展之时不但擅长长途奔袭,步法变化于咫尺之间更是变化无端,追踪术更是无双,冷天峰在施展飞仙之际,紧紧跟着那个东厂番子,在许昌城中的一座宅邸总算是找到了东厂之人的落脚之地。 此时天色已近傍晚,冷天峰不敢托大,直至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这才悄悄潜入那座宅邸。宅邸之内守卫并不多,想来是全都散出去追查几人线索,找了几间房舍,总算找到一间有人的,冷天峰借着夜色,跃上屋顶,轻轻掀起一片瓦片,这才听清屋内二人的谈话。 原来陈公公派遣严辙至河南抓捕于他,因陈公公曾下命令河南境内东厂与锦衣卫皆由严辙调遣,因此整个河南境内的指挥人便是严辙。谁知此事涉及夺岳八剑,故此当今圣上便派遣御前四剑侍前来捉拿冷天峰,东厂与锦衣卫只能从旁协助。东厂与锦衣卫素来骄横,此时天降四个从未听说过的人来负责这等重任,东厂与锦衣卫之人自然大有怨言,虽将情报原原本本告知四剑侍,但受到四剑侍指派之时难免阳奉阴违。 御前四剑侍素来直属御前,只听命于皇上,故此自持身份,十分瞧不起东厂与锦衣卫,故此,此次行动虽有详细线报但锦衣卫始终做事拖沓,因此贻误时机,东厂更是推脱人手不足,难以协助。不得已,四剑侍只能持圣上金牌调遣开封城驻军,哪知开封驻军竟连后天一人都无法拿下。 潜藏于百姓之中的检校其实早已查明冷天峰踪迹,但在严辙默许之下,后天与冷天峰于九曲阁逃脱之后东厂与锦衣卫下属皆放弃将二人立即捉拿的机会,只待二人逃出开封,届时功劳就只有东厂与锦衣卫的,再无御前四剑侍何事。 东厂的两名番役将消息迅速告知严辙,希望严辙能将冷天峰拿下,其一,严辙乃是东厂督主之徒,将立功的机会让给严辙,此二人日后在东厂便有了个更好的靠山,其二,严辙一旦得手,二人亦有报信之功,若是失败,二人只是报信并未动手,失职之罪则与他二人无关。故此,东厂与锦衣卫并未在开封城门拦截,只盼严辙能在城外将冷天峰成擒,哪知事与愿违,严辙不但失手,更死了四名属下,这下东厂番役赶忙用飞鹰传书通知河南各地,将河南境内所有要道、城镇封锁,为的就是让冷天峰难以逃出河南。东厂一向有专人豢养鹰隼,如遇紧急之事便以鹰隼传信,寻常之事才用信鸽,鹰隼飞翔之速是骏马所难匹敌,是以冷天峰四人还未到达许昌但东厂消息便已经送达。 冷天峰默默听着屋内两个番子的小声议论,心中无限感慨:“只是这等事情就有如此勾心斗角,看来还是江湖更适合我。”转念又想到,“看来我们在城中能顺利逃出,一切都是严辙大哥在暗处相助,将来再见之日必定要有所报答。” 冷天峰无奈的摇摇头,施展起轻功,只是几个起落便已到达围墙之外。他抬头看了看夜色,心中默默地想着:“看来许昌也不太平。” 冷天峰转过一个街角,走到了大路之上,街上除了有些大的商铺酒楼还有些许昌附近的农户在贩卖一些粗制的手工之物,此时天色已暗,这些摊贩正在整理,准备归家。冷天峰见状走到一个卖农具的摊前,放了三枚铜钱于摊上,顺手拿了一个斗笠扣在头上,将帽檐压低,让人难以视其面目。 冷天峰又看看左右,见到一家卖烧饼的摊贩,心中一喜,赶忙快步走过去,问那摊贩:“老板,此间可卖羊肉烧饼?” 第十一章 娶亲(2) 此时已经天黑,那摊贩正自发愁剩下还未卖出的烧饼该如何是好,突然就见到一个大晚上还带着斗笠的怪人问他是否卖羊肉烧饼,那摊贩一听,立刻喜笑颜看,赶忙说道:“有的,有的,不知客官您想要多少?” 冷天峰心中突然想起林梦婷的倩影,不禁一笑,心想:“我记得林姑娘最爱吃羊肉烧饼了,那就多买几个给她。”当下便对那摊贩说道,“你还有多少?” 那摊贩仔细数了数,回答道:“羊肉烧饼尚有六个,芝麻烧饼还剩四个,共十个,”那摊贩想了一下说道,“客官,羊肉烧饼三文钱一个,芝麻烧饼两文钱一个,这十个烧饼加在一起共计二十六文,但是并非刚出炉的新鲜烧饼,这天也晚了,小老儿也想早些收摊回家,不如这样,您将这是个烧饼都拿了,我一共算您二十文钱,客官您看可好?”说着双手在胸口微一抱拳,算是行了个礼。 冷天峰向来对吃食并不在意,也只是刚好看到烧饼摊便想起林梦婷爱吃羊肉烧饼,也只能算是一时起意,并非刻意。听到那摊贩所说,觉得并无不可,变点头说道:“就按你说的吧。”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串铜钱,数出二十文钱放置于案上。 那摊贩用一张油纸将十个烧饼小心包好,双手递给冷天峰,冷天峰伸手接过,点了下头,算是致谢。 许昌也算是座大城,虽是夜晚,但街市之上依旧热闹,许多百姓结束一天的辛勤后都在四处逛逛,以求放松已经疲惫的身心。冷天峰一边缓步前行,一边看着擦肩而过的行人,看着他们的表情,有喜悦,有忧愁,有兴奋,有落寞,一条小小的街市却充满着人间的情感。冷天峰明知城中尚有东厂的人在追捕于他,可是不知为何心中却好似有一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他并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只是突然之间感到轻松。 他自记事以来便居住在东厂,直至七岁被师父曹琰带至鬼炎门学艺,直到十八岁又回到东厂,距今又已过了四年,在过去的二十二年中唯有在鬼炎门学艺之时才真正的笑过。东厂的日子充满了尔虞我诈,充满了笑容的脸庞后面却隐藏无数令人作呕的邪恶,一个表情,一个笑容,一句话,都可能变作被人诬陷的把柄,他自小就见了太多常人难以见到邪恶。他不想成为别人的刀下鱼肉,不得不学会隐藏,将所有的情感变作冷若冰霜的外表,让人望而生畏。多年来,这份隐藏已经成为自己无法摘下的面具,东厂就像是枷锁一样封锁了他的情感,变成了一具面无表情的行尸走肉。 冷天峰突然怔了一下,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我已经离开东厂,我不再是锦衣卫的杀手,虽然被追杀,但我已经是个自由的人。”冷天峰低头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夜空,将脚步停下,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明白了,“我不再是那个杀人机器,我可以不再伪装自己,”冷天峰闭上双眼,心中默念,“凝雨,你在天上可以看到吗,我已经有了自由,我不用在继续伪装,我可以学着像后天那样洒脱不羁,可以享受离开东厂的自由,我是时候要学着改变了,你在天上一定会看到的。”冷天峰睁开双眼,突然仰天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喜悦之情,他终于明白了严辙所谓的自由,离开东厂,即使被追杀,也可以去试着改变自己,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他终于可以这么做了。 冷天峰的笑声爽朗,夹杂着喜悦,多年来在东厂之中的压抑也终于得以释放。可那突如其来的笑声却将身边的行人都吓了一跳,纷纷驻足查看,更有人以为他是得了失心疯,不然为何会在街上无故大笑。 这时一个衣着朴素的老婆婆拄着拐杖,迈着蹒跚的步子走到冷天峰身边,轻轻拍了拍冷天峰,一脸疑惑地问道:“小伙子,你这是怎么了?” 冷天峰侧头一看,见是位满脸皱纹的年老婆婆,便笑着对老婆婆说道:“我很好啊。” 老婆婆还是满脸疑惑,依旧问道:“那你这是笑什么呢,上个月在这条街上就有个年青人失心疯,笑着笑着就晕了过去,后来请了郎中,虽然命是保住了但是人也傻了,你可千万别有事啊。”说着一只手拉住冷天峰衣袖上下打量他,唯恐他也出事。 冷天峰轻轻将老婆婆的手放下,说道:“婆婆,我很好,只不过是困惑我多年的一个问题终于想通了,欣喜之下才笑出声来,多谢关心。”说着向老婆婆行个礼,便转身笑着走了。 老婆婆看着冷天峰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摇摇头,嘴里喃喃道;“这小伙子真是个怪人。” 冷天峰心结一解,心中喜悦,就连脚下的步伐都轻快不少,走不多久就到了城门附近。冷天峰左右观察一下,找了个僻静之地跃上城墙,借着夜色潜出城外。 冷天峰找了暗处观察一下,确认无人跟踪,这才向着借宿的农家走去,一边走着一边心想:“也不知道后天这小子有没有事。” 那户农家离许昌城不过五里,但是地处僻静,还算安全,冷天峰心中略有担忧林梦婷的安危,当下不再过多犹豫,施展轻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已回到那户农家。 冷天峰借着月光见那农家安然无恙,不自觉松了口气,快步走到那间借助的屋前,靠近房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了笑声,冷天峰想了想,边推门而进。 只见一张方桌之前,后天与林梦婷和苏净萱分坐三面,桌上放了两坛酒,两条熏鱼,两只烧鸡,还有一盘切成薄片腊肉。此时后天与苏净萱正各自啃着一只鸡腿,再开林梦婷,嘴上咬着一只鸡腿,双手衣袖挽起,正在扯那只烧鸡的最后一只鸡腿。林梦婷一见进门的是冷天峰,口中叼着鸡腿,瞪大双眼看着冷天峰,嘴里呜呜不知道在说什么。 冷天峰哪里能听得懂,忍不住望向苏净萱,疑惑地问:“林掌门在说什么?” 苏净萱看了一眼林梦婷,林梦婷又呜呜说了两句不知道什么,苏净萱点点头,向冷天峰捂嘴笑道:“我师妹说,你别看,就算看她也不会把鸡腿分给你。” 冷天峰眉头一皱,将用油纸包着的烧饼往桌上一放,拽过一条凳子坐下,忍不住说道:“这你们就不公平了吧,一共四只鸡腿,不应该是一人一个吗?” “嗯?”林梦婷刚把鸡腿扯下,听到冷天峰的话,不禁一愣,就连后天与苏净萱也是愣了一下,后天满脸疑惑的看着冷天峰,吞了下口水,“我说老兄,你没事吧,你进了趟许昌都发生了发生了什么?” “我怎么了吗?”冷天峰看看自己,没什么变化啊。 苏净萱将鸡腿放下,小心翼翼地说道:“冷公子,如若平时我师妹如此和你说话,你定然是冷淡一笑或者置若未闻,如此回答还真是你第一次啊。”说着不禁将鸡腿紧紧握住,心中惴惴不安。 “你到底想干嘛!”林梦婷嘴里嚼着鸡腿肉,含糊不清的说着。 冷天峰看着他们三人,忍不住翻个白眼,不过他自己心里清楚,今夜心结突然得解,原本压抑的内心得到释放,所以他此刻的心境如同回到鬼炎门学艺之时的轻松自在,自然也不再那么冷漠,只是这转变来的太快,他们三人又不知缘由,是以一时难以接受。 “咳咳,”冷天峰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假意咳嗽两声,伸手将包着烧饼的纸打开,推到林梦婷面前,假装很随意的说道,“这时我买的羊肉烧饼和芝麻烧饼,我记得林姑娘喜欢吃羊肉烧饼,所以就买了回来。” “嗯嗯,这个我喜欢,”林梦婷一见有羊肉烧饼,二话不说就把鸡腿扔到一边,“什么破鸡腿,还是羊肉烧饼好吃。” 后天皱眉看着林梦婷,一脸无奈:“我辛辛苦苦从成里买回来的烧鸡,你刚才还说喜欢吃,一见我兄弟的烧饼你就扔了。”说着连连摇头。 “切,反正我喜欢羊肉烧饼,你能拿我怎么办。”林梦婷才不管后天,冲他吐了吐舌头,然后拿起一个羊肉烧饼狠狠咬了一口,“嗯,还是这个好吃。”林梦婷自从决定听从苏净萱的话与冷天峰暂时和解之后,心情也开朗了不少,逐渐变回了从前活泼可爱的样子,这倒是让冷天峰和后天吃惊了不少。 “话说,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羊肉烧饼的?”林梦婷一脸疑惑地看着冷天峰,“我好像从来没有说过吧?” 林梦婷瞪大眼睛疑惑地看着冷天峰,十分不解的说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就算你以前是在锦衣卫当差,那你也不可能详细的知道我喜欢吃羊肉烧饼吧,”说着林梦婷双臂环抱于胸前,翘起二郎腿,一副老谋胜算的样子,“来,你给我解释一下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十一章 娶亲(3) 一旁的苏净萱也很是疑惑,这时也忍不住插口道:“冷公子,我师妹的确喜欢吃羊肉烧饼,但是天山派地处偏僻,无法购买,门下又无人会做,是以我师妹在天山之时已有好几年未吃过了,直至此次下山才买了几次,她也从未与人提起,你是如何得知?” 冷天峰看着林梦婷和苏净萱,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一瞬间额头冷汗都差点出来。他其实就是林梦婷等了多年的人,当年他随师父曹琰去天山拜访之时,年幼的林梦婷曾经告知于他喜欢吃羊肉烧饼,是以就记了下来,因此便买了一些让林梦婷品尝,但是他曾上天山追捕林梦婷,更杀了不少天山派门人,现在又如何敢于林梦婷相认,其实冷天峰想要一直将他是那个人的事隐藏起来,可谁知只一天便因这烧饼露了相,一瞬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后天见冷天峰面露窘色,便知冷天峰此刻已经有点不知所措,他可是现在除冷天峰外唯一知道二人关系的人,冷天峰平素冰冷的面容突然变得如此窘迫,倒是让后天看的忍不住想要拍桌大笑。 冷天峰面色大窘,忍不住悄悄向后天使了个眼色,后天顿时心领神会,后天在从燕山来往河南的路上也早已知晓冷天峰与天山派的恩怨,他知道这是他人之事,按江湖规矩他确实无法管,但自从得知冷天峰便是林梦婷思念之人后边总想着将二人重新撮合一起,让二人再续前缘,当然,他可不是什么好心,只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总想着看看二人相认之后是个怎样的情景。 后天人随不正经,但是察言观色还是会的,只是他性情随意,很多事情只按照自己喜好行事,从不理会他人,自己号称是随性而行,在他人看来确实任性而为。此刻冷天峰实在无法,只得向后天求助。后天一看冷天峰神情,立时明白过来,心中赶忙想着对策:“现在可不是他们相认的时候。”后天低头一看桌上的酒杯,和一个已经喝空的酒坛,眼神一转,心中来了主意。 冷天峰额头冷汗直下,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忽见一旁的后天捂住嘴巴,作势欲呕。林梦婷和苏净萱条件反射般起身向后连退几步,林梦婷更是用手捂住鼻子,大声道:“你到底是喝了多少,居然要吐。” 原来林梦婷与苏净萱连着多日未曾安静餐食,也未好好休息,因此身心俱疲之下只想好好吃顿饭,因此后天将食物带回之后只顾着大快朵颐,而那个喝空的酒坛自然是后天的杰作,而他们二人根本未注意后天喝了多少。但是后天此刻身上酒气浓烈,好似刚从酒缸里爬出来一般,去也令人相信他确实已经喝多。 冷天峰见状,立马明白过来后天这是装醉为自己脱身,冷天峰长吁一口气,赶忙将身旁的后天扶起向着门外走去,一边说道:“我带这傻子去外面吐,你们先继续,不用等我们。”而后天此刻身子斜靠着冷天峰,脚下装作虚浮无力,全靠冷天峰搀扶,他一边装着欲要呕吐,一边心想:“笑话,现在要是让你们相认了后面哪儿还能有好戏看,哈哈哈,肯定会有热闹的时候。” 冷天峰哪里能想到后天此刻心中竟是这等想法,只想着赶快借着后天装吐的机会出门躲一下,等下说不定林梦婷就把此事忘了。东厂一直对于天山派密切监视,暗桩早已将林梦婷的一切上报东厂,故此东厂中人对林梦婷可谓是十分了解,林梦婷向来心大,更是有些大条,除非性命攸关,不然她从不将任何事记于心上,后天这么一打岔,说不定她真的就会忘记。 冷天峰扶着后天走出屋外足有百尺之远,冷天峰看了看确定林苏二人此刻再难以听到,二话不说,将后天退到一旁,说道:“自己走。” 后天虽为真的喝到要吐的程度但那一坛酒却实实在在的喝了下去,脚下虚浮也是真的,冷天峰已一推之下后天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不过后天并不在意,而是开口说道:“我说老兄啊,你就不能注意点吗,非要自己暴露不可吗?” 冷天峰无奈摇摇头:“只是突然想起她爱吃羊肉烧饼,便忍不住买了几个,真是一时疏忽。”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你又不想让她知道,躲又躲不掉,”后天抠着鼻孔说道,“那你说一会儿回了屋她们要是再问起来你打算怎么推搪?” 冷天峰看着后天若有所思,后天看着冷天峰神游天外的神情,不耐烦地问道:“快说啊,你打算怎么办?” 冷天峰突然一笑,说道:“你酒量怎么样?” “酒量?”冷天峰的话把后天问的一愣,“还可以,屋里剩下的那坛酒喝下去肯定是没问题,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哈哈,天助我也,”冷天峰笑着说道,“我酒量不好,也就几杯的量,所以一会儿你假装吐完回屋,借着酒劲说你对我有救命之恩,让我陪你喝酒,我喝醉躺下睡了不就没事了。” 后天瞪大眼睛看着冷天峰,一脸无奈的说道:“是你傻还是他们傻,喝醉了,她俩能相信吗?切。”后天白了冷天峰一眼,觉得此计不可。 “那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冷天峰反问,后天闻言思索了一下,摇摇头,他本就不爱思考,这时哪里还能想出办法来,冷天峰见后天摇头,便接着说道:“既然别无他法,那反不如就此试试,说不定可成。” 后天又看了冷天峰一眼,疑惑道:“试试?” “试试。”冷天峰点头。 “行,试试就试试。”后天一拍手,“要是没成可别说我没帮你。” 冷天峰不再多说,转身向着那间屋子走去,后天紧随其后。二人行至屋前五丈远时冷天峰就将后天扶着向前走去,后天便假借酒意说着醉话,前言不搭后语,听着倒真像是真的一般。 二人进得屋内,冷天峰赶忙扶着后天做到桌前,冷天峰刚要入座,哪知后天猛地一拍桌子,摇晃的站起身来,指着冷天峰大声道:“我...我告诉你,你...冷天峰...”说着后天还打了个酒嗝,“是...是我后天在京城,劫...劫法场救的,我可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的谢我。” 冷天峰看着后天的样子心中暗想:“演的还不错。”向后天抱了下拳,“多谢救命之恩。” “光谢谢就够了?”后天皮笑肉不笑,冷笑一声,“要...要谢我,就拿出点诚意来。” “什么诚意?”冷天峰假装不知,说着还扭头看看桌旁的两位姑娘,一脸的无辜。林梦婷和苏净萱也是瞪大双眼一脸茫然的看着两人,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只见后天顺手将另一坛还未开封的美酒拍开封泥,晃晃悠悠给自己斟了一碗,然后把酒坛直接推到了冷天峰面前,含糊不清的说道:“要谢我,就陪我喝酒,”说着一指酒坛,“你干了,我随意,喝完就算你谢我了。” 冷天峰看着眼前的酒坛,脸上古井不波,但是眼神却闪烁不定,心中怒骂:“后天,你大爷的,你等着今天的事情完了我在找你算账。”说着扭过头,端起酒坛,心一横,眼一闭,将酒坛举到嘴边,大口喝下。 后天眯着眼睛看着冷天峰开始喝酒,心中大笑,但是不敢露出破绽,便顺势瘫坐在长凳上。就这样后天与两个姑娘就这么看着冷天峰举着个酒坛大口喝酒。 估摸着冷天峰喝了还不到三成身子便已经开始摇晃,又过一会儿,大约喝了半坛左右,冷天峰便已经支撑不住,酒坛往桌上一放,还未来得及坐下便已经倒在桌上。 林梦婷撇撇嘴,嘟囔着:“才喝了半坛酒就不行了,真是没用。” 苏净萱看着冷天峰,只见他面红如潮,略有心疼,毕竟是自己堂兄,但是她又不敢抱怨,只能扭头对着后天嗔道:“我本想与冷公子商议该如何寻找武神宫,这下可好,人都醉倒了,又要到明天才能商议。” “师姐,武神宫的事其实不急,”林梦婷突然插口说道,“眼下最为紧急的是该如何离开河南。” 苏净萱点点头,转头又看了看后天,心中略有不快,忍不住说道:“都是你,害得冷公子醉倒,这下两个商议的人都没有了,离不开河南便不能去找武神宫,你害得冷公子醉倒,那就你来想办法。” 后天一愣,心想:“这事怎么又到我头上了?”叹口气,忍不住动手去拍冷天峰,突然手停在半空之中,扭头对苏净萱说道:“我想到办法了?不但能逃出河南,还能将寻找武神宫的是一并解决。” “切,就你还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吗?”林梦婷嗤之以鼻,正欲再说几句挖苦的话,苏净萱却将林梦婷制止,说道:“后公子既然有办法,不如先说来听听?” 第十一章 娶亲(4) 后天面带嬉笑,指着冷天峰问二人:“你们觉得他相貌如何?”林苏二人闻言向冷天峰看去,此刻冷天峰半卧于桌上,只露侧脸,但是面容俊俏却是遮挡不住,此刻冷天峰酒后肤色泛红,红唇欲滴,跟有一股娇媚之情。 “十分俊俏。”苏净萱说道,一旁的林梦婷也点点头,“这个我也承认。” 后天一拍手接着说道:“这武神宫的名字江湖上从未有人提及,想来十分神秘,这等事情寻常的武林中人定然难以知晓,只怕也有那些高门大派之人能够知晓,当得起这重任的估计也只有少林武当了,冷天峰刚得罪了少林,那我们不如就前去十堰问问武当门人,至于离开河南嘛,嘿嘿,”后天坏笑两声,看着还倒在桌上的冷天峰,“冷兄,这事可还要靠你美色一用。” “美色?”林苏二人异口同声,深表疑惑。 后天干笑两声,示意二人凑近前来,小声对二人解释着自己的计划,须臾,计划讲罢,苏净萱一脸惊诧,不知该如何是好,反观林梦婷倒是哈哈大笑,双手巴掌连拍,不住叫好:“好好好,这个办法好,就这么办。” “可是...”苏净萱略微有些慌张的看看其他二人,“可是他又怎么会听从我们摆布?” “这没什么难的,”后天坏笑着说道,“再把他灌醉一次就行了,这事交给我吧。” 这时林梦婷突然反应过来,问道:“后天,你不是喝多了吗,刚才还醉话连篇,现在怎么清醒了?” “嗯?”苏净萱也反应过来,赶忙说道,“是啊,刚才你连话都说不清楚,现在怎么没事了?” 后天听到二人问话,立时呆住,这才想起刚才是为了帮冷天峰打掩护才装醉,这时兴奋之下竟忘了继续装,但他丝毫不见慌乱,只见他原地一跳,双手一拍,笑道:“我醒酒了,厉害吧,就是这么快,厉害吧。” 林梦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苏净萱还在想着后天说的计划,也懒得管他为什么酒醒这么快,而是接着忧心忡忡的说道:“可是你就算是把冷公子灌醉了,他也总有醒过来的时候吧,那他醒了怎么办?” 后天挠挠头,想了想,说道:“大不了每半个时辰就给他灌两杯酒,让他一直醉着,你们觉得怎么样?” “还以为你能有什么好注意呢,”林梦婷打岔道,“不过我有个主意。”说着笑嘻嘻的看着苏净萱,“师姐,我记得你不有有一门家传的秘术叫什么‘傀儡牵机术’吗?你不如用这个试试。” 原来苏净萱的扶桑家族之中有为了守卫家族,暗自从四家中挑选一批武艺高强的年轻子弟,暗中培养暗杀之术,所做拱卫家族的忍者,他们除了守护家族之外还接受雇佣,充当杀手,以此换取钱财,所获财物四家均分,而这支忍者队伍的首领便是川岛健次。这些忍者暗杀之时常常要暗中潜入目标身侧,为了不被暴露,便常运用族中秘术“傀儡牵机术”,此术可在不经意间将他人控制,就好似将人当做自己手中傀儡,故此得名。苏净萱与其他几人年幼之时被族中长老派往中原潜入各大门派,当时川岛健次唯恐苏净萱遇到危险,因此便将傀儡牵机术传授于她,于危难之时可以保命。苏净萱在天山学艺之时曾在无意之间施展过以此,故此林梦婷记得。 只见苏净萱“噌”的一下从椅子上弹起,吃惊道:“他可是...”苏净萱大惊之下差点就将他是我堂兄这话脱口而出,然而话到嘴边才猛然惊觉,赶忙改口道,“他可是冰冷剑冷天峰,我这傀儡牵机术总有解除的时候,如果他介时发怒,我们可如何是好?”这傀儡牵机术其实对人体并无伤害,只是通过银针将人控制,但是倭国受中原儒家影响,长幼尊卑,等级严明,不可逾礼。苏净萱虽是汉人,但是受倭国礼节影响,冷天峰又是苏净萱堂兄,她可绝不敢对冷天峰有所造次。 哪知林梦婷瞟了冷天峰一眼,不屑地说道:“你就说是我干的我才不怕他,大不了再跟他打一架,我们和他可只是暂时和解,不用怕他。” “是啊,”后天附和道,“苏姑娘,正所谓事急从权,如果你有更好的办法我一定照做,如若没有便只能如此,不然我们谁都别想离开河南地界。” 苏净萱看看两人,心中思索一番,也确实并无他法,无奈叹口气,便点头答应下来。苏净萱缓缓坐下,看着还趴在桌上的冷天峰,突然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她虽然比林梦婷略显成熟,但毕竟年岁不大,尚有顽皮之心,虽然对堂兄存有敬畏之心,但心地其实也想看看如果按后天计划行事冷天峰会变作什么模样。 “那好,从明天开始我们三人分头进城购买所需之物,还有,可千万别让他发现了。”说着,后天一直还在醉梦中的冷天峰。 “那是自然。”林梦婷说道,想着计划,又忍不住哈哈大笑。 塞外大漠,斡难河畔,入夜后天气开始变得寒冷,一个身穿皮袄的大汉头戴皮帽,手持长矛,立于一座大帐之前,口鼻用一块黑布遮住,只露出一双蓝色的双眸,眼神之中尽是肃杀之气。 他身后那座大帐之中传来阵阵欢呼之声,继而便是酒杯相碰之声,想来帐中正在宴饮,故而十分吵闹。 突然间一声鹰啸划破长空,那守卫借着月光看去,一直巨大的鹰隼划过长空,向着大帐的方向飞来。那守卫眼神一亮,扯下遮面的黑布,露了一张长满黄色络腮胡的异族面容,他将右手拇指与食指放入口中吹了个口哨,那只鹰隼又是一声长啸,迅速向下俯冲,然后稳稳地落在了守卫刚刚抬起的右臂之上。 那鹰隼爪子上系着一个小小的圆筒,守卫不敢怠慢,忙从圆筒中取出一个卷起的薄纸信笺。那守卫手臂一抬,鹰隼振翅而起,再次飞入空中。那守卫转身掀起大帐门帘,跨步走进。 大帐之内有二十几个金发碧眼的大汉,分坐左右两列,各个打着赤膊,一面高歌,一面举着硕大酒碗饮酒对饮,好不热闹。大帐正中坐着一个金发碧眼,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只见他眉目英挺,面光无须,相貌极是英俊,虽是异族,但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一名赤膊大汉,举着酒碗走到那个刚进来的守卫面前,把酒碗递了过去,大声道:“伊万,你怎么进来了,来,喝一杯我们亦得勒河畔的美酒。” 那个叫伊万的守卫并不理他,径直走到那个坐于正中的中年男子面前,单膝下跪,双手将刚从鹰隼脚上取下的信交给那个男子,说道:“公爵大人,这是刚刚拿到的东厂密信。” 那个中年男子一面伸手将信取过,一面说道:“这里不是家乡,不要叫我公爵,要叫我契而尼老,不然让那些瓦剌人知道了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伊万点头称是,契而尼老原本略有笑意的脸庞在拆开信笺之后逐渐变得凝重。原本正在喝酒大汉们见到伊万进帐后并不喝酒而是直接走到首领面前,继而发现首领的面色越来越凝重,聪明点的立时警觉,看来是有要事发生。 果然,契而尼老读完信笺之后立时大怒,一脚踢翻身前放置酒肉的桌案,将那信笺撕得粉碎,连连怒吼,只要在其身侧的无不被纷纷砸在地上。 半晌,狂怒的契而尼老才颓然的坐回椅子上,但是他神情阴冷,狂乱的怒气使他的五官都开始扭曲,如同一只穷凶极恶的猛兽。 这时一个手下大着胆子走上前问道:“契而尼老,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契而尼老咬着牙,冰冷的声音从牙缝中传出:“东厂的太监传信给我,说终于找到了我外甥,我妹妹伊莲娜的儿子,但是那孩子现在正在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追杀,让我们前去大明与东厂联手救出我那可怜的外甥。” “伊莲娜,我的上帝,终于找到她的孩子了。”众人听到这个名字无不欢呼雀跃,甚至已经有人喜极而泣,“我们找了二十二年,终于有了他的下落。” 众人听到要找的人终于有了下落兴奋地抱在一起,又唱又跳,有人甚至抱起酒坛狠狠地将一缸酒全部往口中灌,契而尼老见到属下这般开始大声呵斥,这才让所有人都停了下来,这时才有人反应过来,心中所述伊莲娜的儿子正在被人追杀,情况十分危急。一名属下赶忙问道:“契而尼老,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契而尼老目光阴郁,缓缓地说道:“东厂的太监说让我们前去辽东,经朵颜卫进入大明,有人在朵颜卫接应我们。” 这时一个比较老成的属下问道:“契而尼老,东厂的话是否可信,东厂素来阴险狡诈,他们所派的密探早已将草原上的几个部落搅得天翻地覆,若不是瓦剌还有些实力可以稳住几个部落,只怕早就乱套了,他们的话不可全信。” 第十一章 娶亲(5) 契而尼老听罢便点点头,回答道:“你说的不错,但是现在别无他法,我们只能前去,这样才能救出我可怜的外甥。”契而尼老顿了一下,大声道,“传令下去,命所有人即刻出发,除了干粮银钱其他统统扔掉,之后的补给到了大明之后再想办法,”说着深吸一口气,大声喝道,“我们要让大明的汉人看看我们钦察战士的勇猛,让他们知道欺负我们钦察人的后果是什么。” 帐中的战士听到听到首领的话一齐振臂高呼:“乌拉。” 契而尼老冷眼看着帐下战士,冷冷地说道:“你们记住,我的外甥,我妹妹伊莲娜的儿子叫做冷天峰。” 冷天峰静静地坐在桌前有些发愣,看着后天又一次抗进屋里三个包裹,一旁林梦婷在指挥着后天该如何放置,苏净萱则坐在房间一个角落之中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不时地偷看一下冷天峰,脸上露出一种想笑却又不敢笑的表情。 冷天峰也很是奇怪,怀疑是不是脸没洗干净,还曾悄悄地在水中照过,但是却又没有异常。害得他当真是如同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说来也是奇怪,那一日他喝醉之后算是逃过一劫,林梦婷果然将为何他会知道林梦婷喜欢吃羊肉烧饼的事情忘了,冷天峰其实曾经想过想过几次是否要告知林梦婷事情原委,但是几经思量之下还是作罢,所以林梦婷把事情忘了对他而言真是好事。 可是疑惑地事情再次出现,第二日他酒醒之后其他三人忽然对他变得异常热情,原本一直对他横眉冷目的林梦婷虽然约定与他暂时和解,但是也从未有过好脸色,可谁知他酒醒之后哪怕是林梦婷见到他都是笑脸相迎,后天更不用说,以前两人还会偶尔斗嘴,现在哪怕是冷天峰开口损他都毫不在意,始终热情如故,而最奇怪的莫过于苏净萱,总是不时偷看他一眼,脸上还不时露出娇羞、懊恼、新奇、惭愧的种种表情,冷天峰被看的心里直发毛,都开始怀疑苏净萱是不是看上了自己。 此外,这三人每日分别自不同时间潜入许昌城中,说是探查情报并购买一些干粮和衣物等急需的用品,并说他是东厂的主要目标,故此并不让他前去,就这样他就这样硬生生在屋里呆了整整五日。 冷天峰看着奇奇怪怪的三人,实在是不知所措,但他知道即使他开口问询也绝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无奈的挠了挠头,叹口气,起身回到卧房休息。这家农户还算富足,因此他们借助的这间房子有东西两间卧房,中间是厅室,可做厨房用餐。东边一间屋子颇为宽敞,因此两个姑娘居于其中,而西边小的一间原本是让冷天峰与后天同住,但是后天却拒绝了,每晚定要睡在屋外自己的牛车之上。 对此冷天峰更是疑惑,明明卧房可以睡得更加安稳,可后天却如此的对牛车情有独钟。冷天峰曾私下问他,他只是回答要看好自己的两箱财物,但是平日里后天却貌似并不关心那两箱财物,反倒是十分在意那个破木板车,不仅每天要用清水洗涮,擦拭干净,更是曾扬言这辈子都要居住于自己的牛车之上。两个姑娘只当他是笑谈,但冷天峰却在后天的话语中听到一种凝重之感,说不出哪里不对,却总有着一丝诡异之感。 冷天峰回到卧房,盘膝坐于床上,闭目凝神,取五心向天之姿,鼻中吸气,沿任脉下沉,聚于丹田之中,温养一炷香之久,接着双手胸前合十,指尖向前,引丹田之气沿督脉上行,又经任脉回归丹田,由慢至快,气行任督小周天三十六圈,双掌前推,掌心向前,掌指朝天,气行两掌,左手掌心对准气海穴,右手掌心对准命门穴,真气随手式呈螺旋状灌入两穴之中,继而又意守丹田一炷香的时间,这才慢慢收回内力。 冷天峰睁开眼睛,缓缓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正欲起身,突然之间直觉气血上涌,一口鲜血随之喷出。他赶忙从衣袖中掏出一块手帕,将嘴角血迹擦拭掉,暗自叹口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原来他修习无妄凝冰诀已久,自突破第二层“幽寒”之境,他便功力大增,在武林少年英才之中已属鳌头,但是无妄凝冰诀却也有个极大地弊端,随着每日的内功修炼,体内的阴寒之前开始逐渐反噬,虽不严重,但是练功之后常常吐血,以致内腑受伤,因此他也在不断寻找医治之法。他在锦衣卫当值之时,陈公公就曾暗中找太医为他瞧病,但是却毫无他法,就因为此功由此弊端,所以陈公公多年来从未有过将无妄凝冰诀据为己有的想法。 冷天峰看着染血的手帕,不仅回忆起明溦霖所描述的少林寺清明大师的遗体,清明尸身的伤口必定为无妄凝冰诀催动冰全掌法所致,但动手之人功力定然在他之上,不然不会将清明的身体精准刺穿,但是如果真若有人能将无妄凝冰诀修炼到如此境界,那他又是如何克服这体内阴寒之气的反噬之力,冷天峰早已思索多日,却始终想不通。 就在他还在胡思乱想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了苏净萱的声音:“冷公子,天色不早了,不如出来与我们一起吃些东西。” 冷天峰闻言,回道:“稍等,马上就来。”他迅速将刚刚不小心喷射到四处的血迹快速擦拭,还换了一件干净的外衫,确认让人看不到痕迹之后才推门而出。刚一出卧房就见到门外方桌之上摆放着各色菜肴,地上还放了几个食盒。 冷天峰细细看去,只见桌子正中摆放着一道灌汤黄鱼,四周还有清蒸八宝鸭、珊瑚牛肉、红烧狮子头、松花小肚等各色佳肴,后天脚下还放着三个硕大酒坛,封泥都已被拍去,浓烈酒香从中传出,就算是冷天峰这个不善饮酒之人闻到此等酒香也忍不住大大赞了声好。 冷天峰在桌前坐下,看着后天,不解的问道:“今日为何如此丰盛,是有什么好事要庆祝一番吗?” 后天准备酒菜之时过于匆忙,倒是真的忘了找个理由,好在苏净萱心细想起后天如此准备却并未想出有什么名目,故此留了个心,准备好一套说辞,这时她见冷天峰询问后天,唯恐后天不知如何答复,故此不等后天开口,赶忙接话:“冷公子,我们自逃离开封至此也有五日了,前些天唯恐东厂与四剑侍追杀,因此有些慌乱,所以并未在意餐食之事,现下总算平稳度过五日,我们这几日潜进许昌数次,但见许昌守卫与暗探并不森严,只怕是有些放松警惕了,故此我们也想借这喘息之机,略微庆祝一下此番死里逃生。” 只见林梦婷左手拿着个羊肉烧饼狠狠咬了一口,右手端起酒杯,含糊不清的说着:“我师姐说的不错,你我二人虽然有仇,但是今日既然坐在这张桌子旁,那今日就不提仇恨,只是庆祝,这杯酒我先喝了,你看着办吧。”说着举起酒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冷天峰见状,也不多说,端起后天刚刚帮他倒好的酒,也是一饮而尽。用手将酒杯慢慢放在桌上,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只能盯着酒杯默不作声。 苏净萱看出了冷天峰有些许尴尬,就在这几天之中也察觉出冷天峰与从前相比,变得有些不同,脸上开始逐渐有了笑容,也更愿意与他们交谈,看来他确实已经有了些转变。 苏净萱看着他的堂兄,心中略感难受,明知是自己的亲人近在咫尺,却因没有命令而难以相认,又想起堂兄自小孤苦无依又不知身世,心中甚是难过,便想着说上几句话,打破这片刻间的沉默。哪知她正欲开口,后天却率先说话了。 后天将酒坛往桌上一放,接着大马金刀的在长凳上一坐,大声道:“我说兄弟啊,你就喝了一杯酒,怎么还不说话了,你可别跟我说你一杯酒就醉了?” 林梦婷闻言拍手附和:“就是,好不容易喝个酒,你还哭丧个脸,这就是没喝够啊,后天,那就再给他换成大碗来一碗。”说着不知从何处变戏法一般取出个酒碗,后天见状哈哈大笑,端起酒坛就往里面倒酒。 冷天峰见状,只感觉自己嘴中发苦,忍不住说道:“你们这就有点过分了,知道我酒量差,存心灌我酒是不是。” 这其实是后天和林梦婷早就编排好的,俩人一唱一和,就是为了让冷天峰多喝,这只是第一步把他的酒具换了,后面还有好多准备好的说辞,势必要将他灌醉。 林梦婷佯怒道:“你就说你喝不喝吧,”说着用手一指冷天峰,“我今天能坐在这陪你喝酒是你的荣幸,你可欠着我天山派十几条人命呢,你要是喝了咱们今天就好好喝酒,你要是不喝咱们现在就算账。”说着作势就要回身拿刀。 冷天峰见状赶忙摆手说道:“好,我马上喝。” 第十一章 娶亲(6) 林梦婷一撇嘴:“这还差不多。”说着回想起今日早些时候,后天悄悄把林梦婷和苏净萱叫到一处隐秘处商量该如何劝酒,那时后天便说林梦婷只要随便说些威胁的话冷天峰肯定会听,说的林苏二人满脸疑惑,林梦婷哪里肯信这等鬼话,但是后天拍着胸脯保证冷天峰势必听话,林梦婷将信将疑之下,就想着试试,没想到竟一举奏效。 这可苦了冷天峰,他双手将酒碗托起,回想着幼时景象,不禁满脸苦相。那年他只有七岁,被师父曹琰刚带回昆仑山巅的鬼炎门。 一日午饭之时,冷天峰见师父取过一只鹿皮水袋在杯中倒了杯乳白色的液体,他一时好奇便问曹琰,“师父,这是什么?” 曹琰看着冷天峰疑惑地笑脸,神秘兮兮凑到冷天峰面前说道:“此乃天上神仙喝的琼浆玉液,乃是为师的宝贝。” 年幼的冷天峰一听是神仙喝的,顿时两眼放光,兴奋地对曹琰说道:“师父,这真的是神仙喝的水吗?也给我喝一杯好不好,我也相当神仙。” 曹琰看着一脸兴奋的冷天峰,嘿嘿笑了两声,把酒杯递给冷天峰,小声地说道:“当然可以,记住了,一定要一大口直接喝下去,千万不能中断。” 年幼的冷天峰见师父应允,当真是欣喜若狂,赶忙端起酒杯,张大了嘴,一口便将杯中的琼浆玉液一口吞下,正欲享受,谁知那琼浆玉液刚一入口,只觉那液体辛辣酸涩,入口有如刀割,味道十分不美,接着脸色大变,蹙眉吐舌,将口中液体尽数吐出,张大了嘴大口喘气,眼泪都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曹琰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好不好喝?”冷天峰闻言连连摇头,曹琰接着笑道,“那你便记好了,小孩子不能喝酒。”原来这鬼炎门主嗜酒如命,刚刚在杯中所倒的正是蒙古人所酿的马奶酒。 自那以后冷天峰便对酒浆十分抗拒,即使后来回归东厂,那也是只要能推便绝不喝酒,是以酒量也是极差。 冷天峰此刻端着酒碗,深吸一口气,还是双眼一闭,一口酒碗中的酒尽数灌下。后天和林梦婷见状,连连叫好,然后各自取出一个酒碗说是要连干三碗,唯有苏净萱依旧拿着小杯怯生生的说道:“小女子实在不胜酒力,就只好用这小杯陪二位公子喝上一杯,还请二位公子见谅。” 苏净萱素来端庄,无论言语行事都十分谦卑,与林梦婷的大大咧咧十分不同,尽显淑女风范,若非知道她是武林中人,只怕已被当做哪位高门家的大家闺秀。后天见苏净萱如此说道,哪敢不从,赶忙说道:“大家开心为主,苏姑娘自便。”冷天峰更是无话可说,只是刚刚一大碗酒便已有些上头,脸色也已开始泛红,哪还管得了苏净萱说了什么。 后天与林梦婷碰了一杯,大赞一句:“好酒。”转头看看冷天峰,只见冷天峰已经有些神情萎靡,头重脚轻,心中大喜,暗自忖道:“哎呦喂,一碗酒醉,倒是比想象中容易得多啊。”当即向林梦婷使了个眼色,林梦婷见状立刻会意,微微点了点头,拿起酒坛二话不说便给冷天峰又倒了碗酒,此时冷天峰已经有些迷糊,只觉有人又将身前酒碗倒满,他便想也不想,端起酒碗,一干到底。 林梦婷看着冷天峰,还没开口说话,突然间只见冷天瞪大双眼,直勾勾盯着自己。林梦婷心中一凛,暗叫不好,“难道是被他识破了?”哪知冷天峰又“呵呵”笑了两声,打了个嗝,“咣当”一声,栽倒在桌上。 其他三人面面相觑,半晌,林梦婷才说出话来:“这就倒了?一共才两碗啊!”说着又扭头看后天,“他酒量真的这么差吗?” 后天一脸嫌弃的看着醉倒的冷天峰,撇着嘴对林梦婷说道:“不然呢,他也不用装啊。”然后对着苏净萱说道,“苏姑娘,既然他已经醉了,我们也就别耽搁了,赶紧用你个劳什子的什么傀儡牵机术吧,让他赶快把衣服换了,然后你好给他梳妆打扮。” 苏净萱看着醉倒在桌上的冷天峰心中有些不忍,但也实在没办法,心中默念道:“宗弼堂兄,委屈你了,等日后相认净萱定当向你赔罪。”当下叹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放到桌上,她轻轻打开,里面赫然放着十几只尖利的银针,要比平日所见郎中行医之时所用的粗长不少。 苏净萱从中取出八根银针,以快捷无伦的手法分辨在冷天峰头顶、肩背、四肢插入,接着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药瓶,用指甲挑出一点点放在一个空的酒杯之中,和水给冷天峰服下。紧接着之间苏净萱双手摆了几个奇怪的姿势,开起来像是茅山道士在开坛做法,说来也奇怪,原本在趴在桌上的冷天峰好像突然醒了一般,猛地从桌上爬起,着实把后天和林梦婷吓了一跳。但细观之下,冷天峰双目无神,显然是已经被控制,并非自主而动。 苏净萱轻轻扭过头,看着后天小声说道:“后公子,那就请你赶快把凤冠霞帔拿来吧,好让他赶紧换上。” 冷天峰微微睁眼,只感觉自己头疼欲裂,心中暗骂自己不该喝酒,这要是有敌人来袭那可如何是好。想要起身找水喝,突然发现身子好像有些不听使唤。心中顿时大惊,赶忙睁眼,紧接着又是一愣,竟发现自己坐在一张梳妆台前。 台上放着一面光滑流转的镜子,两侧摆着红烛,冷天峰凝神细看,只见镜中之人眉眼如画,肤白似雪,淡淡的胭脂涂在脸上娇嫩无比,一张樱桃小口,红唇欲滴,头戴凤冠,竟是一个无比娇媚的新娘。 冷天峰疑是自己眼花,连连眨眼,再次凝神细看,这镜中的新娘不就是自己吗? 一时间冷天峰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呆立当场,他自小到大就是男生女相,但他素来孤傲,并且杀气萦绕,生人唯恐接近他三尺之内,旁人见他多都躲不及,哪敢有人嘲笑他样貌。可谁知今日一睁眼却发现自己竟会被打扮成如此模样。 冷天峰当即大怒,就要站起去找那罪魁祸首,可谁知身子却无房动弹,就连脖子都难以扭转。就在此时,突然听到一个女声,说道:“冷公子,你醒了啊。” 冷天峰斜眼看去,正是苏净萱穿了一身丫鬟服饰站在斜侧方,手中正握着一根眉笔。苏净萱建冷天峰眼中尽是怒火,叹口气,一边开始为冷天峰画眉,一边柔声道:“冷公子,你也就别动了,我用了我家传的傀儡牵机术中针药法,十二个时辰之内你的身体只能由我控制,此法只有在十二时辰之后药效过了才能解除,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今日就委屈你做一回冷小姐,当一个安静的新年。”苏净萱一边极其温柔的画着眉,一边强忍着笑意说道,她看着冷天峰绝美面容之下却怒火中烧,赶忙说道,“至于为何如此就让我师妹解释给你吧。” 同在屋中的林梦婷听到苏净萱的话,走到了冷天峰目之所及之处,冷天峰怒目而视,却又是一愣。只见林梦婷身着一套艳俗花袄,手中那这块红色手帕,不住挥动,不知用何材料将脸涂成蜡黄之色,一双大眼变成了一对三角眼,下巴上多了一颗指尖大小的黑痣,活脱脱一副媒婆的打扮,看着冷天峰的样子哈哈大笑,笑了良久才停下来,她忍着笑意,装作一本正经的说道:“冷公子啊,这是后天的主意,许昌附近已被朝廷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所以呢,他提议我们扮成一个迎亲队伍,他当新郎,我是媒婆,师姐是陪嫁丫鬟,至于你就只能委屈一下当个新娘了,”说着,又忍不住开始哈哈大笑,笑的眼角眼泪都流了下来,又是良久,林梦婷才继续说道,“前几日我们借进城之际,雇好了迎亲队伍,订好了客栈,所以呢,昨夜带着你潜入许昌城,今日借着迎亲队伍让后天把你娶回十堰老家,或能成功离开河南。”说着一直窗外,“你听,外面多热闹,都是我们花钱雇来看你这个新娘子的,这样才像真的啊。先说好,这是后天的主意,你好了要找麻烦一定找他,跟师姐和我可没有关系。” 冷天峰刚才一直在狂怒之中,并未在意,现下凝神细听,窗外确实传来了阵阵锣鼓之声和人群鼎沸之声,确实热闹非凡。 “画好了,”苏净萱呼出一口,终于将冷天峰的眉毛画好,细细看去,果然是个绝代佳人,只可惜是个男人,“冷公子啊,今日也只能委屈你了,如果有什么想说的那就等你明日药效过了之后吧,净萱得罪了。”说着苏净萱双手再次催动内,冷天峰只感觉自己不由自主的抬起,从一旁去过了红盖头盖在了自己头上,紧接着起身,在苏净萱的的指引之下缓步开始向房门外走去。 第十一章 娶亲(7) 冷天峰的身体完全受到苏净萱的操控,无论他怎样想要挣脱却都无计可施。他头上盖着红盖头,根本看不清楚四周,细细聆听之下才发现现在身在一座客栈之中,周围尽是客栈中的住客的道喜之声,远远地便可以听到后天在与周围道喜之人寒暄,他放肆的笑声更是让人觉得这是真事一般。 苏净萱本就假扮成了陪嫁丫鬟,此时更是跟在冷天峰身侧小心搀扶,一来是伪装的更像,二来便是可以更好地控制冷天峰。至于林梦婷,她早已易容成媒婆模样,即使是熟稔之人也难以认出,所以干脆就放飞自我真的像媒婆一样的大呼小叫,逢人便讲这一对神仙眷侣是她撮合的。 就这样,怒火中烧的冷天峰心不甘情不愿的在苏净萱的控制之下,安安静静的坐进了花轿之中。随着一声吆喝“起轿”,在一片喜庆的锣鼓声中这迎亲队伍开始向着成外走去。城中掩藏在各处的检校也不一定有他,只当是真的有人要将这新娘子迎娶回湖北。 原来早在五日前冷天峰喝醉之时,后天便与林梦婷计划好了,他二人分别在第二天一个进城定好客栈,一个在临近村镇雇好了一个戏班,并让戏班假扮成一个迎亲队伍进入许昌城,大张旗鼓的表明是要将新娘子迎娶回湖北十堰的。戏班一进城,后天便选了一个饰演花旦的男优男扮女装,假扮成新娘从另一个方向入住客栈,并住了五日,直到今日天亮之前他们把冷天峰带入客栈之后才让那男优换回男装,混入道喜的客人之中从容离去,一切天衣无缝。而城中检校早已得知有人要娶亲,而这些人在城中连着热闹了整整五日,也无其他举动,因此东厂的暗探才信以为真,不再在意此间,这也是后天三人为何能如此轻松完成计划。 冷天峰静静的坐在花轿之中,身子无法动弹,但是牙关紧咬,怒气冲天,若不是尚有一丝理智,只怕早已将牙齿咬碎。 迎亲队伍行了不久便到了城门之处,除了守门的卫兵更有一队锦衣卫把守,检查进出城门之人。其中一名锦衣卫将他们拦下,说道:“谁是新郎?出来检查。” 此时后天也已通过苏净萱的易容之术扮做了一个大腹便便的商贾模样,脸色黝黑,满脸麻子,更贴着两撇鼠须,看上去猥琐不堪。 后天见那锦衣卫虽将他们拦下,但是一脸困顿,想来他们只是照常行事,并未生疑,因此心中并未不安。他赶忙下马,腆着个假肚子,一晃两晃的来到那个锦衣卫身前,行个礼,满脸堆笑的对那个锦衣卫说道:“大人,小人今日迎娶贤妻回十堰老家,还请大人行个方便啊。”说着拉起那个锦衣卫的手,连番感谢。 后天刚一松手,那锦衣卫便觉手中多了个沉甸甸的物事,眼睛扫了一眼,从指缝间见到竟是一锭金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顺手将金子收入袖管之中,拍拍后天的肩膀,说道:“新郎官还请放心,只是例行公事,检查完了就可以走了。”这话倒是不假,城中检校经过几日的暗查,被后天与林梦婷的安排完全欺骗,只觉得这就是一个迎亲队伍,因此早已通知这些人并无可以,所以这名锦衣卫确实只是例行公事,那锦衣卫也确实只打算随便看看便放他们通过。当然了,平白无故的白赚了一定金子,这倒是不亏,他只当后天是怕事,所以给了钱,不疑有他。 那锦衣卫绕着队伍走了一圈,突然伸手问道:“这是什么?”后天顺着锦衣卫所指之处看去,却是在队伍最后的一辆牛车。那正是后天的那辆牛车,此时上面堆放了一些杂物作为伪装。 只见后天面不改色心不跳,一脸笑意的回答:“禀大人,那时一些干粮和日用杂物,您看,我们这一路前去十堰老家,虽说湖北紧靠河南,但是毕竟要走上几天,所以准备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那锦衣卫听罢,觉得确实有道理,便点了点头,他又接着各处看看,并无不妥之处,突然便将目光落在了花轿之上,那锦衣卫扭头看了看后天,说道:“把花轿的帘子掀开给我看看。” “大人,这不妥吧。”后天赶忙说道。 那锦衣卫看着后天,意味深长的说道:“花轿可是能藏人的,如果不想惹麻烦最好还是让我看看,确认无事,我立刻放行。” 后天看看那锦衣卫,又看看花轿,脸上虽然堆满了笑意,但是额头已有冷汗渗出,但是却别无他法,只能听天由命了,当下大声对着花轿旁丫鬟打扮苏净萱说道:“萱丫头,赶快掀开给大人看看。” 苏净萱先是一愣,但是她也明白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掀开轿帘,那锦衣卫见里面确实只有穿着凤冠霞帔的新年,便走上前去一把掀起了红盖头,苏净萱在一旁见到那锦衣卫的动作赶忙催动内力控制冷天峰,红盖头掀开那一刻,冷天峰在苏净萱控制之下,发出一声惊呼,用衣袖遮住了半边脸庞,看上去无比娇羞。 那锦衣卫只见轿中新娘面容艳丽,媚眼含春,冷艳中夹杂着娇羞,确实乃绝色佳人,不仅看呆了片刻,等他回过神来走到后天身前,用力拍了拍后天的肩膀,说道:“尊夫人果然是位绝代家人啊。”然后对着守城门的锦衣卫和卫兵大声道,“放行吧。” 后天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赶忙称谢,然后翻身上马,带着迎亲队伍向城外走去。总算是顺利逃过一劫。 就这样这迎亲队伍不敢耽搁,一路连走了六七个时辰,知道天色已晚,人困马乏,再也难以前行,这才在就近在附近的镇上找了一家客栈。 林媒婆和苏丫鬟小心的将冷天峰搀扶进一间雅间,令冷天峰在房中桌前坐下。后天见队伍其他人自顾自的开始用饭无人注意他,便也溜进了那间房。苏净萱见后天也跟了进来,便说道:“后公子,这傀儡牵机术的实效马上就到,我们是否心中为他解术?” 后天还未说话,林梦婷便一脸不耐烦的说道:“解开吧,他现在只怕是要气死了,如果我们继续束缚他,等到了十堰再解,估计我们真的要见阎王爷了,现在解开估计还能好点。” 苏净萱瞧了瞧后天,还是选择了听林梦婷的建议,当即从怀中取出一颗磁石将冷天峰身上的八根银针吸出,又伸掌放在冷天峰后心至阳穴上,运起内力将冷天峰最后一点迷魂药以内力逼出。 苏净萱刚一运功完毕冷天峰便已可自由行动,只听他发出一声狂吼,震的楼板直颤,顺手将身旁的桌子掀翻在地,伸手将身上的盖头与凤冠霞帔撕扯粉碎,顺手拔出一直隐藏在嫁衣之下的天魂剑,再一次发出一声狂吼。林梦婷看着绝美妆容之下已被怒意扭曲的俊美面容,心中却觉得无比可笑。 冷天峰双目如血,嘶哑的怒吼:“这是谁的主意。” 林梦婷与苏净萱一个激灵,一齐将手指向后天,冷天峰已经将剑尖指向后天,作势就要捅过去。 林梦婷看着冷天峰: 牙齿在颤抖, 眼睛在喷火, 喉结在怒吼, 神经像疯狗, 他已经彻彻底底的歇斯底里了。 第十二章 武当(1) 阴暗的房间内严辙一个人坐在窗边,静静的品尝着一壶上好的陈年花雕,每喝一口便闭目细品,直到口中酒香欲散才接着细品下一口,绝不着急,势必要将这一壶美酒品尝完才肯罢休。 “严大人,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我们来了一个时辰,你喝了一个时辰的酒,你就是这么和我们谈吗?”阴暗的房中一个圆桌摆在正中,桌旁坐了四个黑衣黑袍的怪人,其中一个左臂绣一条银色蛇纹,向来就是四人首领,这时他忍不住发话,话音无比阴森,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屠老大,我不说话是等你开口问我,不然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严辙将酒杯放在一旁的茶桌上,双手一摊,开始对那个屠老大打马虎眼。 “严大人,我们九幽四鬼多年来受雇于东厂,一向是唯陈公公马首是瞻,你作为陈公公的亲产弟子,我们应该通力合作才是。那冷天峰作为叛乱之人,我们应当尽早格杀,为陈公公了却忧患,而不是坐在这里喝酒,不是吗?”屠老大的话虽然简单,但却暗指严辙无所作为,明着说要为陈公公尽忠,实则是在告诫严辙应该早些行动。 严辙心中叹口气,只能希望冷天峰能躲过一劫,但他始终是锦衣卫的身份,所以只好开始敷衍屠老大,他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我想请问屠老大,最近之事可曾调查清楚?” 这时桌旁响起一个悦耳的女声:“不知严大人说的是哪件事?九幽四鬼中唯有我负责收集情报,您不如直接问我更来得合适。” 严辙看着阴暗中模糊不清的女子身影,笑道:“哈哈,我居然忘却了阴小姐才是负责情报收集之人,还请阴小姐莫怪,既然如此就请阴小姐原谅在下唐突了,”严辙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除东厂与御前四剑侍所杀之人外,其余借冷天峰之名所杀之人是何人手笔?少林寺般若堂首座清明大师又死于何人之首?开封九曲阁阻拦四剑侍令冷天峰逃脱之人又是何人?江湖之上又是何人散布冷天峰夺得天魂剑之事?”严辙说话之时,杀气顿生,凝绕不散,与先前的懒散判若两人。 严辙一口气连着问了四个问题,桌边的九幽四鬼皆是一愣,他们虽然受雇于东厂多年,但是却从未与严辙有过交集,因此只当严辙是借着陈公公弟子的威名横行官场,哪知严辙说话间便凶相毕露,四人一时间略感心惊。 忽听那个阴小姐发出“咯咯”的娇笑声,笑声之下,将突然变得紧张的又变得缓和起来,那阴小姐娇媚的说道:“既然严大人一下子问了四个问题,那我也只好一一作答,”她扭头向着身边另一人说道,“四弟,还请你将灯点上,此间太过阴暗,都影响我说话的心情了。” 另一名黑衣人起身取出火折子将屋中的几盏油灯尽数点亮,一时间屋内变得亮堂起来。桌边四人的面容也变得清晰起来。只见桌子上位坐着一个面容阴郁的中年男子,肤色苍白,毫无血色,如同一具刚从河中捞出来的浮尸,眼神空洞,毫无生气,想来就是四人为首的屠老大,也正是后天劫法场时一直隐没于陈公公身侧的神秘人。他的左侧坐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面容姣美,气质脱俗,如出水芙蓉,不然片尘,让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正是严辙口中的阴小姐。而另外两个人则一人佩刀一人佩剑,头戴青铜面具,正是当日后天在刑场劫走冷天峰时曾出手阻拦过林梦婷的那两个高手。 “严大人,那我应该先回答哪个问题呢?”那阴小姐一声娇笑,用那悦耳的声音声音说道,“还请您明示。” 严辙冷哼一声,他清楚这个阴小姐的底细,看着貌美天井,实则心如蛇蝎,最是狠辣恶毒,严辙知道这女人一向爱装柔弱,是以懒得理她,只是又斟了一杯酒,一边喝着一边说道:“还请阴小姐随意。” 阴小姐不置可否的耸耸肩,然后说道:“据我们安插在个门各派的眼线回报,今日江湖之中突然有人传言夺岳八剑之首的天魂剑突然出世,为原锦衣卫冷天峰所得,冷天峰不仅得到了神剑,更得到了绝世神功秘籍还有当年武悼天王冉闵所得宝藏,故此江湖之中已有人开始蠢蠢欲动,再加上此前少林寺层广发英雄帖,因此这些人更是名正言顺,”说完这些,阴小姐便看着严辙,但严辙依旧在喝酒,丝毫不加理会,阴小姐只好笑笑,接着说道,“此外,少林寺清明被杀之日其实还有其他寺僧遇害,经过我们暗中观察,除了清明一人死于冰全掌下,其他无论是少林寺僧还是那些借冷天峰之名所杀之人,所用招数、手法都如出一辙,想来就是同一伙人。” “就这些吗?”严辙眼睛斜瞟了阴小姐一眼,眼中尽是讥笑。 “严大人,当然不止这些,”这时屠老大接口道,“我们几经周折之下终于找到一个可疑之人,但是那人武功不弱,无奈交手之下将其打成重伤,不久就没命了,但是在他死前我们发下那是个倭人,而且只是个底层的喽啰,看来此事背后还有倭人牵扯进来。” “倭人,哈哈哈,哈哈哈,”严辙听到倭人二字,忍不住放声大笑,手中的酒都洒了些出来,“就凭倭奴国那小小的弹丸之地也敢犯我大明天威,这些倭奴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严辙的大笑其实不过是在掩饰,当他听到倭人时实则心中一惊,“想不到他竟会对自己的弟弟这么狠,冷天峰那臭小子现在麻烦了。” “严大人,真的这么好笑吗?”阴小姐那青春可人的脸庞突然泛起了狐媚之色,对严辙无比柔媚的娇嗔道,“这些可是我们冒死得到的消息,你可不能这么笑话我们啊。” 严辙停下笑声,看着阴小姐那勾人魂魄的脸庞,却是面色如常,就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严辙盯着阴小姐暗自忖道:“这点小小的狐媚术就想勾引我吗,我可是在太监堆里长大的,太小瞧我了。” “咳咳,屠老大,”严辙心下其实已经对事情了然于胸,所以也不想和九幽四鬼再多说什么,看了一眼屠老大,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们既然已经有了线索,那就烦请你们继续追查,我一定会与你们通力合作,”说道此处,严辙突然故作羞愧状,“你们也请放心,此前家师吩咐的任务我并未完成,所以此次我只求将功补过,绝不与四位抢功,所以还请你们放心。” 屠老大依旧是那副死样子,见严辙话软了下来便向着严辙抱个拳,冷漠道:“这个自然,还请严大人放心。”阴小姐听完眉间不禁喜色微露,他们四人虽然效力东厂多年,但是毕竟属于雇佣,因此并不了解东厂与锦衣卫,更不了解陈公公和严辙的师徒关系后面的联系,所以听严辙如此说话只当是陈公公因严辙任务失败而狠狠将其教训一番,所以她见严辙如此口气,更理所应当以为严辙此时更想尽快将功赎罪来挽回陈公公对其的信任,所以她心中窃喜,觉得这是他们拉严辙下马,更是可以正式加入东厂的最好时机。 严辙突然面露谄笑,对屠老大略一抱拳,略带恭敬的说道:“屠老大,此时就有劳你们九幽四鬼了,兄弟我虽在锦衣卫供职多年,但你们也看到了,至今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六品百户,不光俸禄不多,还要天天提心吊胆的小心完成差事,这次任务失败,更是难辞其咎,还要多仰仗你们四位的帮助啊,兄弟我绝不忘几位的恩情。”严辙官阶虽然不高,但始终是朝廷命官,以如此口吻实是难以所见。 果然,屠老大与阴小姐听了严辙的话面不禁有些沾沾自喜,屠老大赶忙抱拳回礼,口中说道:“严大人真是太客气了,在下不过一介草莽,怎可让大人这般行礼,还请严大人放心,在下定当竭力办好差事,也好让您在陈公公面前有个交代。”阴小姐此刻笑容大开如同桃花绽放,看上去极是美艳,但心中对严辙确实不屑:“不过一个小小锦衣卫,可别把我们九幽四鬼小瞧了,等差事办成,看你还有什么好果子吃。”但是口中却无比谦逊的说道:“严大人小女子怎可承您大礼呢,还请您放心,我们定当不辱您使命,还请您放心。” 严辙见状哈哈大笑,也不说话,端起酒杯遥敬四人一杯。九幽四鬼见状,也赶忙端起桌上的茶回敬。一杯喝罢,严辙笑道:“四位,天色也已不早,不如早些回去休息,明日一早也好早些出发,严辙这厢也就不留了。” 九幽四鬼一听严辙的话便明白这是下了逐客令了,他们其实本就不愿在此多留,正好就借着严辙的话起身告辞。严辙微笑着看着四人推出房外,原本的笑容满面瞬间变得阴冷起来,小声默念:“既然你们想要找死,那我也管不了,行个礼,送送死人也是应该。” 第十二章 武当(2) 严辙又叹了口气,又斟了杯酒,一口饮下,然后起身向着屋外走去。屋外正有几名小旗官在巡视,见他出来连忙行礼,严辙心生厌烦,挥手止住,说道:“我今日有些疲乏,先回屋歇息,若无要事就别来烦我。”说罢转身就走。 这间宅邸并不大,严辙三转两转便回到自己房间。他双手推开房门,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正背对房门坐 在桌前,此时天色已黑,房中并未点灯,那黑色身影与房间幽暗所重合,显得极其诡异。严辙倒是毫不在意,回身将房门关好,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将房中几盏油灯点亮。 灯光将房内照亮,那桌前身影也变得清晰,只见一个容貌秀丽,长发披肩的美貌男子正在用一双纯金所铸的雕花筷子吃着桌上的几样精致小菜,那人竟然是河野宗政。 河野宗政看了严辙一眼,淡淡的说道:“不知道你几时回来,便未等你,我还没吃几口,要不要一起来。” 严辙意兴阑珊的坐到桌旁,懒散的说道:“不必了,我不喜欢吃别人剩下的,既然来了那就肯定是有事找我,说吧,什么事情。” “还挺痛快,”河野宗政笑了笑,一边继续吃着小菜,一边说道,“我已经找到了宗弼的下落,告诉我你们和东厂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严辙起身,从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取来一个酒瓶,打开封口,牛饮一口,然后用袖子擦擦嘴,说道:“我师父已经将九幽四鬼派来,他们负责来送死。”严辙把酒瓶向桌上一放,大马金刀的再次坐在桌前,“师父让他们去杀天峰那小子,他们还查到了一些你们的蛛丝马迹,所以我说他们送死,你肯定懂吧。” 河野宗政取过一个酒杯,放到严辙身前,“既然有酒,为何不给我也斟一杯。” “好,那我们就碰一杯。”严辙拿起酒瓶斟了两杯酒,与河野宗政各取一杯,轻轻碰了一下,然后说道,“现在整个江湖都乱了起来,矛头都是针对天峰那小子,这都是你的手笔吧。” 河野宗政夹了一箸麒麟鲈鱼在口中细细品尝,直到严辙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才开口道:“不错,是我做的,是我将天魂剑出世的消息散布出去的,怎么了,不可以吗?” “那你是否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你弟弟会被整个江湖追杀,到时候他的麻烦越来越大,”严辙略显生气,“我是为了让他自由才与你合作的,你不觉得这样会害死他吗?” “我不觉得,”河野宗政毫不在乎,“未经磨砺又怎知宝剑锋利,我就是要好好磨砺他,而且,”河野宗政将筷子放下,紧紧盯着严辙,“他原本被东厂、锦衣卫和四剑侍追杀,虽然是三方人马,但背后的主使可都是你们的皇帝,虽然会有勾心斗角,但是很容易达成一致,因为你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只是功劳的大小不一样而已。” “然后呢?”严辙接着问。 “江湖可就不太一样了,”河野宗政给自己倒了杯酒,将杯子凑到鼻尖,细细闻了一下,“果然好酒,我都已经喜欢上了,”接着一口喝下,在口中细细品味了一番,“江湖中人虽然迫于东厂淫威而屈服,但实则暗流涌动,而且多数人只求自己利益,所以他们会千方百计的想办法得到天魂剑,届时,不只会误导、隐瞒东厂,更可能会与东厂拔刀相向,那时候宗弼的敌人虽然会变多,但是朝廷想抓他却只会更难。” “所以这就是你四处派人借你弟弟的名字乱杀人的缘由,只是为了把江湖搅乱让更多的人牵扯进来,我也真的没想到,你竟连少林寺都敢去,”严辙对河野宗政的做法并不认同,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方法确实行之有效。 “少林寺又如何,只要敢挡我的路,哪怕是东厂,我现在也敢冲进去杀了那个姓陈的太监。” 严辙听到此话,目光收缩,杀气甫出,右手慢慢将跨在腰间的绣春刀紧紧握住,声音冰冷的说道:“楚宗政,你别忘了我曾经说过,我帮你只是为了让冷天峰那个臭小子能够自由,但我可从来没说过我会背叛我师父,如果想找我师父麻烦,那你可得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河野宗政看着严辙,讥笑道:“严大人,我劝你还是把刀放下,想杀我,你可不够格。”说着,河野宗政起身便向着房门走去,“今日没什么好谈的了,我就告辞了,你放心,只要你师父不来找我麻烦,我就不去找他麻烦,”河野宗政走了两步,正欲开门,突然又停了下来,虽未转身,但是声音仍然传到严辙耳中,“严大人,我叫河野宗政,别再忘了。” 严辙此时已松开紧握的绣春刀,但神色依旧警惕,他用极其冰冷的声音说道:“这么喜欢这个倭人名字吗,别忘了,你是个汉人。” “我没忘,我的家族都是汉人,”说着,河野宗政停顿了一下,“只有我一个人选择当倭人,因为我父亲就是为了当个真正的汉人才会从东瀛来到中原,但是死在了东厂手中,”河野宗政深吸一口气,努力自己平静下来,“所以我还是好好地当个倭人吧。” 朵颜卫,乃大明兀良哈三卫之一,位于绰尔河流域,属大宁都司。自永乐年间起,朵颜卫便一直与大明保持着通贡互市的关系。大宁在喜峰口外,古会州地,东连辽左,西接宣府,为巨镇。统塞上九十城,带甲八万,革车六万,所属朵颜三卫骑兵,皆骁勇善战。 契而尼老骑着一匹白马慢慢向前,二十名随从也骑着各色宝马紧随其后。一行人马不停蹄的疾驰七天七夜这才从斡难河畔到达大宁城下。 这大宁城乃是顺天府北京城与辽东交界之处,不仅有朵颜三卫互市、驻守,此处与瓦剌亦有交界,故此,在街市之上可以见到辽东一带各部族之人,同时这里亦是鱼龙混杂,危机隐没其中。 契而尼老与部下二十余人接来自钦察,相貌更是与西方白色人种相同,因此在辽东各部看来皆属异族。百多年前,蒙古西征,铁蹄之下无数白人被践踏,更被蒙古人奴役、买卖,其时虽有大批的钦察人被编入蒙古军中称之为“钦察营”,蒙古大军南下攻宋之时,钦察营曾在百丈山一带歼灭宋军五万,“黄毛鬼”之威震慑大宋,江汉一带,能止小儿夜啼。但在蒙古人眼中钦察人依旧不过奴隶之身,被唤作“色目人”。 现今,辽东各部皆受当年蒙古人之影响,因此仍将钦察人视作低贱之人,而汉人却仍对这些“黄毛鬼”恨之入骨,因此契而尼老一行人一旦出现在市集之中,定然会引来麻烦,故此一行二十多人虽是在盛夏,但仍然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口鼻,唯恐被人认出乃是西方白人。 过不多时,二十余骑已到达大宁城外,二十余人在马上看着眼前高大的城墙,心中感叹:“不愧是大明,果然恢弘。” “前面的可是契而尼老?”就在契而尼老正在感叹之时,一名在城门外的重甲骑兵远远看到了他们,向着他们喊道,契而尼老向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那名重甲骑兵身后马上还坐着一个身穿东厂服饰番役,契而尼老不识东厂官阶,但是看那番役官服华贵,想来品阶不低。 契而尼老细细看去,只见那番役腰佩长刀,脚踏马靴,看着十分干练,衣袖左肩处绣着一个银色狼头,狰狞可怖。契而尼老微微眯起眼睛,暗暗点点头,心道:“看来就是那人了,没想到猎狼卫的首领竟如此年轻。” 原来一路之上,一行二十余人虽然日夜兼程,但是在途中始终与东厂有所联系,东厂心中曾说大宁城西城门外会有一名东厂的“猎狼”日夜守候,直到他们到达,看来那人正是一名猎狼卫。 大明北方边境常年与瓦剌等部族有所摩擦,成祖朱棣在位时更是曾五次亲征蒙古,故此了解北方各部族之间的消息变得尤为重要。东厂成立前,潜入蒙古各部族的要务一向由锦衣卫负责,而东厂建立之后便在锦衣卫安插细作的同时也安插了自己的细作,更是在北境成立了“猎狼卫”,专司暗杀、歼灭对大明有所威胁的异族之人。陈公公研读史书之时了解到大唐之时回纥人将自己的亲军卫队称为“鹰卫”,突厥人称为“狼卫”,草原霸主也常以“天狼”自居,故此陈公公取名“猎狼”,其意不言而喻。 契而尼老一边谨慎地暗暗观察四周是否有伏兵,一边缓慢的率领属下骑行至那名猎狼卫马前,他们虽与东厂联手,但实质上不过是利益交易,他根本信不过东厂。 那名猎狼见契而尼老骑马至身前,便对身旁那名重甲骑兵说道:“此间再无要事,你且去忙。”那名骑兵唱个喏,自顾自的走了,然后那猎狼双手拱手向着契而尼老恭声道,“下官东厂北境猎狼卫参将吴常,此番负责你等在大宁的一切事宜,如有所需,尽可告知于我。” 第十二章 武当(3) “无常?无常鬼吗?”契而尼老哈哈大笑,他对中原文化还算了解,故此听到吴常的名字便觉得有趣。 吴常听到契而尼老的话,也是跟着笑了几声,说道:“爹娘取得名字,并无多意,哪知常被人借故笑话两句,我倒也习惯了,”吴常看上去并不在意,他只是一挥手又说道,“不如我们先行前往驿馆,歇息一下,然后由我负责为各位多介绍下你所关注那人的近况,也为我们过几日进关后早做打算。” 契而尼老一直以为中原人多善于假装客气,因此见面总要多寒暄几句,谁知这位吴常竟不多说废话,直奔主题,不过他们钦察人素来豪爽,最喜直来直去,反倒很对契而尼老的脾气。 契而尼老当即点头,无偿也不多说,调转马头便向城内走去。大宁城虽与他族互市多年,但实则为北境边防的军事重镇,因此城内并不繁华,相对关内各地实则简陋不少,但是每处街道只见都可见到巡视的重甲兵卒,四处皆充满了杀伐之气。 吴常简略的向契而尼老介绍了一下大宁的风土人情,但是契而尼老对此并无兴趣,故此只是随意应答,吴常本就不愿多说,见契而尼老无意多听,索性就不再多说,故此二人至驿站一路多是沉默不语。 刚到驿馆,吴常还未说话就听见驿馆之中传来一阵喧闹之声,里面有个大嗓门大声喊道:“都干哈呢,快点把钱押上。”吴常眉头一皱,快步走进驿馆之中,只见驿馆大厅之中有几个兵卒正在一张方桌之上掷骰子赌钱,其中一人三十岁左右的胖大男子正光着膀子摇晃骰盅,一边大声嚷嚷着其他几人赶快下注。 吴常冷哼一声,用脚挑起一把凳子便向着那人甩去,那把凳子夹杂着劲风无比迅疾向那人飞去,说时迟那时快,破空之声刚刚响起就见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抄起扔在一旁的一柄丈八长枪。 那胖子也不含糊,长枪一抖,向左一拦,又向右一拿顺势向着吴常的方向扎去。吴常又冷哼一声,顺手抽出腰间佩刀,将长枪架住,大喝道:“张烜睿,你是要造反吗?” 那个叫张烜睿的胖子这才看清楚不远之处站的竟是吴常,赶忙收枪笑道:“唉呀妈呀,这不是我吴常大兄弟吗,你咋来了呢,俺们跟这疙瘩稍玩会儿,你来不,加你一个。” 吴常脸色铁青,忍住怒意,大声道:“张烜睿,这里是官府驿馆,容不得你在此放肆赌钱,这儿是大宁都司,可不是你们奴儿干都司,你给我老实点。” “唉呀妈呀,我说兄弟,不就赌个钱吗,多大点事啊,不赌就是了,不至于发这么大火。”张烜睿笑着说道。 吴常冷着脸,目光如刀,紧盯着张烜睿,冷冷说道:“你可别忘了你所持公文乃是让你回乡探亲用,可不是让你在这儿赌钱的。你来了大宁城五日,不是酗酒闹事就是打架斗殴,若不是你有战功在身,本官决不轻饶,你要是想撒野,可别忘了这是我们猎狼卫的地盘。” “我说兄弟啊,你这咋还生气了捏,你放心,我明日一早就就离开大宁城,绝不惹麻烦,”说着便抓起长枪扛在肩上,溜溜达达的走出了驿馆。 吴常狠狠地将刀收回鞘中,转身出门请契而尼老进入驿馆。他们猎狼卫一早便收到陈公公的传信,知道契而尼老一行人至关重要,故此早已将一切行程食宿安排妥当,只是由于其异族身份,故此不敢大张旗鼓,只能领吴常一人接待。 吴常吩咐驿馆的伙计将契而尼老属下分别带入不同的房间休息,自己则领着契而尼老来到一间客房,要向契而尼老交代一些东厂传来的讯息。契而尼老自进城以来一直暗中观察,并未发现有何危险,虽然心底仍旧觉得东厂不可完全信任,但是就目前而言自己还不会有危险,故此便坦然与吴常进入客房。 吴常在桌旁坐定,也不客套,上来就道:“日前督主已将关内之事传信于,命我传达于你。” “那你就快说吧,”契而尼老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说道,“我们钦察人也不喜欢客套,你直说就好。” “那你想先了解哪一部分?”吴常就仿佛是个没有生命的木偶,机械的问着契而尼老。 契而尼老赶忙问道:“我外甥冷天峰现在再哪儿?他人可好?是否安全?” “冷天峰是你外甥?”吴常心头一震,同在东厂,但他常年戍边,所以虽未曾见过冷天峰,但也知道冷天峰身份特殊,所以略感震惊,但是他很快便平复心情,冷冷的说道:“据检校来报,他现在在河南,还算安全。” “那就好。”契而尼老在心中默念,然后接着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他的?” 吴常犹豫了一下,慢慢说道:“据督主来信,二十二年前你妹妹妹夫被仇家所杀之后,督主受你所托,不断追查,直到今日才得知你外甥冷天峰便被昆仑山的鬼炎门救走,之后学艺有成,在江湖上有了些威名,原本督主想要将冷天峰编入东厂,谁知他竟被天山派的掌门林梦婷挑唆与朝廷做对,不但杀了不少东厂与锦衣卫的命官,更与倭寇有所联系。” 说着他叹口气,摇了摇头,他扭头看了看契而尼老,只见契而尼老一把扯下面罩,白色面孔已经变得铁青,额上青筋暴起,狠狠地将拳头砸在桌上,吴常见状心中暗喜,心道:“没想到竟这般顺利。”吴常面上开始装的有些痛心疾首,继续说道:“谁知那倭寇只是利用冷天峰,利用完了便开始追杀于他,更是将他打成重伤,若不是我们东厂拼死在暗中保护,只怕冷天峰早已命丧多时,尽管如此,你外甥他依旧执迷不悟,不仅视我东厂如同仇敌,并依旧与那天山派的林梦婷沆瀣一气,若非督主与你乃是多年好友,不忍伤你至亲,只怕早已将你外甥格杀,只盼这次你能劝冷天峰回头是岸。” 俗话说关心则乱,二十二年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故此契而尼老在得知有了自己外甥下落之后便欠缺了思考,此时听到吴常将陈公公的信件转述,更是无比暴怒,双拳紧握,指甲将手掌刺破鲜血流了一地都不自知。只见他将双拳重重擂在桌上,无比狂怒的大喊道:“告诉我,那些倭寇在哪儿,我要将他们剁碎了喂狗。” “我只知道那个倭寇首领叫河野宗政。”吴常淡淡的说道。 “好,我记住了,我一定将那个叫河野宗政的杂种拉去喂狗。” 林梦婷和苏净萱各骑着一匹青驴慢慢的骑行在后天的牛车两旁,土路两旁并无行人,一路之上只能看到绿草丛生,鲜花灿烂,虽已是盛夏光景,却有一种踏青而游的错觉。林梦婷骑在青驴之上,哼着小曲,心情极是舒畅。苏净萱虽未出声,但一路上欣赏着自然美景,心中却也是快意不少。 四人连行三日,已经进入鄂西境内,想来离十堰镇也不远,最近几日也未曾在路上发现东厂鹰犬的踪迹,想来暂时并无危险,所以商议之下便决定不再急着赶路,也就当做是歇息一下。 那一日,四人在那座小镇歇息之后,便命那个一直装作随行的花旦继续化妆成新娘的样子,另一个戏班的戏子扮作新郎官,第二日一早启程,继续敲敲打打的扮成迎亲队伍前往十堰。他们四人则换乘,绕路前往十堰镇,虽然路程绕了一点,但总算是脱离了东厂的追捕。 此刻,冷天峰坐于牛车前端,手里拿着根柳条,轻轻抽打着牛臀,想让牛车行的再快些。后天则半靠着两个红漆木箱,不耐烦地的道:“我说你就别抽了,它是牛,不是马,再快也快不到哪儿去。”语气显得无比气愤。 冷天峰不理后天,只是继续用柳条轻轻抽打着牛臀,这时苏净萱闻言,转头看向车上的后天,“噗嗤”笑了一声,赶紧忍住笑,说道:“冷公子现在心情还是不好,我劝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后天闻言,立时从车上跳将起来,大声怒道:“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为什么挨揍的是我。”说着一指正在咧嘴大笑的林梦婷,怒道,“还有你,笑什么笑,好像你没参与似的。” 林梦婷哈哈大笑道:“我就是想笑,你管得着吗?我就是想看看你另一只眼睛什么时候也变个样。哈哈哈。” 原来那一日在客栈之中,冷天峰气愤之下天魂剑径直出鞘,眼见后天就要血溅五步,苏净萱不顾男女之别赶忙上去保住冷天峰的手臂,林梦婷也赶忙上去帮忙,二人合力之下,好说歹说,才将尚有一丝理智的冷天峰劝住。 冷天峰怒气冲冲的刚刚坐下,苏净萱赶忙递了杯茶给冷天峰,想让他消消气,哪知后天突然嘴贱说道:“不就是男扮女装吗,有什么的,再说了,你长这么好看扮一下也不亏,说不定这一次就上瘾了,以后还经常扮女装呢,对不?” 第十二章 武当(4) 原本心神刚刚安定下来的冷天峰听到后天的话,心中怒火再次点燃,只听“啪嗒”一声,直接将手中的茶杯捏碎,大怒道:“后天,老子今天跟你没完。”说着直接向后天冲去。 苏净萱头一晕,心中大骂后天真不会说话,一边大声喝止,一边冲上前去拉架,林梦婷倒是瞧的十分有趣,二郎腿一翘,不知从哪儿掏出把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眼前的闹剧。 楼下大堂之中,客栈原本的客人和送亲的队伍正在用饭,突然听到楼上新娘房间传来女人惊呼,还伴杂着茶具、桌椅倒地的声音,无不面面相觑,心中道:“这新郎新娘怎么如此不检点,这还没到成亲之日怎么就提前入洞房了,声音还弄得这么大,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第二日一早,林苏二人早早将那送亲的队伍安排妥当,命他们先行前往十堰镇。然后准备好干粮便去交冷天峰和后天启程出发,冷天峰经过一夜,脸上随仍有怒容,但是已经平稳很多。再看后天,想来是昨日被冷天峰在脸上揍了几拳的缘故,只见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右眼更是变成了乌眼青,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林苏二人见状哈哈大笑,林梦婷更是说道如不是后有追兵,她一定拉着后天满江湖的去转悠,让江湖上的人都看看一代大侠龙狼刀后天的风采。 虽然已经过了三日,但是后天脸上的上仍未消肿,看着依旧十分滑稽,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冷天峰突然扭头开口道:“你要是再废话,就不是揍一顿那么简单了。” “咳咳,冷公子,我们此刻离十堰不过是两日路程,到了十堰离武当山就更近了,不知你是否有什么计划?”苏净萱见后天与冷天峰说话之中略有些火药味,生怕二人再打起来,只好假意咳嗽两声,将话题岔开。 另一边的林梦婷立刻明白苏净萱的意思,也就接口道:“我说姓冷的,你刚在少林寺闹了一出,江湖上又有你四处杀人的传言,你现在还是朝廷钦犯,你现在去哪儿都不会受欢迎,你要上武当山总要想个周全的办法吧,难不成想一路打上武当?” 这时后天听了林苏二人的话,也觉得有道理,忍不住说道:“咱们现在说正事,个人恩怨回头再算,我只是想问,东厂多年来一直密切监视江湖上的一举一动,锦衣卫应该也有所参与吧,你难道就一点都不了解武当派吗?” 冷天峰扭头看了看后天,耸耸肩,无奈说道:“不错,一点都不了解,”冷天峰转回头,一边赶着牛车,一边说道,“东厂监视江湖人士有专门的人负责,即使是协助的锦衣卫也尽是南镇抚司的人,我当时隶属北镇抚司,我确实不了解,只有当他们遇到了解决不了的事才会派我去杀人,至于其他的事情我确实不知道。” 苏净萱叹口气,悠悠的说道:“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走一步看一步吧,”冷天峰淡淡的说道,不过他确实也不在意,“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说不定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没想到你还挺乐观,”林梦婷插口道,“我原以为事情变作这样你多少会有点心烦意乱,但我看你倒觉得很无所谓啊。” 冷天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扭头对林梦婷说道:“你知道我在鬼炎门学到了什么吗?” “武功?”林梦婷不解道,“难道还有其他吗?” “学的最多的是两个道理,”冷天峰看着林梦婷,慢慢说道,“你就是你,无论多么痛苦也没人能代替,只能自己克服。” “还有呢?”林梦婷接着问。 “你是人,敌人也是人,没什么好怕的。”冷天峰的眼睛突然射出一道寒光。 武当山,乃是道教圣地,又名太和山、仙室山,归属十堰管辖。永乐十五年被成祖朱棣封为“大岳”,高于五岳之上。 元末明初道士张三丰取自“非真武不足当之”,故而取名门派为武当派。以供奉真武大帝为主神。武当武功重内家拳技,取道以静制动,融合道教内丹炼养、无为、虚静、柔弱、自然于武术之中。 此时正值盛夏,山道上繁花迎人,殊足畅怀,遥遥可见天柱峰隐入云中,林梦婷与苏净萱不约而同同时勒住驴子,抬头望去,欣赏这武当美景。 还在赶着牛车的冷天峰抬头瞟了一眼,扭回身问后天:“你要看风景吗?” 后天也扫了一眼,哼了一声:“切,不就是座山吗,有什么好看的,你要看吗?” 冷天峰耸耸肩,说道:“我也懒得看。” “那我们还是先走吧,”说着向苏净萱努努嘴,“我们又不是他们女人,什么都要看半天。” 冷天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附和道:“这句说的不错。”也不多说,拿起柳条想着牛臀连抽两下,老黄牛吃痛,赶快向前奔去。 这时林梦婷和苏净萱听到牛车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却见冷天峰已经驾着牛车带着后天继续沿山道向前奔去,赶忙催促胯下驴子追上。 林梦婷骑着青驴很快便追上牛车,一边向前走着,一边问道:“我说姓冷的,你到底想好怎么办没有,马上就到武当派了,难道你真打算大张旗鼓的进去?” “是啊,”冷天峰大声说道,“偷偷摸摸的多麻烦,不如直接进去。” 窝在车上的后天听到冷天峰的话,不由得附和:“这话我认同,都是江湖儿女,讲究的就是快意恩仇,哪来那么多弯弯绕,冲进去就问,问完就走,省事,你们说多好。”说罢笑嘻嘻的向林梦婷做了个鬼脸。 林梦婷听了后天的话,张口啐道:“你就是个傻子,懒得理你,”接着冲冷天峰大声道,“姓冷的,你可别忘了我和师姐可是天山派的。” “我知道啊,怎么了吗?”冷天峰一脸疑惑地看着林梦婷,心中好生奇怪,他还上天山差点杀了她,所以怎么可能忘了,说来也真是奇怪,林梦婷平日都懒得和他说话,今日怎么一直和他说话,他都快不习惯了。 “冷公子,你可能没明白我师妹的意思,”这时在牛车另一边的苏净萱说话了,“我们四人虽然结伴而行,但是身份却大不相同,后天公子乃是江湖游侠,做事只凭喜好,所以没什么,但是你就有所不同了,你从前在东厂任职,还是杀害少林寺清明大师和武林多位高手的嫌疑人,所以你既是朝廷钦犯又是武林公敌,”说道这里她略有不安的看了冷天峰一眼,见他无甚反应,便接着说道,“我和师妹是天山派门人,师妹更是掌门,算是名门正派,虽说我们四人暂时联手,但毕竟只有我们自家知道,并未告知他人,所以武当派若是看到我们与你结伴,江湖上的流言蜚语,我想你是懂的。” 原本窝在牛车上的后天听了苏净萱的话忍不住点了点头,坐起身来拍了拍冷天峰,说道:“我说老兄,苏姑娘说的有点道理啊,咱俩名声本就不好,所以无所谓,可别害了两位姑娘啊。” 冷天峰先是左右看看,然后突然勒住牛车,林苏二人见状也连忙勒住青驴,冷天峰看着他们叹了口气,问其他三人:“你们知道为什么江湖中人总将少林与武当奉为泰山北斗吗?” 少林寺与武当派在江湖之中素有威望,一向公正,向来是武林人士的典范,无论有何纷争,只要少林与武当出面主持,必会还人公道,这乃是武林中人众所周知的,但是问为何两派能如此让人信服却是大多数未曾想过的。 冷天峰见三人不说话,便笑了一下,自己说道:“少林与武当在江湖之中素有威望,只因这两派无论何时只求事情原委,排忧解难,还人公道,只因公平持证,才能令人信服,”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我是否杀了清明和武林人士其实没人看到,即使是少林和武当知道我是钦犯,就算是少林寺现在也还没有证据是我杀的人,但他们也必会查明真相,告知江湖,所以我们就算是上去了,他们也不会真的怎么样,只会是问清缘由来查证,我相信武当掌门的气度。” “少林寺还没有证据?”林梦婷面露奇怪之色,“你不是已经上少林闹了一番了吗?” “该怎么讲呢?”冷天峰想了想,还是化繁为简的说道,“那一日我上少林查证清明的死因,因为明师弟的缘故我与少林方丈清净大师打了一架,交手之时清净大师其实就表明事有蹊跷,凶手可能另有他人。” “啊,是这样吗?”苏净萱轻呼一声,“既然以静知道事有蹊跷,为何你们还会动手?” 冷天峰冷笑一声,略带轻嘲的笑道:“他们虽知道我可能不是凶手,但还是让我在少林寺住些时日,我懒得主在和尚庙,所以想走,他们不同意,就这么简单,”冷天峰停顿了一下,“我虽与那几个和尚打了一架,但我可从未说过他们不是,少林寺僧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冷天峰看着三人一脸惊诧表情,只是耸了下肩,“虽说在锦衣卫时我从未参与整合江湖之事,但多少听说过少林与武当的关系,想来少林方丈还是会告知武当的,顺便让武当帮忙查证,所以我赌这次我们直接上山不会有事。” 第十二章 武当(5) “哼,纯靠赌啊,”林梦婷嗤之以鼻,哼了一声说道,“没看出来啊,不知道你赌运如何?” 冷天峰扭头看向林梦婷,异常认真的说道:“赌钱没赢过,赌命没输过。” 其他三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过了半晌还是林梦婷开口道,“罢了,听你一次,说不定可以。” 冷天峰又看了一眼后天与苏净萱,见他们二人也点头答应便不再多言,架起牛车继续前行,林苏二人依旧骑着青驴跟在牛车左右。就这样行了两个时辰,四人商议,将驴与牛车停在一隐秘之处,毕竟武当山脚下尚可驾车,若是想要登上武当金顶的紫霄宫毕竟还要有六千五百多级台阶,那可不是牛车可行的。 冷天峰看着一道密集的石阶如一条长蛇直上山顶,如一条天梯般直入云霄,虽只是一道石阶,但用鬼斧神工来形容却绝不为过,即使是曾为皇家卖过命的他也实在难以相信这长长的石阶是如何修葺而成。 后天腰胯双刀,使劲伸展了一下腰肢,在牛车上窝的久了,确实有些不太舒服,他看着那一道长长的石阶路,感觉不错,确实可以活动活动,扭头对冷天峰说道:“还在看什么,怎么还不走。” 冷天峰回身看了看其他三人,没再多说什么,率先施展轻功,飞速奔在石阶上,身形化作一道白影,周身劲风凛冽,直将冷天峰的衣袖吹得咧咧作响。 后天建冷天峰如此急奔,当下便起了竞争之心,紧随其后,运足内力,向着山顶冲去。倒是林梦婷看着两个远去的身影,啐道:“男人都是傻子,这有什么好争得,早晚都得上去。” 苏净萱抿嘴一笑,说道:“若是你等的那个哥哥也这样呢。” 林梦婷听到这话先是一愣,突然脸颊上泛起两朵红云,居然略有娇羞道:“他不一样,他无论做什么在我心中都是最好的。”嘴中说着话,心中却不禁又遐想着二人再次见面的场景。 苏净萱突然伸手一戳林梦婷的脑门,林梦婷一惊,嗔怪道:“师姐,你干嘛啊。” 苏净萱笑着说道:“小花痴,我知道你的哥哥最好,不过现在可不是犯花痴的时候,我们还是先上武当派吧。” 林梦婷这才反应过来,点头称是,再回头望去,只见冷天峰与后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山道上,这才赶忙施展轻功沿路追去。 从乌鸦岭至武当金顶,这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是寻常之人漫步而上,无论如何也要个把时辰,但在他们练武之人脚下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林梦婷与苏净萱并肩奔至山顶,就见不远处的冷天峰和后天分别在与两名武当弟子交手,不远处还站着一道一俗两名武当弟子,正持剑戒备。 原来冷天峰与后天前后脚到达山顶,二人正打算找人向里面通报,突然间就有五名武当弟子山石后跳将出来,为首一人身穿道袍,大声喝道:“是哪一路的朋友莅临武当?”他说话间用词极是客气,但话中语气却颇有威势。 后天见状,忍不住翻个白眼,正要插科打诨,冷天峰却一把按住后天肩膀,踏出一步说道:“在下冷天峰,今日特意上山拜见武当掌门玉虚真人,凡情通报。”语气平静,不见喜怒。 哪知那个带头的道人一听冷天峰的名字,登时面露怒容,大声道:“你就是当过东厂走狗又杀害了清明大师和多位武林同道的奸人,又想来我武当行凶不成,我元旻今日便要替武林除害,”说着扭头对身后一名道人说道,“元辰,速速通报,有大敌来犯。”说罢,身形虚晃,飘至冷天峰身前,一拳直击冷天峰面门。 冷天峰见那元旻道人招式精巧,不敢大意,赶忙侧步让开,元旻见状,连忙追击。冷天峰细看之下,只见元旻桩式沉稳,架势紧凑,腰随胯转,肩胯相对,双手环抱,脚走弧线,绵软缠柔,走圆化柔,动如蛇之行,柔似蚕作茧,正是武当镇山绝技之一的太乙五行拳。 一旁的后天“仓啷”一声双刀出鞘,右手环首刀指着正在与冷天峰交手的元旻喊道:“我说你真是欠揍啊,我们是来见玉虚真人的,你是非要跟我们打架是吧。”说着提刀就要冲上去帮忙。 这时另一名俗家弟子见后天欲要出手,迅速从背上拔出随身长剑,只见他腰似龙蛇左右转,穿连绕步随心缠,剑法崩、撩、点、挂、穿、扫、截、抽、格、洗、架、压层出不穷,即使后天刀法以快著称,但仍是被压制中,无法发挥出原本的威力。后天原本拔刀只是心有气愤,哪知对手竟是如此高强,渐渐地收起小觑之心,专心对敌,二十招过后,终于占得上风。 反观冷天峰那边,武当的太乙五行拳本是依照五行生克之理为依据,讲究尚意不尚力,贵化劲而不硬抗,辩位于分寸毫厘,制敌与擒扑封闭,动静自如,心息相依,水流云绕,莫测端倪。但这元旻道人心生愤怒,欲将冷天峰一举击杀,故此全力抢攻,违背了太乙五行拳的拳理,故此虽然拳势威猛,但是破绽百出。冷天峰此次上武当说到底是来向武当掌门请教武神宫的线索,而不是上山挑衅,因此一忍再忍,没有痛下杀手,所以这元旻才能打斗良久,如若是冷天峰从前在东厂之时,只怕不出三招便要了元旻的脑袋。 饶是如此,冷天峰心下也是越来越怒,此时元旻双手齐出,正是一招“手托明月”,明月乃是太阴别称,是以这招乃是内力运行手太阴经,以此伤人。冷天峰修习无妄凝冰诀多年,若是以阴寒之力修行,他才是祖宗,他一见元旻招式,立马瞧出端倪,冰全掌立时使出,一招“千雪盖顶”自上而下重重拍下,顿时一股大力阴劲沿元旻手太阴经侵入全身,一瞬之间,元旻道人只觉全身如坠冰河,血液仿佛凝结,全身已被冻僵。也幸亏冷天峰此次乃是有求于武当,不然只此一招便要让这元旻去见东岳大帝。 再看那一边的后天,此时他已看出与他交手的俗家弟子剑法虽然精巧,但是功力尚浅,远飞自己敌手。后天见状,心中偷笑,俗话说“柿子要挑软的捏”,后天见那人不敌自己,便开始有恃无恐,双刀如狂风骤雨般连环攻向那名俗家弟子,但是每每在得胜之机却又突然放水,让那弟子逃过一劫,继续于他对招,如同猫谑鼠,总要玩过之后才吃。 后天这边玩的是开心了,那名弟子却已是累的满头大汗,心力交瘁,想赢不可能,想输又不行,如此陷入两难之地。 这时后天身后突然响起苏净萱的声音:“后天,你闹够了没有。”语气之中带着嗔怒,苏净萱一向称呼后天为后公子,此刻直呼其名,可见已经是有些怒意。 后天人虽大条,但是不傻,听到苏净萱如此称呼他便知不对,赶忙收刀,向后连撤两步,懒懒散散的说道:“有几天没动手了,所以有些技痒,苏姑娘莫怪。”说着向苏净萱做了个鬼脸,苏净萱原本板着脸,看着后天给他做鬼脸,本想着继续教训他几句,哪知自己竟忍不住先笑了出来,后天见状哈哈大笑,倒是让苏净萱有些脸红。 林梦婷看看眼前的情况,无奈摇摇头,走上前去向着几个武当弟子抱了抱拳,朗声道:“在下天山派掌门林梦婷,携师姐苏净萱与冰冷剑冷天峰和龙狼刀后天二位前来拜访武当掌门玉虚真人,烦请通报。” 原本还站在一旁的一道一俗两名武当弟子一听是天山派掌门前来,先是一愣,又看看冷天峰和后天,开始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率先反应过来,转身奔向紫霄宫的方向,剩下一人,徒自持剑在手,也不知该如何才好,极是尴尬。 林梦婷转身对着冷天峰和后天怒道:“你们两个能不能不惹事,我和师姐是名门正派,别让我们两个难做。” 冷天峰斜眼看着远方,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我尽量。” 后天倒是满脸不乐意:“他们先动手的好不好,再说我们也没伤人,他们技不如人还不允许我们欺负一下吗?” “后公子,”这时苏净萱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现在也算是深陷危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要再这样了。” 苏净萱的话说的甚是简单,也没什么大道理,但是后天听了确实重重点头,“你放心,我答应你,以后不再惹事便是。”旁边的林梦看了,心中满是疑惑,不由忖道:“这姓后的傻子怎么这么听师姐的话,难不成看上师姐了?” 就在这时先前两个分别前去通报的武当弟子同时跑了回来,一起向着林梦婷四人躬身行礼道:“四位居士,师祖有请四位进观一叙。” 第十三章 传说(1) 那名叫元辰的武当弟子先是向着冷天峰四人一施礼,然后说道:“先前之事多有误会,还望四位居士海涵。”说着侧过身,一摆手,向着观里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 后天屁颠屁颠的走到冷天峰身旁,悄声说道:“这什么情况,能进吗?” 冷天峰瞥了他一眼,说道:“有什么不行的。”说着对林梦婷说道,“林掌门,我们进去吧。” 林梦婷见冷天峰如此称呼,先是有些诧异,继而反应过来,天山派毕竟是名门正派,武当定然十分看重,所以冷天峰如此客气称呼让人错觉他是随着林梦婷而来,所以武当就算是看在天山派的面子上也绝不会再对冷天峰动手,所以冷天峰这般也是对自己的保护。 林梦婷见冷天峰站在自己身侧竟有些恭顺的感觉,顿时觉得自己有些飘飘然,颐指气使的一指冷天峰,傲然说道:“前面带路。” 冷天峰一点头,没说什么,而是跟着那个叫元辰的小道士向前走去,林梦婷衣袖一摆,昂首挺胸的紧随其后,后天看着林梦婷颐指气使的样子忍不住自言自语的道:“哎呦,还挺有气势。” 元辰小道士领着四人一齐进入了紫霄宫三清殿,大殿之上之上正中摆放三清神像,塑像之前摆放香案,周围并无太多其他陈设,略显寒酸,但却透出一种古朴之意。地上则摆放了几个略显破旧的蒲团,后天看到有坐的地方,想也不想,一屁股就坐了上去。 这时大殿之后传来了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声音隔着数丈距离传来,但感觉却近如咫尺,那声音缓缓说道:“四位居士远道而来,老道士未能亲自迎接,有些失礼了,还请四位居士莫怪。” 说着殿后缓步走来了一个穿着破旧青色道袍的道人,那道人看上去已有七旬,须发皆白,面容慈祥,走路之时有些驼背,但是步履稳健,走路之时周身气流旋转,犹如一阵旋风,带动衣袖飘动。 老道人身后还跟着六七名弟子,皆有四五十岁,单开身形便知武功不弱,想来在武当门中各个都是可独当一面之人。 林梦婷扫了冷天峰一样,心道:“这下好了,把高手都带过来了,一会儿要是真打起来那可就吃亏了。”林梦婷知道现在不是乱想的时候,当即走上一步,向着那老道士行个礼,恭声道:“晚辈天山派林梦婷,暂居掌门之职,见过前辈,敢问前辈可是玉虚真人?” 那老道左手插着腰,右手连连摆手,笑着说道:“老道就是玉虚,什么前辈真人的,莫要再叫,老道不过是虚长几岁,人家才跟我客气的,叫我玉虚即可。” “前辈客气,晚辈怎敢如此称呼,家师在世之时与您曾是好友,晚辈更是不敢,还请真人见谅。”林梦婷赶忙行礼,林梦婷的师父林介之在世时江湖中也自有名望,江湖之中无人不佩服,与各派掌门皆是好友,其中便有玉虚真人,所以林梦婷无论从辈分还是还是师父与武当掌门的关系而论,行晚辈之礼却无不可。 那玉虚真人摇了摇头,笑道:“小姑娘,人虽不大,规矩却不少,虽然不错,但是可没有你师父洒脱啊。”自古以来道家皆崇尚自然,庄子逍遥之意便是修道之心,洞悉天地万物之理,最终得道,那才是修道之意,所以林梦婷居于俗礼在玉虚看来不过是给自己上了一道枷锁,少了逍遥之意。 “我说老道士,你们站着不累吗,能不能坐下说啊。”此时的后天连坐着都嫌累了,已经半卧在蒲团之上,看他架势是把这三清殿当做了自己的牛车。 这时站在玉虚身后的一名年逾五十的道人顿时大怒:“呔,你这厮不得无礼,我师父不过是与你等客套,你还真把客气当福气了。” 后天斜眼看着那道人,哼了一声,说道:“我这人散漫惯了,就爱躺着,老道士刚才不是说了吗,做人要洒脱,我虽无魏晋风度,但是倒是想效仿一下。”那道人还要再骂,玉虚一抬手便将那道人制止。 玉虚低下头饶有兴致的看着半卧在蒲团上的后天,捻着胡子笑着点点头,说道:“老道我年纪大了,站着也确实有些累,”说着便也直接坐到了另一个蒲团上,“饿了就吃,渴了就喝,累了就坐,这才是人之自然,小兄弟,你说对不对?”玉虚歪歪扭扭的坐在蒲团之上,也是怎么舒服怎么来,还不忘问问后天。 后天点点头,向玉虚真人竖起拇指称赞道:“还是老道士有见地。” 玉虚听罢哈哈大笑,拍手道:“不错不错,小兄弟,还未请教名号。” 后天原本懒懒散散的半卧着,一听玉虚真人问他名号,一个激灵,赶忙将身体坐正,一拱手,傲然说道:“在下龙狼刀后天。” 后天本想着能听到几句恭维之言,哪知先听到几声不屑的冷笑,正是玉虚身后的几名弟子发出,看来后天这傻子之名众道士也是听过的。 这几声不屑笑声在江湖之中已算是挑衅,后天面色一变,手腕一动,怒意之下,几欲拔刀。突然,后天还未反应过来,玉虚真人已经用手轻轻拍了几下后天,让后天不要在意。后天人虽胡闹,但武功却是不差,可想这样在不经间就能被人靠近轻拍几下却从未有之时,只把后天吓出一身冷汗,若是玉虚想要他性命只怕也在一瞬之间。后天当即收起了小觑之心,开始全神戒备。 “后天公子,莫要生气,”玉虚温言道,说着咳嗽两声,头也不回的对身后几名弟子说道,“你们几个要是再敢出声,休怪为师责罚。”话语之间,竟是充满威严。 这时玉虚真人又换做一副慈祥面孔,对林梦婷三人说道:“林掌门,你们也就别站着了,怪累的,坐下来歇歇吧。” 林梦婷听罢,还在犹豫,但是冷天峰已经径直坐下,林梦婷和苏净萱见状,只能又向玉虚真人行个礼才端庄坐下。 玉虚真人看了看冷天峰,忍不住暗自点头,“这少年面容英俊,气势非凡,瞧他眼神犀利但是神莹内敛,武功已臻化境,乃是不可多得练武奇才,只可惜早年多受东厂荼毒,好在还不晚。”他一边思忖着一边对冷天峰说道:“这位便是人称冰冷剑的冷天峰公子吧,最近江湖之上你的传闻可不少啊。” 冷天峰眉头一皱,继而舒展开来,淡然道:“江湖传言多如牛毛,真假难料,怎么您也相信是我傻了少林般若堂首座清明吗?要为他报仇不成?” 玉虚真人摆了摆手,无奈说道:“过去两个月中有不少人死于非命,行凶者更是留有‘杀人者乃冰冷剑冷天峰是也’的字样,你本隶属东厂,即使脱离东厂也不该做此丧心病狂之事,直至清明大师遇害,死于冰全掌下,江湖之中也只有公子一人擅使此门武功,所以嫌疑最重。” 冷天峰原本还不在意,但是听罢玉虚真人的话,身上突然散发出森寒杀意,他紧盯着玉虚道,冷冷的说道:“要替少林和尚报仇就直接动手,用不着说那么多废话。” 玉虚真人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直接递给了冷天峰,说道:“冷公子不必动怒,你读了就知道了。”冷天峰谨慎的接过信,从中取出一张信笺,读了起来。 玉虚看着正在看信的冷天峰,无奈说道:“原本我听说你杀了清明大师实是无比愤怒,这时少林寺更是广发英雄帖,欲与武林同道将你捉拿,我本欲亲率弟子下山,谁知即将动身之际收到清净方丈来信,”说着叹了口气,“清净方丈在信中言明,清明大师虽是死于冰全掌下,但是仍有可疑之处,据清净大师分析,应是有人冒你之名行凶,原本想让公子暂居少林,待事情水落石出,可谁知公子不愿留下并强行离开,是以少林无法撤回英雄帖,武林中人仍旧认定你为行凶之人。是清净方丈觉得此事背后有个巨大的阴谋,唯恐我武当也卷入其中,是以置信与我,叫我静观其变。” “我说老兄,你到底是惹了多大的麻烦,”后天听罢玉虚真人的话,忍不住插口道,“你自己有没有头绪,到底是什么人要陷害你?” 冷天峰将看完的信扔到一边,此时周身杀气已经褪去,略有落寞的摇摇头:“没有,我也只能想到东厂,但东厂完全可以直接缉拿我,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他看着眼前的玉虚真人,问道,“你可听过夺岳八剑?” “夺岳八剑,”玉虚真人明显一愣,有些诧异的说道,“那可是个久远的故事了,我年少之时总爱缠着太师父给我讲些武林中的奇闻传说,所以听太师父提起过,不知公子为何要问夺岳八剑之事。” 第十三章 传说(2) 冷天峰看着玉虚真人默然不语,事实上他也不知该如何讲起,玉虚看出冷天峰有些纠结,转头对坐在冷天峰身侧林梦婷说道:“林掌门,冷公子的思绪有些乱,不如让他歇息一下,不知你是否知道事情,可否讲与老道听听。” 林梦婷看看冷天峰,见他默不作声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就在前几日,我们四人刚刚离开开封城,就在城外遇到了冷公子曾经在锦衣卫的同僚,据他所说,冷公子之所以被追杀是因为他的佩剑是传说中夺岳八剑之首的天魂剑,”说着林梦婷伸手一指斜插在冷天峰腰带上的天魂剑,“说什么的夺岳八剑可江山永固,故此我们一行四人便被东厂全力缉拿。” 玉虚真人捻着胡须点点头,如同恍然大悟一般,说道:“我太师父张真人曾经说过夺岳八剑的传说由来已久,五胡乱华之时,武悼天王冉闵亲佩天魂剑,又赐属下大将七人分别一柄,以此指挥军阵,仅以三万兵马便斩杀百万胡人,为我汉人留下血脉,不至亡族灭种,可称为英雄,之后他兵败于前燕鲜卑慕容氏,八剑之中有四柄遗失。其时,慕容氏正欲会军南下一举攻下东晋,东晋唯恐亡于鲜卑,故此派人潜入五胡之地,散布传言,得夺岳八剑者可得天下,江山永固。无论异族汉族,当权者最为担心的永远是自己的江山,故此宁信其有不信其无,鲜卑人便开始四处找寻夺岳八剑的下落,不仅东晋得以喘息之机,五胡原本的矛盾外加八剑的诱惑,更是纷争不止。” 玉虚真人饶有深意的看着冷天峰:“冷公子,天魂剑就在你身上,不知你如何看待?” 冷天峰未曾想玉虚真人会有此一问,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眉头紧皱的思索了一番才说道:“我从未想过这些,我只记得我师父教过我,剑乃凶器,是临阵应敌之利器,为手臂之延伸,剑非死物,而是性命之依仗。”冷天峰又想了想,接着说道,“剑为兵器,与持剑之人祸福相依,所以在我而言不过是一件救命的工具。” “不错不错,”玉虚笑着点点头,“冷公子讲的不错,无论刀剑何其珍贵,说到底仍不过是一件杀戮的工具,夺岳八剑的传说并不是八剑本身的价值,不过是人欲,”说着老道士又叹口气,“世间之人总爱追求权力,而在前途不明之时又总爱寄希望于缥缈之物,故此才有了世间众多的传说,他们是在招剑,但问题的根本却是人啊。” 一时间玉虚感慨,其他人听了玉虚真人的话,也是思考良多,半晌,林梦婷才说道:“玉虚真人,冷公子那位曾经的同僚还说了,若我们想要与东厂对抗,那就要先找夺岳八剑中尚未现世的三柄,”林梦婷看了看其他三人,见苏净萱向她点了点头,只好继续说道,“据那人说,东厂从前朝密档中得到消息,据说离卦的冥炎剑藏在一个叫做武神宫的地方,我们四人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是以上山来便是向您求教,您可否知道此地,还请您指点一二。” “武神宫?”玉虚真人神色一变,良久才慢慢恢复原本慈祥的面容,“原来是那个不详之地。” “我说老道士,你脸就别总变来变去了,要是知道就快说吧,我耳朵支棱半天都快成兔子了。”后天半卧在蒲团上有些不耐烦地大声说道,他最烦别人说话绕来绕去的,等了半天都没听到要听的,简直快急疯了。 后天的话可以看出他急切地心情,虽可理解,但是话语间却是对武当掌门十分不敬,玉虚真人身后一名弟子怒哼一声,便想要出手教训后天。玉虚真人听到声响,连连摆手,说道:“不可动手,这位后天小兄弟的话虽直接,但却是一番真性情,你们不可造次,”然后转头对后天说道,“既然小兄弟等不及了,那老道士我也就不啰嗦了。”玉虚真人先是理了理思绪,然后慢慢开始讲述那江湖上的传说。 唐朝末年,宣武军节度使朱温于天佑元年挟唐昭宗迁都洛阳,后弑杀唐昭宗,控制中央,于天佑四年废唐哀帝即位,建立后梁。其时,河东节度使晋王李克用割据河东,朱温篡唐建立后梁后,晋国成为北方最大的割据势力,朱温即位后第二年李克用去世,其子李存勖即晋王位。其时,北方为后梁与晋国争霸,南方则被割据为数个政权,朱温本就有天下一统的野心,故此不断派出暗探细作潜入南方十国,一是为了探查各藩王消息,二则是趁机联合众诸侯灭了晋国。李存勖虽然年轻,但是心思缜密,知道朱温在暗地之中有些动作,因此便同样派出暗探潜入南楚(马楚),建立据点,以求稳定西南局势。 十七年间,李存勖的暗探在暗中不断破坏后梁与南方十国的协作,终于在十七年后,李存勖在魏州称帝,改元同光,沿用“唐”国号,同年灭后梁,定都洛阳,史称后唐,期间这批暗探功劳卓著。 可是好景不长,十三年后,石敬瑭以燕云十六州为代价,借辽兵攻入洛阳,称帝建立后晋,后唐灭亡。由于这批暗探多年间游走于南方诸国,刺探、暗杀无一不作,早就令南方诸藩无比愤怒,而后唐被灭,他们自也失去了背后支持,一时间各藩王无不派出精兵开始对这些暗探追杀,不得已众暗探不得不一路向西南撤走,潜入刚刚成立的大理国境内。 十一年后,契丹灭后晋后占据中原,但因契丹兵在中原烧杀抢掠,大失民心,只能北撤。原后晋河东节度使刘知远抓住时机,在太原称帝,国号为汉,史称后汉,攻克并定都于汴州。就在同年,在大理国休养生息了十一年的后唐暗探在大理国境内点苍山中成立了一个隐秘组织,其成员信奉佛教四大天王中镇守北方的多闻天王,多闻天王在佛教中亦是战神,因此组织中人皆奉多闻天王为“武神”,所建宫殿便被称作武神殿。自此江湖之中便多了一个神秘门派,被称作武神宫。 武神宫虽是刚刚崭露头角,但却以暗杀之术闻名于武林,刘知远称帝后的第二年,也就是乾祐元年,刘知远驾崩,其子刘承祐即位,之后由于朝局不稳,大臣郭威反叛,故此刘承祐派遣武神宫追杀郭威。 武神宫多年前曾被各藩国追杀,仇恨依旧铭记于心,故此在追杀郭威同时四川暗杀曾经仇人。因此那时的武林处于一片惶恐之中。多年前,武神宫尚未成立,在被追杀之时曾有一名暗探叛逃而去,并带走一枚叫做黑天戒的至宝,就在无意之间武神宫发现当年叛逃之人的女儿夜清雅,那时有人曾潜入武神宫盗走一柄神兵利器,但又怕武神宫的追杀,所以便卖给了一个叫做玉锦阳的少年,无巧不成书,武神宫在抓拿夜清雅时竟被玉锦阳撞见,因此玉锦阳出手相救,谁知落入了武神宫陷阱之中,最后玉锦阳为救夜清雅性命不得已加入武神宫。 那时后汉有一年轻将领名为楚荀,绰号“流牙”擅使一门阴寒内功唤作“无妄凝冰诀”,机缘巧合之下与玉锦阳成为朋友,二人最终联手江湖人士,铲除武神宫,但玉锦阳却就此殒命,楚荀一怒之下一把火将武神宫焚烧殆尽,就此武神宫消失于武林之中。 但是武神宫余孽未尽,北宋初年,当年武神宫的后人重新建立起一个叫天际的组织,依旧专司暗杀。这也就是武神宫的一切故事。 “冷公子,”玉虚真人看着开始有些迷惘的冷天峰说道,“当年那位叫楚荀的后汉将军最擅长的就是‘无妄凝冰诀’,这门功夫已几近失传,但是江湖传闻冷公子擅使此门功夫,不知是真是假。” 冷天峰看着玉虚真人,慎重的点点头,说道:“不错,我确实会,当尚未完全融会贯通。” “那你既然会无妄凝冰诀,那是否认识楚家后人?”玉虚真人接着问道。 一直未曾说话的苏净萱听到楚家二字,心里“咯噔”一下,赶忙看向冷天峰,却见冷天峰默然摇头:“我是个孤儿,并不知道自己身世,自小在东厂长大,七岁那年我师父登门拜访东厂,并将我带回昆仑山鬼炎门学艺,直至四年前才回到东厂,无妄凝冰诀的内功心法是我在昆仑山时师父传授于我的。” 玉虚真人原本表情轻松,但当听到鬼炎门时面色突然开始凝重,忍不住说道:“冷公子,还恕老道我冒昧,我可否替公子把把脉?看看公子经脉运行如何?” 冷天峰一听这话,心中大惊,从蒲团上一跃而起,顺手拔出天魂剑,指向玉虚真人。众武当弟子见状,赶忙将玉虚真人团团护住。后天三人不知冷天峰为何如此,也赶忙站起身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十三章 传说(3) 眼看双方就要动手,玉虚真人却仍旧坐在蒲团之上,面有愠怒,向着几个弟子怒道:“我不是说了吗,不管发生什么你们都不可妄动,还不退下,再有谁敢造次,我就将他逐出武当。”一众武当弟子面面相觑,但师父发话了却又别无他法,只好依次退开。 玉虚仍旧坐在蒲团上,看着一脸惊怒的冷天峰,语重心长的说道:“冷公子,你不必动怒,还请听老道我细讲于你,”玉虚真人思索了一下,开口说道,“二十年前,老道我曾下山云游,在江浙一带曾遇到过你师父曹琰,那年他刚过三十岁,正是意气风发之时,老道虽年长他二十多岁,但我们二人一见如故,便成了忘年之交,当时我听闻他是鬼炎门人,便甚是惊疑,鬼炎门的鬼炎爪威震武林,以狠辣无情著称,便与你师父交流了些武学心得,因此你师父也就讲了一些关于鬼炎爪的事情,故此我知道了鬼炎爪的入门之法,”这时玉虚真人紧盯着冷天峰持剑的右手,“鬼炎爪固然厉害,但对自身伤害更大,所以老道有些担心啊。” 冷天峰听着玉虚真人的话,脸色缓和下来,最终还是收剑入鞘,又重新坐回蒲团之上。后天三人看着玉虚和冷天峰,也是一脸疑惑,但是却有不知如何询问,只好也坐回蒲团之上。 冷天峰缓缓的左手伸出,手掌隐没于衣袖之中,他神色略有紧张的对玉虚真人说道:“还请真人把脉。” 玉虚真人叹口气,双手齐出,将冷天峰的衣袖挽起。说来奇怪,冷天峰不只是何缘由,衣衫的袖口总是无比宽大,双手永远隐没在衣袖之中,即使在激烈打斗之时也难以露出双手,后天曾好奇问过,但冷天峰也只是淡淡回答:“习惯了。”除此之外,再无话语。 这时玉虚真人已将冷天峰的衣袖挽起,只见冷天峰的左手莹白修长,宛如羊脂玉雕,但是指尖发黑,半寸长的指甲尖利如刀,如同地狱变相图上的索命恶鬼,随时可将人掏心挖腹一般,甚是可怖。 后天三人见到冷天峰的手,心中一凛,不约而同想到:“难道这就是修习鬼炎爪所致?” 玉虚真人默不作声,右手伸出三指轻轻搭在冷天峰脉门之上,良久,才收回手,对冷天峰说道:“冷公子,你已毒入骨髓。” 冷天峰轻轻点头,看不出什么情绪,木然道:“最近几月来,一直气血难平,想来是要发作了。” 玉虚真人叹口气,摇头道:“冷公子,现在已经药石无用,只能依靠你鬼炎门的入魔之法,只能请你多保重。” “入魔?”苏净萱一声惊呼,她一直隐藏在冷天峰身边,本就是为了冷天峰能回归家族,多日以来她一直在暗中观察,但从未发现冷天峰身体异样,哪知今日竟会听到冷天峰将要入魔,原本默不作声的她也忍不住惊呼。 其实不止苏净萱,玉虚真人的话让后天和林梦婷听得也是一愣,所以倒也无人注意苏净萱的惊呼声,反倒是冷天峰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却充满了无奈:“人各有命,上天注定,有人天生为王,有人落草为寇,我已经想到了最坏结果,无非是失败后一命呜呼,倒也没什么。” 后天拍拍冷天峰的肩膀,想要说些什么,一时间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反倒是玉虚真人,紧盯着后天,说道:“小兄弟,不要只担心冷公子,倒是你可想好了解决之法?” “嗯?什么意思?”后天一脸疑惑地看着玉虚真人,“你可别忽悠我,我才不上当?”后天一边挖着鼻孔一边不耐烦地说道。 玉虚真人摇摇头,继续语重心长的说道:“老道士我近年来专心修道,早就不再过问江湖之事,直至今日因冷公子之事导致江湖大乱,再加上少林的清净方丈书信于我,我这才派弟子下山打探,”说着伸手指了一下身后的几名武当弟子,“他们有人曾前去开封,知道了你们在九曲阁与朝廷之人交手细节,因为你们为躲避东厂藏了几日,所以反倒比你们早两日到武当山。” “所以呢,你到底想说啥,咱们能不能痛快点说?”后天为人向来简单直接,最烦拖拖拉拉,所以玉虚真人这般说话倒真的是令他着急。 玉虚真人虽是第一次见后天,但从话语之间能感觉到后天的潇洒之意,不拘小节的坦荡,故此好不动怒,反倒是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他只好直接说道:“传闻你与朝廷之人交手时所用刀法乃是唐初大将侯君集家传刀法‘战将’,不知是也不是?” 后天点点头,随口答道:“不错,正是战将刀法,我是侯家后人,怎么了吗?”后天也并不在意,随口就说了出来。 “你可知你侯家后人亦是朝廷要犯?怎么还敢在江湖上如此随性。”玉虚真人见后天始终如此随性洒脱,终于将心中疑惑说了出来。 “朝廷要犯?”林梦婷与苏净萱同时疑惑出声,他们不知后天家族来历,只以为后天是刑场救下冷天峰后才成为要犯,不想原来他一家人皆是如此。 后天看着苏净萱有些惊疑不定的面容,毫不在意的说道:“不就是朝廷吗,有什么好害怕的。” 原来大唐年间侯君集后人被流放岭南,有唐一朝皆是被限制在岭南一带,直至大唐覆灭,历经五代十国之乱,终至大宋一朝,侯家后人乃是叛将之后,故此无法出仕,所以便想要凭借家传武学在江湖之上创出一番名堂,但宋太祖赵匡胤乃是前朝之时陈桥驿兵变黄袍加身才得来皇位,故此不但限制军队,民间更是限制武者,因此在大宋一朝侯家始终未能闻名于江湖。 然而一切转机出现在南宋末年,那时蒙古骑兵一路南下,抵达临安,宋帝母子束手无策,派人议和,却为蒙古统帅伯颜回绝,不久遣人献上降表国玺,大宋君臣忍泪含悲,拜倒在伯颜马前,大宋亡国。自那时起,无数汉人无比悲愤,无不揭竿而起,对抗蒙古人的残酷统治,侯家自也加入其中。 然而在大元年间,虽义军无数,多是些血勇之人,但却都是自立为王,被元军依次剿灭,侯家后人虽无数次英勇抗敌,但始终难立寸功。直到大元至正十九年,义军中的陈友谅率军攻陷安庆,当时已到不惑之年的侯家后人侯天铭见陈友谅在江南势力最强,隐有一统天下之势,故此投身陈友谅军中,因他武艺精强,作战勇猛,到得次年陈友谅自立为汉王之时他已是陈友谅的亲军卫队首领。 可是好景不长,不久后陈友谅与邻近的朱元璋爆发大战,期间,侯天铭无数次率人潜入朱元璋大营趁夜暗杀,总算朱元璋天命护佑,侯天铭始终未能得手,但是经过几次暗杀,侯天铭的大名也算是响彻在各地义军之中,更是成了朱元璋的眼中钉肉中刺。至正二十三年,陈友谅与朱元璋于鄱阳湖大战,陈友谅大败,侯天铭见陈友谅大势已去,他知道朱元璋心胸狭隘,若是兵败被抓,就凭自己曾经行刺便难逃一次,当即决定离开陈友谅军中,从此远遁江湖。 五年后,正月初四,朱元璋于南京称帝,国号大明,年号洪武,朱元璋不仅大封诸将为公侯,更是开始派人于暗中追查那些以侯天铭为首的匪寇。侯天铭暗中得到消息,当机立断,在江湖中散布消息,自觉羞愧为叛将侯君集的子孙,所以决定隐姓埋名,再不踏入江湖,自此江湖上再也没了侯家后人的消息。 侯天铭自那之后改姓为后,加之他在陈友谅军中之时劫掠了不少元军和百姓的财物,所以乔装易容,行起了商贾之术,成了一代富商。朱元璋虽一直遣人追查侯天铭,但一直没有消息,而锦衣卫正式成立于洪武十五年,那时侯天铭已经潜藏于民间十五年之久,再难找到任何蛛丝马迹,所以几十年来侯家一直在朝廷要犯的名单之上,朝廷却始终没有任何线索。 玉虚真人看着满不在乎的后天,心中竟也有了一丝钦佩,他只得继续说道:“小兄弟,你家传的战将刀法脱胎于军阵,临敌应变十分有效,但是过多使用会使人陷入癫狂,”玉虚真人语气虽缓,但却可听出话语中的关切之情,“我早已派弟子探听到你与朝廷众人的交手细节,那时你已心魔深种,狂暴疯癫,只怕你今后再用战将刀法便会迷乱心智,最终变得疯癫,还请你要慎重。” 苏净萱原本在默默地听着,但是听到玉虚真人说后天可能会因为刀法而变得疯癫,不知怎的心底竟冒出一种异样的情绪,忍不住说道:“玉虚仙长,不知您可否有办法助后公子脱离苦难。” 第十三章 传说(4) 玉虚真人摆摆手,说道:“我不过是虚活了几岁,仙长什么的可休要再提,”玉虚真人又摇了摇头,“后公子的病因乃是刀法所致的心魔,非药石可医,老道士虽然比你们虚长不少,但却并无办法,还恕老道无能。” 苏净萱听罢,忍不住看了后天一眼,泪眼婆娑,看着伤心不已,后天这时也看向她,突然冲她咧嘴一笑,毫不在乎玉虚真人所说的。苏净萱见他滑稽的样子,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突然间她又愣住,为何自己会对后天的事如此上心,赶忙收拾心情,装出一副平静。 后天转头对玉虚真人说道:“老道士不必担忧,我家里历来练此刀法的人都有这般病症,但从未有人发疯,所以我们自有办法,不必担忧。” 玉虚真人并未主意后天与苏净萱的小动作,而是略有疑惑地说道:“既然小兄弟如此洒脱,老道我也就不再多过问了,倒是...”玉虚紧盯着后天的脸,“小兄弟你脸上的伤是如何得来,以你武功寻常人如何能伤你至此,看着就如同市井斗殴一般,可武功高于你之人又怎么如此下手,这不合常理。” 原来后天因设计令冷天峰男扮女装,冷天峰暴怒之下将后天一顿胖揍,后天自知理亏因此并未还手,因此脸上青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后天一进三清殿玉虚真人就注意到了,心中奇怪好久,但也不便相问,直到此时是在忍耐不住,这才出口问询。 玉虚真人此言一出,四人突然变得相当尴尬,他们自己当然直到原因,但是又如何能够启齿,如若将真相说出来,冷天峰只怕又要气的拔剑杀人。饶是如此,冷天峰听了玉虚真人的话,仍是怒哼一声,瞪着后天,双目似有火光冒出。 后天看了冷天峰一眼,突然打了个哈哈,对玉虚真人说道:“没什么,就是今早在客栈下楼之时摔了一跤,多谢真人关怀。”后天当然不会说出实情,他自己也嫌丢人,只好信口胡说,话语间都开始对玉虚真人用上了敬语,这可是他入得三清殿以来头一遭。 玉虚真人一听后天的话就知他是张口胡来,但是看见其他三人气氛不对,想来必有缘由,也就不再多问,而是明身后一名弟子取来一些专治外伤的药膏,对后天说道:“小兄弟,将此药膏涂抹于脸上青肿之处,最多两日定能消肿止痛。” 后天一听这话,二话不说就伸手接过,拱手相谢,毕竟顶着这么一张脸,确实太难看了。 这时已经沉默良久的苏净萱突然开口问道:“晚辈苏净萱有事请教玉虚真人。”玉虚真人看向这个恬静的女孩子,微笑道:“苏姑娘请讲。” 苏净萱沉吟一下,轻声问道:“晚辈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我们四人刚入山门,山门外的武当弟子便对我们颇有敌意,不仅如此,入得三清殿来您的弟子对我们依旧有着敌意,但是您偏偏对我们礼敬有加,更原谅我们的无礼之处,更对我们所提问题有问必答,不值前辈是否可以告知原因?”她又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们四人身份特殊,天山派早已与东厂结仇,我师妹更是曾经夜袭东厂,早已是东厂眼中盯,冷公子虽有冤枉,但确实已成叛逃东厂之人,更有残害武林同道之嫌,后公子更不必讲,不但法场劫囚,今日更是才知道,在大明建立之初便已是朝廷缉拿的要犯,说道底我们四人可都是烫手山芋,您如此待我们就不怕令武当惹火烧身吗?”说着,苏净萱的语气渐渐激烈起来。 林梦婷吃惊的看着身旁的师姐,心头一震,她知道苏净萱多年来一向端庄恬静,入无需要绝不会多说一句话,没想此时竟会有些激动,当真是大跌眼镜。 苏净萱的想法却又不同,她自年幼之时便被家族指派潜入天山派,伺机找寻堂兄踪迹,得知冷天峰下落之后更是被河野宗政命令潜藏于冷天峰身边,所以所行乃是细作暗桩之事,多年来她唯恐被人发觉,因此即使她武功高强人又秀美,但是却绝不敢高调行事,因此才变得如此低调,所谓的端庄恬静不过是她多年细作生活恐惧身份暴露的转变。按照她以往行事绝不会有今日言语,但是她多年细作生涯令她有了一份常人难以企及的对危险的嗅觉,而今日玉虚真人的一切行事不知为何令她感到十分不安,心中总有一丝危险之感,因此才会对玉虚的询问如此激烈。 玉虚真人看着原本平静的苏净萱突然变得有些暴躁,觉察到了这姑娘有一种不同于其他三人的紧迫之感,虽不知缘由,但也不想加以问询,而是缓缓解释道:“我修道多年,自觉灵台清明,不再为俗世之事乱了心智,可怎知当我听闻清明大师被害之时仍旧觉得气血上涌,心中狂怒,又听闻江湖传言冷公子为祸武林,更是下了要下山为武林除害之念,我本已收拾好行装,就在这时收到少林清净方丈的信,这才发现自己愤怒之下却并未推敲这些事情背后是否有阴谋,这才努力镇定心神,派弟子下山打探消息,”玉虚真人说着便叹口气,充满了无奈之情,“经过弟子打探,我也觉得此事十分蹊跷,除了东厂之外我感觉更有一股神秘势力在暗中推波助澜,因此便相信清净方丈所说,此事定然另有内情。” 冷天峰听着玉虚真人的话,不知为何竟有些感动起来,令他想起了多年前昆仑山上师父教导众鬼炎门弟子之时的场景,那时的他还是天真无邪,但是东厂短短四年时间,竟令他变得冷漠无情。他开始苦笑,他真的想要变回多年前那个开朗的自己,转头看看身旁的后天,竟然羡慕起他的洒脱不羁,忍不住在心中对自己说道:“原来当个所谓的傻子竟会如此幸福。” 玉虚真人哪里知道冷天峰的情绪,只是更加无奈的说道:“我想通此事背后必然另有隐情,不但如此,定然有个巨大阴谋,东厂涉足江湖历来只是令各门派听从东厂指令,以求江湖稳定,绝不会如此行事,但今次东厂不仅将江湖搅乱,更是推波助澜,定然是有大事即将发生,而冷公子乃是起因,因此在我看来,如能解答冷公子之疑问,或能更好解决这次武林浩劫,是以才会如此,如若此举令苏居士有所惊恐,还望苏居士见谅。”说着向着苏净萱施了一礼。 苏净萱见状,赶忙还礼,口中忙道:“真人切勿行礼,这真是折煞晚辈了。”苏净萱一边还礼,心中却又焦急起来,不由忖道:“宗政堂兄此番动作竟然已被人推测出来,看来要赶快传信于他让他更加隐秘行事才可。” 话已至此,玉虚真人也与四人将话说开,四人要的线索也已得到,也算是皆大欢喜,所以后天就又与玉虚真人说了几句玩笑,但是听罢玉虚真人先前话语,心中亦有钦佩之情,是以虽说的是玩笑之话,但话语间却已经充满了钦佩之情,再无不敬之语。 林梦婷半天没插上话,直到此时也才有机会与玉虚真人多攀谈几句,天山派与武当派同为名门正派,话语之间更是客套颇多,直听得后天昏昏欲睡。 过不多时,几人见再无需商谈之事,冷天峰便站起身来,与玉虚真人拜别,就在几人欲要转身离去之时,玉虚真人身后的一名弟子突然一步跨出,大声说道:“几位且慢。” 说着转身向玉虚真人行礼说道:“师父,弟子季然有话想说,还望师父允准。” 玉虚真人见季然说的诚恳,便点头说道:“无妨,讲吧。” 季然转身向着冷天峰行了一礼,冷天峰细细看去,只见那季然道长身穿青色道袍,面上留着两尺长髯,脸颊犹如刀削,身材瘦削,但双目温润,内有精光流转,显然是位得道之人,他看着冷天峰,诚恳说道:“冷公子,先前对您多有敌意,直至家师所述,贫道才想通此番江湖之乱原来另有隐情,先前对您有所不敬,还望海涵。” 冷天峰看着他,不知他到底适合用意,只能说道:“不过小事,不必挂怀,道长若还有其他想说之事,不妨直说。” 季然也不客套,当下继续说道:“贫道修习我武当虎爪手多年,近日思忖武功有所精益,又听闻公子所练得乃是有着‘天下第一爪功’美誉的鬼炎爪,因此想要与公子切磋一番,只是切磋,别无他意,还请公子答允。”说着又向玉虚真人施礼说道,“师父,您虽时时教导弟子练武只为强身健体,要精于修道,不可痴迷习武,但弟子习武成痴,见冷公子就在身侧,实在是按捺不住,想要切磋一番,弟子保证,至此一次,今后定然专心修道,还望师父能够允准。”说罢,又向玉虚真人行了一礼。 第十三章 传说(5) 玉虚真人看着季然道长,见他如此诚心,实在不忍拒绝,只好转头看向冷天峰。冷天峰见玉虚看向自己,立时明白,他也早就听过武当虎爪手的威名,心中也有意较量一番,便朗声道:“不过小事一桩,季然道长请。” 冷天峰顺手取下腰间天魂剑,放在地下,季然道人见状,目光一紧,运气于双手,衣衫无风自动,真气鼓动,周身已是真气充盈。双手呈虎爪,左爪在前,右爪在后,正是猛虎爬山之势。 冷天峰见季然道人摆好架势,不为所动,依旧是不招不架,双手自然垂下,双手仍旧隐没于衣袖之中,看着眼前蓄势待发的季然道人,冷漠的说道:“来吧。” 季然见状,只当冷天峰是存心小瞧于他,心中微怒,不由分说,双爪齐出,右爪抓向冷天峰胸口,左爪直取面门。眼看距离冷天峰只有不到一寸,突然之间,原本肃穆庄严,仙气环绕的三清殿猛然变得阴气森森。 只见冷天峰闪电出手,右手脱出衣袖,变作鬼爪直直抓向季然腋下,左手上抬,已然抵住季然道人右手攻势。季然未曾想冷天峰竟会后发先至,猛地退后一步,正欲还击。却只见冷天峰右手成爪直直插向自己天灵盖,季然无法,只得急忙将头颈向后避让,接着只听“嗤”一声,季然胸口道袍已被顺势落下的指甲撕破,胸口更是留下了五道长长的血痕,正有鲜血流淌而出。 冷天峰两招之间便占得上风,手下也不留情,同样是双手齐出,季然无法,只能施展出虎爪手的擒拿功法与之缠斗,冷天峰在激斗之中冷哼一声,脚下步伐一变,施展出了鬼炎门的绝世轻功飞仙。 只在一瞬之间,季然只觉眼前一花,冷天峰已不见踪影,只觉身后脖颈处有股迅疾凉风吹来,季然心中一慌,暗道:“不好。”想也不想,贴地滚出三丈之远,刚好到了一根柱子之前,来不及多想,迅疾绕至柱后。 季然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只听嘭的一声,冷天峰的右手已借助爪功穿柱而过。那跟柱子乃是楠木制成,最是坚硬不过,可冷天峰借助鬼炎爪竟能将柱子穿个大洞出来,可见其指力与腕力是何其惊人。 冷天峰手臂一抖,竟将柱子一边彻底扯断,绕到柱后,左手五指如刀,携带破空之声,再次抓向季然。霎时间,周围观战的众人只觉冷天峰周身煞气弥漫,已仿佛变作黄泉恶鬼,尖利鬼爪誓要将敌人撕成碎肉才可罢休。 玉虚真人瞧的明白,不由安皱眉头。季然武功实则不弱,在武当门中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但仅被冷天峰两招便紧紧压制,毫无还手之力,足见冷天峰的功力何其可怖。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从冷天峰与季然比试开始,冷天峰只不过是凭借着指力的硬功随手攻击,但是真正鬼炎爪他就是连一招半式都为未曾使用过。 再看冷天峰那边,冷天峰虽然下手狠厉,但是却十分清醒,因此只不过使出了五成功力与季然随意游斗,也未曾狠下下杀手,不然季然就算是有十八颗脑袋也早就被冷天峰撕扯了下来。 季然此刻心神已乱,再也无法出招还击,只能借着灵巧步伐沿着墙壁四处躲闪,而三清殿一面西墙之上,已尽数布满冷天峰的爪痕,皆是深入墙壁半寸之深,真是无法想象要是抓在肉身之上会有何等后果。 冷天峰想来是玩的累了,突然间再次闪电出手,季然还未反应过来,已被一爪抓住心口。一旁的林梦婷大惊失色,她尚还记得那一晚在天山之上,曾有一名天山派弟子就是在这一招之下被硬生生掏出心脏,她怎能想到此刻竟会再次见到这一招数,而这一招正是鬼炎爪的“九鬼摘心”。 季然瞬间呆立当场,他一向自觉自己的虎爪手虽不敢说独步武林却也应当是罕有敌手,哪知在冷天峰手下竟只出了一招便被吊打,他越想越是心惊,眼前之人的武功实在可怕。 “冷公子,停手吧,季然已经输了。”说话的正是玉虚真人,他知道这只是一场切磋,但也确实害怕冷天峰会痛下杀手,是以赶忙出言令其罢手。 冷天峰转头看了看依旧稳坐蒲团之上的玉虚真人,向他点了点头,便将手收了回来。自顾自的转身将地上的天魂剑拾起,插回腰间。 林梦婷见此情形,也生怕再出事端,赶忙走至玉虚真人身前一丈之处,躬声行礼道:“玉虚真人,晚辈几人尚有要事在身,就在此先行拜别,还望真人海涵。” 玉虚真人微笑着摇摇手,说道:“不打紧,不打紧,既有要事那老道也就不留你们了,不必担心,我们会有再见之日的。” 林梦婷也不多说,便退后两步,然后转身向着殿外走去,苏净萱与后天紧随林梦婷出了三清殿。冷天峰原本走在最后,双手背负身后,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就在其他三人出了三清殿后,他也正迈出大殿,突然他又停下了脚步,停顿一下,然后竟转过身,遥遥的向玉虚真人行了个礼,这才又转身走出三清殿。 这时原本被冷天峰击败的季然道人突然瘫软在地,众师兄弟赶忙跑过来将他扶起,哪知季然一把推开扶他之人,一下子俯倒在玉虚真人面前,语气中带有慌乱的对玉虚真人说道:“师父,此人亦正亦邪,武功又如此之高,实为武林中一大祸患,师父何不将他除去,也是为无奈林造福啊。” 玉虚真人看着已经被冷天峰吓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季然道人,说道:“为师刚才已经说过了,今日江湖之上或有大事即将发生,此人身处漩涡之中,如若除去,只怕江湖上又会有一番腥风血雨,更何况我深信他是被冤枉之人,为师又如何能向一个清白之人动手,这不是我等修道之人应做之事,”季然听罢,还要再说,可玉虚真人却拦住他,有些痛心疾首的说道,“他不过亦正亦邪,却不是为非作歹之人,你是否记得祖师爷曾经说过,正邪两字原本难分,正派弟子倘若心术不正,便是邪徒;邪派中人只要一心向善,便是君子。”说着老道士开始不断叹气。 十堰镇。 河野宗政坐在一间酒楼雅间之中,面前桌上摆放着几样湖北特色小吃,他仔细看了看,取出自己那双纯金筷子,从盘中夹起一块豆皮,放入口中细细品尝。湖北出名的点心就是豆皮,以豆粉制成面条,煮以鲜汤,甚为可口,一时间,河野宗政只觉这豆皮美味无比,一口气便将盘中豆皮吃的干干净净。 “宗政,严辙那小子传来了消息,”川岛健次这时推开门走了进来,一边张口说道,“他说东厂传信给他,让他想办法找到宗弼的行踪,然后密切监视,不可擅自行动。” 河野宗政有些疑惑:“这是为何?” “东厂传令让他等待一个叫作契而尼老的异族之人,然后一起行动,”川岛健次坐到桌前,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交给河野宗政,“据他所说,这个叫契而尼老的近日刚刚到达朵颜卫所在的大宁城,应是关外异族,据锦衣卫内部消息,他们是派来对付我们的。” “哦?”河野宗政大为疑惑,伸手接过密信,“如果是要对付我们,为何不直接调派东厂人手,那不是更方便些吗?” “据探子来报,这个叫契而尼老的应是钦察人士,二十多年来一直游走于蒙古大漠,不为任何人效忠,只接受雇佣,手下骑士二十余人,却是剽悍异常,”川岛健次一字一句的说道,话语之中听不到什么情绪,“这些不过是为了钱财的亡命之徒,所以雇佣派来杀我们,确实有可能,不过确实有些麻烦。” 河野宗政看完信,随手放在桌上,他并不在意,在他看来这些人不过是飞蛾扑火,他有绝对的信心家族死士可以剿灭一切阻挡他们的势力。河野宗政心中冷笑:“既然你们想硬碰硬,那就来试试。” “宗政,宗弼和美绪已经上武当了吗?”川岛健次问道。 “不错,”河野宗政又夹了一箸小菜放入口中,“半个时辰前属下来报,他们已经上山去了。” 川岛健次满意的点点头,冷漠说道:“严辙那小子已经将武神宫的线索告知宗弼,他必然会四处打探,只是没想到会先上武当。” “我也未曾想到,”河野宗政叹口气,“多年前家族长老便分别派家族中年少子弟潜入中原武林各门各派中打探宗弼消息,唯独少林和武当收徒严谨,是以无法安插眼线,我是真想知道玉虚老道会和宗弼说些什么,”叹完气,河野宗政又笑了笑,“不过武当虽然创派时间不如少林久远,但是创派祖师张三丰年轻时游历天下却也听说过不少武林传闻与密辛,想来会告诉宗弼武神宫的由来。” 第十三章 传说(6) 川岛健次点点头,认同道:“我家族三百多年来一直存有冥炎剑的线索,终于到了找寻那宝物之时,”他又想了想,说道,“据严辙所说,东厂找到的南宋密档中只记述了武神宫在点苍山中,想来武当知道的也差不多,我猜测目前真正知道武神宫具体位置的也只有我们,宗弼下了武当山后定然会动身前往云南,东厂也会如此,我们不如在云南早些开始部署。” 河野宗政点头附和,冷峻的说道:“健次叔叔说的不错,据我分析东厂的陈阉狗并不知晓武神宫的具体方位,所以要钓我们上钩。” “此话怎讲?” “健次叔叔,请您仔细回想,当日京城刑场之上,东厂部署极其严密,就算我们与后天同时动手将刑场搅乱,但是从刑场至西直门一路之上竟未有人拦截,他们才能顺利逃出,还有,在开封城里,他们离开九曲阁后东厂竟然未封城搜索,这些难道不奇怪吗?”河野宗政快速说道,“在开封城即使有御前四剑侍那四个蠢货插手,东厂也绝不会如此无动于衷,所以我分析,只有一个可能。” “什么?”川岛健次也开始疑惑。 河野宗政面容更加冷峻,缓缓说道:“东厂绝非善类,陈阉狗毕竟是东厂督主,绝不会是蠢材,答案只能是他有意为之,”川岛健次武力有余但并非谋士之辈,所以并不插话,而是继续静静听着河野宗政分析,“如我所料不错,他已看出使我们在借宗弼之人四处磨炼他,令他愤恨武林中人,最后当我们告知真相时便会对我们亲近,我想陈阉狗必定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故意将他放走,让武林更加混乱,这样宗弼才能更早与我们相遇,就算不与我们相遇,严辙也已经将武神宫的事告知宗弼,宗弼定然会前去寻找,那我们则绝不会坐以待毙,所以东厂的人只要悄悄跟在我们身后就可知道武神宫真正的位置,如此坐收渔翁之利之事何乐而不为。” 川岛健次面露怒容:“严辙,按你说法,严辙那小子就是假意与我们合作,实则是与东厂暗中下套?” 河野宗政点头思索了一下,缓缓摇摇头:“我不这么看,严辙绝非两面三刀的小人,在我看来,陈阉狗知道严辙与宗弼私交甚好,因此也猜到严辙绝不会与宗弼动手,因此才故意借严辙之口告知宗弼武神宫之事,东厂与锦衣卫高手众多,严辙绝非绝无仅有之人,那陈阉狗为何非要令已经专司刑讯的严辙出手,除此之外我再也想不出其他可能。” 河野宗政沉吟一下,又说道:“如果是我,陈阉狗雇佣那些钦察人来追杀我们也是同理,我们历经艰辛找到武神宫,他便让钦察人动手,我们与钦察人两败俱伤之时东厂再出手,坐收渔翁之利,顺手把钦察人除了,连钱也不用付,何乐不为。” “那你打算如何应对?”川岛健次问道。 “应对,”河野宗政冷笑一声,“他们雇佣钦察人那就是要与我们开战,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将已经收编并驻扎在江浙海外的五千倭寇尽数调入中原,与他们一战,借助倭寇的兵力拖住东厂,将东厂骨干尽数消灭,之后用傀儡牵机术或易容之术潜入东厂,只要控制东厂就能东厂就能控制大明一切官员,那时候我们就能控制大明,那时候我们才是真正的皇帝。”说着,河野宗政脸上已经浮现出一抹残忍的笑意,他已经开始想象他能够控制大明的那一天。 “砰。” 河野宗政话音方落,还未反应过来,川岛健次已经一拳重重擂在桌上,直将一张桌子断成两截,也也宗政一脸疑惑地看着川岛健次,只见川岛健次不由分说一巴掌重重扇在河野宗政脸上。 “你给我跪下!”川岛健次大声怒道。 河野宗政一时间愣住了,完全未曾想到川岛健次竟会如此震怒,不敢犹豫,“扑通”跪倒在地。 川岛健次无比震怒,对着河野宗政大声怒斥:“河野宗政,我告诉过你多少次,我们四家皆是汉人,我们此次的目的只是找回宗弼,找到冥炎剑,东厂要与我们为敌,我们必须还手,所以我们可以对抗朝廷,但是我们不是祸国殃民的逆贼,不能对百姓无益,你发动倭寇作乱,还妄图控制国家,是对家族不忠,对天下不义,你不是倭奴,你是汉人,你说的话对得起先祖吗?”川岛健次怒极,竟然狠狠一脚揣在河野宗政胸口。 河野宗政不敢用内力抵挡,硬生生挨了这一脚,川岛健次心中狂怒至极,所以这一脚势大力沉,直将河野宗政踹翻在地。河野宗政硬挨了这一脚,再爬起来已是口角溢血,显然已经受了内伤,他连忙俯倒于地,对川岛键次道:“健次叔叔,宗政知错了。” 川岛健次心中仍是大怒,想要再上去踹两脚,哪知刚要抬脚,却又想起了河野宗政的父亲,硬是将抬起的脚收了回来,大声怒道:“宗政,你好自为之吧,如果再有下次,我绝不饶你。” 说着,川岛健次转身出门重重将门关上,扬长而去,一边大跨步向前走着,一边心想:“弦介,宗政这孩子心魔太重,我实在没有忍住,还望你在天之灵可以理解我。” 河野宗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咳嗽两声,又有鲜血从口中喷出,看来是伤了内腑,需要调养一段时间。他缓缓坐回椅子上,嘶哑的说道:“土五郎,出来吧。” “是。” 只见一个身穿黑衣黑衫的人从房间阴暗角落走出,原来这房还隐藏了一个人,就连川岛健次都未能察觉。河野宗政并未看他,而是缓缓说道:“刚才的事你都看到了?” “是。” 河野宗政无奈苦笑一声,说道:“我以河野家主的身份命令你,从现在起你只听从我一人命令,明白吗?” “是。” “那好,”河野宗政冷笑一声,“你即刻派人前往江浙海外,命那五千倭寇潜入大明,隐藏于台州一带,之后事情随时听从我命令,告诉他们,与东厂开战之日便是他们立功之时。” “是。” “还有疑问吗?”河野宗政缓缓吐出一口气,开始默运内功,将伤势强行压住。 “禀家主,如若倭寇之事被川岛先生知晓该如何?” 河野宗政当然明白土五郎说的是川岛健次,他闭上眼睛,开始沉思,继而又想起川岛健次刚刚盛怒的样子,终究是狠下心:“不用管他,如果他要阻拦,”河野宗政脸上肌肉颤抖两下,他努力使自己冷静,深吸一口气,说道:“无伦是谁,包括他,只要有人阻拦,格杀勿论。” “是。” 第十四章 野心(1) 陈公公战战兢兢的跪倒在地,额头上冷汗淋漓,但是却丝毫不敢有任何动作,只是将身子伏倒在地,心中默念着:“希望没事,希望没事。” 这时一处宫殿,处处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但是华丽装饰之下却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压抑的让人难以喘息。 两丈外是一张床榻,床榻之上有一个留着络腮胡须的胖硕男子,看上去只有二十六七岁,年岁虽然不大但是相貌极是威武,他身穿锦绣五爪金龙袍,头戴黑色翼善冠,脚踏金色缎绣软靴,正伏在一旁案前专心致志的在斗蟋蟀。蟋蟀的叫声充斥在这殿中,在空中回荡,让人感到更加压抑。 那个斗蟋蟀的人正是当今圣上大明宣德帝朱瞻基,此时已是深夜,当今圣上突然传召陈公公入宫觐见,陈公公哪里敢耽搁,当即从东厂动身进宫面圣。通报过后就赶忙跪倒拜见皇帝,哪知这一跪竟会是一个时辰。 陈公公毕竟是位内家高手,跪一个时辰不过小事,但他知道这宣德皇帝自小学习帝王权谋之术,深得成祖朱棣韬略、心术,稍有不慎,只怕是性命难保。平日里皇帝虽不会如此严苛,但是也绝不会这般,陈公公暗自思忖,定然是近日里差事办的并不如意才会令皇帝如此愤怒,想到这里,陈公公忍不住又出了一身冷汗,他虽身为东厂督主,权倾朝野,但在皇帝眼中仍不过是一直小小的蝼蚁,捏死他,太过容易。 “茶。”朱瞻基仍旧低着头在斗蟋蟀,料是玩的久了,有些口渴,就随口说道。一旁的宫女赶忙端上一杯热茶,恭恭敬敬跪倒在朱瞻基身旁,将托盘举过头顶,停在朱瞻基伸手可触的位置。 朱瞻基顺手拿过茶盏,一挥手,对公女说道:“你下去吧。”那宫女赶忙退下,朱瞻基喝了两口茶,便又接着斗蟋蟀,浑然将陈公公忘了一般,这座寝宫之中只能听到蟋蟀的叫声。 又过了半个时辰,朱瞻基终于有些累了,将手中斗蟋蟀的物事放下,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肩膀,对仍然俯首在地陈公公说道:“陈督公,跪的累了吧。” 陈公公还将头埋在地上,一听皇上这么说话,心中大为恐慌,赶忙说道:“奴婢怎敢言累,近日我东厂办差不力,惹得陛下不悦,是奴婢罪该万死,陛下不杀奴婢已经是对奴婢开恩了,是奴婢罪该万死,奴婢谢陛下不杀之恩。”陈公公说着,话语之中都带上了哭腔。 朱瞻基冷哼一声,他太清楚这些太监的想法了,只要不杀他们,他们会将所有你想象不到的恶心的谄媚话语毫不犹豫的倾泻而出,他才不会相信这些狗奴才的废话,无论官职多高,权力多大,皆是如此。饶是这些人办差不力,但他依旧要靠这些人来办事,所以也只能是杀杀他们的威风,朱瞻基轻蔑的一笑:“陈督公,直起身子说话。” 陈公公听到此话,连忙直起身子,但仍然是双膝跪地,但是内心却是一阵狂喜,他太了解眼前的这位皇帝了,虽然心思深沉,杀伐果决,但是既然让他直起身子那就证明即使并未消气,但却不会再有重罚。 “我听闻四剑侍失手了,就连你们东厂也没能成功,到底是何原因?”朱瞻基又将茶盏拿起,抿了一口,话语中听不出喜怒,但帝王之气的威压却令陈公公有些喘不过气。 陈公公不敢欺瞒,又不好直说是自己默许东厂和锦衣卫放跑冷天峰,以此放长线钓大鱼,所以只好装的吞吞吐吐的样子,说道:“启禀陛下,这事也不是奴婢所愿啊,怪只能怪那个叫冷天峰的钦犯运气太好,剑风大人又有些托大,所以才功败垂成,唉。”说着,他又大叹一口呜咽之气,显得十分痛心疾首。 “剑风太过于托大?”朱瞻基一瞬间面若寒蝉,一股戾气隐含于眉心,低声怒道,“到底怎么回事?赶快给朕讲清楚。” 陈公公见状,心中暗喜,顿时声泪涕下并添油加醋的讲述这一次的行动的失败实则归咎于剑风的失误。御前四剑侍中本就是剑风为首领,这次皇帝派遣他们四人前去追回天魂剑,故此命东厂与锦衣卫听命于御前四剑侍,可任意调遣各地驻屯兵士,下级个州道府必须听命,但剑风自认为这不过是小事一桩,因此得到东厂与锦衣卫的线报之后并未让东厂与锦衣卫协防,只是调集了开封守军,所以九曲阁一役功败垂成。这其实本就是事实,陈公公并不是诬陷,只不过添油加醋一番后皇帝陛下更加震怒。 陈公公用这哭腔,抹着眼泪对朱瞻基哭喊道:“陛下啊,奴婢权力有限,实在是无法干涉剑风大人他们的行动,奴婢其实早就建议过剑风大人令东厂与锦衣卫协防,但是他不但不听,还回信怒斥奴婢,奴婢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啊。” 朱瞻基眯起了眼睛,面色愈加铁青,怒道:“剑风当真如此不知好歹?竟还敢怒斥你这个东厂督主?把信给朕拿来。” 陈公公此时已经是哭的抽抽搭搭了,但是仍旧颤巍巍的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一旁的一名小太监赶忙取过信,快步递给朱瞻基。朱瞻基直接扯开信封,取出信纸,细细读了起来。 陈公公跪在远处,依旧抽抽搭搭哭着,但是内心却是一阵狂喜,原来就在几日前,御前四剑侍为河野宗政所败,剑泽更是被河野宗政所伤,这时陈公公则命人送上问候问候信笺,一连送了三封,剑风见状只当陈公公故意取笑讽刺,故而大怒,当下回信一封让陈公公管好自己的事情,御前四剑侍只听皇命,轮不到东厂插手。这一封信中并未提及其他,只有怒斥陈公公之言,所以根本无需伪造,但与先前陈公公向皇上所述刚好加以印证,倒是毫无破绽。 朱瞻基看罢信,举起旁边桌几上的茶碗,重重摔在地上,大声怒道:“反了,这个剑风竟敢如此行事。”天子震怒,一时间殿中所有的太监宫女无不吓得跪倒在地。 “来人,”朱瞻基怒声喊道,“传召给四剑侍,从即刻起,追寻天魂剑之事全权交由东厂,他们四人从旁协助,一切听命于东厂,戴罪立功,如果再有差池,定斩不饶。” 依旧跪在地上的陈公公赶忙俯倒在地,大呼万岁,但是在在他俯倒的脸上却是却挂着阴险的笑容。 苏净萱一个人静静的走在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与其他三人拉开了三丈的距离,后天走在冷天峰与林梦婷中间,不知为什么有些尴尬。林梦婷虽然与冷天峰关系有些缓和,但是依旧不给冷天峰好脸色看,所以如果让他俩呆在一起,指不定会不会又打起来。 此时四人刚刚离开武当派,正在下山途中,正值日落时分,远处夕阳透露出无比暖意,美景如画,流连忘返。冷天峰目视前方,一脸冷峻的下着台阶,其实内心也在纠结。趁着其他两人不注意时悄悄地偷瞄林梦婷两眼,但却苦于不知该如何开口。 在东厂四年,竟会将自己变作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怪物,冷天峰苦笑,他开始细细回想当年在昆仑山时是如何与终是兄弟聊天的。他看看远处的风景,心想:“不如聊聊景色,说不定能与林姑娘说上话。” “这武当山风景不错,我在昆仑山时从未见过如此景象,不知道林姑娘觉得如何?”冷天峰依旧装的面容冷峻,实则内心忐忑,思索着接下来的话题。 后天奇怪的看着冷天峰,冷天峰与三人在一起时,除了与后天交谈较多,然后偶尔会苏净萱说上几句,至于林梦婷则从未主动说过话,除非是林梦婷先与她讲话,这可是冷天峰破天荒的头一次与林梦婷主动讲话,所以后天才会如此奇怪。 “还不错,”林梦婷看了看远处的风景,点点头,不过她此时无意于风景,也就随口答道,“武当山秀丽异常,有此风景也是正常。” 冷天峰见林梦婷答话,内心也是欣喜,但依旧紧绷面皮,说道:“说到风景,天山的风景也是不错。” “你看过天山的风景?”林梦婷转头问道。 “看过。”冷天峰也转头看向林梦婷。 “哎呦,还真想不到,堂堂冷公子上我天山杀人还会先看看风景,真是让人想不到。”林梦婷柳眉倒竖,一脸讥讽。 冷天峰听到这话,顿时愣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答话。后天左右看看,只见冷天峰一脸尴尬不知如何是好,林梦婷则一脸讥讽隐含怒意,后天夹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看着冷天峰心中想道:“我说老兄啊,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真是服了你了。” 后天见状刚忙打个哈哈,说道:“哎呀,你们看苏姑娘一个人走在前面多无聊啊,我过去陪她聊聊天。”说着一溜烟小跑越过三丈距离跑到了苏净萱身侧。 第十四章 野心(2) 冷天峰又尴尬的扭头看看林梦婷,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林梦婷见状则是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看他。冷天峰无奈的叹口气,看着远方,感叹自己的无奈。 苏净萱一直人默默走在前方,心中却在回想着玉虚真人所说的话,冷天峰修习鬼炎爪已已经多年,但是毒入骨髓,只有入魔才可度过危机,这是她从未想到的事情。她虽然竭力保持冷静,但实则内心已经混乱。 家族之人用多年时间来找寻冷天峰除了让他回归家族,更有选定下任家主的重则,因此冷天峰的安危不容闪失。苏净萱茫然的看着前方,内心却十分焦急,她必须要尽快将消息传给河野宗政,只有让河野宗政来想办法,她的力量太过渺小,除此之外她再想不到其他方法。 突然间,只感觉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苏净萱此时神经紧绷,只当是有人偷袭,一脸惊慌的转过头去,右手已经搭在藏在腰带中的软剑之上,随时出手。 “苏姑娘,你怎么了?”后天看着一脸慌张的苏净萱,满脸疑惑。 苏净萱一看竟是后天,顿时松口气,露出了轻松的表情,柔声说道:“后公子,对不住,我今日有些心绪不宁,还请后公子见谅。” “怎么了?连日赶路太累了?”后天随口问道,接着他伸个懒腰,“没事,一会儿我们下了山先回十堰镇,找间客栈好好休息一晚,你倒头就睡,明日起床就一切都好了。” 苏净萱看着身旁一脸笑容的后天,突然有些羡慕,不禁开口道:“后公子一向都是这么乐观,我都有些羡慕了。” 后天笑嘻嘻的说道:“我这个人自小就闲不住,总爱乱跑,就喜欢驾着牛车四处闯荡,累了就在车上一躺,倒头就睡,醒了就接着玩,自由自在的,所以没那么多的烦心事,”后天一边手舞足蹈的比划一边随口说着,“你们三个就是想得事情太多,越想越累,不如学学我,管他什么烦心事呢,随它去,自己开心才最重要。” 苏净萱稍有落寞,小声说道:“我也很想,但是做不到。”苏净萱一边要帮助林梦婷处理天山派的事物,又要暗中完成家族重任,内心压力极大,但是又无法与人诉说,所以时常感叹为何总有那么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被强加于身。 后天听了苏净萱的话,倒是没多想什么,突然从袖子中掏出了一个烤地瓜,掰了一办递给苏净萱,不耐烦道:“冷天峰这兄弟,别的都还好,就是太不懂事,人家武当派对咱们挺好,不如留下来吃个饭跟玉虚真人再聊聊,说不定日后真有麻烦之时武当说不定能成为助力,幸好我早就猜到了,提前准备了一个烤地瓜,”然后后天悄悄回头看了冷天峰和林梦婷一眼,见林梦婷依旧侧着头负气而走,冷天峰则一脸尴尬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才心满意足的扭回头,小声笑着对苏净萱说道,“你肯定也饿了吧,咱们两个自己吃,不给他们。” 苏净萱先是有些懵的接过地瓜,然后又听到后天幼稚的话语,觉得十分有趣,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也转头看看走在后面的两人,转回头吃了一口早就凉透的地瓜,笑着说道:“对,我们吃,不给他们。”说着自己就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后天看着满脸笑容的苏净萱,口中吃着地瓜,含糊不清的说道:“小就对了,别看你们一个个看着都自由自在的,想干嘛就干嘛,但是你们心里想的事情太多了,禁锢了自己的心,心都被禁锢了还怎么自由啊,”话说的太快,后天被地瓜噎到了,赶忙锤了两下胸口,苏净萱也赶快帮后天拍拍后背,后天这才顺过气来,然后接着说,“你看,我也想事情,但我的心是自由的,无论多大的麻烦我都不在乎,也许这就是你们说我是傻子的原因,如果这就是傻的话,我觉得傻也是一种幸福。”说罢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 后天的话道理再浅显不过,但却是苏净萱从未想过的道理,直听得她眼神发愣,但是仔细一想,确实不过如此,继而喜笑颜开,冲着后天笑着点头道:“说的不错,那我向你学习一下,哈哈。” 苏净萱此时心情变好,笑着又啃了两口地瓜,然后停下脚步,对着身后不远处的两人喊道:“你们两个走快点好不好,我饿了,我们赶快下山去找地方吃饭啦。” 林梦婷听到苏净萱的喊声愣了一下,按苏净萱的性格绝不会如此,她看了一眼苏净萱身旁笑着的后天,心中想道:“这傻子又和师姐讲什么了,可别把师姐带坏了。” 林梦婷此时正在奇怪,但是在林梦婷身旁一直无比尴尬的冷天峰听到苏净萱却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赶忙喊道:“我也觉得腹中饥饿,我们赶快下山吧。”然后一溜烟的向前跑去。 又过了两刻的时间,四人才下得武当山,此时夕阳稍有一抹余晖,四人简单商议一下便决定即刻动身前往十堰镇。武当山虽属十堰镇管辖,但实则离十堰镇尚有一番距离,此时若是快些赶路,应该还能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城投宿。 “我来驾车。”后天一把推开正要驾牛车的冷天峰,“你太慢了,牛兄,我来喽。”那拉车的老黄牛与后天陪伴多年,早已经通人性,此时见驾车的乃是主人,兴奋地“哞”的叫了一声,然后开始快速向前奔跑,虽比不上骏马,速度倒也不慢。 “妈的,这牛也欺负人啊。”冷天峰刚刚在牛车上坐好,这牛车便开始快速向前行进。冷天峰赶车之时,那老黄牛知道驾车的不是主人,所以总是慢吞吞的,无论冷天峰如何挥鞭驱赶,但就是慢的要死,哪曾想后天一赶车竟会有如此速度,只恨的冷天峰直咬牙,觉得连牛都欺负他。 林梦婷和苏净萱见后天的牛车速度变快,便也向着各自骑的青驴抽了两鞭子,青驴吃痛,奔跑的也快了起来。 一行四人就这样疾驰了将近一个时辰,总算在十堰镇城门关闭前一刻进入城中。十堰虽只是一个小镇,但是却热闹非凡,更因比邻武当山,所以此地盛行道家之风,更是在街摊之上四处可见有小贩在卖桃木剑、铁八卦一类的镇宅之物。 林梦婷见街上无比热闹,兴奋跳下青驴,跑进了人群之中,自顾自的逛了起来,后天见状也是无比兴奋,弃了牛车,冲到一旁的小摊之上买起了十堰当地的小吃,把冷天峰一个人留在了牛车之上。 冷天峰一脸无奈的牵起缰绳,慢慢的向前赶着牛车,苏净萱见状,掩嘴一笑,觉得轻松不少。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也少有闲暇,今日终于可以短暂安歇一下,也就没有多想,翻身下了青驴,一边闲逛,一边慢慢向前走着。 天色虽然已黑,但街上的人着实不少,渐渐地四人分别分散于人群之中,虽然隔着不远,但是还是有点距离。 苏净萱这时正站在一个小摊之前,看着一个纸扎风车,觉得十分有趣。他自小被家族送到中土,流转两年之后才进入天山派,她自小就有重任要打探流落在大明的堂兄的消息,所以年幼之时不是在练武就是在探查消息,从没有过童年应有的欢乐,所以每当见到这些孩童玩具之时便心生羡慕。 苏净萱拿起那个风车,对小贩问道:“大叔,请问这个怎么卖?”脸上充满笑意,看来十分喜欢。 那个小贩见生意来了,赶忙道:“这个风车只要一文钱,”说着那小饭又拿起一个拨浪鼓,“姑娘,这个拨浪鼓只要三文钱,不知道姑娘喜不喜欢,如果您两样都要了,那小老儿便宜点,一共收您三文钱,您看怎么样?” 苏净萱伸手又拿起那个拨浪鼓,见这拨浪鼓做的小巧可爱,当即点了点头,取出三文钱放到摊上,笑着说道:“大叔,钱在这儿,您收好。” 说罢,苏净萱便把玩着风车和拨浪鼓牵起驴接着向前走去,这时一个身穿黑衣的瘦小人影与苏净萱擦肩而过,就在与苏净萱错身之时突然说道:“美绪小姐。” 原本一脸笑容的苏净萱突然愣住,在这里知道她叫河野美绪的少之又少,就连林梦婷也只知道她是倭人但却不知她的倭名,她急忙扭头看去,只见那个黑衣人已经恭敬的站在她身旁。那个黑衣男子身材十分瘦小,要比寻常人矮上半头,长相无比平凡,即使看过也很难记住,实在是太过平凡。 苏净萱看着那个男子,不确定的说道:“你是土五郎?” 那个黑衣人低头颔首,小声说道:“正是属下。” 苏净萱赶忙看看左右,见周围人流涌动,没人注意到她这边,这才定下心来,赶忙问道:“土五郎,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十四章 野心(3) 那个黑衣人低头颔首,小声说道:“正是属下。” 苏净萱赶忙看看左右,见周围人流涌动,没人注意到她这边,这才定下心来,赶忙问道:“土五郎,你怎么会在这里?” 土五郎依旧低着头,小声的说:“美绪小姐,家主此刻正在十堰镇上,我们的人一直在跟着你们,家主让我向您转达,无论你们四人今夜在何处留宿,家主都会与罗刹首领前往与您一叙。” 苏净萱再次愣住,失声道:“父亲大人也来了?” “不错,”土五郎依旧小声,“万请您做好准备,以防被人发现。”说罢,向着苏净萱点了个头,算是行礼,接着转身就走。 苏净萱原本已经放松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她知道,河野宗政如果要与她面谈,那定然是有要事即将发生,否则以河野宗政谨慎的性格绝不会如此。 片刻之间,种种阴霾再次笼罩苏净萱的内心,她再次开始有些彷徨无助之感。她看看手中风车和拨浪鼓,无奈的收进驴背上的包袱之中,思存着之后该如何向河野宗政禀告近日的事情。 “苏姑娘,”这时一声轻呼打断了苏净萱的思绪,只见远处的后天手里拿着个烤包子,向她跑了过来,“苏姑娘,我尝了一个烤包子,味道不错,便给你也买了一个,快尝尝。” 苏净萱见后天如此热情,勉强挤了一个笑容,有些勉强的说道:“谢谢。” 后天可看不出来苏净萱别样的情绪,一边从苏净萱手中接过那匹青驴的缰绳,帮她牵着,一边说道:“我们快些走吧,赶快找到他们两个然后找个客栈吃点东西,再好好休息一晚,这一个包子根本不够吃。” 苏净萱点头称是,二人便在人流之中四处找寻林梦婷和冷天峰的身影,过不多时,就在一个吹糖人小摊前找到了正在吃着糖人的林梦婷,而冷天峰正在一处街角静静的坐在牛车上发呆。 四人好不容易汇合,简单商议一下,还是决定先找一间客栈为上。其实冷天峰本想着还是找一户人家借宿或者找个破庙将就一晚,毕竟东厂的耳目遍及天下,明目张胆的住进客栈绝非上策。哪知林梦婷一跺脚,大声怒斥,说他们这几日不但乔装,还尽是昼伏夜行,她绝不信东厂能如此神通广大。然后又说道,几日来他们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进客栈休息。 这一顿怒吼直接把冷天峰喊懵了,反驳不成却又心有不甘,一脸的苦瓜相坐在一旁不再出声。后天一脸坏笑的走到冷天峰身旁,说道:“兄弟啊,听我一句劝,永远别和女人讲道理,他们只会和你无理取闹。” “这你也懂?”冷天峰一脸震惊,说到底冷天峰自小到大接触最多的女子便是他师妹璩凝雨,但他师妹从小爱恋于他,因此绝不会如此,所以此刻遇到有些蛮不讲理的林梦婷,他反倒是没了办法。 后天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一脸高深的说道:“想想我年幼之时见到我爹娘吵架的情景,便是如此啊。唉!” 冷天峰听了后天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继而看着林梦婷,暗想:“当年的她也是极尽温柔,为何现在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苏净萱唯恐林梦婷得理不饶人,继续闹起来,赶忙充当和事佬,最后在苏净萱的协调之下,几人依旧是找了间客栈落脚。 这间客栈并不大,但装潢还算新,住店之人虽不算少但也不算多,算是个清静之地。四人一进店,后天便大马金刀的在大厅中一座,名店小二将好酒好菜尽数上来,四人一阵大快朵颐,总算是填饱了肚子,接着又要了四间上房,这是苏净萱的建议。 原来苏净萱始终向着晚些河野宗政要前来见她,如果她再与林梦婷同房实为不妥,所以说近日四人急着赶路,未曾好好休息,今日难得能住进客栈,就建议四人各住一间,也可安安静静的休息一晚。其他三人一听,也觉得有理,也就同意了。 就这样,晚膳之后四人各自回房歇息,苏净萱怀着异样的心情,回到房中。见桌上有茶,便喝了一杯,这才心神略定,继而脱去鞋子,在床上盘膝而坐,运气调息。 不知过了多久,苏净萱缓缓睁开双眼,房中的烛火已经燃尽,一片漆黑,她只得起身去点灯,这时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苏净萱细听,原来已经是三更天了。 她叹口气,静静地坐在桌旁,愣愣的出神。就在这时,她房间的窗户突然传来了敲击之声,接着窗外传来了河野宗政的声音:“美绪,我们来了。” 苏净萱赶忙起身将窗子打开,接着河野宗政和川岛健次两人鱼贯而入。苏净萱见后面再无他人,便将窗子再次关好,然后转身对河野宗政行礼:“河野美绪,拜见家主。” 接着苏净萱看着一旁的川岛健次,一瞬间泪水打湿双眼,款款跪倒在地,哭着说道:“美绪参见父亲大人。” 川岛健次见状,赶忙走上两步将苏净萱扶起,一向冰冷无情的他此刻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柔情,他伸手摸了摸苏净萱的头发,柔声说道:“小慧,不要哭,爹爹很好。” 原来川岛健次正是苏净萱的父亲,三百年前,楚家先祖楚言与三位师兄弟于北宋武林难以立足,最终决定远渡重洋,最终在东瀛扎根。四人为了隐姓埋名,故此取了倭人姓氏以掩人耳目,故此楚言的大师兄战烽改姓越前,二师兄南宫鳞改姓藤井,四师弟左峥改姓为川岛,故此四家便一直在东瀛流传。由于四家关系特殊,故此也常常有通婚之举。川岛健次与河野宗政的父亲河野弦介的母亲正是亲生姐妹,故此两人表兄弟,所以两人关系无比亲近,二十二年前,河野弦介化名冷阳自东瀛前往中原,一路之上护送的人便是川岛健次,川岛健次回归东瀛后没过多久就听闻河野弦介死于东厂之手,他狂怒之下用随身短刀在脸上狠狠划下一刀,发誓定要为河野弦介报仇,这也是川岛健次脸上伤疤由来。其是,苏净萱也刚刚出世,川岛健次毅然决然将女儿过继给河野家,自己则专心练武,以待复仇之日,自此川岛美绪改名为河野美绪。净萱二字则是汉名,苏姓为苏净萱母亲之姓,所以苏净萱被送往中原便以苏净萱自称,事实上,左才是苏净萱真正的姓氏,小慧则是她的乳名。 苏净萱泪眼婆娑的看着两鬓斑白的川岛健次,哽咽道:“父亲,母亲大人身体可好?” 川岛健次原本并不想与女儿话家常,但见苏净萱如此,心下不忍,只能微笑温言道:“你母亲很好,只是十分想你,等此间事情一了,我便回东瀛将你母亲接过来,我们便在中原住下,不再回那个破岛了。” 苏净萱闻言狠狠点头,虽然依旧泪光闪烁,但是终是有笑容浮现脸上。 一旁的河野宗政原本见父女二人难得见面,一时也不忍打破二人亲近,但听到川岛健次说等事情完结便要接自己的婶婶来中原定居,心下顿时一沉,眼中杀机微露,但只是一闪而过。 河野宗政轻轻咳嗽两声,说道:“美绪,堂兄知道你与健次叔叔许久未见,堂兄也不好打扰,但是时间紧迫,不如我们先说正事。” 川岛健次听到此处,也是重重点头,说道:“小慧,你宗政堂兄说的不错,正事要紧,我们以后自会有时间相聚。” 苏净萱看着父亲,乖巧的点点头,用衣袖将眼泪拭去,然后对河野宗政说道:“堂兄请说。” 河野宗政一沉吟,开口问道:“天魂剑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东厂竟会如此重视?” 原来东厂四处追杀冷天峰已经闹得江湖沸沸扬扬,但是东厂怕江湖中人动了贪念,如果天魂剑为他人所得,那东厂再要找回无异大海捞针,所以对外宣扬冷天峰叛离东厂,更潜入宫中盗走皇家至宝天魂剑,所以东厂才要将其缉拿。 夺岳八剑的传说虽然流传已有千年,但是江湖传闻中对八剑的称呼之时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剑,只将天魂成为乾剑,并不知真名为天魂,所以天魂剑出世江湖中人只当是另一件神兵利器,而非夺岳八剑,所以一众妄图讨好东厂的江湖豪客只当这是个立功的机会,从未有人想要染指。河野宗政虽与严辙在私下间有些交易,但是严辙却从未向河野宗政透露过半点夺岳八剑的事情,所以河野宗政至今仍不知夺岳八剑之事。 “宗政堂兄,那一日在开封城外,宗弼堂兄以前的同僚严辙曾向我们透露,大明皇室志在必得夺岳八剑。”苏净萱开始慢慢解释,“想传在五胡乱华之时,冉魏皇帝冉闵手下铸剑大师夺岳曾为其铸剑八柄,乃绝世神兵,之后冉闵凭借八剑驰骋疆场,所向披靡。” 第十四章 野心(4) 河野宗政听到此处,双眼微眯,心道:“严辙那个混蛋,果然对我有所保留,若不是还要靠他打探东厂消息,我定然将他除之而后快。” 苏净萱不知道河野宗政心中所想,只是继续说道:“自那之后,江湖上便有传言,得八剑者可得天下,故此各国皇室无不想将夺岳八剑据为己有,冉闵后来败于前燕慕容氏,之后八剑在战乱之中流失,现今仍有三柄下落不明。” “得八剑者可得天下!”河野宗政听得此话,不禁怦然心动,一抹喜色浮现于脸上,露出了向往之情,他赶忙问道,“三柄下落不明,那其他的呢?” 苏净萱又接着说道:“建文年间,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役,最夺得皇位,因其乃是谋朝篡位,唯恐后世子孙皇位为他人所得,所以便四处派人寻找,以求江山永固,最终找到了代表风水山泽的巽坎艮兑四剑,守剑之人称之为御前四剑侍,哦,对了,”苏净萱一拍额头,大呼道,“宗政堂兄,你见过他们,就是那一日在九曲阁中与你交手的四人。” 河野宗政听到此处,面露冷笑,冷声道:“原来是那四个废物。”但是内心却是后悔不已,在心中自责道:“如果早知道有得八剑者可得天下之事,当时就该将剑都夺过来。” 河野宗政强定心神,说道:“只有这些吗?” 苏净萱摇摇头,说道:“不止于此。”说着苏净萱转头向川岛健次问道,“父亲大人,我记得我年幼之时您曾经向我说起过,我们四家先祖皆出身于一个叫天际的组织,而天际则是五代时武神宫的后人所建立,不知是也不是?” 川岛健次不知苏净萱为何有此一问,便掉头说道:“不错,正是如此。” 苏净萱看看川岛健次又看看河野宗政,犹犹豫豫的说道:“严辙最后告知我们的是夺岳八剑中代表离火的冥炎剑藏在武神宫中,”她看着眼前河野宗政,深吸一口气,“如我所料不错,我们家族所守护的宝藏的秘密可能就是冥炎剑。” 听到此处,河野宗政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心头思绪万千,终于将所有的线索汇集在了一起,喃喃道:“他竟是为了这个才逼死了父亲。” 原来楚家先祖与三位师兄弟联手灭掉天际之后,并未将冥炎剑带走,而是留在那里,并告知后人天际所在之处藏有宝藏,但宝藏是何物却为留下只言片语。四家在东瀛落地之后,几百年间,变得无比富足,因此便从未打过那宝藏的主意,直至冷阳来到中原之后,无意间认识了四处找寻八剑下落的陈公公。 陈公公多年追查,只知道冥炎剑最后出现的地方在一个叫做天际组织中,而天际所在处乃武神宫旧址,但武神宫所在之处却又不得而知,故此逼迫冷阳说出宝藏所在之地,其实是为了得到冥炎剑。 谁知冷阳至死也未透露半点线索,冷阳死前唯恐双生儿子惨遭陈公公毒手,所以留下遗言,令陈公公将其中一个孩子送回东瀛,陈公公为得到冥炎剑的下落,因此才留下了冷天峰和河野宗政的性命。 现今陈公公也只是知道冥炎剑的大致位置在云南,却不知具体地点,河野宗政只知宝藏地点却不知宝藏为何物,这也就是为何陈公公如此大费周章将冷天峰欲擒故纵,只为了河野宗政暗中引导河野宗政前去寻找冥炎剑。 河野宗政缓缓的坐回椅子上,震惊之余也想通了所有的细节,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心中不住地狂喜:“原来如此,如果我能拿到夺岳八剑,那我就能得到天下,果然是天赐良机。” 苏净萱看着诡异微笑的河野宗政,大感疑惑,忍不住出声问道:“宗政堂兄,你怎么了?” 河野宗政赶忙收起那笑容,反问道:“美绪,那御前四剑侍的任务只负责集齐夺岳八剑,是也不是?” 苏净萱点点头,回答道:“按那个叫严辙的锦衣卫所述,正是如此。” 河野宗政低头沉吟一会儿,说道:“我与那四人交过手,武功虽不及我,但却是难得的高手,我与健次叔叔尚有要事要办,所以暂时还不方便出手除掉他们,所以你们日后若是再遇上他们,自保为上。”接着转头对川岛健次说道,“健次叔叔,派遣二十名‘罗刹众’于暗中保护他们四人,我们身边只留十人足以,一定告诫他们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出手。” 河野宗政看着苏净萱,语重心长的说道:“美绪,现在我们虽然已经变被动为主动,但是东厂毕竟势大,所以你依旧要一切小心,明日一早,你们继续去找寻冥炎剑,我会暗中想办法将消息传递给你,切记,到达武神宫之前不可轻举妄动。” 苏净萱慎重的点点头,说道:“美绪明白。” 这时半天未曾说话的川岛健次突然一脸阴沉的说道:“宗政,你不会是想要夺得夺岳八剑吧?” 河野宗政笑了两声,回答道:“还是健次叔叔了解我,不错,我就是要全都夺过来。” 川岛健次脸色铁青,异常严肃的问道:“怎么,你也想要夺天下吗?” 确实如此,河野宗政因家族之恨,自小便仇视大明,年少时家中长者曾经与他讲述过朱元璋夺得天下之事,那一句“我本布衣,奈何天命加身”更是勾起了河野宗政内心深处的欲望,为父亲复仇,更要颠覆大明皇袍加身,这才河野宗政真正所想。 故此当他听到得夺岳八剑者可得天下之时,更是燃起了他对皇权欲望,更何况也只有他知道冥炎剑的下落,所以心思急转已经想好了策略。就在刚刚他一起一坐的时间,他就已经想好,先引导冷天峰四人和东厂的人前去点苍山,得到夺岳八剑乃是莫大的功劳,更何况御前四剑侍一向专司八剑之事,故此定会出现,介时冷天峰与东厂和四剑侍之间必会大战一场,到时候几败俱伤,自己坐收渔利,顺势出手救下冷天峰,不但可以得到八剑,更可以借救命之恩感化弟弟,带冷天峰重回家族。 想到此处他不禁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怎想只是凭借这一个笑容川岛健次便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他知道,家族之人多年来只想为他父亲复仇,却绝不容他做有害天下百姓之事,所以他一旦说出心中所想,只怕是家族之中也难容他,所以他见川岛健次脸色不对,立马会意,赶忙找个理由,“健次叔叔,不要多想,夺岳八剑乃是东厂的心病,如果我们在他们即将得手之时夺来,让他们如此饮恨,你说陈阉狗会不会气到吐血。”说着他还干笑两声。 川岛健次自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但他自信自己守在身侧,河野宗政也做不出什么事来,因此也不在意,而是深沉的说道:“抢夺岳八剑不急,你不如先把‘斩日’抢回来再说。” 此话一出,河野宗政脸色瞬间一变,原本充满假笑的脸庞一瞬间杀气萦绕,怒火如同要从双目中喷涌而出,他强压着怒火,声音嘶哑的说着:“那是必然。” 苏净萱见河野宗政如此,心知他已是狂怒不已,赶忙小心翼翼地说道:“宗政堂兄,我曾在私下问过宗弼堂兄,他在东厂被俘之时,斩日就在身侧,只是被关押在诏狱后就不知所踪,想来还在东厂之中。” ‘斩日’其实就是冷天峰在东厂当差时所用的那柄倭刀。那本是河野家的家传至宝,只有家主或继承人才可佩戴。当年冷阳正是携带斩日刀来到大明,未曾想死后落于东厂。陈公公当年其实与冷阳反目前交情甚好,无奈道不同,唯有生死相隔。陈公公每每想起,总是感叹,最终决定在冷天峰从鬼炎门回到东厂交于冷天峰作为佩刀,因此冷天峰也是锦衣卫唯一不配绣春刀者。 苏净萱知道斩日刀乃是河野家的传家至宝,所以在离开开封的路上曾经随口问道为何不见了那柄随身的倭刀,冷天峰当时并未在意,所以就随口解释,但苏净萱却牢牢记在心中。 河野宗政听罢,阴沉的点点头,说道:“多谢美绪留心,我会取回来的。” 苏净萱看着河野宗政的脸,再次犹豫起来,最终还是将冷天峰修炼鬼炎爪已经毒入骨髓,唯有入魔一道可解之事告知了河野宗政。河野宗政听罢,如同屁股挨了一刀,腾的一下便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说着就要冲到隔壁去找冷天峰。 川岛健次见状一把将他拦下,双手同时按住他的肩膀,异常沉着的说道:“鬼炎门绵延千年,若是鬼炎爪的后遗症真的没有破解之道那他们也无法传承如此之久,我们从旁关注便可,你如此慌乱难道是家主该有的作为吗?” 第十四章 野心(5) 河野宗政沉默半晌,缓缓说道:“健次叔叔说的对,是我欠考虑了,”他叹口气,“也没什么重要事情要谈了,健次叔叔,你与美绪也许久未见了,趁此机会不如再话些家常,我就在这儿喝茶等你们,我们时间充裕,不必担心。”说着便自顾自的从桌上取过茶壶茶杯倒了杯茶,慢慢细品起来。 川岛健次与女儿已有四五年未曾见面,听到河野宗政的话心中直夸他是个董事的孩子,当下就将苏净萱拉到一旁坐下,给她讲了讲家里的近况,又说了她母亲如何思念她,只待事情一了一家人便可团聚,直说的苏净萱眼泪连连。 就这样,不知不觉苏净萱与川岛健次就聊了有半个时辰,苏净萱也将一些心中愁闷说与父亲,总算在川岛健次的开导下有了笑容,就在两人已经喜笑颜开之时,忽听门外传来一声巨响,继而传来一声惨叫。 屋内三人同时站起,紧接着门外传来敲门之声,只听后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苏姑娘,有敌来袭。” 苏净萱看了屋内另外两人,只见河野宗政放下茶杯,沉声说道:“美绪,现在还不是我与健次叔叔出面的时候,你们要先靠自己,但我们会在暗中保护你们。” 川岛健次看了眼女儿,眼中充满不舍,但他是个果决之人,立刻镇定心神,说道:“小慧,一切小心。”说着与河野宗政互相看了一眼,便先后从窗子跃出。 苏净萱看着父亲离去的身影,感慨着相聚的短暂,继而抽出腰带中藏着的四尺软剑,一脚踹开房门,冲了出去。 客栈之内一片混乱,只见有三十来个江湖人士各执兵刃。正在围攻冷天峰和林梦婷,之时短短时间竟已不见了后天的踪影。 原来半个时辰前,冷天份峰已在房中熟睡,但在东厂供职多年的他早已练就了即使在睡梦之中依旧保持警惕的能力,因此即使是在睡梦中,周身真气流转,他依旧可以感知一切。 就在他刚刚入睡不久,突然间只感觉体内血液流动加剧,一种紧迫之感压抑心头,睡梦中的冷天峰突然惊醒,立马翻身坐起,只感觉鼻尖有一股甜香之气萦绕,冷天峰立马明白这时迷香。当下冷笑,心想:“不知道老子百毒不侵吗,区区迷香能耐我何。” 他凝神细听,只听门外有细细的脚步之声,冷天峰面带讥笑,暗道:“原来只是几个剪径小贼。”顿时放下心来。东厂办事素来周密,如若使用迷香,绝不会用这种带有甜香之气的迷香,更不会让他察觉门外的脚步之声,想来是当地的帮派或者江湖人士所为。 冷天峰迅速整理好衣衫,起身,走至墙边。这客栈的墙板为木质,看似结实,实则只是两层木板,中间中空。冷天峰拔出天魂剑,将剑插入墙板之中,用天魂剑切开木板,径直掏出一个一人大小的洞,然后一步跨了进去,正是后天的房间。 只见后天一脸微笑,双手枕在枕头之下在床上熟睡,冷天峰轻声慢步走到桌旁,见桌上茶杯中有半杯冷茶,当下拿起,走至床边泼在后天脸上。原本冷天峰以为后天已中迷香,想要将他泼醒,哪曾想,忽然之间一记刀光自床上暴起,夹杂无俦劲风劈向冷天峰头颈。 即使是冷天峰武功之高,仓促之间也为反应过来,紧急之下向后仰倒贴地滚出,赶忙低声说道:“是我,冷天峰。” 此时后天双刀已经出鞘,房间内烛火未点,幽暗无比,难以看清来人,正欲上前追击,一听竟是冷天峰,赶忙收手,快步走道冷天峰身旁,说道:“妈蛋,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哪个小毛贼呢。” “你没中迷香吗?”冷天峰有些诧异。 “大哥,我也行走江湖多年了好不好,能中了这点招数吗?”后天痛心疾首的说道,他是真没想到冷天峰竟会如此小瞧他,就连这点下作手段都防不了,还怎么混江湖啊。 冷天峰忍不住翻个白眼,心道:“白折腾一趟。”这时后天问道:“知道外面来了多少人吗?他们怎么不进来?” 冷天峰摇摇头,说道:“不知道,不过不必担心,肯定不是东厂的人。”他见门外没有异动,赶忙又对后天说道,“如我所料不错,门外那些小贼定然是知道我们名号,唯恐不敌,所以想静待一阵,等我们深中迷香之后再冲进来。” “有理,”后天点点头,然后说道,“他们现在不敢进来,那我们冲出去,他们必然不防,然后我去叫醒苏姑娘,林姑娘交给你,我们兵分两路,我翻窗跳下楼去准备好马和牛车,你们三人支撑一阵就下来汇合,毕竟这是在十堰镇上,就算找麻烦的只是小贼,但难免有东厂的人暗藏其中,如果东厂来了我们可就麻烦了。” 冷天峰听罢后天所说,觉得有理,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点头。只见后天一个疾步向前冲去,重重一脚踹在房门之上,那房门在大力撞击之下立时从墙上脱落,夹杂后天一蹬之力,顺势将门外一个站在围栏旁的人撞下楼去。冷天峰紧随其后冲出房外,立时连环出掌,将当先两人打的吐血。 门外之人服饰多为寻常江湖人士的衣衫,唯独袖口处绣了个小小的飞鹰,看来是个小帮派而已。冷天峰一边将几个小喽喽拦住,一边心中感慨:“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能瞒住东厂和锦衣卫,却被几个小贼发现,真是笑话。” 后天见一众小喽喽被冷天峰拦住,二话不说,赶忙敲了敲苏净萱房门,大喝道:“苏姑娘,有敌来袭。”然后顾不得其他,找了个空挡,翻身跳下楼去,欲要冲到客栈后院找回自己的牛车和两匹青驴。 冷天峰左右双掌向两侧同时拍出,击退两人,这时一边薄刃后背的鬼头大刀自上而下劈落,冷天峰左手向内一拂,按住那只握刀的手,侧身避开,右掌接着胸前空挡直直拍出,正中那人面门,接着右手向外一挡,拨开一柄断斧,左臂向前一支,顺势一肘将左侧一人撞开,大力之下,那人直将二楼围栏撞断,跌下楼去。 来者虽然是个小帮派,但是却也不乏好手,大多皆属中上一级的高手,但是二楼地方狭小,众敌手挤在一起难以施展,所以冷天峰只凭一人之力竟同时牵制住十几名敌人,但是冷天峰同样也被这些人所牵制,难以脱身,因此也无法前去查看林梦婷的状况。 就在冷天峰心急之时,身后传来了苏净萱的声音,“冷公子,你可还好?” 冷天峰一边与敌交手,一边在百忙中回头对苏净萱说道:“不要管我,先去看你师妹。”接着回身一掌拍出,中掌之人立时气绝,身上二十几处穴道同时自体内刺出三寸血凝而成的冰锥。 这些小喽喽虽然武功不弱,平日里在当地也依仗武功欺男霸女,好勇斗狠,无恶不作,但是哪曾见过冷天峰这等阴狠的武功,立时吓破了胆,见冷天峰又冲了过来,还未动手便已怯了三分。 苏净萱见冷天峰挡住了敌人,便不再迟疑,冲到林梦婷房间门前,一脚踹破房门,冲了进去。一进门便闻到一阵甜香之气,心知这正是那帮龌龊之徒所用的迷香,当即用袖口掩住口鼻,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林梦婷床前,定睛一看。只见林梦婷睡得酣熟,脸色带有潮红,想来是迷香之过。 苏净萱赶忙看看四周,见房间角落有一盆洗漱所用的清水,二话不说,端起木盆便向着林梦婷头上淋去。 “啊!”只听到林梦婷一声惊呼,便从床上爬了起来,她看看周围,却瞧见床前的苏净萱,心中气不打一出来,大声怒喊道,“师姐,你要干什么?” 苏净萱取过一旁的龙阳刀扔给林梦婷,急忙说道:“没时间和你解释,有敌来袭,快来帮忙。” 林梦婷先是一愣,这才注意到门外的喊杀之声,苏净萱此时已经仗剑冲出屋外,林梦婷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蹬上鞋子,“仓啷”一声,龙阳刀已经拔出,紧随其后冲出房门。 这间客栈能通往楼的楼梯只有一处,故此冷天峰以一人之力将这些小喽喽挡住,林梦婷与苏净萱一时间倒是没有丝毫威胁,但是他们一时间也难以冲下楼去。苏净萱向下看了看,客栈外正不断有人冲进来,除了冲上楼和堵在楼梯上的人,客栈大堂中已有二十名新进来的敌人,其中已经有人开始用暗器不断向楼上射来。 苏净萱眉头微蹙,对林梦婷说道:“我下楼去解决那些人,你去帮冷公子。”林梦婷听到苏净萱的话,狠狠一点头,左手掏出一条十尺长鞭,手腕一抖,长鞭已向上缠住房梁,紧接着她脚下一用力,身子已在长鞭拉拽之下化作轻蝶一般绕过半个大堂,向着楼梯落去。 第十四章 野心(6) 林梦婷身子稳稳落在楼梯之上,顺势一刀劈出,正是一招“烈火轰雷”,一众小喽喽不防林梦婷自上而下攻来,一时间闹了个手忙脚乱。林梦婷不知这些人是否是东厂派来的,因此也不得不出手狠辣,虽然她“雷霆九霄”的刀法使用尚未娴熟,但是对付这些小喽喽却是绰绰有余,再加上龙阳刀锐利无比,林梦婷左挡右支,须臾之间就将身周四个小喽喽尽数砍伤。不过这些人毕竟非东厂之人,林梦婷最终还是手下留情,并未取他们性命。 林梦婷得到间隙,反身向着楼上杀去,一时间被堵在楼梯之上小喽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边是冷天峰的冰全掌法,一边是林梦婷的雷霆九霄,当真是进退两难。 苏净萱见林梦婷飞身前去协助冷天峰,便想也未想,翻过栏杆一跃而下。 楼下大堂中的一众敌人一时间冲不上楼,正乱做一团,苏净萱落在他们正中,手中三尺青锋一抖,软剑已如长蛇一般缠住一名正要用暗器的敌人,剑锋一过,竟将他整只手掌切了下来,紧接着回身出剑正是“云影雾绕”中的“遮云蔽日”一式,苏净萱手中软剑在那人身上游走,整整划过了十八剑,那敌人已变作一个“血人”,轰然倒地。 “云影雾绕”的功法其奥义在于身法,软剑缅刀配合身法招式令敌人如坠云雾,深陷泥潭一般,再加上苏净萱本就身材娇小,于混战之中最是有利。 原本这些小喽喽只是仗着人多,有恃无恐,哪知苏净萱身法如游鱼之滑,东一晃、西一斜,从这些小喽喽的刀剑相距不逾一尺之处硬生生挤了过去,软剑激荡之下,顺势再伤几人。 一时间,这些小喽喽人手虽多,但却无一不挂彩。就在这时一个额头淌血貌似首领的人大声喊道:“兄弟们,再撑一下,朝廷的人马上就到,到时候我们就立了大功。” 冷天峰三人听到这话,心中一惊,暗道不妙,冷天峰当机立断,大声喝道:“别再留手。”说话间,左手成爪,五指硬生生插进一人心口,右手手腕一翻,顺势抓住一人手臂,大力一扯,一条手臂硬生生被他扯了下来。接着左手一举,手臂挡住一柄单刀,右手横抓,已经用刀之人胸口抓烂。 原来冷天峰心知此时紧迫,容不得半点心慈手软,立时使出鬼炎爪。此功一使,招招夺命,冷天峰每一出手,必有一人丧命,一时间楼上的小喽喽只见冷天峰挥舞着一双血手,如同黄泉厉鬼,来夺他们的性命。 林梦婷从另一边望去,也瞧的是胆战心惊,心中隐有战栗之感,心中忖道:“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武功。” 苏净萱人在楼下,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声惨叫,只当是冷林二人下手太重,也未想其他,继续专心对敌。 就在激斗之中,苏净萱突然听到客栈之外传来一阵马蹄之声,足有百骑。紧接着就听到一个暴怒的声音在外面吼道:“是谁让这帮蠢货冲进去的,都给我杀了。” 苏净萱大急,一边挡住一柄短斧,一边大叫:“小心。”话音未落,只见已有四五十支长箭从四面窗口射入客栈之中。苏净萱不及多想,施展小巧身法闪入一个弓箭难以射到的角落。 一众小喽喽见有弓箭射入,顿时大惊,慌忙向四周躲避,哪知他们人数太多又慌不择路,一时间又挤成一团,霎时间,便有几人被射倒。一阵箭雨过后,大堂之中的小喽喽们无一再立于地上,未死之人惨呼声充满客栈角落。 “冷总旗呢,冷总旗,你在哪儿啊?”一个无比娇媚的声音从客栈以高深内力传入客栈之中,萦绕在众人耳畔。紧接着,两个红色身影飘入客栈之中,环顾四周。 来者一男一女,男的白面无须,年逾不惑,女的十四五岁,面容娇俏,都是穿着一身红色蟒袍,腰悬长剑。冷天峰见状,自楼上一跃而下,在那二人身前两丈处停下,淡淡的说道:“多日未见,二位可好?” “还好,托冷总旗的福,我们御前四剑侍这次可是丢尽脸面,所以特意前来和冷总旗叙叙旧。”那个男子用异常飘忽的声音说道,语气之中带有无限恨意,来者正是御前四剑侍中的剑山与剑水。 剑风看着不远处的冷天峰,心下无比愤怒,双目几欲喷火,缓缓从腰间拔出长剑,口中却无比飘忽的说道:“冷总旗叫我们找的辛苦啊,不过总算赶在了东厂之前。” 冷天峰看着眼前剑风剑水,神色淡然,随意说道:“既然你们手中的剑也是夺岳八剑,不如告知我名号。” 剑风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剑水见状,娇声说道:“既然冷总旗还识不全八剑,那就由我来介绍一番,”说着伸手一指剑风手中的见,“剑风大人的剑名为沐风,属巽卦,”说着又抽出自己腰间那一柄细如长锥的剑,说道,“我的剑名为落水,属坎卦,另有剑山剑泽的分别为震山、陷泽二剑,属震、兑二卦,冷总旗可明白了吗?” 冷天峰点点头,说道:“不错不错,今日能与二位再次交手,十分荣幸,也别废话了,动手吧。” “不忙,”剑风对于上次让冷天峰逃脱自是无比愤怒,但是始终保持了理智,当下一挥手,先让冷天峰别急着动手,说道,“冷总旗,不忙这一时,不如让我先把话讲完,”剑风平静了一下心情然后缓缓说道,“冷总旗,其实这次出宫捉拿你之前我们四剑侍早已看过你的所有卷宗,所以觉得其实是东厂那条老狗是故意要杀你,你其实罪不至死,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向皇上求情,命你加入御前司,皇上立志找到夺岳八剑,你如果加入我们,那御前就有五剑在手,我们一起寻找剩下三柄,一起拱卫大明,这是何其荣耀之事。” 此话一出,刚刚在冷天峰身后的林梦婷与苏净萱皆是一惊,林梦婷面有煞气,心想:“这姓冷的如果答应,那第一件事就是要杀我们立威,再与那两人联手,我与师姐难有生还余地啊。” 苏净萱内心则十分焦急,心道:“宗弼堂兄原本已脱离东厂,如若此时加入御前司,那宗政堂兄的计划就要功亏一篑,这可如何是好。” “哈哈哈,”冷天峰仰天大笑,“我多谢二位好意,不过我早已厌倦朝廷当差的日子,自由之身难能可贵,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听到冷天峰这话,林苏二人同时呼出一口闷气,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然而对面的剑风则一脸铁青:“你当真要一意孤行?” “是又如何?杀了我吗?”冷天峰脸上挂着讥笑,“要先看你有没有本事。”冷天峰缓缓地将手搭在腰间,轻轻抽出天魂剑,漆黑的剑身反射出一阵诡异的蓝光,剑的威压自剑身传出,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天魂剑出鞘那一刻,剑山剑水只觉自己手中有些微微颤抖一般,如同惧怕天魂剑一般,二人同时心惊,不想天魂剑竟能有如此威势。 剑风知道冷天峰武功高强,此时天魂剑在手更加威势,时间一久,自己气势必输,不及多想,一剑闪电刺出。沐风剑本就无比轻薄,如同蝇虫之翼,落水不沉,出剑之时不但极快,更无破空之声,因此难以抵挡。 剑风峰的剑法名为破空,乃是冉闵部下将军结合沐风剑之特点所创,剑招犹如狂风过境,迅疾异常,因此难以抵挡。冷天峰原本早已全神戒备,哪知剑风身形一晃,沐风剑已几近面门,急切之间,冷天峰匆忙出手,举剑挡去,哪知剑风并不将沐风剑与天魂剑相交,而是脚下步伐一变,脚尖轻转,身形回旋,一剑已砍向冷天峰右肋。 冷天峰脸色微变,那一日在九曲阁上他还未与剑风动手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就来架梁子,是以冷天峰并不知晓剑风武功如何,此时刚一交手,仅仅两招冷天峰便已明白对手武功绝不弱于自己,赶忙施展轻功飞仙,以小巧身法闪身避开。 得到间隙,冷天峰知道此人不出将来必是祸患,不由分说便将凌逍剑法使到极致,天魂剑在冷天峰手腕急抖之下,化作七道黑影,分别刺向剑风胸口七处要穴。剑风知道厉害,不敢接招,再次施展轻功躲开,绕到冷天峰身后顺势一掌劈向冷天峰后心,谁知冷天峰早一想到剑风有此一举,左掌向后急出,一记冰全掌直接拍出,就这样二人于仓促间对了一掌。一旁的剑水以为二人要比拼内力,不由分说,亦是一剑刺向冷天峰。 一旁的林梦婷见状,左手长鞭急挥,剑水不防林梦婷突然出手,急忙挥剑一挡,却被长鞭缠住剑身,猛然之间只觉半边身子如遭雷殛,痛苦难当,身子难以动弹,林梦婷一见雷鞭之术凑效,瞬间刀光暴起,一招“雷落满星”出手,顿时龙阳刀化作重重刀影,夹杂着刀光,轰然而下,已将剑水身前四尺尽数笼罩。 苏净萱见林梦婷急切出手,不容考虑,紧随其后绕至剑水身后,一招“魍魉离魅”出手,此招乃是“云影雾绕”功法的三大杀手之一,手中软剑急挥,重重剑影闪烁出无数道光,苏净萱则隐身于剑光之中,于一诡异角落一剑破空而出,让人防不胜防。 眼看二人前后夹击就要将剑水立毙于剑下,哪知剑水虽是浑身痛苦难当,但仍是冷笑一下,强忍雷殛剧痛,挥舞起如同细锥般的落水见剑,旋身而转,只听“叮”“叮”两声,便将这夺命两招轻松当下。 再看冷天峰与剑风,二人原本已成比拼内力之势,哪知二人手掌一触即分,剑风更是连退五步,口角溢出血来,冷天峰亦是脸色煞白,但明显伤势不重。 原来二人内力就在伯仲之间,但冷天峰身负无妄凝冰诀神功,那一日在九曲阁上,河野宗政只是将阴寒真气外泄,四剑侍为阴寒真气所牵引,故而心头压抑,但是河野宗政手相留情,所以剑风并未见识过真正的冰全掌,故此冷天峰对了一掌实为托大。他原以为可以抵挡得住,哪知冰全掌竟如此霸道,阴寒内力在对掌瞬间侵入手少阴三经和足少阴三经,瞬间内腑受到极大创伤,口角溢血,不但如此,阴寒之力更是继续向手少阳与足少阳三经蚕食,若不是剑风急忙运用内力压制,只怕此时血液早已凝结成冰锥破体而出。 冷天峰看似并无大事,实则胸口已经剧痛难忍,剑风的掌力极其怪异,内力如同虚风,难以捉摸,更是在冷天峰的两道阴寒内力间隙之间钻入体内,如若用自身内力压制,剑风的内力就会如同被吹散的云朵,在体内四散开来,几处穴道同时受伤。 剑风看着冷天峰脸色煞白,本在暗自心惊,但见冷天峰却是一动都不敢动,立时察觉冷天峰实则已受暗伤,顾不得自身伤痛,一招“和风吹絮”使出,此招并不迅疾,相反看着有些慢吞吞地,其实后面留着杀招,就等着冷天峰出手抵挡。 冷天峰知道二人现在都是伤势不轻,故此十分谨慎,急切之间又无良策,只好佯装动弹不得,等剑风上前来,在予以重击。 果不其然,剑风见冷天峰并不出手抵挡,只当冷天峰已无力再出手,心下大喜,轻蔑之心再起,脸上不禁冷笑,心道:“我还道你有多厉害,不过如此。”一边想着,手中急忙变招为“雷厉风行”,一剑向着冷天峰头颈斩落。 冷天峰见状突然吐出一口浊气,手腕急翻,天魂剑划过一道幽暗蓝光,向着沐风剑斩去。剑锋顿时大惊,天魂剑之锋锐冠绝天下,再无第二柄宝剑可出其右,除了同为夺岳八剑的震剑震山,同样再无第二柄剑可以抵挡。 不但如此,八卦亦有五行只观,天泽属金,风雷属木,地山属土,水火各占其一。因五行相克之理,金克木,故此天魂剑于五行之中专克风雷二剑。剑风为四剑侍之首,必然知晓其理,因此几次交手之中唯恐手中沐风剑为天魂剑所伤,故此出招之时有所忌讳,难以全力施展。 剑风见冷天峰一剑斩落,心头大惊,如若沐风被毁,只怕自己就算有是个脑迪也不够皇上砍的,因此急忙收剑,冷天峰抓住时机,一脚蹬出,正中剑风胸口。大力蹬踹之下,剑风的身子如同破旧的风筝撞向了一根柱子。 冷天峰二话不说,就要上前将剑风斩杀,就在这时,忽听客栈外传来后天的喊声:“你们三个打完没,赶快出来,外面的人我都解决了。” 第十五章 夜斗(1) 客栈之外有四五十名身着重甲的骑兵已将客栈团团围住,各个手持刀斧,杀气腾腾。这些骑兵乃是驻守荆襄一带重甲骑兵,剑锋在得到冷天峰四人消息之时特意传令调遣至身侧,只为抓拿冷天峰。 为首的参将正坐在马上气定神闲,一定都不在意客栈中的战况,在他身旁的副将,却有些耐不住性子,忍不住说道:“大人,咱们不冲进去吗?那咱们可就一点功劳都没有了。” “功劳,呵呵,”参将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还想要功劳,老老实实呆着吧,能有命就不错了。” 副将明显一愣,大惊失色道:“大人此话何意?” 那参将明显与这副将关系不错,先是看看左右,确定其他士兵离他们二人较远,所以让那参将凑近身前,然后侧身对他说道:“你可知里面的是何人?”那副将摇摇头,参将继续说道,“那里面可是从前东厂的第一杀手,任职锦衣卫北镇抚司总旗的冰冷剑冷天峰。” 副将倒抽一口凉气,失色道:“就是那个曾在宁波府一人一刀,杀尽四百倭寇,又在江西以一人之力横扫四省水匪的杀神?” “杀神不至于,但是武功之高绝非我们这等寻常士兵可以阻拦,”那参将小声说道,“我听说此人乃是陛下亲自下令捉拿的,即使是东厂都未能成功,这才从宫中派来御前司直属的几名高手前来捉拿,里面那二位穿着蟒袍的正是陛下所派之人。” 那副将听得一脸懵,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参将见状接着说道:“还没明白吗,里面的人是我们根本无法阻止的,也只有陛下身边的高手才可力敌,我们现在进去不是送死就是挡刀,明白了吗?” 那副将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突然脸上有现疑惑之色,忍不住说道:“可是大人,既然里面的两位大人是皇上派来的,那给我们传递消息的就应该是东厂和锦衣卫啊,怎么会是黑虎帮的那帮小喽喽呢?” 参将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然后摇着头说道:“连这点事你都不知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的。” 那副将一脸讪笑,不好意思的说道:“下官不是脑子笨吗,还请大人给下官讲讲。” 那参将清了清嗓子,继续小声说道:“我听闻皇上所派的四名侍卫地位极高,就算是东厂督主都不敢轻易招惹,这不是三个月前冷天峰从京城逃脱吗,所以陛下就命东厂全力协助这四位大人办差,东厂早就放出消息,一众江湖帮派哪个不想讨好东厂,所以便竭尽全力的找寻冷天峰的下落,再加上东厂都要听命于这四位大人,那黑虎帮得了线索怎能不第一时间通知。” 那副将一脸惊讶,说道:“那这黑虎帮可算是立了大功啊,那为何两位上官竟要咱们将那些小喽喽尽数射杀?” 参将看了一眼客栈,里面正传来激烈的打斗之声,忍不住叹口气,说道:“我听闻那四位大人曾在开封遇到过冷天峰,可是不知怎的竟让他给跑了,大失颜面,所以心中愤恨无比,自然想亲手抓住冷天峰,可这黑虎帮上来就动手,如果他们侥幸成功了,那里面那二位上官岂不是更失颜面,所以急怒之下才会下令诛杀黑虎帮的小喽喽。” 这一番话直听得副将连连点头,那参将又说道:“我们就安安静静的外面等着吧,如果我们贸然进去抢攻,不但挡不住冷天峰,说不定里面的两位上官一怒之下会先对我们出手。” 那副将听罢,忙不迭的点头称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客栈大门,一瞬间,仿佛那就是鬼门关,吓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就在参副两两将感慨之时,突然在他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想活命的就赶紧走,你们只知道里面危险,却不知知道外面更凶险。” 几十名骑兵将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四周也时刻警戒,哪知有人前来却并未发觉,顿时心中大惊,纷纷向身后看去。 身后方向不远处,只见一个身穿污秽青袍的年轻人正拉着一辆牛车和两匹青驴踱步而来,腰胯双刀,步履稳健,正是后天。 一众骑兵大惊失色,领头的参将眉头紧皱,喝道:“呔,来者何人?” “别废话,不想见阎王爷就赶紧滚。”后天语气懒散,但是微眯的双眼却露出一股森寒的杀意。 那参将虽不敢冲进客栈,但是毕竟是领兵之人,可不是后天一句话就能吓跑的,那参将冷哼一声,右手一挥,两名重甲骑兵便已经策马冲出,欲将后天一击拿下。 “送死的人永远都那么多。”后天冷笑,突然弯腰自牛车底部抽出一件用青布包裹的长大兵器,就在一名骑兵冲近之时,反手劈下,只在瞬间,那名骑兵便连人带马被劈成四截。后天手臂一转,手中兵器顺势横扫,又将另一名骑兵胯下骏马四蹄斩断,只听那匹痛苦撕号摔在地上,那名骑兵忍痛翻身站起,还未反应过来,后天便又已杀到,只是一击,又将这名骑兵连人带甲斩成两段。 一众骑兵已被眼前场景吓傻,他们所穿乃是双层山字文甲,能挡长刀重斧,最是坚硬不过,哪想后天只是挥舞了三下便已是人马俱碎,惨烈无比。 后天将手中的兵器扛在肩上,一脸不屑的看着已经被吓懵的一众铁甲骑兵,而众骑兵却都将目光集中于后天的那件兵器之上。那件兵刃长八尺有余,足有一人来高,被一匹青布紧紧包裹,并非向寻常的长大兵刃那样厚重,反而十分纤细,远远看去像是一柄极长的宝剑。 这时那名参将终于回过神来,知道后天绝非一般人,当即一声令下,几名骑兵左右冲出,瞬间将后天围住。但却无一人敢贸然进攻,这些不过是寻常士兵,依托军阵,列阵杀敌自然不在话下,但是江湖私斗却绝非其所擅长,虽说这些士兵依仗重甲就算是寻常的武林高手也难伤其分毫,但后天手中那件长兵刃太过于诡异,竟能将身着重甲的士兵连人带马一齐斩断,同时也将众骑兵心中唯一的依仗所斩断,一众骑兵怎能不怕。 那参将右手握住腰间佩刀的刀柄,掌心不住地渗出汗水,内心已经被恐惧的阴影所笼罩。几丈开外的后天认出了他是领队参将,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盯着这参将,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 “这可该如何是好。”参将在心中不断默念,恐惧之感不断压抑着他的心头,离崩溃只有最后一线。就在这时,他身旁的副将高声大叫:“参将大人,您赶快下令,我们几十个人还怕他一个不成。” “嗯?”参将突然一愣,猛然醒悟,心中忖道,“他就一个人,我们还有好几十人,怕他作甚。”想到此处,心中豪气又生,猛地拔出腰间军刀,大声喝道:“给我杀。” 一听参将下令,一名士兵二话不说,打马前冲,长枪一抖,直挺挺的向着后天胸膛刺去。后天看着面前来人,右肩一挺,手臂使力,那件兵刃由上至下轰然劈下,只在一瞬之间,那柄刺来的长枪已被从中劈断,那骑兵身下骏马头颈被斩,瞬间摔落在地。后天未等招式变老,变劈为扫,又将右侧两匹战马前蹄斩断,瞬间人仰马翻。后天不及转身,右脚踏前一步,手中兵器向后越过左肩,腰腹急拧,一记回马枪向身后刺去,直接刺穿身后一名骑兵胯下马颈。 后天呵呵笑了两声,抽回兵刃,双手反手向右一桶,直接刺穿两匹战马,接着用力一抽,顺势将其中一匹马腹剖开了三尺长的伤口,接着回身一斩,又将一匹战马的头砍下。 只在短短几瞬的时间,后天便以一人之力将一众骑兵杀的人仰马翻,好在后天不愿多伤人命,故此下手之时只是将战马尽数斩杀,却未伤人,即使如此,这些重甲骑兵跌落之时不是被战马尸体压住身子,就是被地上他人的兵器所伤,一时间当真是哀嚎遍地。 其他离得稍远的骑兵见状,自知不敌,纷纷掏出弓箭射向后天。后天漫天飞矢来袭,冷笑一声,紧握手中兵器,舞起了一个棍花,将来袭飞矢纷纷挡下。后天侧目看去,找到一个空挡,没有多想,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双臂发力,又将一匹战马头颈斩断。 只此一击后天便已冲出包围,混入众骑兵之中,骑兵将士唯恐弓箭伤了自己人,不得已又只能依靠手中长枪对敌。哪曾想后天手中兵刃锐利异常,所有的刀剑枪斧与那件兵刃一经碰触便纷纷被斩断,如此一来,原本对后天的围攻之势却变成后天一人追杀一众骑兵。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几十名骑兵胯下战马便尽数被后天砍死砍伤。那参将跌落下马,匆忙翻身,正要爬起却被赶来的后天再次一脚踹倒,那参将见是后天,赶忙又挣扎的爬起来,“扑通”跪倒在后天身前,大声哭嚎道:“这位大侠,你就饶了小人吧,小人上有老下有小,还不想死啊。”说着竟真的哭了起来。 第十五章 夜斗(2) 后天呷呷嘴,不耐烦地说道:“别哭了,我说我要杀你了吗,挺大个老爷们,哭什么哭,丢不丢人。” 那参将赶忙用手掌抹了抹眼泪,一脸惊恐的向后天求饶道:“只要大侠放过小人,小人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大侠的。”说着作势就要抱住后天的腿。 后天见状立马跳开一步远,骂道:“你他妈别给老子哭了,丢不丢人。”一边说着又将那件兵刃扛在了肩上,“老实回答问题,我就绕过你们。” 那参将忙不迭的点头称是,一脸的谄媚之相,后天不耐烦地挥挥手,说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行踪的?” “回禀大侠,”参将赶忙向后天拱手作揖,“是武当山附近的黑虎帮发现的,东厂早就广发海捕文书将四位的画像传遍江湖,这些小帮小派为了把接东厂是不遗余力的打探四位大侠的行踪,这些人都是地头蛇,打探消息有时候就连东厂都比不上。” 后天点点头,心中暗想:“强龙不压地头蛇,难怪会被发现。”后天久经江湖,知道这些帮派通常以一城一地为根据,如有外人进入必然立时发现,就算是东厂也难以匹敌,后天思索了一下,继续问道,“里面为难我朋友的怎么只有两个,其他两个呢?” 原来后天自客栈二楼一跃而下,不及多想便向客栈后院冲去,当时有几个小喽喽看到后天冲出,便冲上前去欲将后天拿下,后天不得已只能出手。后天武功不同于冷天峰三人,冷天峰、林梦婷和苏净萱三人武功虽然强弱有别,但无论内功、外功在武林之中都能算得上一流高手,唯独后天与众不同。后天虽是大将侯君集后人,但真正的家传武学却只有一套战将刀法,除刀法之外,无论内力、外功、轻功,在江湖之上都不过是寻常水平,故此后天便苦练刀法,将刀法招式练到如奔雷闪电,出招之时更是将招式使到极致,故此才闯出龙狼刀的名号,也正因如此,后天才会被几个小喽喽追上。 在解决了几个小喽喽之后,后天终于取回了牛车和青驴,正当他从街角绕出来是却看到剑风剑水冲进客栈,客栈之外更是被几十名重甲骑兵围了个水泄不通。后天知道,单凭腰间双刀难以对付这四五十名重甲骑兵,不得已只能取出一直藏于牛车底部的家传至宝来杀敌。原来在大唐年间,侯君集攻灭吐谷浑之时从吐谷浑皇宫之中得到一件神兵利器,便将此兵器作为传家之宝,一直传到后天手中,后天在家中长辈过世之后便变卖家产游走江湖,并将那柄神兵藏于牛车之底,故此他便对牛车异常珍重,他人总是误以为他舍不得一直放置于车上的两箱财物,实则那柄兵刃才是缘由。 那参将自然不敢隐瞒分毫,老老实实说道:“大、大侠,我听闻四位上官乃是兵分两路,一路前来十堰,另一路在前往云南的路上,听说是先行到云南找一样重要东西,如果里面两位上官未能将你们阻拦,另两位上官字自也可以在去云南的路上堵截。” 听到参将如此说法,后天立时明白,可能是东厂与四剑侍猜到了他们已经知晓他们要去寻找冥炎剑的事,所以特意在去往云南的路上堵截。想到此处,后天开始眉头紧皱,暗自忖道:“我们四人知晓夺岳八剑之事乃是严辙告知,他若想要抓捕我们在开封时直接动手便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但若不是他走漏消息,又是何人能够知晓?” 后天心头疑虑,但是知道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便点了点头,对那参将说道:“我知道了,我无意多伤人命,你们走吧。”说着,推开几步,回到牛车之旁将那件兵器放回车底,示意那参将可以离开。 谁知那参将突然大声哭嚎,对着后天连连磕头,一边哭喊一边叫道:“大侠啊,您放小人一条生路,小人自然对您是感恩戴德,可是您将所有的战马尽数砍死,而我们却只死了两人,回到营中,营中主帅一看便知是您手下留情,如果再给小人安个勾结敌人的罪名小人还是难逃一死啊...” 后天也是头一次见一个大男人哭的如此撕心裂肺,突然有了同情之感,又想到自己本就是钦犯,这些官兵捉拿自己不过是他们的本职,打过自己不过是技不如人,却不能说他们有何过错,毕竟士兵也只是听令行事,怨不得他们。更何况自己乃是一代大侠,即使是敌人,只要敌人愿意改过自新,那就要给他们一个机会,一想到此处,后天不禁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大义凛然,竟有些飘飘然起来。 后天一拍胸口,大声道:“放心,交给我,肯定不会让你为难。”说着不等参将反应,瞬间抽腰间双刀,左手唐刀一挥,用刀背重重砍在参将脖颈处,接着使出小巧步法,刀随身走,或用刀背,或用刀柄,将所有骑兵尽数打昏。 后天看着一地被打昏过去的骑兵,微笑说道:“把你们打昏了,回去就可以交差了。”接着他快步走道客栈门前,大声喊道,“你们三个打完没,赶快出来,外面的人我都解决了。” 再说客栈之中,剑水大意之下为林梦婷雷鞭所伤,又被苏净萱夹攻,但是却凭借着高明的剑术挡下。林苏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心意相通,招式互补,左右夹击之下令剑水难以窥探破绽。但是剑水在夹攻之下丝毫不乱,如狂风中的劲草,虽然左右飘摇,险象迭生,但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间堪堪避过二人的杀招,不但如此,剑水更是凭借着身法与剑招频频打乱二人节奏。 原来昔日冉闵手下另一名大将被赐予落水剑,只因此剑极细如锥,落水不沉,故此得名落水,因属于坎卦,因此结合水之特性创出剑法名为圆转如意。此剑法以守为主,十招中有七八招为守势,却往往在令人出其不意之处突出杀招,正如同绵里藏针一般。不仅如此,此剑法乃是后发制人,使剑者剑随敌人而走,随圆就方,无论敌人使用何等招式,总能被落水剑顺势接下,并在破绽微露之时予以反击。若说八剑之中最难应对者,必属落水剑。 林梦婷右手持刀,连舞刀花,连环三刀劈向剑水头颈,左手长鞭挥出向着剑水脚下缠去,对面的苏净萱软剑一抖,剑尖闪过七点寒光向着剑水后心刺去,一时间前后两人便已将剑水前后退路封死。 剑水见状,脚下轻轻一跃,刚好避过长鞭,落水剑向下一搭,刚好按住林梦婷的龙阳刀,剑身顺势贴着龙阳刀刀背刺向林梦婷手腕。林梦婷见状,右手急拧,反压落水剑接着向前刺出,剑水咯咯娇笑一声,施展轻功躲避,林梦婷收势不及,正与苏净萱刺来的软剑撞到一起,二人不约而同惊呼一声,同时撤招。 剑水见时机已到,一挺落水剑,连环刺向林梦婷。这落水剑又细又直,速度极快,间杂破空之声笼罩林梦婷全身。林梦婷左手长鞭长逾十尺,敌人一旦靠近便难以施展,右手龙阳刀虽可抵挡,但与落水剑相比实在是有些沉重,出招明显慢于剑水,在剑水的狂攻之下闹了个手忙脚乱。 苏净萱在剑水身后不断地进攻,但剑水却像身后长了眼睛一般,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间避开。剑水更是看出林梦婷武功稍逊于苏净萱,故此紧盯着林梦婷,只待将林梦婷击杀之后再行对付苏净萱。 苏净萱见这剑水竟然如此难以对付,但却又十分担心师妹安慰,终于眼中寒光一闪,心想:“看来这能用那一招了。”只见她银牙紧咬,突然口中发出凄厉鬼啸之声,锐利的音波,将空气撕裂,如尖刺般刺痛着众人的耳膜,手中趁势挥舞而出,尖锐的破空之声如同那鬼啸的伴奏,此一招,必中,必杀,必死,正乃她家传罗刹流忍术最强一式——鬼啸斩。 剑水原本一直在追着林梦婷,根本并未在意身后的苏净萱,她刚刚占得上风,谁知突感身后杀气大盛,多年来嗜血的生活早已练就了她对危险的警惕,不及多想,慌忙躲闪,几乎就在她躲闪瞬间,苏净萱的软剑已经自后向前从她腰间划过。 剑水急退五步之外,但是腰间无比剧痛,低头一看,腰上已被划出一道半尺长一寸深的伤口,白肉翻卷,可怖异常。 剑水腰间受伤,忍不住惨叫一声,身形一歪,身法迟滞就连脚步也慢了下来,苏净萱见准时机,一个箭步又冲了上去,一剑直刺剑水胸膛,剑水咬牙忍痛,落水剑急挥,正当要挡住苏净萱软剑之时,苏净萱突然一个侧步让开,剑水一愣,完全没料到苏净萱竟会避让,但见苏净萱脸上挂着一丝笑容,就在她疑惑之时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剧痛,背上竟被苏净萱一剑刺中,剑水又是惨叫一声,举剑向苏净萱劈落。 第十五章 夜斗(3) 原来苏净萱侧步让开并不是为了避让,而是顺势使出了家传罗刹流忍术——弧刀,虽名为弧刀,但用长剑使出并无不可,不但如此,此招竟能在敌人全神戒备之下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刺伤敌人,让人防不胜防。 剑水一连两招被同一人所伤,心下震怒,急忙连退两步,绕开林梦婷与苏净萱的包围,问问站定,恶狠狠地盯着苏净萱,一言不发。苏净萱看着眼前这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娇俏小妹,鲜血已经顺着衣衫流淌一地,心下十分不忍,便忍不住说道:“小姑娘,你走吧,你并非我二人敌手,刚刚我已经手下留情,再不走只怕你性命不保。”苏净萱话虽说的漂亮,实际上自己心知肚明,剑水的武功在她们二人之上,刚刚两招能够得手只因剑水有些轻敌外加自己偷袭,如果剑水全神应对,自己只怕讨不了好处。 剑水听完苏净萱的话,突然仰头哈哈大笑,笑声凄厉,似是充满了无限怨恨,笑罢,剑水紧盯着苏净萱,一改一直柔嫩的声音,嘶哑的冲苏净萱吼着:“小娘皮,敢叫老年小姑娘,你还嫩了点。” 一旁的林梦婷心头一凛,快步向苏净萱身旁走了两步,小声说道:“师姐,我感觉这人有些不对,一定要小心。”话未说完,只见面前的剑水一声怒吼,一把扯掉头上官帽,头发披散开来,接着只见她身上蟒袍无风自动,显然真气已经运足,衣服已经鼓胀,活脱脱变成了一个胖子模样,只听剑水再次怒吼,只在一瞬间,剑水的样貌井发生了极大地变化。 剑水原本看着是个十四五岁正值豆蔻的少女,谁知仅在一瞬之间头发变得灰白,面上皱纹遍布,眼珠泛白向外突出,活脱脱一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浮尸,甚是恐怖。 “嘿嘿,”剑水干笑两声,声音无比苍老,听起来竟有六七十岁,用剑指着苏净萱,恶狠狠地说道,“我用内力封住经脉,只为保持我少年时的样貌,以保青春你既然比我露出真实面容,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剑水佝偻着身子,右手剑向前探,脚下虚浮,仿佛一个不稳就会摔倒,而此时林梦婷与苏净萱却已经被剑水的这般变化惊的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二人恍惚之间,剑水见到破绽,剑尖微颤,苏净萱正在思忖剑水会有何动作,就在这时剑水的落水剑已经刺到苏净萱咽喉不及一寸,苏净萱全然未反应过来,一旁的林梦婷手疾眼快,左手长鞭翻卷,已然缠住苏净萱纤细腰身,用力一拉,硬生生将苏净萱拉开三尺距离,这才避开那夺命一剑,即使如此,苏净萱咽喉皮肤仍是被落水剑尖所划伤,鲜血低落,将苏净萱白色衣襟染红一片。 林梦婷不及解开缠绕的长鞭,直接松手,抢步上前右手龙阳刀自下而上一刀撩起,不为伤敌,只为先行挡住剑水,为苏净萱脱身争取时间。剑水一眼看出林梦婷目的,落水剑在龙阳刀上一搭,死死压住,剑身贴着刀身向前一刺,正中林梦婷小臂,接着抽出长剑,一个旋身左臂重重一肘撞在林梦婷左肋,大力撞击之下,林梦婷直接被撞出四尺之外,跌落在地。 剑水身法如蛇,两步游至林梦婷身前,挺剑就刺,忽听背后传来细小破空之声,挥剑转身一斩,劈落了几枚银针,正是苏净萱射来。 苏净萱挣脱长鞭缠绕,身法飘忽而至,软剑如繁星点点,笼罩剑水全身。哪知剑水不避不躲,迎着苏净萱剑招而去,右手落水剑出剑之快如万箭齐发,又密又集,左手五指佝偻,如同鬼爪,不断抓向苏净萱,面门,苏净萱一时间压力重重,已无太多思考,无论躲闪或是招架已成下意识,再也难以反击一招,剑水一边不断地使出各种阴毒招式,一边口中阴笑道:“嘿嘿嘿,小丫头,别打了,怪怪的受死就好,我一定会把你的面皮剥下来做成面具,到时候我就可以变成你的模样,你看到的那个十四五岁小女孩的样子就是上一个人皮所制面具,嘿嘿嘿。” 苏净萱本就难以力敌,此刻听到剑水言语,更是慌乱,招式之间更是开始破绽频出,而一旁的林梦婷料来是受伤极重,挣扎了半天仍未爬起,一时间三人战局已完全被剑水掌控,剑水意见苏净萱已经是破绽百出,一面招式更急,一边放肆大笑道:“或者我不杀你,我剥了你的脸皮之后把你四肢斩断,放到坛子里做成人彘,让你在痛苦中品尝无尽的绝望,哈哈哈。” 苏净萱虽是细作身份,潜入大明多年,但是生性温柔善良,即使与人恶斗也绝不愿伤人性命,是以从小被师父林介之宽厚待之,因此苏净萱练武虽然勤奋,但却并无争斗之心,因此在对敌之时常常心慈手软,亦难以将武功威力尽数展现。 苏净萱虽也行走江湖多年,但因本身是天山弟子,所以接触的都是名门正派,哪曾见过剑水这般凶残之人,听到剑水如此邪恶话语,心中是又怒又急,想要大声斥责却在剑水的重压之下逼得难以开口,心中想到:“此人邪恶,不杀必然为祸天下。”当下心中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讲剑水一举击杀,可是她多年来并无争斗之心,即使连连使出无数杀着,却总是难以将招数威力展现,反倒是让剑水得了便宜。 苏净萱越打越急,心烦意乱之下,左掌回护不及,顿时中门大开,剑水见状一拳携裂石碎碑之威,猛然击出,一拳合四重劲力,指穿,指节,拳锋,震腕,专破金钟罩等横练功夫。苏净萱如此瘦弱身躯如何能抵这重重一拳,顿时一口鲜血喷出,身子如纸鸢般被打飞两丈之外,轰然落地。 剑水身形如同鬼魅,只是虚影一晃,便已经飘过两丈的距离,来到苏净萱身前,左手几支干枯的手指化作爪型,向着苏净萱面门抓去,一边大笑道:“小娘皮,老娘这就撕下你的脸皮做成面具。” 眼看剑水五指即将触及苏净萱面门,剑水内心狂喜不已,心中大是得意:“我的收藏又可以多一个了。”就在这时,只听剑水背后后天的一声狂吼:“老妖婆,看刀。” 剑水心中一凛,只听背后传来刀剑破空之声,速度之快如同流星赶月,剑水无暇多想,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左贴地一滚,这才于间不容发之间躲开。剑水无论如何都是御前四剑侍之一,于皇宫大内地位尊崇,如此躲避,当真是狼狈不堪,刚从地上站起,满是皱纹的苍老脸庞已是惊怒羞红,只感觉自己颜面尽失,大声怒吼:“小兔崽子,老娘今日若不把你剁成肉泥就不是叱咤江湖的‘千面妪’。”说着,便如同发了疯一般冲向后天。 后天与重伤倒地林梦婷与苏净萱听到剑水自报名号,同时心惊,原来十年前江湖之上曾有一名女高手人称“千面妪”,此人年芳十八,但因出生后便患有先天怪病,据名医诊断,此人先天不足,身体难以堆积脂肪,无论如何饮食,身体脂肪总被消耗殆尽,但皮肤却不断虽年龄而曾,故此虽然年纪轻轻却是皮肤松弛,皱纹遍布,一眼看去如同六七十岁的老妪。 传闻此人自小便被父母遗弃,于荒野之中被邪教中人收养,又因长相怪异,自小受尽打骂凌辱,终于在十八岁时杀尽收养她的邪教门徒,自此踏入江湖。此人又不知在何地学得了一身邪术,杀人饮血,可使皮肤延缓衰老,更是将无数少女残忍杀害后剥其面皮作为面具,更爱在对敌之时揭下面具以真面目示人,以恫吓对手。因其常以不同面具示人,武林中人又不知其姓名,故此便以“千面妪”称呼。十年前,因其手段残忍,为祸武林,江湖各大门派曾全力围剿,此后便销声匿迹,江湖中人大都以为此人已不在人世,不想竟成了御前四剑侍之一的剑水。 后天听到剑水真正的名号,面色极其凝重,知道眼前之人绝非寻常之人,当下不敢大意,右手环首刀封住胸前空挡,以防剑水突袭,而他左手唐刀刚刚情急之下为救苏净萱脱手掷出,此刻正钉在地上。 剑水见后天并未进取,一步冲出,使出一招“洪波滔天”,这招一经使出,后天只觉眼前漫天剑影,如同遮天蔽日一般,处处闪烁寒光,威势逼人。后天避无可避,只能勉强出手,妄图逞强接下。 剑水见后天出手接招,心中却是大喜,此招名为“洪波滔天”,其真意却为泼水之意,意谓泼水不进,招式严密,九虚一实,实为防守欺敌之举,对手常为此招所惊慑,避无可避之时只能为剑水所引导而勉强出手,但实则已中剑水圈套,必备剑水后招所杀。 第十五章 夜斗(4) 后天显然并未瞧得虚实,只觉得剑招无比严密,无数剑光闪烁,但是持剑的手却是不变,故此唯有斩断其根一条路可走,二话不说,挽了个刀花,环首刀直刺剑水持剑手腕,妄图一击拿下。谁知剑水只是冷笑一声,就在后天出手的一刹,漫天剑影顿时化作虚无,落水剑仅化作一点寒光如流星飞逝般长驱直入,正中后天心口。 已就倒在地上的苏净萱眼见后天就要被一剑刺穿,眼泪瞬间划过脸颊,发出一声惊呼:“不要啊。”谁知苏净萱惊呼之声戛然而止,变作一脸诧异紧紧盯着后天。 不仅是苏净萱,就连剑水也是无比诧异。原来剑水一剑刺中后天,眼见后天就要血溅当场,谁知落水剑不仅未能刺入后天身体,自己反被震得后退两步。 后天见剑水惊诧之间竟忘了有所动作,赶忙出手,右手长刀连连劈向剑水,妄图偷袭剑水,但剑水修习圆转如意剑法多年,因圆转如意之法乃是后发制人,更是以防守为先,随圆就方,所以防守之意更胜他人,即使是松懈之时,周身真气也可感知周围一切,如有敌手偷袭,体内真气便立时有所反应,正是气随心转,劲在意先。 后天虽然迅疾出手,但是剑水真气自然反应,于间不容发之间匆忙抵住后天单刀,继而长剑连刺。只在一瞬间便从守转攻。后天所倚仗的武功唯有双刀刀法,此时只有一刀在手,武功顿时大打折扣。 仅仅几招,后天左肩便已被划伤,错愕之间,剑水又是一剑突刺,后天持刀右手手背又被剑刃划破,顿时鲜血淋漓,后天受伤吃痛,再也不敢大意,凝神对敌。这时身受重伤的苏净萱勉强撑起半个身子,大声喊道:“后公子,你单刀绝不是她敌手。” 后天立时明白苏净萱是让他想办法取回正钉在地上的唐刀,他向着面前面容凶恶丑陋的剑水看去,只觉得更加丑陋,突然间,脑中灵光一闪,大声喝道:“老妖婆,看暗器。” 江湖中人比武切磋乃是常事,除了刀剑拳脚,暗器自也是一大类别,若非死斗,比武切磋并非定要人性命不可,故此常有正直之士用暗器前会先行喝破,让人有所提防,这类人虽使暗器,但也算是光明正大之人。剑水听到后天喝道暗器来袭,只当他也是此类人,便不假思索提防起来。 后天见剑水变攻为守便知她是以防暗器偷袭,嘿嘿一笑,“啪”的吐出一口浓痰,直袭剑水面门。 剑水顿时大惊,千算万算没想到来的竟是一口浓痰,赶忙向旁边跳开。这小小一口浓痰其实无甚威力,但剑水毕竟乃是御前司直属的高手,这一口浓痰如果真的沾到身上,如若传出去她定然颜面扫地。 剑水恶狠狠地盯着后天,心中更是恼怒。一则是差点浓痰沾身,二则是后天竟敢称她为老妖婆。要知道剑水现年实则二十八岁,只因面容丑陋才看上去像个老妪,她生平最恨有人叫她老妖婆,后天这一下实则是犯了她的忌讳,心下震怒,心道:“今日定要杀了你这厮泄愤。” 后天见剑水跳开,得此空档,顾不得好看不好看,一记“恶狗扑食”向前贴地滚出,正好翻在苏净萱身前,左手顺势拔出钉在地上的唐刀,眼睛一瞥,正巧看到苏净萱脸上泪痕未干,顺口说道:“别哭,放心吧,我没事。” 话音未落,剑水已如跗骨之蛆随影而至,一掌拍来,后天此时正背对剑水,他在过来拔刀之时便想到自己再无间隙避开,剑水必然由此一举,当下立时气惯于背,迎着剑水掌风撞去,硬生生抗下这一掌。后天后心衣衫立时列成碎片,显然剑水下手极重。 “咦?”剑水见状向后一跃,心中大为惊疑。 原来后天后心衣衫裂开,里面竟露出了一件鱼鳞软甲,难关剑水一剑难以刺入后天又敢用后心硬抗剑水掌力,原来全是依仗了这件软甲之功。 原来侯君集后人所留下的传家之宝并非一件,另一件便是这剑贴身的鱼鳞内甲,以冷锻之法打造,最是坚硬无比,除非是天魂剑之锋利,否则便难以伤其分毫。 就在剑水惊疑错愕之间,后天心知这正是反击的机会,稍纵即逝,不及多想,一个转身,手中双刀化作两团白光向着剑水卷去,双刀破空之声犹如尖利音波刺痛着几人耳膜。 剑水褶皱的皮肤下露出暴怒的神情,竟有了癫狂之色,她闪身让开后天的双刀,退让至一个角落,冷冷盯着后天,嘿嘿冷笑一声:“小子,你有福了。”说着,仍然站着不动,但是口中却是念念有词,后天看着她模样奇怪,但是无比忌惮剑水的武功,当下也只敢持刀警戒,绝不敢贸然进攻。 只是几瞬的功夫,剑水已经停下念词,突然之间空气中竟然传来一股腥臭之气,闻之欲呕。后天闻到,唯恐有诈,强忍鼻息,太阳穴旁却已是青筋暴起,可想这腥臭之气何其难忍。这边后天是强忍住了,但是重伤在地的林梦婷与苏净萱原本就伤势颇重,全靠真气内力压制伤势,此时一闻这腥臭味道,竟然再难支撑,苏净萱只感觉头晕目眩,再难支撑,林梦婷更是已经趴在地上干呕起来。 剑水见状哈哈大笑,大声道:“你们就慢慢享受这幽冥之水吧。”说罢,继续大笑。后天心知不妙,欲要提刀上前,突然间,竟停住了身形,一脸诧异。 原来这剑水身患奇症,但也只是皮肤褶皱,看着像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妪,但是肤色却是偏白,哪知此刻她的肤色竟渐渐变深,最终变为铁青之色,细细看去,竟然是皮肤之上竟慢慢渗透一种深色的黏液,浸透过蟒袍流淌在地上,接着冒起几缕青烟,显然是剧毒之物。 后天见此情景,经不住退后两步,心头竟罕有的起了恐惧之感。世间之人之所以可以无所畏惧不过是从不害怕那些早已司空见惯的东西,而真正的恐惧却是那些从未得见的事物,人永远恐惧着看不见的东西,并同时敬畏着。 剑水见后天迟疑着,冷笑一声,身形如同鬼魅,只一步便来到后天身侧,一张拍出,从偏门抢攻,后天极速反应,堪堪避开,剑水一掌落空,只是碰到了后天的衣袖,哪知只是轻轻触碰,剑水掌上黏液竟会将后天的衣袖腐蚀,留下一个手掌大小的洞。 后天顿时心惊,绝想不到天下竟会有如此可怖之武功,登时将双刀连连挥舞,护住周身,唯恐被剑水触及。 就在这时,重伤在地的林梦婷突然大叫道:“后天,她是千面妪,用的一定是,阎罗毒火的邪功,千万小心。” 后天防守之间听到林梦婷的喊话,立时明了于心,想起了江湖上的传言。原来剑水年幼之时被邪派中人收养,自小修习一种叫作阎罗毒火的邪门功夫,修炼此功之人,每日子卯午酉四时需吸食剧毒蛇虫之血,将毒质炼化为自身内力,对敌之时以掌力伤敌,中招者周身被毒质侵入,而那毒质颇为奇特,一遇他人之血便会燃烧起绿色的诡异火焰,故被称为阎罗毒火。 剑水成年后杀光自小虐待她的邪派之人,游走于江湖,因其需要吸食人血延缓皮肤衰老,但又唯恐吸入人血之时毒质在体内自燃,不得不将这邪功改良,与自身血液融合,不再与新吸入之血相抗,对敌之时更可将毒质从皮肤逼出,化作水形,不但功法更为诡异,而被逼出的黏液更可附着在兵刃之上,较之从前更是危险。 后天一边闻着那腥臭之气一边施展全力抵挡剑水的进攻,但是胸口憋闷,几欲呕出,当真是痛苦难当。不当如此,剑水左手掌发配合右手剑法,掌力激荡之下,那毒液在内里牵引之下四下飞溅,纷纷袭向后天。 后天连连闪避,但是周身衣衫难免被溅上毒液,更是将衣衫烧灼出一个个小洞,可见那毒性之烈。 就在后天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只听那边正在与剑风都得不相上下的冷天峰大声喊道:“后天,别再留手,你若不全力出手,必为她剑下亡魂。” 冷天峰先前与剑风比拼内力,两人各有损伤,一时间二人也已探知对方虚实,心下都是骇然,深知眼前之人不好对付。不过剑风倒是毫不担忧,虽然已知店外的人马已经损失殆尽,但那些不过是临时拼凑的小喽喽,算不得什么,而真正的援兵离此地不过半个时辰便可赶到,是以剑风立刻放弃将冷天峰一举成擒的妄想,全力施展破空剑法,只在冷天峰周身游斗,绝不纠缠,即使冷天峰武功之高也如困兽,难以逃离。 剑风武功如其名,剑招迅疾,如狂骤飓风,迅疾猛烈,但是招式间隙回转又如清风拂面,若有若无,让人捉摸不定,身法更是融合剑势,飘忽不定,难寻踪迹。 第十五章 夜斗(5) 冷天峰自出道以来从未见过如此难缠的对手,一时间也是无比头大,但却有无可奈何。急切之间听到身后传来几声惊呼,匆忙接下剑风一招,连忙侧目看去,却见后天已经在剑水阎罗毒火的攻势之下变得狼狈不堪,无奈之下,只能是出言让后天全力一搏。 但是他深知后天武功有着极大的缺陷,刀法极强,但内功、身法都并非其所长,若想在剑水剑下安然脱身,实则是难于上青天。 客栈外不远之处,河野宗政和川岛健次正源远看着客栈内的一场恶斗,河野宗政面无表情,而一旁的川岛健次却是脸色铁青,双拳紧握,显然是在强忍怒意。 “健次叔叔,”河野宗政叹口气,“您确实不必如此,我去将美绪救出来便是,您何必非要如此呢。” “不可,”川岛健次紧咬牙关,冰冷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那会破坏家族大计,如果你现在出去救下小慧,那宗弼就会知道小慧是安插在他身旁的细作,万万不可。” 原来自客栈遇袭,他们二人就在不远处暗暗观察,眼见冷天峰四人顺利解决那一帮小喽喽,想着今夜之事也算是平安度过,正欲离去,哪知四剑侍中的剑风剑水却突然出现,客栈之内战况更是急转而下。 川岛健次身负家族秘术玄空之瞳,即使是在黑夜之中视物,更是将客栈之内情况瞧的清清楚楚。原本林梦婷与苏净萱二人联手占尽优势,哪知转瞬之间二人便重伤倒地,若非后天及时出现,只怕二人已经命丧多时。 苏净萱毕竟是川岛健次的亲生女儿,见到女儿如此重伤,心中更是焦躁无比,几欲冲进客栈将女儿救下,但是心中又想起家族重任,也只能狠下心远远看着,心中却无数次想老天保佑以求女儿安然无恙。 河野宗政就站在一旁,将一切瞧得清清楚楚,他几次开口请求川岛健次同意他冲进客栈救人,但川岛健次却将他屡次拦下。 “健次叔叔,”河野宗政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但是口中语气却有些焦急,“那一日在九曲阁上我已经带着面具救过宗弼和后天那个臭小子一次,再去一次又有何妨,您何必将我一直拦着。”说着从怀中掏出那个青铜面具戴上,就要冲向客栈救人。 川岛健次眼睛几欲喷火,但是仍然一把将河野宗政拉住,强压心头怒火,说道:“上一次救人之后,无论是谁都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你此刻再冲进去,宗弼定然怀疑一直在跟踪他,他们这一路谨小慎微,唯恐留下蛛丝马迹,你接连两次出现定然会引起宗弼的怀疑,他们未曾留下破绽,而你又能跟踪,他当然会想到是有人泄露了行踪,如果那样与我们计划有害而无一利。” 河野宗政看着眼前的川岛健次,眼中流露出了一丝不忍之色。他自小性格坚韧,多年的磨砺早就练就一副铁石心肠,即使是从小将他带大川岛健次与他心意不同仍会起杀心,但是他自小却十分疼爱苏净萱这个妹妹。 北宋之时,河野家与其他三家一起移居倭国,四家虽然一体同心,但是依然有所不同,但是河野家与川岛家历代皆为姻亲,关系却是非同一般。川岛健次妹妹更是嫁给了河野宗政父亲冷阳的弟弟,当年川岛健次妻子刚刚生下苏净萱,便传回了冷阳逝世的消息,川岛健次悲愤之下,用刀在脸上深深划下一刀,立誓为冷阳复仇。 在东厂将河野宗政送回倭国之后,川岛健次便将苏净萱过继给自己的妹妹,也就是河野宗政的亲婶婶,自己则成为家族死士首领,不再多挂念亲情,勤练武功,只为复仇。 河野宗政懂事之后,得知川岛健次所做一切只是为了给父亲复仇,心中感动,更是将苏净萱当做自己亲妹妹一般贴心照顾,此时苏净萱身受重伤,他虽然看上去云淡风轻,实则心急如焚。 河野宗政施展步法绕开川岛健次,就要向着客栈冲去,川岛健次一个箭步冲上,左手一伸,死死抓住河野宗政左肩,大声喝道:“不许去。” “健次叔叔,”河野宗政扭头看着脸色铁青的川岛健次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不忍之色,口气略有哀求的说道,“如果我现在不去,宗弼定能安然脱身,但美绪却有性命之忧啊。” 川岛健次看着河野宗政少有的真情流露,眼神之中流露出了一丝欣喜,但是他却仍然摇着头,“如果不想我们的计划失败,你就不要去。” “阿弥陀佛,”河野宗政正要反驳,突然两人身后响起了一声佛号,刹那之间,二人直觉身后传来一股强大的气势,笼罩在二人周身,两人同时心惊,一瞬间只觉得周身有着极强的压迫之感,就连呼吸都难以顺畅。 河野宗政虽未在中原武林闯下名头,但是武功之高却已经让人难以想象,冷天峰多年来被始终被称为武林新秀第一人,但是仍要比河野宗政略逊一筹,以冷天峰现在的修为已经不在几位武林名宿之下,全力一战,更是胜负难料,更何况在他修为之上的河野宗政自然是更高一筹。但是就以河野宗政如此高深武功仍然被身后之人气势威压逼得喘不过气,来人武功只怕已通天道之境。 河野宗政与川岛健次未有丝毫犹豫,一齐向前一跃,退开足有三丈,落地之时顺势转身,河野宗政已将那双纯金筷子拿在手上,左掌在前,准备随时出手。一旁的川岛健次更是倭刀在手,气运全身,只待对手露出破绽便要全力一击。 二人左右肩膀贴近,互为攻守,相得益彰,不但将左右方位严防死守,二人此时若是出手,招式更可互补,威力更胜一筹。 二人借着月光向着那个神秘之人看去,皆是一愣,来者竟是一个身穿破酒红色僧袍的乌斯藏喇嘛,只见他身材高大,体态健硕,右手将一根足有三四十斤重的铁棒杵在地上。但见他面色庄严,有如金刚在世一般,不怒自威,周身自是流露出一股佛门庄严宝相之正气,令人不敢直视。 倭人素来崇信佛法,因此佛教于倭国广布,各地寺院数不胜数,比睿山更是号称乃是倭国佛法王城,可见佛门于倭国之崇高地位。不仅如此,就在四家族于倭国所居住的山谷之内,都仍有一座小小寺庙以供奉地藏菩萨。 河野宗政年幼之时,川岛健次也曾携他游遍倭国,与各国武士以及武僧切磋武艺,只为提升武功修为,因此二人也深知佛门之人虽已跳出红尘之外,但修行之下仍有大神通,非常人能及。因此二人一见来者是个僧人,不但未有松懈,反而更加慎重。 河野宗政见那僧人只是伫立不动,眉头一挑,冷声问道:“你是何人?”周身已是杀气凛冽。 那喇嘛见河野宗政开口,呵呵一笑,回答道:“小僧索朗,只是无意间路过此地,并无恶意,施主不必如此动怒,”又见河野宗政脸上正戴着那个青铜罗刹面具,继续说道,“施主,面具乃是遮拦人心之物,面具之下人心邪恶自生,更何况是罗刹恶鬼之型,徒增怨念,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河野宗政轻蔑一笑,说道:“佛家不是常说万物皆有相,万物之相乃是自然之道,只有勘破人相我相,才可成佛,那我还未勘破人相我相,即使身作恶鬼相也不过万物之相,佛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若我不能化作恶鬼,又怎能勘破恶鬼之相,如果连模仿之相都难以看破又何以勘破人相我相而成佛?” 河野宗政虽不敢说智计无双,但也确实有些谋略之道,因此所来有些刚愎,因此十分厌恶他人的谏言,听到索朗喇嘛的话,河野宗政立时心生不忿,暗忖:“我戴不戴面具,与你何干?”当下便以佛门之理回答,其实却不过是诡辩而已。 哪知索朗听了却点点头,附和道:“施主所言甚是有理。” 一旁的川岛健次心中十分担心重伤在地苏净萱和正在激斗的冷天峰,哪有心情听眼前这个喇嘛讨论佛法,怒哼一声,喝到:“臭喇嘛,少废话,你到底是何人,来此地作何?” “阿弥陀佛,”索朗将左掌立于胸前,宣了一声佛号,然后说道,“我乃宁玛派上师身侧铁棒喇嘛,修习佛法多年,但心中疑惑始终未解,上师知我修行太浅,便命我游历天下,以增业果。” 听到此处,河野宗政心头一动,忍不住问道:“这几个月来,江湖中传闻有一乌斯藏喇嘛于江湖之中挑战武林各派,那可是你?” “不错,正是小僧。”索朗听罢,坦然承认。 原来自后天于京城劫囚救下冷天峰之后,江湖之上便彻底乱了起来,其一乃是传闻冷天峰于江湖中滥杀无辜,就连少林般若堂首座都死于其手,其二便是有一身份成谜的乌斯藏僧于四处挑战各门各派,以求武道精进。 第十五章 夜斗(6) 河野宗政微微眯起双眼,审视远处的喇嘛,心中充满疑惑,他自然知道近来江湖上冷天峰滥杀无辜之事实则出自他与东厂之手,但眼前的喇嘛以一己之力就敢四处挑战各门各派,先不说会不会成为武林公敌,若说其身后并无其他势力推动,他定然不信。 河野宗政正想着要嘲讽几句,突然心念一动,猛然想起,这喇嘛四处与人比武的传闻不过是在冷天峰逃脱三日之后而起,那时候东厂之人已经知道了天魂剑之事。 河野宗政眼中一道寒光闪过,忖道:“这喇嘛非杀不可。” 原来河野宗政猛然想起,多年来大明朝廷于乌斯藏建立乌斯藏都司,实则掌握了乌斯藏的一切军政及宗教事务,乌斯藏虽名为臣属,实则已被大明掌控。 乌斯藏素来乃佛门密宗兴盛之地,宁玛派上师更是国师至尊,有摄政之职权,必然想要摆脱大明朝廷的掌控。因此,若是东厂之人不慎走漏夺岳八剑的消息并被宁玛派上师得知,那这索朗喇嘛很有可能便是宁玛上师派来夺剑之人,宁玛派若是得了天魂剑,那便有了与大明朝廷谈判之筹码。 想到此处,河野宗政看了索朗一眼,心下更是肯定这索朗借比武之名将武林搅得更加混乱,因此便可渔翁得利。不然为何在冷天峰遇袭之时会出现在此处,如若是巧合,那也只能是太巧了。 河野宗政看着面上古井不波的索朗喇嘛,冷哼一声,狠声道:“既然大师喜欢与人比武,刚好不才今日有些空闲,那就与大师比较一番,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河野宗政嘴上说的是与索朗商量,但手上却未闲着,右手那一双筷子犹如长剑破空,宛若流星之坠,只是金光一闪,已然越过三丈的距离,直取索朗双目。这一招既快又狠,不过眨眼间,箸尖已距索朗双目不过一寸距离。 河野宗政眼看就要一招得手,心中甚是诧异,自己这一招虽然迅疾,但并非无法抵挡,看见这喇嘛一动不动,心中冷笑:“原来这喇嘛也不过是浪得虚名。”他心中甚是得意,只待痛下杀手。 一旁的川岛健次几经杀戮,目光如炬,虽说武功可能略逊河野宗政,但眼力绝对在其之上,然而川岛健次心中同样无比疑惑。铁棒喇嘛除了掌管戒律外更是上师护卫,但这索朗却只是一动不动,当真是奇怪无比。 川岛健次乃是守护四家族的暗卫,实则就是忍者,因此身负不同与别人的忍法秘术,因此当河野宗政动手之身,川岛健次已经将内力聚于双目之上,一瞬之间,眼力大增,更可察觉索朗周身真气流动。 眼看河野宗政双筷就要刺中索朗双眼,就在这时,川岛健次双目一痛,奋声大喊:“宗政快退。” 话音未落,突然间河野宗政只觉得索朗周身真气暴涨,瞬间自体内爆发而出,真气流动在其周身围绕,形成旋风之状,迅猛暴烈。霎时间,只见索朗左手只是轻轻一抬,但是周身瞬间狂风大作,一股磅礴之力自他体内奔涌而出,河野宗政犹如装上南墙,被弹了出来。 河野宗政即使做梦也难以想到,这索朗喇嘛只是手臂轻轻抬起竟会有如此威力,实在是骇人听闻。在那股力量撞击之下,河野宗政硬生生被弹出两丈之远,脚下步伐踉跄,若不是川岛健次将他扶住,只怕要摔倒在地不可。 河野宗政眼中闪过一道凶光,体内内力急转,一瞬家,真气释放,周身三丈瞬间变得冰冷无比,河野宗政呵呵冷笑一声:“大师好手段,在下就以家传的流牙玄功与大师切磋一番。” 原本面上古井不波的索朗,突然间感到一股寒气的侵蚀,一瞬间只觉得心脉之处似有凝结,一股烦闷压抑之感瞬间笼罩心头,他知道这是河野宗政真气所致,眉头一皱,心知河野宗政恐怕要下杀手,急运内力护住心脉,左手猛地向河野宗政拍出一掌。 索朗那一掌并不迅捷,但是掌力涵盖甚广,不但势大力沉,更将河野宗政左右方位尽数笼罩。河野宗政的流牙玄功虽亦可以内力遥击伤人,但最多不过两丈距离,但索朗的掌力不但穿过三丈距离,余劲不歇,功力更在河野宗政之上。 就在河野宗政正面迎战之时,川岛健次腰间倭刀已然握在手中,玄空之瞳凝神望去,之间索朗周身真气如同无形气罩将索朗守护其中,真气流转之间,大力磅礴,难以近身。 川岛健次眉头紧皱,快步移动到索朗身后,终于在玄空之瞳细看之下在其身后望见两道真气交界之处竟有一道缝隙,川岛健次不及多想,手中倭刀直接向那缝隙刺入。 川岛健次一刀刺入缝隙,索朗立时警觉,右手铁棒径直向后挥去,顿时一股强大气浪携汹涌大力卷向川岛健次。 河野宗政见川岛健次吸引了索朗的注意,急运阴寒内力聚于双掌,向着索朗直冲而去,以双手内力硬生生撕破索朗护体真气一般,终于近身,一掌袭向索朗胸口。 “呔。” 突然只听索朗一声大吼,真力迸发,他周身再次爆发出一股磅礴大力,将围攻他的二人逼退数丈。 河野宗政好不容才欺身相近,此时又莫名其妙的被撞开,心中更是恼火,大怒之下就要上前将索朗杀之而后快。 就在这时,只听索朗一声大喊:“二位住手。”紧接着又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如千斤铁球砸在地上一般。原来竟是索朗左手虚空一掌向着河野宗政身前五尺的地上凌空一拍,地面之上竟出现了一个约有一尺直径三寸之深得坑。 河野宗政猛然停下脚步,脸上尽显骇然之色,显然在他看来这已不是人力所为,若非神力,难有如此威力。 川岛健次从索朗身后向那个坑望去,眼神中竟也充满了惊恐之色,不再多想,施展步法,快步退回河野宗政身侧,持刀警戒。 索朗看着眼前二人,右手将手中向地下一杵,竟然插入半尺之深,紧接着双手合十向二人说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小僧并无恶意,”但见二人不为所动,仍然警戒,无奈摇头继续说道,“小僧深夜路过此地,突感前方客栈竟有一股杀戮邪气,佛门中人最大的忌讳就是见死不救,唯恐再有什么凶事发生,故此便想前去看看,如若有人行凶,那就只好除魔正道,确实无意打扰二位。” 河野宗政看着索朗,青铜面具下只是露出一丝冷笑,索朗见状,只好继续说道:“二位武功与小僧只是伯仲之间,只是这门武功乃小僧独创,从未有人见过,故此二位施主觉得难以对付罢了,实则继续斗下去只会两败俱伤,我们不如各退一步,阿弥陀佛。” 河野宗政与川岛健次对望一眼,同时点点头。索朗说的不错,单论功力,索朗与他们相比只是略胜一筹,但如若是生死相斗只怕也是生死难料,既然如此,不如先让他离去,更何况这喇嘛要去前面客栈,说不定可以帮到苏净萱和冷天峰。 二人当即同时退开,让开去路。索朗见状,双手合十拜谢,右手握住那根铁棒,将其从土中提了出来,大踏步的向前方走去。 河野宗政看着索朗的背影,但心中却充满怒意,突然冲着索朗叫道:“臭喇嘛,你用的是什么武功。” 索朗听到河野宗政叫声,转身回头说道:“小僧将其唤作——夜叉明王怒。” 第十六章 会晤(1) 后天在剑水的连连进攻之下,只能死守,再无余力回击,而剑水则要存心折辱后天,因此只是围着后天游斗,却不取其性命,只是将后天逼得手忙脚乱。不但如此,她还看出后天十分关心苏净萱,因此时不时的假意一剑刺向苏净萱,只为让后天更加分心。 后天已被减税逼的束手束脚,只急的是满头大汗,却又无计可施。剑水看出来后天的窘迫,一边继续用落水剑游斗,一边嬉笑道:“臭小子,你要是现在跪地磕三个响头再叫我三声姑奶奶,说不定我只会将你手脚砍断,但是能留你一命。” 后天原本就被剑水逼得十分窝囊,此时再一听剑水言语,心中顿时怒火暴涨,一声大喝:“老妖婆,是你逼爷爷我的。” 突然之间,四周突然变得罡风凌厉,转瞬之间,后天周身杀气冲天,如有实质一般将后天紧紧包围,如一层无形战甲一般,后天如同九天杀神一般立于其中。 剑水原本已将后天当做是瓮中之鳖,只待如猫谑鼠一般后便将其杀之而后快,哪知突然之间,后天气势竟然大变,她定睛瞧去,却见一道红光闪过,后天左目竟变得血红,顿时心中一凛。 此一刻,后天已犹如杀神附体,右手汉刀直劈,一道凌厉气劲借助招式自后天刀中劈出,即使有三尺之距,剑水依旧能察觉气劲之锋锐。但是那道气劲来的突然,剑水已是退无可退,不得细想,立刻向后贴地滚出,即使如此,剑水头上发髻仍是被削落在地,若是再晚半分,此刻只怕已经身首异处。 剑水刚刚翻身站起,后天便已携撼天动地之威持双刀连环劈向剑水,再见他左眼血红,面目狰狞,已如魔鬼在世。 剑水猛然想起当日在九曲阁上,后天同样是在紧迫之下突然变得理智丧失,出手也变得狠辣无情,就连到发都变得无比狂躁,此刻想来后天用的仍是此法。想到此处,剑水再也不敢大意,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迎敌。 后天此刻已突然化作出笼猛虎,全力强攻,再无防守,招招以性命相博之势欲将剑水杀之而后快。 “师姐,你还好吗?”林梦婷见后天此刻气势全然不同,不禁有些诧异,再见剑水已经被后天迫的再无余力对自己和苏净萱出手,便赶忙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爬起,勉力来到苏净萱身侧,将苏净萱拖到稍远的地方,然后突然浑身泄力一般瘫软在地,但仍不忘苏净萱身体是否还好。 “咳咳,”苏净萱左手抚着胸口,轻声咳嗽两声,勉强说道,“我还好,就是内息有些紊乱,想要恢复只怕也是两个时辰后的事了,现在只能期盼冷公子和后公子能取胜。” 林梦婷抬眼望去,大厅的另一侧冷天峰正与剑风交战正酣,二人你来我往,剑影重重,二人身法融合招式却是飘荡逍遥,如若是不通武功之人看来,定然以为二人正翩翩起舞。但江湖豪客却可看出这逍遥招式之间层层杀手隐于其中,稍有不慎便立时丧命。 林梦婷见冷天峰与敌人势均力敌,胸口呼出一口闷气,总算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虽不喜冷天峰,却也知道冷天峰是四人之中武功最高者,若是冷天峰都难以力敌,那他们四人今日只怕是在劫难逃。 “师姐,看来我们今日还能出去。”林梦婷转回头,故作轻松的对苏净萱说道,哪知苏净萱并未回应,而是眉头紧皱,脸上竟显现一抹不忍之色。 林梦婷略感奇怪,顺着苏净萱的目光看去,竟也是一呆。只见剑水将落水剑舞了个密不透风,紧紧防住上三路,但见后天一声怒吼,双刀同时劈下,剑水避无可避,举剑硬抗,哪知后天右脚一记撩阴脚自下而上向着剑水小腹踢去。 林梦婷大惊,脱口而出:“他怎么能用如此下流招式,简直和江湖上的下三滥小人无甚区别。” 一旁的苏净萱总算听到了林梦的话,用力的点点头,沉声说道:“师妹,自刚刚起,后公子不仅气势大变,就连招数都变得无比狠辣,人都开始变得有些癫狂,这可如何是好?” 林梦婷见此情形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知道这个师姐行事素来方正,即使是性命相博也要遵循江湖规矩,见后天如此出手,心中自然不大乐意,但她与苏净萱已是无力再战,不得已开口道:“师姐,这四剑侍本就不是江湖中人,更何况我们此刻有性命之忧,那些江湖规矩就丢到一旁吧,总比丢了性命强些。” 苏净萱心中想着家族任务,叹口气说道:“师妹,你说的对,此时并非江湖比武,还是性命要紧。” 转头再看后天,剑水双臂用力一架,借着推力硬生生向后退了三步,这才避开后天撩向自己下身的一脚,心头怒气更盛。脚下化身龙蛇,右手长剑疾出,直直刺向后天右肩肩窝。 这一剑对后天十分险峻,若是不避,右臂只怕从此被废,但是癫狂之下的后天不仅不闪不避,反而踏上一步迎了上去,右手汉刀径直横扫,劈向剑水头颈。这一刀端的巧妙,虽然后天右臂可能被落水剑所废,但剑水定然身首异处。 剑水见状,心中怒骂后天疯子,手腕急拧,终究与间不容发之间以剑脊抵住后天右手单刀,还未来得及庆幸,却见后天见到剑水身前空门打开,左手唐刀自身下而上反撩而起,誓要将剑水来个开膛破肚。 就连一旁的林梦婷见到这一招都露出了不忍之色,忍不住说道:“这也太狠了吧!” 苏净萱紧盯着后天,慎重的对林梦婷说道:“师妹,后公子现在与剑水仍是势均力敌,但是他如此癫狂之下或能取胜也说不定。” 林梦婷点点头,看了苏净萱一眼,略有奇怪:“师姐,这不是好事吗?你怎么还这幅表情。” 苏净萱摇摇头,紧张说道:“如我所料不错,后公子现在不仅是癫狂,只怕是心智已失,敌友难分。若是他取胜,我们可能更要想办法将他制住才行,但你我二人只怕再无余力,就只盼着冷公子早些取胜,以他只能定然可以将后公子制住。” 后天那一刀可谓是残忍至极,剑水也未料到后天竟能有此一招,顿时惊得向后翻滚而出,饶是如此,胸腹只见仍是被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剑水向后滚出立时又向右侧一滚,这才避开后天的追击,顺势站起之后,左手一掌劈空而出,掌心毒液化作点点繁星飞溅向后天,哪知后天又是不闪不避,点点毒液将其面上、手臂烫出了腐臭黑烟,但后天就如同不知道疼痛一般,飞身向前双刀再次劈落,破空之声如同鹤唳,仿佛要将这将这间客栈从中劈开一般。 剑水此刻亦是心急如焚,她刚刚一掌所出毒液,即使是十头大象只怕也已毒死,后天不闪不避,此刻毒质只怕已经侵入体内,但是后天此刻心智已失,癫狂之下体内无数潜能早已爆发,故此后天才能依旧与剑水鏖战。 原来当日九曲阁一战之后,御前四剑侍虽然未将后天放在眼中,但也是亲眼见过后天使出家传的战将刀法后的暴戾癫狂,因此也知后天实力不容小觑。故此飞鹰传书至京城,命御前司查阅宫中旧档,找出后天曾祖侯天铭刺杀过朱元璋的一切细节,想要从中找到一些可以完全克制的方法。 哪知侯天铭刺杀朱元璋乃是大明成立之前,因此记载只有寥寥数语,仅仅凭这几句话就想要完全克制后天的战将刀法,无异于管中窥豹,因此只能另想办法。 剑风与剑水在来的路上曾有过商议,剑风设法将冷天峰缠住,剑水则将其余三人解决,至于后天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全力压制,辅以毒功,定能起效。 哪知剑水所想之法却是有些效用,但却未想到后天全力施展之后,不但心智不在,体内潜能更是全力激发,虽然已经身中剧毒,但是发作时间却大大推迟,这完全超过了剑水的想象,故此剑水此刻竟会有些不知所措。 此时后天双刀如轰雷落下,剑水自知这是后天拼命之举,自己虽可抵挡,却不知后天会有如何后手,但定然是两败俱伤之举,故此虽可抵挡,但不知其会有如何后招,与其冒险,倒不如避其锋芒,先行避开,以守待攻,等待后天毒发。 剑水想到此处便打定主意,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呼出,一瞬间,剑水胸前突然变作白茫茫一片,如同云雾,但其中却有一股腥臭之气传出,想来其中含有剧毒。 后天人虽发狂,但终究是要呼吸,癫狂之下,气息更是不稳,大意之下,后天竟在不经意间将那毒气吸入,片刻之间,就见后天脚下不稳,身子一晃。剑水见准时机,一个鸳鸯连环步几个转身之间便已绕开后天。 第十六章 会晤(2) 冷天峰此时与剑风缠斗已久,心中更是烦闷无比。剑风武功与冷天峰不过伯仲之间,原本冷天峰与剑风比拼内力各有损伤,冷天峰强忍一口鲜血将其咽回腹中,紧接着剑招连环,招招夺命。 他知道这些招数若想将剑风击杀,实无可能,仅希望剑风见他依旧悍勇之下为其气势所夺,能够知难而退。哪知林苏二人那边竟被剑水重伤,刚进门的后天更是心智丧失,欲与剑水殊途同归,但是冷天峰却在转身之间瞧得分明,后天虽然招招拼命,但实则剑水并未损伤分毫,反而是后天自己却已是中毒不轻,如此下去,后天终归是难逃剑水毒手。 冷天峰心知,如果后天一败,届时剑风剑水二人同时向他夹攻,只怕也是难逃一败,如果只求脱身,即使来更多人,他尚且有办法,但若是想救下其他三人,只怕也是无力回天。 再看剑风,果然剑如其名,剑法如风,不但迅捷,而且轻盈。招式连绵之时,却如狂暴飓风,令人应接不暇,出招偷袭更是无声无息,只要冷天峰出剑强攻,剑锋则招式再变,招式看似绵软,却令冷天峰剑招毫无着力之处,一沾即走,招招落空。 冷天峰被逼无奈之下原想施展小巧步法,先行闪身至后天身旁,助他一臂之力,可谁知剑风的身法更是飘忽,每每抢在冷天峰前头,堵住其去路。 冷天峰心中无比震怒,但却毫无办法,一边接着剑风无数虚招,一边暗忖:“这御前四剑侍所持乃是夺岳八剑,名字是根据所守护之剑所取,看来武功也是如此,”他一边思索着该如何是好,突然想起九曲阁时剑风曾问他天魂剑的剑经在何处,“看来这四剑侍剑法乃是依据八卦所创,沐风剑属巽卦,所以剑法才如此飘忽迅疾,这该如何是好?” 剑风见冷天峰眉头紧皱,心中窃喜,一边不住连环出剑,一边用他那飘忽异常声音嬉笑道:“冷总旗,在下这门‘栉风沐雨’剑法可还入得你眼?” 冷天峰见他得意,心头更烦,忍不住说道:“什么破烂玩意,狗屁不如。” “嘿嘿,”剑风听到冷天峰的话并不动怒,反而笑了两声,接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要请冷总旗多加指教了。” 冷天峰心中气恼,但却知道眼前之人绝难在三招两式之间取胜,因此也只能强定心神,寻求取胜之机。 冷天峰左手掐个剑诀,连环出剑,剑风的沐风剑不及天魂剑锋锐,唯恐损伤,是以仍以虚招应敌,九虚一实,一沾即走,两人长剑你来我往交手三十余招,长剑竟无一次相触。 冷天峰越斗越是心烦,剑风见冷天峰已经有些焦躁,心中暗喜,一改先前游斗,开始步步紧逼。 就在二人相斗甚酣之时,突然之间,屋内除了癫狂的后天之外,其余诸人同时感到一股强大的其实离这间客栈越来越近。那其实犹如山岳,即使是连冷天峰这样的高手的为之一震,心中不禁骇然。 冷天峰心惊之余,心中暗想:“难道又是朝廷派来的隐姓高手,这可如何是好?”反观剑风却是一脸欣喜之意,他早就得知自己几人在开封之时未能将冷天峰一举成擒,故此皇帝有旨,派遣了几名宫中的精英暗卫前来相助,这番气势强大,来者定然是高手,剑风不假思索便以为是援兵赶到,心头不禁暗喜:“总算到了。” 就在转瞬之间,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客栈正门之处,客栈内光线昏暗,一时间竟看不清楚来者样貌。那人左右看看,见屋内几人分作两帮打斗,叹口气,大踏步向前,口中则喧起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此时屋内之人也已看清来者模样,竟是个手提铁棒的红袍喇嘛。剑风见状,心头大是起疑,暗忖道:“皇族中人皆信奉黄老之学,以道为尊,就算是暗卫也不该有佛门中人,难道来人并非陛下所派?”念及此处,剑风心头疑心更重,巧妙避开冷天峰直刺长剑,飘然退后,长剑胸前斜指向上,护住周身。 冷天峰见剑风后退,也不再继续追击,同样是退到一侧,挺剑戒备,唯恐剑风与那喇嘛出手偷袭。 一时间,客栈大厅之内除了后天与剑水的打斗之声,再无其他声响,那喇嘛看着不远处的冷天峰,哈哈一笑说道:“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冷天峰一听他说话,立时想起眼前正是几个月前在宁夏卫驿站见过的索朗喇嘛,冷天峰见状,吃不准索朗来意,只得冷声道:“你是索朗喇嘛,你为何来此?”说着手中天魂剑一挺,杀气立现,“你是来帮他捉拿我的?” 索朗看了看另一旁的剑风,对着冷天峰摇摇头,说道:“我与那位施主并不相识。” “不错,我们确实不认识,”这时剑风突然插口,“大喇嘛,你不好好在乌斯藏修行来这里作何?难道你与这钦犯是一伙的?”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小僧途经此地,忽觉这客栈中传来一阵凶残妖邪之气,佛门中人当除魔正道,是以便进来了。”索朗听罢剑风话语,当即回答。 “凶残妖邪之气?”剑风嗤之以鼻,“那你是说我们都是妖邪之人了?那你说,这妖邪之气在哪儿?” 索朗不置可否,左手伸手一指,正是在激斗中剑水。“这位妖邪之气便来自那位女施主,她周身毒气缭绕,招式阴毒,害人之心尽显。” “大胆,”剑风一声暴喝,“你可知她是何人,我又是何人,你竟敢如此亵渎我等朝廷之人,你是不是心中就想去见佛祖?” 索朗又是哈哈一笑,正欲说话,突然被冷天峰打断,“索朗,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来抓我的?” 索朗笑着摇摇头:“施主莫要担心,索朗绝不会与你为难,”突然之间,索朗周身真气极速流转,“你我在此相见皆是缘分,上一次在宁夏卫,索朗便已看出,施主周身杀气萦绕,只因身不由己,但却绝非奸邪之人,不然上一次贫僧便已经出手,更不会劝你遵从本心,既然这位施主与你为难,那小僧便出手助你一臂之力。”说着便看向剑风。 冷天峰神色异样,缓缓说道:“你可知我身份?” “不知。”索朗摇头。 “我乃‘冰冷剑’冷天峰,现今为朝廷要犯,你还敢帮我?”冷天峰失笑,心中暗想:“原来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敢帮我,这喇嘛莫不是傻了?” 索朗微微摇头,说道:“那又何妨,贫僧离开乌斯藏时上师曾经有言,命我于红尘世间领略人生百态方可参悟佛法,如遇奸邪之事更应除魔正道,这才是佛门弟子该做之事,施主杀气虽重,却也不过是红尘之中的身不由己,佛言人间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五阴炽盛,你不过是受了求不得之苦,百般诸事皆非你所愿,所以你并非奸邪之人,如若小僧可助你解脱,也算是一件功德。” 索朗话方说完,但却令冷天峰听得一愣,想要说些什么,但脑中却已混乱,不知该如何张口。但是一旁的剑风却已经怒不可遏,大声怒道:“他是朝廷钦犯却非奸邪,那我与他为敌,便算是奸邪妖人,臭喇嘛,你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 索朗紧盯着剑风:“我虽刚见施主,却已发觉施主执念过甚,已成孽缘,若我所料不错,若为目的达成,施主只怕是任何手段都会尽用,若是如此,施主便已失慈悲之心,如此行事,又与奸邪有何区别。” 索朗来自乌斯藏,是以口音奇特、声音,但是所说话语无不如尖刀利刃直戳剑风心头。剑风听着索朗的话,脸色一阵青白,怒火从双目中透出,杀意昂然。 “冷施主,”索朗继续开口,“你先去稳住你的朋友吧,他现在已进癫狂之境,若是在迟的片刻,怕是再难治愈,这厢就交由贫僧,不必担心。” “多谢。”冷天峰话语简短,但眼下确实不是说其他的时候,冷天峰没有多想,转身便向着客栈另一头的后天冲去。 剑风见冷天峰欲要离开,挺剑就要去追,哪知脚下刚一动,突然一阵强烈劲风竟将他吹得后退几丈,他抬眼望去,只见索朗喇嘛左掌竖于胸前,口中喧着佛号:“阿弥陀佛,此路不通。” 剑风怒极,手中沐风剑一挺,化作七道虚影,笼罩索朗全身要害,正欲一剑将其拿下。哪知索朗面无表情,左掌大力一挥,一阵狂风自他周身猛然而起,剑风猝不及防之下,就连身形都被吹斜了半尺。 剑风武功剑法皆属风,不但飘逸灵动,更是无比迅捷,难以有人可匹敌,更是甚为了解巽卦,因此一向自负,自认为天下武功属风者无出其右,哪知此刻这喇嘛的掌风竟能将他击退,甚至连一丝缝隙都难以找到,这当真是难以想象。 第十六章 会晤(3) 索朗见剑风眼中杀机尽显,但却只是一笑了之,并未放在心上,手上掌法未歇,层层掌风竟将剑风逼得寸步难行。 剑风大怒,一面展开小巧步法寻找破绽,一面大声怒道:“臭喇嘛,你使的什么妖法?” 索朗一边漫不经心的挡下剑风的进攻,一面回答:“不过是寻常的大手印功夫。”大手印乃是佛门密宗武功,虽叫大手印实际不过是掌法,也并非不传之秘,凡密宗弟子皆可修习,然而索朗所用的却与剑风从前所见颇为不同,不但招式极简,已到无招胜有招之境界,掌风之中更是夹杂无比怒意。 “骗鬼呢,你当我没见过大手印功夫吗?”剑风当然看出索朗所用的功夫绝非一般,只当他是在戏耍自己。 “阿弥陀佛,”索朗摇头说道,“这的确是大手印,不过乃是小僧自己的印,”说着一边运功维持掌力不歇将剑风困住,一面说道,“那一日小僧参拜五大明王像,见其忿怒相,突然心有所悟,领悟佛祖除魔卫道之念,因此便将五大明王忿怒相化作武功,名曰为怒,现下所用正是其中夜叉明王怒。” “呵呵,夜叉明王怒,你以为你是金刚夜叉明王吗,不过笑话而已。”剑风虽在索朗掌下险象迭生,但嘴上依旧讥讽。 “既然如此,也只好让施主见识一下我这夜叉明王怒了。”只见索朗身吸一口气,突然大喝一声:“呔。”片刻之间,索朗周身气势一变,只见他双目圆睁,眉头紧蹙,脸上惊现无比怒意,双目如冒怒火,刹那之间,仿佛已变作金刚夜叉明王,即使在客栈之中,索朗周身竟有罡风围绕,如同天神下凡一般。 索朗再次大喝一声,右脚重重一跺,周围两丈地砖尽数龟裂。看到此番情景,剑风已经是满脸惊骇,竟有些手足无措,难以应付之感。 剑风尚未反应,只见索朗左掌大力一挥,一瞬间满地破碎的茶碗碎片以及细小碎石尽数裹挟在无俦劲风之中,在索朗内力牵引之下,如同无数暗器一般飞袭向剑风。 剑风顿时大惊,这无数碎片与碎石在内力附着之下,其威力不在飞镖暗器之下,若是被打中,只怕身躯立刻便被打的支离破碎。 剑风不及多想,赶忙将沐风剑舞的密不透风,这才堪堪挡下这夺命一击,饶是如此,剑风皙白脸上仍是被割伤两道。 索朗正欲追击,忽听身后冷天峰传来呼唤:“大喇嘛,我这边搞定了,不要恋战,先走再说。” 原来就在索朗与剑风交手之时,冷天峰已经加入那边战团。后天虽然癫狂,但心中仍是以剑水为目标,因此见冷天峰加入,却仍是狂攻剑水。 剑水武功虽略高于后天,但是常言道:“一夫拼命,万夫莫敌。”更何况后天心智已失,无法以常理而度之,因此剑水虽然在足可自保,但仍是被后天的拼命狂攻压的喘不过气。 眼见后天脚下虚浮,呼吸更加催促,想来是便要毒发,剑水见状心中正自窃喜。谁知偏偏这时冷天峰赶了过来。 冷天峰只瞧了一眼,立时便看出端倪,也明白剑水的用意,眼见剑水硬接下后天双刀下劈,正好背对自己,想也不想,一掌便印在剑水背心。 一旁的林梦婷和苏净萱却瞧的有些傻眼,他们万万想不到冷天峰一代高手竟会出手偷袭,这如果传到江湖之上恐怕更要招人非议。可他们却绝想不到,冷天峰出身东厂,江湖上名气虽大,但仍是官家之人,并非武林人士,因此行事作风只求结果,不计手段。冷天峰虽厌恶东厂,但多年来养成的不择手段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改正。 剑水猝不及防之下挨了一记冰全掌,那苦楚当真难以言喻。冷天峰这一掌运足了七成功力,又是偷袭,如是他人,这一下只怕是非死即伤。即便侥幸活命,体内血液化作冰锥刺穿身体,只怕也要终身残疾。 哪知,剑水身为四剑侍之一,负责镇守坎卦落水剑,故此内功亦属水,而水乃是冰先天之形,如无水,何来冰,故此,虽然剑水武功与冰全掌全然不同,但却有相通之处。 眼见剑水硬挨一掌,体内真气立即护住周身,更是将冷天峰掌下寒冰内力裹住,紧接着剑水一口鲜血喷出,而喷出的鲜血更是结为碎冰,可见冷天峰内力之强,剑水虽然已经身受重伤,但也算是逃脱了冰锥破体之难,也算是保住性命。 冷天峰见剑水身子一晃,重重摔倒在地,居然并未丧命,心中也不由得赞叹剑水武功确实高强,心中不禁起了惺惺相惜之情,居然不忍再下手。 眼见癫狂的后天竟又举刀向剑水头颈斩落,冷天峰突然叹口气,一个侧步上前,右手一伸,紧紧抓住后天持刀右手,不待后天反应,真气一出,立时将后天半个身子都冻僵。 后天狂怒,转身就要想冷天峰砍来,但是他此刻身子已被冻僵,动作迟缓,冷天峰也未多想,右手一记斩掌重重劈向后天头颈。眼见后天身子一软,便要跌倒,冷天峰赶忙扶起后天将他扛在肩上,然后快步走到林苏二人身前,问道:“你们怎样,可以走吗?” 苏净萱勉力站起,又将林梦婷搀扶起来,略微有些气喘的说道:“放心,我们还能撑住。” 冷天峰点点头,说道:“那就好,我们先撤。” 这时林梦婷突然开口问道:“姓冷的,你怎么不杀那个老太婆?” 冷天峰知道她说的是剑水,当即摇了摇头:“她能挨住我偷袭的一掌,也算是有些本事,若要杀她以后有的是机会,待日后你们伤势已好再向她复仇也无不可。” “可是此时若不杀她,日后再难求得机会,”林梦婷强忍伤痛,一脸焦急的说道,“剑水武功不弱,就算是你,再想偷袭也是难以实现。” 冷天峰扭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剑水,转回头向着林梦婷摇摇头,但却并未说话。苏净萱见状,急忙说道:“师妹,我们命都是冷公子救的,就听他一次吧,日后报仇便是。” 林梦婷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是见苏净萱开口了,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气愤的看着冷天峰将嘴一撇,不再理他。 冷天峰见状,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不再多说,转身向着将剑风困住的索朗喇嘛大声道:“大喇嘛,我这边搞定了,不要恋战,先走再说。” 索朗一听,头也不回的叫道:“施主莫急,且等小僧。”索朗声音一出,如同金石交加,铿锵有力,一股磅礴气势金将冷天峰也惊一跳。 冷天峰看着索朗的背影,不禁陷入深深的疑惑,“这喇嘛武功太强了,剑风的武功与我不过伯仲之间,我若想要取胜是难于上青天,可剑风竟能被这喇嘛如此死死压制,若他心怀歹意我可如何是好?”想到此处,冷天峰不禁眉头紧锁,陷入深深思索之中。 就在冷天峰思索之际,索朗再次大喝一声,那声音犹如声响,宛如金刚天降,响彻须弥,降魔声起,直上九天。剑风不防,竟被震得脚下踉跄。 索朗毫不迟疑,双掌齐出,一瞬间两道掌力再次裹挟无俦劲风,劈空而去,剑风不及躲闪,被掌力正中,只在刹那之间,剑风的身子便如同破旧的纸鸢倒飞而出,重重撞在墙上。 剑风一口鲜血喷出,瘫软在地,再也无力站起。索朗见他已无力还手,喧声佛号“阿弥陀佛”,双手轻轻一摆,只一瞬间那宛如金刚下凡般的气势尽数消散,变作了普通的喇嘛。 “阿弥陀佛,”索朗双手合十,对剑风说道,“施主,你虽堕入魔道,但却入魔不深,小僧今日虽以重手伤了施主却也只是希望施主能够回头是岸,故此并未下杀手,望施主能够习得善道,早日醒悟,阿弥陀佛。” “呸,”剑风口中和着血吐了一口口水,骂道,“死秃驴,爷爷今日不过是技不如人,你要么现在就取我性命,若有他日,爷爷我定将你挖眼割舌,剥皮实草。” “阿弥陀佛,”索朗正欲开口,突然听到客栈外传来一阵马蹄之声,由远及近,甚是迅速。冷天峰惊道:“不好,是他的援兵到了。” “哈哈哈,你们就等着死吧。”剑风此刻也已听到,一瞬间变作狂喜之状,急忙运功,强提真气,用仅剩的内力从地上一跃而起,撞破一旁的窗子,逃出客栈之外。 冷天峰见状,冲着索朗大吼:“快走。”说话间,便扛着后天率先冲出客栈。林梦婷与苏净萱互相搀扶向着店外走去,但是二人伤重,难以快步前行,就在这时索朗突然开口,“两位女施主莫急,小僧住你们一臂之力。”只见索朗右手提着铁棒,左掌凌空一托,林苏二人只觉身子轻了不少,就连步履都轻快了起来。 第十六章 会晤(4) 几人快步走出客栈,只见外面满地鲜血,还有几十匹死伤的马匹和满地昏厥的重甲骑士,都是被后天所伤。不远处停着一辆牛车和两匹青驴,正是几人坐骑。 街道另一侧,一队援兵足有百人皆是身着重甲,胯下骑着良驹,已经不足三十丈的距离,剑风正在不远处扯着嗓子向那些骑兵喊道:“来人快将几名反贼拿下,重重有赏。” 冷天峰见状,一把抽出天魂剑,大喊道:“别无他法,拼了。”索朗站在他身侧,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确实别无他法。” 眼见这一队骑兵越来越近,冷天峰不禁将天魂剑握的越来越紧,就在骑兵冲到几人近前十丈之距时,突然远处黑暗中传来一声破空之响。 一直羽箭划破长空,一箭射穿两名冲在最前的骑兵,那支箭余势不止,更是将第三人射中,大力之下直将那名骑兵带下马来死死钉在地上。 情势转变只在弹指之间,只听有“咻”“咻”“咻”传来几声弓箭之声,又有几名前排骑兵被射倒,后面的骑兵来不及勒马,纷纷撞到倒地战马继而摔倒,众骑兵一瞬间便人仰马翻。 就在这时,几人身后黑暗之中传来一声怒吼:“你们几个看什么看,还不快走。”那声音由真力催动,甚是响亮,人吼马嘶之间依旧能让人听得真切。 冷天峰不敢多想,扛起后天,索朗拉着林苏二人便冲向牛车。冷天峰将后天往牛车上一放,抄起鞭子便抽向牛臀,老黄牛吃痛,开始向前疾奔。索朗扶着林苏二人骑上一匹青驴,自己翻身骑着另一匹,一手拽过另一匹青驴的缰绳,一起向前奔去。 匆忙之中,苏净萱回头向后望去,黑暗中弓箭仍不歇,直将一众骑兵射的死伤惨重,她看向黑暗中来箭方向,心中默念道:“原来你也来大明了。” 良久,弓箭不再射击,只留下满地骑兵哀嚎不止。河野宗政和川岛健次躲于远传静静看着,川岛健次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小慧总算是逃出生天。” 河野宗政脸上却无喜怒之色,只是淡淡的说道:“是啊,她与宗弼也算是大难不死。”接着河野宗政抬头看着川岛健次,问道:“健次叔叔,他怎么来了,是你让他来的吗?” 川岛健次摇摇头,说道:“不是。” “那他为何会来此地?”河野宗政一脸疑惑,眼神之中更是露出淡淡的杀意,“他这样贸然行动会破坏我们的计划。” “宗政,他才是家主,我可无权干涉。”川岛健次冷淡的说道。 “他若真要坏我好事,我定不会手下留情。”河野宗政狠声道。 川岛健次正欲说话,突然在他们身旁想起一个声音:“楚宗政,你是在说我吗,怎么还想对我动手不成?” “我叫河野宗政,”河野宗政立时大怒,转身向着身后来人大吼,“你来中原做什么,你若是敢坏我好事,休怪我不讲情面。” 接着月光看去,来人是一个二十五六的青年,身穿青色长衫,梳着一个松散发髻,身长七尺,虽然并未像河野宗政一般有着绝世容颜,但也十分俊逸。只见他身后背负着一柄宝雕长弓,腰胯箭袋,显然便是刚刚搭救冷天峰之人。 “川岛龙彦,你究竟来中原做什么?”河野宗政眼中杀机更盛。 “宗政,不可造次,龙彦乃是我川岛家的家主。”川岛健次见河野宗政杀机已起,赶忙将其拦住。 “好,我就叫你河野宗政,你个死倭寇,”川岛龙彦十分轻蔑的说道,“我此次前来中原与你目的略有不同。” 川岛健次见状,赶忙问道:“龙彦,到底是何事情?” 川岛龙彦见是川岛健次问话,赶忙双手抱拳行礼:“伯父,你们此次前来一是为了找寻宗弼,并将宝藏带回,四家家主以及长老早已决定,但唯恐你二人力量有限,故此又派我前来帮忙,阿统和阿助则带领五百家族精锐和倭人死士正在前往大明的途中,此刻正在海上,合计五千余人,听你们调遣。” “那你还不是要听命我,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擅自行动?”河野宗政厉声质问。 川岛龙彦面露讥笑,说道:“美绪虽过继给了你河野家,赐名河野美绪,但她终究是我伯父的女儿,”说着看向川岛健次,“所以她终归是我们川岛家的人,我不可能见她置身于危险之中而不救。” 此话一出,河野宗政立时无语。川岛龙彦的父亲是川岛健次的亲弟弟,因为川岛健次膝下无子,只有一女,故此川岛家的家主之位只能由他的亲侄子川岛龙彦来继承,又因川岛健次乃是四家族暗卫首领,所以脱离于家族之外,因此川岛家的真正掌权人便是眼前的川岛龙彦。 “咳咳,”川岛健次知道河野宗政与川岛龙彦自小不和,因此忙岔开话题,“龙彦,此次除了协助我们之外还有何要事?” 听到川岛健次的问话,川岛龙彦似笑非笑的看了看河野宗政然后对川岛健次说道:“伯父,的确还有要事,”他沉思一下,然后解释,“我与川岛家族人经过商议,借此次任务,我川岛家在帮助夺回宝藏并带回河野宗弼之后便举家迁回中原,恢复汉姓,不再当倭人。” 此话一出,对河野宗政和川岛健次十分震惊,河野宗政面若寒霜,但川岛健次却是一脸欣喜,川岛龙彦看着已经笑傻了的川岛健次,笑着说道:“恭喜伯父,自此刻起,我们便可以抛弃倭人身份,重归汉人。”他见川岛健次竟有些高兴地手足无措,也是满脸喜悦,“伯父,自此刻起,你便可以恢复使用的汉名左铭,你以后也莫要叫我龙彦,应该称我为左彦。” “哈哈哈,哈哈哈,”恢复汉名的左铭,忍不住开怀大笑,大声回答,“左铭谨遵家主之命。” 已经更名的左彦看着一脸杀气的河野宗政,笑着说道:“你呢?什么时候改回你的汉名楚宗政?” “你觉得呢?” 契而尼老骑在马上看着京城的景色,不由得在心中称赞,不愧是大明朝的京师重地,果然繁华。他身后的二十名部下也正在四处观望,显然这繁华的景象也同样令他们感到震惊。 大宁城距离京城路途并不算遥远,在“猎狼卫”吴常的带领之下,连同契而尼老极其部下二十人一行百骑,疾驰五日,总算回到了京城。 因契而尼老来自钦察,乃是西方白色人种,面容与中原大异,是故在这炎炎夏日一路之上也只得穿着厚厚的皮袄带着毡帽,更是用麻布将面容遮了个严严实实。 一路之上无论贫民百姓还是巡逻士兵,见到如此异样都忍不住多看几眼,但是看到随行的七八十名猎狼卫皆身穿东厂服饰,便无人再敢盘问。 “契而尼老,京城风景如何?”这时在契而尼老身侧缓缓骑马前行的吴常开口问道。 契而尼老饶有兴致的看了周围一眼,欣然答道:“确实不错,早就听闻大明的京城是何等的繁华,但百闻不如一见,今日方知繁华二字究竟为何意,大明无愧为天朝上国,在下由衷拜服。” 吴常听到契而尼老的话,爽朗一笑,心中尽是舒畅之情。契而尼老见吴常一笑,倒也是一愣。吴常贵为猎狼卫参将,行事严谨,平日里沉默寡语,不苟言笑,为人城府颇深,五日相处之间契而尼老便已发觉这个年轻人每每说话之前都要沉思良久,显然是怕话语之中有什么破绽,因此契而尼老曾在暗中吩咐部下要时刻警惕。因此吴常刚刚一笑确实令人震惊。 吴常斜眼瞥了契而尼老一眼,心中暗自嘲笑:“一群荒蛮之地蛮夷之人,又怎么能知晓我大明的昌盛。” 片刻之后,吴常收敛笑容,正色道:“契而尼老,我们现在已经到达保大坊,再向前行半盏茶的时间就可到达东厂,之前早已收到督主来信,他会在东厂内接见你等,不知有何疑问?” 契而尼老点点头,回答道:“如此甚好,我早就想见陈岳庭了,二十三年未见,不知他现在如何。”契而尼老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却透出了一股萧索之意。 “契而尼老,”吴常转过头,略有深意的对契而尼老说道,“我知道你与督主乃是旧识,可今日已不同于往日,更何况你现在身在大明,言语之间还要多加注意,你可明白?” 契而尼老左手一挥,毫不在意的说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听到此处,吴常满意的点点头,哪知契而尼老话锋却是一转,“可是此次我前来大明乃是与东厂合作,却也不能失了自己的威风,若之后有做的不周的地方,还请吴常兄弟海涵。” 吴常眼中闪过一丝煞气,冰冷的双目紧紧盯着一旁的契而尼老,满是威胁之意。契而尼老毫不示弱,一对双眼如冷电一般同样紧盯着吴常,丝毫未将他放在眼中。 第十六章 会晤(5) 吴常知道此人事关陈公公的大事,到也不敢多得罪,只得狠狠将头别过,继续驰马前行。 之后二人一句话未说,半盏茶的是时间转瞬即逝,一行人转过一个街角,一座极大地宅院尽显眼前,不是东厂又是何处? 吴常见东厂已在眼前,打马快速前行几步,对着门口守卫说道:“我乃大宁都司猎狼卫参将吴常,奉督主之命将贵客请回,赶快前去通报督主。” 那名守卫一听,赶忙招呼其他守卫一声,自己转身就想东厂内跑去。吴常见状,翻身下马,走到契而尼老马前,开口说道:“契而尼老,我们眼下已到东厂,我也命人前去通报,你我二人先行前去拜见督主,至于你的手下就与其他猎狼卫一同听从安排。”吴常的并没有想契而尼老询问,而是直接告知,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 契而尼老看看身后的部下,他知道他们现在身在大明只能听从东厂之命,而且吴常所说也并无刁难之意,因此也无甚可反驳,因此便点点头,翻身下马,说道:“我并无异议。”说罢,转身对着身后的一名部下用钦察语说道,“伊万,你负责带队,约束好其他人,一切听从东厂之命,不得违抗。” 朵颜三卫多年来效忠于大明,其部族在于他族通商之时也曾与钦察部有所贸易,因此仍有几人粗通钦察语,吴常在得知要与契而尼老合作之时便曾向那几个会钦察语的蒙古人讨教,也算是学会几句,此时虽然难以听懂契而尼老所说话语全意,但也可听出他是在吩咐部下听从东厂,当下心中暗暗点头,“想不到这蛮夷之人还是懂些规矩的。”不经意之间便对契而尼老有所改观。 这时刚刚进去通报的守卫已经回来,快步走到无常身旁,恭恭敬敬的说道:“禀大人,督主命你速将贵客带入,督主要亲自迎接。” 吴常转过身对着契而尼老一挥手,说道:“请吧。”契而尼老见状,也不客套:“我第一次来,路不熟,就请你带路了。” 吴常听罢,也不多说,转身便向着东厂之内走去,契而尼老则紧随其后。 东厂虽占地不小,可是格局却十分紧凑,好似所有重要之地都集中宅院前部,而后部却不知为何。契而尼老谨慎的留意四周,却未曾发现有人隐藏,心中暗想:“东厂并未暗藏杀手,看来这次确实有诚意合作。”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二人已经到达接待厅室之外,而陈公公正背负双手立于厅前,显然是特意在厅外迎接。吴常瞧的不禁心中一凛,陈公公见契而尼老自然是有所谋划,并也曾向他有所透露,否则也绝不会令他在大宁城接待,但是吴常却绝未想到东厂督主竟会亲自迎接这一个外族之人。 吴常并未多想,赶忙跪倒在地:“卑职大宁都司猎狼卫参将吴常,见过督主。” 哪知陈公公却不理他,径直走向吴常身后的契而尼老,以便快步一边说道:“彼得,多年未见,你可还好啊?” “哈哈哈,”契而尼老大声笑道,“我的老朋友,真的是多年未见了,你还好吗?”一边说着,契而尼老竟张开双臂,走向陈公公。 陈公公身旁侍卫见状,作势要拦,却见陈公公一挥手,同样是张开双臂,与契而尼老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一瞬间,陈公公身旁的侍卫与跪倒在地的吴常竟然同事大跌眼镜,完全未想到陈公公竟会做出如此失礼之事。吴常多年来就职于大宁府,与关外异族多有接触,知道这些长居草原之人与好友相见多会如此,但是中原礼教与草原颇有不同,故此,陈公公此举在他人看来十分不合礼仪。 拥抱过后,陈公公与契而尼老皆是仰天大笑,笑声之中充满欢愉之情,确实如多年未见老友一般,甚是喜悦。吴常眉头微皱,心中暗想:“督主大人不是要借这外族人之手来除掉冷天峰吗?难道另有安排?” 就在吴常疑惑之间,陈公公已经看向了他,随口说道:“吴常啊,这一路上辛苦了,起来吧,随我们进去,”说着对着契而尼老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彼得兄,请进吧。” 契而尼老伸手拍拍陈公公的肩膀,笑着说道:“跟我还客套什么,一起进吧。”说着一把拽住陈公公的袖子,大踏步的走进厅室之内。 陈公公无奈,也只能被契而尼老拽了进去,吴常和陈公公的侍卫对望一眼,赶忙同时跟上。他们二人对契而尼老的底细终归不甚了解,唯恐他做出对陈公公不利之事。 契而尼老走进厅内,抬头四处乱看,活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接着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在一把椅子上,伸手接过下人们所奉之茶。先是端详了起来,看样子应该是第一次用茶盏,有些好奇之意。 陈公公此时也已接过一杯茶,看着契而尼老奇怪的样子,笑道:“有什么好看的,你倒是喝啊,这可是明前茶,上等的西湖龙井,一般人我都不舍得分给他喝。” 契而尼老听到陈公公所言,也不多想,揭开茶盏,将茶水一股脑的灌入口中,连水带茶叶通通入肚,模样倒是豪爽,但是一旁的吴常见状却是双腮一鼓,差点笑出声来。 陈公公见状,一脸心疼的看着契而尼老手中茶盏,摇着头,喃喃自语道:“牛嚼牡丹啊。” “牛会吃牡丹花吗?”契而尼老耳力甚好,竟听到了陈公公的自言自语,“我在草原多年,牛羊自是见了不少,但却没见过牛会吃牡丹花,难道牛嚼牡丹会让牛长得更加壮硕吗?” “哈哈哈,当然会。”陈公公大笑。 “行,等我回草原了也喂牛吃些鲜花,看看会不会长得更好。”契而尼老随口说道。 “怎么样,今次来到中原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让吴常带你去逛逛。”陈公公面带微笑慢慢的说道。 “陈兄,”契而尼老听到陈公公所说,将手中茶盏在旁边茶几上重重一放,面色突然变得阴沉,“我们已将客套过了,就不需要再接着打哑谜了,”说着他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外甥现在身在何处,那些倭人究竟什么来头?” 吴常自进入厅内便一直站在近前随时候命,这时一听契而尼老话锋不对,唯恐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赶忙向陈公公行礼:“禀督主,下官身份低微,督主要与客人详谈要事,下关请求先行告退。” 陈公公看了看吴常,缓缓说道:“不用走,就站在那儿听吧,之后的事需要你与他携手合作,听清楚了也好办事。”说罢转过头对着契而尼老说道。 “二十二年前,你妹妹伊莲娜与那个叫冷阳的私定终身,并选择留在中原生活,当时你还为你妹妹找到心仪之人大感欣慰。”陈公公看着眼前之人,语气中竟还有些哀伤之情。 “是啊,”契而尼老听到陈公公话眼神中也泛起了泪光,“二十四年前,我和妹妹在家乡亦得勒河畔郊游,那一年她只有十七岁,我们遇到了一个蒙古人,是蒙古人西征是留在斡罗斯的后裔,他与我兄妹讲起了中原的风土人情,伊莲娜当时就被吸引了,吵着要来中原。” 陈公公叹口气:“所以你们就来了?” 契而尼老点点头,继续说道:“我们的母亲去世多年,父亲又很繁忙,所以我只想让伊莲娜开开心心的,就决定带她来中原看看。我们自亦得勒河畔出发,走走停停,一路游玩,整整两年才到中原,接着就在当时的大宁城认识了你。” 陈公公点点头,眼神落寞:“不错,那是我授命监视鞑靼人,却见城中你们兄妹容貌与其他外族之人大不相同,就上前盘问,没想到竟会与你成为朋友。” “确实是个巧合,”契而尼老喝了口茶,狠狠咽下,“那时我不会汉话,你不会钦察语,只好用蒙古语交谈,之后你便教我汉语,我请你喝马奶酒,日子过得当真是快活。” “可惜那样的日子却没有持续多久,不是吗?”陈公公反问。 “不错,没多久我收到来信,说我族中有人叛乱,必须立即赶回钦察,而伊莲娜却不愿离开,我只好将她托于你照顾,想要等平息族内叛乱再来接她。” 陈公公点点头:“你走后没多久,我便被调遣回京城,那时还未迁都,都城尚在南京,东厂也还未建立。我将你妹妹一起带回南京,对她好生照料,哪知...”说着陈公公脸上忽现愤怒之色,一掌重重拍在一旁茶几上。 契而尼老一脸阴郁的看着陈公公,冷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回到家中之时,父亲已经病重,不得已继任伯爵之位,等我平息叛乱,就接到你的来信说我妹妹与一个叫冷阳的人早已私定终身,不想三个月后却又接到你的信说伊莲娜已经殒命,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二十二年了,你竟然从未告知于我。” 第十六章 会晤(6) 陈公公叹口气,摇摇头:“我今日就将所有事情都告知于你,”他看着契而尼老,脸上尽显露出羞愧之情,“二十年前,东厂还未成立,太宗皇帝虽然执政已有十年,但是建文朝的余孽屡次刺杀太宗皇帝,故我不得不长期伴于皇帝身边,护卫圣上,而你妹妹却又有些贪玩,便命属下随身保护,但她初次来中原,虽然相貌与中原人士不同,但是也并无仇人,便吩咐属下除非有危险,不得现身,至于伊莲娜想要到何处游玩或与何人结交都不得干涉。” “然后呢?”契而尼老恶狠狠地盯着陈公公。 陈公公叹着气,捶胸顿足的说道:“都是孽缘啊,就在回到南京两月之后,突然我的属下告知于我说伊莲娜近日与一个新结识的叫冷阳的少年颇为亲密,我当时并未在意,哪知过了不久,伊莲娜竟留书与我说她已决意与冷阳私定终身,仗剑江湖,并谢谢我多日的照料。” “只是这样吗?那倭人又是怎么回事?”契而尼老赶忙问道。 “你将妹妹托于我照料,人却不见了,我自然是有责任,当即便派手下前去详查,这才得知,那个冷阳竟是倭人,来自倭国的一个神秘的家族,真名叫做河野弦介,因不满家中婚事安排,竟叛逃家族,逃至中原,机缘巧合之下竟认识了伊莲娜,二人情投意合之下便选择私奔,哪知那个倭国家族对叛逃之人绝不留情,因此你妹妹与冷阳便陷入了倭人追杀之中。” “他妈的,”契而尼老一脚踹翻旁边的茶几,大声咒骂,“老子一定要将这些倭寇剁碎了喂狗。” 陈公公见契而尼老竟有些发狂,赶忙上前安慰,待其心情稍有平复才继续说道,“我始终记挂与你约定,便不断派手下寻找伊莲娜的下落,终于在江西个一个村落中发现他们的踪迹,但当我带人赶到之时却已为时已晚,你妹妹遇冷阳已然共赴黄泉,但我们追上那群倭人之时,便将其全歼,其中一个倭人临死之前经不住我等严刑,这才透露出原来伊莲娜还有个孩子,被鬼炎门的人救走了。” “鬼炎门,是他们救走了我的外甥冷天峰?”契而尼老追问道。 陈公公点头说道:“不错,正是他们,那鬼炎门行事亦正亦邪,地处昆仑山,不属大明境内,我派人多方前去打探,表明他乃是我朋友之子,想要将他接回东厂,却从未有过回应,直至冷天峰七岁之时,鬼炎门主曹琰才派人送信到东厂,表明他会在冷天峰十八岁武艺学成时令他下山,回到东厂。” “既然如此,那些倭人现在又为何会继续追杀于他?”契而尼老不解。 “那些倭人当年被我的手下杀的损失惨重,故此多年来不断派出细作,欲要报仇,不想竟被他们得知冷天峰乃是当年冷阳之子,他们欲要斩草除根,因此便不断派人追杀于他。” 听到此处,契而尼老勃然大怒,重重一掌拍在身旁茶几之上,硬生生将那上等黄花梨所制茶几拍的腿断腰折,大声怒吼:“告诉我,那些狗杂碎在哪儿,老子要活撕了他们!” 陈公公看着眼前已经开始气到发狂的契而尼老,一脸哀伤,但眼神之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他连忙站起,拍着契而尼老的肩膀安慰道:“先别急,好在我已经派人查到了那些倭人的线索,定会将他们斩尽杀绝。” 契而尼老猛然扭头看向陈公公,大声吼道:“快点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陈公公一脸悲伤的看着契而尼老,叹着气:“唉,那些倭人的首领叫做河野宗政,为人阴险狡诈,我手下数次与其交锋,虽然能够护得冷天峰周全,但也是吃了些暗亏,不得已只好将你找来,也算是一大助力。” “等等,”契而尼老虽然愤怒,但理智未失,怒声反问,“你不是说我外甥已经就职于东厂,为何他会流落江湖,导致倭人追杀,你秀要骗我。” 陈公公看着一脸愤怒的契而尼老,略感惊讶,全然未想到这一莽夫在急怒之下竟还能有这份理智,确也实非常人,陈公公只好叹口气:“我东厂指责乃是为皇家办事,吃朝廷俸禄,故此要严守朝廷律法,你外甥学艺于江湖门派,留有游侠之风,难以忍受官衙约束,故此决定仗剑江湖,快意恩仇。我瞧他确实无意留在东厂,也就任他在江湖闯荡,哪知竟会被那些倭人得知,唉,是我失策了。” 契而尼老听罢,回忆起当年带着妹妹伊莲娜来往中原,年轻人自来喜爱闯荡,不愿被约束,陈公公此番解释倒也合情合理,他只好强压怒气,大声说道:“若果真如此,那也怨不得你,”他思索了一下,接着说道,“我现在已经到大明了,快说,你有何计划,我怎么才能救出我的外甥?” 陈公公假意低头沉思一下,缓缓说道:“我东厂虽然可以监察江湖武林,但是江湖之大,我等无异于管中窥豹,而那些倭人名义之上是追杀多年前的家族叛徒,而且只在暗中行事,更是从未违反大明律例,因此我东厂即使是想要插手也是有限,”他转过头,紧盯着契而尼老,“若是想将那些个倭人尽数歼灭,我东厂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我想要你和你的部下能够在暗中行事,我的属下暗中接应,这样才可万无一失。你是与东厂合作,自是不必担心触及律法之事,你觉得如何。”说罢,一脸真切的看着契而尼老。 契而尼老一听此言,大手在胸脯上一拍,大声道:“这有何难,交给我便是,为了我的外甥,哪怕是魔鬼撒旦我也敢杀,什么时候动身?” 陈公公转过头,对着站在一旁的吴常说道:“吴常,从此刻起,你便留在彼得身旁...” 陈公公话未说完,契而尼老却将他的话打断:“不要叫我彼得,我在北方草原停留了十几年,一直过着雇佣兵的生活,因此在草原上也有不少仇人,就算是大明境内也有不少蒙古人、女真人的商人采买茶叶丝绸之物,难免其中会有我的仇人,所以我现在化名为契而尼老,你以后也这么叫我吧。” 陈公公听罢点点头,继续对吴常说道:“吴常,今日起你就留在契而尼老身边,负责联络和指引,若是发现倭人踪迹,你们也好随时告知于我,我也好派人协助。” 陈公公又转头问契而尼老:“你觉得我派吴常与你行动可还满意?” “不错。” 陈公公一拍手,说道:“那好,你们今晚便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就启程南下,前往湖北。” 契而尼老点点头,便不再多言,陈公公见状,就命手下先带契而尼老前往客房休息。吴常原也打算先行告退回去收拾些细软,哪知陈公公却将他留下,接着屏退左右。 吴常心知陈公公定然要说机密之事,身体前探,双拳在胸前握实,一脸的低眉顺眼奴才相,毫无在大宁城时的干练剽悍之气,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公公,不知有何要事要吩咐小人?” 陈公公喝了口茶,润了润喉,一抹笑意浮现脸上,双目之中闪过一丝冰冷杀意,与先前契而尼老在时全然不同。陈公公随手将茶盏放在茶几之上,冷声问道:“你们从大宁至京城一路之上可有异样?” “禀公公,并未有异样,”吴常赶忙拱手弯腰说道,“那契而尼老并不像关外其他外族一般莽撞无礼,反倒是极力约束手下,命他们不得随意喝酒,不可违背大明律例,一切听从我等猎狼卫安排,故而一路之上都相安无事。” “嗯,他确实是个聪明人,”陈公公点点头,心中对契而尼老又有了些欣赏,“刚才我和他所说的你都听清楚了吧?” “小人的耳朵是公公的,公公说我听清楚了我就听清楚了,公公说小人没听到小人就是没听到,小人只听公公一人吩咐,哪敢胡乱瞎听。”吴常听到陈公公发问,赶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生怕说的不对便要人头落地。 “好了,起来吧。”陈公公看着在猎狼卫素来杀伐决断的吴常竟和自己身边的谄媚之人一般作为,讥笑一声,便命他起身。这样的阿谀奉承之人他可是见多了,他们的鬼话他可不信。 吴常听到陈公公的话,不再磕头,但也不敢起身,只好直挺挺跪在陈公公身前,再一拱手,作揖说道:“还请公公吩咐,如有所命,吴常无有不从。” 陈公公见吴常这般做作,也懒得理他,有拿起茶盏品了口茶,这才开口说道:“你要记清楚我刚刚与契而尼老所说内容,明日你与他南下之后,他若是再提起此事,话语之间不可出错。” “谨遵公公之命。”吴常赶忙答道。 “嗯,不错,”陈公公继续说道,“冷天峰的事情我想你早已听说,他的事情在锦衣卫和东厂人尽皆知,所以你和你的属下不可说漏嘴,当然,也绝不能让他知道夺岳八剑的存在,懂吗?” “小人明白。” 陈公公想了想,接着说道:“你们到了湖北之后,不要着急行事,先与严辙取得联系,此外,你要想方设法令契而尼老相信御前四剑侍实乃那些倭人的帮凶,在冷天峰与御前四剑侍、倭人还有契而尼老几方交汇混乱之时,与严辙联手将八剑尽数夺回。” 吴常听到御前四剑侍之时明显一愣,他在东厂多年,也是陈公公的心腹之一,自然知道夺岳八剑与御前四剑侍,可此刻听到陈公公欲要将其除掉,心中却是骇然。 原来吴常之父生前乃是成祖朱棣当年在北平燕王府侍卫副统领,朱棣靖难之役时曾立有大功,故此朱棣便赐吴常之父为大宁城参将之职,镇守北境,并世袭罔替。吴常之父为人不但忠义,更是正直、公允,哪知天妒英才,英年早逝。吴常自幼听从父亲教导,不但将忠孝礼仪铭记于心,继任大宁参将之职后更是格尽职守,勇为三军之冠。 其时,东厂刚刚建立,急需招揽各地人才,这时有人告知陈公公大宁城参将吴常不但作战勇猛,更是极具韬略,在他镇守大宁卫期间,无论是蒙古人、女真人绝不敢有所异动。 陈公公了解之后,便将其招揽至东厂之中,负责在大宁的东厂细作潜入、暗杀之事。吴常原本以为进入东厂便可以更好地报效大明,哪知东厂不单一如锦衣卫一般肮脏龌龊,更是犹胜锦衣卫。不得已,吴常渐渐地只能如同他人一般开始阿谀奉承,将礼义廉耻抛之脑后,只为保命。 多年来,他一直过得浑浑噩噩,但自小其父的忠义教导依旧铭记于心,不敢忘却半分,只盼有一日能够脱离苦海。但他此刻一听陈公公欲将四剑侍除之而后快,顿时心中甚是惊骇,不由忖道:“四剑侍乃是圣上护卫,更是负责镇守八剑,如若被杀,不但圣上安危难保,神剑若是再有闪失,那我大明岂不国本不稳?” 吴常心中惊骇,但却是敢怒不敢言,他知道,他若是敢乱说一个字,他眼前的陈公公只怕立时便可要了他的性命,只能在心中感叹:“世风日下,奸人当道。” “你可明白了?”陈公公问道。 “小人定当不负公公嘱托。”吴常立时又换做一副谄媚之色,向着陈公公磕头说道。 “吴常啊,”陈公公悠悠地说道,“我知道你办事一向严谨,雷厉风行,但是今次之事你却不可操之过急。” 吴常一脸疑惑,忍不住问道:“恕小人难以明白公公之意,公公不就是希望我可以早日完成任务?” “确实,”陈公公意兴阑珊地说道,“不过有件事你不可不知,我虽知道八剑中冥炎剑的大致方位,但是具体位置只有那些倭人知晓,”陈公公又将茶盏端起,右手拈起盖子,翘起小指指着无偿说道,“所以你们要暗中跟随那些倭寇,并将冷天峰和四剑侍引诱至冥炎剑所在之处方可动手。”说罢,这才喝了口茶。 “哦,对了,”陈公公突然想起一事,赶忙说道,“事成之后,契而尼老一种钦察人众决不可留,你要将其众人就地处决,切记。” 吴常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小人明白。” 第十七章 启程(1) 后天的眼前一片漆黑,他努力向前张望着,却始终寻找不到一丝光亮,四周也全然没有声音,无论如何用力大喊,但却也没有一丝声响。他只感觉自已的身子轻如云朵,在空中随意的飘荡,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 后天心中无比焦急,剑水那个老妖婆还在,苏姑娘和林姑娘还有危险,他必须要去救他们,他扯着嗓子大喊:“冷天峰,你个王八蛋,还不赶快来救我,老子被困在这儿了。” 后天用尽全力大喊着,但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知道他已经被困在这一片虚空之中,他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惊慌,要冷静,这样才能想到办法逃脱出去。 后天强压内心怒火,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回想着自己是怎么在突然之间到了这个虚空之地,但是无论如何思索,却始终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他突然闻到了一股烧灼之气,一大股浓烟瞬间将他包围起来,浓烟无比厚重,转瞬之间已经呛得他无法呼吸,他立刻明白这是有人想要防火烧死他,他心中大惊,立刻大喊道:“冷天峰,你个王八蛋到底在哪儿,咳咳,有个混蛋要烧死老子,咳咳,还不快救我。” 喊叫之间,浓烟愈发浓烈,后天再也坚持不住,开始剧烈咳嗽,就在他感觉要将肺都咳出来时,突然他猛地一睁眼,眼前的世界立时明亮起来,面前是一张娇俏可人脸庞,一双美目满含泪水,泪水泫然,要垂不垂,甚是惹人怜爱,后天细看之下,不是苏净萱是谁。 后天心中大慌,赶忙说道:“苏姑娘,我没事,好得很,千万别为我哭,你放心就好。” 哪知苏净萱右手突然捂住口鼻,剧烈咳嗽几声,声音略有嘶哑的说道:“不是你,咳咳,咳咳,是她。”说着左手一指,后天顺着苏净萱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林梦婷正蹲在一个火堆之前,不知她燃柴之时在木柴中放了什么,无数黑烟自火堆冒起,犹如烽火狼烟一般,甚是骇人。 后天这才反应过来,刚刚的虚空之地不过是在梦境之中,他赶忙看看周围,原来他们正呆在一个破庙之中,冷天峰此刻正一脸无奈的蹲在火堆另一边,想要告诉林梦婷该如何生火,哪知林梦婷横眼一扫,大声斥道:“你还想不想吃饭了?”说着,又拿起一根树枝继续捅火。 冷天峰被林梦婷一声训斥,瞬间噤若寒蝉,不敢出声,小心翼翼地又拾起一些木柴树枝放到林梦婷身边,林梦婷看也不看他,只是一脸焦急的盯着火堆。想来是温度有些高,汗水不自觉的流下,林梦婷顺手在脸上一抹,将汗水擦拭干净,哪知手上早就沾满了木柴灰烬,顿时将自己雪白脸颊抹了个灰头土脸,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后天见状,哈哈大笑,大笑之中呼吸一急,又吸入不少浓烟,顿时有咳嗽起来。后天身旁的苏净萱见状,赶忙端过一碗清水让其喝下,这才稍稍缓解。 就在这时,后天身旁想起一个浑厚的声音:“少侠伤势还未痊愈,既要休养,还需静心,其不可焦躁喜怒。”后天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这才发觉自己正平躺在一堆稻草之上,身旁不远处正有一个身穿红袍的中年喇嘛双腿盘膝,目带慈祥的看着他。 后天挣扎的坐了起来,好奇的看着那个喇嘛,随口问道:“大喇嘛,你是谁啊?” “咳咳,后公子,”苏净萱用手捂着口鼻,强忍着浓烟,对后天说道,“你已经昏迷了两日,这位大师法号名为索朗,那一日若非索朗大师,我们几人只怕难以逃脱。”突然,苏净萱再次剧烈咳嗽,右手不断地拍击胸口,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她扭头冲着林梦婷大叫道:“师妹,我求求你了,赶快把火灭了,我们几个已经快呛死了,一会儿就变成熏腊肉了!” 后天强忍着,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问道:“你师妹到底在干吗?” “咳咳,我师妹在做饭,”苏净萱无比辛苦的说道,“她刚才出去抓了只雉鸡,说想做叫花鸡吃,拔毛去脏之后就用荷叶包了,裹好黄泥放进柴火之中烤制。” “这不是挺好吗?”后天大为疑惑,“那怎么办会变成这样?” 苏净萱已经被呛得眼泪直流,嘶哑的说着:“本来是挺好,但是她放进去之后才想起来包荷叶之前忘记将盐巴调料放进去,所以直接把花椒、盐巴这些调料直接倒进了火里,说是这样也能有味道,”说着有一指旁边的冷天峰,“还有就是冷公子,不知道为什么捡回来的木柴树枝都是湿的,一经点燃就一直冒黑烟,再加上我师妹把调料都扔进去了,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后天扭头看着蹲在火堆旁的两个人,由衷的点点头,竖了个大拇指,忍不住说道:“都是人才。”这时他也将口鼻捂住,看着旁边一脸笑意的索朗喇嘛,忍不住问道:“大喇嘛,你怎么能忍住这些浓烟?” 索朗双手合十,恭敬地说道:“不瞒施主,天下万物皆可为修行知道,忍受这浓烟,原也不过是种修行。” 后天点点头,赞叹道:“不愧是出家人,就是厉害,”他想了想,接着问,“那这修行效果如何?可有得到什么真谛?” 索朗看着眼露真切的后天,双手再次合十,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这浓烟的修行没有任何所得。” “嗯?这是为何?”后天不解。 “两位施主,”索朗看着后天与苏净萱无奈的说道,“还请原谅小僧失礼。”后天与苏净萱互望了一眼,都没明白索朗是什么意思,还未反应过来,突然间索朗竟也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咳到最后都忍不住干呕起来,一边摆手一边一边难受的说道,“小僧实在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后天见状拍着大腿开始大笑,眼泪都已经笑了出来,对着苏净萱大笑道,“瞧瞧你师妹多厉害,连出家人的定力都忍不了,果然是厉害啊。” “你少给我废话!”后天话音方落,身后便传来一声怒吼,三人连忙看去,只见林梦婷此时正端着烤好的叫花鸡站在身后,怒视后天,冷天峰则在一旁一脸尴尬。 后天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还苏净萱反应快,赶忙将林梦婷拉倒身边坐好,冷天峰见状也赶忙在后天身旁坐下,长长的呼了口气。 “既然我师妹把鸡烤好了,那我们还是先吃东西吧。”苏净萱唯恐林梦婷又要发火,抢先将林梦婷手中叫花鸡接过,放置于地面,又取过一根木棍,使劲敲了几下,将叫花鸡外裹着的泥巴敲碎,揭开荷叶。 林梦婷一脸喜悦,原想着荷叶揭开便是一只香气扑鼻的烤鸡,哪知荷叶揭开,里面竟是黑乎乎的一团,已然烤焦。几人顿时面面相觑,冷天峰见状,轻咳一声,开口道:“这是林姑娘的心意,大家尝尝也好啊。” “那你倒是动手做表率啊!”后天坏笑道。 冷天峰原本是想说句话,缓和一下气愤,不至于令林梦婷太过于尴尬,哪知后天竟会如此说,他抬头看了眼林梦婷,只见她脸上虽是不在乎的表情,但眼神之中却仍有些期待,冷天峰又看看那一团焦黑的烤鸡,叹口气,心想:“唉,反正就只是焦了,也没有毒,吃就吃了。” 想到此处,伸手便将一只鸡翅扯下,放入口中大嚼,一边说道:“你们也吃啊,味道不错。” 后天看着冷天峰强忍着将鸡肉吞下的痛苦表情,脸上笑意难忍,但是却是满腹疑问,忍不住悄悄靠近身旁的苏净萱,小声问道:“苏姑娘,他们俩怎么回事啊,我不就昏了两天吗,他俩的关系大变啊。” 苏净萱忍不住摇摇头,小声回复道:“一言难尽啊。”说罢,想了想,不忍打击林梦婷的热情,还是伸手扯下一块鸡肉放入口中,原本想着努力装出笑容夸赞几句,哪知刚嚼了两口,便差点忍不住吐了出来。 原来林梦婷将那只鸡去毛去脏之后,忘记将盐巴调料放入鸡腹之中,再加上这鸡早已烤的焦糊,因此入口之后除了焦糊之气,更有一股腥气,食之欲呕。 林梦婷瞪大一双美目,紧紧盯着苏净萱,有些紧张的问道:“师姐,好不好吃,这可是我第一次下厨。” 苏净萱看着林梦婷略有可爱的神情,一如儿时玩耍之时,见她如此热切,实在不忍令她伤心,便只好强笑着说道:“不愧是师妹,味道确实不错。真好!”说着边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 林梦婷又看向后天,说道:“唉,该你了,怎么还不吃啊,是不是不给面子啊。”说着一瞪眼,对于后天她可不会像对苏净萱那么温柔。 第十七章 启程(2) 后天一撇嘴,先是看看冷天峰,只见冷天峰正在向上看着房顶,好像房顶上长出朵花来,接着又看苏净萱,苏净萱则一脸无奈的对他微笑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突然他灵机一动,说道:“咳咳,我就不吃了,你看我们现在一共五个人,你就烤了一只鸡,也不够吃啊,所以你们先吃,我饿着没关系。” 林梦婷明知后天是在推脱,但他说的也确实有理,无奈的说道:“其实我刚才出去的时候在河边还吊了三条鱼,可我真的不会弄啊,不然肯定够吃。” 林梦婷话音一落,只见其他几人眼睛同时一亮,苏净萱率先开口道:“师妹,鱼在哪里,交给我,我来做。” 林梦婷转身一指放在一旁的一个鱼篓,说道:“呐,就在那里面。” 冷天峰没想到居然还会有鱼,长吁一口气,心中暗道:“谢天谢地,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哪知旁边林梦婷竟听到了冷天峰吁气,忍不住横了他一眼。 苏净萱这时赶忙起身,走到鱼篓定睛一看,果不其然,里面正有条两尺有余的鲜鱼,顿时大喜,对着其他四人说道:“等我片刻,我给你们做成鱼生。” 只见苏净萱取过一个充当砧板的木板,取出三条鱼鲜鱼,接着从腰间取出一柄匕首,迅速将鱼鳞刮去,又剖开鱼腹取出内脏,接着用清水洗净鱼身,用匕首在鱼身两侧切下大块鱼肉,小心的将鱼皮去掉,便只剩下新鲜鱼肉,接着用匕首将鱼肉切成薄片,整齐的摆在两个木盘之上。 苏净萱将两盘鱼肉摆回几人中间,说道:“稍等一下再动。”接着取过自己的随身包袱,从中取出一个竹筒所制的管子,揭开盖子,里面竟是满满的酱料。 “好了,可以开动了。”苏净萱喜笑颜开的说道。 “苏姑娘,”后天用充当筷子的两根树枝夹起一片鱼肉,皱着眉头问道,“这鱼是生的,能吃吗?” 冷天峰看着两盘鱼肉,心中突然一动,眼神瞬间变得冰冷,紧盯着苏净萱,缓缓说道:“这是倭人吃法,倭人酷爱食鱼生之物,苏姑娘,不想你竟也爱此道。”冷天峰在东厂四年之久,其中多半任务是暗杀侵扰大明海疆的倭寇首领,因此对倭人习惯了如指掌,再加上那日少林寺外为倭人所伤,因此便立即警惕起来。 苏净萱原本也只是想做顿鱼生而食,哪知不经意间便被冷天峰察觉,顿时心中一惊,赶忙说道:“家中父母爱食此道,故此我自小也擅做鱼生,今天的鱼的肉质一般,下次我再吊些更好的鱼做给冷公子品尝。”说着嫣然一笑,可心跳却在加快,不知是否能糊弄过去。 冷天峰双眼微微一眯,若有所思的说道:“是吗,竟然苏姑娘父母也擅做鱼生,不知我是否有机会去苏姑娘家中拜访?” 苏净萱一听冷天峰如此发问,便知冷天峰已经有所疑心,锦衣卫与东厂之人素来疑心甚重,就算冷天峰已经叛逃东厂,可这多年来的习惯却决不会改,哪知只是小小两盘鱼生竟能令他起疑,顿时苏净萱便有些惊慌起来。 一旁的林梦婷听到冷天峰的话,赶忙接过话来:“我师姐自小就爱吃鱼生,从小她就爱给我做,只是天山附近鲜鱼难得,想来今日见到鲜鱼便有些情不自禁,人之常情,理解一下。” 林梦婷当然知道苏净萱倭人的真实身份,她天山派地处塞外,各族混居,因此也并不在意这民族之分,但在中原不同,成祖年间郑和几下西洋,海外之国尽数来大明朝贡,故此大明百姓对海外之人亦是欢迎之情,但唯独倭国不同。 倭国自洪武年间便在大明海域抢劫为生,更是对沿海地区大肆劫掠,故此民间对于倭人更是深恶痛绝。林梦婷并不知道冷天峰心中所想,但唯恐他们对苏净萱有所轻慢,故此岔开话题,直言苏净萱儿时便已如此,不必在意。 果然冷天峰一听林梦婷如此皆是,脸色顿时缓和,不再多言。就在这时,一直未曾开口的索朗喇嘛用树枝夹起一块鱼肉,蘸酱后放入口中,开始细细品味,继而说道:“这鱼肉甚是鲜美,几位施主也品尝一番吧。” 林梦婷自小便跟着苏净萱吃鱼生,早已习惯,当下便夹起一片,开始大快朵颐。后天见状,也学着林梦婷的样子,小心翼翼的放入口,没想到味道竟鲜美异常,顿时又夹了两片放入口中,喜笑颜开的吃了起来。 众人之中唯独冷天峰没有动,索朗猜想冷天峰心底仍有疑惑,微笑一下,便开口道:“冷施主,这鱼生吃法乃是大唐年间的鲜鱼做法,也是自那时起被倭人学去,”索朗思索了一下说道,“我曾记得多年前我宁玛派上师曾去京城拜访过一位朋友,上师归来之后曾与我们讲述席间趣闻,也曾说吃过鱼生,并说这是大明官宦人家宴请他人的一道贵重菜肴,不知冷施主是否听过?” 冷天峰因师妹璩凝雨之死变得性格孤僻,冷漠异常,因此整日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所以从未有人邀请他赴宴,而他也从不主动要求,故此并不知这鱼生乃是一道名贵菜肴。 冷天峰还未答话,后天却先开了口,说道:“我说京城那些达官贵人也是有趣,竟会用荤菜招待出家人,”他又看看索朗,“话说大师,你刚刚也吃鱼了,那你算不算破戒啊?” “这也算破戒吗?”苏净萱疑惑,苏净萱年幼之时住在倭国,而倭国僧人则可食荤腥,她拜入天山派后又甚少有机会见到佛门僧众,是以一直认为所有佛教僧人都可饮食荤腥。 “食荤腥当然是破解啊,这你都不知道吗?”后天更是惊诧。 “阿弥陀佛,”索朗宣了声佛号,“小僧乃是密宗僧人,修行之法与显宗并不相同,故此食荤腥并不犯戒。” 林梦婷听到索朗所说,一边嚼着鱼肉,一边含糊的说道:“密宗我听说过,你们乌斯藏僧不全是吗,可显宗是什么,我怎么从未听过,我只听说过什么禅宗、律宗、净土宗、天台宗。” 冷天峰这时想起那一日在少室山半山腰的菜园中,那个叫缘生的老和尚曾对他讲过的话,可惜直到今日也为想明白,他看着眼前的喇嘛,忍不住也开口问道:“那密宗与其他宗派又有何不同?” “阿弥陀佛,密宗与显宗同为大乘佛法一脉,只是修行有所差别而已,本质却是相同,”索朗见几人对此感兴趣,也不客套,便开始解释,“显宗乃是释迦摩尼所创,所谓的净土宗、三轮宗、唯识宗、天台宗、华严宗、禅宗、律宗等七宗皆属显宗,而我密宗乃是龙树菩萨所创,自成一派。” “那修行之法有何不同之处呢?”后天顿时来了兴趣。 “例如禅宗,乃是修行自身,勘破诸相,得以超脱,而律宗则严守戒律,简而言之,显宗所想,世俗是相,外境虚幻不实,五蕴乃一切有为法的聚合,如梦幻泡影,非实有,应当舍弃;我密宗则认为则认为真谛与俗谛无别,不可否定其一。”索朗此言一出,几人顿时如坠云雾,头脑一片混乱。 这时冷天峰缓缓问道:“我曾听闻,故元之时曾有一妖僧名为杨琏真迦,挖掘宋理宗之墓,以宋理宗头骨做成酒碗,明明是出家之人却行恶事,这岂不是为佛法不容。” 索朗听到冷天峰言辞,先是一怔,继而笑道:“显宗入道,需看破红尘,静思入定,以求超脱,而我密宗则认为不经红尘历练,不经世间百态,无法得到真理,故此,若为果腹,肉可食之,若为除魔,人可杀之,要知道修行之法共有八万四千法门,”说道这里,索朗叹了口气,“我已经讲过,密宗讲究的是不经时间百态,难以得到真理,故此游历世间才是我密宗子弟修行之法,只是这方法在外人看来却有些任意妄为之意,也因此有些心术不正之徒借修行之命行万恶之事,那杨琏真迦便是如此,也正因此等作恶之徒才致使世间世人认为我密宗乃是邪魔外道。” “我竟未曾想到密宗修行之法竟是如此特殊。”林梦婷听得有些入迷,忍不住点头说道。 “显宗之法,入门极易,但修行之路却是漫长,因此在长久的不断修行之中,受佛法熏陶,修行之人自是品德无碍,但密宗修行之法却有些速成之意,又有些任意妄为之意,因此需要极高的定力,若定力不够,那便不是修行,而是作恶。”索朗停下思索一番,接着解释道,“显宗修行就如同科举一般,历经童试、乡试、会试、殿试,终有所成,而密宗修行,则直接进入殿试,基础不稳,因此若非一举夺魁,便只能是万劫不复。” 第十七章 启程(3) 后天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点点头,肃然说道:“原来如此,小子受教了。”但是他仍旧有些疑惑,接着问道,“大师,其实我还有一问,佛门戒律,僧众不可饮食荤腥,但大师我们几人在此吃这鱼生,不算是犯戒吗?”此话一出,就连冷天峰都忍不住点点头,可见就连他都同样充满疑惑。 索朗闻言一笑,说道:“我曾听上师讲过一些中原轶事,其中便有些佛门弟子的故事,我记得上师曾说南宋年间中原有一位青年男子,名叫李修缘,于杭州灵隐寺出家,法名道济,因其破帽破扇破鞋垢衲衣,神色疯癫,不受戒律拘束,嗜好酒肉,举止似痴若狂,被当时只认你称为济颠。” 四人一听索朗之言,立时明白他讲的正是在民间被称为“活佛济公”的道济大师,顿时便来了兴趣,也不敢打断发问,便开始凝神仔细听起索朗之言。 索朗这时伸手拈起一块鱼肉放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说道:“道济大师当年吃喝酒肉之时常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你们可知到底是何意思?”说着边看着四人,“而道济大师的话其实还有后两句,可知道的人却不多。” 冷天峰在锦衣卫执行任务之时,也曾在江湖上见过有和尚不守清规戒律,一味贪图酒肉,口中说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他见到都是一笑而过,心中嘲笑这些和尚不守戒律还找到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心中甚是鄙夷,可此时此刻索朗开口一问,冷天峰心中虽然仍有鄙夷之感,可却总有些怪异的感觉说不出口,当下便沉坐一旁,静心等待索朗解释。 索朗见几人面面相觑,却不说话,便笑道:“后两句话是‘世人若学我,如同行魔道’。” 苏净萱自幼便觉得天下僧人都如同倭国僧人一般,可饮食荤腥,婚丧嫁娶,直到此刻才得知,原来中原佛门会有完全不同的戒律,因此在四人中最是疑惑,这时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会如同行魔道?为什么僧人不可饮食荤腥,僧人也是人,为什么犯人可以僧人不行?” “阿弥陀佛,苏姑娘的问题问的好,”索朗点点头,笑着继续说道,“其实佛门原本本无不可食荤腥的戒律,只是在魏晋南北朝时期,梁国皇帝梁武帝萧衍笃信佛法,已成偏执,那时戒律为僧众不可杀生,梁武帝则认为禁止僧众吃荤,便可减少杀生,因此下圣旨以皇命严禁僧众食荤。” 说道此处,索朗叹口气,说道:“也有人曾讲,梁武帝此举实为破坏僧众原有的修行,应当让僧人顺其自然,不该以皇权约束,但在小僧看来,这戒律却最是恰当不过。” 林梦婷听到此处,冷哼一声:“有什么好的,我就觉得不好,做人就应该顺应本心,渴了就喝,饿了就吃,顺应天地自然,这才是天道,为何要违背自身心意。” “林施主此言却颇有些道家风范,”索朗点头赞道,“但我佛门修行却颇为不同,应当看破红尘,舍弃世间俗世之事,领悟宇宙之之理。若想修行以得正果,不再贪恋红尘则是必要,”说道此处,索朗先是看了看放在木盘之上的鱼生,然后缓缓道,“酒肉之食,口腹之欲,最是容易迷惑众生之物,曾有先辈高僧修行已至食酒肉与马尿粪水已无区别之境,那才是修行已得正果。” 索朗这一番话说的可谓是绕来绕去,后天性子跳脱,早就听得不耐烦了,这是再也忍不住,便赶忙打断索朗的长篇大论,连忙问道:“我说索朗大师,你就别绕了,简单点说吧。” 索朗哈哈大笑,说道:“施主勿怪,是喇嘛我有些啰嗦了,简单而言,修行至一定境界,那么酒肉便再不能迷惑修行僧众,道济大师修为甚高,已不再贪恋酒肉,故而可以放肆吃喝,因为对他而言哪怕吃的是马尿粪水,对他而言也无甚区别,因为已经到达超脱之境,‘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便是此意。但寻常弟子修为不足,极难舍弃俗世诱惑,尤其是口腹之欲,因此便需严守戒律,不可被迷惑,如若像道济大师那般,只怕不触几日,便已经深陷俗世诱惑不可自拔。道济大师的修行之法实为显密双休之法,因此得正果,这才能被称作活佛济公。” 后天听到此处,嘴一撇,一脸不信,大咧咧地说道:“也不过是说的好听,济公也不过是民间传说,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脸上一脸不屑,压根不信索朗之言,“大师,我怎么觉得你是在为自己喝酒吃肉找个借口呢。” 索朗听到后天的质疑,并未多加解释,反而笑着从旁边地上捡起一小块碎砖屑,用手轻轻托起,说道:“四位施主,这砖屑乃世间不可多得之美味,几位要不吃一口尝尝?” 此话一出,几人立时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索朗,林梦婷更是开口大叫道:“大师你疯了,这东西不能吃,你别听后天那个啥子瞎说,他什么都不懂,千万别生气,因为个傻子不至于这样...” 哪知林梦婷话还没说完,索朗已经将那块碎砖屑放入口中,大力咀嚼几下,就将那块碎砖屑吞入腹中,不但如此,索朗又伸手拿起一根枯树枝,掰断一截放入口中,同样只是咀嚼一番又已吞入腹中。 此时几人早已惊的说不出话来,树枝砖屑,这哪里是人能吃的食物,这些东西入肚,若无良医即使救治,只怕是要有性命之忧啊。 冷天峰不及多想,右手急出,立时便要使出“无妄凝冰诀”将索朗的足少明胃经封住,以求及时找到大夫为索朗医治。哪知索朗左掌轻抬,已将冷天峰右手轻轻架住,然后对冷天峰笑道:“施主多虑了,小僧并无大碍。” 索朗看着惊慌失措的四人,微笑说道:“东晋十六国时,西域龟兹国曾有位高僧名为鸠摩罗什,后秦皇帝姚兴攻灭后梁,迎鸠摩罗什入长安,其时,姚兴希望鸠摩罗什能有子嗣,便赐予宫女十余人。当时不少僧众羡慕鸠摩罗什艳福,便想学罗什,做个剃发在家的和尚,将出家生活与在家生活兼收并蓄。因此,不少僧众便娶妻生子,过起了俗世生活。” 四人见索朗又开始讲起了故事,但脸上却无比平静,没有一丝痛苦之色,四人互相看看,脸上同样是惊疑不定,但见索朗若无其事,便只好勉强坐下,仔细听起索朗所讲内容。 “鸠摩罗什听闻一众佛门弟子如此行事,不敢疏忽大意,当即召集僧众,示以一满钵银针,对僧众说道‘你们若能与我同样,将一钵银针吞入腹中,我便答允你们娶妻蓄室,否则,决不可学我样子。’说罢,便将一满钵银针吞入腹中,与平时饮食并无二致。诸僧见其异能,不敢效仿,便再无娶妻之心。”索朗说道此处,“行事如常人,精神却可超越俗世,那时才可行世俗之人之事。” 此时后天早已呆滞,直到此刻才缓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师,那您可是已得正道,修成正果。” 索朗摇摇头,微笑地说道:“小僧我不过是修行之末流,若是已得正果,又何须来这红尘历练,小僧不过是修行小有所得,但与上师相比,境界仍旧相差甚远。” 冷天峰长叹一口气,感慨说道;“那一日在宁夏卫与大师初见,当时也只当是偶遇,并未在意,哪知今次竟能与大师再次相见,并得见大师神通,在下也是万分有幸。” 索朗听到冷天峰的话,摇了摇头,说道:“冷施主此言差矣,你我能再次相见并非缘分。” 冷天峰闻言一愣,皱起眉头问道:“大师所言何意?” 索朗笑了一笑,开始解释:“今次相见,实则为我特以前来找你。” “什么?”冷天峰顿时大惊,左手瞬间反握剑柄,作势欲出。 索朗微微一笑,又伸手拈起一块鱼肉吃了起来,他看着一脸冷峻的冷天峰,依旧一脸笑意:“施主莫急,且听我解释,”索朗思索了一下,然后开口道,“那一日我正在河南境内,突然听闻江湖人士讨论冷施主被人在京城法场救走,并听闻了夺岳八剑的传说,喇嘛也是修行之人,因此小僧原本并未想要插手,哪知就在这时,小僧突然感受到了‘伏藏’,阿弥陀佛。” “伏藏?那是何物?”林梦婷听到此处,突然开口,她看看后天与苏净萱,同样是一脸疑惑。 冷天峰神色惊疑的看着眼前的索朗,良久,终究是将紧握剑柄的手缓缓松开,他在锦衣卫与东厂案牍库中曾经读到过关于密宗“伏藏”的记载,但他从未想过伏藏竟会在自己身上出现。 第十七章 启程(4) 原来在大唐年间,莲花生大士带领无上瑜伽部前往吐蕃,成为了藏传佛教的开山鼻祖,莲花生大士将要圆寂之时曾有预言,在他圆寂之后藏传佛教会经历一次短暂灭亡,因此决定将一些他认为暂时不适合传授给藏人秘术和重要的经典秘密隐藏,交由各地神明守护,等待后世弟子重新发现。而这些被隐藏的经书、法器、心咒则被称之为“伏藏”。 未过多久,吐蕃末代赞普朗达玛灭佛,寺庙被毁、僧众被杀、佛教典籍丢失,未曾想,百年时间之后,有许多僧人突然感应到了“伏藏”,寻找到了当年莲花生大士隐藏的佛经、法器,借此重新振兴了藏传佛教,因此,在藏地,僧众感应未来、感应来世、感应秘藏经书的能力被当地之人深信。 南宋末年,吐蕃有一神童降世,年至十六岁时突然感应到伏藏,因此投身于当时境遇十分落魄的蒙古王爷忽必烈帐下,在其相助之下,忽必烈在蒙古诸王混战之下夺得王位,之后便改信密宗,更将那神童封为帝师,而那神童正是帮助忽必烈统一中国、建立元朝、继位蒙古大汗的蒙古帝国帝师——八思巴。 冷天峰看着面带微笑,却十分郑重的索朗喇嘛,半晌说不出话来,终于深深吸了口气,疑惑地问道:“我曾在东厂与锦衣卫的案牍库中见过伏藏的记载,但那些都是发生在藏地,为何你会在中原感应到,其次,我虽为朝廷钦犯,但与乌斯藏却素无瓜葛,为何又会与我有关?” 索朗摇了摇头,说道:“施主所问,亦是索朗不明之处,但是伏藏之感应却绝不会出错,伏藏不仅是经书典籍、法器心咒,也可能是修行的机缘,”说到此处,索朗又低下头思索一番,接着抬头说道,“伏藏其实并不局限于藏地的地域局限,就如同当年的蒙古帝师八思巴大师一般,当年西方的景教(基督教)、摩尼教(明教)、佛门禅宗与我密宗都曾远赴蒙古,规劝蒙古大汗蒙哥信奉,唯独八思巴大师感应到伏藏,远赴蒙古找到了其时郁郁不得志的忽必烈,也正是如此,在忽必烈成为故元皇帝之时我密宗才会成为蒙古国教,一切都是天命,我等只能感应,无法改变,所以也只能顺应天命,不能逆天而为。” 多日以来,冷天峰四人东躲西藏,四处躲避东厂的追杀,还要提防各地的江湖势力,实则早已身心疲惫,冷天峰看着其他三人,也是无尽感慨。林苏二人实则与他有仇,线下不过是短暂合作,但他内心深知林梦婷与他早有渊源,心中不忍,而对后天,他心中更是充满愧疚之情。 后天与他不过是几年有过一次比武切磋,说到底不过几面之缘,连朋友都算不上,哪知后天竟敢冒风险,不顾自身安危,执意劫法场将他救下,更是与他一起被东厂追杀。每每想到此处,冷天峰都心生感慨,觉得自己实在是愧对三人,又想到一行四人还需前往云南找寻武神宫,这一路之上更是阻碍重重。 冷天峰其实自师妹璩凝雨死后,一直过得浑浑噩噩,对自己性命也是毫不在乎,若他只身一人,根本不会在乎那些追兵,但此时此刻他与三人同行,无形中多了不少牵挂,也正因为对其他三人的关心,冷天峰心中其实已经萌生退却之意,哪知此刻索朗喇嘛的话却明示于他此事乃是天命难违,一时间心中竟有了一丝惶恐。 这时已经回过神来的后天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师,那照您所说,我们四人被卷进此事乃是天命,绝非意外喽。” 索朗不置可否,笑了笑,说道:“是否是天命其实小僧也不知晓,但四位施主既然命中有此一难,便无法置身事外,与其逃避,不如面对。” 这时许久未说话的苏净萱,突然想到一事,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师,既然你说你感应到了伏藏,那伏藏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苏施主,伏藏只是感应,却并非预言,如同灵光一闪,并无实质内容,但若前去寻找伏藏,必定会得到好的结果,”索朗叹口气,他并非推诿,确实如他所言,“当我感应到伏藏之时,冷施主也早已成为朝廷钦犯,我知道此事非小,所以也曾向江湖人士打探。” 林梦婷此刻早已是一头雾水,她哪里能想到这一些列事情却已成为几人宿命,一时间也只感觉心头一团乱麻,只好继续追问:“大师,既然你已经在江湖上有所打探,那你可有结论?” “林施主,小僧多方打探之下,终于听闻了夺岳八剑的传说,一切因此而起,”索朗郑重的看着林梦婷,无比认真地说道,“我也早已听闻冷施主杀上天山之事,这是一切事情的起点,但一切起因都是因为夺岳八剑,”说道此处,索朗叹了口气,感慨道,“八百年前,吐谷浑国位于大唐与吐蕃之间,昔年武悼天王冉闵败于前燕,而前燕与吐谷浑同宗同源,因此有传闻前燕灭国之时八剑为吐谷浑所得,因此又有传闻吐谷浑被唐将侯君集所灭时夺岳八剑为吐蕃所得,因此几百年来有无数之人来往于汉地与藏地寻找。” 冷天峰四人几个月来为夺岳八剑所拖累,早已心烦,此时听到竟然又是因为夺岳八剑,心中更是愤恨,但几人也是第一次听说此时竟然会与吐蕃有关。 四人互相看了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继续看着索朗等他说话,索朗见几人均不发言,就继续开口道:“夺岳八剑的传说已有千年,掀起了无数次的血雨腥风,想来此次正是了解之时,几位若能了解此事,天下再无因八剑而起的血雨腥风,也无人再为此丧命,可谓是功德圆满,而我藏地也可重归平静,这可能便是这次伏藏之意。” 冷天峰多日来不住思考,若当时在那山洞中不曾取出天魂剑,可能便再无后续之事,心中更是无数次悔恨,但他一向冷峻,又不擅与人沟通,因此其他三人从未想到他竟会有悔恨之意。但他听罢索朗之言,心中居然有所感应,仿佛一根烛火在心中将黑暗照亮。 就在这时,坐在冷天峰身旁的林梦婷突然一拍冷天峰肩膀,说道:“如果按索朗大师所言,那你上天山就是命中注定之事,不过我们若是能将此次江湖浩劫所平息,确实是不错的事,既然如此,今日之后我便不再与你为难,”说到此处,林梦婷眼中大放异彩,仿佛自己已经做了件了不起的事情,“不过你也别太高兴,天山的帐我们早晚要算,等事情平息我自会找你算账,你可千万别忘了。”说着便笑了起来。 冷天峰看着一脸豪情的林梦婷,不知为何,心中那个拧结的疙瘩好像突然解开了一般,原本冷峻的脸庞突然浮现一个俊朗的笑容,胸中充满畅快之意,忖道:“不错,事情既然已出,那便再也无可逃避,与其悔恨,不如面对。”接着他又想起师父曹琰最爱挂在嘴边的话“活着干,死了算”,既然不能逃避,那就勇敢面对。 冷天峰突然想起一事,向索朗问道:“大师,几个月前,我曾在少林寺遇到一位大师,他曾对我说,佛法本为修身之理,绝非济世之道,而我思索良久,却始终不得明白,不知大师是否可以解释一番。” 索朗听罢,点点头,笑着说道:“那位大师说的不错,世间自有世间的法则,当年如来执无法之相,欲破众生痴顽,但辛苦一生,终归人灭娑罗双树间,而众生依旧痴顽,战无休止,”说道此处,索朗又是感慨一叹,“与其探究道理,求得心静,莫不如率性而为,佛法不过是加以点化,而不是世间法则,”索朗盯着冷天峰,含笑说道,“想来那位大师也是看出了你心中多有拘束,难得心灵之自由,所以才出此言,”说着索朗右手指向后天,说道,“你如若能像后天施主一般率性而为,或可解开心中苦闷,阿弥陀佛。” “嘿嘿,”说道此处,后天突然一笑,指着冷天峰大声笑道,“你看看,三年前我就和你说了别老冷着一张脸,应该跟我一样多笑笑,你看,连大师都这么说了,我没骗你吧,哈哈哈。”说罢,开始放声大笑。 冷天峰白了一眼后天,懒得理他,继续向索朗问道:“那敢问大师,我心中的枷锁拘束到底是什么?” 索朗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小僧回答施主前也想问一句,施主在东厂多年,既然厌倦东厂,却为何没有选择离开?” “嗯?”冷天峰并未想到索朗会有此一问,先是一愣,继而便想要回答,但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眼中又泛起了一丝迷茫,他也开始感到困惑:“对啊,为什么我不选择离开?”接着脑海中闪过无数在东厂与锦衣卫任职时的画面,他的内心深处对东厂一切的虚伪、谄媚都感到厌恶,可他却一次次选择忍耐,是因为陈公公对他的养育之恩?还是因为他的内心深处充满了懦弱?还是他的本质就是和其他人一样助纣为虐,这一切都让他感到迷茫。 第十七章 启程(5) 索朗看着有些陷入迷茫的冷天峰,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冷施主,小僧并不知晓你与东厂督主的过往,但还是听说你是东厂陈公公的义子,想来你们二人之间终究是有些牵绊,只是外人不得而知,也正是因为这些牵绊,才令你失去了离开的勇气,虽然你现在与东厂在对抗,但你终究欠缺着勇气,虽然其他人无法感觉,但在你心中其实充满着逃避之意。” 勇气?逃避?冷天峰从未想过自己会丧失勇气,但是在他师妹去世之后他依旧选择了留在东厂,不但没有离去,而是成为了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怪物,没有勇气离开,以江湖杀戮麻木自己,这不是逃避又是什么?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冷天峰神色黯然的问道。 “你不需要刻意去改变,”索朗微笑说道,“大唐年间,玄奘法师为何要去天竺取经,并不是中原已有的的经书不如天竺的梵文经书,真正在于的是取经过程的磨砺,那才是修行的本身,过程更胜于结果。” 苏净萱多日来一直在冷天峰身边细细观察,想要在不经意间感化冷天峰,令他重回家族,但冷天峰始终如同冰封,不善言谈,虽然有所改善,但依旧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多日下来,苏净萱也是心力交瘁,却始终无法改变现状,直到此刻索朗所述,她才知道冷天峰心中竟是如此困惑。 苏净萱心知冷天峰身系家族命运,不敢有失,赶忙问道:“大师,既然冷公子不需刻意改变,那又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坐着不动啊。” “苏施主暂且不必为冷施主担心,我已经说了,过程胜于结果,既然夺岳八剑之事乃是天命,你们四人亦身在其中,那就顺势而为,在接下来的一路之中,各位的所见所闻,一切经历自然会改变你们,一切结束之时,自然能见分晓。”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我们什么都不用想,只管向前,命运自有安排?”林梦婷一边挠着头疑惑地问道,一边又觉得此事太过于神奇。 “几位施主,万事万物自有天机,小僧今日已经泄露甚多,不可再继续泄露,只能言到此处,几位施主勿怪,阿弥陀佛。”索朗双手合十说道。 冷天峰此时也回过神来,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就不多问了,不过我还有一事想问,不知可否?” 索朗左手一摊,说道:“冷施主但讲无妨。” 冷天峰思索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们几人不日便启程前往云南,去找武神宫遗址,不知大师是否一同前往?” “阿弥陀佛,冷施主,小僧便不一同前往,就在中原静候几位佳音,”索朗合十说道,“前方乃是几位施主所该面对的事情,而小僧也有自己需要面对的事,所以小僧便在这荆襄一带静候几位施主归来。” 四人除了后天,都曾见识过索朗索朗的武功,知道他武艺非凡,如能一同上路,自然是一得力帮手,但索朗既然说了这一切皆是命中注定,那自然不能勉强。几人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有说话。 这时索朗看着冷天峰,眉头一皱,说道:“冷施主,其实小僧心中也一直有个疑问,不知施主可令小僧把把脉?” 冷天峰露出一丝苦笑,挽起右手衣袖,将手臂伸出。索朗伸手将三指轻轻搭在冷天峰腕上,眉头紧锁,半晌,才开口说道:“冷施主,你已毒入骨髓,再难医治。” 此话一出,后天当即叫道:“是啊,我记得那一日在武当山上,玉虚老道士也说过他毒入骨髓,无法医治,好像什么只有入魔才能保住性命。”这时林梦婷也才想起确有此事,也是连连点头,唯独苏净萱一脸忧愁的看着冷天峰默不作声。 林梦婷看着索朗皱着眉头却不说话,脸带怒容的说道:“索朗大师,你有什么办法能治好他,我可不想还没等我为天山派报仇他就先死了,那我死后该如何面对天山派的祖师?” “哈哈,”冷天峰苦笑一声,笑声中却夹杂着一丝别样的情绪,“林姑娘,你请放心,只待夺岳八剑事情一了,我定会让你如愿复仇,你复仇之前我绝不会死,我冷天峰想来说话算话。” 这话一出,冷天峰无疑是已经自愿将性命交在了林梦婷手中。林梦婷原本也就是气愤一言,哪会想到冷天峰竟然如此回答,一时间竟傻愣愣的看着冷天峰,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正在二人尴尬之时,索朗突然起身,迅速走到冷天峰身后,一边说道:“施主勿动,”一掌轻轻印在了冷天峰后心之上,索朗动作极快,以至于冷天峰武功如此精深却全无抵御时间,几乎是话语未落,手掌以至,“我以大手印功夫外加我自创的不动明王怒真法,在施主心脉处设下一道禁制,或可令施主体内剧毒延缓发作。”说着,掌心内力源源不断输出,足有一炷香的时间。 冷天峰原本疑心索朗是否会在会以掌力暗害于他,起初还偷偷运气内力抵御,但索朗的内力始终柔和缓慢,无丝毫威胁之意,也明白索朗确实在以内力救助自己,当下便收敛自身内力,任索朗内力在体内游走。 过不多时,索朗用功已闭,额头上早已布满细密汗珠,索朗一边用破旧僧袍擦拭,一边又坐了回去,对冷天峰说道:“冷施主,我已在你体内设下禁制,如我所料不错,半年之内再无发作可能,还望几位施主能在半年之内自云南返回,小僧也可再寻他法救治冷施主。” 苏净萱原本以为索朗能有办法救治冷天峰,已经转悲为喜,哪知竟只能支撑半年,一时间心中刚落地的石头又悬了起来,失声说道:“怎么只有半年,大师难道不能再全力一试吗?” 索朗看着苏净萱,缓缓摇了摇头:“冷施主所中之毒极为独特,绝非药石可医,而且中毒已久,只怕已有十多年了,是以再无可能根除,为今之计也只有不断设下禁制延缓毒发。” “大师,你放心吧,”后天嘿嘿一笑,自信说道,“半年之内我一定把他带回来,只要你别跑到一个我们找不到的地方就行。” “阿弥陀佛,施主大可放心,小僧就在荆襄一带,你们回来之时自会见到我。” “有劳大师了,”冷天峰突然拱手向索朗行礼,“大师慈悲至此,冷某感激不尽,在下也在此定下承诺,竭尽全力将八剑之事处理妥当,以还中原与藏地两地安宁。” 索朗点点头,说道:“多谢施主慈悲,”说罢,他又看向后天,含笑说道,“后天施主,那一日你所用的刀法极其霸道,并且又有摄人心神之力,足以令人癫狂,丧失心智,小僧以为,若非参详通透,日后决不可轻用。” 后天咧嘴一笑,毫不在意的说道:“大师大可放心,小子我自有解决之道,只是还不到时候而已,如到必要之时,大师自热能看到。” “阿弥陀佛,那看来是喇嘛我多虑了,”索朗哈哈一笑,接着站起身来,向着几人鞠了一躬,接着说道,“今日小僧已将该说之事尽数讲与四位,也到该要分别之时,半年之后,小僧自会在荆襄一带静候四位归来,阿弥陀佛。”说罢,索朗便拾起放在一旁的那根铁棒,转身大踏步走出破庙之外,头也不回的走了。 “唉,你说这喇嘛,说走就走,还真是够潇洒啊,比我要还厉害。”后天一边摇着头一边说道。 “人家可是高僧,是你能比的吗?”林梦婷切了一声,随口说道,“世外高人总是会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太一样的。”一边说着,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迅速打开,里面赫然是两个羊肉烧饼。 后天一眼看到,双目圆睁,大声道:“好啊你,竟然私藏吃的,赶紧分我一个!” 林梦婷斜眼撇了后天一眼,不屑道:“那天我们从京城逃出来的时候,你不是也没分我吗,我现在为什么要分给你啊?”说着抓起一个烧饼狠狠咬了一口,接着又把另一个递给苏净萱。 “我说你怎么还记仇啊,”后天有些气急败坏,“那时候不是刚认识吗,再说了我当时也不知道你要去救他啊,”说着一指冷天峰,“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 “就是不给,气死你。”林梦婷做个鬼脸,又狠狠的咬了一口烧饼。 后天作势就要跳起,冷天峰一把把他按住,哭笑不得的说道:“行了,就一个烧饼,不至于,不是有鱼吗,凑合吃吧。” 这时苏净萱赶忙将手中的烧饼递给后天,柔声道:“后公子,你快吃吧,”说着便将烧饼轻轻放入后天手中,“后公子,你身上伤势尚未痊愈,还需要静心休养,千万不可再行争斗。” 第十七章 启程(6) 后天本来也就是装腔作势一番,肯定也不会因一个烧饼,就与林梦婷起争执,但是见到苏净萱如此温柔待他,不知为何竟感觉面皮有些发烫,只能不好意思拿起烧饼,但见苏净萱目光温柔似水,对他又如此关切,也只好报以一笑。 后天吃了两口烧饼,突然想到一事,赶忙含糊的问道:“你们不是说我已经昏迷两天了吗?那天在客战之中我突然昏了过去,后事不得而知,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林梦婷已经将烧饼吃完,见他发问,也没多想,张口答道:“就是你差点挂了,然后冷天峰和索朗大师一起把你救了,就是这样。” “啊?”后天一惊,低头看看自己,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一样,“能不能多少两句啊,你这说的也太简略了。” 林梦婷正欲说话,苏净萱轻轻将手搭在林梦婷手臂上,轻声说道:“还是我来说吧,”接着转头看向后天,“那一夜在客栈中你与剑水激斗良久,虽然将剑水击伤,但剑水所施展的怪异武功却阴毒无比,因此你身中剧毒,只因你当时陷入癫狂之中,气血运行混乱,不然只怕当时便有性命之忧。” “然后呢,”后天茫然的左右看看,然后看着一脸漠然的冷天峰,“之后呢,你是这么救的我?”他伸手摸了摸脸,“我隐约记得剑水当时曾将毒液溅射在我脸上,怎么感觉不到有伤疤,也不疼,这是怎么回事?” 冷天峰白了他一眼,说道:“救都救完了,还问那么多干嘛?” 苏净萱接过话头,柔声道:“当夜我们连续赶路,直到凌晨时分才找到这个人迹罕至的破庙,那时你已经全身发黑,高烧不止,眼看就要活不成了,”说到这里,苏净萱看了冷天峰一样,见冷天峰眼睛看向别处,只好继续说道,“冷公子见你眼看就要毒发,不知为何,突然用指甲划破手腕,喂你喝了一口他的血,紧接着你体内的毒竟被短暂抑制。” “然后呢,不可能这样就解毒了吧,”后天一脸诧异。 “不错,你的只是被暂时抑制,但是却无法逼出你体内毒素,”苏净萱一边回忆着,一边语带紧张地说道,看来那一日的紧张慌乱绝非这寥寥数语可以表述,“这时索朗大师见状不对,伸手为你搭脉,然后说你体内剧毒尚未进入内腹,否则便再无可救,接着不由分说便使出大手印的功夫以内力助你将毒素排出,直到昨夜你的伤势才算彻底稳定。” “哦,原来如此,”后天面色凝重的点点头,“原来索朗大师竟如此这般救我,可我刚刚却还对他语代不敬,下次见面定当要向他为我无礼致歉,唉,我嘴怎么这么欠。”话音方落,已是满脸愧疚之情。 这时苏净萱突然转头看向冷天峰,幽幽说道:“冷公子,恕我冒昧,其实我一直想问,为何你的血能抑制后公子所中剧毒,是否与玉虚真人和索朗大师所说的和你身中剧毒有关?” “是啊是啊,我也想知道。”林梦婷此刻也瞪大了双眼,急切地说道。 “老兄,你不会是在被东厂抓住的时候下了毒吧,东厂和锦衣卫肯定能干出这种事来,我记得我们刚把你救出来的时候你就说过你中毒了。”后天凑到冷天峰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冷天峰见三人看向自己同时发问,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深吸一口气,准备解释。哪知话还未出口,只觉丹田一阵剧痛,紧接着面色一变,一口鲜血已经喷出,白色衣襟已被染红。 “嘿,你这怎么说来就来啊,刚一问你就毒发啊,这也太快了吧,你可别是在这儿演中毒好吓唬我们,”后天一边碎嘴念叨,一边赶忙将冷天峰扶住,唯恐他倒下。 哪知冷天峰瞪了后天一眼,一把将他推开,说道:“你给我死一边去,废话那么多,我死不了。”说着立刻双腿盘膝,合上双眼,双掌平平前推,接着双掌相对,运气于双掌之间,莫约一盏茶的时间才将双掌才收回,取五心向天之势,气运全身。 就这样,过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冷天峰才缓缓收式,紧接着睁开双眼。冷天峰看着三双充满惊诧的双眼,无奈苦笑道:“以后你们可能经常会看到我吐血。” “这是为何?”后天一脸疑惑,“索朗大师不是已经在你身上设下禁制,为何还会如此?” 冷天峰摇摇头,叹道:“就是因为这道禁制,”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索朗大师为了救我,本事好意,但他将我心脉护住,因此我体内毒质无法进入心脉,因此毒素与体内的禁制互相激撞才会导致我吐血。”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苏净萱一脸紧张的问道。 “没有,”冷天峰这次回答的异常干脆,“其实我因为体内剧毒,原本就会吐血的时候,只不过设下禁制后次数会增多而已。” 冷天峰看看三人,表情各不相同,都是一脸难以置信,他摇摇头接着说道:“其实每次吐血,我体内的一部分毒质也会随之排出,其实是好事,但是也不过是缓解毒发的时间,不会根除,说到底也不过是扬汤止沸。” “那如何才能釜底抽薪,彻底无碍。”后天此时也已经收起了他的玩世不恭,而是一脸严肃的看着他。 “入魔。”冷天峰说道。 苏净萱眉头紧皱,正欲发问,冷天峰却已经一摆手说道:“我知道你们会问,我自己解释,”他闭上双眼,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说道,“我是昆仑山鬼炎门的弟子,这些江湖人尽皆知,鬼炎爪作为镇派武功,在江湖上素有凶名,更被人称为妖术,而我身上这剧毒正是练就鬼炎爪所致。” 其他三人听到此处,已经是面面相觑,心中已经充满无数疑问,但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只好默不作声,等冷天峰自行解释。 冷天峰见状,又是苦笑一声:“西晋五胡乱华之时,我鬼炎门祖师静湖月与一众江湖义士投身义军,驱除鞑虏,谁知在一次救人之时遭人暗算,身中一种奇异骨毒,当时又逢激战,无暇解毒,不想在激斗时运气有岔,竟不慎反将骨毒逼入经脉骨髓,”说道此处,冷天峰扬了扬左手,指尖半寸长的指甲尖利如刀,闪过一丝刀锋般的锐光,“当时,静湖月祖师立时陷入疯癫,等到援兵赶到之时,湖月祖师已经昏倒在地,而一众敌人也已尽数被他撕碎。” 说道此处,冷天峰端起一只竹筒做的杯子,喝了口水,接着说道:“事后,湖月祖师身体因骨毒发生变异,双手指甲半寸之长,尖利如刀,双臂因罡气变得刀枪不入,更是潜入疯狂,彻底入魔发疯,直到一神医救治才恢复理智,但身体变异却再也无法改变。” “那后来呢?”苏净萱接着问道。 “湖月祖师恢复理智之后,回想起用利爪与敌人战斗时的场景,将那些随手应敌的招式重新推演,最终创出了鬼炎爪,而鬼炎爪实则为中毒后的产物,是以后世鬼炎门弟子唯有服下前代掌门的毒血,致使身体变异后才可修习鬼炎爪,从无例外,正因如此,鬼炎门弟子毫无例外全都身中骨毒,只是后世弟子中毒之浅无法与湖月祖师相比,因此不会立即发狂,但那也只是推迟,总有一天会的。”知道此刻冷天峰才将鬼炎门的秘密全然说出。 “什么?”后天顿时大叫,“那你给我喝了你的血,那我不就中了骨毒了吗?” “你没事,”冷天峰摇摇头,“你中了剑水的幽冥毒水,我将骨毒与你吞下,以毒攻毒,互相抵消,你无须害怕。” 就在这时,林梦婷突然一拳用力锤在地上,对着冷天峰大声怒道:“姓冷的,我且问你,我之前曾向你问过你们鬼炎门有一个左臂纹着一个楚字的弟子,他现在是否毒发,他到底身在何处,”苏净萱见林梦婷如此激动,想要拉住林梦婷让她冷静一下,哪知林梦婷一把甩开苏净萱,大声道,“如果你带我找到他,我们两个的事两清,我以后不会在向你寻仇,这是我天山派掌门林梦婷亲口所说。” 冷天峰看着一脸怒容的林梦婷,忖道:“原来她这么在乎当年的那句话吗?”冷天峰摇摇头,只能无奈说道:“我确实不知道他身在何处,既然我们已经要对抗朝廷,那不如一边寻找武神宫一边寻他,”说道此处,冷天峰接着苦笑道,“你作为掌门怎能因一己之私便饶过我这个仇人,等我们找到那人之时如你还是这般想法我便听你,但今日我只当你从未说过此话。” 第十七章 启程(7) 冷天峰的话语气并不强烈,但在其他三人听来却是掷地有声,尤其是林梦婷,当冷天峰话音落下,林梦婷顿时呆住,脑中瞬间清醒,心中想道:“不错,我是一派掌门,怎可为一己之私而置血仇不顾,我真是太自私了,”想道此处,林梦婷心中羞愧难当,更是忍不住低下头。 这时苏净萱轻轻握住林梦婷的手,温柔说道:“师妹,没关系的,我理解你,你已经苦等了那人十二年,又在此刻听闻修习鬼炎爪之人有性命之忧,难免心情激动,不妨事的。” 林梦婷双手握住苏净萱的手,想要说些什么,但她双目泪光闪动,喉头哽咽,却什么也说不出口。苏净萱轻轻搂住林梦婷,另一只手抚摸着林梦婷后背,柔声道:“没事的,你们一定会再见的。” 看着眼前的两位姑娘,冷天峰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便什么都不说。后天见状,坐到冷天峰身前,用身子挡住林苏二人视线,凑近冷天峰,小声说道:“林姑娘都伤心成这样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真相?” 冷天峰抬眼看了看林苏二人,见他们并未注意这边,便小声回答道:“我也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当我知道她是当年那个人的时候,我就已经背负了天山派的十几条人命,而这仇恨无论如何都无法化解,所以,只怕我们今生再无缘分。”说道此处,冷天峰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后天此刻也已经看出了冷天峰内心的纠结与痛苦,少有的表示理解,叹了口气,也为这一对原本的有缘之人感到惋惜。 半晌,这破庙之中再无语话之声,除了外面清风吹过树叶的沙沙之声,周围一片静的可怕。后天左右看看,一边是苏净萱还在安慰林梦婷,一边是冷天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鱼生,面无表情。后天忍不住翻个白眼,此情此景可以说甚是尴尬,后天心道:“这三个人真是服了,要是一直这么下去,以后可怎么办啊。” 无奈,后天只好率先打破这沉默,此刻那盘鱼生早已所剩不多,后天灵机一动,一把扯下那只被林梦婷烤焦的叫花鸡的鸡腿,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后大声说道:“我说林姑娘,你这鸡烤的也太焦了,你说怎么马上就要启程去云南找寻武神宫,这一路上自己做饭的时间肯定要比下馆子多,你这么做,是不是看我们几个太胖了向让我们减肥,存心饿死我们啊?” 后天话一出口,其他三人同时一愣,尤其是冷天峰,一脸错愕的看着后天,不过心中立刻明白,后天不过是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沉默,才出此下策。他转头看了一眼林梦婷,此刻林梦婷已是柳眉倒竖,冷天峰一脸无奈的看着后天,心中默念道:“后天啊,你就不能换个方法吗,唉,你自求多福吧!” 原本正在伤心的林梦婷听到后天的话,心中阴霾立时转为怒火,“仓啷”一声拔出龙阳刀,向着后天就劈去,一边大骂道:“后天,你大爷的,吃着老娘做的饭还敢说老娘坏话,看我不砍死你。” 后天原本只是想着转移一下林梦婷的注意力,哪知这一下火上浇油,愣是让林梦婷把满腔怒火转向了他,更是拔刀相向,后天怎么也没预料到会是这个阵势,想也不想,贴地滚出,一边大喊道:“怎们说上次也是我救了你和你师姐,哪有你这么对救命恩人的?” 林梦婷提刀就要追上前去,冷天峰见状赶紧闪到一边,心中还在想:“小时候她挺温柔的,怎么现在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 苏净萱生怕林梦婷伤了后天,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抱住林梦婷,赶忙说道:“师妹,后公子不过是无心之言,他伤势还未痊愈,你可千万不能再伤了他。” 这时后天也跑到了冷天峰身后,大声斥道:“姓冷的,你就这么看着也不管管?” 冷天峰双手一摊,随口说道:“又不是我惹得她,我干嘛要管,你惹得你自己解决,我爱莫能助。” 后天顿时气的七窍生烟,心道:“好啊,我为了大家不尴尬,才出此下策,你倒是在一旁明哲保身,你给我等着,早晚找你算账。” 后天这边还没喘过气来,林梦婷却已经挣脱苏净萱提刀向着后天冲来,后天知道这位姑奶奶不好惹,脾气大得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气的,心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一个闪身,脚下疾跑两步,顿时冲出破庙之外。 破庙外,后天的牛车和两匹青驴正停在那里,后天见状,想也不想,立即跳上牛车,拿起鞭子猛抽两下牛臀,大喊道:“牛兄,救命啊,赶快跑,千万别让那个女人追上来。”老黄牛吃痛,立刻一溜烟的向前跑去。 林梦婷在后面紧追不舍,见状也立即骑上一匹青驴,向着前方追去。破庙里的苏净萱见此情景,气的双脚直跺,冷天峰上前一步说道:“别跺脚了,他们两个已经跑远了,再不追可就找不到了。” 这时苏净萱才回过神来,连忙说道:“冷公子说的不错,我们赶快去追。”说着与冷天峰快步走出破庙,苏净萱跨上青驴,问道:“冷公子,你呢?” “无妨,我用轻功便可,”说道此处,冷天峰突然哈哈大笑,笑声之中充满无比畅快之意,说道,“想不到我们武神宫之行竟会如此启程,真是有趣。” 苏净萱听到冷天峰的话,又想到后天与苏净萱的幼稚之举,也笑了出来:“的确是出乎意料,”她看了一眼冷天峰,“既然如此可就辛苦冷公子了。”说着,拿着皮鞭在青驴臀上轻轻抽打两下,那青驴也已经向前急奔,片刻之间便与冷天峰拉开了距离。 冷天峰看着苏净萱远去的身影,笑了笑,当即施展起轻功“飞仙”,追随离开的方向而去。 四人走后,破庙之前恢复了一片宁静,除了风声,只有些隐约的虫鸣鸟叫,安静祥和。 “他们走了,我们出去吧,”就在这时,破庙之旁的树林中传来了一个浑厚的声音,紧接着四道黑影从中闪出,竟然是曾与锦衣卫严辙密谈过得九幽四鬼。 当嫌疑人面容威武,络腮虬髯,正是九幽四鬼之首的屠老大,他转身看着身后其他三人,说道:“这一趟可以说是毫无收获啊。” 这时他身旁的一个纤细身影,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说道:“老大,别这么说,若不是那个喇嘛突然出现我们也不至于此。老三、老四,你们说呢?”说话之人正是曾被严辙唤作阴姑娘的女子。 站在他们身后的两人同时点点头,屠老大看着他们俩,一脸无奈的说道:“老三,老四是哑巴也就算了,你又不是,你就不能说句话吗,别天天装哑巴行不行?” 那个被叫老三的人突然打了几个手势,看的屠老大一头雾水,倒是旁边的老四见了却是兴高采烈。屠老大看了看阴姑娘,问道:“老三说的是啥?” 阴姑娘用手掩嘴笑道:“他说怕老四不能说话太寂寞,所以他陪老四不说话,他说这才是好兄弟,讲义气。” 屠老大看着一脸眉飞色舞的老三,一脸无奈,转头对阴小姐说道:“你说现在该如何,我们原本打算剑风失手时乘火打劫,结果却突然冒出个喇嘛,我们难以敌手,现下他们四人又伤势痊愈,我们该如何是好?” 阴小姐低头想了想,说道:“现在计划既然已经打乱了,干脆换个方法,想办法打入他们四人之内,从内部破坏。” 屠老大摇了摇头,说道:“这谈何容易,那四人关系密切,已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祸福相依,想要进去,谈何容易。” “俗话说:猫有猫道,狗有狗道,我们女人也有自己的办法,这你就大可不必担心了,”说着,阴小姐看着屠老大慎重地说,“倒是东厂那边我更为担心,我们如若事成,他们除了钱财外,是否真的会让那些在奴儿干都司的亲朋回来。” 听到此处,屠老大也露出担忧的神色,略有忧愁的说道:“是啊,我也在一直担心,虽然朝廷赦免了我们这些靖难遗孤,但是那几人在奴儿干都司确实曾经叛乱,因此不在赦免之中,当今天下除了皇帝也只有东厂敢赦免他们了。” 阴小姐叹口气,无奈说道:“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我们也只好先想办法将夺岳八剑夺回,那时候才有和东厂谈判的筹码。” 屠老大点点头,看着冷天峰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但眼神中却充满了疑惑。 第十八章 风波(1) 天色近黄昏,太阳最后的余晖笼罩在皇宫之上,添加了一丝柔和之意,但那柔和的色泽之下,一股肃杀的帝王之气却无法遮掩,远远看去,依旧令人望而生畏。 陈公公伫立在宫墙之外,面色阴沉的望着这大明最为神圣之地,眼神之中却多了一丝畏惧。就这样,他足足看了有一柱香的时间,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时,一个东厂番役大着胆子走到陈公公身边,小声说道:“禀督主,您在此处已有一炷香的时间,皇上还在等着,如若再不进去,唯恐皇上会怪罪督主啊!” “已经一炷香的时间了吗?”听到属下的话,陈公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此处站立良久,他扭头向那个番役说道,“还不前去通报。” 那番役一点头,赶紧跑向宫门方向,前去通报。宫门守卫一听是东厂督主来了,赶忙打开宫门,唯恐动作慢了。 那个番役这时已经跑了回来,说道:“督主,宫门已开,您请。” 陈公公点点头,如闲庭漫步一般缓缓向前走去,一边向身旁番役问道:“有人禀报我说严辙今日回京,可有此事?” “禀督主,确有此事,”那番役连忙说道,“大约一个半时辰前曾有严大人飞书传到,说今日夜间定能赶回京城,信中更是特意说明严大人身负督主所赐令牌,今夜定然能回到北镇抚司。” 陈公公冷笑一声,说道:“派人去城门等着,如果他进城了,就让他先行回到东厂待命,我若未回,他绝不可离开,懂了吗?” 那番役连连点头,说道:“属下明白,定当将督主之命告知于严大人。” 陈公公哼了一声,表示满意,两人有走几步,已到宫门三丈之外,陈公公一摆手,说道:“你就在宫门外等我。”说着头也不回走了。 陈公公在两名侍卫的陪同下,快步走着,过不多时便已到皇帝寝宫,陈公公深吸一口气,这才稳住心神,然后一挥手,站在寝殿外的一名小太监见状,立刻心领神会,赶忙走进殿中通报。 过不多时,那小太监已经回来,向陈公公说道:“陈督公,陛下传您进去。” 陈公公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身上蟒袍,这才跟着小太监走进寝殿之中。 此时天色虽然已暗,但尚未天黑,可这寝殿之中却已是灯火通明。大明皇帝朱瞻基此刻正侧卧于榻上,双臂袖子撸起,额头有汗水伸出,正在聚精会神的斗着蟋蟀。一旁的一名宫女见皇上汗水岑岑,连忙拿起团扇快步至皇帝身旁,轻轻扇了起来,哪知朱瞻基一挥大手,大喝道:“到一边去,别影响我。” 那宫女顿时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动弹,侧眼一瞧,刚好看到陈公公走到近前,连忙用可怜的眼神看着陈公公。陈公公见状,右手轻轻挥了两下,示意那宫女退下。那宫女倒也识趣,连忙退开。 陈公公见朱瞻基依旧沉迷于斗蟋蟀,别无办法,之后跪倒于地行跪拜大礼,大声道:“奴婢陈岳庭拜见陛下。” 朱瞻基听到是陈公公来了,只是瞥了他一眼,随口说道:“是陈督主来了,起来吧,不用跪着了,”接着又开始斗蟋蟀,还一边说道,“近日如何,可有八剑的下落啊。” 陈公公听到问话,脸上顿显悲伤之情,已经是语带呜咽:“启禀陛下,四剑侍之首的剑风大人原本与剑水大人已经找到几名钦犯,原本就要得手,去又不知为何失手,不但剑风受伤,剑水大人更是已经昏迷两日。” 朱瞻基听到此处,并未动气,一边斗着蟋蟀,一边说道:“既然敢当钦犯,那必然有些实力,看来是剑风有些大意了。” 陈公公心中一惊,暗想:“如此大事陛下竟不吃惊,这可如何是好,看来陛下还是更为信任四剑侍啊。” “陈督公,”朱瞻基缓缓说道,但注意力依旧在蟋蟀之上,“说到此处,朕倒是有个问题,既然剑风与剑水前去抓拿,那你东厂的人呢?” 陈公公连忙说道:“回陛下,我东厂下属原本想要协助,可谁知剑风大人并未应允,更是说,说...” “说什么啊?”朱瞻基抬起头看着陈公公,眼神中透出一股森寒杀意。 陈公公额头顿时透出冷汗,连忙说道:“我们东厂乃是刑余之人,六根不全,夺岳八剑乃是神物,绝非我等阉人可以碰触,是以决不允许东厂插手。” “他是如此说的?”朱瞻基面色阴沉,怒道,“这个剑风真是好大的胆子,看来是朕太放任他了,需要好好收拾他一下。”说着,眼神愈加阴郁。 “陛下,奴婢还有个好消息。”陈公公连忙低头说道。 “什么好消息。”朱瞻基横了陈公公一眼,冷声问道。 “陛下,我东厂下属与锦衣卫联手已经查明,除了冷天峰手中天魂剑,离剑冥炎正藏在云南点苍山中,消息确切,只是,”陈公公看了看面色有些不善的朱瞻基,决定再哪点把火,“只是剑风大人实在不愿与我东厂携手,因此我东厂实在是不敢与剑风达人合作啊,”说到此处,陈公公装作犹豫地说道,“陛下也曾下令命我东厂全权负责追寻天魂剑之事,但剑风大人不但不听,更将我手下几人打成重伤,更是扬言他直属御前,只听命于陛下,绝不听命于我们这些阉人。”陈公公的话虽然直指剑风违命,但这些确实皆为事实,倒也没有夸大,也并不算是诬陷。 朱瞻基面色凝重,眼睛微微眯起,死死盯着陈公公。他太了解眼前这个东厂督主了,做事向来谨慎不留破绽,即使是要陷害,若无真凭实据,也绝不会品控捏造,所以陈公公所说必定确有其事。 朱瞻基心中冷笑:“真以为我这么好糊弄吗?四剑侍若是没了,朕不就被你架空了。”帝王之术讲究平衡,原本锦衣卫全力滔天,因此成祖朱棣才会建立东厂牵制,现今,锦衣卫已完全被东厂压制,东厂已经是一家独大。御前四剑侍虽然飞扬跋扈目中无人,却可以反制东厂,因此即使剑风如何狂妄自大,也决不可将其召回。 朱瞻基沉思一番,说道:“既然剑风不愿听令,那么朕便赐你东厂全权决断之权,四剑侍与东厂分头行事,谁先将八剑带回,谁便可以领赏。” 陈公公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朱瞻基会有此决断,心中大慌,一时间仓皇说道:“可是陛下,四剑侍骄纵成狂,若陛下一味放任,恐酿成大祸。” 朱瞻基斜眼看着陈公公,冷声道:“此事你不用再费心,朕自由安排,但是另一件事你需要想明白。” “奴婢不知陛下所说乃是何事?”陈公公诚惶诚恐的说道。 “嘴是用来吃饭,脑子是用来思考的,”朱瞻基冷笑的说道,“没有脑子嘴就用不了,缺一不可,想要好好吃饭,就要脑子和嘴都有,你明白了吗?”朱瞻基停顿一下,继续说道,“四剑侍那边朕会另下圣旨,他决计不敢再与东厂为难,懂了吗?” 朱瞻基话一说完,陈公公扑通跪倒在地,后心已被冷汗浸透,朱瞻基的话已经说的再浅显不过了,四剑侍与东厂互为牵制,缺一不可,虽然四剑侍骄狂异常,但皇帝绝不容许东厂一家独大,陈公公明了此中意思,暗骂自己性急以致失策。 朱瞻基见陈公公跪在地上,卑微至极,冷笑一声,转过身去,继续去斗蟋蟀,完全沉浸于蟋蟀的乐趣之中。 就这样,一个时辰转瞬即逝,此刻天已完全暗了下来。朱瞻基一连玩了几个时辰,也是有些疲倦,忍不住伸个懒腰,対陈公公说道:“陈督公,还有事吗?无事便走吧,朕也有些乏了。” 陈公公赶忙说道:“确有一事需向陛下禀告。” “哦?那你说。” “启禀陛下,那钦犯冷天峰身侧有一小贼,名为后天,江湖人称龙狼刀。”陈公公唯恐话语之间再有纰漏,因此一字一句缓缓说出,“奴婢原本以为其人不过一介草莽,但详查其身份却发现异常之处。” “一介草莽又能有何身份,陈督公,朕看你应该用心办事,而不是和朕说这些废话。”朱瞻基听到此处已经有些怒意。 “启禀陛下,并非如此,”陈公公并未停下话语,而是继续解释,“具查,这后天乃是唐朝大将侯君集后人。” “呵呵,反贼之后,杀了便是,又有何特殊。”朱瞻基拿起桌上的罐子,仔细端详着里面的蟋蟀,满脸欣喜之情。 “陛下,不光如此,后天的曾祖名为侯天铭,故元之时曾为陈友谅手下,更曾刺杀过太祖皇帝,天幸太祖皇帝乃是真龙降世,才没有被这奸人所趁...” 陈公公话未说完,只听朱瞻基一声怒吼,“什么,这等反贼竟还能留在世上,”盛怒之下,直将手中蟋蟀罐子重重摔在地上,瞬间将那瓷罐摔得粉碎,“反了,反了,竟还敢刺杀太祖皇帝,给我抓回来,将他凌迟处死。”朱瞻基一把将斗蟋蟀用的桌子掀翻在地,自榻跳下,背负双手,左右踱步,口中更是怒骂不止。 第十八章 风波(2) “陛下,四剑侍曾有两次将后天重伤,但始终未能夺其性命,我东厂自认有此把握,不若将此人活捉之事也一同交与奴婢。”陈公公见朱瞻基大怒,理智已失,顿时便下定决心再踩一脚剑风。 后天曾祖曾刺杀明太祖朱元璋,而且其后人至今留在世上,这对于大明皇族而言无异于一种耻辱,若是传到江湖之上,皇族可谓是威严扫地。 朱瞻基听罢,果然怒气更盛,大声怒吼道:“剑风这个废物,竟能让如此罪大恶极之人留在世上,还要他有什么用,”朱瞻基一指陈公公,“你马上派人前去,四剑侍如果在不与你合作,以欺君论罪。”说着一脚又踹翻一张椅子。 陈公公在心中得意暗笑,但嘴上却诚惶诚恐地说道:“奴婢遵命,奴婢这就派人前去将其捉拿归案,并凌迟处死。”说着连忙三叩首,向皇帝告退。朱瞻基此刻盛怒,也不多想,大手一挥,让陈公公赶快去办事。 出了皇帝寝宫,陈公公长吁一口气,心道:“惭愧,今日差点就功亏一篑,还是有些心急,看来要除掉四剑侍还要再缓缓。”陈公公一边想着,一边快速出宫。 只是半柱香的时间陈公公就已经到了宫门之外,而他手下那名番役,正在等候。那番役一见陈公公已经出来,赶忙招呼停在一旁的轿子,陈公公挥挥手说道:“张瑾,严辙回来了吗?” 那个叫张瑾的番役赶忙回答:“禀督主,严大人半个时辰前已到东厂,回来之后并未歇息而是直奔东厂案牍库,想来是要查什么重要线索。” “重要线索,能有什么重要线索?”陈公公冷笑,“所有的线索早已告知于他,他此刻的任务就是要将冷天峰抓拿,将天魂剑带回。”陈公公越说脸上怒气越盛,已成铁青之色,吓得一旁的张瑾心中忍不住打了个突。 “就这些吗?他都查了些什么?”陈公公一边走向轿子,一边接着问道。 张瑾知道陈公公此刻心中不悦,猜想可能是受了皇上的训责,哪敢怠慢,连忙说道:“严大人一到案牍库就调阅了前朝密档,既有宋朝的也有故元的,至于内容,小人属下唯恐被严大人发现我们跟踪于他,故而不敢靠近,因此内容不得而知。此外,此外...” 陈公公见张瑾突然有些犹豫,他此刻也是心中烦闷,没心思看这些属下吞吞吐吐,低声喝道:“有什么不能讲的,还不快说!” “是,”张瑾一慌,连忙托盘而出,“一个暗卫来报,严大人趁其他守卫不注意时曾偷偷潜入督主的卧房和收藏室,不知缘由。” 陈公公听到此处突然停下脚步,眼睛微微眯起,口中喃喃道:“辙儿,亏为师将你养育成才,不想你竟敢做出这等事来。”陈公公此刻面容阴森,无数想法于脑中百转千回,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只见陈公公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笺,信封已被打开,上面封蜡印着一个特殊印记,正是东厂的密信印记。陈公公将其递给张瑾,说道:“你好好看看。” 张瑾心知这信中内容绝不一般,用双手小心接过信笺,从中取出一张信纸,接着月光这才看清上面的内容,片刻之后,张瑾已经失声尖叫,说道:“督主,严大人竟敢私自接触那些倭寇,这可是背叛您啊!”原来密信中的内容正是东厂密探陈公公禀告严辙私自接见河野宗政之事。 东厂成立之后,历任督主唯恐东厂亦被其他别有用心之人安插细作,因此即使是自己人也会派人在暗中监视,以确保东厂安全。 陈公公见张瑾如此吃惊,却也只是冷笑说道:“严辙绝不敢背叛我,他不过是欺瞒于我而已,”陈公公一边咬牙切齿的说道,一边已经伸手拨开轿帘,坐入轿子之中,声音通过门帘传了出来,“严辙除了好酒,别无所好,所以那些倭寇定是给他开出了特殊的条件,不过是场交易。” 张瑾一边指挥着两个小兵起轿,一边凑到轿子的帘子之上,问道:“既然如此,不知督主如何指示,我等该如何对待严大人?” 然而陈公公却并没有回答,张瑾识趣的没有再问,就这样默默跟在轿旁。东厂距皇城并不算远,因此不过两炷香的时间就已到东厂之外。 张瑾指挥着抬轿小兵将轿子轻轻落地,然后凑到轿子旁,恭声说道:“禀督主,我们已到东厂,请您示下。” “张瑾,”这时从轿中传来了陈公公的声音,“那些倭寇现在已经隐藏于暗处之中,即使是我们也难查其行踪,既然他们与辙儿有联系,那就派人暗中追查,以此获得倭寇的消息,这事你来负责,决不可走漏消息,至于辙儿那边,不可惊动他,待到事情了解,我自会追责于他,懂了吗?” 张瑾一听便即明白,这不过是陈公公的一石二鸟之计,其一自然是掌握了倭寇行踪,可以事半功倍,其次,若严辙只是与倭寇有小小交易,他也可以为其遮掩,但若严辙确实做出背叛之事,事后若是被皇上知晓,陈公公也可将全部责任推卸到严辙身上。 张瑾微微一笑,心道:“看来是到了我立大功的时候了。”想到此处,张瑾恭声回答道:“回督主,小人明白,小人定会妥善处理。” “嗯,那就进去吧。”说着,陈公公便掀开轿帘从轿中走了出来,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东厂外守卫已点燃数根火把,远远看去,整个东厂更显得阴森恐怖。 陈公公此时心烦意乱,也不做他想,径直走回自己常在的那间厅室之处。而此刻,严辙正坐在厅中皱着眉头举着茶碗端详。 “辙儿,你回来了。”陈公公举步走近厅中,脸上已经变作喜悦之色,“这一路上辛苦了吧?” 严辙一见陈公公走了进来,赶忙起身行礼,说道:“师父说笑了,为师父效命乃严辙应尽职责,何来辛苦之说,徒儿只求能为师父多办些差事,也能多为师父分些忧,只要师父能宽心,那就是徒儿最大的幸事。” 严辙话说的诚恳,陈公公听得脸上尽是笑意,他一边走向主位坐下,一边说道:“我刚刚进门看你正端着茶碗细看,看出什么名堂了?” 听到此处,严辙突然挠挠头,尴尬一笑:“师父可莫要取笑徒儿,您也知道徒儿除了好酒再无所好,所以刚刚有人奉茶,徒儿便尝了一口,但觉这茶水甚是无味,哪有烈酒来的香醇,是以正在思索世上为何会有人钟爱喝茶。” “哈哈哈,你啊你啊,还是这般随性,”陈公公说着一边挥手,“辙儿,此间并无外人,你我师徒二人就不必拘束,坐下说。” 严辙听罢,也不客套,向陈公公又行了个礼,顺势坐回到椅子上,问道:“师父,不知这回急召徒儿回京到底有何要事?” 陈公公含笑说道:“不错,却有要事,此事重大,只当面交代与你。” 严辙一听这话,当即正色道:“还请师父吩咐。” 陈公公点点头,同样正色道:“你还记得契而尼老,吗?” “契而尼老?”严辙疑惑道,“你所说的莫不是那个常年游走瓦剌与鞑靼各部落钦察雇佣兵?我还记得锦衣卫的暗探也曾与其多次合作,暗杀过几个妄图对我大明不利的几个部落首领。” “不错,正是此人。” 严辙有些疑惑地看着陈公公,不解的问道:“师父为何突然提起此人,难道塞外有变,需我带人前去平乱?”严辙毕竟是行伍出身,更有“枪挑北岭”之名,草原之上可止小儿夜啼,若是平乱正是不二人选。更何况,严辙一向厌恶东厂与锦衣卫的勾心斗角,争权夺利,若是让他回归北疆,镇守边关,以保大明北境之安宁,严辙自是求之不得。 陈公公看着一脸热切严辙,摇摇头,正色道:“那契而尼老已到中原,二日前,我命北境‘猎狼卫’都尉吴常与他一同南下,此刻应该正在直隶省。” 严辙听到此处,更是一脸疑惑,不解的问道:“恕徒儿直言,师父为何此刻令契而尼老入我大明境内,更何况还要让吴常协同,吴常乃是大宁府‘猎狼卫’首领,他一离开,只怕那些暗中势力又将蠢蠢欲动。” 陈公公听完严辙的话,只是一笑,然后说道:“要他们我大明,自有深意,而他也牵扯一个秘密。” “秘密?”严辙脑中更加混乱,只能说道,“徒儿愿闻其详。” “辙儿,你可知那契而尼老是谁,他正是冷天峰的舅父。”陈公公缓缓说道。 “什么?”严辙千算万算也未想到陈公公会说出如此大事,惊得直接从椅子上弹起,“他竟是冷天峰的舅父,那岂不是也是那倭寇河野宗政的舅父!” 第十八章 风波(3) “不错,正是,”陈公公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你可知我为何将如此大事告知于你?” 严辙摇摇头,不假思索地说道:“徒儿不知,但应当与夺取天魂剑有关。” “不错,”陈公公满意的点点头,“御前四剑侍接连两次令冷天峰逃脱,陛下震怒,因此已将捉拿钦犯之事交由我东厂全权负责,但冷天峰武功高强,寻常之人难以匹敌,再加上那河野宗政隐匿于暗处,不知其势力如何,我欲命你全权负责此事,但又恐事情有变,因此才将契而尼老召来。” 严辙这时才刚刚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有些发愣的问道:“那不知师父打算如何行事?” 陈公公冷笑一声,说道:“让他们狗咬狗,契而尼老在中原并无势力,因此只能依仗东厂的情报,而我则告诉他,他的妹妹是被倭寇所杀,而现在追杀冷天峰的也正是这群倭寇,所以他现在极为愤怒,欲将这些倭寇杀之而后快,当然,他可不知道倭寇的首领其实也是他的外甥。” “既然如此,师父打算让徒儿怎么做?”严辙恭恭敬敬的问道。 “很简单,此事事关夺岳八剑,而八剑真正的所在之处只有河野宗政知晓,因此你要想尽办法探知冷天峰和倭人的行踪,待八剑找到之时引契而尼老与倭人火并。”陈公公默然说道,这些人在他眼中不过是群蝼蚁,是死是活他才不会在乎。 严辙听到陈公公的话,心知他所说不错,但是仍然疑惑,忍不住问道:“师父,恕徒儿直言,此计虽妙,但是冷天峰并不知情,因此也与那两方人马并无接触,若是他趁乱讲冥炎剑带走岂不是得不偿失?” “呵呵,这你就不必担心了,”陈公公呵呵笑道,“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冷天峰吗,这几年他效命于东厂杀了多少犯边的倭寇,他虽然有异心不愿听命东厂,但是骨子里却希望天下太平,大明日渐强盛,若他看到有倭寇胆敢抢夺八剑,他自会出手,而且,”说道此处,陈公公又是冷笑一声,“据安插在少林寺细作的线报,那一夜冷天峰曾在少林寺塔林被人击伤,来者正是倭人。” “倭人?”严辙更加疑惑,他私下里与河野宗政也接触了几次,可以说极其厌恶,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河野宗政字里行间对冷天峰充满了回护之意,绝不会对他有所伤害,因此听到倭人竟会对其下手,当真怪事,“师父,那些倭人除了找寻八剑,最大之事就是要将冷天峰接回倭国,为何又会伤他?” 陈公公摇摇头,说道:“这个就不得而知了,但可以确定的是动手之人必是倭人无疑,”陈公公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冷天峰的性格你也知道,他不爱惹是生非,但报复心却是极重,若他见到倭人,必会报仇,所以到时候他们三方混战,我们只要坐收渔利便可。” 严辙听罢,忍不住在心中叹口气,忖道:“冷老弟,现今之事已不是为兄可以改变的了,你只能自求多福了。”严辙略一定神,拱手说道:“师父计策甚妙,徒儿定会竭力办事。” “记住,决不可在他们三方碰面之前知晓互相的身份,不然只怕功亏一篑。”陈公公面容严峻地说道。 “徒儿谨记。” “嗯,不错,”陈公公点点头,叹口气,略带关怀的说道,“辙儿,此事事关重大,你稍微歇息片刻便连夜赶回湖北,路上我自会令吴常与你联系。” 严辙一惊,陈公公办事素来谨慎,但却一贯的从容不迫,因此不论多么紧急之事也会令手下放松休息之后才会有所行动,像今日这样他刚一回来说完事情便立即出发之事则是少之又少,“难不成师父还有什么机密之事不愿让我知晓,才会让我如此急着赶路?”这话他也只敢在心中想想,却决计不敢说出口,别无他法,只好行个礼,说道:“谨遵师命,徒儿这就启程。” 陈公公点点头,说道:“去吧。” 严辙又再次叩首,这才起身退出厅外,陈公公看着严辙离去的背影,原本和蔼的面色突然变得阴沉恐怖,低声喝道:“张瑾,查清楚了吗?” 这时,一直躲在暗处的张瑾从一根柱子后面闪出,几步走到陈公公面前,跪倒在地,说道:“禀督主,小人已经查清,严大人在案牍库中查询了北宋初年关于武神宫的记录,并且在您的收藏室中取走了您当年赐予冷天峰的那柄斩日刀。” “只是这些吗?”陈公公接着问道,语气之中带着一丝冰冷。 “小人已经查清,只有这些,再无其他。”张瑾恭恭敬敬的说道。 “不许传将出去,否则你小命难保。” 张瑾吓得连忙磕头,慌张地说道:“请督主放心,小人定会守口如瓶。” “你记住就好,”陈公公淡淡地说道,“辙儿等下便会启程南下,你现在就去召集属下,暗中跟踪,不可被他发现。南下之后,你只需要负责暗中观察便可,不可擅自行动。” 这时张静有些犹豫的说道:“督主,若是下人当真查有实证,证明严大人与倭寇有所勾结呢?” “哼,若他真的敢勾结倭寇背叛东厂,”陈公公一边说着眼中闪过一道凶光,“杀了便是,你武功不弱于他,杀他之后,南下的所有人手由你调配。” 张瑾嘴角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恭声说道:“谨遵督主之命,小人这就前去召集部下。” “滚吧。” 张瑾听到陈公公发话,连忙快步退了出去,陈公公叹口气,口中喃喃说道:“辙儿,为师一向信任你,千万别让为师失望。” 此时厅中除了陈公公再无一人,陈公公用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之上,缓缓站起,在厅中踱起步来,走了两圈,抬眼看了看门外的夜色,月照中庭,夜色如水。 “也是时候该去看看老朋友了,二十二年我竟没去看过一次,也该让他知道事情已经不是想象中的样子了。”陈公公随口感叹道,一瞬间仿佛老了许多,眼神中更是流露出了一丝悔恨之意,“只可惜我是东厂督主,不得不如此。” 陈公公心中打定主意,起身走出厅外,背起双手,在东厂中缓步前行。一路之上,所有守卫之人见陈公公皆下跪行礼,但陈公公都视若不见,径直走过。 不多时,便行至后院一个破旧屋子之前。东厂虽是直属皇帝管辖的情报部门,但是创立之初,同是遵循节俭之意,因此占地虽大,但却并不奢华,如同寻常衙门一般,但是眼前这间屋子却十分破败,与东厂各处显得格格不入,就连百姓家中的破烂柴房都有所不如。 尽管如此,这个房间之外依旧站着四个手持火把的守卫正在警戒,四人一见陈公公亲自到了,赶忙跪地行礼。陈公公见状,随口说道:“起来吧。”四名守卫这才起身。 陈公公看向一个其中一个守卫,说道:“把你的火把给我。”那守卫赶忙双手奉上,陈公公用一只手结果,直接走向那个房间,伸手将门推开,然后转身对四名守卫说道:“我现在进去,你们四人用心警戒,不可让任何人打扰。” 说着陈公公便径直走进房间,转身将门关好。火把的光亮将黑暗的房间瞬间照亮,这房间内灰尘密布,显然许久未曾有人前来,屋内陈设也十分简单,除了一张桌子,便只有一个衣柜。 陈公公走到衣柜之前,用力将衣柜搬开,伸手在墙角之处摸索到一截细绳,用力一拉。只听几声机括声响起,紧靠墙壁的地面之上突然打开一扇暗门,俺们之下是一道长长的阶梯。陈公公看了一眼,用手将衣摆抓住,然后向下走去。 暗门之下实为一条人工修葺的密道,密道之内蜿蜒迂回,百折千转,陈公公就这样一直沿着密道向地底深处前行,走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到达底部。而前方则是一扇沉重石门。 陈公公看着折扇石门,忍不住叹口气,接着将手放在石门之上,又将内功运到十成,这才看到石门被一点点推开。当石门打开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陈公公便即停手,拿着火把走了进去。 “二十多年了,终于有人开这扇门了,送饭的人都是走旁边那道铁门,这可真是第一次,不知是哪位大驾光临。”石门背后是一间黑暗的牢房,黑暗中传来一个桀骜的声音。 “是我,陈岳庭。”陈公公举着火把走到了牢房之中,火把瞬间将黑暗俺的牢房照亮,只见这里三丈见方,牢房正中坐着一个衣衫破烂的犯人,几根铁索被钉在墙上,另一端则将犯人手脚捆住,令其无法随意动弹,胸前更是琵琶骨被穿,稍加移动,便会痛彻心扉。 “想不到是东厂督主驾到,有失远迎,不知道来找我这个阶下之囚有何贵干?”那犯人随口说道,语气之中尽是戏谑。 第十八章 风波(4) “我就是来看看,二十二年不见,也不知道你疯了没有。”陈公公淡然说道。 “疯是没疯,不过倒是快饿死了,你能不能叫你的属下每日送饭的时候多送一点,不够吃啊。”那个犯人倒是直来直去,好像并未将陈公公放在眼中。 “我知道了,一会儿回去了我便命属下从明日起酒肉增加一倍。”陈公公丝毫不在意那犯人对他不敬。 “那就好,既然如此就请回吧,我们二人应该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但我有话想告诉你。”陈公公继续说道。 “那就请讲吧。”那个犯人说道。 “你可能想不到,事情和我们二十年前所想的并不一样,”陈公公冷冰冰地说道,“你的两个儿子,一个不知从何处找到了天魂剑,一个成了你们的家主,妄图带领倭寇与我东厂对抗。” “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儿子,就是有种。”那个犯人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就不怕我杀了他们吗?”陈公公愠怒道。 “我早就说过,人各有命,上天注定,一切看他们的造化,你又怎会知道你不会死于他们之手。”那个犯人得意的说道。 “冷阳,我留你一命就是要让你看到我是如何成功,你可不要太得意。”陈公公强忍怒气,紧咬牙关说道。 “我已经等了二十二年了,不介意再多等一段时间,我冷阳拭目以待,陈公公。” 后天悠哉悠哉的半卧在牛车之上,嘴上叼着根狗尾巴草,一只手拿着鞭子晃来晃去,一只手拿着个苹果正在啃,好不逍遥。 冷天峰则坐在牛车另一边,欣赏着田间小路两旁的风光,以往他无论前去何处,皆是快马疾行,匆匆而过,哪会想到现下成了朝廷钦犯之后反而能有机会欣赏在以前无暇关注的美景,虽在逃亡之中,但是看到这番美景之后胸中却充满畅快之意,在他看来倒也不是坏事,因此自离开破庙之后脸上总挂着微微笑意,心情难得的不错,好在时间充裕,几人为了摆脱追兵,故意慢下来,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唉,后天,你那儿还有没有吃的。”林梦婷和苏净萱依旧各骑一匹青驴,走在牛车两边,这时林梦婷见后天竟在吃苹果,抬头看了看天,已到晌午时分,因此忍不住开口问道,“我饿了,分点给我。” “当然有啊,”后天这一路上可算是领教了林梦婷的暴脾气,一听她说话,哪儿敢怠慢啊,干嘛爬起来从装着干粮的包袱中取出一个馒头丢向林梦婷。 林梦婷一把接过,咬了一口,竟然硌的有些牙疼,忍不住大声问道:“后天,你这个馒头放了多长时间了,硬的跟石头一样,怎么吃啊。”说着将手用力一甩,直将那个馒头向着后天脑袋砸去。 冷天峰眼疾手快,一把将馒头捞了过去,用手敲了敲,确实硬的要命,他皱着眉头说道:“这些干粮是我和他一起买的,放了估计有十五六天了。” “你就凑合吃呗,又吃不死人,”后天又啃了一口苹果,撇着嘴和林梦婷说道,“咱们是在逃命好不好,能有吃的就不错了,还挑。”说着又狠狠咬了一口苹果,冲着林梦婷吐了吐舌头。 林梦婷为之气结,手握刀柄,立马就要拔刀相向,苏净萱见状,赶忙骑着青驴赶到林梦婷身边一把将她拉住,安慰说道:“师妹,后公子说的不错,咱们情况特殊,哪儿还能有那么多要求啊,不过我们也确实赶路多日,也没来好好地吃几顿饭,”说到这里,苏净萱转头对牛车上坐着的两个人说道,“两位公子,我们也已经赶路多日,而且走的多是田间小路,想来朝廷的人也追不上,刚才我们问路的时候那个老人家不是说前面不远处不是有个县城吗,我们不如去那里歇息一日,明日再接着赶路,你们觉得如何?” 后天一听苏净萱说话,连声叫好,赶忙说道:“苏姑娘说的就是对,我都在牛车上躺了好几天了,睡得一点都不舒服,还是找个地方歇息一下为好。” 冷天峰也点点头,看了看手中的馒头,也附和道:“说的不错,我们也刚好可以再买些干粮,这馒头硬的如同石头一般,虽然吃不死人,但总不如新鲜的好,我们此去云南,路途甚远,路上还需多次购买。” 苏净萱见他二人同意,便又看向林梦婷,问道:“师妹,你说呢?” 林梦婷自然愿意,冲着苏净萱笑道:“我当然没意见。” 苏净萱见三人都同意了自己的建议,于是慧心一笑,说道:“那我们就再快点吧,我看到家也都有点饿了,”然后对着后天说道,“后公子,你不是爱唱曲吗?今日怎么不唱了?” 后天眼中闪过光芒,连忙问道:“苏姑娘,你想听啊,那我就唱一段给大家助助兴,哈哈哈。”林梦婷和冷天峰闻言,一听后天要唱曲子,大吃一惊,连忙想要阻拦,但后天那杀猪般的嗓音却已经响了起来,“没来由犯王法,不提防遭刑宪,叫声屈动地惊天,顷刻间幽魂先赴森罗殿,怎不将天地也生埋怨?...” 后天嗓音一开,一瞬间只觉天地之间,凄哭鬼嚎,绕耳不绝,直将田野之间之间的飞禽鸟兽吓得四散奔逃,惶惶如丧家之犬。这首《窦娥冤》本就哀怨无比,经后天这么一场,更是让人心头一颤,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难听的声音。 冷天峰一向冷峻,英俊面容冷眼非凡,可此刻他五官已是挤到一起,用双手捂住双耳,可那难听的歌手却如魔音贯耳一般,能将人逼疯。 林梦婷一脸郁闷看着苏净萱,那表情就像刚刚吃了个死苍蝇一般,忍不住对着苏净萱哀声道:“师姐啊,你为什么要让他唱曲子啊,是嫌我们命不够长吗?” 苏净萱一脸尴尬,喃喃说道:“我不过是怕你们又吵起来,就想着让后公子唱个曲子,缓和一下,我只想着这些,一时间竟忘了后公子的歌声如此...如此...”苏净萱忍不住看了后天一眼,小声说道,“如此难听,早知道我就不说了。” 林梦婷一脸生无可恋转头看向冷天峰,说道:“唉,你有没有办法让他不唱了。” 冷天峰看了一眼一边驾车一边忘我歌唱的后天,心头无名火气,一脚直接踹了过去。后天原本正在陶醉之中,怎会想到身后的冷天峰会狠狠地踹他一脚,只觉得身后一股大力涌来,人已经从牛车摔下。 后天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可牛车已经在几丈之外,后天见冷天峰拿着一截树枝猛抽几下牛臀,黄牛吃痛,立刻快速向前跑去,后天见状,急得大叫:“姓冷的,你个臭不要脸的,敢偷袭老子。” 冷天峰头也不回的喊道:“你唱的太难听了,我不想听了,我们先去前面的县城了,你自己在后面跑吧。”说着又抽了几下牛臀,那老黄牛跑得更加快了。后天气的是咬牙切齿,却又别无他法,只好使出轻功全力追赶。 “哈哈哈,姓冷的,你干的漂亮啊,”林梦婷一边大笑,一边说道,“这下耳根清净不少,他下次要是还敢唱你就接着踹他。” “没问题,”冷天峰也是呵呵一笑,“这种事情交给我就行。” 这时另一旁的苏净萱忍不住说道:“耳根的确清净了,可是我们这样丢下后公子也不好吧,”脸上现出担忧之色,“他若遇到危险怎么办?” “嗨,师姐,没事的,他武功又不差,”林梦婷一边用鞭子抽着青驴,一边满不在乎的说道,“你刚不是说了吗,咱们走的都是田间小路,朝廷的人不会来的。” 苏净萱想想,自己确实这般说过,可是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妥,思索一番仍是忍不住开口说道:“我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妥,不如你们二人先行前往前面的县城,我回去接后公子,你们觉得如何?” 林梦婷正要开口,哪知冷天峰已经接口道:“那就麻烦苏姑娘了,你性格温柔,也刚好劝劝他,免得他一会儿回来又要大闹一场。” “那好,我们县城见。”说着,苏净萱一勒缰绳,调转驴头,向着来路而去。 苏净萱这么一走,只留下冷天峰和林梦婷,突然之间二人同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冷天峰斜眼偷偷瞧了瞧正在骑着驴的林梦婷,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林梦婷虽然早就说了,在夺岳八剑事情告一段落之前,绝不会再向他寻仇,但是冷天峰和她在一起时总感到有些别扭,平时四人同行之时还好,此刻只有他二人独处,一时间冷天峰只觉背后冷汗直冒,如芒在背。 林梦婷这时也有些后悔,刚刚为何没有拦着苏净萱,以至于此刻的尴尬之境,不过好在冷天峰并没有说话,那她就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只管向前骑行。 第十八章 风波(5) 就这样二人一路沉默,好在县城位置不远,行了不过七八里的路程,就已可以看到城门。这时冷天峰突然开口:“林掌门,我们不如放慢速度,也好观察一番,如果城门处有东厂之人,我们也好快速退去。” 林梦婷哼了一声,二人同时放慢速度。城门处进出之人渐渐变多,但毕竟是座小小县城,是以进出人数远不如京城那般热络。但细观行人,往来之人脸上无不充满笑容,可见此地百姓生活却是比他处来的欢心。 城门处左右两边各占了几名卫兵,但是十分松懈,城门上也并未张贴他们四人的画像,而城门守卫与进出的百姓一直有说有笑的打着招呼,甚是亲切,看来此地的民风应是无比淳朴,百姓生活也算无忧,不然官民必不会如此和谐。 冷天峰远远看去,暗自点了点头,对林梦婷说道:“此地看来应该没有危险,我们就在城门处等他们吧。”说着继续缓缓驾车向着城门方向前去。 林梦婷小心的跟在牛车旁,问道:“你就这么肯定吗?” “不错,”冷天峰点点头,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此处已是锦衣卫南镇府司管辖,再看往来百姓,脸上笑容绝非假笑,必是真心,因此行人之中应当并无检校暗探。” “这怎么又跟南镇抚司有关系了?”林梦婷有些不解。 “世人只知锦衣卫可怕,却不知锦衣卫可怕的只是北镇抚司,”冷天峰淡淡的说道,“北镇抚司素来专理诏狱,负责皇帝钦定的案件,而南镇府司负责本卫的法纪、军纠,因此多数情况只负责锦衣卫内部监察。” “就这些吗?”林梦婷虽也知道锦衣卫不好对付,但其实对锦衣卫内部却知之甚少,此刻冷天峰既然愿意将,那她倒也愿意一听。 “简单而言,南镇抚司听命于北镇抚司,南北镇抚司辖下格设立五个卫所,京城周围的要地皆为北镇抚司管辖,而一些不重要的地方为南镇抚司管辖。”冷天峰漠然的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如果是南镇抚司管辖的地方,就没人抓你了呗。”林梦婷挠了挠头,有些迷茫的说道。 “那倒不是,”冷天峰听到林梦婷的话差点笑出来,好在紧绷住面皮,“我以前在北镇抚司麾下,没怎么接触过南镇抚司,所以南镇抚司认识我的并不多。” 冷天峰思考了一下,又说道:“但我听严辙大哥说过,太宗皇帝设立东厂之后,锦衣卫受到牵制,权力大大减小,因此指挥使不得不听命于东厂,而北镇抚司几乎已被东厂完全掌控,而南镇抚司又因为职责不同,所以更受东厂歧视。” 林梦婷摇了摇头,叹道:“真不愧是朝廷的机构,果然复杂,分的部门越多,就越乱。” “嗯,说的不错,确实如此,”冷天峰点头称赞,“但南镇抚司因不受重视,又常年受到打压,因此南镇抚司之人常常心生不忿,对东厂之命阳奉阴违,所以此地若是南镇抚司管辖,追查必然松懈。” “如果和你所说一样,那我们确实可以在此地好好休息一晚了。”林梦婷舒了口气,总算能好好歇息一番。 这时二人已近城门之处,各自停了下来,等待着后面后天与苏净萱赶到。这时一个城门守卫见到二人停在城门之处不动,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就走上前来询问:“唉,你们两个干什么的?” 林梦婷扭头一看,竟是一个黑瘦矮小的城门守卫,边冲着那守卫一笑,柔声问道:“哎呀,这位官爷,我们二人在这里等同伴,不知是否影响了官爷办差啊?”说着又是柔媚一笑。 冷天峰听林梦婷说话嗲声嗲气,直惊的双目圆睁,浑身汗毛竖起,他可从未见过林梦婷如此说话,顿时感到浑身不自在。 而那个守卫一见竟是个貌美姑娘在对他温柔说话,原本生硬的话语也软了下来,就连脸上也多了一丝笑意,开始带着笑意说道:“不妨事不妨事,我就是见你们二人是生面孔,就过来问问,”说着用手随意指了指四周,“你们要等人就往边上靠靠,没看你们把路挡住了吗,别人不好走啊,赶快让开些吧。” 林梦婷赶忙又笑道:“多谢这位官爷。” 那个守卫憨憨一笑:“不妨事,不妨事。”说着便向回走去,走之前还不忘多看林梦婷一眼。 冷天峰赶忙驾着牛车往路边又靠了靠,看着林梦婷,用一个奇怪的表情说道:“林掌门好手段,美人计果然好用。” “怎么了,不服气吗?”林梦婷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说道,“要不我们再给你扮一回女装,你也用一次美人计试试?” 冷天峰的脸色瞬间就如同吃了只死苍蝇一般难看,但他又不敢对林梦婷发火,只好闭起双眼生着闷气,一想到自己被后天害的扮了一回女装,就忍不住想要揍后天一顿。 就在这时二人身后突然传来了苏净萱的呼声,二人扭头向后望去,却见后天与苏净萱同乘一匹青驴,缓缓而来。远远望去,二人身影重叠,甚是和谐。 后天远远看到坐在牛车之上的冷天峰,就开始破口大骂,惹得周围行无不注视于他:“姓冷的王八蛋,你竟然敢抢老子牛车,信不信我砍死你。” 这时二人也已到牛车之前,后天二话不说,跳下来就要和冷天峰拼命,苏净萱赶忙跳到二人中间将他们隔开,对后天轻声道:“后公子,我不是已经向你解释过了吗,冷公子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你大人大量,不必挂在心上,我代我们三人向你赔个不是。”说着边弯下腰向后天行礼。 后天哪里会让苏净萱如此,赶忙上前将其扶起,说道:“苏姑娘,这事过去了,你可千万别行此大礼,我也向你道个歉,咱们就扯平了。”说也是拱手作揖。 一旁的林梦婷见状哈哈大笑,对冷天峰说道:“笑死我了,你看他们两个像不像夫妻对拜啊,哈哈哈,”说着转头看向冷天峰,却见冷天峰一时面若寒霜,目光如电,宛如鹰隼一般直勾勾的盯着苏净萱,心中甚是奇怪,不知他为何会有此表情,忍不住问道,“唉,你看什么呢?” “哦,没什么,”冷天峰一听林梦婷发问,立时换做了平时表情,说道,“他们两个确实很有意思。”说着,嘴角上还挂起意思不易察觉的冷笑。 “切,还以为你发现了什么,”林梦婷撇撇嘴,转回头看向苏净萱,喊道,“师姐,你俩就别对拜了,我们赶快进去吧。” 苏净萱一听林梦婷喊出“对拜”二字,瞬间两朵红云已挂在脸颊之上,转身冲着林梦婷说道:“师妹,不许胡说。” 后天却是尴尬的笑了笑,一下子跳到牛车之上,拍了冷天峰一下,说道:“你到边上呆会儿,别影响我驾车。” “好。”冷天峰回答的异常干脆,身子向旁边一挪,已经给后天让开地方。 林梦婷正要在说些什么,一转头却看见冷天峰的表情冷峻之下又有些凝重,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正想要询问,但刚刚翻身上驴的苏净萱已经一拍她,说道:“师妹别看了,我们赶快进去吧。” 这时后天已经驾着牛车开始向前走去,林梦婷便与苏净萱骑着青驴赶忙跟上,三人久违的可以进城休息一晚,脸上都不禁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然而三人却忽略了一脸阴沉,缩在牛车上的冷天峰,他此刻正在用着冰冷眼神紧紧地盯着苏净萱,心中暗想:“她刚刚向后天弯腰行礼时,双手放于双膝之上,这是倭人的行礼方式,绝非汉人,那一日她又做过鱼生,莫非苏净萱真的是倭人?” 冷天峰知道自己没有证据,所以默不作声,但是多年来锦衣卫的生活练就了他敏锐的洞察力,虽然没有办法,但他坚信自己的直觉不会出错,因此决定开始细细观察,在查清之前,决不可让其他三人有所察觉。 四人驾车骑驴,刚近城门刚才那个向林梦婷和冷天峰问过话的守卫便看见了他们,一见林梦婷双眼立时放光,也没有细问,就放他们入城了。林梦婷见状回首报以一笑,倒是让那个守卫脸上乐开了花。 刚过城门,四人还未反应,突然就听到一个粗豪的嗓子喝道:“唉,你们四个是新来的?”闻声看去,只见三丈开外正有两个壮汉各坐在一个长条凳上,二人皆是袒胸露腹,一脸络腮胡子,腰佩短斧,一看就是城中的帮派人物。更奇怪的是,二人头上都系着一条白布,像是有什么丧事一般。 后天一看,立马明白过来,这是城中帮派找人收保护费啊,他多年来一直混迹于江湖底层,深知这些江湖帮派的伎俩,若是从前,后天定然要上前教训一番,可是之前因黑虎帮在客栈与剑风剑水大战一场,此时也已明白“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因此只想快快离开,不想惹事。 第十八章 风波(6) 后天见其中一个壮汉已经起身走到牛车前,赶忙从袖中掏出十贯宝钞,双手奉上,心道:“用钱能解决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好在小爷我钱多,就大方一回。”正要再说几句好话,哪知那个壮汉突然摆摆手,轻声喝道:“收回去。” 后天一呆,不知对方是什么意思,苏净萱见状,赶忙轻声问道:“这位大哥怎么了,你们坐在城门处难道不是此意吗?” “的确是此意,但你们给的太多了。”那个壮汉粗着嗓子说道,“你以为我们是打家劫舍的山贼吗?” 后天心中一乐,没见过这么收保护费的,笑着问道:“那你说,你要多少?” 那壮汉看了看四人,说道:“以前没见过你们,第一次来吧?”又见四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便继续说道,“我们这里的规矩,第一次来的人,每人收五文钱,若是以后再来,便不必再付钱,你们一共四人共计二十文。”说着一伸手,“别多给,只要二十文。” 这话一出,不光后天,就连冷天峰都要乐了,没见过拦路抢劫还这么有规矩的,后天更是笑呵呵的取出两张十文钱的宝钞递了过去,一边说道:“这位大哥,钱我们也给了,还有什么事吗?” 那壮汉将宝钞收入怀中,又取出一个小小的竹牌,上面刻了个虎头,他将竹牌递给后天说道:“拿好这个,收了你们的钱,必然要保你们安全,只要在这城中有人找你们麻烦,就拿这个竹牌给他看,如果还是不行,就拿着在街上随便找个人帮你们,自会有人帮你,放心就好。” 后天伸手将那竹牌结果,回头看了看冷天峰,但见冷天峰也是一脸懵,完全没想到这个城中帮派会如此行事,简直比武林中的名门正派更来得正大光明。 “哦,对了,”那壮汉又补充道,“最近城中有些不太平,你们是新来的人生地不熟,有事可以随时找我帮中兄弟,我帮众近日都头系白布,一眼便可认出,”说着又一挥手,“没事了,你们走吧。” 后天哈哈一笑,也不多说,架起牛车就走,林苏二人也赶快拍驴跟上。走出老远,后天回头已看不到那两个壮汉,便说道:“嘿,没想到啊,这地方的帮派还挺有意思,难道真的是维护一方正派?” “谁知道呢。”冷天峰心中还在推敲关于苏净萱的身份,没有心思多想此事,便随口一说。 倒是林梦婷来了兴趣,忍不住说道:“看那两人一副帮派打扮,应该不假,但这行事风格却是与众不同,完全不似其他地方帮派那般下作,很有正派之风啊。” 苏净萱也忍不住点头,说道:“确实难得。” “嗨,管他那么多呢,咱们还是先找个客栈吧。”后天也不多想,反正是省了钱也省了麻烦,因此心情不错。 一行四人就这样沿路向前,一路之上,只见本地百姓各个笑容洋溢,发自真心,道路两旁更是无比热络,各式摊位应有尽有,买卖之间也是公平,难见其他市镇那般的愁眉苦脸。 人群之中更是不时看到头系白布、腰佩短斧的壮汉,可见都是同一帮派之人,但路上行人见这些帮派人士经过,无不点头问候,互相之间并无隔阂,有些商贩更是将自己做的面食包子等争相赠与,那些帮众却只是推脱,绝不肯收。 过不多时,几人便来到一家客栈之前,一个店小二见有客上门,赶忙招呼人牵驴牵牛,并将他们引入客栈之中。后天一边迈步走进客栈,一边对店小二说道:“想不到啊,你们县城地方不大,但是热闹的紧啊。” 店小二也笑着说道:“几位客观是第一次来吧,若是能够多住几日,小人便将附近风景秀丽之处说与客官们听听,去游玩一番也是好的。” 后天四人在店小二引荐之下坐在了一张空桌之前,此时刚过晌午,其他食客也已经离开,因此客栈大堂之上也不过他们一桌,店小二赶忙沏了茶水端上,然后问道:“不知道几位客观想要吃些什么?” “你们想吃什么?”后天看向其他三人,“我请客,好不容易不用赶路了,咱们就好好吃顿饭,不用吃什么烧焦的鸡和生的鱼。” 林梦婷一拍桌子就要发火,苏净萱眼疾手快赶忙将林梦婷按下,说道:“我和师妹都可以,既然是后公子请客,我们客随主便,你定就好。” 后天又看向冷天峰,说道:“你呢?”但见冷天峰面无表情,随口说道:“一切随你。” “好,”后天转头看向店小二,“我们也是第一次来,不知道你们这儿有什么好吃的,就来几样你们这里的招牌菜,快些上,别让我们等太久了。”店小二唱了个喏,正要去后厨,后天又见他叫住,“再来两壶好酒给我润润喉。” 不消片刻,那店小二已经回来,并将两个酒壶放在桌上,这时林梦婷开口说道:“小二哥,你们这里这么热闹可是赶上了什么节日?” 店小二笑着回答:“那倒是没有,不过是这几年我们这里官府与山盐帮合作之下,生活富足了不少,我们这里的老百姓也能开始享受了一些,经商的人更多,也就更热闹了。” “山盐帮?”苏净萱疑惑地问道,“就是刚刚我们进城时在城门收保护费的人?”这时后天也掏出了那块竹牌往桌上一摆,问道:“是他们吗?” 店小二一见那块竹牌便忙不迭的点头,喜笑颜开的说道:“正是,几位客官,实不相瞒,我们县前几年还是极为贫困,但是后来有人在城外山上溪水旁的山壁上发现了无数的岩盐,还是直接可食的细盐。” 后天瞪大了眼睛,忍不住说道:“那你们不就发了!” 店小二也说道:“说的是啊,原本刚发现时不知怎么走了风声,被一伙山贼占据,官府衙役有限,无法清剿。那时候李帮主刚刚成立帮派,连名字都还没有,李帮主就带领帮众将山贼赶跑,这才夺了回来。” “那后来呢?”林梦婷越听越有兴趣,忍不住接着问道。 “是这样的,”店小二一边搓着手一边说,“山贼被赶跑之后,县令唯恐那些山贼又回来,便想到了一个好方法。他以县令的名义招募李帮主,不仅在城中维护治安,更要维护採盐人的安全,另一方面盐商大大增加,而盐税又高,县令又用多出的盐税支付李帮主薪酬,所以百姓、官府和李帮主都富足不少,李帮主更是将帮派命名山盐帮,为的就是能够和官府一起守护我们这一方百姓。” 几人听到这里,不约而同的点点头,那店小二继续说道:“山盐帮虽然都是一帮粗豪汉子,也没读过什么书,但是从不欺负百姓,我们若是遇到什么事,只要相求,他们必定会出手相助。李帮主对我们这些寻常人家而言真的是大仁大义啊,即便是像你们这样的外乡之人也只是在入城之时收一人五文钱,算作帮众的茶水钱,其后再无多收,绝不像其他地方那样欺侮百姓。” 后天摸着下巴,心中感慨,不由忖道:“去过那么多地方,见了无数江湖中人,却从未想到大明竟还会有这样的地方,看来是我从前将人心想的太坏了。”他看着店小二,问道:“看来这位山盐帮的李帮主很受你们这里人的爱戴啊,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见一见。” 后天原本就是随口一说,哪知话一出口,店小二原本满是笑容的脸上突然一僵,眼睛已是微微泛红,带着哭腔说道:“对不住了客官,只怕您是见不到了。” “嗯?此话怎讲?”林梦婷也是一脸疑惑。 店小二此刻眼中已是泪光泛滥,抽咽道:“就在三日前,李帮主突然被人暗害于家中,死状奇惨。你们看街上的山盐帮众头戴白布,正是在为李帮主守灵。” 后天眉头一皱,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赶忙问道:“可知凶手是谁?” “知道,”店小二抽抽搭搭的说道,“听一个山盐帮的大哥说,李帮主死的时候,胸前有四个血洞,血都变成了冰锥,从体内刺破出来...” 店小二话刚说了一半,几个人已是倒抽一口凉气,其他三人更是忍不住看向冷天峰,那店小二所说的不正是冷天峰的冰全掌吗。 店小二并未注意到几人的表情,只顾着自己说:“不但如此,那行凶之人还甚是嚣张,好像还在地上留了‘杀人者乃冰冷剑冷天峰是也’几个字。” 听到此处,一直未曾说话的冷天峰已经是脸色铁青,眼中怒火几欲夺眶而出,他强忍怒意问道:“现在可有凶手线索?” 店小二摇摇头,说道:“听说副帮主正在追查,但还没有什么消息。” 苏净萱见冷天峰脸色不善,赶忙对店小二说道:“小二哥,这里没事了,你先下去帮我们催一下菜吧,多谢了。”店小二点头称是,抹了下泪水,这才向厨房房走去。 第十八章 风波(7) “肯定是倭寇干的,”冷天峰铁着脸,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我上过上林,清明就是这么死的,然后在少林寺塔林便遇到倭寇。” 冷天峰在少林遇到倭寇之事从未向三人提起,他们只是听说冷天峰曾在少林击杀般若堂首座清明大师,但从未想到竟然会与倭寇有关,后天赶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没有抓住倭寇吗?” 冷天峰冷冷的看了后天一眼,伸手将衣领掀开,露出了咽喉处一道淡淡的伤疤,冷声道:“不仅没抓住,还差点被砍死!” 三人见到冷天峰咽喉上的伤疤,同时心惊,后天与林梦婷深知冷天峰的武功已臻化境,绝想不到竟有人差点将他一刀断喉,实在难以想象对方武功是何其之高。 苏净萱除了震惊,还有心痛之感,她一眼便认出这刀痕必是出自他父亲川岛健次之手,可他绝想不到她父亲竟会对宗弼堂兄下如此杀手。 这时后天终于忍不住对着冷天峰感慨道:“老兄,真想不到你居然又杀人了!” 冷天峰冷冷的斜视后天一眼,咬牙说道:“我也没想到我居然又杀人了。” 苏净萱见冷天峰如此生气,赶忙说道:“好了好了,既然是事情已出,我们也没办法改变,还是先静下心来休息一番再说。” 林梦婷附和道:“师姐说的不错,”她歪着头又想了想,继续说道,“不如这样,冷天峰,你目标太大,下午就留在客栈中休息,我与师姐还有后天下午出去逛逛,打探些消息,毕竟我们要一起前往云南,你总这么被冤枉遭殃的也不止你一人,不如先查探一下,或许会有什么蛛丝马迹。” 林梦婷这话说的在理,冷天峰一听,也只好点头答应,就在这时店小二已经吆喝着将饭菜端了上来,几人见状便也不再说此事,只是安静着大快朵颐。 午膳完毕,后天交过店小二给了几张宝钞打赏,顺便问了问县城之中都有些什么好玩的地方,店小二一见有赏钱,脸上立时乐开了花,一口气连说了十几个地方。后天都默默记于心中,然后装作兴高采烈地出门游玩。 店小二所说的地方之中有一处寺庙,传说求姻缘无比灵验,二人一听,同时装作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只留下冷天峰一人神色冷峻的坐在桌边。 这时店小二笑着走了过了,问道:“客官,那您有什么需要的?” 冷天峰摇摇头,随口说道:“我有些累了,为我准备间上房,我想去休息。”店小二忙不迭的点头答应,过不多时,便对冷天峰说房间已经准备妥当,冷天峰点点头,便跟着店小二到了房间之中。 冷天峰进入房间之中,心中无比杂乱,想不出为何又会有人借他名头杀害人命,若是东厂与四剑侍所为,那先前的几次已足以令他在江湖上再难立足,完全无须多次一举,如果是倭寇所为,对他们又能有什么好处,不但有身份暴露的可能,如果再被人找到证据,只怕更会全军覆没,毕竟这里是大明,不是倭国。 冷天峰越是思索,心头就越乱,就在这时,突然觉得全身剧痛,血液开始,好似全身血液都要聚集到心口一般,但心头的一股暖意渐渐将将那沸腾之感压下,冷天峰心头一震,明白刚刚是骨毒再次发作,但却被索朗喇嘛所设禁制压制住,他不敢怠慢,赶忙盘膝坐于床上,开始运功导气,使体内血气平稳。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冷天峰只感觉遍体舒畅,背心微微冒出细汗,四肢百骸似是充满了无数力量,就连功力都好似增长不少。在他人看来,功力短时间内提升,必然是一件幸事,但冷天峰心头却是一黯,他知道,这是骨毒即将发作的征兆,心头感叹道:“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要发作了。” 冷天峰心头感慨着,慢慢走到窗边,将窗子打开,外面已是夕阳西下,太阳只留最后一抹余晖在照耀着大地,他看着这一切,眼中少有的流露出一丝温情,喃喃道:“想不到入魔时刻来的如此之快,我竟连自己的身世都尚未查清,若以后真的疯癫,到死也不过是个孤魂野鬼啊。” 夕阳无限好,只叹近黄昏。冷天峰不知为何又想起来离开许久的师妹璩凝雨,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师妹,我也没想到,原来多年前是我将你错认成了她,但现在大错已经铸成,我也不知道是否该告知林姑娘,我若说了,那便对不起你,我若不说,便对不起她,如果你在天有灵,就请告诉师兄该如何做。” 但可惜,他也只能听到窗外街上人群之声,再无其他。冷天峰看了看街上息壤的人群,叹口气,正欲关窗。 刹那间,一道黑影突然在窗外窜出,五根瘦骨嶙峋的手指变作鹰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向冷天峰面门。仓促之间,冷天峰一个后仰匆忙避过,来人不由分说并指如刀,一记斩掌狠狠劈向冷天峰脖颈。 说时迟那时快,冷天峰脚下步伐一变,身子已如游鱼之滑,向后推开半尺。正欲出掌接敌,忽听身后一声巨响,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撞破房门,冷天峰匆忙扫了一眼,只见竟是个手拿禅杖的高大和尚。 那和尚二话不说,手中禅杖横扫,所过劲风将房内桌上的茶壶茶碗尽数刮倒在地,冷天峰此刻背后对敌,若是躲闪不及只怕要落个筋摧骨折的下场。 危机之下,冷天峰九尺长发一甩,已使出“鬼索鞭”功夫将那禅杖缠住,谁知另一敌手身形如同鬼魅,仅在冷天峰甩头一瞬间,鹰爪再次出手,胸腹间被利爪抓过,衣衫已被撕破,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冷天峰瞬间大怒,双掌齐出,掌中真力迸发,那人不敢硬接,匆忙躲开,冷天峰顺势后撤一步,用头发一拉,那和尚便被拽到近前,接着右肘向后一击,紧接着转身,双掌连环劈出,那和尚避无可避,只得撒手弃杖,向后翻滚,这才狼狈得救。 就在这时,那个黑影又自背后偷袭,但冷天峰此刻已经有了防备,岂容他能得逞,转身使出冰全掌来,一记“寒映千古”顺势拍出,无数寒气瞬时已从掌中散出,原本有些闷热的房间立刻入坠冰窖。 那黑影被寒气一击,身形明显一缓,冷天峰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就要立下杀手。右掌一挡,左脚跨上一步,左手顺势挥出,眼看离那人胸口已不足半尺,突然之间,房内竟然冒起一股浓烟,双目已经无法视物。 不及多想,冷天峰体内真气已手三阴经与足三阴经于周身穴道释放,一丈之内,任何风吹草动,立时有所反应。但觉自己身前身后同时有人出手,冷天峰别无他法,只能双掌分出,一左一右将对手抵住。 冷天峰正暗自窃喜,总算将敌人挡下,忽然心有感应,前后又有两道劲风袭来。不由大惊,敌人并非两人,而是四人。 但此刻左右之敌早已变招,分别使出擒拿手法抓住冷天峰双手,冷天峰一挣之下并未脱开,只得运气于胸背两处,希望能硬接下来。 冷天峰胸前那道劲风先至,不过是个小小药丸,轻薄无力,谁曾向就在接触到冷天峰衣衫那一刻突然炸开,一股硫磺硝烟之气瞬间四散,冷天峰怎能想到那小小暗器竟是件火器,顿时胸口已是血肉模糊。天幸冷天峰休息内功乃是无妄凝冰诀,竟能以寒冰之气抑制火药炸裂之威,因此不过是些皮外之伤。 冷天峰胸前剧痛,就在这时背后一股大力竟又袭来,正中后心,冷天峰再也无法忍耐,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已是单膝跪地。 “哈哈,想不到冰冷剑冷天峰竟会被我们四人所伤,想不到啊,想不到啊。”一个尖利的声音在冷天峰右侧响起,话语之中说不出的得意。 此时房中烟雾已经散去,冷天峰强忍胸口痛处扭头看去,只见右边站着身高不足五尺的瘦小老头,十指瘦骨嶙峋,变作鹰爪,徒自紧守胸前,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你是鹰爪门的梁老怪?”冷天峰强忍痛处,嘶哑的问道。 “不错,正是梁某,哈哈哈,”老头得意的笑道,“冷公子认识我吗?” “哼,在东厂案牍库中见过阁下的案牍资料,被列为武林败类,今日得见真容,我也是有幸啊。”冷天峰所说倒是实话,梁老怪品行不端,武林中人尽皆知,但他早已归附东厂,因此倒也无人敢找他麻烦,“跟你一起来的三位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吧。” “那我就给你引荐一下,”说着一指冷天峰面前之人,用一件黑袍将自己捂得密不透风,“这位是江南霹雳堂的高手雷深,你刚刚正是中了他的霹雳雷火弹,不知道滋味如何啊?” 冷天峰冷哼一声,懒得理他,梁老怪接着说道:“你左手边的乃是虎行僧人,十虎大师,”又指了指冷天峰身后偷袭之人,“最后一位乃是青海浪人,拳无命。” 冷天峰环顾四人,突然放声大笑,说道:“没想到我竟会被你们四个江湖下三滥偷袭,确实丢人的紧啊。”原来这四人在江湖之中无一不是杀人越货,作奸犯科的亡命之徒,“怎么,想要抓我去东厂邀功吗?” “嘿嘿,不错,”梁老怪双目紧盯着冷天峰腰上的天魂剑,笑着说道,“我们四个三日前听说你在此地杀了人,便来看看,没想到竟还真的碰上了,”他眼中透出贪婪之色,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说实话,天魂剑对我们的诱惑更大,但是东厂势力太大,但我们若是拿着去东厂请赏,你猜我们能得到些什么?”说着,梁老怪口中露出了几声奸笑。 冷天峰双眼死死盯着梁老怪,冷冷地说道:“其实我不喜欢杀人,但是,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说话之间,冷天峰急运内功,周身真气极速运转,胸前原本血肉模糊的伤口已被瞬间冰封,“想要去请赏,要先看你有没有命活着。” 第十九章 公敌(1) 梁老怪一听冷天峰的话,心中寒意闪过,暗叫不好,立时大叫:“动手。” 哪知话音未落,冷天峰已经身作离弦之箭,双掌合十,身作万佛朝宗姿势,向着身前的雷深刺去,雷深慌忙之下衣袍一摆,妄图靠衣衫缠住冷天峰双手,哪知冷天峰左右双手用力,衣摆已被撕成碎片。 拳无神眼见雷深不敌,右拳用力挥出,携着轰天灭地之威,一拳击向冷天峰后心。哪知冷天峰冷笑一声,脚下倒转七星步,已从几人合围之间绕到拳无神身后。冷天峰其实在刚刚说话之时,已经思索好策略,这四人单打独斗没有一人能是他敌手,但四人合力却有一战之力,因此若是全力向一人出手,其他三人必定全力救援,而救援之时必定忘记自身安危,若这时调转对手,必然可以逃出围困。 冷天峰所料不错,拳无神只顾救援雷深,只攻不守,因此冷天峰计谋得逞。此时拳无神后心无遮无拦,冷天峰当即使出全力,一掌狠狠排在了拳无神后心之上。 一瞬间,拳无神胸前二十几处穴道纷纷此处三寸长的冰锥。冷天峰左手一边十虎和尚已经拾起那根禅杖,大力横扫而来,冷天峰见状,瞬间十指紧扣,双手利爪已抓进拳无神尸身血肉之中,双臂神力迸发,已拽起尸体,硬接了十虎和尚势大力沉的一击。 紧接着,冷天峰又举着尸体向右一挡,将雷深所发出的数枚霹雳雷火弹挡住,那尸体顿时被炸得一片焦黑。眼见梁老怪又来偷袭,冷天峰顺势将手中尸体脱手而出,狠狠砸向梁老怪。 梁老怪虽然动作轻盈敏捷,但身材枯瘦矮小,而拳无神身材高大,顿时梁老怪便被拳无神的尸体撞开老远。 冷天峰斜眼一瞧,雷深已经退后三尺,双手藏于厚重衣袍之下,身形隐秘于角落之中。看样子是要趁机再使暗器,雷深本为江南霹雳堂的叛徒,为恶江湖,武功虽不高强,但一手暗器确实独步武林,不仅淬毒,更爱使用火器,轻功更是极佳,因此一众武林人士始终难以将其围剿。 冷天峰心知剩下三人之中梁老怪虽然阴狠,但不过是跳梁小丑,十虎和尚更是一介莽夫,只会蛮力,因此二人不足为惧。唯独雷深不一般,虽然武功不佳,但暗器之术已通天道,脚下轻功更是胜他一筹,若是此人打不过便逃,自己不但追不上,只怕还会走漏风声,那时候就不得不面对更多追兵。因此,无论如何也要将雷深留在此地。 冷天峰顿时心生一计,脚下装作不稳,像是伤势发作,这时恰逢十虎手中禅杖扫过,他便装作尽全力用手臂挡住,此时方向正好后心面对雷深。雷深心中大喜,怎会放过如此机会。立时发出三枚霹雳雷火弹,冷天峰迅速回身,一掌拍出,掌力与霹雳雷火弹在空中激撞,瞬间炸开。 浓烈的硝烟在空中散开,冷天峰假装左手捂住胸口,单膝倒地,雷深哈哈大笑:“姓冷的,就让你死在我的刀下。”说着举起一柄匕首,便向冷天峰极速冲来。 眼见冷天峰已经避无可避,雷深已经漏出了狰狞的笑容,就在这时冷天峰猛然抬头,眼中闪过寒光,嘴角笑容闪过,却将口中的鲜血喷出。 一切只是转瞬之间,但是雷深凄厉的惨叫已经响起,双目已流下两道血泪,冷天峰一个箭步向前,左右双掌同时击出,重重击在雷深胸之上,直将他胸肋骨尽数打折,躺在地上喘息,出气多进气少,眼见便是活不成了。 原来冷天峰在四人偷袭之时胸前便被霹雳雷火弹炸伤,虽然使用无妄凝冰诀将伤口冰封,但体内淤血未除,胸前仍旧剧痛难忍。因此,冷天峰便假装再次受伤,欺骗雷深进到他身前,不但将体内淤血喷出,顺势使出无妄凝冰诀将无数血珠凝结成冰,化作了无数细小的血红冰锥,以真力迸发,更盛腕力十倍。 一时间,鲜血冰锥如无数暗器一般纷纷刺入雷深面门,更有几枚刺中了雷深双目,双眼顿时失明,痛苦难当,也正因如此,冷天峰才能一击得手,令雷深再无逃离的可能。 十虎眼见雷深惨死,心胆俱裂之下,禅杖再次仓皇出手,已不如原先那般迅猛爆裂。冷天峰冷哼一声,左手反手抽出天魂剑,一个旋身顺势劈下,只听“铮”的一声便已经还剑入鞘。再看十虎和尚,此时已经连人带杖被劈成两截。 冷天峰微微转身看着站在角落中还未缓过神的梁老怪,冷冷地说道:“只剩你了。” 梁老怪已经是心胆俱裂,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恐惧,原本四人已经偷袭得手,哪知转瞬之间已有三人身首异处,他看着冷天峰,双膝已经微微发软,颤声道:“冷公子,冷少侠,我所做一切都是东厂之命,我与你无冤无仇,完全是被逼的,求你饶我一命。”话音颤抖,牙齿已经微微打颤。 冷天峰看着他,脸上却看不出喜怒,淡淡的说道:“我如果放了你,东厂的人问你发生了什么,你会怎么说?” 梁老怪瞪大了双眼,微微发怔的看着冷天峰,半晌说不出话来。这四人蛇鼠一窝,向来一起行动,若是说其他三人被害时他不在场,东厂必然不信,可若说实话,冷天峰的下落固然有了,但他的惩罚也必不小。更何况像他这样投靠东厂的武林败类,对东厂而言只怕连一条狗都不如。冷天峰这么问,其实冷天峰根本就没想放过他。 梁老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着冷天峰跪倒在地凉凉磕头道:“冷公子,冷少侠,求您放过老朽吧,老朽知错了...”话音未落,两柄飞刀突然直射向冷天峰。 冷天峰侧身一躲,这时梁老怪已从地上弹起,双手成爪,抓向冷天峰头颈,爪势凌厉,夹杂破空之声,如同鹰爪落地,正是鹰爪门绝技。 冷天峰脚下步伐再转,轻轻巧巧的躲开,一边说道:“梁老怪,你忘了我是鬼炎门的人了吗?和我来爪功,不怕死的更快吗?”说着左右手连连轻拍,将梁老怪几下连环鹰爪尽数挡开。 梁老怪此刻已被恐惧占据内心,极度的恐惧下的求生之念爆发出了远超平时的威力,双爪之间已尽是疯狂,不断地抓向冷天峰,以求一线生机,口中还不停喝道:“我管你他妈的鬼炎门,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动老子分毫!” “天王老子动不了你,那我就送你去和阎王爷聊聊。”冷天峰神色默然,突然变掌为爪,狠厉向梁老怪抓去。 冷天峰几人所住客栈本就在临街,天色刚晚,原本街上行人就多,热闹非凡,在街上闲逛之人本在享受着悠闲地时光,舒缓着一天的疲劳,心情更是舒畅。 那知逛着逛着,突然听到客栈二楼先是传来的打斗之声,分外激烈,紧接着又传来了爆炸之声,更有硝烟自窗户传出,一时间,街上行人纷纷驻足观看,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就连客栈的掌柜和店小二听到之后,也不敢上楼查看,同样是跑到街上与人群一起。就在这时,楼上窗户突然抛出了连个黑影,重重摔落在街上。 一众行人定睛一看,竟是一具被撕扯成两截的尸体,人群瞬间为之一静,紧接着爆发出一阵阵惊声尖叫,四下逃离,胆小之人更是被吓得晕倒在地。 这时冷天峰的身影,出现在窗口,静静地看着已经断成两截的梁老怪,脸上却波澜不惊,自言自语道:“我不爱杀人,但你本就是武林败类,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后悔,下去和阎王爷好好聊聊,下辈子投胎当什么都好,就是别当人了。” 就在冷天峰自言自语之时,客栈之外的街上突然传来一声怒喝:“你是什么人,怎敢当街杀人?” 冷天峰定睛一看,直将楼下站着一个身穿麻衣,手拿烟袋的老者,须发皆白,睁双眼怒视着自己。冷天峰刚刚被人暗算完,心情正是不悦,突然间一个老者竟对自己发难,心中怒意更盛,大声道:“别多管闲事。” 那老者将烟袋往腰上一插,一抖袖子将双手背后,大声怒道:“此事我非管不可。”说着脚下一踢,一颗小石子便窜起三丈之高,直直射向站在窗边的冷天峰。 那颗石子夹杂破空之声飞袭向冷天峰,劲力之强,犹如飞蝗弩箭,冷天峰岁不在意这一颗小小石子,但却看的出那老者绝非常人,当下不敢大意。左手一掌击出,一瞬间那颗石子便被震碎四散。 冷天峰自窗上一跃而下,轻飘飘的落地,立于老者身前四尺之处,双手自然垂下,冷眼看着那老者,说道:“他和他的三个同伙出手暗算我在先,”说着一指梁老怪的尸体,“然后不敌我手,被我反杀,我何错之有。” 第十九章 公敌(2) 老者微微眯起眼睛,又拿出眼袋抽了一口,缓缓说道:“阁下武功如此高深,既能破其四人联手,为何就不能留人性命,将他们制住送往官府?” “他们可没想留我性命,”冷天峰呵呵一笑,指着胸前伤口,不屑的对那老者说道,“这是霹雳雷火弹所伤,若不是我命大,死的就是我。” 那老者先前只是不忿于冷天峰当街杀人,但是却忽略了冷天峰胸前伤口,这时候反应过来,连忙定睛一看,倒抽一口凉气,目瞪口呆的说道:“你竟能在霹雳雷火弹下活命,你到底是什么人?” 冷天峰嘴角一翘,看似一笑,又指着梁老怪的尸体然后说道:“这个是鹰爪门叛徒梁老怪,楼上其他三人分别是十虎和尚、拳无神和霹雳堂叛徒雷深,我杀他们三人可有错?” 那老者一听这四人名字,先是满面怒容,继而一脸郑重的说道:“公子说的可是真话,你杀的当真是这四个武林败类?”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冷天峰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那老者紧盯着冷天峰眼睛,半晌,终究是叹口气,向着冷天峰弯腰行了个礼,恭声道:“多谢公子为武林除了一大害,老朽为先前的无礼向公子赔罪,敢问公子名号?” 冷天峰才懒得理他,转身欲走,就在这时周围突然跑出来二十几个山盐帮帮众,将冷天峰团团围住,大声喝道:“你这个杀人凶手,看你往哪儿逃?” 原来街上百姓见冷天峰当街杀人,赶忙通知附近的山盐帮,山盐帮虽然只是帮派,却对此地百姓极是维护,怎能允许有人在此行凶,立时便有二十几名彪形大汉手持短斧来到客栈之前,欲将冷天峰当场拿下。 冷天峰环顾一下,见这二十几人各个头缠白布,手握短斧,看上去极具气势,但冷天峰却瞧的明白,这些人不过是些寻常打手,武功稀松平常,就连武林之中的三流人士都比不上,更何况是他。但在午膳之时,他曾听店小二讲过山盐帮的事情,知道这个帮派极讲道义,更是维护一方百姓,乃是正道,故此也并不想为难他们。他左右看看,便想要使出轻功,先行离去再说。 “一帮混蛋,还不住手,”突然只听刚刚那个老者一声怒喝,“这位公子杀的乃是四个武林败类,乃是为武林除害,绝不可对这位公子无礼。” 那二十几个帮众一起扭头看向说话之人,这才注意到一旁站着的麻衣老者,同时一呆,接着赶忙一起收手向老者行礼道:“参见老帮主。” “嗯?”冷天峰一愣,老帮主?山盐帮的李帮主不是已经被冒自己之名的人杀害了吗?怎么会又冒出一个老帮主来? “公子勿怪,”老者走上前对着冷天峰微微拱手,说道,“三日前小徒遭人暗害,因此本帮弟子无不想抓拿凶手,因此才会如此紧张,还望公子原谅。” 冷天峰眉头一皱,心道:“不好,这老头是那李帮主的师父,那凶手乃是借我之名行凶,如果我说出性命这笔烂账估计又要算到我头上,还是走为上策。” 冷天峰心中打定主意,转身就要走,那老者正欲将他拦住,就在这时,后天的声音突然在一旁响起,“老江头,你怎么在这里?” 冷天峰与那老者闻声回头,正好看到后天与林苏两位姑娘并肩走来,后天快速走上两步,来到那老者身前,大声笑道:“真想不到你怎么会来这里,上次荆州一别有两年了吧,真是难得啊。” 那老者已经后天,也是笑的合不拢嘴,连忙说道:“我说后天小兄弟,你在江湖上可是大出风头啊,怎么也会到这儿来啊?” “一言难尽啊,”说着拉起那老者便往客栈里走,“进去先喝几杯酒再说。” “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老者哈哈一笑,便跟着后天往里走,冷天峰见状,心中气愤,生怕后天一不留神将他身份说出,那时麻烦可就来了。但他又不能一走了之,这时苏净萱和林梦婷已经快步走到冷天峰身前,问他客栈到底发生何事。冷天峰无奈,只能叹口气简略的说了一遍。 林苏二人怎能料到,他们不过是出去打探了一番消息,结果冷天峰却被人偷袭,看来这个县城也不太平啊。林梦婷眉毛一挑,急声说道:“那还不赶快进去,那个傻子嘴上要是没把门,不小把你身份说出来,那麻烦可就大了。”说着赶忙走进客栈。 客栈内,后天正坐在一张八仙桌前与那老者胡扯,那老者一边吩咐属下将客栈掌柜找回来,又吩咐另一些人去冷天峰房间的尸首处理了,后天问道:“你就这么派人把尸体抬走,官府难道不会过问吗?” 老头摆摆手,笑道:“不妨事,官府必然会问,照直说就是了,不过是位江湖义士杀了四个武林败类而已,官府只会嘉奖,不会追责的,放行便好。” 后天见其他三人也已进来,赶忙招呼他们坐下,笑着介绍道:“你们三个快坐下,我来介绍,这位就就是名满江湖的‘盖世孟尝’,荆州江家的江信函老爷子,”接着一指冷天峰三人,“这三位是我的朋友,路过此地,歇息一晚。话说你怎么来了这个地方?” 冷天峰三人坐定,紧盯后天,唯恐他说出什么话来。江信函拿起烟袋抽了两口,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一脸愁容说道:“唉,老朽也是无奈啊,你久在江湖行走也必然知道,这几年朝廷对我们这些江湖势力极力打压,尤其是那东厂,对我们更是剥削,我也不得不找些财路来补贴啊。” 原来这荆州江家乃是鄂地的乡绅,家大业大,虽说不上富可敌国,但家财万贯却是不虚,而且又是武林中人。江信函作为江家之主,为人仗义疏财,在江湖中名声极佳,无论黑白两道都受过他的好处,因此人送外号“盖世孟尝”。 但近些年东厂受皇命整顿江湖势力,因此对这些本为乡绅的武林中人极尽打压,家族财物有近七成充当赋税,因此这些人士为求日子好过,无不听命于东厂,日子可谓是苦不堪言。 江信函无奈叹道:“我们也是被东厂压榨的别无办法,朝廷生怕我们这些江湖中人造反谋逆,因此对我们加以中税,并且时刻监视,若不听从朝廷之命只怕便有性命之忧。” “然后呢?”后天看着江信函一脸忧愁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江信函看看四人,脸上有些羞愧:“不怕四位取笑,我江家上下八十余口,实在是不敢反抗,但那税钱又实在太高,不得已便派家中子弟在四处找寻生财之道。” “然后你们就派人来到此地?”后天接着问。 “不错,”江信函老脸一红,“我座下一李姓弟子来到此地,发现此地有岩盐可开采,又有山贼为祸,便成立了山盐帮,维护一方治安,从岩盐开采每年得到分红获利颇多,因此我江家这几年才能支撑,怎想三日前我那小徒竟遭人暗算,帮内弟子连夜派人到荆州传信给我,我这才匆匆赶来。” 这时冷天峰四人面面相觑,后天见其他三人仍是一言不发,只好继续问道:“那这些山盐帮的人怎么会叫你老帮主?” “还不是我那徒儿,”江信函说着,眼眶微微泛红,“他是我的徒儿,又成了帮主,还不忘尊师重道,因此令帮中之人尊我为老帮主。” “那...”后天看着江信函泪水欲滴,可见其对徒儿之死的伤心,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可否相信是冷天峰杀的人?我们已经听说了。” 江信函听到此处,一掌重重的拍在桌上,差点将桌子震得散架,大声怒道:“老子才不相信!” “嗯?”桌上其他四人同时一惊。 “且不说他杀我徒儿之事,”江信函姜桂之性,老而弥辣,说道此处已经衣袖挽起,露出了两只瘦骨嶙峋的臂膀,大声怒斥,“就说前一段时间江湖上盛传他滥杀无辜,他是脑子有病吗?明明是从东厂手下逃出的朝廷钦犯,偏偏闲着没事滥杀无辜,还杀了少林寺的清明大师,他是嫌他的是事情不大吗,非要闹得被全江湖追杀才好吗,这明显是有人栽赃,”江信函说着,已经是怒发冲冠,“再说我徒儿,冷天峰杀他作甚,我徒儿不过是个小小帮派的帮主,在江湖上寂寂无名,杀他能有何好处,还会暴露行踪,能在锦衣卫和东厂当差多年的人又怎么会干如此愚蠢之事。”话音落下,江信函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说得对,”林梦婷一拍桌子,“江老说的好,这才您这样江湖地位之人该说的话。”林梦婷听到江信函澎湃激昂的话语,不禁受到感染,同样是热血沸腾。 第十九章 公敌(3) “这位是?”江信函一见林梦婷如此激动,赶忙扭头向后天问道。 “哦,她是天山派掌门林梦婷。”后天虽然与江信函没大没小的,但心中确实极为尊重,见他发问便赶忙回答。 江信函一听眼前这个小姑娘竟然是天山派掌门,赶忙站起身行了个礼,说道:“不想竟是林掌门驾到,老朽这厢有礼了。” 林梦婷也赶忙回礼,说道:“江老英雄客气了,您与我师父同辈,算下来我还是您的晚辈,当不起您的大礼。”林梦婷也大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原来,东厂在下发海捕文书之时为了自己的面子,只写了冷天峰一人的名字,因此江湖中人皆知冷天峰乃是钦犯,但却不知后天、林梦婷和苏净萱是一同劫法场之人。因此这三人也并不害怕在武林同道前说出身份。 正在二人寒暄之时,山盐帮弟子已经带着客栈掌柜和一众伙计回到了客栈之中,江信函赶忙叫过掌柜的吩咐道:“掌柜的,这几位乃是老朽的贵客,快去吩咐厨子上些个好酒好菜,帐就记在山盐帮的账上,我明日派人来结。” 那掌柜再回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这个老者乃是山盐帮的老帮主,也知道他是来此地追查杀害李帮主的凶手,所以心中已对他尊敬有加,听到他的吩咐,连忙点头答应,然后便叫着厨子和伙计赶快去准备。 江信函与林梦婷又是寒暄几句,这才坐回椅子上,接着便指着一个山盐帮众说道:“那个,张三,你赶快回帮中取些美酒来,再把我从荆州带来的花蜜茶带上,对了,再把我那几个家中子弟一起叫来,让他们拜见林掌门。” 张三点头称是,转身就要走,江信函又叫住他:“对了,这里也没有外人,你和其他人回去就行了,东西让我那几个家中子弟带来就行,你们就回去休息。”张三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突然江信函悄悄向他使了个眼色,张三瞬间恍然大悟,赶忙离开。 冷天峰自从再进客栈以来,一直闭口不言,但一直在细细观察江信函。他当然知道江信函在武林中的威望,也知其名声极佳,更何况又是后天的朋友,因此警惕之心也慢慢松懈,可是江信函对张三突然使了个眼色,其他人看来好似江信函不欲让张三再有更多言语,但冷天峰还是感到这其中有一丝异样之感,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原本已经放下的警惕之心再次悬了起来。 “江老前辈,晚辈有一疑问,不置可否一问?”苏净萱见桌上众人情绪已不再紧张,便开口问道。 江信函见苏净萱发问,笑呵呵的回答道:“随便问便是,对了,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这时林梦婷接口道:“这位是我师姐苏净萱。” 江信函点点头,赞道:“原来也是天山派的俊才,老朽失敬了,苏姑娘但问无妨,老朽必当知无不言。” 苏净萱先是行个礼,然后斟酌问道:“听闻令徒李帮主乃是死于冰全掌下,不知可否属实?不知江老前辈可否讲述一下尸体伤势情形?” 江信函听到苏净萱的问题,又吸了口烟,缓缓说道:“我仔细检查过我徒儿尸体,背心处有一个红色掌印,应当是被人从背后偷袭,胸前璇玑、玉堂、膻中、期门四穴自体内刺出冰锥尖刺,与江湖上传闻的冰全掌死状一样。” 其他四人听罢,都不禁微微皱眉。后天三人当然知道这些日子冷天峰自是与他们呆在一起,绝无可能分身杀人,看来这次冷天峰又是难逃这诬陷之名。 “不过,”江信函一边抽着烟袋,脸上却又露出不解之色,“不过确实有个地方值得人思索?” 苏净萱见他面色,必然是有疑点,忍不住问道:“江老前辈,是何疑惑?” 江信函坐直身子,正色道:“如我所料不错,这下手之人并非冷天峰。” 后天盯着江信函,也忍不住说道:“话不能乱说,你可有证据?” 江信函点点头:“那当然,其一,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冷天峰乃是朝廷钦犯,此刻应该隐匿身份才是,怎能在江湖上如此的杀害人命,我徒弟又是个无名小卒,除非他疯了才会这么干,”说着他又抽了口烟袋,“其二,我曾听说冷天峰的冰全掌法,乃是以无妄凝冰诀为根基,而这门功夫修习起来极为困难,按照江湖传言,冷天峰已经步入第二层的‘幽寒’境界,但是,据江湖几百年来江湖人士口口相传,休息无妄凝冰诀只有到达第三层‘少阳’境才能运用自如。” 说道此处江信函继续抽着烟,后天看着他,他也看着后天,“然后呢?你倒是说啊?”后天忍不住问道。 “你还没明白吗?”江信函瞪大了眼睛。 “是啊,我是没明白啊,你倒是说啊,别把话说一半啊!”后天叫屈。 江信函看着后天,摇摇头,无奈继续说道:“据江湖所传,冷天峰在东厂时,无论是剿灭倭寇还是暗杀何人,但凡他以冰全掌伤人,那尸体必然有数十个穴道有凝血冰锥刺出,如同刺猬一般。冰全掌特殊之处在于出手之时内力迸发,无论对手武功如何,出手之时必是全力一击,有些杀鸡用牛刀之意,因此极耗内力,然而步入第三层‘少阳’境后,便可以因对手功力大小而释放内力,运用自如,所以便可以集中于对手身上几处穴道,而不必将人变得像刺猬一般。” “这又怎么样呢?”后天还是不解。 “简而言之,冷天峰现在的功力,只能把人扎的像刺猬一样,由此可见他功力不纯。但杀我徒儿和少林清明大师的人却可以直将内力集中与胸前几处穴道,下手之人功力必然在冷天峰之上。”说道此处,江信函一拍桌子,对后天又说道,“这下明白了吧。” 其他三人这才恍然大悟,就连冷天峰都忍不住暗自点头,心道:“想不到这老头竟然能对我的武功有如此了解,也是少见。” 林梦婷一拱手,忍不住叹道:“想不到江老前辈竟会对失传多年的无妄凝冰诀有如此了解,真是难得啊。” “这其实也没什么,”江信函摆摆手说道,“我荆州江家是在北宋年间创立,那时候江湖上还有人会用这门功夫,我江家先祖便将其记录下来。后来这功夫便失传了许久,也算是天可怜见,在元朝之时这些先祖记载并未被毁于战乱,也因此才能被老朽找到。说起来这些也是先祖之功,并非老朽厉害。” 说到此,江信函又是与几人一番寒暄,接着便与后天闲扯起了一些家常。过不多时,江信函的五名亲传弟子便带着几坛美酒和各式点心来到客栈,江信函赶忙吩咐他们将东西拿到后厨。 “几位,这些美酒都是佳酿,一会儿可要多喝几杯啊,”江信函笑着说道,“还有哪些点心、蜜茶,都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说着店小二已将刚刚沏好的蜜茶端了上来,只见店小二拿起一个精巧的白瓷茶壶在五个白瓷茶杯中依次添加茶水,清淡茶香混合这丝丝甜味从中传出,甚是沁人心脾。 江信函率先取过一杯,说道:“这茶甚是难得,若非贵客我可舍不得拿出来,几位不必客气,还请快些品尝,若是凉了,茶味可就不好了。”说着便抿了一口茶,接着闭上眼睛,“一碗润喉吻,两碗破故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品尝之时便将一首《七碗茶》哼的不亦乐乎。 后天哈哈大笑,同样是取过茶碗一口饮下,砸吧砸吧嘴,说道:“味道确实不坏。” 林梦婷和苏净萱见到江信函的样子十分滑稽,都是强忍笑意,又害怕自己失态,也只好取过茶碗细细品了一口,只觉茶味清香,一丝甘甜留于舌尖,茶味在嘴中不绝,确实乃是上品。 冷天峰将手慢慢伸出,一边缓缓拿过茶碗,一边小心观察着几人,不知为何,他始终对江信函向张三使的眼色疑心不已,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但在那之后,江信函始终面色如常,即使说道情绪激动之时,也仍无作伪迹象,难道真的是自己太过于敏感? 冷天峰低头看着手中茶碗,不自觉的开始感到疑惑,难当真的是他想错了?可他多年来练就的警惕曾无数次救过他的性命,若真的说是他想多了,那也太凑巧了。 “这位小兄弟,”江信函看到冷天峰端着茶却不动,忍不住说道,“这茶十分难得,若是放凉了味道边冲淡了,未免不美。” 冷天峰看了看其他三人已经喝过茶,但却并无异样,心道:“或许真的是我想多了,喝了便是。”其实冷天峰心中另有打算,他自知体内有骨毒,因此对其他任何剧毒都是百毒不侵,就算真的有什么,自己想必也能应付,因此便将茶水喝下。 第十九章 公敌(4) 这时江信函又对冷天峰说道:“这位小兄弟,你刚才曾被霹雳雷火弹所伤,眼下伤势如何?是否我再让我徒弟多取些金疮药来?” 冷天峰摇摇头,说道:“不必,我自有办法疗伤,不必挂怀。”语气之冷漠,已能拒人于三千里之外。 江信函本是好意,结果被冷天峰一句话说的好不尴尬,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林梦婷身为掌门,也知道各门派间的礼仪,赶忙岔开话题:“江老前辈,不知眼下荆州情形如何?”说着林梦婷还瞥了冷天峰一眼,心中奇怪道:“这姓冷的前几日不是还能有说有笑吗,今他怎么又变成这幅死样子了?”她只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身旁的冷天峰正在怀疑眼前的这位江老前辈。 江信函有些没明白过了,问道:“不知林掌门所问乃是哪一方面?” 林梦婷正色道:“不瞒江老前辈,二年前,东厂遵照皇帝之命开始整顿江湖,说实话,江湖势力一向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各隐其中,若说整顿原也无妨。但东厂却借此机会,将无数的武林败类归到旗下,使得那些败类更是为虎作伥,不但如此,东厂还要武林各门各派,各地世家依附于东厂,因此才有活路,若是不听命,好些的可能是收以重税,严加监视,差一些的便如同我天山派一般,惨遭灭顶,三百余人现存不过七八十人,就连我师父都惨遭毒手。”说道此处,林梦婷已经语带哽咽,“江老前辈,您是高人,您说我们这些江湖人士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为何不能联合起来对抗东厂?” 苏净萱听到林梦婷的话,面色一变,立刻明白林梦婷是想要借此机会联合江家,共抗东厂。几个月前,林梦婷已经刺杀过一次陈公公,只可惜天山派势单力薄,再加上计划不够周密,因此功亏一篑,这也才使冷天峰杀上天山,其后又扯出夺岳八剑之事,若说这一切起因都是林梦婷暗杀陈公公所起也不为过。 这一路逃亡之中,林梦婷也与苏净萱单独讨论过数次,东厂势力太大,非他一门一派可以力敌,更何况东厂乃是朝廷支持,自己更无胜算,因此也只能更多的联合武林中人,共同力战东厂。 苏净萱和林梦婷其实也不过是商议,并未想出什么实质的办法,哪知林梦婷此刻一见江信函便忍不住将心中所想托盘而出,但苏净萱却不知江信函的态度,若是江信函只是发发牢骚却不敢对抗东厂,那该如何是好? 江信函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仔细斟酌着林梦婷的话,思虑再三,终于说道:“林掌门所说不错,东厂对我等江湖中人压制已久,尤其是你师父的死,更是武林一大憾事,其实对于东厂,我也曾思虑多次,但是思前想后,最终觉得我们不能与东厂死战,那是不智之选。” 林梦婷听到江信函的话,脸色骤变,一拍桌子,大声喝道:“想不到你江老英雄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说着便要起身离开,苏净萱赶忙将她拉住。 “林掌门莫急,且听老朽把话说完,”江信函见林梦婷如此大动肝火,赶忙开始解释,“林掌门可能过于仇视东厂因此忽略了东厂的重要,”说着叹了口气,“太宗皇帝之所以建立东厂实则是为了牵制锦衣卫,锦衣卫在太祖年间成立,为的是检查百官,但是权力过大,已成专权,虽然曾被裁撤,但太宗继位之后便又恢复,依旧专权,再加上锦衣卫都指挥乃三品武官,属外臣,但凡有事,需上奏折禀报。” “东厂不是一样专权吗?”林梦婷依旧气愤,这倒是令一旁的冷天峰无比尴尬。 江信函摇摇头,接着说道:“太宗皇帝为了更好掌控权力,因此设立东厂牵制锦衣卫,并由贴身太监掌管,因此权力更加集中。东厂的职责实则与锦衣卫一般无二,皆是监察百官,并收集关外各族情报,说到底那时朝廷不可或缺之职位。” 林梦婷又是一拍桌子,大怒道:“说来说去你还是在帮东厂说好话,东厂给了你什么好处。” 江信函摇头苦笑,无奈说道:“东厂要是真给了好好处,我还需要在此坐着吗,老朽不过是实话实说,林掌门久居天山,属东察合台汗国管辖,在大明西北,可能并不清楚,”江信函抽了口烟,缓缓说道,“昔年蒙古人被太祖打的逃回大漠,没过多久北元也是分崩离析,因此元朝旧部分为瓦剌与鞑靼两大部落,虽然分裂,但在关外势力依然不小,始终在觊觎中原,东厂有着监察关外各族,收集情报之职,若我们真的把东厂灭了,不但皇帝会大怒,必然剿灭所有的江湖势力,此外,若是东厂不复存在,关外异族若是因此再起吞并中原之心,那我等岂不是于国有罪。” 林梦婷听到江信函所说,一时间完全愣住,她只是想为师父报仇,却从未想过更深的道理,若是按江信函所说,她若一心灭了东厂,却是对大明不利啊。 江信函见林梦婷一脸困惑,便知她从未想过此间道理,便只好继续解释,“其实我们联合起来对抗东厂是必要的,但是不能触及皇帝的底线,其实故元之时太祖皇帝布衣出身,也是参加义军起义,其中不乏有不少江湖好手,太宗年间无争蒙古,各地武林人士亦是自发组建义军,共同协助官军,当今圣上更是曾经跟随太宗皇帝亲征,因此太能了解武林中人绝非一般,战时可以团结为义军,平常之时也可以成为祸乱天下的根源。” 这一席话直将桌边四人讲的汗流浃背,其道理并不难推敲,可这四人却从未想过。苏净萱忍不住问道:“江老前辈,不知您如何能想到如此之多的道理?” 江信函摇摇头,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二十多年前,太宗初次北征蒙古之时,我曾参加义军,那时义军首领便是当今的少林方丈清净大师,那时义军作战勇猛,闲暇时却散漫异常,又因我们并非官军,所以常常做出扰民之事,也常惹得官军不满。那时候清净大师便已瞧出不对,因此告诫我们这些江湖人组成的义军,从那时起老朽便铭记于心。” 林梦婷此刻也已经冷静下来,想了想,便说道:“江老前辈,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行事?” “依老朽之见,首先便要联合江湖中人,并自我约束,若我们不犯律法,东厂就是想要惩治我们也无口实,其二便是有度的对抗东厂,要让朝廷和东厂知道我们江湖中人虽然散漫,但却足以与东厂分庭抗礼,”江信函一边抽烟,一边说道,“朝廷对于江湖势力向来只有三种态度:压制、安抚、清剿,所以我们想办法让朝廷对我们从现在的压制转变为安抚,决不可意气用事,不然朝廷便只有清剿一途了。” “那难道我们要对东厂那个陈阉狗唯唯诺诺吗?”林梦婷咬牙切齿的说道。 “当然不是,我猜测当今圣上也不过是想让东厂安抚江湖中人不要闹事,但是东厂督主陈岳庭素来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因此才会如此压制我等。”说着,江信函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此人不除,江湖不宁。” “那我们该如何行事?”说道杀陈公公,后天可算是来了兴趣,赶忙插口,“你有何妙计,老江?” 江信函抽着烟笑着看看几人,四人同时望向他,就连冷天峰眼中都流露出期待之意,说道:“老朽确有一计,只是不知是否能成?” “别废话了,赶紧说!”后天急忙催促。 江信函哈哈大笑,笑声一罢,便直勾勾的盯着冷天峰,冷声说道:“那就是要借你冷天峰冷公子的人头和天魂剑一用。” 此话一出,其他三人瞬间一惊,唯独冷天峰似笑非笑的看江信函,冷声说道:“你果然认出我了。” “不错,”江信函依旧在悠然的抽着烟,“冷公子武功高强,警惕性也非常人可比,只可惜你忘记了一些事情。” “愿闻其详。”冷天峰依旧是看着江信函,并无其他动作。 “我们这些武林世家虽不愿为东厂所用,但却别无他法,因此早在东厂下发海捕文书之时便已将你的画像送往各门各派,”接着又看了后天一眼,说道,“后天小兄弟,别怨老哥,东厂虽没有将你与两位姑娘列为钦犯,但是东厂早已告知我们你们四人乃是一伙。” “你大爷的...”后天张口就骂,冷天峰却挥挥手让他安静,“别急,先听听他还要说什么。” “其实也没有什么,”江信函继续抽着烟,“你刚才在楼上客房力战四人,其中拳无神是被你冰全掌所伤,尸体之上尽是血锥冰刺,其时刚好后天赶回与我说话,你只顾着疑惑我和后天想是却忘了阻止我的人上楼收拾,因此我的下属一见便知你是何人,后天在此,又有人死于冰全掌下,那你说你不是冷天峰谁是冷天峰?” 第十九章 公敌(5) 冷天峰瞬间醒悟,果然是自己大意了,又想到江信函在自己面前说如此之多,自己却没瞧出丝毫破绽,也不由得佩服他演技精湛。 冷天峰不由得由衷赞叹,说道:“真不愧为武林前辈,果然见多识广,就连做戏也要比寻常之人强上不少,我自认在东厂与锦衣卫任职多年,虽不能说目光如炬,却也算是有些经验,然而除了你交代那个张三的属下办事时使了个眼色,我竟瞧不出你有丝毫作伪,在下由衷佩服。” 江信函突然面色一黯,抽了口烟,缓缓说道:“冷公子,你错了,你眼光确实不差,我其实并非作伪,刚才的激愤之言我确实出自真心,我也知道最近江湖上的血案也并非你所做,这些都是真话,”说着又看向林梦婷,拱了拱手,“林掌门,包括我刚刚对你所说之事,同样出自真心。” 说道此处,江信函又是深深的叹口气,说道:“老朽已到古稀之年,一条贱命不足挂齿,只是家中族人八十余口的性命却不得不令老朽牵挂,”江信函叼着烟,就如同寻常百姓教导自己的晚辈一般,“若非被东厂逼得无路可走,老朽也绝不会如此。” 后天看着江信函如此感悟,突然冷笑一声,有些嘲讽的说道:“别在这儿说这些无用的,我看你就是舍不得自己那些家财罢了。” “黄口孺子,你懂什么,”江信函大怒,将烟袋往桌上重重一敲,“我荆州江家自北宋年间创立,几百年间一直为武林中人所钦佩敬仰,若因我一时糊涂,家业毁于一旦,黄泉之下我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哼,”后天冷哼一声,“那又如何,我本就是富商之家,为求自由不照样散尽家财,游荡江湖,你不过是舍不得罢了,别给自己找理由,”后天看着江信函有些恼羞成怒的脸,继续冷冷说道,“我爹曾经和我说过,人各有命,上天注定,有人天生为王,有人落草为寇,如果脚下的路不是自己选择的,那旅程的终点在哪里也无人可知。所以我舍弃了原有的一切,走我自己选择的路,而你不过是畏首畏尾,只敢躲在家里的可怜虫罢了。” “你竟敢辱我,”江信函瞬间大怒,猛地一拍桌子,“你是不是找死。” “找死又怎么样,你以为我打不过你吗?”后天也是大怒,说着一怒而起,便要伸手拔刀,哪知手刚刚碰到刀柄,忽的浑身一软,再也站立不稳,竟又摔回到椅子上,后天大惊,大声骂道,“老小子,你他妈竟然给爷爷下毒!” “我呸,给你下毒,你也配,”江信函怒声回应,“老子不过是在茶里加了我江家特制的‘醉花蜜’。” 冷天峰三人见后天竟无力爬起,心道不好,赶忙运气,身体却无中毒征兆,但内息却无论如何也提不上来,想要站起身来,原本坐着不动身体并无异常,哪知刚刚一动,气血稍微加剧竟是浑身无力,手脚酸软,再也无力动弹。 江信函看着冷天峰,冷声说道:“冷公子,别费劲了,没用的,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你师出鬼炎门,因此身上必有骨毒,中骨毒者必然对其他剧毒百毒不侵,因此我才会用江家特制的‘醉花蜜’。” 冷天峰心中竟有了些慌乱,事情已不在他意料之中,但他强自镇定的说道:“想不到江老心思竟如此缜密,晚辈佩服,但这醉花蜜有如此效果,想来你们也没用它干过什么好事,这便是江湖世家的本色吗,我还真没料到。”冷天峰现在浑身无力,受制于人,但嘴上却不肯服软。 江信函轻轻摇头,不知是在自说自话还是在向冷天峰解释,只是语气十分平淡:“这醉花蜜乃是我江家组上传下来秘法,原本只是为了增添茶味,将这蜜放入茶水之中茶味更美,几位刚刚不是已经试过了吗?”说着江信函便一指茶壶,“但这醉花蜜的用量却十分考究,稍微多加一分,别会如你们一般浑身酸软无力,任你武功再高,也是无用,若是多加两分,便要睡上一日一夜。”说着,江信函又抽起了烟。 几人瞬间明了,原来这醉花蜜早就融于茶水之中,江信函率先喝下同时也打消了几人疑虑,不得不说,此招甚妙。 苏净萱见江信函此刻已然可以悠然的抽着烟袋,不由得问道:“你不是也喝茶了吗,你怎么可以动?” 江信函呵呵一笑,随手晃了晃手中烟杆,说道:“这烟袋中的烟叶,也是我江家精心种植,同时也可解醉花蜜的药效,因此我并无大碍。” 林梦婷一双美目怒视江信函,怒道:“枉你身为武林前辈,竟会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江信函,你还是把名字改成江心寒吧,所做之事令人心寒。” “林掌门,不必动怒,我其实对你们三人并无恶意,”说着转头看向冷天峰,“冷公子,我早就说了,我绝不相信江湖上那些血案是你所为...” 江信函正欲再说,冷天峰却已经将他话头打断,冷冰冰的说道:“我们之前没见过,你又怎么知道我的为人,别再给你做的事找借口,要杀便杀,我也认你是个敢作敢为之人,你一味地在此解释,反倒让我瞧你不起。” “冷公子,我们的确未曾见过,但我信得过鬼炎门。”江信函异常严肃的说道。 “怎么,你对我师门很了解吗?”冷天峰脸上带着一丝讥笑,全然不信。 “兼爱,非攻,”江信函又抽了口烟,严肃的说道,“世人只道鬼炎门离经叛道,神秘莫测,却鲜有人知鬼炎门乃是信奉墨家学派的墨家子弟,主张兼爱,绝不会滥杀无辜,我说的对吧。” 林梦婷浑身无力,却毫无办法,却又不得不坐在桌边听着江信函一直胡扯,心中早已是狂怒异常,大叫道:“姓江的,你少废话,想要干什么就赶快说,老娘不想听你废话。” 江信函无奈苦笑一声,顺手将烟道在鞋底磕了几下,将燃尽的烟灰磕尽,又在烟袋锅子里装了些新的烟叶,取出火刀火石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才开口说道:“说实话,老朽对东厂的憎恨并不在几位之下,你不要瞪我,我说的可是实话,”江信函看着双目怒火直冒的后天无奈说道,“但老朽家中八十余人的性命却不得不考虑。” “所以你要怎样?”冷天峰问道。 “我知道冷公子冤枉,但是我所想计谋却不得不如此,只有将冷公子的头颅与天魂剑献给东厂,因此我江家才不会再受东厂压制也可换得更多荣华富贵,”江信函一脸自嘲的说道,“刚好我又认识一位曾与三宝太监郑和大人下过西洋的武官相识,因此知道大明海外东南有几个小国,若我能得到东厂信任,便打算让族人暗中远渡重洋前往渤泥国和苏门答腊一带,听说那里民风淳朴气候宜人,应是个远离纷争之地。” “那你呢,继续给东厂卖命吗?”后天冷声说道。 “不,只要我家人性命无忧,那时我便身为内应,联合众江湖人士对抗东厂,”江信函说道此处竟又有些激动起来,“林掌门,苏姑娘,后天小兄弟,我今日并不想取你们性命,待我杀冷公子之后必会放你们离去,到时候我做内应,你们响应,我们共抗东厂,就如我先前所说一样,你们觉得如何。” 还未等其他三人说话,冷天峰倒是先开口了:“那你到底打算怎么做,你既然要以我性命取信东厂,就要让我知道我死的值不值,不对吗?”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我必定让你死得其所,”江信函仰天长叹一声,呆立半晌,突然又看向冷天峰,张口问道,“冷公子,我再问你一件事,请你千万要如实告知。” 冷天峰也是苦笑一声,说道:“你问吧。” “你到底姓楚还是姓冷?”江信函死死地盯着冷天峰,眼神之中带有一丝期待。 苏净萱一听这话,瞬间一愣,心道:“难道他知道堂兄其实是楚家之人?” “我是孤儿,自有记忆起便在东厂,直到七岁那年前往鬼炎门学艺,你问这干嘛?”冷天峰有些不解。 江信函神色缓和下来,缓缓解释:“北宋初年,我江家先祖曾被一楚姓之人所救,相传‘无妄凝冰诀’与‘冰全掌’正是楚家的家传武功,若你真是楚氏后人,我今日倒是可以作罢。” “我不是。”冷天峰随口说道。 “你的无妄凝冰诀就要进入‘少阳’境了吧,”江信函再次询问。 “不错。”冷天峰回答。 “难怪,”江信函看着冷天峰胸前被霹雳雷火弹所所伤之处,“雷深的霹雳雷火弹虽然厉害,但以你无妄凝冰诀第二层的功力,即使是偷袭你也不可能躲不开,除非你马上就要进入第三层境界,”江信函若有所思的说道,“相传无妄凝冰诀与一般武功不同,每到功力境界提升之时,功力便会内敛,在丹田之中囤积,以待跨入新竟是有所爆发,所以在此期间武功反而会变弱,我说的可对?” 第十九章 公敌(6) 冷天峰不置可否,冷笑说道:“你不会是下不了手才说这么多吧,我受制于你,算我无能,你下手便可,我认。” 江信函看着冷天峰,心中却有不忍之意,但是要想家中族人得以安宁,他确实别无他法,痛定思痛,最终还是缓缓起身,走到了冷天峰身前,慢慢举起右掌,说道:“冷公子,见到阎王爷记得告诉他是我下的手,老朽这辈子做的孽,下辈子加倍还给你。”说着右掌携带风雷之声,迅疾向冷天峰头顶拍去。 眼见冷天峰就要立毙与江信函掌下,苏净萱大急,泪水已经顺着眼角流下,大声喊道:“不要啊。” “老头,我可等你半天了,废话连篇,终于动手了,”眼见江信函手掌已距冷天峰头顶不足一寸距离,突然一个阴森的声音在江信函身后响起,江信函大惊失色,急忙回身,一道凌厉的刀光已经刀他眼前,江信函已经不及躲闪,立马贴地滚出三尺之远,这才翻身爬起。 只见一个脸带罗刹鬼面,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人正手握一柄五尺倭刀站在身前五尺开外,江信函眉头一皱,喝道:“你是何人?” 那人说道:“叫我左铭。” 苏净萱这才略定心神,瞧着那个戴着罗刹鬼面的黑色人影,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父亲川岛健次,此刻已经改回汉名左铭。 左铭随手将刀扛在肩上,脚下不丁不八的站着,看着十分随意,一点都未将江信函放在眼中,脸上带着面具看不到面具之下的表情,但想来应该尽是戏谑之情。 江信函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对手,眼睛微微眯起,神色异常紧张,他毕竟也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了,看人的眼光总是有的,他眼前这人虽看不出面貌,有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但是浑身杀气犹如实质,萦绕不散,若是胡乱出手,只怕便会被他立斩刀下。江信函强定心神,冷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说着又看了冷天峰一眼,“冷公子,想不到你竟还有帮手?” 冷天峰讥笑一声,说道:“你觉得他像我的帮手吗?” “那他是谁?”江信函眉头又是一皱。 冷天峰死死地盯着左铭,冰冷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倭寇,也是在少林寺行凶陷害我的人,”冷天峰看向江信函,“你要是能杀了他,那我必然谢你。” “老头,怎么样,打算动手试试吗?”左铭不等江信函回答,率先插话,“你可要想清楚,你连对付冷天峰都需要用下药这种下三滥手段,对付我可就更难了,毕竟他也是我的手下败将。” 江信函瞬间一震,脑子一懵,转头看向冷天峰,问道:“你真的是他手下败将?”就脸林梦婷和后天都吃力的转身看向冷天峰,一脸的不可置信,唯独苏净萱有些慌乱。 冷天峰哼了一声,说道:“不错,那一晚在少林寺塔林,先是被他在咽喉划了一刀,又被一掌打断两根肋骨,若不是他有意放过,我早就是个死人了。” 近些日子江湖上一片混乱,都是因冷天峰而起,因此江信函早已无数次派人在暗中调查,因此也深知冷天峰武功确实如同江湖传言那般高深,正因如此,他才会用醉花蜜这等手段,若非如此,他可没有丝毫把握能将冷天峰制住,然而未曾想到的是冷天峰竟会是眼前之人的手下败将,心中惊惧难以言表。 江信函眼中闪过一丝惧色,但若就此退去,虽可保命,但是对抗东厂的计划则将毁于一旦,并且与冷天峰的仇就此结下,将来根是后患无穷。 无数想法在江信函脑中快速闪过,最终,江信函牙关一咬,斩钉截铁般的对左铭说道:“那好,老朽这就领教阁下高招。”话音一落,站在远处的五位弟子纷纷走上前来,依照五行方位,将左铭围住。 “老头,看你年纪比我大不少,我也就尊老爱幼一下,让你先动手,”左铭身子左右晃了晃,看了看将自己围住的江家弟子,依旧满不在乎的说道,“来吧。” 江信函步入江湖四十余年,却从未见过有如此狂妄之人,内心惊惧瞬间变为震怒,右手烟杆一转,已经调转过来,烟嘴向前,脚下如同弓弦迸发,一个箭步冲出,烟嘴如同利剑直刺左铭咽喉。 左铭左跨一步,堪堪避开,哪知江信函手中烟杆再一转,烟锅已撞向左铭太阳穴。这招极为凶险,若如躲闪不及只怕要当场毙命,哪知左铭只是冷笑,右肩一动,扛在肩上的倭刀立时弹起,转瞬之间那烟杆便被锐利刀锋断为两截。 江信函也是反应神速,立时松手放开烟杆,右手顺势一掌向下拍去。左铭刀柄上挑,已然将江信函手臂格住,接着顺势向前一步,已用刀柄撞向江信函腋窝,江信函吃痛,瞬间推开两步。 “老头,三招已过,我已经尊老完了,现在就该是你的死期了,”左铭说罢,飞身向前,倭刀以力劈华山之势劈落,江信函知道这一刀气势威猛,决不可力敌,闪身避过,展开双掌与左铭游斗。 转瞬之间,十招已过,江信函已被左铭迫的左右逃窜,二人武功高下立时便知。若这只是比武,江信函早就该认输,但这乃是生死相斗,容不得半分侥幸。 就在这时,江信函五名弟子之中有人瞧准一个破绽,一个箭步双掌拍出,左铭不愿与这些小喽喽缠斗,顺势让开,哪知其余四人也已经瞧好时机,一齐动手,直逼得左铭左支右绌,慌乱不已。 江信函大叫一声:“好。”有手一记铁掌挥出,风雷之力隐含其中,左铭连忙闪开,那掌力凌空击向一张空桌,直将那桌子震得支离破碎。江信函借着左铭躲闪之际,一改守势,全力强攻,其余五名弟子不断在左铭身后出手偷袭,几人进退之间颇有章法,攻守兼备,相得益彰,只怕便是他江家对敌之时的一种阵法,所以才使得左铭更加慌乱。 冷天峰四人因受醉花蜜影响,身体始终酸软无力,也只好在一旁干看着。过不多时,后天率先开口说道:“完了,老江头这回死定啦!” “你怎么如此确定?”林梦婷问道。 “我明白后天的意思,”冷天峰插口说道,“左铭看似被六人围攻,慌乱无比,但他闪转腾挪,都在脚下三尺之内,由此可见,他不过在熟悉六人的阵法,一旦熟悉,只怕江信函想跑都来不及了。” 林梦婷看了冷天峰一眼,有些奇怪的说道:“那个老头要杀你,我怎么看你好像不在意,倒是很怕他被那个倭人杀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姓江的这么干我倒是能理解,”冷天峰冷冰冰的说道,“被东厂逼疯的人我见过太多了,他算好的,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我大明内部的事,但那倭寇陷害于我可就完全不同了。” 江信函此时已站上风,脸上不禁露出得意之色,手下连环双掌尽数封住左铭退路,眼见左铭左肋突然露出破绽,心中大喜,大喝一声:“呔。”一掌全力攻去。 就在这时,只听左铭突然一声冷笑:“老头,该我了。”话音未落,左铭忽然如同鬼魅一般,绕出包围。六人还未反应过来,只听一声惨叫,一名弟子双腿已被左铭斩断。 另一门弟子,一掌袭来,左铭再次如同鬼影,已经立于那人身后,手臂一挥,人头已被斩落。左铭嘿嘿冷笑一声,接着一声尖啸,如同恶鬼嚎叫一般,立时化作三道黑影,分别袭向其他三名弟子。 众人顿时惊呆,一个人突然化作三道黑影,不知真假,虚实难辨,就如同神话中的七十二变一般,难道世间真有妖术?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只听余下三名弟子同时发出一声惨叫,顿时毙命。 仅剩的一名弟子当场吓呆,如何也想不出为何一个人竟能同时化作三道身影,谁知就这时,左铭已经站在他身后,那名弟子尚未有所反应,锋利的倭刀已然刺穿了他的身子,一命呜呼。 江信函看着倒在地上的五具尸首,额间冷汗直冒,心脏也不自觉的加快跳动,一切都来的太过诡异,刚刚明明六围一,转瞬之间就已经变成了一对一之局面。不禁如此,左铭身法更是前所未见,江信函手指微微有些缠斗,看着左铭脸上的罗刹面具,穿着粗气问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老家伙,不必着急,见到阎王爷你一问便知,”左铭看着内心已生起恐惧之心的江信函,嘲讽道,“原来盖世孟尝也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既然如此,就由我来送你一程。” 左铭缓缓提刀,接着刀身一转,雪亮的刀锋闪过一道寒光,江信函紧紧盯着那锋刃,心中忍不住打了个突,就在一瞬间,左铭再次变化出三道身影,从不同角度分别攻向江信函。 “这到底是什么武功?”这是冷天峰看到左铭如此身法,都忍不住感到诧异,若非亲眼所见,定当这是只怪小说中的神仙术法,绝非人间武功。 第十九章 公敌(7) 这是桌上四人唯有苏净萱瞧的明白,她父亲左铭所用的正是家族秘术,名为“鬼舞”。看似好像分身术般的仙法,实则不过是障眼法。此招不过是借助刀身反光,致使视觉有所变差,导致错觉而已。因此在夜间偷袭,最是适合不过。苏净萱也不得不佩服江信函,能让他父亲使出“鬼舞”,那也绝非一般人士。 江信函此事已与左铭交手二十几招,已经瞧出左铭不过是仗着刀法与身法诡异,因此绝难抵御其偷袭,不过此刻二人已经缠斗,因此左铭再难像之前一般暗施毒手,自信能将他击败,因此手上越来越快,更是将功力提至九成,妄图速战速决。 江信函所用武功,乃是铁掌一脉,掌中隐含风雷之威,凌空掌力,隔空拍去,直将四周桌椅击的粉碎,但是其掌力也并非一味刚猛,其中也夹杂一些绵掌路数,不但变化多端,更是在无数刚猛掌风之中混入几招绵掌掌力,以刚猛为掩护,以绵掌偷袭,刚柔并济,确实防不胜防。 左铭连耍两个刀花,让开江信函的掌势,刀锋横转,已然化作一道电光向着江信函脖颈平斩而去,江信函左掌向下一拍,正中刀脊,有张猛然前推,内力如同惊涛海啸一般向着左铭胸前袭去。 左铭冷笑,突然右手一变,已成反手执刀,手腕一动,刀尖已经反卷前刺,势必要将江信函刚刚伸出的右掌刺穿,更可顺势将刀刺入其胸膛。 江信函早料到左铭会有此招,左手贴着刀身出手,已经握住,左铭持刀右手,右手更是势不可挡。左铭并未多想,左手成爪,扣向江信函脉门。江信函不得已右掌翻转,使出擒拿之法,妄图将左铭左手也制住。转瞬之间,二人已经以擒拿手法交换三十几招,却是谁也不能奈何谁。 左铭右手被江信函钳住,动弹不得,左手与江信函来往攻守,虽是有来有回,却是势均力敌,难分伯仲。江信函年纪虽大,但与左铭交手之间却不见其疲惫,左铭心道:“这老头心知自己不是我的对手,就在此与我僵持,想要等人来援,想的是挺好,可惜不过是困兽犹斗。”左铭一边还招,一边冷笑说道:“老头,还有什么遗言,赶快说,爷爷我玩够了,等下就要你命,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呵呵,你个倭寇口气不小,看老夫如何收拾你。”江信函还以颜色,口中绝不服软。 左铭冷笑一声,眼见江信函右手一记黑虎掏心抓来,左铭左肘击出,挡下江信函这一击,顺势伸长手臂,已经并指如刀如闪电一般,刺中江信函右肩肩井,江信函顿时右臂一软,再难提起,紧接着左铭紧握倭刀的右手五指突然一松,倭刀顺势落下,左手极速出手,已经倭刀捞在手中,顺势一斩,江信函腰腹已被砍出一道尺余长的伤口,霎时间,已经是血流如注。 “啊——”江信函一声惨呼,痛彻心扉,左手再也抓不住左铭手臂,五指一松,左铭已得自由。 左铭右手接过倭刀,顺势反卷,江信函左臂已被斩断,左铭一步踏上,左脚一勾,左手一拉,只听嘭的一声,江信函已经顺势摔倒在地。 腰腹间的伤口加上断臂之痛,已令江信函再无力挣扎,只见他口溢鲜血,痛声嚎道:“倭狗,老子就是下辈子也绝不饶你...” 话未说完,左铭已经接口道:“老子下辈子等你报仇,你要是有能耐就来杀我,我等你,”说着转头看向冷天峰,说道,“姓冷的小子,我可是替你报仇了。”接着转回头,一刀刺下,江信函又是一声惨叫,接着便再无声息。 左铭将手中虚空一劈,便将刀身上沾染的血液甩下不少,接着从怀取出一块白色丝巾,将刀身上残存的血迹尽数擦拭干净,一边慢慢将刀收入刀鞘,一边缓缓走到桌旁。 这时后天已经是怒火冲天,他虽不耻江信函所作所为,但他二人毕竟乃是忘年之交,多年老友,眼见老友死于倭人毒手,他又如何能视若不见? “死倭寇...”后天正要破口大骂,哪知话音未落,左铭一击斩掌重重击在后天侧颈之上,顿时头一歪,昏死过去。 “有什么想说吗?”左铭慢慢坐到椅子上,看着冷天峰说道,“看到陷害你的总有些问题想问吧?” “那你为什么要陷害我?”冷天峰冷冰冰的问道。 “陷害你自然是因为要从你身上得到些东西,”左铭呵呵一笑,“不然我为什么要找你麻烦,我可没有那么闲。” “你也是为了夺岳八剑吗?”林梦婷气冲冲的插口问道。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左铭随口回答,然后指着冷天峰腰间的天魂剑,坦然道,“但肯定不是为了这把天魂剑。” “那你是为了哪一把剑?”既然左铭变相承认了此时与夺岳八剑有关,干脆开始将话题往八剑上引,说不定可以套出些话来。 “想套我话吗?”左铭冷笑一声,“那好,我就给你讲讲,我们倭人此次又两个目的,其一,借着混乱,灭掉东厂,第二,冥炎剑所藏之地有无数宝藏,那才是我们想要的。” 苏净萱静静看着坐在桌边的父亲,什么话也不敢说,只能眼中装作愤慨,实则在细听父亲的话中是否有什么弦外之意,此时也已经明白,父亲并不想让冷天峰以为他们也是为了八剑,只是为了宝藏,这样今后若是再敌手之时,冷天峰也可能会先与朝廷之人周旋,不但可以林冷天峰得到跟多磨练,也可在东厂吸引力冷天峰注意之时更容易夺得冥炎剑。 冷天峰不屑的笑了笑,说道:“还有,你们怎么也会冰全掌?” “那又如何,冰全掌也并非你一人独有,不是吗?”此话一出,冷天峰倒是一愣,仔细一想,左铭说的也不错,几百年间,江湖上一直盛传在北宋年间冰全掌法盛行一时,更是出了数位高手,但是之后却不知是何缘由竟消失不见,若说流传于倭国,也并非不可能,冷天峰还在思索之中,但左铭已经继续说道,“但我也并未想到鼎鼎有名的冰冷剑冷天峰也不过是才将‘流牙玄功’修炼至第二层,就连内力内敛都是近期才开始出现,真是大失所望。” 左铭口中所说的内力内敛,正是江信函所说的“无妄凝冰诀”即将步入第三层“少阳”境的先兆,在此期间冷天峰的功力将会逐步减弱,直至第三层时爆发,冷天峰心头疑虑,就将江信函和眼前的左铭是从何而知?但他知道,即使开口问,左铭也绝不会回答,干脆说些别的:“你说的流牙玄功又是什么,就是无妄凝冰诀?” “不错,”左铭点点头,“无妄凝冰诀是乃是唐末之时所创的一门绝学,只可惜修炼起来无比缓慢,有又破绽,北宋初年则被以为传人加以修改,最终成为流牙玄功,这就是为什么总有一个和你使用同一门武功,功力却在你之上的人在冒你之名四处杀人,你可懂了?” 冷天峰心满意足的点点头,由衷说道:“多谢阁下告知于我,也让我明白心中疑惑,在下再无疑问,既然我已经在你之手,要杀便杀,悉听尊便。” “哈哈哈,”左铭大笑,“你可是我们对抗东厂的一柄锋刃,我可不会杀你,杀了你,谁会去替我们对抗东厂,哈哈哈。” 说着,左铭站起身来,走到江信函尸体旁,用沾了些血,在江信函尸体身旁墙壁之上,写了几个大字,正是:杀人者乃冰冷剑冷天峰是也。 左铭扭头看向冷天峰,说道:“刚刚这姓江的要杀你,是我救了,此次我再借你之名,算是你还了我救命之恩,应当不为过吧?” 冷天峰死死盯着左铭,已是怒火中烧,但口中依旧冷冰冰的说道:“不会过。” “哈哈哈,”左铭手掌连拍三下,“不愧是冷公子,果然大气。”说着便走向冷天峰身前,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左手钳住冷天峰下颚,右手硬将药丸放入冷天峰口中,逼迫其咽下,冷天峰眼神中已充满杀意,若眼神能杀人,左铭此刻死了已不下百次。 “那不过是颗解毒良药,”左铭悠悠的说道,“我身上只有一颗,所以只给你服下,无论是你身中何种剧毒、迷药,半盏茶后定然可解,你的三名同伴,便由你来照料了。” 说着左铭便抬步向着客栈外走去,一边头也不回的说道:“你可是我们手中的利刃,你若是死了,我们可就得不偿失了,当然,若想找我复仇,随时可来,我尊侯大驾。”说着,便已经出了客栈。 半盏茶的时间一晃而过,冷天峰的身子虽然酸软,但是却已经可以挣扎的爬起,冷天峰缓缓站起,对着林梦婷和苏净萱说道:“你们稍等,我这就去将牛车和青驴牵来,我们连夜离开。” “那就有劳冷公子了。”苏净萱由衷谢道。 “姓冷的,”林梦婷插口道,“你不打算先将墙上的字抹去吗?”林梦婷以眼示意,让冷天峰看向墙壁。 冷天峰回头望着墙壁之上左铭用鲜血写下的几个大字,半晌,摇了摇头,说道:“总会传出去的,就算抹去,也无用处。” “那你可知道,若说传将出去你杀了‘盖世孟尝’江信函,你会有什么后果?”林梦婷接着问道。 冷天峰双目微微一眯,透出一股森寒杀意。他他太清楚后果了,先前江湖传言他杀了少林寺的清明大师,他已经成为武林中败类,但江湖中人虽接了少林寺的英雄帖,但仍有多数人在观望,不愿多管闲事。 但江信函有所不同,江信函为人仗义,乐善好施,广杰朋友,威望虽不如清明大师,但影响却远在其上。江湖中人最重义气,受人恩惠,必当报之,若江湖中人得知江信函被冷天峰所杀,那冷天峰则会真真正正的成为武林公敌。 第二十章 局势(1) 只见一只大手抓起一只青花茶盏,重重的摔在地上,瞬间,茶盏已经被摔得粉碎,碎片与茶水四处飞溅,屋内数年变得鸦雀无声。 这是一间大屋的偏厅,厅中坐着五人,四男一女,身穿着各色服装,唯独居中一人身穿一件道袍,梳着道士发髻,年约五十余岁,面容清癯,三缕长髯,显得有些仙风道骨。可此刻他的额头已是青筋暴起,双目圆睁,怒火已从眼中冒出,情绪激动之下,双手更是不住颤抖,显然刚刚的茶盏便是被这名道人所摔。 “大哥,”一个三十多岁的精瘦汉子,忍不住说道,“盛怒伤身,切莫伤了身子啊。” “萧桀啊,江家与我西南剑盟乃是世交,江老爷子更与我是挚友,如今却被那姓冷的黄口小儿出手暗害,我怎么不心痛啊?”那道人痛心疾首的说道,悲伤之情难以掩饰。 这时偏厅中唯一的那名女子微微摇了摇头,看她样貌不过二十八九,身穿一件红色劲装,梳着少妇发饰,竟是位年轻美妇,她见那道人无比伤心,也只得开口道:“大哥,江老爷子惨死,我们西南剑盟必然不能坐视不理,您贵为盟主,理应主持大局才是,可您如此这般伤心欲绝,那我们四人与座下弟子又该如何行事,还请您要振作才是。” 那个叫萧桀的精瘦汉子听罢,也忍不住点点头,附和道:“大哥,萧嫣说的不错,若是因为您伤心欲绝,致使盟中群龙无首,不但难以为江老爷子报仇,更是会被其他门派所趁啊,还请大哥务必要以大局为重。” 那道人看看劝说他的二人,明白他们所说不错,深吸一口气,强定心神,半晌,这才心情略微平复。那道人缓缓站起身来,拱手向着坐在厅中的四人说道:“贫道伤心之下,情绪失控,多亏几位劝说,不然将会酿成大祸,贫道在此赔罪了。”说着便要作揖行礼。 这时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粗豪汉子一把抢上,双手托住那道人双臂,用粗豪的嗓音说道:“大哥,你这是作甚,我西南剑盟本就是一家,我们不过是做了弟弟妹妹们该做之事,大哥你又何必如此,岂不是折煞了我们这些兄弟姐妹。” “是啊,”那个叫萧嫣的也插口道,“三哥说的对,我们本就是一家之人,您又何必要说两家之话,这要让我们情何以堪,您以后若再是如此,可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大哥了。” “小妹,不可对大哥无礼,”这时一个手拿折扇,一副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打断了萧嫣的话,“大哥与江老爷子是多年好友,乍一听闻他的死讯,伤心自是难免,也情有可原,我们知道,担心大哥,但是你言辞也确实有些激烈,以后不可如此。” 萧嫣见那文士说话,赶忙拱手说道:“是,萧嫣谨记二哥教训,必当下不为例。” “罢了罢了,”那道人赶忙示意几人坐下,又回头对那文士说道,“流白,不要说萧嫣了,她也是为我着想,不必如此。” 那个叫流白的文士双手行礼,便不再多言。道人看了看,坐着的四人,叹了口气,又对那文士说道:“流白,你水家一向负责消息打探,是否打探到些情报?” “大哥,您打算听哪一方面,是西南各部吐司还是那个冷天峰的稻草叛徒?”那文士不疾不徐的缓缓说道。 那道人思索了一下,叹口气说道:“还是先说说西南吐司各部吧。” “西南各部吐司之间近期相对稳定,但是据线报,大理附近的摆夷人各部族间日渐对当地吐司的管辖不满,更是群情激奋,”那文士打开折扇,一边轻轻扇着风,一边凝重的说道,“另外,刀家族长的一子一女今日不知去向,有可能已在暗中联络对于朝廷不满的部族,大有叛乱之势。” 那道人忍不住攥拳揉揉眉心,无奈说道:“想办法派人从中调解,西南部族杂而纷乱,但却都是我华夏子民,决不可令部族间的不满演变为叛乱。” 这时萧嫣忍不住插口说道:“这能怪谁,还不是全怪朝廷,将权力给予各部吐司,命他们管辖各地,这些吐司不但残暴统治各族部落,更是割据地方,内都不止,如何能有安定。”说着已经是语带怒意。 原来,在大明开国之初,由于西南边陲多为穷山恶水之地,朝廷考量,若是直接派遣官员管辖有些得不偿失,因此便沿用元朝的土司制度,对西南不同地区委任统治。 然而,随着大明日渐富足,西南地区人口剧增,百姓生活也愈加繁荣,因此各地吐司为了巩固自身权力,不但开始残暴统治各族部落,割据地方,更是对朝廷叛服不断,骚扰周边,内斗无休,使西南之地的安定愈加困难。到了后世万历年间,更是出现了播州土司叛乱之事,此为后话。 而这西南剑盟,地处云贵川交界之处。五代年间,后唐皇帝李存勖曾派遣无数暗探、刺客潜入南楚(马楚)境内,妄图破坏南楚与后梁结盟,因此这些暗探刺客便将西南一带搅得天翻地覆。 彼时,南楚境内的武林世家为保南楚安定,因此结盟,以萧、水、满、秦四家以及一位正一派道人为首,成立西南剑盟,立誓维护华夏西南一方安定。而现在坐在偏厅的五人正是当今西南剑盟的掌事之人。 “小妹,”那道人摇摇头,安慰说道,“朝廷自由朝廷的安排,但是古话说的好:贪心不足蛇吞象,西南一方远离中原,自古便是割据之地,无论何人掌权,只要有些私心,便会如此。” “可是大哥,那我们就眼看着西南越来越乱却毫无办法吗?”萧嫣忍不住问道。 “那当然不会,朝廷随对西南管辖松懈,却绝不会放任不管,”那道人继续安慰道,“我们西南剑盟世代协朝廷稳定西南一方,若朝廷当真坐视不理,不是还有我们吗?” “小妹,你不必如此,大哥其实早已胸有成竹,无需多虑。”那个叫流白的文士也出口安慰道,继而转头接着对那道人说道,“大哥,至于冷天峰的消息也有一些,但是却有些蹊跷。” “二哥,你就直说吧,我们五人共同推敲,若不定可以瞧出些端倪来。”萧桀眼中闪出些精明之色,“西南局势虽然重要,但江老爷子的仇也不能不报。” 听到萧桀的话,其他三人忍不住一齐点头,流白见状,便娓娓道来:“我手下之人已经打探清楚,原本是江老的一名弟子传闻被冷天峰杀害,因此江老特意从荆州赶去探明情况,谁知刚到三日,便又中了冷天峰的毒手。” 萧嫣一脸疑惑地看着流白,忍不住问道:“这不是简单明了吗,有什么可蹊跷的?” “不对,”那个被萧嫣称作三个粗豪汉子打断萧嫣,“江老爷子是在弟子死后三日才到,那冷天峰为何要在那里等待三日之久?” “不错,满豪说的不错,”流白点点头,认同那汉子说的,“几个月前,冷天峰在法场被人救走,自此便成了朝廷钦犯,更是被东厂追杀,可他偏偏不肯安稳,四处留名杀人,还不知收敛,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 “二弟,那你是何想法?”那道人忍不住问道。 “大哥,近几个月来,江湖上突然传闻冷天峰得到了武悼天王冉闵的天魂剑,一时间夺岳八剑重现江湖的传闻已被传遍江湖,想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流白一边扇着扇子,一边沉思道,“根据这几日传来的消息,冷天峰此时应当还在湖北境内,可是东厂已经暗中派人潜入云贵,并且也早已下令我西南剑盟不得插手此事,若非另有内情,东厂绝不会如此行事。” 萧桀沉声说道:“难道是东厂早已得知冷天峰要到西南一带,因此才派人提前埋伏?” “很有可能。”流白扇子一合,“我觉得可能和那件事有关。” “什么事?”萧嫣问道。 “小妹刚刚进阶掌事,因此还未听我等讲述与你。”那个道人缓缓说道,“我西南剑盟创立之初乃是为了对付后唐皇帝李存勖所派的暗探刺客,又逢后唐覆灭,那些暗探在西南剑盟打压之下不得已隐匿于点苍山中,后来便成立了‘武神宫’,在江湖上为非作歹,古老相传,武神宫之所以能崛起,便是因为得到了夺岳八剑。” “夺岳八剑难道是真的?”满豪有些疑惑地说道,“儿时父亲便曾讲与我听,我只当做是传说而已,想不到竟会是真事。” “三弟,”流白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无论是传说典故,必然有所出处,而且多半是真,只不过后人以讹传讹,多有改编捏造,因此才会让人觉得不过是些传说轶事,但事实就是事实,无从改变。” 第二十章 局势(2) “那东厂若是为了得到夺岳八剑,那必然会将冷天峰引至点苍山一带,”萧桀甚重的说道,“可二哥刚刚也说了,大理境内摆夷人已是群情激奋,大有叛乱之势,而点苍山又在大理州,若是东厂碰巧与之碰上,那岂不是又要令西南局势不稳?” “不错,”流白点点头,“而且传闻,冷天峰曾在开封与几个身穿蟒袍的御前司高手激战,看来此次不仅是东厂,可能就连当今皇上也已经派遣贴身高手捉拿冷天峰。” “那又如何?”满豪问道,“我们又不为那夺岳八剑,只为给江老爷子报仇,大不了报仇之后将剑交给朝廷便是。” 那个道人突然摇摇头,神色凝重的说道:“三弟,事情并非如此,我已明白流白的意思,东厂与御前司的人素来不合,因此两方人马绝不会共同行事,因此为寻冷天峰,便借他之名滥杀江湖人士,以逼迫其难以藏身,这也是有可能之事。” “大哥所说不错,”流白点头说道,“冷天峰以前虽为东厂办事,江湖名声不佳,但从未滥杀无辜,现在以侵犯身份大开杀戒岂不是令人生疑,我等虽欲为江老爷子报仇,但切不可冤枉好人,以我之见,此时还需详查才是,并且此事牵扯朝廷,我等更不可贸然行事,以防祸及自身。” 流白之话句句在理,其余四人无不点头,那道人看流白,说道:“流白,你水家专司情报之职,此事还需你多方打探,切记,稳定西南才是我西南剑盟最大之则,决不可因任何事情致使西南不稳,一定要将所有事情打探清楚。” “是,水流白领命。” 压抑的气氛笼罩着四人,就连一向话多的后天都选择了沉默,眼中带着瘆人的杀气,不断在四周踱步,双刀握在手中,喉咙发出嘶吼,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后公子,停下来歇一歇吧,”苏净萱看着狂躁不已的后天,终于还是走上前去将他拉住,细声宽慰,“你这样生气也是于事无补,不如先坐下好好思考一下对策。” “冷天峰,”后天不理会苏净萱,转身向着冷天峰大声吼道,“这你还能忍吗,找到那些倭寇,砍死他们...” 冷天峰回身看了后天一眼,继续扭回头看着眼前的惨景,牙关紧咬,瞋目裂眦,心中怒火绝不在后天之下。盛怒之下,一拳重重擂到地上,直将地上砸出了个大坑。 这是座荒废已久的山神庙,地处宜昌城外,虽然破旧,但是仍可遮风挡雨,是个不错的栖身之地。林梦婷这几日与其余天山派门人通过飞鸽传书,约在此处汇合。因前几日江信函死讯已被传开,因此四人在前往宜昌的路上皆是昼伏夜行,唯恐暴露行踪,一路之上四处查看,迂回曲折,这才辗转来到此地,原想着这一路之上并无见到什么可疑之人,应当无事。 哪知,四人刚一到这山神庙前,立时如遭雷殛,呆立当场。原本就已经破败的山神庙,此刻更是变得千疮百孔,摇摇欲坠,数十具尸体遍布山神庙内外。 这里显然是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鲜血四散,到处都是断臂残肢,就连山神庙外的土地也已被浸染成了黑色,可见战斗之惨烈。林梦婷和苏净萱虽为武林中,却何时见过这等惨状,已经开始不知所措。 这些尸体至少死了三天以上,又逢盛夏,尸体腐败的气味闻之欲呕,无数的乌鸦盘旋在天空之上,妄图等四人离开便可食之,晴天白日之下,无数只乌鸦盘旋,阳光透过乌鸦的间的缝隙照射在数十具死尸之上,显得无比的阴森,就连原本燥热的天气好像也冷了下来。 冷天峰与后天又衣衫遮住口鼻,强忍着尸体的腐烂的味道,对这些尸体一一检查,足足有六十四人,多数为江湖人士,还有几人身背竹篓,粗布麻衣,显然便是寻常农家。 冷天峰看着几具村汉的尸体,怒火中烧,大声怒道:“到底是什么人,竟连寻常百姓都不肯放过?” 这时后天指着一具尸体说道:“你看,那是不是唐门的人?”冷天峰转过头,只见一具尸体身穿黑衣,头戴斗笠,双手带着鹿皮手套,腰间挂着一个鹿皮袋子,冷天峰走上前去,将手伸进那个鹿皮袋中,接着便去出了几根钢针和几枚铁蒺藜,果然是蜀中唐门。 紧接着,又从尸首中见到了丐帮弟子、昆仑弟子等等,包含了江湖上各门派、帮派、教派足足十一个。其中不乏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又是什么人能将这门多高手一起杀害。 正当冷天峰和后天满含怒意的退出来时,刚刚缓过神来的林梦婷突然注意到,破庙门边的柱子上好像刻着几个字,但是恰好被一具尸体挡住,她赶忙一指,叫道:“你们看,那里好像有字?” 冷天峰迅速转身,快步走上前去,用手将尸体拉开,其他三人赶忙上前,只见那根柱子上赫然被人用利刃在上面刻了几个大字——杀人者乃冰冷剑冷天峰是也。 冷天峰意见这几个字,面色骤变,“啊...”一声狂叫,怒极之下一脚重重的踹在那根柱子之上,原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山神庙只剩下几根柱子能勉强支撑,这一踹之下,整个房顶都跟着晃了两晃,差点坍塌。 “他妈的,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有种冲爷爷我来,在这儿陷害好人,有什么本事。”后天看到刻字,又想起庙里几个无辜惨死的村汉,怒意更是胜过冷天峰。原本江湖仇杀,尔虞我诈,本就不少,但是从不会牵扯无辜百姓,而这些痛下杀手之人竟连百姓都不肯放过,简直已是丧心病狂。后天急怒之下,双刀出手,冲着四周破口大骂,直将四周树林之中的各类鸟兽吓得四散奔逃。 苏净萱看着已经怒道有些颤抖的冷天峰,面露不忍之色,心中暗道:“宗弼堂兄多年困苦,为何宗政堂兄还要如此磨砺他。”想到此处,忍不住走上前去轻轻扶住冷天峰,温柔说道:“冷公子,事情已经发生,不论如何生气都是于事无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冷下来,这样才能从长计议啊。”冷天峰扭回头看着对他极尽温柔的苏净萱,略微冷静下来,继而心生疑窦,“她为何对我如此温柔,莫不是有些其他用意。” 但是仔细一想,苏净萱所说的确实有些道理,自己一味地愤怒不已,却只会让那些暗中做鬼之人渔翁得利。想到此处,冷天峰闭眼深吸一口气,强压心中怒火,慢慢说道:“多谢苏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你也去劝劝后天吧,他一向自诩大侠,最见不得有人欺压平民百姓,见到无辜百姓遇害,他自然是怒不可遏。” 苏净萱见冷天峰略微冷静了下来,暗自松了口气,接着点点头说道:“那好,我也去劝劝后公子。”说着便起身向着后天走去。 冷天峰看着满地的尸体,微微眯起双眼,脑海也逐渐清明起来,开始思索近几日所发生地事情,仔细回想着每个细节。这时林梦婷抱着双臂,轻轻走到冷天峰身边,神色凝重的问道:“你在想什么?” 冷天峰看了看她,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道:“在想我们这几日路上是否有遇到可疑之人?”他指着脚下尸体说道,“这些人死了至少三天,而江信函被倭寇所杀是在五天之前,这五天之中我们一直昼伏夜行,走的都是山间小路,从未遇到什么奇怪之人。” 林梦婷点点头,看着冷天峰用一种疑惑地语气说道:“你和我想的应该一样,这座山神庙是我们离开后,我与其他天山派门人飞鸽传书所约定的会见之所,飞鸽传书从未走漏过消息,这次绝不会如此巧合,所以在未走漏风声下,无论东厂、四剑侍还是倭寇绝不会提前知晓我们要来到此处。” 冷天峰点点头,表示同意,继而说道:“可看着此间惨状,绝不可能只是巧合,明显是等我们来此,这就不得不令人怀疑。” 这时苏净萱已拉着心情略微平复后天走到两人身旁,刚好听到了二人的交谈,苏净萱也十分想不明白,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干脆闭口不言,仔细听着二人分析。 这时后天突然插口,问道:“莫不是你们天山门人那里出了事,联络的信鸽被被人拿走,所以是朝廷或者倭寇在与你们联络?” 林梦婷坚定的摇了摇头,斩钉截铁般说道:“绝不会,我天山派被东厂针对多年,因此联络时的信笺由密语写成,除了我和师姐外只有三人能够看懂,”他看了眼后天,瞧出了后天眼中的疑惑,“而传信之时,信鸽其实会在中途转飞他处,由另一人再重新传信于我,而那个人的身份也只有我一人知晓,就连师姐都不知道。”说着便看向苏净萱,有些歉意的说道,“师姐勿怪,为天山派的安危,我不得不如此做事。” 第二十章 局势(3) 苏净萱摇摇头,温柔说道:“师姐怎会怪你,千万不要自责。” 林梦婷冲着苏净萱微微一笑,接着对后天说道:“而那个中间转接之人消息通达,若是他得知其他天山门人情况有变,便会立刻通知于我,因此我并不怕有人被俘,屈膝于朝廷。” 冷天峰和后天互看一眼,都忍不住点点头,心中都不禁对林梦婷此举称赞。此时林梦婷突然指着地上的尸体,又开始疑惑:“可你们看这些尸首,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奇怪?”冷天峰与后天不约而同说道,接着又一齐仔细观察,却还是没有看出个所以然,后天忍不住说道,“你就别卖关子了,赶快说吧。” “咳咳,”林梦婷清了清嗓子,“你们仔细这些尸体的伤口,并非特别平整,”她看着其他三人,细细解释道,“冷天峰被陷害过无数次,被杀之人不是被冰全掌所伤便是被利刃所杀,因此即使是陷害也必会做的像你出手一样,”说着看了一眼冷天峰,“天魂剑之锋锐,冠绝天下,因此行凶者必会用宝刀利刃,死者伤口也绝不会这般粗糙。” 其他三人不约而同的点点头,这时后天插口说道说道:“我记得在九曲阁时四剑侍曾经说过,御前四剑侍、东厂还有些不知身份的人都曾经行凶陷害过他,看来就是倭寇了。” “但是你们没有发现吗?”林梦婷一脸疑惑地看着其他三人,“这里,你们看,”说着便指着一具尸体胸前的伤口,冷天峰仔细看着,突然眉头一皱,喃喃道:“这是什么兵器?” 后天与苏净萱听到冷天峰的话,赶忙仔细一看,那道伤口直接贯穿尸体胸膛,胸前三寸,背后宽一寸,伤口内弯,非刀非剑,竟不知是何凶器所伤,三人顿时同时疑惑起来。 “我们这些江湖中人,刀头舔血,对各门各派的武功兵器都了如指掌,因此,就算是陷害也要做的很像才行,否则只会令人生疑,如果有人看出端倪,知道有人陷害你,那你在江湖上便不再是公敌,”林梦婷指着四周,“可你们看这些,与先前的完全不同,所用手段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冷天峰静静地看着林梦婷,问道:“那你觉得这是为何?” 林梦婷看着这些尸体,还是将心中的疑虑说出:“如我所料不错,这次并不是东厂、四剑侍和倭寇所做,而是除他们之外的第四批人干的。” “你就这么确定,还有别人会陷害他?”林梦婷的答案是后天绝没有想到的,一听之下,立刻愣住了。 “我肯定,”林梦婷笃定的点点头,一边让他们跟着他查看几具尸体,一边说道,“你们仔细看,这几具尸体都如通刚才那具尸体一般,伤口甚是奇怪,绝不是常见的兵器,”她看着其他三人说道,“你们不觉得这伤口看上去特别像一把巨大的镰刀吗?” 林梦婷话一出口,其他三人如梦方醒,那个奇怪伤口果然像是被一柄巨大镰刀所伤,冷天峰一脸疑惑,口中说道:“东厂和锦衣卫绝不会有人用这等奇门兵器,御前四剑侍则负责守护夺岳八剑,更不会使用其他兵刃,你们可曾听闻江湖上有何人用这种兵器?” 三人同时摇头,林梦婷思索了一下,忍不住说道:“其实何人陷害于你,在我看来并不重要,而是另一件事更为紧迫。” 冷天峰看着一脸凝重的林梦婷,忍不住开口:“那是何事?” 林梦婷深深吸气,然后看着其他三人:“刚才我们也已经说过了,这五日之内,我们昼伏夜行,从未遇到什么可疑之人,而且这约定的地方是我与其他天山门人飞书联络,也绝不会走漏消息,那这些人是如何得知我们会到此处,即使是暗中跟踪也绝不可能会提前三日杀人,不是吗?” 林梦婷的话极有道理,其他三人听了纷纷点头,林梦婷接着说道:“此外,这些人中虽有百姓,但大都是江湖中人,又为何会有这么多江湖人士聚集于此,共有十一个门派的人,又是谁能召集如此多人,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林梦婷话音落下便不再说话,但是私人心头疑虑却是不减,一个个眉头紧皱,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半晌,后天双手一甩,无奈说道:“别想了,想也想不通,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他们永远在我们前面,”他看着地上的几十具尸体,脸上露出不忍之色,“我们还是先看看这些尸体怎么处理吧,难道就这样不管吗?” 苏净萱也说道:“后天公子说的有理,而且那根柱子上还刻着诬陷冷公子的话,我们不如也将他刮去,以防别人再看到,冷公子你说呢?” 冷天峰忽闻苏净萱唤他,他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不必了,这些人已经死了三日,这三日中可能也有人早就看到那些刻字,而且行凶之人恐怕也早就开始散布消息了,去不去掉,并无意义,”他又看了看后天,“这些大多是武林人士,横死江湖也是难免,人身不过一具臭皮囊,死后皆空,埋不埋我觉得都一样,”他转过身看着满地尸首,声音逐渐变得有些冷漠,“干脆留在这里,若是这些门派的人赶到此地,也可将他们带回门中,也可以落叶归根。” 冷天峰缓步走上前去,走到一具村汉尸体旁,叹口气:“倒是这些寻常百姓被我牵连,惨死在此,实在是无妄之灾,要葬就将他们葬了吧。”说着,便蹲下身子,将那具村汉尸体抬起,向着旁边的树林走去。 后天见状也快步走上,向着冷天峰的背影喊道:“我来帮你,”接着转头向站在不远处林梦婷和苏净萱说道,“你们两位姑娘家家的,就不必做这等血污之事,我们两个人来就好了,你们不必弄脏衣衫。” 苏净萱闻言,赶忙向着后天微微一欠身,行了个礼,如大家闺秀一般,口中则说道:“多谢后公子美意。”林梦婷在一旁,双手拱拳行了个武人之礼,“那就多谢了。” 冷天峰和后天接连将五具村汉尸首抬到一旁的树林之中,便准备挖坑下葬,但是手边却没有趁手的工具。后天左右看看,这林中都是些碗口粗细的属木,若是砍削制成工具也不方便,正自头疼该怎么办时,扭头一看,只见冷天峰“仓啷”一声从腰间拔出天魂剑,已经开始用天魂剑刨坑。 后天看的是目瞪口呆,忍不住说道:“大哥,你那可是天魂剑啊,绝世宝剑,你竟用来挖坑埋死人,这要是传出去,江湖上觊觎这宝剑的人还不要气的吐血啊。” 冷天峰扫了后天一眼,一边继续刨坑,一边随口说道:“有人说过不能用宝剑刨坑吗?” 后天挠挠头,自言自语道:“说的也是,也没人说不行。”他又四处看看,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工具,又看看冷天峰依旧在用天魂剑专心致志的刨坑,叹了口气,说道,“罢了。”接着变从腰间拔出双刀,左右开弓,迅速刨起土来。 “老兄,说真的,你媳妇今天还真是厉害啊,我还以为他和我一样不爱动脑子呢,结果没想到分析起来居然头头是道,果然厉害。”后天一边挖土,一边笑着说道。 冷天峰原本就情绪不佳,后天又这么一说,冷天峰性情更加烦躁,没好气的答道:“少胡说,我他妈哪儿来的媳妇,你给我找的啊。” “林梦婷林姑娘啊,她不就是你媳妇吗?”后天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冷天峰。冷天峰先是一愣,继而一手将天魂剑擎起指着后天,一脸怒意地说道:“你存心寻我开心是吧,信不信我砍死你。”说着便要提剑上前,作势欲砍。 后天见状赶忙跳开两步,一边挥手一边小声叫道:“唉唉唉,你急什么,你说你小时候是不是答应过林姑娘要娶她,她现在还想着与你成亲,那你说她不是你媳妇谁是你媳妇,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后天话一出口,原本满脸怒意的冷天峰瞬间僵住,脸上表情变得无比奇怪,但仔细一想,后天的话也没什么错。后天见冷天峰表情变得如此,知道他被自己说中了,一脸得意的说道:“你看,你没办法反驳了吧。” 冷天峰看着后天的得意劲儿,心中不爽,但却真的无法反驳,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一边转回身去继续挖土,一边无奈说道:“现在这等情形,我又如何能与她相认,你以后就别说这些了。” “不争取一下了吗?”后天走了回来,也接着挖土。却见冷天峰只是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过不多时,两个人已经各挖好一个坑,正要继续,后天突然又对冷天峰开口问道:“你对天山派到底了解多少,关系怎样?” 第二十章 局势(4) 话音刚落,冷天峰瞬间发怒,天魂剑又被提了起来,大声怒道:“你是不是欠揍,全江湖人都知道我和天山派关系怎么样,我一个人冲到天山杀了他们十几个人,要不是因为夺岳八剑把事情搅乱了,林梦婷早就找我报仇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后天这一次没有跳开,反而一脸凝重的向前走了一步,然后严肃地说道:“这次说的是正事,绝不开玩笑,四人之中,我与林苏两位姑娘也只是因为在劫法场时相识,之后算是一同逃命,但说到底,交情也只与你较深,”说着后天向着山神庙的方向看了一样,确定林梦婷和苏净萱听不到,然后突然降低声音,“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未曾说过,但今日见到这么多人遇害,所以想要与你一人商议。” “嗯?”冷天峰见后天变得如此严肃瞬间变得惊诧,他知道后天素来天马行空,不着边际,但从不会拿正事开玩笑,因此后天要讲的事绝对是无比重要,当下冷天峰强压怒火,同样一脸严肃的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 后天又再次确认附近绝无可能有人偷听之后,然后小声说道:“其实那一日我在开封九曲阁上被御前四剑侍围攻之前,四剑侍正在与开封守军副参将董坤喝酒闲聊,减分曾无意之间说过东厂其实早就在天山派中安插了眼线。” “此话当真?”冷天峰满脸惊疑,心思心思瞬间急转,天山派与东厂之间深仇大恨已久,水火不容,江湖人尽皆知,因此林梦婷才会笃信天山派绝不会有叛徒,可是若天山派一早便有东厂眼线,那无论是天山派门人还是他们四人其实早就已经暴露了行踪。 后天慎重的点点头,继续说道:“原本我并不相信,天山派的团结,江湖中人谁人不知,可是今日见到这等惨状,再想想林姑娘所说的,若是天山派飞鸽传传书中途绝不会出现纰漏,那就假设剑风说的是真话,那么如果负责与林姑娘联络的源头之人是东厂线人,他若是将消息传出,我们岂不是早就在东厂监视之下,而且危险重重,所以我想问你的是,你在东厂时,是否听说过这事。” 冷天峰凝重的摇摇头,咬牙说道:“我一向负责清理匪寇和边境倭寇,很少接触江湖之事,那些另有他人负责,我上天山也纯粹是意外之举。” 后天听冷天峰这般说,也就明白从他这边再难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谈摸着下巴,斟酌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谨慎些,晚些时候我们会与其他的天山弟子汇合,那时候我们在暗中观察,”说着一指山神庙的方向,“林苏两位姑娘与天山门人情义深重,我们若无确凿证据便先不要告知他们,否则他们不但伤心,也可能被那暗中之人觉察,若是被他发现,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你觉得如何?” 冷天峰点点头,说道:“说的不错,我并无异议。”后天听罢,也是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不多说了,赶快挖坑吧,不然时间太长他们二人该起疑心了。”说着便走到另一边,开始据需挖坑。 冷天峰看着后天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远处树林外的山神庙,眼睛微微眯起,露出阴郁之色,心中默念其苏净萱的名字。 原来就在后天说起东厂在天山派安插眼线之时,后天突然想起苏净萱曾有数次的举动与倭人无疑,因此一直有所怀疑。他突然想到,林梦婷虽然说过天山派无论何等消息都是她率先得知,可是林梦婷必会与苏净萱商议,假若苏净萱与倭人同伙,在其他三人未曾注意之时,她若将消息传递给倭人也并非不可能,那么倭寇便会得知他们的行踪,若是如此,山神庙的惨案也很有可能是倭寇所为。 冷天峰长叹一口气,抬头看看天空,心中苦笑,默念道:“老天爷,你到底要作弄我到何时才肯罢休?” “你在那儿看什么呢?”后天转身一看,只见冷天峰竟还愣愣的站在原地,抬头看着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开口问到。 冷天峰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后天,没好气的说道:“你少管我。”说着,便有抄起天魂剑在地上刨起土来。两个人就这样埋头苦干,过了半个时辰,终是将五具村汉尸首埋葬完毕。 冷天峰看了看五座新坟,心中愤怒,但是面无表情,淡淡的说了句:“回去吧。”转身欲走,后天赶忙走上两步,拉住冷天峰,说道:“稍等片刻。”紧接着,后天便从腰上解下一个水囊,里面装满了烈酒,后天先是对着五座新坟深深一鞠躬,接着打开水囊,将烈酒倒在地上,然后朗声说道:“五位乃是寻常人士,却因我们受到牵连,因此丧命,我后天在此次立誓,必当为你们找到凶手,报仇雪恨,以祭奠五位的亡魂。”说着又是深深一鞠躬。 这一切结束,后天才转身对冷天峰说道:“我们回去吧。”冷天峰将后天刚刚所做一切看在眼中,这时忍不住说道:“你做这些,他们能看到吗?” 后天摇摇头,叹道:“我也不知道,鬼魂之事,缥缈无比,我又不是神仙,但这些人毕竟是被我们牵连,求个心安罢了。”冷天峰点点头,也未在多言。 二人并肩回到山神庙前,林梦婷与苏净萱正坐在牛车上等着二人,见他们回来,林梦婷便从车上跳了下来,快步走到二人身前,一伸手,说道:“你们看。” 冷天峰与后天不明其意,低头向她手中一看,原来是半块被撕破的锦帕,上面绣的应是梅花织锦,但是因为只剩半片,所以看得并不准确,刺绣乃是苏绣样式,极为精致,但是可能年代久远,微微有些发黄,有些陈旧之感,而且还沾满了血污。 冷天峰和后天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挠了挠头,不至林梦婷是何用意。后天咳嗽两声,说道:“哦,林姑娘,你的锦帕不小心撕坏了是吗,没事,回头到个大一点的市镇,我买一条新的送给你,你看怎么样?” 林梦婷白了后天一眼,对冷天峰说道:“你们去埋葬那五位村汉之时,我与师姐又将这山神庙细细检查了一番,终于在一具尸体手中发现了这半块锦帕。” 冷天峰看着锦帕,皱着眉头说道:“林姑娘,说实话,我一个大男人对你们女人所喜的丝织之物一窍不通,你这没给我看我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你若是有什么发现,不如直接告知于我,这样倒是简单一些。” 这时苏净萱也走了过来,解释道:“我与师妹已经分析过了,这半块锦帕无论材质还是做工都十分精细,绝非一般人家可用。” “不错,”林梦婷点头称是,“而且但看这做工,极像是官家织造,而且至少在二十年以上,绝非新制。” 后天还是有些不太明白,忍不住问道:“那又怎样,不过是半块锦帕,又能说明什么?” 林梦婷慎重的说道:“我与师姐又将这几十具尸体挨个辨认,确定所有死者皆为男子,并无女子,而这锦帕又被一具尸体紧握手中,所以我认为这可能是凶手所留。” 后天还是有些不信,随口说道:“说不定是那人在弥留之际,甚是思念喜爱之人,便将心上人所赠的锦帕拿出来看了一眼,也并非不可能啊,你们说对不对?” 这次轮到林梦婷和苏净萱愣了一下,但林梦婷还是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我始终觉得有些不对。”话音刚落,冷天峰轻轻伸手将那半块锦帕从林梦婷手中取了过来,仔细端详。 后天见他如此认真,忍不住问道:“看出什么了?” 冷天峰摇着头:“什么也没看出来,”后天正想要讥讽两句,可冷天峰已经开始说出心中所想,“但我想到了一些事情,你们说着锦帕至少已有二十年,”说着抬头看着林梦婷,见林梦婷笃定点头,便继续说道,“二十多年前,那时候应该是太宗永乐帝刚继位大统,靖难刚刚结束,天下初定,而且保留洪武遗风,奢侈之风未起,因此哪怕是富家一方的伤人因为朝廷限制也不可能用如此华贵之物,我说的可对?” 其他三人听到他的话,都忍不住点头,冷天峰便又继续说道:“大明的官员俸禄,在历朝历代中算是最低的,若是清官,只怕一辈子也别想买此物,”其他三人看着冷天峰,异常认真的听着,“所以我想,这会不会是件御赐之物。” “御赐?”后天皱了皱眉,“不大可能吧,什么什人出门杀人还会讲御赐之物带在身上,更何况若是御赐,为何会如此之旧,除非在朝中失势,但如果失势,东厂也不会派他们前来下手,并陷害于你。” 第二十章 局势(5) 后天说着说着,突然发现冷天峰的脸色愈加阴郁,声音便慢慢停了下来,冷天峰接过话头,说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仁宗皇帝在位时曾将太宗在靖难时发配到奴儿干都司的建文旧臣赦免,其中不乏文臣武将之后,而且经过二十多年在边境酷寒之地的历练,其中有不少人也练就了一身武艺,东厂一向只从锦衣卫中挑选干练之人进入东厂,但就在去年,陈公公不知什么缘由竟从靖难遗孤中挑选了不少人充当东厂杀手。” “靖难遗孤,不大可能吧?”苏净萱和林梦婷同时说道,林梦婷理了理思路,更是辩解,“他们可都是建文旧臣之后,讲究忠君爱国,怎么会做这种事?” 冷天峰叹了口气,说道:“这些人就算被赦免,也不过是庶人,为了活下去,有什么是不能干的?” 林梦婷顿时愣住,想要找些话来反驳,可是思索半天,也想不出可以反驳的话,最后只能谈口气说道:“你说得对。” 苏净萱见他们说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结论来,便说道:“我们在此无论说什么都不过是瞎猜,倒是天山派其他人就快要到了,”说着一指周围,“这山神庙已经变成这般模样,就算他们来了也不适合商议事情,我么不如先换个地方,你们看怎么样?” 林梦婷点点头,苏净萱又看向后天和冷天峰,后天耸耸肩,说道:“我都随意,是你们天山派商议,你们作主,不用问我。”冷天峰则一脸漠然,毫不在乎的样子。苏净萱见状,便对林梦婷说道:“师妹,张师兄他们应该是从东边过来,不如我们也向东边走一走,找个地方等等他们,你觉得怎么样?” 林梦婷当然无所谓,反倒觉得不错,毕竟这个山神庙有这么多死人,也确实不是个谈事情的地地方。 当下苏净萱便招呼冷天峰和后天启程,向着东边的树林走去,四人或是坐车或是骑驴,就在树林中走了约有两炷香的时间,这才穿过树林,来到一条小溪之前,旁边是一片空地,此处正在半山腰上,视野极佳,将山下方向看的一清二楚,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林梦婷和苏净萱见到溪水甚是开心,这几日昼伏夜行,都是在山间赶路,难免有些灰头土脸的,见到溪水便赶快过去洗漱一番,唯恐等下见到同门之人会有些尴尬。 冷天峰见两个姑娘都去洗漱了,赶忙将后天拉倒一旁,悄声说道:“你一会儿可要帮我。”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听得后天一头雾水,后天忍不住问道:“啥意思啊,你倒是说清楚啊。” 冷天峰看看溪边的两个姑娘,见他们没有注意这边,便对后天说道:“我在天山的时候杀了十几个天山门人,天山派的人都想杀我复仇,就算林姑娘说了暂时与我讲和,但天山派其他人只怕不会听从,说不定见面之后又要打起来,真要是这样,你可一定要拦着点。” 后天偷偷瞄了一眼正在洗漱的林梦婷和苏净萱,小声说道:“不至于吧,他们难道会不听掌门的话?” 冷天峰面有忧愁的回应道:“以防万一吧,现在毕竟是和林梦婷同盟了,千万不能再出事端。” “切,你还装,”后天面带讥笑,“你当时上天山是东厂之命,也不知林梦婷和你的渊源,所以根本不在乎那么多,现在知道了她就是你当年答应要娶的人,所以不敢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冷天峰怒视后天,心道:“你怎么什么话都要明说出来。”后天则无视冷天峰的怒意,反而拍拍他的肩膀,随口答应道:“放心吧,真要有什么事,我会拦着的。”冷天峰这才安下心来长吁一口气。 过不多时,林梦婷与苏净萱洗漱完毕,四人围坐在牛车之上,取出些干粮,但四人刚刚在山神庙见到那样惨状,都有些心绪不佳,因此也只是随意将就了一下,并无什么食欲,好在后天此刻略微恢复一些,给大家讲了几个笑话,这才令三人心情稍加恢复。 此时时间刚刚过午,六月三伏自是炎热难耐,林梦婷不住的用手扇着风,但依旧是香汗淋漓,苏净萱虽然端庄而坐,但是炎热之感,一点不亚于林梦婷。二人常年居住于天山,气候寒冷,又如何受得了这炎炎夏日。唯独后天紧挨着冷天峰,不住说道:“老兄,你的无妄凝冰诀没白练啊,挨着你就是凉快。”冷天峰扭头冷漠的看着后天,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大爷的。” 又过了两刻钟,空突然传来一声鹰啸,林梦婷和苏净萱赶忙抬头望向天空,只见一只黑鹰划过长空,林梦婷一脸欣喜地说道:“师姐,是烈风。”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直铜蝉样式的东西,放在嘴边,接着那铜蝉便发出一阵低沉的“呜呜”之声,若不注意,只怕是会被人当做风声。 铜蝉的声音远远传去,过不多时,山脚下便传来隐约说话之声,来者人数不少,又过不久,只见约有三十多人穿过山脚下的林子,终于来到了空地之前。 林梦婷和苏净萱见到来人,笑容瞬间绽放,赶忙走前几丈去迎他们,那些人远远看到林苏二人迎接,也是忙着挥手示意,脸上充满喜悦之情,果然是天山派的人到了。 那三十多人也顾不上其他,赶忙奔到近前,一齐向林梦婷行礼,礼罢之后,一群人便已经是有说有笑,其中有三四名女弟子,因林梦婷是掌门所以不敢太过放肆,所以就依偎在苏净萱身边,一边说着思念之情,一边讲着近期的经历,更有两人已是潸然泪下。 天山派劫难重重,林梦婷见到这么多同门安然无恙前来,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眼眶中已是泪水泫然,但她是一门之长,决不可柔弱示人,只好强忍泪意,向为首一人说道:“张师兄,怎么只有三十几人,其他人呢?” 张师兄拱手行礼回答:“启禀掌门,在开封境内时,因九曲阁一番大战,因此河南布政使司管辖被东厂全面接手,通往外省的各处要道皆被封锁,不得已我们只好分成两路,孟师弟带领着其他的师兄弟们一路向南,先经过湖南进入广西,然后自广西再向西进入云南,我们到时候在大理州汇合。” 林梦婷点点头,又接着问道:“那他们那边是否安好,可有危险?” 张师兄笑着说道:“掌门放心就好,我昨日刚刚接到孟师弟那边的传信,他们一切安好,你放心心便是。” “那就太好了。”林梦婷听到其他人没事,已经是喜上眉梢,心中阴霾瞬间散去,脸上笑容灿烂,如桃花绽放,美不胜收。 张师兄问道:“掌门,那你和苏师妹这边如何,可曾遇到危险?” 林梦婷无奈说道:“说来话长,要说危险确实有过,不过好在师父英灵庇佑,我和师姐才能逢凶化吉,但是麻烦事也不少,总之是麻烦得很!” 张师兄正欲说话,这时苏净萱才摆脱了几个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地师妹走了过来,说道:“师妹,张师兄他们一路赶来,也辛苦了,我们不如先过去坐坐,让他们歇息一下再说,就不要在这里一直站着了。” 林梦婷这才恍然大悟,一拍脑门说道:“哎呀,你看我怎么连这个都忘了,张师兄我们过去坐下说。”说着一拉张师兄的袖子,转头就走。 张师兄哈哈大笑,说道:“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啊。”林梦婷转身冲他一吐舌头,说道:“要你管。” 其余众人一见张师兄被林梦婷拉走,也匆忙跟上。一群人刚到牛车旁,林梦婷还没来得及说话,张师兄突然面色大变,一步跳开,直接抽出了腰间的弯刀,大声喊道:“好奸贼,原来你在此处,还不拿命来。”又对着身后一众的师兄弟们喊道,“将他围起来,要给我天山派死去的师兄弟们报仇。” 一群人还未反应过来,不知道为何张师兄竟会如此动作,赶忙看去,这一看不要紧,三十几人纷纷拔出刀剑,牙关紧咬,眼冒怒火,想要将人吃了一般。 林梦婷突然愣住,不知他们是何缘由,赶忙回身一看,原来冷天峰和后天正站在不远之处。原来林梦婷与冷天峰暂时和解多日,这些日子同行也已经习惯,所以刚刚竟忘了告知其他人,而其他天山门人在天山都曾亲眼所见冷天峰杀害自己同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无不想将冷天峰挫骨扬灰,以泄心头之恨。 林梦婷大急,正要说话,可天山弟子哪儿还会听,已经冲了上去将冷天峰团团围住。张师兄更是二话不说,手中弯刀向着冷天峰当头劈下,冷天峰见这招势大力猛,并且留有后手,不敢大意,立时左跨一步躲开。 第二十章 局势(6) 张师兄见冷天峰躲开,不待招式用老,手腕向上一拧,弯刀立时如同钩子一般钩向冷天峰后脑。这一招既狠且毒,就是要将冷天峰毙于刀下。冷天峰急忙后退一步,可谁知张师兄手中弯刀刀花飞舞,招招劈向冷天峰脖颈,稍有不慎便会人头落地。 就在这时冷天峰身后又想起破空之声,显然是其他弟子已经开始围攻。冷天峰心中无奈,他并不想与天山派再起争斗,可是天山派弟子却已经红了眼,他叹口气,将头一甩,瞬间九尺长发将身后一人手腕缠住,用力拖拽,硬生生将他拉至身前,挡住张师兄来路。张师兄一看竟是自己同门出现在眼前,赶忙收刀。 冷天峰见状,一步跨出,便用肩撞将这名天山弟子撞入人群,接着又甩起长发,使出鬼索鞭的功夫或拉或拽,硬生生将天山派弟子阵型打乱。 突然,几声凌厉的破空之声响起,冷天峰心知这是暗器的声音,眉头一皱,心道:“不好。”正欲抵挡,却只听金属撞击的声音,侧目一看,只见后天已经双刀出鞘,硬生生用手双刀将暗器尽数磕开,口中还不停喊道:“我说天山派诸位,有话好说,何必一见面就动刀动枪的,凡是好商量,这样是受了伤的伤了和气可不好。” 张师兄破口大骂:“这是我天山派的事情,与你这腌臜泼才有何关系,还不滚开,小心老子连你一起砍了。”说着又挥起弯刀,向着冷天峰冲去。后天见状,一步抢上,紧接着只听“叮叮当当”,刹那之间,后天已接下了张师兄十几招快刀狂攻,其余诸人一见后天回护冷天峰,便也纷纷向他攻去。冷天峰则只好守在后天身旁,连连将天山派弟子逼退。几名天山从未见过冷天峰的“鬼索鞭”,刀剑实在是难以对付,便掏出长鞭,使出了天山派的雷鞭之术,场面顿时更加混乱。 林梦婷与苏净萱眼见越来越乱,一起喝斥天山派众人住手退下,但是天山派众人已经被愤怒蒙蔽,再无其他思考,苏净萱不得已抽出软剑,使出云山雾绕将几名弟子拦下,林梦婷更是右手抽出龙阳刀,左手握住长鞭,先是用长鞭卷住几人兵器,接着龙阳刀出手,又有五人兵刃被削断。接着借着空隙一步冲入阵中来到冷天峰身边。 只见她长鞭凌空一抽,一声脆响,接着一声怒喝:“你们还将不将我这个掌门放在眼里,还不住手。”天山门人顿时傻眼,握着兵器呆立当场,他们全然未想到林梦婷竟会回护这个天山派的仇人。但见林梦婷眼带怒火,众人也只能叹口气,愤愤不平的将兵器收回鞘中。 其余天山弟子都已经将兵器收回,唯独张师兄依旧用刀指着冷天峰,林梦婷二话不说,走到张师兄与冷天峰之间,用身子将冷天峰护住,喝道:“张师兄,你是不听我号令吗?” “我怎敢不听号令,但这个姓冷的与我天山派实有血海深仇,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掌门为何要护着他。”张师兄双呲欲裂,双眼血丝密布,话语之中透露出无比的恨意。 林梦婷知道张师兄最重同门之宜,眼见仇人就在眼前,若是不能复仇,还不如杀了他,可是此时确实是非常时期,还不是向冷天峰复仇之时,无奈之下只能拿出掌门威仪,大喝道:“张师兄你还认不认我这个掌门师妹,要是认,就把刀收起来。” 张师兄牙关紧咬,不发一言,握刀的手微微颤抖,但始终对着冷天峰不曾放下,林梦婷面露焦急之色,可此刻即使她贵为掌门却也是束手无措,只能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却不知如何收场。 冷天峰在林梦婷的身后看出了她的窘境,嘴角微微一下,伸手扶住林梦婷的肩膀,将她轻轻推到一旁,踏步走上,直至胸膛靠近张师兄的弯刀才停下,平静地说道:“我听林掌门叫你张师兄,那你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风林刀’张孝安了吧,”张师兄微微点下头,算是承认,冷天峰见状便接着说道,“我和你师妹其实早有约定,只因现在确实有要事,因此暂时和解,等待事情结束之后,我自当束手就擒,任你们处置。” “呸,你他妈骗鬼呢,”张孝安破口骂道,“你以为我是那么好骗的吗,束手就擒,随意处置,我才不信你会把命交给我们,以为我是三岁孩童吗?” 冷天峰摇摇头,有些哀伤地说道:“你以为活着是什么好事吗,你以为每一个人都那么愿意活着吗,”说着看了林梦婷一眼,“我一向说话算话,只待事情一了,命就交给你们天山派。” 林梦婷看着眉间隐含哀伤的冷天峰,突然心生异感,却不知为何如此。但见张孝安情绪依然激动,苏净萱匆忙抢上将张孝安拉住,语带宽慰的说道:“张师兄,此间事情复杂,我和师妹也绝非意气用事,你这般鲁莽可会坏了大事,不如先坐下来听我们讲完,那时候你们自然知道我和师妹为何如此。” 苏净萱在天山派地位本就是一人之下,而且素来公正,也并非鲁莽之人,因此众天山门人见苏净萱都如此说话,顿时便平稳下来。张孝安紧盯着苏净萱,苏净萱看着他点点头,说道:“信我。”张孝安又扫了冷天峰一眼,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愤愤不平的将刀收起,径直坐到地上,说道:“那你们解释吧,也让我们这些同门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他说话之时,将头扭到一旁,显然怒意未消。 林梦婷见诸位同门总算是平静下来,也是松了口气,赶忙招呼大家坐下。后天见状便屁颠屁颠坐在了苏净萱的身旁,苏净萱见他过来,便对他报以微笑,后天将嘴一咧,显得十分开心。唯独冷天峰不愿与天山派的人挤在一起,便坐在了一旁的牛车之上。 林梦婷看了看大家,见众人都用眼睛望着她,眼神之中都有疑惑之意,便也坐下,开始细细讲起他们自开封城离开后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一一讲来。 先是讲到严辙讲述夺岳八剑的的传说,众人一听这消息竟然来自在锦衣卫当差的“枪挑北岭”严辙,都不禁发出一声惊呼,可见严辙在江湖上的凶名之盛。众人大多是第一次听到关于八剑的传说,都不禁啧啧称奇,料不到竟还有此传说。 紧接着便又讲到四人为求平安离开许昌,将冷天峰男扮女装,令后天假扮新郎,装作成亲,这才能够顺利离开河南。说道这里,众天山弟子都是一愣,齐刷刷地扭头看向正坐在牛车上的冷天峰,继而爆发出一阵大笑,一瞬间,众人心中阴霾尽散,就连张孝安都笑的眼角流出泪来。直将冷天峰气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但是天山派众人好不容易才坐下,他又不敢出言,唯恐又打起了,只好坐在那儿生闷气。 半天,笑声终于停下,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众人看去,只见是坐在苏净萱另一旁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正在说话,正是天山派最小的师妹,只见她一脸娇憨的说道:“别说,这冷天峰长得确实很漂亮,像极了女子,若是换上女装,只怕是苏师姐和林师姐两个人加起来也比不上,”接着对后天说道,“这么说来你这次成亲也不亏啊,能娶到这么个美人,哈哈哈。”说着便笑了起来。 天山诸人都知道冷天峰是男子,又有血仇,因此只记得仇恨,因此忽略了冷天峰的样貌,他们一听师妹这么说,又是一齐扭头看向冷天峰,见他男生女相,确实女子确实是美艳不可方物,顿时又是一阵爆笑。后天更是连连向着四周拱手,笑着说道:“小弟也未曾想到先前娶亲竟然要娶个男的,无奈的很啊,下次小弟要是再成亲,一定请诸位到场啊。” 后天话音未落,头上突然被一个硬物狠狠砸了一下,后天定睛一看,竟是个硬的像石头一般的馒头,接着扭头看去,这见冷天峰正在恶狠狠地看着他。苏净萱见状不对,唯恐这两个人又打起来,赶忙招呼林梦婷继续往下讲。 林梦婷清了清嗓子,接着又讲起四人前往武当,又在十堰镇上夜斗四剑侍中的剑风剑水,并且巧遇索朗喇嘛。众人听闻后天竟曾舍命相救林梦婷与苏净萱,赶忙同时向着后天一拜,眼中更是饱含感激之情。 接着,林梦婷便又讲出了几日前在小镇与江信函相遇之事,接着又将到今日在山神庙所见惨状。一众天山弟子全然未曾想到,不过区区二十多天,这四人竟然经历了如此多事,都不禁感叹。 这时张孝安也完全冷静下来,皱着眉头说道:“原来江信函老爷子竟是死于倭寇之手,江湖上这几日早就传开了,冷天峰凶残异常,竟将江老爷子残忍杀害,而且他在东厂之时曾以倭刀为兵刃,因此无人怀疑真伪。” 第二十章 局势(7) 苏净萱叹口气,问道:“张师兄,我们四人这些日子不是在赶路就是四处躲藏,对于江湖上的消息却是多有闭塞,所以现在江湖上都有何种情况,还需要你来细讲才是。” 张孝安看了一眼冷天峰,说道:“还是和他有关的多,”接着他停顿一下,理了理思路,然后说道,“近段时间江湖上再起十宗血案,都有凶手留名写下‘杀人者乃冰冷剑冷天峰是也’的字样。” “不错不错,”这时另一位女弟子插口说道,“原本我们就与冷天峰有仇,又听闻他杀了那么多江湖义士,因此各个愤怒不已,欲为武林除害,”说着扫了冷天峰一眼,眼露愤恨之色,“但刚刚一听掌门师姐之言,他一直都与你们在一起,那想来便不是他做的。” “的确如此,”张孝安接着说道,“而且我们听闻,东厂近日竟从北境大宁府调拨回了二千重甲铁骑,为首之人乃是‘一刀千斩’的传人,好像叫什么吴常,并且随行之中似乎还有二十几个神秘之人。” 林梦婷正要开口,一直未曾说话的冷天峰突然问道:“朝廷调拨军队是机密之事,你们有是如何得知?你可别说是安插了人手,我可不信。” 张孝安一看是冷天峰问他,一脸的厌恶之色,但林梦婷示意他回答,他也只好一脸不耐烦的说道:“其实我们也不知道消息是如何来的,就好像一夜之间便传遍江湖,更传说这些人就是来抓你的。” 冷天峰听到回答,眉间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苏净萱见状柔声问道:“冷公子,怎么了?你认识那个叫吴常的人?” 冷天峰点点头,慎重的说道:“我和严辙严大哥最多打个平手,而他曾比武胜过严辙,你们认为呢。而且他常年驻守北境,抵御北方之地,也极擅军阵之事,若真的是他前来,我们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大。” 众人一听这个吴常竟能胜过枪挑北岭,一时间如遭雷殛,都是说不出话来。枪挑北岭之凶名二十年来始终震慑武林,江湖人皆以为严辙乃是官家高手中之绝顶,哪知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吴常却更为厉害,瞬间别一不知该说些什么。 冷天峰瞧出他们的震惊,淡淡的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不必惊慌,继续说吧。江湖上的各门派呢,他们有什么消息。” 张孝安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说道:“夺岳八剑的传闻历经千年,所以早就传出了各种版本,有人说得之可成武林至尊,也有人说不过是个破铜烂铁,但更多人只想抢了去向东厂谄媚,丑态倍出。” 林梦婷无奈的摇摇头,说实话,若不是自己被卷了进来,她只怕也会将这当做无稽之谈。她继续向张孝安问道:“具体情形如何。” “少林派虽然早就广发英雄帖,但时至今日却未见有何动作,倒是与武当之间的联系更加密切,川蜀唐门则勾结了江南的百毒门和云南的五毒教,妄图联手抢下他手中的天魂剑,”说着伸手一指冷天峰,“而江湖中受到过江老爷子的各武林世家和各大帮派则一同联手,要为江信函老爷子报仇雪恨,而且鄂难以一带鹰爪门和几个小的帮派已经打了起来,也是死伤惨重。”张孝安无奈的摇摇头。 林梦婷一脸惊奇的问道:“这又是何缘由?” “脚指头都能想得到,”一直没有开口的后天突然说话,“既然要联手对付冷天峰,那就要有个带头的,说是带头,其实还不是抢东西,”后天一边摇头晃的解释,一边忍不住得意的笑了出来,好像他见多识广一般,“南方几省这几年倍受朝廷打压,他们是想接机抢下天魂剑回去向东厂邀功。” “所以说,现在江湖之上已经彻底乱了?”苏净萱柔声问道。 张孝安点点头,接着说道:“而且东厂可能和你们说的御前四剑侍也有利益纷争,因此东厂一直在暗中行事,挑唆各门派前来追杀你们,就连锦衣卫的人都少了,更是将你们千万西南一带的消息都透露出来,现在无论正邪,只怕各门各派的人都在路上。” “那西南剑盟那边可有消息?”这时冷天峰又开口问道。 这次张孝安并没有不耐烦,反而是一脸疑惑,有些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说来也是奇怪,西南剑盟素来镇守西南,以求一方安定,但此次确实一点消息都没有,全然不同往日。难道也是受到东厂威胁?” “我看不是,”后天又开始插话,“西南剑盟一向只关注于西南一方,虽然偶尔会参与武林之事,但一般对西南之外的地方确实不甚关心。” “所以呢,你想到了什么?”张孝安问道。 “若我所料不错,”后天同样有些疑惑地说道,“西南境内恐有大事将要发生,”他扫视一圈,“你们想,按照西南剑盟的作风,只要有一点风声,他们绝不会允许唐门和百毒门之流进入西南,五毒教本就是云南苗人的门派,同样被他们压制了几十年,但是此次却没有一点举动,那就只能说明,西南境内有大事,已不允许他们有暇来管其他事情。” 后天的话传入众人耳中,都不自觉的点点头,并附和后天说的有道理。但是却又想不到会是何等大事即将发生,这时一个天山弟子开玩笑说道:“总不会是有西南的吐司要叛乱吧。” 言者无意但听者有心,冷天峰心中一动,忖道:“如果真有这种事情,或许是个不错的机会可以浑水摸鱼。” “不会吧,”这时另一个天山弟子开口说道,“之前未曾听闻西南吐司有叛乱之举,我想应该当不会有事吧。” 又有一人开始插口,说道:“自洪武皇帝建立大明至今,西南地区由于多为其他族人聚集,因此朝廷也难以管辖,也因此才沿用故元时的吐司制度,这些吐司全力极大,若是说叛乱也并非不可能。” 林梦婷听着个人论述,也不禁点点头,说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而且西南剑盟只是江湖门派,但历朝历代都协助朝廷稳定西南,但却与朝廷关系暧昧,虽是名门正派,却不知是否会为了西南一地与东厂暗中龌龊,因此我们此次前往云南,还是要尽量避开西南剑盟的人。” 张孝安点点头,接着问道:“既然如此,我们该如何动身?” 林梦婷看了看冷天峰和后天,前者默然不语,后者一脸随意,便说道:“还是分作两批,我与师姐还是与他们二人同行,”说着指了指冷天峰和后天,“你们为一路,我们四人毕竟是东厂的要犯,目标更大,如果与我们分开,你们一路之上则会更加安全。” 这时一个女弟子忍不住问道:“掌门,其实我有件事想不明白。” “什么事?你问。”林梦婷看向她。 “咳咳,是这样的,”那个女弟子看口说道,“说实话,那夺岳八剑说到底与我天山派其实并无太大干系,我们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卷入其中呢?” 张孝安看了看那个师妹,也不等林梦婷说话,比说道:“夺岳八剑的传闻已久,江湖各大势力纷争已起,血雨腥风就在眼前,我们天山派秉持古训,因此竭力平息江湖之乱,本就是我辈应做之事,”说道这里他看了冷天峰一眼,“掌门不是也说了吗,那个大喇嘛说过,若是八剑之事不解决,那么云南、乌斯藏与中原之地可能会再出内乱,家国不再,那我等不就再次沦为流亡之民。” “张师兄说的不错,”林梦婷也点点头,“师父在世时之所以会答应东厂前往东察合台汗国作为内应,便是因为这份家国情怀,虽然事后东厂整顿江湖势力时与我们反目成仇,但是在在协助东厂为大明稳定边疆这事确实对的。” 众位天山弟子听到此处已经明了,纷纷点头,这时苏净萱也忍不住说道:“而且八剑之事已显眉目,因此成为了东厂最为紧要之事,若我们能夺下八剑,那就有了与东厂谈判的筹码,届时定下计谋,或可一举击杀陈阉狗给师父报仇。” 听到此处,天山派诸人一想到能为师父报仇,都不禁喜悦起来。后天看着天山派的人如此团结,也是不由得点点头,他在江湖上见过无数内都不止的大小门派,像天山派这样的却是少之又少。 林梦婷笑着看看诸位同门,心中甚是宽慰,正欲再说几句鼓舞士气的话,突然,一旁的树林之中响起一个沉闷的声音,以内力传来,如同雷声一般在众人耳边炸响:“一群小屁孩在这想对策妄图对抗东厂,也不先掂掂自己有几斤几两。” “什么人,”林梦婷一跃而起,奔出两步,龙阳刀已经再手,大声喝道,“有本事出来。” “呵呵,林介之收的徒弟倒是不错,脾气也不小,”树林中那个声音继续传来,有恃无恐一般的说道,“就是不知道功夫怎么,拎着把破刀就像砍我吗,只怕你还没那个本事。” 林梦婷大怒,正欲冲进林中,这时冷天峰已来到她身旁将她拉住,说道:“先别冲动,还不知道是敌是友,切莫动怒。” “姓冷的小子,”那个声音再次传来,“可算是找到你了,你知道你给我添了多少麻烦吗,赶紧过来让我揍一顿出出气。”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不禁望向冷天峰,冷天峰武功高强自是不用多说,但那神秘人言语中却全然为将他放在眼里,难道又是东厂派来的绝顶高手? 冷天峰眉头一皱,用内力将声音传出:“你到底是何人,可曾见过我?” “当然见过,你小时候乱玩火药把屁股都快炸烂了,还是我给你上的药,你说我是谁。”那个神秘人继续说道。 冷天峰顿时大窘,忍不住爆出粗口,喝道:“我日你奶奶,你怎么来了!” 林梦婷一脸疑惑地看着冷天峰,小声问道:“你认识?什么人?” “一个臭老头。”冷天峰一脸郁闷的说道,然后对着其他人说道,“你们就在这里待着等我,我去见他,无论听到什么,也不要进去。”说罢不再理会众人,便走进一旁的树林之中。 第二十一章 乱局(1) 冷天峰就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之中缓缓走进了一旁的树林之中,一众天山弟子纷纷拔出兵刃护住全身,唯恐来者不善,就连后天都是双手紧握刀柄,随时可以出鞘。最近一段时间,危险重重,后天已经再也不敢大意了。 这时他身旁的苏净萱悄声问道:“你可知来人是谁?” 后天紧盯着一旁的树林,大气也不敢出,只怕一失神间便会受到埋伏,他十分谨慎的说道:“我怎么会知道?” 苏净萱却要比想象中平静,只是有些奇怪的小声说道:“可是听那个神秘人的话语之中好像并无恶意,而且还对冷公子相当的了解,想来并无恶意。” “了解又能怎样,”后天没好气的说道,“你想想那个江信函,我和他也算是朋友,他一口一个小兄弟叫着,脸上笑的蜜都快流出来了,可是呢,还不是给我们下药,还差点把冷天峰那个混蛋宰了,咱们现在这个情况,除了自己,谁都不能信。” 苏净萱明显愣了一下,在她心中,后天一向无忧无虑乐观向上,让人有觉得他有些没心没肺的感觉,从不记人仇恨,可怎会想到此刻他的想法竟会如此改变,只能在心中感叹,多事之秋,人心多变。但是后天的话却也不无道理,东厂强压之下,无数的武林中人为了活命不得不选择明哲保身。这些人为了活命,又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就在这时,只听一旁的林中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树木倒地的声音,只听那个神秘人呼呼喝喝的喊道:“好小子,竟敢出手偷袭,看老夫如何收拾你。” “臭老头,有本事你就来,”接着又听到冷天峰一声怒吼,“看你有没有本事收拾我。” 不到片刻,林中又传来噼噼啪啪的激斗之声,接连几棵树木被二人掌力催倒,想来是二人打斗甚是激烈。接着只听神秘人一声惊呼,怒喝道:“臭小子不讲武德,那地方是能随便踢得吗?” “我管什么武德不武德,打的过你就行,”冷天峰怒声说道,接着一声大喊,“吃我一剑。”接着树林中隐约闪过几道寒光,料来是冷天峰天魂剑已经出鞘。 接着只听金属碰撞的声音传来,继而又传来冷天峰一声惨叫,“臭老头,你耍赖。”接着就只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冷天峰连连呼痛,那个神秘人一边出手一边得意笑道:“混小子,让你知道老夫的厉害。”紧接着树林中又传来二人极速移动的声音,林中落叶密布,厚厚的一层,无论轻功多么厉害,也无法掩藏声音,树林外的人才能听的如此清晰。不但如此,后天与一众天山门人更是听得无比清晰,是冷天峰在逃,那神秘人在追。 冷天峰所用轻功名为“飞仙”,乃是鬼炎门七大绝技之一,施展起来不但可以长途奔袭,咫尺之间更是回转百折,小巧无比,只不过颇耗内力。天山诸人都曾在天上见过冷天峰施展,知道其厉害之处,可听林中声音,倒像是冷天峰在被追着打,说不出的滑稽。 这时候一直在盯着树林的张孝安突然忍不住说道:“这二人怎么听起来不像是打斗,到时有点像老子在揍儿子。” 张孝安所说的其实与其他人心中所想确实雷同,听到他话的人一瞬间迸发出一阵大笑,就连紧张的气愤也缓解不少。 这时树林中的打斗也接近尾声,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接着便是冷天峰一声惨呼,那个神秘人哈哈大笑,说道:“臭小子,服不服,认不认输?” 只听冷天峰有些中气不足的喊道:“我认输,但我不服。” “切,我管你服不服呢,赶紧起来带我出去见见你的朋友们。”那神秘人开心的说道。 树林外的众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既不知来者何人,也不知为何打斗,更为可怕的是一向被当做年青一代武林翘楚的冷天峰竟然会认输,这要是传了出去,只怕能令整个江湖震惊。 接着,就只见有两个人从树林中走出,当先一人白衣白袍,正是冷天峰,只见他左手捂着脸颊,一脸愤恨向着众人走来。他身后那人年约五十,一脸的络腮胡子,相貌极是威武,身穿一件唐式圆领袍,比冷天峰略矮半头,但冷天峰身高八尺原本就是极高,即使比冷天峰矮了半头也要比寻常人高出不少,整个人远远看去,气势极足,有一种不怒自威之感,但偏偏脸上堆满笑意,让人觉得憨态可掬。 那神秘人刚刚走到近前便对着众人拱手笑道:“各位辛苦了,我和这姓冷的臭小子打了一架,耽误各位时间了,也没让大家看个尽兴,下次,下次我再揍他的时候一定让大家看个开心啊。” 后天一看这个人也是个自来熟,也不客气,笑呵呵的拱着手说道:“既然您老这么客气,那我们也就不好推脱了,下次你再揍他的时候小弟一定捧场,并且准备好美酒,您要是打的累了,还能喝两口歇歇。” 那人一听,哈哈大笑,拍着后天的肩膀说道:“小兄弟说的好,就这么定了。”料是太过开心,手中力量太大,愣是将后天拍了个趔趄。 这时后天一看一旁的冷天峰,胸口白袍之上赫然有一个脚印,后天一脸惊诧的看着冷天峰,吃惊道:“我说冷公子,你是被踩在地上了吗?” 冷天峰冷眼一扫后天,忿忿道:“你滚一边去。”后天哪里肯离开,又见冷天峰左手一直捂着脸颊,心念一动,一步走了上去,猛地拉开冷天峰左手,只见冷天峰俊美嫩的左颊上赫然是一个火红的巴掌印,后天愣了一瞬间顿时哈哈大笑:“大家快看啊,冷公子的脸真好看。” 原本一众的天山弟子都只是在奇怪这个神秘之人到底是谁,因此无人注意冷天风,结果后天这么一笑,顿时所有人的注意力右转向冷天峰,这一看不要紧,瞬间所有人哄堂大笑。 冷天峰怒目圆睁的看着后天,大怒道:“后天,信不信老子宰了你...”哪知话音未落,那个抬腿就是一脚,正好踢在冷天峰屁股上,顿时白袍后摆上有多了一个黑脚印,只听他大声说道:“臭小子,谁教你这么说话的,欠揍是不是?” 三十几人同时看到冷天峰如此吃瘪,别提笑的有多开心了,尤其是那些心中仇恨冷天峰之人,笑的尤为大声,好似将这满腔怨恨都发泄到了笑声之中。 冷天峰气的脸色绯红,大声怒道:“臭老头,要不是我打不过你早就跟你翻脸了,你别得意,早晚有一天我要找你报仇。” 那个神秘人伸了个懒腰,一屁股歪坐在后天的牛车上,懒懒散散地说道:“有本事就来,我等着呢。” 苏净萱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眼中尽是疑惑之情,冷天峰的武功她已经见过无数次,哪怕是放眼天下也是难寻敌手,在她心中,只怕是也只有河野宗政、她的父亲左铭和索朗喇嘛才有足够的功力将冷天峰压制,可谁曾想这世上竟还有第四人能将冷天峰如此压制,还令他如此难堪。苏净萱心中暗道:“不知者人是谁,若是对宗弼堂兄不利,无论如何也要暗中通知父亲将他除掉才是。”心念一动,眼睛微微眯起,心中杀念微起。 哪知苏净萱只是微微一动念,那人却好像有感应一般,将目光对准了她,苏净萱心中一慌,赶忙微微施礼道:“晚辈拜见前辈,不知前辈尊姓...” 苏净萱话还未说完,那人已经打断她说道:“哎呦喂,你是苏净萱吧,多年未见倒是出落得更加漂亮了。”语态略有轻佻,让人听了不甚舒服。 “老不正经。”冷天峰冷哼一声。 “唉,我说你小子,”那神秘人之这冷天峰说道,“你敢说苏姑娘长得不好看吗,我实话实说有错吗?” “哼!”冷天峰又是冷哼一声,将头别到一边,不再理他。 这时林梦婷走上前去,先是向着那人行礼,然后不卑不亢地说道:“在下天山派掌门林梦婷参见前辈,前辈既然能认出我师姐来,而我也觉得前辈有些似曾相识,想必是位故人,敢问前辈尊号。” “哎呦,这不是小梦婷吗,没想到都当掌门了,”那人一见林梦婷,开心的说道,接着仔细看了看林梦婷,突然露出了一个奇怪表情,摇头叹道,“难怪你小子会变的如此,难怪啊!” 林梦婷见他如此感慨却不知其意,一时间犹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得继续问道:“前辈,不知如何...” “哦哦,我的名号是吧,”那人又将林梦婷的话打断,说着一指冷天峰,“你问那个臭小子,让他说。” 林梦婷赶忙看向冷天峰,只见冷天峰先是扫了那人一眼,又看看一脸疑惑的众人,忍不住摇摇头无奈的说道:“他是我师父,曹琰。” 冷天峰话音一落,顿时响起一片惊呼,没想到这神秘人竟会是江湖人称“血手判官”的昆仑山鬼炎门门主曹琰。 第二十一章 乱局(2) 原来多年来,鬼炎门镇守昆仑山北境,东察合台汗国与鞑靼人、瓦剌人多次想要联手自西北方向联手进攻中原,但是主帅与各部落之长屡次被曹琰暗杀。不但如此,在江湖上鬼炎门自成一家,绝不与其他门派拉帮结伙,对正道众人礼敬有加,对邪道中人绝不留情,因此有了个“血手判官”的称号。再加上百多年来,蒙古人不断地抹黑鬼炎门,因此江湖多传鬼炎门人乃是恶鬼转世,绝非善类,因此鬼炎门才会立足于黑白两道之间,江湖中人闻风丧胆。 天山派诸人一时间呆立当场,全然未想到眼前这个老不正经的人竟会是令江湖中人闻声色变的血手判官,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苏净萱更是额头冷汗直冒,心道:“原来是鬼炎门主,难关能制住宗弼堂兄,决不可人父亲轻举妄动。” “曹伯伯,”众人回过神来,无不紧张的冷汗直冒,生怕得罪了眼前者为煞神,可唯独林梦婷是一声欢呼,“原来是你啊,我们好多年未见了,你一向可好?”说着转身看着张孝安和苏净萱说道,“师兄师姐,你们可还记得,十几年前曹伯伯曾经去过一次天山。” 张孝安一拍脑门,连连称是,而苏净萱当然记得,那是她刚上天山不久,有一日曹琰带着年幼的冷天峰前往天山拜访,也就是那次,苏净萱才得知自己堂兄的去处。 苏净萱和张孝安连忙向着曹琰行礼,林梦婷看着曹琰欲要张口,却突然有些脸红起来,想要说话,却又不敢,竟有些扭捏起来。曹琰见状,问道:“小梦婷,有话便问,不必如此害羞。” 林梦婷突然羞涩一笑,正欲开口,而她身后的一个师妹已经笑着说道:“曹前辈,我们掌门是想问你当年答应过娶她的那个哥哥现在在哪儿?什么时候来娶她?”说罢,一众弟子哈哈大笑,羞的林梦婷脸颊更红了。 “哦,这件事啊,”曹琰眼睛微微一斜,却瞧见已经站在人群外的冷天峰连连向他摆手,曹琰立刻明白,咳嗽一声说道,“那个小子啊,他已经下山好多年了,最近好像遇到些麻烦,其他的老夫就不清楚了。”一边说着,一边心道:“臭小子,你自己惹得麻烦自己解决,老夫可不管。” 林梦婷听他说的和冷天峰说的一样,便不死心的问道:“那您可知道他在哪里,如果知道就请您告知于我,我也好去找他。”说着,眼神透露出一丝柔情。 曹琰叹口气,他怎会知道当年两个孩童间的戏言竟会让眼前的女孩子如此情根深种,但冷天峰与璩凝雨之间的过往他又如何不知,但他又能如何,只能接着装起糊涂,说道:“我这次既然下山了,就帮你去找找他,如果找到了,就让他来见你。” 林梦婷听罢热泪盈眶,多年来的思念都不禁融入到泪水之中,向着曹琰深深的行了个大礼,表达着心中的感激之情。林梦婷虽是曹琰的晚辈,但贵为天山派掌门,因此二人江湖地位并不悬殊,曹琰一时间受宠若惊,赶忙将林梦婷扶起,宽慰道:“小梦婷,你现在可是天山的掌门人,我可不敢受此大礼,”说着叹口气,“你放心,我要是见到那个混账小子一定揍他一顿,给你出出气。”说着趁林梦婷不注意偷偷瞄了一眼冷天峰,却见他双目望天,好像没听到一般,气的曹琰恨不得现在就揍他一顿。 “曹门主...”张孝安恭敬的向曹琰说道,却被曹琰打断,只见他双目流露出一丝慈祥之意,指了指林梦婷、苏净萱和张孝安三人说道:“我和你们师父林介之是好友,他比我年长几岁,你们叫我声世叔便好,不必叫什么门主,显得生分。” 三人点头称是,这时张孝安接着问道:“不知曹世叔今次下山所谓何事?”原来曹琰近十年来一直居于昆仑山中,少有过问江湖之事,因此也有不少武林人士渐渐忘却江湖上还有这么一位煞神。 曹琰一听张孝安的话顿时一拍大腿,指着冷天峰大怒道:“还不是因为这个臭小子,我本来在昆仑山好好享着清福,日子过得挺好,谁知道前两个月突然接到消息说这个混小子惹了麻烦,你们说我这个当师父的能不管吗,”说道此处,曹琰面带愧疚向着天山派一种小辈鞠个躬,说道,“我与你们师父如此要好,谁知道这个畜生竟然敢杀上天山,伤天山门人,老夫在这里向天山派诸位赔罪,是老夫教徒无方,要怪就怪我鬼炎门好了。” 林梦婷三人一见曹琰如此,连忙抢上,将曹琰扶起,口中说着与他无关,就连最为仇恨冷天峰张孝安都忍不住说道:“世叔千万不可自责,那时候冷天峰已入锦衣卫,乃是朝廷之人,所以这所有的事都与鬼炎门无关,世叔决不可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张孝安的话说的情真意切,曹琰长叹一声,讪讪坐回牛车之上。 这时候抽了上来,忍不住问道:“我说曹大叔,那你这回下山到底是为何,总不能真的就为了揍冷天峰一顿吧。”后天一直冷天峰,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 曹琰扫了冷天峰一眼,叹道:“揍他又能怎样,事情已经出了,已经改变不了结果,只能想办法给他擦屁股。”原来昆仑山与中原相隔甚远,因此当冷天峰杀上天山的消息传到昆仑山鬼炎门时,已经是两个月后。曹琰一听,顿感不妙,立时觉察出这一切皆是东厂的阴谋,容不得片刻犹豫,当即决定下山,一边干路一边打探消息,总算是在这宜昌城外找到了冷天峰。 这时曹琰看了看林梦婷、苏净萱和后天,忍不住点点头,这三个年轻人虽然年纪尚轻,但是举手投足间却都有一种高手的大气,只是略微有些稚气,若是再多经过些江湖历练,或可成为一代高手。 曹琰看了看眼前天山弟子众多,便问后天:“这几日你们四个都在一起?”后天点点头回答道:“不错,怎么了吗?” 曹琰点点头,对林梦婷小声说道:“小梦婷,我有一些事情想要问你们四个,但这里人多,我们去那边溪边细谈,”然后扭头看看一旁抬头望着天的冷天峰,“把那个混小子也叫上。”说着便从牛车上起身,径直向着溪边走去。 林梦婷赶忙让张孝安照顾众位师兄弟,然后招呼其他三人走向溪边。这时曹琰已经盘膝坐到地上,一边让他们坐下,一边说道:“溪边离其他人有二十丈的距离,又是逆风,不怕他们听到,来来来,你们四个和老夫好好聊聊。” 冷天峰狠狠盯着曹琰,说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原本一直老不正经的曹琰突然双目闪烁出两道凌厉的寒芒,如同刀锋划过,不禁让人汗毛倒竖,如坠冰窖。只见他目光冰冷的盯着冷天峰,寒声道:“你个混小子别废话,我什么都要知道,现在我是你师父,可不是那个和你玩闹的曹琰,你给我老实点。” 曹琰在转瞬之间变了个模样,直将其他三人吓得不轻,就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冷天峰眼神中都闪过一丝畏惧之情,之听冷天峰说道:“那我就从头说起。”说着,冷天峰便从当日从宁波府完成任务返回东厂,却发现东厂经历了一场恶战,正是林梦婷携一众天山弟子夜袭东厂,之后冷天峰便被派遣前往天山。中间略过去为璩凝雨扫墓,只说在天山的一座洞窟中无意间找到流传千年的天魂剑。 之后,便有讲到自己最终放过林苏二人回到东厂,并被下毒关进诏狱,之后便是后天与林苏二人在京城劫法场,又在接下来的两个月中四处游走,但却不知为何被冤枉杀了诸多武林高手,竟成了武林公敌。接着便是少林寺与明溦霖携手逃出,又在塔林与那个叫左铭的倭人一战,还险些丧命。 曹琰原本一直在静静听着冷天峰讲述,并未说话,可当他听到冷天峰形容的左铭之时,忍不住打断问道:“你说的那个左铭是不是高高瘦瘦,就好像想衣服套在衣服骷髅骨架之上?” 冷天峰点点头,曹琰接着问道:“他脸上是否有一道极长刀疤,由左颊直到右边嘴角,双眼如同深渊,感觉可以直视心底?” 一旁的苏净萱心中一惊,冷天峰见过左铭,如果可以说的这般详细倒也没什么,可曹琰竟会如此,她不禁在心中疑问:“难道曹世叔以前见过父亲大人?” 这时却见冷天峰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那时他带着一个罗刹面具,我并未见到他的容貌。” 曹琰点点头,手一挥,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冷天峰看了看他师父,心头闪过一丝疑惑,但是又不便发问,只好接着向后讲。紧接着又将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尽数讲出,直到左铭再次出现杀了江信函,最后便是今日在山神庙所见的一切。 第二十一章 乱局(3) 一切说罢,周围一切安静,只有风声吹过,带来一丝丝凉意。曹琰听完冷天峰所说,眼神愈加阴郁,冷冰冰地说道:“川岛健次,果然是你。” 苏净萱听着曹琰竟能说出自己父亲的倭人名字,心中更加肯定他与父亲认识,看来必须要想办法通知父亲才行。这时后天已经开口问道:“曹大叔,川岛健次是谁啊,听着怎么像个倭人?” 曹琰冷笑一声,说道:“不错,确实是个倭人,二十四年前我曾见过他。” “那他为何现在又会出现在我大明,”林梦婷也忍不住问道,“而这一切事情又和这些倭人有什么关系?” 曹琰看向冷天峰,把手伸了过去,说道:“把天魂剑拿给我看看。”冷天峰闻言也不犹豫,当即将天魂剑自腰间取下递了过去,曹琰将天魂剑自鞘中抽出半尺,只见剑身乌黑,八面六棱,阳光下刃口闪烁幽深血光,锋刃之上隐含一股戾气,在空气中散发出一种令人畏惧的血腥之气。 曹琰皱着眉将天魂剑收回鞘中,又递给冷天峰,语气冰冷地对冷天峰说道:“如我所料不错,自你启程上天山那一刻起,你便已身在东厂的阴谋之中。” “这怎么可能,”林梦婷率先说道,“冷天峰上天山要杀我,这是东厂的命令不假,可天魂剑却是他意外得到的,难道也在东厂计划之中,如果是,那陈阉狗也真是厉害。” “林姑娘说的不错,”后天也插口说道,“就算是东厂督主算无遗策,可这一盘棋未免也太大了吧,难道他真能掌控全局?那他未免也太厉害了吧。”苏净萱还在疑惑为何曹琰会认识自己的父亲,也无暇多想,听到后天如此发问,便也急忙点头称是。 这时林梦婷狠狠拍了冷天峰肩膀一下,说道:“你是当事人,你倒是说说你那个阉狗义父真能布这么大个局吗?” 冷天峰左右看看,脸上尽是疑惑之色,他其实早就思索过无数次,他在锦衣卫被借调东厂后一直负责海防倭患和剿匪之事,整顿江湖势力一向是由他人负责,可偏偏陈公公却命他一人前往天山,这其中缘由确实不得不令人深思。 冷天峰沉思良久,终于无奈开口说道:“说实话,我也曾思考过无数次,虽然觉得这其中必有怪异,可是哪怕是东厂只怕也是难以掌控,若说这一切都是东厂谋划,我也真的是难以相信。” 曹琰看着冷天峰满脸疑惑的样子,忍不住冷哼一声,指着冷天峰说道:“你说你在东厂呆了这么多年怎么什么也没学会,只会想着将知道的事情串联,却不知道分析背后的隐晦。” “隐晦?”冷天峰更加疑惑,“此话怎讲?”就连其他三人也是仅仅盯着曹琰,就连大气也不敢出,唯恐漏掉什么信息。 曹琰看着眼前的四个年轻人,心中感叹:“年轻人果然还是嫩啊,”见状,只能开口解释道:“你们就没有想过,陈岳庭那个阉人派冷天峰这个混小子上天山其实是为了支开他,好让他无暇顾及东厂内部的事宜,这样他们便可在阴暗处与倭人做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见不得光的交易?”不光冷天峰,就连林梦婷和后天都一齐开始皱眉,后天指着冷天峰忍不住问道,“那您老的意思是这些都是东厂和倭寇联手陷害于他了?” 曹琰摇摇头,耐心解释道:“联手说不上,最多算是互相利用。” “曹世叔,”林梦婷忍不住说道,“您既然知道些事情,就干脆全都讲出来吧,您现在这样我们问一句您才答一句,这和冬天的癞蛤蟆有什么区别?” “冬天的癞蛤蟆?什么意思?”曹琰也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所以有些不明其意。 “捅一下动一下。”冷天峰吸了吸鼻子,撇着嘴说道,哪知曹琰一瞪眼,顿时吓得冷天峰老老实实的坐着。 其实他三人也是第一次见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冷天峰竟然会如此惧怕一个人,当着有些新奇,看来曹琰绝非真的像先前那样老不正经,否则也绝不会有“血手判官”这样的称号。 曹琰看着林梦婷,面容依旧严峻,但是语气却已经温和了不少:“既然小梦婷想让我痛快点,那老夫也就直接说了,先让我捋一捋思路,”说着曹琰微微低头思考一下然后说道,“简单而言,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夺岳八剑。” 林梦婷张口欲问,曹琰一伸手,叫林梦婷暂时不用出声然后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先听我解释,其实当年永乐大帝在世之时便已开始寻找夺岳八剑,其中的风水山泽四剑已在朝廷掌控之中,而剩下四柄剑的去向对东厂而言才是最为重要的,”说着看了冷天峰一眼,“你的天魂剑是无意间得到,因此这其实不在东厂的计划之中,只不过是在刑场之时碰巧看到小梦婷把天魂剑又交还给你,因此才将祸水引到你身上。” “那他们原本应该是什么计划?”一直未曾说话的苏净萱突然开口,眼神略微热切的看着曹琰,心想着一定要探知曹琰到底知道多少,因此也好想办法及时通知父亲和河野宗政。 “其实这一切都是因为东厂知道其中几柄剑的下落,”曹琰斩钉截铁般的说道,接着又转头看向冷天峰,对他说道,“你那个叫严辙的朋友同样在锦衣卫当差,还是陈岳庭的徒弟,所以他当然知晓一切,既然他提醒你要去找武神宫,那东厂也必然知道,所以东厂其实知道那柄冥炎剑的下落。” 这时候后天忍不住开始挠头,张口问道:“我说曹大叔,按您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可是东厂既然知道那直接去找不就好了,为何还要多次一举的去陷害冷天峰,这不是画蛇添足吗?” “不然,”曹琰对于后天将他称作大叔并不反感,反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后天,见他提问,便也爽快回答,“如我所料不错,东厂其实只是知道大致的方位,而不知晓冥炎剑具体的所在之地,所以他们才会提前在前往云南的路上设下层层阻拦,在等着你们自投罗网。”说道这里,他突然感叹道,“确实是个好孩子,只可惜跟错了人,这下恐有性命之忧。” 四人听到曹琰这么说话,都不禁一愣,不知他说的是谁。冷天峰眉头一皱,问道:“师父,你说的到底是谁?” 曹琰看了看冷天峰,眼中透露出一些慈悲之意,缓缓说道:“我说的是你那位好大哥严辙。”冷天峰立时瞪大双眼,惊呼道:“你是说严大哥有危险。” 曹琰慎重的点点头,说道:“不错,你们也不想想,东厂督主岂是一般人能当的,若非铁石心肠、阿谀狡诈之辈,只怕不到一天便会被人从这个高位上拽下来,他如果不知严辙的性情绝不会派他来抓你。” “臭老头,你怎么敢肯定,”冷天峰一听严辙可能会有危险,立时紧张起来,说话之间又无礼起来,“你要是敢胡说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曹琰这一次倒是没有生气,见冷天峰如此担心这个严辙心中反倒是有些欣慰,心道:“想不到这小子心中还有关心之人,总算没有因为在东厂而丧失人性,甚好,甚好。”他伸出手搭在冷天峰的肩头,也不见他用力,但冷天峰却偏偏不由自主的坐了回去,曹琰已经开始说道:“你不用急,他现在还不会有危险,先听我讲完再说,”冷天峰原本还要反抗,但听他师父这么说话,这才又老老实实的坐好,问道“你确定?” “其实二十多年前江湖上就因为夺岳八剑差点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曹琰看着冷天峰慎重的说道,“而陷害你的倭人二十多年前就曾来过中原,当时有一个叫做河野弦介的年轻人和川岛健次一同来到中原,妄图游历一番,不知为何走漏了消息被当时的陈岳庭得知,那时候东厂还未建立,他就带领着锦衣卫在暗中调查,终于得知这两个倭人其实是当年天际的后人。” “天际?好像在哪儿听到过。”林梦婷有些疑惑地说道。 这时候苏净萱小声提醒她:“师妹,那一日我们在武当山上玉虚真人曾经提到过,天际是当年武神宫后人所创立杀手组织。” 林梦婷这时才想起,所以连忙点头,曹琰则继续说道:“其实五代乱世时武神宫就已经得到了冥炎剑,因此有了集齐八剑争夺天下的想法,只可惜武神宫被灭,后来武神宫的后人在武神宫的遗址上建立天际,继承冥炎剑,可谁知当时的天际四使背叛天际,将其覆灭后便移居倭国,而那两个倭人便是天际四使的后人。” “我说曹大叔,”后天忍不住说道,“我说您这些说的有模有样的,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就好像您亲眼所见一样。” 第二十一章 乱局(4) “哈哈哈,”曹琰哈哈一笑,说道,“当然是那两个倭人自己告诉我的,当年老夫刚过三十岁,虽然年纪也不算小,但是玩心还是很大,在中原四处游历之时碰巧遇到了那两人,还成了朋友。” 苏净萱听曹琰这么说,这才忍不住偷偷呼出一口闷气,心中想到原来他二十多年前就与父亲是朋友了,难怪会对父亲如此了解。 曹琰又忍不住叹口气,默默说道:“那时候陈岳庭也假意与我们结交,后来我的师父病重,我接到消息要立刻赶回鬼炎门继承掌门之位,就在那夜为我送行的酒桌上,喝醉的河野弦介无意见说漏嘴原来他们家族之人都知道冥炎剑的埋藏之地,他们则将那里称之为宝藏之地。” “那后来呢?”林梦婷连忙追问。 “第二天当我要离开时,川岛健次也决定离开中原回到倭国,因为他是特意护送河野弦介来中原的,继而我们便各自离开,等我继承掌门之位后没过多久,就听说陈岳庭带着刚成立不久的东厂四处缉拿河野弦介。但是这么多年来陈岳庭始终没有找到冥炎剑,看来当年他并未得到想要的。”曹琰一边说着,话语间意不自觉流露出了对东厂的恨意,看来他对陈公公所作所为极为不耻。 “那这又和现在的情形有何关联?”冷天峰忍不住问道,他听了半天虽然明白了二十多年前的起因,但始终没有相通这到底与现下之事有何关联。 曹琰听到冷天峰的话,无奈的摇摇头,接着突然向着冷天峰拱手弯腰行礼,口中则说道:“说道这里师父必须要向你道歉,多年前你就曾问为师是否知道你的身世,我说知道,却不能告诉你,”原来冷天峰其实心中对曹琰极为尊敬,但是曹琰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将他的身世说与他听,久而久之,冷天峰才会对曹琰做出叛逆不敬师长之举,实则只是在气愤曹琰不肯告知他真相。 冷天峰一脸疑惑地赶紧扶起曹琰,他虽然对曹琰叛逆,但心中却极为尊敬,他可不敢受曹琰这等大礼,连忙说道:“你是我师父,有话就直接说,你这样不是折煞我吗?” 曹琰用手扶着冷天峰肩膀,紧紧地盯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其实这件事牵扯到你的身世,因此这些倭寇想要逼迫你听命于他们,而你原本在东厂之中,陈岳庭则可借你胁迫倭寇,”他紧紧盯着冷天峰的双眼,眼神中透露出一股焦虑,“他们三个劫法场将你救出之后,东厂无奈,只能四处抓你,结果又有四剑侍争权,所以只好借严辙之口将你引到云南,而那些倭寇本也想将冥炎剑取回,故此当你带着天魂剑与倭寇斗的两败俱伤之时东厂自然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冷天峰一听这事与他身世有关,立时便激动起来,但曹琰早已将他肩膀按住,因此冷天峰无论如何激动都只能是坐在原地徒劳无功。半晌,冷天峰才略微冷静下来,问道:“这一切真的与我的身世有关吗?” 曹琰点点头,无奈说道:“陈岳庭是什么样的样人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如果不是有利可图,他又为何会将你抚养成人,只不过是为了他的目的而已。”说道这里,他又感叹一声,“我当年就是瞧不过眼,所以去东厂与他理论,最后他答应让我收你为徒并且不会伤你性命,我也就答应他不会插手此事,不过现在看来是他食言了,那我也就不必遵守诺言了。” “那严大哥为何会陷害于我?”冷天峰连忙追问。 “孩子,你还是太嫩了,”曹琰看着冷天峰,有着些许的无奈,“你别忘了严辙也是陈岳庭收养的孤儿,他对严辙的性情太过于了解,二十多年前我就知道他是个以玩弄人心为乐的恶徒,当他知道你与严辙交好就算到了严辙必定会放你一马,其实他就是想借严辙之口将你引到云南,而东厂高手众多,也不缺严辙一个,事后只怕也会将严辙灭口。”说道此处,曹琰接着叹气,忍不住说道,“下次你如果再见到严辙,就劝他赶快离开锦衣卫,若是并无去处,就告诉他我鬼炎门愿意收留他。” 这一番交谈直将其他三人听得目瞪口呆,谁又能料想到原来这些看似极为复杂的事情背后竟会隐藏着如此阴谋,后天缓过神来,忍不住说道:“这八剑能有什么神奇,在我看来不过是子虚乌有,只是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才会相信。” 曹琰扭头看着他,冷峻的问道:“如果龙虎山的张天师对你说,如果你在一天之内吃一百只癞蛤蟆就能得道成仙,你去不去?” 后天一愣,刚要说不会,一想如果是张天师亲口所说,那确实要比旁人可信,自己说不定真的会去试试,想到这里他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曹琰看着后天不知所措的样子,忍不住说道:“世人对未知的事情总是充满了好奇与敬畏,因此无论多么虚无缥缈的事只要能获得更大的利益都会去尝试,所以八剑的传说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也一定会有人试试,这就是人性。” 说道这里,苏净萱看了冷天峰一眼,突然心中有了不忍之情,心中不禁想到:“宗弼堂兄命运本就如此多舛,宗政堂兄有偏要如此磨砺他,这不过是令他更急痛苦,何不干脆放弃,让他自己选择自己该有的人生,那不是更好吗。”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开口说道:“冷公子,既然如此,何不干脆放弃前往云南,又何必如此为难自己?” 冷天峰还未答话,曹琰已经接口说道:“净萱啊,你错了,你们不是遇到了那个喇嘛吗,他说的伏藏我不太懂,也不相信,但我知道有些事情确实是命中注定,所以不得不去。”说着他转头看向冷天峰,“臭小子,还记得为师教你的吗?” “什么?”冷天峰一时并未反应过来。 “见到敌人该当如何?”曹琰说道。 冷天峰点点头,说道:“敌人是人,你也是人,有什么好怕的。” 曹琰满意的点点头,接着说道:“把手伸过来。”冷天峰依言将手伸出,曹琰则将手轻轻搭在冷天峰脉上,给他把起脉来。 这一把脉竟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曹琰这才开口,点头赞叹道:“那个叫索朗的喇嘛果然有一手,竟能凭着自己的佛门武功在在你心脉设下禁制,令骨毒无法进入心脉,延缓了骨毒爆发的时间,确实不错。” 林梦婷一听这话,顿时喜悦起来,她刚好想到,若是索朗可以在冷天峰体内设下禁制那自然也可以给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哥哥设下同样的禁制,那么他的骨毒自然也不会爆发。想到这里,她开心的说道:“既然如此,那骨毒是不是就不会爆发了?” 曹琰无奈的摇摇头,叹道:“我只是感慨那喇嘛的武功高强,但这对骨毒其实不会有任何影响,而且后果更为可怕。” “嗯?此话怎讲?”冷天峰一脸震惊的看着曹琰。 “对啊对啊,这骨毒都被封住了,就应该无事了才对,怎么会更为可怕?”就连后天都忍不住问道。 “你们有所不知,这骨爆发其实越早越好,”曹琰无奈说道,“鬼炎爪的修炼完全依靠于内力与骨毒对抗,以自身内力压制骨毒,不内功便得以增进,而骨毒则也增强,直到骨毒爆发入魔,毒素彻底与体内血肉融合为一体,那时才可无忧,所以入魔是唯一之法。” “那为何越早越好?”苏净萱顿时心惊,连忙问道。 “年纪越小,功力越浅,所以骨毒毒性不强,一旦爆发入魔,可在极短时间内恢复正常,年纪越大,功力越强,骨毒毒性也就越强,入魔的风险更大。”曹琰看了一眼冷天峰,又无奈说道,“你体内被人设下禁制,虽可保你一时平安,但是骨毒虽然不再经过心脉,但仍在体内其他地方游走,因此骨毒仍在不断增强,但是心脉的禁制却令你用内力对抗减少,因此骨毒会慢慢强过你的内力,一旦禁制失效,你则会立刻入魔,恐有性命之忧。” 说道这里四人已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接着又听到曹琰接下来的话,冷天峰已彻底无话可说,曹琰接着对冷天峰说道:“别忘了,你的内功可是无妄凝冰诀,而且你的修为已到第二层的瓶颈,内力收敛,本就弱于先前,再加上禁制,一旦爆发必死无疑。” 冷天峰顿时呆立当场,已不知该如何言语,曹琰看他如此,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那个喇嘛也是好心,不要怪他,不过我也看过了,他设的禁制极强,足以撑到你从云南回来,到时候师父与那个喇嘛联手为你护法,必当助你度过劫难,你也不必担心。” 第二十一章 乱局(5) 冷天峰一瞬间已经变得有些失魂落魄,完全未曾想到自己有可能已是大限将至,双目已经有些呆滞,但好在多年来的历练已让他的内心更为坚韧,总算是缓过神来,不过依旧是默然不语,算是默认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时林梦婷又想起了那个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哥哥,赶忙一脸急切地向曹琰问道:“曹世叔,入魔究竟是个什么情形,那个哥哥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曹琰知道林梦婷担心的正是冷天峰,但他又不忍心点破,只能叹口气说道:“这个因人而异,有的人变得嗜杀成性,有的陷入疯癫,还有的人陷入自己想象的虚幻梦境,所以没有人可以预测自己入魔后的样子。” 林梦婷赶忙接着问到:“那入魔之后多久可以恢复?” 曹琰接着无奈叹气:“也是因人而异,据我所知,最短的只有一天。” “那最长的呢?”林梦婷和苏净萱异口同声的问道。 “四十二年。” 曹琰说出的答案再次震惊四人,尤其是冷天峰,当年在昆仑山上他就曾问过曹琰,可曹琰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告知于他,就连其他师兄弟也从不谈论此事,直至今日他才明白修习鬼炎爪原来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 听到这里,后天忍不住气愤的说道:“既然如此,你是为了保护冷天峰,为何还要令他修习鬼炎爪,让他经历此等磨难。” 后天的话一出,曹琰长吁一口气,面有悲痛之色,哀叹道:“还不是为了保他的命,陈岳庭那个阉人留他性命就是为了利用他,但东厂虽然势大,却始终对我鬼炎门有所忌讳,所以他入我鬼炎门后东厂便不敢再随意向他下杀手。” “可是鬼炎门有那么多功法,为何一定要练习鬼炎爪,只练别的功夫不行吗?”后天接着问道。 曹琰摇摇头,说道:“不行,孩子,你可别忘了,江湖上唯一认可鬼炎门的便是鬼炎爪,只有修习鬼炎爪的人才会被视作鬼炎门人。” 冷天峰看着一脸哀伤的曹琰,终于还是伸手拍了拍曹琰的肩膀,淡淡的说道:“师父,没事,你是为了保护我,我不怪你。” 此时林梦婷已经回想年幼时与那个哥哥在天山上玩耍的情景,泪水已忍不住在眼眶打转,她带着哭腔说道:“这世上为何会有鬼炎爪这种功夫,究竟是要救人还是要害人?”苏净萱见她情绪有些激动,知道她内心实则在牵挂那个思念之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将她轻轻搂住,算是宽慰。 林梦婷的话其实是武林大忌,已算是对鬼炎门的一种挑衅,但曹琰知道这背后一切的缘由,也不怪他,只是淡淡的解释道:“祖师爷创下这门功夫实则是无奈之举,如果有选择,他绝不会如此。” 苏净萱一边安抚着林梦婷,一边忍不住问道:“曹世叔,其实鬼炎门在江湖上的传言众多,但却无人知晓真假,不知您是否可以讲述给我们几个晚辈听听。” 后天连忙跟着点头,曹琰看他们确实想知道,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开始说道:“西晋年间,五胡乱华,战乱不止,中原北方沦为一片焦土,那时候我们的祖师爷还叫做奕剑,算是墨家子弟,乃是个江湖游侠,当他看到百姓民不聊生,异族血腥统治,最终决意与一众江湖游侠联手,共抗异族侵略,誓要将这些异族逐出中原。” 后天不由赞叹道:“好气魄。”曹琰听到后天称赞自己的祖师爷,也是由衷一笑,继而接着说道:“几经血战,祖师爷与其他的游侠无意间发现原来在这背后竟有个叫做星月教邪教在背后不断唆使五胡侵略中原,将我汉人视作牛羊一般,随意杀戮,其中的羯族尤为残忍,这些游侠得知幕后黑手,又恰逢武悼天王冉闵颁布杀胡令,因此一举响应,并加入冉闵军中,并且自告奋勇除去星月教这个心腹大患。” 后天不由得皱起眉来,说道:“不用想都知道,这一战必然极为惨烈。” 曹琰不由自主的点点头:“你说的不错,当时奕剑祖师与那星月教教主座下的左右护法激战,那二人乃是用毒高手,激斗之中,祖师不慎身中骨毒,慌乱之中,既要运功逼毒又要还手御敌,因此在急切中竟不慎经脉运行出错,将骨毒逼入了双臂之中,据说祖师当时便陷入疯癫,只凭借着本能反应来对敌,而他当时临敌时所用的招式便是鬼炎爪。” “原来如此,”后天这才明白,接着问道,“所以后来便将这些招式重新整理,结果反倒成了鬼炎门的震山绝技。” “不错,正是如此,”曹琰点头,“这门功夫本就是凭借本能在慌乱应敌时所创的救命功夫,所以招式异常凶残,江湖中人不知缘由,只当祖师是个凶残邪徒。” “那后来呢?”苏净萱也忍不住问道。 曹琰无奈的说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其实也并不清楚,本门记载也并不多,只是祖师突然消失了一段时间,之后便改名为静湖月,并创立了鬼炎门,只知道祖师最后与那些游侠终是联手将星月教覆灭。” “我其实很奇怪,”后天挠了挠头,忍不住说道,“为何要给鬼炎爪起这么一个名字,听起来鬼气森森,更容易让人误以为是邪门武功。” 曹琰突然微笑了一下,说道:“其实祖师当年所中骨毒便叫做鬼炎,祖师是希望后人记住这门功夫凶残异常,若非生死关头决不可轻用,至于邪功嘛,”曹琰摇摇头,“你说鬼炎爪是邪功,我不否认,说不是也可以,心术不正之人哪怕用的正宗少林派的佛门武功,那也是邪功,”说道这里他感叹了一声,“天下之事并非非黑即白,人心多变,如何能分黑白方圆。” 曹琰话一说完,几人顿时陷入沉寂,半晌,冷天峰才开口说道:“师父,那接下来您有何打算?” 曹琰微笑一下,略显平静地说道:“去京城,到东厂和陈岳庭那个老狗喝喝茶,聊聊天。” “你要去东厂?”这时林梦婷也已经回过神来,一听曹琰说的如此轻松,顿时大吃一惊。 “当然是偷偷进去,”曹琰笑着说道,“我武功是不差,但也是血肉之躯,江湖打斗我还行,东厂若是调集军队围堵我说不定我这一把老骨头可就丢在那儿了。” “世叔,除了东厂您还要去哪里?”苏净萱接着问道,“你如果只去东厂恐怕制止不了任何事情,我猜您可要能还有别的要事?” “净萱果然聪明,”曹琰点头称赞道,“其实我还要去调查一件二十多年前没有查清的事,”说到这里,他又停顿思考了一下,接着回答道,“此外,我觉得这一切事情背后虽然都是因夺岳八剑而起,但是所有的事却又太过于顺理成章,所以我觉得背后可能另有阴谋。” “还有阴谋?”后天差点跳了起来,这一切事情已经无比复杂,如果再有阴谋,他只怕是连想都不敢想了,“还能有什么阴谋,难道陈阉狗会把皇帝杀了自己称帝吗?” “那可说不准,”曹琰呵呵一笑,“皇帝宝位谁人不想,就算是太监也不能幸免,不对吗?” 说道这里,曹琰转头看向冷天峰,说道:“我们鬼炎门历代弟子都自愿守卫家国,即使东厂迫害于你,你可以复仇,但绝不可背叛大明,若有事情威胁到大明安危,你绝不能逃避,懂吗?” 冷天峰狠狠一点头,沉声道:“师父放心,徒儿绝不敢忘。” 曹琰欣慰的点点头,接着又想起一件事,连忙嘱咐:“你们此行前往西南,一定要小心西南剑盟。” “这是为何?”冷天峰不解,“西南剑盟与我鬼炎门一样,自愿为大明镇守边疆,江湖上人人称赞,为何要提防他们?” 曹琰摇摇头,说道:“西南剑盟确实如此,但是他们与朝廷关系暧昧,而且只着眼于西南,如果东厂借机以西南稳定要挟他们,只怕他们会与东厂连手也说不定。” “不会吧,”后天闻言大皱眉头,“西南剑盟一向为武林正派之典范,怎会如此?” 曹琰看着后天,一脸恨铁不成钢表情无奈说道:“我说傻孩子,你们刚才刚说完江信函的事,你难道这就忘了?” 后天一愣,再也说不出话来,曹琰叹道:“江湖险恶,你们几人武功确实不差,但是世间至暗乃是人心,永远不要轻信他人,切记。” 曹琰这几句话说的是苦口婆心,无伦是谁都能听出其中的告诫之意,想来是真的关心这几位晚辈。冷天峰见师父如此担心,突然心有所感,想要说些什么,但曹琰却已经起身,用手掸了掸身上沾的尘土,然后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也就准备启程了。” 第二十一章 乱局(6) 冷天峰赶忙起身,问道:“师父,那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曹琰笑了笑:“先去趟洛阳吧,去看看明溦霖那孩子,你其他的师兄弟要么下山了,要么年纪渐长,也不像小时候那般天真活泼,这几年也就多亏了明溦霖这孩子,师父才能开心不少,他这一下山,师父倒是无聊了几分,我和他爹也算是故交,刚好去看看,叙叙旧,再喝他几杯。” 冷天峰点点头,总算是微笑了一下,淡淡的说道:“我前些日子才见过明师弟,还是如同在昆仑山上那般天真无邪,待人一片赤诚,我这个做师兄的倒是真的羡慕,也真的希望他能永远这般,不被世间污秽所侵染。” 曹琰呵呵一笑,有些调侃的说道:“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我也希望他能和你说的一样,但是世事难料,我们却只能选择接受,都说人定胜天,其实大错特错,你也一样,事情既然已经如此,不要逃避,也不能逃避。” 冷天峰狠狠一点头,这时候其他三人也已经站起身,曹琰看了林梦婷三人一眼,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赶忙拉起冷天峰走到一旁悄悄问他:“你和小梦婷现在是什么情况?” 冷天峰微微摇头:“还没有告知于她,也不打算告诉她。” 曹琰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小声叹道:“那你就打算让人家姑娘伤心一辈子吗?” “可是凝雨怎么办?”冷天峰脱口而出,眼中流露着悲伤,可见璩凝雨在他心中的地位,“更何况我还杀了他们天山派那么多人,这个仇已经结下了,我也没有办法。” 曹琰无奈的摇摇头:“凝雨已经去世多年,即使再思念,死人也活不过来,你总要为你自己做个打算,”说道这里曹琰偷偷看了林梦婷一眼,见她正看向远处,便又对冷天峰说道,“小梦婷等待你多年,你总要有一个交代,所以无论如何你都要告诉她真相,至于结果,就看天数了,但是你不能让人家一片痴心却什么结果都没有,懂吗?” 冷天峰点点头,落寞的说道:“我明白,这一路上时间多的是,我自当会挑一个合适的时机告知于她,师父放心便是。” 曹琰叹着气,心道:“我这师父当的,明明才五十多岁,操的心更七八十岁的老头一样,还是赶快传位给晚辈吧,自己还能得个清净。”说着边走到林梦婷身边,与三人又寒暄几句,接着便告辞离开。 “冷公子,”这时苏净萱一边唤着冷天峰,一边走向他,见她脸上有些哀伤之情,心中好生奇怪,便忍不住问道,“冷公子,你还好吧,我看你面色有些不对,是不舒服吗?” 冷天峰连忙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和师父几年未见,刚一见面便又分开,一时间有些失落罢了。” 这时候后天和林梦婷也已经走了过来,后天听到冷天峰这么说,忍不住笑道:“哎呦,你刚知道那是你师父的时候不是还叫他臭老头吗,一副没大没小的样子,怎么现在又伤心了?” 冷天峰笑了一下,说道:“又不是只有我这样,有机会请你去鬼炎门坐坐,鬼炎门没什么规矩,从上到下都是这般没大没小,说不定能吓你一跳。” 这话一出,其他三人倒是一愣,都暗自心想,江湖门派历来重视师门礼仪,循规蹈矩,鬼炎门还真算得上是独树一帜,因此都不禁猜想曹琰是个怪人。 其实这倒是有些冤枉曹琰了,鬼炎门的创派祖师静湖月便是厌恶繁文缛节,崇尚自由,不尊礼法之人,因此鬼炎门自创始以来便是这般无拘无束,自有自在,但是鬼炎门人没了立法的约束,在门中便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从不遮遮掩掩,互相之间反倒是推心置腹,变得异常团结,说来也真是天意。 “那咱们就说说正事吧,”林梦婷见他们三人再无别的可说,干脆便率先开口,“曹世叔说的很明确,看来我们此次西南一行麻烦会有不少,你们有什么想法?” 后天想了想,问道:“我最远只去过巴蜀一带,从未到过云南,所以也没什么太多建议,你们有谁去过,有没有认识的人,或者什么建议?” 林梦婷和苏净萱同时摇头,三便一起扭头看向冷天峰,问道:“你去过吗?” “去过,但是...”冷天峰刚刚开口,后天便已经打断他连声问道,“那你在西南一带有没有什么朋友,那边好吃的东西多吗?嘿嘿,漂亮姑娘多吗?我听说那边的美女特别多,不同于中原,是真的假的...” 后天还在兴奋地说着,一旁的林梦婷已经是怒不可遏,一巴掌狠狠拍在后天后脑之上,怒道:“要不要我请你去妓坊喝个花酒听听曲子?” 后天赶忙用手捂着后脑,心道:“这娘们手劲还真不小。”一边赶忙小心说道:“我就是开个玩笑,别当真啊。” 林梦婷黑着脸看向冷天峰,问道:“冷公子,你继续说,云南那边可有熟人,我们是否会有助益?” 冷天峰摇摇头,无奈道:“我二年前确实去过,是带领锦衣卫帮助当地吐司平定叛乱,有没有人帮我不知道,不过仇人确实不少。” “你在锦衣卫一共就呆了四年,怎么就结了这么多仇人,我也真是佩服你,”林梦婷捂着额头无奈说道,此刻她只感觉自己现在是一个头足有两个大,接着无奈的叹道,“看来我们也只能是自求多福了。” 说道这里,苏净萱轻轻拉了拉林梦婷的衣袖,问道:“师妹,他们该当如何?” “什么?”林梦婷尚未反应过来,苏净萱只好一直远处正在休憩的天山弟子,林梦婷这才明白,便说道,“当然是一起了,东厂和四剑侍早就在云南做好准备,就是等着我们,必然会有一番大战,他们若是不去,只怕我们人手不足啊。” “可是,曹世叔也说了,我们这一路上只怕是危险重重,若是他们一同前去,只怕是凶多吉少。”苏净萱当然知道东厂早有准备,只怕是他的宗政堂兄也早已布置了不少人手,她太清楚河野宗政的性情了,至为目的达成,可以不择一切手段,他若是为了历练冷天峰给他制造困难,只怕这些天山弟子还未遇见东厂的人便已经被河野宗政的手下杀个干干净净。 苏净萱虽然为了家族利益一直潜藏在大明,但她毕竟在天山派呆了十几年,对一众天山弟子尽是同门之情,如何能见他们为此丧命,便忍不住说道:“不如还是让他们留下吧,我们几个拼命便是,这样哪怕你我遇险,但天山派总算也有香火传下。”苏净萱想的很清楚,此次西南一行,无论遇到何种危险她的父亲左铭必会想尽一切办法来保护她,所以她与其他三人绝不会有性命之忧,因此她并不担心。 “不可,”林梦婷还未说话,冷天峰却已经插口,“我们此行如果只有四人,那人手确实不足,但苏姑娘说的对,天山其他弟子也必然会有危险,既然如此,干脆还是让他们与我们分开赶路,在大理汇合。” 林梦婷正要开口,却见冷天峰突然从怀中取出一只直径两寸羊脂玉环,样式古朴素雅,瞧来是一件古物。后天乃是富商之子,自小家中便有珍宝无数,牛车上更是放着两大箱的金银财宝,因此对于这等财物本是视若无物根本不放在眼中,可这件玉环一被拿出,后天顿时两眼放光,忍不住渍渍称奇:“我说你怎么还有这么一件宝物,”说着便忍不住要伸手去摸,哪知冷天峰一手把他推开,后天忍不住叫道,“别这么小气嘛,大不了我拿一箱宝物和你换,你不亏。” 冷天峰理都不理他,而是将它放在林梦婷手中,极其郑重的说道:“把它交给张孝安,让他带着这枚玉环去云贵交界的一座苗寨找一位叫作阿莴窕的苗族姑娘,我想她是能在云南唯一帮我的人了。” 林梦婷点点头,但又忍不住问道:“这玉环为何能够为我们找到帮手?” 冷天峰听到林梦婷这样一问,呼吸突然一窒,但他还是无奈苦笑说道:“这是我师妹璩凝雨生前遗物,那位苗族姑娘与她曾是好友,希望她能看在凝雨的面子上帮我一次。” “你师妹?”林梦婷一脸疑惑,奇怪道,“你居然还有个师妹啊,从来没听你说过啊。”说道这里,林梦婷看了看冷天峰,“你年纪也不大啊,既然是你师妹怎么年纪轻轻就去世了?” 不光是林梦婷,就连苏净萱也是一脸疑惑。原来他们二人久居天山,虽也时常听闻中原的消息,但是璩凝雨毕竟只是个小人物,没什么名气,她的死并不能在江湖上引起什么注意,而这偏偏又是冷天峰的心中之痛,所以不愿提起,因此江湖上其实没什么人知道他和璩凝雨的过往,唯独在两年前曾经告诉过后天。 第二十一章 乱局(7) “斯人已逝,再提这些做什么,你还是先把东西给张孝安吧,”后天知道这是冷天峰最不愿提及的事情,见林梦婷问起,边赶快岔开话题,“既然这是唯一能帮我们的人,那一定要让张孝安务必见到才是。” 林梦婷和苏净萱的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一起向着不远处的天山派众人走去。后天见她们二人已经走开,突然伸手拍派冷天峰的肩膀,淡然道:“林姑娘从未听说过你和你师妹的事情,不过是无意提起,莫要怪她。” 后天原本以为冷天峰要么会大怒要么会无比伤心,可谁知冷天峰竟出奇的淡定,扭头对后天说道:“你觉得我会怪她吗?” “哈哈,不会就好,”说道这里,后天看了看远处的天山众人,见他们无人看向这边便问道,“你有没有观察到天山派中有什么可疑的人?” 冷天峰摇摇头,同样小声回答:“并没有,你是否观察到什么异样?” 后天叹口气,同样摇摇头,无奈说道:“我也没有,会不会是我们多虑了?” “不知道,希望是,”冷天峰也是一辆无奈,“这一路上我们危机四伏,也可能是我们有些神经过敏了,太过紧张才会对天山派的人有所怀疑。” 后天点头同意,不过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也有可能是我们只是今日才接触他们,因此时间太短才无法发现破绽,如果天山门人中真的有东厂细作,那隐藏起来简直是太过容易,我们又对他们不熟悉,所以很难辨别,而我们有没有时间如此,”说着后天又看了冷天峰一眼,“所以你才会把你师妹的玉环拿出来,为的就是继续让他们与我们四人分道而行。” “不错,这样更加安全,”冷天峰嘴角难得的露出一丝微笑,“而且我们确实需要一个帮手,阿莴窕就是那个最适合的人,而且,”说到这里冷天峰的目光突然变得深邃起来,“如果天山派的人被她发现是东厂的细作,那只会生不如死。” 后天不由得鼓了鼓掌,笑道:“所以你是连后事都帮他们提前办好了是吗?” “我倒真的希望他们天山内部并无细作。”冷天峰淡然说道。 “话说我发现他们天山派倒也不完全是铁板一块。”后天突然说道。 “此话怎讲?”冷天峰一脸疑问,不知后天为何会没头没脑的冒出来这么一句。 “你看那边,张孝安身后的那几个人明显是唯张孝安马首是瞻,”后天说着一指天山派的方向,“看来那几个人并不是对林梦婷很服气啊,不过张孝安倒是完全听命于林梦婷,”说道这里后天又忍不住疑惑道,“说来也是奇怪,张孝安才是大师兄,苏净萱排行第二,林梦婷排行只是第三,但为何天山的掌门之位却传到了林梦婷的身上,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我们就不必多管闲事了,走吧,我们过去看看他们谈的怎么样了。”说着冷天峰便迈步向着那边走去。 后天见状,一边迈步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是我想多了吗,我怎么就觉得有问题呢?” 这时天山派诸人已是人声鼎沸,纷纷在说着自己所想,场上一片乱糟糟的,林梦婷眉头紧皱,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是张孝安对这些师弟师妹了解,也不多说,走上前一步一声大喝:“都给我闭嘴,是听你们的还是听掌门的?”其余弟子见大师兄发火,瞬间噤若寒蝉,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张孝安向着林梦婷弯腰拱手行礼,恭敬地说道:“请掌门示下。” 林梦婷看着眼前这些一起长大的师兄弟,无奈的叹口气,好言说道:“正如我刚才所讲,我们再次分道而行乃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此去云南一路上危险重重,只有这样才能降低风险。” 林梦婷话刚说完,便有几人开始反对,无外乎便是什么“要死就死在一起”,“同门便该互相照应,怎可离掌门而去”的种种废话,有用的建议倒是一句也没有。 张孝安听得眼冒怒火,大声斥道:“你们几个给我闭嘴,林师妹是掌门还是你们是掌门,”那几人听到张孝安发火,立刻低眉顺眼,再也不敢出声,可张孝安依旧在怒骂,“掌门要不是为了保护你们何至于要孤身冒险,你们要是为了天山派好,就都给我闭嘴,老老实实的听掌门的安排。”众天山弟子见状,再也无人该多说什么。 张孝安略略呼出口气,转身恭敬地对林梦婷说道:“掌门还请放心,这一路上我自会约束他们,你就不必挂念了。” 林梦婷点点头,伸手将手中玉环交给张孝安,张孝安伸手接过,但脸上尽是不解之意,忍不住问道:“掌门,这是何物?” 林梦婷扭头看了看苏净萱,苏净萱立时会意,便解释道:“这是冷公子让师妹交给你的。”张孝安一听是冷天峰的东西,眉头一拧便要扔,苏净萱赶忙说道,“师兄不可,冷公子说了,凭借此件信物我们可在云南找到帮手,我们天山派久居西北,在西南并无过多交情,这是难得的助力,师兄万不可意气用事啊。” 张孝安听到苏净萱的话,也立刻明白,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环,最终还是将其收入怀中。苏净萱见状,这才忍不住点点头,欣慰一笑。 这时冷天峰和后天走了过来,冷天峰站在两丈开外,突然对着张孝安说道:“‘风林刀’张孝安,不知可否过来说几句话?” 张孝安一愣,苏净萱赶忙走上前轻轻推了他一把,张孝安只能无奈的走到冷天峰身前两尺处,没好气的说道:“有屁快放。” 冷天峰就是笑笑,毫不在意,踏上一步,小声对他说了几句话,接着又退开,问道:“去哪个地方,自然会找到那位叫阿莴窕的苗族姑娘,如果她愿意帮我们,那最好,如果不愿意,就不要强求,只能说我们命该如此。” 张孝安冷笑一声,嘲笑道:“我还以为冰冷剑冷天峰能有多大的面子,原来也不过如此。” “我有没有面子无所谓,”冷天峰直勾勾的盯着张孝安,“但是那枚玉环是我师妹遗物,若是有半分损坏,小心我将你碎尸万段。” 张孝安眼冒怒火,牙关紧咬,冰冷的声音从他牙缝中挤出:“你是在威胁我!” 冷天峰依旧冷冷的看着他,冷声道:“我说过,事情结束,我的命交给你们天山派,但是玉环若是有损,我必然先将你碎尸万段。” 张孝安冷笑一声,说道:“好,待事情一了,我亲自取你人头。”说着,转身走到林梦婷身前简单交谈几句,一挥手,便带着其余天山弟子先行离开。 林梦婷看着一众师兄弟短暂相聚之后又要分别,一时间心头百感交集,苏净萱握住她的手,宽慰道:“师妹不必担心,师父的在天之灵必会保佑他们。” 冷天峰见他们二人如此,摇了摇头,正要上前说话,后天却突然将他拉住,小声说道:“他们一众同门情深义重,这一分别也不知道是否有命再见,所以有些感伤,既然如此我们就旁边等等好了,赶路也并不急于这一时。” 冷天峰叹口气,“你说得对。” 这时树林之中突然传出了几声乌鸦的叫声,尽显凄凉,冷天峰看着在空中几只盘旋的乌鸦,想到今后之路将更加难行,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在心中默默想着:“老天爷,你到底要将我折磨到何时?” 第二十二章 分兵 严辙略有疲惫的走进一家酒肆,将缰绳递给过来迎客的店小二,晃着身子便走进了酒肆之中,手里还握着那根傍身的马槊。 这间酒肆开在邯郸城外,向南再有一日路程便可到达安阳,那时便进了河南境内,严辙一路上左思右想还是不愿那么早回到河南,这样他就可以晚些时候再追杀冷天峰,他想着他和冷天峰之间的那一点点情义,最终还是想要放他一马。 因此这一路之上严辙都是打马慢行,虽然他知道这其实并没有多大用处,但是心理上却总是个安慰。在直隶省一路向南,天气愈加炎热,严辙仰头将酒壶中最后一口美酒灌入口中,心中不住的叹气,可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多带些酒水。 正在感慨之时,一个路过的商队却引起了他的注意,商队带头之人正用水壶喝着什么,一股浓烈的酒香从中传来,严辙心头大喜,赶忙上前查问,原来前方不远处竟有个酒肆,酒肆中所卖酒水乃是店家自家酿造,味美异常。严辙这一听,肚中酒虫便被勾起,二话不说便打马前来。 这间酒肆开设在官道之旁,更是南北通商的要道,南来北往的客商极多,再加上店中有着不可多得的佳酿,是以这店面虽小,里面确实人声鼎沸。 “小二,先给我找张桌子,再打两角酒给我润润喉,”严辙一进门就大声说道,“再来几个小菜,快些去。” 严辙带着兵刃走进店家,不免会引起店中饮酒之人的注意,但是此地虽近邯郸,但仍是乡野之地。店家与过往客商虽能看出严辙乃是官家之人,但却并不认识他身上的飞鱼服,因此也没有过多在意,而是赶快帮他找个位置。 严辙虽在锦衣卫当差多年,但毕竟在江湖上混过一些时日,因此从不滥用职权,仗势欺人。他见店小二只是随意给他找了张空桌,用一块破抹布随意擦抹了下桌子,反倒觉得有种重回江湖的感觉,心中倒是高兴不少,心道:“离那些阿谀奉承的腌臜货远些,反倒是惬意不少。” 这时店小二已经端过两角酒给严辙品尝,严辙二话不说,端起一碗便即饮下,只觉得酒味醇厚绵长回甘,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佳酿,忍不住大大赞了声:“好酒。” 那小二一听严辙如此赞叹,立时喜笑颜开,笑着说道:“这位大人可还觉得满意?” 严辙笑着点头,不停赞道:“不错不错,确实是美酒,我在京城多年也从未喝过如此佳酿,着实不错?” 那店小二更是笑的开心,忍不住接着问道:“大人是在京城高就啊,不知前往何处?” “去河南,怎么了?”严辙随口说道,这酒确实味美,严辙心情开朗之下都不禁愿意多说几句。 那店小二一听严辙要去河南,赶忙说道:“大人,此路向南再有一日路程便可到达安阳,但这一道却再无其他酒肆,我看大人喜欢我家这酒,不如小的给你再装上两壶,您在路上也能喝两口解解乏,您看如何?”说罢,便紧盯着严辙。 严辙呵呵一笑,说道:“说的好,给我装上两壶,我走的时候给我放到马上。” 店小二顿时喜笑颜开,见严辙心情不错,知道眼前这位大人甚是满意,干脆接着说道:“小店还有些自己卤的酱肉,与这酒乃是绝配,大人要不要也尝尝?” 严辙听到这儿一拍桌子,说道:“那你还多说什么,还不赶快上两斤给我下酒。”那店小二初时见严辙一拍桌子,还道是惹怒了眼前这位大人,吓了一跳,再一听严辙的话,顿时松口气,赶忙唱个喏便赶忙向后厨快步走去。 严辙看着店小二的背影,赶忙大声说道:“再给我上壶酒。”那店小二听到严辙的喊声,远远地回了声:“得嘞。” 严辙看着酒肆中热闹无比的场景,竟不自觉的回忆起当年随太宗朱棣远征蒙古归来后在江湖上闯荡的那两年时光,回想起来,果然是惬意非凡。忍不住喃喃道:“冷天峰,你小子现在可是自由自在,还真有点羡慕你啊。”一边想着便又端起酒碗细细的品了一口,忍不住闭上眼睛品味那回甘之味。 “咚,”严辙还在细细品味那佳酿,谁知桌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便听到一个粗豪的嗓音说道,“我说兄弟,我能坐会儿不?” 严辙赶忙看去,原来桌前不知何时竟站了大汉,只见他身高七尺有余,体型胖大,往那里一站如同一座山一般,气势甚是惊人,腰间挎着一柄三尺长的腰刀,右手握着一柄丈八长枪,虽然比严辙的马槊短了不少,但仍是极长,那样式绝非寻常武林人士所用兵器,更像是北境边军惯用的兵器。 严辙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心道:“这人好生奇怪。”但是江湖中能人异士数不胜数,因此严辙也是见怪不怪,又赶上他心情极佳,便说道:“请坐。” 那大汉也不客套,长枪往桌边一放,用脚踢出长凳便大马金刀的坐下,一边喊道:“店小二,赶紧给大爷我上酒。”他声音豪阔,一时间竟将整个酒肆嘈杂的声音压下,再加上一间酒肆一张桌旁同时出现两柄极长的兵器,顿时惹得其他人纷纷看来。 那个大汉也不客套,取过店小二刚给严辙上的一壶新酒,有拿过一个空杯,便给自己倒了一杯,一边说道:“酒瘾犯了,先喝你一杯,一会儿我的来了你再喝我的,别废话,就这么定了。”说着一口酒已经进肚。 严辙倒是无所谓,瞧的也是甚有兴趣,正欲说话,突然目光落在那个大汉所穿的衣衫之上,瞬间一愣。原来那个大汉所穿的乃是大明北境边军士兵惯穿在盔甲内的内袍。细看样式,较之寻常北境士兵的内袍更为厚重,严辙眉头一皱,正欲说话,可那个大汉却率先开口:“大兄弟,你看啥呢?” 严辙淡淡一笑,说道:“在看你的衣服,像是北境官军样式。” 那个大汉一低头,说道:“嗨,就这个,我出来的时候忘了换衣服,结果这一路上差点被热死,跟俺们奴儿干都司比这地方真是热的要命。” “奴儿干都司?”严辙一听他的话,眉头皱的更紧,心道:“奴儿干都司的士兵如何会出现在这直隶省,难道是私逃军籍的逃兵?”严辙只好装作随意的口吻,说道:“奴儿干都司据此千里迢迢,你怎么会来此处?” “嗨,无聊呗。”那个大汉随口问道。 “哦,是怎给无聊法,对了,还没问壮士姓名?”严辙笑着问道,但心中却已经充满疑惑。 “我啊,我叫张烜睿,”那个大汉说道,“我是奴儿干都司建州卫的一名校尉,从军多年,参军见我多年未归家,便准我回家休憩一段时间。” “哦?那你家在何方,听你口音可不像是关内人士。”严辙仍旧有些疑问。 张烜睿又喝了口酒,一拍大腿说道:“不错,我家就在建州卫左近,你说我也没娶媳妇,回了家也没什么事做,爹娘也嫌弃我在家懒惰,我便干脆入关内四处走走,你说我守卫大明边疆多年却没见过大明到底有多繁华,你说是不是有点亏啊,我就干脆决定入关四处闯荡一下,等回了军中也好和他们嘚瑟一下,你说是吧。” 严辙笑笑,他可不信真会有这么无聊的人,锦衣卫有无数暗探潜伏大明各边境卫所,为的就是就是以防细作进入大明境内,更何况他是个披甲的士卒,即使休沐在家也绝不可能随意入关,严辙对于大明的边防还是很有自信的,所以对于张烜睿的鬼话他可不信。不过既然他是建州卫的兵卒,那就与他无关,所以他也懒得再多说什么。 就在这时,张烜睿一边嚼着口凉菜,一边指着严辙含糊的问道:“大兄弟,看你衣服也是官家的人吧?” 严辙点点头,说道:“不错。” “看着不错,挺花哨的,”张烜睿从未见过飞鱼服,看着有些新奇,忍不住问道,“那你在哪儿当差,饷银多吗?” “我吗,在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当差,饷银一年一百六十五两银子,还算可以。”严辙见他有趣,干脆只说。哪知此话一出,周围却变得一片寂静,原来周围食客见这二人奇怪,便忍不住好奇观看,二人交谈也未刻意压低声音,因此刚好被周边之人听到。这一听不要紧,顿时将其他食客吓得不敢动弹,“飞鱼绣春,人鬼之分”,这大明天下又有几人未曾听过这话。 “原来你就是锦衣卫啊,”张烜睿突然面露不屑之色,“不过是一群背地里搞些龌龊的小人,有什么好嘚瑟的。” 严辙眉头一皱,紧紧盯着张烜睿,寻常之人听说锦衣卫之名无不闻声色变,唯恐得罪,可这人却面色如常,看来也并非一般人,便说道:“怎么,对我们锦衣卫有所成见?” 第二十二章 分兵(2) 哪知张烜睿确实对着严辙一拱手,依旧不屑地说道:“成见说不上,但是对你们背后肮脏的手段有些看不惯,我粗人一个,向来有话直说,你若不喜,我也没办法。”说着便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张烜睿将酒杯往桌上一放,接着又开口道:“不过我对你们北镇抚司一个叫严辙的人倒是有些兴趣,他当年随太宗皇帝北征鞑靼,在我们奴儿干都司兴安岭一战便杀了二百余人,创下个‘枪挑北岭’的名号,说实话,我倒是想与他切磋一番,你认识他吗?” 原来当年严辙与马哈木部在兴安岭一战创下威名,时至今日兴安岭一带蒙古人若是听闻严辙名号,无不胆战心惊,简直可止小儿夜啼。因此无数的大明兵士苦练武艺,以求有朝一日其威名可胜过严辙。 严辙听闻张烜睿如此说道,虽说他对名利并无过多追求,但是仍是忍不住得意一笑,对张烜睿说道:“不才,在下正是严辙。” 原本还有些懒散的张烜睿一听眼前之人便是严辙,眼中立刻闪过一道寒芒,手中酒杯也缓缓放下,眼睛微微眯起嘴角不自觉的上翘,说道:“原来你就是严辙,这么多年了,一直想和你切磋一番,真没想到在这里撞上了,那就择日不如撞日,来打一场吧。” 严辙哑然失笑,看着眼前的这位莽夫,不由得摇摇头,竟没想到他明知自己是锦衣卫竟还要和他动手,私自向锦衣卫动手之人可判重罪,更为严重者可以谋逆论处,他就不怕死吗?严辙心中不禁疑问。 张烜睿见严辙不说话,心中大怒,一掌重重拍在桌上,把邻桌之人吓了一跳,只听他大喝道:“你是胆小还是怕死,到底打是不打?” “哈哈哈,”严辙大笑,“你不过是边军校尉,我乃锦衣卫百户,正六品,以我身份我为何要与你比武,你觉得你的身份够吗?”严辙平时甚少仗势欺人,也从不以锦衣卫的身份低看他人,但他今日忧心与冷天峰的安危,所以并无心情动手,故此只好借着锦衣卫的身份压制张烜睿。 哪知张烜睿一听严辙话语,竟毫不放在心上,反而冷笑道:“我可不管你是不是什么狗屁锦衣卫,跟俺们那疙瘩,武人只讲拳脚不讲身份,你就说你敢不敢来吧。” 严辙看着一脸煞气的张烜睿,眼神也渐渐的变得凶悍,只听他淡淡的说道:“我也闯荡过江湖,也知道江湖规矩,既然你要比武,那就要有点彩头。” 张烜睿一听,便明白严辙已经答应了比武之事,当下便即喝道:“好,你要是赢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严辙冷漠的点点头,将手轻轻一伸,冷声道:“请。” 张烜睿二话不说,一伸手便已将桌子掀翻,周边的一众食客纷纷被吓到,赶忙向四周推开。紧接着就见张烜睿右手一记直拳击出,眼看就要命中严辙面门,严辙正要伸手去挡,哪知张烜睿左脚一步跨上,左肘顺势横击,正是一招“硬开门”。 严辙猝不及防,好在他身法灵活,急忙之间连退两步,眼见张烜睿招式已老,趁势左右双掌连环击出,直取张烜睿胸腹。张烜睿也不是吃素的,见状立时变换招式,只见他双手成爪将严辙双掌挡下最后顺势一爪抓向严辙咽喉。 严辙大惊,伸手便要去抓张烜睿手腕,哪知张烜睿瞬间并指如刀,双手化作掌剑依然直取严辙咽喉,正是一招“猛虎爬山”接“白蛇吐信”。严辙虽然在危险之中,但见张烜睿招式精妙仍是忍不住在心中喝了个彩。 严辙好不容易才将张烜睿手臂压下,正欲还击,哪知张烜睿手臂向上一挑,一个跨步向前,一记顶心肘已然撞向严辙胸口。 严辙一连四招被张烜睿紧紧压制,并且险象环生,心中十分窝火,原本看这个年轻人有些武林中人的豪放之情还想着手下留情一番,可此刻他已是怒意渐盛,那还顾得上其他。眼见张烜睿顶心肘袭来,他便也不再留手,左肘一个侧击,接着双手左右开弓,一套“旋风肘”瞬间便将战局改变,转瞬之间便已经占据上风。 两人都是军旅出身,不同江湖其他门门派武功多是已变化见长,这两人一招一式皆是硬桥硬马,势大力沉,几个来回之间便已将四周桌椅悉数砸烂,酒肆之中,断木碎片四处横飞,错落之间,两人前脚仍在不住交锋。 张烜睿见接连几招重手却丝毫没有占得便宜,心中不禁大怒,二话不说,又是一步跨出,右手向上一撩,接着腰腹使劲,严辙便结结实实挨了一记“铁山靠”,严辙身材高瘦远不及张烜睿壮硕,是以直直被撞出一丈之远。 张烜睿眼见严辙尚未站稳,一掌势若雷霆,直轰向严辙面门,严辙双手匆忙接招,哪知张烜睿掌到半途突然变招,双手左右相交已经抓住严辙双臂,接着用力一绞向后一个撤步用力一拉,严辙脚下重心不稳身子已经前倾,张烜睿见状知道机不可失,已经趁势松开右手,握紧成拳,向着严辙后脑重重砸去。 严辙心道不妙,这一击直砸后脑,这要是挨实了只怕是要立刻没命。此时他右手已得自由,当即变掌为爪,左手反扣张烜睿脉门,右手一记“雕龙爪”借着空隙直抓张烜睿腋下。 原本张烜睿率先出手,可是严辙却是后发先至,张烜睿不慎中招,这一下直疼的撕心裂肺,慌忙间不及多想连退三步。 严辙好不容易得了挣脱,哪能容他再有喘息之机,当下不再留手,使出了陈公公传授他的绝学——魍魉乱舞。 原本一招一式都极为沉猛地严辙,招式在眨眼间便已变作虚实不定,不但招式变化极繁,更是九虚一实,张烜睿挡也不是不挡也不是,脚下步法看着绵软无力,却又难以瞧出虚实,真真假假,难以辨别。 张烜睿在严辙的魍魉乱舞之下,已是汗流浃背,眼见他已是左支右绌,忽听他一声大喝,用脚在地下一挑,已将自己那杆大枪挑起,紧接着用力一扫,便已将严辙逼到丈八开外。 严辙此时已占上风,见状不由冷笑,“打不过就抄家伙吗?” “有本事你也来啊!”接着便挺枪一刺,那大枪其状四棱,足有八寸之长,枪尖闪烁着寒光夹带破空之声,疾刺而来,严辙正有后撤,哪知竟会装上一根柱子,眼见大枪便要刺中自己,只好贴地滚出,只听“铮”的一声枪头已完全没入柱子之中。 张烜睿将长枪用力拔出,转身再看严辙也早已经将马槊抄入手中,正向着张烜睿刺来。张烜睿挺枪格挡,心中却是大喜。他本就是想领教严辙的马槊功夫,哪知却比较了半天拳脚,直至此刻二人才兵器在手,这才算作是真正的较量。 严辙的马槊长足有一丈八尺,槊杆硬直毫无弹性,因此变化极少,但是势大力沉,又比张烜睿的大枪长了八尺,是以占据优势;再看张烜睿,手中大枪虽长于寻常花枪,但是却比马槊短了不少,但是大枪枪杆乃是白蜡木所制,弹性十足,长度虽有若是但却要比马槊灵活不少,因此二人各持优势倒也斗了个旗鼓相当。 二人这一番枪来槊去,打的是不可开交,心中都是直呼过瘾,但却苦了一众喝酒的酒客。原本二人突然打斗,又将大门堵住,因此这些酒客便只好退到墙根,唯恐被误伤。哪知道一转眼两柄长枪大戟已在店中挥舞开来,一群酒客更是吓得直接趴到在地,心中不断默念着“阿弥陀佛”,唯恐自己命丧于此。 两人你来我往激斗半晌,体力耗费着实不小,眼见张烜睿出手稍慢,严辙心中一喜,马槊用力一扫直直撞向大枪,张烜睿手中枪杆一松已经是脱手而出。眼见严辙又是一槊刺出,张烜睿匆忙歪头,那槊首已贴着张烜睿头皮而过,张烜睿赶忙用手紧紧抓住槊杆。 哪知这其实只是严辙的诱敌之计,就在马槊被握住之时,严辙却已经松手,一个箭步冲出顺势拔出腰间的绣春刀,等张烜睿回过神时雪亮的刀锋已架在脖颈之上。 严辙看着张烜睿心有不甘,却只是冷冷地说道:“你输了。” 张烜睿倒也痛快,将手中握住的马槊往地上一扔,看着严辙,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你说吧,老爷们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严辙看看左右早已惊慌失措的店家和酒客,突然笑了一笑,慢慢的将刀收回,又从怀中取出一笑锭金子抛给店家,说道:“这锭金子足够赔付你今日的所有损失,让店小二再给我拿两壶酒放到马上,”说着看了张烜睿一眼,说道,“你随我来。”接着便抄起马槊头也不回的向店外走去。 第二十二章 分兵(3) 店家掌柜原以为今日必定是损失惨重,哪知转眼间便得了一锭金子,不但足够赔付今日所有损失,哪怕是再将这小店装修两次都够了。那店家一瞬间转悲为喜,一边对着严辙的背影千恩万谢,一边赶忙让店小二去打酒。 严辙肩扛着自己那根马槊,头也不回的向前走着,张烜睿也同样扛着自己那根大枪,一脸郁闷的跟在后面,但他确实技不如人,心中虽有不甘,但却绝非抵赖之人,只好一直在后面跟着。 两人走到离那间三十丈开外的一棵树前,严辙左右看看,四周都是开阔地,绝无可能藏人,心中甚是满意,转回身对着张烜睿说道:“这里没人,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 张烜睿将大枪向地上一杵,大声道:“我输就输了,你犯不上折辱与我,小心我和你拼命。”张烜睿比武岁输,但气势丝毫不弱。 严辙呵呵一笑,说道:“有人说过我要折辱你吗?”说着看向他手中的大枪,忍不住点点头,“你拳法不差,枪法也不错,是个难得的高手。” “不用跟我说客套话,老子输就是输了,我与锦衣卫私斗,按律已是谋反的死罪,你直说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张烜睿依旧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说吧,你乃是奴儿干都司的边军校尉,为何入关来此。”严辙也懒得再多说什么,开口直接问道。 张烜睿忍不住用手摸了下鼻子,然后略带嘲讽地说道:“我刚才不就说过了,老子从来没到过中原,接着休沐四处走走,我可是大明子民,难道就不能四处走走吗?” “是吗?”严辙嘴角一翘,脸上尽是冷笑。 “不错,”张烜睿斩钉截铁般的说道,但细看之下眼神却微微有些闪烁,“怎么,四处走走也犯法吗?” 严辙冷笑着摇摇头,冷声说道:“你可知道我在北镇抚司都做些什么?” 张烜睿摇摇头,不屑说道:“你做何事又与我何干?” 严辙见他仍旧死鸭子嘴硬:“那我就直说了,我在北镇抚司诏狱专司刑讯,也被人称作‘刑讯之王’,如果有人当我面撒谎我还看不出来,那我这个刑讯之王也就干不下去了。”说着严辙上下扫视了张烜睿一番,继续说道,“奴儿干都司建州卫至此路途遥远,即使八百里加急也要半月之久,更何况你只身一人,据我所知边军休沐最多半月,就算你是军官最多也只有一月假期,如何能来此地。” 张烜睿听到此处,面色一变,但严辙却只顾着自顾自的说道:“你穿的虽是盔甲内袍,却仍是军装,休沐期内擅自穿军服外出,可是重罪。还有你的兵器,朝廷虽然允许民间武人携带兵刃,但对制式尺寸有着严格的限制,而你所持的乃是军械,你又是如何带出军营的,难道真想谋反不成?” 张烜睿听到此处,已经是眉头紧皱,眼含杀气,严辙扫了他一眼却不为所动,继续说道:“综上所述,你来此地必然另有目的,绝非游玩那么简单,我说的对吧,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严辙话虽说的客气,但声音却没有一丝商量的语气。 张烜睿恶狠狠地盯着严辙,冷声道:“这是我建州卫自己的事情,可轮不到你们锦衣卫来管,我劝你不要多事。”说着将枪杆握的更紧,准备随时出手。 严辙见他如此,又是哈哈一笑:“怎么打算杀了我吗,你可不一定能得手,”张烜睿此刻眼中已是凶光毕露,“我承认你武功不错,可刚才你已经输了一次,即使再来一次你也绝难得手,就算你能逃脱,那你以后也永远在我锦衣卫的必杀名单之上,就算你现在立刻逃回建州卫,你任务未能完成,只怕回去也难逃惩处。”严辙虽没有说什么狠话,但是几句话之间却已将张烜睿的所有退路封死,再无余地。 张烜睿知道他所说的不错,略定心神之后对严辙冷声问道:“你到底想要如何?” 严辙微微一下,说道:“那你就说说你到底来干嘛,如果你说的我确实没什么兴趣,那你就接着去,我绝不阻拦。”说到此处,严辙叹口气,“我也是在军中混过的,说话算话,决不食言。” “好,那我就信你一次,”张烜睿点头说道,接着从怀中取出一个装信的信筒,递给严辙,“你一看便知。” 严辙有些好奇的接过,从中取出一封信笺,只见上面大意是建州卫校尉张烜睿奉建州卫主帅之命,入关追拿凶手,希望沿途各地驻军相帮之类的话,落款之处还盖着建州卫主将的大印。 严辙压根也没想到张烜睿竟会是秘密派来追拿凶犯的,当下便觉得自己如此逼迫于他确实有些过分,但又不好表示歉意,便将信笺递了回来,说道:“如此要事,为何不直说?” “直说又能如何,你能帮我不成?”张烜睿冷笑。 严辙随口说道:“别忘了我们锦衣卫也是检查百官的,而且对江湖势力也有了解,说不定真有线索,你不问你怎么知道我一点线索都没有。” 张烜睿瞬间恍然大悟,严辙的话已经表明愿意帮忙,他也不是什么轴人,立刻打蛇随棍上,说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我所追查的凶犯应有四人,为首之人名叫屠申岳,第二个人是个女子,叫做阴柔儿,余下两人皆是聋哑之人,从不说话,也无人知晓其姓名,四人结伴而行,为钱杀人,在奴儿干都司已犯下五十余宗人命案。” 严辙听得有些皱眉,心道:“这四人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但口中却问道:“那你可知道他们来历?” 张烜睿点点头,皱着眉头说道:“这四人原籍皆是南京,但是父母在靖难一役后被发配到奴儿干都司,之后四人在奴儿干都司长大,算是靖难遗孤。这四人仇恨朝廷,暗中练武,几年前逃出苦力营四处煽动各地的靖难遗孤造反,但屡次被镇压,”说道此处,张烜睿已有些怒不可遏,“并且为了活命,干的尽是杀人的买卖,两年前仁宗在位时曾将靖难遗孤赦免,但曾经参与谋反的却不再其中,因此四人变本加厉,为此奴儿干都司各地卫所不得不全力缉拿,因此四人才逃窜至关内。” 严辙皱着眉,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额头,突然他瞪大眼睛,忍不住大声说道:“你说的人九幽四鬼。”接着便紧盯着张烜睿。 张烜睿先是一愣,然后重重点头,忍不住说道:“不错,就是他们,没想你也听过他们的匪号。” 严辙没好气的瞥了张烜睿一眼,心道:“老子不止听过,还跟他们喝过茶呢。”但严辙现下却顾不得其他,他当然知道九幽四鬼的底细,而且正是陈公公派往前去暗杀冷天峰的杀手,也正因如此,严辙才会对他们四人厌恶至极。 一想到冷天峰的安危,严辙又忍不住叹口气,竟不自觉的踱起步来。张烜睿看着严辙在自己眼前走来走去,头都快晕了,忍不住说道:“你到底还有没有事,没事我可就走了。” 严辙一挥手,说道:“你稍等。”说罢,便忍不住想道:“师父今次派往追杀天峰的只有锦衣卫的人,东厂的人并没有动用太多,而是只派了九幽四鬼,而知道九幽四鬼存在的人又不多,”说着他又忍不住看了张烜睿一眼,继续想道,“既然如此,何不借他之手将九幽四鬼除掉,这样天峰那小子也能少点威胁。只是不知他能否信任。” 想到此处,严辙停下脚步,回到张烜睿身前问道:“你与九幽四鬼可有深仇?” 严辙刚问完就见张烜睿狠狠一跺脚,大声怒道:“老子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兄弟就死在他们手上,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严辙见此,默然点点头,心道:“此番不像作伪,姑且就信他一次。”严辙看着张烜睿,深吸口气,说道:“我见过九幽四鬼...” 话未说完就见张烜睿一把扯住严辙衣襟,大声怒吼道:“快告诉老子他们在哪儿,老子要宰了他们!” 严辙一把将张烜睿的手扯开,大声道:“你先冷静,我可以告诉你他们的下落,但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好,我答应你,你说吧。”张烜睿想也不想便说道。 严辙看着他,点点头:“我有个朋友叫冷天峰,现在是朝廷钦犯,因此被锦衣卫和东厂追杀,我权责有限,因此难以护他周全。” “所以你是想让我帮你救他?”张烜睿问道。 严辙摇摇头,继续说道:“也不全是,据我所知,九幽四鬼现在已被东厂雇佣,所以前去追杀冷天峰,”说道这里严辙停顿了一下,然后加重语气说道,“所以你前去保护冷天峰,顺便杀了九幽四鬼,你觉得如何。” 张烜睿将两只大手一拍,大喝道:“妥了,就这么办。告诉我,他们在哪儿?” 第二十二章 分兵(4) 严辙又摇摇头,说道:“先听我说完,如我所料不错,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川鄂一带,冷天峰要前往云南,九幽四鬼一定会跟随前往,所以你要答应我立刻前往云南,而且必须在云南动手,如果在那之前便已找到九幽四鬼的踪迹,决不可贸然动手。” 张烜睿一脸无奈的看着严辙,忍不住说道:“他妈的,不就是杀个人吗,怎么这么累啊!” “你懂个屁,”严辙忍不住骂道,“此事事关重大,牵扯极广,你若是提前动手,不但你我性命不保,如果你的身份被查出,只怕建州卫也会有灭顶之灾。” 张烜睿一听有可能会拖累建州卫,面色立刻一变,说道:“那好,我答应你,如果找到他们我一定到云南再动手。” 严辙见他答应,松了口气,然后从怀中掏出两锭金子交给张烜睿,然后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拿着路上当盘缠,我朋友的命就拜托你了,如果我们以后能活着再见,严某人必定奉上大礼。” 张烜睿看着手中两锭金子,突然一脸疑惑地看着严辙,忍不住问道:“你不是说你是正六品一年一百六十五两的俸禄吗?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严辙看着一脸疑问的张烜睿,忍不住哈哈笑道:“你觉得锦衣卫有几个是靠着俸禄养家的?” 张烜睿点点头,说道:“懂了。”接着又问道,“如果我没记错,东厂陈公公是你的师父,那你让我杀九幽四鬼救你朋友,岂不就是你背叛了东厂和你师父?” 严辙看着张烜睿,冷笑一声:“陈公公确实是家师,但有谁曾告诉你我和他是一条心?” 张烜睿又是一愣,绝想不到严辙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严辙向着张烜睿一拱手,“告辞,希望我们在云南能再见。”说着便转身向着酒肆走去。 刚走出两步,张烜睿就在严辙身后说道:“你让我帮你,就不怕我说去吗?” 严辙头也不回的大声说道:“你觉得会有几个人相信我会与你勾结!” 天色阴沉沉的,乌云密布,没有一丝阳光能够透过这层层乌云照射到海面之上,显得十分压抑。雨点尚未落下,但却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一艘大船正航行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之上,虽然风浪极大,但是由于船身极大,因此依旧可以平稳航行,没有带来太大的波动。 大船的甲板之上人来人往,所有的水手都在忙着将堆积在甲板上的货物搬到船舱之内,眼看暴风雨即将来临,这些水手也不顾不上其他,纷纷打着赤膊在争分夺秒。 这是一个身穿黑衣的青年,领着两个酒壶,晃晃悠悠的走出船舱,左右看看,然后向着船头走去。 “阿助,”那个黑衣青年走到船头,就见到一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人正盘膝船舷旁,抬头望着天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那个黑衣青年先是唤了他一声,然后走到他身旁同样盘膝坐下,然后递过一壶酒,说道,“在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那个穿着蓑衣的人将酒壶接过,一边回答,“阿统,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次行动背后有些猫腻。”听他声音,年纪应该也是个年轻人。 “哦?”那个叫做阿统的年轻人,喝了一口酒,回答道,“既然想不明白,那就说来听听,反正只有你我二人,也不会有其他人知晓。对了,收到左彦的传书了吗?” 阿助点点头,回答道:“收到了,他在信中说他在暗中救了美绪和宗弼,但是河野宗政好像对他出现在中原有些愤怒,看左彦的语气,两人可能已经打过一架了。” “唉,无奈啊,”阿统抚着额头忍不住叹气,“他们两个人从小就互相不对付,都长大了还是如此,我们两个天天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们两个消停。” 阿助摇摇头,感叹道:“我估计是不可能了,川岛家已然决意改回汉姓,所以我们现在都不需要叫他川岛龙彦了,直接叫他左彦,再看宗政,因为他父亲的原因,他始终对中原抱有敌意,要让他改回汉姓,简直比登天还难,就冲这一点我估计他们的关系也很难会缓和了。” 阿统突然叹口气,言语间有些萧索:“其实我也一直在想,如果当年不是我那么多嘴不小心提及了宗政父亲的死因,一直瞒着他,说不定他也不一定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这时阿助从蓑衣中伸出手来,拍了拍阿统的肩膀,宽慰道:“怪不得你,宗政自小没有父亲,每日见到我们在父母膝下承欢,自然是羡慕,你又是我们四人中的大哥,所以才会去安慰他,你当年告知他弦介伯伯的死因也是为了激励他好好练功,但他变成这样也确实不能怨你,只能说老天爷作弄人。” 阿统点点头,无奈苦笑道:“这个我懂,可是每每看到宗政变得如此乖戾,我总是痛心疾首,尤其是看到因为弦介伯伯的死而如此仇恨自己汉人的身份,宁可当个倭寇也不愿意改回汉姓,如果我们一直瞒着他,说不定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这时阿助说道:“算了,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也改变不了什么,倒是左彦那小子对家族血脉极其尊崇,更没想到他这刚一继任家主之位便举家改回汉姓,”接着他叹了口气,“可惜你我还要听从父辈之命,完成此次任务之后才可改名,不知道我还要叫多久藤井助才能改姓回南宫?”说着他扭头看了一眼一旁的阿统,说道,“你呢,越前统,想要改回战姓吗?” 越前统一巴掌拍到藤井助的后背上,笑骂道:“你不是废话吗,谁不想认祖归宗,”接着他咳嗽一声,“不说这些了,你不是说有些事情想不通吗,什么事情?” 藤井助也不再胡扯,严肃的说道:“这次我们二人亲自带着家族五百精锐和倭寇共计五千人,家族长老名义上说的是协助宗政将宝藏寻回,并协助河野家将宗弼带回,事情是没错,可你不觉得人有点太多了吗?” “阿助,有话就直说,”越前统喝了口酒,随口说道,“我们四人各有所长,我擅战斗指挥,而你擅长谋略,所以你的才智远在我之上,所以你也就别让我猜了,直说就好。” 藤井助点点头,向着越前统拱了个手,说道:“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我们此次五千人分作二十艘船,但是只有家族的五百精锐会说汉语,而剩下的倭人却只会倭语,所以若想要有些什么行动只能聚集在一起,不能分散,所以目标太大,难以掩藏。” 听到这里,越前统慎重的点点头,附和道:“不错,五千人确实目标太大,而且据我所知,四家族父辈中的那些长老有些是守旧之人,不愿迁回中原,难道是要借机搞些事情?” 藤井助继续说道:“只怕不知如此,你可还记得宗政前往中原之前曾与那些守旧派的四家长老密探数日,我觉得其中必有隐情,”说道这里,藤井助深深的吸了口气,“你可别忘了你我的父亲在我们启程时所交代的,到达中原之后,一切听从宗政安排,所有的人员皆听从他的指挥。” 越前统呵呵笑了两声,说道:“有这五千人又有何用,妄图推翻大明吗?与大明的官军相比,倭人的打仗就如同两个村子的孩子打架一般。” 藤井助摇摇头,冷声道:“只怕是那几千倭人不过是诱饵,那五百名家族精锐才是他想要的,如我所料不错,他一定另有阴谋。” 越前统素来相信藤井助的智谋,听他如此斩钉截铁般的话语也不由得点点头:“所以你觉得他会如何动手?” 藤井助摇头说道:“我眼下还猜不到,所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是决不可令他任性妄为,四家中虽有不少守旧之人不愿离开倭国,但是多数人仍旧希望举家迁回中原,虽然大明朝廷对于户籍管辖十分严格,但我们若是隐姓埋名四散而居也并非不可,所以决不可让他胡作非为,否则一旦被大明朝廷发觉,只怕我们从此再难有机会重归故土。” 听到这里,越前统的脸也黑了下来,忍不住说道:“说不定这就是他的目的,不想让我们迁回中原。” 话已至此,二人也是无话可说,陷入沉默之中。就在这时,只见一道霹雳横空,惊雷炸响,阴沉许久天空终于下起了狂风暴雨,紧接着船身也开始摇晃。 越前统只穿着一身黑衣,转瞬之间便已成了落汤鸡,他看着身穿所以全然无事的藤井助,不由得笑笑,然后又说道:“阿助,你尽快传信给左彦,让他暗中密切监视宗政的一举一动,但是让他一切都小心,毕竟他在中原孤身一人。” 第二十二章 分兵(5) “你是怕宗政会对左彦下手?”藤井助忍不住问道。 “不错,”越前统慎重地说道,“你我也都知道,宗政性格乖戾,待人好时如沐春风,若要反目,便如同幽冥恶鬼,而左彦的性格刚直,也一向看不惯宗政总以倭人自居,所以一向言辞激烈,因此怒下杀手这种恶事只怕宗政也是会做出来的,更何况宗政身旁不但有河野家的高手还有暗卫守护,左彦孤身一人,所以更加危险。” 藤井助郑重的点点头,附和道:“你说的对,宗政性格怪异,难以预料,我们也只好让左彦保护好自己,一切等我们二人到了再说,”说着他又忍不住叹口气,“我们四人可是一起长大的,希望宗政千万不要做什么过激的事情。” “老天保佑,在我们二人到达之前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啊。”越前统在心中默念,接着只能无奈的叹气。 过了半晌,雨越下越大,细密的雨水已将视野完全遮住,远远看去只剩一片模糊。越前统此刻已经如同泡在水桶一般,他忍不住对藤井助说道:“还不会船舱吗?” “你先回去吧,我需要冷静一下。”藤井助无奈说道。 越前统忍不住拍了拍藤井助的肩膀,说道:“也别把事情想的太糟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说不定等我们到中原时事情就有了转机。”说罢,他便拾起已经空了的酒壶向着船舱走去,只留下藤井助一人坐在船头。 后天取过一个水壶递给苏净萱,说道:“苏姑娘,喝点水吧,这天气也太热了。” 苏净萱用手背擦了下额头的汗珠,呼了口气,对着后天报以一笑,然后接过水壶称谢道:“多谢后公子。”说罢也不再客气,直接打开水壶,将水一饮而下。 “怎么样,喝点水是不是好些了?”后天笑着问道。 苏净萱连忙点点头,一边不住地用一块手帕扇着风,眉头微蹙,无奈的说道:“喝点水感觉确实好了很多,”说着忍不住呼出一口热气,然后感叹道,“想不到南方的夏日竟会如此炎热,我还真是有些不太习惯。” 后天一边驾着牛车一边忍不住笑道:“苏姑娘,你不会是第一次南下吧?” 苏净萱又忍不住喝了口水,然后说道:“也并非第一,不过之前最远也就去过江浙一带,我自小在天山长大,气候寒冷,即使夏日也要比这里冷上不少,后来行走江湖也多在黄河以北,所以很少会遇到这样热的日子。” 后天笑着点点头,说道:“那就难怪了,原来你是第一次在这里啊,那你确实要忍几天了。” “嗯?”苏净萱有些不解,忍不住问道,“恕净萱愚钝,实在不懂后公子的意思。” “其实也没什么,”后天吆喝一声,用鞭子抽了下牛臀,老黄牛吃痛,赶忙向前跑着,“我们现在刚刚出了宜昌的地界,现在已经到了四川承宣布政使司,沿着大路一直西行,最多再有三日便可到达重庆府。” “那有如何呢?”苏净萱还是不太明白。 后天只好继续解释说道:“重庆自古便有‘火炉’之称,夏日极其炎热,我们途经重庆肯定是要热上几天的。” 苏净萱恍然大悟,不由得点点头,忍不住赞道:“后公子博闻多识,果然厉害。” “嗨,也没有什么厉害不厉害的,”后天依旧是笑着说道,“我这个人其实闲不住,就爱四处游玩,十六岁那年就驾着这架牛车四处闯荡,也曾去过四川,所以有些了解。” 她说道这里,苏净萱突然来了兴致,忍不住说道:“后公子,眼下只有我们两人,也不用拘谨,要不你给我讲讲你这些年四处闯荡的事情,再给我讲讲四川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当然没问题,”后天没想到苏净萱竟会对他的事情感兴趣,瞬间便来了兴致,“要说四川,肯定是美食当首,虽说江浙菜系极其精致,但却多了些雕琢少了些原味,而四川的菜肴虽不及江浙精致,但却有着独到之处,而且调味擅以麻椒为调料,味道更是极致,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吃的习惯。” 苏净萱掩嘴一笑,说道:“吃不吃得惯,只要试试不就知道了。”她脸上带着笑意,又接着问道,“那重庆府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后天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若是我们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便会率先到达丰都县,说实话,我还是挺喜欢那里的。” “丰都县?”苏净萱在脑海中努力的想着,却并未想到任何和丰都县有关的事情,只好接着问道,“实话实说,在天山派中我们很少会提到那里,也没有什么江湖上的朋友,所以对丰都县确实没有什么太多的了解,不如你讲给我听?” 后天当然乐意啦,马上说道:“传说自混沌分时,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天地再交融,万物皆生...” 后天刚讲几句,苏净萱一听已经忍不住笑着说道:“后公子,你讲起这些怎么突然像个茶楼中的说书先生一样。”说着辨认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 后天挠挠头,忍不住自嘲说道:“我也没办法,小时候不爱读书,就喜欢跑到茶楼去听人说书,可能是不知不觉就学会了,没事,你随便听听就好。” 苏净萱慧心一笑,说道:“那好,那我就听后公子给我讲故事吧。” “哈哈哈,那我可就继续了,”后天一笑,便又接着讲起,“传闻那时候佛国有一位毗沙国国王,死后成为了管理阴间的魔王,因其秉公执法刚正不阿而备受尊敬,因为佛祖委以重任,派遣其来到华夏大地受命于天帝,掌管幽冥之事,司赏善罚恶,六道轮回,而他所掌管的的阴曹地府就在酆都,传说酆都鬼城就在丰都县。” 苏净萱哪会想到后天讲来讲去原来讲的竟是幽冥鬼事,忍不住眉头一皱面带娇嗔,说道:“为什么好端端的要讲这些啊。”说着心头忍不住想起父亲左铭最爱戴的那个罗刹面具,又想起自己身负那如同恶鬼般的忍术,便忍不住打个寒颤。 原来苏净萱六岁之时便被送往天山派学艺,从倭国到天山,路途遥远,因此一路之上便被左铭逼着修炼家族暗卫的忍术,又因为左铭唯恐被人认出样貌,所以一路之上都是戴着那个罗刹面具。当年冷阳丧命与中原,左铭便苦修忍术,立誓要为冷阳复仇,即使是在睡梦中也常常会佩戴那个面具,就连在苏净萱到达天山就要分别之时也未曾摘下,而且性格变得极为暴戾,因此苏净萱便偏执的认为是那个罗刹面具遮住了左铭的内心,因此苏净萱自小便极其厌恶鬼怪之事。 但这些乃是苏净萱的心事,后天又如何能得知,何况他此刻正在驾车,也并未发现苏净萱面色不对,因此便继续说道:“你想啊,传说那里是鬼城,但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多有英雄气魄啊。”说道这里又忍不住嘻嘻的笑了几声。 苏净萱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后公子,你在笑什么,是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事吗?” “哈哈哈,是啊,”后天大笑道,“我其实一直想去酆都看看能不能见到黑白无常。” 苏净萱一愣,说道:“这是为何?” 后天扭头看了她一眼,眉飞色舞的说道:“民间一直有传说,黑白无常是最讲义气的人,我们江湖中人应该拜一拜,还有,传说白无常是个有钱的主,人们要是不小心遇到了白无常,千万别急着跑,要用石头砸他,但是白无常也不肯吃亏,但他不能使用阳间的东西,便会从怀里掏出金元宝来砸人,到时候捡了金元宝就跑,那不就发财了吗,哈哈哈!” 苏净萱怎么也想不到后天回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已经笑得前仰后合,忍不住笑着说道:“后公子,你已经很有钱,怎么还想着金元宝啊?” 后天一耸肩,随口说道:“谁会觉得自己钱少呢,我小时候就想着我要是能见到白无常就天天用石头砸他,天天捡元宝,家里人也就不用每天辛苦做生意了,你说这多好,但可惜一次也没有见到,真是可惜。” 苏净萱想不到后天竟然是这样想的,又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又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道:“后公子,我总觉得我们这次前往云南本就是九死一生,更应有个好的彩头,可那酆都乃是鬼城,总感觉有些不太吉利,不如我们还是绕开吧,就当是讨个好的彩头,你说怎么样?” 后天说前往丰都县本就是一时兴起,也没真的就打算要去,此刻苏净萱用温柔话语一说,他不知道怎的就觉得苏净萱声音竟是如此柔美,便忍不住点头,更何况苏净萱说了,此去云南九死一生,路过酆都有些不太吉利,江湖人刀口舔血,更是忌讳这些,虽说后天不信这些,但却不敢尝试,便说道:“那好,那就听你的,咱们换条路走,绕开丰都县。” 第二十二章 分兵(6) 苏净萱听到后天答应,瞬间变开心的笑了出来,轻声说道:“后公子,那就多谢了。” 后天一挥手毫不在意地说道:“有什么可谢的,现在只有你我二人,凡事当然要商量了。” 苏净萱听到这里忍不住叹口气,不禁有些担忧的说道:“也不知师妹和冷公子怎么样了,不知道他们会走哪条路,会不会有追兵,我最担心她会和冷公子打起来。” 后天听到这里,也忍不住说道:“就冲林姑娘的暴脾气,那可真的说不准。” 苏净萱无奈的摇摇头,忍不住叹气道:“希望我们能安然无恙的在大理汇合。” 原来他们四人在宜昌城外几番商量之下,毅然决然的决定兵分两路前往云南。冷天峰与林梦婷一路,后天与苏净萱一路,为的就是减小目标。苏净萱原本想着干脆与冷天峰一路,也正好可以借机在路上与冷天峰有更多机会交谈,说不定可以悄悄地感化冷天峰,也好令他早日回归家族,可不知为何冷天峰自己提出要与林梦婷同行,她又没什么理由阻止,所以最终只能与后天同行。 虽说苏净萱少了劝说感化冷天峰的机会,但是与后天一路之上确实有说有笑,原本一直压抑的内心也开朗了不少。二人特意在路过一个村子之时买了两套粗木麻衣换上,又将兵器藏好,这一番乔装打扮之后外人一眼看去,倒像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妻乘着牛车回娘家。因此,这一路之上,每当有人路过对二人都是笑脸相迎,衷心祝福。这几个月来,几个人无不是东躲西藏,唯恐露出马脚便会有性命之忧,反倒是这两日以来倒是舒心不少。 后天看了日头,又快到晌午,独自也忍不住有些咕咕叫起,便忍不住回头问道:“苏姑娘,已到晌午,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歇息一下再走。” 苏净萱其实并未觉得饥饿,但是见后天满脸期望,倒也不忍拒绝,便说道:“那我们不如在前面找个小店打尖,你看如何。” “这样甚好,”后天满意的笑道,“刚才咱们咱们问路的时候那个老伯不是说前面不远就有家小店吗,我们就再往前走走。” 说话间,后天不自觉的用鞭子狠狠抽了两下牛臀,老黄牛吃痛叫了一声,撒开蹄子向前狂奔,当真是快牛加鞭。只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便远远看到路边的一座茶寮,旁边还摆放着两三张桌子,坐着一两个歇脚路人。 后天哈哈一笑,赶忙驾着牛车来到茶寮边,牛车还没停稳后天便已经叫道:“店家,都有些什么吃食?” 这间茶寮不过两间房子,看着甚为简陋,只有店家夫妻二人经营,店家妻子正在和面蒸着馒头,而那店家正在招呼客人,一听到后天叫唤,便赶忙来到牛车前,笑着说道:“这位客官估价是远道而来,赶快来小店坐坐,歇歇脚。” 后天轻松地从牛车上跳下,一脸笑意的看着店家,乐呵呵的说道:“这一路上可是饿的要死,你这里都有些什么吃的,赶快和我说说。” 那店家也是个老实人,一见后天这么说,便如实回答:“这位客官,小店不过是在下与妻子二人经营,小本买卖,也就有些清茶和我娘子蒸的馒头,还有些我们自己腌制萝卜,仅此而已,若是客官还想吃些好的,不如再往前走五里,那里有家酒馆,有肉食。” 后天哈哈一笑,说道:“我说店家,你也太实诚了吧,你这么说就不怕把客人都撵走了吗?” 那店家只是憨笑说道:“做人要讲本分,我们夫妻二人能耐不多,也就能开这么个小店,所以做事全凭良心,我要是骗您说前面再无店家,您也不知道,就只能在我这里将就,但是我不就骗人了吗,我宁可不发财也绝不做坏良心的事。” 后天点点头,拍了拍那店家的肩膀,说道:“我就在你这里吃了,赶快来壶茶再来几个馒头,还有你们腌制的萝卜,对了,再给我打包十个馒头,我一会儿吃完了带走,快去忙吧。” 那店家一听后天这么说,顿时喜笑颜开,赶忙走到灶台旁告诉妻子,他妻子一听后天点了不少,也是喜上眉梢,加紧和面,额头上有汗水渗出。那店家见娘子额头有汗,赶忙取过一块汗巾为妻子擦拭干净,显然是一对恩爱夫妻。 后天和苏净萱这才慢慢坐到一张空桌旁,店家赶忙端来一壶热茶和两个空杯,然后便又去帮妻子了。苏净萱见后天心情不错,也笑了笑,顺手斟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给后天然后微笑说道:“后公子,我发现你有一个特点。” “嗯?什么特点?”后天有些奇怪,苏净萱素来端庄拘谨,话也很少,但是自从与冷天峰和林梦婷分道而行之后便好像开朗了不少,就连话也必平时多了一些,这时听苏净萱如此说道,便有些奇怪。 苏净萱微微一笑,说道:“我发现你好像很喜欢和普通人打交道,”说着看了看正在忙碌的店家夫妻,又接着说,“你在江湖上也算是有些名气,又是富商之家长大,但却没什么纨绔习气,一边的江湖高门或者富商子弟虽然谄媚于官宦之人,却对寻常百姓瞧之不起,假装清高,而你却偏偏不同,十分喜爱与寻常百姓结交,平易近人的很。” “这你可就过奖了,”后天微微一笑,“这天下没钱的人比有钱的人多,不会武功的要比会武功的多,无权无势的要比有权有势的多,但是这天下有钱的和有权的人都能没有,唯独普通人不能没有,”后天喝了口茶,“家父在世时曾与无数的达官贵人结交,言辞间也总能听到些高傲自大之言,对平民百姓不屑一顾,我自小就见惯了这些人的无耻嘴脸,而我祖父却从小就教导我,人与人乃是平等的,因此我自小就不愿与那些所谓的权势之人结交,这也是我喜爱闯荡江湖的原因之一。” 苏净萱点了点头,继而问道:“那你这些年在江湖中都有些什么见闻?” 后天有些意兴阑珊的摇摇头,喝了口茶,接着说道:“见闻其实没多少,但却见到百姓最真实的一面,有哭有笑,有喜有悲,不过就是平时的日子,但是这才是人间最真实的情感,尽管有着不如意,但却要比那些假清高来的实在,这就是我要的感觉,我希望我也能活的真实,而不是天天在一片虚伪之中。” 苏净萱点点头,就在这时店家端着一盘四个放在桌上,说道:“刚出炉的馒头,客官趁热吃。”苏净萱刚刚听了后天的话,又看到店家朴实的笑容,突然明白了后天的想法,便对店家报以一笑,以示感谢。那店家一见苏净萱向她微笑,也是咧嘴一笑,对着后天说道:“客官您真有福气,能娶到这么一位美貌妻子。” 后天一看店家竟误认为苏净萱是自己妻子,顿时哈哈大笑,拍手说道:“多谢多谢,多亏上辈子积德,要不然也没有这个福气。”苏净萱顿时闹了大红脸,那店家又笑了笑,便向着灶台走去。 苏净萱红着脸正准备斥责后天几句,突然间一个声音在他们身旁响起,“两位,这里还有空位,不知在下是否能坐?” 后天与苏净萱同时一愣,一齐扭头看去,只见桌旁正站着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俊秀青年,外披一件斗篷,只见他背负一张宝雕长弓,左胯绑着一个箭袋,里面放着约有三十多支羽箭,还牵着一匹高头骏马,他看上去虽然有些瘦弱,但是却难掩一股剽悍之气。 后天不自觉皱起眉头,心中却是大惊,忍不住忖道:“他是何人,走到身旁我竟没有一丝察觉。”当下开口问道:“你是谁?” 只见那青年微微一笑,向着后天拱手弯腰行了个礼,略有歉意的说道:“在下左彦,途径此地见这里有间茶寮便想过来打尖,正巧阁下正在与店家交谈,所以并未注意到在下走来,如有惊扰阁下,左彦便在这里赔罪了,还望阁下见谅。” 左彦这一番话说的谦卑有礼,后天竟有些不知所措,忍不住看了一眼苏净萱,却见苏净萱看着左彦有些发愣,不知她在想些什么。见状,后天只好说道:“既然如此,公子便请入座,无须多礼。”左彦听罢,微微一下,还是向着后天施了个礼,这才坐下。 苏净萱直到此时才回过神来,心中大为惊疑,她当然知道眼前之人是谁,正是川岛家现任家主,她亲伯父的独子,她的亲堂兄川岛龙彦。 只见左彦转头看向苏净萱,满眼含笑,点头示意说道:“姑娘,在下这厢有礼了。”苏净萱不知如何作答,也赶忙点头示意。 左彦见状,忍不住笑道:“姑娘不必紧张,在下只不过是途径此地,想吃些东西,吃完就走,所以不惜惊慌。”左彦明面上说的只是坐坐,苏净萱却听出了话外之音,正是告诉她,他不过是过来随便看看,让她不用在意。 第二十二章 分兵(7) 苏净萱这时心情在稍定,忍不住轻声说道:“不知左彦公子要前往何处?” 左彦摇摇头,苦笑道:“在下要前往云南。” 后天与苏净萱正是要前往云南,后天一听此人也要前去,顿时疑心起来,装作随口问道:“不知公子前往云南有何要事?”手却已紧紧握住一柄藏在袖中的匕首,准备随时动手。 左彦一听后天的问话,脸上顿时显出一股哀伤之色,忍不住叹气说道:“二位,在下前往云南是要去保护一个人。” “嗯?”这是后天未曾想到答案,他正要接着问,但左彦已经继续开口说道,“实不相瞒,我此次前往云南正是要前去保护我几年未见堂妹,也不知她现下是否安好。”左彦眼中泪光闪过,却是真情流露。 后天一呆,完全未想到左彦竟会如此,但他素来热心肠,见状忍不住说道:“左兄,这是何故,不知能否讲与在下听听。” 左彦叹口气,说道:“是这样的,我家与三家世交世代隐居,从不牵扯江湖之事,多年前在下叔父因有要事,便将独女过继给一位世交,其实此举并无不妥,但是几个月前那家的掌事之人竟将我那堂妹派出去完成一件危险之事,虽说她已经过继给他人,但与我终究是血亲,我又如何能放心的下,只好只身前往保护我那堂妹。” 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后天都忍不住叹息起来,而一旁苏净萱更是清楚,左彦其实是担心她此次前往云南恐有危险,所以决定一同前往对她加以保护,而且左彦也说了,他是独自前往,那就代表着这次他与河野宗政并不同路。 苏净萱心中明白,左彦与河野宗政自小不和,尤其是对河野宗政妄图与大明为敌之事更是加以反对,因此二人在四家族中已是势同水火。川岛家传至他们这一代只有左彦和苏净萱两人,虽然苏净萱年幼之时便已过继给河野家,但左彦对她始终爱护有加,并对河野宗政此次派苏净萱前往危险之处极其不满,但是此刻中原他却再无更多帮手,也就只好独自前往保护苏净萱。 苏净萱听了左彦的话心中极其感动,但后天也在,因此无法表述兄妹之情,只好故作淡定的说道:“左公子,无需担心,说不定你堂妹其实并无危险,也可能只是你多虑了。” 左彦看了一眼苏净萱,叹口气说道:“姑娘有所不知,我那堂妹性子素来温顺,也不会推脱,别人只要有求,她必然心软,所以总是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所以我才会担心他,也不知她和谁同行,同行之人对她是否有什么非分之想。” 苏净萱立刻明白,原来左彦除了气愤河野宗政之外也在担心后天是否对她不利,苏净萱赶忙说道:“公子这就难免有些杞人忧天了,虽说你堂妹素来温顺,但能被派去做事,必然有些能力,定不会被人如此欺侮,再说了,虽说江湖险恶,但小女子却始终相信人心本善,或者和她同行之人是好人也说不定。” 左彦听苏净萱这么说也就明白了,微微舒了口气,后天见状说道:“我说这位兄弟,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无论怎么担心也无大用,当紧的是要赶快找到你堂妹才是,不过我觉得既然你堂妹愿意前去,或许也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若是如此,你不如在暗中保护,这样可能更好。” 左彦无奈的点点头,说道:“我其实正有此意。” 左彦话一出口,苏净萱的眼睛却是一亮,她和后天与冷天峰和林梦婷分道而行,虽然不易被察觉,但是若遇强敌力量也只怕是不足,哪知左彦却表示愿意在暗中保护,一瞬间苏净萱只觉着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这时后天却眉头紧皱的看着左彦背负的长弓,忍不住问道:“我说左兄,你这弓可不一般啊,样式颇为奇特,从未见过。” 左彦侧目看了看,见后天满脸疑惑便顺手将弓取下放在桌上,说道:“这弓乃是家传,也不知是从何而来,只知道年代有些久远,别的便再无其他。” 后天一边听着左彦的话,一边细细端详那柄长弓,桐木弓胎,色泽暗红,显得极为古朴,弓弦更是已以双弦制成,要比寻常弓箭更加力沉。后天看的心痒痒的,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然后转头看向左彦,忍不住问道:“左兄,不知在下能否试试这弓?” 左彦笑笑,说道:“有何不可,公子请便就是。”说着将弓拿起,递到后天手中。 后天只觉这弓入手极沉,一股阴冷之感瞬间遍布全身。他将弓举起,右手拇指紧扣弓弦,用力一拉,那弓弦却分毫未动。后天心中一惊,赶忙更加用力,可谁知他使尽了吃奶的力气也不过是将弓弦拉开了半寸的距离。 后天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讪讪道:“左公子的弓太过力沉,在下用不了,”说着便将宝弓递还给左彦,“不知左公子如何使用这弓?” 左彦并未说话,只见他左手持弓,右手取出一只羽箭,这时后天才看清楚左彦所用羽箭,箭杆乃是用精铁铸造,足有食指粗细,极为沉重,后天心中一惊,忖道:“想不到这世上竟然有人会用精铁羽箭,真是匪夷所思。” 左彦对后天的惊诧却视而不见,只见他站起身来,将箭搭在弓弦之上,蜷指、扣手、平目、直肩、挺胸、跨步、凝气,肘紧夹弓肋,弓弦箕张如月,注矢三息,满而后发。 一瞬间铁铸羽箭已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射向百尺外一棵碗口粗细的树,只见那铁箭黑影径直穿过树干又向前飞了近百尺才没入一颗大石之中。后天瞧的直发愣,正想说话,却见那棵被射穿的树,树冠晃了两晃接着轰一声倒在地上。 后天半晌才反应过来,忍不住鼓掌说道:“今日目睹左公子神技,当真是三生有幸。” “阁下过奖了,”左彦含笑说道,“我也不指望在江湖上闯荡出的威名,只求能护得堂妹的安全。”说着便叹了口气,“今日有幸见到二位,实乃左彦之幸,在下寻找堂妹心切,就不再多叨扰了,正所谓山水有相逢,他日再见,在下定当与二位痛饮。”说着行了个礼便翻身上马,向着后天再次拱手,接着便打马而去,消失在路的尽头。 后天一直盯着左彦离去的方向,面容逐渐疑惑起来,苏净萱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忍不住问道:“后天公子,怎么了?” 后天摇摇头,说道:“你还记得我们在宜昌城外的山神庙见到的满地尸体吗?” 苏净萱连忙点头,后天便继续说道:“我们曾在那里发现一块被撕破的绢帕,像是女子之物,这个左彦又说他的堂妹要去办一件危险之事,那他的堂妹会不会便是在宜昌行凶之人?”说着眼中已经有了些杀气。 苏净萱当然知道左彦与那些行凶之人无关,却又无法解释,只好说道:“后公子,说不定那个叫左彦的公子只是路过,与我们这次并无关系。” 后天摇摇头,说道:“我也想不明白,苏姑娘,我总觉得这一路上不会太平,不如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 苏净萱点点头,说道:“好,那我去会钞,再多买些干粮。”说着便向着店家夫妇走去。 后天叹了口气,心中想道:“姓冷的,你那边麻烦更多,自求多福吧。” 第二十三章 阴帅(1) 刚过未时,炎炎日头依旧挂在空中,夏日热烈的阳光带着热烈的温度烤制着大地,冷天峰与林梦婷两人并肩骑着两匹青驴慢慢向前走着。林梦婷满头大汗,不住地抱怨着,反观冷天峰不但丝毫未出汗,反而看上去有些清爽。 林梦婷见他这样,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就不热吗?” 冷天峰摇摇头,说道:“我觉得温度不错。” 林梦婷不住地扇着风,说道:“这比我们天上热太多了,从来被想过居然还会有这么热的地方,你教教我你是怎么做到没事的。” 冷天峰无奈笑道:“我从小练得就是无妄凝冰诀,内力阴寒,这点热度不会对我又任何影响。” 林梦婷扫了冷天峰一眼,眼神中竟有了一丝羡慕之情。她摇摇头,无奈说道:“再走半个时辰我们就能到丰都县了,不如休息一晚如何?” 林梦婷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商量,但确实满脸的期待之色,冷天峰看了一眼,嘴角勉强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说道:“好啊,那就听你的。” 林梦婷这才心满意足的笑笑,自从四人分道而行,冷天峰与林梦婷结伴,冷天峰无论何事都听从林梦婷,只要林梦婷提出任何想法,冷天峰无不答应,一开始倒是吓了林梦婷一跳,完全未想到冷天峰竟会如此好说话,但走了几日下来倒也习惯了一些。她虽然贵为天山掌门,但终究是少不经事的少女,难免会有些颐指气使,本想着这一路上总会与冷天峰有些冲突,可未想到冷天峰竟然如此好说话,因此倒是高兴不少。 再看冷天峰,自分道以来看上去并无变化,每日骑在驴上却是如坐针毡,林梦婷虽不知他们的往事,但他自己却一清二楚,再加上与天山的血仇,唯恐哪句话说不好林梦婷就会翻脸,更何况身边并没有后天帮忙打圆场,思来想去也只好一切事情都听从林梦婷的想法。原本也只是想着不惹林梦婷生气便好,哪知林梦婷心情开朗之下竟有些恢复多年前的活泼,让他看着不禁有些心花怒放,说来也是意外之喜。 冷天峰一边骑在青驴上,一边感慨着这片刻宁静时光的美好,他偷偷看了一眼一旁的林梦婷,突然有一种与自己相恋之人踏青郊游的错觉,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心中暗暗想道:“如果这次在云南能够侥幸活下来,我就把真相告诉她。” 此处距离酆都城不过半个时辰路程,又是大道,所以往来路人甚多,但是无论男女老少,或是骑乘或是走路,却都是行色匆匆,哪怕是满头大汗,汗透衣衫,却都没有一丝停留,反而是更加快速的向前走着。 林梦婷看着这些路人,很是疑惑,忍不住对冷天峰说道:“这些人好生奇怪,怎么都会如此行色匆匆,莫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冷天峰点点头,同样感到奇怪,他仔细看了然后说道:“我也注意到了,所有人好像都特别急切,但是也不尽相同。你看,”说着向前一指,“所有向着酆都县前行的人不仅急切,而且神情紧张,好似县城中有什么可怕之事,再看那些出城之人,虽然同样急切,但神情却如同如释重负一般,透着一股轻松。” 林梦婷原本并未注意到这些,此时听冷天峰一说,细细看去,发现果然如此。她不禁转头看向冷天峰,谨慎的问道:“难道是东厂的人已经在酆都县做了准备?” 冷天峰低头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斩钉截铁般说道:“我觉得不是,东厂若是动手布置,那一定是暗中进行,绝不会让人知道,更不会惊动百姓,可你看这些行人,显然都在担心什么,如果是东厂,绝不会如此。” 林梦婷情不自禁的点点头,觉得冷天峰说的十分有理,但是依旧紧皱眉头想不通为何如此,这时她远远看见前方树下坐着一个歇脚的老人,身旁还放着一个背篓,用一块布盖着,也不知道里面是些什么。她心念一动,然后说道:“你看前面那位老伯,不如我们过去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觉得如何?” 冷天峰不置可否,说道:“也好。” 林梦婷素来果断,见冷天峰并不反对,二话不说便骑着青驴来到那老人身前,翻身下驴,冷天峰则紧随其后。 那老人正在不住地用一条破旧的汗巾擦着额头和脖颈的汗水,不断吞咽口水,看来是天气太过炎热却没有水喝,林梦婷慧心一笑转身从驴上取下自己的水壶,递给那位老人,然后说道:“这位老伯,看您样子是渴了吧,我请您和水。” 那老者一见是个年轻的姑娘,先是一愣,又见林梦婷直接将水递给他,赶忙双手连连挥动,用微微有些法哑的声音说道:“这位姑娘可使不得,你说你又不认识我这个老头子,又何必对我这么客气呢,千万别。” 哪知林梦婷也不含糊,左手一把拽住老者的手,右手直接将水壶放在老者手中,口中却说道:“一壶清水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我们也想问您些事情,您就不必推脱了。” 那老者一听这话,又看了看两人,这才勉强收下,只见他小心打开水壶,端到嘴边喝了一口,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只感觉这只一口清水咽下已将炎热尽数带走,老者笑呵呵地说道:“老头子多谢这位姑娘了,”说着他扭头看了一眼站在林梦婷身旁冷天峰,不禁说道,“这位姑娘长得是真好看啊!” 原本脸上还略有笑意的冷天峰,瞬间神情一呆,继而没好气的说道:“我是男的,不是姑娘。” 那老者闻言也是一愣,赶忙用双手揉揉眼睛,又仔细看了看冷天峰,这才不好意思的说道:“原来是位公子啊,还恕老头子老眼昏花,千万别见怪啊。”老者看了看两人,然后突然想起一事,有些紧张的问道,“听两位口音不是本地人,可是外乡来的?” 林梦婷点点头,笑着说道:“不错,我们是北方来的,要去酆都县看看朋友,刚好看您在路边歇脚,所有就过来问问您再往前走是不是就到酆都县了。” 那老者一听他们二人竟是要前往酆都县,面露惊恐之色,狠狠一拍大腿,惊慌失措的说道:“万万不敢啊,老头子奉劝二位一句,那酆都县可万万去不得啊!” 林梦婷只是一问,却未想到那老者竟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反倒是把她吓了一跳,林梦婷不自觉的转头看向冷天峰,只见冷天峰脸上也尽是疑惑之色,不得已只好继续问道:“这位老伯,您不必惊慌,咱们优势慢慢说,这酆都县到底怎么了,您竟会如此惊慌?” 那老者叹口气,拍着大腿说道:“不瞒两位,老头子我就是酆都县人士,是个普通的农户,所以知道这丰都县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你们就听我一句劝,赶快离开这邪祟之地,这样才能保住小命。” “邪祟之地?”冷天峰冷笑一声,他长这么大,从不相信鬼神之说,闻言不禁说道,“老伯,我也不瞒您,我从小就学过镇压邪祟的法术,我要是去了酆都县肯定能大展神威。”他口中虽这么说的,脸上却尽是戏谑之色。 老者一见冷天峰的样子就知道他根本不信,这一下就更急了,连忙说道:“老头子我可从来不骗人,这酆都县闹鬼已有半年之久,半年前的一天夜里有人喝完酒深夜回家,结果在路上见到了牛头马面,后来还有人看到了黑白无常,这可都是真的。” 林梦婷听到此处,也不禁一笑,只当这老人是在讲志怪小说,但看老者如此认真,也不好反驳,只好接着问道:“那后来呢,见到黑白无常的人又怎么样了?” 林梦婷话音方落,只见那老者脸上惊恐之色更甚,料是想起了什么可怕只是,身子都不禁抖了起来,只听他颤颤巍巍地说道:“我家隔壁的张六偏不信邪,传闻见到白无常的人只要那石头砸白无常,白无常必定要用金元宝砸还回来,他便非要试试,等他第二天回来之时还真拿了个金元宝,四处炫耀,但是乡亲们都觉得那个元宝是无常鬼那里得来的,十分晦气,只有他自己得意,哪知刚过了两天,就发现张六突然暴毙在街上,七窍流血,眼睛突出,好像是活活吓死的,他手里不但握着那只金元宝,尸首周边还有百十来个纸扎元宝,这一定是得罪了七爷八爷遭了报应。” 林梦婷听到这里,眉头皱了一下,转头看向冷天峰,只见冷天峰也已经收起了戏谑之色,眼神满含困惑,他不禁上前一步,问道:“老伯,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老者见冷天峰发问,只好继续颤颤巍巍的说道:“就在张六死了没几天,县里衙门口的石辟邪上不知为什么突然多了两行字,写的是什么‘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旁边还摆着一具已经被开肠破肚尸体,是我们县里有名的恶霸,并且在那之后,无伦是谁无论在白天还是黑夜说了什么不敬神明或者稍有恶毒的言语,第二天必定死于非命。” 第二十三章 阴帅(2) 林梦婷和冷天峰互相看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的想着:“这就太过于诡异了。”二人还在疑惑之时,却听那老者已经继续说道:“就在前天,县里的一位秀才,见县里人都已经变得人心惶惶,便开始讲述什么圣人之言,更在县衙外说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还请命要让知县大老爷彻查装神弄鬼之人,哪知天还未黑就有人发现他死在了一个巷子之中,而且舌头还被硬生生拔了下来,县里的人都在传言是他话乱说话得罪了鬼神,才惨遭拔舌惩罚。”说道这里,老者已经是脸色发白,额头冷汗直冒。 冷天峰听到这里,沉思片刻,凝重的问道:“那知县呢边可曾查出什么?毕竟这是人命案子。” 老者此刻都已快哭了出来,嘶哑的说道:“那可是黑白无常索命,县太爷凡人一个哪里敢管,早就将县衙关闭,什么事情也不理。” 林梦婷也已经再也没有笑意,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沉声问道:“老伯,那除了这些怪事可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发生?” “有,当然有,”老者欲哭无泪的说道,“就在那个秀才死后,这县里无论是家畜还是飞的鸟,就连水里的和虫子都是成片成片的死去,人家都说是酆都县有人惹怒了地府,所以阎王爷派遣十大阴帅来惩罚我们。” 林梦婷看着情绪有些激动的老者,忍不住安慰道:“老伯,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妖魔鬼怪,肯定是有人装神弄鬼,您千万别怕...” 哪知林梦婷话还未说外那个老者已经激动的说道:“姑娘,你是不知道啊,这酆都县自古就传说是阴曹地府的酆都所在,鬼门关就在此处,所以才有恶鬼横行,这次定然是有人为非作歹,所以阎王爷才会派遣十大阴帅前来惩罚。” 说道这里老者又是狠狠一拍大腿,无奈说道:“县里的人都怕了,稍微有点钱的就赶快搬离酆都县,像我这样没钱的就只好任命,所有出城的人都赶在天黑之前早早回家,唯恐夜里在遇到阴曹的使者。”说道这里老者已忍不住落下眼泪。 林梦婷听到这里,心中不忍,起身回到青驴旁从包袱中取出些银两,哪知刚转回身冷天峰却已将挡住她的去路,冷天峰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钱,忍不住问道:“你是想把这些钱给这位老伯?” 林梦婷点点头,面露不忍之色说道:“你看这位老伯,年纪大,衣衫又破旧,家境肯定不好,又赶上这酆都县有人装神弄鬼,所以我想救济他一下,好让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冷天峰看着略微有些天真的林梦婷,忍不住说道:“难道你真的觉得你给了他钱就能有用吗?你这不过是图你一时心安,却毫无用处。” 林梦婷听到冷天峰这般说话,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怒意,不屑说道:“不错,我是不如你,你在东厂见惯了人性之恶,早就不把这些平民百姓的放在眼里,在你眼里这些人就和蝼蚁一般。” 冷天峰千算万算也不会想到林梦婷会说出这番话来,他无奈的叹口气,也不理会林梦婷愠怒的眼神,而是继续说道:“你可知道我们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前往云南,找到武神宫,这一路上用钱的地方更多,你这般救济那我们该如何?” 林梦婷一听,眼中怒意大盛眼见就要发火,可冷天峰却一伸手指着大路上其他行色匆匆的人说道:“既然你想救济他人,那你就应该同时救济所有人,而不是只救一个。” 林梦婷转身看着路上那些行色匆忙更带有一丝恐惧的百姓,无奈的说道:“我又哪里能有那么多钱财,也只好能帮一个是一个。” 冷天峰摇摇头,眼神之中同样露出不忍之色,但是也只能强硬口气说道:“你也看到了你根本帮不了所有人,你有没有想过你即使帮了这位老伯,让他离开了酆都县,那他日后生活又该如何,投奔异乡后又该如何谋生?”林梦婷听到冷天峰所说,瞬间呆滞,这些确实是她未曾想到的,她直愣愣的看着冷天峰,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冷天峰面色阴翳的看着路上的行人,冷声说道:“既然是因为酆都县闹鬼这些百姓才要远离家乡,那我们就替他们把这些鬼揪出来,我可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鬼怪之说。” 林梦婷瞬间明白了冷天峰的意思,既然这一切事情都出在了闹鬼之事上,以钱财救济不过是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揪出这背后的装神闹鬼之人,这样这丰都县百姓日后再也无须担忧,林梦婷狠狠一点头,说道:“就听你的。” 林梦婷又看了一眼依旧有些激动的老者,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拿出几张宝钞走上前放入老者手中,温柔的说道:“老伯,您无须担忧,您先将这些钱收好,在家里休息几日,我和我的朋友认识一位道行极高的天师,我们这就去请他前来圣坛做法,过不久这酆都县必然回归平静,您就在家等着消息就好。” 鬼神之说本就虚无缥缈,但碰上了难以理解之事却又无法自圆其说,因此鬼神之说才会被人深信,又因为太过虚无,因此常人才会沉迷其中,这也就是迷信的由来。既然人们迷信至此,不如就换种说法令百姓心安,所以老者一听林梦婷竟要去请一位道行高深的天师时,那老者瞬间欣喜起来,对着林梦婷千恩万谢,激动地说道:“老头子我替酆都县的百姓谢过这位姑娘。”说着就要向林梦婷作揖行礼,林梦婷哪敢接受,赶忙将老者扶起。 冷天峰看了看,并无什么再需多说,便对林梦婷说道:“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快些赶到酆都县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林梦婷点头答应,又转身安慰了老者一下,便回到路旁翻身骑上青驴,对冷天峰说道:“走吧。”冷天峰点点头,二人同时扬鞭,两匹青驴吃痛,快速向前奔跑。 青驴跑得虽快,但终究赶不上骏马,所以行进途中说话也并非像在马上疾驰那般困难,只听林梦婷忍不住抱怨道:“这驴子跑得真慢,到了酆都县我们还是换两匹快马吧,这样赶路也能快些。” 冷天峰闻言,却突然笑了起来,说道:“我们快是快了,但却无用,后天是不会舍弃他的牛车的,所以我们无论多快赶到大理州,后天都会慢慢赶着牛车,既然这样,还不如骑着驴慢慢走。” 一听冷天峰这么说,林梦婷倒是有些疑惑起来,忍不住问道:“你说后天那么有钱,为什么非要赶牛,换一驾马车也无不行,为何非要赶着牛车不可,你知道吗?” 冷天峰忍不住挠了挠头,思索了一下才说道:“后天好像说过一次,他小时候去河里玩,结果水太大被冲走了,正好下游有人放牛在河中洗澡,所以他才能抓住牛腿不被冲走,因此才留下一条小命,他事后让他爹将那黄牛买下,并将黄牛当做了救命恩人,所以哪怕变卖家产也未曾动过卖牛的心思,那黄牛已如同他的亲人一般。” “原来如此,”林梦婷不禁点点头,“我只道他是个没心没肺之人,没想到竟会如此有情有义。”说道这里,林梦婷心中不禁对后天多了一分赞叹。 “哦,对了,”林梦婷又想起一事,“你对酆都县闹鬼一事有何看法?” 冷天峰一边驾着驴一边摇头,无奈说道:“我从未来过四川,对这里的情形不甚了解,就连四川一带的江湖势力也只是听说而已,所以我也没什么太多看法,也只能到了再看看情形。” “那你说会不会和唐门有关?”林梦婷疑惑地说道。 冷天峰眉头一皱,忍不住问道:“我不大懂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这事和唐门有关?” 林梦婷叹口气,说道:“我也只是乱猜,四川一带无论峨眉还是青城,都是名门正派,受武林中人敬仰,哪怕是其他的小门小派也是多行善道,口碑极佳,唯独唐门不同,他们干的都是些亦正亦邪的事,近些年来也在帮着东厂为非作歹,所以我才会有此疑问。” 冷天峰想了想,说道:“唐门子弟行事诡秘,亦正亦邪,既不与名门正派结交,也不屑于邪魔外道为伍,一贯的独来独往,若说是他们做的,我倒也不敢相信。” 林梦婷却对冷天峰的话不敢苟同,只见她一脸慎重的说道:“这可不一定,你可别忘了宜昌城外的山神庙里可有唐门子弟的尸首,还有,我张师兄说过,近来江湖上各门各派可都有不少小动作,唐门更是开始联合云南的五毒教准备千万大理一带,这可不是他们一贯的风格。” 冷天峰听着林梦婷的话,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可他依旧难以理解,还是忍不住说道:“你说的确有道理,可是唐门是以剧毒暗器和机关术法闻名天下,你若说他们是以暗器暗算别人我肯定相信,但是这样装神弄鬼他们又能有什么好处?” 第二十三章 阴帅(3) 这可就难住林梦婷了,她虽然听过不少关于唐门的传闻,可从未与唐门有过交集,一切不过是道听途说,再加上江湖人士素来恐惧唐门的剧毒暗器,因此大多数言语都对唐门有所偏颇,所以就连林梦婷的想法都有些偏见。 这时官道之上距离酆都县不过五里之遥,但是行人来往也更加密集,因此二人再难以疾驰,只好骑在驴上慢慢向前挪移,林梦婷看着往来行人脸上都有惊惧之色,看来酆都县内闹鬼之事已将此地百姓搞得人心惶惶,寝食难安。 林梦婷看着这般情景,心中恻隐之心更甚,忍不住说道:“你说东厂天天祸乱江湖能有什么好处,还不如多花些时间安抚百姓来的实在。” 冷天峰不禁哑然失笑,看着林梦婷一脸怒意的样子心中不禁想道:“想不到她对东厂的仇恨如此之深,什么事情都能赖到东厂头上。”这时林梦婷刚好侧目看向冷天峰,一脸怒意的说道:“你瞧瞧这些百姓人心惶惶,难道不心痛吗,你以前当锦衣卫的时候是不是也对百姓如此冷漠。” 冷天峰顿感头大,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要说冷漠肯定不会,但是锦衣卫确实不会理会这些事情,你先别发怒,听我细说,”冷天峰眼见林梦婷又要发火,赶忙说道,“洪武十三年,胡惟庸案之后,太祖罢左右丞相,废中书省,集大权于一身,又担心官员谋反,因此在洪武十五年裁撤亲军都尉府和仪鸾司,改置锦衣卫,负责监察百官,后来锦衣卫权力过大,到了永乐年间太宗又增设东厂,同样是监察百官并削弱了锦衣卫的实力,从那时起锦衣卫便开始依附于东厂,换句话说,东厂和锦衣卫的存在只是为了监察百官和刺探情报,哪怕是整顿江湖势力也不过是皇上的命令,百姓与他们更是无关。” “那百姓的死活他们就不管了吗?”林梦婷顿时大怒。 冷天峰摇摇头,接着说道:“一方百姓的安定那是当地官员的职责,酆都县混乱至此,那是酆都丰都县令失职,东厂和锦衣卫可以查办县令,或者由三法司核查,但是东厂和锦衣卫却不会管辖,”说道这里,冷天峰叹了口气,“我在锦衣卫多年,也见过无数百姓因为当地官员失职以致民不聊生,都说父母官父母官,当官的若是都将管辖内的百姓当成自己的家人绝不会如此,只可惜他们为了升官发财早将这些抛之脑后。” 林梦婷也是第一次见到冷天峰发出此等感慨,不禁一愣,却见冷天峰此时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冷声说道:“不过今次再也不同,我已无官职,成了钦犯,这番必定为酆都县百姓查出真相,若是酆都县令当真置百姓生死于不顾,我的罪名最多不过是再加上一条刺杀朝廷命官。” 林梦婷听着冷天峰斩钉截铁般的话语,又忍不住呆住,默默想道:“看他平日里一副冷漠表情,原来骨子里仍有一腔热血,看来平日里我还是对他有些偏见。” 一时间二人再无话语,就这样跟随着回城的百姓一路向前,过不多久,就已经见到酆都县的城门,城门外人群堆积,但是却是井然有序,丝毫不乱,一队守卫正在催促着外来百姓快些进出,莫要过多停留造成拥堵。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林梦婷小声说道:“这里不会有东厂埋伏吧?” 冷天峰摇摇头,微笑一下说道:“放心,东厂的人绝不会在城门人多之处动手,这样不但会伤到百姓,我们也更容易逃脱,所以多是夜间暗算,这里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他们绝不会如此莽撞。” 林梦婷点点头,瞬间将心放宽,便翻身下驴牵着驴随着人群来到城门。这时一个守卫见到二人牵着驴并肩而来,便将他们二人拦下,说道:“你们两个看着面生,是外乡来的吧。” 林梦婷扭头看了冷天峰一眼,只见冷天峰向她微微摇头示意她放宽心,林梦婷只好向那守卫回答道:“这位军爷,我们二人是来丰都县看望朋友的,还请您通融一下。” 林梦婷还想要在说些客气话,那个守卫却将她的话打断说道:“你二人别担心,我只是看你们二人不像是本地人士所以问问,不必担心,”说着那个守卫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我劝你们二人赶紧离开此地,朋友可以以后看望,不必急于这一时。” 冷天峰看着那守卫神情略显紧张,不禁有些怀疑,便说道:“这位军爷,这些乡亲都可以进入为何我们二人不行?” 那个守卫摇了摇头,无奈说道:“他们都是本地人士,若是不回城便再无去处,但你们是外乡人士,与他们不同。” 林梦婷故作疑惑之状接着问道:“这位军爷,还恕小女子不明,为何外乡人士不得入内,还是说...”说着林梦婷悄悄从怀中拿出一张宝钞趁别人不注意放入那守卫手中,“还是说我们忘了孝敬您一些茶水钱。” 林梦婷只当那守卫收了钱便会放他们入城,哪知那守卫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便有将钱递还给林梦婷,一边无奈说道:“你们不必如此,实话实说,这酆都县近半年来不太平,四处闹鬼,因此县令大人曾下令,尽量不要让和你们一样的外乡人入城,以免发生意外,而县令大人也正在私下调查,所以我奉劝你们还是回去为妙。” “原来如此,”林梦婷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装作情不自禁的点点头,继而说道,“可是军爷,我们确实有十万火急的要事需要去见朋友商议,您可否通融一下?”语带恳求之意。 那守卫见林梦婷如此恳求,终究还是叹口气说道:“我们也是奉命规劝,也无权阻拦,所以这还是要你们自行决定。” 林梦婷顿时装作欢喜不已的样子,将钱放入那守卫手中,说道:“多谢这位军爷,这钱就当是我们二人请您喝茶的了,您可千万不要客气。”说着便赶忙拉着冷天峰向着城门走去。 那守卫见二人走的匆忙,只能无奈摇摇头,见无人注意便将钱收入怀中,心中默念:“你们两个就自求多福吧。” 刚刚步入城中,林梦婷便被眼前情景吓了一跳。只见漫天纸钱飞舞,街道两旁店铺外都摆着各式神像,从地藏王菩萨到泰山府君,更有甚者更是摆放着十殿阎罗和酆都大帝,每座神像之前都有人跪地祈祷,蔬菜瓜果等供品摆的到处都是,那些祈祷之人无不神情紧张,嘴中念念有词。 “你看那里,”林梦婷伸手一指不远处的一个肉铺,只见肉铺老板正在用着一把菜刀不断地剁一块空无一物的砧板上,口中还不知在说着些什么,林梦婷一把拉起冷天峰快步走了过去,只见那个肉铺老板神情呆滞的,一边剁着砧板一边不住地说道,“剁死短命鬼,邪祟不进门。” 这时只听街上遗传急促的铃声响起,两人顺着来声望去,只见前方有人身穿一件罕见的巫袍,脸上戴着一个恶鬼面具,一边唱着谁也听不懂的驱邪咒语,一边跳着自唐朝以来由西域传入中原的傩舞,如同奴儿干都司的女真部落的萨满一般跳舞驱邪。 冷天峰和林梦婷怎么也想不到酆都县内竟会是此番情景,此时已是目瞪口呆。两人对望一眼,谁也没有说话,此番情景已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继续前行。 这一路上,随处可见身披道袍的驱鬼天师和身披袈裟超度僧人,一个小小的酆都县竟充满了令人匪夷所思的诡异场景。两人所行,正巧路过城隍庙,无数的百姓纷纷涌入其中,烧香敬拜十大阴帅,比肩接踵,拥挤不堪。 这时又见一行人披麻戴孝,托着一具棺木向着远处走去,冷天峰看着送丧队伍,说道:“我们跟上去看看。”林梦婷点点头,与冷天峰并肩而行紧随其后。 二人跟着送丧队伍走了约有两炷香的时间,却见那送丧队伍却在县衙之前停了下来,仔细一看,县衙门前已经停放了不下二十副棺木,约有百人正在县衙前聚集。县衙大门早已关闭,因此这些人便不住的拍打县衙大门,击着法鼓。两人凑上前去,这才听明白,原来这些都是死者的亲属,将棺木停在县衙之前便是要让县令彻查此事,有人说必定是有人装神弄鬼,要让县令追查凶手,也有人说是有人作奸犯科得罪了阴帅,要让县令请一位法力高强的法师前来驱邪。总之现场人声鼎沸,嘈杂纷乱,难以言表。 林梦婷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情景,从未想到百姓被那些装神弄鬼之人吓成如此模样,看来迷信的威力远远胜过当面的恫吓,林梦婷不禁有些呆滞的拉扯了一下冷天峰的袖子,然后怔怔的说道:“现在我们该如何是好?” 第二十三章 阴帅(4) 冷天峰扫了一眼县衙外那些纷乱的死者亲属,瞬间明白,问道:“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 林梦婷点点头,继而反问:“怎么?你以前也曾见过?” “在浙江见过一次,”冷天峰叹着气说道,“也是在两年前,当时沿海的一个渔村被倭寇洗劫,幸存的百姓也是这般。”说着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忍之色。 林梦婷一切看在眼中,心道:“原来他也不是个冷血之人。”她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像你这样早已见惯生死的人都是这般不忍,那这些百姓又如何能轻易接受亲人的逝世,看来我们必须要在酆都县多耽搁几日了。” 冷天峰叹了口气,说道:“走吧,我们先去找个地方住下,顺便找个人打探打探消息,像现在这样跟个无头苍蝇似也找不到什么线索。”说着边拉起青驴的缰绳慢慢向前走去,林梦婷见状也赶忙牵着驴向前走去。 酆都县现在人心惶惶,街上店铺不是闭门歇业就是不接外乡之客,两个人连找三家客栈都是恭恭敬敬的将二人请了出来,各种赔罪的话都说遍了,总之就是不再接客。林梦婷也和她们各种解释,就说他们只是来看看朋友,又不是恶鬼,住个几天也不会怎样,但是到了最后都吃了闭门羹。 林梦婷插着腰气鼓鼓的盯着刚刚被店小二关上的店门,忍不住大声怒道:“老娘来酆都县就是帮你们揪出幕后黑手的,你们还这么不领情,真是一片好心喂了狗。” 冷天峰见林梦婷虽然发怒,但是怒色之中却夹杂一丝娇憨,说不出的有趣,原本一脸冷峻的他也忍不住掩嘴偷笑。这时林梦婷刚好扭过头来,见冷天峰偷笑,顿时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忍不住向冷天峰怒道:“你笑什么笑,有本事你去说啊。” 冷天峰假装咳嗽两声掩饰尴尬,然后一脸严肃的说道:“你是江湖中人,讲的是江湖道义,无论百姓如何不对,你们绝不会与普通百姓大动干戈。” “是啊,那又如何?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林梦婷一脸不服的看着冷天峰。 冷天峰摇摇头,解释道:“现在的酆都县百姓早已被吓破了胆,成了惊弓之鸟,极度的恐惧已经让他们丧失了理性的判断,所以只要是没见过的生人一律不会接待,所以想要住店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要用官场的办法。” “官场的办法?”林梦婷眉头一皱,疑惑道,“那是什么办法?” 这个冷天峰倒是回答的很干脆:“砸他店。” 林梦婷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冷天峰已经走到客栈门前右手握成拳头用力砸门,一边大声喝道:“里面的人都他妈的赶紧过来给老子开门。” 冷天峰用尽全力使劲砸门,林梦婷一脸惊讶的看着冷天峰,只感觉除了门板就连窗户都在跟着一起震动,这架势简直是要将这间客栈拆了。 想来是客栈里的人也忍不住,总算来了开门的人,就是刚刚将他们二人请出来的店小二,那店小二一看还是冷天峰二人,一脸苦相的说道:“二位客官,小人刚刚不是...”哪知那店小二话还未说完,冷天峰冷哼一声,直接用力一推那店小二,喝道:“给老子滚一边去。”直将那店小二推倒在地。 再看冷天峰,看也不看摔在地上的店小二,昂着头趾高气昂走进客栈,林梦婷见状赶忙跟了进去。直见冷天峰在堂中走了一圈,那个店小二早已经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来,在冷天峰身前苦苦央求。 冷天峰越听越不耐烦,一手拨开店小二,一伸脚直接踹翻一张桌子,接着抄起一条长凳,直接扔向柜台,只听几声脆响,柜台上的两坛美酒顿时被砸个稀巴烂,这还没完,冷天峰又抄起一把椅子扔向窗户,又将窗户砸烂,而那把椅子也飞出窗外,只听窗外传来几声痛呼,想来是砸到了路人。那店小二赶忙飞奔出店外,向着被砸之人连连道歉。 林梦婷已经是目瞪口呆,这和天天在街上闹事街头无赖有何区别。她正想上前阻止之时掌柜已经听到声响,匆忙从后厨走来,一见店中已经一片狼藉,顿时大怒,暴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在我店里捣乱,信不信我现在就拉你去见官?” 哪知冷天峰冷笑一声,直接坐在一掌张完好的长凳上,斜靠着桌子一脸轻蔑的看着眼前的掌柜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直接扔给掌柜,不屑地说道:“你拿着这个去报官,我倒要看看谁敢管。” 那掌柜见冷天峰有恃无恐的样子,心中也是惊疑不定,低头仔细一看手中事物,顿时面色大变,一张胖脸瞬间变成了酱肝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滴落,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放回冷天峰靠着的桌子上,不住地作揖赔礼,就差跪下了。 林梦婷不料这掌柜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忍不住凑上前去看看究竟是何物。她定睛一看,原来竟是块铜制腰牌,上面赫然写着“锦衣卫总旗张景易”的字样。林梦婷怎么也想不到冷天峰竟会掏出块锦衣卫的腰牌,瞬间双目圆睁看向冷天峰,却见他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冷天峰眼见那掌柜腆着个大肚子不住地作揖,脸都快帖道地上了,心中忍不住暗笑,但还是装作不耐烦地说道:“别他妈废话了,赶紧给我起来。” 那掌柜一听冷天峰发话,赶紧站着身子,诚惶诚恐的看着冷天峰。冷天峰不愧是在锦衣卫混了四年的人,官架子摆的十足,只见他盛气凌人的说道:“告诉你,老子是朝廷专门派下来调查酆都县闹鬼之事的,还敢不让我住店,信不信我打折你的腿。” 那掌柜一听冷天峰的话,再也坚持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都流了出来,带着哭腔说道:“啊呀我的佛祖老爷啊,终于有人来查这些恶鬼了,这半年我们过得是提心吊胆,您现在终于来了,我真怕我没命活到明天啊。” 冷天峰看着这个胖胖的掌柜,也有一丝怜悯,只好口中装狠说道:“这么大人了还哭,丢不丢人,还不给我起来。” 掌柜一听冷天峰发话,哪儿敢不听,噌的一下就从地上窜了起来,就好像一个肉球掉在地上又弹起来一样。掌柜一边用袖子抹着眼泪一边连忙说道:“这位官爷您尽管吩咐,小人无有不从。” 冷天峰装作傲慢的点点头,说道:“好,那我就说了,第一,我们是前来秘密调查的,不可让任何人知晓我们的身份;第二,店里砸坏的东西我们照价赔付,少不了你的钱,别跟我说不用,你听着就行;第三,现在立刻给我们准备两间上房和酒菜,马上就去。” 掌柜一听连忙点头答应,刚好那个到门外道歉店小二也走了回来,掌柜的就赶快吩咐店小二去后厨催厨子做几个好菜,他嫌店小二走的慢,还忍不住在后面踹了一脚,唯恐他慢了。 林梦婷见掌柜和店小二都去忙活了,只感觉又好气又好笑,便也在桌旁坐下,向冷天峰说道:“你这方法还挺管用。” 冷天峰无奈笑笑,说道:“不然你以为锦衣卫出门都是怎么干的,不就是因为权力大才敢专横跋扈吗?” 林梦婷一指桌上的锦衣卫腰牌,问道:“说说吧,这是怎么来的?” 冷天峰顺手拿起那个腰牌,无奈苦笑道:“还记得开封城外我们曾遇到严辙严大哥,当时他曾用马槊击杀其他几个与他同行的锦衣卫,他离开之后未曾处理尸体,我当时上前查看了一下,便发现了这个,这是其中那个叫张景易腰牌,我当时便想暂且收起来,说不定以后用得到,没想到今日还真用上了。” 林梦婷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冷天峰,略有嘲讽的说道:“刚才演的很真啊,你在锦衣卫的时候是不是也经常这么欺负百姓?” 冷天峰顿时欲哭无泪,他也知道他刚才演的太像真的,只好无奈摇头道:“我从未欺侮国百姓,但却是见过不少同僚行过此事,刚才也不过是学着他们的样子而已。” 林梦婷“哦”了一声,学着冷天峰刚才的不可一世的样子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冷天峰顿时大感头疼,正想要解释,这时刚好店小二端着几道小菜和掌柜的一起走来,冷天峰一见他们出现如同见到救星一般,马上又装作趾高气昂的样子,指挥着店小二将酒菜放在桌上,然后问道:“你们两个谁跟我说说这酆都县到底是怎么回事?” 掌柜的一听,顿时额头又渗出汗来,看那表情马上就要哭出来一般,声音凄苦的说道:“这位官爷,小人是真的不知道啊,就是不知怎的,半年之前有人半夜回家说是见到了十大阴帅里的牛头马面,接着没两天就听说县里一个叫张六的农户不信邪,就拿着石头砸路上遇到的白无常,结果还真没想到让他得了个金元宝,四处炫耀,结果刚过两天就有人发现他暴毙在街上,从那之后这酆都县便开始不得安宁,三天两头死人,而且一个个死状奇惨。” 第二十三章 阴帅(5) 冷天峰与林梦婷不禁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心道:“这和城外遇到的那个老伯所说的倒是无甚区别。”这时站在一旁的店小二也附和着说道:“不错,就是这样,和我们掌柜说的一样,而且后来县里的人还发现这些死了的人的死状就和十八层地狱里的刑罚是一模一样,好像是因为他们生前所做的事才被受罚。” “生前所做之事?他们都做了什么?”林梦婷听得大皱眉头,看来这个背后装神弄鬼之人应该是另有目的才是,不然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这事我也听说了,”那掌柜一听店小二这么说,一拍脑袋好像想起什么事情一般,连忙说道,“前天就有一位秀才,宣扬什么圣人之言,说这些不过是装神弄鬼,还请县令要彻查此事,在县衙外闹了大半天,结果一天还不到就被人发现在巷子里被人拔舌而死。传说十八层地狱第一层便是拔舌地狱,凡在世之人,挑拨离间,诽谤害人,油嘴滑舌,巧言相辩,说谎骗人者死后就要入拔舌地狱受拔舌之刑。”那掌柜好像是想起了秀才的死状,心有余悸的捂着心口,说话都带起喘来。 那店小二一见掌柜的都说了,也开始大着胆子说道:“还不止这些,在街口住的张屠户为人老实,从不缺斤短两,而且大有善心,街坊邻居但凡有人需要帮忙,那是有求必应,从没有人说说他不好,是个大大的好人,哪知半月前被人发现离奇死在家中,身上最少也有四十几处刀伤,伤口还都是自下而上,人们都传言他是生前杀害牲畜太多,被拉进刀山地狱受了惩罚。”店小二说到这里已经潸然泪下,“张屠户是个大好人,去年我老娘得了场大病,掌柜已经帮我请了大夫,可张屠户听说了还是硬塞给我两吊钱,还送了我两斤猪肉让我给老娘做些好吃的把身体养壮实了,我还没报答人家呢结果人就没了。”说到这里,已经嚎啕大哭起来。 那掌柜显然平时对伙计也都不错,见店小二哭的伤心,也没有呵责,反而是上前拍了拍他,一边安慰道:“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哭也没有用,你要是念着他对你的好,你就没事多去他家里帮帮忙,别让他那两个孩子受苦,我想张屠户泉下有知也会谅解的。”店小二在那掌柜的劝慰之下总算缓了过来,慢慢止住哭泣。 林梦婷心中甚是疑惑,见二人也已经趋于平静,便开口问道:“这地狱之说虚无缥缈,怎么你们都如此熟知?怎么,难道本地人都有研究这些的风俗?” 掌柜的见林梦婷如此问道,便开始细心解释:“实不相瞒,我们酆都县历史悠久可以追溯道东汉时期,最早是叫做丰都的,在汉朝时不知为何传说这里是阴曹地府所在的酆都,自那时起这酆都县变成了鬼国所在,洪武十三年是太祖更是将丰都二字改成了酆都,这里也就名副其实了。我们县里无论老人小孩,自小便听人讲述阴曹的传说,更有人传说地府的铁围山其实就是我们这里的平都山,所以后来县里的人便对阴曹的说法深信不疑,小的早些年也是在私塾求学,学习圣人之言,因此原本也不怎么信这鬼怪传说,后来求学不成变成了这客栈的掌柜,直到这半年来县里不断有人离奇身亡,死状还与传说中的地狱刑罚相同,这才开始相信这世上真有鬼神。” 林梦婷这才恍然大悟,紧接着转头看向冷天峰,说道:“看来这事确实不简单。” 冷天峰此刻正在低头苦思,这事情太过怪异,会是什么人在这背后暗箱操作,而且死者皆为普通百姓,对他们又能有什么好处? 那掌柜见冷天峰不说话,便继续说道:“这县里的怪事还不知这些,县里无论是家畜还是飞的鸟,就连水里的和虫子都是成片成片的死去,县里都在传说这些是十大阴帅里豹尾、鸟嘴、鱼鳃、黄蜂四位阴帅所做,不止要惩罚人,就连动物也要惩罚,而且那些出言诋毁十大阴帅的人,无论日里夜里说了些什么,第二天必定死于非命,都说是日游神与夜游神二位也已经出现,所以这酆都县再无安宁。” 冷天峰听到这里,猛然抬起头,冷声问道:“这一切事情都发生在这半年之中,那我问你,在这之前可曾有过什么征兆?” 那掌柜闻言一愣,张着嘴开始努力回想,但最后却摇摇头:“官爷,不是小人不说,是确实想不起来,这酆都说大不大说笑也不小,事情也是多了去了,但这闹鬼之事确实是是毫无征兆啊。” 就在这时,一旁的店小二却突然怪叫一声,猛地一拍脑袋大声说道:“我想起来了,好像是八九个月前吧,有一个云南来的商队路径我们酆都,他们好像在酆都住了几日,还曾四处游玩。” “那又如何,”林梦婷不解的问道,“他们游玩与这闹鬼何干?” “这位大人有所不知,”店小二接着说道,“这些人结伴而行,还曾前去县里的城隍庙参拜,结果谁知一行人中有一个人去去之前喝酒喝多了,不知缘由的在城隍庙里闹了起来,还用酒瓶砸坏了城隍爷的雕像,当场便被庙祝抓住带去了县衙。二位有所不知,我们本地人都相信又城隍爷的保佑,所以虽然身在酆都却不会被恶鬼侵扰,所以对城隍爷不敬在我们这里乃是不可饶恕之事。” “那后来呢,县令是如何处理此事的?”冷天峰皱着眉头接着问道。 店小二听到冷天峰的问话,挠了挠头,说道:“好像也没有什么大的惩罚,县令见那人不过是酒后过失,并非故意而为,便让他赔钱了事。之后没过多久,庙祝便用那些钱重塑城隍的雕像,”说道这里,店小二再次惊呼起来,“会不会是因为那人得罪了城隍爷,城隍爷一怒之下便派十大阴帅来惩罚我们。”说话间,他的腿已将开始忍不住哆嗦起来。 “我的天啊,竟然是因为有人得罪了城隍爷,”掌柜的一听,脸立刻又变成了猪肝色,豆大的汗珠又开始从额头上滴落,自言自语的说道,“那...那我们...不...不就是...遭...遭到报应了吗?” 冷天峰见掌柜的这般模样,知道他已经被吓破了胆,无论怎么劝说都是无用,无奈之下只好用力一拍桌子,声音之大,就连林梦婷都吓了一跳,只听冷天峰大声喝道:“有什么好害怕的,老子来这儿不就是来捉鬼的吗?你害怕个屁啊!” 那掌柜瞬间被惊醒,瞬间感到背后发凉,他赶忙定下心神,对冷天峰作揖说道:“这位大人,小人恳求您为我们酆都的老百姓取些捉鬼,还我们一片清净。”说着就要下跪。 冷天峰伸脚一定掌柜的膝盖,那掌柜便再也跪不下来,之听冷天峰冷声说道:“赶紧接着上菜去,等老子吃好喝好了自然会去捉鬼的。” 掌柜和店小二一听,顿时面露喜色,忙不迭的一起向后厨走去,冷天峰见二人离开,转头向林梦婷问道:“你怎么看?” 林梦婷微微一笑,说道:“这还用想,肯定是先到城隍庙去看看,既然曾经有人在城隍庙闹事,说不定就有人会借此事做些文章,只不过不知目的罢了。” 冷天峰点点头,回应道:“我也这么觉得,既然如此,不如我们现在此间休息,到了夜里再去查看。” 林梦婷看了看了门外的天色,离天黑最少还有一个时辰,此刻的城隍庙只怕仍旧是比肩接踵,拥挤不堪,不如等入夜之后再行动,可能会更加方便一些,便对冷天峰说道:“就按你说的。” 至此两人再也无话,虽说客栈所备酒食极为丰盛,但二人想起酆都的混乱便再无食欲,因此也不过是寥寥就餐,便准备回房休息。掌柜的见二人餐毕,亲自送两人回到上房,两个房间相邻,若是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林梦婷见那客房收拾的极为整洁,甚是满意,这时冷天峰从怀中掏出一大块银锭,丢给掌柜,随口说道:“拿去,算是赔偿我砸坏的东西。” 那掌柜顿时一惊,连忙说道:“大人小人可不敢收您的钱,而且您给的也太多了,这锭银子足够我将小店整个翻新一遍了...” 哪知掌柜的话还未说外,冷天峰便已经冷冷的说道:“我刚才就说过了,东西我会赔付,你不许说不要,拿了钱就赶紧走,老子要休息了。”那掌柜见状哪里还敢再多说话,两忙弯腰道谢,接着便一溜烟的下楼去了。 林梦婷站在门边看着冷天峰的官家做派,忍不住笑道:“想不到冷公子的官架子真是十足啊。” 冷天峰无奈苦笑:“就是装装样子,若不是没有办法我也不想这样。” 林梦婷又笑了一声,说道:“钱给的倒是挺痛快,现在不怕浪费钱财了?” 第二十三章 阴帅(6) 冷天峰无奈摇摇头,说道:“我毕竟砸了人家的店,就应该赔钱,我们的盘缠还够,”说着他又笑了笑,“如果钱不够了,等见到后天的时候就从他的箱子里再拿些就是了,不用担心。”原来四人分开之时,林梦婷和冷天峰深怕所带盘缠不足,便趁着后天不注意又从他的箱子里顺走一些,冷天峰看似大方,实则是后天又做了一次冤大头。 林梦婷微微一笑,接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几天忙着赶路,没顾上好好休息,这时在客栈里略微放松一下疲惫之感瞬间遍布全身,当下便说道:“那我就先休息了,等天黑了我再去城隍庙一探究竟。”也不再多说,便将房门顺手关上,冷天峰见状也只好回到自己房中。 冷天峰看着这间客房,回想起在十堰镇上和山盐帮在县城那两次,都是在客栈,刚入夜便是一番苦战,这时他忍不住坐在桌边倒了杯茶,轻轻抿了一口,忍不住自嘲说道:“不会每次都这么倒霉吧,一住客栈就要出事。” 但是行走江湖之人多是刀头舔血,最是信命,变看冷天峰武功高强,心中却依然忐忑,因此便在房中四处查看,确认并无机关暗道,又走到窗边细细观察了半天,确认并无可疑之处,这才放下心来,静静坐在床上,开始运功调息。 冷天峰心神静下来,一股阴寒真气自丹田升起,遍布四肢百骸,缓缓运转三十六周天,但每每真气运行至双臂之时便无比滞涩,再无从前那般顺畅,反观体内,丹田之处却是内力充盈,无丝毫衰竭之相,极其奇怪。 冷天峰运功完毕,举起双手看看,满脸的无奈,自言自语的说道:“怎么偏偏会在这种时候。”原来他明白,丹田处内力日盛,但双臂施展却大不如从前那般随心所欲,正如曹琰和江信函所说的那般,他现在已经修炼无妄凝冰诀第二层瓶颈之处,因此内力开始收敛,直到突破第三层才会想从前那样圆转如意。 冷天峰苦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块层层重叠的丝绢,看上去极为轻薄,他将那丝绢打开,只见上面写满了蝇头小楷,正是无上凝冰诀的内功心法。冷天峰仔细研读着,这内功心法自小到大他看了已不下千百遍,但始终无法参透第三层的要诀。他越看越愁,忍不住心道:“我们马上就要前往云南,到时候势必要有一场大战,可我始终无法参透第三层心法,致使功力减退,不但会拖累他人只怕性命也是难保,这可如何是好。” 冷天峰峰无奈的叹口气,又将丝绢叠好放入怀中,只能继续打坐运功,只求能在到达大理之前武功有所进益,最起码不会拖累他人。 无妄凝冰诀的心法偏于道教一派,因此打坐运功之时如同神游太虚一般,全身毛孔放大,如同龟息之境,感受四周,因此渐渐进入无我之境,如同一片落叶随风而舞。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睁眼时日头已经落下,只留下点点余晖。 冷天峰自胸中呼出一口浊气,只感觉神清气爽,功力虽无多大提升,但是疲惫之感却尽消,只感觉全身充满无限精力,他起身走向窗外左右看看,点了点头,看来是时候去查看了。 冷天峰转身走回桌边,端起一杯已经凉透的茶,一口喝下,冷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你们这些装神弄鬼的宵小之辈,莫要怪我手下不留情面。”说着,走回床边,将天魂剑重新佩在腰间,便推门而出。 他踱步来到林梦婷的房门前,伸手轻轻叩了三下房门,说道:“林姑娘,我们是时候出门了。” 不过两瞬的时间,林梦婷已经打开房门,只见她已经梳洗过一番,一头乌丝扎成马尾,身穿一件黑色劲装,四尺而长的龙阳刀斜插在腰带上,极为干练飒爽。只见她将头一扬,透出一股勃勃英气,她反身将门关好,接着转回来说道:“我们走吧。” 两人刚一下楼,掌柜的便凑了上来,还未开口冷天峰就说道他们要出门调查鬼怪之事,让他们将门窗锁好,绝不可离开客栈半步。这掌柜的半年来忍受城中闹鬼之事,早已经吓破胆子,一听二人要夜间调查,早已经吓得面如土色,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冷天峰与林梦婷相视一笑,便并肩走出门外。掌柜的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突然一叹气,忍不住叹道:“这男的俊朗不凡,女的也是明艳动人,真是一对璧人,只可惜摊上这幽冥之事,也不知他们能否有命回来,但愿他们无事。”说着便赶忙招呼店小二将门锁好。 这时天不过刚黑,但时辰尚早,理应正是热闹之时,可酆都的街上确实空空荡荡,偶尔能看到一两个行人也是急匆匆的往家跑,唯恐丧命于此。白天酆都的百姓四处撒着纸钱以求妖魔鬼怪能平息怒意,此时遗落在街道之上,随风飞舞,街道两旁尽是些镇鬼的泥塑雕像,远远看去想的更加诡异瘆人。 林梦婷一边向前走着心理一边嘀咕,这番诡异场景确实非一般人能接受,一条街上,除了她与冷天峰的走路声,就是剩下风声和纸钱费飞舞的声音,林梦婷脚步越走越慢,心中也忍不住有些害怕起来,她扭头看向冷天峰,冷不丁的问道:“你说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 冷天峰微微一笑,然后耸耸肩说道:“我也没见过,所以我也不知道。” 林梦婷接着问道:“那如果真的有鬼向你索命呢,你不害怕吗?” 冷天峰摇摇头平淡的说道:“如果真的有鬼来找我索命,把我这条命带走,那是他的本事,那就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认了。但他们死了是鬼,我死了也是鬼,到时候我们到了阴曹地府再看看,谁变得鬼更凶一点,更厉一点。” 冷天峰的话说的虽然平平淡淡,但是话语重重却透出一股戾气,林梦婷看了一眼冷天峰,忍不住忖道:“这世上难道就没又能打破他内心的事情吗?”但是她细想了一下,冷天峰的话说的确实不错,谁死了都能变作鬼,就算被鬼害了,到了下面再报仇也不迟,突然间林梦婷只觉得勇气顿生,呵呵一笑,开始大步向前走去,心底那仅有的一丝恐惧也已经荡然无存。 二人下午入城之时曾经路过城隍庙,因此对酆都的道路虽然不熟,但却对城隍庙的方向有点印象。两人就这样一边寻路一边走,路上虽然走错几次,但好在最终还是走对了方向。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二人转过一个街角,城隍庙赫然便在百步之外。一路而来,所有的店铺尽皆紧闭门窗,没有丝毫的灯火,如同鬼城一般,唯独城隍庙前一片灯火通明。庙门之外摆满了无数的新鲜水果和纸扎贡品,就连进门的路都被挡住,形成了一片纸扎的花海。 林梦婷看着这些不仅摇了摇头,叹道:“没想到酆都的百姓竟是这般虔诚,也希望城隍爷能保佑他们。” 冷天峰听到林梦婷的话,突然笑了起来,林梦婷见状,忍不住说道:“你是中邪了吗?这有什么好笑的?” 冷天峰摇摇头,忍不住说道:“你真的觉得他们虔诚吗?” “难道不是吗?”林梦婷反问。 冷天峰苦笑着说道:“我在锦衣卫当差时曾经见过从佛朗机来朝贡的红夷人和来大明经商的波斯人,那些小国之人对自己的信仰才是真的虔诚。而我华夏之人却以利为先,敬神拜佛不过是有事所求,若是心愿不成,只会怒骂神仙不灵,却从不思考自身之过,去寺庙许愿,总是说如果愿望成真便为佛像再塑金身,说到底不过是有所求,就说酆都的百姓,如果没有闹鬼之事又有几人回前来参拜城隍爷。” 林梦婷听到冷天峰的话先是一愣,想要辩驳,但是仔细一想,却又觉得不无道理,接着又回想起在天山时曾经见到途径东察合台汗国来大明经商的波斯人,他们皆信仰回教,不说别的,就说他们斋月之时从天光微亮到日落之前,不吃不喝坚持一月之久,这就绝非常人能及。 林梦婷叹口气,说道:“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但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冷天峰点点头,说着二人便踏步走进城隍庙中,今日酆都并不太平,庙祝虽为看守城隍庙之人,但也是害怕,这时早已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整个城隍庙除他们之外再无一人,无比空荡。 两人走到城隍庙中,只觉得庙中阴气森森,城隍爷端坐正中,仔细看去,鬼王、日游神、夜游神、牛头、马面、黑白无常、豹尾、鸟嘴、鱼鳃、黄蜂是个泥塑雕像分立左右,各个面目狰狞。 城隍爷头顶上还悬着块匾额,上书“浩然正气”四字,两侧楹联则写着“做事奸邪任尔焚香无益,居心正直见吾不拜何妨”。林梦婷见那城隍爷塑像庄重肃穆,不禁背负双手伫立于前仔细端详。 第二十三章 阴帅(7) 冷天峰扫了一眼城隍塑像,微微弯腰鞠了个躬,算是行礼,并未见其他动作。反倒是走到了黑白无常塑像前神情凝重,接着弯腰行了个大礼。 林梦婷见到有些奇怪,走上前仔细看了看那黑白无常的两尊塑像,黑无常脸黑的像锅底,煞气逼人,头戴高帽上书“正在抓你”,白无常脸色煞白,一条舌头足有一尺多长直直垂到胸前,甚是吓人,头戴顶高帽上书“你可来了”。 林梦婷见状不禁说道:“这城隍爷才是这里正主,不见你参拜,你为何会像黑白无常行此大礼。” 冷天峰看着一脸疑惑地林梦婷,慢慢解释道:“你久居天山,对中原民俗有所不知。传闻黑白无常在阳间之时乃是一对异性兄弟,情同手足,一日,二人出外踏青恰逢天降大雨,白无常便回家取伞,黑无常便躲在一座桥下等白无常回来,谁知雨越下越大,河水暴涨渐成洪水之势,黑无常与白无常约定好在桥下等待,不愿违约,便抱着桥墩等待白无常归来,不慎溺亡,因此黑无常的形象便是脸色黝黑,因为他是溺水而亡。” 林梦婷的确是第一次听这个故事,听得入神,连忙问道:“那后来呢?” 冷天峰便接着说道:“白无常取伞归来,发现黑无常不肯违约竟然溺亡,念及兄弟之情,不禁大哭一场,又觉得兄弟一人在冥界甚为孤单,而自己独活也未尽兄弟之义,因此毅然决然的上吊而亡,正因为他是上吊而死,所以才会是吊死鬼的形象。二人死后,阎王见两人情义深重,颇为感动,所以便令他们司职黑白无常,专司勾魂散魄之职。”说道这里,冷天峰忍不住叹口气,接着说道,“所以在中原,有些地方人们结义之时拜的是黑白无常,并非关公。” 林梦婷这时才恍然大悟,江湖之人最重义气,礼拜黑白无常正合此道,所以冷天峰才会如此,想到这里,她也忍不住上前拜了三拜。 就在林梦婷第三拜刚刚弯下腰的时候,突然之间,一股诡异阴森的声音突然自那黑白无常的泥塑之后响起:“老八,没想到现在还有人能想起来拜我们两个,真是罕见。” 紧接着又响起一个阴森恐怖的声音,说道:“那我们就赶快送他们下去见十殿阎君吧。”话音未落,就只见黑白无常的泥塑之后猛然窜出一黑一白两道人影。 只见那个黑色人影已经用一条足有一丈八尺长的铁链狠狠甩向林梦婷的面门。林梦婷听得破空声响,左手在腰间一抽,也已经抽出十尺长鞭,手腕一卷,长鞭也已经反卷缠住那根铁链。转瞬间两件软兵已经交缠一起,再难分开。 冷天峰见状正欲上前帮忙,哪知身形还未动,身边已经响起破空之声,冷天峰急忙转身一掌挥出,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冷天峰一记铁掌正中一块巨大铁牌。那铁牌极为厚重,约莫有三十来斤,一人多高,正是一件长兵器。 冷天峰一掌并未撼动铁牌,只听他的对手冷笑一声,铁牌变招横扫,不仅势大力沉而且范围极广,冷天峰变招不及只得后撤两步。哪知刚踏出一步,背后却撞上一物,心中顿时一惊,赶忙转身,却见身后竟是林梦婷。 原来冷天峰与林梦婷站位十分相近,二人都是仓促应敌,因此并未来得及看清对方位置,林梦婷长鞭与敌手铁链交缠正在角力拉扯,硬生生向后退了两步,而冷天峰为了躲开那铁牌横扫,也同时退了一步,因此二人才会撞到一起。 就在冷天峰大惊之时,林梦婷也同时错愕回头,就在这一失神瞬间,林梦婷的对手嘿嘿一笑,将铁链另一头甩起,狠狠抽向林梦婷。 原来那黑色人影手中铁链有一张八尺之长,虽然一端与林梦婷十尺长鞭交缠互相拉扯,但是另一端仍有足够长度攻击,再加上林梦婷一时失神错愕,正是绝佳的偷袭时机。 林梦婷一听破空之声再次袭来,心道不妙,当机立断左手松开长鞭,贴地滚出,翻滚间龙阳刀已握在手中,顺势翻身而起,使出一招“雷霆万钧”身作离弦之箭已经冲向那黑衣人影。 林梦婷多年来习练长鞭,熟知软兵器特性,长远攻击十分优势,但若被人近身,那便是束手无策。眼见那黑衣人影铁链已经挥出,尚未来得及收回,正是进攻的绝佳时机。 那黑人下手虽然阴狠,但林梦婷两合之间便已觉察出那人绝非自己敌手,林梦婷心中冷笑:“你们下手偷袭在先,就不要怪我下手无情。”只见她手起刀落,龙阳刀连连劈出,黑衣人果然因铁链太长,近身三尺之内铁链再难回旋,不得已只能手握两尺一截的铁链,左挡右支,只能以守势为主。 林梦婷的龙阳刀虽然无比锋锐,但也难以像天魂剑那般切金断玉如割腐竹,再加上那根铁链又十分粗大,因此在林梦婷的急攻之下那铁链虽然被砍出数个缺口,但始终未曾断开。 林梦婷见黑衣人影虽然武功不高,但身法却异常灵活,见状刀法一变龙阳刀已如狂风骤雨一般砍向那人双腿。黑衣人影大惊,当即使出小巧步法,连连躲闪,虽然小腿仍是被划伤一处,但总算是躲过了断腿之痛。 此时却听林梦婷一声冷笑,接着便听“咻”的一声,那黑衣人便已被林梦婷的十尺长鞭缠住脚踝。原来林梦婷瞧出那人身法太过灵活,外加自己这“雷霆九霄”的刀法尚未融会贯通,想要取胜是轻而易举,但若是想将此人击杀却是难如登天,林梦婷念及此处,便连环劈向那人双腿,趁那人注意龙阳刀时已在眨眼间将落在地上的长鞭再度抄起,使出雷鞭之术,将那人脚踝缠住。 那黑衣人影不想林梦婷竟会有此一招,顿时如遭雷殛,半个身子酸麻无力,再也难以动弹。林梦婷用力一扯,已将那人拽倒在地。这时林梦婷才看清那人模样,只见他身穿黑袍戴黑色高帽上书“正在抓你”,脸被涂成锅底,正是黑无常的打扮,而他所用的铁链不就是传说中黑无常的“拘魂锁链”。 林梦婷看着倒在地上的暂时无法动弹的“黑无常”,冷声说道:“无常就该待在听阎王的号令,不需要在人间留恋。”说话之间,已经一刀向着倒在地上的黑无常头颈劈落。 这时冷天峰大声喝道:“留下活口。”哪知林梦婷手下丝毫未停,大声回答:“留一个就够了。” 原来林梦婷下手之前扭头看了冷天峰一眼,只见冷天峰已将白衣人完全压制,那白衣人一身白袍,头戴白色高帽上书“你可来了”,手中用的是一件一人多高如同令牌一般的兵器,活脱脱就是传说中白无常的“镇鬼令牌”。那令牌边缘锋锐,如同长刀大斧,大开大合,但武功与冷天峰相比如同天上地下,虽然先前冷天峰失了先机被他偷袭,但冷天峰转瞬之间便已稳住局势,若非想要将他活捉,只怕早已将他立毙掌下。 林梦婷知道冷天峰想要将那个白无常留下活口,以待审问,因此才会回对黑无常下此狠手。那黑无常倒在地上眼见自己就要身首异处,顿时无比惊慌的喊道:“还不救我!” 就在这时,林梦婷身后突然又响起三道破空之声,自三个方向袭向自己后心,林梦婷左手长鞭猛地一挥,长鞭已在周身十尺舞过一圈,顺势左移一步,纤腰急转,长鞭再度向身后挥出。 只见一根三尖透骨叉已被长鞭缠住,一个身材高大头戴马头骨的人已将林梦婷长鞭扯住,接着另一个身材高大头戴牛头骨的人已经挥舞着一柄大刀向着林梦婷腰间横劈而来,作势要将林梦婷斩成两段。林梦婷右手举刀格挡,接着大力使出轻功向后横移三尺。口中却不屑说道:“怎么,黑白无常打不过便派牛头马面来找场子是吗?” 林梦婷脚下刚刚站稳,迎面便冲上来一个上身赤裸尖嘴猴腮面黄肌瘦全身蜡黄的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人,与城隍庙中日游神的泥塑一般无二,手中握着一根四尺长的熟铜棍向着她迎面砸来。接着便听铁链声响,地上的黑无常虽然倒地不起,但是双手却能动弹,已经用他的拘魂锁链缠向林梦婷双足。 铁链声刚刚响起,牛头马面也同时冲向林梦婷,转眼间她便成了被四人围攻之势。林梦婷心中虽然怒极,但也知道四人联手难以在短时间找到破绽,更何况见四人出手极为默契,便知这四人绝非第一次联手对敌。林梦婷眼见四人武功虽然不到顶尖,却十分难缠,瞬间明白此时应当避其锋芒,当机立断,急退几步来到冷天峰身边,等待时机反攻。 而此时冷天峰这边也已经变成了与六人对敌,出了白无常外,又有五人加入战团,林梦婷扫了一眼,只见这几个人无一不长相怪异,一人上身赤裸身体干瘦,身体竟被涂成暗蓝色,应是夜游神;一人豹眼环目,将自己涂成了金钱豹的模样,想来便是豹尾;一人两腮突出,一双大眼眼泡突出,如同一对死鱼眼,一看便知是鱼鳃;还有一人,眼神呆滞,口中不住发出如同黄蜂飞舞的声音,那就该是黄蜂。 就在林梦婷刚刚在冷天峰身旁站定,围攻林梦婷的四人已经联合其他六人将二人仅仅围住。冷天峰与林梦婷对望一眼,却未说话,他们都已看出对方眼中的担忧,这十人虽然武功不高,但联手之时威力却是难以想象般的巨大,进退之间隐含阵法,二人不得不小心才是。 就在两人正在思索破敌之法时,忽听一声暴喝:“都给我住手,有客到访,也应该先让人吃一碗断头饭再动手,怎能如此失了礼数。哈哈哈!” 果然将二人围住的人瞬间停手,冷天峰与林梦婷一边紧守门户,一边向着说话之人看去,只见三丈之外有一个人正拖着一根狼牙棒大笑着踏步走来。 冷天峰定睛一瞧,只见来人身高不满五尺,四肢瘦小却挺着一个大肚子,全身绿色,头发被染成赤红,一张大嘴恨不得开到后脑勺去,牙齿尖利,活脱脱一个饿死鬼的模样,但是眼神狠厉,如同吃人恶鬼,笑声极为嚣张。 冷天峰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林梦婷也扫了一圈这十一人,瞬间明白冷天峰小的原因,也是忍俊不禁。江湖之上奇人异事数不胜数,却从没见过把自己打扮成这般奇形怪状的怪胎。江湖之人并非想象的那般放荡不羁,像后天那般不修边幅的已属罕见,多说江湖人士依旧在意自身容貌打扮,不然百年之后又如何能被人传送自己闯荡江湖时的倜傥英姿。 冷天峰笑罢,冲着那个打扮的如同恶鬼般的人说道:“这是鬼王来了吗?” 鬼王阴狠的看着冷天峰,阴森的说道:“二位既想走上黄泉路,那就由我们十大阴帅送二位一程。” 第二十四章 酆都 林梦婷看着眼前的这十个把自己打扮的奇形怪状的人,不禁想笑,忍不住对站在身旁的冷天峰说道:“这就是十大阴帅,看着也不怎么样,他们应该不是朝廷的人吧?” 冷天峰也扫了一眼,耸耸肩,说道:“肯定不是,朝廷也是要脸面的,如果下属打扮成这样,朝廷脸面何在?”林梦婷听到,不由得点点头。 那鬼王见二人丝毫没有将自己放在眼中,顿时大怒,怒声吼道:“两个小鬼竟不将我鬼王放在眼里,看我不把你剁成肉泥。”说着一声大喝,举起那根狼牙棒便向着冷天峰头顶砸来。 冷天峰侧身一躲,便轻松躲开,鬼王手中的狼牙棒顿时将地上石砖咋的粉碎,这时鬼王不及回防,夜游神便抄起手中熟铜棍向着冷天峰横扫而来,为鬼王掩护。 紧接着马面的三尖透骨叉便直至刺向林梦婷面门,同时,黑白无常也绕至二人身后封堵他们退路。这十人若说武功并非决定之人,若是单打独斗只怕不论是冷天峰还是林梦婷谁手下都难以撑过十招,但是这十人进退之间却颇有法度,互为掩护,极少露出破绽,就连冷天峰一时间也奈何不得。 林梦婷左鞭右刀,双手齐出,顿时将周身舞了个密不透风,冷天峰侧目一看,顿时放心,既然不用分心解救林梦婷,手中就不再停留,一时间将内功提至十成,全力抢攻,顿时将身前四人逼退数步。 黄蜂和鱼鳃二人手中并无兵器,因此一直在旁掠阵,冷天峰与林梦婷只当二人武功差劲,难以加入阵中,因此并未在意他们。这时只见黄蜂突然蹿至牛头身后,在牛头与日游神招式间隙之间突发暗器,直至射向林梦婷胸口。 好在林梦婷眼尖,猛然见到黄蜂一扬手便心知不妙,又听到几声极其微弱的破空之声,心道不好,左手长鞭,急忙挥起,只听“嗤嗤”几声细响,那些细小暗器便被吸在了长鞭之上。林梦婷的十尺长鞭是以牛皮为底,上缠金丝银线又以牛筋绞之,上面更是镶嵌了十几个磁石,为的就是防备暗器偷袭,这长鞭虽在天山时被冷天峰用天魂剑斩断过一次,但重制之时仍是按从前样式制作,因此才能避免为暗器所伤。 林梦婷不想那黄蜂竟会有如此手段,心中更是气愤,手中刀鞭齐出,再也不留余地。她的雷鞭之术本就为武林一绝,再加上长鞭之上更有金丝银线,雷电之力更容易传到,这番急攻之下直将围攻自己的几人电的手脚麻痹。 林梦婷眼见黑无常慢了一步,二话不说一刀便砍向黑无常脖颈,就在这时一直未有动作的鱼鳃突然跳了过来,张开大口,突然自口中喷出一股腥臭液体。 林梦婷瞬间大惊,急忙连退三丈,吓得花容失色。原来林梦婷并不知晓鱼鳃口中喷出的是何物,但林梦婷无论武功是否高强,是否是天山掌门,她却都是一个年芳十九的少女,猛然见到一个翻着死鱼眼的怪人从嘴里喷射出不知什么东西,恶心之感油然心生,这才使得她如此惊慌。 林梦婷虽然已经退开三丈,但那腥臭之味依旧弥漫在空气之中,林梦婷一眼扫到自己衣袖之上,只见袖口已经有了几个破洞,林梦婷心中一紧,顿时明白那时剧毒之物,连忙向冷天峰喊道:“那个死鱼眼喷出来的东西有毒。” 说话之间,鱼鳃已经冲向近前,他虽然长相怪异,但是轻功确实不弱,不但名字里有个鱼字,身法也如同游鱼之滑,林梦婷一连五鞭都未能碰到他分毫,反被他欺身近前,眼见鱼鳃又已将张开他那张腥臭的大嘴,就在这时,冷天峰连环出掌,将围攻他的几人尽数逼退,匆忙间转身一把拉住林梦婷手臂向后一扯,二人顿时换了个位置,只听冷天峰大声说道:“把他交给我。” 鱼鳃虽见冷天峰与林梦婷二人位置交换,但他却并不在意,依旧将口中毒液喷出,顿时那腥臭毒液便向着冷天峰全身射去。其余几个阴帅眼见那毒液已经笼罩冷天峰全身,只当他立时便要毙命,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这时只听冷天峰一声冷笑:“来而不往非礼也,在下原物奉还,请笑纳。”几名阴帅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冷天峰一张拍出,以故意阴寒之力顿时笼罩四周,就连温度都低了下来,那些尚在空中的毒液瞬间便被冰封,凝结成冰。紧接着冷天峰掌力迸发,那些毒液便已经碎裂成无数细小冰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向几个阴帅,几人不防,纷纷中招。 那几人怎会料到冷天峰有此一招,顿时便被击中,冷天峰再次冷笑一声,只见他手成爪势,临空一抓,已经剩余的剧毒冰锥控在手中,如有实质一般,接着掌力回旋,遥击向围攻林梦婷的几人。 此时冷天峰已借着鱼鳃的毒液伤了四人,余下六人虽然在围攻林梦婷,却将一切都瞧在眼里,眼见那些剧毒之物纷纷飞向自己,顿时吓得魂都飞了,再也顾不上围攻林梦婷,连忙向四周散开。 眼见豹尾退的稍慢,林梦婷见机不可失,一招“雷霆万钧”瞬间出手,豹尾虽然勉强一挡,但手中那根铁杵却难挡龙阳刀的锋利,瞬间断为两截,小腹之上更是被龙阳刀硬生生砍进去半寸之深,若非那半截铁杵抵挡,只怕是早就命丧当场。 林梦婷知道机不可失,手中长鞭正要再次出手,忽然空中传来一个异常冷漠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清楚楚的传入耳中:“就这也敢号称是十大阴帅,真是不嫌丢人。” 就在这时不知何处突然窜出了一个白色的影子,定睛一看,只见来人身穿一件以白色为底衣服,外套一件红色坎肩,右衽结纽处挂着银饰,头戴花头巾,面戴白色纱巾,让人看不清楚面容,一副西南异族的打扮。 林梦婷一眼看去,只见来人身材纤细,像是女子,正手提着一把三尺长刀向着林梦婷劈来。林梦婷也是用刀高手,仔细一瞧只见那人手中的刀有三尺来长,刀身略直,仅有微微的弧度,刀头没有刀剑,倒是有一个凹陷的圆弧,一看便知适于劈砍,绝非中原样式。林梦婷曾用过许久缅刀,因此熟知云南一带的制刀,因此一眼便认出这是一柄户撒弯刀,心中暗道:“难道是西南一带的部落之人?” 她虽想到此处,但却来不及多想,只见那名女子到处连环,招招劈向林梦婷上身,既快又狠。林梦婷长刀一挑,用刀背抵住那户撒弯刀的锋刃,直接削向握刀的手指。那人惊呼一声,将手中刀一转已变作反手持刀,身作回旋之状自上而下直直劈落,林梦婷见状欺身而进,再次用刀抵住,刀柄已撞向那人侧肋。 就在这时原本已经退后的鬼王突然抢身进来,狼牙棒狠狠砸向林梦婷头顶,林梦婷此时正与那女子近身缠斗,怎料到鬼王竟会突施偷袭,只要躲开,那女子却趁着林梦婷匆忙之际一把紧紧拉住林梦婷手臂,是林梦婷再难退后半步。 眼见林梦婷就要血溅当场,就在这时是只听冷天峰发出一声暴喝,紧接着只见一道黑色闪电划过,正是天魂剑出鞘,天魂剑的黑色剑身闪过一道诡异的蓝光,闪光之后,只听“咕噜”一声,鬼王已经身首异处,就连那根狼牙棒都被削成两段。 冷天峰没有多想,天魂剑带着无俦的戾气便向着那个神秘女子一剑刺去。那女子眼见鬼王瞬间毙命,又惊觉天魂剑戾气冲天,眼见冷天峰满身杀气的攻向自己,知道此人绝非善类,当即放开林梦婷便向着天魂剑砍去,妄图抵挡一下。 哪知手中的户撒弯刀刚刚砍在天魂剑的剑锋之上,户撒弯刀刀头两寸便已被削断,那女子瞬间惊诧不已,她怎能想到这世上竟还有如此锋利的宝剑。再也来不及多想什么,身子赶忙向后一躺,贴地滚出。 就在冷天峰与那神秘女子交上手时,其他的阴帅已尽数向着林梦婷围攻而来,林梦婷不得已只能再次用长鞭护住全身。但幸运之事是那鬼王已经毙命,原本的阵法因少了一人,威力大减,而鬼王又是阵法操纵之人,因此威力再减一层,因此这次围攻林梦婷的人虽多,威胁却少了不少。 就在林梦婷与几名阴帅缠斗之际,城隍庙的墙头之上突然跳出来一个人,林梦婷瞥了一眼,只见那人浑身沾满羽毛,活像只公鸡,正是十大阴帅中一直未曾露面的鸟嘴,只听他在墙头喊道:“钟馗大人命我先回酆都,还不快撤。” 其余几名阴帅,一听鸟嘴的话,二话不说,立刻四散奔逃,纷纷翻过墙头,逃命而去。那神秘女子刚好站起身来却见一种阴帅四散而逃,不及多想,手中短刀向着冷天峰一扔,冷天峰用天魂剑一挡,再回过神来那女子也已经跃上墙头,逃命而去。 冷天峰与林梦婷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道:“追。” 第二十四章 酆都(2) 冷天峰与林梦婷二话不说,同时翻过墙头,墙的另一边正是一条宽敞街道,冷天峰向前看去,那神秘女子的身影已在五十丈外,若是再慢了片刻,只怕便会丢掉踪迹。 冷天峰和林梦婷来不及多想,当即便施展轻功向前追去,冷天峰内功深厚,又身负鬼炎门七绝技之一得轻功“飞仙”,原本要想追上前面几人实是轻而易举,只可惜近日来因他内功始终无法突破第三层的“少阳”境,因此使他原本深厚的内力无法完全施展,内力运行滞涩,再也无法快上半分。反观林梦婷,原本武功便弱于冷天峰,但此刻二人却是并驾齐驱,不分先后。 冷林二人虽然施展全力追赶,但是那神秘女子与其他的几名阴帅轻功却甚是了得,无论如何也无法再靠近分毫。直气的林梦婷心中大骂:“他妈的,老娘费这么大劲都追不上,这些人练轻功就是为了逃命吗?” 就这样几个阴帅与神秘女子在前面逃命,冷天峰与林梦婷在后面紧追不舍,在城中街道你追我赶,过不多时便来到东城门。只见此刻城门并未关闭,尚可够两人并肩而过。原来酆都县半年来闹鬼之事愈演愈烈,夜间守卫也是害怕不已,因此再也无人敢在夜间当值,天色微暗便四散回家,至于夜间有没有人擅开城门他们才不管,只要自己的命在就行。 林梦婷远远瞧见,一边急奔一边口中忍不住急呼:“这城门怎么是开的,值夜守卫都死到哪儿去了?” 林梦婷一开口说话,口中一口真气立时散了,脚下顿时慢了两步,冷天峰见状,伸手一把拉住林梦婷手臂,一边提气急奔,一边说道:“想来守卫惧怕夜间恶鬼,所以四散而去,这城门肯定也是那些装神弄鬼之人开的,我们先追上去再说。” 说罢,二人已到城门之前,先前那神秘女子原本想要将城门关上,暂且阻挡一下紧追不舍的两人,只可惜那城门厚重,急切之间以一人之力实在是难以关闭,所以当冷天峰二人到达之时,依旧可以顺利通过。 二人通过城门,借着月光看去,只见前面逃窜之人已向着东北方向而去,两人无法,只能继续紧追。那神秘女子落在最后,前面的几个阴帅根本不管她是否跟上,只顾着自己逃命,神秘女子不得已连连回头官网,却见后面的两人依旧紧追不舍,只能频频向后飞射暗器,妄图阻挠二人。 林梦婷不由得冷笑起来,心中暗道:“就这点小伎俩还想阻挠我们,做梦去吧。”原来几人已经置身于山林之中,虽然树影交错,但是月光皎洁将林中一切照耀清晰,林梦婷将一切都瞧在眼中,紧接着便挥舞起长鞭,已用长鞭之上的磁石尽数将射来暗器吸住,那女子不但未能将二人组织,反而是在反射暗器之时使脚下慢了几分。 就在两人直奔之中,冷天峰脚下踩中一块石头,还未反应过来,突然一个绳索便已将冷天峰脚踝紧紧系住,只听一声闷响,一个重物重重落在地上,冷天峰只是一愣,突然间身子便被吊向半空之中,接着便有几根被绳子绑住的削尖圆木狠狠刺向冷天峰。 冷天峰眼疾手快,天魂剑立时出鞘,一剑便将其中一根圆木劈断,挥手一条,绑住脚踝的绳子变被削断,冷天峰使出轻功轻巧落下,紧靠在正在一旁警戒林梦婷身边。 冷天峰刚一中机关,林梦婷便立时停下脚步警戒,到冷天峰脱困,时间虽短,但是那神秘女子与阴帅的踪迹却再也难寻。 “眼下该如何是好?接着追吗?”林梦婷将龙阳刀执在胸口,缓缓扫视周围,不敢放过一丝的风吹草动,此刻敌人踪迹已丢,极有可能已经躲在暗处准备暗施毒手。 冷天峰一把将脚踝上的半根绳子扯下,冷冷地说道:“这里是他们的地方,我们第一次来,不知情形,既然已经追丢,如果再贸然行事,不知还会遇到什么机关暗箭,决不可大意。” “那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就这么回去吧?”林梦婷气愤说道,今日本已经胜券在握,哪知竟会被敌手轻易逃走,想到此处林梦婷便无比震怒。 冷天峰看了看四周,树影婆娑,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再无其他。他思索了一下说道:“我们当然不能回去,今夜已经打草惊蛇,如果不能找到他们的藏匿之处,他们只需潜藏起来,待我们离开酆都他们便可接着祸害百姓,而我们也有要是,不可在此久留,”说道这里,冷天峰叹口气,慎重说道,“他们既然逃向这山里,那他们的藏身之处必然在此不远,我们便小心在这山上搜寻,他们总会来找我们的。” 林梦婷顿时明白冷天峰所想,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山上既然是那些装神弄鬼之人的老巢,对他们而言必然是最为安全之处,因此他们绝不容冷天峰与林梦婷在山上肆意搜索,以威胁自身。林梦婷扭头看了看冷天峰,突然一笑:“那我们不如再弄出些声响,吓他们一下,让他们变成惊弓之鸟,也好早点来找我们。” 说着,林梦婷突然从怀中掏出几个个拇指大小的黑色圆球,以“漫天花雨”的手法掷向十丈之外。紧接着只听“轰”的一声,一团火光顿时亮起,发出一声巨响,一棵枯树顿时被引燃。明亮的火光顿时照亮周围的黑暗,在这黑暗的山林之中异常显眼。 远来当日在那座县城之中,江信函被左铭杀死,冷天峰四人一得自由便迅速收拾行装,准备连夜离开,林梦婷突然想起江信函曾说他已为东厂操控,因此便将江信函与他的五名弟子的尸首搜身,虽然并未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却在其中一名弟子身上找到了不少江南霹雳堂的“霹雳雷火弹”。 当日冷天峰曾经击杀梁老怪、雷深、十虎和尚和拳无神四个武林败类,而这四人尸首这正是江信函的弟子收敛的,想来是其中一人发现雷深身上尚有不少“霹雳雷火弹”便据为己有,霹雳雷火弹乃江南霹雳堂的不穿传之密,想要得一颗简直难于上青天,林梦婷自然知道这东西的威力,因此便收了起来,事后更与其他三人平分,以备不时之需。 冷天峰见林梦婷居然连霹雳雷火弹都用上了,不免有些小题大做,不禁莞尔一笑,不过还是在心中赞许,若说打草惊蛇,这方法确实不错。 冷天峰看了眼林梦婷,笑着说道:“既然你已经永乐此招,那我就再换一个方法。”突然之间,只听冷天峰纵身长啸,忽喇喇、轰隆隆一声急向,如同空中响起个焦雷霹雳,一时间山中鸟兽俱惊,或是四下奔逃或是仓皇飞起,原本寂静幽暗的山中犹如洪涛惊现,四处弥漫着慌乱之色。 冷天峰纵身长啸,过了有一顿饭时分,才逐渐弱了下来,林梦婷借着月光一看,只见冷天峰面色有些微微发白,紧接着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连忙用手捂住兄口,深深吸气,这才开始平复内息。 林梦婷看着冷天峰嘴角的血迹,突然心中竟有些不忍之情,忍不住柔声问道:“是骨毒是过?” 冷天峰无奈摇摇头,说道:“不止骨毒,江信函说的不错,我的无妄凝冰诀第二层已到瓶颈,内力开始内敛,刚刚强行运功,导致内息不稳。”说话间眉头一蹙,想来是胸口剧痛不已。 林梦婷看他如此模样,心中更是难受,忍不住说道:“我们还是要早些去云南,之后也好返回荆襄一带爪大喇嘛和你师父给你医治才是。” 冷天峰闻言一愣,不由忖道:“她为何对我突然如此关心,难道...” 冷天峰这边还在瞎想着,却听林梦婷已经忍不住自言自语道:“等你回了荆襄,如果大喇嘛和你师父能把你治好,那我的那个哥哥也就有救了。”原来林梦婷心中始终还在想着那个说过要娶她的哥哥,只可惜她从未想到那个她日夜思念的人就在他眼前。 冷天峰苦笑一下,原来是自己想多了,正想要说些什么,突然之间山间突然想起一个阴森的声音,那声音随风而来,飘忽不定,难以找到声源之处,就好似山间野鬼四处游荡一般。 “少侠好内功,”那诡异的声音徐徐说道,“既然少侠造访我酆都,那我便应尽地主之谊,请少侠当面一序,有请。” 话音尚自在山间萦绕,突然在半山腰出亮起一点火光,竟是一根被点燃的火把,紧接着三丈开外又一根火把被点燃,转眼之间数百根火把被依次点燃,自半山腰处直直蔓延至山顶方向。 冷天峰和林梦婷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诧异,这时冷天峰开口说道:“不如我先去看看,你在此处等我,也好接应我回来。”冷天峰话虽如此,实则心中却是担心林梦婷的安危,只是没有言明罢了。 第二十四章 酆都(3) 哪知林梦婷柳眉一挑,向他嗔道:“去就一起去,回就一起回,哪有抛下你不顾的道理,别忘了你师父可是教导过你的,敌人是人,你也是人,”说着林梦婷便已经迈开步子向着半山腰处的火光走去,“老娘这就叫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让他们这些装神弄鬼的杂碎好好看看。” 冷天峰看着林梦婷一副豪气冲天的样子,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但看她的样子是铁了心要亲自前去,几人同行也有一月之久,冷天峰也早已了解了林梦婷的脾气,知道她说一不二,性格极为倔强,估计除了苏净萱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他也只好叹口气,老老实实的跟在林梦婷的身后向山腰处走去。 二人也不知道这十大阴帅是否会有埋伏,因此只能亦步亦趋的向前走着,约有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来到了火把燃烧之处。只见那些火把被绑在一根根木棍之上,火把只见用涂满油脂的绳索连接起来,一根被点燃,其余的也会随之被点燃。 林梦婷看着这些火把,眉头紧皱,若有所思的说道:“看来他们在这山上时日已久,如我所料不错他们必然另有阴谋,酆都城中闹鬼不过是他们鱼目混珠的伎俩,让酆都的恐惧,那么他们在这山中的勾当也就不会被人发现,只是不知道他们想要干些什么。” 冷天峰点点头,算是认同林梦婷的话,轻笑了一声:“无妨,既然他们邀请我们前去一序,那我们就去看看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密。” 林梦婷狠狠一点头,二人同时沿着被火把照亮的的路向前走着。谁知,这条路竟然极长,二人刚刚自山脚下观望,只当这火把直通山顶,哪知到了山顶才发现这火把竟蔓延至山背一侧。 越是这样二人心中疑虑更盛,就这样,二人翻过山顶又跟着火把燃亮之处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来到一个山谷之中。这里树木茂盛,已经可以遮天蔽日,显然是个人迹罕至之处。 两人绕过一块巨石,突然发现眼前一边豁然开朗,竟然出现了一条两丈宽的道路直直向前,路边一侧同样插着一排被点燃的火把,在火光照耀之下显得这条路诡异而漫长。 这时冷天峰突然看到路边立着块石头,像是被利刃劈成两半一般,上面还刻着三个大字,冷天峰赶忙伸手一指,林梦婷立刻会意,凑上前去接着火光照耀顿时看清上面赫然被利刃刻下了三个大字——黄泉路。 冷天峰和林梦婷互看一眼,面面相觑,半晌,二人同时爆发出一阵大笑,林梦婷笑着说道:“想不到这些人装神弄鬼竟会如此认真,竟还弄出个黄泉路来,真是不佩服都不行。” 冷天峰也是忍俊不禁,说道:“江湖上各种稀奇百怪见多了,没想到竟然还会有人如此无聊,传到江湖上只怕会让人笑掉大牙。我们还是向前走走,看看是不是十殿阎罗亲自迎接我们。” 说着两人便同时向着路上走去,刚一起始二人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不过是一条土路,可是走过一段之后路的两侧不断出现家畜的骸骨,而且越来多。又走过一段,道路两侧便已惊现人的骸骨,而且越来越密集,不止如此,越向前行,尸体越来越新鲜,有的已经血肉腐烂,有的尸体不过刚刚变色,看那衣服样式,有的身着军服,有的是武林人士,其中更有一两个锦衣卫的尸体,冷天峰赶忙上前查看,却发现都是南镇抚司的小旗官。 冷天峰看了林梦婷一眼,谨慎的说道:“他们竟然连锦衣卫都敢杀,看来绝非善类,但肯定不是朝廷的人。” 林梦婷看着这些尸体,也忍不住点点头,说道:“难不成和我们一样,都是朝廷的眼中钉?” 冷天峰摇摇头,道:“我也猜不出来,为今之计也只有先向前走着。”两人回望一路而来路旁的尸体,竟有如此之多的人命丧于此,看来这黄泉路的名字也算是实至名归。 两人又走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赫然看见一个山洞出现在十丈之外,就在二人想要靠近之时,突然从洞口窜出两个高大的人影,正是在城隍庙中所见的牛头马面,只见二人分立洞口两侧,一手执着兵刃一手举着火把,齐声说道:“我家主人正在阎王殿内等候,有请二位贵客大驾。” 这时借着牛头马面手中火把的光亮才看清楚,原来山洞上方竟还刻着鬼门关三个大字。冷天峰反手握在剑柄之上,已备随时出鞘,而林梦婷龙阳刀已经执在手中。 谁知那牛头马面见二人紧握兵刃竟然一动不动,冷天峰慢慢走到二人身前三丈之处,朗声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这时左侧的牛头张口说道:“自然是钟馗大人。” 紧接着右侧的马面也说道:“你难道不知在阴曹地府之中,十大阴帅归钟馗大人调遣吗?” 这牛头马面说话之时声音沉闷,仿佛被人控制一般,身子一动不动,就如木偶呆立,远远看去就像两尊石像。冷天峰见状,冷笑一声:“那你们还不上前带路?” 这时牛头又说道:“我家主人命我们迎接两位贵客,但没有让我们带路,还请二位自行进入。” 这时马面又接口道:“通往阎王殿的路只有一条,二位不必担心迷路。” 冷天峰眉头一皱,说道:“好,那我就看看你们到底能搞出些什么名堂。” 林梦婷冷笑一声,径直迈开步子,这时冷天峰却抢上一步走在林梦婷前面,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你走在我身后。”说着边迈开大步,走进山洞之中。 两人一进山洞之中却发现里边空间极大,四周都有人工开凿的痕迹,显然并非天然形成。脚下则被修的极为平整,四周山壁之上每隔数尺便插着一根点燃的火把,火把虽然烧极旺,怎奈山洞之中却依旧昏暗。 两人一边谨慎向前走着,一边留心观察四周,却见两侧山壁之上出现了不少壁画,细细看去,没想到竟是地狱变相图,每隔数尺还有一副壁画描述十八层地狱。林梦婷看着这壁画上的残酷刑法,虽说她一向胆大但仍是忍不住有些心惊胆寒。她赶忙凑到冷天峰身旁,小声说道:“你说里面到底会是些什么人?” 冷天峰摇摇头,这一路上他已经仔细思考了无数次,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伙神秘之人,他也同样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无奈回答:“我也想不出来。”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说话,没走多远,前方之路突然变窄,更是传来了流水之声,再走十丈,赫然出现了一座石桥,桥下却是自山洞深处流出一道暗流,在那桥底汇聚成河,又从另一方向流入黑暗。想来这山洞原本就是天然,只是后经人工开凿扩建而成,因此山体之内才会有一道暗流形成。 两人看着那一小座石桥,长约五丈,为拱桥样式,石料甚新,样子却很是古朴,桥边还立着一块两尺高的石碑,赫然写着奈何桥。 冷天峰与林梦婷相视一下,都是眉头紧皱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冷天峰看着那石碑说道:“奈何桥过了就该是阎王殿了,我们在明敌人在暗,还是要小心一些才是。” 说着,冷天峰忍不住深吸口气,慢慢走上桥去,心中却早已打定主意,如果遇到危险而难以幸免,无论如何他都要想办法将林梦婷救下才是。 林梦婷紧握着龙阳刀,深怕桥下会有什么埋伏,谁知二人竟安然过桥。又走十丈,眼前立刻变得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一般。一个在山壁之上开凿而成的大殿一般的石屋赫然出现在眼前,上面还刻着几个大字——赏善罚恶司。 古老相传,地府阴曹有赏善罚恶司,共分十殿,分由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仵官王、阎罗王、卞城王、泰山王、都市王、平等王和转轮王管辖,并称为十殿阎罗。而幽冥界又分为鬼界和冥界,鬼界为十殿阎罗管辖,司赏善罚恶、轮回转生,冥界由冥界真正的主人冥王管辖,主管冥界居民。因赏善罚恶司乃是三界轮回之所,为重中之重,因此又被称之为阎王殿。 冷天峰看着眼前的这座在石壁之上被开凿出的阎王殿,心中更是惊骇,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人会在此处做出如此诡异之事。就在这时,从店中走出两个人来,仔细一看,正是在城隍庙见过的黑白无常。 只见那黑白无常同时向二人恭敬行礼,恭声说道:“二位贵客,钟馗大人有请二位进殿内一叙。”黑白无常话音已落,却不起身,依旧躬身行者礼。 冷天峰冷笑一声,突然举起双手将衣袖挽起,露出双手,有将宽松的衣袖在手腕处紧紧绑住,双手十指那半寸之长尖利如刀的指甲竟在灯火照耀之下闪烁出一道道寒芒,一旁的林梦婷心中一凛,立时明白冷天峰并不知晓里面情形,已做好准备使用鬼炎爪与敌人鱼死网破。 第二十四章 酆都(4) 冷天峰随意活动了下手腕,觉得还算灵活,满意的点点头,便将双手背在背后,昂首挺胸的跨步走进那阎王殿中。 殿中方圆十丈,极为宽敞,正中位置摆放着十个高约两尺宽约五寸的石刻牌位,刻的正是十殿阎罗的名号,牌位前香案之上一个硕大的香炉之中正插着三根已经燃半的高香。香案之旁的石凳之上则坐着一位巨人,仅坐在凳子上便已有六尺之高,只见他身穿一件大红官袍,头戴幞头,面色黝黑,豹头环眼,铁面虬髯,相貌奇艺,看上去竟有些凶神恶煞,腰上系着一把宝剑,正是传说中钟馗的样子。 他身前摆放着两排石凳,在他左侧坐着一男一女,二人身后正站着那个在城隍庙中所见的神秘女子,另一侧则是坐着一个身穿黑袍头戴斗笠的神秘人,他将自己包裹的太过严实,以至于冷天峰和林梦婷竟无法便认出是男是女。 钟馗见冷天峰趾高气昂的走了进来,先是一愣,继而点点头,说道:“这位贵客相貌英俊,器宇不凡,今日驾临我的酆都,真是蓬荜生辉。”他的声音极为洪亮,又仿佛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魔力,让人不自觉的便被吸引。 冷天峰冷笑一声,朗声道:“酆都乃是百姓的酆都,怎么就成你的酆都了,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钟馗哈哈一下,笑声之中却又听不出喜怒,只听他说道:“你所说的酆都乃是山外的酆都县,我的酆都便是眼下山中这座酆都鬼城,贵客可曾明白。” 冷天峰向着钟馗微微一拱手,冷笑道:“在下受教,”说着便大咧咧的坐着一个石凳之上,林梦婷见状便也跟着坐下,只听冷天峰接着说道,“不过我也未曾想到我有生之年竟会见到钟馗与十大阴帅,真是难得。” “臭小子,”这时那个戴着斗笠的神秘人突然开口说道,“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只听他说话声音极为低沉,透露出无比的诡异。 哪知冷天峰看也不看他,直接对钟馗说道:“既然来者是客,阁下不打算引荐其他几位一下吗?” 钟馗听到冷天峰的话,再次哈哈大笑,说道:“是在下失礼,在下这就引荐。” 那坐着的一男一女一听钟馗的话面色立时一变,那个戴斗笠的人更是跳了起来,大声怒道:“我们商量的是何等要事,若是被他泄露出去该当如何是好?” 哪知钟馗只是一哼,随口对那斗笠人说道:“你以为他能活着离开这酆都鬼城吗?” 冷天峰听到此处,眼中杀气惊现,冷声说道:“你以为你能留下我吗?” 钟馗看着眼前桀骜不驯的年轻人,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的不屑,傲然道:“那我拭目以待!”说着他将右手一扬,指着那个戴着斗笠的神秘人说道,“这位便是蜀中唐门的高手唐十七,”接着又指向另一面坐着年轻男女,接着说道,“这两位乃是云南摆夷族的刀家兄妹。” 就在这时,那个曾经和冷天峰交过手的神秘女子突然插口对刀家兄妹说道:“公子小姐,刚才在城中就是这个人与我交手,还将公子赠与我的户撒弯刀砍断,还请公子小姐为阿玲作主。”说着恶狠狠地指着冷天峰。 林梦婷听到这里不由得冷笑,说道:“我们和那几个阴帅交手,是你自己跳出来要找我们麻烦,说到底是你自己技不如人,别说一把刀,你现在要是敢过来断的就不是你的刀,是你的脑袋。” 那个叫阿玲的女子一听林梦婷居然如此不客气,顿时大怒,说着便要向林梦婷冲去,哪知她身形刚一动却被坐在椅子上的少女伸手拉住,只见那少女狠狠瞪了一眼,口中说道:“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阿玲心中顿时一凛,连忙退了回去。 那少女转头看向林梦婷,顿时四周灯火便将她的面容照耀清楚,原来那少女不过十四五岁,圆圆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样子十分可爱,只见她向着林梦婷点头微微致歉,温柔说道:“这位姐姐,还请恕我的姐妹无礼,我们原本并不相识,这其中定然有所误会,还请见谅,我叫刀入莹,”说着指了指旁边的年青男子,“这是我的哥哥刀凝,我们前来巴蜀确实另有要事,无意与两位为难,对了,不知姐姐该如何称呼。” 刀入莹说话声音极是温柔,只是口音不似中原人士,听着有些奇怪,林梦婷听了竟觉得她有些像苏净萱,再看她眼神无比清澈不像作伪,竟不由自主的有些相信了她的话,但毕竟现在对眼前这些人敌友难辨,林梦婷只能冷哼一声,故作高傲说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天山派掌门林梦婷。” 钟馗和唐十七一听林梦婷自报名号,顿时一愣,刀家兄妹见确实不见任何动作,只是点了点头,接着刀凝便向着冷天峰和林梦婷微一拱手,淡然说道:“在下刀凝,见过二位。”那刀凝一身文士打扮,样貌也算是英俊,但看着却有一丝文弱之气,就似一个饱读诗书的文弱书生。他见到林梦婷样子貌美,不禁多看了两眼,脸上不禁泛起两朵红云。 刀入莹见到,忍不住咯咯笑道:“哥哥见到漂亮姐姐便害羞了。”说着还伸手用手指刮了刮刀凝白净的面皮,刀凝更加羞赧,只好无奈对刀入莹说道:“莹儿,不可胡闹。” 钟馗冷冷的扫了一眼正在有些胡闹的兄妹,不再理他们,而是用他那雄浑的声音向林梦婷问道:“你就是曾经夜袭东厂,又在法场劫囚的天山派掌门林梦婷?” 林梦婷听出了钟馗话中的疑惑之意,将头一昂,充满傲气的说道:“如假包换。” “哈哈哈,好好好,”这时唐十七突然一边拍着手哈哈大笑一边说道,“居然是一个朝廷钦犯,简直太好了。” 原本一脸威严钟馗脸上竟也浮现了一丝笑意,忍不住向一旁的冷天峰大声问道:“她既然是林梦婷,那你就是冷天峰了吧。” 冷天峰此时和林梦婷已经是一头雾水,但是二人现在身在敌阵,不容有半点闪失,冷天峰只好回应道:“正是在下,有何见教?” 只见唐十七一拍大腿从石凳上跳将起来,大声说道:“我奉唐门之主之命,与钟馗先生商讨一件要事,正缺人手,没想到竟会遇到你,真是天助我也,”说着他便踱步走到冷天峰近前,“我们所做之事关系重大,但你及时钦犯身份,正是我们急需的帮手。” 这时钟馗也是哈哈大笑,连声赞道:“不错不错,冷公子和林掌门正是我们急需的帮手,不知两位是否愿意与我等联手?” 钟馗与唐十七正徒自大笑,但冷天峰和林梦婷心中却是无比惊疑,两人互望一眼,眼中都是疑惑。听那两人话语,虽然未曾说出所做何事,但分明就是件对大明天下不利之事,冷天峰看着笑声中略有猖狂的两个人,故作镇定的说道:“我这个人性子直,向来有话只说,你们既不说清所做何事,便休想让我合作。” 那唐十七听到冷天峰的话,又是阴笑两声,笑的头上斗笠直颤,只听他尖着嗓子说道:“冷公子,不必着急,你只需答应下来便是,日后自会讲述于你。” 冷天峰冷笑一声,随口说道:“你以为我是三岁孩童吗?不说清就想让我答应,你当我傻吗?” 在旁边听了半天的刀家兄妹此刻已是云里雾里,这时刀凝忍不住插口道:“两位,我们所做乃是机密之事,本就不便透漏于人,你们为何又要硬拉着这位冷公子入伙呢?” 唐十七转过身对刀凝说道:“刀公子有所不知,这位冷公子乃是朝廷要犯,被东厂和锦衣卫同时缉拿,因此绝不会是朝廷中人,”说着扭头看了冷天峰一眼,“而且他也被朝廷追杀良久,并且也成了武林公敌,此刻也只怕是已经走投无路,正好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刀凝听到此处顿时恍然大悟,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这时钟馗看了一眼冷天峰腰间的长剑,说道:“冷公子,这就是传说中的天魂剑吗?” “不错,正是天魂剑,”冷天峰冷眼看着钟馗和唐十七,脸上尽是不屑,从他们的话语之间他已经了解这二人正是看中了他钦犯的身份,所做之事必然对大明不利,冷天峰虽然境况困窘,但始终记得曹琰的教导,因此绝不会做出对大明不利之事,他一脸不屑的对钟馗说道,“怎么,你们也觊觎的天魂剑吗?”说着慢慢将手放在了剑柄之上。 “冷公子莫要误会,”这时唐十七连忙说道,“我们绝非那些觊觎公子宝剑的小人,什么得八剑者得天下的鬼话我们可不信。” “哦?那你们这样拉我入伙到底为了何事?”冷天峰略微有些不解,几人话也已经说了半天,但却始终未将话说明白,所以冷天峰不得不问。 第二十四章 酆都(5) “敢问冷公子如何看待这大明天下?”钟馗看着冷天峰一脸严肃的说道。 冷天峰眉头一皱,不明白钟馗如此问话的意思,故此不知该如何作答,这时只见钟馗又向林梦婷问道:“林掌门,你又是如何看待眼下的江湖?” 林梦婷简单思索了一下,直接开口说道:“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但是这些年来朝廷命东厂严加打压江湖势力,江湖之中已经是一片血雨腥风,虽说江湖本就纷乱,事事诡谲,总不离胜负得失,但东厂的血腥镇压令所有的江湖势力听命于东厂,看上去虽然秩序井然,但实则藏污纳垢,更加混乱。” 唐十七听到林梦婷的话,不禁鼓了鼓掌,忍不住说道:“林掌门说的不错,所以还江湖原有的样子岂不是我辈中人应尽之事。” 哪知林梦婷冷笑一声,说道:“我天山派仇恨东厂是不假,但是也绝不会随意被你当枪使,你不把话讲明了,可别指望我有什么好脸色。” “哈哈哈,”唐十七大笑一声,说道,“那我也就实话实说了,冷公子林掌门,你们可知这西南一带最大的势力是何方?” 林梦婷不假思索地说道:“若说江湖势力,那定然是西南剑盟,西南剑盟自五代至今已经雄踞西南数百年,一向为各朝镇守西南,洪武年间西平侯沐英平定西南之时西南剑盟更是曾经相助于明军,因此在江湖之上才会有口皆碑。” 唐十七听到这里,已经发出一声冷笑,说道:“不错,他们对朝廷的确有所奉献,但你可知西南剑盟内部也早已腐朽不堪,表面上对江湖中人不偏不倚,暗地里充当东厂走狗杀害了多少江湖义士,尤其是我们唐门,此仇不报,我唐十七誓不为人。” 冷天峰皱着眉说道:“你说西南剑盟充当东厂走狗我不知道,但你唐门在江湖中口碑如何你自己应该清楚,若你找我是为了让我帮你报唐门的私仇,我可毫无兴趣。” 唐十七嘿嘿一下,厉声说道:“冷公子,就算你曾为东厂校效命,但你也算半个江湖人士,难道还相信这些江湖传言不成,我们唐门不过是喜爱独来独往,那些江湖之人又畏惧我唐门的毒术与机关,因此才肆意污蔑,我且问你,你是鬼炎门人,你们鬼炎门自五胡乱华时便已在昆仑山镇守西北,极少参与江湖纷争,可如今在江湖上哪个不是将你们视为厉鬼在世,难道又有什么好的风评吗?” 唐十七的话将冷天峰话问的一愣,冷天峰皱眉思索,唐十七的话确实也有几分道理。江湖之上,人云亦云,又有几人知道真相,一传十,十传百,无数的恶言恶语便相应而生,又如何分辨真假。 唐十七见冷天峰疑惑地神情,只当他还是不信,便指着刀家兄妹说道:“你若不信我所说的,那你就问问刀家兄妹,朝廷是如何对待他们的,西南剑盟又做了什么?” 冷天峰和林梦婷同时望向对面的刀家兄妹,只见刀凝先是叹气摇头,然后才缓缓张口:“我们部落世代居于大理州境内,生活安乐,虽说不上十分富足,但也算是无忧无虑。原本这样的生活我们很是满足,只是近些年来各地吐司对各个部落开始横征暴敛,将我等视为奴隶,轻则打骂重则处死。部落之人稍有反抗,便会召来镇压,而那些吐司更是联手西南剑盟对我部族血腥镇压。而西南加盟的人对我们部族被欺压根本熟视无睹,只说我们违抗朝廷,为了大明的安稳他们不得不下手杀害那些我们部落中勇于反抗的勇士。”说道此处,刀凝的声音竟有些呜咽起来。一旁的刀入莹连忙拿出块手帕递给她哥哥,温柔说道:“哥哥,我们会打败他们的,不要伤心。” “此言当真?”冷天峰和林梦婷同时脱口而出,却见刀凝向着两人微微一拱手,回答道,“千真万确,我们摆夷人本就不喜争斗,而我部族中男子也大多文弱,本就常常被汉人欺负,因此我们更愿意隐忍,可是再这么下去,我们只怕是要有灭顶之灾,因此才会选择与他们两位联手。”说着伸手一指钟馗和唐十七。 冷天峰看了钟馗一眼,不仅点点头,然后向他问道:“这位唐十七和刀家兄妹也已经说了不少,竟然如此,你是否也可以告知我和林掌门你们到底想要干些什么?” 钟馗哈哈大笑,将手背在身后大步走回石凳之前,稳稳坐下,接着对着唐十七做了个请的手势,唐十七见状点点头,便也回到自己的凳子前坐下,钟馗这才看着冷天峰说道:“冷公子,实不相瞒,我们三家皆有对这天下不满之处,刀家兄妹的部族已是任人宰割,唐门也在江湖流言中成了过街老鼠,都有自己的苦楚,既然如此,何不按照我们心中所想而做呢?” 林梦婷见他这话带着三分官腔,心中厌恶至极,忍不住大声怒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在这儿跟老娘讲什么弯弯绕。” “好,”钟馗一拍大腿直接说道,“那我就直说,我们想要起兵推翻朝廷,建立自己的天下。” 冷天峰和林梦婷听到钟馗的话,都是一愣,仅为想到他们竟想要起兵作乱,一时间竟有些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冷天峰率先回过神来,突然开口哈哈大笑。 钟馗眉头一皱,怒声道:“你在笑些什么?” 冷天峰本来就面容甚美,笑容在灯火照耀之下更是显得有些美艳,直让对面的刀入莹看的有些痴迷。可冷天峰却并未注意到,只听他大声笑道:“一个部族,一个唐门,还有几个只会装神弄鬼的人就想起兵推翻朝廷,你们怕不是白日做梦,”说着冷天峰伸手抹去因大笑而忍不住自眼角流出的泪水,继续说道,“别的我不知道,但是去年汉王朱高煦叛乱时我可是身在阵中,当今皇上虽然年纪不大,但无论谋虑还是城府绝非你们想象的那样不堪,就凭你们这些虾兵蟹将如何能与之对抗。” 这时只见钟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大声说道:“你以为真的只凭我们这些人就敢起兵吗?那你可就太小瞧我们了。” “那你不妨说来听听,也让我见识见识。”冷天峰一脸讥讽的看着钟馗,等他解答。 钟馗听了冷天峰的讥讽之言并无愤怒,只是缓缓的将腰间长剑拔出,只见那柄长剑长约四处,宽约两寸三分,剑锷有着睚眦雕饰,剑柄上镶嵌着黄金白玉,剑柄末端则镶这一个拇指大小的血红宝石,整个剑身光亮如镜,灯火照耀之下闪烁着寒光,是件不可多得的佳品。 钟馗看向冷天峰,随口问道:“冷公子,你觉得此剑如何?” 冷天峰看着钟馗手中的剑,不但装饰精美,华丽之中更有一种王者之风,不由赞道:“不错,果然是柄好剑,威猛之中不脱王者风范,虽不及我的天魂剑,但也绝非寻常兵器可以比肩。” 只听钟馗冷笑一声,傲然说道:“这乃是昔年汉王佩剑,所以才如此珍贵。” 冷天峰咧嘴一笑,说道:“别再说笑了,汉王朱高煦叛乱失败,已为当今皇上幽禁,他的佩剑怎会在你手上。” “小子,我说的汉王可不是朱高煦那个傻子,”钟馗呵呵冷笑,“我说汉王乃陈氏,昔年与朱元璋同时起兵反元,故元至正二十年杀徐寿辉,被拥立为汉王,改元大义,乃灭元英雄,只可惜在在大义四年兵败于朱元璋那狗贼,身为他的后人,我等必要将朱家推翻,为汉王报仇。” 冷天峰眉头紧皱,心中不断思索着钟馗所说之事,陈氏,汉王,年号大义,冷天峰眉头越皱越紧,在不断地努力思考,突然间脑中灵光一闪,猛然瞪大双眼向钟馗喝道:“你竟是陈友谅的后人!” 钟馗听到冷天峰的话脸上立刻惊现怒容,大声喝道:“兀那小子,怎敢直呼陛下名讳!” 冷天峰看着几丈手握宝剑,杀气腾腾的钟馗,眼神中竟多了一丝丝的畏惧。曾在锦衣卫当差多年的他他明白陈友谅三个字所带来的威胁,作为昔年洪武皇帝的对手,陈友谅三个字早已是反贼同义词,若是与他沾上半点关系,只怕便要被全家抄斩,夷灭三族不可。冷天峰此去云南本就是妄图在这死局中寻找最后的一线生机,可若是此刻真的与眼前的陈友谅的后人车上一星半点的关系,不要说是夺岳八剑,就算是把黄帝的轩辕剑找来都没有用。 冷天峰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林梦婷,只见林梦婷此刻也是一脸震惊,她本就是为了师门向东厂复仇,武林中人受到东厂欺压多年,虽不敢明言,但心底终究是赔付天山派的英勇行径,但若是与陈友谅扯上关系,不但江湖中人再无可能暗中帮助,只怕那些曾经与天山派交好的门派反而会率先对天山派动手,向东厂以示清白。 第二十四章 酆都(6) 林梦婷想到此处,背脊不禁冷汗冒出,直将衣服浸湿,神情竟已有些慌乱。钟馗见林梦婷神色开始慌张起来,一对虎目直盯着林梦婷,低声喝道:“林掌门,与我等一齐推翻这朱家的天下,你意下如何?” 林梦婷看着钟馗那一双充满杀气的双眼,心中更加慌乱,她虽是钦犯,只因与东厂作对,但若是应了钟馗的话,那便立时成为反贼,再无退路,就算她今日能够全身而退,可日后若是钟馗等人开始造反,污蔑她乃同党,那时她定然是百口莫辩。对于反贼,历朝历代都是宁杀错不放过,大明的朝廷绝不会允许她留命于世上。 想到这里,林梦婷额上已是冷汗直流,就在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冷天峰突然拉住她的手,说道:“做你该做的决定,有我在,不用怕。” 眼见冷天峰和林梦婷陷入两难境地,坐在对面的刀家兄妹却坐不住了,只听刀入莹用她那少女特有的柔嫩语气说道:“钟馗先生,我们三方今日在此议事,为的使我们的打算,这两位哥哥姐姐乃是无意来到此处,本就不是来与我们结盟,人家既不愿与我们合作,你又何必强求。”刀入莹年纪尚小,因此言语幼稚,只想着不可强逼他人,却未想到此中风险。 钟馗听到刀入莹的幼稚言语,气的双目狠狠瞪向她,哪知刀入莹并不害怕,反而将嘴一噘,说道:“你以为我怕你吓唬我吗?” 眼见钟馗就要大怒,却见刀凝一摆手,向着钟馗行了个汉人之礼,朗声说道:“钟馗大哥勿怪,舍妹年纪尚小,还请原谅她说话无礼,在下这个当哥哥的代她向你赔罪,”钟馗听到刀凝言语客气,脸色稍缓,正要说几句客气话,哪知紧接着刀凝话锋一转,“不过舍妹所说之话却并非全无道理,我摆夷族人受尽当地吐司欺压,不得才选择反抗,说到底乃是为我全族自由而战。”说道这里,只见他伸手一指唐十七,接着说道,“唐门为武林中人所偏见,又受尽西南剑盟欺压,与我部族同在西南,因此我也十分理解,因此我们皆是为了自己的自由而战。而这冷公子与林掌门虽也是朝廷钦犯,但与我等境况却大不相同,我们为何要强逼他们入伙,别的大道理我们不懂,但是人各有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我还懂得,既然人家不愿,我们就自己行事,那又有何不可。” 刀凝的话话音方落,刀入莹就已经是连连点头,十分赞赏自己哥哥所说的。却见唐十七忍不住叹口气摇了摇头,钟馗已经是气的眼冒怒火,就连冷天峰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在心中忖道:“这对兄妹当真有趣,这等起兵谋反之事竟不想利害关系,只想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们到底是单纯还是傻。” 唐十七眼见钟馗即将大怒,连忙一把按住钟馗的手,温言宽慰道:“钟馗大人切勿动怒,刀剑兄妹自小生活在部族之中,我曾去过那里,知道那里的人天性纯良质朴,因此不似我汉地这般尔虞我诈,他们想不通利害关系也是情有可原,我们多加告诫就是,不必发怒。” 接着,只见唐十七转头看向刀家兄妹,他头戴斗笠黑布遮面,看不出什么表情,但话语中却能听出一丝劝诫:“凝小弟,为兄有话直说,我们之所以邀请这位冷公子和林掌门正是因为他们同为钦犯的身份,他们二人武功高强,与我们有大助力,”说道这里,唐十七再次站起身来,将手背在身后面向冷天峰说道,“而且,我们若是不说我们将做之事,或者可伶两位离开,但我们既已透露即将起兵之事,若是二位将告发给朝廷免去自己钦犯身份也并非不可能,所以二位也只剩与我们合作或丧命于此两条路可走,我说的可对?冷公子?” 冷天峰看着唐十七,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所以你打算杀我?” 唐十七摇摇头,笑着说道:“我还没有蠢到要凭我一人就敢向冰冷剑动手的地步,我只是从旁掠阵,要动手的自然是钟馗大人。” 冷天峰侧头看向依旧一脸怒容的钟馗,仍然皮笑肉不笑的问道:“酆都县闹鬼之事可是你所为?” “正是。”钟馗怒哼一声,“那又如何,你打算要为那几条贱命报仇吗?” 这时一旁的林梦婷忍不住对着唐十七讥讽说道:“残害无辜百姓,所以你们就是要借百姓之命来起兵造反,为换得你们的自由,当真是大仁大义。” 唐十七还未反应过来,却听钟馗已经大声喝道:“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几条人命可换我等大业得成,这又有何不妥?” “那你是百姓之命如同草芥,即使夺得天下也不过是一介暴君,这样的君主有不如无,我告诉你,我绝不会你等同流合污,要打便打,别以为我怕你。”林梦婷看着钟馗那充满怒意的脸,再也忍不住,张口怒斥起来。 唐十七见双方就百姓之命而怒,却不知是何缘由,倒是把他听得一愣,眼见双方就要动手,他却始终不明缘由,不得已同时向双方一摆手,赶忙问道:“你们所说到底是何事情?” 林梦婷不知唐十七底细,只当他是在装傻充愣,忍不住嘲讽道:“你们唐门虽说行事怪异,但是在江湖上也是有一说一,从不遮遮掩掩,现在怎么敢做不敢说了,难道酆都县的事与你无关吗?” “酆都县?”唐十七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钟馗,对着冷天峰和林梦婷说道,“在下确实不知,我们自从约定推翻朱家的天下,这酆都县便是钟馗大人的势力之内,我唐门早已撤出酆都,在下与刀家兄妹也是昨日到达此处,因此并不知晓酆都县内到底有何事发生,还请二位明说。” “好,那我便说与你听。”林梦婷见状,便将这一日在酆都县内所见情景尽数讲述于唐十七,直将唐十七听得连声惊呼。 半晌,林梦婷讲罢,唐十七已经愤而转身,对着钟馗怒道:“酆都的百姓乃是我天府子民,你怎可如此对待?”川渝一带自古便被称为天府之国,唐门世代居于此处,因此便将川渝当做自己家人一般,虽然在江湖之上显得有些独来独往,离经叛道,但对川渝百姓却始终关怀备至,因此武林中人无论如何偏见唐门,但在川渝一带唐门却是极受百姓爱戴。 钟馗看着已经怒到全身颤抖的唐十七,却是哈哈大笑:“不过是死了几个贱民,有什么大惊小怪,我们若不就此借势,如何能使民心所向,如何能够推翻朝廷。” “借势?”唐十七听得又是一愣,不明白钟馗所说何意。 一旁的冷天峰却瞬间明白过来,冷声道:“你也要用‘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伎俩吗?”原来元末之时,天灾人祸,民不聊生,适逢黄河水患,元廷强征民夫修治黄河决口,其时韩山童与刘福通事先将一独眼石人埋于河滩,又被修治决口的民夫挖出,民间更有谚语“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开始四处流传,因此民间开始流传蒙古人气数已尽,已到了改朝换代之时,黄河决堤正是上天的惩罚,因此各地群雄纷纷揭竿而起,将元朝推翻,并群雄逐鹿,直至最后洪武皇帝朱元璋击败各路敌人并建立大明一朝。 冷天峰眼睛微微眯起,死死盯着钟馗,他也已经明白钟馗的险恶用心,借着酆都闹鬼令百姓恐慌,接着四处宣扬大明气数已尽,并借此起兵。这千年来,自陈胜吴广再到韩山童和刘福通,此举数不胜数,但却是百试不爽,只因百姓大多无知,易被他人利用,最终成为他人的进阶之梯。 “阿玲,”这时刀凝突然站起身来,向着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婢女问道,“你两个月前就已经到达丰酆都替我和入莹四处打点,所以酆都的局势你应该清楚,我且问你,刚刚林掌门所说的可是实情?” 那个叫阿玲的婢女先是看看刀凝,又看了看林梦婷,不得已点头说道:“林掌门所说确为实情。” 林梦婷见阿玲点头承认,便又开口说道:“不但如此,我们刚才在城内与他手下的十大阴帅交手,”说着一指钟馗,然后接着大声说道,“本来我与冷公子已站上风,就是她突然跳出来阻拦于我,不然那什么十大阴帅早就没命了,她是你们的婢女,若是没有你们的命令,她难道敢和那群恶鬼同流合污吗?” 刀入莹听了林梦婷话也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她那原本稚嫩的脸上已经是面若寒霜,一对妙目透露出一股与她年纪不符的森寒杀意,只听刀入莹寒声问道:“所以你确实帮着他们伤害百姓了?” 第二十四章 酆都(7) 阿玲看着眼前杀气凛然的兄妹,开始慌张起来,连忙说道:“公子小姐,是钟馗大人讲述于我,说若想要办大事,就要行非常之举,想要成就雄图霸业就要舍得人命,小婢觉着有理,便随着十大阴帅在酆都城中做了几件事情,小婢只是为了大事能成,请公子小姐原谅阿玲。” “住口。”只听刀入莹一声大喝,一记耳光已经重重扇在阿玲的脸上,稚嫩的语气带着无俦的怒意,大声吼道,“你虽然只是婢女,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一直将你当做亲姐姐,我和哥哥原以为不必再向你多说什么,可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眼看刀入莹又将手臂举起,正要再给阿玲一记耳光,可以一旁的刀凝则一把拉住刀入莹的手臂,将她制止,然后沉声说道:“阿玲,还在大理时父亲大人曾以族长身份对我们千叮万嘱,虽然我们此举是为了我摆夷族不再受到欺压,但是决不可滥伤无辜,否则我们与那些欺负我们的恶人有何区别,”说道这里,刀凝重重的叹口气,“既然如此,我现在便将你逐出摆夷族,从此你再不为我们的亲人,摆夷族将再无你的栖身之处,从此以后你自求出路吧。” 阿玲闻言大惊,正要求饶,可刀凝却再不给她机会,只见刀凝转身面对不远处的钟馗,冷声说道:“钟馗先生,我们合作之初便已说过,我们乃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合作,你要的是天下,我们要的是族人不再被欺凌,但我们也早已约定,决不可伤害无辜,既然你已违约,那看来我们也没有继续合作地必要了。” 刀凝的话说的斩钉截铁,直将对面的冷天峰听得面露吃惊之色,不由忖道:“不想这位刀凝公子竟是位仁义公子,先前我还将他当做助纣为虐之人,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 钟馗听罢刀凝的话,哈哈大笑,张口说道:“你一个黄口小儿又能懂得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想要夺得天下,就要用那尸山血海来换,你以为姓朱的会将这天下拱手相让吗?” 钟馗看着另一旁的唐十七,说道:“这刀家的小狗已经表明态度,那你唐门呢?”钟馗知道刀凝心意已决,便不再相劝,因此言语间也不再客气。 唐十七看着钟馗痛心疾首的说道:“借势虽然重要,可那些都是我天府子民,你如何能下如此狠手?” 钟馗懒得听他废话,直接打断说道:“不和我说这些没用的,就告诉我您唐门打算如何,唐门门主既敢派你前来,那你必然有决策之权,快说。” 唐十七看着眼前无比强势的钟馗,又转身看了看刀凝,忍不住摇了摇头,脚下来回踱步,一边是唐门的未来,一边是酆都无辜百姓的性命,实在是令他难以抉择。半晌,唐十七终于在钟馗面前站定,喘着粗气说道:“为了唐门,我们可以继续合作,但是酆都百姓的仇我们唐门也会报,待大事一了,我唐十七必会登门拜访,也请你回禀你的主子,千万别说我唐门翻脸无情。” 钟馗哈哈大笑:“你放心,我必会向阎君大人禀告,不劳你费心。” 冷天峰听到二人交谈,心中一凛,原来这一切的主使并非眼前的钟馗,而是另有其人,他不过是听命行事,若是他们当真要推翻朝廷,那天下必将大乱。冷天峰想起曹琰的教诲,可以向东厂复仇,但绝不可做对大明不利之事。想到这里冷天峰眼中杀意凛然,心中默念道:“这是你们自找的。” 这时候,只见钟馗缓缓自石凳上站起,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对着刀凝说道:“刀凝公子,那你之后打算如何?” 只听刀凝不卑不亢地说道:“自然是返回大理,然后再从长计议。怎么,你有意见吗?” “不错,确实有些意见,”钟馗依旧若有若无的笑着,但目光之中却已露出决绝杀意,“你既然不愿再与我合作,那对我而言便是威胁,我若放你走了,消息若是泄露,你说我又该当如何?” 半晌未曾说话的林梦婷看着钟馗竟如此嚣张,心中大怒,忍不住大声喝道:“你以为你叫钟馗就了不起吗,老娘就不吃你这一套,我告诉你,我今天只要离开必会将你谋反一事公之于众,有本事就先杀了我。”话音未落,林梦婷已经化作离弦之箭,手提龙阳刀向着钟馗劈砍而去。 钟馗看着即将冲到身前的林梦婷,冷笑一声,大声喝道:“动手。”刹那之间,无数道黑影手持刀剑已经突然出现在山洞之中,将几人团团围住。 第二十五章 唢呐(1) 原来这阎王殿的石壁早已经被凿空,用石板装饰,又因开凿工艺高超,因此石材间的缝隙极难被发现,再加上这里不见天日,昏暗之中更是难以发现,远远看去只当做是墙壁上的装饰,哪知在这石壁之后竟然别有洞天。 转瞬之间,两侧石壁各有四扇石门被打开,每个门后各冲出示人,皆是头戴恶鬼面具,手持刀斧,看着无比凶恶。 钟馗好像并不急于下手,反而是令手下将冷天峰几人团团围住,这阎王殿内本就颇为宽敞,虽然突然间多了整整八十人,但却依然显得空旷。一瞬间,时间就仿佛停滞,众人各持兵刃开始对峙,但是谁也不敢率先动手,只有呼吸之声可闻。 钟馗看着已经被围住的几人,哈哈大笑几声,然后傲慢说道:“我劝极为还是好好想想,动起手来可就不好看了。” 刀家兄妹见钟馗如此做法,并无多说,而是各自抽出一柄户撒弯刀,唐十七也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副鹿皮手套,将双手放入腰后的鹿皮囊中,双手已经各自握住一枚铁蒺藜,准备随时暗器出手。 唐十七虽然戴着斗笠用面罩遮住面孔,但神色想来并不轻松,只见他一边警戒,一边忍不住对钟馗说道:“钟馗兄,你这是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钟馗接着傲慢说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十七兄,我只想劝你再想清楚一些,既然答应与我合作,便不可再反悔。” 唐十七听了钟馗的话,无奈说道:“我唐门与你合作,原有两点所求,其一便是要我唐门壮大,其二便是要川渝百姓不再受朝廷压迫之苦,可你居然为了造势竟然滥杀酆都的百姓,这让我难以接受,但为了唐门我姑且答应你,但事情一了,天下已定,我自会找你报仇。” 钟馗不置可否的看着唐十七,只是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哪个王朝不是建立在尸山血海之上,现在的仁慈只会招来失败,心不狠,站不稳,你要为你们唐门考虑,你会明白的。” 这时钟馗已经将目光转向了冷天峰和林梦婷,他只是扫了林梦婷一样却未将她放入眼中,反而是一脸凝重的看着冷天峰,冷声说道:“不知冷公子是如何想法?” 冷天峰轻笑了一声,随口说道:“没什么想说的,刚刚林姑娘所说的就是我想说的,要想动手就快点,别这么拖着,没意义。” 冷天峰的回答在钟馗的意料之中,因此钟馗并未在意,反而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在锦衣卫当值多年,又直属东厂管辖,东厂的作为想必你更加清楚,在你看来难道推翻东厂有何不妥吗?虽说江湖传闻你勾结天山派,因此东厂才会将你列为钦犯,下令通缉,但是江湖中人心知肚明你是被冤枉的,难道你不想报此仇吗?还是说你对东厂仍然留有旧情?” 冷天峰听了钟馗的话,冷笑一声,嘲讽道:“别偷换概念,我对东厂有仇,但对大明朝廷无仇,别把两件事搅在一起。我是无父无母的孤儿,陈公公将我养大成人,因此我才会加入锦衣卫报恩,但我早就厌倦东厂,所以早就想要离开,虽然东厂陷害于我,但那是我与东厂的私仇,绝不会将那仇恨转向大明朝廷,再说当今圣上年少有为,有太宗之风,百姓既能安居,我又为何要推翻大明的天下。” 钟馗听了冷天峰的话,脸色愈加阴沉,只听钟馗的声音从嗓子发出,犹如野兽嘶吼,异常愤怒的说道:“那你就要眼看着这天下就由着姓朱的继续霍乱?” 冷天峰摇摇头,异常冷静,只见他淡然道:“天下自有天下的定数,你说朱家天下不好,难道陈友谅当了皇帝就会比朱元璋好吗?陈友谅一代枭雄,确实可惜,但这不是我要帮你的理由。现今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为何要将百姓再次拉入战乱。”说道这里,冷天峰脸上现出一丝哀伤,“我曾去过北境,见过边关的战火,知道战争的后果,若是我们起兵反明,那些塞外的异族人趁机南下,重蹈南宋覆辙,这份罪责难道你来背吗?” 钟馗听了冷天峰的话顿时大怒,立刻大声吼道:“朱明天下早已腐朽,各地藩王欺压百姓,赋税过重,又有几个百姓能够丰衣足食,东厂锦衣卫监视天下,无论朝堂、江湖、百姓,哪个不受他们欺压,这样的朝廷留着又有什么用!” 冷天峰看着已经开始狂怒的钟馗,脸上依旧淡然,只听他随口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与东厂乃是私仇,我师父也和我说过,我可以找东厂报仇,但绝不可背叛大明,话已至此,不必再说。” 冷天峰的话已经透出决绝之意,钟馗知道已是多说无益,但他强压心中怒火,又转回头看向刀家兄妹,冷冷地说道:“那么两位可曾想清楚了?” 刀凝只是微微一笑,却未说话,但刀入莹反而张口怒斥:“别标榜你有多么高尚,看你在酆都所做之事,就算你们得了天下也不过是乱政王朝,我摆夷人只为本族自有,却绝不会做伤害他人之事,有本事便杀了我们,但别想让我们屈服。”刀入莹虽只是个少女,但所说的话却是铿锵有力,令人无法反驳。钟馗听了他的话,脸已经变成了酱肝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钟馗扫了一眼,知道拒绝他的四人都是江湖好手,若是能够一起起兵必然大有用处,但是四人既然不肯答应,那么留下便是祸患,他也是心思果决之人,当下便不再犹豫,大喝一声:“杀。” 钟馗话音未落,将几人围住的八十名杀手便已经同时动手,层层围堵,进退有度,分置错落却不留一丝缝隙,即使进退间留有破绽也可被同伴即使弥补,一时间四人便已被压得透不过气来。 唐十七此时已经身在外围,立于钟馗身旁,与钟馗一起看着被围在阵中独做困兽犹斗的四人,不知是喜是悲,他转头对钟馗说道:“这阵法貌似脱胎于军阵,不似江湖中人那般乱打一气。” 钟馗回头对他冷笑一声,说道:“好眼力,这乃是当年汉王起兵时所用军阵,世人只道汉王善于水战,却不知还有如此步兵之阵留于世间。”说着,钟馗眼中流露出罕见敬佩与热切。 唐十七见状,只道陈友谅在钟馗心中只怕已与天神一般,当下只能言不由衷的说道:“汉王一代人杰,只可惜被那朱元璋篡夺天下,真是令人惋惜,此番起事,我们定要为汉王报此大仇。” 钟馗听到唐十七话,不由得鼓了鼓掌,说道:“既然十七兄如此尊敬汉王,不如便亲自下场将此人人头取回,也算是尽一番心力,你看如何?”说着将手一指正在与人激斗的冷天峰。 唐十七顺着钟馗的手指看去,瞬间冷汗直流,冷天峰的威名他自然听过,其实江湖上真正与冷天峰交过手的人并不多,官家高手为了自己的威名将自己吹嘘过高的人也是大有人在,但是自从当年严辙在江南一杆马槊群挑一众武林好手之后,江湖中人便对官家的高手心有余悸,因此唐十七也不确定冷天峰的身手到底如何,因此有些惴惴不安,但钟馗此刻发话便是要他纳投名状之意,令他无法拒绝。 唐十七看着默默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对钟馗说道:“我且试试。”说着,便从腰后囊中取出两枚透骨钉射向冷天峰。 冷天峰原本正在全力御敌,虽然他天魂剑在手,但是钟馗的手下阵法极其怪异,每每兵器要与敌手相交之时,周围之人便会出手援救,令他不得不回防,而先前交手之人便可再与他人配合趁机偷袭。虽说几番下来冷天峰并未受伤,但是哪怕想借天魂剑之利来斩断敌手兵刃却也难以成功。 就在冷天峰与一众杀手僵持不下之时,忽听两道破空之声袭向脑后,冷天峰不急多想,回身一剑劈落,顿时将唐十七射来的两枚透骨钉斩成四段。 就在这时唐十七已经双手各持一柄九寸匕首入阵而来,那两柄匕首色泽漆黑,上面不断撒发出一股腥臭之气,闻之欲呕,想来是涂抹了剧毒之物。周围杀手闻到那腥臭之味,无不干呕起来,竟是自乱阵脚。只听唐十七一声大喝:“你们退开,我来对付他。”说着手中双匕如同两道黑色闪电,如狂风骤雨一般连环刺向冷天峰胸口。 冷天峰并未想到唐十七打法竟会如此刚猛,他也从未与唐门之人交过手,只是听闻唐门中人善使暗器与机关术,不想唐十七竟会近身与之缠斗,而且用的竟还是两柄剧毒匕首,虽说他身有骨毒百毒不侵,但那腥臭之味仍是将他熏得有些头晕眼花。 唐十七眼见冷天峰不被剧毒熏倒,倒是有些诧异,心中忍不住说道:“没想到他内力竟然如此精深。”心中不由得好生钦佩,要知道若不是他提前将解药服下,只怕是他自己也会死在这剧毒之下。 第二十五章 唢呐(2) 但冷天峰被那腥臭之气熏得略微恍惚一下,唐十七看准时机,左手志峰间突然滑落一个烟丸,唐十七立刻隐没于烟雾之中,手中匕首连环突刺,欲要一击制敌。 那枚烟丸分量不大,因此因此烟雾转瞬即逝,周围钟馗手下只道唐十七一击得手,正各自得意而笑,哪知烟雾散尽,却见唐十七右手狠狠刺在冷天峰左臂之上,但刀身却未伤得冷天峰分毫。 唐十七大惊,他出身唐门,因此武功更是以偷袭围住,一击未曾得手,当即遁走,冷天峰脚下步法一变,使出“飞仙”的功法,手中天魂剑携带杀气,随着冷天峰不断变换剑招向着唐十七斩落。 唐门的武功也是以轻功见长,唐十七更是唐门个中翘楚,因此脚下也已经是施展起小巧步法,两人在两丈之内闪转腾挪,你追我赶,但在急切间却是谁也奈何不得谁。钟馗手下杀手见状,纷纷上前协助唐十七,但偏偏丝毫插不上手,反倒是有几人因为唐十七手上匕首所发毒气被毒倒了好几人。 唐十七并未想到冷天峰竟会如此难缠,同时也震惊于冷天峰的双臂,他从未想到自己的剧毒匕首都已刺中冷天峰的手臂,却未能伤他分毫,心中不由忖道:“想来他是将先天罡气存于双臂之中,我这匕首太短,还是要靠暗器才是。”唐十七手随心动,双手刀花一转,两柄匕首已经没入衣袖之中。 紧接着,只见唐十七手掌翻转,掌心寒光点点已尽数射向冷天峰,那暗器不但迅猛,而且狠厉,唐十七已经在急切之中换了三次手法,射出了三枚铁蒺藜,三枚三角锥,五枚蚊须针,八根透骨钉。直将冷天峰全身笼罩。 就在这时,只听一旁的林梦婷一声大喊:“你让开,我来,”接着只听“咻”的一声,林梦婷手中十尺雷鞭呼啸而过,只是一击,那凌乱纷杂的暗器便被林梦婷长鞭上的磁石尽数吸走,接着就听到林梦婷接着喊道,“快去帮那对兄妹,他们是摆夷人,对我们有用。” “那你小心,”冷天峰见林梦婷横插一手,原本不想让她冒险,但听到林梦婷的话他才想起他们此行正是要前往云南大理州,而刀家兄妹正是那里人士,因此他当机立断,先救刀家兄妹。 刀家兄妹此时正脊背相对,互为依靠,两人虽然一个文弱一个年幼,但是对敌之时却是极为悍勇。虽然钟馗手下阵法极为严密,就连冷天峰都难以破解,但刀家兄妹却将其破之。 越来两人背靠背御敌,刀凝持刀只管向前狂攻,刀入莹则在他身后尽力防守,因此二人只是向着一个方向前行,无论钟馗手下如何变阵诱敌,但两人只是不理,这样孤注一掷的向前而行,反倒是伤了不少黑衣杀手,这确实是冷天峰一人难以成功之处。 虽然刀家兄妹,找到方法破阵,但是两人身上也已经挂彩不少,刀凝有些气喘吁吁,但仍然奋勇抵抗,刀入莹年纪太小,已经是体力不支,身子都有些摇晃起来。但这兄妹二人眼神却始终坚毅无比,没有一丝畏惧。 冷天峰见状,知道这兄妹二人已是强弩之末,他若再不及时援手,只怕二人便要丧命于此。冷天峰眼见无数敌手不断将他围住,但那阵法他又无法在急切间找到破解之法,只得一狠心,强运内功,施展起无妄凝冰诀的第二层功力。 瞬时间,冷天峰体内阴寒真气已经顺着手少阴三经各处穴道外放而出,冷天峰此时功力已到第二层瓶颈,因此内力内敛,功力本就大不如前,再加上索朗喇嘛在他心脉所设禁制,因此冷天峰其实以现今状况若要全力施展无妄凝冰诀无疑是舍命而为。 原本就十分阴凉的阎王殿内,一瞬间温度骤降,如坠冰窖一般,再看冷天峰,内力急运之下脸色变得异常苍白,接着一口鲜血已经喷出,染红衣襟。但是他脚下却没有半分停留,天魂剑趁势舞起,凌逍剑法一经使出,凌虚逍遥之意立显,天魂剑漆黑剑身闪过两道诡异蓝光,接着便有两名黑衣人倒下。 冷天峰的无妄凝冰诀并未修习至河野宗政那般境界,因此难以以真气冻结敌手心脉,但是阴寒真气却仍能够入侵周身敌手手少阴三经和足少阴三经,因此在他周身一丈之内的敌人尽皆行动迟滞,招式滞涩,因此便给了他可趁之机。 远处的钟馗已经看出了异样,但却不知道冷天峰是如何做到的,他连忙指挥手下,围向冷天峰,口中呼道:“快将这厮拦下,决不可让他与刀家兄妹联手。”话音未落,便有四名黑衣杀手冲上去欲要将冷天峰拦下,冷天峰见状右手长剑直刺,一人急忙格挡,冷天峰趁势左跨一步,左掌横击而出正中一人胸口,只见那人胸口,直将那拍出三尺之外。 那名中掌的黑衣杀手脸上面具掉落,脸色发青,口角流出鲜血,但却并未立时丧命,冷天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连叫可惜。原来冷天峰虽然使出冰全掌全力一击,但是内力收敛之下,再难像从前那般遂心如意,中掌之人也不过是内腑重创,不再像以前那样体内鲜血再难凝成冰锥破体而出。 就在冷天峰可惜之时,在他身后左右两道破空之声已经响起,冷天峰连忙将头一甩,已经使出鬼索鞭用九尺长发将其中一人持刀手腕缠住,接着用力一拉,已将那人拉扯着撞向另一人而去。 两名杀手顿时闹了个手忙脚乱,冷天峰眼见机不可失,一个箭步上前直刺,顿时将两人刺了个对穿。那两名杀手一经毙命,周围黑衣杀手的阵法立时露出极大地空挡。冷天峰左掌一挥,又将一人推开,连奔几步顿时来到刀家兄妹的身边。 刀凝此时正在挥刀格挡两个杀手联手进攻,刀入莹左肩已被一剑刺伤,鲜血顺着她那瘦弱的手臂流下,已在地上形成了小小一摊血迹,再也无力抬起。只能徒自右手持刀顽强抵御,但是她本就人小力弱,再加上已经受伤,实在是已到强弩之末。 冷天峰刚才听了刀家兄妹的话,知道他们意图叛乱,但却绝非奸恶之人,再加上他们又是大理州的摆夷族人,因此二人非救不可。眼见一名黑衣人举着一柄鬼头大刀向着刀入莹劈落,刀入莹虽用她手中的刀勉力抵住,但她单手持刀颇为耗力,眼见双刀锋刃相交,那黑衣人又大力向下强压,鬼头刀锋已距刀入莹面门两寸之近,冷天峰见状一步抢上,天魂剑直刺而出,那黑衣人只顾着与刀入莹角力却并未想到冷天峰竟会偷袭,猝不及防之下竟被冷天峰一剑刺穿胸口。 冷天峰抽出长剑一步走到近前,左手抓住那具尸体向后一抛,顿时又将几名黑衣人撞翻在地。刀入莹此刻已经累得两眼昏花,见到眼前来人只当是敌手又到近前,二话不说举刀便砍,冷天峰赶忙用剑脊挡住连忙说道:“是我,我是来帮你们兄妹的。” 刀入莹这才看清楚来者竟是冷天峰,不由说道:“冷公子,怎么是你?”冷天峰回身两剑逼退又已经围上来的敌人,一边背靠刀家兄妹,说道,“两位,他们人多势众,我们若是各自突围只会被他们逐个击破,不如暂时联手,其他的等逃出去再说。” 冷天峰加入战团之后刀凝和刀入莹的压力顿时减小,也有了喘息之间,刀凝听了冷天峰的话,喘着粗气回答道:“能与冷公子联手,小可不胜荣幸。” 冷天峰反手又是一掌将一名黑衣人击退,百忙间对刀凝说道:“哪儿那么多客套,我们先想办法与林掌门汇合再说。” “好啊,”刀入莹见冷天峰携手相助,此刻也是士气大振,当即说道,“那我们就一起去救那个漂亮姐姐。”说话之间,三人已经同时向着林梦婷的方向移动而去。 林梦婷此刻正在与唐十七缠斗,林梦婷武功微弱于唐十七,但是靠着手中长鞭上所镶嵌的的磁石尽数将唐十七所射暗器挡下,再加上唐十七原本是要与冷天峰一较高下,因此并不恋战,几次欲要脱身但却都被林梦婷用雷鞭之术拦了下来。唐十七也在林梦婷雷鞭之下吃了暗亏,就在这短短时间冷天峰也已经与刀家兄妹汇合,唐十七见状知道先机已失,只得回头向着林梦婷狂攻,以求速战速决,以免四人汇合。 林梦婷眼见唐十七如同发狂的野兽一般向着自己冲来,手中又已握住那两柄剧毒匕首,身影如同鬼魅在长便挥舞的招式之间闪转腾挪,已然迅速近身。林梦婷长鞭虽长,但在咫尺之间却难以发挥作用,反倒成了累赘,只好迅速收回长鞭,以龙阳刀对敌。 林梦婷的刀法以刚猛为主,招招如同闪电奔雷,每一式都如同雷霆万钧,不但声势浩大,而且迅捷异常。但是无论林梦婷如何进攻,唐十七总是自间不容发之间以鬼魅身法轻巧躲开。 第二十五章 唢呐(3) 冷天峰与林梦婷此刻中间隔着有七八名敌人,眼见林梦婷身陷重围却毫无办法,心中焦急之下,出招愈加狠辣,再加上刀家兄妹的掩护,终于是连伤几人。 就在冷天峰更要接近林梦婷时,突然只听林梦婷一声痛呼,他定睛一看林梦婷已是口角挂血,脚步不稳。 原来唐十七以身法躲开林梦婷的连环两刀,眼见林梦婷招式已老,不及回防,连忙欺身抢上,一刀直刺胸口,一刀则刺向左肋。林梦婷顿时大惊,右手龙阳刀顺势压下,将刺向胸口那一刀奋力压下,左手横肘一顶则将唐十七右手撞开,险险避开刺向左肋的一刀,接着右手刀柄则撞向唐十七左手内关穴。 唐十七冷笑一声,左腕一转已经反手握刀,刀锋已经顺势向着林梦婷右手脉门切去。林梦婷眉头一皱,右手当即松手,左手反手接住龙阳刀,自下而上一刀划去,这一招若是中了,唐十七只怕立时便要开膛破肚。但唐十七到底是唐门中人,精研暗器,因此双手更加灵敏,见状左手匕首便不再缠绕林梦婷脉门,而是收手以刀刃抵住龙阳刀的刀锋,右手同时反手握住匕首,一刀扎向林梦婷面门。 林梦婷赶忙伸出右手以手腕架住唐十七手臂,右手五指紧扣唐十七手腕,顿时二人手臂十字相交,再难分开。 唐十七怎会想到林梦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会用如此险招,一时间错愕不已,林梦婷则是暗暗松了口气,若不是刚刚几下险招,只怕是已经没命。就在林梦婷刚有喘息之机时,突然只觉后心一股大力袭来,背后已经挨了一掌。 站在远处的冷天峰则瞧了个清楚,背后偷袭林梦婷的不是别人正是钟馗。原来钟馗见敌手不过四人,己方则有八十余人,但是激斗半晌不但未将几人拿下,反倒是伤了不少手下,顿时惊怒不已。盛怒之下,钟馗再次抽出那柄陈友谅曾经的佩剑,一个闪身便已经人群之中,准备亲自动手。 眼见林梦婷与唐十七僵持不下,钟馗心中冷笑,想也不想,左手一记铁掌便向着林梦婷后心拍去。这本就是乱战一场,更何况他是个欲要谋反的反贼,早已将羞耻抛于脑后,因此并不在意出手偷袭一个姑娘,他只求速胜,解决眼前的麻烦。 好在钟馗的武功也属刚猛一路,林梦婷早已感知后心有掌风袭来,两忙将真气聚集于后心,硬扛下钟馗这重重一掌,虽然受伤吐血,实则是并无大碍。 远处的冷天峰眼见林梦婷口角溢血,只道林梦婷已经身负重伤,一瞬间双目圆睁,一股前所未有的戾气自身上散发而出。他看着几丈外的林梦婷,双眼一瞬间有些模糊起来,林梦婷的身影竟与记忆中的璩凝雨重合起来。 那一夜的太湖湖畔,东厂重兵围剿太湖匪盗,冷天峰虽然提前到达太湖妄图带走已是太湖匪首的璩凝雨,但璩凝雨却因冷天峰未曾答允离开东厂,一气之下,便留在太湖之畔,欲与属下一同对抗东厂。 其时陈公公的亲信张瑾带领东厂的八大金刚与五百锦衣卫更有协防的二千驻屯军将太湖匪盗的山寨团团围住,张瑾与八大金刚亲自冲进山寨,开始大开杀戒。冷天峰见状不妙,连忙冲进山寨意图救人。哪知刚一进去,便被一众锦衣卫拦下,而东厂的八大金刚正在联手围攻璩凝雨。 就在冷天峰准备冲进去时,张瑾突然走到冷天峰身旁说道:“冷总旗,我劝你还是不要插手为妙,督主早已知晓这太湖匪首乃是你师妹璩凝雨,因此便要我们将你与她的关系斩断,”说着看了一眼将冷天峰拦住的十几名锦衣卫,接着说道,“督主还说了,若是这些人没有将你拦住,那便是失职之罪,一律斩首。你也要为你的手下想想。” 冷天峰扫了一眼身前的十几各锦衣卫,正是他手下的小旗官,对他想来尊敬,此时整一个个眼神惊惧的看着冷天峰,眼中尽是乞求之意。冷天峰心神一晃,不知该如何是好。 哪知就是这一瞬的恍惚,却已被张瑾敏锐的发觉,张瑾知道机不可失,回身急奔两步,趁势跃起,重重一掌拍在璩凝雨的后心之上。璩凝雨一口鲜血喷出,八大金刚借机同时抢上,刀剑一挺,等冷天峰再回过神来,璩凝雨已经是香消玉殒。 林梦婷与璩凝雨样貌相似,就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眼见钟馗以重手法偷袭林梦婷,一瞬间就仿佛张瑾偷袭璩凝雨再现,一瞬间一股狂怒之火自心中涌出。心脏同时开始剧烈跳动,一股火热之气自心脉迅速蔓延全身,砭如肌骨,无俦杀气萦绕全身,只凭借着周身杀气瞬间便将周围敌人逼退三尺。 冷天峰此刻眼中只有林梦婷一人,眼见林梦婷脚步不稳,便要跌倒,狂怒之下的冷天峰再无他想,身形如同流星即逝,一晃而过,一招“急如星火”使出,天魂剑已将两名杀手斩成两段,又一人上前阻拦,冷天峰左手已经变为爪型,将那人左臂抓住,用力撕扯,便将那人手臂硬生生撕了下来,那人一声痛苦当即痛昏过去。接着冷天峰举剑一劈,又将身前一名敌手连人带刀斩成两段,区区三合之间便连杀四人,一众杀手瞬间变得胆战心惊。 但冷天峰此刻再无其他思考,只是直愣愣冲向林梦婷,挡在前方杀手眼见这个煞神向着自己的方向冲来,一瞬间竟然吓得连握刀的手都开始颤了起来,不知是谁先大叫一声,接着几名杀手连忙向着两边抛开,唯恐下一个丧命的便是自己。 刀凝看着冷天峰所过之处敌人尽皆退开,知道机会难得,连忙对刀入莹说道:“阿妹,我们赶快跟上。”说着便连忙跟着冷天峰向前冲去,刀入莹则紧随其后。 林梦婷受了钟馗一掌,借势用力向前一顶便将唐十七推开,唐十七扫了一眼林梦婷却没有再上前动手。唐门中人精研暗器,以暗器伤人本无可厚非,但唐门中人向来是当面使用暗器,从不在暗处偷袭,因此也算是光明正大,但林梦婷与他相持钟馗却暗下毒手,这乃是为武林所不齿之事,唐十七面罩之后的脸上尽是对钟馗的鄙夷之色,眼见林梦婷已经重伤,便束手而立,不再有所动作。 钟馗见到唐十七不再出手,顿时大怒,大声吼道:“唐十七,你在做什么?” 唐十七摇摇头朗声说道:“我唐门暗器向来是当面使用,从不背后伤人,林掌门既已受伤,我便不再出手,接下来的便只能靠钟馗兄自己动手了。” 钟馗听到唐十七的话,顿时大怒,心中不断怒骂:“蠢材。”他知道唐十七始终坚守着江湖规矩,可是他们所做之事乃是谋反,如何能用江湖规矩来比拟,但是此时情况紧急,他绝不容这几人逃出这阎王殿,若是其他时候自会将这其中关键细细讲述给唐十七,让他认清现实,但此时紧急却哪里能有时间,只能将此事推后。 钟馗大踏步走向林梦婷,双举起那柄宝剑向着林梦婷重重劈下,林梦婷强忍着痛处双手举刀,硬抗住了这一剑,但是这钟馗却力大无比,大力之下,林梦婷竟撑不住而单膝跪下,牙关紧咬用双臂死死撑住。 就在危急之间,冷天峰终于冲到近前,此时钟馗刚好背向冷天峰,冷天峰没有任何犹豫,左爪立时举起,向着钟馗背脊狠狠抓下。 “啊——” 顿时一声剧烈的嘶吼声从钟馗身上传出,他已被冷天峰用鬼炎爪留下五道半尺长的抓伤,每一道抓伤都深入皮肉半寸之深,鲜血则顺着伤口流下,在地上流下了一大滩的血迹。 钟馗知道不妙,庞大的身躯瞬间向右翻滚这才躲开了冷天峰下一招。冷天峰见钟馗躲闪开来,也不追击,而是迅速来到林梦婷身旁用左臂将她扶起,连忙问道:“还好吗?” 林梦婷脚下虽然虚浮,但是还能勉强站稳,只听她倔强说道:“没事,撑得住。”但她惨白的面容却让冷天峰觉得情况并不乐观。 冷天峰转头狠狠瞪着钟馗,恶狠狠地说道:“你不是十大阴帅的首领吗,不是来自地狱吗,那我就让你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黄泉恶鬼!” 钟馗牙关紧咬,强忍着脊背上的剧痛,看着冷天峰的左手,五根半寸之长尖利如刀的指甲上竟还沾着少许的碎肉,显然是从他背上撕扯下来的,钟馗狂吼一声,“你这个狗杂碎,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这时刀家兄妹刚好赶到,刀入莹见状当即一步抢上,帮冷天峰扶住林梦婷,刀凝则在她身后挡住来袭之人,两人配合简直天衣无缝,未曾留下一丝破绽。冷天峰侧目一看,刀入莹则向他说道:“冷公子,林掌门交给我照顾,你快去对付混蛋。” 第二十五章 唢呐(4) 冷天峰看着刀入莹充满稚气的脸庞,但神色却十分坚毅,突然只见他邪魅一笑,对着刀入莹说道:“你放心,他活不长久。” 就在说话之间,钟馗已经怒不可遏的举起那柄重剑冲到冷天峰身前向下斩落,冷天峰右手天魂剑一挑,用剑脊挡住,贴着钟馗的剑身向着钟馗握剑的手指削去。钟馗人虽愤怒但却并不慌乱,单手用剑向下一压,已用剑锷将天魂剑格住,左手一拳击向冷天峰面门。 哪知冷天峰竟不接招,脚下自坤位一踏,身子便已经转向钟馗右侧,天魂剑顺势划过斜斜刺向钟馗右肋。钟馗则迅速抽手,长剑反卷,剑身缠绕冷天峰手臂剑尖直指冷天峰胸口。 钟馗的剑法也是脱胎于实战,不但简介迅速,而且凶狠异常,冷天峰原本就已经有些邪魅的眼神突然透出一股狠毒,突然间手中天魂剑变作三道虚影,根本不顾钟馗长剑已到胸前,三道虚影直冲这钟馗咽喉而去。 钟馗看出了冷天峰这是舍命的打法,他虽然怒极,但却不敢同归于尽,不得已只能收剑回防,却见冷天峰突然长发一甩,九尺长发飘荡在空中,钟馗视线尽皆被遮,冷天峰则借着钟馗一时难以看清他的身形身子下探,一剑斩向钟馗双腿。 钟馗知道情况不妙,赶忙高高跃起,于间不容发之间躲开这凌厉一剑这才能保全自己的双腿。哪知钟馗还未来得及松口气,那持剑的右手竟又被冷天峰用长发缠住,大力拉扯之下身子竟不由自主的被拽向冷天峰所在之处,而此时冷天峰也已经一剑刺向钟馗,眼看就要将他刺个对穿。 本来在一旁已经不打算出手的唐十七正在紧盯着冷天峰与钟馗的激斗,他正暗自奇怪为何冷天峰在林梦婷被钟馗偷袭之后武功竟变得诡异狠毒,就在他揣度之时猛然见到钟馗马上就要命丧冷天峰剑下,顿时大吃一惊。他虽不喜钟馗,但钟馗毕竟乃是唐门协作之人,容不得半点闪失。 唐十七哪里能够来得及多想,两根月牙钩脱手而出,划过两道弧线向着冷天峰后脑袭去,紧接着手中蚊须针连环射向冷天峰,只顾着干忙救下钟馗。 冷天峰眼见就要得手,眼中凶光闪烁,就在剑尖离钟馗小腹不足三寸之时,忽听脑后数道细小的破空之声响起,冷天峰当机立断,长发顿时松开钟馗持剑的手臂,向后一扫,将唐十七所发暗器尽数扫落。 冷天峰猛地一转头,却见唐十七已然握着两柄剧毒匕首冲到近前来,双手齐出,直刺冷天峰面门,冷天峰天魂剑一摆,将唐十七挡开来去,举剑反削,这时回过神来的钟馗则一掌拍向冷天峰后心,冷天峰左手只得反手一掌,原本指望一掌能将钟馗震开,哪知钟馗掌中竟有一股强大吸力,竟然将冷天峰左掌紧紧吸住,不但如此,钟馗那刚猛内力则如同潮水一般不住攻向冷天峰,如同海浪一般,原来越强,到最后竟成了比拼内力之势。 唐十七一眼看出冷天峰此刻左手已被钟馗牵制,短时间再难分开,他此刻已看出冷天峰武功略高于自己,但若是与钟馗联手则可立于不败之地,眼见自己已占优势,他却并不急于强攻,反而在冷天峰身侧不断游走,并不时发射几枚暗器,冷天峰受钟馗牵制,身子再难随心移动,只能靠着天魂剑将唐十七的暗器打落。 这时只听刀入莹大声喊道:“冷公子,我们先离开才是,不可恋战啊!”冷天峰定睛一瞧,原来在他与钟馗和唐十七缠斗之时一众黑衣杀手尽数将其他三人包围,刀家兄妹原本就已经力竭,只是在咬牙死撑,而林梦婷被钟馗偷袭之下,更是身受重伤,虽然仍在挥刀反击,但动作却是越来越慢,脚下步法也愈加虚浮。 冷天峰知道此刻无法再多耽搁,钢牙一咬,突然将全身内力集聚于左臂,一齐发力攻向钟馗。钟馗原本内力就如同海浪一般,一波接一波的攻向冷天峰,因此内力只见留有间隙,哪知冷天峰竟会集结全身之力狂攻而至,猝不及防之间只觉一股阴寒之气尽数侵入自己全身经脉之中,身子瞬间冻僵。 眨眼间,冷天峰左掌已经脱离钟馗手掌,左手立刻变作爪型,向着迎面而来的唐十七狠狠抓下,唐十七右手毒刃一刀刺出,却见冷天峰已经用手将那毒刃徒手握住,唐十七大惊,连忙用力回夺,只见冷天峰用力一扭,只听“叮”的一声,那柄毒刃竟然被冷天峰用手将刀身折断。 唐十七哪曾想过自己的剧毒宝刃竟能被人用手折断,反观冷天峰的手,竟然毫无伤痕,唐十七吓得连退两丈,身上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心中忖道:“难道这就是鬼炎爪,当真恐怖。” 冷天峰眼见自己一招惊退唐十七,正要追上去,哪知刚走两步,脚下忽然停住,紧接着直觉胸口一阵剧痛,口中鲜血不禁再次喷涌而出,身子晃了两晃,差点软到在地。唐十七瞧的分明,顿时安下心来,在心中说道:“原来他早有内伤在身。” 冷天峰本就是强用内力才将无妄凝冰诀第二层的功法使出,内力内敛之下强行运功本就有着不小的负担,再加上与钟馗对拼内力,使原本就所剩无几的内力几乎消耗殆尽,更是将内力全部聚集一齐攻向钟馗以求脱身,因此身子已到强弩之末,转瞬之间便已开始反噬,他只觉胸口现在如同万蚁啃噬,痛痒难忍。 唐十七瞧出便宜,虽然知道此事出手是趁人之危,但他将行的乃是谋逆大罪,绝不容冷天峰一行人离开,当下也只好在心中叹口气,手中一捧毒针以漫天花雨的手法尽数射向冷天峰。 冷天峰此刻右手已经难以举剑,只能硬撑着一口气用左手勉力挥出一掌,将那些毒针扫落多半,接着贴地一滚,向一旁躲开。他躲得虽然及时,但仍是有两三枚毒针射中他的大腿。 “射得好。”只听钟馗一声大喝,接着举起长剑便劈向已经有些虚弱不堪冷天峰。原来钟馗被冷天峰的阴寒内力冻僵身子,这虽是冷天峰全力一击,但冷天峰功力大不如前,因此威力有限。钟馗则借着唐十七与冷天峰纠缠的时机全力运功,欲将体内阴寒之气全力逼出体外,待到此时正好功德圆满,眼见冷天峰已经力竭,正是时机痛打落水狗。 “唐十七,你快去将那三人拿下,冷天峰交给我,我今天定要将他狗头斩下!”说着钟馗便再次举剑冲向冷天峰。 钟馗的剑法大开大合,用的虽是长剑,但招式只见却含有刀势,刀法的刚猛与剑法的轻灵相结合,更令人无法捉摸。眼见钟馗的武功招式与任何门派的剑法路数都全然不同,冷天峰也只能凭借本能躲闪,再无还击的余地。 “冷天峰,赶快还手,不然我们都要死在这儿!”这时只听林梦婷用她那虚弱的声音喊道,冷天峰侧目一瞧,只见林梦婷脸色煞白,一边吃力用龙阳刀还击,一边急切地看向他这边。 冷天峰看着林梦婷的倩影,突然在心中默念道:“我一定会救你出去。”冷天峰心中打定主意,突然将天魂剑插回剑鞘,直直的冲向钟馗。这时钟馗正好一剑刺来,冷天峰身子略微一偏,长剑正好冷天峰左肩肩窝一剑刺入。 钟馗顿时一愣,这冷天峰不躲就算了,怎还会直愣愣的向着长剑撞来。冷天峰肩窝被长剑刺中,但脚下却不停留,依旧向前冲去,直至剑柄顶住他的左肩再难刺入分毫,冷天峰却是冷笑一声,左手突然紧紧握住钟馗持剑的右手,令钟馗无法挣脱,右手呈爪,自上而下一爪抓落,接着便听到钟馗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大叫,他的左肩至右腹被冷天峰用鬼炎爪再次抓出了五道半寸深的爪痕,远远看去就如同已被恶鬼剖腹一般。 钟馗撕心裂肺般的痛吼响彻整个大殿,钟馗用左手猛烈地一掌向着冷天峰劈去,而冷天峰右手早已成爪,直直抓向钟馗手臂,但钟馗却不闪不避大有同归于尽之势。 眼看二人就要掌爪相交,突然冷天峰传来一声痛呼,原来一直躲在暗处的唐十七突然以轻功来到冷天峰身后,重重一拳擂在了冷天峰后心之上。接着冷天峰一口鲜血再次自口中喷出,跌倒在地。 这时冷天峰左手已经无力再紧握钟馗持剑手腕,钟馗已顺手抽出刺入冷天峰左肩的长剑,举剑便向着冷天峰斩去。 突然间一个高亢的声音响起,一瞬间,时间仿佛凝结,冷天峰眼中钟馗的剑落的无比缓慢,可以看清钟馗的长剑划过一个完美的轨迹正向着他的头颈而来,冷天峰费力的眨了下眼睛,发现不仅是他,在周围缠斗的一众人都缓慢下来,就好像有仙人突然施法,将所有的人定格。 第二十五章 唢呐(5) 不过两瞬的时间,那声音消散,只听“叮”的一声,钟馗一剑劈空,重重劈在地面之上,溅起了星点火花,而冷天峰不知为何已被移到三丈之外。钟馗愤怒的双眼带着疑惑地目光看着四周,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冷天峰虽然重伤,但是神志清明,将这一切都瞧的分明,只听他疑惑说道:“川子,你怎么在这里?” 这时在一众黑衣杀手中突然跳出一人,身着黑衣头戴恶鬼面具,与其他杀手一般无二,只听他呵呵笑道:“没想到你还能记得我!” 钟馗看着眼前的这个手下,当真是又惊又怒,大声怒吼道:“你这个叛徒,看老子不砍死你!” 那个叫川子的黑衣人不慌不忙的躲开,躲闪只见已经丢掉兵刃,手中却多了另一件事物,一旁的唐十七瞧的分明,只见那个叫川子的人手中所拿之物约一尺来长,由红木所致,呈圆锥之形,上端有苇哨铜芯,下端套着一个铜制碗口,竟然是一杆唢呐。 这些黑衣杀手所戴面具口鼻处开孔,本是为了呼吸说话方便,但此时却见川子将唢呐苇哨放入口中,紧接着只听一声粗犷尖锐乐声响起,犹如游龙惊天一般,直冲入人心底之中,紧接着便是一手气势宏大乐曲猛然想起,川子手指前七后一灵活动起,接着曲调开始不断变换,大殿之中所有人竟不自居开始随着唢呐的曲调呼吸。 大殿之上,虽然已经乱作一团,到处都是厮杀之声,但却无论如何都难掩唢呐的粗犷之声。练武之人,最重内功,即使是在激斗之时也要使内息平稳,内息若是一乱,那必然身受重伤。但川子的唢呐之声却能直冲众人心底之处,无论如何稳定心神,那乐曲之声始终能够灌入众人双耳之中,直通百汇。 唢呐之特点,不仅在于声音高亢粗犷,曲调变化之繁,更居于众乐之首,一时间川子运气内功以内力催动乐曲变化,曲调则随之变换,一时高音如同龙如九霄,不可一世,一时如同百鸟鸣啼,错落有致,一时又如同安魂之曲,诡异非凡。大殿之中无一例外,无不跟随者川子的唢呐之声运功调息,眼见钟馗的身子忍不住开始随着唢呐的节奏摇晃,钟馗心中一惊,猛地摇了摇头,不想这唢呐竟然能迷惑他人心神。 再过一盏茶的时间,川子内力不见减弱,反而愈来愈强,过不多时,只见一众黑衣杀手一个接一个的软到在地,浑身酸软无力,竟然再难起身。林梦婷之前被钟馗重手偷袭,本就在勉力支撑,这时听到唢呐的迷惑之声,再也难以支持,只能盘膝坐地。刀家兄妹本就是云南摆夷人,因此从未听过唢呐之乐,不懂其中变化,但摆夷人本就能歌善舞,音乐又有同理之处,因此也变得开始摇摇晃晃起来。 再过不久,场中只留九人尚能站立,其余之人已经尽数软倒在地。这时钟馗与唐十七也不过是凭借内功深厚与唢呐之声对抗。钟馗看着眼前这个穿着自己手下衣物的叛徒,便恨得咬牙切齿,立誓要将他剁成肉酱。钟馗凭借心中愤恨之意,向前买了一步,哪知脚步尚未站稳,胸口突然如同被铁锤砸中,闷哼一声,险些摔倒在地。 唐十七眼见钟馗身子歪斜,连忙伸手去扶,哪知身子刚刚一动,胸立时如遭重锤,已经跪倒在地。这时场中尚能站立之人立时明白,他们此刻已经为川子的唢呐之声所牵引,若是不动,尚能以内力相抗衡,倘若有所动作,立时便遭反噬。 原来川子所吹唢呐曲调并非一般乐曲,自古医书中有段医诀名唤“子午流注”,其中表明在不同日子,不同时辰,人体气血则会流经不同穴位,因此人体气血运行乃是有规可寻。 可川子所奏之乐却是非同一般,内力运行与气息相关,纷乱的节奏以内力逼出,可扰乱他人原有的内息规律,更可以扰乱他人气血运行。若是手足不动,纯以内力相抗,或能有一拼之力,但若稍有异动立时为那诡异曲调所趁,气血运行立时紊乱。钟馗不禁捂住胸口,心中忖道:“这番以乐声牵制我等应当十分损耗内力,可这小子怎还能如此气定神闲?” 自川子使用唢呐以来,始终淡定如故,殊不知面具之下他额头却已经青筋暴起,已然是全力施展,已到极限。原来他这唢呐之声与“慑魂魔音”乃是同源,纯以精神力制敌,对手定力越高,自身精神力越强,但施展之时却决不可松懈,敌手若是逃脱,那施术之人立遭反噬。 就在这僵持之中,却见冷天峰勉强从地上爬起,此刻伤重已极,再难对钟馗痛下杀手,用那充满杀意的双眼淡漠的看了一眼钟馗,终于忍住心中的愤怒,向着林梦婷走去。 钟馗眼睁睁的看着冷天峰举步维艰的向着林梦婷走去,只见冷天峰用尽全力单膝跪倒在林梦婷身侧,并起双指在林梦婷后心点了几下,林梦婷痛哼一声,但是但是身子竟然能动了起来。 紧接着只见冷天峰又走到刀家兄妹身旁,用样的方式在两人后心点了几下,只见兄妹二人同时呼出一口浊气,目光逐渐转至清明,显然已不再受川子唢呐的影响。 冷天峰伸手勉强将林梦婷扶起,刀家兄妹则互相扶持而起,只听冷天峰虚弱地说道:“趁现在赶紧走。”说着率先扶起林梦婷向着川子走去。 钟馗见这四人竟然可以开始行走,心头大震,不明白为何他们四人竟然可以不再受这诡异的唢呐之声影响。 只见冷天峰扶着林梦婷缓步走到川子身旁,强忍着剧痛说道:“我们在外面等你,不可恋战。”说着便扶着林梦婷用尽全力向着店外走去,刀家兄妹则紧随其后。 川子眼见冷天峰四人已经离开,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面具后的双眼突然变作冰冷,紧接着唢呐传出一阵急促的高音。锐利的音波如同无数把尖刀同时刺向场上仅剩的几人耳中,几人气血运行随之而动,心脏也同时加剧跳动,体内鲜血如同要破体而出一般。 过不多时,其余尚能站立的几个黑衣杀手也纷纷倒地,唯有钟馗和唐十七仍在支撑。钟馗已将内力全力运行,在死死压制体内已经有些沸腾的血液,妄图奋力一击将川子毙于掌下,怎奈那唢呐的魔力让他难以操控自己的身躯,他也只能从喉咙不住地发出嘶吼,却又于事无补。 唐十七功力弱于钟馗,但他却并未像钟馗那般狂怒,虽然他的身躯同样在遭受那唢呐魔音的精神压制,但他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观察,希望能找到一线生机。 终于在他看到冷天峰不受唢呐之声又将其他三人救下的情景,心中忽有所感,思索之下终于觉察出不对之处,原来冷天峰用手在其他三人后心点的几下并没有经脉穴道,因此并非是推宫过血,但其他三人却可以迅速摆脱唢呐魔音的影响,这显然并非功力强弱之分,而是另有他顾。 就在钟馗仍在与体内沸腾气血相抗衡之时,唐十七终于强忍下来,运气内视,感知体内真气运行与气血流动,终于他渐渐发现,体内气血受到唢呐的影响,随着唢呐节奏之变化而忽强忽弱,唢呐之声虽然高亢霸道,但旋律节奏却是在不断变化,因此体内气血也是随之变化。 当唐十七察觉之时已经瞬间明白,原来冷天峰早已知晓这唢呐乐声的奥妙,因此强行打乱体内气血运行,因气血混乱,所以唢呐之乐才无法对其影响,而他协助其他三人脱困之法正是以真气打乱三人气血运行,因此才会摆脱唢呐的牵制。 唐十七已然明白其中奥妙,但这番内视思索却是极耗心力,再加上以内力与那乐声相抗,身体已经极其虚弱,因此无力再行反抗。想到这里,唐十七突然深吸一口气,将体内真气正兴逆行连运两次,一瞬间几道真气在体内激撞,唐十七胸口剧震,气血运行顿时混乱。 然而唐十七只觉手脚一轻,竟然已经可以自由行动,但他此刻已经心力交瘁,只得抬手轻轻一掌击在钟馗的肩膀之上,用力说道:“气血乱,不受制。”说罢,身子已经歪倒在一旁。 钟馗本在全力相抗,哪知肩膀突然挨了唐十七一掌,虽说唐十七那只是轻轻一掌,但掌中毕竟带了真力,钟馗只感觉肩膀痛入骨髓,张口欲骂,却刚好听到唐十七的话。他也并非愚笨之人,转瞬之间便已明白,又发觉手脚已经可以行动,当即一跃而起,一边逆运真气,一边一掌拍向川子。 川子原本凭借手中唢呐已经立于不败之地,怎奈唐十七却突然想到破解之法,刹那之间,只见钟馗自地上暴起,凌厉的掌风带着无穷杀意如同流星赶月轰然而至,川子顿时大惊,再也顾不上吹奏唢呐,连忙向后避让。 第二十五章 唢呐(6) 也幸亏钟馗起的急切,手上失了准头,再加上两人之间有些距离,这才让川子与间不容发之间躲闪开来。钟馗那暴烈的一掌则重重的击在了一张石桌之上,石桌顿时被击得粉碎。 川子见状,知道时机已失,再难有办法将钟馗击杀,心中忍不住暗骂:“好你个冷天峰,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不下手,这下又多了一个强敌。”但这心思转瞬即逝,脚下则已经施展起小巧轻功,绕开向他冲来的钟馗。 正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川子深明此道,因此绝不恋战,将脸上面具摘下,顺势甩向钟馗,钟馗伸手将其拨开,川子却已经借着这机会冲出大殿之外。 钟馗怒吼一声,也使出轻功想着殿外冲去。山腹之中二人你逃我赶,过不多时钟馗便已经追上川子,钟馗带着怒意连下杀手,但川子却始终未曾回击,只是凭借轻功闪转腾挪,想尽一起办法向山腹外逃去。 几番之下,钟馗仍未得手,因此怒意更盛,加上他胸前背后两番为冷天峰的鬼炎爪所伤,体力也已经到达极限,迫不得已,只得使出所余全部内力,双掌齐出,势必要将川子毙于掌下。 川子虽然在向前急奔,但他耳音灵敏,听出后面钟馗已经使出全力,他只好眉头一皱,脚下猛地一转已经面向钟馗,说时迟那时亏,只见川子已将唢呐再次放入口中用力一吹,唢呐的喇叭口顿时飞射出两颗飞蝗石携着破空之声向着钟馗面门袭去。 那飞蝗石去的甚是迅捷,二人距离又近,钟馗只得再次用手荡开,但就是这一瞬的耽搁,钟馗这一掌终究是差了两寸,竟让川子逃出生天。 川子飞蝗石一经射出,便立时再次转身冲向山门之外,他轻功不若,身法又是灵动,只要脱离钟馗的掌风之下,便全力逃去,绝不停留。 钟馗内功虽然不错,但他身材却过于高大,在这山腹中却难以像川子那般灵活而动,一掌击空之下给了川子喘息之机,渐渐地从落后一尺到落后一丈,再到落后三丈,当他冲到那所谓的鬼门关时,已经不见了川子的踪影,而地上则只有被人打昏的牛头马面。 “啊——”钟馗怒嚎一声,一拳重重的擂在石壁之上,就连拳面都已经流出血来,可见其心中的愤怒。 “你说他一拳打在石头上手会不会疼?”川子躲在树后嘿嘿笑了一声,然后对一旁的冷天峰笑道。 “不知道,要不你过去问问他?”冷天峰无奈的说道。 原来冷天峰四人逃出山洞之时,联手将牛头马面打晕,冷天峰知道川子必然有办法逃脱,便让三人先往平都山顶走去,自己留下接应川子。 果不其然,不过两炷香的时间便看到川子从山洞中逃了出来,川子一眼便看清是他,不由分说拉起冷天峰的手臂便便向着一旁的树林出去,一边说道:“钟馗那个傻子还在后面追我,先走再说。”这时他们已经可以听到钟馗在山洞内的怒吼之声。 接着川子便将冷天峰拉倒三十丈外的一颗树后,一边看着钟馗那气急败坏的样子,一边慢慢的向远处退去。 那钟馗今日损失惨重,想来要先解决善后之事,因此并未再次追来。两人一边闲聊着一边在树林中穿梭,终于到达平都山的山顶之处,而林梦婷与刀家兄妹此时正在等待他们。 此时正值寅正,月光大亮,冷天峰见其他三人已经稍有恢复,又看了林梦婷一眼,见她虽然虚弱,但还可以支撑,总算是放下心来,接着一指川子,想林梦婷说道:“这是我朋友,林亦川。” 刀家兄妹与林梦婷同时看向林亦川,接着月光总算瞧清了他的样子,只见他不过二十三四岁,面容清癯,眉眼颇为英俊,月光照耀之下自有一股明月流风之气。 刀家兄妹连忙向着林亦川行礼说道:“多谢少侠相救。”林梦婷也紧随其后,“多谢林公子仗义出手,不知林公子师承何门,我天山派日后定当答谢。” 只见林亦川爽朗一笑,说道:“不才,锦衣卫南镇抚司总旗林亦川,见过三位。”哪知话音未落,林梦婷眼中已是寒光一闪,眼看着龙阳刀就要出鞘,冷天峰连忙将她握刀的手按住,静静地看着林梦婷,声音有些苦涩地说道,“他不会害我们。” 林亦川却并不在意,而是微笑这看向林梦婷,宽慰说道:“我听说过天山派与东厂的仇怨,但还请林掌门放心,在下绝非助纣为虐之人。” 林梦婷眉头紧皱,怒声对冷天峰说道:“你说不是就不是吗,你怎么确定?” 冷天峰叹了口气,无奈说道:“就凭他是鬼炎门人,我的师兄。” 此言一出,林梦婷顿时心头一震,迅速转头看向林亦川,正要张口说话,却见林亦川摆了摆手说道:“林掌门,我知道你有些疑惑,但此地并非说话之处,不如我们先行离开,之后我自会与你慢慢解释。” 说着,林亦川又看向刀家兄妹,思索下便开口说道:“你二人也是有伤在身,不若我们同行,待到伤势好些再离开。” 刀凝看着眼前气度不凡的林亦川,转头用摆夷与与刀入莹商量了几句,便对着林亦川说道:“那就多谢林公子了。” 林亦川笑了笑对刀凝说道:“刀公子客气了。”语罢,便不再多言。 冷天峰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林亦川便走到冷天峰身旁与他并肩而行,其余三人则紧随其后。冷天峰与林亦川不时小声交谈着几句,林梦婷则一直眼神警惕的盯着林亦川的背影,唯独刀入莹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五人就这样慢慢走着,走了约有一个时辰,直到卯正才到酆都城门之处,这时冷天峰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刀家兄妹,问道:“两位,不知是否愿意到在下投诉的客栈一叙?” 刀凝苦笑一声,低头扫视了一眼自己落魄的样子,无奈说道:“不想此番竟会发生这等事情,搞得如此狼狈,若是冷公子不嫌,在下愿意前往。” 林亦川听到刀凝的话,拍了拍手说道:“这样最好,我们也可以好好聊聊,也可以了解一下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还在这里说什么废话,赶快走吧。”林梦婷没好气的说道。 原本脸上微有笑意的林亦川顿时一脸的错愕之色,心中不由忖道:“这姑娘怎会如此暴躁,当真是少见。” 冷天峰见状不对,唯恐林梦婷又突发无名之火,二话不说连忙拉起林亦川,逃也似的向着客栈方向走去。刀入莹见冷天峰走的迅速,也拉着林梦婷的胳膊赶忙向前追去,口中则催促林梦婷,“姐姐,我们也快些走,小心跟不上他们。”只有刀凝微笑着慢慢跟在后面。 回到客栈之时,掌柜的和店小二正坐在大堂中倚着桌子打盹,二人知道冷天峰和林梦婷前去探查酆都闹鬼之事,心中忐忑,也不敢去休息,熬了半晚,总算是见到二人回来,却见二人满身是血,还带着三个陌生人,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冷天峰也懒得解释,就是赶快吩咐他收拾出三个房间,再备好香汤。 林梦婷拖着受伤的身体艰难走回房间,先是取出些随身带的草药放入浴桶之中,在药浴中泡了半个时辰,这才觉得身体稍有恢复,将沾满血迹的衣物换掉,这才走向冷天峰的房间。 林梦婷直接推门而入,却见其他四人已在房中坐好,就等着她前来,她左右看看,径直坐到窗边的一把椅子上,随口问道:“你们谁先来说说?” 冷天峰嘴角翘了一下,对林亦川说道:“川子,还是你先来说说吧,你怎么会在此处?” 林亦川端起一杯茶,悠哉悠哉的呷了一口,慢悠悠地说道:“还不是因为你吗?” “和我有关?”冷天峰眉头一皱,赶忙问道,“难道东厂已经知道我身在此处,特意派你前来追查?” “非也非也,”林亦川摇头说道,“东厂又不知你我二人关系,如何会派我来呢,是我听闻你叛离东厂,已成朝廷钦犯,所以特意跑出来落个清静。” 林亦川一口将茶喝干,便一本正经地开始解释:“三个月前,我听闻你从天山归来,但不知为何竟会沦为阶下囚,我深感奇怪,陈公公本是你义父,为何会如此对你,那时南北镇抚司正在悄悄暗查是否有你的同党,我唯恐被人得知你我二人关系,便想方设法将你被擒的消息传回鬼炎门给师父,刚好那时又传来西南一带有人谋反的消息,所以我就请命前往调查,我这一下子出了外差,便无人再会查我。” 听到这里,林梦婷不禁有些奇怪起来,忍不住问道:“既然你也是鬼炎门弟子,为何东厂与锦衣卫竟会不得而知?你又为何怕被人得知你与他是师兄弟?” 林亦川一脸尴尬的看着林梦婷,张口欲言,但终究忍住了,冷天峰摇摇头,说道:“川子,没事,她已经见过师父了,告知她也无妨。” 第二十五章 唢呐(7) 林亦川点点头,说道:“其实我进入正式加入锦衣卫已有十年之久,当年师父早已看出东厂野心极大,因此便命我加入锦衣卫,随时探查消息。四年前,这小子回到东厂,就职于北镇抚司受东厂调配,为了防止有人得知我二人的关系,我便故意犯错,从北镇抚司贬职到南镇抚司,是以外人看来我二人从无交集。” 一直在一旁聆听的刀入莹突然插口问道:“总听你们说什么东厂和锦衣卫,虽然我了解不多,但那毕竟是朝廷机构,你们竟能想进就进,这也太奇怪了吧?” 林亦川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少女,忍不住微笑解释道:“实则不然,锦衣卫入选其实极其严格,冷天峰能进锦衣卫只因陈公公是他义父,是个例外,若按筛选,入选锦衣卫之人会被细细调查,三代清白或者是锦衣卫的亲属才能当选,绝非一般人可进入?” “哦?”林梦婷皱着眉头疑惑问道,“那你是家世清白还是有亲属为锦衣卫?” 林亦川笑笑,爽快解释道:“在下祖父曾任洪武年间锦衣卫千户之职,家父也曾任职,在下自然也是。”话音未落,只见林梦婷已经将手放在刀柄之上,林亦川见状赶忙接着解释,“十岁那年,家父遭人陷害,险些丧命,幸得家师相救,过不多久,锦衣卫内部查明真相,家父虽然官复原职,但家父却已经厌倦了锦衣卫的争斗,想要辞官却又不敢,这时家师再次到来,一是收我为徒,二是劝诫我父亲要为天下之人做些有益之事,不可再助纣为虐,家父深有感触,从此便成为鬼炎门的内应,师父也因此救下了无数武林同道,待我成年之后,我便接替父亲之职。” 林梦婷听罢,默默地点了点头,总算是松开了握着刀的手,然后又忍不住疑惑地问道:“可是鬼炎门武功奇异,你又怎能让人难以知晓呢?” 林亦川苦笑一声,看向冷天峰,说道:“你来解释。” 冷天峰叹口气,看向林梦婷:“很简单,自然是因为川子从未练过鬼炎爪,”说着忍不住看了一眼林亦川,“鬼炎门有七门绝技,川子得了‘飞仙’轻功,‘凌逍剑法’和‘离魂之语’的功法,但却从未修炼过鬼炎爪,而且川子也从未上过昆仑山,一直长于京城,正个鬼炎门也只有师父和我二人知道他的身份,只因他身份特殊,所以哪怕是其他的师兄的也从未得知。”说着,冷天峰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黯然,忍不住转头对林亦川说道,“川子,这些年辛苦你了。” 冷天峰本事有感而发,哪知林亦川听了,突然一巴掌狠狠在冷天峰头上拍了一下,不耐烦说道:“大老爷们一个少给我整这些娘们唧唧的事。” “‘离魂之语’?从来没听过啊!”林梦婷疑惑地看着冷天峰,“这是鬼炎门的武功吗?其他几个绝技在江湖上是挺有名,但唯独这个从未听过。” 林亦川听了林梦婷的话,哈哈一笑,又取出他那杆唢呐在桌上一放,说道:“就是这个。” 林梦婷与刀家兄妹一见那唢呐,脸色同时一变,露出惊恐之色,瞬间想起在那个所谓的阎王殿中被那诡异的唢呐之声压迫心神之感,至今心有余悸,林梦忍不住看向冷天峰,心中忖道:“难怪他能有办法解开那音波的压迫,原来这竟是鬼炎门的功夫。” 这时刀凝咳嗽一声,然后开口问道:“敢问林公子,你是如何潜入钟馗麾下的?” 林亦川一边把玩着唢呐,一边解释道:“三个月前,东厂与锦衣卫内部严查是否有冷天峰的同党,我平日虽与他接触不多,但仍怕有人发现,正在我有所担忧之时西南方突然传来消息,有人涉嫌谋反,但并未获得确凿证据,因此需要派人充当探子暗中潜入。” 刀凝和刀入莹互相看了一眼,神情十分紧张,刀凝赶忙问道:“不知林公子可否告知在下这消息是如何走漏的?” 林亦川看着刀家兄妹,无奈叹气,语重心长的说道:“这消息实则是因你们二人而走漏的。” “我们?”刀家兄妹顿时大惊。 “不错,”林亦川开始解释说道,“其实消息最早来自西南剑盟,西南剑盟一向助朝廷稳定西南局势,因此被朝廷赋予监察之权,据悉,西南剑盟早已得知你摆夷部落与当地吐司已成水火不容之势,便派人进入云南查探,但却被人发现你兄妹二人常常离开部落许久不归,顺藤摸瓜之下得知你们二人竟与一伙来历不明之人接触,恐有谋反之嫌,因此西南剑盟便连忙告知东厂,因此东厂才会派遣锦衣卫前往调查。” 这一番话,直将刀家兄妹听得心惊胆寒,直到这时他们才知道原来他们早就被人盯上了,正在二人后怕之时,林亦川已经继续说道:“我与其他四人分别打探,发现你兄妹二人多次来往酆都,因此我们来到此处,竟然发现你们与陈友谅的后人有所接触,而且唐门也在其中,所以我们五人便分头行事,两人前往云南,两人前往唐门,我则留在酆都策应。” “那你是如何潜入到钟馗身旁的?”林梦婷忍不住插口问道。 “说来也巧,”林亦川接着解释,“今日酆都屡有闹鬼之事,我便利用我会吹唢呐之便利,装作丧葬之人,暗中调查,总算被我找到些蛛丝马迹,找到了平都山那个鬼门关,我蹲守几日发现,钟馗这些手下之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带着恶鬼面具,从不摘下,因此我便出手暗杀一守卫,换上他的衣服,也就是两日前的事情。” 听到这里,其他四人无不点头佩服,这时刀凝突然对着林亦川鞠了一躬,恳切说道:“还请林公子助在下一臂之力,能令我摆夷族摆脱这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