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主她要当反派》 第一章:阴差引魂 九天之上,有漫天诸神。神也分三六九等,天地初开时的真神,唤为太古上神,是地位最高的神仙。 随意,就是太古上神之一。果真人如其名,是这太古众神里,最为懒散者。她每日就待在逍遥境内,守着探世镜,一窥三界变幻。 可就算是上神,也有犯错的时候。 紫辉殿内,天君站在殿上,眼底像是蕴藏着一团火,周身散发着怒气,“随意,你竟私自下凡,还铸下如此弥天大罪!你知不知错!” 站在殿下的随意没有表情,没有言语,却让人能听见心碎的声音。 天君见此,饶是再生气,也不禁压低了怒火。 他闭上眼,深叹一息,终是下了决定道:“此劫南周丧命冤魂二十三万,便派你到阎王殿当差,什么时候渡魂二十三万,什么时候重返天界。” 无瑶上神是随意的死对头,平日里就凭挤兑她为乐。 如今她遭如此大难,无瑶不知道为何,心里憋了许久的风凉话,竟是说不出口了。 非但如此,她还上前帮随意求情,“那阴曹地府不是鬼便是魂。随意好歹一界上神,贬去当阴差,会不会罚的重了些?” 话音刚落,还不待天君再言,随意便淡淡的开口道:“我去。”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了紫辉殿。她清秀的眼眸里,无一丝波澜。 “唉!”无瑶见状叹息了一声便追了出去。 她走在随意身旁,瞥了她一眼,本意是要安慰她,可一开口话便成了如此。 “堂堂上神,被一个凡人利用。你真是我见过最没用的神了。” 随意闻言抬眸,停住了脚步。 她对无瑶说道:“刚刚你为我求情,多谢。不过我们的交情没这么好吧。” “你!”无瑶见此,一甩衣袖,愤愤离去。 阴曹地府是没有白昼的地界。阎王路上,阴风阵阵,无花无叶,无土无尘。 随意走到阎王殿外,只见这昏暗阴冷,仅有几盏蓝色的幽冥火烛,台阶上还零零散散布着荒芜的镣铐。 她走了进去,原以为殿外已经足够阴暗。没成想,殿内更甚。 有几只小鬼,见到随意,诧异纷纷爬上了他们的面庞。 “什么时候我们地府也有活的女子了?” 随意并没理会这些小鬼,而是走近了大殿尽头的那人。 阎王椅上布满了诡异的花纹,犹如埋在土里树干,错综复杂。椅边还有几只苍白的骷髅。 椅上的男人低着头,一袭墨发倾洒在肩头。待随意走近时,他才抬起头来。 入睑的是一个长相及其阴柔的男子,他看向随意,犹如血色的红唇轻启,“你来了。” * 五百年后,随意躺在阎王椅上,轻翻着生死薄。 若说初来这阎王殿时,随意尚且有些干劲,是因为她盼着重返天界。 可如今五百年过去,引了多少魂,她数不清了。够不够二十三万,她也不在意了。 许是觉得在这地府当个阴差,也图个清闲。本来她在天界时,就不是个勤快的。到了哪里,都是一样。 阎罗王瞧她躺在自己的椅上,也不恼怒。他唇角微微上扬,手指轻轻朝生死簿一挥,生死薄便自己翻了起来,停在了一页。 “交给你一个有趣的任务。” 随意轻扫了一眼停驻的那页,她轻轻挑眉道:“这有何稀奇?不过是个平常人。” 阎罗王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你去了就知道了。” 她耸了耸肩,从椅上起来,并不怎么在意,心想渡谁不是渡。 凡间无不充斥着烟火气息,可他们当阴差的,去的都是凡间最为伤心之地。 莫大的将军府,没有一丝生气。 随意并没有进去,她靠在府外的大门一侧,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转动中手中的生死薄。轻叹一声,白发人送黑发人,再留给他们一些时间罢。 府内传来几道低声的啜泣,和哀痛的叹息。过了一会,这啜泣声转为哭声,越来越响亮。随意轻轻抬眸,她知道,是时辰到了。 她依旧靠在门外,并不打算进去,而是等着那魂自己走出来。 原以为要等上一会,毕竟刚刚脱离凡身,至亲也在一旁哭泣,怎么说也是要悲伤一会的。 没成想,这家伙并未留恋多久,便走了出来。 她听见动静,转身说道:“跟我走吧。” 岂料她看到那人的瞬间,眉间不由得颤了一下。 怎么是他? 面前的男子,眉目如画,眼睛干净明亮,浓密的睫毛低垂着,在白皙的皮肤上形成一道阴影。 随意别开了脸,眼神不自觉的闪躲,她摇了摇头。 不会是他,当年我亲手手刃了他,他不可能轮回。 “你是来带我走的吗?”对面的男子开口,声音清冷。 随意收拾好情绪,莞尔一笑,点了点头。 带他回到地府,随意翻了翻生死薄,转身说道:“你这一世积累了不少功德,并无作恶,可以不用经阎罗王审判,直接过桥吧。” 话落便伸手一指,指向了奈何桥。 男子微微颔首,礼貌的道了句:“谢谢。” 就在男子饮下孟婆汤,刚要投入凡世轮回时,一道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且慢!” 随意朝发声处一看,见到来者,不免有些惊讶,“司命?” 司命见到随意,习惯性的唤了一声,“随意上神,” 他指了指桥上的男子,“我是来带他回去的。” “回去?”她微微蹙眉,“回哪去?” 司命将桥上的男子拉了回来,递给男子一颗丹药后才回答随意。 “他乃是千乘狐帝之子,裘安。如今已历劫七世,知晓世间七苦,已然飞升上仙。我此次来,就是带他回去的。” “待他吃下这七上丹,便能记起他本来的身份,忘却凡间七世俗事。” 随意听闻虽有些讶异,但内心也没起多大的波澜。 只是忽然想起阎罗王今日特地让自己的引他的魂,不禁觉得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试探性的问道:“他,五百年前,也在历劫吗?” 司命闻言点了点头,“五百年前,正值他下凡的第六世。只不过那一世他罪孽深重,魂飞魄散,因此转世便耽搁了许久,直至现在,才历完七世。” 听到这里,随意不禁一顿,“那他上一世,名唤什么?” 司命想了一会,终是吐出两个字,两个直击随意心脏的字,“李世。” “说起来,竟是随意上神为他引魂,也是有缘。” 随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不知是生气还是伤心。 她立刻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随意走后,裘安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目光渐渐拉的深远,“司命,那位是?” 第二章:口是心非 随意匆匆前往阎王殿,冲进殿内,脚步无不透露着慌张。可在她见到阎罗王后,却停住了脚步。 她的手指攒住衣角,指节微微泛白,踌躇片刻后,她走上前,薄唇轻启:“你怎么知道。。。” 阎罗王半躺在椅塌上,折起一腿,将手肘撑在上面,邪魅一笑,“你是要问我,我怎么知道是他?” 随意颔首,眼神里染上了一抹急切。 阎罗王不急不慢道:“五百年前,生死簿上莫名添了一个名字,奇怪的是,这名字是赤色的。更蹊跷的是,我前去收魂时,他魂魄残缺。经查看,是被上古神器肆寒所致。” 他看向随意,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嘴巴一张一合,“是你的手笔。” 随意闻言,眼眸闪过一丝动容。 阎罗王放下左腿,站了起来,走近随意,脚步一重一轻,“当时我就在想,他凡身肉体,凭你的本事,动动手指头就能杀了他,为何要用肆寒呢?” 话音刚落,便见随意攒紧了拳。与此同时殿内飘起一阵阴风,几盏幽火随之闪动。 阎罗王见此,轻笑一声。他转身背对随意,话锋一转,“第二日,你便来了。” “其实你只是被他蒙蔽了双眼,那二十三万冤魂并不是你的错。对他而言,是历劫。对你而言,却是罪孽。他渡劫成功飞升上仙,你却在地府还债,我不过是替你可惜罢了。今日之事,你就当是我还你的人情。” “接下来是去是留,由你决定。” * 逍遥境。 境内铺满了剔透的琉璃,在光线下显得格外透亮,斑驳陆离。 空中悬浮着一个漩涡,周身是万年玄铁,此物乃为逍遥境内的宝物,探世镜。 一男一女正站在探世镜前。 女子双手扶腮,紧紧盯着探世镜,仿佛要将其看穿一般。 许久后终是轻叹一声,一脸忧愁道:“元辰,你说为何这探世镜能望向凡间和天界,却偏偏看不到冥界呢?也不知道师父在地府过得如何,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 这名唤元辰的男子眉目清秀,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 他摇摇头,脸上带着一丝玩味,“你这么担心师父,这五百年来也不见你去阎王殿看她。” “我。。。”元楚闻言一噎,站起身来怨怨的瞪向元辰,像是受了委屈一般,嘟起嘴道:“你明知道我不能去。” 他挑起眉,唇部也勾勒出好看的弧度,“你为何就这般怕了那阎罗王?” 元楚抿唇,神色有些闪躲,“我也不知道。就是一见到他,我心口就疼得厉害。” 丁铃铃—— 此时境内拂过一阵微风,传来了风铃的清脆声响。 元楚伸手朝上轻轻一挥,声响渐弱,一张红色的请帖若隐若现。再一挥指时,请帖便牢牢的落在了她的手心。 她打开请帖,入目的几行字使她面色一喜,只是不到片刻又消失匿迹。 见此,元辰不禁好奇,伸手一抽,便将请帖夺了过去。 “小仙君临启的百日宴?”他看完上面的内容,望向元楚,不禁疑惑,这分明是喜宴,她为何却是这般郁色。 只见她耷拉着脑袋,长叹一息,“唉。小仙君的母神,青离上神,跟我们师父关系最要好了。这么重要的日子,师父却不能到场见证,我真是替师父惋惜。” 元辰听后,也是暗下了眼眸。 * 翌日,随意站在阎王殿内,对着青壁伸出手去。葱葱玉指在幽冥火烛上打转,蓝色的幽火一闪一灭,在地上形成一片摇曳又微弱的光圈。 阎罗王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幽幽开口道:“你还在这。” 随意闻声,并未转头。她眼眸微转,反问道:“不然我该在哪?” “在你该在的地方。”他盯着随意的背影,仿佛从背面也能将她看穿一般,“经过昨日之事,你还不想回去吗?” 她听闻不禁笑道:“这就是我该待的地方。你忘了?二十三万,我还没还完呢,怎能擅离职守。” 未见后者言语,她又道:“怎么,我替你干活,你还不满意了?” 阎罗王闻言先是一怔,随之抚掌大笑,走向阎王椅,“哈哈哈,果然你还是那个随意上神呐。看来是我误会了,我愿以为你会不甘心,跑到千乘去讨个说法呢。” 话落之际,随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侧过身子面向他,轻挑眉目,“是不甘心。可利用我的是李世,早在五百年前我就将其手刃了,也算是抵消了吧。” “哦?你的意思是,你不怨裘安?” “谈不上怨恨,也谈不上喜欢。于我而言,他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仙。” 阎罗王依靠在椅塌上,单手托腮。他看向随意,眼神戏谑,“是么?” 随意轻轻抬眸,与其四目相对。 她勾起唇角,并未言语。 虽然昨日见到他确实心中起了些波澜,不过仅此而已。 “对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坐起了身子,手轻轻拂开了肩上散落的墨发。 “听闻今日,是青离之子的百日宴。不过像随意上神你这般守规矩的人,断然不会擅离职守。” “应该,是不会去了吧?” 话落他轻笑一声,期待着随意接下来的表情。 果不其然,随意闻言勃然色变,声音中带着一丝埋冤,“你怎么现在才说!”话罢便消失在了殿内。 阎王椅上的男人见此,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口是心非。” 第三章:随意姐姐 这一日花界喜气洋洋,似锦的繁花丛之上,吸引了数不过来的蝴蝶。有的轻轻振翅,有的停落在上,凝然不动。浅金色的阳光缕缕投下,更是烘托的此境如梦如幻。 众仙都来到此,在这吉祥止止的时刻为花神之子献上祝福。 待众仙客都到齐后,花神仍站在主座之上,细长的眉毛微微挤到一块,朝远处张望着,不染而朱的唇轻轻抿着,似在等什么人。 果不其然,右上之座还有一空余,想来定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上神。众仙不禁纷纷猜想,会是哪位上神姗姗来迟。 不久后,远处有一道白色的身影,缓缓向前。待这道身影再走近些,众仙便瞧清了来者。 窃窃私语在底下散开来。 “这不是随意上神吗?” “还叫上神呢?她现在不过是个阴差。” “一界阴差怎好来此喜贺之地,岂不晦气?” 。。。。。。 随意远远的便看见主座之上站着的花神,眼眸微缩。真是许久不见。 她并未理会底下的言语,一步一步朝前走去,抬眸朝上,莞尔一笑,唤道:“青离。” 花神见此,眉眼逐渐舒展,喜笑颜开,“你可算来了。” 下方的元楚见此,揉了揉眼睛,扯了扯身旁元辰的衣袖,“我不是在做梦吧!那是师父?” 元辰无奈扶额,甩开了衣袖,一副嫌弃模样。待随意将目光投来时,他连忙抚平衣袖,挂上一个标准的笑容。 随意微微颔首后便走向座处。待她落座后,宴会开始。 花神抱着小仙君临启,为其做礼,愿其明心开智。 就在此时,随意忽然感觉有一道炽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目光扫去,与裘安四目相对。 她不禁蹙眉,他怎么会在这? 思索了片刻,她便想了起来。许久不见青离,竟忘了她所嫁之人浩天,就是他们千乘的狐狸。 “意儿?”花神唤了声随意,见她没有反应,又唤了一声,“意儿?” 随意闻声回过神来,收回了目光。意儿,好久没人这样叫自己了。 “意儿,你要不要抱抱启儿?” 她一拂衣袖,站起身来,走近花神。看着她怀里的临启,双眸含笑,“我就不抱了。不过,我有东西要送给他。” 话罢便见她伸出食指,在空中转了几笔画出一道彩符,轻轻一点便融于临启额间。 眼尖的人便认出来了,此乃锁运符,是太古上神对新生殿下最高的祝福,也是庇佑。 众多礼节完毕后,终于开始了酒宴。想到回去还要当差,随意并不打算吃酒。她目光环绕了一圈,打算四处走走。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兰花谷。 犹记得万年前,无瑶非缠着她说要比试一番。 虽也不是怕了这无瑶,可像随意这般懒散之人,怎会提起兴致。 为了图个清净,她翻遍了整个四海八荒,终于是寻得这一方宝地。也正是如此,在这结识了青离。 “阴差姐姐。” 随意的身后传来一道清冷又好听的声音。 她转身回眸,入目的便是裘安那张清澈的脸。 她挑起眉毛,问道:“你唤我什么?” 只见裘安扬起一抹干净的笑容,说道:“我问过司命了,他告诉我早在万年之前你便已是战功赫赫的太古上神了。所以,我可以叫你阴差姐姐吗?” 随意闻言黑下了脸,嘴角抽搐。 这个不过才飞升上仙的小屁孩是在说我老吗? “别这么叫我。”她眼神不悦,一下没了兴致,话落便转身离开。 “是不好听吗?”裘安双眸一转,似乎在思考一般,忽然他抬起头,冲着前面的背影道:“那我唤你随意姐姐可好?” 此话一出,随意脚下一滞。 随意姐姐? 她转回身去,双眸定在裘安身上,上下打量着,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他的脸上。 从他的浓眉往下,到那双眼角深邃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再到厚度适中的嘴唇。 对比五百年前倨傲的李世,她不禁感叹。 眼前这人与李世,除了相貌相当,还真是无一相似之处。 裘安被她这么肆无忌惮的盯着,脸上顿时浮起一抹绯色的红晕。 她回过神来,并不打算和他过多纠结于称呼上,丢下“随意。”二字便转身离去了。 独留裘安一人,站在这兰花谷中。他闻言一愣,一时也不明白,她是让自己唤她的本名,还是随便如何称呼她? * 本欲回到宴会上的随意,在半路上遇到了跑出来寻她的两个徒弟。 元楚见到随意,两眼放光,立刻扑了过去,“师父!” 元辰见状,也是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对随意行了个礼后,含笑道:“师父。” “我正欲去寻你们呢,怎么跑出来了?”随意的嘴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对于这两个徒弟,她还是极其喜爱的。虽然最初因为阎罗王的缘故,她并不怎么待见他们。 元楚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松开随意道:“对了!是青离上神,她说有要事与你相谈。” 待随意回到宴上时,宾客还为全数离去。她走到花神身边,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花神暗下了眼眸,领着随意朝内殿走去,“里边说。” 牡丹殿内。 她走到案桌旁,拉过随意的手,双眉锁紧,眼神里流露出一抹焦虑,“意儿,此次我特地让阎罗王帮我捎话寻你过来,并不全是为了百日宴。” 随意见此,心有疑虑,忽然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凝魂珠不见了。” 话音刚落,随意一刹间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第四章:六欲之行 逍遥境外突闪灵光,三道匆忙的身影朝其而来。 随意脚步匆匆,边走着边与身后的元楚和元辰说道:“我现在的身份不能上九重天。而且青离也交代了,浩天只将此事告与她知晓。在还不能确定是什么人偷走了凝魂珠之前,他们千乘并不打算将此事禀告天君。” “吩咐下去,若有任何人问起我为何会回到逍遥境,一律声称我是在冥界遇到苦差了,找你们回去帮忙的。” “是。”元楚点头应下后便朝殿外走去。 元辰自是知道此事的重要性,眉宇间不禁浮起一抹担忧,“师父,该不会是妖族人所为吧?” 随意听见妖族二字也是一愣,皱了皱眉头,语重心长道:“但愿不是。” 话罢她便来到探世镜旁,准备查看三界中有无出现异动之处。她念起法诀,手指尖闪过一抹淡蓝色的光芒。随即她手腕一番,便将其光芒投入到探世镜中。 只见镜中浮现了出一道赤色的云雾,待其散开后,入目的便是黑压压的一片。仔细看它的形状呈伞状向下,下方有八处平整的荒蛮的小道一路向外延伸。 元辰眯了眯眼眸,定睛瞧了一番,“看这山的形状,怎么这么像索魂伞?” 随意倒是认出了镜中之处,“是六欲山。” 她双眸一转,似有了主意,“叫上元楚。我们先回一趟阎王殿,我还有事要问清楚,之后再前往六欲山。” “是。” * 阎王殿仍如往常,阴风怒号。 许是感受到了来者的气息,站在殿内的阎罗王回眸转身。当他看向随意身后那人的身影时,目光一滞。 一刹间,他全身绷紧,脚步沉坠的如灌满了铅一般。唯独眼神幽深复杂。 元楚被他这么盯着,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感情涌上心头。此刻她只觉心像是被刀割了一般,她捂住胸口,嘴唇下意识的蠕动了一下,却未说出一个字。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过了片刻,就在她觉得自己要呼吸不过来时,她飞快的吐出一句话便离开了大殿。 “师父我去殿外等您!” 随意闻言回头看了眼落荒而逃的元楚,又看了看面前站着的男人。她想要说些什么,却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元辰也不禁嗅到了一抹古怪的意味。 殿内顿时一片寂静。 “咳咳,”随意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般沉寂,“我来是想问你,凡间近日可有异动?” 阎罗王闻声收回了目光,从袖中拿出了什么,轻轻一抛,“我正要告诉你。看看吧。” 随意接过他扔来的生死薄,迫不及待的翻开。果不其然,六欲山增添了许多黑色冤魂。 “这死的不是普通百姓。”她抬眸,目光深邃,“是修仙之人。” “没错,”阎罗王点点头,“而且他们的魂魄皆不完整,无法引渡回阳。” 元辰听闻,眼眸闪过一丝讶异,“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收集他们的魂魄!” 前者颔首。 随意的双手慢慢攒紧,生死薄被她捏的拧在了一起。她皱着眉头,整张脸上写满了阴郁。 就在此时,阎罗王走上前拍了拍随意的肩膀,轻笑一声,“你也别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此次出行,我给你找了个伙伴。” “什么?”随意瞥了一眼身旁之人,一副不在意模样。 “喏。”阎罗王扬起了下巴,指向随意身后。 习惯了阎罗王不正经的模样,此时随意也以为他不过在跟自己玩笑罢了。 可当她转身时才知道,他绝对是在整她。 “你来干什么?”随意微微蹙眉,一副嫌弃模样。 只见裘安被她这么一问,有些不知所措,缓了片刻道:“是父王让我来找阎罗王的。” 随意闻言又将目光投到了阎罗王身上,眯了眯眼眸,等着他的解释。 他忽然哈哈笑了起来,“你别这么看我。毕竟这丢的是他们千乘的宝贝,我既已发现异常,自然是把这些告诉了那只老狐狸。他便派裘安来了。” “我一猜就知道,你肯定是要去查看一番的。这不巧了吗,让这小子给你当个跟班,也不错。” 随意闻言,朝其瞪了一眼后便转身,面对裘安,叹了一口气后勉强挂上一抹微笑道:“此事交给我办就行,你还是乖乖的回千乘等消息吧。” 话罢她便抬脚朝殿外走去。 只是她才迈出了几步便被身后人唤住。 “等等,随意姐姐。” 此话一出,在殿内的元辰与阎罗王都不禁一震,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你叫她什么?” “你叫她什么!” * 四人结伴来到六欲山下的小镇,这里弥漫着浓浓的烟火气息。镇子上有各色各样的店铺,也有沿街叫卖的小贩,来来往往的人群脸上也尽显幸福模样。 这个小镇,看似并无异常。 随意环顾四周,找了个客栈便落了脚。可她却并没有留下,而是丢下裘安他们便朝外走去。 “你们先吃点东西吧,我去四处打听看看。” 元楚乖巧的点了点头,随意一走她便立刻坐下,眼睛一眨一眨的看向裘安,一脸好奇。 “刚刚师父脸色不好我就没敢说话,憋了一路憋死我了。快和我说说,你是什么来头?哪个仙宫的?什么仙阶?你为什么跟着我们?你跟师父是怎么认识的?”?一连串的问题洒下,裘安也是有些不知所措。 反应了一会,不答反问道:“随意姐姐是你们的师父?” 元楚听见“随意姐姐”四个字,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诧异的看向元辰。 “我听错了吗?刚刚他叫师父什么?随意姐姐?” 一旁的元辰则是耸了耸肩膀,无奈道:“我第一次听时,也是你这副表情。他叫裘安,他的父亲是千乘狐帝裘之行。而他之所以跟过来,也是为了调查凝魂珠之事。” 元楚听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向裘安,“千乘狐帝之子,原来你来头这么大呢。不过你和师父相比,就是一个小仙。所以你们到底怎么认识的?在哪认识的?” 裘安闻言想了想,“在哪认识的。。。应该是在阎王殿吧。听司命说,是随意姐姐帮我引的魂。” 话音刚落,元辰和元楚闻言都是一惊,讶异道:“引魂?” 他点了点头,眼神一片诚恳,不像说谎的模样。 “聊什么呢?”随意从外走来,见到元辰二人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不禁问道。 “没。。。没什么。”元辰元楚二人连忙摇摇头,可不想让师父知道他们正在聊师父的八卦。 随意见状也不再追问,而是低头看向一旁的裘安,幽幽道:“虽然我同意你跟来,但若你不听我的安排惹了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你就自行回千乘吧。” 她还想再嘱咐些什么,但是看见裘安那双真诚的眼眸,又将话咽了回去。 “咳,听清楚了吧。” 裘安颔首,露出一抹好看的笑,“知道了。” 第五章:为何不愿 夜。 白昼褪去,取而代之的便是一盏盏大红的灯笼与火烛。 随意躺在屋檐上,双手枕在脑后,翘起二郎腿,一副悠闲模样。好似并不是来查案的,而是来消遣的一般。 她望着眼前浩瀚星河,眼底浮起一丝复杂的神色。这九天之上,还有她的一席之地吗? 想至此,她双眸一转。也罢,就当个逍遥散仙,也算是符合她逍遥境之名了。 忽然一道声音从她身侧响起。 “随意姐姐。” 她闻声并未转头查看,会这么叫自己便只有裘安了。 只是这狐狸什么时候来的?她竟毫无察觉。 她从鼻间发出一道冷哼,算是回应。 裘安?状,也作势躺了下来,躺在她的身侧。学着她望着星空,不禁问道:“随意姐姐,你是想回九重天吗?” 随意闻言依旧无视着他,并未言语。 “我听司命说,你是因为一个凡人,才被贬到阎王殿当阴差的?” 话音一落,随意扬了扬眉,斜眸瞥了一眼身旁人。 司命老头连这都和他说了,怎么没告诉他那人就是他自己啊。 裘安?她依旧不言语,不禁又问:“是男人还是女人?后来那人怎么样了?” 随意闻言撇了撇嘴,一副不在意的口吻道:“死了,死在我手里了。” 裘安?此,有些惊讶,不过那惊讶也就片刻便消失了。 他似乎还有什么疑问,开口道:“那你。。。” 只是话还未说完便被随意不耐烦的打断了,“你到底有事没事?上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裘安闻言一噎,想起了什么似的,“其实我是来是想问,我们为何在此落脚,不直接上六欲山呢?” “今日我在镇里打听了一番,近日并未出现异常,也无人枉死。这就怪了,山上死了那么多人,山下却一点异动都没有。若真是偷了凝魂珠之人在作祟,你可知为何?” 他闻言想了一番道:“只屠修仙之人,莫非是意在仙灵?”话语间,他眼眸一亮,似知道了些什么,“难道他们想用凝魂珠聚集仙灵去唤醒什么人?” 随意颔首,眯了眯眼?,神色闪过一丝犀利,“若真是如此。。。” 她攒了攒枕在脑后的拳头,“他们不敢去仙界打草惊蛇,便在凡间胡作非为。那我们这样的人前去,就是最大的诱饵。” 裘安侧过头去,望着随意,“你的意思是,他们会来偷袭我们?” 她站起身,拂了拂衣袖,“好好回去休息吧,明日可别拖了我的后腿。” 话罢,她轻轻一跃,便消失在了这片夜色中。 裘安仍看着她刚刚躺下的位置。 片刻后,他抬眸,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染上了一层复杂的神色。 * 翌日。 群山之巅,?回云散。 随意等人来到六欲山?外,还未踏足,便被两位男子拦在外面。 “你们是何人?” 随意早有准备,挑了挑眉,“怎么?各派侠士都受邀参加你们六欲山比武,却偏偏不邀我逍遥??” 两位男子闻言,有些不解,“逍遥??没听说过啊。” 她扬起下巴,一副高傲模样。一只手背在身后,?指悄悄一动,一块令牌便出现在手心。 她勾了勾唇?,将令牌举上前,“我乃逍遥??主,你若不知,唤你们掌?来。” 守?的男子?随意这架势,看着也不像招摇撞骗的。踌躇了片刻,便朝随意拂了拂身,“阁下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请掌?。” 站在其身后的元楚?此,不禁在心地暗暗佩服了一番。这师父就是师父啊,撒谎眼睛都不带眨的。 没过多久,守?的男子便回来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位不惑之年的男子,身着白袍,想来此人便是六欲山派的掌?了。 来者略带狐疑的上下打量着随意,?她确实看着器宇不凡,不禁讪笑道:“敢问阁下是?” 随意拿出令牌在其面前一晃,便收回手来,眼神示意元楚。 元楚立马会意,昂首挺胸走上前来,学着随意的模样扬了扬下巴。 “这位乃我们逍遥门门主。” 男子闻言,虽仍有疑虑,不过眼下一转,一股诡异的笑便慢慢浮上他的脸庞。 “原来是逍遥门门主,是他们有眼无珠了。快,里边儿请!” 话罢又转身对两位守门的男子耳语了几句,随后笑盈盈道:“快请四位到里面好生安顿。” 随意斜眸,微微颔首后便领着裘安三人朝内走去。 待到院落安顿下来之后,随意扫视了一眼四周的环境。确定无人在旁听墙后,目光一沉。 “我先前还奇怪,这么多人死在六欲山,仍能好好的举办比武大会。原来,是这掌门也参与其中了。” 元辰见此,微张眼眸,“师父,这是何意?” 随意还未开口,裘安便抢先一步说道:“那人绝不是普通的修仙之人。他身上有非凡人的气息。” 随意闻言随即看向裘安,意味深长的眯了眯眼角。 “可以啊你,不愧是狐狸,嗅觉这么灵。”元辰拍了拍裘安的肩膀笑道。 元楚见状,也随着笑了起来。 不知道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自从师父被贬入冥界后,这还是第一次大家聚在一起,其乐融融。 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一亮,乐呵呵道:“裘安,不如你也认我们师父为师吧,这样我们就是同门了!” 此话一出,立刻传来了否决。 只见随意与裘安二人异口同声道。 “不要。” “不要!” 话落,二人皆是一愣,看向对方。 随意不满的皱了皱眉头,看向裘安的眼神也颇为不悦。 我不愿收你为徒是看不上你,可是你小子凭什么不愿意? 她幽幽道:“你为何不要?” 元辰元楚也随即朝裘安投去了好奇的目光,纷纷点了点道:“是啊是啊,为何?” 裘安的眼神有些闪躲,嘴唇轻抿,半天也未说出一句话来。 随意见状撇了撇嘴,随即挂上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摆了摆手道:“算了,先说正事要紧。” 第六章:好久不见 六欲山上的一个隐秘厢房内,有一道诡秘的身影。 他站在窗前,着一袭红衣,一头墨发洒下。背在身后的双手握着一把折扇,手指还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吱呀—— 不一会,厢房的门开了。 一个畏畏缩缩的身影走上前,身子微微颤抖着,恭敬的说道:“禀尊上,刚刚来了一行人。看着身手不凡,自称是逍遥门的人。” 男子听闻停下了拍打扇子的动作,屋内顿时一片静谧。 许久,才见他说道:“哦?那你如何处置的?” “回尊上,我见他们好像就是尊上要找的那种人,便放他们进来了。” 话音刚落,站在窗前的男子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面前的懦弱男子。 只见他不言语,这男子便抖的更厉害了。 他似乎很喜欢看见别人害怕的样子。终于,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哈哈哈,你做的好。明日的比武大会,如期举行。下去吧。” “是。” 待厢房内又只有他一人时,他轻轻一挥,屋内的蜡烛便都照亮了起来。 终于露出了他的脸庞。 那张右脸布满诡异纹路的脸。 此时正在院落内的随意等人,并没有察觉危险正悄悄朝着他们靠近。 元楚耷拉着脑袋,嘟起嘴来有气无力地问道:“师父,你说他们这大会都还没开始呢就死这么多人了,明日还能举办吗?” 随意微微颔首,“自然会。想必那些出了事的门派,还不知晓自家徒弟丢了呢。” “师父你的意思是...”元楚看向随意,瞪大了双眸,“他们是借大会为由来收取仙灵的?” “没错。”她抬眸,眼神坚定,“因此明日大会定会如期举行。” 元辰闻言点了点头,“有道理。那他们该不会要血洗六欲山吧?” 此话一出,随意的手指缓缓收紧,嘴唇轻启,“那就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 六欲山比武大会,是往年各修仙门派聚集的盛会。可如今,明面上仍是一如往常。实际上,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鸿门宴。 擂场在六欲山峰之上。 各门派都已聚首。随意领着裘安三人,站在擂台左侧。 随意今日着一身雪白的锦衣,一尘不染。头发高高束起,与往日的懒散模样有所不同。 门徒击鼓,六欲山派掌门张恒才到场。与昨日在厢房内畏畏缩缩的模样大相径庭。 只见他昂首挺胸,嘴角微微带着笑容,颇有一派掌门风范。 “今日比武,以抽签的形式展开。” 门徒递上竹筒,张恒捋起袖子,伸手从中抽了两只签,随后便唱道:“玄山派对燕峰派。” 话落,便见两派各派出了一位男子上前。 擂台之上,二人互相行礼。 随意的目光却不在擂台之上,而是一直放在六欲山派掌门张恒的身上。 她知道,若幕后操纵凝魂珠的人也在场,定能从他的眼中看出什么。 可惜,到比武大会进行了一半有余,她都没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丝毫的变化。 直到张恒又抽出了两只木签,他的表情才稍许紧张。 “逍遥门,对无极派。” 听到无极派三个字时,随意全身起了个激灵。 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 虽这么想着,可她也没多放在心上。 元辰闻言向前走了两步,准备应战。可随意却伸手拦住了他。 他有些不解,“师父?” 随意扭头看向裘安,眼里带着些许试探,“你上。” 裘安闻言并无表现出惊讶,而是笑着点了点头,走上擂台。 “师父,这是为何?” 随意双手抱环盯着台上的裘安,眯了眯眼眸,幽幽道:“我得看看他小子什么水平。” 毕竟他可是只狐狸,前世那么狡猾,这一世可不能被他单纯的面貌给骗了。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元辰显然是不知晓随意的心里想法。 他闻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猛的点了点头道:“师父高明!确实,让他跟着我们,且得看看他有何本事傍身。” 只是下一刻,无极派上来的却是一个蒙着半边脸,一袭红衣的男子。 而张恒看见他的那一瞬间,也是身子一震。 随意自是捕捉到了这一幕,心里暗道不好。 裘安有危险。 男子虽遮着半边面,却仍能感觉到他脸上洋溢着一抹阴森的笑意,让人瘆得慌。 他目光朝下,在擂台四周扫视。 片刻后,他停住了目光。 随意与他四目相对。 就是这一眼,便唤醒了她千年前的记忆。 无极。 原来无极派这个名字并不是巧合。 他就是无极,那个曾经因扰乱天界被囚,后又堕入魔道的无极。也是无瑶的哥哥。 随意眼眸微张,藏在袖中的双拳缓缓攒紧,骨节泛白。 裘安见他站上擂台半天也未有所行动,而是一直盯着台下,便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他在看随意姐姐?他们认识? 只见无极缓缓开口,声音嘶哑,犹如在沙漠滴水未进之人一般。 “徒弟对徒弟,师父对师父。” 话落,他的目光仍停留在随意身上,片刻未曾离开。 众人并不知晓他的意思,随意却知道。 他在唤自己应战。 她松开了藏于袖中的拳头,面色冷漠走上台去。 裘安见状,不免觉得气氛有异。在随意走上擂台,从他身旁经过时,他抓住了她的手臂。 “随意姐姐。”他的眼里染上了一丝顾忌。 随意并未回眸看他,轻轻的甩开衣袖,“你下去吧。” 裘安闻言,暗下了眼眸。踌躇了片刻,才抬腿离去。 台上只剩随意与无极二人。 无极轻挑眉稍,“好久不见。” 随意咬了咬牙关,并未言语。 忽然见他笑了两声,盯着随意的眼神里也增添了几分戏谑,“听说你去当阴差了?我还以为,怕是只有死了才能见到你了呢。” 随意闻言面上终是有了表情,她缓缓咧开嘴角,笑道:“若当真如此,甚好。” 二人虽都笑着,可他们心里清楚。此刻两人的心中,恨不得将对方毁灭。 第七章:为妖所用 擂台之上,寒风肆起。 随意右手朝下,指尖微微收缩,便见元辰佩在身上的剑朝其飞去。 她手一握,抓紧了剑柄,“元辰,借你青玄剑一用。” 无极见此,眼里闪过一丝戾气,“你的肆寒呢?” 而随意此时看他的眼神冷如数九寒天,让人心生胆颤。 她幽幽开口,“你还不配。” 偏偏无极这人天生反骨,随意越是冷漠,他越是觉得有趣。 只见他抬眸,眼瞳变了颜色。 一片赤红。 他轻慢地扭了扭脖子,露出阴狠的笑容,手持破霄剑而来。 剑气袭人,使整个擂台之上都平添了一分肃杀之意。 无极用力一挥,随之激起的剑震直逼随意咽喉。 只见随意手握青玄朝上一挡,划出一片蓝色的光影,朝外包去,攻破了此阵。 她紧盯着无极,随着他的走动而走动。 “你窃取凝魂珠,索人性命,究竟为何!” 无极闻言露出一抹诡笑,“窃取吗?你错了。我只是借用一下,何必说的如此难听呢?” 话落,随意咬紧牙关,心中的厌恶与隐忍全部浮现在了她的脸上。 她主动攻击,只见青玄剑狂烈的震动起来,剑刃周身凝结了庞大的气势。她蓄力朝前刺去,此时青玄剑与她仿若融为一体,形成一道巨大的玄光,直击无极中心。 无极反应极快。他伸出左手在空中快速的描绘着什么符纹,形成一道薄薄的光圈,护住了他的胸口。 可抵挡之刻为时已晚,他仍被随意所伤,身子朝后退了两步。 无极嘴角噙血。只见他伸出手指重重抹去,低头看着手上沾染的血,阴狠的说道:“你可真是狠心啊。” 随意轻抬下颚,眼底的憎恶一览无余,“你对那些被你杀害的无辜之人,又何曾手下留情?” 他闻言露出一抹讥笑,朝擂台之下扫视了一圈,“原来你是怕我伤了他们啊。” “也行,若能得到你的神灵,足矣达到唤醒妖神之体。只要你死,我便放过这天下修仙人。也省得我幸苦折腾了不是?” 此话一出,随意眼角抽搐。她左手攒拳,骨骼作响。 果然,他和妖族有所勾结。 片刻后,她闭眼深呼一息,压下心中的怒火,语气平静道:“你为何甘愿为妖族所用?” “为妖族所用?”无极提高了强调,反问道。 见随意不语,他轻蔑的笑道:“你又错了,我不是被他们利用,我是与他们合作。” “你没听说过一句话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妖族想要唤醒妖神,血洗天界。这正好顺了我意啊!天界是怎么对我的?你不是不知道!” 他说着说着,逐渐收起了笑容,随之而来是阴冷入地狱般的口吻。 “我要天界,血债血偿!” 话音刚落,便见他腾空而起,持剑朝下砍去。 风声呼啸,寒气潇潇。 随之激起的剑浪犹如利箭般弹射向外,擂台四周的修仙门派纷纷被波及,不禁朝后倒退了几步。 随意瞳孔微张,是霄云阵。 她看向擂台之下的百十号人,不禁蹙眉。 离得太近了。 她若用肆寒破此阵,自己断然不会有丝毫损伤。可这么一来势必会殃及无辜,台下修仙门派皆为翻身肉体,怎么可能这么近距离的抵挡住肆寒的威力?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可若不破此阵。。。 无论作何选择,都是顺了无极的意。 比武大会,擂台之上,简直是天时地利,一箭双雕的好计谋。 就在随意思量的片刻,破霄剑已直逼其首。 裘安见状眼里闪过一抹杀气,身子一动便闪到擂台之上,牢牢的护住了随意。手臂一挥便见一道灵光,一闪而过。 “师父!裘安!” 元辰元楚反应过来时,随意和裘安已双双倒地。他们奔向擂台,扶起了随意与裘安。 随意被其护在身下,并无大碍,只是擦伤。 而裘安的情况则不是那么乐观。 血腥味从他的舌间传来,疼痛的感觉也逐渐贯穿蔓延至他的四肢,他不禁眉头紧蹙。 随意扭头望见裘安的模样,想要训斥其鲁莽,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站起身来,浑身散发着怒火。她声音清冷道。 “当年你堕入魔道,无瑶曾和我说过。若有朝一日再见到你,务必。。。” 听到无瑶的名字,无极有所触动,眉间一颤。 他抬眸紧盯着随意,仿佛在期待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可随意接下来的话却如同一波冷水灌下,凉透了心。 她笑靥如花,嘴巴一张一合,“务必,了结了你。” 话落,只见无极盯着随意。嘴角虽挂起笑容,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是么?” 随意并没有回复他,而是转头对元辰元楚说道:“你们先把裘安扶下去。” “是,师父。” 随后她目光扫视擂台之下,终于看到了张恒颤抖的身影。 她剑指向张恒,怒道:“还不把人都带走,想全都死在这吗!” 张恒闻言身子一震,而后颤抖着一个劲的点头,话也结结巴巴的。 “快。。。快。。。所有人都赶快离开。。。” 各派子弟也都看出来了,此次比武大会根本不是往常的那么简单。他们分明就是钉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因此大家闻言纷纷朝山下离去,只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无极见状怒极反笑,手臂一伸便隔空攒紧了张恒的喉咙。手臂稍稍往上提,便将他整个人吊了起来。 只见张恒双手捂着脖子处,拼命的挣扎着。 无极看向随意,一脸阴邪,手腕一扭,张恒便没了气。 他轻轻撒手,便见不远处的张恒倒在地上,死的极其难看。 随意并不在意,像张恒这样为了自己苟活,就给魔道当走狗的人,根本不配做一派掌门。也算死有余辜。 无极瞟向那些走下山的人,“你以为,这样他们就能活下去了吗?” “只要你死,就可以。” “哈哈哈哈。”无极笑道:“我死了,还有别人。想要天界覆灭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他挑了挑眉,“再说了,你杀得了我吗?” 第八章:师父脸怎么红了 此时莫大的擂场上就只有随意与无极二人。 风轻轻的拂过她的脸庞,只见她的眉眼中透着一抹肃然。 无极扬起下巴嗤笑一声,“当年我失了神灵你都没能杀了我,如今就更不可能。” 随意闻言眉头一蹙,“当年手下留情,是因为我没想到你会如此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无极眯了眯眼眸,语调也上扬了几分。 他看向随意,眼中带着怨念,“我看是你在执迷不悟吧!五千年前我们与墨池为天君守住天界,他又给我们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都是因为天界太平太久了,他早就忘了我们的功劳。墨池跳下了往生崖,我被毁了神灵,而你呢?他因区区一界凡人就夺了你的神位,将你贬到了冥界。” “他天君不过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伪君子!” “够了!”随意怒道。 她瞪向无极,面带愠色,“不要把我和墨池跟你混为一谈。” 话落只见狂风骤起,她额间的碎发也被吹的飘散。 她手掌微张,用力朝中心一握,便见一道白光闪过。一只银白色的长笛便出现在了她的掌心。 无极见此轻嗤了一声,“怎么?终于舍得拿肆寒对付我了。” 随意不再言语。她闭上双眼,将肆寒放在嘴边。 笛音一起,整个六欲山的落叶都聚集在擂场上空,随着笛声在空中弥漫着。 片刻后,只听笛音一转,落叶都纷纷朝上竖立起来,渐渐褪去了颜色,转而化为冰刃,直朝无极袭去。 无极持起破霄剑一跃而起,聚集灵力汇于掌心,狂喝一声用力朝下压去。单膝跪地,破霄剑没入擂场三寸之余,顿时剑气四起,由破霄剑为中心朝外散去。 两道力量相撞,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光芒,遮天蔽日。 一刹间,只听狂风怒号,擂场地面出现一道道裂纹,加速蔓延。六欲山间地动山摇,巨大的石块滚滚震起巨大的尘雾。 待雾消去,逐渐显现出二人的身影。 无极站起身来,勾起嘴角右手一挥将剑背在身后,“你不会杀我。” “我改变主意了,我要你活着。”他扬了扬眉,轻笑道:“我要让你亲眼看到,也让无瑶看到。你们的选择,是多么的可笑!”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一边。” 话落他便一挥衣袖,化做一缕黑色幽火消失在了擂场。 随意盯着他消失的方向,长舒一口气,目光幽深哀怨。 她骗了无极。 千年前,九天之上。 无瑶站在逍遥境外,眼角噙泪,眼眶泛红。 她有些哽咽得对随意说道:“要是日后。。。有朝一日,他回来了。你若比我先见到了他,请你务必。。。手下留情。” 随意虽常年与其拌嘴,看似不合,可她很了解无瑶。 此时她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来找的自己。无极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她比谁都不好受。 。。。。。。 随意收回了目光,背过身去,重叹一息,“无极,我一定会阻止你的。” 逍遥境内。 元楚和元辰守在床榻旁,盯着依旧未醒的裘安,面色忧愁。 此时大殿内的风铃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伴随着一道白色的身影闪过。 二人转身,立刻朝那道身影奔去。 “师父,你来了!” 随意颔首,快步走到裘安身边,见其面色惨白,不禁蹙眉。 她手心朝上,一只白色的小瓶子就立于掌上。倒出一颗丹药后她便扶起裘安,将药喂下。 随后她站起身,从袖中掏出了什么递给元楚,吩咐道:“元楚,把这个倒入汤池中。元辰,过来帮我,把他上衣脱了。” “是。”元楚接过药瓶后点了点头,朝汤池走去。 “啊。。。”元辰闻言先是一愣,眨了眨眼睛后才反应过来,“哦!是,师父。” 待二人按照随意所吩咐的照做后,随意又道:“把他扶到里面去。” 元辰闻言将裘安扶到汤池中,只见他靠在汤池边上,依旧昏迷未醒。 随意将长发挽起,也朝汤池中走去,水侵湿了她的裙摆。 “你们在外面候着吧。” 元辰元楚领命,颔首退到殿外。 随意站在汤池中,看着对面靠着池壁的裘安。见他身上几道扭曲的伤痕,不禁皱了皱眉。 她从头上取下一根簪子,划破了手心。血滴入了池中,汤池瞬间变了颜色。一道白雾升起,环绕裘安缠绕了几圈后,又悄然落下。 她双手交叠,一股力量聚集在她的掌心。她推开双掌,朝裘安覆去。 就在此刻,裘安忽然睁开了眼睛。 只见他目光幽幽的盯着随意,却看不清他眼底的颜色。 随意见此,不禁眉间一颤。 这家伙,真会挑时候。什么时候醒不好,偏偏这时候醒了。 本来只是疗伤,可毕竟他赤着上身,还这么盯着自己,难免有些觉得不自在。她清咳了两声,意图掩饰这份尴尬。 “咳咳。。。” 可对面的人却突然开口了。 只听见对面传来一道清冷又低柔的声音,“随意姐姐,你。。。”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随意打断,“有什么话出去再说。”?她闭上眼,不打算再看裘安。双手朝回一收,聚集灵力后又朝外推去。 只是随意并不知道,裘安的目光,片刻也未从她的身上离开。 待治疗完毕后,随意收回了双手。 一睁开眼便撞进了那双深邃的眼眸,她不禁浑身起了个激灵。 她吞了吞口水,眼神不自在的飘来飘去。 我。。。我心虚什么?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她猛的站起身来,抬脚朝外走去。 “你已经没事了,待伤痕消退你就可以出来了。” 丢下这句话随意便朝殿外走去了。 站在殿外等候的元辰元楚见她出来,不禁上前问道:“师父,裘安他怎么样了?” “他没事了。”随意说完后便朝前方匆匆离去了。 元楚站在原地望着随意远走的身影,满脸不解的扭头看向元辰。 “师父她脸怎么红了?” 元辰闻言也是一愣,不禁扭头看看身后的大殿,又看看前面随意的背影,挠了挠脑袋。 第九章:定不会善罢甘休 随意思虑了半晌,如今已证实凝魂珠一事确是妖族在背后搞鬼,那么此事定是要报于天君知晓。 千乘那边,待裘安伤好了让他去传消息便是。可天君这边呢?自己现在的身份,根本不能上九重天。 就算她能亲自将此事报于天君,也主动请缨彻查此事,可她以什么身份插手? 一个阴差? 她皱起眉头,摇了摇头。 不行。阎王殿这差事,是时候了结了,我得去找阎罗那小子。 这么想着,她便立刻前往了阎王殿。 此时阎王殿内一如往常,幽火森森,阴气凄凄。 随意快步冲进殿内,对着殿内之人第一句话便是:“我的名薄呢?” 阎罗王闻言,扭头问道:“五百年都不见你看过名薄,怎么突然想起跟我要名薄了?” 他还未等随意回答,便像知道了什么似的。双眸一转,轻笑着走近随意,“怎么?突然转性了?” 随意见他都这时候了,还在跟自己打趣,不禁翻了个白眼,不客气道:“是是是,快拿来。” “戚。”他见随意这般表情,不禁耸了耸肩膀。将背在身后的手放上前来,捏着一本小薄子递给随意。 随意飞快的将名薄拿了过来,快速的翻了翻,翻到带字的最后一页,细细朝下数来。 她数着数着不禁将头探向了前,双眼越瞪越大,一下猛的抬头看向阎罗王,一脸不可置信的大声道:“十五万!?” “我这五百年,就。。。就引了十五万魂?你不是在坑我吧。” 阎罗王见此,一甩衣袖坐回椅上。 他撇了撇嘴,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耸耸肩,“我可没坑你。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一日都难得去引一趟魂。这十五万,我可已经是看在我们的交情上,给你满打满算了。” 随意闻言,细想了自己往日在阎王殿的德行。 虽说是被贬来冥界当个阴差,可她有阎罗王这个后台,日子自然过的清闲。 更何况先前六界太平,她并不需烦心杂事,因此每日不是吃就是睡,可谓一日难得下凡渡一趟魂。 想至此,她不禁扶额,懊悔至极。 阎罗王见她这般模样,不禁安慰道:“反正就算没够二十三万,在这六界里,除了天界,你还不是想去哪便去哪,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说到此,他停顿了片刻,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眼眸一亮,“你该不是想回九重天吧?” 随意暗了暗眼眸,难得露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我在六欲山见到无极了,凝魂珠之事就是他与妖族勾结所为。凭无极的性格,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想唤醒妖神,若他们真的得逞了,六界必定不得太平。” “我若不能返回天界,接下来行事定有诸多不便。” 阎罗王闻言,收起了打趣模样,面色一沉。 思绪片刻,他说道:“唤醒妖神可不是只需凝魂珠这一物便可。” “我们先看看无极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他若还意在屠修仙之人仙灵,凡间定有异动。” 随意听闻想了想,他说的并不无道理。只要无极还没开始下一步行动,她就还有时间。 “好。我先回逍遥境看看裘安的情况,之后便回来。”她轻叹一声,语重心长道:“这债,得尽快还了才行。” 话落她便欲转身离去,只是背后的声音唤住了她。 “等等。” 随意脚下一滞,转身看向阎罗王。 只见他眼底浮上一抹急切,从椅上站起了身,却并未走上前。 踌躇了片刻,才问出口道:“六欲山之行。。。她没受伤吧?” 随意闻言反应了片刻便知晓,他在问元楚的安危。 她勾起一抹会心的微笑,摇了摇头,“她没事。” 阎罗王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点了点头。 随意见其不再言语,准备离去。只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抿了抿唇。 有件事情,她想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开口,“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那么爱她,却为何在她每一世死后,一次又一次的送她还阳,后来又要我渡她成仙?你怎么不把她留在身边?” 他闻言不禁一噎,目光幽深,思绪飘了很远。回忆起什么后,他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可眼底却悲伤尽显。 “她曾和我说,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躺在院子里,晒着太阳。” 随意听到这里,有些不解。她轻蹙眉毛,这是什么理由? 直到他又道:“而这冥界,是一个没有阳光的地方。” 随意闻言眉间一颤,思绪像是凝成了一张网,越收越紧。 此时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低沉。 她回过神来,轻笑一声打破这微妙的氛围,“没想到你还挺浪漫的。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 回到逍遥境后,随意直奔大殿。 不料刚刚推门而入便与撞进一个滚烫的怀抱。 她抬眸对上来者的视线,轻皱眉头,“你怎么出来了?” 裘安双眸眨了眨,轻轻扶住随意,“随意姐姐,我已经好多了。” “这么快?”随意闻言,有些狐疑,走进殿内扬起下巴指向他的胸腹,“我看看。” 裘安一愣,抬起双手护住衣襟,顿时涨红了脸,“不。。。不用了。真的好了。” 随意见他这副模样,有些不明所以,探着脑袋问道:“你害什么羞啊?先前又不是没看过。” 裘安闻言并未回答,仍捂得严严实实的。 他轻抿嘴唇,眼神不自在的向外瞟。 随意见此,有些不耐烦,伸手走近他道:“那我自己来了。” 只是她刚伸出手去,还没碰到他的衣襟,手腕便被他抓住了。 她抬头看向裘安,二人四目相对。 视线相撞的瞬间,裘安便松开了她的手。 他扭头将视线看向别处,“还是我自己来吧。” 随意闻言收回了手,点了点头。 待他褪去了上衣,只见肌肤完好无损。随意见状又朝前走了一步,仔细瞧了瞧。可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半点受过伤的痕迹,之前的不满红色纹路的伤痕也都全数褪去 见此,她不禁拧了拧眉。 他真恢复的那么快?不应该啊,被霄云阵所伤,怎么可能不到半日就恢复如初?这小子真的是刚刚升为上仙的躯体吗? 想着想着她便抬眸看向裘安,只见他的脸涨的通红,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一刹间,随意只觉气氛有些尴尬。她立刻背过身去轻咳了两声,“那个,你可以穿起来了。” 待他整理好着装后,随意转身道:“你既已无大碍,那便启程去千乘吧。” 第十章:又打着什么算盘 裘安闻言看向随意,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就我一人回去吗?” “不是。” 得到想要的答案,他心下一喜,只是笑意还未全部舒展开来,便被接下来的话浇灭了。 “元辰元楚会跟你一起回去。虽然你现在已经好了,但毕竟是因我受了伤,若你父亲问责起来,叫他们替我去也好有个交代。” 他见状低下了头,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隐约的抱怨,“那你呢?” 随意闻言将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我?” 她抹了抹鼻子,语气轻松道:“我自然是回阎王殿了,我的差事还没办完呢。” 话落后,裘安上前一步还想再说些什么时,殿外传来了声响。 叩叩—— “师父。” 随意闻声扭头望去,手臂一挥便将殿门打开,在外站着的是元辰元楚二人。 待二人走近,随意才道:“你们来的正好。我已经同裘安交代过了,你们二人跟他一起回千乘,将凝魂珠一事告与裘之行上神,也就是裘安的父亲。” “是,师父。”元辰元楚异口同声道。 “办好之后你们便回逍遥境等我的消息,若无极有所行动,我会回来。。。” 随意话还未说完就被裘安幽幽的眼神盯得浑身起了个激灵。 她皱了皱眉,心想他这么看着我干嘛? 片刻后,她试探道:“你是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只见裘安暗下了眼眸,“没有。” 话落他便独自朝外走去。 见他这个反应,随意一愣,不明所以。 她看向元辰元楚,只见他们也是耸耸肩膀,表示并不知道裘安怎么了。 随意也是有些糊涂了,她轻轻蹙眉,狐疑道:“他的眼神怎么好像有点舍不得?该不会是因为你们之前在六欲山的提议,他真的想当我的徒弟了?” 元辰闻言一手摸着下巴,望着裘安的背影点点头道:“我看八成是。师父你看他的样子,就跟以往元楚跟您撒娇的样子一模一样。” 元楚闻言瞥了一眼身旁的人,娇嗔道:“你瞎说什么呢,我才没有!” 而后朝随意说道:“师父,我觉得是你想多了。” 随意闻言甩了甩脑袋,并不打算纠结此事。她朝二人挥了挥手,“好了,你们快跟上去吧。记得处理完了回逍遥境等我。” “是,师父!” 待目送他们离开后,随意马不停蹄的回到了阎王殿。 她还未进殿,便冲着殿内喊道:“阎罗,我要看生死薄。” 此时殿中除了阎罗王外还站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皆戴着高帽,长袍加身。 随意走近,见到他们,面色惊喜,“两位无常也在。” 黑白无常见到随意,纷纷转身,微微颔首,“随意殿下。” 阎罗王看向随意,挑了挑眉道:“这么快便回来了?我以为你会亲自送那小子回千乘呢。” “我这不是回来还债了吗。”随意朝他伸出手,示意其拿生死薄来,“今日何人阳寿已尽?” 阎罗王从胸前拿出生死薄递到随意手中,见她这般急切模样,不禁戏谑道:“你放心,就算你今日不去勾魂,他们也不会成为孤魂野鬼。倒是裘安,经此一别,怕是许久不能再相见了。” 随意接过生死薄便翻了起来,“那便不见。” 闻者轻勾唇角笑道:“你还说不怨他。” 随意闻言,抬眸对上他的视线,眉间一蹙。 “我可不是怨他。”她撇了撇嘴,“只是对着他那张脸,确实觉得怪怪的。日后还是少打照面为好。” 话落她又低头看着生死薄,边看着边小声念了出来,“正月十五亥时,楚氏。。。” 念至此,她皱了皱眉,“阳寿止于正月十五,这是什么烂命数?你就不能再往后延一延,好歹也是团圆的日子。” 阎罗王闻言,耸了耸肩,朝阎王椅走去,轻拂衣袖,侧躺于上。 只见他幽幽道:“种种皆是命,种其因,得其果罢了。” 随意听后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反应了过来,惊呼道:“今日是正月十五?” 此时黑白无常站在其身侧,见二人许是有诸多事宜要交谈,上前道:“阎王殿下,我们先退下了。” 阎罗王闻言轻轻颔首,示意他们可以离开。 可此时随意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她双眸一转,对着阎罗王讪讪笑道:“今日去阳间,便让两位无常跟着我可好?” 躺在椅榻上的男子眯了眯斜长的眼眸,声音低沉,“你又打着什么算盘呢。” 随意不语,只是露出一抹皎洁的笑容。 * 黑白无常化为两个眉目清秀的书生,随着随意去了凡间。 此时正值戌时,距离亥时还有整整一个时辰。 凡间四处张灯结彩,正举办着上元节灯会。随意带着黑白无常混进了人群里,享受着凡间独有的热闹气息。 黑无常走在她身后,终于忍不住问道:“随意殿下,你唤我们过来,是为了何事?” 随意闻言停下了脚步,转身对他们说道:“今日是上元节,本该是团圆的日子,可楚震词的两个儿子都不在城中。他今日亥时阳寿将尽,我想请二位去替他的两个儿子最后尽尽孝。” 话落黑白无常皆是一愣,“可。。。” 不待他们说完,随意便打断道:“我知道你们在顾忌什么。楚震词有很严重的眼疾,且他的两个儿子常年不在城中。放心,不会认出来的。” 见他们有些踌躇,随意上前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就当我欠你们二位一个人。。。一个鬼情。” 黑白无常二者皆本不是心硬的,纷纷点头应了下来。 随意满意的笑了笑,“那你们去吧,待到亥时寿尽归阴之时,我便会来。” 话落间她便转身欲离去,可身后却传来白无常的声音唤住了她。 “随意殿下。” 她转过身去,看向前者。 “您提前一个时辰带我们下凡,就仅仅是为了此事?” 随意闻言低下双眸,眉宇间浮着一丝淡淡的酸楚,似乎忆其了什么事。 她抬眸,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的弧度,“是,也不是。” 第十一章:总觉得似曾相识 长街漫漫,长夜悠悠。满城喧哗,灯火阑珊。 待黑白无常离开后,随意也转过身去。 只是她偏偏不往这热闹里钻,而是越走越偏辟。 走到城外的荒野小镇旁,这里野风呼啸,荒草凄凄,时不时还传来几道乌鸦的叫声。 她目的明确的走向一处。 银色的月光洒下,幽幽的照在冰冷的石碑上。 随意站在石碑旁,只见这上并没有名字,而是右侧的一排小字刻着,卒于元殊五年正月十五。 她蹲下身去,伸手用袖子擦了擦石碑,抹去多年的尘灰。 随意望着眼前的石碑,莞尔一笑,神色轻松,仿若与故友相逢那般,尽显柔和。 “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投胎转世,那索性就当你还在吧。” 话罢她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桃花酿,正欲洒下时,一阵阴风肆起。 她眯了眯眼眸,不想尘沙吹入眼中。忽然又传来了什么动静,待她转身时,入目的便是几道黑压压的身影从不远处的竹林中一闪而过。 随意本不是多事之人,可因最近无极和凝魂珠的缘故,令她总觉得应该过去瞧瞧。 这么想着,她便跟了上去。 只见冲在最前的男子步子有些踉跄,左手垂直向下,似乎受了伤。哪怕在浅浅的月色中也能瞧见,他的衣裳呈赤红,也不知道是本就这般颜色还是血染成的。 他的身后有七八个着黑衣的人,各个手持利剑。 最前面的男子停了下来,转过身的片刻就被黑衣人包围了起来。 黑衣人不待他反应,随即持剑刺去。 最外侧的黑衣人冲着身侧的竹树跑去,单脚一蹬竹干便一跃而起,挥起手中的剑朝男子劈去。 男子虽受着伤,仍拖着疲惫的身子闪躲着,他右手提剑冲上一挡。可此时身侧也传来一道剑影,他瞳孔微张,顺势向后仰去,待剑从他面前划过时,他双脚一蹬朝着黑衣人胸膛踢去,随后翻了个跟头单脚落地,右手持剑朝下刺入地面。 随意见此人似乎与无极没有关系,因此并没有立刻插手,而是立于一颗竹树之上,双手抱环朝下观望着。 她挑了挑眉,以多欺少?确实卑鄙。不过这人还挺能打的。 片刻后,黑衣人便只剩了三两个。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了什么,对准男子。随意眯了眯眼眸,待看清此物后不禁放大了瞳孔。 灭灵弩? 只见男子反应极快,他闪到手持灭灵弩之人身后,扼住他的喉咙将弩指向另一黑衣人,作势一拉,便见灭灵箭飞了出去,刺穿了黑衣人的胸膛。 顷刻间,被灭灵箭射中的黑衣人便化作一缕黑烟,魂飞魄散。 见底下的黑衣人都被男子解决完了,随意也没了看头,准备离开。就在此时,一直暗箭忽然冲她飞来。 她见此不禁瞪大了双眸即刻闪躲,跳下了竹树,看着眼前手拿灭灵弩的男子,眼底浮上一抹愠怒。 “你这是作何!” 男子轻瞥了随意一眼,转过身去。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一瘸一拐得走到一旁靠着竹树坐下,言语轻慢。 “你在上面呆了那么久,不是来杀我的,就是来看戏的。不管是哪一种,我都想除之而后快。” 随意闻言嘴角抽搐了半分。 她扬起下巴,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子。 虽被血染花了脸庞,可仍能瞧清他的轮廓棱角分明,如墨染的浓眉似利剑一般,斜长的双眸透着一丝犀利。 他究竟是什么来头?竟被人用灭灵弩追杀,这分明是想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男子察觉到随意的目光,不禁抬眸,言语冷淡,“你看够了没有?” 随意闻言扯了扯嘴角,朝他向前走了两步,指向他手里的灭灵弩道:“你刚刚射向我的是最后一支箭,况且你还受着伤。凭你现在的样子,可打不过我。” “说说吧,他们为何要杀你?你又是何人?” 男子并未理会随意,而是扭过头去闭上了眼。 随意见此,挑了挑眉。也罢,不过萍水相逢。 此时她袖中的生死薄忽然闪动了起来,她拿出生死薄,只见其自动翻了起来,落到楚震词那一页。 她轻轻蹙眉,亥时了,时辰已到。 她不再与男子做多纠缠,抬脚便欲离去。只是经过他的那一瞬,瞥到了他腰间的玉珏上刻了一个江字。 待随意走远后,男子睁开了眼睛,望向她离去的地方,目光深远,薄唇轻启,“阴差?” * 随意按照生死薄上的地址来到了楚震词的家中。 她从袖中拿出一只灯笼,轻轻一吹便见灯笼亮了起来,提起灯笼朝内走去,见到黑白无常,朝他们微微颔首。 黑白无常见随意来了,便也一挥衣袖,褪去书生皮相,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楚震词阳寿已尽,魂已脱窍。他追寻着那抹红色的灯笼散发着的光芒,一步一步朝外走来。 “跟我走吧。” * 此时的千乘热闹万分,众仙都知晓了,这千乘狐帝之子,也就是他们唯一的小殿下回来了。 此前裘安渡劫归来还未在千乘待上多久便离开了,这次回来怕是不会走了吧。 可大家并不知道的是,此次他带回来的消息,并不乐观。 裘之行见裘安带着元辰元楚二人归来时,便预料到了这次凝魂珠丢失一事,定不是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裘之行身后还站着一个男子,他见到裘安时,低眸微微颔首。 裘安自是看到了,他走上前道:“父王,凝魂珠一事,元辰他们二人会与您交代清楚。我先下去了。” 他一离开,站在裘之行身后的男子也随即跟上,“那属下也先过去了。” 他走到一片桃林下,一言不发。 身后的男子倒是先开口了,“殿下为何愁眉不展?” 裘安闻言,转过身来,面向男子道:“边尘,我问你。我先前下凡历劫时,你可曾去过凡间,可曾见过我?” 这位名唤边尘的男子摇了摇头,不明所以,“我曾想过去凡间看看殿下的情况,可洛施仙人告诫我,不可私自下凡,怕影响了殿下历劫。” “殿下为何这么问?” 得到否定的答案,裘安气馁的耷拉着脑袋,“我遇到了一个人,总觉得她似曾相识,许是我想多了吧。” 边尘闻言双眸一转,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殿下,听闻世间有一宝物,唤为探世镜,或许您想知道的,它能给你答案。” 裘安抬眸,略带狐疑,“真的?可知何人持有此物?” 闻者低眸想了一番,“我也是之前听他们提起过,好像是一位上神的宫祇,叫做逍遥境。” 逍遥境三个字落入裘安的耳中,他不禁瞳孔微张,唇齿间反复摩挲着四个字,“随意姐姐。。。” 第十二章:借尸还魂 时间过的飞快,掐指一算,随意回到阎王殿勤勤恳恳的当差已经一个月有余了。 一个月过去都未见凡间有任何异动,其他五界也都一切平常。平常到随意都不禁觉得,这无极莫非是已经放下了? 这日随意一如往常地前往阳间收魂,待她归来之时,阎王殿内平添了一道红色身影。 只见那人身型高挑,披着红色大氅,正与阎罗王一同站在殿内交谈着什么。 随意走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一幕。 阎王殿内的小鬼她都见过,因此见到陌生的背影,且不是鬼怪,她不禁挑起眉梢,饶有兴趣道:“有新人来当差了?让我瞧瞧是哪个倒霉蛋要来这阎王殿讨这份苦差事。” 此话一出,那人便闻声转了过来。 男子生的俊俏,殷红的嘴唇像是涂了口脂一般,只是眉宇间夹杂着一丝厉气,眼睛深邃不见底。 他瞧见随意,嘴角不明显的朝上翘了翘,言语中夹着一丝轻蔑,“是你?” 随意闻言朝他看去,见此人态度轻浮,不禁皱了皱眉。 这人认得我? 她仔细端详了一番,实在是对此男子没有印象。不过在她的目光从他身上一扫而过时,被一块上好的玉玦给吸引了。 这块玉玦怎么有些眼熟? 只见上面刻着一个江字。 见此随意瞳孔微震。她抬起眼眸,对上男子的视线,盯着他的脸又反复的仔细打量了一番。 她终于想了起来,眼前这人不正是一月前在墓园旁的竹林被追杀的男人吗? 先前他的脸上染满了血迹,如今这般打扮确实是让她没能一下认出来。不过他那轻蔑的态度倒是没变。 想起他是谁后,随意没好气的走到阎王椅上作势坐下,仿若自己才是这冥界之主一般。 阎罗王许是早已习惯了随意这般肆意糟蹋他的阎王椅,并不气恼。 她看着面前的男子,不悦的神色尽显,幽幽开口道:“你莫不会真以为我是要杀你之人,追到这里来了吧?” 男子闻言粲然一笑,摇了摇头,“非也。” 阎罗王见状不禁有些好奇,“你们见过?” 只是随意与男子都未回答他这个问题。 随意抹了抹鼻子,朝阎罗王问道:“他是何人,来此作何?” 阎罗王见二人都闭口不答,心下猜想,他们二人就算有交集也定是不愉快的经历,不问也罢。 他微微一笑,开口介绍道:“他是神羽族首领,江流。此次前来是因一个月前族里死了一个孩子,他是想来查看,那孩子是否已归阳。” “神羽族?”随意闻言眉头一蹙,看向那名为江流的男子,狐疑道:“生死薄只掌控凡间生死,你怕是找错了地方。” 阎罗王见此正欲与随意解释,就见江流先一步开口,“不,他本就是一个凡人。” 话落随意更加疑惑了,她看向江流,似乎欲将其看穿一般。 许久,她双唇轻启,“神羽族为何会有凡人?你又为何因一凡人而大费周章来阎王殿,就为查看他是否归阳?” 江流闻言眉间一动,眼底浮上一丝提防,“这就不劳阁下费心了。” 随意见此反而提起了兴趣,双眸一转,又道:“这想查生死薄,也得给出一个名字吧。那人姓甚名谁?况且已经过了一个月,若他在这生死薄之上却并未投入轮回,势必已成了孤魂野鬼。” “这孤魂野鬼一旦生了执念,可就不好渡了。不如,此事就交给我吧?”话落她便看向阎罗王,轻轻挑眉示意。 阎罗王见此,心下一喜。先前还担心随意不愿接下这份差事,没想到她竟主动请缨,如此甚好,甚好。 就在他刚准备应下来时,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 只见江流说道:“不必了。” 话音刚落,随意与阎罗王纷纷看向他。 “为何?” 他斜眸看向随意,语气轻慢,“我不信任你。” “阎王殿下,还是派其他的阴差与我同行吧。” 随意闻言,嘴角不禁抽搐起来,脸色的颜色也由青到紫,由紫到绿,轮番转换。 此人是瞧不上我么?真把我当阴差了?果然,我还是得赶紧还完债返回天界。 随意愤愤地剜了江流一眼,随即说道:“你有所不知,我乃是阎王殿中最优秀的阴差了。”她还特地咬中了“阴差”二字。 阎罗王听到随意这番话后,忍俊不禁。 他抿着唇,似笑非笑对江流点点头道:“此话不假,她的确是我这里最优秀的阴差了。我看此事就放心交给她吧,她定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随意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伸手朝外做一个“请”的姿势,“请吧。” 事已至此,江流就算百般不情愿,也只得无奈撇了撇嘴,随她朝外走去。 她拿出生死薄,说道:“说吧,那人叫什么名字。” 江流扯了扯嘴角,吐出两个字,“江河。” 随意闻言不可置信的朝其看去,忽然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江流,江河。你们俩这名字,他若不是你在凡间的私生子,我都觉得说不过去。” 后者停住了脚步,冷瞥了随意一眼,“无聊。” 她倒是不在意的挑了挑眉,翻过生死薄开始查看起来。 只是翻看了半晌也一无所获,她不禁拧了拧眉头,“奇怪,他并不在这名薄之上。” 江流闻声暗了暗眼眸,“你的意思是,他还没死?” “也不一定。”随意摇摇头,合上生死薄,“还有一种情况,借尸还魂。” “借尸还魂?” 随意看向江流,并不打算给他解释何为借尸还魂。她话锋一转,不急不慢道:“你先带我去看看他亡故的地点吧。” 江流微微颔首,正欲朝前离去。只是随意却站在原地,唤住了他。 “对了。” 他闻声回头,看向随意。 “我忘了问你了,你说他死了,方便告知他是怎么死的吗?” 只是江流闻言却面色一冷,眼底闪过一抹不易捕捉的戾气,“所有的阴差都似你这般,喜欢刨根问底么?” 第十三章:你究竟是谁 随意闻言不禁腹诽道,此人如此乖张多疑的性格,着实是让她喜欢不起来。 她勉强扯出一抹客气的微笑,压低了声道:“自然不是。” ...... 二人来到了江河亡故的地点——九云塔。 九云塔建立在亡崖之上,是神羽族专门关押罪孽之辈的囚牢,按犯下的罪行轻重来设置刑罚。共分为九种不同的程度,而这第九层,乃是罪孽最深之所在。 塔内透不进一丝光亮,昏暗的伸手不见五指。随意食指一挥,一束火光在她掌心亮起。 只见被关押在此的人长发披散,满脸布满血丝,缠绕在他们脖颈上的是用玄铁打造的镣铐。 随意见到此景不禁拧紧了眉毛,这神羽族的惩戒之所跟地府的十八层地狱比起来,真是毫不逊色。 她不禁疑惑,江河一界凡人,究竟犯了何等不可饶恕的罪孽,要被发落至此? 她扭头正欲开口询问,可目光刚扫到江流那一脸肃然的表情时,她不禁将话咽了回去。 不用猜也知道,他定然不会告诉自己。说不定还会呵斥道,做好你分内的事情。 真想给他一个白眼。 这么想着,随意也就真这么做了。 一旁的江流见到随意脸上丰富的表情,皱了皱眉,“你在干什么?” 她闻声转过头来,轻咳了两声,环绕四周道:“哪里才是关押他的地方?” “这边。”他一甩衣袖,朝前走去。 随意紧跟其上。 不久,江流停下了脚步。 二人面前的是一道画着符文咒语的门,中间还有一个凹陷的口子,像是需要什么东西与之重合,方能开启这道门。 果不其然,江流从腰间取下那枚刻着江字的玉珏,印在凹陷处。 门开了。 只是这道门的背后却不是又一个封闭的牢狱,而是陡峭的悬崖。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刚刚习惯了塔内昏暗的随意伸手挡住了双眼。 她轻轻蹙眉,逐渐适应后才将手放下,仔细观察着周围。 悬崖之上,双脚可以站立的地方不足五步,再往前走便是不见底的深渊。 随意见此倏然张大了瞳孔。 神羽族生来便有羽翼,若是被关押在此,想要逃离简直轻而易举。 这是专门为江河打造的囚牢?! 此时她内心的疑惑只增不减,表面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从袖中拿出指魄灯,轻轻一吹,便有了光亮。 随意提着灯朝四处照去,所到之处,无一变化。 她不禁朝江流看去,端详了他半晌,才道:“这并无亡灵,一魄也没有。” 后者闻言并未言语,只是眉间染上一层不明的烦躁。 随意收起了指魄灯,双手抱环,靠在壁上。她斜眸朝下方的悬崖望了一眼,而后将视线放回到江流身上。 他察觉到了随意的视线,蹙了蹙眉,“你看我做什么?” 随意轻轻耸了耸肩膀,“你不与我说实话,我帮不了你。” 他眯了眯眼眸,“什么意思?” 随意站直了身子,一步一步走近江流,“江河是被关押在此不假,可他并非死在这里。” 话落,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拳。 她又道:“他若真是死在这里,我的指魄灯不可能一点闪动也没有。” 此时江流闻言嘴角提起一抹弧度。他朝后退了一步,骤然大笑,“你说的没错,他确实不是死在这里。” 听到这个回答,随意只觉得不甚爽利。 她扯了扯嘴角,有些不悦,“你骗我?” 江流倒是回答地爽快,“我说过,我不信任你。” 随意闻言忽然觉得自己来此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她推开江流,朝外走去。 只是身后的声音却意外的唤住了她。 “一个月前他逃了出去,有人帮了他。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她闻声脚下一滞,转过身去看向江流,满脸不解,“那你为何说他死了?” “他患有赤疾,一直以来靠我族夭失丹得以延续性命。若离开了这里,他必死无疑。” 随意微微颔首,片刻后又道:“你说有人帮了他,会不会是神羽族中之人?” 江流不假思索道:“不可能。” “这么肯定?”随意挑了挑眉。 见其不语,她也不再多问。她知道,江河一事绝不简单。 神羽族不可能为了确认一个戴罪之人的生死,如此大费周章。而且他们并没有杀了他,而是将他关了起来。 江河的身上肯定有什么不能被发现的秘密。且这个秘密背后定然触及着什么重大的利益。 想到这里,她不禁抿唇,认真思索起来。 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瞳孔微张。 转世灵石。 神羽族的转世灵石也是唤醒妖神的条件之一。 她的眉头越拧越紧,直觉告诉她,此事背后必然与妖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务之急,是先弄清楚江河究竟是生是死。 “跟我走。” “去哪?” ...... 随意带着江流匆匆回到了逍遥境。 元辰元楚见到随意也是心下一喜。 “师父!”元楚迫不及待朝她跑来,笑沃浅浅。 见到她身后还跟着一名男子,有些疑虑,“师父,这位是?” 随意应下,“他叫江流,神羽族首领。” 站在其身后的江流见状眉间一蹙。 师父?现在阴差还带徒弟了? 他满腹狐疑的看向随意。 只是随意却没空注意这些,而是直奔主殿探世镜而去。 她站在镜前,扭头对一旁的江流说道:“我不知晓江河的容貌,因此需要借助你的力量。” “把手给我。” 虽然他并不知道面前的东西是何物,也不知道面前这个女人要用它做什么,但他还是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去。 随意幻化出一枚絮带,将其缠绕过自己与江流的手腕。 她闭上双眼,双唇轻启默念咒诀,手腕轻轻翻转朝化作一道蓝光朝镜中点去。 只见探世镜中的画面飞快的翻转,一幕一幕的情景一闪而过。 江流站在其身侧,见到眼前的一切,疑惑更加爬上了他的心间。他转头看着她闭目凝神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 元楚趴在一侧的椅榻上,支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随意,嘴角微微扬起,眼里充满了崇拜的意味。 一旁的元辰则没有她那么淡定了。他蹙着眉,直觉又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随意的眉头越拧越紧,豆大的汗珠也从她的额间落下。 过了许久,她倏然睁眼。 只见探世镜上的画面停在了一处。 元辰见此眨了眨眼,“千乘?” 随意见此,眼眸微微一暗,怎么会是千乘? 她垂下手来,却见手腕一紧,扭头望去才意识到自己与江流的手仍绑在一起,伸手便欲解开。 忽然,一只强有力的手桎梏住了她的手腕。 随意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只听到头上幽幽传来一句。 “你究竟是谁?” 第十四章:你怎么来了 二人四目相对。随意轻挑眉目,仔细想想,自己好像确实没有跟他说过自己叫什么。 “我叫随意。” 江流闻言眉间一蹙,语气冰冷,“我没问你叫什么。” 他斜眸看向探世镜,勾起长长的眼尾。 随意面上一愣,随着他的目光看向探世镜,不明所以。 只听上方又传来一道声音,“这里是什么地方?据我所知,这是上古神器探世镜吧。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你究竟是谁?” 随意闻言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双眸一转,眼底划过一丝皎洁。 她抿着唇,皮笑肉不笑道:“我难道不就是一个阴差吗?” 一旁的元辰元楚见这状况,二人不禁大眼看小眼,脸上写满了“什么情况”四个大字。 元楚摸了摸后脑勺,复又巴眨着大眼,心想这人不是师父的朋友吗?怎么连师父是谁都不知道? 江流闻言也勾起了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是么?” 随意见他这般模样,得意的笑了笑,将目光放到他抓着自己的手上,扬了扬眉。 他目光触及,松开了手。 将手抽回来后,她两袖飘飘,朝外走去,嘴角还残留着笑意。 “走吧,去千乘。” * 蜂蝶飞舞,四季花开。花香四溢,十里绵延。 此时的千乘大地上,一只雪色白狐正懒洋洋的趴在斑驳的桃树上,显得惬意万分。 几道白光乍现,随意等人便出现在了这里。 白狐察觉到动静,微微张开双眸,朝下望去。见到底下那道白色的熟悉身影,定了定睛。旋即跳了下来。 忽然一只异物从树上跳落在眼前,随意不禁蹙了蹙眉。 见到是一只雪白的小狐狸,面色逐渐舒展开来,眼神变得柔和。 她走上前,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它柔软的毛发。 忽然,这只白狐一个转身,化成一道人影。 入目的便是裘安的容貌。 随意见此身形一震,手便僵硬在了原地。 怎么是他? 裘安弯了弯眼,眼里尽是欣喜,轻声唤道:“随意姐姐。你怎么来了?” 话落还不忘朝她身后望了望,见到眼生的江流,他不蹙了蹙眉。 元楚见到裘安,有些惊讶,走上前笑着说道:“裘安,原来你的真身真的是一只狐狸呀!” 话落便被元辰敲了敲脑袋。 她不解的看向元辰,愤愤道:“你打我干嘛?” 元辰扶额,无奈道:“狐狸的真身不是狐狸还能是什么?” “对哦。嘻嘻。”她对着裘安讪讪笑了笑,想起裘安先前问道他们为何来此,开口正欲向他解释来,“我们来这是。。。” 随意忽然上前拦住了她,对着裘安莞尔一笑,“只是近来在阎王殿得了闲暇,便想着来千乘看看。” 此话一出,元辰元楚皆是一脸迷茫。 元楚将目光投向元辰,挤眉弄眼的,师父为何不告诉裘安我们来此的缘故? 后者耸了耸,一副他也不知情的模样。 江流见此也不禁带着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裘安,眼底划过一丝不明的意味。 第十五章:得逞的笑容 裘安听闻是随意近来得了闲暇,笑意更浓了些,“既然如此,随意姐姐,我带你四处逛逛吧?” 随意闻言双眸一转,旋即笑道:“我听闻千乘有一地名唤宝妖境?” 话毕,裘安的脸色一阵古怪。他双唇轻抿,抬眸又瞧了瞧随意及她身后的江流等人,说道:“确是如此。不过此地在五千年前就被父王下令不允涉足,已许久无人问津了。” 而后他低了低首,言语中带着一丝试探,“随意姐姐,你来这。。。就是为了去宝妖境?” 随意闻言双眸朝一旁飘了飘,旋即粲然一笑,“自然不是,顺口一提而已。” 见她否认,裘安也点了点头,面上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望向江流,也朝其颔了颔首,礼貌问道:“这位是?” “哦,他叫。。。”随意正欲介绍,只是话还未说完,江流便自行向前一步打断道:“在下江流。” 话落他将目光投向裘安,二人四目相对。 二者眼底皆有一股不明的暗流涌过。 只是顷刻间,裘安便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微微颔首,对众人说道:“不如就在千乘多待些时日?” 还不见随意等人回答,便见他面视前方,唤了一声:“边尘。” 话音一落,便出现了一道黑色的雾影,化为一男子模样。 那人站在裘安身后,朝他低了低首,恭敬得唤道:“殿下。” 裘安微微朝后转身,“安排一下住所,切勿怠慢了。” “是,殿下。” * 边尘果真是没有怠慢了她。 走进狐狸洞之后看到的景象着实是让随意吃了一惊。 洞中比她想象的大了许多,且形态变化多端。颜色各异的石钟乳与石柱千姿百态,气势磅礴。 洞内的装饰也可称得上金碧辉煌,美轮美奂。 元楚一直跟在其身后,见到洞中景象不禁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得愣了半晌,终是讷讷道。 “这也太富丽堂皇了吧!那他之前放着千乘这块宝地不住,还非要和我们回逍遥境是为何?” 元楚的声音不大,随意只是隐约听见了逍遥境三个字,不禁问道:“你说什么?” 被随意这么一问,元楚终于回过神来,“哦,是裘安。之前六欲山一别,您不是让我与元辰送他回来吗。就是那日,我们与裘之行上神交代完毕后正欲离开,裘安忽然叫住了我们,说他也想与我们一同回逍遥境。” 听到此处,随意不禁皱了皱眉毛,狐疑道:“他说他要回逍遥境?” 元楚点了点头,不假思索道:“是啊。” “那你们带他回去了吗?” 闻者露出一个骄傲的笑容,摇了摇头,“那哪能啊!虽说我们与他也有些交情,不过师父您不在,我们绝对不会让任何人闯入逍遥境的。” 听到这般回答,随意会心一笑,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后便不再言语,似乎正思量着什么。 元楚左瞧瞧右看看,许是新鲜劲过去了,想起了什么似的,跑到随意跟前,一脸乖巧的望着她,眨了眨眼睛。 随意见此,无奈的摇了摇头,嘴角轻轻上扬,“说吧,又闯什么祸了?” 元楚干干笑了两下,挠了挠脑袋,“没有没有,这次没有闯祸。” 她侧坐在随意一旁的椅榻上,双手撑在扶手上拖着腮,一脸好奇,压低了声音,“师父,我是想问,您不告诉裘安我们来这的原因,难道是怀疑他吗?” 随意闻言愣了愣,旋即莞尔一笑。她站起身来背对着元楚,语重心长道:“我不是怀疑他。只是不想让他掺和进来罢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元楚更加不解了。 她望向随意的背影,歪着脑袋,“为什么呀师父?先前是凝魂珠,现在是江河。您不觉得,咱们和这裘安,还挺有缘的吗?” 听闻有缘二字,随意暗下了眼眸。 有缘? 她将手背在身后,“也不知,是善缘,还是孽缘。” 此时另一边的江流和元辰的气氛可没有这么和谐。 从见到江流的第一眼起,元辰就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 突然出现这么个人在师父身边,他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堵的慌。 许是江流这人的气势,和他满眼的倨傲,再有他对师父无礼的态度。看着就绝非等闲之辈,良善之人。 一旁的江流察觉到元辰肆意的打量和不甚友善的神情,眉头一蹙,语调上扬了几分,“你有事儿吗?” 被对方这么一问,他倒是有些许尴尬,视线立刻瞟到别处,轻咳了两声。 “那个,你到底和师父什么关系?师父为什么要帮你找你的族人?” 江流闻言轻抿双唇,正欲开口时忽然灵机一动,扬了扬下巴睨视道:“我欲寻归阴之人,自是找阴差帮忙。能为我效力,是她的荣幸。” 此话一出,元辰后槽牙一紧,双拳一攒,激动的一时不知骂什么好。 他瞪向江流,愤愤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师父曾经也是一代上神,如今落了难,各个都。。。” “别说给你帮忙了,放在从前,就是太子殿下来请我们师父帮忙,那也不一定能请得动。” “我可告诉你,师父她。。。” 元辰气愤不已,就像被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替师父抱起不平来当真是一发不可收拾。 可江流可没功夫认真听他长篇大论。只见他露出得逞的笑容,眼里闪过一道锐光,反复揣摩着那两个字。 上神。 随意上神。 讲了许久都未见身前之人有所回应,元辰不禁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两声。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江流闻言转过身去面向元辰,嘴角还残留着笑意,挑了挑眉,“你说什么?” 这副模样落在元辰眼里,分明是赤裸裸的挑衅。他是一刻也无法与其呆在同一个空间里了,一甩衣袖便朝外走去。 独留江流一人,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终于收起了笑意。随之取代的,是冷如深潭的眼眸,一望不见底。 第十六章:究竟是为何 边尘回到东瞻殿后,朝裘安作了作辑,“殿下,都安排好了。” 殿中裘安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黑压压的夜色,听到声响后眼底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他轻声回应,“好。” 边尘站在他的身后,想要向前走,只是步子还没迈出去半步便收了回来。 就这样一直来回踌躇了许久,嘴巴也微微张开,又闭上,欲言又止。 裘安听见了这细微的声响,眉间一蹙,低下了眼眸,开口道:“你想说什么?说吧。” 话已至此,边尘也不再犹豫了,上前一步道:“殿下,您先前所说之人,是刚刚那位名唤随意。。。” 话音落下的瞬间,裘安抬起了眼眸,眼里随即划过一丝诧异,不语。 整个东瞻殿内一片寂静。 正是这片寂静,让边尘眉间一动。 裘安虽背对着边尘,使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可常年相伴左右的直觉告诉边尘,他不该问。 他连忙低下了头,“对不起,殿下。是我逾矩了。” 只见裘安仍是站在窗前,一言不发。 边尘见此也不说话了,一直低着的头也迟迟没有抬起。 夜晚的凉风从窗口徐徐飘来,将裘安的发丝吹起。 “殿下,天色不早了,我先退下了。” 话落便听到他离开的声响。 此时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唤住了他。 “边尘。” 他闻声停住了脚步,回头望向裘安。 只见裘安转过身来,面色凝重。 “你觉得他们此次来千乘,究竟是为了什么?” 边尘闻言面露疑惑,摇了摇头,“我不明白。” 见此,裘安暗下了眼眸,“没事了,你先出去吧。” * 翌日。 随意与元楚刚出狐狸洞,便瞧见洞口倚着一个身影。 元楚见此不得吸了一口凉气,看向随意,小声说道:“师父,那是什么东西?” 随意倒是没她那么大反应,只是朝其望了一眼,示意元楚查看一番。 待她小心翼翼将那道身影翻了过来时,不由得瞪大了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喊到:“师。。。师兄?” 听到这惊呼一声,元辰饶是睡的再死,也被惊醒了。 只见他皱着眉揉了揉眼睛,一副疲惫模样。 随意见他这副睡眼惺忪的样子,狐疑道:“你怎么睡在这了?” 元辰听到身后师父的声音,立刻站起了身,转过去面对随意。只是他低着头,撇了撇嘴,一副受委屈的模样,“没什么。” 想到昨日元辰应该是跟江流在一起,她不禁扬了扬眉,“真的?” 元辰看向随意,好似想说什么,而后又叹了一息,像小鸡啄米一般点了点头。 心想还是不要让师父知道了,师父若是听到江流那些不屑的话语,定会觉得不甚爽利,还是算了。 可是徒弟怎么想的,师父能不知道吗? 元辰那脸上就差给他写上“憋屈”二字了。 随意见此也不禁蹙了蹙眉,这江流定是欺负他了。 此时不远处走来了两道身影,一白一黑。 只听来者唤了声。 “随意姐姐。” 第十七章:真的可以吗 随意闻声望去,只见裘安脸上挂着暖洋洋的笑容,待他走近后,又唤了一声,“随意姐姐。” 她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只见身前人道:“父王得知有客前来,特地命我邀之一聚。” 得知是千乘狐帝有请,自是不可推脱,她点了点头便随裘安前去。 经过边尘时,感觉到他似乎投来一道不善的目光,她扭头看去。只是边尘却快她一步低下了头,瞧不清他的双目。 她不禁皱了皱眉,难道是错觉? 裘安并没有将他们带到任何一座宫殿,而是去了桃林。 待他们到时,江流已坐在石椅上,面挂笑容对着身前之人说着什么。 他的面前站着一名男子,着一袭青衣,虽嘴角勾起微微的笑意,也隐盖不住他身上肃穆之意。 裘安冲着那位青衣男子,唤道:“父王。” 许是先前见过一面,元辰元楚也是服了服身,并不生疏的道了一声,“之行上神。” 随意也微笑着,朝其颔了颔首。初次见面,倒是比想象中年轻许多,也俊朗许多。也难怪,能生得裘安这般好模样。 裘之行见到随意,也是微微点头示意,“来了,都坐吧。” 随意刚坐下便听见对面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 “先前六欲山一事,还未亲自和你道一句有劳了。” 她闻声望去,对着裘之行摇了摇头,轻笑道:“言重了。六欲山之事,我也并没有帮上什么忙,还是没能拿下无极。不过,我一定想办法阻止他的。” 一旁的江流闻言,不禁插了一嘴,“六欲山?” 话落,裘之行并未言语,似乎并不打算将凝魂珠一事告与他。 随意见他吃了个鳖,不由自主偷偷的的笑了起来。 她冲其扬了扬眉,那眼神中似乎在说着,让你欺负我徒弟。 江流见随意这般得意模样,却并不恼,反而嘴角也随之勾起了一抹弧度。 待一番交谈过后,裘之行便离开了。 随意仰起头,望着上面满树桃花,淡淡的粉色花瓣朝外绽放,散发着阵阵清香,美得醉人。 她闭上眼,轻轻嗅了嗅这花香。 想到夜里才去宝妖境察勘,那白日的里的大好时光,要做些什么呢? 一道清冷好听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拉回了她的思绪。 “随意姐姐。” 许是听的久了,这声随意姐姐也听的越发顺耳,她闭着眼应道。 “恩?”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闻言她睁开了眼,便撞进一双真诚深邃的眼眸,不禁一震。 裘安正弯着腰低下头,与她四目相对。 二人离的很近,随意有些不自在,缩了缩脖子,朝后站起。 想来白日也无事,不如就随他在这千乘逛逛,或许还能熟悉熟悉环境。 她点了点头,“好。” 听到肯定的回复,裘安面色一喜,又冲着她微微笑了笑。 他的笑容很真诚,干净。干净到让随意不禁有些内疚。她瞒着他自己的来意,甚至还要入千乘禁地,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第十八章:太丢脸了 遥遥千乘大地,珍奇无数,妖类众多,秘境数不胜数。 而要论这千乘最为隐秘之处,当数萤灵谷。 一入谷内便是群山包围,就算是在白日也无甚光亮。在谷内唯一能发出光亮的,便是住在这里的萤火精灵。 谷中有一条幽幽的小溪,溪水晶莹剔透,在萤火精灵发出的微弱的光芒下一闪一闪的,犹如星河一般。 随意被裘安带到此处,望着这番景色微微勾起了嘴角。 裘安悄悄地转过了身,偷瞄了一眼随意此时的表情。 见其似乎心情不错,他也低下了头,眼含笑意。 随意抬起头环顾四周,饶有兴趣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萤灵谷。”裘安指着谷中的溪流,“素来我若遇到了难题,便会到这走走。望着这涓涓细流的溪水,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随意闻言下意识问道:“那你今日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裘安收回手来,扭头看向她,眼神坚定,“没有。不过姐姐你呢?” 被这么一问,随意不禁抬眸看向他,蹙了蹙眉。 他这话怎么听起来,话里有话? 她怵了片刻,不知作何回答。只是紧紧的盯着裘安的眼睛,似乎希望将他看穿一般。 只是他的双眼,除了一片清澄,什么也没有。 许是她多虑了。 她轻笑一声,看似无所隐瞒道:“有啊。” 话罢随意便走到小溪边,望着透亮潺潺的水面。 裘安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是什么?” 她蹲下身去,伸手捧了一把溪水,望着水面倒映着的自己,并未言语。 见随意并没有回答自己。他又唤了唤。 “随意姐姐。” 她闻声松开了十指,让溪水从她的指缝中溜走,站直了身子转过去,面向裘安。 只是顷刻间,谷内似乎又暗了暗。而后忽然从谷缝中飘下漫天的萤火,一闪一闪,犹如自天空洒下来的点点繁星。 裘安正站在这漫天萤火之中,一袭白衣与其相衬,忽明忽暗的微弱光亮照着他俊俏的脸庞。 使随意不觉想起,五百年前,她第一次见到李世时,便是此等景象。 她眉间一动,不由自主的走近裘安。 一步,两步,三步。。。 裘安站在原地,看着一步一步靠近自己,离自己只有一拳之距的随意,不禁皱了皱眉,不知所措的眨了眨眼。 许是走的近些,更加清楚的瞧见了他的五官,一眉一眼都像极了李世。 只是,他的神情中没有李世的戾气。 见他皱着眉,她竟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抚平。 被她指尖触碰到的瞬间,裘安一震,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一步,讶异的唤道:“随意姐姐。。。” 他的声音终于将随意拉回了现实。只见随意一愣,怵在了原地。 终是反应了过来,她立刻将手收回背在身后,眼神慌乱朝一旁瞟去。 “我。。。” “你。。。” 二人异口同声。 她撇过头去低下了双眸,飞快的丢下一句“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先。。先走了!”便一股烟的溜了。 随意一走,便有一道黑色雾影出现在裘安的身后。 “殿下。” 裘安伸手触了触刚刚随意抚过的眉头,不明所以。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嘴巴微张,“她。。。” 她刚刚看我的眼神,怎么像是在看一个,故人? “边尘你看到了吗,刚刚她。。。” 站在其身后的边尘闻言,低着头并未言语,只是双眸见划过了一丝戾色。 * 随意飞快的回到了狐狸洞,冲进洞中倒了一碗水便大口灌下,呼吸急促。 只见她眉头紧锁,满脸通红,羞愧万分的喊道:“太丢脸了!太丢脸了!” 她甩了甩头,坐在榻上,不知思绪又飘到了哪里。 整个狐狸洞内只有她一人喃喃的声音。 “怎么办,他不会怀疑吧?” 话出的瞬间,她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司命都给他吃下七上丹了,他就是再聪明,也不可能料到。” “那他该不会以为我是迷恋他的美色吧?” 说完她立刻站起身来,双手不知道在比划着什么,嗤笑一声,“不可能!我是谁啊,活了两万八千年了,什么样的美男子没见过?他。。。他绝对不会这样想的。” 元辰元楚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二人皆是惊掉了下巴,目瞪口呆的扭头看向对方,一脸迷茫,“师父她怎么了?” 他们跟在随意身边五千年,从未见过随意这般自言自语的模样。 在他们的印象中,师父虽不是一直沉着冷静,可也从未这般。。。失常? “师父?” 元楚试探性的唤了声。 听到元楚的声音,随意浑身起了个激灵,立刻止住了声音,看向他们二人,微微一笑。 只是这个笑容。。。看着有些许勉强。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被这么一问,他们二人面面相觑,心想要不要如实告诉师父,刚刚的那一幕,他们都看到了。 果不其然,二人十分“诚实”的异口同声道。 “刚来!” 随意见此抽了抽嘴角,干笑了两声,复又恢复了平静的模样。 她双眸一转,说道:“我们现在就去宝妖境。” 二者闻言皆是一愣,“可是现在还未到计划的时辰呀。” “不等了,早些处理完便可以早些离开这里。” 话落她便朝外离去。 第十九章:那人是谁 要想找到宝妖境,对随意来说并不难。 只是看着眼前的地界,她不禁皱了皱眉。 怎么和之前在镜中看到得有些不一样? 此处虽看似荒芜,尽是黄沙,却布满枝叶。风轻轻拂过时,还能听见远处的树叶漾起的簌簌声响。 一点也不似了无生机之地,且周围也看不见结界。 裘安不是说此地是禁地么? “师父,会不会弄错了?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叫上江流一同商议吧?” 元楚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随意闻言抿了抿唇,望着面前的景象,摇了摇头。 “探世镜所示的是内部景象,怕不是外面这般反常只是掩人耳目罢了。” 话罢她便自行朝里走去。 身后的元辰元楚见状,索性硬着头皮跟着随意前去。 三人方才踏入边界,只见一片刺耳的铃铛摇响,回音阵阵。 铃音一起,元辰和元楚纷纷抱头蹲下,眉头紧皱,摇晃着身子,仿佛在摆脱什么束缚一般。 “不要!不要!” 元楚的声音使随意一惊,立刻转身查看。入目的便是二人此番模样。 “元楚!元楚!”随意俯身凑近元楚,大声唤着她的名字,可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再看看一旁的元辰,亦是如此。 她的眉头紧紧的蹙成一团,双手分别握住元辰元楚的臂膀,指节微微泛白,显然她着急了。 她环顾四周,铃音仍未断。 这究竟是什么? 霎那间,一支黑色的利箭朝他们飞来。 眼见这利箭便要刺进元楚的胸膛,随意瞳孔微张,手快一步握住了它,掌心传来一阵强烈的摩擦之感。 此时箭头离元楚只有不到一寸之距。 她松了一口气,只是将目光放到这箭身上。 只见这箭杆乃为玄铁所致,箭头暗黑,呈三棱状,还带着倒刺和血槽。 随意抿唇,手紧紧拧住了箭杆。 玄铁三棱箭?墨池的得意之作。 虽不比灭灵弩,可若被此箭射中,就算是修为高深的神,也得丢了半条命。放眼六界只有一处设有玄铁三棱箭的机关,乃是封禁妖神之地。 为何此处也有? 看来裘安说的不错,此处确为禁地。可这禁地内究竟藏着何物?需要玄铁三棱箭来防卫。 来不及思考,便见更多的箭从四周穿梭而来。 随意连忙站起身,挥出一缕灵界形成屏障护住元辰元楚。 她手臂朝下一伸,肆寒便出现在她的掌心。 只是刚刚被玄铁擦伤,此时握着肆寒不禁由下而上传来一丝钻心刺骨的痛。 她抬眸,攒紧了拳。一阵狂烈的气流从她身上扩散。 此时铃音终于消失了,整个境内只有兵器碰撞的声响。 锵锵—— 元楚最先回过神来,她恍恍惚惚的站起身,看着师父在灵界外孤身奋战,瞪大了双眼,“师父!” 听到元楚的声音,随意下意识扭头查看。与此同时,一支玄铁箭朝她飞来。 “师父!小心!” 待随意再转身时,已来不及闪躲。只是那箭却没有按她所想般伤到自己,而是被另一支箭所射中。两只箭碰撞的瞬间,双双落下。 随意的目光立马瞟向出箭处,却只看见一道身影闪过,消失不见。 她眉间一蹙,此地除了我们三人,还有别人。 那人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师父!您没事吧?” 身后元楚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转身贴近元辰元楚二人,眉眼间尽是关切之意。 “你们没事吧?刚刚到底怎么了?” 此时元辰也终是恢复了意识,他甩了甩头,似乎有什么刺痛一般,“嘶——” 元楚看了看元辰,复又将脸转向随意,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像做了一个梦,但是又想不起来内容。” 一旁的元辰闻言也点了点头,“没错,我也是。” “梦?”随意反复揣摩着这个字,声调也扬高了几分。 就在此时,她袖中的指魄灯忽然剧烈的震动起来。 随意掏出指魄灯,只见其闪烁着淡淡灯光,似乎在指引他们前去某处。 “走,你们跟上我。” 境内无边的黄沙使人辨不清方向,他们走了很久,似乎走过很远,却又好似仍在原地。 一阵幽幽的风刮过,嗖嗖作响的声音在这片寂寥无人之地显得格外瘆人。 随意的眼底浮上一抹警惕。 忽然只见四周树上的枝叶全部幻化为一片虚无。一颗又一颗的枯木,竟动了起来,绕在他们周围飞速的旋转。 朝四周望去,已看不到对方的身影,只有不知疲倦一直在环绕着的枯木,和伴之震起的粒粒黄沙。 奇怪的是,不过片刻,枯木又朝外扩散,将三人又聚在了一起。只是这地界,却变窄了。 手中的指魄灯突然又灭了。 随意收紧手中提着的指魄灯的绳首,暗了暗眼眸。 周身恢复了一片寂静,寂静到让人不禁怀疑,方才发生的种种,只是错觉罢了。 元楚缩了缩脖子,心有余悸的望向随意,“师父,这里真的好生怪异。” 她吞了吞口水,又道:“我们不会出不去了吧?” 随意闻言并未回答,只是眉头紧锁反复望着四周,好似试图寻找什么破绽一般。 正在这时,周身又剧烈的晃动起来。 地上的黄沙朝外褪去,露出了一片墨色的土地。 而后开始瓦解,骤然间,只见地面出现几块裂痕显于元辰元楚所立足之处,二人双双往下坠落。 “啊——” 待随意听见惊呼反应过来时,元辰元楚所在之处的裂痕已经闭合,完好如初。 她不由得攒紧了拳,骨骼蹭蹭作响,眼底染过一片愠色。 霎时,她的脚下也涌现一道裂缝,身子一轻便朝下落去。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只觉腰间一紧,传来一股滚烫的温度。 她倏地睁眼,入目的便是江流轻勾唇角的笑脸。 随意见此一震,目光望向他覆在自己腰间的手,眉头一皱,随即一脸嫌弃的推开了他,站直了身子,没好气的说道:“你怎么在这?” 江流收回手臂,挑了挑眉,阴阳怪气道:“怎么?你可以不叫上我独自行动,我就不能单独前往了吗?” 第二十章:究竟囚着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随意一噎,目光飘向别处。 她抬头朝上望去,只见上面是一片黑压压的顶壁,并无裂缝。 再朝四周望去,漆黑一片,只有些许微弱的烛光,四壁都是凹凸不整的岩块。显然,他们正置身地穴之中。 随意朝前走了几步,张望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一般。 江流见此耸了耸肩,双手抱环一副看戏模样,冲前方说道:“我已经找了一圈了,没有出口。” 她闻言转过身来,目光有些急切,“元辰元楚呢?” 江流闻言皱了皱眉,面带狐疑,“他们也来了?”复摇了摇头,“没见过,这就只有我一个人。哦不对,现在你来了,是只有我们两个人。” 见他一副调侃的表情,随意只觉气恼,一甩衣袖独自离去。 江流仍保持着双手抱环的姿势,倚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仿若他一点也不担心,犹如事不关己那般闲暇。 果不其然,不出两刻,随意便转了回来。 听见动静,江流睁开了眼,嘴角轻轻上扬,像是早就料到一般,“我说了,这里没有出口。” 随意闻言眉毛倏地皱了起来,眼神里透着一丝躁郁,睨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后者不语。 就在她打算再上前说些什么时,袖中的指魄灯又一次颤动了起来。 她连忙从袖中掏出指魄灯,只见其闪烁的更甚了。 随意看向江流,“江河就在附近,这里一定有出口。” 他闻言终是将头扭了过来,瞟向随意手中提着的指魄灯,而后幽幽抬眸。 被他这么打量着,随意浑身起了个激灵,撇了撇嘴便随着指魄灯指引的方向而去。 “跟不跟上来,随你。” 指魄灯带着他们来到一块石壁前,只见这石壁上有一块若隐若现的门洞。随意提着指魄灯将手朝前伸去,出现了一条小道。 小道内的顶壁越来越矮,头顶的岩块离他们也贴的越来越近。 漆黑幽暗的小道中只有指魄灯发出的光亮。 随意见到这陌生的暗道心生狐疑,朝后问道:“你说你已在这穴中转了一圈,可曾来过这?” 身后传来江流幽幽的声音。 “未曾。” 闻言她眼眸微敛,更加坚定就是此处,伴随着的还有一股隐隐的不安。 越往里走,指魄灯便闪的越明亮,小道也变得越狭窄。 瞬息之间,二人已走到了尽头。 他们的面前呈现着的是一面用大小不同且凹凸不平的岩块堆砌成的墙。 随意欲击破此墙,不由得先朝后退了几步。可她忘了身后还有一人,忽地撞了上去。 江流不假思索的扶住了她,戏谑道:“这已经是你今日第二次投怀送抱了,阴差大人。” 虽看不见他的表情,随意听着声音也大抵能猜想到,此刻江流是怎样一副戏弄的表情,不禁白了白眼,旋即站直了身。 她扭头一副命令的语气道:“往后退。” 江流见状耸了耸肩,顺从的朝后退了几步。 随意提臂聚气,片时朝前用力推去,只见整个地道内都发出了轰轰的声响,面前的墙瞬间四分五裂,岩块朝外迸发。 霎时淡淡的光芒从外射进,伴随着一股尘灰聚散,她摆手挥去尘雾,便低下身子朝外钻了出去。 待二人都出来时,洞穴便消失了。入目的是一片无际的雪地。 瑟瑟寒风泠冽,寒气侵入骨髓,而后慢慢的在身体中蔓延开来。 随意垂下眼眸,提着指魄灯的手指收紧。 半晌,她的指关节便冻的通红。 而她身旁江流的情况也不比她强到哪去。 神羽族人习惯了四季如春的气候,面对这恶寒,着实不惯。 他环顾四周,终于收起了顽劣的笑容,随之取代的一抹阴戾。 “此地机关重重,宛如迷宫,且环境一直在变幻着,怎可活人?” 随意闻言,警惕着望着四周,“自是不能。我想江河定是附在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身上了。当心些。” 话音刚落,便见雪地中骤然出现一道光,形成圆形的阵。 “那是什么?”江流望向地面,蹙眉道。 随意摇了摇头,并不知晓。可是这阵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好似曾经见谁摆过。 忖量了片刻,她倏地抬眸,脑海里浮现了两个字。 墨池。 “这是封妖阵!”她回首看向江流,眼底涌动着一丝忐忑。 五千年前,他们合力封禁妖神之时,墨池也曾使用过封妖阵。这千乘内究竟囚着什么东西,为何曾经从未听墨池提到过。 “封妖阵?”江流闻言皱了皱眉,垂眸望向地面,“你是说我们脚底下。。。” 话还未说完,便见地面的雪水朝上涌起,化为一把把冰刀,朝二人袭来。 眼见江流就要被其刺入,随意眼瞳微张,旋即跃起,长臂一揽,将其拉过。 待其站稳后手便放开了,警惕的环顾四周。 江流反应过来,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女子,缓缓吐出两个字,“谢谢。” 随意闻声并未回头也未言语,只是稍稍颔首,便见又有更多的冰刃朝他们飞来。 根本不似先前在宝妖境入口时的暗箭,这番冰刃由雪水化成,源源不断,无孔不入。 一支冰刃冲着随意眉间袭来,极快的速度伴随着一阵冷风,刃气将她额间的碎发震起,只见她疾速向后仰去,冰刃便从她的眼前飞去。 恰在此刻,又一支利刃划过她的右臂,发出哗啦的撕裂声。 “嘶。”随意吃痛,左手抚上伤口,欲疗合其口,可在她看向伤口时不禁瞪大了眼眸。 只见伤处呈现一道裂纹,朝外蔓延,寒意逐渐在体内蔓延开来。 还不待她反应,便又有无数的利刃从四周涌起,防不胜防。 这利用恶寒与雪花形成的攻击,不禁让随意心生疑惑。这些招式不正是与肆寒如出一辙吗? 她紧闭双目,双手交错,握住肆寒将其横在嘴边,气流均匀的从嘴中吐出,指节在音孔上有规律的交替,感受着从指间传来的震动。 笛音起,独特的音色在空中漾起千层涟漪,只见她身后的雪花渐渐朝上泛起,一片一片凝聚在一起,形成与一股强烈的力量,朝四周攻去。 第二十一章:万妖之王 一片白皑皑的雪地中,随意一袭白衣,轻吹寒笛,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只见两股势力碰撞的瞬间,产生一道刺眼的白光,犹如闪电一般朝上霹去。 随意江流二人都被波及,摔落在一侧。 天空像是被撕裂了一道缺口,封妖阵也强烈的震动起来,而后朝外迸发,瓦解,终是摆脱了束缚。 此时千乘殿内,一只赤狐仙火急火燎的闯了进来,幻化人形后单膝跪下。 “君上。” 而站在殿内之人正是裘之行,他转身看向赤狐仙,蹙了蹙眉,“出了何事?” 只见那人递上一只红色的箭柄,说道:“今日宝妖境有异动,我前去查看,在入口处发现了此箭。” 裘之行伸手拿起箭柄,一眼便认出了此箭,蓦然瞳孔微张,手也不觉攒得更紧了些。 “君上!” 殿外又传来一道男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裘之行放下箭柄,将手背在身后,声调不高却透着一份肃穆。 “何事让你如此慌慌张张?” 进来的那人呼吸急促,面色通红,吞吞吐吐道:“回君上,宝妖境的封印。。。封印被破了。” “你说什么!”话落只见裘之行大惊失色,眼神涣散,身子极力颤抖着,似乎在隐忍着怒火,咬牙切齿道:“余劫。。。” * “余劫。。。” 望着冲破封妖阵破土而出的那道身影,不禁喃喃出这两个字。 江流闻言瞪大了双眸,朝其看去,面上尽是不可置信,“万妖之王。。。余劫?” 待他们反应过来时,那道身影已经幻化为一缕黑烟,消逝不见,只留下了一道瘆人的声音在此地回荡。 “五千年了,我自由了。” ...... 随意双手撑在地面,拧紧了眉毛,肆寒和指魄灯也落在她的脚边。 此时这片雪地一片寂静,再无冰刃穿梭,连风都不愿冽过。 不知过了多久,地面上的雪也开始慢慢融成了水,转而朝一处流去,露出了此地原本的面貌。 这是一片荒土。 指魄灯又亮了,可是这回随意并无甚精力了。 她抬眸望去,只见土地中出现一道裂痕,从下往上飘来了一张仙灵字迹,上面闪烁着幽黑色的亡魂。 随意伸手拾起,只见字条上写着。 多谢你帮我放出余劫,如今凝魂珠和转世灵丹已到手,你猜猜,接下来是什么。 字条上并没有落款,随意用力将字迹攒成一团,指节泛白。 江流见此不明所以,问道:“这是什么?” 随意闻言愤愤地将字条扔向他,语气比刚刚的恶寒还要冷冽许多,“这就是你要找的人。” 话毕便见那缕黑色冤魂飘散,汇入指魄灯中。 他打开字条,见到上面所写,顿时满脸涨红,青筋暴怒,“究竟是谁?” 随意垂下眼眸,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愠火。 无极早就从江河那里得到了转世灵丹,所以江河对他而言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他将江河带走根本不是为了救他,把江河带到宝妖境中就是为了将自己引来,好让自己替他将余劫放出来。 可是为什么她的肆寒可以解除封妖阵?墨池又为何从未提过,千乘内竟封印着余劫。 此时随意只觉头痛欲裂,她按住了脑袋,面露难色。 得知一切都是无极的圈套,自己竟被他牵着鼻子走,随意望着地面,怒不可遏的喊出了他的名字,“无极。” 第二十二章:回九重天 听到“无极”二字,江流眉间一蹙。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无极究竟是什么人? 正当他欲开口询问时,却见不远处凭空添了两道身影倒在地上。 随意一眼便识出了二人,迫不及待的站起了身朝他们而去。 见二人皆是双目紧闭,一副昏迷模样,她不禁伸手轻轻拍了拍他们的肩头,眼里染上一份急切,“元辰?元楚?” 听不见回应,她又抚上二人眉间,淡青色的幽光浮现在她的掌心。半晌,元辰元楚终是面上有了动静。 他们缓缓睁开了眼,复又似吃痛一声,按住了脑袋,轻揉了一番才坐起身来。 望见随意,皆是一脸诧异,异口同声道:“师父!” 见二人清醒过来,她终是松了口气。 “你们去哪了?为何先前不见你们?” 元辰听闻,面上迷惘,只是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就记得自己往下掉去,然后就意识全无了。” “我也是。”元楚点了点,看向随意及其身后的江流,又四处张望了一番,问道:“师父,你们呢?找到江河了吗?” 听到江河的名字,她暗了暗眼眸,头瞥向一旁,似乎在强忍着愤怒,“找到了。” 见到随意这般脸色,元辰元楚知道,定是出什么事了。只是此时,他们也不知该不该开口,因此只好纷纷噤了声。 随意自会与他们道清缘由,只不过不是此刻罢了。当下最重要的,便是去见裘之行。只有他才能解开自己的疑惑。 这么想罢,她便起身欲离开。 宝妖境内封印已然被破,便再无眼花缭乱如迷宫般陷阱重重,徒留一片荒土。 不过半个时辰,四人便走了出来。 一路上,江流才想起了什么似的,走快了几步,上前拉住了随意。 衣袖一紧,她回眸看向江流,神色清冷,而后又将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许是随意的目光实在太过冰寒,让他不觉手上一冷,旋即松开了抓着她的手。 江流将收回的手背在身后,面上疑惑,“你早就知道转世灵丹失窃的事?” 闻言,随意眼角跳了跳,“你堂堂神羽族首领,怎会平白无故来阎王殿就为寻一凡人尸首?江河能被关进九云塔,必是犯了滔天大罪,可你却不杀他,定是还需要他。” “这么想来,断然是他窃了什么重要之物,却不在他身上。你们不敢杀他。” 话毕,随意又转了转眼眸,看向江流的眼底添了一分漠视,“我只是好奇,江河一界凡人,到底是何等功力,竟盗得了转世灵丹。” “究竟是他能耐太大,还是你神羽族能力不足。” 连一旁的元辰和元楚都听出师父这话中的轻蔑之意,江流必定也是心下了然。 可是这次,江流居然没有反驳。 他闻言垂下了眼眸,不再言语。只是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骨骼蹭蹭作响。 随意转过身去,不再理会,领着元辰元楚离开了。 待他们走后,江流的手才松开。他抬起头,轻笑一声,似是自嘲一般,“我也希望,他只是一界凡人。” * 来到千乘殿外,便瞧见裘安站在外面,愁眉不展。 殿内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 “若是随意到了,请她进来。其他人等一律在外候着。” 虽只听见了声音,却也能从中听出几分怒意。 元辰和元楚二人听到,纷纷打了个寒颤,拉了拉随意的袖子,“师父。。。” 随意却并没有犹豫,直接抬脚便朝里走去。 还未塌过门槛,裘安便大手一伸拦住了她,眉眼间浮过一抹复杂的颜色。 “随意姐姐,还是别进去了吧。父王正在气头上。” 她摇了摇头,拂过他的手,也拂了他的好意,双唇轻启,“无碍。” 待她进去后,站在外面的一行人什么也听不到。不知二人在殿内说了些什么,也不知有没有动起手来。 只见元辰与元楚脸上皆挂上了“担忧”二字,眉头皱成一团,焦急的在殿外来回踱步。 不知过了多久,千乘殿外忽现一道金光,化为一个身袭金色锦衣的男子。 男子面容清秀,浓密的眉毛向上扬起,微卷的睫毛下,却是一双带着阴戾的眼睛。 此人一出现,众人便不由得皱起眉毛,心下自觉,来者不善。 元楚见到此人,仔细凝神望了望,乍然觉得有些面熟。 果不其然,此人毫不客气冲着殿门一挥,门便大打开来。 他一副倨傲模样,扬起下巴冲着里面喊道:“随意!” 站在殿内的随意与裘之行二人见到这番动静,纷纷朝其望去。 只是当随意的目光落在其身上时,不由得眼角一跳,一股大事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走了出来,清了清嗓子,“连太子殿下都来了。” 男子望着随意,毫不掩饰眼底的厌恶,扯了扯嘴角,轻嗤一声,“走吧,跟我回九重天。” 听到九重天三个字时,随意眉间一颤。 不过片刻,又听他意味深长道:“不过,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回九重天了。” 闻言,随意抬了抬眸,并无表情,却将其看的浑身一个激灵。 “那便烦请太子殿下了。” 说罢她便一甩衣袖,朝前走去。 上九天之路时,裘之行的话一直在随意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你一定很想知道,为何肆寒可以破这封妖阵吧。” “当年墨池与我说过,这仙界中,众仙尔尔,而她最信任的人便是你。” “封妖阵也是为此所作,倒是万般神器皆不可破,只有你能解。” ...... 裘之行所说若是真的,墨池为何不曾与我提起?当年她跳下往生崖一事本就疑点重重,如今又牵扯出诸多疑案,我究竟应上何处去求解。 “喂。” 头顶传来一道声音,将随意的思绪拉回。 她看向其声源处,见其语气顽劣又道:“我看你真是当阴差当久了,浑身一股鬼魂气息,真是染了九重天的风气。” 闻言随意不禁停下了脚步,若放在平常,她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臭小子什么叫礼貌,可这时候她早没了兴致,只是睨了他一眼,“按辈分,你应唤我一声姑姑。” 第二十三章:再入凡尘 男子闻言一愣,涨红了脸,犹如木头桩子一般怵在了原地,不知是恼是羞,“你。。。你。。。” 随意耸了耸肩,轻嗤一声,这臭小子还是太嫩了些。 不再与太子吵嘴,她将目光收回,望了望四周熟悉的景象。 九天之上,云雾缭绕。一座座若隐若现的宫殿之上,璀璨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更加夺目,金碧辉煌。 时隔五百年,她再次回到了九重天。 只是这一次又如上次一般,是来领罚的。 她摇了摇头轻叹了一息,轻车熟路的朝紫辉殿走去。 还是一样的紫辉殿,一样的天君,一样的震怒。 好像什么也没有变,又好似一切都变了。 天君站在殿中,仿佛如今事态的发展已让他坐不住了一般。见到随意与太子前来,脚步更是不着痕迹的朝前踱了几寸。 “炎桦,你先出去吧。”他朝着站在殿中的太子说道。 难得随意又犯下错事,可以看她的好戏。犹记得上一次她被贬冥界时,自己因在鸟族处理政务已然错过。如今这么好的时机,父王竟让自己出去? 太子不乐意了,只道:“父王,就让我。。。” 话还未说完,便被天君一个手势打断。 他只好作罢,临走前还愤愤的剜了随意一眼。 待殿中只有天君与随意二人时,天君反倒不语了。 他只是望着随意,脸上的神情复杂交错,像是有许多话想问,却不知从何开口。 过了良晌,才听他说道。 “宝妖境的封印,是你破的?” 随意闻言,抽了抽嘴角。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不就是因为这个才将自己召回了九重天么。 她点了点头,又听其说道。 “那裘之行可有和你提到墨池?” 此话入耳,她倒是提起了几分精神,看向天君,“自是有的。墨池曾说我是她最信任之人。” 天君闻言不由得眉间一颤,神情似乎有些激动。他朝前走了一步,复又追问道:“再无其他?” 随意听闻蹙了蹙眉,是了,墨池曾与天君佳偶天成。然,在封印妖神之后,墨池便不知缘由的跳了往生崖,天君也与扶昭大婚,诞下了炎桦。 如今问起墨池,当真是有仍有留恋? 想至此,她不禁问道,“天君希望,墨池还说些什么?” 天君闻言一噎,咽了咽口水,转身一甩衣袖便又坐回了殿上。 又是一阵沉默。 随意不禁觉得,莫非此次天君召自己回来,并不是来问责的,就只是为了叙叙旧? 就在她这么想时,殿上的男人又有所动作了。 他大手一挥,便见一缕金光呈在空中,旋即化为一抹虚影,只见影中是一道黑色幽魂,从天而降落入一新生婴儿体内。 只是这幽魂,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随意定神仔细端详了番,瞪大了眼眸,“余劫!” “没错。”天君说道:“他被封印在宝妖境之前,已然身受重伤,七魂六魄失了三魂三魄,就算你将其放出,也不过是他虚散的元神罢了。” “如今他已投入凡尘,寻找新的宿主。召你前来,便是将此重任交付于你。” 随意听得糊涂的紧,只道:“此话何意?” 天君手指一挥,将其虚影涣散,坐直了身子,面色肃穆道:“你需在阳间找到余劫,将他重新封印,若是你做成了此事,便不用在冥界当差了,重新返回天界吧。” ...... 回到千乘后,随意仍一副面目恍惚的模样。 想到可以戴罪立功重返天界,从此便不用在阎王殿当阴差了,是有些欣喜。 可是一想到要再入凡尘,不禁唏嘘感慨,世道轮回啊。 不过此刻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下重中之重便是找到余劫,阻止无极。 若余劫当真在凡间找回了三魂三魄,回到妖界助无极唤醒妖神,那可就真要如无极所说,血洗天界了。 裘安等人见到随意归来,皆涌上前,询问了一番。 待她将其一一道来后,元楚最先探出了脑袋,说道:“这个好办!师父,我们回逍遥境,然后再去探世镜前一阅,此番余劫身在何处岂不是就一目了然了!” 听见探世镜三个字,裘安双眸一转,想来又是动了心思。 可随意却摆了摆手,“此次情况不同,他乃由元神直接投入凡体,而不是冤魂转世,不在名薄之上。再者,天君虽给我看了虚像,可这世间婴儿不都长一个模样吗,从何寻起?” 言罢,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或许我有办法。” 随意转身,见是江流,不觉皱了皱眉,“你怎么还在这?” 他轻声笑了笑,只道:“此事我也有责任,自是无法心安理得的回去。” 见其虽嘴角在笑,看似轻浮,实则眼底埋着一抹认真,她不禁暂时对其放下成见,“你有什么办法?” 江流闻言抬起右手,张开掌心便浮上一只如梳妆镜般大小的铜镜,“用窥妖像一一试过便知。” 随意看到他手中的窥妖像,想到要拿着此物对着所有人一个一个照去,便不厚道的扑哧笑出了声。 只见她咧着嘴,一扫今日诸多烦郁,笑道:“倒是个办法,不过,是个蠢办法。” 江流闻言也跟着干笑了几声。 想着事情也都已交代清楚,随意便欲前往阳间。 她转身,欲去与裘之行辞行。 言罢,就在她再次转身时,忽然一道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她抬头望去,入目的便是裘安那张白皙明媚的脸。 裘安垂首望着随意,抿了抿唇。 觉得他好像有话与自己说,随意不禁歪了歪脑袋。 只见他一脸诚恳,轻眨着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道:“随意姐姐,我也想一同前往。” 闻言,随意身子僵了僵,旋即抽搐着嘴角。 自己没有听错吧,他想一同前往?前往阳间? 本来她在阎王殿收魂便是挑着捡着凡间的偏僻之处,就是不想看到熟悉的场景。 如今让他与自己一同前往,那岂不是携故人,游故地吗? 随意缩了缩脖子,朝后退了两步,难得对裘安笑了笑,“我看。。。这就不必了吧。。。” 第二十四章:怎会有如此巧的事 虽不愿与其共赴凡间,然,事与愿违。 随意才刚刚委婉的表示拒绝,就闻身后传来裘之行的声音。 “就让安儿与你同去吧,此事,他也有责任。” 她扭头望向裘之行,皱了皱眉。 这话是什么意思,裘安有什么责任? 她双眸一转,想了想,许是说他也是千乘的一份子吧。 既事已成定局,她也不好再推脱,只能无奈应下。 * 仙界一日,凡界一年。 届时他们前往凡间,正值余劫投入凡胎的头一年。 落都城下,一如往昔。薄暮的夕阳余晖洒在了一片片树叶上,斑驳陆离。街头的小贩支起了摊,各个酒楼也都大开门铺。 元辰和元楚倒是成仙以来第一次与随意一同下凡,不禁看什么都觉着新鲜。 “师父,这是什么?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听到身后传来元楚轻快的声音,随意转身望去。 只瞧见元楚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目不转睛的望着小贩支着的糖葫芦,吞了吞口水。 随意无奈笑了笑,走上前去替其买了支。 再回首时,便见一个身影在眼前放大。 也不知裘安是什么时候凑上来的,随意抬眸看向他,只见他抹开嘴角,笑的无比灿烂,眼神时不时瞟向元楚手上的亮晶晶的糖葫芦。 “随意姐姐,我也想要。” 虽不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笑了,可他每每这般都会令随意浑身打个寒颤,总觉得不习惯。 “好。。。” 待一行人走到主街时,随意抬首望向头顶的牌匾,轻声念出了牌匾上提的字,“兰雅阁。” 听着倒像是个别致的地方,她点了点头便朝里走去。 才刚刚入阁,便见小二迎上前来,点头哈腰道:“几位客官,里边请。” 他们被领着走到二层雅座上。小二扯下肩上的帕子将干净的桌面又擦了擦,便转身下楼传菜去了。 元辰望着四周的环境,着实欢喜,可心下也不免浮上一丝担忧,“师父,咱们不是来寻余劫的吗?” 随意人虽坐在二楼雅座,可目光却被楼下搭着的戏台子吸引了去。听见元辰的疑问,只是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罢。 “那我们为何在此吃酒看戏?” 随意闻言,幽幽然道:“不然呢?”而后将目光投到了江流身上,一副打趣模样道:“不然真的去寻遍幼婴拿着窥妖像一一照去么?” 江流闻言抽了抽嘴角,见她虽不是在与自己说话,目光却落在自己身上,不觉有些尴尬。 “放心吃吧,我自有分寸。” 此时戏台上走上来了一位身着长袍,蓄着长胡须的男子。他的面前备有一案桌,一醒木,手持一扇。 随意朝下望去,见这小老儿的架势,便知道这是要说评书了,不禁皱了皱眉,全然无了兴致,“还以为这兰雅阁是听曲之所,唉。。。” 话罢便将目光收回,提起袖子冲着桌上伸手拣起一块桃色的糕点,瞧了一番便往嘴里送去。 裘安等人倒是头一回见此,皆是提起了兴趣,将目光投下。 只见男子一挥衣袖坐下,提起醒木往案桌上一拍,便幽幽然开始讲道:“话说,这元殊王可谓我朝历代最年轻有为的君主了。他在世之时,民间可谓。。。” 随意听见“元殊”二字,突然嘴中的糕点便噎在了喉咙,止不住地猛的咳了几声。 “咳咳!咳咳!” 桌上众人闻声皆朝她投去了目光。 只见她连忙摸向桌上的茶盏,抓起茶盏便仰头大口大口的灌下。喝的着实过于急促不雅,还有些许晶莹剔透的茶水顺着她的嘴角流下。 众人见此皆是一脸讶异。倒是裘安最先问道:“怎么了?随意姐姐,你没事吧?” 与他目光相撞,随意却急忙撇开了目光,不自在的四处瞟了瞟。 而后提手扶额撑在桌上,意图遮掩住自己的面色,“没事。” 江流见此,眯了眯眼眸,一脸意味深长地将随意和裘安望了望。 随意气的直咂舌。元殊正是五百年前李世的名号,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自己刚好带着裘安,来到他的城池,听着他的百姓,讲着他的故事。 楼下又传来了说书老儿敞亮的声音。 “可他却在攻下南周的第二日便陨身了,相传,是被一女子所弑。” 此话一出,台下响起了各种声音。有止不住唏嘘的,也有扬言不相信的。 只见台下一魁梧男子拍桌站起,冲着说书老儿直道:“你说的不对!” 说书老儿闻言眯起了眼睛,捋着自己那撮长胡须,淡定自若道:“哦?这位公子,我说的何处不妥啊?” 男子扬了扬下巴,睨了他一眼,“元殊王这般神武,怎会被一女子所杀。你这分明就是在抹黑!” 话罢,只见说书老儿轻嗤一声,“啪”的一声手起扇子,敲了敲桌面道。 “这便是公子有所不知了。你说的不错,元殊王这般帝王,岂是一般女子动的了的?这女子啊,可是元殊王的心上之人。且传闻道,此女子,乃神仙下凡。。。” 一旁的元辰元楚听的真切,只是不禁觉得这故事怎么有些耳熟。 倒是江流,看似饶有兴致的支着手臂撑着下巴,勾了勾嘴角,“想不到这人间还有如此精彩的故事,有趣,实在是有趣。” 闻言裘安也转头看向随意,歪着脑袋一脸好奇,“随意姐姐,你觉得这故事是真的吗?” 见着裘安一张明媚无邪的脸,她咽了咽口水,朝后坐了坐,摇了摇头道:“离谱,甚是离谱。” 言毕,她站起了身,捋了捋袖摆,“你们先用着,我去附近探一探。” 她还未踏出兰雅阁,便听见后面传来一道声音,那声音甚是和煦。 “姐姐,随意姐姐。” 她闻声转头瞧去,轻挑眉目,“你跟着我做什么?” 只见裘安那好看的双唇一张一合,“我也觉得那故事甚是无趣。” “不如我和你一起去附近转转吧。” 闻言随意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了几分,挑了挑眉,“你也觉得无趣?” 裘安点了点头。 她抿了抿唇,皮笑肉不笑道:“可以,跟我走吧。” 第二十五章:擦肩而过 落都的秋天虽不那么寒凉,可当微风不经意地灌入衣领时,仍会止不住浑身起个激灵。 秋日的太阳落的很快,当他们走出兰雅阁时,迎接他们的便是一片灯火通明的夜色。 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车水马龙的街道,沿街叫卖的小贩,随意不禁感叹,当真是凡间独有的烟火气息。 待二人经过一家成衣铺子时,随意的目光瞥见里头一套红色霓裳,竟鬼使神差的停驻了片刻。 一旁的裘安自是察觉到了,他探了探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只见那一袭红色拖地霓裳羽衣,内衬淡粉色锦缎裹胸,胸前的衣襟上绣着几朵金色的蝴蝶,一直延伸到腰际,再到裙摆那层薄薄的绢纱。实乃典雅又不失抚媚,确是佳作。 “随意姐姐,你想要那件霓裳?” 随意闻言怔了片刻,她在九重天当上神时,确是最钟爱于各色鲜艳明亮的物什,衣物也不例外。 可自从五百年前被贬到冥界当阴差后,去的都乃是人间最悲凉之地,便也不再着鲜艳霓裳,而是一身素衣。 想至此,她收回了目光,复又摇了摇头,一甩衣袖潇洒朝前走去。 身后轱辘着的马蹄声娓娓而来,随意闻声旋即侧了侧身子回头看去。见是一辆镶金砌玉的马车,四面丝绸装裹,谁人见了不道一声奢侈。 车夫扬着马鞭大声喊道:“喂,让开!快让开!” 听见车夫的声音,随意这才发现裘安仍在后面望着铺里那件羽衣,全然没有察觉到马车就在其身侧飞驰而来。 她不禁瞪大了眼眸,迅疾朝他而去,长臂一捞便将其往里一拉,避开了奔驰着的马车,嗖嗖的疾风从二人脸上刮过。 “你发什么呆啊?” 被随意这么一呵斥,裘安才反应过来,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忽然一旁传来一道幽幽的男声,声音中还带着一丝暧昧调侃的意味。 “我说你们两怎么单独出来呢,都抱一起了?” 随意闻声一愣,旋即松开了环抱裘安的手,愤愤的剜了江流一眼,双手抱环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江流轻笑一声,下巴往一侧点了点,“是你的两个徒弟,见你走了非要出来找你。” 随意顺着他的下巴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真看到了藏在人群中的元辰与元楚。 只见二人皆探出半边脑袋,讪讪笑了笑,怯声道:“师父,我们什么也没看见。。。” 随意闻言一个趔趄,抽搐着嘴角,“本来就没什么。” 一番嬉闹过后,五人前前后后走在这落都城道上,伴随着一晃一晃的酒家灯笼,与沿街杂耍的摊档。 若他们当真为凡人,此景象也不失为一副美图。 * 约莫半年前,落都城宁国公府李家出了一名女婴,生来便不会哭闹,可把李家上下给吓坏了,都以为是生了个鬼胎。 李家只有李震华这一根独苗,娶了几房夫人都不见有所出。十年过去,好不容易二夫人有喜,诞下了李家唯一的孩子,虽是女孩,却也被重视的紧。 可没想到,竟是个不会哭的娃娃。众人都以为,这是中了邪。还有人说,是受了诅咒。 直到三日前,二夫人前去少华寺祈福时,有幸遇到了一名高人,称若在寒衣节前将家中女婴送到少华寺,便能为其消诅解咒。 二夫人听闻,欣喜万分。二话不说便辞了行,命家仆驾车回府,马不停蹄的回了落都城。 在城内,还险些撞了一名俊俏的公子。 ...... 夜已过半,随意等人寻了家客栈落脚。 刚回到自己房中,便闻一道敲门声。 叩叩—— 开门便瞧见江流那张带着几分邪气的脸。随意悠悠然一抱手,拦在门口并不打算让其进去,长眉微微一挑,“何事?” “我需要离开些时日。” 闻言她只是点了点头,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可以。” 言毕,只见江流抬眸欲再说些什么,不过片刻后又恢复了往常,微微颔首后便消失在了客栈内。 随意旋即扣上了门,转身面向房内,沉声开口,“你怎么来了。” 而此时站在她对面的女子,正是无瑶。 无瑶抬眸淡淡地将随意瞥了一瞥,甩甩衣袖道:“听闻,无极回来了?” 随意听闻蹙了蹙眉,心想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见其不语,无瑶又道:“我能和你一起吗?” “不能。”随意毫不犹豫道。 “为何?我都还没说一起做什么呢!”见她这般决绝,她皱了皱眉,眉间夹杂着一丝急促,“你是怕我对无极手下留情吗?” 随意闻言抬眸将她一望,语气平淡,“你不会吗?” 无瑶言语一顿,有些凝噎。她抿了抿唇,只道:“我只是。。。如果他一定会落得那般下场,我希望由我亲自了结他。” “你亲自了结他?”随意扬高了声调重复着这几个字,复轻笑了一声,“你也太小看你兄长了。虽说当年他被抽了神灵,可我和他交过手,如今的他,武力丝毫不在当年之下。” “他将我耍得这般团团转,你以为,就凭你这一根筋的脑袋,能动的了他吗?” 被随意这般呵斥,无瑶不禁急了眼,走上前揪着她的衣领,“你!” 随意大概猜着她会如此,并无讶异,只是靠在门上任其揪领。 见她这般模样,无瑶也顺了顺气,松开了她。轻叹一息后放软了语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这样说,就是怕我见到无极会难过吧?” 闻言随意的眉间不着痕迹的动了动,她目光瞥向别处,撇了撇嘴,“少自作多情。” 只见面前女子轻笑一声,“你撒谎的时候就会看向一旁。” 被拆穿后,随意不免有些尴尬得清了清嗓子。推开了她走去床榻,仰身一躺,翘起一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双手枕在脑后,轻闭双目,“你走吧。” “随意。”无瑶唤了唤她的名字,语重心长道:“我是真的想帮你。” 只是言落,仍不见榻上之人有何言语。她叹了叹气,从袖中掏出了什么东西,放在桌上。 “如果你改变主意了,就用它唤我。” 待无瑶化作一片轻风消失后,躺在榻上的随意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眼神中一片清明。 第二十六章:绣球招亲 窗外的夜色昏暗,时不时还有一缕带着微微凉意的风从窗台拂过。 随意侧着头,轻轻瞥了一眼无瑶放在桌上的物什,右手朝上一伸,便见那东西从桌上速即飞到了她的手中。 她将手掌轻轻打开,入目的是一只用炫彩琉璃所造的铃哨。待她将其细细打量一番后,嘴角翘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翌日,随意起了个大早。洗漱过后便下楼找了个雅座坐下,准备吃些什么。 不久,裘安与元辰元楚也走了下来。 只是他们已用食许久,都不见江流。元楚最先开口问道:“师父,江流呢?” 随意慢条斯理的斟着茶,而后又小抿了一口,才不急不慢的道:“走了。” “他走了?”元楚探了探头,面露疑惑,“为何呀?” “没问。”她轻轻抬眸,不假思索道。 听见随意的回答,元楚点了点头,便不再多问。 桌上又恢复了一片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起了一道声音打破了这般寂静。 “随意姐姐,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闻声她眼尾扫了扫裘安,嘴唇动了动,吐出了一个字,“等。” “等?”裘安巴眨着眼睛,一副不太明了的模样,又道:“我们不找余劫了?” “当然找,不过。。。”她转头看向裘安,眼底划过一丝皎洁。 “不着急。” ...... “不着急。” 一座破旧不堪的庙里,站着一名男子,望着面前那尊断了一只手臂的佛尊,不紧不慢的道出这三个字。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束起高高的长发,低着头道:“尊上,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不日便是寒衣节了,我们难道不是。。。” “嘘。”男子转过身来,将食指轻轻覆在唇上。 女子闻声旋即禁了声,一脸茫然的抬起头,欲看向男子的面庞,只不过刚抬起眼眸,还未触及男子的下巴,便又重重的低下头去。 男子缓缓走近她,居高临下了睨了她一眼,便又继续朝外走去,稍稍昂首将绚烂的阳光收入眼底,眯了眯眼眸。 “余劫的三魂三魄还未找到,时机未到,耐心点。” 女子闻言转身,“那李家的人寒衣节便会将女婴送来,我们要一直携她在身边吗?这样会不会太危险了些?” “危险?”男子扬高了声调,反复揣摩着这两个字,嘴角泛起一片笑纹,喃喃道:“随意啊随意,希望这次,你要先抓到我才好。” * “师父,我有点不懂了。我们就这样一直在凡间吃喝玩乐吗?”元辰挠了挠头,看向随意。 随意闻言挑了挑眉,“怎么?这你还不高兴啊?” “那自然是欢喜的。”他讪讪笑道:“只是这样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罢了。” 随意轻笑一声,抹了抹鼻子,“知道三日后是什么日子吗?” 元辰闻言转了转眼眸,想了片刻也未想出答案,旋即将目光投向了元楚。 元楚见此放下了嘴里的鸡腿,摇了摇头。 “是寒衣节?”裘安道。 闻言随意将目光瞥向他,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寒衣节也称鬼头日,是落都有名都鬼节。” “可是这又和余劫有何关联?” “还记得我说的,余劫丢失的三魂三魄吗?如今他已投入凡胎,忆不起往事,只有寻回他丢失的魂魄,方能成为真正的余劫。” 元辰闻言似懂非懂的颔了颔首,似想到了什么,问道:“也就是说如今的余劫对仙界来说并无威胁?” “不错。”随意又道:“现下正值他投入凡胎的头年,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他的第一缕阴魂,便会在寒衣节出现。” “而他此时不过是一个毫无能力的幼婴,所以,一定会有人帮他。” 话落,便见裘安皱了皱眉,看向随意,“姐姐的意思是,无极?” “正是。”随意将手背在身后,眼角携了一丝不明的意味,“只要在寒衣节,找到了无极,就等于找到了余劫。” 经此一番话后,元辰与元楚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原先看着师父这般悠闲,还以为师父彻底将正事抛到脑后了,原来她是早有打算。 忽然客栈外一阵动静,许多人都纷纷走出去看热闹。 反正此时也无事,不如也去凑个热闹。 这么想罢,随意便站起身子,随着人去朝外走去。 只见隔壁的醉仙楼上,站着一位身着红色嫁衣的女子,哪怕用面纱遮面,害羞又期待的心意也从眼神中流露了出来。 台下众男子纷纷打起精神,似乎在期待着一睹芳容。 “原来是抛绣球招亲哪。”随意饶有兴趣的双手抱环,随后想到了什么似的望向裘安,“千乘仙子各个貌美如花,你可有中意的?” 裘安闻言并没有马上回答,似乎真的认真想了一般,过了一会才摇摇头道:“没有。” 听到这个答案,随意觉得甚是无趣。 又转头看向自己的两个可爱的徒儿,“你们呢,可有中意之人?凭你师父我的人缘,给你们牵牵线还是游刃有余的。” 元楚闻言面色一红,低下了头,抱住随意的手蹭了蹭,“才没有呢。元楚要永远和师父在一起!” 元辰也是略有些羞涩,腼腆的点了点头附和。 随意眉梢携了一丝笑意,“就你嘴甜。” 话语间只见台上穿嫁衣的女子摘下面纱,露出了巴掌大的精致脸庞,嘴角微微向上抿着,透着一股娇羞气质。随后拿出绣球,往台下张望着。 女子似乎在看着谁,眼里满满的期待都要溢出来一般。 随意顺着女子的目光看去,入眼的是一个白白净净的书生。 看着书生抿唇紧盯着女子手中绣球的紧张模样,随意猜想这定是两位有情人。 时辰到,女子闭眼深吸一口气,将绣球抛下。 眼见着绣球就要抛到另一位公子手中,随意连忙一挥小指,只见这绣球突然转了方向,到了白净书生手中。 女子睁眼见此,嘴角咧起,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接到绣球的白净书生慌乱的眨着眼,仿佛不敢相信一般,脸上也泛起了点点粉红。 随意盯着台上的女子,能博美人一笑,也算不错。 裘安自是将她的举动尽数收入眼底,眉间浮着一丝不明的意味看着随意。 正当随意准备离开时,视线不经意的扫过那个原本应接到绣球的男子。只见他眉宇间透着温柔与失望,想来也是一位有过往的公子吧。 只是此刻他正魂不守舍,如同一具傀儡在人群中晃着。 不知为何见到此状,竟然有股怜惜的感觉涌上心头。 就这样鬼使神差的,随意拉住了这位公子,“不如,我请你喝一杯?” 第二十七章:他的礼物 醉仙楼上,随意听着这位公子讲着他的故事。 这位公子名为陆誉,是落都城中数一数二的富家公子。而刚刚那位抛绣球的娘子则是他的青梅竹马,张佳佳。 陆誉自小便喜欢她,二人原本是要定亲的,可就在两家父母商榷着良辰吉日之时,张佳佳却抗命了,只道自己已有心上人。 谁知她竟爱上了一个清贫书生,不愿嫁与陆誉。 张府断然不会让其女儿嫁给一个穷书生,张佳佳便提出绣球招亲,为自己赌一把。 若不是心中所爱之人接到绣球她也认了,可若是他接到绣球了,张府必须同意这门婚事。 于是就有了刚刚的那一幕。 “我祝福他们。”陆誉醉醺醺道。虽然醉倒了可他清秀的眼眸中也尽显温柔。 随意看其模样,不禁皱了皱眉。仿佛被他的模样灼伤了一般,只觉心间一颤。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不过是人间常有的憾事。 她喃喃道:“其实原本该接到绣球的是你。” 陆誉似乎听见了,又轻轻笑了笑,“谢谢你,不过你不用安慰我了,我认了。” 话落后他便醉着趴在了桌上,不再言语。 在旁桌坐着得元辰与元楚虽隔了些距离,可也听得真切,不禁为其感到惋惜。 随意从袖中抽出一根缎带,将它系在了陆誉手腕之上。食指一转,画了一只灵符。 待结束后,她站起了身,低眸将陆誉一望,“无法两情相悦的不过是段孽缘,错过也罢。” 话落后便走出了醉仙楼。 裘安很快跟了上去,拉过她的衣角,“姐姐。” 袖间一紧,她驻足转过头去,好看的长眉扬了扬。怎么,先前还随意姐姐,随意姐姐的叫着,如今将我名字都省去了? “你刚刚画给陆誉的是什么符呀?” 随意闻言双眸转了转,并未回答,唇角携起一丝玩味,“怎么,你也想要?” 见她这副表情,裘安不禁觉得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倏地松开了手,抿唇摇头笑了笑。 随意得意的笑了笑,转回身来。 她给陆誉的灵符,可是招桃花的桃符,只愿其不受情缚,一生平安顺遂。毕竟情之一字,讲究你情我愿,方才圆满。 只是这番可算是得罪了北斗星君,搅了他的命谱。待一切处理完毕后,再上九重天给他老赔罪吧。 裘安乖巧的跟在她的身后,忽然耳朵一动,察觉了什么。他倏地停下了脚步,眯了眯眼眸,眉宇间划过一丝危险的意味。 感觉到身后似乎少了些什么,随意回首望了望,却只看见了从远处匆忙跟上的元辰与元楚。 狐疑的表情爬上了她的脸庞,“裘安呢?” 元辰元楚二人闻言皆是下意识的朝四周张望,才摇摇头道:“刚刚过来时就没瞧见呀,他不是和师父您在一起吗?” 随意耸了耸肩,收回了目光,“罢了,小孩子吗,可能被啥新鲜玩意吸引走了吧。回客栈吧。” * 落都城外,竹林。 “殿下。”边尘拂手作揖,低着头恭敬的唤道。 如今裘安早已褪下在随意面前的乖顺,恢复了冷漠的姿态。 他背对着边尘,虽面无表情,可言语间却洋溢着不悦的滋味。 “你怎么来了?” “回殿下,您一人待在凡间,我有些不安心。” 闻言裘安扬了扬眉,声调也扬了几分,“哦?你有何担心的?” 边尘闻言垂眸,不语。 不见身后人出声,裘安终于缓缓转过身来,眯了眯眼眸,“边尘,你有事瞒着我?” 此话一出,他身子一震,摇了摇头,“边尘不敢。” 虽不辨其真假,裘安也不打算追究,只是黯了黯目光,“若无其它事,你便回千乘吧。继续看好宝妖境,若找到了箭支,派灵怪来报,你不必亲自来,免得惹父王怀疑。” “是,殿下。” * 回到客栈后,随意正准备小憩一会儿。不料屋内却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叩叩—— 她旋即翻身下榻,打开门后便瞧见了裘安那张比阳光还耀眼的笑脸。不禁蹙了蹙眉,狐疑道:“你这是,从哪回来的?” 裘安伸出背在身后的手,只见一道仙光一闪,便出现了一件火红的霓裳清叠落在他双手之上。 头顶传来了他和煦的声音。 “姐姐,送你的。” 霓裳入目,随意眯了眯眼眸,怎么有些眼熟? 她抿了抿唇抬手触了触面前的衣裳,倏地抬眸对上裘安的双目,这不是正是昨日那件羽衣吗? “你。。。”随意言语一顿,半信半疑道:“你半路不见,就是去买这件羽衣了?” 闻言裘安笑了笑,并未言语,似默认了般。 此番这红色的霓裳在随意手中倒如个烫手的山芋一般,她欲接过,却又有些凝迟。 欲接过,是不想拂了他的好意。不愿接过,正是怕收了他的好意。 踌躇了片刻,她还是将手往外推了推,目光瞥向别处,“我不喜红色的衣服。” 见此,裘安笑意一滞,垂了垂肩膀,“我知道了,那我将它丢了吧。” 话落他低着头,便拖着不怎么愉悦的步伐走去。如此高大的男子,此刻却显得像个失了糖果的稚儿。 这番景象落入随意的眼里,终究是于心不忍。 “等等!” 裘安闻声转头,双眸闪动,眼里似乎里带着一丝期待。 随意的目光有些闪躲,清了清嗓子朝他挥了挥手,双唇轻启,“还是拿来吧。” 她扬了扬下巴,言语中带着一股傲娇意味,“虽然我不喜欢,但还是可以勉强收下的。” 闻言裘安眼底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朝她走来,将霓裳交到她的手中便欲离开。 “姐姐,我先回去了。” 随意微微颔首,“去吧。” 只是没人瞧见,他转身后唇角扬起的那抹得意的笑。 回到屋内后,随意望着手中捧着的那抹火红,眉间一蹙,该拿它怎么办呢? 唉,罢了,收着吧。 这么想着,她便双手轻挥,灼灼仙光闪过,这霓裳便化作一缕红色的光嗖的一下飘进了她的衣袖里。 第二十八章:他果然来了 转眼间,便到了寒衣节。这个让他们既期待又有所顾虑的日子。 这一日随意早早的便到了客栈楼下,也不知她是起身起的早,还是根本一夜未睡。 落都城中并无什么异样,只是出门的妇人孩童却明显少了许多。 店小二见着随意,双手在身上抹了抹,才朝其走去,在她身后轻轻唤了唤,“这位客官?” 随意闻声转头,见是店小二,点了点头,示意其若有话便言。 店小二皱了皱眉头,一副犹豫模样,“这位客官,看您的样子,是要出门?” 她微微颔首,见其一副踌躇模样,只道:“何事?有事便说吧。” 店小二徘徊了片刻才说道:“今日哪,是鬼头日,女子不宜出门,小心鬼缠身哪!” “鬼缠身?”随意闻言扬了扬眉毛,似乎在思索什么,复又笑了笑,亲切道:“若真是如此,求之不得。” 听见随意这么说,还一脸笑意盈盈,店小二一个趔趄,站稳后朝后退了几步,一副见鬼了的模样看着随意。 嘴里嘟囔着什么,“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客人。。。疯了疯了。” 话落便立马转身,挪着小碎步快速消失在了随意的视线内。 她见此不禁觉得好笑,摇了摇头轻叹一息,望着窗外幽幽出神。 只见窗外的天色忽然暗了暗,乌云密布。 “看这样子,是要落雨啊。”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男声。 随意闻声扭过头去,见到来者,稍稍颔首后又望向外面,“是啊。” 裘安在她身旁坐下,抬手撑着下巴,也随着随意朝窗外望去,忽而觉得无趣,便将目光往回收了收,落在了她的脸上。 虽不是第一次靠她这么近,却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她。 她的肤光似雪,眉毛轻轻蹙着,下面斜长的眼睛里似乎住着什么秘密,又深邃又明亮。 尽管她浑身透着一股冷傲,却又不失勾魂摄魄之态。 似乎察觉到了一旁炙热的目光,随意旋即扭过头来,便撞进了他幽邃的眼眸。 二人四目相对。 “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裘安闻言一噎,反应了过来后便收回了目光,“哦,我是看姐姐望着窗外望的出神,想问姐姐可否看出什么了?” 她闻言有些狐疑的盯着裘安,正想说些什么时,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两道声音。 “师父!” “师父。” 往发声处望去,是元辰元楚正从楼上走下,朝他们走来。 “师父,今日我们要做些什么?余劫的魂魄真的会出现吗?” 随意抿了抿唇,“再等等看吧。” 她的话音刚落,窗外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给落都的秋又平添了一份寒意。 伴随着雨声而来的,还有一阵马蹄声。 她好奇的朝客栈门口探了探头,只见一辆豪华的马车经过,车上似乎还有争吵的声音。 寒衣节还有人驾这么豪华的马车出门,而去那方向,也并非上坟的路。 随意见此皱了皱眉,实属奇怪。她站起了身欲走出去看看,忽然一枚铜币落在了她的脚边。 见这铜币模样似乎不似落都城内的货币,她蹲下来身子,伸手准备捡起。 正当她的指尖就要触到铜币时,突然有一道声音呵住了她。 “这位姑娘,莫捡!” 随意止住了手上的动作,面带狐疑的一旁望去。 入目的是一位白发苍苍,面上布满皱纹的老者。他弓着腰,眯着一只眼,缓缓伸出手指了指地上的钱币。 他的声音嘶哑又低沉。 “姑娘,这丢在路边的钱乃是买通勾魂使者牛头马面的,万万捡不得呀。若犯了他们的东西,当心被鬼神惦记。” 随意闻言一愣,面露尴尬,心想这民间何事还有了这般传闻。就凭牛头马面这两只小鬼,岂敢找自己的麻烦? 身后的元辰元楚二人闻言也是一噎,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皆是一脸茫然的望向师父。 只见随意冲着老者点了点头,讪讪笑了笑,“多谢老人家提点。” 只是待老者转身后,她不着痕迹的动了动食指,地上的铜币便神不知鬼不觉的飞入她的手中。 打开手掌,那枚铜币便清晰的落入她眼中。上面的图纹虽细小却精密的交错着。直觉告诉随意,这不是凡间之物。 或许,这根本不是钱币。 她忽然想了什么一般,倏地抬眸,“无极果然来了。” 裘安闻言看向随意,眼底浮上一抹警惕。 “什么?师父您的意思是,无极来过。。。客栈?”元辰看着随意手中的酷似铜币之物,满脸不解。 “至少。。。”随意收紧手指,指节微微泛白,“他也来落都了。” 话落,她的眉头拧成了一团。手中之物她认得,这是无极的东西。 这根本不是什么铜钱,而是玄黄。 “我之前猜想的不错,无极果然就在凡间。今日必定有所动作。”随意望向元辰元楚二人,话语间颇有番宠溺意味,“你们两个,都机灵点。千万莫像上次那般莽撞了,若搞不定,就躲在我身后。” 继而又将目光瞥向裘安,眼底有些犹豫,飞快的吐出四个字后便收回了目光。 “你也一样。” 裘安闻言笑了笑,点了点头。 她双眸一动,攒紧手中的玄黄,闭上了眼,手中泛起了灼灼蓝色光辉。 忽然一副幽黑的景象浮现在她的眼前,此刻她仿若身处其境。 这里似乎是一座荒废了许久的佛庙,四周杂草丛生,一副破败模样。 庙中蛛网结织,香炉倾倒,壁上的漆已褪了颜色,还有些许星星点点的霉斑。 再往里走些,是一尊约莫九尺的金佛像。只是这佛像,看着有些许诡异。 随意皱紧了眉头,欲看的再深切些。 在境像中,她往右走些,终于瞧清了这尊金佛。 它断了一只臂膀。 看到此处,随意骤然睁眼,长呼了一口气。 裘安见此,双眼不禁染上一抹急切,“姐姐,可是看到了什么?” 闻言随意点了点头,抬腿便朝柜旁休息的店小二走去,“你可知落都城中,那座庙里有一尊断臂金佛?” 第二十九章:宿世今生 店小二闻言后不由得蹙了蹙眉,面色古怪,双瞳震了震透着一抹惊恐。 “客官。。。您打听这个做什么?” 随意闻言瞪大了眼眸,言语间有些激动,扬了扬声调,“你知道?在哪?” 店小二不禁又朝身后的柜台缩了缩,像是光提到便能让他害怕一般,怯怯道:“城东边,和少华寺在同一个方向,路过少华寺后再继续往东走。。。” 听闻所在后随意按耐不住拔腿便欲离去,身后却传来了店小二的声音。 “客官!您就这么不相信鬼神吗,所以非要往这恶极之处跑。。。” 随意回头想了想,见到小二这般模样,不禁觉得好笑。 若告诉他那些鬼差都算是自己的同僚,那他不是要吓晕过去了。 这么想着,她的唇角微微扬起,只道:“就是相信,所以不怕。” 话落便带着裘安一等匆匆离开了。 ...... 待他们到少华寺时,天色已经变得朦胧昏暗。 按照店小二所说,需再往东走。可是,越往东边走,周身越加阴森昏幽,却迟迟也没有看见那座脑海中的庙。 见到这般景象,就如同冥界一般,阴风阵阵。这不禁让元楚想到了阎罗王,忽然浑身一个激灵。 她走近了随意,神色有些紧张。 而此时裘安正环顾着四周,眯了眯眼眸,眼底透着一丝提防。 周围已是尽数枯木,苍白的月光洒下,平添了阵阵凄凉之意,让人辨不清方向。 这下他们可是真真迷了路。 随意藏在袖中的手掌朝下伸了伸,握住肆寒往脚下画了个圈,旋即地面漾起阵阵尘灰。 一个白发花花的男子便凭空出现在了此处。他揉了揉眼睛,脸上还残留着困倦,“是何人在此搅了本仙的清净哪?” 随意见这土地仙一副没睡醒的模样,蹙了蹙眉。 待他看清眼前之人时,瞳孔不禁放大,使劲眨了眨眼后终是醒了神,恭敬作揖道:“原来是随意上神大驾光临,真真是让这方圆千里蓬荜生辉,豁然开朗哪!小仙。。。”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随意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她摆了摆手一脸嫌弃模样。 “好了好了,将你的马屁收一收,我如今也不是什么上神了。” 土地仙见此讪讪笑了笑,弯了弯腰,“不知您在此时前来,所谓何事?” 随意将肆寒收了起来,背了背手,“此处可是有一座破庙?” 土地闻言一噎,旋即点了点头,“正是。不过您。。。” “那便妥了,请带路吧。”随意朝前摆了摆手,一副“请”的姿态。 见她这副架势,土地就不好推脱,勉强笑了笑便带着他们朝前走去。 只是走着的途中,嘴巴可是一点儿也没停下。 “不瞒您说,每每寒衣节哪,这边总是不太平。都鲜少有人来这边上坟了,不知您来此地可是为了寻什么东西?” “若真是为了寻什么东西,您寻到了便早些离开吧。虽说您修为高深,可若被这阴气重的恶鬼缠上,也是颇为麻烦的。” ...... 土地仙说了些什么,随意也就听了个大概。只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双眸一动,停下了脚步。 “对了,近日此处除了我们以外,可有别的神。。。”仙字还未出口,她便转了口道:“别的妖或魔来过?” 土地闻言眯起了眼眸,抿唇细细想了一番,而后只能讪讪笑道:“这。。。小仙实在是不甚清楚哪。毕竟在凡间世俗百味杂成,这魔的气息也着实是不好辨别。” 听闻这番也确有道理,随意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又走了不久,果真在前方瞧见了一座荒旧的寺庙。 “这便到了。此地着实晦气,您且寻着您要找之物,那小仙便先行离开了。”土地仙说完又拂身作了作揖。 随意稍稍颔首,“多谢。” 话落后便见他转身化为一道尘土,消失不见了。 他们的脚下有许多枯萎的树枝,踩上去尽是吱吱呀呀的声音,在这阴森的环境下显得格外的瘆人。 来到破庙下,随意抬眸望去,只见上面落着一个满是尘灰的牌匾。 她抬手挥了挥,一阵疾风便刮去了面上一层厚灰,露出了四个大字。 宿世今生。 见此她皱了皱眉,耳边也传来了裘安不解的声音。 “宿世今生?这听着也不像是座庙的名字啊。” 随意也心里携着疑问,抬腿朝庙里迈去。 庙中的景象果然如她先前脑中所见一般,尤其是面前这尊断臂金佛。 只见这尊佛像在昏暗苍白的月色下透着一丝寒光,双眼弯曲,嘴角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任谁看了都得道一句古怪,着实瘆的慌。 可是除去这点,此处完全就是个普通的荒废寺庙,并无特别之处。 那么无极为何要到此地? 就在此时,一道钟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闻声她扭过头去,望向裘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应该是子时。” “子时。。。”随意收了收指尖,一股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袖中的指魄灯便动了起来。 随意连忙将其从袖中掏出,只见其散发着微弱的亮光。虽不明显,但这证实着,他们等待的结果就在周身不远处了。 可是放眼望去,此处根本就是一片荒芜。别说鬼了,连只蚂蚁都未曾看到。 当下的处境让她有些浮躁,眉宇间也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烦忧。 就在她在庙中来回踱步时,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掉了下来。 随意低眸扫去,入眼的是一只琉璃铃哨。 她蹲下身去将其捡起,缓缓拉近自己,盯着手中的琉璃望了半天,忽然心生一个想法,嘴里喃喃出一个名字,“无瑶。。。” “师父,这是什么?”元辰见随意一直蹲着未起,还怵怵地望着手中之物,不禁有些好奇。 可是他却并没有等到随意的回答。 只见她蹙了蹙眉,眼神涣散,似乎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久久未起。 究竟该不该让无瑶参与其中呢。。。 第三十章:你担心我 裘安的声音从她的头顶掠过,将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姐姐?随意姐姐?” 随意的双眸逐渐恢复了神采,她倏地抬眸,站起身来,握紧了手中的琉璃。 只见她的嘴唇一张一合,言语中透着一分坚定。 “我有办法了。” 话语间,她便一手捧着琉璃铃哨,一手施过皎皎银光,指尖发出悦耳的声音。 一晃眼,便见无瑶娉娉袅袅踏花而来,给此刻阴沉昏暗的地界增添了一抹光彩。 她居高临下的瞥了一眼周遭的环境,而后看向随意,言语间还夹杂着一丝骄慢。 “你之前不是说不需要我的帮忙吗?” 早已料到了无瑶将会是这个反应,随意并没有生气,反而还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她的唇角不着痕迹的扬了扬,旋即走近了无瑶,将玄黄交入她的手中,只道:“无极就在这里。我需要你的帮助,帮我找到他。” 无瑶从随意的手中接过玄黄,低眸将其望了望。 待玄黄入目的瞬间,她的眼底倏地浮上了一抹淡淡的哀思。 她收紧了手指,指尖反复摩挲着。不久,她轻轻抬眸,“好。” 无瑶与无极乃是承同一脉根,若凭借这玄黄上残留着的无极的气息,说不定能找到他。 此刻除了寄希望于无瑶,也别无他选了。 正当无瑶聚精会神欲开始时,又一阵阴风划过。只是这一次,却比先前来的更猛烈更阴凉些。 随意的眉间携上一分警惕,她转了转如漆的瞳仁将两旁打量了一番,最终目光却落在了元楚的身上。 因为元楚此时的表情就如同真的见到了什么可怖情景一般,长大了嘴巴怔怔的望着随意身后,“师。。。师父。。。它。。。它动了。” 闻言随意的心头也染上一股不详的预感,蹙了蹙眉,缓缓转过身去。 入目的便是那尊断臂金佛,它的唇角似乎动了动。 随意定睛望去,它又没了动静。 古怪。着实古怪。 这下她总算明白为何那土地仙这么不愿留在此地了。 她抿了抿唇,对身后的无瑶说道:“别管这些,这里交给我,你专心寻找无极的踪影。” 无瑶听闻点了点头,长叹一息后闭目凝神。 裘安伸手捏了捏眉心,似乎有些头疼。他虽一直站在灰暗中,可随意也注意到了。 她皱了皱眉,“裘安,你没事吧?” 后者闻言抬眸,轻摇摇头,“没事儿。”复又弯了弯眼角,又道:“姐姐,你担心我?” 闻言随意一愣,嘴角有些抽搐。她轻瞥了裘安一眼,吐出两个字,“无聊。” 话落便收回了目光。 忽地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庙中的门檐也倏地尽数紧闭。 本就无甚光亮的破庙变得更加漆黑。 身后的金佛又有了动静,只见它莫大的身躯后幽幽往上飘着一股又一股比夜色更浓的气息。 随意见此眯了眯眼眸,真的有鬼。 她右手朝下一侧,指尖动了动,肆寒便落在了她的掌心。 望着面前只是飘在上方却未进攻的鬼魂,她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等待着。 此等鬼魂乃怨念所生,虽伤不到自己,可却也如土地所说,甚是难缠。 她可不想在此等事上浪费时间。 可结果往往,事与愿违。 只见面前的金佛骤然晃了晃,地面顷刻间也随之剧烈的动摇了起来。 随意立即将目光投向无瑶,皱了皱眉。希望她可千万别被其打搅了才是。 片刻后,此地又恢复了平静。 “师父,此地好生怪异。咱们还是想办法出去吧?”元辰警惕的望着四周,愁眉不展。 随意闻言也收回了目光,望着那群幽魂,双眸转动,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只是还不待其反应,三两鬼魂便毅然袭来。 她暗了暗眼眸,手持肆寒放在嘴边,轻轻吐气,飘渺的笛声漾起,填满了整座庙宇。 笛音起,一道若隐若现的光圈从内朝外推去,三两小鬼震散如粉。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鬼魂。 见此她不禁眼底浮上一抹愠色,这便是无极来此的原因吧。 玄黄也是他故意让自己发现的,就是为了将自己引到此处,方能以此拖延时间吧。 真是好一招声东击西。 思及此,她握着肆寒的手也攒得更紧了些,骨骼蹭蹭作响,怒气在周身蔓延。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每一步都走在自己之前。 而自己每一步,都走在他的算计之中。 不行,这一次,绝不能让他得逞。 随意手握肆寒朝前挥去,一道灼灼蓝辉腾起,手中的长笛便褪去了周身的颜色,幻化成一把长剑,灵光四起。 * 此时的少华寺内,无极身披黑色大氅,一头墨发倾泄而下。 他身旁的椅榻上,躺着一个被包裹严实的女婴。 这女婴甚为乖巧,不哭不闹。只是双眸中却透着一股本不属于她的深沉。 无极望着外面的夜色,对着身后之人问道,“支华,什么时辰了。” 站在他身后的女子微微向前,恭敬答道:“回尊上,已是子时。” 闻言他勾了勾唇角,悠悠然然叹道:“看来这回,又是我赢了。” 第三十一章:莫不是余情未了 他的话刚落下,转身之时便闻身后飘来一道声音。 “我看不尽然吧。” 无极闻声朝其望去,见是随意。他不仅不恼,似乎还有几分欣悦。 只是这分欣悦在瞧见她身后跟着的无瑶时,便尽数收起,他顿了顿。取而代之的,便是一望不见底的深沉。 他的脸色变化自是被随意尽收眼底。 随意扬了扬下巴,居高临下的睨了他一眼,揶揄道:“怎么,不和她打个招呼么?此番多亏了令妹,方能寻到你。” 闻言无瑶也是抬眸望向他,眼神复杂。 虽不见无极有所言,但此刻他身后却荡起了一阵阴风簌簌。 片刻后,阴风止。 他勾了勾唇角,看向无瑶,“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无瑶闻言眼底有些动容,身子略向前走了一步。 感受到身后之人的动静,随意侧了侧头,对其低言道:“此事你帮到此足矣,你也如愿见到他了。等会我们若打了起来,你莫要插手。” 无瑶看向随意,藏在袖中的双手握拳,面色并不好看。能看得出来,此刻她的内心定是煎熬。 与此同时,夜降鸣雷闪电,将此等荒凉昏暗之地霹得甚是通亮。 随意速即环顾周遭,心下了然,时辰到了。 正当她戒备起来时,无极却捧腹笑了起来,说起了与当下的情景毫不沾边的话来。 他眯了眯眼眸瞟了一眼站在随意身旁的裘安,复又望向随意,笑道:“上次在六欲山时,我就想问了。” “你为何将这小子带在身边,莫不是余情未了?还是,你生来便喜好给自己,给他人添堵?” 裘安闻言眼底尽是不解,错愕的望向随意,“姐姐,他这是何意?” 随意并未答会裘安,她皱紧了眉头,愤愤的看着无极,“你休要说些莫须有的事情。还是担心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话落她便将天君交给她收魂的万宗交给元辰,万宗在手只待魂现便可,此时她要应付的是更棘手的。 “元辰,待魂现时用其笼络。我去对付无极。” “是,师父。” 无极见随意这架势,唇角携一丝笑意,“其实今日你能找到这来,我就已经输了。本不欲与你动手。” 听到他这话,随意也学着他扯了扯嘴角,可笑意却不达眼底,“好不容易遇上一次,我岂有不擒你的道理?” 话音刚落她便携肆寒朝无极袭去。 秋季本就落叶满地,肆寒的威力更是寒风四起,震得地面重重枯叶迸发而出,朝外扩散。 待肆寒正要触及他的眉间时,他侧身躲过,却迟迟未拿出破霄剑,声音在随意耳边回荡,“我说了,今日不愿与你动手。” 积攒了许久的怨气在见到无极那一刻时便已触发,随意怎会停手。欠下些许的账,都要与他一一清算才是。 她抬眸对上无极幽深的目光,嘴巴一张一合,“可我欲出手,岂由你左右?” 话落她念了一诀,唤来熠熠仙光,洒在肆寒之上。肆寒化作长剑,刻满流云,直至柄手。 无极见此仍未有所动,而他身后的女子却着了急。虽知晓自家尊上修为高深,可随意上神的名号也不是未曾听过。 她手中的肆寒更是法力无边,其为上古神器,变化莫测。可为刀俎,可为乐笛。 支华暗了暗眼眸,藏在身后的手不住动了动,握紧了弓身。 见无极毫无动作,随意也未曾停下脚步,她不相信无极会站在那白白挨她一刀,定是又在耍什么把戏。 肆寒乘风而上,若隐若现的白色光辉形成一道巨大的球体,包裹着肆寒护其驶去。 眼看着剑锋离他越来越近,伴随着的寒风将他的墨发震起。 忽然一道青色身影挡在了无极的面前,随意瞪大了双眸,倏地将力往回收。 寒风骤停,肆寒与面前青色身影的距离只有一寸不到。 整个少华寺内瞬间静谧无声,片刻后,便听见随意怒不可遏道:“无瑶,你疯了!” 无瑶闻言睁开了紧闭的双目,身子打着颤栗。她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随意浑身颤抖着,只觉胸膛快要炸裂一般。望着无瑶的眼底除了怒火,还有止不住的失望。 震惊的除了随意,还有无极。 他的眼底浮上一抹错愕,随之转变为动容。片刻后他转头看向支华,给其一个眼神暗示她带着庙中女婴,先行离开。 支华长吁一口气,松开了手中的弓箭,点头应下。 “随意,我。。。”无瑶皱着眉头,面色苍白,开口唤了唤她的名字,却也迟迟未往下说去。 裘安低眸望向随意攒紧的左手,上前将其轻握掰开,只见掌心落下一排深陷的指甲痕迹。 随意似乎仍沉浸在怒火中,并未察觉裘安的举动。她闭上了双眸,顺了顺气。 再睁眼时,无瑶的身后已没有了无极的身影。 几人就这么面面相觑,谁也不语。 直到从不远处回来的元辰打破了这段沉寂。 “师父,这万宗果真乃神器,已经。。。”已经套着魂这几个字还未说完,元辰便噤了声。察觉到此时氛围不妙,他扭头张望了一番,不明所以。 随意转身,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冰冷,“走吧。” 忽听得身后一唤,“随意。。。” 她止住了脚步,却未回首。 “我只是不想看到他受伤。。。” 随意不语。 无瑶急切得望了望元辰,又道:“可是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不是吗?” 闻言随意眼角动了动,转身一脸不可置信般看向无瑶,“你觉得我生气是因为无极跑了?” 被随意这么一望,她嘴角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见无瑶不语,随意便当其是默认了。顿时黯下了目光,“就算你不替他挡,他也未必不会还手。你以为他是什么人?你还当他是曾经在九重天守着你的兄长吗?” “你就这么冲上来,若我来不及收手,你可知后果如何?” “只身挡住肆寒,就算你法力无边不会飞灰湮灭,可也会去了你半身修为,真的值得吗?” 无瑶闻言一怔,“随意。。。” 随意转身不再言语,抬步欲离开。 元辰与元楚皆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他们还未曾见过师父这般恼怒。 “姐姐,我们去哪?” 她丢下三个字,便一甩衣袖化为一道白光而去。 “逍遥境。” 第三十二章:他究竟所谓何意 逍遥境内一如往常,光彩照耀在这琉璃铺成的殿堂内,愈发的明艳了。不过倒是与随意此时的心情略有些相悖了。 回到殿内,元辰与元楚愣愣的站在一旁,二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都在想着该由谁去开这个口,顺顺师父的气。 一番心理斗争下来,还是决定由元辰出这个头。 他拿着万宗,在随意面前递了递,“师父,您看。” 随意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并未接过,只是毫无波澜的说道:“做得好。” 见师父这般反应,元辰不禁有些恍惚,伸出去的手一时也不知道该收回来还是就这么放着。 裘安的目光投在殿中央悬着的探世镜上,望着其中变幻莫测的景象,眯了眯眼眸。 想起适才在少华寺内无极所言,还有第一次见随意时她眼瞳中投射着的讶异,他不禁皱了皱眉,面露狐疑。 元楚悄悄凑到元辰耳边,与其耳语了几句,便见元辰瞪大了眼睛,被她拉了出去。 莫大的逍遥殿内就只剩下随意与裘安二人。 随意甩了甩衣袖,朝殿内另一侧走去。手臂一挥,便见一道大门敞开。 外面正是观仙云台。逍遥境位于群山之巅,仙气缭绕,一片又一片的云朵仿若在脚底轻跃着。 她走了过去,望着周身的云雾,色彩单一纯净,不觉闭了闭眼,轻叹一息。 “姐姐?” 头顶突然掠过裘安的声音,她并未睁眼,只是鼻间发出轻轻一颤。 “恩?” 裘安站在她的身后,望着眼前一片云景,问道:“我们还需要去凡间吗?” 随意闻言睁开了眼眸,眼底一片清明,虽已取得余劫新生的第一缕魂魄,可她总隐隐觉得不安。 她点了点头,“自然。不过生魂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若按凡间的时间算,第二缕许是十年后,也许是二十年后。静待时机吧。” 裘安闻言双眸转了转,这么算来,要收齐三魂三魄,少说也得三四十年,那么在仙界便是三四十日。 时间足够了。 他又望了望身后的探世镜,眼底浮上一抹复杂的情绪。 待他收回目光后,又将随意唤了唤。 “姐姐。” 大抵已收拾好了情绪,她闻言转过身来,撞进了裘安那幽黑深邃的眼眸里,微微一愣。 “又怎么了?” 裘安紧紧的盯着随意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寻什么答案一般,“无极今日所言,是何意?” 听到这个问题,随意哑然。有些不自在的将目光瞥向别处,轻笑了一声,“他说什么了?” 裘安将她的每一个表情都收入眼底,一脸严肃道:“他说,你余情未了。” 余情未了这四个字落下时,随意的笑意更深了些。 见她这副模样,裘安难得的在随意面前蹙起了眉,“姐姐,到底是什么意思?” 随意止住了笑声,可嘴角还残留着些许笑意,望着裘安那副认真的模样,只道:“那你觉得,他所谓何意?” 裘安摇了摇头。 她见状撇了撇嘴,耸耸肩膀一副我也不知道的模样,“他那人嘴里也没几句真话,许是谎话说多了,一时糊涂了,你倒也不用放在心上。” 话落她便动了动身,朝外离去,徒留裘安一人站在殿中,抿着唇角,神色忧郁。 出了逍遥殿便看到元辰与元楚匆匆走来,手里正捧着一碟桃糕。 他们见随意出来了,眼角还余着笑意,想是气已消退不少。又望了望殿内的裘安,想来这定是裘安的功劳。 元楚笑吟吟地将桃糕奉上,“师父,您尝尝,我亲手做的!” 随意低眸望了望,冲二人笑了笑,“你们倒是有心了。” 忽然想到什么,她伸手接了过来,却未食,而是一挥衣袖,将其收入囊中。 “唉?师父您怎么不尝尝,反倒收起来了?”元楚见状心生疑惑,歪了歪脑袋。 “想到我有一好友酷爱这些甜食,我欲与其分享。”随意眼眸一亮,看向元楚道:“不如,你与我一同前去?” 闻言元楚正准备应下,可转念一想,师父哪有些什么朋友啊。 她狐疑道:“是青离君上吗?” 随意摇了摇头。 这下元楚的面色彻底白了,那除了青离君上,这年头,能算得上师父的亲友的,便只有阎王殿那位了吧。 她连忙摇了摇头,讪讪笑道:“不了,师父,我就不去了。。。” 闻言随意扬了扬眉,只好作罢,拍了拍二人的肩膀,便化作一道白光自行离去。 逃过一劫的元楚松了一口气,朝逍遥殿走去,身后还传来了元辰嘲笑的声音。 “阎罗王有那么可怕吗?我看他还是蛮英俊的,能与咱师父交好,定非恶人。” 二人入殿后便瞧见裘安怔怔地望着探世镜,不禁在他面前摆了摆手,“裘安?你看什么呢?” 裘安回过神来,轻笑了笑,不语。 元辰自然的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已然一副当其为同门师弟的做派,问道:“对了,你是怎么把师父逗开心的呀?说与我们听听!” 元楚闻言也恢复了精神,点点头附和道:“是呀,教教我们呗。” 裘安听闻将目光望向随意刚刚离去之处,声音飘渺,“我把姐姐,逗开心了?” ...... 阎王殿外仍是一片凄凉,一只白花花的骷髅孤零零的落在随意的脚边,她不禁蹙了蹙眉,面上带着几分嫌弃。 是了,就这般阴森地界,也难怪元楚不愿意来。 她迈着大步朝里走去,扬了扬声音唤着,“阎罗,我回来了。” 阎罗正闭着眼侧卧在殿中央的阎王椅上,一头墨发倾泄在肩头,红唇轻启,“还以为你要得道回九重天了,便再不会踏足我阎王殿了。” “瞧你这话说的,人家委实冤枉哪。”随意学着平日里元楚的模样,软了软语气,佯装小女子模样。 闻言阎罗倒是委实起了一身恶寒,睁开了眼眸,直了直身子道:“找我何事啊。” “我来给你送温暖了。”随意弯了弯眼角,衣袖一挥便将元楚做的那碟桃糕原封不动的递到了阎罗的面前,“喏,尝尝。” 他低眸瞥去,见是桃糕,扬了扬嘴角,伸手拾起一块便欲往嘴里送去,“你做的?” “元楚做的。” 闻言阎罗动作一顿,抬眸对上随意的视线,抿了抿唇。 第三十三章:花界被阻 见阎罗的僵住,随意扬了扬眉,唇角携一丝玩味,“怎么?不吃?”顿了顿又道:“不吃还我。” 话落便伸手欲夺去。 阎罗终是反应了过来,手指轻轻一弹便打断了随意的动作,高傲的扬了扬脖子,“谁说不吃了?” 见此随意收回了手,望着他此番认真品鉴,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下一笑。只是片刻后,又替其感到惋惜。 万千年来,阎罗都是孤身一人。 偏偏生得副好容貌,每每都有不少英年早夭的妙龄女鬼,刚被引入这阎王殿,就对他一见钟情,说什么都不愿过这奈何桥,只愿在冥界做只无名小鬼,方能日日见着他。 可他哪是一般男子?自是不会留下她们。 如此不近女色,可谓是六界内最安分守己的神了。 即便如此,还是没能逃得过情之一字。 若不是五千年前阎罗首次破例前往逍遥境寻她,请求她帮忙点化一女子助其成仙,她怕是永远不会知道,原来这阎王殿的冷面阎王,也是个痴情的种。 可惜,元楚不仅不记得他,还不愿见他,只道是苍天“只”负有心人哪。 思及此,她便长叹了一口气,眉宇间还携着一抹淡淡的忧伤。 察觉到随意的目光,阎罗抬眸看去,皱了皱眉,“你作何这般同情我的模样?” 随意闻言一噎,倏地摇了摇头,“哪里哪里。” 他似是不信,多半是因了解随意,见她一个眼神便知她心中所想。是以,他捋了捋衣袖上的褶皱,作出一副肃穆庄重之态。 这下随意委实是有些尴尬,讪讪笑了笑,双眸一转,岔开了话题。 “对了,我有一事想问你。” 阎罗闻言轻挑眉目,“恩?” “在少华寺,无极好似认出了裘安。他是怎么知道的?莫非我下凡时,他恰好瞧见了?” 话落之时,随意分明瞧见了阎罗身子微微一震,却不与她说明,只道:“许是机缘巧合罢。” “机缘巧合?”随意拢了拢衣袖,轻蹙着眉摇摇头道:“非也非也。他讲的那番话,就如同亲眼目睹了我与李世所来往的全过程一般,委实蹊跷。” 阎罗闻言又拣起一块桃糕往嘴里送,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听着,也不言语。 见他这般,随意倒是有些不悦了。她伸手便收起全部的桃糕,愤愤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算什么称职的鬼君?” 元楚亲手做的桃糕被她尽数没收,阎罗眉间一动,终是软下了语气,“行,你继续说,我且认真听着。” 随意得意地撇了撇嘴,想起适才在逍遥境大殿内裘安所言,复又皱了皱眉,“裘安也来问我了。” 闻言阎罗朝其望去,言语中颇有几分好奇意味,“哦,那你如何回答的?” “我就随便搪塞过去了,他大抵不会怀疑罢。” 听到随意这么说道,阎罗不禁笑了笑,“我倒是不清楚你了。你究竟是害怕他知道,还是希望他知道?” 随意闻言一愣,苦皱着眉头,似认真思考了一番,才道:“自是不希望他知晓的。都已是过去的事了,他若突然想起来,倒是落得个尴尬。” 话语间她勾了勾嘴角,“他如今这般谦逊,甚好。就这么相处到余劫之事了结之时,甚好。” “了结?”阎罗闻言一脸玩味,“你是想待此事完毕后,再不与其往来?” 随意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自然。” 片刻后,见阎罗不语,却似笑非笑的盯着她,一脸不信。 她皱了皱眉,为自己辩解道:“他不过是个还不到一万岁的小仙,难不成五百年前的孽缘,如今还需续上?我可不会在同一棵树上吊死。” 此话一出,一语成谶。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阎罗敷衍的点了点头,可眼底的笑意却出卖了他。 见此,随意忽然觉得没趣,想来好不容易得了几日闲暇,理应去青离那走走。 是以,她挥了挥衣袖,便要与阎罗拜别。 怎料阎罗却在她的身后唤住了她,“随意。” 她闻声转头,以为他还有什么重要的事。片刻后,只见他红唇一张一合。 “桃糕留下。” 话音落下时,随意好似被雷劈了一般,抽搐着嘴角,冲其翻了个白眼将桃糕不偏不倚的砸到他的掌上,方才愤愤离去。 ...... 花界还是一如往常,静谧幽深,轻风拂过,花香怡人。 随意方才入内,便被一只仙鹤拦下,“你是何人?” 闻言随意蹙了蹙眉,心想大抵是这只仙鹤修为尚浅,竟连自己都不曾见过。好歹原先在青离大婚前,她可是三天两头往这花界跑呢。 她清了清嗓子,“随意。” 此话一出,方才知晓,这仙鹤约莫是真没见过世面,一听随意二字,以为她在戏耍,直直欲将她赶出花界。 随意没了辙,凭自己的身份,也确实不好与一只仙鹤出手。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白跑一趟时,身后却传来了一道熟悉又讨厌的声音。 “哟,这不是随意上。。。不对,阴差随意哪。” 随意转过身去,入睑的便是炎桦那一副不可一世的高傲姿态。 她虽不悦,却也做出个笑容浮在脸上,皮笑肉不笑道:“太子怎么会在此?” 正当炎桦欲开口回答她时,她却抢先一步,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只道:“想来是仙界没了事务,太过太平了些罢。” 此言一出,话里话外都是在讽刺太子,身为下一代天君,身上竟没点担子,不干实务,委实令人唏嘘。 炎桦闻言气恼不已,脸色乍青乍白。 一旁的仙鹤见状也似有几分了解,原来这名女子刚刚所说的随意二字便是她的名字。而太子殿下似乎也与其相识。 早知如此它便不该拦下随意,这下好了,应当如何收场才是? 届时,又一道声音传来,不过此次甚是和煦,如沐春风。 “意儿?” 随意闻声望去,只见青离娉婷袅娜踏花而来,眉梢还携着丝暖暖的笑意。 “你怎么来了?” 第三十四章:女扮男装 见到青离,随意的脸色自是好看了许多,她亲切的上前挽了挽青离的衣袖,掀了掀嘴角,“委实是想你想的紧哪。” 听她这么一说,青离倒是很高兴,笑意都快拢不住了,压了压她的手,“那还在这站在作甚,快随我来。” 说罢二人便纷纷转身,朝着主殿而去。徒留炎桦一人站在原地,就这般被无视了去。这个太子殿下当的,委实憋屈了些。 诚然,他也不是个愿受委屈的主,三两下便跟了上去,唤住了她们。 “等等。” 随意不情愿的顿了顿脚步,“太子还有何事?” * 随意离开逍遥境时,是只身去的。可回来时,却带了一个人回来。 元楚最先见到得随意与她身后之人,是以,她匆匆将偏殿的裘安和元辰一同唤了来。 随意拖着并不愉快的步子,回到了逍遥殿内。一入殿便甩了甩衣袖往椅榻上一坐,愁眉不展。 待裘安他们来时,看到的便是这番景象。 随意愁云满面的坐在殿内最左侧,而一蓝袍男子则站在了殿内的最右侧。 元楚若不是亲眼瞧见二人一同回到逍遥境,还以为这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罢。 她见师父一副哀愁模样,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师父,那位是?” 话落便见那男子转过身来,露出了他白皙的脸庞。 倒是裘安最先认出了此人,皱了皱眉,“太子?” 话落炎桦看向裘安,眯了眯眼眸,只觉此人似乎在哪见过。 随意抬起一腿踏在椅榻上,右手撑在其上支着下巴,毫无波澜的点了点头,“大家都在千乘见过吧,这位,太子殿下。” 元楚闻言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似是忆起了,“原来他就是上次那个将咱们师父带上九重天的坏家伙。” 此话一出,元辰急忙上前捂住了她的嘴,扭头尴尬的冲炎桦苦笑了笑,他这个师妹,当真是口无遮拦。 炎桦闻言嘴角略微抽搐,面色很是难看。 忽然,裘安问道。 “姐姐,你带他来做什么?” 闻声随意长叹了一息,是啊,带他来做什么? 也不知今日是触了什么霉头,原本只是想着好不容易得了闲暇,理应去青离那与其叙叙旧。 谁知旧还未叙上,倒是半路杀出个炎桦,竟提出要自己携一人与他一同前往北溟,美名其曰,微服私访。 这件事若放在五百年前,随意是万万不会应下的。按辈分,她也算是炎桦的姑姑了,就这般使唤她,委实不妥。 可偏偏炎桦是个落井下石的心气儿,想着不日后随意马上就能返回九重天了,可不得趁机差遣一番。 她收起了惆怅的表情,将要前往北溟之事告与裘安等人。 “师父,我随你去吧!”元楚最先发声,满脸警惕的看着炎桦,一副誓死保护师父的模样。 随意见此正欲应下,忽而想起裘安已然对无极所言有所怀疑,不禁朝其看去。 只见他正带着一丝不明的意味望着探世镜,察觉到随意的目光,便转了过来,四目相对。 正是这一眼,让随意浑身起了个激灵,甩了甩头。 她皱了皱眉,不放心裘安待在逍遥境内,还是将其带在身边最为稳妥。 “裘安,你随我去吧。” 裘安闻言微微颔首。 ...... 若说随意先前想不明白炎桦为何会提出要她一同前往,那么此刻,她算是彻底明白了。 北溟一族乃承蛇兽一脉,是以为半妖半神,蛇女为尊。当下正值北溟公主蜕形之期,外族女子皆不可入内。 得亏她在来的路上还在说服自己,道是炎桦是长大了,懂得以大局为重。前往北溟辖访邀她同伴而行,定是有他的考量罢,委实不该将人想得太坏。 而当下的情景无外乎给她当头一棒,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 她皮笑肉不笑的看向炎桦,“太子真是好趣味。此乃是让老身变装而行么?” 后者闻言扬了扬眉,“这便是你该权衡的事情了,与本太子无关。” 女扮男装事小,可若是被发现,那事可就大了。 随意藏在袖中的手攒成了拳,暗暗咬牙,此番炎桦当真是好算计。 虽不知天君让他辖访北溟是何目的,不过他若是办砸了,倒是可以将罪名盖在自己头上。 她松开了袖中的手,冲着炎桦莞尔一笑,颇为调侃道。 “不就是着男装,有何不可?不过老身有个习惯,穿什么衣裳,就什么德行。只怕老身变装后太过风流,莫要挡了太子你的桃花才好。” 听了随意这番戏谑,炎桦嘴角抽搐,张口只吐出了四个字,便瞥过头去。 “不知廉耻。” 见他这般反应,随意只觉扳回一成,得意的笑了笑,便拂袖转去。 待她放下衣袖时,已然是一副男子打扮。 约莫是她身段本就高挑,此番打扮倒是未觉不妥,倒是将其衬得平添了几分英气。 炎桦扭头望去,只见随意身着白色锦袍,腰间系着一根墨蓝色的腰带,上面还镶着小指大小的一轮佩玉,手持一把白色的折扇,活脱脱一个艳丽贵公子的非凡身影。 见此他顿时失了乐趣,愤愤的独自朝前离去。 一旁一直未语的裘安见到她这身打扮也是一愣,怔怔的盯着她半晌。 察觉到他的目光,随意朝其瞥去,“怎么?” 裘安闻言嘴唇微张,却许久也未说出话来。他的眉头紧皱,眼底浮上一抹不可置信的意味。 奇怪,这种感觉又来了。 一帧帧画面从他的脑海一闪而过,当他想要去捕捉看清时,却怎么也看不见了。 见他没接话,随意又唤了唤,“裘安?” 便是这一唤将他拉回了思绪,他轻摇了摇头,复又将随意上下打量了一番,嘴角噙一丝笑,“无碍。姐姐这番,很是潇洒。” 他既这么说,随意也就未放在心上,听到潇洒二字更是欢喜的笑了笑,“那是。” 想来她五百年前在凡间也是这副打扮,如今扮起男子来自是水到渠成,得心应手。 “走吧,太子已先行入结界了。” 第三十五章:心生怀疑 虽不是第一次听说北溟一族,可这却是随意第一次踏入北溟地界。 当真是与她心中所想有些相左。 原以为此地应当如魔族妖族一般,带着几分阴暗。岂料此番不仅没有半点昏黑,反而明艳的紧。 随意紧跟上炎桦,望了望四周的环境,面带狐疑,“太子,此番你到底是以何名目来此?” 后者闻言未语,也未停下脚步。 见他这般不想搭理自己,随意倒也不愿多问了。 她右手持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朝左手拍去。但凡有貌美的女子从她身旁经过,她还时不时的冲她们抛去媚眼,当真是一副风流模样。 裘安一直跟在她的身后,视线也未从她的身上离开过。 只见他眯了眯眼眸,眼底露出几许意味深长的思疑。 姐姐这番打扮,究竟是在何处见过? 一路只顾着散发魅力的随意并未察觉身后灼灼的目光。 待她随着炎桦走到一座宫殿外,方才收敛起来。 这座宫殿委实修建的相当气派,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虽不似天宫之上仙雾缭绕,却也颇有一番神姿韵味。 若随意没有猜错的话,眼前的这座宫屿,便是北溟尊上的神祇,月珠明宫。 她正欲上前询问炎桦,此番前来并未表明身份,那是以何缘由进这月珠明宫呢? 可她还未开口,便见一身着蓝衣的女子,对炎桦说了些什么,而后朝自己与裘安瞥了一眼,就带领着他们进去了。 入内,随意方才发现,刚刚在外所看见的宫殿外观皆为虚影。而结界内才可谓是真正的别有洞天。 适才在外分明是艳阳高照,而入内才发现,头顶之上悬着漫天星斗,幽蓝色的星光熠熠闪烁。 他们被领到正殿外,炎桦转过身来,神情难得肃穆,“你们在外候着便是。” 话落还不待随意裘安反应,便独自走进,而那名蓝衣女子也将殿门关上,守在其外。 随意耸了耸肩,倒是不甚在意。心想炎桦左右是不会将此行目的告知于她,那她也省的参合。 只是良晌都不见炎桦出来,她便略有些无聊了。本身她就不是个闲的住的,这般一直漫无目的的站下去委实是难为她了。 是以,随意便转身,在这殿外散起了步来。 裘安见此,也跟了上去。 瞧着她迈着吊儿郎当的步伐,唇边噙了丝笑。 顷刻之间,又有一道身影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只觉头疼的闭眼捏了捏眉心,待再睁眼时,脑海中的身影便与眼前的身影重合了。 裘安眨了眨眼睛,倏地上前拉住了随意,“姐姐。” 袖间一紧,随意扭头便撞进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只见他墨色的眸子里染上一抹淡淡的坚定。 倒是头一回见他这迫切的模样,好似有什么事急待验证一般,随意不免有些不习惯了。 待她回过神来,旋即对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别唤我姐姐了,当心被发现。” 话落便听头顶传来他飘渺的声音,“你是不是认识我?” 随意闻言身子一震,旋即粲然一笑,目光瞥向别处,“你说什么胡话呢,当然认识了。” “我是说,”他紧皱眉头,沉声道:“在凡世的我。” 被他这么一问,随意只觉心下一颤。 她抬眸对上裘安滚烫的视线,咽了咽口水,大脑一片空白,思绪不知已飘到了哪里。 裘安见其神色不对,手上的力道又握的紧了些。 “你们在干什么?” 忽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后飘来打断了二人此刻微妙的气氛。 随意闻声立马抽回了手臂,回头看着从殿中走出的炎桦,轻咳了几声,挤出一抹极不自然的笑容,“咳咳。。。没什么。” 不待炎桦与裘安再度发话,她抢先一步问道:“太。。。你可是已然完事?如已完事不如咱们找个地方喝喝小酒,素来听闻北溟美人第一,美酒第二。” “方才在路上我已领略了这北溟女子的风采,现下该去品品美酒了吧?” 炎桦闻言自是不屑,豪不掩饰眼底的鄙夷,从鼻尖发出冷哼一声。 见她又恢复了这副放逸模样,裘安不禁皱了皱眉,幽幽的瞥了炎桦一眼,似乎对其出现的时机颇为不满。 二人皆为言语,这下倒是另随意甚是尴尬。 她摸了摸鼻子,望着二人讪讪笑了笑,朝后退着似乎欲离开这个窘态之地。 就这么一步一步朝后退着,眼看着就要退出这个是非之地,忽地一道惊呼从她身后响起。 她飞快的转身,只见一道身影朝后倒去。随意眼疾手快的迈了上前,长臂一揽便将其拉入怀中。 一抹淡淡的香气灌入她的心脾,只觉手中一软,她收了收指尖,轻掐了一下。 恩?这腰肢怎么这么细? 待她再定睛朝怀中望去时,入目的是一张俏丽动人的脸庞。 女子生的极为好看,那对细细的柳叶眉下是一双透亮柔美的眼睛,朱唇轻轻抿着,双颊还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随意怔了怔,心想这世间传闻果然不假,北溟女子当真是顶顶的貌美。 “放肆!还不放开公主?” 一道呵斥声响起,终是拉回了她的思绪。 随意回过神来,松开了手,礼貌的对那位被唤作公主的女子作了作揖,“冒犯了。” 此时炎桦的眼底闪过一丝寒意,不过一瞬便消失不见,转而替上一抹笑意走上前道:“方才尊上还说公主未归,不想一出来便碰见了公主。” 女子眯了眯眼眸,朝身旁的女官看去,似乎并不认识炎桦。 女官随即上前,附耳与她说了些什么,只见她微微颔首,冲炎桦轻轻一笑,“原来是母后的客人。” “正巧碰上公主,便不用再择日子入宫了,里边请。” 炎桦说罢便对公主作了个请的手势,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欲在随意与裘安面前道来。 随意自是领会了其中的要义,也不屑搅和其中,便抬腿朝外走去。 只是还未迈出几步便听身后传来一唤,“公子。” 起初随意还未反应过来,并不知晓是在叫自己,直到身后的声音又大了些。 “公子,请留步。” 这下她总算想起了,自己如今正是一副男子打扮。 她转身望去,只见公主红了脸,垂了垂眼眸,“见公子器宇不凡,不像是我北溟之人,倒像是九重天上的神仙。不知我可否知晓公子的仙号?” 随意闻言一愣,这下该如何作答? 第三十六章:灼灼烈酒 本想一走了之,可是当下的情形确是有几分尴尬。 若是报上名号,此番女扮男装定是会被拆穿。可若不言,委实是拂了公主的面子。 左右衡量了一番,随意只得将目光投向裘安与炎桦,只是二人皆抿唇不语。 她愤愤的剜了二人一眼,便冲着公主笑了笑,“不知公主名唤什么?” 话落只见面前的女子上前一步,“我叫司南。” 随意微微颔首,“公主的名字真好听。” 话语间,她双眸一转,飞快的在脑海中寻着男子的名字。 奈何她所认识的男子都似无极阎罗这般,不好拿其名号出来含糊。 想了良久,忽地眸子一亮,似有了主意,只道:“小仙名唤元辰,曾经确是在九重天当过差。” 司南闻言,细声念了念元辰二字,旋即笑道:“你的名字也甚是悦耳。” 被这么一夸,随意勾了勾嘴角,心里得意了笑了笑,毕竟元辰的名字是她给取的。 “公主谬赞。” 说罢她抬眸望去,只见炎桦的面色甚是难看,眼底的就差写着“你很碍眼”四个大字。 诚然,随意本就不想在此作过多停留,便知趣的拂了拂袖作揖,“小仙先行告退了。” 说罢便退身离去,全然将裘安忘在了脑后。 月珠明宫着实不小,适才她是漫无目的的被领着进来的。如今出了正殿,忽地没了方向。 就在此时头顶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走左边。” 她想也没想的便回道,“多谢。”而后便顺着左边而去,走了几步方才觉得那道声音有些耳熟,缓缓转过头去,入目的便是裘安那张放大的脸。 她脚下一个趄趔,想起他先前在正殿外所问,略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转身飞快的朝前方夺命奔去。 奇怪的是,这道却好似走不完了一半,越走越长。 她忽地愣了愣,心想自己当了十几万年的神仙,何曾这般狼狈过? 思及此,随意放缓了脚步,轻挥着折扇佯装一副没有丝毫慌张一般,走的甚是优雅。 见她在前面一下走的健步如飞,一下停的悠哉悠哉,裘安笑了笑。 他走近随意,幽幽道:“姐姐撒起谎来,当真是脸不红,心不跳。” 随意闻言只觉脊梁一寒,以为裘安又是在说那件事,讪讪道:“我说什么谎了?你这人可真有意思。” 裘安眯了眯眼眸,似笑非笑道:“不是吗?方才姐姐对公主说,你名唤元辰。” 闻言随意提着的心方才放了下来,原来他是在说这件事啊。 她干笑了两声,“呵呵。” 转过头来时,随意的脸已然乍青乍白。如若此时有个地洞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 不知在这宫中绕了多久,终是走了出去。 瞧见外面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薄薄的余晖洒在街道上。 就这么毫无头绪的给炎桦当了一日的陪跑,又被裘安猜疑了一遭,随意着实是累着了。只觉与无极打斗都无这般费劲。 是以,她须寻个吃酒的地方,好生释放一番。想罢她便施施然朝酒庄走去。 北溟的酒庄与凡间无异,只是灯盏有细微的不同。此处皆以流光为烛,更加昏暗柔和。烛火摇曳,也给酒庄平添了一分惬意。 随意找了块清净的角落坐下,点二壶小酒便吃起桌上的小食来。 素来听闻北溟的肉干肉质酥软,醇香而不肥腻。她伸过手拣起一块便送入口中,细细咀嚼起来。 见裘安一直盯着自己,以为他是眼馋了,伸手便渡了把肉干递了过去。 裘安见此接过,却只是浅尝了两口。 不过须臾,便有人将美酒送了上来。同时送来的,还有不少红粉的目光。 随意见状将视线投在了裘安身上,当真是一张无论看了多久都依然觉得惊艳的脸庞。 她撇了撇嘴,轻叹一声,“美色误人哪。” 这话落在裘安的耳朵里,不禁成了夸奖。他似笑非笑地轻勾着唇角,低眸朝随意望去,轻声细语道:“姐姐以为,她们是在看我?” 随意闻言只是轻瞥了他一眼,面上呈一副明知故问的模样。而后斟了一杯酒,一口灌下。 “嘶。” 这北溟的酒委实是烈,方才入喉便觉火辣,她不禁皱了皱眉。 说起烈酒,她倒不禁忆起了曾几何时,也与一人饮过。 约莫是一万年前,那时正值六界太平,神仙也好得清闲之时。她正在逍遥境内百般聊赖,正巧此时无极提着两壶好酒前来造访,说是要替无瑶赔礼。 那段时日无瑶动辄便来寻她比试较量。这番比试倒是没什么,就是可惜了她这逍遥境,好好的琉璃殿被二人的仙器法术斗的七穿八洞。 不是这块横檐缺了个口,便是那块玉壁裂了个缝。 如此,无极带着好酒前来致歉也是合情合理。 她也丝毫没有客气,端起酒壶便大口灌下。只是这一灌,委实是辛辣的她差点一口气背过去,猛的咳了一阵。 无极见状自是抚掌大笑,那笑声可谓是贯彻了整个逍遥境。 随意愤愤的瞪了他一眼,龇牙道:“恐你不是来致歉的,而是替汝妹报仇来了吧?” 见她这般说来,无极倒是显得有些委屈了,他憋住了笑意,只道是冤枉。 他轻撩起随意肩头散落的长发,拨到其身后去,又从袖中变出了一只黑色的猫。 “前几日在凡间布阵,碰巧遇上这只狸狌,见其慵懒模样,倒是觉得与你有几分相似。是以将其带了来,赠与你。” “你这是在骂我疏懒呢?”随意虽面上一脸嫌弃,双手却很实诚的将其抱了过来。 无极眉间携一丝笑,“你若这么想罢,我也没办法。” 这小猫软乎乎的手感她甚是欢喜,于是便欣然受下了。 而这只黑猫并未活的长久,在其殁了之后,她便再也不曾养过活物,只道是花消感情。 忆及此,随意轻叹了叹,不禁唏嘘世事变化,人心难测。 复又斟了杯酒,一饮而下。 裘安见她眉宇间染上了一抹郁色,轻声唤了唤,“姐姐,怎么了?” 第三十七章:挟冤记仇 随意闻声望去,只见裘安的双眸如一潭清水,温润柔和。 她摆了摆手,起身欲走到窗旁透透气。谁知这酒后劲十足,刚刚站起便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好在裘安及时上前扶住了她。 只不过这下二人的姿势便有些奇妙了。 随意的身子微微朝后倾斜,后背依靠在裘安的胸口,他的手轻轻覆在她的腰间,垂眸望去,将她的醉态尽收眼底。 周围倏地传来一片低呼,不少女子细语。 她们说了些什么,随意并没有太听清罢,却恰好听见了断袖二字。 是以,她连忙推开裘安,寻着一桌角站稳,轻皱了皱眉。 方才想到无极,倒是提醒随意了。虽在少华寺首战告捷,可余劫的寄身的凡体还未寻到,犹在掌控之外。 这样心底一直提着什么的感觉很是不爽利,然,她对此也无能为力。于是此刻难得的清闲倒成了她奢靡享乐的好时机。 如此想来,被太子唤来这北溟,倒也不失为一个兴味。 太子为何要将自己带来,她是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太子来此的目的,她也一点儿不屑了解。 这一回,她只欲做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也省的介入麻烦中。 毕竟,素来与炎桦二字沾边的,都是麻烦。 不过这一切想法在不久后的某一日,在月珠明宫内见到江流的那一刻,便瞬间崩塌了。 清爽的凉风从窗外吹进,灌入她的衣领,不禁起了一分寒意,也瞬间清醒了许多。 她站直了身,付过钱后便朝外走去。 只是她并没有寻一个落脚的地方,反而翻上了屋檐,望着头顶的星星点点,看得有些出神。 身旁传来裘安的声音,只听他道:“我们此番出来,太子应当如何?” 随意闻言轻笑了笑,似乎在嘲他不懂其中原委,“炎桦这小子唤我们前来只是个托词,莫非你还担心他寻不到我们?” “他若需要我们出现,那便自会前来。所以在他来之前,好好享受这不多得的闲逸吧。” 裘安听到这里掀了掀嘴角,语气颇有分揶揄,“姐姐倒是看得通透。” 闻言她动了动眼眸,想来通透二字大小是个好词,那便权当是在夸赞她罢。 如此,她便不再言语。 只是又闻裘安道:“姐姐,其实我还有一事好奇。” 话音刚落,随意便以为他又是要继续在月珠明宫内未完的询问,不禁撇了撇嘴,正琢磨着该如何搪塞。 岂料他双唇轻启,却问道:“你与太子之间,可是有什么过节?” 闻言她倒是愣了愣,扭头看向裘安,蹙了蹙眉,“你就是要问这个?” 裘安点了点头。 她扬了扬眉,似在回忆一般,“他啊。。。” 这事儿便要从五千年前,封禁妖神开始说起了。 依稀记得当年天后扶昭还未入紫辉殿,还只是鸟族的首领,坐落在南桑峡谷。 而天君也与墨池你侬我侬,甚为甜蜜。 不过自那时起,便有传闻,说是扶昭是命定的天后。 这话传没传到墨池的耳朵里,随意不知。不过在此之后墨池却是再也不曾踏足紫辉殿,在九重天上没了踪影。 直到封禁妖神那日,她才现身。 且对着随意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具体说了些什么,她也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几个字。 什么弥天大谎,什么利欲熏心,什么天道轮回。 只是那时随意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再之后便是震住了妖神,大喜。不过在这大喜之日,墨池跳崖了。 她跳下了往生崖,剥去仙骨,投入凡尘世世轮回,永不得渡身。 这一跳,算是轰动了六界。 毕竟谁能料到,堂堂至尊太古上神,会在立功之日,跳崖陨身。 更让人震惊的是,天君竟在这一日,在四海八荒布下连理枝,设下漫天羽阵,宴请诸神,迎娶扶昭。 扶昭自是凤冠霞帔,风风光光的入了这紫辉殿。 到底与墨池相伴为挚友一场,对于天君的做法,随意甚是不满,故而并未出席。无极与纳凉大帝也未到场,反对与不认可的意味也是摆在了台面上。 众仙诸神见此这般,两位太古上神与纳凉大帝都不给天君这个面子,流言也自在下面传了开来。 都说是天君薄情,因天后扶昭而负了墨池上神。 而扶昭诞下炎桦之日,并未出现金龙应天,故而更是加深了这份蜚言,只道是太子并非金龙所召,乃非有德。 是以,炎桦虽贵为天族太子,却显少受到真心尊敬,便将此事记在了随意的头上。 只因随意是带头缺席大婚之人。这份“铭记”随意可委实冤枉。 可谁叫这炎桦心还没个针眼大,怕是要将她记恨个千千万万年才会罢休。 ...... “这便是这小子为何看我碍眼的原因了。”随意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道来。 裘安也算听的真切,微颔了颔首, 她扭过头去,淡淡了扫了裘安一眼,勾起唇角戏谑道:“所以,你可千万别惹那小子,当心被他惦记个千千万万年哪。” 后者闻言垂眸笑了笑,“知道了。” * 翌日。 随意在一间阁楼醒来,待她洗漱完毕后,刚推开门,就瞧见了裘安满面笑容的站在她的门前。 “姐姐,你起了。” 她伸手捏了捏眉心,只觉昨日睡的不甚爽利,许是醉酒的缘故。 “姐姐,今日如何打算?” 被裘安这么一问,她抬眸望去,狐疑道:“太子寻来了?” 裘安摇了摇头。 见此,她踏出房门,低头理了理腰间的系带,颇为洒脱道:“那自是吃喝玩乐,花天酒地为上。” 忽觉脖颈一阵瘙痒,她伸手便欲挠去。不过裘安却抢先一步,于是她没抓住衣领,反而抓着了裘安的手。 原是她的发带太长,滑进了后背的衣裳里,裘安正替她将发带拿出撩到衣裳外。 她收回了手,淡淡地将其一望,“谢了。” 说罢便朝楼下走去,脚步轻盈飘逸,估摸着她此刻心底正寻思着今日该如何消遣才是。 第三十八章:层层敌意 只是方才下楼,便发现此处竟没有几道身影,与昨日相比当真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犹记得昨夜入宿时,还有许多酒客。 随意轻蹙着眉扫视四周,低声喃喃道:“人都去哪了?” 话落,身后便响起了一道回应。 “我晨起时,便已是这个模样。” 她闻声看向裘安,问道:“那你是何时起身的?” “应是卯时。” 闻言她似乎有些讶异,不过这层讶异也只是一闪而过,“你倒是起的早。那这一个多时辰,你都干嘛了?” 本意只是随口一问,不想裘安的回答却让她言语一顿。 “我在等你。” 见他这般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随意却是有些窘态。 难怪适才一推开门便瞧见了他。 不过转念一想,他若一直守在自己门口,也是怪瘆人的。 随意轻咳了两声,没接话。只是腹诽道裘安当真是有让人尴尬的本领。 她双手抱环将折扇放于肘上,轻轻的敲打着,迈着步子朝外走去。 却见北溟城内竟无一人身影,真是奇了怪了。 看来还是得去宫中寻一趟炎桦。 奈何她昨日随炎桦进宫时心思都放在美人身上,真真没记着路。只得将希望寄托在裘安身上。 随意扭过头,试探性的问道:“你可还记得前往月珠明宫的路?” 裘安闻言,双眸转了转,而后肯定的点了点头,“记得。不过,姐姐为何这么问?” 得到肯定的答案,她心中一喜,仿佛没有听见后面的问题,只道:“那便好。” 话罢便让裘安领路而去。 在无人的街道上晃荡,不禁觉得这路比昨日走来更甚遥远。 良晌,终于在前方有了动静。 此时还未及月珠明宫的宫门,却在外围绕了一圈又一圈人形肉墙,想要翻越似是有些为难。 随意加快了步伐,朝前而去。 拨开了前面一个又一个的男男女女,终是看清了被围住的人,正是司南公主。 她正站在一具蛇纹剑冢之下,方圆一丈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道阵。身披淡蓝色的霓羽,眉宇间似是点上了一枚花钿,居高临下的扫视着下方。 相比昨日的娇媚,此刻的司南公主倒是透着一股尊者的威仪。 而她的身旁站着清一色的白衣女子,除了一人——炎桦。 见此,随意皱了皱眉。扭头正欲唤裘安时,方才发现身旁并无他的身影。 她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朝后望去,只见裘安还在最外围处。 他拧着眉头,双手紧贴身侧,面色愁苦,一副不愿被旁人触及的样子,低头苦寻着踏脚地,可一旦被人推攘,却又一下便被挤了出去。 这么看去,颇显无助。 随意却是头一回知晓,他竟有洁癖。如此,定是挤不进来了。 她轻叹了叹,好容易推开人群进来了,又要推开人群走出去。不过左右是看清了中央之人,也不全然算是徒劳。 这么想罢,她便朝裘安而去。 当裘安被她一把揽过带到一旁时,他的神情就如见到了救星一般,眼底染上一片淡淡的雾色。 “你怎的就这般出息?” 随意的声音从他的耳旁传来。他只是抬眸定定的将其望了望,并未言语。 见此,随意也不再训斥,只道:“你站这别动。” 话罢她便又窜进了人群中,没了身影。 当下的情形当真另随意一头雾水,只得朝身旁之人询问一二。 “可知现下是为何聚众于此?” 被她搭话的女子闻言,扭头颇为古怪的将她望了望,“这位仙上怕不是我北溟族人吧。今日乃是公主蜕形之日,宛如脱胎换骨,浴火重生。” 早就听闻近来正值北溟公主蜕形之期,不想竟是今日。 传言道,蛇女之尊蜕形,北溟苍生受赐。蜕形之刻,蓝火冲天,乃北溟一族最重要的日子。 是以,也难怪众人聚集在此,生生将方圆五里化作了空城。 不过有一点,随意不解。 炎桦为何也站在司南身侧,他究竟是以何身份来此? 思及此,她的目光也不禁投向了剑冢之下。正当她抬眸的一瞬,炎桦似乎也将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 隔着一排又一排的人群,两道视线相撞。 只是这两道视线中,分明参杂着一丝敌意。 随意收回了目光,还是决意不去打探他的企图,转身便推开熙攘人群,欲返程而去。 刚出人群便见一道虚影现于她的面前。 随意抬眸,望向炎桦拟出的分身。 只听那道虚影开口而言,“随意,你最好少管闲事。” 闻言随意只觉其甚是滑稽,唇边噙了丝笑,只道:“你若有秘密怕我知晓,当初就不该要我来。” “再者说。”话落,她收起了笑意,眼底浮上一抹寒意,犹如风刀霜剑一般,阴鸷道。 “我怎么也是当了十万余载的神仙,而你这太子,不过做了千把年。我若有心插手,试问你拦得住么?” 炎桦闻言,怒目横眉,脸色乍青乍白,浑身颤抖着却也半天未说出一个字。 见此,随意轻嗤一声,伸手捏了一诀便挥破了面前这道虚影,径直朝裘安走去。 而此刻立于剑冢之下的炎桦,攥紧了藏于袖中的拳头,眼底闪烁着不可遏制的怒火,死死的盯着人群外随意与裘安的背影。 第三十九章:宫中偶遇 回了客栈阁楼之上,随意直直奔向屋内,大手一挥便关上了门。 而紧跟在她身后的裘安,还未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便见大门“砰”的一声,险些撞了上去。 他愣愣的眨了眨眼,望着木门看了半晌,方才离去。 随意这一趟回屋,便再没有出来。屋内没有一点儿声响,就好似无人住着一般。 次日裘安仍是到了时辰便在她门外安安静静的候着,却是一直也未等到她。 这一等,便足足等了三日。 ...... 三日后,随意的房门终被敲响。 叩叩—— 闻声她便知晓,不是炎桦找来了,即是有别的麻烦来了。 因为裘安从不会敲的如此鲁莽。 是以,随意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衣着,捋了捋袖子,复又走到镜前将长发高高束起。待一切完毕后才不紧不慢的走到门前,轻拉门环。 方才拉开门扇,便瞧见了意料之中的那张令人讨厌的嘴脸。 然而让她感到的意外是,不仅炎桦来了,司南公主竟也来了。 一丝讶异从她的面庞一闪而过。 诚然她再厌恶炎桦,还是不得不在脸上堆起假惺惺的笑容,动了动嘴角,“公主,小仙突然想起有些事需单独与他讲。” 话落便一把将炎桦扯进了屋内,关上了门。徒留司南公主与裘安在外,二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进了屋后炎桦毫不客气的甩开了随意的手,面上还带着几分嫌恶,伸手拍了拍被她揪过的衣袖。 对此随意并不感到意外,只是颇为不悦的睨了他一眼,“你将司南带来是为何意?” 闻言炎桦轻嗤一声,冷然道:“哼。我也不想带她来,是她自己说要见你的。” 得到这般答案,随意有些不解,轻蹙了蹙眉。 她为何要见我?莫非识破我的身份了? 思及此,她不禁抬眸盯着炎桦,眼底闪过一丝怀疑。 “你之前说此次前来是谓明察暗访,也就是说公主不知道你的身份?可依我看,你与这司南公主还有北溟尊上倒是熟络的紧哪。” 此话一出,炎桦不再言语,只是目光有些涣散,咽了咽口水。 随意暗了暗眼眸,沉声道:“你骗我。” 只见他瞥向一旁,义正辞严道:“骗你又如何?反正你现在左右是个阴差,本不必知晓过甚。” “阴差?”随意轻勾起唇角,反复揣摩着二字,声音幽幽。 “那便让你尝尝得罪阴差的滋味。” 话落,站在门外的裘安与司南二人只听屋内忽地传来一道声响,犹如什么东西倒坍了一般,纷纷皱起了眉毛,盯紧门扇。 正当裘安欲破门而入时,门从里面打开了。 只见随意眉间划过一丝皎洁,满面春风从里走来。 而她身后的炎桦却怎么看都觉得笑的有些许牵强。 如此,裘安心下了然,只是抿了抿唇,唇角提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待随意经过他身旁时,他压低了声音,幽幽道:“姐姐,干得漂亮。” 随意自是听见他的声音,手持折扇轻扬了扬眉。遂又朝司南作了作揖,“公主前来,小仙有失远迎,实乃罪过。” “无碍。”司南微微颔首,轻笑了笑,“听闻太子道元辰仙子乃是他炎寒宫之人,故而我想今日设宴,元辰仙子不妨一道参加?” 随意听闻目光瞟向炎桦,只见他拧着眉,似极不情愿一般,顿时心下了然,想必他是不愿自己应下的。 见此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只道:“没错。小仙确实是属炎寒宫的,是以一切决定但凭太子殿下定夺。” 此话一出,只见司南扭头望向炎桦,轻颔了颔首,目光中带着一丝期许。 而后者却抽搐着嘴角,硬生生的扯起一抹笑,“当然可以。” 只是他这话说的也忒生硬了些,若说是咬牙切齿也不为过。 随意闻言粲然一笑,对炎桦作了作揖,“那元辰在此谢过太子殿下了。” 忽而想到了什么,双眸一转,“对了公主。我可否再带一人同去?” 话落司南看了眼她身旁的裘安,“是这位仙子吧?” “正是。他乃在下的朋友,名唤裘安。” 司南只是冲其礼貌一笑,便道:“既是元辰仙子的朋友,自是可以一同前去。” * 虽是近午,可月珠明宫的结界内仍如傍晚,星耀满地。 随意等人被一路领着去了舍雀殿落座。 宴会似是还未开始,只因满目空席还未皆数添上,而主座之上也仍空荡。 是以,随意也松散了下来,等得直直犯困。忽地有些后悔没在客栈内多拖延些时间,如此还能打趣打趣炎桦,瞧其那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情甚好。 不知过了多久,总算陆陆续续来人了。听见些许声响,随意也装模作样的捋了捋衣袖,坐直了身板。 虽此地无人识得自己,可也要顾及几分九重天的体面罢。 正当她余光扫视到左侧的席位也有人坐下时,随意礼貌性的转过头去,抬了抬眼。 只是待看清来人的瞬间,她与那人皆瞳孔一震。 “怎么是你?” “你怎么在这?” 二人异口同声。 司南公主闻声而来,走近了随意,“元辰,你也认识百里域?” 随意闻言挑了挑眉,看着眼前这个在阳间时说有要事而辞的江流,言语间带着几分揶揄,“百里域?” 与此同时,对面的江流也是唇角携一丝玩味,幽幽道:“元辰?” 见二人语气皆有分怪异,司南倒是有些拎不清了,颦眉道:“所以你们二人。。。究竟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话音落下,随意与江流皆是颇有几分打量的目光盯着对方,就这么怔怔看了良久,方才收回视线。 她冲司南轻笑了笑,遂摇了摇头,施施然道:“不认识。” 江流闻言也是顺了她的意,捻了捻袖间的琉璃珠子,“方才一看确是像极了一位朋友,不过此番再认真瞧了瞧,倒是陌生的紧。” 见二人纷纷否认,司南也不再追问,微微颔首便朝上席而去。 只是她不知晓,方才一番言语之下,二人的心底都打起了各自的小算盘。 第四十章:有的是时日 宴请的仙客都已陆陆续续到齐,奈何北溟尊上还未露面,众人或静静等待,或携友客低谈。 在等待的闲隙,随意面视前方,看似正望着对面司南公主的方向,实际却压低了音量对着一旁的江流道:“不知神羽族何时出了百里域这号人物?” 江流闻言唇边噙一丝笑,也学着她目不斜视道:“在下倒是有幸见过元辰仙上,却不似你这般模样,不知仙上何时换了容貌?” 她闻言一噎,轻咳了一声,“重名现象乃时常发生,这位仙君就这般断然本仙变了容貌,是否闭塞了些?” “哦?”江流低笑了一声,“这般看来却是我认错了。我所识的那位元辰仙上确无你这般伶牙俐齿。” 二人此番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谁的,若将这番话放到台面上来,真当是阴阳怪气的典范。 坐在随意右侧的裘安忽地凑近了她,低声唤了唤,“姐姐。” 而此时随意正落了下风,全然无空理会裘安,正想着该如何还嘴才是。 是以,裘安颦眉,又唤了唤,“姐姐。” 这回随意倒是听见了,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只见裘安正挤眉弄眼的,不知在做何。 她皱了皱眉,不明所以。 又见他眼眸直往一边转,她顺着目光看去,入目的便是对面的司南正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 原是司南公主见随意嘴巴一张一合似是想要与自己言语,奈何坐得太远,声音又太小,着实听不清罢。 这下随意可委实尴尬,只得讪讪冲其笑了笑,点了点头。 一旁的江流自是将其收入眼底,似笑非笑,“仙上不必着急说辞,有的是时日。” 随意轻瞥了他一眼,不再说什么。 不过此番她倒是对太子前来的目的突然感兴趣了,且隐约觉得江流与太子所图似是一物。 毕竟曾与江流相处过一段时日,也大抵了解此人的品性。 像他这般无利不起早且多疑之人,在追捕余劫魂魄之时忽然离去,定是权衡了一番利弊,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想必这更重要的事情,就藏于这北溟内。 而炎桦也突然来此,还对自己处处提防,甚是可疑。 思及此,她不禁抬眸将对面落在在司南一侧的炎桦望了望,眼底一片深沉。 等待多时,殿外终于迎来了一道身影。众人见此纷纷站起,随意也相当入戏的学着他们作了作揖。 只见走来的那女子蓝袍加身,体态端庄大方。她的双眸似水,却带着寒光,仿佛能将万物看透一般。 众人道:“恭迎尊上。” 随意抬了抬眼,悄悄打量了一番,原来这位就是北溟尊上,单看容貌,倒不失为一位难得的佳丽。 待其落座主位后,宴席也算是正式开始了。 先上的酒,酒还未到随意跟前时,她便已闻着这醇醇酒香了。撩起衣袖持杯斟酒,轻抿了一口后不禁赞叹道这壶云中月烫得正是时候。 小酌几口,不多时菜便也上来了。 “众仙家莫要客气,还请尽情享用。” 北溟尊上开口,众人皆礼貌作了作揖。独独随意没反应过来,仍细品着美酒。 这下算是把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了,只听尊上又道:“这位仙上有些面生哪。” 可惜她仍没发觉对方是在同自己言语,又伸手拣起一块粉糕咬了两口,似是不和口味,复又蹙了蹙眉放回了盘里。 忽地身侧传来了裘安轻咳的声音,随意颇为疑惑的转过头去,正想指责其为何今日频频咳嗽时,抬眸便瞧见了众人正带着讶异的目光看着自己。 她愣了愣,不解的眨了眨眼,这是什么情况。。。 好在司南公主开口帮其缓解了这份窘境,“母亲,这位便是我与您说到过的元辰仙上。” 随意终是反应了过来,轻颔了颔首。 “原来就是这位啊。”后者闻言点了点头,盯着随意端详起来,眼底露出几许意味深长的倨傲来。 被人这么明目张胆的上下打量,倒是另随意感到些许不适。毕竟这北溟之尊也不过万把年岁,与其相比,她倒是当之无愧的前辈。 无奈她当下正顶着元辰的名号,行为还是收敛些的好。 是以,她坐直了身板,放下了手中银箸。刚想开口说什么时,炎桦突然起身,倒了杯酒便往主座旁走去。 见太子前去攀谈,随意也不再言语,吃饱喝足后便撑在一旁,眼底一片清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地耳边一热,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言语间还有些撒娇的意味。 “姐姐,我不喜欢这里。” 闻言她扭头望去,只见裘安双眼朦胧,嘟着嘴,摇摇晃晃的看起来苦恼极了。 她眉间一皱,扶正了裘安,“你莫不是醉了?” 话罢便朝他的桌面望去,一壶美酒已然一滴不剩。 倒是怪了,先前每每饮酒,从不见他贪杯。 裘安甩了甩头,迷迷糊糊说了些什么,她并没有听清。 此刻她正想着该如何将裘安送回客栈。虽说自己个子不算较小,力气也足,可她毕竟不识路,委实困难了些。 正当她苦恼时,司南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前,只听头顶幽幽飘来她的声音。 “元辰,你的朋友似是醉了。不若今日,便宿在宫中吧?” 随意闻言抬眸望去,又低头瞥了一眼一旁的裘安,思量一番微微颔首,“那便叨扰了。” “不会。”司南轻笑了笑,唤来了一白衣女子,吩咐了几句便领着随意与裘安朝外而去。 ...... 待安顿好裘安后,随意站在殿外朝司南作了作揖,“公主邀我等赴宴,却不想其不胜酒力,当真是麻烦了。” “你客气了。既是炎寒宫的人,便是自己人。” 听闻公主这话,随意眼底闪过一丝狐疑,先前倒是从未听闻天家与北溟关系如此要好,怎的如今倒是自己人了。 不知该如何答应,随意只好讪讪笑了笑以示回应。 片刻后,她双眸一转,似是想起了什么。 之前她在尊上殿外撞见司南时,她分明是一副并不认识炎桦的表情。怎的如今却与他这般亲近。 是以,她挑了挑眉,“您与太子殿下似乎很亲密?” 第四十一章:有些眼熟 话音刚落,便见司南言语一顿,赶忙摇了摇头,“亲密倒是谈不上,你恐是误会了。” 此时随意正直直的望着她,似乎欲从她的表情中寻到什么破绽,以知晓她所言是否属实。 可这般眼神落在司南公主眼里,却有些变了味了。只见她面色一红,“你这般看我作何?” 随意闻言收回了目光,反应了片刻,垂眸道:“是小仙唐突了。” 司南微微颔首,未再言语。 看她方才的神情,确是不像撒谎。思忖片刻,随意又道:“那公主可知。。。” 话还未说完,突然一道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言语。 “公主。” 随意与司南闻声望去,只见炎桦正站在右侧的回廊上,张口道:“尊上似在寻你。” 司南闻言微微颔首,复又看向随意,“你方才要与我说什么?” 随意朝炎桦轻瞥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皎洁,冲着身后的房间指了指,话锋一转道:“我这朋友素来身子弱,喝不得酒,许是今日高兴便多喝了些。这一倒啊,怕是不知何时醒来,不知可否在宫中多叨扰几日?” 若能在宫中多逗留几日,兴许能弄明白炎桦与江流究竟在耍什么把戏。 原只是尝试性一问罢,不想司南竟爽快的应下了。 “既如此,你们安心住下便是。” 话落她便朝炎桦走去,估摸着是回舍雀殿寻尊上了。 只是炎桦离去前望着随意的眼眸中,一道戾气一闪而过。 待他们离开,随意才勾起了唇角,朝身后的房门一望,扬了扬眉,似是有些得意道:“你小子醉的真是时候,帮了大忙了。” 说罢便见身后传来几下细碎的掌声。 闻声她双眉颦蹙,转身看去。 只听来者颇为调侃道:“元辰兄真是好演技。” 随意将手负在身后,昂首冷冷睨了眼江流,漠然道:“交情不深,就不必称兄道弟了罢。况且此处无人,莫要演了,委实乏累。” 面对她的疏远,江流也不恼怒,反而轻轻掀动嘴角朝她走来,“我可没演,这话听起来虚,可其中夸赞确是实的。” 随意冷哼一声,不再接话。 见她这般,江流也不再打趣,收敛了笑意,“还未问你,你为何会来此?不过你既已不在凡界,是否说明余劫之事已暂时告一段落?” 闻言她长眉微蹙,眸色一紧望向他,双唇轻启,“那你呢?” “匆匆离去就是为了来此?北溟究竟有何值得你惦记的?又或者说,值得你利用的。” 话音落下,岂料江流怔了怔,“利用?” 片刻后,只故作伤感道:“我原以为在宝妖境那一劫,我们已是患难之交,有了些许情分,不想你还是这般看我。” 瞧着他这般假惺惺的模样,随意不由冲其白了个眼,“我可不吃这套。” “那若我说,我前来北溟是为情呢?”江流灵光一闪,又道。 随意闻言抬了抬眼,盯着他半晌,朝前一步,“情?为了公主?” 江流抿唇不语,眉眼间却携了一丝淡淡地笑。 此时周身一片静谧,没有一丝风拂过,安静的仿若掉下一片羽毛都能听见似的。 不过须臾,随意便打破了这份沉静。 只见她不由抚掌大笑,似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我还是头一回见用虚名求爱的,当真是有趣。” 复收起了笑意,忿然道。 “你若不愿告知,也大可不必编排故事来糊弄我。” 话落便兀自转身,推开身后的门,愤愤而入。 此时正座殿宇内,只剩江流独自站在其中,结界内的闪闪星光,将其的身影拉的长远。 ...... 翌日。 殿中窗门大开,幽幽花香飘入,伴随着轻风细拂,好不惬意。 裘安醒来时,仍有些恍惚。望着身下陌生的床塌与四周幽冷的装潢,眯了眯眼眸,提起了一丝警惕。 窗外仍值黑夜,又未点烛火,是以,殿中无甚光亮。 他低头扫了一眼身上的衣袍,见其与醒时无恙,方才下塌穿靴。 只是站起身的片刻,眉间还有一丝刺痛,不禁伸手轻抚了抚。遂大掌一挥,燃起了殿中烛光,终于不那么昏暗。 吱呀—— 忽地听见门开的声音,他眸色一紧,向下伸手便见一只红箭出现在他的掌心,旋即握紧朝一侧而去,背靠屏扇,墨色的瞳仁里闪过一丝寒光。 感受到其气息逼近,不待其有反应的时机,便将手中的利箭架于对方喉颈之上。 忽觉脖颈一凉,随意一愣,拧了拧眉,抬眸与裘安四目相对。 这时裘安方才看清来者,面色有些讶异,连忙收手负在身后,掌心一握箭便已消失不见。 “姐姐,怎么是你?” 那道红色的箭柄在她的眼前一闪而过,忽地觉得那箭似乎看着有些眼熟。 “我看里头有了光亮,想着兴许是你醒了,便进来瞧瞧。”她双手抱环,耸了耸肩道,“想不到你戾气还挺重的,怕不是酒还未醒?” 裘安闻言伸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哪儿?姐姐,我睡了多久?” “尚在宫中,你已睡了一夜了。” “一夜?”他望向窗外,面色不解。 想了半晌方才忆起,月珠明宫结界内,并无白日。 见他似乎清醒了许多,随意上前一步,言语中带着些许狐疑,“方才你所持之物便是你的武器?可有名字?好似从未见你用过。” 闻言,裘安面色闪过一丝慌乱,背在身后的手也攒了攒,干笑了两声,“不过是普通的箭,未曾命名。” “是么?”随意扬了扬声调,似是不信,又往前走了一步。此时他已被背靠屏扇,再不能后退,望着随意的眼神有些许闪躲。 这下他可是连干笑都笑不出来了,面对她审视的神情,只觉她的目光一寸一寸烙在自己的脸上,几乎要灼出洞来。 如今他是当真后悔,悔昨日喝的太多,悔方才警惕过甚,一时没了分寸。 望着随意的灼灼目光,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不知该如何辩解。 第四十二章:窃听墙角 此时门口忽地传来一道不善的声音。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随意闻声便知来者何人,对于炎桦的揶揄全然不甚在意,只是转过了身冷眼看向他,不置一词。 裘安虽不喜炎桦的做派,可他此时的出现确是解决了自己现下的窘况。 是以,他不免扼腕松了口气。 见二人皆不言语,炎桦此时站着委实是显得有些多余,他轻轻了嗓子,刚欲开口,便见随意漠然道:“太子还是这般不讲礼数,擅入他人殿中不知意欲何为。” 炎桦神情一顿,似有些气恼薄了面子。不过气势还是要做足罢,昂了昂首,义正辞严道:“你这分明大门敞开,若说我擅闯,怕是不能够。” 闻言随意轻哼一声,不稀得与其多言,漠视与不屑尽是写在了脸上。 此时气氛又是一片静默。 众人不语,就连炎桦自己都险些忘了为何来此。 少焉,方才开口。 “若不是司南让来送这个,我还不稀罕来呢。” 话罢便从袖中掏出了什么,手一挥便朝随意抛来。 她伸手一把抓住,打开手掌垂眸看去,似是一只药瓶,“这是什么?” 炎桦斜眸往裘安指了指,“白扁。” 得知是醒酒之物,随意便毫不犹豫的塞到裘安手中,想来他也确实需要这个。 而后忽地想到了什么,吊了吊眼尾,扬眉睨向炎桦,戏谑道:“太子何时这般听使唤了?司南让你送,你便乖乖送来了?” 后者闻言哑然,身形一顿。 不待他辩驳,随意转了转手中的折扇,唇边噙一丝笑,又道:“莫不是......” “你心悦她”这四个字还未说完,炎桦便已脸色涨红到脖颈,愤愤打断道:“你休要胡言……!” 瞧他这般反应,答案已不言而喻。 她冲其和蔼一笑,做出一副长辈姿态,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甚是和煦道:“既心悦于她,莫利用了她。” 此话听着虽和善,可不知为何他竟听出了几分寒意,似是话里有话。 是以,他抬眸对上随意的目光,只见其神色闪过一丝凉薄,不免眼中一恍,失神了须臾后便往后退了几步,“我才不会利用她。” 言罢便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去,犹如落荒而逃一般。 见此,随意耸了耸肩,“想不到如今这纨绔的太子殿下竟也有了心仪之人,真是难得。” 裘安闻言,双眸转了转,望向她道:“姐姐,那太子此番前来北溟也是为了这司南公主?” 随意听闻目光深远,“只怕不止于此。” 先不论谁心悦于谁,就凭她对炎桦的了解,他那般提防自己,不能被她发现的,断然不是区区情爱这么简单。 思及此,她转过身瞅了裘安一眼,“昨日我与司南说你不甚酒力,需多休息几日,虽然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不过,在必要的时候,需得配合我。” 裘安闻言愣了愣,不明所以,“如何配合?” “晕倒,摔倒,跌倒,皆可。你若装不来,直接待在殿中不出,也可。”随意不假思索道。 话罢只见他咽了咽口水,眉间携一丝无奈的笑,“好的......” 见他应下,随意也不再说什么,正欲出去探探路,说不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 就在此时,裘安忽地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姐姐。昨日我睡在这,那姐姐寝在何处?” 闻言,随意抽搐了几下嘴角,心想这小子思维倒是跳脱。 理了理袖子,无甚表情回道:“殿中不是有两张榻么?” 裘安望了望东边的那张榻,与自己身后的床正是相对,点了点头,不知思绪又飘到了哪去。 瞧他木纳的样子似是还未酒醒,随意便不再与他多言,独自朝外而去。 月珠明宫内常年如秋,日日如夜。风来叶起,风落叶零。 其实随意最不喜的便是星夜,许是太多的劫难都发生在黑暗里,她便对日耀有了向往。 这么想来,她倒是有些想回逍遥境了。 “姐姐。” 裘安不知何时跟了出来,身后传来了他的呼唤,尚未来得及回头,便见他已然冒到了她的面前,双眸明亮。 她忽起一念头,勾了勾唇角道:“你可知这在这日夜昏黑的明宫结界内,最适合做什么?” 裘安闻言双眸转了转,似是在认真思考一般,复抬眼摇了摇头。 只见随意一字一顿说道,“做、坏、事!” ...... 乘鸾宫乃北溟尊上办理要务之地,殿中华丽端庄,内高三丈有余,门檐房梁皆镶着金边丽玉,可谓奢靡。 “姐姐,我们确定要这么做么?” 此时裘安正与随意悬隐于横梁之上,望着脚下空旷无人的大殿,蹙了蹙眉,密语传声于她。 随意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望着身旁的顶柱暗了暗眼眸。 只见这一桩桩顶柱之上都刻着一条回旋盘绕,栩栩欲活的金龙。 奇怪,北溟只不过是万年前才被天君封为神祇一族,若说交集这万年间恐怕也就暗访过几次,这北溟尊上更是连天君的寿筵都从未参加过。 印象里天君也未曾对北溟加以重用,那这金龙是何以刻于之上? 思及此,她眉间旋即蹙起。忽地脑海间又传来了裘安轻言一唤,“姐姐。” 她闻声扭过头去,见其正以一种极其变扭的姿势撑着手臂,挑了挑眉。 “你不是只狐狸么,平衡性怎的这般羸弱?” 裘安闻言苦笑一番,“腿麻了......” 随意:“......” 不知过了多久,莫大的殿中仍无一点动静,唯一能听见的便是二人轻微的气息。 而随意正无比舒适的侧卧在横梁之上,闭眸静待佳音。 可等来的却不是北溟尊上,而仍是裘安那幽幽细语回荡于耳边,“姐姐,依我看,今日恐是不会有人来了。” “耐心点。”随意睫毛轻拂了拂,一片漫不经心。 如今炎桦仍待在宫中未启程回九重天,想必是还有事未了。只要多待些时日,定能抓到什么蛛丝马迹。 就在裘安颓丧之时,殿外忽然传来几许细碎的步履声。 吱呀—— 殿门开了,随意闭着的双眸,也随之睁开。 她斜眸朝下瞥去,眼底闪过一丝锐光。 第四十三章:一出好戏 只见那北溟尊上拖着长袍步履沉重踏入殿中,身后无人跟随。 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背对门扇,不知在做什么。 就这般定了良晌,方才闻她开口。 “出来吧。” 此话一出,随意与裘安皆是一震。二人相视,眼底涌动着一丝危险的意味。 正当随意以为他们已然暴露之时,殿堂之下忽然传来一道声响。 只瞧一道黑色的身影从窗檐翻了出来,待其站起身后方才看清此人。 不是别人,正是炎桦。 随意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伴随着的还有一抹淡淡的庆幸。 原以为还要在守上几日,不想现下便被她抓个正着,倒是要好好瞧瞧太子到底耍得什么把戏。 “尊上先前说三日,先三日早已过去,究竟还要我待到何时?” 炎桦漠然开口,言语间早已没有之前明面上作出的恭敬,倒是添了一分威仪。 北溟尊上豪无波澜的看了看他,并未言语。而是自顾自的走到殿内的案桌旁,伸手抚上一门柜暗口。 此时横梁之上往下摆设的轻纱正好挡住了她手部的动作,随意并看不真切。 只见她好似从中拿出了一个白瓷瓶罐,轻放于案桌之上。 抬眸睨向炎桦,漫不经意的开口道:“太子殿下何须着急?莫不是怕老身反悔了不成?” 炎桦闻言冷哼一声,快步走到案桌旁,伸手便欲拣起。 只是指尖方才触及,手腕便被扼住。 他抬了抬眼,面色浮上一抹寒意,“尊上这是什么意思?” 她轻勾了勾唇,眼中却全然无温,“劳烦太子殿下给天君带句话。既拿了它,便要惦记着我北溟才是。您说是吧?” 剑拔弩张间,只见炎桦的脸色乍青乍白,满目不可置信道:“你威胁我?” 话音落下,只觉一霎间整座殿内都如同天寒地冻一般,冷的让人直哆嗦。 半晌,方才骤然撒开了手。 她忽地笑了起来,朝后退了几步道:“太子殿下说笑了,这叫互惠互利不是么?” 此时炎桦却笑不出来,仍是一副恼怒模样,将桌上之物收起,一甩衣袖,愤愤而去。 徒留那北溟尊上一人,站在这昏暗的大殿之中,收起了那虚伪的笑容,随之取代的是眼底一望不见底的深沉。 这一出好戏自是被随意尽收眼底。 只是有一点,原来不是这北溟有什么把柄被炎桦捏在手中。反倒是炎桦,又或者说是天君落了把柄在这北溟尊上之手。 那只瓶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 思及此,随意朝下望向那暗柜的目光也更深邃了些。 待那北溟尊上也离开了大殿,随意才迫不及待的一跃而下,站立于门柜之前。 只见这门柜上生了许多凹凸不平的雕纹,周身还刻着一道道图腾,似是蛇,又像龙。 方才并未瞧见打开这暗柜的手法,是以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就在她苦恼是否该就这么放着线索不管离去时,耳边一热,传来了裘安的声音。 “藤蛇锁。” 随意回头,但见裘安那张明媚的脸正放大在她的眼前。 他专注的凝视着面前图腾,朝前走了些许,凑近了些,伸手抚上捯饬了一番。 随意只觉颈边隐约拂过几道浅浅暖暖的呼吸,一时望着裘安,愣了神。 少焉,便又听他道。 “好了。” 闻言她终是回过神来,转头望去时,只见那道暗柜已被打开。 见此她不免带着几分狐疑将其一望,言语间参着几许调侃,“看来你还算有点用处。” 听到这般,裘安权当是夸赞,垂眸微微一笑。 随意朝柜中一探,却不见半点物品的痕迹。指尖一挥,燃起一枚星光,朝其照去。 伸出一指抹了抹柜底,抬手贴近鼻尖,嗅到了一股浓烈的酸涩之味,却并不熟悉。 想到方才裘安能打开这北溟的藤蛇锁,便欲让其试试。 “你也闻闻。” 不想裘安闻言点了点头,旋即伸出一臂抓住了随意适才探入柜中的手,放到鼻间嗅了嗅。 此举随意不免浑身一颤,眨了眨眼。 片刻后,只见他长眉颦蹙,摇了摇头,复放下了她的手。 “......”随意无言,只道是裘安许是思维与常人不同。 既然此地再无收获,她也不欲在此作过多停留,纵深一跃便从窗檐跳了出去。 回了寝殿后,随意啪的一下坐到榻上,长眉一拢,似在思量着适才乘鸾宫所发生之事。 裘安就无她这般好奇了,走到自己的床边便欲躺下而眠。伸手欲解身上的衣袍,可瞧了眼对面坐着的随意,便又将手放了下。 今日这墙角听的,委实是累了。蹲在梁上足足五六个时辰,只觉腰酸腿麻。 是以,他钻了钻被窝,便要睡去。 可是这一躺好,忽地又清醒了。许是因随意也在殿中,让他有些不惯。 “姐姐,你不休息么?”裘安侧过了身子,望着随意温言一唤。 她闻声抬了抬眼,朝其看来,眼神中却尽是燥郁,“不必管我。” “可是在想太子的事?” 她又重复道:“不必管我。” “可是......” 这回裘安话还未说完,便见随意伸手一挥凭空添了道屏扇,彻彻底底的垄断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裘安哑然,无奈笑了笑,便阖上了眼。 细想在九重天的数万年间,不曾见过天君有过任何不适,更是不曾见过炎桦生过半点隐疾。所以那只瓶子里,应该不是什么治疗的药物罢。 可若不是药物,她还当真想不出来这北溟还有何稀奇玩意了。 想着想着,只觉着这头是愈发的疼了。 她抚掌轻捏了捏了眉心,长叹一息,罢了,既是天君的秘密,那便不去窥晓了。 只是此时无极的那道声音倏地从脑海涌现,令她浑身一激。 “他天君不过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伪君子!” “终有一日,你会知道,自己应站在哪一边。” ...... 随意甩了甩头,眉头紧锁,自己怎么会想到无极? 定是今日过于劳累,算了,不能再想了。 第四十四章:如坐针毡 月珠明宫的结界内并无白日,是以,随意每每晨起醒时,望见窗外的天色,总有种还停留在昨日的错觉。 这种感觉她不甚喜欢。然则转念一想,昨日炎桦似乎已达到了他此来的目的,兴许今日便能离开了。 思及此,她不由伸了伸懒腰,心情也随之舒适起来。 一番洗漱过后,忽地瞅到了一旁的屏扇,微微一愣。反应了片刻才想起是自己作日为了躲避裘安的聒噪而设。 她挥了挥手,将其一排屏扇收去,朝里头望了望,然而床塌上却并无裘安的身影。 不禁蹙了蹙眉,转身朝外走去。 方才一推开殿门,便见裘安正规规矩矩站在殿外,冲她华丽一笑。 她亦回了他一个敷衍的笑容,狐疑道:“你怎的总喜欢站人门外?” 裘安挠了挠头,温言道:“今日醒的早,又想到姐姐还未起身,便到外面来等了。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担心姐姐会觉得不便。” “孤男寡女?”随意闻言撇了撇嘴,小声喃喃,“倒是不见你昨夜有此觉悟。” 许是声音太轻了,裘安并未听见她念叨了什么,面带疑惑,“姐姐方才说什么?” 随意闻言漫不经心的摇了摇头,并未接话。 “姐姐,今日我们还去听墙角吗?” 裘安这话问的颇有底气,颇为天真。仿若他们并不是去做其鬼鬼祟祟之事,而是光明正大的窥视一般。 故而此举得来了随意一记白眼,只听其甚是嫌弃道:“你倒真是一朵与众不同的奇葩……” 然而以他这不同寻常的思维,自是又将此话作为夸赞,欣然受下了。 随意扇了扇衣襟,寻一记凉凳朝上一坐,甚是悠哉悠哉的哼起了小调,似在迎着什么喜事一般。 裘安见此,也学着她静静坐着,“姐姐是在等谁吗?” “恩。”她颔了颔首,眉梢携了丝不易察觉的怡悦,“等太子。” 话落她拾起一支枯木,轻轻折断,听其发出的清脆声响,抿了抿唇。 良晌,也未等来太子的身影,却等来了司南公主身边的女仙官。 那女官拂拂衣袖徐徐而来,朝位子上的随意作了作揖,垂眸颔首道:“元辰仙上,公主有请。” 言毕只见随意眉头微蹙,浅浅犹豫从她的面上一闪而过,“不知公主唤在下是为何事?” 后者闻言摇了摇头,不语。 见此她也不作托辞,起身随那女官而去。 月珠明宫委实不小,就这般弯弯绕绕走了许久,方才停下。 随意止步抬眸望了望,借着点点星光瞧清了牌匾上的三个字——紫鸢殿。 领着她来的那名女官又冲其作了一揖,道:“元辰仙上里边儿请。” 她礼貌的点了点头,抬腿便要往里走。 裘安自是要欲在随意身边,只是方才一抬腿,便见一手倏地横在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拦他的女官道:“公主殿下请元辰仙上一叙。” 他凝了凝眉,颇为不解道:“什么意思?” 只见那女官垂首,面无表情又重复了一遍,“公主殿下请元辰仙上一叙。” 此话一出,他算是知晓了,那司南公主之意便是让随意一人进去。 随意闻声止步,转头将其一望,但见裘安那墨色的眸子里染上了一抹淡淡地忧虑。 她冲其微微颔首,示意其不必挂心。只是回首后,她的眸色却黯了不少,随之划过的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戾气。 诚然,她不明白司南公主此番的用意,也不知晓她于自己而言究竟是否对立。故而心中难免添上一丝警惕。 殿虽名为紫鸢,却无半点鸢尾花的踪迹,殿中也无一陈设是为紫色,反倒是赤红一片,似点点星火那般炙热艳丽。 司南正端坐于殿席之上,面前乃一乌木矮桌,桌上摆着一列茶具,具旁设有一炉涂香。 瞧见随意,抬首冲她和煦一笑,“你来了,坐。” 随意不疾不徐的朝其位而去,拂了拂衣袖坐下。 “不知公主今日相邀,所为何事?” 司南闻言只笑了笑,并未回答,而是抬手斟了一杯茶,朝她递去,“你尝尝。” 她凝着面前的那道清茶,踌躇了片刻,遂伸手端起浅尝几许。 味道虽涩,但当其缓缓渗入喉咙时,却有一抹淡淡回甘。 “确是好茶。”她放下茶杯,轻点了点头。 司南抬眸,眼中参杂一许期待,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茶?” 随意闻言双眸一转,仔细思虑了一番,却未有结果,遂摇了摇头,“元辰不知。” “此茶名为暗栩。” 话音刚落,便见随意眉间一颤。 暗栩又为暗许,乃是九重天上时兴的茶品,是为赠予钟情之人。 曾在九重天时常听月老提起,却从未见过其模样,尝过其滋味。如今这一饮,倒是令其倍感不适。 她咽了咽口水,一股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是个好名字......”随意讪讪笑道。 司南公主见她这般反应,面上的笑意褪了大半,取而代之的便是一片低沉,“元辰仙上不知此茶内意?” “我......”随意眼帘微阖,似不愿对上她的目光一般,久久未将此话说完。 就在此时,殿外蓦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 “太子殿下,公主正在会客,你不能进去!太子殿下!” 话音未落,便见炎桦已然冲了进来,迈着愤愤的步伐走到二人身侧,垂眸扫视了一圈,后将目光定在茶杯上。 只见他瞳孔微缩,伸手拣起茶杯便仰头一饮而尽。遂身形一顿,看向随意的眼中夹杂着一股浓烈的怨怼。 此时随意于炎桦而言乃为敌手,而炎桦此时的出现于随意而言却是救赎。 她倏地站起身来,笔直了身板恭敬的朝炎桦作了一揖,“太子殿下似是有急事与公主言谈,小仙便不在此叨扰,小仙告退。” 话落便嗖地一下夺命奔去,溜的甚是狼狈。 裘安在外愁眉苦等了良晌,适才见太子匆匆闯进,更是忧虑万分。 然则抬首便见随意从里面快步流星而来,面色慌张,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待他紧跟上去凑近了后才听清。 “不得了不得了......回逍遥境.......!” 第四十五章: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还是头一回随意在这月珠明宫内走着没有迷路,脚底抹油了一般直奔宫门而去。 此等景象,若说成是落荒而逃倒也不为过。 裘安见她这般模样,心中的困惑更甚,不由快步跟上,小心翼翼的问道:“姐姐,可是我们作日听墙角被发现了?” 只见随意愁肠百转的叹了叹,“比这个还要糟糕。” “当真比这还糟糕?”裘安闻言蹙了蹙眉,思忖了一番,又道:“莫非是公主知道姐姐的身份了?” 话音落下,并未见她再回应,却是加快了脚程,真真是健步如飞。良晌,二人终是走出了明宫结界。 一霎间束束灼烁光辉洒下,犹如撕破了层层黑夜的笼罩,迎来了明朗。 随意昂首闭目,任凭灿灿光茫扫过脸庞,长吁了一口气,“重见天日的感觉,真好。” 话语间,她回想了想方才裘安所问,忽地长眉颦蹙,喃喃道:“我倒是希望司南知晓我的身份。” 裘安听闻,不解的眨了眨眼,“为何?” 话罢,只见她蓦然睁开了双眼,眼底恢复了一片清明。回首将身后的宫门望了望,意味深长道:“如此她便不会范这么愚蠢的错误了。” 随意这句话的意思,裘安并不明白。只是顺着她的目光一齐望去,眼底也不觉浮上一抹不明的意味。 而后,裘安又道。 “那我们此刻便回逍遥境?” 闻声她收回了目光,扭过头来,轻抿了抿唇。皱眉思虑了片刻,遂颔了颔首。刚要回答之时,便瞧一道身影骤然挡在了二人面前。 抬眸望去,入睑的便是炎桦那张艴然不悦的脸。她不禁挑了挑眉,颇为讶异道:“此时你不是应该在里面陪着你的司南公主么?跟着我出来作甚?” “我有话跟你说。” 见此随意凝了凝眉,半晌,方才开口,漠然道:“你说吧。” 话落,只见炎桦斜眸瞥向裘安,眼底尽是不善之意。 炎桦的意思,裘安心下了然,只是将目光投向随意。只瞧她冲着自己微微颔首,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两个字,“没事。” 见此,他点头领意,眼神幽幽掠过炎桦,闪过一抹寒意,方才朝一旁而去。 现下宫门外只有炎桦与随意二人。 她理了理衣袖,不以为意的睨着他,不语。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仍未见他道只言片语。二人就这般大眼瞪着小眼,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藏汹涌。 诚然,随意向来是一个极有耐心的人。若说要与其比消磨时间,那她可谓个中好手。 不过瞧他那满面隐忍的模样,终是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 这一笑可算是将二人之间的沉默打破了,只见炎桦颇为不悦道,“你笑什么?” 随意耸了耸肩,不语。 片刻后,又闻头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在紫鸢殿内,司南都与你说什么了?” 随意扬了扬眉,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不答反问道:“她应该和我说什么?” 见她似笑非笑的戏谑模样,炎桦不由攒了攒拳,额角青筋暴起,寒声道:“无论她说了什么,今日之事,你都不许跟任何人提起。” 话落的瞬间,只见随意倏地抬眸,撞进他的视线里,似乎欲将其看穿一般,一缕惊讶从她的眼底一闪而过。 的确,今日之事如若传了出去,先不说她此番假意男子擅入北溟,单凭这司南公主同一女神仙表明心迹一事,就足以成为仙界又一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思及此,她眯了眯眼眸,“你倒是真心替她考虑。” 此话一出,未见炎桦言语,但见其眼底浓浓愠火。 “你可别这么看我,此事也不能全然怪我。”随意的眉峰轻轻伏起,言语轻慢,“若不是因为你的恶趣味,我能女扮男装在此么?” 炎桦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全然失了肃穆凌人的气势,倒是显得委屈万分。 见状,随意不免有些动容,双眸一转,“此事不会有第四个人知晓。而我,随意,也从未出现在北溟,更未见过公主。如此可好?太子殿下。” 言毕,炎桦眉间一动,暗了暗眼眸。 如此,无论他之前将随意叫来北溟是何打算,如今都已不复存在了。 又是一段令人压抑的沉默。 他垂眸左右权衡了一番,才吐出四字。 “一言为定。” 闻声她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唇角携了丝笑,离开之前还不忘上前拍着他的肩膀调侃一番,“太子殿下这出偷鸡不成蚀把米,当真是典范。” 站在远处的裘安瞧此,心下大抵知晓,断不会是随意占了下风。是以,顿时眉头舒展。 待她走近,裘安冲其和煦一笑,“姐姐,咱们回逍遥境?” 后者闻言点了点头,“自然。” 一路上,随意心中也不免唏嘘,自己究竟是何处做的有岔让司南误会了。 少焉,待他们走到北溟边境时,竟被值守境口的神官拦下。 “现下何人都不许出境。” 闻言二人皆是一惊,面带狐疑,“为何?” 神官面无表情,未作回答。 随意只觉蹊跷的紧,想来定是又有不好的事发生了,不由背脊一寒。 抿了抿唇,追问道:“能否告知是何时下的令?” “昨夜。” ...... 九天之上,紫辉殿内。 一位鹤发童颜的仙官迈着轻盈的小步走到殿前,朝天君恭敬拂了拂身。 坐于正位之上的男子薄唇轻启,言语不严而穆,“太子此去北溟,可出了什么岔子?” “回天君,岔子嘛......倒是未出什么岔子,只不过......” 他吊了吊眼尾,“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太子殿下还带了两个人一同前去。” 话落,只见他微微抬眸,眼底闪过一丝戾气,“哦?可知是何人同太子前去?” 仙官闻言转了转眼眸,回道:“似是千乘狐君之子裘安。还有随意门下的弟子,元辰。” “随意......?”天君闻言扬了扬声调,唇齿微张,嘴里反复咀嚼着她的名字,面色阴沉。 第四十六章:为何断然与我有关 这下随意委实犯了难。她眯了眯眼眸,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将自己拦下的神官,心中不免冒出二三想法。 瞧这神官虽个子高挑,可身材却算不上魁梧,甚至还颇显羸弱。再垂眸看向他手中所持的神器,材料似为玄铁,是为上乘。可器形却拖了后腿,威力大减。 左右思忖了一番,终是有了结论。 眼前这神官断然不是自己的对手。 如此,是要直接冲出去,还是乖乖打道回府呢? 熟料这时,裘安倒是先一步有所动作了。 只见身后传来他温声一唤,“元辰。” 毕竟元辰这二字终究不是自己的名字,被这么一唤,还是迟缓了半刻,方才转过身去。 脑中正疑惑裘安何时跑到那么远了,就见他指了指一侧的木板上所印的章令。 她蹙了蹙眉,朝他走去。 待走近后,方才瞧清令上所示。 原是昨夜宫中失窃,尊上亲自下的令,在查明真相前,任何人不得进出。 见此随意眉峰轻轻伏起,颇为费解。既是宫中出的事,为何他们还能这般大摇大摆的出宫,正常来说,不是最应封锁月珠明宫么? 左右权衡了一番,她还是决意先留在北溟,凭借法力闯出去的确不是一个好法子。暴露身份不说,还在此等时候惹得一身********,我们还走么?”裘安压低了声音,垂首在随意耳旁耳语。 随意闻言摇了摇头,眼底浮上一抹淡淡的忧虑,“先寻个住处落脚吧。” ...... 二人还是回到了初入北溟时所待的客栈,阁楼之上,仍是霞光一片。 方才踏入屋内,随意便旋即高抬手臂欲解下头上的发带。本心中琐事繁多,再加上三千青丝尽数盘高束起,更觉头晕脑胀。 轻扯束带,一头墨发倾数洒下,落在她的肩头。 垂眸望了望手中的发带,不由暗暗咬牙,“都怪炎桦这小子,不然我至于在这里受罪么。” 忽地门外传来了几道温和的敲门声。 叩叩—— 随意闻声望去,想来定是是裘安。 果不其然,打开门后,入目的便是裘安。 他见随意头发披散,不由问到:“姐姐,你是要休息了吗?” “啊?”闻言,随意轻愣了半刻,终是反应了过来,粲然笑道:“才午时,我可精神的很。不过是不喜束发罢了。” 她不经意的打量着裘安,双眸一亮,长臂一捞便将其拉了进来,夷愉道:“你帮我梳发吧。” 复抬手指了指他的脑袋,“我要弄成你这样的。” 裘安闻言先是一愣,遂哑然失笑。朗朗的笑声入耳,心情也随之明亮起来。 “好。”他点点头应下,嘴角还残留着些许笑意。 随意配合的坐在镜前,镜中他的手穿过自己的乌发,拢过几缕缠入指间,拂过鬓边的发丝,不过多久,便扎好了。 望着镜中半扎起的发髻,她满意的点了点头,嘉许道:“甚好甚好。” 如此仍留半许长发落下,便不觉那么勒得慌了。 只见裘安脸上浮着浅浅笑靥,温言道:“姐姐高兴就好。” “对了。”她转过了头,昂首望向裘安,“你方才来寻我,可是有事?” 闻言,他略略一停顿,似想起了什么,颔了颔首,“适才在楼下,我好像见到江流了。” “江流?”随意闻言倏地站起,眉宇间闪过一抹狐疑。 忽地提起江流,倒是让她反应了过来。江流也昨日应是也在宫中,宫里失窃,他便也出了宫,如此说来,倒未免有些过于巧合罢。 思及此,她长眉一拢,还不待裘安再言,便匆匆朝外,直奔楼下而去。 四处张望一番,终在窗旁的雅座上瞧见了他的身影。 只见他正慢条斯理,悠哉悠哉的斟着酒,沐浴着灼灼光辉,好不惬意。 忽见面前平添了一道阴影,不禁抬眸望去。瞧是随意,旋即抹唇一笑道:“这么巧。” 遂放下酒樽,拂了拂衣袖,伸手示意她坐下,“不如一起喝一杯?” 随意便没他那么平静了,只是微微皱眉,无视他的邀请,漠然道:“小仙有一事好奇,还望百里域仙君能为我解惑。” 观其这般,江流扬了扬眉,戏谑道:“你不是说演戏累的慌么,现下无旁人,你怎的却先演上了?” 随意闻言不语,面上却尽显不悦。 半晌,又闻他道:“难道你要站着与我谈么?” 是以,随意提了提衣袍,曲腿坐下,周身散着一股寒意。 江流却全然不以为意,自顾自的饮起酒来,轻扫了一眼随意身后跟过来的裘安,不疾不徐道:“你们二人还真是形影不离啊。” 裘安走近在她的身旁坐下,抬眸睨了眼面前的江流,微微蹙眉。 “昨日宫中失窃,可与你有关?” 听闻随意开口,且问得如此直白,不由令江流一怔,遂勾了勾唇角,“宫中失窃?失得是何物?” 她凝了凝眉,不假思索道:“不知。” “那你为何认为与我有关?”江流拾起酒樽,一饮而下,眉间携一丝玩味。 话落,随意未语。只是盯着他看的眼神变得有几分深沉。良久,方才意味深长道:“若与你无关,自然最好。” 说罢她便起身不再多留,朝楼上走去。裘安见此自是不会独自与江流共处,也拢了拢衣袖起身,随其而去。 待二人的身影皆消失在了楼道处,江流才收起了面上的笑意,取而代之的便是一抹异样的阴鸷。 第四十七章: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自随意去往北溟,逍遥境便又恢复了五百年间的常态,平静如水,无甚波澜。 不过今日,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逍遥境外,琉璃瓦玉铺满长道,绚丽的阳光倾洒而下,伴随着薄薄仙雾盘绕,真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神祇宝地。 此时却见一满头白发的男子,乘云驾雾而来,落在了这琉璃铺成的长廊。 殿内琉璃珠骤然闪了起来,元辰元楚见此,皆以为是随意归来,纷纷喜出望外,雀跃朝外而去。 可入目的,却是一白发苍苍的男子。他虽有着不老的容颜,可那衣着打扮,行为举止皆有一番老者意味。 见到陌生的面孔,元辰不觉提起一丝警惕。他伸手拦住了元楚,示意其在身后呆着,自己独自走近那人。 待走近后,还未开口便见对面先一步传来了声音。 那人面上笑着颇有几分善意,声音却有着一股浓浓的沧桑之感。 “小神前来拜访,不知随意上神可在境中?” 闻言,元辰并未马上回答,而是蹙了蹙眉,狐疑道:“你是谁?” 后者闻声和蔼一笑,拂了拂衣袖,“我乃南十星君。” “南十星君?”元辰转了转眼眸,右手摸了摸下巴,仔细端详着面前的男子。 犹记得上神策里记载道,九天之上,有四位掌管气运的神仙,其中之一,便是这南十星君。可是画像里,南十星君可是一白发老者,而面前这人...... 左右权衡了片刻,方才作了作揖开口,“师父此时不在境内。你找师父是何事?同我讲也是一样的。” 南十星君闻言,踌躇道:“阁下是?” “在下元辰。” 话音落下,只见南十星君一颤,皱了皱眉,追问道:“你是随意上神门下弟子,元辰?” 元辰闻言倒是颇感怪异,“正是。你认得我?” 言罢却不见他回答,而是在原地踱步了半刻,脚步稍显慌乱,骤然又停了下来,看向元辰,眼底闪过一丝怀疑,“可是还有其他弟子与你同名,也唤元辰?” 见此,元辰满面费解。 怪哉,这话问的委实奇怪。 他摇了摇头,回道:“并无重名者。” 此话一出,只见南十星君彻底慌了阵脚,长眉拢起,似在自言自语,“你既是元辰,那随太子前去的......” * 此时随意正呆在阁楼之上,一日未出。倒也不是烦闷,只是颇为疲惫。 望着窗外的景象,只叹世事安好,又叹世事无常。 这么呆望着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逐渐朦胧,方才感到饥饿,起身推门而出。 此番门外却未见裘安的身影,她挑了挑眉,不以为意,朝下走去。 岂料却在楼下雅座旁,瞧见了裘安的身影。他正端坐在位上,桌上布满整桌菜肴和二壶小酒,却一动没动。 抬眸见随意来了,倏忽和煦一笑,朝其招了招手。 随意见状,身形一顿,惊讶了半许,方才施施然走去。 撩了撩衣袍,在其对面坐下。低眉望了眼菜品,遂勾了勾唇角,“正好饿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话罢便拣起银箸,夹了几许一一品尝。 半晌,忽闻对面飘来裘安的声音。 “对了,宫中失窃一事,我们要查吗?” 随意闻言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不过须臾,便摇了摇头,“连失窃的是何物都不知,从何查起?还是莫趟这浑水罢。” “也是。”裘安点了点头,转了转眼眸,“不过,依姐姐看,此事当真与江流无关?” 闻声她抬眸对上裘安的视线,只觉今日他似与往常有些许不同。 “你觉得呢?”随意开口,将问题又抛回给了他。 却见他讪讪笑了几许,摇了摇头。 随意暗了暗眼眸,似在思忖着什么。 是否是江流所为,她暂且不去在意。可此事毕竟关乎到自己的去留,若一日未清察,她便要在这北溟多待上一日。 诚然,她是片刻都不想待的。 思及此,随意长叹一息,斟了杯酒一饮而下,只道:“如今只盼这北溟尊上能早日查清真相罢。” ...... 又是平静的度过了几日,仍未见宫中有任何消息。随意只觉在北溟的这几日,乃是她这漫长的仙途中,最枯燥的几日。 如此百无聊赖,她算是熬不下去了。甚至不由怀念在冥界当阴差的时日,虽不怎么正经当差,可在阎王殿听着缕缕新魂讲述他们尚在阳间时的往事,也不失为一番乐趣。 想罢,随意便真的坐不住了。只欲前往宫中寻炎桦商讨一二。 熟料这时,一推开门便瞧见了炎桦正站在门外,他的手仍抬在空中,似是还未敲,随意便先开了。 二人四目相对,皆是一愣。 见此,随意扬了扬眉,心想这小子何时与自己有这般默契了,怪哉怪哉。 “正好,我刚想去寻你,进来吧。” 炎桦收起了挂在空中的手,背在身后,直了直身板,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倨傲模样,方才踏步走进。 见他这般模样,随意也是见怪不怪了,只是暗暗轻嗤一声,遂拂袖指了指椅面,“坐吧。” 炎桦闻言不疾不徐的弯身坐下,清了清嗓子道:“咳咳,你先说吧。” “失窃一事可有眉目?”随意倒是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好奇,不假思索道。 言罢,只见炎桦摇了摇头,不语。 “那这所失的,究竟为何物?” 话落,他仍未语。 是以,随意无奈叹了口气,翘起一腿颇为不悦道:“那你今日所来为何?不会是来告诉我,尊上又下了一道令,特准我离开了吧?” 炎桦闻言,仍是摇头不语。 此番随意倒是有些恼了,长眉颦蹙,“你什么都不说,那你来此作何?” 遂伸手指了指门口,示意其可以离开了,颇为嫌弃道:“请吧。” 炎桦闻言,稍显窘态,又是清咳了两声,方才说道:“虽然我不能告诉你失窃之物是何,但是在现场发现了这个,你可认得?” 言语间,只见他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珏摆在桌上。 随意闻声看去,只是一眼便认出了此物,不由瞳孔微缩。 第四十八章:我来帮你瞒天过海 那枚玉珏乃是上等羊脂白玉,上面刻着的,正是一个江字。 随意眉间一颤,暗了暗眼眸。 果真与江流有关。 见她的反应,炎桦有些不解,“你认得?” 随意闻言撇开了视线,看向一旁,心下犹豫,不知如何回答。 思忖了片刻,方才挪回视线,开口道:“这玉珏可否暂且放在我这?” 炎桦闻言长眉一拢,略显困惑,“为何?可是认出此物了?” 她轻挑眉目,遂又伸手拾起玉珏于眼前仔细端详了一番,眯着眼眸做出一副思考状,“确是有些眼熟,兴许是在何处见过。只是现下却记不得了,若是能将此物放在我这,兴许能助我忆起罢。” 炎桦垂眸想了想,反正左右也无线索,今日会来找她,本就是束手无策之举,索性就放在她这也未尝不可。 遂颔了颔首,“那便如此吧。” 言罢,只见随意的眉宇间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皎洁。 待炎桦离去,随意也未即刻动身去寻江流对峙。而是静待屋中,攒着手中的玉珏,指尖轻轻摩挲,盯赏了良久。 直到入夜,她方才起身,唇角微扬,从容不迫的走近了江流的房门。 站在门外,抬手轻敲了两下。 没多久,门便开了。 江流还未来得及问她为何过来,便先听她开口。 随意露出一许意味深长的笑,“先前我还奇怪你为何也出宫了,且与我落榻一家客栈,如今想来,真是缘分。” 此话一出,江流微微蹙眉,不由冒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不冷不热道:“有事?” “不请我进去说吗?” 闻言,他犹豫了片刻,而后挪了挪身子侧向一旁,示意其进来。 随意见此大步跨进屋内。她的双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颇有几分气势,此时又着男装,单看背影,倒是像极阳间的纨绔公子。 待门掩上,她方才开口,“江首领,今日可否丢了什么东西?” 江流闻言不明所以,只皱了皱眉,寒声道:“什么?” 随意转身,直视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锐气,背在身后的拳忽得伸起一只向前,摆于他的额前。 唇角微微勾起,与此同时,倏地张开手掌,只见一挂绳缠绕在她的指尖,而这挂绳下,便是一只无暇的白玉。 在他的视线触及玉珏的瞬间,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与戾气。伸手欲夺下时,却被随意敏捷躲过。 她收起了手,遂慢条斯理的将其玉珏收入袖中,不疾不徐的走近桌旁,掸了掸衣摆,方才坐下。 复抬眸对上江流尽是寒意的眼神,戏谑道:“你这么瞪着我作甚?怪让人伤心的。我记得某人不久前还说,我与他乃患难之交,可谓有些许情分。” 江流闻言忽地笑了起来,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说的在理。” 说罢便也坐在一侧,抬手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见状随意也不再绕弯子,收起了笑意,沉声问道:“所以你在宫中,拿的是何物?” 他亦收回了笑容,摆出一副愠怒的嘴脸,“怎么?我若是不说,你便拿着我的玉令去告发我?” 闻言,随意转了转眼眸,做出一副思考模样,摸了摸下巴颔首道:“也未尝不可。” 话音刚落,便见江流的脸色愈发的阴沉了。 他黯下了眼眸,并未接话。就这般沉寂了良晌,又闻随意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她站起了身,双手覆在桌上,往前一点一点凑近了江流,二人相距不过寸许,便在此刻停下。 江流抬眸对上眼前之人的眼睛,只见她墨色的眸子里浮上一抹坚定,肃穆凌人的气势扑面而来,薄唇轻启。 “你告诉我你盗的是何物,我来帮你,瞒天过海。” 闻言江流眉间一动,嘴唇微张,似有些意外,未语。 少焉,方才听他幽幽开口,“当真?” 随意收回了动作,朝一旁走去,双手抱环一副倨傲模样,“我从不食言。” “可你为何帮我?” 话落只见她眉间携一丝不明的意味,似笑非笑道:“你权当我是好奇心在作祟吧。” 事已至此,江流垂眸思忖了一番,复又抬眸凝神将随意观了观。 良久,方才说道:“北溟有一至宝,若用在凡人身上,可活死人,肉白骨。若用在神仙身上,可恢六灵,复神识。” 随意闻言蹙了蹙眉,如此说法,曾在九重天时,似乎也听众仙僚提起过,“龙纹胆?” “正是。” 她面露狐疑,“你要它做什么?” 江流闻言捋了捋衣袖,心平气和道:“你方才只说要我告诉你盗取是何物,并没说要交代它的用途。” 随意扯了扯嘴角,略显不悦之姿。与她钻空子,当真是“好”做派。 不禁揶揄道:“没想到江首领竟是如此守规矩之人哪。” 后者轻挑眉目,眉间携一丝笑意,“过奖了。” 既已达到预期,随意也不打算在此过多停留,理了理衣袖便要推门而出。 江流见此不禁在她身后一唤,“你还没说要如何帮我。” 闻言,她脚下一顿,扬了扬声调,“耐心点。” 丢下这句话便推开门扇,方才踏出一步,便瞧见了不远处的裘安。 他亦看到了随意,不觉蹙了蹙眉,狐疑道:“姐姐你怎么从那出来...?” 透过门缝瞧清了里头坐着的江流,他正探了探脖子冲其明媚一笑,令裘安深感不适。 随意关上了身后的门,走近他时方才幽幽说道:“跟我过来。” 第四十九章:鬼鬼祟祟 丰沛鲜盈的光辉正透过屋内敞开的纸扇窗,一缕一缕的洒进,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流溢芬香。 随意正仰面躺在窗边的摇椅上,闭目养神。时不时伴着几缕薄风拂过,只觉当下心情舒畅。 一旁的裘安听了她的解释,似懂非懂的皱着眉,轻轻颔首。 江流于他而言,不过算得上是有点交集,却对其不甚了解。 是以,他内心还是有少许戒备的。 似睡非睡间,忽而听得耳旁传来了裘安的声音。 “姐姐,你打算如何帮他?” 闻言,随意眉间轻蹙,思忖了一番方才睁开眼眸,手掌微张,捏了一诀,便见一本灵薄飘在她的掌心。 裘安凝神将她手中之物观了观,好奇道:“这是何物?” 她挑了挑眉,言语间携了抹欣慰,“此乃万灵书,持此物,可通往恶极之处。五千年前从阎罗那讨的,如今也算派上用场了。” “恶极之处?”裘安转了转眼眸,略为不解。 只见她望着窗外,眼底闪过一丝肃穆,意味深长道:“或许还是要从宫中入手。” “不过,这次不是从正宫门进了。” ...... 翌日。 月珠明宫外的一处偏僻角落,站着三道诡异的身影。 裘安负手抬眸颇为冷淡的睨了一眼身旁的江流,对随意说道:“姐姐,为什么他也来了?” 江流听到他这般不甚和善的语气,不仅未恼,反而倏忽一笑,嘴角漾起浅浅的笑涡,话里有话道:“许是觉得我有用吧。” 随意倒是未察觉出来二人之间微妙的氛围,只是盯着面前的结界,十分平淡的颔了颔首,“他说的没错,自然是有用的。” 月珠明宫由南至北共分为四大宫域,分别乃勤政、会客、要理和丛棘。 然而他们现在所处之所,正值北面丛棘之林。 此处乃关押囚犯之地,与神羽族的九云塔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里附近人烟稀薄,鲜少有神官前来。是以,此处便是他们偷偷潜入的最佳之所。 想要进月珠明宫的结界,于随意而言简直轻而易举。不过想要不声不响的进入,却是要费一点力气。 只见她闭目念了一诀,手上便挥出一道淡淡地蓝光,缠绕在指尖。那束光亮由微弱变得愈来愈明朗。 她旋即抬手在空中画下一道符咒,遂将两指放于唇前,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破!” 霎那间,结界应声撕开一个小口,逐渐向外蔓延,蔓延至十尺左右便停驻不动了,蓝色的烨烨光辉仍浮在四周表面。 随意睁开双眸,见此景象知晓事成,扬了扬眉便先行而入,复扭头示意二人跟上。 待裘安与江流都已经入境时,她又施了同样的法诀,如水波一般缓缓震动的结界便又天衣无缝般的恢复本来的面貌。 江流见此,饶有兴趣般的点了点头,玩味道:“什么法术这么厉害,有空也教教我呗。” 走在前面的随意闻声凝眉,颇为不悦的朝后瞪了其一眼,压低了声量,“安静点。” 被她这么一训斥,江流无奈的耸了耸肩,嘴角的笑意却不减。 裘安见此,对其的厌恶不觉又深了一分,难得的拧起了他好看的眉毛。 四周虽无甚官差,却也无何建筑蔽体,若当真有人不巧往这边走来,那他们可谓暴露无遗。不过好在宫中天色昏暗,也为他们的行动增添了一分保障。 随意迈的每一步都很轻,如同踩在云朵上。虽当了十几万年的神仙,这般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之事也不是头一回做了,可每每身处此境时还是不由提心悬胆。 绕过了这片荒芜的地界,便来到了真正的丛棘之所——落九天。 如同一座巨大的殿宇,外围裹着坚硬不摧的玄铁,层层朝上仿如伸入云天。 察觉到前方散着微弱的光亮,三人本能的掩在墙后,闭不作声。 随意在脑海中翻腾着各种可能出现的场景,蹙眉不展。 半晌,她仰头望了望上方的外壁,试图寻找别的入口。终于在接近顶端之处,瞧见了一道似窗台般的空隙。 她扭头瞥向裘安与江流二人,指了指上方的空隙,示意其二人跟随她一起,从上而入。 诚然,是她将一切都想象的太美好。 当她与江流都已成功立于高台之上时,发现身旁已无裘安的身影。 垂头望去时,方才瞧见他仍在原地。 随意无奈的扯了扯嘴角,正欲亲自去接他上来时,江流却伸手拦住了她。 他冲她勾了勾嘴角,便展开羽翼朝下而去,完美着地。随后对裘安笑了笑,颇带几许调侃的意味。 裘安自是万般无奈,许是因为对江流本人的不喜,是以对于他的帮助也是异常抗拒。 可当下的情形却不容他拒绝,踌躇了片刻,他撇了撇嘴,伸手勾上江流的肩膀。 北溟的牢狱委实是与往常所见大相径庭,除了方才底下有神官把守,点了几烛幽火外。这内里倒是无一人看守,也无一束光亮,伸手不见五指那般。 随意轻挥指尖,变出一道明火。在明火闪起的瞬间,便瞧见了面前幽深不见底的道路,黑暗笼罩着他们,如同一块巨石,压迫着他们的视线。 “这么大,要怎么找?”江流见此不禁唏嘘道。 随意双眉紧蹙,面色阴沉如同翰墨,闪烨的火光印在她的眼底,照出一片不安与郁躁。 裘安见此心中也不觉生了一丝担忧,“姐姐,这万灵书当真靠谱吗?” 她抿了抿唇,遂深叹一息,幽幽道:“不试一试,如何知晓?” 话罢,便伸手捏了一诀,将万灵书持于掌心,却不见它有丝毫的反应。 “继续往前走吧,这层没有便去下层,下层没有便去下下层,总会找到。”随意望着前方,眼神坚定。 江流抹开唇角,双手抱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似笑非笑道:“你这番话还’真’让人有动力。” 话落不见随意有何反应,却是换来了裘安蔑视一瞥。 他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遂跟随二人朝前而去。 第五十章:许州官放火 正值天刚破晓,雾意甚浓。 九重天上素来无聊至极,不过今日却格外热闹。然而其中的缘故,竟是因随意而起。 这日,漫天诸神皆受到天君的神召,纷纷来到紫辉殿,心中好奇万分。 众仙诸神已然聚集在此,却迟迟不见天君的身影。是以,殿下不禁议论起来。 “今日陛下为何召我等前来?” “还记得五百年前被贬的随意上神吗?听说她要重返天界了。” “这是从哪听说的?都被贬冥界了,虽面上说是引完魂便能归来,可依老朽看,怕是不能够。” “可若非如此,何须这般大费周章?犹记得上一次召我等前来紫辉殿,还是天君大婚之际呢。” 此时无瑶正站在殿内最前端,她虽闭着眼,一副不甚困倦的模样,可身后之人的言语却被她尽数收入耳中。 闻言,她不禁睁开双眸,眼底浮上一抹说不出的意味。 伴随着众仙云云之声,天君终是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现身了。 众仙见此,纷纷止了声,拂了拂衣袖朝天君作了作揖,齐声道:“拜见陛下。” 他颔了颔首微微示意,眼神淡淡地扫视了底下一圈,徐徐开口道:“各位仙僚,想必都已知晓余劫复苏一事吧。” “今日召大家前来,便是为了此事。不久前随意已然收复余劫首散一魂一魄,将其恶果扼杀在摇篮里。如此,我想待其收齐这三魂三魄,便让她重归上神之位。各位可有异议?” 他言语间似是在询问诸位仙神的意见,可语气里却带着一抹不可置否的肃然。 此话一出,殿前一片哗然。 少焉,终是有一位敢言的仙子迈前一步,拂袖作了作揖,低头道:“不知陛下欲封其为何官位?” 天君闻言,转眸看去,面不改色道:“自是一如从前。” 一如从前这四个字,份量可足。 自墨池,无极退出神坛之后,随意便成了天界唯一的太古上神。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就连与纳凉大帝也算是平起平坐的。 一人霸占着这逍遥神祇与探世镜数万年,好容易被贬至冥界,众神都以为这逍遥境怕是可以换新的主人了,纷纷蠢蠢欲动。 没成想,半路杀出个余劫复苏。 不服气的自是大有人在,又闻一神颇为不满称道:“可这余劫本就是随意她亲自放出来的,如此怕是有些......” 话还未说完,便见天君漠然一瞥,虽眼中无甚波澜,却让其感到浑身寒颤,不觉噤了声。 他缓缓开口,扬了扬声调,“有些什么?” 后者闻言不由浑身抖了两抖,不敢再言。 殿前忽然一片静谧,仿佛所有的气息都凝结了一般,没有半点儿声响。 只有无瑶双手抱环,扬了扬眉一副慵懒模样,在众仙众神之间显得格外亮眼。 见此,天君抬了抬眸,睥睨一笑,“既诸位都无异议,那么此事便定下。” 说罢便独自起身,退殿而去,徒留众仙瞠目咋舌。 无瑶掸了掸衣袍,打破了这片压抑,言不由衷道:“果然,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运气甚佳哪。” 此话落入旁人耳里,自是有了共鸣。有了无瑶起头,众神仙同僚皆纷纷附和。 “可不是吗,她一被贬之人,怎的就如此好运!” “是啊是啊,还以为这逍遥境要易主了呢!唉,早该想到的,随意都被贬五百年了,可她的两个徒儿却仍住在逍遥境中,真是......”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无瑶冷眼一剜,忿然斥道:“随意是你叫的么?若我没记错的话,南穹你飞升不过五千年,应恭敬的唤她为上神或殿下。怎么,她不坐这逍遥之位,难不成换你来坐?” 那位名唤南穹的上仙被其一呵,顿时哑然。 反应了好几许,方才孱弱地小声抱怨,“不是上神你先开始的吗……再说了,上神您不是也不喜随.......随意殿下吗?” 无瑶闻言轻蔑一嗤,复冷漠扫视四周,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胆寒,言语冰冷道。 “我可以说她,但你们不能。” 话落便一挥衣袖,潇洒而去。众仙讶然失声,错愕不已。 ...... 此时随意仍在落九天,手持万灵书缓缓前行。借着微弱的灯光,瞧清了身形两侧所关押的种种,不禁蹙起了眉。 这里的囚犯之姿,不比九云塔内的好到哪去。头发皆披散凌乱,被形形色色的法器缚着,无力动摇,无力发声,悲惨之至。 江流见此,不由摇了摇头,叹道:“啧啧,这么看着真是令人好生哀怜。我想此处应是没有你要寻的恶极之首了。” 此话一出,不免换来了随意鄙薄一瞥,“你说得倒是好生轻巧,似乎如今我所为皆与你毫无干系一般。” 话落,她便不再理会江流,加快了步伐朝下层而去。 这般寻了不知多久,终于见万灵书有了反应。 它散着一股浓烈的白茫,引领着他们朝尽头走去,愈是靠近,愈发明亮。 随意眉间一动,燃起了希冀,不觉加快了步伐。 霎时,忽见万灵书骤然升起,光芒倏地变得万分刺眼,纸页在空中自行翻越起来,伴随着一阵强风漾起,吹乱了他们的发丝。 随意旋即伸手掩住双眼,待周身又恢复了平静之后,方才放下手臂,缓缓睁开双目。 但见万灵书止在了空中,灼目的光辉渐渐褪去,跃动的纸页也停了下来。而被翻开的那一页上,出现了道墨点,遂又自行闪动,如有人握笔一般,一笔一画地写下了一道符咒。 抬眸见此,她的唇角终于抹开了一丝弧度,欣喜之至。伸手接过了万灵书,眉宇间闪过了一抹坚定。 而他们停下的地方,正面一堵高墙。 “找到了。”她望着遍布诡痕的暗墙,幽幽笑道。 江流轻佻眉目,着手理了理被吹乱的墨发,慵懒道:“然后呢?” “然后?”随意闻言扭头看向江流,眼底划过一丝皎洁,启齿一字一顿道:“自然是,狸猫换太子。” 引子 元殊五年,冬。 这是大楚君主李世称王的第五个年头。 战争如同这恶寒凛风一般无情,肆虐着南周大地。 交战之际,南周边境尸横遍野,人如草芥。城门失守,李世带着楚国大军直往宫中逼去,所到之处皆是一片赤色血泊。 南周二十三万士军惨死,血流成河,白骨露野。而楚国却如有神助,大获全胜。 李世踩着脚下血染的阶梯,居高临下的睨着失魂落魄坐倒在地的南周君王,一步一步徐徐走去。右手所持的剑刃还淌着未干的鲜血,阴戾地勾了勾唇角。 一道剑光闪过,南周君王已然身首异处。 北风凛冽,空中忽地下起了雪。漫天飞雪纷纷扬扬,掩去了几许红迹,铺上了一层白霜。 身后忽地飘来一抹淡淡的,不属于这里的幽香。李世旋即转过身去,瞧见了那个他日思夜想的女子。 阔别五年,只见她一如从前那般,白衣翩跹,飘然出尘。只是那双墨色的眸子里,却染上了一层寒光。 李世未曾察觉。他的眉宇间携了丝暖暖的笑意,与他此时沾满血迹的脸庞甚是相悖。 他欣喜万分,心中许多的驰念还来不及诉说,只欲上前将其抱住,方能一解相思之苦。 熟料还未触及她的衣角,便觉浑身袭来一股钻心刺骨的寒冻。他不可置信的垂眸望去,只见女子手持利刃刺入他的腰腹。 寒气瞬间在体内扩散,肆虐着他全身的血液,乃不可承受之痛。 李世的脸登时惨白如灰,双目涌上一层薄雾,直勾勾地望着女子,嘴唇微张似欲说些什么,却颤抖着说不出一个字来,唇角渗出一缕血痕。 可女子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她漠然收手,不曾留下一个眼神,转身而去,徒留李世一人跪倒在地。 不过须臾,便见他的躯体化作一片白宇,消散殆尽,魂飞魄散。 而后,有目睹的楚国士兵相传,陛下攻下南周之时,被一神女所弑。 第五十一章:大功告成 江流与随意行走在夜色中,点点星辉摇曳,照亮着二人前去的方向。 他们正朝着宫中要理一域而去。 江流大摇大摆的走在前面,丝毫不担心有人会发现自己一般,朝后撇了撇脑袋,携一丝玩味道:“你就这么信任裘安那小子,让他一人对付那怪物?” 随意闻言凝眉想了想,先前在六欲山时,裘安只身替她挡住了无极的霄云阵,虽身受重伤,却恢复极快,显然非常人所及。 遂挑了挑眉,淡淡笑道:“他藏得可不浅,还是莫小瞧了他。” “是么?”江流转了转眼眸,戏谑道:“可是他方才连塔顶都上不去。” 闻言随意扯了扯嘴角,无奈剜了其一眼,“你废话真多。若不是需要你带路,我可不愿和你一起行动。” “啧啧,你这么说,吾实在痛心疾首啊。”言语间只见他捂着胸口,作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忽地听见前方传来几许脚步声,随意应声旋即拉过江流朝一旁侧墙隐去,按下了他的脑袋,压低声量颇为不悦,“你能不能正经点。” 此番却是江流大意了,若不是她反应快,怕是要暴露于行兵眼下。是以,他并未出言反驳。 待行兵离去后,随意方才松开手臂,甚是嫌弃的拍了拍衣袖,遂朝一旁道:“走吧,带路。” 经过适才的教训,江流这回倒是安分谨慎了许多,领着随意前往龙纹胆所在的宫殿而去。 良晌,终是走到了,只见那镶着滋玉边框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麒麟殿。 二人掩身在殿外,瞧着内里遍布神官守卫的场景,随意不禁皱了皱眉,斜眸睨了一眼身旁的江流,沉吟道:“你能不动声色的从这盗取宝物,倒也委实是本事不小。” 江流闻言撇了撇嘴,听出了其中的嘲谑意味,下巴朝一旁侧了侧,“跟我来。” 二人绕到殿宇后方,此处虽无甚灯火,却仍有不少神官来回巡视。胜在此处多了几许遮掩之物,方能便于他们行动。 待二人看准时机,趁巡视队伍转身不备之时,一跃而起,立于殿檐之上。片刻,又有另一队伍沿侧巡来,二人旋即俯身趴下,顺利躲过神官的视线。 又等待了几许,江流趁机掀开檐上天窗,纵身跳下。随意亦紧跟其后。 二人落地皆无声响,待稳住了脚步后,方才稍许松懈下来。 随意扫视着四周,只见这麒麟殿外虽有重兵把守,可殿内却无甚摆设,空荡的很。 她摸了摸下巴,不禁腹诽这北溟一族,当真通晓掩人耳目这四字精髓哪。 江流独自朝前而去,却发现身旁已然没有随意的身影。不禁转身望去,朝她挥了挥手,示意让其跟上。 她迈着无声的脚步徐徐而去,立于二人眼前的是一片空旷的红墙。 江流蹲下身去,手掌贴着红墙底侧摸索着什么,遂朝内压去。 只见这墙从中间裂出一道口子,而后朝两侧展开,露出了一条暗口。 随意见此,眼中不免闪过一丝讶异。望向江流的眼神也随之深沉了几许,见其已然弓着身子朝里而去,她亦紧跟其上。 入内,方才知晓何为别有洞天。 暗道内,闪烁着明艳的幽火,照亮了这片尽是奇珍异宝的天地。 她边环顾着四周,边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有道暗门的?” 江流闻言吊了吊眼尾,“秘密。” 正当她欲追问之时,目光却蓦然被一道银光所吸引,不由走近其物,端详了一番,称叹道:“银蛇匕!这可是五万年前纳凉大帝的徒儿玄青所造,乃绝世神器,竟被北溟所持有。” “你不拿这个,去盗什么龙纹胆,委实是亏大发了。” 江流闻言粲然一笑,“喜欢这个?那你拿走呗。” 话落,她反应了过来,耸了耸肩双手抱环道:“我可没你这么无耻。” 被她数落一番,江流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朝一旁而去,走到了原先存放龙纹胆的暗格处,“就是这里。” 随意闻言颔了颔首,拿出先前备好的五酉散朝其而去,洒在暗格之上,遂又模拟偷盗的轨迹,循循洒下。 待一切完成之后,她拍了拍手臂,嘴角微微上扬,“大功告成。” 江流蹙眉摸了摸下巴,面露狐疑,“你确定炎桦会上当?” “他那小子可是生来便与我不对付,此番却愿意低头跟我求助,显然是已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如今答案就摆在他眼前,由不得他不信。”随意挑眉轩轩甚得道。 江流闻言倏忽摇头笑了起来,假意悲凉地说道:“我忽地有些同情他了,一番真情终究是错付了,唉。” 她扯了扯嘴角,不再与其打趣,又回首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留下痕迹后便朝外走去。 待他们回到落九天时,裘安早已驯服笼中之人,将五酉灵虫给其服下。 随意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嘉许道:“做的不错。” 裘安闻言垂眸一笑,正欲回答之时便闻江流也学着随意的语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称赞道:“你小子可以啊。” 他倏地皱起了眉毛,甚为嫌弃的拍开了江流的手臂,复又掸了掸被他触碰过的衣角。 如此,江流自是有些不痛快,不过这抹不悦也并未持续多久。 随意瞧此,瞬间想起了什么,遂带着几分安慰的语气对江流说道:“他不喜别人碰他,并非针对你。” “是么?”后者闻言抿了抿唇,带着一抹异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可是适才还是我带他上来的呢。” 随意转了转眼眸,点了点头,“一会就不麻烦你了,我带他下去。” 说罢便朝裘安走去,却见江流忽然横身挡在了二人中间。 他正背对着随意,是以随意并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其缓缓说道:“没事。我这人,最喜被别人麻烦了。” 裘安落于身侧的两手不知何时已悄悄攒成了拳,骨节微微泛白。 此时的气氛忽然凝固,只有随意未曾察觉。 第五十二章:洋装醉酒 诚然,她并未发现任何不妥,全权将裘安交付给了江流,自己朝着牢笼中人走去,解开了他的绳索,望着他身上遍地伤痕,不禁咂了咂舌。 有道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能吸引万灵书的人,可谓罪大恶极,罄竹难书。如此恶极之首,利用其移花接木也不算罪过。 思及此,她便趁其还未醒来,携其走向一旁一跃而下。 落地后便将其掩于灌木之后。 只是在下面等了许久,也未见江流与裘安二人下来,心下不禁燃起了几分好奇。正欲上去寻二人时,便见江流揽着裘安,展着羽翼朝下而来。 如此,随意回首再次打开了结界,带着二人顺利而去。 出了宫后,只见天空忽地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天色也渐渐阴暗了许多,空中弥漫着尘土的气息。 这还是他们来到北溟头一回见雨。 待他们回到客栈后,随意先行寻了块干净雅座坐下,扭了扭脖子,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望着窗外的景色扬了扬眉,只觉心情甚佳。 江流见此也是十分应景的唤了店家点了一桌美酒小菜,散逸的往椅上一靠,忽地想起了什么似的,朝前直了直身子,斟了杯酒,朝随意与裘安敬去。 “今日这番多亏有你们相助,我敬你们二人一杯。” 裘安见此拧了拧眉,端起酒樽独自饮下,遂扭头看向一旁。 随意闻言转过头来,并未拾起酒樽,而是目光幽幽在其身上打量着,似笑非笑道:“若真要谢我,不如来点实在的。” “如何算是实在?” 她转了转眼眸,斜挑眉角说道:“比如,告诉我龙纹胆是要救谁?” 话落,只见江流的眸子紧了紧,一丝寒意一闪而过。不过须臾,又恢复了笑意,昂首饮下杯中烈酒,不作回答。 没有从其口中得到答案,随意也无甚在意,只是轻笑了笑,遂拾起银箸食起小菜来。 蓦然想起了什么,放下了手中的银箸,从袖中掏出了江流的玉珏,说道:“这个你恐怕拿不回去了。明日我会去宫中找炎桦。” 江流应声望来,眼底似闪过了一丝留念,然而这丝留念也不过转瞬即逝,“知道了。” 饱腹后,随意便站起了身,欲往楼上而去。忽闻身后传来裘安一唤,不由转头望去。 “姐姐,明日我随你一起进宫吧。” 她转眸想了想,微微颔首,“也行。不过江流你就好生在客栈待着吧。” …… 翌日。 随意起身后并未着急赶去月珠明宫,而是在屋内拾掇了良久。 待到午时还未见其动身,却是唤了店家要了二坛酒。 少焉,她终是推开了门扇踏步而出。 门开的刹那,已然站在门外许久的裘安便觉一股强烈的酒气扑面而来,不由得皱起了眉,满面费解,“姐姐,你这是?” 随意抬眸见其苦皱眉头,不觉抬起了衣袖凑近鼻间嗅了嗅,而后做出一副满意的表情,屡屡点头道:“不错不错,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复甩甩衣袍,施施然朝下走去。楼道间,但凡其所到之处,都不免充斥着浓烈的酒气。 每每经过旁人,都不出所料的换来几许鄙夷的目光。就连月珠明宫的宫门口的守卫神兵,也难免露出一缕讶异,呵斥道:“哪来的酒鬼?还不速速离开!” 随意装得委实过于逼真,垂头晃脑半醉半醒的在裘安的搀扶下支支吾吾道:“我...我找...炎桦...放...放我进去。” 闻者见此自是不会放她进去,就差施法“送”她离开了。 裘安旋即上前,颔首讪讪笑道:“我等乃于炎寒宫当差,不日前随太子一同前来北溟。还请通报一声,就说是元辰来了。” 值守之人略显狐疑,不过瞧着裘安还算清醒,衣着打扮也确实与他们北溟不同,似真是那么回事。蹙了蹙眉斟酌了一番,方才松口,“行吧,在外面等着。” 说罢便朝内走去,随意瞥见此,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 良晌,终见那人回到此处,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示意旁人打开宫门,“你们进去吧。” “多谢。” 入宫后,便见一女官朝二人颔首作了作揖,客气道:“二位,请随我来。” 女官领着他们来到了一处凉亭,亭边乃是一片静谧的湖水,在星耀的点缀下闪着粼粼波光,宛如一颗颗璀璨的宝石嵌在了湖面。 炎桦正背身负手站在亭中,听到动静自知是随意来了,摆了摆手示意闲暇人等退下。 半晌,都未见身后之人开口,心下不由浮上几分焦灼,先行转身道:“你可是寻到了什么......” 线索二字还未说出,便见随意已然爬在了石凳上,一副惺忪模样。 不由惊掉了下巴,愣了片时,凝了凝眉看向一旁的裘安,询问道:“她这是何意?” 裘安眨了眨眼,看似诚恳万分地摇了摇头回道:“今日我本随着姐姐一同饮酒,见她似醉了便欲扶她休息,熟料她却执意要进宫来,说是想起了很重要的事。” “当真?”炎桦闻言眯了眯眼眸,抿唇思忖了片刻,遂坐到其身旁,颦眉唤了唤,“随意。” 随意闻声似有了反应,摇头晃脑的撑起身来,迷迷糊糊瞧着炎桦看了半晌,“我知道那玉珏是何物了。” 炎桦闻言眸子一紧,眼底闪过一抹急切,“那玉珏呢?” 她应声便伸手朝袖中掏去,忽地想起江流昨日的神情,分明是万般无奈不舍。转了转眼眸,倏地心生一念头。 只见她掏了半天,醉醺醺道:“奇怪?去哪了?” 遂又站起身抖了几抖,“莫急,我能找到。” 炎桦却无那般好耐心,心想若能知晓是何人所持,那么玉珏本身已然不重要了,遂上前一步,语气坚毅,“持有那玉珏的,到底是何人?” 随意闻言挠了挠脑袋,刻意迟了几许才缓缓说道:“五酉...我在五酉山见过...” 话落,只见炎桦眉宇间闪过一丝锐气,甩了甩衣袖便不再理会随意裘安二人,匆匆离去。 待他已然走远,附近无人看守时,随意才徐徐抬眸,抹唇笑了笑,眼底一片清明。 第五十三章:轻啄片许 裘安站在她的身后,见四下已无旁人,终是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姐姐,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何要装作……” 话语间,他垂眸上下瞟了瞟随意,眼底带着几分狐疑,“这幅醉酒模样。” 随意闻言,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袍,将袖口捋了捋,悠悠然道:“就凭我和他的关系,我若清醒的来找他,恐怕他还得左右斟酌一番才会相信。但是现下,我于他而言,便可信多了。” 裘安眼眸一转,微微颔首,“原来如此。” 话落,就在随意准备离开时,忽闻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她皱了皱眉,不知来者何人,是否会经过此处。谨慎起见,遂又迷迷糊糊的坐下,手掩额首。 只见司南迈着略显急促的步伐来此,在她的身后停下。 随她一同前来的,还有二三女官。 裘安见状颔了颔首,“公主殿下。” 司南并未特别看向他,而是将目光落在了随意的背影上,上前了一步,柔柔唤道:“元辰?” 声音落下的霎时,随意眉间一蹙,隐约有股不妙的预感油然升起。 她挪了挪身子,遂缓缓站起,转身面向司南,面上还浮着一丝尚未清醒的模样。 戏自是做的足的,抬手揉了揉眼,似这时方才看清来者一般,朝后退了一步,拂袖作了作揖,“公主殿下。” 这时司南终是看了眼裘安,不过眼底之意却是希望其回避,“元辰,我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说。” 言语间,她朝后摆了摆手。便见其身后同行的二三女官拂了拂身,颔首退到一旁。 裘安心下疑虑,上次在紫鸢殿便是如此,现下亦是如此。究竟有何话,与随意说得,自己听不得。 他转眸望向随意,只见她眉宇间染上一抹顾虑,抿唇思忖了一番,方才冲他轻颔了颔首。 如此,裘安便领意退到了一旁。 亭院内,便只有司南与随意二人。 随意探了探脑袋,讪讪笑了笑,“不知公主有何话与小仙言谈?” 此话一出,便见司南垂了垂首,并未看向其。一双青葱玉指攒紧了衣角,衣料都被她压出了些许皱痕。 踌躇了良久,适才支支吾吾说道:“上次在紫鸢殿中……想是我未表达清楚……” 随意听到这里,已然暗道不好。心下正思量着这次又要找何借口糊弄过去时,便又闻她言。 “其实……”她抬起了眼眸,望进了随意那双不安的眼睛,坚定道:“我对你,我对你一见钟情。” 刹时,随意的脑海中只漂浮着三个大字。 完,蛋,了。 她不由咽了口唾沫,拢了拢袖子不自在地咳嗽起来。 想来这北溟不愧是以女为尊,女子都似这般果敢无畏,毫无隐藏。 而这司南公主不仅容貌是极好的,身形身段也为上佳,在六界中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她若是男子,拒绝了此等佳人,她都忍不住要呵斥自己未免有些不识好歹。 可问题是,她并非男子。 等待了许久,仍未见她回答,司南不免又上前一步,盈盈的双眸里染上了一分期待,“元辰?” 少时,但见随意兀地笑了起来,摆了摆手道:“公主玩笑了。小仙惶恐。” 司南闻言倏地眉头紧锁,加重了语气,“我没有与你玩笑。我是认真的。” 随意一怔,复长叹了一息,甚是惭愧道:“公主这般天人之资,日后又将成为掌管北溟的尊上,可谓叱咤一方,又何苦将心思放在情爱上,放在小仙身上呢。” 司南自是听出了她言语间的婉拒之意,却仍不死心,上前握了握她的手背,含情脉脉将她一望,“我若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你又为何拒绝我?” 闻言,只见她长眉颦蹙,紧抿唇瓣,一时失了言语。 这么纠缠也不是个办法,须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才是。 她转了转眼角,忽地双眸一亮,闪过一丝念头。 拂去了司南的手臂,朝后退了一步,恭敬地作了一揖。 “公主殿下,实不相瞒。其实,小仙喜欢的是男子。” 话音刚落,便见司南眼中几番明灭,神情僵了僵,遂自嘲地笑了笑,“你为了拒绝我,竟谎称自己是断袖?” “我……”见她仍不相信,随意也委实无奈,皱了皱眉。 做了十几万年的神仙,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却从未遇到过这般窘境。 焦躁之下,她扭头眯了眯眼眸朝一旁扫去,期盼着炎桦再次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可她心下了然,此刻炎桦应是正往麒麟殿而去。 等不来炎桦,却瞥见了正在不远处站着的裘安。 忽地心生一想法,沉吟道:“公主,若我能证明给你看,你是否死心?” 后者闻言抬了抬眼,面露几许疑惑。 裘安虽站的不算太远,却听不清亭中二人的谈话。只见那司南公主与随意说了些什么,复又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而后又退了开。 他以为,二人应是谈什么要事,却并未谈拢。 骤然又见随意大步朝自己走来,心想二人应是谈完了。刚要开口时,只觉唇上一软,带着一抹淡雅的幽香。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裘安一阵恍惚,除了唇上的温热,其他什么也感觉不到。 她的吻很浅,轻啄片许便匆匆离开,根本不待其反应。 随意转身望向司南,神情间带着一抹内疚与疏离。 只见司南攒紧了拳头浑身颤抖着,眼底染上一层薄雾,旋即转身漠然而去。 霎时,随意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松了口气,愁肠百转的叹了叹,“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回首后,正欲离开这等是非之地,却撞上一堵肉墙。抬眸只见裘安怔在原地,手轻轻抚上唇瓣,嘴唇微张,“你……” 她愣了愣,旋即瞥开了视线,“咳咳,刚才发生的事不许说出去,你就权当没发生过。” 丢下这句话便独自朝宫门方向而去,脚底抹油了一般,可谓健步如飞。 月色携着微凉的清风,穿过他的发丝,在他的眉眼间留下点点涟漪。 ———————————————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出自秦观《八六子·倚危亭》 第五十四章:寻衅滋事 让江流在客栈待着,他便真的在客栈好生歇息着,静候佳音,看似悠闲的紧,不过手中紧紧盘绕的蛟珠却出卖了他。 饶在阁楼之上,便远远的瞧见了两道靓丽的身影匆匆归来。 旋即推门而下,疾步走到客栈门口,眉宇间携了丝激悦。 随意走近后,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江流开口,试探般的压低了声音,“成了?” 闻言,她扬了扬眉,故意拖长了尾音,朝里走去,“成——了——吗?” 见她还有心思打趣,心下了然,应是顺利。不过还是提起一丝狐疑,十分配合地追问道:“究竟是成了没成?” 随意迈着得意的步子坐到店堂一角无人的雅座上,挥袖不着痕迹地拂了拂肩上散落的碎发,扬了扬下巴,做出一副倨傲模样,“凭我这炉火纯青的演技,自是叫那炎桦信的不能再信了。” 话落江流抿唇欣慰一笑,微微颔首,“如此,便只待那人随着五酉散巡迹而去了。” 一番交谈过后,方才扭头瞧见一旁的裘安,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也辛苦了。” 只是这回裘安竟难得的没有甩开他的手臂。此举不由另江流多看了他几眼,伸手在他面前摆了摆,却见他似魔怔了般,皱眉不语。 江流转眸看向随意,满面费解,“这小子怎么了?” 随意应声抬眸看了眼裘安,眼底涌上一股不明的情绪,遂凝了凝眉,并未回答。 少焉,似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掏出了什么递到江流手上,“物归原主。” 忽觉手上一凉,垂眸望去时,却见是他的玉珏,不免心中一喜,“怎么……” 只见她斟了杯茶,轻抿了一口,方才漫不经心道:“看它于你而言似乎很重要,不过炎桦已然见过,你还是好生收着,莫再佩在身上了。” 说罢便站起了身,拂了拂衣袖,“酒气确实重了些,我先上去了。” 起身时,淡淡地扫了裘安一眼,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随意走后,便只剩下江流与裘安二人。 江流小心翼翼地将玉珏收好,复望了眼一旁的裘安,眼底闪过一丝疑虑。不过须臾,便也离去。 自从月珠明宫回来的路上,裘安的脑海中就不断的涌现着一帧帧零碎的画面。他看不清画面中那人的脸,却觉得那人身上的气息分外熟悉。 愈是想要扑捉,愈是头痛欲裂。 直觉告诉他,与随意有关。 忽而想起先前在阳间追捕余劫残魂时,边尘的表现就十分异常。千把年来,从来不见边尘违背自己的命令,却在那时偷偷跟到阳间来,说是担心他的安危,还隐约对随意有着异样的提防。 思及此,他的面上浮起了一层薄薄的寒意。 回到屋内,随意挥了挥袖拂过衣袍,登时便见身上已然换上了一片崭新的白袍。 不知从哪掏出了一只小瓷瓶,里面装着得便是五酉灵虫。 她抬手将其放的与双眸近了些,指尖轻转着瓶身,抿唇似在思忖着什么。 五酉灵虫是五酉一族对于背叛之人的惩戒。灵虫性寒,将其食入必将被其反噬,遂寻着五酉散的气味而行,成为行尸走肉。 昨日将那人扔下落九天时,虽气息稳定,却妖脉残缺。如此,应不出三日,便全然被灵虫控制。 这么算来,约莫再过两日,炎桦便能在麒麟殿外守株待兔了。 …… 不想,炎桦在第二日便找上门来。 门扇被大力地拍打着,发出砰砰的响声。 随意应声而去,见到来者,惊讶了蹙了蹙眉,“你怎么来了?宫里……” 话还未说完,便见炎桦拧紧眉头,鼻翼微微翕动,似是怒火中天,忿然道:“你都和司南说了什么?” 他这么一吼,倒是将随意给震住了。 她言语一顿,抿了抿唇,脸色亦未好到哪去。 得知炎桦前来是为了这事,她只悔没换家酒楼,白给他得了便宜,逮着自己发泄。 随意双手抱环,靠在桌子上耸了耸肩,不冷不淡道:“你都知道了。” 见她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炎桦心中怒气更甚,反手一挥便是一道火耀,直冲随意而去。 随意旋即跃身而起,轻巧躲开,却也不乏愤意,怒道:“你小子作什么妖呢?” “我说过,别去招惹司南。” 闻言随意面色浮动,论口舌之争,她还没吃过亏呢,亦是大声怼了回去,“我也说过,着何衣裳,就何德行。是你执意要我来此,如今赖在我头上是否狭隘了些?” 说罢,便见炎桦又挥了一道火光,顿时屋内光芒耀目,一阵哐哐当当。 合着她方才所言,炎桦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屋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免引来不少看热闹的。而在这芸芸众人中,便有裘安与江流。 二人相对一视,蹙了蹙眉,只觉大事不妙。默契的冲了上前,边拍着门边朝里喊着随意的名字。 可是回应二人的却只有一阵接一阵的响声。 而此时的屋内,只见一白光化作锋利短匕,从随意的面前划过,她迅速地侧了侧身。一缕青丝被其割下。 她斜眸瞥了一眼肩旁垂落的发丝,暗了暗眼眸,放在身侧的两手也逐渐收紧,攒成了拳,骨节泛白。 登时,四周的墙壁皆凝上一层厚厚的冰,逐渐朝门外蔓延。 门扇被封的牢固,此时屋内与屋外宛如两个结界,没有一丝交集,也听不见除此以外的一丝声响。 她抬了抬眼,面上闪过一抹厉色。 只见她睥睨一笑,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闪到了炎桦的面前,扼住了他的喉咙,嗔怒道:“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么幼稚!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动你吗?” “你要是真的那么不想看见我,那我拜托你,要么早点回去抓住盗窃之人,要么让那北溟尊上解除封禁,也好让我早点离开。” 话语间,二人四目相对,两道视线中都闪烁着跳动的怒火。 炎桦咬了咬后槽牙,怒目切齿道:“随意!你给我放开!” “放开?”她扬了扬眉,反复咀嚼这两个字,言语冰冷,“你削了我的头发,总得付出点代价吧?” 第五十五章:自不量力 话音落下,只见她空着的那只手朝下旋了旋,一道寒光闪过后便见肆寒已被她握在掌心。 她将肆寒对着炎桦,凑近了他的眼睛,只有一寸之距。整间屋内此时犹如冰窖一般,只有钻心刺骨的寒意,和炎桦急促的气息。 他瞳孔微张,眉头紧锁,想要抵抗却又无法动弹,只得鼓足了气势斥道:“随意,你敢!” 随意闻言扯了扯嘴角,“虚张声势这招素来是弱者用的。” 言罢,旋即又将肆寒凑前了几分,仿佛只要手臂再轻颤一下,便能毁了他的双目。 恐惧与惊慌迅速笼罩着炎桦,他小心翼翼的咽了口唾沫,却仍不肯服软。 随意抬眸欣赏着他此时的表情,嗤笑一声,“你的倨傲顽劣,迟早有一天会害了你。” 言语间,她松开了双手,就在炎桦松了口气正准备反击时,忽觉右手传来剧烈的疼痛,垂眸望去,只见肆寒已然割断了他的筋脉。 炎桦不可置信地瞪着随意,嗔怒道:“随意,你!” 他的怒气却只换来了随意轻描淡写的一句,“方才你就是那只手出的招,削了我的头发。” 她抹唇笑了起来,带着几分恶劣,“作甚这般看我?你的手不过三两日便能恢复。怎么,不服气?” “去找你的天君爹爹告状啊。不过可得在三日之内,不然你的手好了,就没证据了。” 霎时,屋内的冰霜撤去,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随意推开门朝外走去,只是脸上早已失了适才的笑意。 见到她出来,裘安与江流旋即走到其身边,声音中带着几分关切,“方才怎么了?你没事吧?” 随意闻言只是耸了耸肩,斜眸朝屋内瞟了瞟,“还是关心关心里面那位吧。” 裘安与江流二人应声进屋瞧了一眼随意所说的那人究竟是谁,看见炎桦那张怒不可遏的脸时,皆是心中生疑。 怎么是他? 正当他们出去欲寻随意时,却发现四下已然失了她的身影。 二人张望了一番,方才退回到屋内,狐疑地盯着炎桦,“你来干什么?”?许是正在气头上,许是因他们是随意那边的人,只见炎桦拊膺切齿道:“不关你们的事!” 说罢便奋力撞开了二人,捂着右手愤然离去。 江流垂眉将目光落在他受伤的手上,饶有趣味地摸了摸下巴,淡然笑道:“啧啧,下手不轻哪。” …… 自从来了北溟,不是在月珠明宫,就是在客栈待着。可谓好生无趣。 幸而知晓了几分有趣的事情,才不让她觉得此番白来一趟。回想起在乘鸾宫中看的那一幕,北溟尊上与天君定是有着不可告人的交易。究竟会是什么呢。 想着想着,她便停下了脚步。 良晌,思忖了许久也未想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正当她欲往回走时,方才看见四周的景象。 不知自己走到了何处,只见眼下尽是山林,不远处还淌着一条长河。回头望了望,却不见人烟。 她仰头看向天空长叹一息,也好,便独自静一静吧。 * 炎桦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此番受了这般折辱,自是咽不下这口气。巴不得将其千刀万剐,奈何父君留着随意还有用处,此刻他的心情就如吃了黄连一般。 回到月珠明宫后,他旋即前往乘鸾宫寻北溟尊上商议失窃一案。 见到炎桦来了,北溟尊上自是上前相迎,颔了颔首,垂眸间便瞧见了他的手腕,蹙了蹙眉,颇有几分困惑,“太子殿下,你这手?” 闻言,炎桦眼中闪过一丝阴鸷,遂寒声道:“无碍。” 落座后,只见他垂首沉思了良久,方才抬眸,“龙纹胆失窃一事,察得如何了?” “有一事,不知是否与此案有关。今晨刑官按例巡查落九天时,发现有一个犯人不见了。” 炎桦闻言,皱了皱眉,提高了警惕,“谁?” 只见北溟尊上暗了暗眼眸,说出了一个名字,“秦恪。” “秦恪?”他双眸一转,问道:“可是五酉之人?” 后者闻言左右想了半晌,摇了摇头,“这个…倒是不知。五千年前他便在我北溟,不过他所行法术确是与我北溟一族大不相同,且其阶位极高。正是看中了他的能力,便将其纳入我宫麾下,熟料他后来生了逆反之心,便将他打入了落九天。” “太子殿下以为,此人会不会与龙纹胆一案有关?” 炎桦站起了身,左手负在身后,抿唇思忖了片刻,“无论他是否与此事有关,他此刻都应该还在这月珠明宫内。立即派人全宫搜索。” “是。”北溟尊上颔了颔首,忽地想起了什么一般,亦站起了身,朝前走了几步,问道:“对了,太子殿下。此前与你一同进宫的,那位名唤元辰的仙上……” 听到元辰二字,炎桦的眼底闪过一丝锐光,冷声道:“提她做什么?” “他可还在我北溟境内?”她抬了抬眼,抹上一层不明的意味,“听说他是太子殿下的人,可是……他毕竟伤了南儿的心,不知可否将其交与我处理?” “处理?”炎桦斜了斜眸,自是听出了她言语之意。只是就凭她,如何收拾得了随意。 若把此事闹大了,戳穿了随意的身份,那司南...... 左右权衡了一番,漠然道:“就不劳你费心了,等回了九重天,我自会好好清理门户。” 话语间,只见他面上闪过一抹阴狠,攥紧了左拳。 此话落入北溟尊上的耳朵里,自是以为太子殿下护短,亦攥了攥藏于身侧的两手,目光阴沉。 第五十六章:心下一凉 神界一如凡间,有春夏秋冬四季。现下已是十月下旬,小雪。 夜色如水,瑟瑟的风随着夜晚一并到来,携着几分寒意。 风轻轻的灌入随意的衣襟,她不禁缩了缩脖子。方才察觉天色已晚,从地上站起,掸了掸沾染尘灰的衣袍,准备返回客栈。 回来时,远远的便在客栈门口瞧见了裘安的身影。 随意蹙了蹙眉,放慢了脚步。他亦是将远处她的身影收入眼底,遂迈开脚步朝她走去。 待近后,见着随意拖着一张疲惫不堪的面容,不由凝了凝眉,“姐姐,你去哪了?” 随意闻言摇了摇头,“就在附近走了走。” “哦。”他颔了颔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直到随意已然走到屋外,他仍跟在左右。随意转了转头,皱眉道:“有事?” 闻言,他抬眸一愣,双眸一转,“姐姐可要用膳?” “不用了。”随意摆了摆手便推门而入,眼见便要将门关上。但见裘安伸手夹在门缝,止住了她的动作。 “还有事?” 裘安无奈笑了笑,踌躇了片刻,方才说道:“此前几番前往逍遥境,发现都只有元辰元楚二人。所以逍遥境是只有你们三人吗?” 随意闻言颇为疑惑,不知为何他会突然提起逍遥境,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回道:“当然不是。只不过我被贬冥界后,那些仙子仙娥都被召回天庭了。怎么了?” “没什么。”他点了点头,面上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 随意见此倒是不再关门,反倒退了出来,直勾勾的盯着裘安,似欲将其看透一般,轻摇了摇头,“你今日好生古怪。” 说着更是向前走了几步,直将他逼退至勾阑,狐疑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裘安不自在地扭过头去,抿唇犹豫了半晌,方才转过头来,抬眸望进她的双目,“我们此番从北溟出去后,姐姐你能教我如何看探世镜么?” “你要看探世镜?”随意皱了皱眉,心中冒然生了股不好的预感,“为何?” “近日我总隐约想起一些画面,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梦,古怪的紧。”他眯了眯眼,似在努力回忆什么一般,“梦里我依稀瞧见一个身影,却看不清楚。我想用探世境瞧瞧,总觉得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记忆。” 登时,随意面上颜色尽褪。 她身形一颤,嘴唇微张却半天也未说出一个字来。 待她出了这北溟,定要好好去找司命理论一番,究竟给裘安吃得什么破丹药,这么不禁效。 见其不语,裘安困惑地在其面前摆了摆手,温声唤道:“姐姐?” 她循声抬眸,面上却闪过一抹忧虑,缓了缓神,适才应道:“忘却的都是前尘往事,应视如过往云烟,莫要追寻其迹才是。” “过往云烟?”他垂眸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少顷,复抬了抬眼,意味深长问道:“若还没过去呢?” 话声落下,随意心下一咯噔,顿时凉了半截。以一抹异样的目光将其一望。只是这一眼,她望了许久,只觉一段一段的记忆一涌而上,吞噬着她所有的感官。 良久,见其倏忽面色一沉,漠然道:“过去的事情就算忆起也是徒劳。” 裘安还欲再言,却被随意挥挥手止了住,“我累了,你也回吧。” 说罢便转身而去,只留下门扇轻阖的声音。 裘安却迟迟未离去,站在外面望着面前的那扇门,目光幽深。 * 次日,随意起身良久却未出门,而是坐在窗边,似在思忖着什么。 无意间瞧见底下一道颇为眼熟的身影,迈着轻盈的步伐一路疾行,还时不时的四处张望,怪异的紧。 待其再近些,随意终是认出了此人,不免讶异惊呼,唤出了他的名字,“南十?” 做神仙的,素来耳力甚好。 底下那人应声抬首,对上的随意那张狐疑的脸,冲其惊喜一笑,颔了颔首便冲进了她所在的客栈,直奔阁楼上来。 随意见此心下一凉。不禁叹道,大意了,怎的能让他知晓了自己在此。 九天之上,就数南十最大嘴巴,让他知道了自己在北溟,等同于昭告六界——她,随意,女扮男装潜入北溟。 事已至此,她也不好再作掩藏,只是歪了歪头,颇为好奇地走了出去,站在长廊上迎着步履矫健的南十星君。 南十朝着随意走来,笑吟吟地冲其作了作揖,亲切唤道:“随意上神。” 她轻颔了颔首,以示回应,“这么巧,南十你也在北溟。你是何时来的?” “小神乃今日才到。” “今日?”她蹙了蹙眉,不甚确信的模样,“北溟不是已然封锁,如何进得来?” 南十闻言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一块金令,欢喜道:“有天君的金令在手,自是哪哪都好使的。” 见此随意点了点头,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天君派你来的,来找炎桦的吧。” 言语之间还耸了耸肩,腹诽道天君炎桦二人当真父子同心。昨日她方才断了炎桦手臂,今日天君就亲自派人来了,可叹可叹哪。 却不想后者闻言,摇了摇头,说道:“非也非也。小神此次前来,乃奉了陛下的命,来接您回去的。” 话落却见随意皱了皱眉,一脸怀疑道:“接我?回去?” 南十点了点头。 她转了转眼眸,心底染上一股不好的预感,沉吟道:“天君怎知我在此?” 闻言,南十咽了口唾沫,却未应答,只是讪讪笑了笑,“随意上神,请随小神回天界吧。” 不知为何,先前一直想离开这北溟,可如今得此机会出去,且是天君派人来请,她竟心中生了一丝恍惚,总觉哪里怪异,却说不上来。 半晌,方才开口,“就我一人么?” 炎桦呢? 后者闻言并不知其意在炎桦。他转了转眼眸,似想起了什么,和煦一笑,“与您同行之人,亦可一同而去。” 她抿了抿唇,又追问道:“可知天君唤我为何事?” “这个……”南十攥了攥袖子,讪讪道来:“小神不过是个传话的,又怎会知陛下的心思?” 话落随意莫名有些烦郁,摆了摆手,指向左侧的房门,“这屋里头那位,便是与我同行,你去唤他罢。” 后者满脸堆笑点了点头,转身便去敲门。 正当她垂首时,忽地双眸一亮,划过一丝念头,“还有尽头那屋。” 第五十七章:挑拨离间 南十星君闻言回眸,略有些诧异,挠了挠脑袋问道:“还有?” 随意颔了颔首,眼底闪过一丝皎洁。 南十星君只得又迈着小碎步走向尽头的那间,轻敲了几许。 这时裘安已然应声而出,瞧见随意正双手抱环,眯着眼眸,模样颇为慵懒看着某处。 遂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瞥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背影,而他敲响的,正是江流的房门。 裘安微不可察蹙了蹙眉,走向随意,低声问道:“姐姐,这是?” 随意闻声斜眸瞥了他一眼,抬了抬下巴指向前面,淡然道:“喏,天君派人带我们回去了。” 话落,只见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前面传来的声响打断了。 江流开门后,垂眸打量着面前这个矮自己一头的男子,一身飘白,面容瞧着虽年轻,可那堆砌的笑意却带着几分和蔼之味。 蹙了蹙眉,“哪来的土地?” 话音落下,南十的笑容尽数僵在了脸上,涨红了脸,忿然道:“吾乃七星阁南十星君,绝非什么土地仙!年轻人且擦亮眼晴仔细瞧瞧!” 被他这么一大声嚷嚷,江流不甚愉悦地佯装掏了掏耳朵,遂又眯眸仔细将其端详了一番,点了点头,恍然大悟,“哦!” 唇边噙了丝笑,顽劣道:“仔细瞧瞧,还是像个土地。” 此话当真是给了南十当头一棒,霎时面色由青变紫,红橙黄绿一番轮换。 复使劲甩了甩衣袖,悲痛欲绝,“孺子不可教也!” 江流轻笑了笑,得意洋洋地抱了抱手,便抬起视线,望进了随意的视线。 她无奈摇了摇头,遂看向气馁的南十,安抚道:“土地怎么了?土地多可爱啊,又实用,可谓顶顶厉害的仙了。” 可这话落入他的耳里,却并高兴不起来。只是叹了叹气,又朝随意作了一揖。 “罢了罢了,随意上神,请随小神走吧。” 天君的金令委实是好使,但见那等神官瞧此,纷纷让开了道。 出了北溟,随意不着痕迹的靠近江流,在其身边耳语道:“如今你可算欠我一个人情,切莫忘了。” 说罢便负手朝前走去,清了清嗓子,“天君既只召我一人,那他们就先退下吧。” 南十闻言朝后望了眼裘安江流二人,原本还做犹豫,然而目光触及江流时,瞬间黑了脸一口应下,“上神说的是。” 遂冲他们二人挥了挥手,“尔等,可以离去了。” 江流自是无谓地耸了耸肩,只是目光掠过随意时,闪过一抹不明的意味。 随意见此,转过头来捏了一抹祥云,便欲乘云踏雾上九天。 “姐姐。” 熟料身后传来裘安温声一唤,她脚下一滞,回眸将其一望,对上他清澈如水的双目,愣了愣神。 良晌,方才应道。 “怎么了?” 只见他眉间一颤,两片朱色唇瓣轻抿了抿,踌躇了片刻,摇了摇头,“没事儿。” 虽觉他的表情有些古怪,可随意也未做何反应。只是点了点头便踏云而去。 前往紫辉殿的路上,她心中一直存有疑惑。 天君怎知她在北溟,又为何匆忙唤她回九重天,却留下了炎桦。 莫非是与余劫有关? 可是算着日子,时间应是还有半月富余。 不多时,便到了南天门。 方才落身,欲朝内而去,便见两个天兵将其拦下。 南十见状急忙上前摆了摆手,带着训诫的口吻道:“你们知道这是谁吗?怎生这般拦下?这位可是随意上神,还不快快撤开!” 遂又转身朝随意讪讪笑笑,拱了拱手作揖道:“近来下界飞升了许多天兵,许是未曾见过上神,故而唐突了些。” 随意闻言耸了耸肩,并不在意,“无碍。” 本身她就还未正式回归天界,且这天兵又是新面孔,将她拦下也实属情理之中。 奇怪的是,这南十今日怎的这般殷勤? 随意摇了摇头,心中暗道,非奸即盗。 显然她被困在北溟许久,还并不知晓,不日前天君召集众神之事。 南十一路领着随意来到了紫辉殿外,方才退下。 殿内,主座上的男子一如往常一般,沉静的面目上无甚表情。余光瞥见有人来了,方才抬了抬眉眼,见是随意,徐徐开口,“你来了。” 随意应声颔了颔首,“不知天君召我前来,所为何事?” 岂料后者却未回答她这个问题,反而问道:“你为何会去北溟?莫非余劫之魂生在了那?” 随意闻言动了动眉,回道:“非也。余劫一事暂为平静。此番前去乃是太子所托,并非我本意。” 诚然,她所言皆是事实。不过如此将责任全权推给炎桦,她甚是欢喜。 话落,天君未语,微不可察地淡了淡面色,眼中轮起一番明灭。良晌才道:“太子可曾与你提起什么?” “太子,应该与我提起什么?”随意轻微蹙眉,好奇探道。 只见天君黯下了眼眸,面色一沉,肃穆道:“无事了。你且回去吧。” 说罢便站起了身,身形疲惫,似欲退殿而去。 此番倒是令随意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算什么对话?远远将她从北溟唤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她上前一步,提高了些许音量,面露狐疑,“天君就是为了与我说这些?再没别的了?” 天君闻声驻了驻足,转眸思忖了一番,微微侧过身去,与其说道:“虽说待你收复余劫三魂三魄后才归列天界,不过我已与诸神商量过,日后你大可自由出入九重天。” 说完他便再不停留,徐徐离开。 徒留随意独自站在殿内,心想天君今日之举委实是匪夷所思。就似是找了一个蹩脚的借口将她抽离北溟一般。 不禁回想起先前炎桦从北溟尊上那取的瓷瓶,陷入沉思。 莫非当真是何见不得光的勾当? 此念头一出,她恍然惊醒,旋即甩了甩脑袋,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我怎会这么想?定是中了无极鼓唇弄舌,挑拨离间之计了。” 说罢她便挥袖而出,不再疑问天君召她回来的目的。 第五十八章:北斗星君 天宫之上,仙气缭绕。 随意从紫辉殿内一出来便瞧见司命正揣着几撂高高的竹简,步履阑珊。二人相遇,可谓过河碰上摆渡的——巧了。 她双目一亮,顿时想起了昨日裘安所言,正寻思着要找司命理论一番,见此机会自是不会放过,旋即走了上前。 竹简高的都遮过司命的额头了,是以,当他忽觉手上一轻,面前一亮时,不禁转过了头去。只见随意手臂一揽,便揽过了一半的尺简。 司命面目欣喜,眉间一扬,欢然道:“多谢随意上神。” 随意亦回了他一个粲然微笑,漫不经心道:“无妨无妨。” 说罢便一路朝前,往司命殿方向而去。 她斜眸悄然瞥了一眼司命,清了清嗓子,看似不以为意闲聊一般,“对了司命。是否凡尘历劫后,吃了那七上丹,便断然不会忆起往事?” 司命闻言不假思索的颔了颔首,“那是自然。” 她扬了扬眉,缓缓启唇,不疾不徐说道:“哦?司命可否与我保证?也好叫我安心一二。” 他只闻其前半句时,施施然道:“小神自是能作保的。” 可当他听到安心一二四字之后,不由顿了顿步,面露几许茫然,双目快速飞转,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上神所言莫不是那千乘狐仙?” 随意一挑眼尾,不语,似是默认。 这倒叫那司命满面费解,试探般的问了问,“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她凝眉想了想,眼底划过一丝锐光,“暂时还未。不过……” 后面的话,她未再言。只是话锋一转,面向司命,肃穆道:“你确定不会忆起,是吗?” 司命被她这严肃的神情给震住了,原本坚定的态度也不禁被其生生动摇了几分,细细斟酌了一番,给了一个保险且模凌两可的答案,“通常来讲,确是万万不会忆起。” 随意闻言轻瞥其一眼,嗤声一笑,揶揄道:“你倒是狡猾。” 后者讪讪笑了几许,毕竟事事有万一嘛。 经此一番交谈,二人已来到了司命殿外。 司命揣着竹简,不方便行礼,遂冲随意颔了颔首以示敬意,“此番真是多谢随意上神了。若不是上神,恐怕我这一路且得颠簸。” 她将手上竹简叠在司命那抱着的一撂上,并不打算再进了,只是远远瞧其殿内堆积如山的册子,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如今司命之职已然如此繁忙?” 司命闻言望着触目皆是的尺素书翰,愁肠百转地叹了叹,满面愁苦。 “近来也不知这风气是怎的,每每总有那么些调皮的小仙,在阳界乱点鸳鸯谱,搅得其命谱乱七八糟,平白给北斗星君添了劳作。这不,他老人家做不过来的,全然推与了我。作孽,作孽哪。” 此话落入随意耳里,她也就是这么一听,并未作得什么回应。 只是这话一过脑罢,便觉得有些熟悉。 抓了几个关键。一是阳界,二是命谱。 她瞪大了眼眸,恍然想起在凡间寻余劫魂魄之事,不是’正巧’遇上绣球招亲,’正巧’给人点了鸳鸯谱吗。 是以,随意讪讪的回了他一个笑,心虚的紧。不再作多停留便欲离开,“就是就是,哪个不知轻重的小仙干的,委实调皮。司命你先忙着,老身便告辞了。” 说罢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可是走在路上,方又觉得还是要去给北斗星君赔个不是,毕竟是旧识,道起歉来也相当自然。 于是乎,她便拐了方向,直往北斗阁而去。 北斗阁内,数番星辰悬顶而挂,阁火幽明。还未见其人影,便先闻其声。 只听一道浑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站住——” 随意应声止了步,朝上望去。 只见一白发老者正悬坐于上,并未看向她,而是翻阅着手里的尺素。 他批阅得很快,却不慌张,甚是沉稳。手持软毫翻过一页又一页,偶尔瞧见些什么,便眉头轻蹙,提笔挥上一挥。 此时的氛围,倒是令随意有些尴尬。 开口唤了唤,“北斗。” 北斗星君闻声终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垂眸朝下一望。 拢了拢衣袖将卷册放向一旁的册架里,抖了抖身便轻落于地,与她四目相对。 他自是有礼,作了作揖,却不似别的神仙那般谄媚,语调间颇有几分调侃。 “原是随意上神大驾光临,小神有失远迎。” 随意瞅着他那张皱巴巴的脸旁,浑身一个激灵,“与你说过多少次。我虽资历比你要深了许多,可你这面容也忒老了,莫要折煞了我。” 后者闻其说他老,并未恼怒,反而乐在其中,负了负手说道:“此番你又是搅了什么姻缘?” 随意闻言倏忽皱起眉头,使劲摇了摇头,“非也非也。我乃是成就了一段好姻缘。” “哦?”北斗星君挑了挑眉,一副并不信任其的模样。 随意无奈撇了撇,将在凡间所行之事与他一一道来。 北斗星君听完此番,捋了捋他那花白的胡须,未语。 又见她歪着脑袋想了半晌,“那男子名唤陆誉。我私自做主赠了他桃符,可否帮我看看,其命谱可曾变化?” 后者闻言挥了挥袖,从万千卷轴中取了一枚,意味深长道:“命谱吗,定是悄然变幻了。” 随意接过他递来的卷轴,抬了抬臂便将其展开,瞳孔微缩。 她扭过头去,不解道:“这是何意?” 上面分明一个字也没有。 只见北斗面上掠过一抹淡淡的笑,解释道:“毕竟桃符乃为神物,并非凡尘所有。自是一洗他往日种种,若要给其写上顺遂一生,得用一百年修为交换。然则,他只能漂泊此生了。” 随意闻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甚是爽快道:“不就是一百年的修为,这有什么的。我来写。” 说罢她执起一笔,蘸了蘸墨,便要落下。 但见身后传来一言,“上神可要想清楚了,落笔无悔哪。” 她无意识地皱了下眉,并未察觉何异样,荡然下笔。 只是未见身后,北斗那遍布皱纹的眉宇间,携了丝皎洁。 第五十九章:亲眼所见 随意向来直率,不喜弯弯绕绕,书写命谱亦是如此。 尽拣着直接了当的福运之词,一笔一画落下,飘若浮云,矫若惊龙。 不多时,便写成了。 当她放下手中的软毫,转身将卷轴整齐卷好递给北斗时,方才瞧见他那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不禁蹙了蹙眉,“我怎么觉得,有种大事不妙之感哪。” 北斗接过后拢了拢衣袖,收了收面上的笑意,却止不住的扬起眼尾,说道:“如此,便到上神兑现承诺之时。” 随意点了点头,伸手便要渡修为给他。但见他朝后又抱来了几打卷轴,皆是白卷,漫不经心道:“加上这些,上神拢共渡我三千年灵力便可。” 此话一出,当真令其瞠目咋舌。 她张大了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这是何意?” 只见北斗怡悦地捋了捋胡子,徐徐道来,“一百年修为换书写一人命谱,而这陆誉之事可不止搅乱他一人之运,而是牵连诸身三十余人。如此,算你三千年整的灵力,已是大打折扣了。” 随意倒是听明白了,难怪北斗今日这般好讲话,合着是在这等着她呢。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双手抱环,揶揄道:“都说世间最狡猾者当属狐狸,可依我看,你倒是比那千乘的狐狸还要奸诈上几分。” 这话落入北斗耳里,他非但不恼,还有几分自得,笑道:“上神过奖了。” “罢了罢了,本就是我的过,三千便三千罢。” 随意摆了摆手,一副释然模样。 诚然,三千年的灵力于她,确实不算什么。 北斗拂身作了作揖,含笑道:“如此,小神便在此谢过上神了。” 话落只觉一道灵火入体,浑身携着一股暖意。他阖眼挥袖将灵火往下一压,再抬眸时,便已然呈另一副面容。 随意瞥向其,摸着下巴将其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嘉许道:“你这幅模样显然顺眼许多。想来我这灵力也不算白渡,就当洗眼睛了罢。” 北斗闻言转身照进铜像里,只见一头白发早已被染成墨色,眉宇间也恢复了少年般的盛气,唇红齿白,委实一个翩翩公子。 他勾了勾唇角,抚掌笑道:“毕竟我等神仙也有容颜衰去之时。不似上神,出世便是神胎,灵力无边,自是不会老去。” 随意闻言扬了扬眉,此话不假。只是不想就连这坐守星辰的北斗星君,亦有爱美之心哪。 “那这些余下的命谱,你都帮我写了吧。就允其事事如意,平安顺遂。” 北斗颔了颔首,“自然。” 说罢她便挥了挥衣袖,朝外步去。 算着日子,她离开凡间去往北溟已然二十余天,那按照神界的日子算,阳界已过二十余载。 不知这时方才续上命谱,是否晚了些。还是要在探世镜前观望一番,方能安心。 思及此,她便不在天界作多停留,攀了朵云彩便往逍遥境而去。 …… 方才落身而下,脚尖触地之时,便闻不远处传来一道惊呼。 “师父?师父回来了!” 随意应声望去,只见元楚一脸惊喜,朝她奔来。 一把揽住了她的手臂,小脸在其臂上轻轻蹭着,笑盈盈道:“师父,您可回来了。您瞅瞅,徒弟想您都瘦了。” 随意见此冲其和煦一笑,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眯了眯眼眸仔细端详一番,宠溺道:“怎么瞧着,倒是胖了?” 元楚闻言撅了撅嘴,携了抹娇嗔,“师父!” 届时元辰方才听见动静,匆匆从殿内而出,朝其走来。 见到元楚这副模样,先是轻叹一息,复又绽出一笑,“你看你,又和师父撒娇了。” 被点名批评,她自是不悦,可谁叫这人是她师兄呢。是以,她撇了撇嘴,不予理会。 元辰朝随意身后望了望,颇有些疑惑,“师父,裘安呢?” 裘安二字落入她的耳中,令其不觉一愣,倏地想起了在北溟境外时他的神情,竟有些悲凉。 她摇摇头,漫不经心道:“应是回千乘了罢。” “那他还会回来么?” 随意闻言抿了抿唇,凝眉垂眸。 回来?有何必须回来的缘由吗? 似乎没有。 是以,她耸了耸肩,“不回来了吧。” * “自然要回去。” 此时千乘境内,裘安正背对着边尘,面色凝重,肃穆道。 萤火照晔着他的发丝,一如皎月印在湍湍流水漾起点点波澜一般。 边尘望着他的背影,面色一沉。 原以为殿下此番回来,定是不会再与那随意有所纠葛,不想二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交织在一起。 他垂首良晌,眼底闪过几番明灭。 境内瞬间静谧的没有半点声响,只剩下萤虫振翅的微乎其微之音。 边尘握了握身侧的双手,骨节微微泛白。 踌躇了许久,方才上前禀道:“殿下。其实……属下有一事相瞒。” 裘安闻言蹙了蹙眉,却并未转身看向其,只是目视前方,淡然开口,“何事?” 边尘暗了暗眼眸,终是下定决心坦白,“五百年前您在凡间历劫之时,属下欺了洛池上神,曾偷偷入凡去看望过您。” 话落,只见裘安虽面上划过一丝惊讶,却并未动怒,语气甚是平淡,问道:“先前我问你时,你为何否认?” “因为那时我并不知道您会和随意上神走得这么近。” 他双目一凝,“什么意思?” “五百年前,属下亲眼所见,是她杀了您。所用法器正是太古神器肆寒。正是如此,才导致您的魂魄尽散,生生比原本晚了几百年才聚回魂灵,得以历那第七世之劫,飞升……” 边尘此番所言道出了许多,可后面的话裘安却一个字也未听进去,只听清了前面那半段。 不由身形一颤,猛地转过身去,惊愕地睁着眼睛,“你说什么?” 第六十章:赌艺不精的 裘安不可置信的看向边尘,面色浮上几许诧异。 见他如此震惊,边尘也是眉头紧皱,万分不安,解释道:“殿下,属下不是有意瞒您。只是当年您被肆寒所伤,险些真的丢了性命,好容易你历劫成功飞升归来,属下是当真不愿您再与其有任何关系。” 瞧他说得真切,又与先前所举对应上来,确不似在编排。 若说他化身为李世在阳间渡劫时,确与随意相识,他信。 可若说他被随意所弑…… 裘安摇了摇头,沉吟道:“不可能。” “殿下还记得属下先前所说的探世镜吗?属下所言是否属实,殿下一看便知。”边尘弓了弓身,庄敬道。 话落裘安攒了攒拳,眉宇间染上一抹迷惘。 …… 元辰和元楚倒是个重情谊的,不过才认识了裘安没多久,便真把他当自己人了。 听师父说到日后许是没什么机会与裘安相见了,二人的表情竟纷纷变得有些复杂。 随意却无他们那般多愁善感,紧忙走近殿内,伸手拈了一许蓝光投入探世镜中,阖眼寻着陆誉的身影。 毕竟是她擅自改了人家的命谱,若不能让其得以良配落得善终,她怕是会心觉有愧。 时间犹如夜里的一缕清风,来时带着点点寒意,去时留下片片清凉。它转瞬即逝,却也留有痕迹。 阳界转眼已过二十三载,陆誉也已然到了不惑之年。 落都城南的陆府,一片红墙高院,绿柳依依。 只见院内站着一位身量颀长的男子,着一袭玄衣,气宇不凡。 他正望着院中栽下的火棘,看得出神。 忽地身后出现一女子,高雅端庄,携着一孩童款款而来。 待走近后,轻握了握他的手,温声唤道:“誉郎。” 男子回眸看向她,眼底浮上一片暖意,含笑点了点头,又蹲下了身子抱起一旁的孩童,给他哼着小曲。 这片和睦之景落入随意眼中,她甚是欣慰,复收了收手。一并收回的,还有她那不安的心。 如今陆誉之事已告一段落,余劫新魂亦还未生,她可谓是落了个闲暇。 掏了掏衣袖,欲寻些宝贝来消磨时间,不想竟掏出了万灵书。 她盯着这灵书瞧了许久,蓦地闪过一个念头。遂唤来了元辰与元楚二人。 二人站在她的面前,面上堆砌着笑意,“师父,何事呀?” 随意扬了扬眉,欢快道:“好容易无事上门,不得带你们二人出去见见世面?” 元楚闻言最是激动。她素来是愿陪着师父到处走走的,曾经师父还未被贬至冥界时,常常得了空闲便领着他们师兄妹二人到处游走。 她赶忙点了点头,一脸兴奋,“师父,我们去哪?” 可随意嘴里吐出的那两个字,却让她的笑意凝在了脸上,有那么一瞬,她的表情甚是复杂。 “冥界。” 元楚扯了扯袖子,不甚情愿的模样,“师父……!” 这话中的意思,随意自是听了个明白。只见她伸出一指摆了摆,遂戳了戳元楚的脑袋,调侃道:“你啊你,认知未免贫瘠了些。冥界又不只有那阎罗王。此番,为师是要去拜访一位故友,顺便开开你们的眼界。” “故友?”元辰挠了挠脑袋,与元楚四目相对,二人大眼瞪小眼,迷茫道:“没听说过呀。” 诚然,元辰与元楚是万万不会想到,师父口中的故友竟是昱城王。 大海之底,沃焦石下。 随意正携着两个徒弟姗姗而来。 方才到殿门口,便见四个阴气森森的男子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四人皆披散着长发,眼睑白色居多,嘴唇殷红,周身还弥漫着一股幽幽的阴雾,悬在空中。 见是随意,纷纷面露古怪,齐刷刷地挠了挠头,异口同声道:“随意殿下,您怎么会来?” 如此整齐的步调倒是把元辰与元楚看懵了,只觉哪哪都怪异。 随意倒是自在的紧,如同在自己的地盘一般,拂了拂衣袖,欣悦道:“我来找你们家昱城王。” 四人闻言面面相觑,思忖了一番,齐声道:“昱城王吩咐了,如果遇到您来,就说他不在。” 也不知是要夸他们耿直,还是要斥他们愚愣。要是昱城王此番在此,怕是要被他们四人气得昏倒过去。 随意闻言自是喜滋滋地将其四人一望,扬高了声调道:“我说这昱城王也忒小气了,不就是上回害他输了几轮牌吗?至于闭门谢客么?” 说罢还十分亲切的从左到右依次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魑,魅,魍,魉。左右凭你们几个是拦不住我,不如让我进去。放心,到了昱城王面前,我绝对不会出卖你们!” 四人闻言又是一番面面相觑,思虑了片刻便不约而同的朝一旁闪去,让出了道路。 见此,随意甚感欣慰,满意地颔了颔首,便领着元辰元楚朝内步去。 元楚迈着小碎步紧跟到随意的身旁,悄悄朝后望了一眼,压低了音量问道:“师父,他们的名字真是魑魅魍魉?” 随意闻言似回想着什么,含笑道:“非也非也。只是他们四个阴气相连,无论做何都是一齐行动,且各个的名字还难记的很。为了好记,为师便赐予他们这个名讳。” 听到这里,元楚点了点头,又回眸望了一番,瞧见那四人的打扮,阴森的紧。不禁带着一抹崇拜的目光看向随意,赞叹不已,“师父高明!此名讳与他们甚是般配,妙啊,妙啊。” 这话落入随意耳中只觉甚是中听,不由唇角噙了丝笑,洋洋自得。 今日昱城王可谓是开了’荤’了。碰上了个不精赌艺还腰缠万贯的主,委实是欣喜若狂,眉飞色舞。 熟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正玩的尽兴之时,便瞧见案桌一旁观望的小鬼纷纷朝后恭敬地拂了拂身,只有他面前之人尚且垂首钻研着如何翻盘。 他颇感不妙的扭头朝后望去,只一眼,便暴跳如雷,大声斥道:“哪个放她进来的!?” 第六十一章:脚下一滞 万千世界,林林总总。 这地府十位阎王里,也不都是一本正经之人。毕竟各个行业里,总有那么一个‘害群之马’。 而在冥界,要论谁归最没正形儿,当属三殿昱城王。 昱城王虽表面看着凶神恶煞,实则内心脆弱的很。每每输去了几个宝贝,那他的心肝脾肺胃可都要碎上一地。偏偏他不知悔改,每每输,每每赌。 今日,殿里来了位稀客,乃是一个赌术颇劣且坐拥无数奇珍异宝的’大财主’。如此,岂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二话不说,又是搭起了赌桌,布了赌阵,下了赌注,便是要来堵上一把。 殿中众数小鬼纷纷围绕旁观。倒也不是他们不愿跟注,只是这一来,输了也没甚么可赔的。二来,这若赢了吧,也不敢问昱城王讨宝贝。 是以,过不了手瘾,那便过过眼瘾。 有道是风水轮流转哪。 这位稀客果真不经赌,一输便输了好多宝物,昱城王委实高兴的合不拢嘴。 望着面前之人这番惨状,不由得想起两百年前的那一场豪赌,自己也是输的彻头彻尾,以至今日想起都不免悲痛万分。好在今日运气颇佳。 正当他赌的尽兴之时,忽地身旁一阵阴风,只见旁的那些个小鬼皆朝自己身后拂了拂身,不由一股凉意从后背升起。 他略许僵硬地转过头去,只一眼,便瞧清了那个让他倾家荡产的人,旋即跳起,惶恐怒斥:“哪个放她进来的!?” 诚然,来者正是随意。 她望着昱城王这般姿态,不免冲其摆了摆手,言语中颇携几分调侃,“啧啧,你可别怪他们。魑魅魍魉他们几个可尽职尽责了,是我硬闯进来的。” 说罢还故作惭愧之态,垂眸摇了摇头。 昱城王眼角跳了跳,别过头去,没好气道:“你来干什么?” 随意弯了弯眼,双手抱环朝其走去,白皙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搭着拍子,一字一顿道:“自是寻乐来了。” 此话落入昱城王的耳朵里不由让其心生一颤,如此还听不明白么?自是寻他的乐子来了。 他故作镇定的挺了挺胸,义正严辞道:“今日有客来访,本殿没空搭理你。” 随意闻言朝他身后瞥了瞥,确是有人。旋即大步上前,推开昱城王往前一探。 待看清后,不觉惊呼唤道:“阎罗?” 阎罗应声抬眸,似是才知晓她来一般,愣了愣神,方才颔了颔首,敷衍地应了一声,遂又垂首研究起牌面来。 元楚听见阎罗的名字,不由身形一颤,登时躲到了元辰的身后,探了探脑袋小心翼翼的望去。 随意蹙了蹙眉,横腿一跨便坐在了原本属于昱城王的位子上。 适才落座便闻后者一呼,“那是我的位置!” 只见她对其充耳不闻,而是对着面前之人摇了摇手,打断了阎罗的思绪,狐疑道:“你怎么会在这?” 他闻言抬了抬眼,看向一旁的昱城王,抹唇爽朗道:“我本是来水寒狱送魂的,不想昱城王盛情邀请,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便小试几把。看来我不是这块料哪。” 这话随意听了个明白,他定是让昱城王好好地坑上了一把。这怎么成?阎罗手底下那么多上等的法器,岂能让昱城王一人独占?要坑也是被她坑哪。 思及此,她忿然起身,掸了掸衣袍,抬起倨傲的下巴斜眸睨了昱城王一眼,“你们玩的也太没新意了,不如我们换个玩法?” 此话她虽说的云淡风轻,可落入昱城王耳中却变成了腾腾杀气。 他蹙了蹙眉,手抚下颚似在细细考量。 随意见状嗤笑一声,戏谑道:“你莫不是怕了吧?” 诚然,激将法这招对付昱城王,那是相当有用。 此话一落,全然打断了他的思绪,二话不说便应下了。 随意双眸一转,闪过一个念头,兴致勃勃地说道:“不日前我下到阳间,发现阳间现下时兴斗促织,不如就玩这个如何?” 昱城王闻言眼底闪过一道精光。斗蛐蛐,他甚是在行,此番定是赢定了。如此,心底便有了算计,颔首道:“可以,不过这赌注得先说好了。” “那是自然。不知昱城王想要何物?” 后者勾了勾唇角,抱负尽写满在了脸上,一字一顿道:“我若赢了,你把肆寒给我。” 随意闻言,做出一番吃惊模样,张大了嘴巴,“这也忒狠了不是?” 话落只见她拧着眉头抿唇犹豫了起来。 昱城王见状,亦是摆出了方才她的模样,扬了扬眉阴阳怪气道:“你莫不是怕了?” 但见随意倏忽一笑,唇边笑涡浅浅倾陷,“既如此,我若赢了,你便把方才阎罗所输之物尽数奉上。” 闻言只见他凝眉想了想,阎罗手下的宝贝确是名贵,可左右比不上肆寒珍奇。思忖了一番,终是下了决定,坚定道:“没问题!” 不多时,桌上便摆上了一个斗盆。朝内望去,还有一板块搁在中间,隔成了两段,此物视为闸。 两边各置一大虫。只瞧这蛐蛐头大腿粗触须直,全身呈黑褐色,看似个头小,但跳起来却十分有力。 少焉,随意与昱城王各站一边对立而视,二人目目相觑,眼底暗潮汹涌。 一旁的阎罗瞧此,摇了摇头,双手负在身后,并未提起多么大的兴趣。左右输赢与他无关,二人不过是都惦记着他的宝物罢了。 思及此,便欲离去。 蓦地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呼唤,脚下一滞。 “元辰,元楚,你们俩愣着作甚?还不过来一睹为师的风采。” 随意这么一唤,犹如在这黑蒙蒙的冥界之中点亮了一片明晃晃的光耀,令躲在元辰身后的元楚无处遁形。 元楚硬着眉头跑到随意身后,察觉有一道炽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抬眸望去。 与阎罗四目相对之时,只觉心下一咯噔。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热情与冷寂交替变换着。 霎时,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涌上她的心间。 第六十二章:不可回头 不过片刻,阎罗便收回了视线,旋即撇过脑袋望向一旁,轻咳了两声。 元楚亦是垂下了眼睑,心头突突地跳,手也不住攒紧了衣角。 若在平日,随意尚能察觉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气氛。可当她玩性大发之时,却是万万顾不上其他。 只见她轻挑一眉,睨了眼面前之人,语气轻慢,“请吧。” 昱城王自是不会输了气势,昂首冷哼一声便伸手拣起台上的细枝儿,挑逗激怒着蛐蛐。 随意亦是如此。 顷刻,二虫开叫。 旁的小鬼上前应道:“开闸!” 说罢便将中间隔断抽离,刹那间,两虫相见,登时撕咬了起来。 只见它们同时紧紧地夹住了对方,弓起了身躯,斗性相当,难分上下。 良晌,忽地瞧见昱城王的那只似是体力不支,断断朝后退去。然则另一只紧追不舍,根本不待其有躲避的机会,一口咬上,遂又丢向一旁。 它的触须蹭蹭划过斗盆,似是没了斗性,一动不动,不愿再战。 这下昱城王可急了眼,遂又拾起细枝儿又去撩它,却未见半点儿成效。 此番,随意赢了。 熟料昱城王是个经不住打击的,见到此状,脚下一个趄趔,扔了枝条猛地跌坐在身后座位之上。 眉头紧锁,嘴唇微张,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随意拂了拂手,施施然道:“承让了。” 言罢,她斜眸瞥向一旁,望着那成堆的宝物,双目熠熠生辉,嘴角不可遏地往天上扬,伸手便要将其全数揽入袖中。 双手挥挥,便将其全部化作一缕缕白光钻进她的衣袖,事后还颇为满意的拍了拍袖口。 昱城王望着自己好容易得来得珍宝蓦地变成了一块空荡荡的平地,心痛如绞,心疼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复又将目光投到随意这个罪魁祸首身上,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双眸冒着火光,当真是又恨又悔。 元辰不经意瞥见他的眼神,不禁浑身起了个激灵,怯怯的躲到随意身后,低声道:“师父,咱们还是快快离开罢。” 随意闻言方才瞧见昱城王此时的表情,故作惊恐道:“你这眼神也忒凶狠了些。” 后者鼻翼微微翕动,一甩衣袍,愤然离席。 随意却毫不在意,毕竟赢他也不是头一回,他每每输了都是这般模样,只是瞅着他远走的背影,轻笑了几许。 今日一战,收货颇丰。 她倏地想起了袖中这群珍宝的主人,旋即转过头去,看了眼阎罗,得意道:“让你破费了。” 阎罗闻言耸了耸肩,满不在意,想来也无事逗留,便欲离去。 随意见此也抖了抖衣袖,徐徐朝前步去。 不想一出殿外,便听身后传来“砰”的一声。 回眸却见殿门紧闭,还伴随着一道黑色幽火,闪烁在门檐。登时,便见那幽火朝下落去,宛如烙印一般在旁刻上了四个大字——随意禁入。 随意见此扯了扯嘴角,只叹这昱城王的心眼就如绿豆那般大,竟还是个记仇的。 不过转念一想囊中富裕,又不禁换上了笑容。 罢了罢了,谁让她此番将其坑惨了呢。 …… 此时千乘的氛围却不似这般欢畅。 刚从花界回来的裘之行听闻裘安已然归来,旋即派人去唤。 千乘殿内。 裘安受召匆匆而来,入殿,便见父亲正背对着自己,立于殿上。 他拂了拂身,垂首唤道:“父王。” 身前之人闻声却未转过来,只是由鼻间冷冷发出一道轻哼作为应答。 殿内顿时一片寂静。 良久,才闻其缓缓开口,言语中透着一股无形的肃穆,“此番前往阳界应是还顺利?” 裘安闻言想了想,颔首应答,“恩。” 话落,殿内又是一番静谧。 裘安却并未察觉父亲有何异样,只因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方才边尘所言,百思不得其解,迫切地欲去寻得个究竟。 忽地前方又传来一道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之前随意前往宝妖境时,你也在吧?”裘之行扬了扬声调,诘问道。 闻言,裘安倏地一愣,抬首望向前方,未语。 许久未闻身后有所动静,裘之行暗了暗眼眸,徐徐转过了身,步下台阶,朝他而去。 待到他面前时,才从袖中拿出了什么,递到他的眼前。 裘安垂眸将其一望,登时,眼底闪过一丝讶异。此物不是别的,正是他落在宝妖境的箭。难怪边尘寻了许久也未找到。 他蹙了蹙眉,看向裘之行,“父王你……” 话还未说完,便被其打断。 只见他拍了拍裘安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为父不是来向你兴师问罪的。只是想提醒你,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决定,就不可轻易回头了。” 说罢,他轻叹了一息,便朝外而去。 徒留裘安怔在原地,一时不明父亲此言其中的含义。 待他步出千乘殿后,边尘随即跟了上前,瞧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眉宇间不禁染上了几分担忧,轻声唤了唤,“殿下。” 裘安闻声并未立刻回答,拧着眉头似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方才将手抬起,藏于袖中的箭柄便倏地露了出来,“不用去寻了。” 后者见此亦是一惊,又望了望方才裘之行离去的方向,恍然大悟,“殿下,这……” 裘安抬了抬手止住了他未完的言语,勾了双细长的眉眼严穆将其一望,“此事莫要再提了。” “是。”边尘抿了抿唇,低头应道。 第六十三章:打歪主意 时间悄然流窜过各个角落,留下点点痕迹。 转眼间,日子又过去了半月。 随意已然将其吃喝玩乐四字做到了极致,仍迟迟未得到余劫的消息。夜半醒来,偶尔也会觉得,做神仙,也是好生无趣。 这日,星辰适才偷偷溜走,披上绯红的晨曦。随意搭了件羽披出了逍遥殿,衣摆翩翩扫过漾着熹光的琉璃甬路,仿佛印下层层辉烨,缭绕而行,直向前去,终在霞云桥上止了步。 周身云雾弥漫,时不时飘来几朵柔柔云彩,伴随着朝霞,倾泻在薄雾里,漾起片片斑斓。 她立于拱桥之上,望着脚下一片柔白掺着粒粒彩尘,弯了弯眼。 “姐姐。” 蓦地耳旁响起一道声音,令她浑身一颤,皱了皱眉。 怎的还出现幻觉了? 许是那小子日日这么唤着,竟也听习惯了去。 随意甩了甩头,未放在心上。 不想顷刻,又闻温声一唤。 “姐姐。” 这回倒是听的更真切了些,她眉间一蹙,旋即扭头望去,果真一道颀长身影落入眼睑。 只见他站在桥下,抬首朝着随意望去,面上总是一抹融融的暖意,薄风拂过他的发丝,荡起一道弧度。 随意的眼睫飞快地颤了几许,面露迷惘,半晌过去方才开口,“裘安……?你怎么来了?” 他轻轻一笑,步上桥路朝她而去。这时随意适才瞧见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人,瞅着有几分眼熟,似在哪里见过。 “余劫之事不是仍未了结吗?”裘安抬眸对上她的双目,神情恳切。 她撇了撇嘴,勾起长长的眼尾看着他,“剩下的事倒也不麻烦,有元辰和元楚跟着我,大可不必挂记。” 话落,还未见裘安再言,便先闻其身后传来一道唏嘘。 “殿下,您有心帮忙,奈何她却不领意。” 裘安旋即斜眸睨了他一眼,不语。 随意倒是好奇的探了探头,只觉这言语中掺着隐匿的敌意,回忆了片许,顿时想了起来,不住凝了凝眉,“边尘?” 此人似在千乘时便有意无意地透着一股对她的厌恶,古怪的紧。 她将双手负在身后,昂起下巴居高临下的睇了其一眼。 腹诽道莫不是北斗星君瞧她近日百无聊赖,特地在她的命谱上添了一笔,派了这么号人物过来给她添堵呢。 挥了挥衣袖,朝桥下步去,潇洒地落下一缕清风,和幽幽四字,“随便你吧。” 见到裘安回来,元辰和元楚最是高兴。纷纷上前相迎,元辰更是凑了近去亲切地执了他的手,欣悦道:“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哪。” 裘安亦是欣慰地抹唇笑开,颔了颔首。 瞧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人,元楚眯了眯眸子,端详了好一会,似觉面熟。 只是那人周身却散发一抹强烈的不友善之意,令她颇感不适,皱起眉头,“裘安,你怎么还带了个外人来?” 他应声转头,解释道:“他是边尘,你们应是见过,在千乘的时候。” 闻言,元楚歪了歪脑袋,似是忆了起来,却仍不待见他。 果然,女人的第六感向来是极为准确的。 她撇了撇嘴,不再落目在其身上,转头跑到裘安一旁,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四处张望着,“方才师父也在外面,你们没碰着吗?” 裘安点了点头,不假思索道:“见过了。” “哦。”元楚鼓嘴亦点了点头。忽地又问:“对了,你今日前来是做什么的?会待多久呀?” 这个问题倒是问到点上了,元辰亦是好奇,眼巴巴地望着他。 边尘闻言却暗了暗眼眸,望着裘安的背影,目光幽深。 只见裘安抿了抿唇,思绪不知飘到了哪去。 “裘安?”元楚在其面前摆了摆手,又唤了唤。 他回过了神,“此番我是来同你们一起收复余劫新魂的,不知可有了动静?” 元辰与元楚二人闻声皆是摇了摇头,“还未得到什么消息。” 后者双手支在桌上撑着脑袋,话锋一转,笑吟吟道:“不过如此,你便能与我们待得更久一些,甚好甚好。” 元辰一听,是这么个理,眼角眉梢俱是喜悦之情,拢了拢他的肩膀道:“是啊是啊,如此甚好。” “对了,快与我们说说,先前你与师父在北溟都发生了些什么?师父回来一直闭口不提,我们可好奇的紧。” 裘安却不可察地淡了淡面色,眼底划过一丝不明的意味。 …… 不知为何,方才瞧见裘安,总隐隐觉得有什么异样,却说不上来。 许是曾在地府的日子过得格外舒坦,如今随意一有了空闲或惹了烦心之事便往冥界去。 阎罗在殿内还未转身,听着那步子便知晓是她来了,轻叹了叹,揶揄道:“我这阎王殿的门槛都快叫你给踏平了。” 随意闻言粲然一笑,拂了拂袖,直接越过了阎罗朝他的阎王椅上坐去,俨然一副她才是这里的主人模样,调侃道:“我这不是想你了吗?” 话落只见阎罗轻嗤一声,勾了勾他那殷红的唇角,“若你当真这般思念,不如卸去上神之位,仍旧回来做个阴差,替我引魂可好?” 她抬了抬手,端起桌上茶水便饮了起来,复又砸了砸嘴巴,“啧啧,我看不成。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凡身肉体之人尚且懂得向上攀,我这个做神仙的,岂能拖了后腿不是?” 阎罗蹙了蹙眉,作出一副受伤模样,沉吟道:“你是意指我冥界入不了你随意上神的眼吗?” 随意低头轻轻一咳,“言重了,言重了。” 见状,阎罗也不再与她打趣,走向一旁坐下,扬了扬眉,绽出一抹得意的笑,“说罢,又是遇见什么事了?” 这话她听着倒是有几分不悦,甚是听出了几许嫌弃之意,眼风凌厉扫过他,蔫了蔫嘴。 其实要说出了何事,倒也还不及。只是依稀觉有诡谲。 她半垂眼帘,面露几许狐疑,“今日裘安来逍遥境了,说是要一同收尾余劫之事。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哪里奇怪?” “自北溟一别数日,便再没有见他有什么动静。今日突然出现在我逍遥境,说余劫一事还未了结,委实有些古怪。且之前他还问过我,能否授他如何使用探世镜。”随意抬手放于桌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桌面,摇了摇头又道:“他不会是还在打探世镜的主意吧?” 第六十四章:成人之美 阎罗沉吟片刻,唇角噙了丝玩味,“若当真如此,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将其想法扼杀于萌芽之期!”随意一拍桌案,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阎罗瞧她这般模样,不禁轻笑出声。继而换来了她愤愤一瞪,旋即止了笑,却残留着淡淡的弧度。 他轻慢地摇了摇头,抚了抚衣袖上的皱痕,风轻云淡道:“他就算真的忆起了,你又有什么好怕的?” 闻言,随意蹙起了眉,只觉他这话说的好生轻巧。 正欲回答时忽地想起了什么,双眸一亮,瞬间眉头舒展,向上挑了挑,揶揄道:“那若元楚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你又应当如何?” 话音一落,便见阎罗面色一僵,不可察地颤了颤眉,旋即瞥向她,目光里颇有几许慌张之意。 随意见此,不着痕迹地笑了笑,“我逗你呢,这般认真作甚?” 可是此时阎罗却笑不出来,淡了淡面色,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过多久,遂挥袖起身朝外步去。 随意一愣,只叹其喜怒无常,这点倒与李世颇俱几分相似。 她扯了扯嘴角,亦起身跟了过去。 忘川河上,奈何桥边。 潺潺流水,一如往昔。 一缕又一缕的幽魂,徘徊在这奈何桥边,迟迟不欲饮那孟婆汤,苦苦回眸朝着凡世望去,似是还未割舍红尘。 这些场景每日都会一遍又一遍地上演,曾经在此当阴差时,这般种种见得多了,便也习以为常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止不住地叹了叹。 一阵阴风袭来,寒凉入骨。阎罗与随意皆未语,只是站在桥边朝下望去,眼底漾起层层波澜。 二人的沉默将这本就苍楚的氛围衬得益发凄凉。 她扭过头去将目光投在了阎罗身上,瞧其模样,心底生了几分苦楚。到底他和元楚的情况与自己和裘安不同,他大可不必这般执着。有些时候,或许也可以自私一点。 说起来,自元楚化为仙灵归来之后,整整五千年,二人都未曾说上过一句话。委实悲凉了些,痛哉痛哉。 思及此,心中暗暗有了思量。 随意转了转眼眸,蓦然拍掌说道:“对了,那裘安估莫着一时半会是不会走了,不如你随我一同回逍遥境,替我挡挡这命数?” 阎罗先是一愣,复又瘪了瘪嘴,那双墨色的眸子就这样幽幽地盯着她,“我为何要帮你?” “五千年前我答应你渡元楚成仙,如今你可算是欠下我一个人情呢。”她扬了扬下巴,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见她这般,阎罗扯了扯嘴角,开溜道:“这人情我不是已经还了么?” 此话落下,随意转眸想了想。终是忆了起来。 那日他安排自己下到阳界引魂,继而将裘安送到了她的面前。 后来阎罗确实是这么说的。 “今日之事,就当是我还你的人情罢。” 想到这里,随意冷冷一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愤愤地剜了他一眼,声音极其抱怨,“这也算还人情,怕不是恩将仇报吧。” 还不待他再辩解,又道:“若这么说来,裘安这个麻烦还是拜你所赐呢。如此,我以为,你随我一同回逍遥境,甚是合情合理。” 话落,阎罗面色几分无奈。摇了摇头,语气颇俱几分揶揄,“原以为我们随意上神只是法力高强,不想这嘴皮子功夫也甚是厉害。” 遂甩甩衣袖,“罢了。也好让本尊开开眼,这裘安究竟何本事,让你这般……” 后面的话他未曾继续说下去,只是撇了撇嘴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随意,一副尽在不言中的模样,甚是讨嫌。 不过转念一想,他终归是应下了。 …… 听着风铃飘响,猜想大抵是师父回来了。 殿内四人皆朝门外看去,果真瞧见了随意满面笑容而归,不知道得还以为遇上什么喜事了。 再一瞧,便瞧见了她的身后一抹赤色稳稳踏入。 “阎罗王?您怎么来了?”元辰站起了身,冲其作了作揖。 阎罗轻颔了颔首,目光却未曾在他的身上停留,而是斜眸瞥向裘安,顺带悄然无息地掠过了元楚,“这便要问你师父了。” 元辰蹙眉,面露疑惑。而此时比他更不解的,便是他的师妹了。 只见元楚迈着小碎步匆匆跑到随意身旁,拢了拢她的衣袖,踮起脚尖伸手放在嘴边附耳细语,“师父,您怎么把阎罗王带来了?” 随意却好似不清楚元楚的心思一般,歪了歪脑袋看向她,“哦,这不是一齐叙叙旧吗。” 叙旧这个理由可谓好生荒唐。谁不知道她但凡得了闲暇便往那阴曹地府跑,若说没空与阎罗叙旧,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谁让她是自己的师父呢,师父做什么都是对的。 元楚这么想着,无奈地撅了撅嘴,耷拉着脑袋,毫无灵魂的跟在她的身后。 虽说随意将阎罗带到此处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促进其与元楚的关系。可是放着这么好的一个挡箭牌不用,她可就是真的傻了。 自阎罗来了,随意便一直坐在其左右,宛如附身于他一般,拆都拆不开。 裘安几次想与随意言语,都被阎罗隔在中间给挡了去。不由皱了皱眉头,看向他的眼神也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烦闷。 良晌,炎炎日头照着殿外耀着点点嶙光,随意终是想起了正事。她望着元楚,眯着眼眸似在算计着什么,一副待价而沽的模样。 遂弯了弯眼角,施施然道:“为师饿了,突然想念我们元楚做的桃糕了。” 后者闻言双目一亮,扭头看向随意的眼神里尽是感激,终于有机会可以离开这个让她浑身不自在的大殿了。 是以,她猛的点了点头,旋即站起身就要往膳房而去。 忽闻身后传来一唤。 “等等。”随意虽对着元楚说话,眼睛却有意无意地往阎罗身上飘,唇角噙了丝皎洁。 “上回我拿你做的桃糕给阎罗品鉴,他甚是喜爱。可你是我的徒弟,不是他的徒弟,总不能次次拿了去阎王殿送与他品尝吧。” 话落,元楚已然有种不妙之感油然而生。 果不其然,只见随意抱了抱手,粲然一笑,显得尤为真诚,宛如真的是替阎罗着想一般,一字一顿道:“不如让阎罗同你一起去,你也好教教他。” 第六十五章:微妙氛围 元楚闻言犹如五雷轰顶一般,瞠目结舌地愣在原地。 “你……”阎罗亦是言语一顿,倏地转头看向随意,面上闪过几许讶异与慌乱。 只见她微微眯起了眼,拂手一挥便掸去一道青光,生生将阎罗从座上抻起,送到了元楚的身边。 方才收了手,冲其二人腼腆一笑,“快去吧。” 是以,饶是二人再不情愿,还是百般无奈地顺了她的意,鹅行鸭步地朝膳房而去。 元辰向来是以随意马首是瞻,方才元楚如何如何他权当没瞧见,只将师父饿了这几个字听了去。 蓦地站了起来,想起了什么一般,“师父,那徒儿去替您温酒!” 随意闻言朝其望去,低头轻叹一息,唉,这个傻徒儿啊。 不过须臾,旋即抬首冲其一笑,笑得甚是和煦,“好。” 待他也离开之后,莫大的逍遥殿便只有随意,裘安和边尘三人。 不知为何,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她轻咳了两声,有些不自在地皱了皱眉,也站起了身,目光幽幽从裘安头顶扫过,并未说些什么,直往殿外步去。 步履间,一阵短风拂过。 裘安见状,登时跟了上去,岂料还未走出几步,却闻身后传来一唤。 “殿下!”边尘蹙眉望去,急声唤道。眉宇间写满了提防二字。 裘安闻声止步,回眸凌厉将其一望,言语间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别跟过来。” 说罢便旋即追了出去。徒留边尘一人望着他的背影暗自神伤,攒紧了拳。 逍遥殿外有两条廊道,一头铺满琉璃,一头铺满石子,是为两极。 琉璃通往羽升殿,石子通往欲尘阁。 随意本想往欲尘阁去,奈何其与膳房离得近,便忽然改了方向。 “姐姐。” 身后蓦然飘来了一道清脆的声音。 她迟疑了片刻方才止步,回过身去,轻挑眉目,神情间有几许不耐。 见其停下,裘安复又加快了步伐上前,止于一臂之距。 他抿了抿唇,神色有些犹豫。在她的耐心耗光之前开了口,“姐姐似是有意避着我?” 方才在殿内阎罗王尚在时就未曾看过他一眼,阎罗王他们走后更是直接甩袖离开。 随意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丝毫未掩饰自己的意图,“你既知晓,还跟过来作甚?” “为何?”裘安闻言,眸光微微一窒,隽秀的脸庞上狭着几许晦暗。 她扬了双细长的眉,带着一丝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如有实质地烙在他身上,继而向前逼近了一步。 霎时,盛凌压迫的气势扑面压来,卷着几缕幽长如同麝木般的香气。 只见她薄唇轻启,字字如冰霜缀进心间,“因为我觉得,你有所图谋。” 要说他此次前来,心底没有一分是为了探世镜,随意是不相信的。 是以,这话她也说的坦然,亦加了几分试探。 而随意这话却让裘安内心一震,望着她近在咫尺的眉眼,咽了咽喉咙。 …… 此时膳房外的气氛,亦没有轻松到哪儿去。 原本熟稔于心的事情如今做起来却变得格外生疏。只见元楚在仙桃树上撷取了几颗果实,复又掀起衣角拢络着。阎罗见其这般,本欲上前帮衬。 不想方才靠近其一二,她低头一瞥,瞧见身旁的阴影,瞬时浑身一颤,双手一抖,仙桃尽数洒落在了地上,一颗一颗滚地好远。 阎罗蹙了蹙眉,遂抖了抖衣袍大步迈去。 原以为他是准备离开了,元楚终于松了口气,蹲下身去捡起了旁的几颗桃果。岂料起身之时却撞上了一片暗影,登时,只觉头顶被一层墨影笼罩。 她猛地抬首望去,却瞧见了阎罗那张阴柔的面庞,那双森凉的眸子将她看得一愣,一时失了言语。 忽地拂过一缕清风,扬起了他额角的发丝,使他本就分明的五官显得愈发明艳。 “你……”她动了动唇瓣,却未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阎罗却是垂眸瞥向手中拣起的仙桃,想来她如此马马虎虎,索性便帮其拿进去好了。 想罢,他便迈步膳房而去。只是未曾听见身后之人的动静,不由停住了脚步,侧过身去望着那道粉色的怔在原地未动的背影,开口唤了句,“你不走吗?” 这是他与她讲的第一句话。 清冷又好听的声音将元楚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她的眼睫飞快地颤了一下,继而转过身来捧着仙桃朝膳房跑去。 回到膳房后,元楚便忙了起来,再没空想着身旁是否还有阎罗这号人物。亦或是,为了不提醒自己与阎罗共处一室,遂赶忙做起事来。 阎罗虽然闲着,目光却一直停驻在元楚身上。 只见她那小小身影在莫大的屋檐下穿来穿去,先是舀了几蛊清水将仙桃洗净,复又将其置入锅中,双手叉着腰望着锅内的动向,待其煮沸。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独她一人在他的世界里欢洒跳跃。 阎罗的唇角不知何时悄然扬起,眼底也一改往日的阴冷,继而涌上抹抹柔和。 此时二人拼凑的画面宛如一幅上等的丹青,令人沉醉。 不过多时,水已沸腾。她拾起木瓢正欲捞起,不想锅中沸水溅起,下意识地闭紧了眼,手上却迟迟未传来痛感。 缓缓睁眼,入目的便是面前一只长袖。 阎罗不知何时闪到了她的身侧,抬起衣袖挡在她的面前。 她抬起头对上其的视线,犹豫了片刻方才吐出两个字,“谢谢。” “无碍。”他收回了手负在身后,亦转移了目光,瞥向一旁。 又待元楚捯饬了一番,剥去桃皮,加入适量冰糖炒制,复又倒入了些许琼脂。 只是这途中一路坎坷,不是桃肉掉到地上,便是琼脂洒在袖间。 阎罗屡屡出手相助,却屡屡被她带着惶恐的神色躲了去。 他不由皱起眉头,似有些不悦,“你如此粗心大意,随意怎的忍心将此事交与你来做,也不怕毁了她的逍遥境?” 看似是在调侃其马虎,实则言语间颇有几分责备之意。不过这责备却不是对她的,而是对她师父的。 元楚闻言却会错了意。 毕竟师父近日总往他那冥界跑,想来他在师父心中确是有几分分量。听他这么一言,以为他要去与师父告状。 哪能让其诋毁了她在师父心中仅有的厨艺,遂攒紧衣角,鼓足勇气闭眼大声吆道:“要不是你在这里,我定能做好!” 第六十六章:不止于此 清脆又尖利的声音在宽敞的膳房回荡。 话音落入阎罗耳里只觉好生奇怪,他愣了几许,拧着眉头紧紧地盯着她,似乎欲将其看穿一般。 瞧见她紧闭的双目与微微发颤的四肢,心中不由闪过一个念头,眼眸更加黯沉了几寸,言语中带着几分怀疑,诘问道:“你怕我?” 此话一落,元楚登时睁开了眼,怔怔地望着他,莫名有种赤裸裸地被戳穿了心思的感觉,咽了咽唾沫,意图辩解,可是她眼中的神色却出卖了她。 “我……” “为什么?”她话未说完便被阎罗急切地打断了。 只见他几不可察地凝了凝面色,眉宇间染上了一丝诧异。 元楚动了动唇,迟疑了片刻方才否认道:“我才没有。” 说罢便不再看他,目光闪躲到了一旁。 双眸一转,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赶忙跳到锅前小心翼翼地捞出了做好的桃糕。毕竟是师父交代的事情,一定得完成才是。 阎罗却不依不饶,又跟了上前,伸手挡住了她的去路,似是非要问出个究竟来。 “那你方才为何说是因为有我在?” 许是之前并未与他有过真正意义上的交集,且每每遇到他便有股难耐的心悸不安,便下意识地害怕,想要避开他。 如今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适才大吼了一句才发现,阎罗这人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于是,她心中莫名有了底气,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起谎来,“因为我平时都是一人下厨,阎罗大人您怵在一旁,干扰着我了。” 这话说出去,她是舒坦了。可后者却面色一沉,反复咀嚼着干扰二字,抽搐着嘴角。 她是在嫌弃自己碍眼么? 元楚见其不再言语,便端着手中的桃糕,小心翼翼地蹲下了身子,从其手臂下钻了出去,继而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留下一阵短风在其身后。 阎罗见此不觉轻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回眸望着她开溜的背影,心底漾起几层浅浅的波澜。 她还是一如从前那般活泼可爱,甚好。 元楚急忙赶回逍遥殿内,口中的师父二字呼之欲出,却未瞧见师父的身影。 莫大的殿内只有边尘一人。 她皱了皱眉,想要开口询问,但一对上边尘那双充满寒意的眼睛,又将嘴里的言语咽了回去。 恰巧此时元辰也已端着温好的酒酿回来,亦是笑意盈盈,方才踏足入内便开口唤道:“师——” 父字还未来得及说完,就瞧见了元楚那张愁苦的面庞,再朝内环顾一圈,俨然没有师父的身影。 二人异口同声。 “师父呢?” 后头姗姗而来的阎罗方才及殿,听到的便是这句。 转眸想到了什么,不由勾了勾唇角。 …… 午时温暖和煦的风轻轻拂过,与随意所说之词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的声音寒凉,一如冬日的冰霜缀入心间,“因为我觉得,你有所图谋。” 裘安愣了愣神,喉间不经意的滚动。 世人所举皆有所图,可我所图的当真只是那探世镜的真相吗?或许不止。他想。 所以他应当如何回答一个,连他自己都还未确定的答案呢。 裘安反复思索着,眉头也皱地更深了。 良晌,只见他忽地双眸一亮,岔开了话题。 “姐姐你那日在北溟,为何吻我?” 诚然,随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给震惊到了。脚下一个趄趔,险些没站稳去。 正想着如何回答之时,身后传来一道暧昧的声音,解救了她此时的窘境。 “咳咳!” 二人闻声望去,入目的便是阎罗此时双手负在身后,一脸玩味的打量着他们,戏谑道:“原来你们在北溟,竟还发生了这么有趣的事啊?” 霎时,随意的脸降到了冰点,甩了甩衣袖便逍遥殿步去,路过阎罗之时,还不忘狠狠地剜其一眼,没好气道:“边儿去!” 阎罗倒是不怒反笑,遂走近了裘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出一幅长辈的姿态,意味深长道:“你小子,倒是不如表面那样乖巧哪。” 说罢便也挥挥衣袖而去。 徒留裘安一人,望着前面的方向,眼底浮上几许不明的意味。 瞧见随意与阎罗相继归来,却未看见裘安的身影,边尘心中不禁起了戒备,悄然握紧了手中的短剑。 刚欲起身去寻时,便望见了门外款款而来的裘安。 终是放下了吊着的心,也松开了手,面上恢复一片平寂。 元辰与元楚二人见到师父回来,兴奋地起身正准备开口言唤。只是瞧见师父与裘安皆蹙着眉头,一脸愁苦,不由觉得古怪。 他们二人虽然有着一颗八卦的心,却无一个在师父面前八卦的胆。 是以,二人并未作声询问,只是一个递上桃糕,一个奉上美酒,甚是乖巧。 随意看似平静地接过二人送来的吃食,心中的小人却在叫嚣着。 方才没有问出裘安的来意不说,反倒还让他呛了自己,这件事放在她十几万年的悠长仙途上来说,可谓大耻。 偏偏此时她还不占理,委实是越想越觉得憋屈。 思及此,身体便也诚实地做出了反应。 只听她的指尖发出咔擦一声,手中秀色可餐的桃糕便被她捏的粉碎。 登时,众人皆将目光投在她的身上。 元楚可怜兮兮的望着师父手中残留着的细碎的粉末,泪眼汪汪,“师父,我做的桃糕有这么难吃吗?” 话落随意方才反应了过来,怔怔地眨了眨眼,略显窘态,解释道:“当然不是。” 此时一旁却传来了阎罗煞风景的笑声。 她旋即朝他瞥去,凌厉地将其一望。 随意的眼神虽然于他没有什么威胁,但他还是实相地敛起了笑容,只是视线别有深意地扫过了裘安。 ——————————————— 明天就要上架入v啦,欢迎小可爱们踊跃订阅,在此90度深鞠躬~~ 上架感言 今天就要上架啦,回顾这本书不知不觉已经写了两个月了。内心挺感慨的(?i_i?)第一次写感言也不知道要写点什么,首先感谢一下我的编编绿萝,让我的新书可以顺利上架~以及一直以来追读的几个小伙伴们,还有每天投推荐票的小伙伴们,谢谢你们的支持,往后也请继续支持哦~最后,捂脸花式求订阅,求月票,求推荐票,求评论,啥都求(>^w^<)! !!感谢支持正版~不说废话了,去码字了!!! 《尊主她要当反派》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尊主她要当反派》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六十七章:不请自来 冥界还有许多要事,阎罗便没有久留,朝着随意与裘安抛去一个暧昧的眼神后就匆匆离开了。 明明在这殿内几个人中,他最想见到的人是元楚。离开时却一个眼神也未在她的身上停留。 或许这便是掩耳盗铃的最高境界吧,随意想。 先前天君曾言道,待她回了天界,可恢复从前的一切权利。 如今这逍遥境中,她最需要的权利,便是召人使唤。 倒也不是真的有多么需要伺候,只是这余劫之事迟迟没有眉目,裘安就迟迟不会离开。那她确实需要充盈一下她的逍遥殿,也好寻得些个挡箭牌。 这么想罢,她也就这么做了。 攀了朵祥云,二话不说地飞去了天宫。 近日下界飞升了不少天兵,也新进了不少貌美的仙娥。 只不过这些新任的仙娥们,漂亮是漂亮了点,可惜经世尚浅,未曾听说过随意的名号。是以,听穹移星使说要遣几位到随意殿中当差时,没有一个主动请缨。 诚然,穹移星使也是个机灵的,旋即换了种说法。 只见他清了清嗓子,昂了昂下巴,“逍遥境中还缺几位仙娥,不知谁有这个意愿哪?” 话音落下,众仙娥纷纷低声窃语了起来。 飞升前便知晓,这九霄云外,有天宫。天宫之下,逍遥境。 若能到逍遥境去当差,再有幸得到逍遥之主的提点,那飞升上仙也未尝是妄想。 是以,众人纷纷上前道出自己的意愿。 穹移星使见状,满意地颔了颔首。这下随意上神交代的事,总算是办的圆满了。 是夜,点点星耀悄然爬上了夜空,泛着泠絮的光。 境口忽地传来一阵躁动,伴随着女子尖利的声音。 随意向来耳力甚佳,还在殿内便听见了遥遥境口的动静,转了转眸。 何时这穹移办事效率已如此之高了?仙娥这就到了? 旋身披上羽衣朝外步去。她走的极快,不多时便到了。 只瞧境外站着十几个眉目清秀的女子,而为首的那位更是出水芙蓉。细长的柳叶眉下是一双微微上扬的丹凤眼,更显几分妩媚。 为首的女子瞧见有人出来了,且还是一个貌美的女人,眼底不觉浮上了几分戒备,同样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随意。 这幅端详的目光落入随意眼底,不禁心生几分疑惑。 如今的飞升的小仙已然这般无畏无矩了吗?当真是初生牛犊哪。犹记得万年前她逍遥境的第一批仙娥入内时,可是垂首低眉,无趣的紧。 这样活泼点的,也好也好。 她的脸上挂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冲着殿外十几人说道:“几位便是新进的仙娥吧,我逍遥殿……” 话还未说完便被为首的女子贸然打断,语气颇为不善,“你说谁是仙娥呢?!” 此番倒是令随意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皱了皱眉。 若不是仙娥,又是何人? 这逍遥殿自五百年前她被贬冥界后就格外的清冷,根本无人问津。她也更是不曾以逍遥境的名头在外招惹过什么花花草草,若说是来寻仇的,便更不可能。 “那你们是?” 女子倨傲的抬了抬下巴,说道:“我乃千乘帝姬,知画。” 知画。这个名字她倒是从未听说过,更没听说过裘之行那老狐狸膝下还有一女。 不过她也没有多么好奇,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随后转身朝后挥了挥衣袖,“不认识,请回吧。” 她这傲慢的态度倒是将知画的气焰尽数燃气,愤然喊道:“喂!你站住,你到底是谁?” 随意闻声止了止脚步。她们既不认识自己,那必然是找错了地方。复侧身斜眸望去,反问道:“那姑娘又是来找谁呢?” 话落只见那名为知画的女子凝眉拂了拂衣袖,颇为不悦道:“裘安哥哥是不是在这?” 听到裘安的名字,随意顿然醒悟。 方才她说到千乘之时,自己就应该想到。此刻她这逍遥境内,不正有两个千乘的狐狸吗。 “原来你是找裘安的。”她语气平淡,没有什么起伏,复摆了摆手,“且随我进来吧。” 如果此人来此能将裘安这个麻烦带走,也不失为一位佳客。她想。 不过知画身后还跟了一群女子,就让她有些烦恼了。 “你们都是来找裘安的?”随意又止了步,眯了眯眼眸,狐疑道。 知画却转了转双目,不知道在计较着什么,倏地朝后与她们吩咐道:“你们都回去吧。” “是。”众人恭顺颔首,拂袖而去。 来寻个人还带着诸多撑场面的? 如此看来,方才她说自己是千乘帝姬,倒也有了几分可信。 裘安恰巧未眠,正往欲尘阁步过,只因此处风景颇佳,朝下还能望见飘渺凡尘。 “裘安。” 忽闻身后传来一道呼唤,他应声望去,便看见了随意。 眉眼一弯,“姐姐。你怎么也来了?” “姐姐?”知画闻声皱紧了眉头,甚是戒备的从随意身后跳了出来,冷冷地望着她。 这时裘安方才瞧见知画,不着痕迹地淡了淡面色,语气冰冷,“知画?你为何在此?” 瞧这二人的氛围,似是有不少故事。随意扬了扬眉,虽然心中有一丝好奇,不过还不足以令她留下。 她抱了抱手,俨然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语气轻慢,“人我也给你带到了,你们且好生聊着。” 如果聊着聊着能回你们千乘去,那可谓皆大欢喜。 随意光是这么想着,便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看似心情甚佳。 挥挥衣袖,潇洒而去。 只是裘安的表情,却没那么好看了。 他寒眸一瞥,如有实质的霜意扑面而来,将此地冻地犹如三九寒天。 知画是个会看脸色的,她望着随意离开的背影,心底暗暗涌起一丝怨尤。继而强扯出一抹笑容,看似简单纯净。 “近日桃花坞安定,我便得了闲暇,故而想着寻你。听他们说你来了逍遥境,我亦心生好奇向往。不知这逍遥境如今的主人,是何许人也?” 裘安蹙着眉,听着她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颇为烦躁,却也还是回答了她的疑问,望着随意适才离去的方向,揶揄道:“方才不正是她领你进来的么?” 第六十八章:不言而喻 话音落下,只见知画眉间一颤,倏地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般的张大了嘴,愣了半晌。 有她在这,裘安蓦然失了欣赏景色的心情。趁着她发怔的空隙,不着痕迹地走了出去。 只是不巧,他还未走出几步,身后那人便回过了神来,又是将他一唤。 “裘安哥哥!” 裘安面露不耐地转了转头,语气虽平淡如水,可一字一句中却透着明显的厌烦,“逍遥境也看了,逍遥之主也见到了,你还有什么事?” 话语间毫不掩饰的寒意令她鼻子兀地一酸,双眸染上了一层薄雾。 她攒紧了藏于袖中的拳,修长的指甲陷进掌心的嫩肉里,硌得生疼。 也正是这疼,使她收回了眼底的酸涩,倏忽一笑,尽管笑得有几分勉强。 “我也想在这逍遥境待几日,可以吗?” 此话倒是着实令裘安有了更深的反应,不过只是更深的厌恶。 他拧了拧那双细长又漂亮的眉毛,反问道:“这话,不应该问我吧?”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夜里漾起的凉风一如知画此时的心情一般,锥心刺骨。 在这偌大的逍遥境中,她显得格外渺小,且分外多余。 可是她不甘心,好容易见到了裘安,不想就这般狼狈而去。 方才领她进来的那人,又要到哪去寻呢。 许是真的应了那句话罢,天无绝人之路。正巧,不远处散漫着一道身影。 知画双目一亮,紧忙走上前去。只是还未靠近,便见那人转头一声惊呼,回荡在这空旷的廊道之上。 “啊——” 元楚本就胆子小,这夜黑风高的瞧见一道陌生的身影,不免心下一讶。 待看清了来者后,方才平静下来。 原来是个女子。 只见对方眉清目秀,衣着打扮也得体,并不像是什么贼人。 只不过,逍遥境中并没有仙娥,她又是谁? “你是什么人?”元楚负了负手,一脸警惕。 这回知画倒是敛了敛架子,颇为礼貌的冲其颔了颔首,“我叫知画。想必姑娘是这逍遥境中人吧,可否问下你们境主在何处?” 境主?找师父的? “这么晚了,你找师父所为何事?你又是怎么进来的?”元楚虽表面看似大大咧咧的,可对待生人,却不是不设防的。 只见后者抿了抿唇,似在考虑着如何辩答。过了半晌,才徐徐开口,“适才便是你们境主领我进来的,只是我迷了路,一时寻不到她了。” 话落,元楚带着一丝狐疑的目光又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瞧其模样大小也是个上仙,应是没有撒谎。 思忖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随我过来吧。” 此时随意正在寝殿捯饬着什么,看似心情俱佳。 忽地殿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伴随着的还有元楚细微的言语。 叩叩—— 她并未动身,只是一挥衣袖大开门扇,冲着身后扬了扬手臂,“怎么了?” “师父,这位知画姑娘说要见你。” 闻言,她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歇下了手中的动作,方才转过身去,瞧见了二人。 “是你?”随意挑了挑眉,心生狐疑。 她怎么还没走?这么说来,想必裘安也还尚在逍遥境中。 心下轻叹一息,原以为她是把宝剑,没成想,竟是个木枪。可惜可惜。 “适才不知您就是逍遥之主,有所冲撞,还望您海涵。”知画朝她拂了拂身,面似恭敬道。 这一声海涵倒是将随意的思绪拉了回来,不禁面露几许玩味。这千乘帝姬怎么一转眼,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无妨。”她轻飘飘地抬了抬袖,欣然道:“不知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知画再一次拂了拂身,作了一揖,“恕在下冒昧,不知您可否让我在逍遥境中宿上几日?” 宿上几日? 随意动了动眉,须臾,只见她眼底滑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 翌日,慵懒的日耀洒在琉璃瓦片上,犹如镶嵌着一颗颗璀璨宝石点缀一般。 殿外,种着一颗青展树。此树千年开花,万年结果。果实殷红,树灵饱满,若得此一枚,视为良运。 十几万年里,能瞧见它开花结果的人,屈指可数。 裘安站在青展之下,目光由地面延伸的支脉一路往上,抬手仰视着它的高度,双眸眯了眯,不知在想着什么。 忽闻声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循着声音望去,弯了弯眼,和煦地唤了唤:“姐姐。” 随意应声扭过头去,方才注意到他。 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印着他浓如墨画的眉毛和一双微微向上扬起的桃花眼,柔而不媚。此时他面容上浮着的笑意似比这艳阳还要暖上几许,如沐春风。 她愣了愣神,待其反应过来,不觉撇了撇嘴,低声咒道:“妖孽。” 裘安闻言一噎,一时也不知这是夸奖还是谩骂,哭笑不得。 熟料此刻身旁冒出了一道突兀的声音。 “裘安哥哥。” 霎时,他的表情僵在了脸上。眉间飞快地皱了一下,“你怎么还在?” 此话一出,随意和知画皆是一怔。 只不过前者是因头一回听闻裘安以这种语气说话。后者则是因听出他其中显而易见的嫌恶。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许诡谲。 随意本就不是来与裘安闲谈的,此时悄然离去也不为过。 是以,她耸了耸肩,扬长而去,留下一阵利落短风,吹拂过二人的发丝。 知画收拾好心情后又换上了一副天真无邪的笑脸,熟络的唤着裘安,总想与他说点什么。可是却换不来他的半句回答。 终于,在她的一声声腻烦的“裘安哥哥”中发作起来。 清冷的眉眼闪过一丝阴暗,言语却客气了许多,“我并非你的兄长,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唤我,也不必费心讨好于我。” 知画闻言攒了攒双拳,咬紧了唇瓣,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凄怨。 就在他转身欲走之时,方才疾声问道:“那你呢!你唤她姐姐,是真把她当作姐姐了吗?” 话落,裘安脚下一滞。却久久未见其转身言答。 这般景象,她突然有些后悔了。 第六十九章:女子报仇一日不晚 随意前脚刚踏入逍遥殿,元楚后脚便携着南十星君走来了。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 “师父。” “随意上神。” 她应声望去,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遂扬了扬眉,“南十?你怎么会来?” 五百年前,她尚未被贬之时,都鲜少与他们掌管宿命的星君有什么交集。除了北斗,其余人等都不过是泛泛之交。 如今倒好,三天两头都能碰到,委实诡异。 南十依旧摆上了那副熟稔的笑容,仿佛这礼貌的笑意已然成了他的面具一般。又拂了拂身,拱手作揖道:“回上神,是陛下遣小神来邀您一聚。” 随意闻言不假思索的揶揄了句,“什么时候你南十星君已然成了天君的跑腿了。” 这话本是调侃,前者无意一说,后者无意一听便也过去了。 可不知为何此话落入南十耳朵里时,却见其身形明显地震了一下,浮上一抹怪异的神色。 不过须臾,他便又堆砌起了伪善的笑容,讪讪说道:“上神玩笑了。我等都是陛下的臣使,不过奉命行事,哪有跑腿一说。” 随意轻笑了一声,颔了颔首,“本就是玩笑,南十你多心了。” 转念一想天君此次来召,兴许是余劫之事,遂不再与其闲谈,急匆匆地去了九天。 这回南天门的天兵倒是没有拦她,反而朝其颔首致意。 熟料在通往紫辉殿的路上,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从前面相对而来。 那人亦是远远的便望见了她,登时吹鼻子瞪眼地加快了脚步朝她走来。 随意止了止步,便在这等着他,看似清闲的抱了抱手,玩味般的先开了口,“太子殿下,好巧。” 若不是今日一见,她都快忘了炎桦这号人物了。 炎桦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她,只要与其碰上,定要争执上一番。 偏偏他还是个倔的,只晓得进,不晓得退。每每在随意这都准讨不到好处,还要被倒打一耙。可就是不死心。 “哼!”炎桦瞥了她一眼,扭头翻了个白眼,眼睛都要翻到脑袋上去了。 对于他这种毫无攻击性可言的幼稚行为,随意只是耸了耸肩,以示敬意。 有时她也会想,要不要佯装生气一番也好配合他的表演。 不过他既已回了九重天,想必是北溟之事已处理完毕,这倒是令她心生几分好奇。 禁不住好奇驱使,她还是轻飘飘地问了句,“那盗窃之人,可是已抓到?” 她虽只字未提北溟,可这口中之事却是北溟之事。一想到北溟与司南,炎桦便头疼的厉害。 虽抓着那秦恪,可经过一番细查,他与北溟尊上都心知肚明,并非秦恪所为。 今日父王召他回来,便是为了此事教训他的。巡访期间失察,丢了龙纹胆不说,还险些让随意揪住小辫子,真是怎么想怎么委屈。 是以,他将方才在紫辉殿内受的气,俨然尽数撒在随意身上。 一甩衣袖奋力朝前步去,撞上她的肩膀,愤愤道:“关你何事!” 一旁的南十星君见状,几乎要晕撅了过去。毕竟二位都是他开罪不起的主,一时也不知该向着哪边。 只待炎桦走远了,他才一副惶恐模样,“随意上神,您消消气,太子殿下应是一时心情不佳,定不是故意冲撞您的。” 瞧他此番表现,随意顿时心下了然。只是摆了摆手,勾唇笑道:“无妨。太子年纪尚小,老身断然不会与他计较。” 这话说的,大方得体,包容大度,简直是为尊者楷模。 熟料下一刻,悄悄动了动藏于袖中的小指,便见身后的炎桦骤然跌了个跟头,惊呼一声。 她的眉间携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遂朝后张望过去,扬高了声调唤着,“呀!太子怎么这般不小心?” 此举南十看不出来,炎桦难道还不知晓吗? 他忿然站起,咬牙切齿地盯着随意,鼻翼微微翕动,攒紧了拳。 有道是女子报仇,一日都不得晚。 …… 待到了紫辉殿,南十就不再跟着进去了。只是拂了拂身便悄然退去。 天君还是一如既往的直身坐在主座之上,看似那么端严肃穆,实则眼下浮起的那抹波澜却出卖了他。 瞧着面前天君的模样,再回想方才炎桦愤然离去的景象,稍许一联想便知,适才父子二人的一番谈话,定是不欢而散。 他浑厚有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随意,你来了。” 随意颔了颔首,问道:“天君今日召我前来,可是余劫之事有了进展?” 后者抚了抚衣袖上的金纹,慢条斯理道:“是,也不是。” 诚然,如此模凌两可的答案倒是头一回从天君的嘴里听到。是以,随意下意识地皱起了眉毛,狐疑道。 “此话怎讲?” 他再度抬眼时,眼底已然无了浮躁的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戾的冷静。 其实他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至少在随意面前,鲜少。 片刻后,轻启薄唇,“余劫,并不在凡间。” “什么?”话落,随意眼睫一颤,似有些不可置信。 复又摇了摇头,满腹质疑,“若当真如此,那他的第一缕魂为何会生在少华寺?” “一个多月前,他确实尚在阳界。” 闻言,她更是觉得有趣,不免轻嗤一声,双手抱环揶揄道:“一个月前他不过一届无甚意识的凡胎幼儿,难不成还能自己跑了?” 只是话落,一个身影瞬间从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登时噤了声,眯了眯眼眸,瞳仁划过一丝阴郁和戾气。 攥了攥拳,抬眸对上天君的视线,一字一顿地说出那个名字,“无极。” 她早该想到的,若余劫之身尚在阳间,现已过去一月有余,那他便已然是凡身的而立之年,次魂早该出现了。 可如今他若落在了魔界,要待他长到而立之年便要等上足足三十年。 “所以今日召你前来,是想让你去一趟魔界。” 天君荡然开口,拉回了随意的思绪。 她转了转眼眸,言语中带着几分试探,“是让我把余劫带回来吗?” 但见天君倏地抬眼,轻摇了摇头,唇瓣一张一合,“杀了他。” 第七十章:各个心怀鬼胎 这三个字落地极轻,宛如缥缈朦胧的羽毛,却足以令其浑身一颤。 她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怔怔地望着紫辉殿上坐着的那个男人,眉头皱地深了几分。 有那么一瞬,她忽然觉得眼前之人有一丝陌生。 随意抿了抿唇,意欲再度确认,“你说什么?” 然而这回天君却迟迟没有回答,亦是带着深切的目光打量着她,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过了良晌,他倏忽抚掌笑了起来。可他的笑声里却掺着几分阴森,久久回荡在随意的耳边。 殿内忽地漾起一阵寒风,划过她的衣角,缠绕在脚边。 只见天君扬了扬眉,不冷不热道,“我说,你只要去魔界找到余劫就行。” 剩下的,我自有安排。 随意长眉颦蹙,许久未开口应答。 从紫辉殿走出来的时候,她的内心仍是迟疑的,垂着头一副思绪万千的模样,叫旁的不知情的人看了去,还以为是又被贬了。 拽着沉重的步伐走着,忽闻身后传来一唤。 “随意上神?” 回身望去,只见司命正拂袖朝她而来。笑意盈盈,满面春风。 有的时候她不禁腹诽,司命实在是太不会察言观色了。她现在哪有心情陪他闲聊呢。 是以,她敷衍地点了点头,便欲离去。 熟料司命当真是个不会看脸色的,执意上前一番攀谈。 “随意上神,先前您与我说到裘安上仙,不知近来可有什么异样?” 此话一出,随意倒是驻了驻脚步。 原来他是为打探裘安之事。 许是心浮气躁,说出来的话便也多了几根刺,“司命如此挂记,莫不是那七上丹真有问题,心虚了吧?” 一下给其扣下这么大顶职察有失的帽子,他着实心下一紧,赶忙摇了摇头,“瞧您这话说的,小神委实伤心哪。” “行了行了,今日我没功夫与你话旧,若日后当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我自会来寻你。放心,你跑不了。” 她抬手拍了拍司命的肩胛,语重心长道。说罢便一甩衣袖潇洒而去。 只是不知为何,后面那句放心二字,却让他颇觉寒颤,犹如受了威胁一般。 只好讪讪地点了点头,弓身作了作揖,“恭送上神。” …… 当她乘云驾雾归来之时,发现境外聚着好些女子。 原以为又是知画唤来的族人,并未在意,落了足便要朝里步去。 熟料元楚也在其中,方才竟是没有瞧个清楚。 见到师父回来了,元楚赶忙上前,笑吟吟唤道:“师父,你回来了!” “恩。”她浅浅一笑以示回应,欲往里去时却蓦然发觉袖间一紧。回首望去,竟是被扯住了衣角。 只见元楚直了直身子,故作强调道,“师父,她们自称是穹移星使派来咱们逍遥境当差的仙娥,我应该将她们如何安置?” 说罢又凑近了随意,眨巴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满心欢喜,压低了声音询问,“师父,咱们真的要重招仙娥入境吗?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又要恢复往常的热闹啦?” 看来这回是真的仙娥了,昨日被知画那么一闹,她都险些忘了这茬了。如此说来,这穹移星使办事还算是稳妥。 瞧着元楚这欣喜却又要端着一副小架子的模样,她哑然失笑。 诚然,元楚的俏皮可爱确是熨平了她心中的燥郁。 不禁冲其笑着点了点头,复走到众仙娥面前,拂了拂袖,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 “尔等便是新飞升的仙娥吧。既被遣来了我逍遥境,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你们。” “逍遥境中没什么规矩,大家随性就好。不过有一条,探世镜不能碰。” 底下众仙娥听着她不疾不徐地吩咐着,心底大抵猜测这便是逍遥境的主人。可是到底没见过真容,一时有些糊涂。 其中有人斗胆站出了身,作了作揖问道:“敢问您是?” 随意面上一愣,有些许尴尬。不过她也不是太好面子的人,况且她们又都是新升的仙子,不知晓自己也实属正常。 是以,这抹尴尬转瞬即逝。继而莞尔一笑,大方坦荡,“我叫随意,乃这逍遥境的主人。” 问话的仙娥闻言,眉间飞快地颤了一下,瞬间垂下了脑袋。 原来先前穹移星使所言的随意上神,与这逍遥境的主人,竟是同一人。也不知穹移星使是否将她们在九天之举告与她听。这下委实尴尬了。 可惜随意并不通心术,听不见她们此刻内心的懊悔。只是颇为狐疑地将她们望上一望。遂招了招手,对一旁的元楚说道。 “将她们都先安排到后殿吧,然后再带着熟悉熟悉环境。” 后者欢喜地点了点头,带着一行人往后殿而去。 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随意不由叹了叹气。好容易境中热闹了起来,便又要赶赴魔界。 想来她是与“热闹”二字无缘,却偏偏被“事故”二字缠身。 不过也只是一叹,并未将此事看得有多么沉重。真正令她感到不爽利的,是不知道是否要将去魔界之事告诉无瑶。 毕竟很有可能会遇上无极。或许不是可能,是必然。 不过转念想想上一回在少华寺的前车之鉴,还是算了。 她可不想再被无瑶骤然哗变了。 况且经过少华寺一事,二人且还僵着没和好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二人何曾“和好”过。 思及此,她又是一叹,轻笑了笑。 正欲回去将余劫之事告知裘安时,身后传来了一道清脆响亮的声音。 “随意。” 她应声回眸,入目的却是江流那张风流倜傥的脸。 颇有些讶异,复昂了昂首睇了其一眼,言语中带着几分戏弄,“近日我这逍遥境是刮的什么风?怎的什么妖魔鬼怪都聚齐了?” “哦?妖魔鬼怪?”江流亦是自我调侃道:“不知在下占这四字中的哪一个呢?” 随意闻言十分鄙夷的横了他一眼,摆了摆手,“任君挑选。” 话罢她便不再看他,不以为意朝里走去,似乎并不好奇他的来意。 毕竟这境中来者各个心怀鬼胎,就算问了,也未必如实相告。她又何必去打探这早已编织好的虚假理由呢。 第七十一章:犹如数九寒天 当裘安看见随意与江流一同回来时,眼底分明闪过了一道不悦的光。不过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平静的模样。 “姐姐,他怎么来了?” 话落在随意耳里,只觉得好生诡谲。就好像他也是这逍遥境的一份子那般,对着外人有着本能的警惕。 可是,你自己不也是个外人吗?不亦是不请自来吗? 她耸了耸肩,略显疲惫,满不在乎道:“随便吧。” 听着她文不对题的回答,裘安暗了暗双眸。 倒是江流饶有趣味的双手抱环,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油腔滑调道:“倒是没想到裘兄你也在哪。” 裘兄? 如此拢络地言语令他皱了皱眉。不知为何,他好像就是本能的,不喜欢江流。 是以,他并未给予前者什么回应。如果一个白眼不算回应的话。 偏偏江流天生反骨,就如无极一般。裘安越是对他冷漠蔑视,他反倒越要出现在其面前,哪怕膈应膈应他,也是极愉悦的。 不过,江流却并不讨厌裘安。 沉寂了许久,他才发现裘安的身后有一道不善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抬眸望去时,方才瞧清那人。 是一个有棱角的男子。他袭一身墨色,若天色再晚些,他可以直接融入缥缈夜色之中。 乍一看又有几分面熟。 想来江流的记性是比随意要好上几分的,不过多久便忆起了他的名字,扬了扬眉毛看向裘安,调侃道:“怎的这次你还带了侍从来?” 一如既往的,裘安并未搭理他。只是目光落向一旁,迈开步子朝随意走去。 瞧她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由蹙了蹙眉,“姐姐,出什么事了吗?” 他这么一问,倒是提醒随意了。她撇了撇嘴,却是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说得好生轻松。 “有余劫的消息了,他应是被无极带去魔界了。” 魔界? 他正准备问,忽地被身后一道声音抢先了。 “魔界!?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只见江流瞪大了双目,一副好奇模样。 闻言,她有意无意的瞥了眼一旁悬浮的探世镜,复又耸了耸肩,“能怎么办?去魔界把他找到呗。” 话落,裘安眯了眯眼眸,正欲开口,又被身后之人先一步问了去。 “直接去魔界,恐怕不稳妥吧?” 此时裘安正双瞳冒火地盯着江流,可惜后者浑然不觉,只是兴致勃勃地与随意交谈着。 诚然,他此话换来了随意无情一瞥,漠然道:“又不要你去。” 霎时,裘安倏地轻笑一声。虽动静不大,却万分明朗。心底总算好受了些。 然而身旁二人却不知他此举为何,皆是一脸莫名其妙的望着他。 “谁说我不能去了?”收回目光后,江流又继续了方才的话题,“好歹朋友一场,看在你上次在北溟替我拿回玉珏的份上,我就当还你一个人情,也帮帮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随意与裘安异口同声。 话落二人纷纷看向对方,不知是为方才的默契感到诧异还是惊喜。 显然,随意是前者,裘安则是后者。 她抚了抚袖上绣着的水纹,不再言话。 不过江流却不依不挠,走到了她的面前,义正言辞问道:“为什么?” 要论为什么,随意能给他许多个答案。 譬如粗枝大叶,连贴身的玉珏都能丢落在“犯罪”现场。譬如闪烁其词,隐瞒盗取龙纹胆的真相。又譬如喋喋不休,就和现在的样子无二。 可她最终只是撇了撇嘴,懒得与其浪费口舌,只道出了两个字,“累赘。” 这二字虽然简短,伤害却极大。 话音落下,裘安算是彻底崩不住了,粲然大笑了起来,格外开朗。一如七月的炎日,叫人晒得要融化了一般。 就连原本黑了脸的江流见此,也鬼使神差地扯了扯嘴角。 知画足下还未入殿,便听见了里面传来的朗朗笑声。脚下一滞,心间有一股不明的暗流涌过。 不过须臾,她飞快地朝前方步去,望见了不远处的裘安,以及他面上挂着的灿烂笑容。 不由地攒紧了拳,复又悄然松开,贴上了一副假笑的面具走上前去。 “裘安哥哥,你们在聊什么呀?” 诚然,她的出现无疑将裘安的笑声拦腰截断,尽数裂在了脸上。 饶是随意再没心没肺,也看出了他们二人之间诡异的关系,心底终于生了几分好奇。 不过这份好奇还未强烈到她非要开口问出的地步。 为了不让知画那么难堪,随意倒是笑着回答了她,“没什么,就是突然聊起了某人的品性。” 说罢还揶揄地睇了江流一眼。 知画扯了扯嘴角,强颜欢笑。 随意收回了目光,垂下眼睑。眼下前往魔界之事,还需从长计议。毕竟是无极的地盘,他诡计多端且善于鼓弄人心,不得不防。 思及此,她便让出了位子,大步朝外走去。 见此,裘安亦快步跟了上去,全然不顾身后知画的唤声。 瞧着二人相继而出,边尘也紧跟其上,徒留面前这个陌生的女子与自己共处,江流不禁眯了眯眼。 他带着一丝狐疑的目光端详着面前的女子,摸了摸下巴。 察觉到旁的目光,知画蓦然散去了失控的表情,颇为不屑地瞟了其一眼。她拢了拢衣袖,恢复了先前在逍遥境外的倨傲模样,冷冷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诚然,江流被她这幅模样给逗笑了,抱了抱手颔首道:“确实,是挺漂亮的。” 知画闻言冷嗤一声,不屑一顾。 忽地又闻耳边飘来一句幽幽细语,“不过依我看,随意比你漂亮多了。” 说罢便施施然拂袖而去,唇边携了丝得意。不用回头瞧也知道身后之人必定金刚怒目地瞪着他的背影,几乎能灼出个窟窿来。 江流向来如此,总是能轻易地洞察一切,再轻易地做出气死人不偿命的行为。最后欣然离去,仿若他人的愤怒能给他带来欣悦一般,委实乖僻邪谬。 而此话确实是达到了他的目的。只见话落时,一层冰霜瞬间覆上了知画的面庞,犹如数九寒天。 第七十二章:何须藏头露尾 随意走的极快,不过一晃眼的时候,便已离近欲尘阁。 身后传来温声一唤,不用回首也知道是谁。 “姐姐。” 她没有停下,宛如未闻其声一般。 直到他的声音越来越近,她才皱眉驻足,转身望去。 只是最先看到竟不是裘安,而是他身后边尘那张充满警惕与厌恶的神情。 她本来不欲与裘安有过多单独相处,不过瞧见边尘那副让人浑身难受的表情时,便改变主意了。 或许她真的和江流与无极是一类人吧。 都喜欢触碰别人的逆鳞。 “还有什么事吗?”随意双手抱了抱环,慵懒地说道。 虽然在问裘安,目光却落在他背后之人身上。昂首抬眉,颇俱几分挑衅的意味。 裘安转了转眼眸,抿唇思忖了一会才开口,语气平淡的好像这并不是他一开始准备的答案,“前往魔界之事,已有决定了吗?何日动身?” “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启程,越快越好。”她终于将目光放回了裘安身上。对上他若清泉般的盈盈双瞳时,不由蹙了蹙眉。 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又道:“魔界可不比阳间,也许一个失神便万劫不复。” 你确定要去吗? 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出来,可裘安却好似听见了一般。 他不着痕迹地扬了扬唇角,神情和煦得一如三月的春风,“我知道。” 话落,忽然升起一段沉默。 半晌,随意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膀,揶揄道:“也是,说不定你还有什么深藏不露的法力呢。” 毕竟一个不过几千年修为的狐狸,要是当真弱不禁风,又怎么会在六欲山上义无反顾地舍身救她,且仅仅休息半日便恢复如初。 又不是圣人。 面对她的调侃,裘安不以为然。只是忽地想起了什么,霎时几不可察地淡了淡面色。 “对了姐姐。” “恩?” 他倏忽抬眸盯着她的双目,仿佛欲从中看出她的意图一般,幽幽开口,“你为什么让知画留在逍遥境?” 这话题转的委实生硬,生硬到随意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歪了歪脑袋,似在认真回想一般,却不答反问道:“你觉得呢?” 声音轻得犹如绣花针落地,唇边携着一抹耐人寻味的浅笑,将裘安看得一愣。 他没有回答。 又是一段莫名的缄默。 瞧着他怔怔出神的目光,随意突然觉得没了意思,轻飘飘地坦言道:“我本来还对她寄予厚望呢。” 望她能将你说动,离开这里。 说罢不等裘安再言,便径直朝他身后步去,没走几步,驻了驻足,双手抱环微睇面前的男子。 “边尘?是吧。”她扬了扬声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后者应声抬眸,紧皱着眉头未语。可身侧握剑的手却不觉收了收。 裘安面露疑惑地转身望着她,眼底浮上一抹不明的意味。 只见她垂眸轻瞥向边尘身侧收紧的手,勾了勾唇角。复再次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往前逼近了一步,凌人的气势扑面袭来。 她的声音极具魅惑,却又似地底爬出的恶鬼那般寒凉,双唇一张一合,“我可曾得罪过你?” 此话一落,不仅边尘,就连裘安也是一愣。 他眼睫微颤,看向裘安,复又收回目光,漠然道:“未曾。” 简短的两个字,声音里仍夹杂着一层薄薄的倔强与憎恶。 就算旁人听不出来,裘安却听得相当明白。趁着随意有进一步动作之前,正欲上前打断。 熟料不远处传来元楚一唤。 “师父!” 她闻声挑了挑眉,朝后退了几步,负手望向欣悦而来的元楚,弯了弯眼,仿若方才什么都无发生一般。 “师父,那些仙娥们我都安顿好了,即日便当值。”元楚直了直身子,脸上挂着孩童般的笑容,宛如期待被嘉奖的稚儿一般,甚是灵巧。 随意岂能不知她的心思。继而莞尔一笑,轻抚了抚她的头发,嘉许道:“做得好。” 此时师徒二人和谐的氛围与适才急迫的形势简直是云泥之别,令裘安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瞧见旁的裘安与边尘,且二人神色皆为凝重,元楚不禁挠了挠头,面露疑惑,“师父,你们方才聊了些什么?怎么一个个的……” 一个个的都是这幅表情? 但见随意漫不经心地拂了拂袖,淡然道:“不过闲谈了几句,也没什么。” 话锋一转,又道:“对了,元辰呢?” “师兄?”元楚转了转眼眸,“应是在洗尘殿练功呢。” “好。你也去洗尘殿罢,为师随后就到。” 虽不知师父为何如此安排,但元楚向来听话,颔了颔首便朝洗尘殿方向而去。 待其走后,随意的眼神不经意地挂在边尘身上,笑的滴水不漏,意味深长道。 “这世上厌我随意之人海了去了,可也都各个厌的光明正大,何须这般藏头露尾,叫人不痛快。” 话落便挥袖大步而去,干脆利落。 …… 洗尘殿坐落在逍遥境之南,乃随意授予元辰元楚二人法礼之地,亦是五千年前渡化二人飞升之所。 元辰虽看似清闲不着调,实际却最是心际柔软之人。自随意五百年前被贬,九天之上谩骂她的人可不少。 有道是墙倒众人推。 他与元楚自是听不得旁人言语这等闲话,气势汹汹地便要上去与人家理论,讨公道。 可面对修为境界都长他们许多的前辈,二人却是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过,可谓面子里子一个也没挣着。 自那日起,他便每日都会在洗尘殿练功。 不求其他,只愿有朝一日法术精进到能保护师父不被流言蜚语中伤。 只是他并不知,所谓蜚短流长耳食之言,随意向来不在乎。 不过他这番心意倒是令她颇为动容。 元楚前脚刚落没几时,随意后脚便到了。 望着二人日益进取,她甚是欣慰,冲其等温旭一笑。 入殿,她坐于上首,朝他们挥了挥手,“元辰,元楚。你们且坐过来,为师有要事交代。” 说罢她便将余劫落于魔界一事如实告与二人。只是却并未允二人参与其中。 “现下逍遥境中入了许多仙娥,还需有人管教。此番你们就待在境中,也好替为师好好守着逍遥境。” “尤其是探世镜,任何人不得靠近。” 第七十三章:听墙角的习惯 “尤其是逍遥境,任何人不得靠近。” 话落,只见元楚倏地站了起来。 “等等!师父您的意思是,您不带我们一同前去?” 她的声音尖利刺耳,直直打断了随意的言语。 只见她胸口起伏,瞪大了双目,宛如听到了什么晴天霹雳的噩耗一般。 随意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故而面无波澜,只是轻叹了叹,语重心长道:“自五千年前封禁妖神之后,妖魔两界便与我天界势同水火。” “如今他们更是起了再世妖神的念头,此番前往会有多么凶险,想必不用为师告诉,你们也清楚吧。” 元辰虽无元楚那般激进,闻言却也忧心万分,皱了皱眉,“徒儿自是晓得。正因如此,便更要随师父一同前去,只愿能尽一份力。” “是啊,师父!”元楚猛地点了点头,赞同道。 自师父从冥界回来后,和他们待在一起的时日本就不多,上回前往北溟也没有携上他们。此番一去,怕是又不知要去上多少时日。 他们二人虽灵力尚浅,可也不是全然无功,总归能待在师父身边,尽一份绵薄之力。 可惜二人的劝阻并没有换来随意的回心转意,只见她摇了摇头,言语坚定,“不行。” 于她而言,这世上重要之人不过寥寥。元辰与元楚便算在其中。 且不说现下二人修为尚疏,就算他们的神力已然练就的炉火纯青,也断然不会让他们去冒险。 再者,就算她同意,阎罗也不会同意的罢。元楚若是出了什么岔子,那她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怕是不会清净了。 “师父!”元楚仍未死心,登时红了眼,焦急唤道。 “好了,为师心意已决。”随意站起了身,说罢便挥袖朝殿外而去。 只是方才一推开门,便瞧见了外面知画鬼鬼祟祟的身影,俨然一副偷听还未来得及撤离,被抓包的模样。 见此,随意蹙了蹙眉,冷冷将其一看,言语中添了几分不悦,艴然道:“不知千乘帝姬竟还有听墙角的习惯。” 知画一愣,有种被赤裸裸戳穿的窘态,霎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我……我只是路过……听见里面动静挺大的……就……” 随意扯了扯嘴角,亦是学着她的语气道:“就……就……就可以偷听了?” “我不是!”她跺了跺脚,杏眼圆睁,粉面带煞道。 瞧她这般焦炙辩解,随意也不欲做多计较,转身拂拂衣袖便踏步至前。 熟料她却在后唤住了随意,其声殷切。 “喂,你等等!” 随意回身望去,却是眉目勾神,扬了扬声调,重复了一遍她的措辞,言语夹着几分戏谑,“喂?” 她稍稍一怔,眼睫轻掀,复又改了口,气势瞬间掉下去了几分,“随意上神……你们方才聊到要去魔界的事情,裘安哥哥也会去吗?” 裘安? 她倒是挺关心的他的,不过却好像并不怎么受其待见哪。 “恩。”随意从鼻间轻哼一声,以示回应。 目光悄然落在她那张不停变换神色的脸上,心中升起几分好奇。 只见她闻声皱起了眉毛,手指紧紧攒住了衣角,紧抿着双唇,看似心切万分。 半晌过去,方才说道:“那我可以一同前去吗?” 话落,随意但笑不语,只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令其不由得生出几分不自在。 许久,也未给出答案。 知画不觉有些不耐,加重了语气又问了一遍,“可以吗?” 但见随意耸了耸肩,漫不经心道:“你既然听到了我们的谈话,自然也知晓此去,是凶险万分罢。” “自然。”她颔了颔首。 “如此,你还主动请缨,看来你与裘安当真是兄妹情深哪。”随意抹开了唇角,拖长了尾音意味深长道。言语间掺了几分暧昧。 话音落下,知画却是又一次涨红了脸。只是这一次,还带着几分女子的娇羞。 瞧她这般模样,随意心下了然,却也不欲戳穿她。 左右她与自己没什么关系,若是执意要去,也拦不住她。 只是…… “你不会拖累我吧?”随意挑眉负了负手,一脸狐疑问道。 后者见其松口,不假思索地一边点头一边信誓旦旦地说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干扰到你们做正事的!” 可是空口无凭,她凭什么相信一个才认识不到一日之人? 随意一手扶上下巴,转了转眼眸,忽地心生一念头。 右手轻轻一挥,便指了一道赤色的光圈将其笼罩禁锢在内。 知画旋即朝自己周身张望,不禁皱起了眉头,诘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对方冲其扬了扬下巴,薄唇轻启,只道出了两个字,“试试。” “试什么?” “若你能破了这节界出来,我便答应你。” 随意丢下这句轻飘飘的话便转身拂袖而去,任凭知画在身后怎么唤她,也未回头。 …… 余晖片片铺满天际,天地交界之处泛着灼灼光烨。 九天之上,紫辉殿内。 天君立于殿下,背朝门扉,双手负在身后,抬首望着前方的金龙椅,看得出神。 好似在观望着一个遥不可及的位置一般。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离近时顿了顿,唤道:“陛下。” 他循声收回了思绪,轻展了展眼睫,眼底荡起一重波光。 从鼻间发出轻哼一声,示意身后之人言答。 “恩?” “陛下,已安排妥当。只是……”说话的男子皱了皱眉,似有疑虑,踌躇未语。 听其声断,他徐徐回身望去,居高临下地睇着面前垂首的男子,漫不经心道:“只是什么?” 男子犹豫片许,方才开口,“在下斗胆一问,陛下您确定仅凭那人的实力,可以达成您所愿吗?” 话落却见他笑了。唇边勾起一丝浅浅的弧度,似现非现,目光拉得深远,仿若在眺望着什么唾手可得之物一般。 良晌,方闻其徐徐开口,“不急。究竟是驴蒙虎皮,还是独擅胜场,且拭目以待。” 这话什么意思,男子并未理解地通透。只是听着语气,约莫着是已有把握。 是以,男子作了作揖,退身离去。 第七十四章:你忍很久了吧 是夜。 逍遥境之北的水域旁,栽了一颗枝叶柔茂,枝身硕博的古树,承映着泠泠夜色,逸出一片惑人幽光。 一轮明月高挂于枝头,粼粼光斑照射于水面,犹如宝玉镶嵌其中。 随意正依靠于古树之下,双手枕在脑后,闭目养神。 不知为何,近日益发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悄然变了,却又说不上来,心底怪异的紧。 又想到不日后便要去魔界了,免不了和无极打照面。 他们的结局她都想好了。 不是斗得你死我活,便是又被无极催眠天界之不善。 无论是哪一种,都委实繁累。前者劳身,后者疲心。 骤然便想将这个烂摊子甩给旁人收拾了。 正当她想得出神时,一粒石子倏地砸到她的脚边。 她缓缓睁眼,慵懒地朝地上一望,并未在意,又阖上了双目。 熟料又一颗,不偏不歪正朝她翘着的二郎腿飞来,伴随着一道嗖嗖的风声。 这回她自是反应了过来,撂下脚朝一旁踢去,便将石子弹的好远。 双眸微张,将不远处的身影收入睑下。 她轻挑眉目,看了看此时的天色,言语中携了许调侃,“还以为你要亥时才能出来呢,不错,倒是比我想得快了那么,一点点。” 说着还抽出了一直依在脑后的手,拇指于食指微微靠拢,比划着所谓的一点点。 知画愤愤地盯着随意,丝毫不掩饰当下的愤怒,一如昨日初次见面时的模样,倨傲跋扈。 她的发型有些凌乱,发髻旁飞舞坠下的发丝在空中摇曳着,与其现下周身怒火烈焰燃烧的气势颇为不符。 见此,随意轻笑,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话音刚落,便听对面传来她极度不满的抱怨,急切的情绪尽数散在了言语里,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你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把我封在节界中?试探我也就算了,可是旁边一个人影也没有,万一我真的解不开呢?你打算怎么办?!” 随意撇了撇嘴,不以为意。其实也没有她说的那般危险,左右不过一个小伎俩,只是试试她的能力罢了。 再者,她若亥时还未出来,随意自会亲自去帮其解了。 不过看着她这般泼辣的模样,倒是有几分有趣。 随意忍俊不禁,“你忍很久了吧?” 闻言,知画一愣。 自己方才说了一大通,换来的并不是她的歉意,而是这句你忍很久了吧? 这是什么意思? 瞧她眉头紧皱,随意伸手朝她比划了几许,漫不经心道:“你早就想这么冲我说话了罢。说来也委实古怪,昨日在境外你还挺嚣张的,怎么见了裘安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你那般假惺惺的恭顺我看着着实不舒服。你还是恢复你本来的样子罢。左右也是裘安的妹妹,如此我也算替他照顾你一二。” 这话说得委实令知画更为不解,怎么突然便转到这个话题上来了? 还不待其反应,又闻其言道,“不过给你得了这么大个便宜,你是否也愿帮我一个小忙。” 她眯了眯眼眸,唇边勾起的算计似现非现。 后者闻言也有几分好奇,不由撅了撅嘴,没好气道:“什么?” 话落,只见她轻启薄唇,淡然道,“早些劝裘安离开。” 说罢她便又阖上了双目,恢复方才悠闲自得的模样,枕了枕手臂。 这句话倒是令知画双眸一亮,气焰霎时消退了下去,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声音中亦是掺了几许欣悦,试探性地问道,“真的?” “恩。” 如此,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垂眸蓦然想到了什么,眼底又冉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防备,“裘安哥哥为什么唤你姐姐?” “我为何会知?” “那以后我也这么唤你,可好?” 听到这句话,随意倏地皱了皱眉,心底突然冒出了一道声音。 不行! 她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浑身起了个激灵,倏忽睁开了眼睛,眼睫微颤。 见随意许久不答,知画敛了敛笑容,“不可以吗?” 知画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她好像一句也未曾听见,只是震惊于脑海中的那个声音,久久没有平复。 良晌,随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旋即站了起身,掸了掸衣角染上的尘灰,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便化作一道白光幽幽而去。 “我可没有随便认姊妹的癖好,你且好生休息,明日启程。” …… 这日随意是被外头的声响吵醒的。 来不及披上羽裳,拖拽着困倦不已的步伐朝外走去,推开门扇的瞬间便灌了满怀寒风,不禁起了个激灵,登时清醒了。 只瞧外面站着二三仙娥,正与元楚争执着什么,而元辰则站在一旁扶额,面露无奈。 随意伸手勾了一件羽披套上,走向离她稍许近一些的元辰,狐疑道:“怎么了?” 后者循声回眸,方才瞧见她,摇着头轻叹了叹,“唉,师父。她正闹脾气呢。” “闹脾气?”随意长眉颦蹙,颇显不解。 元楚向来乖巧,倒还从未见她有过如此情绪起伏之时。 “因为师父您今日便要前往魔界了,想必她是舍不得您罢……”元辰拧着眉头,同样面露不舍。 从昨日夜半起,元楚便有些郁郁寡欢了。今日晨起更是看什么都觉不爽利,胸口堵得慌。跟随在师父身边多年,深知师父的脾性,决定好的事情便是断然不会再改变了。 是以,她便更觉苦楚,犹如吃了黄连那般。 于是便有了如今这副画面。 随意眼底染上一层薄薄的赤色,望着不远处轻声唤道她的名字,“元楚。” 元楚应声望去,瞧见师父,旋即噤了声,面露懊恼。 我是不是打扰到师父了。 “过来。” 她垂着脑袋,乖乖朝随意步去。靠近之时,只觉一股力量将自己拽入了一个怀抱,温暖至极。 随意轻轻拍着她的背,眉宇间携了丝与往日不同的温柔,轻言浅笑道:“师父去去就回,不必挂记。” 话音落下的刹那,元楚眼底情绪汹涌。她的伪装瞬间溃不成军,伏在随意的怀里哭了起来。 第七十五章:得逞的快意 良晌,元楚才从随意的怀抱中退出来,抬手抹去了脸上的泪珠。 “师父。”元楚望着随意轻声唤道。 并没有其他的言语,只是唤着她。言语中却添了一丝嗔怪。 “恩。”她亦是轻声应着,目光和煦。 “那您这次一定要早些回来。” “好。”她颔了颔首,面色却几不可察地淡了淡。 此去魔界,若是顺利,自能早些归来。可若是不顺利呢? 她轻叹了一息,不再想这等还未发生之事,换了身衣裳又朝元辰与元楚交代了几句便往水域而去。 裘安早早便在此等候。终于盼来了随意的身影,不觉扬起笑容,“姐姐。” 每每看到他那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随意都会不由咂舌。真真是恃美行凶哪。 “恩。”她飞快地移开了视线,未在他的身上停留太久。背过身去,负手似在等着什么人。 不过须臾,便闻身后又传来一道声音。 “裘安哥哥!” 知画的出现总是能令裘安勃然色变。 只见他长眉颦蹙,敛起了笑意,并未回应她,而是望向随意,“姐姐,她怎么在这?” “她说要一起去。”随意漫不经心地说道。 语气轻慢得就好似在聊今日的天气一般。 其实她根本不想带上知画。又或者说,她本不欲与任何人同行。 旁人只会是累赘。 凭着她这两日的观察,裘安似乎并不喜欢知画的亲近。如此,既然裘安执意要跟过来让她不好受,她便也同意知画一同前往。 有道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一招她素来用的甚好。 话落之时,裘安垂了垂眸,不再做声。 知画见状顿了顿脚步。片刻之后又堆砌起笑容朝他步去,意欲挽上他的手。 熟料手才刚伸出去,便被他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她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眉间一颤。 随意回身之时,瞧见的便是这一幕,不由得挑了挑眉。 还真是“兄妹情深”哪。 又瞥了眼一直站在裘安身后的边尘,竟难得的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厌恶之情。 毕竟在这逍遥境中,除了裘安,他看待任何人都是一副提防之意。好似面上就写着“离我们殿下远点”七个大字。 诚然,这道提防对随意最甚,其中还参杂着其他不同的情绪。一如憎恶,一如敌意。 是以,随意又将视线不经意地挂在裘安身上。 若说先前对他与知画的好奇只是一星半点,那么此刻便是浩如烟海。 知画垂下了眼眸,细长的眼睫下,遮掩得是万念俱灰的汹涌。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裘安,是在五千年前,灵溪谷外。 那日正值妖神被封印,是叫神界人人额手称庆的盛日,亦是她双亲皆罔的难日。 她的父神与千乘狐帝裘之行乃管鲍之交,昆弟之好。 得知她父神因妖神之劫不幸仙逝,便决意将其收为义女,承千乘帝姬之礼。 可她一界亡族之女,如何能在这千乘大地上博得众人尊敬。 旁人见到她都是表面恭顺,唤她一声帝姬。背后却在议论她德不配位,靠的不过是狐帝的怜悯之心。 唯有一人,从未在背后诋毁过她,亦未在面前恭维过她。 那人便是裘安。 灵溪谷外,放眼望去是一片葱绿。而这葱绿之上点缀着缤纷灵蝶,如梦如幻。 一个少年依坐在灵树之上,叼着细枝,闭目凝神。 听到下方传来动静了,方才幽幽睁眼,侧头朝下一瞥。 她抬头望去,与他四目相对。鬼使神差地开了口,“你是谁?” 少年动了动唇,“裘安。” 说罢便收回了视线,继而阖上了双眼。 忽地一阵清风拂过,扫过了她的脸颊,一如他的名字,轻轻掠过她的心间。 原本他们可以一直这么平静的相处,直到千年前,她亲手打破了这片平静。 “殿下。” 边尘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待她回过神来时,只见随意与裘安皆已走远,只有边尘在一旁唤着她。 “该走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复又提起了笑容,“好。” 只是她看不见,自己的笑容有几许刻意,亦有几分疲倦。 前往魔族势必要经过淮阴河。这里的天空一如血色那般张扬,河水一如玄冰那般寒凉。 渡河之前,随意驻了驻足。转身将面前三人望了望,略显狐疑道:“你们会用幻术吗?” 话落,三人皆摇了摇头。 随意扬了扬眉,一道皎洁的光从她的眼中闪过。 双手抱环,昂了昂下巴,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戏谑道:“也就是说,这里只有我一人通晓幻术。那么……” 她拖长了尾音,唇角携一抹玩味,“你们的样貌就掌握在我的手里了。” 说罢她便一挥衣袖,将自己与他们都变了模样。 知画是他们之中最在意容貌之人,旋即跑到河边,对着水面左右查看。 好在随意手下留情,并未赐予她一张奇丑无比的皮相,而是一副与其真容旗鼓相当的模样。 然而边尘此刻的样子却有些不堪入目了。 随意望向边尘,抬手摸着下巴欣赏着自己的绝世佳作,抿唇点头,眉宇间透着一股得逞的快意。 只见他面容枯樵,獐头鼠目。绿豆大小的眼睛下还生着一条细长的疤,从眼角一直延至下颚,干瘪的嘴唇下还点着一只黑痣。可谓是丑的登峰造极,空前绝后。 奈何他却丝毫不在意,左右这张脸他自己是瞧不见的,倒是污了旁人的眼睛。 随意也未给裘安设计一副多么俊美的皮囊,只是在脑海中随便拣了个普通的样貌给其套上。 然而他那双温情脉脉的眼睛却也将这平凡的样貌衬得别有一番风味。 见此,随意有些不悦地扯了扯嘴角。 她甩了甩衣袖,漠然开口,“好了,可以走了。” 言罢便摇起了淌在淮阴河上的缰绳,荡起阵阵涟漪,伴随着一道又一道的淡淡风铃之声。 船夫循浪而来,瞧见河边的四人,冲他们颔了颔首,问道:“可是你们要摆渡?” “正是。”随意点头应下,先行踏上了船,继而朝身后一望,挥了挥手,“上来吧。” 第七十六章:光明正大公报私仇 淮阴河上,阴风阵阵。 摆渡的船家戴着黑色的斗笠盖过了他的眉眼,只能瞧见他玲珑的下颚。 “几位瞧着眼生,可是冲着姬缘公主的生辰而来?公主生辰将近,魔尊大释月城,还要招进许多新的妖侍进殿侍奉。”他的声音沙哑,还携着一丝苍凉。 大释月城? 看来这无极当真是对这月城公主宠爱有加哪。 随意双眸一转,心中生了打算,颔了颔首,“不错。船家可知,这想要入殿侍奉可有何要求?” “二位妖娘倒是生的别致,想来要入殿倒是不难。这位青衣公子兴许也能入内,就是这……”船家侧了侧身,瞧不清他的眼睛,不过顺着他的方向也可得知,他应是在瞧着边尘。 言语顿了顿,又转回了身,说得既直白又委婉,“这玄衣公子吗,说句您不爱听的,姬缘公主最在意侍从的外貌,您这般容貌,怕是入不了公主的眼。” 话落,随意轻笑出声,嘴角噙着得满是得意,打趣道:“那确实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知画与边尘皆是一怔,扯了扯嘴角,并不应话。 唯有裘安静静地望着她,见她展笑,也随之勾起了唇角。 好似被她戏弄之人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边尘撇头瞧见自家殿下如此,对随意的怨恨又深了一分。如今望向她的视线中,又添了一笔仇。 不过现下随意已经不以为然了。 这样明晃晃的敌意反倒令她爽利些,她也好光明正大的“公报私仇”,快哉快哉。 言语间船便已经停岸,随意正要付银两时方才想起自己并未携着魔界的通币。从袖中掏出了一块上等的璞玉,欲赠予船家。 但见船家摇了摇头。虽只能瞧见他微微扬起的唇角,也知他笑的和煦。 “不必了,自觉与姑娘投缘,此番便不收你的银钱。不过下回若姑娘从月城中出来,还是渡我的船,我再与姑娘讨要这枚玉可好?” 随意想了想,亦是回了他一个笑,点点头道:“一言为定。” 他颔了颔首,意味深长道:“那我便在此祝姑娘,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么? 随意笑了笑,“承你吉言。” 说罢便转身看向不远处的魔族地界,眉间染上一抹淡淡的不明色彩。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走吧。”她斜眸望了眼旁的三人,漠然道。 没出几步便闻身后传来边尘一唤,“等等。” 她转过身去,还不等边尘再言,也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扬了扬眉,再一挥手,将其换了一副容貌,虽不似先前那般丑恶,却也并算不上俊美。 不过只是做个不起眼的妖侍,应是绰绰有余了。 边尘这回长了记性,不再信任随意,而是自己跑到一旁河边照了照。 回来之时刚要再说些什么时,又被随意拦腰截断。 只听她漫不经心道:“丑也没办法,相由心生。” 边尘扯了扯嘴角,其实他想说的是。 这样好多了。 船家所言不假,凭借他们尚算良等的容貌,确是轻松混了进去。 可是船家未言的是,这月城内,不能使用寒术。 而这道封禁,就好似专门为随意而设。 月城,顾名思义,应是一处朦胧美意之地。 如火烧红的天际,弥漫着淡淡的曼珠沙华的气味。周身氤氲着一层绛紫水光,随着身影摆晃而变幻着形状,又似一只只小妖,攀附在衣襟袖角。 不想魔界亦有这等繁美之景。 城中道路蜿蜒曲折,亦有许多大殿,一座一座屹立于上。这于识路本领本就堪忧的随意而言,是一道不小的屏障。 领着他们入殿的小妖在广丞殿前停下,转身对着一行人伸出手指比划了几下,“你,你,还有你们几个,过来。” 裘安与边尘被唤了出去,与其余两名男妖安落在广丞殿。小妖与他们说了些什么,继而又带着随意她们一众女妖朝另一条路而去。 随意见状心中半喜半忧。 喜的是一下甩掉了裘安与边尘两条尾巴,忧的是没了裘安这个识路的好手为自己所用。 眼下,便只能靠自己的造化了。 半路上,知画亦被分了出去,走到最后,到了月城最深处的宫殿时,便只有随意一人。 抬头望着上面的牌匾,但见其上无字,宛如被抹去了痕迹一般。 蹙了蹙眉,开口问道:“这是?” 小妖应声回头,却是颇为意味深长地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许久才幽幽说道:“姑娘生的灵动,恐是最适合在这当差之人。” 说罢便飘着身子悠然而去。徒留随意一人,站在这荒芜人烟的殿前,暗自淡下了神色。 为何没人出来迎她进去?就算是来当差的,也不该这么随便罢。 她只踌躇了片刻,便抬步毅然决然朝内走去。 殿中昏暗无光,却飘着几缕冥火,在空中肆意晃荡,飞舞之时还顺带掠过一阵瑟瑟凉风。 “有人吗?”她警惕地环顾四周,皱眉试探性地唤了换。 声音回荡在莫大的宫殿之中,一圈又一圈。 无人回应。 见此,她眉间的皱痕更深了一分。 又唤了一声,“有人吗?” 话落,依旧无人应答。 她抿紧了唇,暗道诡谲。 伸手化了一道明火,挥至幽烛台上,照亮了大殿。朝暗榻旁走去,只见其上放着一本册子,上面还落了些尘灰,俨然是许久未有人翻过。 可是床榻与其他的一切摆设都干净锃亮,不像是无人清扫的样子。 她心生狐疑,伸手拾起了册子。掸去了上面尘灰,露出了册封上的一道笔迹。 上面书写着清晰又深刻的四个字,望尘莫及。 “望尘莫及?”她轻声念了出来,挑了挑眉,莫不是凡界文人墨客写的酸诗吧,没意思。 想罢便撒手放下,登时失了翻阅的兴趣。 四下无人,与一座空殿无二。真是想不通方才那名小妖怎会将自己领到此地,还说当差。 依她看,来着恐不是当差的,是来当鬼的罢。 既然如此,她不如就趁此机会出去溜达一番,也好认认这月城各个宫殿所处的位置。 思及此,她便动身朝外步去。 第七十七章:潜入魔界 这块没有字的牌匾下,不知何时又添了两道身影。 无极顿了顿脚步,侧头过去对支华说道:“在外面等我。” “是。” 说罢便抬腿缓缓朝内步去。望着殿内熟悉的摆设,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不再似外人面前那般冷漠。 忽地目光瞥到一旁落在地上被风吹开的册叶,蹙了蹙眉。 他大步迈去,蹲下身子将其拾起,准备拍去尘灰时倏忽发现有些不对。登时勃然色变,紧紧地捏住了册子的纸页,大声朝外唤道。 “支华!” 支华在外听到里面传来尊上如此震怒的声音,不由身形一顿,遂疾步朝内而去。 入殿方才瞧见无极正单膝跪地,手里正攥着什么。 待看清后,眉间一颤。 这不是尊上平日里不让任何人碰的簿子么。 “尊上。” 支华报手作了作揖,不知他的用意。 话落,只见他抬了抬眼,眼底浮上一抹难以挥散的阴鸷,言语冰冷的犹如寒冬腊月的雪花,瑟瑟刺骨,“今日是谁打扫的这里?” “平日都是小五负责的。”支华如实答道。 “叫她过来。” “是。” 支华去寻小五时,面无表情,只对她说了五个字,“尊上要见你。” 就是这五个字,让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生大事不妙之感。 不由怯声问道:“支华大人,可知尊上寻我是为何事?” 毕竟,死也要死个明白才是。 她自觉在这月城之中并未做错什么。 支华冷冷地睇了其一眼,语气漠然,“跟我走吧。” 话罢便不再搭理她,径直朝无字殿而去。 殿堂之下,无极居高临下地睨着面前浑身颤抖之人,开了口,“是你动了我的东西?” 小五闻言一震,猛地抬头望向他,却又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登时又吓得垂下头来,不明所以,支支吾吾道:“尊上……我不明白……” “不明白?”他扬了扬声调,拖长了尾音,携一抹诡执。 遂将手中的深色册子丢到她的面前。 后者定睛望去,正欲拣起查看,但在目光触及的刹那间,倏地收回了伸在半空的手,恍然大悟,惊恐道:“尊上,这里面恐怕是有误会!” 她连忙否认,在脑海中焦急的搜索着,瞬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抬首道:“不是我!今日新进了一批妖娘……我知道是谁了,尊上!” 瞧她这般慌张的模样,无极皱了皱眉,只觉聒噪,却也还是耐着性子问道:“还有谁来过?” …… 不得不承认,月城确实很大。然而随意,又光荣的迷路了。 早知如此,她便不应该出来。 城中弯弯绕绕,宫殿数不胜数,却嫌少见到几个小妖在外游荡。 这莫大的城中,便就她这么一个闲散懒“妖”。 果然,她还真是无论到哪,都是这般。 冥界如此,魔界亦是如此。 忽闻身后传来一道呼唤。 “林渊!” 林渊这个名字是她曾几何时在凡间所用,如今来了魔界,要给自己取个顺耳的名字,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于是便用回了它。 只是许久未有人这么唤自己,霎那间还未反应过来。 直到身后那人重重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随意回首望去,入目的便是先前领她入殿的那名小妖。 只见她神色慌张,气喘吁吁,犹如刚从十八层地狱逃出来的恶鬼一般。 “你……?”随意有些不明所以。 小五顺了顺气,提着得心顿时放了下来。 “总算找到你了。” “出了何事了?” 话落,只见她恶狠狠地剜了随意一眼,轻嗤一声道:“你可差点害惨我了。快跟我回去。” 这话叫随意听得一头雾水,蹙了蹙眉便被拉扯地回到了方才的无字殿。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在这里见到无极。 随意被推进殿内时,一片黑蒙蒙的大殿,只有一人,背对着她立于殿堂之上。 她拧了拧眉毛,试探性地歪了歪脑袋,意欲看清面前之人的样貌。 但无论她如何张望,连面前那人的侧脸都瞧不清楚。 良晌,她才唤道:“你是?” 无极应声回眸,泠冽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新来的?” 当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蓦然出现在随意面前时,她只觉脑海里“嗡”地一声,登时什么也听不见了。 倏地愣了神,不由身形一顿,忘了回应。 对面之人却未当她此举视为惊讶,权当她是如小五那般,怕了自己。 “叫什么名字?” 他充满寒意的声音将随意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她咽了咽唾沫,悄然攒紧了藏于袖中的双拳,“林渊。” 熟料话音刚落,便见无极眉间一颤,面上的寒意瞬间退去了半许,怔怔地望着她,仿佛欲将其看穿一般。 随意被他盯地有一些心虚。 片刻后,又闻其声。 “林渊?”他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个名字,意味深长地扬了扬声调,细细咀嚼着林渊二字。 “怎么了?”她暗了暗深色,眼底浮上一抹警惕。 无极挑了挑眉,倏忽粲然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复又转身拾起了簿子,“是你动过了?” 她顺着他的手臂望去,将其收入眼底。 点了点头,“恩。” “可看过里面的内容?” 随意闻言蹙眉,瞧他这般模样,难道里面写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如此,那委实是可惜了。早知道,她便翻看一眼了。 回过神来,抬眸看向无极,摇了摇头,“未曾。” 话罢却不见他再言。霎时,只见他不经意地勾起了唇角,冲其一笑,“没事了,你先出去吧。” 随意眼睫颤了颤,又是一头雾水。 她就这般莫名其妙地被外头的小妖带了过来,莫名其妙地见到了无极,又莫名其妙地被质问了一番。 退出大殿时,她方才瞧见外面候着另一个女子。 只见她一袭紫衣,身板挺直。 刚才来的急,并未注意到她。如今一看方才恍然大悟,此人不正是在少华寺之时,无极身旁的那个女子么。 支华亦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斜眸望了过来。 随意旋即侧过了脑袋,抿唇不语。 在外焦急等待的小五见到随意这般毫发无伤,大摇大摆地从里头走了出来,满面不解。 瞧着先前在殿内尊上的架势,俨然一副要将其抽筋扒皮的模样。 怎的她才进去了没多久,里面不仅没有一点打斗的动静,反而让她就这么出来了? 第七十八章:到底在耍何把戏 不过多久,便见无极也从内走来,嘴角还残留着几许戏谑的笑意。 小五见状连忙低下了头,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被尊上责罚。 她不过是看林渊生的别致,心生妒忌,便决意将其送到这里。不想她竟如此不懂规矩,居然动了尊上的东西,还险些连累自己。 不过怎么看尊上的表情,似乎并不会责罚她呢? “小五,是吧?”无极幽幽开口,垂眸望着得却不是她,而是一旁的随意。 她应声抬眸,点了点头,“是,尊上。” “好。从今日起,你不必来这清扫了。”他的声音轻慢,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是以,小五闻言心生惶恐,深色慌张地问道:“尊……尊上……这是为何……” 这时无极方才看向她,却是冷眼一睇,将其看得寒毛卓竖。 他轻嗤一声,复又看向随意,眉间携一抹玩味,含笑道:“即日起,便由你代为清理。” 话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扬了扬眉,“哦,林渊。” 随意应声抬眸,撞进了他充满戏谑的视线里,暗暗咬紧后槽牙,强忍着内心欲上前将其撕碎的念头。 许久,方才挤出一个笑容,僵硬地颔了颔首,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地应道:“是,尊上。” 旁的小五与支华见状皆是一怔,纷纷望向随意,眼底充满了疑惑。 整个月城中,无人敢像她这般直视尊上。 随意却好似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另类之处,许是沉浸在怒意之中。 二人四目相对,暗潮汹涌。 半晌,无极倏忽笑了起来,声音爽朗,一如三月春风拂面,将这充满阴寒之地掠过了几缕和煦阳光。 支华不可置信地望向他,眼底浮上一抹诧异。 几千年来,从未见尊上如此笑过。这个林渊,究竟是何许人也? 思及此,她的目光继而转向随意,面色添了一抹不明的意味。 “在姬缘生辰宴开始之前,本尊便在此殿歇下了。”无极看向支华,吩咐道:“支华,让人将无峦殿的东西,都搬过来吧。” “是。” 支华方才应下,正欲转身离去时,却闻身后一唤,脚下一滞。 “等等。”无极斜眸瞥像随意,饶有趣味道:“林渊,你去搬吧。” 随意抬了抬首,蹙眉盯着他,似乎欲看穿他到底在耍什么把戏一般。 不过须臾,便垂下了头,作了作揖,“是,尊上。” 说罢便转身朝支华走去,漠然道:“请问无峦殿怎么走?” 后者愣了愣,又朝后望了一眼无极,见其意味深长地冲自己颔了颔首,方才对她说道:“跟我来吧。” 步履间,随意暗下了眼眸,心中闪过一丝算计。 既然这么容易便见到了无极,也不失为一个机会。原本还思忖着在这莫大的城中,且又路生,如何才能寻到无极的老巢。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如此,不就是给其当个使唤么?何尝不可。 这么想罢,她的步伐也逐渐轻快了起来,不复方才的沉重。 只是到了无峦殿后她方才顿悟,这哪里是当个使唤,简直是当牛做马,鞠躬尽瘁哪。 无极所谓的用什,便是数不尽的锦帛,盆景与椅榻。 随意面露狐疑,俨然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再三问道:“你确定?这些盆景也要一一搬过去?!” 倒是从未听说无极还是个心爱花草之人,满殿的曼珠沙华,充斥着殿中每一个角落。 支华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开始吧。” “这见叶不见花,有何好看的。”随意小声喃喃,心中积怨。 只道无极当真性情乖张,还有如此捉弄殿中妖娘的恶趣味。等她找到了余劫,定要将此仇一一相报。 支华闻言却是冷冷将其一睨,“尊上的喜好,是你能议论的吗?” 话落,只见随意嗤笑一声,遂转身朝旁的盆景步去。 …… 无极悠闲地坐在无字殿外,翘着二郎腿,兴致盎然地瞧着随意抱着一摞一摞的东西来来回回,眉宇间染上一片惬意。 就这么反反复复的,一晃便过了四个时辰。当她放下最后一株曼珠沙华时,已是亥时。 随意长舒一口气,甩了甩手臂,心底愤怒的棱角早已被磨的尖利无比。 此刻若旁人不知死活的靠近,定会被伤的体无完肤。 无极便是这么一个人,可偏偏以她现在的身份,并不能奈他何。 忽闻头顶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做的不错。”无极垂首看着她,神色深邃。 可这话落入随意耳中,却格外的讽刺。 她好歹也是一界上神,却在此处受一个魔尊的夸赞,当真是可笑。 都道是世事无常,当下便是这四个字最好的典范了罢。 毕竟上一次见面时,她还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一个。 随意攒了攒拳,不语。 半晌才道:“尊上,还有事么?若无旁的事,那我可以休息了吧。” 毕竟她可是一刻也不想站在这里,再看见无极这张脸了。 她的语气不冷不热,却能让人从中听出几许怨怼来。 无极扬了扬眉,“可以。” 说罢便站起了身,朝内殿步去,徐徐吐出三个字,“跟我来。” 这座无名的宫殿虽大,却并未设有过多的陈设。不过经她一整日的“奔波”,殿中倒是充斥着无用的花花草草。 无极带她来到了东边的偏殿,“今后你便寝在此处了。” 丢下这句话便不再做多停留,转身而去。 只是没走出几步,忽地又停了下来,似想起了什么一般,一字一顿道:“对了,要随叫随到。” 言语中,还隐约咬重了“随”字。 话落便消失在了一片夜色之中。 随意长眉颦蹙,旋即关上了门扇,徒留哐的一声声响以示回应。 回想今日在城中所见,并无甚收获。余劫此刻不过是一界幼婴,无极究竟把他藏在何处了? 再者说,魔界中平白添了这么一个婴儿,不可能无人知晓。若当真有人瞧见,私下定会有些流言蜚语传出。 想来明日还是得去人多的地方查探一番。 她轻叹了一息,瞥向窗外的夜色,黯了黯面色。 也不知裘安他们,是否有所收获。 第七十九章:别出心裁的贺礼 一日便这么不紧不慢地过去。 清晨的气息伴随着淡淡的清香,可裘安的内心却止不住的烦躁。 毕竟他来此地的初衷,倒不是真为了余劫。 的确,他令有所图。 然而此刻且不说见不到随意,就连余劫的半点儿影子也未察勘到,还得在此处受人差遣,委实忧郁的紧。 边尘自是知晓自家殿下的心思,暗了暗眼眸,“殿下,您就别淌这趟浑水了。依属下看,我们还是寻上知画殿下,一同回千乘吧。” “不行。”裘安皱了皱眉,眼底浮上一抹淡淡的愁色,坚定道:“不能将她一人留在这里。况且探世镜……” 言语一顿,未再说下去。 清凉的风阵阵拂过,带来了一丝寒意,渗入怀中。 思忖了片刻,他站起身来,语气坚定道:“不行。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殿下的意思是?”边尘蹙了蹙眉,神色凝重。 “我们去寻余劫。” …… 随意断然不会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待在殿中,只要寻着机会定是立刻溜之大吉。 可惜当下无极尚在殿内,若此刻跑了,定会让其起疑。 烦郁之下,她又一头栽进了床榻,闭目沉思。 蓦然听到外面传来无极的声音,她顿时回过神来,起身朝着床榻猛踢了两脚,许是将其视为无极,方能解气。 深吸了两口气后,拾掇好情绪,扯出一抹万分勉强的笑容,开门步去。 “尊上,有何吩咐?” 无极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朝她挥了挥手,“过来。” 随意点了点头,拖拽着不情不愿的步伐徐徐步去,忽地发现今日支华并未跟在他左右,心中蓦地生了算计。 待到其身旁,还未开口便听其先言。 只见他从旁端上来了一只酒坛与两只酒樽,摆至她的面前,抬手指了指座椅,“坐。” 她不明所以,面露几许狐疑地坐了下去,怔怔地望着他,似乎欲从其中看出什么破绽。 无极却是并未察觉她的视线,垂眸倒了两杯酒,自己拾起一杯饮下,自顾自地说道。 “过几日便是姬缘的生辰了,这酒名为青荔,是准备用在宴会上的。” 随意闻言不语。 他又道:“林渊,你可会品酒?” 随意抬眸对上他的目光,蹙了蹙眉。论品酒,她甚是在行。奈何酒量不佳,且此时对面之人还是无极,叫她如何喝得下去。 遂摇了摇头,以示回应。 无极嘴角向上挑了一下,皮笑肉不笑,“也罢,那我自己喝。” 话落便瞧他一杯又一杯的灌下。 说起来他若醉倒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如此随意便能趁此机会溜走了。 只是青天白日,怎么突然饮起酒来,委实古怪。 不过转念一想,无极所做的稀罕事儿还少吗? 随意挑了挑眉,难得的没有带着以往看着仇人的眼神看向他。反倒像是在看一位故友一般。 犹记得曾几何时,他们同在天界任职。 那日正是天君的寿筵,满天神佛皆来送上祝福,可谓是普天同庆。 无极虽行事风格素来乖张,可在那一日,却当真令随意开了眼。 他曾来问过随意,要送什么给天君作为贺礼。 随意见他似乎挺上心的,便也认认真真地想了一番,方才回答,“天君这般得天独厚,应有尽有,若是送礼,得送点儿稀罕物什,要送得别出心裁才好。” 他将此话听了去,甚是赞同的点了点头,摸着下巴仔细思忖了一番,登时恍然大悟,“如此说来,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天君绝对不曾见过的。多谢了。” “哦?是何物?说来听听,我也好帮你指点指点。” “到时候你便知晓了,绝对别出心裁。” 说罢他便神采飞扬地朝外步去。 后来在筵席上,只见他献上一摞用锦帛包着的尺简,看似神秘的紧。 天君略有些好奇地将锦帛扯开,拾起其中的一卷尺简,只是才才刚刚打开,入目的瞬间便惊讶地抖了抖手,这卷尺简便倏地落到了地上,缓缓朝随意滚去。 她颇为狐疑的垂眸瞥去,欲将其拣起,却在目光扫视触及的刹那,浑身僵硬怔在了原地。 反应了片刻,随意旋即挥袖,将其收入囊中,同时红了半边脸。 好在没让旁人瞧了去。只见他们皆是一脸狐疑,不明白随意为何捡了天君的贺礼,不奉还上去,反而要偷偷的藏起来。 后来筵席结束后,无极是这么与她解释的。 “这可是近日仙娥与星使们相传的最为火热的话本,还是带图什的,我可是牺牲了我的色相才与那素儿仙娥讨来的,这还不稀罕?” 话落,随意都能想象他是如何甜言蜜语哄得那仙娥将这话本拱手赠予的他。 诚然,这确实是十分“别出心裁”了。 从那之后,天君便下旨,日后再也不必无极备礼,心意受到了便可。 有时候她都不免怀疑,无极是不是故意的,莫非是早就算计好了。 思及此,她不由轻笑出声,思绪徐徐飘回了现实。 只见无极好似是醉了,一脸恍惚地望着她,眼底生了几许她看不明的意味。 随意试探性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喂?” 声音方才落下,他的头也一并倒在了桌上,伴随着哐当一声,酒樽掉落,酒水洒了一地。 她见机旋即站起了身子,蹑手蹑脚地朝外步去,只是走到门槛之际,倏忽回头望着无极,幽幽说道:“待我回来再收拾这残局罢。” 说完她都有些惊讶,自己进入角色是否太快了些,这才当了一日的妖娘,便如此自觉地收拾残局了? 看来无极能蛊惑人心一说确实为真,还是远离为上。 想罢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却未察觉,身后分明已醉倒之人,唇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 为了方便行事,随意一出了无字殿,便又使幻术将自己变了一副面貌。 而这样貌正是照着昨日印象中支华的模子化出来的,虽然称不上一摸一样,却也足够以假乱真。 如此一来,晃荡在月城之中,确是方便了许多。 只不过这诺大的一座魔城,要从何处开始寻起呢? 第八十章:骤然生变 凡间有一句话说得不错。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想来她与裘安,是为有缘。 在这洪大的魔城之中,竟这般准确无误地,一出殿门便遇到了彼此,委实了不起哪。 她心中暗暗一喜,其实若有裘安与自己同行,也未尝不可。毕竟他是个记性好的,还能识得回去的路。 是以,随意趁着眼下四处无人,朝他招了招手,唤出了他的名字,“裘安。” 显然她是忘了自己正用着支华的面容与他言语。 是以,边尘极为警惕地往裘安身前一挡,戒备地望着她。 随意见状皱了皱眉,略显不悦,冷然道:“边尘你这是作甚?” 话落,边尘更是狐疑。眼前这个女子他根本未曾见过,更何况如今他与殿下都已退去原本的样貌,她是如何认出的? 想罢不觉收紧了袖中握着短匕的手,仿佛随时准备出招一般。 见他这般架势,随意方才反应了过来。正欲开口解释之时,便见裘安上前拂去了边尘挡于他身前的手,登时喜笑颜开朝她走去,柔声唤着,“姐姐。” 随意点了点头,颇感欣慰。还是裘安比较聪慧,不像边尘,不仅愚笨,且毫无眼力见可言。 “姐姐,你怎么成了这幅模样?”裘安一面细细打量着她,一面问道。 她转了转眼眸,正琢磨着要如何将遇到无极的事情与他娓娓道来。 不过转念一想,还是算了罢。她只是紧了紧眸,轻描淡写道:“说来话长。总之我现在这张脸的主人叫支华,你应该在少华寺见过,她是无极的属下。” “瞧着她在魔界也算是有分量之人,用着她的皮囊更便于我在城中走动。” 裘安听闻点了点头,笑得益发明媚。 见此,她不禁怀疑他究竟听进去了没,怎么讲完却是一副这样的表情? 殊不知,裘安只是欣喜又见到她了而已。 “对了,你们可有发现什么?”忽地想起了什么,她问。 裘安摇了摇头,面上的笑容不知什么时候退去了几分,继而换上一副愁虑,“方才我们从九昭殿出来后,一直行至此处,都未在路上瞧见半个人影。” 言语间又想到了什么,脑海中闪过一丝画面,又道:“不过倒是有一个地方,有点奇怪。” “什么地方?” 他一面回忆,一面答道:“九昭殿外不远的一处矮塔,经过那里时嗅到了一股特殊的气味。就好像……” 言语一顿,长眉颦蹙思忖了一会,恍然道:“就像是鱼腥味一样。” “鱼腥味?”随意瞳孔不由放大,闪过了一丝讶异,旋即抓住了他的手臂,不由追问道:“你可还记得路?” 裘安抬眸对上她的视线,坚定地颔了颔首。 只见她眼底浮上一抹激悦,不觉扬高了声调,“太好了,快带我过去。” 曾经听说在他们妖魔界,有一种能催其魂魄再生的宝物,唤为玄脂,其气味腥重,若放在干燥之处,方圆十里都能闻见。只有置于阴冷潮湿之所,方能以寒气融合,压住些许气味。 若这传言是真,那么此刻裘安所说的地方,必然就是余劫所在之处。 只是还未走出几步,忽地听到一旁传来边尘的声音。 “随意。” 说起来这还是边尘头一回主动与她搭话,她不免心生好奇,止步转过头去。 裘安闻声皱了皱眉,似是不悦,冷冷的看向他。 继而便见他瞬间改口,又恭顺的唤了一遍。 “随意上神。” “恩?”随意略显狐疑,不过大于狐疑的,是惊讶。 他压了压眉眼,抿唇一副踌躇模样,半天不语。 诚然,随意素来是个极有耐心的人,可是此刻她的心思却不在这里,而是余劫身上。 是以有些不耐,蹙了蹙眉,催促道:“到底是何事?” 话落,边尘终于开口,飞快地说道:“知画殿下呢?她没与你一起吗?” “没有。你们被分出去后,不久她便也被分到了别殿,并未与我在一起。”随意不假思索道。 说罢便准备离开,熟料一旁他的声音又蓦然响起。 “那你可知她被分到了哪座宫殿?可还记得路?” 随意摇了摇头。若她有那个识路的本领,还至于在这城中漫无目的地瞎晃么? 是以,她如实坦然道:“记不清了,只是依稀记得是叫什么成什么殿。” “那知画殿下怎么办?”边尘的声音里染上了一丝急切,仿佛不问出个结果不会罢休。 随意还未发作,便见裘安先一步开口,艴然道:“边尘,够了。” 话音落下,边尘终是噤了声,眉宇间却是一层浓浓的忧虑。 他这一番问话,句句不离知画。随意已然知晓他的心思,复凝了凝眉,语重心长道:“你放心,我跟你保证,待寻到了余劫,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知画,不会抛下她不管的。” 边尘闻言旋即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复又转头望向裘安,见他冲自己颔首示意,终是不再追问,点了点头。 一番言语,三人方才踏上寻找余劫的去程。 裘安认路的本领向来是极好的,不过多时便带着他们绕过一座座宫殿,一道道寒桥,来到了他所指的矮塔周围。 只见塔身不高,约莫不过一丈,塔外也无人看守,却飘着几缕淡淡的幽魂在其左右。 随意抬手抵于鼻下,倏地皱起了眉。 诚然,这道怪异的腥味确实令人不适,也难怪无人看管,毕竟这可是份苦差。 正当她准备向前走去时,忽闻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支华!” 随意闻声脚下一滞,身形顿了顿,方才缓缓转过身去。 入目的是一位衣着打扮极为华贵的女子。细长的柳叶眉下是一双深邃灵动的眼睛,肌肤胜雪,容色绝丽,当真比花里走出来的还要好看。 可是随意却不认识此人,不由攥了攥拳,心下一紧。 “你怎么了?”见她愣住不语,对面的女子轻轻皱眉,又将目光扫过了一旁同样愣住的裘安与边尘,面露狐疑,“他们又是什么人?怎么瞧着这般眼生。” 第八十一章:悔不当初 话落之时,不可否认的是,她的确有些心慌了。 可这份心慌倒不是害怕被揭穿伪装的身份后无法逃脱,而是担心自己要食言了。 她答应过元楚和元辰,要早日回去与他们团聚的。 情急之下,随意暗了暗眼眸,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瞧她言行举止矜贵倨傲,衣着光鲜,且对支华直呼其名,并不似旁人那般唤她为支华大人。应该是一个地位不低的女子才是,在这月城中,能使唤得动魔尊的属下,想必只有那位了吧。 只有赌一把了。 随意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冲面前之人颔了颔首,“回公主,他们二人是新进的妖侍,我正准备将他们带到尊上那去。” 话落,迎接她的是一片沉默。 对面的女子眯了眯眼眸,面有古怪的望着她,久久不语。 随意不着痕迹地淡了淡面色,将手缓缓掩于身后,若事有变故随时准备进击一般。 熟料此刻面前之人倏忽掩唇一笑,声音清脆道:“你今日怎的这般拘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鬼神大人附身了呢。” 闻言,她长舒一口气,松开了负于身后的手,亦冲其笑了笑,以此来掩饰当下的窘态。 姬缘抱了抱手,细长的眸子里透着一丝淡淡的审查,撇了撇嘴,意味深长地调侃道:“尊上可从未招过妖侍,他们二人怕不是你为自己讨要的吧?” 这话落入随意耳里却满是试探与怀疑,不禁怔了怔,复又干笑两声,“公主玩笑了。” “好了,不跟你打趣了。”她敛了敛笑容,恢复了端庄的模样,负了负手道:“正好寻你有要事,一齐走罢。” 一起走? 那余劫怎么办? 随意皱了皱眉,蓦然看向身旁的裘安与边尘,面露难色托辞道:“可是我还未将他们二人带回去呢。” 言下之意,便是请你快快独自离开罢,姑奶奶我还有正事儿要忙呢! 奈何姬缘却听不出她的心声,只是扬了扬眉,颇为败兴道:“这有何要紧的,让他们一同跟上不就是了。尊上莫非着急要他们过去?” 这话问的随意言语一噎,全然无法反驳。只好干笑了两声作罢。拂了拂衣袖,遂带着裘安与边尘不明不白得跟着她离开。 待到了姬缘所寝的宫殿后,方才明白她所谓的要事。 随意不觉抽搐着嘴角,望着面前上百套的华服,双目瞪得都快掉出来了,面色僵硬地道:“公主所言要事便是……” “对呀,快来帮我看看,生辰宴上穿哪一件比较合适?”姬缘粲然一笑,拉过她的手兴致勃勃地说着。 随意的思绪却不知飘到了那里,只是恍恍惚惚地说了句场面话,“公主生的貌美,自是怎么穿都好看的。” “若没旁的事了,我就先走了。” 说罢便要带着裘安二人离去,只是袖间一紧。回眸望去时,只见姬缘一脸狐疑地盯着她,语气颇为不悦,“你这么着急作甚?难道说,还有什么比我更重要的事?” 这个瞬间,随意顿觉悔不当初。早知如此,她便不应该用这支华的皮囊,而是化作无极才好。 毕竟这魔界之中他最大,总不能被这等小事缠了身罢。 果然,无论六界何处,权利才是最为重要之物。 她回以一个万分灿烂的笑容,讪讪道:“自然没有。” 说罢便钻到一片锦衣华服中,认认真真地替其挑选起衣裳来。 旁的边尘见此,不由嗤笑出声,面露不屑。 想不到她随意也会有被迫受人差遣之日,委实痛快。 若是随意此刻听到了他的心声,一定会回他一个鄙夷的眼神,然后大言不惭的告诉他。 “那你怕是没见着昨日无极使唤我的样子,真替你感到可惜!” 只见裘安撇头睇了其一眼,目光冷冽。 边尘登时收起了笑容,面色僵硬。 却未发现裘安转过头去之后,望着随意忙前忙后的模样,悄然勾起了唇角。 一番挑选过后,终是圆满地完成了姬缘所交代的任务,给其选了一件极其适合宴席这等场合的霓裳。继而又朝其作了作揖,言语了几句便带着裘安二人离去。 只是他们前脚刚走没多久,支华后脚便来了。 她冲着姬缘拂身作了一揖,正欲开口之时,便听对方先言。 “你怎么又回来了?” “又?”支华皱了皱眉头,面露不解之色。 复又解释道:“方才听旁的妖娘说,你有事寻我,是为何事啊?” 后者闻言不由轻笑出声,“别说,你演的还真像。我不就是调侃了你几句拘谨吗,你也不必戏太过啦。” 说罢便施施然朝旁走去,唤人奉酒,又道。 “不过你既然回来了,便再与我共饮几杯吧。” 自她入殿开始,姬缘所言她便是一句也未听明白,尽是一头雾水。 不过这也不是头一回了,故而她也未太放在心上。只当姬缘是先前便饮了酒,开始说胡话了罢。 想罢便摇了摇头,无奈叹了叹,朝她身旁的椅子步去。 …… 随意从姬缘那“逃”出来后,可谓是心情舒畅,不甚爽利。 忽地有些同情起支华来,遇到这么个难缠的主,想来在魔界的日子过的也并不清净。 身侧突然传来一道笑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随意蹙眉望向裘安,狐疑道:“你笑什么?” 后者应声瞬间收起了笑容,一如方才在殿内边尘那般。 三人委实是上演了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 “没什么,我们还是快去寻余劫吧。” 随意点了点头,将其方才略带嬉笑意味的笑容抛之脑后。 待他们走得越来越近时,怪异的腥味便也愈来愈强烈。 她拧了拧眉头,朝入口步去。 只是还未触及入口,便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于其外。 “有结界?”随意小声喃喃,心中疑惑更甚。却也因此更加确定,余劫藏身之处,必然在此。 正准备施法破解之时,身后却传来一道男声制止了她。 “你在干什么?” 随意闻声一愣,瞬间怔在了原地。待缓缓转身之时,眼底不由闪过一丝戾气。 第八十二章:他不会认出我了吧 不由心中腹诽,今日真是诸事不顺。每每到了紧要关口,便有碍事的来了。 且这回,还来了个更麻烦的。 她不着痕迹地暗了暗眼眸。 他怎么醒了?早知道便陪他饮几杯了,兴许能让其多醉会儿。 复又清了清嗓子,学着支华的语气,恭顺地唤了道:“尊上。” 无极蹙了蹙眉,眼神冷冽地让人不由背后升起一股寒意,又瞥向了一旁的二人,沉声道:“他们是谁?在这做什么?” 裘安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如此近距离得见到无极,不由心生防备,悄然负了负手。 随意闻声怔了下,和裘安交换了眼色,示意其莫要轻举妄动。 遂又踌躇了片刻,目光瞟向一旁,有些闪躲飘忽不定,半晌才道:“回尊上,他们是九昭殿新进的妖侍,许是刚来对此地甚是不熟,一识迷了路,我正送他们回去,这不,已经快到了。” 无极是个猜忌多疑的性格,哪怕是身边亲近之人,也不全然信任。 只是盯着随意闪躲不定的眼神,忽地眯了眯眼眸,眉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 遂颔了颔首,扭头意味深长地睇了裘安与边尘一眼,“左拐后不远便是九昭殿,你们二人可以自行离开了。” 话落,裘安却是将目光放在了随意身上,眼里写满了担心。只见随意不着痕迹地冲他点了点头,他方才携边尘离开。 待二人离开后,无极并未开口再言,却是一直站在她的对面。 哪怕她未抬眸,也能感觉得到头顶落下的一寸寸目光烙印在自己身上,灼得其浑身不得令。 终是耐不住了,先行开口问道:“尊上,怎么了吗?” 此话一出,头顶霎时幽幽飘来一句,“你还真是时时都能给我惊喜哪。” 随意闻言一震,旋即抬首望去,却见他已转身朝前步去,好似方才那句话只是她一人的幻觉罢了。 怪异的感觉不由从心底升起,一同冉起的还有一丝猜疑。 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难得他认出我了? 这个念头方才升起,便被她猛地摇头甩掉。 他不可能认出我。随意在心中默念道。 想罢便连忙跟上无极的脚步,免得找不着回去的路。只是到了殿外后,并未进去。而是换回了之前的皮囊,溜至偏殿围墙之外,一跃而起,悄然入殿。 …… 之后的几日里,随意再没能有机会偷溜出去,自然也无法到那处矮塔一探究竟。 不过唯一的幸事,便是无极与支华似乎并未起疑。 也是来了这魔界,随意方才知晓,原来无极每日也是需批复公文的。说来也是有些滑稽,不想这整日喊打喊杀的魔族,竟也是有秩序可言的。 且依她这几日的观察,这魔界倒是被无极打理的极好。 不过就算如此,她也仍无法认同无极与妖族同盟想要再世妖神的做法。 毕竟六界之大,太平为重。 这日,支华并未跟随无极左右,而是去了姬缘公主那,与她一同操办宴礼。 于是这偌大的殿中,便又只余了随意与无极二人。 他看完了文卷便来到了凉亭旁,操练起了他的破霄剑。 随意站在一旁百无聊赖,看着他舞剑,自己也不觉有些手痒痒。 不愧说无极是最善察人心,她方才心中生了念想,他便从旁扔了把剑过来。 瞧着眼前突然横飞一物,她本能地侧身伸手接过,显然是忘了现在自己正以妖娘的身份立于此处。 无极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话语中携着一丝戏谑,“身手不错。” 闻言,她身形一顿。复又摆出一副驾轻就熟的笑容,谄笑道:“什么身手,不过是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身体起到的本能保护罢了。侥幸,侥幸而已。” 后者却未改面色,只道:“练练。” 话罢还不待随意有反应的时间便持剑袭来,只是这回她却没有躲开,更没有出手,只是拧紧眉头怵在原地。 在剑锋离她的双目只有一寸之距是顿然停下,伴随着一阵剑气将她额间的碎发震的幽幽飘起。 她咽了咽唾沫,佯装一副生畏模样,颤颤巍巍道:“尊上这是何意?” 无极面上的笑容不知什么时候退了戏谑,只残留着一片阴冷。 顿时失了兴趣,挥袖将剑收起,径直走向亭内。 随意挑了挑眉,不以为意。 不与他比试,一来,是不想让他瞧去了自己的招式,免得露馅。这二来吗,是怕她当真比起来,会控制不住自己将其斩成两半的冲动。 毕竟他使唤了自己这么多日,而且先前凝魂珠一事也将自己耍的团团转,此仇不报,难以平愤哪。 思及此,她的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的光亮。 旋即步至凉亭内,斟了杯茶奉上。 无极只是淡淡的扫视了一眼,便抬手接过欲饮下。 熟料此茶甚是滚热,险些叫其烫掉了下巴。 “呀,尊上!属下知错了。”她垂首说道,欣悦的语气却难掩其笑意。 无极却是抽搐几下嘴角,倒也并未动怒。 尝到了得逞的快意,她便变本加厉起来。 不是在其沐浴的桶里灌满凉水,便是在其的餐食里添了点儿料。 奇怪的是,无极明明全部都知晓,却迟迟未有发作。 随意只当他是杀伐多了,难得生了些善性。 可是折腾得久了,她也失了原先的乐趣。只盼着有机会去那矮塔一探,若当真寻到了余劫,便将其带回天界,将此事圆满了解。 她也可正式恢复上神之位,回到逍遥境一享悠闲之乐。 翌日,终于等来了机会。 姬缘公主的生辰。 自妖魔两界交好,两族之间的走动也更频繁了些。 是以,今日亦有不少妖族的头领前来赴宴。因宴席盛大,几乎满城的妖侍都要在此侍候。 人多眼杂,可谓是个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随意自然也跟着众多妖娘妖侍一样,来到了这所谓的南风殿外。 只见一行人鱼贯而出,都快要挤破了这南风殿的门槛。可想而知,这前来相贺之人有多么浩繁。 在这茫茫人海之中,她一眼便认出了裘安,旋即伴着人群悄悄朝他靠近,欲携他一齐溜之大吉。 第八十三章:专门为你而设 裘安忽觉手上一凉,刚要抽手而去时,方闻耳畔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裘安。” 他应声望去,见是随意,旋即喜笑颜开。 “边尘呢?”她压低了声量问道。 “他去寻知画了。” 随意蹙了蹙眉,却也没有考虑太久,拉过裘安便朝外退去,“有你就行,我们走吧。” 诚然,她的这句“有你就行”,言下之意便是有他一个识路的,足矣。 左右边尘也是认路的,若找到了知画,自会带着她去塔中与他们会合。 可落入裘安的耳朵里,却是另一番风味。 他的两颊悄然爬上一抹红晕,弯了弯眼。 不多时,二人便又来到了这座塔前。 好在这回是真的无人前来碍事儿了,塔外也没有守卫,只要破了这道结界便能轻而易举地入内。 只是她施法时方才发现,自己的咒法好似退步了许多,怎的破这一个小小的结界都变得有些费劲。不过此时心系余劫之事,便也未将此太放在心上。 …… 宴席之上,光线旖旎,觥筹交错,盛大夺目。 无极正立于主座之上,携众多盟客为姬缘庆生。 殿上走进七八个美艳的妖娘,着一袭羽白的轻纱,伴随着步履间的风絮幽幽飘起,宛如画本里才会出现的午夜精灵,叫人看了止不住的内心荡漾。 一曲舞毕,姬缘提起绫罗裙摆,朝殿首步去,与无极敬了敬酒,复又言语了三两句。 “今日多谢尊上替我庆生,姬缘不胜感激。在此敬尊上一杯,以表诚意。” 无极勾起唇角笑了笑,举杯一饮而下。 只见他虽笑着,言语间却少了些温度,多了些疏离,“本尊并未出什么力,权是公主与支华一手操办,又何须客气。” 许是习惯了他这般冷淡的态度,姬缘也未有何不适。只是携一抹礼貌的笑意点了点头作为回应,便又退身于宴礼之中。 众人皆是兴致勃勃,把酒言欢,唯独无极淡着一张脸,扫视着下方,颇有几分孤独的意味,透着一股悲凉。 他斜眸望向支华,颔了颔首,她便领意上前,“尊上。” “林渊也来了吗?” 支华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回答着:“是。今日各个宫殿的妖侍都无一闲着。” “知道了。”他黯然低头,复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眼底划过一丝锐光,站起了身,沉吟道:“你且在这候着,我出去看看。” 此时随意正与裘安踏寻在这塔内。 里头幽暗的没有一丝光亮,徒有一阵又一阵的阴风,蔓延至各个角落。 随意正欲燃起灵火时,却怎么也使不出来,暗自皱了皱眉。 好在裘安化了一道明火,照亮了塔内的光景。 若要用两个词语来形容,随意此刻脑海中能想到的,只有潮湿与诡谲。 她还从未见过哪个地方似这里一般阴潮,就连十八层地狱所处,都不及其十分之一。 这哪里像是能容下一个幼婴的地方。若被关押至此,莫说余劫此刻尚且无灵识,仅仅凡胎而已。就算他是灵识皆俱,魂魄尚存之人,落在此处怕也是耐不过多少时日。 如此,她瞬间有些怀疑了。 “姐姐,这边。” 裘安的声音忽地在身后响起,她应声望去,只见身侧的塔壁上出现了一块缺口,似乎通往着什么地方。 她眯了眯眼眸,犹豫了片刻便弓了弓身朝里头钻了进去。 幽深不见底的隧道,一如一条走不到尽头的歪路,黑暗无光,却难以回头。 不知过了多久,前面方才出现一束光亮映入她的眼帘。 许是这条隧道太过漆暗,眼前微弱的光亮竟觉得有些刺眼。 随意伸手挡了挡视线,舒缓了片刻才往外步去。 遂又回身拉了裘安一把。 面前是一片荒芜之地,且瞧着有几分熟悉之感。 先前在千乘宝妖境中亦是如此,一条接着一条的暗道,接着便是一片空旷之地,随后而至的便是箭无虚发般的机关陷阱。 见状,她不由眸下一紧,冉起了一缕防备。 “裘安,警惕些,这里恐有机关。” 裘安闻言亦是提起了精神,抿唇扫视着周身环境。 可是他们等来的却不是重重机关,而是一道婴儿的哭啼。 随意登时抬眸循声扫去,意欲寻到声源所在,可收入眼底的却尽是荒凉。 “裘安,你听到了吗?”她收回了视线,继而转头望向裘安,意图求证自己方才所闻并非幻觉。 只见他蹙眉颔首,目光泠冽。 究竟在何处? 不过须臾,那哭啼之声又倏地响起,绵延不绝,犹如梦魇一般回荡在二人的耳畔,久久未断。 随意不由拧了拧眉,只觉此声益发的刺耳,扰乱心中思绪,低声咒骂,“这又是无极搞得什么鬼?” 话落,这声音蓦然停止了,徒留一片茫茫红耀,闪过二人面前,仿佛指引着他们前去某处。 “你站着别动,我去查看一下。”随意横手拦住裘安,欲独自朝那抹光耀而去。 “可是……” 他刚要反驳,却被随意旋即打断道。 “没有可是。” 话罢她便朝前步去。 待走近时,方才瞧见一婴儿正躺在那团锦帛之中。 见此,不由心下一喜,却也仍抱有狐疑。 早知如此还是应该将江流一齐带上,毕竟窥妖像在他身上,此幼儿是不是余劫,只要用其一照,便一目了然。 眼下只有将其带回逍遥境,再让江流查探一二了。 想罢她便伸手将其揽入怀中,转身走近裘安,看了眼怀中的婴儿,沉吟道:“你将他带出魔界,我去寻边尘和知画。” “我……”他话还未完,便被身后一道声音打断。 “你们要去哪儿啊?” 只见无极不知何时出现在此,沉着脸缓缓朝二人走来。 随意与裘安旋即朝后退了几步,心下一紧。 “林渊,你来这做什么?又要带那个孩子到哪去?”无极薄唇轻启,声音宛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阴鸷。 此时随意却没心思再陪他演戏,藏于袖间的手动了动,欲唤出肆寒。 只见她还未出手便闻身前之人倏忽抚掌大笑,一面幽幽地盯着她,一面言道:“没用的。这魔界之中设了结界,无法使用寒术。” “这是专门为你而设。” 他的话一字一字地如同利剑一般打在了随意的心口,手上动作一滞,眼中的诧异一点一点地放大,“你早就认出我了?” 第八十四章:心中缭乱 只见无极闻言不语,却是微微扬起唇角,皮笑肉不笑。 无声的汹涌正一寸一寸地吞噬着周遭。 随意忽觉心中愠火翻滚,眼底跳跃的火苗几欲迸射而出,自心口漫至足底,怒不可遏。 他究竟是何时察觉自己的身份的? 既然他早就知道,还刻意将她留在身边,就是为了耍她?看她的笑话? 无论答案是哪一种,于她而言,都是折辱。 随意浑身颤抖着,鼻翼微微翕动,唤出了肆寒握于掌心,可当她运用灵力时方才发觉无用。 “我说过了,没用的。”无极负了负手,仿若看着一场虎头蛇尾,无法落幕的演出一般,轻挑眉目,眼里满是戏谑。 “其实自少华寺一别,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只是没有想到,这一等,会等这么久。” 闻言,她只有种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羞愤,攥紧了拳。 但见无极抹唇笑开,“你这么看着我作甚?放心,我并不打算与你动手。” 他将目光从她的面庞往下落去,落在怀中婴儿之上,“只要你把他放下,我就让你们走。” 随意双眸闪动,却未应下他的话,而是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见她这般绕开话题,心知她是在拖延时间,却还是饶有兴味地回道:“从你告诉我,你叫林渊开始。” 话落,她眉间一颤,瞬间想到了什么。上一次在少华寺时,无极不就认出了裘安,还问她是否余情未了吗。 思及此,她倏地抬眼,对上无极那双深邃漆黑的眸子,言语染上了一抹错愕,“你……” 你在凡界见过我?亦或是,在凡界认识我? 随意快速地在脑海中搜寻着曾在凡间用以林渊之名时,结交或遇到过的所有人士,却未捕捉到无极一丝一毫的影子。 “这世上名为林渊之人何其多,你怎知一定是我?” “确实。不过我正在等你,这城中便来了一个“林渊”,总不会是巧合吧?况且……”无极顿了顿,似在回忆着什么场景一般,唇角流露一抹淡淡的笑意,却不似方才的调侃,而是掺了一丝温柔。 “你撒谎的时候,眼神便会止不住地往一旁瞥去。如此习性,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没变。” 这么多年,还是没变。 只是没变的,又何止此一件。 裘安站于随意身侧,不知为何听着无极这番言语,心底总觉得不是滋味,望向他的眼色也添了一分抵触。 诚然,裘安本不是个敏感的人。可是但凡与随意沾边的人和事,他都会格外洞察敏锐。 这番话落入随意耳里,一时心中缭乱。好似眼前之人还是曾经在九重天上的那个无极,而不是现在所谓的魔尊。 半晌过后,她方才回过神来,轻嗤一声,“果然你也还是那么擅长惑人神智。连我都险些被你糊弄过去,还以为你是在怀念曾经的情谊呢。” 无极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慢慢启唇,一字一字徐徐吐出,“你又怎知我不是呢?” 话落,随意哑然。长眉颦蹙,一时失了言语。 周身瞬间静了下来,仿若一根绣花针落在地上都能听清一般。 直到一阵窸窣地脚步声打破了这片沉寂。 随意循声望去,只见边尘已带着知画寻来,顿时松了口气。 “殿下!”边尘瞧见裘安与随意身前还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子,心下警醒,旋即跑到裘安身前相护。 知画亦是步至随意身侧,暗了暗眼眸。 见此,随意拢了拢手,欲将怀中幼儿交到知画手中,“你将他带回逍遥境,我……” 话还未完,便被裘安打断,“姐姐你和她一起走,我和边尘留下。” 她应声抬眸对上他的双目,凝了凝眉,言语之间夹着一丝不悦,“你说什么?” 只见此时他并不似以往那般乖顺,而是皱了皱眉,一副颇有城府的模样道:“姐姐留在这也无用,莫要让我分心了,跟知画走吧。这里交给我。” 此话虽有道理,可入耳却并不好听。随意只得睁着赤红的双目盯着他,似恼似怒。 “你又如何斗得过无极?” “这个姐姐就别管了。快带着余劫离开吧。” 说罢便伸手将二人朝后推去。 下一瞬,手上忽然覆上一片温度。只见知画握住她的手腕,朝外拉了几许,相劝道:“是啊,我们走吧。” 话落,随意却皱紧眉头,诧异万分。 凭借着她的观察,知画对待裘安分明是男女之情,这个时候怎么会抛下他,独自而去? 可是还不待她反应,知画便已拉着她朝外奔去。 无极见此,不恼反笑,望着裘安抚掌道:“真是一出情深的好戏。” 只是说道此处,言语一顿,敛起了笑意,取而代之的一片阴鸷,“不过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 许是因为今日是姬缘生辰之宴,众殿人手都在南风殿旁守着,她们这一路走得甚是顺利。 随意却在接近出口时蓦然停住,甩开了知画的手,情绪起伏,“知画!你干什么!” 后者被惯力一扯,猛地后退了几步,神色却出奇的平静,只是垂眸淡淡地看了眼怀抱中的婴儿,“裘安哥哥说了,让我们走。” 随意被她这不同以往的平淡语气震住,狐疑道:“你今日怎么了?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担心他?” 毕竟她方才可以半点儿推拒也未曾有,二话不说便抱着余劫拉着她往外跑,与她前段时间在逍遥境所表现的关切亦是大相径庭。 但见知画不以为然,抹唇轻蔑一笑,“方才里面那个男子修为有多深我不知道,但是裘安哥哥,他是我见过整个千乘大地最有天赋最厉害的人,我相信他不会有事的。” 听知画这么一说,随意心底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可是一面又有些怀疑,终究裘安还是未在她面前展露过手脚。他到底几斤几两,她也掂量不准。 见她这般犹豫不决,知画沉了沉眸,诘问道:“你这么担心裘安哥哥?” 话落,随意一愣,刚想否认之时便又闻她言。 “不过我劝你还是跟我走吧。” 随意抿唇不语,又回身望了望,踌躇片刻方才迈步而去。 第八十五章: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出了月城,她并没有像知画一般行至淮阴河旁,而是旋手朝上,感受着体内的灵力逐渐踊至掌中。 她回身望着面前这道几乎没有痕迹的淡淡波纹,暗下了眼眸。 既然她是被这结界所扰,中了无极的计,那她便毁了这结界,之后再进去将裘安他们带出来。 只是像此等可以轻易进入,却会被限制灵力的结界,她还未破解过。 不过若不试一试,怎知晓自己不行。 她闭目凝神念了一诀,化了一道浅浅的光芒于掌心。待她念地越深,那束光辉就变得益发透亮有力,宛如一块火石。 将其固于两掌之间,复又朝前挥去。 只见其如同一把利刃迸发而至,在这若隐若现的结界上划下一道口子,却未瓦解。 随意徐徐睁眼瞧见此景,愁眉不展。 想来无极的咒法又精进了许多罢,如今她已不能轻而易举的破他所设结界了吗? 尚且记得曾在天界之时,四位太古上神之中属她与墨池的咒法最佳。每每设下各种灵阵或结界,总是叫无极他们念破了神诀也解不开来。她们俩还总是以此笑话无极。 如今想来,他已成魔,削去一身神骨,却还是日益见长了吗。 她不甘心。 旋即又抬起手,闭目聚神。 只是她没有发现,在她将精力都集中于结界之时,身后的知画却将手掌抚于怀中婴儿脖颈之处,眼底闪过一抹戾气。 知画面无表情地盯着怀中的婴儿,只见他不吵不闹,睁着汪汪大眼,任谁见了都要道一声可爱。 可落入她的眼中,却只是一个必须要完成的任务而已。 缓缓收紧手指,陷入他的肌肤。 一寸,又一寸。 一缕风落,随意又败下阵来。 她望着面前这道形若无物的结界,拧了拧眉头。 既然咒法解不开,那便用其他的办法。 思及此,她唤出肆寒,抬手放于唇边,轻吐薄气,寒笛悠扬。 伴随着笛声而起的,是空气中凝结的一片片雪霜,汇聚于一处幻化成一道巨大的芒刃。 霎那间,同着一道巨烈地昼耀,撕裂了结界的边际。 随意面露喜色,正欲填重力度之时,便瞧见裘安与边尘正匆匆赶来。 她不由瞪大了双目,言语闪过一丝惊讶,“你们……” 怎么这么快便出来了? “走吧,姐姐。”裘安微微朝她颔首,大步而来。 “无极呢?” 话落,只见裘安轻描淡写,“他走了。” “走了?”随意蹙了蹙眉,俨然一副质疑的模样,追问道。 复又将视线看向他身后的边尘,但见边尘也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额间却流下了几许汗珠,显然是方才大打出手的证据。 “就是之前姐姐你所扮的那个女子,把他唤走了,像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支华? 随意闻言眉间的狐疑更甚。 这又不是儿戏,怎的如此轻易便…… 以无极的性子,不可能是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其中定是哪里出了岔子。 她扶了扶额,回想这几日在魔界的经历。 无极虽早已识破自己的身份仍将自己留在身边,却未设有丝毫的防备。余劫的藏身之处虽暗道重重,可外面却无人看守。 眼下更是直接放他们走了? 就算有再的要紧事,也不可能比余劫之事还要重要罢。毕竟一心想再世妖神的人,不就是他吗。 “怎么了?姐姐。我们回逍遥境吧。” 头顶传来裘安幽幽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只见她仍蹙额颦眉,摇了摇头,喃喃道:“不对。” “什么不对?”裘安垂眸望着她,面露疑惑。 却不见她回答,只是倏地抬首,说道:“先回逍遥境吧。” 说罢便朝淮阴河旁步去,唤上知画一同渡船。顺便又使幻术将他们都变回了原本的样貌。 巧的是,当真又遇到了那个船家。 他还是戴着那顶黑色的斗笠,掩住了眉眼,只露出了稍许干瘪的嘴唇,一张一合。 “姑娘可是要渡船?” 随意闻声旋即认出了眼前之人便是之前渡他们来的那位船家。 她颔了颔首,便携着身后三人上船。 船家推开船浆,缓缓弛行。 行渡间,随意四人皆垂眸不语,似乎都藏着什么心事,只能听见旁的河水流淌的声音。 忽地听闻船家开口,“不知姑娘此行,是否如愿以偿?” 随意闻言愣了半晌,方才想起他们之前分别时所言。从袖中掏出了那枚璞玉,伸手递上,“对了,上次允你的。” 只见后者蓦然笑了几许,“姑娘莫不是以为,我是专门来讨要此玉的不成?” 话音落下,她言语一噎,略显窘态,讪讪笑道:“自然不是。这不是顺道想起来了吗。” 又顿了半晌,回答了他方才所问,“此行……应该是算顺利罢。” “应该?”船家笑了笑,复转头不再面向她,又道:“这世间轮回应果,就算不能事事如愿也乃常态。阳界不是有一句话么,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哪。”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随意扬了扬眉,总觉得船家话里有话一般。 “你还去过阳界?” 船家看向别处,并未言语,却让随意从他的身形中,看出了一丝哀伤之意。 她抿了抿唇,亦未再言。 不多时,便已至对岸。 她临下时,还是将手中之玉交给了船家,冲其粲然一笑。尽管她不知道,这个笑意他能否瞧见。 “谢谢你送我们回来。再见。” 一路上,知画都未言语,一直垂首望着怀中之人。 随意见此情景忽觉古怪,正欲上前之时便见不远处来了两道身影。 为首的那人,正是炎桦。 “炎桦?你怎么来了?”她凝了凝眉,言语之间透着明显的嫌恶。 却见炎桦并未朝她走来,而是步至知画跟前,垂眸瞥了一眼怀中的幼儿,挑了挑眉。 “太子殿下。”知画颔了颔首,复拱手将幼儿托起。 炎桦与身后之人交换了个眼神,便见那人领意,上前从知画手中接过。却不像是抱过一个婴儿,那粗劣的手法倒像是在拎过一个死物。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随意满是不解的望着面前之人,诘问道。 “父王派我将他带回去。这事儿就不劳随意上神费心了。”他特地咬重了随意上神四字,语气却弥漫着浓浓的戏谑与不屑。 第八十六章:不能触碰的底线 闻言,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她的心间油然而生。 天君曾对她说过的话忽地从脑海中一闪而现。 他说。 “杀了他。” 原来不是自己听错了。 天君真的是这么想的。 可余劫现在不过是一个没有灵识的凡胎肉体罢了,就算这样也不能放过他吗。 随意又将目光落在知画身上,眸子里尽显寒凉。 真是好算计哪,连她都被骗了过去,还以为知画当真是为了裘安而来呢,原来也不过是天君的一颗棋子罢了。 天君明明是将此事委任于自己,却对自己有所欺瞒,是为不仁。 利用完自己又直接让炎桦来横插一手,是为不义。 “知画殿下,你……”边尘虽不了解他们之间的恩怨,却也能看清现在的状况,望向知画的眼里写满了错愕。 她什么时候和天家的人扯上关系了? 知画闻声终是回过了魂来,猛地转身,却不是看向边尘,而是裘安。 “裘安哥哥,其实我……” 奈何她的话还未完,便被裘安面无表情的打断道:“你不必和我解释。” 说罢他便走到了随意的身边,看向她的眼神里写满了忧心。 瞧见随意满面愁容,炎桦便是满面春风。毕竟他最喜看到的,便是她这副模样。 笑罢,他又斜眸瞥了一眼知画,拂袖道:“你做的不错,跟我回九重天领赏吧。” 知画动了动唇,却还是未说出一个字,只是眼底覆上了一层薄雾。遂又垂首,转身随炎桦而去。 “姐姐。”裘安轻声唤道。 她却未搭话,只是皱着眉头转过身去,视线落在淮阴河上。眼底的波澜随着河面的荡漾而浮动。 难道无极才是对的吗。 回到逍遥境后,随意一直魂不守舍。 元辰与元楚见到师父回来,兴奋不已,本欲上前拥抱,却瞧见此状,不禁探了探脑袋看向裘安,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问着,“师父她怎么了?” 可是裘安也不知如何将此事与他们道清,面容上不禁也添上一分不快。 她一直拖拽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寝殿,退去了外衣,忽地想起了什么手上动作一滞,又在袖中掏了掏。 抖落下了许多奇珍异宝与贵重的法器,却没了万宗的影子。 先前她将万宗带在身上,是以防万一余劫新魂再生,好及时收复其中。 如今余劫之事已了,也是时候将万宗交还给天君了。 可是怎么不见了。 难道是无极? 在魔界的几日她都几乎与无极待在一起,除了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何人既有这个时机,又有这个本事从她的手里顺走东西了。 不过现下余劫的命数她已然能预见,不可能再有机会恢复七魂六魄。那么万宗就算落入无极的手里,也俨然失了用途。 罢了。 …… 无字殿内,又恢复了一片阴寂,漆黑。 无极正站在殿首,手中捏着那本神色的薄子,上面书着的望尘莫及四个字已然有些褪了颜色。 他将手抬起,垂眸望去,眼底覆上一片前所未有的温度。 支华站在其身后,虽瞧不见他的表情,却从背影也能读出他此刻的神情,定是一片柔和。 诚然,她不是一个有意窥探尊上心思之人。只不过是一次偶然的机会,风儿悄然拂过了薄子,纸张翻阅飞舞起来,停驻在了某一页。 她不经意地一瞥,看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林渊。 所以随意就是林渊吗。她就是尊上守着的,不让任何人触碰的底线吗。 思及此,支华黯了黯眼眸。又看了一眼旁的摇篮里的女婴,抿唇思忖着什么。 良久,方才开口。 “尊上,他们真的会相信抱走的那个孩子就是余劫吗?” 话音落下,拉回了无极的思绪。 他勾了勾唇角,携起一抹皎洁,“她会不会信,我不知道。但是那个人,一定宁可信其有罢。” 支华知晓,尊上口中的那个人,就是天帝。 无极早就料到,天帝会派随意来寻余劫,而且他的目的,是要将余劫的肉身一同扼杀,不让其有生魂复识的机会。 可是依随意的性子,定不会下此狠心。 是以,天帝只会利用随意将其带出,而后再遣人将其夺走,背着她完成此举。如此,随意根本没有机会验证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余劫转世。 况且余劫本是男子,他们断然想不到,此生他的魂魄却生在了一个女娃娃身上。 “那余劫要怎么处置?需要用玄脂催其生魂么?” 无极转了转眼眸,复摇了摇头,转身从袖中拿出了什么抛至支华的面前,“暂时不用。反正万宗也到手了,将他的一魂一魄还去吧。” 有了这一魂一魄,他便会恢复从前的灵识。 剩下的,不着急。 “是,尊上。”支华颔了颔,转身之际似想起了什么一般,又开口问道:“对了,尊上。您将万宗拿来了,她……不会生疑吗?” 话落,但见无极眯了眯眼眸,唇边绽出一个粲然笑意,“她若生疑,也甚合我意。” 如此,她便还会再来。 支华自是听不见他心里的那句话,只觉尊上的心思,确是难猜。 此刻的随意已然恢复了精神,将旁的尽数抛之脑后。左右她想破了脑袋,事情也不会按她所想的发展。 既然如此,何苦为难自己。 看来还是做个逍遥快活的散仙比较适合她。 说道逍遥快活,她便想起了阎罗。 想罢又换了身衣裳,欲往冥界而去。 不想方才出殿门,便与门外之人撞了个满怀。 一缕淡淡的幽香沁入心脾,伴随着腰间那道手掌的温度,随意不由蹙了蹙眉,旋即抬首望去。 映入眼帘的便是裘安那张人畜无害的隽美面庞。 她咽了咽唾沫,推开了他,开口便是:“你怎么还在?” 不是说余劫之事过了他便回到千乘去么,这小子不会是赖上我了吧。 裘安言语一噎,复又笑了笑,“姐姐又恢复原来的模样了,如此甚好。” 这话将随意听地一愣,扯了扯嘴角,没再搭话,朝逍遥殿步去。 唤了唤元辰与元楚,便见他们双眸一亮,喜笑颜开朝她奔来。 “师父!” 她展开唇角,宠溺得拢了拢二人,露出一抹讪讪的笑,“为师饿了。” 第八十七章:这厮甩不掉了 用膳之时,随意似乎想到了什么,放下了手中玉箸,继而转头盯着元楚,眼底充满了好奇的意味,将其看的浑身发毛。 “师父……我做错了什么吗?您为何这样看我?”元楚抖了抖身子,支支梧梧道。 “上次你与阎罗,相处的怎么样?”她一面笑着,一面问道。 只是这笑意伴随着这句话一同袭来,落在元楚眼中便不觉添上一分诡异。 “师父!”元楚撅了撅嘴,言语间尽显娇嗔,两颊不知为何突然爬上一抹红晕。 瞧她这般,随意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话罢她便站起了身来,掸了掸衣袍往外步去。 “师父,您又要去哪?”元楚问道。 只见她应声止步,回眸给其抛去一个暧昧的眼神,戏谑着“我去找阎罗,不如你跟我一起吧?” 元楚砸了砸嘴巴,不再言语。 此时元辰忽然上前,“对了师父。那日你们前往魔界时,江流留了个字条,让我待您回来就交给您。” 说着便从袖间拿了什么递上交给随意。 她扬了扬眉,略显狐疑。待接过后不假思索地打开,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 你若还想知道答案,到神羽来,我会亲口告诉你。 “答案?”随意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敛了敛眉,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应该是在北溟之时,她问他,要龙纹胆是为救谁吧。 思及此,她便将字条又折了起来,拈在手中,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走了。” …… 诚然,随意对于裘安的看法兴许是对的。 她被这小子缠上了。 一直待她行至冥界,裘安仍跟在其后,如同一个尾巴那般,甩都甩不掉。 “你怎么还跟着我?”随意倏忽止步,转身盯着他看,蹙额颦眉,颇有心烦意乱之态。 身前之人突然驻足,裘安却未来得及后退,此时二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步之余。 望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庞,他心下一滞,好似有什么东西从心间缓缓淌过,一时失了言语。 见他这般呆头呆脑不语的模样,随意抽搐着嘴角,摇了摇头,不再管他。继而加快了步伐朝阎王殿而去。 阎罗最先看到的是随意,见她风尘仆仆赶到,面上尽显疲惫之意,负了负手唤道“这么快便从魔界归来,想来是一切顺利。” 不过,为何这般愁眉苦脸? 下一瞬,方才瞧见紧跟其后而至的裘安与边尘,言语一顿,轻笑了笑。 这大概便是她愁眉苦脸的原因罢。阎罗想。 复又走近随意,在其耳边幽幽调侃道“看来他对你当真是执着哪,依我看,不如你便从了他吧。” “滚。”对于他此番言语,随意只能回他一个白眼以示敬意。 阎罗摊了摊手,故作无辜状。斜眸望了眼裘安,冲其暧昧一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本王看好你。” 后者眨了眨他那双明亮纯净的眼睛,虽不明白此话是何意,却也还是颔了颔首。 “不过你这刚从魔界回来,不好生在逍遥境待着,来我这阎王殿是为何?” 随意正倚在阎王椅上,恐是因许久未来,忽然觉得这椅榻竟有些硌得慌,不由又换了个姿势躺着。 听到阎罗这么问,心下并无思考,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这不在魔界累着了,便来你这消遣消遣。” 此话落入阎罗耳中,甚是变扭。他挤了挤眉,佯装恼怒,“合着你的意思,是我阎王殿清闲无事了?” 诚然,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毕竟她也是在此当过差的人,是否清闲无事她还不晓得么? 是以,她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正是。” 但见话落,阎罗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若是眼下无旁人,她这般打趣也就罢了。可是此时裘安他们尚在,如此便有些尴尬了。 有道是薄了什么也不好薄去了面子。 故而他清了清嗓子,眼底划过一丝皎洁,从旁拿出生死薄便往随意身上丢去,砸了个正着。 她颇为不悦的揉了揉额角,别过脸上的生死薄,扭头望向阎罗,忿然道“你这是何意?” “今日我阎王殿可忙的紧。你既这般清闲,便帮我引个魂罢。”他挑了挑眉,眉宇间写尽了算计。 随意启是这般好糊弄之人,自是撇了撇嘴角,满不在意地阖上了双目,幽幽道来,“没兴趣,不去。” 话罢,倒是还未闻阎罗再言,便听见了裘安好奇的声音。 “引魂?就像之前姐姐给我引魂那般么?” “不错。你可是愿为代劳?”阎罗抓紧了机会上前,凑近了裘安问道。眼神却时不时的飘到随意那去,似乎在期待着她的反应。 裘安抿唇蹙了蹙眉,仿佛真的将此提议认真思考了一般,半晌才道“我可以吗?” 此话一出,随意蓦地睁开了双眼,侧了侧头瞥向其,眼底浮上一抹不明的意味。 “自然。”阎罗含笑道,“如此,那便劳烦了。” 言语间挥了挥手,意欲将生死薄召回。 可是方才一出手,便见随意倏忽起身攥紧手中薄子,看向他的眼神也添了分凉意。 “哦?随意上神这是作何?”他的唇边噙了丝玩味,似是笃定她会有所动作一般。 只见她颇为无奈的翻开生死薄,看了眼其中的内容,遂又将其丢回阎罗怀中,站起身来没好气道“老奸巨猾。” 明知道若当真让裘安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去收魂,定会乱了套。阎罗便是吃定了自己不会坐视不管,委实狡诈。 说罢便拂袖朝外步去,欲前往阳间。 但闻裘安又是一唤。 “姐姐!” 她驻了驻足,回身望去,颦了颦眉。 “我也要一同前去。” 只见他弯了弯眼,笑的和煦,好似此番是去见证什么喜事一般,而非白事。 “不行。”随意旋即否决。 诚然,她的否决并未起到什么作用,裘安俨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跟了上来,大步行至她的身侧,笑得开怀。 见此,她不由叹了叹气。 好罢,这厮委实是甩不掉了。 。 第八十八章:真是神仙眷侣 凡界一如往昔,热闹中掺着些许寂寥,欢乐中亦掺着一丝忧愁。 人世间,逃不过的遗憾,莫过于苦短。 随意正迈着闲散的步子,走在这的充满烟火气儿的道路上,两旁尽是沿街叫卖的小贩和追逐打闹的孩童。 她一面走着,一面漫不经心地瞥向身旁的裘安,“你打算这么跟着我到什么时候?边尘呢?他又去哪了?” 毕竟边尘这个护主的,可谓时时刻刻守着裘安,提防着自己,好像自己能把裘安怎么着似的。 如今这样的关键时刻,倒是快些出现将你们家主子带走啊。 他却不答反问道“我们是去哪里收魂?” 闻言,随意撇了撇嘴。心下腹诽其委实是卯不对榫,问官答花的典范。 “城南孙家。”她答道。 不过还不着急,在去之前她要买个东西。 想罢,便提起了精神朝前步去。 直至一家成衣铺子前方才停下。 铺子的掌柜是个长相和蔼的男子,面上虽布满皱纹,却仍笑的格外畅怀,笑容一如稚儿那般纯净。 见到随意他们进来,旋即上前相迎。 瞧着他们的衣着打扮,看似富贵人家的子弟,便唤道“不知二位公子姑娘是要看些什么货?” 随意亦冲其礼貌地颔了颔首,“我想挑一件嫁衣。” 嫁衣? 裘安应声看向她,眼底闪过一丝不解。 可这模样落入掌柜的眼里,却是觉得他将随意望得深情款款。 不由笑开,乐呵呵赞许道“公子长得俊俏,姑娘生的貌美,可谓是极其登对。二位这般站在一起,当真是神仙眷侣哪。” 诚然,掌柜的误会了他们的关系。 可是随意却并未抓住重点,而是将思绪放在了最后几个字上。 不觉挑眉摇了摇头,小声喃喃道“这神仙是真,可这眷侣吗……” 言语间还不忘抬眸携一副打量的眼神上下扫视着裘安。如此肆无忌惮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不禁将其看的面红耳赤,颇为闪躲的撇头望向一旁。 掌柜的瞧见二人这般,更是笑的灿烂几分,“公子莫要害羞,老夫是过来人,也曾年轻过。这成亲乃是大事,可不得马虎了去。” “姑娘这边请,先让丫头给您量一下身形吧。不知婚期定在何日?” 话落,只见随意摆了摆手,径直朝里头成品的衣裳走去,“不必量了。我要现成的。” “现成的?”前者略显狐疑,挠了挠脑袋,“莫非这婚期便是今日?” 她行至一件火红的嫁衣前,瞧着上面绣着的鸳鸯石榴,鲜活生动。金丝绕成的广陵袖衫,明珠翠玉作底,当真是美丽非凡。 点了点头,“不错,今日。” 掌柜的听去了不禁惋惜,“这嫁衣乃一生一件之物,需得量身定做方显其珍贵。您面前的这件乃是样衣,不一定合您的身形哪。可惜了了。” 合身形? 随意挑了挑眉,不以为然。 只要略施小术便能将此衣大小调整,这合不合身形吗,自是不必担心。 是以,她挥了挥袖,潇洒道“无碍,无碍。就要这件了。” 掌柜的见此,也未再做多感叹,只是命人将这件衣裳包了起来,遂又说了几句悦人的话,“姑娘天人之姿,就算不是量身定做的嫁衣,姑娘穿上也定是千娇百媚,倾国倾城。” 这段夸赞随意倒是听着身心愉悦,抹唇笑开冲着他点了点头。 只有裘安一人从始至终一头雾水,愣愣地望着她所行的一切。听着掌柜方才所言的那番话,脑海中亦是勾勒出一副美好的画面,不由烧红了脸。 待随意已然付过账,继而朝外步去时,他方才反应过来,旋即转身跟了出去,身后还幽幽飘来了掌柜含笑的言语。 “二位慢走,祝你们百年好合。” 裘安跟在她的身后,一步一步踩着她的影子,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开口,“姐姐,你方才为何要买嫁衣呀?” 后者闻言眉宇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深叹一息道“就当我是在积德罢。” 话落,裘安皱了皱眉,心中疑惑更甚。 不过多时,二人便来到了城南地界的一座镇子里。 这里人烟稀少,一个镇子里也没有多少人家。 待走近孙家时,里面没有什么声响,安静的就如同无人居住一般。 酉时已至,随意方才走了进去。 里头的床榻上躺着一名女子,看着不过二八年华。一旁的桌椅上还挂着一件未完工的红色嫁衣。 随意拿出了方才买下的嫁衣,一挥衣袖便见其已然整齐的套在了女子的身上,貌美如花,如同睡着了一般。 “这……”裘安蹙眉动了动唇,却也未言下去。 他好似突然知道了随意为何要买这件嫁衣,却又好似一无所知。 忽见女子的魂魄悠然脱离身躯,飘至一旁。她望着床榻上的自己穿着火红的新衣,唇边泛起一片笑纹。 “真好看。”复又望向随意与裘安二人,“你们就是传言中的阴间使者吗?是来带我走的吗?” 随意抿唇颔了颔首。 只见她情绪平稳,不如旁的亡者那般不甘,只是淡然笑着,“谢谢你们。” 随意动了动唇,只是说道“走吧。” 待将其引渡至奈何桥边,随意方才背身离去,叹了叹。 二八年华,是凡间女子最好的年纪。刚刚那位姑娘命唤孙晓晓,爹娘早亡,孤身一人。 在那座小镇里,她有一个青梅竹马,一年前离开了落都,却在离别之际应许了她,一定会回来找她。待她缝制好嫁衣之时,便会娶她为妻。 可惜,她并等不到那一天了。 如今能为她做的,便是让她亲眼瞧见自己穿上嫁衣的模样了吧。 想罢,随意又轻摇了摇头,挥挥衣袖朝阎王殿步去。 或许这便是她先前在阎王殿当差时,为何如此懒惰的原因罢。若是日日瞧见人间这番不如意,恐怕她也要心头堵得慌了。 裘安跟着她行至一番,心下亦是泛起了点点涟漪。可是却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到底是何滋味。只是他看向随意的目光,又深邃了几分。 。 第八十九章:你缺一只狐狸 待二人回到阎王殿后,只见阎罗唇边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手指轻挥翻阅着生死薄。 瞧见随意回来,旋即抬眸望去,言语中夹杂着一丝戏谑,“你每次引魂都如这般,感情用事,怕是要破费不少吧。” “你放心,像我这样的人,最不缺的,便是银两了。”随意颇为无奈睨了其一眼,悠然答道。 “也是。那不知像随意上神这样的人,又缺些什么呢?”他收回了目光,话语含笑,复又将视线落在了旁的裘安身上。 双眸一转,眉宇间染起一分玩味,幽幽道:“或许你缺一只狐狸。” 话落,随意与裘安皆是一愣,二人纷纷扭头望向对方,略显窘态。 前者最先反应了过来,一挥衣袖便是一道泠冽寒风拂去,吹的阎罗浑身一哆嗦。 她的面色浮上稍许红色,不知是羞是恼,只道:“我看你这么喜爱发红线,不如改道去与月老作伴吧。” 阎罗闻声只是淡淡掩了笑,不做反驳。 倒是裘安垂下了眼眸,唇边却扬起一丝好看的弧度。 如此被调侃了一番,随意自是不甘的。 双眸一亮,想到了什么。登时喜笑颜开,凑近了阎罗,拍了拍他的肩膀,作出一副长者之态道:“你自己的红线呢?可否已然牵上,如愿以偿?” 话落只见后者身形一震,面色几不可察地淡了淡,怨怨地睇了随意一眼。 有道是风水轮流转。 见他这副表情,随意不禁得意地勾起了唇角,学着他方才的样子戏谑道:“若你与元楚……” 言语间,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其一眼,未将后面的话说完,只道:“那你便是我的徒媳了,来,叫声师父听听。” 阎罗听闻怔在原地。 什么徒媳?他又不是女子。 此时换他涨红了一张脸,“滚。” 裘安站在一旁,见随意笑得合不拢嘴,一副得逞的模样,也不觉弯了弯眼。 许是冥界本就是没有白昼之地,一日里十二个时辰都是黑夜,所以随意也一时忘了时间。 待到亥时方才准备离开。 在回逍遥境的途中,二人一路无言。直到行至境外,裘安才开口问道:“姐姐,你每次引魂,都像今日这样吗?” “哪样?”随意挑了挑眉,不以为意。 “就是……类似于完成他们的心愿?” 闻言,她止了止步,回头望了他一眼,耸了耸肩,“我可没那么高尚,也不是什么心愿都能帮他们达成的。” “再者说,将死之人,所谓心愿,左右不过是个执念。而我我只是不想他们执念过深,成了恶鬼,扰了我引渡罢了。” 只见裘安静静地盯着她,唇边漾起浅浅的涟漪,温言道:“我好像也能看出来了。” “什么?” “姐姐口是心非之时,果真会眼神闪躲。看来无极说的没错。” 随意闻声一噎,愣了半晌。 撇了撇嘴,旋即转身挥袖而去。 徒留裘安一人站于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淡淡一笑,呢喃道:“姐姐这般良善,怎会如边尘所言。” 碎裂的星光高挂于天际,弥漫着烨烨光辉。 见到随意回来,境中仙娥纷纷拂身作揖,恭敬唤一句上神。 这种情形甚是久违,可是她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元楚总是先元辰一步瞧见师父,然后冲上前去,欢快得唤着:“师父!” 遂又朝她身后望了望,“裘安呢?他不是与师父一同出去的吗?” “他不就在后……”面字还未说完,随意便发现身后已无他的身影。 奇怪,方才还在后面的。 不过也好,总算是走了。 她耸了耸肩,看似满不在乎,眼底却不乏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失落。 …… 千乘大地,萤灵谷。 裘安负手立于溪边,垂眸望着潺潺流淌的溪水,凝了凝眉。 “殿下,可是有什么忧心之事?”边尘站于他的身后,面色凝重。 自殿下从那逍遥境回来,便一直待在此处,未曾动过,就连时间都仿佛静止了般。 可是话落,却未见他应答。 “可是与随意上神有关?” 听见随意的名字,裘安终于有了些许反应。他的眼睫微颤了颤,复又将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良晌才道:“或许五百年前你看到的,只是一场误会。” 边尘闻声倏地抬眸,眼神中透露着一丝坚定的意味,“殿下!属下所言句句属实,到底是不是误会,您只要到探世镜面前,一看便知。” 裘安回身将他一望,眼色凝重不语。 探世镜。 可是要怎样才能在姐姐没有察觉到情况下,去探世镜前一窥究竟呢。 “裘安哥哥!” 不远处传来一道尖利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思绪。 他面露几许不耐,侧身望去。 只见知画正携一脸愧色朝自己步来,眉宇间还染上了一抹淡淡的内疚。 待走近时,她又轻声唤了句。 “裘安哥哥。” “何事?”他皱了皱眉,漠然开口。 知画蹙额颦眉地叹了叹气,看上去心情并不比裘安好到哪去。 踌躇了片刻,复又上前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手臂,说道:“其实余劫之事,我可以解释的。我并不是有意瞒着你的,只是天君陛下说……” 话还未完便见裘安大手一挥将其甩开,收回了手负于身后,遂朝后退了几步,言语间透着一股寒凉,神色泠冽道:“我说过了,你不必和我解释。我没兴趣知道。” 说罢便抬腿朝外步去,一个眼神也不曾给她。 知画鼻间一酸,硕大的泪珠从眼中翻涌而下。 目视着他离去的背影,攥紧了双手,修长的指甲陷进肉里,硌得生疼。可是这疼痛却不比她的心痛。 边尘见此脚下一滞,并没有立马跟上裘安的脚步,而是望向面前的女子,面色涌上一抹怜惜。 他凝了凝眉,移步至她的身侧,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伸出手几欲要触及她的肩膀时,却又缩了回来。 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安慰她呢。 遂收回了视线,直了直身,跟随裘安的脚步朝外而去,将这静谧又美好的萤灵谷留给知画一人。 第九十章:你如愿以偿了吗 接下来的一月都未有什么新奇,随意不是整日待在逍遥境中,便是去冥界寻一寻阎罗。 有一日她扑了个空,阎罗并不在阎王殿。 是以,她便改道去了三殿,欲寻昱城王消遣消遣。 熟料这昱城王当真是个记仇的,且说到做到。这殿门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打开,委实败兴。 继而她又携了元辰与元楚去花界找青离,可是不巧,青离也到阳间布阵去了。 随意无奈垂首,想来这逍遥散仙也不是这么好当的。委实是需耐得住这百无聊赖才是。 闲暇之际,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掏出了江流留下的字条,思忖了一番便决意,还是去会一会他罢。 神羽一族向来显少出世,却出了江流这么一号首领,委实与其风格有些相悖了。 此地立于云巅之上,风谷之间,实乃世外桃源,绝美佳境。 而上一次前来此地却只去了九云塔那等亡命之所,并未有时间好好欣赏这儿的美景。 由于神羽族人天生羽翼,故而这领地便也落座得高了些。凭借元楚与元辰的灵力,尚且飞不了这么深,于是这担重任便委托于随意身上了。 携着二人落地之时,恰巧被两名羽士拦下。 瞧着他们的打扮与其与众不同,不由上下打量了一番,“你们是何人?为何来此?” “随意。”她不假思索得答道,可是刚说完便有些懊恼。毕竟他们应是不认识她,就算报上名号也无甚用处,还不如直接表明来意。 是以,她便欲改口说道,我乃你们首领江流的朋友。 熟料她话还未出,便见对面的两个互相交换了个眼色,旋即颔首退下,作出一副“请”的姿势。 这番举动倒是令其颇为诧异,她亦点了点头,遂随着他们的引领径直而去。 不多时,随意他们便被带到了一处凉亭,旁的是湍湍流水,脚下是艳艳鲜花。 “还请您在此处稍候。” 羽士说罢便展翼飞去。 随意瞧着这架势便知,他们是去请江流了,是以并未太过浮躁。望着眼下所处的美景,眉间舒展,心情甚佳。 “师父,这便是江流所统领的神羽族呀?”元楚瞧见旁人走了,终于将憋了一路的话尽数倒出。不由上前拢了拢随意的胳膊,一脸欢喜之意。 “是啊,怎么了?”她转眸看向元楚,含笑问道。 “这里也太漂亮了吧!早知道我应该好好巴结巴结他,先前我还以为他们是居住在什么山洞里的呢!”元楚撅了撅嘴巴,神色似有几许懊恼。 如此一番话倒是将随意给逗乐了,不禁抚掌大笑起来,笑声清脆绵延,如坐春风。 山洞,也是亏她想得出来。毕竟他们神羽族左右是个神仙,倒也不至于如此磕碜,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落魄神祇。 “聊什么呢,笑的这么开心?” 身后幽幽飘来了一句男声,打断了她的笑意。 回眸望去,只见江流正眼底含笑地望着他们,身后还跟着方才领他们进来的两位羽士。 随意挑了挑眉,站起身道“你好像笃定我看了你的字条会来找你一般。” 不然怎么才说出自己的名字,那两个羽士便放她进来了,就跟江流早早地交代好了一样。 “我可不是笃定,而是赌定你来罢了。”他笑道。 随意反应了一会,方才明白他的意思,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好罢,那算你赌赢了。” 话落,但见江流将视线落在了她身后的元辰与元楚之上,转了转眼眸,复又回头对自己身后之人言语了两句。 当他再转过头来时,只是冲着随意身后礼貌说道“元辰,元楚。你们要不随林启他们四处逛逛?” 只见二人闻言,皆是一脸兴奋,异口同声道“好啊。” 说罢便跟着江流身后的羽士而去,俨然将师父抛在了脑后。 随意无奈了摇了摇头,她这两个徒弟,还是如此单纯哪。 “现在没人了,你可以说了。”她侧过身去,望着一旁波光粼粼的水面,并未看向他。 风轻轻拂过水面,漾起浅浅涟漪,伴随着得还有一抹淡淡的绿植的气味。 “所以你当真是好奇我所言之事,来了这里?”江流浅浅将她一望,意味深长地问道。 闻言,她转了转眼眸,丝毫未掩心中之意,拣起一粒石子朝水面扔去,望着它跃起一道道水花,漫不经心道“也不尽然。只是恰巧得了闲暇,左右无事,心想听你一言也算不错。” “你倒是坦诚。”他摇了摇头,唇边噙了丝笑。 “所以呢?你盗取龙纹胆,到底是为了救谁?”她仍望着水面,又扔了一粒石子,轻描淡出得问道。 见她这般,江流也不禁学着她从旁拾起一粒石子,朝水面抛去,淡然道“你这么聪明,不如你来猜猜?” 话落,随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侧身望向他,眼神中一片清明,声音轻慢得好似在聊今日的天气一般,“是江河吧。” 但见他面上一震,亦扭过头来看向她,四目相对间,似有什么东西缓缓流淌而过。 他虽笑着,眼底却透着几分悲凉。 随意虽能猜到他所求是为江河,不过是依据先前在九云塔与宝妖境看到的种种罢了。只觉江河似乎于他而言是个非常重要的人,却并不知其中原委。 只听他道,“其实江河是我的弟弟。” 话落,只见随意的眼中闪过一抹讶异的色彩,怔怔地望着他。 “只因五千年前那场大战,失了性命,堕入无尽的轮回之中。” “他每一世重生,我都会找到他,然后将他带回神羽。可是与此同时,我却要一次又一次得看着他殒没。” 随意闻言有些动容。只觉他的情形有些似曾相识,一如阎罗那般。 曾几何时,阎罗也是这样守着元楚,一世又一世。 她动了动唇,眼底划过一丝不明的痕迹,“所以你便去盗取这龙纹胆,意欲将其恢复神灵?” 江流颔首无言。 其实龙纹胆她也曾听说过,是北溟的至宝。若用在凡人身上,乃是活死人,肉白骨之神药。可若要用在神仙身上,想将其神灵恢复,怕是不知其效真伪。 “那如今呢?你如愿以偿了吗?” 。 第九十一章:给你的谢礼 “那如今呢?你如愿以偿了吗?” 她的声音很轻,好似只是一个不经意地问候,不带有一丝一毫的同情意味。 可落在江流的耳畔,却让其不由地眸色一紧,垂目不语。 见他久久未出声,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随意抿了抿唇,也未想出什么安慰的话语。到底这种事情,旁观者又如何能感同身受呢,安慰也不过是没有灵魂,生冷的文字罢了。 她叹了叹气,望向别处。 这里的日耀很美,照烨在水面上,摇曳着无数的斑斓。仿佛是天赐的漪裙,使这片湖水显得更加明亮生动。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安静,安静的不像是他们两个人之间会产生的氛围。 毕竟他们两个,皆非文静内敛之人。 良晌,正当随意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绕开话题之时,忽闻他言。 “我听说元辰与元楚也是亡道之人,是你渡他们成仙的?” 话落,只见随意的双眸倏地黯淡下去,看向他的神色里也添了一分泠冽。 “原来这才是你唤我来的目的?” 难怪突然愿意将龙纹胆之事告知她听了,原来都不过是幌子。他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让自己帮他渡江河还灵而已。 原先虽不喜欢他那油嘴滑舌的性格,可是经过几番相处,好容易把他当作一个可以结交的朋友,到头来却发现,他竟也是意在利用自己? 江流闻言皱眉不语,眼中却闪烁着纠结与挣扎。 “我先走了。”随意不愿再在此地停留,拂袖便欲转身离开。 熟料离开之际,袖间一紧。 “等等。”江流蓦然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停下了脚步,却未回身。 只见江流绕到了她的面前,缓缓垂首一有认错之意,“对不起,你便当我没说吧。但是你别生气好吗?” 别生气?她如何能不生气。 诚然,她虽有恻隐之心,可是这恻隐之心也不是这般好叫人拿捏利用的。 再者,她能帮阎罗渡元楚成仙,是因为元楚之前本就是凡胎**。可是江河不一样,他亦是神,神灵启能如人魂那样好渡化。 思及此,她长舒一口气,以最心平气和的语气与他说道“若不想让人生气,你一开始就不该打这样的算盘。你哪怕直接问我也好过这般弯弯绕绕。” “对不起。”江流松开了她的手,语调极轻。 见他这般失落之态,随意也未再说些什么,只是眉宇间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哀思。 忽地想起了李世,曾经在凡世间,他对自己也是这般。花言巧语的背后,却是冰冷的背叛利用。 再抬眸时,眼底却是一片清明,漠然开口,“这件事我帮不了你。元楚他们在哪?带我去找他们。” 江流眉间一颤,眼底浮上一抹不明的意味。 “在这里休息一日吧,明日再回逍遥境也不迟。” 随意不语。 他轻叹了叹,便带着她朝前步去。 元辰与元楚在此游赏的甚是开心,还结识了不少新的朋友。 待他们瞧见随意时,纷纷喜悦上前,欲与师父分享此等的乐事。可是下一瞬,便发觉师父表情有异,不由也敛了敛笑容。 元辰又看了眼师父身旁的江流,只见他亦是一脸忧愁。遂悄然凑到随意身旁,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你们怎么了?” 先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才没多久的时间,二人皆是一副苦像。 江流到底对师父说什么了? “没什么。我们回逍遥境吧。”随意摇了摇头,淡淡开口,扯出了一抹勉强的笑容。 说罢便要携二人离去,熟料江流抬手横在她的面前,将其拦下。言语放软了些,与他平日里不羁的模样判若两人。 “来都来了,多留一日吧。刚刚的事,我保证不再提了。” 元楚见状虽不清楚眼前是什么情况,却鬼使神差得附和了句,“是啊,师父。我们就多留一日吧。” 随意凝了凝眉,复又抬眸望向江流,见他此刻的模样却是真心实意,便不再坚持,“好吧。” …… 翌日。 随意虽心情不好,却万万不会亏待自己,睡的甚是安稳踏实,一夜好眠,直到巳时方才起身。 待她推开门扇欲往外走去之时,方才抬眸,映入眼帘的便是江流负手在外左右踱步的模样。 听见声响,旋即应声望来,驻了驻足。 “你,在这干嘛呢?”随意眯起双目,上下打量着他这番诡异的举动。 只见他直了直身板,又恢复了以往那般吊儿郎当的模样,好似昨日之事当真没有发生一般。 冲着随意弯了弯眼,“突然想起来,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就当是你先前在北溟帮我的谢礼罢。” “哦?什么东西?” “你过来。”他招了招手,笑道。 随意见此单挑了挑眉,不以为然地朝他步去,抱了抱手。 “现在可以拿出来了吧。” 话落,但见江流将背在身后的手旋翻上前,朝她递了递手,一只精美小巧的匕首便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的瞳孔倏地放大,惊喜之意从眼底划过,不可置信道“银蛇匕?” 不过这丝惊喜只维持了片刻,又消了下去,继而换上一副略微无奈的姿态,“你不会是偷来的吧?” 饶记得在北溟之时,他们一同潜入密室之中,她一眼便认出了这把匕首。虽心中欢喜,却不好行偷盗之时,遂断了念想。 如今这把匕首又出现在她的面前,还是江流所呈,很难不相信这不是他“拿”来的。 只见江流闻言蹙了蹙眉,佯装一副不快之意,“这怎么能算是偷呢?” “那算什么?” “我这叫以物换物。”他伸了伸食指,得意道“上次见你喜欢又不敢拿,我便替你做了主意。将我的流云匕留在了那里,然后把它带了回来。反正都是好东西,北溟也不亏。” 随意撇了撇嘴,面上却浮上了一抹淡淡的笑,“强词夺理。” “你不要啊?”他故意用着试探的眼神看着她,遂勾了勾唇角,假意无奈道“不要还我。” 说罢便要从她的手中夺回来。 可随意也是个反应快的,还不待他伸手触及,一个漂亮的转身便躲了过去,清了清嗓子,却未掩笑意,“谁说我不要了。它的来历我就且当不知情吧,就此收下了。” 。 第九十二章:你怎么在这 江流闻言亦是笑的爽朗。 二人都未再提昨日之时,好像真的就如他所说,当作没发生了。 元辰与元楚用过早膳后赶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只见随意与江流二人对面而视,皆笑得开怀,与昨日紧张的气氛大相径庭。 元楚不禁挠了挠脑袋,对一旁的元辰说道“师兄你说,师父与江流这古怪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昨日还一副仇人相见的模样呢,今日……”元辰亦是摇了摇头,不过转念又道“无论怎么说,师父他们能和好,便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恩!师兄说的对!”前者大力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这时随意才察觉二人的到来,探了探脑袋冲二人挥了挥手。 元辰与元楚旋即朝其步去,亲昵地左右各一边拢了拢随意的衣袖。 方才发现师父的手中握着一把精致的匕首,不禁问道“咦?师父何时得了把如此工巧的匕首?” “恩,就在不久前。”她望着银蛇匕看了半晌,复又挥了挥手,将其收入囊中。 从神羽离开之后,随意并未回到逍遥境。她将元辰与元楚二人送了回去,自己却前往了九重天。 虽然江河之事她并帮不上忙,昨日也确有些气恼江流的作风。不过转念一想,却也有些理解他。 是以,她虽表面看着并未上心,实则却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不过到底最后能不能帮上他的忙,就不是她能说的算了。 …… 太上老君的炼丹房犹如蒸笼一般,烧热的紧。故而随意不曾来过几次,与老君的交情也未有多深。 待她行至殿外时,已然能感受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不由皱了皱眉头,略显不耐。 不过她还是坚定地迈开了步子,走了进去。 只见里头各种丹炉药罐铺满了整座宫殿,连个落脚的地方也要仔细寻个片刻方能下足。 她不好轻举妄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坏了老君的仙丹灵药。只是探长了脖子,朝里头唤了唤。 可是一番呼唤下来,未见应答。 她不禁纳闷,怎么偌大的炼丹房里,连个烧火的仙侍也没有。如此太上老君如何忙的过来,也不怕烧了这宝贝的炼丹房么。 心下腹诽一阵,不见回应,耷拉着脑袋便欲离去。 熟料此刻殿门却从里朝外蓦然合上,发出一声“砰”的响声。 随意旋即朝身后转去,蹙了蹙眉,又试探了唤道“老君?” 这时呼唤终于见了效。 只见一满头雪发的男子幽幽出现,眯了眯眸上下打量着她。半晌,方才恍然大悟般的张了张眼睛,“随意?” “正是。”她颇为有礼的颔了颔首,回道。 太上老君负了负手,略显沉吟,“哦?稀客啊。不知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实不相瞒,其实我这次来,确有事相求。”随意望着他,眼底尽显诚恳。 “说来听听。” “不知老君可有能让人神灵再生,还渡为仙的药丹?” 话落,但见他倏忽眉间一皱,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却未言语。 转身朝里头步去,行至一丹炉旁,看起火来。 这突如其来的漠视让随意一愣,一时也不知如何再开口询问。 只是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寻着空地朝他步去,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复又再度开口。 “老君不言是为何意?” 他并未转眸看她,而是伸手指了指这周围,问道“依你看,我这丹房中可缺了什么?” 诚然,这话题转的好生僵硬。 不过她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的确,她适才入内时便在想,为何这里存着这么多重要的丹炉丹药,却无仙侍在旁守着亦或是看侯。 “缺了烧火的仙侍?” “不错。” 随意无言,并不知他的意思。 正当她欲再开口时,又闻他道。 “你来替我看火吧。” 闻言,随意身形一震。 她乃修得寒术,若叫她制冰那还是相当应手,可叫她看火…… 只见她斜眸望向旁的丹炉,面色复杂,酝酿了一番,放软了语气说道“实不相瞒,我乃惧热,这看火一职……” “那便请回罢。”岂料他并不吃这一套,还不待她说完便直接打断道。 随意无奈瘪了瘪嘴,内心挣扎了一番,终是败下阵来。 熟叫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虽然江流赠她银蛇匕并不是为了此事,可她毕竟收了他的礼,也确实该为其争取一下才好。 是以,她拂袖便了个板凳坐在一旁,双手托腮颇显无奈。 太上老君见此也并无什么表示,而是径直做旁的事去了。 就这么在炼丹房里看了一日的火,终于见他有了动静朝自己走来。随意旋即起身,期待着他接下来所说的话。 可惜等来的却只有一句,“你可以走了。” 她愣了愣,问道“就……就没了?” 后者挑眉,反问道“我还应该说什么吗?” “丹药的事情,还没……” “我有说你帮我看火,我就给你丹药吗?” 随意言语一顿。登时觉得火冒三丈,合着她在此耐着高温便是等了个空。 刚要发作便闻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语气中掺了几许讶异。 “姐姐?” 她循声望去,只见裘安正怔怔得站在殿外,看着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淡淡的光,似是几分意外。 随意亦是眉间一蹙,狐疑道“你怎么在这?” 话落,回答她的不是裘安,而是太上老君。 他捋了捋胡子,颇为嘉许得将裘安望上一眼,幽幽道“这小子每日亥时都会来替我更值,可比你有诚意多咯。你这才看了一日的火,便“火冒三丈”了。” 言语间还特地加重了“火冒三丈”这四个字。 可她却没多在意老君对她的调侃,而是着重于前半句的部分,凝了凝眉,“他也是来求还渡为仙的?” “非也非也。这小子求得乃是……” 老君话还未完,便见裘安倏地大声打断。 “老君!” 后者应声望去,面露疑惑得眯了眯眸。 但见裘安腼腆笑了笑,眼底却透着几许心虚之意,“老君,您先请回罢,这里有我就行。” 。 第九十三章:夜宿天宫 虽嗅到二人之间有着一股古怪,可他也并未戳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裘安,遂挥袖而去。 此时炼丹房内便只留下随意与裘安二人。 她甚是怀疑地盯着他看,眼中闪过几番复杂之意,最终还是开口诘问道“你也有所求之物?” 看他的样子,倒不像是出了什么事。况且之前也从未听他提起过什么,不由心生几分好奇。 “哦,没什么。”裘安淡淡笑道。 见他不愿意说,随意也未再追问。只是突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瘪了瘪嘴便欲离去。 却见他在身后一唤。 “姐姐。” 她凝了凝眉,驻足回身望去,“恩?” “姐姐来此又是为了什么?可是出什么事了?” 不难听出,他的言语里写满了担心。 随意话语一顿,本不想将江流之事告诉他的,毕竟他方才也没说自己所为何事,如此才算公平。 可是瞧他那副担忧的模样,不免心软,遂松了松口,只道“哦,不是我,是江流。” 不过她并未将事情原委细节道出,毕竟这是江流的伤心事,还是莫要在未经他允许的情况下告知他人为好。 熟料裘安听闻江流二字之时,眼中一番明灭。 先是放下了忧虑,好在不是她出了什么事。 可下一瞬,又是心生不快。她为何要为了江流的事情奔波? 良晌,只见他抿唇不语,双眼像是蒙了层薄薄的水烟,肆无忌惮地盯着她,好似欲将其看穿一般。 随意不觉心生一抹怪异之感,不自在的将目光瞥向别处,清了清嗓子,“你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 她抬眸望向他,却见他动了动唇,复又摇摇头道。 “没事了。” 他虽这么说着,可随意分明从他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什么。有期待,亦有退缩。 她不明白为何短短一月未见,却让人觉得他变了许多。可是又说不上来变在何处。 是以,她收回了视线,转身离去。 其实他们太古上神在天宫之上也是有划分宫殿的,只不过自墨池跳崖,无极入魔之后,她一人待在天宫之上也无甚意思,故而再未踏足。 可是如今已至夜深,明日待老君归来她还要再去炼丹房一试,拿出老君所谓的“诚意”来。所以今日,便去她那许久未入的缥缈殿住一宿罢。 思及此,她便调转方向朝缥缈殿步去。 不巧,在去的途中与炎桦歪打正着碰上了。 果然阳间那句话说的好,不是冤家不聚头。 可她此时却没有与其对骂的功夫,更没那个心思,只愿其能若无其事的走开。 然,事与愿违。 炎桦岂是个懂得“相安无事”的主?恐怕他的脑袋里只有“纠缠”二字。 方才远远的瞧见随意,便已经扬高了声调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言语间尽显揶揄。 “这不是随意上神吗?怎的这个时辰还在这里?” 他且唤她一句随意上神,看样子是心情甚佳,仿佛适才刚遇到了什么好事一般。 随意颇为配合的颔了颔首,却不欲回答他的问题,只想尽快离开。 可落入炎桦的眼里,却是大有被人无视之感,故而甚是难缠的跟了上去,“随意,本殿与你说话呢。” 话落,她却未停下脚步,反而加快了步伐。心中不禁腹诽,天君与天后二人尚且是个精明之人,怎的就生出了炎桦这等蠢货。造孽,造孽啊。 “你站住!”他蓦地上前,攥住了她的手腕。 随意不由得停住了脚步,面露不耐,刚欲叫其放手,便闻身后一道声音代替了她的言语。 “放手。” 她与炎桦皆应声望去,入目的却是裘安的身影。 只见他冷着眉,难得换上了一副与以往截然不同的肃杀之意。 “裘安?”炎桦睨了他一眼,蹙了蹙眉,“如今还真是什么人都往我们天界跑啊。” 只是裘安的目光并未落在炎桦的身上,而是盯着他攥住随意的手,寒气逼人。 见炎桦并未松开的意思,裘安直接大步至前,将其扯开,拉过随意护在身后,肃穆道“太子殿下,请您自重。” 说罢连反应的时间都未给他,牵着随意朝前走去。 炎桦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后不禁冲着二人的背影咒骂,“果然和你随意一伙的没一个正常的!还把不把我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同样愣住的还有随意。 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不觉有些怪异之感浮上心间,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熟悉的气息。 如此同时,曾经在凡间与李世同伴而行的画面突然浮现在脑海。 随意浑身一颤,登时停下了脚步挣脱了裘安的手,颇为不悦道“你干什么?” “我看他拉着你,就……” 话还未完,便被她打断道,“你以为他能把我怎么样吗?要不是你过来把我拉走,我早把他手拧断了。” 本是好心,她却不领意。可是裘安并未生气,闻言反倒抹唇笑开,如沐春风那般,“那看来,倒是我保住太子的一只手了。” 见他这般模样,随意顿时无言。 又过了半晌,方才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你不是在老君的丹房吗?怎么出来了?” “适才突然想起来有话要和姐姐说,便追出来了。” “什么话?”她抬眸看他,略显狐疑。 却见他讪讪笑着,挠了挠头,缓缓吐出两个字,“忘了……” 话落,随意甚是无奈的翻了翻眼,摇头作罢。 “对了姐姐,你怎么不是回逍遥境,而是往这里走?” “今日兴起,欲在天宫住一宿。” “住一宿?宿在何处?” 见他好奇,随意也未着急甩开他,而是带着他朝前步去。 不多时,便到了。 裘安抬首,只见殿檐牌匾已然蒙尘,不由挥袖拂过一阵清风,将其吹散,露出了上面的字体。 随意亦是抬头望去,上面的缥缈二字还是她亲自提的。 想当初给其命名为缥缈,便是觉得没有什么凌驾于虚无之上,只因它看不见,摸不着,别有一番意境。 如今看来倒真是取对名了。眼下这殿内空无一物,可不就是“虚无缥缈”么。 。 第九十四章:会错了意 瞧这样子便知,此处定是许久未有人清扫过了。不过转念想想也是,毕竟几千年未有人住过了,天君怎么可能还差人打扫呢。 只见殿内几乎空无一物,就连尚且存留的床榻案桌都已落上一层厚厚的尘灰,堆积如脂。 随意不由抿了抿唇,心中唏嘘不已。 耳旁忽地传来裘安质疑的声音,“姐姐,你确定……是住在这?” 闻言,她勉强地挤出一个看似坚强的笑容,一字一顿几乎从牙缝里蹦出道“的确,这与我所想的,是有些出入……” 何止是有些出入,简直是与她所想有着天壤之别。 虽然她来之前,就有设想过,万一天君未有安排仙娥日常清洁,应是一副怎样的情形。 想象中就算脏乱不堪也应只是普通的程度,自己动手打扫打扫便可恢复如初。 可是她当真低估了时间。五千年哪。 这偌大的宫殿要是清扫起来…… 思及此,她不禁咽了咽唾沫。 罢了,还是令寻他所吧。 她叹了叹气,转身便要离开。 裘安旋即跟上,朝前探了探头盯着她此刻的表情,问道“姐姐,你要去哪?” “还能去哪?回逍遥境呗。”她耸了耸肩,不以为意。 “我可以帮你。” “帮我?如何帮?” “清扫这里啊。” 随意回眸望了眼宫殿,又望了眼此时信誓旦旦拍着胸脯的裘安,不免扯了扯嘴角,一副不相信的模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多谢。不过还是不必了。” 毕竟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小狐狸,怎么可能有这等本事帮她打扫这里。也不知道他是异想天开,还是初生牛犊。 说罢便不再理会他,继而径直朝外步去。 不知为何,明明欲往南天门去,可双足就像自己生了意识,扭转脚步朝反方向走去。 直至明鸾殿外方才停下。她黯了黯眼眸。 这里曾是墨池的寝殿。 可是此处却干净明亮,不染尘灰。 她抬步走进,只见里面所有的器具都完好无损,一如当时墨池还在时那般,丝毫不差。 就连院中这株灵树木都还茂然生长着,殿中生机盎然,不似无人居住的模样。 如此看来,此地与她的缥缈殿当真是大相径庭。 随意无奈得笑了笑,果然人与人之间还是有差别啊。 她原本以为人走茶凉,不想天君倒是将此地保护得这么好。看来他对墨池,委实是真心。 可为何当年却要另娶扶昭呢? 如今将这宫殿保存完好又有何用,人都不在了,这座宫殿也不过就是一个不实的念想罢了。 思及此,她又垂首叹了叹。 转念之间,忽地想起了什么。 如果太上老君真的有办法能将江河渡化,那么墨池是不是也可以…… 想到这里,登时又提起了精神,抬腿便欲回到缥缈殿中。 她要回去好好将宫殿打扫一番,在这天宫扎根,就住在此了。如此一来,日后去老君那“献殷勤”不是更方便了吗。 正当她要走出这明鸾殿时,却与天君打了个照面。 “天君?” 只见他双手负于身后,款款而来。面对随意诧异的表情也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徐徐步至灵树之下,抬首相望。 良晌,才听他道。 “你也来看墨池的?” 随意闻言轻笑了笑,“恩,碰巧经过。” “这是她亲手栽下的灵树,这么多年过去,仍然青葱繁茂。还记得她当时种下它时,与我说,日后待其长大,要与我一同在此乘阴。” “还说要在这里建一片荷塘,因为那是她最喜欢的花。我说好,一定会命人替她建一片荷塘。” “可终究还是荷塘未建,她亦不在身边。” 随意抿了抿唇,不知天君是在与她闲话当年,还是在一人自言自语。 可她并没有打断他,而是静静地听着。 有时她也会好奇,天君这一往情深的戏码到底是不是演的? 毕竟当初墨池陨身的那一日,他可是一滴眼泪也未流,反倒办起了喜事,迎娶了扶昭入主天宫。 正因此事,她才离开了这里,一度未入天界,不见天君。 说起来,也正是因为此事,她才会日日无值,只好百无聊赖的守在探世镜前,窥一窥凡界之事讨些乐子。继而便看见了李世,再然后便下了凡。 如此都是因果轮回罢。 待她收回思绪之时,天君也已不再言语,只是那道伟岸的背影却是实实在在地染上了一层悲凉之感。 她本想替墨池质问天君的话也一同噎在了喉咙,久久未出。 罢了,原本在他们二人的事情之中,自己就是个局外人,由他们去吧。 遂扶了扶衣袖,淡然留下一句“告辞”便转身而去。 …… 当她回到缥缈殿时,不得不说被惊得不轻。 望着眼前这片干净得纤尘不染的模样,她不由张大了嘴巴,怔怔的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沉浸在幻觉之中。 却见裘安从里屋跑了出来,笑得甚是和煦,“姐姐,你回来了。” 如此一度让她有种错觉,一种回家了的错觉。 “你……”她动了动唇,甚是狐疑地问道“你何时有这般好’身手’了?” “秘密。”他弯了弯眼,笑道。 见此,随意也不着痕迹地扬了扬唇角,丝毫未掩心中欣悦,粲然道“行吧。算你还有点用处。” 诚然,这句夸奖并不怎么悦耳。可是落入裘安耳中,却觉得甚为动听。 他笑嘻嘻地点了点头,复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掸了掸衣袍,“姐姐,那我便先回炼丹房了。” “好。” 环顾四周的景象,犹如回到了五千年前那般。虽称不上一摸一样,却也有**分相似。 是以,她倍感欣慰与亲切。 看来这裘安,还当真是会给她惊喜哪。 不错不错,也不枉她让其在自己的逍遥境白吃白住了那么久。这波买卖,委实不亏。 好在裘安并不知晓她内心的想法,不然定是要泪撒殿上。他诚心诚意的为她清扫宫殿,不过是想让其住的舒适,不必劳苦奔波。不想放在她的眼里,却俨然成了一比买卖。痛哉,痛哉。 。 第九十五章:老奸巨猾 这一夜随意睡得甚好,可谓整夜好眠。 翌日清晨,她便已拾掇好衣装前往老君的炼丹房。 为了方便,她一改往日的霓裳,换上了窄袖长衫,堪称诚意满满。 诚然,太上老君确实未有料到她今日还会再来。不过在瞧见她这一身装扮后,顿时恍然大悟。看来她是已做好了与自己长期耗下去的打算哪。 不由捋了捋胡子,面上却仍然看着云淡风轻。 “老君,不知今日有何吩咐哪?”随意抹开了唇,笑吟吟道。 只见老君眯了眯眼眸,指向旁的丹炉,徐徐开口道“与昨日一样。” “好的。”她望着老君笑着颔了颔首,甚是乖巧,却将其看得一阵恶寒。 不过太上老君左右也是个道行且深的神仙了,什么阵仗没见过?自是未放在心上。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几许,且看她能坚持几日。 随意一面守在丹炉旁,一旁托着腮似在思忖着什么。 良晌,忽然扭头望向太上老君,好奇问道。 “对了,老君。裘安那小子为何也会出现在此?他所求的又是何物啊?” 话落,后者不着痕迹地扬了扬眉,眼底划过一丝狡黠。 瞧着昨日那孩子及时唤住了自己,定是不希望自己将原因道出。如此,他便也不多管这闲事了罢。 是以,但见他清了清嗓子,淡然道“他的事情你应去问他,问我作甚?” 随意瘪了瘪嘴,不由心中腹诽,此话说了与同没说一样。裘安那小子昨日若是告诉她了,她还至于来问么。 故而收回了视线,话语中掺着几分揶揄之意,“看来老君与他关系不错吗,这还替他保密上了。” 面对她的调侃,太上老君不以为意,拂了拂袖又移步至另一丹炉旁,不知在调制着什么。 在这炼丹房中待着,随意方才知晓何为真正的穷极无聊。 原先还以为自己在逍遥境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日子乃是她这漫漫仙途中最兴味索然的日子了。如今回想,还是逍遥境好哪。 毕竟还有元楚与元辰两个可爱的徒儿在旁絮叨,虽说聒噪了些,却也不失为一分闲逸之趣。总好过在此承受“禁言禁动”之苦。 许是这看火一职委实枯燥无味,不免心生了几分其他的念头。 她转了转眼眸,主动打破了这丹房内的沉寂,“老君你这炼丹房内千奇百怪的丹药如此之多,为何不调遣几个仙侍在旁呢?” 如此一来,还能与人聊聊天,逗逗趣儿。到底这炼丹之路,还是乏味了些。 闻言,只见他斜眸看了其一眼,意味深长地含笑道“要仙侍作何?我这不是常常有人主动上门当差么?” 诚然,随意自是听出了他这言下之意。不就是表明着时不时便有她这样的人上门求药供他差遣么。委实是老奸巨猾。 半晌,又听他道。 “近来新任飞升仙侍都笨手笨脚的,哪有你们做上神的机敏哪。你说,是与不是?” 她不免干笑了几声,心下讥诽。 只因依她看来,要做这看火一职也并不需要多么精湛的技术,左右不过是在这做个装饰,但凡长着一双眼睛,一张嘴巴即可。 不过此话她定不是不会说与这太上老君听。 至少现在不会。 毕竟眼下尚且有求于他,断然不会自讨苦吃。 霎时间,又陷入了一段无限漫长的沉默。 直至夜幕降临,裘安到来之际,方才让她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冲着太上老君离去的背影喊了喊,“慢走啊!我明日还会来的!” 说罢终是耷拉下了肩膀,如释重负。 见她这般,裘安不免挠了挠头,面露不解,“姐姐这是怎么了?” 只见随意抬眸将他端详了一番,复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唏嘘道“还是你小子聪明。与其跟老君一同白日当差,倒不如似你这般夜里值守。毕竟一个人寂寞也好过两个人尴尬啊。失策,失策。” 他愣了一愣,待反应过来后不禁失笑道“太上老君有那么不好相与吗?” “何止是不好相与?简直是无法相处啊!”随意摇头叹了叹气,作出一副惆怅模样,“从前没怎么与他打过交道,只因其成天研究药理,想来与我并不是一路人。故而就算见着了也只是打个照面。如今这么一相处下来,方才顿悟,当时我的决定实乃明智之举。” 裘安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就这样听着她抱怨着,心中漾起一丝甘甜。不禁觉得与她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几分。 后者却并未察觉自己此时如同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滔滔不绝。也未发觉自己早已不同之前那般抗拒与他有更多的交集。 良久,随意方才发觉时辰已晚,抻了抻腰便准备离去。 她望向裘安,冲其轻笑了笑,“长夜漫漫,正是好眠时。那我便先走了,你就好好享受这浓郁的丹药之气吧。回见。” 说罢便挥袖而去,消失在了殿口。 只见裘安一人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反复咀嚼着她方才所说二字,“回见。” 这还是姐姐头一次与自己说回见呢。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想再见到自己? 思及此,他的唇边泛起一片柔柔笑纹。 就这样,二人每夜都在炼丹房相见,时常交谈几番。一人言语,一人倾听,好不惬意。却并不知道,这份惬意可以持续多久。 …… 转眼间已过十日有余,可太上老君仍未给出随意她想要的答案,甚至并不见半分松口之意。 随意不免心中气馁。可是如今这事不仅是关系到江河,更是为了墨池,且不能就如此作罢。 是以,她暗暗咬牙,重振旗鼓。 不想适才出了缥缈殿,正往炼丹房而去的路上,遇到了北斗星君。 “随意上神。”北斗星君拂了拂身,将她一唤。 她止了止步,应声望去,不由轻挑眉目,调侃道“几月不见,你倒是益发得英俊了。” 诚然,他如今的模样比上次见面时还要年轻上了几分,也不知这是又去坑了哪路神仙的修为。 “上神玩笑了。”他弯了弯唇角,含笑道。 。 第九十六章:羞愧难当 随意眼下却无心情与他闲话家常,颔了颔首便欲抬脚离去,却闻他又在身后一唤。 “不知上神这么着急是要去何处?” “我正要去太上老君的炼丹房寻他,有事相求。” “炼丹房?”北斗星君蹙了蹙眉,开口道“现在怕是在炼丹房中寻不到他。” “哦?此话何意?”她眯了眯眼眸,面露不解。 “今日是陛下的寿筵,我想老君应是会一同参加。” “天君的寿辰?”她张了张嘴巴,露出几许惊讶,俨然一副刚刚知晓的模样。 见她这般模样,北斗星君挠了挠脑袋,“上神还未知晓?莫非没有收到请帖?” 请帖? 若有请帖应是送到逍遥境去了罢。 虽然她这几日宿在天宫之中,可是并未调遣仙娥仙侍,也未告知天君。想是他还并不清楚。 不过既然今日老君都不在炼丹房,那她此番前去献殷勤献给谁看?要不还是不去了罢。 “随意上神?” 见她垂眸不语,北斗星君不禁伸手在她的面前摆了摆,轻声一唤,拉回了她的思绪。 “怎么了?” “正好我也要去参加筵席,不如一道前去吧?” 话落,她蹙了蹙。 自五百年前那一事,她已许多年未参加天君的寿筵了。毕竟筵席之上左右不过就是大家阿谀奉承几句,也无甚意思。 不过却有上等的美酒佳肴,前往一品也不亏。 是以,她笑着点了点头应下,“走吧。” …… 宴席之上,果真又是那一套阿谀谄媚的说辞,各自到天君面前奉承几番,无甚新意。 随意怎么说也是活了十几万年的神仙了,这般景象见过了不下万次,就连他们会说些什么都能倒背如流。 故而她并没有蹿到人流中去,而是寻了个偏僻的角落,抱着方才在桌上拿来的美酒一饮为快。 原以为自己在此处呆着定是十分不起眼,不想事情却与她的认知相差甚远。 江流方才入殿,第一眼便瞧见了窝在角落畅饮的随意,笑吟吟地朝她而去。 “一个人躲着喝酒呢?这样多没意思,不如一起啊。” 随意应声抬眸,见是江流,不由皱了皱眉头,狐疑道“你怎么也在这?” “我为何不能在这?” “你们神羽族不是向来孤傲不群么?先前可从未见你们神羽有人参加这等宴席,如今这是怎么了,转性了?”她挑了挑眉,言语颇为调侃。 “你也说了,那是从前。”江流勾了勾唇角,意味深长道“如今我倒觉得,常出来走动走动也非坏事。” 话落,只见随意不以为然耸了耸肩,“随便你吧。” 就这样一面与江流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一面饮着酒。不多时,便饮了半壶。 她的双目已然有些迷迷瞪瞪。 诚然,她好饮酒,酒量却不算上等。 若只是寻常果酒,就算饮上好几壶也不会醉。可若是天庭之上的醇醇烈酒,那便不好说了。 一阵短风拂过,吹散了几分醉意。 只见面前突然多了一片阴影。 随意晃着脑袋抬眸望去,入目的是一个女子。 她生的十分清秀,可在那张清秀的面庞上却显满了怒意。 见此,随意皱了皱眉,眯起眼眸又认真望了一望,并未忆起来是谁,迷迷糊糊道“姑娘,你找谁啊?” 话音刚落,便听眼前人怒道。 “随意,你这个骗子!” 她的嗓音又尖又利,生生将随意的酒意震的消退了不少。 甩了甩头,又定睛一看。 这时,只见她的瞳孔倏地放大了几分,怔怔出神,“司南?” 原来早在江流来找她的时候,司南便也注意到她了。只不过见她一袭女装,有些不解。待询问了一番过后,方才知晓,她名唤随意。而元辰也并非太子座下的仙人,而是随意名下的徒弟。 如此一来,一切答案都已浮出水面。 她根本不是元辰,而是女扮男装的随意。 自从在北溟被随意拒绝之后,司南一直耿耿于怀。尤其是见着自己爱慕之人当着自己的面亲吻了一个男子,只觉羞愧难当,又气又恼。 如今天君寿辰,她特地与母亲请命要来赴宴,便是因她还未死心,心想在天宫之上兴许能再见元辰一眼。 不想见到的却是这样一个令人崩溃的真相。 “你为何要如此羞辱我?”司南的一双眼睛赤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她这么一吼,殿上众人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顿时整座大殿安静的仿佛都在等待随意的回答。 此时随意的醉意算是彻底被震碎了,登时清醒了过来,直了直身子。 “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只是……” 只是你当时那个样子,要我如何与你坦白?况且当时北溟的情况,我怎好暴露身份?本想着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面了,还不如就将此事瞒下去,石沉大海一了百了。 可是不知为何,这些解释她终究还是没说出口。或许是因为已经太迟了罢。 只见随意垂下了脑袋,不再言语。而一旁的司南却如同一个赤焰燃烧的火球一般,仿若随时都有可能灼伤他人。 江流见状几欲上前帮随意话上几句,可是一想到自己也是用假身份接近司南的,又有什么资格上前劝她呢? 此时司南还没有对他发作已是大幸。 江流抿了抿唇,眼底划过一丝纠结。 “对不起。”随意垂首了半天,将所有的解释都化为了这三个字。 听到她的道歉,司南却仍不解气,只觉心中愠火熊熊燃烧,无论多少句对不起也难以扑灭。 正当她欲发作之时,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司南!” 炎桦不知何时站到了司南的身后,满面心疼的望着她的背影。 霎时,他跨步上前拉过了她的手,垂眸看着她道“这里人多,跟我走吧。” 说罢便加大了力度,半拉半拽的将其朝殿外带去,离开之际还不忘回头狠狠地剜了随意一眼。眼神中分明写着,“这笔帐我定要找你算”九个字。 随意却无心情看他,只是面无表情地阖了阖眼,尽显疲惫。 这场闹剧便随着司南与炎桦的离开收了尾,可是殿堂之上的众人却开始了底下的议论纷纷。 。 第九十七章:登时涨红了脸 经此一闹,不出一个时辰,天庭之上满人皆知。 果然无论在这六界之中何处,流言蜚语传播的速度都是极快的。它就犹如一粒种子,在一片沃土里生了根,发了芽,肆意蔓延至每一个角落,不愿停歇。 裘安虽未参加宴席,可当他夜半入宫之时,自南天门一路至炼丹房,都能听见天宫里的仙娥们在悄悄议论着什么。 起先他并不在意,可是后来隐约听到了随意的名字,不由脚下一滞,朝旁的仙娥走去。 “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旁边两个仙娥登时噤了声,垂下头去不敢再议,以为对方是宫中的仙官。 可是声音再度响起之时,她们不禁抬眸看了去。只见面前的男子瞧着眼生,恐不是天界之人,吊着的心顿时放了下去。 经过一番询问,裘安方才知晓,原来是在议论北溟公主竟爱慕上了一名女神仙的丑事。而她们口中的女神仙不是别人,正是女扮男装的随意。 裘安垂首蹙眉,似思忖着什么。 半晌,突然一副画面从脑海之中闪过。 他忽然明白了当时在北溟随意为何会作出那般举动。 原来是因为北溟公主,司南。 …… 从宴席上出来之后,随意拖拽了疲惫的步伐回到了缥缈殿。 顿觉身心俱疲。 倒不是在意那些蜚短流长,而是无奈从此六界之中又欠下了一个情。 她就这般在院内站了良久,久到自己都已忘了时辰。 直到天色逐渐低沉,她才挪了挪身子,抬步欲朝寝殿走去。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待那声音停下,便闻一道呼唤。 “姐姐,你在里面吗?” 随意驻了驻足,复又转身步去。打开殿门的那一瞬,入目的便是裘安一副焦急的面孔。 她微微蹙眉,面露不解,“你怎么来了?此时你不是应在老君的丹房中吗?” 话落,却见他不答反问道“你没事吧?我听说今日天君寿筵上,司南公主她……” 剩下的话,他也未再说下去,只是万分关切地盯着随意,眉宇中染上了一层厚厚的忧愁。 只见她干巴巴地笑了一下,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甚至潇洒。 “我能有什么事啊?” “姐姐没事就好,宫里那些人所说的……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天宫之上那些嚼舌根的闲暇之辈所言,她不是不知道。毕竟她的耳力素来甚好。 从紫辉殿出来的路上便听见众人云云,有道她不知廉耻扮男装欺骗别人感情的,亦有道她仗着自己是逍遥之主作威作福的。 方才重返天界便落得个如此名声,委实郁闷。 不过好在她本来名声便也不怎么样,故而也无甚上心了。 是以,她耸了耸肩,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放心吧,那些言语我素来是左耳进右耳出,快意的很。” 此话他讲的甚是真心,裘安闻言心底的大石头便也落了地。原先还生怕她会因受人非议而心生难过,竟忘了她是这般乐天的性子。 他颔首笑了笑,“那就好。” “你还有事吗?没什么事便回去吧” 随意摆了摆手,扶上门闩欲关殿门,似是赶客。 如此,裘安顿觉委屈,旋即弯身钻进了殿内。 待随意反应过来回身望去之时,他已笑着站在那里调皮地冲自己吐舌头了,似是在宣扬此时的得意之感。 随意颇为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幽幽吐出两个字,“幼稚。” 说罢便关上了门朝内走去,全然一副将其无视的表情。 裘安却不厌其烦地跟了上去,在她身后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着话。 当然,她并未回话,活脱脱地演绎了一位充耳不闻的个中好手。 不过裘安所言她也并非全然未听进去。譬如他问,明日还会去老君的炼丹房吗。 答案自然是要去的。 毕竟她都在此消耗了这么长时间了,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裘安的声音便这么一路从外殿跟到了内殿,直至随意撩开床头帷幔,定身回眸将其一望,轻挑眉目,“你还要跟到这里来?” 话音刚落,便见裘安登时涨红了脸,一路红到耳根子处,旋即转过身去,言语一顿。 半晌方才木纳道“我,我先走了!” 丢下这句话便嗖的一声朝外夺命奔去,留下一阵利落的短风。 见他此番模样,随意不由得轻笑出声,别有趣味地摇了摇头。 第二日清晨,她还是如同往常一般,若无其事地前往炼丹房。一路上不少仙娥见了她纷纷聚到一起,偷偷谈论着什么。 想来自己许久未回天庭,许多新飞升的仙娥仙侍都不认得自己,如今倒好,经过昨日之事瞬间又恢复了五百年前在天界的“声望”。 换个角度想想,也未有什么损失。 不过这些仙娥们如此明目张胆的在她身后议论,也委实心大。难道就不害怕她一个动怒将其送入无边轮回么? 随意撇了撇嘴,不再理会。 待她踏入炼丹房时,映入眼帘的竟然不是太上老君那张肃穆的脸,而是裘安那副笑吟吟的模样。 她不由朝里探了探头,寻着老君的身影。 “老君呢?” 话落之际,裘安步至身前,将她的手拉下往旁带了带,“姐姐别找了。今日老君不在殿中。” “不在?”随意皱了皱眉,一脸狐疑。可是片刻后,她便相信裘安所言不假。若不是老君不在,他又为何会在青天白日出现在此。 难怪他昨日会问自己是否还来炼丹房。 “那我回去了。” 说罢她转身便要走。 本来这“献殷勤”就献得极其无趣,她有时候都会怀疑,老君是不是在逗她玩呢。 需靠着这乏味至极的看火一职才能换取老君的松口,她倒更愿意付出点什么实际的代价。譬如跟北斗星君那般,以修为交换。如此交易明码标价,简单明了。 或者老君亦有什么需要她帮忙之事,她定全力以赴。无论是哪一种,都好过日日在此消磨时光。 虽然她这人,最不缺的,除了金钱便是时间了。 只是她方才迈出一步,便闻身后传来一唤。 “等等,姐姐!” 。 第九十八章:被抓包的感觉 当随意闻声之际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她行动间袖子似乎勾到了什么东西,直直从身侧跌下,落在她的脚边。 哐哐—— 她下意识地跳开,站定之后方才垂首望去,入目的便是一只支离破碎地白瓷罐,以及从里面倒落出来的淡蓝色的液体。 虽然不知道这是何物,可此时她的脑海中却能清晰的浮现出两个大字。 完,了。 她旋即朝裘安望去,言语中添了几分试探,“这是什么?” 可千万不要是什么传说中的老君精心研制的珍稀药品哪。 许是她在内心的祷告不够虔诚,故而事实便与她所想皆然相反。 只听裘安一字一顿道“这是太上老君熬制了七七四十九日,今日方才炼成的疏灵散。也正是因为这个……老君今日心情大好,便回离恨天了。” 话落,随意只觉五雷轰顶一般,愣地半天未有言语。 半晌,方才蹦出一句怨言,“你为何不早说?!” 但见裘安万分委屈,垂了垂首道“姐姐方才进来时我便欲提醒了,还特地将姐姐往旁带了带,可是……” 可是姐姐走的也太快了些。 她扶了扶额,面色微沉。 这还没将老君讨好呢,便先得罪上了,该如何是好? 不过眼下唯一肯定的是,如今她可走不了了,只能与裘安一同待在这里,等待着老君的到来,方能在第一时间亲自赔罪。 随意叹了叹气,转身寻了个位置,一屁股坐下去,甚是无奈。 裘安亦是坐到了她的身旁,时不时地朝她递去目光,悄悄揣测着她此时的心境,不知该说些什么方能安抚。 二人无言。 午时的日耀格外的明艳,一缕一缕地洒在炼丹房的屋檐之上,闪烁着点点光芒。 许是她终于察觉到了殿内这片瘆人的寂静,不由清了清嗓子,“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呢,你到底有何事求老君啊?” 但见裘安闻言犹豫了片刻,眼底浮上一抹别样的情绪,久久才道“姐姐,我能晚些再告诉你吗?” “为何?” “我还有一件事情没有确定,待我确定了之后,便告诉你。” 他说的很轻,这还是随意头一回听见他用这般语气言语。不禁心生几分好奇,扭过头去紧紧地盯着他,几乎要在他的脸上灼出个窟窿来。 良晌,方才幽幽吐出三个字,“随便你。” 说罢她便收回了视线,望向别处。 不多时,她又想起了什么,再度开口。 眼下的情形就如同作夜在缥缈殿一般,只不过换成了她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询问,而裘安扮演着那个充耳不闻的角色。 她问了许多奇奇怪怪的问题,譬如边尘如今怎么没跟在他身边,又譬如知画回到千乘之后可有解释她与炎桦为伍一事。 可是他都一一未答,只是神色黯淡似在思忖着什么,面色益发凝重。 见他未语,随意颇为不耐,转过头去便欲将其劈头盖脸地臭骂一顿。可是目光触及他的脸庞之时,心中的浮躁又瞬间被一波冷水浇灭了。 只因他现在这个神情,像极了李世。 一如李世那般阴沉,一如李世那般冷静。 她咽了咽唾沫,攥紧了拳。修长的指甲没入掌心的嫩肉里,可她却没有丝毫的察觉。 原以为自己早便放下了,可是如今见他这般神情,李世的影子又倏地往她脑袋里窜。 随意蓦然站起身,奋力甩了甩头。 身旁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短风,拉回了裘安的思绪。他昂首望去,关切道“姐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她收拾好了情绪,摆出一抹驾轻就熟的笑,让人看不出丝毫的破绽。 复又摆了摆手,“我四处活动活动,坐的有些乏了。” 话罢便背过身去,朝旁步去。 她的笑容也在转身的那个瞬间,消散殆尽。 这时,殿外忽地传来了一道意料之外的声音。 “随意!” 她应声望去,只见无瑶正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昨日我因要事在身,未赴陛下寿宴,回来之时方才听他们谈到你。看来我昨日是错过了一场好戏啊。” 听着无瑶这酸溜溜的话,她挑眉笑了笑,揶揄道“原来你也会有要事在身哪。我还以为你的要事便是数落我呢。” “哼。”无瑶撅了撅嘴,没有反驳,倒是飞快步至她的身旁,“你什么时候来天界的?” 随意并未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将视线落在了周围的丹炉之上,旋即伸手将无瑶往空旷之处带了带。 “你且悠着点吧,这要是再碰碎个什么东西,我可真赔不起。” “这世上还有你随意赔不起的东西呢?” 闻言,她不由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是闲的,专门跑这来数落我?” 无瑶本还想说些别的话题掩饰一下,却被她这话一语戳穿。不禁尴尬地清咳了两声,方才低了低音量,幽幽问道“你之前去魔界了吧?” 诚然,无瑶这是明知故问。 而她言下之意,随意听得明明白白,却佯装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轻描淡写地颔了颔首,“是啊,怎么了?” “我哥……”话语一出,她愣了一愣,旋即改口道“你见到了无极了?” “恩,不仅见到了,我还与他在同一屋檐下待了几日呢。” 话落,还不见无瑶再言,便见一旁坐着的裘安霎时站了起身,一脸讶异道“姐姐你在魔界是与无极待在一起?” 不知为何,眼下随意竟有种被抓包的感觉,颇为不自在地别开了目光,“咳咳,你别插话。” 见到此时二人之间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无瑶饶有趣味地朝裘安看去,摸了摸下巴戏谑道“又是你啊,裘……裘安?你还真是与随意形影不离呢。” 后者却未理会她的调侃,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随意,眉宇间染上一丝不明的意味。 心中的疑问一个接一个的浮上来。 她那时在魔界与无极在一起,那他们都做了些什么?那日在矮塔之中,无极承认自己早就认出了她,那又是何时认出的? 。 第九十九章:度日如年 见裘安也未言语,无瑶便不再打趣,正了正色道“那无极他……你们打起来了吗?他没受伤吧?” 若无瑶与无极二人不是兄妹,此时随意真的要骂无瑶一句见色忘义。 怎么不先问问她有没有受伤? 不过转念想想,“见色忘义”四字用在无瑶的身上委实不妥。 毕竟无极于她而言不是色,自己于她也并非义。 是以,随意瘪了瘪嘴,没好气道“不知道。” 本来上次就不是她与无极动的手,而是裘安。不过依她看,应该是没什么大碍罢。 “随意!”无瑶跺了跺脚,言语中竟添了一抹娇嗔。 着实令随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无瑶何时这般与她说过话?以往这种语气都是冲着无极的。 还记得万年前,还未发生妖神一事,墨池也未跳崖之时。她仍主掌逍遥境,却未完全寝在境内,而是缥缈殿里。 不过那时在天宫,无瑶离她离得委实太近,故而时不时便来找她的麻烦。譬如约她打一架。不过无瑶将此美名其曰为切磋武力。 然而随意本就是个懒散的性子,哪会愿意天天奉陪?自然是心中填满了千个万个的不情愿。 她虽然打不起,不过还能躲不起吗? 于是她便直接躲到逍遥境去了。一开始的那段时间,确实让无瑶扑了无数个空。 可无瑶也不是个傻的,待她反应过来后提起她的宝剑便往逍遥境杀去,还将随意的逍遥殿打得是窟窿满地。 这时,无极便主动充当起到了二人之间的调解作用。 他常常会带着各种各样的新鲜物什去给随意赔礼道歉。 然而这些却往往会激得无瑶更加变本加厉。 只因他带来的那些东西,无瑶都不曾收到过。 于是便有了各种娇嗔的画面。 譬如“我才是你的妹妹!你怎么能对随意那么好呢!”,又譬如“哥哥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这些酸溜溜的言语几度让随意产生一种错觉。一种无瑶正为了爱慕的男子与她争风吃醋的错觉。 如今这么仔细想来,随意方才顿悟。自己这三天两头两边跑的习惯,应就是为了躲无瑶躲出来的。 正是如此,她才会一会儿寝在逍遥境,一会儿寝在缥缈殿。待结识了青离后,偶尔还会借宿到花界去,只为图个清净。 “随意!我问你话呢!” 无瑶尖锐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她愣了愣,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了?” “你说你与无极住在同一屋檐下是什么意思?还有,既然余劫一事已了,那陛下不会再派人去魔界找他麻烦了吧?他最近……” “打住!”随意忽地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甚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么多问题我要先回答你哪一个?” “再说了,你这话问的好生奇怪。什么叫做天君不会去魔界找他麻烦了?一直都是他在挑事,意图扰乱六界安宁才是吧。他虽是你的兄长,可你也委实该分清孰黑孰白。” 其实这个回答随意倒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只因最近遇到的种种迹象,都让她对天君产生了怀疑。甚至有些相信无极所说的那些荒谬言论。 她确实应该分清楚是非黑白。 如今无极乃承魔道,是为黑。随意默念道。 无瑶闻言皱了皱眉,旋即扒开了她的手,追问道“那他过的还好吗?” “你放心。以无极的个性,就算六界皆罔,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也依然会过的好生自在。”随意双手抱环,复又翻了个白眼回忆道“而且他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 得到想要的答案,无瑶终是长舒了一口气。继而又恢复了往常那副令人不爽的嘴脸,扬了扬下巴道“不愧是我无瑶的哥哥,无论在哪里,那都是顶顶厉害的。” 丢下这句没心没肺的话便施施然地离开了。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随意颇为无奈地叹了叹气。 只愿无极不会与天界为敌吧,不然凭着无瑶那性子,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呢。 …… 无瑶走后,殿内又陷入了先前的沉默。 裘安虽然只字未言,却一直将目光放在随意的身上,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怨念,将她看得浑身不自在。 良晌,她终是忍不住了,直接走到他的面前与其四目相对,“你有话要对我说?” 明明是个疑问,可是她却以极其肯定的语气说出来,好像并不是在问他,而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话落,只见裘安面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仍是那般定睛看着她,动了动唇,“没有。” 简短的两个字里却让她听出了一丝撒娇的意味,不由眼睫一颤。 清了清嗓子,将视线移至别处,“没有?那你一直看我作甚?” “好看。” 诚然,这句突如其来的夸赞让随意言语一顿,愣了半晌。 待她找回声音后方才回道“好看也不是你这样看的。你不如照照镜子,瞧瞧你那是什么眼神。” 分明是一副我惹了你不愉快的神情,眼中的怨怼都快要溢出来了。 裘安闻言却未反驳。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听到她聊起无极会那么不开心。心情就如同吃了黄连那般。 见他久久未语,随意也不觉有些尴尬。挥挥袖子便独自蹿到一旁默默歇着,等待太上老君的出现。 她觉得时辰突然过的非常慢,慢到让她有种度日如年的错觉。 终于熬到了夜半,殿外传来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如果他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兴许不会走得这般轻快了罢。随意想。 果然,太上老君步入炼丹房的刹那,便嗅到了一缕不详的气息。他眯了眯眼眸,狐疑地盯着面前乖乖站着迎自己的随意与裘安二人,缓缓开口,“你……你们,该不会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吧?” 话音刚落,随意旋即又直了直身子,心中唏嘘。看来他们做神仙的,直觉向来是极好的。 想罢便露出一抹满是歉意的笑容,垂了垂眸道“老君,你听我解释啊……” 。 第一百章:也许是天意 她的声音方才幽幽出口,太上老君便已扭头朝旁放置丹药的桌上望去。 然而桌上俨然没有他清晨方才炼好的疏灵散的半点儿痕迹。 一阵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我的疏灵散呢?”太上老君沉声道。 随意抿了抿唇,做好了被他劈头盖脸一顿痛骂的准备后,抬腿迈前一步,垂首道“是我……” 与此同时,另一道声音一同响起,盖过了她的音量。 只见裘安满面诚恳道“是我不小心撞倒了,还请老君责罚。” 随意应声朝他望去,一脸茫然地张了张嘴巴,怔怔地看着他。 待她反应过来,旋即开口解释道“不是他,其实是我打翻的。” 瞧着二人这争先恐后的将错误拦到自己身上的模样,老君不由皱了皱眉。 “这又不是领赏呢,你们用不着这么在我面前抢功劳。到底是谁干的我并不在乎,我心疼的是这疏灵散哪!” 诚然,随意也知道此时追究责任并无意义,理应寻到补救的方法补偿老君才是。 “不知这疏灵散到底有何珍贵之处?” 当她说出此话时,方才意识道如此表达甚是不妥,旋即改口道“我的意思是,需要什么……或许有我能帮上忙的吗?” 话落,只见老君愁肠百转地叹了叹,许久才道“这别的倒没什么,就是其中的蓝灵最是难寻哪。好不容易得来了一株,便这么毁于一旦了。它万年才开一次花,结一次果。想要再炼成这疏灵散,怕是不知道要再等上多少年了。” “你们两走罢,让我一个人清净清净。” 说罢还不待随意与裘安再言便衣袖一挥,将二人逐之门外。 随着“砰”的一声,眼前的门扇离她的双目之距不到一寸。 她不着痕迹地淡了淡面色,朝后退了几步,喃喃道“蓝灵?” 这两个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不行,她一定要将其找到,将功折罪。这样一来说不定她所求之事还有希望。 可万一找不到,那…… 思及此,随意将目光移至裘安身上,言语中添了一分试探,“对了,因为我害的你也被老君赶出来了。那你拜托老君的事情可能就要泡汤了,你……没关系吗?” 但见裘安垂了垂眸,摇首叹了叹,“没事,也许是天意罢。” 其实他心之所求不过是恢复之前历劫之时的记忆。听闻太上老君精通丹术,兴许能有法子,于是他便前来相求。 终是求得其松口,允诺他若帮其一同炼制这疏灵散,便将恢复记忆的法子交于他。 如今好不容易待够这七七四十九日,只待老君夜半归来便可赐药。不想,天意弄人。 见他虽嘴上说着无碍,眼底却尽显阴郁之色,随意不禁蹙了蹙眉。 她大步至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坚定道“放心吧,我一定会想办法的。毕竟是我惹出来的乱子,哪有叫旁人一同承担的道理?” 说罢她便转身捏了一诀,消失在了殿外这片静谧的廊道上。 …… 离了九重天,随意并未回到逍遥境,而是去了花界寻青离。 这回守境的仙鹤眼神精明了许多,并未像上次那般把她拦下,而是恭恭敬敬地将其迎了进去。 若放在平常,随意定会停下来好好夸赞其一番有眼力,长进了不少。可是眼下她却丝毫没有个闲功夫,而是马不停蹄地朝里步去。 正坐于殿首的青离瞧见随意火急火燎地赶来,心中又惊又喜。 喜得是又见到了难得一见的好朋友,惊得是担心她又出了什么岔子。 旋即挥了挥袖,示意殿中众人退下。 她站起了身望着随意,一脸关切道“意儿,你怎么有空来我这?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随意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青离上前拢了拢随意的手,将她往殿上一带,安抚其先坐下,“你这可叫我糊涂了。快与我说说,究竟是何事叫你这般着急?” 待她坐下后,便将太上老君之事尽数告知。 “听老君讲这蓝灵花万年开花,万年结果,可是真的?” 青离闻言抿了抿唇,似在思忖着什么。良久才道“这倒是不假。蓝灵乃上古时期便已存在,只不过它并非良药,而是剧毒之物。其中蓝灵根的汁液饱含玄气,若不慎抹于皮肤,乃会承受噬血之苦。” “剧毒之物?”随意徐徐咀嚼着这四字,凝了凝眉,“难怪我总觉得好似在哪听到过。那你可知它生在何处?” “虚渺之巅。” 虚渺之巅这四个字,随意只在五千年前无极的嘴里听过。那时他正研究着攻退妖族之法,查遍尺牍。听闻虚渺之巅是一座立于九重天以北的高峰,一面寸草不生,一面灵异百变。 如今想来,蓝灵二字应该也是听无极提起的。 得到了寻找的答案,随意便不再停留,轻握了握青离的手便欲道别而去。 却闻她在身后一唤。 “等等,意儿!” 随意闻声止步,回眸望去,“怎么了?” 只见后者一脸担心,眼底的忧虑满的都快要溢出来了。 “且不说那虚渺之巅环境恶劣,眼下是否正值花开之际。就算当真有那般好运气,遇到花期,可是你也不一定能拿到它。” 随意闻言皱了皱眉毛,面露几许不解之色,“此话怎讲?” 只见青离的双唇一张一合道。 “那里的主人,是玄都王。” 世人都道,这六界之中,最忌讳的不是向天界讨命数,而是向魔鬼讨交易。 而他们口中的魔鬼,便是玄都王。 他并不立于六界之中任何一派,只因他是由**幻化而成的虚影。又或者说,曾是虚影。 数十万年前,父神座下唯一的真徒乌里,因贪欲成糜,曾渡下一缕真气幻化成形,伴随着他的**愈来愈热烈,这缕形体便也益发强大。以至于后来吞噬了乌里的神灵,鸠占鹊巢。 随意一直知道这个育化虚灵却被虚灵反噬的故事,却从未想过这个所谓的虚灵现在身处何处。只因他不属六界原神。 。 第一百零一章:十足的妒忌 闻言,随意瞳孔微张,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怵在原地。 良久,方才听她说道“即便如此,我也要前去一试。” 说完便见她挥挥衣袖,毅然决然朝外步去。 徒留青离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暗自伤神。 …… 待随意走后,裘安也不知该去向何处。如今回千乘吧,算是徒劳而归。可太上老君那,他大抵也是回不去了。 除非如随意所言,找到蓝灵将功补过。 左右思忖了一番,他还是决定与她一同寻找蓝灵的下落。 想罢,他便掸了掸衣袍往逍遥境前去。 一阵凉风卷过,境外便添了一道身影。 元楚每日守在这境内守得甚是有心,但凡听见点儿风吹草动,便琢磨着该是师父回来了。 这时,她兴高采烈地朝外步去,却瞧见了不远外的裘安。 虽然不如见到师父那般高兴,不过裘安左右也算个有趣的人。 是以,她仍是十分欢喜,“裘安!你怎么来了?” 他颔了颔首,温言道“她呢?” 话音落下之时,元楚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思考着裘安口中的她是何许人也。 许是因为他平日里总是唤师父“姐姐”,一时改了口倒让元楚没反应过来。 半晌方才“啊”的一声,摆了摆手道“师父还没回来呢。” “她没回来?”裘安蹙了蹙眉,表情很是讶异,复又追问道“那你可知她还会去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师父不是在天宫待着吗?” “她走了。” “走了?”元楚挠了挠脑袋,转目想了一会,又道“可是除了天宫,师父能去的地方也没几个了。” “她会去哪里?” 元楚闻言掰了掰手指,一一举例道“要么便是去冥界寻阎罗大人,要么便是去花界寻青离上神。” 话语间,她顿了一顿,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对了,近日还添了一个去处。” “何处?” “神羽大地,江流。” 不可否认的是,当元楚说出江流这个名字时,他的眉毛不由得蹙了一下,心里不大舒畅。 点了点头丢下一句“知道了”便转身离开。 元楚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脑袋,总觉得今日的裘安似乎哪里怪怪的。 不过她也并未过多放在心上,撅了撅嘴便回到了境内。 诚然,方才元楚给出的三个答案中,有两处都是他不愿意去的。 于是他便附了朵云彩,果断地往花界而去。 在前往的路上,他还不断地在心中祷告,希望她去的是花界。 有时候,大运就是这么撞出来的。靠的可不是非凡的直觉,而是十足的妒忌。 到了花界,守境的仙鹤将他请到了牡丹殿外。 “您且稍候,待我进去通报一声。” 不多时,便见仙鹤恭顺地走了出来,对他说道。 “请吧。” 青离虽未见过凡尘中的李世,却听阎罗提起过,裘安便是五百年前那个害随意被贬的人。 说起来,临启的百日宴上,夫君邀请的千乘人士中,似乎也有他。 “见过青离上神。”裘安拂了拂身,颔首道。 “恩。”青离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子。 上次都没机会好好瞧上一瞧,这能将我们意儿迷得神魂颠倒的人,该是什么模样的。 只见她抬着眉,仔细端详着他,从相貌到衣着,上上下下审察了个遍,方才有了定论。 确实是难得一见的隽美。 看来他们千乘的狐仙,当真是容貌一个比一个出众。 “你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裘安闻言抬了抬眼,“不知随意上神可曾来过?” 来找意儿的? 青离眯了眯眼眸,面上划过一丝狐疑。半晌才道“她确实来过。怎么了?” 听到想要的答案,裘安心中一喜,旋即追问道“可知她的去向?” “你问这个做什么?” 见她面容呈一脸警惕,裘安心下了然。又向前走了几步,言语诚恳,“上神多虑了,我并非恶意。况且,我绝对不会做出对她有害之事的。” 不知他的这句话是哪里惹到了青离了,只见她闻言轻轻一笑,揣着一丝怀疑反问道“是吗?” 他不明所以,却是轻微蹙了蹙眉,未语。 青离亦是沉默不语,幽幽地盯着他,眼神却透着一丝锐气,似在思忖着什么。 意儿素来性子倔,明知虚渺之巅危险,却偏要独自前去。如今自己尚且移不开身,无法陪她一同前往。不过眼前却送上了合适的人选,就是不知道意儿会不会同意自己这样做呢。 良久,她才徐徐开口。 “意儿她往虚渺之巅去了。” 话落,裘安倏地抬眸,眼底划过一丝惊喜,“多谢上神告知。” 说完便欲立马离开,前去寻她。 只是转身之际忽闻身后一唤。 “等等。” 他脚下一滞,转过了身去。却听见对方的言语轻飘飘地入了耳畔。 “别怪我没提醒你,虚渺之巅可是凶险万分,你可想清楚了?” 只见裘安眼神坚定,一字一顿道。 “若是有危险,那我便更要去了。” 说完,他袖子微微一拂,转身离开了牡丹殿。 青离望着他的背影,暗自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看来意儿这回,应是不会重蹈覆辙了罢。” …… 通往虚渺之巅的路途甚是遥远,哪怕腾云驾雾也得行上好几日。 如今这时,随意方才行至北辽地界,乃九重天以北的第一个族落,隶属鸟族。 她忽然觉得单独前去不是一个好主意。毕竟长路漫漫,却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颇为苦涩。 于是她便在这歇了脚,意欲待一夜再行,缓解一下这孤寂之景。 入了北辽,方才发现此地人烟稀薄,怕是半个说话的人也寻不到。 正当她打退堂鼓意图攀云而去时,忽然从身后传来了一道清冷好听的声音。 “你是谁?” 随意回身望去,入目的是一个面容憔悴的男子。 只见他的脸上似乎还涂抹着一层厚厚的尘灰,就如同刚从泥地里爬起来的样子,叫人瞧不真切。 见此,随意不由得拧了拧眉头,狐疑道“你又是谁?” 。 第一百零二章:我与他有仇 她虽瞧不清面前男子的容貌,可对方却是将她瞧的一清二楚。 上下打量着她的衣着打扮,不觉神色一暗,沉吟道:“你是九重天的人?” 诚然,他这么一问倒是将随意给问倒了。 倒不是这问题有多么难回答,而是他的语气中携了一抹敌意。对九重天的敌意。 她抿唇不语,上前一步。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意图从中看出些什么。 发现他虽面上脏兮兮的,双目却格外的清澈。 一如晚春亭旁的池水,漾着浅浅波光。 “你不喜欢九重天的人?”随意挑了挑眉,试探问道。 不想对方却十分坦诚干脆地点了点头,“不是不喜欢,是讨厌。” 呃,这二者有什么区别吗? 她耸了耸肩,亦是十分坦率的回答了他,只是言语中掺了一分莫名的戏谑。 “那还真是不巧。我的确是九重天上的神仙,而且,还是个地位不低的神仙。” 话落,瞧着他那一副愈来愈难看的脸,随意不由得轻笑一声。 这也算是给她漫漫路途中增添一分乐趣罢。 笑罢,随意也并不打算做过多停留,轻挥了挥衣袖准备继续前行。 却闻身后一言,令其脚下一滞。 他问,“那你认识炎允吗?” 此话一出,倒是当真令随意提起了一丝兴趣。 毕竟这还是头一回,听到除了墨池以外的人直接唤天君的名讳。 她转过身去,饶有兴味地勾了勾唇角,“认识啊,怎么?你也想认识?” “那你能带我去见他吗?” “你要见他?”随意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仿若再三确认一般。见他点了点头,方才又问道:“为何要见他?” 他的目光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一字一顿道:“我要抱仇。” 顷刻间,只见随意抚掌大笑,宛如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一般,前仰后合。 男子看不明白随意此举,皱了皱眉头,漠然道:“你笑什么?” 好一会儿,她才停歇下来,嘴角还残留着些许笑意,“你也忒幽默了,有趣有趣。” “什么意思?”他盯着随意,半晌才反应过来,面色登时淡了下去,有些不悦,“你不相信?” “我应该相信吗?”随意扬高了声调,反问道。 “一个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浑身脏兮兮的小屁孩,过来和你说他与坐于高位上的天君有仇,换你,你信么?” 毕竟就凭他此番模样,说与天君有所交集,确实很难让人信服。 见他久久不语,随意顿时又失了兴趣。刚要转身,便听他口中喃喃:“果然,九重天上的人都是伪君子。炎允也是伪君子。” 伪君子。 这是她第二次听人这么说天君了。 上一次听说,还是从无极的嘴里。 她面露狐疑,“你说什么?” “我说你,伪君子。” “我乃女子,本非君子。”随意双手抱环,大有不服气之态。 却耐不住心中好奇,不再逞口舌之快,放低了语气问道:“你为何说天君是伪君子?” “我说了,我与他有仇。” “什么仇?” 但见男子嗤笑一声,冷冰冰道。 “你不是不信么?” 随意闻言一噎。 好罢,她确实无法反驳。谁让她方才的确是那么说了呢。 就在她正考虑着要如何撬开他的口时,不远处又传来了一唤。不过,不是在唤她。 “楚言休!” 随意应声望去,只见那名男子的打扮与眼前之人无二,皆是一脸尘泥。 那人大步至前,言语颇为提防,“言休,你在和谁说话呢?” “没什么。”他冷冷答道。 “你叫楚言休?”随意扬了扬眉,轻轻咀嚼着这个名字。见他身后那名男子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满了敌意,她便也不欲在此久留。 毕竟她还有正事要做,不至于在此寻不痛快。 “我叫随意。你若是哪天有兴趣将你与天君的仇告诉我了,便来逍遥境找我。” 说罢便潇洒转身,捏了个诀便要离开。 只是忽地想起了什么一般,又转过身去,冲其粲然一笑,“不过可别在这几日去。我还要去虚渺之巅呢,待我回来怎么说也得是半月之后了吧,记得别扑空了。” 话音才落,便见她腾云驾雾消失不见。 但见楚言休身侧的男子喃喃,“随意,逍遥境……” 话语间一顿,恍然大悟一般,“她竟是逍遥之主?” 闻言,楚言休的神色又黯淡了几分,“逍遥之主么。” 他身后的男子眼里一番明灭,面色沉得如同眼下即将布雨的天气一般,“言休,你该不会还想着报仇吧?” 见后者不答,自是知晓他内心的想法,又是一番语重心长的劝阻道:“没有用的,我劝你趁早放下吧。也千万不要去招惹他们九重天的神,你招架不住的。” 招架不住吗? 楚言休攥了攥拳头,望着随意方才离开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算计,语气坚定,“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没有用?” 说完,便利落的转身,大步至前而去。轻促的短风漾起一阵薄薄的尘灰。 男子看着他毅然决然的模样,暗自摇了摇首,不由得叹息,“唉,这仇恨何时才能有个止息啊。” …… 离了北辽,随意又无休止地一路前行。 许是她当真行的心无旁骛,这速度便也提快了不少。原本需要五日才能到达虚渺之巅脚下的川落,她才用了三日便到了。 放眼望去,一片白茫,雪色覆没了整片大地,纯净而安宁。 干净到让人怎么也想不到,这片土地竟是玄都王的地盘。 想要上到虚渺之巅,首先要入虚渺结界。一旦入内方才发现,其实这里离那座雪峰还有很远很远,且无法使用行术,想要过去只能靠自己的双腿。 玄都王不属六界主神,自然也没有独立的界派,更没有所谓的属下。 他孤身一人,却叫世人敬畏三分。 结界之内无人居住,却有着不少可以住人的山洞。 山洞内还残留着些许遗木,似是有人来过留下的痕迹。 随意并不着急去攀那雪峰,而是寻了个山穴养精蓄锐。 第一百零三章:真心 夜半的风很大,吹的洞口传来一阵阵的呼啸。伴随着飘落的雪花,一片又一片地洒落在地面,将其铺得厚厚的。 随意在这空寂的雪谷中宛如沧海一粟,被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寒冷笼罩着。许是在太上老君的丹房里待的时间久了,便不似从前那么惧热了,反倒有些惧寒。 她不由拢了拢衣袍,弓着身子依靠在洞穴的角落,后背紧紧地贴着壁岩,似乎这样会让自己更暖和一些。 这结界内过分阴冷的天气让她冻的直哆嗦,就算使用内力也帮不上什么忙。此地绝对是她这十几万年漫漫仙途中待过的最严寒的地方了。 在这个时候,她不禁思考着,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来到这个鬼地方受罪? 究竟是为了弥补自己打翻老君疏灵散的罪过,还是为了能有机会复活墨池,又或者,是为了别的?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的风也渐渐停了下来。此刻便是真正的寂静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只遗留下了无尽的黑暗。 她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感官,置身于一片虚无之中。 随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却还依稀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在那个梦里,她回到了五百年前。 若按照凡间的时日算,那是她与李世相识的第二个年头。 那个时候她仍袭一身男装,却早已在李世面前卸了伪装。不愿以女装示人只是单纯的喜欢林渊这个身份,觉得用这个身份进出宫中甚是方便。 当然,还有一点小小的私心。 只因来这凡间布阵的神仙太多了,若用真身示人,难免被他们认出来。而自己偷偷来到凡间这事儿,除了阎罗和青离,她跟谁也没说。 这一年,楚王薨世,太子登基,年号元殊。 李世便是这大楚的新任君主。 他登基的那一日也是大雪纷飞,千里冰封,寒风刺骨。 随意裹了裹从九重天带来的白羽大氅,来到宫中,欲寻李世。 关公公将她领到了勤政殿外,笑得眼底都浮起了几层皱痕,弓了弓身子恭顺道:“林公子,您且稍候。待老奴进去与陛下通传一声。” 她颔了颔首。 只是这关公公腿脚也忒慢了些,还不待他走上台阶步入殿门,随意站在外头已将里面二人的谈话听了个真切。 毕竟他们做神仙的,耳力甚好。 里头说话的是个男子,且这声音有些耳熟,似是李世身边的心腹,陈大人。 只听他说道:“陛下,您是时候该充盈后宫了。诞下皇子,方能固一国之本。” 却久久不闻李世言语。 半晌方才听他说道,“再等等吧。” “陛下,恕老臣斗胆问一句,您……您该不会真如外界所传那般,与那林渊……” “陛下,林渊公子到。” 这关公公早不喊晚不喊,偏偏挑了这个时候喊,生生地打断了里面的话音。 随意还好奇着接下来的话呢。 毕竟这话才说到一半便被拦腰截断,委实闹心。况且方才那张大人还提到她的名字了呢。 外界传了她与李世什么,她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是以,她不禁暗暗咬牙,瞪了瞪前面的关公公。将内心的怨怼全然发泄于其身上。 若是此时关公公有幸转过身来看她,便能瞧见她那道恶狠狠的目光,浓烈到都能将其身上生生灼出个洞来。 关公公的声音落下,殿内瞬时噤了声。 良久,方才听见殿门打开的声音。 吱呀—— 只见张大人张从里面走了出来,路过随意身侧时还不忘斜眸觑了她一眼,神色却不大友善,颇有一股浓烈的敌视鄙夷之态。 随意却不以为意,耸了耸肩膀。 “让她进来吧。” 关公公闻言旋即朝下步来,又是弓了弓身便要请随意进去。 “林公子,陛下……”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随意摆了摆手打断。 “你不用说了,我都听到了,我自己进去。” 话落,关公公面色略显尴尬,讪讪地笑了笑,应承着她。 可心底却在腹诽其不懂规矩,若不是瞧着她现下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他才懒得谄媚讨好。 诚然,他这心里话虽然没有说出来,可随意却能感觉的到。 从她见到这关公公的第一面起,就摸清楚了他的秉性。 此人最擅看人下菜碟。用他们凡人的话来说,便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想着李世身边跟着的都是这等人也,不禁替他感到悲伤。 见到她来了,李世冰冷的面庞上添了一抹几不可察的暖意,徐徐开口,“你来了。” 她甚是自在的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翘了翘腿。 “听说你要纳妃呀?” 于他而言,随意这番略带玩笑意味的话语如同一盆冷水泼了下来,将他面容上仅存的暖意泼的尽散。 “你怎么知道?”他皱了皱眉,忽地想起了什么,沉吟道:“你都听到了。” “其实你的表妹周筱宁挺不错的呀,她那么喜欢你,你为何不从了她?平心而论,她的样貌也是极好的。且品行不错,颇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这话说出口的瞬间,只见李世的脸色霎时变得铁青,眼底也透着一股浓浓的寒意,比这日的天气还要冷冽许多。 随意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这话。 只是眼下,她略微有些后悔。 殿内一片死寂。 她不由咳了两声,垂了垂首转眸看向别处。 却见面前忽然一沉,地面瞬间多了一道阴影。 随意眼皮一跳,登时抬眸望去。 只见李世那张隽美的脸庞在自己的眼前倏地放大,仿佛再往前一寸,便能触碰到他。 她不由得想往后退,拉开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只是这时方才发现自己正坐于椅上,根本无路可退。 “你……”她的嘴巴张了半天,除了一个“你”字,旁的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李世那双黝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仿若欲将其看穿一般,薄唇轻启,“你方才所言,可是发自真心?” 话落,她咽了咽唾沫。 “我……” 第一百零四章:扼杀 随意是被冷醒的。 醒的时候还依稀记得方才在脑海中盘旋的梦境,不由皱了皱眉头。 “怎么梦到他了?晦气。” 她抻了抻腿站起了身,抖落了身上一层薄冰。 这天气还当真恶劣。不仅夜晚寒凉,白日更是冷意不减。 随意叹了叹气,不疾不徐地朝洞穴外步去。只是方才踏出没几步,便抬起手臂挡了挡眼,旋即垂了垂首。放眼望去大片的纯白甚是刺目。 待适应了一会儿后,她才徐徐睁眼,放下了手臂。 望着远处那座雪峰,暗了暗眼眸。 虚渺之巅么。该启程了。 想罢她便走了出去,一步一步陷入厚积地雪地里,再奋力的拔出脚来,朝前迈去。 这条看似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路上,只留下了她一人的足迹,和她踏雪的簌簌声音。 起先她还觉得冷的哆嗦,可是到了后来,她的双足早已冻得没有知觉,只是自主地一步一步朝前而去。 此刻她的内心忽然生起了一个荒谬的念头。希望能在这渺茫又无边际的雪地里看到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是谁呢?她也不知道。 心想自己原本不是这般害怕孤寂的人,怎的在这雪境待了一日,便成了如此模样。 垂头抬手哈了哈暖气,甩甩头继续向前而行。 从青天白日,走到夜半三更,随意还未走到尽头。又在旁寻了个山穴,拖拽着僵硬的肢体朝里头步去。 生了簇明火,坐至一旁,烤一烤冻僵的躯体。 渐渐的,恢复了知觉。 诚然,饥寒交迫,孑然一身,最是折磨人。 正当她准备睡去之时,洞穴外却忽地传来了一道吱咯的脚步声。 随意旋即打起了精神起身步至洞穴口,侧身贴着岩壁,负手于后握紧了肆寒。好似随时准备出击一般。 她皱紧了眉头,心中疑虑不解。 只听那道声音愈来愈近了。 一步,两步。 登时,还不待来者做出反应,随意手中的肆寒已然架于他的脖颈。 来者脚步一滞,先是愣了片刻,复又露出一抹惊喜之色,“姐姐!” 随意亦是一惊,眼睫颤了几许,不可置信的唤出了他的名字,“裘安?!” 遂收回了手上的动作,面露讶异,“你怎么会在这?” “是青离上神告诉我的。我寻了好久好久,终于在这里看到有火光,便猜想是你。还好赶上了。”他的眼里闪烁着光芒,仿佛在说着什么特别高兴的事儿。 随意闻言颇为无奈,不知自己眼下的心情是如何。 按理说,她应是高兴的,毕竟这段路程不必孤身一人。 可那个陪伴的人若是裘安,她多少觉得有些别扭。 难道就是因为这样昨夜自己才梦到了李世吗?不会是北斗星君给她托梦呢吧? 果然晦气。 “你为什么要来寻我?”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 可是得到的回答却特别的简短。却又特别的震撼。 “我担心你。” 闻言,随意不自在地别开了目光,朝里挪了挪。拢了拢披着的大氅便欲睡去,静静地阖上了眼,不再搭话。 她虽然看不见,却隐约觉得有一道目光直直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是以,她又垂了垂首,将头埋进了膝盖里。 这时她仿佛听到了一旁传来一道很轻很轻的笑声。 轻地就如同错觉一般。 不知为何,这一夜,她睡的甚是安稳。 …… 翌日。 随意在一阵幽幽香气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香喷喷的烤肉。 她不由流了流口水。 诚然,自己已经许久未进食了。委实想念的紧。 旋即上前拾起便往嘴里送,一面吃着还不忘一面问道:“这些都是你从哪弄来的?” 却见裘安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弯了弯眼,“你便权当是我冰雪聪明,料事如神,早有准备吧。” 在吃的面前,她还是很容易妥协的。 是以,不由赞许的对他竖了一个大拇指,以表敬意。 待二人恢复了体力,收拾好行装便继续出发,朝雪峰而去。 许是两个人的力量终究比一个人要强吧,今日这路程走起来竟不如昨日那般艰辛了。 不过,困难却增加了。 只见不远处突然添了几道小点,以极快地速度朝他们而来,待其离得愈来愈近,它们的身形便也益发的放大在面前。 那是雪狼。 它们身披一袭白色的皮毛,面目狰狞,露着长长的獠牙。那一双双恶狠狠地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们二人,仿佛随时都会扑上前一般。 裘安见状下意识地将随意护在身后,继而双掌朝下,一道红光闪过,化出了一把弓与灵箭。 他背手拿出一箭搭在弓上,做出了瞄准之姿。 随意亦是拿出来肆寒,作出进攻之态。只是瞥见一旁他所持的弓箭,一道画面瞬间从脑海中闪过。 这红色的箭柄…… 宝妖境那次,是他救的我? 不待她思绪过多,便见一阵旋风迎面划过,一头雪狼直接朝她扑来。 它的速度极快,尖利的爪子直朝随意面前用力划来。好在她的反应更快,旋即朝后仰去,一手撑地支起身子,双足用力蹬去,将其踹至一旁。 雪狼在地上滚了半许便站了起来,雪地上划过一道深深的痕迹。 它瞬间恢复了战力,又是极速朝她扑来。 只是这回随意早有准备,不似方才那般分神,将肆寒褪为利剑,如一道光影那般冲了出去。 手起刀落,虚影幻过之间,那雪狼便蓦然倒地,抽搐不止,从喉咙倾泻而出的血液淌入了雪地,染红了这片纯净的白色。顷刻,便断了气。 另一面裘安亦是百射百中,根本不给它们有靠近自己的机会,便将他们扼杀于原地。 不多时,二人周身遍是狼尸。 裘安敛了敛戾气,朝随意而去,“没事吧?” “无碍。”她摇了摇头,左右这些猛禽还伤不到她。 “那就好。” 就在话落之际,不远处又添了几十道白色的身影。 随意紧了紧眸子,面上浮现一丝不耐。 虽说这些雪狼就算上得再多,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可是这般一波又一波无个休止,那她何时才能到达雪峰? 第一百零五章:危险 可是眼下除了将其斩弑之后,再趁着还未有下一批雪狼来袭的空隙里尽快往雪峰而去,也别无他法。 随意闭了闭眼,手中的肆寒便又恢复了长笛模样,收起了剑刃。 她抬手将肆寒放于嘴边,在心中默念了一诀,继而轻轻吐气。 笛音起,悠扬婉转。宛如一道无形的光波徐徐聚拢,复又不断地扩大朝外包围过去。 一道泠冽的蓝光乍现,伴随着益发急促尖利的笛声,飞速地朝外窜了出去,巨大的风震起一道道雪色的白幕。 方圆一里的白地被染地赤红。 趁着此时还未有新的狼群一踊而上,随意旋即跨至一旁,攥住裘安的手便奋力朝雪峰奔去。 “快走!” 凛冽的寒风拍打在身上,脸上,拍得生疼。面上不禁传来一股刺痛的感觉。 不过感受着手心传来的点点温度,裘安忽然觉得此刻也不那么冷了。 他一面跑着,一面望着面前拉着自己跑的随意,不着痕迹地弯了弯眼。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离雪峰又更近了一步。 随意停下了身,欲歇上一会儿。垂首时方才发现自己仍拉着裘安的手。反应了片刻,登时松了开。 回身望着他背后负着的红色灵箭,抬起手臂动了动手指,便见一支箭从他的箭筒飞了出来,落在了她的掌心。 她将其攥紧放置面前,眯了眯眼眸仔细端详了半晌,复又抬眸望向裘安。 “上次在宝妖境也是你吧?” 后者闻言并未否认,而是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之前不欲让她发现,甚至让边尘去寻自己掉落的箭只有一个原因。 而那便是因为宝妖境乃千乘禁地,他身为千乘之人却仍漠视条规擅自闯入,若被父王知道了,定会重重罚他。 不料父王早就知道了,且丝毫没有惩戒他的意思,只是说了一句他还不大听得懂的话。 如今既然都已经被发现了,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只是不想这坦然的承认落入随意的眼里,却无那般和善。 诚然,当时裘安那一箭确实是救她于险境。毕竟当时朝她射来的是玄铁三棱箭,若当真被中伤,恐怕也得失了半身修为。 可是裘安为什么会出现在那? “你跟踪我?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怀疑我?” 裘安闻言一噎。 的确。他当时确实不信任随意。一听她在打听宝妖境后,心中便提起了一份警惕。 “我……”他张了张嘴巴,却未说出一句辩解的话。 随意的眼中几番明灭,倒不是气恼他怀疑自己,而是讶异他不如表面上看着这么单纯。 上一次在北溟之时她便依稀觉得裘安手中的箭有几分眼熟了,可是他立马将其收了起来,自己也没瞧个真切。 如此想来,他便是诚心瞒着自己,且藏的颇深。 能将玄铁三棱箭给射掉,灵力修为当是不浅。 思及此,随意暗了暗双眸,转过身去独自朝不远处的雪峰前行,丢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你还真是不显山不露水啊。” 裘安却听不大明白她的意思,皱了皱眉,继而大步跟了上去。 他走到她的身旁,悄然往前探了探脑袋,觑了觑她此时的神情,猜测着她是否因为宝妖境一事生气了。 可是从她那张毫无破绽的表情中,根本读不出半点心思。 只好默默退了回来,抿唇不语。 …… 到了雪峰脚下,二人抬首朝上望去,方才明白何为虚渺之巅。 只见其高度仿若伸入云端,且陡峭万分,想要徒手攀沿而上怕是异常凶险。 随意蹙了蹙眉,回头睨了裘安一眼。 思忖良久,方才开口,“你还是在底下等我吧。” 诚然,她此刻并不是低估他的能力。 只是不想让其因为自己犯的错误,一同承担这份危险的责任。 就算他灵力高深,可万一真的因此受了伤,亦或是丢了性命,她如何向他父王交代?又如何能让自己心安? “不行。” 这应该是裘安第一次这么果断坚硬的拒绝她。 他的眼神坚定,亦掺着几分深沉。让随意一时摸不透他的想法。 只是狐疑道。 “你知道这事有危险吗?” “我知道。” “那你还要上去?” 话落,但见裘安的双眸闪过一丝光芒,言语亦是透着几许喜悦,“姐姐你担心我?” 随意闻言一愣,抽了抽嘴角。这小子的理解能力当真是……与众不同。 还未来得及反驳,便见他拍着胸脯一副作保姿态,绘声绘色道。 “姐姐放心吧,我们做狐狸的,别的不好说,可这攀爬却甚是得心应手。” 闻言,随意心下腹诽。就算编,也应当编个可信点儿的吧。若当真擅于攀爬,那他们为何居于狐狸洞,而不是山顶呢。也就在千乘爬爬树,翻翻屋顶了罢。 思及此,不由挑了挑眉。 “是么,我可从没见过攀岩的狐狸。” 被她如此不留情面的揭穿,裘安颇为窘态,不由挠了挠脑袋。 正想着如何再辩解时,却闻她言。 “算了,随便你吧。” 他旋即抬眸望去,不由扬起了嘴角。 随意收回了视线,不再看他。拢了拢衣袖握紧肆寒便往山壁捅去,借其之力向上攀行。 未融的雪沙沙地往下落着,也让他们的前行变得困难了许多。 她一直将心思集中于行动上,以至于忘了玄都王的存在,忘了自己此刻正踏入了他的领地。也未想过,万一玄都王趁他们攀爬之时突然袭来,他们又该如何应对。 这座雪峰委实太高了些,她每每朝上望去,觉得自己终要接近之时,忽然又觉得山顶似乎离的更加遥远了。 莫大的雪地结界之中,只剩下了沙沙作响的摩擦声,与时不时呼啸而过的簌簌风声。 天色愈来愈暗,可这攀行却不可半途中止。除非爬上山巅,不然便是挂于悬崖之上,忍受刺骨寒风的侵略。 不知为何,心中忽地闪过一丝隐隐的不安。她不由朝下望去,看了眼裘安。 只见他的额角挂着一颗颗豆大的汗珠,眉头紧皱,俨然一副艰难模样。 “你还可以吗?” 第一百零六章:交易 “你还可以吗?” 诚然,她这话问的好没道理。 因为他就算支撑不下去了,此时也早已没了退路。 裘安皱了皱眉头,抿唇不语,却是又抬起手臂,往前去了一步。 瞧他此番模样,随意也不再多言,收回了目光继续向前。 时间过去了好久好久,仿佛她攀在这雪峰之上已有一辈子那么久。这时,天边微微透着几许亮光。 随意朝着旁的云霞望去,已然分不清这是黄昏还是晨曦。当她收回目光落于近在咫尺的山巅之时,看到了那朵屹立于缝隙之间的蓝色花瓣。 霎那间,所有的艰辛与苦难似乎都有了交代。 她的眉间扬起一丝喜色,正要奋力做最后的一搏时,头顶忽地传来一阵尖锐又嘶哑的叫声。 如同无数只生猛的隼在头顶盘旋叫唤,危险的气息无形的蔓延开来,弥漫至每一个角落。 这道声音在寸草不生的空旷雪地中显得格外的诡谲,它是阴森森,血淋淋的。 随意与裘安皆是眸色一紧,意识到此时此刻正有什么东西正在向他们袭来。 来不及思考,便见一道黑光闪过,白驹过隙之间从山巅垂下,划向了随意紧握肆寒的手。 一阵巨大的撕裂感从手掌传来,可是她却没有松开手,反而更紧地攥住,旋即朝另一边侧身倚靠,背部紧紧贴靠着雪壁。 而那道黑色的耀光并没有消失,它“嗖”地飞了出去,又在半空中打个转,犹如一只雄鹰在空中盘旋,又对准了随意,蓄势待发。 下一瞬,它便犹如一道闪电一般朝随意劈去。眼见着就要触及她的右臂,旋即又幻化出了一把灵匕握于左手,朝上一跃而起,将其插到上方的壁沿。 它没有劈中她,却将雪峰的那一角震开了一道剧大的深痕。 根本不再待她反应,登时生生朝上而去。 由于自己正挂于悬崖之上,她根本来不及攻击,只能防御。 又是将肆寒狠狠地朝下抛去。 肆寒是有灵性的,此刻就像她的手臂一般,灵活而有力的朝外抵挡着。释放着一道刺目的蓝光,击破了它。 下一瞬,便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可是那道黑色的耀光并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愈发强大热烈。 只是这时它不在攻击处于上方的随意,而是往下面的裘安而去。 她不禁瞳孔放大,心中划过一丝紧迫。 “裘安!小心!” 后者循声望去,只见那黑光顿时变幻了模样,化成了一只鹰隼。它猛地展开翅膀,那双力翅在空中扇动着,刮来一阵巨大的狂风,白浪掀天,咆哮如雷。 顷刻间,那双宛如利刃一般的倒钩瓜子倏地朝他袭去。 裘安心中暗道不好。松开的那只手朝下旋去,一团赤焰灵火聚集于掌心,待它攻来之时瞬间朝外一推。 就在他们以为那邪物还会再度侵来之时,它却蓦然停在了半空,伴随着地尖利叫声也戛然而止。 天色瞬间便一片乌云笼罩,暗得发沉。 耳畔却幽幽地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是何人在此扰了本王的清净哪?” 他的声音在这片雪地中一圈又一圈的回荡。 随意应声望去,只见一披着斗篷的男子立于山巅之上,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不疾不徐道。 却看不清他的脸,又或者说,根本看不到他的脸。 唯一能瞧见的便是一身与黑夜融入一色的斗篷,覆盖着他的全部身躯,就像一缕无形的魂魄支撑着那件斗篷一般。 随意不由皱了皱眉头,心中腹诽。 一界欲念所生的虚灵算什么王?又是哪里的王?真是荒诞。 “本不欲打搅你的清梦,不过是前来摘取灵药,仅此而已。” “摘取?”玄都王扬高了声调,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 半晌,倏地听其大笑,“不如说,是索取。” 话落,她的面庞覆上一层冰霜。 又闻他道:“此地乃本王的地盘,而生于此地的一切,都归本王所有。” “怎么样,你是要与本王做交易么?” 随意眉间的皱痕益发的深刻了。 脑海中浮现的却不是如何开脱。而是就连她自己也在好奇的问题。她能拿出什么于她而言珍贵之物来做这个交易? 逍遥境?逍遥之主的身份?亦或是她那两个可爱的徒弟? 诚然,后者是她万万不能与之交换的条件。 既然买卖做不成,那便只能靠实力了。 可是如今她尚且挂于这陡壁之上,如何与之抗衡? 思忖良久,她抬眸望上徐徐开口。 “就算做交易,也得一手押码,一手交货吧。” 话音落下,玄都王不语,似是默认。 她又说道:“如此,是不是应该待我等上去了,再商议如何做这笔交易呢?” 说完,后者又是一阵沉默。 只是他的沉默却不如上次那般,而是透着一股幽幽的算计之味。 良晌,方才见他有所动作。 他掸了掸衣袍,将那双戴着布满皱痕的黑色长臂手套伸出了斗篷。眨眼间,便冒出一道无形的灵气朝下蔓延,勒住了随意与裘安的腰腹,缓缓收紧。 再蓦地向上一拉,还不待二人反应,他们已被带至山巅。 随意趴坐在地,斜眸望着一旁。那朵艳丽绽放的蓝灵,就在一步之遥触手可及之处。 眼中的锐光一闪而过。 复又拍了拍衣袍,直直站起身来,手掌的裂痕已然凝结。 抬眸望向对面而立的玄都王,漠然道:“不知你想怎么做这个交易?” 玄都王闻言不疾不徐地迈开了脚步朝她走来,那只没有温度的手倏地搭在她的肩膀,缓缓收紧。 随意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却在下一刻,听到了他那骇人的声音。 “原来这蓝灵花对你而言这么重要啊,你想救人,救一个很重要的人。” 闻言,她的眉间一颤,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他竟能窥心? 此话落入一旁裘安的耳里,却变了味。 原来她这么努力的想要拿到蓝灵并不只是为了弥补老君么?她还未放下对老君提的请求。上次在炼丹房中她便说过此番前来是为了江流。 所以,她如此拼命想救的人,是江流? 思及此,裘安的目光顿时黯淡了下去。 第一百零七章:反击 诚然,随意是想复活墨池。 如果老君当真有可以渡化仙灵的办法,那就可以将墨池救活,顺便也了却江流一心要救他弟弟的心愿。 只是这些,裘安当然不会知道。 “既然这蓝灵于你而言那么重要,想必你也得拿出点诚意来吧?” 玄都王幽幽开口,声音低沉得犹如炼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阴森又苍凉。 “你想要什么?” 话音落下,却久久不见他回答。 随意又不经意瞟了眼脚边的蓝灵花,暗了暗双眸。 若她此时夺了蓝灵就跑,怕是无多大的几率能够出去。毕竟境内有结界,下了雪地她也只能靠双腿跑的,根本就是任人鱼肉。 可若直接在此与他动手,仍然是任人鱼肉。毕竟此地是他的地盘,此刻自己一身修为只能使出半分,胜算亦是不知有几成。 一番思忖之际,对面之人忽地开口。 “把那小子留下,你可以带着你想要的东西离开。” 随意闻言倏地抬眸,眼里尽是不解与讶异,“你说什么?” 裘安亦是面露诧异,不由攥了攥拳。 “我说,把那小子留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二人一同来的,哪有她一人回去的道理?且不论此举是为不仁不义,于理不合。就说这玄都王提出此等为条件,意义在何? 思绪之间,玄都王又步近了一步,将头往她耳旁侧了侧,用着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方才我在你的心中看了一个与那女人同等重要的人。他的那张脸,便是你旁边站着的那小子。” “把他留下,你带着蓝灵去救你想要救的人。以一换一,不是很公平吗?如此,才算是等价交易。” 话音一落,只见随意用最快的速度推开了他,难得挂上了一副怒不可遏的面容,用力攥紧了拳,掌背的伤口全然崩裂开来,渗出丝丝血迹。 “简直荒谬!”她一字一顿缓缓磨出二字,眼底愠色尽显。 虽然不知晓玄都王方才与她说了些什么,可是瞧见她如此动怒,裘安也不禁暗自咬牙,愤懑不已。 他走至随意的身前,挡在了她与玄都王之间,将她护于身后。 却见玄都王倏地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诡异至极,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可是又瞧不见他的面庞,以至于这道不断放大的声音显得愈发的瘆人。 笑罢,只听他幽幽吐出二字,“有趣。” 可是眼下随意却觉得无趣至极。她看不透玄都王心中的想法,就如同她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一般。 却能清晰的感受到,此人灵力强大。 适才玄都王将他们拉上来时,她便察觉到了。他的力量绝对不止一个虚灵那么简单。 毕竟他可是能将父神之徒乌里吞噬的人啊。 况且已经过去了十几万年,他就算是个虚灵,也早已修炼成精。 如此,她忽然有些不安了。 只是这份不安来得太迟。 “你若不愿做这个交易,便趁早离开罢。本王不喜此地出现活人。” 言下之意,便是要么答应,要么离开,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随意听得明白,可是她来都来了,断然没有要空手而归的打算。 裘安回眸看向她,与她交换了个眼神。 “若我今日,非要拿到这蓝灵花呢?” “哦?”玄都王扬了扬声调,“那便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说完,只见他袖子一拢,先前在空中盘旋的黑色光影蓦然飞了出来,像是恢复了活力,猛地朝他们二人袭去。 可是此时他们不再无手反击。 随意旋即持肆寒挥去,身形快如闪电,生生将那团黑霹成了两半。 魂雾瞬间消散殆尽,可是下一刻,又徐徐凝聚起来,饱有力量再次升起。 她与裘安无数次将其斩灭,可不过眨眼之间,它又恢复如初,甚至一次比一次更有力量。 如今这团黑灵俨然伤不到他们分毫,却叫他们根本停不下身来,无处可逃。 玄都王宛如看戏一般,事不关己站在一旁,时不时抚掌大笑,“有趣,有趣!这么瞧着倒是比轻易得杀了你们有趣多了。” 话音落入随意的耳朵里,只觉分外刺耳,心中的怒火将她烧得火热。 她做了十几万年的神仙,却还是头一回遭受此等羞辱。 且羞辱她的,还是连一个完整的人都算不上的东西。 他不过就是一个欲望捏造出来的傀儡,就算再强大,也一定会有破绽。 就连当年的父神都尚有破绽,更何况他根本连神都算不上。 随意紧了紧眸,无暇顾及眼前,“裘安,这里就交给你了。” 说罢便转身面向玄都王,握了握手中的肆寒。 “你既这么喜欢窥探别人心中所求,那么试问,你自己所求是何,你可知晓?” 说完,她虽看不见他的表情,却明显得看到了他身形微震。 她不禁笑了笑,恣意洒脱,“你根本看不清自己的内心罢。亦或者说,你原本就没有心,你只不过是一个已经发烂恶臭的躯体空壳罢了!” 诚然,这句话激怒了他。 只见他怒吼一声,不知何时便出现一把利剑于手。 那把黑色的剑,剑刃乃上古玄铁而制,上面清晰刻度的花纹犹如盘龙一般,栩栩如生。 随意认得此剑。 那是乌里所持的神器——昆仑。 只见他袖子一展,昆仑便径自朝她飞来,伴随着猛烈的无形的灵气,压制性的扑面而来。 随意登时翻身而跃,驾于剑上。可昆仑岂是这般好掌控的? 它溘然翻转,速度极快,根本不待她有反应的时机便将她翻甩在地。 遂又奋力朝下刺去。 眼见着那剑尖便要刺中她的双目,她旋即翻滚至侧。 昆仑紧跟其上,毫不停歇地一次一次往下落去。 她亦是不停的在雪地中翻滚着,可是下一瞬,已翻至悬崖边。 没有路了。 可是昆仑仍是重重的往下落去,她立刻抬手用肆寒抵挡,两剑相磨,发出蹭蹭的剑光以及尖利的声响。 昆仑愈压愈低,她的双臂徒然颤抖着,抵抗着。 还有一寸,便要划破她的脖颈。 第一百零八章:破绽 就在这时,一只手横在了她的面前。 随意下意识地望去,只见裘安正死死地握住了剑柄,几欲将其拔开。 可是上古神器乃生灵性,除了自己的主人操控,旁人断然不可能将其左右。 不过他这么做却是有起到缓解的作用。 只见他将其拉开了一个缝隙,随意见机朝外用力挥去,趁着空隙转出借力而起。 不料此刻那团黑影却趁虚而入,直朝裘安失守的背部袭来,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流淌而出血液渐渐沁湿了他的衣袍。 “嘶。” 裘安吃痛一声,皱紧眉头遂又转过身去继续对付那团黑影。 而昆仑仍对随意穷追不舍,它的剑刃泛着幽黑色的光芒,这让她感到奇怪。 从前父神与乌里所修的法器皆为空顿,所放灵耀皆是白芒。 可它…… 随意双眸一动,闪过一许讶异。 这不是真正的昆仑剑! 思及此,心下豁然开朗。 如此说来,这玄都王就算占有了乌里的身躯,吞噬了他的神灵,甚至将他的宝剑也据为己有。可是玄都王终究不是乌里,也不可能完全掌握他的一切。 那么昆仑便不再是从前那个无懈可击的昆仑。它一定有所缺陷。 想罢,随意瞬间恢复了斗志。 若只是对付一个不实的神灵,不实的神器。那么,半成修为也足够应付了。 她轻阖双目催动咒法,汇聚灵力于全身。肆寒在她的手上渐渐地震动起来,仿若有什么力量马上就要迸发而出,不容遏制。 当她再次睁开双目时,已然尽显一片寒霜。 面对如同狂风一般霹来的剑气,她临危不乱,身形灵敏地打了个转,巧妙地躲开了追击。 复又回身提剑一跃而去,按照方才对方使用的同样的招数霹下。 只是这回昆仑却无她那般反应,生生驻在了原地。 就在肆寒正要冲着那中段砍下之时,玄都王斗篷一震,伸手将其召回。 它迅速地飞回玄都王那只冰冷又布满恶纹的手里。 虽然扑了个空,可是这也证实了一点。 她想的不错。 “看来你也没传说中那么能耐吗。” 诚然,挑衅意味十足的言语充分地激怒了他。 若说方才他还算有些耐心,如今此刻便是消耗殆尽。 根本连句措辞都不再言,旋即持剑冲其而去。 他的速度极快,行动之际像风一般,让人抓不准确切的位置。 随意只觉脑后忽然一阵风动,回神之际已见剑锋刺来。 已然尽最快的反应朝旁旋去,可这急迅而威力无穷的剑锋还是中伤了她。 伤口将她素白若仙的衣裳染地通红,血液缓缓蔓延至外,仿佛一朵开在心间的烈阳花,娇艳欲滴却又粗俗不堪。 这时,那团随玄都王而动的黑影恍然停驻,继而消散殆尽。 裘安见此立马朝随意奔去,眼神里满是急切。 “你没事吧?” 随意抿唇摇了摇头,眉头却拧成一团。 此刻但闻玄都王大笑,声音阴沉晦暗,“本来还想给你们二人一条生路,如今看来,怕是不必了。” 闻言,随意亦是学着他恣意大笑,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放我们一条生路?可笑。你懂的什么是生吗?” “一界虚灵,谈何为生?” 诚然,她的本意并不是单纯地欲激愤他,而是从他的盛怒中寻到马脚。 话音一落,只见他一扬臂膀携昆仑跃起,足下生风,震起层层雪浪。凛冽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 裘安蓄力待发,双掌之间窜着一团炽火,愈来愈强烈,愈滚愈大,待其靠近之时猛地推去。 只见熊熊烈火之灵与其铺天盖地的冰霜相撞。冰火不相容,双双交持不下。 良晌,方才相抵而散,朝四周弥漫着浩瀚的光波。 玄都王的斗篷被强烈的剑气吹的飞起,虽仍未露面庞,却让随意瞧见了他侧身腰间挂着的一块令牌——匙玉令。 那是父神赐予乌里神力的象征。 她还记得那日,漫天飘散花舞,空中回荡着婉转又高昂的音律。 登时,心生一念。 曾经封禁妖神之时,墨池便与她说过。无论妖灵亦或是仙魂,终究有共通之处。那便是心之所向。 玄都王虽然是虚灵所生,但他终究结合了乌里的身躯,身体里必定还住着一缕乌里的魂魄。 如此,父神赐予他的神力,便是他的心之所向。 下一瞬,随意手心一紧,将肆寒的剑刃收回,抬于唇边。 脑海中浮现着那首曲子的旋律,轻轻吐气。 音韵婉转悠扬,萦绕着当年的思绪绵延起伏。四周的融雪伴随着音律徐徐升起,在空中绘画出了一道蒙白的痕迹,遂又朝中心汇聚,形成一股力量。 笛声落下,只见玄都王蓦然身形一震,手上的动作也呆滞了下来,仿若一个被抽了魂的木偶一般。 可是不到半晌,他又旋即恢复了神智。颤抖着手臂缓缓侧身。 不再面向裘安,而是一旁奏笛的随意。 肆寒在她的手中就像生了灵性一般,那流淌绵延的韵律时高时低,相继而来的雪沙便也晃荡起伏。 “别吹了!” 玄都王莫名震怒,好似这般声音犯了他的禁忌。 随意闻声心下一喜,如此旧音便是他的破绽。 既然奏效,哪会有停下的道理? 这悠扬的声律落在他的耳里却是刺耳难耐,心中躁郁不已,仿佛有什么藏于内心深处的东西正欲破壳冲出,方寸大乱。 片片凝起的雪沙也益发的壮大,悬于半空之中。 只听玄都王怒吼一声,震碎了旁的雪石,腾空而起,电光火石之间已然双手持剑朝她扑去。 笛音骤然转高,尖利逆耳,悬空的雪沙倏地冲下砸去,形成一道巨大的屏障,笼罩着玄都王。 他被困在其中,却仍未屈服。 而此刻随意的精力已然不足,眼看着他就要挣脱出来。 裘安顺势而上,灵弓着手,烈焰赤箭而出。一时间,只见漫天火焰闪烁,融入冰霜之中。 整座灵境上空皆是赤红,不见半点儿雪色。 玄都王蓦然倒地,溅出一片黑色的血液。 裘安本欲查看他的境况,却瞥见一旁那道白色的身影突然倒下。 “姐姐!” 第一百零九章:初见 随意最初给自己取名林渊的时候,是在她第一次看到李世的那一天。 那日天空万里无云,碧如水洗。 而她守在探世镜前,观巡着人世间的趣事。随手一掸珠光落入镜中,浮出了一副这样的画面。 红墙绿瓦,雕梁画栋。 殿中坐着一个男子,着一袭玄袍,身形板正。他正垂头观着竹简,让人看不清他的面貌,却能从中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与众不同的气息。 只是这一眼,随意便被吸进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下手中竹简,抬起头来。 只见他眉目如画,斜长的桃花眼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媚态,却不俗气。 生的真美。随意想。 他的案桌旁挂着副画,上面题了一行字,入木三分。 那上面写着。 羁鸟念旧林,池鱼思故渊。[1] 随意一面看着,一面不经意地念了出来,觉得颇有意境。 正是这一次无形的交集,让她鬼使神差的下凡了。 双袖一挥,化了套青色长袍,将一头长发束起,利落干练地溜去了阳间。 只是阳间说来也大,想要见一个人,也不是说见便能见到。更何况,那个人生在皇宫。 可是来都来了,应该要好好逛逛吧。她想。 本着随处走走的心态,她漫无目的地闲逛。也不知何时,便走到了一处极其偏僻的地方。 茂密丛林,郁郁葱葱。 眼下正值凡间腊月,天色暗的很快。 一转眼,便是晚霞西挂,继而繁星点点。 可是这丛林之中却并不昏黑,前方闪着点点光芒。 随意追逐着光亮而去,待她再往前走,入目的便是一片萤火。这许许忽闪忽灭的微弱光耀在丛中漂浮,美不胜收。 她欲伸手触碰,望着此等美景不由扬起了唇角。 正当她循着它们飞舞的轨迹转过身去之时,一道模糊的身影闯入她的眼帘。 借着微弱的光亮,看清了来者的模样。只见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她在探世镜中看到的男子。 难道这便是司命常道的缘分? 男子亦是目不转视地看着她,眼底看似平静无澜。 二人四目相对,没有交流,却又似暗潮汹涌。 男子的身后站着一人,弓着身子,衣着也无他这般精美。 见到随意,旋即携一抹警惕,“殿……公子,咱们回吧。” 话落,只见男子收回了视线,却未言语。漠然转过身去,欲离开。 “等等!”就在他转身之际,随意出口唤住了他。 男子闻声脚下一滞,停住了脚步,徐徐回身将她一望,眉毛几不可察的挑了挑,不语。 “你叫什么名字?”随意问道。 既然这么巧碰到了,那知道他姓甚名谁总不过分吧。她想。 可是对方却不答反问道:“你叫什么?” 他的声音清冷又好听。 话落,随意言语一顿。 此时脑海中倏地浮现一句诗,那句在镜中看到的诗。 羁鸟念旧林,池鱼思故渊。 是以,她动了动嘴唇。 “林渊。我叫林渊。” 男子闻言眯了眯眼眸,复又带着打量的目光将她上下扫视了一番,微微颔首,“不错的名字。” “那你呢?” 正当男子开口欲言之时,他身后的人忽地上前打断,“公子!” 只是短短一句公子,却道出了千般万般阻挠。 随意仿佛听见他后面轻轻的一句,“不可。” 男子闻声轻皱了皱眉头,却未顺着他的意。还是开了口,吐出利落的两个字。 “李世。” “李世。” 随意的口中迷迷糊糊的喊出这个名字。 裘安听见身形一震,怀抱她的手臂僵了一僵。 “姐姐?”他唤了唤。 话音落下,她的双目倏地睁开。 周身布满岩块的景象落入她的眼中。 “姐姐,你终于醒了!”裘安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欣喜。 她皱了皱眉头,环顾周身的环境。 显然,这是之前她见到裘安时待过的山洞。 忽地想起了什么,情绪激动,问道:“蓝灵花呢?” 此话一出,但见裘安的欣喜僵在了脸上。不着痕迹地暗了暗眸子,“你醒来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问这个?怎么不问你的伤势如何?” 自与玄都王打斗昏迷,已过了两日。 她整整昏睡了两日,可是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问蓝灵花的下落吗?她就这么想要帮江流吗? 诚然,他的想法随意并不会知晓。 只是扶了扶身子撑坐起来,又问道:“到底拿了没有?” 裘安闻言眉心一折,从袖中将其掏出,摆至她的面前。 只见她瞧此,瞬间安了心,松了口气。 复又撑了撑地,欲站起身来。只是方才一用力,左肩的伤口便裂了开来。 “嘶。” 她吃痛一声,不由皱了皱眉。 “你这是做什么?”裘安见状旋即按住了她,眼神掺着几分不悦。 “我们赶紧回天界吧。” “你如今这样怎么回去?” “我没事,还是……”赶快回去吧,这五个字还未说完,便被后者拦腰斩断。 “不行。” 面对随意,他的态度难得如此的坚决,且透着一丝不容反驳的意味。 随意闻言一愣。 半晌,复又恢复了动作。直接推开了裘安便要朝外走去。 不想下一瞬,忽然身体一轻,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裘安就这么直接将她抱起,往回走去,将其放在了铺着一层锦袍的地上。 “待你休息好了再回去。” 不知为何,此刻的裘安忽热让她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好似与他平常的模样不大相同。 “你……” 随意怔怔地望着他,半晌,也未说完一句完整的话。 原本她只是想着,若能早一日回去,将蓝灵交给老君。让老君能早一日炼成疏灵散,如此,便能早一日得知能将神灵渡化的方法。 只是想要再世墨池,仅此而已。 不过裘安这么一阻止,冷静下来后她便也不再执意当下离开。 的确,凭借她此刻的情况,想要走出这雪境都尚且不易,更别说回到天界了。 是以,不禁叹了叹息,不再提要回天界之事。 空旷的山洞中陷入了一片沉寂,只能听见幽火燃烧的簌簌声。 第一百一十章:怀疑 良久,随意方才开口打破这片静谧。 “玄都王如何了?” 自己倒下之前本想上前查看他的情况,奈何忽然两眼一黑,没了知觉。 如此想来他的昆仑剑虽不是真器,却也威力极大。 裘安面部无甚浮动,轻描淡写道:“应是死了吧。” 这话让她听了有些糊涂,遂又追问道:“何为应是?” “我去掀开斗篷的时候,他已经化作一滩黑血,不见了。” 裘安回答时显得十分坦然,好似这般只是一件非常常见的事情。 然而随意却无他那么淡定。闻言,不由得皱起了眉。 虽然像这样的怪谈也不是头一回听说了,但委实是第一次亲身经历。万一他并未真正的消亡,尚在这雪境之中呢?那么他们此刻待在此处,岂不是置身于危险之中。 思及此,不免心有余悸。 正当她转头看向裘安欲再问些什么的时候,他已然阖上双目,呼吸平稳,似是睡着了。 她不由将目光停在了他的身上。 忽明忽暗的幽火映射在他的脸上,将其面貌刻画的十分柔和,却又棱角分明。近观只觉其安静的模样倒是与李世更加像了。 旁人睡着时像个天真的稚儿,而他却像深陷泥潭一般,透着一股阴郁。 李世便是如此,世故老练,圆滑又复杂。 如今想来,裘安也未必就无城府。毕竟历劫虽抹消了记忆与修为,宛如新生,可是本性尚且难移。 当年李世显现出来的种种,或许正是他藏在内心某个角落的秘密。 近日,每每沉睡之时总会梦到李世,她不禁联想,是否因为最近裘安总是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如此频繁的梦让她心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以,当下的她只想赶快将伤修养好,早些回到天界,回到逍遥境。 想罢,随意闭目凝了凝气,意欲疗休。 可是这身体也忒经不起折腾了,只是被昆仑刺中一剑,竟这般难恢复。想是雪境中结界尚存,灵力终究还是没法尽数使出,无甚疗效。 若换作平日,在逍遥境的汤池中泡上一个时辰,早好了罢。 疗着疗着,她便靠着墙睡了过去。 只是这时,裘安却悄然睁开了双目。徐徐侧身望了她一眼,眼底浮上一抹复杂不明的意味。 “李世么?”他一字一顿地将这个名字从口中磨出,反复咀嚼。 其实方才她尚且昏迷之时,口中迷迷糊糊念着的那个名字,他听的一清二楚。只是不欲询问罢了,亦或者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裘安犹记得,当他历劫归来第一次见到随意时,她表现出的错愕之情。 那时奈何桥上,她问司命,自己五百年前是否也在历劫,自己名唤何许。 而司命的回答是,李世。 所以边尘所言都是真的?她果真认识五百年前在阳世的自己。 难怪他对随意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他说不上来,亦是记不起来。 思绪之间,望向她的眼神也愈发的深邃,仿佛欲从中看穿什么。 …… 随意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白日。环顾四周,却不见裘安的身影。 她挪了挪身子,徐徐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朝外步去。 方才走至洞口,便有一阵寒风瑟瑟划过,满满灌入衣襟,不免打了个寒颤。 放眼望去,一片无际的雪地里根本不见半点儿人影。一如她当初来时那般。 裘安又能去哪呢? 随意皱了皱眉,面色漾起几许狐疑。 心中犹豫着,是要趁此离开还是原地等待。 不过凭借着自己对裘安的了解,他并不是那种,会不辞而别的人。 踌躇了良久,也不未得个答案。 荒芜人烟的雪境中,又只剩下了她一人。就好像回到了最初到此地的样子,仿佛裘安的存在只是她的错觉。 罢了,再等等吧。她想。 可是就这样,一日过去了,他却并没有回来。 见此,随意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 如今伤势已然恢复大半,这么在此干等着不是她的作风。 掸了掸衣袍,抬步朝外走去。 离开之际,她没有留下一个眼神。 来的时候,这路途尚且走得艰难,仿佛没有尽头那般。可是走的时候,却异常的容易,不过半日,便到了雪境之外。 随意捏了个诀,攀着祥云飞上了天宫,火急火燎地去了太上老君的炼丹房。一路上的仙娥与天兵见到她这褴褛且充满血迹的衣衫,皆是一惊,纷纷忘了行礼。 太上老君见到她时,亦是如此。 “你……这是作甚?”老君张了张嘴巴,一脸茫然。 但见她从袖中掏出了蓝灵,递到他的面前。 后者见此,顿时心下了然。复又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不由眯了眯眸子,伸手接过。 “你这还真是……”说话间,他言语一顿,似在思忖着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她的这番举动。 良久,方才缓缓吐出四个字,“鞠躬尽瘁。” 随意却未在意这是调侃或是挖苦,只是直接了当的问出心中所想,“老君,我这算是将功折罪了吧?那我先前所求,可还能……” 后者闻言扬了扬眉,不语。 她转了转目,又换了个问法,“或者你告诉我,究竟有无渡化神灵的办法?” 话落,又是一段沉默。 半晌,才听他道。 “有。” 闻言,随意心下一喜,旋即又道:“那不知我要如何做,老君才愿意将方法告知呢?” “这个吗……”他背过身去,走至丹炉旁,望着手中的蓝灵花,不疾不徐说道:“办法有是有。可是这渡化神灵一事,本就是逆天而行,自然不是易事。” “就算再艰难也无碍。只要老君愿意告知,我都会尽力一试。” “哦?”他侧了侧身,斜眸将她一望,“不知你这般尽心想要救回的,是何许人也?” “墨池。” 话落,但闻一道“哐当”的声音从外传来。 二人皆是循声望去,只见南十星君正鬼鬼祟祟的站在殿外。 瞧见二人转过目来,先是愣了一愣,复又讪讪笑着解释道:“小神只是路过,看见随意上神便想进来打个招呼,若是打扰了二位的谈话,小神现在就走。” 诚然,这个解释十分苍白无力。 随意不由拧起了眉头。 第一百一十一章:心虚 不知为何,一股不妙的滋味从心中油然而生。 话音刚落,便见南十星君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随意收回了视线,再度望向太上老君。 只见后者露出一许意味深长的表情,抿了抿唇。 她看不明白,不由轻凝了凝眉。 “墨池?你说的可是五千年前跳下往生崖的那个墨池?” 老君的言语掺杂着几分狐疑。 “自然。否则这天地间,还有何人名唤墨池。” 话罢,却闻他叹了叹气,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如此,我劝你还是放弃罢。” “此话怎讲?” “你左右也当了十几万年的神仙了,不知道从往生崖跳下去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她当然知晓。它之所以名为往生崖,便是投入世世轮回,却不得渡身。 “从那跳下去的……”老君欲言又止,面露惋惜之态,语重心长道出四个字。 “回不来的。” 闻言,随意心下一沉,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的堵在了心间,挥之不去。 或许这就是所谓抱着希望却又落空罢。 她不再言语,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双目空洞。 虽然她一直想要墨池回来,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早已劝说自己放下执念。 如今这执念再度升起,就仿佛一粒种子,生了根,发了芽,肆意生长,久久不能平复。 若说这世上,陪伴她最久的,便是墨池了。 可是当年她们两的关系,却并不是那种黏腻的友情,反而总觉得二人之间隔着点什么。 那时所有人都欲成为父神座下的神徒,唯独两个人不以为然。那就是随意与墨池。 虽不知道墨池是怎么想的,可随意只是不愿与他们争个高下罢了。 从此,神界众人皆为苦修,独独他们二人恣意洒脱,好不逍遥。 众人对打,她们对弈。众人进修,她们饮酒。 墨池常常到缥缈殿去寻她下棋。其实她的棋艺颇为逊色,不过却在那段时日里突飞猛进。常言道,熟能生巧。不想这话还能用在对弈上。 不过她们下棋却并非是下着哑棋。毕竟随意可谓是个耐不住安静的。莫大的神界,漫天诸神皆为虚无,只有墨池这么一个活口的,可得把握住机会了。 虽然二人并不能时时谈到同一事物上,而是常常各说各话。可是这一言一语,一日一月的畅谈下来,就算称不上知己,也称得上尔汝之交了。 只因她们二人相处下来,就好一个词,自在。 随意一直觉得墨池是一个简单的人,觉得自己十分的了解她。直到她跳下往生崖的那一日,方才知晓自己根本不够了解她。 甚至都不知道她为何跳下去。虽然众人都道其是因天君与鸟族的婚约。可是随意却坚信,她不是。 她不是一个为了儿女情长会自我了断的女子。 不过她的离去,一定与天君有关。 …… 此时的紫辉殿内,男子正坐于殿首批复着公文。 殿外传来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陛下。” 天君闻言并未抬首,拾起紫豪沾了沾墨,欲往公文上落笔,不疾不徐道:“何事啊?这般火急火燎的。” 而此刻在台下站着的,正是方才从炼丹房仓促离开的南十。 “陛下,方才我在太上老君的丹房外,听到了随意上神与他的谈话。” “哦?都说些什么?”他的语气依旧漫不经心。 “随意上神说,要复活……墨池上神。” 复活墨池这四个字落下时,天君手上动作一滞,朱墨滴在了尺素上,缓缓朝外扩散蔓延,留下一块擦不去的墨迹。 他的眼底划过一丝不明的神色,抬眸看向南十,肃穆道:“你说什么?” 闻言,南十星君老老实实地再复述了一遍,“随意上神说,要复活墨池上神。” 说罢便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天君的脸色。 只因说出墨池二字,本就是犯了忌讳。 话落,久久不见天君言语。没有人瞧见,他那张隽美的脸上,划过了一抹阴狠的戾气。 …… 随意拖拽着浑浑噩噩的步子回到逍遥境,步回自己的寝殿。将自己这一关进去就是整整一日。 元辰与元楚不知道这些天在师父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了,他们也并没有去打扰她,只是守在她的殿外,静静地等待着。 其实眼下这些年尚且算得平静,并不似从前妖神大战那般多事之秋,众仙忙的焦头烂额。 可如今日子太清闲了罢,便浮现出清闲的坏处来了。譬如将意志与同时光一起消磨殆尽。譬如将回忆与同压力一齐丧失。 有好长一段时日,随意一度觉得当神仙好生无趣,尤其是当一个位高权重的神仙。 逍遥境内突然下起了磅礴大雨,哗啦啦地落在琉璃殿檐上,绕过一个弯翘的弧度再倏然掉在地面上,发出一道微弱而清脆的声音。 就在这时,随意打开了殿门,走了出来。 此时她已然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面容也不似昨日那样憔悴。 殿门朝里头打开,靠在门上的元辰与元楚纷纷往里仰去。 他们登时惊醒,揉了揉脑袋抬首望去,挂上一脸的怡悦,“师父!您终于肯出来了!” 随意亦是回了他们一个笑,蹲下身来将二人拉起,“我若是不出来,你们俩是不是要在我的门前坐穿哪?” 见她一面笑着,一面打着趣儿,二人心底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想来师父是已恢复了。 是以,二人笑吟吟地拢着她的手臂,将她迎到了正殿去。 元楚拍了拍手,冲着殿外大喊了一句,便见一排仙娥整整齐齐地走了进来,着一袭粉色的霓裳羽衣。 她们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中央,排成一个队阵。旁还有四五仙娥抱着琵琶而坐。 “这是?”随意略微讶异地望向元楚,面露狐疑。 但见她拍了拍胸脯,甚是得意道:“这都是徒儿精心为师父准备的。” 不多时,音律起,仙娥舞。 她们的舞姿优美,乐曲也甚是动听。一拂衣袖,仿若漫天繁星落下,伴随着她们的舞蹈幽幽飘荡。 诚然,此举确实让她先前的情绪都烟消云散。 也是奇了,每每当她开始享受这份悠闲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个人,不期而至。 第一百一十二章:失望 殿中的摇铃翩翩扬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可是这声音落入眼下的情景却并不交融,反倒显得十分违和。 随意蹙了蹙眉。不知又是何许人也,敢闯她的逍遥境。 不由抬了抬手,示意她们停下所有的动作。 乐曲戛然而止。 她徐徐起身,化出一把伞举在手中,朝境口步去。 待至境外,抬了抬伞檐,入目的却是一个陌生的,长相清秀的少年。虽然淅淅沥沥地雨打落在他的身上,淋湿了他的发丝与长袍,却不显狼狈。 “你是何人?” 面对她的质问,少年不答反问道:“不是你与我说的,让我来逍遥境寻你么?” 话落,随意只觉好生古怪。自己何时让人来逍遥境寻她了?面前这个人压根没见过。 正当她欲反驳将人逐出之时,一段画面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我叫随意。你若是哪天有兴趣将你与天君的仇告诉我了,便来逍遥境找我。” 这句话从脑海中浮现时,她眯起了眼眸,复又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少年,看进了那双深邃清澈的眼睛。 登时恍然大悟,却仍保留一丝狐疑。毕竟他如今的样子与那时简直判若两人。 “你是,楚言休?” 诚然,她是与其说过若他想通了便来逍遥境寻她。可也确实没有料到他真的会来。而且,来的这么“是时候”。 后者闻言默认不语。 “所以,你来是打算告诉我了?”随意挑了挑眉,对此表示怀疑。 就凭借着那日在北辽他的反应来看,他并不是这么快便妥协的人。况且,萍水相逢,泛泛之交,他如何这么快便信任于她? 除非,他有什么迫切的需求。 话落,楚言休仍然未语,只是抬头望着这阴沉沉的天色。 蒙蒙洒下的雨露浇得人心头烦闷。 他的脸上亦是覆着水滴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愁色,久久才道:“我若告诉你,你会带我去见他吗?” 这回轮到随意沉默了。 答案吗,她也不知道。 纵使天君有再多不好,也终究是掌管三界的主神。 随意亦不喜欢他。原因有很多,譬如他薄情寡义,负了墨池。譬如他城府过深,叫人看不清他的意图,看不穿他的伪装。 光是他负了墨池这一点,就足够叫她恨的了。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难道要因此否定他身为天君一职的所有吗? 是以,就算楚言休真的给了她一个理由,就算真的坐实了他口中所谓的“伪君子”。她亦是下不了结论。 至少现在不能。 瞧见她的神色,楚言休似乎已然知道了答案。他的目光几不可察地暗了下去,“果然。你们都是一路人,我就不该来这里。” 说完,转身便欲离去。 “等等。”随意出声唤住了他,“让我再想想。” 与此同时,裘安正站在雪境的山洞之外,望着里面空无一人的环境,面上不由覆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眼神竟比这雪境还要寒凉几分。 身上的伤口一直啪嗒啪嗒地往下滴着血,一片又一片的赤红滲入雪地之中。 那日随意负伤,玄都王化作一滩黑血,他也来不及思忖再三,下意识地抱起随意朝外步去,行至洞穴将她安置。 在此守了两日,终待其醒来。 随意醒后问他,玄都王如何了。 他回答,应是死了吧。 不过事实上,他并不确定。 可是眼下凭着随意的身体,尚且走不出去。那万一玄都王没有真的消逝,又该如何? 是以,他又独自回到了虚渺之巅,只为确认玄都王是否已弑。 不过事实却与他所期待的截然相反。 还不待他登上虚渺之巅,便见一滩黑色的液体从上缓缓流下,似乎是冲着他来的。 不多时,便凝聚成一道魂魄钻入了那个落在空中的黑色斗篷里。 见此,裘安心下了然。 玄都王还活着。 他与玄都王决斗了整整两日,方才得胜归来。而当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回到洞穴时,却早已没有了随意的身影。 此时的他望着眼前这一切,只觉身心俱疲,甚至有些心灰意冷。 也正是因此,更加坚定了要找回记忆的想法。 夜里,裘安回到千乘,坐在桃花树下发呆。 边尘知道他回来了,连忙过去寻他。 看到的却是他褴褛的衣衫沾满血迹,面色苍白头发凌乱无序的模样,狼狈至极。 不由攥了攥拳,愁眉不展,一时失了言语。 殿下何时这般落魄过? 他的眼里忽明忽灭,站在一侧良久,方才开口,“殿下,我先扶您去处理伤口吧?” 裘安转头看他一眼,漠然道:“无碍。” 说罢便站起了身,虽看着一副疲倦之态,却无重伤之姿,想来是已恢复的差不多。 其实裘安也是自六欲山一行后方才发现自己的体质似乎与旁人不同。就算受了再重的伤,不过几个时辰便能恢复如初。 “那您先沐浴更衣吧,如此……若尊上瞧见……” 裘安闻言并未搭话,却是迈开了步子往东瞻殿而去。 待至殿外,他脚步一顿,忽道:“李世。” 突如其来的两个字让边尘倏地一愣,一时未反应过来。 “五百年前,我叫李世是吗?” 话落,边尘拉回了思绪。闻言想了一会,忽然双眸一亮,露出一许欣喜之色,“殿下,您记起来了?” 边尘此话无疑是给了裘安答案。 看来他没有记错,当时司命与随意说的,就是李世。也就是五百年前在凡世历劫的他。 他摇了摇首,声音清冷,“没有。” “那您如何……” 边尘的话还未问出口,便见他抬了抬手将其打断,“我累了,你退下吧。” 后者言语一噎,瞧着他的背影面露几许担忧,踌躇了片刻方才拂身退去。 东瞻殿内没有什么华丽的陈设,空大而冷清。再配上裘安此时的模样,莫名的十分应景,透着几分荒凉之感。 他徐徐走至案桌旁,提起紫豪沾了沾墨,在净色的纸素上书着两个大字——李世。 遂又将其拾起,望着这两个字,暗了暗眼眸。 “姐姐,难道边尘所言,都是真的吗?” 第一百一十三章:伪君子 楚言休闻言止住了脚步,正欲回头之时,眼前走来的人却让他身形一震,愣在了原地。 随意瞧见来者亦是一怔,思绪转过来了,身体却跟不上脑袋的变化。 诚然,来者正是天君——炎允。 随意心下不禁腹诽,真当是怕什么来什么。待反应过来后,旋即朝楚言休处一望,只见他的身体隐隐约约颤抖着,似是极力控制着心中的愤意。 她心中大呼不好。上前步去之际,将手中的伞搭在他的身上,遮住了他的面容,继而暗暗捏了一诀将其定住。 复看向天君,搭上一抹敷衍的笑意,“天君,你怎么来了?” 然而天君却未在意她身旁的男子,只当是她寻来消遣的对象,皮笑肉不笑道:“不请我进去说话么?” 随意亦是回了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侧了侧身,“请吧。” 说完,她便跟着天君往逍遥殿走,而楚言休则被她抛之脑后。 经过元楚时,她与其交换了个眼神,示意元楚“好生招待”身后的楚言休。 元楚是个会看眼色的,颔了颔首便不动声色地朝他步去。 入得殿内,随意唤了几个仙娥奉茶,自己位于殿首。 前来侍奉的仙娥们见此,纷纷面上一愣,倏地忘记了动作。 天底下除了随意,怕是没有人敢让天君位于殿下了罢。虽然此地是她的地盘,可她还是当真没有“客气”一下。 不过天君面上却也未表现出有何不满,似是早已习惯。 他抬眸看了眼随意,似乎示意着什么。 随意见此扬了扬眉,摆手对着殿内的仙娥们道:“尔等先退下吧。” “是。” 待扫清了殿内众人,也不见他开口。 随意甚是好奇,究竟是何事,值得让天君如此大费周章亲自跑来她的逍遥境,且还不能让外人听见。 可是她也未着急开口询问,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对方先言。 良晌,天君终于徐徐开口。他的语气听着十分平和,却携着一丝试探。 “听说你最近常往太上老君那跑。” 诚然,此话并不是一个问句,而是讲述着一个事实。 随意闻言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并不知道这事儿有什么值得他关心的,直到他问出下一句话。 “不知你可是遇到了难事,需要他帮你解呢?” 这话中掺杂着浓浓的试探,随意自是听的一清二楚。 原来他是为了这个来的。 想想也是,当时在北溟就是南十星君前去接应的她,她还调侃过南十,堂堂一个星君,如何就成为了一届跑腿的仙侍呢? 看来她的调侃还真是到位。这南十前脚从炼丹房外听去了她与太上老君的谈话,天君后脚便来了她的逍遥殿亲自问候。南十还真是鞍前马后,鞠躬尽瘁哪。 如此,想必他早已从南十那知道了自己所求为何罢。今日这“拜访”,怕是别有居心。 随意眯了眯眼眸,思忖着要如何回答他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不多时,只见她勾了勾唇角颔首道:“确实是遇到了难事。” 她的话不说尽,像是故意等着他接下来的追问一般。 闻言,天君的面色几不可察地淡了淡,沉默了良久。 又道:“有何难事,大可一言。” 这回却轮到随意默然了。 不知为何,天君这暗暗的试探总让她觉得心下不快,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三个字——伪君子。 这个想法委实令随意惊了一跳。 她不着痕迹地拧起了眉头,似乎对于自己这个认知有一些意料之外。 此刻殿内忽然漾起了一片诡谲的气息,伴随着外面雨露的淡淡清香。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刻,两刻。 随意收回了思绪,抬眸望向天君。 只是这一次,她的眼里不再携着玩世不恭,随之取代的是一片清明。 言语从她的口中一字一顿缓缓磨出。 “我想救墨池。” 话落的刹那,只见天君的眼色倏地冷了几分,覆上一层薄薄的寒冰。 不过片刻后,复又换上了原本和善的伪装,动了动唇角,“你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 莫非发现了什么? 随意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个,只是摆了摆手,坦然道:“也不是突然吧。很早之前便有了,不过最近忽然受到了一些启发。” 若不是因为江流,她也不会突然想到这茫茫神界之中,还有一个能扭转乾坤的人。只可惜,这次就连太上老君都无法帮她。 可是这番话落入天君的耳朵里却是变了味。 他的脸色愈发的阴沉,反复咀嚼着那几个字。 忽然受到了启发。 是有人与她说了些什么吗? 不可能,当年知晓那件事的人已尽数被弑,她不可能知道。 天君的心中思绪万千,看向随意的眼神也益发的充满寒意与提防。 这便是让她感到诡怪的地方了。从前聊起墨池,他还俨然一副深情难忘的模样。怎么今日提到要将墨池复活,他却换了一副模样,就好像…… 就好像他不想要墨池回来一般。 思及此,随意心下一惊,一种不妙的预感在心中油然而生。 二人便这么四目相对,却一直无言。 不知过去了多久,才见天君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袍,面上又挂回了那副肃穆庄严之态。挥了挥衣袖,殿门大开,径直朝外步去。 见此,随意在后应承了一句,“恭送天君。” 殿外的仙娥纷纷拂身行礼,可当她们转过目光望向殿内时,瞧见的景象却叫她们惊掉了下巴。 不禁心下感叹。随意上神这算哪门子的“恭送”?自己压根儿就没从殿首的座位上站起来! 送走了天君,她才忽然意识到楚言休这茬。 遂又朝殿外唤了一个仙娥入内,吩咐道:“将元楚和元辰唤来,还有那个跟他们一起的男子。” “是。” 少顷,元辰便扛着楚言休入了殿,元楚则是轻松地跟在后头。 好巧不巧,将人放在了适才天君坐过的位子上。 随意不疾不徐地朝下步去,待走至楚言休身旁,捏了个诀往其身上一点,解了他的咒。 方才找回了声音的楚言休旋即大声喊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一十四章:再见面 随意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有如此反应。 是以,她微微蹙眉,伸手佯装一副掏耳朵的模样,“这么大声作甚?” “你觉得耍我很有趣么?” 闻言,她抖了抖衣袖,摇首道:“你这话我可不敢苟同。我何时耍你了?” 说罢,还不待对方再言,续道:“我只是阻止了你做冲动的事罢了。” 若不是她方才急中生智将其定住,瞧他那架势怕是下一秒就要扑上去了罢。 熟料楚言休压根不吃这一套,一脸愤意如赤火一般,烧红了脸。 元楚与元辰听着二人的谈话皆是一头雾水,前者蓦然走到随意的身边,踮起脚来悄悄问道:“师父,这个男子是何人啊?” 话音落下,随意垂眸暗忖几许,不知要如何与元楚元辰他们解释。毕竟就连她自己也不甚清楚,对方到底是何来路。 是以,她便暂且忽略了元楚的疑问。继而往前走了两步,站至楚言休的面前,打住了他呼之欲出的气话,“要不你先告诉我吧,你到底为何这么着急见到天君。若那个答案让我感兴趣,我便带你去天宫。如何?” 二人左右不过是先前仅有一面之缘的泛泛之交,如此要求应是不算过分罢。随意想。 话落之时,楚言休却不再那么激动了,顿时一片默然,似乎在思忖着什么,久久不语。 随意也并未着急等着他给出一个答案,不疾不徐地朝外步去,悠悠扬扬地丢下一句话,“你可以慢慢想,想好了再说也不迟。我这逍遥境最不缺的便是房间了。” 诚然,眼下亦是于她而言最好的办法。 夜里,随意站在欲尘阁内,放眼朝下望去,一片朦胧之景映入双眸,好不美哉。 元楚坐在她的身侧,双手支着下巴抬眸望着她,嘴角一直咧着,似乎有什么高兴的事儿一般。 察觉到旁的目光,她侧目看去,笑道:“这么看着我作何?” “没什么!就是觉得好久没见到师父了,现在这样陪在师父身边,真好!”元楚笑吟吟地回着,看上去颇显几分憨态。 听了这番话,随意也不禁回想,自从冥界回来之后,自己确实常常不在境内,反倒比在阎王殿更忙了,委实怪哉。 她拢了拢袖口,转过身来背靠栏栅,佯装生气道:“你这是在抱怨为师出去不带着你们吗?” “绝对不是!”元楚闻言登时站起身来否认。 随意见状不由轻笑一声。 这时后者方才意识到此话是为玩笑,旋即皱了皱眉头,言语中带着一丝娇嗔,“师父!” 话落,她的笑容蔓延,如同一朵夜间盛开的罂粟,烂漫绵长。 元楚见师父这般,亦是跟着笑了起来。 半晌,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师父,白日那个男子究竟是谁啊?您为什么要把他留下来?” “这个吗,说来话长。”她眯了眯眼眸,思忖着要从何说起。片刻后,还是决定从炼丹房开始,不过却减去了江流那一段。 元楚听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所以太上老君真的有办法能让人起死回生啊!只是救不回墨池上神,唉。” 随意亦是无奈地叹了叹,只是下一瞬,表情徒然僵住,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她去炼丹房求药是为了墨池没错,可是一开始的初衷却是因为江流啊。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就算救不回墨池了,可是江河并非跳下往生崖,尚且还能一试。 “为师突然想起来,还要再去天界一趟。”说罢便急匆匆地离了欲尘阁,往天宫飞去。徒留身后的元楚一头雾水地怔在原地,不明所以。 一路快步流星走至炼丹房外,还未入殿便冲着里面大喊:“老君!” 可是当她踏入殿内,看到的却不是太上老君,而是自虚渺之巅后就未见到的裘安。 他正在殿内调试着什么,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由眼角一跳,顿时抬眸对上来者的目光。 二人四目相对,有一瞬间不明的窘态。 随意走的太急,一时忘了这个时辰老君应是在离恨天才对。 她的眼睫一颤,看着对面的裘安竟一时失了言语,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他亦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幽幽地看着她。 随意被他这么望着,心底蓦然生出了一丝心虚之意。 可是她为何要心虚? 良晌,她终于开口打破了这片僵局,扯了扯嘴角甚至僵硬地说道:“好巧。” 奇怪的是,裘安竟然一改常态,并未像从前那般熟络地打着招呼,亦没有摆上那副驾轻就熟的笑容,而是漠然颔了颔首,便收回了目光,专心着手上的动作。 此番举动让她更为不解了,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只觉此刻站在这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底说不上来是何滋味。 愣了半晌,她才鬼使神差地问道:“对了,那日在虚渺之巅,你……你是先走了吗?” 她希望他的答案是肯定的。她希望他说,是,我先走了。 只见裘安闻言手中的动作一滞,徐徐抬眼看向她,却依旧未语。 那深邃又意味不明的眼神将她看得浑身发毛。 随意的心中蓦然升起来一个想法——离开这里。 不知为何,这诡谲的气氛让她颇感不适,甚至有些心慌。 她抿了抿唇,不再与其言语,直接利落的转身便要往外步去。 抬步之际,忽闻身后传来他清冷的声音。 “我没有丢下你。” 随意闻声心下一个咯噔。 这话是什么意思? 所以那日其实是自己没有等他先离开了?那他去哪了? 心下一番思绪,几欲开口询问,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一一被她咽了回去。 她并没有转身,亦没有停留,而是大步朝前离去。 裘安望着她的背影,目光被渐渐拉的长远。 待走至南天门时,她却脚步一顿。 忽然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寻太上老君求药。既然今日没见到,明日还得再来一趟。如此,还是宿在天宫为便罢。 是以,她转了个方向,朝缥缈殿而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不可能 也是奇了,前段时日她宿在这缥缈殿中尚且无人打扫。而今日,她方才推门而入,便瞧见了几个陌生的面孔,瞧着装扮,似是天宫之上的仙娥。 随意不由提起一丝狐疑,“你们是?” 但见众人见她,纷纷拂袖作礼地唤道:“随意上神。” “你们为何在此?” 话落,为首的仙娥站了出来,颔首道:“回上神的话,是陛下命我等过来侍奉您的起居。” 天君? 她眯了眯眸,心中疑惑丝毫不减。 天君怎么知道自己会宿在此处?再者,从前不唤人来此,却偏偏挑在这个时候。 再联想到今日他还特意去了逍遥境寻自己,就只为一问墨池之事。委实古怪。 是以,随意下意识地提起了几分警惕,忽觉她们并不是被派来照顾自己的起居,而是来监视自己的罢。 可是她的怀疑却未表现于面上。 只见她轻轻勾起唇角,笑的滴水不漏,意味深长道:“天君如此好意,我便欣然受下了。” 左右添几个仙娥服侍,也不吃亏。反正她们无法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想罢,便施施然地朝内殿步去,忽闻身后传来一唤。 “随意上神,您是否要沐浴?” 听到这话随意不由脚下一滞,扭过头去看向说话的那个仙娥,扬了扬眉,“怎么?” “热水已经放好,您随我来。” 话音落下,她倒是愣上一愣。 只因她并不喜沐浴之时有人在旁,遂凝了凝眉,艴然道:“我不需要人伺候,尔等且退下吧。” 说完便径自走进了内殿,一挥衣袖,将众人挡在门扇之外。 褪去衣袍,抬脚步入汤池中,徐徐坐下身来,热水缓缓没过她修长光滑的脖颈,轻轻阖上了双目。 每每此时,都是她将脑袋放空的最好时机。 不去理会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和虚情假意,只享受此刻的平静。 可是偏偏今日不遂她愿。 裘安的面容蓦然钻入她的脑海之中。 随意倏地睁开了双眼,望着横梁之上精美雕刻的图像,暗了暗神色。 回想裘安今日所举,确实奇怪。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似乎浮现了一道熟悉的影子。 ——李世的影子。 愈是细想便愈觉不安。可同时她也在问着自己,为何感到不安? 难道真的如阎罗所说,自己不敢重新面对李世么?所以不希望他恢复记忆? “不可能。”思及此,随意旋即浑身起了一个激灵,喃喃道。 思绪越绕越乱,仿若编织着一张巨网,将其缠绕其中。 她拧紧了眉头,闭目往下一潜,让温热的水没过自己的脑袋,不欲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翌日,晨光熹微。 许是心事繁多,故而并未怎么睡好,一大早便起身了。 随意伸了伸懒腰复推开殿门朝外步去,只是还未踏出一步,便见一排仙娥整整齐齐地冲着自己颔首,拂身唤道:“随意上神。” 诚然,这诡异的架势委实令其感到一丝不适。不过她也只是略微蹙了蹙眉,并未怎么在意。 复又找回了动作,抬步往外而去。方才出了缥缈殿,便听见身后传着几道细微脚步声,回身望去,只见四个仙娥垂首跟在自己的身后。 如此倒是有些令其不舒坦了,狐疑道:“你们这是作甚?”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仙娥拂了拂身,垂目道:“回上神,是天君命我等伴您左右。” 话音落下,随意不着痕迹地暗了暗神色。 原来天君的这些安排并不是料定了她昨日便会到此,而是料定了她早晚会来。是以,才将这些仙娥安置于此,目的便是为了监视她? 只是这未免做的有些过于明显了罢。 她淡了淡面色,不再套上昨日伪装的面具,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方才言语的仙娥,薄唇轻启,一字一顿道:“可是我不喜欢背后有尾巴的感觉。” 后者闻言身形一震,悄然抬首对上了她的目光,不由一惊,猛地垂下脑袋朝后退了两步,支支吾吾回答着:“可……可是……” 只见其可是了半天也未可是出个所以然来。 随意见此面露几许不耐,心知她们也只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继而不再吓唬她。 收回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转回了身大步朝炼丹房走去。至于身后那几个依然跟着,只不过躲地远些的仙娥们,她也懒得理会。 果不其然,还是白日拜访更易见到太上老君。 见他背对着自己弓身于丹炉前,似乎正忙着捯饬着什么。随意不由用手节轻敲了敲殿门,出声示意。 前者应声朝其照来了目光,瞧是随意,不觉眯起了眼眸,“怎么又是你?” 诚然,这话虽不好听,看似带着一股嫌弃的意味,可是讲话的人眼里却未有一丝嫌恶。 她耸了耸肩朝里步去,寻了块落脚的地支了支腿,“上回我都糊涂了,竟忘记问你那渡化神灵的方法。” “哦?”太上老君扬高了语气,问道:“我原以为上回我已与你说的很清楚了,这跳下往生……” 还不待其后话讲完,随意便摆手一晃将其打住,摇摇首道:“不是她。是另一个人。” 但见老君闻言挑了挑眉,语气颇有几分揶揄,“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多朋友呢?” 这话委实令她言语一噎,略有几分尴尬。 的确,九重天上与她交好之人,可谓寥寥。 “你就别打趣我了。” 闻言,老君亦收起了玩笑,朝旁的高柜挥了挥袖,化出一只瓷瓶落入手中,摆至她的面前。 “此乃九转金丹,待其一缕魂魄渡化之时服下,方能恢复神灵。可是这渡化一法,需谨慎为之,当心把自己赔了进去。” 随意伸手接过,听其语重心长地说着最后一句话时,眼里有些形容。 遂微笑着点了点头,“多谢老君。” 一直跟在随意身后的仙娥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察觉到外面传来的目光,随意旋即将金丹收起朝其望去。 四目相对之间,只见那仙娥不由眼角一跳,浑身一个哆嗦连忙退至门外。想来是怕极了她。 第一百一十六章:谢谢你 随意见此不以为然,言语几句拜别了老君便准备回逍遥境了。 待走至南天门,身后的尾巴还没有甩掉。她不禁顿了顿脚步,回身说道:“几位还要继续跟着?” 身后的几位仙娥闻言纷纷面面相觑,踌躇了片刻遂又拂了拂身,“恭送随意上神。” 至此,她方才满意地颔了颔首,附了朵祥云飞去。 回到逍遥境,一见元辰与元楚便将九转金丹从怀中拿了出来,意欲交到二人手上,嘱咐道:“你们帮为师把这个交给江流罢。” 元楚一手接过,一手挠了挠脑袋,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呀?” 随意闻言正欲解释,便听元辰说道:“可是师父,我们俩要怎么去神羽啊?” 诚然,还是元辰思虑地周全,一语点醒了她。凭借元辰与元楚二人的修为的确难以“堪此重任”。 思及此,她不由摇首叹息,复又将九转金丹拿了回来,揣入怀中,感叹道:“也对。还是为师亲自去罢。” 见她这般模特,元楚心中感慨万分。瞬间泪眼汪汪,倏地一下上前抱住了她的手臂,可怜兮兮道:“师父,是徒儿没用!徒儿一定努力修炼,争取有朝一日可以……” 此时的元楚就如同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滔滔不绝没个休止。 好在元辰是个有眼力见的,旋即上前将其一拉,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冲着随意颔了颔首,笑得甚是和煦,“师父,徒儿们就不打搅您了。” 见状,随意颇感欣慰,无奈地摇了摇首,言语掺着几分宠溺,“好了,你们二人都消停些罢,为师去去就回。” 神羽的环境一如既往的幽美。方一落地,清香的气息便已扑面而来,其中还携着几缕花香。不过要论这六界之中最为静谧美好之处,当属千乘。 今日在境口守着的人依旧是林启。瞧见随意来了,先是一愣,遂作了作揖,礼貌唤道:“随意上神。” 随意颔了颔首,“江流呢?” “尊上正在修炼,您且随我来。这边请。”林启伸手做出邀请状,将她朝里面带去。 往里头走些,随意方才察觉今日的神羽似乎有些不同。上一回前来此地,境内并无什么人,几乎是一片安谧宁静的空地。 而今日,却见众女子头上戴着艳丽的花环翩翩飞舞,洁白无瑕的羽翼在空中自由的翱翔。 她不禁有些好奇,莫非今日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那她此番前来奉上九转金丹,岂不是锦上添花双喜临门?果然,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呀。 一番胡思乱想之间,便已步至一片石亭外。这里与上一次的亭院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少了那一塘荷花。 抬首望去,只见江流着一袭玄衣站在中央,挥剑如虹。 察觉到旁人的气息,旋即收了动作,朝其望去。 当目光触及来者时,眼底几不可察地扬起了一丝惊喜。 江流将剑收起,敛了敛锐气,含笑朝随意走去,“你怎么会来?真是稀客哪。” 随意亦是回了他一个笑,并未拐弯抹角,而是开门见山道:“我来自然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哦?什么好消息?” 话落,但见她从怀中掏出了那只瓷瓶,交至江流之手。 后者下意识地接住瓷瓶,不明所以,盯着瞧了半晌,问道:“这是?” “这是我从太上老君那讨来的九转金丹。” “九转金丹?”江流闻言眸色一紧,面上颇显几分诧异。 随意似是早就料到他会是这般反应,扬了扬眉作出一副轻松的模样,将用其渡化神灵之法尽数告知于他。 “好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我便不久留了。” 转身之际忽觉袖间一紧,她不由循迹望去,只见江流拉住了自己的衣袖。 见此,随意面露几许不解,问道:“怎么了?” 话落却久久不闻后者言语。 只见江流的眉头微微皱起,眼底划过一丝不明的意味,一手攥着瓷瓶,一手攥紧她的衣袖。 如此景象倒是令她哭笑不得,继而轻挑了挑眉,戏谑道:“你该不会是被我感动的说不出话了吧?” 诚然,她这句话只是调侃。可是话落之际江流那副认真的表情却当她有那么一瞬的手足无措。 霎那间,四周一片寂静。 不知过去了多久,方才听他轻吐三个字。 “谢谢你。” 闻言,随意静静地看着他,知晓此刻这句谢谢乃是真心实意,遂冲他微微一笑,“客气。” 说罢便将目光放至他紧攥的衣袖上,抿了抿唇。 江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方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举动,登时收回了手负于身后,略显窘态,“不好意思,是我无礼了。” “无碍。” “对了,今日是万九节,你若无旁的事,不如留下来一起吧?” 随意闻言却是心生几分怅惘,素来热闹的节日都与她没什么缘分。 五百年前,凡界正月十五,上元节。本是热闹喜庆的日子,可是她却在那一日失去了两个于她而言重要的人。 思及此,她不由叹了叹气,摇首道:“我就不留了罢。” 见她拒绝,江流不着痕迹地暗了暗目光,似乎有些失望,半晌又道:“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就给我个机会犒劳犒劳你,如何?相信我,你绝对会玩的很尽兴的。” 老实说,他的这番言语并没有让她有留下来的欲望。只不过最后的尽兴二字倒是在耳边盘旋,让她心生一丝期许。 只因这几日委实疲惫,不仅身体疲乏,就连内心也繁乱不止。 左右思忖了一番,她终是松了口,“好吧。” 话落,江流的唇边旋即泛起了一片笑纹。 而此刻的逍遥境内,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裘安着一袭青色长袍立于境外,望着面前这条用琉璃碎片铺成的长道,几不可察地黯了黯神色。 尽头走来的是元辰与元楚二人。 瞧见熟悉的面庞,二人皆是心下一喜,激悦地朝其跑去。一面跑着一面冲他招手,唤着他的名字。 “裘安!” 待至他的面前,方才倏地止步,“裘安,你怎么来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李世 “姐姐在里面吗?” “你来的不巧,师父前脚刚离开不久。” 话落,裘安眸色一紧,嘴唇动了动,“正巧。” 他说的很轻,轻到让元辰与元楚二人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可元楚还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但见他轻摇了摇首,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没什么。我可以进去吗?” 闻言,二人皆是一愣,不由面面相觑。 裘安今日似乎哪里怪怪的。 不过相视了片刻后,他们并未作出什么旁的举动,纷纷颔了颔首,“当然可以。” 心想裘安平日前来都是寻师父的,想必今日也是一样罢。师父临走前也说了很快便会回来,如此,让他在殿内等着也是合情合理。 是以,二人并未阻拦他。 入殿,元楚唤了几个仙娥奉上茶水,几欲开口欲裘安聊些什么,不料都被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给吓得退了回去。 见此,她不由皱了皱眉,将元辰拉至一旁,踮了踮脚附耳说道:“师兄,你觉不觉得裘安今日有点儿奇怪?” 后者闻言赞同地颔了颔首,低声道:“确实。莫非是与师父吵架了?” “我看也是。” 正当二人说话之间,裘安蓦然将目光转了过来,将他们二人吓得身形一震。 元楚略显尴尬地挠了挠脑袋,知晓背后议论别人是为不礼,心下正琢磨着如何开口与其解释。 不想他却冲其粲然一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般。 “元辰,元楚。我来之前没有进食,可以给我拿些吃的吗?” 闻言,二人先是一愣,继而纷纷点头,笑吟吟道:“没问题!” “谢谢。” 见他的面容恢复了暖意,元楚心底提着的大石头终是放了下来,拍了拍胸脯对他说道:“我去给你做桃糕。” 说罢便携着元辰离去,莫大的逍遥殿中只剩下裘安一人。 殿门阖上的那一刹,只见他挂于面上的笑容倏地消失,眼底浮上一抹不可言说的深沉。 徐徐收回视线,转向面前的探世镜。 裘安抬起双手阖于胸前,两掌之间缓缓流动幻化一道赤色的光芒,愈来愈明亮。待其泛着白芒时旋即反手推去,掸入探世镜中。 霎那间,零碎拼凑的记忆伴随着镜中一帧一帧的画面翻涌而至。 五百年前,楚国。 李世虽贵为太子,处境却并不大乐观。他与二皇子李言皆为皇后所出,可后者却更受楚王的青睐。 朝臣也常拿他与二皇子做比较,站在自己一派的可谓寥寥。 这日,刚散了朝,回到东宫。 坐于殿内望着面前成堆的公文,提了提笔,沾了几许红墨,一批便是批了整整一日。 待至酉时,方才罢下笔墨。一旁的关公公瞧此,不由上前问道:“殿下,可要传膳?” 话落,但见李世垂首按了按眉心,并未言语。 半晌方才起身朝前步去,一面走着一面说道:“不必了。本宫尚且不饿。来人,备马。” “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啊?”关公公在身后一路小跑唤着,而走在前面的李世却是脚下生风,蓦然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李世此次出宫只带了一人,一个讷口少言的侍卫——姜尚彦。 毕竟他此番出宫便是为了寻一片清净,若是关公公在旁,怕是徒劳无功了。 宫外有一片树林,那一片素来鲜少有人经过,是为一片静谧之所。 策马疾驰,轻风吹拂过鬓角的细发,漾过脖颈之间,带来一股清凉之感。 不多时,勒马而至,翻身下马。 身后的姜侍卫将马牵到一旁,随后紧跟其上朝林中走去。 天色渐晚,林中传来一阵轻幽的瑟瑟风声。李世站在这密林之中,阖眼似在聆听着什么,稍皱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开来。 良晌,只见不远处闪烁着细微的光芒,扑朔迷离。 他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走去,一步,又一步,走的甚是轻盈无声。 待走得近了,方才瞧见那片黄绿色的萤火。而置身于那片萤火之中,还有一人。 那人身形纤瘦高挑,正仰首望着空中飞舞的萤虫,伸着手臂与它们嬉戏。 他似乎想要触碰它们,却又小心翼翼地,模样甚是滑稽,却不失可爱。 下一瞬,他随着萤火飞扬的动作转了过来,撞入了李世的视野里。 二人四目相对,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心间划过。 他们相望良久,站在李世身后的姜尚彦终是上前开口打断,“殿……公子,我们回吧。” 闻言,李世并未作多停留,收回了视线便欲转身而去。 熟料转身之时,身后那人竟开口唤住了自己。 “等等!” 出于好奇,李世不由停下了脚步,不着痕迹地扬了扬眉毛,回身将其一望,似乎在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果然,那人问出了一个令他意料之外的问题。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世幽幽地望着面前这个男子,几不可察地打量着他,不答反问道:“你叫什么?” “林渊。”男子似乎怕他没有听清一般,又道了一遍,“我叫林渊。” 林渊。 是取自羁鸟念旧林,池鱼思故渊么。 思及此,李世的唇角不经意地勾了勾,颔首道:“不错的名字。” “那你呢?” 话落,李世心下并未给出答案。不过对方瞧着却是个有趣之人。 此时忽闻耳旁传来一道声音,“公子!” 闻言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本是觉得此人安静才将其带在身边,不想却如此聒噪。 李世向来反骨,若说先前并不打算将自己的名讳告知,可眼下却是毫不犹豫。 他动了动唇瓣,吐出两个字,“李世。” 不料对方闻言竟然问道:“你是住在皇宫里吗?我能去找你玩么?” 话音落下,姜尚彦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朝林渊望去,俨然一副匪夷所思的模样,一时愣在了原地。 可李世却是饶有兴致地将林渊再次打量了一番,眼底漾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好似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幽幽开口:“你若有这个本事进去……” “乐意之至。” 丢下这句话便利落的转身,消失在这片密林之中。 第一百一十八章:进宫 随意望着李世远走的背影,揣摩着他留下的那句话。 “若你有这个本事进去。” 想要进入皇宫,于她而言确是小菜一碟。可是皇宫那么大,去哪里寻他呢? 思及此,她不由皱了皱眉。 不过这份烦恼并未在她的心中持续多久,毕竟阳界这么大,总要好好畅游一番方才过瘾。 想罢便转身循着光亮之处一路走去,回到了落都城中。 夜里,城中华灯璀璨,车水马龙。 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路边沿街叫卖的小贩,酒楼里飘来的浓郁酒香,无一不诉说着凡间独有的浪漫烟火气息。 随意挑了家华丽的客栈而入,方一进店,便有热情的小厮上前相迎。 他摸了摸袖子,略微弓着身道:“这位公子,打尖儿还是住店呀?” “住店。” “好嘞,您楼上请。” 小厮将她带至三楼的客房,屋内充斥着一片檀香,清新绝俗。走进窗口将窗扇撑起,便能将楼下的城景尽收眼底。 不知怎的,这般瞧着心中尽然幽幽升起几分闲逸,忽觉在凡间逗留一段时日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注意。 左右在凡间待上一年,也不过是神界一日。 如此想来,便划算了许多。 待其沐浴后,抱着一份酣畅的心情睡去,一夜好眠。 翌日清晨,她起的很早。可是并没有急着去宫中寻找李世,而是寻了个好宅子。 城中有一处空幽的大院,乃前任官员秦凯所留。只因他被贬入狱,声名狼藉,这所留下的老宅更是无人敢买。 可是不巧,遇上了随意。 世人都说此地住了该染上晦气,可是随意不信。她心想这凡人所致的晦气,定是缠不到自己身上来。 于是万般豪爽的一掷千金将其拿下。 只不过她将此地买下倒不是为了别的,而是看中了庭院中的那颗梅树。 这个理由若叫旁人听了去定要说她一声荒唐,竟为了一颗梅树买下一座不详的宅子。 可谁叫她是随意呢?向来如此,或许这便是人如其名罢。 毕竟他们做神仙的,讲究的便是一个逍遥自在。 院里的梅花开了满枝,些许花瓣零零落地,铺在未融的雪上。虽看似杂乱无章,却给人一种别样的意境。 随意并不打算将其清扫,而是静静地坐在此地,阖目沐浴着冬日的暖阳。 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想起要去寻李世。 遂起身换了一袭利索的玄袍,朝皇宫而去。 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宫,对她而言可谓轻而易举。哪怕这宫墙再高,仍是任她翻越,来去自由。 可是没成想,方一落地,便遇上了迎面而来的禁卫军。 此刻她只恨自己没有好好修炼隐身之术。眼下四周一片空旷,明晃晃地叫人无处遁形。 为首的禁卫军一眼便瞧到了她这个行踪诡异之人,旋即大声呵住其:“谁在那里!” 闻声之际,随意的心中冒出不少想法。 譬如直接翻越围墙出去,譬如出手将他们放倒在地,又譬如——原地不动。 诚然,她还是在众多选择之中,选择了后者。 只见七八个士兵将她团团围住,竖起了长枪一脸警惕之态。 她略为无奈了拧了拧眉头,思忖着如何摆脱困境。 若与他们交手,难免有些胜之不武,况且这流言蜚语传播的速度可谓极快。她仿佛已能想到,如果此时她出招将其等放倒在地,不出一个时辰,待他们醒来,整个宫中都会传道宫里出了刺客一言。 如此甚是不妥。 可是眼下若被他们抓了去,再要逃出来怕也是避免不了传出同样的结果。 一番思忖下来,随意颇显烦郁地叹了叹气。 几个士兵见她这般似乎丝毫也不担忧自己的境况的模样,不禁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是眼前之人傻了还是他们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你到底是何人?” 终究还是为首的那人率先开了口。 可是他们等到的却不是随意的回答,反倒是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闻声纷纷朝后望去,只见一男子持扇徐徐走来。 随意亦是盯着来者瞧上了一番,只觉他生的隽美,可那种好看却与李世截然不同。 男子身形颀长匀称,着一袭墨衣,腰间是以金丝缠绣,佩着一块不菲的玉玦。 瞧其打扮,便知身份不低。 果然,众人见他纷纷抱拳行礼,唤道:“见过太师。” 那位被唤作太师的男子拂了拂手以作示意,众人皆朝旁站去。唯独他独自朝随意走去,带着几分端详的目光。 随意亦是上下打量着此人。 熟料他言,“你怎么在这里?我可是寻了你许久。” 诚然,他的话音落下之时,不仅旁的禁卫军一愣,随意也是蓦然怔住。 我认识他吗? 反应了半天,方才堆砌起一个笑容,旋即上前抱手作了作揖,学着凡人的口气道:“这皇宫实在是太大了,小的一时迷了方向。还望太师海涵。” 此刻她也不管自己是否认识眼前之人,亦不去想眼前之人为何要帮自己。当下最重要的,便是甩开这些禁卫军为上。 见她垂首作揖模样,太师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遂颔首应下,“念你初次入宫,便放你一马。” 说罢便要带她离开。 身后的禁卫军见状不由上前问道:“敢问太师,此人是……” 话落,他徐徐转身,居高临下地睨了说话之人一眼,漠然开口道:“此人乃是吾观天像,新选的重者,正欲领他于陛下一见,怎么,你有意见?” 闻言,后者连忙摇了摇首,垂目抱拳道:“属下不敢。” 说完,众人皆不再阻拦。 男子回身,睇了随意一眼,示意其跟上。 随意自是领意,随他朝前迈去。 虽然不知此人究竟是谁,不过眼下他既帮了自己,应当不是敌人。 不得不说,皇宫内确实庞大辉煌,虽不比天宫华丽,却也不失为凡尘金地。 转角入了另一条道,路上空无一人。宽敞的道路上只有随意与身前的男子二人。 此时,男子终是停下了脚步,回身看向她,眼底划过一丝不明的意味。 第一百一十九章:太子的朋友 只见他仅是盯着随意,却久久不语。不由将她看得浑身一个激灵,抖了抖衣袖,挤出一个不大好看的笑容,说道。 “多谢太师出手相助,就此别过。”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不想他却在后面幽幽唤道:“这么着急过河拆桥啊?” 随意闻言脚下一滞,轻飘飘地叹了口气,心中唏嘘不已。 太师一职在凡间尚且算得上位高权重,原以为他慷慨相助只是举手之劳,不想对方却是个欲讨回报的。 不过他既算帮了自己,如此也算合情合理,遂徐徐回身问道:“那不知你想要我如何回报呢?” 男子双手抱环扬了扬眉,似在思量着答案。 不过让随意感到不解的是,眼前之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就好似在看一位故人一般。 思及此,她不由凝了凝眉。 良晌,才闻他道:“我还没有想好。” “那等改日你想好了,再来寻我兑现吧。”随意摆了摆手,转身便要离开。 这一回后者没有出声再唤住她,倒是她自己还未走出几步便停了下来,缓缓转身。 对方好似料到她会回头一般,依旧站在原地,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左右随意也不是个脸皮薄的,故而并未觉得有何不好意思,直道:“你们凡间有句俗话说的好。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诚然,此刻她并未意识到自己所谓“你们凡间”四字有多荒谬。 而男子也未指出她此话有何不妥,颔了颔首道:“所以呢?” “所以,要不你再帮我一次,一事不求二主吗。” “哦?”他眼角含笑,扬了扬眉,“何事?” “不知要去东宫应往哪个方向?” 话落,男子眼角的笑意不着痕迹地淡了几分。 “不如我带你去。” 随意并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么爽快,不由愣了一下,遂点了点头道:“甚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到了东宫,众侍卫瞧见是太师前来,纷纷拂手作揖。 也是巧了,随意方才至此,便瞧见了李世往外步来,似乎正要出去。 他亦是看见了随意,不由有些惊讶,眉梢噙了丝浅浅的笑意,“你还真的来了。” 说完方才瞧见她身旁站着的人。 “太师,你也来了。” 后者微微一笑,颔首道:“不过是替人引路罢了,先告辞了,太子殿下。” 李世并没有留他,只是颇为好奇地垂首看向随意,“看来你是真的有点本事。” 这句话落入随意的耳朵里,自然是被当作称赞欣然受下了。毕竟软耳根子的话,对她向来是十分受用的。 遂点了点头,毫不谦虚,“自然。” 见她这般模样,李世一时也分不清她是真没听出自己的意思,还是装作没有听出来。 不过自己许下的话还是要认的,复背了背手,露出一脸倨傲,“说吧,你这般费尽心机接近我,是想要权,还是要利?” 世上男儿毕生所求,左右是个名利,想必林渊所图也是如此。念在他确实比宫里那些人有趣几分,留下当个幕僚也罢。李世想。 可对方的回答却总是能让他感到意外。 只听林渊道:“可这二者我皆不缺。” “哦?”李世闻言眼角一跳,声音低沉犹如千军万马厮杀一般,却不令人胆寒,“你倒是个敢言的。”竟在本宫面前说出此话,委实有趣。 话锋一转,又道:“那你所求为何?” “我倒是缺个朋友。” 闻言,李世言语一顿,旋即抚掌大笑。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一般,前仰后合。 待其平复过来,唇边依旧残留着些许笑意,缓缓咀嚼着她方才所说之词,“缺个朋友?” 其实要论随意为何欲与其交识,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有的时候,或许就是靠一个直觉罢。反正如今她在逍遥境也只是个懒散神仙,天上亦无什么有趣的人。不如来此凡尘一趟,寻个可欢谈的朋友。 “不错。”随意收回了思绪,坦然道。 她的言语与神情都异常诚恳,丝毫不像是在伪装,亦或是刻意谄媚。 见此,李世也不再打趣,敛了敛笑意,“好。本宫便交你这个朋友。” “正好本宫今日约了二弟一同射箭,你便一起吧。” 随意闻言不假思索地应下,“何乐而不为呢?” 曾经在九重天上,她的箭法尚且不算最佳,不过与他们相比,应是绰绰有余。 校场之上,空旷寂静。虽然有不少将士于此,可他们皆是持枪而立,一动不动。在这偌大的场内,俨然一副雕塑一般。 李世说其只约了二皇子,可实际来的人却不少。 除了二皇子,还有几个青年男子随其一道而来。瞧着衣着打扮皆是家世显赫的名门弟子,想来是支持二皇子一派的幕僚。 而李世这边,只带了随意一人。 众人瞧见随意并未怎么在意,只当其是太子殿下的随身侍卫罢了。 唯独二皇子李言上前询问。 他见到李世,先是冲其招了招手,脸上挂着一抹天真烂漫的笑容,看似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反观后者,却是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对于他的问候,只是轻轻颔首示意。 而他好似也已习惯了皇兄的冷漠,并未表现有何失望之意,又探出脑袋看了眼站在李世身上的随意。 瞧着眼生,不由开口问道:“皇兄,你身后这位是?怎么从前没有见过。” 李世闻言非但不理会他,还将目光移至了别处,大有将其忽视之意。 如此一来,李言倒是未再开口,只是面上稍许露出几分窘态。可站在他身后的一众男子却替他打抱不平。 “太子殿下,您是否太过分了,二殿下不过是与您言……” 男子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李言拦了下来,笑道:“无碍无碍。皇兄与我乃是自家兄弟,这点小事无伤大雅。” 话落,倒是随意主动上前,学着他们作揖的模样抱了抱手,说道:“在下名唤林渊,是太子的朋友。”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露出一副讶异的表情,就连李世也不例外地侧眸瞥向她。 “太子殿下的朋友?” 第一百二十章:自降身份 许是李世素来给世人的印象便是不易亲近,更无什么朋友相伴左右,向来都是独来独往。唯一常伴身侧的,便是宫里的关公公。 这会儿突然冒出来个“朋友”,委实令众人摸不着头脑。 是以,纷纷异口同声问道:“太子殿下的朋友?” 可是随意并不知晓他们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故而也没有觉得此话有何不妥之处。 只是回眸望了眼李世的表情,见他面上并无什么波动,遂坦然颔首,“正是。” 见其如此大方的应下,而太子也未作反驳,他们心中的困惑更是不减反增。 众人云云。 “太子殿下身边何时多出这样一号人物?” “林渊?落都城中从未听说有这么个人?” “依我看哪,怕是不知哪里来的乡野村夫罢。” …… 诚然,他们的声音虽然不大,可这些话还是一字不漏地飘入了随意的耳朵里。 她不由扯了扯嘴角,心下忽地有些同情起李世来。 方才还觉得他端着这般不可一世的态度委实失礼,可眼下却瞬间明白了他为何会如此。 对于这些人,确实不用给予什么好脸色。 良晌,众人终于不再将注意放在随意身上,而是放回到了校场。 箭靶立于二十丈开外,场上布了一排好弓。李世率先拾起一把走至开箭的位置,遂将目光落在了李言身上,似乎在命其与自己一试。 后者也是立马就领会了他的意思,亦是上前挑了把好弓步至其身侧,含笑称道:“皇兄。” 见其站至位子,李世便不再看他,收回了视线放于不远处的箭靶之上。右手从旁拾起一箭搭于弦上,遂眯了眯眼眸徐徐拉弓,蓄势待发。 顷刻间,只听“嗖”的一声,便见那箭倏地飞了出去。 站在靶外的士兵旋即小跑上前查看,遂举起红旗朝上一挥,正中红心。 见此,李言身后众人皆是一叹,似有不快之意。 李言却是笑地开怀,扭头朝他一望,赞许道:“皇兄好箭法。” 闻言,李世只是侧了侧眸,并未言语。 二人之间诡谲微妙的气氛就连随意这个初来乍到的外人都嗅得一清二楚,不由心生几分好奇,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不多时,便到了李言开弓。可是瞧他那身形与拉弓的姿势便知——他并不熟练,手生的很。 果不其然,箭射出去,尚且上靶。 是以,身后男子又是一阵唏嘘。 这回李世倒是难得的有了表情,不过却是一个不屑的眼神。 如此,自然有替二皇子打抱不平的,拍拍胸脯自告奋勇道:“太子殿下,二殿下近日劳累过度,难免有些失手,不如由我代为比试如何?” 说话之人名为高谨修,乃落都城众纨绔子弟当中尚算有些真本事的。不仅心高气傲,还十分地讲义气。见二皇子此刻落了下风,旋即上前意欲为其讨回面子。 话落,但见李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浑身上下就透着三个大字。 ——你,也,配。 随意见状下意识地步至前,从架上取下一弓,走到那人面前,扬了扬眉道:“让太子与尔等相比,委实降了身份。这样吧,在下与你比。” 她这话说的当真是刺耳,可是却也挑不出毛病。 李世似乎并没有料到她会站出来,不由侧身看向其,眼底浮上一抹不明的意味。 高谨修闻言,霎时脸色一沉,那模样仿佛跟吃了苍蝇一般,暗自握紧了拳头。 少顷,方才冷哼道:“随便。” “你先请吧。”她抬手作了个手势,退于一侧。 后者开弓射箭,亦是射于红心之上。 众人抚掌欢呼,雀跃不止。 是以,他不禁眉梢携几分得意,似乎笃定自己赢下此局,笑道:“请吧,林公子。” 说罢还看了眼李世的脸色,原以为他会有所不悦,不想其依旧面无表情,一副事不关己之态。 见此,高谨修以为,恐是太子都已放弃了他这个所谓的“朋友”。 随意亦是拍了拍手,赞叹道:“果真厉害。” 这时不知哪个突然说道:“林兄若是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话落,有人附和,“是啊,也不必丢这个脸了。” 只见随意闻言不恼反笑,“光比试有何意思,不如来加加码?” “加码?你都要输了还在这谈什么赌注,莫不是拖延时间罢?” 此话一出,但见她笑地更加灿烂,摸了摸鼻子道:“莫非高公子不敢?” 诚然,激将法对于心高气傲之人,甚是有用。 “谁说我不敢了?赌就赌。若是你输了,便将整个校场清扫了,如何?” 随意闻言勾了勾唇角,“一言为定。” 言罢便见她从箭筒之中取了三支箭,搭于弦上。 就在众人大笑其自不量力之际,箭已离弦,接连射中靶心,无一虚发。 随意放下手中的弓,回身向其等望去,抹开唇瓣粲然一笑,“高公子,承让了。” 此刻后者当真宛如雕塑一般,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巴。除此之外,余下的便是浓浓的不甘。 众人皆噤了声,只有李言弯了弯眼角,朝着李世说道:“皇兄的朋友果然不简单。” 见二皇子都发话了,高谨修便也不再拘着,颇为不情愿地吐了句,“我输了。” 眼下的情形全然颠覆了过来,只见随意颇为得意地颔了颔首,复又走至高谨修身前,佯装惋惜之态,说道:“如此,校场的清扫,便拜托高兄了。” 她虽面露一副怅惘怜惜之色,可语气里透着的却尽是怡悦惬意。 后者不由攥了攥拳头,暗暗咬牙。 回东宫的路上,李世径直走在前头,一言不发。 良晌,方才驻足回身,将她一望。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掺着几分试探与狐疑,亦掺着几许欣赏。 随意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你这么看我作甚?” 话音刚落,李世便往前迈了一步,满满的倨傲与猜疑都写在了脸上,缓缓开口,“你究竟是谁?” 这话说完委实让随意心下一愣。 久久才道:“太子这是何意?” 第一百二十一章:放肆 李世虽不与落都城中的世家子弟为伍,可是却将他们的底细都摸的一清二楚。 上一回在宫外的密林中见到林渊,只是觉得其有趣,与自己常接触的人似乎有些不一样,遂许了林渊一个诺,只要他有这个本事能进宫来找自己。 如今他也做到了,却说不图名利,而是图个朋友。此话乍一听委实滑稽,只因“朋友”一词,在李世这近二十年的人生当中,可谓奢侈至极。 复又在校场上教训了那些纨绔子弟,手法拿捏地恰到好处。 如果说一次两次的惊喜是为惊喜,那么再三再四的与众不同则是威胁。 他可以留一个有趣的人在身边消遣,却不能留一个威胁在身侧。 “太子这是何意?” 诚然,随意是真的不明白他的意思,毕竟凭她这直来直往的性子,本身也没有那么多歪心思。 此刻她若是知道李世正怀疑着自己接近他另有所图,约莫是要笑出声来。 她堂堂一界上神,又能图他什么呢? 左右是寻个一起消磨时光的伙伴罢了。当然,这只是她眼下的想法。很久以后她才发觉,自己的确别有所图。 李世不欲与其打哑谜,心想他也是个聪明人,便也不必绕圈子,淡淡开口:“你若是都城中的名门望族,且又长着一身本事,自愿投入本宫的门下,本宫甚是欢迎。” “可试问你为何站在本宫这一边?” 这话叫随意听了去可谓一头雾水。 她可不是来凡间站队的,不过是在探世镜中选中了他,仅此而已。而这宫中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她根本不欲参与。 方才校场一为,也只是出于看不惯他们的作风。再者,论射箭,只不过是把曾经九天之上没在无极那讨回来的面子,在他们身上寻了回来。 如此大快人心又消磨时光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若是今日一定要给他一个答案,那便是——因为我乐意。 这么想着,便也这么说出来了。 李世闻言眼角一跳,顿时抬眸看她,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复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各种颜色轮番交替。 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言谈的,林渊倒是头一人。 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随意见他面色不大好,那一双浓密好看的眉毛紧紧地拧着,不由心生几分要将其履平的想法。 遂提步上前,抬臂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眉心。 手指触碰他的那个瞬间,李世只觉被什么东西击中,一种异样的感觉从脚爬到头顶,不由眼睫一颤。 他倏地拍开了随意的手,面色通红不知是羞是恼。 半晌,方才怒嗔道:“放肆!” 被其这么一喊,随意方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失礼,却也不想被薄了面子。正思忖着如何解释时,身后忽地响起了一道声音,将其解救于此窘境。 “皇兄!” 二人闻声不约而同地转了目光过去,只见二皇子李言正朝他们走来。 待至二人面前,又向随意微微一笑,大方得体,“林公子。” 随意亦是回了他一个笑,颔了颔首,“见过二皇子。” “方才谨修他们若是有何处惹得皇兄不开心了,还请皇兄海涵,我替他们跟皇兄道歉。” 李言抱拳颔首,面露诚恳。 随意委实没有料到他竟是来道歉的,何况方才的情形他根本无错之有。 而此时李世的心情本就浮躁,自是未言什么好听的话,只是单挑眉目揶揄道:“看来二弟当真善于扮演好人啊。” 话落,后者轻皱了皱眉头,略显无奈,复摇首又扯开一抹笑,看向一旁的随意,“想是皇兄与林公子还有事务要谈,我便先告辞了。” 他这一走,随意与李世又陷入了先前的沉默。二人皆是不语,相对无言。 良晌,随意才道:“太子若是没事,我便先回府了。” 说罢便利落的转身,大有落荒而逃之意。 李世却没唤住她,只是望着她的背影,暗了暗眸色。 在这水深火热的皇宫之中,他素来只与小人打交道。因为他们只要有利可图,便可与己各取所需,同道而谋。 可是眼前这个林渊,究竟是小人,还是君子呢? 出了皇宫,随意并没有如她所言的回到府中,而是去了城郊的一块空地。 此地方圆十里都无人经过,可谓一片荒芜。 随意来到此处,化出肆寒持于掌心,朝下画了一道圈,轻弹指尖挥去,便见其周身漾起一片尘灰涟漪。 土地仙倏地冒了出来,捋着他那白花花的胡须,睁了睁倦眼。 只是定晴一瞧,竟是没有认出随意来,不由眯了眯眸问道:“来者何人?” 随意不语,却是扬了扬手中的肆寒。 一阵光影闪过土地仙的双眸,他旋即直了直脑袋,遂又颔首弓身唤道:“原是随意上神,是小仙有眼无珠了。” 这些客套的话她并不想多听,于是摆了摆手将其打住,直入主题,“我来是有问题想要请教你一下。” “请教?不敢当,不敢当,上神有何需要问的,但说无妨。小仙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问你,这当今太师是何许人也?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太师?”土地仙挠了挠脑袋,“上神怎么会突然对这太师感兴趣?” 其实随意倒也不是对其感兴趣,而是对其抱有怀疑。总觉得其身上的气质像极了一位故人,可是她又一时说不上来。 既然决定在凡间多逗留一段时日,那么还是谨慎为妙。万一他是哪个神仙化成的太师模样,将自己的伪装拆穿了,那可就不好玩了。 收回了思绪,她双手抱环看向土地仙,幽幽道:“不是说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么?怎么倒是问起我问题来了?” 土地闻言一愣,旋即弓了弓身谄笑道:“小仙多嘴。这楚国太师啊,名唤徐谓之。说来也怪,此人乃是一年前方才初来落都,此前从未听说过。可是他一至落都,便靠那通天算道之术,甚受楚王青睐。短短数月,就已被封为太师。” “别瞧这太师一职虽表面看上去并无什么权利,可实际上他的势力不容小觑。” 第一百二十二章:夜潜太师府 他后面还说了许多,随意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只是抓住了前面那句,反复咀嚼。 “通天算道?” 无非两种可能。 一是靠着运气博得恩宠的江湖骗子,二是真正拥有天根的神士。 不过就算是运气甚佳的骗子,也不可能一路这么撞大运撞成了一国太师罢。 那么就只有第二种可能。 ——他并非凡人。 想到这里,随意不由沉了沉眸。 半晌,方才恢复了神色,打断了土地仙滔滔不绝的陈词,追问道:“他的府邸在何处?” 后者闻言掐指一算,说道:“先前楚王赐了他一套宅子,落座在城南,太师府。” 话落,随意轻挑眉目。 城南? 巧了,自己新买下的那座古宅,不也落于城南么。 遂拍了拍土地仙的肩膀,颇为满意地颔了颔首,“多谢。” 说完便拂袖而去。 土地仙朝她的背影作了一揖,“恭送随意上神。” 亥时,日月无光,天昏地暗。 整座太师府几乎灭尽了灯火,陷入沉睡梦乡,只余几名男子在府中来回巡视。 而此时的随意却身着夜行衣,溜上了太师府的房檐。 她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朝下望去,只见四下无人。随意旋即跳下,轻落于地面。遂抬首环顾四周,此内甚是宽阔,院内还栽了不少高木,夜里也瞧不清是何种类。不过路过周身,却能嗅道一股沁人的幽香。 闻到此味,随意不由皱了皱眉头,一阵熟悉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 桂花? 世间常道,院内桂花,宅外鬼还。是以,桂树又被称为鬼树,放于宅内乃是不吉。 虽说此等乃民间传言,不可全然听信。可他身为太师,靠算道卦象而生,又岂会不信风水之说?委实蹊跷。 况且院内并不只一颗桂树,而是栽了满院。漫天扑鼻的桂花香沁入心脾,倒是令随意觉得有些熟悉。 好似在哪里见过。 脑海中一番思绪,终是找到了答案。 ——五千年前在妖界那一战。 思及此,她心底的怀疑愈发强烈,不由握了握掩于袖中的肆寒,眼底浮上一抹肃穆之意。 遂迈开了步子徐徐朝内院而去。 忽地听见了簌簌地脚步声从廊道尽头传来,随意闻声旋即扭转方向,侧身掩于廊柱之后。 待其等家兵巡过,方才探了出来,疾步朝屋内而去。 尽管她推开门扇的动作很轻,可还是不免发出了一道细微的吱呀声响。 随意警惕地扫视了一眼周围,只见内里宽敞,却并无什么摆设。除却床榻,便只有一张案桌椅,一道挂架,一张屏扇,还有一把竖挂的长刀。 若说屋内无甚摆设尚且不算奇怪,可他身为太师,却连半点儿谱道命算的物什都没有,反倒在屋内架着一把长刀。 无论怎么看,都是蹊跷至极。 她不由抬步朝床榻走去,脚步甚轻,犹如踩在云彩之上。 待凑近了,遂又徐徐抬手欲将置于外延的帷幔拉开。 一寸,两寸。 正当她全然拉开帷幔之时,入目的却是一张空榻,上面根本没有睡人。 霎时,正当她暗道不好意欲转身之际,脖颈处却传来了一道凉意。 有人正持剑架于她的颈上。 忽闻耳畔幽幽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林公子,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林公子? 随意挑了挑眉,并未在意颈间的利刃,不语反问道:“太师如何知晓在下的名字?我记得自己好像没有与你说过吧。” 话落,只闻身后传来嗤笑一声,“一个名字而已,想要打听又有何难?” “那太师又为何要打听在下呢?” 说完,却不见后者言答。 随意背对于其,看不见他的神情,可是却能清晰的感觉到身后散来一片寒意。 其实她想要对付此人并非难事,就算他当真是神士,也不一定是自己的对手。 只是在未弄清楚状况之前,她还不想出手暴露。 就在她思忖之际,脖颈上的那片凉意倏地退去。 随意见状旋即回身将其一望,只见对方只着里衣身披大氅,一头墨发披散而下落于肩上。 如此看上去,哪有半点儿正经人的模样,俨然一副方才从风花雪月花天酒地之所归来的纨绔子弟之相。 见此,她不觉挑了挑眉,语气揶揄,“不知太师这般形象,陛下可否知晓?” 但见对方闻言勾了勾唇角,亦是问了她一个问题,“林公子就是这么报答恩情的么?三更半夜潜入我的府邸,意欲何为?” 他刻意拉长的尾音,不知怎的染上了一丝暧昧的气氛。 随意见此眯了眯眸,恍惚了一下。 一道影子从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还不待她捕捉到那人的面貌,便已从她的脑海中消失不见。 太熟悉了。 此人的行为举止,委实像极了一个人。 “你的院中为何种下那么多桂树?”随意动了动唇,开口问道,言语之中掺了一分试探。 对方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半晌才道:“个人喜好。” “难道太师未曾听闻,这桂树种在院外甚是良品,可若载在院内,却是大凶。” “哦?”徐谓之挑了挑眉,眉梢携一许玩味,“所以林公子这是在关心我的安危,特地进府告知?” 此话一出,倒是将她的试探尽数堵了回去。 心里不由暗道,此人言语当真滴水不漏,想要在此套他的话,怕是不知要套到猴年马月去。 是以,随意顿时失了兴趣,不如就承了他的话,日后有的是机会。 “太师也可以这么认为。如此,在下先告辞了。” 说完便拂了拂袖,准备离去。 不想徐谓之却蓦然伸手横在她的面前,将其拦下。 “别着急走啊,林公子。” 闻言,随意徐徐回眸将其一望,沉吟道:“怎么?” “瞧林公子都这般费尽心思潜入我府提醒我不能将桂树栽种于院,那我是不是也应该做些什么回敬林公子,方才有礼呢?” 诚然,他虽笑着言语,可这话中的意味随意却听不出几分善意,倒像是藏着暗刀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第一百二十三章:这还不算大礼? 冬日瑟瑟的寒风从窗口幽幽飘进,拂过她鬓角的发丝,灌来片片寒意。 可眼前站着的这个男子带给随意的感觉,却比这冷风还要阴寒许多。 她下意识地想要攥紧袖中的武器,徐徐朝后退了一步。 可就在她动身的刹那,对面之人却蓦然开口。 “林公子就这么不信任我?” 他的视线缓缓落在了她的袖口处,勾了勾唇角。 话落,随意手上动作一滞,眼底划过一丝不明的意味。半晌方才回道:“那你倒是说说。” 徐谓之闻言收回了挡于门前的手负于身后,含笑道:“林公子明日切莫出府,回礼必定送到。” 说完便侧了侧身,将门闩毫无遮掩地露在了她的面前,似乎在示意其可以离开了。 这话中的回礼尚且不知何意,不过她也不欲作过多揣摩。既然说是明日,那便静观其变,看他能变出什么花样来。 是以,随意拢了拢衣袖,利落地朝外而去。疾步跃上房檐,消失在一片月色之中。 徐谓之侧身朝外望去,看着她那道玄色身影融入黑夜,目光拉的深远。 回府后,随意并没有马上就榻而寝,而是从袖中掏出了什么,看得出神。 手中几瓣嫩黄的桂花,飘散着淡淡的清香。 今日前去太师府虽未证实他并非凡体,却能看出此人身上的确疑点重重。且不论其到底是何身份,就凭目前的情形来看,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思及此,随意不由走至床榻前,重重地倒落下去,将头埋入锦被之中,意图将此等烦郁抛之脑后。 次日清晨,果真如徐谓之所言,好礼上门。 眼下不过巳时,府外就已传来了一阵声响。 待她整理好发冠衣袍方才不疾不徐朝外而去,只是府门大开,入目的却是一位戴着巧士冠的公公,以及一队人马。 “你是?” 话落,但闻对方开口。他的声音又尖又利,听起来略有几分逆耳。 “阁下可是林渊林公子?” 随意闻言蹙了蹙眉,面带不解,隧颔了颔首,“正是。” “如此,请林公子随咱家走一趟吧。”说话的公公拂了拂身,引其朝马车而去。 虽然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令随意一头雾水,不过她还是抱着狐疑上了那辆马车,瞧着前行的方向便知,应是往宫里去的。 到了宫门外,随意跟着为首的公公下了马车。后者从腰间掏出了一块令牌,守卫的将士便放其等进去了。 随意上一回来皇宫乃是翻跃宫墙而入,并未亲身走过此等漫长的宫廊,不由心中感慨。 要是用如此的速度一来一回,委实是够累的。这么想想,还是她的飞檐走壁之术来的轻巧。 这一路往前似乎看不到尽头一般,随意忽觉百无聊赖。遂冲着面前领路的公公问上一问,“不知今日为何召在下进宫?” 后者闻言只是轻笑了笑,语气不平不淡道:“林公子。常言道,是福不是祸。且安心受着吧。”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让随意摸不着边际。不由心下腹诽,这凡人讲话都这般费劲么? 她自然知道这句话,可这下面不是还接着一句吗。 ——是祸躲不过。 公公这句“且安心受着”可是让她受着哪一样呢? 心中一番胡思乱想,终是走到了地方。 周身空旷无比,还站着不少侍卫于殿旁。抬首望去,只见那道泛着金光的牌匾上嵌着三个大字。 承安殿。 公公将随意领到殿外,遂唱道。 “禀陛下,林渊到。” 不久,里面就传来了一道浑厚低沉的声音,“宣。” 话落,随意方才被领了进去。 方才踏入殿内,便瞧见殿堂之下还站了一道身影。见此,随意不由眉间一折,心存狐疑。 而那人正是徐谓之。 她收回了视线抬首望去,入目的是一个看似沧桑可眼神却充满坚毅的中年男子,袭一身金色锦袍,上面绣着的龙腾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半晌,身旁忽地传来了一声低咳。 随意循声望去,却见那位公公正冲着自己挤眉弄眼。 她瞧不明白,不由凝了凝眉,只觉其好生奇怪。 殊不知公公心底却是炸开了锅,暗自腹诽其是个没眼力见的。见到陛下不行礼已是罪过,非但如此,他还胆敢直视陛下,简直是不要命了。就算是太师请来的贵人又如何,如此嚣张怕是没几天好日子了。 当然,他对自己的这一番看法,随意全然不知,只当他是眼睛出了毛病,方才扭个不止。 坐于殿首之人瞧着随意如此肆意的打量,颇显几分怒意,皱起了眉头朝徐谓之看去,艴然道:“太师,此人就是你与朕讲的重者?” 随意闻言亦是朝其望去,满面狐疑。 但见徐谓之挂上了那一副驾轻就熟的笑容,拂了拂身道:“回陛下,正是。” “此人当真有你说的唤雨之术?” “回陛下,属下不敢欺瞒。” “如此甚好。”楚王颔了颔首,看向随意,深邃的眉眼当中透着一丝肃穆庄严,“林渊,即日起,朕便封你为太师密使。不日后的祭祀大典,你就随太师一同主持罢。” “谢陛下恩典。”徐谓之拂手谢恩,垂首间还不忘觑向随意一眼。 随意虽不明白他们方才讲得那一通是为何意,却也看清楚了眼下的时局。隧学着其行礼的动作拂了拂身,说道:“谢陛下恩典。” 一路出了承安殿,走了很远,随意方才开口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走在前面的徐谓之闻声并未停下脚步,却是放慢了许多,徐徐言道:“我不是与你说了,要给你回礼么?” 话落,久久不闻身后传来动静,他才停了下来,回身将其一望。 只见随意站至原地,蹙眉盯着自己,一言不发,面露几许不快之色。 他不由轻笑一声,笑地甚是邪魅,扬了扬声调问道:“怎么?送你个官职还不算是大礼?” 诚然,若于别人而言,这委实算是天下掉馅饼的大喜事。可是于她而言,却不尽然。 且他的语气轻慢,似是话里有话。 随意抬步迈前,走至他的身侧,眼底带着一分试探的意味,上上下下地又将其打量了一番。 虽不知他这么做所图为何,不过如此一来却是给了她一个好处。得了这个么沾亲带故的身份,既能自由出入皇宫,又能光明正大的踏入太师府,何乐而不为? 良晌,方才轻启薄唇,“如此,林某在此谢过徐太师了。” 李世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而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入李世的耳朵里,令其不由眉间一蹙,隽美的脸庞瞬间黑沉了下来。 徐谓之先随意一步看见他,隧颔了颔首,轻声唤道:“太子殿下。” 话出之时后者方才朝其望去,正欲与其挥手之时,他已然越过其等,朝他们身后方向的承安殿而去,想是去见楚王的。 见他如此冷漠的模样,随意不禁挠了挠脑袋,小声喃喃:“他一向这么无视别人吗?” 声音虽小,却叫旁的徐谓之尽数听了去,唇边噙了丝笑,“有的人,还是不要肖想的好。” 肖想? 谁肖想谁? 随意收回视线正欲与他理论,可是周身早已没有徐谓之的身影。 她不由怵在原地,墨色的眸子里满溢着狐疑。 奇怪。 不止李世奇怪,徐谓之更是怪异,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语。 如今想来,要在这凡界过活,也不比在九天之上轻松。 此时的李世正站于承安殿上,听着父王方才所言,暗了暗眼眸。 五日后的祭祀大典,竟交给了林渊与徐谓之主持。 且不说往年都是父王亲自主持,而今却交给了两个外人。父王未免也太过信任徐谓之了罢,就连林渊这个只见过一面的人都允其一同共持大典,就因为他是徐谓之引荐的? 看来此人委实不简单。 莫非先前在密林之中的相见也不是偶然,而是特意安排?那他接近自己究竟有何目的? “太子?” 楚王的声音终于将李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应声抬首,拂袖应是。 “朕也乏了,若无其他的事,便先退下罢。” “是,儿臣告退。” …… 不知怎的,上一回进宫尚且记得方向,翻过了几道宫墙便也就顺利的出去了。而今日却是在这宫中弯弯绕绕了许久,仍在原地打转。这么大的地方,却也不见有个人影。 果然,随意这个不识路的毛病当真是雷打不动,万年不变哪。 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不禁有些气馁,忽然心生一个荒唐的念头。 ——不若就在这宫中找个无人的寝殿歇息算了。 正当她欲实施此想法时,身后却传来了一阵簌簌的脚步声。 闻此声犹如见救星,旋即回身望去。可瞧见的却是从承安殿归来的李世。 李世见到她亦是有些讶异,心想他都离开这么久了,怎么还在宫内,且是孤身一人。 “太子殿下,好巧。” 诚然,这个招呼打得甚是尴尬。 “你怎么还在这?” 随意讪讪笑道:“说来惭愧……这皇宫委实太大了些,犹如迷宫一般,在下迷了路。” 李世闻言扯了扯嘴角,幽幽磨出三个字,“没出息。” 不过这话她却没有听清,遂又上前问道:“你可否带我出去?” 话落,后者不语。少顷才道:“你把本宫当成引路的太监了?” 随意顿时被他噎的哑口无言。 回过神来方觉不对劲。 她这是被一个小屁孩给教育了吗? 自己可是活了十几万年的神仙,而眼前之人不过是弱冠之年的凡人罢了。 想罢,便又寻回了气势来,直了直身板,“你若想当太监,我还不乐意呢。” “你说什么?”李世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好似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 见他如此惊骇模样,随意心下释然,唇边泛起一片得逞的笑纹,施施然朝前步去。 到底走不走的出去她已不在乎了,眼下痛快最为爽利。 李世怔在原地,攥紧了垂于身侧的拳头,沉声道:“站住!” 此话一出,随意不仅没有停下脚步,反倒走的更快了些,颇有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之意。 见此,他旋即大步至前将其用力拉住,双目薄赤,愤意涌上来一字一顿道:“你是徐谓之的人,所以这么嚣张,是么?” 这话的确将她给听懵了,下意识地拧了拧眉毛,不语。 殊不知她的沉默落入李世眼里就等同于默认一般。眼底浮现一抹失望与戾气,登时松开了她,负手于身后愤愤离去。 徒留随意一脸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处,几欲发作。 忽然觉得自己这次下凡委实草率,李世这人除了生的好看以外,简直无甚可取之处。不仅倨傲自大不可一世,还尽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语。 此刻的她只想回到逍遥境,狠狠地拥抱她那两个可爱的徒弟,方能一解烦郁之苦。 可是眼下就这么回去了总觉得不解气,好似落荒而逃一样,颇为狼狈。 一番思忖下来,还是决意先回府上再做考虑。 待到酉时,她才好不容易走到通顺门,出了宫。 落都城内,最富盛名的便是迎天酒楼。如今来此凡尘一趟,必然是要前去一探究竟。 迎天楼外来来往往的人群众多,摩肩接踵。好容易挤了进去,方才瞧见里头一番天地。 灯火阑珊,摇曳星灯高挂于十丈房檐之上,一段又一段的絮带缠绕于横梁之间,垂下优美的弧度。 再往里走些,方能步至水榭亭台,湖面漾起的点点涟漪伴随着晚风拂过,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女子穿着亮丽的罗裙和翩翩起舞的羽袖站在船头,奏着相思曲,舞着相思步,既妩媚又不失甜美。 随意寻了个佳座,于此饮着美酒,赏着佳乐,可谓乐哉。将今日所忧虑之事通通抛之脑后,享受着此刻的怡悦。 良久,桌上的酒樽空了一杯又一杯。只见她抬着迷澄澄的双目,望向旁的美景,喃喃自语,“不踏红尘,谈何入凡?此等佳境,妙哉妙哉。” 第一百二十四章:突如其来 此时面前忽然飘现出无极的面孔,他就坐于自己的对面,眉梢携了丝笑意,漫不经心道:“一个人饮酒,多无趣啊。” 见此,随意不由眯起了双眸,复又晃了晃脑袋,意欲将其从眼前抹去。可是一番举动下来,无极还在面前。 遂只得无奈叹道:“果真是醉了,竟还出现幻觉了。” 说罢便又倒了一杯酒,摇摇晃晃地举起一饮而下。 可对面之人就像挥之不去一般,又轻笑了一声,拾起旁的酒樽亦是倒了一杯,还自顾自地与她的酒樽碰了一下,抬首饮尽。 他的声音很真实,就好像是真的坐在自己面前一样。 随意一时也有些分不清眼前的是幻觉还是现实了,奋力地张了张双眸,定睛一看。 “咦?是真的啊。”她歪着脑袋,伸手戳了戳无极的脸,迷迷糊糊道。 可对方却不恼,唇边含笑任由她“摧残”。 若她此时尚且清醒,而无极又坐在她的身前,站在道义的角度上,定是要上去与其打斗一番的。 可如今许是喝醉了,便也失了那些什么大义之心,徒留几许友谊之情。语气也不似平常那般,放软了许多,“当年,你为何要叛反啊?” 话落,他好像说了些什么,不过随意却是没有听清。 她醉了。 这回是真的醉了,一头倒在了矮桌上。 奇怪的是,一点儿也不疼。 第二日她是在自己府中醒来的。睁开双目时,看到的是床榻旁青色的帷幔。 徐徐起身揉了揉脑袋,昨夜的记忆缓缓涌入脑中。 当无极的身影窜入脑海时,她身形一震,复又仔细回忆了一番。 不应该啊。 无极怎么会在凡界? 思及此,随意不由皱起了眉毛,摇了摇首喃喃自语,“想是真的喝多了罢,一定是我的幻觉。” 说罢便站起了身朝屋外步去,正当她欲推开门扇之时,又想到了什么一般,定在了原地。 若是幻觉,那她昨日是怎么回府的?难道是自己走回来的?可是无论怎么想,都忆不起自己回府的画面。 依稀记得昨日最后的场景便是自己问无极,问他为何要叛反,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可若当真是无极,他又怎会知晓自己宿在此处? 一番思忖下来,思绪却是愈来愈乱。她不由甩了甩脑袋,不再作想。 就当是幻觉罢,也只有这个解释最为合理了。随意如是想。 推开了门扇,方才瞧见外面的雪已消融了不少,应是春季要到了。 院中的梅花依然绽开着,清冷高艳,透着一股别样的美。 随意走至那棵梅树下,仰首朝上望去,眉梢渐渐浮上一抹淡淡的忧伤。不知为何,每每瞧其,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此时府邸的大门忽然被人敲响。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随意收回视线朝大门步去,打开后却发现门前根本空无一人。 正当她准备关门之时,视线忽地朝下落去,看见了一个小肉团子正蹲于门前。 随意见此不由蹙了蹙眉,怀着狐疑的心情蹲下身去,意欲瞧个究竟。 入目的是一个约莫七八岁大的男孩儿,头上扎着小辫,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叫人好生欢喜。 她不由伸手上前捏了捏小孩儿圆滚滚的脸蛋,含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为何坐在我的门前?” 男孩儿闻声一言不发,只是眨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时不时地往后方觑去,看上去甚是无辜,好似是被人抛弃的。 他撅起嘴来,垂首把玩着手里的沙包,可就是不语,也不动身。 见此,随意心道古怪。正准备撒手不管,退回府中。可正当她关上大门,还有一个小小的缝隙便要完全阖上之时,又瞧了一眼缝隙外的小男孩。 四目相对之间,她的心又一度地软了下来。 “唉。”随意叹了叹气,复又将门打开,甚是无奈地蹲下身去,“你是不是想跟我进来呀?” 话落,男孩倏地抬眸,点了点头。 她抿了抿唇,最终决定将其带进来,左右这么大个府邸多养一个孩子也是不过是九牛一毛。遂朝其伸出了手。 小男孩放下了手中那块沾染泥土脏兮兮的沙包,抬起手臂牵住了她的手。 手心传来柔软的触觉,随意下意识地握了握,只觉其力气不大,那么方才那阵敲门声应也不是他做的。 如此看来,想是有人奋力敲响了她的府邸大门,随后将孩子丢在了此处。 思及此,她看向男孩的目光不禁掺了几分怜悯。 如今这人是领进门了,可是接下来该如何呢?她可不会带小孩儿。 瞧着他虽面容干净清澈,可这一身的衣裳却是脏乱不堪。不多时,肚子还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饿了?”随意问道。 男孩点了点头。 “那你先在这坐着,姐……”姐字还没说完,她便旋即改口,“哥哥给你去拿点吃的。” 说罢便跑向膳房拿了许多吃的摆于桌上,将玉箸递给了他。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玉箸,继而夹起了一只鸡腿大口地啃下,看上去似是真的饿了。 随意一面看着他,一面说道:“你还记得家在哪吗?一会儿吃完了,哥哥送你回去?” 诚然,若将一界凡子留于府中,且不说她会不会在此凡尘待上这么久,就算她当真在凡尘逍遥个十把年,可这带孩子一事,她也委实做不清楚。 再者,这丢弃他之人既没有把他卖去为奴,也没有将他弃之荒野,而是置于自己门外。许是想让他讨个好人家罢。 万一是他家中有什么难事方才不得已把他丢弃的,那自己大可以赐他们银两,也不必让其受骨肉分离之苦。 话落,男孩却突然不吃了,泪眼汪汪地看着她,眼底浮上一抹浓浓的委屈之意,好似在说,他不想回去。 这下随意委实没了主意,她最受不得别人哭了,尤其还是这么一个让人心疼的孩子。一时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哄他。 良晌,方才回过了神,软了软言语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们不提了不提了,先吃饭,好吗?” 第一百二十五章:他的计谋 而此时皇城的另一边,东宫内。 李世正负手站于窗旁,望着外面残融的雪,眼底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色彩。 此时明明艳阳高照,春日将近,可是这偌大的东宫却是布满了乌云,压抑又低沉。 而他的心情一如这天色一般,阴霾不断。 一位黑衣男子突然站到了他的身后,垂首禀报,“殿下,事已办妥。” 说话的男子名为柳一,乃东宫的暗卫。 柳一的身世,有点说道。 七年前,李世正值少年。 那时皇后病重,太子李世自请前去鸿福寺为母后祈福,一别皇城便是一月有余。 腊月初八,太子起驾回京。 官道上鲜有车马驶行,鹅毛般的薄雪纷纷扬扬洒了一路。李世倚坐在马车内,手执书卷闲读消遣。 车辙辘辘而过,印下两道尚深的痕迹。 不知怎的,车夫忽地勒马,李世身子陡然向前一掷,须臾才直起身来。 “殿下,您没事儿吧?”外头传来车夫关切的声音。 李世面上并无多少波澜,只是轻哼了一声以示回应。 良晌,车子依旧停滞不前,外面还续续传来一道道嘈杂声。这时他方才沉声开口,“怎么不走了?” “殿下,这前面好像出事儿了,恐怕暂时过不去。”车夫望着前方,一脸愁色,生怕这回城的路上遇上什么不测。 毕竟车里坐的人乃当朝太子,万万不可有什么闪失,不然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他掉的。 李世闻言不由蹙了蹙眉,徐徐抬手撩开车帘的一角,目光朝外望去。 被围在人群中的是一个看起来与李世一般大的男子,他的衣袍上布满了泥尘与脚印,削瘦的面庞也沾满了土灰,整个人狼狈不堪。 围着他对其拳打脚踢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一身肥肉在身上摇晃,挺着那个看似怀胎九月的大肚子杵在那里咧咧骂道:“还想逃跑?你爹娘都把你卖了,以为自己还能跑到哪里去!” “如今你不过就是我买来的一条狗,我就算把你打死了也不为过!” 男人说罢便又是一脚踹在他的身上,似乎还不解气,又从旁拣了个树枝狠狠地抽了下去。 一旁还站着许多如他一般灰头土脸的男孩,想是与其一样被父母卖了为奴的。 这种事情在楚国几乎每天都在上演着,李世并不感兴趣,反而有些恼怒他们挡了自己的路。 只是此次出行他带的人并不多,因为母后病重之事并未声张,他亦算是“微服私访”前来祈拜。不然此刻的他一定唤侍卫前去将他们都清理了。 正当他甩手欲放下车帘闭目养神静待这场闹剧结束时,却瞥进了那个被鞭打的男孩眼睛里。 他的双眸里充满了坚毅与抵抗,亦充满了仇恨与愤怒。与旁的只会默默看着他被鞭打,畏畏缩缩的奴隶们截然不同。 ——他不愿屈服。 见此,李世眸色定了定。 良晌,他方才放下了车帘,冷声对外头的车夫说道:“去,把他买下。” 车夫闻声一脸茫然,不知殿下为何要管此等闲事,却是听出了殿下所言的“他”是何人。遂跳下马车,拿着银两去与那肥头大耳的男人言商。 “这位老爷,不知可否将这奴隶转卖与在下?” 男子闻言只是觑了车夫一眼,并不买账,一脸嚣张说道:“不卖不卖,老子今日非要将这臭小子打死不可!” “就没有商量的余地吗?您看,我出这个价。” 车夫从腰间拿出了一袋银子摆至他的面前,岂料他看都没看一眼,就甩手说道:“多少钱都不卖!” 此刻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 “一两黄金。” 男子闻声动作一滞,循声朝马车处望去,面露狐疑。 一两黄金?别说一个奴隶了,就是二十个奴隶也顶不上这一两黄金。 瞧着这马车四面皆是昂贵精美的绸缎,车檐还镶着一轮上好的白玉,一看就是皇亲国戚才会用的。 见此,男子心下一喜,想来对方是真的要用一两黄金来买下这个奴隶。 本来还想将这臭小子好好收拾一番方才解气,不过他哪里值这一两黄金哪。 是以,男子扭了扭身段,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好吧。” 其实就连车夫都不免有些震惊,太子殿下为何要花重金买下这个奴隶? 不过他也不敢猜想殿下的意思,只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遂拿出一锭黄金交于其手。 男子见其两眼放光,笑吟吟地接过,复又拿衣袖擦了擦,小心翼翼地收入囊中,方才转头冲着男孩道:“臭小子,今日算你走运,滚吧。” 说罢,正打算再踢他一脚时,又蓦然将动作止住,怯怯地望了那辆马车一眼,遂收回了脚,讪讪带着家仆离去。 车夫不解李世的意思,眼下究竟是要将人带回去还是留在此处? 他站在原地思忖了半晌,心想都花了这么多钱将其买下了,还是带回去方才划算罢。 可是转念又想,此人衣着破烂不堪,脏兮兮的,若染了殿下的马车可如何是好? 一番思量下来,无果。 李世却是等的不耐烦了,漠然从车内传来声音,“还不走?” “是,殿……公子。那这个人……”车夫望了眼一旁的男子,踌躇不决。 “让他走吧。” 其实李世本就不是打算将其带回去,只不过见他眼中的颜色与旁人不同,若只是当一个奴隶,可惜了。 “是。”得了殿下的意思,车夫不再犹豫,大步迈回马车旁,蹬了上来,意欲驾车离开。 可就在这时,那个男子却倏地挡在了他们的车前。 “您带上我吧。” 就是这么简短五个字,幽幽飘进了李世的耳朵里。 他缓缓撩开车帘,抬眸将其一望。 而此时的这个男子,就是柳一。他的本名原叫刘明,爹娘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是愿其未来一片光明,如今回想,多么可笑。 后来李世将他带回了东宫,柳一这个名字就是李世给他起的。除了当年的那个车夫,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也没人知道他的存在。他就如同一片影子,藏在黑暗里,成为李世的利刃。 第一百二十六章:一条船上的人 “殿下,事已办妥。” 李世闻声徐徐抬眸,负在身后的手悄然握了握,片刻后方才说道。 “好。” 此刻殿外忽然传来关公公的声音。 “禀殿下,太师求见。” 话音落下,李世旋即侧身看向门扇,神色一暗,遂又朝柳一摆了摆手。 后者领意,倏地消失在了殿内。 “让他进来。” 得了殿下的首肯,关公公便冲着徐谓之颔了颔首,领他进了殿。 李世先是斜眸瞥向他身后之人,漠然道:“关常喜,你先退下吧。” “是,殿下。”关公公领意,颔首退于殿外。 此时的大殿内便只有李世与徐谓之二人。 明明此刻殿内窗扇微阖,可还是能明显的感觉到一丝冷风蓦然刮过。 他们二人皆未言语,可是李世那双酷似严寒的目光却不偏不倚地落在徐谓之的身上。 良晌,最终还是徐谓之先言,打破这片沉寂,言语之间携了丝戏谑。 “殿下为何这般看臣?” 后者闻言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问道:“太师呢?又为何会来本宫这里?” 诚然,他们二人的关系并不怎么样。虽说不上是对立,却也一点儿也算不上亲近。顶多就是个点头之交,而且还是最冷漠的那一种。 尽管徐谓之在朝堂之上并无实权,也未曾站到任何一派,可是他却深受楚王的信任,故而李世对他不得不防,且毫无好感。 再者说,他来历不明,只一年,便已爬到了如此位置,委实让人心生猜忌。 只见徐谓之笑了笑,说道:“近日观得天象,得了一位良才,名唤林渊。陛下已封其为太师密使,不日后将与在下一同主持祭祀大典。” 话落,李世没有接话,而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 他说的这些,自己都已知晓。所以他此番前来究竟是为何?炫耀? “听说殿下与林渊也是朋友?” “怎么?” “平日殿下见臣,皆是避而远之,想是臣有何做得不当之处。如今林渊也算得上臣的半个徒弟,还以为殿下会因此也疏远于他。不过眼下瞧着,却是与臣所想不同。是以,臣在此谢过殿下。” 说罢,徐谓之还拂袖作了一揖,看似礼道俱全。 而李世听闻却是冷了冷眼,面色覆上一层寒霜。 这话听着倒是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且话里话外都像是在编排自己。 真是好大的胆子。 “是么?”李世动了动唇瓣,对徐谓之的印象更是深刻了几分。只不过这份深刻却是抹不去的厌恶之情。 “本宫确实和林渊有过几面之缘,却大抵算不上朋友。本宫以为,是太师多虑了。” 此话背后的意思,倒是令其有些打脸了。 可徐谓之闻言似乎并不尴尬,反而颇有几分得逞之意,眉间的笑又更深了几分,颔首道:“如此,臣便先告退了。” 言罢便直了直身,拂袖而去。 李世望着其背影,暗暗攥起了拳。若说他先前只是对此人抱有提防而已,那么如今,便是上升为了敌意。 徐谓之走后,柳一方才现身。方才二人所言,他是听的清清楚楚,不由眉中一折,上前言道:“殿下,此人如此嚣张,是否需要属下……”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李世抬手打断,沉吟道:“还不是时候。” 而此时的随意,正在为了领进门的小男孩烦忧。 既然对方不愿意回去,她也不忍将其就这样赶出去。如此岂不是让其遭到第二次抛弃么? 可是如果要让他住在这里,那便需要招几个婆子小厮来照顾他的起居了。毕竟随意自认是个马虎的,可是照料不了一个孩子。 想罢,她便行动了起来,这一招便是招了一屋子的人。 他们皆排得整齐,站立于院中,等着日后的主子发话。 原以为这财大气粗的主子应是位豪迈的老爷,不想见到的却是一位翩翩公子。 随意徐徐来到院前,冲着众人打了个招呼,她并没有多言,只是拢了拢身旁的男孩说了短短几句话。 “你们的任务便是照顾好我身边这位,小少爷。府内也没什么旁的规矩,各位自在就好。” 众人听闻皆是一惊,不由面面相觑。片刻后,方才回过了神来,纷纷颔首回道:“是。” 男孩一直攥着她的手,也不说话。随意见状颇为无奈,心想若是要继续过日子,总得有个名字罢。可是她都与其言语了半日了,也未得到半点儿回应,心想其兴许是个哑的。 思及此,目光又不禁软了几分,摸了摸他的脑袋,“不如就叫你小林好了。” 话落,却见后者微微含笑,点了点头,似是在回应着她。 此时府邸的大门又一次的被敲响了,随意不由眉间一蹙,示意下面的小厮前去查看。 不多时,只见那名小厮带着一张请帖回来,抬手递了过来,“公子,前来送请帖的说是高府的人。” “高府?”随意一面狐疑着一面伸手接过,看了眼落款,确是高府无疑。 可自己方才来此地几日,未曾结识什么高家的人,这又是哪来的请帖? 思来想去都未得结果,随意便也没有放在心上,直接将请帖搁置在一旁。 虽是春季将近,可夜里还是不免披上一层寒意。 随意不由拢了拢身上的大氅,不让冷风灌进衣襟。施施然坐在院前的梅树下,喝着热茶,可谓乐哉。 而此时院中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身后忽地刮过一阵短风,拂过她的发带。随意却未停下手中的动作,依旧慢条斯理地抿了几口,方才放下茶盏,徐徐抬眸。 “徐太师还当真是礼尚往来啊。” 先前她闯了他的太师府,如今他便也深夜入了她的府邸,真可谓是“有来有往”。 后者闻言步至她的身前,于她对面坐下,含笑道:“你怎知是我?” 随意并未回答,而是一脸戏谑地看向其道:“殊不知太师还有这般好身手,在下领教了。” 徐谓之被她此话一噎,却是无奈摆了摆手,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如今我等也算站在一条船上的人了,让你知道也无妨。” 第一百二十七章:被他算计了 “谁与你是一条船上的人?” 随意毫不掩饰对其的鄙夷不屑,瞥了瞥眼。 她这话说的好生直白,委实薄了他的面子。放眼整个大楚,还没几个人敢这般与他说话。毕竟他可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虽看着无权,实则却有着比权力更可怕的东西。 ——他能控制权力。 可是徐谓之却无一丝一毫的恼怒,反而将一手支在桌子上,撑着脑袋颇具兴味地望着她,“不是吗?” “可我怎么记得,过几日,我们还要一起主持祭祀大典呢?此等大事,你该不会忘了罢?” 闻言,随意蹙了蹙眉。 她的确忘了。 只因凡人唤雨一事本就荒谬,乃无稽之谈。 遂缓缓看向徐谓之,一脸窥探之意,言语中却带着一丝玩味与调侃,“你能唤雨?莫非你是这九重天上的神仙?” 对方倒是坦然,摇首说道:“我不会。” 随意忽觉无趣,瘪了瘪嘴,“那你逞什么能?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你自己。” 话落,却见他撑着下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一字一顿道:“可是要唤雨的人,是你。” 不可否认的是,她确实愣住了。 倒不是因为她做不到此事,而是因为,她做的到。 “怎么?你不行?”徐谓之学着她方才的语气幽幽续道,“那你逞什么能?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你自己。” 回想那日在承安殿内,她压根没有往细里去听,只见徐谓之拂手行礼之际还瞥了自己一眼,似乎在向自己示意。 她也没有多想,便学着他的模样说了一句谢恩的话。 这么想来,原是那个时候便在算计自己了。可见这才是他所谓的,真正的“大礼”罢。 此刻再看徐谓之那张脸,当真是怎么看怎么讨厌。 是以,随意并不给他好脸色,冷声道:“你这般贸然来访,也不怕我府中伙计看见?趁此地没人,你还是赶快消失为好。” 因为她真的不想再看到他了。 熟料对方委实是个脸皮厚的,非但不走,反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大摇大摆道:“看见又如何?” 有道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想来说的便是徐谓之此等人罢。 正当她欲发作之时,徐谓之却瞧见了搁在一角压着的请帖,伸手扯了出来摆于面前查看,不由笑道:“高府的寿宴竟还请了你?看来你这短短几日倒是混的风生水起,左右逢缘哪。” 左右逢源? 随意眸光一转,“你什么意思?” “高家乃持二皇子一派。他们家公子高谨修想必你也见过了吧?你一面与太子结交,一面与二皇子一派亲近,还真是做的面面俱圆得心应手呢。” 他说出高谨修这个名字时,随意倒是有点印象了。那日在校场便是此人与自己比试,最后落得个清扫校场的下场。 那他为何会给自己送请帖?以常人的思维来看,他就算不记恨自己,也犯不着上赶着来交好吧。 除非他是个不记仇的。 可随意以为,高谨修并非大度之人。此事必然有诈,还是不去为好。 不过转念一想,又有些好奇他到底会如何整蛊自己。 或许自己真的是太闲了罢。随意想。 见她久久不语,徐谓之不由起身在其面前一晃,“想什么呢?” 这一言倒是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看着徐谓之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下意识地朝后仰了仰,面露几许不悦,“你今日来究竟是做什么的?若只为串门,你已经做到了,请回罢。” “你这么着急赶客,莫非府里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 随意却懒得与其掰扯,只是将其往一旁的围墙推去,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你怎么来的,就怎么走吧。” 后者无奈耸了耸肩,正欲转身时蓦然瞥见了什么,身形一顿,狐疑道:“那小孩是谁?” 随意闻言亦是一愣,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方才瞧见小林站在院中,手里捧着沙包朝他们看来。 “小林?”她冲其唤道。 对方应声向她跑来,牵了牵她的手,复又举起另一只手上的沙包,好似在邀请她一起玩。 只不过这回他手上的沙包却是很新的,想是某个婆婆给他新做的。 随意微微一笑,冲其颔了颔首,“好,哥哥陪你玩儿。” 说罢便转身朝中院走去,步履间还不忘回头望一眼徐谓之,示意其赶紧离开。 只是她没有瞧见,徐谓之看着小林的方向,暗了暗眸色,脑海中划过一丝不好的想法。 陪着小林一同玩了一会儿,便让小厮带他回去睡觉了。随意一人站在这夜色中,似在思忖着什么,目光幽长深远。 徐谓之夜里悄悄入林府与林渊相见之事,第二日清晨便被人报与李世了。 他闻言时却是没什么表情,实则内心涌动。 果然,林渊是徐谓之的人。看来徐谓之这根刺是不拔不行了,若是人人都被他这般“引荐”于父王,遂安插势力于朝中,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思及此,不由收紧了手。 “咔嚓——” 尖锐逆耳的一声,是李世躁火攻心,蓦然将手中紫毫折断所发出的声响。 他应声垂眸望向手中已然断成两瓣的紫毫,神色又沉了几分。 “对了,殿下,还有一事。”柳一站在其身后,禀道。 李世动了动唇,沉吟吐道:“说。” “下个月是高丞相的寿辰,他们高府也给林渊送了请帖。” “林渊……”李世攥了攥拳,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好似欲将其撕碎咬烂一般。 …… 自从上次在宫中不欢而散,随意便再没有去寻李世的念头。熟料今日后者却不亲自来。 她本是在迎天酒楼品着美酒,一人独占水榭乐得逍遥。却闻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当她回眸望去之时,只见李世正着一袭青色长袍朝她走来。 前几次见他,三千发丝都被尽数绕进了发冠之中,一身蟒袍着身,颇俱几分肃穆之意。而今日却是卸下了一头青丝,只绾一半于上,剩下的长发披于肩上,青色的长袍透着一分纨绔之味,与往日的形象颇为相悖。 第一百二十八章:出乎意料的吻 她这回并未喝得如上次那般酩酊大醉,却也染上了几朵红晕于两颊,定睛望了李世好一会儿,方才开口。 “李世?” 好在此时周身并无旁人,没人听见她唤的名字。 李世闻声先是蹙眉,不过转念一想也懒得说其直呼自己的名讳。突然一改往日的肃穆,眉梢携了丝玩味,“林公子真是好雅兴,青天白日便喝起酒来。” 面对他的揶揄,随意不以为然。收回了视线便继续饮起酒来,望着面前佳人妙曼舞姿,乐得自在。 可是后者却径直走了上前,全然无视她的不理不睬,自顾自地坐在其右。 就这般肆无忌惮地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勾唇不语。 诚然,随意就算再想若无其事也很难做到,只因感受到旁的视线炽热地犹如烙印在自己的脸上一般。 不由侧过头去,拧眉问道:“你来作甚?” 她这话说的好不客气,俨然一副嫌弃模样。 “这么不欢迎本宫?不是你说的,要与本宫交友么?”李世挑了挑眉,依旧看着她,问道。 随意先前确实说过要与他当朋友,不过她这人,最是擅长做些虎头蛇尾的事情。能在探世镜中看他一眼便匆匆下凡,亦能因他的某一举动,而蓦然失了兴趣。 如今的她,便处于后者阶段。 “如今我悔了,不愿意了。”她又拾起酒樽仰首饮下,说得坦然。 话音落下,他方才还温煦带笑的神情,顿时变得阴寒。 心道其如今得了父王官赐,不过才短短几日,便连戏都懒得演了么。 片刻后,他又恢复了一脸平静,漠然道:“你醉了。” 闻言,随意放下手中酒樽,徐徐回眸看他,只瞧他那一张如画的面庞,生的比女子还要俊美许多。可是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却尽是薄凉,没有一丝温度可言。 “你若在我们神界,一定是个狐狸仙。” 她许是真的喝醉了,竟开始说起胡话来。 而这句话的前半段,李世也未太在意,只是听去了后半句,暗暗皱了眉。 狐狸仙? 他是在骂自己狐狸精么。 思及此,李世的脸色便又沉了几分。 “林公子慎言。” 随意撇了撇嘴,不喜他们宫中的这一套,天天将慎言慎言挂在嘴边。无论是在天宫还是在这皇宫,都是一样。 就算在她清醒之时,都尚且是个直来直去之人,更别说她已是半醉半醒之态。 一时不悦,不由小声喃喃,言语似是赌气,“等我在这凡间玩腻了,就回逍遥境去。” 她的话音虽小,却被李世一字不落地听了去。不禁心下腹诽其非但酒量不行,酒品也不大好。 不过转念一想,如此也算是正中自己下怀。俗话说,酒后吐真言。 见其将将倒下,李世眼疾手快地往前倾了半许扶正了她,复又带着试探的意味问道:“林渊,你与徐谓之是何时相识?” 随意闻言眸色一转,如实回道:“进宫那日。” 话落,后者却是面色一冷,眼底划过了一丝提防。 显然,李世笃定她在说谎。 “是么,那你与徐太师可真是好交情。” 相识不过短短几日便将你引荐于父王。林渊,究竟是你当本宫好糊弄,还是你压根不担心本宫拿你怎么样。 此时随意虽已是大醉,却仍然听得出他话中携着的那抹意味深长。 不觉撑起身子,两手按于桌上,凑近他那一旁,“你不信?” 李世应声抬眸,彼时才发觉对方的面容不知何时起,已至自己眼前一寸之距。 随意满是酒气的气息幽幽地扑打在他的脸上。李世不由心下一愣,怔怔地望着她。 半晌,才听她又道:“由不得你不信。” 说罢她便失了重心,双眼一阖面朝他倒去。 方才二人的距离不过一寸,眼下更是来不及闪躲。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将其扶住,却忽觉眼前一黑,嘴唇上传来一道柔软的触觉,异样的酥麻瞬间蔓延开来。 一刻,两刻。 李世倏地瞪大了眼睛,旋即将她推开,一脸不可置信,仿佛被雷劈了一般怵在原地。 而此刻的随意就比较惨了,直接后背着地,发出巨大声响。她不禁吃痛一声,却也没睁开眼来。 良久,李世才回过神来,面色通红直至脖颈,不知是羞是恼。蓦然转身匆匆离去,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一直守在外面的柳一见自家殿下慌张地走了出来,忽地眉头一皱,旋即上前问道:“殿下,您的脸色怎么……可是出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了? 他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居然被林渊那小子给亲了么。 简直荒谬! “没什么!回宫。” 直到夜里,随意醒来的时候仍在水榭花都,只觉腰酸背痛不甚爽利。撑起身子方才发现自己昨夜尽是睡在地上的,也是难怪了。 不由揉了揉脑袋,站起身来。 酒楼的老鸨见其酒醒了,旋即上前说道:“林公子哪,您看看您,明明只包下了半日,却在我这水榭躺了整整一日,我这晚上都没法做生意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随意听的明白。 遂又从袖中掏出了袋银子,抛到她的手上,“这些够了吧?” 老鸨接过后在手上掂了掂,旋即眉开眼笑,谄谀道:“够了够了,林公子好生阔绰。” 待其酒醒得差不多了,记忆才缓缓浮现于脑海。 是以,她不禁蹙了蹙眉,一脸狐疑对其说道:“记得白日我明明包下了整座酒楼,可为妈妈还让别的人进来了呢?” 若不是李世突然到访,还说些有的没的惹她心情烦闷,她也不至于愈饮愈多,醉倒在地。 后者闻言甚是尴尬,双眸一转,不由讪讪笑道:“这……那位公子,他给的银两吗……确实不比林公子您给的少。再说了,您一人确实也不用占这么大的地吗……” 老鸨的声音愈来愈小,许是知道自己并不在理。 随意闻言也懒得与其计较,只是瘪了瘪嘴,摇首叹道:“我说妈妈你,实乃奸商。” 请假 这学期课业比较重,没办法日更了。周末更新。t-t 《尊主她要当反派》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尊主她要当反派》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