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社异闻录》 序 http://.biquxs.info/

人类永远恐惧未知。 这大概也就是我们存在的合理性。 十二月某日。清早落了雪絮,在空中悠悠转转。先生在庭院闲坐着,我递上刚刚灌入沸水的捂手袋时,他也是这样跟我说的。 “为什么存在呢?” 他有一双黑而深沉如墨池般的眸子,直直看着我,但脸上始终挂着的亲切地笑仍然在。 “你一定有很多问题吧。” 我像是因偷窃被抓住而无所适从的猫,爪子和脸都无处安放。我得刻意回避他的目光,以免他那始终散发着的威压将我击溃。可是单单面对着先生,永远都像孩子在面对母亲宽恕的柔情时发于心底的羞愧。我羞愧自己一无所知,一无所学。我更羞愧我永远都看不见先生希望我看见的“另一面”。 “人类永远恐惧未知。我们也一样。”说话的间隙,他掀开杯盖抿了一口桌上的新茶,“这就是我们存在的合理性。记住哦,存在即合理。” “当然,这是黑格尔说的。”他得意的一笑。 困惑曾像一张面纱,诚然是让我若影若现了,但现在更像是一张渔网,就此困住我,紧紧束缚着,一条条渔绳如诅咒勒入皮肉。我是这么久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先生这样告诉我。然而我越加困惑,我已经忘记是什么拉扯着我不断前进,忘记自己已行走多远,为什么而出发,谁在那边等我回去… 四周是竹林,时有鸟鸣。 似是一种必然。 “你必然会来到这里。”十二月唯一留下在记忆里。 但是,那是哪一年的十二月,我已经不太去记得了。先生给予我的,我将一生受用。今天在提笔写下这些话时,仍然期许未来,为哪一天,为那一天。 章一 梦境 http://.biquxs.info/

“路——畅。”有个声音一字一顿认认真真念到。 名叫路畅的男生此刻跪坐在地上,双手扶着地板,阴影遮住他的脸庞,看不出他的表情。 “就是你吗?”女声无法辨别从何而来,很低很低,虽好听,却像耳鸣一样恼人。 起初听不见任何声音,但四周似乎太黑,那人不慎踢到了地上的废易拉罐,瞬间一阵咕噜噜地响声。 路畅猛地抬头看去。 他的相貌普普通通。黑而厚的眉毛,单眼皮,形销骨立一般的脸,颧骨突出,眉骨高高耸起,加以稍算挺立的鼻梁。但是他此刻的神情又是那么无助那么茫然,眉头微皱,嘴唇微微抿起,眼中尽是疑惑。 这个场景,他太熟悉了。 他尝试站起来,脚却麻得感觉不到,只好立在原地。 在下雨啊。路畅伸出手,感觉到细细濛濛的雨丝。 “哒、哒、哒。” 雨中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就是刚刚那个方向。 不会吧? 冷雨中,惨淡的月光洒下几缕,正好临幸在那个不断走来的身影上。入眼的是淡粉色和服,樱花点缀在衣襟和衣摆,女子双手提起裙檐,湿漉漉的黑色长发如瀑布般垂下,脚上是白袜和木屐。 路畅察觉到自己呼吸在变重,心跳有如狂风骤雨的鼓点声。 “苏…” 他忽然醒来。 路畅揉揉眼,看向窗外,一时间被阳光晃得有些眩晕。 九月份的暑气向来霸道。事实上,无论哪里的夏天,所有的一切换汤不换药。懒洋洋的狗蜷缩在仅剩的阴影中吐着舌头,阳光像裹在金漆里涂满每一条街,似肉松蛋糕上的芝士酱。 “糟,迟到了!”他看着墙上滴滴哒哒走动的钟表,时针指向九。 路上行人看见一只鸵鸟样奔跑的人绝尘而过。 中午吃饭的时候,路畅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室友。 在旁人看来,其实是一个瘦瘦高高带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生,努力拨开人浪激流勇进艰难地抓住了一个矮他半头的男学生。 “妈的,路畅你早上怎么喊都叫不醒,开学第一天你就整迟到啊?!”眼镜男张口就素质问候。 “我能怎么办,我啥也没听见。”路畅低头扒拉自己的饭,用于掩饰过于红彤彤的脸蛋。心里骂着,他娘的时安,声音小点能死? “我靠,在高中也没见你这么能睡啊!”时安的吐沫星子连珠般砸向路畅,连带着路畅刚刚盛好的紫菜蛋花汤。 “停停停,低头,吃饭。” “晚上思春了?” “吃饭。” “不是,咱发小俩一个寝室,有啥不能说的。” “吃饭。” “是高中那个?你俩不是分了吗?” “吃——饭!!!” 路畅恨不得把一锅石锅拌饭扣进时安的脸里。让他那张稍微还能看的脸在经过高温砂锅的润饰后油香十里,过往同学都能馋哭的那种,情侣为了能闻上一闻争得头破血流。 这个人,怎么就不能跟看起来那样温文尔雅呢?白生一副好皮囊! 路畅越想越气,倒握着勺子在锅底来回用力划动,选择屏蔽旁边那个白痴的话。 他回忆起早上的梦。这不是第一次梦见她,而自她离开之后,反反复复出现在他的梦里。有时,她只是笑着不说话,眼中仿佛星光流转;有时,她说很多很多话,但都是他们曾经的只言片语… 但是,他每每能察觉自己身在梦中。梦里的她朦胧而不真切,连她身上常有的薰衣草香也无法复刻,仿佛人偶。 唯独这次不太一样。 又回到了那里。背对着路灯的樱花和服女孩嘴唇翕张,看不清表情。 路畅努力回想,记忆如指缝之流水空空逝去。 明明,当时…说了什么…想不起来… “路畅?路畅?”时安在疯狂摇动他的肩膀,把他从回忆中拽了回来。 “你吃个饭发什么呆?”时安指着他碗里变凉的饭菜。 “哦。”路畅迷迷糊糊地回应了一句。 “今天下午可别再迟到了,赶紧吃完回去午睡。”时安絮絮叨叨。 “干杯!”他拿起路畅的紫菜蛋花汤和自己的味增汤,对碰一下,两碗一起下肚。 午时两点左右异常炎热,塑胶跑道晒得滚烫,人造草坪也似病恹恹的软趴下去。 此刻坐满了人,但大都不看向唯一阴凉处之唯一之人,那人喋喋不休。 “开学典礼真无聊啊!”路畅打了个哈欠,此刻靠在时安肩膀上,睡眼惺忪。 时安的手指灵动,忙于游戏,无心搭理路畅。 两人缩在一个伞下,脑袋挤在一起,可怜巴巴。 虽然每个学校的校长都有些不同,但相同的讲话方式——慢慢悠悠,迂回曲折,“荡气回肠”,实在催人入睡。路畅又打了一个哈欠,嘴张的太大,一时间下巴有些脱臼,他赶紧用手掌向上托住。 “接下来,有请林副校长发言,大家欢迎!”主持人说道。 路畅懒洋洋地看过去,台上是一个姣好的轮廓,发育良好,也不穿正装,是一身运动打扮,白衬衫加牛仔裤。 “欢迎同学们的到来。”好甜好暖的声音。 路畅远远瞅着,看不清面容,周围人也逐渐抬起头来,掌声愈来愈热烈。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林副校长在众人眼光的拥捧中,迅速而简短地结束了自己的讲话。用林副校长的话说,一来为了让大家少受点曝晒,二来也没什么话可说。 “大家有事都可以找我,学生生活和社团都由我负责。”林副校长甜甜一笑,成熟女性魅力尽显。随后她向众人摆摆手,消失在后台。 时安早已经放下游戏。他和路畅对视一眼,一脸不舍。 九点,路畅关掉了寝室的灯,跟时安说了晚安。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就沉沉睡去。 车灯,公路,雨夜。 有人躺在地上,肢体扭曲,不断抽搐,血从身底渗出来。 在梦里啊。 路畅看着自己的手,被血染得通红。 突然,一阵猛烈地急刹车,刺耳的摩擦声,不断逼近! 砰! 路畅被高高撞起! 然后,不断下坠。 下坠。 下坠。 又是梦里。 那个女孩看着自己,嫣然一笑,睫毛有如萤火虫扑闪之翅膀。 “路畅,”她慢慢拢起自己的头发,束在脑后,用一根玫瑰色的发带绑束成蝴蝶状,“别老捏人家脸嘛,路畅!” “路畅,你喜欢我什么嘛,你说嘛!” 低头,浅色碎花裙时远时近,如同万花筒。 “路畅,你好幼稚啊,你喜欢什么皮卡丘?哈哈哈哈!” “路畅,别哭了行吗?你是男孩子欸!” 下坠。 下坠。 他终于跌到无意识深处。 他又感觉到熟悉。雨开始淅淅沥沥落下。 路畅听见脚步声,在四周逼近,从花坛边上,路边小摊旁,人行道上,电线杆下,清洁车旁,四面八方…人潮声,细碎不断地脚步声,有人,有人,有人在喊他… “路畅。” 他一抬头,是一把粉色的樱花花纹雨伞,直柄,松香味很好闻。 起初他听见琐碎的杂音,后来越来越低微,越来越不可见闻。 “好吗?” “……” “交给我。” 章二 你可知月初社? http://.biquxs.info/

“路畅,你怎么这么能睡啊?”模模糊糊之间,时安的嗓音忽然打破寂静,路畅坠落般猛然清醒过来。 “几点了几点了,”他腰部弓一般将上半身弹射出去,两手向着闹钟奔去。 “八点,”时安已经洗漱完毕,正在摆出自己的衬衣,“你觉得白衬衣好还是man一点比较好,路畅?哦哦哦,对了,浅蓝色牛仔和深黑色牛仔哪个好看?” “呼——”路畅长出了一口气,幸好没有接连睡过。 痛。他不禁揉着太阳穴,脑袋仿佛胀大开,有锯齿在神经上来回切割。 他下了床,刷完牙,看着镜子里红肿干涩的双眼和肿胀的眼袋,默默地涂满洗面奶,狠狠地搓擦起来,希望可以洗去自己的疲倦。 “路畅!”时安仍然在一件件挑选搭配自己的着装,“今天社团招新呐,早点去要不没位置了!” “唔。”半个头埋在盆里的路畅吐了个泡泡。 学校礼堂内,处处可见装饰用的彩带。两边的护栏上朱红色的油漆每年都会新刷一遍,此时在千百盏纸灯照耀下闪着刺眼的白练。礼堂内所有的座位都被划分成区,长条状的板凳,正好拉上一条横幅,板凳前后的距离则是用来提供给新生咨询。老一届的学长姐,社团的干部们统统坐在板凳上,吊顶的白瓷灯下和两侧的彩色琉璃玻璃旁都挤满了人,整个会场无处不是欢乐的喧嚣声。 “路畅,”时安凑到路畅耳边,悄悄压低声音,“我听学长姐说学生会里面门道可多了去了。” “没兴趣。”路畅摇摇头,“小爷喜欢电竞和妹子。” “靠!”时安顺势给了路畅一肘,“跟老子想的一样,嘿嘿嘿…” 电竞社在整个会场的最中心。整整分去了三长条椅子,其中两条用来放置电脑设备和外设,用于社内人员现场演示学校校队的电子竞技水平。电竞社上空悬挂的大屏幕显示着本局游戏的实况,围观者围的水泄不通。 “我靠,有两把刷子啊!”时安撇下路畅扒开人群冲进去,没过多久又冲杀回来。诸位大抵想象一下赵子龙单骑救主那种感觉。 “报名表,两张!”时安手拿两张纸,伸到路畅脸前四处扇动,满脸炫耀,身子还被卡在人群里一时脱困不得。 “兄弟,狠!”路畅报了一个拳鞠了一躬,垫在书包上填写了个人信息,塞回到时安手里。 “我去别处看看,中午吃饭见。” 路畅看见人群中有人摆摆手,知道那货听见了,转身往别处走去。 “别处”自然是有目的的。当然是,动漫社!老远刚从门里进来的时候,路畅就看见两个猫娘拿着传单和广告牌在那里宣传,果不其然,果不其然!路畅感觉自己身体正在变轻,那是离开了智障时安之后的轻盈和灵魂的减负;而对面,不正是男人的温柔乡…咳咳,伟大的二次元世界嘛! 动漫社在角落,因此路畅不得不体验一下望山跑死马的悲痛。人浪一次次推搡着他,远远看见祢豆子妹妹的大海报迎风飘扬,可是,这他妈的也太多人了吧! 而且猫娘姐姐们也被围住了! 路畅心里一顿卧槽。 其他的社团诸如英语社,数学社,学生会,学生发展会,大学生心理协会,大学生就业指导协会,青少年媒体协会,学生电视台… 不想去欸。 路畅感觉自己从来不是一个很勤快的人,而且眼高手低。就拿学生会而言,处理学生事务之类的,如果是做做后勤跑跑腿借教室未免也太简单了,当然可能只是看上去很简单,但是路畅自己不太愿意做。稍微复杂一些的事情,往往又因为太棘手,也不肯从头开始。 总之,是个很讨厌的家伙呢。路畅告诉自己。 他蹲在地上,抱着头,两眼发散,周围是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裤腿。 中午跟时安吃过饭之后,路畅又跟时安在校外的商场内逛了几家服装店,看了电影,临近六点才回到礼堂。彼时许多社团已经没有人来询问,早早收拾起门面,一些社员把废纸扔进垃圾箱,同样命运的还有彩气球和彩带。唯一见证他们今日成就的一沓厚厚的报名表,在面试之后将会缩水成一张薄薄的名单。 动漫社前零零散散还有几个人,路畅招呼时安一起过去。 动漫社的猫娘已经换回了正常服装,路畅认不出来,只是略有些腼腆地询问平日社团的活动。倒是时安大大方方地接过报名表,刷刷刷几笔仿佛在签支票。 递交了报名表,路畅有些想去厕所。 整个礼堂在民国建成,多少有些欧式教堂的感觉,座位在两侧排开,顶部高耸,缀以水晶悬挂彩灯,四侧壁安着新购入的白瓷灯,舞台上空挂有浮雕。老式的厕所在角落,建国之后翻修过,前几年又重新翻修,但仍然很难找。路畅兜兜转转,忽然闻见一股浓烈的香气…像是熏香让人陶醉。路很黑,尽头处不远散发出橘黄色的灯光,那般柔和,桌椅拖动的声音也传了过来。这里也有社团纳新吗?这么偏僻?路畅心里嘀咕。 慢慢走近,路畅发现路两侧越发逼仄,而两旁摆放的都是旧桌椅,看起来积了不久的灰。没错了,是杂货间。 似乎有电视在播放节目,很熟悉的声音,伴着纯音乐奏响。哪种乐器呢?完全辨别不出来呐。但是,但是听见觉着很困很疲倦,很安心,泪水涌上来,似乎可以倾尽所有苦恼。像是回到家,蜷缩在父母旁,一切烦恼、悲伤、恐惧、压力都阻绝在门外… 忽然钟声响起,犹如整点报时。好似有人轻咦了一声。 门口跳出一个红色头发的双马尾小女孩,黑曜石一样深沉的褶裙,黑手套,小皮鞋,半长袜,大概到脚踝,袜色也是裙子那般。她的眼眸跳动着好奇,停留在路畅身上,一时也没有招呼他进来。 “烛?”另有一女声传来,模模糊糊。 “伴生灵。”那个叫烛的小女孩一字一顿道。 “那就是两位客人,一并请进来吧。” 红发女孩退后一步,行了一个万福礼,立在门口不再搭理路畅。 “进来吧,孩子。” 路畅这次听清楚了,那声音很是苍老,但当他走进门那一刻,还是不由得呆住了。门里空无一人,一只黑猫缩在沙发内懒洋洋伸着懒腰。电视里播放着《哆啦a梦》,难怪如此熟悉。除了两个椅子和头顶悬挂的“月初社”三个字,房间内只剩个大摆钟勉强可以算的上物件。 天呐,不会是… 猫再次说话了,“坐下来吧,坐近了暖和一些。” “初次见面,我叫长乐。”黑猫此时前爪并立端坐着,眼中流动着柔和的目光。 梦里?路畅第一时间揪住自己的大腿,他怕揪脸太明显,显得自己跟个白痴一样。狠狠拧了一把肥肉,疼得要死,还是没有半点清醒。他自认中二病,此刻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难道说,小猫咪你毛好光溜呀,来让我抱抱看看哪里藏了个扩音器?嗯? “你可知月初社?” 路畅摇摇头。他脑袋一片空白。语言组织能力为零。 “凡来此处者皆有所求。那么,是你身旁这位小姐吗?” 路畅心想我身旁有个锤子小姐我不先轻薄了还让你提醒我。妈的小爷睡个觉做个梦连女人香都闻不到还在我身边藏个大姑娘? “你什么都不知道啊。”黑猫挠挠头,摇着尾巴。 “没办法了,那,你可愿意加入月初社?”长乐夫人伸出一只爪子。 路畅心想你什么鬼社团啊加入你们看哆啦a梦cos女仆小萝莉玩角色扮演吗?还是去动物养殖中心配对纯种英短?疯了吧有这样收人的? “愿意。”有人说。 一只手搭在长乐夫人手上。 一只女人的手。白皙,修长,细嫩。 路畅我靠还没说完,眼前突然开始变黑,乐曲声越来越小,不断下坠。 啪嗒、啪嗒。 无意识深处,他又一次狠狠砸在地上。 他最后听到的一句话, “呐,合作愉快。” 必然? http://.biquxs.info/

沙-沙-沙—— 有什么东西,好刺眼,路长眯起眼睛,右手挡在眼前,视域内只有一片惨白。 在哪里? 突然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这几天真是该死! 算起来,前天是她的生日呢? 可是,前天…昨天…在干什么… 记不清楚了啊!该死!该死! 双眼慢慢恢复正常,只是四周很聒噪,很吵,像水管的抽噎声,但是路畅明白那绝对不是。路畅努力聚焦,眯起双眼想看清楚… 是海。 自己在海边啊。 原来是潮水。 路畅撑着双手坐起来,拍掉身上粘住的粉砂。阳光晒过的海岸很温暖,砂粒也很细腻,有时潮水涌上来漫过脚踝,路畅躲也不躲。 好舒服。 什么也不想去想。 即使什么也想不起来。 室内,橘色灯光犹如摇曳灯火慢慢黯淡,四周散发着微弱的荧光,勉强可以辨析是何物品。 刹那间,青色纹路在长乐夫人伸出的手臂上青光大盛,转眼间就以惊人的速度蔓延,顺着握住的那只手,不断生长,目标心脏! 与此同时,烛也动了。 摆钟的橱柜猛地撞开,大把大把的黄表纸条浮在她的周围,蝇头细字爬满每一张纸条,赫然全是符咒! “路畅”直坐着,一动不动。 “你们赢不了。”他的嘴唇紧紧闭合,脸色如白纸般惨白,两眼却有诡异的蓝光流转。 “能拖一会是一会。”长乐夫人的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另一边,符咒呈二十八星宿四散排列开,墙角、穹顶、四壁,红色的细线在符咒之间扯动,整个屋子被飘动的红线死死裹住。 “这就是你们待客的方式?”“路畅”轻哼一声,讥笑道。 “我们从不招待杀人犯恶之徒!” “我有说过我要杀他?” “夺舍可是必死无疑!” “我知道月初社,有人让我来找你们。”沉默许久,“路畅”叹了口气,说道,“有人说这里能帮我。” “谁?” “我不记得了。” “我们为什么要帮你?”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长乐有点迟疑,一时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记得了?有什么法术能让人失忆成这样?哪怕是忘忧术最多也就维系几天吧…其他的话…看他这么深不可测,但是确实不像装的…有什么…有什么… 忽然,她讶异一声,言辞激动地发问道, “你,你从午界来的?” 她看见“路畅”点了点头。 “你说有人叫你来月初社,那人可是你在午界见到的?” “路畅”迟疑许久,又轻轻点点头。 “他长什么模样?叫什么?” “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他说让我来月初社,自有人明白。” 长乐蓦然发现自己热泪盈眶。 是他。 他还活着呀。 他还记得呢。 长乐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念头一动,青色纹路眨眼间碎散在空中。烛见状,小手一招,符咒又乖乖的排队飘进橱柜里,门顺势关上。 “刚刚的话算数,你是月初社的一员了,你和他。” “他?他只是个普通人。”“路畅”低头,用左手抚摸着右手的掌心,感受着这个身体的粗糙。 “他还不知道你的存在吧。” “嗯。” “迟早。” “能拖一天是一天。” 长乐不在说话,跳上桌子,踱步到电视机旁边,用力拍了拍。电视屏幕闪过几秒的马赛克之后,断断续续有了声音,长乐又敲了几下,慢慢,有了画面。 “有一集没看到,从你这月工资扣。”长乐没好气的说,“哦对,两人,扣双倍。” 她眼角不经意间扫了一下“路畅”,看她手足无措的坐着呆呆看着地面。 “你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苏蔷。”“路畅”回答得很干脆,“他告诉我的。” “他?” “路畅,在梦里,他这样喊我。” 雨里。 他一抬头,是一把粉色的樱花花纹雨伞,直柄,松香味很好闻。 “苏蔷?”路畅有些不确定,“是你吗?你为什么在这儿?” “苏蔷?” “那次之后,大家都很想你。我也…我也很想你。” “苏蔷,你真的死了吗?我每次梦到你都跟今天一样,我觉得好真实。” “苏蔷,你父母…叔叔阿姨很好,”路畅突然低头咆哮道,“你是不是苏蔷啊!你说啊!你是我的幻想吧?是不是?你根本不是苏蔷!你不要出现在我梦里了,好不好!你凭什么跟她长得一样?苏蔷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他把脸埋在两腿间,泪水顺着眼睑滑到嘴里。 对不起啊。 我其实, 我真的什么也不记得。 苏蔷感觉心脏犹如割裂。有一股不知名的情愫,扭捏、翻滚、朝她咆哮,拧着她的泪腺。 她越来越怕见到路畅。 即使在无意识。 “无论怎样,你既然已经找到他了,你还要做什么?”长乐心不在焉得问。此时烛也搬来个椅子,挨着长乐,一声不吭地盯着电视屏幕。 “忘了他。” “忘了他?”长乐轻笑一声,在他人看来,喵的一声轻叫。 “你又不记得他,忘什么?” “…” “不管了,回到那里之前,你会保他性命,对吗?” “…也许…会…吧。” “你在他身上伴生,他也因此会看见妖界鬼界那些不生不死之灵。是好是坏,自己想吧。” 沙滩、阳光、海鸥、椰树、潮水… 四周的景物在倒退,在坍塌,在撕碎的爆裂声中沉没。 忽然醒来。 首先是橘色的柔光叩开他的眼皮。是了,睡着了,该死,这是月初社? “年轻人面试也能睡着啊,”黑猫叫什么来着?长行?长安?啊啊啊,这黑猫怎么还能说话?我还没醒?“过来领你的社员用品。” 一个刺绣的袋子被扔到路畅怀里。看样子,被烛从橱柜里甩出来的。而且,那小女孩脸一点也没朝这边看,只是死死盯着屏幕。 “检查一下,一个百宝乾坤袋,装东西的。一个玉扳指,免于一般鬼物接近。最后,一个通天箓,联系社员。你以后还会见到其他社员的。”长乐一边说,路畅一边翻着刺绣袋子。入眼的是一枚看起来就像假玉的戒指和一个…小灵通?还是翻盖的?! “收好收好,还有一件事,你忍受一下。” 一柄茶刀从天而降,冷不丁在路畅额头划过。火辣辣的疼,路畅感觉自己头骨都被割开了,惨叫一声,手捂住额头,冷汗不住地往外渗。 奇怪,没有血流下来。路畅看着自己的手。 但是,真的他妈的好疼啊! “好了,开个天眼而已。以后脏东西会接近你,你不能看不见。”长乐有些幸灾乐祸,不再管他,扭头去看电视。“慢走不送。” “你说他会信吗?”烛冷冷的问。 “信不信?走路上就知道了。”长乐满脸憋不住的笑。 镜头一转。 “路畅,你掉茅坑里了?”时安满脸不耐烦,“赶紧回去我还要追剧呢!” “哦哦哦。”路畅世界观有些颠覆,虽然已经颠覆过了,但亲眼所见更加震撼。 面前是一条长队,深灰色长袍罩住了头和所有身体。他们分辨不出年龄,分辨不出性别,一样的身高,一样的动作,说不出来的诡异。看不清楚脸,古朴的铃铛从帽檐挂在面前,所有人只是茫然地前行着。 什么…什么鬼啊? 路畅突然觉得,刚刚发生的事,在月初社,好似命运的齿轮悄然开始转动。 咔嚓。 咔嚓。 章三 朋友 http://.biquxs.info/

电梯间。 数字显示在一楼,箭头不断往上窜动。 好累啊,真想辞去这个工作在家里休息上一周,明早请个假吧? 阿静还是没有去工作,也不敢说她,说她她就吼我… 孩子奶粉买国内的就行了,买什么国外货,国外牛不是牛了? 困死了。 回去要早早睡下,不去理她应该就不会再骂我吧… 三楼。 今晚作业好多好多啊。唉。古诗词抄写了又有什么用?抄抄抄,数学也是,英语…又得到十一点了,好漫长啊…什么时候才能毕业,才能读上高中,大学? 试卷选择填空就不写了吧,明早起来抄刘雯雯的… 真想打王者荣耀,手机在我妈那儿…怎么搞过来… 六楼。 今晚上楼上小孩别闹了吧?!昨晚上吵死了! 他家长也是的,怎么在管孩子? 八楼。 马上,马上就要结婚了! 小薇一定不知道我如今过得这么好吧…我得告诉她,悄悄地发在朋友圈!没了你,哼哼,我如今是什么地位?你现在来给我道歉,我也只会啐你一口!哈哈哈,活该你当初跟我分手…让你知道后悔什么感觉,臭女人! 九楼。 电梯间在吱呀的摩擦减速,众人猛地一沉,然后缓缓停下。 几个人出去,电梯只剩下寥寥几人。 出去的人都低着头,各凭记忆找到各自回家的路,在开门时短暂的光闪过之后,黑夜重新占据这层楼。 如果,如果多一些理解就好了。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我想杀了他?我,我,我真的不想… 不!是他逼我的! 不杀了他,不杀了他,你也… 我,我受够了!!! 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辞职? 不,不,救救我,我该怎么办…救救我… “呼——”经历了一晚上的噩梦,路畅六点半就迷迷糊糊清醒了过来。 他慢悠悠地翻了个侧身,瞥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蒙蒙亮,还早。 伸手的一刹那,某个青色的影子一晃而过。 什么东西…戒指…哦,哦?! 猛地,他想起了什么,几乎同一时间,整个人从床上弹射起来,抱着被子瑟瑟发抖看向床下—— 什么也没有。 呼—— 走了,看样子没回来。路畅长呼一口气,想起昨晚开门看见的灵怪,仍是有些后怕。 看来,这个戒指得一直带着。他摩挲着食指上的浅绿花瓷扳指,心想。 第一节课,路畅完全听不进去。 提前二十分钟来到教室,然而前排所有座位却已经坐满了人,路畅有些郁闷,挑了一个靠边的小角落,刚准备放下书包,挂在书包挂坠一样的小灵通“滴滴滴”地响个不停。路畅赶紧翻开盖子,按下确认键。屏幕上是一条短信。 “今晚八点,新社员见面会。老地方。”署名是长乐。 路畅心里叫苦,如今夜晚他独自一人,出门说是找死也不为过,开什么见面会? 正在犯愁的时候,时安一脸鬼鬼祟祟凑到旁边。 “路大哥路爸爸路老板,”一听就贱兮兮的,路畅打心里知道这人有求于他,出声打断他,“有话快说,有那啥快放。” “是是是,大哥英明,只是小弟不知从何…” “说人话!” “晚上泡妹,帮我代课呗?” “什么课?” “文化素质选修,第一节课讲不了啥的。” 路畅刚刚准备拒绝,转念一想,这不正好可以不去… 滴滴滴! 时安被吓了一跳。“什么东西在响?”他凑到路畅跟前,四处瞅。 “没没没什么,闹钟没关。” 趁时安玩手机的工夫,路畅低头迅速扫了一眼屏幕—— “不许去!”署名长乐。 我靠,我这是被监视了呀?路畅欲哭无泪。怎么感觉像是进了传销组织,我都快…不对,我不是,我已经被洗脑了… 哪里听见有人扑哧一声嗤笑。 “尝试召唤灵了吗?”长乐此时的声音十分严肃,她不再躺在椅子里蜷缩一团,而是立在窗台,俯视着下方。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平头,短发,胡须要去了半个脸庞。单眼皮、小眼睛、厚平框镜片,不怎么挺立的鼻梁,看起来黑头很多的鼻头,脸上沟壑纵横,最后一个还算圆滑的下巴收场。男人穿着警服。 “没有灵,”他推了推眼镜框,“很少遇到这种情况了。” “被吸收了?” “可能是,也可能是那边的人。” “没有留下那个丑的要死的标记,不太像他们的风格啊。” “总之,派烛过去查查,我不方便。”男人在自己的荷包里四处摸索,上衣两个口袋都翻了一遍,又去裤兜里翻腾,最后终于在屁兜里找到了压瘪的香烟。 “呐呐呐,出去抽烟。”长乐下了逐客令。 “今晚上有新人,你要看看吗?” “不看。” “那我叫新人和烛一起过去查查?” “随便,听你的。”男人往外边走,挥挥手,“走了。” “别对自己太苛刻。”长乐翻着男人带来的卷宗,一个老人倒在血泊里,身上处处可见血痕,似有心似无意地说道。 男人一路向外走去,像是没有听见。 “欢迎加入月初社!” 烛在切蛋糕,长乐在拨拉着气球玩,唯一一个喊出这句话的是个曾见过一面的人。 “你喊amy也行,amy老师也行,如果你想的话。”长乐介绍了一下。 名叫amy的女人看不出年龄。妆容精致,下巴像竹笋尖一样俏皮,长发束在脑后,浑身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魅力。 “路畅同学以后多多加油哦!”amy浅笑一下说道。 “林…林校长?”路畅吃惊地张大嘴。 “不用喊那么严肃,”amy始终笑着,“我们都是社员哦。” 路畅还在呆看着。 “看够了把蛋糕分着吃了。”长乐瞥了一眼路畅。 “是。”路畅乖乖回答,敢怒不敢言。 “烛,放下幻灯片,”长乐吩咐着,“投影仪调亮点。” 随着幕布被放下,一具尸体出现在屏幕上。 “杀,杀人越货?”路畅此时有点哆嗦。 “这是昨天发生的一起命案。”长乐没好气地说。“sir已经排查过了,现场没有死者的灵,应该在常备警务的负责范围之外。” “学校方面可以帮什么忙?”amy问道。 “给这俩请假。”长乐蜷着双腿,捧着不知哪来的茶杯抿了一口,慢悠悠的回答道。 “我,我去干,干什么?”路畅指着自己的鼻子。 “查案。” “我什么都不会啊夫人奶奶!您老放过我我给您做做文案端端茶洗洗盘子您看可以嘛?” “不需要。”回答斩钉截铁。 “烛跟你一起去。你们年纪相仿,咋差距那么大?”长乐一脸鄙夷。 “年纪相仿?” “她大一艺术生,绘画系的,特招生。”amy解释道。 “你学啥的来着?”长乐问。 “土…土木。” “土里土气。” “…” “收拾一下,明天早上就去案发现场,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不对就跑。”长乐语重心长地提醒道。 “…” 今晚又要失眠了,这是路畅脑海里最后的话。。 朋友 http://.biquxs.info/

“手套和鞋套换好,”说话的是跟随办案的女警员,阿莫。 此刻是上午九时,景苑家园13栋楼三单元九层。阿莫带着路畅和烛从电梯间出来,穿过门前拉起的警戒线,和犯罪现场的相关警员打了招呼,后者乖乖地退到门外,整个房间只剩下他们三人。 “还没介绍,我是sir派来的。”阿莫伸出手,路畅忙不迭双手握上去,顺带使劲摇了摇。 “开始工作吧。”烛从进门开始就不再看他俩,手一招,从自己随身带的挎包里排队走出许多人形小符箓,走路一扭一扭,沿着木地板散布到房间所有角落。有的小人合力搬起来地上的蚊香盘,有的跳到洗拖把的盆里游到盆底查看究竟,还有几个从窗帘上荡到了挂灯上。 “好可爱的芥子,”阿莫赞叹道,“从来没见过。” 烛不接话,她一向如此。 “受害者73岁,名叫吴海成,前两年老伴去世之后,就只剩下他和他儿子住在一起。他儿子也是报案人,单身,33岁,it工程师。事发当晚下班后回家发现老人倒在血泊中,时间大概是十点半。” “谁来月初社找我们的?”烛冷冷地问。 “没有人,sir请你们帮忙调查。”阿莫解释道。 “夫人就是太好心。”烛嘟囔道。 “这个sir是什么人?”路畅终于可以插一句嘴,他听的头都大了。 “我们的人。”烛不愿多说。 “作案凶器,从尸体痕迹上看是长且尖锐的硬物。切痕不像是刀具这样的锐器,更像是指甲,目前来看。而且是用指甲划开受害者脖子,一击致命。” 烛此刻蹲在地上。今天的她没有穿那一身黑色百褶裙,换上了普通的白衬衫和牛仔背带裤,好奇地盯着现场橱柜下摆着的一个金色大喇叭。 “那是留声机。”路畅好心提醒。 他从橱柜玻璃的反光上看见女孩瞬间皱了下眉头,赶紧闭嘴转身不说话。 在此期间,陆陆续续有校核完毕的小人跑到烛耳边说些什么,也正因此,她才蹲在地上。阿莫和路畅靠墙站着,因为到处都挤满了排着队或是忙碌着的小人。 “有了。”女孩说。 她揪住耳边的一个纸片人往空中一丢,附近其他纸片人都被吸引过来。聚集而成的纸片顷刻间折叠聚合,幻成一只蝴蝶。紧接着,蝴蝶朝着里间卧室的窗户飞去。众人尾随其后,只见蝴蝶不断撞在玻璃上,路畅打开窗,蝴蝶随风向上飞去,消失在众人眼里。 “我去看看。”烛再一招手,所有的纸人向她涌来,聚成一把纸伞,托着她慢慢升起。 顶层是天台,在十楼楼顶。 烛紧随着蝴蝶,而那蝴蝶落在天台栏杆边缘就不再飞动。 她若有所思,停步立在十楼卧室窗户外空调外机的护栏上,抬头看向顶部的雨棚。 果然有爪印。凶手想不到这里也会有人注意。 房内阿莫和路畅没等多久,就看到烛缓缓落回房间。 “怎么样?”阿莫问。 “从窗户爬到楼顶逃走的。”烛说,“另外,纸人告诉我现场有赤鬼来过。” “赤鬼?”阿莫点点头,“难怪凶器是指甲,有点意思。” “没有任何嫌疑人的皮肤碎屑或者头发,作案人很专业。” “先就这样吧。” 路畅感觉自己整个人就是懵圈的。他站在此处不仅呼吸困难而且不知所措,不仅如此,他还要装出一副沉思已久的样子,在那俩讨论案情的时候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顺带点点头,仿佛在说没错就是这样我听懂了你继续的之类的。 “时间还早,”阿莫看了眼表,“不如我先回警局吧,其他案件也还需要处理,辛苦你们二位了,尸体化验结果出来之后我会通知你们去取报告。” 她摆摆手,跟门口的警员交代了一下情况,匆匆离开了。 “我们去哪儿?”路畅小心翼翼地问。 烛一眼也不想看他。 “大小姐?”路畅发现自己越发谄媚,但他其实怂的不行。 “逛街。”大小姐给出的回答。 陪大小姐逛街本应当是一件极为荣幸之事,路畅刚开始也是这样想,甚至大小姐还请他杯奶茶让他受宠若惊,直到需要拿的手提袋越来越多,路畅才意识到事情不对。 “我没让你拿,你自己拿的。”烛看着越走越慢的路畅,嘟囔道。 路畅心里嘀咕你那身高拿袋子就是拖着袋子在地上走,能不给我拿吗? “你有点怕我?”路畅抱着垒的高高的袋子,模糊间听到烛说。 “没有没有,大小姐您这么…可爱。” 路畅突然感觉自己被死死拽住。他一低头,烛拉着自己的袖口,眉头紧锁,看面容可知内心十分挣扎。 “那…什么,”烛有一搭没一搭说着,“你,叫路畅是吧。” 路畅受宠若惊,招财猫爪子一般使劲点头,看着就像炸毛的小兔子。 “夫人让我跟你做朋友。”烛艰难地从牙缝里面挤出来这些话。 “还有不要欺负你,我说完了。”小女孩突然抬起头,眉头舒展开,眼里尽是些小学生背诵默写完古诗词之后的释然。甚至嘴角微微扬起,从没见她这么开心过。 “我也想成为你们的朋友。” 路畅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这确实是自己的声音,也确信从自己口中传出。真的吗?自己真是这样想的吗?和时安那货高考报了一个学校的志愿,从来没有什么追求,也没有什么志向,喜好…苏蔷在的时候学过的吉他,现在已经懒于练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真的想加入他们吗?第一天社团活动就是给死人服务欸! “哦。”烛脸上一副关老娘屁事的神情,随手拿起旁边化妆品店的眉笔,却怎么也拔不开,气得扔了回去。 路畅拉着烛赶在老板杀出来之前一阵小跑。 傍晚时分。 热情腾腾的串串店里,路畅和烛面对面坐着。剩下的两个位置,摆满了烛买到的新衣服。 “我问几个问题?”路畅请示性地看向烛,后者没做表态,忙于一串接一串往嘴里塞福饼。 “你和长乐夫人这样的人,还有那些东西,是怎么一回事?”憋了好久,路畅一股脑儿的问道。 “我们是人,他们是死人。或者…”烛眼睛转了转,想了一下“妖怪。” “那我为什么…” “你没有灵。” “没有灵?” “有灵,才有芥子,才能施术。” “芥子?” 烛不再回答。这个问题她觉得解释起来十分麻烦。 “你的纸人都是术,对吗?” 烛点点头,又摇摇头。 路畅想死的心都有了,偏偏无可奈何。大小姐只顾着吃,着实没耐心搭理他。 店门外,有一只黑猫一闪而过。 “呐,烛也有了朋友了呢!虽然相处的,看起来不是很愉快…”黑猫跳上古街旁的石柱,顺着盘龙的身躯绵延上行,再跳到屋檐角的瓦片上。 “主人,您交代的事,长乐有好好办呢。” 她看向楼下,街道上挤满了来往的人,清扫路面的垃圾车被堵的前进不得,路两旁摆摊的小吃各式各样,烟雾缭绕,煞是好看。 空中,一牙新月,月初之时。 章四 世界与世界之外 http://.biquxs.info/

临近九点,路畅终于把烛从清吧拽了出来。 真是个任性的小孩子。路畅叹了口气,瞥了一眼前面喝多了酒话多了不少,此刻正哼着歌蹦蹦跳跳走着的小女孩。再看看自己,双手提满衣服包装袋,现在又多了两瓶果味威士忌,装酒的小袋子还塞了优惠券。 “一定要常来啊。”经理边谄媚的笑边把优惠券递给结账的烛,后者看也不看就扔进了袋子。 一个没喝过酒的人,喝掉了两瓶蓝莓果酒…虽说浓度不高,路畅现在怎么也放心不下。 他紧紧跟随着烛,生怕她一个跟头栽在地上。 上一次这么让自己在乎,是什么时候? 路畅模糊记得那段日子。那时候时安和他因为志愿调剂不在一个高中,两人也只会在寒暑假两家的家庭聚会上碰面。叔叔跟老爹是战友,维和运动的时候在一个小队出过任务,关系很铁,所以自己家和时安家关系一直很好。他俩后来也约定考到同一所大学。甚至,选填宿舍室友还分到了一个宿舍。 那段日子,高中的生活,远离所有熟悉的人。一切都是未经历的,一切都锐气十足。那时候的路畅和现在的路畅一样不起眼,苏蔷是高一班上耀眼的花朵。怎么会认识呢?路畅想不明白。可能是因为自己不怎么说话,默默考到班上期末第一的时候,大家还在左顾右盼心想这是谁啊?这时候苏蔷第一次跟他说话—— “你是路畅吗?你在普通班考到年级前一百了诶!好厉害!” 路畅想不起来当时如何回应,应该是满脸通红,不知怎么回答吧。本来他对苏蔷只是有些印象,但也觉得是个花瓶罢了,但从那以后,每每见到路畅,苏蔷都会招招手主动跟他打招呼,而且,总是带着有如早晨第一缕阳光一样的笑,很真实,很温暖。 路畅是怎么喜欢上她的?是从每一次见面的问候吗?是从寒假补习功课时候苏蔷问他题目吗?是从圣诞节苏蔷送他的维尼熊,还是路畅生日第一次收到女孩的礼物——一只小小的驼鹿,上面写着“路畅,多多笑哦,你笑起来蛮好看的!”? 又怎么失去她了。 那辆车。 路畅不在现场,没有见过苏蔷最后一面,不知道她有没有留给自己一些话。那时候,他们在一起将近半年,本来是为了暑假去厦门旅行做足了功课,苏蔷还给两人买了配套的防晒服。 那个人,愿意把所有分一半给他的人,时时关心他的人,被高高抛起,血流如注。 “路畅,”有声音喊他,“你有什么想问的走路上问完。” 好像苏蔷的声音。路畅苦苦寻觅的声音。 “喂,喂!”烛拉拉他的头发,那是她能够到的最高高度。此时的女孩满脸红晕,生冷从她身上消失,活泼的像只小松鼠。 “哦,哦。”路畅才发觉,他们已经沿着老街走到了江边。 此时的江岸人格外少。石灰岩雕饰的石柱作为靠江的护栏一字排开,纸灯笼样的路灯发出朦胧的光,每隔几步就挂上一盏。路面新铺过沥青,人行道则是陈旧的青石板砖。路的另一侧是有着几千年历史的护城墙,一些砖块的缝隙间长出许多植物,有些开满白或蓝色的花。顺着江边走一段路,再过两个马路,就是路畅和烛的学校。 “算了,我自己说吧。”烛不耐烦地托着脸,在路边的木质座椅上坐下来,看样子走得有些累了。 “首先你记住,万物通灵。”烛顿了顿,似乎在思考这句话需不需要解释。“就是一切生命都有灵性。” 某个人拼命点头。 “一般来说,人与其他生命是不同的。按照达尔文的进化论,高级生命有自己的语言系统和表情。我们,天生就有一定灵性,而其他生命,灵性在于后天形成。先天有灵性的人这一生命,其中少数的人有了灵。灵在他们体内类似…一种器官吧,存在形式我也不知道。这段夫人没跟我讲过。” “总之,有了灵这一器官,在不同人身上就有了不同功能,表现出来就是芥子。就是说,芥子是不同人不同灵的表现。而根据灵力的强弱,芥子的种类,就有了人的强弱。我的芥子是麦芽。” 说着,烛抬起手,许多细小的光粒聚集在她的手里。 “这些麦芽,算是一种伪灵。麦芽可以给一些微小的物体以生命,但是都得听我控制,所以算半个活物吧。不过我试过了,稍微大些的东西似乎没什么反应。” 路畅第一次听说这些,那些小小的光聚在烛手里,如烛火一般摇摆。 “夫人的芥子是青痕。作用你以后会知道。amy的芥子是禁言之地,你看见那些头戴兜帽挂着铃铛的人了吗?那是巡逻者,是amy芥子的具化,作用是在整个巡逻队所在范围内,无印记的生物无法使用灵力。” “sir有些不同。因为他跟你一样是个普通人。因为sir,我们的规矩也变了一些。”烛看着有些无奈。“不过,你们可以用符箓。符箓的灵力是被我提前灌入,只要会触发就有效果。” “最后说一下月初社的社规,还有你要面对的一些现实。” “月初社成立之初,目的在于等价交换。实话说,我们是生意人。第一任社长很明确地在整个华夏境内找出有灵之人,专做别人做不到的交易。” “买命也做吗?”路畅瑟瑟发抖伸手提问。 “不,我们是有社规的。社规第三条规定,无论任何朝代,月初社均不可谋财害命胡作非为,一切以灵力夺取生命的手段均需符合法文戒律。” “谁定的法文戒律?” “国家啊!你不守法国家允许非法组织存在吗?我们也是人,没实力跟军队作战。”烛伸手从路畅身边的袋子里拿出一瓶果味威士忌,却找不到开瓶器,路畅满脸讨好地帮她咬开,却被烛一脸嫌弃用纸巾在瓶口擦了三遍,才抿了一小口。 “社规最后一条,剿灭所有刀斧组的势力。” “刀斧组?” “一个灵力者建立的组织。很不幸,他们正好干的事就是你说的杀人越货,用钱买命。而且他们行踪不定就罢了,人数众多,建国以来处理的相关事件的卷宗恐怕有够一个屋子了。虽然抓了不少,但恐怕还不足十之一二。” “你们怎么知道是不是他们干的。” “他们自己说的。”烛随后捡起一个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 “喏,就是这个标志。他们会留在作案现场。”烛扔掉木棍,翘着腿在座椅上抿着酒。路畅凑到地上,画的是一个獠牙恶鬼,两柄长斧交叉在恶鬼下方,很狰狞。 “遇见了就跑,反正你打不过。”烛出声提醒。 “还有问题吗?” “有有有,”路畅顺口就说道,“人死了是不是真有魂灵啊?” “不知道。” “啊?那冥界…” “没去过也没见过。还有午界,据说是死生之间停留的人的去处,而且没有尽头。” “据说?据谁说?” “教科书。” 烛扬一扬自己手中的小灵通,跟路畅的小灵通没有什么差别。上面写着—— “烛,今年新社员的入社培训你顺便讲了呗,跟当年我给你讲的一样。”署名长乐夫人。 路畅一阵无语。 “我讲完了,有不懂的你可以去问夫人,我要回去睡觉。”烛完成了夫人的交代,满脸得意,显得红晕更深了。 “哦哦哦好。” 他们继续沿着江边走。两侧粉润的夹竹桃开的旺盛,披上深夜的阴影,犹如面纱。 “你说规矩变了一些,什么意思啊?” “意思是今天这种没有报酬的案子我们也得管。”烛嘟嘟嘴,瞬间满脸不开心。 “为什么会…” “我们和警方有合作。一些高层知道通过刀斧手我们的存在后,提出了合作。sir就是他们派来与我们合作的人。本来是,只与刀斧手相关的案子我们介入,现在凡是涉及到灵我们都得帮忙。总之就是他们欺负夫人太好心了。” “那个sir,我见过他吗?” “没,不过明早拿结果时候就会见到。那个满脸胡茬的憔悴大叔就是。刀斧手杀了他的未婚妻。” “所以他是饿狼啊。”烛轻声说。 档案室。 一个男人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摞起满满当当的卷宗,厚厚一叠。 男人手中的卷宗,醒目的图片,穿着婚纱的女人躺在地上,心脏插着一只红玫瑰。 男人低着头,看不出表情,默默吸着烟。 “又在这里啊,sir。”阿莫推开门走进来,“大前天的盗窃案指纹对比结果要五到七天,不过昨天那起杀人案的尸体检测结果刚刚出来了。” 男人抬起头,嗯了一声。问道, “阿莫,特办组成立几年了?” “大概…三到四年了吧。” “三年零七个月二十二天。这些时间我们入编了灵能力者,联合了月初社,却连个罪犯的踪迹都没有。” “您别太自责。”阿莫安慰道。 “我早已经不在乎了。”男人把烟狠狠按灭。 “我要再提审那个人。”他向屋外走去,“我必须让他们,血债血偿。” 章五 童年 http://.biquxs.info/

烛被路畅送到女生宿舍楼下的时候,整个宿舍已经熄灯。 她的宿舍在顶楼。本来,顶层的房间就很少,而且大多都用来堆积一些报废的桌椅板凳,或是留用作中心配电室和供暖室,没有人住。amy为烛申请独立宿舍的时候,烛很清楚地表达了自己想住在顶楼,因为安静,不用接触其他人。屋子内很简单,除了一张平时用作学习或是画画的桌子,三个并列靠墙的装满衣服的大橱柜,只剩下一张普普通通的床,和一个盥洗室。唯一的特点就是乱。凡是能落脚的地方,不是摆着商场的购物袋、毛绒熊和兔子玩具,就是散落各地的水彩颜料和画笔,床边还竖着画板,上面是未完成的画作。 烛很喜欢画画,尤其喜欢画她喜欢的人。她的画夹里,一侧装着二十多张黑猫的速写,还有些上了色;另一侧有几张中年男人画像,只不过脸上画着猪鼻子或者兔子耳朵,另外有些画的是amy和一对男女。唯一只有一幅的,是一个民国时读书人打扮的黑发男子。圆框眼镜,梳得很开的中分,小眼睛,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烛的手指轻轻拂过男子面庞。 记忆如触电般。脑海中出现的小女孩,穿着大红色夹袄,大红色棉裤,脸蛋因为受冻而通红破裂,站在孤儿院门口,死死不肯进去。 “我要等妈妈!”女孩反反复复这一句话,鼻涕越过嘴唇流到下巴。 “小朋友乖,你妈妈有事要出远门,托我们照顾你几天。”院长是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此刻也站在寒风里,语重心长地劝着她。 女孩只是哭个不停。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院长也只能百般好言相劝,旁边的护理员想把女孩抱进屋内,女孩只是抓住栏杆不肯松手,力气出奇地大。 记忆里的女孩究竟执拗了多久,不再清晰。 后来… 只是过了很久,女孩突然看见一位女子。 那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女子,眼睛如同秋日水波一般荡漾,笑容似早春之雏菊。 那女人蹲下身来,女孩才注意到女人身边站着一位中山装打扮的男子。 女人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丝毫不管她的头发乱如鸡窝。 “想不想要个新家?”女人问。 女孩呆住了。在她的小小的心里,早已经明白母亲不会再回来。那个刚刚三十岁的女人已经累了,单身抚养一个孩子,在这个人吃人的社会,她毫无任何办法。女孩只是很任性,很不开心,很嫉妒。她很想哭,所以她就哭了。她想发泄从出生来一切不公,一切都包涵在撕心裂肺的哭声里。 但是,有人要抚养自己吗?那么好看。 是坏人吗?女孩想知道。母亲不止一次被新交的男友欺骗,不仅不给她们母女俩生活费,而且丝毫不关心她,只想着爬上母亲那张床。 但是,自己有什么可以骗去的吗? 女孩没有给出回答。女人也就静静地等待。 “能吃饱吗?”犹豫了很久,女孩问出了自己最在乎的问题。 围观的人哄堂大笑。 “能,想吃多少吃多少。”女人说话很好听。 “那你不能骗我,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小母猪!”女孩念完,紧紧攥住女人的手,生怕她跑掉。 女人报以一笑。 “以后,你叫我夫人就可以了。” “他是我先生,你随便称呼。” “你叫什么名字呢?” 名字?女孩想起来那些日子里,妈妈除了在喝醉的日子里喊她拖油瓶和死孩子之外,叫的最多的似乎是喂。 女孩只好如实达道, “喂。” “嗯?” “妈妈这样喊我。” 男人皱了皱眉头,女孩出于本能向后缩,很有些害怕。 没想到男人凑上去捏了捏她的脸,圆嘟嘟的很软,就是被风吹得有些皴裂。 “闻一多先生有首诗叫《红烛》,你今天穿的这么红,取名叫烛,不过分吧!” 男人看向女人征求同意。 女孩没听说过什么先生,但是她喜欢这个名字。 “林烛。” 女孩的证件照上名字闪着油墨光泽。那是她第一次认识的字,也是她第一次轻轻念出。 “我是林烛。” “我叫烛。” “我有名字了。我有家了。” 家人对于女孩是新鲜的。一切太过突然,所以起初她小心翼翼。在一个三人的起居室里,她总是畏手畏脚,第一次看见男人和女人争吵的时候,她甚至哭的撕心裂肺——家没了自己去哪里? 夫人和男人——后来男人叫烛喊他社长,总是时时恩爱时时争吵。譬如谁做饭谁洗碗啦,谁给家里的猫咪喂猫粮啦,谁去参加烛的家长会啦,两人都特别喜欢讲道理。烛起初每逢他们拉开架势就躲在一边,后来慢慢搬着板凳在旁旁听,甚至当起了裁判。 记忆里的日子平静而美好,吵闹而温馨的家,生日收到的礼物,许许多多的毛绒玩具,都是女孩曾经梦中的童话,她每日渴求的生活。 烛一天天长大,她喜欢夫人。除了很大程度的发自内心的爱,把夫人当做母亲一样之外,她也喜欢夫人的美,那么令人动心,那么优雅,那么醇香。 她也喜欢社长,还有阿毛,一只黑猫。 阿毛是她的玩伴。别的猫都常常一脸嫌弃不爱动,阿毛却很活泼。晚上的时候有些凉,阿毛会钻到烛的被窝里,缩在烛腿边取暖,有时候烛躲在被窝里悄悄地画画,阿毛帮她衔着小手电,静静看着她。 可能是出于童年经历,烛不喜欢接触人,对陌生人也不上心。她只想关心那些她在乎的人。 所以,同学们眼里的烛,只是不爱说话,冷漠,不好相处。 说起来,似乎从来没有过朋友。 夫人也曾经苦口婆心地劝烛多去参加活动,烛也试着去认识一些人,最后总是铩羽而归。 这样算,路畅似乎,是第一个。 “烛,还没睡啊。”黑猫从窗口跳下,落在烛的床边。 “夫人,”烛有些惊讶,又有些惊喜,突然发现自己的房间无处可以落脚,满脸羞愧。 “咦,这幅画…”长乐的爪子拂过,“是先生啊。” “嗯。”烛裹着被子包膝坐着,蜷成一团。 “真像他。”长乐缓缓道。 “也有夫人你的。” 烛把画夹打开,把里面的画作一一取出来。长乐在床上铺着的画之间小心落脚,一一端详。 “你怎么给sir画的那么笨。哈哈哈。”长乐指着那个猪鼻子。 “谁叫他老是麻烦你。”烛满脸小气鬼的样子。 “亏他那么喜欢你,每次都给你带毛绒玩具。” “他买的都丑死啦!没有夫人您买的好看。”烛床上摆着的玩具看上去都有些发旧,有只维尼熊肚子上还打了补丁,看样子是女孩自己缝的。地上扔的到处都是的玩具倒是挺新的。 “你都这么大了,不该孩子气了。今天和路畅相处的怎么样?”长乐问道。 “他笨死了。老是一堆问题。” “你跟他说苏蔷的事了吗?” “没。” “唔。”长乐若有所思,“不说也好,他现在知道这些还太早了。” “案子调查地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现场有赤鬼来过,不像刀斧手的手法。” “嗯…”长乐沉吟片刻,似乎在思考什么。 “不早了,早些睡吧。晚安,烛。”她关了床前的台灯,轻轻跳在地板上,踱步向外走去。 “夫人。”烛叫住了她。 “怎么了?” “今天路畅问了我一个问题,我…我也很想知道答案。人死了,真的有魂灵吗?” “当然。” “那社长,他会忘了我们吗?” “不会的。苏蔷不是就好好回来了吗?”长乐温柔地说。 “可是,苏蔷什么也不记得了…社长,社长还记得我吗?” “会记得的。” “夫人,我长大了!你可不许骗我!” “小家伙!早点睡吧,你一定还能见到他的,这是他自己说的。” 门轻轻地带上,房内只剩下烛的呼吸声。 狭小的屋内,一男一女。 女人在做女红,手指上下飞舞。男人在桌前读书,几本县志散落桌上。 “据书上说,死去而不愿转生的魂灵会被困在午界,那里是生与死的边缘,受困的人能看见自己想看见的世界,却见不到自己想见到的人。而且,永远都不能离开。每个人在午界只有自己,这是神对于人妄想不死的戏弄。” “但是,书上还说,如果在午界停留很久,午界塞不下那么多人了,可能会有新的人进入你的午界,那时你就可以离开,但是不能带走你在人间的所有情愫的记忆。神之嘲弄永远不会原谅这些人。” “那假如说,如果我死了,我就在午界等你来,你来了,我们就能永远永远在一起了。如果不是你,我就让他离开,直到你来为止。” “好不好啊?” 男人看向身边的女人。 “净说胡话。”女人脸却红了。 “我等你。” 章六 旧事与新王 http://.biquxs.info/

早上九点,路畅准时来到烛的楼下。 第一个周六本不该这么度过,路畅心里嘟囔。事实上,阿莫还送给他了新的实习警员证,方便他日后出入。 “有没有搞错?”路畅满脸委屈,“我是来读书的,不是来办案的,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他指着照片的位置,“而且还拿学生照当照片!” “这也算你的实习一部分啦,以后你的档案会记上:路畅,在本科期间于某某警局实习,表现优异。”阿莫摆摆手安慰道。 我有什么特殊的啊我一个普通人!路畅吐槽了无数遍。但是据长乐说,某人入社的晚上不仅画了押,而且签了一份300页厚的合同,其中第287条需要甲方无条件服从社内安排,否则要付,唔,大概路畅一辈子也付不起的违约金。 “反正你的培养计划之前是学院定的,现在是学院和amy一起定的,我们尽量不占用你的学习时间。”长乐坏笑道。 总而言之,周末是要乖乖双手交出了。 路畅也不敢打电话催促大小姐,蹲在地上逗楼下的大橘猫,一只吃饱了就懒懒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肥猫。忽然看见地面影子靠近,路畅一抬头,发丝掠过眼睛,很好闻。 烛穿了一件黄色卡通短袖,一条热裤,白色运动鞋,此正半弯着腰和路畅并排站着,看样子是在打量橘猫,眼睛睁得大大的。 “没有夫人好看嘛。”烛看了一眼就抬起头,“走吧。” 到警局的一路上,烛都很少说话。只是趴在车窗看沿途风景。 看样子,是没有机会再见到面试晚上的小西洋裙了,可惜。某人心里感叹道。 办公室在三楼。路畅和烛出示相关证件后推门而入,阿莫和sir已经在里面等候。 “啊,小林烛来啦!哎呀,跟四五年前我见你的时候一样可爱嘛!”路畅刚推开门,就见到一个满脸胡茬的大叔张开怀抱。 烛侧步到路畅身后顺手把路畅往前一推。 “别那么见外嘛,17岁生日送你的粉红兔喜欢吗?”大叔一副宠溺的样子。 “不喜欢,扔地上了。”烛找个凳子坐下来,办公桌上堆得全是文件和卷宗,看起来乱糟糟的。她拉开办公桌的柜子,手伸进去摸了摸,轻车熟路地拿出一罐可乐。阿莫已经把放映幕布降了下来。 “你们来得正好,我和sir刚刚拿到报告,我们有些新想法。”阿莫打开电脑,点开卷宗的pdf文件,拉近案发现场的图片。 “尸体没有中毒迹象,”她指向照片中死者脖子,“普普通通的失血过多。我们调查死者的身份时,发现了些有趣的…” “小林烛,你说现场赤鬼来过?”sir突然插了一嘴,打断了阿莫的讲述。 “麦芽们发现了不少毛发,像是赤鬼。” “那东西天天在深山老林里,顶多半夜冒充个山魈伤人,怎么会跑到市中心?” 路畅拿到长乐送的袋子的时候,里面还有几本书,路畅无聊的时候翻着看了看,无非是一些什么志怪啦、异兽啦什么的。对于赤鬼的记载他也看过,常年在乱坟岗附近群居的猿猴,容易产生些后天不干净的灵,但没有什么能力,无非是袭击一下附近村民的牲畜,远不至于杀人。 “这不是你们警局该管的事嘛。”烛轻呷口可乐说道。 “我有些想法。”sir推了一下眼镜。“事实上从那件事之后,他们就销声匿迹了,我不相信。” “一定有什么被我们疏忽了。”他轻声道。 “你太累了。”烛摇着可乐撑着脑袋呆看着窗外,“夫人说的。” “我昨晚提审管家了。” 烛扭头看他,那个男人的脸被早晨的阳光染上光辉,却一点也不生动,反倒像是死的。 “你不想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吗?” “他开口过吗?” “还记得吴谌吗?” 空气忽然凝滞,只有尘粒跃动在窗边泄下的光束中。 “我们,或者说我,一直在苦苦思考,明明那么多相似的手法,那么多不明不白的死因,毫无来由地,混蛋地,那么容易地杀人…为什么没有标记?” “我真的不明白。”他苦笑一声。 “直到后来,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一件被他们视为耻辱,不会留下任何标记,而只会越隐秘越好的事。” “你想到了吧?小林烛。” 烛一口一口抿着可乐,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悲喜。 “清理门户呀。” 她面无表情一字一顿。 “我早该发现的。”sir扔了一沓子卷宗在桌子上,“一共四起,三代以内血亲,干干净净呢。” “所以,那不是赤鬼咯,”烛一脸认真,“是什么芥子?居然把我骗了。你告诉夫人了吗?” “哟,小林烛,你居然不怕我给夫人添乱?”男人挑着眉毛嬉笑道,脸上又浮现乖张的玩笑。 “咦,这个小男生是你男朋友吗?”sir才发现自己没见过路畅。 “路畅,新人。”路畅讪笑着伸手。 “你好你好,”sir很爽朗很大度地握住路畅的手,忽然路畅感觉自己的手似乎被铁钳死死夹住,但随即就松开来。 “小家伙这手劲不行啊,得多练练。” “他是学生,跟我一样,不是给你卖命的。”烛难得为路畅说了句话。 “你到底从管家那里知道什么了?”烛盯着他的眼睛。 sir被烛突然的严肃搞得有些不知所措,挠了挠脑袋,满脸无辜。 “他说,半夜提审他严重影响睡眠质量。” “就这?” “还有就是,他说他对我们已经无意义了。” “什么意思?” “我告诉他了我的发现。”sir指着桌上的文件。 “他很慌张,第一次见到这么慌张。” “被杀的又不是他的亲属。” “我也是这么想,但是他握住话筒的手都在抖。” “我当时很激动。我让他告诉我王究竟躲在哪里。” “但是他整个面部都在抽搐,脸色像纸一样白。我喊了他很久,他才慢慢转向我。” “他说,新王登基了。” “所以,这些失去了组织庇护的人,就像落难街头的死狗,不论是管家,还是吴谌。”sir唏嘘地说道,“那个人,该称之为旧王吗…可惜不能亲手杀了他呀。” “他们总部在?” “京都。” 银色的餐刀静静悬浮在两个人间。 当下是间装饰精美的小洋楼。深红色实木地板折射着冷冷的月光,靠近起居室的位置铺了层羔羊绒地毯,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橱柜和办公桌都是红松做的,松香味久久不散,乳白色的长桌,摆了些餐具,身穿睡衣的男人坐在靠近门的那边,另一边是个戴着银色眼镜的年轻男人。 “吴谌,你躲着不见我,我好难过呢。”年轻男人取下眼镜擦了擦,在月光下试看后又戴上。与此同时,餐刀也抖了一抖。 “我没有做对不起组织的事吧。”吴谌冷冷地说。 “没有,完全没有。”年轻男人抿嘴一笑。 “看样子您要赶尽杀绝呢,王。”吴谌轻嗤一声。 “吴谌,你觉得对上我,你的胜算有几分?”年轻男人掰着指头认真数了起来,“一、二、三。唔,不能再多了呢。”他认真地看着吴谌。 吴谌想说话,年轻男人却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 “你的芥子,梦魇,应该没有我的刀快。而且,我还舍不得你呢。” “按照组织规矩,我还是现任管家。”吴谌声音沙哑。 “欸欸欸,别生气,别生气啊!我就想跟你算一算嘛。第一,你帮那家伙全身而退,我生气了吗?第二,你不来参加我的登基大典,我生气了吗?第三,我给你认错的机会,你却拒绝了,我,生气了吗?” 男人满脸微笑,只是有节奏地叩击着桌面。 “当年你从月初社投诚,我以为你是认得清局势的。自己命的问题上,要糊涂吗?嗯?” 吴谌不接话也不反驳。 “既然你犯了这三条,在别人来,已经够死一万次了。不过我现在正好缺人。” 银色一闪而过。 吴谌发出惨叫,左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右手,血溅在桌布上。 “就拿走三根手指作纪念吧,想好了,随时找我哟。”年轻男人整理一下领结,起身准备离去。 忽然,时间像是止住了,男人的身影僵住,叩击声、水流声、心跳声…统统不见。 但下一秒,犹如厉鬼咆哮声响彻四周!血红色的身影从周围墙壁涌出,汇聚,紧紧束缚住吴谌的四肢。那男人一扭头,表情已经说不出的狰狞,笑的那般诡异。 “真当我不敢杀你?”男人死死掐住吴谌的脖子,提起他来像提起只兔子一样容易。 吴谌只是乱蹬乱踢,眼睛逐渐向上翻去。 “跟我讲规矩,你不知道我们刀斧手,历来就不遵守规矩吗?” 年轻男人松开手,吴谌狠狠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最后最后一次机会,别再惹我,”男人低头打量着他“别--再--惹--我。” “我其实真的很好奇,一个硬骨头,是怎么背叛了自己曾经的社员的?”男人又恢复了脸上的微笑,那种笑容让他胜券在握。 “吴谌,你就是一条狗,是谁的狗,有区别吗?” 他拿冰冷的餐刀拍了拍吴谌的脸,血红身影潮水般散去。 “现在告诉我,你是我的乖狗狗了吗?” “是……我的王。” 章七 第一份请求(1) http://.biquxs.info/

白晓在梦中醒来。 她明明白白的感觉到自己一丝不挂,身体所有位置接触羽丝被的柔软都反馈给大脑,九月底的北方,已经有一丝凉意。 又是这个梦,她如此清醒,四肢却疲软无力动弹不得。 紧接着,重力像是逃离了,她开始一点点升起,被子如流水般滑落。 接着是冰凉贴在小腹的感觉。 她惊恐不已。 下一秒腹部传来的撕裂感让她几近昏厥,她感觉自己的血淌在棉被上,血管与神经缠绕,脏器被取出,甚至有一双温暖的手在体内来回拨动。她死死咬住下嘴唇,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痛感犹如活剐,她用力抬头想看清,却无济于事。 她终于昏死过去。 “该死,该死!究竟在哪里?”男人的声音带着暴躁和急切。 此时此刻,托着白晓全身的赫然是一团不断升腾蠕动的黑色烟雾!那烟雾似有形又似无形,虽是覆盖白晓全身,血却如注地穿过烟雾洒在床上,说不出的诡异。 变数发生了。 青光熹微。 起初,只是荧光点点,仿佛透着青绿色的流萤。 顷刻间青光暴涨,蔓延缠绕,整个房间如闪光弹炸开一般彻亮! 一课小树静静悬浮在她的腹部上空,根部深深扎进血肉,绿叶似琉璃似翡翠般剔透,树干粗壮,树枝好似美人儿的臂弯一样纤细玲珑,显着生命活力的深褐色。 一瞬间,白晓全身覆盖的黑雾被腐蚀的干干净净,嘶嘶声不绝如缕。 “还是不行吗?”满是愤恨的咬牙切齿声。 黑雾扭动着,不断收缩,蠕动,溃散,终于消失不见。 时光像是倒流一般,被剖开的腹腔拉链般逐步合上,移动的脏器被归位,断裂的血管和神经也被修复,终于,完好如初。 小树摇了摇,似筋疲力尽,慢慢黯淡在空气中。 鸟鸣声悠悠转转。 好刺眼,白晓伸手遮在眼前,微微睁开眼。 窗外阳光明媚。 她尝试挪动胳膊,酸涩感从肌肉传来,疼得她直皱眉头。 好冷。 昨晚好像又做了那个奇怪的梦,只是这次…好像很疼很疼。 她直坐起来,却如跌入冰窖。 整个乳白色床单和被子此刻尽是被鲜血淋过后干涸的红褐色,而自己全身赤裸,此刻洁白的宛如被恶魔献祭了的天使。 嗡嗡嗡! 嗡嗡嗡! 路畅赶紧把震动不止的小灵通翻开,按下确认键,几个同学已经向他投来不善的目光。 “晚上有客人,下课后来社。长乐。” 时安也投来询问的目光,只是路畅眼神示意他没事。 他把小灵通合上的时候手都在抖。 长乐曾经跟他讲过,帮客户解决案子,社员可以有10%的利润分成。 而找上门的往往都是财力雄厚的人。这源于月初社的传统,和各界向来联系密切,即使是做驱灵辟邪看风水这等小事。一些家族财团里甚至有月初社早些年发的黑金卡,年头久的足以做古董。 “我们就是做生意的,你小子好好努力包你暴富啊。”长乐笑咪咪、语重心长地拍着路畅的肩膀说道。 这确实没错。 但是我也得有命去拿啊。 一想到这里,路畅跃跃欲试的心被整个儿倒泼了一盆冷水。 一下课,路畅就马不停蹄地飞奔到社内。 此时长乐和amy都已经到了,amy正在与客户交谈,长乐懒洋洋地趴在amy腿上,一脸病娇猫的作态。路畅四下里打量了个遍,没有烛的身影。 “进来吧。”amy笑着招呼路畅,回头对客户解释道,“这是我们的小社员,这次就由他出面帮您处理问题。” “他?他可以吗?还是个学生?”客户满脸疑惑。 路畅这才看清顾客的长相。瓜子脸,眼睛扑闪,下巴略尖,颧骨饱满,职场女性打扮,看样子不到三十岁,一脸傻白甜,一看就容易被骗。 “路畅?”amy微笑着出声提醒他。 “没问题没问题。”路畅恍然大悟,连忙摆起一副信誓旦旦的表情。 “除了他,还有一位更加专业的社员协同陪伴作保证。”amy递过去一份简历,路畅知道一定是烛了。 趁着客户低头翻阅的时间,长乐在路畅的腿上吧唧贴上一张传声符。 瞬间长乐的声音在路畅耳边炸响。 “路畅,客户叫白晓,说她连续三天晚上做了同一个梦,前两天只是梦到自己被什么东西死死裹住,什么也看不见,第三天晚上被什么东西托在空中,肚子像是被割开一样疼。她说等她醒来,被子上全是血,还有照片。” “我先要给你说清楚,这个人也是个灵者,但看她目前的谈吐,应该对自己的能力并不知情。我初步怀疑是她体内的芥子觉醒导致的,应该没什么危险。” “另外她说最近这些事扰的她烦心,她订了太平洋号游轮。如果不嫌麻烦,可以给社员加几张票一起,正好是国庆假期,反正是梦里的问题也不影响。” “她是经朋友介绍来的,本身是个独立设计师,工资好谈,干好了还有奖金和小费。心不心动啊?哈哈哈!”路畅脑袋里满是长乐的奸笑声。 可惜路畅没有长乐一样的尾巴,不然一定摇的比长乐欢。 “什么游轮?”路畅按照前些日子长乐教的符箓使用方法,也捏了一张传音符。 “呀呀呀,游轮啦,没坐过吧。从意大利罗马上船,一共八天七晚,途径热那亚巴塞罗那等地,不仅有游泳池、按摩池、豪华餐厅。还有赌场和购物广场、歌剧院、健身中心…总之,保证你一辈子都没去过啦。”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路畅小声吐槽。 “废话,你不知道上网查吗?”长乐以目示意路畅amy的手机屏幕。 此时白晓已经看完了简历,长乐和路畅不得不停下来。 “这个叫林烛的女生,看起来似乎更小,虽然…有这么多的处理经验。”白晓边思考边沉吟道。 “人不可貌相嘛。”amy微笑道,“即使我们不可信,介绍您来的人一定可信吧。” “啊啊,不好意思,我不是不信任你们…您说得对,那这件事就托付您了。”白晓赶忙说。 “一定竭尽全力。”amy微微点头,以示尊重,路畅也赶紧低头。 白晓道过谢之后就出去了,amy起身相送,只留下路畅和长乐在屋内。 “社长大人,您能不能教我一些实战用的符咒啊!”路畅一脸委屈,“除了传声就是控物,控制个物体还只能巴掌大,飞的慢悠悠的急死个人,要他有什么用啊?就没有飞天遁地紫电青霜之类的武林秘籍吗?” “你当我月初社年年华山论剑呢?”长乐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我都要去做任务了,生命安全第一啊,跑得快隐身也行啊。”路畅委屈巴巴。 “跑就行了,实在不行躲在烛背后,烛那孩子,有人欺负你她肯定不会不管的。”长乐慢慢悠悠的说,一点也不着急。 “总之让你出去长点见识,看看人家芥子说不定哪天自己也有了。”长乐坏笑道。 “真的?”自从路畅开天眼之后,无时无刻都想自己能从此变身超人,但长乐告诉他没有灵的现实让他如遭重击。就像桌上摆了满汉全席,然后旁边负责人跑过来喊,哎哎哎别动筷子那是观赏品!想死的心都有了。 “骗你的。”长乐笑得打了个滚,差点没掉到椅子下面去。 “真的就没有后天的灵吗?” “这要从细胞分化讲起。干细胞才能分化出功能细胞,你一个成型了的人,怎么无中生有呢?后期移植还要有体内排斥呢!” “我怎么感觉你才是大学生…” “民国时候公派留学,什么都略懂一点。” “……”路畅说不出话。 “对了,记得回头给烛讲清楚,今晚就回去收拾行李。” “她今天怎么没来?” “她突然想画画。” 仍然乱糟糟的卧室,不同颜色的水彩挤在画盘内,四处可见干瘪的颜料扔在地上。画板中央是一个清瘦的男孩,单眼皮,不算很帅,也不太丑,正是路畅,只是脸部还没有成型。 烛想了想,画笔举在空中。 小灵通不合时宜的震动起来。 烛放下画笔,扑到床上拿起手机。 “林烛:今天有新的客户,她的简历和案子详情已经发到了你的邮箱。记得在九月三十号晚前收拾好行李,七点出发去机场坐飞机到罗马,这次任务要在罗马乘坐游轮,为期七天。路畅。” 烛看完短信,啪的一声合上手机,扔在一边。 她支着脑袋,像是在思考什么。 鼻子、嘴、眼睛…明明很像却想不起具体的样子…算了,不想了。 烛拿起画笔,沾上粉色的颜料,加入一些些白色颜料。她简单勾勒几笔,拿吸水棉蹭了蹭,拍拍手,收功。 接下来的一切都是持久战。眉笔要带,唇膏和口红也要带,什么色号都想拿上几根。卸妆水肯定要拿,可是烛又没有平常装化妆品的小盒子,只是散乱地摆在桌子上。画夹带不带呢?从来还没有坐过游轮,真想跟夫人一起去啊! 衣服也不知道带那些好,罗马什么天气一会得查查,好麻烦啊!!!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终于收拾好了两个行李箱,烛累得只想睡觉。 画板上,一个猪鼻子路畅笑得灿烂。 (本章完) 章八 第一份请求(2) http://.biquxs.info/

飞机七点起飞,白晓相约在机场碰头。 白天早些时候,接过客户电话的一瞬间,路畅心里是忐忑不安的。按照长乐的嘱咐,他先是询问了这两日的情况。 “晚上有再出现类似的状况吗?” “没有。”听白晓的语气轻松了许多,路畅的担心也稍稍弱了几分。 “这几天白天在收拾行李,或者是看看综艺,做做设计,睡得比较早。睡眠质量也挺好的,几乎不做梦了。” 心情不错,白晓的话也多了起来,给路畅讲了邮轮航线上的一些城市,途径的一些岛屿。白晓本来就很喜欢旅行,常年四处飘游,对于各国的语言和文化都有些了解,这时候聊起来如数家珍。约定完出发时间后,路畅道了再见。 六七点的城市灯火通明。白晓不同于昨日的打扮,今天看起来十分清爽可爱。淡灰色的上衫勒紧身材,中裤,休闲运动鞋,行李箱是一头笨笨的小熊涂鸦,看起来刚到没多久。 “你们带了这么多行李啊。”她好奇地看向路畅,后者拖着三个行李箱。 “还有些驱灵器具。”路畅解释道。 确实不假。烛收拾了许多的符箓,各式各样的都有,有些路畅从没见过。要不是管制刀具不能过安检,半自动步枪可能都被烛考虑塞进行李箱。 “真是麻烦你们了。”白晓一脸歉意。 “没事没事,工作嘛。” 托寄行李的时候,路畅正在把三个又笨又重的行李箱抬上传送带,烛突然一声惊讶轻呼,把路畅吓一跳。 “是不是没带护照和身份证?”路畅濒临崩溃,姑奶奶千万说个不是啊。 “不是。” 路畅长呼一口气。 “忘带手机了。” 一口气卡在半空,有似被人掐死一般尴尬。 “夫人让我随手带着的,她方便联系我。”烛好像有些着急。 “用我的联系吧,反正在邮轮上,不会走散。”路畅安慰她说,“先登机吧。” 白晓买了三张头等舱的票,包间是独立的,卧室内从床到柜子台灯拖鞋等等一应俱全。因为国际航空的关系,甚至还可以点些意菜和酒,有专门的就餐位置。盥洗室虽然很小,但是也是每间独立使用,大概跟宾馆没有什么区别。一登机,白晓就道过晚安准备回屋休息,临走烛给了她一张符箓,让她压在枕头下面。 “辟邪的。”她不愿意解释太多,白晓道谢后就离去了,留下路畅和烛在餐厅吃晚餐。 “大小姐,夫人还有什么交代?”路畅跑得有些饿了,正在忙不迭往嘴里塞奶酪和生火腿,说起话来含含糊糊。 “万一遇到什么人,她让我打不过就跑,你也是。” “啥?”路畅没听清,凑近了手放在耳朵边做喇叭状,“您刚刚吩咐了啥?” “路畅,你也知道我的芥子。” “当然,小纸片人嘛。” “所以我不擅长战斗。” “什么意思?”路畅有点懵。 “夫人说还有另一种可能,那种黑雾,她曾经见过。但是,那个人大概率已经是具尸体了。但如果他还活着,我不觉得我们能完整地回来。”烛认认真真想了想,“你躲我后面就行。” “好的女侠!”路畅感觉自己在什么时候要脸什么时候不要脸的抉择上一向很明智。 旁边的空姐看着像是意大利人,但是也会中文。 “先生,您还有什么需要吗?”空姐微笑着问道。 “嗯…嗯…那个,这个菜单上的我都可以点吗?”路畅傻笑着表达亲和力。 “是可以的。” “那这些都来一份,还有这个和这个。”手指快到舞出了残影,路畅连指五六个菜,“最好再来点可乐,我要百事不要可口可乐。” “好的先生。”空姐微笑点头后离开。 餐桌旁正是窗口。透过玻璃,整个京都像岩浆烙印在华北平原。烛要了份意面,便看向窗外,不再选择说话。 “开心点嘛。”路畅想活跃下氛围,“我这么一个唯一没有灵力的社员都没害怕。” 其实这个任务究竟是怎样,路畅自己也不得知。到目前为止,他也只见过烛的芥子,而听了长乐和烛的描绘之后,他越来越担心未知。毕竟,未知的永远最恐怖。路畅从来没有接触过刀斧手,烛和sir谈到的那些人他也十分陌生。但是,光从他看过的案宗,恐怕他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上个月的梦不再出现。路畅看着身边的烛,有些感触,如果苏蔷在就好了,一定不会这么沉默。可惜,那些梦到现在也无法分辨是否是一场错觉,路畅叹了口气。飞机已经略过京都,正在穿越云层,但在夜里,无法看清。 他静静看着窗外的时候,没发觉玻璃中女孩对他做了个鬼脸。 事实上,这次任务长乐交代了苏蔷不止一遍。 要不是每次苏蔷出现都需要将路畅拉进无意识,她一定早就脱离路畅而不是选择在路畅睡熟之后行动。她试过许多办法,按理说自己不能算严格上的寄灵,是可以脱离宿主而存在的。但真实情况却是除了路畅如厕和洗澡的时候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以外,其他时候所有路畅经历的事她都在被迫冷眼旁观。 “你的芥子能不能行啊?”在苏蔷被迫演示自己的能力之后,长乐还是不肯放下心来,“烛没有什么实战能力,他们俩一起出任务我是真的担心。你一定要护他们周全。” 苏蔷只好再次保证自己一定会担起这个重担。 但她现在实在是无聊到爆了。路畅这个小男生,每天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吃饭睡觉做白日梦,说他是个宅男他不够格,天天跑得挺欢脱,说他是个大男人吧有时候小情绪上来了跟头牛一样犟。就像个长不大的小男生,不仅中二,喜欢的姑娘也不敢去撩。苏蔷觉得这孩子没救了。 但是,自己也没有任何去处。如果是个视频导播就好了,哪怕能关机充会电也是极好的啊! 她又想起长乐的忠告。 “你的芥子虽强,但是本身灵力太稀薄了,一定要谨慎。虽然我感觉这个女人只是芥子觉醒的反应,但是我没听说过谁芥子觉醒会那么大出血量。还是小心点好。” “烛是我的孩子,路畅也是个好孩子,我把他俩交给你了。” 唉,自己也才20来岁好嘛!苏蔷气不过,就因为我是灵体就欺负我?谁还不是个孩子啊! 烛的屋内。 行李箱全部上了托运,房间四下里显得空空落落。烛双手环抱双腿,缩在被窝里,床上散落着从sir那里拿的卷宗。sir在他们临走前交代过,刀斧手可能已经在酝酿什么,务必小心。 “三年前的那次两败俱伤,我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来找到我们,但最好还是隐藏行踪,烛。”这是sir的原话。 “吴谌。”她默默念道。 那个名字让她思绪翩飞。那是怎样一个面容?圆框眼镜,干净的面庞,和熙的微笑,有如冬日暖阳。 那个她喊过吴叔叔的人,那个最温文尔雅的人,那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人。比起社长有时候的意气风发和尖锐的傲气,吴谌这个名字更多的只是让人感到舒适和安心。 烛还记得起,每次她喊社长爹爹的时候,社长都不太高兴。在那个男人眼中,自己更像名弟子而非孩子。仿佛家里的执法者,严厉而且不易亲近。而除了夫人以外,最对自己好的就是吴叔叔了。京都每年都要下几场大学,那时候夫人社长都很忙,只有吴叔叔愿意花一整天的时间,陪着烛堆烛要求的全京都最大的雪人。 “烛呀,你以后,想做什么职业呢?” “我先跟吴叔叔和夫人一样,做一名老师!”烛记得自己这样回答。 “我不是老师,长乐她也不是,但是小林烛可以做一名好的老师呢!” “真的吗?”小林烛眼里闪着雀跃。 “当然是真的,吴叔叔骗过你吗?” 本以为这句话今生都不会变。 飞机掠过云海。地面的一切都看不真切。 烛感觉到累了,迷迷糊糊间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 “吴叔叔,这是什么树叶啊?” 秋日的阳光筛糠般细碎洒落在身上,暖洋洋地。 “是梧桐啊。” “踩起来好舒服啊,像毛毯一样。”小林烛欢呼雀跃。 道路两旁种满法国梧桐,树干有一抱粗,树皮斑驳,金黄色树叶满满铺在路面上,隐去了原先的柏油路。有些梧桐果落在地上,有的半挂在枝头,散作飞絮。 “小林烛,吴叔叔对你好不好?” “好呀。”小林烛边跳着走边漫不经心地答道,有时踢起路边的石子,咕噜噜滚进土堆里。 “那叔叔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悄悄话哦。” 小林烛好奇地凑过去耳朵。 扑嚓!锐器刺进身体。 满脸微笑着的吴谌放开刀,用沾满鲜血的手推了推眼镜,“我杀了长乐呢。” 烛猛地醒来,冷汗淋湿了睡衣。 窗外,些许朦胧的光线聚拢在地平线尽头,云层如冰山般闪烁。 要天亮了。 (本章完) 章九 游轮 http://.biquxs.info/

路畅起床的头件事,给长乐打电话汇报当日进程。 长乐已经在用早餐了。听完路畅的絮叨之后,出乎意料地没有像往常一样玩玩闹闹,反倒是沉默不语。 “反正还有我这个手机,能联系上的。”路畅还蛮看得开。 “这个手机,并不是用来打电话的。”长乐微微叹口气,“你们到公海上也没有信号,打什么电话?” “啊哈哈哈。”路畅又开始挠头尬笑。 “我给你们的手机是灵符。你不是好奇我怎么知道你要帮时安代课吗?它可以反馈一些信息给我,比如你们是否遇到危险,你们在哪,你们还活着没,在干嘛…烛这个孩子总是马马虎虎的,忘了提醒她,她果然没带。”长乐感到头大,“最后再提醒下,有情况立刻给我发消息。” “不是没有信号嘛?” “你看看手机背面是什么?” 路畅把小灵通翻到背面。他早就看到这个手机彩绘了,紫藤萝似的藤条,花瓣是青花瓷的颜色,五瓣,花蕊透着鹅黄,花布满整个背面。 “那是我的芥子,也是我给你们最后的保护。” 长乐话音落下,藤蔓心有灵犀地抖了抖。 “途径港口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多注意周围的乘客,最主要的是查清楚客户体内的变化,其他的不要插手。”长乐叮嘱道。 “好的好的,我一定听从您和烛大小姐的指示!”路畅赶紧保证。 电话的另一头。 长乐的爪子离开手机屏幕,从饭桌上一跃至窗台,早晨的阳光刚好。 amy捧着一杯热牛奶,放在长乐身边,瓷器与瓷砖交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次怎么这么担心啊?命案烛也处理了不少了吧,当个保镖而已。”amy嘴里叼着一片荞麦面包,懒洋洋地问道。 “臭丫头没有带灵符啊。而且,总感觉我想简单了。” “不是还有路畅身上那个小丫头嘛。路畅入社那天我虽然在出差,但单单从黑袍的反映就知道了。” “那俩什么时候回来?” “也就这几天的事情,国外进修又不是度蜜月。” “我们得打起精神了,sir说什么,烛都有讲过吧。” “嗯,新的王在京都。” “有时候我特别怕。”长乐一直盯着窗外,轻声道。 “嗯?” “玫瑰葬礼也好,终章也好,我们一直在失去伙伴…甚至家人。” “这不是加入月初社的必然使命吗?这几千年,我想每一位社员都有决心,长乐。” “不。”冷峻而果断的声音。 “你明白我们为什么争斗不休。”长乐一字一顿地回应。“即使旧社长死在新社长怀里,新王杀死旧王,我们永远是他们的敌人。” amy沉默无言。 “我要将那一半毁掉。” “你决定了?” “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先生的遗愿。我不能再让月初社流血。” “那你呢?烛怎么办?” “烛今天就成年了吧,她该长大了…也许以后她会理解我。” 飞机按时到达,预定的司机已经等待在接机口。路畅一行拿过行李,放在后备箱,直接前往目的地的码头。 路畅第一次见过这么大的船。整个船像一座大型购物商场那么长,高度甚至达到小高层的高度。阴影覆盖在海面上,平铺开犹如幕布般,这是只钢铁巨兽。 白晓带着路畅和烛从领队处拿到登船文件,凭借行李条托运行李后,在码头大厅办理房卡。白晓看着烛和路畅都是一脸好奇地四处打量,忍不住笑道, “这是绿洲级的游轮哦,有什么想玩的尽情跟我讲,我带你们去。” “什么级?” “就是最大的意思啦。” 三人的房间并排而列,都在十一层。通过了海关边检和相关工作人员检测,收取护照之后,路畅一行人终于登船。走廊地毯花纹暗紫,犹如深夜的丁香,四周是金碧辉煌的橘色壁灯,门牌号的铭牌也透出金属的光泽。路畅找到自己房间,推开门,阳光顺着大落地窗一拥而入撞个满怀,他眯着眼睛,从这里看去,海面绵延而温和平静。 沙发在左手侧,藏青色,呈半圆形,小圆形茶几围绕其中。墙壁上也是藏青色绒,空白的地方挂有壁画,右侧是宽大的金色绣纹被覆盖下的双人床,床两侧的护栏和扶手都雕有空镂。靠近落地窗的左侧小间是盥洗室,虽是小间,但是也颇为宽敞。洗手池的上方是可以向外推开的窗户,旁边是浴缸和抽水马桶,可以感受到海风拂过的丝丝气流。另一侧推开门是小露台,支了张懒人椅,也有干净的白色茶几。 路畅的行李齐齐整整地摆在床边,一切都像是背离生活原轨,但却如此清清晰晰地呈现眼前。他挨着床边坐下,张开双臂倒躺在床上,整个人深埋在被子里,被面上传来很好闻的清香。 他熟睡过去。 咣咣咣。有人敲门。 路畅揉着眼睛醒来,窗外的海面上涌动着金粼粼的波光。 他发现自己无意识间竟然睡着了,一时间有些糊涂,迷迷糊糊间打开门。 “路畅我们去吃饭吧。”门外的女孩脸上满是对新生活的期待,完全没有久受困扰的样子。白晓是个活泼健谈的女孩,一路上烛不爱说话,反倒是她和路畅相谈甚欢。 “烛呢?”路畅边揉眼睛边问道。 “麻烦你去叫下林烛同学吧。”白晓眨了眨眼。 “我洗个脸就来。”路畅跟白晓约定好五分钟后楼下碰面,回到屋内,匆忙间拧开水龙头,抹了把脸,扯下搭在一旁的毛巾,顺手擦干脸和湿漉漉的头发,拿起房卡带上门,赶去叫烛。 出乎意料,烛不在屋内。 路畅本想打个电话,恍然间想起来烛没有带手机,隐隐有些担心。 眼看约定的时间快到了,路畅只能先跟白晓碰面再说。 “烛怎么没跟你一起?”白晓站在餐厅扶梯的下方,远远看见路畅走了过来,招了招手。 “她不在屋内,我联系不上她。”路畅着急地说道。 “那我们找工作人员发个寻人启事?”白晓也有些担心。 路畅想起来长乐的交代,务必要低调小心,摇摇头,说道,“算了吧,晚上她一定会回来的,等她回来再说,我们去吃饭吧。” “也是,说不定一会就碰面了,在游轮上待着,又不能跑到别处去,也没有什么危险。”白晓安慰路畅。 花园餐厅的配色主要是白色和金黄。在地毯的选色上,深红色的大朵花纹间间隔着许许多多的金粉般的枝叶,看起来好似黄金枝上的唐牡丹。挂灯如倒挂蛋糕般层层分立,细看却是水晶坠饰拼成的圆面。桌布是白色的,连带着座椅的罩布,每个座位前都摆有深紫色的插花和手帕。餐厅分两层,上下的扶手楼梯中间,是满捧乳白色的栀子花,栏杆以金色漆色和木纹装饰,两侧是绛紫色的窗帘随风飘扬。 路畅随白晓在二楼就坐。两人点了些西式菜,菜单上甚至还有日式手抓和刺身,可是路畅没心情尝试。两人面对面坐着,路畅看起来心事重重;白晓也没有了刚刚的活泼劲儿。 此时的游轮已经行驶在平静的海面,地平线在水天相交的远方,汇成弧线。航线上途径很多岛屿,有时海鸟会在上空盘旋。路畅忽然想到,如果社团春招没有去上那个厕所,没有走错路…这一切是多么荒谬且合理啊。科学世界解释了部分客观物理现象,可是看不见亦无法接触的灵,好似电磁波一般无迹可寻。也许…有一天他们的存在,他们的芥子也会被物理公式带入,编写进能量守恒方程吧。 烛在哪里呢?路畅其实并非真的很担心,他只是心里空落落地。那天晚上烛对自己说,想跟你成为朋友。路畅是怎么样的开心呢?无论是谁,他已经很少被接纳认可而作为朋友了,何况是那么骄傲的烛…但如今只觉得委屈。烛一定是单独行动去了,而且又没有告诉他。灵符的秘密,她一定也是知道的吧!可从来不对自己说。从无数人身上感受到的拒之门外的冷漠,又一次冷冷得逼近他。 甚至,烛是自己最大的依托。没有了烛的能力,自己只不过是个会跑的真眼罢了。白晓身上的事,虽然长乐嘴上说着无碍,但是毕竟他们还没有做任何处理。会不会出现什么事,比如黑雾?路畅心里毫无底气地畏惧着。 可是路畅想起长乐。 不仅是长乐,amy,sir,阿莫…每一个人,月初社是自己的的选择,也是命运的巧合,但是无论如何,这里的人都不曾漠视他。对的,烛一定是有什么自己的原因。自己怎么能埋怨她呢。 他决定了。呐,作为月初社的一员的决定。 他站起身,移开凳子,桌面的餐具因路畅剧烈的动作而抖落在桌子上。他从兜内拿出握在手中的传音符递给白晓, “拿在手上,有事在心里默念我就能听见。我去找林烛。” 章十 生日 http://.biquxs.info/

海面晴空万里。 烛站在顶层甲板,双手靠在栏杆上。用于绑束头发的小熊维尼发带环在手腕,她就任由和煦海风拨乱长发。 她已经将麦芽们全部丢了出去,正好当下还没有什么游客。不知道是出于敏感还是芥子本身对周围波动的反应,烛总觉得还是全面排查下为好。一般来讲,灵者与灵者是可以相互辨识的,但如果做了伪装,自然是无法察觉。 胖嘟嘟的小纸片人儿凑着窗檐向下望去,小心翼翼地背过身,扒住窗檐边缘,两条小胖腿在空中舞个不停,怎么也踩不到台阶。烛实在忍不住笑,打了个响指,小胖墩儿被托着稳稳地落在了平台上。 游轮实在是太宽广了,单单是检查外围,就花去了烛整个上午的时间。烛看着手表走向正午十二点,感觉自己肚子有些饿。她想给路畅发信息,忽然记起来自己没有带手机。糟了,路畅找不到自己,也许会很担心呢。烛想了想,不如今天就先收工吧,反正查到现在也没什么发现,可能真的是想多了。 她解开背后的书包口袋,小纸片儿们从四面八方挤进书包,干瘪的书包瞬间鼓鼓囊囊起来。烛收拾好一切,向楼梯口走去。 “烛!”有人在身后喊她。 烛一回头,果然是路畅。 “你怎么一个人跑到甲板上来了。”路畅看起来气喘吁吁,像是刚刚进行过长跑,“我一个人到处找你,我还以为你去逛街了,免税店我去找了,酒吧我也去找了,连超市里的售货员都说没见到过你,甲板上再找不到你,就准备广播寻人启事了。” “我忘记时间了。”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我们现在去吃饭吧,我请客。” “今天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吗?你没什么事吧?” “没有啦。” “真没有吗?” “嗯。” “你再想想。” “我只是做了些例行检查。”烛好言安抚路畅不要太焦虑。 “今天是你生日啊哈哈哈。”路畅从身后拿出一根大号彩虹棒棒糖,“我没有找到花店,刚刚路过商店的时候看见了,顺便就买了,比较简陋啊哈哈哈。” 今天是生日?往常都有长乐在乎自己的生日,该买蛋糕买蛋糕,该吹蜡烛吹蜡烛,她自己只是晕晕乎乎的。 “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咱俩实习证上,我不是跟你说了,知道你叫林烛,而且还看了你的生日嘛。刚刚我在跟白晓吃饭,想了想你会去干什么,忽然就想到这件事了,我还担心你因为没人庆祝生日感觉孤单,才一个人出去散心呢。”路畅解释道。 “谢谢啊。”烛认真想了想,说道:“从来还没有男生送个生日礼物呢,头一次。” “早上有什么发现吗?” “风平浪静的,可能我自己想多了。” “下次好歹给我说下行动计划。” “知道啦。” 路畅捏了张传音符,白晓说在餐厅点些菜等他们。 “玩忽职守可是要被夫人骂的。”烛难得心情好,调侃路畅。 “我也不想丢下白晓一个人啊。”路畅努努嘴。 吃过饭后,白晓决定带路畅和烛四处走走。 “林烛,我还真不知道你今天生日呢。”白晓边走边说,“要不我送你个小发卡吧,这个发卡挺适合你的。” 整个游轮从三层到十一层的前舱都用作客房,后部的大片区域做娱乐场所。他们正在四楼的购物中心,三四楼也是连用做商场,处处可见上下用的螺旋楼梯。四楼屋顶绘满天主教油画彩绘,楼梯和地板是欧式吉他琴头的拼木镶嵌装饰,承力柱也作浅翡翠色间杂铜黄,雕镂有繁式花纹。 他们现在所在的首饰店,和平常所见的首饰店别无二差别。暖暖的暗色灯光,光照下无论何物都像鎏金浸染过,一侧的货物架垒放着各式草帽、太阳镜和抱枕,另一侧用小型柜子摆着镶满棱状珠宝的项链和手镯、发卡、发带、发箍。路畅很少来这种店,理由当然是他没有需求。当然,他还是喜欢四处走走看看的,出于好奇。 白晓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一下,游轮上虽然没有信号,但是还是可以使用游轮自己的wifi,只是网络费比较贵罢了。白晓解锁手机,粗略扫了一眼,手指飞快略动打出几行字,又将手机塞进包里。 “我们那一层居住的大多是国人,刚刚午餐时候,我认识了几个新朋友。”白晓兴奋地说道,“晚上晚餐再给你们介绍吧。” 路畅陪着两位女生逛了整个下午。光是购物中心的店铺就有够多了,不仅有各式各样的小首饰,还有一些国际大品牌的服装。烛此时活脱脱一个小女生,和白晓也是越聊越多,路畅感觉自己一句话也插不上,只有作为工具人提购物袋的资格。排开这些消费店铺,还有些快餐馆和咖啡馆,奶茶和果饮都也有销售。 五楼是小型歌剧院,有时也作为游轮邀请到的歌手或者乐队的演出场所,他们到访的时候正好在表演话剧,白天鹅样的女演员画着彩妆,黑天鹅样的女演员则是烟熏妆和浓黑的指甲油,象征色彩浓郁。 再往上走,是整个游轮的艺术品拍卖展览场所。风格与之前所见不同,这里统一采用木纹地板,除了挂在墙上的画作,其余都是复古的暗色,展览的绘画从300美金到1000美金不等,旁边是免税店。 七层八层分别是健身中心和理疗中心,九层是赌场。 “路畅,我可以控制骰子和小球。”烛扒住路畅肩膀,踮起脚,悄悄在他耳边说。 路畅满脸通红,一时间脑子有些乱。 “你要不要试试?”烛好奇地看着轮盘,没注意路畅红扑扑的脸。 “好…好啊。” 荷官是个面容干净的年轻人,看面孔像是亚洲人,开口却是流利的英语,分辨不出国籍。 “那就买这个吧。”路畅指向数字15。 等所有人下完注,荷官抛出象牙小球,白色小球咕噜噜欢快地转着圈,快得像一个白色圆环,忽然在15数字下面急刹车停住。空气一时间有些凝滞,众人都惊诧地瞪大眼睛。 “怎么回事?”一位印度籍男子摊着双手。 “你们动手脚!”另一位脾气暴躁地北欧男子指着荷官鼻子。 荷官也微微愣了一下,随机微笑道:“我会代表赌场双倍赔偿各位的损失,这是我们的失职。” “还有这位小姐,可以认识一下吗?”荷官微笑着看向被路畅拉着偷偷溜走的烛。 “改天,改天。”路畅头也不回地应付着。 十层是酒吧。 “林烛你害死我了。”路畅埋怨道。“可那个荷官为什么要认识你啊?” “可能他也是个灵者。”烛托着脸嘟囔道,“我怎么知道它说停就停。” “哈哈哈哈哈,你们俩…”白晓一路上笑得直不起腰,“说你们天赋异禀还是傻的可爱。” 十一层是糕点店,再往上就是顶层甲板,此时海面已经昏暗下去,阳光偏于一隅,即将沉没。 “我们去吃晚饭吧。”白晓提议道,“还有新的朋友哦。” 当他们重新回到花园餐厅的时候,中午就餐的靠窗圆桌此刻已经坐了不少人。看见白晓,其中一位男子赶紧招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surprise!”等他们走进拉开椅子准备入座,烛身边一位胖乎乎男子突然起身,将纸壳皇冠帽扣在烛的头上。 “生日快乐!”众人齐声笑道。先前打招呼的男子钻到桌子下,提出一个蛋糕盒子。 “我刚刚悄悄策划的。”白晓得意地摇摇手上的手机。 “你好,我叫胡海,是个自由撰稿人,住在1102。”胖乎乎的男子看起来年龄不太大,戴着银边眼镜,眼睛小的一笑起来就迷城一条缝,因为太胖而显得没有脖子。 “你好。”烛跟他握了握手,手掌传来的细腻不像男生反而像女生。 “那边那位叫齐铎,和他女朋友住在1101。”白晓介绍道。她指向的男子刘海长长垂下,双眼皮,眉骨突出,眼睛神采奕奕,有些像新疆人长相,正是之前打招呼的男子。 “周怡。”齐铎的女朋友也笑着招招手,算作自我介绍。 “最后是住在1107的一家三口。”白晓说道。 “我们自己来吧。我叫张潇,是个职业魔术师。这位是我的妻子,陈佳丽。”染了一头银发的男子看起来十分痞气,他的妻子抱着个看起来刚刚满周岁的小女孩,应该是她的女儿。 相互寒暄之后,众人举杯庆祝烛生日快乐。 “快把蜡烛点上,寿星要许愿呢。”白晓起哄道,完全是个自来熟的脾气。 烛火摇摇曳曳,一共十八根,烛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然后吹灭了蜡烛。 吧唧!路畅突然感觉眼睛黏黏地睁不开,用手抹了一把奶油,才看见白晓指着他哈哈大笑,完全没有客户的架子。 “先别闹,我给大家表演个魔术吧。”张潇赶忙说。 “看着这个秒表。”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色怀表,抓住表链垂下来,将表面对着观众。 “我数三二一,会有奇迹哦。” “三。” “二。” “一。” 章十一 死者 http://.biquxs.info/

倒计时结束,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仔细看。”张潇指了指表盘。 怀表的指针与外壳一般颜色,只是有些发暗发黑。四周忽然安静下来,说不出但是,确实像是缺失了什么。 “停下来了。”周怡忽然开口,“指针不动了。” 原来是秒针走动的咔嚓声不见了。 “就这呀?”白晓说道,“只是个小障眼法而已啦,还有什么魔术?” “你这观众要求也太高了。”张潇苦笑道。 “那就表演一个最常见的扑克牌吧。”他从口袋里面拿出一副扑克,取出所有牌,在桌面上摊开。 “白晓,选一张牌。” 白晓犹豫了下,挑选了左手边第二张牌。 “自己看,别给我看,看完再塞进来。”张潇别过头去,白晓掀起她选中的牌一角瞥了眼,又塞进牌堆,还特意换了不同位置。 “接下来,我要找出你选的那张牌。”张潇将桌面上的扑克收在手上,反复洗牌,然后拿在手上一张张翻找。 “是这张吧。”一张牌被切出飞到空中,张潇左手顺势抓住。 白晓看得清楚,是自己选到的那张牌。 “你做了记号?”白晓想不明白。 “只是一个古典迫牌手法罢了。”张潇耸耸肩,“一切都在魔术师的算计中。” “让你活跃气氛只能冷场。”白晓吐槽了句,“还不如抹蛋糕有意思。” 晚餐在欢快地节奏中继续,路畅侧过脸看向林烛,被众人劝着喝了些酒的烛脸有些红晕,笑得倒是蛮开心。 “还没问你们什么职业呢。”张潇环顾四周,“就只有我和胡大哥说了,大家也聊聊自己嘛。” “我是个人做房屋设计的。”白晓说道。 “律师。”齐铎看向张潇,“我和她都是。” “那你们是出来度蜜月的吗?”白晓好奇地问。 “算是婚前旅行吧。”周怡抬起自己的右手,钻戒闪闪发光,“但是已经订婚了哦,这是求婚戒指。” “你们呢?” “带弟弟妹妹出来旅游。”白晓随便搪塞了句。 用餐结束,胡海拉着张潇还准备去酒吧喝上几杯,其余人都逐个道别回自己客房去了。路畅也正准备回屋休息,白晓忽然提议去顶层甲板散散步,烛点头同意,路畅想想自己也没什么事,于是答应下来。 夜晚的海面与黑夜融为一体,整个游轮像是行驶在宇宙深处的一粒萤火虫。无论哪个方向看去都没有光亮抑或声音,天空一牙孤伶伶的新月倒影海底。 “也不知道夫人在做什么。”烛看着月亮喃喃自语。 “手机给你,想她就给她发消息。”路畅从兜里掏出小灵通,递给烛。 “还是算了吧,夫人肯定要说我小孩子气。”烛甚至没有回头。 “白晓姐,你为什么一个人出来旅行啊。”路畅问道。 “本来是两个人的,后来…感情破裂了呗,就一个人出来了。”白晓满不在乎地说,“其实登船的时候,我还是蛮期待再见到他的,甚至还幻想一打开门他就在里面呢。”她自嘲地笑笑。 “不好意思,我早知道不问了。”路畅有些愧意。 “没事,说出来还能开心点。你这小家伙,怎么这么大了也没见有个女朋友,嗯?”白晓上下打量了一下路畅,说道:“长得还行,是不是一跟女生说话就脸红?” 路畅已经脸红了,白晓哈哈大笑。 “要不把你俩凑合一下,两个闷葫芦。”白晓挑了挑眉毛示意路畅。 两个人都装作没听见。 齐铎抬手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头有些晕,指针看得不真切。他又凑得更近分辨了下,确认是九点。 晚饭后,本来是跟周怡约着逛购物中心,走着走着忽然就吵了起来。齐铎自己也没想明白,怎么在吃饭点什么、今天穿什么、购物买什么这些这么这么小的事上,周怡都能跟自己吵得天翻地覆。他这一次实在有些烦躁,当场撂狠话走人是他不对,这些他刚刚在酒吧灌酒的时候都想过了,可是他心里确实觉得委屈。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走廊尽头,仔细扫过所有的门牌号。1109、1108、1107…走到1106门口之前,他还没注意到此时1106的门是开着的。刚刚巧从1106里冲出一个小男孩,踩着滑板,迎头撞向齐铎—— 砰!齐铎被撞在胸口,身体向后仰去,双手拼命向前想抓住什么,但最终还是摔倒在地板上。好在地板铺了地毯,不算很疼。 “乐乐!不要在走廊玩滑板!”1106里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嗓音,声音很大。 男孩对着齐铎做了个鬼脸,刚刚的撞击下他似乎毫发无损,随后便踩着滑板进了1106,狠劲儿咣得一声带上门。 齐铎狠狠地骂了一句浑话。他慢慢地从地上支撑着,坐起身来,背部和臀部此刻都摔地生疼。一边用手揉着摔伤部位,齐铎扶着墙站了起来,缓缓向前走。 1101。终于到了。齐铎用力地用食指扣了扣门。 “洗澡呢!自己开门!”他听见周怡的喊声,四下里开始摸索自己的口袋。钥匙放在哪里了?齐铎摸了摸上衣口袋,又将手揣进裤兜和屁兜里,空空如也。 是不是刚刚摔倒的时候掉在地上了?齐铎凭着记忆在刚刚摔倒的位置仔细摸索,终于在1104房门口那一块摸到了枚长条状金属。 他打开门,里面一盏灯也没有开,只有淋浴间的灯是开着的,齐铎还能听见周怡边洗澡的哼歌声。 “怎么不开灯啊?”齐铎埋怨道,黑暗中一时找不到电灯开关。 “我怎么没开灯,我当然开灯了。”周怡的声音从淋浴间传来。 “开了个屁。”齐铎小声说道,摸索着墙往前走。 客房的构造和宾馆的房间无二。穿过走廊,右手边就是他们睡觉的双人床。齐铎弯下腰摸到床沿,随机一屁股坐在床上。 总算歇下来了,齐铎心里想。忽然间,他感觉脚踢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他又用脚踩了踩,还蛮有弹性的。 什么东西?枕头掉地上了?不会这么大啊。今晚上自己走了后,周怡又偷偷买什么东西了?齐铎有些好奇。 他手臂向前拉开了床头的台灯,凑到地上一探究竟—— 一具尸体。 铜铃般的眼睛直勾勾瞪着他。 齐铎发出了尖锐而又撕裂的惊叫。 “死者名叫胡海,34岁,职业是…作家。”保安主任翻看着从死者口袋中找到的身份证和名片念道,一旁的保安助理正在做登记。走廊上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但是相关的工作人员正在陆陆续续赶来,警戒线已经拉开。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死者的?”另一边负责案件的安保人员正在采录口供。 “大概是九点吧。我记得我从电梯出来看了眼表,因为走廊光线不太明亮,加上我喝多了头有点晕,反复看了好久,那时候应该是九点。” “在你回来的路上,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人员?” “我回来的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人。” “几乎?” “噢!我记得我在1107…还是1106门口,碰到过一个滑滑板的小男孩,就撞在一起了,别的再没有见到人。” “你女朋友是什么时候回到客房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和她吵完架之后就没再联系,但她应该也没回来太久,因为我回去的时候她正好在洗澡,整个屋子全是黑的。” “屋内是黑的?” “对呀!我还问她为什么不开灯,她说她开了,但是屋里面就是黑黢黢的,要不我也不会开床头灯。” “死者你认识?” “我们晚上一起吃过饭来着,跟好多人,当时他吃完饭,似乎和1107的张潇还挺聊得投机,他们说要去酒吧再喝上几杯,我不知道他们去了没去。” “最后问你一下,你隔壁杂货间的钥匙你有吗?” “钥匙?没有。我去杂货间干什么啊!” “谢谢您的配合。”录口供的安保人员起身与齐铎握手后出了门,他要去案发现场。 “死因…感觉像是窒息。你看他口内已经干涸的绿色油漆,我感觉这应该是致死的主要因素。虽然他的腹部被锐器拉开,流了很多血,但是毕竟没有伤及脏器。而且,看起来这个出血量是不至于这么快死亡的。最重要的是,你看他的眼球充血突出,是典型的窒息症状。”保安主任戴上了白手套,正在与助理交流。 “先生,口供录完了,应该不是这间屋里里的人干的。男的有不在场证明,女的虽然没有证明,但是据最晚看见她的人的说法,应当是8点40。在短短20分钟内不太具备作案条件。” “这只是你的推测,唐辰。”安保主任捏住尸体的脸颊使其张开嘴,“这种特快油漆在十分钟之内就能完全干涸。” “跟公司联系上了吗?”安保主任问道。 “还在联系,不知道怎么回事,信号似乎被干扰了,可能是这里磁场的影响。”唐辰解释道。 “我们要尽快靠岸协助意大利警方完成调查,先派几个人守住现场,今天就这样度过,其他乘客记得把门锁好待在屋内,不要轻举妄动。” “是,我去安排。”唐辰点头离去。 白晓的手机忽然震了震。 她打开屏幕,是一条微信。 一瞬间如坠冰窖。她颤巍巍出声打断还是闲聊的路畅的烛。 “胡海死了。” 章十二 谈判 http://.biquxs.info/

白晓话音落下,路畅明显僵了一僵,一瞬间有些呆滞。 有没有搞错啊?死了?路畅想起来刚刚还谈笑风生的那个胖大叔,想起他那幽默沉稳地嗓音,那圆乎乎的可爱的胖脸,双手止不住的发颤,身体像筛糠一般抖个不停。 假的吧?喂!怎么能这么轻松地杀人?是玩笑话吧?是的话就赶快收回!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玩! “我们现在就回去。”烛很平静,或者说很冷静。 “路畅,路畅。”她按住路畅肩膀轻轻摇了摇,“来不及害怕了,路畅。” 路畅没发觉自己已经冷汗浸透全身。 “是冲着我…我们来的吗?烛?”路畅紧张地嘴巴打颤。 “我不知道。”烛轻轻摇了摇头。 “走吧。”她伸手攥住白晓冷冰冰的手,后者紧闭着嘴唇,脸色苍白。烛转头对路畅说道:“今晚先在你那里过夜,其他的明天早上再说。” 他们从电梯回到11层,电梯门缓缓打开,正对面的走廊依旧是昏黄的暖色灯光,尽头处如黑雾一般朦胧,隐约可见黄色的警戒线。 他们走到走廊口的时候,警务人员拦住了他们。 “需要您出示证件信息,这位先生,还有两位女士。”守在门口的警务人员礼貌地说道。 路畅拿出自己的签证和房卡,递给他。那人迅速扫了眼姓名栏。 “你就是路畅?” 路畅茫然地点点头。 “路先生,关于凶案细节,一会儿安保助理会向您询问。” “能去客房等他吗?” “当然可以。” 唐辰越来越困惑。他本以为事件的突破口已经出现,他是如此确信自己的推理,但再次询问齐铎时他的回答,让唐辰觉得不可思议却无比合理。难道,真的是那个女孩做的吗?有必要吗?出于什么目的? 对讲机忽然响起来。 “唐辰,路畅一行人回来了,他们在1104。” “稍等,我马上过来。”唐辰披上外套,轻轻带上办公室的门。 安保办公室在九层。除了办公室还透着光亮,整层只有死寂的阴郁。唐辰快步登上到11层,敲了敲1104的房门。 “是谁?” “路先生,我是安保部的助理。” “稍等一下。” 唐辰听见拖鞋跑动中的啪嗒声,由远及近。房门向外打开,开门的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唐辰觉得有些眼熟。 “荷官小哥?”路畅惊讶地出声喊道。 唐辰终于回忆起来,他向屋内看去,果然那个灵者女孩也在。 “进去说吧。”他关上门。 烛坐在靠近落地窗的沙发,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中的书。白晓趴在床上听歌,听见安保部助理的声音,她赶紧站起身来,整理下衣服的褶皱,挨着烛坐下。 “你们好,我叫唐辰。” 相互介绍后,四人落座。 “最后一次见到胡海是什么时候?”唐辰打开笔记本,问道。 “晚餐的时候,那之后就没再见到过。” “当时他有说什么吗?” “似乎是说要跟张潇去酒吧喝几杯。” “嗯。”唐辰若有所思。 “路畅,有没有什么人找你借过钥匙,或者,你有没有向别人借过?” “钥匙?什么钥匙?” “1101的钥匙。死者胡海尸体被发现的地方。” “没有。”路畅回答很果断。 “好。”唐辰把笔记本合上,“因为齐铎说他摔倒后,钥匙丢在1104门口,后来他找了半天捡到了。但是,我们在十层的酒吧里找到了这个。” 唐辰举起手里的物证袋,里面是一把铜制花纹钥匙。 “一般的客房都是房卡开门,但是唯独在杂货间旁的这间1101不同,很老的房型了。”唐辰一边解释一边观察三人反应,“这是齐铎丢失在酒吧的钥匙。所以说,齐铎捡到的那把钥匙不是自己的。” “那是谁的?” “周怡的。” “我记得周怡跟我说,她和齐铎吵了架,早早就回客房了。”一直沉默的白晓忽然插嘴。 “没错。如果是周怡的钥匙,她又是怎么进的客房?排除掉她开了门之后就把钥匙丢在1104门口的可能,她没有这样的理由。” “可是如果她进了门,那不就成了绝对密室。”路畅也有看过本格推理。 “她的事情先放一放,接下来是出于我个人的疑问,你们可以不回答。”唐辰把笔别在笔记本上,一并放在桌子上,问道:“你有参与吗?林烛?你只管回答,我不会报告给立法会。” “这就是你的推理结果吗?”烛认真地看着唐辰。 “我只是想知道,究竟该用哪一种思维方式来推断,灵的世界还是科学世界。” “即使不是我,你也难以判断有没有别的灵者参与。” “什么意思?这艘船上还有别的灵者?” 飞机上烛给白晓的符箓完美隐藏她的身份,唐辰自然是看不出。 “我们既然可以在这儿,别人为什么不能?”烛移开她的目光,“而且我不相信你,请回吧。” 唐辰欲言又止,他在心里默默思考。没错,这是个选择。对方显然也是有备而来,单凭自己套话什么也问不出来。要告诉他们自己的身份来博取信任吗?还是撒谎?怎么样从他们口里获知更多真相?一时间他有些犹豫。 路畅已经站起身,准备送客。 唐辰像是下了狠心,说道:“我是立法会的人。立法会探员唐辰。” “你为什么在这艘船上?”烛开始反问。 “追查案件。你们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任务。” 胜败只在一念。唐辰决定冒这个险。 “我在追查刀斧组。” 他看见路畅脸上的惊讶,他就知道自己赌对了。果然,这些人不可能是自己追查的刀斧组那些人,即使是伪装,那边的女人和这个叫路畅的也太稚嫩了些。幸好猜对了,否则,今天是别想从这里出去了。 “总部的情报人员收到消息,刀斧组现任管家和刽子手前些日子预定了这艘船,因此派我来调查。”唐辰继续说道。 “那看来我们目的可能一致了。”烛伸出手,“月初社,林烛。” 喂喂喂,烛你怎么就这么轻易说出来了,万一这个人是个骗子怎么办?路畅心里好生抓狂。 “是月初社的朋友啊,长乐社长还好吗?”显然唐辰也认识长乐。 “夫人很好。”烛简短回答,随机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担任荷官?” “本来组织安排的是安保助理的职务,但是我想赚点外快。”唐辰摊摊手,“工资没你们做生意的高,人也得考虑柴米油盐啊。” “管家是哪一天买的票?我需要具体时间。” “我想想…九月十七吧。” “啊,我也是那天买的票。”白晓惊讶地说道。 其实白晓满头疑惑,但是她看得出来现在不方便问. “路畅。”烛轻轻喊道。 “怎么?” “给夫人发消息,说对方是刀斧组的人。” “等一下,也就是说,刀斧组的目标是你们。”唐辰问道。 “是她。”烛指着白晓,“但我还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也许夫人会告诉我们。” “那为什么要对胡海动手?制造混乱和恐慌吗?” “我不知道。” 路畅已经在给长乐发送消息。月初社最大的敌人就在身边,他此刻完全没了主见,林烛是他们唯一的主心骨。已经来不及害怕了,已经来不及害怕了,路畅不断在内心里安慰自己。更何况,长乐一定不会放任他们不管,一定不会的。 短信发了出去,整整五分钟过去了,全无回声。 “是不是长乐早早睡了?”路畅看向林烛。 “不会,芥子一有信息反馈,夫人就会有感应。”烛也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他们不会也有危险了吧。”路畅问道。 “学校还有amy呢,不太可能。” “我觉得当务之急是找到张潇。”唐辰开口道,“无论是灵的世界还是科学世界,现在张潇就是最后见到胡海的人。” “你的意思是,张潇失踪了?”烛问道。 “刚刚他的妻子陈佳丽来找过安保部门,大概在十点前。”唐辰看了眼表,“现在是十点二十五,大概在三十分钟之前吧。那时候她就拽着安保主任,很大声地哭喊道,张潇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路畅不太明白。 “自从和胡海喝完酒之后,再也没有回来,微信也没有回复。我们派出了所有人在各个地点进行排查,但是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张潇的消息。” “你的芥子是伪灵类的吧,林烛?虽然有些冒犯,但是我希望你能帮助到我们。”唐辰真切地说道。 “我可以试试。”烛点点头。 “太好了!那我们从…” 唐辰身上的对讲机忽然传出剧烈的杂音,其间伴随有人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听着很不清晰。 “喂,喂?”唐辰试图与那一边交流。 “唐辰,来船长室。”是保安主任的声音,随即便断掉。之后就不再传出他的声音,只有呲呲的电流声。 “我去船长室一趟。”唐辰起身。 “我们也去。”烛说道,“我大概明白一些了。” 章十三 无法靠岸的船 http://.biquxs.info/

“果真什么也没有。”从船长室的舱窗可以看到三翼的海面,但此时夜色深沉,只有室内的倒影。 “完全消失了。”唐辰在仪器盘拨弄了几下,放弃下来,“按理说应该还没有出第勒尼安海呀。” “从案发到现在,工作人员一直联系不上本部。”说话的船长是位年逾古稀的老人,身体挺拔硬朗,银色短发整齐地梳在一侧,“而且利帕里群岛从雷达上消失了。” “按照我们的航行速度,应该是今晚通过墨西拿海峡的,但是利帕里群岛迟迟没有出现。”大副也在一旁补充道。 “是不是航线出了问题?”唐辰问道。 “唐辰,我不是叫你来解决问题的。”保安主任出声提醒他,“我只是告诉你现状。我需要你安抚乘客情绪,尽量不要扩散消息,现在就去。” “还有,尽可能找到张潇。” “我知道了。”唐辰面色平静向门外走去。 烛忽然喊住了他。 “你帮我做件事。”烛用手背附在嘴边,压低声音说。 “你要做什么?” “让船长改变航线。” “为什么?” “我之前说大概明白一点了,我还需要验证。” “不可能。航线是系统先前设定好的,而且,现在这种无法辨别方向和位置的情况,如果按照原航线前进,才是理论上可以靠岸的。” “按照原航线,穿过墨西拿海峡,还有将近半天的航程,才会到达威尼斯。那时候一切已经结束了。” “你究竟明白了什么?” “抱歉,现在还不能确认。”烛的眼睛闪动着倔强的固执和认真。 “我是不是只有相信你。”唐辰苦笑一下,摇摇头,问道:“航线怎么走?” “往那不勒斯。” “可是我们不知道自己在哪。” “无所谓,就朝着那个大概方向。” 他走到船长身边,在船长耳边低声说了什么。船长听到后惊讶地摊开双手,满脸疑惑。但唐辰很坚定。 “唐,这太荒唐了。” “先生,我想我们家族在公司的股权,是允许我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是的,没错,唐。可我是个船长。” “我会负责乘客的安全到底。” “那你的安全呢?这三四十年在家族,我虽然一直分在外部,但是内部的事也多多少少要了解些。既然你要接手,那一定是我们常人很难抵挡的事情了。”老人话语里透露出无奈。 他从上衣口袋拿出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有机玻璃的防护层被翻盖掀开,内部的红色按钮和操作盘杆盘络复杂。 “我希望你能好好地,唐。” “您也是,威廉上校。” “我宣布,唐辰先生是新的船长。”老人的嗓音并不很高,却苍老而沉重威严。 “什么?您要做什么?”安保主任并不知道唐辰是谁,但他知道,这年轻人凭什么爬到自己头上? “你叫什么…算了,不记得了。你被辞了,违约金稍后付给你。新的安保主任是那个女孩。”他指向烛。 “搞什么?你什么东西?”安保主任觉得莫名其妙,满脸轻蔑的嘲笑。 砰!似乎是枪声。 安保主任愣了愣,自己腿间的地板平白多出一个弹坑,还冒着灼烧的焦糊味。 船长手里的大口径左轮枪枪口已经对准了他的头。 “赶紧滚。” 安保主任像是草鸡一般落荒而逃。 “你还真是喜欢撒谎。”烛面无表情说道。 “不留后手是会丧命的。”唐辰不想解释太多,“接下来怎么办?” “等。” “要多久?” “船最长需要多久到达那不勒斯?” “三小时。”唐辰看了眼表,“到凌晨两点。” “那就等到凌晨两点,这期间你自便。” 11层的走廊。 原本守在门口的警务人员已经被调走。原因很简单,11层的人都已经登记问讯完毕,张潇若是回屋,陈佳丽自然会主动联系警方,因此留在走廊也没什么意义。 此时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忽然,1106的房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小小的脑袋凑了出来。乐乐先是四处看了看,确认无人后,轻轻地将手中的滑板放在地上,蹑手蹑脚将房门闭合。 地板上铺有地毯,以他的体重,只要不滑的太快,基本没有什么噪音。 乐乐起初还十分小心,轻拿轻放,后来逐渐就不再掩盖声音。 他听父亲说外边出事了,但是父亲没有详说,只是不让他晚上出去。为什么不出去?如果大家都不出去,自己在走廊滑滑板根本不会撞到人,那样,想玩多久就可以玩多久,真是太幸福了。 1101的门口还拉着警戒线,门是紧闭着的。 乐乐有些好奇也有些畏惧,出于本能,他尽量远离位于走廊尽头的1101。 他总觉得有奇怪的声音。就在每次经过1101门前的时候。那声音反反复复,频率稳定,而且难以形容。 就像…像是扔飞镖扎在靶子上的声音。一下,一下,一下…… 不对!这声音似乎不是从1101传来的… 是杂货间。 “监控室的录像调出来了,要来看吗?”唐辰敲敲船长室的门。 路畅三人从进了船长室就没再回11层。这里不仅宽敞,酒和各样点心都能立刻准备,特供厨房就在隔壁。船长也是位有趣的老人,喝了酒免不了讲起自己当年的冒险故事,他早些年就在中国居住过,后来又去了日本,两国的语言都很地道。 “不看。”烛在跟白晓下国际象棋,似乎是种静心的好办法。 “你们也太悠闲了吧。”唐辰走到老放映机前,转入存拷在自己手机上的视频文件。屏幕上是11层,唐辰把进度条不断拉近。 他在8点钟的进度停了下来。播放速度调到三倍。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8点32的时候,一个女人的背影从摄像头下经过,是周怡。 唐辰紧紧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门开了。周怡走了进去。 门又关上。 此后的摄像头内再无任何动静。 直到齐铎出现,与乐乐相撞,跌倒……一切都与他描述的没有什么差别。 再之后就是路畅、烛和白晓。 再之后是自己。 唐辰按下了暂停,他需要好好整理一下思路,尽管现在脑内乱作一团。 如果刀斧组的目的真如烛所说,是白晓,那他们为什么迟迟不动手?将他们困在这个海面上无法靠岸,不就是为了创造出一个绝佳的孤岛么?杀掉那个人的目的在什么? 如果目的不是白晓,那,又是什么?烛他们真的是月初社的人吗?偏偏这么巧,就是刀斧组的死对头在这艘船上? 时间…已经快要到凌晨两点了。 窗外依旧是一片昏暗,没有意大利海岸该有的灯火辉煌。 显然我们是困在结界之内了,烛一定是想证明这个。可是找不到结界的枢核,又怎么能够出去? 他仔细在脑中回忆至今对结界的了解。自秦以来,方士就学会了用符箓。符箓在按照星宿的轨迹贴于不同位置后,就可以制造出不同的空间。历史上记载的最大的结界,可以覆盖整个城池。 但是,哪里有可以覆盖整座海域的结界? 唐辰从未听过,也没有见过。作为家族代表继承立法会席位后的这些年,他处理了无数的案件,遇到的结界也数不胜数,但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无助。 两点的钟声敲了两下。 唐辰正要出口发问,他搁在桌子上的对讲机先他一步发出声音。 “唐先生我们找到张潇了!在11层的杂货间,您快来看看!” 唐辰看向烛,他已经没了主见。 “嗯。”得到的是肯定的回复。 “唐先生,这是报案的先生。”现场的工作人员指着1106的房主,一位满脸胡髭的高壮中年男人,身上有很重的烟味。 “是我儿子,晚上偷偷出来玩滑板,听见杂货间里面有奇怪的声音。他自己害怕,就跑回屋叫醒了我。”那个男人解释道,“我去了杂货间门口,确实听见了某种有规律的撞击声,所以才报案。” “之前杂货间的钥匙不是没有找到吗?怎么开的门?” “唐先生,我们是直接踹开的门。因为是木门,锁舌也不是很结实。” 之前出现在胡海口腔内的油漆,一度让唐辰怀疑凶手进入过杂货间,但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钥匙,他只能放弃了这个打算。 此时的张潇躺在杂货间的地板上,54张扑克深深扎入他的躯干和四肢,joker牌插在眉心,几乎贯穿颅骨。外侧的窗户半开着,夜晚的海风裹挟进屋内些许海腥味。 “我们打开门就见到这样了。当时还有微弱的脉搏。”旁边的一名工作人员补充道。 “你说听见奇怪的声音,那有没有听见人说话?”唐辰问道。 “没有,就只有那个奇怪的撞击声。” “关键问题不在胡海和张潇。”站在后面一直没有说话的烛开口道。 “你究竟知道了什么?”唐辰已经是低吼了,他讨厌这种蒙在鼓里的感觉。 “是船。” 章十四 悖论 http://.biquxs.info/

“借一步说话。” 唐辰匆匆向11层走廊入口旁拐角走去,确保谈话不被其他人听见。一到拐角,他就回过头,急促发问道: “是结界对不对?” 林烛摇摇头,说道: “从头开始讲吧。” “昨天上午九点,我们从罗马码头登船,到现在一共十七个小时。在这期间,两名乘客先后被杀害,船迷失在大海中,我们对凶手毫无头绪。这是现状,对吧?” “而且连长乐也联系不上。”路畅补充道。 “夫人之前总在跟我讲,思考问题要变换角度。”林烛稍作停顿,又说道:“倘若是进入了结界,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入的呢?” “等一下,他们只需要在航线上任何一点布置迷失结界,我们就会永远在里面打转。”唐辰说道。 “我也想过。但是在第勒尼安海内,失联可不是单向的。” “你的意思是,总部会派人前往失踪地点?” “探员失踪,单单迷失结界可是困不住立法会的。” “那如果,结界扩展到整个海域了呢?” “效果是一样的。只要我们失去联系,快艇到达失事地点不需要太久。况且,我没见过这么大的结界。” 但下一秒唐辰推翻了烛的推论。 “也不是不可能是结界,只要让总部能发现我们。那就说明,我们这条船就是结界本身!” “但是这样做的收益在哪?” “结界是为了拖延时间,杀死两名乘客是为了混淆视听,接下来就是他们的行动时间。”唐辰推了推眼镜,感觉胜券在握,“我们只需要等他们现身。” “你太骄傲了,唐辰,它影响了你的判断。”烛摇摇头。 “你还记得我让你改变航线吗?”她问。 唐辰面露震惊。“你从那时候开始就想到这一步了?” “我不过是在排除干扰项。事实上从上船开始,我就在顶层甲板检查过。”烛说道,“虽然有可能存在空间波动,但是整艘船没有结界的构架痕迹。让船往那不勒斯方向行驶,只是为了加深确认罢了。” “航线改变已经过了三个小时。确实总部有足够的时间来找到我们。”唐辰默默念叨。 “但是我们没有靠岸,永远无法靠岸的船,这是我最为在意的。我说过吧,要站在对方的立场思考。杀掉胡海后,原本失踪的张潇没有必要这么容且明显的‘送给’我们吧?” “你是说他们故意引导我们找到张潇?” “对,如果是拖延时间,让张潇消失就好了,我们就会永远迷失在寻找张潇的路上。为什么这么着急把张潇曝光出来?” “为什么?” “张潇和胡海不是关键,我说过。关键是船。” “那丢在1104门口的钥匙怎么解释?我在监控上没有看到过任何人动手,钥匙是什么时候掉在那里的呢?” “无所谓。可能是晚饭时候被换掉了,可能一开始交到他们手里就是反的,可能有三把钥匙,那本来就是齐铎自己的钥匙。” “那酒吧找到的呢?” “唐辰,你何必执着于案件本身呢?你还没发现吗?”林烛叹了口气,“无论怎么样船都会靠岸,但为什么船没有靠岸?为什么总部不会发现异样?” “你既然有了结论,何必如此为难我。”唐辰苦笑道。 “抱歉,我稍后会解释。”烛歉意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因为我们在梦里。” “梦里?怎么可能?”唐辰惊讶地张大嘴,路畅和白晓也有些发懵。 “或者说我在梦里。我无法判断你们是否真实存在,如果是梦里的反映人格,永远不会承认处于梦中的真相,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他们生活的现实世界。” “我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也就是说现在,需要告诉你一件你之前不知道,但是可以被立刻证明的客观事实,才能证明自己并非梦中反映人格?” “不能是完全架空的客观事实,必须跟上船之前的认知世界有严谨的逻辑关系。在梦里一切都不可信,身高,体重,哪怕是口袋中的签证照片。” “烛,你是怎么判断出这是梦的?”路畅问道。 “我只是觉得梦解释起来最为合理。如果我们仍在船上,船按照原航线行驶,那么总部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现异样,这是其一。” “其二,夫人的芥子。困入结界的话,夫人定会有所察觉,不可能失联这么久。能解释的只有我们睡着了,如果是同时睡着,夫人自然也会警觉。但是,只有路畅身上携带灵符,所以危险度降低到被忽略了。” “最后一点算是我的作弊吧,其实从唐辰说管家在船上我就想到这里了。有个熟人,我觉得他很可能就是刀斧组现任管家,而他的芥子就是梦魇,我曾见过。” “你也听说过他,路畅。他叫吴谌。” “那如果按照这样的推理,我觉得我们应该都是真实的。”路畅想了想说道。 “为什么?”唐辰反问。 “胡海和张潇不就是那两个人吗?一个因油漆窒息而死,一个因扑克刺透而流血过多,两个人完全可以通过自杀达到目的。这样为什么张潇急于被发现也合情合理,因为他不仅需要从梦中醒来,而且需要我们被凶案吸引目光,而忽视无法靠岸的真相。” “可以啊,路畅。”白晓已经冷静下来。“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你们都在谈论超能力,也许回去谁能给我科普下世界观。” “把自己…也置身梦中么?我倒是没有想到。”烛低头沉思。 “只要他们是真实的,那我们也必然是真实的。我们在同一个梦里,现在只需要醒来。”路畅环顾众人,“我们接近真相了。” 唐辰打断了路畅。 “等一下。虽然你们的解释听起来又荒谬又合理,但毕竟都是推理。而按照推理,想要醒来的人必须要在梦中死去,对吗?” “对。不管张潇他们是不是那些人,梦魇中逃离的唯一方法就是死去。这是这个芥子的恐怖所在,也是它的局限性。” “那还说什么呢?谁先来?”唐辰从上衣口袋取出折刀,大马士革钢花纹,流云状的圈状纹路高贵优美。 “等一下,盗梦空间你们看过吧?”白晓忽然问道。 “即使自杀后能够醒来,我们又怎么判断自己是不是仍然在梦里?万一是双重梦境,甚至三层,四层…乃至无数层的循环梦境呢?” “无法判断。”烛的回答简介且直接。 她转头看向路畅,用她那一贯的认真表情看着他,说道: “路畅,月初社在终章中失去的人,本来是夫人的。社长为了救回夫人,典当了自己的灵魂。而让我们家破人亡的人,就是吴谌。所以,这次我一定要去。你没有能力,况且这件事情已经出了你的负责范围,你留在这里陪着白晓。” 烛转身,抓住躺在唐辰手心的折刀,对准心脏。 “你在说什么啊?臭丫头。” 路畅呆呆地看着她。 “不是说了让你行动也告诉我吗?你有没有听见啊?你就是这样对待朋友的对吧,嗯?” “我没有不把你当做朋友。可是你没有必要参与,夫人也说了吧,必要时候躲藏并非懦弱,而是成熟理智。”烛解释道。 “那是开玩笑的话吧…躲在你身后这种。” 路畅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 “就因为…我是…废物吗?” 他拼命仰起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到下巴,又滴落在地板上。 “苏蔷同学昨天去世了,大家为她祈祷五分钟吧,愿她在天国幸福。”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宣布道。 路畅把头埋在桌子上,他害怕周围人的目光。 “你为什么不来送我啊,路畅。”梦里无限次出现的那张脸,浅紫色的碎花裙,有没有薰衣草香都无所谓。 “我…我…” 梦戛然而止。醒来。当晚又再次入梦,再醒来。反反复复。 我一直很内疚啊,苏蔷。 因为我就是个废物。 就因为我是个废物,所以我不敢去医院看你,不敢告诉阿姨她的女儿其实很爱她,不敢把你的日记当面交给她… 不敢告诉大家你是我害死的。 可是我不想再做废物了。 因为啊,失去重要的人的感觉,真他妈难受。 扳机扣动。 枪响的一瞬间,路畅身子一颤,缓缓顺着墙壁瘫坐在地上,血在墙壁上铺开。 第一次开枪没想到就送给了自己呢,真好笑。 船长送给他防身的左轮枪从手上滑落,跌在地板。 “路畅!”白晓是第一个冲到他身边的,她拼命用手捂住伤口,血还是源源不断地涌出。 “没事的。”路畅嘴唇苍白,咧了咧嘴,“我相信烛,而且,我也是,月初社的一员呢。” 意识在不断发散,脑袋昏沉,眼前像是暮霭昏沉。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冥冥中似乎看见一道光,所有的熟悉的场景不断闪过,尽头处似乎有人在等他。 “我来啦。”他闭上眼睛。 章十五 千年往事 http://.biquxs.info/

“不是这个,再往上一些,那本色泽很老的。还有,不要把灰从书上抖下来,呛死我了。” “你一只猫不上来自己取,扶着梯子有什么用啊?” “谁说猫就要飞檐走壁了?周代‘八腊’还要供奉我呢。”黑猫懒洋洋地说道。 amy鄙夷地看着她,说道:“水沟和虫子他们也祭祀,你要当么?” “我不管,现在他们都不在,我就要在月初社搞中央集权,赶紧找。” “那你倒是告诉我书名啊。” 长乐爪子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记性不好,我只记得是本摹本,你加油。” “喏,是这个么?” amy嫌弃地提着本满布灰尘的古书一角,递到长乐面前。 长乐抬起头瞄了一眼。 “不是,继续找。”又低下头去。 站在移动棚梯上的amy满脸愁容。自早晨七点,给路畅打完电话,长乐就兴致勃勃地把她拉到了这里做苦力。她们所处的是学校老图书馆顶层,老式红漆木书架密密麻麻,靠墙的书架甚至有三人高,都有玻璃橱窗封锁着。两边的老式窗户用窗钩锁住,又用插销死死插紧,室内满是灰尘和霉潮气味。这里一般是学校内部珍贵的资料和孤本存放处,向来是不对外借阅的,只有人文历史哲学院教授时不时会预约拜访。 “加油呐,加油,女博士,女校长,女副社长。”长乐出门时候拿了本哆啦a梦漫画藏在身上,此时正看得津津有味。 “你说这都是猫,为什么他天天有铜锣烧和年糕吃,我就只有牛奶和荞麦面包。”长乐满脸羡慕,“要不我们今晚吃三文鱼手抓吧。” “再喳喳呼呼的就吃一周的猪肘子。”amy恨恨地从书架抽出本书来,翻了几页,啪的一声用力合上,抖得空气中满是灰尘。 站在梯子下的长乐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不要把灰尘抖下来!”她揉着鼻子,愤愤朝上方抱怨道。 仰头说话的瞬间,长乐忽然感觉看见某样很熟悉的东西,立刻返回去一排排盯着看,试图找出刚才引她注意的那本书。 “啊,这个这个,《中书帖摹本》。” 她拽了拽amy的裙摆,指着不远处书柜最高的那一层。 amy满脸憔悴。 “你没剪指甲能不能放手,这条裙子是我从澳洲带回来的,姑奶奶。” “哈哈哈哈哈。”讪笑着,长乐松开抓得紧紧的裙摆。 amy倒退着从棚梯下到地面,又缓缓推着棚梯到长乐所指的书架下。 “哪一本?”她没好气地问长乐。 “那本那本,晋哀帝司马丕写的原文,这是摹本。” “拿个书法摹本干什么。” 嘟囔着,amy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棚梯,伸手抽出书,转身,弯下腰,抛到长乐怀里,然后从梯子上纵身跃下。 “裙子开花了哦。”被砸了满身灰尘的长乐还击道。 “新时代现代女性穿安全裤,姑奶奶。” “姓林的小女娃,不要老是口头强调我老,却一点也不懂尊老爱幼。” “赶紧看你的摹本吧。” 长乐就地盘坐在amy提着的帆布袋上,翻开那本《中书帖》摹本,聚精会神地逐行翻找。 amy也闭上眼睛,靠着书架稍作憩息。对于长乐的决定,她还是有些担心。月初社并非是慈善组织,历年来的社长为争夺另一块长生石,发动过多少组织战争,怕是数也数不清。更重要的是,长乐能活到现在,和那半块石头脱不开干系,一旦强行毁掉,她自己的性命恐怕也难以保证。 “原来司马丕吃的是这个,我还以为是药性过强给补死了呢。” 静静翻了一小会儿书,长乐放下书本,感慨道。 “那会儿的方士,能炼出什么东西,除了重金属球。” “毕竟真正的方士都被老秦焚书坑儒给玩死了,《尚书》和《诗经》也烧的差不多没了。” “所以你找到什么了?” “找到了摧毁长生石的办法哦。假的吃的挺勤快,真家伙倒是给砸成两半,真是个猪脑子。” “月初社就是那会儿跟刀斧组结仇的?” “可不是嘛,梁子就是那会儿结下的。”长乐指着地上摊开的书本里一小行字,念叨着,“一半留在司马氏族内,另一半流转到了慕容部手里。” “司马氏?那继位的晋废帝司马奕不是说有什么性科疾病么?也没拿那半块石头治治。” “因为他只有半块啊。”长乐慨叹道。“那正好就是长寿的代价。” “啊?!所以你和社长…”amy恍然。 “嗯,不光我们。所以,历代社长和历代王至死不休。” “司马家也有人做过社长?” “哪里,那一任社长从司马家手里买到的罢了。”长乐摆摆手继续指着书念道,“书上说,用肃杀之剑断石为两半,一半呈青绿色,一半呈朱砂色。哦,就是需要见过血的刀子砍,明白了。” “这东西上哪儿找去?” “简单,随便找个博物馆借把刀,比如那个什么越王勾践剑,我觉得就不错。” amy白了她一眼。 “你当是大白菜,说借就借啊。我还有问题问你。” “问吧。”长乐哼着小曲儿,抖着两条小短腿儿,低头看着摹本。 “石头没了,你也会死的吧。” “也许会吧。” “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啊。社长走之前是让你接过位置的,你一直不愿意担任罢了。你再走了,月初社不得解散吗?” 长乐满脸漫不经心。“不是还有你呢嘛!阿毛这个身体,我本来也待不了多久了。怎么说来着,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 “可是我们都……” “好啦,说不定死不了呢,走吧,该去挖那块宝贝石头啦。”长乐打断了amy的话,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 “让我说完。不管是对月初社还是对我们,不管从情感上还是理性上,你现在都不能死。” “新王必有战争,你知道的吧。不把石头给砸了,大家一起玩完啊?三年多前就打不过,现在可比那时候差太多了。” “那是因为吴谌偷袭在先。” “我不管,总之,我希望你们好好地。尤其是烛,我可放心不下那个小傻瓜蛋。” 乌黑的藤蔓瞬间破土而出,一眨眼间就将长乐死死包裹。青色的花骨朵逐个张开,花瓣在空中上下颤动,宛如青色坟冢。 “我在车里等你。” 长乐消失在藤蔓中。青瓷花合拢,藤蔓又缓缓缩回地下。 “不就是想结束话题嘛,至于这么大动干戈么,连芥子都用上了,地板砖碎了还得我解释给物业科…” amy愤愤跺了跺脚,朝楼下走去。 长乐静静坐在副驾驶。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身上,暖洋洋地。十月的校园是如此生机勃勃,桂花香像陈酒般醇美,四周来往的学生朝气蓬勃,青春盎然,让她一度回想起自己曾经公派留学的日子。 她回忆起自己第一次遇到那个男人的场景。因为朋友介绍,说是书香门第的小少爷,她还嫌弃了好些日子,见面日子甚至一推再推。但第一眼看见他,长乐就知道自己是他的人了。虽然他不算潇洒,不算帅气,甚至也不算书香气十足,但是却那么沉稳,那么深邃。他们在外国相识,相恋,又一起回国,一起加入月初社…一起领养林烛。这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却只剩下自己和烛,那个男人已经消失不见。 如果可以活着,谁又想死呢? 长乐自嘲地笑笑,她早就知道amy会不同意。 “早知道就不拉那个小子入伙了啊。”长乐想起来路畅,“那个傻乎乎的孩子,哪里能在灵的世界活下去。” 也不知道烛他们怎么样了,玩的还开心吗? 灵符上传来的感知,似乎路畅那小子又睡着了,昨晚不是睡得挺早吗?真能睡啊。 “路畅!”白晓拼命摇着路畅的肩膀,“你醒醒啊!” 躺在地上的路畅眼睛紧闭,一动不动,血顺着嘴角缓缓淌下。走廊已经有工作人员被枪声吸引来,唐辰见状,赶紧把警务人员拉到一旁,试图解释现场的情况。 “他已经死了。”林烛跪坐在旁,默默地说道,“不管这个世界是否真实,在这里他已经死了。” “你还说?!”白晓朝着她咆哮道,“你就没有一点感情吗?” 烛低头无言,紧紧握着她手中的折刀。 现在是她做抉择的时候了。 路畅的牺牲完全在她的计划之外。无论怎样,路畅都应该陪在白晓旁边才对。况且,自己有绝对可以证明猜测的方法。一旦真的能从梦境中醒来,她可以立刻在警卫室找到唐辰,在他的身上贴上传音符,理论上是可以把自己的现状传递出去的。但是现在路畅死了,自己还要不要再以身犯险?如果自己判断错了,如果自己也证明失败,如果这本身不是梦,唐辰,可以信任吗? 烛陷入两难。胸口下方像是有恶鬼在啃噬她的皮肉,撕扯她,疼痛却无法出声。 真的好难过。 她忽然觉得脸上有些痒,用手背抹了抹,湿润润的。 何时自己竟流泪了啊。 章十六 门 http://.biquxs.info/

老图书馆的顶部塔楼为八角重檐,铺有青色琉璃瓦,石灰岩的雕栏玉砌与郁郁葱葱的树影相掩映,阑额与柱交接处的花牙子雀替轮廓清晰。 再往前,牌楼和额枋是蓝底鎏金字样,色泽鲜艳。 amy走下楼梯的时候还在沉思,以至于忽视了过往学生的问候声。 她的车是辆粉色的小甲壳虫,尾标和前标都有可爱的卡通喷漆,辨识度很高,amy抬头扫了眼马路旁的车辆,很快找到她的那辆,此时蜷缩在路旁老洋槐树荫蔽下的迷你车。 她从帆布袋翻出车钥匙,车灯嘟嘟响了响。 当她准备启动发动机的时候,才注意到长乐已经在副驾驶位置上睡着了。长长的胡须随着呼吸起起伏伏,涎水似乎要从口中流下来,而被她找到的那本摹本,凄惨地被随意扔在脚垫上。 amy实在有些好气又好笑。当年自己认识的那个优雅静美的社长夫人似乎已经分崩离析,完全不能跟这只天天没个正经的黑猫对应起来。刚刚变成黑猫的时候,长乐甚至每天在穿衣上考究半晌,现在呢…可能猫的一部分灵魂也改变了她吧。 转动钥匙,发动机传来震动声。 如果自己是长乐,也会做这样的选择吗?amy一遍遍地诘问自己。随着车缓缓行驶出了校区内,车速开始加快。amy将两侧的车窗稍微摇下来,气流欢快地略过她的脸颊,心情一并着空气变得舒爽起来。她想了想,又将长乐那一侧的车玻璃摇了回去,顺手把自己的外衫盖在长乐身上。 肯定也会的吧。 毕竟,悍不畏死地挡在身前,是所有挚爱之人的无意识啊。 车辆驶出市区,入眼的浓郁绿色,平铺的广阔无垠的田野,都使得amy变得释然。道路上的车辆逐渐减少,自我与世界的间隙无限减少,像是唯一自我与世界本源的对话。 “这一次测试,林见月同学又得了满分!”老师说道。 台下是稀稀落落的掌声。 讲台上的小家伙,缩着脖子,满脸雀斑,戴着厚厚的眼镜——从她的父亲那里遗传而来。从很早开始,她就是同学朋友里那个最努力最认真的“那个”孩子。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她的人缘还不错,可能因为班里有一半人靠她的作业来养活吧。 小女孩最崇拜自己的父亲,那个在她认知里,对世间一切透彻了解的男人。虽然后来她才知道世界上任何人都有疑惑和迷茫。 amy加入月初社绝非偶然,她是从父亲手里继承下月初社社员职位的。那天,放学回家的自己路过书房,头一次被父亲喊住——以往父亲读书是绝对不可以打扰的。但那天,父亲叫住了她。 “想不想加入月初社啊?” “想啊。” “我要去远游了。” “要去多久啊?” “不知道。” “那我以后怎么找到你?” “我会给你写信,从世界各地寄给你,好不好?” “好,那一言为定哦。” 从那以后,amy就没再见过他。可是每年生日,无论自己在哪里,父亲都会给她寄来信,讲讲他自己的近况,聊聊国外的政策和景色,顺便让amy代他给她母亲带去问候。这些信没有地址,也没有邮戳,只能从笔迹辨识。 “我老爹到底跑哪里去了?”amy曾经问过长乐。 “他觉得打打杀杀和做生意都没意思,大概在世界哪个角落的咖啡馆躲着,研究自己那些哲学吧。”长乐也不太了解。 总之,自己这些年过得还不错,也没时间管那个任性的老爹。 揉着眼睛,长乐扒拉开盖在身上的粉色外衫,醒了过来。 驾驶座上空空落落。道路一侧是裸露的灰色山岩,大概有七层楼高,突兀的山崖裸露出来,另一侧是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庄,灰石砖堆砌的房屋,村头几头羊在一侧的空地上吃草,看起来十分悠闲。 “醒了啊?” amy趴在车窗上,递过来一个什么长条状的东西,“喏,刚买的。” 是雪糕。长乐瞥了眼村口,有位老人正提着篮子在叫卖,篮子上裹着白布,防止因高温而早早融化。 她撕开包装,抱着舔了一口,手工做的雪糕的奶香味很足,冰冰凉的甜且醇香。 “马上就要到归山陵了。” “知道啦。” “我刚刚突然想到,”amy顿了顿,“你说我老爹,有什么迫不得已的事情,非要离开我们所有人,一个人躲起来?” “族弟啊。之前他就是那样的性格,蛮喜欢较真的,也许跟自己较上了劲吧。” “你说他心里有我妈吗?这么绝情。” “唔唔喔嗷,男人的感情藏得可深了呢,等你以后恋爱结婚就知道了,小女娃。”长乐含糊不清地回答着。 amy叹了口气。“小时候那么努力学习,还不是想证明给他看。早知道,本科毕业就不读了,全面发展德智体美劳。” “你现在人气也不差啊!林~老~师。” “吃你的雪糕。” 意识在跌落。 起初只感觉有风呼呼地从耳边略过,更多的像是海风,因为觉得有些沙滩边的咸潮气,似乎还有浪拍打在岸边的潮水声。 下坠的感觉也变得模糊了起来。参考系的缺失下,相对运动的方向捉摸不定,连运动本身也似有似无。有时像是悬浮在半空,与时间的一切停下,有时觉得反而在上升。无所谓,反正所有方向的尽头都不明确。 时间的概念更无从谈起,这里不仅没有过往与未来,也没有滴滴答答的流逝感。一切的记忆都作为不可信的记忆,像梦一般破碎诡谲,又比任何一个梦更为真实。既然漂浮或者下坠都无所谓,那么自我与世界,也无什么理由存在差别。 光是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刚刚有光的时候只觉得刺眼。 直到眼皮底下的毛细血管自然地浸染成红光,以至于视网膜觉得实在不适,大脑皮层才像是老式台式机一样缓缓地、沉重地、慢吞吞地启动起来。 路畅睁开眼。 从那之后到他认清四周,足足过去了一分钟之久。用各色花篮装饰的栏杆,满地紫金色和牡丹色的地毯,暗色涌动的海面和天空,放在纯白色桌布上的唯一的银色秒表,时针一动不动。 我醒来了。 这是浮现在他脑海中的第一个认知。 随后的是无穷无尽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这种恐惧深入骨髓,伴随着永恒的无边无界的的绝望和孤独。他触电般地一颤。 差点就死掉了啊。 路畅甚至感觉,自己已经算是死过一次了。因为时间的缺失,尽头和起源一样不可捉摸,任何一点的时间被无限放大,永远比永远更加永远。如果再让自己选择一次,他一定一定,不会那么轻易地扣下扳机。 路畅翻出自己的手机,七点整。时间跟入梦前没半点改变。 是张潇那个魔术吧。路畅努力回想之前的记忆,可记忆的一切都错位崩离。 他环顾了眼四周,收拾干净而整洁的桌面,刀叉整齐地摆在桌面,插花杯放在刀叉一旁。亮木色的钢琴,小餐车停在靠近玻璃护栏的一侧,餐盘也整整齐齐地摞叠在上面,什么都显示着正常。 不对,还是有哪里不太对。 路畅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脑袋因疼痛而难以思考。 他想开口询问烛有没有带止痛药,习惯性往左侧扭头—— 座位上空空如也。 不仅是烛,白晓、齐铎…统统消失不见。灯火通明的餐厅只有他一个人。 路畅毛骨悚然地推开椅子站起来,椅子在地上推动的摩擦声在整个餐厅回荡。 “林…林烛?”他试着低声喊道。 没有人回应。 路畅扶着栏杆,步履蹒跚地往前挪步,腿因为趴坐了太久而变得麻木酸痛。从正厅的旋转扶梯缓步下到一楼,就足足用去他五分钟之久。前门的乳白色推拉门紧闭着,他慢慢走近,尝试旋转把手推开。 门纹丝不动,不像是从外部抵住了,反而感觉是从内部锁住了。 路畅松开把手,又从大堂移步到后门,那里是厨房的所在。 果然,跟前门一样被死死锁着。 路畅靠着后门,急促地呼吸着,缓解着自己的疲劳。他有些奇怪的是,即使腿脚不太方便,这体力消耗…有些出乎意料地快。 歇息了一会,他拿出手机,时间还是七点整。 不会真的是双重梦境吧。路畅直勾勾地盯着远处桌子上的那把餐刀,心想着。不管死亡是否真实,死亡的疼痛感和死去的绝望可是一点不差。如果自己做错选择,可能再也没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了。 林烛和白晓会在哪里呢?她们既然还在上一层梦里,应该还活着吧。那么,又是谁让他们在下一层梦境中消失掉了呢? 他苦苦思索。 对了!给长乐打电话!他第三次拿出手机,拨通长乐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女声冰冷且僵硬地传来。 路畅感觉身心俱疲。他仰头靠着门坐下,想让自己放轻松些。 抬起头的那一瞬间,房顶上的红色字突兀地出现在他的眼里。 不要自杀!不要自杀!不要自杀! 宛如恶魔的临别赠语。 章十七 游戏 http://.biquxs.info/

路畅咽了口吐沫。 血色字迹显然是刚刚写上去的,笔画末端甚至有液滴跌落下来,砸在地毯上,溅起一朵朵血花。 为什么要写这些字?路畅大脑飞快地思考起来。 首先能肯定的一点是,写字的人必然也来自上层梦境,且极有可能就是梦的缔造者。假设,是先于自己脱离梦境的人,是敌是友未可知,多半可能已经凶多吉少;如果是敌人的话,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拖延时间吗? 仿佛是听到了路畅的心声,新的血字凭空出现—— 这里是新一层梦境。 如同被恶魔蘸着鲜血亲手写上。路畅甚至闻到了血腥味。 “为什么不现身?”路畅不屑地笑笑,环顾四周所有可能藏人的角落。 鲜血涌动,新的字继续浮现。 是为了和您公平游戏。不让您自杀的原因是,白晓和烛在我手里。 “这既然是梦,她们在你手里就在你手里。”原本靠墙坐着的路畅手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来。他走进离得最近的餐桌,从桌上拾起一把餐刀,掂了掂重量,塞进袖口。 我是说现实世界。 血字能肆意出现在任何位置,天花板,墙壁,餐布…无一例外的是,无论路畅看向哪里,血字总能在他的视野中央大摇大摆地出现。 “你要是得手了,就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我连个符咒都没带。”路畅把自己的两个裤兜翻出来,白布兜,兜内果然什么也没有。 我暂时不会伤害她们。 “证明啊。”路畅手上没闲着,反正跟自己聊天的人,暂时也没伤害他的打算。他觉得有些饿,手伸进停在身旁的餐车冰冻柜里,拎出瓶冰得恰到好处的白葡萄酒。 “能借个起子吗?”他抬头问道。 咣当!金属开瓶器狠狠摔在桌面上,像是从天花板中掉出来的。 “谢谢啊。” 我们无法证明。你只能相信。 “那也行吧,所以你们要玩什么游戏?有什么奖励机制,或者,惩罚机制?” 我们没有惩罚机制。也没有奖励机制。 “那你玩游戏图个什么劲儿啊,现在吧,课堂上点个学生起来回答问题,答对了还要加平时分呢。” 你需要自己寻找答案。 “我怎么感觉你婆婆妈妈的。你是刀斧组的人?不是说他们杀人不眨眼吗?” 我是游戏规则的制定者。 “那别废话了,该开始赶紧开始。”路畅摆摆手。 所有血字一并消失。与其说是消失,倒不如说是被缓缓地吞进墙内。除此之外,四周毫无改变。 地板是突然开始龟裂的。 与此同时二层的天花板开始崩碎,开裂,塌陷…护栏被狠狠地折断,木制的尖刺猛地凸显出来。灰尘和沙砾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钢筋从混凝土中诡异地穿出,整个面板没支撑太久,就从中断裂开来。 海水不知是从哪个角落进来的,转眼间从脚踝高度蔓延到腰部。路畅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漠不关心的看着四周,反正砸死了就醒过来,他觉得有恃无恐。 海水持续升高,漫过脖子,漫过头顶。路畅闭上眼睛。 奇怪的是,水中竟然没有窒息感,连浮力也没有感觉到,只是冰凉凉的,甚至舌头舔到海水也并非咸味。 他缓缓地睁开眼。 自己站在路中央,一盏路灯下。天色不算晴朗也不算太差,总归有些阴郁。 他奇怪地环顾左右。 左手边的一侧是刚喷过漆的黑色铁栅栏,栅栏外是片小竹林,再远处就是高低错落的砖瓦房,当然那离得很远。右侧是条新修的绿化带,种的灌木刚刚修剪过,紧贴绿化带的是防滑坡,坡上光秃秃的,似乎是新砌的。再后面是高层的居民楼。 这条路只有两车道宽,除了路畅别无他人。路来的方向远处,那里是小区的入口,保安室也在一旁。往后看则止于尽头的围墙。 路畅忽然明白了这是哪里。 这个路灯下,自己所站的地方,不就是苏蔷消失的地方么? 出于本能的害怕,他甚至感觉到胃痉挛的刺痛,但好在现在是白天,虽然没有行人,甚至没有过往车辆。 “喂,到底要我做什么?”路畅喊道。 血字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出现。 哪怕是加入月初社以来,路畅从来没有给任何人讲起过这件事。这本来就是他自己的事,在洞悉世界真相之后的他,更加坚定了找到真相的决心。入社后的那晚,路畅开始在记忆里仔细搜索当晚的讯息,甚至,他找到sir调取过119悬案的卷宗。并非像是普通卷宗那样厚厚一叠,119悬案现场的照片少得可怜,唯一的物证也只是枚黄色小熊发卡。没有发现尸体,没有任何讯息,警方只好当做失踪案处理。 可是,这个血字…究竟为什么要调查这件案子? 也许,他就是让让苏蔷消失的人? 路畅不寒而栗。 难道说,苏蔷迷失在了梦里,一直没有醒来? 不可能啊,如果是消失在梦里,现实世界会陷入沉睡…逻辑上行不通。 边思考着,路畅沿着路旁的人行道缓缓向前走去。路过门禁区的时候,他往保安室瞅了眼,保安大爷正端着茶在看报纸。抱着终于见到第一个人的欣喜,路畅敲了敲玻璃,想打个招呼。 手从玻璃中一穿而过。 “呐,吃好没有。”低头在后备箱翻找不停的amy头也不抬的问道,“吃好了来帮忙。” 长乐舔舔爪子,“来了来了。” 后备箱装的工具,清一色都是amy在网上买的,各式各样的都有。用于判断土层年代的洛阳铲,整齐地竖放在一侧。三节德国工兵铲,可装卸式。除此外,美猎反曲式弓箭,箭筒里插着十几根碳素箭,金属甩棍,直刀,刀柄和刀身浑然一体,手握处被粗麻绳仔仔细细地缠绕着。最后还有把合金弩,被单独放在一旁。 “你是去干嘛啊?”长乐跳上后备箱,用爪子拨拉了下弓弦,嗡嗡地震动着,“这是去打猎?” “有备无患,未雨绸缪。”amy从长乐爪子下夺过弓,斜挎在身上,又握了一柄小型的开刃手斧在手中。 马路前面的路变得狭隘,车已经开不进去,需要步行。amy把长乐拦腰抱起,塞进自己的箭筒,背在身上。 往前是一条平坦的土路,黄土地,碎石块被踩进土里。再往前走不了多久,就可以看见归山陵的牌匾。字是镂刻的,有些掉漆。 这里是林家历代历祖的陵墓。 amy也参加过社长的葬礼,大致知道陵墓的位置,径直往那个方向走去。 “本来石头是亲手传给每任社长的,谁会想到被我埋在这里。”长乐幸灾乐祸地自鸣得意。 “小心一会发现石头不见了。” “不可能。我自己的芥子我能没有感觉?”长乐自信满满,“来的急,早知道买点黄表纸给他烧点,走个过场。” “你不是不相信他死了么?” “说不定他在午界盯着我呢,我不得装模作样一下。” 石碑上,“月初社社长林皖然先生之墓”用黑色油漆浸染过,“其妻林长乐”这几个字却是红色油漆。 “走吧。”长乐深深地看了眼。 amy念了句什么话,石碑向后侧移,露出一个两人宽的洞口来。隐约可以看见楼梯通往地下,似乎还有莹莹的光从下方透出来。 她小心地伸脚,高跟鞋踩在台阶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入眼的是逼仄的螺旋楼梯,墙两侧的墙壁上,每隔一小段就挂有壁灯,像是煤油灯,只是摇曳着冷冷的蓝色火焰。 “真奢侈。”amy看着墙上的壁灯,感叹道,“大手笔。” “这灵灯就地取材,清洁环保,哪里奢侈了?” 螺旋而下的楼梯到了尽头。一口石棺,别无他物。 amy走到石棺前。 这石棺好生不同。形状似间屋子,顺着地基而上,四面的板墙、门窗、乃至屋顶的房梁、房檐、房瓦都逐一精致雕刻,顶部四角勾起,煞是好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乌木的藤蔓将石棺死死缠住,藤蔓足有成人手臂粗,色泽油亮,坚硬得可怕。 “这个你可开不了,让开我来。”长乐从箭筒里窜出来,爪子贴在藤蔓上。 细致地摩擦声传来,像是蛇贴在地上蠕动前行,藤蔓一根根收缩,露出石棺本身。 amy走上前去,用力推开。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发呕的恶臭。这石棺闭合太久,内部空气出奇的难闻。待恶臭散去,amy往石棺内看去,棺内孤伶伶躺着一块半个手掌大的石头,像是孔雀石嫡亲一样通碧,又像是继承了绿帘石般的青苔色。 “终于到手了啊。”长乐感慨道。 “说得好像不是你的一样。”amy伸手去拿那半块长生石。 长乐按住她的胳膊。 “拿着可以,记得别把血滴上去了,要不就没大胖小子给你养老了。” “那你自己拿吧。”amy又把手缩回来,“听起来蛮害怕的。” 长乐伸出爪子。 “借块布,围巾也行。” amy翻了翻帆布袋,一无所获。 于是用卫生纸包上。 章十八 困境 http://.biquxs.info/

路畅呆呆地看着自己指尖刺入玻璃,犹如水幕般,毫无阻碍。 他慢慢抽回自己的手。 一点,一点,手上没有传来丝毫感觉。屋内的大爷看报纸有些倦了,翻了个面,边打着哈欠边抿着手边的热茶,丝毫没有注意到路畅的奇怪举动。 手被完整地抽出来,路畅翻看着手心手背,完好无损。 空中的云重重叠叠,所有的日光被一丝不漏地挡在身后,清晨和傍晚无法分辨。路畅努力地凑近保安室玻璃,尽量保持不让脸贴在玻璃上,他可不想再体验一次穿过玻璃的感觉,虽然没有疼痛感,但总觉得太诡异了些。 保安室内的闹钟摆在花盆旁。透过茶杯上蒸起的袅袅余烟,路畅模模糊糊地判断出时针应该在四与五之间。 下午五点啊。这时候应该是下午最后一节课,将近晚饭时间吧。 保安室外是条早餐街。各家各户的商店支开了推拉店门,铁锅中热气腾腾。烧烤店中,烧烤架上的油滋滋地响,老板边扇着扇子,边翻动着烤架上半熟的茄子,时不时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擦汗。馒头摊的蒸锅冒着白烟,已经陆陆续续排起了队,都是附近的居民。 路畅从热闹的人群中穿梭而过,香味和温度他一点儿也捕捉不到,只有声音还勉强可以听清。 他感觉自己像个过客,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过客。忽然横街穿过的小狗,小巷里猛地窜出的电动车,还是街上川流不息的轿车,一切都对自己毫无影响,毫无感觉,毫无阻碍。 我怎么成了幽灵了。路畅站在校门口,抬头看了眼牌匾,自嘲地想想。 又回到熟悉的地方了呀。他对自己说道。 他从铁质推拉门中穿过,继续向内走。路两旁的悬铃木郁郁葱葱,左侧的操场上,几个低年级的学生在踢足球,观众席是红蓝相间的颜色,看起来年代久远,雨棚上的白色塑料膜甚至有些发黄。 右手边是体育馆和校员工活动中心,一般很少开门,只有在周六晚才开放,此刻看起来冷冷清清。 路畅漫无目的地走动着。无论并肩走来的、谈笑打闹着的学生,还是面无表情的清洁工、有些发福的和蔼教师、急于送饭的家长…他可以肆意打量,丝毫不用在意那些人的目光。 顺着小路,穿过栽满海棠树的石板路,再径直穿过回廊,就是学校的广场。旗杆孤立在花坛旁,旗帜有气无力地垂搭下来。 教学楼就在旁边。 路畅的脚步愈发沉重,心跳也跟着一块儿加速起来,呼吸变得急促,大脑像是充血般的发热,有些昏昏沉沉。 马上就要见到苏蔷了呢。路畅有些期待又有些畏惧。 也不知道会不会看见我自己,那时会是什么样子?他好奇地想象着。 教室在上课,整个五层楼的走廊都空空落落的,一楼是老师的办公室,路畅缓缓向楼上走去。 一楼…二楼…三楼…四楼。 到了。 那个熟悉的教室。 语文老师是位颇有些工作激情的女性教师,正在讲台上声色并茂地讲授着,台下的同学有些昏昏沉沉,不少趴在桌上,只有少数几个还抬着头,在努力地做着笔记。 路畅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也许,自己看见自己的侧脸,是这个世界上最荒谬的事情吧。 他紧紧盯着那个方向。 苏蔷懒懒地趴着,看样子似乎睡着了,随着呼吸均匀地起伏着,脸庞和记忆中的完全一样。 路畅看了眼挂在角落的时钟,五点十四分。 离下课还有将近五分钟。 这个游戏究竟要做什么,他已经一点也不想知道了。与其费尽心思去猜测敌人的意图,与其无止境地斡旋其中,倒不如坐在这里发呆。 藏在袖子里的刀消失不见,连电话也找不到。也许,他就是为了将自己困在这里,永远无法离开,无法死亡,无法回到现实,真是好算计呢。 林烛啊,一定要加油呢,我才不会傻到相信,你会在他手里。 路畅嘲弄地向着天空比了个中指。 “现在怎么办?林烛。” 唐辰弯下腰,从路畅手中拾起那把左轮手枪,侧向拧开转轮,数了下子弹数,狠狠地合进枪膛。 “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他将手中的左轮枪转了两圈。 跪坐在路畅尸体旁的林烛紧紧抓着折刀,缓缓站起身来。 “我先来吧。” 她看着手中的折刀,穆罕默德纹如同水波般明媚。 “可以借我枪用用吗?”她忽然问向唐辰,后者被问到,猛地一惊。 “啊?什么?” “我说,左轮借我用下。”林烛伸出手。 “哦,好。”唐辰递给她。 林烛扣动枪机,子弹被塞入枪膛内,她扔给白晓。 “记得听从自己的心声啊。” 林烛轻轻地说道,仿佛对世界告别的声音。 下一秒,折刀狠狠地扎进心脏。鲜血将衣襟染得通红,林烛毫无表情地转动刀柄,心脏被狠狠搅碎,她仿佛感觉不到疼。 瞳孔缓缓扩散,脑部接近死亡。 烛倒了下去。 漫长地像是永恒地等待。 烛睁开眼的下一秒就看向身侧,白晓在她身边,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甜。 “你醒啦,烛?”坐在一旁的路畅欣喜地问道,“我刚刚还在苦恼,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 “嗯,醒了。”烛反而没有看向他,满眼漠然,自顾自地说道。 “那我们下一步做什么呢?” “路畅,今早上在甲板上,你跟白晓交流时,用的传声符呢?” “嗯?传声符?” “还在兜里吧。” “找不到了。”路畅歉意地笑笑,挠挠头。 “是吗?” 林烛从餐桌上抓起一把餐刀,用餐布反复地擦了擦,刀刃在灯下熠熠发光。 “那我这边有呢。” 她指指白晓手中。一张符箓紧紧地抓在手心。 “我刚放上去的。” 另一边,白晓忽然抬起头来,茫然地看向唐辰。 “怎么了?”靠在一边的唐辰奇怪地看着她。 “林…林烛让我给你带句话。” “什么?林烛她成功了?太好了,那我们也回现实世界吧。”唐辰作势要拿过她手中的左轮。 “她说,吴谌,好久不见呢。” 白晓颤抖着手,扣下扳机,子弹在瞬间掀开头骨,从后头盖骨穿出,溅起一片血花。 唐辰软软地靠墙倒下。 “她还说,你快要死了呢。” “白晓醒不醒来都无所谓。”烛看着路畅说道,“既然每个梦中的意识体都是你的一部分,也许从一开始,就只有你一个人在梦中,陪我们演戏。” “所以,无论张潇死掉也好,胡海死掉也好,所有人都死掉也好…你仍然通过梦看着我们吧,吴谌。” “你…你在说什么啊,烛。”路畅迷茫地看着她。 “我现在只想知道,梦是从哪里开始的。”烛继续低头擦着餐刀。 “我们不是已经回到现实了吗?”路畅奇怪地问道。 “你无法做成路畅的第二点原因,是你还活着。”林烛将餐刀在手中划过,鲜血顺着手心渗出,慢慢地汇成一股。 “这里并非无法死亡。而就算他想不到装在白晓身上的那张符,也一定会判断出这里并非现实,而是第二重梦。” “为什么?” “电话。只有在梦里,夫人的电话才永远不会拨通。那可是她的青痕啊,你不熟悉吗?吴谌。” “那你又是怎么判断的?” “通过你啊。”烛轻轻地说道,“本来我不确定的,谢谢你了。” “你还真是敏锐啊,林烛。”吴谌苦笑了下,“从小你就是班上最冷静最理智的孩子。” “白晓的话带到了吗?” “我听到了。”他点点头。 白晓害怕地把枪扔在地上。 “不要怕,现在去甲板。记住,记得躲开所有人。”林烛在她心里说道。 走廊上已经涌来不少警务人员,地上有三具死尸,唯一活着的人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左轮枪扔在一旁。 “现在,跑。”脑中唯一的命令。 反正,只要到达甲板就好。 白晓站起来的一瞬间腿还是软的。入口挤满了人,她一狠心,翻过栏杆,摔在地上。那一瞬间,手臂感觉像是骨折一般裂开。她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走廊尽头的楼梯间跑去。 所有的门都打开,所有的房客和员工都停下手上的动作,统一转头,直勾勾地看向她。 无论如何,只要跑就对了吧? “然后从甲板上跳下去,如果不出意外你会摔得差不多昏死过去,但是一定要做完那件事,然后告诉我。” 两侧的人群抓向白晓,她死命拨开。 十几级楼梯像是那么漫长,她终于看见了湛蓝色天空。一同出现的是挤在甲板上的人群,齐齐立在门口,像是迎接她的到来,一齐咧开嘴。 “你有四发子弹,记得上膛,我刚刚给你演示了。” 她举枪,第一发打在门口左侧男人的手上,又穿进胸膛,那人朝后仰着倒下,剩下三枪紧接其后。 人群有了一个缺口,白晓弯腰钻过。 四周是平静的大海。 她想都没想,一跃而下。风扯动她的头发,像是孩童的无意拨弄。 她砸进水中。 章十九 算计与被算计 http://.biquxs.info/

“将身体绷成一条线再入水,奥运跳水姿势还记得吧?” 白晓尽力地摆正身型,但是砸入水中的那一刻,肺部和腹部的皮肤还是感觉火辣辣地生疼,仿佛被荆棘狠狠抽打过。 浪花如约溅起。 其后传来的压力让她几欲昏厥,肺部空气像是被抽空,脑部充血,视野瞬间一片昏沉。 “睁大眼睛,白晓。” 白晓努力地瞪大双眼,水下的一切在夜色笼罩下朦朦胧胧,根本无法看清。 “你还真是悠闲呢,小林烛。”吴谌看着低头擦着餐刀的女孩。 “不然呢?你不是想跟我拖延时间吗?”烛冷冷地回答。 “是啊,吴叔…我怎么会打得过你个小家伙。”吴谌无奈地苦笑着。 “你把路畅困在哪里了?” “在噩梦中啊。” 宛如有寒芒闪过,根本来不及分辨,烛手中的餐刀掠过,死死扎入吴谌身后的墙壁,嗡嗡不绝地颤动着。吴谌摸了摸左侧脸颊,鲜血如注。 十二张餐桌上的三百来把餐刀同时震动起来。 “都是敌人了,我还不能下狠手啊。”吴谌耸耸肩,“不过那个小家伙还挺在乎你的呀。” 刀升起,汇聚在烛的身后。 吴谌笑眯眯地望着她,看起来人畜无害。“在梦里有必要这么动真格吗?小林烛。” “吴谌叔叔。”女孩突然笑了。“你觉得你的帮凶,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呀?估计快完工了吧。” “原来社长总说你思维缜密,在算计上无人能敌。表面一副和蔼可亲的好人模样,心里能有多狠就有多狠。” 吴谌挠挠头。“他怎么这么诋毁我。” “所以我觉得有些事,未必看见的就是真相。” “哦?” “你们想要的是白晓体内的那棵树吧。” “嗯。异类的芥子不可多得。虽然不能强行夺取作为自己的芥子,但是作为其他用途也未尝不可。” “你以为把我们困住了,他就可以下手了。那至少说明,她没有太强的战斗能力。” “理解不错。” “可是你也被我们困住了呀。”烛小孩子气地说道。 吴谌面无表情。 “所以三年前,你为什么要杀夫人?” “小林烛,我一直…看着你长大。”吴谌避开不去看她,“林见初为什么要离开月初社,你真的想不明白吗?” “你是说amy的父亲?” “月初社还是太小了,世界很大。”吴谌顿了顿,“你真的觉得刀斧组为了那半块石头争斗这么久吗?” “你什么意思?” “小林烛,这是大人的游戏,我不希望你参与进来。等我拿走月初社的半块长生石后,便不会再有任何的争斗了。”吴谌温柔地望着她。 下一秒,密密麻麻的刀刃瞬间将他洞穿! 林烛一眼也没看。 她只是呆呆看着手中那根彩虹棒棒糖,有些出神。 路畅,你现在会在哪呢?永远没有止境的噩梦里,你还好吗? 要活着呀。 我还要当面给你道歉呢。我们是朋友啊。 她撕开塑料包装,轻轻咬了一口棒棒糖。 真的很甜呢。谢谢你的生日礼物,路畅。 空气在从肺中流失,带起一连串的水珠,咕噜噜地冒着泡上升而去。 一定…一定要看清…一定!林烛和路畅他们为了保护我…我一定要做到! 白晓模模糊糊看见一团白色。 像是棉花…还有窗户。 是哪里…是哪里…好熟悉的地方… 一定能想起来…是…是哪? “一个梦的构筑绝非真实。因此,它一定存在作为梦本身的局限性,往往在边缘和无关紧要的地方显现出来。梦本身也是造梦人意识的折射,所以我需要你去到海里。一艘行驶在大海上的游轮,是绝对不会有人怀疑到海本身的吧?那就是他意识的边缘,按照弗洛伊德的说法,他的无意识。你要仔细回想,然后告诉我究竟是在哪里。” 烛先前在白晓脑海中的话再次浮现,她猛地惊醒过来。 原来…一直在飞机上啊。 银色客机在云海中穿梭。 经济舱中,所有人都在座椅上沉睡,有的发出均匀地鼾声,不少还发出低低的磨牙声。 “困住他们,白晓那边交给我。”说话的是个干瘦的老者,皱纹像是勒痕深深刻进他的眼角和脸庞,个头不算高,腿脚似乎不利索,右手拄着跟细木拐杖。 “一旦我进入梦,这边的事我就管不了了。”吴谌看向他确认。 老者点了点头。 “好。” 吴谌闭上眼睛,仿佛沉睡。 老者拄着拐杖慢慢地往舱头走去,拐杖有节奏地点在地板上。 苏蔷醒了过来。 倒不如说是不得不控制着这个身体,原本打完电话道完早安的路畅,忽然就倒在地板上死死沉睡,怎么也无法醒来,苏蔷只好让自己接管,活动活动这个身体。 “突然变成个男生还真是…莫名其妙啊。”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虽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但是不适应的感觉仍然没有半点减少。 “要不要女装一下呢?”苏蔷拽着脸蛋比划了比划,“感觉花个妆再修修眉毛的话…嗯…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可是没有女生用的衣服啊。要不找林烛借一件?” 苏蔷打开门,敲了敲林烛的房门,无人回应。 “还在睡觉啊,真是比我还懒呢。不对哦,我也睡不着啊。”苏蔷嘟囔着,准备敲白晓的房门—— 门开着。 苏蔷好奇地推开门,里面的那个人也惊诧地望向她。 四目相对。 白晓此刻全身被黑色烟雾缭绕着,腹部像是被解剖过一般,呈丁字形切口。横向的切口止于两肩胛骨,纵向的切口从胸骨柄附近,绕过脐部左侧,与耻骨重合。一棵成年文竹大小的树苗被死死握在老者手里,树根处深埋在白晓的脏器深处,宛如大型屠宰现场,苏蔷恶心地一口酸水冒上来。屋内,血腥气浓的吓人。 “我靠,你这变态杀人狂怎么这么狂啊?”苏蔷破口大骂。 “你是谁?”老头奇怪地看着她,“这小男娃娃不是个普通人吗?” “我是你大爷!” 苏蔷十指交叉。 眼前,老者的双手处的空间忽然扭曲,某种压路机碾压地面的声音响起,又像是油压机压缩硬物的响声。 “啊啊啊啊!”捧着树苗的双手手腕处,以一种近乎诡异的姿势弯折开来。老者痛的惊叫出声,一下子放开手,树苗重新缩回白晓体内。 “老变态,老流氓,死老头!”苏蔷恶狠狠地看着他疼得跪在地上,后者手腕双双碎裂,冷汗直冒。 “你…为什么…没在梦里?”他恶狠狠地盯着苏蔷说道。 “哦?那个是你搞的鬼啊。我还以为路畅这家伙嗑了安眠药呢。”苏蔷若有所思。 黑色烟雾猛地消散,眨眼间向着苏蔷袭来! 苏蔷退后一步,手掌放在墙上,墙壁水泡般突兀出来,立刻将黑色烟雾吞咽下去! 她看着挣扎扭曲的墙壁,满脸不屑地看着老者,说道:“你也没多强嘛。” 老者看白痴一般的看向她。 “我的芥子是剥夺。小男娃,现在让你看看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墙壁内的扭动停息下来,安静不出声。 忽然,四周的墙壁、地板、天花板、台灯…所有地方都出现密密麻麻的黑色斑点,就像衣襟上的油污斑点一般。斑点越来越扩散,逐渐密布成块,布满整个墙壁,其后聚拢成球,宛如一张黑色囚笼。 “装什么装?”苏蔷左手作势招出,床上的白晓被床单裹住,飞到她怀抱里。 “恢复得不错嘛。”苏蔷看着怀里的白晓,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溅出的鲜血也可逆地回溯体内。 “真羡慕女孩子白白嫩嫩的皮肤啊。”苏蔷满脸嫉妒。 黑色囚笼紧紧收缩,空气一点一点被剥除,苏蔷瞬间感觉到呼吸被扼住。她尝试故技重施,十指再次交叉,但囚笼像是焦油一样粘稠,无法撕裂开。 “真恶心啊。”苏蔷嫌弃地摆摆手,闭上眼去。 囚笼外的老者得意地看着困在囚笼内的苏蔷。 “小娃娃,你再给我狂狂试试?”他两个手腕仍然撕裂地疼痛,气得他又加快了空气剥离的速度。 忽然,脖子一凉。 世界旋转过来,他还没回过神来,头颅就砸落在地上。死前的最后一刻,他仍然没弄明白自己怎么死的。 他究竟是什么芥子? 囚笼内的苏蔷睁开眼。黑色囚笼内壁一块块剥落,从头顶掉落下来。苏蔷捏着鼻子撑起左手,头顶的空间分裂开来,宛如一道空气伞,将顶部的黑渍挡住。 她抱着怀里的白晓摇了摇,后者睡得死死地,半点没有醒来的迹象。 “这可怎么办啊?”她感觉头大。 苏蔷抱着白晓回到自己房间,把她轻轻放在床上,又回到白晓屋内,拿了套衣物给她换上。 “算了,给长乐打电话吧。” 苏蔷坐在床边想道。 长乐站在墓前,amy立在一旁。 “道个别,清明再来看看你。”长乐看着墓上的字,轻轻说道。 忽然青纹绽放。 章二十 对峙 http://.biquxs.info/

古木破土而出。 满藤的花骨朵在一瞬间鼓起,先是怯生生地露出缝隙,终于抬头挺胸地完全盛开。 宛如青砖青瓦的风铃花。 长乐静静地听着苏蔷的汇报,amy站在一旁奇怪地盯着她。 从没看见有猫笑得这么贼眉鼠眼。 “好的,我们一会就来,嗯嗯。没事没事,杀了就杀了,一会回去给你做个心理辅导。”长乐连连点头。 “怎么样啊?”amy忍不住问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挂掉白晓电话的长乐,抱着肚子,趴在地上,笑得前仰后合,滚来滚去。 “快说。” 长乐捂着肚子,断断续续把事情经过概述了下。 “你是说吴谌在客机上?”amy有些惊诧,“那还等什么等。” “你说他…哈哈哈…算计到最后…哈哈哈哈…居然输给三个小孩…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长乐长长地呼了口气,肚子好疼。 “看样子他们都还在梦里,怎么把人弄出来才是你该想的。” “等会儿等会儿,”长乐摆摆爪子,“不着急不着急。” “还要干嘛?” “坐这儿缓几口气。”她一屁股墩儿坐在地上。 “姑奶奶。”amy翻翻白眼,“我们是不是该去现场再坐着休息?” 她不等长乐答应,就势一个公主抱,将长乐抱在怀里,顺便按住她那圆嘟嘟肉乎乎的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印在藤木上。 青色光芒持续绽放,更多的藤木从地底窜出,渐渐将两人包裹其中。 “爱猫人士强烈谴责。”长乐嘟囔道。 苏蔷按照长乐的吩咐,将手机翻过面来放在地板中央,然后翻开路畅的行李箱,寻找起来。 “紫色的…”她边嘀咕边翻找,“最长的那张…” “啊,找到了。”手里握着一张深紫色的符箓。 苏蔷一阵小跑到隔壁屋内,小心翼翼地提着符箓一角,将其粘在老者尸体胳膊上。 砰!绿色的火焰随之冒出,眨眼间在整个尸体上蔓延。没有烟雾,没有噼里啪啦地响声,也没有难闻的气味…几个呼吸之间,地上只剩下一撮灰烬。 “真挺好用啊。”苏蔷忍不住赞叹道。 “还有蓝色字体的那张…让我找找。”她又小跑回去。 半晌过后,折返回到白晓屋内,苏蔷正满脸不可思议地盯着那团被召唤出来的灵。 “老头?你能说话吗?”苏蔷好奇地戳戳他。 灵从出现的那刻就躲躲闪闪,此刻更是满脸畏惧,一言不发地缩在角落,双手抱头。 “本女侠有那么吓人?你要好好投胎的话,再过个十年八年还是可以重新做人的嘛!”苏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再不济去午界逛逛,保证你喜欢。” 隔壁屋传来响声,似乎是长乐他们来了。 果不其然。可人还没见到,冲锋队般凶神恶煞的悬铃者们一股脑儿地从门里窜出来,在飞机上四处找寻,有不少冲着经济舱方向去了。 “嗨~林副社长和林副社长。”苏蔷招招手。 amy仍然抱着长乐,后者说居高临下的视角比地板视角舒服多了,实则懒懒地趴在amy怀里,又香又软的,何乐不为? “哎哟,小丫头,做的不错,对得起本副社长对你的信任。”长乐看见缩在角落的灵。 “老不死的季布,今儿怎么翘辫子了?”长乐得意洋洋地对他喊道。 名叫季布的灵并不转过头来,缩在角落一言不发。 “你们有啥阴谋诡计,非要欺负人家妙龄少女,辣手摧花,啊?”长乐对着他指指点点,“还有,每次都把人家扒得干干净净,你是老色鬼还是老流氓?” 灵一副你说什么我都不理你的架势。 “上刑上刑,这个老头太不老实了。”长乐在amy怀中翻个身,撒娇似的抱怨道。 两个悬铃灰袍应声走进来,手里无一例外都拿着铁锁链。 “我们去那边玩,你俩就随便打,不死就行。他想说啥你们也别管,一会我回来听他说。” 三人往舱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苏蔷同学,站起来出去睡。”语文老师扶了扶眼镜,指着趴在桌子上神志不清昏迷不醒的苏蔷。 “喂喂。”路畅轻轻地撞撞她。 “吃饭了?”苏蔷睡眼惺忪地挠着头,问向路畅,“我咋没听到下课铃声呢?” 班内哄堂大笑,门外靠着墙坐着的路畅也忍不住抿起了嘴。 没过多久,蓬头垢面的苏蔷就垂头丧气地从教室前门晃荡出来,在窗户旁边摆好本子和笔,假装认真地听讲。 路畅也站起身来,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 他上前试着抱抱她,却发现自己的手臂从她胸前穿过,十分羞耻,他赶紧把手抽回来。 “真希望你能成为法医啊。”路畅看着她,歪歪扭扭站着拿笔帽挠着头的女孩,感叹道。 下课铃声如约响起,天空好像有些放晴了。 “总算吃饭了。”女孩把本子和笔扔在窗边,转身朝路畅方向走来,无限接近的脸…然后对穿而过。 “要不要下盘棋啊,小林烛。”吴谌喊道。 他这次换了个模样,是个白皮肤马尾少女,穿着青春洋溢的浅蓝色连衣裙,外面罩着淡白色的小衫,戴着顶遮阳帽。 “你小时候最喜欢下棋了。”他扬扬手中的棋盘。 烛坐在原处,叼着路畅送的棒棒糖,不吱声。 “反正梦里也杀不死我,消消气,咱俩聊聊天也行啊。” “没啥好聊的。” “听说你学的美术啊?以后出来当美术老师吗?现在艺术行业就业前景可不好,社会地位也不够,常常不被人认可。” “哦。” “所以你可以在校的时候多学点软件,做个动画设计不也挺好么,是么。”吴谌讨好地笑笑,女孩子的外表看起来很温暖。 “哦。”林烛扭过头去趴在窗子上,看海。 “下棋什么时候算分输赢?”吴谌在她背后问道。 “你死的时候。”烛随口答道。 吴谌脸抽搐了下。“可你得先分清你走的是一局棋,还是一步棋。” “路畅怎么才能从噩梦里出来?” “谁知道呢?”吴谌摆摆手。 正说着,身边趴在桌子上的白晓忽然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没事吧?”林烛关切地看向她。 “没事,就是在水下憋久了,就有点窒息。”白晓摆摆手,这才注意到手边还有一位女子。 “这位女士是?”她向林烛询问道。 “死人。”林烛毫无表情地说道。 被称作死人的吴谌却友好地笑笑,伸出手,“你好,我叫吴谌,我知道你是白晓,我认识你。” 白晓还未回答,轮船忽然狠狠一震,向左边侧去,餐桌上的水杯盘子齐齐顺着桌面滑落,众人站立不稳,也向左边倾倒。 “看来外面出事了呢。”吴谌不好意思地说道,“反正我也跑不到哪里去,这么大张旗鼓做什么。” 飞机内,长乐狠狠地甩了吴谌一个巴掌。 游轮又是一震,这次往右侧倾。 “看样子被揍了。”被左右摇晃的游轮甩在地板上的吴谌自言自语道。 梦瞬间崩碎。 吴谌睁开眼就觉得一阵劲风袭来,他本能地往另一侧躲去,一头撞在玻璃上。 “醒了?”长乐敲敲手里提着的消防灭火器,“再不醒你也就别醒了。” 吴谌感觉脸部高高肿起,连说话都觉得费劲。 “让你算计,这次也掉沟里了?”长乐又是一灭火器扫来。她本来就在amy怀里抱着,正好跟吴谌脸部高度一致。 “害的老娘不能穿花裙子和高跟鞋,天天喝牛奶都得舔着喝。”又是一灭火器。 吴谌被砸的昏昏沉沉的,终于开口说话道,“季布他死了?” “死的透透的,我正跟他玩刑讯逼供呢。”长乐嘴上说话手里没闲着,又是一灭火器。 “再打就死了,什么情报也问不出来。”吴谌提醒她。 “问个屁,打死再说。”长乐的灭火器再次挥舞起来。 林烛醒来。 飞机舱内干净整洁,狭小却舒适安心,窗外阳光明媚,再过两个小时不到,就该到罗马机场了吧。 她拧开门。门上有张纸条。 “醒了就来经济舱找我们。”纸条下画了一个笑脸,落款是苏蔷。 另一边的白晓也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打开门。 “林烛,早啊。”她第一时间有点糊涂,“我怎么感觉我做梦了。” “而且我怎么在路畅屋子里睡着,还…换了身衣服?”她耳根瞬间红了。“我昨晚做了什么啊?我怎么梦见我杀人了…好像还连打三四枪,那枪,后坐力老大了…还从轮船上跳了下去…这都什么梦啊。” “只是梦而已啦。”烛安慰她。 “我还梦见你了,林烛,你好厉害好厉害,一下子就判断出我们在梦里呢。”白晓忽然想到什么。“而后路畅忽然就自杀了,你也自杀了,吓死我了,我觉得你俩都有病呢。” “都说了是梦啦,去吃早餐吧。” 阳光打在云浪。 “好啊!我现在好口渴啊,就想喝一整杯的可乐!”少女欢呼雀跃。 章二十一 笼中雀 http://.biquxs.info/

“林烛,你去哪?” 白晓在餐厅找了个靠窗座位,却迟迟不见接待人员出来,只好拿起手边的杂志翻翻解闷。她瞥见林烛朝另个方向离开,似乎不准备叫她一起,急忙站起来问道。 “我去那边看看有没有空乘接待人员。”林烛撒了个谎。 “哦,那我在这里等你。”白晓安下心来,坐回原处。 “那待会见。” 掀开两舱间的挂帘的瞬间,林烛一眼就看见了amy和长乐,其后是路畅和那个与她斡旋半天的吴谌。 “林烛来了?醒过来了?”苏蔷先打了招呼。 “路畅还没醒来吗?” “不知道啊,没啥动静。” 那边的长乐放下手中沾满血迹的灭火器,擦了擦额头的汗,招呼道:“没啥事吧,烛?” 林烛摇摇头。 此刻的吴谌满脸鲜血,脸颊和眼角因充血而高高肿起,面目全非,而且很可能神志也不清晰。 “小林烛来了啊。”他努力地抬起头。 “让路畅出来。” “那可是噩梦…我怎么能让他出来,他自己做的选择,能让游戏停止的只有他自己。”吴谌一脸办不到的样子。 “鬼哦,你还把那个小家伙拴着谈判呢?”长乐听完,作势又举起灭火器。 “谈不谈判,我都左右不了他的梦。”吴谌摇摇头,“那已经不受我控制了。”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路畅不知道自己靠着墙壁坐了多久,换做以往肯定是屁股冰冰凉,腿脚麻木。吃晚饭的学生都已经回到教室,准备晚自习了,教室内响起琅琅读书声。走廊上来来往往不少学生,有的在露台发会呆,三三两两聚着聊天;更多是在学习的空余匆匆忙忙奔向厕所。 坐在地上有坐在地上的好处,譬如能看见许多低视角的风景。夏日里的裙子纷纷掠过他眼前,细藕般的小腿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年轻而美好。 路畅在静静等待那个时候的到来。 铃声响起,走廊上和教室内的学生各就各位,整个教学楼安静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动着,就任由它流逝好了,反正梦里的时间也不值钱。 也不知道林烛那里怎么样了。 七点多的时候,忽然就开始下起雨来。走廊上的风呼呼地刮过,一定很冷,可惜路畅什么也感觉不到。 四处都是雨声。雨水从泄水管道流下的声音,雨水打在顶棚的烦躁闷响,雨水打在芭蕉叶上的啪嗒声,风携着雨刮过整条走廊,靠近栏杆的那侧浇得湿透,地板上的水渍清晰可见,看起来像是泼墨画。 九点很快就到了。 先是听到下课铃,没等多久,路畅看到自己从前门走出来,苏蔷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他起身跟了上去。 一路上的对话他可以倒背如流,太多次了,太多次重复梦到这些片段。不过似乎,现在也是在梦里啊。 他跟着出了北门。 跟着进了小区。 到达保安室的时候他从门内穿入。保安室熄着灯,茶杯里的茶还是热的,路畅看见茶杯旁的镜子上有些雾气。 应该刚刚还在的。 他从门里出来,继续追赶那两人。 两人走到路畅醒来的地方,立住。 一个蹲下身去,另一个打着伞遮挡着。 路畅一秒也不挪开眼睛。 来吧,管你是人是鬼,是灵是异能,开了天眼的自己,完全有信心看见一切机缘巧合或者早有预谋的背后真相。 忽然消失。 就像是恐怖片里出现在镜子后的女鬼那般,忽然消失,但再也不曾忽然出现。 什么也没有接近她。 什么也没有。 路畅看见那个发疯般四处寻找的自己,不断向小区出口奔去的自己… 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能看清的吧,他这样想。 梦像是听到了他的答复,以一种他熟悉的结构方式崩塌开来。夜色和天空一同分裂开,阳光从裂隙里透出来,地面上沟壑纵横,像是蚯蚓般的伤痕。 熟悉的路灯下,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一切。 “什么叫不受你控制了?给我在这儿装蒜呢。”长乐掂了掂手上的武器,完全就是刑讯逼供。 “因为规则定好了,那个梦就独立开来,那是他的梦,我只是把他想看的给他看。” “噩梦都是些什么梦?被一群蟑螂围攻?掉进蜘蛛窝?” “没那么恶心,可能就是高考没考好的试卷,分手的初恋情人,或者家人出车祸的那一刻。” “那怎么才算梦结束了?” “看情况。我哪里知道他的梦是什么,我再说一遍,我只是让他看到他想看的。说不定他想一遍遍重来呢?” 长乐沉默不语。“为什么要对路畅?他明明是个普普通通的傻孩子。” “除了傻子,谁随随便便往噩梦里跳啊。”吴谌摆摆手。 梦里的路畅第八次醒来。 不算晴朗的天空,无人的小路,高高的新刷过油漆的栏杆,错落的绿化带。 还有分崩离析的、永远没有尽头的梦境。 路畅第一次感受到永恒这两个字有多大的代价。事实上即使他已经受够梦境本身,他仍然无法达到离开梦的条件,也就是说,他将永远在梦里。 真的是逼上绝路呢。 路畅摸摸内兜。 藏在袖子里的刀早就被没收了,身上没有任何可以借助的工具,四周的一切景物也没办法对他做任何影响。 除了一个东西。 一个开酒器。 路畅看着这螺丝般的拧钉,又是激动又是发怵。 他第一次能在这个世界碰到另一件物品。 但是却要用这个东西弄死自己。 真是荒唐到极致的荒唐。 路畅闭上眼睛,十分害怕得对准心脏的大概位置。 这螺旋的得几下才能穿透心脏啊。万一疼晕过去怎么办?卡在肋骨咋办?他感觉一阵头大,但这似乎是唯一的出路了。 飞机上,吴谌被不知哪里来的布条缠了个结实,嘴里还被塞了个整橘子,撑得他脸部伤痕隐隐作痛。 “白晓还在那边一个人坐着呢,我还得回去。” “她怎么样?有没有受到惊吓?”长乐问道。 “没有,她只当是做了场梦。” “yeah!太好了,这次工资没跑了,主犯都被击毙了。” 林烛叹了口气,神情低落,“也不知道路畅什么时候能醒来。” “要不我们去房间内边吃喝玩乐边等他?马上飞机上的人就要醒了。” “那个季布怎么办?”amy问道。 “挫骨扬灰啊。你还真当我回去听他说话啊?不过他要是愿意说也好,听一听也无妨。” 一旁的吴谌听到后拼命扭动起来,试图引起注意。 “你个满嘴谎话的骗子,给老娘闭嘴。”长乐往他脑袋上锤了一拳,吴谌立马安静下来。 “等下。”苏蔷忽然惊呼道,“路畅那家伙好像醒过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要让他知道他老同学在这十几天,每个日日夜夜都陪伴在他左右,片刻不离地保护着他的安全…” “你自己定夺,苏蔷。”长乐想了想,“反正他应该迟早要知道的。” “那他万一骂我怎么办?你们谁能帮我劝劝他让他消消气?”苏蔷满脸真诚地问道。 “我可以帮你骂他。”长乐很够意思地说, “林副社长啊,不如您先跟他开门见山地说下我的情况,我在出来跟他讲清楚实情?” “这个啊…”长乐沉吟半晌,“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吧…” 章二十二 犒劳是新人的见面会! http://.biquxs.info/

喂,怎么都看着我啊?从哪里找的这一大帮子人? 烛看起来没事啊!太好了。 等下,这个,我在哪来着? 不是,船呢?? 他懵逼地瞅着长乐。 你丫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看我干嘛?小子。”长乐愤愤地瞪了回去,“你不应该含情脉脉地看着我们家小林烛,然后说句‘亲爱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吗?’” “你在说什么鬼。”从梦中接连醒来的路畅,脑袋晕晕沉沉,甚至隐约感觉自己还在梦里。 呀,自杀也是会上瘾的么?路畅揉揉左侧胸腔,现在仍然感觉心口有些发痛,手抑制不住地想拿起刀子。 “可不是嘛。刚刚啊,我们家小林烛一醒来就问你在哪,差点就提着刀子跟对面干起来了呢。”长乐怪腔怪调地说道。 “夫人!”林烛耳根热得发烫,“我才没有。” 长乐在amy怀里翻了个身,面朝内应付道:“好好好,你说没有就没有。” “所以有人给我解释一下么?我怎么在飞机上?你们把我从万恶的轮船上救了出来?”路畅一口气问出了自己心中最大的疑惑。 “看好了,现在是早上八点十分,一个小时十分钟之前,你给我打的电话。想要上船,还得等到中午。”长乐摆摆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反问道,“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从噩梦里出来的?” 路畅一愣。 “非要说吗?”他想起来就感觉疼。 “说说说,赶紧的。” 路畅只好一五一十地讲了遍故事经过。从他们上船讲起,再到自己持枪自杀,再到从第二层梦中醒来,天花板的血字,游戏规则本身…直到永无止境地轮回。最后是那个开瓶器。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出来。游戏的漏洞么?”长乐听完若有所思,“还行,没给咱月初社丢人,丈母娘对你印象不错。” 欸?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路畅,你还能想起来那个唐辰吗?他就是困在噩梦中的人格。和那些无意识的人格不同,他有着自己的思维逻辑,但是他恐怕永远都在梦中了,那位老船长也是。”林烛向他解释道,“所以我才那么担心你,我从小到大,看过无数在噩梦里迷失的人,那将是无休无止的绝望。” “所以你为什么会梦到高中去?”amy有些疑惑。 “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路畅说着低下头去,“她叫苏蔷。但是那个夜晚。她就在我面前,消失了。” 他接着自顾自地讲下去。 “这件事困扰了我两年。我一直觉得自己害死了她,那种…伤害重要的人的感觉…永远无法饶恕自己。但有一天晚上,我梦见她对我说,‘我没有怪你哦。’” “我忽然就意识到了。苏蔷那家伙,那么够兄弟,怎么会怪我呢…我该好好活着吧。而且,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即使在我遇到你们之前,我也这么认为。” “我要找到真相。” “我陪你一起哦。”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站在窗户旁边往外看。”那女声提示道。 “你们听得见…有个人在说话吗?”路畅疑惑地环顾众人。 长乐啪得给了他一个脑瓜。“让你往外看你就往外看,哪儿那么多废话。” 路畅揉着脑袋走到舱窗旁,窗外明洁的云延绵起伏,有人在背后向他招招手,于是他回过头,可背后空无一人。 “路畅,两年不见,你是不是不认得你同桌了。”早先那个温柔的女声,一旦咬牙切齿起来,辨识度立刻高了上去。 “苏蔷?!” “看镜子啊!我这为了见你一面打了多少腹稿,谁让你在那儿催情来着?整的我一激动忘词了。” 路畅呆呆地看着镜子,米黄色蜷曲卷发还是披在两肩,着装风格也跟之前无甚差别,只是相貌却看起来成熟精致许多。 “我不会还在梦里吧。”路畅下意识想拿叉子结果自己。 “这下要是死了,可没人能救你了。”长乐提醒路畅。 “所以…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去了哪里?” 发生了什么?了什么?什么?… “我也不知道。”苏蔷幽幽叹口气,“慢慢找总是能找到真相的嘛。” “我在梦里的时候,反反复复有查看过四周,确实没有任何人接触你,你就忽然消失了。你还记得那个保安室吗?” “什么保安室?我只记得那天考数学来着。” “我们从北门回小区时候路过的那个保安室,那个没有人的。” “哦!记起来一点。当时似乎黑黢黢的,没看太清楚。” “我进去了。” “进去了?我消失之前么?” “嗯。那个大爷应该是刚刚离开。” “你怎么知道的?” “茶杯是温的。” “你是说那个保安大爷也消失咯?” “没。只是忽然不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可以怀疑的正当理由。” “老友重逢是不是该聊点别的?” “这两年。苏蔷,说实话,我有很多话…我不知道从哪里说…” “兄弟我怎么感觉跟情侣生离死别黄泉下重逢一样?你慢慢说,慢慢说,我一时半会还得待你身上。” “什么意思?”路畅瞪大双眼。 “字面意思。”苏蔷嘿嘿嘿地讪笑着。 “待我身上?你…待多久了?” “也就…小二十天吧。最多不超过两个月。”苏蔷义正言辞地担保道。 “那我…洗澡上厕所…”后面几个字压得极低,像是从齿缝中艰难挤出来的。 “啊哈哈哈哈哈。”苏蔷挠头尬笑,“小伙子身材不错。” 路畅想把脸撕成两半就地掩埋。 “好啦,快回去陪你的客户去,犯人我先带走啦,反正小女娃跟你分不开,你俩大晚上钻被窝里聊天都行。”长乐摆摆手,发号施令。 “抱着你真的很累啊。”amy皱着眉头愤愤然。 “哎呀回去了回去了不聊了。” 吴谌嘴里塞着橘子,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被长乐提着衣领扔进了藤蔓丛中。那藤蔓无端从地板窜出,眨眼间就聚成一团。 amy抱着长乐走到藤蔓中心,立住。 “有事回社里说。哦对了烛,那个季布老头子给我狠狠地——” 戛然而止。 喂!这走得也太急匆匆了吧!路畅在心里吐槽道。 滴!提示您收到新短信。 路畅想了想,在右侧裤兜里翻了翻,又在左侧裤兜里翻了翻,最后在屁兜里掏出翻盖小灵通来,打开。 “给我狠狠地挫骨扬灰!还有,问问白晓要不要加入我们月初社,能说服此人加盟,给你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哦!长乐。” “林烛!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啊!我都要饿死了。欸?大家都在睡觉吗?不好意思。”白晓捂住嘴,从口型分辨似乎在说…几点吃饭??? “下车吃饭吧。”林烛也轻张着嘴,用口型回答她。 好可爱。路畅在心里想道。 “可爱你还不追?”像是脑海里有个小人在自我调侃。 “你连心声也听得见?”路畅满脸懵逼。 “废话,我们就是葫芦娃,一根藤上的崽。”苏蔷十分得意,“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下狗头军师的建议?” “你个情感白痴还教导我?”路畅在脑海中竭力声辩。 “你说谁感情白痴?”苏蔷吼道,路畅感觉自己颅骨都被震开来。 “能不能在公众场合小点声!”怎么感觉哪里不对。 “所以你喜欢林烛么?” “就是有点…好感而已。就是欣赏,嗯。她比较理智,有时候也蛮可爱的。” “哈哈哈哈哈,那就是喜欢咯,人家对你也挺在乎的,没跑了。” “欸?告白这种事…还是算了吧。万一被拒绝,同在月初社…好丢人。” “切,你除了会学习,其他什么也不在行嘛。” “哦对了,苏蔷,我现在有警局的实习证,也许可以去法医那里当个助手。”路畅试图岔开话题。 “这个以后再说。我是羡慕那种侦探的感觉啦。”苏蔷满不在乎地语气。 “路畅!”似乎是林烛在喊他,他立刻选择无视掉苏蔷的废话,把注意拉回现实。 “怎么了?” “刚刚白晓同意了。 “同意什么了?”路畅呆滞了一下。 “入社啊。”刚刚那段话林烛也有看到。 “原来不是梦啊…林烛跟我说了。哦,也算是梦。”白晓小声说道。 “飞机前方即将到达罗马,提醒游客系好安全带,不要四处走动。”看样子驾驶舱的机组人员尚且苏醒着,语音播报传来。 “可是我不想再去游轮了,有点心理阴影。”路畅犹犹豫豫地说。 “我也不想。”白晓则斩钉截铁地说道,“完全不想,现在想起那些场景我还反胃。” 林烛也轻轻点点头。 “那不如就换成意大利游吧。正好大家都饿着肚子,下飞机了先找个馆子。”白晓提议道。 “好啊。”路畅十分赞同。 章二十三 是夜 http://.biquxs.info/

喂,怎么都看着我啊?从哪里找的这一大帮子人? 烛看起来没事,太好了。 等下,这个,我在哪来着? 不是,船呢?? 他懵逼地瞅着长乐。 你丫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看我干嘛?小子。”长乐愤愤地瞪了回去,“你不应该含情脉脉地看着我们家小林烛,然后说句‘亲爱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吗?’” “你在说什么鬼。”从梦中接连醒来的路畅,脑袋晕晕沉沉,甚至隐约感觉自己还在梦里。 呀,自杀也是会上瘾的么?路畅揉揉左侧胸腔,现在仍然感觉心口有些发痛,手抑制不住地想拿起刀子。 “可不是嘛。刚刚啊,我们家小林烛刚进门,招呼也不打就找路畅,差点就提着刀子跟歹徒干起来了呢。”长乐怪腔怪调地说道。 “夫人!”林烛耳根热得发烫,“我才没有。” 长乐在amy怀里翻了个身,面朝内应付道:“好好好,你说没有就没有。” “所以有人给我解释一下么?我怎么在飞机上?你们把我从轮船上救了出来?”路畅一口气问出了自己心中最大的疑惑。 “看好了,现在是早上八点十分,一个小时十分钟之前,你给我打的电话。想要上船,还得等到中午。”长乐摆摆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反问道,“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从噩梦里出来的?” 路畅一愣。 “非要说吗?”他想起来就感觉疼,如果可以,他宁愿一辈子都不去回忆。 “说说说,赶紧的。” 路畅只好一五一十地讲了遍故事经过。从他们上船讲起,再到自己持枪自杀,再到从第二层梦中醒来,天花板的血字,游戏规则本身…直到永无止境地轮回。最后是那个开瓶器。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出来。游戏的漏洞么?”长乐听完若有所思,“还行,没给咱月初社丢人,丈母娘对你印象不错。” 欸?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路畅,你觉得那个唐辰,像是什么?”林烛上前一步问道。 “什么什么?” “是人,还是梦的假象?” 路畅努力抽调关于唐辰的一切记忆,戴眼镜…年轻、干净整洁、风格干练、富有教养…确实像是电影中富家子弟中的优秀继承人模样。 “如果你没有从噩梦中醒来,你们就一样了。” “什么…意思?” “永远活在梦里的人,是分不清梦和现实的。” 路畅脊背一阵发凉。 “所以你为什么会梦到高中生活?”amy有些疑惑。 “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路畅说着低下头去,“她叫苏蔷。但她消失了。” 他接着自顾自地讲下去。 “我一直觉得自己害死了她,那种…伤害重要的人的感觉…永远无法饶恕自己。但有一天晚上,我梦见她对我说,‘我没有怪你哦。’” “我忽然就意识到了。苏蔷那家伙,那么够兄弟,怎么会怪我呢…我该好好活着吧。而且,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即使在我遇到你们之前,我也这么认为。” “我要找到真相。” “我陪你一起哦。”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站在窗户旁边往外看。”那女声提示道。 “你们听得见…有个人在说话吗?”路畅疑惑地环顾众人。 长乐啪得给了他一个脑瓜。“让你往外看你就往外看,哪儿那么多废话。” 路畅揉着脑袋走到舱窗旁,窗外明洁的云延绵起伏,有人在背后向他招招手,于是他回过头,可背后空无一人。 “路畅,两年不见,你是不是不认得你同桌了。”早先那个温柔的女声,一旦咬牙切齿起来,辨识度立刻高了上去。 “苏蔷?!” “看镜子啊!我这为了见你一面打了多少腹稿,谁让你在那儿催情来着?整的我一激动忘词了。” 路畅呆呆地看着镜子,米黄色蜷曲卷发还是披在两肩,着装风格也跟之前无甚差别,只是相貌却看起来成熟精致许多。 “我不会还在梦里吧。”路畅下意识想拿叉子结果自己。 “这下要是死了,可没人能救你了。”长乐提醒路畅。 “所以…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去了哪里?” 发生了什么?了什么?什么?… “我也不知道。”苏蔷幽幽叹口气,“慢慢找总是能找到真相的嘛。” “我在梦里的时候,反反复复有查看过四周,确实没有任何人接触你,你就忽然消失了。你还记得那个保安室吗?” “什么保安室?我只记得那天考数学来着。” “我们从北门回小区时候路过的那个保安室,那个没有人的。” “哦!记起来一点。当时似乎黑黢黢的,没看太清楚。” “我进去了。” “进去了?我消失之前么?” “嗯。那个大爷应该是刚刚离开。” “你怎么知道的?” “茶杯是温的。” “你是说那个保安大爷也消失咯?” “没。只是忽然不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可以怀疑的正当理由。” “老友重逢是不是该聊点别的?” “这两年。苏蔷,说实话,我有很多话…我不知道从哪里说…” “兄弟我怎么感觉跟情侣生离死别黄泉下重逢一样?你慢慢说,慢慢说,我一时半会还得待你身上。” “什么意思?”路畅瞪大双眼。 “字面意思。”苏蔷嘿嘿嘿地讪笑着。 “待我身上?你…待多久了?” “也就…小二十天吧。最多不超过两个月。”苏蔷义正言辞地担保道。 “那我…洗澡上厕所…”后面几个字压得极低,像是从齿缝中艰难挤出来的。 “啊哈哈哈哈哈。”苏蔷挠头尬笑,“小伙子身材不错。” 路畅想把脸撕成两半就地掩埋。 “好啦,快回去陪你的客户去,犯人我先带走啦,反正小女娃跟你分不开,你俩大晚上钻被窝里聊天都行。”长乐摆摆手,发号施令。 “抱着你真的很累啊。”amy皱着眉头愤愤然。 “哎呀回去了回去了不聊了。” 吴谌嘴里塞着橘子,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被长乐提着衣领扔进了藤蔓丛中。那藤蔓无端从地板窜出,眨眼间就聚成一团。 amy抱着长乐走到藤蔓中心,立住。 “有事回社里说。哦对了烛,那个季布老头子给我狠狠地——” 戛然而止。 喂!这走得也太急匆匆了吧!路畅在心里吐槽道。 滴!提示您收到新短信。 路畅想了想,在右侧裤兜里翻了翻,又在左侧裤兜里翻了翻,最后在屁兜里掏出翻盖小灵通来,打开。 “给我狠狠地挫骨扬灰!还有,问问白晓要不要加入我们月初社,能说服此人加盟,给你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哦!长乐。” “林烛!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啊!我都要饿死了。欸?大家都在睡觉吗?不好意思。”白晓捂住嘴,从口型分辨似乎在说…几点吃饭??? “下车吃饭吧。”林烛也轻张着嘴,用口型回答她。 好可爱。路畅在心里想道。 “可爱你还不追?”像是脑海里有个小人在自我调侃。 “你连心声也听得见?”路畅满脸懵逼。 “废话,我们就是葫芦娃,一根藤上的崽。”苏蔷十分得意,“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下狗头军师的建议?” “你个情感白痴还教导我?”路畅在脑海中竭力声辩。 “你说谁感情白痴?”苏蔷吼道,路畅感觉自己颅骨都被震开来。 “能不能在公众场合小点声!”怎么感觉哪里不对。 “所以你喜欢林烛么?” “就是有点…好感而已。就是欣赏,嗯。她比较理智,有时候也蛮可爱的。” “哈哈哈哈哈,那就是喜欢咯,人家对你也挺在乎的,没跑了。” “欸?告白这种事…还是算了吧。万一被拒绝,同在月初社…好丢人。” “切,你除了会学习,其他什么也不在行嘛。” “哦对了,苏蔷,我现在有警局的实习证,也许可以去法医那里当个助手。”路畅试图岔开话题。 “这个以后再说。我是羡慕那种侦探的感觉啦。”苏蔷满不在乎地语气。 “路畅!”似乎是林烛在喊他,他立刻选择无视掉苏蔷的废话,把注意拉回现实。 “怎么了?” “刚刚白晓同意了。 “同意什么了?”路畅呆滞了一下。 “入社啊。”刚刚那段话林烛也有看到。 “原来不是梦啊…林烛跟我说了。哦,也算是梦。”白晓小声说道。 “飞机前方即将到达罗马,提醒游客系好安全带,不要四处走动。”看样子驾驶舱的机组人员尚且苏醒着,语音播报传来。 “可是我不想再去游轮了,有点心理阴影。”路畅犹犹豫豫地说。 “我也不想。”白晓则斩钉截铁地说道,“完全不想,现在想起那些场景我还反胃。” 林烛也轻轻点点头。 “那不如就换成意大利游吧。正好大家都饿着肚子,下飞机了先找个馆子。”白晓提议道。 “好啊。”路畅十分赞同。 章二十四 斗殴 http://.biquxs.info/

清晨的冷气和雾气一般浑浊,四下里白茫茫的。刘白站在楼下,甚至看不清两侧的道路在哪。他有些担心,母亲本来就腿脚不好,下楼买菜的时候万一摔倒怎么办? 但是时间已经不允许他再做什么。从这里到自己上班的汽车修理厂,足足有五公里的路程,就算坐公交车也得半个多小时。但是刘白舍不得这个钱,他更愿意走路上班走路回家。一来可以锻炼身体,二来每个月可以省下大约二百来块,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他沿着街边的人行道,匆匆向前走过。途经的包子铺冒着热气,看样子刚开门没多久,刘白走到店前,老板娘很热情地招呼他: “小刘啊,今天这么早?” “黄姐,早啊。”他也友好地答复道。 “老规矩两个菜包?” “嗯。”刘白从兜里摸出一元钱,递上去。 “你们家老太太怎么样了?” “我妈身体还好吧,就是老样子,没啥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路过老百货市场的门前时,不少摆摊的摊主搬到了过道上。刘白的眼光随意地在商品中扫来扫去,他并没有什么购买的打算。 但当他看见摆在地上的热水袋时,心里还是免不了触动了一下。马上就要入冬了,被子那么单薄,不如买个暖水袋先给妈捂着,再考虑换房子的事。 这样想着,他蹲下身去。 摊主躺在摊开的小懒人椅上,闭着眼睛打着瞌睡。感觉到有顾客,他急忙坐起身来,笑眯眯地招呼道, “小兄弟,想买什么呀?” 刘白指着暖水袋。“这个多少钱?” “二十。” 刘白皱皱眉头。一个灌热水的普通暖水袋,又不是充电的,为什么这么贵,要这么多钱? 他起身就要走,不想跟这个奸商多说一句。 “小兄弟别走啊,要不十五怎么样?十五?再送你个小东西当赠品?” 刘白回过头,那摊主脸上戴着圆框墨镜,头上裹着毡帽,看起来就像个招摇行骗的老江湖,一看就没少骗人。 “十块。一分也不能多。”刘白很坚决地说道。 “哎呀,小兄弟啊,做的都是赔本生意啊。”摊主边说着,边在手中转着三个墨绿色石球,“不能再商量商量吗?” “不行就算了。” “行吧行吧。”摊主捂着脸招招手,满脸心痛的样子,“顺水推舟送个人情,以后常来啊。” “赠品呢?”不料刘白伸出手,“赠品还没给。” “你小子怎么这么得理不饶人啊?”摊主气得胡子发抖,挪开墨镜看了他一眼,脸色忽然一愣。 “怎么了?想赖账么?”刘白不依不饶。 “小子,听我一句劝,赶紧回家去吧。”那摊主平静地说道。 “为什么?我赶着上班,你就说能不能行?”刘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催促道。 摊主叹了口气,拿起那个暖水袋丢在他怀里。 “就当送你了吧。” “不行。十块就十块。”刘白很坚决地从兜里数出十元,塞在他手里,“明儿记得把赠品找给我,我忙着上班呢。”他匆匆向前离去。 摊主苦笑着看着手中的钱,一言不发。 跟那百货摊摊主讨价还价了半天,刘白到厂内的时间晚了一点,但幸好没有迟到。 “刘哥早。”厂里有不少刚刚从技工学校毕业的年轻人,见了他打个招呼,他也一一回应。 汽修厂的工作重复枯燥且无聊,每日接触的,无非是车内的机油味和各种齿轮杆件。在用起重器将汽车翘起之后,他们便各个钻到那车底下,面朝上做着整修,时不时有泄漏下来的机油蹭在衣服上。刘白比谁都讨厌这个工作,但是一想到每月开出的工资,他还是咬咬牙坚持了下来。 如果,有钱就好了。他边干着活边憧憬着未来。 “刘哥,晚上下班去附近搓一顿吗?”跟在旁边的学徒邀请他。 刘白摇摇头,委婉拒绝道:“你们去吧,年龄大了晚上没食欲。” 晚上还要找那群欠钱不还的混蛋呢。刘白在心里计划着。 就在这种似无穷似无尽的修理工作中,一天的时间流水般逝去。中午匆匆吃了饭,又投入到紧张的工作当中。天逐渐暗下来,汽修厂的灯齐唰唰亮起,白晃晃地闪眼,下班的铃声才终于响了起来。 终于下班了。 刘白长长呼出一口气,摸出自己身上的香烟,犹豫再三,还是点着了那最后一根,然后急忙塞进嘴中撮一口,全身上下舒服地伸展开来,真惬意啊。 他思索着昨晚的事。 昨儿他放出狠话,不给拖欠的工资,就去劳动局状告他们,乔胖子立马就蔫了。那今天,肯定已经准备好了工资吧。五个月的工资少说也有一万了,正好能拿来作备用的房钱。刘白默默盘算着,这样等到这月底,汽修厂发了工资,就又可以改善一下生活了。看来生活真是越来越好了,他傻笑起来,紧紧裹在夹克中,脚步匆匆地从人群中穿梭而过。 那餐厅坐落在区中心的夜市街,不是间很大的店铺,板凳在屋内外摆了一圈,桌子在中间支上,就当做是一桌。这个点正是饭点,聚了不少顾客,有些已经点了菜还没上菜,坐在那里闲聊着。 刘白穿过聚餐的人群,径直向屋内走去。 乔经理正坐在门口记着账本,看见他来,脸瞬间就崩得紧紧的。 “刘白,你他妈没完没了了是吧。”他恶狠狠地瞪着刘白,“跑爷这里来找存在感?” “别说那么多废话,工资拿过来。”刘白伸手说道。 “呵。”那胖子怪笑起来,脸上的肉抖作一团,“听好了,老板说了,员工刘白工作期间迟到旷到,扣除五个月工资。” “放屁。我什么时候旷到过?”刘白急了,“你别在那里污蔑我,乔胖子,你个狗眼看人低的混蛋,把欠我的钱给我!” 乔经理冷冷一笑,并不搭理他。 刘白彻底怒了。他面朝外,扯着嗓子吼起来:“外面的顾客,这家店不给员工——” 话还没有说完,他感觉脑后忽然一沉,眼前有些发黑,身体向前倾去。 他回过头,一个头顶戴着鸭舌帽,打着耳钉的黄毛嬉皮笑脸地瞅着他,手里提着根木棒,还有几个同样提着木棒的年轻人,将他团团围住。 “草你——”他刚想爬起身来,又是一棒子砸在他脸上,脸颊立刻高高肿起。 乔经理摆着一副笑脸,向外朗声道:“各位顾客,我们之前啊有位员工,因为赌博欠了债,天天跑到店里闹事,各位别理会就好。” 一些顾客嬉笑着,对着躺在地上的刘白指指点点,宛如看话剧一般。 木棒像是密密麻麻地雨点一般打在他身上。额头像是破了,血流下来流进了眼角,他想伸手擦一擦,手立刻受了一棒子。 “行了行了,别给打死了。”乔经理嫌弃地说道,“阿哲,带人扔垃圾桶里去,把这地上的血擦干净。” “好嘞,乔爷。”那个叫阿哲的小子招呼一声,几个人拖着刘白向外走去,地上是一片殷红血迹的拖拉痕迹。 “真他妈沉。”阿哲又往刘白身上踹了几脚说道。 “哲哥,把他就扔这儿吧。”其中一人建议道。 “还活着没?”阿哲拽起刘白的头发,把手指放到昏过去的刘白鼻子旁,“还有气啊。” 刹那间,刘白睁开眼来,猛地咬住阿哲那根手指,骨头断开的声音清晰可闻。 “啊——”阿哲尖叫着向后坐去,死死捂住自己的那只手,血像是喷泉一般从断指处涌出,溅在地上。 “老子干你娘的!”他左手提起棒子,狠狠往下砸去,木棒咔嚓一声断作两半。 刘白感觉疼痛起初来势汹汹,但慢慢都潮水般褪去。耳鸣声大得惊人,嗡嗡作响,视野里似乎只有流动不止的血液。意识在昏沉,濒临边缘。 “哲哥,别打了,警察来了!”几个人死死抱着阿哲向后拖去,警笛声回荡在小巷内。 刘白昏了过去。 等到他再睁开眼,视野里是充斥着一片白色。 他侧过头去,旁边正在给他记录体征信息的护士察觉到他醒来,急忙说道,“你醒啦,你稍等,我去叫警察过来。” “警察?”他有些晕乎乎的。 不一会儿,两名警方人员从门内走进来,一男一女。 “刘白先生是吗?”女警察问询的看向他,“不用勉强开口,你的下巴脱臼了,你只点头摇头就行。” 刘白点点头。 “打人的是乔一鸣招来的人,是吗?” 刘白又点点头。 “那家餐馆拖欠你工资没有发还,你上门讨要工资才被他殴打,对吗?” 刘白再次点点头。 “好,情况跟我们了解的差不多。打你的人已经被拘捕了,那个乔一鸣也因唆使斗殴被抓了,欠你的工资也会按时还给你。” “太好了,谢谢您。现在是几点了?我妈还一个人在家呢。”刘白忍着痛说道。 那女警看了男警一眼,后者点点头。 章二十五 老梁 http://.biquxs.info/

“您母亲失踪了。”那男警察开口道,“不过您别着急,我们的人已经在各个监控进行调动了,各个路口都有清晰的录像,警方会尽力找到她的。” 刘白面部忽的一僵,笑容仿佛定格在脸上。 “妈怎么…” 他呆呆地出神。 “阿姨有信留给您,我们就不方便看了。”警方从口袋里掏出张包裹在物证袋内的、揉的皱皱巴巴的草稿纸,又补充说道,“如果上面有写什么关于出走的信息,您还是第一时间告知我们。您先好好休息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两名警员是什么时候退出去的,退出去前说了些什么,刘白都没有察觉。他满脑子乱嗡嗡地,胸腔内出奇的痛、出奇地压抑,悲伤使得他瞪大眼睛,可泪腺像是堵住了…不仅是泪腺,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充满气的皮球,死死绑住。 妈走了…以她的身体状况… 他注意到手中紧紧攥住的信,书写的纸张,是妈还没退休时学校给发的草稿纸,早些年家里有很多堆,之前没钱时候被他当作废品卖掉了不少,只剩下那么几张用来记每天要服用的药物。 他哆哆嗦嗦打开物证袋的条封,拿出信来,展开。 “阿白,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妈已经走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妈不希望你找来,事实上,妈已经受够这样的日子了,马上就要到冬天了,冬天是个多么令人绝望的季节啊。妈知道你在为住房操心,妈也不是没想过活,谁不希望活着呢?但是妈耗不起了,妈只想趁着腿脚还能走动,去看看那秋海棠也好啊,在哪个地方,静静等待那个最后的时刻到来。阿白,妈对不起你,希望你好好生活,妈在天上和你爹一起看着你。” 003病床的是个胖胖的老头子,头上有些秃顶,胡髭头发都有些灰白,上个月因为车祸左手骨折送进的外科。这老头跟病房内都挺熟的,认识他的人喊他陈叔或者陈老爷子,他都不反对,整天笑嘻嘻的,逢人就爱讲笑话。秋天了还喜欢支个小凳子坐那儿,穿个白色汗衫,摇着个扇子跟人唠嗑。 001的年轻人送进来的时候大半夜的,全身都是包扎,这会儿醒来了,虽说看着胡子拉碴的有些老,但看着应该没三十岁吧,陈叔边摇着扇子边盘算着。 他正准备跟年轻人唠个嗑呢。 但是他不懂的是,这小年轻,怎么就忽然在那儿呜呜嗷嗷痛哭起来,整个人都缩成一团,跟个没了崽的小狗一样。 这么年轻,有什么坎迈不过去呢? 摇着扇子,他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现在的年轻人啊。 “老板,这暖水瓶几个钱?” 架个圆框墨镜,头顶戴个小毡帽的摊主看着跟个土匪头子一样,此刻正躺在自己那张懒人椅上,脸上架着本情色杂志遮遮太阳,杂志封面的女郎性感裸露,娇艳欲滴。 “老板,卖不卖啊?”那人四处看了看,没什么人在注意自己,就势拎起来暖瓶就要走。 那摊主还是一动不动,呼噜声从杂志下面闷闷地传出来,看样子睡得正熟。 “老梁!东西又被顺走了!”隔壁摊子有人朝他喊道。 似乎是叫老梁的土匪摊主这才猛地惊醒过来,一个驴打挺坐起身来,脸上的杂志啪的一下砸在地上。 “啥玩意儿?老李你扯着嗓子喊啥呢?” “你自个儿看看吧,都跑远了!”老李是个秃瓢,脑袋不仅光光的,还圆溜溜的,一趟子的店铺铺主都喊李光头。这会儿李光头正指着那小偷逃跑的方向,扯着嗓子喊着。 “又他娘偷走了个啥?”老梁刚刚惊醒,摸不着头脑。 “不是我说你,老梁,你说说你是个做生意的吗?你数数你都丢了多少东西了?”李光头嫌弃地说道。 “你就给老子说丢了个啥,别搁那儿婆婆妈妈的。” “得,我这话你到底听不听的进去。”李光头痛心疾首地说道。 那老梁在自己那点摊子上数来数去,没觉得有什么减少,索性就把掉在地上的杂志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又靠着懒人椅边摇着边看着,嘴上还哼着小曲儿。 “老梁,天天看婆娘,有婆娘跟你不跟?”李光头家的主儿是个泼妇,家务那管的是井井有条,家里大到买车买房小到水电费全管在她一个人手里。李光头在家里地位最低,但是在老梁面前还是高人一等的,颇有一种自豪感。 “老李啊。给你说个事儿。”老梁漫不经心地晃着椅子,两腿往后面一搁,舒服得很。 “啥事儿?叫我给你谋个婆娘?” 老梁把眼镜拿开,瞥了他一眼。 “今晚啊,最好别带你那小妞一起回家。”老梁又把眼镜带回去,继续晃悠着身子,乐得自在。 “你他娘别胡编乱造啊!”李光头的脸青一阵红一阵,“这十里八街的,你他妈败坏我名声呢?让我家那主儿听见了不得弄死我?” “爱信不信。”老梁悠闲自得地翻着杂志。 “老子不跟你胡扯。”老李转过头去招呼客人去了。 天渐渐变暗,摊子周围聚集的人慢慢变少,这一片本就偏僻,公交车早早就停了,做生意的都是些住在附近的原住民。老梁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卷着自己那一铺子东西收到仓库内,把底部的毯子盖上,再拿块石头压在上面。 他慢慢悠悠向外走着,路过李光头的摊子的时候,向那儿一瞟,那家伙正凑在路灯下写着什么,好像是账本。 “老李啊,咱们交情好,再跟你说个事儿。”老梁笑嘻嘻得凑上去。 “有屁快放。”李光头脸快挨着那本子了,还是挤着个眼睛,模模糊糊看不清。 “下次啊,存那个私房钱,别老是塞在那床头柜子底下。你说你家姑娘吧,人不大,嗅钱倒是挺在行。” 他说完扭头就走,想象着老李在后面什么表情,心里可乐呵开花了。 走了两个路口,路过两条巷子,再过个转角,第一间是个杂货店。老梁晃悠进去,老板娘是个年轻的单身女人,皮肤白,说话口音像是南方的,声音好听,关键人长得也好,水嫩水嫩的。老梁喜欢到这儿来买东西,每天多走冤枉路也心甘情愿。 “梁叔来了?”老板娘在前台按着计算器,抬头看见老梁,笑了笑,“冰啤酒?” 老梁摆摆手。“今儿自己挑点东西,我自己来就行。” 他转身消失在密密麻麻的货架里,只听见翻动东西的声音,不大一会儿,就看着他捧着些水果零食,一股脑儿放在前台上。 “您今天怎么还买水果了?”老板娘边打价边问着。 “去见个朋友,他生病了。”老梁故作正经地摸着下巴,装做沉思样子,“余小姐啊,你说这个朋友见面,送个什么比较好?” “送个什么?是男性朋友还是女性朋友?” “男的,一个小年轻。”老梁搓着手解释道。 “那您拎瓶酒也不错啊,白酒还活血呢。” “哦哦,那行,那你帮我再拿瓶牛栏山。”老梁忽然记起了什么,“哦对了,来包烟,软中华就行。” “您这是要见什么人这么隆重。”老板娘打趣道。 “客户,客户。”老梁付了钱,道了谢,又站在那儿跟老板娘聊了会天,讲了些荤话,等到店里客人多了起来,这才摇摇手道个别,从店门慢慢悠悠晃出去。 傍晚已经夜色昏沉,可是老梁仍然舍不得把自己那宝贝墨镜摘下来,他就这样不急不缓地走在路上,一点也不像是急着赴约的样子。路边有个什么小情侣吵架的,他甚至还要站在那儿看上一会热闹。 等到他走到目的地的时候,街道上已经没什么行人,耳边传来的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就只剩枯叶被风在地面拖曳着的,发出的刺耳嘈杂的响声。他走进一楼大厅的时候,两侧的保安室甚至也熄着灯在。 他就自顾自走在楼内。 整个楼层灯火通明,布满着消毒水和中西药物混杂的味道,老梁看了眼两旁的区域图,摸清了大概什么位置,就径直往三楼走去。 三楼外科前台的护士仍在值班。他走上前招呼了一下,问道, “护士小姐啊,这里是不是有个被人打伤住进来的年轻人?” 护士愣了一下。 “您是说刘白先生吗?” “啊对对。” “您是他什么人?” “奥,我是他大舅,这不,来看看他。”老梁提起手中的水果零食,给护士看了看。 “刘白先生比较特殊,这样吧,要不您先做个登记,然后我陪您一起进去?” “行行行。” 老梁在出入登记表上写了名字,护士看了后,这才陪着他走到3006病房门口。 “就是这儿了。这个点病人都休息了,您小声点,别吵到别的病人。” “欸好好。” 老梁推开门。 【我讲这个故事讲了这么久了,不知不觉已经将近十万字,自己也有点惊讶。希望大家可以多多支持。】 章二十六 老梁 http://.biquxs.info/

“您母亲失踪了。”那男警察开口道,“不过您别着急,我们的人已经在各个监控进行调动了,各个路口都有清晰的录像,警方会尽力找到她的。” 刘白面部忽的一僵,笑容仿佛定格在脸上。 “妈怎么…” 他呆呆地出神。 “阿姨有信留给您,我们就不方便看了。”警方从口袋里掏出张包裹在物证袋内的、揉的皱皱巴巴的草稿纸,又补充说道,“如果上面有写什么关于出走的信息,您还是第一时间告知我们。您先好好休息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两名警员是什么时候退出去的,退出去前说了些什么,刘白都没有察觉。他满脑子乱嗡嗡地,胸腔内出奇的痛、出奇地压抑,悲伤使得他瞪大眼睛,可泪腺像是堵住了…不仅是泪腺,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充满气的皮球,死死绑住。 妈走了…以她的身体状况… 他注意到手中紧紧攥住的信,书写的纸张,是妈还没退休时学校给发的草稿纸,早些年家里有很多堆,之前没钱时候被他当作废品卖掉了不少,只剩下那么几张用来记每天要服用的药物。 他哆哆嗦嗦打开物证袋的条封,拿出信来,展开。 “阿白,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妈已经走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妈不希望你找来,事实上,妈已经受够这样的日子了,马上就要到冬天了,冬天是个多么令人绝望的季节啊。妈知道你在为住房操心,妈也不是没想过活,谁不希望活着呢?但是妈耗不起了,妈只想趁着腿脚还能走动,去看看那秋海棠也好啊,在哪个地方,静静等待那个最后的时刻到来。阿白,妈对不起你,希望你好好生活,妈在天上和你爹一起看着你。” 003病床的是个胖胖的老头子,头上有些秃顶,胡髭头发都有些灰白,上个月因为车祸左手骨折送进的外科。这老头跟病房内都挺熟的,认识他的人喊他陈叔或者陈老爷子,他都不反对,整天笑嘻嘻的,逢人就爱讲笑话。秋天了还喜欢支个小凳子坐那儿,穿个白色汗衫,摇着个扇子跟人唠嗑。 001的年轻人送进来的时候大半夜的,全身都是包扎,这会儿醒来了,虽说看着胡子拉碴的有些老,但看着应该没三十岁吧,陈叔边摇着扇子边盘算着。 他正准备跟年轻人唠个嗑呢。 但是他不懂的是,这小年轻,怎么就忽然在那儿呜呜嗷嗷痛哭起来,整个人都缩成一团,跟个没了崽的小狗一样。 这么年轻,有什么坎迈不过去呢? 摇着扇子,他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现在的年轻人啊。 “老板,这暖水瓶几个钱?” 架个圆框墨镜,头顶戴个小毡帽的摊主看着跟个土匪头子一样,此刻正躺在自己那张懒人椅上,脸上架着本情色杂志遮遮太阳,杂志封面的女郎性感裸露,娇艳欲滴。 “老板,卖不卖啊?”那人四处看了看,没什么人在注意自己,就势拎起来暖瓶就要走。 那摊主还是一动不动,呼噜声从杂志下面闷闷地传出来,看样子睡得正熟。 “老梁!东西又被顺走了!”隔壁摊子有人朝他喊道。 似乎是叫老梁的土匪摊主这才猛地惊醒过来,一个驴打挺坐起身来,脸上的杂志啪的一下砸在地上。 “啥玩意儿?老李你扯着嗓子喊啥呢?” “你自个儿看看吧,都跑远了!”老李是个秃瓢,脑袋不仅光光的,还圆溜溜的,一趟子的店铺铺主都喊李光头。这会儿李光头正指着那小偷逃跑的方向,扯着嗓子喊着。 “又他娘偷走了个啥?”老梁刚刚惊醒,摸不着头脑。 “不是我说你,老梁,你说说你是个做生意的吗?你数数你都丢了多少东西了?”李光头嫌弃地说道。 “你就给老子说丢了个啥,别搁那儿婆婆妈妈的。” “得,我这话你到底听不听的进去。”李光头痛心疾首地说道。 那老梁在自己那点摊子上数来数去,没觉得有什么减少,索性就把掉在地上的杂志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又靠着懒人椅边摇着边看着,嘴上还哼着小曲儿。 “老梁,天天看婆娘,有婆娘跟你不跟?”李光头家的主儿是个泼妇,家务那管的是井井有条,家里大到买车买房小到水电费全管在她一个人手里。李光头在家里地位最低,但是在老梁面前还是高人一等的,颇有一种自豪感。 “老李啊。给你说个事儿。”老梁漫不经心地晃着椅子,两腿往后面一搁,舒服得很。 “啥事儿?叫我给你谋个婆娘?” 老梁把眼镜拿开,瞥了他一眼。 “今晚啊,最好别带你那小妞一起回家。”老梁又把眼镜带回去,继续晃悠着身子,乐得自在。 “你他娘别胡编乱造啊!”李光头的脸青一阵红一阵,“这十里八街的,你他妈败坏我名声呢?让我家那主儿听见了不得弄死我?” “爱信不信。”老梁悠闲自得地翻着杂志。 “老子不跟你胡扯。”老李转过头去招呼客人去了。 天渐渐变暗,摊子周围聚集的人慢慢变少,这一片本就偏僻,公交车早早就停了,做生意的都是些住在附近的原住民。老梁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卷着自己那一铺子东西收到仓库内,把底部的毯子盖上,再拿块石头压在上面。 他慢慢悠悠向外走着,路过李光头的摊子的时候,向那儿一瞟,那家伙正凑在路灯下写着什么,好像是账本。 “老李啊,咱们交情好,再跟你说个事儿。”老梁笑嘻嘻得凑上去。 “有屁快放。”李光头脸快挨着那本子了,还是挤着个眼睛,模模糊糊看不清。 “下次啊,存那个私房钱,别老是塞在那床头柜子底下。你说你家姑娘吧,人不大,嗅钱倒是挺在行。” 他说完扭头就走,想象着老李在后面什么表情,心里可乐呵开花了。 走了两个路口,路过两条巷子,再过个转角,第一间是个杂货店。老梁晃悠进去,老板娘是个年轻的单身女人,皮肤白,说话口音像是南方的,声音好听,关键人长得也好,水嫩水嫩的。老梁喜欢到这儿来买东西,每天多走冤枉路也心甘情愿。 “梁叔来了?”老板娘在前台按着计算器,抬头看见老梁,笑了笑,“冰啤酒?” 老梁摆摆手。“今儿自己挑点东西,我自己来就行。” 他转身消失在密密麻麻的货架里,只听见翻动东西的声音,不大一会儿,就看着他捧着些水果零食,一股脑儿放在前台上。 “您今天怎么还买水果了?”老板娘边打价边问着。 “去见个朋友,他生病了。”老梁故作正经地摸着下巴,装做沉思样子,“余小姐啊,你说这个朋友见面,送个什么比较好?” “送个什么?是男性朋友还是女性朋友?” “男的,一个小年轻。”老梁搓着手解释道。 “那您拎瓶酒也不错啊,白酒还活血呢。” “哦哦,那行,那你帮我再拿瓶牛栏山。”老梁忽然记起了什么,“哦对了,来包烟,软中华就行。” “您这是要见什么人这么隆重。”老板娘打趣道。 “客户,客户。”老梁付了钱,道了谢,又站在那儿跟老板娘聊了会天,讲了些荤话,等到店里客人多了起来,这才摇摇手道个别,从店门慢慢悠悠晃出去。 傍晚已经夜色昏沉,可是老梁仍然舍不得把自己那宝贝墨镜摘下来,他就这样不急不缓地走在路上,一点也不像是急着赴约的样子。路边有个什么小情侣吵架的,他甚至还要站在那儿看上一会热闹。 等到他走到目的地的时候,街道上已经没什么行人,耳边传来的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就只剩枯叶被风在地面拖曳着的,发出的刺耳嘈杂的响声。他走进一楼大厅的时候,两侧的保安室甚至也熄着灯在。 他就自顾自走在楼内。 整个楼层灯火通明,布满着消毒水和中西药物混杂的味道,老梁看了眼两旁的区域图,摸清了大概什么位置,就径直往三楼走去。 三楼外科前台的护士仍在值班。他走上前招呼了一下,问道, “护士小姐啊,这里是不是有个被人打伤住进来的年轻人?” 护士愣了一下。 “您是说刘白先生吗?” “啊对对。” “您是他什么人?” “奥,我是他大舅,这不,来看看他。”老梁提起手中的水果零食,给护士看了看。 “刘白先生比较特殊,这样吧,要不您先做个登记,然后我陪您一起进去?” “行行行。” 老梁在出入登记表上写了名字,护士看了后,这才陪着他走到3006病房门口。 “就是这儿了。这个点病人都休息了,您小声点,别吵到别的病人。” “欸好好。” 老梁推开门。 【我讲这个故事讲了这么久了,不知不觉已经将近十万字,自己也有点惊讶。希望大家可以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