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物典当铺:我靠收邪物走上人生巅峰》 第1章 十二邪物 钉棺钉,手中胆,死尸的头发,嘎巴碗。 上吊绳,木偶人,听话的骰子,二八魂。 石头花、阿魏果、女人的叶子,玉中火。 幽怨的鬼谣像是阴魂不散的风,就那么挥之不去地充斥着梦境。 “啊!” 洛川惊叫一声,猛地坐了起来。 他脸色苍白,一把扯开自己的袖子,攥紧了拳头,让左臂的青筋都绷起来,就看见一条若隐若现的红血丝,沿着那条最粗的血管,从臂弯延伸而出停在小臂中心的位置。 他长出一口气,将额头的冷汗擦了去。 刚才的噩梦里,这根红线竟然已经到了手腕。 师父说过,只要红线到了腕口的太渊穴,自己的死期也就到了。 万幸,这只是一场梦。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每一座城市,不管大小,总会在犄角旮旯有那么一间当铺。 破旧的门脸,布满灰尘的招牌,永远也看不见几个客人,但却能一直开下去。 你不知道他们的经济来源是什么,也不知道真正的主人是谁。 但只要你路过的时候,朝里面一瞧,一定能看见一个趴在柜台上正在打瞌睡的年轻人。 洛川,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大吕当铺”,是云城葫芦巷的一家小当铺,一共就两个人,师父是掌柜,洛川则是朝奉。 啥是朝奉?就是典当行里,负责验物,掌眼开价的师傅。而古玩朝奉,差不多就相当于今天的鉴宝师。 别看洛川只有十九岁,但他在这当铺里已经足足十年了,金银珠宝、房车地契,什么没见过? 这两年,师父去走南闯北,店里的大事小情,全都由他处理。 “又是没生意的一天!” 洛川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气,摸出烟,刚点着火,突然就看见,一个脏兮兮的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柜台前了。 多亏是光天化日,否则非吓死不可。 “小屁孩,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啊?怎么没一点动静啊!”洛川故意用力吐了口烟雾,正抬头朝柜台里张望的小孩顿时被呛的连咳了两声。 见小脏孩咳的大鼻涕都甩出来了,洛川咧嘴一笑,顺手从柜台里抓了一把糖递了过去。 “开个玩笑哈……那个什么,你是不是走错了?我这可不是小卖部。” “叔叔,我不是买东西的!” “叔叔?你看我这风韵犹存……呸,是风华正茂的样子,哪点像叔叔?” “哥哥?” “哎,这就对了嘛。出门在外,嘴甜脚快,这才不会吃亏!”洛川又抓了一把瓜子塞进小孩的口袋,摆摆手道:“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吧,别影响我看西洋景儿了。” 小男孩抹了一把大鼻涕,伸手在裤兜里掏了掏,怯生生道:“我是想问问你,这东西你们要嘛?我想当点钱……” “玻璃珠还是磁力片啊?不会是野生的奥特曼吧。小屁孩,一边吃糖去不好吗?眼看着太阳就下去了,你让我再晒几分钟。” “你睁开眼看看再说嘛!” 没想到,小屁孩还急了,啪的一声,将东西丢在了桌子上。 洛川无奈地夹住烟卷,睁眼一瞧,顿时整个人就从椅子上窜了起来。 面前放着的,是三颗骰子。 一眼望过去,洛川就知道,这是人骨骰子,通体光滑,棱角经打磨为弧边,至少有几十年的光景了。 师父说过,如果想让自己左臂上的那条红线消失,那就必须找够鬼谣中的十二种阴货。 这其中,就有听话的骰子。 据师父说,过去有黑道士,曾用十二岁以前就早殇的男孩三年以上陈尸膝盖骨做骰子,盘养三百六十天,有了灵性,主人想叫什么点数,它就能出什么点数。所以,也叫“听话的骰子”。 为了活下去,洛川白天趴在当铺等待着江湖术士们的来往押当,夜里,还无数次的行走在古墓、坟场、黑市以及山野道观寻找蛛丝马迹。他听说,去年燕城的一个地下赌场,曾有人持一副骰子大杀四方,可惜,他赶过去的时候,那人早就不见了。 更遗憾的是,把眼前这三颗骰子刚拿到手中,他就发现,这虽然是人骨骰子,却并非膝盖骨制成。而且,骨质也不够细密,明显是成年人的…… “怎么样?能换钱吗?我还有不少呢!” 小家伙满脸期待。 “还有不少?你一个小屁孩,哪来的这东西?”略微失落的洛川顿时又充满了希望。 “我和我哥哥没有家,我们靠捡废品为生,有一次我们在城郊乱坟岗吃人家的祭品,我一不小心,就从土里踢出来一个牛皮口袋,里面装了好几十个骰子。” “都带来了吗?快,让我看看,东西要对,随你开价。” “没有,我哥哥说了,让我先问问,若是值钱再当。你要是想要,我就带你去见我哥哥……他不放心我。” 小孩一脸狡黠,看样子,这是有所提防。 “好,我跟你去。不过,等我打个电话……” 洛川眯眼一笑,转身进了内厅。 出来的时候,他先递给那小脏孩两百块,算作定金。 关上店门,由着小孩引着他就出了胡同。 小家伙离开店里,就好像变了个人。一言不发,走的很快。 此时太阳正好下山,街道上有些昏暗,陆陆续续开始有路灯亮了起来。 穿过两条街道,小孩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左右看了看,转身又进了一条更偏僻的巷子。 “小兄弟,还没到吗?你们哥俩住在哪啊?” “快了,快了……”小男孩总算是开了口,但声音莫名的有些沙哑。 洛川冷眼一笑道:“以我猜啊,你可能根本没有哥哥,你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要带我去哪,实际上,你就是在琢磨一条逃跑的路径罢了!我说的对吗?” 一听这话,那小孩顿时惊慌,撒丫子就跑。 可惜,小狐狸碰上了老猎手,他还没跑两步,就迎头撞在了一个人影的怀里。 “小兄弟,跑什么啊?告诉你,从你进店,我就知道,东西不是你的。哥哥我早防着你呢!大熊,把他带过来,也该老实交代,这东西哪来的了!” 大熊是洛川的哥们,就在当铺斜对面开茶馆,刚才洛川其实就是在给他打电话。 “小川,不好了,这……这孩子不动弹了……好像,好像没气了!” “他才多大点啊,你轻一点啊!让你抓人,不是杀人……” “我没用力啊,就是把他给抱住了!谁知道变成这样啊……” 洛川赶紧跑上去,将小男孩抱过来一瞧,不由得面色一凛。 小家伙牙关紧锁,脑门发青,全身紧绷,一动不动,显然这不是一般的休克! “怎么办?是不是死了……” 大熊正说着,就看见这男孩突然双眼翻白,嘴角闪过一丝狞笑,张嘴就要咬人。 “中邪?” 洛川猛地一个三叠,将人控制住,然后上下翻动小男孩的口袋。正找着,就看见一个两寸高瘦脚伶仃的黄表纸人顺着男孩的鞋里钻了出来,老鼠一样嗖嗖过街要溜。 “我去,什么东西!”大熊被吓够呛,直接摔了个跟头。 “小样,你跑的了吗?” 洛川手一抖,一枚山鬼花钱已经飞了出去,噗的一声,那纸人瞬间倒地燃起了一簇小火苗。 “我说为什么他怎么后来不说话了,走起路来飞快,跟脚跟不着地是的……” “那这是啥意思?” “很明显,有人控制了他!” 第2章 听话的骰子 “谁?人在哪?”大熊紧张地看了看四周。 洛川不屑一笑,道:“别急,人不在这里,但我知道在哪!这样,我先走,你把这孩子帮我背回去。” 交代清楚,洛川便抄近路,穿过小区,直奔当铺。 刚才走街串巷十几分钟的路程,让他三分钟就跑回来了。 华灯初上,夜色降临,当铺这条巷子,平时人就不多,这会就更冷清了。 到了门前,他放轻脚步,没着急去拉起卷帘门,而是走到门框一侧,找到了一根隐蔽的绳子。 猛地一拉,哗啦一声,当铺的前后窗直接又落下来了一层厚实的钢丝网。 做完了这些,他这才不紧不慢地打开了卷帘门,走了进去。 当铺里一片漆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烟卷和酒精混合的气息。 不过,洛川不喝酒。 “酒鬼哥们,连当铺的空门你都闯?胆子够肥的啊!” “你也不想想,我的店开了多少年了,还没个防护措施?” “怎么着?你是主动认怂啊,还是等我拳脚招呼一顿?” 洛川对着黑压压的店面自顾自说着,伸手就要去开灯。 此时终于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别开灯,开了灯,就等于看见了我的脸,你收不了场。” “呦,看来我这是碰上个狠茬子啊!”洛川冷声道:“巧了,我也有脾气。老大爷选窑姐,还就必须看脸。我倒要瞧瞧,你这烟枪嗓子是长在什么样的夜壶上!” 洛川伸手就把灯给打开了,白光入眼,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一股风就扑了上来。 对方下手极凶,上来便是锁喉。 洛川脖颈后倾,身体半旋转,躲过攻击,反手擒拿,按住了此人的左肩。 “转过脸来,让小爷看看!” 对方吃痛,吭哧一声,却毫不畏惧,猛挣肩膀,同时右手袖口一抖,一把匕首甩了出来,擦着洛川的脖子就切了过去。 “和我玩真格的啊!敢动刀?” 洛川满脸鄙夷,不等他那刀抽回去,一脚就给踢飞了出去。 两人开始疯狂对拳,砰砰的打击声,犹如熊瞎子撞树。七八个组合拳之后,对方开始倒吸冷气,终于耐不住了……洛川趁势跳起一个旋踢正中面门,将其重重放倒在地。 “也不怎么样嘛!”洛川掸了掸手,轻蔑道:“这场子我收了,你有意见吗?” 对方抬起头,伸手入兜,抓住一把符箓。 “我烧了你的店铺!” “嗨你大爷的,你看我揍你不揍你就完了!” 洛川这次没留情,一脚飞踢,将那把符箓给踹的满天飞,俯身几个大逼斗之后,又补了一脚,将这人像是癞皮狗一样踢到了墙角。 这时候,就看见从此人的口袋里掉出来了三个东西,滴溜溜还在地上打起了转儿! 灯光下,甚至还反射出一抹绿光。 骰子?! 洛川一眼就看出,这三颗骰子可不简单,弯腰就给抓了起来。 “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地上的人见自己的东西到了洛川的手里,瞬间变得疯狂起来,喷着酒气爬起来就要抢夺。 洛川单手抓着骰子,毫不客气道:“再动一下,信不信,我马上捏碎了它们?” 一听了这话,这人一刹那萎靡下来。 “我的……那是我的!” 此时洛川才有机会打量此人。 这人三十多岁,衣裳有些邋遢,脸上极其苍白,像是蒙了一层纸,但眼睛却很红,眼白不自然地上翻着,太阳穴、脖子,但凡血管密集的地方,全都有一层黑线。 说实话,洛川有些惊讶,因为,这是死人相,你去临终关怀医院可以看看,全都是这副样子。 见洛川有些失神,这家伙突然趁机一纵而起,死死抓住了洛川的胳膊。眼见着夺不出来,竟然张口就咬。 “你大爷的,你属狗的啊!本来,我就想看看而已,现在,这骰子归我了!” 洛川气得够戗,看着手掌渗出了血,直接就是一记过肩摔,又将他砸在了地上。 再看自己手中的骰子,光洁油亮,细密似玉,阴寒如冰,很明显,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东西。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是谁?来我的当铺做什么?” 趴在地上的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忽然阴沉一笑道:“你猜?” “你……就是前段时间,在燕城赌场风光一时的那个赌徒?” “听说有人找我,我就来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人对我的骰子感兴趣。没想到,是个开当铺的。爷爷最近花销狠,本想用那假骰子调你出去,在这捞一笔的……没想到,阴沟翻船,竟然被你这黄嘴小儿识破了!” “你没想到的事多着呢!” 洛川冷声道:“这骰子哪来的?还有,你不是赢了不少的钱吗?这会应该正风光啊,怎么成了这幅嘴脸?” “看我的这幅德行,是不是很恶心?”眼前人忽然阴沉一笑道:“就像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对不对?呵呵,你想要这骰子啊?那我告诉你哈,真得到了它,你也会变成我这样?毕竟,这天下,好看的女人,都要你的阳气,好用的阴货,都会要你的命气,嘻嘻。你玩得起吗?” 这家伙笑的十分阴森,浑身上下散发的都是死亡的味道。 “好用的阴货,都会要你的命气……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 此人故意拉长腔,爬起来,突然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一招手,原本握在洛川手里的骰子,竟然自己旋转了起来,哒哒哒,挣脱落在了地上。 “嘿嘿,和我斗?你还嫩了点!” 这家伙趁乱上前抓住落地的骰子就要开溜。 洛川眉峰一扬,怒声道:“卑鄙的家伙。老子告诉你,我看上的东西,它就是我的,除非我给你,否则,谁也别想拿走。给我回来!” 洛川这次发了狠,本想将此人暴揍一顿。 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话音一落,已经被此人抓在手心的骰子,竟然如刚才从自己手中脱离一样,也旋转着逃了出来,落地一柱擎天,三枚摞在了一起,还闪烁着点点红光,如殷红的血。 这一幕,看傻了对方,也惊呆了洛川。 “你……你……你的血?”对方结结巴巴,颤声道:“为什么这骰子会听你的?” 洛川这才意识到,这骰子上的红光,竟然是刚才自己受伤之后流的血。自己明明是恐吓这赌徒回来,没想到,骰子却听话地自己回来了! 他迟疑几秒,试探着叫道:“满星!” 滴溜溜,三个骰子自己动了起来,停下来之后,全是六点。 在街头的赌博中,满星就是最大点,正是三个六。 “豹五!” 骰子再次转动,转瞬,全成了五点。 “你……你到底是谁?”对方瞪大眼,哆哆嗦嗦叫道:“我用二十年阳寿命祭它,它才肯听我的话啊,你是如何做到的……这不公平,不公平,啊啊啊……它该听我的话的啊!” 这人惨叫一声,哇哇大喊着,像是疯了一般冲了出去。 洛川一个人愣在那,许久,才缓缓伸手将骰子抓了起来。 此时再看,血色不见了,像是融进了其中,摸在手里,寒凉中竟然多了一丝温润。 听话的骰子,竟这么容易驯服? 盘摸着这骰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洛川突然感觉似乎有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猛地一抬头,就听见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悠长的声音:“收头发,收长头发,收地里长出来的白根发……请问,于寻风在吗?” 第3章 半夜不梳头 于寻风就是洛川的师父。 不知道为什么,洛川对于幼年时期的记忆很模糊,他好像从记事起就跟师父在一起。 据师父说,他是有一天早上开门营业,发现的洛川。 当时洛川被装在一个麻袋里,看样子是有人送来的,里面有一张纸,上面不但有洛川的名字、生辰,还有他患病的事。 “请问小伙子,于寻风在吗?” 门外人的声音,将洛川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我师父外出还没回来,老伯,您有什么事吗?我是于寻风的徒弟,也是这当铺的朝奉。” 眼前人六七十岁,胡子花白,肤色铜黑,眯着眼,笑嘻嘻的,可给人的感觉却一点都不喜庆。走近一点,就能从他身上闻见一股子轻微的骚臭味。他背着一个包,包口能看见一缕缕的头发,用各种颜色的皮筋儿扎着。 老头直勾勾打量了着洛川,突然垂下头,抱了抱拳。 洛川受宠若惊,忙笑道:“老先生这是干什么?太客气了。” 老头一笑,恢复了常色,并没多说什么。大模大样子走进来,自己坐下,端起凉了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你师父不在,找你也一样!” 看他这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样子,肯定是和师父很熟了。 洛川等他把气喘匀了,开玩笑道:“刚才听老先生在喊收头发?那可不巧,我和我师父这点头发加起来,都不如你一个人腋毛多呢。” “到你们这了,当然不收头发,我当东西。” “当……当什么?不会是头发吧!” 老头一笑,伸手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红包裹,一层层打开,没想到,里面竟然是个娃娃。 这娃娃半尺长,红衣绿裤,坐姿,白布蒙脸,黑布做眼,最引人注意的就是这娃娃的头发根根油亮,跟真的一样。 精致倒是挺精致。 可这东西说到底也就是个玩具娃娃啊,怎么当? “看完了吗?”老头努了努嘴,又快速用一层红布给包上了。 洛川本来还想伸手接过来,再仔细看看,毕竟,能上当铺的东西,总会有点独特的价值,谁知道他却急着包起来了。 “老先生,您这东西打算怎么个当法?” “怎么当,你不用管,多少钱,也不用问。你只管在我这单子上签个名,代表着收到东西了就行。剩下的,我和于寻风都已经商量完了。” 老头抠抠索索,从衣角拿出了一张当票。 真是怪事,这人根本没当过东西,师父却早就给他已经开了当票,洛川看上面的当金还不少,足足五万块呢。 既然是师父都办好的,洛川也没资格在问什么,提笔就备注了签收。 老头咧嘴一笑,起身就往外走。 送到门口,那老头忽然回过头来道:“小爷们,气色不错啊,好好的活。告诉你师父,另外的东西我在努力找,让他把钱准备好。对了,刚才的东西你收好就行,不要特意管它。” 云遮雾绕,总感觉这老头很神秘。 送走了他,正好大熊背着那孩子回来了。 那小屁孩已经醒了,怯生生地看着洛川。 大熊询问了几句,那小孩子也就全交代了。 和洛川猜测的差不多,这孩子叫小五,就是个跑腿的,一切都是先前那个赌徒指使操控的。那孙子也够混蛋的,对这么大的孩子用邪术,刚才就该再暴揍他一顿。 大熊说,这小家伙确实是没有家,整天在大街上捡破烂,他打算让这孩子去他的茶馆。平时干点杂货,也算有个安身之所。 洛川摸了摸口袋,只有几百块钱了,全都递了过去。当铺是个特殊的地方,容不得外人,不像茶馆,所以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大熊和小五走后,洛川掏出骰子,又试了几次,果然,自己喊什么点数,就是什么点数。 师父说过,这十二阴物都很难找。 如此轻易就得到了一个,一时之间,还有些不敢相信。 比如钉棺钉,听起来好像很简单。但实际上,他要找不是一般的钉棺钉,是那种埋葬千年以上的古棺的棺头铜钉。上吊绳也不是简单吊死过人的绳子,而是用上吊绳做的一种法器。至于二八魂、女人的叶子、玉中火这些,他甚至都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东西。 别看这些东西,稀奇古怪,但总有专门从事这些事的人在搜罗,因为只要送到当铺,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沙沙! 洛川正玩骰子玩的出神,忽然听见刚才那红色的包裹皮里好像有些动静,像是有东西在蠕动是的。 干当铺的有个规矩,那就是必须遏制自己的好奇心。 别人当的东西,一旦入库,在当期没到之前,能不动就不动。 再加上刚才那老头讳莫如深的叮嘱,洛川并没打开看,而是将整个包裹抱起来,放在了身后的架子上。 可没想到,他刚转身,那包裹却又从架子上直接掉了下来。 等洛川想去捡的时候才发现,包裹开了,里面的娃娃漏了出来,圆圆的脑袋,大大的眼睛,正好对着自己。尤其是那头发,似乎散发着淡淡的蓝光。 那一瞬间,洛川感觉有些不适,手上还掐了一个三清指,但似乎没什么用,眼前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一个画面。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一个身披长发的古装女子,正背对着自己奔跑,那头青丝,像是青云随风飘摇……他疯了一样跟了上去,迫切想看清楚头发掩映下的面孔,哪知道,那头发突然虫蛇一般缠住了自己,顺着自己嘴巴、鼻子、耳朵就往里钻。 “小川?小川,醒醒!”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听见有人在喊自己,洛川下意识念了一遍九字真言,轰的一下,整个人清醒了过来。 他看见自己正坐在镜子面前,左手抱着那娃娃,右手拿着梳子正给自己梳头。 尤其是那歪着脖,嘟着嘴,还有些娇羞的模样,怎么看都是女人的姿态! “我去……好恶心。” 洛川把自己看的打了个寒颤,猛地一起身,看见师父正绷着笑看着自己。 “师父!您回来啦!” 于寻风给了洛川一脑瓜崩,笑道:“大半夜对镜子梳头,你是不想活啦?再梳一会,你就废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失控了!” “哎?刚才送来的?”于寻风接过了那娃娃,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撇开道:“丁老四这家伙,怎么能把这东西塞进布偶里呢,那还能不阴气成邪?” 说着,一用力,就把那娃娃的布给撕开了。 布娃娃里塞了两样东西,下面都是棉花,只有脑袋上,塞了一团晶莹剔透的头发。这缕头发很怪,半截黑,半截白,还不是一般的白,是晶莹透明的白,看上去,好像一缕缕的玉丝。刚才那半截黑,就露在布娃娃的外面。 “小川,这就是你需要找的死尸的头发了。”师父满眼欣慰地说道。 “师父,为什么这头发会是这个样子?” “人死后,不是所有的器官都一瞬间随之死亡,就拿皮肤和头发来说,在特殊的环境里,还会继续存活一段时间。如果下葬的快,有时候头发在墓中会再长出半尺,这死后生出的半截头发,没有颜色,根根透明,就像是冰晶一样。此物阴气很重,又被放在娃娃里,邪气冲天灵,也就是你,着了道还能如此轻松。” “这么说来,刚才那人是受您所托在办事啦?师父,您一直在替我找东西?” “当然,我不希望你把这红线当催命符。” “那……师父,我能问您一件事吗?” 于寻风抬起头,凝视着洛川道:“恰好,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 第4章 我叫您少爷 于寻风从来不是一个严肃的人。 他抽烟喝酒烫头,还喜欢小动物,最爱蹲在巷子口和邻居的大妈们讲小笑话。洛川虽然知道身在绝命的路上,却一直能保持着不错的心态,这和在于寻风身上学到的乐观有很大关系。 此刻看着师父突然如此严肃地望着自己,洛川还有点不适应。 “师父……您……您怎么了?” “没事,我是高兴呢!”于寻风一笑道:“来,还是你先说你的问题吧。” 洛川点点头,伸手入怀,将那三枚骰子拿了出来。 于寻风一愣,忙接过来,盘摸了几下,然后闭上眼,攥在手心感受了几下,猛地睁开眼欣喜道:“小川,这……你怎么得来的?” 从师父的表情来看,这东西无意是对路了。 洛川便将今天傍晚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这么说来,那个赌徒是主动送上门来的?”于寻风喃喃道:“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运数逆转,看来,属于我们小川的时代果然要来了。对了,那赌鬼现在身在何处,还能寻到吗?” “当时他像是疯了一样夺路而逃,我没抓住他。不过,要是问一问小五,哦,也就是那个小男孩,说不准还能找到他。” “好,若是能见此人一面,最好不过。对了……你还没说你的问题呢。” 洛川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这件事,其实很久以来一直笼罩在我的心里,可我总觉得,是我自己太胆小了,以至于把噩梦当成了习惯,也许长大了,时间久了,就会淡化。但现在,我已经成年了,却还是如此。那就是,每一次我做噩梦,都会有一个诡异的女声在不断重复着那十二阴货的鬼谣,那声音吸引着我,又让我感到恐慌压抑。刚才被那死尸的头发短暂的麻痹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女人的影子,不知道为什么,我恍惚又听见了相同的声音,虽然不是那鬼谣,可我感受到的惊诧和压抑却一模一样,我就是想看清楚那女人的脸。师父,你能告诉我,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吗?究竟是我幻想出来的,还是她的的确确地存在?” 于寻风望着窗外的月光,摇摇头道:“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我没法告诉你什么。因为,有些事,需要你自己慢慢去探寻。也许,当你内心里真的没有恐惧了,也就能真的看清楚她是谁了。但目前为止,你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凑齐十二阴物,让自己活下去。其他的,都不重要。” “是,弟子明白了!” 洛川听话地点了点头。 “对了,为什么这骰子沾了我的血,就瞬间听我话了呢?我记得您以前说过,人骨骰子是需要盘养它才认主的啊!而那个赌鬼也说,为了控制骰子,他还进行了什么所谓的献祭啊。” “呵呵,也许,这就是机缘巧合,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你不用多想,慢慢的,你会知道的!”师父含糊一笑,似乎并不想多说什么。 从小到大,师父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他唯一的长辈,他对师父的话深信不疑。 “师父,您刚才说,也有事情要和我说?” “对!”于寻风转过身,望着洛川郑重道:“从明天开始,咱们之间的角色开始更换。以后,你是掌柜,我是朝奉。” “啊?师父您……” “你先别急,听我说完!更换的,除了我们在店里的角色,还有称呼。以后,你不再是我徒弟,我也不再是你师父。” “师父,我……我是做错了什么吗?” “不,不是你做错了什么,是你长大了。你需要新的身份和地位,当然,未来还会再变,总有一天,你的名字,不管出现在哪,都将代表着荣耀。” 洛川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小老头,他完全不明白师父今天这是闹哪一出。 “可我该怎么称呼您?” “以后,我叫您少爷,您叫我老于,或者人前喊朝奉,私下叫一声管家。” “这……这绝对不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怎么能这样呢!” “孩子,记住了,这不是客套,是为你的将来,必须如此。” 眼看着师父认真严肃,不容改变,洛川纵然无奈,也只能点点头道:“好吧……我听师父的,不过,咱们两个人的时候,我永远必须得叫您师父。” “好就听你的!” 师徒两个正说着话,忽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像他们这种专门收购奇门阴货的当铺,实际上绝大多数的生意,都在晚上。 洛川习惯性的像往常一样要抢着开门,可这一次,师父却示意他坐下,自己去开了门。 门打开,进来的是一个光鲜亮丽的少妇人。 这人长得很清秀,但眉宇之间,却笼罩一层阴云。 “老先生,您能帮我看一件东西吗?” 女人一进来,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忧心忡忡地朝于寻风哽咽道:“我很害怕,真的很怕。” 于寻风指了指洛川道:“那位是我们少爷,也是当铺的掌柜,您有什么话,可以和他说。” 可能是觉得洛川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女人打量了洛川一眼,似乎有些犹豫。 洛川见师父朝自己努嘴呢,便清了清喉咙道:“小姐,您是不是感觉最近有什么东西如影随形?” 女人顿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 “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你还会感觉它就在你身边,甚至,会有莫名其妙的气流朝你的脸上扑,好像在朝你吐气。”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女人彻底信任了洛川,赶紧道:“有人告诉我,你们这里专收那些脏东西对吗?我给钱,请你务必帮帮我。” “这世间,哪有什么脏东西?只不过是没碰上合适的人罢了。我们当铺,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把邪物变成宝物。所以,你可以把那东西当给我们,不用付钱。在规定的期限之内,你随时可以把东西要回去,如果最后你放弃了,那这东西就是给我们的报酬了。” “真的吗?太好了!”女人忙不迭地从包里拿出了一个黄布袋,小心翼翼递过来道:“就是这件东西……前不久,我开了一家花店,很多朋友来捧场,也送了不少礼物。这东西,就是我的闺蜜送给我的。当时我还喜欢的不得了,直接就戴在了身上。可是从那之后,我每天都惶惶不安,总觉得无时无刻地被人偷窥着。只有每天回家见到了我的老公,那种惶恐感才会消失。” 洛川将黄口袋打开,里面拿出来的是一个红色玉牌,严格来说,应该是一个南红玛瑙的无事牌。牌子不大,但质地不错,算是上等的锦红,估计这一枚得小万块了。 “我老公见我每天魂不守舍,就猜测,是不是这玉牌的事啊。这么红,看起来有些刺眼,建议我不要戴了,在家歇几天。没想到,果然好多了。可等我再戴着它去上班,那种感觉顿时又来了。说实话,我闺蜜和我平时关系很好,我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害我。没办法,我只能去庙里请了一个平安符袋,将它装起来。” “所以,你认定了就是这东西在害你?” “是,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其它什么了。我本可以将它毁掉,丢掉,但我们是发小,我不想这么翻脸,所以,这东西,我只能当在你们这里。如果以后需要它,我再来赎当。当然,如果你们能让它变得安全,那就再好不过了……我愿意给钱,多少都行。” 师父全程不开口,洛川也只能自己做主,径直将东西推了回去,正色道:“南红锦玛瑙,也算是玉中吉品了,这一块无事牌虽然简单,却寓意深刻,你的朋友是希望你平安无事呢。这东西不是阴物,也没有邪气,而且,我看它上面已经出现了血丝裂纹,和害你相反,它替你挡了不少煞气。所以,你要是当它,那就大可不必了。” 女人目瞪口呆。 “可是,可是为什么……” “您随身还佩戴其它东西了吗?” “没了,我不喜欢首饰,因为这是我闺蜜送的,所以我才佩戴的!” 此时一直沉默的于寻风终于开口了,对着洛川毕恭毕敬道:“少爷,也许,你可以去他花店看看。哦,对了,您出门的时候,可以带上骰子。” 第5章 唱曲的女人 师父这一声声的“少爷”,叫的洛川实在有些不适应。 可有外人在,自己也只能听着。 带上骰子,出了门,店外停着一辆红色的小跑,看来,这女人家境还是很殷实的。 上了车,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往花店开。 通过交流,洛川知道了,女人叫席婉秋,云城本地人。她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没有兄弟姐妹。她老公是外地考过来的高材生,在一家地产公司上班。两人自由恋爱,一见钟情,只是他老公家境贫寒,没钱没房,当初父母还反对过他们在一起。 “我这人没什么追求,父母留下的家产,足够我们夫妻生活一辈子的。开花店,也只是兴趣而已,并没打算赚多少钱!做人嘛,开心最重要。”席婉秋一笑道:“倒是我老公,很要强,总想自己做些什么。我总劝他,没必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洛川淡淡道:“你老公一定很爱你吧。” “是啊,我父母去世之后,他宠我就像宠孩子一样!”席婉秋幸福的笑了笑,忽然问道:“对了,您为什么觉得有必要去我的花店呢?那店面都是新装修的,不会有问题的啊。” “席小姐,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感觉到不适的时间,恰恰就是你在花店的时间?” 席婉秋愣了愣,喃喃道:“你这么一说,倒也是……我在家那段时间,确实精神状态就很好。” 洛川没在多说什么,凡立一义,必凭证据,一切还得到了店里才知道。 花店开在了一个还算是繁华的街面上。 店面朝阳,面前既没有反弓煞,也没有凶气角,这说明,问题肯定不是出在风水上。 开了门,一股浓郁复合的花香迎面而来。 同时,空气里一丝游移的阴寒之气,也被洛川捕捉到了。师父判断的没错,这店里一定是有问题。 “洛先生您先自由参观,店员都下班了,我去换一下外套,给您倒杯咖啡!” 尽管洛川表示不用了,但席婉秋很客气,还是坚持转身去了衣帽间。 洛川一个人步足在鲜花的海洋里,打量着每一个角落。 一般的花店都很小,但席小姐的店却开的很大。 各种各样的花,五颜六色。 能看得出,店主是个很有品味的人,所有的花布置的恰到好处,或插、或吊、或束,或者盆栽。 走着走着,洛川忽然感觉怀中的骰子好像跳动了几下。这让他有些诧异,忙将骰子拿了出来。没想到,三枚骰子,竟然全是四点。 两手抓住骰子轻轻一摇,再打开,还是四点。 这显然不是巧合啊。 在道家体系之内,三从人从神,四从鬼从祸,很明显,这骰子灵性十足,是意有所指。 师父之所以让自己带上骰子出门,莫非早就知道这骰子的本事? 洛川高兴地将骰子重新装回口袋,抬起头,目光落在了眼前的花卉上。 这是一束开的正盛的观赏向日葵,没什么特殊的,倒是插花的瓶子,一眼就吸引了洛川的目光。 此瓶乃是一个莲花陶罐,黄褐色,大肚收口,罐口塑荷叶纹,很是古朴。 常人的眼光,看不出什么门道。但掐三清指,以中指抵住眉心,眯眼再瞧,你就能看见,整个罐子,簌簌冒着一缕缕的黑气,这个季节,瓶口竟然好像凝结了一层细细的白霜,阴寒之气可见一斑。 洛川正望的出神,忽然店里的灯一下子熄灭了。 阴风拂过,寒气四起。 黑暗中,明显有个移动的影子,在身后一闪而过。 不过,等洛川转过身,身后就只剩下一束正在摇摆的玫瑰花了。 “嘻嘻!” 压抑之中,柜台的方向,隐约传来了一声轻笑。 “席小姐,是你吗?” 洛川询问了一声。 不过,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有些傻。柜台和衣帽间是两个方向,怎么可能是席婉秋呢?当然,也有个问题,突然间的熄灯,衣帽间里的席婉秋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沉思几秒,他还是朝着柜台的方向摸索了过去。 柜台离店门近了些,远处的路灯透过玻璃,总算是带来了一点熹微的光。 隔着还很远,洛川就看见了一个身材婀娜的女人侧影,正对着柜台的穿衣镜抚摸自己的头发。一遍又一遍的梳理,每梳完一次,还得意地扭扭脖子,嘻嘻地轻笑一声。 “明死暗死,冤灭屈亡,太上敕令,超汝孤魂,不管你是谁,要么自己离开这,要么跟我走。” 对面的女人毫不理会,依旧自顾自地搔首弄姿,嗓子深处,还发出那种油腻腻的哼腔:三更里三更有月牙,月牙是照楼台……翻开郎的鞋,解开奴的怀。随手想解开郎的裤腰带…… 那咿咿呀呀的声音,贱媚撩人,让人心神不宁。 “窑腔滥调,装神弄鬼!” 洛川忍无可忍,疾步上前,怒斥一声。 此时女人终于停止了摆弄自己的头发,那哼哼唧唧的唱腔也戛然而止。她缓缓转过头,映入洛川眼帘的是一张惨白惨白的脸,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脸上没有鼻子、眼睛和嘴巴,如同一张白板…… 纵然有心理准备,洛川还是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而女人则如风似影,兀的一下飘到了跟前。 那股子阴寒之气,好像一下子钻进了洛川的每一个汗毛孔。 “尘归尘,土归土,阳有三清,阴有泉途,管你是什么东西,安守本分不好吗?” 洛川不动声色,随手一把早就准备好的香灰扬了出去,那女人的脸上顿时犹如撒上了千点炭火,瞬间红光灼烧,疼的她惨叫一声,呼的一下,隐遁了身形。 “就这点本事,还想害人?” 洛川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过身,点着了柜台的灯,恰好看席婉秋从衣帽间朝自己走了过来。 较为诧异的是,她脱去了风衣,但并没换其他的外套,身上穿的是一件纱质衬衫,很透的那种,以至于里面的内衣颜色和沟壑波澜都清晰可见…… “席小姐……你……”洛川有些尴尬,赶紧收回了目光。 席婉秋嘴角升起一丝怪异的笑容,软绵绵的身体竟然直接靠了过来。 与此同时,好像被人推了一把似的,洛川不由自主地朝前踉跄了一步,正好和席婉秋撞在了一起。 一股子独属于女人特有的气息随着阵阵花香涌进了鼻息。 洛川耳根一热,但马上清醒,后退两步,保持住了距离,然后三清指在席婉秋面前一晃,清脆地打了个响指。 席婉秋的身体像是春风里的垂柳,剧烈的晃了晃,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她低头一看自己的穿着,再看侧身避开了目光的洛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顿时脸色微红,忙不迭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怎么昏了头了,我明明记得自己正在换衣服的……” 洛川冷静道:“你去把店里的灯全部打开,穿好衣服再过来吧,我有话告诉你。” 第6章 莲花罐 等了一会,席婉秋换了一身衣裳,脸上带着未褪净的红晕又走了出来。 店里已经灯火通过明。 “对不起,洛先生,我……我刚才失态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喝醉了是的……” 洛川没理这茬,努努嘴,直接指着那陶罐道:“这是你买的?” “怎么样,放在这是不是很搭?这是我老公送我的!”席婉秋忙道:“古朴中透着很浓郁的艺术气息,很像西方油画里那些女孩抱着的罐子对不对?” “你老公送的啊……”洛川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问道:“如果我没猜错,应该还有一个小一点的罐子吧。” “对对对,是一个原色敛口罐,一起送来的。不过,那个小了点,没法插花,被我放在衣帽间里当香精盒子了。”席婉秋说到这,似乎意识到而来什么,小声道:“洛先生,您不会是说,这两个罐子……” “我什么也没说。” 洛川淡淡道:“其他的你也不用问了,把这两件东西给我带走吧。明天你去我们那拿上当票,这两件东西放在我们那三年,如果三年之后,你还想要,我们分文不收。如果你不要了,这东西就交给我们当做酬劳了。” 席婉秋愣了愣,像是一时没明白过来什么,又像是不太敢相信什么。 “可是……你不是应该告诉我,它们有什么不对劲吗?” “你不是说了,这是你老公送你的啊,而且,他很爱你。至于其他的,多听无益。” 话已至此,再无需多言。 席婉秋一看就是个聪慧的女子,默然点了点头。 洛川找了个口袋,将内外大小两个罐子装上,转身就走。 席婉秋落寞地把他送到了门口,沉吟片刻,眼看着洛川就要消失了,忽然大声道:“洛先生,我想了想,我还是想知道真相。” 洛川回过头,意味深长道:“席小姐,人世间许多的事,都像是摸黑吃蚕蛹,吃着好吃就行了,要是打开灯,有一半人看着那胖胖的虫子就吃不下去。” “洛先生说的有道理,可蚕蛹虽然看起来难以下咽,毕竟确实是食物,好吃。但万一吃的是苍蝇,是蛆虫呢?所以,有些事,含糊不得,还得点着灯,不得不认真。我宁愿失去,也不错误的将就。” 洛川一愣,苦笑一声,道:“难得席小姐如此通透,那我就直说了吧。这是一套清代的骨灰套罐。众所周知,在古代,大部分人都会土葬,真正火葬的人少之又少,基本可以概括为僧、道、少、病、脏,僧人和道士就不用说了,火葬是教义所致。少是指部分少数民族,病是指那些得了恶疾的死者,必须消灭瘟疫,被迫火葬。剩下的脏……就是从事风月生意的女人们……她们大多数人,身世凄苦,疾病缠身,死后无人祭祀,尸体也被看做污秽之物,多为火葬。你看,这内罐底部,有平康两字,足以证明,这就是一套风月女子死了之后的骨灰罐。内罐是原色罐,收殓骨灰的,外罐做成莲花状,祈祷来世能干干净净。” 席婉秋神色悲凉,还抱着一丝侥道:“那……会不会是有人误把它认成其他器皿,当成了古董花瓶?我丈夫说,他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陶器不是瓷器,年代也不很久远,所以并不值钱,一般行内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东西的来历!”洛川正色道:“而且,作为骨灰罐,虽然阴煞之气重,倒也不会伤人,无非是会聚集阴气,吸引一些脏东西罢了。但问题是,我看过了,这莲花罐里,有香灰的存在,这说明,有人至今还在故意饲鬼为凶。不管是你先前精神恍惚,还是你刚才的迷魂失神,都绝对不是偶然。正是这罐子中的脏东西所致。” 这话已经说的够明白了,席婉秋的丈夫,就不存在“误买”的可能。毕竟,买一个这样的罐子容易,可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给这里面的脏东西上香,这就难了。外人根本就做不到。 席婉秋凄然冷笑:“看来,我还真是吃了一口蛆啊。” 洛川在当铺这么多年,见的最多的就是邪物和人心。邪物虽然坏,可只要方法得当,就能变成宝贝。但这人心可就不一定了,一千斤的白糖,可能喂出来的依旧是苦黄连。因为有些人,种子就是坏的。 “席小姐,对不起啊,不该帮你开灯的。” “呵呵,我不后悔,人不是畜生,总不能因为害怕失去,就不分辨自己吃的是饭还是蛆吧?只是可惜了我这么多年,违背爸妈的意愿,非要嫁给这么个凤凰男。他生意亏了,我添补,他失意了,我宽慰,到头来,他希望我死,可能这样,我们席家剩下的钱财就真的归他掌控了吧……” 洛川不想介入别人的私生活,便看了看手中的罐子道:“那这两个罐子……” “您就当这是死当收了吧,我永远不会去赎当的!” 看着面露寒光的席婉秋,洛川明白,当是死当,恐怕有人也在心里死掉了吧。 “好,谢谢您的邪物!按照当铺的规矩,明天我会送过来一张当票,还有当铺朝奉估价之后的当金,这个你务必收下,否则,我不能收您的东西。”洛川临走之际,又忍不住叮嘱一声道:“席小姐,您还是小心点。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没有人会承认的。而且,被揭开了羊皮的狼,最容易暴跳如雷,铤而走险。” 席婉秋冷笑道:“放心吧,我爸妈虽然去世了,可席家大有人在。他来时一个碗,走的时候,也只配一个碗。” 离开花店,洛川吹着口哨一个人往回走。 让他高兴的,除了揭开了一个渣男的嘴脸,最重要的是又做成了一单买卖。 千万不要以为他说“邪物变宝物”是信口胡诌,你要知道,一张卫生纸,都有他的最大价值。 你能想象吗?一把传世杀猪刀,悬在一个经常出事故的桥下,就能保三年安宁。一个死人玉戒,谁戴谁倒霉,可给了一个四柱皆阳的男子佩戴之后,他就能克制住爆裂的脾气。一节报丧鸟的骨头,给夜哭小孩佩戴之后,反而能夜夜安眠…… 这就是邪物的价值。 当然,能改变邪物的人,可就少了。 洛川一边走,一边听着身后的风声,看着周围摇摆不定的影子,漫不经心道:“生是万人跨体躯,死做百姓戳脊鬼,怎么,做了一辈子被人看不起的窑女,如今做鬼还非要被人唾骂不成?婊·子易做,从良可难啊!” 此言一出,面前的树枝上,顿时倒垂下了一张破碎的鬼脸,死死盯着洛川的眼睛,那股子凶气,直扑面眉! 第7章 邪物也值钱 “怎么,嫌我说话难听啊!” 洛川神色淡定,毫不畏惧,死死盯着面前的那张脸。 “话难听点,不过折损一点颜面,可要是换成了我的手段,你失去的可就是命了。你信吗?” 洛川最后这三个字,咬的格外重。像是威胁,更像是提醒。 凝神对视,几十秒钟之后,面前的那张脸,从一开始的凶神恶煞,变的开始闪躲,最后干脆垂下了头。 “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不是我的对手,乖乖滚回去。” 面前的女鬼抽搐了几下,化成了一缕黑烟,兀的飘回了那莲花罐中。 “其实呢,我也知道,你不过是人家的工具,害人并非你的本意。这是身不由己的事。不过,从犯也是犯,罪大亦当诛,懂吗?算了,看在你身前身世可怜的份上,回去我会给你一个好归处的。” 回到店里,师父已经休息了。 洛川将内外莲花罐放进货架,用黄纸封好罐口,也赶紧上了床。 第二天早上,等洛川醒来的时候,师父已经开门营业了。 洗完脸,推开隔门,洛川正要把昨晚上的事说一遍。 “师父”两个字都已经到了嘴边了,哪料,师父却先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少爷”。洛川这才看见,店里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 “莫先生,这就是我们家少爷了!” 师父努努嘴又给洛川介绍道:“少爷,这位是我前阵子和你提起过的莫先生。” 洛川隐约记起来了,这位莫先生也算是“莫洛特烦恼”了。 和电影里差不多,莫铁柱原本就是燕城的一个普通建筑工人,突然有一天,被人找到了,说他在云城还有个大伯。老头七十多岁,癌症晚期,却无儿无女,最终,他这个匆匆只见面了一面的大侄子,就成了莫氏建筑集团的继承人,一下子身价上亿。 可莫先生住进了大伯的别墅之后,并不安生,他几乎是天天晚上做梦,梦见死去的大伯控诉自己对他不好。说他在那边整天被人群殴,也不给他想想办法。莫先生被折磨的差点成了精神病,找了好多个阴阳先生。那些阴阳先生也出了不少的主意,什么多烧纸扎人,多去诵读金刚经,结果屁事不管,大伯入梦的次数越来越多,最后在几个阴阳先生的联合引荐下,找到了大吕当铺的于寻风。 于寻风去了一趟墓地之后,就看明白了一切,但他告诉莫先生,事情的解决,还得看机缘,得等一个派的上用场的邪物。 “洛少爷,于先生,你们叫我过来,是不是有办法了?”莫先生骨瘦如柴,两个大黑眼圈,有气无力的道:“说真的,再没办法,我就真得去陪我大伯了。只要你们能让我大伯安生,多少钱都行。” 洛川瞬间就明白了,师父把对方约来,这是生意要成了。 “少爷,您看……” 于寻风故意把目光引向了洛川,有意无意地都在竖立他在行中的威信。 洛川自然明白师父的用意,便正色道:“你大伯的墓地,风水没有问题,但选址有问题。” “这个于老先生和我说过了,可我没办法啊,那是大伯生前自己选的墓地,遗嘱里有,任何人不能妄动。” “不用动,我已经有了办法,保你周全。” 洛川转身进了内厅,揭开了莲花罐的黄纸,低声道:“生不能清清白白,死后总得干干净净。你既然不能往生,不如求个年年香火。记住了,此番去,勿要再多生事端,好好归魂山野吧,否则,我可不轻饶你。” 那莫老爷子给自己选的墓地确实不错,是个龙须宝地。 但你要知道,那种宝地,历经千百年,怎么可能少的了旧坟?他一个新墓埋在那,难免会被周围的坟地压着气场。所以,洛川的用意就是以毒攻毒。这莲花罐里不是供奉着一个无根女鬼吗?正好用这厉鬼反压着周围的阴魂,到底看一看谁更凶。当然,这女鬼得到的好处,就是享受绵延的香火。 “回去之后,把你大伯的骨灰,转移到这莲花罐中。但有一点记住了,一年三年,香火贡品不断。倘若因为你的薄情和疏忽,没去上供,那再生枝节,我可就不管了!”洛川交代清楚,才把莲花罐递过去。 莫先生感激万分,连连点头,忙不迭将罐子接了过去。 “那洛少爷,这我该给你多少钱?” 洛川可从不是慈善家,而且,干他们这行,讲究“除灾减免,好事多酬”。啥意思呢?就是说,给人消灾救命的事,能不收钱,就不收钱,但要是助人发达,帮人顺达,那就得多收钱。 所以,洛川没有犹豫,直接举起了两根手指。 “二十万?不多,不多……” 莫先生如释重负,直接刷卡。 洛川楞在当场,土豪的人生果然不好理解啊,自己明明说的是两万啊…… 一大早上,轻松进账二十万,心情好极了。 师父对洛川的处置也很满意,又叮嘱道:“当铺,有当才有铺,这是规矩,所以,你还是得给那位席小姐送去当金。” 洛川也正有此意,于是直接写好了当票,装了一万块的红包金就出了门。 可刚一出店门,他就感觉好像有人在偷窥自己。 转身看了一圈,也没见人。 倒是昨天那个被大熊收留的小五,穿上了干净的衣裳,正站在“退之茶楼”前漱口刷牙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见了自己羞涩的缘故,洛川瞅见他的时候,他就跑回屋子里去了。 “小屁孩,告诉熊老板,一会我去喝茶!” 洛川喊了一声,也不知道小五听没听见。 到了花店的时候,老远,就听见了一阵喧哗声。一个油头粉面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哭喊着要往楼上冲。 “婉秋,你听我解释,你知道的,我是爱你的啊……” “梁先生,对不起,席小姐不在这。” “滚开,你们就是个卖花的售货员,你也敢拦我?” “请您不要吵闹了,已经影响顾客了!” “找死!”男人朝着女服务员就是一个嘴巴,怒喝道:“我们夫妻间的事,你们几个狗腿子也敢管?” “婉秋,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胡说什么了?千万不要听那些江湖骗子的胡言乱语。我是无辜的啊,我就是想送你礼物……” 这男人肤色偏白、肌肉松弛、五官虽然也算精致,但不够立体,眉宇之间呈现出一种阴气过盛的气息。尤其是那眼神,色厉内荏,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口蜜腹剑,心思阴沉的人。十个软饭男,八个都这模样。 洛川走过去,准备将东西递给服务员。 “告诉席小姐,这是大吕当铺送过来的,她就明白了……” 交代完,洛川转身就走。 不成想,一旁正发疯的男人突然猛地冲了过来,厉声喝道:“你是谁?你和婉秋什么关系?老子问你话呢,说,是不是你和婉秋说了什么?你找死啊!” 说着,抡拳就打了过来。 第8章 特殊的伤口 洛川不屑地看了一眼这凤凰男,只是一闪身,这货色就打了个空,差点把自己摔个狗吃屎。 男人越加愤怒,犹如受到了羞辱,转身还要拳脚相向,此时忽然听见楼梯上传来了一声怒斥:“梁兰成,你住手。” 众人扭过头,看见席婉秋面色冷凝,款款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婉秋?” 梁兰成两眼放光,赶紧迎了上去:“你终于肯见我了?你听我解释,那绝对是别人陷害我的,你在我心中,永远是唯一,是特殊,是偏爱,是不能失去的宝贝啊……” 席婉秋根本没理他,径直走到了洛川面前,颔首致歉道:“洛先生,实在对不起,让您见笑了。” “没关系,我是给你送当票的!对了,昨晚上休息得怎么样?” “我最近就没休息得这么好过,早上起来,神清气爽,像是重活了一次。所以,真的是要感谢您!” “客气了,我们就是谈成了一个买卖而已。以后有什么需要,还可以找我。” 洛川微微一笑,将那当票和当金亲手交给了席婉秋,转身便走。 一旁的梁成兰满眼嫉妒和愤恨,大声怒问:“婉秋,这个人是谁?是不是就是他说了我的坏话?” 席婉秋冷冷看着眼前的男人,幽幽道:“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再告诉你一次,以后,席家的钱,再不养你这个白眼狼,我席婉秋的事,也轮不到你过问。该走的程序,我会让律师联系你的……” “可是婉秋,你不能把我的银行卡封了啊,你知道的,我现在需要钱……我是爱你的啊,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婉秋,婉秋……” 一片嘈杂,人间闹剧。 洛川才走没多远,就听吭哧一声,姓梁的被几个人从花店里给丢了出来。 “你站住!” 狼狈不堪的梁兰成将怒火转而洒在了洛川的身上,疯狗一样冲过来拦在了面前。 洛川漠然道:“你要做什么?” “你说,是不是你从中作梗!”梁兰成厉声道:“你信不信,我打烂你的嘴巴?” “呵呵,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我……我……老子做了什么,也轮不到你来管。”梁兰成咬牙切齿,低声道:“你坏了老子的财路,我就要断了你的生路。”说着,迎着洛川的面门又抬手便打。 这一次,洛川没再客气,微微侧头,躲过攻击,伸手抓住其手腕,像是扥死狗一样,直接将其掼摔在了地上。 梁兰成哎呦一声,挣扎两下,竟然没爬起来。 “白皮菜鸡!” 洛川轻蔑地吐出四个字,潇洒而去。 趴在地上的梁兰成恼羞成怒,看着洛川的背影嘶吼道:“你等着,我收拾不了你,总有人能收拾你。” 回去的路上,大熊打来了电话。 “哎,川子,小五刚才和我说,今天早上,他看见一个人在你们店门外鬼鬼祟祟的,看那背影,有点像是那赌鬼。你小心点啊!” 洛川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其实此时此刻,身后就有人在跟踪自己,他早早的就察觉了,只不过不想理会罢了。 师父于寻风和他说过,“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万事不可心乱。在对方还没做出行动之前,犯不上太当回事。尤其是干他们这行的,谁还没有几个仇家啊。 回到店里,正好于寻风要出门。 “少爷,我去乡下一趟,听说附近出了个凶墓,死了好几口了。我怀疑,有阴货流出了……” “师父,不是说了嘛,没人的时候,咱们还是师徒相称嘛!” 于寻风一笑道:“是,少爷,听你的。对了,这两天,你自己看店,小心着点。那人骨骰子可是个招风的宝贝,一旦有人知道在你手里,肯定会不甘寂寞的。” 洛川连连答应着,亲自送走了师父。 此时已经晌午了,他正要关上店门,去对面的退之茶楼找大熊蹭点茶点尝尝,忽然就闻到了一股子奶香味儿。扭头一瞧,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正在店门一侧徘徊着。 这人看起来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直到对方咬牙攥了攥拳头,像是下了决心是的,走了过来,才认出来,她就住在巷子里,好像别人都叫她冯婶。这老太太都六十多岁了,既不是吃奶的孩子,也不是哺乳期的产妇,怎么会有一股子奶腥味儿?尤为特殊的是,冯婶走起路来轻飘飘的,像是在踮着脚走路,总感觉,脚下有一双看不见的高跟鞋似的。 “你是川子吧,您师父在吗?” “冯婶?我师父不在,怎么,您有事?” 老女人看了看左右,走进了店,突然扯开袖子,惊慌道:“你看我这……” 那股子怪异的奶香味扑鼻而来,就看见,冯婶的胳膊上,有一个不大的血口子,像是咬的牙印一样,里面已经溃烂了……伤口不发臭,却冒出奶腥味儿,这还是第一次见。 “我想让你师父给我看看,我这是怎么了?” 洛川上手轻轻按了按那伤口,不见血水、脓水,却看见一股股类似于牛奶一样的白浆从里面流了出来,洇洇不断,而冯婶则疼的面孔瞬间变了形,哀嚎不止。 洛川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奇闻异事,但有一样,他很清楚,这牙印应该是孩子咬的。 “小川啊,都是街坊,你师父不在,要不你给我处理处理?这整天的疼啊,让我死的心都有了!去医院好几次了,开了不少的药,根本不管事。” 洛川看着那伤口,很清楚,这根本就不是医院能解决的事。 伤口上泛着黑斑,老太太眉宇之间也透着一股子霉气,这明显是邪物所伤。 “冯婶,这伤口怎么来的?” “嗨,其实也没什么,我家那孙女不听话,我训斥了她几句,结果她就咬了我一口,谁知道,就这样了……我听他们说,你师父有什么艾草粉能拔毒?这样,你卖给婶子一点,我说不准就好了!” 洛川站起身,冷淡道:“冯婶,我们是当铺,不是药铺。都是街坊,帮忙是应该的,可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可真帮不了你。要不,你回去再考虑考虑?” 说着,起身就要送客。 他们做当铺的,每天都能听见无数的故事,什么故事是真,什么故事是假,他一听就知。 如果没记错,冯婶的孙女都已经上小学了,而她手上的伤口,更像是刚长牙的孩子所伤。 老太太眼见着瞒不下去了,颤声道:“这事八成和红衣裳有关。要不……要不,你跟我去看看?” 第9章 旧房里的小孩子 洛川这个人,不嫌穷,不嫌惨,就烦别人和他耍心眼。 一看冯婶这支支吾吾撒谎撂屁的样子,他就打心眼里厌烦,所以,并不想管这事。 再说了,自己是开当铺的,又不是出马仙、阴阳先生,要是碰上点邪气事就管,自己管得过来吗? 可话说回来了,都住在这一条巷子里,要是真不管,又有点说不过去。特别是师父一向是这些中老年妇女的偶像,他要是真拒绝,怕师父回来不好交代。 “这样吧,你先回去,容我想想,天黑之后再过去。” “那你可一定要来啊!一定要来……” 冯婶咬着牙,忍着疼,将胳膊上的伤口盖上,嘱咐了好几遍,这才出了门。 洛川将店门关上,就跑到退之茶楼去了。 今天茶馆人不多,大熊一个人正在茶几后面看书。 洛川径直坐下,也不客气,抓起桌子上的点心榛子酥就往嘴里塞了两块,端起大熊的茶水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 大熊抬了抬眼梢,一脸嫌弃道:“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喝茶得品,你这跟饮驴是的,白瞎我的茶叶。” “喝茶嘛,图个心情愉悦,我就觉得这一碗干更爽。”洛川扫了一眼四周,嘀咕道:“你这茶馆的生意,比六十岁老太的姨妈都淡,我看不如干点别的算了。” 大熊也不嫌弃洛川喝了他的茶,端起来小啜一口悠然道:“我又不是为了赚钱。真要是为了赚钱,我开什么茶馆啊,直接搞房地产不好吗?” “就你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就算干房地产,你也得赔得裤衩子不剩!唉?对了,话说你来了也好几年了,怎么不见你亲人过来看你啊!你没爹吗?” “你才没爹呢!” “巧了,我还真就没有爹啊。” “切,没爹还成了优势了。我爸妈烦我,巴不得见不着我呢!”大熊合起书,朝着柜台后面招了招手道:“小五,再给这饿死鬼上几块点心。” 小五应了一声,端了一碟点心送了过来。 人靠衣服马靠鞍,这小东西梳洗完了,换好了衣裳,比先前可精神多了。 “吃吧,宝顺斋的点心!” 大熊站起身,换了本书,又窝在了沙发里。 大熊大名叫熊雄,五年前来的云城。 一个人在这开茶馆,平时很少和人走动。 两人认识,是因为洛川经常做梦,梦里总有个女人在念鬼谣,折磨得不行,他就跑去图书馆,想找一本《梦林玄解》瞧瞧,企图在其中得到点启示。结果当时这本书,就在熊雄的手里看着呢。两人一聊天才发现,彼此的店面都在一个街上,从此就成了朋友。 “最近还做那个梦吗?” “做啊!几乎是三天两头就梦见。声音清清楚楚,可还是看不见她的脸。妈的,估计那就是我的灾星,等我死的时候,也就看见那张脸了。” 大熊道:“其实你也不用太在意。梦林玄解不是说了吗?有些梦,无解,只有未来,才能给出答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瞎扯着,什么东家的闺女出挑了,西家的媳妇圆润了,一直到傍晚了,洛川才懒洋洋站起了身。 “哎?对了,巷子里的冯婶你熟吗?” “怎么?现在大姑娘小媳妇都不够你惦记了,还盯上老太太了?” “一边去,我说正事呢。” 大熊皱眉道:“是不是经常和儿媳妇打架的那个?有点印象。以前经常跑我这要试喝的茶袋。还朝我买过五味子药茶,说给她儿媳妇喝,能生孙子。吓得我没敢卖她。” “果然,看那老太太的样子,就不是省油的灯!” 洛川出了茶馆,回到店里,背上自己的黄布袋,一直往巷子里走,快到尽头的时候,老远就听见了招呼声。 一抬头,老旧的筒子楼三楼上,冯婶正探出半截身体朝自己招手。 洛川皱了皱眉,因为他看见,在冯婶那张胖墩墩的脸周围,全是弥漫的黑气,在落日余晖的阴影里,一双小手,正紧紧箍在她的后脖颈上。 上楼的时候,洛川难得一次有些心虚。 老话说得好,人怕老的,鬼怕小的。 人越老越精,鬼则越小越凶。 到了门前,洛川敲了敲门。 但刚刚还在窗户前招呼自己的冯婶,却迟迟没有来开门。直到自己第三次敲门的时候,房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了。 依旧是那股子奶娃才有的气息扑面而来,屋里的灯光,莫名地忽闪了两下。 “川子,你怎么才上来啊!” “我敲了半天的门,您也不开啊。” “是吗?我怎么没听见呢。”冯婶嘴唇乌青,说话都有些结巴,忙不迭道:“快,快进来。” 冯婶让开身的瞬间,洛川意外地发现,她垂在身后的手里,竟然握了一把菜刀。 “冯婶,您这是……” 老太太木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同样也一脸错愕,喃喃道:“不对啊,我不是在洗衣服吗?怎么会拿着菜刀呢?老了,真是老糊涂了。” 进了屋,关上门,老旧的房子里莫名的阴冷。 “冯婶,其他人呢?” “唉,我家老头子去年没了,儿子和儿媳上班,孙女上学,待会就回来了。” 洛川看着那书桌上已经落满了灰,便直言不讳道:“我看不对吧,他们应该有几天没回来住了吧。” 冯婶顿时委屈巴巴地抽泣起来。 “有了媳妇忘了娘。都是芝麻绿豆的小事,就全都怪在我这当娘的身上了。那天晚上,半夜我突然感觉这小臂疼得不行,喊了一嗓子,他们就过来说我大惊小怪,还借着这个由头,出去租房住了。” “是吗?就这么个理由吗?依我看,是他们害怕了吧!”洛川不想和她兜圈子,冷冷道:“冯婶,你最好是和我实话实说,否则,我可走了。” “别,别走!”冯婶咬了咬唇,谨慎地打量了一下屋子,小声道:“有些日子了,儿媳妇和孙女都说,半夜起来,看见屋里有影子来回地跑。还说,去卫生间的时候,有小孩的笑声。我一直不信,只觉得是他们不愿意和我老太婆一起住了。结果那天晚上,半夜睡着睡着,突然就被啥东西咬了一口,我睁眼的时候,就……就看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小孩,蹦蹦跶跶出了我的卧室。儿子知道了,就更信儿媳妇的话了,说这房子不干净,不利于孙女上学,就带着他们出去住了。你说一个丫头蛋子,愣是当宝贝疙瘩……” “冯婶,您可也是个女人啊,我怎么听你的话茬,女孩子在你这好像不值钱啊?”洛川懒得和一个带着偏见的老女人废话,冷声道:“先前你不是说,觉得这事和红衣服有关系吗?拿来吧,我瞧瞧。” 老太太知道现在用得着洛川,不敢分辨,讨好地点了点头,转身去了卧室。 就在洛川坐在沙发上,等着看看那是一件什么衣服的时候,突然目光一扫,看见对面的房间门口,半张白色的小脸,正无声无息地窥视着自己。那是一张稚嫩的脸蛋,可嘴角,却扬起的是一个老辣阴沉的笑容。 第10章 红百衣 说实话,望见这半张小脸的时候,洛川都不由得后脊骨一凉,胳膊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可行里有句话,叫“人鬼相较,胆衰者败”,这时候就算真的有点发虚,你也不能让他看出你怂了。 洛川猛然站起身,径直就走了过去。 当然,那半张小脸虚光一闪,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是一个次卧室。老筒子楼,见过的都知道,次卧室往往还连着通往阴面的小阳台。阴面的阳台,往往都堆放些杂物,什么三年的鞋子,五年的袜子,十二年的陈鞋垫,二十一的皮腰带…… 洛川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子发霉的气味。 床上空荡荡的,但地上的皮球却自己缓缓滚动着。书架上摆放着几个动画玩偶,却都被拆得七零八落,奥特曼的脑袋被揪下来,塞在了葫芦娃的屁股上。 目光一扫,床头的黑色老衣柜好像虚掩着,那条缝隙的后面,似乎正藏着一对闪亮的眼睛。 “别怕,我不是来对付你的,我是来听故事的,顺便,帮你解决问题。” 洛川先说了开场白,然后才缓缓朝着衣柜走了过去。 “人有人的悲喜,鬼有鬼的得失,所有的委屈,无一不是来自不公。和我说说吧,你是谁,从哪来。” 洛川伸手抓住衣柜的把手,正要将那扇黑漆漆的柜门打开,忽然听见砰地一声巨响,身后的房门不知道怎么,自己关上了。 与此同时,柜子的门,却自己诡异地缓缓打开了。 洛川下意识退后两步,不成想,那个滚动的皮球,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来到了脚下。 一着不慎,脚踩球上,洛川身体失衡,踉跄了两步,倒退到了阳台上。 这时候,那挂在墙上的破腰带,竟然正好悬在了洛川的脖子上。 一股子莫名的力量,狠狠推了他一把,眼看着脑袋瓜子鬼使神差就钻了进去。屋子里的柜子、板凳、玩具,全都动弹了起来,就像是在狂欢似的。伴随着的,还有一声声诡谲的嬉笑声,稚嫩又充满了狡黠,嘻嘻,嘻嘻嘻…… 洛川顿时急了,猛地扯下了那破腰带,伸手入袋,直接就攘了一把朱砂粉。 呼! 红色的粉末飘荡起来,屋子里骤然安静了下来。 要么说,小鬼难缠呢。 从一进来,房门、柜子、皮球,乃至阳台的裤腰带,都像是设计好了似的,就等自己上钩呢。 洛川冷声道:“看来和颜悦色是没意义了,你是把我当成大善人了。从现在开始,我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手段。” 嘻嘻! 又是一声轻笑传来,缥缈却真真切切,但已经不在这屋里,而是在外面了。 洛川疾步上前,费力地将房门打开,走了出去。就看见一只玩具熊正躺在地板中间,刚才冯婶的那把菜刀,正砍在玩具熊的脖子上,一罐番茄酱倒在地上,红艳艳的,如同流了满地的鲜血。 都是小孩子的把戏,可视觉上给人的冲击,却无比阴寒可怖。 冯婶进屋半天了,还没出来,这让洛川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冲过去,果然,主卧里空空如也,并没有人。 “冯婶?” 洛川急促地喊了一声,转身要出来去厨房和卫生间寻找,可最后的直觉却让他又停下了脚步。 他望着主卧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信步冲了过去,猛地一扯,只看见冯婶这个胖老太太,正蹲在窗户上,神情木讷,探头往外钻。 “冯婶!” 洛川一把将人拉了回来。 老太太双眼发直,嘴巴里塞着一团臭袜子,脸憋得乌青,眼看就要过去了。 他不敢犹豫,掐着三清指,对着老太太的脑门拍了一下子。 胖老太太身体晃了晃,瘫坐在了穿上,总算是醒了过来。 而此刻,客厅里又已经闹开了,贼风乱窜,杯子摔在地上,吊灯也在嘎吱嘎吱地摇晃着。 “吓死我,吓死我了……我的杯子啊,我的果盘……” “冯婶,这时候就捡重点说吧,东西呢?” 老太太死里逃生,不敢再支支吾吾,抬手指了指墙角的柜子、 洛川上前打开,发现里面供奉着一个神龛,但没有神像,只有一个大白盘子,里面放了一件只比巴掌大一点的红色小衣裳。 这小小的褂子,是用一片又一片各式的红布连而成,有袖有领,有模有样,但仔细看,就会发现,袖口和衣摆是封死的,只有领口是打开的,从领口往里看,看像是一个口袋。 “红百衣?”洛川心头一惊,大声道:“这样的东西,你是从哪得来的?” “这……这个……” “别支支吾吾,事到如今,还不说吗?别忘了,你刚才可就要死了。” 冯老太太颤声道:“是我花了三千块钱,朝马市街的杨大师求的法子。” “杨大师?就是那个自称杨半仙的瞎子?他不是三个月前,在树下避雨,被雷劈死了吗?” “是,就是他……唉,我家三代单传,到了我儿子这,只生了一个丫头蛋子。他爸有个心愿,就想让他再生一个,可我那儿媳妇,死活不肯再生了,老头子死都没闭上眼。我私下里去求杨大师,他就给了我这么个法子。” “难怪,难怪他会被雷劈死!”洛川冷眼望着老太太道:“杨瞎子是不是说,让你四处去朝陌生人要红布,凑够一百片,做成这个小衣裳,然后半夜去妇产医院门口,见着怀孕的女子就朝人索要东西?只要有人把身上贴身的衣物,钱财,吃过的食物,哪怕是喝了水的矿泉水瓶,丢进这红衣服的领口里,就能事成?” “川子,你……你……你怎么知道?” “缺德!你们踏马得缺大德!”洛川怒喝道:“你知道不知道,这是红百衣,对于孕妇这是大凶之物,能夺胎?你这是把人家的孩子,硬生生给夺来了。” “我……我不知道啊,我哪知道是这样啊,杨瞎子说,这是求送子娘娘红福衣,我就当真了……” “你夺来了胎气,就意味着那个被你害的人会小产,会失去做妈妈的机会!”洛川摇了摇头,冷声道:“你这是作孽,我帮不了你。” “小川,你……你不能走啊!”冯老太顿时害怕了,慌忙拉住洛川颤声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算再想要个孙子,也不会去害别人啊。看在你师父的份上,你就帮帮我吧,我……我死不足惜,可我那儿子孙女还要回来的,这要是这样下去,他们也危险啊。” 对这种人,洛川打心眼里厌恶。 可话说回来了,刚才这小东西凶得很,长此以往,周围四邻,都安生不了。 “其实一个月前,我就发现不对了……这小衣裳,就供奉在我这柜子里,谁知道突然有一天,它自己跑到我孙女的书包里去了,那天我孙女出门就差点被卡车给撞上。我不敢让我儿子知道,悄么声地想把这衣裳丢了。可……可哪里知道,我傍晚丢进垃圾桶的,它半夜竟然又出现在了我们家,就悬在客厅的吊灯上,红艳艳的,没把我吓死……” 第11章 我就是有点饿了 民间一直流传着一部《拴娃娃》的破书,都是教人如何绵延血脉的。 这其中就有不少极其阴损的方法,红百衣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怀孕的女子,尽量少接触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你不知道那一张张讨好的嘴脸后面,藏着一颗颗什么样的心。 “不对啊!”洛川冷眼看着冯老太太道:“红百衣这方法,缺德是缺德了点,但只要得孕安胎,损的也是你的阴德,受惩戒也得是你百年之后的事,怎么会冒出来一个红衣婴灵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说?” “我真的都说了,没敢再撒谎……”老太婆哭哭啼啼,惹人厌烦。 “对了,你儿媳妇没怀孕吗?” “唉……”冯老太叹口气,恶狠狠骂道:“那浪蹄子,明明怀孕了,可她却还是坚持不要,竟然背着我,把胎给打去了……我知道之后,狠狠和她吵了一架,儿子还埋怨我,说我多管闲事。你说,我这是多管闲事吗?我做这些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让老冯家的血脉延续下去嘛!” 难怪! 洛川一下子就明白了,那红衣小孩为什么戾气这么重。 这不就相当于,夺了人家的胎,自家却又不要,连续毁了人家两次轮转的机会吗?新魂落胎,机会只有三次啊,这小东西要是没戾气那就怪了。 “儿媳坚决不要二胎,我又见这小红衣裳有些瘆人,不想供奉了。当初那杨大师说,等完事之后,让我把红衣裳交给他处理。可现在他已经死了,我就没了主意。那次丢进垃圾桶不成功之后,我又想着干脆把它烧了算了。在楼后的墙角,我刚点着火,呼的一阵风,火苗就把我头发给燎着了,烧了我好几个大水泡,我吓得再也不敢乱动了,只能把它又供在了柜子里。要不是这伤口越来越疼,我……我还不敢去找你师父呢。” 洛川看着此人,心里只有四个字,自作自受。 但问题是,这红衣小鬼已经有了戾气,如此下去,肯定是要出人命的。 今天如果自己不来,它可能对老太太还不下死手,倒不是它不够狠,而是它在故意一天天捉弄她,折磨她,直到有一天,将她活活吓死。 洛川正思忖着如何处置,就听外面卫生间的门突然砰的一声,狠狠关上了。隐隐约约地,还能听见那卫生间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婴儿学语声。 老太太吓了一哆嗦,颤声道:“这两天天天这样,一会门自己关了,一会灯自己开了。我闭上眼睛,它就出现在我眼前,我一睁眼,它就消失不见了,我被折磨得睡不着,吃不下。” 一句活该已经到了嘴边,洛川还是咽了回去,和这种人,多说无益。 当铺是做生意的,老实说,这确实是一单买卖。 而且,自己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红衣胎成了厉鬼。 “把这红百衣当给我吧!” “啊?”老太太一愣,接着忙道:“不用当,不用当,你尽管拿去。” 对她来说,此刻这件小小的红衣服,那就是催命符。哪还用得着当啊,只要有人接手,那就是一种解脱。 “当铺有当铺的规矩,合钱而当,留票为证,否则,东西我不会带走。” “那……那小川你看怎么合适,就怎么来吧,只有一样,帮我把它处理了吧,我一把年纪了,禁不住吓唬啊……” 洛川沉思片刻道:“那就当三块钱吧,一块敬天地,一块敬阴魂,剩下的一块钱,买香火吧,算是让你卖个心安。” “好,好,那就三块。死当,东西您师徒俩随便处理,我绝不后悔。” 洛川直接掏出了三块钱,放在了桌子上,冷声道:“明天去我店里拿当票。” 现在生意是做了,但问题还没解决,如何把它带走才是关键。 “小川,你听……” 老太太神色紧张,只听外面卫生间的门打开了,地板上又开始出现了“叮叮叮”的响声,然后一枚玻璃珠就自己滚了进来。 “你现在就睡觉吧!剩下的事,我来做,不管外面有什么动静,不用出去!”洛川站起身,丢给老太太一粒艾草球,辅助她安眠,一手拿着那红衣服,一手捡起地上还在旋转的玻璃珠去了客厅。 时间还早,他知道,今天要有的忙了。 不是有句话吗?人间有四大难哄,男喝醉,女空房,受委屈的孩子,丈母娘。想说服它不再闹下去,得动点心思。 洛川将那小红衣服扑在茶几上,然后从包里取出香火,点燃了四根。 行阴阳事,礼数在前。 他不着急,什么也没说,就开始坐在那,自顾自地摆弄着手里的玻璃珠。 时间一点一滴地熬,一直到了十一点的钟声敲响之后,屋顶的灯光微微晃了晃。 洛川给自己点了根烟,故意一个不小心,将手里的玻璃珠子掉在了地上。 那玻璃珠滚了出去,在沙发角的位置突然旋转,换了个方向,最后滚进了厨房的阴影里。 “来吧,我们谈谈!”洛川吐了口眼圈,扭头望着厨房的方向道:“我不是法师,也不是道士,就是个生意人。你用不着提防我,也用不着恨我,因为我既不是来收服你的,也不是来害你的。” 昏暗的厨房门口,终于隐隐地露出了一团雾气,看不清楚,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影子,半遮半掩地站在那。隔着几米远,洛川都能感觉到那股子阴森之气。 “嘻嘻,你想对我说教?” “不不,对一个受委屈的人,上来就说教,那是没有教养的。我这人最不喜欢别人道德绑架,所以,断然也不会对别人如此。” “那倒有点意思,我倒要听听,你要说什么!” 小东西的声音奶声奶气,可一点都不可爱,呼的一阵阴风吹了过来,洛川嘴上叼的烟卷,就剩下了半截。 洛川只得悻悻地将半截烟丢到桌子上,苦笑道:“也是,在妇女儿童和老人跟前,确实不该抽烟。不过,你似乎也不怎么礼貌啊。” “少废话,你不是有话要说吗?说啊!” 洛川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厨房门口那个模糊的影子就消失不见了,倒是他自己的脑后,寒气逼人,他甚至能感觉到,一个冰冰凉的小手,正在自己的大动脉上,轻轻地摆动着…… “嘘,你不要动,只管说,我就是有点饿了而已,想喝口奶……嘻嘻!” 小东西的笑声,毛骨悚然,灌进耳朵里的风,像是随时能撬开他的灵天盖。紧接着,笑声就变成了一阵阵的磨牙声,嘎吱吱,嘎吱吱…… 第12章 破洞有渍红衣一件 洛川微微笑了笑,正色道:“想喝奶,你找错人了,咱没那功能。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找一个喝奶的去处。” “继续说!” “天道轮回未有穷,报应昭彰善恶终。莫道人间无再世,须知因果不虚空。你虽然被恶夺两次落生的机会,可谁又能说,那不是老天故意给你的磨难,就等着让你见到我呢?” 小东西阴森森在洛川耳后道:“莫非你已经娶妻?你想让我做你的孩子?” “呵呵,那倒不是,我那媳妇,还不知道在哪个丈母娘的肚子呢,自然是没法让你给我做儿子了。但是,我能给你物色一个好的人家落胎啊。婴胎入阳,落胎三次,你两次失败,不还有一次机会吗?这一次,我一定给你选一个绝好的人家。”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瞧?我刚才不是说了嘛,凭的就是缘分啊。世间之人,千千万万,你偏偏碰上了我,这不就是缘分吗?你总不会真的希望,自己就做了一个杀人的小鬼,从此不再投生吧?要知道,我们当铺这行,见人最多,谁好谁坏,谁贫谁富,还不是门清吗?找个好人家,不在话下。” “我要是还不肯呢?” “我知道你的委屈,所以用商量的口气。可如果你要是非听不进去,我呢,拳脚也略懂一二!” 洛川突然猛地一拍茶几,手上沾了一把香灰,朝着后颈一扫,急速挺腰起身,回旋间,三枚山鬼花钱应声飞出,啪啪啪,连着嵌入了后面的墙壁上。 那团模糊的影子甚至没反应过来,愣了几下,才躲进了窗帘后面。 洛川不想干掉它,但必须得让它明白,‘你的生和死取决于我的意愿。你以为你跑到我的身后,就能威胁得了我?我但凡认真一点,动一动手,就能让你万劫不复。’ 其实对待所有的潜在对手,都应该如此。 即便你没有下手之心,也得告诉他,最好不要和我为敌。 “呵呵,别紧张,开个玩笑,就像你在我耳朵后面吹风一样。”洛川压低声音,又幽幽补了一句道:“如果你想做个孤魂野鬼,也可以告诉我,毕竟,冯老太太毁不掉这红百衣,但我可以。哪用得着烧那么麻烦啊,只需要一碗鸡血撒上去,你不就彻底解脱了?” 这句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还有一次落胎的机会,我能帮你。可你要是不珍惜,我毁掉了红百衣,你也就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事做到这一步,就算是有礼有节,有文有武了。 沉默了一会,那奶声奶气的声音终于开口了,没了刚才的阴森跋扈,只剩下了一丝不甘。 “我可以接受,可他们一家怎么办?尤其是这个老女人,难道就这样放过她?” 洛川长出一口气,正色道:“那个始作俑者杨瞎子,已经被雷击而死了,这就是报应不爽啊。而这老太太,如今已经成了孤家寡人,往后的日子,也只有惊惧和寂寞。况且,你给她手上留的那个伤口,没有个一年半载,肯定好不了。日日虫噬之痛,也算是一种报复了吧。” 一阵空寂的等待之后,那小小的声音终于开口道:“好,我跟你走。” “大吕当铺,又开一单。碎布烂缝,破洞有渍红衣一件,当金三块!” 洛川欣然一笑,吆喝着,起身收回了花钱,关上了灯,等候须臾,待一阵阴风过后,他便将红衣塞进了口袋,打包回家。 既然这里只有洛川一个人,为什么还要喊上一嗓子呢? 只是因为,当铺的生意,讲究一言九鼎,言而有信。纵然是邪物的买卖,也得天知地知。 出了筒子楼,已经是半夜三更。 洛川吹着口哨,琢磨着要不要去街口整顿夜宵。烧烤店的老板娘好几天没见了,人送外号串西施,长得那叫一个标致丰腴,听说最近刚离魂,正满腹的烦恼,急需有人帮着排遣郁闷;麻辣烫也不错,开店的是一对姐妹花,那姐妹俩对自己印象不错,每次一边一个,去都歪着小脑袋听自己讲故事;还有斜对面街的奶茶店,那店主可是个名副其实的长腿御姐,每次老远看见自己都含羞带臊的…… “唉,可惜我日理万机时间有限,有这么广大的女同胞们都在等待我的慰藉与鼓励,生活真美好啊!” 洛川哼着小曲,走到店门前,迟疑了几秒,这才弯腰,拉开了卷帘门。 找了一个香薰竹箱,将红百衣平平整整地放了进去。 从内厅出来,时间就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刚才还满腹食欲,现在却已经不想吃任何东西了。 “祖师爷保佑,又是财源广进的一天,扯幌子打烊喽。” 今天师父不在家,一个人看店,过了十二点也就可以关门了。 可就在洛川将门口的象形幌子拿进来的时候,忽然感觉一阵眼花,好像被风拥了一下似的,身体一沉就倒在了地上。 他挣扎了一下,可身体沉重,像是被压了千钧重担,最终还是闭上了眼,一动不动了。 “呵呵,我还当这小小的云城又出了个什么青年才俊呢,看来也不过如此啊!” “主要是袁师父您亲自出山,这小子自然不是您的对手!” “拿钱办事,我收了你的钱,自然把你的事办得彻底。” “你们两个,去,将他的手脚给我打断,把店也给我砸了。也就是这社会救了他,否则我非宰了他。” 在洛川倒下半分钟之后,对面停在了角落里的汽车上,下来了四个人。 几个人都戴着墨镜和口罩,说话的两个人,一个西装笔挺,一个身穿马褂。剩下两个寸头,格子衫,一人手里握着一根铁棍。 两个寸头得了命令,信步就朝大吕当铺走了过来。 就在这两个家伙到了门前准备动手的时候,突然一个人影从一侧冲了出来,厉声叫道:“你们要做什么?我告诉你啊,你们……你们要是敢胡来,我可喊人了。” “哪来的要饭花子!” “滚开,就你这皮包骨的德性,都不禁不住老子一铁棍。这事和你没关系,不想找死,麻溜地滚。” 两个寸头一看这人,邋邋遢遢,浑身臭气,只当是街上的流浪汉,压根没放在眼里,抡棍子便要打。 第13章 赌一赌 不过,后面的西装男子却走了过来,冷声阻止道:“和一个臭要饭的费什么话?这是老巷子,把动静给我弄小一点,免得惊动了周围的老不死,生出事端来。” 说着,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两百块钱,直接扔在了面前男人的身上恶狠狠道:“你给我听好了,别多管闲事,拿着钱,立马给我滚一边去。否则,连你一块收拾。” 要饭得看着手里的钱,不禁嗤笑一声,盯着西装男的脸,就把那钱给撕了稀碎。 “就你这,也叫钱?白脸无须,精眉魅眼,吃软饭的吧!你是不是没见过大钱啊!” 被一个“要饭的”当众羞辱,西装男顿时暴怒,厉声道:“打,先给我把这要饭的嘴巴打烂。” 此时站在一旁身穿马褂的胖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对着要饭的幽幽道:“脚有连环步,手握阴阳拳,莫非阁下也是个相家(行内人)?是河西五门(山医命相卜)啊,还是林中杂门?” “呵呵,说门也是门,说人也是人,不在门中混,但吃门中饭。” “既然只是个混门吃饭的,就别装什么里腥化把(假道士)了,拿着钱,赶自己的点子(目标)去吧?” “念招点(瞎子),看不见吗?这就是我的点子。” 胖子皱了皱眉,幽幽道:“并肩子(兄弟),都是赶点子,犯不上一个锅里炒黑豆(黑吃黑),你求黄白(钱财),我求出气,一起如何?” “哈哈,谁是你并肩子?少套近乎。老子虽然也不怎么地,但还知道当面拳脚,背后求财呢。你们要断人家的手脚,那得真刀真枪的来,下了黑手搞偷袭算什么本事?告诉你,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你们踏马的犯了规矩!这点子,就是老子一个人的。你们?滚蛋!” “响儿,这话有响!够攒儿亮(懂事)。倒也像句人说的话。”双方正针锋相对着,却看见洛川一骨碌爬了起来,朝着两拨人一笑道:“我洛川什么时候成了大明星了,三个半夜的惹得你们两拨人追星。怎么着,是谁要断我手脚啊!” “你……你……你怎么起来了?” “你没着老夫的道?” 西装男和胖马褂顿时目瞪口呆。一旁的“要饭花子”也惊愕不已,面露局促。他们没想到,双方叽叽歪歪说黒话的时候,洛川不但醒着,而且还很清楚他们的意思。 洛川不屑一笑道:“卷帘门上抹尸油,脚下画了无色符,趁着我进去的时候,放了两个负力鬼纸人,就想着一下子隔空把我压死,整晕过去?你不觉得小儿科吗?我是干什么的?当铺的朝奉啊,摸、赏、嗅、听、云,那可都是一绝。这尸油的气味一般人闻不到,难道我还会闻不到?要是被你这点雕虫小技给麻翻了,我洛川还开什么当铺啊,不如去编小说了。” 实际上,洛川一回来,就知道有人跟着自己,也知道,这门上被人做了手脚。 但自己若是不“着道”,这藏着尾巴的狐狸又怎么能漏出来啊! 他刚才躺在那,听着对话,才知道这是两路人。 西装男,就是早上被自己教训过的白皮菜鸡梁兰成,要饭花子不是别人,就是跟了自己一天的那个赌鬼。 至于那马褂胖子,八成就是指导梁兰成用莲花罐害人的狗术士。 刚才两人一直在用江湖话在交流。 胖子问赌鬼,是不是行内人,是属于山医命相卜五玄之术的啊,还是祝由、出马、巫蛊这些旁门。赌鬼告诉他,自己不是行内人,但是,吃的却是行内饭,言外之意,就是自己背后有人,别轻举妄动。胖子便商量,这是两个人的战利品,双方应该友好协商,他让赌鬼拿我店里的钱财,而把我交给他处置。赌鬼倒是讲究,对对方的称兄道弟不敢兴趣,坚持这是他的场子。 不得不说,相形见绌。 如果说,赌鬼还有些江湖义气,那这梁兰成一伙,简直就是没有臭不要脸。 “梁兰成,把墨镜摘了吧!”洛川冷声道:“我最后再和你说一次,离我远点,你这种连自己女人都害的软饭男,说实话,我都不愿意碰你,恶心。可你要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死,我能让你悄然就消失在这世界上。” “你……” 梁兰成咬牙切齿,却说不出话来,他被洛川凌厉的眼神看得心底发虚。 倒是一旁的胖马褂,背着手,哼声道:“在下袁天昌,承蒙大家厚爱,也唤我小袁祖。小兄弟怎么称呼啊?” 洛川听完忍不住扑哧一笑,那“袁祖”在道家指的是大唐天师袁天罡,他竟然还好意思说自己绰号“小袁祖”。 “巧了,我叫洛川,道法纯熟,精通五玄,人称葫芦巷小道陵,怎么样,你这个小袁祖见了我这个小道陵,是不是还得叫声师祖宗啊!” “你……你怎么骂人啊!” “我骂人了吗?一个敢用术法害人的大肚癞蛤蟆都敢说自己是小袁祖,我怎么就不能是道祖张天师啊?”洛川冷笑一声,盯着面前人道:“我这是在骂畜生啊。” 袁天昌嘴角抽搐了一下,哼笑道:“你一个开当铺的,和气生财,干嘛和我过不去啊。玩术法,我是专业的,你,呵呵,最多也就是个半吊子。真要是杠下去,你这买卖就别干了。” “是吗?可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当铺的朝奉吃天粮,一眼阴来一眼阳。你会的我会,我会的你可未必会。” “怎么着,洛朝奉这是要和我较量较量?” “也未尝不可。” “行啊,咱们比点什么?” 洛川望了望天,幽幽道:“你不是号称小袁祖吗?那袁天罡算过去一千年,算未来八百年,咱们就比一比这算术吧。” 袁天昌不禁窃喜,忙道:“好,就比算。咱们算一算,一会这巷子前过去的第一个人是男是女,亦或者算一下这天空一会的云从哪一个方向来。” “那多没意思啊!”洛川一笑道:“我们要算就算点绝的。” “什么?” “咱们算一算梁先生的内裤是什么颜色的。” 梁兰成一听,顿时恼羞成怒,骂道:“姓洛的,你这是在羞辱我。” “就羞辱你怎么了?你打我啊!”洛川耸肩一笑道:“莫非你没穿内裤?” 一旁的袁天昌也不禁皱眉道:“洛先生,这不管是五玄之术中的阳算术,还是外八门中的阴算术,都是严肃的事。你就算瞧不起我,也不该如此戏谑天机啊。算术者,一算天地,二算阴阳,穿没穿内裤这种事,既不是天数循环,也不是地数昭彰,怎么算?” “你看,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差距了!算天地,那是基础,算阴阳,只能是寻常,算鸡毛蒜皮,算牲口走兽,算尽一切才是真本事。要不这样,你拉不下来脸,不想算这种腌臜之事,那就由我来算。我要是算对了,你就叫我一声师祖,说以后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带着你的人,给我滚得远远的。我要是算错了,任由你处置。” “你说的,任由处置?”袁天昌眯了眯眼。 “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倘若你输了,我要断了你的双手,让你多管闲事!而且,咱们立下重誓,若有毁约,天戕地诛。” “我同意,再加一个,不履约者,断子绝孙。” 袁天昌听到这,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因为他很清楚,不管是哪一门的算术,能算得失、成败,能算风雨、危吉,就没有能算这种鸡零狗碎甚至恶心到算内裤是哪种颜色的。而梁兰成更是自己人,他一个当铺的朝奉,怎么可能知道他梁兰成穿的什么颜色内裤? “姓洛的,你这双手,我砍定了!” 袁天昌阴森森一努嘴,身后的小寸头就从后腰拔出一把砍刀来。 第14章 为了活着 洛川望着那闪着寒光的刀,不屑一笑,正色道:“你且看看什么是百无遗算!待我念一念经咒!” “天灵灵,地灵灵,六甲六丁听分明,一请玉帝佬,二请孙悟空,三请张曼玉,四请谢霆锋,五请天下霸唱,六请令狐二中……桃叶尖上尖,柳叶遮满了天,在其位……” 袁天昌冷哼道:“怎么,还要请张云雷啊!” 洛川却长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恍若已经看破了天机,字正腔圆喝道:“粉红色!我猜梁先生穿的内裤是粉红色。” 此言一出,袁天昌直接笑出了声,那两个寸头更是前仰后合。 在他们看来,洛川这就是在装神弄鬼,虚张声势。 只有梁兰成,愣在当场,面如死灰。 袁天昌大笑两声,察觉有些尴尬,转头一看梁兰成的神色,顿觉不妙。 “梁老板,你……你……你难道……” 洛川冷笑着补刀道:“相由心生,衩由相定。你瞧瞧梁老板这一副油头粉面,牙口不好的样子,一看就是天生吃软饭的料。一般这样的人,外在张狂,内在阴柔,粉红内裤,正合他的身份和品味。梁老板?怎么愣住了?来吧,当着大家的面,把裤子脱了给众人参观一下吧。” “你……你作弊!”梁兰成面色铁青,无力的抗议道。 但他这句话,也无疑证明了洛川算中了赌约。 “我作弊?我怎么做的弊?”洛川嬉笑道:“我一不是你爹,不可能看见你穿了什么衣服,二来咱们是对头,你不可能把这么私密的事告诉我。所以,这还不能说明,我的算术出神入化吗?” 袁天昌刚才还狂笑不止,此刻脸比宋小宝还黑,满是怨气地抱怨道:“你一个大男人,穿什么不好,非要穿粉色内裤……” “袁先生,您这话说的……我……我哪知道他真能算到啊。你就不该和他赌……” “你还怪我?那刚才你怎么不阻止。” 眼看着这两个家伙开始狗咬狗,洛川轻咳一声,陡然转脸怒声道:“愿赌服输,你们还是回去吵吧。袁天昌,你是不是该有所表示了?若有毁约,天戕地诛,这可是你说的,你是修行之人,该不会为了面子,破此重誓吧。” 袁天昌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最终也只能攥着拳头喘着粗气走上前来,瓮声瓮气地喊了一声“师祖”。 洛川咧嘴一笑,摆摆手道:“客气了,小徒孙,记住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出门在外,多装孙子少逞强,因为你不知道自己哪天就犯在天王老子手里。明白了吗?” “洛川,我承认,今天我输了,可我不服。你等着,我会找人好好教训你的。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走着瞧。” 袁天昌脸都掉在地上了,也只能放了句狠话,灰溜溜转身就走。 梁兰成心有不甘,叫道:“袁先生,赌约是赌约,报仇是报仇,咱们这几个人,难道还打不过他吗?” “我已经跟着你够丢人的了,难不成你还要让我也输的露底裤嘛!” “可是,可是……” “还不走!以后有的是机会!” 洛川一笑,朝着四个人摆了摆手,戏谑道:“大吕当铺,欢迎下次光临。老几位若是碰到了难处,随时可以来当东西。房产地契,金银细软,我都要,哦,梁先生的粉色内裤就算了,你还是作为传家之物吧。” 直到对方的汽车消失在了夜幕里,洛川回过头,这才想起来身边还站着一位呢。 那赌鬼楞在原地,犹如雕塑一般。 “喂喂,醒醒,睡着了。” 赌鬼一怔,才缓过神来,惊愕道:“洛先生,您可真是神人,我能知道您刚才用的算术属于哪一门吗?您怎么就能把对方的内裤颜色都算出来呢?” 洛川懒洋洋道:“什么算术能这么无聊啊。我压根没算。今天早上,这渣男被我揍了一个跟头,他摔倒的时候,狼狈不堪,苦茶子漏了出来而已。还是说你把,你都跟我一天了,要干什么?” 赌鬼诧异道:“您……您知道我在跟踪您?” “记住了,跟踪人的时候,别喝那劣质酒了,风一吹,整个巷子都是你的气味!有话快说,不早了,我要睡了。” “洛先生,洛掌柜,我……我能求您把那骰子还给我吗?” “不行!” “为什么?那是我的啊……” “因为你跑我的当铺里盗窃来了,这骰子是给我的补偿。算了,我也不找借口了,实话告诉你,这骰子对我很重要,到我手,就是我的了。你说我巧取豪夺也好,说我蛮不讲理也罢,反正,东西不会给你。要不这样,这骰子就算你做死当卖给了我,你开个价吧!只要价格合理,我绝对付钱。这也算是我对你刚才能站出来,替我拦着他们的感谢礼了!” “我不要钱!”赌鬼哭丧着脸大声道:“我是见过钱的,在燕城赌场的时候,我曾经把床上堆满了钱。我只要骰子……洛先生,求你高抬贵手,将骰子还给我吧。实话实说,这……这骰子是我从一个很重要的人那偷来的……我必须还回去。这是我做人最后的底线了……” “你连最重要人的东西都偷,还和我讲什么底线啊。” “我的妻子病死了,我在这世界上没有值得留恋的人了,所以,我偷了这骰子,献祭了余生,准备带着它疯狂一把。最近我逛了好几个顶级的赌场,赢了无数的钱。可我在死之前,必须把这骰子还回去。我可以死,但不能对不起那个人……” 洛川面无表情道:“你说的故事让我很有触动。可是,骰子还是不能给你。还是那句话,我得到的,那就是我的。你如果想要,那就只能在我的手里抢回去。回去吧,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你可以找我来夺。” 说完这话,洛川就拉下了卷帘门。 透过缝隙,他看见赌鬼落寞地在外面又站了好一会,才垂着头缓缓离开了。 洛川扬起胳膊,看了看那条红线,心里有点不舒服。他这辈子,虽然赚黑钱,斗心机,但绝少干那种损人利己的事。虽然说,这件事自己没有理亏,是赌鬼先跑来店里闹事的,可这骰子来的,终究有些不正。 但没办法,他要活命。 他必须凑够十二阴物,他想知道那个梦,那首幽魅的鬼谣到底意味着什么。 第15章 诡异的阴货 呜呜的风在吹着。 阴云压得很低,晦暗的月光透过枯枝的缝隙,惊飞了两只红眼的猫头鹰。 洛川在一个墓坑里挣扎着坐了起来,身边都是尘土和蛛网,刚要手撑地站起来,却发现,手掌下冰凉刺骨,闪着荧光的正是一个人头骨。 这是哪? 为什么这么安静。 洛川惊恐地从坑中爬出,转身四望,顿时目瞪口呆,放眼所及,全是密密麻麻的黄土坟包,一座挨着一座。 坟和坟之间,稀稀落落地长了几棵歪脖树,可每一棵树上,都挂着七八根上吊绳,有的上面甚至还挂着一幅幅风化的尸皮,正随着风,微微颤动着。 “钉棺钉,手中胆,死尸的头发,嘎巴碗。上吊绳,木偶人……” 又来了,又来了! 那像是歌,又像是经咒一般的鬼谣如同挥之不去的背景音再一次传来。 洛川踏上一座坟头,循声眺望,远远的,一袭红衣正矗立在黄草漫天的垄上。 “你是谁!” 他歇斯底里地大喊一声,疯了一样追了上去。 那人对着夕阳,好像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唯有她那红色的衣摆,随风飘扬,像是娇柔的手在挥舞。 冲过一条田埂,又是一条田埂,眼看着已经能看见她那红色长裙上绣的究竟是什么花了,一声巨响,大地开始疯狂塌陷。 他在前面跑,身后的路、坟、树在一点点消失。 轰隆隆,那是地裂的声音,是万丈悬崖的声音。 终于,他只需要纵身一跃,就能跳上那女子脚下的高地了。可脚下忽然失去了支撑力,泥土如同掉进了沙漏消失不见,他仰望着那身红衣坠落了下去。 就在他已经绝望的时候,突然,一缕红色的衣摆倒垂了下来,如同无尽的绳索,缠绕在了他的手臂上。 那人似乎想拉他上去。 洛川心中一阵澎湃,他疯狂抓住那红色的衣摆往上攀爬,眼看着就要登上断裂带,看见那张朝向远方的脸了,突然一阵剧烈的拍打声传来,衣摆陡然断裂了,天空消失了,大地消失了…… “啊!” 洛川一身冷汗地大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气喘吁吁,心力交瘁,这么多年,各种各样的梦境,但殊途同归,总是在最后的瞬间失之交臂。 此时店门被砸得啪啪直响。 呀呀呸的,都怪这该死的声音,刚才明明就要看见那个人是谁了。 “谁啊,大早上敲门,是痔疮长后脑勺上了睡不着觉?还是你媳妇的大姨妈淹了你家的床,让你只能逃到我这砸门?不知道晨睡一刻值千金吗?有没有公德啊!” “洛……洛大哥,是我,我是小五。” 听见小五这怯生生的声音,洛川才抬头看了看表,靠,都踏马十点钟了,一觉怎么睡到现在了。 都怪梁兰成和袁天昌那两个王八蛋。 “小屁孩,怎么了?” “洛大哥,你赶紧去一趟,茶馆出事了!” 小五的声音有些发颤,看样子,事情有些棘手。 洛川赶紧穿上了衣裳,连脸都没洗,就急匆匆出了门。 “怎么回事?” 一边往茶馆跑,他一边急促地问道。 “死了?” “谁死了?大熊死了?我那可怜的大熊啊……” “不不……熊大哥没死,是客人死了。” “你小子大喘气,我差点都想好怎么致悼词了。” “早上一前一后来了两个客人,在雅间里喝茶聊天。后来其中一个人离开了,另一个叫我们上点茶点。我端着东西去的时候,却发现那个人正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吐着绿水。” “然后呢?” “然后熊大哥听见我的呼喊就跑了过来,他也吓坏了,要赶紧打救护车,可地上的人却瞪着眼让熊大哥不许打电话,不许报警。结果,说完这话,他就闭上了眼睛,没气了。” 洛川一阵无语,嘀咕道:“熊雄这个书呆子,人家不让报警就不报警啊?真死在你店里,就麻烦了。这家伙还真是适合去演熊出没,不过不是演熊大……” “那演谁?” “废话,熊二啊,蠢萌蠢萌的!” 呼哧带喘冲进了茶馆,就看见熊雄正摊着两手愣愣地站在包间外,两手上,全是绿油油的粘液,隔着老远,就闻见了一股子臭味。 “人呢?没事吧?”洛川喊了一声。 熊雄张了张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用下巴指了指包厢。 洛川顶着那股子臭味走过去,发现一个人就趴在门口的位置,地上全是粘糊糊像是绿藻一样的东西。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茶馆本来是干净的地方,可此刻却不知道从哪吸引来了不少的苍蝇,正在里面嗡嗡嗡的乱飞。 顾不上那么多,他蹲下身,先切了切这人的脉搏。 虽然熹微,可还在跳动,这就说明,人没死。 再把人翻过来,一看那面孔,洛川竟然认识,这不就是马市街上摆地摊卖假古董的董大明嘛,人称古玩界的大明白,专门搜罗假货卖给老外,美其名曰为国家赚外汇。 既然是大明白,你就能想到另一个词儿叫“大聪明”。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好的词儿,前面只要加个“大”,那这词儿十有八九就毁了。 这家伙能出现在这,只能说明,今天他来这有生意,跑这僻静的地方谈交易来了。 “老董!” 拍了拍这家伙的脸,叫了几声,没动静。 眼看着脸色越来越差,洛川只能不顾埋汰,掰开了他那正脏兮兮的嘴巴。 牙巴骨闭得死死的,舌头顶着上牙膛,嗓子那也看不见什么东西,但从他颌下高耸的喉结肌看,应该还是喉咙里有东西。 “老董,对不住了!我也是为了救你,你忍忍吧!” 洛川将董大明半抱起来,一手掰着他的嘴巴,另一手握拳,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他心口的位置,砰砰砰一连就是一套组合拳。 董大明被打的浑身烂颤,嘴巴里的绿液跟他妈窜稀是的疯狂喷涌,咕噜咕噜连续吐了几大口之后,最后竟然掉出来了几块鹌鹑蛋大小的东西,乌黑色,仔细看,好像是冰块。凉嗖嗖的,一出来,就化开了,整个屋里都是冰凉凉的。 我去,这是煞气凝结的阴冰啊,什么东西,阴寒之气这么重啊 “老董!睁开你那狗眼看看,能认出我来吗?” 洛川将一枚艾草丸塞进了这家伙的嘴巴里,顺手又让大熊点燃了一颗。这屋里太他么的臭了,赶紧把这气味压下去,否则,洛川也要吐了。 董大明缓了缓,总算是睁开了眼睛,像是临时聚焦是的,看了半天,才认出洛川来。 “川子?是你?快,请你师父来,我中邪了……” 这家伙有气无力,嗓子里像是夹了一块羊尾巴油,带着颤音,不是阉割了几十年的老太监都发不出这腔调来。 “我师父没在家,你有什么事,和我说!你到底干什么了?” 董大明明显犹豫了一下。 洛川马上威胁道:“怎么,还怕我知道你的生意内容啊?我告诉你,你这可还没脱离危险呢!想死,你就瞒着。” “不不,大侄子,我哪能啊,我和你师父是至交!” 至交你大爷啊! 洛川一阵无语,心道,就你老小子那点心思,套什么近乎啊。再说了,谁是你大侄子啊,这不是赚便宜嘛! “其实我也没干什么,就是……就是看了一块古玉。” “古玉?” “嗯,最近别人新收的,玉勒子,白青玉,三寸长,六棱柱,像是过去偏开襟衣裳的扣子。我刚才为了证明这东西是不是古玉,舔了一口,结果竟觉得嗓子突然发凉,像是有个小手抓住了我的喉咙是的,一下子喘不过来气了……” 洛川皱了皱眉,忙问道:“你说的这玉勒子中间有没有孔?” “没孔啊,光溜溜的,一根杆儿,一头粗,一头细,。” 没等董大明说完,洛川突然感觉一阵反胃,转身就去了卫生间,开始疯狂干呕。 第16章 不要轻易舔 多亏早上没吃饭,否则,非把十二指肠都吐出来。 一旁的熊雄看着洛川的样子,有些懵。这个温文尔雅的茶君子,摊着双手,冷汗都沁出来了。 “川子,怎么了?” 他以为这绿了吧唧的粘液有毒呢,否则一向神经大条的洛川怎么会这副模样? “是不是有毒?那我岂不也……” 洛川站起身,漱了漱口,摆摆手,苦笑道:“别担心,没毒,死不了。” “那你这是……” “就是单纯的恶心!” 董大明在一旁漱了漱口,吧唧吧唧嘴,颇有江湖气概道:“小掌柜的,别担心。真要是有毒,我早歇菜了,都是江湖人,怕什么?有道是,小鬼来了,闲庭闲步,阎王来了,我照观云卷云舒。不过,得感谢你,总算是没报警。” 洛川一瞧董大明的嘴,一时没忍住,又干呕了几声。 “我说洛川,没想到,你小子手段不比你师父差啊,成,今儿帮了我大忙,赶明儿老哥我请你吃饭!”董大明抱了抱拳,转身要走。 洛川忍住反胃,一摆手道:“大明白,你先给我等会。我告诉你,你虽然死不了,可也没脱离危险呢。你信不信,出了这个门,你明天能上头条?” “啥意思?小川子,你别吓唬我啊。” “吓唬你?你觉得你都吐这样了,总不会是地沟油吃多了吧?很明显,你这是煞气入体了。” “嗨,干我们这行的,经手的古玩太多,无非是因为哪件东西出土时间短,被煞气熏着了呗。小意思……” 洛川看了看他的肚子,鼓囊囊的,那肚皮像是揣了一个西瓜,还在颤动呢,不禁皱了皱眉:“五,四……” “洛川,你啥意思……” “二,一!赶紧去厕所吧!” 董大明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突然两眼瞪得跟铜铃似的,嗷的一声惨叫,捂着肚子就冲进了卫生间,只听噗噗啪啪一声巨响,一股子臭气就冲了出来。 洛川赶紧把门给带上,捂着鼻子带着大熊和小五躲了老远。 大熊脸都绿了,无语道:“完了,这股子臭味,估计我这一天做不了生意了。” “放心,有我在,你这一天的营业额说啥也得让这老小子都给你!” 等了好一会,董大明终于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可这家伙和刚才判若两人,像是瞬间瘦了一圈是的,脸色蜡黄,嘴唇起皮,捂着肚子,佝偻得像个大虾米。 “川子,我这是怎么回事啊?感觉刚才好像把肠子都拉出去的!” 洛川忍着臭气,揶揄道:“你不是云城古董行的大明白吗?这都看不明白?你老小子中尸毒了,而且,阴气进了内府。” “不至于吧,这两天我都没下乡啊,就在马路牙子上随便收了几件货!” “我问你,你刚才是不是说过,你舔了那玉勒子?” “是舔啊,怎么了?我学过。古玉温润,舌头最为敏感,能判断古玉的年代。你看那电视上的鉴宝节目,那些大师也舔。” “你还真是个大明白,一知半解,不懂装懂。玉可以舔,可也不是什么玉都能舔。玉勒为柱,中空有通天孔者,乃锦衣配饰也。我问你,你舔的那个中间有洞吗?” 董大明挠挠头道:“那倒没有,可这有什么关系吗?只要是玉勒子,不就是古代富人的配饰吗?” “玉勒子就可以舔?首先,你不确定它出土时间长短,阴煞之气几何,万不可入口。其次,鉴玉的方法很多,舔只是极为小众的方法,万不得已,没必要冒险。最后一点,那就是……玉勒为柱,上有六棱,未有中孔者,多为九窍玉之末也,并不是你说的什么衣服扣子。” “九窍玉是啥?” 亏他还买卖古董。 洛川刚想解释,一旁的熊雄却道:“书上说,九窍者,天地之间,六合之内,人与天地之沟通之气孔也。即,口、鼻、眼、耳、阴、尻(kāo)。古人认为,玉乃通灵之物,人死魂未灭,以玉代气,可继续为尸体通天地之灵气。说白了,就是古代的达官权贵,死后还想享受特权,就用玉制品堵住九窍,企图和神灵沟通的意思。” “你瞧瞧,你还不如人家一个书呆子!” “之乎者也的,我还是没听明白,这九窍都是啥?尻?尻是啥!”董大明捂着肚子问道:“莫非是肚脐眼?” “直说了吧,尻就是肛,肛就是尻。”洛川忍着恶心大声道:“你舔的那玩意,其实是古代人死后,堵屁股的,九窍玉之末,指的就是塞肛之玉。在宋代之前,都是六棱八棱的玉柱造型,寓意通达六合八方。明清之后就各种各样的形状都有了。玉这东西,尤其是古玉,哪是随随便便就能舔的?” “啊呜!”洛川话音一落,大熊和小五就已经忍不住开始恶心了。 可他们两个根本抢不到卫生间,因为董大明的脸已经瞬间垮掉了,整个人像是崩溃了,一手捂嘴,一手捂着屁股就冲进了进去。 噼里啪啦,嘁哩喀喳,上吐下泻,足足十多分钟,董大明才打开门一道缝隙,朝熊雄可怜巴巴道:“掌柜的,有牙刷嘛?” 大熊摆摆手,无语道:“柜子里你自己拿,架子上有三种牙膏,你要是觉得不够用,马桶旁边还有洁厕灵。反正我都不要了,那卫生间的东西我都不要了……” 又是一阵稀里哗啦的流水声,等董大明出来的时候,牙龈都刷得飞边子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隔着好几米远,三个人还是闻着这大明白一身臭味。 “小川啊……不,小洛掌柜,你说我要不去灌肠洗胃去吧!我怎么感觉肚子里一股寒气乱窜啊,肠子里像是有一堆虫子在爬似的。” “那倒用不着。”洛川一看他的嘴,就觉的要吐,别过脸道:“回去之后,用五色豆煮水,顿顿喝,什么时候喝得上不吐沫,下不拉绿了,你也就算没事了。对了,你这东西是哪收来的,虽然没看见,可我觉得煞气有点重啊,新出坑的吧?” “这……这我也不太清楚……” “是吗?你都昏过去了,还不忘告诉大熊不要叫救护车,不要报警呢,你敢说你不知道?既然这样,大熊,还是你来报警吧。毕竟,咱们董老师在你这出的事,万一一会窜稀窜死,你还得担责任呢。” “别,别啊!”董大明慌忙道:“我和你师傅是老交情,你不能害我啊,我说还不行吗?这东西不是我的,是我侄儿从乡下收来的,让我看看。哦,就是今天早上和我见面的那个。” “从哪收的?” “北山乡。” 洛川一愣,忙道:“你说的该不会是北山乡最近出的那个凶墓吧。” “这……这我也不敢确定。只是听说,那附近出了个辽墓,被几个不成手的鲮鲤贼给挖开了,结果六个人,折在了里面三个。后来村民也发现了墓道,又进去搜罗了一通,等被上边发现的时候,陪葬品空了,就剩下几具尸体了。我听说,那几具尸体都全身乌青,好像是出大邪了,好多村民的牛羊也都死掉了。我担心这玉就是那墓的,所以……所以不敢让掌柜的报警。” 洛川心中有些担忧,师父可就是去的北山乡啊。千万别出事…… 第17章 大邪 小五眨巴着眼睛在一旁怯生生问道:“熊大哥,什么是鲮鲤贼啊。” “就是盗墓的!” “呦,你还知道这个?”洛川有些惊讶。 熊雄道:“书上说的啊。鲮鲤,是穿山甲的俗称,盗墓的人,认为穿山甲擅长挖土掘洞,就把它当成象征,传说摸金校尉还会佩戴用穿山甲爪子做成的吊坠,以作护身符呢。过去燕城、云城这一带,有个江湖流派,就叫鲮鲤会,专门干挖坟盗墓勾当的。” “行啊,书呆子,什么书上还有这记载啊!” “一部小说,六指诡医上说的!” 小五又道:“那什么叫大邪?” “这我就不知道了!”熊雄望向了洛川。 洛川笑道:“那些编小说的说不出来了吧?有道是,阴祟之患,分大邪、小邪、大尸、小尸。大尸,指的是旱魃这种能制造旱灾、火灾、瘟疫的行尸之患;小尸则是普通的诈尸一类,容易处置。小邪呢,就是我们常说的脏东西,魂啊,鬼啊,让人头疼发烧,甚至失阳生病。大邪就厉害了,往往是我们看不见的阴煞之力,如殃气、殑(qing)风之类,邪气重到人只要接触,就可能会死的地步。大邪往往是在大灾之后……” 说到这,洛川忽然像是想到了些什么,转头朝董大明问道:“你那侄子呢?” “找他干什么啊,我这不是没事了,用不着人照顾……”董大明话说半截,突然一愣,晃过神来,明白了洛川这话的意思,满眼惊恐道:“你是说……你是说我侄子……哎呀,大事不好,我让他把东西拿回去,明天卖给两个熟客的……小川,川老板,你得赶紧跟我去啊!” 董大明撒丫子就跑,洛川却拉住他,指了指满地狼藉道:“这就走了?” 董大明的抠门那可是出了名的,让他出钱,比出血都难。 “熊掌柜,对不住啊,待会,待会回来,我带着老婆一起给你搞保洁来!” “你别待会了!待会上哪找你去啊!”洛川奚落道:“你是干大买卖的人啊,难道不知道人家这也得做生意?就你又吐又拉的,没三天,这味儿都去不掉。” “那……那我该给多少钱?”董大明抠抠索索,拿出了一沓现金。 洛川一把夺过来,都丢给了大熊。 “喂喂,两千多块呢……” “还不够人家一天的流水呢,就这样吧。让你掏点钱,比割你的蓝仙子都费劲!赶紧走吧,不想要你侄子的命啦?” 洛川朝大熊眨眨眼,推着董大明出了茶馆。 先回当铺,拿上自己的黄布包,这才上了董大明的车。 车上董大明就给自己的侄子打了好几通电话,结果都没有人接。 洛川一问才知道,他侄子住在城乡结合部的平房区,就自己一个人住,这明显不是什么好兆头。 半路上,董大明脸色一会比一会难看,肚子里稀里哗啦,没一会,车里就都是臭气了。这期间还停在路边马路牙子上两次,来不及找厕所,只能蒙着脸,撅着屁股蹲在绿化带里窜稀。 “洛川,你去绿化带里看看,我怎么感觉把十二指肠都拉出去了?” “你恶心死算了,真要是拉出去,还能捡回来啊?”洛川虽然无语,还是从包里掏出了两粒红色的药丸递了过去:“吃了吧。” “川子,这是什么药?” “吃吧,毒不死你。红奁妙心丸,驱邪拔毒的,要不是看你这要死的样子,我才舍不得给你呢!一颗五百块钱啊,事后结账。” “嘿嘿,够意思,我和你师父是至交,可咱们以后单论,兄弟相称。至于钱,就算了吧,哪有兄弟之间吃个药还收钱的。” 董大明狼狈地吞下了药,还不忘赖赖账。 洛川当然没想朝他要这份钱,但得让他搭自己的这份交情。 “我说老董,知道我们当铺是干什么的吗?” “知道,听人家说过,你们主要收凶物。” “知道就好,以后多给我介绍点生意。我把邪物变成宝物,有我那份赚头,就一定有你的!” “得嘞,有你这话,我肯定给你想着。”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到了城郊村。 这会的董大明气色明显比先前好多了。 “二柱子?”董大明下车便朝院子里喊。 大铁门关得严严实实,院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砸了几下门,也没听见回应。 洛川才不管三七二十一,飞起来一脚,就把那铁门给踹开了。 进了院子,里屋的门虚掩着,董大明挑开门帘就要进去。 洛川一把将他拉住,朝着屋里的地下努了努嘴。 只见凌乱不堪的砖地上,堆放着不少的杂物,其中竟然有两只白鹅,只不过,那两只鹅脑袋插在翅膀下,早就死透了。 “洛川,怎么了?” “我问你,你给我实话实说,你这侄子是不是鲮鲤贼!” “他敢!”董大明拍着胸脯道:“我跟他说过,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干地下的活。咱们吃的是手艺,可不是阴德。那挖坟掘墓的事,闹不好是要断子绝孙的!” “恐怕你这侄子没听你的话啊。一进院,我就闻到了一股子土骚味,你去找找吧,八成院子里有开封镐、洛阳铲之类的东西,那是古墓深层土的气味。还有这鹅,你看额头的肉瘤包,至少是三年以上的公鹅,这是鲮鲤贼们下墓的时候用的,用来测试墓中阴煞气的。” “不会吧……两只鹅,说明不了什么啊。” “用你的后脚跟想一想,什么鹅这么大的院子搁不下,却非要养在屋里?很简单,因为下墓的鹅用之前,不能让它们的眼睛看见光。” “也是啊……那这鹅死了,岂不是……” 洛川眉心紧锁,低声道:“一会进去了,走在我后面,切记,不要轻易开口说话。” 说完,洛川从包里掏出来了两个小纸人,朝着每一个上面,吐了一口唾沫,这才小心翼翼走了进去。 进了外屋,好像也没什么异样,董大明不知侄子死活,有些心急,不由得多迈了两步。这时候就看见,那已经死了的两只鹅,羽毛都炸开了,跟刺猬是的,竟然动了动,好像活了过来似的。 洛川狠狠瞪了董大明一眼,将他重新拉回了自己身后,然后把其中一个小纸人朝着那大鹅丢了过去。 那纸人还没落地,两人就看见从那鹅的尸体上,兀地一下,剥离出了一团灰色的气,像是移动的雾,又像是自己会移动的烟,直接从鹅的身上,笼罩到了小纸人上…… 第18章 殑风 是殑风。 洛川心头一惊。 他赶紧捂住了鼻息,示意董大明跟自己学。 世人都知道出殃子,殃气乃是人临死之前吐出来的那口脏气,落在人的身上,必是大病一场,身体弱的,还会要命,这就是很多家族出现丧事之后,会连环出丧的原因。 而殑风和殃气有些相似,都是脏毒之气。但不同的是,殑风是尸体腐烂之后形成了毒雾,移动起来,就像是能看见的风,它比殃气更厉害的就在于,能捕捉一切带着热量的东西,一口唾沫,一个虫子,一只老鼠,一个人,乃至一切温热的东西,只要发现,就会阴魂不散地聚过去,笼罩起来。 将这宿主的热量榨干,他们就会继续潜伏着,等到新的目标出现,蜂拥而起,围而猎之。它还能寄生在古玉、瓷器、青铜器甚至一块最普通的棺材板上,久而不消,要说唯一怕的,那可能就是明火了。 此刻,这小纸人一出现,殑风就第一时间在死鹅身上飘荡起来,将它团团包围。 洛川知道,一口唾沫坚持不了多长时间,马上,他们就将成为新的猎物,于是当机立断,从地上捡起了一团抹布,直接点燃朝着那殑风丢了过去。破抹布燃起了一团火焰,纸人和那“雾气”迅速被引燃,黄色的火焰飘忽了几下,渐渐变成了幽蓝色,清晰可见,那灰色的“雾气”最终被明火吞噬掉了。 董大明看得惊心动魄,忍不住朝洛川竖了竖大拇指。 等到破抹布彻底熄灭,那团殑风不见了,洛川才继续往前走。 轻轻推开卧室的门,熟悉的那股子臭味出现了,一如先前董大明的呕吐物。 再细看,一个男子四丫八叉躺在沙发上,满地狼藉,绿液铺地就不说了,就他那皮肤的颜色和身体的姿态,就特别像一个死了好几天的尸体,全身上下,密密麻麻一层,全是苍蝇。 “二柱子!”董大明一时着急,失声喊了出来,就要冲进去。 受惊的苍蝇嗡的一声全都飞了起来。 “笨蛋!”洛川暗骂一声,朝着董大明的后腿弯就是一脚,直接将他放倒在地。 就看见那群苍蝇离开二柱子的身体没来得及飞走,呼的一下,全都掉在了地上,死了。 然后一股子殑风就从二柱子的身体里剥离出来,聚成雾气,左晃右晃,像是在捕捉着什么,最后一股脑朝两个人飘了过来。 董大明吓得失声大叫,万幸,洛川已经捂住了他的嘴巴。 可木已成舟,殑风被引了过来,这灰色的雾气正在逸散,显然已经没了退路,人根本跑不过殑风啊。 洛川灵机一动,脚踩董大明的后背,咔嚓一声,一把将他的假发套给扯了下来,点着了就给抛了过去。 头发易燃,趁着那撮毛噼里啪啦冒出火光阻隔了殑风的时机,洛川已经将董大明丢到了身后,转而将平房的门帘子点着了。床单、毛巾、破衣服,一股脑裹在一起,缠在墩布上,抡起来就像是个大火把。 一时间,火光四射,热浪滚滚,确实是把游动的殑风给消灭了,可屋子也被点着了好几处。尤其是那破门帘子,竟然是尼龙的,烧着的焦油子轮的到处都是,最后竟落在了董大明的脑壳上,烫得这家伙大跳“非洲烫脚舞”,哀嚎不止。 两个人消灭了殑风,又赶紧救火,差一点,房子就烧着了。 等把火全灭掉,两人也已经被熏成黑包公了。 董大明哭丧着脸,捂着脑袋抱怨道:“我说川子,你用什么不好,非要用我的头套,好几百块呢。再说了,要是假发还在,我至于把脑袋烫出一个大包吗?” “你知足吧,我当时本来是想用你的裤子的,来不及罢了……你想想,要是我扯去的是你的裤子,那你烫的可就不是这个头了!再说了,我为了啥,还不是为了救你和你这傻侄子嘛!” 说到这,董大明才想起来二柱子。 两人到跟前一看,人已经没气了,显然比董大明严重多了。 “怎么办?怎么办啊!川子,算你董大哥我求求你,赶紧救人吧!”董大明就要跪下了。 洛川心里也打鼓,自己就是个开当铺的,又不是郎中。万一救不活呢?拉低了自己手艺不说,还得惹上麻烦。 “川子,川少爷,我听你师父说,你们一直在找一个手胆对不对?我!我知道一个手胆的下落。” 你妹的! 董大明这家伙这是在玩心眼啊。 洛川暗骂,你既然知道我师父在找手中胆,早怎么没听你说?这会说出来,不就是为了钓鱼嘛! 可话说回来了,就算知道这是钓鱼,也得当个机会啊。 “咱们丑话说在前边,我只能尽力,万一救不活,你可别怪我。” “那是自然,这时候不相信你,我还能信谁?” 洛川弯下腰,试了试鼻息,人还活着,只不过,掐了人中,也按了风池,却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单手压了压喉咙,涨得厉害,估计和董大明一样,这嗓子里也是有东西,无法呼吸啊。 “去,给我弄点香白垽(yin)去!” “香白垽?这是啥东西!” “哎呀,就是外面公厕墙壁上的白色尿碱。” “哦,哦……”董大明连声答应着,去厨房拿了把铲子就冲了出去。 趁着这功夫,洛川将二柱子扶起来,靠在椅子上,身体前倾,脖子尽可能地伸直。再寻来两根竹筷子,用餐布垫着,就像是开贝壳一样,将他的嘴巴撬出一道缝隙。 “来了来了……这玩意怎么用?”董大明飞奔回来,手里的盘子中端了一大把呛鼻子的白晶。 “来,灌进去……”洛川指了指二柱子的嘴。 “啊?” “啊什么啊,快点!这东西用药,能治喉痈、喉癣,用术,乃是大污之物,以秽驱邪,也是常用的方子。” 就这样,洛川掰着二柱子的嘴,董大明将一大把尿碱给塞了进去,又灌了点凉水。 只等了几秒钟,死气沉沉的二柱子突然就浑身像是抽搐了是的挣扎起来。 洛川示意董大明和自己一左一右,将他死死按住了,然后就看见玩了命挣扎的二柱子的肚子像是涨气了是的,不断**,顷刻间,已经像是将要临盆的孕妇了。 “我的个姥姥,川子,这不会炸了吧!” “放心,你见过开嘴儿的气球爆炸的吗?他可是上下两个洞呢!” 二柱子挣扎了一会,就不再动了,但肚子还在继续长大,洛川听着这家伙肚子里稀里哗啦的声音,悄么声地松了手,后退了几步。 董大明察觉到了不对劲,回过头还在询问川子怎么松了手,就听见噗嗤一声,这二柱子像是液体燃料火箭是的,把自己崩了大老高,一股裹杂着气流的绿淌子从屁股下面窜了出来,与此同时,嘴巴也彻底开禁了一般,张得老大,绿色的粘液伴随着像是冰碴子一样的东西喷涌而出。 董大明悲戚的大叫了一声,就被臭气和落下的呕吐物淹没了。 第19章 玉猪 洛川躲在门外,等了好几分钟,估计里面尘埃落定了,这才又走了进去。 好家伙,屋里面一片狼藉。 你能想象的到吗? 屋顶上都是排泄物,灯泡上的液体正滴答滴答往下淌着。 二柱子活是活过来了,可整个人几乎傻了,坐在污秽中间,眼睛发直。 董大明站在一旁,一脸的生无可恋。 浑身上下,滂臭不堪,特别是那被扯去了头发的大脑壳上,像是蒙了一层绿色的海飞丝。 “洛川啊洛川,你小子可太坏了,你跑了为什么不叫我?刚才就跟下了一场便雨是的,好险没把我熏死。” 洛川无辜道:“你是他亲叔叔啊,总得有个人按住他吧?死道友不死贫道,二选一,我也只能牺牲你啊。” “行,到底是于寻风教出来的徒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狐狸下面肯定是小狐狸。”董大明悻悻地说道:“不过,老哥我是真佩服你啊,连这尿碱都能让你用出花样来。” “少拍马屁,还是来点实惠的!”洛川重提旧事,不忘提醒道:“说好的,你要帮我找手中胆呢。” “有嘛?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老小子又要说话不算数是吧?董大明,你可别忘了,你这侄子阴毒入体,后续还得排毒呢!” “嘿嘿,你看,开个玩笑,你还认真了。等一会,我叫家里人来照顾他,然后我马上就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不是洛川非要斤斤计较,主要是他了解董大明,他这路的“商人”,向来是满肚子心眼,只有你能镇得住他,他才会跟你实心实意。 等了一会,董大明家里终于来人了。 洛川独自去院子里抽烟,他们家好几口子人开始忙里忙外地清理,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温水用了好几吨,这才把董大明叔侄两个身上的臭味去掉。 处理完,董大明换了身新的衣裳,精神焕发,带着洛川返回市区。 路上,他便小心翼翼从裤袋里面掏出了一个黄布小口袋,递到了洛川面前。 “什么啊?”洛川明知故问。 “还能是什么?那玉塞子啊!” “我是说,你给我算什么意思……” 董大明叹口气道:“这玩意这么邪性,我肯定是没法处置了,我这侄子经历过这么一回,估计也吓坏了,肯定得改行。你们大吕当铺不是专门收凶物吗?你看着给点就行。” 洛川也没迟疑,将东西接了过来。隔着布摸了摸,阴寒刺骨。这东西阴气这么重,换个地方,可能还真有大用途。 “按照古玉的价格,我给你算三千块钱吧,算是当在我们柜上了,待会回去,你去我那拿当票。一式两份,咱们必须得清清楚楚。” “成,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让我吃亏。”董大明神秘一笑道:“为了感谢你,老哥我带你去一个消遣的地方。” 董大明神神秘秘的,洛川也没多问,估计也就是吃个饭之类。 可没想到,到了地方,洛川却犹豫了,眼前竟然是个洗浴中心。 “大明白,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说好的消遣嘛!” 洛川马上一摆手道:“你可得了吧,这个我没兴趣。” “你看你,怎么和那些俗人是的,一说到洗浴中心,就想得那么不堪!走走走,你不是想了解手中胆吗?这就是机会。” 洛川拧不过他,被董大明拖着就走了进去。 洗浴中心装修得很奢华,一进去,不是什么洗澡的地方,先是一个巨大的娱乐城,各种各样的电子游戏,五花八门的餐厅饭馆,还有大大小小的影视包厢。穿过去,董大明老练地直奔电梯,上楼上。 以前只知道“上楼上”是一个梗,好像这楼上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服务是的。 也确实,电梯经过二楼和三楼的时候,可以窥见,里面装修得更豪华。站着的迎宾,都是穿着制服的曼妙女郎,灯饰、色调,烘托的有些火辣和暧昧。 但董大明去的却是四楼。 电梯一开,没了那种裸露着大长腿的招待了,取而代之的两个穿着唐装的姑娘。 “两位公子,里面请!” 人家姑娘越是微笑,礼貌,洛川就越觉得臊得慌。 他这人,插科打诨还行,真到了陌生姑娘面前,脸红得比猴屁股还快。 还好,想多了,进去之后发现,这里就是换了一种按摩方式。所有的服务人员,全都穿上了古装,按摩的手段,也都是传统的按跷、乔摩、案杌和艾灸之类。 董大明去了服务台,领了牌号,选了套餐,就有人专门领着他们去了服务区。 服务的地方是那种低矮的木塌,两人趴在那,中间有传统的熏蒸盆。面前瓜果梨桃、茶水咖啡一应俱全。两个身穿旗袍,身材骨感的姑娘,开始按照古法按跷术给他们梳理经脉。 你还别说,确实舒坦。 “哎,今天来得特别巧,我要让你见的人,就在这里!” “人呢?在哪?” 董大明努努嘴,低声道:“咱们是588的套餐,人家是988的套餐。” 洛川顺着他的目光一瞧,对面有个类似于包间的,又像是古代水中亭台的地方,四面纱帐,中间的金色宝塌正躺着一个浑身刺青的人。因为里面的雾气水汽都很大,看不太清楚人的面孔,但清楚能看见的,是一个至少有二百斤的姑娘,正站在木塌上给这个人踩背。 洛川小声道:“这套餐的价钱是根据什么定的?不会是按摩师的体重吧。” 他真担心,要是换成自己这小身板,估计得踩死。 两个正在按摩的姑娘也被这话逗乐了。 倒是一旁的董大明,小声道:“嘘,别瞎说,被他听见就麻烦了。他就是赵见信。” 赵见信?这名字有些耳熟啊。 洛川咂摸了一下,突然就想起来了,赵见信不就是云城最出名的那个灰色商人?据说,这个人早期曾经混迹于黑道,后来经商发家,热衷于慈善,捐过好几个小学,渐渐地成了阳光下的人物。 正在这时,一个全身黑色西装戴着眼镜的人急匆匆走了过来,走到那亭台里悄声说了句什么。 赵见信闻言,猛地坐了起来,起身就要走。 可就在这时候,他突然身体一晃,像是身体不堪负荷是的,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手里的什么东西,也滚落在了地上。 “赵总!”戴眼镜的人大喊一声,霎时间,服务区里四面八方一下子涌出来了十几个人,全都是一身黑西装,如临大敌一般,聚集了过去。洗个澡,按个摩,还要这么多人保护吗? 洛川眯了眯眼,透过雾气,看见那地上的东西,是一枚精雕的玉猪。 第20章 有底气的人 “机会来了!” 董大明朝我眨了眨眼,裹着睡袍就跑了过去。 “哎呦呦,这不是赵总吗?怎么了?没摔到吧,你瞧瞧,这该死的地面,怎么就没擦干净呢!” 就看他这一路躬身小跑的样子,还有嘴里连连咂舌的腔调,活脱脱苏培盛、李莲英的德性,这多亏不是在古代,否则董大明太适合进宫去了。 不过,光棍抱橡胶娃娃,一头热。董大明忧心忡忡,满脸关心地冲上去,还没靠近赵见信,就被两个膀大腰圆地西装男直接给按住了,油嘟嘟的脸巴子贴着地面,膀子给架到了身后,那姿势跟武工队抓住的狗特务差不多。 “哎,疼,疼啊,别误会啊,我……我认识赵总!我真的认识赵总。” 听他这么喊,两个西装保镖这才给他松了一点力道,转身将他拖到了赵见信的跟前。 此刻赵见信眉心紧蹙,脸色很差,靠在木塌上,气喘吁吁,余光看了董大明一眼,没有任何波澜,明显并没想起董大明是谁。 “赵总。我,我叫董大明,小董啊!” 赵见信在云城算得上一号人物,每天见的人太多了,官商两界,哪个拿出来都是响当当的人物。显然还是没想起来,这个满脸谄笑的男人是谁。 “您忘了,上次的拍卖会上,我就坐在您的后面。你打算买了一个清代官窑五彩龙凤纹碗,是我告诉您的,那碗的圈足上有瑕疵。您想起来了吗?” “哦,小董!”赵见信这才缓缓点了点头,道:“你也在按摩啊,怎么,找我有事吗?”说着,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将他放开。 董大明爬起来,弓着身子,颔首道:“没,没事,我就是刚才看见您有些不适,心里很担心。您感觉怎么样?没什么大碍啊。像您这样日理万机的人,还是得好好照顾身体啊。” “劳烦你关心,没事,最近可能是事情太多了,有些疲惫。”赵见信倒是很平和,没有那种盛气凌人的感觉。 “小董啊,我家里有点急事,就先走了,等有机会,你去我山庄做客啊,咱们再聊!” 说完,赵见信看了一眼身旁那戴着眼镜,看着像秘书的男子。那秘书点点头,马上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老董。 董大明捏着那金灿灿的名片,激动得无以言表,忙点头感谢,还要上前搀扶。 可赵见信撑了撑木塌,试了两下,却没有站起来,反而面露痛苦,身体一僵,差点又摔在地上。 “洛掌柜,快,帮忙给赵总看一看。”董大明朝我眨了眨眼,躬身给赵见信介绍道:“赵总,这位小哥是我的挚爱亲朋,大吕当铺的少掌柜。” “当铺?”赵见信看了我一眼,神色中明显带着一丝冷淡。毕竟,像他这样的人,不喜欢随随便便结交别人。就连董大明,也只是刚刚拿到了一张名片而已。况且,在他的眼中,恐怕我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小董啊,我还没到用得上当铺的地步,就不陪你们多聊了。” “哎呀呀,赵总您可千万别误会。您别看他只是个当铺的朝奉,其实我这小兄弟,还是个精通医术的高人啊!岐黄智慧,惠泽四方,少年老成,名扬云城,就连我前几天被阴气所染,还是被他救下的!我是说啊,让他帮您看看身体。” 董大明唾沫四溅,说的是天花乱坠。 我心里那个尴尬啊,你自己要巴结人家,能不能别把我也带上啊。 我一个开当铺的,说破大天,也不能算什么名医啊。 “哦?”赵见信重新打量了我一眼,点点头道:“小兄弟身姿挺拔,芒藏于眸,秀起于眉,确实气质不凡。敢问怎么称呼?” 事已至此,总不能当场撅了董大明的面子。我也只能裹了裹浴袍,正色道:“赵总您好,我姓洛名川,就是个开当铺的,老董刚才的话,言过其实了。” 说到这,我弯腰将地上的那枚玉猪捡起来,递了过去,继续道:“不过,刚才看见赵总身体不适,我倒确实有一些看法……” “小洛对吧?你说说看!你倒是看出了什么?” “赵总最近是不是常常感觉精疲力竭,好像身背数百斤重物而不得歇?” 赵见信眼神一亮,忙道:“洛掌柜,您继续说!” “有时候,还会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看不见的什么东西给捆缚住了,想动却动不了。一个人的时候,身上火烧火燎,有一种五脏俱焚的痛处感!” “没错,正是如此。我最近天天来这里,就是觉得,后背僵硬得厉害,想着通过按跷的方法,舒展舒展筋骨。可一点效果都没有。而且,一天感觉比一天沉重,有时候哪怕刚睡醒,都感觉像是扛了一天苦力是的……小洛掌柜,您看我这是……” 洛川看了一看赵见信赤裸的上身,犹豫数秒道:“赵总您过了六十岁了吧,建议您把您两肩的火轮、祥云和后背的团龙刺青,全部洗掉吧。您……扛不住了!” 此言一出,赵见信脸色陡然铁青,一旁的那秘书更是厉声喝道:“小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董大明也吓了够呛,赶紧从中和稀泥道:“赵总,不……不好意思,我这小兄弟不是这个意思,他是说啊,说……” 赵见信不等他说完,就一摆手打断了他,生冷地看着洛川道:“小朋友,别的话我就不听了!我现在就想站起来,体面地从这走出去,你有什么办法吗?” 洛川犹豫了一下,转身去柜子里取出了自己的衣服,将那枚黄布袋包着的玉勒子拿出来,递了过去。 “赵总,把您手里的玉猪换成这个吧,您拿着它,就能站起来了!” 董大明吓得够呛,他吃过这玉塞子的苦,要是让赵见信也来一出上吐下泻,两个人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可他朝洛川使了好几遍眼色,洛川都置之不理,他又没办法把担心说出来,只能目睹着那秘书把东西接了个过去。 “小伙子,你确定?拿着这东西,我就能站起来?”赵见信眯了眯眼,神情森然。 “当然,倘若您站不起来,那就让我趴下!” “好,我喜欢有底气的人。” 赵见信接过黄布口袋,攥在左掌心,右手撑塌,看着洛川,猛地一用力,还真就站了起来! 第21章 不该拿的一文不取 所有人都惊呆了。 赵见信扭了扭脖子,挥了挥手臂,难得地感觉到了一种轻松。 “神了,真的是神了!” 董大明张大嘴巴,愣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大叫道:“悬壶济世,妙手回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怎么样,我说过吧?我这小兄弟,那就是云城一潜龙,手段多着呢,只是来不及施展罢了。” 赵见信点了点头,也颇为感慨道:“后生可畏啊。没想到,在我们这小小的云城,还有这样的青年才俊。洛掌柜,您这口袋里究竟是什么法宝啊,多少钱,我买。” “赵总,这个价格不高,既然对您有用,那就……” 董大明正要开口,想着做个顺水人情,攀上这层关系。 洛川却断然道:“赵总,对不起,这东西我不卖。”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凝滞。 赵见信愣了愣,尴尬笑道:“也是,如此宝贝,恐怕谁也不想出手。不过,纵然是宝贝,总会有价位吧?” “赵总见谅,我不卖,不是因为它价格有多高,而是它并不能真正解决您的问题。现在它能帮到你,也只是一时缓解而已。你要想恢复健康,那三个刺青还是得除掉!不过,我愿意让您先带着它回家去,等明天,你再给我送回来就行。” 洛川不卑不亢,从容地又补充道:“而且,有一点请您注意,那就是无论如何,不能打开这个黄口袋,更不能接触到您的皮肤和其他人。否则,会有更大的麻烦。” 洛川这有些不近人情的话语,让赵见信有些难堪。 一旁的秘书更是直言道:“洛先生,你未免太傲慢了,你知道赵总是谁吗?不就是个小玩意吗?赵总能看上,不说是你的造化,至少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想要多少钱,直接开口,我们给得起。” “住口!”赵见信朝着秘书冷喝一声道:“别人帮我,已经是人情,怎么还能强求别人什么?” 说完,朝洛川和董大明颔首道:“两位,我先走一步,东西,我会让人送回来的。” 洛川点了点头,就回到自己木榻上躺下了。 赵见信青着脸,在一众拥簇下,离开了四楼。董大明紧紧跟在后面相送,直到把人送上了电梯,才满脸失神地走了回来。 “我说洛掌柜,洛大少爷,您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谁啊。那东西你不是说,就值三千块钱吗?就卖给他得了呗,钱多少不说,能拉上这层关系,以后对你我大有裨益啊!” “董大明,记住了,那东西你已经当给了我,而且,是死当,只有我能处置它。” “我……我当然知道,可我也不是为了你好嘛!” “不管为谁好,我既不想巴结别人,也不想害别人。我说了,那玉塞子只能临时用用,时间长了,会出大问题,懂了吗?” “可刚才多神啊,你一出手,就让他站了起来,简直是神人。” “你懂什么?赵见信浓眉环眼,削腮骨阔,皮肤棕红,太阳穴圆鼓如钟,一看就是个四柱大阳之人,年轻时候,打打杀杀,为了压住对手,后背上又纹了火云纹、风火轮,还有一团火团龙,这都是阳性极强的刺青,一般人压根扛不住。他能成就事业,这些刺青绝对有关系。可人至中年,五脏开始衰颓,他的精气神,开始远远扛不住身后的罡阳之气了。还记得他手中的那个玉猪吗??” “当然啊,咱们今天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吗?那是手中胆啊!” “那可以叫手中胆,但并不是我要找的手中胆。实际上,那东西叫玉握,和你那玉塞子一样,也是死人的殉葬之物。古人认为,“肉身虽死,灵魂不灭”,因此人死不能空手而去,要有气有节,于是代表着节气的玉握就产生了。你想想,死人手中的东西,一般人谁会拿在手中,当木串一样盘来盘去呢?只有这个人,身体的阳气强悍到无畏阴邪的地步。用这手中握,就是中和身体里的火阳之气的!所以,我挺佩服的,当初是谁给他那玉猪把件的呢!这个人,很厉害。”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为什么现在有玉猪也不行了呢?” “很简单啊,玉握对于一般人来说,可能煞气就够冲的,但对于一个命格本来就大阳、身上又背着三大阳刺青的人来说,时间久了,就不够用了。那玉猪我刚才看了,几乎已经盘摸没什么阴煞之气了,所以,愈加年老体衰的他,就更加扛不住身后的火气了。我给他用玉塞子,也只能临时用那大煞之气中和一下,时间久了,同样没用。再说了,那玉塞子邪气那么重,就算赵见信不怕,万一他身边的人不小心触碰了呢?” 正说着话,刚才那个戴眼镜的秘书突然回来了。 “哎呀,金秘书,您怎么回来了,有什么事吗?”董大明赶紧起身相迎。 那秘书却没理他,直接走到洛川跟前,正色道:“洛掌柜,刚才您帮了赵总大忙,赵总回家情急,忘了道谢,让我回来,一是表达感谢,二来,送您个小礼物。” 说着话,一张金卡递了过来。 洛川没接,只是淡淡道:“我也没做什么,赵总的谢意我收到了,至于礼物就算了吧,实在受之有愧。” 金秘书一笑,认真道:“你还是收下吧,这张卡是我们集团的金卡,旗下的酒店、会馆以及娱乐城都可以随时出入,不受限制!” “好好,感谢赵总,我替我兄弟先收下了!”董大明乐颠颠得把卡接了过来。 送走了金秘书,董大明两眼放光道:“我说老弟,你知道吗?拥有这张卡,就等于进了赵总的交际圈啊,你竟然不要。” “当铺的行规,该拿的,一块不能少,不该拿的,一文不取。你喜欢,送你吧!还是那句话,以后帮我留意着手中胆就行!另外,明天就由你把那玉塞子带回来。” “好好好,我就说,还得是兄弟仗义啊。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替你打听关于手中胆的事!” 两人从洗浴中心出来,洛川就直接回了店里。 开了店门,挂上“正营业”的牌子,洛川又恢复到了一个人守店的状态。 两三天了,还没师父的信儿,也不知道这老头现在在哪。 洛川屁股还没坐热,店门外就停下了一辆奔驰轿车,一个中年男子手捧着锦旗走了进来。 第22章 慈悲典当,共赢天下 “徐老师?您怎么来了!” 洛川忙起身相迎。 此人是于寻风的客人,是个大学教授。也不知道他和师父怎么认识的,反正前段时间在店里请走了一尊绿檀木的碧霞元君像。 原本,那尊碧霞元君像是东营村龙王庙里的神像。 村里人说,建龙王庙,就是祈祷丰收的,哪成想,龙王庙盖起来之后,反倒是风也不调了,雨也不顺了,村里好几口基田的水井还干涸了。有的村民,半夜里起来,总看见龙王庙里有青黄两光,像是萤火一样斗来斗去。一时间,谣言四起,都说东营村龙王庙里供的龙王是个邪龙。 于寻风去了庙里之后,将里里外外观察了一圈,最后,在一群小神像中就看见了那尊碧霞元君像。当时的绿檀木的碧霞元君像,已经全身乌黑,就像是自燃过是的。 碧霞元君是泰山神,更是统摄保佑九州女性的女神,向来都是做主位的大神。不管在哪个庙里,都没有让碧霞元君当辅神的道理。村里人只知敬神,却不懂其中的关系,随便搜罗了神像就填充其中,导致山水相冲就罢了,最关键的是,庙宇主位也只是龙王而已,压不住这么大的神像。 于寻风说明利害关系之后,就以死当的形式,把这尊“闹事”的碧霞元君暂且请到了当铺之中。后来,这尊神像就被徐教授夫妻两个请走了。 徐教授的妻子常年体弱,还动不动在夜里看见那些不该看见的东西,以至于精神都有些恍惚。 “洛川,你师父不在吗?”徐教授神采飞扬,高兴道:“我这次来,就是专门感谢他来的。说实话,我自诩是个知识分子,以前总觉得,什么阴阳啊,什么八卦啊,都是封建迷信,这次我是真的服了……自从把神像请回去之后,我妻子的身体好多了,人也精神了,再没看见过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说着,将手里的锦旗打开了。 “慈悲典当,共赢天下。” 还不忘将一个红包塞到了洛川的手里。 这个红包,洛川没拒绝。 “我师父不在,但锦旗我替他老人家收着了!”洛川一笑道:“我也沾沾喜气,大吉大利。” 一番寒暄之后,徐教授准备告辞离开。 洛川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徐老师,我记得您上次来,说您好像一直还没孩子呢吧。” 徐教授勉强一笑,摇摇头道:“我妻子身体不好,是非易孕体质,这些年,确实是想要个孩子,可一直也没成功。我不太想提这件事,我怕她有压力。” “你等等我!” 洛川忙去了后厅,将那香薰的竹箱拿了出来。 里面放着的,正是前两天的那件红百衣。 徐教授师夫妻两个,人都很好,家境也不错,绝对算是一顶一的好人家,如果这小东西,降生在徐老师家,自己也算是完成了一项承诺。 “徐老师,您把这箱子带回去,但不用打开,只需放在家中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就行。一个月之后,您再把它给我送回来就行。” “这是……” 洛川没回答,只是一笑。徐教授顿时意会,忙激动道:“洛川,那我该怎么感谢你啊!” “事以密成,言以泄败,现在说什么都还为之尚早。你什么也不需要做,也不要告诉别人。等一个月之后,有了好消息,你再给我包个红包就行,对了,这一个月,先把碧霞元君像供奉到其他房间,不能和这个箱子同放。” 徐老师再三感谢,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箱子走了。 洛川庄重地将锦旗挂了起来,抽着烟,看了一遍又一遍,心情舒服极了。他觉得,干当铺,挣钱当然是最重要的,但同时,将凶物变成宝物的那种成就感,也同样让人满足。 晚饭随便对付了一口,洛川就一个人坐在柜台后面发起了呆。 闲着无聊,他又把那副骰子拿了出来。 这副骰子,真的是越看越精美,明明是骨头做的,却闪烁着玉质的光泽。 “六秩宏音,大吕黄钟,啧啧,大吕典当铺。好名字啊!” 洛川正自己掷骰子玩,忽然听见门口有人说话。一抬头,就看见一个衣着朴素,但精神矍铄的大爷正抬头看着自家的匾额。 这大爷左手抓了两个易拉罐,右手攥着一个废纸盒,像是在捡废品。 不过洛川不记得巷子里有这个人了。 “小伙子,玩着呢?” 这大爷微微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目光顿时落在了洛川手中的骰子上。 洛川礼貌地笑了笑,顺手将骰子收了起来。师父说过,这东西属于招风的玩意,容易惹来麻烦。 老大爷笑嘻嘻地走进来,打量了一下屋子的布局,咂舌道:“好久没见过这么标准的老铺子了,这店开了有些年头了吧。” 洛川点点头,客气道:“是有些年了,大伯,您有事吗?” “嗨,没事,我就是看见这当铺,觉得亲近。”老头眯眼一笑道:“我年轻的时候,也开过当铺,叫黄钟当铺。你瞧,黄钟大吕,这名字是不是挺凑巧的?” “大伯姓黄?” “我不姓黄,小伙子,难不成你姓吕不成?” “我也不姓吕!” “这不就结了嘛,就是起了这么个名字罢了!”老头笑嘻嘻的,眯着眼,像是在遥想当年:“唉,那时候我就和你一样,也是趴在柜台上,一呆就是一天。” 两人聊了几句,洛川发现,这人还真挺懂典当行的,看样子,确实是个前辈。 同行的人,总能有些产生共鸣的话题。 但洛川不免有些奇怪,开典当铺的,没有赔钱的,不知道这大爷,怎么混到了捡破烂的地步。 “你也爱玩这个啊!” 大爷努努嘴一笑,伸手竟然也摸出了三枚骰子。 只不过,就是最普通的塑料骰子。 “怎么样,小爷们,咱们玩一局啊!” 说来说去,又绕到了骰子身上,洛川顿时警觉起来,摇摇头正色道:“不,我对这个没兴趣,刚才的骰子,只不过是一个当品罢了。” “不赌钱,咱们就赌——一包香烟如何?” “算了吧,我对这个真没兴趣!就算是一包烟,也是赌博吧!” “好啊!”老头朝洛川竖了竖大拇指,叹口气道:“好小子啊,有定力,不像我,好好的当铺,当年就是因为这玩意输光了。” 老头说完,突然一攥拳头,掌心里顿时传来了咯嘣一声。他叹着气,就出了店门。 洛川有些惊讶,这是把骰子攥碎了吗?赶紧起身要送。 “于掌柜,你留步!”老头摆了摆手。 洛川一愣,笑道:“大爷,我不姓于啊!” “是吗?”老头看了看那店门,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撒,笑着看着洛川一眼,边下台阶边喃喃道:“不姓于最好。” 这话什么意思? 洛川一头雾水,追到了门口,老头已经没了踪迹,但低头看,那骰子的碎渣却嵌入了脚下的青砖地上。 第23章 红线 我的个老baby! 这是个高手啊。 难怪人家都说,真正的高手,都是最容易隐没在人群中的。 洛川从来就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可他还真没想到,刚才这个捡破烂的老头,能有这么强悍的手段。 那三枚骰子,不过是普通的塑料制品,他能攥碎,倒还说得过去,可将碎片嵌在地上,这绝非一般人做到的。 洛川难以置信地弯下腰,伸手摸了摸,那些碎片确确实实是嵌入青砖上的,稍微用力拨弄了一下,手指肚顿时传来一阵刺痛,肉皮竟被割开了一道口子。 “嘶!” 洛川咂了咂牙花子,仔细看才发现,这骰子的碎片竟然也挺特殊,不管是什么形状,它们每一面的边缘,都像是刀刃一样锋利。密密麻麻嵌在那砖地上,犹如镶了一层刮鱼鳞的小刀子。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洛川惊愕之余,又多了一点担忧。 老头临走的时候撂下了一句话,说自己“不姓于最好”。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是姓于,碎的就不是骰子了? 但要知道,自己不姓于,师父可是姓于啊。 洛川看了看时间,虽然比平时早了些,但他还是决定关了店门。 他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安,可惜,这时候联系不上师父。 于寻风这人也很奇怪,他一直拒绝使用电话。 用他的话说,电话这东西,就像是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睛。既然声音能传过来,那只要有人想找到你,一定也会像声音一样找到你。所以,他从来不用电话。 “师父啊师父,你究竟在哪啊!” 洛川就不明白,他们爷俩就是个开当铺的,虽然不算穷人,但也不是巨富,师父为什么如此小心翼翼,就好像总担心有人算计他们是的。现在好了,想联系他却不知道人在哪。 还好,关上店门之后,并没什么异常。 一直到深夜,洛川检查完了门窗,确定绝对安全,这才睡着。 这一夜,睡得昏昏沉沉。 早上起来,两条胳膊有些酸疼,尤其是昨晚上被割破的那个手指,竟然还有些痛痒。 洛川检查了一下伤口,似乎有点红肿。 他赶紧去了隔壁老马的诊所看了看。 老马望着那伤口皱了皱眉,一言不发。 洛川一瞧他这严肃的神态,心里顿时有些紧张。 “马老,你倒是说话啊!” “我是在思考啊,究竟是给你开一个创口贴啊,还是给你一根碘伏棒啊!要不,我给你唱一首‘小娃娃别哭’?” “靠,你老小子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我这手多严重呢!” 老马白眼道:“你还好意思吓一跳?就这么大点个伤口,流的血还没蚊子的大姨妈量大呢,你还跑我这看来了。放心吧,屁事没有,喏,给你一个创口贴,贴半天就好了。” 被老马埋汰一通,洛川悻悻地回到了当铺,正打算洗脸,董大明就来了。 这家伙一脸兴奋,进门就神采飞扬道:“川子,好消息,赵总请我们去他庄园呢!” “什么时候的事?”洛川一边挽袖子,一边淡漠地问道。 “今天早上啊。金秘书给我打的电话,说赵总说的,有重要的事,请咱们帮忙。” “请?你是从哪体会到‘请’这个字的。” “这……这金秘书亲自给我打的电话啊……这不算吗?” “这是请吗?这是叫!说难听点,这叫传唤。跟招呼自己家的看门口差不多!还请呢!”洛川一摆手道:“昨天就跟你扯淡出去了一整天,今天我有事,我得看店。你愿意干嘛去干嘛去,记着啊,把那玉勒子给我捎回来就行。” “我去?我……我自己去算什么回事?”董大明嘿嘿一笑,凑过来道:“川子……我实话说了吧,人家打给我,主要是请你去。听那意思,是有事要办,我一个人哪成啊……” “我说老董,你什么时候成了我经纪人了?” “没有啊?” “那你怎么就敢答应,我会去赵家的庄园?”洛川一摆手道:“我告诉你啊,我是开当铺的。守当看铺是我的工作,就算上门,我也是去收我要的凶物。剩下的,任何人没有资格召唤我,懂了吗?你要去赶紧去,别耽误我事。” “你这脾气怎么比你师父还大啊!” 董大明叹口气,但还是讨好地拍了拍洛川的肩膀道:“不过话说回来了,哪个有本事的人还没点性格啊!也罢,我先去看看什么事。要是有利可图,再叫你不迟……对了,你怎么也学那些社会小青年,纹了个虾线啊。” “虾线?” “喏!那不是吗?” 洛川一歪头,发现董大明指的是自己左臂上的红线。 “狗屁,你看谁把虾线纹在胳膊上的……” 洛川白了董大明一眼,正要洗脸,忽然觉得不对劲。 他猛地一捋袖子,顿时大叫一声。 该死的,手臂上的红线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往前移动了足足一公分。 要知道,从他记事起,这十多年间,这条红线也只从臂弯处朝前走了十公分而已。而这一夜间,红线却走了一两年的长度。 “怎么了,川子?”董大明看洛川脸色骤变,不禁问道。 洛川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没有眼花,赶紧跑到柜台前,从抽屉里拿出了那根他专门用来侧梁记录红线长度的尺子。 足足长了一点二厘米啊。要知道,去年一整年,也就长了不足一公分啊。 如果以这个速度长下去,那自己估计连半个月都活不到了。 怎么回事?从来就没有过这种情况啊。 从自己有记忆以来,虽然每一年红线延长的长度都不一样,但误差几乎也就在三四毫米之间。看来,这是有变故啊!师父啊师父,你赶紧回来吧,我要扛不住了。 “洛川?川子?你怎么了?” 师父说过,关于红线的秘密,不能和外人说。 洛川只能强作镇定,佯作无事地摇摇头。 “没事,可能是昨晚上没睡好,脖子有些不舒服。” “那行,你先歇着吧,我去赵总那探探口风,看看找你到底什么大事。嘿嘿,我看透了,以后发财,还得多跟着你混!” 打发走了董大明,洛川就扑通一下坐在了椅子上,情绪好像一下子就崩了。 该死的红线,如同锁住了喉咙的绳,不解开这个扣子,自己永远地臣服于它的淫威之下。 第24章 算计 洛川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 他不知道,这样煎熬的日子还要多久。 等师父回来,他想摊牌。 他不想这样死守店面下去了,他要主动出击,去寻找那十二阴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柜台的座机突然响了。 洛川猛地站起身,冲过去就接了起来。 他以为是师父。 因为每次师父出去,在必须要联系自己的时候,他都爱接电话打这个座机。 他此刻太想念师父了。 可电话接起来,那边却传来了老邱的声音。 老邱是一个小废品回收站的老板,经常会收到各种形制的古钱,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打电话,让于寻风过去。于寻风会在里面挑一些有价值、有用途的钱币,按照市场略高的价格回收。 洛川算了算时间,师父好像二十多天前刚去过老邱那一趟,按照以往,一般需要两三个月才去一趟呢。 “老邱,这么快又有货了吗?我师父不在店里啊,要不,等他回来?” “川子,你师父不在就你来吧,我这次收到了几串子泥币,没开封的,你要是不要,我……我就给别人打电话了。” 所谓“泥币”,是那种从土里挖出来,保持着一串黏连在一起状态的铜钱。这样的钱,是没经过别人挑选的,往往能开出一些更有价值的古币,算是市场上的俏货。 这古钱币,除了有文物价值,还能制作五帝钱、压口钱、压棺钱,乃至驱邪的山鬼花钱,也算是阴货中的俏货了。 反正早上出了“红线”这事,自己也没心情看店了,索性就到老邱那走一趟吧。 洛川应了一声,挂了电话,就关了店门。 打车到了郊外,下了步行桥,就看见一片用彩钢围成的空地。 以往这个时间,那些捡废品的大爷大妈早就排着队地前来卖货了。但今天却很安静,废品回收站的大门也虚掩着。 “老邱?” 进门之前,洛川警觉地喊了一声。 毕竟这是人家的地方,说是一堆破烂,可只要是少了东西,那就是价值连城,有嘴都说不清楚。 直到听见了老邱的回应,他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大院右边是堆成山的废品,左边是一排彩钢瓦的小房子。 这既是老邱两口子的住处,也是收废品结算的地方。 房门开着,洛川也没再多想,就走了进去。 可没想到,屋里没人。 等他转身再出来的时候,发现老邱正呆呆地站在小房子墙角的位置看着自己。 “在那干嘛呢?东西呢?让我看看。” 老邱没吭声,乌黑的脸上写满了无奈,然后就看见,从他的身后缓缓站出来七八个人。这些人,面色不善,带着冷笑,还有几个人手里握着大棒。 洛川顿觉不妙,可刚要转头,身后同样也站出来了好几个人,拦住了去路。同时,废品堆的后面,也站出来了四五个人。一时间,周围已经二十来个人围了过来。 “川……川子,对不住,我也没办法,他们逼我的……” 老邱哭丧着脸,浑身打着哆嗦。 倒霉这件事,就跟吃了黄豆之后放的屁一样,都是连串的。如果只放了一个,那你更得小心,后面可能在酝酿一个大的。 洛川苦笑一声,还真是客厅开殡仪馆,丧气到家了。 “梁兰成,骂你白皮脆鸡你还不愿意,你就不能干点爷们该干的事吗?” “呦,知道是我啊!看来你也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啊!” 梁兰成一把推开了老邱,在墙后抱着膀缓缓站了出来。 洛川知道今天这是栽了,但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不小心。 第一,来老邱这的时间不对,当时他就该警觉。其次,进门的时候,废品站里没生意,也很反常。最后一点,老邱刚才答应的时候,声音有些发颤,情绪不对。师父说过,干任何事,出现两个异常的时候,你就该全身而退了,如果有三个,你还折进去,那只能说你蠢。 “梁兰成,我洛川栽了,我认,可就算我折在这,也改变不了你就是个狼心狗肺吃软饭凤凰男的属性。再说了,都是两个肩膀一个脑袋,你不还没把我怎么样呢吗?” 洛川弯腰捡起了一根pe管,左手攥了攥兜中的山鬼花钱,朝梁兰成勾了勾手。 “有种的你过来,我今天非把你那吃软饭的家伙式给你削去!” 梁兰成和洛川交过手,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下意识捂了捂裆,朝后退了两步道:“二十打一,你当我傻啊,我凭什么过去?兄弟们,给我上,打断他一条腿,我……我给你们二十万。” 这些人并没动手,明显他们不听梁兰成的命令! “梁先生,我的人,用不着你下命令,该出手的时候,我自然出手!” 这时候,袁天昌终于出来了。 不过,他只是跟在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身后,垂着手,谦卑得像个孙子。 在两人身后,还有四个人,合力抬着一个过去给牲口铡草料的铡刀。袁天昌一挥手,那铡刀轰隆一声,就被扔在了人群的正中央。 “洛掌柜,咱们别来无恙啊!” 洛川不屑道:“没记错,前天刚见过吧,这虚头巴脑的话就别说了。怎么,莲花罐害人不成,玩算术你又都玩不过我,直接改脏手,要亲自下场了?” 袁天昌握了握拳,大声道:“我回去之后,一直没明白,你凭什么能算那种下三烂的事?这不合情理。输了,我认,但输得不明不白,我不认。今天,我不和你斗,我请我师父来了。他老人家听说了你,很感兴趣。” 一旁的两人搬来了黑漆交椅,老者不言不语,眯眼盯着洛川缓缓坐下。 十几个穿着弟子打扮的人,纷纷跪地,合声高呼:“柳真人!” 白衣老者微微点了点头,一众人这才敢起身。 好家伙,好大的派头。 “鄙人燕城柳步尘,小先生,见过了。”老者气场极大,坐在那不动,只是脚尖一点,面前的铡刀就到了洛川跟前。 柳步尘?这名字洛川似乎听过啊。 此人据说在燕城颇有威名,曾在九真观修行,在算术上堪称一绝,多少豪门大户,都把他当成座上宾。云城的前首富,据说还曾请过他给自己祖坟看风水,结果人家理都没理,压根看不上这种边城富户……袁天昌竟然是此人的弟子。 第25章 错愕的举动 “原来是柳老先生!” 洛川微微一笑,抱了抱拳。 正所谓,玄门十人,骗者为九,江湖术士,大多数都是招摇撞骗之徒。 但像他这种名声在外的,却多数都有些本事。 “我听过柳老先生的大名,燕城一算惊风雨,八月北风过长城。据说某一年,燕城建造白云观,供奉三清道祖,却忘记请您主持大醮法会,结果您生气了,掐指一算,说燕城失德,必有冰雪之患,谁料当年八月份竟真的突然天降大雪,创百年未有之灾。不知是真是假。” “陈年俗事,不提也罢!”柳步尘面若冰霜,神色冷淡道:“你用不着怕我,也不用拍马屁,今天前来拜会,就是想领教一下小先生的高招。” “呵呵,柳先生误会了。我刚才这话的意思是说,先生厉害归厉害,但这肚皮却有点小家子气了。不就是一个大醮法会受了点冷遇吗?竟惹得你以八月之雪,咒祝一城之人。这般肚量,也就不难理解,你为了一个不成器的弟子,跑到这边城和我非要一较高下了。” “如今正道失传,左道旁出,才使得那些奇技淫巧、雕虫小技之徒,大行其道。我就不信,有哪个真正的算者,会算谁的内裤什么颜色这种糗事。你也不用揶揄我,有什么本事,使出来便罢了,倘若只是欺世盗名,今天我就用这铡刀铡了他的双手。” 老头吹胡子瞪眼,目光咄咄,给人确实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洛川也急了,厉声道:“怎么,不合你路,就是欺世盗名,术同你异,就是旁门左道?你是标准答案啊。我且问你,你这徒弟在外面用窑门骨灰罐害人你知不知道?这算是旁门左道啊,还是奇技淫巧啊。” “天昌!可有此事?” 柳步尘猛地一拍交椅把手,吓得袁天昌当场跪地。 “师……师父,我……我……” “你只告诉我,做与没做便罢了!” “弟子,弟子做了!” 柳步尘突然拂尘一抖,啪的一声抽在了袁天昌的脑袋上。 袁天昌惨叫一声,原地摔了个三百六十度的跟头,当场两颗门牙被打飞了出去。 “洛掌柜,这惩罚你可满意啊?” 柳步尘收回带血的拂尘,眼神凌厉,像是刀子一样逼视着洛川。 “现在,咱们可以比较一番了吧?不知道您修的算术,是天算啊,还是人算。” 洛川看的直嘬牙花子。 这老头,对自己人都这么狠,看来今天这是非要自己这双手了。 但洛川不想认怂,硬着头皮也得上了。 “人有千算,天则一算,算天者天清算之,咱们还是算人吧!” “很好,正合我意!” 柳步尘冷峻一笑道:“那咱们就算一算,你,这双手,今天该断还是不断吧。” 洛川顿时怒了。 这特码算什么算术? 我要说该断,你顺水推舟,必砍我的双手。 我要是说不该断,你也一定会让这些徒子徒孙把我捆起来就范。然后说我算得不对。 “洛掌柜,你怎么不说话了?” “人老也就罢了,何苦成精啊!”洛川气愤道:“我算明白为什么袁天昌在外这幅德行了,敢情是师德不正,弟子必歪。” 柳步尘幽幽道:“那比你用内裤是粉色这么个破答案把我这傻徒弟忽悠的像个狗熊呢?谁更狡诈阴损啊!如果我没猜错,你是一早就知道那内裤的颜色了吧。你这又算是哪门子的算术?” “好,我算,我算我这双手,不但好好地长在这,而且,早晚得扯一扯你那胡子,让你也知道什么叫疼!” 洛川抡起塑料管,迎着废品回收站的方向就冲了过去。 掉了牙,嘴巴漏风的袁天昌大喊一声:“别让他跑了,把他给我抓回来。” 一时间,人影攒动,二十几个人呼啸着就冲了过来。 洛川其实已经盘算半天了,正面阻拦的一共五个人,只要冲出去,天高任鸟飞,他多少人又能奈何得了自己? 事实和自己预料的也差不多,三枚山鬼花钱闪着寒光,打在了那三个人的膝盖上。自己也凭着年轻气盛的冲劲儿,打翻了剩下的两个人。可就在这时候,柳步尘突然拂尘一甩,那马尾巴一样的白丝瞬间纠缠在了洛川的脚踝上,将他掀翻在地。 剩下的人,叠罗汉一般,霎时将洛川压了个结结实实。 “洛掌柜,看来我赢了,我说了,尔等所用种种神奇,皆为小道,非为大道。你这双手,断定了!来呀,把他给我拖回来,把手架在铡刀上。” 七八个人按着洛川,让他动弹不得,三下五除二,左手已经率先放在了冰凉的刀架上。 洛川看着那白光森森的刀刃,全身紧绷,他拼尽全力,却不能动弹一根手指。 妖邪鬼怪,他什么都见过,也什么都不怕,到最终,却还是折在了人的手里。 “小东西,你且记住了,谁的门户,谁来管,你错就错在,动了我的人。动我的人,就是踩我的脸。” 柳步尘缓缓举起捡回来的拂尘,就要落下的时候,废品回收大院之中已经悄然出现了两个人。 “洪伯,快拦下,就是他!” 院中众人听见这声音,不由得纷纷投去了目光。 洛川也抬起头,惊讶的发现,来的是那赌鬼,身后还跟着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 这人身材魁梧,身穿墨色长袍,长袍上刺绣着一副云图,华贵而庄重。他的面孔有些阴寒,狭长的双眼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流露出精明干练的气质。 “住手!” 他一开口,言简意赅,却不容置喙。 “你踏马是谁啊,在这吆五喝六的!”梁兰成张口便骂。 这个叫洪伯的人皱了皱眉,突然脚尖一点,将一块巨大的角铁飞踢了过来,清晰可见,梁兰成的小腿瞬间来了个九十度的回折,断了!鲜血喷涌,梁兰成嗷嗷惨叫着满地打滚起来。 这场景,让柳步尘也不禁站起了身。 “尊下是谁?有何见教!” 洪伯没看他,只是道:“谁是洛川?” 众人目光顿时落在了洛川的头上。 “好,把他交给我,其他人可以离开了!” 柳步尘冷声道:“这位先生,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要告诉你,这个姓洛的小子,现在归我了。如果你想找他有事,也得等我剁了他的双手再说。” “你是谁。” “我?在下燕城柳步尘!”老头昂起头,手握拂尘,气宇轩昂。 “哦,你就是柳步尘啊,燕城九真观出身,不知道你认不认得这个!”洪伯伸出左手摊开,手心里竟然是一个三点的骰子刺青。 没想到,柳步尘一看见这骰子刺青,顿时满脸错愕,神情肃穆起来。 “您是……您是阴家的人……” 洪伯幽幽道:“这个人,现在能归我了吗?” “能,能,当然能!”柳步尘竟然都有些结巴,能看得出来,他的神色,是恐惧和惊喜交织的。 洛川终于被放开了,刚才的叠罗汉,差点把他憋过气去。 可等他刚站起了,洪伯便看着他冷声道:“骰子就在你的手中?” “是,在我手里!” “交出来!” 洛川摇摇头道:“对不起,现在它归我了。” 赌鬼赶紧小声道:“洛先生,我说了,这东西不是我的,千错万错,是我的错。你还是把东西赶紧交出来了,我知道,其实你人不错,可这东西太重要了,我们必须带回去……” “我说过了,它对我也很重要。”洛川大喊一声。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件阴货,他不想这样失去。 “看来,我得亲自动手了!”洪伯突然出手,一步就到了洛川的跟前,洛川抬手招架,还没来得及动手,这人就已经伸手入怀,将骰子给抢了过去。 洛川也急了,热血上头,准备搏命,大不了一死。 可就在这时候,那骰子在洪伯手中一个旋转,竟又滚落了下来。洛川本来要挥手去夺的,结果骰子自己就像是倦鸟归巢一样,径直跳到了他的手里。洛川的手压根没攒起来,但那骰子却像长在了他手里,没掉出去。 洪伯大吃一惊,呆立当场。 赌鬼小声道:“洪伯,你看,你看,我没撒谎吧,我说了,这骰子就好像认准了他是的……” 谁也没想到,洪伯下来做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举动,他竟然直接单膝跪地,匍匐在了洛川的跟前。 第26章 反转 不要说别人,就连洛川一时都有些无措。 他根本不认识眼前的人,而且,刚才拳脚短暂的相较已经说明,对方实力明显在自己之上。 对方没有道理,在轻松拿捏自己的时候,反而朝自己行如此大礼。 当然,惊愕不止洛川一个人。 断腿的梁兰成,掉牙的袁天昌,乃至不可一世的柳步尘,全都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愣了几秒,柳步尘终于没忍住,小声朝洪伯道:“您就是六域山庄阴家的管家洪老先生吧,贫道曾多次拜上名帖,未得一见,今日能在这里相遇,已是三生有幸。可是……可是贫道不明白,您怎么……怎么会拜这个无名小子。” 洪伯没抬头,只是低声道:“柳步尘,六域山庄什么时候需要向你解释什么了?” “不不……不敢,贫道决然不敢过问,我就是好奇。” “收起你的好奇心,不该问的事,少问。还有,你刚才要砍这位小先生的手?” “我……我……贫道确实有这举动,但是……但是是他先戏谑我门弟子。正所谓,成师者之德,荫护门人为上,护佑苍生为中,包容敌人为下。我……我不能不帮持自己的弟子啊。” 洪伯冷声道:“现在,我要求你给这位小先生道歉。” “啊?” “怎么,你不肯!”洪伯还是没抬头,但语气陡然重了不少。 躲在后面捂着嘴的袁天昌气不过,大声道:“我犯了错,我师父已经教训过我了,现在是该要整治这个姓洛的小子了,你却让我师父给他道歉?你以为你是谁?我告诉你,甭管你是谁,在这云城的一亩三分地,还没谁敢对我袁天昌颐指气使。我……” “混账东西!” 袁天昌话没说完,就被柳步尘狠狠抽了一记嘴巴。 “我还没死呢,怎么,轮到你出头了?” “弟子……弟子不敢,我就是替师父您委屈……” “你别在外面给我丢人现眼,我也就省心了!” 柳步尘虽然脸色苍白,胡子都在颤抖,可他咬了咬牙,却没敢忤逆洪伯,转而走到洛川面前,将他那好似打了钢板的脖子垂了下来。 “洛掌柜,柳某行事不周,今向君致歉,愿君大量包容,莫使吾心难平。” 洛川站在那,虽然还是什么都没明白过来,但他知道,今天自己死不了了。 一想到就在刚刚,这个灰头土脸的老头还满眼凶邪,非要铡掉自己的双手,他就无法平静下来。 不管现在仗的是谁的势,也不管未来会不会还要再清算,但此时此刻,必须睚眦必较。 洛川微微一笑,突然伸出手,抓住了柳步尘的白胡须。 柳步尘一愣,瞪大眼抬起头,那神色已经在暴怒的边缘。 “柳先生,胡子疼吗?” “你!我……疼,疼了!” “如此说来,看来还是我算对了,我的手不但没被铡去,还摸到了你的胡子。” 柳步尘双拳紧握,骨节因愤怒而变得苍白,可他沉吟片刻,却也只能闭眼道:“是,我输了。” 洛川松开他的胡子,走上前,正色道:“你刚才说,我最大的错误,是不该动你的人。现在我也要说一句,只要我还活着,像袁天昌这种借凶杀人的,我就要管。今天你不是杀我不成吗?明天你大可以继续,记住了,我,就在大吕当铺。但希望你下次,别再玩这种陷阱埋伏的把戏了,一点都不上档次。” 此时洪伯开口道:“柳步尘,你可以带着你的人走了。今年你会收到六域山庄七月半大会的请柬。” 一听这话,老脸铁青的柳步尘瞬间从郁闷变得极度亢奋起来,是那种震惊、喜悦和难以置信的交织情绪。 “谢谢洪先生,谢谢六域山庄,柳某不胜感激,到时候一定前往恭听天下算者们的道法和术理。” 说完,竟然转而朝洛川又深鞠一躬道:“洛掌柜,这次我诚挚地朝您道歉,同时,也发自肺腑地表达感谢,没有您,哪有我这个机会啊……以后您有什么事,只要用得着我,招呼一声,我一定即刻前来。” 这个反转,把洛川都搞得有些不会了。 先不说这个洪伯是个什么人,就说这六域山庄的七月半大会有什么魅力啊,能让一个古稀老头一时之间激动得都眉飞色舞了。 柳步尘一甩拂尘,容光焕发地带着自己的人撤了。 此时洪伯才缓缓站了起来。 洛川也不想过多废话,他最不喜欢猜谜,直接问道:“刚才危急,承蒙先生解围,但我印象里,好像并不认识您吧。您刚才这举动实在让我不敢承受,我……” “小先生不必多想,这是我们自家的规矩!” “自家的规矩?” “是的!我家主人早就有言,能让这三枚骰子自转者,都值得六域山庄一拜。” “那恕我冒昧一问,你家主人又是哪一位?” 洪伯一笑道:“你放心,这个好消息,我很快就会告诉我家主人的。到时候,他一出关,一定前来拜会您。” 洛川心道,用得着这么隆重吗?明明不是因为我抢了你们的骰子,过来兴师问罪的吗?怎么连你们家主人还要来找我? “那……我再问一句,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什么能让骰子自转的人多吗?有几个?” “除了我家主人,您——是第一个!”洪伯意味深长一笑道:“所以,刚才有些激动了,还请您不要介意。我就不过多打扰了,总之,很快我们还会见面的,请您多保重。” “那这骰子……” “您尽管拿好,剩下的事,等我家主人来了再说吧!” 洪伯抱拳一笑,朝赌鬼招了招手,两人急匆匆离开了废除回收站。 一时间,刚才还人声鼎沸的废品站里,只剩下了三个人。 发懵的洛川,内疚的老邱,还有傻眼的梁兰成。 “川子,我实在对不住你!”老邱哽咽出了声,小声道:“我胆小,他们逼我的……” 川子一笑,摆摆手算了。 世间之人,大多数都是寻常人,胆小懦弱者比比皆是。况且,自己和老邱也不是什么至交,这种迫不得已的出卖,没什么可憎恨的。 倒是梁兰成,躺在那,像极了一条断腿的狗,招人厌恶。 第27章 赵家豪宅 老邱看了一眼梁兰成,问道:“小川,这个人怎么处置啊?” 梁兰成神色慌张,嘴巴却还挺硬,破口大骂道:“洛川,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否则,让爷出去,我还会找你麻烦。席婉秋她不要我了,老子白白失去了多少的钱啊,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洛川一笑,走上前,蹲下身,淡漠地盯着梁兰成道:“老邱,我记得你们这是不是有个易拉罐压缩器啊。几百上千的易拉罐往里面一丢,那机器一启动,瞬间就能压缩成一个十几厘米见方的铝块。啧啧,不知道丢个人进去,能压缩成啥……” “这个……这个我可没试过。”老邱有些紧张道:“不过,拇指粗的钢筋丢进去,同样也能压缩成一团……” “干什么?你要干什么?”梁兰成惊恐地拖着断腿朝后爬了起来。 “你说呢?你觉得我要干什么?既然你骨头这么硬,那就看一看,是压缩机硬,还是你硬!” “别,别……我再也不敢了,我刚才都是气话,洛川,放过我吧,我不想死……我再也不敢找你麻烦了!” 梁兰成直接崩了,痛哭流涕,仓皇告饶,一时间,裤裆竟然浸出了一大片黄液。 “你但凡再多嘴硬一会,我也念你是个汉子!呵呵,开个玩笑,你想多了,我压根懒得理你,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洛川站起来,不屑地低转过了身。梁兰成这种人,被席婉秋已经当成麻布扔了,现在腿又断了,以后估计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因为这种人做出格的事,除非洛川眼屎迷了心。 虽然说,有惊无险,可回去的路上,回想着这两天的事,洛川还是觉得有些怪异。 这向来安宁的小城,好像一下子就多了不少的江湖人。 而且,个顶个的都是高手。 看来以后得更加小心点了。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臂上的红线,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心理作用,今天这根红线,比平时颜色好像更加鲜艳了。 回到当铺,没想到店门前竟然停了好几辆黑色的轿车,洛川刚走过去,董大明就从一辆车上跑了下来。 “川子,你可回来了。” “你不是去见赵总了吗?跑我这干什么来了?” 洛川此时有些心烦意乱,不想搭理这个大明白。 但谁知道,那个金秘书也从车里钻了出来,隔着老远,就地朝洛川颔首打招呼。这态度,可比昨天热情多了。 “大明白,什么情况?” “赵总真的是想见你,派人来接你来了,给你打电话,你也不回,我们都在这一直等,已经一个小时了。”董大明小声道:“喏,那是赵总的座驾,代表着他的诚意。” 洛川看了看手机,确实有好几个未接。当时自己小命都差点不保,哪有时间关注手机啊。 此时金秘书也到了跟前,客气道:“洛先生您好,赵总本来是想亲自来接您的,可家里的事,让他实在无法分身,就差遣我替他来请您,希望您一定赏个薄面,拜托了!” 如果说,早上不去,是因为对方的慢待,此时要是还不去,多少有些不近人情了。 “好吧,等我去换一身衣服!” 洛川使了个眼色,带着董大明进了当铺。 “到底什么情况?”一进当铺,洛川就先问道:“难道说,赵见信的身体又严重了?” “不是,我听说,这次请你,是因为赵老夫人,哦,也就是赵见信的母亲。” “老人家怎么了?” “疯了!” 洛川顿时一怔,忍不住吐槽道:“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是医生,我就是个开当铺的,收点凶物,你能不能别在外面当我的经纪人,乱许诺啊。” 董大明无辜道:“这次真不是我,是赵总,他昨天回去之后,一身轻松,就觉得你有大本事。所以才急急忙忙要找你。早上我替你去了,可人家根本没看得上我,要找的就是你。唯恐礼数不够,给你带了不少的礼物,都在我后备箱呢。” 话已至此,洛川也只能换了衣裳,拿着黄布包出了门。 他不排斥和赵见信接触,他排斥的是别人对自己的轻视。 另外,他对赵见信手中的那玉握其实还蛮挺感兴趣的。玉握也是一种手中胆,他想从赵见信那知道,是谁给他出的主意。要知道,自己做当铺朝奉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几个懂得玩手中胆的人。万一,这个人能帮到自己呢? 车队离开巷子,开出老城区,最后直奔万寿山下。 万寿山是云城北面的一座矮山,依傍着云城河,风景秀丽,草木森然。 云城大开发之后,地产商人们就看中了这一片依山傍水的地,很快,一座座别墅和庄园就建了起来。 赵家的庄园属于最气派的之一了。一进去,迎面就是一汪湖泊,右手边是一条人工河,四季流水不断,左侧则是一片假山,种有常绿青竹,这布局颇有古代四象明堂的气势。 汽车穿过一片花园,最终停在了主院落前。 这是一个典型的园中园,三进四合院,都是仿古建筑,外表雕梁画栋,内在又奢华现代。 汽车一停,金秘书就跑过来亲自打开车门,然后引着洛川和董大明进了大厅。 “两位,暂且先坐一会,我刚才给赵总打过电话了,他马上就到家。也难为他了,公司和家里都有不少事等着他办。” 洛川点点头,小啜一口茶,就起身打量着房间的布置。 到底是有钱人啊。 屁股下的椅子,是黄花梨的,墙上的柜子,是香檀木的,柜子上的瓷器,好几件都是清官窑的正货。就连刚才喝茶的杯子,也是景德镇大师私人订做的…… “来客人啦!” 洛川正看着屏风上的精美木雕出神,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走了进来。 这女孩身穿长裙,站在明窗下的阳光里,楚楚动人。那份稚色刚褪,俗气未成的气质,是成年女子,如何打扮也佯装不出来了的。女孩一进来就耸了耸白皙的鼻梁,皱了皱眉。 董大明赶紧将手上的香烟掐掉,讨好一笑道:“这是赵总的千金吧。呦,真是沉鱼落雁,眉目如画啊。” 洛川一阵无语,你夸就夸吧,但能不能对一个小孩子不那么肉麻啊。 小姑娘看了一眼这个肥头大耳的客人,只是点了点头,就朝金秘书道:“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我饿了,让厨房给我做点东西吧。” 赵秘书挠挠头道:“小姐,中午不是才刚刚吃过吗?先生叮嘱过,你这几天吃得有点多,他担心你……” “可我就是饿吗!”小姑娘有些生气,大声道:“我想吃东西都不行吗?那我这就去告诉我奶奶。” “别,千万别去打扰老夫人,我这就吩咐厨房!”金秘书赶紧答应,可那女孩一转身,还是穿过屏风,奔着后院去了。 也就是她从阳光下走进了背阴中的这一瞬间,洛川惊愕地发现,她的身上竟然腾升起了一团团的黑气,那黑雾张牙舞爪的,弥漫了周身。与此同时,屏风后面像是阴天了是的,骤然晦暗了不少,一股子阴寒之气,直扑面门。 第28章 极品凶物 “等一下!” 洛川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 那姑娘转过头,微微歪了歪脖子,有些错愕。 神情似乎是在说,你在叫我吗? 洛川张了张嘴,才意识到,这阴沉的雾气只有自己能看得见,他没办法告诉众人自己的发现。 何况,还要当着这女孩子的面直接说出来。 “您又是谁?叫我有事吗?” 女孩见他不说话,便主动开了口。她声音清亮而温和,明明很客气,可洛川却看见她的五官像是抽动是的,眉眼之间,全是不耐烦和戾气。但等你定睛一瞧,又成了那张清丽的面孔。 “我是说……” 洛川刚要开口,突然啪的一声,女孩身后的屋檐上,一块青瓦自己脱落了下来,摔了稀碎。 众人都吓了一跳,金秘书更是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赶紧跑上前,安抚那姑娘。 “洛先生,您可真是个高人,多亏您喊住了小姐,否则这瓦片非砸在小姐的身上不可。” 整个过程,洛川发现这女孩情绪一点波动都没有。 “小姐,您还是先回房间吧,我这就让厨房给你做。” “好吧,记住了啊,我要吃毛血旺!” 女孩瘪瘪嘴,又看了洛川一眼,转身出去了。 洛川盯着她的背影,赫然发现,这姑娘走起路来无声无息,最重要的是,她一直在垫着脚,后脚跟根本没有着地。 人仰颈,鬼纤绳,后脚抬,附魂生。不妙啊,这女孩恐怕是被脏东西缠住了。 “咳咳!” 董大明轻咳一声,拉了拉洛川的胳膊,小声道:“我的川少爷,失态了,收收你的眼睛吧。人家还是个小姑娘,你就别看了……” 洛川气得够呛,真想一耳光子把他那油腻的大鼻子打成肉饼。 金秘书给厨房打完了电话,不由得叹气道:“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家里人人都有些怪。老太太那整天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胡话,先生那则是出不完的事,忙不完的工作,身体还越来越差,夫人更是平白无故,摔坏了腿,只能住在医院,这小姐也让人发愁。” “赵小姐怎么了?” “嗨,其实说起来倒也不是什么事。就是我们小姐最近这段时间,突然胃口大增,自从早上吃完饭就喊饿,一天要吃五六餐不说,还顿顿都要吃毛血旺。先生怕她吃得太多不舒服,可她还生气……” 董大明一笑道:“青春期的孩子,都能吃,我十四五的时候,能吃四碗米饭。” 洛川却若有所思道:“你家小姐最近去了哪?和什么人亲近?” “小姐最近放假,一直没有出门,要说亲近,当然是和老夫人最亲近。”说到这,金秘书低声道:“我家小姐是先生和前妻生的孩子,所以,她不喜欢现在的夫人,故而从小就和老太太亲近。对了,在这里,你们千万不要提及这件事,否则老太太是要发火的。” “可是老夫人最近不是生病了吗?” “老太太是生病了,有时候说些胡话,但她似乎在小姐面前,从没失态过。所以,每天小姐还是会去和老太太待几个小时。” 洛川若有所思,想了想道:“也就是说,赵小姐并不知道她奶奶生病的事,亦或者说,她从没在意过这件事。” “大概是这意思吧!”金秘书疑惑道:“洛掌柜,怎么了?您是不是……” 洛川一摆手,近身朝金秘书道:“这样,你告诉厨房,在你家小姐最爱吃的毛血旺里,放一把香椿粉。” “洛先生,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现在我没法和你们说,你只管去做就行!” 金秘书知道洛川是赵见信执意要请的客人,也见证了昨晚上那黄口袋的威力,主打的就是一个听劝,马上给厨房打去了电话。 没一会,赵见信也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两位,对不住,工地出了点事,我不亲自到场不成。” “赵总客气了,我们也刚刚来。”大明白赶紧笑嘻嘻地回应道。 双方主宾落座,赵见信开门见山,从兜里掏出了那装着玉勒子的小黄袋。 “洛掌柜,说实话,我昨天小看您了。我以为,自己大抵又碰上了那种信口开河的江湖骗子。另外,也是我自尊心在作怪。你说我年纪大了,扛不住那文身了,我心里很不舒服,就堵着气离开了。可经过昨天一夜,我今天早上突然发现,你给我的这个小东西确实非常有用,我这僵硬的身体,舒服多了。我也想明白了,再不是那个打打杀杀的年纪了,什么江湖大哥啊,那都是过去了,人得服老,知道什么年纪,该干什么事。所以,我已经准备最近去把这纹身洗掉了。” 洛川接过玉勒子,一笑道:“赵总大肚能容,能说出这番话已经实属不易。我昨天不肯把这东西卖你,也绝非有意拿捏,实际上,这东西确实不能常用。对了,老董和我说,你让我来是因为老夫人……” 赵见信叹口气道:“我母亲原本身体挺好的,可就打前几个月,突然就开始神神叨叨起来。她经常晚上在院子里大喊大叫,有时候还咿咿呀呀地唱着一些我们听不懂的腔调,我们听得都害怕。有一次,我劝她回屋去,她竟然咬我一口,好像不认识我是的。前几天,我夫人买了点补品,给她送过去,结果看见她竟然拿着一把刀子,在我熟睡的女儿面前摆弄。我夫人吓了一跳,喊出了声,就被她给推了出来。回来的路上,我夫人就莫名其妙地把腿摔断了……” “您是怀疑老夫人的身体不对劲?” “我请了好多的医生,人家都看了,说我母亲身体没什么大碍。检查也做了,并没有老年痴呆。我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有其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尤其是我夫人那天和我说,她看见我妈手里拿着刀子的样子,笑嘻嘻的,根本不像一个快耄耋之年的老人,倒像是……像个宰鸡杀鱼的屠夫……” 洛川凝神道:“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约三个月前,咱们这里有个画展!我母亲年轻时候很喜欢画画,还当过美术老师。那天她买了十几幅各种各样的画,从天之后,她就再没出过庄园,整天在屋里对着那些画神神道道的。” 洛川起身道:“赵总,我能看一看那些画吗?” 赵见信看了看金秘书,金秘书赶紧小声道:“老夫人已经去睡午觉了,要是想去看,这会正合适。” “那好,你带着洛先生他们过去,我手上还有几个电话需要打。”赵见信握了握洛川的手道:“洛掌柜,拜托了。” 出了正堂,洛川和董大明跟着金秘书沿着长廊往左侧走,穿过一个圆形的跨院门,就看见了一个更小的院子。 金秘书看了看左右,像个特务似的,赶紧带着他们进了院子。 “老夫人谁也不让谁进来,咱们得快点。” 熟练地打开了门锁,轻轻一推,雕花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阳光照射进去那一瞬间,好像遇到了什么阻碍是的,地上的光影竟然颤了颤。 洛川抬腿迈步往里走,呼的一下,一股子风吹了上来,他觉得像是淋了个冷水澡似的,浑身打了个哆嗦。 “呀!”董大明也身体晃了晃,一捂鼻子,叫道:“怎么还流鼻血了。” “千万别把血滴在这,你先出去!”洛川冷喝一声,陡然抬头,就看见昏暗的房屋内,窗帘紧闭,密不透风,只有一束香火在最里面的墙面下闪着红光。墙壁上全是各种各样的画,有花,有树,最多的就是形态不一的人物像,都是男人。只有那香火的正上方,是一幅金色画框褐色画纸的女孩画像。 画像上的女孩笑着,可洛川却感觉她的眼神有些恶毒,嘴角的笑容也越看越虚假,恍若随时都能收起来是的。 大概着就对视了几秒钟,洛川忽然就感觉天旋地转,耳朵轰鸣,脑子里全是一阵阵毛骨悚然的惨叫声。 “呃!” 洛川用力甩了甩头,长出一口气,赶紧移开了目光。 是凶物,而且还是个极品凶物。 第29章 一团黑雾 此时此刻,洛川心中又惊又喜。 惊的是,自己从来没遇到过这么邪门的东西,隔着这么远,只看上一眼,就有一种神魂失控的感觉。 喜的是,对于一个收凶物的典当铺来说,这可能就是一单大买卖。 师父说过,当铺的生意,往往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 他有预感,这就是能吃半年的买卖。 “老董,你看出这是什么了吗?” 一旁的董大明没吭声,洛川歪头一瞧,才发现,这老小子瞪着双眼,目光呆滞,好像在虚空中看见了什么是的,嘴角带着一丝淫荡的笑意,摊着两手,抓呀抓的,然后上前走了两步,就要往地下跪。 洛川无奈,只能生硬地拖住董大明,低头就往后走。 这一瞬间,本来就晦暗的房间里,一下子更阴沉了。墙上的画好像都在颤动,地上的青砖也摇晃起来,诡谲的氛围下,那股子神湛骨寒的压迫感猛地就压了上来,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就想跪下服输的感觉。 一直退到门口,洛川先将老董推了出去,然后才敢尝试着再次抬头看了那画一眼。 那个长相明丽带着一丝丝忧郁气息的少数民族女孩,是那般鲜活,那根本就不像是一幅画,而像是一个人就嵌在墙上和自己对视着。 来了,那种感觉又来了。 只要一对视,就有一种被夺魂取魄的压抑感,耳畔立刻就传来了凄惨的哀嚎声。 他只能暂且避让,疾步退了出来。 砰的一声,屋内平地起风,房门自己关上了。 董大明在一旁憨憨地戳在那,脸上依旧带着谜一样的笑容。 洛川伸手从屋檐下的莲花缸里抓了一把水,直接拍在了董大明的脑门。 这家伙这才像是尿不净一样,打了个寒战,醒了过来。 正放哨的金秘书见两人出来了,急着问道:“洛掌柜,怎么样?” “姑娘!”董大明两眼放光地抢白道:“我看见了一个赤裸着上身,一头黑发,清纯无比,在草原上放牧的姑娘。” “啊?” 金秘书一头雾水,显然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我看是赤裸着上身,一脸黑髭,刚猛无比,正刀劈羊头的屠夫吧!”洛川无语道:“我告诉你啊,以后没定力,你不要动不动就往里挤看热闹。你知不知道,刚才你中邪了,她放的不是羊,但钓的一定是你这样没定力还色心泛滥的人。” “那洛掌柜,你的意思呢?到底是什么的问题?” “那幅画,严格来说,是那幅少女唐卡。此物极凶,让我想起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金秘书正问着,忽然就听见这大院里某个方向,传来了一声惊叫。 “好像是小姐的房间!” 金秘书脸色大变,慌忙就往外跑。洛川紧随其后,董大明却悄然将他拉住,急着问道:“我说川子,你让人家往那菜里放香椿粉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我怎么听着这声尖叫不像是好事呢。” “怎么,你怕出事连累你?要不你先走?” “哪的话!”董大明一拍胸脯道:“我董大明长得很像那种置手足兄弟于不顾的人吗?” “不像吗?”洛川一笑道:“说真的,我都有预感,你早晚得出卖我一次。鹿鼎记的多隆知道吗?” “知道啊!” “你就是他!” 两人说着话,到了中院,正看见赵见信也急匆匆在前厅里跑了过来。 赵总一头冷汗,神色慌张,看样子,这个女儿是他的心头肉啊。 “怎么了?我女儿怎么了?” “赵总别担心,你女儿很好!” 洛川低声道:“一会进了屋,你不要过去,只需喊她的名字,什么时候她答应了,才算完。记住了,一定要等到她答应。” 赵见信喉咙耸了耸,用力点了点头。 等三个人到了赵家小姐的房间,金秘书已经站在那了,门口还站着一个中年女佣,浑身已经哆嗦成一团了。 “小姐呢?” “在……在里面!” “小姐,你千万别想不开,先生已经来了……”金秘书颤抖着转过身,结巴道:“先生,不好了,小姐手里拿了一把刀子,刚才还要劈砍刘嫂呢,我来之后,她就拔刀横在自己脖子上了……” “怎么回事!”赵见信罕见地勃然大怒。 刘嫂都快吓哭了,慌忙道:“厨房做好了饭菜,让我给小姐端过来。可我把饭菜放下之后,小姐只吃了一口毛血旺,就突然尖叫一声,将饭菜全部掀翻了。她……她……” “说啊,她怎么了?” “小姐一边喊叫,一边呕吐,像是很痛苦是的,吐出的东西,全是白色的东西,很像是油……然后不知道从哪就摸出了一把刀子,要砍我……” 赵见信已经急疯了,听不下去佣人还要说什么,直接就冲到了屋子门口。 刚才那会还明眸皓齿的小姑娘,此刻缩在墙角,眼圈乌黑,眼神凶恶,一手手抓匕首,另一手挡着窗户照进来的光,口中呜呜像是兽类低吼似的盯着门口众人。 “闺女,爸爸来了,你别害怕!” 赵见信急着就要进去。 洛川平静道:“赵总,我提醒过你,不能进去,按我说的做。” 赵见信虽然有些失去了理智,但对洛川的话已经深信不疑,他赶紧驻足,和蔼慈祥地喊起了女儿的名字。 “慕云,是我啊,我是爸爸啊,赵慕云,赵慕云你听见了吗?” 一开始,赵小姐两眼茫然,神色凶狠,对赵见信的呼喊根本无动于衷。甚至还如发狂兽类一样,呲牙低吼。但等赵见信喊了几十声之后,这赵小姐眼神中的情绪明显安稳了不少,那股子戾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孩子才会有的惊恐和无助感。 “孩子,快醒醒啊,赵慕云,你听见了吗?你快应一声吧,我是爸爸啊!” 就在赵见信老泪纵横已经开始哽咽的时候,赵小姐终于张了张嘴,像是试探,也像是挣破束缚是的,低声艰难地喊了一声“爸爸”。 当啷一声,手中的刀也随之落在了地上,赵见信一个箭步,将女儿抱在了怀里。 与此同时,一股子黑雾,从其后颈飞升起来,奔向明窗就要飘走,洛川眼疾手快,一纵身追了上去,用一张已经准备好的黄纸,像是兜小鱼一样,将那黑雾抄了回来,丝毫不敢犹豫,直接点燃…… 第30章 运气二字 明明是一股子黑雾,可等黄纸点着了,众人闻见的却是一股子呛人的烧燎皮毛的气息。 赵见信抱着女儿,满脸心疼,皱眉抽了抽鼻息道:“洛掌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刚才烧的到底是什么,怎么一股子恶臭?” “这个一会再说,你还是先问问赵小姐,现在有什么异样的感觉,或者,身体有什么不适吧。”洛川转身朝其他人示意道:“人多气杂,对身体虚弱的人不利,大家到门外等吧。” 众人点点头,纷纷跟着去了门口。 等了一会,赵见信出来了,紧张道:“慕云说她感觉恶心,还是想吐,另外就是后背上僵硬的厉害,还有一种冰凉刺骨的感觉,就像是皮肤里有一层冰。” “想吐是正常的,因为赵小姐这两天喝进去了大量的油脂,现在我用香椿粉破了邪,身体重新恢复了自控,当然会吃不消,她这两天肯定会不断感觉恶心和腹泻的。” “喝进去大量的油?”赵见信转头看着刘嫂道:“是这样吗?” 刘嫂嗫嚅道:“小姐这几天,每天胃口都很好,做的菜,基本都会吃得很干净,所以…所以我没太在意。” “你干什么吃的!”金秘书厉声道:“那毛血旺里有多少的油?她一个小姑娘就算再饿,能把所有的菜都吃掉,连油水都不剩?让你们照顾小姐的起居,就是这么照顾的?平日里的月钱和奖金有过亏欠吗?” 倒是赵见信,摆了摆手,叹口气道:“事已至此,说她有什么用?况且,这件事也怪不得刘嫂,我这个当父亲的都能疏忽,还能埋怨谁?对了,洛掌柜,那后背上的疼和凉又是怎么回事?总不会是和我一样吧?她可没有刺青啊。” 洛川并没着急解释,而是转身朝那女仆客气地吩咐道:“刘嫂,您帮忙,去给赵小姐检查一下后背。” 刘嫂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赵见信,待得到了赵见信的点头之后,才敢进去。 主无令,仆不从,事已出,责在主。 由此看来,赵见信这个人虽然江湖传闻早年间雷厉风行,凶狠霸道,但在这家中一亩三分地,倒也颇有慈父仁主之名。 众人惴惴不安地等了好一会,刘嫂忧心忡忡地出来了。 不等她开口,洛川便道:“赵小姐的后背上,正脊当中,是不是有一条线?” “对对对!”刘嫂赶紧道:“先生,正如洛先生所说,不知道为什么,小姐的脊背上,有一条青色的线,从大椎一直到尾骨,我用湿巾温热了给擦了擦,根本擦不下去。” 赵见信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不少,扯了扯领带,有些懊悔地嘀咕道:“我这每天忙忙活活,图的什么啊,连老娘、老婆和闺女都照顾不好。” “赵总,你也不必太过自责,令爱已经没什么事了!”洛川安慰道:“这两天让赵小姐暂且不要出门,吃一些清淡的饭菜叫好。但有一样,菜里还要加入我让加的东西。如果感觉恶心,那就尽管呕吐,香椿乃是大阳之物,入腹即可驱污避煞,身体里的脏东西,总是要排出来的。至于那道青线,每天用艾草叶擦拭,三天后即好。” 赵见信认真地听完,赶紧朝金秘书和刘嫂道:“都听见洛掌柜的吩咐了吗?这几天,咱们都务必要上心。慕云她母亲不在身边,我这个做父亲的,要是照顾不好她,那就该千刀万剐。” 刘嫂得了命令,去陪着赵小姐了,这边的事也算是告一段落。 赵见信一边躬身伸手请洛川去正堂,一边急切地询问,自家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还会牵扯到自己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小孩子身上。 “人间之事,喜怒哀乐,得失成败,按照道家的说法,都和两个字有关,那就是命运。命者,天注定也,不好改变,运者,风物变也,随缘而变。再简单一点来说,命是因果轮回,运是阴阳相济。赵府的事,其实就出在了阴阳失衡上。我进这庄园的时候,还感觉天清气爽,中风和徐,可一进你这院子,却陡然巨变,阴寒森森,你看我这毛孔,现在还棵棵汗毛倒竖着,您母亲、夫人和女儿,正是被阴气所伤。” 赵见信皱了皱眉,问道:“那为什么我却没事?” 洛川一笑道:“您忘了,您是纯阳体质,到现在,还得靠着玉握这样的阴寒东西中和阳气呢,所以你当然不怕。可三位女士就不一样了,女性本就属阴,再加上你们家的那件东西,极为诡秘阴邪,这才会居宅不安。”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夫人画堂里的那幅画,那幅少女牧羊的唐卡。” 董大明赶紧在一旁附和道:“对对对,就是那幅画,邪气得很,我一进去就感觉自己像是被催眠了似的。赵总,我看你得赶紧把那画处理了。” “我的画怎么了?是谁要处理我的画啊!” 明堂外突然传来了一个不悦的声音,然后雕花木门砰的一声被从外面被重重的推了开。一个身材瘦削,脸色阴沉,穿着华服,满身珠光宝气的老妇人从容走了进来。 她一进来,就扫视了所有人一眼,直接坐到主位上去了。 赵见信赶紧恭敬地走过去,温顺道:“妈,您……您怎么突然来这了。” “哎呀呀,原来是赵老夫人啊!”董大明躬身上前作了个揖,满脸推笑道:“小董给老夫人请安了。您看您,这么多年了,依旧步履轻盈,举止尽显优雅,看见您,我算是懂了什么叫松风鹤骨、风韵……风韵如兰啊。” 靠!洛川捏了一把汗,这个显眼包,还以为他要说风韵犹存呢。 “哪有什么松风鹤骨啊,老啦,不中用啦,儿子都离心离德,哪还有什么主母尊严啊。” “妈,您看您说的,我什么时候……” “刚才是谁说,要把我的画给处理掉的?”老太太直接打断赵见信,逼视着洛川和董大明道:“这年头,沐猴而冠的事是越来越多了,三条腿的蛤蟆,登上香案就装起神仙来了。” “谁说的?哪个人说的……我……我们没听见啊!”董大明垂着头,紧张地扯了扯洛川的袖子。 洛川微微一笑,道:“老夫人莫生气,您这时间不是应该在睡觉吗?” “就是你给我孙女吃的香椿?”老太太盯着洛川,那神色,说鹰视狼顾一点都不过。 洛川不紧不慢,幽幽道:“老夫人从后院而来,还没去赵小姐的房间吧,您是怎么知道赵小姐吃了香椿的?” 第31章 人皮唐卡 老夫人明显没意料到,洛川会在这句话上寻了个突破口。 微微语塞,便冷笑一声:“我虽然是个耳聋眼花的老太太,可到底还是赵见信的母亲呢吧,知道自己孙女的情况,很意外吗?” “当然不意外,可问题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厨房的师傅、刘嫂、金秘书,就连赵先生也是刚刚才知晓,究竟是哪个仆人特意跑去,把这件事告诉了您呢?” 一时之间,房间里有些安静。 金秘书眨了眨眼,上前小声道:“老夫人,先生正和洛掌柜谈事情,我先送您回去吧,您吃药的时间到了。” “吃药?我病了吗?见信,你说,我病了吗?”这老太太看来很会拿捏自己的儿子,先是委屈地抽了抽鼻息,眼圈一红,然后声音陡然提高八度,怒吼一声,直接让赵见信面露难色。 金秘书确实是个好秘书,赶紧上前解围道:“是啊,今天老夫人精神和气色确实都很不错。这样,刚才下人们说,前湖的莲花都开了,老夫人要不先去看看花?” “我哪都不去!”赵老夫人斜眼看着洛川和董大明,幽幽道:“见信啊,这两位是什么人啊。我记得你以前也挺有品味的啊,不说交往的都是达官权贵吧啊,至少也是文人雅士,如今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领啊。” 赵见信只能朝我抱歉地摇摇头,安抚母亲道:“妈,看您说的……这两位都是我的朋友,尤其是这位大吕当铺的洛小先生,更是给我治好了身体。我带他们来家里,一是随便坐坐,二是……” “二是来顺便整治一下我这个疯老婆子,对吗?” 老太太刁钻刻薄,步步紧逼,那眼神凶狠阴翳,根本就不是一个老年人该有的神色。 事已至此,赵见信也只能点点头,和颜悦色解释道:“妈,我最近确实是见你身体不太好,家里又出了这么多事,所以才请洛掌柜来的。您不要有什么顾虑……” “顾虑?我能有什么顾虑?你是一家之主,我这个当妈的不也得听你的嘛!”老太太站起身,走到洛川面前一笑道:“我一辈子就一个爱好,画画,也愿意看别人的画,可你却以此从中挑拨我和我儿子的关系,你是什么居心?不就是想难为老太太吗?那好,我成全你们,所有人跟我去画堂,我倒要看看,哪幅画碍了您的眼。” 既然如此,求之不得。 洛川也没推辞,一众人就这样跟着赵老夫人直奔跨院画堂。 走到画堂门前,老太太转头对洛川道:“你说我带回来的画有问题,我愿意让你们一看,可是,看过之后,如果没问题怎么办?” “老夫人,那您说呢?” “呵呵,不是我这个老太太刻薄,实在是我眼里容不得沙子,你们这样的骗子,我见多了。倘若无事,你们两个就从这里跪着离开我们赵家。” 董大明在一旁讪笑道:“老夫人,言重了吧。” 洛川却面不改色道:“就依老夫人。” 因为他百分百确定,那幅画一定有问题。 老太太得到了这个答复,嘴角一闪而过一丝诡异的笑容,猛地一推房门,率先进了画堂。 董大明赶紧在一旁提醒赵见信和金秘书,进屋不要盯着那画看,也不要深呼吸,要时刻保持清醒。 结果众人一拥而入,画堂里安静祥和,一点异样都没有。古典的挂画和精美的装饰品,营造出了浓郁的艺术氛围。厚厚的绒毯,踩上去软绵绵的,仿佛置身于云端。 赵老夫人哼笑一声,上前扯开了厚重的窗帘,一缕阳光照射进来,让画堂里的画一瞬间增添了不少的色彩。 “儿子,这批画可都是名人画,价值不菲呢。你让这位洛先生说说,我那幅画不对劲了?” 洛川心中也觉得怪异,先前那股子鬼气森森的感觉怎么没了? 他径直走到了最里面正墙上的画像下面,死死凝视着画中的人,完全没有一点异样。 金秘书望着少女画像,不禁连连称赞道:“老夫人这审美真的没的说,你看这色彩运用恰到好处,画面的层次感和立体感十分强烈,远处的羊群,近处的姑娘,浑然一体,我好像都感觉到了高原草甸的风了……” 赵见信转了一圈,微微皱了皱眉,他确实没感觉到有一点不好的情绪。 董大明悄悄拉了拉洛川,小声道:“怎么回事啊,和先前不太一样了……这画我看着也没什么事啊。” 洛川抬头望着眼前的画,一时也有些茫然。 所谓唐卡,其实是高原之上一种独具特色的绘画艺术。以金银丝为线条,以珍珠、玛瑙、珊瑚、松石、孔雀石、朱砂等珍贵的矿物宝石和藏红花、大黄、蓝靛等植物为颜料,色泽鲜艳,璀璨夺目。 多数的唐卡往往具有宗教色彩,画的都是密宗诸佛,像这种单纯展示风景和民俗人物的确实不多。 画中的女孩天真烂漫,神色怡然,说真的,倒是和赵总的女儿刚一见面的时候有些相似,都是那种如花似玉的年纪,都是那般的清纯靓丽。 “小子,有问题吗?” 赵老太太面带冷笑,故意走到洛川面前揶揄道:“不懂艺术,可以理解,可要是装神弄鬼,我们赵家可容不得。你们两个,是自己跪着出去,还是我让人帮一帮你们啊。” “妈,您这是干什么……”赵见信小声道:“没问题不是更好吗?” “本来就无事,泼皮自扰之。不是我和他们过不去,是他们恶心到我了!不跪就是不行!” 董大明拍了拍洛川的肩膀,站出来道:“老夫人,您别生气了,这件事是我的主意,我这人一向是在市井散漫惯了,说话没个把门的,信口开河,惹您生气了,就由我跪着出去吧。但我这小兄弟就算了吧,他干的是吃名声的买卖……” 董大明说着就要跪下。 此时一言不发的洛川忽然一抬手,将大明白给扶了起来。 老董眼前一亮,兴奋道:“我的洛掌柜,我的川子爷,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洛川平静道:“金秘书,麻烦了,请你把窗帘拉上吧,老董,去,在那画的下面,点一炷香火。” 气定神闲的赵老夫人一听这话,瞬间脸上扭曲,大叫道:“这是我的画堂,你点香火干什么?不许点,不许点,赵见信,你还是不是我儿子,赶他们给我赶出去。你们这是没事找事……” 老太太歇斯底里,让赵见信一时有些无措。 董大明则一拍大腿,在一旁帮腔道:“对啊,我想起来了,那画的下面,明明原来是供奉着香火的。” 说着,从洛川的黄口袋里抽出一炷香火就要去点着。 “你们这群疯子,你们这群该千刀万剐的东西,不许点,给我放下……”老太太嗓子尖细,张牙舞爪,根本不是一个老年人该有的体态,疯了一般冲过去就要夺那香火。 赵见信知道,长痛不如短痛,一咬牙,将母亲一把抱住。 “妈,您就别闹了。” 哗啦一声,厚重的窗帘被创新拉了上,董大明也飞快地将香火点燃,插在了画像下的青砖上。 在妙香的烟雾弥漫起来的那一刻,老太太突然僵住了,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两眼恶毒,嘴巴大张,好像一尊石像。 与此同时,那股诡异的阴寒之气瞬间就笼罩了出来,穿着衬衣略微单薄一些的金秘书更是忍不住地哆嗦而来两下,抱了抱膀。 香火的烟雾直接升腾起来,缭绕在了那幅少女唐卡的周围,众人望去,画中的女子再一次鲜活起来,栩栩如生,像是一个真人嵌在墙上。董大明又直眼了,金秘书和赵见信也一脸虔诚,看得出神。 洛川掐了自己风池穴一下,保持着理智,伸手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小玻璃瓶,蘸了蘸里面的液体,抹在了自己的眼皮上,一刹那间,清秀端庄的少女,就变成了一个恐怖的鬼脸,她眼睛圆睁,牙齿尖厉,半张着嘴巴,露出一截舌头,狰狞可怖。 在双方的对视中,洛川还能看见一缕缕像是先前在赵慕云身上飞出的一模一样的黑雾,正朝着赵见信、金秘书等人浮动过来。 果然,和自己猜测的一模一样。 这不是一般的唐卡,这是一幅人皮唐卡,是一个由少女皮肤为纸的邪灵唐卡。 第32章 大衍破壁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管你来自哪,是什么邪灵,但凡在这片土地上,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神你都得给我闲着!” 洛川望着那狰狞的鬼脸,一个箭步就要冲上去,将那画像从墙上摘下来。 可明明面前空无一物,却好像有一堵墙是的,一种无形的力量,死死压着他,让他寸步难行。 再看一旁的董大明,跟看片进入佳境是的,完全没了神志,还是那副标志性的淫荡笑容,两个手一抓一抓,如同乌贼的触足。 金秘书就更夸张了,干脆坐在了地上,脸上带着忧郁的笑容,手里抱着墙边的拖把,还娓娓唱了起来。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们走过他的帐房,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我愿变作只小羊……” 矫揉造作,沉醉投入,唯独那歌声,白搭了歌词,像是吃了羊粪球噎住了是的,跑掉跑到南山去了。 赵见信还好,没那般浮夸,他抱住赵老太太,一动不动,但神同样也迷离恍惚,看样子,也已经被迷魂失神了。 倒是那赵老太太,眼睛叽里咕噜,呲着牙,像个饥饿的猴子,正挣扎着要从赵见信的臂弯中挣脱出来。 “你以为你得逞了?”洛川朝那老太太冷声道:“别忘了,这么一来,她儿子,家人,乃至所有人都知道了你的丑态。” 老太太并没作声,而是诡异的咧嘴一笑,突然张嘴,朝着赵见信的脖子就咬了下去。 洛川不能不管,只能放弃去摘唐卡,转身出手,用小臂死死抵住老太太的嘴巴,护住赵见信的脖子。 可如此一来,那老太太就得了机会,顺势一缩,从赵见信的臂弯下挣脱了出去。 脱困的老太婆,一弯腰就从木塌坐垫的边缘摸出来了一把菲薄的刀来,瞪着眼,躬着身体,嘻嘻带笑地回过了身。 很明显,这把刀已经藏在这里多时了。 洛川不屑一笑,快速将手里那小瓶子里的液体点在了赵见信、金秘书和董大明的眼睛上。 如梦初醒,如淋冰汤,如坠云端,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大喊一声,全都惊醒了过来。 这小瓶子里装的,就是大名鼎鼎的牛眼泪。 和一般开阴阳眼的法器不一样,此物能让迷魂最深的人在一瞬间清醒过来,也能让哪怕体质最弱的人看见那些折磨自己的东西。 赵见信一睁眼,就看见了老太太那贼眉鼠眼手握刀刃的样子,不禁惊得叫出了声。 “妈,妈你怎么了?” “啊……赵总,你快看,看那画变了……” 金秘书则是一抬眼,就看见了那如同女鬼一般让人不寒而栗的唐卡画像,吓得大叫一声。 几个人面面相觑,神色紧张,下意识朝洛川靠了靠。 “见信啊!”可能是露相了的缘故,赵老夫人眼神一下子浑浊了下来,人也没刚才的精气神了,软弱无力地喊了一声儿子。 赵总心疼不已,赶紧答应。 “妈,我在,我在呢!您终于醒啦?我是见信啊!” “见信啊,妈怕,我害怕啊!这是哪,怎么这么黑啊。” 老太太就像是双目失眠了是的,颤声摸索着虚空。 赵见信爱母心切,上前就要拉住母亲的手。洛川本想提醒他小心,可已经晚了。赵见信靠近的那一瞬间,刚才还可怜兮兮佯做盲瞎的老太太嘴角顿时露出了一抹邪笑,手上的刀翻腕横挑,凶狠刺来。也多亏赵见信是混江湖的出身,眼疾手快,避开了动脉,刀尖在其手背上划了一道口子。 不等那老太太挥第二刀,洛川已经到了跟前,左手抓住刀柄,右手将一根准备好的桃木签子替代那簪子插在了老太太的发髻上。 老太太身体一颤,好像失去了发条的机器人,闭上眼,紧绷的身体一松,就要倒下。 赵见信不顾手上正流着血,赶紧将母亲抱住。 这时候,和先前一样的一幕发生了,老太太身上兀地升起了一团浓郁的黑雾。洛川故技重施,用黄纸将雾气遮住,引火点燃,这才算了事。 “赵总,您流血了!”金秘书被刚才这一幕吓得脸色苍白,才想起来掏出纸巾要给赵见信包扎。 “我没事,就别管我了,快,叫救护车吧,救我妈!” “赵总,放心吧,老夫人没事。”洛川道:“就是精力消耗太大了,一时昏睡过去罢了。半个小时之后,就能醒来。不过,老人家这个岁数,被邪气缠绕不是一天两天了,可能要好好调养一阵子。” 洛川说到这,抬头望了望那唐卡道:“赵总,我有言在先,这件东西我得带走。” “当然没问题!”赵见信连连点头道:“休要说这一幅画,就是这所有的画,您一句话的事,我全亲自送过去,而且,我还得好好感谢您。” “不用感谢,毕竟,我是生意人。等老夫人醒后,您问个价,当给我吧。” “真的不用钱,这样害人的东西,我丢还丢不及呢!” “规矩就是规矩。否则,我没法动手!” “好,那就依你!” 谈妥了生意,洛川才低声道:“你们先出去吧,等我拿下了它,在和你们慢慢解释这东西的来历。” “那洛掌柜您小心点。”赵见信抱起母亲和金秘书赶紧退了出去。 董大明挠挠头,小声道:“川子,这种事我不见长,我也出去了啊……那什么,我在外面给你鼓劲儿。” 众人都出去之后,洛川并没有直奔那唐卡,而是在距离它三四米的地方面对面坐了下来。骈腿,凝神,面前放桃木钉,身后放泰山石,左侧放镇煞符,右侧放朱砂粉,这叫前可攻,后可靠,左可持,右可慑。 一切摆定,他便冷眼直视着那唐卡不再动了。 这是师父交给他的法子,叫“大衍破壁”。 这天下的邪物,大多是像妖鬼灵怪一样,可见可视,有形有影,能刀斧符箓相杀相诛的,也有一些是,既是能看见,能感觉到,却不能用正常术法消灭的,那就是诸如“怨念”一类的东西。 这些东西,好似容易毁灭,但实则不容易征服。 如果想控制住他们,就需要大衍破壁。所谓破壁,就是破除这层不对称的“时空”,让对方在你的气场下屈服。有点像是身体不动,灵魂出窍,神识对战的意思。 洛川坐在那,先念一遍正气歌,再诵读一遍道可道者,最后才念金光神咒。 反复三遍,绝不间歇。 一时之间,耳畔生风,脚下生云,人和画好像独自置身另一时空之间。 洛川看见一个时而清丽,时而邪恶的女孩一步步走进,然后头顶着头,眼瞪着眼,凶神恶煞地对视着自己。 就这么看着,什么都没做,又像是什么都做了。 他恍惚看见一把刀,在那女孩的后脊轻轻剥开,在女孩痛苦地挣扎,五官极度变形之后,一个饱满的人,就变成了一张惊悚的人皮。 啊! 去皮的女人尖叫一声,迎面扑来。桃木钉应声飞出,快若利箭,从其胸口洞穿而过。 惨叫着的女人直接化成了一团蓝光,凶狠撞了上来。 洛川连连后退,砰的一声,身后泰山石瞬间耸起成山,成了最厚重的依仗。 然后符箓对利爪,朱砂对黑雾,不见腥风血雨,却也是斗的昏天地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原地坐在那的洛川身体一颤,眼前变得无比祥和,那唐卡周身盈盈绕绕的阴森之气,已经悉数全消。 墙壁之上,画只是一幅画,用金银、珍珠、宝石装帧的无限美丽。 那个惊悚骇人的鬼脸,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洛川收起前后左右自己的东西,站起身,轻松将那唐卡摘下,用黄布蒙上,出了画堂。 第33章 黑苯巫术 画堂外,金秘书坐在台阶上正低头不语,董大明则急得来回踱步。 等洛川出来,两个人瞬间都如释重负,赶紧迎了上来。 “川子,你怎么样?没事吧,有没有少什么零件啊!” 董大明上下打量着完洛川,见他毫发未损,马上转头对金秘书道:“怎么样,我是不是说过,我这小兄弟,就没有能难住他的事。” 金秘书连连点头,激动道:“洛掌柜出手不凡,果真是一代玄师啊。快请,我家先生抱着老妇人去了前厅,说一有消息,就让我赶紧禀告呢。” 三个人并行前往前厅。 董大明有意讨好洛川,主动要替他拿着那唐卡画框。 洛川却马上拒绝。 大衍破壁只是局限于两个人之间的气场,换句话说,此刻这画卷的怨气,也只臣服于洛川一个人。对于其他人,此物仍然是一个极为危险的凶物。 到了前厅,赵老太太已经醒了过来,赵见信正在端茶倒水地伺候着。 见了洛川,赵见信也才像是卸去了某种负担是的,长出一口气。 “洛掌柜,你终于回来了。” 洛川小心翼翼将那唐卡贴在自己身边,淡然一笑道:“让赵总担心了,不过还好,一切顺利,怎么样,老人家好点了吗?” 赵见信叹口气道:“我妈醒来,竟然根本不记得刚才发生的事。对不住啊,先前我妈对着你说了那么多刻薄的话。为人子者,不可怒迁,我也没办法,只能让您受委屈了。” “呵呵,算了,那又不是老人家的本意!”洛川从容道:“对了,你手上的伤没事了吧?” “嗨,我这就是个皮外伤。”赵见信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询问道:“洛掌柜,现在您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 洛川凑到木塌跟前,看了看那老妇人。 这老太太已经这把年纪,又经历了这次波澜,明显精气有亏,双眼茫然,恐怕等她日后知道自己差点害死自己孙女的时候,还要再难受一次呢。 “老夫人,您买这幅唐卡的初衷是什么?” “我喜欢画,喜欢美术,看见了,就想带回来。没……没什么特殊用意。”老太太目光躲闪,明显有虚。 洛川一笑道:“让我猜猜啊,我想那个卖唐卡的人,一定是告诉你说,将这幅画挂在堂内,每天多看上几眼那画中的少女,就能帮你容颜永驻,甚至肌体回春。” 一听我这话,可能是内心已经很虚弱了吧,老太太突然就失控地哽咽起来,拉着赵见信的手呜咽道: “儿子,对不起,我真的是老糊涂了,怎么就伤到你了!这画……这画确实是被我看中的,因为我很喜欢这种高原人用艳丽色彩塑造的唐卡。可当我知道,这幅画需要十万块的时候,我就犹豫了。爱好就是一种消遣,没必要用花费那么多钱财。但当那个黑脸堂长的像是边民的卖家和我说,经常看这幅唐卡,能让人心情愉悦,延年益寿,我……我就动心了……” “妈老了,但妈不是怕死,我就是舍不得你。我都快八十岁了,可心里想着的,还是那些年,你出去跟人家打打杀杀的日子,我怕我不在了,没人看着你……” “可谁知道,那画挂到家里之后,我一天比一天着魔,一会看不见它,我就心里难受。这几天浑浑噩噩的,我好像一点记忆都没有了,脑子里都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完完全全都是她在支配着我……我真该死啊,怎么还能用刀子伤害自己的儿子呢!” “妈,没人怪您,我怎么能怪您呢!”赵见信一见老母亲哭了,顿时也有些不能自已,难受道:“都怪我,这么多年,让你担心了。不过你放心,儿子都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了,也活明白了,哪有什么江湖大哥了,我呀,就是您的儿子,慕云的爸爸。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过两天,我就把你看了好几十年都不顺眼的刺青给洗去……” 一番倾诉,赵老夫人总算是控制住了情绪。赵见信唯恐自己的老母亲再受打击,赶紧让人送到后院去照顾了。 “洛掌柜,您看我妈要不要也吃点香椿粉啊。” “不用。” “那为什么小女就要吃呢?” “很简单,因为令堂只是中邪而已,但令爱却是要被猎杀的对象。” 赵见信满脸错愕,惊恐道:“还请洛掌柜细说。” “不知道赵总对唐卡了解多少?” “我只知道,在藏地,这是一种常见的作画方式,其中绝大多数绘制的都是密宗神像。” “其实在密宗统治高原之前,那里的人信奉的是黑苯。在黑苯的时代,唐卡就已经出现了。黑苯是一种更接近于巫术的教派,有很多血腥的仪式,最常见的就是人祭。剥皮也是其中之一,既是一种刑罚手段,也是一种用来祭神的方法。那些古老的法师认为,人皮是一种能沟通神灵的载体,他们相信,在人皮上绘制护法神像,能镇伏邪灵。抄录经文,能更好地被神灵感知。当然,这时期的人皮,一般都选用老法师圆寂之后的人皮。可到了后来,各种邪说渐渐多了起来,有一种传说,用少男少女的人皮制作唐卡,再绘制出他们生前的模样,只要悉心供养,你就能渐渐生出他们一样的容颜。” “听着都让人毛骨悚然。” “之所以选择少男少女的皮肤,就是因为更为细腻,延展性也好,更方便作画。在用刀之前,他们会让被法诛的人,连续多日食用酥油和畜血,以此让那要剥取的皮肤更有光泽,更透亮白皙。取皮之前,还要强制喂他们一些烟土,以麻痹神经,鲜活鲜用,至于那下的第一刀,就在后脊上直通尾椎……” 金秘书瞪大眼,愕然道:“难道说,难道说小姐之所以吃那么多的毛血旺,那么多的油脂,就是……万幸,万幸,赵总,万幸咱们遇到了洛先生。你想想看,那天夫人去画堂,可不是正好看见神志不清的老夫人,手拿刀子在小姐的面前摆弄……要是再晚可就……” 赵见信一时之间,冷汗已经下来了。 他很清楚,若非洛川的出现,赵家恐怕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洛掌柜,别看我穿的西装革履,可实际上,我是个粗人。你可能也听说过我的过去,所以,那些恭维的话,我就不说了,只一句,你是我赵见信的恩人。以后不管什么事,你只需要打一声招呼,我就算拼了老命,也得帮你。” “赵总客气了!”洛川淡然道:“有一句话,我一直奉为圭臬,那就是男人的最大体面,就是你还有被其他人利用的价值。看似我在帮你,其实也是我在找饭吃。况且,在我看来,这也是一单买卖,毕竟这幅唐卡,我要带走。” “好,好,刚才小董已经和我说过你的规矩了,既然你不能接受相赠,那就随便开个价吧。” “当铺嘛,折损者半,老夫人花了十万,那我只能给您五万,当期半年,如果您后悔,可以赎回去,但得用其它的凶物抵押。半年以后,我就要自行处置了。” “好,就这么定了!”赵见信一口答应,同时伸手从金秘书那接过一张卡,正色道:“您有您的规矩,我也有我的行为方式。这张卡,有十万块,是我对你和小董的感激。你一定要收下。” 洛川本想拒绝,可董大明却已经嘿嘿笑着接了过来。 “我替川子拿着……有道是财进财去财常在,情来情往情长青,不能瞎了赵总的心意。” 赵见信见洛川要走,赶紧让金秘书亲自安排车辆相送。 洛川想了想,又朝赵见信道:“赵总,我多句嘴,关于刚才我和你说过的人皮唐卡的事,您还是不要让您的母亲、女儿和夫人知道了。有些事,不曾知道,也就没有恐惧、愧疚和猜疑了。” 赵见信一愣,随即满是钦佩地点了点头。 “是啊,还是洛掌柜思虑得周全,这件事,就此打住,决不能再提了!” 第34章 师父回来了 从赵家庄园回来,金秘书先送了洛川,然后又去送董大明。 洛川下了车,拎着唐卡一个人回了店面。 路过“退之茶楼”的时候,发现茶馆门虽然开着,可却又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 门口还停了几辆“燕”字牌号的车,车都不赖,其中还有一辆车头顶着小金人的。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书呆子燕城终于来亲朋好友了? 侧耳听了听,里面声音很嘈杂,跟吵架是的。 洛川顿时来了兴趣,平时咱们这位熊老板,骂不提妈,怒不瞪眼,最急眼的时候,也无非是翻个白眼,然后文绉绉地讽刺你两句也就罢了,今天这是怎么了,还和谁吵架了? 一溜小跑,打开店门,将唐卡放进店里,抓了把瓜子,锁上门,就赶紧去茶馆。 世间有四大热闹是值得一看的,文人骂街,武将挂靴,老大爷耍猴,大姑娘干哕。喏,这不就赶上一次。 一进茶馆,小五子正一个人悄然坐在角落里,满脸紧张。 屋里剩下的清一色都是彪形大汉,排成两排,黑西装,白手套,肃穆而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话事人接任仪式呢。 熊雄站在窗子边,脸色寡淡,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其实大熊不适合叫这名字,因为一听这名字,你就会觉得他是一个彪形大汉,满脸髭须,甚至还有点阴险毒辣。可实际上,这哥们除了个子高了点,白白净净,眉目婉约,甚至还有点小忧郁,小蠢萌,洛川一直觉得,他其实叫熊猫更好一点。 “我就问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说话的是一个身材伟岸,双肩宽厚,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人,这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自信和威严。大概着,这就是平时人们说的成功人士吧。 “我不回去!” “你留在这里究竟有什么意义!难道就是单纯地要和我作对?” “有没有意义,不是你来定义的。我喜欢这里,够了吗?” “你……你简直不像我的儿子!你说,我熊万春从山里长大,白手起家,能走到今天,也算是人中蛟龙了吧。你母亲,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学历见识堪称绝伦,不说鳌里夺尊,也算是凤仪燕城吧?可我们这龙凤组合,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玩意?” “生出我这样的就对了,龙凤呈翔嘛,你就当我是一泡翔别管我了!” 洛川在一旁噗嗤一声,没忍住,笑出了声。 至于那位熊老先生,差点当场厥过去,抓起一盒纸巾就朝熊雄砸了过去。 大熊梗着脖子道:“怎么,熊先生说不过,就又开始发脾气了是吗?” “我熊万春不是生了个翔吗?你还不允许我拿纸巾擦一擦屁股?”老头抬手指了又指大熊,万般无语,最终还是一转身走了。 屋里那一众人个个面色紧张,簇拥而去。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熊老先生您慢走,就不要找我来了,那偌大的燕城,还没有一个你看着满意的人嘛?” “不来就不来!你就没出息地缩在这小地方,自生自灭,等着身上长出狗尿苔吧!” 这爷俩还挺有意思。 都散场了,还隔空相互叫嚣呢。 外面的车队轰鸣而去,出了巷子,熊雄才一屁股坐在了沙发座上。看得出来,他很沮丧。 洛川将剩下的半把瓜子塞进兜里,咂舌道:“你亲爹?不是我说,父子俩有什么可吵的?” “你不懂!” “我是不懂,因为我没爹嘛!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没有亲爹,就没有议爹权。所以,我也不想劝你。但有一点,他都走了,你就不应该再喊最后这一嗓子了。他可是要坐车回燕城,这一路上,耳朵里都是你这一句啊。” 熊雄愣了愣,有些后悔,但还是嘴硬道:“可他还骂我长狗尿苔呢!” “唉,我倒是想体验体验有爹的感觉。虽然我有师父,师父近似爹,但终究不太一样吧!” 熊雄看了洛川一眼,安慰道:“别想那么多。各有各的好。你看,那些小说里的主角,都和你类似,开局不是孤儿,就是死了爹娘。不加持buff,又怎么可能爆发啊。” 洛川不屑道:“要么说你是书呆子呢,人生和小说能一样吗?对了,你们家很有钱吗?看你爸爸的气势,确实不俗啊。” “不知道,可能有点吧,反正和我没关系!” “啧啧,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多少人和我一样,做梦都想成为一个只有臭钱毫无追求的富二代啊。” 聊到太阳快下山了,洛川才懒洋洋地回自己店面。 结果到了门前发现,门锁竟然被砸碎了。 因为想着自己只是去对面茶馆,所以他没放下卷帘门,可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大会功夫,店门锁竟然被砸断了。 他慌忙冲了进去。 一眼就先看了看柜台,让他顿时心惊胆战的是,那人皮唐卡竟然不见了。 热血直上脑门。 这可不是小事,那唐卡此刻不管落在谁的手里,都是麻烦。 稍一愣神,他又直奔后厅。 柜子、架子上面,林林总总,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凶物,万一有失,钱财不提,哪一个都可能造出人命啊。 洛川一冲进后厅,就感觉一个人影闪了过来,他不由分说,抬手就打。 “少爷!” 师父? 洛川慌忙收住手脚,这才看出来,眼前的竟然是于寻风。 “师父,您吓死我了,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少爷,你这可不对啊,按规矩,人不在,门必关,当中物,必上架。你没落下卷帘门也就罢了,这画是你新收来的吧?怎么放在柜台上。” “对不起师父,确实是我懒散大意了!可是您怎么没开门,却把锁给砸了,我还以为进了贼呢!” “这次出去,遇到点麻烦,钥匙被我弄丢了。” 洛川这时候才注意到,于寻风的额角上,有一道擦痕。手背上也有两道抓痕,好像伤口还很深。 “师父,您……您出去到底遇到什么了?怎么还受伤了!” “小事,一会再和你说!你这两天怎么样啊?” 两人从昏暗的后厅里走出来,正好夕阳斜入,打在了洛川的脸上。 于寻风突然一怔,满是皱纹的脸陡然阴沉下来,他拉住洛川愕然道:“少爷,你……你怎么了?” “师父,现在没人,咱们说好的啊,没人的时候不叫少爷!” “别打岔,你快说啊!”于寻风伸手摸了摸洛川的脑门,又揩了揩他的眼皮,嘴角开始发颤,慌声道:“这两天是不是来过什么人?你身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洛川见师父如此凝重,也不敢在隐瞒,缓缓将袖口掀了开。 于寻风一看见那延长的红线,眼睛瞬间瞪大,呼吸也停滞了,整个人仿佛被石化了一般。 “他来了?难道是他来了……” “师父,你知道他是谁?我这胳膊难道真和他有关系?” 于寻风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没有道理啊……小川,你快和我说说,你这两天究竟都见过什么人。他干了什么,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话……” 第35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洛川从师父的眼神里,已经读到了慌张。 要知道,在此前这么多年里,他还从没见过师父有过这种惊魂不定的神态。 他不敢犹豫,先将那天傍晚店里来的捡破烂老头说了一遍。 “这人长什么样?” “埋埋汰汰的,老态龙钟,但很精神,那双眼睛格外凌厉。” “不太对啊,难道说,他在乔装?”于寻风皱了皱眉,又问道:“对了,他一个捡废品的,是怎么进到店中来的?” 洛川回忆道:“他好像是过路的,突然看见了咱们家的招牌,很感兴趣,还说着什么黄钟大吕之类的话。哦,对了,他说他也开过一家当铺,叫黄钟当铺。其实我以前还好奇,师父不姓吕,为什么起名字叫大吕当铺,莫非真的和黄钟大吕这个词有关系?” “是他,一定是他了!” 于寻风警觉地看了一眼外面,将店门赶紧关上,喃喃自语道:“看来这个店的名字得换。” “师父,这个人到底是谁啊,难道他和你认识?” “小川,你暂时还是不要知道他是谁为好。后来呢?他对你出手了?你又是怎么逃脱的?” 洛川就更加迷糊了,师父为什么会觉得,那个人会对自己动手? “他并没有对我出手,但他对我手里的骰子似乎很感兴趣,还说想要和我赌一局。我没同意,他倒也没强求,只是他把自己的骰子捏碎了,还说了句,‘你不姓于最好’,然后就走了。” “那不对啊!如果他没对你出手,你的红线为什么会延长得这么快?” 洛川想了想,犹豫着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师父,那个人临走的时候,将那骰子的碎片都打在了地上,我过去一看,竟然都嵌入青石板了,一时好奇,伸手摸了摸,结果手指被割了个口子。您说,会不会和这口子有关系?” “你这傻小子,怎么不捡重点说,这么严重的事,应该早点告诉我啊!”于寻风赶紧将洛川的手拉了过去,仔仔细细查看。 洛川一笑道:“师父,不用那么紧张,都已经要好了。隔壁老马给我看过了……” “你还年轻,许多人许多事都不懂!” 于寻风看了看洛川那将要愈合的伤口,满脸严肃,转身在手盆里倒了一点清水,然后从柜子里找到了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夹出来两个晒干的蚂蟥,丢在水中,最后又取了一点艾草叶,用开水烫发,碾磨成泥,过滤残渣,将淡绿色的水倒进盆中。 “来,把手放进去。” 洛川全程听从师父的命令,没有一点犹豫,就把手掌放了进去。 一开始,那没愈合利索的伤口有点疼,等了一会,疼痛转移到了手心,像是有条虫子在钻肉是的,一点点往伤口移,过了足足七八分钟,疼得洛川已经大汗淋漓了,终于一股像是黑墨水一样的东西从伤口里倒钻了出来。 “师父,这是什么?”洛川一阵惊恐。 “云翳瘴,一种附骨阴气。”于寻风叮嘱道:“以后这几天,每天晚上,你都要按照我的法子,做一遍。什么时候伤口不痛不痒了,才算安全。” 洛川又开眼了。 他总是以为,天下奇闻奇观自己见得够多了,可每一次师父总能让自己感觉到依旧孤陋寡闻,依旧弱小简单。 “以后千万要小心,你不能中阴毒,否则,那红线就会长的厉害。对了,那骰子的碎片在哪?” “在门口的青石板上!” 洛川打开门,赶紧将那石板指给师父看。 “这东西留在这是个祸害,必须除掉!”于寻风去柜子后面拿出了一把匕首,准备将这些嵌在这里的锋利碎片拔掉。 “师父,还是我来吧!” 洛川接过刀子,正准备动手,于寻风忽然转了转眼珠道:“少爷,咱不拔了。” “您不是说,这东西是个祸害吗?” “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于寻风正色道:“这个人,过几天他一定还会再来的。他把这骰子的碎片嵌在这,其实就是一种试探。如果我们拔出了,反倒显得心虚。这碎片不能拔,店面名字更不能改,而且,你还要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对了,他有没有问过你的姓氏?” “没有,他只是说,不姓于最好。” “呵呵,看来,他不知道有你的存在,他这是在找我啊。这样,这几天,你依旧如寻常一样看店,倘若他再来了,你还是像上次一样,和他平常心说话即可。他要是问你当铺还有什么人,你就说只有自己,万万不能提到我。若是问你,家境如何,你就说父母经商在外,聚少离多。你要像根本不懂什么功夫术法,只要他不提这地上骰子碎片的事,你就当从没看过。” 洛川见师父说得如此认真,只能连连答应。 虽然师父现在还不肯告诉自己这个人是什么人,但很明显,这人对自己和师父不利。 洛川觉得最近发生的事确实过于诡异,于是赶紧又把自己在废品回收站,被陌生人所救的事说了一遍。 “你是说,帮你解围的人,实际上是来索要人骨骰子的人,但一见那骰子在你手中如影随形,非但不再要了,还朝你跪拜了?” “对,那个洪伯说,这是他们主人定的规矩!” “他说过他家主人姓什么吗?” “说过,一个听特别的姓氏,我一时有些模糊了……” “姓阴?” “对对对,姓阴,那个善算的叫做柳步尘的道士,似乎对这个姓氏又惊又怕,哦,他们还提了一个六域山庄的七月半大会,柳步尘受邀之后,欣喜若狂的……” 于寻风闻言,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总算是有一个好消息了。这么多年,我还以为阴家没人了。” “师父,怎么,这个人你也认识?” 于寻风没回答,只是拍了拍洛川的肩膀道:“快了,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师父不说,洛川也就不再问。 这是他们爷俩这么多年来形成的默契。 洛川知道,不管做什么,师父为的都是自己。当然,他也感觉到了,他们师父这种宁静的日子,可能要一去不复返了。山雨欲来风满楼,这风已经吹在脸上了,就等雨来了! 晚上,洛川做了点饭菜,爷两个难得在一起安安稳稳地吃了个饭。天一黑下来,门外就传来了一个吆喝声“收头发,收长头发,收地生的白头发”…… 洛川听见这声音,赶紧朝外看了一眼,没错,正是上次送来死尸头发的那个老头。师父管他叫丁老四。 而于寻风一听见这声音,马上起身,换了一双平底布鞋,背上了自己的包。 “师父,你又要走?” “北山镇出了个凶墓,走了不少的邪祟,还有一些阴货在外面。前两天我和一个毛僵交手,没能拿下,还得再去一趟。” 洛川努努嘴,看了一眼外面小声道:“师父,这人是个鲮鲤贼吧。” “你小子怎么看出来的?” “您不是说过嘛,鲮鲤贼,一身骚,百担水,洗不掉。我上次在他身上就闻到了那股子墓中特有的尸骚气。” “嚯,我家少爷眼力确实不错,能出师了。但你记住了,不是所有的贼就都是坏人。至少丁老四,他是你的人。” “我……我的人?” “对,和我一样,受你驱使的人。行了,我走了,对了,你这次收回来的那唐卡不错,算是凶物中的精品,能发一笔了。只是得小心,这东西不能让别人碰。” 于寻风一出门,就真的像是风一样,眨眼就消失在了巷子。 洛川收拾了碗筷,整理了店面,特意将那人皮唐卡放到了后厅一个最独自的角落。 这时候,电话响了。 拿起来一瞧,是席婉秋。 这么晚了,她能有什么事?梁兰成腿断了,人也吓废了,应该一时半会没事啊。 “席小姐,您……” “洛先生,您……您能来我这一趟吗?” 电话里的席婉秋,声音有些特殊,过于温柔。 第36章 特殊的病症 洛川虽然是个黄花大小伙子,可也不是禁欲系善人,他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席小姐,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吗?” “我……我确实有事,但不方便电话里说,您能不能亲自来一趟?” 正所谓,“管不住自己的嘴,就得管住自己的腿,管不住自己的腿,那就可能要变鬼”。 男女之事,是天下最简单的事,也是最复杂的事。 弄好了,能整个孩子出来,弄不好,自己得回炉重造,重新当孩子。 严肃点说,席婉秋长得算是蛮漂亮的了,虽然比洛川大了几岁,可依旧算是风姿绰约,落落大方。 所以,越是面对漂亮的女人,就得越加小心。 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席小姐,我的建议是,如果您不着急,我明天再赶过去。” “可是……可是我真的很急啊!拜托了……” 席婉秋电话里声音很轻,可声调确实带着一丝急躁,隐隐约约的,那边好像还有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有其他人在场,这总算是让洛川放了点心。 “好吧,我这就过去。” “谢谢,我把地址发给您!” 挂了电话,洛川想了想,还是不能自已一个人独往。 这男女之间的界限,有时候就像是少女手臂上的守宫砂,这东西主要是给别人看的,这东西在的时候,你可能不觉得什么,要是没了,那可能就是天大的事。 洛川琢磨了一下,把电话给董大明打了过去。 这家伙这几天跟着自己,没少捞好处,也是该让他发光发热的时候了。 一听有事要出去,董大明二话没说,竟然欣然同意,而且还要马上过来开车接洛川。 实际上,董大明早就想把自己的小木船挂在大吕当铺这条渔船上了,奈何试探了几次,于寻风都不搭理他。现在好不容易发现,洛川一点都不输他师父,还愿意带自己抛网,当然得赶紧抓住机会啊。 二十多分钟后,董大明已经到了门外。 洛川收拾好东西,关好店门上了车。 董大明咧嘴一笑,先递过来了一个大信封。 “什么?” “钱啊!赵总给的那十万块,我换了五万现金给你。” “我都说不要了,你拿着吧!” “那哪能成啊!”董大明正色道:“一码是一码,你是那收妖的大圣,我是那敲边鼓的悟能,我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人家愿意看的是大圣的戏码,给钱也是赏的大圣棍法,但是,大圣有大圣的格局,他不能轻易弯腰去接那俗人钱财,所以呢,这时候悟能的作用就来了。八戒贪吃,它拿钱没违和感啊。而钱到了我这,再给你,那就不是别人打赏你的了,是哥们之间串换点零钱花花。” 你不得不说,董大明这个人油腻是油腻了点,但确实通透。 和这样的人在一块,他会让你呆得很舒服。 当然,这种人骨子里其实还是贪,做辅助还行,你不能被他带偏了。 “川子,这回是啥好事啊!” “梨花微雨红罗帐,半月清风有佳人!” “啊?是去见女人啊!”董大明咧嘴一笑道:“你拉上我,是不是为了避嫌?嘿嘿,选我那就对了。话说,大圣和悟能夜宿娘娘庙,天亮之后,那娘娘神像的小脸蛋上有个手印,大圣都不用辩解,来往的香客自动就会认为是八戒干的,因为他去的就是丑角啊。他不好色谁好色?” 洛川一阵无语。 弄得他还有些心虚。 虽然没他说的这重意思,但总的来说,自己叫上董大明,确实心思不够单纯。 两人按照席婉秋给的地址很快就赶了过去。 目的地是一个高档的小区。 按照门牌号找过去,站在楼下,按了按电铃。 等了一会,可视电话的屏幕上出现了席婉秋的面孔,她一眼就注意到了站在洛川后面的大胖脸。 “罗先生,您不是一个人来了?他是……” “他是……” “我是他的司机、秘书兼经纪人!”董大明抢着自我介绍道:“放心,我除了看起来有点违章,基本上还算是三好公民。” 席婉秋看着视频中的两个人,略微犹豫了一下,喃喃道:“那好,你们上来吧。” 上了楼,房门已经开了一条缝隙。 席婉秋站在门口,神色有些紧张,眼睛里面像是蒙着一层雾气,她穿着厚厚的衣服,却光着脚,脸颊则是带着一丝潮红。那衣服的扣子一直扣到衣领,中间却有两个扣错了,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肢体上也有一个特殊的动作,那就是靠着墙,手死死抓着自己大腿。 “席小姐你好,我叫董大明,是川子的朋友!” 大明白倒是自来熟,上前就要握手。 洛川看着席婉秋明显有些紧张,便一把将他拉住,朝席婉秋道:“席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席婉秋瘪了瘪嘴,欲言又止,神色局促又尴尬。 洛川似乎明白了什么,忙道:“这样,你跟我做。深吸一口气,憋着不要呼出,然后双臂互抱,以拇指按住曲泽穴,以中指按住曲池穴,用力按,三下一组,直到憋不住气为止。” 席婉秋点头照做,她咬着唇,憋着气,身体好像在发抖。 董大明在一旁心里暗暗嘀咕,这季节,穿这么厚的衣服,还至于哆嗦吗?不会是打摆子吧。 等到快要一分钟的时候,席婉秋终于绷不住了,长出一口气,但这时候她脸上的红晕已经消除了。 “感觉好点吗?” “谢谢,好多了!”席婉秋如蒙大赦,长出一口气,额头已经是一层细汗。 洛川又递过去一根简单的艾草香道:“点着了吧,闻着它,能清醒一点。” 董大明在一旁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我怎么没看懂呢?” 洛川和席婉秋尴尬相视一笑,并没解释。 实际上,洛川一来就看明白了,席婉秋有明显的思欲之状,身体有些不受控制,面红耳赤,双眼如潮。她身上厚重的衣服就是刚才临时加的,她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身体,也尽可能保持着和洛川、董大明的距离。 “还有什么问题吗?” 席婉秋用力点点头,看了一眼屋里,小声道:“其实主要不是我,是我的表妹,还在房间里,她……病得厉害,我觉得有些不正常。我想请你帮我们看看……” “那还等什么,赶紧进去吧!”董大明问道:“是癔症?还是压胜的症状?要是一般发烧感冒,也不会找到川子啊。” “咳咳!”洛川轻咳一声道:“那什么,你先进去吧,将艾草点起来,能进了你在叫我们。” “好,谢谢洛先生理解!” 席婉秋转身进去了,门一开,就听见里面一个造作的女声在喃喃低语:“你过来啊,过来,抱一抱我……” “嗯?啧啧,什么声音,难道这位席小姐好这口?” “你想什么呢,不是那么回事!”洛川白眼道。 董大明瞪大了眼睛,愣了几秒,终于恍然大悟,结巴道:“难道说,她们……川子啊川子,你看,多亏带我来了吧。否则你这没定力的小伙子,非得陷在这不可!” 第37章 桃色事件 “你们可以进来了!” 等了一会,席婉秋再次打开了房门。 洛川给董大明使了个眼色,小心地贴着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面积不小的跃层住宅,进门便是客厅,中古风的家具和装潢,低调中透着奢华。 从上次梁兰成和席婉秋的事,洛川已经知道席婉秋的家境优渥了,所以看见这房子一点都不奇怪。 倒是董大明,对着满墙的名人字画,还有满架的文玩瓷器连连咂舌。 “哎,川子,喏,都是真货。嘉庆的瓶子道光的碗,任伯年的花鸟吴昌硕的款。这位席小姐挺有眼力啊,你怎么认识的,引见引见,以后我有好货了,可以和她谈谈。” “眼睛看就可以了,把嘴巴闭上!” 洛川打量着房间,虽然布置的东西很多,但窗明几净,气场中和,没感觉到有什么异样。所以,席婉秋的房子应该是没问题的。 但他也注意到了,房间里面开着空调,而且温度调得极低,一进来甚至还感觉有点冷。 “席小姐,这是……” “哦!我……我想冷一点,是不是就能保持清醒一点。”席婉秋指了指楼上,小声道:“我妹妹在楼上,神志有些不清,我原本以为她就是单纯的病了,想带她去医院。可……可等我要出门的时候,感觉自己也……然后我就意识到了,可能不太对劲。” 董大明在一旁见席婉秋说得支支吾吾,便插话道:“怎么云遮雾绕的,不能讳疾忌医啊,说白了,就是有些思春呗。” 本来就尴尬,这下好,更尴尬了。 席婉秋刚才好不容易褪去的红绯,现在脸红的跟桃是的。 “就你是大明白啊!”洛川无语道:“用不着你翻译,我懂。对了,我现在能看看你妹妹吗?” 席婉秋还没开口,就听见一声嘤咛,楼上一个卧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然后一个人踉跄着走了出来。 “嘻嘻,来呀,来抱抱我,我想你……” 洛川、董大明直接惊呆当场。 这女人身材高挑,面带红晕,眼神迷离,介于似睡非醒之间。身上穿着一件毛茸茸的粉色兔子睡袍,可领口却被扯得大敞四开,里面还能看见一件丝质贴身睡衣,但薄如蝉翼,她光着脚,大腿白且笔直,睡袍足够大了,却还是遮掩不住那玲珑的腰肢。 “你……你怎么出来了!” “不好意思!”席婉秋惊讶不已,赶紧慌里慌张往楼梯上爬,试图将她这个表妹强行抱回房间。 可这女人犹如“醉意朦胧”,桃花色的眼眸余光一瞥,隐约看见了楼下站着一个男人,顿时就咬唇伸颈,嘴角带笑,那股子妩媚之气就上来了。 “呵呵,抱一抱嘛!”她嘟着嘴,挣脱了席婉秋的束缚,不顾脚下是台阶,直接往前扑。 洛川已经懵了。 第一次像个傻小子一样茫然无措地站在那。 毕竟,在深山里修行了十八年的小和尚,突然出山看见了滋滋冒油的羊肉串,搁谁都懵。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董大明一声振聋发聩的大喝:“不要为难川子,让我来。”然后义无反顾地站在了洛川的面前。 砰! 那姑娘撞了个满怀,抱住了董大明。 董大明瞪着眼,正眉飞色舞着,席婉秋已经跟了下来,像是扯狗皮膏药是的,用尽了全力才把女子从老董的怀里给抱了过去。 可这女人一点意识似乎都没有,还咬着唇,嘟着嘴,硬要往老董的怀里扑呢。 洛川见状,径直上前,手作立掌,朝其后颈寸劲一击,但见这女子一声呻吟,昏死了过去。 “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让她先睡会吧,咱们说正事!” 董大明在一旁道:“你这一巴掌下去,会不会有后遗症啊,其实不必这么麻烦,你们俩说正题,我来控制住她就行。” 洛川瞪了他一眼,低声警告道:“你要是和我在一块,就把那猥琐的气质稍微收敛一下。” 席婉秋将妹妹放在沙发上,拿了一串薄被,将其盖了上,这才朝两人道:“我妹妹和他未婚夫前段时间订的婚,然后两人就去了南亚婆罗多做订婚旅行。今天下午,她突然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机场接她,她说要来我这住。我还奇怪呢,她不是和未婚夫在一起吗?怎么来我这呢?后来我接上她才知道,在婆罗多最后一站履行地,两个人因为琐事吵架了,谁也不理谁,所以只能先来我这,等她未婚夫给她道歉。” 董大明苦笑道:“订婚旅行,竟然敢去婆罗多?你妹妹是真胆子够大的。” “你别在一旁打岔,然后呢?” “然后我就把她带到我这来了。其实在路上,她就一直喊热。到了家,脱了衣服,换了睡袍,我以为会好点,结果她还喊着热。我以为她生病了,就准备带她去医院,可这时候她……她就一直喊她未婚夫的名字,还说些……说些比较……比较暧昧的胡话,整个人像是梦呓似的。一开始,我还担心她这是被人下了药,或者不小心吸入了什么东西,结果等了一会,我竟然也……竟然也有那种感觉,身体里火辣辣的,心里像是有三只小蚂蚁是的……” 老董嘀咕道:“为啥是三只小蚂蚁?” “因为三只不就有一个单嘛,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洛川皱了皱眉道:“你妹妹带回什么东西了吗?” 洛川考虑的是,既然席婉秋原本在家没有任何事情,是她妹妹来了之后才有的心神荡漾,那就和这房子没有什么关系,和席婉秋关系也不大,问题肯定出在她妹妹的身上。 刚才所见,她妹妹一身火辣,身上只有睡袍和贴身的睡衣,那问题就应该不在身体上。唯一能考虑的是,会不会带回来了异样的东西。 “她回来背了一个包,我还没打开过!” “若是方便,还是拿来看看吧!” 席婉秋点点头,急匆匆上楼去了。 洛川抓住这时机,低声朝董大明吐槽道:“你能不能正经一点?什么便宜都赚?刚才你挡在我前面也就挡了,干嘛还趁机上下其手在人家身上摸啊摸的,告诉你啊,以后在这样,别说和我认识。” “我有吗?我没有啊……”董大明自然不承认,还不忘揶揄道:“你该不会是因为,我挡了你的艳遇,你生气了吧……” “你大爷……” 两人正说着,楼上突然传来了砰的一声。 “席小姐?” 洛川赶紧喊了一声。 席婉秋没有回应,但却又听咚隆一声,好像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我去看看!” 洛川急忙奔上台阶,迎面是两个对向的卧室,左边的门开着,一目了然,里面没有人,右面的虚掩着。 他也没来得及多想,推开门就往里走。 “席小姐,你没事吧?” 眼前空空,床上只有一个打开的行李包,同样没人。但惊诧之余,身后的门却吱呀一声关上了。 “席小姐……” 洛川猛然回头,看见席婉秋站在门后角落,正双眼桃色,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洛先生,我……我……” 席婉秋声音发颤,双手扯住自己的睡衣,踉跄地朝洛川走了过来。 “我……我喜欢你!” 洛川眼见着她朝自己怀里一扑,两个人就身体一斜,靠在了床上。 第38章 异域神像 说前半句话的时候,席婉秋明显还有自己的理智,但说到后半句的时候,整个人就已经完全处于迷醉的状态了。 “川子,没事吧,需不需要我帮忙?” 也巧了,恰恰在这时候,董大明上来了,一推门,瞬间傻眼。 这家伙赶紧捂着眼睛,一副懂事的模样连连道:“我……我长针眼了,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见,你们继续,继续……” “继续你大爷啊!”洛川气得够呛,骂道:“还不过来帮忙。你那脑子是不是只有一半贪财一半好色,没有智力啊。” “我不是以为自己撞破了你们的……那个啥嘛!懂事地避让一下。” 董大明赶紧过来,抓住席婉秋拼命挥舞挣扎的胳膊,把她从洛川的身上拉了起来。 洛川趁势起身,三根手指朝席婉秋的眉心一按,口念咒诀“天地清明,本自无心;涵虚尘寂,百朴归一。离合骤散,缘情归盏;我似菩提,纵化归虚……”,一番经咒和招引,然后把手拿开,打了个响指。 席婉秋迷茫地睁开了眼,似乎神志立刻就清晰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她羞的满脸通红,赶紧正了正衣衫,一边给洛川道歉,一边喃喃解释道:“我刚才根本没法控制自己。” 洛川挠挠头,尬笑道:“没关系,毕竟那不是你本意。对了,有什么发现吗?” “神像,一个黑漆漆的神像!”席婉秋慌忙看向地面寻找着道:“我妹妹的包里有很多旅游的纪念品,我发现了一个很特别的神像,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神不宁,失控了是的……找到了,在那呢!” 席婉秋紧张地看向了墙角。 洛川忙道:“既然这东西如此邪性,你就不要看了,让我来。” 席婉秋听话的别过脸去,不敢再看一眼。 洛川谨慎地走过去,发现那神像就掉在墙角,一巴掌大小,黑乎乎的,泛着一点铜绿色。 为了防止自己也迷糊,他还特意掐了一手三清诀,以备不测时保持清醒。 但事实上,观察了好一会,一点异常都没有。他索性伸手将那神像拿了起来。 这神像是盘坐状,赤裸上身,腰系人皮,面孔从眉心一分为二,左边是一个南亚人种模样的帅哥,右边则是一个面容凶恶,呲着獠牙的怪物。有点密宗护法神的意思,但明显不是国内的东西。 尤为引人注意的是,这神像的下半身中央,有一个和身体比例明显不协调的“家伙”,姑且称之为第三条腿吧。看上去,格外扎眼。 董大明凑过来一瞧,顿时咧嘴笑了。 “我去,这什么玩意啊!婆罗多的人,和东边的棒仔差不多,越没有什么,越炫耀什么,这玩意还像人的玩意吗?怎么看着跟叫驴是的!席小姐,你这表妹一个姑娘,带这么个玩意回国是啥意思啊。” 席婉秋自然不明白,也没法回应什么,只能别着脸,默不作声。 洛川拿出一片香薰过的黄布,先将神像包裹起来,然后带着两人一起下楼去了。 此时席婉秋的妹妹虽然还在沙发上睡着,但脸上的红晕已经退去了,只是脑门、脖颈之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洛先生,为什么在你的帮助下,我能很快清醒过来,可我妹妹却不行?” 洛川道:“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只能等一会她醒过来问过才能知道了。现在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她的情况,和这尊神像有关系。” “川子,那你看出这个东西是什么了吗?” “我对婆罗多那边的东西了解也不多,只是有所耳闻,那边的有几个教派,对生殖崇拜和双性空见比较重视。这神像确实透着一股子邪气,不过,对我和老董好像也没什么影响,所以,我大胆估计,这神像应该还有另一半。” “另一半?”席婉秋马上摇头道:“没了,那包里我已经全部检查过了,只有这一尊神像啊。” 洛川想了想,恍惚记起来,上次和大熊聊天涉及到密宗的时候,大熊似乎提到过婆罗多。按照他的说法,密宗确实和婆罗多那边的部分流派有些关系。 于是他马上把电话给熊雄拨了过去。 趁着洛川打电话这功夫,老董赶紧和席婉秋套起了近乎。 “席小姐,您这一屋子的东西,算得上是收藏名家了。” “我啊,其实不太懂,这都是我父母留下的,原本还有一些的,后来无缘无故的不见了,直到最近我才知道,是被我前夫给偷偷卖了。” “前夫?也就是说,席小姐现在是单身了?哎,你看川子怎么样。我这小兄弟,人品佳,气质好,有本事,不瞎搞,关键还是个黄花大小伙子……” 席婉秋忍不住一笑,不由得看了看洛川的背影。 董大明见状,狡黠一笑,趁机赶紧道:“我看你这房间里,要书画有书画,要金玉有金玉,其实就差一个屏风,好的屏风,外拒邪气,内敛财气,我那恰好有一个,清晚期紫檀的,啧啧,太适合你这屋子了,价格不贵……” “咳咳!董大明!”洛川大喝一声,狠狠瞪了他一眼,装起了电话。 “我问过大熊了,他说这应该是沙克提教派中的双合神,形态上有点像密宗的合·欢佛。但意义却很不同。” “也就是说,这确实是两尊神像了?” “没错,用他们那的话,这两个人,一个叫诃利,一个叫诃罗,他们一起出现,代表着对彼此的绝对臣服和永不背叛。大熊还说,在当地,有时候会举行所谓的‘血誓’,以此表达对神灵的崇敬,仪式古老又神秘,很像是我们这里西南的心蛊或者桃花蛊。” 席婉秋听言,忍不住吐槽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这妹妹和磊子去做了血誓?这孩子,怎么这么随意,还有磊子,挺精明的一个人啊,这么蠢的事也去干?当初他们说要去那边旅行,我就劝阻过磊子,最终去就去吧,可为什么还要买什么神像啊。” “谁说不是呢!”董大明吐槽道:“那边的母蜥蜴都战战兢兢,咱们的人倒好,还自投罗网。他这个狗屁未婚夫也是,一个女人不懂事,难道他一个老爷们也缺心眼?搞这些破神像,还不如供一泡狗屎呢!” “砰!” 老董话音刚落,身后一鞋底子就抽在了秃顶的脑壳上。 席婉秋的表妹不知道什么又醒了,突然窜起来,两眼凶狠,哇哇大叫道:“亵渎神灵,不许侮辱我老公……”那副样子,完全像是个精神病人。 “冬冬,你醒啦?你在干什么,为什么打人!”席婉秋慌忙将她拉住。 可这女人突然又丢了手中的鞋子,瞬间变脸,又成了那副妩媚之色,满眼朦胧,跑过来拉住洛川就往脸上贴。 “大磊,磊哥,我错了,你抱抱我吧,亲我一口吧,我再也不朝你发火了!” 说着,又要撕脱衣裳。 第39章 另一半神像 董大明诧异道:“川子啊,你还有小名儿,叫大磊啊。” “滚!听不出来吗?那是她的未婚夫!”洛川气得够呛。 好在有席婉秋的帮忙,才从这女人的撕扯中挣扎出来。 这女人现在的状态,完全没有一点自我意识,视不能看,耳不能闻,像是失心疯一样,还力大无穷。 洛川没办法,只能故技重施,一巴掌下去,又给暂时打昏了过去。 席婉秋看着气喘吁吁的洛川忙道歉道:“洛先生,实在对不起,这件事给你添麻烦了,可你不知道,处于那种状态里的时候,是没法自控的……” “和他有什么好道歉的?”董大明在一旁摸着脑袋无语道:“挨打的是我,被抱的是他。怎么,他比我还委屈啊?再说了,做人的差距这么大吗?为什么你和你妹妹失控的时候,目标都是川少爷啊,怎么,我不是男人?只配挨鞋底子?” “不是,这也不是什么好事,你吃哪门子飞醋啊!” 洛川觉得又气又好笑,顺手将那蒙着黄布的神像丢给他道:“你先把这神像放到车里去,我总觉得,只要它在这,这位冬冬小姐可能都无法清醒过来。而且,对席小姐也有干扰。” 董大明接过东西,问道:“那你呢?” “我当然得等她醒过来,问问具体的情况啊!你拿着它,在车里等我。” “那行,你快点啊,我……我担心,有这东西在身边,一会我也迷糊了,万一也想抱人怎么办……洛先生,我也喜欢你,嘿嘿……” 董大明朝洛川挤了挤眉,贱兮兮地出去了。 洛川无奈一笑,对着一旁尴尬的席婉秋道:“他就这样,嘴巴又碎又损,你别介意。” “我没介意啊……怎么会介意呢!” “那……那个什么,你试试这次把你妹妹叫醒看看吧。” 席婉秋点点头,洗了条湿毛巾,在她妹妹的额角擦了又擦,又叫了好几声,那姑娘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有了前车之鉴,洛川先朝后退了几步。 直到看见这姑娘坐起来,眼神还算正常,朝席婉秋叫出了表姐,他这才敢上前。 “陈冬冬,那神像是怎么回事?你去婆罗多到底干了什么?”席婉秋严肃道:“你知不知道,我都差点……差点被你害了。” 陈冬冬看了洛川一眼,明显有些不好意思。 “洛先生……” 看来席婉秋说的是真的,她们失控的时候虽然看似是无意识的,实际上她们内心是清楚的,只是无力控制自己而已。 “我们在当地旅行的时候,向导看我们像是情侣,就说,正好当地有一个血誓仪式,参加的话,可以让神灵保佑我们相亲相爱。我俩也没多想,以为这就是旅游项目,就去了。可到了之后,却说让我们先交两万块。” “这么卑劣的骗局,你们也信!” “我当时不想参加了,就想走,谁知道跳出来不少赤裸着身体的男女,围着我们不让走。没办法,只能掏了钱。那仪式很恐怖,先是捉来了一对男女,又是鞭子抽,又是用火烫,那两个人痛不欲生。向导告诉我们,这两个人就是因为对自己的另一半不忠,在接受惩罚。再后来,有一个看着像长老一样的人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把刀,对着我们说了什么。我当时很害怕,差点哭了。向导说,这是要采集我们的血,只有这样,血誓才有效。” “你啊你,早就说过不要让你俩去那里。” “可我们后悔也晚了,只能伸手,让他割破手指。那长老将我们的血交叉抹在了那对神像上后,就带着信徒开始围着我们跳舞。也不知道跳的是什么神舞,反正都带着恐怖的面具,等跳完的时候,向导就告诉我说,以后大磊会对我死心塌地了。然后还把那对神像给了我们,让我拿着男神,他带着女神,这样我们就彼此都离不开对方了。” “你根本就不懂别人的文化,为什么要稀里糊涂地接受?尤其是异域文化中神巫的东西,诸如佛牌、神水、神像之类的东西,很有可能会要命的!”席婉秋无奈又愠怒地道:“再说了,人心这东西,说变就变了,曾经那么爱的人,都有可能只是在算计你,你凭什么想着用一个神仙就把他锁死?” 很明显,席婉秋也是在嘲弄自己。 洛川在一旁提醒道:“也就是说,另一个神像在你未婚夫的手中?那他现在在哪?” “管他干什么!”陈冬冬哼声道:“他不来给我道歉,我绝不原谅他。” 席婉秋一阵无语,怒道:“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什么时候了,还恋爱脑啊?你别忘了,那血誓是约束你们双方的,就因为吵架分开了,你现在都这样了,那他呢?磊子很可能也有危险。” 陈冬冬这才猛地坐起来,惊愕道:“姐,你是说,他……他可能也和我一样?” “你快说啊,他去哪了?” “他……他大概着回了我们准备的新房了吧!我……我给他打电话!” 陈冬冬嘴上很慌张,却不紧不慢地先穿袜子,再穿鞋,然后四处寻找电话,这种慢性子让洛川感觉很是无语。 电话响了许久,对面却一直没有人接听。 “失神的状态下,是没法自控的!”洛川道:“他可能现在已经出事了,现在必须赶过去。” 席婉秋也附和道:“房子在哪?你有没有钥匙?” “很远的,还是我带你们去!” “你就别去了,离那神像远点!而且,我觉得这件事,可能很棘手,万一你去了再精神恍惚,我怕应付不过来。席小姐,你也留下来吧!” “不行,您是我请来的,我怎么能让你们自己过去呢?冬冬,你老实在家等着,我和洛先生过去看看。” “好,姐,那你们小心点!”陈冬冬把包取过来,在里三层外三层的小兜里翻了又翻,才找到了一把钥匙,然后把房子的地址告诉了席婉秋。 席婉秋接过钥匙,叹口气,跟着洛川就出了门。 上了车,朝董大明交代一声,三个人就赶紧出发。 “洛先生,你放心,虽然是我妹妹的事,但报酬我来出。” “都是老熟人了,你还不知道我们当铺的规矩吗?如果事成,邪物归我就行!” “你们就别客套了,依我看,报酬得给,少点就行!”董大明道:“孔子云,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做好事,还是要图回报的……” 公寓楼上的窗帘后面,缓缓露出了一个身影。望着汽车风驰电掣地开出了小区,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冷峻的光…… 第40章 有些不对劲 车开了半个多小时,来到了开发区的一个新楼盘。 虽然小区的照明很完备,但因为入住率低的缘故,整个小区的楼群还是显得有些昏暗。 三个人停好车,让董大明在下面等着,洛川和席婉秋先上去看看。 按照单元门牌号牌一路找过去,洛川还特意先准备好了醒神香,然后才敲门。 很快,屋里就传来了从容的脚步声,一点都不踉跄和凌乱。 两人对视一眼,有些惊喜,看样子,里面的人没事。那也就用不着拿钥匙自己开了。 哪知道,房门一开,里面竟然是个老太太。 洛川一时懵住了,还是席婉秋,先反应了过来。 “阿姨您好,这……这不是裘志磊的房子吗?” 里面的阿姨也愣了愣,寻思着三更半夜怎么来了两个陌生人。 “裘志磊是谁?你们走错了吧!” “您这不是二单元八零三吗?” “是啊,可我们家姓张啊!” 洛川皱眉道:“难道是咱们记错了?是八零四?” “不可能!”老太太摇摇头道:“我们这一层楼,目前就我家装修好了,其他房子还没入住呢。你们两个,是不是走错楼了!” 等老太太关了门,席婉秋赶紧给陈冬冬拨了回去。这个地址和牌号明明是陈冬冬亲口说的,洛川他们两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怎么能错了呢?难道是她当时还不够清醒? 可电话打了两面,陈冬冬都没接通。 “可能是我们走了之后,她又睡了吧!”席婉秋想了想道:“这样吧,我打给磊子妈。” 这次电话打通了,磊子妈告诉于婉秋,是八零三,但不是八号楼,而是九号楼二单元。 “这个冬冬啊,怎么稀里糊涂的!洛先生,咱们赶紧过去吧!”席婉秋摇摇头,忍不住抱怨道。 一边下楼,洛川一边琢磨着今晚上的事,总感觉哪有点不对劲。 “席小姐,我冒昧地问一下,你怎么会有你妹妹未婚夫母亲的电话呢?哦,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磊子磊子地叫着,好像很熟悉。” “是这样,我没和你细说。其实裘志磊和我很久之前就认识,我们是一个厂区的发小,我们的父母关系就很好,说起来,其实我和裘志磊似乎更亲近一些,毕竟从小一起长大。而冬冬呢,是我父亲堂妹的女儿,前几年才认识。他们两个相识还是我介绍的呢,算是半个红娘……洛先生,怎么了?” “没什么,突然觉得好像哪里被疏忽了。对了,你和你妹妹提起过我?” “对啊,洛先生怎么知道?” “因为她醒来的时候,就管我叫了一声洛先生。” “是这样!”席婉秋苦笑一声道:“我离婚的事,在家族里闹得沸沸扬扬。我父母不在了,所以几个叔叔怕我挨欺负,还过来看我了。冬冬打电话给我,也聊到了这次的事,我就和她说起了你。她听说你很厉害,还说有机会要见见你呢。结果,还真见了,就是这见面的方式有点尴尬。” “这样啊!”洛川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看来,我还有点名气嘛!” 下了楼重新去了九号楼,这一次,洛川让董大明也一同跟了上去,将那尊神像锁在了车中。 到了门口,席婉秋又要敲门,但洛川却把她阻止了,而是直接接过钥匙就打开了门。 门锁一弹开,刚露出一点缝隙,一股特殊的气味就飘了出来。 席婉秋忍不住掩了掩鼻息道:“什么怪味?” 董大明和洛川对视了一眼,含糊不清地说道:“席小姐,你知道初夏的时候,路边开的那一树树的白花吗?这就是石楠花的气味。” 于婉秋明显还是没明白,洛川却已经一闪身走了进去,并且示意两人暂且守在门口。 “裘先生,您在吗?” 没有回应,但屋子里明显能听见急切短促的呼吸声,像是蛰伏的熊。 洛川伸手在一般家庭门口开关的位置摸索了几下,没有摸到,索性直接放弃了,伸手抓出一粒艾草丸塞进嘴里叼着,缓缓往前走。 阴暗的房间里,除了那股子男人都懂的浓郁气息,还有一缕寒气在飘来飘去。角角落落都是黑影,越是疑心,就越觉得所有的地方都隐藏着无法预料的恐怖和危机。 洛川凭着感觉,先往客厅和卧室的方向摸索,因为,他感觉那呼吸声就是在正前方。 过了门口的廊道,忽然脚下一滑,像是踩到了什么黏黏糊糊的东西。 这时候,由不得多想。 那么大的一个人,总不会在路中央吐一口痰吧? 隐约的,前面好像是一个沙发,沙发上,横着一个影子。 洛川确实心急了些,他下意识就觉得,沙发上趴的就是裘志磊,于是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腿。 可拍上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错了,那应该是一个类似于抱枕的毛绒玩具。之所以自己犯错把他当成了人,是因为上面蒙了一件黑色的西装。 等他意识到自己出错的那一瞬间,一股子压迫感已经在后颈出现了。 在这种时候,不能简单地回头。 如果你只扭脖子,那势必自己的身体会阳火熹微,给邪气入侵的机会。 所以,只能是猛的一个转身。 时间和空气好像都凝滞了! 一个脸色惨白披着血纱的影子正伫立在他的眼前,从线条判断,那是个女人,只是她的眼睛像两个血洞,嘴巴的两角,被两把带血的钩子扯向了脑后,整个脸的皮和五官都是扭曲的,如同受过极刑一般。 不过,就在那双黑漆漆的手朝自己伸过来的那一瞬间,洛川已经先一步动手了,他单脚蹬地,腾空而起,道家出山第一招,一记魁星踢斗怒踢对面天灵盖。 咚隆一声。 像是踢中了什么东西,飞落了出去。 可洛川没看见这影子哪去了,反正收脚之后,眼前已经什么都不见了。 “呼呼,呼呼!” 沉重的呼吸声再次袭来,这一次,洛川终于捕捉到了方向。他干脆地摸出手机,打开手电,迎面一照,是一扇开了一半的门。灯光晃过的一刹那,那门好像还在晃动。 已经见过那东西一面了,洛川有了心里准备,大步流星,直接冲了过去。 砰,房门被踹开。 那股子石楠花的气息正是源于此处。 黄色的手电光下,清晰看见,地上、墙上,床上,粘稠物斑斑点点,似乎还有些血迹。 床上的被子皱皱巴巴卷在一起,形成一个诡异的人形,像是刚刚还有人在这里躺着…… 洛川背靠墙,一回身,将目光锁定在了床头对面的衣柜上。 “怎么样,没事吧!” 他正要拉开柜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董大明的声音。 “靠,你吓我一跳。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让你在门口守着吗?” “我担心你啊。这玩意这么邪性,我怕你应付不来。我虽没本事,但我可以充当肉盾啊!” 洛川一阵无语,对着那柜门努努嘴道:“既然你来了,那就交给你吧……” “真让我来啊!” 董大明其实就是想表达一下忠心和义气,谁知道洛川来了真格的,顿时有些胆怯。 “快点,这不是有我呢!” “成,两肋插刀真君子,贪生怕死是小人,川子,我可都是为了你啊!” 董大明一咬牙,猛地一把将柜子门拉开了,一股子浓腥味扑面而来,但见一个赤裸着下半身,身体干瘪,脸上枯槁,毫无生气的男人正堆缩在角落,要不是嘴里还呼哧呼哧地吐着沫子,都以为这是一具死尸了…… 第41章 阴谋的味道 “哥们,吓死我了,你躲在这干什么!” 董大明大叫一声,下意识伸手就要去拉裘志磊。 洛川赶紧叫道:“别动,让我来。” 他把手电交给了老董,亲自弯下腰,抓了抓裘志磊的胳膊。 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皮肤松松垮垮,那胳膊捏起来像是一根麻秸秆。 要命的是,身上一点温度都没有。 “裘志磊,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如果你能听得见,就转一转眼珠。” 一听这话,里面的男人明显挣了挣,然后就看见那闭的死死的眼睛,撑开了一条窄窄的缝隙,眼珠艰难地动了动。 能有如此强烈的求生意识,看来他的神志还很清晰。 洛川撑住裘志磊的肩胛,准备将他从柜子里扶出来。可用了两下力,人纹丝没动,就好像有股子吸力是的。 “还是我来吧,你这白面书生干不了这力气活!” 老董将手机戳在了床上,尽量蹲下身,让裘志磊的身体趴在自己后背上,两手抓住对方的胳膊,吭哧一声,用尽了全力。 就在他把裘志磊背起来的那一刻,洛川清晰看见在裘志磊的后背上,一尊一巴掌大的神像咚隆一声落掉了下去。 然后没给他半点反应时间,柜子里轰的一下腾起了一股子绿色的烟雾,然后几十个斑驳的鬼脸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整个房间里,瞬间全是那凄厉的女人笑声。 “嘻嘻!” “哈哈!” “来呀来呀!快活啊!” 裘志磊像是应激反应是的,一听见这尖厉中又带着戏谑的声音,瞬间浑身抽搐起来。嘴里还发出一声声近乎于哀求的呜咽声。 “我糙,什么东西蹭我后背上了,怎么黏黏糊糊的!” 董大明大叫一声。 “别喊了,把人先带出去!” 洛川示意董大明先走,自己殿后。 那一个个闪烁着绿光的影子,搔首弄姿,躲躲闪闪,不断地朝三个人蜂拥,尖锐刺耳又满是诱惑性的声音充斥着耳朵,以至于洛川脑子里像是幻觉是的,开始出现各种不堪的画面。 洛川一边口念净身咒保持清醒,一边用各种手印替董大明“保驾护航”。 可即便是这样,三个人一到客厅,董大明就开始原地打转,死活不肯往门口走了。 “大明白,走啊……快走!” “嘿嘿,嘿嘿,有点意思!” 董大明不做回应,只是看着虚空一阵阵傻笑。 他背上的裘志磊也梦呓一般嘻嘻笑了起来,那感觉像是掉进了宫娥群中的二师兄。 洛川从小跟着师父学“环阳睡”、“安神戒”这些安魂术,算是定力已经很强了,极少数能有让他心神错乱的凶物。但此时此刻,他也有些扛不住了,这种折磨,是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一旦俗心起,自己也得落在这。 先前在席婉秋的家里,明明自己并无大碍,到了这里,却也心如油煎,浮想联翩,看来,这双合神的秘密之处就在于,那男性神像能让女人迷魂,而女性神像,则会让男人迷魂。 “我就不信,震不住你们!” 洛川伸手从包里抓出来一把朱砂粉,朝着三人周身就让攘了出去。 那游荡的绿光兀地一下退后了几尺远,但马上就报复性的再次袭来,而且,更加肆无忌惮,一个个肢体残缺不全的鬼影赫然闪现而出,张牙舞爪,拉拉扯扯。 扛不住了! 洛川明白,此刻自己姑且能护住自身,却也护不住他们两个,这里肯定是不能停留了。 他一脚将迷迷糊糊董大明踹倒在地,然后将三枚防身的山鬼花钱朝后打了出去,趁着那些古怪的阴魂惊嚎之际,拖着地上的两个人就往门口的方向跑。 一步两步,眼看着要到了门口,已经能看见外面楼道里安全指示灯的光了,结果房门却砰的一声关闭了。 “席小姐!” 洛川大喊一声,心中也骤然一凉。 等他再去拉那把手,却已经拉不动了,外面像是被顶住了。 其实进门的时候,洛川已经想到这可能是一个阴谋了,因为,没有一个女人,会把自己新房的地址记错。就这么简单。 而在此时此刻的一刹那,他又想到了一个更坏的“阴谋论”,难道是席婉秋关的门,那她岂不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但这个“晦暗”的想法瞬间就被洛川自己否决了。 他和席婉秋之间,没有仇恨。 人在低谷的时候,难免会胡思乱想,尤其是当头上晦暗无光的时候,那些卑鄙的、龌龊的、阴暗的乃至刻薄的思维会控制着你怀疑一切。但你一定要记住,越是惊恐之时,就要越加保持理智。 自己不垮,天就不垮! 肯定不是席婉秋的主张,外面可能也有情况了。 “席小姐,你在外面吗?” 隔着一层防盗门,听不见回应,但是,楼道里明显有一重浓重的呼吸声,就和刚才裘志磊发出的声音差不多。 与此同时,第一次出现的那个脸上蒙着血纱的女人又一次出现了,在那些呜呜丫丫嘈杂的笑声中,她张了张嘴,像是母猫发情一般,在嗓子眼挤出了几声狞叫。 裘志磊和董大明听见这声音,就像是被摄了魂,竟然缓缓都站了起来,裘志磊就不说了,他本来就光着下半身,董大明竟然也跟着宽衣解带,要脱裤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洛川一个人凭力气,根本压制不住两个人,还要提防着那些游动的女人的影子,一怒之下,他将自己携带的黄布包摘了下来,将里面还剩下的朱砂、黄符、断魂纸一类,全都打了出去,只留下一把桃木钉护身。 也不知道是地域不同的缘故,还是外来的邪祟难对付,原本能死死压制凶物的法器,这时候的作用变得都很微弱,尤其是那个面带血纱的女人,神出鬼没,根本不像是鬼祟,她能瞬移道洛川的面前,无惧那些朱砂和符箓。 “席小姐,你还在外面吗?是不是遇到了危险?如果你不能说话,就在心里跟我念!” 洛川抓着两人不放,用最后一根桃木钉做防御,朝着门外大声道:“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 他也不知道外面到底什么样,但他只能寄希望于席婉秋,一字一句,大声诵读着。 说来也怪,眼前那女人突然刹那之间又不见了。 就在洛川以为这敬天的咒把她吓退了的时候,忽然感觉身边的墙上冒出一股腥气,等他一歪头,就看见一层暗红色的血液从墙壁上渗透了出来,然后立刻成形,正是那个丑态毕露的女人。 太近了,几乎是面对着面。 洛川眼睁睁看着那张丑脸咧嘴张开,一根猩红的舌头朝自己探来,砰的一声,房门开了,席婉秋浑身颤抖着叫道:“洛先生,快……快出来……” 第42章 玩点狠的 千钧一发,万分危急。 房门打开,光亮照进来的瞬间,洛川悬在心头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可等他要拖着董大明两人,朝门外退却的时候,却惊愕地发现,另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就笼罩在席婉秋的身后。 而席婉秋花容失色,气喘不定,惊恐地看着屋内游走的阴魂,显然没意识到自己还没解除危险。 “小心!” 洛川手握桃木钉,纵身一跃,朝其后颈拼命刺去。 空旷的楼道里顿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叫声,那团影子卷着风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洛川爬起来,拼尽全力,将董大明和裘志磊从屋里拖了出来。 “砰!” 房门随之关上,侧耳听,里面尽是女人尖厉的狂笑之声。 “席小姐,你没事吧?”洛川靠着墙,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难得一次吃瘪,竟然是落荒逃出来的。 席婉秋惊魂未定,刚要开口,结果发现裘志磊光着下身,身上还都污秽之物,不由得别过了脸。 洛川看了一眼,默不作声脱下了自己的上衣,给他盖了上。顺手朝着董大明的肥脸巴子拍了两巴掌。 “醒醒,你还真睡起来没完啦!” 董大明呜咽了两声,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突然抱住洛川惊恐叫道:“川子,这是哪……救我,快救我……女人,到处都是女人啊……” “你不是挺喜欢女人的吗?” “呸,那算是什么女人?奇形怪状,一个个不是断脑袋就是露肚肠子……他们不把我当成人,蹂躏我啊……” “行了,别说了!屁事没有,这不是出来了嘛!” 席婉秋道:“刚才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被什么东西从后面抱住了,说不了话,张不了口,也挣扎不脱,多亏我听见了你的口诀,在心里默诵了一遍,这才感觉轻松了一点,用尽了所有力气,才面前把门打了开。” “可是席小姐,那些脏东西不是在屋里缠着我们吗?” “所以我才奇怪啊!” 洛川站起身,拔下门上的钥匙,看了一眼裘志磊道:“下去再说吧,这哥们可能得赶紧送医院了,目前好歹还留着一口气,再拖下去,就真的废了” 就这样,慌忙架着奄奄一息的裘志磊就走。 可到了电梯门口的时候,三个人惊讶地发现,先前放在车里的那尊神像竟然离奇地出现在了这里,只不过,已经摔断了,头、手和身体支离破碎。神像的碎片上,竟然和人一样,还流出了一片殷殷血迹。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董大明叫道:“东西是我亲自放在副驾驶的啊,而且还用印着八卦的黄绸子包着,他不可能出现在这啊。” 那印着八卦和满篇经文的黄色绸子学名叫“法绸”,俗称“鬼蒙天”。意思就是说,不管什么邪祟,只要用它蒙住,那就犹如遮天一般,有法力都使不出来。所以,这东西跑到这,绝不是那神像自己所为。 “席小姐,刚才是不是有人上来过?” “我只顾得在意屋里的情况,没看见有人上来。不过,现在想,好像确实听见过电梯门打开的声音,我还回头看了一眼,但什么也没看见啊……” 洛川点点头,心中已经彻底明白了一切。 下了楼,车窗户果然碎了,那黄绸子也被扔在了地上。 “奶奶的,什么凶物啊,这么大本事!”董大明喃喃道:“川子,这次看样子碰上茬子了!” 三个人把性命垂危的裘志磊塞上车,直奔最近的医院,刚一进门,值班的急诊大夫就跳了起来,还以为谁把停尸房的尸体推了过来。等一众白大褂簇拥着把人塞进抢救室的时候,那接待的大夫还不忘朝于婉秋吐槽了一句“年轻人,要节制啊,是会死人的……” 席婉秋欲哭无泪,气得要给陈冬冬再打电话。 “算了吧,她不会接的,你还是给裘家人打电话吧!” 洛川让席婉秋自己在这等,自己带着董大明从急诊走了出来。 越想越窝囊,什么时候被人家这么戏耍过?没干过那邪物也就罢了,还被一个毛头丫头给当成猴子利用。 董大明抽着烟,连连咂舌:“这哥们真是够惨的,以前以为,阳损气绝只是一个形容词,今儿我算是开眼了,这绝对算得上是最惨的准死亡方式了。那屋里,哪哪都是啊……川子,多亏今天你在啊,拼命把我拉出来了,你说要是把我丢那,我是不是也得和他一样进icu啊。” “人家是小伙子,才扛到了现在,就你这被酒色财气糟蹋了老体格子,早死翘翘了!” “川子,这境外的邪神就这么牛叉吗?连你都没法子?” “谁说我没法子!”洛川想了想,狠狠碾碎了烟屁股道:“今儿我也和它玩点狠的,我倒要看看,在这片土地上,谁才是神!老董,你和咱们云城的寺庙道观熟不熟?” “熟啊!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有多熟?” “这么说吧,市道教协会的玄澄那是我的茶友,青山寺的妙高和尚是我的客户,他脖子上的法珠还是我卖给他的呢。清明观为啥能扩建?因为他们观里有个铜鎏金戟耳宣德香炉是我帮着卖的,又弄了一个仿的放了回去,他们才有一大笔钱……” “行了,行了,你们之间那些事就不用告诉我了!这样,你朝他们借点东西。” “借什么?” “神像!” “神像?那玩意能外借吗?” “所以我才问你和他们的交情啊!平日里你总说,玉皇大帝是你舅舅,如来佛祖是你表叔,吹的没边没沿,今儿是发挥你人脉的时候了。” “你想要什么神像啊,我去马市的文物摊上给你淘去不行吗?” “大半夜的,你去哪淘啊。再说了,我要的是开过光,而且,受过十年香火的!” 董大明想了想,一咬牙道:“成,就冲川子你今天拼死把我拖出来,让我三十年清誉没受损,我也替你卖一卖自己这老脸。” 两人趁着夜色直接出城去了西山,哐哐就敲开了清明观的门。 老道士睡眼惺忪,听明白了两个人的来意,顿时一阵无语,摆手拒绝:“我说董居士,你听说谁家道观能把神像借出去的?不行,不行,坚决不行。” “行,不借就不借,那就算了,哦,对了,你们家那铜鎏金戟耳宣德香炉好像是个文物呢吧,我这嘴巴,没个把门的,别哪天喝多了再把这事捅出去……” “无量天尊……我说老董,我想了想,道门之地,慈悲为怀,你们深夜至此,定是有要事在身。我玄澄可是三清弟子啊,扶危助困那是义不容辞……来来来,除了大殿的三清大像,你们想借哪个就借哪个。” “这不就结了嘛!”董大明朝洛川眨眨眼,就进了去。 洛川也不客气,直奔关公殿,将大像下面一尊一尺多高的提刀关公小像抱了起来。 两人又马不停蹄直奔青山寺。 这个就简单了,董大明拎着两罐子太平猴魁、岳西翠兰大摇大摆地就进去了,没一会,就左手抱着一尊韦陀像,右手拎着一罐子香灰走了出来。那老和尚笑哈哈的,还躬身相送呢。 “我答应妙高和尚,有空给他弄个清代的木鱼敲敲,二话不说,就把东西借给咱们了!怎么样,川子,你老哥我是不是还有点薄面啊。” “成,这件事办完,你立头功!”洛川看着两尊神像,冷笑道:“不是冤家不聚首,不是强敌不出头。两个异域邪神,还撒起野来了,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大本事。” 第43章 人心难测 一击制胜,当然是风光无限,可卷土重来,则更荡气回肠。 这次杀回来,洛川是憋着一肚子的愤怒和恨意。 董大明一边开车,一边好奇。 “观里、庙里那么多神像,你怎么就选择这么两个?按理说,神通广大的神多了,比这两位名气大的也多了啊!” “什么是神?对于吃我们这碗饭的人来说,谁管用,谁就是神。就好比你办个小摊经营许可证,市长当然能过问,县长也能过问,但你要想痛快点,那直接找市场管理处就行。一句话,上哪个山,拜哪个神,这种殴打邪祟小混混的事,交给二爷和韦爷最合适。”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术业有专攻呗。那关帝庙里的二爷像也不少,怎么就选择这个啊。我看那个坐着读春秋的不也挺霸气?” “二爷是谁?儒家的武圣人,道家的关圣帝君,佛家的伽蓝菩萨,不同的姿势意义不同。提刀关公,竖锏秦琼,这是驱邪避煞战力的体现。既然要选,当然得选战力爆表的提刀二爷啊。” 等两人返回小区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钟了。 到了门口,董大明还是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提了提腰带,他见过了裘志磊的惨状,他可不想把自己那为数不多的精力消耗在这。 “怕什么?这次咱们可是有备而来!” 洛川一点都不犹豫,抱着关二爷就打开了门。 门一开,明显感觉一股子寒气直扑上来,但有风无力,好像这寒气扑到一半就消散了。 洛川随手搬来了一把椅子,恭恭敬敬就放在门口的位置,朝董大明努嘴道:“来,就把韦爷供奉在这,面朝里,上香炉。韦陀菩萨能守一方庙宇,还震慑不住这么个小小的房间?” 香火点着了,嘴里碎碎念一通:韦驮天将尊,菩萨之化身,君临四天下,威德无穷极,头戴凤翅盔,身披黄金甲,手执金刚杵,八万四千筋(jin)…… 念完了法咒,抱着关二爷往里走。 搬来桌子,将神像直接放在客厅正中央。 “一刀八方皆无邪,忠义千秋关二爷,后辈拜谒关圣帝君了!一拜关公勇猛,二拜关公义胆,三拜关公震凶邪。” 两人给关二爷供奉好香火,连施三道大礼。 一见这次进来确实没事,纵然耳边贼风肆虐,好像并没东西敢上前来,董大明也就来了胆子。拜谒完毕,还不忘叮嘱道:“关圣帝君,之所以冒昧请您老人家来,是因为,此行不单单关乎我们兄弟的面子,主要这还关乎神·州大地的万年基业和名声。犯我中原者,虽神照打。” 有道是,神不露面,邪爱现身。 有人在这,诸多不便,所以,两个人上完香,拜完神,就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先前离开的那次,那是群鬼闹梁,步步紧逼。这次两人离开,房间里安静极了,屁大的动静都没有。 这就叫气场压制。 关上房门,两人直接下了楼,坐在车里一边抽烟一边聊天。 “川子,能行吗?我看那电影里,就算有神像压阵,不还得开坛做法吗?” “把你的心放进骨盆里去吧,有些东西用做法,而有些东西看着凶悍,可实际上脆弱多了。” “成,听你的,反正这些事你是专业的。不过有件事你有没有察觉?” “什么事?” “就是那个陈冬冬啊!你说,按理说,她自己死里逃生,经过一劫,应该知道这双合神的厉害了,那咱们来救他未婚夫,她怎么一个电话都没打呢?就算再虚弱,不也得先问一问自己的男人是否安全再去睡吗?” “行啊,谁说你脑壳里只有贪财好色了,这不也挺有脑子的嘛!” “你说的!除了你,谁敢这么埋汰我啊!不过,我也是才想起来的。先知先觉是圣人,后知后觉,只能算是庸者。我这个人,没什么骨气,也没什么格局,就是见多了太多的人心。我觉得,陈冬冬这个女人,要么是坏,要么就是蠢。” “没有什么要么了,说白了吧,她就是希望她未婚夫死。至于为什么用这种方式,我猜有几个原因,其一,她要洗脱自己的罪名,就得以身试局。而且,时间要恰到好处,就是我能被她救回来,却不能把裘志磊救回来。其二,她可能也矛盾,或者说,曾经想一起去死,但后来后悔了。就利用他这个表姐,找到了我。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那就是和席婉秋有关系了,暂时我还不确定。” “我去,这么劲爆吗?席婉秋不是刚刚遭遇自己丈夫的背叛吗?难道说她自己也不干净?” “喂喂,我这么说了吗?我说这种事一定是两个人的事?就不能是单相思吗?”洛川看了看天,五更过半了,再有两个多小时,天都亮了:“行了,上去看看吧。要是二爷和韦都没成,那我就豁出去这一百多斤肉了,我和他玩命!” “怎么,你还有其他本事啊!” “那当然,只不过,那是压箱底的本事,不能轻易展示!” 两个人重新上楼,小心翼翼打开门。 开门前的那一刹那,洛川其实还是有点小小的紧张的,但门一开,一嗅见满屋浓郁的妙香气,他顿时就放心了。 屋子里,一片狼藉,桌椅板凳四分五裂,电器沙发,千疮百孔,墙壁上都是一道道黑色的火焰纹。但门口的韦陀像和屋子中央的关帝像却一动未动,傲然而立。不过,仔细看,韦陀菩萨像的金刚杵上,似乎有些细密的痕迹,像是刀削斧凿一般。而二爷的双眼之上,竟然莫名地多了两点红。 “二爷,韦爷,霸气啊!小的给你们请安了!”董大明激动地拜了这个又拜那个。 洛川则直接进了先前裘志磊被虐的那个屋子,还是在那个柜子里,找到了那尊曾不可一世的狗屁神像。不过,神像已经断成了三节,这个同样也是半边丑脸半边俏脸的“女神”,和先前那尊一样,在断裂处流出了一层黑红之物。 为了以防万一,也为了彻底平患,洛川将这残像干脆丢进了从青山寺带来的香灰里。十年炼香灰,就算它再命大,再能苟,也得死得透透的。 两人也不墨迹,连夜就把两尊神像送回了庙宇。 并且相约,只要最近有暇,就一同去上香还愿。 等从青山寺回来,于婉秋也打来了电话,告诉他们,裘志磊已经抢救回来了。不过,命虽然保住了,但有肾衰之状,外生殖系统也出现了严重的损害。而且,醒过来之后,还在胡言乱语,精神恍惚。 两人一声叹息,顺路去了医院,接上席婉秋,一起返回住所。 等三个人身心俱疲地推开门,屋里正咖啡飘香。 陈冬冬放下手中的杯子,满眼惶恐,踉跄迎了上来。 “姐,洛先生,磊哥他怎么样了?” 席婉秋无奈又气愤道:“为什么打你电话,一直不接?” “我……我很不舒服,睡着了,醒来之后,电话又没电了,姐,磊哥是不是出事了?你告诉我啊,他……他到底怎么样了!磊哥……” 洛川幽幽道:“陈小姐,你是希望他有事呢,还是希望他没事呢?” “洛先生,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陈冬冬两眼湿润,嘴角抽搐,万分惶恐。 “我的意思就是,可能让你失望了!裘志磊没有死!” 洛川说着,伸手从香灰中将碎裂的神像丢在了地上,冷声道:“你不觉得应该对我们说点什么吗?” “没死啊!”陈冬冬愣了愣,随即哼笑一声,脸上刚才的悲韵一扫而光,径直坐回了沙发上,端起了咖啡。 “洛先生,你想让我说什么?” 第44章 心寒多一重 “最豪迈的人生是什么?事前深谋远虑,事中赶尽杀绝,事后敢作敢当。你这前两点都做到了,怎么就不能敢作敢当呢?”洛川冷声道:“我这个人,就是个开当铺的,确实爱做生意,但我很不喜欢被别人利用。就算利用,也得明码标价,不还得看看我愿意不愿意呢不是?” “洛先生,怎么了?冬冬是不是什么地方做得不懂事了?如果有什么事,您可以给我说,她还小。” 席婉秋一头雾水,忍不住为陈冬冬开脱道。 董大明不耐烦道:“席小姐,你甭护着她,你让她自己说!她哪里小了?年纪?尺码?还是智力?哪都不小!尤其是那胆子,大可吞天。” 陈冬冬依旧小啜着咖啡,悠然道:“这话怎么说的,知道你们劳苦功高,救了我,可怎么像是我犯了错是的。” 洛川不想和她兜圈子,直接道:“为什么给我们一个假地址。” “什么假地址?我怎么可能给假地址呢,九号楼八零三嘛,怎么,你们走错了?” “呵呵,好,就当我们都听错了吧。那你告诉我,那尊男性神像,是怎么从我们的车里跑到楼上电梯间去的。” “洛先生,你这说的都是什么啊,我根本不懂。我一直听姐姐的话,就在家里等你们啊。” 洛川冷声喝道:“你可以欺骗我们,但你欺骗不了自己。我告诉你,如今这女神像毁了,邪灵也被二爷、韦爷镇杀了,可那男神像的邪灵却躲过了我的桃木钉,还存在着。既然你进行了血誓,那按照男管女女管男的逻辑,它时时刻刻都可能再来找你。” “哈哈,洛先生,你在诈我!你以为,我恐惧了,就会如你的愿,把事情说出来?” “冬冬,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你和洛先生在打什么哑谜?” 面对席婉秋的询问,陈冬冬还是悠然喝着咖啡,根本不予理睬。 洛川不屑道:“还用诈你?别忘了,裘志磊没死,很快就会真相大白。你究竟做了什么,所有人都会知道。一个设计害死自己未婚夫的人,和畜生有什么区别?终究不会被宽恕。” “知道又怎么样?不被宽恕又怎么样?”陈冬冬在洛川的语言刺激之下,终于爆发了,她猛地将咖啡杯摔在地上,大笑道:“怎么,你们还能用这些虚无缥缈的巫术去警局告我谋杀啊?你觉得那些人会相信什么神像杀人,什么双合神血誓吗?他们会把你当成精神病。” “所以,你承认了?” “承认了,哈哈,就是我做的。怎么了?” 席婉秋惊诧万分,错愕道:“冬冬,你在说什么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我为什么要这么干?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我知道什么?” “一个和你订了婚的男人,在欢喜的订婚旅行中,喝了酒,上了床,却突然喊着你姐姐的名字。你说,这个人是不是渣男,是不是该死?” 席婉秋瞬间呆立当场。 显然,这一切并非她所理解。 董大明则扯了扯洛川的胳膊,咂舌道:“川少爷,还得是你啊,这洞察力,看一眼地上的尿渍,就能分辨出尿尿的人啥血型。” “事后我问他,他竟然还有脸承认了,曾经暗恋你。还说那只是过去。可我问他,如果有一个人活,一个人死,我和你之间选谁,他却拒绝选择,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不可能拥有一个纯粹的爱情了。这对于一个追求完美的人,是绝对不允许的……” 董大明道:“我说姑娘,搞对象这种事,就像是买牲口,满市场的牲口,总有牙口好,牙口孬的,你觉得这头不行,就换一头,可你不能觉得不行就给他弄死啊。” “我也给他机会过啊,我说,你只要以后跟着我,我去哪你就去哪,永远对我一个人好,我就能原谅你。他答应了。跟着我稀里糊涂地就血誓了双合神,他还以为这是个娱乐项目呢,呵呵,傻子。但在最后一个景点,我让他发誓,以后永远不再和席婉秋独处,他竟然说我无理取闹,还拒绝了。他心虚,他逃避,他还是背叛了我!于是我就带着神像回来了,一个不肯独忠于我的人,我绝不容忍,绝不。” 席婉秋颓然坐在沙发上,沮丧道:“所以,你来我这里其实是你计划好的。” “一开始,我想死在那里的,我要拉上他给我殉葬。可我忽然想到,万一他不是独相思,是你对他也有心意呢?那岂不是便宜你了?所以,我回来直接就来了你这。但说实话,在机场看见你接我,那关心我的样子,我有点后悔。不过我也知道,你有洛先生这个朋友,就足以保证你我不死了。可千算万算,我还是低估了洛先生。那该死的婆罗多向导,他明明告诉我说双合神是最厉害的神,一旦触碰禁忌,那主神的战力,无人能解。” “也就是说,这场血誓是你发起的,所以,这尊女神像是主神,而那一尊是辅神,对你的威慑并不大。” “嘻嘻,就是这样。当我看见你们通过其他方法顺利找到了新房的位置的时候,我很不甘心,于是我打碎了你们车的玻璃窗,把那神像送上去了。我想着,内外交困,能给你制造更多的麻烦,让他死得彻底点。” “阴险,太阴险了!”董大明气得跺脚道:“就没见过哪一个女孩子,这么歹毒这么阴险的。你是不是吃河豚长大的,怎么这么毒啊。” “行了,你们三个都别气急败坏了,你不是想听吗?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们了,满足好奇心了吧?唉,告诉我,他是不是狼狈极了,像是一只被榨干的公狗?哈哈!”陈冬冬站起身,朝席婉秋道:“姐,谢谢你的款待,但我还是要说,你得庆幸,我手下留情了。” “等一下!”洛川起身喝道。 “怎么,洛先生,你不会想凭着我的口述,送我去警局吧。你觉得,他们会相信这些神乎其神的事吗?还是说,你要揍我一顿啊,我可告诉你,动我一下,我就把你们送进去。” 望着这个女人厚颜无耻、得意洋洋的样子,洛川厌恶地摇了摇头。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朋友在电话里和我说得清清楚楚了,双合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所谓的主神被镇杀了,那另一个辅神也会消失,这确实是事实,但他在消失前,很有可能还会找上你!纵然你不值得我怜悯,但我还是得告诉你这个危险。” “行了洛先生,神像都已经毁了,你就别玩猫吓老鼠的把戏了。况且,我不是老鼠,我就是一只小狐狸,美丽,又带着一点狡猾的小狐狸,哈哈哈!” 陈冬冬哼着歌,扬长而去。 席婉秋心力交瘁,起身道:“洛先生,董师傅,对不起,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像是一个丑陋的恶作剧。不过你们放心,我会支付费用的。” “我就算了吧,剩下的,你和老董自己谈!”洛川也感觉心里莫名的恶心。 世人万千种,人心各不同,难得窥一斑,胆寒多一重。 以后还是好好收凶物吧,给别人解谜,哪有帮自己活命重要啊。 两个人出门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 “哎,我收到转账信息了,席小姐付了五万块呢!挺大方啊!老规矩,一人一半。走,我请你吃早点去。” “算了吧,你把我送回去就行。至于那一半钱,你帮我多弄点好香,哪天去拜一拜二爷和韦爷。” 这一夜的折腾,让洛川有些心烦。 他想回去好好睡一觉,然后着眼自己的事。 可万万没想到,董大明按照他的吩咐把他送到巷子,一下车,他竟然看见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 是那个捡破烂的老人。 第45章 报应不爽 果然被师父说中了,这人还真的又来了。 一想到他的手段,洛川心中不免有些惊恐。但做了这么多年当铺朝奉,他早就学会了掩盖自己的情绪。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置身惊涛而当驰苍原。怕有什么用? “小师傅,咱们又见面啦!” 老头一见洛川,便缓缓站起了身。他眯着眼,笑意盎然,简直就是个无公害的老大爷。 洛川故意定了定神,想了一会,才惊讶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那晚上来过我店里的老伯。你等着,我有东西给你。” “你?有东西给我?” “是啊,我准备好几天了!” 洛川不顾对方诧异的目光,加速两步,急急忙忙打开了店门。 老头无声息地跟了进来,斜眼看了看青砖上自己打进去的骰子碎片,不禁皱了皱眉。 而洛川则径直走到后厅,深吸一口气,咧了咧僵硬的嘴角,挤出笑容,拿着两个矿泉水瓶和一摞废纸盒走了出来。 “大爷,给,我可攒了好几天呢!” “这就是你说的给我准备的东西?”老头嘴角抽动了一下,摇了摇头。 “是啊,那天我看你在街上捡东西,挺辛苦的,所以就攒了一点,心里还想着,也不知道你还会不会来。没想到,今儿您就来了!” “小伙子,你心还蛮好的嘛!” “这算什么,举手之劳嘛!” 老头笑了笑,接过东西丢到了身后,直接坐了下来,继续盯着洛川。 洛川望着那直勾勾的眼神,丝毫不慌,反问笑道:“大爷,这么大清早的,还没吃东西吧。我这也简陋,没什么早点,还有些面包,要不您老来一块?” “小伙子,不用忙了,我不饿,我就是觉得看你的样貌,有些眼缘,想和你聊聊天。对了,这么大个当铺,就你一个孩子看店啊,没其他人了吗?” 师父料事如神,果然问题来了。 “我还算孩子吗?哈哈,我都快二十了。我父亲这年纪,可都生娃了。” “呵呵,也是,那令尊在哪里高就啊,为什么两次都没看见过他?” “我父母一直都在外地做生意,我们聚少离多,一年也见不了几面。对了,大爷您家住哪里,有几个子女啊。这年纪了,应该在家享福了,怎么还出来捡废品来了……” “我?我无儿无女,一辈子没有亲眷。”洛川想扯开话题,但老头似乎已经没了耐心,径直起身幽幽道:“你父亲是不是叫于寻风啊,我和他可是老相识了。我们年轻的时候,可没少打交道啊。他,在哪啊?” “哪啊,老先生认错了吧,我父亲叫白展堂,我妈叫佟湘玉,都是云城本地人。再说,他们年纪和你差的可不少啊。” “是吗?那看来还真是我老眼昏花,认错了,还以为遇到了故人之后呢!” 老头瘪瘪嘴,站起身,转身往外走。 洛川咽了咽唾沫,不敢放松,故作轻松地提醒道:“大爷,那塑料瓶您不带上?” 谁知道,这老头突然猛然回头,一挥袖子,那两个矿泉水瓶嗡的一声就朝自己砸了过来。 洛川的下意识反应,就要躲闪,但脑中灵光一闪,他克制住了肌体反应,愣在那,像个木桩,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哎呦!” 空空的塑料瓶,此刻硬如板砖,砰的一声,打得他倒退两步,脑袋磕在了后面的货架上,人也踉跄着瘫在了地上,脖子一歪,昏了过去。 当铺里一时静默下来。 隔了足足半分钟,门口才传来了一声鄙夷和轻视。 “还真是个废物,高看你了!” 洛川瘫在那,闭着眼,感受着脑袋上缓缓隆起了一个大包,却不能有一点反应,一直耗着,耗着,足足半个小时之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站起身,但此时那老头早已经一去无踪了。 总算是把这老头应付过去了。 洛川知道这人厉害,但说实话,他还是挺想试试这老头的终极手段有多高深,要知道,师父的拳脚可比自己厉害多了,他老人家为什么就这么畏惧此人呢?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罢了。 既然师父交代了,只能搪塞,不能显山露水,那自己就只能装怂。 在他心里,师父的话,那就是金科玉律。 一宿的东奔西走,这会早就困得睁不开眼了,但洛川还是坚持把铺子守到了十点钟。确实没客人登门,这才敢关上店铺,赶紧补觉。 当铺的生意,一般都是早上和晚上好。 什么人需要来当铺?都是为难招窄、迫不得已之人。所当之物,要么是金银细软,要么是贵重传承之物,不到山穷水尽,谁也不愿意来当铺。 那些人,忍受了一夜的饥寒,思虑了一宿的得失,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赶紧到当铺换点钱;要么就是一整天在外受尽了欺辱,没钱回家过活,不想让老婆孩子失望,于是趁着店铺还没关门,匆忙换一点钱,回家图个心安。 所以,这两个时间段,洛川很少闭店。 因为当铺往往是一个人最后还能换取点尊严的地方。当然,生意归生意,可谁说做生意就不能有点情怀的。 也不知道睡到了几点,洛川是被电话叫醒的。 “川子,看新闻了吗?”董大明在电话里急切地问道。 “看什么新闻啊?你把我的美梦都吵醒了!” “我的天,你睡了一天啊。” 洛川这才注意到时间,已经下午五点钟了。 这一觉,睡得确实有点昏昏沉沉。 “我跟你说啊,奇缘里小区有人跳楼了,据说掉在了围栏上,以至于身体都摔断了!现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有人看见那女人站在楼上好像在和空气打架,然后就莫名其妙地跳了下来。还有人说啊,看见楼顶上面有一团影子……” “你这么大个人,怎么也这么猎奇啊,城市嘛,哪天还没几个死的特殊点的人啊……”说到这,洛川突然猛地坐了起来:“你说哪个小区?” “你看看,后知后觉了吧?就是昨晚上咱们去救裘志磊的那个小区。因为新闻里,视频都打码了,我想让你问问席小姐,她那个远方的表妹没事吧。” 正说着,另一个电话就打进来了,正是席婉秋。 洛川朝董大明说了一声,就先挂了,然后接通了席婉秋的电话。 “洛先生,陈冬冬去了!”席婉秋张口便哽咽了一声。 第46章 夜访北山镇 人做任何事情,敢爱敢恨都没错,但不能过火,否则一定会被反噬。 席婉秋告诉洛川,就在一个小时前,陈冬冬从她和裘志磊婚房的顶楼上跳了下来。 身体被下面的绿化栏杆断成了三节,就和早上电梯前的那尊碎神像一模一样。 尽管目击者证明,她坠落前似乎在顶楼和人有打斗的迹象,可楼里的监控显示,当时除了她之外,根本就没有人去过顶楼。所以,已经初步以自杀定性了。 洛川想到过她可能还有危险,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来得这么狠,甚至都没隔天过夜。 大熊其实在电话里和自己说了,这个双合神本身就是一种很邪性的巫术。以前是被当地人用来禁锢家奴的。只有对奴隶主忠心,才能活,一旦有了逃离的想法,那奴隶就得死。后来被教派改良,就美其名曰成了促成百年姻缘的双合神了。 在感情的世界,没有谁是谁的奴隶,不适合,那就分开就好了。 诚然,裘志磊算不上什么坦荡的男人,但也不至于到死的地步。 更何况,陈冬冬的杀机,可并没局限于这一个人。 在她把那尊神像从车里拿出来,偷偷送上楼去的时候,她的死人名单里,已经包括了席婉秋、董大明和洛川。 “大罗神仙也难救该死的鬼,我尽力了!” “洛先生,对不起,给你找了这么个麻烦。可我也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业障。” 席婉秋告诉洛川,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她有些心力交瘁,所以已经停了花店,房子也交给族人打理,自己准备去外地走走。临走之前,她准备送洛川一束花,既表达谢意,也表达歉意。 挂了电话,董大明马上就把电话又打了进来。 “你挂我电话干什么?我还有事没和你说呢,嘿嘿,你小子老实说,是不是席婉秋给你打的?你小子重色轻友了啊!” “少废话,还有什么事?” “对了,我刚才在马市街,听古玩行的唐掌柜他们聊天,说北山镇昨晚上死了两个人,都年纪不小了,像是鲮鲤道上的人,据说被脏东西咬得面目全非了,内脏都掏空了。可警察去的时候,尸体又不见了。你师父前几天不是说出去收货了吗?回没回来啊!” 洛川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一下子慌了神。 两个人,特征像是鲮鲤道上的,那这很符合师父和丁老四特征啊。再联想到师父回来之后说,他曾和邪物交手,还受了一点伤,会不会…… “老董,我得去北山镇!” “川子,都这时间了,明天再说吧。再说了,你师父多大本事呢,也许是我想多了。而且,我今晚上有个交易,是个外地来的大客户……” “不用你去,你能把车借我开开吗?” “那没问题,我这就给你送过去!” 洛川想了想,让他来的时候,顺道去席婉秋的花店一趟。不管怎么样,这是席婉秋的心意,他还是乐于接受的。 老董来之前,洛川赶紧收拾行囊。 因为黄布包昨天碎在了裘志磊的房子里,他只能用了师父的备用包,里面装着的,都是一些必备的法器。平时出门,师父是不允许他带刀的,可今天管不了了,他特意在当品中选择了一把杀猪刀。 那是一个屠夫压在这里的死当,这把刀杀过四千多头牲口,刃口已经有些薄了。屠夫后来得了一把新刀,就把这把刀放在了家里不用了。有一天晚上,只有屠夫的老婆和儿子在家。睡到半夜,他老婆迷迷糊糊坐起来,中邪了是的就把杀猪刀拿了出来,然后像是杀猪一样,按住了自己儿子的脖子。万幸的是,屠夫恰好回来了,见到了这一幕,疯狂将刀夺了出去。 屠夫回忆,他老婆当时嘴里还念念有词,正是自己在屠宰场最爱说的话:“小猪小猪你莫怪,你是阳间一道菜。人不买来我不卖,人不吃来我不宰。”这话本是他自己编的歌谣,是他们几个工友宰猪前最爱说的“咒语”,他妻子不可能知道。于是,他怀疑这把刀有了邪气,就把它送到了当铺来。师父看过之后,发现这把刀的刀柄已经被猪血浸透了,刀刃闪着寒光,断言确实是一把有了邪气的凶刀,以三百块典当,就一直压在店中的一个磨盘下。 犹豫了一下,洛川又把那三枚骰子贴身装了上。 总感觉,这三枚骰子很有灵性,也许能帮得上忙。 等了一会,董大明就到了。 “油我已经给你加满了,估计你睡到现在也没吃饭,所以车里我给你备了几瓶水,几个面包,还有一只烧鸡。” 董大明一边说着,一边把那束花递了过来,贱兮兮笑道:“小偷,你挺厉害啊。” “你说什么呢?” “怎么还不承认?你不是小偷是什么?把人家小少妇的心都给偷来了!” “不是老董,你一个卖假古董的,怎么这么多酸词儿?不就是一束花嘛!” “你啊,其它的比我懂,可在这骚气的事上,照我差远了。看看,这束花都是什么花?黄玫瑰、洋桔梗、薰衣草、满天星,是不是搭配的有点不伦不类?问题就出现在这不伦不类上。满天星,花语是我愿为配角;薰衣草寓意是等待爱情;洋桔梗的花语是永世不忘;黄玫瑰那就更直接了,期待回复。啥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吧?就是说,俺稀罕你,愿意做你的另一半,但是呢,俺不知道你意思,会不会看得上我,所以,我在等待你的回复。信不信,你马上打电话过去,告诉他,你在云城大酒店开了房,她一准去找你!” “滚一边去吧!”洛川将花放在了柜子上,赶紧将董大明推了出去,急急忙忙上了车。他哪有心思扯淡,他现在牵挂的都是师父。 “喂,我打听了,出事的地方在大庙村附近,你小心点。” 洛川摆了摆手,已经出了巷子。 北山镇位于云城北,县志记载,云城其实原址就在北山镇,只不过元代以后,因为洪水才迁到了现在的城址。这几年省考古队在北山镇发现了好几座唐宋古墓,出土的文物更是创下了云城的纪录,这才招致南北盗墓团伙都爱在这一带活动。 洛川开了两个多小时,一边开,一边吃吃喝喝。 老董这人,确实细心。 他竟然能猜中洛川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吃饱了,天也彻底黑了,车也进入了北山镇的地界。 这一带他以前来过几次,都是跟着师父前来收货,但夜里还是第一次。 公路两侧,是黑暗的森林,狂风呼啸,枝叶沙沙作响,一股阴森的气氛笼罩着飞驰的车身。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周围的一切,紧接着雷声隆隆,好像一场暴雨马上就要来了。 可是早上的时候看过天气预报,并没有说今天有雨啊。 前面就是大庙村了,洛川记得通往村子的丁字路口,有一家给过路大车开的商店,洛川忍不住多踩了几下油门。他想去买盒烟,当然,最主要是,此时此刻,他想看见灯火。开夜路时间长了,都有这种感觉。 汽车拐过一道山弯,突然,车灯照射下的马路正中央好像趴着一个白色的人影。洛川下意识狠踩了一脚刹车,车轮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啸声,地上那白色的影子猛然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酷似男人但却拥有一张三瓣儿嘴的兽脸…… 第47章 兔子挂树 只是惊魂一瞥,那白色的影子就一纵身,消失在了林子里。 不知道是刚才刹车颠簸的缘故,还是包裹带子没有系结实,放在里面的那把杀猪刀,竟然不经意间露出了刀柄。 洛川瞥了一眼,冷声道:“急什么?谁说用得着你了?你也就是杀猪刀的那点格局了。老老实实地给我呆着,不听使唤,还用那千层磨盘压着你。” 打开车门,他走到车前看了看,路中央躺着一只肥胖的松鼠,不知道是被过路车轧死,还是被什么野兽咬死的,反正肚子爆开了,肠肚已经没了一大半。看样子,刚才那玩意可能是在这大快朵颐来着。 洛川看了看天际,黑云已经笼罩在了头上。周围漆黑一片,风一吹,杂树拼了命地摇晃,车灯一照,将路基两侧那些斑驳的树影拉得无限长,像是一张张大手从林子里探了出来。 仔细听,灌木丛中能听见哗啦哗啦的移动声,东一下,西一下,就像有不少双在暗处盯梢的眼睛是的。 洛川猜测,刚才那东西一定还在周围。 算了,找师父要紧。 上了车,特意避开了那具松鼠的尸体,继续往前走。后视镜里,黑漆漆一片,突然砰的一声,好像有东西砸在了车的后备箱上。 但洛川没在停车,荒郊野岭,从不缺少邪物。 只要没杀人,没妨碍自己,随他们去吧。 又开了十分钟,终于到了大庙村的路口。 从这里往北,走山路三里,就是大庙村了,往西则是北山镇镇中心,往南是一片谷地,周围是茂密的树林,谷口的位置,有一座清代雹神庙,大庙村就是因此得名。 按照董大明听来的小道消息,昨天晚上那两个人就死在了大庙附近。 洛川本想先去路口的小卖部打听打听情况,谁知道,路口那围栏里一片漆黑,好像并没营业。 他把车停下,凑过去敲了敲铁门,没有动静。一侧身才看见旁边立了一个木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店主害怕,夜里停业。过路快走,院里有狗。关键用的还是红漆写的,刺鼻的气味很重,血淋淋的,伸手揩了揩,蹭了一手红。看样子,这字写完没多久,估计是太阳一落山,店主就慌张地跑回家了。 他把车干脆就停在了商店外的空地上,背上包,沿着朝南去的山路往前。 刚才在来的路上,还闪电不断,雷声轰鸣,此刻反而一点动静都没了,倒是那云,盘踞在天际,一点散的意思都没有。不怕血月挂天边,就怕稠云盖三山。不怕大雨瓢泼日,就怕无风树摇时。 看来,今晚上注定了是个凶邪的鬼夜了。 越往山谷的方向走,路就越黑。 到了后面,灌木侵道,路已经只有两米多宽了。临上坡的时候,前面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庞然大物。走近了一看,才发现,是一辆没有牌照的旧吉普车。 洛川上前摸了摸机箱盖,竟然还不怎么凉,这说明车不是昨晚上出事的人的,而是有人和自己一样,刚来没多久。 往前走,就没有大道了,全是那种羊肠小路。 洛川选了其中一条略宽一点的,他依稀记得,那个古庙就在这条路的正前方。 林子间,陈年落叶很厚,走上去,软乎乎的,没有真实感。深一脚,浅一脚,感觉随时都能摔倒。 正当他爬上了一处陡坡,坐在大树根下喘气,准备确定新方向的时候,突然,扑通一声,不远处什么东西从半截树干上跳下来了。洛川一打量,惊得够呛,竟然是一只大耳朵野兔。 老话说,兔子上树,必有缘故,不是成精,就是劫数。 洛川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玩意真跑树上去了,不禁觉得新奇。 那兔子一跳三蹦,走走停停,东张西望,就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是的。 洛川顿时有些好奇,莫名地就想跟上去。 可他还没动,却看见对面的灌木摇晃,两个人影从里面闪了出来。 呦,还有别人,莫不是刚才那辆车的人? 既然有了同路,那总比自己一个人摸索强,何况,他想想看一看这个兔子到底要干什么。 大耳兔子翻过一道梁子,又直奔河沟,走的尽是些坑坑洼洼的路。 前面的两个人好几次都栽倒在了落叶堆的暗坑里,气得忍不住低声咒骂。可那兔子不知道是年老耳聋,还是迷了心的缘故,竟然跟听不见是的,毫无察觉。 跟得近了些,洛川看清楚了,这两人身上背着家伙式呢,那高耸出肩的,绝对是一把洛阳铲。 呀呀呸的,这附近都连着出了好几个命案了,他们还敢过来探墓,真是要钱不要命啊。 终于,走出河沟,来到了一片平缓的林子。 放眼所及,全是黑压压的油松。 那兔子像是终于来到了目的地是的,蹲在那,抬起前爪,开始用力搓脸。 头一次看见,兔子竟然能像猫一样洗脸。 更惊讶的是,洗完了脸,它竟然还哦哦地叫唤了起来。 要知道,不管是家兔还是山兔,平时是都不爱发出声音的,就算偶尔叫上两声,也都是那种短促呜呜声,或者突突的喷气声。哪有兔子跟奶狗子是的,发出哦哦的声音的? 更让洛川心里莫名紧张的是,这兔子的叫声越来越悲凉,听得人一阵阵心里揪得慌,说如泣如诉一点都不为过。你明白那种感觉吗?荒郊野岭,万籁都寂,只有一只兔子悬着前脚悲号? 叫唤了一会,兔子又往前走了。 但这一次,它的前爪压根没有撂下来,就像人一样,只用后腿走路。 走了大概一百米,它又停下来。 径直走到了一棵伏倒的歪脖下。 那松树上,伴生着一棵野葡萄藤,缠的左三圈,右三圈,离地大概着一尺多高。那兔子浑身烂颤,像是被一种强烈的恐惧感死死逼迫着,突然一纵身,直接就将脖子挂在了一节葡萄藤上,蹬了蹬后腿,一动不动,等死了。 如此诡异的画面,让洛川不由得心跳加速。他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看着,手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兜里的刀柄。此时暗淡的天空下,整个松树林都哗啦啦啦都摇动起来。古人说,大虫将至,草木也瑟。洛川明显感觉到了,一种未知的危险,已经就在周围了。 第48章 林中诡象 话说洛川跟着那一兔两人,一路潜行了二三里有余,来到了林间深处。 这兔子惨叫不绝,自挂藤蔓,看得人胆战心惊。 再看这周围,暗溪潺潺,古木参天,盘虬卧龙一般树根犹如一条条巨蟒。 天上的云浓稠不减,地上还白气丛生,好似山中正有妖灵在吞吐妖雾一般。 洛川感觉到了森森寒气,可那两个人却异常亢奋,直接从灌木丛中跳出。 “哈哈,你这贼兔子,到底还是被我们跟住了!” “空山两脚兔,必在财上住,二哥,看来咱们今晚上算是掏上了!” 两人连滚带爬,直奔那兔子去了。 说来也怪了,挂在那一动不动的兔子,此刻就好像终于解除了禁忌是的,两条后腿猛地一蹬,就从野葡萄的藤蔓上挣扎着跳了下来,连滚带爬,头也不回地朝着那边林间的开阔地跑了。 “你个贼兔子,倒是会选地方,这地方的风水,你还想独占?” “亏你跑得快,否则,我们哥俩的夜宵就是你了!” 两个人并没再去追那兔子,而是嘴上骂骂咧咧,开始卸下包裹,在那兔子刚才上吊的地方转悠。 洛川越看越觉得蹊跷,这两个人在找什么东西,难道说,兔子上吊的地方,还有什么讲究不成?他为了看个明白,借着两棵小松树的掩映,又往前凑了凑。 这时候,见其中一个人拿出了罗盘,左比划一下,右比划一下,对着那葡萄藤根的地方指了指。 另一个人赶紧弯腰去摸索,还用手里的洛阳铲探了探。 当啷一声,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 “二哥,有动静!” 那人跪在地上,徒手扒了扒,兴奋道:“快看,有碑。是花岗子料,还有云纹呢。” “怎么样,我就说吧?这兔子肯定是不简单。我听人说过,碰上两条腿的兔子,要么是来财了,要么是来凶了。瞧瞧,花岗子碑啊,古代这墓碑分层次,一花二理三青,这下边,保准有大墓。咱来财了!” “哥。还得是你啊,你先歇着,我让我探探这墓道在哪。” 还真是一对盗墓贼。 洛川摇摇头。 他不想搀和这种事,准备换条路,继续往大庙走。 可就在他准备悄声转身的时候,却意外发现,那两个人身后的一棵大松临近根部的位置,隐隐约约有一对绿色的光点,就像是一对眼睛。 一开始,他以为是林子里雾气缥缈,腐气丛生,自己可能是有些眼花了。可使劲瞪眼仔细看了看,惊恐瞬间席卷心头,那对绿色的光点后面,还有一个明显的人脸轮廓。 也就是说,从那兔子来这里上吊开始,到这两个人探墓,这双眼睛其实一直都在窥视着。甚至连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中。 洛川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但他明白,这东西对这两个盗墓贼来说,绝对是危险。 他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得提醒一下对方。 虽然大家不是一路人,可终究都是人,总比那些邪祟亲近一些不是? 他摸起一颗小石子,准备朝着那方向打过去,以此来警醒那两个正做着发财梦的家伙。 但他这还没动手,就看见那个手持罗盘,在一旁抽烟的人,突然像是杰克逊是的,做了一个舞王顶胯的动作,浑身一颤,然后扔掉了手里的罗盘,随手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毫不犹豫,猛地一下砸在了另一个同伙的脑袋上。 他那伙伴蹲在那正用洛阳铲探墓,甚至都没吭一声,就一头倒在了地上。 而这哥们竟然还没有住手的意思,扑上去,对着那已经开了瓢的脑袋就是一通猛砸。 洛川看得目瞪口呆,触目惊心,隔着几十米远,但他就感觉自己已经嗅到了脑浆子的腥气。 可接下来,更恐怖的一幕来了。 这个人在砸碎了自己同伴的脑袋之后,扬起了满是鲜血的头,竟然把目光投了过来。他呼哧呼哧喷着粗气,两眼放光,根本不像个人,就像是一头野兽。 他死死盯着洛川面前的那两棵小松树,就像是已经看穿了遮挡,瞧见了洛川的脸是的。 心脏砰砰狂跳着,洛川握了握杀猪刀,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但隔空凝视了十几秒钟之后,这个人却从包里拿出了一根绳子,径直挂在了另一棵松树上,纵身一跃,犹如先前那只兔子一样,把脖子挂了上去。直到那绳索勒紧了他的脖子,这人才拼命挣扎起来,嘴里发出一声声惊悚的呜嚎声。 这一连串的操作,属实惊呆了洛川。 “喔!” 终于,那对绿色的光点动了起来,一个三角脸、白胡子的东西从树洞里低吼着钻了出来。 这玩意黄皮毛,大尾巴,身体狭长而匀称,正是一只草狐狸。 这狐狸嘴巴一张一合,能看见白色的雾气从它嘴里不断喷吐出来。它先是走到那死人地碎脑壳前嗅了嗅,然后抬起头一脸狡黠地望了望树上吊着的人,像极了阴谋得逞的老头。 吊着的人明显有了神志,看见身下的狐狸挣扎得就更凶了。 但这狐狸一点都不恐惧,反而在脸上露出了一丝人才有的奸笑,然后嘴里还发出一阵阵“嘟嘟嘟”的怪叫声。树上那个挣扎的人一听见这声音,瞬间老实下来,四肢低垂,安然等死了。 洛川本以为北山镇出事,无非是凶墓中出了毛僵之类的东西,可万万没想到,在这里还碰上了兔诡狐魅的事。现在看来,先前那只有了道行的兔子其实是被狐狸摄来的,它无法抗拒狐狸的勾摄,却用伎俩将这两个盗墓贼给引了来。这两个夯货,也确实成了替代品,帮着兔子解了围。 草狐狸看着吊着的人没了动静,心安理得地走到那死尸面前,开始啧啧有声地吮吸起了地上的血浆和脑浆。 就在这时候,好死不死,包里的杀猪刀竟然当啷一声自己掉了出来。 那狐狸顿时警觉地抬起头,红色的小舌头舔了舔脖子上的白浆子,一脸诡笑地望了过来。那副奸猾之相,比董大明卖假古董的时候还让人迷惑。 “嘟嘟,嘟嘟!” 死狐狸嘴里又开始发出那怪异的声音了,它的眼睛直勾勾地朝这边望着,很明显,它已经确定了这边一定人。 洛川听着那声音,心里莫名的有些难受,胸臆间好像被黏住了,喘不过气来。 王八蛋,它这是也对自己下了杀机啊!想用弄死那个人的方法,也把自己弄死! 洛川猛地抓起杀猪刀,瞬间感觉心神安宁了不少,大凶对大邪,看看谁能干掉谁。洛川也下了狠劲,翻身就要杀出去将那狐狸活挑了! “砰!”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声闷响,伴随着一股子浓重的臭味,一个人影从远处纵身砸了下来。 阴风肆虐,煞气弥漫,草狐狸惊慌失措,翻身要走,却被那突然杀到的人影一把扯住了后腿,不管那狐狸嗷嗷惨叫,拦腰给扥断了。鲜血四溅,狸肠纷飞,惨状触目惊心。 第49章 行脚居士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洛川还以为来的是什么游道侠士,或者是传说中的猎妖人,可一见对方两只手直接把一只狐狸撕成两截,就顿感不妙。 再细看,这人面枯黑如腊,目眶深陷坑,身穿一身古装打扮,黑色宽袍,边缘滚以红边,袍面金银双绣,肥大的腰系朱红革带,酷似戏袍。足穿金丝船履,小腿之上捆着一层层的黑布,上面全是“寿”字纹,这分明是元明时期女性死者的亡葬打扮。 这一点从这家伙脑袋上的“百花髻”头也能看出,她死的时候,至少是富贵人家的主母或者小姐之类。 而且,这家伙的手臂之上,脖子上,全是一层层猪鬃黑毛,基本断定,这就是一个黑毛僵了。 这僵尸的种类级别层次众多,但基本上可以分为行尸,紫僵,白僵,绿僵,毛僵,黑僵,飞僵,游尸,不化骨,九个级别。一般的诈尸,都是行尸,而旱魃、将臣一类,则是最顶级的僵尸,属于不化骨一类。 也就是说,眼前这僵尸,已经层次很高,属于黑僵了。再进化下去,就可以飞僵。前面咱们不是说过了?阴祟之患,分大邪、小邪、大尸、小尸。到了飞僵这层次,那就是大尸了,一般人难以降服。 这只草狐狸费尽了心机,摄住了兔子,钓来了两个亡命徒,可还没来得及享用,自己就瞬间惨死。它那点道行,对付个山禽野兽,戏谑个山民路人还成,可在这黑毛僵面前,显然是不够看啊。 黑毛僵杀死了狐狸,放在鼻息前嗅了嗅,可能是草狐狸确实太骚气了,它嫌弃地丢到了一边,走到那脑子崩裂的死尸跟前,抓了一把红红白白的东西就往嘴里塞。 浓郁的腥气弥漫在林子当中,天上迟迟没有下雨,地上浮动的游雾却越来越多。本来就阴翳的林子此刻伴随着那黑毛僵滋滋吞噬的声音更加诡谲。洛川握了握刀,看着那个茹毛饮血的东西,真想冲上去干它一下。可他现在更加忧虑师父。这地方太诡异了,路上的兽脸人、上吊的兔子、狡诈的狐狸、贪财的盗墓贼,还有这杀气森森的黑毛僵……师父会不会真的出事了? “青龙一扫天元神,白虎列阵扫妖氛,朱雀一视山岳倾,玄武一噀遍乾坤。我自茅山震人世,剑来昆仑法无伦,何鬼敢鉴石敢当,天圆地方道独尊……” 在洛川还在犹豫着是走是留的时候,忽闻林海之中传来了一声正气十足的叱喝声。 这声音浑厚霸气,字字阴阳顿挫,充满了道家仙骨之气。 洛川闻听此言,顿觉浑身一震,尤其是手中的杀猪刀,嗡嗡乱颤,好似它也听懂了什么是的。 再说那埋头啖尸的黑毛僵,瞬间做了一个四爪扑地的动作,脑袋瓜子嘎吱嘎吱地旋转起来,似乎在侦听着周围声音的来源。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头戴竹斗笠,身披藏青行居士袍的人凌空三踏黑松树眨眼之间到了跟前。 黑毛僵猛然起身,振臂嘶吼。 可这人却并没径直上前,他手持一条红绳,像是林中狨禺一般飞快地穿梭,眨眼之间,红绳已经利用三棵巨大的黑松在黑毛僵周身圈出了一个空间,将它包围起来。 等他停下来的时候,手中已经斜握一把桃木剑,指向了黑毛僵的脖子。 “好身手啊!” 洛川心中感慨着,看此人玉面桃眼,生得一双剑眉,帅气中还带着几分骁勇霸道。 这一人一尸看来也是先前见过面了,弄不好,还交过手。 黑毛僵一见来人就暴怒不已,脚下生风,跳起来足足两尺高,直奔这行脚居士。 但它身体一碰上那红线,瞬间冒出两股白烟,被打的退回了原地。 “孽畜,看你还往哪里走!” 行脚居士脚踏树干,气贯长虹,一招裹脑还刀杀进了红绳之中。 黑毛僵已经是小尸的极限修行,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双手横档,竟将将桃木剑夹住了,然后双眼散发着诡异的红光,獠牙外露,歪头就咬那居士的手臂。那散发着恶臭的嘶吼之声,仿佛来自地底深处,令人毛骨悚然。 这居士浑然不惧,凭着腰腹之力,两条腿一跃而起,夹住了那黑毛僵的细腰。然后身体侧倾,硬生生将这黑毛僵掀翻在地。倒地的黑毛僵张牙舞爪地扑向居士,一爪子就将那行脚巨石的绑腿刺破了,血水喷涌,殷红了大片衣裳。 而这居士则趁机奋力挥舞手中的挑木剑,死死抵住了黑毛僵的咽喉。然而,黑毛僵似乎煞气太重、皮壳太硬,竟然无法破喉而出,形成了肉搏的僵局。 洛川眼见此景,暗道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了。 江湖劫,侠道难,寸锋攘世平祸端。萍水相逢无繁礼,两肋插刀,便是泰山。 “这位兄弟莫慌,我来也!” 洛川顺势一滚,从坡上飞驰而下,同时快速拔出杀猪刀,以最快速冲到了跟前。 正在地上殊死搏斗的一人一尸同时望了过来,那赶脚居士明显眼神闪过了一丝感激的光。 洛川翻身跳进红绳,反握刀柄,直接用刀刃横挑黑毛僵的喉咙。 黑毛僵见势不妙,猛地一抡全是黑鬃的胳膊,将那赶脚居士硬生生摔飞出去,然后呲牙回头迎战。 “噗嗤!” 杀猪刀因为错位的缘故,没有砍重黑毛僵的脖子,却从其右侧肩胛插了进去。刀刃处顿时窜出了一股浓绿色的液体,喷溅得洛川浑身都是。黑毛僵仰天长啸,痛苦哀嚎,十根利爪报复性地抓住了洛川的胳膊,根根长甲嵌入肉中。 洛川又痛又惊,仓皇之下,赶紧拔刀。 谁知道先前还“跃跃欲试”的杀猪刀,此刻竟然被黑毛僵的骨缝卡了住,嗡嗡乱颤,却愣是拔不出来了。 但得以脱身的行脚居士已经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咬破手指,在桃木剑上一抹,鲜血染红了剑锋。 “敕敕洋洋,日出东方,吾赐灵符,普扫不祥。”这居士大声诵读咒语,再次挥舞木剑,那剑锋上竟然泛起一道金光。 “感谢兄弟出手相助,看我的!” 他一招腾空摆莲,将那木剑打出了剑花,正好刺中黑毛僵的胸口。这奇丑无比的行尸发出一声惨叫,心窝上冒出滚滚黑气,大伤元气,落荒要走。 洛川见缝插针,和这居士配合的相得益彰,趁机拔出杀猪刀,对着那正要逃窜的黑毛僵放肆劈开。 这一刀,总算是初露凶威,刺啦一声,黑毛僵的右手半个手臂,直接被砍了下来。 黑毛僵张开那已经腐烂的嘴巴,发出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那声音如同千万冤魂在哀嚎,令人耳膜生痛。它知道那红线无法冲破,迎头朝着三棵松树中最细的那一棵撞了上去,咔嚓一声,黑松被拦腰撞断,红线阵也随即破坏。黑毛僵纵身一跃,跳上了缓坡,急身逃遁便走。 “兄弟,感谢仗义出手,怎么称呼?”行脚居士一边翻身要追,一边朝洛川问道。 “云城洛川!” “洛川?你这姓氏……” “我的姓氏确实少见,在燕城、云城这一带,好像还没见过同姓人!” “倒不是说姓氏少见,只是家父在世之时曾有言,见到姓洛的江湖人,要多加帮助。没想到,今日却反被兄弟帮了大忙。” 洛川道:“行走在外,理应相互帮持,咱们就别客气了,先把这黑毛怪拿下再说吧!” 两人并肩飞驰,紧紧跟在那黑毛僵的后面猛追。 第50章 钉棺钉 山色朦胧,灌木和松柏的轮廓被雾气勾勒得若隐若现。脚下的溪流潺潺,蛙蛇鸟虫被惊得落荒而逃。 那黑毛僵跑的飞快,不过因为被削去了一条胳膊的缘故,动作多少有些失衡。再加上两人跟的紧,在翻过一条窄沟的时候,笨拙的身体突然栽了下去。 行脚居士见这是个机会,丝毫不顾危险纵身一扑,抓住了黑毛僵的一条腿,拼了命地往回拉。 那黑毛僵逃窜心切,猛地一回头,一口就咬在了居士的小臂上。 这行脚居士也真是个汉子,不顾剧痛,竟然以身试局,用对方咬住自己胳膊的契机,反而挥肘,将黑毛僵的大嘴巴死死抵住。 洛川拍身赶到,挥舞杀猪刀,迎着黑毛僵的心窝就攮了进去。 这杀猪刀的凶气此时还真派上了用场,几乎是前边进,后边出,一刀就把这黑毛僵梆硬的皮壳穿了个透心凉。 “喔喔!” 黑毛僵张牙舞爪,悲号连连,张牙舞爪凭着蛮力将两人掀翻,胸上带着那把刀子继续往前狂奔。 洛川被黑毛僵的爆发力掀翻出去好几米远,等他爬起来,那行脚居士已经追了出去。 这一次,黑毛僵的速度明显降了下来。 那杀猪刀捅在它的身上,正簌簌冒着黑烟。 不过,不知不觉的追逐中,两人也已经来到了一片巨大的坟地,高高低低的坟包至少有上百个。 庞大的乱葬岗透着股让人胆寒的气息,每一个歪歪斜斜的墓碑,都像是一个个正从地下探出来的额头。风吹在坟头前后的柏枝上,发出“呜呜”的声响,特别像是一群人在低语和哀怨的哭诉。 “孽畜,你的末日到了!” 行脚居士身轻如燕,丝毫没有被周围的环境所影响,他追迫到了三四米远,一扬胳膊,又是一条红线射出,正中黑毛僵的脚踝。 黑毛僵上身失衡,下有脚绊,扑通一声栽在了地上。 这行脚居士马踏飞燕,踩着一块高耸的墓碑,一记铁膝盖肘在了黑毛僵的后颈上,然后以闪电之势,从袖口里甩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家伙,迎着黑毛僵的脑袋瓜子楔了进去。 黑毛僵仰天嘶吼,声音直冲云霄。 这一瞬间,整个林子肃穆的厉害,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洛川看的清清楚楚,这居士最后瞬间绝杀这黑毛僵的东西,正是一颗带着铜绿色的六寸钉棺钉。 钉棺钉,手中胆,死尸的头发,嘎巴碗。 这就是一根棺头钉啊。 “好凶的畜生,为了你,我可在这林子里饿了三天了!”行脚居士长出一口气,待那黑毛僵一动不动了,才拔出钉棺钉,用黄纸擦去上面的污秽之物,小心翼翼揣进了袖口中。 洛川的眼睛一直就没离开过那钉棺钉,直到这居士弯腰将杀猪刀捡起来,递了过来,他才缓过神来。 “兄弟好手段啊!” “哪里啊,今天要不是碰上了你,恐怕我还是不能得手!”行脚居士朝洛川抱了抱拳道:“刚才还没来得及介绍,在下令狐楚,济州人,族中排行第四,大家都管我叫令狐老四,你就叫我老四吧。这几天听说这一带闹凶物,所以我就过来看了看。” “这么说来,这黑毛僵你盯了好几天了?” “整整三天了。这畜生凶悍啊,这才几天,就害死了六口了。不过也奇怪,按理说,黑毛僵这级别,是只食血露不食尸的啊,也不知道被害的那几具尸体哪去了。” 说到受害者,洛川忙道:“对了,昨晚上死的两个人你知道是什么人吗?他们在哪出事的?” “就在大庙附近,据说是两个老头,现场一片狼藉,还有洛阳铲这种东西,和今天死的这两个差不多,明显就是盗墓的。” 洛川差点哭出来。 前天晚上,师父他们出发的时候,他看见丁老四背上的包塞得饱饱的,有个柱状的痕迹,明显就是洛阳铲啊! “兄弟,你怎么了?你也是听说这事急眼了,才过来追杀这狗日的畜生的吧!妈的,没看这两个人的孩子,哭得那个惨啊!” “啊?他们有孩子啊!” “有啊,一人两个儿子,哭得那叫一个凶。可话说回来了,你们要是真孝顺,就不该让两个老头子出来盗墓?” 这死者不是师父啊!洛川这心里总算是好受了一点,如此说来,师父和丁老四都还活着。 令狐楚蹲下身,用刀子将这黑毛僵的两颗尖牙给挖了下来,一颗自己塞进了兜里,一颗递给了洛川。 “既然是咱们两个猎获的,那就你一颗,我一颗!” 洛川也没推辞,接了过来。 实际上,拔僵尸牙这是道士降妖必有的过程。此物代表着荣誉,每一颗,就代表你杀过一只僵尸。同时,僵尸牙也算是一种凶物。小孩子只要戴上这东西,哪怕半夜走在坟场,都不会被鬼侵魂。 洛川本想把话题扯到令狐楚的钉棺钉上,谁知道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呼哧呼哧的声音,就和刚才那黑毛僵撞树的声音差不多。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黑毛僵,还以为这家伙死灰复燃了。可黑毛僵脑袋已经被钉棺钉穿了个窟窿,死得透透了啊。 令狐楚也明显听见了这个声音,警觉地打量着四周。 两个人经过眼神的交流,最终确定了方向,就在不远处那几个坟包的后面。 “看看去?”令狐楚努努嘴。 洛川点点头,抓住杀猪刀,先一步朝侧翼迂回了过去。 滋滋,滋滋! 声音怪怪的,好像还有吧唧嘴的动静。 贴着大树,绕过灌木丛,放轻脚步,蹬着两个满是老鼠洞的坟丘,透过薄薄的雾气一瞧,在四座坟的中央,正有几个黑漆漆的影子,趴在那大块朵颐着什么。 好巧不巧,令狐楚脚下的坟包被耗子掏空了,突然扑通一声,一脚踩了空。 那正在埋头咂咂有声的影子全都警觉地抬起了头,两个人瞬间汗毛倒竖,那是四个青面獠牙的行尸,正对着一副残尸举行着饕餮盛宴。其中一个和已经死掉的黑毛僵穿着类似,都是那种古代的大套袍寿衣,只不过这是个男的,同样已经满身黑毛。 “噌!” 就在两个人看得目瞪口呆,灵魂出窍的时候,那个男尸竟然一步就七八米远,直接到了跟前。青面红牙,爆眼空鼻,身上已经生出了一层鱼一样的黑鳞! 令狐楚抬手使出了一道灵符,可那黑漆漆的家伙伸手就是一巴掌,根本无畏符纸的火焰,杀相毕露! “不好,这个已经化飞僵了!”令狐楚瞳孔放大,浑身一颤,却冷静地低吼一声:“兄弟,这个我们打不过,你快跑,我来殿后!” “这时候了,还殿个屁的后啊!一起跑吧!” 洛川眼见后面那三个行尸也呲着带血的獠牙扑了上来,扯着令狐楚转身就跑。 夜晚的黑暗中,寂静的森林里只有寒风在吹拂,伴随着脚下落叶的沙沙声,两人跑的浑身透汗。 可那飞僵速度简直惊人,一个纵身,就跳到了两个人的前面,拦住了去路。尤其是等它看见了地上那女的黑毛僵的时候,这家伙跺脚暴怒,身上那像鱼鳞一般的黑甲皮全都倒竖了起来,恐怖之极。 “一公一母,看来是一个墓坑里出来的!往这边跑!” 前有猛虎,后有恶狼,洛川拉了令狐楚一把,转头朝缓坡下面跑。 可暴怒的这飞僵已经杀红了眼,十多米的距离,嗷嗷狂啸着两步就追到了跟前,那黑漆漆蒲扇大的爪子一巴掌抽来,就把两人齐刷刷打进了溪流沟子里。洛川摔的满嘴树叶子,令狐楚的耳朵被挠出了个大口子,差点没把这耳廓给抓去。 本以为这畜生一定会赶尽杀绝,可等两人费力爬起来,四个行尸,竟然没有一个追来的,反而在幽密的林子中,传来了一阵阵悠远又带着一丝丝诡谲悲凉的笛子声。 两人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爬上坡,探出头去一瞧,就看见林间远处的开阔地上,竟然迎面而来的一个庞大的队伍。最前面是四个手持灯笼的古装女子,大红色的灯笼一半闪烁着黄光,一半闪烁着蓝光,后面是四个黑衣蒙脸的丁勇,中间有一顶四人台的彩花步辇,步辇上红纱吹拂,看不清里面的人。轿子的后面,是四个侍随,分持箫、笛、笙和喇叭,最后面则是十几个白衣人,分成两列,各持黑白回避牌! 山野林间,哪来的这么一队人啊! 似阴官过境,又似妖王回銮,两个人埋头在那,大气都不敢出。 第51章 诡异的队伍 洛川不知道令狐楚怎么想的,反正他是实实在在被震惊了一把。 且看这队伍,你要说他们是人吧,怎么全是古装打扮?走路飘飘似飞驰,几百米的距离,如同驾着风就到了跟前。可你要说他们是鬼啊,没有那么冲天的煞气和阴气不说,他们在地上还有依稀的影子。而且,提灯的女子衣摆在随风飘舞,吹奏的人也在随着乐律微微摇动,这是鬼做不到的。 还有,他把关注点放在了那步辇纱帘中的人。 这个人明显是个女人,虽然只有绰约的身姿,但还是能看得出,她并非一动不动,她似乎时刻在观察着山林里的一草一木。如果真的只是一个山精野怪,或者讲排场的妖类,她不会有人的这种情致。 窥视间,落叶纷飞,雾气流窜,这行人飘飘然已经到了跟前。 那三个张牙舞爪的行尸后知后觉,猛然回头,呲牙裂嘴迎着队伍冲撞去了。 本以为必是一场混乱,谁料那些人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只是前面的提灯女轻轻摇了摇手中的灯笼,就看见灯光中霎时间射出了几道光芒,打在了那三个行尸的身上。 砰砰砰! 密集的爆裂声在行尸的身体上响起,就好像中弹了的是的,三个行尸从脑袋到手臂,再到膝盖脚踝,全是红色的火花和白色的烟雾。等行进的队伍真的到了跟前的时候,这三个家伙已经全身空洞,面目全非,一动不动地倒在了地上。 “我的天啊!” 两个人莫名地发出了同样的感叹。 这样的出手方式,不要说看过,简直是闻所未闻。 剩下的那只飞僵似乎也感觉到了恐惧,嘴里发出一阵阵沉闷的嘶吼声,先是倒退了几步,然后突然一纵身,像是长了翅膀是的,裹挟着一团黑雾,直奔那红纱飘扬的步辇。 飞僵的气场,何其强大啊。 刚才两个人联手,都不能压住它一招半式。令狐楚那般矫健,都被一阵阴风打出去好几米远。 洛川还真为那几个提灯女小小担心了一下。 倒是走在前面的提灯女神态怡然,脚踩莲花一般,轻轻一点,就腾空而起,退到了两翼,单手抓住树干,悬浮在半空中,犹如仙娥降世。步辇前的四个黑衣丁勇则迅速扎马站稳,双手抱拳过头。就在这时,红纱漫漫,异香扑鼻,一个身披红衣的倩影夺目而出,直取飞僵。她踏着丁勇过头的拳头,若蝶若莺,红衣曼妙,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缈缈兮似朝霞之出山。 真的是只有短短的一两秒钟,霞衣流彩,神仙玉骨,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在令狐楚用力眨眼之际,这女子便已经一个回旋重回步辇之中。 压根都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那飞僵砰的一声已经坠落在地,身体瞬间干瘪,聚集了至少千年的尸气全无,巨大的脑袋瓜子好像被什么神兵利器当场斩断了是的,叽里咕噜飞出来,正好滚落在了两个人的面前。这厮还保持着呲牙瞪眼的凶态,却连一招都没用上,就死翘翘了。 这已经不能用简单的英姿飒爽来形容了,这就是秒杀,是挥剑成河,是翻手天地啊! 洛川呼吸一阵急促,他莫名地感觉有些熟悉。 像,太像了,像他那做了十几年还没做完的梦。 红衣,都是那么绚丽的红衣。倩影,都是那么让人不敢直视又忍不住窥视的倩影。 他猛地一攥拳,就要起身追过去。 令狐楚一把将他按住,捂住了嘴,用口型示意他千万不要动。 洛川不甘地挣扎了几下,终于还是冷静了下来,躁喘吁吁,惊魂不定。是啊,自己有点唐突了,怎么会联想到那狗屁梦境呢。还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来历,贸然出去,自己死生是小,搞不好还得连累了令狐楚。 他双手抓住泥土地,死死地趴在那。不甘心,又不敢靠近。 只听见几声很是庄重的音乐过后,这行人已经恢复了原来的队伍模样,沿着林海空地,朝着远处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这飞僵的脑袋掉在眼前的时候,那步辇中的女子似乎知道他们的存在。 他终究还是没忍住,一纵身站了起来。 远远望去,那飘飘摇摇的纱帏似乎卷起了一点幽帘,若隐若现,恍若有一双眸子正看着自己。 但就怪那时间太短暂,怪那雾气无端乱窜,怪那睫毛多了一次忽闪,等他细瞧,红纱步辇和那一列飘魂一般的队伍,已经隐没在了林海之中,只有风中残存着一点音符,奔向了远方。 “哥们,你吓我一跳!”令狐楚拍了拍身上的土,笑道:“你就不怕惊动了他们,在杀回来?” “为什么要怕!”洛川有些失神。 “因为不知道他们到底什么来路啊,似仙非仙,似鬼非鬼,天知道这妩媚的女人会是一张什么样的面孔。” “你没看见她的样子吗?” “没有啊,眨了一下眼,她就回去了。怎么?兄弟,你看见了?” 洛川傻傻一笑,道:“没舍得眨眼。” “那……那她到底长的什么样啊!” “说不出来!”洛川摇摇头,半晌才喃喃道:“虽然只是一瞥,可我现在再想,要是此生再见一次就好了。” “完了,没想到,哥们儿你还是个花痴!” 令狐楚还是依照着老规矩,将那飞僵更尖更大的两颗牙拔了出来,一人一颗塞给了洛川。 两人觉得在坟地里说话,总不太舒坦,于是沿着刚才跑过来的路一边往回走,一边闲聊了几句。知道洛川来这里是为了寻找师父,目标在大庙附近,令狐楚便表示欣然同往,毕竟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休息进食了,也该找个地方暂且休息休息了。 “令狐兄,你刚才说,你是济州人,怎么来我们这了?莫非你是职业的伏魔人?” “兄弟客气,叫我老四就行。实际上,我并不是伏魔人,这次纯属路过碰上了。不过我的职业,和这些脏物倒是有些关系。阴舆行听过吗?” “阴舆?我知道堪舆,就是行走在大江南北,专门寻找龙脉宝穴的那些人。” “差不多,但我不是找给人的阴阳宅,而是破风水煞!” 此时天上的云层比先前略微散去了一些,虽然月亮还没出来,但林子里的光线,已经比先前明朗了不少。 令狐楚见洛川还是不太明白自己的意思,便站在高处,朝着远处指了指道:“看见那处坡地了吗?主山高大,山坡朝阳,前为钳形窝地,还有小溪流过,左右群山山体呈圆形,将窝地包在其中,这就是典型的双将朝拜的风水地,这种地方,风水平和,应该是佳地。但可惜,对面的坡地略陡,去年下雨应该是出现了滑坡,以至于坍塌物直接抵在了溪流上,好像一道白练。这一下子就把这风水局给破坏掉了。这叫白剑刺胸,要出邪物的。阴舆行就是行走各地,破除这些潜在的大凶风水的。我这次来,就是因为听说这附近几年内连出凶物,过来改地脉风水的!” 洛川听得连连咂舌,没想到,这世间还有这样奇门行当。 “唉?那坡地像不像我们刚才碰见兔子挂树的地方!” “你还别说,越看越像!走,过去看看。” 两个人按照刚才来的路,风风火火地转了回来,果然,狐狸的尸体还在,挂兔的葡萄藤也还在,可地上的那两个盗墓贼的尸体,竟然不见了。 第52章 烤肉 两人对视一眼,马上双双警觉起来。 按理说,这两个人死亡的时间还不过半个时辰,是不可能发生自然尸变的。而这山林里,压根没有狼熊虎豹这种大型掠食动物,也不存在将尸体拖走的可能。所以,唯一的可能是,刚才有飞禽走兽踏尸而过,导致了诈尸。 洛川背了背包,横卧杀猪刀,死死打量着周围每一丛黑影。 昏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细微的沙沙声一时让你分辨不出方向,忽东忽西,恐怖的气氛让人不敢放松警惕。 令狐楚倒是淡定一些,他走南闯北的时间多了,十天有八天都会露宿野外。尸变这种事,遇到的也不少。 “洛兄不用太紧张,这尸体已经不在附近了!” “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令狐楚指了指林间落叶的拖痕道:“这凌乱的痕迹其实就是那两个尸体留下的,他们就是奔这个方向去了。但你看地上那些拨动过的落叶,上面已经凝结了夜里的露珠,这说明这些痕迹被拖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季节,又是阴天,水汽大,估摸着半个小时就能结出水珠。而半个小时之前,正是咱们两个追杀那黑毛僵离开这的时间。” “也就是说,我们一离开,这两个尸体就已经诈尸了?” “没错,半个小时,以诈尸的速度,估计已经跑到五六里地外了。” “那怎么办?要不要去追?如果不把这两具诈尸也降服了,恐怕明天还会死人。” “别担心,跑不了!” 令狐楚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口中还念叨着一些口诀,诸如“逢丘避水一进四,乱木走空六二八”这些听起来满是数字又格外绕口的话。最后他下了溪流,走到了那片泥石流对面的位置,蹲在了一块裸露的黑石上。 “火龙切莫造水克,木局生助火龙兴。可木气太盛,地阴就太冲,就是这里了……” “什么就是这里了?” “风水煞的位置就在这里了!忘了?我不是和你说过,我是干阴舆的,就是缝缝补补、泄泄堵堵!” 令狐楚一笑,摸出了一根铜棺钉来。开始在那石头上摸索,像是在找合适的位置是的。 不过,这颗钉子和先前他刺杀黑毛僵的钉子比,明显短了一节,上面也有没圆形的钉帽和云纹,只能算是一般的钉棺钉。 “你是想把这颗钉子嵌入石头里?”洛川摇摇头道:“铜钉性纯,能辟邪,但韧性可不比钢钉,恐怕难以钉进去吧。” 令狐楚摸索了一会,终于确定好了位置,抬头一笑道:“洛兄,打个赌吧,如果我能钉进去,改明儿我去了云城,你请我吃顿火锅?” “成啊,我还真挺想吃一顿火锅的!” “你且看好了!” 令狐楚将钉尖顶住自己选好的位置,左手夹住,右手猛地扬起,一巴掌拍下,噗嗤一声,钉子全根没入了石头中。那声音一点都不尖锐,倒像是刺破了皮鼓一样,而且,还从那钉帽的位置,喷出了一股棕黑色的气体来。 “隔行如隔山,开眼了!” “其实这下面是煞气眼,阴寒地气已经在这黑石上冲出了空洞,我不过就是找准了孔洞而已。阴舆行当,利用的就是五行相克、八方六合的路数,以人术之招,拆兑自然之力。成了,这地方十年八年之内,不会再有尸变发生了。” 令狐楚微微一笑,认真道:“洛兄,你可输给我一顿火锅啊。” “好说!”洛川对此人是打心眼里佩服,至少在云城,自己还没看见过这个年纪,就已经一言一行都有老派人物性格的人。 “兄弟,我看你手不离钉棺钉,这钉棺钉有什么说道吗?” 令狐楚张了张嘴,忽然哑然一笑道:“算了,不说也罢,咱们去赶那两个诈尸吧!” 明显看得出,令狐楚对这件事讳莫如深,并不想多说,洛川出于礼貌,也便没再多言。 两个人沿着那林间拖沓的痕迹,一路追了过去。 可过了两条溪流两道矮梁,前面突然就出现了一大片涝洼地,地上虽然没水,可却长满了厚墩的青苔。那青苔很有弹性,人一踩一个坑,但抬脚也就三两秒,青苔又恢复了原样。 也就是说,那两个诈尸一到了这里,就等于失去踪迹了。 洛川回头看了看刚才走出来的树林,不禁皱了皱眉。 难道说,这诈尸还有智商了?按理说,那边是清一色的黑松林,平坦好走,也离远处的村庄更近一些,诈尸有捕捉活人气息的能力,不是应该往那边走吗?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跑这低洼地走来了。故意绕远,这更像是人才有的行为啊。 令狐楚抽了抽鼻息,也皱眉道:“这地方顶风,风把空气里的死尸味儿吹得一干二净,看来,还真是我小瞧他们了。” 两人又在周围仔仔细细查找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没办法,只能暂且离开。 “放心,斩草除根,大不了明天我还在这待一天。不处理完这的麻烦,我不会离开的。” 此处已经是林海深处了,洛川只能凭着自己的感觉,带着令狐楚朝大庙的方向摸索。 本来是来找师父的,结果师父没找到,却碰见了这么多事。 离开低洼地的时候,稀稀落落的雨点终于落了下来,天也阴郁到了极限。 洛川出门的时候,只穿了一件体恤,此刻风一吹,浑身冰凉。 “哎,有光!”令狐楚突然指了指远处。 如此茂密的林子,竟然在参差错落的松枝中,看见了一束光芒。虽然忽明忽暗,时隐时现,但确定那不是流萤鬼火一类,应该是篝火。 难道说,那光源的地方就是大庙了? 有了光源,就算是有了方向,两人顶着稀落的雨点,忍着林中的寒凉,朝着那火光的方向狂奔。想到有了篝火,就能暖和一点,不由得再次加快了步伐。 可望山跑死马。看着那光源并不远,可两人跑了两里路之后,发现那跳动的火光还是很遥远。 “要不,咱们先找个避风的地方歇一歇?”洛川越发感觉阴冷了,按理说,六七月的天气,远不至于如此阴寒啊。 此时漆黑的森林里,枯枝在凛冽的风中摇曳,像是不少躲在暗处的黑影在挥手。噪鹃啼叫两声之后,突然在某个暗处惊飞了,顺着方向放眼望去,总感觉那些一人多粗的大树后面,正藏着一双血红的眼睛。 “还是别了,现在下着雨,停下来很容易失温,还是先到大庙再说吧!” 令狐楚从包里拿出了一件夹克丢给了洛川道:“穿上吧,旧了点,好歹能抗风。” 就这样,两人又走了三里多路,终于看见了那座略微倾颓的古庙。 这大庙坐落在山口的中央,周围古木参天,当年香火一定很鼎盛,从那屋檐下巨大的斗拱和雕花的木窗就能看得出来。可是任何事物都经不起岁月的磨损,如今斑驳的石墙、摇摇欲坠的塔尖,还有门前的杂草,都在印证着它的荒凉。 那堆篝火就点燃在大庙堂中正中央,黄色的火焰将周围的漆黑逼退成了十米为径的光圈。 “有人在吗?”出于礼貌,洛川在门外喊了一声,才信步走了进去。 结果庙中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倒是那篝火,烧得正旺,两侧还竖着两根铁锥,上面插着大块的肉,被火烤得滋滋冒油,空气里都是肉香和烧焦的气味。令狐楚火光下的脸庞也被映照得熠熠生辉,他望着那肉明显肚子更加饥饿了。 “敢问有人吗?”洛川环视庙宇,又喊了一声。 这庙中太破旧了,香案不翼而飞,香碗也碎了,堂上的应该是土地神,神像的脑袋也早就脱落了,只有明晃晃的柱子还笔挺挺地撑着。 “咱们先暖和暖和再说,估计点火的人出去了,肉都烤了,人应该还在附近呢,八成是寻柴去了!”令狐楚对着火焰搓了搓手,忍不住地舔了舔嘴唇,嘀咕道:“咱吃一块肉,给点钱,他应该不会介意吧。” 虽然开车的时候吃了东西,可跑了这半夜了,洛川也有些饥肠辘辘。 在加上刚才淋雨的缘故,此刻急切地需要补充些热量。他摸了摸兜,还有些钱,但先吃人家东西后给钱,总还是不算太礼貌。 “这样吧,你先吃,我去外面喊两嗓子,总得告诉人家主人一声,钱我来出。”洛川瘪了瘪嘴,裹着衣裳走到了门口,外面雨已经停了,但好像更冷了。 他站在大庙原来的院子里,朝着四周喊了几嗓子,结果并没有人回应。 看来,这个点火的人走得还挺远。 洛川只好转身回了庙中,可等他一进门却发现,刚才还在那烤火的令狐楚竟然不见了! 第53章 迷魂 篝火还在跳跃着橙色的火焰,木柴上的松油发出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除了铁锥架子上少了一块烤肉,大庙里一切正常,但令狐楚却已经不见了人影,同时消失的,还有他的背裹。 “令狐兄?” 洛川心中顿时有些莫名的紧张。 自己就在大庙的正门外啊,令狐楚肯定没有从正门出来。难道说,他是从后门离开的? 可前后不过一两分钟左右,那么大一块烤肉就已经吃完了? 还有,就算要走,不也得和自己打个招呼吗?没有道理一个人偷偷摸摸地离开啊!除非,他心里有鬼。 洛川越想越觉得奇怪,他绕过神坛,走到了大殿的后面。 这里就更破烂了,堆放的都是一些碎砖烂瓦。后门已经不翼而飞,到处都是蜘蛛网。青砖上生了一层红色的苔藓,斑斑点点的,像是流淌在这里的血液。 “老四!” 洛川压低声音朝着门口外面又喊了一声,突然一道影子一闪而过。看不太清楚,灰白色,好像还有点毛茸茸的,一蹦一跳,恍惚还呲牙笑了笑。 来不及多想,急匆匆就追了出去。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令狐楚,但这人走得飞快,绝不是普通人。 出了门,一阵阴风就扑在了脸上。周围那些蟋蟀啊,蝼蛄啊,所有的蛙虫像是感觉到了危机是的,全都停止了叫声。 死一般沉寂。 明明都是同一片森林,可从后门出去看见的松树,没有一棵挺拔冲天,全都是那种歪歪斜斜、奇形怪状的样子,野草和灌木也都冒着一丝丝淡蓝色的光,像是一个遗世独立的魔幻世界。 “令狐楚,你听得见吗?” 洛川话音刚落,左侧墙角的位置,就传来了一声嘻嘻冷笑的声音。 嘻嘻,哈哈! 这声音恍若垂死的老太太回光返照的惨笑,让人毛骨悚然,一瞬间汗毛就倒竖了起来。 洛川悄然从包里拔出了杀猪刀,放轻脚步,缓缓走了过去。 不知不觉间,额头已经蒙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小心翼翼漫过墙角朝右侧窥视,瞬间目瞪口呆,浑身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只见令狐楚挂在一棵一丈多高的歪脖松树上,瞪着白眼,脑袋下垂,伸着舌头,十指撑开,已然死透了。那副凶相正好对着自己的方向,四目相对,生死相隔,带来的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冲击感和恐惧感。 “啊……”洛川终究没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失声大叫起来。身体在颤抖,眼睛在潮湿,恨意瞬间冲上了脑子。 与此同时,前面拐角的青砖台阶上传来了哒哒的脚步声。 凶手! 一定是惊逃的凶手! 洛川很想上前把令狐楚放下来,可对杀人者他不能视而不见,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抓住凶手更重要了。 他贴着古庙的墙壁匆忙往前跑,又拐过了一道墙角,便已经转到了前院来。 院子里一片空寂,没有人影,倒是庙中,能听见清晰的喘息声。 呼!呼! 对方像是在做深呼吸,更像是在做最后反击的准备工作。 洛川咽了咽喉咙,将杀猪刀握紧提起挡在胸前,一步一步往前摸索。 敌我双方,只隔着一堵墙。 洛川能感觉得到,对方就在门口后面的墙下藏着,和自己一样,都在准备最后的猎杀。要么,他一刀弄死对方,要么,对方一定会像弄死令狐楚一样弄死自己。 心脏如擂鼓般狂跳,仿佛要冲出胸膛,手指在不自主地颤抖,一股莫名的恐惧和暴躁情绪,让洛川几乎要疯掉了。 终于,潜行到了正门口外。 洛川攥了攥满是冷汗的手,准备进行殊死一搏。 可就在这时候,怀中传来了一阵阵颤动。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是那三只骰子在口袋里自己转动。 看来你们也感觉到危险了!洛川心中暗道,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都到了这会了,自己必须上。否则,这令狐楚死的就太不明不白了。 尽管相识才不过两个时辰,可君子之交,惺惺相惜,他必须给死者一个交代。 “妈的,我倒要看看你是谁!老子和你拼了!” 洛川怒吼一声,手握杀猪刀就跳了出来。 与此同时,墙体的后面,一个人身兔脸的东西也窜了出来。这可恶的东西,一脸诡笑,皱皱巴巴的脸上全是灰色的毛,两颗大板牙从三瓣嘴里呲出来,上面还带着点点血迹。 怒火在胸中翻涌,狂暴如洪流,洛川咆哮着,一刀朝对方砍了过去。 可就在这时候,突然耳后生风,只听见啪啪啪三声脆响,一枚山鬼花钱打在了杀猪刀上,一枚打在了殿门的窗棱上,另一枚则打在了那兔脸人的身上。 杀猪刀一声脆响,震落在地,窗棱也震得嗡嗡作响,洛川感觉浑身一颤,像是在噩梦中惊醒是的,整个人如同一下子抽去了不少的气力,耳膜生疼,眼前一阵花白,什么都模糊了,聚了半天的焦,视野才恢复清晰。 这时候,惊讶的发现,站在面前的哪里是什么兔脸人啊,分明就是令狐楚。 令狐楚被山鬼花钱打中之后,也痛苦万分,抱着头哇哇大叫。 “谁,谁打我……你们这些孽畜,为什么要杀一个无辜的人呢,有本事朝我令狐楚来!” “令狐兄?你没死?”洛川用力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 “怎么是你啊?我!洛川啊……” 痛苦中的令狐楚身形晃了晃,终于睁开了眼睛,看见洛川的那一刻,同样也是万分惊愕。他双眼猩红,如同刚刚从暴怒中平息的狮子。 “洛川?怎么是你?你不是被吊死在外面的树上了吗?他们不是杀了你吗?” 洛川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合着他和令狐楚刚才都失神迷魂了。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要知道,大吕当铺经常要接触凶物,很早之前,师父就让自己练习静心之术,目的就是防止碰见了邪气中善于迷魂的东西,让自己失神失智。所以,这么多年来,不管什么邪物自己大致着都见过,却从来没有被迷惑过。没想到,今天对方竟然把自己戏弄得像个小丑。 他抬头看了看殿中,根本就没有什么篝火,只有一堆时间久远的灰烬。另外有两根木棍子,上面各自插了一只还在挣扎的癞蛤蟆。 “这……这就是烤肉?” 令狐楚拍了拍脑门,惊诧道:“这么说来,咱们从一开始见到火光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迷魂的路上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魅惑之术竟然如此强悍。还有,刚才的花钱又是哪来的?要不是这花钱的突然袭击,恐怕咱们两个早就互相残杀上了。” 洛川伸手把嵌在窗棱上的花钱拔下来一瞧,这山鬼花钱正面有“山鬼,雷霆杀鬼降魔斩妖辟邪永保神符”一串字符,背面乃是八卦纹饰,顿时又惊又喜。 “师父?是我师父到了!” 厌胜钱在民俗中有多种作用,如寄托吉祥,解厄降福,辟邪化煞,除魔驱邪,洛川自小就善使花钱,完完全全就是和师父学的。每年大吕当铺都会收一批花钱上来,这既是师徒两个人的兵器,同时也是用来压住殿内许多凶物的法器。 洛川百分百确定,这种八卦山鬼钱,就是师父的贴身之物。 第54章 二品鹓扶 “师父,您在哪?” 看见山鬼花钱的那一瞬间,洛川心里的石头才算是落了地,整个人也轻松起来。 院外的古松簌簌摇晃了几下,一个身影从上面快如猿猱一般跳了下来。 “少爷,你犯了三个错误!” 于寻风这把年纪,却身手矫健,矮墙高树,如履平地。一进院来,便道:“其一,你们原本所处洼地,目光就不可能穿过层层林障看见庙中之火;其二,深山古庙,结伴而动,你就不应该自己走出院子;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当你连续感觉事情发展得诡谲的时候,你一定要先默诵净身咒,试看自己是否清醒,千万不要意识流,过于相信自己。这一点我曾经多次叮嘱你,可你的性子太急,还是疏忽了。” 洛川闻言,有些惭愧。 确实,刚才自己回来不见令狐楚便是奇怪之一,出门听见诡异笑声是其二,看到令狐楚吊死在几米高的树上,便是不正常其三。这么多不正常在一起,怎么就没有想一想,是不是自己迷魂了呢? “哎,你师父挺厉害啊!”令狐楚偷偷朝洛川称赞道。 “那是!我师父这个人是我见过最缜密的人。”洛川颇为自豪道:“有一次有个上门卖古钱的,带来了满满的一个小布口袋。师父让他把古钱倒在了桌子上,一一过目,按品定价,最后算定一共二百一十七枚。算好了价钱,要将所有钱币重新装回口袋,暂存柜台。我扯着口袋,那卖钱的人往里装,我师父在内厅拿钱,就单单凭着钱币装进去的声音,就断定口袋里少了三枚钱。后来我把钱又倒出来数了数,果不其然,少了三枚宣德通宝。那卖钱的没办法,只能从自己的袖口里拿了出来。原来,他是趁我们不注意,想趁乱偷拿回去三枚。” “百钱闻声而数,常人不可为也,这可是考验听力的大本事啊!”令狐楚喃喃道:“名师出高徒,难怪洛兄也如此骁勇。” “师父,这么说来,您已经跟我们一路了!” “正好在那洼地碰上了你们而已!”于寻风说着话,目光也落在了令狐楚手里的钉棺钉上。 令狐楚赶紧把钉棺钉收起来,一笑道:“对不起,前辈,刚才失神了,差点用这钉子伤了洛川。我叫令狐楚,北行至此,承蒙刚才相助,才没铸成大错。” “令狐楚……你是胶州人?” “不不,我是济州人!” “哦!”于寻风点了点头,望着令狐楚一时有些出神,突然开口道:“三江并从古原来,南进北突各徘徊,山关皆是龙首地,丛风自为百脉开。” 令狐楚一愣,随口也道:“缠山大同四象数,重关暗合八卦牌。寻经导龙地之福,改恶为善天做怀。老先生,怎么,莫非您也懂得阴舆之事?” 于寻风摇摇头,一笑道:“算不上懂,只是略晓一二而已。小兄弟若是有兴趣,可以和我们回云城一叙,也让我们主仆尽一尽地主之谊。” “那当然再好不过了,且荣幸之至!”令狐楚拍了拍洛川肩膀道:“正好洛兄输我一顿火锅,我必须得尝一尝云城的烟火气。” 洛川看着师父的样子,不禁有些奇怪。师父这个人,为人谨慎,绝少会主动交际一些陌生人。可他对令狐楚似乎有些另眼相待,而且,他刚才也一直在看令狐楚的棺材钉,但师父说过,他们要的棺材钉是八寸啊,令狐楚的最多也就六寸。 正说着话,扑通一声,什么东西被丢进了院子。 然后就看见丁老四翻过破烂的围墙,随之跳了进来。 于寻风带着两个人走过去,洛川惊愕地发现,被丁老四丢进来的正是自己来北山镇时在路上看见的那个长得像是兔子的怪物。 此时近在眼前,才发现,这东西其实是个人,只是身材略微矮小了一些,身体四肢都是人的模样,只有脸,呲着呀,咧着嘴,好像一只丑陋的兔子。 “就是他……” 洛川和令狐楚同时叫了起来。 他们刚才互相残杀的时候,彼此眼中的凶手,就长这副模样。 “这其实是个盗墓的,被飞僵弄死了,却又被走兽过尸,就诈尸成了这副模样!过尸这种事,最怕两种动物,一是黑猫,二是鹓(yuān)扶,哦,鹓扶也就是走兔的意思。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说过当年哈市的猫脸老太太事件。本来就是去世了一个老太太,结果家人照料不周,被一只黑猫踏身迈了过去,后来那老太太就诈尸成了猫脸,轰动一时。这兔脸人也是如此,死在荒郊野岭,被兔子过了尸,不过,这不是偶然,是那兔子故意的。” 兔子还会故意干这事? 两人正觉得新奇,就看见丁老四从后背拎出来了一只兔子。 这兔子胖得圆滚滚,一身黄毛,只有那嘴巴的毛呈白色。和一般的兔子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的眼睛,不是长在两侧,而是挤在一起,都在正面,看上去就一脸邪气。 洛川有些错愕,惊叫道:“这……这只兔子该不会就是最开始我看见的那只上吊的兔子吧。” 于寻风道:“这几天我大概着了解了一下。大庙这场风波的源头,就是两个在田间干活的农民,发现了一只好像瘸了腿的兔子。两人合计,两个大活人,抓一只瘸腿的兔子,还不易如反掌?结果,追了一会,那兔子就钻到一个窟窿里去了。一个农民拿锄头刨了刨,结果发现里面有青砖。”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村里张耗子的耳朵。这张耗子就是个盗墓贼,一听就知道,这是古墓,于是带着几个帮手,当天晚上就去盗墓了。谁也没想到,这次摊上了茬子,是个凶墓,当场就折在了里面三个。两个人被撕碎了,剩下的那个盗墓贼,就是眼前这个兔脸人了。我去问过他们村里的庙祝了,那庙祝说,最近他们村子附近一直闹狐狸,山鸡野兔吃得够呛,然后就进村偷偷摸摸。上次他来庙里烧初一香,结果发现,几只狐狸在这庙里正大闹呢,满地都是兔子的残渣,还把神像的脑袋给推了下去。反倒是闹了僵尸之后,狐狸才不敢进村了。” 令狐楚惊愕道:“如果真是这样,那细思极恐啊。你们说,这兔子该不会是故意引诱的农民吧。让人去挖凶墓,放出一对黑毛僵来。在借用黑毛僵和行尸,来驱赶猎杀狐狸!” 如果不是亲自眼见了那兔子假上吊引诱两个盗墓贼,洛川打死都不会相信令狐楚的推理。但现在,他信,而且,他相信这百分百就是故意而为之。这个该死的兔子见自己和令狐楚干掉了黑毛僵,心生不满,所以才故意让那两个尸体诈尸,以此把他和令狐楚引诱到这里,自相残杀。 “一品山君,二品鹓扶。”于寻风感慨道:“山君就是老虎,而鹓扶就是兔子啊,你们别小看这个看起来温顺的玩意,可实际上,在仙儿道上,他是高于狐黄白柳灰的,山中宰相说的就是它,而且,十座山中有八座山的山神香火,都是兔子受用。” 第55章 骰子占卜 倘若不是师父说,洛川绝对想不到,一只兔子还能有如此多的说道。 过去只知道狡兔三窟,是说这兔子心计较深,却也没想到,它能这般奸诈。 “师父,这家伙如此狡猾,你们是怎么把它捉住的?” 于寻风道:“你们两个被它迷魂的时候,我和老丁就在周围亲眼目睹。于是就跟着你们一路来到了这大庙。我估摸着,它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们,就耐心地等待着时机。不管是兔子,还是狐黄白柳灰,这些邪祟行术控制别人神志的时候,有个漏洞,那就是自己是不能动弹的,所以,我和老丁兵分两路,我来盯住这兔脸人,防止他入局乱杀,他则寻找这鹓扶大仙的踪迹。这不,你们两个被它迷了魂,它也暴露了位置,就被老丁趁机活捉勒死了。” 洛川不由得朝着丁老四感激地点了点头。 上次见面,他其实对这个满身墓骚味的老头不怎么感冒,没想到,人家也是个练家子。 “少爷!”丁老四一笑,规规矩矩地朝洛川抱了抱拳。 “您可千万别这么叫!”洛川慌忙道:“您是前辈,我还没问你的尊姓大名呢。” “无妨!让他叫吧!”于寻风正色道:“小川啊,你得记住,这世间有些称呼,不单单是个称呼,还是情怀。” 洛川还是不明白师父的意思,干嘛非要在这个称呼上较劲啊。 “可我怎么称呼前辈啊?” “少爷随意叫就行。我本名丁诗书,可人们哪肯相信,一个买卖凶物、盗墓擒尸的人会叫这么文雅的名字啊,所以,他们更喜欢叫我臭老四。因为一个干阴行的人,只配叫这样的名字。” 令狐楚一笑道:“这名字蛮好的啊,怎么就臭了,你看我,也叫老四,令狐老四。” 洛川摇摇头道:“不管怎么样,您是前辈,我还是叫您丁先生吧。老四,更像是平辈人,比如我身边这位,叫老四反而亲切些。” “听少爷的就行!”丁诗书弯下腰,直接用刀子将那兔子的嘴巴割开,从其颌下的位置,找到了一个半透明的气泡。取下来之后,剥开囊皮,里面竟然是一个类似于玛瑙的光滑石头,大概着花生粒大小。 “少爷,您请!” 洛川顿时一脸懵逼,不由地看向了于寻风。 “吃吧!”于寻风摆了摆手。 “吃?师父,您让我把它吃了?” “对啊,这么好的东西,老丁让给你,你还推辞什么?对你有好处。” 洛川看着那兔子屎大小的黄色豆粒,上面还沾着一点兔子血呢,实在是有些不忍张口。 可师父都这么说了,丁诗书又举着手一直不放下,自己也不好意思再推辞。只能接过来,一张嘴,伸长脖子,用力直接咽了下去。 原本以为,这东西会有血腥味或者骚臭味,没想到,咽下去之后,嘴里竟然还有点余香,像是野蔷薇的味道。 “那两具刚刚尸变的尸体已经被我楔上了桃木钉,埋在涝洼地了,应该不会再有问题。不过,这个已经变脸的兔人,还有这具兔子的尸体留不得。谁也不知道它们还会不会再兴风作浪!”丁诗书象征征求意见一般看着于寻风。 而于寻风则像是考验洛川一般扭头看向了他。 洛川沉思片刻,道:“一灼之火能烧万物,物亡而火何存。想要永绝后患,只能烧了吧。” 于寻风满意地点点头道:“就听少爷的。烧!” 丁老四和于寻风两个人,很快就寻来了不少的柴火,将那兔脸人的尸体和兔子用木柴架起来,一股冲天大火,很快两具尸首就被火焰笼罩其中。 令狐楚在一旁拉了拉洛川,小声道:“洛兄,你家多大的产业啊,竟然还以少爷相称。有点富家公子哥的意思了……” “有一间当铺,算大产业吗?”洛川苦笑一声,无奈道:“没办法,都是师父硬开玩笑,随他折腾吧!” 烧毁了脏物的尸体之后,四个人又在庙里重新生了一堆净火,烤了点硬干粮,对付了一口。 洛川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闲着无聊,把那骰子拿了出来。 没想到,投了几次,全都是六点。 他故意把其中一颗骰子翻成一点,结果这骰子就跟赌气的小孩是的,一骨碌还是六点。 “小川,知道骰子最早是干什么的吗?”师父忽然问道。 “不是赌博的吗?” “告诉你,骰子最早是用来占卜的工具。一副上好的骰子,得有一个配得上他的主人。传闻平王曹植曾有一副虎骨骰子,能卜吉凶。有一次曹操出行,曹植手下的门客,都纷纷表示,这是表现的好机会,一定要趁着魏王离都,拉拢更多的文人谋士,以为自己所用。而曹植就用虎骨骰子占卜,结果,那骰子连续三次出‘流连’之卦,不宜外出。所以,亲信阳修便让他不要过于急躁,应计时以待,不如闭门谢客。可曹植喝醉酒之后,却忘记了卦相,驾车而出,导致夜闯司马门,被满朝议论,也被回都的魏王严惩,从此失去了靠近世子之位的机会!你这骰子,刚才是不是曾经动过?” 洛川想了想,一下子记起了刚才和令狐楚迷魂之时,将要互相残杀的场景。当时骰子确实在自己口袋里自己转动了…… “一个好的法器,就像是一只猫,一只狗一样,当第一次他发现自己的主人是个傻子的时候,他以为这只是个意外。当有了第二次,第三次,他就会失去和你玩的兴趣。等到第四次,第五次,它就会加入戏弄你的队伍,甚至,想要离开你,寻找新的主人。这三个六点的说法很多,就以小六壬来说,六乃空亡之兆,它已经指示过你,此乃大凶。” 原来如此。 洛川摩挲着骰子,心中暗道,但愿这骰子还没把我当成傻子吧。 四个人吃饱喝足,身上也暖和了过来,沿着上香的庙道往回走。 一个多小时,就到了三岔口找到了车。 等天快亮的时候,已经进了云城了。 师父和丁诗书直接去了马市街,他们收了些东西,去那边出手。 而洛川则带着令狐楚先回了店中。 刚打开店门,还没来及让令狐楚坐下,身后就传来了一个虚弱的声音。 “您好,你看看这东西您收吗?” 第56章 背着鬼的人 这是一个极其疲惫的声音,就单纯从音色来判断,洛川以为这是个至少年过半百的中年人。 可没想到,等他一回头,看见的却是一个二十多岁脸色枯槁的大男孩。 他身穿一身牛仔,脚穿一双有些旧了的旅游鞋,头发也很长了,但人很干净。 但再定睛一瞧,洛川不由地后退了两步。 光天化日,这小伙的肩膀上,竟然扛着一抹黑雾。 正站在柜台前打量着当铺的令狐楚也不由得一怔,皱了皱眉,朝洛川使了个眼色。 “你好,您帮忙看看,这个能当多少钱?” 大男孩的声音把洛川从短暂的失神中拉了回来。 洛川伸手将男子手中的东西接了过来,假装随意地问了一句:“哥们,你是不是有些累啊。进来坐下说吧。” 这男孩犹豫了一下,扫视了一眼当铺的柜台,摇摇头礼貌道:“我不累,就不进去了……” 洛川看了看手中的东西,是一枚只有鹌鹑蛋大小的玉质长寿锁。工是好工,但料子很一般,就是普通的青白玉。 “哥们,坦白说,这东西不值多少钱啊,你当它是想用来做什么?” 大男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苦笑道:“我知道不值大钱,就是想用它换几顿饭钱。但前提说好,我是当不是卖,也不是死当,过几天我有了钱就回来赎。” 一旁的令狐楚摸出烟来,递了一根过去,淡淡道:“哥们,你这口音有点复杂啊,中原腔里还带着一丝鲁北调。” 这男孩道了声谢,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抽烟。 “不瞒您,您猜对了,我从中原来,在鲁北呆了好长一段时间。去年到了燕地,今年往东,这不,来云城了!” “跑这么多地方?是因为工作吗?” 男孩摇了摇头,没在说话。 这东西市面上能值五六百块钱,但到了当铺,至少得折半,洛川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也不想在这么一件小东西上赚什么钱,就准备递给他五百块钱。 可就在他准备掏钱的时候,突然发现,这玉坠的正上方,环扣的旁边,竟还有个小小的符号,那是一个火焰纹,雕刻得很浅很小,不仔细看,决然发现不了。 “你以前来过云城?” “没有,第一次。” “那你这玉坠哪来的?” “印象里,这是我母亲给我的东西。”这男孩一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问道:“您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洛川也没隐瞒吗,直言道:“看见这个火焰纹了吗?这是云城合璧坊早些年的标志。” 这男孩一把将玉坠抢了回去,激动地大叫起来。 “对了,终于对了,一定是云城,我就说,为什么来到这里之后,我感觉那么熟悉。谢谢您,谢谢您,我不当了,我不当了……” 他朝着洛川连连鞠躬点头了几下,转身就跑。 “哎,哥们,你不是还没吃饭吗?我这有面包,垫一口?” 可这哥们充耳不闻,连蹦带跳,欢快得像是放学的小孩子。 没大功夫,就出了巷子。 “这人有点意思!”洛川望着巷子咂舌道。 “可不有意思吗?正常人,谁敢扛着鬼出门啊!”令狐楚接着话茬道:“你说,他自己知道有鬼祟缠身吗?” “当然知道!” “何以见得啊?” 洛川耸肩道:“因为我请他进店的时候,他先看了看我的柜台,他瞥见了架子上供奉的武财神和三脚**,就没进来。这说明,他知道自己身上有阴物,不想犯冲。” 两人又聊了几句,也就把这事忘了。 这天下的人形形色色,天下的事,色色行行,尤其是当铺这种地方,什么事的热度都超不过去三十分钟。 中午的时候,于寻风和丁诗书回来了,从师父的表情看,洛川就知道,收来的东西卖了好价钱。 果然,师父要坐庄请客,四个人又吆喝上了大熊和小五,就在胡同口的三羊鲜涮羊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开始聊天,洛川终于逮到机会,把昨晚上最为诡异的那一幕讲了出来,就是在林海深处遇到的那个队伍。 “师父您说,这队人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你们昨天还遇到这波人了?”老丁皱眉道:“我们也在林子中,怎么就没看见?” “我感觉,他们就是奔着那飞僵来的,杀完了飞僵转身就走了。来去匆匆,如仙似梦。” “莫非是他们?”老丁看了看于寻风,欲言又止。 于寻风面无表情道:“他们来的时候,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一旁的令狐楚道:“林海簌簌摇动,风吹雾起雾散,那气场,就好像整个林子都被压制住了!哦,对了,来的时候还吹拉弹唱着一个音乐,很简单,但又让人印象深刻……” “那音乐是不是这个调子!”丁诗书用筷子敲着桌子,微微哼了哼。 洛川没想到,丁诗书这个盗墓贼,竟然精通音律,而且,嗓音很好,虽然只是哼着,却格外有韵味。 “没错,就是这调子……”洛川和令狐楚同时叫道。 “黄钟调……”丁诗书脱口而出,神色有些激动,也有些异样。 “师父,什么是黄钟调!” “你不要问了!”于寻风忽然情绪有些不佳,将手里的半杯酒倒进了垃圾桶里,冷声道:“少爷,以后见到这些人要离远点。至少,目前你得绕着他们走。” 师父这人,很温和,要么怎么能得到巷子那么多大妈的追捧呢。 洛川很少看见他会有如此严肃的时刻。 何况,还是当着令狐楚和大熊两个人的面。 但他还是规规矩矩点了点头。 他不是不敢忤逆师父,实在是他不忍心。从小到大,师父比一个老父亲对自己还照顾得无微不至。 吃完了饭,老丁和于寻风窃窃私语了几句,似乎还有其他事要商量。就让洛川他们先回来了。 回来的路上,令狐楚喃喃道:“你不觉得你师父反应有点过度吗?你不过就是问了问,他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为什么会带着一股子怒气啊。” “嗐,我师父就这么一个人,对我从不隐瞒自己的情绪。他主要是担心我……” “不,我倒是觉得,你师父很可能知道那些人是什么人。” 洛川不傻,他当然知道师父有事瞒着自己。 但他还是相信,师父之所以不和自己说清楚,是时机未到。 说着话,已经回到了店门前。没想到,先前清早见过的那个大男孩,竟然又坐在了自家门口。此时太阳西斜,这小伙子又坐在角落里,洛川眯了眯眼,隐约已经能看清楚他背上背着的是个什么什么东西了,那是一个浑身烧伤神态惊悚的小女孩! 第57章 她是我姐姐 这大男孩虽然疲惫不堪,礼貌的笑意中有无奈,但诚恳更多。 可他后背上的那个女孩,不单单容颜丑陋,而且眼神凶狠。缩在男孩的后背上,特别像是一个身体,长出了两个脑袋。 洛川等人一靠近,她便凶恶地将那满是火疤瘌的脖子伸得老长,恶狠狠地瞪着众人,让人不寒而栗。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可小五才七八岁,还是个灵秀童子,他不用什么阴阳眼也能看见那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这小家伙竟然丝毫没觉察到恐惧,还傻乎乎地走了过去,朝着小伙打起了招呼。 “大哥哥,那是你妹妹吗?她病了吗?为什么不下来玩啊!” 洛川朝大熊使了个眼色,大熊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上前,拉着小五回店去了。 这大男孩有些尴尬,缩着身体,猫在当铺墙角的雨檐下面,小声道:“大哥,今晚上我能在这对付一宿吗?” 相由心生,虽然不绝对,但洛川觉得这人不是什么坏人。 可当铺不是一般的地方,忌生忌邪忌未知,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来路。尤其是,他背着一个鬼,洛川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兄弟,对不住,我这是当铺,你睡在我窗户下面,不合规矩,也……不合适。这样吧,进我店里来,就在这柜台前的沙发上眯一会?” 这小伙听了洛川的话,尴尬地搓了搓手,但他看了看当铺里面,还是摇了摇头,将自己那破挎包拎起来,失落地要走。 “等一下!” 令狐楚伸手摸出了一百块钱递了过去,淡淡道:“地上湿潮,这钱找个便宜的小旅馆足够了。” 可小伙丝毫没有犹豫,一边道谢,一边拒绝。 “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不是乞讨的,我不能白拿人家的钱。你们忙,我随便换个地方睡就行。” 洛川虽然对他背着的女鬼心怀芥蒂,但对于这小伙还是心存怜悯,就开口道:“如果你不想白拿这钱,你就还如先前,将那玉坠暂时当在我这吧。等你有钱了,再回来赎当。” 可没想到,这次小伙拒绝了。 他摸了摸心口,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洛川看着那个回头张牙舞爪朝自己逞凶的鬼影,忍不住幽幽道:“你说,这个鬼影为什么缠着他?人说,鬼缠身,必有因,她会不会是被他……” “我这个人,不喜欢把事情想的太坏!”令狐楚一笑道:“人间这点事,本来就恶心占了多数,所以,当想象一件事的时候要尽可能往好了想,这样自己也才能舒心一点。就拿眼前这一人一鬼来说,也许,他们只是单纯的很亲近呢?” 可问题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大男孩,和一个只有几岁的小女孩,能是什么亲近关系呢?再说,背着一个女鬼四处游走,总不是个事,就算他的阳气不被吸走,那运气也只能越来越坏。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见巷子口传来一声巨响。 洛川下意识就冲了过去,老远就看见巷子口一辆厢式货车撞在了路边的电线杆上,那小伙就在电线杆旁全身瑟瑟地站着。货车呼呼冒起了黑烟,犹如要爆炸是的,货车司机和行人都已经跑开了…… 只差一点,他就得一命归西。 这算是厄运啊,还是好运啊。 洛川冲过去,一把将这男孩拉了出来,呵斥道:“还发什么愣,快走啊!” 那男孩后背上的鬼影瞬间变得狰狞可怖,脖子伸了一尺多长,还呲牙咧嘴地朝洛川嘶吼。那副模样,就像是传说中的人头蛇,忽左忽右地在男孩的肩膀上疯狂试探。 洛川这次没惯着她,瞪着眼,也冷冷凝视着她,手上甚至已经掐了五雷诀,随时都能出手。 几秒钟之后,这长得怪模怪样的女孩阴祟胆怯地将脖子缩了回去,但依旧用仇视和警觉的眼神望着洛川。 “你跟我过来!”洛川不由分说,将这大男孩一路重新拉扯到了自己店前。 “我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可既然你今天两次来到了我店门前,我就得过问一下了,你到底是什么人,还有,她又是什么人?” 令狐楚见洛川严肃认真,自己便在一旁唱起了红脸,一招手指了指台阶道:“兄弟,别紧张,坐下来慢慢说。我们也是为你好,有道是,赃物缠身,犹如以己肉饲虎,早晚有失命之患。你要是能说明白,我替你灭了那晦气倒也容易。” “别,别,千万别!”小伙一脸紧张。 他踟蹰了片刻,缓缓坐了下来,小声道:“你们能看见她?” “当然!” “那……那她还好吗?” 洛川顿时皱了皱眉,反问道:“怎么,你看不见她?那你怎么知道自己身上有脏东西?” “我……十二岁之前是能看见的,在那之后,就看不见了。但我知道,她一定还在呢……” “她是谁?为什么缠着你!这么久的时间,难道她没有害你?还是说,你懂什么术法,豢禁了她?” 大男孩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了一丝泪光,小声道:“都不是,她……她是我姐姐。” 洛川和令狐楚都是一怔,下意识的反应是怎么可能?那女鬼还只是个小女孩啊。可再一想,这男孩说起来,十二岁之前就见过她,也许,她死在了童年呢? “她不会害我的,她是我的姐姐,我们虽然身在两个世界,却相依为命。请你们不要为难她,谢谢!” “你……你为什么带着她东奔西走?要知道,就算她无意害你,可你没有修行过的体魄,还是会被她阴气所伤啊。” “那不算什么,和她受过的罪相比不值一提!她只有我了,我不要她,她就像风一样飘无所依了。” 洛川百思不得其解,这是图什么? 有谁不想让自己已亡的姐姐安息?哪个姐姐又不想自己的弟弟健健康康? 突然,想到先前他说过自己的来历,不由得冒出了一个想法。 “哥们,你……该不会是来寻亲的吧!” 这男孩坐在那,一直都在搓自己的手,脸上带着善意的笑,可听到这句话,突然就眼泪齐下,眨眼间,已经泪流满面。 令狐楚很合时宜地又递了根烟过去,这次小伙没拒绝,但只抽了一口,就呛得连连咳嗽。 “兄弟,凡事看开点。世间风景,各有不同。怎么称呼?” “我……我其实没有正经的名字,我隐约记得我母亲管我叫阿宝,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沉默了一会,这个一身疲惫的大男孩开始缓缓讲起了他的故事。 第58章 过往的经历 大男孩捏着烟,看着远处,像是在脑海里努力寻找模糊的过往。 “出事那天傍晚,我哭着要吃驴打滚。 然后我爸就打发我姐出了门。我姐骂我是馋猫,自己想吃东西,还得让她去买。 当时我五岁,我姐姐七岁半。 我很得意,因为我知道,我爸更偏爱我一些,所以我常常捉弄我姐姐。 她出门之后,我嘻嘻哈哈地跟着出了门,她走出去老远了,我还在巷子口朝她做鬼脸。 就在我准备回院的时候,突然看见了一辆面包车,停在了姐姐的身边,有人抓住了我姐姐的胳膊。同时,从旁边的胡同里窜出来一个带着围巾和帽子的男人,他抱起我姐姐就扔到了车上。 我大喊着,让他们放下我姐姐,然后就冲了过去。那两个男人有些慌张,想要上车跑,却见我追在后面大喊大叫。于是那个蒙的严严实实的男人就跳下车,狠狠打了我一拳,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车上只剩下了一个男人,那个戴帽子的不见了。 当时我还是小了些,有些记忆模糊了。 只记得我们一哭,他就打我们,还用锥子扎我们的胳膊。 大概着坐了一天多的车,最后在一个村庄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外面聚了一堆的人。 有两个戴孝的男女,把我姐姐从车上拉了下去。 我姐姐抱着我哭,他们就打我姐的脸。 就这样,我和我姐姐被分开了。 但我特意记住了,那个村庄的路口,有一个碾子,磨盘边是一颗大槐树。 车又开了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另一个村庄。 后来我才知道,捉我是临时起意,所以,买我的人家也是临时找的。那户人家的房子和牲口棚差不多,没有窗户,屋里面全是稻草,穷得每顿只有稀饭。可他们却花费了三千块钱买我。 当天晚上他们睡着了我就跑了。 我凭着模糊的记忆,跑了很久,竟然真的找到了那个有碾子和大槐树的村口。可等我找到买姐姐的那个院子的时候,捉我的人就来了。我扯着脖子喊,哭,闹,惊动了不少人,我姐姐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裳,却带着白色的帽子冲了出来,她看见我就喊,弟弟,救我,我不想和死人成亲,我想回家。但她很快就被那户人家捉了回去。我也被捆上了绳子,捉回了自己的养家。 从那以后,他们就拴着我,只有吃饭的时候才给我解开手脚。过了很久,忘记具体时间了,大概着两三个月吧,他们见我不哭不闹,以为我听话了,就放开了我。结果那天夜里,我又跑了。 但等我找到我姐姐买家的时候,那座房子已经化成了灰烬。 我哭得惊天动地。 我的买家赶到了之后,告诉我,我姐姐放了把火,把她自己和买她的公婆都给烧死了,让我断了念想吧。 我哭着求他们,让我在那守一天一宿,送一送我姐姐,然后,我就再也不跑了。 买家答应了,还给我买了香烛和黄纸。 那天晚上,半夜时分,我正烧纸,就看见了我姐姐。她虽然样子不好看了,可我一点都不怕她。她不说话,也不走路。后来我才知道,她的买家买她,是给他们病故的儿子配阴婚。怕她跑,就打断了她一条腿,怕她出去告状,就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火炭。我姐姐年纪小,却性子烈,就点了一把火。 从那以后,我姐姐就跟着我。 我十岁的时候,我养家的双亲就都病故了,于是我就离开了那,开始寻家。我一直记得我姐姐最后朝我说的话,她想回家。可我毕竟太小了,我只记得,我原来的家冬天是会下雪的,家门口不远有条火车道,我们家住在巷子里,黑瓦房。从中原到鲁北,再到晋地,辗转到燕城,一开始,姐姐虽然不说话,但我能看见她,觉得有伴儿……十二岁以后,我就看不见我姐姐了,但我知道,她一直都在呢。” 洛川听得心里堵得慌,令狐楚在一旁更是已经用掉了一卷卫生纸。 “老四,没想到,杀黑毛僵的时候,你像个屠夫,可实际上却是个性情中人。” “哪有……我……我眼睛里进了棒槌。” 阿宝眼中带泪,却一笑道:“来到云城之后,我就觉得有些亲切,特别是昨晚上傍晚雷雨将来的样子,让我莫名的熟悉。后来先生认出了我那玉坠出自云城名家,让我特别高兴,这意味着,我的家很可能就是云城的。走了这么多年,感觉终于要靠近家了……” “对了,既然我告诉你了,那东西出自合璧坊,你没去问问吗?” “我去的时候,他们以为我是买东西的,知道我只是想问问玉坠的来历后,就有些不高兴,告诉我说,多少年前的东西了,哪还知道什么来历啊。看来,这条线索断了,我还是慢慢找把!” “你等我,我带你去!”洛川转身进了当铺,从后厅装了一样东西,就匆匆出了门。 没想到,再出来,师父和丁诗书正好回来了。 “师父,我出去办点事!” “去吧!”于寻风点点头,忽然叫住了令狐楚:“令狐小哥,你就不用去了,正好和我们聊会天。有些关于阴舆的事,我还想请教请教你。” 令狐楚本来是想和洛川同去的,关于阿宝的身世,他也很在意,可既然前辈如此说了,也不好拒绝,就留了下来。 再说洛川,带着阿宝开着董大明的车,直接就去了合璧坊在云城的旗舰总店。 阿宝先进的门,四个销售齐刷刷围了上来,可一见是他,顿时就不耐烦起来。 “不是和你说了吗?不买货别进来瞎打听。再说了,往这一站,土了吧唧的,也影响我们门店的形象!” “你们门店有什么形象啊!”洛川停好车,正好开门走了进来,冷声呛道:“是趋炎附势的形象啊,还是傲慢不逊的形象啊。穿着小礼服人模狗样,脱下去,还不知道是不是长了一身的畜生毛呢!” “你……你又是谁?怎么还骂人啊!” “骂你怎么了?一张口,不买货就别进来,不知道还以为这合璧坊的生意是你们几块料的呢!两栖动物选美,癞蛤蟆当冠军,你们也就这点眼界了。合璧坊有你们,早晚得倒闭。” 一听被骂做癞蛤蟆,几个销售气得都要炸了。 “谁在吵闹?捣乱的给我滚出去,怎么又是你啊!”正在这时候,里面一个脑袋大脖子粗的男子插着兜走了出来。 等他目光落在了洛川的脸上的时候,瞬间变了表情:“呦,这不是洛先生吗?您怎么来了?我爸这几天还念叨你呢,说您有段时间没来了。” “我这不是捣乱呢麽,正要滚出去呢!”洛川似笑非笑地望了望那几个销售小姐。 “这话怎么说的……”胖子挠挠头道:“我可不敢说您啊。您什么时候想来就来,而且,我欢迎之至。” 洛川也不废话,努努嘴,示意大宝将那玉坠子拿了出来。 “你帮我看看这件东西,是不是你们的,大概着哪一年的,有没有可能查到当年的买家是谁!” 胖子顿时一脸为难,小声道:“洛先生,这东西我看过了,确实是我们家的……可你看那款式和符号,一看就好多年前了,这……不好查啊。” “是不好查啊,还是查不到!” “确实是查不到!” “真的查不到?那好,就不麻烦你了,我还是去找颜老先生吧!” “别……别啊,洛先生,别找我爸啊,这东西真的没法查!” 洛川才不理他,径直就走。 没想到,此时正好一个白发老头推门走了进来。 满店的销售和工作人员全都赶紧站了起来,齐刷刷喊了一声“颜老”。可这老头却一眼就看见了洛川,瞬间满脸惊喜道:“川子?我这小友,可是好久没见你了,你怎么在我这店里啊。快快快,咱们后边喝一杯,我有好玩意给你看……” 白发老头拉着洛川的手,亲自把他请到了店面后面的会客厅。 这一幕,看的刚才那些销售员目瞪口呆,纷纷相互询问,这人谁啊,能让颜老这么客气。 那胖子则悄声怒斥这群人,你们惹谁不好,非要惹他?甭说你们,就是我,见了面也得客客气气的,就因为,他是我爸的忘年交,人家爷俩好着呢。再说了,人家说的也没错啊,你们整天的眼高手低,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合璧坊是你们开的呢。 第59章 感动了奸商 进了会客厅,老头便急着让人将自己那两个新晋的作品送了过来。 那大件是用一块整料的青玉雕刻的松龄鹤寿;小件则是用羊脂玉球雕刻的同心球。 老爷子兴致极高,一边给洛川斟茶,一边让他给品鉴品鉴。 洛川和老头之所以能成为忘年交,原因就在于,一次偶然的机会,老头发现洛川先天对玉器有上佳的艺感。 “这两件作品,都是量物尽材,巧夺天工!这松鹤延年,雕工细腻入微,每一笔都跃然石上,造型、设计,已经无可挑剔。可要是问我更喜欢哪一件,我觉得还是这个小巧玲珑的同心球更胜一筹。玉雕的精髓在于什么?那就是拙中见巧,方是大巧。你猛然一看,这就是个普通的同心球,可当你细看才发现,内外两球孔洞重合的时候,呈现出的竟然是‘家’这个字。同心为家,应和主题,简直是鬼斧神工啊!” 从老头那神色就能看出,洛川这一番话正合他心。 “川子啊川子,来了这么多鉴玉人,你是第一个说中了我的立意的啊。如今我这把年纪,什么功名利禄,早就不在乎了,只有这家,对我来说才最重要啊。我早就说,你要是不干当铺,我都愿意把我这合璧坊的招牌交给你来扛!” 洛川一笑道:“老爷子开玩笑了,我哪是这块料啊,扛合璧坊大旗的,还得是你们家颜少爷。” 一旁的胖子听了洛川的话,顿时感激地眨了眨眼。 “哎?这位小哥是谁?头一次见吧!”老头兴奋完了,才发现客厅里还有一个人呢。 洛川顺势介绍道:“阿宝,这位就是咱们云城乃至北方最着名的玉雕大师之一,颜文卓老先生了。你的事,咱们还得请教老先生。” “哦,川子,你有事找我?” 洛川将玉坠拿出来,严肃道:“这位小哥是我新认识的朋友,他幼年被拐,这玉坠是他身上唯一能求证身份的东西了。这么多年,他东奔西走,就是想找到自己的家。你看,合了您这同心球的立意了。合璧坊的玉雕,要是能让一个被拐的孩子找到家,我觉得这可真就应了您当初建立玉坊的初心,和合为家啊。这不,刚才颜少爷在一旁还说呢……他……他愿意帮我好好查查这东西的来龙去脉。” 旁边胖子听着洛川把话题牵扯到了自己,吓得够呛,唯恐洛川给他上眼药,直到听他这么说,才长出一口气。 颜老爷子一听,忙站起身,一边接过那玉坠查看,一边欣然道:“哎呦呦,还真是我们家的东西,这要是能帮上忙,那不是我们合璧坊的机缘和造化吗?老儿子,你能答应帮人家,我很高兴啊,有长进。快,快去查老账。这么多年,咱家卖的东西,不管大小,不管贵廉,全都有账可查,快去仔细查查。” “老爷子,你最近那腿伤怎么样了?”洛川并没急着办自己的事,扶着老头又坐了下。 “嗨,这毛病估计得跟着我进棺材了。年轻时候不懂事,玩火药枪,一不小心走火了,带着硫磺的枪砂打进了自己的小腿。现在是隔三岔五就火烧火燎,钻心的疼,走不了路,有时候还得坐轮椅。”老头轻轻卷起裤管,就看见小腿上有一片褐红色的疤痕,上面渗出了一层油脂一样的黄浓。 “您这是枪火毒啊,有办法治,得用大寒之物拔毒!”洛川故作随意地一伸手,将那包着黄布袋的玉勒子拿了出来。 老头好奇地接过去,只看了一眼,就惊讶道:“玉勒子?这雕工得是辽元以前的吧,得七八百年了!川子,这东西可不好寻啊。多数都进博物馆了,少数的也没人敢动。” “姜还是老的辣,您看,你一眼就知道是什么东西。” “嗨,我也知道这东西对我有用,可我没处寻去啊。川子,承蒙你想着我的事……这样,多少钱,你说话!” 洛川直接起身道:“谈什么钱啊,我就是给您留的。只有一点,您老记住了,这黄布袋不能打开,就这么包着,什么时候枪火毒没了,您再还给我!” “哎呦,我这腿算是有救了,川子啊,你要是我儿子该多好。” 出了会客厅,颜家胖少爷连连朝洛川作揖。 “川少爷,还得是您啊,大气。我和你比,确实有点……这么说吧,以后,您有什么事,只要一句话,我一定给你办!” “颜少爷,你太客气了,就是不知道,这玉坠子能不能帮我查一下!” “能,必须能!”胖子走到前厅,大喊一声道:“闭店谢客,所有人现在都跟我去仓库查老账。” 就这样,合璧坊上下三十多人,把十五年到二十年前的老账全都查了一遍。像是这种用边料做成的小玉坠那几年一共卖出过三千多枚。不过,合璧坊每一件东西都有一个独特的编号,通过那火焰纹的位置,最终花费了半天时间,终于确定,此物卖给了一个叫尤采花的女人。按照记载,这人的住址是城关街车站胡同。 “洛先生,这是十八年前的记载了,也不知道地址准不准!”胖子问道:“要不,我明天去打听打听,有消息了再告诉你?” “算了,已经够辛苦你们的了,剩下的我来吧!” 洛川拿上地址,带着阿宝就急匆匆出了门。 外面已经是黄昏了,洛川考虑到阿宝可能还没吃饭,就买上了两屉包子,边走边吃。 “洛先生,是不是太麻烦您了……” 洛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头上依旧对自己警觉且凶恶的鬼影道:“谁让你感动了一个奸商呢。甭客气,我当积阴德了。” 城关街在郊区,十多年的光景,虽有变化,但也不大。开了半个多小时,找到了当年的车站胡同,过去的老砖楼还在,只不过破破烂烂,连个路灯都没有。 阿宝看着外面的场景,越来越激动,就连他后背上那影子,也逐渐静默了下来。他们望着窗外,像是找到了遗失的某种东西。 洛川把车停好,刚拉起手刹,忽然听见有人在敲窗子。 他也没在意,只是下意识瞧了一眼,窗户外面并没人。 可正当他收回目光的时候,突然从车顶上猛地探下来了一张七窍流血的面孔。 第60章 诡异的一家 洛川被这突如其来的鬼脸确实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靠在了坐椅上。 不过那鬼脸只是幸灾乐祸一笑,撇眼看了看阿宝,就消失了。 而阿宝的姐姐,也就是那个鬼影,竟然也难得露出了窃笑的神色。 看来是外面的脏东西感知到了她的存在,所以才上来一看究竟。 “洛先生,太感谢你了,我的梦里,无数次梦见过这个胡同,尽管样子越来越模糊,可真到了这里,我百分百确定就是这,当初,我姐姐就是在那边的街边被抱走的!” 阿宝很激动,嘴角开始颤抖。 洛川想了想,淡淡道:“阿宝,很高兴帮你找到了家,不过,十五年的时间,没有沧海桑田,可能也有物是人非。有个心理准备,这个世间,最不缺的就是残缺,完美的事,万分之二三。我就不陪你进去了。” “好,这就已经让我感激不尽了!谢谢,我替我姐姐和我自己一起谢谢你。” 洛川不知道阿宝听没听的进去自己的话,但他还是下了车,准备目送着他进巷子。 谁料,他一下车就发现,才六七点钟的时间,这条只有两三米宽的巷子里,竟然已经是鬼雾弥漫,怪影乱窜了。而且,空气中明显能看见那种深秋才有的白霜,这说明,这里戾气很重很重。 再看阿宝,他那鬼姐姐明显也警觉起来,忽左忽右地呲牙裂嘴,一副逞凶恫恶的样子。 看来这地方不太平啊。 “阿宝,等一下,还是我陪你进去吧!” 洛川随手关上车门,陪着阿宝过了马路,并行往巷子里走。 时间毕竟还不晚,巷子内外都有行人。 那些鬼影飘忽不定,倒也互不相扰,都远远地避着行人,但唯独对于阿宝姐弟或打量凝视,或上前戏谑试探。阿宝感觉不到周围的异样,可他的姐姐却一刻都没停歇,时时都在朝那些阴魂示威,不让他们靠近阿宝一步。 虽然说,她只是个孤魂,没什么法力。可她那凶恶的面孔,确实也吓退了一大部分鬼祟。 巷子很幽深,再加上旧房新建,道路改迁,阿宝已经记不起自己的门庭了。 洛川连续拦问了几个路人,询问可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叫做尤采花的妇人,结果全都无人知晓。 两人站在街头,一时彷徨。 家门近在眼前,却无路可走。 洛川张望了一圈,忽然看见有一间招牌还是手写体红字的老商店,便信然走了进去。 店里是老式的柜台,没开灯,光线很昏暗。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妇人,正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听着手里咿咿呀呀的京剧小音箱。 本来见有客人来,这人还挺热情,可一听阿宝打听人,顿时一脸的不愿意,摆摆手道:“要黑天了,真是晦气。” 阿宝说了半天好话,人家理都不理。 洛川见状,随手指了指架子上最贵的烟,表示要买一盒。 老太太笑呵呵把烟递过来,听见了收款的信息,随手就指了指远处的破门房道:“喏,那就是你们要找的那家人。” 阿宝一听,狂奔而去。 却没听见,那老妇人嘀咕了一声“都死了十多年的人了,还有人找啊”。 洛川心里咯噔一下。 可看着飞奔过去的阿宝,他没吭声。 等到了破门房前,洛川彻底愣住了。 这哪像是一户人家啊,更像是一方鬼场。 滔天的阴煞之气,笼罩着整个院落,一抹黑雾,盘踞在屋顶之上,就像是一只阴森恐怖的鬼手从地下伸出,仿佛要将整个房子拖入无尽的深渊,同时一股寒冷刺骨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让人站在门外就无法呼吸。 院子外面两棵榆树黑压压地耸立着,枯枝在凛冽的风中摇曳,而目光里的主角,是十几个丑陋不一,却各个阴森可怖的鬼祟。他们游荡在屋檐上,围墙上,凶恶地盯着院子,浑身散发的强烈的邪恶气息,像是时刻等待扑向腐尸的秃鹫。 倒是那屋檐下,放满了艾草、桃树枝和茱萸条,门扇上更是贴了足足四个门神像。 这不是阿宝的家吗?怎么会有这么多阴魂?难道说,整条巷子的冲天煞气,都是因为他们家? 纵然是阿宝的鬼姐姐,这会也缩起了鬼影,胆怯地看着周围。 阿宝忐忑不安地上前敲了敲门,等了好一会,院门终于被打开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满嘴酒气,红光满面的中年男子。 “谁啊,正吃饭呢,有事吗?” 他看了一眼阿宝和洛川,情绪没有一点变化,由此说明,阿宝在他眼中已经看不出半点特殊。 反倒是阿宝,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嘴角抽搐了一下,缓缓叫出了一声“爸”。 男子一愣,挠挠头,皱眉道:“不是,你是谁啊……” “爸爸,我……我是阿宝啊!” “阿宝?”这男子想了又想,用力打量着阿宝,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的。 正在这时候,一个身着光鲜亮丽的女人说着话走了过来:“孩子他爸,你和谁说话呢?” 洛川看得清清楚楚,阿宝激动得都要哭了,他就要冲过去抱住对方了,但出来的确是一张横肉龅牙脸的女人。 就连洛川一眼都能看出,这不可能是阿宝的母亲。他们的脸上,就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阿宝一瞬间,怔在了那。 与此同时,一个啃着鸡腿十五六岁的男孩也走了过来,满是牢骚地抱怨道:“爸妈,还吃不吃饭啊,这人也是不开眼,吃饭的时候敲人家的门。” 男人愣了几秒,终于有了一点激动,可看了一眼身边的婆姨,又清了清喉咙道:“他们说,阿宝早就没了……你……你说你是阿宝,你有什么证据吗?” 此时的阿宝,已经没了刚才的激动,机械地拿出了手中的玉坠,淡淡道:“这是我母亲给我挂在脖子上的……我有个姐姐,叫花花,我们两个……一起被人拐走的。” 旁边的女人显然已经明白了什么,脸色骤然拉了下来,甩身进院去了。 男人搓了搓手,僵硬地比划了一下道:“进……进来再说吧。” 洛川想了想,自己就没有进去的必要了,于是拍了拍阿宝的肩膀,道:“开心点,我得回去了。” “洛先生,谢谢了,我……改天再好好朝您道谢吧!” 他神情失落,步伐沉重地走进了门。 就在这时候,正房正檩的当中,突然一道白光照了过来,阿宝的鬼姐姐当场就被一个无形的光雷击中,打翻出了院子。 洛川这才看见,那檩子下方,竟然挂着一方伏威八卦镜。 每一个窗户的折扇上面,还有八个太极小镜,难怪恶鬼缭绕,煞气冲天,却不见有一个鬼祟敢入院。合着有高人布置了驱邪法阵啊。 与此同时,屋里踉踉跄跄走出了另一个男人,这人慌里慌张地往外走,像是要迎阿宝,又像是腿抽筋是的,好几下都差点栽倒。 “啊……阿宝……阿宝回来了?你……你真回来啦!那你姐姐……” 这人站在院子里的一瞬间,周围所有的鬼祟全都躁动起来,一个个张牙舞爪地往下冲,阴风乱窜,杀气逼人,可奈何却一个都无法近身,大阵中的法镜犹如激光束,把这群凶恶的鬼祟打得惨叫连连,退了出去。 洛川本想提醒一句阿宝,可他已经进屋去了。 洛川走出门,看见阿宝的这个失去了语言,失去了行走能力的鬼姐姐,正像是攀岩游戏里坐在罐子里抡锤的班尼特福迪,仅靠着双手抓住了门槛,惶恐又满是怨恨地望着那个慌里慌张的男人,嘴里发出一阵阵虎狼一般野兽才有的呼呼声。她此刻的神态和模样,像极了一个多了双手的鬼魂人彘。 第61章 拿刀的师父 洛川感觉一阵恶寒,不过,这股子寒意并不是来自阿宝的姐姐,而是来自于这个家。 什么样的家庭,会在门前檐下布置一个法阵呢? 他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 令狐楚说,人间本来就恶心占了多数,所以,当想象一件事的时候要尽可能往好了想,这样自己也才能舒心一点。 洛川深觉有道理,可他却办不到。 回去的路上,他又去了刚才的那家老商店。 还是老规矩,先买了一盒最贵的烟,然后努嘴指了指远处的门房道:“大妈,那院里刀削脸的男人是谁?” “就喜欢和你这种懂事的人聊天!”嗑瓜子的大妈抓了一把瓜子递给洛川,反问道:“你和他们家是亲戚?” 洛川摇了摇头。 “我就说嘛,你挺帅的小伙,怎么可能和那家人扯上关系。” “听您这意思,这家人德性不怎么样?” “那是,唯一一个好人,就是他们家的女主人尤采花,可惜,十八年前,两个孩子突然全部失踪,日日哭夜夜哭,先是精神失常,后来跳井自杀了。” “丢孩子这么大的事,动静不小吧。” “那肯定的啊,而且还是一次丢两个,当时整个街坊都吓得把孩子关在家里不让出门。尤采花的老公,哦,就是那赵老大开始还出去找,后来找了两个月也就不找了,在家喝酒打老婆出气,尤采花死了之后,没过两月,他就找了现在这个婆娘。什么个玩意啊!” “速度够快啊!” “谁说不是呢,就是一条母狗,给家里揣过两个崽子,死了之后那主人还不得难过半年啊?不过也不怪那赵老大,主要是那赵老二最不是东西。” “赵家老二?” “就是你刚才问的,那个刀削脸的东西。这个赵老二,没上过几天学,整天以赵半仙自诩,好吃懒做,以前就在巷子外以给人批八字为生,什么生老病死啊,结婚出殡啊,都找他。就是他告诉他哥,尤采花是他们老赵家的煞星,那两个孩子丢,全怪这煞星给方的。让他哥不用难过,女人没了再娶,孩子还不是想生就生。你说,能说出这话的,那是人吗?” “这人会批八字?” “谁知道真假啊,反正前些年有人找他,后来都嫌他人品差,没人理他了。这几年都说他长病了,从不出院子。别看他坐山吃空,可人家日子不错,一星期三天能吃排骨,两天吃鱼……” 洛川点了点头,灭了烟头,又问了一句:“除了他们家的两个孩子,这一片,这些年还有其它走丢的人吗?” “哎?小伙子,你要是不提,我还没算过,这么一想,就单单我们这巷子,那些年就丢了四个孩子呢。还有前街的、后街的,哎呦,要是把大姑娘小媳妇也算上,加起来得有二三十口子。” “怎么,大人也丢?” “我们这是城关村,租房住得多,人多手杂。这个数我还没算那些来来往往外来的租户呢。这么说吧,就别说活人了,十年前,咱们这还没强制火葬呢,前街的杨老太太死了,刚埋后山自己家的果园里,第二天,棺材就被打开,尸体没了,你说离奇不离奇……” 这种事,对于普通人当然离奇,可对于洛川来说,听得也不少。 人有人的用途,尸体有尸体的用途,有时候,连骨灰都有人偷。 出门在外,最要紧的一件事就是,自己的生辰八字,不要说给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很有可能,一转身,你就被人定位为哪个死鬼的冥婚人了。 洛川装着两盒烟,出了商店。 看了看那院子,还亮着灯,也不知道阿宝风餐露宿这么多年,今晚上能不能睡个好觉。 开上车,回当铺。 刚一进巷子,发现丁诗书正站在巷子口。 “丁叔?你怎么在这啊!我师父呢……” 丁诗书示意洛川将车靠边,一笑道:“他们还喝着呢,我出来透口气。少爷,咱们唠几句?” 洛川看出来了,丁诗书这是特意在这等着自己呢。 他以为丁老四这是有事要私下里和自己说,赶紧把车挺好,走上前,递了根烟。 结果,听了半天,丁诗书聊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 洛川有些蒙圈,可出于礼貌,也没好意思打断他。当然,这也是个机会,他趁机把自己心中的疑惑朝丁诗书问了出来。 “丁叔,关于昨天夜里我在北山镇看见的那行人的事,我师父怎么反应那么强烈啊。当时您也欲言又止的,是不是您知道这些人什么来头?” “嗨,你师父那是为你好,让你少接触一些旁门左道。至于那些人,我也只是偶然听闻,说这几年,江湖上多了一个神秘的红衣女子,神出鬼没的,哪里出现了杀戮重的妖邪鬼怪,她就会悄然降临,杀之后快。当然,我也只是听说,谁也没看见过她长什么样,只知道她会在午夜出现,所以都管她叫玄青圣女。玄青嘛,不就是子夜的意思嘛!” “如此说来,这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啊,怎么还被称之为旁门左道呢。” “这我也不懂,你也别问,反正你师父是为了你好。” “那黄钟调又是怎么回事?” “黄钟是五音十二律中阳律中的首律,声调宏大响亮,乃是敲击乐的基准音。至于黄钟调演绎的方式就很多了,古琴、古笙、琵琶,笛箫,有机会我来给你奏一曲听听。” 洛川看丁诗书那嘻嘻哈哈的样子,也只是当做玩笑,并没在意。 可这怪老头今天如此话密,时不时还回头看看巷子里面,倒像是有一点刻意拖延自己的意思。 “丁叔,你真没事?” “我没事啊……就是……就是随便和你聊聊!” “该不会是我师父让你在这等着我的吧!不行,咱们得回去了……” “少爷,再聊会,再……” 洛川越发觉得这其中肯定有事,也不顾丁诗书的阻拦和吆喝,急匆匆就往店铺跑。 意外的是,店面竟然已经拉下了卷帘门。 要知道,师父在店,这种提前关店情况太少见了。 洛川不管三七二十一,猛地将门拉了开,推开内门就闯了进去。 一股子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就看见令狐楚已经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地趴在桌子上,而师父于寻风满脸酒气,一手提刀,一手正撕扯令狐楚的脖领子。 “师父,你这是干什么啊!” 洛川一见这场面,顿时吓得心惊胆战。 毕竟,这画面过于惊悚,如果让洛川猜测下一个动作,那于寻风就得像是杀猪宰鸡一样割头放血了。 此时丁诗书也已经赶了进来,一把将洛川拉了住。 “少爷,你别紧张,不像你想的那样!” “丁叔,合着你拦下我,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这?你可是我师父的朋友啊,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歪路啊!” 于寻风面色冷凝,低声吼道:“老丁,把门关上。” 洛川不敢贸然上前,唯恐激怒于寻风,只能低声相求道:“师父,这是为什么啊?令狐楚和咱们萍水相逢,既无深仇大恨,也无芥蒂瓜葛,你先把刀放下……有事能慢慢说吗?” “就知道,你回来一定罗里吧嗦一通,站在一旁,别说话!”于寻风道:“我倒要看看,这小子的心是红的,还是黑的。” “师父……你……你还要挖心!” 洛川听了这话,实在忍不了了,他可以听师父的所有话,可不能无缘无故地杀人吧。 “师父,对不住了!” 洛川眼看着师父已经握紧了刀子,握拳就要冲上去。 可没想到,师父快速刀尖一挑,竟然在自己的手心剌了一刀。 第62章 龙锁阴关 这让冲到跟前的洛川都傻了眼,一时愣在那,有些无措。 于寻风瞥了他一眼,皱眉道:“对不住什么?你是要替我剌刀子啊,还是要揍我啊!少爷,我在你心里得多不堪啊,酗酒伤人?杀人取心?是不是还切片下酒啊!你师父是孙二娘吗?你看我有那么大的胸围吗?” “师父,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您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于寻风没吭声,眼睁睁看着血口子淌出整整一手心的血,这才像是刷墙一般,将自己的血抹在了令狐楚扯开的后肩上,然后就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那血污不动了。 丁诗书也急忙凑上前,神经紧张而肃穆地站在那。 这是滴血验亲啊,还是歃血为盟啊,好像都不是这么操作的吧。 洛川被这老哥两个的举动弄得愈发莫名其妙,但不敢再问,只能也安静地在一旁看着。 大概着等了足足一分钟,忽然,涂抹在令狐楚肩颈上的血水就像是被吸收了是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师父,这是……” 洛川惊讶不已,没等说话,又看见令狐楚那皮肤上面像是变魔术一样,生出了一片刺青。 于寻风和丁诗书神情激动,两个老头竟然情不自禁地握住了手,洛川看着他们情绪激动的样子,洛川心中暗道,难道说,师父还有一个失踪多年的儿子?可丁老四跟着激动什么? 一开始,刺青斑驳,还看不出什么来,但随着越来越清晰,洛川惊愕地发现,这竟然是一条青色游龙。这龙自远排闼而来,身形依附在一攒一簇的山丘之上,可能是刺青刺的比较早的缘故,因为人的成长,以至于刺青的整体造型有些失去了原有的比例,但那龙首却依旧栩栩如生,灵气逼人。 “还真是令狐家的后人,老天开眼啊!”于寻风喃喃自语地说道:“少爷,川子!” “师父,我……我在呢!” “你记住了,这个孩子,你要待他亲如兄弟。” “师父,他真是你的孩子啊?你放心,我一定把他当兄弟!可您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师娘是谁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是让你好好对他,你胡思乱想什么?” “可是师父,总得有点原因吧?您刚才这么吓人,到底是在干什么?” “你不要问,你就说,能不能办到?” “能,师父既然有话,我当然恪守。何况,令狐楚这个人,本领高强,心态还特别好,我本身对他印象也不错。” “你要把他留下,最好是就留在身边!” “啊?这未免有点强人所难了吧,他说他是……哦,阴舆行的人,他要走南闯北。” “那就看你有多大本事能不能把他留下了。” 洛川想了想道:“师父,我从小就没朋友,大熊也就是这几年才过来的。我当然也愿意交朋友,可你不是告诉过我吗?因利而交,那不是朋友。我想留人家,总得在我心里有个能说服我自己的理由吧?其实这些天,我积攒了不少的疑问,一直想问您,又不敢问。就拿令狐楚来说,你刚才做这些是不是有些不够道义?还有,他肩膀上为什么有一条龙?” “这是血隐刺青,遇血才会出现,这是当初阴舆行扛把子令狐家族特有的标志。寻龙缠山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这就叫龙锁阴关,只有令狐家能找到龙脉,且能封堵阴煞点位的人才有。突然冒出来一个自称姓令狐的小子,而且还懂阴舆,我得知道他真正的底细,我不能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靠近你!” “师父,我就是个当铺的小朝奉,谁会没事害我啊!” “你不是!”于寻风忽然变得严肃,眼神盯得洛川有些心慌,等了一会,又突然一笑道:“咱们这当铺也是个大产业呢,谁说你是小朝奉了。行了,知道他是个好小伙就行了。今天就让他在你这睡吧,对了,你不是一直对我只让你修阴阳术中的阳法发牢骚吗?现在,我准许你学一些阴法了。老丁现在就在这呢,一会让他带你出去试试手,就先从招魂驭鬼开始。赶紧学吧,我还要教你点特殊的呢!” “真的?” 洛川顿时亢奋起来。 虽然说,这么多年,跟着于寻风,洛川也算是颇有手段,但师父让他修的都是阳法,所谓阳法,就是趋利避害、攘凶化吉的路数,以降服为主。而阴法,则是把自己假想为阴邪同类,以此和他们沟通利用的路数。如果说,阳法那是名门正派,正大光明,那阴法就是百无禁忌,胜者为王了。 洛川兴奋够呛,可稍一冷静,忽然意识到。师父这是给了自己一颗蜜枣堵嘴啊,还是没回答自己那些疑问啊。 真是老狐狸。 不过,这半夜的功夫,洛川确实从丁诗书那里学来了前所未有的收获。 他对丁诗书整个人的看法也愈发改观。 这个第一次见面一身骚气,邋邋遢遢的老头,不但修行深,而且对自己毫无保留,那股子亲切,和师傅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还有一点,丁诗书这人出口成章,每一句话,都能引经据典,这让洛川怀疑,他可能以前真的是个书香门第的文人。可怎么就成了一个不修边幅的江湖人了呢。 第二天早上,死睡了一宿的令狐楚终于醒了过来。 “我的天,我还能见到今天的太阳呢?我到底喝了多少酒啊。洛兄,你师父呢?” “他啊,不在这住!” “那去哪住?” “那你得看是王姨留门,还是赵婶留门。” “有意思……你这师父太厉害了,嗞喽一口酒,噗噗两口烟,嘴里还给我讲着段子,结果我怎么醉的都不知道!” 洛川苦笑,你能这样,只能怪你遇到了我师父。当然,你能没事,也就是遇到了我师父。 “走吧,带你去喝羊汤,醒醒酒!” 两个人换好了衣裳,刚打开店门,没想到,阿宝竟然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天也就刚亮没多久,谁也不知道他来多长时间了。 “洛先生,我……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第63章 给叫报复的狗打开门 “别说了,先去吃饭吧!” 洛川其实昨晚上走出那个巷子的时候,就已经预见了这个结果。 但他当时不想对一个风尘仆仆的人,再浇上一盆冷水。可没想到,结果更残酷。 吃饭的时候,洛川和令狐楚才知道,其实半夜的时候,大宝就已经从那个家里走出来了。他一路步行,就在当铺外面坐到了天亮。 “我进门之后,那个女人就甩了脸子。当得知我这些年在外面并没有攒下积蓄,只是孤身一人之后,她就开始哭嚎。哭嚎她嫁给我父亲,伺候完老的完伺候小的,现在又来了一个不大不小吃白饭的。那孩子让我滚出去,说这是他的家。其实在得知我母亲已经去世的那一瞬间,我本来也没想留在那里,可我还没说话,我父亲就摸索半天,掏出了五十块钱,让我出去先对付一晚,剩下的事,他再商量。” “我呸!这算什么父亲啊!”令狐楚骂道:“咬着牙才抠搜出五十块钱?” “其实钱不钱的无所谓,冷脸子也无所谓,这些年,冷脸我看的太多了。可真正让我难受的是……是我进门那么久,我父亲根本就没想起,也没问起我姐姐一句。就好像从来就没有我姐姐一样……还不如我二叔,还知道询问一下我姐姐的下落。当得之我姐姐已经去世之后,还知道揉一揉眼睛。” “你二叔……就是那个会批八字的人?”洛川冷淡道:“我猜等知道你姐姐已经离世之后,他也不理你了吧。” “亲生父亲都如此,我又能要求一个二叔什么呢?”阿宝仰天哽咽,沉默半晌喃喃道:“洛兄弟,十多年过去了,我发现,所有的都变了。我的母亲,父亲,甚至到了昨晚上,我也已经感觉不到我姐姐的存在了,他们都已经走远了,可只有我还活在五岁。我这么多年最后悔的一件事,我不该嘴馋,如果那天不是我嘴馋,可能一切都不会发生。因为一个驴打滚,我像是被禁锢在了那天黄昏十八年。” “既然回来了,何必要走呢?留下吧,就在我店里帮帮忙。” “洛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我这前二十来年,一直都活在自己的自责中。不管怎么样,我已经把我姐姐带了回来,我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夙愿了。以后,我得好好活,精彩地活了……待会我去给我母亲的墓上柱香,就离开这里了。” 洛川很喜欢这个小兄弟,可他知道,对于阿宝来说,这个故乡,恐怕还不如从没找到过的那个梦里的故乡。让他留在这,的确也是徒增痛苦。 “我理解你,可你……你不想知道当年是谁拐卖了你和姐姐吗?” “以前拼命地想知道,想报仇,但现在不想知道了,因为我妈死了,没有人在乎这个答案了。我失去了十八年,如今连恨的力气都没了。” 阿宝忽然一笑,把脖子上的玉坠摘了下来,塞给了洛川。 “洛哥,这个不值钱,但是我母亲给我的,陪了我这么多年,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贴身之物了。送给你,当个念想吧!” 洛川看了看玉坠,一笑道:“好,我收下,但我不白要,你得当在我这。因为我可不想咱们从此不再见面。这样,就当三年之期,等你在外面玩够了,释怀了,回来上我那拿这玉坠,你还得请我吃饭呢。” “哈哈,成,听您的!” “后悔吗?” “不后悔,如果没找回来,我哪知道,我有一个因为失去了我们姐弟而自责抑郁而死的好母亲?又怎么知道,我的父亲……算了,但愿我姐姐能就此安息吧,这已经足够让我知足了。” 三人相视一笑,出了饭馆,依依惜别,即是各奔东西。 目送着比实际年龄至少沧桑了七八岁的阿宝消失在了视野,洛川目光也逐渐阴冷了下来。 “走,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啊?” “去个要行侠仗义的地方。我师傅说,闲事少管。可这次,我还就要管一管闲事。阿宝身心俱疲,不想再折腾了,但我不一样啊,我洛川整天闲出屁来了,两颗二十来年没启动的肾脏,那就是无限动力的小马达啊,那肾上腺素时刻待命着,无限激情啊。” “你要去他家?那是不是得问一问阿宝的意见啊!” “我让他走,就是不想让他看见更恶心的一面。如果我不能对别人的苦感同身受,那避免他再吃下黄连也是一种美德。老四,别走了,跟我学着吧,我还有无穷的心灵鸡汤呢!” “留我呐!看来你还真是想和我比一比拳脚啊,你师父说,你不服气我的手段,想单挑我。呵呵,成,我就多留几天,改天和你切磋切磋。” 洛川一阵无语。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啊……合着又让这老头给摆了一道。 两人开车去了城关街,还是昨晚上的路,洛川上前一脚就把那紧锁的大门给踹开了。 “有喘气的吗?出来一个!” “谁啊,谁说话这么大风,敢跑老娘院子里撒野啊!信不信老娘一菜刀……”一个悍妇系着围裙,手里拎着正切菜的刀就气冲冲走了出来。这娘们一脸横肉,大龅牙,洛川都能想象到她那牙垢上可能还有去年腊月的饺子馅。 令狐楚干净利落,手指一弹,一道红线射出,直接缠住了菜刀。不等那悍妇反应过来,红绳已经把菜刀带到了令狐楚的手中。然后顺势一抖,菜刀又飞了出去,嗡的一声,砍在了女人背后门框上面的檩子上。 动作一气呵成,帅到爆炸,吓得那女人半截话全咽了回去。 此时屋里的男人,还有住在厢房的那个刀削脸的都闻声跑了出来,本来还骂骂咧咧,可一看那还在檩子上震动的菜刀,全都瞬间哑巴。 “长话短说,我们俩,是阿宝的朋友!我们今天来……” “我说好啊,我们家不比大门大户,没他住的地方……”女人嘟囔着嘴,小声道:“他说他是俺孩他爹的孩子就是啊?” “把嘴闭上,再有半句废话,我让你那龅牙也钉在那檩子上去。”令狐楚一抖手中的红绳,吓得女人赶紧捂嘴。 “我们来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想让你们去派出所,把大宝姐弟到底怎么走丢的这件事说个明白。” “这事儿当年报警了,警察都没办法,现在还说有啥用?”大宝爹摇头道:“再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咋查嘛……查了还有啥意义。人都死了,活人总得活啊。” “就是嘞,就是嘞!”一旁的刀削脸转着一双狐狸眼附和道。 洛川径直走过去,冷眼盯着老男人低声道:“你是不是后来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了,可你已经不愿意举报他了。” “我……我不知道你这小伙子啥意思。”老男人目光游离,情不自禁地看了看他的弟弟。 “我是在给你一个作为父亲,救赎的机会。” “你别吓唬人啊,我告诉你,阿宝出了这样的事,那……那只能算他命不好。我……我们找了他好几个月呢,我也不愿意这样。可总得给活着的人着想,小的没了,不能再把大的也……” “说啊,怎么不说了!”洛川猛然转过身,对着那一直在一旁附和的刀削脸厉声道:“听说你还是个半仙,会批八字?我想问他二叔一句,卦经里有一句怎么说着?负阴抱阳,因缘各异。舍死得生,报……” “报……报应不爽……” “对,报应不爽!”洛川阴森森一笑道:“你说,你那侄女七岁半了,会不会当时已经认出那个带着帽子围巾出手帮助人贩子拐卖自己的人呢?如果有灵,她一定会报复吧!” “啥……啥报复?都怪她命不好。你们两个哪里来的嘛,说的是啥我都不明白。” “你很快就明白了。” 丢下这话,洛川和令狐楚就出了院子。 但他们没有走,一直在路边等到了黄昏,等到了天完全黑了下来。 洛川看着那冲天的煞气,带上了一把山鬼花钱,再次来到了那扇大门外。 他看见阿宝的鬼姐姐早已经被鬼祟们拥簇其中,几十个张牙舞爪的阴魂悲号着,无比渴望地朝着院子里张望着。 如果善意无法战胜邪恶,那一定要给那个叫做报应的恶犬打开他的狗笼子。 “你们都给我听着,冤有头,债有主,只有今晚。” 洛川深吸一口气,手腕划过一弯月牙,数枚花钱接连飞出,啪啪啪,一阵脆响,那院子里主辅数枚八卦镜、太极镜或当场碎裂,或坠落在地。 第64章 多管闲事 昨晚上才跟丁诗书学的“八极阴法”,第一篇就是勾魂驭鬼,没想到今天就用上了。 洛川口念咒诀,手中摸出一张画符的鬼旗,按照招鬼的令数,从西北开始,朝周围五公里之内所有的阴魂发动了招引令。 一声令起,西北来云;二声令起,坎门来风;三声令起,艮门煞雾;四声令起东方露凶……直到八声令完,这城关街李家的上空已经是鬼风料峭,煞气弥漫,滚滚的黑雾笼罩而下,密密麻麻阴森可怖的魂影聚集而来。 “昨日之因,今日之果,福尽祸来,报应不爽,别怪小爷太狠,要怪只怪你多行不义!” 洛川轻轻一抛,那鬼旗就飘飘摇摇地飞入了院中。 就像是掉入干柴之中的一枚火星,瞬间引爆了全场。 煎熬已久、满腹仇欲的阴魂们卷着浩浩煞气蜂拥而入,院子里顷刻间已经听见了男子的尖叫之声。 洛川一抬头,看见阿宝的鬼姐姐正匍匐在门房的屋檐上,双眼猩红地看着自己,那张不堪入目的小脸上竟是难得一见的温情。 “阿宝走了,让他轻松点吧。对于你,我希望在今晚过后,也早点卸下仇恨,放过自己,选择新生去吧!” 鬼姐姐泪流满面,用力地点了点头,突然凶相毕露,然后猛然转身,靠着臂力随着那连绵不绝的鬼祟冲进了院子当中。 听着院里惨绝人寰的惊叫声,洛川回过头,边往外走,边朝令狐楚道:“你说,我这算不算是借正义之名,行泄愤之事啊。” “想那么多干嘛!”令狐楚道:“人生在世,怎么洒脱怎么来。爱我爱的,恨我恨的,就算有时候出点格,也不失为真性情。我就觉得,这事干得挺漂亮的。事情过了这么多年,天知道这个浑蛋以批八字为由,害了多少人啊。连自己的亲侄女都卖,他有人性吗?还有大宝的父亲,很明显他自己后来已经知道作恶的就是他弟弟了,可因为自己有了新的女人和孩子,就不想深究了,选择了放纵。这种情况,总得有人替天行道吧?” 两人双双点了一根烟,并肩往巷子外面走。 可刚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冷喝。 “站住!行招鬼令的就是你们吧!” 洛川一愣,回过头,看见是一个身材略微矮小,白白净净的少年。这人背着双肩包,穿着一身灰白色的运动衣,带着鸭舌帽,奶油气极重。 “光天化日,招魂引鬼,行凶作恶,道家的名声,都是被你们这种人败坏的!” 洛川被骂得有些懵,看了看天,朝着对方摆了摆手,道:“喂,能看见我的手吗?看来你也不是瞎子啊!你骂我也就骂了,怎么还黑白不分啊。这都半夜了,哪来的光天化日啊!” “我……我只是用了一个形容词!”对方有些结巴,继而更加恼火道:“再说了,我说的是黑天白天的事吗?我说的是你们纵祸害人。” “小白脸,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就在这气势汹汹地发怒?” “我管你什么狗屁理由,道家人,为人堂堂正正,做事磊落光明,你长得人模狗样,却干的尽是偷鸡摸狗的勾当!” “老四,他……他是不是骂我呢!” “好像也是在夸你吧,至少还有一句人模狗样啊!” “这可是客观描述,这是夸吗?呸呸呸,你才人模狗样!”洛川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子骂的急了,怒道:“就是我行的招鬼令,怎么了?有事说事,能不能别跟个八婆是的,磨磨唧唧!” “你骂谁八婆,我看你这种邪门歪道的东西就是欠打!” 洛川还没动手,对方倒是暴跳如雷,抡拳就打了过来。 狭窄的巷子里,两人目光如刀,互不相让。 对方身材矮小,所以脚下移动迅速,上来就是摆拳鞭腿和直拳的三连击,摆动的身形、精确的踢腿、迅猛的击打,每一个动作都包含着强烈的杀意。 一开始,洛川还有些措手不及,但马上反应了过来,拳风呼啸,招招凶狠,特别是他仗着身高的优势,频频以腿法精准打击,让对方的小短胳膊几乎近不了自己的身。 对战了二十多招之后,洛川突然脚蹬青砖石壁,腾空而起,一记回旋踢如龙卷风一般正中对方胸膛,瞬间将其踹了个四丫八叉。 “小白脸,你也不行啊!”洛川得意地拍了拍脚尖的灰。 对方爬起来,正了正歪了的帽子,一咬牙,还要冲上来,但这时候,远处好像闪过了一个鬼影。 他马上收住脚步,恶狠狠朝洛川喝道:“你不就仗着自己长了两条长颈鹿腿吗?你等着,别让我再碰见你!” 说完,急匆匆就奔着那个影子去了。 “莫名其妙,明明是他要打的,打不过自己要跑,还让我等着!”洛川无奈地摇摇头,回头埋怨在一旁一直看戏的令狐楚道:“你怎么不和我一起上啊,就这种爹味儿重,好为人师,爱唱高调的家伙,就该被圈踢。” 令狐楚一笑道:“洛兄,对不起,这事我帮不了忙,我这人什么都能干,就是不打女人。” “啊?你是说……这小白脸是个女的?” “很明显啊,我的哥,你看哪个爷们吵架的时候,用兰花指指着对方!唉,看来,别的事你精明,可在这些事上,以后还得我多点拨你啊!” 洛川彻底无语了。 仔细想想,这人好像还真有点像个女人。难怪刚才蹬他那一脚的时候,感觉还有点软绵绵的…… “可这也不怪我啊,谁让她出手就打的!” “行了,别委屈了,今晚上你只能算第二委屈的,刚才被你踢了这位回去躺到半夜还得起来骂你两句呢!” 身后院子里的结果猜一猜就知道,不用等。两个人开着车,直接回了当铺。 洛川开门就挂上了营业的幌子,令狐楚好奇道:“洛掌柜,不对啊,当铺晚上营业我能理解,毕竟,这是一个急他人所急的地方,可为什么挂的幌子还不一样?昨晚上我和于老先生喝酒的时候,我看他特意选了红色的铜钱幌子,你选的则是黑白文字幌子。”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我们这行夜里的幌子分文武幌子。我师父挂的那是武幌子,意思就是告诉来往客人,现在店里有人手,可以外出接单。而这黑白文字的幌子是文幌子,就是只坐堂,不出去收单的意思。我师父说过,我可以晚上出去办事,但不能晚上接单,所以,半夜里,我只挂文幌子。另外,武幌子还有一个意思……” 洛川还没说完,就看见一个人出现在了门口,这人一身黑衣,带着帽子,半低着头,幽幽道:“典当。” 洛川见这人有些怪,便努努嘴,示意令狐楚先自己喝茶,他过去迎客。 “您要当点什么?可以放在柜台上,我先看看。” “东西不在身,能过去看吗?” “哦,这样啊……”洛川指了指外面的幌子道:“您看,我挂的是文幌子,今天晚上没法出单。实在对不住,要不您……” “我们家的先生说了,一定得请你们去个人!否则,事情就不好办了!” 这人说着,走上前,将一枚翠绿的扳指放在了柜台上,那扳指上面栓了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系了个红色的小香囊,隐隐约约的,能嗅见一股子血腥气。 第65章 帅就完了 洛川看着那扳指,一时有些失神。 “您看,能出单了吗?” 旁边的黑衣男子幽幽问道。 “能,说吧,当物在哪?” “城南徒步公园,您到了就能看见货了!” 这人说完,转身就急匆匆出去了。 令狐楚有些好奇,走到柜台前看着扳指道:“你不是说,你师父不让你出夜单吗?怎么又答应他了。还有,既然另有当物,那他为什么还要放在这柜台上一枚扳指?” “我有个买卖古董的朋友,这扳指是他的!” “哦,也就是说,这单生意是你朋友介绍的,用这扳指当信物,对吗?” 洛川摇摇头,喃喃道:“这扳指戴在我那朋友手上许多年头了,从没见他摘过。我问过他原因,他说因为骨节增生的缘故,根本取不下来了,他又不舍得砸了,所以就一直这么戴着。” “既然摘不下来,那现在怎么又出现在你这?”令狐楚说完这话,自己突然一惊,像是想明白了,脱口道:“难道说你这朋友的手指头……” 洛川皱了皱眉,上前先把扳指从绳子上摘了下来,然后小心将那抽绳的香囊打开一瞧,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慌忙又给系了上。 和自己猜测的一模一样,里面放着的,是一根血淋淋的拇指。 令狐楚在一旁看得也有些难受,不禁咂舌道:“什么人这么狠啊。” 洛川其实不太喜欢董大明的为人,油滑,市侩,有时候精明的过分,所以,他尽可能地保持着和他的距离。只不过,因为行当互补的缘故,两人又彼此经常用得到,而董大明这个人对别人都极其吝啬,偏偏对他洛川另眼相看,一来二去,也就成了朋友。 但洛川很清楚,以董大明的办事风格,出事只是早晚的事。 “老四,我得去一趟,不管我多不喜欢他坑蒙诈骗,现在都不是埋怨他的时候,我得先把他捞出来。” “我陪你去看看吧,这时候,总得有个帮手!” “不用,我去,是因为我和他有交情,你去就犯不上了。他这人,粘包赖,黏上甩都甩不开。你先去对面大熊的茶馆喝茶吧。” 洛川交代完,出门开上车就直奔城南。 南城本来就荒凉,这徒步公园更是在南城外。 开了足足四十分钟,才到了公园正门外。 深更半夜的,一辆车,一个人影都没有。 但既然对方指明了要来这里,洛川硬着头皮也得往里走。 说是公园,其实就是依傍着大梁河的一片荒野绿地,不过是有几条橡胶跑道穿插其间而已,还没建好,就停工了。 春夏草木疯涨,到处一片墨绿。此刻浓雾笼罩,阴森恐怖,让人不寒而栗。 越往里走,就越荒凉,枯萎的树木和蔓草交织在一起,堆放的渣土像是一座座坟包,偶尔传来的怪鸟怪虫的叫声,鬼哭狼嚎是的,让这里的氛围越加紧张与惊悚。 行进间,猛然听见树上一阵哗啦啦响动,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瞪着眼睛、脸色蜡黄、穿着棉袄的人正站在树杈上死死盯着你。 可等你汗毛都竖起来,嗓子眼空气阻塞,整个人都处于虚脱的那一瞬间,你才发现,原来那只是一个被人放飞卡在树上的光头强气球。 “活该你被两头熊痛扁!”洛川对着气球在心中暗骂一声,心里也开始有些烦躁。走了半天,一个人都没有。 他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个恶作剧,但转念又一想,那扳指是老董的这一点错不了,那根手指也的的确确是人的手指。所以,这事肯定不虚。问题是,这些人到底在哪啊! 正胡思乱想着,树影后面,突然一个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谁在周围?大吕当铺朝奉洛川来了,想要典当的,可以出来了!” “来了好啊!” 树影后面一声狞笑刺耳传来,接着就看见四周白影攒动,诡异的影子在月光下扭曲变形,张张毫无血色的脸,对对空洞麻木的眼神,让人有一种置身鬼殿尸府的错觉。 然后幽密的荒草树丛深处,就传来了歇斯底里的哭嚎声。 “救命……救命啊!别打,别打啦……” “别……割我的耳朵,我不敢了……” “呜呜……” 是董大明的声音。 那是惊悚、恐惧夹杂着无限痛苦的叫声。 在这样空旷又诡谲的环境中,一个大老爷们呜呜的哭声,远比什么鬼哭狼嚎更让人胆战心惊了。 “别装神弄鬼了,你们演得再像,也不过是逢场做戏罢了。真正的鬼,不会像你们这样作作索索,假模假样,像是要出台赚钱却还非要遮遮掩掩假装纯洁的鸡。” 洛川对着周围那些乱窜的影子怒斥一声,循着声音就急匆匆奔了过去。他很清楚,周围虽然阴森,但并无煞气,所以,那些鬼影全是假的。 被识破了的白色影子们索性也不再装了,扯开了白色的衣裳,扯下画的阴森恐怖的面具,从四面蜂拥而至。 二十多个壮汉,摩拳擦掌,一声嘶吼,齐刷刷打了上来。 下马威嘛,总是要挺过去的,要是这都过不去,你也就见不到人家的主子了! 洛川紧握双拳,肌肉紧绷,仿佛一头即将发狂的野兽,冲进人群里就是一通暴击。一打多,打的往往就是气势,若是气势上压不住对方,那一轮就会被扳倒。这么多人,只要倒地,休想再爬起来。 暴拳狠踢,玩命招呼。 纵然对方也个个是亡命徒,打的拳包都开了花,满手是血,也得硬刚。 就在洛川里突外杀打的开始呼吸急促,拳脚发颤的时候,突然草木之后一个人影飞身杀出。 “老四?” “洛兄,我就说,多个人总能多份力,我就喜欢虐菜局!” 令狐楚的突然杀出,直接打乱了对方的节奏,他上下交加,左右开弓,一双大手快速翻飞之间,赏了还站着的人每人一个大嘴巴,然后摆了个又嚣张又帅气的姿势站定,手上猛地一扯,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根红绳已经把剩下那七八个人的脚都给缠上了,顷刻间,全都倒地。 “完活!” 洛川苦笑道:“帅确实帅,可兄弟你还是出来早了……” “是吗?这不是打完了吗?一群草包软蛋啊!” 令狐楚话音未落,左右站出来了两个黑衣人,一人手中握着一把枪。 那神色分明是在说“你们不是挺能打的吗?继续啊!” 令狐楚挠挠头,嘀咕道:“你就说帅不帅就完了……” 就这样,两个人总算是通过了见人家主子的资格,被枪指着,往前走了五十米远,在一个沙坑里看见了被埋得只剩下半截身子的董大明。 第66章 万财金光镜 “川子,川少爷,你可来啦!” 董大明一看见洛川,瞬间又哇哇大哭起来。 “兄弟我实在是想不到别人了,只能让你来救我来了。” 洛川看着他那倒霉的样子,失去了假发光秃秃的脑袋插在地上,像是倒栽萝卜是的,心里终究有些不好受。 “行了,我这不是来了嘛!” 洛川看了一眼身后拿枪的人道:“告诉你们先生,我来了,有事和我说,把我这兄弟挖出来。” “两位胆子很大,鬼都不怕,身手也不错,两个打我十多个,不过,这人岂是你说挖出来就挖出来的?总得给我个说法吧!” 灌木丛后,缓步走出来了四个人。 后面的两个同样是简单的西装男,手里拿着家伙,并不重要。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说话的人。 这人身材魁梧,浓眉方脸,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显得很文雅,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给人一种和善的感觉。但他的鼻子鹰钩状,眼角深邃多纹,按照相学的说法,这种人最为阴狠。 跟在他后面的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穿唐装,踏布鞋,长胡须,身形瘦削,面容清癯,眯着眼,总觉得他那眼神能看穿什么是的。 “那就说说吧,为什么把我的朋友埋在这?还有,那根手指做个解释?” “董大明,你要不要先给你的朋友介绍介绍,你干了什么事啊。”眼镜男子手一抖,将手里还着着火的半截烟朝沙坑里弹了过去,正中董大明的脑袋,疼得他嗷地又惨叫一声。 “川……川子,这位……这位是郑华强郑总,我……我那天和你说的大生意就是和他……” “行了,憋憋嘟嘟的,也说不清楚!洛先生是吧?既然你能替董先生出头,那我也就替我们郑总把这事和你说清楚!”那位大师模样的男人开口道:“我们郑总的老父亲,半个月前驾鹤西去,喜丧,我们郑总特意把老人家带回了老家进行土葬。所以,就朝市面上放出话,想买一方万财金光镜。唯一的要求,就是这镜子至少是宋前的,多少钱,在所不惜。而董先生第一时间应下了这个差事,还拿走了预付款二十万。只要七天之内办妥,还有二十万尾款。” “他……造假了?” “果然是开当铺的,什么都知道!那我也不废话了!”郑华强冷声道:“董大明,在拿了我二十万之后,交给了我一方铜镜,还美其名曰,是一方唐镜。亏得我当时请了咱们云城最厉害的风水师白先生坐堂,才认出这铜镜竟然是个新家生的土坑货。” 果然,这小子还是栽在了坑蒙拐骗上。 洛川气得无语,却也只能替他扛话道:“这行里谁没有走眼的时候?哪个敢说自己没吃过坑子货的亏?董大明虽然这事办得不漂亮,可你们把钱收回去,教训教训也就罢了,要了他一根手指头,还把他埋在土里,这是不是就有点过了?” “过了?死者为大。我父亲下葬的时辰,那是白先生苦苦挑选的上佳时辰。就因为董大明,让我父亲又白白多等了七天了。再说,这压根就不是他看走了眼,而是他故意而为之。把老子当成土包子了,想弄个破铜片子唬我。为了做旧,他更是把那玩意放进茅坑里泡了三天。试想一下,当时若是没有白先生看破,这么肮脏的东西,可就随我父亲的棺材下葬了。我郑家一脉,都得因为他而倒霉。” 洛川听得这个气啊,甭说别人了,就连他都觉得,砍他一根手指太轻了。 “那郑总的意思呢?” “董大明这种不仗义的东西,都能把你当救命稻草,看来小兄弟肯定是有不同凡响之处。那我也就直说了!那二十万,我已经收回了,这根手指头,算是给他一个教训。我的要求是,再给你三天时间,给我找来一方铜镜。这个土埋脖子的王八蛋你带走。如果你做不到,那我现在就活埋了他。” “也就是说,手白剁了,钱没了,我还得白白给你弄一方铜镜。” “对,这就是成人游戏规则,给他脸的时候,他不兜着,那我就不把他当人了。” 真他妈憋屈。 洛川自己都没这么憋屈过。 可现在,却得替董大明憋屈着。 关键的问题是,人家虽然霸道蛮横,但从江湖规矩看,句句在理。 “这是不平等条约啊,签了不就是丧权辱国吗?把我们当李鸿章啦!”令狐楚一摆手转身就走:“有本事你们就埋人吧。我就不信,你们敢草菅人命。” 结果,一转身,枪口顶脑袋上了。 “那什么……当一回李鸿章倒也不是不行!”令狐楚挠了挠头。 洛川望了一眼可怜巴巴的董大明,也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行,我答应了。郑总和白先生对吧?山不转水转,我相信,总有风水站在我这头的时候。” “那就试试看吧,三天之后,不见唐镜,我就不单单是埋人了,那叫大吕当铺是吧?禁得住一把火吗?洛小兄弟,请你原谅一个想孝顺父亲的孩子的暴躁之心吧。好吧!” 郑华强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董大明见人家走干净了,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川子,我给你添麻烦了。” 洛川一言不发,将他像是山药蛋一样挖出来。这家伙是彻底吓坏了,出来之后还浑身颤抖不止,几乎走不了路。 上了车,洛川直接往医院开。 董大明却慌忙叫道:“不用去医院……我不能去医院,我这副样子,去医院肯定会闹大。一旦惊动警方就麻烦了……再说,真闹起来,我的名声就臭了,也就彻底没法从这行混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不去医院,你的手指头怎么办?不要了?” 董大明忍着痛,哆嗦道:“时间太久了,接不上了……索性不要了,万财金光镜啊……当务之急是我得找一个唐代的万财金光镜。现在市面上,唐镜太抢手,没人肯出啊!” 令狐楚皱眉道:“我问一句,到底什么是万财金光镜?” “古铜镜。最初也叫镇棺镜,是安魂的。后来,因为镜子能照见后面的棺材,有见棺生财的意思,所以王侯将相的墓里就多起来了,传言能保佑后代财运亨通。现在有钱人,又把这套拾捯起来了!” 令狐楚皱眉道:“你们说的这镜子,是不是挂在古代的棺材前面的?” “对对对,这个帅哥怎么称呼,我还没来得及感谢您呢。难道说,你知道哪里有?” “我还真知道。不过,想取,有点麻烦!” 第67章 嘴对嘴的女人脸 两个多月前,令狐楚沿着北太行和燕山交界往东,过燕城之后在一个叫碌碡(liuzhou)沟的地方听当地人都在传一个匪夷所思的事,那就是最近村里的男人们整宿整宿的不敢睡觉。 因为有好几个人睡着之后第二天就没再醒过来。 一开始,死的两个男人年龄还较大,村民也没太当回事,只以为这是年老体衰、睡梦中猝死。 可后来,死的人就越来越年轻,三四十岁正当年的汉子稀里糊涂第二天就浑身凉透了。有人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纷纷给自家男人找神婆、神汉又是祈福又是请神的。村里还特意请了一群和尚,给死去的那些人办了水陆法事,让他们不要再回来找替死鬼了。 可结果还是照旧,隔三岔五就死一个。 一直到了有一天,突然半夜三更,村里传来了一声惨叫,惊动了整个村子。 第二天村里人都知道了,昨晚上撕心裂肺尖叫的人正是村头的大牤子。 大牤子二十郎当岁,还没结婚,长得五大三粗,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这两天,他们家有一头驴病了,眼看着要死。大牤子趁着驴还没咽气,就给杀了。傍晚的时候,他们一家吃了一顿丰盛的炖驴肋条,看会电视就睡了。 可半夜的时候,他迷迷糊糊的就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呼呼,呼呼,一声接着一声,一开始,感觉有人在自己旁边喘息,可后来,越来越严重,就像是这人正嘴对嘴抢自己空气是的。 他想挣扎,又睁不开眼,也动不了身。一分一秒地耗着,越来越难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把舌头尖硬往牙下面塞,拼了命一般,让自己咬了自己一口,直到一口真阳涎喷出来,才猛地睁开了眼。那真阳涎就是舌尖血,阳罡无比,总算是帮他破了梦魇。 睁眼的一瞬间,他就看见自己的正上方有一张特别漂亮的女人脸,正嘴对嘴地看着自己呢。他还没做出反应,那女人忽然像是恼怒了是的,狠狠就朝着他的脸上咬了一口,瞬间消失了。大牤子又惊又疼,惨叫一声,惊动了家里人,可等打开灯的时候,女人脸早就不见了,倒是大牤子的脸皮被硬生生撕去了一大块。 “好悬啊,这是碰上夺阳女鬼了啊!没有道行的人,十有八九得死。”洛川咂舌道:“这小伙子命大,原因可能就在于,那天他吃的是驴肉。驴肉大阳之物,才让他抗住了那女鬼的煞气。” “我听说这件事之后,特意进村看了看,还看见了那个叫大牤子的小伙,脸上确实有一个撕扯皮肉的伤口。”令狐楚道:“我开始以为,这是风水突变导致生出了邪祟,于是就在周围的山水之间转了几趟,以阴舆之法也测算了许久,并没发现地脉变故。但我在山里也确实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就是在一处叫做公主岭的地方,因为当地放炮崩石,震裂了一道石缝,我顺着那石缝下去了十多米,远远的,看见下面的石洞之中,有一口黑漆棺材。阴舆行绝不下墓,所以我也就没进去,但我当时远远看见了,那棺头之上,还真就有一方生出了铜绿的镜子。出来之前,我琢磨着村里的事,可能就和这棺材有关系,于是在裂口之上,倒悬了三根钉棺钉。反正不管是不是它在作祟,那三根钉子足以暂时震慑那口棺材了。” “错不了,一定是万财镜!太好了,我去取,我现在就去!”董大明结结巴巴,连声道:“兄弟,大恩大德,没齿难忘,等我回来,结了这件事在请你吃早点。” “看看你那抠搜样,一张口,请人家吃早点,亏你说得出口!就冲这消息,你请他吃一年早点也不过分!”洛川呛声道:“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了。先不说你弄虚作假的破事,就说人家可是给老人下葬,这种事你也坑?你缺不缺德?” “我没打算坑,原本马市街的老谢头那是有个唐镜的,我寻思着买过来一倒手不就赚十万?谁知道老谢卖给了燕城人了,我……我也是没办法才弄个假的,哪成想他那还有个阴阳先生坐镇,给识破了啊!这老王八蛋,要不是他撺掇,我这一根手指也没不了……” “那能怪别人吗?”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郑华强我惹不起,他是真敢杀人啊……川子,你得帮我啊,跟我去一趟碌碡沟吧。咱们去一趟,把那镜子拿过来,给他不就行了!以后我在慢慢报答你……” “你说得简单,你以为那铜镜是你想拿就拿的?根据老四的描述,那是整整一个石头山头里埋了一口棺材啊,独山锁黑棺,百分百下葬的时候就有问题。而且,如果那个村子里的事都是真的,那这个墓必是凶墓。你会盗墓,还是我会盗墓?” “那怎么办啊……我踏马猪油蒙了心,怎么就在这事上没弄明白啊。我该死,该死……”董大明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行了,孩子生厕所了,你说你低估了便意;鼻涕进嘴了,你才想着拿纸去;都踏马收秋了,你才想起自己没种地,有个屁用啊!董大明,我告诉你啊,这是最后一次帮你擦屁股。” “好,好……川子,你就是我亲兄弟!” “你先回家吧,收拾收拾,明天早上我通知你。”洛川把董大明送到了家,就赶紧回了店里。 盗墓这件事,他实在不在行。 不过,他觉得师父可以帮忙指点,再说,还有丁诗书呢。丁叔可是行家啊。 可回到店里,打电话问过了张姨赵婶,师父都不在她们那。 联系不上师父,也就联系不上丁叔,早知道这样,昨天就该和丁叔单独建个联系方式。 “你真打算去盗墓啊?”令狐楚问道。 “这不也没办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笨蛋送死。” “成,我可以陪你去,但有一点啊,我们阴舆行绝不下墓。我只能把你们领到位置!” 洛川点点头道:“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可以不去的,但我希望你先别走,等我回来,我还想和你切磋切磋呢。” 洛川打定了主意,明天晌午前,如果师父回来了,那就请他老人家和丁叔出手,若是这两个老头还不见踪迹,也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了。 洛川想了想,又给赵见信打了个电话。 对于郑华强他不了解,但赵见信还是知道一些的,此人在云城属于黑白相交的灰色势力,他尝试请赵见信在当中斡旋一下,看看能否有回旋余地。 赵见信对于上次的事,一直都想对洛川表达谢意。此番洛川主动打来电话有事相求,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可一听对方是郑华强,明显也犹豫了。听了一会,洛川也大概明白了,这个郑华强正是赵见信之后的新起之秀。换句话说,两人之间存在着一些微妙的关系,一个是少壮蠢蠢欲动,一个是老将要放马归山。但江湖大哥的更迭,往往没那么顺利。 “洛先生,但你放心,甭说我已经主动要收山了,就算没有,您的忙我跌下份去也得帮。” 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师父还是没有回来。 不过,赵见信倒是回话了。 因为是赵见信主动说和,郑华强表示,原来说好的那二十万预付款照付,三天的期限延长到五天,但必须得拿到唐镜的先决条件还是不肯松口。 “洛先生,我尽力了。实在抱歉……” “千万别这么说,这已经让我感激不已了!” 不管怎么说,赵见信的帮忙还是有收获的。 熬到了中午,师父和丁诗书依旧没有露面,洛川实在等不下去了,只好在柜台上给师父留了言,然后就给董大明打去了电话,出发前往碌碡沟。 第68章 断头山 洛川本来不太想让令狐楚同去。 首先一点就是,他这人不愿意搭人交情。他自认为和令狐楚是那种惺惺相惜的关系,要是有了利益纠葛,那以后相处就不自然了。 其次,令狐楚虽然看起来随性,但明显更有原则。阴舆行是修补自然风水的,无欲无求,现在让人家带自己去盗墓,不合适。 还有一点那就是,洛川是吃地上饭的,下墓是头一遭,免不了会有这样那样的危险。他没道理让令狐楚陪自己去玩命。 可令狐楚说了,人这一辈子,高兴最重要,哪有那么多首先、其次和最后啊,凡事只有“老子愿意”这四个字就行了。 既然如此,洛川也不再废话,开上车就去接董大明。 到了小区外面,等了半天,才看见这家伙手上绑着纱布,背着一个大编织袋子走了出来。 “川子,你看我准备的这些工具!” 洛川打开袋子一瞧,好家伙,军工铲、强光手电筒,蜡烛、绳索、水壶、干粮,还有两把大砍刀。 “你这是去和陈浩南抢铜锣湾老大啊,带这么多东西干嘛?你再整包杀虫剂、弄颗手榴弹,就赶上达文西的要你命三千了。” “我看那电视上都这么演的啊,本来还想买洛阳铲的,后来想想,既然那墓上面有裂缝,估计也用不上了!喏,你看看这个是什么?” 董大明又从怀里摸出了两个黑乎乎的东西,一股子发霉发臭的气味,像是皮包骨。 “什么鬼东西?臭乎乎的!” “黑驴蹄子啊!摸金校尉最后的护身法器。万一闹了粽子,就用这玩意堵粽子的嘴!” 洛川实在无语。 “不是,你真把我当成和你去盗墓了是吗?我可告诉你啊大明白,咱们去,就是取那铜镜去了,拿了镜子,立刻就走,你可别打其他东西的主意。” 骂虽骂,不过洛川发现,大明白买这些东西,除了食物之外,倒是有一把袖刃还算有用。 羔皮细带,锻铁质地,只有两寸长,月牙弯状,一面有放血槽,是杀人宰兽用的,另一面是蛇皮纹,纹理凹槽较深,应该是放朱砂、雄黄,用来应对妖邪一类的。这匕首有些年头了,工艺不错,最初的主人非富即贵。 “怎么样,喜欢吧?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董大明半是讨好半是感慨道:“这次多亏你了,我琢磨着,给你钱你也不要,就淘了这把清代武将的袖刃,估计你喜欢。” 董大明这家伙,智商不敢恭维,但拍马屁的情商确实无敌。 洛川也不客气,解开袖口,就准备把这袖刃带上。 结果一抬手,他惊诧地发现,两天没仔细看那手上的红线,它竟然好像缩回去了一些。 他赶紧量了量,确定没错,前几天突然快速增长的红线,果然又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这可真是个意外的惊喜。 虽然他还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但至少说明一点,老天爷目前还没收走他的意思。 “你那红线是怎么回事?”令狐楚看似睡着了,可挑了挑眼皮儿,还是好奇地开了口。 于寻风说过,不能轻易把红线示人。刚才洛川也是激动了,忘记了身边还有别人。 不过想了想,自己和令狐楚也算是萍水相逢,他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于是洛川就把红线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不过,关于十二阴货的事他没提。 毕竟,这其中还会牵扯到钉棺钉,他怕令狐楚多心。 结果令狐楚对红线并没多大兴趣,反而笑道:“你不会真的相信,自己小时候是被人装在麻袋里,丢到当铺门口的吧。” “为什么不信啊,我师父就是这么说的!” 洛川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心里早就动摇了。 小时候这种话他信,可十几岁懂事之后,他就不信了。因为师父的话有一个致命的漏洞,那就是,十二阴物的口诀是从洛川梦里出现的,他师父不可能进入他的梦境,那最初他老人家又是怎么知道十二阴物能解决自己手上红线的问题的? 但洛川没有质疑过师父的说辞,因为师父养大他不容易,他不想让师父觉得自己长大了,翅膀硬了,开始要寻找双亲了。 “很简单,你师父对你的态度,远远超出了师徒的相处范畴。依我看,他应该是你的佣人。” “为什么这么说?我师父对我很严厉的,而且,我对他很尊敬。这是主仆能有的关系?” 令狐楚一笑道:“呵呵,原因很简单,小爷我也曾阔绰过。” 通过这一路聊天,洛川才知道,令狐楚此前的生活也颇为波折,他出生的时候,父亲就不在了,跟着母亲住在胶州,家里有十几个佣人。 有一天早上,家门口莫名地出现了一个木偶,他很高兴,就要去拿,结果他母亲疯了一样冲了过来,仓惶把他丢给了管家。就在这时候,那木偶突然就动了起来,扑到母亲身上,一口咬中了她的脖子。母亲回头看了令狐楚一眼,对着管家喊了一声快跑,然后就和那木偶厮打在一起,双双滚出了家门。 管家、姆妈似乎也知道这木偶的恐怖之处,和一众仆人带着自己从后门逃了出来。 第二天,偷偷返回去的时候,得知母亲已经死了,身上被咬的破破烂烂。 后来管家和姆妈带着他东奔西走,住在登州的时候,又被仇家找到,家里的仆人都被杀了,只剩下管家和姆妈两个人,背着他跑到了济州。在那里总算是安顿了下来,长期改名换姓,管家教授他拳脚,姆妈则传给他风水之术,据说这都是他父亲临终前安排好的。直到前几年,管家和姆妈双双去世了,他才开始四处游历。 “管家和姆妈对我来说,和再生父母差不多,他们教我东西的时候,也很严厉,但只要课业完成,马上就又回到了仆人的角色,不管我怎么说,他们都坚决不改,说这是规矩。他们对我的态度,就和你师父对你的态度一样。所以,我姑且猜测,你师父是知道你的身世的。而且极大可能,他以前就是你家的佣人。” 洛川没吭声。 但令狐楚的话,还有最近阿宝的事,确实刺激了他。 就像阿宝千辛万苦也要找回来看一看一样,谁又能对自己的过往和身世一点兴趣没有呢? 三个人,开了四个多小时,临近黄昏的时候,就来到了碌碡沟。 但没有直接前往令狐楚说的那个山头。 人多眼杂,去得太早,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们把车停在路边,先吃饱喝足,等到天黑下来,再潜伏过去。 碌碡沟是燕山余脉的一条深沟,左右两列山丘彼此起伏,被流水切割得支离破碎,有无数的深沟和缓坡,就形成了不少风水不错的墓穴。 令狐楚啃着烧鸡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山头,告诉洛川,那就是要去的地方。 洛川看了好一会,嗦着鸡骨头,幽幽道:“你们说,那山头像不像一个女人头?” “还真像!”董大明咂了一口小酒,咽下去鸡屁股道:“你瞧,那断崖面就像女人的大白脸,两侧的山林就是头发,喏,后面黑压压的山脉就跟蛇身子是的,唯独脖子那被挖开了,好像断了似的……” 令狐楚喃喃道:“我上次还真没从这角度看过,如此说来,这是个断头山啊。” “断头山?有什么讲究吗?” “断头山,封地气,此中棺,凶且戾。一般会把自缢的女人埋在这种地方,再加上独山封孤墓的格局,要不……还是算了吧,你们别进去了,不如去燕城碰碰运气,万一能买到唐镜呢?” 第69章 下墓 董大明忙摇头道:“不成啊,来不及了。唐镜这种东西,一般人都不会轻易出手,燕城人生地不熟的,没有中间的掮客,根本就不会有卖家。就算有,那可能卖价要溢出几倍,我……我也拿不出这份钱啊。” “行了,来都来了,就当是一次挑战,但愿胡八一保佑吧!”洛川吃完了东西,开始整理装备。 令狐楚说,那裂缝下面,至少有好几米的落空,所以,绳索是最必要的东西。 董大明买的是标准登山绳,有好几十米长,足够用了。 不过,洛川看着这绳皮怎么毛嘟嘟的,不像是新绳子啊。 “大明白,你这绳子哪买的?” “市场买的。原本我打算买三十米的,后来那人说,这绳子是样品,晒的时间有点久,但不耽误用,同样的价格,给我五十米。” “你大爷,你抠门都抠到安全绳上来了!”洛川忍不住骂道:“什么是安全绳?不安全还叫安全绳?这不就等于卫生巾不放棉花,红薯粉条没有红薯吗?少一根手指头都改不了你这德行,我看你是没救了。” “看你说的……我改,我以后改还不行吗?” 三个人吃喝完毕,天也彻底黑了下来。 董大明按照令狐楚的指引,把车开进了山谷深处直到路的尽头,找了个茂密的林间,将车隐蔽起来。 然后下车背上包裹,沿着溪水,又走了六七里山路,连溪水都不见的时候,那个巨大的断崖山头就出现在了眼前。 从远处看,这山头像个女人头。 实际到了跟前,还很巍峨,上层怪石嶙峋,中间有两个巨大的凹陷,很像是一对眼窝,大概着是长满了苔藓,黑乎乎的,一抬头,犹如被一双巨眼凝视着。断壁的下方被长年累月坠落的碎石堆积起了一个扇形的烂石窖,长满了带刺的荆棘。不过,仔细看,荆棘间被踩出了不少的小路。 这种地方还有人来,恐怕是早有人惦记上了。 令狐楚道:“其实倒也正常,自古阴宅的路数就那么多,只要是行家,哪怕是过路时的一眼,都能看出个门道。这地方远观藏风纳气,近观龙虎在列,肯定是有墓葬的。” 董大明好奇道:“可你们不是说,这地方看起来很凶吗?既然凶,富人还会建墓?” “凶墓和富墓并不冲突啊,在古代,就算是横死、暴死、杀死的富人,也能享受丰富的陪葬品啊。有些人必须死,但死也能极尽哀荣,懂了吗?” “也就是说,这墓……还是个富人墓,里面肯定有好东西啊!” 洛川看着董大明又开始满脸跑眉毛,便警告道:“我再说一遍啊,一会下去,你来持光源,我去取铜镜。拿了镜子咱们就走。上来的时候,你先上,老四会在上边帮你。最重要一点,下去之后,不许乱走,也不许乱碰,更不许乱拿。” “知道了……我到时候只看还不行嘛!” 叮嘱完,令狐楚带路,引着两个人沿着一条羊肠小路开始往上头上爬。 今晚月光不错,不用开辅助光源,都能看清楚一草一木。 不过很奇怪,这里已经算是深山了,又是明月夜,怎么一点虫鸣兽吟都没有。 二十多分钟之后,三人已经爬上了“人头山”的顶部。 眼前全是茂密的山枣树和火麻梨,这两种灌木,全都带刺,走几步,手脚就被扎了好几下子。“人头”中央的位置,孤耸着两棵大油松,树身如同石柱般粗大,树冠低垂,猛地一看,就像是脑壳上长了两个羊角辫大刷子! 令狐楚在前边领路,一直走到松树的前面临近悬崖的位置才停了下来。 “喏,裂缝就在前边了!” 洛川小心地看了看脚下,站稳,身体千倾,就看见断壁朝前突出去将近一米的位置,确实有一道四五十公分的大裂缝。倘若不摆出这幅跳崖的姿势,是绝对看不见的。 “令狐少爷,你是怎么发现这裂缝的,当时你不会是想要跳崖吧。搁一般人,谁敢这样往下看啊!” 令狐楚道:“这一座山,一条河,一片土地,都是有呼吸的你们信吗?就像一个人的气场,你站在那就能感受到一样。当时我站在这山头,就觉得这地方的气场乱了,说通俗点,就是风水位破相了。所以随便朝下边看了看,就发现了这个裂缝。” “神人,您可真是神人,令狐老弟,回去我得好好请你喝顿酒,多和我聊聊你的故事,我董某人,最佩服的就是像川少爷和你这样的青年才俊……” 洛川知道,董大明又开始用那三寸不烂之舌黏人了。 他这是看中了令狐楚懂风水术,又在乱打主意呢。 “董大明,把你那小心思藏到你那十二指肠里去吧。”洛川冷声道:“甭和他套近乎。你还要不要万财镜了?再浮想联翩,我们两可走了。” “别,别啊!川子,大事还得你来办,我这……最多就是个敲边鼓的,您是闹天宫的大圣啊!” 令狐楚趴在峭壁上,朝着裂缝里面看了看,皱眉道:“你们下去小心点啊,我上次倒放的三枚钉棺钉,不知道为什么,只剩下两颗了。要么是山体震动,自己掉下去了,要么就是里面有东西想出来,损毁了钉棺钉。” “放心吧,有川子在,什么脏东西也不敢出来。真闹粽子,我直接一黑驴蹄子怼死他!” 董大明吹着牛皮,将绳索直接捆在其中一棵大油松上,用力扥了扥。 “非常牢靠,令狐少爷,这绳子的一端可就交给您帮忙看着了,我们哥两个能不能上来,可全看您的了!” “放心吧,我在,绳子就绝对安全。” 令狐楚拿出烟,一人点了一根,算是壮行了。 洛川就将安全绳束在腰上,两手拉着主绳先下悬崖去了。 董大明跟在后面,背着包,笨拙地想偷蜂蜜的狗熊。 山崖虽然不是九十度的立壁,但也已经足够陡峭了。洛川脚蹬石壁,往下滑动,低头看,峥嵘料峭,黑漆漆一片,好像无尽深渊是的。 下了三四米远,就到了裂缝的位置,伸手抓住突出的石笋,晃动绳索,将身体荡过去。把环扣系在裂缝旁边的灌木上,稳住绳子,轻喊了一声,董大明这才吭哧瘪肚地跟了下来。 “我的个乖乖,在下面看着不高,可趴在这砬子上,怎么感觉是万丈深渊是的!”董大明眯着眼,不敢往下看,尽可能缩在石缝里。 洛川用手电朝里面照了照,最先看见的就是令狐楚用红绳系着的两根倒垂的钉棺钉。然后再往下,黑漆漆一片,光柱中,能看见白色的灰尘在飞。在手电光开始模糊的地方,恍惚还真能看见确实有一口黑棺材,安放在一个青砖堆砌的平台上。 “让我看看!真能看见棺材吗?” 董大明兴致勃勃趴过来,抢过手电。也不知道是眼睛花了,还是手电光乱晃出的光影,在光线摇摆的那一瞬间,洛川好像看见了一张脸,正斜目四十五度角,朝上冷冷地看着他们。但等他把手电光稳住,再去寻找的时候,却已经不见了。 第70章 辘轳女 “怎么了?”董大明后知后觉,看出了洛川神色的异样。 “我……我好像看见了一张脸,就在那棺材旁边!” “川子,你吓唬我呢吧!”董大明举着手电,看了又看,嘀咕道:“甭说脸了,棺材在哪我都看不见啊。” 洛川俯下身,重新晃了晃手电,果然,下面的墓洞里像是起了一层灰尘是的,刚才还能模模糊糊看见的棺材,确实找不到了。 还没下去,就已经感觉到了一股子诡谲的氛围。 “可能是视觉角度的问题!”董大明唯恐洛川这时候打退堂鼓,赶紧在一旁道:“我记得我以前看过一本书,那书上说了,人的眼睛,在夜晚光源不定的时候,会出现视角放大和缩小的应激反应。比如,有人半夜手机看多了,会突然失明,也可能会看见自己的后脑勺,两个极端。” “你快把嘴闭上吧!”洛川听得出董大明是在扯淡。但夜不言鬼,没弄清楚之前,他不能胡思乱想。 将剩下的绳索顺着石缝垂下去,大概着有十米左右,绳子就触底了。 “我先下,到了缝隙口等你!” 洛川将手电挂在脖子上,一手抓绳,一手撑住粗粝的石面,缓缓往下爬。到了石缝口的位置,宽度就已经只剩下三十厘米左右了。他用大腿撑住,朝着上面招了招手。董大明应了一声就滑了下来。 到了这里,就已经能感觉到古墓中的阴寒之气了。 浑浊的空气中,还有一股子糜烂的臭味。 洛川点着一根烟,使劲嘬了两口,将烟丢了下去。猩红的烟头就落在了正下方。从距离判断,确实不高,最多还有五六米。 “川少爷,咱们下去吧,一鼓作气,大事可成。别看我胖,实际上我壮啊!要不我先来!” 董大明这次是下了决心,他为了表现勇气,抓住绳子,先一步往下面钻。 可奈何缝隙到了这里已经是最窄了,只有三十公分左右,他才下去一半,大肚子就卡在了那,上摇下晃,试了两下,都没能下去。 洛川无语道:“我都后悔了,让你下来干什么,还不如我自己去呢!深吸一口气,把肚子收一收。” “我这都是虚胖……脱了衣裳不信你看,还有两块腹肌呢!” 董大明咬着牙瘪了瘪肚子,总算是挤了下去,可洛川刚要告诉他,不要滑得太急,却听见这家伙吭哧一声,直接一头栽了下去。 绳索虽然崩直了,可听声音这家伙可能是硬着地,这一下,摔得够呛啊! “老董?” 洛川大喊一声,赶紧扯了扯绳子。 绳子的那一端已经松松垮垮,没了牵引。 “董大明?” 洛川又喊了一声,下面还是没有回应。 洛川顿时感觉不妙,拉住绳索一个速滑跳了下去。 脚下是夯实的泥土地,急忙手电晃了晃,两侧是青砖墙壁,上有拱形天顶,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发霉但是极其干燥的味道。 这分明就是一个墓道啊。 看来当初造墓的时候,是先掏空了山头的肚子,然后夯实地面,用青砖构建的墓室。因为村民放炮崩石的缘故,将墓中穹顶震裂了,这才在墓道的上方,露出了缝隙。 洛川以为,董大明一定是摔昏过去了,可手电筒转了一圈,却没看见这家伙的人影。 墓道里十分阴冷,除了青砖还是青砖,老董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洛川只好打着手电,朝前摸索。 墓道通往墓室的方向,被一堵墙挡住了,看不见后面的情况。倒是两侧,各有一个像厢房一般的空间。这两个小房子的外墙上,有斑驳的彩绘,一面是青龙呲牙,一面是白虎张口。 师父好像说过,这种地方叫殉葬仓,一般都是下葬时,给墓主殉葬牛马牲畜的地方。当然,有时候也会殉人。 “呜呜,呜呜!” 仔细听,左侧的“厢房”似乎有动静,像是半夜里猪吃食的哼唧声。那小屋子的门口,正丢弃着董大明的编织袋子。 “老董?” 洛川轻声呼唤了一声,缓缓移步走了过去。 小“房子”前面是个拱形的小门,做成了虎口的形状,看上去阴森森的。 洛川紧绷着神经,将手电光往里一扫,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两具靠着墙坐在那的干尸。 终究是第一次下墓,洛川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两具尸体的腐烂程度都差不多,基本上就是皮包骨,瘦骨嶙峋,看起来格外阴森。腐烂较重的部分是脸,肉皮脱落,森森白牙,一颗不少,就像是在朝你呲牙大笑是的! 不过,能看得出,这两个人肯定不是最初的人殉。他们一个穿的是八十年代最流行的的确良褂子,另一个则是劳动布衬衫。身上已经烂掉的包里,还有斧子、蜡烛等东西,以此判断,他们八成是盗墓的。不知道什么原因,死在了这里。 除了这两个人,里面臭气弥漫,覆盖了整整一层的,都是腐烂更严重的骸骨,还有干瘪的动物皮囊! “呜呜!” 吭哧声就在里面。 洛川不得不把身体贴着那两具干尸往里探了探。 此时终于看见,在一张张臭气逼人的动物皮囊下面,有东西在蠕动着。 “董大明!” “呜呜!” 声音更大了,蠕动的也更厉害了,分明是在回应自己。 肯定是老董无疑了! 洛川无奈,只能全身钻进去,亲手扒开七零八落的动物骨架和皮囊。 但见董大明趴在坑中,全身被一张恶臭的野猪皮紧紧包裹着,手脚不能动弹,他那口口声声给大粽子准备的黑驴蹄子,竟然塞在自己的嘴里。这才前后两分钟的功夫,这家伙已经老脸蜡黄,没一点血色了! “唔唔!”老董瞪大眼睛,嗓子眼拼命呼喊。 洛川伸手将那驴蹄子拔了出来。 “川子,女人,有个女人……” 董大明张口就带着哭腔喊道。 洛川还没回话,忽然感觉后颈有点沉。 大概着也确实紧张了,他又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误,那就是扭过了头。 一张脸,容颜犹如幽冥之花的脸,美得惊心动魄,让人心醉神迷。 正如令狐楚描述的一样,扭头的一瞬间,就是和这张脸来了个嘴对嘴。 这女人就像是无比享受是的,猛地深吸了一口气。 就一口,洛川就感觉自己身体里的小火苗一下子给吸走了一小半,整个身体骤然冷了下来,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更要命的是,身体一时间被禁锢住了,动弹不得。 师父说过,人可以吃苦,吃瘪,吃闭门羹,吃糠咽菜都行,就是不能吃亏。 多耽搁一秒,自己被对方秒杀的概率就多了一分。 他毫不犹豫,直接咬破了舌尖,一口血唾沫吐在了这张绝艳的脸上。 这张蛋白色国色天香的脸,骤然像是干透了的大地,瞬间皴裂,密密麻麻的破裂纹好像摔碎的花瓶。 嗷的一声狞叫,女人已经变得獠牙戾目,血瞳绿脸,猛地缩了回去。 洛川这才意识到,碰到茬子了,这女鬼不简单啊。 刚才她从外面探头进来,至少有一米的距离,却不见肩身,由此可见,她的脖子就有一米多长。 “辘轳首!” “啥……啥是辘轳首啊!” 洛川懒的和董大明解释。 这辘轳首可是最凶的阴魂了。 传说古代女人被勒死、吊死之后,入殓的时候,都需要特别小心,不能让魂魄跟着下葬。因为这样的阴魂,在墓中久了,就会变成脖子颀长无比的恶灵。一旦棺木有变,就会飞出,以吸食男人的阳气为生。刚才这鬼东西,两分钟,就让董大明面色枯槁,仅仅一口就让洛川心生寒意,那令狐楚所说的在村子里要了十几个人命的肯定就是她了! “川少爷,还得是你啊!我刚才一落地,直接就被拖了进来,什么东西在我嘴前,压得我差点直接死过去。你一来,就破了她的邪术。我就和他们说,你有本事,下墓肯定能行……” 洛川一愣,揪着董大明的脖子,将他从那殉葬仓里拽了出去。 也不顾上此刻还在危险当中了,随手抓了一把朱砂洒在周身,以作防备,然后冷声喝道:“大明白,现在你老实和我说,你到底和那郑华强说了什么……” “我……我没说什么啊!”董大明含糊其辞道:“我就说和你关系好,你能帮我!咱们……咱们是不是击败这女人了?可以去摘镜子了?” “摘你大爷!”洛川骂道:“我就说嘛,昨晚上一见面,他们怎么就相信我这个小年轻,你是不是和他们说了我收凶物的事。” “我……我被打得实在受不了了,就想到了你。可他们说,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孩,能顶什么用。我……我就说你收过不少的凶物了,实在不行……我找墓,请你去下墓,无论如何也给他们淘到一个镜子,他们这才没杀我。川子,我……我也是没办法!” “合着踏马的我还没去的时候,你就已经算计好了,让我陪你下墓啊!我说嘛,昨晚上他们干嘛还装神弄鬼的,原来是在试探我的本事啊!你说,是不是就算令狐楚没有提供这个墓,你也想好了出路?” “我……唉,是……我前些年,在北山镇收货的时候,发现过一个墓。我寻思着……实在不行,就去那个墓试试。还有那个白先生,他说他也能提供墓,但得让我去取。后来听令狐先生说,这个墓有了裂口,更容易一些,就……就没敢再提!川子,对不起,我……我不是要利用你,可那不是没办法了嘛!” “董大明!我……特么最恨别人利用我!”洛川一想到眼前恶鬼的辘轳首,再想到这孙子在外人面前拉自己下水,忍无可忍,一脚将董大明踹翻在地。 董大明知道洛川是真发火了,唯恐他一怒之下,把自己丢在这,赶紧呜咽道:“川子,我对不起你,可……我不是算计你,我是觉得你有本事,只有你能救我啊!你不去,他们会杀了我……” “你踏马记住了啊,如果咱们还能顺利出去,你董大明以后永远别再找我!” 洛川正骂着,忽然看见眼前的董大明捂住了脖子,嘴里沙哑呜呜叫着,瞬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拖住了拉进墓道里。他两手挥舞,拼了命地朝洛川求救。 “还来啊!真以为老子怕了你!他就算再烂,现在还是我的人呢!”洛川暴怒,拔出腰间的杀猪刀就追了上去。 第71章 自作孽 墓道里尘土飞扬,董大明像是勒死狗一样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地上拖着。 洛川手持杀猪刀,在后面穷追不舍。 沉寂了千百年的古墓里回荡着男人的喘息声,女人的阴笑声,剩下的就是董大明这不阴不阳的嚎叫声。 三种声音混合在一起,再伴随着手电筒摇曳的光柱,斑驳的墓道,还有一具具莫名其妙死在这里的山禽野兽的尸体,营造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人的氛围。 洛川眼冒凶光,太阳穴青筋高耸,突然一个纵身飞扑上去,银晃晃的杀猪刀直挑董大明的脑后。 噗嗤一声! 能感觉到,刀刃刺中了什么东西,那东西猛地一个收缩,将董大明狠狠摔在了墙上。 与此同时,杀猪刀也脱手而出,啪的一声,插在了墓道的青砖壁上。 洛川知道,这时候必须有个防身之物,要是赤手空拳,自己肯定吃亏。 于是他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就去拔刀。 也不知道是刚才那东西力气太大的缘故,还是自己的手有些哆嗦,一时之间,竟没拔出来。 董大明摔得够呛,靠在墙壁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此时他一抬头,突然张大嘴巴,惊恐地指着洛川身后大叫起来。因为脖子被勒出了血泡,嘴里全是血沫子,说不出话来,只能呜哩哇啦地比划。 洛川一怔,已然明白,那东西出现了,就在自己身后的墙壁上。 又来这一招,这次洛川没上当,根本没有回头,也顾不上那杀猪刀了,朝前快速一个翻滚,落地转头之际,一枚山鬼花钱嗡的一声飞了出去。 啪! 山鬼花钱在墙壁上划出一道火光,正中那女人脸的眉心。 这破了相的鬼脸霎时间从墙壁上显现出了真身,那是一张支离破碎的面孔,嘴唇发白,鼻子朝天,双眼空空,却闪着绿光,最令人头皮发麻的就是她那粉色的,犹如剥皮蛇肉一般的脖子,上面密密麻麻、疙疙瘩瘩的全是深红色囊瘤。 “嗷!” 女人咆哮一声,那辘轳颈无限延长,直接将那张恐怖的鬼脸以迅雷般的速度伸到了洛川跟前。 洛川赶紧屏住呼吸,不敢泄气,双手做“俘尸手”,死死将这张鬼脸抵住。 可女人却志在必得,阴森森裂开了大嘴,如同吮吸玉露琼浆一般,疯狂吸气。 洛川感觉脸皮都被吸得有些变形,嘴唇都在哆嗦,一股子强大的窒息力压的他心窝开始剧痛。可刚一张嘴,丹田之内的气流就像是遏制不住是的钻了出来。 到底还是着道了,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一旁的董大明看着这个巨长脖子的女鬼几乎吓死过去,但他知道一点,洛川就是救命稻草,他要是有个好歹,自己肯定活不成。他拖着已经发软的大腿,拼了老命猛地站起身,使出吃奶的力气抓住杀猪刀,奋力将其拔了出来! “川……川子,接刀!” 洛川在几乎要昏过去的瞬间,终于抓到了这把凶戾的杀猪刀,手腕下压,刀尖上挑,唰的一声,在这女鬼的脖子上抹了过去。 可即便是如此,刀锋也只挑破了一团黑红色像是肿瘤一样的东西,那女人只是狞叫一声,骤然将脑袋收了回去,然后化成影子就闪到墓室中去了。 虽然小有报复,可从下墓到现在,明显还是吃亏更多。 暴怒的洛川看了董大明一眼,伸手抓了一把朱砂粉朝杀猪刀上一抹,迎着墓室就走了过去。 “川……川子,等我!”董大明慌忙答应着,抓起手电筒,另一手从编织袋里抽出一把砍刀来,紧紧跟在后面。 穿过一团类似于沙尘一般的黑雾,一个宽阔的后墓室就出现在了眼前。 和前面墓道里的恶臭气息、尸骸遍地不同,这里就像女子的闺房,尘封了几百年却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从裂隙上看见的那副棺材就在眼前了,这是一口方形棺,黑漆漆的,被七层青砖托举在平台之上。棺材上曾有铁链捆缚,不过,这么多年了,铁链早已经腐蚀脱落。 墓室的四壁是祥兽瑞草各种鲜活的壁画,棺头的两个角落,分别整齐地堆放着数量不多,但是却格外精致的陪葬品,包括一些还算完整的施釉瓷器、镂空的银瓶,还有一些已经化成了灰的丝织品。 “有明器!”董大明一看见那些陪葬品,顿时就激动起来,径直就要走过去。 “给我站住!”洛川厉声喝道:“忘记在上边我和你说的了?” 董大明两眼放光,却畏惧洛川的眼神,只好悻悻地退了回来。 洛川站在棺前,对着高高在上,颇有压迫感的黑色棺材冷声道:“差不多得了,知足常足,终身不辱;知止常止,终身不耻。你吸了我两口了,这两口,我没个三月半年,恐怕都恢复不了。现在,我只取你冥宅一件东西,纯当你的补偿了。咱们就此不该不欠。你修你的行,我走我的路。倘若没意见,我可就拿东西了……老董!” 董大明意会,马上将手电光对准了棺头。 那镜子就挂在那,上面满是铜绿,已经没了光影,但镜面周圈装饰繁缛,雕花纹蝠,能看得出,入殓之时,这也曾是一面上好明镜。 洛川死死盯着那棺头,一步步走了过去。 铜镜已经近在咫尺,墓中的压抑氛围也达到了顶端。 “东西我取了,是收手还是搏命,你自己看着办吧!” 洛川怒喝一声,脚踏青砖,纵身而起,一把扯下了那万财镜,就在这时,整个棺材轰隆一声巨响,那个熟悉的鬼影突然探头而出,颀长的脖子扭动着恶心的红瘤猛地就缠在了洛川的身上,一张大嘴恨不得抵在了洛川的颌间。 洛川狡黠冷笑,反手想将铜镜朝董大明抛了过去,然后他做了一个令女鬼都惊诧的动作,竟然主动嘴对嘴迎了上去。 “川子……”董大明接住铜镜,惊叫一声,他看的是既惊恐,又恶心,洛川的嘴巴和那张满是尸臭碎牙的鬼脸就要亲在一起了。 但刀光火石之间,洛川忽然舌尖一动,一枚山鬼花钱意外地出现在了他的嘴里。 噗! 铜钱应声打在了女鬼的利齿之间,呼的一下,一股白烟升起,女鬼痛苦万分,浑身抽搐,化成一股黑雾缩回了棺材里。 洛川二话不说,纵身骑在棺材盖上,奋力将杀猪刀劈掌插进了棺材板上。 “嗡嗡嗡!” 整个棺材开始拼命地摇晃起来,一股股的黑烟顺着棺材缝隙往外逸散。千百年的陈腐,除了用黄铜锁边的棺材盖,棺材其他的部位早就已经不牢固了,洛川眼看着竟然有像是血一样的暗红色液体,从棺材底下往外流淌。 老董看着摇摇欲碎的棺材还在发呆,洛川已经飞身跳下,大喊一声:“趁着杀猪刀的震慑,还不快走!” 两人顺着狭窄的墓道狂奔回到穹顶上的裂缝下,洛川扥了扥绳子,示意令狐楚,他们已经得手了,要上去了。然后快速将绳子捆在董大明腰间,让他先往上爬。 “川子,你……你小心点啊!”董大明结结巴巴说着,将铜镜塞进怀里,拼了老命地往上爬。 别看这家伙大肚腩,一脸老气,可逃起命来可不含糊,蹭蹭蹭,几下子,已经爬上去半截,眼看着就要到穹顶的裂缝口了。 可自作孽,不可活啊。 就在这要命的关头,那该死的绳子突然嘎嘣一声,扥断了一股绳子。 董大明惊叫一声,手脚乱刨,就这么一摇晃,剩下的两股绳子也啪的一声断了…… 第72章 一老一少 怕什么,来什么! 看着绳子那腐烂的断口,再看着躺在地上摔的哎呦哎呦直叫唤的董大明,洛川一脚踢死他的心都有了。 这种蠢货,就应该离他远远的。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脸奸相,净办蠢事。 洛川顾不上多想,就算真想弄死他董大明,也得等事情完了。他朝着那裂缝外面大喊了几声。 可惜,墓道笼音,距离又远,裂隙外面根本就听不见。 更不要说守在悬崖上面大松树下的令狐楚了! 而身后,那口黑棺材的剧烈晃动已经到了极限,砰的一声,插在棺头的杀猪刀断成了两截,飞了出去,然后那棺材盖缓缓划开,一股股的黑色烟雾从里面冒了出来。 “川子……川子我对不起你啊,可现在怎么办?”董大明也顾不上疼痛了,一骨碌爬起来,望着那冒着黑烟的棺材颤声问道。 洛川根本懒得理他。 这时候还能怎么办?玩命!只有这两个字。 他看了看地上,抓起一把散落的兵工铲就往回走。 “川子……你……你干嘛去啊!”董大明虽然全身都在发颤,可迟疑了一下,还是赶紧摸起了那把砍刀片子,佝偻着腰从后面跟了上去。 “嘻嘻!” 空荡荡的墓室里面,传来了一阵阵似哭似笑的鬼号之声。那声音虚无缥缈,没有源头,但却真真切切,如在耳畔。阴风也飘来飘去,挠动着你的发梢,撩动着你的耳根。 如影随形的恐怖感逼得人要抓狂,要发疯。 与此同时,两侧的殉葬仓里也传来了哗啦啦的动静,那声音,如同几十只猫在里面抓挠墙壁,令人毛骨悚然。然后就看见刚才还死气沉沉地坐在那的两具干尸,像是狗一样,缓缓爬了出来,他们上下颌一张一闭,嗒嗒作响,身后那些碎裂的兽骨也嘶嘶蠕动,一副随时都能蜂拥扑上来的架势。 洛川知道,这些都是小儿科,不过是提线木偶而已。 他大摇大摆过去,抡起兵工铲对着其中一个干尸的脑袋就削了下去。 砰的一声,那干尸整个头骨连着半截肩胛骨都被兵工铲的单面利刃给砍飞了出去,身体剩余部分,瞬间散架。 董大明见样学样,知道了这些东西都是外强中干家伙,终于来了精神,抡着砍刀对着那些骸骨就是一通猛砍。眨眼的功夫,这些尸骸就被砍了个七零八落。 洛川则径直杀回了墓室,对着冒着黑烟的棺材厉声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倒是想和你来个一笑泯恩仇,可你还来劲了。怎么着,有本事你弄死我!” 砰! 一声闷响,棺材的前怀头、后怀头还有两侧早就腐烂的棺材帮轰然自己从青砖台上脱落了下来,本来刚才棺材盖就掉到了后面去了,如此一来,青砖台上只剩下了一个棺材底。 乌黑的烟雾散去,眼前逐渐清晰起来的时候,一具湿漉漉的女尸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这女人身材娇小,去世时身上穿的当是鲜红的锦袍,不过当初的丝织品早就破破烂烂,正襟更是氧化成了灰,裸露出了黑褐色的尸皮和骸骨。不知道为什么,这尸体还是个水身,湿漉漉的,棺材底上淌出来的暗红色汤汁就是从这尸骸上来的。 所谓水身,实际是鲮鲤贼们的行话。棺中墓主尸骨成灰,那叫做‘面货’;假若是骷髅架,那叫做“囫囵”;若是干尸,则称为“干货”;而水身,就是特指这种遗体保存还算完好,皮肤中水分含量较高的遗体! “还真是个大户人家啊,头有簪子手有戒,可她为什么脖子上缠着东西啊……”董大明探着脖子,小声问道。 洛川还是不搭理他。 实际上,过去被吊死的人入殓时都会特殊处理,这捆着脖子的,一般都是羔羊皮。说是能让人下辈子投胎的时候,脖子不至于耷拉着……这也是为什么,这女鬼会修炼成了辘轳首的原因。 嘎吱吱! 棺材底上女尸手脚像是抽筋一样突然挣动起来,腿不动而走,墓无风而自飞,一个滑翔就到了洛川跟前。 洛川手脚麻利,侧身一个旋转,手里的兵工铲已经砍了过去。 没想到,这女尸身体下压,竟然还避过去了,正好扑在了董大明的身上。 董大明被尸体压在身下,已然慌了手脚,仓皇之下一通乱蹬。 但那女尸已经呈现出了尸变的症状,手脚利甲,口中獠牙,快速生出,抓住董大明的身体就往脸上扑咬。 “啊啊啊……救命啊,川子救我!” “把嘴闭上,别嚎了!” 尽管洛川已经提醒了,可董大明已经失去了理智,张口闭口之间,一缕黑气钻了鼻息,这家伙脑袋一沉,彻底昏死了过去。 洛川飞身上前,瞅准时机,一锹砍了下去,那女尸霎时间半个脑壳不翼而飞。 但这似乎也只是对方一个声东击西的路数,洛川虽然解了董大明的围,但自己也着了对方的道,身后一阵阴风席卷上来,那个粉色长脖子的鬼影已经死死将洛川缠住了。 “你输了,嘻嘻,从此以后,你就陪着我,在这里再度千年吧!” 女人的声音像是毛毛虫钻进了耳朵,奇痒无比,又让人毛骨悚然。然后那寒气一丝一缕地顺着汗毛孔往洛川的身体里钻,好像五脏六腑在刹那间都被冰封了是的…… 洛川屏住呼吸,不敢有一丝倦怠,不管是自己吸入一口子陈年煞气,还是被这辘轳首吸上一口,自己今天都绝对出不去了。在窒息感和恐惧感的双重压迫下,他死死挣扎着。 可那犹如蛇身一般的辘轳首鬼脖子,缠的他身体不能动弹一分。 “嘻嘻,你的阳气和别人不一样,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般,我太喜欢你了……你就留在这里陪我三五日吧!” 女人尖锐刺耳又充满了魅惑性的声音就在耳畔反反复复。这声音如同催眠,也像是一种麻醉,让洛川晕晕乎乎…… 关键时刻,突然听见一侧的砖壁上,传来了咚咚咚的敲击声。 这声音让洛川顿时精神振奋不少,他凭着最后的意志力,左手做五雷印,反手拍在了身后那股子阴寒之气上。 辘轳首霎时惨叫一声,身后腾起层层白雾。但她阴魂不散,就是不肯放开洛川。 双方一时僵持不下,突然面前一块方正的青砖竟然从墙壁上脱落了下来,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等待第四块落地之后,一只白皙的手就从墙壁里伸了出来。 “二叔,打通了呀!” 竟然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姑娘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身穿工装衣的苗条女子从里面钻了出来。 光线昏暗,看不清她的模样,但这个小丫头一出来就惊叫起来:“二叔,有鬼,一对鬼正在打架呢……” 洛川不能张嘴,却心里委屈得想哭。 两鬼打架,亏你说得出口,我长得像鬼吗? 不过,万幸跟在姑娘后面的人一出来就看明白了情况,排山倒海一般杀了过来,手上一颗桃木钉,直接就插中了女鬼的脖子。 洛川趁势猛地一挣,终于解脱,先长长吸了一口气,给命续了费,然后从容转身,抬手解腕,那枚早就装好了朱砂的袖刃飞了出去,洞穿了辘轳首的脑门。 第73章 小妹妹 朱砂穿天灵,按理说,洛川算是完成了最后的反杀。 但手持桃木钉的人,更为严谨,同时使出了三道灵符,重重拍在了辘轳首的面门之上。 朱砂和灵符让辘轳首的脑袋瞬间就溶解在了火光之中,接着,她那最为恐怖和恶心的脖子也融化一般,簌簌而落,化成了灰尘。 在手电光的映衬下,洛川这时候才看清楚,出手帮自己解围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皮肤黝黑的中年人。旁边站着的那个小姑娘十七八岁的模样,瓜子脸,大眼睛,手持一把开封短镐。皮肤白白的,站在那像个瓷娃娃。 “前辈,还有这位小妹妹,感谢你们及时出现,要不我今天可能要交代这了!” “别,千万别和我客套,我不想和你们这些地老鼠打交道,没本事,学人家下什么墓啊!” 男子看都不看洛川一眼,擦了擦桃木钉,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谁……谁是地老鼠了?”洛川慌忙解释道:“我根本不是盗墓的。” “那就奇怪了,不是盗墓的,你怎么出现在这里的?难不成还是这辘轳首女鬼把你捆回来招驸马的?” 一旁的小姑娘顿时笑出了声。 “二叔,你听人家说完嘛。” “有什么可说的?他们这些人,为了点钱财,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我出手,并不是想救他,而是我不想看见脏东西在我眼前杀人。” 这位老哥咄咄逼人,神色冷淡,满眼都是轻视和嘲弄。 洛川虽然有些火,可毕竟是对方帮了自己,也只能摇摇头道:“随您怎么想吧,清者自清。不过,我还是得道声谢谢。” 他蹲下身,掐了掐董大明的人中,总算是把人唤醒了。 董大明吭哧瘪肚爬起来,一看危机解除,竟然多了两个人,顿时也来了好奇心,上前打招呼。 可那男人却还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冷声道:“套什么近乎,你们不就是来盗宝的吗?老鼠就是贼啊,贼不走空,墙角不是有陪葬品,赶紧拿了滚蛋,别碍我的眼!” 洛川听这话实在是扎耳,忍不住脱口道:“老兄,出门在外,何必那么刻薄呢!如果说,下墓就是盗墓贼,那你们两位可是自己打了盗洞进来的,那你们又是做什么的?” “是啊,二叔,他这么一说,咱们两个好像更像盗墓贼啊。”小丫头歪着脑袋略有所思地说道。 “闭嘴,你到底是哪边的啊!”这二叔走到洛川跟前,四目相对,幽幽道:“小子,不服气啊,不服气你别用我帮忙啊。我还告诉你了,我们就是打洞进来的,但我们不是盗墓贼,和你有本质区别。丫头,咱们干活。” 说完,人家转身走了。 洛川气得够戗,可却无可奈何。诚如人家所言,不服气你别用人家帮忙啊? 怪就怪自己手段还是不够高强。 “二叔,不好了,棺材已经被他们打碎了!” “哼,预料之中。蜂窝里闯进来两头笨狗熊,还能有什么好结果。” “嗨,这是骂谁呢?”董大明朝洛川抱怨道:“你听,他这是埋汰谁呢?谁是狗熊啊!” “你说呢?”洛川更气不打一处来了。 要不是董大明摊小便宜,自己早上去了,还用得着别人帮忙相助?要不是被这汉子救了,还至于被人家抓住短处不断讽刺? 不过,他倒是好奇,这两个人口口声声说不是盗墓贼,那他们进来是干什么的。 “二叔,万幸,棺材盖没碎,果然如你所料,确实生菌了!” “这墓我看了四年了,清晨腾升白烟,夜里百虫禁言,这就是生菌的征兆。” 洛川看见这人将棺材盖抬起来,放在地上,就在棺头下一尺的地方,果然一坨褐红色果冻状黏黏糊糊的东西。 “二叔,有了它,咱们是不是就可以去六域山庄了?” “可惜了,还是来早了些,要是再等三年两年,它开了花,结了果就好了。不过这已经算是不错了,这品质,送礼物完全送的出手了。” 洛川看明白了,合着他们就是为了这个东西来的。 而且,他们的对话里,还提到了六域山庄。 这六域山庄不就是上次在废品回收站出现的那个洪伯说的地方吗? 回到眼前,那小姑娘拿出了一枚骨质的小刀,一点一点将棺材盖上的东西削下来,放进了提前准备好的竹筒里,然后小心翼翼塞进背包,整个过程特别庄重,看出来,这东西似乎很贵重。 拿到了东西,这男人微微一笑,像是看土鳖一样朝着洛川和董大明道:“我们的事完了,我们先走了,你们想干嘛干嘛,不用背人了,继续吧!不过有一点,我挖的洞是干净的,出去之后,我会堵死,你们不能用。” 董大明还真贼兮兮地看了一眼那些随葬品。 洛川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他赶紧收回了目光。 人不能没有骨气,人家说你是狗,结果你还真瞅着屎发呆,这叫什么?这就叫自甘下贱。 那小丫头倒是活泼可爱,朝洛川吐了吐舌头,小声道:“刚才你杀那鬼的时候,动作特帅,别和我二叔一样的……他呀,脾气就这样。” 两个人刚要弯腰从刚才的洞子钻出去,却突然大地一颤,轰隆一声,盛放棺材的那个青砖底座竟然像是失去了依托是的,沉下去了。紧接着,墓室开始摇晃,砂石簌簌从上方落下,年头久远,开裂的或者已经碎了的砖头开始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洛川顿时意识到了,这是古墓的“沉沙机关”启动了。那口棺材,压在那青砖座上,本身就是一个受力的平衡点。如今棺材捣毁,里面的尸骸也被斩落在地,以至于洞壁后面堆积的黄沙失去了支撑,开始朝墓室施压了……用不了多久,必塌无疑。 “快走!” 洛川大喊一声,示意朝裂口的方向跑。 董大明摸了摸怀里的镜子还在,第一个撒腿就跑。 “二叔,咱们跟他们走吧,这盗洞不能钻了,万一被活埋了呢?” 那二叔瘪了瘪嘴,还有些拉不下脸来,毕竟刚才自己那般咄咄逼人。 “行了,前辈,这时候了,难不成还让晚辈伸手喊个‘请’字?” 就这样,在那小丫头的拉扯下,这倔驴二叔总算是跟着两个人冲到了裂缝下。 可能是迟迟不见两人上去的缘故,令狐楚已经从悬崖上爬下来,到了裂口处了,他一瞧见断掉了的绳子,顿时明白了过来,赶紧爬回去,又将备用绳垂了下来。 “洛先生,你们可让我着急死了,再不见你们人,我都要破戒下去帮忙了!” “我们这就上去,不过,多了两个人,你得在上边搭把手!” “多两个人?哪呢?” 手电一晃,光圈打在了这叔侄两个人的身上。 “小妹妹?真白啊!”令狐楚在上边兴奋地大叫一声:“董大明,你把绳子给我放下!!!不懂得女士优先吗?让小妹妹先上来……” 第74章 诡异的事情 洛川看着这家伙在上面手舞足蹈,真怕他一头从悬崖上栽下来。 听着墓室里面震耳欲聋的坍塌声,这二叔也矜持不下去了,一挥手道:“丫头,还愣着干嘛?快上去吧。” 这小丫头看着柔柔弱弱的,可一出手原来是练家子,她将垂下来的绳索回折了三四个扣儿,朝后退了两步,突然加速,脚踏砖壁纵身而起,靠着惯性和绳索的悠荡,直接悬空到了半中央,然后踩着自己折出的活扣,哒哒两步,轻盈地钻出了裂缝。 “小妹妹好身手啊,小心,外面是悬崖,来来来,我亲自领着你上去,啧啧,这手真软……不不,这路真陡啊……那什么,洛兄,知道你身手好,你们自己爬吧,我就不等着了啊!” 好家伙,令狐楚扭身走了。 “前辈,下来您来吧!”洛川努努嘴。 这二叔看了看那缺口,喃喃道:“看来你们还真不是盗墓贼啊,这缺口可非人力能砸开的。小伙子,我这算是错怪你了吧。” “甭客气,我这不也是信了贼人,上了贼船嘛,被你误会也是活该!咱们快走吧,再晚一会,我怕墓道也该塌了。” “好,我帮你一个忙,你带我们出来,也帮了我一个忙,咱们就算是不该不欠了!” 洛川心中暗笑,这大哥年纪也不老啊,怎么这么古板。一分就是一分,一厘就是一厘,分得未免太清楚了。 这二叔蹭蹭蹭,拉着绳子几步也爬了出去。 下面就剩下洛川和董大明了。 “还等什么,你先来!” “川子,那……那你小心点啊!” 等到董大明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爬上了岩缝,后面的坍塌已经到了墓道里,大块大块掉落的青砖震荡起来层层灰尘,几乎模糊了视野。 洛川急忙拉住绳子,飞快地冲了出去。 等一钻出石缝,下面就已经什么都看不清楚了。浓烈的沙尘混合着呛人的墓臭直冲天灵盖,再晚一点,人非交代在下面不可。 爬上了断崖,令狐楚正和那小丫头热聊。 两人已经从许巍的星空,聊到了王家卫的旺角卡门了。 直到今天,看着令狐楚的神色,洛川算是明白什么叫心花怒放和眉飞色舞了。 “咳咳,咱们就此别过,互道东西吧!” 那二叔黑着脸,拉了拉小丫头低声道:“不认不识的,哪来的那么多话,咱们得赶路了。” 令狐楚赶紧道:“我也是才听小妹妹说,你们是在墓里相遇的,还相互帮忙了,啧啧,这是多大的缘分啊。咱们要不要找个地方小饮两杯?” “对不起,我们还有正事。” “人生贵相逢嘛!就算君向潇湘我向秦,不也得临别互道家门嘛,万一以后咱们又相遇呢?到时候,总得叫个名字不是?在下令狐楚,令狐冲的令狐,楚楚可怜的可怜……” 那丫头一笑,脱口道:“我叫莫悠,这是我二叔,叫莫哲人。” 既然是彼此介绍,洛川也要开口,可令狐楚却赶紧一摆手道:“行了,你们不重要……我和莫妹妹留给个电话,彼此联系,就当是代表了。莫姑娘,你电话是……” “我们居无定所,行动无踪,没有电话。三位,咱们回见吧!” 这二叔不给令狐楚机会,拉上小丫头,沿着一条小路匆匆下山去了。 眼看着人都不见了,令狐楚还在那摸着自己的手,喃喃自语着。 “莫悠,好名字啊,你看啊,莫要烦恼,悠闲自在。” 洛川想了想,苦笑道:“老四,我怎么感觉,你被耍了呢?这莫悠不就是没有的意思吗?莫哲人,不就是没这人吗?这小丫头一看就活泼精明极了,人家逗你玩呢!” 令狐楚愣了愣,随即一笑,非但没恼怒,反而一笑道:“有点意思啊,还真是这么回事。你说就这聪明劲,我觉得我们孩子上小学都不用辅导功课……” 洛川牙都惊掉了,这哥们简直就是乐天派啊,见面不过五分钟,这都幻想着孩子上小学了。 三个人顺着原来的路摸索了下去,找到了车,开出了碌碡沟,连夜往回赶。 这一路上,洛川和董大明都没说话。 直到后座上的令狐楚睡着了,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董大明终于带着哭腔小声道:“川子,我对不住你,回去之后,那二十万我一分不要,全给你……” “钱钱钱,就他妈认钱。你踏马除了钱就没有其它的话了是吗?这就是我决定不再和你有任何瓜葛的原因。还是那句话,二十万我一分不要,以后再也别找我。” “川子,我知道错了!” “行了,别废话了!”洛川道:“刚才那位二叔说的有一句话挺适合咱们的,你帮我忙,我帮你忙,互不相欠就完了。以后你倒腾你的古董,我还开我的当铺,你要是愿意,可以在我那喝茶,至于其他的事,你永远别找我。” 董大明悻悻地点了点头,低声道:“成,我不怪你,谁让我不争气呢……” 开了一个多小时,洛川也感觉有些饿了。 前面路边上有一片临时休息地,周围有两个亮着灯的商店。和他们一样,已经有几波人正在临时休息,吃东西呢。 靠边停车,洛川去商店买了包烟,又买了三瓶水、一包熟食和几个面包。 掏手机付钱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口袋里冰冰凉,还黏黏糊糊的,像是被人倒了一碗米粉。他下意识一把抓了出来,但只看了一眼,他就慌忙又给塞了回去。 真是见了鬼了! 自己口袋里的东西,竟然是先前在墓中,那对叔侄在棺材板上所取的东西。 “小伙子,愣什么呢?还买不买啦?” “买买!”洛川赶紧用手机扫码付完了款,转身急匆匆出了商店。 怎么回事?洛川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东西怎么跑到自己口袋里来了。 难道说,是那个二叔趁着爬绳索的时候塞给自己的?可他图什么?再说了,没记错的话,这东西应该在那女孩的背包里啊,用竹筒罐子封着呢。 越想越不对劲,太诡异了。 他急忙要回车里,将这个发现分享给两个人。 回来的时候,旁边两辆黑色商务车前聚着七八个,这几个人放了张临时餐桌,正喝酒吃肉呢。 本来也没在意,可将要上车的时候,忽然听见这几个人好像也在聊六域山庄。 第75章 香烟的气味 “师兄,这次要去六域山庄的事,师父到底怎么说的?” “什么怎么说的,一个字,干,这次一定要拿到‘地算谱’。” “听说七月半大会去的人不少啊,阴家很有地位,光咱们几个行吗?” “哼哼,谁说光咱们几个了?师父说了,必要的时候,他会现身的。” 洛川故作漫不经心听了一会,大概着也听明白了,这些人也是要去六域山庄的,而且去者不善。 这六域山庄到底有多大的魅力,这么多人都趋之若鹜。 “老四,醒醒,吃口东西吧!我发现了一件无法解释的事,你们给我分析分析,到底怎么回事……”洛川上了车,叫了叫令狐楚,将吃的东西递了过去。 令狐楚打了个哈气,突然抽了抽鼻息,皱眉道:“什么气味?” “烧鸡啊,令狐先生,你尝尝,味道不错呢!”董大明扯了鸡腿递了过去。 “不是,是香烟的气味……是香烟啊!” 洛川不知道为什么,令狐楚突然就莫名地暴躁起来,赶紧把刚买的烟递了过去。 可令狐楚只看了一眼,就焦躁地摇头道:“不是这个……不是这个的气味。” 他使劲地抽着鼻息,似乎发现这烟的气味来自窗外。 此时就看见旁边的那伙人已经收拾东西装车就要离开了,其中有两个人口中正叼着烟卷,红色的烟头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就是他们!这烟味是他们那飘来的!” 令狐楚推开车门就冲了下去。 但等他跑过去的时候,那些人却已经上了车,一个加速,离开休息区了。 “董大明,追上他们,给我追上他们!”令狐楚急切地冲回车里,指着前面的车就声嘶力竭大吼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这股子烟味,这是畜生的气味……” 很难想象,不久之前还哼着小调喜气洋洋的令狐楚,怎么突然就情绪有些失控了。 董大明一时有些懵。 洛川忙道:“还愣着干嘛?让你追,你就追啊!” “好……好!” 董大明丢下烧鸡,也顾不上两手油了,直接启动汽车压着马路牙子就冲进了内道,狂踩油门追了上去。 可即便是这样,在跟了十多公里进入盘山路之后,很快前面的车还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又盲追了七八里,路上已经一辆车都没有了。 “令狐老弟,对不住,没跟上!”董大明懊恼地锤了锤方向盘。 洛川坐在副驾驶上,心里很清楚,董大明已经足够努力了。这本来就是一台越野老爷车,刚才开的整个车身都在颤动了,而对方的车明显性能更好,每一个弯道都能被甩几百米。 令狐楚颓然地靠在座椅上老半天,才喃喃道:“算了,不怪你……” 洛川扭过头,看着令狐楚手里捏着一个捡回来的烟屁股发呆,那不是制成香烟,而是用白纸自己卷的烟丝。前几年,胡同的赵大妈不知道从哪淘来过烟丝,还送给了师父,老头闲着没事时也自己卷过几次。 “老四,到底怎么了?” “你闻一闻,这烟有什么特别吗?” 洛川接过烟屁股在鼻息前嗅了嗅,你还别说,确实有一股异样的香气,像是发酵过的果香。不过,这气味其实并不浓烈,洛川如此近距离才闻得见。可刚才令狐楚是坐在车里,离那伙人至少有十米开外的距离。 “你对这烟的气味怎么这么敏感?” “能不敏感吗?当初那个木偶人出现在我们家门口的时候,我就嗅到了这股烟味。等第二天我在见到我母亲,她已经成了一具尸体的时候,身边丢着的就是这样的半根烟卷。我什么都能忘掉,可永远都忘不了这股香的让我恶心的气味。” 听到这,洛川心里有些难受。 可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点了一根烟,递了过去。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了,这几个人刚才说过,他们要在七月半的时候,去六域山庄!” “六域山庄?”令狐楚瞬间精神起来,忙问道:“六域山庄在哪?”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他们那的人我倒是认识两个。你先别急,回去问问我师父,他肯定知道。” “刚才我有些急了……对了,你那会说有什么事无法解释?到底什么事啊。” “也没什么,回去再说吧!” 洛川看了一眼一旁的董大明,他决定暂时先不提这件事了。不是他小人之心,是他现在没办法再相信董大明。这家伙,见钱眼开,有时候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四个多小时的车程,董大明和洛川交替开,早上八点钟的时候,才回到巷子。 一停车,正好看见于寻风和丁诗书急匆匆关了店门。 “师父,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一看见洛川,丁诗书长出一口气。而于寻风则骤然黑了脸,丝毫不顾及令狐楚还在一旁,冷声喝道:“还能去哪?正打算去找你!少爷,我说洛少爷,究竟是谁允许你跑去下墓了?我是不是说过,你能远离阴煞之气,就离得远点?你倒好,还下墓去了。” “于老,您千万别生气,都怪我,是我请川子去的……”董大明赶紧上来说情。 谁料于寻风愈加暴怒,厉声道:“本来也怪你啊!董大明,你是不是拿准了我们小川好说话啊?这种事你都敢找他。我是不是太给你脸了?滚蛋。立刻滚,再有下次,我让你进墓。” 董大明被老爷子骂得狗血喷头,一句话不敢说,匆匆忙忙开车跑了。 于寻风是真的生气了,丁诗书在一旁解围道:“行了,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吗。咱们两个老骨头也省得跑一趟了,进屋再说吧。” 几个人进了屋,洛川看着于寻风依旧生着闷气,眨了眨眼,找了个话题讨好道:“师父,你看,我这手上的红线又退回去了。” 于寻风并没多大惊讶,只是朝丁诗书努了努嘴。 丁诗书马上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黄布口袋,小心翼翼打开,里面还有个黄纸包,再打开,就出现了一个蚕豆大小黄褐色的“小豆子”,闪着光,滑溜溜的,像是一枚玛瑙石。 “少爷,赶紧吃了吧!” 洛川看着这玩意怪模怪样的,一时有些犹豫。 “师父,怎么……怎么又吃了啊!这都是些什么啊,每次都让我吃?” “让你吃你就吃,我还能给你下老鼠药啊!” 丁诗书解释道:“少爷,这是一枚貉子丹啊。和上次那颗兔子丹一样,都是动物百妖修炼的内丸,我和你师父也是最近才发现,这妖元能对你手臂上的红线有克制作用。昨晚上我们出去就是办这件事去了,早上回来发现了你的留言,这才准备去接应你……” 原来如此,洛川还以为自己手臂上的红线缩短,是老天爷开眼,是奇迹,合着师父才是老天爷,丁叔才是奇迹。 吃下了貉子丹,于寻风的脸色才算是好了一点。 丁诗书故意扯开话题,询问他们此行下墓是否顺利。 洛川也只能如实把遭遇讲了一遍。 于寻风一听两人因为董大明买了烂绳子差点出不来,气得又破口大骂,还说明天非要去把董大明的摊子掀了。 还得是丁诗书,把注意力马上就放在了那对叔侄的身上。 “少爷,你是说,他们在棺材板上取走了东西?那东西是不是粘粘的,有点像是蘑菇?” “没错,就是像蘑菇,他们管它叫起菌。” 洛川说着,看了三个人一眼,小心翼翼伸手从口袋里,将那东西拿了出来。 令狐楚瞬间就不淡定了。 “洛兄,你……你什么时候偷来的?你不是说当时你们各取所需,他们带走了这东西,你们拿了铜镜吗?这不合适吧……” 洛川赶紧解释:“老四,我以我人格保证,这东西真不是我偷的。我自己都不知道这玩意怎么跑我口袋来了。在车上,我要和你说的其实就是这件事。只是碍于老董,我怕他又出去胡说八道,才没直说。” “你们这是碰上采药人了,这可是好东西啊!”丁诗书突然兴奋大叫起来。 “好东西?” “没错,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神药,古棺阿魏。这东西只长在深埋地下几十年乃至百年千年的棺材盖上,对着死人口鼻的正上方。此药消毒攻邪,有奇效,说包治百病都不算吹嘘。” “阿魏!?”洛川忙看向了师父,急切道:“师父此阿魏是不是我们口诀中说的那个阿魏果?” 第76章 找死 于寻风总算是脸上看见了一点笑意。 “这是阿魏,但不是阿魏果。阿魏本就稀罕,一千副古棺之中,能有一颗阿魏就算不错了,只有生长年限超过六十年的阿魏,才可能开花。开第三次花之后,才能坐果。果子成熟之后,阿魏就腐烂了。果子在棺中,静默十年以上,才会重新生成阿魏。所以,阿魏果才是真正的可遇而不可求。” “原来如此,我说为什么那个人得了宝贝,却还有些失落,说若是再等三四年就能开花了。师父,那这东西为什么会跑到我这来?我该怎么处置?” “因为你的阴性气场更强。阿魏看着像蘑菇,实际上它是一种阴灵,是有生命的。在墓中,它依附于阴气重的古尸、僵尸、鬼祟,那出了墓,也更喜欢阴气重的人。这东西既不是你偷的,也不是他们送的,是这阿魏自己跑来的。” “我……我怎么阴气就重了,我可是大小伙子啊!”洛川赶紧辩解道:“我身体好着呢,你看,这喉结,这腔调,这体魄……” “行了,说你阴气重,又没说你阳痿,你急着辩解什么啊!”于寻风白眼道:“你说的那个阳,是指你的肉体本身,我说的阴气重,是你的魂魄气场,不是一码事。至于怎么处置,你自己看着来吧。不过,此物对你确实有用,无病大补,有病去疾。” “我?那还是算了……我先收着吧,等下次碰见了他们叔侄就还给他们,要不,人家真以为咱是贼了!” 洛川此时想到了令狐楚最为关心的事,便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师父,您还记得上次我和你提的六域山庄吗?” “当然!” “昨天在墓中碰见的那对叔侄,他们是要去六域山庄的,而且,听他们的意思,这一颗古棺阿魏,就是作为礼物的。另外,我们……我们还在路上遇见了另一伙人,令狐楚怀疑他们是自己的仇家,这些人竟然也提到了六域山庄,好像还密谋着要争夺什么‘地算谱’。我实在好奇,这个六域山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所在。” “都在蠢蠢欲动啊!”于寻风皱了皱眉,示意令狐楚上跟前,低声道:“孩子,这好几天了,我还没来得及问过你,当初追杀你们的,到底是谁?” “于老先生,我父亲被杀的时候,没来得及和我们交代任何事情。至于我母亲,并不太了解我父亲的人际关系,她只告诉我,杀我父亲的有两个主要人物。有一个没看清楚面孔,但另一个,是个随身摆弄木偶的人……” “是他?”于寻风拍案而起,咬牙切齿道:“这个叛徒。” “您认识这群人?”令狐楚情绪有些激动! “小川,令狐,你们两个听着,半个月以后,我们也一同前往六域山庄。这几天,你们哪里都不要去。是该告诉你们一些过去的恩怨了……”于寻风转身朝丁诗书正色道:“告诉咱们的人,做好准备,少爷要出山了。” 于寻风说得洛川热血沸腾,可老头拍拍屁股走了之后,他才醒悟过来,说了半天还是等于什么也没说啊。 令狐楚也有些无语。 “洛兄,你这师父可真是滴水不漏。他入错行了,以他这水平,就该去写小说,废话文学扯一堆,整的慷慨激昂,实际一句有用的没有。” “没办法,千年的狐狸万年的妖,六十岁的老头最风骚。我师父向来都是这样,除非他想告诉你,否则一句话你都套不出来。行了,折腾一夜了,你去里面睡觉吧。” 令狐楚在里面休息,洛川就躺在外面的藤椅上养神。 当铺的生意虽然不靠客流,但要是成天不开门,总也会影响生意。 可能是心有余悸吧,闭上眼睛没一会,就迷迷糊糊进入了梦境。 睡梦里,又回到了昨晚上的那个墓中。 还是被那辘轳首从后面缠住的生死片刻,还是强烈的窒息感伴随着心脏的隐痛。不过,这一次,他在挣扎中,竟然扯过来了一缕红纱。 在惊惧和诧异中,他缓缓转过头,没看见那个布满脓瘤的粉色脖子,看见的却是一个蒙着红色头纱的女人。 梦境在这里出现了混杂,似乎又回到了这些年自始至终都缠绕着他的那个梦里。 洛川无数次地想靠近这个口中念着鬼诀的女人,想知道她到底是谁。 “你……想看我的脸?”女人的声音恍若晨曦里的雾,飘忽不定,却又那么撩人。 怎么不想? 洛川心中暗暗道,这么多年,无数次因为你而惊醒,我当然想看看你到底是谁。 一咬牙,心一狠,哪怕红纱里面,是青面獠牙,是凶神恶煞,自己也一定要看。 唰! 红纱飞落,眼看着一张模糊的面孔就要真切起来,结果忽然有人敲了敲柜台,洛川定了定神,眼前出现的竟然是一张皱皱巴巴的男人脸。 你大爷的,又差了一点点。 “罗先生,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吧,还记得老朽吗?” 洛川喘了口粗气,从梦中彻底醒了过来,一看这穿着唐装、留着白胡子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瞬间就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位白先生,郑华强身边的阴阳先生吗? 无名火腾地一下窜了出来。 “呦,这不是郑家的门客白老先生吗?怎么有空来我这了?” “不瞒洛先生,我来啊,是代表我们郑先生来的。那镜子董大明已经送去了,虽然不是唐镜只是一方辽镜,但我们郑总还是欣然接受了。原因很简单,他惜才啊,您能一昼夜就搞来一个坑镜,这说明您是真有本事。” “白老先生,我只是帮董大明而已。既然镜子已经送去了,这件事就算了了。至于我和郑先生、白先生,好像没有什么可聊的了吧。” “对,事情是了结了,可人情不还在嘛。我之所以漫过董大明亲自来一趟,就是想重新建立一个更简单的关系,我们郑总,想请您吃个饭,交个朋友,以后彼此多多帮忙。” “不好意思,我没兴趣,我就是个开当铺的。” “道家有言: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既然是做生意,还是多几个生意伙伴为好,与人为善,与己方便嘛。洛先生有这样的手段,再加上我这个阴阳先生,咱们就是珠联璧合啊。随随便便去北山镇走一趟,还不是盆满钵满?老夫很有兴趣和小哥交朋友。” 洛川听来听去,总算是听明白了。 合着老子玩命弄来一枚镜子,你们还真把我当成盗墓贼了。 “白老先生,道不同不相为谋,您说的事,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哈哈,年轻人,别那么心高气傲,会摔跟头的。” “年轻的时候,多摔点没关系,膝盖这东西,摔几次,就硬了,千万不能老到了胡子都白了,还摔,那就只能跪着讨饭,给人家当宠物,多没意思啊!” 一听这话,白老头瞬间脸色一变,阴森森道:“知道你和赵见信有些交情,可他是日落西山,你傍错了人。郑总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在云城,还没有这么不识抬举的人。” “怎么,威胁我啊!” “这不是威胁,是相劝。小洛先生,记得想通的时候告诉我,毕竟,郑总的耐心没我多。” 老毕登背着手,踱着步,哼着小调出去了。 “神经病!” 洛川压根没理他这茬。 一个老神棍,在这装什么大师啊。 一直睡到了下午,也没生意,令狐楚饿的前心胸贴后背了总算是爬了起来。两人研究了一下,决定去巷子口的火锅店对付一口。 在十份羔羊肉、八份毛肚下肚之后,两人才打着饱嗝往回走。 可刚一进巷子,就听见了一阵喧哗之声。再往前走,老远就看见一群人正在店面口打砸。当铺的玻璃和木窗都已经被砸碎了,紧锁的卷帘门则被泼上了红漆,那群人此刻正试图冲进去呢。 “尼玛的,老子的店都敢砸!”洛川瞬间暴怒,疯了一样冲了过去。令狐楚紧随其后,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可那伙人很鸡贼,有人专门在放哨,一见有人冲过来了,二话不说,全都快速冲上了一辆大金杯车,扬长而去了。 看着店门前的一片狼藉,洛川气得咬牙切齿。 “甭说,你是惹上什么人了!”令狐楚叹口气道:“这是给你下马威呢。” 洛川已然明白,这就是晌午时那位白先生说的所谓“摔跟头”。没有人会如此下作,只能是那位所谓老炮出身的郑总。这在他们那行当,叫“敲山震虎”,你不跟我玩,我就弄你。 “是你们先惹我的!”洛川不愿意和人争强斗狠。他喜欢和阴货、邪物斗,那才叫真本事,其乐无穷。可人家都上门骑脖子拉屎了,你总不能装作鼻炎闻不见吧? “老子和你斗定了!” 两人收拾残局的时候,丁诗书回来了。 他本来是想着晚上继续教授洛川“阴法”的,一见这场面,马上就什么都明白了。 “少爷,谁干的?” “丁叔,您不用管,这事我自己处理。” “这种回击下三烂的破事,要是还脏你的手,那要我们这些老东西何用?”丁诗书脸色阴沉道:“你只需要告诉我是谁就好了。” “咱们云城的一个阴阳先生,姓白,他的主子叫郑华强。想让我帮他们下墓,我没答应!” “找死!那个给人看坟地出身的白先生?成,这人我认识。少爷,你千万别影响了心情。这事交给我办便可。” 丁诗书转身就走了。 第77章 恐吓 云城外西南隅有一座小四合院,叫闲情居。 这院子青砖灰瓦,雕花门窗,四角高翘,无不透着古朴与宁静。 此时此刻,庭院的主人身穿一身白色马褂,手中盘着核桃,正躺在院中的花廊中,轻轻敲打木廊,口中哼着小调。 “嘚隆咚咚嘚哩个咚个哩个隆,军爷做事理太差,不该调戏我们好人家……” 躺椅边上,就是上好的红木茶几,一杯顶级的大红袍泡得刚刚好,一缕茶香满院芬芳。 木廊上挂着鸟笼,一只学舌八哥正在里面上蹿下跳。 “郑总英明,郑总英明!” “郑总您就是我白某人的明主,给您办事,那是我的福气。” “郑总又发财了,又发财了。” 躺在摇椅上的人哼笑一声,将一把鸟食儿丢进笼子,悠然道:“看来这几句话我说得太多了,连你都记住了。可惜,你是个畜生,否则,我这碗饭就是你的了。不过,人生就是如此,马屁长鸣,一路高升。没马屁,能有这院子?没有马屁,你能吃上这么好的鸟食儿?可偏偏就有那些不开眼的,愣往马王爷身上撞,你说他活不活该?” 这人自言自语地说完,咂了一口茶,继续哼起了调子,好不逍遥。 不知不觉间,月华隐退,乌云压顶,整个云城都笼罩在了夜色之中。 起风了。 院外的树东西招摇,墙上的荒草上下晃动,如同鬼魅摇曳的手指。 “败兴的天气!”老头慢悠悠坐起来,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站起身,准备回屋。 可就在这时候,漆红的院门突然传来了吱呀吱呀两声晃动,像是有人在外面缓缓推拥。 “谁啊!” 老头有些不耐烦。 附近的农民总跑过来推销自己的蔬菜,他讨厌这些没有文化的人。在他看来,自己晓懂阴阳,通读杂经,那是名副其实的文化人。要不是郑总非要送他这个四合院,他才不愿意在这住着。 院外没人应声,但木门却仍旧在晃来晃去。 老头有些烦了,怒气冲冲下了台阶,直奔院门。 “你们这些村里人,烦不烦啊,我……” 咣当! 大门被打开了,老头却顿时愣住了。 因为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那些令他厌恶的村里人,而是一个纸扎人。 这纸扎人就如同照着他独家打造的一般,个头差不多高,也穿着白色马褂,留着山羊胡子,最可恨的是,纸扎人的胸前还写着七个大字——行道不端,白守轩。 短暂的吃惊过后,老头瞬间怒了,朝着外面破口大骂:“哪个王八蛋,诚心和老夫过不去,这种玩笑都能开?别让我知道是谁,老子非破了你们家阴宅的风水,让你们家男人世世为奴,女人代代……” 老头这骂街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的纸扎人突然就冒起了火光,呼的一下裹着一阵风就朝自己扑了上来。 诡异的气息萦绕在空气中,嘶嘶喷吐的火焰瞬间就把老头那缕长胡子给烧了去。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三清护身啊!” 白守轩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口中喊着九字真言,转身撒丫子就往屋里跑。 可身后的纸扎人还没烧完,院子里的门窗就开始噼里啪啦地晃动起来,刚才自己还躺在上面的摇椅也开始摇摇晃晃朝月台这边靠了过来,那两颗文玩核桃自己转动着,嘎吱嘎吱,好像恶狗咀嚼着骨头的声音。 与此同时,一声低沉的箫声响起,这声音由远及近,飘飘摇摇,听起来有些孤独,却不悲凉。 “谁?谁敢戏弄老夫!”白守轩怒喝一声,想了又想,才记起了一个咒诀,便装模作样地大声念道:“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巨天猛兽,制伏五兵。五天魔鬼,亡身灭形。所在之处,万神奉迎。急急如律令。谁还敢来?格杀勿论!” 岂料,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声诡异的笑声,低沉,沙哑,充满幽怨。 本来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靠着满嘴的马屁,在郑华强面前混口饭吃,白守轩看看坟地还成,至于其它,根本一窍不通。 听见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他完全崩溃了,脑中一片空白,眼神瞬间呆滞起来,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转去。 但见几个披头散发的彩衣女子从房梁上翩然而下,脸庞个个苍白无血,嘴角全都挂着渗人的狞笑,伸着猩红的舌头,血瞳死死盯着白守轩的眼睛。 白守轩勉强伪装的镇定,顷刻间彻底压垮,眼前一黑,便瘫坐在了地上,嘴里碎碎念一般小声嘀咕着:“五鬼蹈梁,五鬼蹈梁啊,这是何方高人,还请饶命啊……” 虽然是个水货,可他还是知道的,能召唤蹈梁五鬼的人,都是高手。 耳听着这些女鬼的笑声由低沉变成嘶吼,最后变成怨毒和凄惨的咆哮,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只能磕头如捣蒜一般,朝着那箫声苦苦哀嚎:“白守轩叩拜高人了,我错了,求您给个机会吧……我给您跪下了,跪下了!” 他不敢抬头,因为他知道,那五个鬼影就在周身。他完全能想象到,这些女子青面獠牙,狰狞凶狠的鬼脸。 终于,外面的箫声戛然而止。 上下跳动,发出凄厉悲号的女鬼们也静默下来。 白守轩一身冷汗,像中风了是的,缓缓抬起头,看见那些舞动的影子,正消失在黑暗中。 同时,一个人影握着一把短箫缓步走了进来。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行恶为伥,必有余殃。白守轩,你一把年纪,枉活六十有余。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到我家少爷面前招摇!” “老夫……不不,老汉不敢,不知道先生说的您家少爷是……” “你惹了谁,难道还不知道吗?” 白守轩愣了几秒,突然大悟,颤声道:“您说的是……大吕当铺的洛……” “给我记住了,就你这两下子,讨口饭吃,没人理你。可要是再敢狐假虎威,让我们少爷不高兴,我不单单让你在云城活不下去,我还要让你喂了那蹈梁的鬼。” “是,是……我再也不敢了。” “我问你,郑华强现在何处?” “郑总……郑华强每天这时候,都在红日会所和他的兄弟一起喝酒!” “从现在开始,把嘴闭上,就当我没来过。倘若有一点差错,我还会来找你!” “敢……敢问兄台高姓大名啊……” 这人陡然回头,目光一凛,那神色分明就是几个字:你也配问我姓名? 白守轩顿时把头垂了下去,浑身哆嗦,再不敢吭一声。 直到眼前人消失了七八分钟,白守轩才敢尝试站起来,可试了几次,腿就像是断了一样,愣是支撑不住身体,瘫了…… 一旁的八哥在笼子里上蹿下跳,嘴里碎碎念着“饶命啊,我给你跪下了,饶命啊,我给你跪下了”…… 第78章 报复 半夜一点钟,滨河路红日会所。 门前的街道上,已经没有多少车辆了,一个身材高大虎步龙行的男人怀中搂着妞在一众人的拥簇下走了出来。 他双颧赤红,满嘴酒气,双眼迷离,每一步都走的那么志得意满。 “郑总,您慢走!” “郑总,回见,我们先走了!” “郑老板,合作愉快,下次有货,还找我!” 几个同样喝的满脸酒酡的男人东倒西歪,相互道别,各自奔了各自的汽车。 郑华强像个魁首一样站在那,朝着众人挥手道别。 直到所有客人都已经离开了,他才一挥手,招呼自己的小弟们离开。 一行十二三个人,迎着几辆奔驰车走了过来。 郑华强的手一边在那妞的腰间摩挲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样,今天的事,你们按照白先生的办法做了吗?” “郑总,办了。我们把那当铺的门窗砸了个稀巴烂。而且,还特意泼了红漆。” 这小弟点头哈腰,说的手舞足蹈,本是邀功之举,谁料郑华强反手就是一记响亮的大嘴巴。 “不是告诉你们,要把店给砸了吗?只砸门窗,那叫砸店?这种人,你不给他吃够足够的苦头,他不知道老子已经稳压赵见信了。” 被打的小弟捂着脸,小声道:“知道了……我们明天还去砸。” “记住了,只要他不来求我,你要天天去砸。给他十天机会,过了十天,还不服气,我就也要他一根手指头!” 郑华强说着,朝那妞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躬身就要上车。 此时突然有一个人从车后面翻身到了跟前,砰的一声,一脚踩死了车门。郑华强三根手指被死死夹住,疼的顿时哇哇大叫起来。 十多个小兄弟见眼前来人是个其貌不扬的脏老头,瞬间炸了锅,一个个呲牙裂嘴,挥拳就打。 可这老头用一只手死死抵住车门不肯松开,单单凭着另一只手和一条腿就轻松抗住了这些人的进攻。 几十秒之后,这十几个人个个面门中招,两个当场被踢得鼻骨塌了下去。 “找死,给我干死他!” 郑华强疼的痛不欲生,却咬着牙关朝着小弟还疯狂下令。一时之间,吃亏的这群小流氓纷纷拔出了随身携带的刀具。 丁诗书目光一凛,突然一脚踹在了郑华强的小腿上,清晰听见了咯嘣一声断骨的声音,这个刚才还迈着四方步的米八大汉扑通一声就单膝跪了下。 丁诗书抓住这个机会,双拳双脚齐开,冲进人群里疯狂一通暴击。 十几个人,瞬间就被打的七零八落,四五个当时就倒地昏死了过去,剩下的也一个个被踢飞了刀子,打断了手脚。只有两个大半夜还带着墨镜的,眼见不妙,伸手就去后腰摸家伙。 丁诗书像是个幽灵是的,不等对方的手拿出来,就已经扑到了跟前,抓住两个人的脑袋,像是西瓜一样来了个对对碰。两个一米八的大个子,倒下的时候,缩成两团,像挨冻的京巴一样。 处理完了这些人,现场站着的就只剩下那个浓妆艳抹的妞了。 丁诗书扫了她一眼,幽幽道:“还等什么呢?你觉得他今晚上还有精力给你卸甲吗?” 那女人浑身一哆嗦,转身撒丫子跑了。 此时丁诗书才走到郑华强跟前,幽幽道:“郑总,听说你最喜欢剁别人的手指头?” “你踏马是谁?是谁派你来的!”郑华强也是在街面上混过来的,虽然断了腿,却依旧嚣张,丝毫没有惧意,对着丁诗书怒目圆睁。 丁诗书心狠手辣,迎着那咆哮的嘴巴就是一拳。 只一拳,郑华强正面的八颗牙就一颗没剩,带着血全都灌进了他自己的嘴里。 “这么爱骂人啊,小时候肯定是家里没教育好。” “你等着,老子非查出你是谁不可,你哪只手打得我,我就断你那只手的指头……” “我还就喜欢嘴硬的!” 丁诗书此刻完全不像是平时那个收头发的小老头,他凶狠的像个刽子手,抓住郑华强的一根中指,像是掰黄瓜一样,朝着反方向嘎嘣就是一下子。 “啊……草,你有本事弄死我……” 郑华强话音未落,嘎嘣嘎嘣,食指和无名指又折了过去,五根手指,像是闹分家一样,各奔东西了。 “你……你是谁?啊啊啊……” “怎么,还在想着报复呢?” 这一次,丁诗书抓住的是拇指。 郑华强此刻终于崩溃了,彻底软弱了下来,颤声哀求道:“我服了,还请您给个明示,我是哪里冒犯了您,我给您道歉……” “服了吗?我看没有,转过身,是不是还得要剁别人的手啊?你得长记性。这人啊,太狂了不好。” 嘎嘣! 拇指也反向折成了九十度。 郑华强浑身透汗,疼的已经彻底失去了骨气,此时对他来说,生比死还难受。 “我告诉你,我家少爷,品性纯良,不屑和你相执,可我不一样,他父亲救过我命,给过我们一家新生,我,自愿做他的疯狗。什么脏事,我都能来。你信吗,我能现场给你做个简单的结扎手术。” 郑华强浑身烂颤,恐惧已经彻底笼罩了他,今日今夜,将是他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噩梦。随着尿液顺着裤管的淌出,也宣布着从此云城的灰色地界,不会再有他郑华强的位置。 “我本应该杀你的,可我觉得,你活着比死了好,可以告诉那些试图靠近我们少爷的人,算计他,就是这个下场。还有,我已经对你很慈悲了,如果我用对付白守轩的方法对付你,你这会早就肝胆俱裂了。永远给我记住了,剩下的那五根手指,只是我暂时存在你手上的!” 丁诗书说完,又是手掌一握,郑华强右手的最后一根小拇指,也被折断了。 摧毁了郑华强最后的一点自尊心和意志力,丁诗书才转身离开。 他从来不是一个刻薄凶残的人,但几十年的阅历告诉他,有时候,对待特殊人,就得用特殊手段。更何况,对方难为的不是自己,而是洛川。洛川是比自己命都重要的人! 浓云散去,月光重现。 走在回程昏暗的小巷里,就像走在一个深邃的洞穴,远处与黑暗的天空相融,近处只有斑驳的路灯。一点其余的声音都没有,寂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突然,单薄的脚步声中又加入了一个陌生脚步声。 这人的声音极轻,但速度极快,眨眼已经就在数丈开外了。 丁诗书皱眉皱眉,余光撇了撇,身后的人忽明忽暗,像是活人,却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他已经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就说,这关外小城里,怎么有人能召唤蹈梁五鬼了呢,原来还真有高手!” “你认错人了!” “清白传家法,诗书遗子谋。怎么能认错呢?当年白衣飘飘,出口成章的丁诗书也老成这副样子了?想当年,秋白山丁家,那也是书香门第啊。你丁老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何其风流?” 丁诗书不由一怔,握了握拳,该死,还真是他。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像是要饭花子的家伙,恶狠狠道:“诛山,二十来年了,你怎么就不死呢?” 第79章 十三阴行 “哈哈,我都打扮成这副样子了,你还是能认出我来啊!” 要饭花子冷笑一声,从颈下入手,如去蛋皮一般,一把扯下了一副面具。 那副潦倒丑陋的要饭花子脸,瞬间变成了一个银色短发,面色青白的中年人面孔。他剑眉斜飞入鬓,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凛冽,透露出一种冷漠而阴森的气质。嘴角看似挂笑,实则杀气腾腾。 “你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丁诗书冷声道:“毕竟,你的罪孽,用这云城河百年的水都洗不干净。” “丁诗书,你何必对我有如此怨气呢,咱们都一样,服务于十三阴行,都是身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好个身不由己,满身的罪恶,被你说的如此轻巧。果然是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你看看你?这么多年了,还是改不掉拽文的习惯,你直接骂我不要脸不就行了?”诛山冷漠一笑道:“可骂归骂,我还是要带你回去。作为洛氏的余孽,你必须跟我回去见圣女,由她来裁决你的死活。” “圣女?” “你看看,你离开十三阴行的时间太久了,连圣女都不知道。告诉你,两年前,圣女已经亲临瓦屋灰境,点燃了十三阴行的阴阳灯,被十三阴行的同仁拥戴,暂行阴主之权了。我满世界寻找你们,就是受圣女之命。丁诗书,随我回去吧!” “不可能,除了阴主,没有人能点燃阴阳灯。什么圣女,我丁诗书一概不认。” “丁老四,你是了解我的,如果道理讲不通,我也会些拳脚。” “我的拳脚也未尝不利!” 两人迅速接近,气势如虹。他们的拳头犹如闪电一般,快速地冲击对方,留下一道道残影。鬼魅的身形、精确的腿法、迅猛的击打,每一个动作都包含着强烈的杀意。 犹如斗战正酣的烈马,相互对冲,没有半点退缩。几个拳脚相较之后,斗战升级,双方频频使出术法,一声声巨响,一道道火光,震得大地颤抖,炫得夜空锃亮。 诛山突然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挥出一片绚烂的光幕,似点点繁星自星空中坠落而下,然后趁着光彩耀眼,隔空一指,手上飞出一道白芒,犹如长剑挥洒,砰的一声正中丁诗书的胸膛。 丁诗书眼前一片花白,只觉得胸前一阵剧痛,便被震飞出去好几米,一张口,嗓子腥咸,血液已经到了嘴边。 “告诉我,于寻风在哪?说出了他的下落,我饶你不死。”诛山厉声喝道。 “你这个阴阳人,没把的东西,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好啊,知道你们这几个洛家出来的东西都嘴硬,我也没指望你认输,我就成全了你!” 诛山抬手在眼前一划,好像凭空就抓住了一把闪光的刀,激射而来的虹芒隔空一抖,就直奔丁诗书的咽喉。 关键时刻,巷子深处突然一道狂风怒卷而来,满地的青色地砖全部掀翻,噼里啪啦雨点一般朝诛山打来。一个人影如黑猫夜行一般,极速闪到了跟前,拉起丁诗书翻身就走。 等诛山一记掌风清退了风尘,尘埃落定之时,眼前的丁诗书已经消失不见了。 诛山不怒反笑,对着虚空大声道:“于寻风,我的嗅觉告诉我,你就藏在这个城市,果然,你还是被我找到了。洛家已经断子绝孙,十三阴行再不是洛家的天下了,你若是识相,跟我回去,我保你不死。” 百米之外的另一条小巷子里,于寻风将一枚药丸塞进丁诗书的嘴里,背起他快速狂奔。 “老于,对不住,暴露了!我没想到,这么久了,他还在云城!” “这是早晚的事。不过,凭着一个蹈梁五鬼的术法,他就能锁定你,看来这么多年,诛山是更厉害了。” “他既然曾经怀疑过大吕当铺,恐怕经过今晚之后,他还是要去找麻烦的。疑心的种子已经种下了,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好在,少爷已经长大了。我打算借着这次六域山庄的七月半大会,将他带离云城。” “阴家现在还有谁?他们又是什么态度?” “据我所知,阴七已经去世了,现在阴家有六女一子,庄主就是他的儿子,叫做阴逸尘。上次六域山庄的管事洪先生碰见过小川,表达了善意,我觉得这是一个好的信号,至少说明,十三阴行中的阴算行还保持着对阴主一宗的尊崇。” “好,那就这么定了,你带着少爷离开云城。我留下和诛山周旋,中他一招,暂时也好不了了,索性,我陪他玩。” “老丁,还不是时候。小川要走的路还很长呢,我们两个,都不能掉链子。等到咱们把他扶到了自己的位置,再找他诛山以死相搏也不迟。” 葫芦巷里,从下午开始,洛川就在收拾店面的残局。 斜对过的大熊带着小五也过来帮忙,再加上令狐楚,几个人忙到天黑,才算是把窗子修复完毕,可变形的门上的红漆说什么也去不掉了,只能等待更换。 收拾完,洛川为了尽地主之谊,给众人煮了一锅方便面,几个人就在前厅,啼哩吐噜地吃起了面条。 令狐楚吃了一碗,又盛了一碗,还不忘夸赞道:“洛兄,原来煮方便面也是门学问,你这面煮得为什么比我煮的好吃呢。” “根本原因还是你没吃过多少细粮!”洛川一笑道:“你看看大熊,那面条要一根一根地往嘴里喂,明显人家就不是吃方便面的主。” 大熊苦笑一声。 洛川则继续嬉笑道:“你是没看见,上次他父亲来的时候那场面,豪车把巷子都挤满了,那叫什么着,有小金人的那个……” 众人正说着话,忽然一抬头,就看见一辆五菱宏光缓缓停在了退之茶楼下面。 虽然茶馆上已经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可小五还是放下了面条,朝前跑了几步,礼貌地告诉对方,今天晚上不营业。 但车门打开的一瞬间,熊雄瞬间不淡定了,只见那破车里面竟然走出来了一个穿着奢华贵妇人。她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茶楼的牌子,慌忙摸出了手机。 “妈?我在这呢!”大熊赶紧起身,迎了上去。 贵妇人看见大熊的一刹那,瞬间两眼湿润起来。 这时候洛川看见那车门被拉开了,里面的后座上竟然躺着一个人。远远看见,黑气缭绕,似有邪物随行。 洛川和令狐楚默契地对视一眼,双双起身走了过去。 可金杯车上一下子涌下来了四个黑衣人,直接将他们拦了住。 第80章 病入膏肓的人 “你们是什么人!” 那贵妇人一看见洛川和令狐楚,瞬间就警觉起来。 大熊赶紧在一旁解释,告诉那妇人,他们两个都是自己的朋友。 然后又朝洛川两人介绍,这贵妇人就是他的母亲。 可即便是这样,熊母也只是点了点头,神色中的紧张依旧没有消去半分。 而且,刚刚拉开的车门又急促关了上。 本来是有心帮忙,奈何对方这般情绪,洛川倒也识趣,明白对方这是不想让外人掺和,便礼貌地朝着熊夫人打了个招呼,和令狐楚退了回来。 不过,他还是朝熊雄说了一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过来。 认识这两三年,时间不长,但他和大熊一动一静,相得益彰,处的很好。尤其是没少白喝他的茶,这份人情,洛川不能忘。 回到当铺,令狐楚便小声道:“什么情况,我怎么闻到一股子尸臭的气味。难道说,那车里有死人?” 洛川也有些诧异,上次大熊他父亲过来的时候,开的可是豪车啊,还是个车队。今天怎么换成他母亲,就改开五菱宏光大面包了。而且,刚才确实闻见了一股淡淡的臭味,很像是尸胺的气息。 两人坐在柜台后面喝着茶,但目光却双双瞥向了对面。 小五先去打开了茶馆的门,然后看见熊雄的母亲和大熊急切地说了几句什么,大熊顿时脸色惨白。接着就看见那四个黑色西装男打开了车门,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路过,这才从车上抬下来了一副担架,急匆匆进了茶楼。 担架上明显躺着一个人,但盖得严严实实,隔得太远,看不出死活。 “哎,你猜担架上是谁?”令狐楚问道。 “不知道,这我上哪猜去啊!” “肯定是大熊的父亲。这其中有秘密!” “何以见得?” “这还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没看人抬下来的时候,大熊手都在哆嗦吗?若是别人,他不可能这么担心。还有那四个黑衣人,全都是毕恭毕敬的,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他们老板。” 洛川觉得令狐楚分析的确实有道理。 可问题是,上次他见过熊雄的父亲,人家老熊面色红润,气宇轩昂,根本就不是行将就木的年纪。 令狐楚面色凝重,小声道:“我有个大胆的猜测。这老熊可能是个成功人士,身边少不了青春少女。一来二去,老熊没能把持住,在外面有了新欢。极有可能,还有了孩子。这件事被熊夫人发现之后,恼羞成怒,极力挽留未果,见老熊死不回头,于是激愤之下,失手把老熊给打死了,当然,不排除预谋毒杀的可能。木已成舟,人死不能复生,熊夫人思忖再三,决定投奔儿子,要悄无声息地将老熊的尸体处理掉。唉,看来大熊要面对抉择了,是大义灭亲将母亲送进监狱,还是和母亲联手恶斗小三!” 洛川一阵无语,苦笑道:“猜测,可能,极有可能,还不排除……老四,你干脆去写侦探小说吧。什么事还没发生呢,你这已经把四十级家庭伦理刑侦狗血剧拍完了。” “我这是警觉,一个江湖人特有的侦察嗅觉。否则,你告诉我,那尸臭是怎么回事?” 两人正说着,就看见小五从茶馆里出来了。 “你看看,现在连小孩子都给轰出来了,估计这是母子开始密谋了,是秘不发丧啊,还是要先争夺遗产啊。” “你甄嬛传看多了吧,看什么都像是阴谋。” 小五出了茶馆,径直朝这边来了。 洛川笑道:“这又怎么说?” “估计是想找你要个秘密处理尸体的方法,或者试探咱们刚才是否看见了什么。”令狐楚严肃道:“小心点,会被灭口的。” “洛先生,熊大哥让我来请你们两个过去呢,有事相求,特别急!”小五进门就气喘吁吁地说道。 洛川知道令狐楚刚才那是在胡诌,两人相视一笑,赶紧出了门。 不过,至少有一点令狐楚说的错不了,那就是,熊母的云城之行,肯定是有秘密。 两个人跟着小五上了茶楼,还没进门,就闻见了一股浓郁的香薰的气息。 不用想,这是用来掩盖尸臭的气味的。 穿过二楼的茶厅,直奔后间,那是熊雄休息的地方。 两个黑衣人就站在门口的位置。 “川子、令狐,你们快来!”大熊招呼了一声,两个黑衣人才让开了通道。 进了屋,光线有些暗,一个人躺在床上,熊母就坐在床头的位置,两眼微红,看样子刚才哭过。 “怎么回事?”洛川一边朝熊雄询问着,一边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没错,正是熊父无疑。 不过,距离上次见面还没过多久,熊父却已经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面色晦暗乌青,嘴唇无色,双眼周围是巨大的黑眼圈,人躺在那,看不见胸脯的喘息,要不是喉咙微微在动,确实像是一个死人。 “小洛对吧?”大熊还没说话,熊母便迎了上来,态度和先前截然不同。 “刚才那会也不认识你们,所以……所以我有些不礼貌了。” “伯母您客气了。” “不不,确实是我太紧张了,所以生冷了些。刚才我听大熊说,你们懂阴阳术?那……那能不能求你救一救我们家老熊啊!”熊母说着话,眼泪又下来了,还伸手从包里拿出了一张卡,低声道:“这里面有一百万,如果你们能救我家老熊,这就是给你们的酬劳了。” 洛川和令狐楚不禁对视一眼,这分明有一种被人往脸上砸钱的感觉啊。 当然,这种感觉确实有一点羞耻感,但更多的是被人重视的感觉。当你值得被人家砸钱的时候,这说明你至少不是个废物。 “妈,你这是干什么啊!洛川是我朋友!”大熊赶紧把熊母推到了座位上,朝洛川道:“对不起,川子,我妈不是那个意思……她是太着急了。我请你们来,确实是想让你们看看我爸,在燕城,我妈请过大夫了,根本看不了……我想着,或许你有办法。” 说这话的时候,令狐楚已经走了过去,伸手切了切老熊的颈动脉,然后直接扯开了病人的上衣,但见大熊父亲乌青的肚皮之上,全是铜钱大小的尸斑,一股子糜烂的臭味直冲天灵盖。 正当令狐楚弯腰查看病人四肢和躯体是否有伤口的时候,死气沉沉躺在那的老熊突然直挺挺就坐了起来,他面部表情极度狰狞,看上去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恐怖的气息,一把就抓住了令狐楚的脖子…… 第81章 配合默契 大熊和熊母都被这一幕吓坏了,小五更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可令狐楚却异常冷静,丝毫没有一点惊惧,只是从容抓住了熊先生扼住自己喉咙的手,在其腕掌侧横纹尺侧端的位置,用力掐了一下,原本狰狞可怖的熊先生恐怖的面孔一下子舒缓下来,人也变得松弛了些,重新倒在了床上。 “令狐,我爸他这是……” “别担心,此时他的状态,就是在梦魇中。有东西在恐吓他,而他也会自然而然地做出更加狰狞的样子来反击。我刚才按了按他的神门穴,让他摆脱了梦魇而已。”令狐楚转头朝洛川问道:“怎么样,你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洛川微微摇了摇头。 这种状况,必是中邪无疑。 可到目前为止,洛川还没看出熊先生的中邪症状来自哪里。 “伯母,熊先生可有佩戴饰品的习惯,比如玉器、金银器、骨雕器,或者香囊、荷包一类的东西?” 熊夫人摇了摇头道:“老熊最不喜欢身上戴那些玩意,他说,玩物丧志,男人就不该把时间花费在这些东西上。有一次,我见别人都在玩文玩核桃,特意花大价钱给他买了两颗鸡心核桃,结果他看都没看就给扔了。对了,他最大的爱好,可能就是抽烟斗了。” “那烟斗在吗?”洛川曾听师父说过,以前老人抽烟袋,前三口都不吸,烟雾直接吐掉,就怕有人在烟斗中点尸油或者下毒。 熊夫人一招手,其中一个黑衣人马上递上了公文包,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金灿灿的烟斗。 洛川接过来看了看,麻梨疙瘩的,花纹很漂亮,不过,内外都检查了一遍,并没有什么不妥。而且,麻梨疙瘩属于阳木,多拿在手上,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大熊,恕我冒昧啊,我建议你把令尊的衣服全都脱掉吧。”令狐楚当机立断道:“我现在唯一可以断定的就是,令尊邪物缠身,而且很重。既然没有怪异的配饰,我怀疑衣物之上可能藏有什么东西。” 熊母虽然有些犹豫,可大熊毫不迟疑。一听这话,二话不说,就开始配合两个黑衣人给父亲脱衣服。 随着衣服的褪去,可以清晰看见,那种铜钱大的尸斑实际上已经遍布老熊的全身了。 要知道,就算是死人,在这个季节,出现尸斑也得有一天时间。 可熊先生人还活着,却已经弥漫着淡淡的尸臭了。 两个人把熊先生脱下来的衣服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既没有藏着什么暗针之类,也没有尸油一类污渍,而洛川再看熊先生,还是全身乌青,阴气笼罩,完全是一副濒死之兆。 “怎么样?”大熊焦急地问道。 这一次,令狐楚也有些颓然了,摇了摇头。 “伯母,熊先生他最近见了什么人,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没有,没有,都没有!”终究是个妇人,熊母此刻有些崩溃了,大声呜咽道:“最近要开年中会了,他一直都在准备材料,至于吃的东西,全都是我和家里的保姆做的,就不可能有不干净的东西。” 如果不是配饰中邪,也没有吞食异物,洛川就真的想不出什么东西,能把一个人折磨成这样,还不漏马脚了。 “川子,你一定要替我想想办法!”大熊双眼通红,声音在发颤。 纵然平时和父亲吵得不可开交,但到了这时候,就只剩下心疼和恐惧了。 “只能驱煞了!” 洛川沉默片刻道:“但能不能把那脏东西找出来,我也没把握。” 令狐楚大声道:“当断则断。你们其实心里都明白,熊先生此时此刻,就在油尽灯枯和身神俱灭之间了,不治必死,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大熊,你们先出去。关灯,静声,所有人,闭目不语,洛川来持礼掌坛,我来做他的殿主?,帮他做法。” 令狐楚行事果断,说话直来直去。 熊母虽然对他“油尽灯枯”、“不治必死”的说辞有些不满,可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第一个哽咽着去茶厅了。 “川子,令狐,我父亲就拜托给你们了!” 大熊熄了灯,领着小五出去了。 房间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此时没有灯光,在黑暗中再看熊先生的脸,活脱脱的一副死尸相,看上去阴森恐怖。 洛川搬来一张桌子,取茶杯为香火罐,倒茶叶为香灰,径直插上四根断头香。敬神贡品为三,敬鬼果盘为四,可今天并不是要敬它,是要捉它,自然也用不上什么贡品了。 “敕敕洋洋,日出东方,吾赐灵符,普扫不祥,口吐山脉之火,符飞门摄之光,提怪遍天逢历世,破瘟用岁吃金刚……” 洛川凝神念驱邪咒的时候,令狐楚已经在盲黑一片之中,用中指血化出了三道驱邪符。 一道黄符飞出,半空变燃除了火苗。 躺着不动的熊先生突然浑身一个抽搐,猛地睁开了眼睛。他两眼闪着绿光,嘴角缓缓升起一丝奸笑,十指摊开,尽显凶邪之色。 洛川知道,这是那邪物感受到了压力。 “你是谁,为什么缠住宿主!” “嘻嘻,你猜我是谁!”谁能想到,五十多岁中气十足的熊先生,嘴里发出的却是一个女人矫揉造作的声音。 “我不管你是谁,碰上了我们,你马上给我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嘻嘻,哈哈!我非但不滚,还要死死地缠着他,直到他行将就木……你奈我何啊!” 这女人尖着嗓子,故意放荡大笑。那股子笑声,恍若来自幽灵世界,让洛川和令狐楚双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即便是这样,任凭洛川开了阴阳眼,却怎么也看不见这脏东西身在何处。 “既然如此,那就等死吧!” 洛川再念拘魂咒,同时双手做索魂印,准备强行将这东西拘出。谁料,脱光衣服的熊先生突然浑身扭曲,猛地一翻身就蹦了起来,脖子青筋暴起,面无表情,只有眸子里闪烁着女人才有的歹毒阴邪的光,翻身就奔着窗子去了。 狗东西,这是要驱使熊先生跳窗而走。 洛川反手一记索魂印正中其当胸,将熊先生震回了床上。 同时作为副手的令狐楚旋身而起,跳上床,一手僵尸锁将人按住,另一手一道符纸拍在了熊先生的脑门上。 呼! 一道黑烟生出,符纸被打出半尺远,凭空自燃了。 但令狐楚最后一道符已经再次袭来,明显能感觉到,好像有个东西被击中了,符箓则钉在了熊先生身后的墙上。 而洛川也在桌前完成了最后的镇煞咒,一道白芒飞出,正好将那符纸点燃,恍惚确实看见有个女人的影子,消失在了火光中。 “合作愉快!”令狐楚得意一笑,转身和洛川击了击掌。 两人这是第二次合作,配合的简直是天衣无缝。 不过,洛川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如此一个连依附在哪里都找不到的鬼祟,就这么轻松被灭了吗? 万幸,一直处于昏迷中的熊先生,此时似乎终于得到了缓解,他迷茫地睁开了眼,喊了一声“儿子”。 第82章 头发 打开灯,熊家母子激动地涌了进来。 一看老熊已经醒了过来,熊母热泪盈眶,对着洛川和令狐楚连连道谢。 还旧事重提,又把那张价值百万的卡拿了出来。 洛川尴尬地婉拒了,他的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所谓“治病寻根,除煞寻踪”,到目前为止,好像是把那女祟镇压了,但却并没有找到这女祟的来源。 眼见着熊父一醒来,消瘦憔悴,却忙着拉住熊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来是有话要说,洛川便识趣地带着令狐楚退了出来。 大熊和父亲简单说了几句,就赶紧出来先送洛川和令狐楚。 “大熊,实话实说,你父亲现在只是暂时解除了生命危险,那股子阴云被我们消除了,但我觉得他身上的煞气还在!”洛川叮嘱道:“今晚上你需要守在他身边,不能让人随便的靠近,另外,每隔半个时辰,让伯母叫一叫他的名字。倘若还有事,你随时来找我们。” “好,我记住了!”大熊忧心忡忡,神色尽是担忧和疲惫。 令狐楚眨了眨眼,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大熊,我怎么感觉伯母有点神神秘秘的……按理说,伯父病得这么重,他应该在燕城治疗啊。燕城是什么地方,三朝帝都,古韵今辉,什么奇人义士没有?以你们家的家世,找两个比我们俩厉害的道门人并不难啊!” 熊雄叹口气道:“我爸爸的公司有两个联合创始人,都想将他取而代之。但因为我爸爸拥有经营决策权,一直未能如愿。今年公司出现了一点情况,倘若我父亲有身体健康问题,那在年中会上,那两位股东一定会联合发难。所以这个档口,我爸爸就不能有病。在燕城,我妈私下里请了十几个各科室的名医,该做的检查都做了,没有查到任何问题,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才来到云城。没发现吗?连我父亲的座驾都没敢开,而是悄然开了家里厨子买菜的车。目的就是制造出,我父亲还在燕城的假象,怕的就是被竞争对手察觉,商场如战场,一旦出局,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看来有钱人也有有钱人的烦恼啊!”令狐楚感叹道:“我就不同了,我只要关心下一顿吃啥,今晚上住哪,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熊雄皱眉道:“而且我怀疑,我父亲现在的情况就和公司内斗有关。很可能是其他股东在算计他。” 洛川想了想,将上次自己和令狐楚在北山镇猎获的僵尸牙拿出了一颗递给了熊雄。 “倘若今晚上伯父没有问题了,那明天应该就会康复了。但如果半夜还有反复,你就用这僵尸牙塞进他手心,然后再过来找我们。赶紧回去吧,估计伯父对你还有话说。” 两个人对大熊交代一番,就回了对过的当铺。 刚进屋没一会,师父和丁诗书也回来了。 一般晚上,师父是很少来当铺的,洛川顿时觉得新鲜,再看两人,脸色都有些苍白,特别是丁叔,眉心还有点乌青。 “师父,丁叔,你们没事吧。” 丁诗书轻松一笑道:“少爷,我们能有什么事?” “可我看你们的脸色……” “嗨,今天外面的风冲,我们是步行回来的,吹的。对了少爷,你的事我给你办妥了,那找麻烦的人,绝对不敢再来了。” 洛川一笑道:“丁叔谢您了,这种事,还得劳烦您出手。对了,今晚上还学阴阳术吗?” “学啊,当然要学,一会咱们就走!” 于寻风却插话道:“行了,今晚上我来教吧,令狐,一会你也跟上,我教你们阴脉八咒。这是杀人术,可以不用,但不能不学。” 令狐楚有些惊讶,忙道:“还要带上我吗?这合适吗?” “合适,有什么不合适的……”于寻风此时突然皱了皱眉,抽了抽鼻息,警觉道:“小子,你的身上怎么有一股淡淡的尸臭?你们两个刚才干什么去了?” 面对于寻风的敏感和警觉,令狐楚惊讶不已,可洛川已经见怪不怪了。 自己这个师父,别看平时不管店里的事,可实际上,事无巨细,只要有一点小的变动,他都能察觉。 洛川原原本本把熊家的事说了一遍,也把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 “师父,我觉得熊先生还是被人算计了,而且,我和老四可能最终也没能找到问题的根本。” “既然你们已经把他里里外外都检查了,还做了驱煞法事,我倒也想不出还哪里会有问题。”于寻风转而把目光看向了丁诗书。 洛川发现,丁叔今晚确实有些不一样。 以往,他来店里,能站着,绝不坐着,而且在自己面前,永远都是刻意保持着一种谦卑的姿态。但今天,他一回来,就靠在了沙发后面的简易床上,一脸的疲惫。难道说,丁叔去找郑华强和白先生算账吃亏了? 丁诗书忽然开口道:“少爷,还记得我是干什么的吗?” “您是……” “收头发,收长头发,收各种长头发……”丁诗书低声道:“既然全身都检查了,没有依附邪物的东西,你们看过他的头发了吗?发为血之余,亦为气之表,既然这位熊先生中邪如此严重,你们可以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去看看他的头发!” 一语惊醒梦中人。 洛川和令狐楚瞬间就全都醒悟了过来。 是啊,全身上下都查了,却唯独没有查头发。 “师父,您等会我俩,我们先过去看看!” 洛川推开门,刚要往外跑,就看见小五已经到门外了。 “洛先生,快……出事了,熊大哥的父亲发疯了,把熊大哥咬了……” 怕什么来什么,果然,就这么大功夫,这邪祟更加变本加厉了。 洛川和令狐楚一路狂奔,冲上了茶楼。 四个黑衣侍随正紧张地护住熊母,站在茶厅的角落里,大熊站在里间门口的位置,正朝里面哀求着。 “爸,你醒醒啊,我是熊雄啊!” 他的小臂,鲜血淋漓,伤口清晰可见。地上那枚僵尸牙已经变得焦黑,像是被火烧过一样。 “让我来!” 洛川皱了皱眉,挤开大熊,朝里一看,并没瞧见熊父。 不过,里面的厨卫间却能听见嚓嚓的摩擦声。 洛川和令狐楚使了个眼色,让他从外面的长阳台绕过去,自己则从正面,往厨房的方向走。 光线熹微,黑影重重。 洛川小心翼翼摸索到了厨卫间的门口,朝里面窥视,就看见熊父光着身体,正蹲在灶台前,呲着牙,咧着嘴,咔咔地磨着那阔口菜刀。 暗淡的月光下,他满是尸斑的身体泛着一层怪绿色的光,还有那幅度夸张的动作和神色,让人顿时有一种置身墓地看见了行尸的错觉。 “头发,剪头发,剪下你的头发交给我,我用头发给你编朵花。头发……” 熊父像是被捏住了嗓子,嘴里发出了一阵阵女人幽怨的哼唱声,突然,他猛地抬起了头,发现了洛川,死死盯着他,像是一只大马猴一样,一蹦老高,爪牙舞爪,狞面狰容地抡起菜刀就砍了过来。 第83章 巫术 说实话,看见熊父这幅恶鬼上身的样子,洛川心里也是一惊。尤其是当他突然恶狠狠抬起头,抡着菜刀砍来的那一刹那,简直已经没有活人的样子了,就像是来自地狱的魔罗。 他下意识就要火力全开,重肘暴拳还击。 可突然又想起来了,这可不是行尸恶鬼,这是大熊的亲爹。 自己来这也不是为了砸碎他的脑袋,而是要救他的命。 权衡之间,刀光闪现,洛川只能微微一个侧身,避过刀锋! 咔嚓! 一声巨响,菜刀就砍在了洛川脖子边上的门框上。 洛川不等他将刀拔出,双手直接锁住熊父的胳膊,试图用过肩摔的方式将他先行放倒。 可没想到,洛川沉肩收腹,拼尽全力,连着尝试了两下背摔,熊父竟然纹丝没动。两脚好像长根了一样,牢牢站在那。 这太出乎意料了。 熊父虽然身材高大,可毕竟五六十岁了,此刻又病的消瘦不堪,自己没道理摔不动他啊。 惊慌间,回头准备换做其他方法。可熊父的嗓子眼里却冒出一声冷笑,那满是尸斑的手臂突然反把洛川的脖子锁住了。 那胳膊,僵硬冰凉,像是木头疙瘩抵在了喉咙上。 更惊悚的是,熊父狞笑着,另一手就把那菜刀从门框上拔了下来,森白的刀刃就要往洛川的脖子上抹。 “洛兄别慌,我来了!” 令狐楚终于绕到了厨房的窗子外,翻身进来,一见这场景毫不犹豫地就冲了上来。 可大熊他爹眼露凶光,连头都没回,猛地朝后一甩手,那菜刀迎着令狐楚的脑门就飞了过去。 也饶是令狐楚身法矫健,惊恐中原地来了个下腰铁板桥,菜刀贴着他的下巴飞了过去,刀刃半截都插进了砖墙里,力道之大,可想而知。 到了这会,洛川和令狐楚才算是厕所啃榴莲——发现串味了。这哪是鬼上身啊,这他娘的绝对是大神儿降临了。这光着屁股的五十岁老汉,这么能打,一手锁死洛川,另一手差点把令狐楚送去见祖宗。 “不给你一点颜色看看,你以为我是吃干饭的!” 洛川也急了,既然熊父这么能打,现在就不是考虑会不会伤害到他了,应该考虑的是自己怎么活下来。 他抓住熊父的胳膊,凭着强悍的腹股力量,突然两腿悬起,剪刀一般缠住了熊父的脖子。再依靠核心力量,奋力下压,砰的一声,总算是将熊父像石雕像一样给搬倒了。 “好你个小老头,差点一刀砍死我!”令狐楚趁机而上,锁臂擒拿,配合洛川两个人牢牢将熊父给按在了地上。 “我管你是哪家大仙儿呢,今天我非一钉子楔死你!”令狐楚打的上了头,袖口一抖,那枚六寸长的钉棺钉就攥在了手中。 洛川吓了一跳,赶紧提醒道:“你疯了?这可不是僵尸,是大熊亲爹啊!” “恼羞成怒”的令狐楚定了定神,苦笑一声:“打急眼了,把他当成黑毛僵了……” 两个人都以为合力把熊父控制住的时候,就听见老熊趴在那,忽然嘻嘻哈哈狞笑了起来,他那贴在脑袋上的头发,一根一根竖起。像是个刺毛栗子是的,然后在一眨眼之间,疯狂猛涨,一团团,一簇簇,无数的发丝像是放爬虫一样,顺着两个人的胳膊就往上蔓延,顷刻间,已经到了嘴边、人中,不顾一切地往耳鼻口眼里钻。 如此恐怖怪谲的景象让洛川和令狐楚毛骨悚然,就算再见过世面也不由得心生惧意,双双松开了手,连连后退,以避让那狰狞疯长的毛发。 而熊父在几秒钟时间里,好像变成了一个长毛怪,在张牙舞爪肆无忌惮的毛发的拥簇下,竟然还扭动着脖子朝他们两个逼了过来。 在气氛凝滞,惶恐席卷所有人心头的关头,忽然听见一声揶揄:“你们两个杀得了僵尸,下得了古墓,都自视甚高,可今天还是怕了吧。” 于寻风竟然来了。 “谁……谁怕了,就是有些不知所措而已!”令狐楚小声嘀咕道。 洛川也清了清嗓子道:“我就是一时恍惚,不知道该用什么招数好罢了……” “你们要是真不怕,就不会出现幻觉了!” 于寻风哼了一声,朝着里间的屋地下猛地打了一把符箓,呼的一下,黄符纸在地上冒起了巨大的火光,一股白烟过后,洛川和令狐楚惊讶地发现,大熊的父亲就缩在角落里,虽然依旧凶巴巴地对视着他们,可身上哪有那么多凌乱的毛发啊。 “不可能啊,我身上有钉棺钉,口中一直默念九字真言,就不可能出现幻觉!”令狐楚依旧嘴硬地叫道。 于寻风却凛然道:“你防的是阴煞的幻境,可眼前这是巫术的幻境。” “您是说……和我们斗的,其实不是熊先生,和寄生在他身上的东西,而是另有其人?” “没错!这是巫术!” 于寻风大声问道:“这位熊先生最近可有接发或者佩戴假发?” 连惊带怕的熊夫人早就几近崩溃了,于寻风问了好几遍她才缓过神来,痴痴地应道:“老熊他这两年脱发脱的严重,所以就开始带假发套。现在戴着这款是纯手工的粘胶发套,好像戴了四五天了……” “谁负责熊先生的发套保养?” “是……是家里的行政保姆,一直都是她负责我先生书房和起居。不过,前两天她已经辞职了……” “那就错不了了。”于寻风道:“就是这个人干的。如果你们想知道是谁在害熊先生,这个保姆就是个突破口,找到她就知道幕后凶手了。” 说到这,于寻风转头对着洛川和令狐楚道:“你们两个,给我看好了,现在我要教你们的,就是阴脉八咒中的封眠之术。本来也是今晚上要教习的,我就正好借着熊先生给你们看看!” “戌时必还,亥时应眠。晨时宜起,白日莫闲……”于寻风将咒诀念得很迟缓,有意让他们两个快速记下来,同时将三枚花钱朝桌子上一抛,那花钱均是滴溜溜地转动了起来。 抑扬顿挫的咒诀,加上那快慢不一转动的花钱,甭说老熊了,就连洛川和令狐楚,都觉得一时间有些困意袭头。 “倒!”在所有人都死气沉沉,被睡意席卷的时候,于寻风对着熊父陡然一声叱喝,身体晃来晃去的老熊终于咚的一声彻底倒在了地上。 于寻风努努嘴,洛川顿时会意,和令狐楚双双上前,将老熊抬上了床。 令狐楚迫不及待捋了捋老熊的发际线,可找来找去,却并没找到发套的接口。 “别,别急,我这有卸胶水,点上几滴就能把那头发卸下来了!”熊母见老头好似睡着了,总算是敢上前来了,从公文包里拿出卸胶水沿着头皮边缘滴了一圈,然后轻轻扯出一段,用力一拉。 本来能轻松卸下来的发套,此刻却像是真的长在了头皮上是的,直接扯得头皮出血了。 “这假头发怎么……怎么像是长在头皮上了?”熊母一脸惊恐。 “还是我来吧!” 于寻风示意众人让开,然后缓缓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缕长发。 洛川一眼就认出来了,师父手里的头发,正是丁诗书前一阵子辛苦淘回来的那缕长发,也就是所谓的“死尸的头发”。 第84章 离开云城 钉棺钉,手中胆,死尸的头发,嘎巴碗。 自从上次丁诗书带回了死尸的头发,就一直小心妥当地保存在了当铺后间的铁皮柜中。 此时于寻风竟然带来了一缕,这倒是让洛川有些新奇。 于寻风一边飞快地摆弄着头发,一边漫不经心地朝两人问道:“你们知道道家是如何认知头发的吗?” 令狐楚看了看洛川,先开口道:“古人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乃是器官之首。所以,道士有蓄发礼,要盘髻而修。而江湖术士,在行术救人、害人之时,做法之物,排在前三的就是血液、头发和指甲。” 洛川也补充道:“道家认为,头发可以代表人不同的年龄。比如:垂髫、总角、束发、及笄、黄发,全是指人的不同岁数。利用头发,还能推演人的阳寿、运数。对了,我听说,还有庙宇供奉头发神。” “你们说的都没错,道教中,将人体与二十四节气相对应,分为二十四神,即上景八神,中景八神和下景八神。其中,发神为上景八神之一。华夏巫术,分南北二巫。北巫就是关外出马,南巫则是以苗巫为首的发神巫,最早的南巫,就是以头发为象征之物,也是所有术法流派中,最喜欢用头发行术的流派!所以,对熊先生出手的人,就是南巫中的人了。” 说到这,于寻风已经把手里的头发编织成了一个狗尾巴草的形状。 那像是草穗儿的地方,正是尸发中,在棺材里最后长出来的那部分白丝,晶莹剔透的,如同玉质凝膏是的。 只见于寻风将这尸发编织的“草穗儿”缓缓靠近了熊先生的头发,就像是有某种吸引力是的,那一根根的头发全都自己站了起来,微微颤动着,恍若得到了某种召唤。 于寻风口中喃喃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苗语,手上还不断变化着手诀,什么“撒梅花”、“拜五云”,什么“拜将”、“飞巾”、“扬尘”一式连着一式,然后众人就惊愕地发现,那犹如真头发一般死死嵌入皮肤的假发套自己开始往外挣动,一根根的假头发,从毛囊里连根拔起,像是摇动的海带一样,直往于寻风手上的“狗尾巴草”上摇动。 经过足足七八分钟漫长的等待,终于,所有已经长进了熊先生皮肤里的假头发连根拔起,那嵌入皮肤的部分,是根根带血,还不停蠕动着,分明就像是一团虫子一般。 于寻风眼疾手快,趁着假发和皮肤完全挣脱,迅速将那假发套扯了下来。 熊先生露出了光秃秃的脑袋,上面血迹斑斑,大小的尸斑一个摞着一个。很明显,最早的尸斑就是在这里产生的,而且,老熊身上的这股子臭气,也是从这里逸散的。 “大熊,去买些生糯米,先给你父亲的头顶敷上一晚,明天取下,再敷,等到糯米没有乌黑之色的时候,就可以用一些比较温和的艾叶敷养了。”于寻风朝大熊叮嘱完,看了看手中的假发,郑重道:“老规矩,我们除祟,这东西你得当给我们,你们母子两个出个价吧。” “这还出什么价啊!赶紧拿走,求您了,赶紧拿走就行了!”熊母看着那密密麻麻还在蠕动发根的假发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妈,你不懂他们当铺的规矩。”大熊赶紧道:“于先生,东西您带走,就给一个钢镚就行。” “一个钢镚少了些,这东西对我们来说有用,远比那些乱七八糟的玉器、瓷器有价值,这样吧,五千块,死当,以后这东西就归我了!”于寻风转身到了茶厅,潇洒地掏钱,直接立字据,然后带着假发套先走了。 “小川,剩下的事你们两个帮我交代一下吧!” 眼见着于先生走后,老熊脸色已经好了不少,那喘息声一声比一声有力气,熊母连连咂舌:“真是碰见活神仙了……小小的云城,竟然有这样高本事的大人物。对了,小洛,我家老熊真的没事了吧?” 洛川一笑道:“没事了,我师父出手,您一百个放心。明天早上,熊先生就能正常起居。不过,身上起了尸斑,必有尸毒,暂时不能洗澡。可以服五彩豆汤,也可以用艾叶泡脚,折磨了好几天,身体虚的厉害,可以适当进补,但又要注意发物。” 熊母受了一晚上的惊吓,这会总算是恢复了贵妇人的端容,再次将那张卡拿了出来。 “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大熊说的你们的什么规矩,我就知道,你们师徒三个人,救了老熊的命,间接这也算是救了熊家的产业。所以,这就是我的一份心意,请你们收下。” 大熊也在一旁无奈道:“让你收下就收下吧,我那爹,最不缺的就是这玩意了,不拿白不拿……” 洛川不由得一笑道:“你啊,要是当我是朋友,就把这钱收回去。知道你不缺,可我要是拿了这钱,以后咱们的关系可就变了。不过,人走时气马走膘,谁也不知道自己哪天走了背字,真要是哪天我洛川需要钱了,再朝你张口也不迟啊!” 夜已深,人俱疲,熊先生此时的睡意总算有了一点活人的样子,洛川和令狐楚也不再叨扰,双双出了茶楼。 “老四,刚才我是不是有点自作主张了。按理说,那张卡可不是给我一个人的,还有你一份呢。我直接就给回绝了……” “洛兄,看你说的,你觉得我令狐老四是一个见钱眼开之徒吗?以咱们这一身的本事,只要稍微把道德水准往下调一调,做不了亿万富翁,做个千万富翁还是轻而易举的吧!” “老猫啃咸鱼,咱们这算是对味了啊!”洛川一笑道:“不过你放心,以后有正经发财的道,我肯定补给你。” 两个人回了当铺,一进门,竟然闻见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师父,您刚才不会是受伤了吧!”洛川关切地问道。 于寻风正坐在那摆弄手中的假发套,淡淡道:“你师父我有那么脆弱吗?” “可是我怎么闻到了血腥味?对了,丁叔呢?” “哦,老丁回去了!”于寻风忽然抬起头,严肃地看着洛川道:“少爷,明天你就去燕城吧。” 师父这无厘头的一句话,顿时让洛川有些懵。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让自己去燕城啊。 “师父,是燕城有什么凶物要收吗?还是说,我要过去给什么人办什么事?” “都不是!从明天开始,你就去燕城常住!” 洛川就更加懵圈了。 “师父,为什么啊……我……我就这么去了,去哪啊?还有,不是说好了,过几天咱们去六域山庄吗?” 于寻风正色道:“我给你地址,你只管去,到了地方,会有人安顿你。至于六域山庄,当然要去,不过还有半个月时间呢,到时候我去找你,咱们一并同行。对了,你把这假发套带过去,要是有人找你,你就告诉他,他的术法是我破的,让他不服气在燕城等着,我去会他!” 第85章 少爷来了 虽然说,洛川向来听师父的话。 可师父的这个决定,实在是太突然。 既不告诉他原因,也不告诉他目的,就这么突然离开一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他心里莫名的有些茫然,有些难受。 一旁的令狐楚听到这个结果也很是错愕,迟疑几秒道:“既然如此,那明天咱们就互道东西吧。我刚刚从燕城过来,就不去了,我想着继续往北走,还没玩够呢。” 洛川本来心情一下子就很压抑,一听这话,就更难受了。 “你不是还要和我们一起去六域山庄吗?难道你不想去了?” 令狐楚没吭声,只是看了一眼于寻风。 此时无声胜有声。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倘若于寻风真的在乎自己的父母之仇,那这好几天了,为什么绝口不提那伙人是什么人?只告诉自己,要一同去六域山庄,这种不坦诚,越发像是一种空画大饼。 令狐楚是个从跌打中爬出来的孩子,虽然他的性格洒脱自在,但并不是毫无城府。 出门在外,有时候不得不把人心往坏了想。 “孩子,你跟我来!” 于寻风和其精明,当然知道令狐楚的意思,一招手,将他叫到了门外。 两人站在月色之下,也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一刻钟之后,等令狐楚再进门,就直接告诉洛川,他愿意随行燕城。 “好了,你们收拾收拾东西,明天早上就走!”于寻风特别叮嘱,让洛川要把人骨骰子和死尸头发带上。 “师父,那这店面怎么办?”洛川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还是有些不舍。 “放心吧,你走后,会有人来打理这里的一切。” “对了……明天就走了,我也没来得及和丁叔告别呢!” 于寻风无奈道:“我的大少爷,你可是个男儿郎,怎么跟个姑娘是的,还多愁善感起来了。你是去燕城,又不是去阎罗城,过几天咱们去六域山庄,不又见面了嘛。行了,我走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于寻风将那假发套丢给了洛川,转身走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洛川直接关上了店门。 躺在床上,望着屋顶,洛川忍不住好奇。 “我师父刚才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啊,你就答应去燕城了?” “也没什么,他告诉了我,那半截烟是来自新疆,是一种叫利马的发酵烟丝。还告诉了我,那伙人属于阴丑行,他们的教派门户,就在那个叫利马的镇子。” “这样啊……可不对啊,如果我师父只是告诉你这些,那完全可以当着我面直接和你说啊,没理由还把你叫出去吧。” 令狐楚一笑道:“我说兄弟,你还挺敏感,想得挺多。行了,我实话告诉你吧,你师父对我说,你有危险,此去燕城,必是险象环生,让我去保护你。” “你?保护我?” “怎么,质疑我?要不咱们两个现在起床去外面比画比画,我肯定能力压一筹。” “得了吧,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这么说吧,一百个拳脚对攻之内,咱们平分秋色,一百招之外,我能打你这样的三个……” “啧啧,云城难怪叫云城,都是因为你把牛吹天上做云彩去了吧!” 如是一夜。 第二天早上,两人收拾了两大编织袋的东西。破衣烂衫,什么冬天的绒裤,夏天的大裤衩,能带的都带上了。在令狐楚看来,洛川这次去燕城,和盲流子没什么区别没有目的地,没有根据地,只有两张嘴巴,搞不好还得和他走南闯北一样,必要时得住桥洞。所以,在他的强烈建议下,洛川还带上了一床被子,十桶方便面。 “不对啊,虽然咱们去燕城有点闯关东的意思,可咱有钱啊,我有好几万呢,怎么还用带泡面?” “穷家富路懂不懂?燕城是什么地方?你那十几万块钱,掉水里连声音都听不见。” 正在这时候,大熊过来了,满脸压抑。 “川子,我得回燕城了,我想通了,人这一辈子,没有几个人能按照自己的意思活。生在这样的家族,我的宿命可能就是得进入商海。我爸年纪大了,我不想和他斗下去了!” 洛川笑道:“这么说,是勉为其难地准备回去接受阔少待遇去了?那太好了,我也要去燕城。” “真的?那太好了,就坐我家的车吧,咱们一路上还能说说话!” “你们家那么多人……” “嗨,那还不容易嘛,让我爸那四个保镖自己想办法回去,有你们两个,还要什么保镖啊!” 八点钟,于寻风终于过来了,但还是没看见丁诗书。 “少爷,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你没事不要联系云城的任何人。” 于寻风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把两人送上了车。 熊父气色已经恢复了不少,能开口说话了,神志也越来越清晰。 大熊心情不错,三个人这一路也算是有说有笑。 中午的时候,到了燕城。 本来熊家三口是极力邀请他们去熊家先做客的,可洛川也知道,如今熊家正在水深火热之中,怎么好意思去添麻烦? 于是两个人下了车,重新打车去了于寻风给的地址。 到了地方,迎面就是一个巨大的仿古牌坊,上面写着“琉璃坊古玩大街”几个大字。放眼所及,全是清一色的仿古建筑,横竖各有三四条街,青石板路、木质门楣、雕花的窗户,让人仿佛一下子来到了古镇。 除了两侧的店面,道路中央,还有各式各样的大小地摊,字画、瓷器、玉器、佛像、经卷、金银器,满目琳琅,是应有尽有。街面上全是人,比肩接踵,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为了一件器物争得面红耳赤的吵闹声,彼此起伏。 “我的乖乖,这地方不错啊,比云城葫芦巷可大多了!” “好是好,可没桥洞啊,晚上睡哪?你师父不会是让你过来,练地摊吧!” 两人一路风尘,又提着两个大编织袋子,缓缓往里走,东看看,西看看,和刘姥姥进大观园差不多。 突然,啪的一声脆响,周围人全都安静了下来,目光齐刷刷看向了他们两个。 洛川一怔,茫然低头,猛然发现,就在令狐楚的脚边上,一个乾隆粉彩的大瓶子已经摔得稀碎了。 那瓶子离地摊一尺有余,简直已经放到路中央来了。 “对不起,我……我没看见!”令狐楚下意识地朝摊主说了句抱歉。 可那摊主却已经满脸愠怒地冲了上来,厉声嘶吼道:“你个乡巴佬,眼睛瞎了吗?那么大的瓶子放在那你看不见?对不起有个屁用?我这可是乾隆官窑的粉彩瓶啊,前两天一模一样的拍卖价三百多万啊,你……你赔我瓶子!” 周围围观的人一脸窃笑,都看起了热闹。 “得,又黏上了两个啥都不懂的小雏鸡儿!” “没事去工地啊,跑这凑什么热闹,每天都有这种傻帽。” “估计没有个几万,脱不了身了!” 很明显,这些老油条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令狐楚有些紧张,可洛川对这一行门清啊。 什么狗屁乾隆官窑粉彩?这不就是一个现代仿的工艺品吗?再说了,那瓶子你怎么不放长安街上去啊?这不就是碰瓷这个词的由来嘛。说到底,你这东西放在这,就是等人来碰的。 “你说你这是什么东西?”洛川冷声问道。 “乾隆粉彩,官窑!”小摊主人眯了眯眼,重复道:“价值三百万呢!” “一盘爆炒牛欢喜也就几十块钱,你在这吹个牛逼就三百万?”洛川大声道:“什么是乾隆粉彩?口底松石绿釉,釉面浅淡光润,犹如粥皮,纹饰缠枝莲花,看着那叫一个赏心悦目。你再看看你这玩意,釉面反着贼光,比谢广坤的脑壳还亮,这是现代机器工的特点。花纹毛边太多,都画成啥了,比赵四的嘴角都抽抽。再看这莲花,我要说他是刘能的大脑瓜子一点都不违和吧,有一点皇家气韵吗?还乾隆官窑,你要说是前村煤窑的我信!” 小摊摊主被怼得一愣,才知道,这两个傻帽青年原来还是行家。 可东西已经碎了,这时候决不能认怂啊。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东西已经碎了,反正你得赔我!” “赔,我也没说不赔啊!但,只有五十块钱,你爱要不要,多一分没有!” “五十块钱,还没成本价……呸,你侮辱谁呢?我告诉你,没五万,你们两个乡巴佬哪都别去!” 令狐楚气坏了,这不就是欺生和讹诈吗? “胡搅蛮缠是吧?信不信,你四爷爷把你打成粉彩样儿?” “哎呦,打人啦,砸了我的古董,还要打人啊……”这小贩连哭带闹,再加上周围那些同流合污的摊主一起起哄,两个人迅速被一群大汉给围了住。 洛川知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想脱身看来是费劲了。 琢磨了一会,他决定给于寻风地址上留的电话号码打过去。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应该就是本地人,有个中间人,或许这事能好解决一点。 电话接通了,对方似乎很兴奋,忙问道:“少爷,您在哪呢?” 洛川见对方很热情,也就不瞒着掖着了,把目前的困境说了一遍。 然后就听见电话里这人兴奋地大喊一声:“快,少爷来了……” 接着,就看见不远处一家古香古色的店面里,稀里哗啦涌出来了二三十号人,全是统一的服装,蜂拥了过来。 第86章 鲜衣怒马 熙熙攘攘的古玩街顿时一阵骚动,看热闹的围观人群自然而然地被冲开了一条通道。 这些人,清一色的都是年轻小伙,身着汉服,青色镶边刺绣长袍,黄玉缎带,乌黑的发丝被精致的发带束起,显得很是英俊潇洒,简直像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 接着,一个同样身着古装气质内敛的中年男子疾步而来,只上下打量洛川一眼,便忙颔首抱拳道:“少爷,我们等候多时了。” “少爷!”就像是约定好了是的,这一众帅小伙齐声跟着喊了一声。 一时间,不要说周围围观的人了,就连洛川都有些惊讶和不好意思。 令狐楚在一旁低声道:“说好的一起吃糠咽菜睡桥洞,怎么一眨眼你还真成少爷了?” “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啊,我师父完全没和我说。” “关键是这些小伙都挺帅,就差一点点就把咱们两个比下去了。早知道这样,我也换一身飞鱼服啊,压一压他们的气焰!” 两人窃窃私语之际,男子径直走了过来,一笑道:“少爷,我是来接您的,您叫我老韩就行。” “你……你确定要找的是我吗?” “少爷玩笑了,当然接的就是您。” “那我叫什么?” “您叫洛川,您师父叫于寻风,你们住在云城葫芦巷,开一家当铺叫大吕当铺。” 那就错不了了。 师父只告诉自己,到了燕城来这个地方,联系这个人,却从来没说,接待规格竟然这么高啊。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后边有的是时间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当下是赶紧从这些人围观的目光中解脱出来。 “少爷,咱们走吧?” “可是,这位先生还等着让我赔他五万块钱的乾隆官窑瓶子呢!” 小摊摊主使劲咧了咧嘴,赶紧迎了上来。 “呦,韩爷,这话怎么说的,怎么还惊动您了……” 老韩一皱眉头,叹口气道:“不是我说,大春啊,怎么又是你啊?你要是成天指望着讹人做买卖,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了,把摊位给你收回来。” “别啊……韩爷,我这不是闹着玩呢嘛!” “闹着玩?你闹着玩都玩到我们家少爷的头上来了?” “我……我哪敢啊,这不是不知道是少爷下来视察嘛。韩爷,对不住,我再也不敢了。” “和我说有用吗?” “对对!”这叫大春的小摊贩赶紧朝洛川和令狐楚讨好一笑道:“对不住了两位,我这是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 “不坚持是乾隆官窑粉彩啦?”令狐楚没好气地问道。 “不不……不了,开个玩笑。” “不用赔五万了?” “哪能啊,您说得对,这就是个工艺品……一分都不用赔,只求您大人大量原谅了我。” 洛川笑了笑,伸手拿出了五十块钱递过去,正色道:“当个花瓶,五十块钱还是值的。所以,该赔还得赔。不过,假徒施诈,藉以取利,天长日久,背运反噬。这种事,以后还是少干,小心生儿子没小揪揪。” 就这样,在如此声势之下,洛川和令狐楚不仅挽回了面子,还赢得了一片艳羡的目光。 老韩引着两人往前走,就在这条街街面正中央的位置停了下来。 “少爷,这就是咱们在燕城的店面了!” 洛川抬头一瞧,三层仿古建筑,连续七开间铺面,崇阁巍峨,玉栏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一共三个招牌,当中高悬五个大字“南吕典当铺”,左右两侧,还有两个偏门,各有一个小招牌“南吕古玩”和“南吕旧货”。 “云城有个大吕,这又有个南吕,你们家是不是还有北吕、小吕啊!”令狐楚小声道:“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你师父他们肯定是你家的佣人。” 关于南吕,洛川已经不陌生了。因为上次黄钟大吕的事,他特意查了古代音乐的十二律,和大吕一样,南吕也是十二律之一。不过,他确实不太明白,为什么当铺都要起一个跟乐律有关的名字。 跟着老韩进了中间的店门。 还是老当铺的格局,进门就是“当”字照壁,后面则是比人还高的高柜台,小窗铁栏杆,站在下面的人,只能露出一截脑袋。 左边是临时休息区,清一色的实木家具,后边是几个商谈业务的小包间。 顺着“遮羞板”前往后间,满眼尽是红木货架,都是不同年代不同人典当在这里的东西,大到神像、柜子,小到金针玉豆。从小门可以前往“南吕古玩”和“南吕旧货”那两个店面,那就更琳琅满目了,青花瓷、彩釉、红宝、玉佩、蜜蜡、算盘、手串、镇纸、五帝钱,值钱的,不值钱的,应有尽有。 “少爷,金银器、玉器和一些官窑的瓷器、名人的书画还在二楼三楼呢!”老韩是走一路介绍一路,末了,指着门口外那一长溜的地摊道:“除了咱们这店面,外面这三百米的地摊经营权也是咱们的。” “我的个乖乖,洛兄,那十桶方便面算是白带了……” 洛川还是感觉有些不真实,师父这是什么情况,他怎么会有这么多产业? “对了少爷,刚才冲撞你的那个大春子,要不要给轰走?” “算了,市井之民,无非取利二字,穷生奸计,都是为了活着呗。我不喜欢和小民斗,我喜欢和老虎、狮子斗。” “少爷宽度,老韩佩服!” “嗨,随口一说而已,您客气了,对了,我们兄弟两个住在哪?” 洛川看了看店面,到处光鲜,好像没地方能放下床铺吧。 “哦,对,少爷休息的房子我早就置办好了,我这就带你们过去,离这不远!” 出了门,到了停车场,老韩指着一辆越野车道:“鉴于少爷的身高和平时的开车习惯,我自作主张买了这辆车,如果少爷不喜欢咱们还可以随时更换。” “你还知道我的身高和开车习惯?” “当然知道!您十六岁身高就到了一米八二,体重一直维持在一百三十五到一百四十五之间。你是b型血,爱做梦,爱夜跑,喜欢猫狗,喜欢铜钱,爱喝红茶,爱吃牛肉,不喝酒,对了,你烟抽得不多,但只抽兰州。” 洛川越发感觉吃惊,就像是自己的生活被人暗暗偷窥了是的。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他说是师父说的,可即便是师父,也未必这些都知道吧。 上了车,只开了二十分钟,车就拐进了一片别墅区。 “少爷,这楼盘早,房子老了一点,但还算舒适,优点就是离琉璃坊近,您能随时过来关注生意。” 说着话,车就停在了一栋老式的欧风别墅的楼下。 短短一个小时,房子、车子、票子竟然都有了,洛川深切感受到了什么叫从居无定所一下子鲜衣怒马。 “老四,咱以后就住在这了!” 洛川只是随意抬头看了一眼,恍惚就看见二楼的窗帘浮动了一下,一个模糊的影子像是投来了一束窥视的目光之后消失了。 第87章 移动空调 “少爷,您看这房子,您满意吗?” “当然满意!我们对吃住没有要求。”洛川忙连连点头,笑道:“对了,我老是叫您老韩不合适,还是换个称呼吧。”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少爷叫我什么就是什么。” “那怎么能行呢,按照年纪,您和我师父差不多,我就遵照丁叔一样,也叫您韩叔吧!至于对我,您称呼什么都行,川子,小川,洛川,皆可。” “那不行,那就成了没规矩!少爷叫我一声韩叔,我感激不尽,可对您的称呼,必须是少爷,没人能改。” 怎么和丁诗书一个脾气,这少爷两个字叫着有什么好,听起来就像个败家子。 洛川无奈,只能苦笑道:“那就随您吧。对了,韩叔,这个房子有人住吗?” “没有,这房子已经为您买了十年了,是从一个商人手里买的精装房,从来就没住过人。不过,我每个月都会派人打扫。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随口问了问。” “好,那少爷和四爷就先上楼休息去吧,晚上的时候,我会来接你们,给你们接风洗尘。” 老韩停好车,留下钥匙,步行离开了。 令狐楚看着老韩的背影,幽幽道:“我说洛兄,你还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啊。亏我先前还和你共情,觉得咱们是同病相怜。谁料,我那是名副其实的家道中落,你却只是在贫下中农间体验生活啊。” “不瞒你说,我都觉得这日子有些不真实。要不,我打你个嘴巴看看疼不疼?” “你拉倒吧!”令狐楚看了看那两个编织袋子,苦笑道:“那这些千辛万苦从云城带来的东西还要吗?” “要啊,咱不能忘本。虽然家财万贯,也要忆苦思甜不是?” 两个人,扛着满是灰尘的行李进了屋。 虽然房子外面看起来,确实不是很新了,可屋里面装潢的却非常奢华。清一色的红木家具,大大小小的家用电器,一应俱全。 “房子不错啊,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风有点大!”令狐楚一进屋,就意味深长地朝洛川笑了笑。 洛川则平静道:“这季节,跟桑拿天是的,有点风不好吗?行了,赶紧休息吧,坐了一路车,我都困死了。” “也是,得知足啊,终于和你分床睡了!” “哎哎,你这话说得有点弯了啊……不知道的会产生歧义的!在云城那是只有一张床,迫不得已。说的好像谁愿意和你同床共枕是的!” 两个人上了二楼,两个大卧室都已经收拾好了。 进了屋,床单、被子都是崭新的,打开柜子,已经放满了各种衣裳,从衬衣西装到运动衫,最让人咂舌的是,所有衣服的号码都匹配。甚至,每一套衣服的特点都有标记,绝大多数都是洛川喜欢的料子和风格。 韩叔虽然远在燕城,却好像完完全全了解洛川。 洛川不相信这是师父告诉他的,就师父平时对自己那大大咧咧的态度,他怀疑师父都不知道这些。 躺在床上,洛川眯着眼,想着这两天的事,怎么有点不太对劲呢! 一点点地捋,忽然还是被一个细节抓住了脑子。 这个不对劲的地方,就是昨晚上的丁叔。 丁叔这个人,从第一次见面,就对自己格外客气,用令狐楚的话说,那就是过去佣人对家主的感觉。虽然他不想让丁叔这样,但他就是不肯改。而昨天不一样,昨晚上他一进店面就坐下了,斜靠在那,懒洋洋的,和自己说话的时候,破天荒没有站起来。最重要的是一点,以丁叔的性格,今天早上自己离开,他一定会给自己送行来。 难道说,丁叔有事? 这么一联想,又想到了昨天从退之茶楼回到店里时的那股子血腥味,会不会是……丁叔受伤了?他去帮自己教训白先生、郑华强的时候被暗算了?那个白先生看起来就是个草包,会有这么厉害吗? 一想到这些,洛川就没了睡意。 不过,他刚想坐起来,就感觉呼的一下,一股冷风吹了进来。 这可不是一般的冷风,不知道有没有人去过太平间,或者殡仪馆,一进去就有浸皮透骨的冷。 虽然闭着眼,可洛川却能感应得到,有东西过来了。 而且,这东西一过来,洛川就感觉自己的身体瞬间僵硬,和所谓的梦魇鬼压床差不多。 其实大多数的人都曾遭遇过这种境况,只不过这种情况都发生在睡眠之中,很多人睡醒之后就忘了。 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有魂魄认为,你侵入了它的领地。 不信你可以打听打听,多数人发生这种状况的时候,都是来到陌生的地方,或者第一次住某个房间。 一个阴魂,盘踞在一个地方,都是有原因的。 要么,它是死在了那里,要么就是他对这个地方有怨念,在得不到招引的情况下,天长日久,它就会理所当然地把这地方当成自己的地盘。 不过,一般的鬼祟并没有杀人的实力,他最多也就是让你产生几次梦魇,让你头疼脑热几次罢了。 再说眼前,其实洛川从楼下的时候,就已经觉察到这个脏物的存在。 进屋之后,那股子阴风也证实了自己的判断。 所以,有了防备,又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小的游魂给按住? 他一觉察到身体的僵硬之后,马上就心念净身咒,同时攥了攥裤袋里的山鬼花钱,受到禁锢约束的身体骤然松弛下来。 但他还是保持没动,他今天就是要来个反其道而行之——人吓鬼。 这团游动的影子越来越近,开始放肆地在洛川的头顶、后脊、脚下频频吹着阴风。 呼,呼!这风撩动着耳垂,脖子,让洛川还有点痒。 眼见着洛川还是直挺挺地躺在那,明显睡熟了,它终于放大了胆子,来到了洛川的鼻息前。 只是一瞬间,洛川明显就感觉到了呼吸的压抑,胸前也像是被压上了千斤重的石头。 “差不多得了吧,还真想给我来个鬼压床啊!”洛川突然猛地睁开了眼睛,瞪眼吐舌头,做了个超级鬼脸,眼前那团模糊的影子明显被吓了一跳,飘悠悠躲出去了老远。 洛川不等那影子有半点反应,一枚山鬼花钱已经咻的一声飞了出去,啪的一声钉在了那影子后面的墙上。 可能是知道了洛川是个硬角色,这影子一个疾驰就要朝门外钻。 但第二枚山鬼花钱已经先一步飞到,正打在这影子逃窜的路径上。 “我让你走了吗?再敢跑,我直接要你的命!”洛川把第三枚山鬼花钱和一把符箓往床上一扔,冷冷看了那东西一眼道:“现在,给我缩在那墙角老老实实呆着,等我睡好了,休息完了,有空了再搭理你!” 极强的震慑力,果然让这东西不敢移动半分,就规规矩矩地缩在那。 洛川四丫八叉地躺下,打了个哈气,开始午睡。 你还别说,有这么个东西在房间里,赶上一个空调了,不间断的阴气飘来飘去,让洛川睡得格外舒坦。 第88章 消失的当物 睡了一阵子,略微感觉有些冷了。 而且,这阴煞之气,宜少不宜多,多了伤阳气。 洛川一摆手道:“行了,你去那屋看看吧。” 如蒙大赦,这团影子赶紧飘忽着钻了出去。 也可能是不甘心,也可能是报复心在作祟,哪个地头蛇不想压一压强龙呢?既然这人是个茬子,那就从另一个入手吧。 可当它飘进了另一个屋子,顿时就后悔了。 房门上,啪的一声多了一道五雷符封住了去路,窗子、柜子、床头,全是各色符箓。 床上的人也没睡觉,正盘腿打坐,瞪着眼睛盯着自己。 “怎么这么半天才出来啊?进屋就知道这里有阿飘,我都等你半天了。我最近正在学习五符布阵,就需要本事不高胆子还挺大的试验品呢,来吧!” 黑影还什么都没明白过来,一道金光就劈头砸来。慌忙飘闪,可步步像是踩到了阵眼,招致的攻击是一波接着一波,那雷印就跟不要钱是的,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暴击。 被打了一刻钟,床上的人才满意地点点头,收起了符箓。 “不错,这套符箓阵法算是掌握了。既然你愿意吓唬人,充当反派,那明天晚上你一定要出现,我还有一套阵法需要实验呢。不过你放心,我很贴心的,画符的时候,没放朱砂,也没放中指血,所以,你就是单纯挨揍,不会被打死的。好了,我要睡一会了,你老老实实在那呆着,什么时候见我脸上的汗干了,你就自己出去吧,免得我着凉。记住啊,不许早走啊,要是我一会被热醒了,我非把你拘出来揍死不可。” 盛夏里难得的清凉啊,洛川和令狐楚两个人,那鼾声彼此起伏,就像是蹲在两个池塘里的蛤蟆精,隔空一较高低是的。 一直睡到了下午四点多钟,熟睡中的洛川突然感觉气场有些不对,好像房间里有东西在挪动。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那飘忽的傻帽鬼影又来了,所以他也没太当回事,毕竟,就那鬼影的本事,根本奈何不了自己。哪成想,此时口袋里的骰子竟然也转动了起来。 这就不对了。 这幅骰子,灵性十足,只有它感觉到洛川受到威胁的时候,才会转动。 这就足以说明,房间里那动弹的东西不是那鬼影。 洛川此刻再也没心情贪睡下去了,一翻身就跳了起来,结果,他看见那个原本被藏在编织袋底部的假发套竟然不知道怎么自己跑了出来,而且,还上了床,离自己刚才躺在那的头部只有一尺的距离。 洛川顿时心里一阵紧张,这玩意很明显是奔着自己脑袋来的。怎么,它还想把自己变成熊父第二,控制自己啊。 “你想瞎了心,小爷也是你想收拾就收拾的?我告诉你,要不是我师傅说你还有用,我早就一把火把你烧了!” 洛川想了想,保险起见,还是将这假发套拿起来,特意用皮**好,单独锁在了抽屉里。 师父说,这是巫术之物。既然它只是巫术的工具,那它就不具备独立的意识,它能试图袭击自己,就说明,这是它主人的意思,而且,他的主人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暗算熊父失败了。 如果这个人很厉害,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得找上门来。 洛川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不能真的等老韩来接,那就太失礼了。于是吆喝醒了令狐楚,两人各自洗澡沐浴、净尘更衣,换上了新衣裳。 人靠衣服马靠鞍,下饭就靠地三鲜,当两身合体的休闲西装一上身,两人瞬间就又精神了不少。 令狐楚掸了掸西装的衣角,对着镜子眯了眯眼道:“怎么样,穿上这身,也有点像是纨绔子弟了吧。今晚上要不找个夜场,也找两个胯骨玩一玩?” “嗯,有点那意思了,夜店门口一站,能赚钱了!” 洛川看了看换下来的衣裳,朝着屋里幽幽道:“喂,我们出去吃饭了啊,不想挨打的话,等我们回来你最好是把衣服洗出来了。” 两人出门的时候,还特意在门上加了道符,哪好容易碰上了一个傻鬼啊,不能让它跑了。 开车去琉璃坊的路上,洛川顺手定了个餐厅。 虽然韩叔说,他要张罗给两人接风洗尘,可洛川想了想,自己一个是晚辈,另一个初来乍到,还是自己张罗合适一些。况且,师父和丁叔对有些事总是说一半瞒一半,他觉得这个韩叔似乎没那么狡猾,也许能从他这套一点真话。 两人来到了当铺,发现门口竟然聚集了不少的人,一个个探头探脑往里望着,嘴上还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洛川试着往里挤了挤,根本挤不进去,无奈只能去了一旁的古玩店迂回进去。 “少爷!”古玩店的店员一见洛川来了,纷纷打招呼。 “当铺怎么了?” “少爷,出了点事,韩掌柜正在应付。” “到底什么事啊,能招来这么一群人?” “好像……好像是咱们的人,不小心把当物给弄丢了。” 令狐楚脱口道:“怎么可能?典当合约完成之后,当品都被收到后面的仓库。除非有内鬼,监守自盗,否则好端端的东西怎么能丢呢?” 洛川摇了摇头,示意老四不要再说了。 凡事不能先怀疑自己人,否则,容易寒人心。 两人顺着侧门进入了当铺,老远就听见了一阵呵斥之声。 “韩掌柜,你们南吕当铺在这也有些年头了,就是这么干事的吗?” “万先生,实在对不起……” “我不要什么对不起,我就要我的东西。各位围观的老爷们,你们都听听啊,我昨天把东西短当在这,他们今天就把东西给我弄的找不见了,你们说这样的当铺,是不是该摘招牌,该砸匾额啊!” “万麻子,我不点破你,不代表我不知道你是谁派来的。你不就是周记典当铺的杂工吗?上次因为竞标外面那三百米地摊经营权的事,咱两家闹了点矛盾,你们这是故意起褶子啊!” “呵呵,我存当,你们接当,这就是买卖,是生意,你管我是谁,在哪上班呢?你弄丢了我的东西,就得五十倍赔偿。” “趁着我昨天没在当铺,故意抓着这机会跑来糊弄我们的小朝奉,你们周记还能干点桌面上的事吗?” “韩掌柜,你别血口喷人啊。这当票可在这摆着呢,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你们收我的东西是精雕工玉佩一个,价值八千。当期三十天,不来赎当,东西归你们,若有毁损,五十倍赔偿。怎么,赖账啊?我前两天就听说了,你们南吕的幕后老板要来了,这是我送的一份礼啊。怎么样,今天你们的主子来了吗?” 呦,合着是奔着自己来了,要趁着自己来的时候,给南吕一个下马威啊。 洛川一笑,拨开店员径直上前。 “韩叔,怎么了?” “少爷,您来了!”老韩有些尴尬,低声道:“您第一天来,没想到,就给您添堵了,都是我疏忽了……” “哦,原来这位就是南吕说的那位要来的主子啊!真年轻啊,胡子都没长呢,你们南吕好福气。在这样一位的带领下,你们的生意还不得如月中天啊。”四仰八叉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姓万的,扣了扣鼻屎,揶揄笑道:“既然少爷来了,那你说说,这事怎么处理吧。赔偿必须有,另外,那可是我父亲给我的遗物,情义无价,我要求你们在琉璃坊的公告栏,给我贴道歉函十五天。” “你有事和我说,别和我家少爷喷粪!不就是五十倍的赔偿吗?真要是找不到东西,我认!”韩掌柜大声道。 洛川拿起那当票看了看,一笑道:“你昨天当的东西,今天就来取?” “不行吗?昨天我缺钱,今天突然不缺了!呵呵,有钱难买爷愿意!” “当然没问题,可您看清楚了,这当票上写的清清楚楚,若是赎当之时,赶上当铺盘点,当铺有权延期三天完成赎当。韩叔,咱们是不是今天正好盘点啊?” 老韩一怔,忙点点头道:“对对,我们今天盘点。按照当铺的规矩,我们可以最晚在后天把东西交还给你。” 姓万的愣了愣,才意识到,还有这么个漏洞。 “呵呵,拖延时间?好,不就是三天时间吗?我等。我就不信,一个消失的东西,你们还能给我变回来!” 说到这,姓万的逼近洛川,幽幽道:“小子,本来,我对南吕只是恨,现在又多了几分嫉妒。你多招人恨啊,别人这个年纪,都在做牛马,你却是个少爷,衣冠楚楚,游手好闲,就冲这个,南吕的招牌,我们砸定了。” 一个玉佩,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这个东西,要么是个凶物,要么,背后有奇人在捣乱。 洛川无声地朝令狐楚使了个眼色,令狐楚悄然穿过人群,朝着姓万的跟了上去。 第89章 考验 柜台前,几十号人齐刷刷看着洛川,店面里,十几个店员也默不作声。 洛川知道,所有人都等着他开口呢。 外面的人,想看热闹的的占去了大多数。里面的人,当然也想知道知道,这个突然空降来的少爷,是不是草包废物。 若是以小人之心推测,这件事甚至不排除和韩掌柜有些关系。 毕竟,洛川没来之前,他是这里的韩爷。 洛川来了,他就只是韩掌柜了。 逻辑上,最想给洛川下马威的就是他了。 但是,洛川最大的性格优点就是,从不吝惜用最坏的恶意揣测对手,也从不会用哪怕最轻巧的恶意猜忌自己的人。 “典者有仪,当之无愧。典当行,就得有典当行的规矩。各位同仁尽管放心,我们南吕当铺会用最快的时间,给这件事一个回复。韩叔,闭店自查吧!” 打发走了围观的众人,当铺关上了大门。 韩掌柜当着众人的面,朝洛川点头道:“少爷,这件事归根结题还是怪我,当时我不在店中,昨晚上又没理货。” “韩叔,现在不是埋怨谁的时候,把当品找到最重要。咱们干当铺的,名声最重要。诸位,这件东西到底是谁收的?管仓库的又是谁?” “还等什么,少爷问话呢!”老韩扫视了人群一眼,两个人匆匆站了出来。 经过韩掌柜的介绍,长得眉清目秀年轻一些的这个叫大唐,是当铺的二朝奉,老成一点的这位叫刘涛,是当铺的仓管,都是店里的老人儿了。 “少爷!”两人都有些忐忑,拘谨地看着洛川。 “甭紧张,出了事,有我和韩掌柜扛着呢,怎么怪都怪不到你们的头上。你们只需要把昨天的事和我讲述一遍就行。” “少爷,东西是我收的!”大唐先开口道:“昨天这个万麻子来的时候,确实看着有些眼熟,可我完全没想起来他是竞争对手的人。他说手上急需几千块钱,想短当一个玉佩,过几天就来取。我见东西没问题,应该是一个价值万余有千的玩意,就开了八千的价。” “什么玉?” “热河玉!” “热河玉?那是蛇纹软玉啊,一块玉佩,怎么就值一万多?” “少爷有所不知,那玉虽然普通,可工却是名人的工,乃是玉雕大师郭文林的作品。” 原来如此,这个郭文林洛川还真听说过,算是比较出名的玉雕师了!有这个人的工那大唐给的价确实不算高。 “大唐签了合同之后,就把玉佩交给了我。因为是短当之物,我就按照规矩,把玉佩放在了应急仓库的货架上了。我想着,等每月盘点的时候,再按照品类保管起来,哪知道……哪知道刚才万麻子来取,我再去找就不见了!”刘涛垂头道:“少爷,这件事首要责任在我,我愿意从工资里一点点还。” 洛川跟着刘涛到应急仓库看了看,这个货架,就在刘涛办公位置的后面。 任何人出入库房,都得经过刘涛的首肯,所以,不存在外人盗取的可能。 “昨晚上最后一个下班的是谁?” “少爷……也是我!”刘涛眼圈一红,急切道:“可我发誓,东西真不是我拿走的。我走的时候,玉佩还在呢” “别急,没人说是你拿走了玉佩!”洛川想了想道:“对了,最近这些天,咱们当铺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比较特殊的事,比如牵扯到玉雕大师郭文林的?” 众人都摇了摇头,只有大唐忽然道:“少爷,有一件事,我不知道算不算。” “你说说看。” “前两天,咱们古玩那门面来了一个小老头,进门就问,有没有着名玉雕师的作品。咱们的人就引着他去了玉石专柜。他指着两款玉料和题材都差不多的玉雕问,这两个人的作品哪个贵。咱们的人就告诉了他的价格。结果他当场就怒了,问凭什么郭文林的要便宜?咱们只能给他解释,这价格是市场决定的,谁的好卖,肯定是谁的贵。这么一说,他就更怒了,叫嚷着狗眼是不是泰山,骂了好一会才走。” “这样啊……那你还记得,当时那两款玉雕都是谁的作品吗?” “记得,好像一个是玉雕大家郭文林的,另一个是玉雕大师颜文卓的。” 一听这名字,洛川就笑了。 他拿出电话就给颜文卓拨了过去。 颜文卓一接通电话,就兴奋不已,问川子为什么这几天没去,他可把祁门红茶都准备好几天了,就等着他来品呢。 “老爷子,我来燕城了,最近可能还真回不去了。我是想问问,您认不认识一个人。” “谁?” “郭文林!” “哈哈,太认识了,你看看这名字,颜文卓,郭文林,我们是同一师门下的师兄弟。文林那是我亲师弟啊。” 洛川不禁一笑:“您这师弟挺要强的吧?” 挂了电话,洛川已经明白了。 颜文卓,郭文林,虽然师出同门,却已经十几年不来往。原因就在于,这些年玉雕大师的排名中,师兄颜文卓一直在郭文林的前边,这让郭文林很不服气。 颜文卓说,他的这位师弟,不但雕工精湛,还兼修了一门手段——盘玉。他能将蛇纹玉一类通明较软的玉盘养出灵气,简单来说,就是玉灵。时间越久,这玉灵就越听话,能隔空受其摆布。 洛川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也有些惊讶,不过,一想到万物有灵,连草木都能修炼精气神,那玉有灵气,就也说的过去了。 “韩叔,咱们当铺有没有设置防煞墙?” “当然,咱们这当铺,是收凶物的,必须设置防煞墙,以此隔绝那些阴邪之物的进出。” “那就好,此玉佩必定还在当铺之中!” 所谓防煞墙,就是在装修的时候,有一层砖的混凝土掺入了大量的朱砂粉,再以墨斗线环绕一圈,以此形成禁锢圈。一般的当铺,都会有这样的设置,目的就是防止邪物入侵,和灵物出逃。 “韩叔,你们都先站在门外等候,另外,给我准备一个水雾喷壶。” 这是颜文卓老爷子给的方法,他说了,水的能量特性与玉石属性相契合,水能对玉滋润和养护作用,所以,想要找到这玉灵在哪,这就是最简单的方法。 熄灭了临时仓库的灯,所有的人屏住呼吸,静默一切。洛川站在中央,朝着周围喷了几下水雾,然后俯下身,将耳朵贴在地面上。 在极其安静的环境里,洛川瞬间就捕捉到了一个有点像是心跳的声音,砰,砰,砰,就像是周围藏着一个人是的。 一连三次,等水汽朝四周弥漫之后,洛川终于确定这个类似于心跳的声源方向。 他飞快地打开灯,两步冲到跟前,移开了柜子,直接撬开了砖缝,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藏在其中的玉佩。这块晶莹剔透,水头充盈,看着就带着灵气的玩意,果然与众不同。 “少爷,你可真神了!”老韩激动不已,喃喃道:“这些年,总是听老于说您如何机警,今天我算是开眼了。” 店员们也纷纷欢呼雀跃起来,尤其是洗刷了嫌疑的大唐和刘涛,更是长出一口气,对这位新来的少爷心服口服。 就在这时候,令狐楚也回来了。 “怎么样,跟住了吗?”洛川忙问道。 “必须的,我出马你还不放心?他先去了一个偏僻的玉作坊,给了那人一笔钱,我还偷拍了照片呢!然后就回了那个叫周记的当铺,这两个地方离这里都不远。” “太好了!老四,你绝对是个干狗仔队……不不,是干侦探的好料子!” 洛川冷酷一笑,突然一松手,将那玉佩故意丢在了地上。啪的一声,摔成了两段。 第90章 阴阳当 “少爷!”大唐和刘涛惊叫一声,双双伸手去接。 可惜,玉佩还是断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韩叔也吃惊不小,谁都不明白,洛川这是在闹哪一出。千辛万苦找出来的玉佩,怎么就这么给摔了? 只有令狐楚竖了竖大拇指,一笑道:“洛兄,够狠。这当在你这的东西,丢了,那就是死当。这是一码事。可东西被你找出来了,这就是另外一码事了。同一块玉佩,丢了和找到了,就是两个东西了。所以,你现在摔的是自己的东西。” “知我者,老四也!”洛川一笑道:“韩叔,这断掉的玉佩正好两截,赶明儿您找个玉匠,把它改成两个小点的平安符,就送给大唐和刘涛吧。我看他们两个业务都不错,就当个小奖品。” “可是少爷,这玉佩没了,万麻子还得上门捣乱啊!这事真闹起来,会伤了咱们南吕的名声。” “这你不用担心,我摔的是咱们自己的玉佩,至于另外的玉佩有人会送上门来。我和老四先出去一趟,晚上七点,韩叔你带上咱们所有人去三羊居,我请大家吃个便饭,记着啊,是所有人都啊!” 交代清楚,洛川就和令狐楚出了门。 沿着琉璃坊的老街一路往前走,七拐八拐,都是些老城的胡同,最后在一个极其破烂的门脸停了下来。 令狐楚努努嘴,率先走了进去。 屋里悬浮着一层灰尘,到处都是玉雕的材料。 一个带着深度花镜的人,正眯着眼,坐在一台老式儿玉雕机的后面,悉心观察着一块料子。 “你们是卖料子啊,还是买玉雕啊!”这人头都没抬。 洛川直接坐在了他的对面,靠在椅子上,将脚抬起来,搭在他的工作台上,幽幽道:“我想雕个玉佩,就用热河的蛇纹玉吧,至于内容嘛,高山耸一翠,竹下流白河,这内容您熟悉吧。” 头发花白的老头一怔,缓缓抬起头,眯了眯眼道:“你就是南吕新来的掌柜少爷?” “呦,看来老先生已经知道我是干什么来的啦?” “呵呵,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啊?那看看这是什么!”令狐楚直接将手机拍在了桌子上,厉声道:“收了一大笔钱吧?看了我这照片,能不能想起点什么?” “好手段啊!”老头哼了一声,挑衅一般看着两人道:“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我的客户,给我送钱来,这不正常吗?” 令狐楚气得够戗,看着老头那副嚣张的模样,恨不得上去一拳,将他那老花镜嵌到眼眶里去。 洛川却不以为意,自顾自点了一根烟。 “郭老爷子,你说,玉有软硬,人有男女,石有阴阳,这盘活的玉如何判断它的好玉灵还是坏玉灵啊!” 老头神色有些恍惚,很明显,他没想到,眼前这个一脸玩世不恭少年,竟然懂得盘玉之道。 “您是玉雕大师,一辈子卖给人的大小玉器无数,你说,人们要是知道了,自己尊崇的玉雕大师,竟然私下里还修炼玉宗,那他们是高兴呢还是担心呢?要是自己的玉,盘出来的是个好玉灵,自然是能避灾辟邪,要是万一是个凶玉呢?那岂不是留在身边一个祸患?” “小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还不简单吗?你懂盘玉,我也懂盘玉,可大众不懂啊。我要是说,您的玉,都藏着一个灵物,能时时刻刻监视着别人。那大众会怎么想?一言出,万言起,流言杀人啊,你这个着名玉雕大师,可能要落个晚年不保,而且,那些买过你玉的人,如果出现了运气不好的状况,可会迁怒于你啊,甚会要你的命啊。” “小子,你吓唬我!” “你就当是我在吓唬你吧。不过,我们南吕在琉璃坊也算是有些威望,你说,我要是以南吕的名号去散播这件事,还是吓唬吗?你想让我南吕当铺吃个亏,丢个脸,在周记当铺面前认个怂,小爷都认了,可我告诉你,我下地狱前,一定先把你踹下去。” 一个连玉雕大师排名这种虚名都耿耿于怀的人,当然会把名声看的比命都重要。眼见着洛川耍起了无赖,抓住了自己的命门,老头瞬间就软了下来。 “小兄弟既然懂盘玉之道,想必那玉佩已经找到了,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和我过不去呢……” “没错,是找到了,可被我摔碎了!因为很简单,那枚玉佩,已经是小爷我的了。我现在来,就是让你,再做个一模一样的,明天亲自给我送到南吕当铺去,然后规规矩矩给我那两个小伙计道个歉。否则,这事没完。” “这……这就太强人所难了吧?小伙子……我……我再送你一枚玉佩行不行?道歉就免了吧!” “不行!”洛川将烟头往工作台上一扔,冷飕飕道:“抽烟抽的就是这个味儿,叫板叫的就是这个劲儿,我初来乍到,还就在你的脑袋上拔份儿了!你不做这玉佩,我就让你身败名裂。” 老头灰头土脸,小声道:“小子,你连练摊碰瓷的大傻春都能不计前嫌,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一个老头子苦苦相逼啊。” “嚯,这事都知道啊,看来你是从昨天开始,就等着看我,看南吕的笑话呢啊!那我就告诉你为什么,因为,大春子就是个市井小民,而你,是个名利双收的玉雕师。不同层次的人,小爷的要求就不一样。八块钱的炒饼,只要放了盐,放了菜,我认为就合格,可一千块钱的葱烧海参,你特么少一点火候,我都能掀你的桌子。就是这么个理儿,懂了吗?” 洛川猛地起身,大声道:“一句话,明天我就要见到一枚一模一样的玉佩。否则,你等着万劫不复吧。” 令狐楚揣上手机,努努嘴道:“老头,你最不该的就是和一个小流氓耍流氓啊。” 两人走到门口,洛川忍不住又回头吐槽了一句。 “郭文林,说实话,你雕的东西不错,可玉是什么?那是君子之石啊。就你这小肚鸡肠的样子,格局比颜文卓差远了。” “你……你还认识颜文卓?” “那是我忘年交,小爷手把手教他品茶。” “师哥……师哥他提过我吗?” “刚才和我提了一句,让我转告你,玉有华,人有骨,千万别辱没了这个行当。” 两人出来,天已经黑了下来。 直奔三羊居,韩叔他们已经都到了。 洛川咬咬牙,将自己的小金库全拿出来,请这二三十人一起高高兴兴吃了个饭。 酒足饭饱,众人都喝得酩酊大醉。 韩叔让众人各回各家,他要自己回去值夜当。 洛川看韩叔也已经醉汹汹了,便干脆接过了钥匙。 反正他又没喝酒,闲着也是闲着,刚来燕城,趁着晚上没什么生意,正好熟悉一下店面。 韩叔坚持不肯,双方推辞了好一会,才勉强同意。 就这样,洛川带着眼睛已经喝的发直的令狐楚,回了琉璃坊。 夜间的琉璃坊其实也很热闹,不过,一过了九点,人就都散了,各家各户也都基本上关门了。据说,这地方以前是旧土地庙,进了亥时,就不算阳间时辰了。所以这里的人都保持着九点散场的习惯。当然,洛川知道这事的时候,那已经是后话了。 回到店面,点着了门口的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黑白字的文幌子。洛川也没多想,就把那红色铜钱的武幌子给挂了上。 洛川让令狐楚去会客厅的沙发休息,顺手给他沏了壶茶,然后就一个人去了柜台后面,一来熟悉账目,二来熟悉摆设。 谁料,他刚坐定,突然外面就传来了一声风啸,挂在门前的幌子兀地一下飘了下来,在空中晃动了两下,竟然落在了前厅中央。 会客厅里的令狐楚何其警觉,猛地一翻身就坐了起来,下意识就拔出了钉棺钉。 走南闯北这么多年,鬼来了他还是清清楚楚的。 可洛川却轻咳一声,连忙低声道:“老四,别动……是客人!” 师父说过,人来风后走,鬼来幌先行。这是来鬼了。 他有点后悔,真不该稀里糊涂地挂了红幌子,这是有阴阳当啊。 第91章 独当一面 令狐楚酒意全无,握着钉棺钉,杀气腾腾。 可洛川却让他在会客厅里不要出来,他只能隔着那层纱帘,隐隐约约地观察着外面。 他以为,当铺嘛,最多也就收点凶物罢了,哪成想,夜间竟然还有脏东西找上门来啊。 至于洛川,虽然他故作镇定地望着眼前,可心里其实比任何人都紧张。 师父从来就不让他挂武幌子,甚至就连师父自己,也只是偶尔才挂几次。这么多年,在挂武幌子的时候,也只有几次有异物上门典当。其中有一次记忆最深刻,就是前年冬天。 那年冬天格外冷,临近年根,连续下了三天的大雪,直到小年的傍晚,雪终于停了。 于寻风和洛川师徒两个闲着无聊,又觉得太冷,就挂上了幌子,关了门,在前厅涮羊肉。 吃得好不容易浑身终于热乎起来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了沙沙声,像是有东西在挠门板。 洛川喜欢猫狗,还以为是邻居哪家店的小猫小狗闻见肉香过来了,就去开门。没想到,门一开,外面蹲着的竟然是一只雪白雪白的狐狸。 洛川惊讶不已,傻傻地站在那,忽然一阵风就吹进来了,那幌子飘飘悠悠就落在了桌子前。 于寻风马上站起了身,一挥手,示意洛川去了后面。 那狐狸也不废话,伸出前爪,挠了挠幌子上的铜钱图案。 于寻风一下子就明白了它的意思,这狐狸有了灵性,这是过来典当来了。 “贵客啊,贵客,您想当点什么?” 那狐狸就像是人咳嗽是的,张嘴咳咳剧烈喘息了几声,然后就从嘴里吐出来了一个类似于泥丸的东西。于寻风弯下腰,将那泥丸打开,里面竟然有一颗蚕豆粒大小的金豆子。 这种金豆子,也叫墓豆,往往是过去富贵人家给去世老人压棺材头的。 很明显,这狐狸是从哪座墓里把这玩意挖出来了。它还知道不能直接吞,就用泥巴给包起来了。 于寻风就问那狐狸,大仙是“风雪夜来客”,想必是有急事,这豆子您想当点什么? 狐狸瞪着绿油油的眼珠,直勾勾盯上了桌子上羊肉。 于寻风赶紧把一包羊肉递了过来,然后还告诉那狐狸,这可金豆子价值远不止如此,所以,如果它想‘当’,那就每天晚上可以过来取肉,连续三天,想吃多少就多少。 狐狸没犹豫,伸出爪子将豆子拨给于寻风,狼吞虎咽吃了羊肉,最后又叼了满满一嘴肉才离开。 狐狸走后,于寻风告诉洛川,这是只哺乳期的母狐狸,从那狐狸的肚子就能看得出。肯定是大雪封山,没了吃的,让这狐狸迫不得已,为了孩子才来冒险的。后来那狐狸还真就连续来了三天晚上,连吃带拿,一点都不客气,但三天之后,就再没来过了。 再说眼前,灯光忽然像是电压不足,屋里骤然暗淡了不少。一股风就在那转来转去,还发出一阵阵呜呜的响声,真的特别像是有人在哭。 洛川回忆着当初师父处理这些事的一举一动,尽可能地表现从容一点。 “典者有仪,当之无愧,这里是南吕当铺,不知道您想当点什么?” 游动的风骤然停了下来,然后就在前厅的正中央,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出现了。 这影子越是清晰,屋顶上的灯就越暗淡。 直到洛川能看清楚,这是个身体扭曲、肚子爆裂、大腿残缺的男人的时候,屋里的灯已经变成了诡谲的蓝绿色, 这鬼影浑身是血,面无全非,站在那,更像是零部件胡乱的组装。他的脑袋耷拉在肩膀上,半个胳膊露着森森白骨,顺着肚子的伤口往里看,能清晰看见碎玻璃黏连在肠子上。 这鬼影用尽全力,将那脸看向了柜台上供奉着香火的三足**。 洛川顿时会意,上前在**的香火碗里抓了一把香灰,放在了地上。 “您请说。” 那鬼影僵硬地扭动了一下脖子,走上前,对着地上的香灰吹了口气,灰面上缓缓出现了三个字。 “金神像。” “你是说,你要当金神像?” 鬼影用肩膀上的死鱼眼看着洛川,缓缓抖了抖脖子,拨浪一下,那失去支撑的脑袋瓜子就猛地耷拉了下来,多亏脊椎连着,否则就得跟那悠悠球是的,直接掉在地上。 正在一旁会客厅里屏气窥视的令狐楚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了一跳,不免倒吸了一口气。 那鬼影似乎察觉到了有人窥视,顿时猛地一扭身,阴冷地将目光注视了过来,明显带着一股子愠怒。 洛川赶紧打岔,询问道:“物无大小,用对皆宝,东西我收,可……这东西在哪?” 鬼影又对着香灰吹了口气,灰面上又出现了三个字:跟我走。 “你是说,想让我出去收单?”洛川犹豫了一下,喃喃道:“既然我挂了武幌子,我可以跟你去,但问题是,我得知道你当这个东西,想要换取什么?” 这次鬼影没再看那香灰,而是一张嘴,黑血喷溅,落地成字,扭扭曲曲的黑血最终练成了两个字——解脱。 “舍离忘苦海,千金换解脱”,这倒也附和人死灯灭,一了百了的阴阳观。这鬼影的意思再简单不过了,就是想让洛川帮他解脱。 “成,我跟你去!”洛川朝会客间努了努嘴,出了柜台,将那幌子收了起来。 “老四,你看店,就不要营业了,我出去一趟。” 不等洛川开门,那鬼影已经兀的一下,自己消散了,又成了一个小小的龙卷风,飘了出去。 压抑的氛围骤然轻松下来,昏暗鬼魅的灯光也恢复如初。 令狐楚赶紧出来,担忧道:“你真去啊?一个鬼的话你也信?” “没办法,当铺收凶物,就得守行规!”洛川正色道:“你不用管我了,正好抓这功夫休息休息。我觉得,如果顺利,这当品收回来也是个凶物,还得研究怎么处理呢。” 出了门,那个小小的龙卷风正在不远处等着自己。 这是洛川来燕城的第一晚,他对周围的环境还一点都不熟悉。 月光洒落古城墙,寂静街道人影稀,小路两旁的绿化物如同鬼魅般摇曳,周围的建筑无不露出一种阴森的美感。据说,每个古城的街道都有自己的故事,洛川不知道这第一晚就出单,算是幸运还是倒霉,不过,这种离开了师父的庇护,独当一面的感觉,确实让人有点欲罢不能。 第92章 蒙脸的女人 夜色沉沉,老巷空寂。 那个小小的龙卷风在前面若隐若现的飘忽,洛川和自己的影子则在后面急促地跟着。 月光很低,影子很长,洛川步伐的幅度本来就大,所以那拉长的影子动作就更加浮夸。伴随着空洞的咚咚的脚步声,总给人一种地上的影子在脱离主人,自己要跑的错觉。 终于,在阵阵寒意中出了巷子,前面来到了一条南北向的马路。 小龙卷风贴着绿化带又往前走了二百米,面前出现了一座洞桥,上面是一条东西走向的环城路。 也就是说,这里其实是个十字路口,只不过因为两条路的高度不同,并不实际相连。 远远的,洛川的目光就被那洞桥吸引住了。 周围月光无垠,唯独那桥洞里,像是蒙了一层灰沉沉的雾气。偶尔有汽车穿过,车灯明显很亮,却总是穿不透,让你看不穿。 小龙卷风还在往前走,洛川硬着头皮也只能往前跟。 终于,在离桥洞只有十多米距离的时候,洛川看见里面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最显眼的就是一个身穿红色风衣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条绳子,迷茫地看着这边;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破衣烂衫,手里攥了一束鲜艳的红气球;还有一个人,压根没有肚子,浑身污血,他摊着手,不断地走到其他人面前。 洛川知道,十字路口和桥下,本来就是聚阴的地方。恰好这里又位置重合,能见到脏东西并不奇怪。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么小的一个桥洞下面,竟然聚集了这么多阴魂。 十米,八米,五米,越来越近,里面的鬼影目光全都放在了他的脸上。 “卖气球,卖红气球,先生,你买红气球吗?” “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谁看见我的肚子了!我疼啊,我疼!” “不喝了,再也不喝了,喝酒误事!啊……” “救命啊,救我,我不想死!” 他能清晰听见,这群鬼影嘈杂的说话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甚至还能看见那个身穿红色风衣的女人把绳子挂在了桥上的钢筋上,直接吊上去,吐出舌头。但几秒之后,她又下来了,重复刚才的动作…… 就在他看得有些心中起寒的时候,那小小的龙卷风顺着桥边的路基突然朝着绿化带陡坡去了。那边阴森森黑乎乎的,蛐蛐和蝼蛄的叫声预示着草丛很深。有一种莫名的预感,那树影里藏着什么东西。 可既然来了,事情总得有个结果。 洛川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跟了下去。 可问题是,一下陡坡,那小龙卷风在洛川脚下迅速转了几圈之后,突然一下子就消失了。 “喂,什么情况,你怎么走了?你倒是说个清楚啊!” 洛川一开口,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连虫子的叫声都没了,更不要说那小小的龙卷风了。 这算哪门子事?难道那个所谓的金神像就在这里了? 他摸出手机,打开手电,蹲在草丛中,朝着四周照了照。突然,手电光晃出了一抹金色,走上前一瞧,还真是一尊两寸高的小神像。 周围满地的碎玻璃,一片狼藉,可这尊看起来长得像个毛猴子的神像却戳在草丛里,“神采奕奕”。有了上次“唐卡画像”的教训,这次洛川没有直勾勾盯着它看,也没有伸手去拿,而是直接拿出一个黄布袋给罩了上。 既然是神像,不管他是真神还是假神,反正不能直接冲撞,先带回去再说。 洛川隔着黄布袋攥住这神像的时候,这东西竟然还有点抗拒,就像是两块磁体的同极排斥一样。 如今,神像是找到了,可刚才那个鬼影却不见了。 洛川将神像揣起来,原路返回,再到那桥洞的时候,呼的一阵风吹过,先前怎么都不散的雾气,一下子消失的干干净净,那些鬼影像是见了黑白无常是的,一个都不见了。 洛川隐隐约约也感觉到了,这些鬼影,包括上门找自己的那个肚子爆裂的阴魂,他们似乎都很恐惧这尊神像。 “神像我带走了,可你所说的解脱我却还不明白。如果你有意,那就明晚上去当铺找我吧!” 洛川有种感觉,那个鬼影应该还在周围,所以,他对着虚空说了一声,才转身往回走。 还是那条狭长的街道,还是鳞次栉比的老城院落,可给洛川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刚才来的时候,他是跟在鬼影后面的,而现在,他在前边走,却总感觉身后有东西在跟着他。 一开始,他以为是那个肚子爆掉的鬼影又跟来了,可他连续回头几次,却什么都没看见,直到最后一次回头,终于,被他捕捉到了一个影子,那是一个蒙着半边脸的女人。 好在,很快就回到了琉璃坊。 进了当铺,洛川才感觉后脊的凉意终于消失了。 不过,进门之后,却不见了老四,洛川刚要打电话,令狐楚嗖的一下从雕花吊顶上翻了下来。 “怎么神出鬼没的,吓我一跳!” 洛川苦笑一声,还以为令狐楚是喝多了,在耍酒疯。 令狐楚却压低声音道:“那点酒,哪到哪啊,我早就清醒了……我之所以躲起来,是因为刚才这店门前有个女人忽隐忽现的。我想藏起来观察观察,引她进来,看看这到底是人是鬼。” 洛川一愣,忙问道:“你看见的女人什么样?” “没看太清楚,但我能确定,她穿着那种带花纹的少数民族黑衣服,对了,蒙着半边脸,飘了过去,又飘了回来。唉,我说洛兄,这地方不干净吧,怎么一晚上净出邪门事啊!” 洛川一听这话,也把刚才自己去拿神像的来回经历说了一遍。 “这么说来,你也看见了那个蒙着半边脸的女人?不对啊,一个人,怎么可能出现在两个地方?鬼,除非是鬼,还是个厉鬼!” 令狐楚正说着,突然瞳孔放大,目光落在了门外。 洛川猛然回头,恍惚看见确实有影子一闪而过。 两个人齐刷刷冲到门口,外面只有斑驳的路灯,还有徐徐的风,根本没有一个人影。 “呀呀呸的,和老子玩躲猫猫呢啊!何方鬼祟,敢和小爷叫阵?你知道我是谁吗?”令狐楚大喝一声道:“说出吾名,吓破汝胆,我乃降魔上将……云城洛川!” “喂……” 洛川一阵无语。都什么时候了,这老哥玩心还这么重啊。 不过,凭着他刚才的感觉,这个女人应该是个人,不是个鬼。因为他先前在路上分明听见了脚步声。 算了,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子时,也该闭店了。 洛川将那神像临时锁在了库房的箱子里,加了两道符,就和令狐楚匆匆开车回住处了。 第一天来,就经历了这么多事,足够精彩了。 午夜时分,犯不上再较真了。真要是麻烦,她肯定还会自动找上门来。 第93章 半夜的笑声 一进门,还是那熟悉的气场。 只不过,白天那个曾准备伺机伏击两个人的小鬼,此刻却像个老鼠一样,在两人进来的一瞬间,就躲藏了起来。 令狐楚进门第一眼就先去看了盥洗间,还不错,两个人的衣服果然已经洗完了。 “咳咳,躲起来就没事了?谁告诉你洗完的衣服晾在卫生间的?下次记住了,直接晾阳台去。” 洛川笑道:“算了吧,它就是个小鬼,还不能随意出入阳光下呢!” “哦,对啊……那就算了。鉴于你表现不错,今晚上就不揍你了,但记着啊,明天早上,我一准拘你出来练功!” 令狐楚酒劲还没全消,潦草地洗漱了一番,直接回屋睡觉去了。 洛川洗了个澡,刚披着浴巾出来,突然就看见镜子里闪现出了一个女人。 这可把他吓了一跳,虽然说,知道这个小鬼的存在,可也没想到,她是个女鬼,还跑浴室里来啊。 “喂喂,你……你怎么还现身了?我们没打死你就算不错了,你还敢出来吓唬我!”洛川恼怒地打量着眼前的女鬼,二十多岁的年纪,长得不算难看,脸上有些雀斑,但和外面的那些鬼祟还不太一样,至少,眼神里还没什么戾气。 “没没……我没想吓唬你,因为现在就是午夜啊,我正常的样子就是这样……” 这女鬼胆怯地看着洛川,完全是一副猫见老鼠的表情。 洛川琢磨琢磨,也对,现在是午夜时分,当然是以鬼面示人,她修为低,白天的时候,才是一团黑雾。 “可即便如此,你也不能闯进我的浴室来啊!我告诉你啊,我可是很有原则的男人,别说你长得一般,就算是你美若天仙,我也不会和一个鬼……那就另说了。” 女鬼怯声道:“我不敢……绝没有非分之想,就是……就是想朝你们道个歉,求你们放我一马。我不知道你们有修行在身……” “合着我们要是没修行在身,就像中午那样,你还是得吸我的阳气啊!你这不就是软欺硬怕嘛!”洛川正色道:“这说明,你从骨子里,就已经没了原则,就是想害人,那还谈什么放过不放过啊。揍你是应该的!” “小哥,你饶了我吧!我叫杜晓月,也是无辜死在这里的,我从没害过人,我挺惨的……呜呜!” “我命苦,我死得惨,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是不是这套话?你以为你上了中国好声音啊,自我介绍非得讲一讲悲惨身世?我告诉你啊,不管人鬼,做事得敢作敢当。你今天要吸榨我们俩,那你就得接受惩罚,想和我讲故事让我心软?等明天我睡醒之后再说吧!” 女鬼战战兢兢小声道:“您……您不会杀了我吧。” “我有说过要杀你吗?” “可那个小哥说了,明天还要拉我做陪练,我会不会被打死。” “放心吧,有个新能源空调、洗衣机器人,他不舍得直接把你打死!”洛川打了个哈气道:“行了,我要去睡了。你呢,好好做好你的服务工作。等什么时候,我觉得你功过相抵了,自然会放过你。” “好吧,只要不杀我……我愿意做补偿。” “哎,这才是一个知错能改的新时代小鬼的态度嘛!小杜小杜,去,到我房间先吹会冷风!” 打发走了这个小鬼,洛川觉得还蛮有意思的。 都说新能源,你说那电车也算是新能源?要说新能源,还得是这小鬼,零排放,无污染,低能耗,一张符,一炷香,都能让它运转一整天。要是多抓几个有把柄的小鬼,会不会就能实现生活的全自动啊。有个马某,搞了个星链,咱鬼抓多了,能不能搞个鬼链?在搞个叫‘换换’的二手鬼平台,大家把闲置不用的鬼放在上面随时买卖…… 越想这越是个大买卖啊。 等洛川回屋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清凉干爽了,打发走了杜晓月,躺在那,瞬间就进入了睡眠。 可惜,最近这段时间,一夜安眠,就好像变成了奢望。 洛川正睡得酣畅淋漓,突然感觉有人轻轻地拉自己。 他警觉地睁开眼,劈手就要开打,结果看见漆黑之下,小鬼杜晓月正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 “你真是死性难改啊!”洛川顿时起了杀心,冷声道:“看来给你的教训还是太轻了。” “小哥,不是……我不是要害你,我是想告诉你,外面有人!” “在哪?”洛川忙看向窗帘。 “真的有人,而且本领很高!你相信我,现在是午夜,我是鬼,有特殊的直觉!”杜晓月紧张兮兮地望着窗帘,那股子惊惧确实不像是装的。 洛川摸了摸口袋,骰子还在,也没转动。这说明,至少周围没有凶邪之物的危险。 但确实不能排除有人。 “但愿你没骗我,否则,你惨了!” 洛川瞪了小鬼一眼,一个翻身,轻手轻脚走到了窗帘下。 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把将窗帘拉开。 就看见玻璃窗外,果然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虽然不是很清晰,可毕竟屋里暗淡,外面有远处的路灯,比屋里亮,洛川还是依稀认出来了,这外面站着的是个女人,而且,就是今晚上半路曾看见过的那个蒙着半边脸的女人。 杜晓月一看见这人影就莫名的惊恐,兀地一下,化成了黑雾,藏了起来。 突然看见这个人,就隔着一层玻璃,洛川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外面的人突然身形一晃,就消失了。 与此同时,令狐楚悄然推门走了进来,正色道:“洛兄,外面有人!” “你也察觉了?” “不是我察觉,是踏马刚才她已经就要闯进来了。多亏我睡觉还算警醒,一睁眼,就看见她已经推开了窗子!”令狐楚道:“就是那个蒙着半边脸的女人。看来,还是你说对了,不是鬼,是个人。” “可是她刚才分明就在我的窗子外啊……” 洛川和令狐楚对视一眼,瞬间两人全都明白了过来。 这根本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 “吓我一跳,蒙着脸,躲在窗户后面……到底什么来头?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令狐楚拔出了钉棺钉,低声道:“我今天非花了她的脸。” 洛川不由自主地看了看抽屉。 难道说,是师父说的那个用假头发害人的南巫来了? “呵呵,我当是什么大人物坏了我的法术,原来是两个小毛孩子。” “小小年纪,荒淫无度,竟然引鬼入室,苟且之极!” “嘻嘻,两条小奶狗,你们是主动跪下认错啊,还是让我亲手打断你们的腿筋啊!” 两人正低声交流着,窗户外面忽然就传来了一个声音妩媚,但嗓音尖细阴森的女人声。这声音,忽东忽西,忽上忽下,一会在一楼,一会又像是在二楼。行踪不定,鬼魅难猜,尤其是她那笑声,仿佛从无尽的黑暗中传出,无孔不入,令人战栗,时时刻刻都透出一种令人恐惧的恶意。 第94章 解锁新技能 “别装神弄鬼了!”令狐楚冷笑道:“听你这声音,没有六十也有五十了吧?一把年纪,装什么妩媚啊。有本事你出来,咱们真刀真枪地打一架。” “好小子,说话算话啊!” 此时楼下的客厅里突然传来了女人轻蔑的笑声。 “你是想和我文打啊,还是想武斗啊!” 洛川和令狐楚对视一眼,扭头大跨步冲到了楼下。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子药草和脂粉混合的香气,一打开灯,就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慵懒的女人。 这女人上身穿黑色苗服,袖子宽大,胸前刺绣有精致的蝴蝶和牡丹,下身穿着同样绣满了几何图案的银色紧身百褶裙,很是修身,将两条白皙的腿拉得很长。她靠在沙发上,脖子后仰,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将苗条的身材展示得一览无余。 至于她的面孔,一看就是经历了岁月的磨砺,透着一股子成熟美,但你又很清楚,她已经不年轻了,至少在三十五六岁以上,甚至四十多岁。那个经常说的词儿叫啥来呢? 对了,风韵犹存。 但你不得不说,这女人的长相确实带着一股子媚态,年轻时估计就是那种典型的狐狸精女。 “小子,谁五十了?”女人眼神朦胧,和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眼里水汪汪的,一点看不出愠色。 “你……你没五十……也得四十……三十总有了吧?我告诉你,就算你三十怎么了?小爷也不吃这套。”令狐楚一拍胸脯道:“你做端庄点,那四丫八叉的姿态给谁看的?我令狐楚只喜欢十八岁的,懂?想和我玩美人计?你差远了。” “是吗?那你结巴什么!”女人不怒反而一笑道:“小子,你八字眉,眉梢有浓有聚,下颌有壑,女人缘不错吧。” 令狐楚难得还红了脸,义正言辞道:“你……你都阿姨级的了,别调戏我啊,我很矜持的……” 洛川眼看着令狐楚败下阵来,便主动上前道:“怎么感觉我家的沙发倒像是你的勾栏了是的!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卖什么风情,我告诉你,三更半夜,你吓到我了。” “小屁孩,和我装什么正经啊,你连鬼都不放过啊,刚才那小鬼在你的床上干什么?” 令狐楚在一旁惊讶道:“还有这么回事?罗兄,真的假的……” “你到底哪伙的!”洛川瞪了令狐楚一眼,大声道:“咱们就别兜圈子了,说罢,你是谁。” “我是谁你猜不出来,那你得罪了谁还不知道吗?老实说,我的巫术是不是你破的!” 一说到巫术,洛川顿时想到了那个假发套。 不对啊,刚才猜测,她们应该是两个人才对,此时这女人在客厅,那另外的人…… 不好,调虎离山! “老四,盯着他……”洛川急急忙忙就往二楼跑,可刚到楼梯拐角处,一个人影像是燕子叠水一样,飞身跳了下来。 “师父,东西拿到了!” 这人轻松落在了沙发旁,手里正拿着那个假发套。 两个人穿着风格都差不多,但明显这个要更年轻一些,头上插着银簪,脸上蒙着半抹黑纱。 “师父,我还另有发现,您瞧……” 她说着,从身后竟然拿出来的是丁诗书千辛万苦才淘到的死人头发。 洛川顿时急了,怒喝道:“你敢动我的东西?那头发给我交出来!” 那师父接过头发瞧了瞧,一笑道:“行啊,年纪轻轻,我说为什么能破了我的术法,原来你也懂巫术,连这死人的半尺白丝你都有。可敢和我作对,你算是撞到枪口了。” “这么说来,熊家的事就是你做的了?既然你都承认自己害人了,还怎么好意思埋怨别人和你作对?”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道义。” “我看是收人好处,沦为走狗吧。你这样的人,也好意思提道义?把东西还给我!” “想要啊?你来取啊!” 女人阴森森一笑,起身就要走。 洛川和令狐楚自然不能善罢甘休,在自己的地盘,还能让她跑了? 洛川一个跃步,拦住这对师徒的去路,一记直拳直奔那师父的面门。 令狐楚则轻盈纵身,以最快速度出现在了那徒弟的身后。 二对二,极限速打。双方全是对攻的招式,腿脚如旋风般你来我往,令人眼花缭乱。 别看是个女人,这师父明显内力很足,应对洛川不落下风,不单单掌控了节奏,还能不时替自己的徒弟出招抵挡令狐楚。但组合起来,终究还是洛川和令狐楚攻势更足,两人都是重拳重腿的路子,比起女人的拳脚,更加迅猛。 缠斗了几分钟,那女子师父突然拉着弟子一翻身纵上了楼梯,居高临下,双手一推,袖管里就飘出一股白尘。 洛川拉住令狐楚,连忙后退了几步。 听人说过,苗人善巫,蛊术、虫术、招魂术、傩术、药术、符术、祝由术、降头术、幻术、续命术,这十大术法,个个都有要命的手段。他怀疑,对方刚才使了药术。 “敢用毒?”令狐楚口念咒诀,催动掌力,愤然召唤出了一股强风,将那笼罩的白尘吹到了一边。 但不等两人再攻,女人冷笑一声,那百褶裙一抖,瞬间,满地毒蛇。 “幻术!”洛川和令狐楚异口同声喝道:“你们苗巫,翻来覆去也就这点路数了!” 果然,两人口中念着净身咒,随意一拍打,地上的那些毒蛇,一条接着一条地就消失了。 就在两人颇为得意的时候,洛川看见一条蛇已经爬到令狐楚的脚下。 令狐楚冷哼一声,伸手就朝那蛇给了一个嘴巴。 “嗖!” 那蛇也不客气,张嘴就是一口。直到感觉到了疼,令狐楚才大叫起来:“我去,你大爷的,这条是真的……” 那师徒两个,站在楼梯上,哈哈大笑,好不快活。 “你们欺人太甚!” 令狐楚看着手腕上的两个蛇牙孔,彻底急了,不顾那已经开始发麻的手,握着钉棺钉一纵身就朝那女徒弟的脸上戳了下去。 不得不说,令狐楚的拳脚确实比洛川更凶,这纵身一刺的气势完全吓唬住了那小丫头,傻乎乎愣在那都忘了躲。要不是她那师父匆忙抵挡,用十字手锁住了令狐楚的手腕,这张蒙着半面的脸必然花了。 “好小子,够毒辣,还想破了我徒弟的脸,看来,我得让你们两个知道知道,什么是南巫!” 那女人也怒了,疯狂大叫一声,宽袖一挥,像是给天拉上了黑幕。 眼前骤然陷入了黑暗,惊悚如一只巨大的魔爪,悄然降临。令狐楚和洛川感觉好像都被扼住了喉咙,被原地提起,一张张鬼面从四面逼近,将他们两个挤压在了中间,好像吊炉烤鸭一样动弹不得。 一开始还以为这是幻术,两人又是念咒,又是使诀,都无济于事。 尤其是令狐楚,也不知道是蛇毒发作了,还是什么缘故,整个人已经像是睡着了是的,不做挣扎了。 就在这时候,洛川感觉左手那红线蔓延的手臂,突然一阵火热,如烫如灼,他情不自禁地振臂高举,怒吼一声。 谁料,接下来的一幕,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只见裸露的小臂泛起了红光,那红线就像是一条看不见底的“贪吃嘴”一样,竟然将笼罩在周围的黑色吸附了过来,洛川亲眼所见,巫术形成的黑雾,如一条线一样,全都没入了洛川的手臂之中。更厉害的是,那巫女在惊惧中还想反抗,却像是被束缚住了是的,洛川一挥手臂,她就从那木楼梯上失去了自控力,摔了下来。 第95章 九黎神红线 论单打独斗,洛川明显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 可“趁你病,要你命”绝对是个好的策略,洛川趁着女人跌落的瞬间,一个箭步冲到了跟前,锁住了女人的喉咙。 这女人却也没急没恼,顺从地做了俘虏,只是眼睛一直都在看着洛川的手。 但与此同时,令狐楚的蛇毒发作,双脚一阵飘忽,反被那小丫头给抓了住。 于是,刚才二对二的对战,现在又变成了一人挟持一人的对立。 “你放了我师父!”小丫头厉声喝道。 洛川自然不甘示弱,幽幽道:“你先放了我兄弟!” “我师父是长辈,你……你不能无礼!” “我兄弟是……小孩,你不能凌弱。” “就他?哪里像个小孩!” “只要还是童子之身,怎么就不能是小孩!” “你不放我师父,我……我就让他永远失去做男人的机会!” 洛川怒道:“你敢?你敢不放我兄弟,我就让你师父尝尝做女人的滋味……” “你真无耻!” “行了,你们两个别叫板了!”令狐楚双眼朦胧,虚弱道:“直接交换不行吗?还摆什么pose啊!我……我怎么感觉自己要睡着啊。” 那丫头哼声道:“你们没有和我们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别忘了,他可中毒了。我们不给解药,就算交换了,他也得死。” 洛川一听,好像是这么回事啊。 “好吧,我先放,但前提是,你得先把解药给我兄弟吃了。” “我说了,你没资格和我们谈,现在是我们占了优势。你只有放了我师父,我才有可能搭理你的要求。” 嗨你个小丫头片子! 洛川急了,我这好好和你商量,你却给我装起了大尾巴狼! “老子不换了,有本事你撕票吧!”洛川伸手揩了一把这女师父的下巴,怒声道:“反正我兄弟已经中毒了,和你交换,你也未必给解药,我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咱们各自撕票……哼哼。” 女师父被洛川这轻浮的动作气得面红耳赤,低吼道:“臭小子,你找死。” “找死怎么了?要怪就怪你这徒弟,是她不顾你的死活和荣辱的!” 洛川故意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戏谑地挑衅着那个小丫头。 那丫头在焦急和气愤的双重压力下,果然开始有些不知所措,洛川就是抓住这短暂的她失神的机会,突然放弃了已经控制住的师父,直奔那小丫头片子。 如果能拿下这丫头,顺势“解放了”令狐楚,不仅可以改变不利的局面,还能要挟他们拿出解药了吗? 洛川速度够快,出手更是稳准狠,一个箭步就到了那丫头面前。 可这丫头也不是吃素的,见洛川杀来,激愤之下,对着洛川就做了个怪异的手印。 “丫头,千万别用巫术!” 她那师父大声提醒着,可已经来不及了,一道傩术中的酬神之光扑向了洛川的面门。 洛川只觉得眼前一花,好几个狞面鬼脸就到了跟前。 但和先前一样,在关键的时刻,手上那道红线突然就掌控了全局,一股子强悍的力量将这些光影中的酬神全都吸附了进去,然后又反向朝着这丫头打了出去。只看见那些酬神巨脸在丫头的身上一下飘了过去,她就像是被雷击中了是的,身体晃了晃,原地倒下了。 当然,洛川自己也没逃脱了报复,刚把这丫头放倒,身后那女师父就追身一脚,将洛川给踹了个七荤八素。 “臭小子,我都没反抗,你却还偷袭我徒弟,太没江湖道义了!” 这女师父的呵斥,多少有点娇嗔的意思。 “是她打得我,又不是我要打她!” 洛川辩解着,跳起来转身再准备迎战的时候,这女师父却一摆手道:“行了,不打了,真打你打不过我。” 她虽然这么说,可洛川还是保持着警觉,以免她这是缓兵之策。一般长的有点姿色的女人,都更会骗人一点。 “不打可以,但我兄弟可是中毒了,你必须给解药!” “哪来的解药啊!咬他的是我们苗人饲养的‘酒雷公’,这种蛇无毒,但若是咬了喝酒的人,就能让这人直接睡着。你这兄弟只是睡着而已!” 女人给自己的徒弟嘴里喂了一个药丸,站起身,上下打量着洛川好一会,开口道:“你到底什么人?我的巫术是你破的?” 洛川此时想起离开云城时师父的话,便实话实说,将于寻风破了巫术的事说了出来。 “我师父说了,事是他干的,你要是不服气,就在燕城等着他,他会来会会你。” “呵呵,你师父叫什么?” “于寻风!” 女人的脸莫名地抽搐了一下,眼神一闪,好像经历了沧海桑田,又像是掉进了回忆里,半晌才痴痴道:“原来如此,是他啊,还活着呢……那你又是谁?” 洛川心道,你这问题问的,我怎么解释我是谁? 女人叹口气,幽幽道:“算了,我还是直接问吧,你还能活多久?” 洛川瞬间都懵了,有你这么聊天的吗? 看着洛川迷茫的样子,女人又惊诧道:“不会吧,于寻风难道没告诉过你,你手上的是九黎神红线?是会要你命的啊!可怜的孩子啊……” 洛川也是才知道,原来这条红线叫九黎神红线。 “我师父说了,红线到了手腕,我就死了。不过,他也说了,一切没尘埃落定,就一定还有余生,他会帮我找到能让我活下来的东西的。对了,我能问您一句吧,这九黎神红线是什么东西?” “这就怪了,于寻风连这红线的名字都不告诉你,怎么可能还要帮你活下去?他那个人,自视甚高,向来看不起不如自己的人,对你怎么就这么特殊?你到底是谁啊……” 这女人说着,突然走了过来,伸出手就要摸洛川的脸。 洛川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 “你退什么退,我还能吃了你啊!” 女人妩媚地白了洛川一眼,几乎是脸对着脸地打量着他的面孔。浓郁的香气直往鼻孔里钻,这女人的睫毛很长,洛川都怕她一眨眼,睫毛拍到自己的脸。 “好熟悉的眉眼啊……难道说你是……” 她张了张嘴,忽然瞪大眼,把后半句又咽了回去。 洛川被她这欲言又止的样子搞得心里实在好奇,忍不住道:“我回答你半天了,你倒是告诉我一句,这九黎神红线到底是什么啊。” “你师父会告诉你的,我只能对你说,九黎神是传说中的巫神之王,这红线虽然早晚会要你命,但在你活着的时候,它也能保护你,天下南北巫术都对你无效。而且,这条红线就像是一个没有尽头的存储空间,所有对你使出的巫术,都能被吸收,被你所用!好了,我得走了,等你师父来了,我会来见他一次的,毕竟,故旧一场。” 女人说着,将那束死尸的头发塞给了洛川,叹口气道:“但愿你能活下去。对了,你叫什么?” “总是你问我!这次是个平等的问题吗?我叫洛川,你叫什么?” “山不让尘,川不辞盈,你父亲给你起了个好名字。” “你还没说,你们叫什么呢!” “等你活下来再说吧!” 第96章 突如其来的财运 这女人叫醒了她的徒弟,两个人就这样走了。 那小丫头片子还不服气,一把扯下自己的面纱,呲着虎牙朝洛川瞪了瞪眼。 “今天你耍诈,算你赢了,可你等着,小姑奶奶我早晚要揍你们两个!” “行了,别丢人了,你打不过他!”她师父拉了拉她的辫子,两个人一纵身,消失在了黑暗中。 这小丫头,白白净净的,特有那股子苗人的水灵劲儿。可惜,就是太凶巴巴了! 洛川站在门口,愣了半天,才想明白,看来在云城的时候,师父就已经看出来背后用假头发害人的人是谁了。 再看刚才这女巫的表情,显然,她和师父也是旧相识啊。 只是不明白,师父为什么不和自己明说呢? 还有,这女人能认得这红线叫九黎神红线,师父会不会其实也知道? 还是一头雾水。 但洛川隐隐约约觉得,师父可能快要告诉自己关于过去的一切了。 转过身来,看了看令狐楚,果然,这哥们已经没事了,就是一脸的醉意。 洛川扶他上楼的时候,还满嘴的酒话,嘴里招呼着“烟”。 可洛川给他点了一根,却发现他其实还在睡着,口中喊得“烟”其实是在说那个闻起来有异香的“利马烟”。 “杀人恶魔,你们是杀人恶魔!” 令狐楚悲愤地喊了几声,翻了个身,终于安静了下来。 其实在没认识令狐楚之前,洛川总觉得自己挺惨的,所以,性格里难免多了些阴翳和冷淡。但自从认识令狐楚,他发现,其实令狐楚的悲惨才是真正的那种悲剧式的惨,他可是亲眼看着自己父亲被杀,看着自己母亲被杀,然后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离他而去。按理说,这样经历的一个人,应该是抑郁乃至仇视世界的吧?可他偏偏是个乐天派。哪怕是心中从没忘记过这股子仇恨,但也从不伤春悲秋,自寻烦恼。 回到自己房间,洛川打了个响指。 那小鬼瞬间就钻了出来。 “倒是挺默契,知道我在叫你,可刚才干嘛去了,跑得那么快?” “小哥……您得体谅,我就是个小鬼,那两人一看就凶巴巴的,我不跑只能被打死。再说了,就连你们两个都被人揍了,我在的话,不更扯后腿了……” “说什么呢?谁被揍了!”洛川有些心虚,轻咳一声道:“叫你出来,是想……对你道声谢,刚才不错,还知道智能预警,好好表现。” “谢谢小哥……” “喂,我问你啊,作为鬼,你是不是更容易和鬼沟通?” “那是当然啊,就像人和人一样,鬼和鬼沟通的方式可不仅仅是说话。” “这样,明天你可能得帮我个忙,简单来说,就是做个翻译。事成之后,咱们就算是恩怨全消了。” 杜晓月一脸惊喜,可又为难道:“小哥,我想帮忙,可问题是,我离不开这间房子。这房子对我来说,就像是四处封锁的玻璃,看得见外面,却走不出去。” “放心,这不是有我呢嘛?”洛川道:“赶明儿我做个小黄纸人,你附着其身,就能跟我出去了。” “太好了,终于能出去看看了!”杜晓月高高兴兴蹦蹦跶跶地走了。 本来,折腾了一宿,洛川是打算早上晚点起的。 可早上才八点多钟,就接到了韩掌柜的电话,火急火燎的,让自己赶紧过去一趟。 没办法,洛川只能爬了起来。 但没想到,令狐楚起的更早,而且,还大模大样在下面吃上了早餐。 “你做的?”洛川狼吞虎咽吃了几口。 “我?我最多也就会泡个面,小杜做的!”令狐楚咂舌道:“服务这么周到,搞得我都有点自责昨天不该揍她了。这么多年,风餐露宿的,突然有个人给做早餐,我还有点不适应。” 洛川看了看周围,估计那小鬼没在,便低声道:“哎,聊斋志异里可不少娶鬼媳妇的,要不你试试?” “得了吧!”令狐楚义正言辞道:“我这个人,可是很有底线的,必须是同种族,异性别,十八九岁,说话好听,有功夫在身,最好是也能行走江湖,胆大可爱……” “别描述了,我听出来了,还在想那个骗你叫莫悠的姑娘呢吧!行了,晚上再做梦吧,赶紧走,韩掌柜说有急事。” “哎,我问你,昨晚上的事我怎么有点迷糊啊,我不是被蛇咬了吗?后来呢?我怎么没事啊。” “哦……你中毒了,是那个女师父用嘴把蛇毒给你吸出来的。” “啊?肌肤之亲?趁人之危啊,趁人之危,可怜我令狐楚守身如玉,怎么被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给亲了手腕啊。这事不许说出去啊!” 两人嘻嘻哈哈说笑着,开上车,直奔琉璃坊。 一进门,就看见几个人嘁嘁喳喳在柜台前正说着话。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洛川急着问道。 大唐和刘涛喜上眉梢,同时跑了过来。 “少爷,喜事,而且是双喜临门。” 喜事?可韩掌柜电话里的样子可不像是喜事啊。 “少爷,今早上我一开门,你猜怎么着?当啷一声,竟然不知道从哪,掉地上了一颗‘天禄通宝’铜平钱。我看过了,品相还是个精品,按照现在的市价,少说也得二十来万呢!” 大唐说完,刘涛也道:“少爷,还有呢!今早上我来了之后,盘点这几天的典当之物,结果我发现,竟然多了一个羊脂玉扳指,有造办处的款儿,是个稀罕玩意。我查过账目了,根本就没人典当过此物,咱们这是无缘无故地赚了两笔啊。” 还有这样的好事? 洛川一招手,示意两人把东西拿了出来,洛川上眼看了看,还真是好东西。那铜钱文字古拙俊美,绝对是辽世宗时的玩意。还有那扳指,被盘摸得十分养眼,一看就是别人的心爱之物。 “天降横财,必有祸迹。”令狐楚低声朝洛川道:“这未必是什么好兆头。” 洛川心中也有些不安。 干他们在这行,可以捡漏,可以赚差,但平白无故就多了两件大几十万的玩意,这绝对不对劲。 “对了,韩叔呢?他看过这东西了吗?” “韩掌柜看过了,他没说什么,只是告诉我们他出去到街面上转转!” 洛川当机立断,朝大唐和刘涛道:“这两件事压下来,告诉店里的人,暂时谁都不许外传。” 正说着话,韩叔一脸凝重地回来了。 “韩叔……” “少爷!”韩掌柜关上店门,悄声道:“我刚才出去听了听风声,街角品真阁昨晚上丢了一枚铜钱,赵老板正哭呢,都惊动警察了。还有巷子尾的马掌柜,今早上他最在意的乾隆白玉扳指也不见了,那马掌柜都昏了,去医院了……” 几个人瞬间目瞪口呆。 后面有几个小伙计,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落在了洛川和令狐楚的头上。 因为昨晚上大家都喝醉了酒,只有他们两个回店了。 “你们想什么呢!”韩掌柜发现了店内人的小心思,冷声喝道:“我告诉你们,谁都别瞎想,这件事,肯定有蹊跷。对了少爷,昨晚上有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 特殊? 洛川瞬间就想起来了,那阴阳当的怪神像不就是个特殊的事吗? 第97章 鸾门财主 一夜之间,别人家店面里的宝贝疙瘩,竟然跑到南吕当铺来了。 这事确实匪夷所思。 韩掌柜一听说这件事,立马就觉得有问题。 前两天才出了周记玉佩那档子事,所以他第一担心的就是有人在栽赃。 这也是为什么,天降横财,伙计们都高兴之时,他却一大早上把琉璃坊这几条古玩街转了一圈的原因,果不其然,出去就听见了消息,赵老板和马掌柜的店出事了。 洛川知道,如果这事被捅破了,南吕的名声肯定是要受损的,关键他和令狐楚就成了被怀疑的对象,说都说不清楚。毕竟,人家的东西在你手上,你说没偷,那怎么来的? 所以,韩掌柜问起昨天晚上是否有什么奇怪的事,他也没敢犹豫一分,便将阴阳当的事说了一遍。 “还真有阴阳当啊!”大唐连连咂舌道:“我也看过夜当好多次了,从来都没碰上过这种事。” 韩掌柜倒是还算镇定,询问那神像在哪。 洛川带着几个人奔了库房,将铁皮箱子打开,把那神像请了出来。 其实昨晚上洛川也没仔细看,只知道那神像长得像个猴子。 现在再看,才看清楚,这金象是一个披着兽皮的人的模样,他的身上,有像佛教一样的袈裟,左手拿着一枚金币,右手拿着一颗人心,长的模样不丑陋,但神态和那动作,让人看着很不舒服,就像是藏着某种阴谋是的。 “这不是鸾门财主吗?” 刘涛脱口而出。 “你认得这神像?” “哦,少爷,是这样,前年我曾经去爪哇岛玩过,我记得在当地一个岛屿的神庙里见过这样的神像,好像是他们当地教派里的一个神只,就叫鸾门财主。当时好多人都拜它,说能给自己带来财运。” 此时韩掌柜突然对刘涛和大唐道:“你俩今天不用上班了,去吧,就到休息室里休息。记住了,不要外出,就算有事,也得先问过我的同意。” 两人都有些惊讶,洛川也有些意外。 “掌柜的,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什么?” “你们什么也没做错,现在也不要问,就按我说的做吧!” 韩掌柜也没解释,就让两人出去了。 等仓库里没了别人,洛川才问道:“韩叔,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和这神像有关?” “少爷,这东西不太好处理。”韩掌柜低声道:“这神像叫鸾门财主不假,他还有个名字,叫换心巫主。你看他手里不是拿了一颗心?这名字就是这么得来的。” 令狐楚努努嘴道:“我看他还披着个袈裟,怎么,他是佛教中的?” “在东南亚,巫术和佛教已经融合了,很多神只为此看起来都不伦不类,不过这个换心巫主却是名副其实的土着神只。这神像很特别,如果供奉在大庙里,你随便拜,可能不一定有用,但也绝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如果你把他请到了家里,或者公司,那就等于你尊他为主了。” “原来所谓的巫主是这个意思。” “对,你请回来的神,他却要做你的主人。” “既然这么邪门,那请他有什么好处呢?” 韩掌柜幽幽道:“当然有好处,那就是横财暴富,一夜之间,腰缠万贯。” “这么牛,真的假的!”令狐楚笑道:“咱们国家有五大财神,哪个我不是年年拜?可我也没发财啊。” “这是真的,早些年间,我曾和南洋巫人打过交道,亲眼见过有人能在一夜之间,富可敌国。可为什么即便如此,当地人也只是去大庙里拜,而不请回家呢?问题就在他的两个手。你看他两眼冰冷,嘴上却笑意盎然,一手递给你钱,一手接过你的心。做了你的主子,你就得供养他。你除了财运,其他的东西都只能交给他。大财大祸,小财小祸。你越是有钱,就越会出事,家人,身体,最后乃至命,都会兑换光了……哪怕是你做了鬼,都有被他奴役。” 洛川感慨道:“那这不和献祭自己差不多吗?” “不一样,咱们道家说的献祭自己,其实还是为了自己强大。可供奉鸾门财主的结局只有一个,而且是不可逆的,就是你总会被他弄死。不用说,昨晚上跑来阴阳当的鬼祟,其实就是被这神像给弄死了。暴富一时爽,很快火葬场。” 洛川听得是一阵头皮发麻,满是歉意道:“这么说来,我给当铺找了个大麻烦啊。” “少爷不用自责,咱们这不算是供奉他。真正地请他供奉,是有特定仪式的。不过,有一点确实要注意,它现在属于死了供养者的状态,谁碰了他,见了他,都可能会坏运气。这也是我刚才让那大唐和刘涛暂时休息的原因。今早上,他们两个又拿了那两件东西,搞不好是要被反算的。” 令狐楚叫道:“哦,我明白了,这家伙半夜把别人的东西弄到南吕来,其实就是故意抛出的诱饵,让你觉得他是个幸运神,能带来好运,把他当成宝贝供起来。一旦供奉,你就中招了,成了他的附属品!”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洛川越听越发内疚了。 如果知道这么多弯弯绕,自己昨晚上就不该把这东西拿回来。 “韩叔,能不能有解决的办法?”洛川忙问道:“不能因为我的疏忽,让店里人受牵连啊。” “少爷,这怪不得你,咱们干的就是当铺啊,这东西找上门来,也算是命中注定。对了,这东西你在哪发现的?” 洛川把昨晚上那洞桥的位置说了一遍。 韩掌柜一听那地方,更加眉头紧锁了。 “那是个大煞地啊,这些年,可没少出事了。前年,有个失恋的姑娘,穿着红衣吊死在了那,吓得周围好多人都不敢走那条路。大年前,有个卖气球的老太太,也是猝死在那的。还有,去年冬天,有个酒鬼也是在那冻死的……那车祸就更多了。” “什么地方这么凶?待会我去看看。”令狐楚道:“这种地方,必须解决,否则,死的人会越来越多。” 韩掌柜思考了好一会,对洛川道:“少爷,这单是你接的,估计还得你来处置。今晚上,你再去一趟那里,争取找到那个阴阳当的鬼。问清楚,他供奉鸾门财主的来龙去脉。咱们需要帮他解除这个仆从关系,否则,别看神像在这,它却能隔空操控那个鬼祟,那地方还得出事。” “好,晚上我和老四去一趟!” “少爷你也不用太紧张,今晚上咱们三个坐店,倒要看看,它还能做什么勾当!” 三个人商量完,又赶紧用那黄布袋将神像封住,重新锁在了柜子里。 正在这时候,前面传来了吆喝声,说是玉雕大师郭文林来了。 很明显,这老头昨天还是被洛川、令狐楚镇住了。 洛川来到前厅,郭文林表情尴尬,正双手捧着玉佩站在中央。周围聚集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 “韩掌柜,洛先生,我……我来了!” 韩叔虽然不知道洛川用了什么手段,但一见那一模一样的玉佩,顿时惊喜不已,心中对这个小少爷也不由得敬重了几分。 “文林先生,您是玉雕大师啊,能屈身送玉而来,我们真是感激不尽!”打人不打脸,目的达到了,也该留个颜面,韩掌柜还是足够客气了。 “哪里,我倒是觉得,昨天洛小先生骂我那几句,让我醍醐灌顶。这些年,追名逐利,都忘了品玉的初衷了,实在是汗颜啊!对了,你们那小朝奉先生和仓管先生在哪?我是来道歉的!” “郭大师您客气了……”一旁休息室里的大唐闻言,赶紧走了出来,一边朝着郭文林还礼,一边双手接过了玉佩。 可就在这时,吱呀一声,穹顶上的吊灯不知道怎么,竟然突然就掉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大唐的脑袋上,当场血水四溅。 第98章 寻鬼 本来,郭文林的上门,让南吕当铺也算是找回了昨天丢掉的场子。 谁知道,在这时候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洛川和老韩赶紧上前查看大唐的状况,不幸中的万幸,虽然脑袋开了瓢,但并没性命之忧,也没伤到眼睛和脸面。 韩掌柜赶紧打发了两个伙计,小心翼翼把人送到医院去了。 洛川和令狐楚对视一眼,虽然都没说话,可心里却都明白,这大概着就是韩掌柜说的,换心巫主带来的“厄运”吧。 这事一出,韩掌柜就更加小心了,亲自去了休息室,叮嘱刘涛,这次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能再出来了。今天一天一宿,他就在那里呆着。 可令狐楚却小声对洛川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看刚才那吊灯,脱落的是不是很诡谲?真要是坏运气来了,不要说躲在屋里,就是躺在床上,也可能被自己的屁崩坏了大胯。” “话是如此,可趋利避祸,不是人之常情麽!小心点总没坏处!” 洛川这话,其实更多的是在安慰自己。 还好,在韩叔忙里忙外的张罗下,一整天都相安无事,三个门面,生意都不错。 下午临近下班的时候,客人少了许多,店员们也开始放松了一点。 韩叔让古玩店的前台买了点水果,给各个部门都送了一些。 考虑到刘涛已经自己一个人在休息室里呆了一整天了,洛川就让人给他也送去了不少的瓜果。 可没想到,才半分钟,就听见休息室里传来了一阵痛苦的呜咽声。 一众人面面相觑,匆忙闯进去一看,刘涛正双手捂着脖子,张大嘴巴,满脸紫红,痛苦万分。 “涛子,怎么了?”韩掌柜心惊肉跳,大声问道。 刘涛口不能言,手不能动,眼睛已然迷离,身体也跌跌撞撞,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洛川一瞧这架势,就明白了,这是嗓子噎住了异物,明显要窒息啊。 他忙从后面抱住刘涛,双手攥拳压住脘中胃部,用力挤压。 刘涛嗓子发出一阵阵呜呜的干呕之声,可不知道怎么,那东西就是吐不出来。此时刘涛已经做不出任何动作,窒息感如同潮水般涌来,整个人已经处在昏迷边缘。 关键时刻,令狐楚冲到了跟前,一手掐住刘涛的内关穴,另一手压住其廉泉穴。 终于,在穴位的刺激下,刘涛剧咳一声,噗的一下,一枚暗红色的东西从嘴里吐了出来。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人也无力地瘫在了沙发上。 “一枚……一枚樱桃,差点噎死我!谢谢少爷、四爷……我以为我死定了!” 洛川长出一口气,暗道一声好险。 这算是意外吗? 这个鸾门财主就真的这么厉害吗,还能利用一枚樱桃制造意外? “涛子,你说你吃的是什么水果?”韩叔皱了皱眉。 “樱桃啊,盘子里,就那么一颗大樱桃,我捏起来往嘴边一送,感觉还没咬呢,他就滑进嗓子了!” “可今天的水果根本就没有樱桃啊!” 韩叔错愕地弯下腰,在地上找了一会,终于在墙根抓起了一个东西。 可那不是什么樱桃,而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红色甲虫。 那虫子谁都没见过,半圆形,血红色的壳,十多只脚,密密麻麻的,看着就让人觉得不舒服。 “怎么会是这样啊,我明明看着那是颗樱桃的啊!”刘涛心有余悸地望着那虫子。 看来,这个狗屁财主,还能制造幻境。 韩掌柜拍了拍刘涛的肩膀,安慰道:“不管怎么样,你和大唐两个总算是避过这一劫了。少爷说了,他来这两天,看你和大唐忙里忙外,事情最多,所以打算这个月,给你们两个双倍工资。” 刘涛自然是喜出望外。 洛川却有些惭愧,自己根本没想到这层,完全是韩叔在给自己树立威信。 但他也明白,这金神像必须抓紧时间处理掉,否则要是每天都有这乱七八糟的事,那自己就成了“罪人”了。 夜色降临,琉璃坊也安静了下来。 伙计们都下班了,只有韩叔一个人留下守着店面。 洛川和令狐楚先回了趟家,用黄纸小人将杜晓月给带了出来。鉴于那个来典当的鬼口不能言,带上小杜,也许交流起来更方便。 如今已经是七月初了,才晚上七八点钟,街面上就开始有人烧阴德钱了。 农历七月被称为“鬼月”,传说只有这个月份,阳间的城隍庙才会大开鬼门,让那些还没来得及往生的鬼魂可以四处游荡,收敛冥钱。在燕城云城这一带,七月初一、初四、初七、初九,都有仪式,七月十五和最后一天,还会举行设醮普渡,所以每年到了七月,大人都会告诉孩子,不要在外贪玩。 停好车,洛川和令狐楚带着小杜并肩往那个洞桥的方向走。常人看不见,其实只要阴阳眼一开,你就能看见,街面上已经有不少的鬼影在来回走动了。尤其是烧阴德的地方,火光的背影下,全是聚拢的阴魂。洛川他们既要避开这些阴魂,还要躲开脚下一堆一堆的纸灰。 杜晓月倒是高兴了,跟久不出门的孩子是的,东瞧瞧,西看看。 令狐楚调侃道:“你怎么不去那烧阴德的地方抢点纸钱啊。” “我?我连门都出不了,要鬼钱干什么?”杜晓月瘪瘪嘴,叹口气道:“哎,小哥,是不是死后三年,就不能轮回了?” 洛川一愣,忙问道:“什么意思?你难道……” “嗯,算起来,过了今年的鬼节,我就死满三周年了,如今还没有得到招引,恐怕就要永世为鬼了!”杜晓月苦笑一声道:“做鬼倒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我要永远禁锢在那么小的地方,无聊了点……” 洛川本想借机问一问她的死因的,虽然说,嘴上把她当成了智能空调,“压榨恐吓”着她,但洛川昨天就已经感觉到了,这个小鬼还蛮有意思的。他原本就打算,等“教训”完她,就帮一帮她,看看她为什么会被禁锢在别墅里。可还没来得及张口,忽然一旁的树影里窜出来几个凶面獠牙的恶鬼。 人有人的江湖,鬼有鬼的市井,这几个老鬼明显对这个新出没的小鬼充满了恶意。一张张写满了欲望的大脸带着奸邪的笑容,就往杜晓月的身上扑。 令狐楚瞬间就怒了,一道五雷印就轰了出去。三个老鬼,当场就打死了两个。 “什么东西,老子们的空调,只能老子欺负,你们也配?” 横眉立目,掌心施雷,吓得剩下的老鬼瞬间隐没而去。 杜晓月心有余悸,望着令狐楚嘴角抽了抽,竟然还哭了。 “喂喂,你哭什么?就跟被侮辱了是的!” “狐哥,第一次有人为我出头,谢谢你……” 令狐楚连忙摆手道:“口头谢谢就行了,千万不要说什么以身相许啊,我心有所属,绝不是你能轻易得到的……” “谁要得到你了!”杜晓月一阵无语:“你想的未免太多了吧,在我心里,你还不如小哥呢!” 洛川忍不住一笑。 令狐楚哼声道:“你笑什么?以为她在夸你啊,说我还不如你,这个‘还’字说明什么?说明你也不怎么样……” 两人一鬼说说笑笑,已经到了洞桥外。 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洞桥里一个鬼影都没有。 “这可怎么办?他要是不主动出现,咱们也没法寻他啊!” 杜晓月眨了眨眼道:“别着急,我来试试看,也许我能帮你们把他找出来呢?” 第99章 改风水 杜晓月望了望天际的半轮月,忽然一旋身,就变成了那副阴郁的鬼容。 一般的鬼祟,都有三种形态示人。 最常见的就是雾影,像是一团黑雾,飘来飘去。尤其是在白天,或者感觉有危险的时候,他们就会变成这种形态,以方便躲藏。 第二种就是魂形,更接近他们生前的样子,不怎么恐怖,有时候,修为够高的话,还能伪装成活人。但不是所有的鬼,都有这种形态,最起码的要求就是不能是暴死横死。 最后一种就是鬼容,也就是死前最后一刹那的样子,这也是鬼祟最常见的样子,往往阴气笼罩,煞气逼人,狰狞可怖。 杜晓月的鬼容确实比刚才阴森了不少,但并不算恐怖,像是化了极品烟熏妆,还带着几分忧郁的愁容。 她缓缓走进了洞桥,坐在了台阶上,自然释放着阴气,口中则像是哼唱童谣一般低吟起来。 “遥望去路途远,奔波劳碌人间,岁月匆匆几十年,坐等终了赴黄泉。那一日,暮色沉沉,你站在那,我独自走进黄昏,西山云际黑莽莽,我们听见了三生石吹来的风声……” 杜晓月声音悲婉,像是在说,也像是在唱,每一个音符都和来去的风一样,飘到了遥远的四周。 也不知道怎么的,洛川听得心里莫名地有点难受。 好像自己都感受到了那种生离死别一般。 “她唱的这是什么啊?” 令狐楚想了想道:“好像是鬼调吧,算是鬼类之间召唤的一种方式。” 你还别说,杜晓月这么一唱,一个个的鬼影还真就从四面八方飘来了。就连远处围着烧阴德的鬼祟,都飘飘悠悠地聚集了过来,这其中就有昨晚上印象最深刻的那几个老鬼。 一时之间,洞桥周围竟然聚集了好几百个鬼影,大多数都是那种死相凶残丑陋的。可所有的阴魂恶鬼,没有一个张牙舞爪,无不噤默安然,陶醉地听着杜晓月的唱腔。 “看见了吧?这人还得有一技之长啊!”令狐楚低声道:“哪怕是死了,也能靠才艺吃口饭。杜晓月有这把刷子,就跟当年天桥卖艺一样,算是真本事!要不咱俩干脆,让她开直播吧,功能最大化,晚上当空调,白天当主播,咱们俩没准还能赚一笔。” 洛川忍不住一笑,让鬼开直播……这剥削的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玩笑归玩笑,还得办正事。 洛川一直都在观察着这些阴魂,好几百个鬼影,竟然就是没有昨晚上去当铺的那个。 等了一会,杜晓月急急忙忙地回来了。 “小哥,我帮你问过了,那个穿红风衣的姐姐说,你要找的那个鬼,是前一阵子开车从上面环城路上冲下来的,他当时被大车压成了饼子,让咱们去上面看一看。” “带你来果然带对了!谢了!” 洛川带头,顺着桥洞边上的斜坡往上爬,上了桥墩,往环城路上一看,雾气昭昭,阴气森森,弥漫着一股子煞气。 令狐楚观南北,望东西,展开手掌,以五指为经,以掌纹为纬,测算稍臾,顿时面露凝重之色。 “风水最忌“死气”、“煞气”、“散气”、“泄气”,这地方,两路相叠,上宽下窄,犹如钢钉嵌在这里,这就是死气。气乘风则散、招风则祸。你看着北面,无遮无拦,却有一深坑之地,黑气杳杳,这就是散气。死气加上散气,必是凶地,难怪这里会死这么多人。可是,按理说,这种规模的桥都属于建城工程,会有专门懂这方面的人进行防煞之术啊。” 令狐楚上蹿下跳,在四个桥头都转了一圈,终于,在左侧的桥头上,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这桥头的水泥桩上,曾用黄铜铆钉布置了天罡七星阵,目的就是压住煞气的。可惜,这水泥桩年久失修,腐蚀严重,竟然有四颗铜钉丢失了。 令狐楚犹豫片刻,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条红布,缠在了那水泥桩上,又在红布条上,栓了四把铜钥匙。 “这能行吗?”洛川问道:“这地方气场这么强大,几枚铜钥匙恐怕压不住吧!” “我也没办法,咱们两个复原不了阵法,用铜钥匙也只能是临时起到一点作用。这是燕城,龙权圣地,随时都有专管风水的人来来往往,他们看见了红布,就明白这地方需要修缮风水了,这是给他们的一个提示!” 洛川心中暗暗佩服,阴舆行博大精深,令狐楚这还是只是在家仆的辅佐下就练就了这样的本领,要是当初他的父母都在,恐怕他如今肯定也是江湖大佬了。 就在令狐楚忙活完的时候,杜晓月忽然幽幽道:“他来了……” 顺着杜晓月目光的方向瞧去,就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从柏油路上缓缓爬了起来,那种感觉,犹如一张饼,从锅底**了起来。 由此可以想象,这人死的时候有多惨,不单单被撞爆了肚子,很可能还被后面的车碾成了一摊…… 这影子蠕动了好一会,才终于渐渐清晰起来,确实变成了昨晚上去典当行的样子。 可是,他一看见洛川,瞬间掉头就想跑。 千辛万苦才把他找到,哪能让他这么轻易地走掉! “给我站住,再动,我直接灭了你!”令狐楚手握钉棺钉,一个箭步就追了上去,来了个美式截停。 就这样,洛川和令狐楚把他夹在了中间,总算是拦住了他。 这鬼祟本来就丑,此刻又哆哆嗦嗦,嘴巴一张一合,口中尽是黑色的血沫子,给人的感觉更加恶心。 “小杜,你去问他,跑什么?” 杜晓月也不害怕,走上前,眼睛看着那鬼祟的眼睛,两人口中呜呜,像是吹风是的好一会。 “小哥,他说了,他后悔了,他不敢典当了……因为昨天你们走后,他受尽了钻心一样的痛苦,那个鸾门财主能隔空折磨他。” “少废话!”洛川骂道:“你告诉他,他可以怂,老子却不可以。现在那神像已经在当铺了,只有一条路,就是干掉那狗屁神只,让他老实配合,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杜晓月又是呜呜丫丫一通,最后无奈地朝洛川道:“他说了,你要是真有本事,就一巴掌劈碎了他,他还能一了百了。否则,他不会说的,因为那个鸾门财主会让他痛不欲生。” “你妹的!”令狐楚骂道:“你问问他,是不是谁更狠,他就更怕谁?这不是下贱吗?老子也不是没有手段,敢不配合,我有一千种方法折磨它。比如,要不要试一试,用一百零八颗钉棺钉,刺破百道鬼穴,尝尝火蒺藜的万箭穿身之痛啊!然后再用勾兑了朱砂的烟袋油子点鬼眼,灌鬼鼻,据说那种痒比下油锅都痛苦!” 令狐楚说的有鼻子有眼,甭说那鬼祟,杜晓月听得都有些打寒颤。 “狐哥,你太狠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有时候,不狠确实难以奏效,你看,杜晓月把这话一翻译过去,那鬼祟顿时就怂了。 “小哥,他说了,他配合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令狐楚白眼道:“以后少在我令狐老四面前装硬汉,你还能硬得过我吗?” 第100章 交手 “小杜,你让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一遍!” 杜晓月听话地点点头,还是没看明白他们是如何交流的,但是从杜晓月的表情来看,那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赶上幼儿园老师哄小孩了。 “小哥,他说他当初炒股失败了,欠下巨额债务,从公司账上盗取了二十万,跑路去的爪哇岛,原本想挥霍完蹈海自杀的,后来当地人拉他去了一个叫松巴的小岛,交了十万块,就领到了一个小神像。当地人告诉他,反正也是想死,不如死前痛快一把,只要供奉这个神像,就能一夜暴富。他半信半疑,就带着神像回了酒店,没想到,第二天他那股票就疯长了,从那以后,一发不可收拾,睡着觉,财富都在成倍地增长。但是,一周之后,他的老婆就意外坠湖死了。” “厄运来的够快的啊!然后呢?” “他破产的时候,老婆本来就是要和他离婚的,所以,他老婆的死他并不在意。但接着,他父母就相继去世了。等他父母死后,他自己也感觉到了身体的不舒服,有天早上,甚至吐了不少的血。他吓坏了,后悔了。穷光蛋的时候,死也就死了,现在还有这么多财富,他就不想死了。于是,他丢了那神像,就以居士的身份,躲到了城郊的白云观去了。他觉得,靠着三清香火的庇护,这神像肯定奈何不了他。果然,一个月里,他什么事都没有。这让他又放松了,觉得是不是危机过去了,于是他开着车,准备回家将房子卖掉,免得那神像还能找到他。谁知道,车开到半路,就发现原本被他丢掉的神像,不知道怎么就出现在了汽车里,最后,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了。” 令狐楚感慨道:“这玩意确实够邪门的啊,还能凭空出现。” 就在这时候,这鬼祟忽然全身抽搐起来,本来死相就惨烈,此刻更加狰狞,好像浑身有千万蚂蚁在爬是的,痛苦地扭曲着。 “小哥,他说那东西来了!” “在哪,我怎么看不见?” “他说了,谁都看不见,但能感受得到,有一双眼睛,正冒着火焰,燃烧着他。他要被烧化了,那个东西已经察觉到他朝我们告密了,所以要折磨他……” 这死鬼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皮肤泛着绿幽幽的光,眼睛血红,断舌外翻,扭曲的面容仿佛来自地狱的深渊,让人一眼便心生恐惧。哪怕是杜晓月,也不由地朝后退了几步,不忍直视。 “你再问问他,最关键的,他平时是如何拜神的!” “他太痛苦了……我听不清楚……哦,他说,拜神的时候,要用舌尖舔那神像的眼睛。还有,还有……他还说,要每天拜香火,行叩拜礼……” 杜晓月这话没翻译完,那鬼祟就已经忍受不了痛苦,瘫在了地上,像是一层肉泥,附着在了柏油路上,一动不动了。 令狐楚摇摇头,砸着牙花子道:“太惨了,要是这样暴富,还是算了,我宁愿粗茶淡饭,不求再多,只要长命百岁就行。” 洛川道:“你这要求倒是不多,直接就把阎王爷的生死簿给干着火了。走吧,咱们回去吧,是该和那破神像来个正面交手了。等灭了他,咱把它融成金水,做成大金链子,你一条,我一条!” “我呢?”杜晓月忙问道。 “你看见过鬼戴金链子的吗?”令狐楚一笑道:“给你置办一套设备,你直播唱鬼调吧!” 三个人往回走的时候,当铺里韩慕雨已经盘完账,将算盘挂在了墙上。 他已经做了这个店面十八年掌柜,从来没有一天比这两日轻松。上一次见面,少爷还只是个吃着牛乳的孩子,一晃已经成了一个品貌非凡的大小伙子了。当然,他心中也在暗暗感慨,一代新人换旧人,他们这些人都快老了。 正当他要给自己倒杯茶的时候,忽然听见库房里传来了叮咚声,像是哪里漏水了,有水滴在滑落。 韩掌柜皱了皱眉,放下茶壶,进了库房。 干燥的库房里,只有几盏安全灯在亮着,不算阴暗,也不算光亮,但确实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他侧耳仔细听着,想判断一下刚才那叮咚声的方向。 可听了一会,那声音似乎又消失了。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终于,“叮咚”一声,再次响起,这让他一眼就锁定了那口箱子。 而且,他发现洛川白天贴上的那两道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断了。 “原来是你在作祟啊!” 韩掌柜凝神贯注,蹲下身,做金刚手掌印先将箱子盖压住,然后,另一手快速重新取来一张黄符,准备将其再次封上。 可就在这时候,铁皮箱子突然砰地一声闷响震开了,里面一道金光闪出,库房里赫然彩光环绕,一个身披袈裟的巨型南佛像出现在了眼前。这佛像,四面金身,面容庄严,双目微垂,尽是慈悲之貌。 韩掌柜只觉得耳畔尽是嗡嘛呢叭咪吽的须弥之声,有一种迷惑人皈依的冲动。 可韩掌柜还是老辣,察觉不对,赶紧摇了摇头,掐了一道三清指手诀,马上就遏制住了心中的迷乱,怒斥道:“就你这般腌臜龌龊,也配一身金装?迷惑迷惑那些有两眼无珠的俗人也就罢了,还敢在老夫面前招摇!” 说罢,一记五雷印轰了过去。 那金光佛像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聚拢着黑气,獠牙阴森的魔脸。 这张凶恶的魔脸极具压迫感,反向也是两道幽蓝色的光,从双眼冒出,击中了韩掌柜的胸膛。 韩掌柜被打的靠在了楼梯上,那黑影骤然卷着旋风压迫了上来。 它身形庞大,浑身覆盖着黑毛,獠牙外露,恐怖如斯,仿佛从地狱深渊爬出的恶魔。特别是它的那双眼睛,赤红如血,外突如球,不知道为什么,它似乎有意将自己那眼球往韩掌柜的嘴边压迫。 事出反常必有妖,韩掌柜紧闭牙关,坚决不从。 同时目光一斜,看见不远处放着收上来的一串老黑曜石手串,奋力抓起来,狠狠抽在了这鸾门财主的脑门上。 滋啦一声,珠链断裂,黑曜石耗尽能量,变成了白色,却也在那厮的脑门上燃起了几道火光,那东西吃了疼,不由得收了力,韩掌柜趁势翻身跃起,一闪身出了仓库,直接就抓起了挂在前厅墙上的花梨木大铜珠算盘。 身后的影子随行而至,却不料被韩掌柜旋身一记“金木合诛”击中。 “方行天下,至于海表!” 随着韩掌柜一声叱喝,大算盘和那影子之间爆发出一道强光,轰隆一声闷响,韩掌柜被掀翻跌坐在了沙发上,而那个狰狞的神像也吼叫一声,随即消失。 此时洛川和令狐楚正好带着小杜急急忙忙赶了回来,一进门,就看见韩掌柜大汗淋漓,头发凌乱地靠在沙发上,双眼警觉地打量着四周。 “韩叔,你怎么了?” 洛川心急,匆忙去扶,不料地上像是抹了一层油脂,脚下一滑,差点跪下。 “千万别跪!”韩掌柜飞身一掷,将铜珠算盘贴地滑了过来,正好接住了洛川的膝盖。 “那东西露相了!” 洛川站起身,满是愤怒地打量着四周,一点点搜寻着会客厅和休息间。 令狐楚则将杜晓月护在身后,手握钉棺钉,死死镇守着门口。 找了一周,没发现有任何异常,洛川重新回到了前厅。 “韩叔,没有啊!” “少爷,别急,它肯定还在,小心点,它特别的凶!” 此时杜晓月忽然紧张地缩了缩身体,颤声道:“你们……你们说的它,是不是……是不是在那里!” 两人顺着杜晓月的眼神所指一瞧,那个怪模怪样的神像,竟然堂而皇之地坐在货架上的三足**上,正大模大样享受着**的香火呢! 第101章 巫术之王 眼见这一幕,洛川和令狐楚都是倒吸一口寒气。 刚才那个死鬼和杜晓月说得清清楚楚,他供这鸾门财主的步骤无非有三,舌尖舔眼,匍匐跪拜,日受香火。 这鬼东西够不要脸的,没人给他供奉香火,他竟然自己跑到三足**的位置去了。 难怪刚才洛川一进门,差点摔倒在地,它这是故意制造一个下跪的动作,以期达到跪拜的效果啊。 “狗东西,心计还不少,可惜,猪下水炖羊尾巴油,你看着像荤腥,却上不了席面,那**的位置也是你能呆的?老子砸碎了你!” 洛川一个踏步窜上了柜台,伸手就要去拿神像。 此时神像忽然雷声大作,噼里啪啦飞出一道道电光,如同浓缩的闪电,轰然将洛川震退了回来,而且,一刹那,店铺里面的灯全都熄灭了。 黑漆漆一片,阴森森袭身,当铺的前厅里,伸手不见五指,只能看见**前面的香炉碗上,三根妙香的火头更加殷红。那神像虽小,却五官越发清晰,白光里闪着红影,一个猪头大的恐怖开脸俯视着众人。 这种感觉,就像是置身在阎罗洞府,迎头撞上了冥王真君,那种“神压迫人”的窒息感,让几个人确实有一种自不量力的挫败感。 杜晓月眼巴巴望着那三点香火,更是腿一软就要跪下,一句“天地神明,饶我狗命”恨不得都要脱口而出了,却被令狐楚朝着脑门就是一记脑瓜崩。 “你是大傻子啊,还真下跪?你看哪个真正的神明跟他是的,搞这虚头巴脑唬人的把戏?别说跟我们混的啊,丢人!” 令狐楚才不管三七二十一,袖口一甩,啪的一声,钉棺钉已如利箭一般飞了出去,三根香火中间的那根当场斩断,但却没能击中那神像,反被打了回来,正好插在了杜晓月面前的地板上。 “狐哥……我……我是不怎么争气,可罪不至死吧,你这是要杀它啊,还是要杀我啊!” 杜晓月吓得够呛,望着钉棺钉瑟瑟发抖。 “搞错了,再来!” 令狐楚这次亲自握着那六寸长的钉棺钉扑了上去。 韩掌柜也飞身捡起了大算盘,从侧翼杀向了神像。 第一眼见到韩掌柜的时候,洛川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商人模样,师父于寻风和他相比,更像是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渔夫。韩掌柜拥有传统商人的所有品质,谦卑、恭顺、儒雅,又不失狡黠和魄力。 但他是真没想到,韩掌柜竟然也这么能打。 尤其是那算盘,花梨木铜珠子,看着就有十多斤重,在他手里却舞的啪啪作响,如风如雷。 算盘确实是辟邪之物,古人以“方行天下,至于海表”称之,其每一个珠子的拨动,其实声音都不相同,代表着乾、坤、坎、离、震、巽、艮、兑八向之雷,也正因为如此,韩掌柜的攻势,比令狐楚还凶。 可惜的就是,柜台前位置窄小,那神像又高高在上,三个人根本铺展不开,洛川有意出手,却排在韩掌柜和令狐楚后面,只能眼巴巴看着他们两个的连番攻击。 一番猛攻之下,韩掌柜突然杀到了柜台下,猛地一脚,踹断了那柜子的地脚。红木柜架顿时晃了又晃,前重后轻的三足**顺势就从上面滑了下来,那神像随之也一同掉了下来。 香灰散了一地,香火也彻底熄灭了。 如此一来,没了供奉的神像背光骤然小了不少。 “终于轮到我了吧!”洛川哪好容易得到了攻击的位置啊,痛打落水狗,扑上去对着那神像逸散出的影子就是一通暴击,什么金刚手、霹雳斩、五雷印,甚至还补了两记王八拳,反正管它是人鬼妖邪,能打的招数悉数用上。 打到这会,这个鸾门财主好像开始有点认怂了,霹雳雷火越来越小,光晕越来越弱,就连它那狰狞的魔脸都虚幻了不少。 就在洛川、令狐楚以为将要万事大吉的时候,突然噗的一声,神像周身升起了一层白雾。 洛川眼前短暂的失明之后,再次恢复视野,那神像不见了,却看见一个身穿红衣的女人蹲在那里,小声抽泣着。不管是背影,还是那朦胧感,都一如从前的梦境。那份属于梦里的执拗感又来了,他伸出手,就想看看这女人长得什么样子。 一旁的令狐楚也是如此,洛川不见了,其他人都不见了,却看见一个白色身体、黑色眼眶,画着红色大嘴的木偶人坐在那。他瞬间暴怒,往日的种种画面全都涌上了心头。是你们,是你们杀了我父母…… 杜晓月则两眼凝神,痴痴望着面前的一个男子,欲哭无泪,欲说无声。 只有韩掌柜,算盘一响,精神矍铄,丝毫没受任何影响。 “你们都精神点,这位可是换心巫主,你们心里想要什么,他就能给你造出什么,但追究根本,那只是你们心中的执念而已啊。” 韩掌柜眼看着三个人都双眼着迷,失去了自控,于是朝着算盘的一角猛地用力一推,花梨木榫卯拆开,他对着地面奋力一摇,九十一颗黄铜大算籽像是珠落玉盘一般,叮叮当当倾泻在了地面上。那声音清脆悦耳,堪比佛钟道鼓,振聋发聩,众人眼前的白雾顿时消失。 “嗨你大爷的,还真是个换心巫主,这都能被你猜中心思!”令狐楚对着那神像破口大骂。 洛川更是觉得惭愧。 怎么每一次自己的心神都这么容易着魔? 用师父的话来说,终究还是定力不足,功夫不够啊。 不过,还好有韩叔这位老将在,一切都只是有惊无险。 几番较量,鸾门财主连战连败,重重诡术皆被攻破,此刻似乎也已经黔驴技穷无计可施了。 干脆,再也不装了,它摇身一变,将自己那“魔影”召唤了出来,准备殊死一战。 此刻在看它,哪还有半点神只的模样,猴面血瞳,身披人皮,表情狰狞可怕,手攥一颗血淋淋的人心,周身雾影红中泛黑,脱脱的魔王一样。 洛川此时突然想起了昨晚上那女师父的话,她说,自己所中巫术乃是九黎神红线,九黎神是巫术之王,自己虽然中巫已深,但这条红线,足以压制南北所有巫术。 换句话说,自己早晚会死于九黎神,可绝不会死于其它巫术。 这个狗屁鸾门财主就算再厉害,不也就是东南亚巫术的一个魔头吗?而东南亚巫术本就是华夏南巫的一个分支而已,那他还能强悍过九黎王? 洛川见这魔头负隅顽抗,还是一副奸佞残暴的样子,直接就扯开了袖子,露出了手臂。 刹那间,红线就像是受到某种召唤是的,逐渐发出耀眼的光芒。而鸾门财主周身的黑红色光团,则像是遇到了黑洞的恒星一般,由外到内,一点点被分解剥离,化成线状,被红线吞噬了。 第102章 未来远着呢 眼前的吞噬,是那种生撕活剥式的吞噬。 就像是一只凶狠的雄狮,被你先剃去了鬃毛,再拔去獠牙,眼看鸾门财主那凶神恶煞的光圈一点点变小,它自己也越发恐慌起来。 和昨晚上九黎王红线对付那师徒两个相比,今天的场面确实更壮观,更惊心动魄,不要说韩掌柜和令狐楚,就连洛川自己,都目瞪口呆。 虽然只有短短几秒钟,鸾门财主却已经失去了最后的魔影。 令狐楚趁机而上,一记钉棺钉刺过去,这个假借神明之名的魔头失去了最后的光彩,像是烧完的炭一样,变成了灰烬。 众人面前,只剩下了那尊坑坑洼洼撞痕累累的神像。 洛川疾步上前,一把将神像抓起来,借过令狐楚的钉棺钉,用钉尖狠狠戳那神像的眼睛。 很快,神像的眼睛就松动了,脱落了下来。 这是两个苹果籽大小的“石头”,黑红色,半球状,拿在手里,很光滑,泛着一抹贼光。 洛川看了看,自己也是开了这么多年当铺的老朝奉了,竟然没看出来这东西是什么。 “韩叔,您阅历丰富,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洛川道:“我听那鬼祟和小杜说,敬神的仪式之一,就是要用自己的舌尖舔这神像的眼睛,所以,我怀疑这石头有问题。” 韩叔接过“眼球”仔细一瞧,便愕然道:“这两粒小东西,竟然是血红玳瑁。在国内,玳瑁可是违禁品了。” “是玳瑁吗?”洛川有些怀疑道:“我见过玳瑁啊,黑色釉面上金斑散布,宛如曜日,光滑细腻,可这个徒有光滑,却一点都不细腻,还有一点凝涩感。对了,尤其是这颜色,越看越邪恶。” “那是因为,这两粒小东西,是用尸血喂出来的,东南亚很常见的一种‘养灵’方式。”韩掌柜叹口气道:“说来好险,你们没来的时候,我和它在后面打了一架,当时没有算盘在手,力拼不敌,差点就被这神像的眼珠碰到嘴。舌尖是重阳之地,能驱煞,却对付不了这种巫术,若被它沾染,我可能也就成了他操控下的行尸走肉了。这东西留不得,搞不好什么时候,还会死灰复燃!” 韩叔说着,直接在香碗里加入了蜡油和烈酒,点着了火,就把这血红玳瑁扔了进去。 洛川看着韩叔有条不紊的样子,不由得感慨:“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咱们店里有您,也算是镇店之宝了。” 令狐楚附和道:“就是啊!我说韩叔,难道说,您心里就没有点执念吗?刚才这个鸾门财主突然弄出那么一招,您怎么就没被蒙蔽了呢?” “我?呵呵,我如今已经没有什么执念了,如果说以前有,那也只有一个,就是希望早点看着少爷长大成人。这不,愿望都实现了,还要什么执念啊!”韩掌柜哈哈一笑,就自顾自地去捡算盘珠子去了。 可洛川却愣愣地伫立良久。 韩叔的执念竟然是等着自己长大。 可自己十八九年的生命里,这才仅仅是认识他几天而已啊。这算是韩叔的马屁吗?可也不对啊,以他的本事、名望和地位,犯得着拍自己马屁吗? 那就说明,他的话是发自真心啦。 自己到底何德何能,让这样一个长者如此青睐呢! “少爷,你说,早上的那枚铜钱和戒指该怎么处理?” “非己之财,勿能用之。这两个东西咱们不能要,不说咱们是开当铺的,讲究一个信义,就是普通人,也不能赚这个便宜。” “少爷仁义,和我的想法一样。可问题是,这东西如今已经到了咱们手里了,又怎么能给人家无声无息地还回去,还不被发现呢?毕竟,这事是可以做,却不能说出来啊。” 洛川沉思片刻,扭头看着杜晓月道:“小杜,要不,这事你帮我们去做吧。你是鬼身,无形无影的,把东西放进去就行。” “行啊!”杜晓月一口答应,但眼珠一眨又道:“可今天出来,是给你做翻译来的。现在又变了差事,怎么说,也得有点好处吧……” “嗨,你还会讨价还价了!”令狐楚正色道:“那你说吧,你想要点什么好处。” “明天……明天晚上再带我出来转一圈吧。外面太有意思了……” “我当什么事呢,就这?我替洛兄做主,答应你就是了!走,我陪你去,我远远看着,你去放东西,把东西放进门缝就行了。记住了,不要进人家店面里面去,万一屋里供奉着关二爷之类的神像,非打你个屁滚尿流。” 令狐楚从韩叔手里接过两件东西,就带着杜晓月出门了。 韩叔看着一人一鬼没了踪迹,转身朝洛川问道:“少爷,这个小鬼是哪里来的?” 洛川实话实说,把那天他们一住进别墅就遇到了杜晓月的事说了一遍。 说实话,第一次看见这小鬼的时候,他和令狐楚都曾冒出过“这是韩掌柜有意而为之”的想法,也许是为了试试自己的手段,或者是为了监视自己?不过,也只是那么一想而已,几乎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还是那句话,一切都可以怀疑,但对自己的人,永远都得是信任优先。 “少爷,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韩叔,您对我来说,就是和我师父、丁叔一样的存在,既是长辈,更是领路人,什么话您都可以说。” “那我就直说啦!您还年轻,精力无限,好奇一切,这是年轻人的天性。可是,这男女之事,不能放纵自己。尤其是,她是个小鬼,不管是有意无意,对你都没有好处。您的将来,瀚海星辰,还有许多的事要做,这一路的风景长着呢……” 洛川忍不住一笑道:“韩叔,您这是怕我沉迷女色,掉进安乐窝吧。哈哈,放心吧,在这件事上,我还是比较传统和保守的。对了韩叔,我也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少爷请讲!” “这个问题就是,您问什么非要叫我少爷呢?” “因为……因为这个店面是于寻风的店,您是他的徒弟,爱徒如子啊,他是东家,您就是少爷!” “这……这就太牵强了吧。要是这么说,那为什么我师父和丁叔也非要管我叫少爷?算了,估计是我师傅叮嘱你的,不许和我说实话。那我就问一个您能说的问题吧!我手上的红线,当真有救吗?” “当然,而且一定有救!”韩掌柜无比认真道:“少爷,就算把我们几个老东西熬成了骨头渣子,也一定把解除它的方法给你找到。还是那句话,你的未来,瀚海星辰,远着呢!” 第103章 谋杀杜晓月 鸾门财主神像的事虽然处理得不漂亮,但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处理完了。 那个惨死的鬼饶是贪欲作祟,自掘坟墓,不值得同情,可庆幸的是遇到了洛川,也算是得到了解脱。 而南吕当铺,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个黄金神像本身。 韩掌柜看过了,这神像是东南亚最常见的18k金,虽然纯度不高,但架不住足有二百来克,算起来,也是赚了一笔。 虽然已经挖去了眼珠,可洛川看着这神像还是不舒服,他让韩掌柜早点将这东西融掉,置换成钱,改天买点火烛也去那洞桥祭奠一番,剩下的钱,就给店员们当成奖金分了吧。 意外之财,早去免灾,这是典当行不成文的规矩。 回到住处,又已经很晚了。 杜晓月还在处在亢奋之中,兴高采烈地给两人都沏了杯菊花茶。 “小哥,狐哥,你们太厉害了,一代宗师也就你们这样了吧!你们喝茶,菊花茶能安眠呢。” 洛川挑着眼皮看着她,苦笑道:“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丫鬟了?” “没瞧出来吗?她这是讨好你呢!”令狐楚咂了口茶道:“人鬼世上跑,无利不起早,不是图你财,就是处相好。” “狐哥,看你说的……”杜晓月眨眼一笑道:“我这不也给你泡茶了嘛!” “你知道四爷不是你能得到的男人,所以你才朝洛川下手啊。” “一边去吧,就好像我容易被得到是的!”洛川无语道:“你还没瞧出来吗?她这是惦记着每天都能出去呢!” “知我者,小哥也……嘿嘿,说好的啊,明天你们出去的时候,还要带上我呢。我一个人在这里时间太久了……” 令狐楚忍不住问道:“小杜,问你个可能伤心的问题哈!你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被禁锢在这?” 杜晓月一脸茫然,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洛川疑惑道:“那你总该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吧?” “我真不知道!”杜晓月摇着头,似乎有些痛苦道:“我生前的记忆好像都被抹掉了,我现在能想起来的记忆,就是我作为鬼的开始,当时我就在这里,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身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房子像个透明的牢笼,不允许我出去。我甚至最初都不记得自己叫什么,直到有一天清晨,我看见一弯残月挂在天上,忽然脑袋里浮现出一个名字,才恍惚记起来,我就叫杜晓月。” 洛川和令狐楚只是点了点头,都没再说话,就打发杜晓月去给他们的卧室吹冷风去了。 “老四,你怎么看?” “如果一个特定的环境,只对一个魂魄有拘禁作用,那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她被人压了八字。” “和我想的一样。而且,她不会无缘无故失去生前的记忆,我怀疑她是被人杀死的,而且,杀人的人很懂阴阳术,不单单压了她的八字,还可能钉了混沌桩。” “另外,你没发现一件事吗?这傻妞所述的时间线,和这房子的时间线对不上。韩叔说,这房子是十年前就买下来了,当时他是来过这房子的,以他的本事,如果这里藏污纳垢,不可能发现不了。这十年间,他都会派人定时打扫,如果中途有人死在这,也不可能不被发现。可杜晓月却说,她到今年鬼界前后,就死满三周年了……” “只有一种可能!”洛川低声道:“这傻乎乎的小鬼从没意识到过,她可能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只是她一直被人镇压着,是三年前才恢复了鬼识而已。” 两人站起身,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洛川就上了别墅的阁楼,而令狐楚则出了门,开始沿着别墅的花园寻找。 这还是洛川住进来之后,第一次来阁楼。 顺着二楼墙角的木梯螺旋往上,有一扇比正常门小了一圈的白色房门。 轻轻推了推,有些滞塞的门框吱呀一声打开了。 很明显,这里很长时间没来过人了,开门的时候有一股木料发霉的气息。 伸手将灯打开,灯光是淡黄色,再加上阁楼的窗子很小,月光照不进来,因此显得有些阴暗。 洛川躬了躬身走了进去,因为湿潮有些变形的木地板顿时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响声。 这里并没放置床和桌子之类的东西,只是堆放了一些当时装修剩下的壁纸、木料。除此之外,有一类东西倒是显得有些另类,那就是这里还有大量的画板、画纸和颜料。 洛川轻轻掸了掸鼻息前荡起来的灰尘,猛地一抬头,就看见别墅尖顶的横梁上,有一处明显突兀的结构。他伸手敲了敲,竟然是一个钉在那里的木头盒子。因为刷了白漆的缘故,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洛川毫不犹豫,双手用力,将木头盒子给拆了下来,揭开盖子一瞧,里面的正中央,有一张黄纸,黄纸上用朱砂写着一串汉字,其中就有杜晓月名字三个字,后面是诸如戊辰年之类的字样,毋庸置疑,这就是生辰八字。 黄纸之上,放着一个用枯草扎成的小人,小人的脑袋上,插着一棵木钉,看木钉的花纹和颜色就能判断,这是桃木钉。在黄纸和草人的周围四面,有用符纸叠成的纸剑四把,剑头都对准了草人。 不过,可能是这屋顶曾经渗水的缘故,其中有一把符纸剑已经被水渍洇坏,没了字迹,长了霉斑。 毫无疑问,这就是让杜晓月失去了记忆的厌胜之术。 洛川拿着东西下了楼,杜晓月还探出头来,好奇地询问,洛川去阁楼干什么。洛川想了想,随口搪塞了一句,他觉得现在还不是和杜晓月明说的时候,等弄清楚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再说吧。 下了楼,等了一会,令狐楚也神色冷凝地回来了,随手将一把东西丢在了桌子上。 洛川一看,全是三寸长的钉棺钉。每一颗钉棺钉都插在一个雕刻了“正东震”、“东南巽”之类字样的桃木板上。 这就是能禁锢杜晓月的原因所在。 “这只是我刚才随手发现的一部分,我怀疑,房子周围的土层深处,可能还有。” “老四,这活像是你们这行干的吧!” “你可别埋汰我们阴舆行了,不过……这人肯定是懂一点阴舆!”令狐楚愤怒道:“我就是不明白了,不就是一个小鬼吗?犯得着如此大动干戈布阵针对她?她到底是有多招人恨啊!这人别让我查到是谁,他败坏阴舆行的名声,我非打断他的腿。” 洛川将自己的发现,也讲述了一遍。 两个人的结论很一致,那就是,杜晓月一定死于谋杀。 第104章 重现 当然,猜测终究是猜测,洛川和令狐楚并没法证明,杜晓月是谁杀的。 所以两个人合计了一下,当晚暂时还是不要和杜晓月说了。 第二天到了琉璃坊,洛川心里一直都还在想着这件事。 柜台上有大唐招呼着,后厅有刘涛操办,所以也用不着他操心,于是就和令狐楚在休息室里琢磨着怎么告诉杜晓月。 韩慕雨里里外外忙活完,可能是察觉了两人今天的异样,就进来也喝了杯茶,顺口问了一句,是不是有什么事。 洛川也不相瞒,直接就把这事和韩掌柜说了。 “韩叔,你说怎么样才能知道是谁把她杀的呢?” 韩慕雨小啜了一口茶水,反问道:“你们为什么断定,她就是被人杀的呢?” “这还不简单吗?”令狐楚道:“人死,只有三种可能,第一,生老病死,自然规律;造化弄人,意外去世。第二,自杀;第三,被人杀死。你看她那样子,那个年纪,哪里像是生老病死的亡魂?至于自杀也不可能啊,谁会自杀之后,还能镇压自己,这事只能是别人完成的。所以,只能是被人谋杀的。” 韩掌柜摇摇头道:“你们两个都是开过阴阳眼的,阴魂也都见过,你们见哪个被人杀死的阴魂戾气和她那般轻的?” “那倒也是……不过,她可是失去了记忆啊。” “戾气这东西,是从死亡那一刻就开始积累的,只要她是被人谋杀,那失不失去记忆,都阻挡不了她变成厉鬼。所以,我倒是觉得,你们想的有点多了。” 洛川拿起茶壶,一边给韩掌柜填水,一边问道:“那韩叔您的意思是……她是自杀?” “这个我也不好说,不过,昨天你们三个被心中执念所控的时候,我见她泪眼婆娑,眉目含情,所以,我猜测她很可能死于殉情。” “殉情?”令狐楚摇摇头道:“殉情总得两个人吧?谁一个人殉情啊。” 说到这,令狐楚忽然瞪大眼,叫道:“我想到了……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殉情的时候确实是两个人,但真正死的只有一个人。而活着那个人,不仅仅苟且偷生了,还踏马唯恐死了的人怨恨自己,就用桃木楔子封了她的神志,用阵法把她封在了这。” 沉默了一会,韩掌柜想了想道:“如果你们很想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我倒是有两个方法。但前提是,你们得有她的生辰八字。” “有啊!”洛川赶紧将昨晚上找到的那个黄纸拿了出来。 韩掌柜接过生辰八字,一边掐算,一边喃喃自语道:“大林木命,还是木行月,木行日,连时辰都是寅卯木时,这姑娘是四木相生的命相,命格不好啊,倒是修行的料子。如果当年她能断了情窦,入了虚门,可能就不会有今天的结局了。” “韩叔,您刚才说的办法是……” “两个办法,其一,用圆光术,如同窥视时光镜一样,看一看当年都发生了什么。第二,使用巫术,像昨晚上进入执念一般,对她进行催眠,让她以旁观者的身份,去重回当年,亲眼目睹经过,讲述给我们。不过,这两个办法,都有优缺点。第一个办法,需要圆光师,行术的时候,会招来诸多阴灵干扰,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都可能霉运缠身。第二个办法就是她可能受不了,毕竟,需要目睹自己的死亡,就算知道了真相,她可能也就崩溃了。” 洛川和令狐楚对视一眼,还是没法做出选择。 毕竟,这是杜晓月的事。 “你们可以和她自己商量一下,我呢,本事不高,但学的倒是庞杂,这个圆光师和催眠师的角色,我都能充当!如果她有意的话,今晚上我就过去。不过,有一点,她的生辰显示,她比你们大了十岁有余,换句话说,她其实已经死了十年多了,不可能再轮回了,这一点她得有心理准备。”韩叔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而且,不管是哪个方法,我们都得把那别墅留下的禁锢术连根拔除,但这样一来,当年把他禁锢在这的人,只要还活着,他就能察觉到自己的术法被破了,很有可能再找过来。到时候,你们必须得把她送走……” 洛川想了想,正色道:“好吧,我回去一趟,让她自己选择。” 洛川离开之后,令狐楚便小声道:“韩叔,我怎么觉得你刚才最后那几句,铺垫了那么多,就是为了把杜晓月送走呢?” 韩慕雨苦笑一声,无奈道:“被你察觉到啦?实话实说,我也很同情这丫头,但四木命格之人,感情上太过极端,她感觉到一个人对她好之后,一旦喜欢上,那就不可控制。我不希望少爷身边留着这样一个姑娘,还是个女鬼。当然,我刚才所言也并非虚言,这个禁锢他的人,确实手段不一般,咱们破了他的术法,肯定是要被察觉的。” “你们都这样护佑着洛川,就好像他是那大熊猫似的,那怎么就允许我靠近他呢?”令狐楚调侃一笑道:“我就长得那么无公害像个好人吗?就不怕我把他拉下水,或者暗害掉?” “因为很简单,咱们是一路人,你父母就不会传给你任何卑劣的基因!”韩掌柜说完这话,忽然一怔,放下茶壶起身就要往外走,嘴里还嘀咕着:“我得去柜上看看……” 此时令狐楚眉梢一挺,忙站起身道:“韩叔,您稍等!我才反应过来,您这话听着,似乎好像认识我父母啊。” “我……”韩慕雨在城府这件事上,确实不如于寻风,自觉说漏了嘴,便赶紧思忖着如何找补。 可令狐楚却像是抓住了布上的一个漏洞,死死攥住不放,他知道,只要扯开了这层布,就能看见真相了。 韩慕雨深吸一口气,只能回过头,认真地说道:“孩子,我当然认识你的父亲,于寻风认识,丁诗书也认识,那是我们的故旧亲朋,是我们的缟纻之交啊。天火烧苍原,万里两独苗,你和小川一样,是我们这些人的站在日落的地平线上仅能看见的希望啊,我们怎么能防备着你呢?但是,我现在没办法告诉你曾经发生了什么,因为时机还不成熟,我们需要看见少爷他成长,成长到,我们几个老家伙都死,他也能无所畏惧地站在这的时候。我希望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和他说,等着吧,很快了……” 令狐楚心潮翻滚,莫名的有些激动,那种感觉,就像是孤狼找到了狼群。 第105章 死去的人 晚上九点,韩掌柜关了店门,来到了别墅。 杜晓月做出了决定,她还是想知道事情的原貌。 但她选择的是第二种方式,因为这样一来,就不用连累了别人。 不过,洛川和令狐楚都觉得,对她一个人进行催眠,重回死亡场景,多少有些残酷了点。 令狐楚询问,能不能陪着她? 韩掌柜明显有些不情愿。 原因很简单,不管是圆光术,还是巫术催眠,都会对人的气场产生不好的影响。换句话说,或多或少是要走背运的。他不希望洛川和令狐楚因为这样和自己无关的事而损伤自己。 可年轻人,义气当先,压根不考虑这些。 洛川和令狐楚两个人又认定了杜晓月死得蹊跷,所以,坚决要帮她这个忙。 韩掌柜犹豫再三,也只能同意。 巫术的催眠方法很多,但为了把伤害降到最低,韩掌柜选择的是公鸡催眠法。 这只公鸡,既是他们进入催眠状态的载体,还能替它们尽可能地承受元气的损耗。 公鸡的选择也不麻烦,只需要三年以上生出鸡蹬子的黄公鸡即可。 具体操作就是,在屋子的最中央,让那公鸡头朝西,尾朝东,喙朝下,趴在地上,韩叔于公鸡面前划出一条直通墙壁的白线即可。此时只要念“?勅鸡咒”,便能让这只生龙活虎的公鸡瞬间安静下来,在几秒钟之后,全身僵硬不动,进入通灵状态! “日出东方日落西,吾奉祖师?勅金鸡。此鸡不是非凡物,天降雄鸟作灵犀……求你冠上一滴血,取得灵光生气息……” 口诀念罢,那公鸡已经目若血色,一动不动,进入了虚空。 韩掌柜将写着杜晓月生辰八字的黄纸塞进公鸡的喙中,刺破鸡冠,让杜晓月在中间,洛川和令狐楚分居两侧,全都捏住公鸡的血冠,便开始最后的催眠, 可试了两次,都没成功。 每次当三个人云遮雾绕像是进入了幻境的时候,都会被一束光刺中眼睛,莫名醒来。 此时韩掌柜才想起来,洛川是拥有九黎王红线的,这种小小的巫术不可能将他迷惑。 没有办法,只能让他退出来,而且,还需要上楼去,暂时回避。 洛川有些担心,但令狐楚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 韩掌柜再次叮嘱他们两个人,如果进入了催眠境界,不管看见了什么,都绝对不能说话。只能像是局外人一样旁观。 巫术重新开始,还是刚才的步骤,但这一次,很轻松,两个人就迷魂一般闭上了眼睛。 “三官引道,四圣拥轮,前架北斗,后拥南宸……你们睁开眼吧!” 耳畔生风,如乘游龙,纵横云里,听到一声召唤,令狐楚和杜晓月睁开了眼。 阳光明媚,窗明几净,还是这个院落,只不过,两人身如鸿毛,轻飘无根。 房间里,传来了低沉沙哑的歌声。 顺着声音飘过去,走上阁楼,就看见一男一女正躲在那扇小窗户前,肩并肩靠在一起。满屋都是散落的油画,打翻的油彩,还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气。男的面相清秀,肤色白皙,留着一头长发,手里攥着酒杯,喃喃自语,女的略显青涩,脸颊也挂着两抹酡红,她放下了口风琴,轻轻抚摸着男人的脸。 “晓月,为什么我的画他们都说不如一泡狗屎?” “可是我能感受到画中你的热情啊。” “你感受得到,那是因为你了解我……你能给我安慰,却不能让我的内心被世人知道……我爸说了,他不允许我再画了,他也不允许我们在一起的,除非他死……” “袁野,如果是这样,我愿意离开你,因为我爱你。” “可我的世界不能没有你……晓月,你说,人活着什么意思?我们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爱不了想爱的人。” “人活着不就是这样嘛?除了死的那一刻,都得被世界摆布。” “死?” 醉汹汹的男子忽然像是抓住了一根绳子头,两眼放光。 “晓月,你说,死了,是不是就自由了?” “也许吧,至少不用如现在这般痛苦。我在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只有你,如果离开你,我和也没有什么区别。” 男人突然狠狠喝了一口酒,幽幽道:“如果我去死,你愿意陪我吗?” 令狐楚一脸惊愕,看了看身边的杜晓月。 难道说,真的是自杀? 此刻的杜晓月早就神情凝滞了,她像是开始想起了什么,原来,这个男人就是在她执念里出现的人。她曾经这么爱过他吗?为什么她现在已经感觉不到那股炙热了? “我愿意……”画面里的女子眼含热泪,竟然答应了。 画面像是走马灯一般,快速运转起来。 不等令狐楚看清楚,眼前画面再定格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经靠在一切倒在了阁楼里,地上散落着一个白色的安眠药瓶。 杜晓月难以置信,这会是自己。 年轻的自己就真的这么草率吗? 时间在变啊,你怎么就断定自己二十岁喜欢的人就是余生?这个人好像还没有狐哥风趣,没有小哥帅气吧! 可眼前的两个人,已经就是‘尸体’了。 就在两个人都以为事情到了这里,将要结束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一声急躁的刹车声。 他们透过小窗,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出现在了院子当中。 紧接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就冲了上来,他大声悲号着,将地上的男子抱了起来,急匆匆就往外跑。但他看着地上的杜晓月,却咬牙切齿,怒恨之色溢于言表。 “令狐大师,这里就交给你了,我不会救她,我希望她死,永远永远别再来耽误我的儿子,她……最好是让她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男人咆哮着离开了,那辆黑色的轿车利箭一样冲向了城区,冲向了医院。 可就在这时候,另一个人出现在了阁楼门口。 杜晓月已然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她甚至绝对的自己有点可笑,可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 但她没想到,在这时光再现的画面里,竟然还有“令狐楚”的戏份。 眼前的人,眉眼和令狐楚是那么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他比令狐楚年长了些,长了八字胡,眉眼多了些平庸和皱纹。 再看一旁的令狐楚,他瞪大眼,双手颤抖不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爸……” 他实在是忍住不住了,喊了出来。 眼前的人,不就是记忆里的父亲吗?可他早在十多年前就被人杀死了啊! 但就是这一声,让他轰然如遭雷击,身体一晃,似从九天坠落。 现实中,蹲在那手捏公鸡冠子的令狐楚噗的一口血喷了出来,昏了过去。 第106章 拯救 洛川虽然在楼上,却一直都处在惴惴不安之中。 此时忽然听见了动静,连韩掌柜都惊呼一声,不由得就要往下跑。 可到了楼梯间,忽然想起来,自己此刻不能现身。 万一因为九黎王红线,将巫术破坏掉,那就更麻烦了。 “韩叔,到底怎么了?” “少爷,麻烦了,四爷在催眠中开了口,掉了魂!” “那杜晓月呢?” “也没能回来,我已经招魂了,却无济于事,可能碰到问题了。” 别小看这催眠之中的掉魂,那就相当于把你自己留在了过去。 现实中的你,永远都无法醒来了。 趁着杜晓月现在还在催眠之中,必须马上通过这黄鸡的载体找过去,否则,一旦那边的令狐楚和杜晓月分开了,可能这个人就永远都无法找回来了。 “韩叔,您想想办法,我得过去把他们带回来!” “少爷,你不能去啊,万一那边已经有了危险,您去了就更麻烦了,我没法和老于交代,更没法说通自己!” “韩叔,人活着为了什么?除了为了自己,剩下就是仗义两个字,令狐楚他不是别人啊,是我朋友!”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了,现在只有你我,你需要掌控全局,那就只剩下我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回不来。” 韩掌柜万般不甘地叹了口气,一咬牙道:“少爷,真要是铸成大错,我韩慕雨百死难赎啊。这样吧,你去厨房,那还有一只鸡,你取点血,将那红线盖上吧。气为人之根,血为生之本,用血做掩护,只要别被红线捕捉到我在用巫术就行。” 韩掌柜话还没收完,洛川已经一咬牙,割破了右手指,用殷殷红血将红线从上到下敷了上。 “太麻烦了,用我自己的血就行,赶紧开始吧!” 洛川走到刚才令狐楚的位置,捏住公鸡的冠子,闭上眼,凝神静气。 韩掌柜开始继续行术念咒。 一朝黄庭青烟起,金鸡扶摇几万里。 洛川只觉得的耳畔一阵呼呼风声,身似纵马颠簸驰骋,等耳目清明,身体停了下来,一睁眼,就看见杜晓月正愣在身边。 她神情淡漠而悲凉,犹如雕像一样戳在那,目视方向,躺在地上的,正是自己的尸体。 可是,令狐楚却已经不在身边了。 洛川慌忙拍了拍杜晓月,他不敢开口,只能用手势询问令狐楚的下落。 但杜晓月一动不动,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这种情形让洛川瞬间有些慌张。 令狐楚现在是失魂状态,没了神识,要是他胡乱地飘走,这么大的城市,去哪找他啊。 他匆忙走到阁楼的小窗前,朝下看了一眼,万幸,他看见了令狐楚,正站在一个人影后。 那个人蹲在那,正往房子地基的泥土里埋着什么。 洛川知道,自己现在游魂入梦的状态,所以毫不犹豫,一纵身就从窗子跳了出去。 一把抓住令狐楚的胳膊,就要重新往楼上走,去和杜晓月汇合。 现在没有什么比安全回去重要。 但这时候,蹲在那的人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是的,猛地回过了头。 也就是这一瞬间,洛川明白了为什么令狐楚会掉魂的原因,因为眼前的人,分明就是一个老了一点的“令狐楚”本人。 要说不同,那就是眼前之人,神色冷漠而略显木讷。 这人虽然警觉,但他看不到洛川他们。 就像是书中人,怎么也察觉不到画外音一般。 而令狐楚因为已经失去了身体和魂魄的联系,此刻同样没了精气神,像是一个孤独的人形风筝。 洛川来不及思索,拖着令狐楚就往楼上走。 这时候,院门口又进来了一个人。 这是个女人,身段妖娆,犹如长蛇般柔软,一抹红唇似笑非笑,眉眼间流露出风骚和妩媚。 让洛川略显惊讶的是,这人的穿着打扮,和前晚上碰见的那对苗人师徒差不多,也穿着黑色苗服,耳环、项链和手镯等银饰物件色彩斑斓。 她一进来,就笑出了声。 “昭荣,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她说的话的时候,声音绵绵如春风,让人心神荡漾。 随着女人一招手,那个弯腰正朝土中埋桃木钉的男人就站起了身,听话地走到了她跟前。 “令狐昭荣,我就说过,你是我的人!我想你了……” 她朝着老一号的“令狐楚”耳边吹了吹风,这男人就双手发力,将女人横抱了起来,两个人朝着楼里走了去。 女人咯咯笑着,在男人怀中扭捏地“挣扎着”。整个全程,这个男人一句话都没说,他虽然行动自如,神色有变化,神志也清楚,可洛川还是觉得,这个男人有点不太正常,更像是这女人的一个附属品。 等洛川强拉着游魂一样无精打采的令狐楚上楼的时候,那个甚至连门都没关的房间已经传来了一阵阵靡靡之声。 男人依旧没有说话,只有浓重的喘息声。 而那女人轻佻放荡,毫不顾忌地大声宣泄着快活之感。 “你就是我的,只有跟着我,才是你的出路。难道这样不快乐吗?呵呵,用身体告诉我,你喜欢我,啊……” 余光一瞥间,洛川看见那床上玉腿横陈,热浪袭人,那男人的后背上,一条盘虬之龙的纹身正逐渐清晰起来…… 洛川返回阁楼,杜晓月还在那僵硬地站着。 他这时候才注意到,屋顶上的木头盒子已经完成了,也就是说,当年镇压杜晓月的桃木钉和符箓纸剑已经起了作用,把从“将来”催眠过来的杜晓月又给定住了。 看来,现在只能毁了这个东西,杜晓月才能恢复神志。 楼下的被底之欢还在疯狂之中,洛川抓住“喧闹”的时机,猛地将木盒子砸了开,里面的稻草人和黄纸、符剑全都掉了出来。 人虽然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可那符箓叠成的纸剑却瞬间冒出了火光,齐刷刷飞了过来。 洛川以一护二,替杜晓月和令狐楚挡住符箓,以一己之力抗住了攻击,忍住符火带来的灼烧感,匆忙毁掉了杜晓月生辰八字的符纸。 没了束缚,杜晓月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她紧张地看着洛川身上还在燃烧着的蓝色火焰,就要开口! 洛川赶紧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毕竟,他们借助杜晓月的生辰八字来的,此时还需要杜晓月马上进去虚空,只有这样,韩叔才能从现实世界中,知道他们已经搞定了一切,要回来了…… 但这时候,阁楼的动静已经惊动了下面媾和的男女。 尤其是那女人,明显带着一种从愉快中突然被人打断的愤怒感。 “去,看看怎么了?我们收了人家的钱,你就要把事情办妥,如果不能把他困住,那就直接杀了好了!” 然后,就听见了那男人沉闷的脚步声步步逼了上来。 第107章 猎杀行动 万幸的是,杜晓月骨子里其实还是个狠人,她只是再看了一眼自己的尸体,就马上镇定地闭上了眼睛,没有一丝的不舍和留恋。 当然,不是狠人,谁敢选择自杀啊。 洛川一手拉住令狐楚,一手拉住杜晓月,死死盯着那扇门。 就在房门推开的那一瞬间,身体一轻,似坠云海,轰然醒来。 而此时,那只大公鸡像是完成了最后的使命,突然惨叫一声,蹬了蹬腿,就闭上了眼。 “差一点啊,就差一点你们就回不来了!” 韩掌柜长出一口气,对着那公鸡低声道:“下辈子我来当鸡,你来当人,你吃我吧。” 洛川挨了那四道符剑的击打,此刻感觉疲惫异常,但他一醒来,还是赶紧去看令狐楚。 “放心吧,令狐少爷已经恢复呼吸了,一会能醒。就是伤了元气,需要好好歇歇了!” 洛川放了心,一边包扎手上的伤口,一边转头看向了杜晓月。 这姑娘有点发愣,看见洛川在瞧自己,慌忙一笑道:“小哥,我没事……” 嘴上说着没事,眼泪却已经下来了。 “我就是觉得……怎么我的一生比我的魂影还轻飘飘的?年轻真好,却也真傻。” 洛川也没想到,故事就这么简单,但对于杜晓月来说,好像比死于谋杀还悲凉。 他以为,自己和令狐楚满腔热血,是在行仗义之事,却好像是把人家忘掉的伤口,又给挖出来朝人展示。真是够蠢的。 “小月,对不起啊……” “这怎么能怪你呢?至少,我已经没了执念了,再也不用无端地想起这么个人。”杜晓月苦笑道:“对了,怎么不叫我小杜了?” “那不是为了捉弄你嘛!” “那就叫小月吧,小月好听!”杜晓月苦笑一声,转头看着韩掌柜问道:“韩先生,我……是不是也不可能投胎去了?” 韩掌柜神色无力,点了点头。 “也好,至少自由了!”杜晓月只是落寞了几秒钟,忽然一笑道:“小哥,我就不等狐哥醒来了,我得抓着天还没亮,走了……” “你去哪啊?” “我也不知道,反正这个地方,我呆得太久了。而且,我也知道,我是鬼,你们是人,不管是为了你们,还是为了我,我都不能和你们待在一起。我相信,这也是韩掌柜的意思。” 这丫头其实很聪明,而且,很善于察言观色。 她从韩掌柜的神色能判断出,他并不希望洛川受到任何影响。 韩慕雨叹口气,开口道:“孩子,我有个朋友,在西山修行,修的是无相别,不如你去那吧。你的生辰八字,都说明你很适合方外苦修。毕竟,你无法投胎了,有个皈依之地,总比飘零午夜好得多,你说呢?” 杜晓月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点头道:“那就承蒙先生做主了。” 想好了杜晓月的归处,众人才说起来在催眠中看见的那个男人。 “你们是说,有个和令狐少爷长得很像的人?” “对!而且,我记得那女人叫过他的名字,叫……哦,令狐昭荣。” 韩掌柜一脸难以置信。 “令狐昭荣还活着?” “韩叔,他到底是不是……” “是,他就是令狐楚的亲身父亲,天下阴舆行的宗主,人称‘一根苍钉卷做笔,画风画水画金龙’的大风水师。可是,他不是死了吗?怎么可能还活着?” “韩叔,我觉得和那个女人有关系!因为我发现,他对那个女人无限忠诚,近乎于傀儡。” “你说的那女人莫非是个苗人,长的曼妙玉立,有股子妖娆之风?” “对对,而且,我不小心瞥见了一眼他们……欢愉的场景,那男人有一条和令狐楚一样的龙纹身,那……那女人胸前也有纹身,好像是条黑色的蜈蚣!” “果然是她……宁天婵。” “这又是谁?” 韩掌柜被这件事似乎是惊诧到了,一时没多想,随口就答道:“她是十三阴行中,阴巫行宗主巴代札婆的大徒弟。” “这怎么又来了个阴巫行?”洛川皱了皱眉嘀咕道:“阴舆行,还有您刚才说的阴巫行这些,都是江湖流派吗?为什么以前从没听人说过?对了,这个印巫行都是苗人吗?那我前两天所见的师徒两个,会不会也是印巫行?” “少爷,你什么时候还见了苗人?” 因为这件事,牵扯云城的假头发事件,洛川也没多想,只以为那师徒两个是为了报复师父破了她们巫术而已,既然没有什么冲突和威胁,也就没告诉韩掌柜。现在既然说了,就赶紧讲述给了韩掌柜。 韩掌柜一笑道:“你说的这个女人,怕是晁天娇吧。” “朝天椒?” “哦,是晁盖的晁,她和宁天婵都是巴代札婆的弟子,都是印巫行的人,但她们师姐妹并不和睦。这个人以后让你师父给你讲,你师父最了解她。” 从韩掌柜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洛川就看出来了,这女人估计和师父之间还有些感情瓜葛。这么一想,就明白为什么那天晚上,一说自己是于寻风的徒弟,那女人突然一脸的复杂表情了,她还特意告诉自己的徒弟不要打了……原来是一家人啊。 “我师父够可以的,一把年纪了,还能泡一个比他小了那么多的阿姨。” “少爷有所不知,苗人善容,那晁天娇恐怕如今也是近知天命的年纪了。” 啊? 洛川惊得后槽牙都漏出来了。 自己那天为了吓唬那小丫头片子,可是还轻浮地挑了挑晁天娇的下巴。这……这可是师父的女人,关键还四五十岁了……我的天啊,以后见面了怎么办呐。 “看来,传闻宁天婵已经做了走狗所言非虚啊。她这是为了得到所喜欢的人,无所不作……至于令狐昭荣,他肯定是已经死了,至于你们为什么还能看见他,可能他是被宁天婵控制了吧……” “韩叔!”洛川正色道:“您就实话告诉我吧,这个十三阴行是不是和我的家世有关系?” 韩掌柜被洛川这么一问,才从刚才的恍惚里醒了过来。 “我……我刚才说什么了吗?我不记得啦!孩子,你师父马上就要来燕城了,到时候,他什么都会告诉你的!天快亮了,我得带这丫头走了,我要连夜把她送到西山去。令狐少爷就交给你了!” 就这样,杜晓月和洛川依依不舍地告了别,就随韩掌柜急匆匆地走了。 与此同时,云城郊区一栋破楼的停车场里,于寻风扶着丁诗书正躲在一个柱子后面,克制着呼吸,一动不动。丁诗书面容苍白如纸,双眼深陷,仿佛已经要被榨干了所有的生命力。 走廊里随即传来了一个阴森森的声音。 “于寻风,丁诗书,你们要清楚,一座新建筑,不会盖在旧建筑的地基上,洛家死光了,你们这些旧人就得死。这是圣女的意见,也是十三阴行大多数人的意见。别躲了,找了你们这么久,我早就烦了,猎杀时刻,现在开始……” 第108章 分别 破旧的烂尾楼像是水泥的丛林,黑漆漆一片,只有远处楼盘的塔吊探照灯时不时晃过来一束光。 诛山像是一只又饥又渴的老猫,缓缓地走在黑暗的舞台上。 “你们躲不掉的,那天晚上,丁老四中了我的腐冥掌,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溃烂的要严重,就这股独属于我的杰作的腐臭气息,能帮助我随时都能锁定你们。” 丁诗书握了握玉箫,就要杀出去。 于寻风却死死抓住他的肩膀,示意他要按兵不动。 “怎么,真的决定要做老鼠了?想当年,洛家四大门人那是何等人物啊,哪个不是光明磊落之人?于寻风、丁诗书、韩慕雨、顾淮烟,啧啧,正合那风翻书叶常交案,雨压炉烟不过帘之语,也都是一代豪杰啊,如今竟然都成了缩头乌龟!” 诛山的冷笑声就在柱子的后面,很明显,他已经捕捉到了两个人的位置。 他迟迟不出手,就是在享受着猫虐老鼠的快感! 于寻风轻轻拍了拍丁诗书的肩膀,突然绕柱侧翼杀出,时间算准了,正好远处的探照扫来,光芒射在了那个黑森森的巨大身影上。金光一闪,弹指铜鸣,一枚花钱如流星一般射向了诛山的脑门。 诛山被灯光晃得有些眼花,眯眼间,只觉得一道气流逼近,陡然抬手,在气流打中面门的一瞬间,将铜钱捏了住。 当然,代价是拇指上一枚闪着幽蓝色光芒的扳指被击碎了。 “可惜了我的一枚扳指,于寻风,你果然是四个里最狡诈的一个!”诛山将铜钱抓在手心用力一攥,就给抟成了一枚铜球。 “少废话,你狗一样跟着我,不就是想要我的命吗?只要你有本事取!” 于寻风从容不迫,亮出了杀猪刀。 “哈哈,这就是你隐居在云城这么多年,最拿得出手的兵器了?” 诛山嘲弄着,突然极速杀来。 两人目光阴沉,气势如虹,快拳、快腿、快刀,招招皆是直取要害,内气外化,留下一道道残影。 这诛山似人似鬼,几个交手下来,速度上就占据了优势。 身子一旋,纵扶摇腾挪而起,立时跳到于寻风身旁,伸手一抓,于寻风吃了一惊,躲闪不及,便伸手来格,却正中诛山下怀,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于寻风那持刀之手就被当场折了骨腕。 “你休想全身而退!” 于寻风咬着牙关,忍着疼,将那坠落的杀猪刀脚尖一点,踢了出去,刀锋直抵诛山的小腹。 “速度太慢了,才二十年光阴,你已经老得像条狗了!”诛山嘲弄着,突然出手,直接抓住了刀刃。 那杀猪刀曾宰了上千头的猪,刀刃凌厉,却被诛山像是柴火棍一样攥在手里,直到卷刃。他凶狠的朝于寻风反丢了回来,力道之大,速度之快,让于寻风惊慌不已,虽然已经极力躲闪,可还是被杀猪刀反刺破了胳膊。 但殊不知,于寻风所有的搏斗,都可以算是佯攻。 在诛山最为得意的瞬间,丁诗书突然从侧翼杀出,玉箫横陈,力量倾泻而出。 扑哧一声,眼睁睁看着玉箫从诛山的脖子侧面插入,在另一面插出。 枯槁的丁诗书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于寻风则满是激动地怒吼着:“诛山,你也有今天!” 可诛山却神色冷凝,突然一笑,大声道:“这就是你们两个制定的策略?二十年了,以为我还在修行的原地等着你们来杀我?呵呵,我让你们看看,什么叫虚形幻影!” 诛山怒吼一声,上衣震裂。 于寻风和丁诗书惊愕地发现,诛山的身体,就像是灰色的树根,肌肉和骨头一条一缕,清晰无比,却好像早就纤维化了,没有人的血色和温度,而脏腑之间,则更像是透明一般。丁诗书的玉箫虽然穿过了他的脖子,可也只是在那树皮一样的东西上钻了两个洞,没有流血,没有内力的外泄…… “你……你……” “没错,我冥化了,我的肉身已经刀枪不惧!不要说你们,就算是洛尘还活着,也未必是我的对手!”诛山桀桀大笑,随意一掌拍出,就把丁诗书打翻了出去。 然后轻轻拔出玉笛,以迅雷之势,再次杀向于寻风。 他知道,丁诗书已经是废人一个,没有战斗力,杀了于寻风就等于结束了这场十余年的猫捉老鼠游戏。 可当他冲到了自己和于寻风之间的水泥柱前之时,于寻风突然笑了。 “我是打不过你,可我有脑子啊!” 轰! 一声巨响,爆炸的火光瞬间就摧毁了四根水泥柱子,三层烂尾楼的混凝土块倾泻而下。 于寻风被气流当场震飞了出去,撞在了水泥墙上,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可他顾不上全身的疼痛,在狼烟地洞的灰尘中,摸索到了丁诗书,背上他就往通道的另一个方向跑。 选择在这个地方面对诛山是他筹谋了好几天才决定的,他一遍遍的拿捏着时间,可千算万算,他还是没算定,诛山竟然已经修了虚形幻影。那如此一来,恐怕刚才的坍塌,还是要不了他的命啊。 两人冲下了楼梯,一辆皮卡车早就已经备在那里了。 满脸是血的丁诗书从于寻风后背上挣扎下来,指了指车斗道:“你去看看,我给少爷准备的礼物还在不在。” 于寻风点点头道:“快上车,咱们必须马上离开。” 可没想到,于寻风正往车斗里张望,丁诗书却一步上了驾驶舱,直接锁死车门打火着车。 “丁老四,你要干什么!”于寻风顿觉不妙。 丁诗书低声喝道:“我开车去关外,走得越远越好。诛山能嗅到我身上的气味,那我就让他跟着我去关外。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离少爷远远的……你去燕城和少爷汇合,去参加七月半大会,让世人知道,洛家还有男丁活着呢……” “老丁……” “别废话了,我们吃洛家的饭,当年没为洛家而死,就已经够耻辱的了,多活二十年,我早就够本了。少爷……就交给你和老韩了!” 丁诗书狂踩油门,在一阵轰鸣声中冲向了国道。 于寻风老泪纵横,却连哽咽声都不能发出,悄然钻进了一旁的林子,疯狂往前跑。 人生南北多歧路,君向潇湘我向秦,他们都知道,恐怕,这一别就再也见不到彼此了! 第109章 形形色色的人 轰隆! 一声惊雷好像在院子外不远处炸裂了,洛川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 自从前两天帮杜晓月催眠之后,这两天就睡不安稳,总觉得有什么坏事要发生是的。 可能真的如韩掌柜所说,做这种巫术,终究是对人不利的。 洛川摸到烟,点着了一根。 一出门,发现令狐楚的房门也开着。 下了楼,看见这家伙正靠在沙发上发呆。 “怎么还没睡啊!” 这两天,令狐楚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店里,都时常发愣。 “你说,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我父亲?” “韩叔不是说了嘛,我们看见的,都是十年前的事了,谁也说不清楚。” “可问题是,那人就是我父亲的模样啊!”令狐楚沮丧道:“我虽然年幼,可我能记得住他的模样,我印象里,他站在我母亲身边,高高大大的,看着我母亲的样子,永远都是柔情似水的样子。” 洛川丢给他一根烟。 他没有告诉令狐楚,自己后来看见的那对男女欢爱的场景。 按照韩掌柜所言,这人很可能就是令狐楚的父亲,但他肯定不是活人了。 可这些话,对于令狐楚来说,每一句都是痛苦。 “还有几天就是七月半了,我师父应该来了。等咱们去了六域山庄,见到了你的杀父仇人,也许事情就会水落石出了!” “其实我也知道,我父亲还活着的可能性很低,可突然在十年前的场景中看见了他,我的心里就没法宁静下来了!我母亲泉下有知,她一定在期待着我给他们报仇雪恨!” “也许吧,但我觉得,你母亲最大的希望,肯定是你首先得过得好!” 洛川站起身,看见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便朝令狐楚道:“别一个人胡思乱想了,这不是你的性格。走吧,咱们出去转一转。” 两个人出了别墅,沿着前面不远处的人工湖往老城西街走。 雨后的燕城干净了不少。 月光初露,地上的水渍泛着银光,倒是不怎么黑暗。 “也不知道杜晓月怎么样了!”令狐楚笑道:“这两天没空调,我都想她了。” “放心吧,韩叔安排的去处,应该错不了。” 两人走走停停,不经意,到了庙香街。 这里离两人住处已经有十多里路了,听说这一带有七八个庙,什么火神庙、关岳庙、大福观和报国寺,据说还有一座黄庙。 平时这里都是些上香的人,很热闹,此刻已经是后半夜了,街面上一个人都没有。 “走吧,回去了!”令狐楚打了个哈气道:“这回总算是困了。” 两个人沿着马路转了个弯,刚要往回走,突然就听见传来了一阵阵“呜呜”的风铃声。 抬眼望去,夜色下,沿着城墙根的石板路上,迎面走来了一队喇嘛。 十二三个人,排成一字,都身穿红衣,背着一卷被褥,一边走一边摇动着手里的转经筒。 这些人风尘仆仆,走路有风,像是奔着远处的喇嘛庙投宿去的。 就在这行人转过墙角的时候,突然一旁的大槐树上,一个人影从天而降。 一道白烟升起,走在前面的四个喇嘛瞬间踉踉跄跄东倒西歪起来。 剩下的那几个喇嘛马上警觉起来,一窝蜂地朝着黑影扑来。 却不成想,另一个人影趁机从城墙的上也飞身闪出,直奔中间行李卷最大的喇嘛去了。 这人身体无比轻盈,像伯劳扑食是的,一下子就把那喇嘛的行李卷打开了,顺势抓了什么东西出来。 “哇哇!” 洛川和令狐楚定睛一瞧,竟然是个娃娃,哭起来还奶声奶气的,最多也就几个月大。 “你妹的,一行喇嘛,怎么会背着一个孩子?还用被子藏起来了?这是闹哪出啊!” 令狐楚顿时警觉起来。 此时那群喇嘛直扑夺了孩子的人,各个争强斗狠,全是杀人术。月光晃动,人影斑驳,洛川发现,这抱着孩子的人竟然身着绣花锦衣……这是…… “老四,好像是那对女师徒啊!” “确实像,刚才那白雾,八成是毒,你瞧那中招的四个喇嘛,直接就麻了……” 眼前十多个人,打得很安静,除了那孩子的哭声,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像是都不想惊动周围的人家。 说话间,那师徒两个女人带着娃娃边打边退,已经朝这边来了。 那些喇嘛虽然人多,却拦不住这师徒。 可就在这时候,忽然听见“哈哈”一声憨笑,从这行喇嘛的身后,又来了一个矮胖的大肚子喇嘛。 中毒的喇嘛们一瞧这胖喇嘛,马上捂着肚子控诉起来。 “师兄,有巫女!” “她们夺走了孩子!” “哈哈,都是为了救人命,慈悲事,怎么能叫夺呢,要讲道理,哈哈!扎西德勒!” 这大肚子喇嘛看起来又胖又笨,可说话的时候明明还在城墙根,却一转眼,直接就到了抱着孩子的那姑娘跟前。 洛川和令狐楚都大吃一惊,这人怎么跟瞬移是的。 “哈哈,小姑娘,还是把娃娃还给我们吧!” 这喇嘛嘴上嘻嘻哈哈,手上却十分利落,一个波若掌就把那苗女给推翻了出去,另一只手,像是上树抓柿子一样,就去拎那孩子的脖子。 你大爷的! 洛川心中暗骂,这叫慈悲?按照他这抓法,孩子的脖子都得被他掐断了。 万幸,那小苗女临危不惧,自己摔倒了,却将孩子抛向了空中。 女师父见状,腾空而起,欲要抱住孩子,可那喇嘛却不依不饶,丝毫不顾男女避讳,将那女师父的一条腿给抱了住。 眼看着那孩子要摔在地上了,洛川没忍住,猛地扑了上去,在孩子脑袋抢地的瞬间,被抱在了怀里。 晁天娇一看是洛川和令狐楚,反肘抵开那胖喇嘛,就朝洛川大喊:“是你们两个?快,帮我揍这群番僧。” 令狐楚挠挠头,问道:“咱们好像没那么厚的交情吧,再说了,我们凭什么揍人家啊!” “你这小混蛋!”晁天娇骂道:“就凭上次我放过你们两个了!” “得了吧,那是你们放过的吗?明明是你徒弟笨。再说了,你们还放蛇咬我了,我可记着呢!” 小苗女骂道:“小肚鸡肠。这群番僧,抢孩子!就凭这,你不出手就不是人!” “你的孩子,还是……哦,是你师父的!”令狐楚看了看晁天娇,感慨道:“行啊,一把年纪了,还能生呢……行吧,就冲这孩子,我们哥两个就帮一帮你们。” 晁天娇气的够呛,那妖艳的脸都要成茄子色了。 “小混蛋,你等着我以后和你算账,我让你胡说八道。” 洛川心里琢磨着,听韩掌柜那意思,晁天娇和师父的关系很是微妙,上次交手,其实也算是对自己手下留情了,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观。 “三更半夜,你们十几个密教僧人,为什么带着一个食乳婴儿?” 洛川单手抱住那婴孩,挺身而出,和令狐楚站在了晁天娇左右。 “不说清楚,这孩子绝对不能交给你们!” “哈哈,小哥误会了,都是误会!” 胖喇嘛嬉嘻哈哈地走了过来。 晁天娇马上警觉道:“别放松,此人外号哈哈喇嘛,是个最擅长偷袭的家伙!” 还没说完,这喇嘛红衣一晃,人就已经到了洛川面前。 令狐楚从侧翼杀过来本想替洛川拆招,却被这大肚子喇嘛一屁股给撞飞了出去七八米远,差点掉进了马路牙子里! 第110章 旁门左道 这大肚子喇嘛一身羊尾巴油,像个弹力球成精了。 令狐楚勃然大怒,骂道:“我被人打过巴掌,踢过脚,还没被人用屁股揍过,你这是赤裸裸地羞辱我啊。胖番僧,今天我非和你一较高低。” 胖喇嘛还是那副贱嘻嘻的表情:“哈哈,兄弟,我不是故意的……我这是心急啊。出家人,慈悲为怀,这孩子是我们从路上捡来的,而这两个苗人,乃是黑巫师,我怕他们把孩子夺去了,做成鬼娃娃啊,你们两位,一看也是见过世面的,难道没听说过南巫的婴灵牌?” 洛川和令狐楚一愣,说实话,还真有点恍惚。 这几个喇嘛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可这师徒两个,那也不是省油的灯。熊老先生的事可还历历在目呢,能用假发就把人差点弄死,这样的巫师,能是善茬子? 那小女巫爬起来伸手要从洛川手里把孩子接过去。 洛川下意识就拒绝了。 “干什么?”小丫头瞪着大眼睛,威胁道:“那肥番僧就这么随口挑拨一句,你就又要和我们作对?上次没揍你们两个满地找牙,现在屁股又刺挠了是吧?” 本事不大,比谁都狂。 洛川鄙夷道:“口气大有什么用,还不如憋着这口气,把你那胸脯挺起来说话呢!告诉你,我不管你们双方是为了什么,这孩子还是在我怀里更安全。” 小丫头一愣,看了看自己的胸,瞬间暴怒:“你等着,打跑了这群臭番僧,我非挖了你的眼睛。” 令狐楚在一旁揶揄道,瞧见了吧?这世间唯有实话最让人破防。你以为打扑克呢?拿着一对a就狂的没边了。 这丫头面红耳赤,恨不得当场扑上去,阉了洛川和令狐楚两人。 一旁有个喇嘛听闻了令狐楚的话,忍不住傻笑起来。 “让你笑!”这丫头正好没处撒气,突然反杀过去,一巴掌就把那喇嘛的鼻梁骨抽歪到了一边去。 双方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 一开始还是拳脚对攻,接着就是南巫毒术对战番教秘术,最后甚至开始动用了内力。 以洛川的观察,晁天娇的手段明显高出一筹,接着是哈哈喇嘛。这南巫之术,诡谲多端,术法玄妙,而这几个密教僧人则更加凶戾,尤其是哈哈喇嘛,那胖乎乎的身体,灵活自如,速度极快,嘴上笑嘻嘻,手上全是杀招。 洛川想着,暂时还是不要出手,除非晁天娇他们这一方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才可能帮一帮,否则,在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争夺这个孩子的情况下,就贸然出手,又给别人当炮灰。 谁料,当双方战斗到了白热化,都有些力不从心的时候,忽然看见从远处的一条巷子深处,飘来了一个女影。 说实话,真的像是飘来的,因为看不见她的腿着地,只见她一纵身就十几米远,眨眼之间,就到了跟前。 这女子,身穿花衣,扎着双马尾辫子,穿着打扮都很复古,像是早些年间山里的女娃娃,长得一般,但透着一股子“仙气”。 她面无表情,将一根白色的羽毛一抛,那羽毛就飘落在了晁天娇和哈哈喇嘛之间。 两人一见这东西,顿时就停手愣住了。 双马尾的女子毫无表情,幽幽道:“传圣女令,阴巫行、阴密行,你等不得在城郭滋闹,速速离开。” 哈哈喇嘛这次竟然没敢哈哈,而是赶紧低头应声:“不知道圣女就在周围,惊扰圣体了……我们这就速速离开。” 晁天娇也马上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等那双马尾的女子转身走了,这交战中的双方,竟然再没敢作声,双双各选一条路,全都直接走了。 只有那小苗女还凶巴巴地回头瞪了洛川和令狐楚一眼,却也马上被晁天娇按下了头,全程默不作声,一溜烟,全不见了。 一时间,街上再次空荡荡起来,就剩下两个大男人,抱着一个奶娃子。 “嗨,这叫什么事啊!刚才不还打的热闹吗?怎么一根白鹅毛,就让他们都夹着尾巴走了?” 洛川有些无语,看热闹的却稀里糊涂得了个孩子。 “老四,给你抱着吧,我没经验……” “洛兄,饶了我吧,我也没经验啊!你看他在你那都不哭了,就你抱着吧……实在不行,你给他吃口奶!” “滚!我有那玩意嘛!” “嘿嘿,洛兄,其实有个问题困扰我许多年了,你说奶牛中的公牛产不产奶啊?” “一边去,有这功夫你想想这孩子怎么办啊?” 两个人正站在街头,无所适从,就听见又是一声叱喝:“旁门左道,祸害无边,把那孩子给我放下。” 说话间,七八个身穿道士服的人直奔这边而来。 洛川心中嘀咕,今晚上是怎么了,一下子碰上了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刚走了一群喇嘛,这又来了一群道士。 这几个人一冲过来,就把两个人给围了上。 “你们要干什么?”令狐楚鄙夷道:“修行人,一点修行人的样子都没有,古惑仔抢地盘呢?上来就抄家伙。” “我还想问问你们要干什么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竟然敢抢孩子!” 嗯?这词有些熟啊。 再细听,声音也有些熟。 洛川一打量,就看见说话的人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确实好像从哪见过。 令狐楚在一旁小声道:“我的哥,你是真脸盲啊,忘记了,在云城时,那个大半夜也喊着‘光天化日’的小白脸了?” 哦! 是她啊! 洛川瞬间想起来了,上次替阿宝教训他那可恶的二叔的时候,就有个女扮男装出来怒斥自己,没想到,竟然在燕城还又遇到了。 这小白脸听了令狐楚的话,也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眼,瞬间也想起了过往。 “原来是你们这两个家伙啊,在云城,半夜招鬼害人,在燕城,还偷起了孩子,这世上怎么有你们这样缺德人!师兄们,这两个人,是资深的旁门左道,决不能让他们溜了!” 洛川气得都笑了,幽幽道:“上次一脚踢你胸脯上,就是告诉你胸大可以,但不能没脑子,可这么多天过去了,你怎么一点进步都没有?谁旁门左道了?谁缺德了?” “你,就是你们!上!” 这小白脸也不知道哪来的咄咄逼人的气势,一挥手,几个道士纷纷扑了上来。 这次令狐楚先发制人,虎扑熊撞,凭着体型的优势,在那小白脸还没拉开架势的时候,就一屁股把她也撞进了绿化带。 第111章 虚伪的正道 双方瞬间打作一团。 这几个道士,一上来就无比自信,一招一式,有板有眼,搞得跟印·度阅兵是的。好看是好看,强过耍猴,可不实用啊! 他们自恃人多,压根没把洛川和令狐楚放在眼里。 可交手几个回合,就被令狐楚和单臂抱着孩子的洛川揍得人仰马翻。 洛川和令狐楚都是在市井摸爬滚打出来的,练的是实战术,打这些花架子,就像是大人暴揍小孩。 被打急眼的道士们,瞬间从刚才的自负变成了气急败坏,直接开始施展术法。 口念咒诀,身起浮光,抬手之间,尽是道道火蛇喷涌而出。 眼看着那火蛇在婴儿头上飞来飞去,洛川只能连连后退。 这让几个找回了场子的道士颇为得意。 “?乱金柝?你们是龙虎山的道士!真不要脸啊,看不出来我们后退是因为不想伤了这孩子?” 令狐楚见多识广,从招式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一个年轻道士冷笑道:“你这旁门左道,竟然还有些眼力,知道道爷出自龙虎山,为什么还不俯首认输?” 令狐楚不屑道:“我只知道龙虎山千年道场,大师层出,却不想,原来圣山之上也有叻色。你们这几块料,都是龙虎山上打杂的吧。” 这一句话,如同石头砸在了粪坑里,惊起了一群苍蝇。 这些道士喝了鸡血一般,嗷嗷狂叫着,竟然纷纷拔出刀来,扑上来就是一通乱砍。 只有那小白脸在一旁还算冷静,大声提醒着“不要用刀,别伤了孩子”。 洛川被这群满嘴“正道”,下手却极其黑心的东西彻底激怒了。 朝令狐楚使了个眼色,两人也就不再留有余地。 他直接就使出了丁诗书交给他的驭魂之法,顷刻之间,老街之上,狂风大作,黑云乱窜,无数斑驳的鬼影汇聚而来。 这可是一座有上千年建城史的老城,阴魂代代重叠,洛川这一个招引至少带来了成百上千的阴魂。 几个道士马上就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 “你们果然是旁门左道,京城脚下,庙街之上,竟然敢招魂行鬼之术,简直狂妄之极!”小白脸神色中也满是慌乱,嘴巴却依旧叭叭叫嚣个不停。 洛川冷声道:“刚才你的师兄弟狂刀烂砍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话?刚才那火光在这孩子的脑顶上乱窜,吓得孩子哇哇大哭的时候,你怎么不主持正义?我告诉你,这天下最恶心的事,就莫过于双标了。我不知道什么叫旁门左道,但我知道,嘴上喊着春秋大义的,往往都是卑鄙小人。” 洛川一招手,开始行了鬼令。 符纸好似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刹那间阴魂蜂拥而来,鬼哭狼嚎,煞气逼人,几个本来就外强中干的小道士,顾头不顾腚,胡乱招架一通,根本不是对手,被打得七荤八素,哇哇惨叫。 “干得漂亮!”令狐楚在一旁冷笑道:“狠狠地打,让他们知道知道,行走在外,懂礼貌很重要。” 除了还在绿化带里的小白脸,那七八个道士无一例外,全都被揍得鼻青脸肿,满地打滚。 不过,忽听一声豪放的“正气歌”从远及近而来,然后一个背着木剑的青衣道士出现在了视野里。 还隔着几十米远,阴森的鬼从似乎就感觉到了压力,阴气开始逸散了。 几个老鬼稍一犹豫,没来及逃走,那道士的木剑就一个盘旋飞了过来,当场将两个老鬼斩杀了。 令狐楚和洛川对视一眼,彼此会意,真正的高手出现了。 “道门三千术,法法为苍生,是什么人,敢当街行招鬼之术!” 这人披散着长头发,脸色阴郁,神情冷淡。 小白脸赶紧迎了上去,小声道:“师兄,您终于来了……那孩子找到了。” 这人只是点了点头,并没吭声,直接走到了洛川面前。 两人相隔一尺,四目对视。 “是你在行术?” “是我!” “闹世纵鬼,与奸邪为伍,人神共愤。” “哪个人?哪个神啊?你让他站出来告诉我他的愤怒在哪!”洛川正色道:“而且,我也不觉得鬼有什么不好。人死为鬼,鬼就是另一重的人啊。你的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他们会不会死?死了就是鬼啊,难道说他们也是奸邪?只有心里不干净的人,才怕鬼。” “就是!”令狐楚大声道:“你耍什么帅啊?喊什么口号啊?你的人,刚才乱刀砍我们的时候,不顾这孩子死活的时候,我觉得比这些鬼可恶多了。来,报个名号让我听听,是哪个浑蛋道门教出来的浑蛋道士。” “龙虎山莲溪道派陆玄机。” “哦,还真是龙虎山的!可惜,你们一般般,和龙虎山的名头比,弱爆了。” “好啊,你们两个一起来,我还真想看看,两个当街纵鬼的旁门有什么本事。” 一旁的小白脸低声道:“师兄,算了吧,刚才……刚才确实是师兄们有点失控,他们行鬼之术也不是有意的……你们两个,把孩子给我,还不赶紧走……” 洛川不屑一笑道:“怎么,良心发现了?承认是你的师兄们人菜手黑了?” “喂,你不要狗咬吕洞宾好吧,我是担心我大师兄出手,要了你们两个的命!” “用不着,不是说我们是旁门左道吗?今天我还就要给旁门左道立个棍儿。有本事放马过来!” 洛川极少和人争强斗狠,可今天不一样,这人太踏马气人了。 你自己的人菜,你回去教就是了,在这摆什么臭架子啊。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的关键时刻,一辆轿车疾驰而来。 四五个人一下车,就直奔这孩子来了,跑在最前边的是个年轻的女子,满脸泪痕。 “您好,先生,这是我的孩子,是我家的孩子……” 洛川看了看,这应该是一家人,一个个都满脸焦急,老头老太和这女子都红着眼睛。 “你家孩子?有什么特征吗?” “我家脖子上有红色胎记,形状像个小老虎。”女人哽咽道:“我们一家刚刚从外地来的,正要入住酒店,一下车的功夫,婴儿车里的孩子就不见了。我看见抱走孩子的人,是个穿着红色衣服的人,急的直哭,旁边的路人告诉我们,那是番僧,这边有个喇嘛庙,于是就赶紧过来的……” “大嫂,我们就是听见了你的呼喊,才过来追孩子的!”小白脸在一旁解释道。 洛川看了看孩子的脖子,果然有个红色的胎记,就把从番僧手里得到孩子的事简单说了一遍,然后把孩子还给了对方。 那一家人,千恩万谢,老太太差点都要给洛川和令狐楚跪下了。那老头更是浑身摸索遍了,把能拿出来的钱,还有手上的一个大扳指都拿下来,硬要送给两个人。 但都被洛川拒绝了。 无心之举,行了善事,自己心里也舒服,还要什么感谢呢! 这一家人抱着孩子终于离开了,陆玄机脸上无光,冷声对着自己的人幽幽道:“还等什么,赶路!” 一行人,捂着脸,揉着屁股,落荒要走。 “站住!” 洛川一摆手,拦在了这一众人面前。 令狐楚则断了几个人的去路,用钉棺钉剔着牙大声道: “小爷让你们走了吗?” 第112章 故人相逢 陆玄机一愣,有些不可思议。 他大概着没想到,洛川和令狐楚还有勇气敢拦着他们。 “你们两个要干什么?” “你说呢?” 洛川言简意赅,面色冷凝。 “你不觉得,你该说点什么吗?” “呵呵,有意思,你们想让我说什么?” “刚才一口一个旁门左道,还说什么我们抢了孩子。现在事情解决了,真相也水落石出了,你们就不该为自己的言辞和举动有个表示吗?” 陆玄机哼笑一声道:“我的师弟们路见不平,完全是出于善意,只是误会罢了。你们不也把他们打了吗?我不追究就是了!” “出于善意?我看是出于优越感吧!”洛川大声道:“一句误会,就轻飘飘地想走人?我告诉你,他们被打,只能说明他们学艺不精,不能说明他们认识到了错误。想踩着我们兄弟两个装侠义?你找错人了。今天,我还就得听见你们说声对不起。我倒要看看,这道门正派的嘴巴有多硬。听不见这声对不起,那咱们就死磕到底。” 陆玄机死死盯着洛川,神情里已经不是简单的反感了,有了杀意。 “行,我记住你了!能知道你叫什么吗?” “洛川。洛河的洛,山川的川,记住了吗?现在可以给我们兄弟道歉了!” 就在剑拔弩张的时候,一旁的小白脸站了出来,她挡在了陆玄机跟前,有些脸红,低声道:“这件事是我误会了,和我师兄没有关系。对不起,我给你们道歉。” “你是谁?打人的时候,一口一个龙虎山,气势压人,道歉的时候,低头小绵羊,成了无名氏?我总得知道是谁在道歉吧!” 这小丫头抿了抿嘴,气鼓鼓道:“好,龙虎山莲溪道派鹿玄星给两位道歉了,我不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把你们两个当成人贩子。您满意了吗?” 令狐楚耸耸肩道:“还算满意吧,下次声音甜一点,道歉嘛,要的就是一个态度,你黑着脸,耷拉着嘴角,跟痛经是的,不像是道歉,倒像是甩脸子。” 陆玄机大喝道:“得寸进尺,你们两个别太过分了,上次在云城就没搭理你们!” “我还就是得寸进尺了!因为理在我这!”洛川大声道:“我告诉你们,在云城那次,我那也只是在教训人贩子,一个作恶几十年的老浑蛋,老天不收他,我给他点教训,怎么了?道为圣人出,道为俗人用,道为善者彰,道为恶者暴。我以道之名,除暴安良!若这是旁门左道,那你们是什么?” 鹿玄星红着脸,低声道:“我已经道歉了,你干嘛还咄咄逼人,跟个刺猬是的。” “我成了刺猬,是有人要戳我的脊梁骨。怎么,我难道还要再把肚子挺过去,换你们一句‘大度’?” 洛川不屑一笑,和令狐楚转身要走。 陆玄机就跟受了奇耻大辱似的,大声道:“两位,我们急着去六域山庄,没时间和你们计较。可今天的事,绝不算结束,洛川是吧?咱们还会见面的!” 这一行道士灰头土脸地走了,只有鹿玄星回头看了看,脸上似乎有些愧色。 令狐楚和洛川忍不住吐槽晦气,这晚上就出来散了一会步,就碰见好几拨人渣。尤其是这个陆玄机,装模作样,只一眼,两人就得出了一个共同的结论,这就是个伪君子。 往回走的路上,两人还回忆着刚才这几波人的来头。 不管是那群喇嘛,还是这几个道士,全都是风尘仆仆,好像是远道而来。 陆玄机最后的一句话也说了,他们也是要去六域山庄的。 由此大胆推测,会不会这些人全是要去六域山庄参加那个什么七月半大会的? “老四,你说刚才那个双马尾姑娘只是用一根鹅毛,就把喇嘛和女巫的冲突给平了,这得是多大的牌面啊!她说的那个圣女,会不会就是我们上次在北山镇看见的那个坐着红轿子似人非人四鬼非鬼的人?” “不会吧……这么巧吗?” “我记得丁叔和我说过,咱们在北山镇见到的那个女子,很可能就是江湖上的玄青圣女。这个人神出鬼没的,到处平患,杀了不少的僵尸和妖邪厉鬼,很神秘。而刚才这个女子也叫圣女……极有可能就是一个人啊。” “那就有意思了,这人这么厉害,江湖地位还那么高,可为什么咱们以前没听说过?除非……” “除非她不是个人,是个鬼姬,或者狐狸精……嘿嘿。”洛川说着,就想到了上次在北山镇林海间的惊鸿一瞥。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别墅。 刚一进院子,突然一把刀子就横在洛川的脖子上。 洛川心里一惊,暗道不妙,刚才太过于放松了,以为回家了,所以没有一点防备。 令狐楚见状,正要出手营救,谁料花丛后面,一把刀子也抵住了他的腰心。 很明显,人家埋伏多时了。 “别动,再动就把你腰子给活摘了!” 听见这声音,两人反倒是放松下来,因为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小苗女。 “你这个混小子,刚才为什么不帮我们!”晁天娇恨恨地瞪着洛川,那匕首从洛川的脖子,转移到了鼻子尖。 “误会,前辈,美女,姐姐……不对,是阿姨……我那不是在照顾孩子嘛!” “闭嘴!亏我上次还觉得你小子靠谱,谁知道,你竟然看着我们师徒两个,打那么一群番僧。” “前辈,我那是看你胜券在握啊。您本事这么高……” “少来!今天我非给你们两个点教训!” “别别别啊……前辈,您忘了,我可是于寻风的徒弟啊。” “你……你提他干什么?你不提他还好,提他就更该把你小子的舌头先割了!” 小苗女在一旁幸灾乐祸附和道:“对,师父,就割他们的舌头。我听说油嘴滑舌的人,舌头都更脆,油炸起来美滋滋。” “你个小丫头,怎么这么狠……” 正在这时候,别墅的门突然开了。 “你们两个半夜不睡觉,去哪了?” 洛川惊讶地发现,站在门口的,竟然是于寻风! 一听见这声音,晁天娇就愣住了。 洛川趁机赶紧躲开了鼻子尖上的匕首,跑到了于寻风面前。 “师父,你什么时候来的……对了,我丁叔呢?” “老丁……老丁留在云城了。” 于寻风含糊地嘴上答应着洛川,眼神却落在了大门前那女子的身上。 晁天娇肩膀颤了颤,始终没有回头。 月光漫照两无语,一眼望穿二十年。 “依依,我们走!” 晁天娇收起匕首,朝着小苗女吆喝一声,转身就走。 小苗女有些懵,无措道:“师父,不是说好的,要教训教训这两个不开眼的小浑蛋吗?” “我让你跟我走!” 此时于寻风终于开口道:“辣子,等一等,我们聊聊吧。” 辣子? 洛川那八卦的耳朵瞬间支棱了起来。 这是乳名啊还是爱称啊,师父竟然管晁天娇叫辣子…… “于寻风,你当你是谁?我有什么好和你聊的?”晁天娇声音冷淡,走得决绝,腰肢烂颤。 可于寻风却已经纵身追了过来,一把拉住了晁天娇的手。 洛川见状,赶紧推了推令狐楚和小苗女,低声道:“看什么看,走,咱们街上再转一转去,没听见前辈们有话要说吗?” 小苗女横眉瞪眼,还挣扎着不肯。 “师父,你不是说要走吗……” “走什么走?你叫依依啊,你不如叫笨笨算了!”洛川低声道:“看不出来吗?你师父和我师父,人家是旧相识。” 洛川推着两个人,匆忙躲进了一旁的小树林。三个人,顺着枝枝叶叶的缝隙往外窥视,就看见晁天娇终于转过了身。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江湖再相逢,故郞对旧颜。还指不定这两位擦出什么火花来呢…… “啪!” 万万没想到,晁天娇抬手先抽了于寻风一个大嘴巴。 第113章 抱着她 咦! 洛川三个人都不由得被惊出了声,把脑袋缩了回来。 可又怕错过什么精彩情节,赶紧又探了出去。 于寻风这个平时佝偻的小老头,今天异常挺拔,任由晁天娇的大嘴巴抽完,都一动未动。 “辣子……你打吧,这么多年,我做梦都希望你能狠狠打我一顿。” “别这么叫我,于先生,我们不熟!” “天娇……” “我说了,咱们不熟!” “晁天娇晁女士,我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 “是啊,我以为你早死了呢,太遗憾了,你这样的人,竟然还活着。” 于寻风叹口气道:“我知道你恨我,可我当时没有办法。士为知己者死,阴主那是我恩人,在那种时候,我别无选择。” “哦,你别无选择,走得干干净净。那我呢?”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这三个字,是人世间最轻贱的三个字。我不要这对不起。你为了阴主,抛弃了所有,一声不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可你想过我吗?当时我师父尸骨未寒,南巫教派纷争,我本是师父临终前指定的阴巫行宗主,可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为别的,就是我知道,阴巫行的宗主是不能婚娶的,我在等着你。你呢?于寻风,你就是这世间最自私最无耻的男人。” 于寻风仰天大吼一声道:“我也想告诉你我的行踪,我也想去南巫圣地带上你再走,可你知道的,当年那场风波狂风暴雨,死了那么多人,我没有办法啊。诚如你说的,我情愿我和阴主一起战死了,活着对我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痛苦?可夫人把少爷交给了我,我就必须用最快的速度隐没人间。” 听到这里,洛川已经在字里行间明白了,合着自己才是让这对鸳鸯遗憾了二十多年的原因。 “啊呀呀,老于头啊老于头,你喊什么嘛!”令狐楚攥着拳头,使劲道:“你抱住她嘛。这个时候,你只要抱住她,让她贴在你的胸前,感受着你的心跳,就是头暴躁的母驴,她也会温柔下来。” “你骂谁母驴呢!”小苗女恶狠狠道。 “我这就是个形容词,又不是真的说你师父是母驴。不过,你倒是个小毛驴,脾气又臭又暴躁。” 正说着,于寻风竟然真的一把将晁天娇给抱住了。 晁天娇挣扎了几下,突然伏在于寻风的肩膀上哽咽了起来。 洛川和小苗女不由得纷纷朝令狐楚投去了崇拜的眼神。 里面两个人说话的声调低了下来,三个家伙在外面已经听不太清楚了。 令狐楚小声道:“行了,接下来就该是互道相思之苦了。说一说,这么多年,你经历了多少风霜,说一说,我是如何的彻夜难眠。回不去的过去,看不见的未来,还剩下的就是头发斑白的我们的现在。我这张旧船票,还能不能上你这艘缺乏保养的船。洛兄,我看咱们俩早点出去找个宾馆吧,这别墅就让给他们吧……” 小苗女撇撇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看你就是个多情种,不是好东西。” 就在洛川也以为,师父的二次春天来临的时候,谁料窃窃私语的两个人突然又躁动起来。 晁天娇一把推开了于寻风。 “这么说来,你来燕城,并不是为了见我?” “天娇,你听我说……” “我受够了听你说!我就是因为听你说得太多,才会走到今天。想我晁天娇当年不说绝代风华,也算是出水芙蓉吧?我找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可我却落得这般田地,都是因为你,于寻风!” “我是为了你来的,我也是为了少爷来的。他已经过了十八岁了,我坚信,他的时代来了。我要带他去六域山庄,我要让他在十三阴行所有人汇聚之时出现。” “我明白了,你找我来,不是因为你心中有我,你是想让我也去六域山庄?对吗?” “我……是,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去,毕竟,你是阴巫行的人。我们这些人,有责任把当年的黑白重新颠倒回来。” “那是你的责任,不是我的。我就是个女人,我的责任就是爱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的人爱我。于寻风,到了如今,你对我还是只有利用。我在你眼里,只有一个阴巫行宗主继承人的身份值得利用,你……你给滚开!你让我觉得可怜。” 晁天娇愤然推开了于寻风,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依依,你还不和我走吗?等在这里,要和几个臭男人过年吗?” 小苗女缩了缩脖子,白了洛川和令狐楚一眼,赶紧钻了出去。 洛川心情复杂地也站了出去。 晁天娇神色复杂地望了洛川一眼,转身离开了。 洛川回头看了看站在院子里略显沮丧的师父,第一次感觉到,师父确实像个小老头了。 于寻风苦笑一声。 “哄女人,是我这辈子都及不了格的课。来吧你们两个,我要和你们说一点事。” 洛川看着师父,突然觉得晁天娇刚才最后的那句话很有杀伤力,他也觉得,师父很可怜。可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进了屋子,韩掌柜竟然也在。 而且,韩掌柜还在客厅的正中央,摆了一方祭坛。 灵坛之上,有一方牌位,上面写着:先生洛尘之位六个字。 “少爷,上柱香,拜一拜吧,你不是一直都好奇自己的身世吗?今天我们就都告诉你,灵牌之上这位,就是你的父亲,也是我们几个老东西的主上。十三阴行的正主,当年阴阳术中,阴法的集大成者,洛尘!” 于寻风递上香火,韩慕雨摆上蒲团。 洛川看着忽明忽暗的烛火,瞧着那名字陌生的牌位,心潮澎湃,说不清是惶恐还是激动。 直到跪在供案前,那跳动的火光突然稳定了下来,就像是心有感应是的,洛川觉得是父亲看见了自己,瞬间悲从心中来,眼泪就下来了。 这就是父亲啊。 一跪三叩首,连做十九次,洛川要把过去十九年欠下的,都补回来。 第114章 秘密 大凡修行之道,无非是动以化精、炼精化炁、炼炁化神、炼神还虚、还虚合道、位证真仙,以至达到飞升。 可不管是什么人,也不管是想修行到什么位置,最基础的修行入道法门,就是阴阳术三个字。 上古修行,还讲究一个“山医命相卜”,五玄之类,百花齐放。 可到了道佛执掌天下之后,那除了这两个法门,其他之类,都渐渐式微。 以道家为例,全真道、正一道、茅山道和闾山道,最多在加上一个昆仑道,这被称之为“阳法”,掌控着修行世界的话语权。 剩余的,全是旁门左道。 “你父亲洛尘就是基于这个现状,创建了十三阴行联盟!”于寻风喃喃道:“当年阴主他意气风发,雄才大略,整合了江湖旁门的修行之法,以一己之力,开创了另一门类的修行途径,和阳法之流并驾齐驱,这就是‘阴法’。” “师父,您说的这十三阴行,莫非就是鬼谣里的那顺口溜?” “是的,那鬼谣里的十二阴物,其实都是各个阴行的象征之物。以钉棺钉,手中胆,死尸的头发,嘎巴碗,这句为例。钉棺钉,是阴舆行的法器,也是武器。令狐昭荣是第一个支持成立十三阴行的宗主。手中胆并非死人的手中握,而是指太行山驱魔道人手中的玄寒铁胆。他们自古以来就是职业猎魔人,以杀为修,取妖邪内丹、僵尸腐丹、精灵元气作为修行法。死尸的头发,想必你们也知道了,这是南巫的象征之物。最后就是那嘎巴碗。嘎巴碗一般认为是密宗的法器,实际上,最早是藏地黑苯的笃本法器。他们介于佛教和巫术之间。当初阴主为了充实力量,把他们也纳入了十三阴行的范畴。” 令狐楚喃喃道:“也就是说,二十多年前,其实我父亲就和洛川的父亲是认识的?” “何止是认识,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在阴主蒙尘的时候,令狐昭荣是第一个站出来维护阴主的人。而他的悲剧结局,也是和阴主的蒙尘息息相关。孩子,我得给你道个歉,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为了验证你的身份,我耍了一些手段,把你还特意灌醉了。” 韩掌柜在一旁解释道:“令狐少爷,你得理解,因为当初我们得到的消息是,令狐一家从上到下,都被人杀死了。所以,才对您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好在老天有眼,令狐昭荣老弟不但有后,还是个有勇有谋的翩翩少爷。”?? “那也不对啊,两位前辈,洛川梦里的鬼谣只有十二阴物,可你们说的是十三阴行,还少了一个啊……” 于寻风道:“那是因为,阴主他就是第十三阴行啊。以上的十二阴行,之所以被人称之为旁门左道,就是因为他们有的有路数,没有理论,有的有理论没有境界。而洛家是河洛黄帝庶子禺阳之后,禺阳曾是掌管山医命相卜五玄之术的礼官。心法代代相传,术法旁征博引。而我主上洛尘融会贯通了历代先祖的智慧结晶,最终,证明了五玄之术以下的各个旁门,皆能修道,所以,十二阴行其实都是得益于洛家。这就是十三阴行的由来,也是为什么洛尘是阴主的原因。” 洛川沉默片刻,还是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也有些畏惧知道的问题。 “师父,韩叔,既然我父亲做了这么多事,也算是大功一件,功德无量吧,那他为什么会死?是谁害了他。” “这件事很复杂,不是一时半会说清楚的!” 于寻风叹口气道:“而且,即便是我、老韩和老丁,也并不知道事情的全部。” 当年洛尘以一己之力,整合了“阴法”各部,名声大噪。 很多阴行的宗主和长老们,修为都突飞猛进。尤其是阴媒行、阴官行这些以通灵、走阴为生计的流派,越来越多的人利用十三阴行共享的术法,频频干预阴阳轮转,以至于冥官频频出现在洛家山庄之内,我就曾亲眼看见过数千阴兵过境一般从出现在洛家山庄外。虽然主上最后和那些冥官达成了某种共识,但这阴阳两界的矛盾却一直都在。 与此同时,阴法和阳法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大。 在这之前,十三阴行全被称之为旁门左道,无人问津,可后来呢,就是这些旁门左道,风头越来越盛,大量的香火钱,全都落入了十三阴行这些人的手中。这让素来以正统正派自居的道门们恼火不已。 这件事的导火索其实也就是因为这个争端。 龙虎、终南等道门五大流派,把当时齐云山的凌云子共尊为道尊,让他出山挑战主上,以证明天下道学的精髓还在阳法。主上他这个人,痴迷修为,却并不喜欢与人争锋,所以,他并没有迎战。可凌云子为了激怒主上,把自己的道号改成了灭尘子,还声称,十三阴行不过是一群小丑。因为涉及到了十三阴行的名声,和洛家的声誉,无奈,在十三阴行众宗主的一再坚持下,主上才去迎战。 他们双方约定,取齐云山和河洛之间的天柱山做君子之争,论道论法论术,一绝高低。双方都只孤身前往,不能带领附众。而且,输赢之后,大白天下。 “结果呢?” “结果……双方斗战了七天七夜,最终凌云子先下山来了。” “也就是说,我父亲输了?” “凌云子下山的时候,他脸色苍白,皮肤干裂,嘴角挂血,一言不发,直接就倒在了弟子的怀里。又等了半天,也不见主上下山,那些道士们便宣称,是阳法赢了。我和丁诗书等不下去了,就冲上了天柱山,却见主上……已经气绝身亡了。” “也就是说,是凌云子杀了我父亲?” “凌云子醒来之后,被令狐昭荣等人拦下,质问他既然是君子之争,为什么要伤人性命。可凌云子只说了一句,自己并没杀害洛尘,然后就扯断了自己的发髻以作誓言回齐云山去了。从此闭关,再没出来过!” “那这件事岂不是没人知道真相了?” 于寻风摇摇头道:“在天柱山决战的第二天,突然冒出一个人,号称其实他当时也在现场,还说……还说主上洛尘,其实是被天雷劈死的。原因就是,洛尘把十三阴行的秘术骗到自己一个人手里,编写了‘《阴修经》’。此法可以避开天劫,通达飞升,招致了上苍的不满,所以被天雷诛杀。他还说,《阴修经》只要不修终章,就能避开天劫,还不受天谴,能达到永生的目的。以至于十三阴行在失去了阴主之后,迅速内乱……这个人,就是诛山。” 第115章 不共戴天 “这个诛山又是谁?” “诛山是你父亲的义弟,说起来,最初成立十三阴行的主意,还是他出的。那时候的诛山,沉默寡言,给人的感觉并不出众,但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手段高强,除了你父亲,我没见他输给任何人过。十三阴行成立之后,他也一直以你父亲副手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也正是因为他这个特殊的身份,让他说的话才有了分量,当时大多数的人都真的相信,你父亲死于天劫。” 韩掌柜补充道:“在诛山的推波助澜之下,当时阳法和阴法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洛家头上。毕竟,要是按照诛山的说辞,那谁能得到集大成的《阴修经》,谁就能登峰造极。所以,大量的江湖人涌向了洛家,造成洛家山庄几十口人被杀。那时候,老于和丁诗书正送主上的灵柩回河洛途中,而我和顾淮烟则在燕城打理洛家的产业。得知消息后,我们两个杀回了河洛,只在密室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夫人还有新生的少爷。当时山庄被那些所谓的江湖正派,还有十三阴行的背叛者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没办法,我和顾淮烟只能分别带着夫人和孩子突围。我杀出来碰上了于寻风和老丁,这才算是躲过一劫。等我们安顿好了少爷,再赶回去的时候,已经听闻了夫人的死讯,顾淮烟也没了消息。恐怕,早已经死在那场风浪里了。” 洛川听得心中一阵愤慨,同时,也不禁疑惑,既然当时十三阴行已经能和阳法分庭抗礼,为什么顷刻间就变成了一盘散沙呢? “说到底,都是《阴修经》的缘故。因为所有人都相信,真的有这部奇经的存在。诛山对所有人说,当时老韩和顾淮烟在洛家一定是带了什么东西出来。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在寻找我们几个。他以为《阴修经》就在我们手上。殊不知,当时我们带出来的是少爷。” 令狐楚好奇道:“两位前辈,那到底有没有这个《阴修经》?” “我们也不知道!”于寻风坦白道:“虽然别人说我们四个是洛家的家臣,可实际上,我们并不在洛家庄园居住。拿我来说,早些年间,游荡江湖,得了个浪子的名号,自以为逍遥,不成想,一次诛杀邪物失手,阴寒入体,患上恶疾。病入膏肓之际,遇到了洛尘,他倾尽全力把我救了回来。我自愿到洛家为奴,以此报答恩情。可洛尘坚决不肯,说堂堂的江湖浪子怎么可能给人做家奴?他教了我一套阴法,就让我走了。虽然此后我以主上称他,但他从不以下人对待我。他们三个也是,老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绰号书生、老韩精通商贾生财有道,人称掌柜、顾淮烟花容月貌能歌善舞,人称燕伶,都是在最落魄最无助的时候,被洛尘搭救,可他从不以下人看待我们。所以,我们几个虽然对阴主无限尊敬,常常前往庄园,但关于十三阴行许多内部的事,并不知晓。因此,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阴修经》。” “实际上,除了诛山,并没几个人知道关于《阴修经》的事。在阴主死后,十三阴行内部也因为这件事起了纷争,支持阴主的阴舆行、阴巫行、阴媒行都受到了清洗,令狐昭荣、巴代札婆这些大宗主都死于内乱和纷争。不过,据说能解开地算谱第二十四卦的人,就能知道《阴修经》的下落。” “哦,我明白了!”令狐楚大叫道:“上次去拿唐镜回来的路上,那伙阴丑行的人提到过,他们这次去六域山庄,就是为了夺地算谱。原来夺地算谱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找到《阴修经》啊。” “没错。这算术,自古只有天算和人算,人算法门虽然多,诸如占卜、命相、六壬等等,但都是盲算大意,不能算尽运数。六域山庄的阴家一直是算术大家,他们和主上交好,后来一起研习了一套算术,称之为地算法,据说,地算谱就是主上口述,阴家执笔写成的。只可惜,时间仓促,地算谱只写出了大意,还没来得及注释解义,阴老先生阳寿就尽了,一命呜呼,而不久,主上也去了。所以,一直传闻,《阴修经》的秘密就在地算谱的解析之中。” 韩掌柜接着说道:“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不管十三阴行内讧,还是外部势力的虎视眈眈,没有人敢轻易打阴家的主意。因为谁敢对阴家下手,那就是要打算独吞地算谱,打算和大家为敌。所以,处于旋涡中的阴家反倒备受尊重,一直平安无事。而阴家,为了自保,就故意给所有人机会,以每四年在七月半阴家老先生的忌日举行一次大会,邀请天下所有善算者都来聚会,一来,分享地算的奥秘,二来,展示地算的某一个卦相,让所有人破解。” “所以,师父你打算今年带我去七月半大会,就是为了解卦?” “不,七月半除了是大会,还是阴家老先生的忌日,十三阴行的故旧们,不管是为了地算谱,还是为了往日情分,大多都会派人出现。我这次就是要当众告诉所有人,洛家的血脉还在。”于寻风看了看牌位,正色道:“我们几个越来越老了,我们不能带着这些往日的秘密进棺材,我们要在有生之年,帮少爷您争一争。不为荣华富贵,不为长生飞升,就为了主上当年去世的真相。爷们,咱们得去一趟啊!夹着尾巴十八年,也该露一露狼牙了!” 洛川和令狐楚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好,你们收拾收拾,天亮之后,咱们马上出发。” 洛川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开口道:“师父,可……可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说了所有,唯独没有说我手上的红线,这条红线,和那十二阴物到底有什么关系?” 韩慕雨看了看于寻风,于寻风看了看韩慕雨。 两人竟然都摇了摇头。 “少爷,还是我来说吧。这鬼谣口诀是顾淮烟告诉我的。当年我和顾淮烟赶到洛家庄园的时候,很混乱,我是男人不能冒然进入夫人的密室。等顾淮烟扶着夫人抱着你出来的时候,夫人已经意识模糊了。是顾淮烟把这几句话转述给我的,叮嘱我说这是夫人留给少爷的救命口诀,那九黎王红线,迟早会要少爷的命。我当时根本就不明白什么意思,想着杀出去了之后,再细细询问顾淮烟,可哪知道从此就再也没见过他。” 洛川一瞬间如坠深渊,好像挂在悬崖上抓住的绳子,突然间就消失了……也就是说,实际上师父他们并不知道,这些东西能不能救自己,怎么救自己……知道了父仇家恨,知道了这么多的过往阴谋和算计,却发现自己随时都可能死。唯一的解药,上面没标注服用方法…… “洛兄,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你,就是想的太多!你现在不还活着吗?只要现在还活着,那就干就是了!什么时候死,什么时候算!” 洛川看着洒脱的令狐楚,不由得一笑。 “是啊,管它呢?明朝寿尽随风去,今日恩怨今日消,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活着呢,这仇就得报。不管是诛山,还是凌云子,总会有一个人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