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臣》 第一章 云影 初夏的清晨,上京郊外一处名唤醉月山庄的宅院里,偌大的庭院里百花争艳,明媚阳光照在庭院秋千绳上的一双纤纤玉手上。 院子里一位身着粉色纱衣的少女,正晃荡着缠绕着藤蔓的秋千。 少女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正值青春,因着未嫁不挽发髻,只是用轻纱束起马尾,青丝随风飘逸在空中。 少女的笑声盈荡在院子的每个角落,早起的下人们听到笑声似乎都受到感染,神色不禁喜悦起来。 除了服侍的婢女,女子身后还站着一名俊朗绝逸的贵公子,一下一下推着少女的背,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五六,身着青色华服,儒雅清俊的面庞带着和煦的笑意。 少女的青丝划过他高挺的鼻梁,青丝带着淡淡的茉莉香味,令男子脸上的笑意更加浓烈。 秋千荡的一下比一下高,笑声也一下比一下爽朗,在最高处时,少女主动松开了藤蔓,咯咯笑道:“飞咯飞咯~” 满园子的下人心惊,身边的侍女更是惊叫出声:这小姐可是丝毫武功都不会,万一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怕是要摔出一身的伤。 然而身后的男子身形一掠,纵身跃起,执起少女的手没有带着她落地,反而牵着她飞向了院里的一处樱树上。 两人并没有过分亲密,只是在飞到树枝上时,男子微微牵住了少女的指尖。 少女轻轻一甩手就挣脱了牵绊,往树枝一坐,树枝粗壮,她身子又轻,倒也不怕摔落在地。 “山樱娇嫩,正适合你。” 男子摘下一朵嫣红的山樱,轻轻的坐在少女身旁,手指翻飞间已将花朵别在少女的耳边,动作一气呵成,眼神亦是无比的温柔专注,却极有分寸的保持距离,绝不越雷池半步。 “清黎哥哥,这里的樱花真好看。”少女眼睛眯成两道新月,嘴上也勾起好看的笑容,“要是姐姐在就好了,小时候姐姐总是会爬樱树,摘了很多樱花给我玩.......清黎哥哥,还是没找到姐姐的下落吗?” 被唤作清黎哥哥的俊美男子,名叫江清黎,他的声音如醇酒一般令人陶醉:“目前只知道是发卖到剑南道的一处官家,不过我已经派人去查了,想来,过些时日便能知道你姐姐的下落。” “哦.........” 少女听到这样的消息,似乎有些闷闷不乐,瘪嘴,“六年了,不知道姐姐过得好不好........清黎哥哥,你不知道,那里好阴森好恐怖,我和姐姐被重重的链子锁着,和一群婆子关在一起。我若不是生病,被人单独安置,也许就不用和姐姐分开了,唉...........” 说完,少女低下头,脸上一下子挂满了愁容。 这些旧事,江清黎哪里会不知道。 早些年小影反反复复提提及此事,一刻不忘她那位同胞姐姐,只是后来江家派了人教她书画女红,才让她无暇乱想。 不过好在江府待她极好,养在深闺人未识。 早些年那些可怕的经历,早就被衣食无忧的日子所洗净,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 第二章 你姐姐会有善报的 江清黎拨弄着少女耳后的花瓣,似笑非笑,眼睛直盯着花心上的花蕊,不知想到了什么,清澈的眼神略微有些暗沉。 收了手,轻轻的笑了两声:“若不是你生病,清黎哥哥也见不到你,这是我们的缘分。不过你们姐妹同心同福,我想你姐姐也不会被卖到过分低贱的府邸,说不定她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也有着别样的缘分呢。” 少女原本低落的心情似乎被这句话激励了,兴奋的嚷道:“姐姐是天底下最最好的人,我听寺庙的和尚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想姐姐一定会有善报的。” 少女开心的样子似乎逗乐了男子,带着几分笑意附和道:“是啊,她也许会有善报呢.........” 少女坐在粗壮的树枝上,双手撑着,昂头看着远处的假山小湖,惊奇道:“原来站在高处的风景是这么美,清黎哥哥,我也要学轻功!” 江清黎失笑道:“小影,学轻功要每天练好几个时辰的步法,你还要缝制嫁衣,你做得到吗?” 少女扭过头看着满脸笑意的男子,赌气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行!容姨说,我现在的绣工已经非常好了,嫁衣我也快绣完了,我为什么不能学轻功!” 江清黎笑意更胜:“傻小影,待你嫁衣绣完,我们也就要成婚了。到时候你想飞哪我带你飞哪,学轻功总要受伤,我不愿意看你一身伤,我会心疼的。” 小影大惊失色:“学轻功也会受伤吗!那我还是别学了,我最怕疼了。” 记得最开始学女红时,她也被刺过几回,那血珠子冒出来的时候她还吓得哇哇直哭呢,不过幸好她学得快,只是初学的两天受伤,往后她手上的针已和她心灵相通,想往哪使就往哪使,连教绣工的姑姑都夸她天资极高。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少女言语跳脱,男子顺着她的思路搭着话,竟不知树下一名黑衣女子站在树下多时,将两人的对话完完整整地听了进去。 从黑衣女子无声无息的踏进院落那一刻起,江清黎便知道了她的存在,言语间愈发温柔。 可小影不懂武功,那女子也自觉躲在二人看不见的死角里。 所以小影是完全不知江清黎的下属已经在院落里等候多时,一味的说着最近发生的一些小事。 这也不能怪她,前段日子被关在闺房里埋头绣嫁衣,今天难得有空出房门,自然是要玩个尽兴。 江清黎言语间的温柔是黑衣女子从未听到过的,小影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也是黑衣女子想也不敢想的。 真是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 她在心中暗暗赞叹。 要说这小影,也真是幸运。 原是礼部尚书云中魁的嫡次女云影,八岁那年,云中魁因涉及蜀王谋反案,被抄了家,一众女眷没入官奴。 但世事难料,谁知云影竟然被江清黎看上,不仅暗度陈仓将她免了奴籍,还改头换面一跃成了江清黎母族--泸州苏氏的千金小姐苏影,并且和江清黎交换生辰帖,成为未来江家主的少夫人。 第三章 灵面女奴 江清黎在朝中虽没有一官半职,却是上京的清谈翘楚,在文人、学士圈里名声极佳。更不说江家在陇西是盘踞了上千年的世族,无论朝代如何变幻,江家却能一直屹立不倒。 更何况这江清黎在江湖上颇有几分名声,云家莫说是已经失势,就算当年云中魁还是尚书郎,怕是也没资格攀上江家少庄主这门亲事。 只是碰上了“情”这一字,就算是玉面谪仙江清黎,也难以招架。 黑衣女子没有出声,只默默地低头拱手,等候自家主子的传召。 而江清黎只当不知情,一味的和少女聊着天,直到少女的腹中发出咕噜的声响,提醒该用午膳了,二人才不得不暂时作罢。 小影害羞的挠挠头,微微有些不好意思:“清黎哥哥,小影饿了.......” 江清黎低低一笑,让少女小脸一红,不过江清黎没有再笑话她,只轻轻执起她的衣角带着她落到地面上。 等少女落地,看到一黑衣女子鞠着躬站在树下,少女一惊,“清黎哥哥,我是不是打扰你处理正事了?我自己去小厨房吩咐午饭就好,清黎哥哥你去忙吧。” 说罢甩开江清黎的手,一跑一跳地离开了庭院。 江清黎没有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而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一直低头拱手的女人。 待少女走远一些,江清黎才吩咐道:“你们都跟着表小姐,别让她受伤。” 一时间,所有的下人、丫鬟都匆匆离开了院落,只剩下那名黑衣女子一动不动,恍若一尊雕塑。 江清黎也没说话,径直走向身边的石凳坐下,方冷冷说道:“转过身来。” 之前的如沐春风仿佛只是假象。 小影一走,江清黎温柔的外表仿佛只是个面具,面具下的他冷酷得如同罗刹,噙着冷笑。 女子依旧低头拱手,转过身子恭敬的禀告道:“少庄主,容十失手。” 江清黎的脸色没有因为这句话发生任何变动,依旧是冷冰冰的语气:“抬起头来。” 女子听命,顺从的抬头直视江清黎,虽然梳了发髻,但碎发还是遮住了脸颊,况且脸颊上还带着丑陋的半边鬼面面具。 “摘下面具,过来。” 江清黎看着一边摘面具一边慢吞吞靠过来的女子,似有不耐,没等到女子上前,便一把扯过她的手臂,揽在怀里。 男子炙热的鼻息和冷酷地面容形成鲜明的对比。 江清黎一手握住还在摘面具的手,重重一扯,面具的绳子断裂,牵扯着女子的头发被掀开。 而女子的面容没了面具的遮挡,则完整的暴露在日光之下。 此时若有外人在场,一定会发现这黑衣女子的相貌,竟然和刚才的小影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一处便是额头一角烙上江家奴的烙印,其人也是面无表情,一身肃杀的气息。 如果说小影像春天里的黄鹂鸟,那么女子就像墓地里的鸦鹊,充满死气。 江清黎不说话,薄唇一下子袭上了女子的樱唇。 身下人似乎早已习惯,身子一动不动,只眼睛没有温度地睁开着,与男人冷酷残忍的眼睛四目相对。 男子的表情还是冷酷,但是女子还是感觉得到腰间的炙热,心下一惊,只是唇舌已被男人占据,只能含糊的推拒道:“少.......少庄主,奴婢还有要事相禀。” 第四章 奴婢不敢 男人却不管这么多,烈阳当空,他的唇舌离开,盯着怀中女子带着水色的唇笑道:“有什么事,能比我和小影成亲的事还要紧?你也不想小影的洞房花烛只有痛苦吧,离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得抓紧练习才是。” 所谓练习,大多都是世家子弟为了大婚时不出岔子,早早的在大婚前一年找丫头开了脸,收为通房。 世人只道江清黎对表小姐情根深种,只愿得此一人,从来不设通房,却不知,他早就和眼前的女子肌肤相亲多时。 女子回想起初尝人事的那种痛,心头一蹙。 妹妹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亲,还那么小那么纯真,自然也不想让妹妹再受这种苦,只是脸上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嘴里木然的吐出一句话:“既是如此,主子,今日该练习什么? 江清黎没有如愿看到怀中女人的失态,眼睛依旧冷冷的与自己对视着,不喜不悲,一时间暗火中烧,竟松开手任其跌落在地:“教学也需要趣味,烈日当空,做不出那般无耻之事。” 女人眉头略皱:之前更无耻的事情又不是没做过,少庄主不知从何处寻来所谓道家养生宝典,让她陪着自己练,闹市,山头,现在反而装作正人君子? 女人的表情似乎取悦了男人,他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冷冷的道:“就坐着说吧。” 女人心中微叹,她是永远都搞不懂主子心中所想,但眼睛依旧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男人:“官府的人似乎已察觉到主子地下的生意。尤其是醉春阁,最近频频有御衙门的鹰犬出入。不过,探子还没有发现容十的身份,容十正准备下手,却被身份可疑的男子给拦下,虽然那人的底细奴婢还没有查清楚,但奴婢怀疑,此人与御衙门绝对脱不了干系。容十自知失手,已当场自尽。” 江清黎眼睛盯着女人的一张一合的唇,水色润的唇更加丰满,似乎引人采摘。只是女人嘴里禀告的事情,确实得让他费一番心思。 收回游弋的目光,江清黎嘲讽一笑,又道:“御衙门新上任的总捕不是个小角色,让你们小心行事,你们却如此无用。容十死了又如何,以鹰犬的手段,难道不能从死人嘴里敲出点什么吗?” 女子神色一禀,连忙回道:“奴婢已经将容十的身后事安排妥当,断不会让那些鹰犬查出任何蛛丝马迹。无论对方怎么查,最后的宗案上,容十也只是个酒后乱事的混混,被打了一顿伤重,直接暴毙。” 江清黎轻笑,食指轻轻抬起女人小巧的下巴,笑道:“那些废物总是让你帮忙处理后事,真是辛苦你了。” 女人被迫仰起头,直勾勾的盯着男子,依旧面无表情的回道:“奴婢不敢。” 江清黎突然扑倒女人,双手撑地,将身下的女人死死的禁锢着。 女人背上是被烈阳炙烤过后的石板,身上又是更加炙热的躯体,只有男人冷漠如冰的眸子,让她瞬间冷静下来。 “心跳的这么快?” 江清黎伏上女人的心口,隔着粗布衣服听她的心跳声,脸也凑近女人的耳畔,低低的冷笑一声,“呵,今天你的宝贝妹妹又提到你,要是知道她的姐姐,这么多年一直在她的身边,不知道她会开心成什么样,嗯?” 第五章 姐妹花 说完,不安分的唇极用力的咬住女人的耳朵,双手也越箍越紧。 女子的脸上总算现出了慌乱的神色,江清黎的言语让她如至冰窖,一下子被打的措手不及。 快速的理了理思绪,女子嗫嚅着嘴唇,试图让自己吐出完整的句子: “少庄主,奴婢求你........求你不要,不要让妹妹妹知道奴婢的存在.........” 男人冷冰冰的唇已经从耳垂移到了脖颈,似一条毒蛇,直钻她的心口。 “小影是我的命,我自然不会让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更不会让她碰一丝一毫的腌臜,我会让她一辈子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她不是担心她姐姐吗?我也会给她的姐姐一个好下场,极好,极好的下场........” 女子十分清楚自家主子嘴里的那个,所谓的“姐姐”一定会有个好下场,会是什么下场....... 同时也明白,除了认命,她别无选择。 江清黎稍微直起身子,只是两腿死死地抵住了她的腰部,让她无法动弹。 烈日下,失去了江清黎的阻挡,女人的眼睛因为阳光的直射,不自觉地蹙眉紧闭,但是这个样子落在江清黎的眼里,就像是阳光撒在碧玉上,晕出一圈圈的光芒。 呵! 男人在心底冷嘲,明明只是个贱奴,怎么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的仙女模样呢? 想要撕碎她的念头叫嚣着,江清黎扯过残酷的笑容,一把将女人的腰带扯下,掀开她的衣裳。 玄衣之下还有一身雪白的里衣,松散的领子露出肩膀,上面着横斜几道淡淡的疤痕。 这幅身子,江清黎已经不知道要了多少回,但是每每近她的身,都觉得要把自己的魂给勾了。 江清黎鲜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女人的樱唇,突然轻轻一笑:“你知道小影今天头上戴的山樱,那花瓣多像你的唇,当时我就想吃。” 女人听到男人再次提起妹妹,一时间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手指不由的攥的越来越紧。 江清黎满意地看着女人的反应,手指依旧慢条斯理的撕扯着她里衣的腰带,迟迟不肯进行最后一步,像一把小刀,慢慢地割着女人的脖颈,就是不肯触及要害。 “你怕我?”江清黎半坐着,居高临下地看着神经紧绷的小女人,声音魅惑,还有几分隐忍。 “少庄主……”女人微蹙着眉,不敢睁开眼睛,似乎被男人的慢刀折磨地几乎疯狂,但是主子没发话,她也不敢动。 不愧是自己一手调教的女人,都多少年了,叫她往东,从不敢往西........ 烈日当头,男人的汗水滴落到女人的粉颊,仿若是她流出的泪水。 再高的兴致面对这样一个木头美人,也没有什么趣味。 男人兴致缺缺的坐起身子,拿出手帕一下又一下的擦着手指,而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将她硬生生打入深渊: “刚刚拉了小影的手,再碰着你,无端端让我恶心!” 第六章 容二,云疏 女人闭着眼,耳畔传来无情的话语,仿佛将她钉死在十八层地狱。 她面色如死灰,不想看看到主子厌恶自己的表情,也不想再回忆主子一次又一次凌辱自己的画面。 原以为她的心已经被冰封住,只要妹妹此生无虞,自己就算永堕地狱也无妨。 脑子里拼命想着妹妹当时在树上无忧无虑的模样,心中带着甜又泛着酸。 小影就是她的铠甲,替她牢牢的挡住所有刀光剑影。 但她此时不得不承认,主子的话随时可以击碎她的铠甲,直戳她的心尖。 这世间也唯有主子,能伤到自己,唯有他一人....... 思及此,女人仿佛是恨自己不争气,银牙死死咬着下唇,似乎要咬出血来。 只要有一个好好的活着就好。 是的,她们姐妹俩,只她一个堕入地狱就好…… 如果她睁开眼,就会发现男人的神情分明是带着得意,而女人的样子全都落入男人的冷静的眸里,他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嘴角带着恶意地笑容。 他从来都知道女人的死穴在哪,所以故意让她心生绝望,只有这样,女人充满死气的面容里才有一丝生气。 他心里轻笑,我的好心肝,我还以为你真是个死人......... 看着女人额上烙印着属于自己的奴印,身心永远属于自己,男人心中的满足无以言表。 只是还不够,远远还不够! 想到此,江清黎还是故作冷情地命令女人赶紧起身。 女人快速的整理好自己的衣裳,安静的跪在地上。 江清黎好整以暇地坐在石凳上,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石桌。 “容二。” 男人一副云淡风轻,仿佛刚刚只是和同好大谈玄学,畅聊诗词,高冷宛如谪仙。 “属下在。” 名为容二的女人立即从奴婢转换到了暗卫的状态,低头抱拳,听候吩咐。 “再过几日是端午节吧。” 男人一根手指在石桌上转动着,“小影一直想看赛龙舟……你盯着容五将司徒景擒回,若是失败,那么你也得受罚了……” 容二突然打了个冷战,不敢细想惩罚是啥,立即回道:“遵命,属下告辞。” 语毕,也不管男人是否让她离去,立即抬脚就走。 “今晚记得回去,收拾屋子。”男人在她身后不声不响的丢下一句话。 容二顿时停下脚步,僵硬了两秒才快速走远。 江清黎看着躲自己如躲恶鬼的女人,心中的快感尤生几分。 没有多久了,这场游戏,这株并蒂莲的游戏就要落幕了........ 容二从后门出了江府的庄子,立即就有马奴凑了上来问道:“小疏姑娘,要回府上吗?” “不回府上,去容香铺吧。” 容二头也没有偏过去瞧那马奴,径直骑上马。 容二只是她在暗阁的代号,而她明面上是上京江府的女奴,名唤小疏。 而她的本名正巧是云疏,曾经的云府嫡出的大小姐。 “诺。”马奴也不多说什么,立即将缰绳松开。 第七章 容字号 醉月山庄离上京有些距离,等云疏赶到城门,日头都有些晚了。 进了城,连口水都来不及喝,立即马不停蹄前往西市容香铺。 此时正巧距离闭市没有多久,街上的小摊也早早收摊,白日里喧嚣的大街也只有三三两两结伴准备离开的贩子。 云疏逆着人流往香铺走,不知是走得急还是对方故意地撞过来,堪堪与一女子撞个满怀。 一个和她穿着一样的黑色劲装女子。 云疏扫过一眼,发现那女子正噙着笑看着自己,有些不怀好意。 瞳孔微微闪了闪,随后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过头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 进了铺子,因为已经打烊,四下里静悄悄的无半个客人。 昏暗的柜台后面,只有一名相貌端庄的白衣女子端着烛台在清点香料,云疏见了也没和她打招呼,直接走进内院, 那名女子同样是暗阁的人,代号容九,她一看见云疏,连忙迎上去一把拉住她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问你,可有顺利见到主子了?他有说怎么罚我们吗?” 云疏似是累极了,只淡漠的摇了摇头:“没说。” 说完拨开开她的手,不再理会,直接掀开门帘进了里屋。 里屋本是制香房,几个年轻的女子正在埋头捣花炼制香粉,看到一身玄衣的容二,齐齐唤道:“容二姐姐好。” 云疏轻轻点头,算是应了声:“将今日的情况汇报给我。” 话音刚落,其中一名叫千阁的女子立马放下手中的捣药杵,快速走到容二身前,取出怀中的账册低声道:“账册都在这儿了,今日没什么异常,只是有一女子通过考研,想要买情报,但是铺子里没有可以做主的人,我只好吩咐她明日再来。” “此人什么样貌?”云疏记在心里,翻了翻手里的账册,她识字不多,但是为了能看账册,当年主子还是手把手教了她读书写字,防止出什么岔子。 “宫装女子,瓜子脸,眉心有颗观音痣。” 千阁答的利索,想必这名女子相貌不俗才会令她印象深刻。 “容二姐姐,还有件事要跟您说。” 不等云疏开口,斜刺里一个叫千音的女子突然冲到云疏面前,跪在地上急切的问道,“听闻容十被抓,请问……” “他死了。” 云疏头也没抬。 “死了……他怎么会死.........他明明告诉我会长命百岁的........” 千音低喃的声音回荡在不大的屋子里,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云疏作为暗阁的老人,本是管着她们几个的,不该有怜悯之心。 可是看着千音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只好出言安慰道:“入了暗阁,都会有这一天的。今日之事,我不会上报,你也别再记挂着了,对你不好。” 话一说完又有些后悔。 自己平时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今日自觉说的有些多,场面也非常尴尬。 千阁低着头一动不动,千音还在垂首哭泣,其余捣药的姐妹也埋头研磨,不敢说话。 云疏思忖片刻,立即合上账册,递还给千阁。 此时容九也掀帘进来,看着几个人不大对劲,轻笑道:“容二,你是不是又说错什么了?惹得千音妹妹哭的这样伤心。” 容九不比容二,一向自私凉薄,看到千音还在哭泣,嘴角带着一丝残忍地笑。 “没有。” 云疏懒得和她计较,起身就要离去。 容九看到她又要溜,自然不会放过。 纤纤玉手一抬,拦住云疏的去路,脸上依旧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你不想和我谈,可我还有事要问你,跟我来。” 第八章 容二,你喜欢少主吗 容九说罢,便抓着云疏的手往内室走去,临走时,还不忘瞥了一眼犹在哭泣的千音。 内室是几个常驻容香阁的姑娘休憩之所,此时空无一人。 容九拉着云疏进了房间,关上房门,抱胸看着她,似笑非笑:“容二,我们一同入的暗阁,资历和本事都摆在这,有些话实在不必拐外抹角,我就直说了。既然大家都是为主子办事,咱们容字科不说齐心协力、共渡难关,但也别想着尔虞我诈,排除异己吧?” 云疏皱眉:“你什么意思?” 容九抛了一记白眼,脸上明晃晃写着“你明知故问”:“是不是因为主子为了陪伴未来少夫人散心,搬去外面的庄子住,所以你这个小荡货饥渴难耐,才故意趁着出事去见主子的!” 这些话简直不堪入耳,云疏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到容九的刻薄,听罢嘴角也只收紧紧抿着,微蹙的眉头也被面具挡住:“容字科的事一向是我跟主子汇报,若是你想去,自然也是可以的。” 云疏不明白容九到底为何这般生气。 在暗阁做事,出生入死、危机重重,连脖子上的脑袋何时丢掉都未可知,她却总是因为这些小事斤斤计较。 想来是怕主子惩罚自己,所以才恶言相向想把祸水往她身上引? 虽然出言不逊,说不定是一番好意。 云疏越想越有可能,于是再看向容九便有了有几分感激之意。 因着每日要向主子汇报琐事,自己原本都住在府里,倒也方便,现在主子陪着妹妹去了京畿的庄子,出入却有些麻烦了。 好在有人愿意分担,自是满足。 一想到不用再去醉月山庄,云疏躲在面具下暗暗的松了口气,语气也不再僵硬:“我把去醉月山庄的地图给你,上头标记了正确的路线,你照着地图走就能找到主子了。记住不要走正门让人发现,也不要穿太过显眼的衣服引人注意,记牢了。” 说完也不等容九点头答应,云疏立即将怀里的地图郑重地交到容九手里,仿佛那是个什么烫手的东西。 容九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爽快地答应了,一时间有些诧异,半信半疑的打开地图,目不转睛的瞅着,确认无误之后才小心的将地图收入怀里。 “容九,最近我的事情比较多,你愿意帮我是最好不过了。” 云疏由衷地道谢,“原本我是不敢将这事交与你的,但最近主子亲事在即,人逢喜事,就算出了点错处,问题应该不大,你也不必承受雷霆之怒。” 容九听到这几句话,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有些迟疑的问道:“什么...........雷霆之怒……” 云疏回想江清黎上次发脾气,好像也过了挺久的,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于是又拍了拍容九的肩膀安慰道:“主子很少发脾气的。如果真遇到什么事,他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听话,你就不会受那么多罪了,还有一点,千万不要找借口,这些我们在训练的时候师傅都教.......” 容九一脸惊讶地看着平时沉默寡言的云疏:遇上和主子有关的事,竟然话这么多,看上去也有些心不在焉,难道....... 容九眉心一跳,心跳如雷,直接出声打断她:“容二,你喜欢少主吗?” 不料云疏一巴掌照着门面扇过去:“容九,你逾矩了!” 容九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打的有些发懵,手都没捂上脸,云疏已经一把拉开房门,晚风呼呼的从门口灌进来,吹得容二的衣裳猎猎作响。 云疏背着光,晦涩的神情都被很好的藏在面具下,背影有些孤傲又有些可怜。 大约是有些后悔刚才的动手了,云疏侧过头冷冷的解释道:“我这是在帮你。若你在主子面前提及不该提的事,下场可不是一个巴掌这么简单了。” 之后便大步流星的离开,瞬间就没了影。 徒留房里的容九抚着已经开始红肿的粉颊,一脸错愕。 第九章 噩梦 云疏走进庭院,此时夜色浓郁得如墨泼洒的一副画卷。 而她一身玄衣,融入到画卷里,仿佛一副鬼面漂浮在半空中。 没有停留多久,她径直走向庭院中的枯井,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都道上京繁华似锦,万家灯火灿如白昼,却不知上京地底下竟藏着同样壮观的地下城,犹如光和影,相伴相随,致死不休。 地下城弥漫着腐烂的味道,四处鬼气森森。普通老百姓甚少踏足此地,达官贵人更是不屑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这里大多住着流莺宵小,逃奴难民,都是见不得光不的下九流。 云疏疾步如飞,不愿沾染上周围的半分腐败气息,立即回到了江清黎在上京的府邸。 当她从腐朽黑暗的地下城出来时,映入眼帘的熟悉的纱幔,她小心翼翼地从神龛后面走了出来,并将神龛推回原来的位置。 袅袅香烟熏得人有些发晕,还带着几丝熟悉的气味。 这是江清黎的寝居。 因为主子经常要她陪他“双修”的关系,若是没有任务的时候,总是睡在这里的,待到清晨再回到自己的侧屋里。 不过,等到妹妹正式嫁入江府,这里的一切怕是就不属于自己了。 一想到这里,云疏的心就酸痛不已。 拂过主子的床榻,男人的气息似乎若有若无地飘散在空中。 她都不敢躺在床上,只敢伏在床边,静静的呆着。 她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敢去想,才敢去念。 江清黎,就像天上的神仙,而她就不过是泥土里挣扎的蚂蚁,云泥之别。 当心肝痛得无法呼吸时,她掏出藏在怀里的一块锦帕,一块属于云影的锦帕。 若是她还可以祈祷,还能祈祷,她就祈祷上天,让她那有着仙人之姿的妹妹,替自己和主子白头偕老、子孙满堂的的过完这一生吧......... 云疏做了个梦,梦到妹妹穿着凤冠霞帔坐在她面前,而主子红光满面,眼睛里盈满了春意。 他们执起酒杯,共饮合卺酒,妹妹鲜红饱满的唇被烛光印得更加鲜艳,脸颊因为酒意带着些许动情的红晕。 接着,主子温柔地将妹妹的凤冠朱钗摘下放置在一旁,一头秀丽的黑发如泼墨般散落在背上,美丽不可方物。 大约是情不自禁,主子竟连床幔都忘记放下,急切的搂过妹妹的纤腰,作势要吻上…… 梦里的画面被泪水模糊,一道道水痕滑过自己的脸颊,绝望似水里的藤蔓将她紧紧缠住,连一丝生机都没有。 “不要!”梦里的她心神具裂的地冲了上去,不顾一切的打断他们的情意绵绵。 妹妹一个猝不及防,一下子被自己扑倒,满头的青丝尽数滑落在耳后,露出额角一小小的烙印—江。 丑陋的奴印印在眼里,是彻骨的冰凉。 这分明变成了她自己。 眼前的自己不停嗤笑着:“身为官奴的你有什么资格!你到底在幻想什么?” 男人薄凉地声音同样在耳畔响起:“你想取代你宝贝妹妹嫁入江家吗?你这种卑贱之人,有何脸面成为江家的少夫人?痴人做梦!痴心妄想!” 她瘫软的身子不敢行动,任由穿着喜服的男人拖着自己的头发来到热闹的宴会席上,大声呵斥她的不知廉耻。 她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冰冷坚硬的地板将她的额头磕的血肉模糊,但她感受不到丝毫的疼痛。 面前是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的主子,他冷冰冰的盯着自己,轻蔑的抬起脚,用鞋尖挑起她的下巴,笑的诡异。 面容清隽温柔的男人此时像罗刹恶鬼一般:“你一身肮脏,满身奴味,只配做我的贱婢!快说!你把我的影儿藏到哪里了?” 梦里的自己泪水不断涌出,惶恐的对着周围的宾客大声解释:“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想……” 画面又转,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绑在暗阁的地牢中,男人不断的欺辱自己,身上不断流出鲜红的血水。 男人痛苦而疯狂地在她耳边低喃:“你把影儿藏到哪了?你把影儿藏到哪了?还我,快点还我……” 而自己,长发散乱,嘴巴已经没有一丝血色,喉间也吐不出完整的话语。 一夜噩梦。 第十章 冲撞贵人 当云疏从噩梦中挣扎着醒来时,夜色还没有完全消退,整个人趴在锦塌上,泪水打湿了盖在塌上的锦褥。 由于睡姿不对,她感觉背脊、肩膀酸痛难忍。 但是福祸相依,身体的痛苦将她从梦魇解脱出来,否则这梦还不知道要做多久。 云疏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又蹬了蹬腿脚,等手脚的血液都流通了以后才麻利的收拾好床榻,接着,轻轻掩好房门,警惕的望了望四周,确认没人才回到侧房准备梳洗更衣。 一日一夜未换衣物,再加上接连几日在外风尘仆仆,身上早就脏的不成样了。 只是,低贱的奴婢哪有什么资格每日沐浴........ 云疏只简单擦拭自己,便换上了一身青衣男装,重新将头发梳成男士发髻,换了个银质的半幅面具严严实实的遮盖好面容,这才放心的出了屋子。 天刚蒙蒙亮,若是在村子里,那些农户早就起来下地干活了,但在上京各个府邸的大院里,下人丫头比他们好得多,起码还能睡个好觉,不必摸黑起大早。 平日里,她也不会起得这么早,大约再过个一刻吩咐婢女唤醒主子,待服侍主子更衣后,和主子一起晨练。 初夏的清晨,天气倒还有几丝凉意,云疏在庭院里打坐练功,活动筋骨,待到身体的酸软彻底消散后,院落里的小厮婢女才陆陆续续出来干活。 因着江清黎前一年分了家,在城西单独开府,所以这栋三进三出的府邸就只有江清黎一个主子,此时的他还在城外的山庄游乐,所以院落里的下人们都比以往散漫一些。 不过即使再散漫,每日该干的活还是得干,所以几个扫地丫头看到院落里练功的云疏,一一向前打声招呼:“小疏姐姐早。” “小疏姐姐早。” “小疏姐姐早。” ......... 而云疏依旧闭着眼睛练功,只微微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等到了中午,云疏跑到小厨房和一通下人们挤在一起吃饭。 虽然府里像云疏这样的死契官奴并不多,大部分还是白丁,但是她受到主子的重视,身手又好,所以那些稍微有些脑子的下人们,都不敢欺压她。 “小疏姐,听说再过几个月爷就要成亲了?”打扫后厨的黄毛丫头陈青一脸好奇地问道。 云疏压抑住内心升起的异样情绪,轻轻到回了句“是。” 谁知她的话甫一说出口,厨房里就像炸了锅一样议论纷纷。 有说主子和少夫人有情人终成眷属,比那画本里的故事还要美满。 也有婢女作势哀嚎几声,说主子爷这一成亲,上京多少闺中小姐要心碎而死....... 还有一些则是凑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少夫人多美貌、纯善,等嫁过来定是个好主子! 云疏低着头静静的听着,嘴里不停的扒拉着饭菜。 其实私下里讨论主子的事并不是本分,但是成亲是桩大喜事,所以管家、嬷嬷们都不怎么管,那她更没有必要去斥责什么,何况,她也没有资格。 云疏快速吃完热馍,不声不响的避开所有人,迅速消失在门外。 她没有忘记昨天千阁汇报的事情,现在正值晌午,正是西市开市之时。 白日里就无需走见不得人的通道,所以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云疏就赶到了容香铺。 容香铺的香料物美价廉,款式新颖,更主要的是千阁千音费心研制的香料独一无二且极难仿制,加上价格有高有低、货物齐全,一般人家都买得起,所以前来买货的主顾都是年轻的女子或是刚为人妇的小娘子,平日里生意极好。 此时正是开市的高峰期,铺子里人头攒动,那些个贵妇、千金虽然难得来,但架不住容香铺声名远播,所以经常会遣自己信任的婢女前来挑选采购合适的香料,上京又流行焚香宴客,一时间荣香铺挤满了人,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云疏旁若无人的朝铺子走过去,那些客人一看到她脸上的奴人面具,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纷纷躲到一边,掩着鼻子对她指指点点。 面对这样的场景,云疏一脸的风淡云轻,直接走到铺子前问道:“我家主子预定的香料制好了吗?” 也不怪她要演戏,若是让客人们知道铺子里有官奴做事,生意可是会大打折扣的。 上京身为奴籍的人不少,但是带有奴印的下人还是非常少的,只有犯了大罪或者受了 刑罚的奴仆才会受这黥面的罪业,戴着面具也不过是以免冲撞了贵人。 毕竟有些人出现在别人面前,就是冲撞。 云疏早就习惯了周围厌恶地眼光,空气中无形的护盾隔绝了她和周围人的距离。 柜台后面站着的是千音,冲着云疏笑了笑道:“这位姑娘请随我来。” 说完不顾店里客人异样的眼神,直接掀起身后的门帘示意云疏进去,脸上依旧挂着疏离的笑。 “容二姐姐,那人已经来了。”回廊里的侍女清影看到云疏,连忙迎上前,“现在就在耳室。” 云疏点了点头,悄悄从暗门钻进耳室,之后抬手按了按墙上的开门,暗门立即无声无息的从里面关上。 第十一章 交易 耳室里常年熏着香料,由一层层纱幔将内室和外室隔开,烟雾缭绕,如梦如幻。 “来人了?” 层层纱幔挡不住外室曼丽的身影。 云疏透过米黄色的纱幔看过去,只见外室的席上斜躺一抹红色,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比划着什么,恣意放纵。 而内室,负责记录的婢女正笔挺的跪坐在地上,手中的笔纸也十分妥帖的放在案几上。 “久等了。” 云疏不卑不亢,正对着那抹红色缓缓坐下,等姿势摆足,才压低声线道:“你应该知道暗阁的规矩,以物换物,最为公平。” 红衣女子似乎对暗阁颇为熟悉,把玩着手里的茶具,神色淡然镇静:“我要查的是一个人,所以我交换的,也是个人。” 既然对方开门见山,云疏也不必和她再废话了,直接反问道:“既然懂的规矩,你先说你用来交换的人吧。” 谈到关键所在,那抹红色终于坐起身来,闲闲的抖了抖衣物,笑道:“听说去年十月,城郊有个人失踪了。我知道你们暗阁一直在找他,他在我这。” 云疏皱眉:去年十月,暗阁花字科出了个叛贼,被御衙门带走后,至今下落不明。 眼前的女子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又为何敢从御衙门手里抢了人藏到现在?既然牵扯到朝廷和暗阁,无论哪一边先找到这个叛徒,在此之前他都是个烫手山芋,她不仅不藏了,还堂而皇之的上门谈条件,丝毫不惧怕暗阁的势力,看来此人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云疏快速的梳理一番,决定还是先探探口风。 “暗阁人员繁杂、规矩森严,不是我经手的人和事,按规矩我是不能插手的,何况你现在手里有的,是否是我想要的还未可知。” “这事好办,你找个认识的,以人换人,你怕什么。” 女子满不在乎,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云疏思忖片刻,决定还是先接下来。 如果事成,不仅可以抓到那叛徒,还能趁机结识这名女子,暗阁做的是情报生意,多个朋友多条路,这是规矩。 如果不成,她也没什么损失。 想好之后便要开始交易了,所以面上云疏依旧八风不动的端着架势,嘴上已经应了个:“妥。” “我要查一个人。” 红衣女子见暗阁已经接下这单生意,也不过多废话,“听说平安坊有个伶人和新科进士私相授受,帮我查出那人是谁。” 云疏心下了然,已然猜到女子的意图:“伶人?没想到贵人也会对如此下贱的人感兴趣。” 红衣女子丝毫不在意云疏的反应,只轻轻一哼:“你只用回答要几日。” “三日后,杏花红,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云疏见女子口风极紧,探不出什么来,只好下了逐客令,“清影,送客。” 那抹红色也不久留,笑盈盈地起身,随着婢女离开了耳室。 片刻后,负责记录的婢女将任务放到后面挂着杏花红木牌的柜中,门外清影的声音也远远的传来进来:“容二姐姐,那位客人已经走了。” 第十二章 半路被拦 云疏没有出声,脑海里还在思索着如何将此事禀报给主子。 而刚才那名记录的婢女从头到尾一直没说话,见她一直坐着一动不动,拎着茶壶给云疏倒了杯茶水,稚嫩的脸上满是好奇:“容二姐姐为何如此苦恼?” “籽玉,不该问的不要问。” 云疏接过茶水,隔着面具叹了口气:“我们每个人的职责不同,若是不守规矩,那暗阁怕是没多久就要被一锅端了。” 那名唤作籽玉的婢女听罢,手上一抖,差点握不住手里的茶壶。 万万没想到,她只是随口一问,竟惹得姐姐一番危言耸听,连忙讨好的奉承道:“容二姐姐过虑了,我只是想帮姐姐分忧。” 云疏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屋子里的香气实在是让人厌烦,她重重的放下茶杯,豁然起身道:“你把那名女子想要的东西找到,我先回府了。” 离开容香阁,云疏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沉闷的胸膛顿时像是被打开了一样让人放松。 主子还在城外陪着妹妹玩耍,府里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想到此,云疏突然萌生了去逛街的冲动。 道路两侧都是卖着胭脂水粉的小摊贩,云疏身上没带银钱,但是一边走一边看着小摊贩售卖的商品,倒像个普通的平民女子,云疏竟生出一种生而为人,三生有幸的感觉。 只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云疏就在心里狠狠的扇了自己一耳光。 一朝祸起,被贬为奴,额首黥字,还有什么资格作为普通人行走在这人世间? 只盼主子念着她这些年的劳苦功高,让自己年老之时能有个安度晚年的结局就好。 云疏一边走,一边往两边的铺子细细瞅着。 以往虽然去容香阁去的勤,但是从未留意这边的东西,没想到有好些东西她在江府从未见过,云疏想着,下次若是带了铜钱一定要买上一些……… 想事情想的出神,等云疏察觉到周围不对劲时,前方已经有人拦了她去路。 “云疏姑娘!” 一声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 云疏定定的站在原地,抬头,只见一名紫衣女子笑吟吟地叉着腰,正站在前方看着自己。 这名女子年纪不大,五官却长得极好,只是肤色偏黑,倒遮住了七分美貌。 身着一身紫色劲衣,头发也只是随便绾了个髻,腰间佩戴着玉带,还别着一柄重刀。 女子站立的姿势看似随意,从呼吸吐纳却能听出是个练家子。 而且,云疏能感觉得到,对方是个高手。 更重要的是,看她的玉佩和衣裳面料,定是个官家女子。 云疏不认识她。 没想到白日昭昭会有人在闹市拦住自己,云疏暗自恼怒不该失了往日的警惕,被人在大街上认出自己犹不自知。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既是麻烦她当然不想惹,所以故意装作没听见,往旁边的人群挤进去想要绕路离开。只是对方有备而来,无论她怎么躲对方都死死挡住,不让她离去。 “这位姑娘,在下似乎不认识你。” 云疏蹙着眉,面具下的神色十分冷然。 而那紫衣女子并不接话,反而趁着云疏说话的空隙,一把抓过她的衣袖,身法之快,令人咋舌。 第十三章 胡五娘 不过,好在云疏反应极快,暗暗使劲甩开了她的掣肘,丹田开始运气到足尖,准备施展轻功逃离。 岂料这紫衣女子果然应验了她之前的猜测,不仅武功高超,连身份来历也绝非普通市井小民,见她要跑直接大声嚷嚷道:“云疏!大庭广众之下,你确定要逼本小姐和你动手吗?” 这一下,云疏顿时像泄了力气的皮球,一下子就瘪了。 官奴敢和官家女子缠斗,就算是被当街打死,也不会有人为她出头。 何况她是犯了天底下最重的罪——逆谋罪的家眷,九族抄斩,死有余辜...... 所以,自己就算武功高过她,也绝对不能出手。 “云疏姑娘,请你相信我,我对你没有恶意。” 那女子还是笑的一脸无害,见她被自己唬住了,笑嘻嘻的再次伸出手去牵她的衣袖,而云疏自知身份悬殊,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动粗,只好僵硬着身子被她拖着往前走去。 而那紫衣女子的性子也实在豪爽,一边火急火燎拖着她,一边劈里啪啦的说个没完:“这街上怎么这么多人!也不知道那家酒楼还有没有位子!哎,你都不知道,我为了请你吃东西,在这里等好久呢………” 云疏被迫跟着她走,一直在伺机寻找机会脱身,如今听她说还要坐一起吃饭,那还了得! 要是被主子知道了,不!哪怕是被暗阁的人瞧见了,那她这条小命还要不要了……. 如今暗阁众人因着主子即将大婚,权柄下移,几乎所有人都在明争暗斗,互相监视,只为了取得主子的信任,好稳坐暗阁二把手的交椅。 云疏从无争夺名利之心,却也因为深得主子赏识而常常被视为眼中钉,想要趁机除掉她的人,大有人在…….. 今日之事若是被有心人看到,那……… 越想越头疼,云疏深深的吸了口气,连忙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这边才冷冷的回道:“在下身份下贱,怕是不配和官家女子同席而……” “哪有人生来下贱的!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那紫衣女子突然回头,气呼呼的瞪了她一眼,似乎一点也不在乎云疏的身份,反而对她自暴自弃的语气相当不以为然,语气充斥着不满,步伐也一下子加快许多,两人健步如飞就差飞了起来。 云疏一瞬不瞬地盯着女子生怕她跑掉的紧张样子,心里涌入一种异样的情愫,一时间无意识地跟着她走了好远。 “胡五娘!” 突然,后面传来一声略带愤怒的男子声音。 果不其然,云疏只见眼前这名女子浑身打了个寒颤,立即挺住脚步,而云疏一直跟在她后面,一时不查没有刹不住脚,一只脚竟然扭到了,整个人往旁边扑了过去。 “嘶!” 云疏倒抽了一口冷气。 不是那只扭伤的脚疼痛无比,也不是因为身子跌倒在地。 而是因为,她跌进了一个武将的怀里.......... 第十四章 御衙门 这是云疏第一次与陌生男子如此亲近。 第一次感受到与主子完全不同的气息。 她的脑子突然闪过很多画面,杂乱无序,模糊不清。但是最终闪过的还是主子那张阴骘不悦的脸庞,吓得她连忙挣脱陌生人的怀抱。 “秦三郎,你怎么跑这来了?还穿着铠甲,也不嫌硌得慌!” 胡五娘把云疏从秦略的怀里拉到一边,笑着介绍道:“这人是秦大统领的三郎,名叫秦略,刚刚是他唐突了,姑娘莫见怪哈。” “胡五娘,你还说,让你休息你怎么到处乱跑?” 秦略顿了顿,斜眼看了看还在发懵的云疏,略微收敛了脾气道,“这个案子你接不得,快跟我回去,不然我要被揍死了。” 胡五娘显然被这话气得不轻,整个人像只炸了毛的野猫:“这案子最开始就是我先接手的,我看你们谁敢抢我功劳!” 被胡五娘这么一吼,云疏的神智这才从九霄收回体内。 “云疏姑娘,这人就是个莽夫,刚刚估计是看你快摔倒了,所以才扶你,你可别生气啊。” 胡五娘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再次为秦略开解。 “无碍。” 云疏抚了抚面具,确认无事才松了口气。 “云疏姑娘,抱歉。” 一边的秦略听了云疏开腔,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扶的是位妙龄姑娘,连忙正了正身子,抱拳施礼正式道歉。 “秦统领,莫失了礼数,我是官奴,真受不得这番大礼。”云疏一惊,连忙后退,全身上下写着抗拒。 胡五娘最见不得她这副卑躬屈膝的样子,这边秦略还没有说话呢,她已经摆好架势准备说道说道。 谁知不远处一江府的小厮眼尖,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道:“云疏姑娘,你怎么在这?府上还有好多事等着你处理呢,快随我回府吧。” 云疏听罢,回头看了看胡五娘,见她虽脸色不好到底也没有胡搅蛮缠,并未做出阻拦的动作,只好一言不发的领着那小厮速速离去。 待到二人走远了,彻底消息在人群中,秦略才背着手道: “你这样调戏江府的官奴,被他们知道了,又要大发雷霆。” 他本就是武将,又生的高大威猛,一皱眉、一抿嘴让他的脸更加多了几分戾气。 “哼!少在这装模作样了,真当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统领呢!” 胡五娘翻了个白眼,一副女子女中豪杰的架势,丝毫不惧怕他的戾气,反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我亲眼见过她救了一个孩子,那身手绝不是一般的官奴所有的,如果能把她拉拢过来为我所用,那以后办案就更方便了。” 秦略的眉头似乎有些松动,装模作样的气势在胡五娘面前一点用处都没有,索性直接收起来了。 毕竟,眼前这个女人连他也不敢动,只好悻悻的劝道:“你是良家子,不懂得官奴的处境有多艰难,就刚才你随便用官女子的身份唬她那一招,便明白她是怎样长大的……你这样利用她,也许会把她害死。” 第十五章 女捕快 胡五娘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冷笑着反驳道:“你懂什么?若是立了大功我自会将云疏姑娘收入麾下,如此一来,她不仅可以脱离奴籍还可以有个安身立命之所,我这是在帮她。” 秦略不解:“你为啥总是这么爱多管闲事?” 胡五娘扶额:“秦三郎,这么一个好苗子被一个清流世家公子耽误一辈子,我会于心不安的。” 说罢,胡五娘也懒得跟他废话直接转身离开,秦略摇了摇头,还是有些不甘心,跟在后面追问道:“御衙门从来没招过官奴进来当差,你这是在自讨苦吃。” 胡五娘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冷冷的讽刺道:“曾经御衙门一不招女子,二不招白丁,现在不也有个全是白丁农户的劲松堂,还有一堆女官、女捕快吗?” 秦略一向了解胡五娘的脾气,犟得连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可这事太过惊骇,一个不慎可能会害的她连现在的位子都保不住,他不劝,谁还能劝? 硬的行不通,只好来软的,于是他堂堂七尺男儿变得跟个娘们似的跟在后头,好生好语的试图说服她:“我知道这么说不对,但是……” 胡五娘扬起手来,作势挡住了秦略的絮絮叨叨:“你们这些世家子弟,不知世间疾苦,我不怪你。” 看到胡五娘拒人于千里,秦略也不太好凑上去任她揉搓。 二人脚步一直没有停,穿过了一个又一个坊市,终于停在了离皇宫不远处的一栋气派的官府门口。 三开的大门站着几个侍卫,正门上方一块金碧辉煌的匾额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气派,匾额上方用隶书写着三个大字——“御衙门”。 不错,此处正是近几年轰动江湖的朝廷所属的鹰犬组织——御衙门。 而胡五娘和秦略,正是御衙门的两个御用捕快。只是一个隶属于劲松堂,专门处理江湖上的绿林马匪,一个隶属于金麒堂,专门处理各处的权贵豪强,各司其职,互不干扰。 两人没有说话,也不必说话。 只是虽然他们不说,自然会有人找。 “胡五娘,秦三郎,你们去哪了!” 一个身着锦衣的年轻男子匆匆跑了出来。 胡五娘一看,此人正是金麒堂的尉迟辉,呵,和身后的秦三郎一个样,都是门阀世家的纨绔子弟。 “今日沐休,出去转转。” 胡五娘刚忙完一个大案,上头给她放了十天假,不过她在上京没有住所,平日里一直就住在御衙门后头的大院里,只是这几天跑到城外练功去了,自然没人找得到她。 “又有案子了,平安坊一泼皮死了,看起来是被打死的。本来没啥事,但是你们那个谁谁,死活不肯结案,说此案必须让你回来看过了才行。” 尉迟辉年纪不大,心眼却多,众目睽睽之下还不停的给二人使眼色,也不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胡五娘无视他的提醒,嘴角勾起一笑:“既是非我不可,那本姑娘就赏脸去瞧瞧罢!” 第十六章 请罪 话说两头。 这边云疏领着小厮匆匆离开西市,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两人的身影小厮才舒了口气,语气有些埋怨:“云疏姐,主子让你别和官家人走的太近,你怎么不听呢?” 云疏微蹙了下眉:“我被他们盯住了。” 小厮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心有余悸:“要是让主子知道,怕是又要发脾气。今日姑娘不去庄子上吗?” “我让人帮我去了。” 小厮愣了下,暗道主子竟然这么好心,让云疏姑娘休息一天,于是舔着脸笑了笑:“如此,姑娘倒是可以休息休息了。” 云疏默不作声,示意小厮继续往回赶。 此时的她哪里还有心思休息,容九到底有没有找到醉月山庄,还是个问题………. 事情一多,人的心思就重了,当天晚上,云疏照例没有休息好,梦里面除了支离破碎的肉块就是喷涌四溅的血。 只是天色还未亮,门外一阵凶狠的敲门声硬生生将她从噩梦中叫醒。 身为暗卫她从不敢大意,连睡觉都是和衣而睡,所以一听到动静,云疏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立即翻身而起,一把拉开房门。 还是昨日的小厮。 只是不同于平常的神色,此时他的脸色惨白的可怕,连说话都说不利索了:“爷,爷在庄子里大发雷霆!据说是,是在惩罚一个奴婢………现在让你过去回话,你可快随我去吧!” 云疏一听,心中暗叫不妙! 主子很少发火,即使出了什么岔子,他的脸色也一向是不动如山,波澜不惊,今日到底是出了什么要紧事,竟惹得他如此动怒? 匆匆含了一口盐水漱口,又朝脸上泼了泼冷水,稍微收拾下因昨夜没有睡好的倦容,云疏这才匆匆策马赶往山庄。 平日里两个半时辰才能走完的路程,她快马加鞭,只花了一个半时辰就到了。 此时天色尚早,东方的天空还挂着薄薄的雾气,云疏站在山庄门口的空地上,眺望着藏匿在远峰后的太阳,心思一时不知飞向何处。 “姑娘,你站那干嘛呢,快进去吧!” 早上一直守在门口的管家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青衣女子,立马迎了上去,急急的劝道,“今日有个女子拜见爷,结果不知道说了什么,竟然惹怒了爷,现在正要把火撒到你这呢,你待会儿可要小心些。” 云疏听完点了点头,默默跟着管家从一侧的小门进去,穿过杂役房又穿过了一走廊,才走到主子所处的东院。 “小疏啊,别怪我不讲情面,爷这火气,极有可能是因你而起的,连表小姐都被爷的怒火吓到,躲到房里不肯出来了。” 管家迈着步子走在前面,突然背过身子小声说道。 云疏的心被猛地一揪,有些惊慌失措:“表,表小姐没事吧?” 云影到底是未来的当家主母,这小疏再好,他也只是平日里对她和蔼一些,热络一些,仅此而已,若真的牵扯到了利益,这管家也是不讲情分的。 因此看到云疏紧张的表情,大约也猜到事情与她脱不干系,表情开始阴阴的,略微有些埋怨的瞪了她一眼:“表小姐平日里哪见过这些!听翠香说,她已经哭了好些时候了。” 云疏听到云影哭的伤心,担心的不得了,正欲张口再问,却发现二人已经到了东院书房门口,只好闭嘴作罢。 那管家敲了三下门,扬着脖子禀报道:“爷,云疏姑娘来了。” 没有动静。 管家见苗头不对,脚底抹油溜的极快,只留云疏一人站在门口。 第十七章 惩罚 该来的总会来…… 反复的深呼吸几次,云疏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引入眼帘的就是被绑了在地上的女人,松松垮垮的发髻看得出她是受了一番苦,云疏心头不免一颤:是容九。此时的容九背对着自己,跪坐在地上,身上被五花大绑着,衣衫褴褛,背上被鞭子划开一道道裂痕,露出里面雪白的肌肤和鲜红的鞭痕,伤口上还撒上雪白的盐粒。即使是这样的痛,容九也没有昏迷过去,只是面朝着江清黎,低着头,不敢发出声响。她们是贱奴,不能在主人生气的时候发出声音,这是刚进暗阁时第一条学会的规矩。见此情形,今日自己怕是要脱层皮了…… 云疏试图调整自己的思绪,上前跪倒在大厅中央,沉声道:“暗阁容二,听候主子差遣。”“容二,看着我。”江清黎清冷好听的声音回荡在在大厅,犹如摄人心魄的魔鬼,云疏不敢犹豫,连忙抬起头看着坐在主位的男人。只见江清黎慵懒的半躺在主位上,衣衫敞开,半露着精壮的身子,两手把玩着还沾满血腥的鞭子,和他清冷脸庞形成很强烈的反差。男人的目光没有看向下首的云疏,而是盯在鞭子上,嘴角噙着残忍的笑意,“你倒是有长进了。”云疏一听到这阴阳怪气的调调,瞳孔猛地一缩,身体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你让容九替你受过,城府和心机越来越让人刮目相看了,嗯?”还是淡淡的语气,只见男人手里的鞭子一随意拂,如灵蛇出窍,准确无误地甩在容九的左肩处,一时间皮开肉绽。云疏听到容九发出一声闷哼,心急如焚:主子的武功之高深让所有人畏惧,这一鞭子下去容九必定疼痛难忍,可就算是天大的痛楚,她也不敢发出声音,越是这样让她越自责。容九做了什么惹了主人,为何是代她受过?而且她又能有什么心机?在聪明绝顶的主子面前,她不敢也不能用有心机啊!如今只盼着主人将火气撒出去,千万不要伤害了她们才好。暗阁的人,再不济,也是同生共死多年的伙伴…… 云疏不敢反驳,也不敢动,静静地跪在地上如同死物。“容二,过来。”江清黎微眯着眼睛,盯着地上一脸镇定的女人。呵,在想怎么为容九开脱吗?到底是自己调教出来的奴婢,江清黎只消看一眼,就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同样的,不管调教多久,她永远不知道该怎样才能真正的取悦自己…… 一想到此,男人脸上的笑容更胜,可眼底的寒意如同百尺寒潭。“是。”云疏连忙跪着朝江清黎爬去,一直爬到他的脚边,忐忑地扬起小脸,眼神清明的看着宛如谪仙一般的男人。江清黎扬起眉,垂首看着身下一脸忐忑的女人。银质面具在烛火的映射下翻着昏黄的光泽,面具下面是带着水汽的双眸,恐惧,内疚,唯独没有他想看到的东西。男人牵起薄唇,俯下身子靠近云疏,轻声说道:“你说容九犯了什么错,我为什么要罚她?”云疏瞳孔猛地一缩,想要咬住下唇,却被江清黎的手轻轻拂开。她没有资格咬伤自己的唇,那是属于他的。江清黎手还在把玩着云疏的脸,表情阴晴不定,让人无法猜透。最终还是云疏先开了口:“一切是容二的错,不该让容九来汇报情况,请主子责罚。” 第一十八章 贱奴 江清黎轻笑出声:“你的请罪,就只靠你这张嘴?” 云疏心下了然,轻轻的吐出几口浊气后,自顾自的快速将衣物尽数脱下,然后安静跪坐在男人腿边,再无言其他。 此时的她,已经顾不上旁边的容九是否看到这样卑贱的自己,屈辱和尊严在活命面前,不值一提………… 是的,只要主子能够消气,她做什么都愿意。 云疏不在意容九,可有人偏偏不乐意了。 江清黎的余光瞧着屋子里碍眼的容九,眼神越来越阴鸷:那个贱奴竟然还敢偷看他的宝贝?他的宝贝只有他能看,他能碰,找死! 不满地冷哼了一声,男人一挥鞭,带着血渍的鞭子准确地甩在了容九的脸上,又残忍的划过她的右眼。 男人正在气头上又触犯了他的逆鳞,这一鞭子下去,容九的脸顿时鲜血淋漓,眼珠子都被抽碎了。 即使是再强的忍耐力,常人也承受不起这等痛楚,而容九双手又被束缚在背后,她只能咬着牙,紧闭着眼,任由眼泪划过受伤的脸,腮帮子咬的鼓鼓的。 云疏忍不住回过头,看到满脸鲜血的容九,眼泪霎时盈满了眼眶。 此时容九的右眼流出的不光只是泪水,还有越来越多的血水从眼缝中滑落,她的那只眼睛,只怕是毁了。 暗阁是不收残废的。 都怪自己,为什么要偷懒让容九来替她! 一切都是她的错! 云疏心里在滴血,双手攥的紧紧的。 突然,容九砰的一声倒在厚厚的地毯上,似乎是疼晕了过去,之前一直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放松,整个人瘫在地上,仿佛没了气息。 终于,碍眼的人没了…… 江清黎带着温柔的笑意,看着身下微微发颤的小人,心想着,终于可以好好享用自己的大餐了…… 云疏因为内疚自责的闭上了双眼,感觉那些鞭子仿佛是在抽打自己。 “我的小疏儿,在想什么呢?” 江清黎捞起脚边的宝贝,一手横过她的腰肢将她搂在怀里固定住,炽热的鼻息尽数喷洒在她的颈窝处,惹得她雪白的脖子泛起一圈圈的小疙瘩。 云疏低头看了看两人亲密无间的姿势,小脸不由得染上一抹红。“我的小疏儿,还是这么容易害羞。” 江清黎满意地吻了吻了她的脸庞,用还带着血迹的鞭子柄在她的腰上顶了顶,语气越发暧昧,令人毛骨悚然:“多想在你的腰上刺青……” 男人慵懒的将下巴支在云疏的肩膀处,低沉好听的声音轻轻地扫过云疏的耳畔,“在上面写上江清黎的贱奴,你说好不好?”云疏瑟瑟的缩成一团,努力让眼泪不落下来:“主子开心就好。” 江清黎手指轻轻一甩,细长的鞭子尖端轻轻地扫过云疏的脸蛋,不疼,只是痒痒的,落下一道浅浅的红印。 “我家小疏儿总是这么口是心非,既然你这么乖,刺一句怎么够,背上全刺满如何……” “主,主子……” 云疏低低地求饶,两只手不敢抓住男人的衣服,只能死死的捏紧拳头,尽量逼自己放松。 江清黎没有理会怀中小人的娇羞,只是打量着她的身体,轻蔑的呵笑一声:“你看你多放荡,和平安坊里的女人有什么区别?” 第十九章 云影来了 云疏不敢反驳,只好默默的抿着唇不吭声。 她很美,美的让所有见过她真面目的女人都妒忌。 不是那种艳俗或端庄的气质,而是娇媚和清冷在她身上完美融合,还夹带着不可亵渎的高贵…… 呵,不可亵渎吗? 江清黎心里仿佛有一头无法控制的野兽在叫嚣着,撕碎吧!把眼前的女人撕碎! 可他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月朗云舒般的冷清,野兽被他藏得很好:“越发没了规矩,有段时间没召你暖床,就忘了怎么伺候吗?” 江清黎啪的一声将鞭子扔在地板上,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 云疏的脸一直红着,原本是坐在他身上,如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好按着记忆中主子的喜好,艰难地起身,然后站在他面前,鼓起勇气扬起眸,看向高高在上的主子。 她颤抖着身子,弯腰下跪,可是就在她准备跪的那一刻,她听到了脚步声,还有熟悉的气息。 是云影! 云疏的心彻底乱了,她急忙去捡地上的衣服想要穿起来,江清黎自然也是感受到了心爱女人的气息,双眉一拧,一把将旁边的女人拖了过来,捏着她的肩膀狠狠往腿上一按。 像是饥渴的鱼儿找到了水,疲惫的鸟儿找到了巢,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江清黎深深地舒了口气。 如果云影让到嘴的鸭子飞了,那这笔账最终还是要落在她的身上。 云疏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几乎尖叫,但是男人的俊脸立即逼近,狠狠地攫取了她的唇,将她想要发出的声音尽数吞咽下,两只手则狠狠的固定住她的腰肢,不让她乱动。 ”……” “……” 云疏喘不上气,身子也被颠的差点滚落在地。 男人终是离开了她的嘴,转而凑到她的耳畔,像一把刀凌迟着她的神经:“你总不会希望她看到我们这样吧,快点完事,然后我把你藏起来,嗯?” 云疏捂着嘴,感受着男人散发的炽热涌动的气息,仿佛要将她的身躯燃烧开来。 与此同时,随着脚步声的靠近,她越来越紧张,脚趾紧紧蜷缩着。 江清黎满意地看着她的神色,依旧不紧不慢地说:“看着自己的妹妹来了,就不要我这个主人了吗?” 而屋外,云影娇俏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管家,刚刚是我错了,不该责骂清黎哥哥的。” 听着屋外妹妹的声音,云疏抬起眸,撞上江清黎深沉的眸子,心下又酸又愧。 屋外管家的声音透露着急切:“表小姐,里面怕是过于血腥,爷也是怕您半夜着了魇,所以才赶你走的。要不还是等爷处理完,再过来给爷道歉吧。” 云影不肯走,声音有些羞愧:“我将来迟早也要经历这些,若是不尽快强大起来,怎么配得清黎哥哥呢?” 云影稚嫩的话语像是把重锤敲在云疏的心上,自己的亲妹妹将来要成为暗阁的女主人,也在为这个身份而努力。 而她呢? 身为贱奴,又能做些什么…… 她又能拿什么去配上主子…… 原本平静无波的双眸开始聚集着痛苦的神色,两只眼眸无神地看着江清黎。但江清黎很清楚,她已经陷入了自己搭建的笼子里,再也出不来了。 第二十章 值得 所以他一看到云疏失了神的模样,原本云淡风轻的面容立即染上了几分阴鸷,再多的情欲也被浇熄了火。 江清黎冷哼一声,将唇凑到云疏的眼皮处,冷静而残忍:“你这幅心疼的样子,是做给谁看?” 熟悉的气息和声音总算将云疏的思绪拉了回来,男人凌厉的薄唇近在咫尺。 她不自觉地往后仰,想要和江清黎保持距离。 男人亦是感觉到她的意图,反而搂的更紧,眼看着嘴唇又要贴上来了,云疏骤然一窒。 门外,云影已经在轻轻的拍门:“清黎哥哥,你在里面吗?”江清黎气息沉稳,不仅无视云疏眼里的恐惧,还轻轻舔了舔女人额头上的奴印。 一开始只是轻轻扫过,感受疤痕突起带来的触感,而后又忍不住反复舔舐起来,最后觉得不过瘾,竟然用牙齿轻轻啃啮其突起的肉,恨不得将其吞噬入腹。 云疏颤抖地抓着自己的腿,强忍着恶心,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只有紧闭的颤抖睫毛暴露了她内心的挣扎。 外面娇俏的女孩依旧等在门外,而在屋内,男人正强行将他的女奴禁锢在一起,抵死缠绵。 终于,江清黎放过了云疏,决定去回应他心爱的女人,未来的主母。 他一把拂开坐在他身上的人儿,却在她跌落在地的一瞬间,神色冷清地轻轻托了她一把:“到后面去。” 江清黎整理下了自己的衣物,轻轻一拂,锦衣外袍又恢复如新,他高高在上垂眸睨着失神落魄的云疏,淡淡地开口,“将容九也拖进去,我不想让影儿看到。” 云疏垂首称是,连忙穿上衣衫,跑到容九身边,看到她已经脸色发青的模样,终是叹了口气,将她背起来躲在后屋。 后屋是一处暗室,虽然置有一处席榻,但是她们身为暗阁的奴,是没有资格上主子席榻的。 她只能将容九轻轻拖至暗门门口处,检查了下容九的身体,虽然皮开肉绽,但主子终究是没有下杀手,命还是保住了。 只是作为一个女人,最重要的皮囊,还是毁了。 云疏叹了口气,身为暗阁的一员,同容九也算是出生入死过,看到同伴如此,她也着实不太好受,只能暗暗将真气通过穴道传入容九的身体,希望能替她减轻些苦楚。 而在外屋,江清黎终于把人放进来了:“影儿,进来吧。” 随后便听见女孩轻快灵动的脚步声,“清黎哥哥,你在里面干什么呀!” 而江清黎用温柔得似乎可以滴出水的口气回道:“这里血腥,不想晚上让你魇住了。” 云疏闭着眼睛,感受着主子难得的温柔,虽然他的温柔是对着自己的妹妹。 但又怎样,她的妹妹配得上他啊! 纯洁得如清水芙蓉一般,不谙世事,她那样的女子就该嫁到高门,享受世间繁华。 主人的身份也能替她遮风挡雨,他们本就天作之合,举世无双。想到此,云疏的心如同吃了定海神针一般,恢复了平静,甚至还露出了一抹淡笑。 他和她,都是她最爱的人,最想守护的人,他们值得! 第二十一章 求情 心定下来的云疏,目光回到身旁半死不活的同伴身上。 也许是传了些真气给她,所以容九的脸色逐渐恢复了一些,但是不能拖太久,不然等伤口化脓,那就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云疏见容九眼皮动了动,嘴里也轻轻的哼了一声,神智似乎清醒了些,连忙在要紧的穴位上点了几下,让她没那么痛苦。 心里则暗暗祈祷,妹妹能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容九也能多一线生机。 “清黎哥哥,这里的味道好难闻啊,要不我们去赏花吧?” 女孩天真浪漫的声音透着不满的意味,嘟着嘴的娇俏模样甚是可爱。 “好。” 江清黎一口答应,同时宠溺的抚了抚云影的发顶。 云疏自加入暗阁后,勤奋练武,感官比常人要好上许多,所以即使没有亲眼见到,也能从细微的动静中察觉到二人的浓情蜜意。 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妹妹这么单纯,希望她能一辈子保持下去,那么自己也无憾了…… 叹气垂眸时,不经意地撞上容九的眼眸。 她已经醒了,一双带着恨意的眸子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仿佛要把她灼穿。 云疏不明白她的恨意从哪来,也不在意她的恨意,只是快速用手捂住她的嘴,避免她发出声音吵到外面的两位主子。 手捂在容九的嘴上,并没有很用力,容九也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持续用那种恶狠狠的眼神死死地注视着云疏。 而云疏没有心思去管容九的态度,只一心一意的去感受主子和妹妹的动静。 那边的云影歪着头躲过了江清黎的触摸,笑了起来,声音就像黄鹂初啼一般清脆响亮:“清黎哥哥先洗个澡吧,唔,等下我再来找你。” 说完,云疏听到吧唧一声,似乎是少女踮起脚尖亲了未来夫君脸颊,然后就是蹦跶的脚步声,应该是害羞地跑走了。 直到门打开又关闭,云疏才舒了口气,轻轻的转头对容九解释道:“不要影响表小姐的心情,否则又要挨罚了。” 容九的脸因为疼痛而狰狞,但云疏还是抓住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讥讽。 暗暗的摇了摇头:看来容九对自己的误会太大了,找机会还是要好好解释一下才行。 不容云疏考虑太久,江清黎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容二。”这是要她出去服侍了。 云疏恢复了平静无波的面容,将容九捞起,背在身后:“我会求主子把你送去救治,再撑一下。” 容九冷嗤了一声,仿佛不屑她的好心,声音很轻,但是还是被云疏察觉到了。 唉,也罢,也许是主子给自己的教训,只是连累了她,她恨自己也情有可原…… 云疏小心翼翼的背着容二,打开暗门,却发现江清黎早已站定在门口,居高临下地审视因为身负重物而身形佝偻的女人,神色晦涩不明,让人难以琢磨。 她怔了怔,再一看,主子早已恢复了月朗风清的模样,平静地看着自己。 云疏还是能察觉得到,主子的火气没有被消。 但性命攸关,云疏咬了咬牙,低声下气的求饶道:“请主子饶容九一命。” 第二十二章 温情 江清黎没有出声,目光落在云疏身后的那堆烂肉上。 该死的贱婢!居然把脑袋埋在属于自己的颈窝! 小疏儿的一切都是他的,这烂肉竟然粘了上去,让人恶心得作呕! 江清黎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一勾:“既然已经施以惩戒,自然会留她一命,你放她下来吧。” 话音刚落,云疏感觉自己的双手突然失去了力气,猛地一松,身后的女人一下子跌落在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带上面具,别让人看到你。” 江清黎淡淡地说道,之后他略微扬起声:“吴八。” 声音不大,但是会武功的人都知道,这是在使用内力传音。 守在门外的暗卫听声进门,站在边上听候主子差遣,而云疏也早已带好面具,跪在不远处。 “把容九带去医治吧。” 江清黎端坐在主位,脚下是一动不动的容九,处理一个人,仿佛就像处理一件货物一样,冷淡至极。 私奴,本就比货物低贱,这是天理。 等到碍事的玩意儿被送走,江清黎的俊眸才扫过跪在一旁的云疏。 她将头埋在手臂里,死死地贴在地面上,一副乖巧的模样。“起身吧,伺候我沐浴。” 江清黎语气平和,少了些许冷漠。 云疏抬起头,看着身形高大的男人已经起身,像山峰一样屹立在她的面前。 “诺。” 她听话的立起身来,不料男人已经弯下身子,一手搂过她的腰肢,铺天盖地的吻了上来,动作粗鲁又迫切。 云疏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弄的有些迷糊,让她无从招架,只能倚靠在男人的怀里,呼吸都乱了几分。 主子不嫌弃她吗? 云疏迷糊间想起来,主子已经很久没有像这般吻自己…… 还记得以前没被破瓜时,主子几乎每天都要搂着她好一顿欺负,还笑着同她说:“蜜蜂采蜜,真甜。” 就算是后来,他也时常会亲一亲自己,不知道为何,后面就很少接吻了。 大概是嫌弃了吧。 胸口像是被匕首划过一刀,刚开始没觉得疼痛,然后却慢慢扩散开来,到最后钻心彻骨,身形俱散。 感受到怀中女人的心不在焉,江清黎也没有太过在意,一心享用着她的芬芳,到对方彻底瘫软,他才放过。 看着女人一脸愁苦,眉心一拧,冷声道:“走,去汤池。” 汤池…… 云疏不情愿的看了一眼男人,却在视线交融的刹那间意识到,不该表露真实的心思,随即神色一凛:“诺。” 醉月山庄当初选址时,就看中了此地有绝佳的温泉,云疏在温泉里“服侍”江清黎也数不清有多少次了…… 此时,她替主子脱下沾了不少血腥味的袍子,里面没有着中衣,露出肌理饱满的胸膛。 江清黎的皮肤偏白,带着冷色调,此时光线昏暗,更显得如玉般光洁无暇。 加上他从小练武,所以脱下袍子的身子比穿上袍子更具侵略性。 即使已经习惯了服侍主子,可云疏每每看到他的身子,还是会羞红脸。 江清黎满意的看着云疏为自己脸红的样子,一把将她束在腰肢的腰带松开,一边扯还一边嫌弃的嘟囔着:“你也来洗洗,身上都什么味……” 什么味儿,无非就是背了容九呗。 容九是从容香铺过来的,又喜欢涂脂抹粉,自然是沾了香味,而云疏,从来不涂香粉…… 可惜这姑娘聪明归聪明,却在情事上一窍不通,因此也不知道主子到底在嫌弃什么,还以为自己身上真的臭到不行,整个人窘迫不已,被迫和他勾连着手一起踏入泛着淡淡水汽的池子里…… 一番折腾后,云疏腿酸的差点爬不上岸,最后还是主子不耐烦的托了一把腚,才不至于摔下去,否则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火气消了,男人的心情自然也好了,面色已经恢复平静,睁开双眸,白雾之中眸中暗芒闪动,细看却尽是冷清。 “更衣吧。” 云疏不敢抬头,身子红的跟一只烤熟的虾子,弯着腰帮他换上月华色的锦袍,腰间束着镶着白玉的玉带,头饰也是一顶白玉嵌着金纹的发冠,看着欣长挺立的男人站在身前,心念:君子如玉,莫过于此啊。江清黎却没想这些,眼睛一直凝着身无长物的云疏,刚刚老实的二弟又不争气了,轻轻的咳嗽一声,男人沙哑着嗓子吩咐道:“待会从我那找一身比较朴素的衣物,换上再回府吧。” 云疏正埋头细心整理男人的领子,听到这话,近在咫尺的身形呆了呆,随后嗫嚅着唇应道:“谢,谢主子……” 第二十三章 王二家 江清黎拿了一身还是年少时穿的衣衫,递在她面前,让她换上。云疏有些惶恐地接过,虽然成衣年代久远,但还是保存如新。男人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穿上自己的衣袍后,表情冷漠,只有眸底隐藏的暗火泄露了他的心境。 等到她穿上纯素色的衣袍,虽然已经是很旧的款式,身形也是依照着少年时的身材裁制的,但是男人毕竟身形过于挺立,云疏穿上还是显得有些大。 虽有些不适应,但主子的衣裳质感果然是最好的,服帖且没有一丝扎人,云疏的心里不断地冒出感激和满足。 “这几天到那边等我。” 暗自平息心中的邪火,江清黎深深了吐了口浊气,才抬腿朝外走去。 云疏垂首,恭敬的送男人出门,仿佛刚刚的亲密只是过眼云烟。 等到人走远了,云疏才急急的跟上躲在大门后,听着主子温柔地执起女孩的手,轻声细语。 妹妹则提着各式各样的要求,娇笑声不断。 他们应该是要去庄子外不远处的梅林摘梅子,所以额外备了马车…… 云疏叹了口气,等所有人彻底远去她才敢出来,深深的吸了口新鲜空气。 “小疏姑娘!” 清扫庭院的小厮王二一看到云疏,连忙扔了扫把跑过来打招呼。王二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年纪也就比云疏小那么一岁半岁,云疏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是要回城吗?” 王二扭捏地问着。 云疏瞅了一眼,疑惑的问道:“有事吗?” “哦……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是我这半年攒下的工钱,忘了寄给家中老母,小疏姑娘能不能……” 王二原本也是卖到江家的奴才,不过不同的是,他是白丁,并不是死契,半年前打发到庄子里做打扫仆子。 “你家在何处?”云疏伸出手,等着小厮将银子交给他。 这是答应了? 王二眼前一亮,虽然之前听人说小疏姑娘面若寒潭,但是实际上是个热心肠的好姑娘,如今一看,果然是真的。 当即欣喜的报了家里的住址,是上京一处贫民的坊里。 “真的太感谢您了,真是活菩萨啊。”王二一边说着道谢的话,一边从腰间的口袋中掏出几串铜钱串,颠了颠,然后又回去去,将钱袋放到云疏手上,有些讨好地笑了笑道:“这里五串钱,你只要给我娘三串就可以了,其余的都可以给你。” 云疏收下钱串,思忖片刻,“需要我给你带什么话吗?” 王二连忙摆了摆手道:“不用不用,只要能报个平安就好。小的家里就我奶奶在,她脸上有颗大痣,很好辨认的。” 云疏听完,若有所思点了点,之后认真的把钱收好,随后便出门去了。 回到上京,云疏立即去往王二的家,左右没什么要紧事,想着先把他的事给办了。 上京贫民坊里都是住着一些穷苦老百姓,随便一打听就问到了地方。 云疏定定的站在一处年老失修的屋子前,半响,才伸手敲了敲有些破旧的门。 过了一会儿,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从里面掀开门板,探出半个脑袋,见门口站了个陌生人,小心翼翼的问了句:“谁啊……”云疏蹙着眉,轻声问道:“请问是王二家吗?” 谁知老婆婆一听到王二这个词,激动得咳嗽了起来,一把抓住云疏的手:“姑娘,王二怎么了!该不会是遭了难吧?” 云疏看着眼前的老婆婆因为咳嗽,几乎喘不上气,双眉拧在一起,连忙伸出手向她的手腕处捏去。 脉搏明显不稳,怕是沉疴已久。 云疏暗暗的叹了口气道:“老人家,王二没事,我是江府的奴婢,今日出来跑腿,顺便帮他过来探望探望您。” 老婆婆听到王二没有什么事,这才缓了口气,连忙退到一旁,留了一个口子请云疏进去。 云疏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无人出来才放心走了进去。 屋子不大,除了一张破旧的茶几什么家具都没有,所以显得有些空旷。 “老人家,家里就你一个人?” 云疏随手摸了摸桌子,发现一尘不染,还是很干净的,应该有人过来帮忙打扫。 “回姑娘的话,这屋子不光有婆子,还有孩子他娘,只是今年去了绣坊当绣娘,平日里只缝初一、十五回来看看我这老婆子,这不,昨日才回来过呢。王二这孩子命苦,为了给他爹治病,不得已卖给人牙子,可孩子他爹还是没了……” 婆婆言语悲伤,两行老泪从浑浊的眼眸中流出,埋进沟壑纵横的脸里,顿时不见。 “老人家今年高寿?老爷子呢?”云疏看着泪流满面的老婆婆,心里也不好受,连忙转移话题。 “唉……” 老婆婆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抹了抹泪,面容平静,“孩子他爷在大乾二年的蝗灾就没了,老身也有五十多了。” 大乾二年,那不是三十多年前吗? 看这屋子的老旧程度,怕是早就搬来城里生活了。孤儿寡母的,在这人多眼杂的上京讨生活,如今又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不容易…… 云疏叹了口气,不由得佩服起这个老婆婆。 又想起今日来此的目的,从口袋中掏出王二交给她的钱袋,郑重的塞到老婆婆手里,轻声安慰道:“王二在府上没有忘记你们二老,这是他攒下的私房钱,托我给您带来呢。” 老婆婆颤抖着摸了摸沉甸甸的钱袋,刚刚抹干的泪水,立即又涌了出来,“他把这些钱给我们娘俩有什么用,都是快进棺材的人了,他留点钱娶媳妇我才能瞑目啊。” 云疏伸出手,在她背上顺了顺气,和气地劝道:“江府的小厮往往能娶到府上的洗漱丫头的,不至于娶不到媳妇,您不必担心。” 只是以后,可能生生世世都是奴仆罢了,但是身为奴仆,也比家徒四壁的强…… 当然,这句话她是没有说出来的,免得老人家担忧。 只见那老婆婆止了泪水,似乎是听了劝,嘴里念叨着:“那这钱……好吧,我就先帮他收起来,攒钱把孩子赎回来,还要攒钱娶媳妇,老婆子也要帮我的好孙子做点事才行。” 云疏抿唇,终是不忍打扰她的碎碎念,只是轻声吩咐道:“老人家,财不外露,把钱收好,王二在城外的庄子里不能常来看望,但是他有事儿,我一定会帮他传话。” 老婆婆听到这话,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嘱托道:“姑娘先别走,帮我给孙儿带上些东西。” 说着颤颤巍巍地钻进里屋,翻箱倒柜好一会儿,才将一套缝制好的里衣包好,交给云疏:“求求姑娘,帮我交给孙儿吧。” 第二十四章 回忆 拿着衣物回到江府,云疏心中感慨万千:王二虽然也是家奴,毕竟不是死契,更有亲人挂念,日子也是好过的。 只是这几日,怕是也去不得庄子上,这衣服也只能先放在自己的房里。 躺在床上,回想着今日容九的遭遇,云疏翻来覆去睡不着:主子很少发火,容九到底跟主子说了什么,竟惹的主子动了这么大的气…... 遥想从前的种种,好像还是几年前,主子的脾性确实很差。 虽然主子外表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其实只有她知道主人最真实的一面。暴戾,乖张。 但是也是他,让自己免了被千人骑万人压的苦难,只用承受他一个人的雨露君恩。 她还记得,自己被壮汉拖到屋子里,沉重的铁链几乎让她迈不动脚,脚踝也被厚重的枷锁磨破皮,留了满地的鲜血。 那个时候主子年纪也不大,一副少年模样,坐在自己的面前。 直到现在,云疏也还是清晰的记得,她被主子温柔地挑起下巴,看到主子那张如玉的脸庞,甚至比自己的爹爹还要俊朗万分。 主子薄唇微张,轻轻问道:“你愿意做我的奴吗?” 当时的她,并不知道做奴是什么意思,只是想着自己生病的妹妹,泪珠盈满眼眶:“我,我要救妹妹,我不做奴…” 主子勾起嘴角,那一笑,如沐春风,甚至让她忘记了哭:“做奴,你的妹妹就可以免受苦难,你也不必入教坊为妓。” 那个时候她也不知道入教坊为妓是什么,只听到妹妹能免受苦难,她就连忙点了点头,答应为奴。 想到此,她不由地抚上自己额头上的疤痕,肉色的疮疤明明白白写着“江”字,那个字还是以他自己的书法为拓本。 她不愿意回想被烙上奴印的那一刻,主子亲自拿着被烧成红色的铁片,微笑着走到她的面前,那个笑容似乎兴奋得有些狰狞,他轻轻地安抚自己:“乖,疼一下就好………” 然后云疏就感觉灼热的铁片几乎穿破肌肤,直接燃烧至大脑,疼的她忘记了呼吸,疼痛让她把嗓子喊哑了,后面就不记得了。 醒来后,她就躺在主子的床榻上,头上包裹着厚厚的纱布,枕着主子的肩膀,和主子面朝着相拥而睡。 当时看到主子温和润雅的面庞,总是不由得想起被烙上奴印的痛苦,但是主子每日几乎将她捆在身边,没日没夜地相见,让她对主子的恐惧终是消散了不少。 当时在病痛中她刚睡醒,朦朦胧胧听到大夫说:“这个女娃能活下来,命硬啊。” 而主子则是轻笑着回应:“贱奴的命都是硬的……” 果然,她的身子骨确实硬,没多久就痊愈,只留下清晰可见的“江”字奴印,没多久,她病好以后就被送到暗阁习武。每年送到暗阁里的下贱孩子很多,能熬过去的,也就十之一二罢了。也是主子,亲自教授自己一身武艺,在暗阁中避免成为别人的刀下亡魂。 那个时候身子骨弱,练武之时,时常受伤,主子亲自以口喂食汤药,外敷草药。有次练习内功几乎走火入魔,无法动弹,也是主子亲自托着自己的臀,助自己如厕……夜晚,也是她替主子暖床,每晚相拥而睡。 她后面习惯了暗阁的生活,活着总是有希望,暗阁能活下去的孩子们,相濡以沫,成为了生死兄弟。她觉得日子也不是那么难过,也不再沉迷被烙上奴印的痛苦,想要重新拥抱生活。 但是后来更多的时候,是他一脸怒气,用鞭子将自己的背抽出血来,再舔舐自己渗出的鲜血,卸下了清冷温柔的面具,露出血红狰狞地说:“你为什么要笑。” 原来主子不喜欢看她笑。 结果她就越来越少笑x主人的鞭子也越来越少。 再后面,成为他的奴第五年,她才知道她之所以能成为主子的奴,只因为主子看上了自己的亲妹妹。当时云家还没被逆谋案所牵连之前,他就看上了妹妹。 为了妹妹,他伪造了妹妹的死,偷梁换柱,送去江南五年,又怕圣上查出,将她烙上奴印,给官家一个交代。 也许是不喜欢她像她妹妹那样,每天可以天真无邪地开心大笑吧。 妹妹是明珠,她不过是鱼目,配不得那么肆意张扬的笑。 但是她没有怨言。 若是没有成为他的奴,或是死于暗阁,或是在教坊里成个下等的妓,最后一身病痛,死于非命吧。 所以她有什么资格去怨,去奢求。 都是命。 云疏想着想着,和着主子干净舒适的袍子就这样躺在主子的塌上,睡着了。 第二十五章 怪梦 次日天光大亮,云疏从睡梦中醒来。 梦里的男人看不清面容,但对她极尽温柔,带她感受缠绵悱恻的快乐,耳畔似乎还回响着男人轻声细语地呢喃:“我的小疏儿……” “我爱你啊……” “做我的妻好不好……” 而她在男人的引导下,也不再用冷漠的面具伪装自己,而是被她引导着说着不知羞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回应着他的爱意。等到醒来时,云疏才意识到自己做了怪梦,一夜旖旎的梦让她身上泛着汗水和黏腻。 主子的衣袍是不能穿了,就连身下的床榻也脏了。 只是醒来后,云疏就忘了做了什么梦,看着乱糟糟的床榻,只好换了下来就着主子的衣袍,一起交给浣洗的婆子来洗。自己则换上一身干练的劲衣出去练武。 只是待到第二天,又是一夜怪梦,床榻又脏了,连续两晚的梦让她精疲力尽。 你可真是贱呐……云疏蹙着眉,唾弃着自己。看着凌乱的床榻,决定再也不偷睡主子的床榻了。将换下床单被褥交给浣洗的婆子,婆子也不禁抱怨了两句:“小疏姑娘,主子又没有回来住,为何房里连续两天都要换洗?” “进虫子了。”云疏面下一红,匆匆低头交代道,“洗就是了,别问这么多。” 第三天清晨,她从自己的侧室醒来时,身上果然清爽了很多。伸了伸懒腰,哎,还是不能睡主子的床榻…… 虽然梦里依旧是春意无边,但是醒来时的清爽,让她很快就遗忘了梦里的内容。 理了理床榻,云疏突然想起今天是和红衣女子约定交换情报的日子,就换上一身漆黑的粗布男装,照惯例在院落里晨练。直到太阳升起,院子里的下人都陆续起床开始干活,她才坐下盘着腿休息。 “小疏姐姐早。”“疏姐姐早。”大家看到已经练功完毕的云疏,照例打着招呼。 而云疏,依旧冷淡的颔首回应。 待到午饭时,云疏才发现一起食饭的奴仆中少了一人。 “叶大娘怎么没来?这是告病了吗?”云疏一边扒拉着饭一边疑惑的问道。 一时,厨房里鸦雀无声。 过了片刻,扫地丫头陈青才答道:“昨晚她家的男人赌钱赌输了,把她卖到妓院去了。” 云疏心下一凛,冷声追问道:“这事江管家可知道?” 另外一个丫头插了句嘴:“昨晚事发突然,江管家也没拦住,后来那男人丢了几串钱,算是赎了她的身。” 话音刚落,也不知陈青怎么了,鼻子哼了一声,嘴里开始嘀嘀咕咕:“本来也就是活契,既然赎了,我们也没有资格去管……” 云疏到底觉得不妥,凝着眉,还想打听些什么,身边一厨房里烧火的婆子连忙拦住她,好生告诫道:“这事小疏姑娘就别管了。这个婆子嘴巴长,又是个贱命,连江管家都不想管这破事。” 云疏愣了愣,突然意识到什么,立马问道:“她是不是招惹你们了,为什么你们这么不待见她?” 众人面面相觑,极有默契的闭嘴不答,只有陈青丫头嘴快,吧唧着吃饭的嘴答道:“唔,姑娘你好心,不理会那些腌臜事。她这人嘴巴,嘴巴碎,爱说闲话,早点打发走也是好事。” 院里扫地的丫头兰花也附和道:“就是就是,那个叶婆子平日里就着浣洗的功夫,喜欢偷摸拿些东西,早就该赶出去了,也就是我们爷心地好。” 云疏看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叶大娘的坏话,一时也没做了声,只是暗暗思量着,到时候得照应着这个婆子,年纪大了被卖到那种地方,能有什么好,总归是一条命。 看着走神的云疏,其他婆子、丫头彼此交换了眼神,之后低下头安静的吃起饭来。 要知道,昨日上午,那婆子就在散播主子和姑娘的腌臜事,又在诋毁姑娘,姑娘心底好,面冷心热不计较,但是大家可都看不过眼。 不过报应来得也快,晚上就出了那档子事,大家拍手称快还来不及,还帮她? 想得倒美! 第二十六章 红衣女子 虽说大家都不搭理那个婆子,但云疏还是留了个心眼。 身为女子已然不幸,因所嫁非人而堕入深渊,实属无妄之灾。纵使她人品有所缺陷,但是云疏心中还留着搭救之意。 不过她也没有再讨论此事,只冷漠地点头,吃完饭便离开江府前往容香铺。 西市还是如同以往一样熙熙攘攘,官家子弟和平民百姓扎堆,仿佛世间与生俱来的等级和压迫都不存在似的。 进到容香铺,几个姐妹一看到云疏,俱是脸色微变。 云疏也没理会他们,径直走向里屋。 正在里屋调制香料的几位姑娘看到容二进来,面色更是不堪,昏黄的内室映照着她们惨败的脸,显得鬼气森森。 云疏自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不由得问道:“发生何事?” 四下寂然。看她们没有开口的意思,云疏也不想多费口舌,遂问了正事:“杏花红,那名女子来了吗?” 正在碾碎花沫的千音终是停下了药杵,语气忐忑:“还没来。” 云疏扫了一眼千音,发现她捣药的手居然在颤抖。 再次环顾室内一周,其余的侍女也同样被自己的视线扫到时,俱是一颤。 云疏沉吟片刻,决定还是问清楚,于是就着往日威严的模样吩咐道道:“那我去耳室等她,千音,你随我来。” 千音听闻,握着药杵的手一松,哐当一声,玉石迸裂,顿时花香四溢。 “容二姐姐,我还是来清理这些杂物吧。”千音垂首,不敢看向云疏。 云疏突然觉得头疼。 也罢。 掀起层层纱幔,云疏独自来到香气扑鼻的耳室。 清影似乎和内室的姑娘们没有太多交集,看到云疏进了耳室,还是如往常一般问好。 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云疏漫步走到放满情报的柜子处,点了点杏花红,轻轻抽出小柜,拿出用来交换的香囊。清影悄悄打量着云疏,见她反复端详着香囊,踌躇了半天,最后还是轻声问了句:“容二姐姐,最近有看到容九姐姐吗?” 容九…… 云疏心下一沉,也不知道容九现在身体如何...... 叹了口气,云疏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多次训斥她不懂规矩,而是破天荒的回道:“被主子罚了。” 清影啊了一声捂住嘴,不敢再追问下去。 气氛很凝滞。 清影年纪偏小,在暗阁的职责只是记录和整理客人的资料和交易过程,并没有经历过刀枪剑雨、 生死离别,相对暗阁其他出任务的姐妹们,她算比较单纯和清闲了。饶是如此,她也是知道暗阁的惩罚非常残忍。 云疏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想要跟她多说几句,簌簌的将香囊带子系好,语气有些沉重:,“主子既然留她一命,她就一定能活下去。” 一语刚完,门外就传来女子爽朗的笑声:“姑娘你今天来的倒是早。” 云疏神色一凛,来人了。 帷幔另一头,还是那抹红色身影,虽然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云疏还是能隐约察觉到,女人今日喜笑盈腮,满面春风。 “你用以交换之人呢?”云疏蹙着眉,看着红衣女人悠闲地坐在席上,丝毫没觉得自己只身赴会,有什么不对。 “怕什么。”女人把玩着自己的头发,语气轻漫,“再等一炷香,你就知道我是否给你答案了。” 云疏毫无波澜的眸子透过层层纱幔锁着女人的身影,只是藏在衣袖中捏着香囊的手猛地一紧,宣泄着她心里的紧张。 明明隔着纱幔,彼此看不清对方,但是云疏总有种被对方看穿的感觉。 第二十七章 暴露 两人席地而坐,一人拘谨,一人散漫,却都是静默不语。 良久良久,忽的听得屋外人声嘈杂,来不及细听发生了什么,只见容字科的容七闯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姐,出事了,花七回来了。” 云疏不由得看向那个慵懒的身影,虽然隔着纱幔看不清面容,但是云疏能感觉到对方眸光流转,笑意盎然。 “这是你要的东西。”云疏腕间用力,将香囊径直飞向那抹红影。 香囊如同流星飞箭一般,划破凝滞的空气,帷幔被刮起的风带着摆动,层层叠嶂被掀开的那刹那,云疏看到了那个女人。 似乎是划过帷幔间隙的一刹那,帷幔就又重新落下,恢复原本的重重阻碍。仅仅只是瞬间一瞥,云疏还是被那双眸子所吸引。 实在太过美丽,即使是在昏暗的暗室里,也能看到一双明媚发亮的眸子。 就像那幽暗中燃起的莹莹烛火,永远都能照亮周围迷途中的旅人。 拥有这双明眸的女人,是个很眼熟的女人。 甚至连名字,她都记得。 胡五娘。 前些天突然拦住自己去路的女子。看来,这人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云疏拢了拢收回衣袖里的手,凝住奔涌的内心,沉声道:“既然拿到,那么我就不送了。”只听对方笑的爽朗,显然颇为满意今天的局面:“没事,以后多得是机会。” 怕是没有机会了,云疏心中苦笑。 自己已经暴露了。 也许主人会给自己安排一场死亡,斩断江家和暗阁的牵绊吧。 云疏幽幽地叹了口气,才发现帷幔对面的女人早已离去,于是转身看着一脸悲悯地清影,“此人身份必须快速禀告给主子。” 清影哑然,沉默良久才说:“以后是不是见不到容二姐姐了。” 云影没有回答,起身离去。 清影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孤寂得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人。 云疏离开耳室的时候,见容七还守在门口,平静地问道:“花七人呢?” 容七面色难堪,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紧张:“花七是被打晕在自水坊,看来那里的据点也被人发现了。” 糟了!云疏竭力保持平静,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只是拍了拍容七的肩膀,安慰道:“暗阁不会有事的。” 容七呆呆地看着她,身形越发的颤抖,两只手都攀在云疏的肩膀上,语气几乎哀求:“容二姐姐,容十已经没了,容九也半死不活的,容五是不是也要被派去做任务,我怕,我怕我们容字科的人都没了………” 话音还没说完,眼泪便默默流了下来。 云疏蹙着眉,只是看着她,声音坚定而缓慢:“容字科,不会有事的。” 容七目光中充满了悲哀和痛苦,似乎陷入了魔障之中,嘴里念叨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云疏看着她已经陷入了魔障,不由得叹了口气,翻掌为刃,往她的脖颈处挥去—— 女孩瘫软在她的怀里。 云疏抱着她前往容香坊休息的居室,将她放平,看着容七即使在昏迷中也无尽痛苦的面容,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也许,我也快没了…………” 容字科的女人,听说往往活不过二十。 安顿完了容七,云疏才有精力去想最近的发生的事情。 突发状况实在太多了,而且每次都直击要害,不得不让人怀疑,暗阁里有他人的细作。 此事必须尽早禀告给主子,即使身死谢罪,也无妨。 打定主意后,云疏立即动身前往上京,只是在离开容香坊的时候,铺子里的制香女子都不敢和她有任何视线上的接触。 云疏想着,这样也好,少些人知道这些事,也能保全她们的性命。 第二十八章 云疏死了 骑着马走在熟悉的野路上,已是初夏,日头已稍显灼烈,晒得云疏有些晃眼,但她的心宛如三九寒冬,冷冽刺骨。 这一路,她想了很多很多。 这辈子,早在家人入狱,家族被安上造反的罪名时,生命就已经终结了一次。经历过一次死亡,她对所谓的生和死已经没有太多的感慨。只是,她心中的牵绊还是太多了。 暗阁所做的一切,不容于世,却能在暗处,盘踞生存数百年,和朝廷形成微妙的共存关系,但是如果因为自己的失误,让暗阁,让江家曝露于世,那她的罪过可就不止以死谢罪那么简单了。 况且…… 她还没有看到妹妹穿上嫁衣,成为主子的妻,日后更是顺利被朝廷亲封诰命夫人,延续她们云家的血脉。 虽然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云家了......... 思绪万千,一路走一路回忆,云疏的身影最终出现在山脚下的院落前。 看着高墙围起来的院落,也许这里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吧………云疏默默的立在门口,半饷, 纵身一跃,人从马上落下,只见朱门紧闭,但门后的欢笑笑语依旧若隐若现。 这种日子,并不少见,她害怕打扰到他们的时光,常常就是站在不远处,静静等着闲散人走完,才敢上前。 云疏站在门口,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任由日头晒得脸上的银质面具发烫,灼的皮肤隐隐地疼。从小到大,她经历的疼痛太多了,这点对她来说也不过是蚊子叮咬一般。 “小疏姑娘。”一马奴喂完马牵着缰绳往马厩走去时,看到站在门口的云疏,一脸诧异。 云疏没有回应,依旧低垂着头,静静地站在那里。 “哗啦”一声,身前的朱门大开,一双漆黑长靴出现在眼前,云疏扬起头,顺着视线,看到眼前之人身着青色锦袍,脖颈挂着白玉璎珞,最后看到他的脸,剑眉入鬓,双目却阴骘吓人,鹰钩鼻更有阴谋外露的味道。此时的他,正一脸厌恶地看着自己。 暗阁沙字科,紫衣沙。 紫衣沙是杀手,一个杀手本不该在阳光底下行走,但他从来都是穿的绫罗绸缎,锦衣玉食,一幅达官贵人的模样,没人能想到他竟然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杀手。 也许,外表就是最好的伪装吧。 说起来,云疏和紫衣沙曾一起执行过一次任务。 那一次,紫衣沙失手了。是她害 当她拖着紫衣沙回到暗阁时,原以为,二人会一同受罚,谁知到了最后,受罚的只有紫衣沙一人。 云疏看见他一脸厌恶,丝毫不意外。 作为暗阁的顶级杀手,他眼里容不得沙子,而她就是他杀手生涯里唯一出现的沙子。 “我有事要找少庄主。”云疏面上依旧冷漠地像雕像一般。 “少庄主在陪小影姑娘,等下还要去游船,你确定要打扰他们吗?”紫衣沙的表情写满了厌恶,只有在提到苏影的时候,脸上才闪过一丝细微的倾慕。 云疏的目光直视着紫衣沙,自然是没有放过他脸上出现的细微表情。双眉轻微拧动,却不动声色:“我有要事,十万火急。” 有家奴在,她不敢说出暗阁的事情。 紫衣沙邪佞地笑了笑,“十万火急?呵,在你来到之前,少庄主就已经听说了。” 他顿了顿,眼底的血腥更胜:“你知道他怎么说吗?” 云疏没有理会他的兴奋,直视着他茶色的眸子,目光平静:“奴婢,永远效忠少庄主。” 紫衣沙脸上的笑容更胜,但是语气却学着江清黎的慵懒漠然:“一个贱奴罢了,死了一个再养一个便是。” 云疏平静的面容终于撕开一条裂缝,她急道:“我现在还不能死……” 紫衣沙幽幽一笑,身子不知怎么一闪,已经挨到云疏身后,手中的匕首在阳光的照射下闪出刺眼的光芒,闪得马奴不自觉地闭上眼睛,云疏一动不动,只觉一身风过,右肩一处似是传来疼痛,随即右耳就听到血液喷出的声音。云疏来不及多想,眼前袭来一片黑暗。 她忘了,紫衣沙的独门功夫并不是刀剑功夫,而是用毒。 云疏没想到,自己就这么死了,死之前都不能见主子和妹妹最后一面。 第二十九章 地牢 无尽的黑暗,熟悉的铁锈腥味和潮湿的霉味,刺激着云疏的感官,她醒了,似乎又没醒。 一切仿佛回到了她八岁那年,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云疏突然想起小时候,自己还是云家贵女的日子。 潮湿发霉的气味变成了沁人心脾的熏香,血迹和铁链变成了红帐和珠帘,这里仿佛不是可怖的地牢,而变成了温暖宜人的皇宫。 那个时候,她和妹妹一起被选入宫中陪公主练字玩耍,经常进出皇宫。公主的宫殿内红绡帐暖,玉为枕,金丝凤尾镂空香囊里焚着兰香,她和公主一起临摹先贤的字画,妹妹不喜练字,则躺在一旁数着琉璃串成的珠帘,就这么闲散地度过一天,待到红霞布满天际,宫中的嬷嬷才送她们回家。 就在某一天,她如往常一般,和妹妹收拾好行装,等着宫里来人接她们进宫陪侍,不料嬷嬷们没来,却等到爹爹造反被抄家灭族的圣旨。 爹爹怎么会造反呢?怎么敢造反呢?爹爹生来就是个读书人,平日最敬重圣上帝君,称他为绝世明主,是天下百姓之福祉,还对自己说,要多读圣贤书,将来在公主身边做女官,为朝廷效力。 可是,一切都变了…… 她还记得那日,官兵用剑戟像牲畜一样逼着她们、赶着她们前往庭院。小时候用来玩耍的空地变成了扣押他们的囚地。最后,云家九族,成年男子一律斩首,女子、仆役流放,孩童则全部没入奴籍。她和妹妹被赶到囚车里,和那些丫鬟婆子挤在一起,最后来到现在这样潮湿阴暗的地牢之中。 呵…… 她环顾四周,这里除了只有她一人以外,和当年的地牢,几乎没有分别。 也许这就是地狱吧。 一个罪臣之女,一个低贱的奴婢,死后也是要受到千万年的刑罚吧。 云疏自嘲不已,突然意识到肩上原本应该疼痛的刀伤现在似乎没有感觉。 也许是死后,感觉不到疼痛吧。 她扭动了下身体,发现自己似乎被一条粗长的绳子死死的缠住,她扭动着头颅,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结果发现一条大蟒蛇的头颅正在她的耳垂边吐着信子。虽然光线昏暗,但是她还是看到了蟒蛇的眼眸,贪婪地盯着她。由于她扭动了头颅,蛇信子撩拨到了她的唇。只一下,就让她浑身发麻,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涌上喉头,却终是什么也吐不出。 她左右摆头,想要避开阴寒恶心的蛇信,却发现无论怎么躲避,那只蛇信都精准无误的触到她的唇。云疏眼底冰凉,目光触及那条蟒蛇,只觉得墨黑的蛇眸,竟像人一样,充满了浓浓的嘲讽讥诮,仿佛笑她自不量力。 她想摆动双手,然而四肢完全被蛇身缠绕,让她动弹不得,而且随着她的呼吸,蛇身似乎越缠越紧,仿佛要侵占她全部的呼吸。 啊—— 眼前再度昏暗又光明,刚刚缠绕自己的蛇突然消失,她才发现自己刚刚的双眸一直是紧闭的,她刚刚在做梦。 现在双眸怒瞪,映入眼帘的竟然还是那个昏暗的地牢。 她有些迷茫,想扭动四肢,却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动弹。 只是和刚刚的梦境不同的是,现在她的四肢,被冰冷坚硬的锁链牢牢的扣住,朝着四个方向直直地固定住,整个人都悬在半空中,只是—— 有只大手帮她托着脑袋,以免她的脑袋因为失去意识无法控制住自己而断掉。 感觉到自己被人包裹住,五感瞬间全部涌上心头,男人的呼吸,心跳,抖动的身体,被男人搂住的腰,铁链和自己肌肤摩擦的触感,还有—— 身下的动静,都在提醒着她,她没死。 “醒了?” 男人因为兴奋而沙哑的声音钻进她的耳廓里。 “主,主子?”醒来后,身上传来一阵阵异样,几乎快要把她给湮没了。 “呵。”江清黎堵住了她想要尖叫的唇。如毒蛇吐信般侵占她的全部,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吞入腹中,吸吮着她的香甜芬芳,只属于他的芬芳。 “主子,为什么……” 主子不应该陪着妹妹乘船渡河吗?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 自己到底是死了吗? 如果没有死,为什么肩膀处没有一丝疼痛的感觉。? 如果自己死了。 那么和主子交缠的触感为何又这么真实………… 第三十章 不醒 微微清醒的云疏,想着暗阁的未来,身份的问题,还有最重要的是主子的安危,她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整个人浑浑噩噩、噫语不断: “主子……主子………我,我有要事………”一汪春水袭来,搅乱了她的心思,只留一波一波的思绪飞跃天际。 “我的奴儿……”男人的声音婉转缱绻,只听着声音,就能让无数女人动情,“你让容香坊彻底暴露,你该当何罪?” 男人用最缠绵的语气说着最绝情的话语。 “我,我罪该万死……”云疏不敢想象被暴露的暗阁中人,是否能存活于世,因为愧疚,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江清黎“嘶”的一声,看着身下紧闭双眸的女人,冷漠无情地讽刺道,“又装可怜?想着勾引主子脱罪?下贱!” 云疏想否认,可她只是个奴婢没有资格去反驳,只能默默承受。 “这么会演戏,是想抢自己亲妹妹的夫君吗?你有什么资格,就靠着自己下贱的身躯吗?啊?”男人清冷的声线不停触动着云疏的心弦。他的语气永远都是那样的声势凌厉,咄咄逼人,逼的她连思考的空间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疏身心俱疲,身子开始发烫。 “呵。”男人只觉无趣,慢条斯理的抚了抚衣服的褶皱,一边冷冷的吩咐道: “江家下人的身份肯定不能用了,暗阁我会给你安排新的身份。”顿了顿,终究是于心不忍,从身上掏了一颗药丸出来,粗鲁的塞进她的嘴里,“以后你就和杀手组一起行动,再有失误——” 男人穿好衣服走到云疏的面前,狠狠抽了她一巴掌,一脸厌弃:“紫衣沙说你为了隐瞒,连苦肉计都使上,你的人,你的身子都是我的,你有什么资格伤害自己?” 不是主子吩咐紫衣沙了结自己的吗?云疏慌了。 想到紫衣沙提到妹妹时,不小心泄露的倾慕,她怕了。 她怕紫衣沙对主子心生背叛。 那么纯洁的妹妹,只有高贵的主子才配得上啊! 云疏开始挣扎,嘴里喊着冤枉,可是主子似乎听不到她的呐喊,只是静静的站在边上看着自己。 “相信你?如今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相信你?”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不停挣扎的女人,眼神鄙夷。背着光,云疏看不清男人的脸,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时间也被男人的话语直击到心脏。 容十失败,容香坊很有可能被曝光,自己的身份也被朝廷鹰犬发现。 真是失败啊…… 换成别人,现在怕是已经被剁成肉酱,或者送去最低级的楼坊,接待最恶臭的劳役。 也许,只是因为妹妹,自己才能苟延残喘地活着…… 云疏感觉自己的心最开始只是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没有什么痛觉,结果对方却用了毒药似的,将彻骨剜心地痛散布至全身…… 巨大的苦痛压垮了她的神经,全身肌肉像断了弦一般猛的一下失去了知觉完全放松下来。看着她失神的模样,江清黎反而笑了起来。眼底的嘲弄和戏谑化成一汪柔情蜜意的溪水。 他温柔地松开女人四肢的禁锢,看到洁白的四肢被铁链磨出的擦痕,忍不住地抱在怀里,轻轻的吻了上去,舔舐着她的伤口,直到之前的药丸药效发作,云疏彻底昏睡过去,他才安稳地抱着她,静静地入眠。 第三十一章 复生 一夜无梦,云疏醒来时,隐隐约约闻到了主子的气息,下一刻,才发现自己还是身处于潮湿的地牢之中,身上衣服也换了新的。 靠着冰冷冷的青石砖墙面上,她打量了四周,发现身上的斑斑点点显示着前不久的感觉并不是在做梦。扭动四肢,已经已经不再悬空于地牢内,只是四肢还是被铁链给牵扯住,但是锁链足够长,可以给到她一定的空间活动。 地上,还残留着一些血迹和污渍,显然干枯许久,她就这么昏昏沉沉的,不知道在这里睡了几日。 地牢四面封闭,只有在离自己最远处的墙壁上,开了一处铁门,铁门最低处,留有一个只能钻一只小狗的洞,用来递来吃食,当然现在洞也是紧紧地关闭着。 浑身像是被车轮碾过似的,又酸又疼又麻。 好在这种痛苦她已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耐受力早已超过疼痛的感觉了。 忍着疼,她活动了下自己的四肢,发现锁着自己的铁链竟足足有几十斤重,必须运用内力,才能带着镣铐活动。 云疏幽幽地叹了口气,这锁链,怕是关男人也绰绰有余,主子这是在担心自己会逃跑吗?但是她已经是主子的罪奴了,再多惩罚,自己也会受着的。 既然主子开恩,没要自己的命,那她更就不能懈怠,以后要加倍的练武,好好保护主子和妹妹。 被卖到暗阁中的孩童,要么从小就被培养为娼妓,从事皮肉生意,要么从始龀之年开始,就要带上厚重的石环,进行残酷的训练。而她身为死契奴婢,自然也不会免俗。不过,逃过了沦为娼妓的命运,暗阁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甚至更惨。一旦被选中,十有八九连及冠之年活不到,就算脱颖而出,也要从事刀尖舔血的勾当,但是活到最后的,自然是要比常人多出几分实力的。 云疏运用内力,发现自己的内力比以往更加充沛厚实了些,只是将内力从丹田稍稍分布至五经八脉,身上的沉甸甸的枷锁仿佛变成缠绕在手腕脚腕处的丝带一样,轻松地可以随意扭动。 举重若轻? 云疏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武功似乎更有精进,于是在地牢之中挥动手臂,果然,拳拳生风,铁链也刷刷作响。 一时万念从生,她想要尝试掰断铁索,但是无论如何,四根铁索都牢牢地固定在墙壁之中,无论她如何发力,墙壁也纹丝不动。 云疏不死心,又多试了几次,结果还是以失败告终,不得不放弃。这才想到,之前武林曾有个赫赫有名的大门派的继承人,因为惹怒汾城公主,被主子派人抓到地牢,即使此门派出动了全部高手,甚至重金悬赏来到此地牢,也没能救出那个继承人。最后读,那个人被主子折磨了七七四十九天,被扔出来的时候,据说只剩一口气了。 一时间,暗阁在江湖上威名大震,大家都在猜想那个倒霉鬼究竟是作何原因,竟惹到暗阁! 只是,任他们如何打探,也绝对想不到,暗阁与皇家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就连暗阁中人,大多也不知道暗阁的主子,竟然是百年世家的清贵君子。不过仔细想想也很正常,毕竟江湖草根与皇室贵族,本就筑起了高高的壁垒。 这个秘密,云疏很早就知道,会守着这个秘密守到海枯石烂的。 拢了拢还穿不大习惯的新衣裳,又随手挽了个发髻,云疏开始发呆。 也罢。反正也没想着真的逃离这里,只是想要试试自己的功力而已。 云疏开始平静下来,双手一挥,凝固在地板上的血渍瞬间被掌风扫至墙角处,然后打坐练起功来。 当内力运转八个周天时,浑身被碾过的感觉逐渐消失,待到自己的身体完全舒适后,她就静静地靠着墙上,等着主子的来临。 或惩罚,或救赎。 她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地牢中不分昼夜,云疏并不知,现在也不过是红霞刚褪,夜色初起,但她已经睡了整整三天。 新月如钩,挂在繁星泼洒在无尽墨色的天空中,上京宽阔的主街上,万籁俱寂,人影皆无,只有看守在城门的卫兵,双目如炬地盯着城中一隅。 那是华灯布满,灯火辉煌的一隅。即时隔着几道坊墙,还是都能听到里面传来的丝竹琵琶语。几座富丽堂皇的高楼挺然立于此处,雨栋风帘,朱楼翠阁,窗棂上缠绕着红纱,随着风轻轻摆动着。 恍若人间仙境。 不错,这里就是权贵文人最爱之所在,狂饮千樽,抛洒万金,令人心向往之的天下第一销金窟-----平安坊是也。 而在平安坊,最热闹奢华的当属千金楼。 据说连皇子皇孙,丞相贵胄,闲暇之余都愿来此处一掷千金,寻欢作乐。 一般的平头百姓,总想挤破头,攒上几年的棺材本,去看看千金楼到底有什么稀奇玩意,连皇宫里的人都愿意屈尊降贵去到那里? 莫不是夜明珠铺满屋梁,黄金盖地,不然怎么能叫做千金楼? 但是只有进去的人,才知道,里面不过只是一处秀丽的园林,溪水穿过假山,溪水中游动着几条金色的锦鲤。池塘布满着荷叶,几处含苞待放的荷花静静地立在荷叶间。园中立着三层小楼,每层的雕栏都覆着粉色的纱,楼内几处金丝镂空的香炉焚着浓郁的熏香,上面用竹熏罩罩着,多了几分淡雅。 楼外的小亭子,几个歌姬弹着瑟和琵琶,唱着淡雅的曲子。 而楼内,一楼的花厅,几人同坐一处,身后摆着画着古代玄学大师醉卧梅林的屏风。几个身着紫色云纹锦袍的男人分别倚在衣着暴露的伶人身上,手里端着象牙做的酒樽,大笑着讨论今晚的美人。他们的身后,几个侍女轻扇着大蒲扇,给这些达官贵人带来微微凉意,以驱赶盛夏和酒意而起的燥热。 而身在首席的男人,正是一身月牙白素色绢袍的江清黎淡雅的夜明珠印着他的脸,更是透着如玉的光,他面容温润,黑眸带着点点光芒,端坐在首席,离其他人有一尺以上的距离,独自抚着琴,引导外面的弹奏的乐姬演奏着高雅清丽的曲子。 “文煦公,这酒可真是好酒啊。”说话的,名叫王瑜,虽没有一官半职,却是王氏门阀的未来家主,此时的他,枕着身边伶人的胸上,微眯着眼,陶醉地看着宛如谪仙抚琴的男人,不由得夸赞。 而江清黎,字文煦。 第三十二章 千金楼 江清黎抬起眸,看了一眼几乎卧倒在女人怀里的王瑜,面色一如既往的温润,勾起笑唇,清冷的声线缓缓道来:“这酒得来不易。” 王瑜捏了捏身后女子的腰肢,饮酒后略显浑浊的眼里泛着淡淡笑意:“还有文煦公得来不易的东西,那可是稀奇。” 他身边坐着的男人,身着紫色云纹绫罗,头戴镶着玉环的金冠,倒是比王瑜规矩些,只是一手轻搂着伶人的腰肢一手执着白羽扇,斜着眸,看着不怎么正经样的王瑜冷嘲道:“这酒该是灵常兄所酿的吧,如此清爽熏人,莫不是将御酒给我们享用了?” 被唤做灵常兄的人,年纪看起来比他们其他人都大上些,唇上蓄有几缕胡须,听到紫衣华服的男人这么说来,缓缓端起酒杯就往嘴边送:“这是我家酒坊新酿制的酒,算是给你们尝尝鲜了。” 灵常兄,姓明唤仲,正是朝廷御用的酿酒坊少主。 场上其他文人听到这番话语,也都端起白玉酒杯,畅饮起来。一时间,酒香四溢,琴笙共鸣,气氛顿时热络起来。 席上诸人,皆是名动一时的清谈大家,如今他们再次聚到一起,端的是个个风流倜傥。 “听说月容楼又出了个绝代佳人,风姿绰约不说,据说那双眼睛可是灵动的很呐。” 王瑜枕在女人身上,闻着体香,谈论着别处的新美人。 “那个女人不行,听说前不久已经被工部侍郎破了身,你说一个七十岁的老头子,哪来的力气糟蹋豆蔻小姑娘,真是可惜。”山东门阀的大公子叶彻,长得一副好模样,只是眼底的青灰色暴露了他的声色犬马,身子怕是早已亏空。 而他身边的女子一副青涩模样,看起来也比其他伶人年幼不少,品味依旧还是一层不变。 叶彻虽然在清谈之流不算领头人物,但毕竟也是门阀公子,所以,他挑起的话题,自然也引得不少人附和:“景澜兄说的不错,那个花魁我看了相貌,确实不可多得,嗓音更是一绝,可惜被那个杜侍郎给抢了先,但是我后面也买下她几夜风流,果然是销魂入骨。” 王瑜微阖着眼,似乎没有看着叶彻,但是又明显是在和叶彻聊着:“你就是喜欢那些个年轻的,连伺候男人都不会,哪来的趣味。” 叶彻很是不服气,连忙说道:“夜夜都当新郎,谁不喜欢!”说着还觉得不过瘾,仍是辩驳道:“前些日子,我府上来了个八岁小丫鬟,长得很是标致,等长大了当我的暖床丫鬟最为合适了。” 明仲听到他的话,也来了兴趣,说道:“听闻叶家美妾颇多,不知道我们大家有没有眼福。” 叶彻大手一挥,满不在意地说着:“这有什么,等过些日子,我带你们去山东,那里的姬妾,你们随便挑。” 说完,余光瞟向离人群最远的男人,之间他依旧垂眸弹奏,毫不理会这边的热闹。 江清黎听着他们的讨论,脸色不变,依旧弹着淡雅高洁的曲调,只是听着叶彻聊到八岁小丫鬟时,眸子里才闪过一丝暧昧的氤氲,只是没人注意到他细微的变化罢了。 众人继续饮酒作乐,欢堂大笑,待到新月落在远处角楼后,众人才搂着各自的伶人各自一度春宵。 有几个风雅仕人,连带着将亭台唱歌抚琴的伎女也一同带走 ,偌大的千金楼只留下王瑜带着自己身旁的姬妾和江清黎。“怎么不陪你的影妹妹,跑来组一场这样的小宴。” 没有了其他人,王瑜也抛下刚刚的刻意保持的文人风骨,早就将一旁被压得发麻的女人楼在怀里,开始亲了起来。 江清黎听着动静,一脸的嫌弃,低头继续抚琴。 王瑜见他总是一副一尘不染的模样,仿佛世外仙人,突然觉得身下的女人黯然失色,悻悻地推开,然后讥笑道:“听说你把云疏给藏起来了,这么怕御衙门的人找上她?” 江清黎哼了一声,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下来,抬眸,看着空旷的内室,薄唇微张:“御衙门那几只疯狗,我怕污了我的奴儿。”而被他目光扫过的女子,竟然因为他冷冽的视线,原本木然的脸色泛起阵阵红晕。 王瑜看到自己的女人为了别的男人动情,面色一寒,猛地一巴掌扇过去,狠声骂道:“你算什么东西,这是嫌弃小爷?” 女人痴痴地看着身居首席的男人,可惜男人只是淡淡扫过,就再也没有看过她,埋首继续拨弄着琴弦。 王瑜大怒,一掌拍在女人的天灵盖,女人一时气绝,不知道是生是死。 江清黎看着流血不止的女人,只是淡漠地质问道:“你在我的地盘杀我豢养的女人,你这算什么?” 说完抬起手,拍了拍,藏在暗处的暗卫,立即现身将女人拖走,没有丝毫的留恋与怜惜。 等女人被拖走后,王瑜才知道对方并没有真的动怒,嘻嘻笑道:“平安坊的娼妓都是归你管着,官奴教坊也都是你在掌控,现在心疼一个女人,这可太吝啬了。” 说完桃花眼不住流转,心下已是了然:“御衙门也就是管管武林中事还有一些闲散贵族,你还担心什么?” 江清黎停了琴,拿起手帕开始擦手:“御衙门那边,怕是需要王家多担待了。” 王瑜看他明面上一脸云淡风轻,可是提到御衙门时,眼眸里的暗潮涌动,着实有些不解:“御衙门有什么可担心的,除了聂文成,其他的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玩意。” 统领聂文成是皇上亲自指派的武将,武功高强,背景深厚,确实是号人物,其他人要么只是身怀武艺奇技的江湖高人,要么就是没有什么实权的闲散子弟,要是一般人怕御衙门,倒是正常,身为掌管暗阁的主人,还有买卖官奴的东家,竟然怕御衙门? 江清黎只是笑了笑,“据我说知,御衙门最可怕的并不是聂文成,而是那个胡五娘。” 王瑜眉头一挑,眼前浮现那个粗布衣服大大咧咧的丫头,皮肤红的不像是个女人,但是一颦一笑间竟有别样风味,不禁笑道:“那个小姑娘有什么本事。” 江清黎也不做解释,只是继续说道:“她缠着我的小奴儿,有些恼人。” 王瑜眉头竟不自觉一拧,急道:“你要杀她?” 江清黎倒是失笑,把弄着手里精致淡雅的酒杯:“这个女人怕是动不了。” 王瑜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笑道:“不过你打算怎么处理云疏那个丫头,调教了这么多年,有没有让你满意?” 王瑜想起上次看到云疏的样子,明显已然接受自己的命运,一举一动,皆是一脸奴样,哪有小时候那股子风华。 江清黎想到现在正在牢里的云疏,眼底终是浮上一层喜悦,只是嘴里还是说着不满意的话:“还不够。” 王瑜看着脸上出现狰狞的江清黎,嘴角一扯:“你都调教十年了,还没彻底驯服吗?” 江清黎扔了帕子站起身来,向酒席中央走去,自顾自地倒出一杯酒水,一饮而尽:“我早就找到新的玩法了。” 王瑜看着一脸笑意盎然的男人,不由得从心里生出一层恐惧,暗道这对双胞胎,可真是凄惨无比,竟然被毒蛇般的人物给盯上了,但面上还是附和般的笑道:“那我就等着看后面的故事咯。” 第三十三章 可是我等不了了 江清黎没有接话,只是继续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待到玩的没有趣味了,手指一弹,瞬间将酒杯撞在红漆包裹的柱子上,顿时玉杯炸裂坠落在地,发出清脆好听的声响。 霎时,千金楼里所有的奴仆,歌伶都齐刷刷地聚在庭院中,等候主子的差遣。 江清黎就这么站在原地,离所有人不足有一丈之远。只见他眸光流转,竟是一笑:“刚刚那个不识好歹的孽畜扰了你的兴致,现在你随意挑选吧。” 王瑜坐在塌上,看到江清黎如此示好,自然也不会拂他的好意, 遂站起身来,走到众女之间,准备好生挑拣一番。 平安坊里女子颇多,有伶人、奴仆和众多娼妓。而能成为妓的女子,大多身怀才艺,甚至祖上还是前朝官吏的女眷,各个相貌、才艺皆是双绝。 只是,无论从前再怎么锦衣玉食的养着,一旦落了难,如今还不得像牲口一样,穿着仅能掩体的薄衣,静静地站在原地,乖顺卑微的任由王瑜挑肥拣瘦。 而从来只看重容貌的男人,此时此刻不知为何,自从江清黎提了那个蛮横无理的胡五娘之后,看着这些个莺莺燕燕就忍不住和那个女人一一对比起来。 大乾王朝,审美尚白,作为一个女子,唯有白皙无暇的肌肤才能得到夸赞,而王瑜的审美自然也和大乾众多达官贵人一样,偏好白皙娇嫩的女子。 可是看着眼前这些个女人,明明比那个胡五娘白上不止一点半点,但是却始终没有胡五娘的风韵。 他摸了摸她们的脸蛋,一个个都任人采摘的模样,十成十的倒人胃口。 江清黎看着王瑜挑了数十人都不满意,终是忍不住开口道:“这些个都是上好的人选,像玉娆、红敷,伺候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难道你竟也像叶家公子那般,只偏爱未被采摘的花骨朵吗?” 这些女子各个都久经人事,知冷知热,像是玉娆和红敷,就光是自个儿亲眼瞧见的,也点了她们二人不止十次,明明食髓知味,现在却一脸嫌弃。 王瑜拧着眉,原本桃花盛开的模样,现在倒是像是被霜打蔫了模样,恨声道:“一个个过于乖巧了些,有没有还未被驯化的蛮荒女子让我开开眼界。” 江清黎眸光一动,脸色依旧沉稳:“你喜欢那样的女子?行,今日我就带你去笼子里挑上一番,说不定有你喜欢的。” 所谓笼子,就是各大牌坊里,用来管教不懂规矩的新人一种手段。 一般都是刚进风月场所的奴隶,或宁死不从,或性子刚烈,要么就是还不能接受自己变成官奴的女人,要死要活的闹,而这笼子,就是用来挫她们锐气的,为避免伤客,平日里是不让见人的。 所以当江清黎提议去暗牢,王瑜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兴致勃勃的跟在后面去逛平安坊那些大大小小的笼子。 王瑜原本长相便超过常人,一副玉面书生的模样,一双桃花眼更是勾人心魄,只是挑了半个时辰,王瑜就找到心仪的女奴。只是他挑的人,却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挑中的竟然是一个皮肤偏黑的昆仑奴。 据说是刚刚被大食人卖到上京的一处平民家里,那个平民无法管教,就将她卖到牌坊处,让她彻底成为最低贱的娼妓,。 结果,这个最低贱的女奴却被高贵的门阀公子给选上了,实在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江清黎不动神色,让身边的人记下王瑜挑选的女奴名字,然后对他说道:“既然你钟意,那今晚她就是你的了,春宵一刻值千金,王兄早些歇息,我也要去寻我的小女奴了。” 王瑜揉了揉昆仑奴滑腻的脸蛋,满意的回道:“呵,你想怎么对云疏我都不管了,反正我也有我的小野猫了,走了。” 目送着王瑜搂着女奴行至平安坊的宿处,江清黎才安心潜入暗阁的地牢中。 暗阁的地牢就在上京都城的地底下,甚至比终年不见天日的天牢更加深入地底。 看守地牢的一众守卫,一见到每日都来探监牢的主子,早就见怪不怪,纷纷鞠躬行了礼后,便默契的撤到远些的走廊处,关上大门,一个个大眼瞪小眼默不作声,作壁上观。 此地牢足足有九层,每层关押的犯人不多,但是根据关押的层数,那些人的凶残程度皆不可一概而论,而云疏却是关在最里面的第九层,和她同层的,除了一个因为惹上皇子的外藩蛮子,就只有一个武林中隐秘的邪教魔头了。 江清黎闲庭信步的走到地牢最深处,再熟练的打开关押云疏的牢房,立即钻了进去,同时把门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动静。他一进牢房就能看到正在以打坐姿势入眠的云疏,此时她睡的很沉,领口因为宽容的款式微微敞开,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在昏暗烛火的衬托下,正明晃晃的闪着他的眼,冷静了一晚上的身子,一下子燥热起来。 云疏歪斜着头靠在墙壁上,面容平静,呼吸声几不可闻,只有因心跳而起伏的胸口证明她只是睡着了。 她总是这样。再怎么艰难的日子,她都能平静地接受,并顽强地活着………… 江清黎看她看的入神,想着:就这么躺在一个肮脏潮腥的地方,竟然还有心思练武休息? 为什么总能这么淡然? 她最在乎的和不在乎的,是自己想的那个吗? 江清黎的目光凝着她的眉眼,眼睛因为睡觉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像极了小时候,漂亮极了………… 真是怎么看都看不腻啊……… 江清黎朝她迈了一步,也许是身侧男人强大的气场,又或者是男人的气息过于浓郁熟悉,云疏醒了。 她抬起头,睁开那双动人的眼眸,由于初醒,不再是冷淡麻木的神情,而是带着一点迷茫的灵动,像只即将被被屠宰的兔子,可怜兮兮的。 她是他的兔子,他一个人的…… 江清黎这么想。 云疏的迷茫仅持续一须臾,随后马上彻底清醒过来,由当初的迷茫转化成惶恐和内疚。 只因为她看到站在地牢门口处的男人,是主宰她此生命运的男人。 “主子………” 顾不得酸麻的腿脚,云疏快速调整姿势,想要跪地请罪。 谁知江清黎快她一步,还没等她下跪人就到了面前,一手捏住她的臂膀,一手搂住腰肢将她整个人压在墙上。 云疏蹙着双眉,眼睛里露出不解的神色,来不及多想,男人的唇已经覆压过来。 云疏惊慌之下连忙拒绝道:“主子,奴婢没有洗漱,怕是不能……” 江清黎衔着她的唇瓣,话语从他的缝隙声微微溢出:“可是我等不了了……” 第三十四章戴 铁盔 淡淡的酒味,从男人的嘴里钻进云疏的鼻间,熏得她头脑有些迷糊,双手挣扎着,连带着锁链刷刷作响。 江清黎用力压着,将她的背死死地贴着冰冷的墙壁,将整个娇小的人儿包裹在怀里。 云疏伺候江清黎伺候久了,自然熟知他的变化,前面像一团火燃烧着她的敏感,背部却是冰冷坚硬的石墙,冷热交替,让她心跳难以抑制地加速,仿佛要跳出整个胸膛。 离开她的唇,被润泽过的唇红嫩欲滴,泛着点点水光,江清黎凝着她动情的脸,声音低哑隐忍:“再关你几天,就能给你安排新的身份了。” 云疏听了,突然就放弃了挣扎,“主子,我还能呆在暗阁吗……” 江清黎抬起手,把玩着云疏束得紧紧的发髻,言语中带着难以抑制地温柔:“我已命人打造一副铁盔给你罩住,没有人会知道你是江府里的奴婢。” 铁盔…… 那是暗阁里最可怕的东西,据说都是被各种毒药折磨得面部全非,似人似鬼的奴才才会戴上那种丑陋的铁盔。 戴上那种东西的人,据说连人都算不上了…… 这是新的惩罚吗……… 尽管主子的语气很温柔,云疏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惊慌之下,顾不得阻止江清黎撩起自己裙摆的动作,只一心听着他嘴里说着:“那个铁盔我会用黄金打造,牢牢地拷着你,没有我的允许,谁都打不开,谁都无法发现你………” 云疏紧闭双眸,心里也像是被人一下一下的重锤着,但是她又在心里不住地安慰自己,只要能活着,就有希望看到妹妹顺利出嫁,一定要活着……… 她拼命的压下心头的恐惧感,眼泪却还是不听话地从眼缝中挤了出来,划过她的面颊。 男人看到她的眼泪,一时,心像是被撞击了一番,停下进攻的步伐,连忙凑到她的脸上,顺着泪痕,一点点吻着她的脸颊,最后薄唇附在她颤抖不已的眼皮处,一点点细致地啄着。 “不喜欢我送你的东西?嗯?” 男人语气中带着不悦。 他厌烦女人不接受那个铁盔,难道想让别人发现她的身世吗?难道想逃离自己吗? 云疏愣了一下,睁开双眼,连忙急切地解释道:“不是的,只要主子送的东西,奴婢都会好好珍惜。” 江清黎面色凝重地盯着云疏那张急切的笑脸,迟迟没有再动。 云疏盯着男人紧绷地下颌线,瞧出他的不悦,心里咯噔一下。 她不知道主人为何不愉,只好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上小心翼翼的解释道:“罪奴该死,主子留下奴一条贱命,已是天大的恩赐,如今,如今又为我特质铁盔,奴心里更加感激涕零…………” 这话明显是讨好,而江清黎此时也十分受用。 只是她的脸上除了刚开始的急切,现在已然恢复成平静无波的面目。 “小骗子……”江清黎埋在云疏的颈窝处,一点点的啃咬她精致的锁骨,耳边听着女人细细的抽气声,嘴角终于勾起…… 两情缱绻间,云疏忘情地想要抱住男人,可是在触碰到他的背时,像是触碰到火苗一样,猛地惊醒过来,双手连忙垂落下去,铁链也因为过大的动作发出剧烈的响声。 江清黎听见声响,抬起头,静静的看着她窘迫的样子,突然笑出声。 这笑声落在云疏耳朵里里,是嘲笑,是不屑,嘲笑她的自不量力,不屑她的情不自禁。 她一下子就焉了。 低头,目光落在二人交叠的衣袍上,一个粗布麻衣,一个华丽锦服,一身肮脏的自己和衣冠整洁的主子,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江清黎一直凝着云疏的脸,自然也看到她的表情,见她突然脸色苍白,了无生气,大概也能猜到她那脑袋瓜子在想什么。 呵,真是让人不省心…… 江清黎松开云疏的腰肢,双手握着她双手的镣铐,只是轻轻一捏,原本坚硬无比的镣铐就如同面粉捏成的面饼一般,裂出无数条缝隙,她的双手竟然就这么地解放了。 男人略带粗粝的手轻抚着被铁铐磨出的擦痕,酸酸麻麻的触感顺着伤口一下一下拨动着女人的心。 “想抱就抱吧。” 主子好听的声音就这么传到她的耳朵里,云疏猛地抬头,不经然撞上男人深沉如墨的眸子,只是那一刹那,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男人弯下腰,又将她足踝上的镣铐震得粉碎,这下,云疏彻底没了束缚。 抬眸,看着江清黎好看的脸,她终是颤抖着伸出手,将自己靠在男人的怀里,双臂紧紧箍着他的肩膀,感受他华贵衣服下蓬勃有力的肌肉和他散发的热气。 云疏满足的将脸埋进他的颈窝处,紧闭双眼,不敢去看男人的表情,只寻求这一刻的慰藉,也许以后也抱不了了,那就享受着片刻的欢愉吧。 云疏一想到此,更加心酸不已,双臂越发地用力,仿佛自己已经是跌落江中的溺水者,抱着一块浮木,等待着生的希望。 江清黎将下巴搁在女人的肩膀上,垂眸看着她的背因为和墙壁摩擦被弄脏了一大块,轻笑道:“几天没沐浴了,我带你去沐浴。” 云疏几乎是担惊受怕地洗了个澡,她想要阻止,却被江清黎狠狠地拍了两下脑袋放进浴盆里。 洗完后,还给她换上一套男人宽大的锦袍,把她穿上一双清凉的木屐,才说道:“我叫人给你重新装上锁链,你再待一会。” 云疏点点头,乖巧地坐在浴盆旁边的小凳上,看着男人换下衣袍,心情五味杂陈。 阴暗的地牢,为什么会有如此舒适的浴房? 黄松木做的浴盆,青玉砖,顶部由大大小小的夜明珠铺满,房间似乎还熏着兰草郁金。 云疏总觉得是自己污了主子高贵的身子……… 她还没来得及多想,江清黎高大的身躯就回到了浴房里。 看着小小的人儿穿着自己的衣袍双手抱膝,静静地发呆,江清黎勾起她小巧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想什么。” 第三十五章 不配做她姐姐 云疏迷茫地看着江清黎深沉的眸子:“奴婢是罪人,不配享用这些的……” 声音越来越小,小人儿眼里升起水汽氤氲,看起来是如此的楚楚可怜。 江清黎笑了笑,把她捞起抱在怀里,然后坐上她刚刚坐的椅子,一手伸进衣襟里揉搓着她的腰肢,淡淡的说道:“你是罪人,但你生个好人家。” 是因为妹妹……… 云疏心下了然,又或者说,早就该了然。 她依靠在男人的怀里,任由他的大手摩挲着,神情呆滞。 太苦了。 “你会恨影儿吗?” 突然提到妹妹,云疏的身子一下子僵硬起来,摇了摇头,“这是她的福分。” 她和影儿是双生子,从小形影不离,感情极好。 如今自己成了杀人如麻的下贱奴婢,而妹妹却能够保持小时候的纯真善良,能够代她完成自己的梦想,好好珍惜现在拥有的,她真的很知足了。 如果说命运就是恨的缘由,那么几十年前因为战争而家国破碎的百姓,都有理由仇恨那些过上平静生活的人了。 她不愿意恨。 男人垂眸看着女人一副已经认命的样子,用力捏了捏她的蝴蝶骨,云疏疼的倒吸一口气,忍不住捏着江清黎的衣领,又不敢使劲怕捏皱他的衣服,不好意思地松了松手:“主子不该来地牢和奴婢………和奴婢……脏……” 江清黎面色平静,看着她卑微的模样,淡淡道:“影儿冰清玉洁,我去找她,怕是不妥。” 不能碰妹妹,却可以肆意玩弄自己,影儿,不愧是主子的心头肉……… 云疏的心被震的七零八落,只能一字一顿道:“那奴婢伺候主子沐浴……” 不料,江清黎带着点笑意,在她鼻子上点了点:“你用过的水,我再用?” 不能用,因为脏…… 云疏脸一下就白了。 江清黎淡淡的扫了一眼她苍白的脸,装作没有看到,转而拿起布巾开始给她擦头发:“等铁盔打造好了,给你重新安排身份吧。” 云疏正在系腰带的手,顿了一下,犹豫之后还是问道:“奴婢,还能回容字科吗?” 江清黎停下手里的动作,眸子凉凉的睥着她,凉薄无情地声音就这么从薄唇吐出:“容字科因为你,彻底没了。” 云疏的手抑制不住的开始颤抖,不敢再问下去。 江清黎放在她头上的手,用力抓了抓:“等新一批孩子长起来,容字科还是能重建的,到时候你再去挑选几个,不就好了?” 云疏木然的点点头,心里空荡荡的。 这就是身为暗阁成员的命。 暗阁的孩子皆为死士,除了让自己变的不可取代,又或者实力出众,一次次死里逃生,不然也就是被发卖或者身死的下场。 江清黎看她想的出神,突然想起什么,于是扯了扯她的头发,问道:“你说,容二这个名字没了,该叫你什么好呢?” “但凭主子做主。” 云疏此刻没什么心情,随口回了一句。 江清黎扔了布巾,用手刮了刮她的粉颊,笑道:“叫你月奴如何?” 还没等云疏回应,他又觉得不好,继续自言自语道:“你是我的奴,又不是其他人的奴,不妥。” 云疏静静地靠在男人怀里,听着他念了许多名字,又一次次地否决,始终不发一语。 反正她也没有决定的的权利。 江清黎取了好多个名字,始终不满意,最后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叫粥儿。 男人一次又一次地在她耳边念着这个名字,让云疏陷入了恍惚之中。 因为粥儿是她的小字,那是长辈给她起得贱名。 已经有十年没有人叫她这名字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个名字就是她噩梦的开始……… 等到外面的侍卫禀报暗牢已收拾妥当,江清黎才抱着云疏回到了牢房。 虽然还是四根碗口粗的铁索锁着自己,但好歹多给了她一张草席垫着,以及一床薄被御寒,屋子里的血气也都打扫干净。 “这些天我都会来看你。”江清黎贴心地给她上了锁,难得地温情,“做错了事,就该受惩罚。” 云疏点头:“谢主子。” 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她没资格抱怨,况且她曾经出任务时,睡过地洞,也睡过野外,这点苦,倒也不是难事,只是…… 趁着男人心情好,云疏还是凑上前提醒提道:“主子再忙,也要多回去多陪陪妹妹,奴婢感激不尽。” 呵,还真是,姐妹情深呐…… 江清黎银牙暗咬,一把捏住她的下颌,一字一顿道:“你、妹、妹?” 云疏被迫抬起头,看着男人阴沉的脸,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跪下请罪:“奴婢口误,是陪未来的夫人,苏影小姐。”她如何配的上做影儿的姐姐……… 江清黎满意的嗤笑一声:“你这个奴儿,懂什么?大婚之前新人都要避嫌,这是贵女定亲的传统,就算之前暗定终生,这段日子也要恪守旧俗。” 云疏了然,强自镇定的迎着主子审视自己的目光,不敢再做声了。 半响,江清黎终于松开捏着她下颌的手,站起身,低头看着她的发顶,笑道:“等成了亲,好些日子都不能碰你,等你从地牢里出来,你去找教习姑姑们多学些新东西,咱们玩个尽兴………” ================================================== 地牢口就藏在上京东市边缘的楼坊,江清黎从楼坊出来时,天已大亮。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江清黎一股暴戾恶心的感觉袭上胸口。他一向不太喜欢人群,但是这次,在地牢里待的时间太久了,让他在大白天里就走在坊市街口,浑身不舒坦。 门口就停着江府的马车,一直等着他的出来,理了理衣裳,江清黎准备上车离开。 “文煦公。” 一声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他上马车的动作。 江清黎扭头打量四周,寻着出声的人。 第三十六章 江清黎,深不可测算 只见一个身穿官袍的中年男子疾步向自己走来,江清黎皱着眉头思索一番,这才想起来,此人正是太子洗马郭紫,字语城。 太子一党与御衙门关系密切…… 江清黎用手挡住灼眼的日晒,微阖着眼,语气倒是十分清冷:“郭大人,有何要事?” 郭紫看到远处白光照射在高挺男人的玉袍之上,显得更加熠熠生辉,如玉般的皮肤更加闪烁着白色的光泽,不愧是清谈领袖,一举手一投足都是一副谪仙模样。 郭紫赶紧走上前去,拜了又拜,才道:“适才下朝,准备前往西市逛逛,未曾想见到文煦公,紫,实在是仰慕文煦公之才华,特来打声招呼。” 江清黎没有回礼,只是语气淡漠地说道:“郭大人您客气了,贵为五品大员,着实不该向我这等散轶行礼,于理不合,莫要连累他人了。” 郭紫直起腰,看着男人玉做的脸,就算只是被衣袖挡住些许阳光,还是掩盖不了他原本的气魄,连忙笑道:“文煦公年纪轻轻就为清谈领袖,又是江家世子,将来袭爵也指日可待,身份地位和一般庶人自然不一样,我这礼行的也无错。” “如果没有要事,恕民无礼先行离去了。” 江清黎说完便踏步上车,放下帘子后命车夫动身,只留下郭紫一人看着马车轰隆轰隆地离去,站立原地久久未动。 不知道站了多久,郭紫才走进坊市,看了看四周,缓缓开口唤道:“出来吧。” 只见藏在东市一小摊下面,钻出个红色男装女子,只见她皮肤泛红透着黑,五官却是极美,梳着男人髻,戴着黑布冠,腰间别着一把巨刀,看着就有些滑稽。 此人正是胡五娘是也。 她一蹦一跳地穿过人群,跑到郭紫面前,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道:“郭大叔。” 郭紫带着些慈爱的眼神同样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五娘,你还在轮休?” 胡五娘狠狠地点了点头,“是啊,这不就自己查案吗?” 郭紫神色一变,板起脸来厉声呵斥道:“胡闹!你知道刚刚有多危险吗?江家公子,深不可测,就连太子也要敬他三分,你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想要勘查他的情报!不要命啦?” 男人声音不大,在嘈杂的坊市中,很容易被人声给湮没。 胡五娘拉着他的衣袖,张望了下四周,才说:“别生气,我们去酒馆里说。” 两人拉拉扯扯一路,来到西市一家西域酒馆里的一处雅间。 胡五娘点了几个小菜,又叫小二烫了壶桃花醉,才小声道:“之前容香阁遭了大火,那里我遇到过江家的一个奴婢,竟然也暴毙了,这事我们御衙门要办,不过我想把这案子给接了。”郭紫一听,拧起眉头:“一个奴婢罢了,是哪家偷摸着杀了?如果江家没报案,这又有什么好查的,销了奴婢的籍不就好了。”胡五娘瞪了一眼,恨声道:“奴婢也是人,怎么就能凭白没了性命,凶手还能逍遥的?” 郭紫身为朝廷大员,连太子都要礼让于他,偏偏胡五娘作为一个晚辈还敢怒目直视,郭紫也就摸摸鼻子,没有做声。 胡五娘越想越气,大拍桌子,恨声道:“我怀疑就是那个臭男人把那姑娘藏起来了,呵,我迟早要找到。” 郭紫看着胡五娘一幅怒发冲冠的模样,止不住的扶额叹气:“五娘,你就算生气,也还是得冷静冷静,要知道文煦公可不是一般人。” 胡五娘哼了口气,虽然表情很愤怒,但是眸子里却出奇的冷静,她有些嘴硬:“我为什么要斗他,他没犯法没犯罪,我干嘛要斗他。” 郭紫看着眼前这个年纪不小的丫头,生怕她犯浑,连忙劝道:“今日要不是我在,说不定他早就发现你了。” 胡五娘笑了笑,并不在意:“我原本就是想让他知道我在跟踪他,越是在意越容易乱。” 乱了了阵脚,才有可能出错。 郭紫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这孩子,真是,不知轻重!!” 胡五娘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看见小二端来酒菜,连忙拿起筷子吃了起来,笑道:“你自己付的酒钱,可别被气跑了,划不来。” 郭紫差点被气笑,摇了摇头,也拿起筷子同她吃了起来。 两人默不作声地吃着菜,突然,楼下传来一声怒吼。 “胡五娘,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然后哐哐哐,一通男人愤怒的脚步声,踩得木板楼是哗哗作响,直到身影出现在二楼,来人正是秦三郎。 只见他还穿着银鳞铠甲,手持长剑,威风凛凛的模样。 他看着胡五娘正和太子洗马郭紫吃饭,脸色一变,连忙向郭紫行礼,笑道:“晚辈秦略拜见郭叔。” 郭略看着秦略,同样也是看着小辈的模样,连忙招了招手,让他一起来吃。 胡五娘高声喝到:“小二,再来副碗筷。” 然后转头看着还在发飙的秦略,笑道:“有啥事这么紧张,吃了饭再说,郭大叔请客。” 秦略倒是奇怪,胡五娘一介草民,怎么会认识郭紫这等人?纵然心中疑惑,但还是没问出口,只是坐上席,把剑放在一旁,拿起一只猪蹄就开始啃了起来。 胡五娘看着他吃的这么急,笑道:“怎么,起来没吃饭呐?秦府还会饿着我们三公子啊。” 秦略甩了个眼刀子过去,看着胡五娘一张笑脸,又觉不快,把还没吃完的猪蹄甩在碗碟里:“我一大早就来找你,今天我们御衙门早会,就你没去。” 胡五娘听到暗叫不好,但是一想又不对,连忙问道:“早会不一向是聂凉在上京的时候才会开的吗?我想想聂凉应该还有几天才能回吧……” 秦略咧嘴笑了笑,然后一脸坏笑:“聂文成,聂统领,今天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就召集所有人开早会,所以说。” 你、完、了! 当然,这三个字他是没胆子当她面说的,不过,秦略虽然没说后面的话,但是在他眼里,胡五娘还是看到了他揶揄的笑意。 胡五娘顿时觉得碗里的酒不香了。 第三十七章 算计 郭紫听着他们两个小辈聊着御衙门的事情,忍不住掩面笑了起来。 胡五娘眼睛都要翻白了,这要是被聂凉抓到把柄,指不定又要被怎么讽刺呢。 但是没得办法啊,她可是碰了好久的运气,才蹲到那个江清黎身怀秘密之所在,怎么能这么前功尽弃! 聂凉那个大混蛋,应该不会那么冷血不管吧? 哎,难搞的很……… 胡五娘喝了两口酒,用手臂抹了抹嘴上的油污,小心翼翼地问秦略:“那聂统领回京,有说什么吗?” “回去抄《凭虚临风》一百遍。” 男人如玉石碰撞般的声音,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回荡在雅间中。 众人向声音看去。 只见雅间门口,一个玄衣官袍男子鹤然挺立在中间。 他身长八尺,风姿特秀,站姿很稳宛若孤松独立。 仔细看他面若银玉,剑眉星目,鼻梁如刀,薄唇紧抿,严肃认真的让人不寒而栗。 乌丝一丝不苟得束在发冠之中,露出好看的额头,全部锁在官帽之中。 这人什么时候到的,他们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胡五娘和秦略面面相觑,眼里都写满了不可置信。 聂凉眉心微拧,身为上位者,威严早就写在气质里。 他面容未动,只是眸光来回扫视着两人的表情,淡漠道:“五娘,回去练功。” 胡五娘紧闭双眼,一脸悲催,好日子到头了。 但是莫得办法,跟着聂凉有武功学。 胡五娘只得摊手,认命地跟着聂凉离开了酒楼。 跟在男人后面,英俊帅气的老大吸引了足够多的关注,但是他一身官袍,手从没离开过腰间的横刀,所以迎面走来的人流都自觉地让开一条道,让他们二人顺畅地向前走。 胡五娘自然也狐假虎威大摇大摆地走在他的后面,享受着宽敞的待遇。 虽然男人散发的寒冷气质足以震慑懦弱的小卒,但是胡五娘完全不害怕。 就这么的一路无话,二人很快就回到了御衙门。 御衙门的守卫看到他们居然一起回来,眼睛都忍不住瞪了几分,只是严格的训练没有让他们失态,面容保持冷静,弯腰行了个礼物:“聂统领好。” 聂凉颔首,直接进了大门,胡五娘也左右使了个颜色,才跟着进去。 穿过门前的庭院,聂凉没有带她走到正厅处,而是由侧厅的小门,领着她去到劲松苑。 劲松苑是御衙门劲松堂里的捕快居所,皆为武林高手,当然,也都是庶民白丁。 而胡五娘就居住在劲松苑的甲戌房,作为劲松苑唯一女性,她独享两层小楼。 聂凉像是回到自己家似的,找一处案几,拿起上面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漠地说道:“说吧,昨晚去哪了?” 胡五娘恨极了这种被聂凉当做女儿似的盘问,但是技不如人屈居人下,只能老实回答道:“跟江清黎去了………” 聂凉好看的眉顿时拧成一团,捏着茶杯的手也猛然发力,似乎要将茶杯捏碎:“你知道江清黎是什么人吗?” 胡五娘看着自己的茶杯快要被聂凉玩完,连忙拉住他的手,感觉到男人的手一僵,只得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掰开他的手掌,夺回自己的茶杯,吹了吹放回案几上后才说道:“知道一点点,虽然没有证据,但我能猜到他应该是暗阁首领。” 聂凉垂下头,看着刚刚被掰过的手指,语气淡然:“我告诉你,他确实就是暗阁首领。” 胡五娘嘶的一声,吸了一口凉气,连忙道:“那我们御衙门还不快快铲除!等什么呢!” 聂凉睥了她一眼,仿佛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胡五娘眼珠一转,大概也知道想要铲除暗阁的势力,怕是不亚于发动一场战争。 毕竟聂凉当年可是前线杀敌,勇冠三军之人。 顿时愁上心头。 聂凉看着胡五娘愁上眉梢的模样,心下也微微颤抖起来,表面上不露,只是沉声说道:“你先练武,你现在的武功莫说江清黎了,就是对付暗阁几个小首领,只能算是有来有回。” 胡五娘摇了摇头,找了块垫子坐下,姿势不甚雅观,闷声道:“我看中他家的一个奴婢,好像也是暗阁的死士。” 聂凉看着胡五娘坐的四仰八叉,皱眉,低声问道:“你看中她作甚?” “不知道,但是我觉得那个奴婢很特别,不,是非常特别!说不定以前就是哪家贵女。” 聂凉摸了摸腰间的刀柄,面色如常:“他本就是掌握官家教坊之人,前几年抄家的世家也数不胜数,他留下几个,倒也正常。” 胡五娘脸色一变,连忙换了个姿势,跪坐着问道:“他的身份这么多?” 聂凉没有看着她,只是走到门口,负手说道:“江世代都是宫中教坊的统领,已不知几百年。” 胡五娘蹙眉,看着男人的背影质问:“不对,我大乾也不过二十多载——” 话没说完,她突然就意识到什么。 大乾建立之前,数百年间战争频发,王朝更迭,但是江家永远都掌管历朝教坊之职,何其可怖。 胡五娘沉下脸,陷入沉思。 就当聂凉以为胡五娘放弃之时,她突然就站了起来,兴冲冲地说道:“聂大统领,陪我练武吧!” 聂凉蓦然回首,阳光透过窗户打在她不甚白皙的脸上,只见胡五娘斗志满满地望着自己笑着,那是一种势在必得。 呵。 聂凉回过头,剑眉舒展开来,倒是认命地勾了勾好看的嘴角,默然笑了。 胡五娘从他身边穿过往门外走去,出门时,还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满满地都是算计。 看来自己,也要好好查一下江清黎才行。 聂凉无奈地想着。 而胡五娘嘴里被江清黎藏在暗牢中的云疏,正掐着指头算了算,在这里被人送了十四次餐食了,应该是过了七日。 除了餐食,每日主子都会过来,帮着自己更衣,并带着自己如厕。 仿佛回到了刚刚成为他奴婢的时候,她因为习武被打的遍体鳞伤无法动弹的时候,主子常常抱着她带去茅房。 可是等她长大了点后,主子很少这么做了。 刚开始她还会害羞脸红,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是后面主人施展了各种手段,让她不得不顺从。 可是这些天主子很奇怪。 有时候只是匆匆前来,看自己吃饭,然后再匆匆离去。 有时候则是坐在边上一动不动,陪着自己打坐练功,全程一声不吭。 更多的时候则是听他讲讲妹妹的故事。 小影现在很开心。 每天都忙着绣自己华丽的嫁衣,偶尔还会被带着去街上闲逛游玩。 听说还要去面圣。 很好。 云疏默默地听着,只是眼角流了一滴泪,却无力去擦拭。 第三十八章 新身份 当江清黎穿着一身夜行衣,拿着红色云纹布包,云疏就知道,自己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代价是,成为暗阁最低贱的药奴........ 江清黎笑着站在云疏面前,拎着那个包裹,甚至带着兴奋:“我的小奴儿,你看看这个有多美.........” 男人半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裹,露出里面精致的木盒,上面雕着狸奴戏珠的暗纹。 “你看这狸奴像不像你?” 男人轻笑着说了一句,然后按了一下暗扣,咔哒一声,木盒的盖子弹开,江清黎大手覆上,终是掀开那个盖子。 云疏默默的看过去,只见红色绸缎上赫然放着一个黄灿灿的头罩,上面纹着狸奴的造型,只是在额头一角刻着奴的纹路,若是带上去,就仿佛是带着狸奴面罩一样。 “像不像你?” 江清黎笑着拾起那个面罩,随手将木盒扔在一旁。 云疏看着精致的面罩,竟暗暗的松了口气。 “药奴哪有这等好福气,戴这种面罩......” 男人一边自言自语的说着,一边拆开面罩,将云疏的发髻解开,一头乌丝尽数披散在身后,然后温柔地将面罩给她扣上去。 面罩是用纯金打造的,轻薄舒适,尺寸也刚刚好,戴上后完美地贴合在云疏脸上,只留下眼睛鼻子嘴巴和耳朵,倒也不十分难看。 云疏小嘴微启:“谢主子赏赐........” 江清黎看着已经被锁在面罩内的笑脸,终究还是沉下脸,叹道:“可惜不能吻你的脸了,你说你做了多大的孽。” 无法让主子尽兴,确实是大罪过........ 云疏无语,垂下首,想着如何告罪。 然而男人已经将她的锁链尽数撤去,用红绸擦了擦手道:“随我出发吧。” 云疏会意,站起身来。 只是她穿着自己的衣服,带着面罩,看着倒像是一个身形偏小的男人,除了那明显的........ 江清黎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愤愤不平:“还得给你缠上束胸才行。” 男人说干就干,转头出了门,过了一会儿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两根白布条,开始给她遮掩,弄了好一会才满意,然后带着云疏离开了这不见天日的地牢。 离开地牢时,云疏才发现自己被关押在暗牢的最底层,重重守卫。 是最底层,但也是最安静的。 越往上走,各种刑具上刑和犯人惨叫的声音,甚是可怖。 离开地牢,云疏用力吸了吸鼻子,感受最新鲜纯粹的空气,整个心胸都舒坦不少。 此时天已陷入墨色,万籁俱寂,只有不远处的平安坊还隐隐传来歌声。 江清黎侧头看了看云疏,虽然看不清脸,但面罩下的眼睛熠熠生光,有喜悦,有希望,很淡很淡。 心底冒出难以忽视地不悦。 “先去璋牙楼,那里是管教新官奴的地方,你去做监习。” 听到主子下达了新指令,云疏连忙低头应是。 璋牙楼,是教坊专门调教女奴的地方,大多是官奴和权贵偷偷送来养的瘦马。 原先她和妹妹也差点去了那里,可是,因为妹妹得到主子的青睐,姐妹两人都幸免于难。 只是虽然没有进去过,但暗阁里有几个姐妹因为任务失败,最后还是被送去璋牙楼。 听说只有身段好的,才有幸成为名震一方的妓,而那些不服管教的或者资质过差的,就会送去为娼为奴。 主子为何把她送去那里,云疏想不明白........ 跟着江清黎来到璋牙楼,一个古朴的院落,只是黑门里传来阵阵扑鼻的香气,显得和一般的院落有所不同。 主子也和她一样戴上了面罩,不过是一只白面狸奴的模样,而自己的是黄色的。 “你入了璋牙楼,不要多说话,他们问起你,也不要回复,更不能和那些贱奴走得过近,知道吗?” 男人冷冽地目光上下扫过云疏,威严不可侵犯。 云疏垂首抱拳,回复:“诺。” 璋牙楼的老鸨一看到江清黎高大欣长的身形,眼睛泛着光,连忙迈着碎步跑出来迎接。 虽是老鸨,实际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岁不到的样子,脂粉敷面,凤眼朱唇,穿着齐胸罗裙,露着半片胸牌,走路的时候跟着晃动,一看就是十成十的妖女。 老鸨不敢靠的太近,只站定在二尺之外,手里一下又一下的晃动着团扇,谄媚的笑道:“主子怎么会来我们璋牙楼,是哪个贵人来要人的?” 江清黎的神色藏在面具之下,看不出喜怒,清冷地声线像清泉一般:“这是粥,接下来他就是璋牙楼的教习了。” 说着他拉了云疏的手臂,将她从身后拖到前面。 老鸨美目圆睁,一脸的意外,摇着团扇上下打量着黄狸奴面罩的男人。 “这也是暗阁的人吗?哪个科的?” 老鸨娇媚地想要上前套个近乎,可是却被江清黎冰冷的眼刀子给深深扎了好几下,只得讪讪地退了两步。 心里暗暗思量一番,猜到是个不好惹的人物,觉得还是不要逾矩的好....... 江清黎一走,云疏就被老鸨领着进了璋牙楼,偌大的庭院里,数十个年幼的小丫头挤在一起,一个个垂着头,穿着破烂。 站在她们面前的,是一个肥胖的中年女子,同样穿着齐胸襦裙,面上的脂粉几乎把她画成了个女鬼。 此时她手里正里挥着一根细长的木棍,似乎正在训话。 老鸨偷偷打量云疏,透过面具看着她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眉眼间满是探究:“今天刚来一批官奴,都是些罪人的亲眷、奴婢来着。” 云疏点了点头,看着这些畏畏缩缩地孩子们,藏在衣袖里的手,早就捏的发白。 这些个孩子,都是曾经的自己...... 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一点办法都没有....... 跟着老鸨继续往正厅前去,进屋子是要脱鞋的,老鸨看着这个周公子的脚似乎偏小,想着是否会是女人? 可是主子那般高洁之人,平日里最讨厌的就是女人近身,这里环肥燕瘦极多,他都厌恶至极从不碰她们,怎么会让这么个女人接近呢? 老鸨转了转眼珠子,也没多想,恭敬的伸出手,笑道:“您是主子亲自指派的贵客,自然是要坐上席的。” 云疏点头,倒是坦然的地坐了上去。 其实进了屋子后,纱幔后的惨叫声渐渐不绝于耳了,只是正厅倒还是干净亮堂,熏得香也是清淡宜人,那些个不适的声音仿佛只是幻听。 老鸨看着云疏悠然自得的模样,一点反应都没有,于是又拿着团扇笑了笑道:“平日里,这里的教习只用看那些个女奴、艺伎手艺如何,不知道周公子是否有了解过?” 云疏眼底清明,缓缓道了句:“不知。” 她的声线原本就沙哑低沉,加上刻意的掩饰,一时间之间还真听不出来是男是女。 老鸨心下了然,娇媚地介绍道:“这璋牙楼,主要就是调教那些个女奴,如果是黄花大闺女,姿色不错的,就送去学习琴棋书画,成为乐姬、舞姬或者去教坊里做头牌;如若姿色不佳,我们就送去教导服侍宾客,还能领月俸,也算衣食无缺呢。” 这么说了半天,老鸨觉得嗓子干哑,连忙唤人上些茶水:“小青,快来给新教习端茶。” 第三十九章 初入璋牙楼 话音刚落,后头一女子,穿着小粉纱、端着茶盘莲步轻移地从里屋走来。 小青看起来也不过双八年华,身上的纱很轻薄,四肢都带着清脆作响的手环脚环,每走一步路,都发出清脆的响声。 曾经,自己也是带过脚铐、手链的......... 云疏忍不住细细打量,发现小青的脸色发白,看起来并不好受。 她走到云疏面前,将白玉茶杯放在面前的案几上,拿起茶壶倒上绿茶,低眉顺目:“监习请用茶。” 云疏拿起茶杯,目光扫过小青领口处的沟壑,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熟悉的奴印,上面烙的字看不太懂,但肯定不是主子的字。 老鸨顺着云疏的视线,是凝在小青胸口处,还以为他对小青有意思,谄媚的笑道:“小青已经许了人家,现在正在调教。” 小青听到这话,拿着茶壶的手一抖。 云疏发出一声吐息声,冷漠的回应:“我这是来做监习的。” 老鸨眉眼一转,拍了拍手:“是啊,妾还是继续跟您说说我们璋牙楼吧。” 老鸨眉眼扫了扫乖顺的小青,让她在一旁伺候着,小青见状,连忙福了福身子,站在房间一角,等候差遣。 云疏喝了口茶,心想隔着面罩果然不舒服,不过茶倒是好茶,清冽可口,非常润桑。 那老鸨也是极有眼色的,见云疏在吃喝上也不是个挑剔的,连忙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待喉咙舒适不少,忙不迭的继续介绍道:“虽然也有一些买家喜欢那些青涩的,但是他们另外有途径,我们不参与。我们璋牙楼,就是用来调教的。” 云疏点了点头,随口问了句:“平安坊的妓院都是你们的人吗?” 老鸨听到这样的话语,表情微愣,不过转瞬就笑了起来:“平安坊那么多娼妓,我们哪调教的过来啊,这也就是一部分。况且平安坊也不完全是官家妓院,也有不少江湖人士和民间的豪商巨贾,这就数不过来了,不过他们那些搔首弄姿的手段,着实青涩了些。” 老鸨言语中颇有些自豪。 云疏也不言语,她曾经执行任务时,经常出入平安坊,确实对里面的规矩不甚了解,只是觉得平安坊的妓也不全是奴,很多女子一身的江湖英气,不见卑微。 老鸨见云疏不说话,似乎对璋牙楼并无多大兴趣,只能尴尬的笑了笑道:“如果不是黄花女子,那我们调教的手段可就多了,只要不死人、不破相就行。哦对了,有时候还有男子送来呢。” 云疏脸色一白,自己虽然作为死士什么都见过,也是主子从小到大的暖床奴,但是这个男子........。 不过老鸨转头就说:“男妓还是少的,前朝比较多,当今圣上意向高洁,那些个贵人,也不敢玩这么出格的。” 云疏听到老鸨提到当今圣上,又不免想起自己的父亲,心口一酸,她忍住酸气,哑着嗓子问道:“所以是,每个奴都在进来时先分好调教的地方吗?” 老鸨一脸狐疑,心想:主子为何要拿这么个懵懂的贵人来做监习,这怕是得一点点教啊! 只是看他那面罩,赤金纹路,额头上还用白色漆画了几道着看不懂的字符,想必是什么达官贵人想来参观参观吧。 老鸨掩面笑着:“这个也要看教习姑姑们是怎么做的,有些女子,倒是需要让他们提前在这里接客的。周监习,待会,我带你去看看他们是怎么训练的,想来春华也训完了。” 说完,老鸨婀娜地站起身来,扭动着腰肢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看了眼垂首的小青,轻笑一声,吩咐道:“你回去继续守着吧。” 守着哪里,怎么守,云疏没有问。 主子说了,不要过于关心,那么她就只关心需要关心的事情。 老鸨吩咐完小青,扭过身看了一眼正走过来的云疏,媚眼如丝地试探道:“你对小青没兴致吗?” 云疏摇头。 老鸨抬起手,用玉簪挠了挠发髻,倒是揶揄道:“周监习不必拘谨,您怕是不知道这里的规矩,这璋牙楼里啊,男监习是有权点召任何一个女奴的。” 云疏还是摇头。 老鸨见她确实没兴趣,只好推开门,走了出去。 偌大的庭院已经没有了人。 老鸨领着她去了西边的回廊,走了一阵,看到一处小屋,里面已经全是小孩子的哭声。 老鸨嬉笑道:“这里是验货和分拣地方了。” 验货....... 没错,这里的女人就是货物,价格还不如两头羊。 云疏叹了口气,而老鸨已经掀开门帘,笑道:“监习请吧。” 屋子很破旧,并没有其他屋子布置的那么多精致,屋里摆着五六处高台,每一处都躺着一个女孩,旁边站着几个五大三粗的老女人,她们是负责检验女子贞洁的教习嬷嬷。 旁边还站着十来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孩,现在都抱着胸,瑟瑟发抖着。 “这么暗,能看得清吗?” 云疏猜想是检验她们的守宫砂。 “这些嬷嬷都是老手了,放心吧。” 老鸨一边解释,一边用扇子扇着鼻子,仿佛嫌弃屋子里的味道:“这是新来的监习,你们几个都过来见礼。” 几个妇人一听,连忙停下手里的活,一一过来弯腰打了声招呼。 云疏点了点头,示意继续干活。 一个小女孩,原本只是小声啜泣,被云疏的面罩吓得哭叫起来,管教她的嬷嬷怕惊扰了二位,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嘴里骂骂咧咧,那女孩到底年纪小,顿时就不敢再哭了,捂着脸眼睛红彤彤的,好不可怜。 云疏看着有些不忍,走到暗处深深的吐了口气。 那老鸨以为云疏不高兴了,狠狠的瞪了那嬷嬷一眼,然后走到她身边道:“周监习,要不我们去别处转转?” 云疏点点头,率先离开这间令人窒息的屋子。 老鸨摇着团扇跟在后面,又带着她来到另外一处屋子外,笑道,“这里是教导舞艺的地方,有些舞蹈还是从外邦传过来的呢,连我都没有见过。” 云疏点头,表示知道了。 之后便是茶艺、书画、丝乐,越到后面,渐渐多了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云疏面罩下的唇已经被咬得发白了。 回到寝居,小小单间布置的十分淡雅,很明显是男人的居室,但是对于刚从地牢里出来的云疏来说,这些已经很好了。 躺在床上,可能是精神折磨过大,她很快就入眠了。 第四十章 你真要她死啊? “你把你家那个小奴儿送到璋牙楼了?” 武平侯府宣平苑里,王瑜侧躺在软榻上,头枕着女子丰腴的大腿,女人洗干净葡萄颤颤巍巍地送到王瑜口中。 江清黎一席月牙白长袍,坐在一旁,静静地喝着茶水。 “你这招高明。” 王瑜凤眸微眯,嘴角微勾,“他们肯定只会在你府上或者明面上的庄子里找人,谁能想到你会送到那里,你这是玩腻了,又想搞点新花样?” 江清黎品了口茶,悠然回道:“不过让她看看世间险恶罢了。” 这游戏,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何须惧怕外人。 瞧着男人怡然自得的模样,王瑜啧啧两声,拊掌笑道:“有意思.......那你这些天不去看看她?” 江清黎略微摇头:“让她体会下身在福中不知福,呵。” 王瑜看着他眼里的势在必得,打了个寒战,然后嘴巴接过女人送来的葡萄:“不过你那面罩,没有你的钥匙,很难打开,她一直戴着,你也不怕闷久了闷出痘来。” 江清黎续上一杯茶,淡淡道:“那也是她自找的。” 王瑜想着,人家还能自找啥,被迫听从你的命令罢了。 江清黎睨着王瑜腹诽的模样,好整以暇地问道:“你这是在关心她?” 王瑜连连摆手否认:“一个小奴儿罢了,早就成了你的人,我还不如勾引勾引她妹妹。” 说完,小心翼翼的觑了觑江清黎的反应,果然这厮,永远都是一副淡然处世的模样,看不出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王瑜撑着女人的腿,坐起身来,又摸了摸她的脸蛋,痞笑道:“还记得当年你相中她们姊妹的时候,我都没跟你抢,现在更不会了。” 江清黎没有理会他,甚至都没再看他,只是微微扭头看着屋外的庭院,阳光撒在庭院处,草长莺飞,远处还有竹制的水阀发出清脆的声响。 沉默良久,江清黎才缓缓开口:“端午皇后的盛宴,众家贵女和上京才俊都会去盛典赴宴,我会请陛下赐婚。” 王瑜此时正要去亲女人的嘴,听到他的话,连忙推开人,慌道:“你真要这么玩?你真要她死啊?” 屋外阳光正盛,屋内却阴凉不已,江清黎在阴影处的眸底藏着浓浓的雾气,他笑,笑容薄凉。 “当年我不就想这么玩吗?再者说了,当年她都没死,现在也不会。” “那可不一定。”王瑜抓过一杯清茶,狠狠的灌了一口。 王瑜想了想,这些总归和自己无关,只是忍不住提醒一下:“现在可不是你一个人在玩,我看还有其他人也跃跃欲试。就算你把她藏起来,以那些人的功夫也未必找不到。” “打扰我游戏的人,都该死!” 江清黎眸底闪过一丝血腥,勾起嘴角道,“他们也不是没有破绽,先按兵不动,让他们好好自娱自乐一下。” 王瑜看着他势在必行的样子,笑道:“我这边让人排了个曲,就拿前朝陈侍郎的词谱的,我们还是听曲吧。” 不出片刻,武平侯府又升起丝竹管弦之音。 ================================================= 又过了几日,云疏和几个教习一起坐在厅里吃饭。 所有人端坐在席上,等着那些个身着粉纱的女奴献上餐食,无一例外,她们身上都带着手环脚环,随着她们的步伐晃动,叮当作响。 教习有男有女,不过都一脸严肃,时不时对女奴的姿势、表情做出严厉的呵斥。 云疏看着她们挨打挨骂却不能出手相救,心下只能叹气。 给她送餐食的还是那个小青,她接过小碗,用轻微不可闻的声音对小青说了声谢谢。 小青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然后将碗碟送到云疏的案几上。 今日的餐食,依旧是十分荤腥之物,想必也是为了让那些教习能够应该施用手段给那些小女奴。 云疏前几日看着那些调教的手段,还得监督那些教习是否认真调教,看的她食欲都不是很好。现在稍微习惯了会才能吃下。 坐在她旁边的老鸨看到她的模样,立即笑了。 今日她穿着绣着粉色蝶纹桃花的锦袍,梳着坠马髻,上面攒着好几朵粉色红色的大花,插着金簪,上面挂着三缕流苏,一副慵懒散漫的样子。 现在云疏知道了,她叫花溪。 看着周监习总算是能吃的多点,花溪拿着团扇扇了扇,笑道:“总算看到周大人能吃东西了,这几日你食欲不佳,可把我吓坏了。” 云疏吃下一口鹿肉,神情冷漠的解释道:“近日天气渐热,肠胃不佳而已。” 花溪扭动着腰凑到云疏身边,媚眼促狭地凝着看,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道:“没事,刚来这里的小哥往往都要适应一段时间的。不过啊,等习惯了,他们的手段可更粗暴呢。” 云疏闻着花溪身上浓郁的花粉香气,忍不住蹙起眉,也不愿意多说什么,声音不免更加冷毅了些:“我只是奉命前来监督,别人怎么做与我无关。” 旁边一个教习看着花溪调戏着云疏,连忙高声拱火:“花溪,我们天天在你身边晃悠你装看不见,怎么,净惦记着新来的小哥啊?!” 花溪翻了个白眼,拿着团扇假模假样地朝着他的方向挥了一下,假意怒道:“你们天天把精力都送给那些个小妖精身上,哪能在我这使力气。” 云疏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地将碗中的餐食吃完。 花溪看着云疏一脸要离去的样子,连忙抬手拦住了她,身子也凑到了她的身上,靠在她的肩膀处,媚笑着说:“周监习,莫觉得我们这群人都是奸人坏人,这些个女奴在我们手上调教好了,去了他们的买家,才有条活路。我们都是小本生意,不像那些妓院,真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云疏垂眸,声音低沉,“我是明白的。” 花溪这才用腰部的力量直起身子,眸光流转,语调谄媚:“监习明白就好。” 然而话音未落,她立马变脸,对着走在她前面的女奴狠狠地掐了一把她的大腿,怒道:“小荡妇,今日的发髻又给我梳错了!发髻往下是寡妇的装扮,你是嫌自己命长?敢招这些晦气!” 掐完还不解气,说完狠狠往那女奴腿上踹了两脚,只听得那个女奴尖叫了一声,双腿打着颤,差点没站住。 一个女教习见状,连忙放下碗筷站了起来,往那个女奴脸上过去就是一巴掌,怒道:“叫你不用心学!” 然而花溪却斜眼睨着那个色厉内荏的教习,讥讽道:“这些个女奴个个都是雏!哪里懂的梳妇人的发髻?何况是凤尾朝下的寡妇髻!不是你疏忽大意,难道是她变戏法凭空变出来的?” 那个女教习抖得跟个筛子似的,立即跪下磕头,嘴里讨着饶。 花溪嘴里噙着笑,媚眼扫过四周,所有人都禁声不敢回应,笑道:“念你是初犯,就罚你洗恭桶十日,且下去受着吧。” 女教习听到这里,也不敢反驳,只能任由其他教习拖着她离开了屋子。 而那个女奴因为挨了一巴掌,脸上已经肿的老大,被花溪掐的地方也红了一大片。 云疏见状终是不忍,只好假装不解道:“这些个女奴,还没找到卖家,身子就被你弄伤了,怕是也不好吧。” 花溪笑的不以为然:“不会的,待会儿叫大夫给她擦点药酒,贱皮贱骨的,没那么娇气,快把她带下来,别让她弄脏了这里的竹毯。” 云疏见人已经带去上药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吐了口气道:“我去小憩片刻,待会再来监督。” 第四十一章 容五 是夜,云疏从教导胡旋舞的屋子出来,吐了口浊气,头脑一下子清醒许多。 走在蜿蜒的回廊上,回廊木柱上雕着精美的文字,云疏识字不多,但是还是认清上面的词是前朝的诗词,风雅之至。 可是这样的一座屋子却成为靡靡场所,实在可笑。 伸了个懒腰,站在回廊外的栏杆处,云疏看着漆黑的天空中,那弯还不够圆满的弦月,一股淡淡的忧伤就这么袭上心头。 也许自己成为主子的私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吧。 不知道主子现在在做什么,现在不过二更天,是不是在偷偷陪着妹妹....... 他那么喜欢影儿,怎么会真舍得数月不去见影儿呢? 礼法于他,向来只是束缚下等人而已,他自己从来视其糟粕,嗤之以鼻的。 脑海里浮现他们二人在庭院中嬉戏玩乐,云疏只觉得心口处像是被人剜了一口似的,晃了晃头,将那些幻象赶了出去。 只是等她视线重新清晰时,围墙上似乎有黑影在动,隐秘在黑色中,似有似无。 云疏微眯着眼,气定神闲地凝视那抹异常,很快就发现,围墙上果然有人。 云疏双腿发力,以栏杆为支点,凌空飞起,像一只燕子一样冲向那抹黑影。 须臾之间,云疏就飞至黑影面前,只见一个身着夜行衣的男子,身形和自己一般高,浑身被黑衣包裹只露出一双深沉冷漠的眸子,那是属于杀手危险的眸子。 云疏按捺下心中的疑虑,双掌发力,动用内力,径直推向黑影胸口。 杀手呼吸之间,只觉一道铁面向自己袭来,视线还没调整过来,只觉一股阴柔之极,却又强劲之极的内力,当胸撞了过来。 不过杀手冷静的眸里闪过一丝惊讶,他反应也快,当即顺势而为借力发力,往后飞去,这才看清眼前之人。 身形不高,似男似女,穿着舒适华丽的白色锦袍,头上戴着个金色狸奴纹饰面罩,看起来滑稽又危险,只是额头上熟悉的奴纹让他心头一颤。 两人视线交融,杀手眉心一拧,眼前之人十分熟悉,心口处一个名字似乎喷涌而出,就差一步就能念出她的名字。 但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那个狸奴面罩男人立即冲到面前,翻掌为刃,高举半空中,朝着自己的脖子劈下。 杀手身形扭动,一个窜身从她身侧而过,双眸凝着面罩中露出的小巧的耳,小小的耳垂没有太多肉,但是看起来实在可爱。 这是一只他看了多年的耳朵........ 可是他还是没有说话,云疏几乎就在他转到她身后的刹那就转换身位,步履一扭,一手横过拦住杀手的去路,一手高举,一股隐隐的气流在她的掌边围聚,她动了杀招。 杀手却停下了身子,静静地看着她聚集内力。 “容二!” 等到云疏的掌刀距离自己天灵盖只剩分毫时,杀手突然脱口而出喊了她原来的代号。 弹指之间,掌刀停留在他天灵盖上方,一动不动,而聚集在手掌周围的气流顿然散去,引得院子里的小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而她披落的散发也被风完全吹气,乌丝在黑夜中轻轻舞动。 云疏这才注意到眼前男人的眸子,两人相视无语。 “容五?是你。” 云疏放下手,一身的戒备顿时卸下,薄唇轻起,唤起杀手的名字。 弯月挂在夜空中,一团像纱一样的云遮住了皎月,月色显得朦胧,醉的令人的心都碎了。 他们两人一齐飞到楼顶的屋脊处,双双坐在青瓦上,一齐望着远处灯火辉煌的平安坊。 “你应该去追司徒景的,为何会在这里?”云疏淡淡的问道。 言下之意容五不该来这里。 “我来救人。” 容五没有除下他脸上的黑布,深沉冷漠的眸盯着远方,“我就知道主子舍不得让你死。” “呵。” 云疏不知道她言语里的意思,自己勾起一缕散发在手里转着圈圈玩,“你救谁,主子知道吗?” 容五叹了口气,侧过头,深沉带着痛意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云疏的面罩,沉痛的回道:“容九。” 而云疏把玩头发的手在这一刻几乎停住。 “她怎么会来这里?” 云疏感觉自己呼吸都带着痛。 “暗阁里的奴,只要活着就得物尽其用,她活了下来,但是作为容字科已经没有用处了。” 容五咬了咬牙,吐息之间都带着紊乱,“但是她是个女人。” 只要是女人,总能派上用场,就还有可利用的价值。 “她在哪里,你知道吗?” 云疏放下手中的头发,同样侧过头,目光交汇,看着对方的眸里同样印着自己的模样,叹道,“我在这里做监习七天了,没有发现她。” “你没去惠民房……” 容五顿了顿,“她用来安抚劳工了。” “我随你一起去吧。”云疏垂眸,目光中闪着淡淡水光。 容五叹了口气,“这也算是背叛主子了。” “我会和他告罪。”云疏站起身来,“原本就是我的错。” 容五没有站起来,只是抬起头看着月光洒在云疏身上打出一圈朦胧的光,圣洁不似人间凡物,极力克制自己心里的情愫道:“容九在背后说了你很多坏话,你还是要救她吗?” 云疏一愣,眸子里闪过许多诧异,低头看容五,语气中带着不置信:“为什么?” 随后又道:“她说我坏话和我救她,有什么关系吗?” 容五站起来看着她清澈的目光,沉迷良久,:“谢谢。” 谢谢你这么善良。 谢谢你愿意做他们的光。 “她嫉妒你能服侍主子。” 容五声线平稳,不卑不亢,“她嫉妒你是主子从小到大唯一能近身的女人,嫉妒你能被主子亲自教授武艺,嫉妒你在暗阁里的待遇超过所有人,嫉妒你明明委身于主子,还一副清高的模样。” 云疏静静地听着容五的据实相告,面容没有太多表情。 呵。 暖床婢,死契杀手,罪臣之后,原来这些她一辈子都无法摆脱的身份,原来自己痛心不已的身世境遇,在别人眼里,竟然变成了另人嫉妒的存在...... 从来都是孽,何来的福分....... 云疏不愿再想,也不想知道更多,只是转头说道:“去惠民房吧。” 第四十二章 容九的恨 当二人站在惠民房房顶时,隐隐听到狭小的屋內传来不小的动静,掀开一片瓦往里瞧,里面的情景展露无遗。 只见屋内几个肥硕的男人淫笑连连,地上躺着几个衣着暴露的女子,嘴里哀嚎不断。 其中一个,就是曾经和她共同生死的容九。 容九是容字科里最骄傲的女人,身手、能力皆属上乘,虽是死士,因自负美貌从来都是眼高于顶,平日里娇媚活泼,也是在一众苦闷的死士里截然不同的存在。 如今她目光无神地盯着头上,时不时的翻着白眼。 “能都救吗?”云疏沉声问道。 “不能。” 容二只是来救容五的,对于其他人,他没有所谓的恻隐之心。 她沉默片刻,才哑声道:“那么,就给她们一个痛快吧。” 就和当年他们常常做的那样。 容五杀人,她善后。 容五杀人的手法永远都是那么干脆,一刀毙命。 云疏躲在楼顶,看着天空的皎月不知在想着什么,直到下面的声音突然消失。 没有打斗,没有尖叫,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下一刻,容五横抱着盖上一层小衣的女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容九已经清醒,静静地躺在容五的怀里,微阖的眸子闪着明亮的光,仿佛刚刚的失神混沌都是假装的。 “容二,我带她走了。”容五抱着女人,静静的很云疏道别。 而容五听到容二的名字,原本微阖的眸子已经瞪圆,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带着面具之人。 “你……是容二?” 容九发出沙哑的声音,每一个字似乎都要带着恨。 “容二,你真可怜。” 容九死死的盯着云疏,眼底的嘲讽昭然若揭,她吃力地说着话,“你看你现在和那些个药奴有什么区别,连真面目都无法示人。” 云疏的视线扫过她的脸,从出来道现在,她一直死死地盯着自己,眼底的嘲挵和恨意仿佛要将自己的咽喉给咬断。 云疏一直不明白,都是一起长大的姐妹,为什么容九对自己的恨意这么大? 不过,女人深深的恨意化成嘲讽的笑容,她嗤笑着弯起嘴角,“你也不过是个替身奴啊......” “容九,别说了。” 容五脸色达变,抱着容九的手也一紧,仿佛稍微松懈,怀里的女人就化成灰飘散远去。 “是啊。” 云疏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没有因为容九的嘲讽而变色,只是目光从她的身上慢慢转移至容五那里。 眼前的男人,乌黑的眸里盈满了深情,视线凝在怀里女人人的脸上,拧在一起的眉写满了担心。 “你好好照顾她吧,我回去了。” 云疏落下这句话,转过身子纵身一跃,负手飞到另外一处屋子的楼顶,几乎是刚刚踩到瓦片,立即又借力飞身远去。 “她救了你......” 你不该这么对她的。 容五叹了口气,紧了紧怀里的女人。 “呵。” 容九讥笑着闭上了眼眸,没有回应他。 但是闭上眼眸的容九,满脑子都是当时主子发火的画面。 他的怒火来的毫无道理,她只是说了容二偷懒而已,主子就抄起鞭子毫不留情地鞭笞自己。 凭什么!容二凭什么! 然后她又偶然看到主子未来的夫人,才发现原来容二能被优待,竟然是只是因为容貌! 凭什么,容二凭什么能和主子心爱的人长得如此相像! 之后便是容二赶到山庄,原以为主子也会惩罚她,结果只是因为长得像,主子就和她亲密,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的身材比容二丰腴,她的笑容比容二娇媚,她还是个处子,她随时可以将自己献给主子!,可是主子呢!只愿意和那个冷漠无情的贱人缠绵! 如果容二是哪家娇俏的贵族小姐,她可以不恨。 那等身份,那等纯真,不是他们这些暗阁里的死士能够相比的。 可是为什么容二可以!她除了那张脸长得漂亮,其他的和别人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她脸上还黥着奴印呢! 几百年间,脸上黥面的女奴可不多,她天生就比其他的奴低人一等! 下贱!晦气! 可是为什么只有她能得到主子的恩泽!偏偏是她! 和主子亲密,学主子的武功,脸上破了相主子也不嫌弃…… 最让她受不了的,亲眼看着他们亲密,容二永远都是一副死人脸,主子的眼底却是浓郁得散不开的深情。 凭什么,她何德何能能让主子爱她,她不配! 她不配啊! 容五看着怀里的女人因为仇恨、嫉妒而扭曲的面容,叹了口气:“我先带你回我的住所,明日送你出城。” “容五,我疼……” 容九双眸溢出两行浊泪,划过她浮肿的脸颊,最终无声无息的滴落在地。 “忍忍就好。” 容五神出手来轻轻嚓拭着她的泪珠,往自己的怀里裹了裹,纵身往远处飞奔而去。 夜色透着薄薄的凄迷,浓云终是遮盖了残月.......... 惠民房死了人这件事,第二天就在璋牙楼传的沸沸扬扬。 早间吃饭时,一众教习议论纷纷,神情里都隐隐藏着漠然。 云疏推门进入饭厅时,几个教习还在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听说失踪了一个女人,都说是那个女人反杀了其他的奴。” 一个男教习天生嗓门大,说到激动处,还拍了拍侍女的臀,邪笑道,“你们调教可要小心点,万一被杀了可不好。” 眸眼流转,只见云疏背对着光走了进来,脸上的狸奴面罩看起来颇有些诡异。 “周监习,你听说了吗?昨晚惠民房死了好几个人.......” 一个女教习看着他,眼睛里带着些许探究。 “哦?还有这事,那报官了吗?” 云疏端坐在席上,接过侍女递来的一碗汤,低头闻了闻,然后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种低贱的奴,哪需要报官.......再买几个过来就行了,沦落到那种地方的奴也不过是一群无用之人罢了。” 另外一个姓何的教习满不在乎地说道。 云疏“嗯”了一声,然后就自顾自地吃了起来,而其他的教习仍在八卦着,一个个都仿佛亲身经历似的。 但是在场唯独知道真相的人,缺是沉默地吃着炙肉,喝着茶水,听他们说那些神乎其神、悬知之又悬的闲话。 第四十三章 她是十年前的贵女 有人说那些奴是被大卸八块,房内血流成河。 也有人说那些奴是横腰斩断,死状残忍。 更有人说他们是被药昏以后再被杀的,不然怎么没声没息。 此时,外面轻快的脚步声响起,一女子推开门,笑吟吟地从外屋进来,一时间屋内香气萦绕。 来的是花溪。 今日的花溪用了比平日多一倍的的花粉敷面,怪不得身上的香气浓郁万分。 云疏闻到这味,只觉得鼻子泛酸,而旁边的教习连忙怪叫起来:“花姐今天怎么来迟了好些?昨日怕不是和男人翻红浪翻到天明!” 云疏这才侧过头去,看着正踱步而来的女人。 此时她穿着大红纹着金线凤尾齐胸襦裙,外衫罩着彩蝶轻纱,露出削肩,上面布满了靑痕,头上随意挽了个发髻,插上多宝流苏凤簪,脸上看起来也颇有些憔悴,眼底甚至有着厚厚的脂粉都无法掩盖的乌青。 她扭着纤腰坐到云疏的身边道:“昨个和剑辰大人是待得有些晚了,你们要是有他那样的体魄,我死也是值了。” 剑辰? 云疏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心口仿佛被猛地撞了一下。 而众人听到花溪的淫词浪语,皆是揶揄一笑。 云疏快速吃完手里的饭,抬脚就要离席。 花溪看到神色匆忙的云疏,伸出光滑洁白的臂膀微微拦住她,笑道:“主子昨个飞鸽传书,说快要接你回去了,还说要好好写一写观摩心得给他呢。” 云疏一怔,不太懂什么意思,但是想到能离开这里,心情还是舒缓了许多,微微颔首,侧身穿过她拦过的手臂径直离开。 想来到这里也好多天了,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主子分散,超过这么多天的。 可是主子并没有找过自己........ 云疏幽幽叹了口气,真的一点也不争气,这才几天就开始思念起主子,等主子成了亲,自己难道为了他夜夜失眠吗? 她低头细想着,觉得现在这样也好,早日预备着,等主子成亲和妹妹同了房,她再难过也不会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就让自己成为过客吧。 熟悉的气息突然压迫了过来,打断了她胡思乱想的情绪。 身后有人! 虽然那人已经禀住了呼吸,但是她还是轻而易举地察觉到男人微不可闻的心跳声,和浓郁的气息。 云疏浑身突然僵直起来,回头就是往身后之人挥出一掌。 而那人微微一笑,侧身躲过那一掌,同时伸出手捏住云疏衣袖,没有发力,却让云疏无法挣开。 云疏抬眸,神色平静地和微笑中的男子对视。 只见男子好看的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剑眉入鬓,眉下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鼻梁坚挺,唇峰凌厉,即使不笑也带着半分笑意,皮肤略黑,成古铜色,看起来侵略性十足。 他神姿英挺,宽大的紫袍穿在他身上显得贵气十足,头上的金冠更是华贵夺目。 如果只看他的装扮,谁也不会想到他竟然也是暗阁中的一员,听说也是暗阁中唯一一个世家子弟,只是喜好杀戮,才跑到暗阁中做一名杀手。 “我就知道你没死!” 剑辰语带兴奋,噙着笑意的目光也上下打量了一身男装的云疏,笑道,“只是没想到某人把你藏到这里了。” “放手。” 云疏不想让衣物受损,没有用力撕扯,只是翻手欲反捏剑辰的手腕。 剑辰见状连忙松手,后退一步,笑吟吟的说道:“小奴儿真是忘恩负义,当初小爷助你逃脱歹人侮辱,你不以身相许就算了,还对我大打出手。” 云疏蹙着眉,凝着眼前之人,想起之前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只觉得恶心至极,“你之前对我做的事,我没有对主子讲,已是对你最大的宽容,莫要再放肆了。” 剑辰挑眉,对她软塌塌的威胁并没有当回事,只是笑道:“等他成了亲,你还不是任人揉搓,难不成少夫人还愿意和小奴儿共享一夫?” 剑辰眼底闪着兴奋的光,他也是为数不多知道苏影和云疏真实身份的人。 他由衷感叹江清黎的玩法,这世上双生女着实不多,如果能一起享乐那可是人间极乐,不过按照江清黎那个深沉阴暗的性子,肯定想到更有意思的玩法,不然怎么一个宠一个虐,啧啧啧,只希望他不要把这两人玩死了,届时少了许多乐趣。 云疏被他震得心口一颤,咬了咬牙,声音低沉沙哑许多:“那也与你无关。” 剑辰眨了眨眼睛,笑容更胜:“等他成了亲,怕是要收心了,他对苏影有多宠,你不会不知道吧,要是为了讨好苏影,将你杀了也犹未可知。” 说完,剑辰抱着胸,一手摸着下巴:“我对你的兴趣倒是挺大的,到时候我将你讨要回来,也算是捡了你一条小命——” 不过还没等他说完,只听得身后一声娇呼,打断了他的大言不惭。 “哟,剑辰大爷这是刚和我好完,就开始调戏别人了?” 两人扭头,只见花溪娇弱无骨地倚靠在回廊拐角处,手里拿着团扇扇着风,双眸似笑非笑,嘴里嗔笑道:“剑辰大爷精力可真好,昨晚折腾了我一整宿,今天就想着别的人了。” 剑辰脸色微变,三步并作两步飞身来到花溪身边,展臂搂过花溪的纤腰,送上炙热的一吻,也不顾旁边的云疏害不害臊。 两人吻得难舍难分,分开时,剑辰眼里的温柔都快溢出来了:“那人不过是个奴儿,我讨要回来,不过是想多个服侍的人。” 花溪垂眸,眼底闪过一丝讥嘲,不过长长的睫毛掩盖了她那一瞬的流光。 她媚笑着轻推开剑辰,嘴里附和道:“原来那人竟然是个奴,看他一身好衣,还以为和您一样是哪家贵公子呢!” 剑辰虽然被花溪的柔夷推搡着,却搂得更紧了,听到女人的话,哈哈大笑:“什么贵公子,花溪你阅人无数,竟然男女不分了,那个小奴儿十年前还算的上贵女,可惜啊……” 花溪把头埋在男人坚硬的胸膛里,眸里闪过一丝了然,将之前的种种怀疑连串起来,瞬间懂了几分,只是嘴里还是笑道:“可惜没有成为公子的奴吗?” 剑辰连忙凑到她的耳畔,喷洒着热气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她那样的奴我可要不起,我的好花儿,你可别跟你主子讲我认出她来了,多生事端。” 花溪在她怀里娇笑着:“那就看你的表现了。” 说完,花溪妩媚的扒开男人的胸膛,看了一眼早已逃之夭夭的云疏刚刚站的地方,眼底闪着精明的光芒,笑了笑,闭眼继续吻着。 第四十四章 暗涌 云疏坐在小屋里,眼睛盯着前面的教习姑姑教那些女奴画画,但脑子却一直胡思乱想着。 妹妹,是不是真的会介意她的存在? 大乾的官家女子心眼都小的可怜,男人可以娶三妻四妾是不错,但是主母能不能容下、怎么容,却是另外一回事,哪家内宅大院不是勾心斗角、阴私无数? 唯有她们的娘亲是最幸运的,即使嫁给爹爹九年,只生了两个女儿,爹爹也毫不介意,从未动过纳妾的念头,他小时候总抱着她们二人悄悄说,娘亲生她们二人太辛苦了,落了病根,等年岁再大点,调养好了再生........ 回忆像喷涌的泉水,毫无防备地冲击着她的心房,脑海里嘈杂凌乱的回忆片段一下子全部浮现在她眼前。 她觉得脸上有些湿有些痒,伸出手来,却只能摸到冰冷的面具。 一个教习看到她举起手,连忙抬起头问道:“监习,我教错什么了吗?” 云疏被她的话拉回了神思,定睛一看,姑姑正手把手教一个小女孩画水墨青荷图。 云疏盯着那女孩练到颤抖的手,终是摇了摇头,哑声说道:“先暂停一下,我去如厕。” 声音中带着略微的鼻音,听起来十分可怜。 教习们愣了一会,纷纷命令那些女奴暂停歇息。 云疏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花溪交给小厮一封信,似乎嘴里在念叨什么,看到她走过来了,眨了眨眼,柔软的手推开还在听吩咐的信差,和善地笑道:“粥。” 知道她不是男人后,她对云疏的称呼也改了。 虽然花溪没有再继续交代,但那个信差还是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花姐,周监习,小的先行告退了。” 云疏的目光扫视了四周,没有发现剑辰的身影。 花溪摆了摆手,扭动着腰肢晃到她身前,笑道:“那个死鬼早就走了,不过是到我这寻乐子的,乐子寻够了自然就走了。” 云疏有些诧异,诧异花溪这么坦然的接受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予取予求。 花溪从腰间掏出一块粉色方巾,擦了擦自己鬓角的汗液,笑道:“粥,你可是偷懒了吧?” 云疏一愣,平淡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错愕。 花溪话锋一转,凑上前闻了闻她的脖颈,不过没有靠的很近,闻了一会才笑道:“反正你也不是真的来做监习的,不过做做样子罢了。” 花溪用拿团扇的手执起云疏的一缕乌丝,几天没有洗头,上面带了点油腻:“晚点主子就会来接你了……” 后面的几个字,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但是云疏的听力很好,她说她羡慕自己。 一阵沉默。 自己的身份究竟有什么好羡慕的? 想到昨晚容九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恨意,又或者是今日花溪似有似无的善意。 云疏感到迷茫。 花溪瞧着云疏不接话,转瞬即笑:“待会我安排奴婢给你烧水沐浴吧,需要人伺候吗?” 云疏摇头。 花溪松开那一缕乌丝,眼眸里慢慢的星光点点:“下午你不用去监督了,等水烧好,换上衣物,你就在屋子里等着主子来吧。” ======================== 武平侯府。 王瑜已经快疯了。 一连数日,江清黎都准时跑到他的府邸,嘴里说着要一起研究周易八卦之书,实际上就是来折磨他的。 刚来一两日,江清黎还能无视他和府里的姬妾寻欢作乐。 后面,满嘴的仁义道德,修身养性,逼着他和自己一起养生,一起听上古流传下来的正统肃穆雅音。 王瑜是声色犬马惯了的人,突然要他清心寡欲,简直是要他的命了! 渐渐步入夏日,今日的天气似乎格外热,微风拂过都带着令人灼烤的气息,庭院里,因为艳阳,炙烤着大地,燃起袅袅蒸汽。 不过武平侯府偌大的厅堂里,放着满满的冰鉴,又有穿着清凉的侍女扇着风,给他们带来冰凉的风,倒是缓解了不少暑气。 王瑜衣衫敞开,露出精瘦的胸腹,和他脸上略显烦躁的神色有些不搭。 而边上江清黎同样枕在玉垫之上,衣着完好,手里正拿着一副锦帛认真的看着。 王瑜越是看着他一副怡然自得地学究模样,他就越是恨御衙门。 自从这厮来了他的居所,引得御衙门的那些犬牙也跟到这里,时不时的趴在暗处盯梢,害得他还得陪着演戏,不得不装出这副人模狗样的假样子,要是胡五娘来盯倒还好,可是来的都是什么臭鱼烂虾,一看到就倒胃口。 此时身边已然没有衣着暴露的女子,离他最近的也只有在他身后扇着蒲扇的侍女,虽然穿的薄却不能碰,真真折磨死人了。 越想越烦,男人索性坐了起来靠在整个玉垫之上,叉腿坐着,手里拎着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葡萄枝干,吊在眼前,自己凑上去一口吊走一个紫玉葡萄,自娱自乐地玩弄着。 王瑜把一串葡萄都吃完了,眯着眼享受了一会,才觑着旁边认真读书的男人,笑道:“看书去哪不能看,非要来叨扰我。” 江清黎头都没有抬,只是一脸闲适,语气淡淡地说道:“不过督促王家未来家主罢了。” 王瑜做了个怪相,端坐着,眼神里透着玩笑的光:“明日就要进宫面圣了,你真要——” 江清黎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语。 准备多年,自然是就为这一刻。 屋外,小厮来报,说璋牙楼信使求见江清黎。 江清黎神情不变,仿佛身在自己家一般,吩咐小厮叫人进来。 倒是王瑜心感稀奇,笑道:“璋牙楼还是你的产业?” 小厮低头一路小跑,将密封好的信件放在案几前,余光扫过江清黎手里的画卷时,只觉一惊,连忙将头低的更低,不敢直视,然后匆匆离去。 江清黎收起画卷,拿起信封,掀开密封的信封,再轻轻拿出封存在里面的信纸,细细地读了下来,还未读完,云淡风轻的表情立即变得阴沉下来,捏着信纸的手,也不觉用力,将上好的纸张捏皱了一角。 王瑜好奇,连忙披起衣服起身,想要看看那信张的内容,不料江清黎早就将那纸捏成一团,不过揉搓了片刻,那纸张就化成灰烬,尽数洒落在案几上。 第四十五章 上官钰 “怎么了?” 王瑜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过是有人来找死罢了。” 江清黎靠在玉垫上,神情很快又恢复正常。 “你给我说说。” 王瑜还是好奇,吩咐侍女将那一团灰烬扫走。 “你们先下去吧。” 江清黎悠悠的开口。 王瑜心下腹诽:你这人使唤我的下人倒是勤快........... 嫌弃归嫌弃,但面上还是挥了挥手让他们都走。 “有人背叛我了,在璋牙楼劫走了一个罪奴。”江清黎沉声道,“大概知道是谁。” 既然知道是谁干的,那事情倒是好办....... 不过堂堂暗阁也有这等叛逆之事,着实有趣。 王瑜暗笑,但是脸上却不动声色,他回到自己的席上,又执起一颗紫玉葡萄,舔舐了片刻,感受上面结出的冰霜带来的冰凉,笑道:“如果就这么点小事,我想你也不至于生气,肯定还有别的什么事。” 江清黎眸子一暗,嘴里嗤了一声道:“李剑那厮,居然敢肖想我家小奴儿........” 王瑜听到此话,不觉失笑:“那傻子,学了一点一招半式,还想着翻了天,真是天大的笑话。” 江清黎悠哉地品了口淡茶,清淡凉爽的茶香在口齿间徘徊,倒是让他燥热嗜血的心平静了许多,他淡然笑道:“容他蹦跶些日子吧,江湖中需要他的人倒是不少。” 王瑜想着,将来李剑莫不是要死于江湖仇杀了?想想忍不住笑出声:“啧啧啧,那我们可要好好关照一番李家,他家可就他一个独子啊,要是落个绝户的下场,那可真是悲惨呐。” 虽然这么说,但是王瑜的脸上却写满了兴奋。 江清黎没有理会笑的猥琐的男人,只是重新拿起锦帛,开始研习上面的画卷。 他脑子里想的都是晚上的盛宴。 王瑜看着他一本正经地研究着那画卷,已经整整一下午了,实在有些不耐烦:“明日可是要面圣的,你难道要和小奴儿奋战一晚?” 江清黎闻言,浮现一笑,拿着画卷的手都微不可闻地颤抖了一下,抬眸扫了一眼还在舔舐葡萄的王瑜,笑道:“有何不可?” 江清黎长相原本就俊美绝伦,平日里总装成一副云淡风轻、隐士高人的模样,此时脸上被那抹笑意平添了几分妖媚,王瑜看了,只觉得眼前之人像一位堕入妖道的仙家,想要吸食凡人精血。 王瑜清了清嗓子,再一看,男人已经恢复清冷高洁的模样,端坐在上席,看着手里的锦帛。 那锦帛是江清黎花了重金弄来的,这几日时刻不离手有些宝贝,他原以为是是什么武学宝典,结果既不是文学典籍,也不是黄老之学,上面画着的都是阴阳之术。 王瑜摇了摇头: 光天化日,身边又无婢女作伴,这厮怕是已经饥辘多日,此时就像一只饿极的猛虎精怪,下山伪装成白兔等待猎物主动上钩呢。 想到此就觉得一身恶寒,他不明白江清黎为何那么沉迷于那个小奴儿,虽然她确实长得十分可人,但是世间美女万千,总有无数个美女可供他取乐不是?为何放着万花不要,偏要独爱那一枝.......... 想不通就要问,可是每每跟他讨论这个问题,臭男人就只会摆出一张腐儒的刻板脸,教训他切莫沉迷情裕,恐伤了根本。 呵,看看他刚刚那副模样,哪来的脸皮说这话,他也就那副皮囊可以迷惑世人啰! 见江清黎没有什么要事,又沉浸于锦帛之中,王瑜连忙起身出门把那些个婢女叫进来,伺候自己吃东西。 御衙门这厢。 胡五娘一丝不苟的穿着吏袍坐在藏书馆里,专心致志看着手里的书卷,右手拿着毛笔同时记录着什么。 “这几日,江清黎也就去了醉月山庄两三次,每次也不过夜,倒是日日都往武平侯府上去做客。” 女人的书桌下首坐着一黑衣捕快,正认真禀报着这几天的情况,此人乃劲松堂的路迅。 胡五娘听了,剑眉微蹙,神情肃穆,思忖良久才道:“那再早些日子,他都没去过别的什么地方吗?” 路迅略微思索一番,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胡五娘用执起毛笔的手撑在脸颊上,眼珠子因为思考不停地滴溜溜乱转。 路迅跟她跟久了,路子几乎学的差不多,见她在想事爱情大约也猜到老大心里所想,垂眸想了片刻才说道:“江清黎本人也就这么多情况了,但是平安坊好像有动静。” 胡五娘扭头看着手下,问道:“平安坊有动静?怎么不见报官。” 路迅沉下声音,小声说道:“死人的是个不怎么干净的场所,叫璋牙楼,听说今早抬了一箱腥臭之物出城。” 胡五娘一听,连忙站起身往书架方向走去,走到档案册处找到平安坊的那一册,拿起来翻了翻,发现璋牙楼的那一册记载颇少。 路迅也凑上来,一起看着档案上记载璋牙楼的内容,挠了挠后脑,一脸疑惑:“这倒是奇怪了........” 胡五娘猛地阖上书卷,冷哼一声:“这璋牙楼又是什么龙潭虎穴,我倒要好好会上一会!” 路迅看着自家老大一幅打了鸡血的样子,连忙及时的朝她泼了盆冷水:“也许是圣上要摆宴,不想在这种吉利的日子里添晦气,免得惊扰了圣驾。” 看着胡五娘不为所动地样子,路迅还是有些不死心的劝道:“平安坊背后的势力庞大的很,要不问问那些个贵人们,知不知道这个璋牙楼。” 这话倒是让胡五娘冷静了下来,点点头算是同意了:“我这就去问上官钰。” 上官钰,鲁国公嫡女,上个月刚过二八,肤白貌美冷静智慧,加上不俗的家室,从小便在上京美名远播,还未及笄前来提亲就差点踏破门槛,也是不愿许人,非要来加入御衙门领个差事,以她那样的贵人,肯定知道璋牙楼暗藏的玄机......... 第四十六章 跟踪 璋牙楼虽然是脏污纳垢之所,但那浴盆做的倒是一等一的好,屋子里还焚着清新淡雅的香熏,看起来并不是普通的奴隶或者教习可以享受的。 云疏已经数日没有洗澡,此时天气炎热,她又裹着厚厚的裹胸布,身上早已一片黏腻,此时也顾不上别的,快速脱下了衣衫就钻进装满水的浴盆里。 浴盆中还撒了不少蔷薇百合的花瓣,泡在水中更是香气扑鼻,虽然不能将头全部埋进浴盆中,也能将披落在外的青丝,借着沾着花露的水好好清洗上面的尘渍。 每日看着那些个调教的手段,云疏的精神都长期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即使是睡梦中,她也不止一次梦到自己变成受调教的娼妓,被人用鞭子抽得鲜血淋漓。 浑身放松后,她几乎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当她彻底昏睡过去,花溪才敢带着一个女教习鬼鬼祟祟地打开门。 看着泡到水中的女人,那个女教习小声问道:“你说我们晕倒她,主子会不会发火?” 花溪扇着风,眼神里倒是充满了坚定:“主子都把她送到这里来了,虽然不舍得我们调教她,但是多点闺房趣味总是要的吧。” 女教习听闻,也觉得说的有道理,于是小声道:“既然有花姐撑腰,那我就放心了,这就叫女奴们给她打扮打扮。” 花溪点点头,流苏上的珠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当胡五娘前去君子阁找上官钰时,正好看到上官钰捏着一串糖葫芦从外面回来。 这丫头,虽然人已经入了御衙门,但甚少穿男装,往往还是宫装打扮,今日就穿着秀金云烟织锦衣,上面的发髻要多高堆多高,金钏、玉钏也从不缺少,一看就是上京贵女最喜欢的那种打扮,明明是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却画着浓浓的脂粉眼影,打扮的十分成熟。 胡五娘一看到上官钰,一个燕子翻身直接跳到她面前,对着她咧嘴一笑:“上官妹妹,别来无恙。” 上官钰被这突如其来的现身,吓得捏着糖葫芦的手都松了松,还好胡五娘眼疾手快,帮她抓住才没掉在地上,然后递给她道:“上官妹妹,这个可得小心。” 上官钰翻了个白眼,用没有拿糖葫芦的手扶了扶高耸的发髻,笑道:“五娘,我们昨日还见过,有什么好问安的,有事说事。” 胡五娘尴尬的笑了笑,也顾不得她还在吃东西,一把抓过上官钰的小手拉着人进了她的闺房,关窗,关门一气呵成,最后才神经兮兮小声道:“你知道璋牙楼吗?” 上官钰听到这个词,脸色一变,侧耳听了听附近并没有动静,这才放心说道:“这个地方可不是好地方,虽然我平日也能去平安坊,但是爹爹兄长都不让我去那种地方的..........” 胡五娘一听,果然有戏,连忙追问道:“为何?” 上官钰摇了摇头,嘴巴一撇,小声的吐苦水:“谁知道呢,反正我一提到这个地方,我爹爹就发火,甚至还动过板子了呢......” 胡五娘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她语气放缓,小声凑到上官钰的耳边悄悄道:“你愿不愿意跟我,嗯,去一趟?” 上官钰啐了一声,小忍不住骂道:“你这人胆子也太大了些,要是……” 胡五娘连忙嘘嘘了两声,叫她声音小点,又讨好似的倒了茶水递给她:“就看看,就看看,什么也不干啊。那里发生了一起命案,却不报官,你不觉得此事很蹊跷嘛?” 上官钰咬着唇,似乎还在犹豫,胡五娘趁热打铁,继续在她耳边煽风点火:“我保证就过去看看,试探下那里的戒备森不森严,反正就溜达一下嘛,如果有问题,我们走就是了。” 胡五娘不是和啰嗦的人,今日却再三保证,都把说到这个份上了,按照上官钰以往的性子,早就一拍即合,同流合污去了,可今日她却很反常,一直犹豫不决。 她实在是,不敢呐........ 上次爹爹打的那几板子打在屁股上,如今还隐隐作痛哩。 见软的不行,胡五娘眼珠子转了转,故意叹了口气道:“下次黄仲卿邀我比武,我可……” 上官钰一听黄仲卿,连忙摇着胡五娘的手撒娇道:“好姐姐,你们下次比武,带上我嘛。” 胡五娘得意道:“那就成交?你可得帮我搞到璋牙楼的位置,免得我走错了。” 那上官钰“嗯嗯”两声,脑袋捣的像小鸡啄米似的。 既然要去,那就事不宜迟,二人连衣服都不换,匆匆直奔平安坊而去。 只是御衙门离那璋牙楼不远,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此时胡五娘站在璋牙楼的围墙外面侦查情况,天色还早,平安坊里不像夜里那般热闹,不过还是能听到各种院落隐隐传来练舞、练曲的声音。 上官钰四处瞧了瞧,发现有一处比较高大的杉树,站在高处定能将平安坊里的情况一览无遗,连忙招呼她上去。 胡五娘一个翻身便爬到树里,站在茂密的林中,也是很好的遮挡。 照着上官钰所指的方向,她往远处一看,果然发现了问题。 只见不大的内院中,一穿着粉纱、被挡住脸的女子,正被一群同样穿着粉纱的女子举着,然后把她推到一个轿子里,那轿子看起来也只有一个孩童大小,她们几乎就这么将她推了进去。 由于胡五娘常年练功,她的视力实在是好,虽然站在远处,也能将女子的身子瞧的很清楚。穿的这么轻浮,就算是最低等的娼妓,也不能在教坊里穿成这样......... 而她们互相如此坦诚,几乎都不会觉得尴尬或者害臊。 胡五娘自己都觉得臊得慌。 记住那个小轿的模样,她很快从树上蹿了下去。 落地时,上官钰看着她的脸色潮红,还觉得很惊讶:“是我的错觉吗?你的脸不是已经很红了,我竟然还能发现红的有层次感呢!” 胡五娘脸色不虞,啐了一口道:“那个地方你爹爹不让你去可太对了,实在有伤风化!迟早要禀明圣上给端了!” 上官钰一脸懵懂,不知她在说什么,整个人云里雾里的,而胡五娘也不方便跟她细说,只趴在她耳边道:快,有个女人在那个轿子里,我们跟去看看那个轿子送到何处,然后就能知道是哪个官员这么有伤风化! 两人悉悉索索的找到那顶小轿后,只见一前一后两个小厮抬着小轿不知往何处走去。 上官钰仔细看了看轿身,笑道:“这种小轿往往是院子里的人送给达官贵族的礼物,有的是姬,有的是妾,有的是金银财宝,倒也正常。” 胡五娘却冷哼一声:“我朝还有给姬妾穿这种衣服的地方!我记得即使是青楼妓馆,也得按照规定穿衣,不得过于暴露吧。” 上官钰眨了眨眼,还是不甚明白。 胡五娘瞧着面前这丫头青涩的模样,自觉失言,不敢说太多污了她的耳朵,只好拉着她的手继续跟着。 两人越走越不对,跟着小轿一直往城北走去,看样子肯定是要去北城贵人聚集的地方。 上官钰叹了口气道:“你看,你个小吏是不能进去的。” 胡五娘蹙着剑眉,不假思索的反驳一句:“你先让我看看那顶小轿去的哪个坊,我再叫人查查。” 上官钰却展颜笑道:“我帮你看看是去了哪处府邸,问题也不大,只是要你帮我才行……” 第四十七章 逼问 云疏又做梦了。 梦到姐妹两被打入地牢,仅仅三天,妹妹就因为受不了湿冷的环境开始病重说胡话。 看到自己那么弱小的妹妹病成这样,她急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为了妹妹,她一天就一碗小米粥,还省下半碗喂给发了病的妹妹。 她没日没夜地在地牢里哭嗓着求人救她,最终打动了一个狱卒,将重病的妹妹带走医治。 梦里的她突然哭着求着,让她也跟着狱卒走。 因为那年,妹妹被送去医治时,被主子领走了,成为了主子的表妹,重新过上了贵女的生活。 为什么,自己会做出和童年不同的选择…… 她是后悔了吗? 不,她没有这么想! 云疏挣扎地说自己不离开,她没有这么想。 梦突然醒了。 眼前不再是黑暗潮湿的地牢,变成了精致的纱幔,纱幔中间还悬挂着精致的流苏球, 此时的她躺在精致的塌上,脑袋昏昏沉沉如在梦里。 “终于醒了?” 主子好听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她挣扎着想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只有一双眼睛能够动弹,她努力地将眼睛转向一边,发现主子穿着月牙白的衣衫,青丝散落,正坐在床边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作为暗阁的死士,你竟然被迷耀迷倒,该当何罪?” 见到云疏迷蒙的眼睛,江清黎勾起嘴角半分,冷清地说道。 “奴婢……” 云疏想发出声响,却发现自己连嘴都无力张开。 “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奴儿。” 江清黎摇了摇头,突然附身压在云疏身上,只是没有贴着,一手撑在云疏的脸边,一手似乎拿着什么。。 “今晚,我还要喂你吃药,帮我试试这药效如何。” 江清黎言语里没有多少冷漠与恼怒,反而还有些许兴奋。 云疏有种不好的预感,本就隐隐发热的身子更加滚烫了。 而江清黎看着她红彤彤的脸,喉咙滚动了一下。 禁欲快一旬了........ 即使像他那般克制之人,拿出软塞的手也不免有些颤抖,他随手将陶瓶中的液体喂进自己嘴里,然后猛地擒住云疏的下巴,将她的身子抬高一些,而俊脸逼近她的唇,强势逼着云疏喝下苦涩不已的汤药,直到汤药完全被云疏饮下,江清黎也没有放过她,大掌捏着她的后劲像捏着一只小猫。 喘息着放过她的唇,男人双眸凝着她的眼:“想我了?” 云疏红着脸,想要否认,却听到男人继续调笑道:“真不愧是我的乖奴儿.........” 云疏感觉托着她的背的手紧了紧,男人用力地将自己依靠在他的怀里,云疏这才发现自己穿的不是男人的衣衫,而是和璋牙楼里的那些女奴同样的粉色轻纱。 云疏突然想起自己在璋牙楼里做的那些个噩梦,不免一阵战栗。 江清黎俊秀的脸庞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问道:“刚才为何哭的那样厉害?是因为我没来看你吗........” 说完,他似乎低低地笑了起来,忍不住朝她的小巧的耳垂上咬了一口,不疼,但是有种别样的酥麻。 云疏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戴了面罩,现在应该是已经被主子摘了下来,所以才会被他看见自己流泪的样子......... 真是无用啊。 “主,主子……” 云疏想要解释,可是发出来的声音尽是软弱娇媚之语,羞人极了。 男人只听到这一声,脑海里那根紧绷克制的弦,一下子就断开了。 他原本还想着让小奴儿多讨回饶,好好求求自己,结果只是这一声,他就已经溃不成军。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云疏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有那么一瞬失神的模样,双眸紧紧盯着自己,纤长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看着不再那么清冷,俊美冷白的脸似乎也泛着些许粉色,看着那么诱人,想要亲吻上去........ 但是下一瞬,她就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男人。 看到她情难自已的模样,江清黎低低地笑着,语气温柔的似要滴出水来:“你刚才为什么哭了,是因为剑辰那厮说了什么吗?” 听到剑辰二字,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将她的感官无限放大,那些回忆,那些画面在她眼前不停的旋转,旋转,最后变成旋涡快要把她吞噬进去,眼前闪着无数道白光,她感觉自己被抛至天空,又重重地落下。 而江清黎此时还抱着云疏不放,静静的看着她药效发作的样子。 那药,是专门用来逼迫犯人招供的迷魂散,暗阁枫字科刚刚研制出来的新药。 这药得来不易,逼疯了好几个药奴才制出来了呢,这世间拢共也就那么几瓶,今儿个就先赏给这不听话的小奴儿了。 云疏渐渐神思回归,看着男人的头颅就在眼前,看着他的发旋,忍不住亲吻了他的发,很轻。 但是江清黎还是感觉到她恢复了理智,对着她恶意地勾起了嘴角,侧头吻在她的耳垂,一声又一声地问着:“说,你为什么哭了?” 云疏虽然被迫吃了这迷魂散,又有前面残留的迷耀,两种药混到一起让她苦不堪言,但好在多年艰苦训练底子还在,并没有完全失了心智,勉强定了下神否认道:“奴,奴婢不记得了……” 让她说什么,说如果娶了妹妹,能不能留她一命? 江清黎不满云疏的回话,大掌一挥,直接往她的腚上重重地挥了一巴掌。 云疏懵了。 上次被打屁股还是好多年前,她刚刚加入暗阁时,练武练的不好,不得不挨打。 江清黎脸色阴沉着,一方面是云疏不肯说实话,一方面是想要她想到快爆炸,可是他竭力克制着自己,无法心如止水:“你知道骗我是什么代价吗?” 云疏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下部分的视线,幽幽的道:“他提了关于妹.......关于未来少夫人的事情...........” 好,药效开始发作,想要的效果很快就能达到了。 “你不是最爱你的妹妹吗,那你为什么哭了?” 男人趁机逼问,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脸,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 云疏呼吸急促,意识开始涣散,但是脸上还是一副淡然:“奴婢没哭。” 江清黎冷哼一声,再次问道:“你脸上的泪痕还是我一点点擦干净的,告诉我,你为什么哭?” 第四十八章 请旨赐婚 云疏不可置信地抬眸凝着男人墨黑色的眸子,眸子里印着属于自己的影子,白净的脸,微红发肿的眼。 江清黎吐了口气,愈发不耐,语气也严厉了起来:“为什么哭?” 云疏被他眼里的杀气吓了打个颤,只能小声回道:“他说,你会为了讨好妹妹,杀了奴婢……” 听到她总算是说出心里话,江清黎满足将她搂进怀里,用力的揉着,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云疏难受地蹙着眉,身上越来越热,隔着薄薄的衣裳将热气都传给了男人。 静静的抱了一会儿,江清黎终于放过她,拿出解药喂与她喝,一边亲了她嘴角的药汁一边轻声道:“你妹妹那么善良,手上都没沾过血,怎么会想杀了你呢?你是我最满意的奴儿,杀了你,我去哪里找这么好的奴,嗯?” 那一声嗯,撞击在云疏的心坎上,有拨云见日的欣喜。 虽然她相信妹妹不会那么狠毒,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主子也说不会杀了自己? 他说自己是他最满意的奴,这是夸奖她吗? 她是最好的奴吗? 她已经失误过了,害的容香阁被曝光,但是主子却让她活着,给她机会,她得加倍努力才是........ 江清黎凝着她失神的模样,突然来了兴致,想知道她在璋牙楼的经历:“乖奴儿,你给我说说,你在璋牙楼都学了些什么?” 云疏立刻脸都白了,那些调教人的功夫,主子不会是想试试吧? 但是她知道,就算不愿意说,主子也有千百种方法逼着她说,所以她只能将璋牙楼的所见所闻娓娓道来,听的是江清黎眉头都拧在一处。 他脸上隐隐约约带了兴奋。 云疏有些忐忑,小心翼翼的地觑男人。 江清黎凝视着她略带无辜的眼神,眼睛里都是火:“抱紧我。” 云疏无所适从,只能缓缓地环住江清黎的后脑,不敢用力。 没想到江清黎突地一下站了起来,吓得她立马双腿紧紧地环住江清黎的窄腰,生怕掉下去。 江清黎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笑着道:“像不像我带你去骑马的时候,你也是……” 云疏满脸通红,胡乱着点着头,不想他继续再说下去了。 江清黎看着怀中人儿的脸色,愉悦的轻笑两声后,便抱着她去别的房间。 云疏抬头打量四周,发现这里的装饰非常华贵,却不是主子的府邸,主子这样肆无忌惮,真的不怕被被人发现吗? 而江清黎似乎真的一点也不在乎,抱着她一路朝别的房间走去,偶尔居高临下的垂眸看一眼小女人像只宠物一样挂在自己身上,满足感油然而生。 刚将她放在床上准备一亲芳泽,只听得外面侍女的声音传来:“公子,还有一个时辰该收拾行装赴宴了。” 江清黎一愣,几乎有些失落,这才想起来还有宴会。 幽幽叹了口气,在她脸上啄了啄:“陪我沐浴更衣,我要进宫面圣。” 云疏迷茫地抬起头,四目相对,她看着男人眼里隐隐藏着一团火,心里有很多疑问,但是不敢开口。 “今晨是端午宴,圣上和皇后娘娘邀请百官和世家子弟进宫赴宴,我要请陛下为我赐婚。” 云疏脸上还留着刚刚的余温,耳边却听见主子终于要求娶妹妹,心下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嘴上恭敬的贺喜道:“奴婢恭喜主子心想事成。” 江清黎不置可否地呵了一声,没有回她,只是将她抱起像小时候抱着她那样,一路将她抱到汤池里,不顾时辰不顾地点的将她要了一次,才老实地让她伺候自己更衣。 虽然江清黎名义上只是个六品散官和一个昌宇伯的爵位,但进宫还是得穿上华丽庄严的朝服。 云疏服侍着男人穿上朝服,眼前的他像是一颗华丽的明明珠一般,光彩夺目。 沉下眸,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悸动,云疏轻轻的抚了抚朝服上细不可见的皱褶,低声道:“主子,您该进宫了.......” 江清黎抬手刮了刮她的鼻,语气轻柔:“不要离开寝居,等我回来。” 话归两头,云疏还在被迷晕之时,胡五娘和上官钰跟着那顶小轿悄悄到了昌宁坊,守在坊门的守卫接过轿夫递来的帖子,看了看就放他们进去了。 昌宁坊,自然也是达官贵人聚集之地,以胡五娘的身份是进不得的。 她也有有自知之明,无奈地甩甩手道:“你帮我去看看吧。” 上官钰眨了眨眼,随即笑道:“这个坊啊,都是文官居多,多是王氏门阀、诸葛门阀的旁支子弟,唔,像我这种武勋后裔,和他们实在玩不来啊。” 胡五娘敲了下她那厚实的发髻,故作威胁:“你再说一次?” 上官钰撇了撇嘴,看着剑眉星目颇有些气势的女子,心下倒生出一丝寒意,暗道明明只是个白丁,怎么就如此威严........ 不过毕竟是小女孩,倒也没多想,只是摊了下手,无奈地踱步走向昌宁坊入口。 胡五娘看着渐渐远去的婀娜背影,倒也有几分失笑。 皇城脚下,自然不如乡野自在,胡五娘心下想着,若是有机会定要外派到别处去,还是江湖草根适合自己。 “五娘。” 身后,一声男子的声音打断了正在发呆的女人,胡五娘回头,只见秦略跟着聂凉正往皇城走去。 秦略一身戎装,看起来颇有些威风,只是跟着那个男人身后,风姿却十足地被他占去。 只见聂凉一席灰色布衣,也没有束发,只是用一根木簪随意挽住了长发,俊美的脸没有半分表情,只是凌厉的眸子显得不怒自威,整个人都散发着逼人的气魄。 重剑无锋。 他的眸凝在五娘身上,神色淡漠,仿佛要将五娘的身子灼出一个洞。 五娘却不怎么害怕,神色如常,只是随意地打个招呼:“聂统领这是沐休?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 聂凉冷哼一声:“不知哪位捕快答应犯人安顿好他家中老母,却不知为何穿着吏袍跑到城北门坊,这是他该呆的地方吗?” 五娘这才想起原本和聂凉定好时辰,去南郊的一处死士家里,替那名死士安顿他家中老母,可是因为璋牙楼的事情给耽搁了。 胡五娘干咳了两声,没有理会一脸阴沉的聂凉,目光转向还在状况外的秦略,笑道:“秦略你这是刚刚当完差吗?” 秦略觑了眼,神情已然变得更加凌厉的男人,硕壮的身躯反而感觉一阵阴寒,于是脱口而出道:“五娘,你就老实交代为何在这里吧!” 第四十九章 查探暗阁 胡五娘:................. 秦略这是变聪明了。 胡五娘继续干咳着,脑袋瓜子却一直在转动,到底要不要告诉二人的想法正天人交战,感觉大概率还是要被责骂来着,在上京多管闲事、招惹是非,这可是天大的罪过。 还是趁聂统领不在,拐一下单纯的秦大统领来帮自己吧。 胡五娘眉眼一转,展演笑道:“二位官爷,小官只是等上官二小姐呢。” 聂凉淡淡地看着五娘耍滑的模样,毫不留情地拆穿道:“上官钰家住庆明坊,离这隔了五个坊,况且她已入御衙门当差,她来这里作甚!” 五娘还想说些什么,只听得远处又一声娇呼:“秦三郎,聂统领!你们怎么也来了?” 聂凉扫过那衣着华贵的少女,眼光不至于凌厉,却蓦地让她心神一抖,只好老实交代道:“都怪五娘,非要我查那那个什么……” 上官钰还是很怵“璋牙楼”这个地方,那三个字终是没有说出来。 聂凉眼神凉凉地锁在她的脸上,像是一把冰刀一道一道割着她的脖子,逼着她浓厚的脂粉也盖不住脸上的泛起的红。 “我们换个地方再说吧。” 意思就是休想蒙混过去。 聂凉眼神淡然,默默的扫了几人一眼。 五娘看着被连累的上官钰,一脸窘迫的样子,只好无奈说出实情:“平安坊出了命案,却没有报案,所以我就来查案了........” 聂凉原本自然垂放的手蓦地一紧,三步并作两步,虎口将五娘的衣领死死的拉紧,冷声道:“跟我回御衙门。” 随后眼神冷冷扫过呆立在一旁的二人,语气严厉:“明日端午宫宴,二位还是早点回府好生准备面圣吧!” 胡五娘扭过头,只见上官钰轻轻地比着口型,仿佛是个“王”字又仿佛是个“黄”字,不过昌宁坊无非就是那么些府邸,查起来倒是不难。 大街上,一名俊逸出尘的布衣拎着一个捕快模样的女子急匆匆地走来。 大量百姓驻足观看,而巡逻的官兵看清两人的脸,匆匆向他们行礼,可惜聂凉无暇顾及步步生风,若不是在上京,不然早就施展轻功带着五娘飞走了。 等二人回到御衙门,聂凉才松开抓着衣领处的手,冷冷地看着抖弄灰尘的女人。 刚刚,她一路上基本都是悬空脚,看到熟人还热情的打招呼,半点没有作为御衙门捕快被人拎在身后有何不妥。 胡五娘眼角弯弯:“经过这么一招摇,怕是半个上京的百姓都知道,年少成名的聂统领拖着小吏怒气冲冲地跑了大半个都城。” 聂凉听了她的揶揄,不急也不恼,只是好整以暇地立在原地道:“刚刚拖着你,你竟半天轻功都无法施展,《凭虚临风》练到第几层了?” 这是责备她因为玩乐荒废了练功。 胡五娘脸色一僵,这几日明明勤于练习,到他嘴里到变成荒于嬉,不禁愤懑的怼了回去:“你都那般拖着我了。我还如何如何施展步伐!” 还有,这狗贼竟然封锁了自己的内力,分明是想看她出丑!所以她就将计就计,干脆当个包袱累死他算了! 聂凉单看她咬牙切齿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生气:“《凭虚临风》想练至最高层,必须只靠身形步伐将自己的身体练的无比强劲,这样你在追踪敌人时,才有更好的空间施展,刚刚我不过是为了锻炼你。” 胡五娘毕竟不是傻子,听到男人这么说,也开始回想起书中的内容,神情也变得没那么愤恨。 而聂凉走到五娘身前,只见狡黠灵动的眸子净是算计,怕是在思索他话里的真假有几分。 因为靠的太近,女子淡淡的体香钻进鼻子里,男人面上不由得一悸,背在后面的手悄悄的握紧:“你这般身手,如果能在江清黎手里挨上三招,算你命大。” 五娘被他凌冽地声音拉回神志,却发现男人离自己只有咫尺距离,自己的鼻尖似乎都能扫过对方的下巴,她仰起头,细微的呼吸轻轻的拂过男人的脸颊,笑道:“那你和他能过上多少回合?” 两人视线交集,聂凉看到她眼里的志在必得,幽幽的回道:“三百回合内,难分高下。” 切,什么意思? 在江清黎手里过不了三个回合,那不就是在他手里同样会被拿下? 五娘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满心愤懑也无处施展,只得伸出食指抵在他的胸膛处,一边用力戳着一边追问道:“那聂统领的意思是,璋、牙、楼也是那厮的家产?” 聂凉余光扫过抵在胸膛的那只手,只是略微颔首:“江清黎这人喜怒无常,好恶不定,莫要招惹。” 五娘觑了眼他那张冷脸,丝毫没别吓到,怒极反笑道~:“笑话!我胡五娘天不怕地不怕,什么时候怕过权贵!我偏要招惹又如何?” 聂凉似是早已知道她的答案,脸上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讶。 胡五娘见男人一点也不吃这一招激将法,无趣的收回那只手,一屁股坐在桌边,然后给自己倒了杯水,豪迈的一饮而尽后才认真的看着男人道:“为什么钰儿一听璋牙楼就那般忌讳,里面到底有何私密?” 聂凉轻轻的抚了抚胸口被五娘弄皱的衣裳,同她一道坐到桌边,一边端起茶壶给自己倒水,一边悠悠的说道:“那一处和别的青楼自然是不同的,只是做的更加隐秘罢了。” 五娘转动着眼珠子,还是不太明白。 聂凉喝完茶水,凝着五娘的眸子道:“璋牙楼死了几个女奴和男人,还有一个奴婢也失踪了,原先是暗阁的人,我想,你要查的便是这个吧。” 胡五娘心下一惊:这厮真难缠,什么都瞒不过...... 虽然心里恨得牙痒痒,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女人一脸讨好的笑:“聂统领真是英明神武、明察秋毫,那今晚我要去夜探昌宁坊,不知聂统领能否行个方便,让我好好探查一番?” 本以为男人会拒绝,谁知今日却出奇的反常,竟也不阻拦,还一口答应了:“不用,明日端午宴他也要进宫面圣。你可趁机会,潜入陇北候府。” 胡五娘剑眉微蹙,忍不住道出疑惑:“陇北候不是已削去爵位,府邸也成了空宅吗?你让我去查什么?” 这次聂凉没有无视她的问题,而是一本正经的解释道:“陇北候府早已被暗阁暗中据为己有,圣上也是知道的,只是暗阁也替圣上办事,所以很多时候圣上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此番前去你千万要小心,否则连我也不好出面救你,知道了吗?” 胡五娘听话的点了点头,第一次发现老大,也不是完全不管暗阁的事,心里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 第五十章 端午宫宴 一年一度的端午安康节,普天同庆,宫外到处张灯结彩,民间百姓自发组织赛龙舟、丢粽子,纪念楚国圣人屈原。而在宫廷内,整个长安宫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此刻鸡鸣未已,偌大的宫殿里,乌泱泱的文武百官早已盛装而来,以中心轴为界线,鸦雀无声的坐在两边,等待帝后二人出席。 此等宫宴,虽比不得元旦上元节,但是也是庄重欢庆的日子。 皇帝昨晚宿在皇后的寝宫内,今日也是起了个大早,由内侍伺候着穿戴常服。 因天光还未大亮,房内烛火闪闪,皇帝余光扫过妆台前的皇后,见她看手里的清单看的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帝挥了挥手,命一众内侍退下,抬脚慢慢走过去,然后从后面握住皇后盈盈一握的纤腰,微微抬起让她坐在自己的身上,再看着皇后手里的锦帛,笑道:“不过是些贵女罢了,你莫不是要点鸳鸯谱?” 皇后还未换宫装,只是穿了薄薄的寝衣,二人如此亲密,那源源不断的热量自然会传到身上,俏脸一红,羞涩的根本不像是生了六个皇子的人:“只是分配那些个才俊打马球罢了........” 男人看着锦帛里的名单,勾起一丝笑,扶住皇后的腰将她转了过来,再轻轻抬起下巴,温柔的吻了上去。 “唔……” 皇后整个人软的像没有骨头一般,一下子就瘫进夫君的怀里,捏着锦帛的手一松,差点滑落在地,还好男人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她手里的锦帛。 一吻结束,二人皆是气喘吁吁,皇后被亲的神魂颠倒,但头顶的发髻仍旧精致服帖。 她抚了抚被嘴唇上亲掉的胭脂,语气有些埋怨道: “陛下,百官已经在外等候多时了,还是快些出去吧.......” 皇帝不理,头颅枕在皇后的颈窝处,仔细看着皇后整理过的名单。 “这个江清黎,你倒是和聂凉分作两队。” 隔着几层锦缎捏着皇后的细腰,圣人眼睛里清明得没有一丝情裕,一直盯着名单里最拔尖的人物。 “臣妾听说这江清黎,在江湖上是一名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无心朝……陛下别.........” 自己美丽脆弱的锁骨正被男人轻轻咬着,女子的娇喊脱口而出。 “臣妾还没换衣服呢,莫要再来了……” “不碍事……” 男人缱绻地声调引得皇后一阵颤栗:“江清离,为夫另有安排,不过这两人针尖对麦芒,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皇后虽说早已习惯自家夫君的索求无度,但今日不同以往切不可耽误吉时,只好左右躲着男人的索吻:“聂家遗孤,为了,为了那个约定..........都二十有六……夫君........” 守在皇后宫殿的大宫女锦荷,对这样的场景早已司空见惯,只是眼见时辰快到了,不得不地拿着宫装出现在室内,及时的提点二人。 只是看到皇帝依旧紧抱着皇后迟迟不松手,她也不由得脸红道:“陛下,今日,晚不得啊.........娘娘该梳妆打扮了..........” 虽然已过中年,武将出身的皇帝丝毫不见老态,依旧红光满面、精力充沛,此时的他被打扰了好事,心情略微有些不爽:“朕和皇后要商量宫宴之事,你且退下。” 皇帝如此耍赖,要是之前的嬷嬷肯定有法子劝说,可是锦荷今年年初许了人家,如今只是刚升上来的女官,虽然心性是够了,但是经验倒尚缺几分。 以往若是遇到皇上早上兴起,摁着皇后恩爱一番倒也罢了,今日,皇后也要早起去太液池举行端午盛宴,可是都这个时辰了,陛下还没有放人的意思,再耽误下去可如何是好....... 正为难着,聪明如皇后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窘迫,连忙温柔的拂了拂男人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猛兽:“锦荷,将宫装放置一旁即可,你先下去吧。” 锦荷回了句“喏”,随后红着脸将宫装放在案几边,全程不敢抬头看,只慢慢倒退着离开寝殿。 偌大的皇后寝宫,瞬间只留下帝后二人。 没有宫人在场,皇后立马剥下伪装,似从前一样娇嗔的骂道:“夫君总是这样,我都换上礼服了,还没个正形……” 皇帝亲了亲她娇艳的唇,有些不满足:“看你穿的越端庄,为夫就越发来的兴致,只怪你老是勾着为夫,非要为夫成为昏君才好。” 皇后轻轻推开还腻着自己的男人,言语中终是带着不满:“夫君想做昏君,臣妾却不想做妖后,该上朝了……” 鸡鸣三声,等到皇后穿戴整齐,又耽误不少时辰。 她轻轻扣了扣黄梨木妆台,外面的宫人纷纷进到殿内等候差遣。 锦荷有条不紊的吩咐宫女为皇后重新梳洗,又吩咐了内侍重新为皇帝整理一番,确保无错漏之处才放心的去盯着皇后的妆容。 “今日是端午宴,娘娘要不插一朵红色牡丹,显得艳冠群芳。” 伺候皇后梳妆的另一个大宫女如臻,此时她正执起一朵硕大无比的牡丹簪比对着皇后的高发,小声劝着:”“旁边各插一只五彩赤金偏凤衔珠簪,更衬着娘娘貌美无双。” 皇后却摆手笑道:“本宫都一大把年纪了,莫和那群小丫头争艳了,只需簪一朵朵小花,再簪几只梅花玉簪即可。” 如臻嘴里连连说着可惜,但还是不敢违抗命令,只好小心翼翼的往发髻上戴了一朵小牡丹,再点缀些珍珠梅花,虽无任何金饰,却依旧透着一股子华贵。 挑挑拣拣半个时辰已过,帝后二人才终于收拾完毕。 因帝后二人分开走,所以皇帝一离开寝宫,锦荷立刻搀扶着皇后登上鸾轿,稳稳当当地送至太液池。 此时,天色微微泛着白意,太液池处的草坪空地上,临时放置了数十个木几与软垫,贵女们也刚刚被请入宫来,按照各自的家世与身份相继入座。 难得宫宴,众贵女们纷纷穿金戴银,争相斗艳,倒是一番少有的美景。 此时上官钰正支着脑袋,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文官仕女,顿时觉得人生无趣。 要是五娘能来就好了....... 唉,无聊啊! 第五十一章 针锋相对 上官钰想着今日那个谁必定会来赴宴,她特地梳了半翻髻,上面簪一朵硕大的粉色牡丹,双耳带着流云金饰,身上一席朱红胸云纹襦裙,外披粉色金丝彩蝶纱衣,小小的酥胸半露,却只擦了少许琼粉,未涂胭脂,显得几分年轻灵动,又不失妖娆妩媚。 某人曾经跟着聂凉闯荡江湖,定是被江湖那些浪荡妖女所迷惑,不然为何及冠多年也不曾娶妻,所以今日自己盛装打扮,定要将他拿下! 旁边一贵女瞧着上官钰心不在焉的,好心问道:“上官姐姐,今日怎么无精打采,莫不是生病不适?” 上官钰睥了睥那人,原来是大理石少卿还未出阁的女儿,刘聘儿,人品不坏,只是爱逛青楼收些面首,但是面上却装出一副清纯内敛的样子。 这样的人,她向来也不太对盘,于是随意敷衍了两句:“我只是在想,这样的宴会什么时候能结束,我想……” 她还没说完,只听得刘聘儿假模假样的故作娇羞道:“你也想见那些世家公子吗?不过你已入御衙门,自然能见到他们……” 看着刘聘儿一脸试探地模样,上官钰倒是升起一丝好奇心,还是支着头同她说话:“不知道刘幺娘,看上哪位?到时候我替你牵牵线,说不定也能成一番姻缘。” 谁知那刘聘儿演技一流,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故意红着脸讷讷的道:“我,我倒没看上御衙门的那些个汉子........” 上官钰翻起白眼,思索一下除了御衙门,上京还有哪位武勋子弟没有婚配的,“难不成你喜欢的才俊已出城?” 在她眼里,文官仕人各个都是弱不禁风,根本就经不起一点风浪。 刘聘儿摇摇头,小声说道:“若是让江文煦或者王澜渊那样的诗作大家,每日吟诗作对,成为神仙眷侣.........” 刚刚还说没看上谁,这会儿连名字都报出来了........ 上官钰一脸嫌弃:“每天吟诗作对有啥意思,还不如一起舞刀弄棍来的趣味。” 两人正争论着,只见一梳着百合髻,着一身粉色绫罗的少女俏生生地站在她们面前,明眸皓齿,嘴角上扬:“你们在讨论清黎哥哥吗?” 上官钰扶着脑袋,上下打量眼前这名女子,看起来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分,眼里的天真几乎都快溢出来了,更重要的是,这个女孩她纵横上京数十年,竟然没见过! “你哪来的?” 上官钰仰起头,摆起了御衙门的架子,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 女子歪着头,弯了弯眉眼:“我是泸州苏影。” 上官钰蹙着眉,拼命在脑海里搜索着苏影这个名字,却听得身旁刘聘儿厉声问道:“你难道就是江家的表小姐,苏影?!” 只见苏影兴奋地点头,似乎没有察觉到别人对她的敌视。 上官钰斜眼看着身边刘聘儿一脸嫉妒的神情,突然起了八卦之心:“这江家的表小姐倒是碍了刘家小姐,一股子拈酸吃醋的模样。” 苏影神色略变,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刘聘儿:“这位姐姐,往日我难得出门,不知哪里冒犯了姐姐,请姐姐见谅。” 刘聘儿无所谓的摸了摸吊在耳上的玉坠,看着眼前女子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模样,耻笑两声道:“你是近日才来的上京吗?往日里姐妹们相聚倒没见过你。” 苏影捏了捏裙摆,气势上确实比刚刚矮了一截:“来上京倒有好几年了,只是清黎哥哥不让我出门……” 刘聘儿脸色立马大变,而上官钰笑的花枝乱颤,竟引来好几个贵女伸着脖子瞧往她们这处瞧。 明明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上官钰还不忘朝刘聘儿心尖上捅一刀:“你清黎哥哥倒是看你看的紧,平日你们见的可多?” 苏影咬着唇,似乎不太想提,只是又来一位鹅黄宫装的贵女执着团扇款款而来,自来熟的拉着自己转了一圈,满脸的探究:“这妹妹有点眼熟,不知是在哪里见过?” 苏影正要张嘴回答,谁知却让上官钰抢了先:“你哪能见过啊,这个妹妹被江文煦锁在深闺里看的紧呢,莫要见到个好看的就说眼熟。” 上官钰言语犀利,那黄衣女子一眼看上去也像是家世不俗的贵女,苏影一时间倒不敢插话了,只好悄悄的打量这名女子,这不看不知道,一看不禁被她吓了一跳。 苏影虽然对小时候的记忆忘却很多,但是眼前这人她是知道的。 鸿胪寺少卿之女王玉涵,曾经也是她的总角之交。虽然十年未见,但是王玉涵眉心的一颗红色观音痣让她反复想起。 玉函妹妹比她小上几个月,气度、心胸可比自己大上许多。 苏影心上一酸,差点就要和她相认,又想起清黎哥哥吩咐过自己不要暴露身份,更不要和小时候的玩伴扯上关系,所以趁着王玉涵一个不注意,少女连忙挣开她的手,小声说道:“苏影自小被养在深闺,不曾出门,应当是没有见过姐姐的。” 刘聘儿也嗤笑道:“你这个妹妹这么胆怯,日后怎坐得稳江家的主母位置,倒不如嫁到外边去。” 王玉涵倒是眼前一亮,欣喜的笑道:“妹妹就是江文煦未过门的媳妇?听我堂哥说,文煦对你可是宠的紧。” 王玉涵正好就是王瑜的同宗族妹,也是听过江清黎的一些事,她觑了觑一脸不忿地刘聘儿,故意大声的道贺:“听说今日文煦哥哥就要向圣上赐婚,你们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姐姐在这里先恭喜妹妹了。” 苏影听到儿时的玩伴毫无掩饰地祝福自己,小脸一红:“谢、谢谢姐姐..........” 刘聘儿本就是气性极高的女子,仗着家世门第从不来不会随意退让,还想反驳些什么,只听得女官高声喊道:“皇后娘娘驾到!” 苏影扭过头,看着远处凤鸾轿上美艳华贵的女子,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刘聘儿一脸鄙夷:“真是一股子小家子气,快回你的座位去,一点规矩也没有。” 苏影顿了顿,拎着裙摆,转身跑回了自己的位置。 第五十二章 取笑 王玉涵直勾勾望着远去的背影,总觉得有点眼熟,却又怎么着想不起来,只得扭头看了眼还在生气的刘聘儿,冷笑道:“你得不到王文煦就把气撒在别人身上,我看你才是上不得台面!” 刘聘儿倒是不惧她的冷嘲,只是用红色丹蔻涂满的指甲摸了摸自己的鬓发,反讽道:“可我睡了瑜哥哥啊,他可不是一般男人能比的,像你这种同宗同族的老女人,这辈子也没有机会了!” 上官钰眼前一亮,这可是天大的八卦............ 用暧昧的眼神打量了一下身边的刘聘儿,果然风姿绰约,不像是未经人事的模样,反正丢脸的不是自己,索性凑过去继续问她:“那你们成好事时,会吟诗作对吗?” 王玉涵脸上闪过一丝鄙夷,转过身丢下二人,自顾自的回自己座位去了。 刘聘儿见情敌已走,又看着上官钰一脸好奇,也不明说,只是意味深长地笑道:“你不是天天和御衙门里的男人混在一起吗?怎么还是一副什么也不懂的样子,白瞎了你这个好身份。” 上官钰见她说话带刺,恰好皇后已然下轿,被女官搀扶着坐在了最上坐,既然正主来了也不好再聊,只端坐着提醒道:“不聊了不聊了,皇后娘娘来了........” 苏影现在的身份,不过只是寄养在江府里的的孤女,宫里人是最势力眼的,见她身份普通也只是给她安排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离皇后宝座非常远,几乎只能看到一个红色的小点。 苏影幽幽地叹了口气,这样也好......... 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公主伴读,现在只是清黎哥哥的妹妹。 身旁都是上京的贵女,大多也是没见过的,跟她们相处,苏影觉得自在了许多。 皇后似乎说了些什么,坐在前面的贵女们一个个开始拍手称好,一波一波传下来,她们这些陪衬的官家小姐也只好木讷的跟着鼓起掌来。 苏影看着远处的太液池,初晨的阳光撒在波澜不惊的湖面上,倒映着金色的轮廓,池塘远处的一角种满了碧绿的荷叶,像一块有一块连成一片的圆盘,上面零星地点缀着含苞待放的荷花。 还是和十年前一样…… 其实苏影对十年前的记忆淡忘了许多,清黎哥哥说她当初生了场大病,就差脑子烫傻了,得亏江府请了神医及时救治,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关于十年前的记忆,零零星星的只有些许片段,早逝的父母,还有一同出生的姐姐,对于皇宫也只有那一处荷花碧连天的记忆了。 物是人非,如今只剩满堂莲香。 苏影敛了敛神,抬起眸却发现对面一众官家女子都盯着自己,扭头朝四周看了看,原来不止对面,几乎是所有疼人都在看自己。 她一下子慌了神,连忙起身,却不小心碰到案几狠狠撞了一下。 “嘶——” 一股尖锐的疼痛从她的小腿处蔓延开来。 一年轻的小内侍连忙跑过来扶她,小声提醒道:“刚下皇后娘娘唤了姑娘您的名字,奴才这就搀着您,上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苏影一听这话,觉得心脏蓦地被抓的紧紧的,整个人六神无主。 勉强站起身来,又被内侍搀扶着顺着中间铺上的红色地毯,慢慢朝皇后的方向走去。 “有劳公公了,请问是清黎哥哥让你帮我的吗?” 苏影垂着头,小声地道谢。 那小内侍一愣,连忙陪着笑回话:“奴才只是一个小太监,伺候您是奴才分内之事,姑娘不必客气。” 一阵小小的失落。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皇后娘娘,原以为清黎哥哥会暗中打发人来帮她,没想到竟然没有安排...... 离皇后娘娘刚一丈处,便听到一内侍尖声高喊:“苏家小女苏影觐见——” 话音刚落,身边的小太监已松开她的胳膊,规规矩矩的向皇后娘娘请安后,便退下了。 没有了内侍的扶持,苏影只感觉小腿钻心地疼,腿一软她便一个踉跄,差点失了脸面。 身后一众贵女忍不住发出惊呼,其中还掺杂着嘲笑。 此时此刻,苏影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为了江家为了清黎哥哥,千万不能软弱啊!快快振作起来! 于是她强忍着打颤的腿,盈盈向皇后娘娘跪下行李,姿态不卑不亢:“小女苏影,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虽然周围的人还在议论,可苏影强行忽略,低着头盯着红色的地毯,不敢让泪水滴落在地毯上,更不敢抬头和皇后对视。 只听得头顶一个和蔼的声音响起:“平身,来,坐到本宫身边吧!” 苏影抽了抽鼻子,怯声道:“诺。” 施施然抬起头,只见皇后娘娘端坐在凤座上,身后宫女与女官站成一排,手持着金色锦缎编织成的的蒲扇,静静地扇着风,那熟悉的面容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只眼角略略多了些许笑纹,眼睛还是如过去一般美丽沉静。 皇后抬起手,吩咐内侍搬来一张棕红色的木凳,又贴心的命宫女在上面加了锦缎厚垫,免得她坐着不舒服。 苏影愣愣地看着,一时忘了规矩,幸好旁边的女官伶俐,及时出声点醒自己:“苏家小女,还不快快谢恩........” 苏影这才想起还没谢恩,她稍稍鞠躬,腿却因为疼痛支撑不住,一下倒了下去。 摔在地上的那一刻,她脑子里最后的念头是,这脸真是丢大了…… 跌落在地上,腿上刺骨的疼和剜心的羞愧,令苏影已不知道那一处更让她难受了,眼泪喷涌而出:“小女一个乡下女子,不配坐娘娘身边……” 底下贵女的嘲讽此起彼伏:“听说这个苏影啊,以后要成为江家的主母呢!” “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村妇有什么资格啊,看起来也不懂得骑射武艺,配吗?” “说不定是床上讨人喜欢呢?” “这个得好好问问了……” 嘈杂的话语像一把把刀子狠狠地扎向苏影的心,她很想辩解她不是那样的人,但是辩解有用吗? 她们说的是事实啊。 自己真的配不上清黎哥哥…… “放肆!” 皇后冷静又不失威严的呵斥声凭空响起,底下刚刚还炸了锅的动静一下子消失不见,所有贵女们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来人,苏家小姐怕是伤到了,去请个太医给她瞧瞧吧。” 苏影泪眼汪汪地抬起头,朦胧间只觉得皇后娘娘像是观音菩萨一般,救苦救难。 而皇后身边的宫女也适时的走到身边,半蹲着将她扶到座位上。 苏影颤颤巍巍地入座,对着那名宫女小声的道谢:“谢姑姑。” 那宫女含着笑道:“奴婢可担不起姑娘的谢,咱们皇后娘娘一向宽仁待下,姑娘不必过于惊慌。” 苏影点点头,有点胆怯地望了望席下的贵女们,见她们的眼神越发嫉恨,吓得更是不敢吭声了。 这一幕落在皇后的眼里,心底不禁又凉了几分。 自己在宫里浸淫久了,如何不知底下贵女的心思? 苏家小姐不过是因着江家未来少夫人的身份,怀璧其罪被视为眼中钉,见她在席上失态,一个个落井下石毫无怜悯之心,为了一己之私将那些女德女诫全然抛到了脑后,怎能不令人心寒! 可今日是端午宴,为了大局不宜动怒,皇后一口闷气咽下去,强行忽略刚刚的不适,扬声道:“开宴!” 第五十三章 筹谋 端午节,自古以来既是为了纪念忠君爱国的屈原,也是为了安抚河神的祭神日,所以内侍上的第一道菜就是一道精致的甜点——桂花蜜小粽。 苏影喜欢吃粽子却不敢多吃,因为随之而来的一道又一道精致的菜肴,看的她烟花缭乱,目瞪口呆。 八宝珍鸭、梅花鹿筋、西湖柔丝莲、红梅珠香等宫廷菜色香味俱全,都是她从前还是公主伴读时是尝过的,每道菜都很喜欢,是以百般滋味袭上心头,差点打翻了酒杯。 苏影悄悄用余光扫了扫下方,见贵女们一个个低着头安静的用膳,心里松了口气。 虽然入宫前嬷嬷们重新教了她宫廷礼仪,但今日的场面马虎不得,她也不敢保证自己一丝出错都没有。 还好还好,没人注意自己........ 刘聘儿视线一直凝着苏影,看着她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倒是哧地一笑。 又看了眼旁边默不作声的上官钰,挪了挪屁股凑到身边道:“我突然明白江文煦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了...............” 上官钰抬眸看了眼无所适从的苏影,耸耸肩,并没有太多表示:“他们青梅竹马,怎比得上你和王瑜那登徒子金玉良缘?你既已经攀上那支,不如好好把握,说不定未来王氏主母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刘聘儿被她明捧暗贬的话刺的浑身不舒坦,却硬生生忍住:“你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懂什么,你看皇后娘娘满目春光,身上还散着一股尽兴的味儿,怕是刚承龙恩呢,哎,你说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又不懂,说了怕是也白说...............” 上官钰虽然一心想要扑倒黄仲卿,但是听到刘聘儿左一句不懂,右一句不明白,心里早就不服气,忍不住看向主位的皇后,只见她面若桃花,满面春风,一双红唇似乎比以往更加饱满些。 作为上官家的贵女,上官钰自然比苏影见皇后的次数更多些,今日细细一打量,果然发现今日皇后比以往的多了些风情,再加上有刘聘儿在旁边指点,她突然一下子醍醐灌顶,懂了! 刘聘儿得意洋洋地看着上官钰一脸醒悟的样子,筷子夹起刚刚端上的鲍汁凤爪,放至嘴里眯着眼嚼着:“你这种不懂得人间极乐的丫头片子,哪能懂的男人真正欢喜的模样............” 最后一道,是御赐的雄黄酒,仅仅只有一盅,皇后娘娘端起那一盅酒扬声道:“饮下这一盅,大乾百姓牛鬼蛇神皆不怕。” 说完,自己率先一饮而尽,再将杯子倒过来一滴不剩,以示对上苍的祈福。 下面的贵女们也纷纷站起来,端起酒杯,学着皇后的样子喝下雄黄酒,无人敢怠慢。 待到众人落座,皇后笑着宣布下面的节目:“今日盛宴,待会上京的才俊都会来此处比武作诗,一展风采,你们都好好坐着,好好欣赏大乾男儿的雄姿!” 苏影刚饮下那杯酒,只觉得头晕得狠,看着下面一众贵女,到觉得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般,对她怒目斜视,可怕的紧。 与此同时,太极殿内,皇帝与众臣早朝已闭,倒是悠闲起来,一个个坐在位子上开始讨论起各家的私事。 现如今,能待在朝堂上的百官大多都是跟随皇帝打下江山的忠臣,年纪也都是不相上下,子女们早就到了婚嫁的年龄,可他们都没有自作主张的随意婚配,而是彼此都心照不宣的等着皇帝下旨赐婚,以谋求一份好的姻缘。 看着大臣们心不在焉地吃着御赐的吃食,皇帝也有些无趣,笑道:“诸位就散朝吧,那些个小伙子们现在也都聚在午门口,想着在那些贵女面前表现一番,朕怕去晚了,可就赶不上好戏可看了。” 众大臣本就眼巴巴等着皇帝开口散朝,如今终于等到了,忙不迭起身行礼,恨不得马上去到现场盯梢,生怕自家小子闹出什么笑话。 皇帝一腿弓着立在身侧,一手随意放在那头膝盖上,目送着朝臣鱼贯而出,突然喊了一声:“江典仪留下。” 所有大臣的目光都扫了扫那个没什么权力,却深受皇帝信任的男人,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的按照顺序退出大殿,只留下江清黎好整以暇地端坐在原地。 很快,刚刚好熙熙囔囔的大殿,一下子变得空荡荡。偌大的太极殿,只剩下皇帝和江清黎两人。 皇帝看着离自己颇有些距离的男人,也不摆架子,招了招手道:“还不坐过来?” 江清黎微微颔首,起身走到皇帝身前,挑了个三品堂上官的位置,坐下,然后端端正正的行了个大礼:“微臣江清黎,参见陛下。” 皇帝看着他装模作样的样子也不恼,只是淡淡的问道:“你确定要娶那个罪臣遗孤?” 江清黎面不改色,甚至还带着些许笑容:“谢陛下不怪罪臣隐瞒之罪。” 皇帝见他脸上无一丝一毫的惶恐,便知他根本就不怕自己下罪责罚,无趣的放下腿,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衣袍道:“你江世家百年家业,尽数归入朝廷,你的族人真的未曾阻拦?” 没有叫平身。 江清黎知道皇帝是在试探自己的衷心,所以一直低头弯腰,不曾不卑不亢的禀报道:“当初陛下英明神武,一统中原,江氏一族看不清形势没有揭竿而起站在陛下这边,已是犯了大罪。如今微臣只是顺应天命,将原本属于陛下的东西交还回去,此举名正言顺并无不妥,更无愧于祖宗耕耘千载。” 江清黎一直低着头,并没有去打量皇帝的神色,也根本不在乎皇帝的神色。 二人皆不说话,大殿里死一样的寂静。 终于,还是皇帝轻笑一声喊了平身,然后抬了抬手,命内侍拿来一卷锦帛。 那内侍回了句“喏”,转身将早已准备的卷轴取来,恭恭敬敬地放到了皇帝手中。 皇帝拿起随意翻了翻,随后深深的吐了口气:“你是有心,可惜啊,只怕朕的大乾,收不下你这份大礼呀........” 第五十四 马球赛 江清黎料到皇帝会有此言,早有准备,所以对答如流:“这份锦帛只是大致罗列了江家维续千年的产业而已,如何收,如何管,可与众大臣一同商议。” 皇帝失笑道:“你倒是大方..................” 江家屹立上京数千载,历经的朝代也不止十余个,从来只有朝廷屈膝与江家分一杯羹的时候,没想到,如今也有主动奉上基业的时候,真是造化弄人啊! 似乎是知道皇帝心里的想法,江清黎无所谓的笑了笑道:“所谓盘踞千年,不过是恰逢乱世,未遇明君,如今紫微星降世,明君已然出现,大乾即将迎来数百年的荣华,我等肖小之辈早该识时务,俯首称臣,何必死守那份所谓的荣耀呢?” 皇帝见男人掏心挖肺、句句说到心坎上,也不再开口,随手收起绢帛递给内侍,细细端详着江清黎,只见他气度遗世独立,自有一种谪仙下凡的气派,不由得赞赏道:“江家代代出人才,虽然你奉上教坊、暗阁与璋牙楼,这么大的产业,交给别人朕也未必放心,还是你来管理较为妥当,让人详细抄录一份送到宫里即可,至于你隐瞒官奴之事,女儿家,能起什么风浪,这就随你了。” 江清黎听闻此言,眉毛微挑,从容地拜了拜道:“那微臣就,谢主隆恩了。” 皇帝看着前方大开的三进门,踱步走到男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今日端午,马球比赛可不能落下,你就好好表现吧。” 马球赛只是面上的,私底下可是还有别的东西混在一起。本以为江清黎会一口答应,不曾想今日并不想出风头,想也不想就一口婉拒道:“陛下厚爱,微臣感激不尽。奈何臣昨日通宵饮酒,体力不支,且微臣的官职只是个闲职,遇上那些武将功勋怕是不堪一击。” 皇帝闻言,哈哈大笑道:“你正当盛年,血气方刚、沉迷声色乃人之常情,只是别忘了注意身子,江家千年的产业还需要你好好维持才行。” 江清黎不置可否,只微微点了点头:“微臣平生也无特别钟爱之事,难得找到些许趣味,难免耽于其中,望陛下见谅。” 皇帝也知此人性格乖张,心思远不像外表看起来那般温和,有个不关紧要的小玩意牵制住他,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挥了挥手道:“你随朕一同前去,自个儿亲自和皇后说吧。” 彼时,端午春宴铺着厚厚地毯的中央,上面有几名西域舞姬正奋力摆动着身躯,跳着极具风情诱惑的舞蹈 而众贵女的案几上,也陆续摆放着各色瓜果及宫里特有的特色点心,先上一道,待贵女们吃得差不多便将盘子端走,送上另外一道,跟吃流水席似的,倒是新奇有趣的紧。 另外也怕贵女们腻着,随时备着茶供她们解腻。 苏影小口小口吃着点心,眼睛盯着台上舞姬白晃晃的小蛮腰,眼里全是兴奋和赞叹: 世间竟有这等曼妙舞姿,又有这等暴露的衣物,女子手上脚上都戴着厚厚的铃铛,每一次的扭动,带动着金饰之间的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铃音,太美妙了! 皇后娘娘侧首看了一眼苏影一副小女儿姿态,可爱娇憨,忍不住嘴角带了笑:“文熙那小子平日你都不带你看这些舞蹈杂耍的吗?” 苏影陡然听到皇后问话,捏着糕点的手一抖,连忙小声的回道:“回娘娘的话,清黎哥哥只带我去郊游赏花,小女平日里都是在房里学习女红刺绣,未曾见过这类玩耍......” 皇后难得掩嘴笑道:“倒是藏你藏得紧,怕被哪家好儿郎给看上了吧?” 刘聘儿虽然坐的比较靠前,舞姬们动人的身姿一直在她面前晃来晃去,但眼睛时时刻刻不忘盯着皇后身边苏影的一举一动,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真不知江公子怎么看上这等没见识的女子,一股子小家子气!” 上官钰噗嗤一声笑出来,满口的茶水喷在桌面的糕点上,白白浪费一盘桃花酥。 也不怪她要笑,实在是刘聘儿那拈酸吃醋的模样太别扭了,令人忍不住笑出声:“你也别恼,万一江清黎就喜欢这种调调呢,养在深闺里,慢慢调教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说到调教,上官钰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自己学会了这种舞蹈,不知道能不能吸引到黄统哥哥一丝注意呢......... 刘聘儿全然没有注意身边人儿的走神,蹙起眉,嫌恶的拿出手帕掩住嘴:“那不就是宠妾的做派吗?就喜欢装无知博男人疼爱!” 上官钰用袖口学着她的样子,捂着嘴笑道:“我看那江清黎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说不定真就好这口,我看他们那帮子清淡文人,强壮女子打不过,就喜欢这种弱不禁风的。” 结果坐在上官钰另一边的贵女一脸好奇的凑过来搭话:“为什么要打得过?” 上官钰侧过头一看,原来是盈国公嫡长子的小女儿,程秀月,年纪比她还小上几岁,现在才十二岁,也不过是舞勺之年,这些实在不适合她知道,连忙打发道:“小孩子家家少听些闲话。” 刘聘儿倒是凉凉的说道:“这年纪也不小了,要议亲了……诶,你们看,那是不是陛下?” 只见刘聘儿伸出纤纤玉手,指着不远处,方向正是太液池的另一端。 那处是皇家搭建的马球场。 原本空旷的马球场,现在已经站满了青年才俊,各个都是功勋之后,世家子弟,而高台处,皇帝伟岸的身姿显得特别的挺拔出众。 虽然本朝开国只有二十余载,但当年皇帝年少有为,十五岁随太上皇征讨四方,刚及冠便战功赫赫打下大半江山,二十二岁那年太上皇因病驾崩,圣上随后自立为国,二十三岁便一统天下,如今也不过是刚过不惑之年。 而他身边站着紫衣官袍青年,看起来官勋品阶也不算高,虽然穿着官袍身形略显瘦弱,但是站在皇帝身侧,一点也不胆怯,反而自有一股风流韵淌。 她们这边的角度只能看到高台处两人的侧脸,完美的侧脸平添了几分神秘,让人无法挪动视线。 刘聘儿连忙惊喜道:“那人就是文煦哥哥了,果然气度非凡,看来待会是要一起看他们玩马球了!” 苏影也看到了远处的男人,看着江清黎俊逸饿身姿,俏脸不由的一红: 好久没见到清黎哥哥了,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自己........ 五十五章 观赛 皇后自然也看到了高台上的夫君,笑语盈盈的抬手一挥,舞姬们纷纷退下,连同声乐也一并停了。 “走吧,马球赛要开始了。” 皇后笑着吩咐众人,慢慢起身,马上就有一名伶俐的女官走在前头领路。 底下贵女们皆是一喜,全都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皇后走了两步,似乎才想起身边还有个人,转过身子对着出神的苏影道:“苏小姐,随本宫去瞧瞧你未来夫婿的英姿可好?” 苏影小脸一红,垂下头不敢做声。 女官本想提醒她回话,谁知皇后伸手拦住,眼里无半分怒气:“苏丫头初次进宫,许是怯场,无妨。” 苏影咬了咬唇,实在不她不去观赛,而是她的腿..... 虽然刚刚已经去到偏阁让太医瞧过了,只是轻微的擦伤并没有伤到筋骨,可还是有些疼。等下万一去了马球场再次失礼,怕是不好......... 可要是不去,不仅见不到清黎哥哥,还会给皇后娘娘留下不好的印象....... 尽管心中天人交战,可她的腿脚却不受控制的走到皇后身边请罪道:“娘娘是天底下最和善之人,是小女失礼了,望娘娘赎罪。” 皇后笑笑,也没接她的话。 太液池离马球场不远,因此皇后并没有坐凤辇,而是带着一众贵女,浩浩荡荡走到了马球场附近的观众席。 此时皇帝早已经落座,目光灼灼的盯着场下的人群。 皇后被苏影搀扶至凤座,稳稳坐下,至此,皇帝才调转视线,满含深情地看着盛装打扮的皇后,余光扫过站在她身边的女人,直让苏影感到阵阵阴寒扫过。 她不敢与皇帝直视,只得垂下眸看着自己的裙面和鞋尖。 “苏小姐,你也落座吧。” 耳边听得皇后的吩咐,苏影轻轻应了声“喏”,这便退下了。 慢吞吞的挪到女官身边,苏影小声问道:“小女该坐何处?” 女官指了指一个位置,视线绝佳、凉爽舒适,只不过是和上官钰、刘聘儿她们那群人挤在一个凉亭下。 苏影怯了怯,不敢坐过去。 而皇帝一直拉着皇后的手,正附身凑到皇后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听得皇后竟也微微娇羞,藏在袖口里的手暗自捏着皇帝的腰,惹得皇帝爽朗的笑出声。 二人鹣鲽情深的样子落在众人眼里,真是羡煞旁人。 苏影满怀心事地坐到那群贵女边上,焦急的整装待发的人群里搜索江清黎,却始终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刘聘儿见到她魂不守舍的样子,难得没有再冷嘲热讽:“喂,乡下来的野丫头,我问你,皇后身上有没有那股子恩爱的味儿?” 苏影听不明白什么是“恩爱的味儿”,迷茫的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是卷起淡淡的风浪,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坐在刘聘儿旁边的贵女叫慕容荞荞,长的很是丰腴,此时的衣服也是酥胸半露,轻薄外衫露出白嫩的肩膀,她戳了戳刘聘儿,妖媚地笑道:“这小雏儿懂什么......” 上官钰虽然也不太看的上苏影,但是更不齿眼前这两人,居然光天化日之下编排帝后,也不怕落个砍头的横祸。 翻了个白眼,索性借着这个机会扯了扯苏影的袖子道:“你跟我坐一起,我们一起看马球。” 苏影乍然见到上官钰朝自己示好,有些受宠若惊,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看了半天,才嗫嚅着道了句“好”。 而下面的马球场已经开始分组,人群扎堆聚在一起,闹哄哄的。 按照球赛的规矩,是四人一组,分成两拨人来对抗,这一组波八人,第一场虽然也是青年才俊,但是空有些花架子,都没有实打实的本事,草草了事,令上面的贵女直呼不过瘾。 第二场,依旧不见江清黎的影子,只不过身旁的上官钰兴奋不得了,扯着嗓子一直喊:“黄统哥哥!黄统哥哥!加油加油!我在这里啊!” 苏影见她不顾形象的为别人摇旗呐喊,有些好奇,于是乎也伸着个脖子往同一处看去。 只见人群里一名朝着暗黄色骑装的男子明显要比其他人更加轩昂,棱角分明的脸上是两道微锁的眉峰和紧抿的薄唇,一副威风凛凛的好汉架势。 苏影被江清黎养在内院里,极少见外男,如今见到容貌气质完全不同于江清黎的男人,也不免痴痴地凝望许久......... 这一幕,自然也就落在一直盼她出丑的刘聘儿眼里,惹得她不留情面的讥笑连连:“钰儿妹妹,你这么讨好苏家小女,结果人家呢?转眼就想抢你夫君了!” 上官钰闻言,扭过头看着一脸崇拜的苏影,倒也不介意:“我家黄统哥哥年少有为,听说在江湖中也闯出很多名堂,自然有无数欢喜他的女人,这有啥好气的!只能说明我眼光好!” 说完还不甘示弱的故意拉起苏影的手,一边跟她介绍黄统在江湖上的英雄事迹,一边得意洋洋的朝刘聘儿扮了个鬼脸,只把她气的跺脚、甩手,好不可笑。 场下黄统忙着跟人比赛,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几位贵女嘴里的香饽饽。 只见他不踩马镫,只轻轻一垫脚便身形如燕的飞至马上,牢牢地握住缰绳,胯下宝马也是威风凌凌,鬃毛在阳光下更是熠熠生辉。 其余几个男子,虽然也能看出实力不错,但武功还是比不上他的,在骑术上更是落后黄统一大截,仅仅一炷香的时候,就被他远远的甩在后面,不出所料的赢了比赛。 只是获胜的黄统没有露出胜利的喜悦,眉头还是紧锁着,眼睛一直看着场外等待上场的候场席。 他在找聂凉,也在找江清黎。 今年的马球赛比往年热闹许多,除了皇族宗亲按照惯例都有参加,上京众多世家子弟也比以往多了不少,这还不止,各州各县派来助兴的马球高手也都聚在一起,却偏偏不见御衙门聂大统领和鼎鼎大名的江清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五十六章 五娘救人 场内一阴凉处,聂凉面无表情地孤身站在空地上,与其他人都隔了好远,身穿御衙门统领的铠甲,那件铁甲涂满黑色漆身,在阳光下显得更加阴气森森。 黄统自马球场下来,径直找到聂凉道:“文成兄,听皇后娘娘说,你今日要和江清黎比赛?怎的不见他?” 聂凉拧起眉,嘴巴未动,但是黄统却能凭空听到他的声音,内力传音。 只听得聂凉沉声道:“五娘现在怕是要闯他的空门,待会一定要想办法,杜绝别人给他传消息。” 黄统微微露出震惊,同样用内力传音回道:“暗阁卧虎藏龙,连你我进去都未必能毫发无损的出来,文成,你不怕五娘被顶级高手所伤?” 聂凉舌尖微苦,这些他怎么会想不到? 只是五娘这人从来不达目便誓不罢休,又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若是拦着,只会闹得更加无法收场。 今日帝后亲临现场观赛,少不得要调来一部分高手护驾,加上阁主江清黎面圣,暗阁群龙无首,五娘身手尚可,这便让她探一探好让她知道这里面的深浅,说不定还会死心。 黄统看着聂凉面沉如水的模样,再想想曾经胡五娘的所作所为,也不由得叹了口气,没有再用传音法,轻轻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没事的。” 聂凉颔首,算是赞同,心想着已经和昌宁坊的城塔守卫打了招呼,她只要不接触私卫,问题都不会太大。 此刻被两大男人担忧的女人,现在已经穿着红色吏袍,全神贯注的趴在陇北候府正厅的屋顶上,姿势不太雅观。 远处塔楼处的几个卫兵还给她挥了挥手,想来是聂凉那厮提前打了招呼,不然以她的身份是怎么进得去这样的大户人家查案。 她手脚并用爬到屋檐边,垂头看了眼下方庭院,虽然是个空院,偌大的侯府,只见到三个侍女连个奴仆都没有。 轻轻翻身稳稳落在屋子的一角,全程没有发出半分声响。 她悄悄靠近侍女,听得她们正在窃窃私语。 “那个女人一副狐媚样,指不定睡了多少个男人呢!贱货!” 其中一个娇滴滴的侍女挺了挺胸,擦着石桌恨声道。 “表少爷那样清俊如谪仙般的男人,被那个女的祸害了可是一整夜,我昨天在屋外守了一宿,他们愣是没停过........” 另外一个同样姿色不错的侍女,跟着一起埋怨道。 她们的声音很小,但是像胡五娘这样的练家子,自热是稳稳当当地一字不落地听下了。 “我还悄悄看到那个骚狐狸被表少爷抱着去沐浴,少爷衣冠倒是整洁,那荡妇身上,啧啧啧啧,我都难以启齿.......” “对对对,我今天去收拾屋子时,看到床榻都湿了一大片,还有难闻的气息,真是让人害羞的紧......” 耳边听着淫词秽语,胡五娘一脸鄙夷,这些个大户门家的侍女们竟也这么尖酸刻薄! 呸! 又想着不知道哪家的女儿被糟蹋的不成人形,连婢女也瞧她不上,也真是可怜的紧呐。 听了半天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胡五娘翻身离开屋子的一角,健步如飞的往另外一处走去。 昨夜听了聂凉那厮的言语,她可是练了《凭虚临风》一宿,发现聂凉说的话果然没错。 《凭虚临风》虽然不能让人飘飘似仙,却能让人身形步法加快,甚至还能形成几道幻影,让路人以为只是自己迷了眼。 仗着顶好的轻功,五娘旁若无人的穿梭在各处屋外走廊,听觉也放大数倍,一一查探屋内气息。 但是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屋子里没有气息,偌大的侯府,居然空荡荡的没有人。 胡五娘想着,难道那个女奴又被人转移走了? 突然,她似乎听到到一丝略微的心跳声,不像是普通人的心跳,而是武功高手! 因为普通人的心跳一般一瞬跳动一次,而练武之人,往往能练成十瞬二十瞬才缓缓跳动一次,为的就是激发自己身体里的气脉,使其连通运转周身经络。 身子猫成一团,五娘认真听着心跳声,感受着声源所在。 在那边! 双眼一眯,眼睛盯着西苑里的一处偏房,为了潜入此处,她没有带上往常带的阔刃刀,只是带了一把小匕首,为的就是能解救那个可怜的女奴,顺便揭发上京的罪恶! 女人无声无息的捏住匕首,呼吸也变得缓慢,静静等待最佳的时机。 倏然。 她动了! 像一道红色的影子,似影似魅,直冲冲地贴到偏房门口,里面似乎很昏暗,五娘看不清人影,但是她感觉里面的人也贴着门悄悄的移动。 里面的人在暗,而她在明。 里面的人伺机而动,而她却要主动出击! 不再等待,将内力聚集至手肘处,狠狠地撞击门缝处,只听得一声不大的响声,她像鬼魅一般冲进屋子,待到两脚齐齐踏进,余光扫过身边的人影,大脑还没开始运转识别,手却开始行动。 带着寒光的匕首被胡五娘牢牢握在手中,原本想要刺向那个人影,却在目光触及人脸那一瞬,迎着身躯的匕首被她自己硬生生了转了个方向。 “哧——”锋利的匕首划过她的另外一只手,而那只手拦住女人想要袭击自己的招式。 “你是小疏姑娘?” 胡五娘看着眼前这熟悉的身影,脸上还带着奴印,惊讶道:“好家伙!可让我好找!” 借着月光,五娘眼睛扫过云疏的身子,只见她穿着一袭几乎透明的粉纱,雪白的肌肤上还残留着男人肆虐的痕迹,而她美艳的五官上,一道丑陋的奴印狠狠地烙印在她的额头一角,破坏了她原有的美感。 胡五娘虽然还没和人行过那档子事,但是也曾经在青楼当过一年打手,多少是见过一些场面。 可即便她在青楼见过最低贱的娼妓,也没被人打扮成这样过! 一股无名的怒火袭上心头! 云疏看着近在咫尺、明眸皓齿的女子,已经看到了自己的脸,一道恐惧划过,她想反手给她一掌,却看到她因为不想伤害自己,反而弄伤了她,那一掌怎么也打不下去。 看着一脸义愤填膺的胡五娘,云疏也叹了口气,道:“我先帮你包扎伤口吧。” 第五十七章 她不走 胡五娘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人在江湖,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你先说说你,这段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是被哪个王八羔子欺负了,我五娘定为你出头!” 云疏没有接她的话茬,只是默默地抓住带血的衣袖,撩起伤口仔细看了看,皱眉道:“伤口很深,你得吃些药才能好的快些。” 胡五娘反手抓过她的小纱,反问道:“昨日就是你从璋牙楼被送到这里来的?” 云疏顺着女人的手一路抬眸,看向那双灵动探究的眼睛,一时间心底升起一股火,她低声呵斥道:“姑娘你莫在管我了!” 如果不是她,也不必关到地牢之中,也不必送到璋牙楼那腌臜之地,更不必穿成这样只为等待主子的宠幸。 她原是暗阁的死士啊…… 但是这些话她怎么能说得出口,像五娘这样显赫身份的人,又怎么能理解自己的处境? 一旦说了,只会让自己处于更加尴尬的地步罢了。 胡五娘见她一脸靡颓,心如死灰,连忙急道:“你又何必这么心灰意冷!” 云疏几乎哀怨地看着她,幽幽叹声道:“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沦落至此........” 明明是仇敌关系,但是看到五娘干净纯粹的眼眸,她原本冷漠拒绝的话语就说不出口。 胡五娘捏住她的手,同时另一只手也轻轻覆在上面,眼眸里都是安抚的笑意:“若是你对我有怨气,不妨多发泄出来,我先救你出去再说。” 云疏轻轻摇了摇了,毫不犹豫的挣开她的手:“我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我是不会离开的。” 胡五娘诧异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怒骂她的冥顽不灵:“你都成这个样子了,竟然也不知反抗?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云疏吐了口气,也不知是嗤笑她的天真,还是自嘲自己的软弱无能:“姑娘你户籍清白,自然能有一番大作为,而我只是一个官奴,更是烙上奴印的死契奴,就算是脱离奴籍,这一生的耻辱都印在骨子里,反抗只会让我这可有可无的人生结束的更快而已。。” 胡五娘听闻此言,真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一身高超的武艺,说话也不像是没有读过书的人,以你的能力自然也会有一番作为,况且自古以来,也不是没有奴隶依靠自己真本领,闯出一番天地的。况且,小疏姑娘,我查过你的户籍,你早已是死人一个被销了奴籍,按照我大乾律法来,你已经不是活着的奴隶了。” 云疏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抓了一下,转过身子背对着她,无人处,她笑的苦涩:“是吗?天地间竟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胡五娘真的恨透了对她这种自艾自怨的样子,跨步走到她面前再次拉着她的手,苦口婆心的劝道:“只要你跟着我,白丁身份还是很好搞到手的,我们先出去好不好?” 这次还真不是在诓她,她确实有这个本事。 胡娘娘从十二岁就知道制作假路引的铺子,十三岁就偷偷拿着假路引闯荡江湖了,像瞒天过海偷梁换柱这种小事,这是她的长项。 可云疏对自己早已认命,根本就听不进去。 只见她淡然的抽出手,不仅不领情还反问五娘:“你究竟有何企图?你我萍水相逢,贱命一条,身上没有什么值得你去费心费力的。” 胡五娘敲了下她的脑袋,气道:“什么叫做萍水相逢,我们都见了好几次面了!” 云疏却沉默不语,低垂着眸子,不知道视线放在哪里。 胡五娘叹了口气,小姑娘身为那厮的死士又是暖床奴,怕不是早已经被那人灌了迷魂汤,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看着云疏一脸麻木的样子,胡五娘也是无奈:“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是我早就知道你了,你不光是江家的女奴,还是暗阁的容字科最神秘最厉害的容二。” 云疏愣了愣,麻木的眸子闪过一丝讶异。 胡五娘拉着她找到一处案几,也不顾受伤的手疼的厉害,语重心长的说道:“我还知道,一年以前,你曾救过一个孩子。” 云疏茫然地看着胡五娘。 五娘开始帮她回忆:“去年开年那会,剑南关,一个小男孩受了伤倒在路边,是你救的他。还有,京畿城郊的隗家村,里面安置了不少孤寡老人,也是你……” 云疏眼神涣散,反应极大地推开了她,厉声喝道:“别说了!” 她有种被人剥开壳,露出脆弱内心的一面,她几近哀求的求五娘放手:“这些都不是我干的,你认错人了!如果你现在就走,我一定既往不咎,可你若是还来找我,我,我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伤你.........我求求你,你快走吧!” 胡五娘看着一脸哀容的女人,心里也莫名的跟着难受起来。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她捧住云疏巴掌大的脸,认真的说道:“你是我徒弟的救命恩人,也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从一年前我就在关注你了,当时我就答应过我自己,我一定要救你走,所以,你不要放弃,更不要拒绝我的好意。你问问你的心,你真的愿意一直这样浑浑噩噩的活下去吗?” 我一定会救你。 你不要放弃自己。 胡五娘的话像一柄重锤,一下一下敲在云疏的心上,敲得她浑身颤抖,四肢溃散。 她激动的跳到一边,躲开她的触碰,颤抖地伸出手指着门口,深深吐了口气道:“够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做不到!” 作为一个奴隶,她对一个官家女子如此疾言厉色,已是犯了大忌。 可是她顾不得了,这个女人就是毒啊,一碰就死! 云疏一想到主子知道她见了胡五娘,还被人瞧见真面目的恐怖下场,身子抖的越发厉害:“我承了你的好意,但是请放过我吧!” 作为一个官家女子,怎么会懂奴隶的生存处境? 又怎么会懂一个叛逃的奴,会面临怎样的下场....... 更何况还是暗阁里的奴........ 她勉强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双眸盈着满满的水汽:“叛逃暗阁之人,不管逃到哪里都会被抓回来,不死不休,你莫要淌这趟浑水了。” 胡五娘看她油盐不进,也是有些懊恼:“你这个傻孩子,身份地位都是虚的,纯真善良的心才是最珍贵的品质,我怎能看着珍珠蒙尘而坐视不理了?” 最后,她不顾云疏一脸的戒备,再次靠近她温柔地笑道:“你等我。” 虽然屋子里没有点上烛火,很暗,而门窗也一并紧紧地关着,但是她就是能感觉到胡五娘那一双明眸,像是莹莹烛火,照亮了整间屋子。 云疏想说,没必要....... 但是不知道为何,那几个字,她还是没有说出来。 也许是那点点星火,也许是那自信的笑容,胡五娘最后的几个字像是埋下了一颗种子,种到了云疏的心田里,等待着浇水施肥,让它从一颗小种子,成长成一望无尽的树林。 当然,这都是后话。 云疏擦了擦眼泪,发现屋子里早已经没了人影,仿佛刚刚的话语只是她做的一场梦。 她想吸了吸鼻子,发现自己的鼻腔已经肿的没发呼吸,她揉了揉鼻子,发现地上几滴血渍。 那是五娘留下来的。 云疏摇了摇头,还得善后。 第五十八章 黑与白的较量 皇宫马球场,虽然还没到午时,但是日头越来越晒了,气温逐渐升高,而比赛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大乾男儿们大汗淋漓地骑着马,追着灵活跳跃的球。观众席的一众贵女们早已疯魔,纷纷不顾自己矜持的身份,拼命为场上心仪的公子呐喊助威。 上官钰见苏影不在状态,倒是客气地笑道:“现在还算好的,早些年啊,听我祖奶奶说,从前去前朝宫里看马球,那些个贵女们,还喜欢扔首饰直接赏给下面州县上来的马球高手呢。” 把自己的首饰丢下去........ 苏影听得一愣一愣地,确实是,匪夷所思啊。 而另一边的刘聘儿虽然没有大嚷大叫,倒是一 一直在暗中物色着下一个相好的面首,心里盘算着要晚上带回去。 “卢元卢公子没想到一个读书人也有这么强健的体魄,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刘聘儿用手扇着风,似乎有些不耐热道。 “体魄强健有什么用,还不如秦大统领的三子呢,那才是真男人。” 此时应声的竟然是皇帝亲姐的女儿,沛国公曹生的小女儿曹媚茹,自小受尽万千宠爱,视礼法为无物。 “今晚我就要睡到卢公子!” 刘聘儿搔了搔头,也学着曹媚茹露了半肩,不知道为何,竟真吸引到卢公子的目光。 男人拿到球后与刘聘儿眉目传情,竟想大显威风,于是更加卖力地鞭打着马儿。 苏影默默地看着她们豪放的做派,没有做声,只依旧在人群里找江清黎的身影。 而卢公子时不时瞟过来的眼神让她感觉到害怕,索性低了头,不往那边看了。 突然,卢公子一个用力过猛,故意将球朝着刘聘儿的方向飞去,同时还故作惶恐地大叫道:“不好!” 于是蹬马想要飞到她们那边,来个英雄救美的好戏。 卢元骑着马往这边跑,那骏马四蹄扬起灰尘,仿佛要朝她们碾过来似的。 苏影彻底吓傻了,想要躲开,手脚却僵硬着不听使唤。 苏影反应慢,而上官钰却不是。 她早就注意到了卢元色眯眯的眼神,正想略施小计打压打压那个浪荡子的色心,而刘聘儿和曹媚儿也不甚开心,暗骂这人也忒明目张胆了。 上官钰眉头微皱,脚下微微摆好进攻的姿势,准备抬脚接球,顺便将那个臭男人踢下马。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只见秦略一脚蹬开马,如闪电一般飞身扑向那球,将球稳稳地揽在怀里,落地时利落的在地上翻了个滚,落在苏影前方不远处,随即快速站起身来扯着嗓门大声骂道:“卢元!你到底怎么打球的!球打出界外,我下马,我们都算输!” 苏影愣愣地看着比自己足足高了好多的结实背影,像是伟岸的山峰一般挡在自己面前,心里没来由的荡出一圈涟漪....... 上官钰在一旁扑哧笑道:“这个愣头青,别人想用球传情,他倒好,凭白断了别人的念想。” 说罢觑了觑脸色不好的两位贵女,倒是暗自嘲笑那个卢元色极,竟不懂得规矩。 苏影只是凝着那拿着球走远的男人,暗暗对自己说不该看他,眼神却一直不舍得从他身上挪开。 最后这场球赛本来还要继续,被这么个小插曲一闹也就这么匆匆结束。 等他们几人退场后,众贵女突然又集体爆发更大的欢呼声,就连曹媚茹也忍不住尖叫起来。 江清黎和聂凉上场了。 两队人骑着健壮的汗血宝马从两侧齐齐进入,为首的两人,一人身披黑铠,手持纯黑球杖,看起来威风凛凛,带着肃杀之气,像是刚从战场厮杀而来的战神,血腥且刚毅。 另一人则一席月白色窄袖袍,身着白靴,头上也带着玉色幞头帽,清风拂面般的容貌在阳光下闪着细腻的光泽,嘴角的笑更是宛如神仙下凡入世一般,让人陶醉。 一个是年统领才,后为失踪的青梅竹马甘入江湖,曾经连挑十八门派,将大半武林收于朝廷,又因朝廷征招,投奔御衙门,将一个收留纨绔的清水衙门变成了连通朝廷与绿林的权力机构,聂凉可谓是万里挑一的人中之龙。 可惜,他的心已经死了。 而另一个,同样是年少成名,又是千年门阀之领袖,文采出众,众学子奉之圭臬,虽说没有揽得大权,但陛下依旧宠信于他,特许他无需承袭官职,任他逍遥自在、潇洒人间。 可惜,他也钟情于一个小地方来的野丫头。 一时间,众贵女都忍不住将恶毒的视线射向正一脸痴迷的苏影,像一把把刀子一样想要把她扎死。 不过苏影根本没有注意,又或者说她确实不懂那些个眼神,她脸上笑的灿烂,双手比成喇叭朝场下大声喊道:“清黎哥哥!加油!” 江清黎听到了,虽然声音不大。 眼里的温柔似乎更胜,薄唇上扬,勾起一抹淡笑,引得众贵女更加为之倾倒。 男人俊美如谪仙般的面容,笑起来实在如同清风拂面一般,泛起无边春色。 而他的春色,完完全全属于苏影…… 两人就这么并立而对,如同黑与白的较量。 虽未至酷暑,但烈日当空,炽热的阳光撒在两人的身上,一处因吸收了大量的热气,整个铠甲都泛着淡淡的烟气,一处因一身白衣,阳光直射下,反而折射出耀眼夺目的光芒。而两人一人笑容潋滟,一人沉默古井,虽还未比试,两人却似乎以形如水火,绝不相容。 皇帝搂着皇后的腰坐在帝位上,抬起手,示意下面的贵女安静。 皇帝面前无人敢造次,顿时都安静下来。 皇上侧头,看着一脸悠闲的皇后,低声提醒道:“该你了。” 皇后立即反应过来,嫣然一笑道:“今日最后一场比试,二位都是武林奇才,听说江湖上高手辈出,飞檐走壁、日行百里,本宫也想看看到底有没有这样的奇事。” 场下众位贵女再也忍不住地娇呼起来,而聂凉面容却还是像寒冰一样冷漠至极。 就连上官钰都不禁疑惑道:“平日里聂凉虽然有些高冷,也不至于会这么严肃的,今天是怎么了?” 江清黎悠悠抱拳道:“文成兄,小弟一文弱书生,又偶感风疾,盼........” 发令官刚吹响开始的哨声,只听得护卫远处高声喝到:“报——” 而聂凉心头一紧,原本该抽向马球的鞭子一动不动动,和他一队的一名小官看到队长未动,自己连忙挥动着鞭子,不让马球落地。 第五十九章 同塌而眠 而江清黎同样似笑非笑地看着聂凉,场上其余六人已然开始骑着马,追着那只球来回跑动,为首的两人却互相对视,仿佛这一切与他们无关。 电光火石之间,聂凉终是按捺不住,双腿轻点,只见他身负重铠却已飞至三丈之远,稳稳落在传令官身前。 而江清黎仿佛早已意料到此事,没了旗鼓相当之人,他在球场如入无人之境,天地之间仿若只剩马球和他一人。 场下爆发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马球流行数百年,不论平民还是贵族皆爱球如命,如若是打得好的马球高手,有幸在皇帝面前露脸,借此在宫里谋个好差事的也是大有人在。 此时全场的贵女都对江清黎崇拜的不得了,眼里早就放不下其他人了,帝后亦是。 不到半柱香,他便稳稳地锁定胜局,再得最后一分的同时,他就飘然落马,足尖落地, 在众人的掌声中,江清黎悠悠地走到皇帝面前,深鞠一躬:“陛下,娘娘,微臣身体不适,只能快些比完,扰了娘娘的兴致还请陛下降罪。” 皇后见他的脚步确实有些飘,似乎是累到了,眉眼扫了扫身边人,见他神色如常并无异议,只好准他退场:“不愧是江从封世孙,颇有当年的风范。你既不舒服,那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谁知江清黎还未回话,皇帝却插了一嘴道:“今日朕准了你一项恩典。” 恩典? 众人心下一动,眼神却极有默契的落在那个呆若木鸡的丫头片子身上。 这样的女人配得上江清黎吗? “臣只求陛下为臣赐婚!” 江清黎抬起头,铿锵的声音如同他的眼神那般,坚定,郑重。 “准!” 皇帝抬起手,声如洪钟,一下子锤死所有贵女的心思。 云疏原以为今日是见不到主子的。 她轻轻地清扫完五娘留下的痕迹,又坐在昏暗的偏房里,默默地睡下了。 胡五娘的话一遍一遍的在她脑海里回响,将她的心搅的极乱极乱。 如果主子和妹妹成婚,她去求妹妹一个恩典,放她离开? 想到此,她的心像是被针细细密密地扎弄着。 她早已成了一个卑贱的暖床奴,真的可以好好走出去,成为正常人吗? 毕竟,她连这个房门都不敢出...... 蓦地,神游天际的女人被狠狠地抓到熟悉的怀里里,肆意的挤压着,浓郁而极具侵略性的气息将她死死的包围。 “嗯?在想什么,连我进屋子里都不知道?” 江清黎薄唇侵占着她的耳畔,又在肆意咬着她的耳珠。 云疏扭着头去看他,发现男人还穿着骑装,显然刚刚从马球场下来。 江清黎抬手,温柔的摩挲女人的小脸:“这小衣一夜未换?” 云疏点点头,更引得男人蓬勃的笑意:“以后日日穿着这小衣给我看可好” 江清黎察觉到女人身体因为这话句,一僵,他有些不满,喷着热气,一点点蚕食着她的意志。 不想服侍他? 她生来就是自己的,想怎么打扮,想怎么玩,都该由他决定。 多么简单的事情,她怎么还不愿意。 云疏咬着唇,不想发出任何声音,而江清黎偏要亲上她的唇。 屋子里昏暗不明,只有门缝漏进来的一些明亮的日光,房内的激烈越发瞧的清楚........ 云疏的思绪被男人弄的四分五裂,魂飞魄散,而刚刚胡五娘的那些话,又像是把她往火堆上烤。 云疏想着,若是妹妹进了门,主子真的还要日日这般吗? 痛苦像潮水一般向她涌来,密密麻麻地让她无法呼吸。 为什么今日主子这般兴奋? 怕是亲事要定了吧? 云疏好累,已经一宿没有睡,现在只觉得睡意侵袭着她的意志,身子逐渐放松了下来,,迷迷糊糊便睡着了。 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同样觉得疲惫,看着身下的小女人就这么的睡着了,不由得轻笑起来。 只是这里昏暗,如何安睡? 江清黎轻轻抱起女人,将她牢牢抱在怀里准备起身。 睡梦中的女人大约是被打扰了,居然梦呓道:“嗯.......清黎……清黎.........” 听到女人竟然直呼自己的名字,男人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但更多的是,惊喜。 借着昏暗的光,江清黎仔细在云疏的脸上搜寻。 不知道她在梦里梦到了什么....... 不过不管是什么,她的梦境里只能有他的存在。 就算是噩梦,也得好好受着。 他把昏睡的女人一把抱起来,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肩上,一手横过她的裸背,一手托住她的臀,强迫她的腿固定在自己的腰上。 女人轻微的鼻息洒在他的脖子上,仿佛就在勾引他。 男人轻笑,忍不住朝她的脸轻轻吻了一口,便阔步出门。 这个苑落的守卫侍女早已被他清走,他抱着她一路穿过回廊,花厅,随后来到他住的北苑。 就在拐角处,他看到藏在暗处的一双俏生生的眼睛。 哦? 竟然有侍女敢偷窥? 他停了下来,似笑非笑地转过身体,让云疏的身子不被下贱的玩意看到,而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半对着藏在暗处那双眸子。 仿佛告诉那个人,我看到你了。 他缓缓地眨了两下眼,感觉那双偷窥的眼睛似乎闪着欣喜若狂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笑,然后抱着女人继续前行,回到属于主子的正寝。 正寝里,灯火明亮,屋子里还熏着沁人的香薰,比所谓的侧苑偏房不知舒服多少倍,她偏偏选择那处。 他将云疏轻轻的放在柔软的床上,随手一扯,粉色纱衣便撕裂成两瓣, 即使是在睡梦中,云疏也总是微微蹙着眉,显得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江清黎伸出手想要抚平她的眉峰,却怎么也抚不平。 抚不平就算了,江清黎也没什么耐心。 着手脱掉了自己的袍子,露出精壮干练的身躯,一手穿过她的纤腰,用自己的身体将她彻底包裹住,听着女人安稳的呼吸声和身上散发的淡淡香气,江清黎才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个安稳觉了。 喜欢不臣请大家收藏:()不臣搜更新速度最快。 第六十章 死后同穴 一轮圆月挂在夜空,月色正浓,整个侯府沐浴在一片祥和之中。 云疏醒来时,屋子里充斥着璋兰香气,虽然还没睁开眼睛,但是眼皮掩盖下,还是能感受到昏昏黄黄的烛火,柔软的床也不像是平日里睡的坚硬地板。 朦胧中,只觉得身体沉沉的,像是被重物压着似的,云疏艰难地睁开眼,眼前华丽的纱幔映入了自己的眼帘。 试着挪动身体,却发现自己的腿被死死地压着,上身也同样被男人禁锢。 她突然想到小时候,自己也是这么被主子死死的摁在怀里的。 每次在暗阁里训练完,被带回江府主子的寝居中,伺候完他沐浴更衣,就要乖乖的身子躺在床上,等主子将事情办完,钻进被窝里,抱着她的身体才肯睡觉。 主子说,这就叫做暖床丫鬟。 那个时候她还小,也没有教养的到位,主子扒自己衣服的时候,虽然不至于咬上主子,但是还是会害怕得发抖。 只是单纯的暖床。 她不解,虽然云家也豢养过官奴,有签了死契的婢子,有家生子,也有从牙婆子手里买进来的下人,但是那些个奴婢也不会长大后,成为杀手,更不会被主子这样对待了....... 想到此,她内心一酸,差点忍不住落泪。 “醒了?” 冷冽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男人低着头,视线划过她的裸背,眼底有火苗在窜动。 云疏想问,为什么会自己搬到这里,又想说她不配睡在这样的床榻,可是最后都只化作一汪春意,渐渐地融化在男人的柔情里。 男人咬着她的脖颈,笑道:“陛下亲口定下的姻亲,以后你的主子就要有夫人了,开心吗?嗯?” “回主子,奴婢很开心。” 云疏很认真的回答他的问题。 “还有个更开心的事情。” 男人猛地将她转过来,两人面面相对,额头贴着额头,鼻子抵着鼻子,呼吸之间还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江清黎也不想忍,薄唇微张,立即含住了她的朱唇,一直吻到云疏几乎窒息,男人才依依不舍的松开她的唇。 女人忍不住气喘吁吁,脸上布满红晕,男人噙着笑意的眸子就静静地盯着她看,想这样看一辈子。 “等再过些日子,我送你出去。” 男人恢复了淡然冷俊,只是略微的声线比以往带了些异样的情愫。 “诺。” 其实云疏对于去哪、呆在哪,一点兴趣都没有,只要自己不再出去杀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男人的手顺着她的发,轻轻拂了一下:“今日见小影似乎有些不开心,你一向是疼爱她的,我派你去服侍她几日可好?以后她进了门,也能让你们熟悉熟悉。” 云疏双眸倏的放大,不可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不知是喜悦还是痛苦直接冲击着她的大脑,让她一下子乱了情绪。 男人撑起身子,坐在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还有些茫然的女人,笑道:“你以前不是一直想去和小影说说话的吗?小影被拘得久了,有些怕生,今日还有些贵女居然当众欺负她。” 云疏顿时又升起一股子心疼。 妹妹一直被好好的养在深闺里,从未见识过人间的肮脏,那种场合,又遇上从小在大宅子里明争暗斗长大的贵女,自然是要吃亏的。 “小影最单纯怯生,你也是清楚的,若是换了别人,我怕那些个恶奴伤了她。” 江清黎看着女人犹豫不决的的样子,继续游说道。 不管是成了江家的女主子,还是暗阁的阁主夫人,将来都要面临各种诡谲甚至阴暗的场面,再没有足够强大以前,怎能堪当大位? 这些小影真的能做到吗? 妹妹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帮她扫清未来的障碍,除掉会伤害她的人,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而她又是江家的奴婢,也该为主子多做打算......... 可是,万一被妹妹发现....... 云疏禁不住担忧。 纵然心里万分担忧会被妹妹发现自己的身份,但是,除了她,没有别人会这般为妹妹打算。 云疏,没得选。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泪水划过的肌肤留下一道淡淡的水痕,在烛火的照耀下,闪着点点水光。 云疏深深的吸了口气,仰起头,她的神色很冷清,不知道是喜还是悲,被吻肿的红唇只轻轻吐出几个字:“奴婢,遵命。” 男人伸出手,轻轻揩去她一侧脸颊上的水痕,神情确实很淡,只是擦拭她泪水的手指隐隐地颤抖:“你不愿意?” 云疏下意识地一抖,她害怕看到主子这样的表情,两手握住他擦去眼泪的手腕,目光真挚的看着他的眼睛道:“没有!奴婢愿意!容二希望少夫人幸福,也希望……她能好好伴主子……” 眼睛里没有嫉妒,也没有怨恨,有的只是坦然。 男人冷漠的眼眸紧紧地凝着她,似乎想从她眼里找出点别的东西。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一阵失望。 那只被云疏握住的手,手腕发力一勾,将女人整个人带起悬空,随后另一只手拖着她的她的臀,让她稳稳地坐在自己的跨上,轻轻地压着。 他面上的神情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疏的目光依旧清澈。 半响,江清黎收回了目光,只是转了个话题道:“听说你伤了御衙门的人?” 云疏心下一颤,脑子飞快的运转。 主子没说见了御衙门的人,而是说她伤了御衙门的人。 应该不是责怪她吧? 云疏阖上眼睛,想了想,睁开眼睛直视着男人道:“胡五娘想让我跟她走,我没答应。” 男人面色一变,幽深的眼眸像是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惊涛骇浪,他握着她细腰的手狠狠用力一捏:“你真拒绝了?” 云疏嗯了一声,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男人轻笑一声,又啃了啃她额上的奴印,笑道:“留着奴印,你能去哪?你死也只能死在我怀里,最后埋进我的坟墓。” 云疏听着男人越来越咬牙切齿的声音,有些茫然,这是,要她殉葬的意思吗? 是了,前朝的奴婢,往往都是要随着主子一块死的,称为人殉。 第六十一章 派去服侍云影 又搂着亲了好一会,江清黎才松开她,唤了一声来人,声音不大但足以传很远。 几乎是声音刚落,门口立刻出现一道人影,是个女人:“家主有何吩咐?” 江清黎淡淡地吩咐道:“我饿了,送来一些吃的吧。” 外面女声冷漠地回道:“喏。” 听着也像是暗阁中人。 云疏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面朝着男人道:“有件事,奴婢一直忘记禀明主子……” 江清黎把玩着她的一缕头发,漠不经心地回了句:“嗯?” 云疏竭力保持冷静,窝在男人的怀里:“前日,容九被人劫走了……” 她不敢隐瞒,只能祈祷容五能够躲得更加隐蔽点。 男人揉了揉她的发顶,似乎并不在意:“容九?你见到她了?” 云疏乖乖的点点头,据实以告:“见到了。” 男人喉间发出低沉的笑声,隔着薄薄的衣裳从胸膛传来:“有什么想法?” 云疏摇头,没有。 江清黎抬起空出的那一只手,捏着女人小巧的下巴,逼她直视着自己:“劫走她的人是谁?” 云疏看着男人精致的五官,似乎洞察一切的眉眼,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骤然加快,下颌绷得死死的,徘徊着是否说出实情,一番天人交战之后,终是说出真相:“是容五。” 男人笑了笑,似乎早已知道,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唇瓣,似是褒奖:“你倒是实诚,莫紧张,你就算说谎,呵,我也不怪你。” 云疏突然放松了下来,男人又把她搂进怀里,调戏道:“刚刚你的心跳动静太大了,带着整个桃儿都一跳一跳的,甚是可爱。” 云疏紧紧地咬着牙齿,深深吐了口气,道:“奴婢的错。” 男人攀着后背的手一路沿着光滑的肌肤轻点,像是散步似的:“你哪里有错,这么听话诚实,该奖励你才是。” 当侍女们鱼贯而入时,云疏已经被他完完整整地藏在锦被之中,只看的到乌黑的头顶。 而江清黎半靠着,神色极其冷清,待她们将餐食摆放整齐后,大手一挥将闲杂人等全部赶了出去。 等人走干净了,笑着将人从被子底下拖出来道:“一天没进食了吧,我来喂你这张小馋嘴吃饭。” 刚刚所谓的奖励,自然就是由主子一口一口喂她吃下,奴婢不配品尝的精致佳肴。 而她回报的方式,自然是“喂饱”主子。 被江清黎摁在榻上折腾了大半宿,等窗外的黑色渐渐褪去,白光渐渐明亮起来,她才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此事,整个屋子除了原本好闻的璋兰香气,还有浓厚的男人麝香味。 等天彻底发白,云疏躺在绣着金线的缎面上正睡得香甜,男人极不老实的将她吻醒,耳鬓厮磨间给她下了新的命令: “过些日子我送你去醉月山庄,你去做教习,教导教导小影........” 云疏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刚睡醒的样子又可爱又懵懂,惹得男人忍不住又肆意轻薄一番。这小妖精,实在是有要事要办,否则,定教她今天下不了床...... 男人气喘吁吁的抱着她给她穿了件亵衣,差点忘了正事:“也不必教她怎么伺候我,就好好陪着她玩就好了。每晚会给你换个面罩,只要不露面于人前就好了。” “喏。” 云疏实在起不来身,只能躺在榻上有气无力地应道。 她总觉得不必等到殉葬那天,自己就会死在床上....... 常香阁内,莺莺燕燕、歌舞升平,大家都在为晚上的端午花宴忙碌的做准备。 五娘捂着手臂,跃到一老鸨的暖阁房顶上,破窗而入,把正在对镜贴花钿的女人吓了一大跳。 “五娘,你怎么受伤了!” 此女名唤苓香,正是常香阁的老鸨,虽然年纪不过三十,却硬是凭着自己过人的经营手段在平安坊里站稳脚跟,如今她的常香阁在众多的青楼里也算小有名气,而她本人也是最讲江湖义气的老鸨。 胡五娘咧嘴笑了笑,随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龙昶清留下的伤药给我点,我要止血。” 苓香放下花钿,有些埋怨的道:“没看到我正忙着嘛,还指使我做这做那.......” 嘴里虽然不情愿,但口嫌体直,从看见她那一刻,已经熟练地从药匣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朝她丢了过去,然后扭着小蛮腰坐她身边看着。 只见五娘搂起袖子,露出一道皮肉狰狞的伤口,上面还在流血,这一路过来将她的半个手臂都浸湿了,看着很吓人。 苓香拿起手中的粉色秀帕,一边抱怨一边小心翼翼的擦拭:“这点伤就要用止血散,你也太浪费了。” 苓香擦着伤口,一张粉色秀帕染成了红色,上面的血也还是源源不断地一点点的往外冒,只把她看的心抽抽。 “这怎么止不住啊?” 苓香扔下秀帕,仔细的看着,“你以前也不是没受过伤,倒也没这般不经打啊。” 胡五娘摆了摆另外一只手:“一点小事,诶,对了,你听说过璋牙楼没?” 苓香正把染成红色的绣帕扔到一旁,又在一旁的食盒中抓了一把瓜子,听到胡五娘说起璋牙楼,摇摇头道:“知道那个地儿,但是平日里也挺冷清的,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胡五娘皱着眉,拿起止血散往伤口上一撒,粉末粘在伤口上,顿时形成了一道淡淡的膜。 苓香自顾自地磕着瓜子,不满的提醒道:“少倒点,我们阁里的姐妹们都要用呢!” 胡五娘笑道:“下次我去仙音教,再跟他讨要几瓶就是,你也忒小气了些!” 苓香翻了翻白眼,磕下的瓜子皮往胡五娘方向一扔,假意怒道:“受伤了也不回御衙门,躲在老娘这里用老娘的玩意,还说老娘小气?” 胡五娘摸了摸手臂,果然没有再出血了,连忙陪笑道:“姐姐莫生气,小的知道错了。” 苓香本来也只是做做样子,不是真生气,又抓起一颗瓜子漫不经心的问道:“说吧,这次是哪个家伙伤了你?我考虑考虑跟不跟聂统领讲。” 胡五娘连忙阻止道:“千万别跟他说,这人就是上天派来克我的,天天踩在我的上头就算了,万一再让他知道我受伤了,指不定又要怎么笑话我了,不行不行!千万要帮我瞒住啊!” 第六十二章 容二就是云家千金? 苓香心中暗笑,但表面上不显:“那我治好了你的伤,你也该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 胡五娘叹气道:“璋牙楼养了个只着粉纱的小奴,送到了一处宅院里,我跟去看了看,发现竟然是暗阁里的死士。我想着能解救一番,没想到那人脑子已经不清醒,竟不肯跟我走。” 苓香撑着脑袋,有些好奇:“暗阁又是什么组织?” 胡五娘想也没想就回道:“和你关系不大。知道的越少越好,我之前查到醉春楼也是他们暗阁的产业,这些人,你千万不要去招惹。” 苓香了然的点了点头:“那你们快些铲除,那家可天天和我们抢生意……唉,时间也不早了,和姑娘们一起吃顿饭吧。” 胡五娘好不客气,吃饱喝足之后,又在常香阁内听了一阵姑娘们新谱的曲,约好常去常香阁捧个场,才装作没事人似的回到了御衙门。 想想今日宫宴肯定要到很晚,五娘也不想太多,和同僚们打了声招呼,就回到劲松苑想要好好的休息。 可没曾想,她刚进劲松苑,一身黑铠的男人就站在庭院里一颗百年老松下,浑身散发着滔天的怒气,即使隔着数丈远,也能被这怒气吓得不寒而栗。 “你知道我等你多久了吗?” 聂凉的声音像是如同寒冰千尺,面上白皙的脸此时更像是一块冰。 胡五娘早已习惯了他这个样子,甩了甩手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宫宴吗?” 只是一瞬,男人迅速飞至女人面前,捏住那破损的袖子,将沁了血的袖子往上搂去,一道伤疤就赤裸裸地横在那里,突兀且狰狞。 聂凉心头一紧,那道疤仿佛是割在他的心上,只见他牙关紧咬:“伤成这样,不回来找医官治疗,你还跑去常香阁去看美人?” 胡五娘笑眯了眼:“龙昶清回仙音教之前留了瓶药在她那罢了。” 聂凉眉心一拧,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轻声提醒她道:“这几天莫要去和那个官奴联系了,你的事情怕是已被暗阁的人知道了。” 胡五娘满不在乎地抽出手臂,却发现怎么也挣脱不了,索性不动了:“那人难不成这么疯,连朝廷命官也敢动?” 聂凉捏着他的手臂,沉声道:“那个人本就是个疯子。” 胡五娘眨了眨眼,一张俏脸笑靥如花:“说说,究竟怎么个疯法?” 聂凉没有回答,只是拖着她的手将她按在院内的石凳上坐好,方告诫道:“十年前,礼部尚书因吴王密谋造反被牵连,抄了全家。” 胡五娘眨了眨眼道:“好像记得……” 聂凉冷哼一声:“你当年贪玩偷溜出城,哪里知道这些。” 胡五娘脸色一红,瓮声瓮气道:“不是贪玩,是探查民间疾苦,哎呀这些不是重点,你说实际的!” 心下却在想,若不是因为你,她又怎么会想着偷跑出去,真是贼喊捉贼! 聂凉瞧了瞧强词夺理的样,叹了口气道:“当时云家不是有对双胞胎吗?” 胡五娘想了想,突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差点站起来:“就是那对玲珑剔透的丫头?不说我还忘了,那个时候要是我还在,就把她们收到我家,好歹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聂凉又讥讽道:“然后跟着你偷溜出去,浪迹天涯?” 胡五娘愤怒地推了聂凉,却发现他实在是稳如泰山,反而自己被反弹,男人稳稳地拉住了她,才不让她的身子往后倾。 冤孽啊冤孽........ 胡五娘想着,借着着他的力让自己的身体坐稳,颇为不满道:“我爹亲娘亲都是好人,不会委屈了她们……哎,如此说来,她们现在在何处?” 聂凉松开她的手,语气有些惋惜:“就算你在上京也无用,那对双胞胎早就被江清黎看上,一个成为官奴烙上奴印,一个据说已经死了。” 胡五娘蹙了蹙眉,仔细思忖着聂凉的言下之意,越想越心惊,忍不住拍案而起:“江清黎那厮这么残忍!居然害死了其中一个?” 聂凉嗤了一声,带着淡淡的嘲讽道:“若是这般,那也称不上疯子。” 胡五娘哦的一声,突然想到容二额头上小小的奴印,惊道:“容二莫非就是云家千金?” 聂凉摇头:“我没见过她的样子,所以我也不知道。” 胡五娘却十分笃定自己的判断,狠狠地点头道:“是她!一定就是她!云仲魁当年可是名震天下的大儒,她的两个女儿也是慧极一时,如果沦为官奴,一般人家定是极为喜欢的。难怪我第一次我看到容二时,就觉得她虽然是个官奴死士,可是身上的气度和别人就是不一样!万万没想到......” 聂凉安静的听着她的推测,不置可否,转而讲了宫里发生的事情:“今日陛下特意召了江清黎进宫,而且皇后娘娘一直将他那个表妹带在身边,看样子颇为重视,听说还要给他们赐婚。” “苏家表妹?” 胡五娘猛的睁大了眼睛,一脸认真的看着聂凉道:“这又是什么玩意?” 聂凉正要开口,上官钰突然大大咧咧的闯了进来,看着两人坐在一起,挨的极近,掩面笑道:“哟哟哟!我是不是来的不巧啊?” 胡五娘斜着眼瞥了瞥她,有些嫌弃她这身打扮:“真是奇了怪了,今日的宫宴难道取消了?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早跑回来!” 上官钰一路蹦蹦跳跳来到二人面前,笑嘻嘻的说道:“晚宴可不适合未出阁的女子参加,诶,聂统领,你今个怎么那么早就走了?连马球比赛都没比,让那个江清黎白白占了便宜。” 胡五娘眼前一亮,一把推开身边的男人,聂凉也顺势向后飘了一尺远,静静的站在边上看着她们。 “那个江清黎武功如何?” 上官钰嘟着嘴道:“出神入化,神鬼莫测,我还以为天下最厉害的高手就是聂统领呢,没想到还有个更厉害的,真是让我大为意外。” 胡五娘顿时垮下脸,这不是又来了个高手? 那自己猴年马月才能出头啊! “你确定?场上又没高手,也许只是对比太过明显,让你误认为他厉害而已。” 五娘有些不死心,试图推翻她的说法。 第六十三章 剥丝抽茧 谁知上官钰却摇了摇头,神色认真,不像是在撒谎:“我虽然武功不行,但是还是能看出来他的武功门道,真就是神鬼莫测,其他人或马匹都无法近他的身,古怪的很。而且从头到尾他四周都隐隐有着一股气窜着,别说马球场那几个货色,就连御衙门也没几个人有这等功夫。” 胡五娘咬了咬牙。 以气化形并不算难,但是难在化形的力道、范围和时间,若是按上官钰所说,那江清黎的武功肯定是在自己之上的。 上官钰见二人都不说话,尤其是五娘的脸色一下子青一下子白,唯恐自己说错了什么。只好转移话题开始打听他们刚刚聊的内容:“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什么云家啊!” 胡五娘这才想起来云疏的事,连忙问她:“我问你,你今日见到苏家表妹没有?” “年纪不大,长得极美丽,可惜过于单纯了些。” 上官钰想了想今日上午见到的小姑娘,耸了耸肩道,“江清黎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倒是将苏影保护的挺好。” “哦?怎么个保护法?” 胡五娘顿时来了兴趣。 江清黎心机深沉、毫无破绽,那他这个表妹,说不定能从她身上找到什么线索........ 大概是过于了解五娘的性子,上官钰本来不想聊她的,见她一直问,只好仔仔细细的将今日在宫里的事情一一说给她听,包括刘聘儿暗戳戳欺负苏影和卢家公子作死的事也一并讲了。 “江清黎将苏影长年累月地关在家里,不让见生人,她今日进宫居然没有一个人见过她。我猜想,若不是今日他想求陛下赐婚不得不让人出来,按照以为的习惯,那苏家小姐是断断不会进宫赴宴的。” 上官钰一脸艳羡,唾沫横飞:“而且他还不怕陛下怪罪的风险,竟然把自己伪造苏影身世的事情禀告给陛下,如实告知陛下苏影就是云影,是当年因谋反而被抄家的云家之后。这还不算什么,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他居然把江氏几百年的基业拱手相让,只为陛下赐婚于他,实在是感天动地,泣鬼泣神啊!若是黄统哥哥能够这般对我,我便是死也无憾了............” 胡五娘面上一惊:“这般欺君之事,陛下也不怪罪?” 上官钰摇了摇头,同样一脸的不解:“我看陛下怕是早已知晓此事,面上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惊讶,只是哈哈一笑,便准了他的恩典。” 胡五娘叹了口气,果然是圣意难料啊! 不过,五娘对朝堂上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关心小疏那傻丫头的死活:“表面上的痴情又有何用,他把自家的官奴送到璋牙楼,后面又送给别人的官员做暖床奴,想想就让人作呕!” “那日从璋牙楼里出来的小丫头,你查出来是谁了?” 上官钰倒是对这样的事情没有什么反应,反正,上京这些个大宅里的阴私,一个比一个多,一个比一个肮脏。 她家已经算好的了,爹爹一个小妾都没有抬进门,可她那些叔伯、堂哥们哪个不是三妻四妾,通房丫头一大堆的? “江家的官奴甚多,有几个不听话的,送去惩罚一下也没有什么。你乡下人家不懂得这些当官的门道,他们来往专门送官奴小妾的。若是你一件一件管来,那得得罪多少人啊。” 上官钰怕五娘不懂,好心的劝了劝道。 谁知五娘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眼眉间鄙夷更甚。 上官钰虽不觉得自己说错什么,但也看出她眉间的怒气不是一般的小,连忙拉着她的手撒娇道:“你就别为了那些下贱的奴婢生我的气了,你不是去勘察了那个院落,到底发生了什么?” 聂凉余光扫过胡五娘,发现上官钰的手扯着她的伤口了,冷不丁地打断她:“今日端午节,上官你还是回府里,和家里人好好过节吧!明日再来报道。” 上官钰撇了撇嘴,望了望面色如常的聂凉,又看了看没出声地胡五娘,只得松开手失落的应道:“好吧,那我先回去了。” 等上官钰出了这院落,聂凉悠悠的看了一眼胡五娘,叫她脸色还是不好,只好无奈的劝道:“奴籍本就是朝廷为了惩罚那些罪大恶极的恶人才设立的,存续千年,若要改变也非一朝一夕之事。上官生在显赫的家族耳濡目染,她不是有意的。” 胡五娘心头一直闷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憋得难受:“我没有怪她。我只是觉得,一定会有无辜受冤之人,虽然救不了所有人,但是我总能救一两个吧。” 聂凉“嗯”了一声,声音轻地仿佛只是幻听,随后又道:“想要救人,就不能蛮干,这些天莫出城了。” 门外,劲松阁的一个捕快万衣青高声宣报:“聂统领,属下万衣青,有要事求见!” 院里的聂凉看了一眼五娘,示意她不要再胡思乱想,见她无奈的露出“知道了”的表情,才放心的扬声喊道:“进!” 只见一高瘦汉子穿着紧身官袍,阔步入内,见到两人后抱拳弯腰道:“查到暗阁容五的踪迹了。” 胡五娘闻言,惊喜的凑了上来问道:“是不是花七所说的容字科踪迹难测的那个高手?” “正是。” 万衣青回道,“他似乎带着一女子逃亡,那个女子浑身是伤,走不动路。容五全程背着她出城,所以才会被人一下查到他的踪迹。” 胡五娘想要说着什么,聂凉抬手拦下她:“加派人手,不必抓他,暗中保护即可。” 女人不解地看了男人一眼,只见他眼里带了一丝嘲讽,凉凉的反问道:“你难道不知他为何而逃?” 胡五娘回想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一时间恍然大悟:“难道他叛逃暗阁?” 容字科暴露,暗阁一众高手接连失踪,肯定有人在外潜逃。 容二被江清黎送人,保不齐还有别人也受了惩罚,容五救了那人也未必没可能。 聂凉转头命令万衣青,语气严肃:“每日都需向我汇报他的情报,若是没有人抓捕他,就看他去哪处安全的位置落脚,时刻监视,不得有误!” 万衣青朗声应了句“是”,随后昂首阔步的离开了院落,只留下若有所思的胡五娘,以及不知不觉看她看的出神的,聂凉......... 第六十四章 入住醉月山庄 云疏醒来时,身上已经穿上新的粉纱,静悄悄地躺在床上,神情麻木地望着眼前的纱幔。 记忆中最后一瞬是在什么时候? 哦,是主子在她耳边说,去做小影的教习........ 扭了扭头,窗花漏着白光,已经天明了。 云疏坐了起来,扭动着四肢,浑身酸疼。 其实本不应该疼的,但是这些日子她好久没有练武,感觉浑身的关节就像生锈了一般。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可是主子不让她动手。 她有些怀念起在暗阁的日子了。 虽然在这里,吃穿都有人服侍,可是却不能离开这个宅院,甚至不能出这华丽的寝居。她像是被关进了个巨大而华丽的笼子。 云疏重新躺回床上,。 算下来,自己已经在这个宅子里过了九个日夜了。 “姑娘,奴婢给你送饭来了。” 外面有人敲门。 云疏一听,连忙将枕边的面罩戴上,又将棉被将自己裹得严实。 因为主子曾经说过,若是让外人见到她的模样,不管是谁,必须死。 她不想多造杀业。 两个侍女推了门进来,她们低垂着头不敢乱看,迈着小碎步走到案几边,把一盘盘小碟放在桌上后,便急匆匆地转身退下。 洗漱的水是现成的,估摸着是主子用剩下的。 无声的洗漱、穿衣,吃完精致的早餐,将食盒放到一旁,云疏便开始挥动着拳脚耍弄起来。 仿佛是为了弥补前些日子的缺失,她整整练了一上午的拳脚,,直到屋外传来敲门的声音,云疏才停了下来,匆匆戴上面罩钻进被窝里,气喘吁吁地让她们进来。 “容二!” 一个粗狂的声音响起,进来的并不是侍女,而是一个身强力壮穿着干劲短袍的男人。 云疏一听到他的声音,身子一僵。 暗阁花字科的魁首,花一。 虽然同在暗阁,但云疏从不和他来往,应该说是不屑。 此人一向辣手摧花,至淫至邪,常年不在上京,主子只派他去别的地方淫掳武林女侠,供那些个贵人们淫乐。 男人虽然生的魁梧,但面容却长得如秀丽女子一般,眉清目秀,只右边眉心的一道伤疤还是暴露了他凶残可怕的本性。 “阁主让我接你走。” 花一的神色波澜不惊,谈不上恭敬也谈不上傲慢。 容二是人间绝色,娇媚与清冷的气质在她身上完美的融合,从小便与众不同。 但他一早便知道,她是禁忌,自己绝对碰不得。 云疏不吭声也不露头。 气氛微微尴尬。 花一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滞凝,然后从怀里扔过一个布包:“这是衣裳,你换好了快点出来。” 说完便退了出去,顺便将门关上。 当云疏走出屋子时,头上带着红色帷帽,透过红色的纱能看到里面带着的面罩,即使面上被蒙的严严实实,但是单看身子,还是能一眼看出来是个女子。 容字科的女人,大多都气质超绝,容二又是个中翘楚....... 花一摸了摸光滑的下巴:“阁主说了,你现在的身份是护卫,保护小影姑娘,还说了,若是你在小影姑娘面前说了不该说的,呵……” 花一最后未说完的话隐在一串冷笑中。 云疏知道他的意思,只抿嘴不语。 府邸门口停着一辆宽敞的马车,花一和她一同上了马车,分坐两边,四目相对,顿时马车里的气氛显得尤为阴郁。 “容二,你说为什么就你的待遇这么好?” 花一突然阴阳怪气的问了一句。 “花一,暗阁的规矩你怕是忘了。” 云疏沉静如水,平淡的语气里听不出悲喜。 莫听,莫问,莫想。 想要在暗阁活的长久,这三条便是亘古不变的法则。 “呵。” 花一再次冷笑。 总是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莫不是仗着主子的宠爱? 花一暗搓搓地想着,鄙夷之情跃然于脸上:“莫觉得你自己就高贵了,若是你在小影姑娘面前说了一句暗阁的事,我定头一个杀你!” 云疏本就因为马上要见到妹妹颇为苦恼,偏偏这厮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忍不住讥讽道:“花字科如今也要保护小影姑娘?” 花一脸上有些得意洋洋:“主子看重我,已经跟我说了小影姑娘未来可是阁主夫人,我自然是要好好保护一番的。” 云疏吐了口浊气:“小影姑娘也是我未来的阁主夫人,我自然也是要保护好她的。” 嗤笑声又响起,花一一边笑一边揶揄道:“你,你们,你们这种贪图荣华富贵的女人,嫉妒心如此之盛,又怎会真心实意待那样好的少夫人。” 比这更难听的话云疏不是没有听过,再争下去也只是浪费口水。 索性不再搭话,合起眸打坐,旁若无人的开始运气修炼起来。 花一一大老爷们也不会一直喋喋不休,见云疏无视他,自己也觉得索然无味,干脆学她的样子一动不动的闭目养神。 一路无话。 马车最终停在了醉月山庄门口,云疏掀开门帘,血红色的晚霞挂在天空中,山庄背后不远处的山脉正对着夕阳余晖,郁郁葱葱的山脚染上些许红色的余光。 依山傍水,是个好地方。 抬腿走下马车,花一跟着从另一头也下了马车。 没走几步,只听得紧闭的大门内,传来阵阵欢笑声。 云疏突然有些紧张。 虽然明里暗里的地陪伴妹妹多年,但这是第一次,可以光明正大的和她说说话,谈谈心。 花一站在云疏身旁,睥了她一眼,见她似乎有些紧张,趁机又踩一脚:“怎么,见惯了血腥,却见不得美好?” 云疏头也不回,语气不卑不亢:“比不得你,手上摧残过的好姑娘,怕是罄竹难书了。” 花一完全不否认,哈哈大笑道:“那倒是,论偷香窃玉,本大爷称第二,谁敢称第一?”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暗阁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身不由己,但是像他这样的厚颜,那真是独独就他一个。 云疏厌恶的皱了皱,不想再理会他,遂抬步向前,用力拍了拍门环。 第六十五章 姐妹相见 笑声顿时停了下来,随后大门从里面开了条缝,一家丁探头探脑,只见眼前一个戴着红色帷帽的女子立在门口,看不清长相,正想赶人。 云疏见他要关门,连忙上前一步道:“我是少庄主派来的教习,麻烦开一下门。” 家丁挠了挠头正要开口,谁知花一在云疏身后粗声粗气的喊道:“快些开门,磨磨蹭蹭的!” 家丁越过云疏看了一眼花一,大约是认识,连忙拉开门道:“是容儿姑娘吧,请进请进。” 云疏心里咯噔一下:容儿,容二....... 大门被拉开,里面繁花似锦,江清黎命人栽培了很多奇特的花种放满了整个前庭,苏影背着个扑虫网,正开心地捕蝶。 而在正厅的屋顶上,紫衣沙静静地坐在屋脊处,似乎是在守护苏影的安全。 暗阁以一敌百的高手竟也开始做了护卫? 云疏摇了摇头,这不是她该管的........... 苏影看见来客人了,忙将扑虫网交给旁边的侍女,迈着轻快地步伐盈盈而来,脆生生地主动打招呼道:“这位姐姐是清黎哥哥派来的嘛?” 花一站在门口,也不进来,只是远远的回道:“小姐,这位正是容儿姑娘,是少庄主特地派来伺候你的,大婚之前的这段日子,她都要暂........” 一声姐姐,叫的云疏的心都要化了。 耳边是花一低沉的嗓音,可是说的什么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满心满眼都是笑语盈盈的苏影,她一胞同生的亲妹妹....... 苏影同样很高兴,她一直没有什么朋友的,身边的侍女嬷嬷们对她更多的是敬畏,而非亲密和交心。如今来了一个陌生的姑娘,自然是好奇的很,一直打量个不停。 云疏福了福身子,柔声请安道:“苏小姐好,这段日子奴婢都会陪着您,教您如何成为一个主母,您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奴婢吧。” 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主母,可是为了妹妹,她愿意倾尽全力。 苏影眨了眨眼,眼里仿佛有彩霞,双手亲热的拉过云疏的手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房里绣嫁衣,马上快绣好了,在不找点事做可要无聊死了,清黎哥哥说好的带我去赛龙舟,最后也食言了,唉。” 云疏见她一脸的愁云惨雾,慌忙安慰道:“这都是小事,等小姐以后嫁到江家,少庄主定会年年陪你去赛龙舟的。” 苏影似乎是听惯了这样的话,随意的点了点头,手心摩挲着云疏的手掌,疑惑的问道:“姐姐你的手怎么这么粗糙?一点也不像女人的手。” 花一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她的问题:“小姐,人既已经送到,在下这就告辞了。” 说罢便扭头走了,边上的小厮立马将门关上,一丝风声都不透。 云疏正想着怎么圆过去,谁知苏影早已忘了她手的事情,开心的拉着她往前走去:“晚饭快开了,姐姐陪我一起吃饭吧,你一路过来肯定饿了.......” 苏影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叫的云疏的七魂六魄丢了一大半,浑浑噩噩被她牵着手,一路穿过花团锦簇的前庭,花厅,然后是是西厢的庭院处,云疏想到曾经在这里被主子推倒在地的场景,手有些发抖,苏影回过头笑了笑道:“姐姐你怎么了?” 云疏慌张的神色被很好的藏在面具之下,她迅速的敛的敛心神,隔着薄薄的头纱随意敷衍道:“这棵樱树长得倒是茂密。” 苏影笑的咯咯响:“是啊,这棵山樱树据说好几百年了呢。” 两人继续往前走,绕过一片溪水潺潺,森森竹林,最后才到达她住的院落。 这是一栋藏在桃花林中的二层小阁楼。 此时夜幕悄悄升起,侍女们抱着火折子,一处一处地点着灯笼,照亮四处的夜色。 苏影牵着云疏进到院子里,一直候在门口的丫鬟看到主子回来了,连忙推开门伺候二人入座。 云疏原本是极力推辞不敢上桌的,倒是苏影大大方方的说道:“姐姐的身份算是我的老师,我和老师同席,有何不可?” 不知是觉得她说的话有理,还是云疏贪婪的想要感受这来之不易的亲情,总之,最后还是半推半就的坐了下来。 晚饭送上的是鲈鱼鱼脍配着酱油山葵,还有两个泛着荷香的粽子。 侍女一左一右摇着蒲扇,让她们在吃饭时也更加凉爽舒适。 云疏摘下帷帽,露出精致的金色面罩,上面雕着好看的纹路,和原先在暗阁戴的鬼面罩截然不同。 苏影一看到她的面罩,脸上顿时挂满了心疼:“姐姐,听说你是毁了容嫁不出去,才不得已成为女夫子的,你,你也别难过,等我回头有机会,一定给你找个大夫瞧瞧。” 云疏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轻轻说了句“姑娘有心”,以示感激之情。 如今的世道,女子皆为美貌所困,而大乾又尚武,上京里若是有打马球、射弓箭受伤的公子,出门时往往都带着面具,不愿自己破损的容颜被世人看到。 何况,她脸上的是奴印,就算去掉又如何,自己连人带心早已被主子打上了印记。 苏影见云疏呆呆的没什么反应,还以为她自暴自弃了,连忙停下筷子郑重的承诺道:“姐姐你千万不要泄气,这天底下的大夫那么多,肯定有法子治的,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的。” 云疏心中暗暗的叹了口气,手上却温柔的给她盛了碗米饭,默默的提醒她寝不言、食不语。 苏影坐姿端正的接过碗,细细品尝鱼脍,礼仪比起十年前更加讲究细致。 云疏定定的看着妹妹一副大家闺秀的端庄模样,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小时候的场景。 那时候妹妹特别贪玩,整日不是上树掏鸟蛋就是翻围墙偷偷跑出去玩,什么琴棋书画、礼仪规矩一概不爱学,教习嬷嬷换了一茬又一茬,气得爹亲捶胸顿足,天天拿自己给她做比较。 而娘亲总是在旁边温柔的笑着,一下又一下的拍着爹亲的后背帮他顺气,一边给自己使眼色把妹妹找回来,一边耐心的劝解爹亲:咱们的女儿还小,玩心总是有的,以后再慢慢调教,日子还长着呢...... 是啊,那时候,她也以为一家人这样乐呵呵生活的日子会长长久久,几年,甚至十几年,他们一家都会快乐安康的生活在一起,妹妹调皮些便调皮些吧,她会照顾好的。 可是,如今妹妹女红、规矩都学的很好,是真真正正的千金小姐,爹爹和娘亲却早早的不在了,永远的不在了........... 泪水盈满眼眶,扩张到了极限再也兜不住,一滴,两滴,悄悄划过脸颊从金色面罩落入她的衣襟内,最终停在心口打湿里衣,那里,早已荒芜一片,寸草不生。 第六十六章 孪生姊妹 云疏掩下百转千回的思绪,默默的夹了一片生鱼片,鱼肉薄如蝉翼,沾上山葵和酱汁再放进嘴里,口感爽滑细腻,风味独特。 这样的美味,寻常人家一辈子也吃不到,就算小时候在云家也很少见。 而妹妹显然是吃惯了,连筷子都没有伸。 她喜欢吃粽子,从小就喜欢吃。 剥开泛着香气的荷叶,露出蒸汽腾腾的糯米团子,咬上一口,尝到里面稀有的鹿肉,她开心的眯起了眼睛。 吃完晚饭,苏影又要拉着云疏上山捉萤火虫。 原来山庄直接连到山脚,有一条小路可以顺着爬到山顶。 尽管内心是非常向往和妹妹一起散步的,可今天太晚了,万一出了差池这满屋子的人都要人头落地,稍微思量下了,云疏违心的拒绝她的提议,并柔声劝道:“小姐,这山间野草锋利,万一划伤了你的肌肤就不好了,天黑以后还是少出门为好。” 苏影嘟着嘴,一脸的不开心。 云疏见她耍了小脾气,想起主子的交代,只好狠下心教训道:“小姐以后可是江家的主母,可不能这么任性了。” 主子该有多爱妹妹,才会把她宠成这般天真无邪的模样啊! 不过还好,妹妹虽然天真,但并不骄纵,听到自己地告诫也并不生气,只是委屈的吐苦水:“清黎哥哥不陪我玩,也不让我出去,我看上京那些个贵女各个都有闺中好友,只有我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云疏不置可否,执起她的双手放在手心里,非常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道:“小姐怎会有这样的想法呢?你马上就要和少庄主成婚了,你以后会有夫君,有婆家,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将来你还要打理江氏的产业,你绝不会是一个人。” 尤其是姐姐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孪生姊妹,如同一体双魂,到死才分开。 云疏在心里默默的说了一遍,只能在心里说一遍。 苏影突然想到什么,捂着嘴呜咽了一声,“其实我,其实我……” 云疏并不知道,云影这样闹,只不过是想让江清黎能注意到自己,她想问问姐姐现在到底找到没有。 那日端午盛宴,他在天下人面前坦白自己是云家之女的身份,这让她很开心。 他还冒着大讳跟陛下求娶云家千金,可是为什么不提自己的姐姐,是不是姐姐那边出了什么事呢? 云影想亲自问问江清黎,姐姐在哪里?还活着吗?要是找到了为什么不带她来见自己呢? 可是那日她从白天等到晚上,一直到宫宴结束返回了府邸,清黎哥哥也不来见自己。 只托人捎了句话给她:姐姐平安无事,正速速安排进京。 这样的话,她听了无数次了,可姐姐依旧没有见到。 每个人都在瞒着自己,每个人都不告诉自己真相,她觉得好难过,好没用。 云疏看着云影突然泫然欲泣地小脸,一时间拿不准她为何变了脸色,只能好声好气的哄道:“少庄主是世上最好的主子了,奴婢相信,小姐嫁给他,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云影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子,虽然隔着面具看不到她的神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今天第一眼见到她开始,自己心里就冒出一股熟悉的感觉,好像二人认识了很多年似的,而且里面还夹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至于是什么,她也不说不清楚,以前从未有过的。 用衣袖擦了擦湿润的眼角,云影想着,再投缘她也是刚认识自己,能懂什么呢,跟她讲这些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小姑娘老神在在的叹了口长气,那模样,像极了上年纪的妇人:“姐姐,我没事,清黎哥哥待我极好.......” 云疏有些心疼她这个样子,正想着要说些什么开导她,不巧侍女施施然的过来,提醒二人戌时已过,小姐该洗漱歇息了。 云影不理那侍女,而是拉着云疏的手,问她要不要一起共浴。 云疏条件反射般要出声拒绝,谁知旁边一管事嬷嬷插嘴道:“小姐不可与下人共浴,老奴已安排人续好温泉水,小姐去沐浴吧。容儿姑娘,主子吩咐你住在客间,待会老奴带你过去。” 云疏内心小小叹了口气,手上却已松开妹妹。 云影大概也是很怵那婆子,不敢反驳,一边磨磨蹭蹭的随婢女去沐浴,一边嘴里嘀嘀咕咕,还以为有小姐姐陪自己睡觉呢....... 夜沉如墨,云疏出了小阁楼,蜿蜿蜒蜒的庭院里,只有一盏盏燃着蜡烛地灯笼照亮些许道路。 晚上不必带着帷帽,所以云疏拿在手里跟在嬷嬷后面,突然听得身后一声响动,回过头,却发现只是一只夜莺飞过。 那嬷嬷是个人精,看了她一眼,冷声警告道:“不要看表小姐单纯可欺,就妄想攀上表小姐。若是被老奴知道你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第一个不饶你!” 云疏无语,默默的站在原地不说话。 二人又是走了好一阵,才走到一处院落。 这里与妹妹的住处相距甚远,云疏想要拒绝,却被嬷嬷凌厉的眼神给制止了:“这是少庄主安排的,由不得你挑!” “浴房就在旁边的小厅里,芳菲、芳华是专门打扫这里的婢女,她们住在偏房,有什么事可以吩咐她们,若是她们做不了主,尽管叫她们去找黄嬷嬷便是。” 黄嬷嬷,应该说的就是她自己了...... 云疏暗暗思忖。 只是这黄嬷嬷一脸严厉刻板,看着很不好相与,云疏哪里还敢问别的。 随后那嬷嬷又扯着嗓子,将屋里的两个婢女叫过来,云疏暗暗额的打量了一下,二人长得十分清秀,眼神也看着比较清澈,于是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芳菲还算伶俐,琢磨着这位新来的教习怕是不喜人贴身伺候,等嬷嬷一走,二人也便客气的退下了。 云疏脱去鞋袜,独自进了屋子,发现里面是个小套间,卧房在里屋,外面竟然是间书房。虽然未点红烛,但就着朦胧月色,云疏还是看清书房里的场景,一侧墙放满了各式书籍,案几上的笔墨也极为讲究,和主子书房里的规格倒是极为相似。 云疏深深的吐了浊气,燃起红烛,顿时屋子里盈满昏黄的烛光,随后走到书柜前,闻了闻浓浓的墨香。 第六十七章 写的一手好字 小时候,爹亲常教导她儒生启蒙的诗文,后来主子也说过,身为暗阁中人必须识得一些字,只是不让她看那些儒家典籍罢了。 云疏随意一抽,便抽到了爹亲教过她的《诗经》,翻开第一页,引入眼帘的就是熟悉的《关雎》。 父亲曾说过,如今是君臣和睦,千秋盛世的,并常常自诩为贤臣。 可是为什么要造反呢? 云疏心下又是一痛,只是早已经麻木。 鬼迷心窍的,她走到案几前开始研墨,自顾自地誊抄着这首《关雎》。 虽然她识不得几个字,但是她会写字,能写出一手极佳的隶书。 就着烛火,云疏心无旁骛地誊录着,一时间地防备也松懈了几分。 突然一阵阴风一过,烛火明灭闪动,下一瞬,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已经被人擒住腰,男人慵懒低沉地声音在她耳边呢喃:“为何写情诗,这是在思念哪个情郎?” 云疏惊得手一抖,一滴浓墨滴在昂贵的宣纸上,晕出一大片墨点,遮住了“寤寐”二字,一手好书就这么给毁了。 “主,主子.......” 云疏心跳的极快。 身后滚烫的身子贴了上来,江清黎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眼睛凝着案上的宣纸,嘴里轻飘飘的吐出一句:“可惜了。” 可惜她的字吗? 云疏不敢问。 江清黎也不明说,只轻笑道:“我的小奴儿,你可知我为何让你住在这里吗?” 云疏摇头:“奴婢不知。” “让你好生教导小影如何做个主母,你若是不懂,又如何教导她?” 男人漫不经心的在她脖颈处嗅来嗅去,像毒蛇吐着信子,随时准备张嘴咬下去。 云疏吸了一口气,原以为主子安排自己来这里,是为了保护妹妹,没想到主子是真的想让她教妹妹如何做主母! “上京有很多老练的嬷嬷,奴婢……” 云疏拒绝的话脱口而出,可还未说完,男人已经狠狠地咬了一口她的肩膀:“小奴儿倒是出息了,竟然敢拒绝我?” 云疏抖了一下,慌忙认错:“奴婢不敢。” 男人满意将她转过来,面对面的轻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做我江家的主母,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小奴儿可要好好听,好好学,再尽数教给小影,听明白了没?” 云疏颤巍巍地答道:“喏。” 江清黎低沉而兴奋地解开她的腰带,用一种极其压抑地语气缠着她:“该如何学习,还需要我教你吗...........” 月上中天,屋内的动静渐渐停了下来。 当江清黎抱着云疏从浴盆中出来时,她的身上还残留着些许水珠。 女人双眸微阖,呼吸平稳,已然进入梦乡。 这自然是他的手笔,女人不愿让他碰那些个脏水,他一时不耐,就一掌将她拍晕过去。 他顺着女人的眉心轻轻抚着。 这个小奴儿总是在不该的地方就异常顺服,而该顺服的地方,却显得过于倔强。 还是睡着的样子更让人安心。 他伸出大手,五指勾起,不远处一条柔软的棉巾嗖的一下飞到他的手里,细细地擦拭着,与刚才的粗暴截然不同。 这擦拭的功夫也是难捱,女人香一直萦绕在他的鼻尖,让他不由得心猿意马。 只不过还是得忍耐。 虽然刚刚只是让小奴儿默写,但她捏着笔杆子写隶书的样子,当真美极了。 男人回想着刚刚温馨的画面,忍不住又啄了啄她的脸颊。 若不是沦为官奴,以她的聪慧,做个女官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她已经是自己的小奴儿了,谁也抢不走。 想到这里,他有些兴奋,眼眶都泛着野兽般的猩红。 良久,眼里的血意慢慢消磨殆尽,只消一会儿,又恢复到了谦谦君子的模样。 慢慢的替云疏穿好中衣,在软榻上又好生耳鬓厮磨了一番,男人才依依不舍地放过她,将人抱了回去。 闲步在西厢的庭院里,月色正浓。 象牙白般的长袍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冷意,男人负手而立,仰头看了看那轮明月,勾起一抹笑意。 倏然,江清黎的身后出现一黑衣男人,只见他从屋顶跳下,脚尖落地,随即单膝跪地。 无声无息,轻功已出神入化。 那男子垂首抱拳,跪在地上小声道:“阁主。” “风一,去清理下浴房,莫让这里的侍女发现。” 男人没有回头看他,依旧仰头看着圆满的月宫,微微出神。 “喏。” 被称作风一的男人面无表情,仿佛木偶一般。 “去吧。” 江清黎下淡淡的丢下两个字,随后飘然离去。 看着男人神鬼莫测的轻功,风一的眼里充满着狂热的崇拜。 第二日云疏醒来时,发现身上已经穿好中衣,躺在柔软的丝绸铺好的床榻上。 屋外已然天光大亮,透过纸窗,朦胧的光透进房间里,晃得人晕晕乎乎的。 她眨了眨眼,只觉得似乎遗忘了什么。 门口,侍女似乎是听见了动静,压着嗓子在外面招呼道:“容姑姑,辰时了。奴婢进来伺候您更衣梳洗,待会还要去脆香居用早膳呢。” 辰时?都这么晚了? 这些日子昼夜颠倒,她都没有好好按时间起床练功了。 云疏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几分:“不必了,将水盆放至外厅即可。” “喏。” 芳菲悄悄退下了。 等云疏梳洗完毕推开门,芳菲芳华已候在门口,两人穿着翠绿小衣,一左一右几乎同样的站姿守着,表情也几乎一样,只是一个脸圆些,一个眉眼细长。 二人不出声也不焦躁,看得出来,江府对下人的管教甚严,连侍女的修养也是极好。 云疏领着二人出门,朝着正厅的方向走去,身后的芳菲芳华不是话多的人,只默默地跟着从不主动开口,只有云疏问话的时候才会回话。 “表小姐平日里都什么时辰起床?” 云疏挺着背规规矩矩走在前头,小时候打下的好底子让她的仪态极为端庄得体。 圆脸的侍女叫芳华,她连忙走到云疏身边答道:“平日里我们只用守着这个院落,不常见到表小姐的。” 意思就是她也不知道。 云疏嗯了一声,没有再问。 离正厅的院子还有些距离,三人刚刚拐过长廊,远远便听到里面有女子的娇笑声传来:“你输了!你输了!哈哈哈哈哈!” 云疏皱了皱眉,停下了脚步。 妹妹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若是做主母,可不能像这般轻狂肆意。 疾步走了进去,刚到门口,里面的笑声戛然而止。 苏影的贴身侍女一见到姑姑来了,连忙拉开卷帘请她进去。 云疏如今是教习姑姑,出入自由,该端的姿态还是要有的,因此她并未理那两个不规劝主子的婢女,昂头挺胸、目不斜视的进了里屋,只把两个婢女吓得大气不敢出。 屋内,苏影正坐在正厅中间,她面前的案几上摆放着几道茶点,一名女子跪坐在案几前,烹煮着什么,屋子里弥漫着淡淡茶香。 “姐姐,你来啦!” 看到来人是云疏,苏影连忙抬起手来,招手道:“今天伊枫姐姐来这里教我茶艺,你快来瞧瞧她的手艺!” 第六十八章 宫里来人了 云疏上下打量着那个叫伊枫的女子,只见她梳着闺阁女子常梳的螺髻,头上未戴任何头饰。身上穿着水蓝色齐胸襦裙,外套青色罩衫,这颜色普通的染坊染不出来,上面的绣纹更是花样驳杂,不像是普通侍女能穿戴的。 正细细瞧着,谁知那女子径自站起身来,款款走到身前福了福,算是见了礼:“姑姑好,奴婢名唤伊枫,是宫中教坊里的茶艺师,奉命前来替苏小姐献茶。” 云疏细细地瞅了瞅她的眉眼,人倒是生的蛮精致,只是不知道她此行前来有何目的。 心里起了疑心,索性也不回礼,只是淡淡的问道:“请问姑娘是奉谁的命?” 那伊枫性子沉稳,脸上无半分不悦,只恭敬的答道:“回姑姑,是奉皇后娘娘的旨意。” 云疏一愣,眼眸越过女子望向苏影,只见她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算是证实伊枫所言非虚。 云疏的眼底沁出些许水汽,手心也在这时突然捏的紧紧的。 她已经好久、好久未见皇后娘娘了....... 小时候皇后娘娘也曾赏给自己一方镇纸,愿她长大能成为一代女文豪…… 算了,时也,命也。 云疏收回了目光,微微颔首道:“既然是宫中派来的,那您请上座吧。” 那伊枫自然能听出这些都是客套话,只是转过身子,站在边上等着云疏脱了鞋才敢跟着她进到膳厅。 侍女鱼贯而入呈上早膳,各式各样的餐食还不少。 苏影等到餐食上齐,才有些不满的抱怨道:“容姐姐究竟住在哪个院落?离我好远的样子。” 云疏的脑海里突然冒出昨夜一些零星片段,只觉得脸一红,幸好面罩遮挡才不至于被人瞧见。 “奴婢住西厢房。” 苏影一惊:“果然好远!找你玩都不方便。那里到了晚上都是一把小锁锁着的,不让人进出的。” 云疏心道,主子果然还是防着自己,怕妹妹乍然过来,直接把门锁了........ 不由得叹了口气。 “唉。” “唉。” 姐妹二人竟然一同叹气,只不过一个是在心里,一个却实打实地出了声。 “小姐,你是要成亲的人了,莫再叹气,失了体面。” 云疏语重心长的劝她。 苏影眨了眨眼,不解的反问她:“做了夫人,连叹气都不允许的吗?” 随即又扭过头看了看伊枫道:“伊枫姐姐,皇后娘娘会叹气吗?” 伊枫看了一眼云疏,又看了看苏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保持中立道:“这......奴婢不知........” 说完,她将煮好的茶分了两杯,一杯送到了苏影的案几前,一杯送到云疏的案几。 云疏凝着伊枫端茶的手臂,肱二头肌微微凸起,似乎还隐隐藏着气道。 她会武功! 云疏眯着眼,寻思着是否试探一番,转念一想,此人这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人,轻举妄动反而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毕竟是皇后的人,也许是来保护妹妹的。 踌躇间,云疏权衡了下还是暂时打消了试探的念头, 伊枫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对着她莞尔一笑道:“容姑姑请喝茶。” 不同于二人的你来我往,旁边的苏影当真憨的可以,一点也察觉不到异常,只热情的招呼道:“对啊对啊,姐姐你快尝尝吧,这茶真的好好喝哦。” 云疏点头称是,端起茶品了一口,果然香甜可口,又带了点清新之气。 而伊枫在她品茶的当口,已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煮茶。 苏影一直盯着云疏的反应,见她也喝的欢喜,嘴里夸赞个不停:“好喝吧?我去皇宫的时候,喝了好几杯呢,我以为再没机会喝到了,没想到皇后娘娘居然亲自赏了一罐给我,我真是太开心了!” 那边的伊枫听到她的话,笑的婉约:“皇后娘娘一向圣明仁爱,明察秋毫。” 云疏梗了一下,想到主子曾经提到有贵女欺负妹妹,只是现在有外人在此,她也不敢问什么,只是淡淡的道:“表小姐能受皇后娘娘青睐,说明小姐也是有福之人。” 伊枫自觉不妥,连忙附和着道:“是呢,苏小姐洪福齐天,又温婉可人,自然是受皇后娘娘喜爱的,出宫的时候,皇后娘娘还特地吩咐奴婢要好生侍候。” 云疏放下茶杯,转头看着苏影道:“上京离此地路途遥远,伊枫姑娘过来一趟不容易。小姐,你可有备好赏钱?” 苏影愣了愣,脸上的笑容也停了:“姐姐,什么赏钱啊?” 云疏正要同她好好的说道说道,谁知伊枫也只是得体地笑了笑,打断了云疏的话头:“奴婢是奉旨行事,无需赏钱的。” 话虽如此,可云疏还是觉得不妥。 从前宫里每次来了人,娘亲都会奉上几串铜钱或者零散的碎银子,嘴里说着客套话,而那些嬷嬷也是从善如流的收下,从来不见推辞。 如今妹妹在旁看着,怎么什么都不记得........ 不愧是双生子,云疏觉得奇怪,苏影也是。 此刻她正眨着大眼,紧紧盯着云疏。 只见她虽然带着厚厚的面具,看不清原本的容貌,但自己就是觉得好熟悉,特别、特别的熟悉...... 而云疏忙着在想赏钱的事,没注意到苏影的小心思。 身子倾斜过去,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快让你手底下的侍女准备些银两,然后交给伊枫姑娘,宫里来的人都是要些赏钱的.......” 苏影眨眨眼,还有些不明白。 云疏叹了口气,道:“像你这般……” 伊枫在一旁插话道:“苏小姐单纯活泼,是极好的一姑娘。” 云疏望着她,只见她还是那般得体地笑着,仿佛和自己一样带着面具。 只不过,她的是金属面具,而伊枫的面具,是无形的。 云疏无奈,只好顺着台阶下来:“既是如此,那劳烦伊枫姑娘跑一趟了。” 苏影则是笑道:“伊枫姐姐以后还能常来吗?” 伊枫没有正面回答,只安静的奉上热茶递到苏影的茶几上:“日后,皇后娘娘若是叫奴婢前来,奴婢自会来的。” 苏影也不纠结这个问题,只端起茶杯,眯着眼品了一会道:“那只好希望皇后娘娘多多派你出宫咯。” 伊枫“嗯”了一声,端上另一杯递给云疏。 云疏伸手接过,那伊枫却没有放手,只是一双闪闪的眸子定定的凝着她,待云疏疑惑地抬眸对视,才婉转一笑道:“苏小姐乃江大人钟爱之人,帝后亦是喜欢,即便身份特殊,帝后竟也没怪江大人欺君之罪.......” 云疏端着的茶杯募的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留下点点痕迹。 第六十九章 江家没人教你读书写字吗 “姐姐,你怎么了?” 苏影见她烫着了,连忙凑过来想要看看。 云疏心生安慰,朝她摇了摇头道:“奴婢没事。” 遂轻轻放下茶杯,藏起被烫着的手,故作不知情状问伊枫:“苏小姐什么身世,竟让陛下特意豁免其罪?” 苏影牵着云疏的衣袖,还是有些担忧:“烫伤可不是小事,你别不放在心上。” 伊枫本就是试探云疏,见她嘴巴紧问不出什么,趁机转移话题道:“小姐说的有道理,若是烫伤,还得用些药才好。” 云疏无奈,伸出手,上面只是淡淡的一片红,并没有伤的厉害。 作为暗阁长大的孩子,从小就要接受残酷的训练,若是连这点苦都受不得,那她早就死在暗阁的地下室了。 云疏自己无所谓,可苏影并不知情啊,只见她捏着手掌前后翻了翻,心疼的嚷嚷道:“姐姐的手真的好粗糙,以后还是要好好保养啊!我以前练习刺绣的时候扎到了,清黎哥哥都给我找药呢,还说这手就是女人的第二张脸,一定要漂漂亮亮的。” 云疏心里微微发酸:“小姐是何等身份,江大人自然是心疼的.......” 苏影小脸一红,一想到江清黎在皇帝面前求娶自己的画面,心跳抑制不住的加快:“其实我的身份,我的身份不是姑姑想的那样.......端午宴上,清黎哥哥已在世人面前坦白,说我是云家嫡女.......他还跟陛下求情,说愿意承担欺君之罪,还要以,以江家家主之名,求娶云家千金……” 小姑娘再怎么开朗,在情事上到底是未嫁女,语气颇为羞涩,而且越到后声音越来越小,脸也越来越红,最后直接羞得什么也不肯说了。 云疏听罢,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放进油锅里煎了一遍,然后又被铁钩子勾出来,被人用针在心脏上密密麻麻地扎着。 “恭喜,恭喜表,或许不该叫表小姐了……云,云姑娘?” 面具底下的脸色早已苍白,却还是要违心的说着祝福的话。 因为眼前人,是妹妹,是她最爱的亲妹妹啊........ 苏影意外的摇摇头,怯生生地道:“陛下说,我还是苏家小姐,既然入了族谱,就不用改了.......” 那意思就是说,云家女儿依旧是官奴? 云疏不堪打击,差点不顾仪态的惊叫出声。 也就是在那一刹那,她非常清楚的看到伊枫冰尖似的目光,直直刺向自己。 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着,云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微微偏过头躲过伊枫探究的目光。 苏影依旧没有发现二人的异样,兀自沉浸在江清黎编制的情网中,红着脸絮絮叨叨个没完:“其实清黎哥哥也不必这么急的.........姐姐还没有找回来,等姐妹团聚再请求陛下,请求陛下赐婚也不迟啊............” 不,你的姐姐一直在你身边啊! 云疏看着一脸娇羞的妹妹,心里无助的呐喊。 主子只将妹妹的身份公之于众,并没有和她说自己还活着的事。 他要怎么圆这个谎? 又或者说,他根本不想圆这个谎........ 云疏咬咬牙,心里乱成一团。 就算主子恢复了自己身份,可她额上还有奴印,自己又有何脸面以真面目相认? 既然不能认,那就当世上再没有这个人吧....... 乱糟糟的头绪在这一刻突然被理清,既然想通了也就没有那么难过了,再开口,语气早已恢复平和“原来你还有个姐姐。” 苏影笑的真挚:“是啊,我们可是孪生姐妹呢。听清黎哥哥说,双胞胎很多,可是能养大的可不多。” 话一说完,她的小脸立马垮了下来,几乎要哭出声:“希望她没事才好........” 云疏见妹妹伤心,真想立刻坦白自己的身份,可是一想到主子阴沉的脸,她胆怯了。 伊枫默默地看着姐妹二人各自伤神,心里悄悄的叹了口气,良久才开口道:“身世大白本是件好事,苏小姐不必伤怀。” 苏影抬起头,眼角还挂着两滴晶莹的泪珠,怯生生地看着云疏道:“容姐姐,如果姐姐过得不好,再看到我的境遇,会不会怪我不去找她?” 云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再聊下去真的要一发不可收拾,只好正了正身子,故意摆出一副严厉的架势道:“表小姐,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就莫再想了,未来你可是江家的主母,以你现在这样软弱的性子,是极为不合适的。” 苏影正在伤心处,本想在云疏这里寻个安慰,谁知安慰没寻到,还被狠狠训了一顿,脸色顿时很不好。 一边的伊枫见气氛尴尬,只好适时的出声打个圆场:“苏小姐,今日时辰也不早了,奴婢还得回宫复命。容姑姑,苏家小姐这就拜托您好生照顾了。” 云疏点了点头,吩咐侍女送她出去。 这伊枫一走,云疏便喊了人进来替苏影梳洗一下,刚刚她又哭又笑的,脸上妆了不少,等下还要出去学规矩,莫叫底下人看了笑话。 苏影心里头还不大痛快,可她毕竟是小孩子,又很少出门,云疏只肖给她讲了些新奇好玩的事逗逗她,很快也就好了。 听雨轩内。 外面日头很晒,但里屋却比其他地方凉上不少,只因旁边就是一个很大的池塘,山上的溪水潺潺地流进池塘里,淙淙作响。 池塘边的一处凉阁,四面铺满了竹席,垫子也由锦缎编制的换成了草竹制的。 云疏将昨日誊写好的宣纸拍在案几上,叫了苏影过来写:“这是昨日为你誊写的守则,是皇后娘娘亲自编纂的,莫要偷懒,定要好好学。” 苏影眨了眨眼睛,乖巧的应道:“好。” 然而一个时辰后…… 云疏只觉得头疼。 小时候妹妹就不太喜欢读书写字,爹亲也不止一次骂过她,想让收了玩心读书,可是收效甚微。 自己沦为贱奴,无法继续研读也就罢了。 可她明明有这么优越的条件,为什么就不能利用这个机会好好读书写字呢? 莫说成为女学士,名垂千史,但是作为名门主母,一大家子那么多事,若是不通诗书、不明事理,定是要被下面的奴才嘲笑欺负的。 尤其是江家那些个旁支宗族,这些年虽然被主子和老主子打压得死死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的势力依旧不可小觑,日日藏在暗处虎视眈眈就等着主子这边的错处,好借机生事。 “小姐,江家和苏家没人教你读书写字吗?” 云疏看苏影时不时地走神,眼睛老是偷偷去看凉阁外池塘里的锦鲤,忍不住问道。 “清黎哥哥说,想学就学,不想学就不学,我开心就好.......” 苏影正捏着笔杆写(女训)里宽仁事下的”仁”,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 “重写!” 云疏一看到她那歪七竖八地字,气就不打一处来,夺过那张纸刷的一下全撕了:“你身为鸿儒之后,更该修身养德,才貌兼备才能配得上主,江家主!” 苏影泪眼汪汪地看着被撕烂的宣纸,苦兮兮的道:“我已经很努力了........” “多写几遍就能写得好,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等你抄好了,我再逐字逐句给讲给你听。” 云疏没当过夫子,但是看到妹妹不通笔墨的模样还是不由得难过了一下。 为主子难过,也为妹妹难过。 第七十章 女尸 就在云疏一遍遍撕着宣纸时,伊枫已回到宫里。 不过,她没有直接去见皇后,而是避开所有耳目,登上了皇宫内院南边的无极门,对藏在城墙暗处的男人福了福身子道:“大人,奴婢回来了。” 阴影处的男子声音清冽略沉,听起来让人酥酥麻麻的:“去了醉月山庄了?可有见到云家千金?” 伊枫点了点头,老实答道:“是。” “此人如何?” “天真烂漫,活泼可人,甚至是不谙世事。” 伊枫据实以告,语气甚是平淡。 “呵。”男人低笑一声,“那你见到江文煦没有?” 伊枫轻轻摇头:“没有。不过他派了个教习姑姑住进去,我听到底下人都唤她容姑姑。此人带着面具看不清容貌,听说是专门负责教导云小姐,如何当一个合格主母的。” 面具? 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那人年龄几何?” 伊枫思忖片刻,因为没有见到面容不好判断,只保守的说了个大概:“声音听起来清冷略微沙哑,应该是二十七八左右,不超过三十。” 男人迟疑了一下,继续和她推敲着:“身形又如何?” 伊枫和云疏相处了半日,个中细节尤其记得清楚,遂认真的禀告道:“比一般女子的身高要高些,倒是和云小姐的身形相似。我断定她有武功,还是个高手。而且,她应该也察觉出我有武功,我本想试探一番,但一直找不到机会。” 男人听完这番话后,没再继续问下去,只轻声道了句谢:“伊枫姑娘,有劳了。” 伊枫对着阴影,突然嫣然一笑:“当年承蒙聂统领和白家相救,如今结草衔环罢了,只是不知道白姑娘如今可安好?” 聂凉微微顿了一下,隐在暗处的神情晦涩不明,嘴里只轻轻吐出两个字:“安好。” 伊枫点了点头,又道:“白姑娘离家多年,如今还是不肯见她爹娘吗?” 聂凉不想回忆往事,微微有些出神:“她的性格本就如此。” 伊枫突然笑出了声,端庄温婉的形象突然裂开一道口子,随后又掩面忍笑道:“白姑娘性情中人,可惜我常在宫中无法相见。只希望聂统领能好好保护她,日后一家人团聚不要留遗憾才好。” 聂凉松开一直皱着的眉头,语气依旧不咸不淡:“我本就该保护她。时候不早了,你回宫复旨吧。” 伊枫道了句“是”,随后福了福身子,才悄悄从无人处迅速离开。 伊枫走后,聂凉也紧跟着离宫。 一席青色官袍孤寂的走在大道上,迎面一个官吏远远看到他,立刻一路小跑着过来,正面拦住他的去路。 “聂统领,可终于找着您了!” 聂凉冰冷的脸上依旧喜怒难辨,只上下打量了一下男子,不是御衙门的人。 微微挑眉:“原来是京兆府粱捕头,请问找下官何事?” 御衙门和京兆府衙同为皇帝亲设的上京衙门,但一个专门掌管世家子弟的情报的和绿林纠纷,一个则是负责皇城治安,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京兆府突然来人,男人觉得有些蹊跷。 粱捕头被聂凉强大的气势吓得不轻,擦了擦额头的汗才小声禀告道:“语安坊出现一具女尸,眼睛被人生生挖走,死状极为恐怖........” 聂凉皱了皱眉:“此事不在我御衙门的管辖范围,在下……” 粱捕头似乎早已料到聂凉会拒绝,所以提前准备好了说辞:“我听下面的捕快说,那人的手法残忍,女尸的五脏六腑全部被震碎,应该是武林高手所为。” 江湖上的高手数量庞大,但与朝廷互不干涉,若是在天子脚下犯事,那确实要由御衙门来管上一管。 聂凉转过身,一边挽着官袍袖口,一边朝梁捕头来的方向走去:“那请粱捕头前头带路。” 粱捕头见聂凉应了,一张老脸乐的快开花了,忙不迭的跟在后面,又悄悄的打量了四周,然后弯腰小声道:“你说,那些人会不会来杀咱们?” 聂凉看着他风声鹤唳的样子,有些好笑:“方圆一里没有杀气,粱捕头不必担心。” 武林高手再多,也不敢随意动朝廷命官,看来这梁捕头确实被女尸吓得不轻......... 聂凉暗暗思索,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而那个捕头万万没想到男人的武功竟如此高深,悄悄地砸了咂舌,随即闭嘴不敢再言。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粱捕头带着聂凉已步行到了语安坊内,这里是平民聚集的地方,房屋狭小紧凑,楼与楼之间也只供两人并立行走,此时发现尸体的现场人群已经清空,只在不远处围满了老百姓,一脸惶恐地看着他们。 聂凉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女尸,只见女子脸上的眼睛不翼而飞,就只剩下两个漆黑的血窟窿,血迹早已干涸发黑,死亡时间至少超过三天。 虽然眼睛没了,但五官依稀可辨,生前定是清秀的模样。 粱捕头站在一旁,掩着鼻子小声提醒道:“仵作已经看过了,尸体都藏了好些天了,这一条道平时没人走,所以拖到现在才被发现.......” 聂凉看完尸体,站起身子淡淡的开口道:“碎骨爪和金刚掌,确实是高手所为。有苦主来认尸吗?” 粱捕头摇了摇脑袋:“没有,最近都没人报官说家中有女儿失踪的。” 聂凉还要再问,突然人群里一熟悉的女声:“聂凉!你有案子不跟我说!” 男人叹了口气,无奈地转过身。 只见胡五娘一个燕子翻身,窜到天上,然后以人头为支点,连跳三下稳稳跳到聂凉旁边,语带兴奋的问道:“又出啥事了!” 粱捕头被她吓了一跳,又不敢说什么,只是小声嘟囔了几句。 五娘见二人都不说话,直接越过聂凉,蹲下身子自顾自的查看,才看了一眼便大惊失色的喊道:“是她!这人我见过的!” 说完她又站了起来,拉住聂凉的手臂,踮起脚趴在他的耳畔小声说道:“我去找容二的时候见过她,就在陇北候府,应该是那边的侍女.......” 聂凉的眉心拧了一下,随即拨开还挂在自己身上的女认,转头问梁捕头:“老梁,昌宁坊曾经的陇北候府,如今是何人在住?” 粱捕头听到陇北候府,神色有些不对,犹豫良久才回道:“那里好像是被某个富商买下来了,至于是何人,这个得查查。” 男人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去查查谁家来报婢女走失,或是不慎处死了婢女上衙门缴钱的,就知道究竟是谁被杀了。” 这桩案子,不会有下文了....... 胡五娘和聂凉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心里跟明镜似的。 随后来了几个捕头将尸体盖上白布,这就抬走了。 既然不是良家子,京兆府也不会下大力气去查这事,当然,若是杀人凶手真是民间百姓所为,那另谈。 “那聂统领,就此别过。” 死的只是个奴婢,粱捕头脸上原本担忧的神色散去了不少,走路也变得轻快许多。 胡五娘看着身边男人几乎结冰的阴沉脸色,大概猜到是何人所为。所以等粱捕头一走,立马凑过去小声问道:“是江清黎那厮干的吗?” 聂凉看着眼前女子混不吝的样子,倒是被气笑看了:“你是在哪里看到那名女子的?” 胡五娘歪着脑袋想了想道:“那日我不是去了陇北候府吗?然后下去的时候见到几个侍女在那里说容二的闲话,就忍不住朝她们看了一眼。” 聂凉的眉心拧的更紧了:“那她们有没有发现你?” 胡五娘摇了摇头,一脸的不耐:“那几个人连一点拳脚都不会,怎么可能会发现我!” 聂凉负手,只觉得此地并不是说话地方,冷冷的命道:“走,随我回御衙门。” 第七十一章 查到他头上了 江府,江清黎正在书房处理公务。 屋内即有四五人,依次排开站好,手上都是准备请主子过目的名单,其中一个递上了今日被发卖为官奴的名册,男人翻了两页,随口唤道:“小疏,帮我研磨。” 旁边伺候的书童战战兢兢:“家主,小疏已经没了……” 江清黎一愣,轻笑出声:“没事,帮我研磨吧。” 鼻腔似乎残留着云疏身上的香味,不由的失神。 将名册内的玩意儿安排到各自的去处,江清黎伸了伸懒腰,想着今晚又可以去见她的小奴儿了,男人满脸的慵懒。 一暗卫进到室内,见有人在场,跪在地上隐晦的禀告道: “家主,雪四有要事求见。” “你们都出去吧。” 江清黎淡淡地吩咐道。 众人不敢停留,手里捏着名单快速离开,只留下雪四一人。 男人瞧了一眼跪着的男人,懒散地支着脑袋道:“让你守着胡五娘,你回来作甚?” 主子的眼神看似淡漠,实则在周身的内力一直在压迫自己,雪四只觉得神形俱散,快要撑不住了:“回主子,胡五娘听闻语安坊有女尸,就跑了过去,我一看聂凉也在,就没敢跟上.......” 江清黎鼻腔轻轻哼了一声:“语安坊的女尸又是什么?” 雪四将头埋的更低了:“没处理好,直接弃尸了.......” 江清黎把玩着带着朱砂墨水的毛笔,眼底里满满都是倒映出来的火苗星子:“你是说陇北候府的那个婢子?” “是。” 前些日子他去找小奴儿,有个不识相的婢女撞了他一下,正让他恶心的紧,没想到那个婢子的那双眼睛,正是那日盯着他的小奴儿不放的眼睛,一时更加厌恶,就将那两个眼珠子摘下扔给花一,没想到花一竟然没处理好。 “尸体让聂凉看到了?” 江清黎转动着笔,一滴两滴的墨点子洒落在雪四跪在地板上,像几朵娇艳欲滴的腊梅在他膝盖处盛放。 “是,不过陇北候府的婢子们都处理了,也命人报官交了罚钱,这事应该了了。” 雪四盯着眼前的朱砂墨点,只觉得浑身发凉,却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失态。 “呵……” 江清黎眼底的火苗慢慢燃起滔天巨焰,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把花一叫来吧。” 一个令人作呕的奴婢罢了。 就算是分了尸,也不过是十两的赎金,还抵不上一头驴的价钱。 只是,区区小事竟然被御衙门的人知道了。 胡五娘那个女人着实可恶。 一想到她,江清黎心底的杀气就忍不住地往外冒,杀人的念头不断地蒸腾着。 可是他不能动那个女人。 也不是完全不能动,只不过麻烦了些。 他还要娶妻,还要生子,不值得。 江清黎吐了口浊气,眼里的血腥渐渐消去。 他拿起笔,重新又拿出洁白的画布,提笔在上面画着。 仅仅一炷香的功夫,画布上就呈现了一个垂髫女孩。 小女孩不过穿着灰色绫罗,上面没有什么纹路,明明只是总角打扮,眼底却有着超过同龄人的成熟,大大的眼睛望着前方,手里握着馒头似乎要递给什么人。 江清黎眼底又呈现出嗜血的腥色,大笔一挥,浓墨泼洒上去,乌泱泱地一片黑河就这么地围绕在女孩身边。 屋外,花一已经到了门口,原本壮硕的身子此刻弓着腰,尽量让自己缩成一团,刚毅面庞也锁上浓浓的愁雾。 该来的总是会来。 咬了咬后牙槽,男人沉着嗓子道:“主子,罪奴花一前来请罪。” 男人头也不抬:“进来吧。” 花一弓着腰推开了门,踏进房门立刻跪在地上,朝着江清黎的方向重重磕了个头,凄声道:“花一知错了。” 江清黎依旧不看他,只是细细地描绘着女孩的发丝,等到女孩的刘海全部画完了,才淡淡的叫了起:“别脏了我的地板,起来吧。” 花一站起身来,还是不敢抬头看男人的脸色。 江清黎蘸了蘸墨水,又开始描女孩的眼睛,见花一一直不吭声,不禁开口道:“难不成让我请你回答吗?” 花一杀人从来不眨眼,堂堂八尺大汉却被这一声吓得打了个哆嗦,要不是刚刚主子已经明确表示不喜他弄脏地板,否则他差点又跪了下去:“回、回主子,奴才明明已经将她送到了屠宰铺子,不知为何、不知为何竟被人掉了包,扔到语安坊了......” 江清黎呵地一声,语气凉凉:“这么说来,从前你都是将那些个死奴送到屠宰铺子供人食用,如今京兆府尹发现了,这可是犯了大罪。” 花一被这一声冷笑又吓得一哆嗦,整个发抖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不、不是的........那些肉不是送给人吃的,铺子里、铺子里的屠夫处理好以后,都是送狩猎场里的野兽吃的.......这规矩是从老主子、老主子定的……” 江清黎此刻正描着女孩丰润的唇时,听到花一说到“老主子”三个字,笔锋一转,竟撇出一笔细细的墨来。 她这样无辜的样子好看。 不,太小了。 还是长大点好。 “处理掉吧。” 江清黎痴痴地看着画中女子。 “如今这世道太平,有些东西是该结束了。” “喏。” 花一心下一动。 主子这是,不怪罪他了? “查出是谁调换的,杀无赦。” 听到主子熟悉的语气,花一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应到:“喏。” 正犹豫着要不要告退,谁知江清黎又问了句:“最近御衙门有找上你们吗?” 花一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慌忙回道:“没有。” 一室寂静。 男人抬笔刷刷两下,画作完成,见花一还呆呆的站在原地,有些不耐烦:“下去吧。” 这就完了? 花一有些懵。 刚刚主子的意思,是要让自己对上御衙门?还是说避着点御衙门? 纠结再三,他抬起头想要看看主子的脸色,不料无意中扫到案几上的画作。 一个小丫头? 花一垂头想着,主子这是腻味了容二,开始迷恋童子了? 自己去找几个童子送过来,不知道会不会让主子消气? 正当他胡思乱想着,江清黎冰冷刺骨的声线似乎刺穿了耳膜:“你怎么还不滚,要我请你吗?” 花一大骇,连忙收回视线,连滚带爬的滚出了书房。 屋子里只剩下江清黎与画中的小女孩。 墨水还未干,一些笔锋粗一点的地方还残留着水光。 女孩的眼睛盯着那一团黑河,却没有看向画布外。她的眼神温柔带着不属于那个年纪的笑意。 仿佛她的眼里从来就没有自己。 江清黎只觉得喉咙处突然伸出一只手将他紧紧地扼住,按在案几上的手突然青筋暴起,一种强烈而浓郁的恐惧感突然席上他的心头,逼得他要爆炸。 “该死的御衙门……” 他知道他的不安来源于哪——那个可恶的御衙门。 他等不及,这里的空气少了熟悉的芬芳,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望了望窗外,外面还是一片艳阳。 夏日的夜总是来得晚一些。 想了想那双平淡无波厌世的眼眸,和画中的女孩这般带着悲天悯人的气度,截然不同。 呵。 目的达到了不是。 男人拿起那副画,惟妙惟肖的小人仿佛都要从画中蹦了出来。 他朝着女孩的脸上嗅了嗅。 只有墨香。 昨夜,小奴儿的身上也满是墨香。 呵。 他两手一挥,画由竖着中间的位置被撕成两半。 画中的女孩也被撕成了两半。 他将两张已成废纸的玩意揉成了两个球,又觉得不甚有趣,双手用力,尽化成了粉末。 “进来吧。” 门自动开了。 一直守在门外的教坊众人络绎不觉得走了进来。 众人看着案几后面的男人一脸平静,仿佛和刚刚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看着他那完美无缺温润的脸,从心底升起一股不寒而栗的战栗感。 第七十二章 流言蜚语 “你说什么?” 胡五娘双眸圆睁,一脸的不可置信。 “陇西侯府那处商人已经走了,本来就是租借的侯府,现在带着一众奴婢回了关外去了。” 粱捕头派来的小捕快一脸老实,看着眼前的红皮女也是一脸赔笑,“那个死了的奴婢说是和别人跑了。后来被捉了回去的时候弄瞎了眼睛,见她无用就打了一顿扔了出去。” 说着小捕快把案卷递给胡五娘,上面写着:“六月初七,下人小喜出逃,后追回,剜眼杖刑扔出。赎金三十。” 胡五娘拧着眉问道:“这就没了?” 小捕快一副“再正常不过”的腔调答道:“一个被主子遗弃的下人,这还是个死契呢,就是个死物。就算是活着,被我们官府查到,也就是个死字。” 胡五娘怒极反笑:“那这个小小的奴也值得武林高手来震碎内脏?” 两人站在御衙门口,胡五娘的手直接扬起,想要教训眼前这个毫无人性的家伙。 “住手!” 突然现身的聂凉将她的手腕捏住,没有用力,却捏着她的一处麻筋,五娘的手臂顿时无力,不得不放下来,眼睛却狠狠地盯着男人。 “拓跋捕快,你走吧。” 聂凉下了逐令。 “好好好,我这就走。” 那小捕快逃过一顿毒打自然是不敢久留,临走时视线又扫过一脸不忿的五娘,最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松手!” 胡五娘用力甩了甩手,却丝毫无法撼动他的钳制。 正当她准备一脚踢过去时,男人倏然放开。 失去力量重心的五娘差点倒地,只是眼疾手快地又抓住了聂凉的手,才不至于跌倒。 胡五娘站稳后尴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真就这么结束了?” 聂凉同样也拍了拍刚刚被她抓过的手臂,神色淡淡的:“是。” 胡五娘长叹一口气,有些不甘心:“原本乱世纷争,世道未歇,人命不值钱也就罢了,如今天下已定二十载,怎么还是这般!” 聂凉低头看到女人英气的脸庞上流露出忧国忧民地悲愤,心下一软,不由得安慰她道:“百废待兴,一切都会好的。” 好在胡五娘并不是感春伤秋之人,几个吐息之间,她的神色也就恢复正常了:“也罢,你说陇北候府是一户商人买下的,商人已走,那容二会不会被他带走?而且侯府人去楼空,总觉得有些蹊跷,我得去塞外探查一番才好。” 聂凉知道她的心思,也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挑了个别的话头接过去:“今日伊枫受皇后之命,前去探望江府的表小姐。” 胡五娘心头一动,问道:“就是江清黎未过门的夫人” 聂凉点头,稍稍透露了一点消息:“江清黎派了个带着面具的教习姑姑,你不必跑那么远。” 胡五娘嘿嘿一笑:“那劳什子的醉月山庄又在何处?” 聂凉转过身朝里走去,背着手道:“你不能去。” 胡五娘立即垮下脸来,闪到前面质问为何。 聂凉连正眼都不看她,只说了一句,“你早就被人盯上了。” 而醉月山庄里,苏影正欢天喜地准备去晚上去抓萤火虫的工具,云疏看着她忙前忙后的兴奋样,只觉得头疼。 午休起来后,妹妹突然就说晚上要上山抓萤火虫,还说以后嫁人了,可就再没有机会了。 云疏耐心的劝告她,就是因为快出阁了,才更要抓紧时间学习怎么操持家务。 可惜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妹妹虽然一脸真诚地听了,却没有听进心里。 云疏很苦恼又没有法子,她脾气真上来了谁劝都没用,又不能打不能骂,只好抬头看着一脸严肃的嬷嬷,冷冷的道:“听说小姐的嫁衣还没制好,明日我要检查嫁衣的进度。” 言下之意就是别想抓萤火虫了。 撇下垂泪欲滴的娇艳美人,云疏只觉得胸口像是被闷棍重重锤击了一下,慌乱地扭过头不忍看她那番模样,急忙地离开了。 走在回廊处,听力极佳的她听到侍女们的窃窃私语。 “那个什么容姑姑什么来头,一天到晚颐指气使的,我看就是嫉妒表小姐受宠!” “拿着那般苛刻的戒律去要求表小姐,就是鸡蛋里挑骨头,看不得表小姐好!” “表小姐那么开心的一人,现在天天都是憋着个嘴难过,我都替她难过。” “宠成表小姐那样天真无邪的,那是表小姐的福分,轮得到她在那指指点点?” “等少爷回来,看怎么收拾她,狐假虎威的狗东西!” 云疏麻木的走过,心里一丝波澜都未起。 她,她只是希望妹妹能继承云家的血脉。 这样做,真的有错吗。 停下了脚步,云疏茫然地盯着前方,有些出神。 “容姑姑,你走的太快了。”身后,芳菲芳华远远地唤着她的名字,看到她停了下来,于是一路小跑跟在她的身后,不由得小声抱怨。 “对不起。”云疏糯糯地说着抱歉的话语,“你们跟上来吧。” 那些个婢女说话的地方很远,芳菲芳华只是普通人并没有听到,只是听着云疏略带鼻音的声线,芳菲不由得说道:“姑姑莫不是染上了风寒,等到了西厢院子,奴婢给您煮一碗姜茶去去寒。” 云疏听到这般暖心的话语,不由得一愣,随即轻声道谢:“谢了。” 芳菲也被突如其来的道谢吓了一跳,道:“姑姑不必道谢,这是我们做下人应该做的。” 云疏摇了摇头,心道自己也是下人,这声道谢是应该做的。 只是她没说这话,只是一路沉默地回到了西厢。 回到屋子,她又翻开主子交给她的《妇训》,又拿了张宣纸,在上面写着自己的心得,想着明日该怎么教导妹妹。 芳菲也端着姜茶进来,看见云疏坐在案几上看书记着什么,连忙端着茶放在案几上,轻声说道:“姑姑也不必如此操心,表小姐很受少爷的宠爱,婚后也不一定就要承受那么多。” 云疏叹了口气,道:“这些都是江家主嘱托我要我做的。” 芳菲嗯了一声,但还是劝道:“姑姑心底是好的,只是看你这般让表小姐难受,大家心底也都有些不开心的。平日里表小姐对下人们都极好,大家都很爱护她的。” 云疏停下手中的笔,侧过头看着跪在一旁的侍女,道:“在你们心里小姐是怎样的人。” 芳菲笑了笑,沉声道:“表小姐对下人都是极好的,有时候下人们做错了什么,她也是小小了事,从来不责罚我们。虽然我不在表小姐身边当差,但是也听姐妹们说她人很好的。所以希望姑姑别让小姐老是难过了……” 云疏点点头,道:“知道了,往后我会注意的,你先下去吧。” 芳菲喏了一声,便退步离开。 第七十三章 夜探山庄 云疏饮着姜茶,滚烫的液体带着辣味从喉管流进她的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张嘴轻呼了口气,顿时整个人轻松不少。 目光不由得落在面前的书册上,只觉得妹妹就算日子过得万般好,该学的还是得学。 其实皇后娘娘所著的《妇训》和当年爹亲所说的还是有很多区别。 比如书里要求女子多多读书,修习自身,不断提升学识才能琴瑟和鸣。 又说如果夫君犯了错误,也要委婉的提醒,不能让他深陷囹圄。主内更是要宽严并济,御下有方。 至于如何对待妾室,更是字字珠玑,发人省醒。 明明是本好书,为何妹妹就是不愿意学呢? 也许是自己的方式不对吧…… 毕竟她也没做过女夫子。 等到云疏终于合上书籍时,天色已然泛着红光。 那是晚霞的颜色。 窗外不远处,醉月山庄外的一片密林中,两个身着白袍羽冠的绝美男人站在郁郁葱葱的树干上,透过浓密的树叶望着那一处被染成红色的小院。 其中一人出声道:“这是你的宅子,要看就大大方方的看,何必每天躲躲藏藏地在这里喂蚊子,你也不嫌累得慌!” “不这样的话,她怎么会安心学习?” 另一男子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屋子,从他的角度望过去,正好可以透过窗子看到云疏的一举一动。 不错,此二人正是王瑜和江清黎。 王瑜曾经那副沉迷酒色的脸,如今倒显得健康红润了许多,他叹了口气道:“要我说,你原本不必那么大费周章……” 江清黎转过头,墨色的眸子像一座古井,深不可测,仿佛一掉下去就会堕入无尽深渊。 他冷冷地觑了觑王瑜那副嘴脸,男人立即识相的闭上嘴。 “我先进去一趟,若是有下贱东西打扰了,你直接将她们打晕拖走。” 江清黎依旧一副冷漠的语气。 “我出来是想带你去京畿道一处宅子赴宴的,不是来给你望风的!” 王瑜肺都快气炸了。 可江清黎根本不理会他的咆哮,咻地一下飞进了窗户,飞进去的同时,窗台上被支起来的木杆也被他顺手扔了下去,生怕他看到云疏身上半根毛。 王瑜望着男人那小气模样,嗤之以鼻,无聊的躺在树干上,心想着为何要招惹这般疯子,不然现在美人在怀、美酒佳肴,岂不美哉? 屋内的云疏刚收拾好桌上的书本,正要起身,身子突然被人从后面搂住,她还没来得及掌心使力,男人已将她的手狠狠钳制住无法动弹。 “你想被别人看到吗?” 江清黎见她浑身僵硬着身子,冷声喝道。 听到主子熟悉的声音,云疏一下子就放松了,不再反抗乖乖地窝在他怀里,男人也顺势将她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怎么没有陪着影儿?” 男人放开她的手,白皙的手腕上已经勒出一圈红痕。 云疏低着头不敢看男人的眼睛,她想要求情。 ““表小姐性格烂漫,不愿被约束,奴婢……” 可惜她的话还没说完,江清黎一手将她揽在怀里,一手勾起她的下巴逼着她看着自己,语气玩味:“怎么,你嫉妒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问她是否嫉妒…… 云疏慌乱的摇了摇头,垂眸不肯看着他:“奴婢没有........” 江清黎蹙了蹙眉,浓墨般的眸子死死的凝着她的脸,再次问她:“为何不陪着影儿?” 云疏有些无奈:“表小姐无心学习,只想着捉虫赏蝶,奴婢怕自己会忍不住责骂她。” 欧阳醉嗤笑一声,眼里满满都是讥嘲道:“摆起你身为姐姐的架势?” 云疏心底一紧,眼睛有些湿润,只是面上还是淡淡的:“奴婢不敢。” 江清黎的手掌已经贴在她的胸口,隔着衣衫感受她的心跳:“真的没有?” 忽然,云疏用力挣脱了男人的束缚,跪在地板上朝他结结实实磕了个响头,语气诚恳:“奴婢知道,主人您将小影保护的极好,所以小影浪漫天真,纯善仁厚,下人们也对她爱护有加。这份恩情,奴婢做牛做马都无法报答,只是小影太过年幼又无心用功学习,奴婢正努力教导她,只求主人能够再给点时间!” 说完“咚咚咚”,女人又扎扎实实地磕了三个头。 王瑜守在外面,看着四周没什么动静,屋子里更没有传来他想听的叫声,只觉得无趣。 随手摘了片叶子叼在嘴里,四处张望。 红霞渐渐消散,只有院落里的灯火才有些许光亮。 王瑜扭了扭头,却发现山庄外不远处,一骑红尘正骑马而来。 此处并不是官道所在,也不是什么寺庙道观,有谁会骑马上山呢? 王瑜有些好奇,站起身来伸长脖子看向前方,只见远处一红衣女子策马而来,长发没有挽成发髻而是高高束起,扎起来的长长马尾随风飘荡,整个人干净利落、英姿飒爽。 虽看不清面容,但男人还是一眼认出熟悉的身影。 试问整个上京,哪家女子能有这般意气风发,肆无忌惮? 王瑜突然有些兴奋,扭过头看着毫无动静的屋子,他挑了挑眉,心想,若是让胡五娘遇上那个疯子,怕不是不死不休定打个你死我活! 心头突然正义感暴起,男人从树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自己的马上,朝着胡五娘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此刻的西厢房里,江清黎一脸不悦地看着地上的女子,眼神恶狠狠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撕裂。 大手扶在案几上,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案几,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像是死囚行刑前的敲钟声,一下又一下的敲在云疏的心头。 “你的意思是,我不该宠影儿?” 云疏只怪自己嘴笨,连忙又要磕头,然而男人再也受不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替她那个所谓的“好妹妹”屈膝。 一把掐住她的脖子逼她仰起头,此时没有燃起烛火,只有外面残余的一些余霞带着昏暗的光,映得女人的脸灰白。 男人的手劲很大,捏的云疏檀口微张,吐出兰香气息。 江青清黎突然勾起一抹坏笑:“你可以告诉影儿,说你我早已暗通款曲,厮混多年,说不定她受了刺激,很愿意发愤图强、潜心修习御夫之道。” 云疏错愕的增大双眼,还没来及消化这几句话的意思,男人的吻已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第七十四章 别告诉妹妹 就像是饥渴多日的路人突然找到水源。 大手已松开了她的下颚,江清黎墨色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已经闭上眼睛的女人,颤抖的睫毛轻轻撩拨着他的心。 睁开眼,视线与男人深沉的双眸对视,从他深邃的眼眸中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因为光线的问题,只是一团白色的模糊面容,额头一角的奴印都淡得仿佛看不见。 呵......... 自己怎么会是普通女子… 她可是大乾开国几十年,少有的烙上奴印的死奴啊…… 江清黎似乎看到女人眼中有丝丝痛楚一闪而过,仿佛过眼云烟。她在心痛什么? 掐着腰肢的手不觉用力,然而女人依旧没有反应,只是木然的地看着自己,直到二人终于分开。 他淡笑,伸出左手,只见指尖隐隐生出一团气,他往后一划,那气团如划破纸张一般,直直地冲向房内的红烛,一时间,房间泛起昏黄的灯光。 而他指尖上的气团并没有消散,缓缓地靠近她的脖颈正中间,轻轻地朝下移动,直到手腕突然被抓住。 这是第一次如此大胆的反抗,云疏为奴十年,第一次拒绝男人。 “求你,不要告诉妹妹,我们的事……奴婢会努力让她配得上主子的……” 男人原本温情脉脉的眸子顿时化作一道道利刃,无情地射向已经露肩的女人。 “她原本就配得上我不是吗?我的宝贝,我怎么宠,都是我的事,而你只需教会她,如何承宠。” 话音刚落,男人的指甲猛地刺进她的肩膀,那指尖像一把坚硬的刀刺进她的皮肉里,一缕鲜血流出。 “况且,你真的用心去教了吗?” 男人的指甲还在划过她娇嫩的肌肤,像一把锋利的柳叶刀开膛破肚,伤口越来越大。 云疏忽略钻心的疼痛,只呆呆地看着面若冠玉的男人,嘴里嗫嚅着道歉:“奴婢知错。” “错在哪里?” 指尖停在深深的伤口,江清黎的眼睛却冷冷地盯着云疏那没有任何情绪的脸。 即使鲜血已经染红了中衣,脸色因为失血过多开始发白,她的面上却还是一副不悲不喜的模样。 云疏垂眸,语气像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那般疲惫:“奴婢不该妄议主子对少夫人的宠爱。” 江清黎听罢,齿间冷冷溢出一抹嘲笑,右手扶在案几上,撑着自己的头颅,虽然气到快爆炸,但是他还是装作云淡风轻并带着一丝冷意。 侧过头,目光扫过案几上的纸张,看到女人抄录下来的笔记,他猛地抽回插进她血肉里的手指,用沾着鲜血的手,戳了戳她摘录的笔记。 “你倒是用心。” 男人的眼里闪过一丝揶揄,“看来是我说错了。” 女人猛地抬起头,看着江清黎带着笑意的眼睛,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已经被鲜血浸湿的纸张,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这些都是她辛辛苦苦写的心得,就这么没了...... 江清黎随意翻了翻她写的笔记,指着一处问道:“说说看,这句话什么意思?” 而此时,云疏肩上的伤口潺潺流出鲜血,染上了男人的衣袍,他不松口,她便不敢露出半分软弱,嘴里机械的念道:“要学会劝诫,不能一味地对夫君恭顺……” “呵……” 男人忍不住笑了。 手背一凉,似乎有眼泪掉在手背上,男人的手僵住了。 她,哭了? 匆匆伸手,捏起云疏的下巴的将其对着自己,带着探究的意味打量着。 云疏呼吸急促,眼角没有湿润,只是略带点血丝。 “主子……” 伤口有点疼,所以她用力呼吸缓解,谁知口水居然掉在主子手上,难得的脸一红,“确实是娘娘编纂成册的话语,奴婢印象深刻罢了……” 江清黎放下她的下巴,瞥了瞥那册书,上面明明都是写的御夫之道,这些她不学,倒是对叛逆之颇印象深! “背的倒是透彻,那御夫之道怎么不好好做笔记?” 男人鼻腔明显不悦,“教好小影御夫之术,才能得到长久的宠爱,不是吗?” 云疏的余光悄悄扫过男人衣袍上的点点鲜血,咬了咬牙道:“奴婢会教她如何承恩的……” 说完她身子一歪,靠坐在桌上,显然是体力不支。 烛火晕染着两人身上的鲜血,诡异直至。 而云疏肩膀不由自主地发抖,不敢把血洒的到处都是,只是在他身边强撑着。 “以前什么重伤没受过,如今变得这么娇气了?” 男人似乎是不耐烦了,抬手在她胸口点了穴道止血并随手跟她塞了个名贵的药丸,嘴里却还是无情的讥讽着。 “奴婢有罪。” 云疏见主子已经消气了,哆哆嗦嗦的将衣服拢好,刚打完腰间蝴蝶结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而且离屋子越来越近。 她一下子就慌了,边上的江清黎同样也听到了,眼疾手快将她搂进怀里,瞬间闪到书架后面悄悄躲了起来。 幽暗的空间里,两个人挨的太近,男人的鼻息温热地撒在脸上,云疏忍不住红了脸。 “诶,你听到什么声音吗?” 芳菲疑惑声音响起。 “好像是容姑姑的房间里,我们要去看看吗?” 芳华声音比较小,但还是足够让屋内的两人听得清清楚。 云疏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 在妹妹的庄子,竟跟未来妹夫搂在一起........ 如果妹妹知道她的清黎哥哥,跟自己的亲姐姐早已有了肌肤之亲,她肯定难过死了。 会如何看待她这个姐姐? 应该会骂自己不知廉耻,淫娃荡妇吧? 云疏心里乱的很,原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灰暗无光了。 男人拧着眉,看着她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眸,瞬间翻起惊恐,也是颇为恼火。 其实他早就听到了两个侍女的脚步声,只是以为外面有王瑜那厮守着,应该无碍。 谁知二人都进了院子也不见他有什么动静,不知道在搞什么鬼!“我靠近云疏的耳朵,用只有二人听到的声量悄悄安抚着。 可惜,偏偏王瑜真的是擅长打他的脸,不仅没有把人弄走,外面的脚步声反而越来越近,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男人终于蹙起了眉,才意识到王瑜怕是早已经溜了。 呵,这种人未来若是掌权王氏门阀,那不是要被皇族吃干抹净的节奏? 第七十五章 王瑜带路 此时此刻的王瑜忙得很,哪里还有空给江清黎放风! 只见他骑着骏马,风驰电掣般的往山下赶,不一会儿就在半山腰拦住了正风风火火赶来的胡五娘。 眼看离醉月山庄越来越近,马上一袭红衣的五娘正寻思着要不要偷偷摸摸把马藏起来,再悄悄溜进去。 谁知半路突然跳出个人来,吓了一大跳,连忙勒住马定睛一看,竟然是那个一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王瑜! “给我让开!” 胡五娘一向对这种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富家草包公子,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拉动着缰绳想要骑马绕过他。 哪知王瑜不仅刻意挡路,还用一双带着玩味的桃花眼上下打量着她。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夜色之中,这娘们的的容貌堪称绝美! 这是怎样的灵动艳丽啊,宛如九天玄女下凡! 虽说女人刻意将眉毛刻修成一双剑眉,让她整张脸显得英气逼人,且白日里她的肤色掩盖了大部分的美貌,只有在晚上,肤色带来的落差感没那么强烈,才让人注意到她那堪称完美的五官。 只是,为何佳人对自己总是这般疾言厉色? 按道理来说,他这张脸不说天下第一,也算英俊潇洒,平时一露脸哪个女人不是主动扑上来的? 王家又素来与御衙门井水不犯河水,他王瑜更是不曾招惹哪个官差,却不知她对自己为何这般横眉冷对? 反正也是要拖延时间,倒不如问上一问。 打定了主意后,王瑜这就下了马,故意晃晃悠悠的走过去打招呼:“五娘,何必如此凶悍,在下可没惹你。” “哼!本姑奶奶和你这种浪荡公子没什么好说的。快滚开!不然我现在就一刀灭了你!” 胡五娘本就是背着聂凉偷溜出来办事的,绝对不能被人知道,谁知眼看就要成功了,被这厮给搅和了,心头正冒着火呢!偏偏这厮不识好歹直接撞到了刀口上,哪有好脸色给他瞧。 “世家公子哪有不浪荡的……别,别啊……” 王瑜吊儿郎当地本想说些俏皮的话活跃活跃气氛,谁知五娘已经懒得跟他废话下去,直接从腰间抽出阔刀一刀劈了过来。 王瑜偏头一躲,那刀呼啸一声划过他的脑袋,一刀削断他身后的树杈,叶子哗啦啦的掉了一地。 摸了摸只差半寸就要人头落地的脖子,男人这才反应过来,胡五娘是动真格的,不由得一阵后怕。 早就听说胡五娘力大无穷,耍的一手好刀,今日疏忽大意差点就见了阎王老爷! 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打不过那就直接投降吧“江清黎那小子的武功深不可测,你若杀了我,没有我在此做细作,恐怕你只会有进无出啊!” 王瑜一边躲到马后面一边朝着女人喊道。 没办法,兄弟和女人,他选女人! 马背上的人顿了顿,大约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遂拿着刀的手往刀鞘处缩了缩,冷哼道:“江清黎也在此地?” 聂凉曾说过,她现在的武功,在江清黎底下过不了三招…… 如果不小心撞上了,二人正面交锋,确实比较难办啊…… 胡五娘眯着眼,正考虑要不要威胁眼前的男人给自己带路。 而王瑜也不是吃素,见胡五娘犹豫不决,依然猜到对方已经上套,连忙趁热打铁道:“你想找谁,我帮你找!绝对保证不被人发现!”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胡五娘眯着眼看着他,一副警惕的模样。 “害,若是你不放心,我带着你绕过江清黎那厮的所在不就好了?然后你想找什么人,就找什么人,怎样?” 反正那厮现在陷入了温柔乡,肯定没空管这边......... 王瑜心道。 胡五娘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理。正好她不了解这醉月山庄,带上个眼线也不错..... 长长地嗯了一声,五娘一手牵着缰绳,一手将大刀收了回去,摸着刀柄似乎在思考什么。 “唉,你就别想了,趁他现在没空,咱们赶紧去吧!万一让他知道你闯入他的府邸,明日你想在御衙门混都是个问题!” 王瑜一个翻身上了马,对着五娘添油加醋道:“圣上连他的欺君之罪都能赦免,他的本事可不一般呐!” 转念又想到什么,一脸的坏笑道:“看你这没穿官服的样子,莫不是偷偷来的?” 一下子就被他猜中心事,五娘心里直恨的牙痒痒。 王八蛋!看我回京怎么收拾你! “行,你前头带路!” 胡五娘心里再气也没有办法,只好暂时与虎谋皮,骑着马踱步道王瑜身侧。 两马两人并驾齐驱,王瑜侧过头看着胡五娘的侧脸,高高的马尾仅是是麻布边角料随意束起,露出完美的侧颜还有天鹅颈。若是能和她缠绵一番,倒是做鬼也风流..... 男人心猿意马,思绪有些飘太远了。 “看什么看!快走啊!” 胡五娘厌恶看着他毫不掩饰的眼神,狠狠的翻了个白眼。 而江清黎这边,那两个侍女还在院子里探头探脑。 “咦,为什么撑着窗户的棍子落下来了?” 其中一个注意到了细节,径自走到窗台底下拾起了棍子,满脸都是疑惑。 书架后面的云疏生怕她们下一秒就推门而入,已经吓到四肢僵硬,手指紧紧抓住男人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快想想办法,她的面具还在桌上呢! 不知是她软软依靠自己的样子,取悦到了男人,还是说男人也烦了外面的两个碍眼的东西。 只见他终于出手了,大手轻轻一挥,案几突然翻了起来径直压住房间的门栓,带起的风也将屋子里的蜡烛熄灭,屋子顿时一片黑暗。 江清黎将小人儿搂的更紧了些,然后悄悄附在女人耳边道:“你瞧,这不就进不来了吗?” 云疏暗暗的松了口气,再抬头时,眼里都是感激之情。 “容姑姑?” 门口居然传来一阵敲门声,云疏好不容易放下去的心,霎时又提了起来。 “说话。” 男人轻声命令道。 外面的敲门声还在继续,“容姑姑,容姑姑,你怎么了?” 芳菲芳华毕竟是伺候云疏的侍女,教导期间任何有关于她的事都不能马虎,所以就一直不放心的守在门口。 “我没事,刚刚喝了姜茶,睡着了……” 云疏扬声朝外喊道,“我只是魇着了,没事。” “真的没事吗?” 芳菲在门外担心的问道。 “没事,你们都下去吧……” 见她们一直不走,云疏有些急,第一次这么讨厌别人的热心肠,“我换身衣服直接睡觉了……” 江清黎看着云疏故装正色的撒着谎,不知怎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嘴角微微上扬竟然笑了笑,而云疏一直盯着门口,所以也就忽略他眼睛里的柔情。 芳菲、芳华在门口面面相觑,不过既然姑姑说没事,她们也就不再坚持,双双离开回去了。 等到两人一走,江清黎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将她摁在怀里继续感刚才的事........ 第七十六章 紫沙衣和云影 此时天已大暗,只有远处山庄里的灯火零星分布。 “我带你从山上走。” 王瑜暗自笑了笑,这里他还算熟,夏季山腰处漫山遍野的萤火虫甚是好看,说不定旁边这个小娇儿一时心动,好事就成了。 “山上视野开阔,确实是个好去处。” 胡五娘也点头,说着从腰带里掏出一火折子点上。 “这山都是江家的产业,往日里是有奴仆除草造路的……” 王瑜还想解释什么。 可惜五娘已经跳下马,在路上折了条树枝子燃起火来,做成个简易火把,又扔给王瑜,吩咐道:“带路。” 两人骑着马绕过山庄的那一头山脚,一路上山坡陡立,五娘顿时觉得有些不耐:“还要走多久?” 王瑜眨眨眼,一脸的无辜:“那里有条路山路过去,也不过多走一个时辰罢了。” 胡五娘往山口望去,此处虽然山坡有些陡峭,但是也不至于不能走,更何况她以前这种山路走的不少,这种路倒是好走得很。 “王公子,我看这边就能走!” 五娘抬手指着另一处道。 王瑜朝着女人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黑影憧憧的山脚处有一处缓坡,蜿蜒进山中,但是明显是一条野路,极不好走。一时也难为情起来:“我这一身可是找的上京最好的裁缝铺子裁的,这……” 胡五娘这才仔细端详了他身上的布料,果然是上好的云绸料子,骑在马上裙袂飘飘,颇有一番谪仙风采。 “王公子。”胡五娘突然展颜一笑,看的王瑜如同情窦初开的混小子,突然就芳心大动。 胡五娘伸出柔夷,笑道:“王公子,靠近些吧。” 王瑜不自觉地看着那双手,修长玉润,宛如泼洒甘霖的观音菩萨的巧手。 他突然拉了拉马绳,让自己靠近胡五娘。 胡五娘的身上并没有女人的芬芳,而是带着点烟熏的味道,应该是举着火把的缘故。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个原本对于他来说完全不像女人的人。 然而当他的手触碰到女人的指腹时,才发现这是长了一双老茧的手! 女人换上得意的笑容,手臂发力,竟带着他两人一齐飞了起来。 王瑜一时不察,差点都要跌倒过去,然而女人的力气着实力大无比,而他失去支点也无法发力,只能任由着她拖着自己朝山坡前进。 “撕拉”一声,刚刚落地的他,身上云锦纹缎外衫就被长着倒刺的野草给划破了。 得得得,今晚他就没啥可能去玩什么酒池肉林了。 他扭过头看着一脸严肃的五娘松开了他的手,掏出腰间的阔刃刀,对着前方的灌木就是一阵乱砍。 还好这边都是江家的山头,一些猛兽早就被驱赶到更深的山林间,所以王瑜不用想着与野兽搏斗。 “你知道怎么走吗?” 五娘嫌一只手披荆斩棘不方便,将火把扔给王瑜,严肃道,“应该沿着这个坡度直接上山就好了吧。” …… 这娘们可真猛啊! 王瑜觉得自己干错了事,刚刚要是直接发个信号,让江清黎出来打发她走多好啊。 还好这侧属于山阴,他仰头看了看星象,无奈道:“你朝东北方向走,说不定能找到一条山路。” 胡五娘凝了凝他的神色,俊俏带着邪魅的五官如今显得严肃且无奈,倒是信了他几分,胡五娘点点头,将长长的马尾挽成发髻,沉声道:“那我就朝着那个方向砍,若是偏离了道路,你同我讲一声。” 两人朝着一处上坡路走了一会,似乎就听到一些脚步的声音。 王瑜面色一喜,道:“前面有一道斜坡,斜坡下应该是一片平坦的空地,那里就有山路了。” 原以为王瑜是个混不吝的纨绔,没想到他的方向感倒是值得夸赞一番, 既然找到路,五娘劈开荆棘的效率就更快了,不一会,就到了斜坡顶端。 五娘站在顶端,朝下望去,一大片萤火虫在那处空地飞舞,像极了星辰大海的模样。 王瑜跟在她后面,看到停在那一处,没有动弹,猜到她肯定是看到了萤火虫海,得意地笑道:“不错吧。” 不料胡五娘小声斥道:“闭嘴,有高手!” 她悄悄靠着一处树干,居高临下地着看下面。 漫天的萤火虫无法吸引到她,倒是还未现身的人,十成十地吸引到她的注意力。 “紫衣哥哥,谢谢你陪我看萤火虫。”一个娇俏的女声脆生生地传到五娘的耳朵里。 她似笑非笑地往旁边男人的脸上瞧去,只见王瑜的脸色都变了。 王瑜只觉得江清黎一天天地只想着自己的小奴儿,怎么连自家暗阁的下贱玩意都不知道好好管教一下,竟然主意都打在女主子身上了! 虽然接触苏影的次数并不多,但是还是能听出来这种娇嫩的嗓音,必定只能是那个被千娇万宠养成的女人才能有的声线。 火把已经熄灭扔在一旁,五娘时不时的去瞅下面,想要看看来者会是何人。 “没想到江府还有下人私会,看来这江清黎也是治下不严啊。”胡五娘慢悠悠地嘲讽着,时不时还觑了觑旁边的男人。 嘴上这么说,但是她的手已经牢牢握在刀柄上,明明是有两人前行,却只能听到一人的脚步声,可见另外一人功力深厚,过草不留痕。 一个普通的护院能有这般功力? 只可能是暗阁中人。 要是能擒得暗阁中的高手,那自己在御衙门中的地位岂不是大大提升? 说不定没多久就能干掉聂凉,统领御衙门呢! 啧啧啧!美得很呐! 胡五娘脑海里浮现着聂凉跪在自己面前称她为老大,并磕头求饶再也不和自己作对的模样,竟不禁笑出了声。 “胡妹妹,有什么事这么好笑?” 王瑜的桃花眼里闪着好奇的星光。 “无事。” 五娘干咳了两声,用手揉了揉因为笑的太夸张而显得有些酸痛的脸,正色道,“他们上来了。” 只见一个穿着粉色的纱衣的少女一蹦一跳地爬上山,虽然气喘吁吁地,但是还是挺生龙活虎的模样。 “哇!”少女看到满天飞舞的萤火虫,连忙张开双臂就扑在其中。 而身后,一个身着华丽服饰的高个男子,不徐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 看到她在里面旋转舞动,只是带着笑意的语气说道:“别忘了捕虫网。” 说完,他手里抛出一根捕虫网稳稳地落在少女手中,少女回眸一笑,就兴高采烈地捕起虫子。 胡五娘屏住呼吸,仔细看着那抹像粉樱般的少女。 原先少女都是垂着头,看不到样貌,可是当将扑虫网高高举起,仰起头时,胡五娘大吃一惊。 第七十七章 原来是孪生姐妹 这不就是小疏姑娘吗!!! 少女虽然留着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光洁的额头,但五官绝美,容貌与小疏别无二致。 唯一不同的是,此女的气质着实不像那名清冷甚至至带着几分厌世的小疏。 眨了眨眼,胡五娘突然扯了扯正在整理破损衣服男人的衣袖,咻地一下飞到下方男人的视线死角,身子压在王瑜的上方,脸凑到王瑜眼前一脸惊奇地小声道:“想不到,江清黎那厮竟然还在外面养女人?” 王瑜看着女人近在咫尺的脸,沉浸多年花丛中的男人,脸都不由得红了一红,道:“这可是他即将过门的夫人!” 胡五娘眼珠子转了又转,笑道:“是不是叫苏影?我记得她还有个身份……正是当年亲王造反,被牵连后抄家灭族的云中魁嫡女?” 王瑜被她压在身下,鼻尖全是女人沉木的香气,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看着女人,一脸惊奇:“这可是陈年旧事,你个乡村妇人又如何知晓?” 胡五娘突然笑道:“这种轰动全程的大事,我当然也能八卦到了。” 心下却想,这个江清黎,真是恶心,居然在背地里养了一对双胞胎。 谁知道那厮会玩什么把戏,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胡五娘心道,一定要和这个娇娇儿牵线搭桥,看看这个享受着万千宠爱的小丫头是不是踩着自己的双胞胎姐姐上位的。 若真是那样......... 呵! 胡五娘眸光流转,嘴角噙着玩味的笑意,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埃,笑道:“那江清黎倒也是个有趣的人,居然让自己的心上人和下人在这荒郊野岭捉萤火虫,这大晚上的,孤男寡女……” 不对,胡五娘皱起眉头,转念又问道:“他不是也跑到这里来了吗?怎么不陪自己的小娇妻?” 王瑜坏笑两声,小声说道:“毕竟山路凶险,派个人保护一下也犹未可知。” 胡五娘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觉得这一趟来的倒是好,想通了好些事。 为什么容二总是一副厌世脸,为什么容二明明只是个贱籍奴仆,却浑身散着别样的气度.......... 只可惜这样的女子竟沦落至此....... 只可惜这样的女子甚至都沦为奴婢随意送人...... 一般人家也不会将官奴肆意折辱,只能说,那个男人是个疯子。 绝无仅有的疯子! 胡五娘沉下脸,没有说话。 一时间两人就静静地立在原地,周围静悄悄的。 只听得下面女孩娇憨地声音说着:“紫衣哥哥,谢谢你,偷偷带我来这里。” 而男人的声线低沉,甚至带着些沙哑:“小姐,这些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女孩似乎没有继续捉萤火虫,而是找了处空地坐了下来,说道:“今天,容姐姐教我规矩,我发现做主母真的太难了。” 男人似乎哽了一下,又听得几声脚步声,男人声音又再次响起:“小姐身份贵重,不可说些泄气的话啊。” “容姐姐今日说的话,我也记着了,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清黎哥哥……” “其实我觉得好神奇,清黎哥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女孩絮絮叨叨地说着,“那日去宫宴,听到别的姐姐们说阿醉哥哥那番举动,真是冒着杀头的风险,都说我怎么有这般好的福气。” “我不喜欢皇宫,她们都好凶。” “她们那些人的眼神也是瞧不起我的模样,可是我能怎么办,什么都做不了……” “阿醉哥哥也不来找我了,说是因为要成亲得避嫌。” 女孩自顾自的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话,也许是压抑了许久,找不到人说,面对身边那个男人,她说了好多好多。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不远处竟然还有两个偷听的人。 而男人只是郑重地回道:“属下会陪着你的。” 胡五娘一听这声音,“哧”地一下,笑了一声。又无聊地掏了掏耳朵,仿佛听到什么污言秽语一般。 “紫衣哥哥,你人真好。”女孩的话语里充满着真诚,“等我见到清黎哥哥,一定让他多多奖励你。” “主子让我保护小姐,就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恩赐了。” 胡五娘看着王瑜的眼神里充满着悲悯,仿佛是眼前这人被戴了绿帽一般,然而王瑜却很是无所谓,舒服地躺在地上,比着口型问道:“那人武功不错,要等他们走了之后再进去吗?” 胡五娘很想试探试探那人武功,转过身去,想要下去吓一吓那两人,不料还没走出两步路,耳畔就听得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若是想死,就往前一步。” 密音入耳! 原来那个男人已经发现了他们。 胡五娘的手死死捏着刀把,调整着呼吸,以防备着的姿态挪动着脚步, “紫衣哥哥,你脸色怎么变了啊。”女孩娇憨地声音再次响起。 “无事。”男人说道。 胡五娘还想继续走着,不料捏着刀把的手被男人抓住。 胡五娘猛地转过头,只见王瑜一脸严肃地看着他,比着口型说道:“你打不过他的。” “为什么?” “若是什么人都能打得过紫衣沙,那他也没有必要混迹江湖了。” 胡五娘听到紫衣沙这个名字,心下也是一抖,杀手榜赫赫有名的人如今竟甘愿做个护院? “时间不早了吧,我们走吧。”王瑜拉着她的手臂,将她拖走,“不过好在清黎对你没有杀心,若是他想让你今日死,那哪能让你活到明日。” 感受到上面的人已经离开,紫衣沙原本严肃的神情也放松了下来,甚至靠近了苏影,凝着她的眼眸,认真地说道:“主子做不到的,我可以替他完成,只要小姐不要嫌弃我这般的人才好。” 苏影看着忽然逼近自己的男人,浑身散发着成熟浓烈的气息,不由得脸一红,心跳加快,伸手推开他说道:“离得太近了……” 连清黎哥哥都没这么靠近地看着她。 这,这感觉好奇怪呢...... 第七十八章 聂凉也来了 胡五娘来时做了许多记号,离开时,沿着明显开凿的那条路,他们二人顺顺当当地沿着原路返回。 下坡时,胡五娘还拉着男人的衣袖咻地一下滑了下去。 别说,王瑜那丝质外衫,已然是破损得不成样子了。 看着满脸灰尘,衣服的破损虽然也有些破损,但胜在扎实耐磨也没有被荆刺伤到哪里。 五娘也一身尘土,但是 丝毫不在意地牵着缰绳准备上马,王瑜一席话脱口而出:“反正你也回不去了,跟我去庄子里吧。” 胡五娘扭过头,冲着他撇了撇嘴,道:“怕是不行。” “王公子,身为王氏门阀独自,半夜邀请良家进门,怕是有损你父亲的名声。” 一个男人的声音冷不丁地就冒了出来。 王瑜吓了一跳,他明明没有察觉到着附近有人,况且这山脚可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怎么突然冒出了个人。 他左顾右盼,并没有看到此地还有另外一个人影,不觉又望了望眼前那个一脸无奈的女人。 胡五娘耸了耸肩,视线又朝着他身后挪了挪。 王瑜扭过头,发现自己身后,男人一身黑衣,站在自己身后,容貌俊美,只是眼神中带着几分肃杀。 来人正是御衙门统领聂凉是也。 王瑜作为一个没有一官半职的纨绔,和武将出身的聂凉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平日里撞见也是不会打招呼的。如今他就站在自己身后,也不过一尺的距离,自己还感受不到对方的呼吸和心跳,想想就极其离谱。 “聂统领不愧是能在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的大将。” 王瑜也不慌,连忙鞠了个躬。 “王公子,现在这一身还是早点回去换件衣服吧。” 聂凉听到男人的恭维也没有做出何等反应,只是越过他,对着满脸无奈的女人说,“叫你不要自作主张,你总是不听。” “山上有紫衣沙那样的大贼人,要不我们两一起合力将他拿下?” 胡五娘却突然想到眼前男人的实力,立即兴奋道。 “你想彻底得罪江家吗?” 聂凉原本就黑沉的脸色彻底阴郁下来,一把抓过女人的手将她扔在马上,随即自己也跳上马,将她牢牢地压在身前,冷冷地看着王瑜道,“我这就将不守规矩的丫头押送回城,王公子,告辞。” 看着像个包袱一样被扔在马上的女人,王瑜忍不住道:“聂统领可真不会怜香惜玉……” 聂凉骑在马上,只是凉凉地回了他一眼,道:“御衙门内不分男女。” 说完,牵着马绳,一骑绝尘而去。 王瑜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倒是觉得有点意思,胡五娘若只是个乡野村妇,又怎么能获得聂凉的青睐,如果她不是乡野村妇,又会是什么人呢。 .................. 屋内的云疏只觉得自己像是一艘在大海里漂泊的小舟,生死全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 她最后的意识,是主子微微蹙眉,仿佛侧耳听着什么。 好像外面有动静。 只是云疏已经精疲力竭,无心去注意外面的情况。 男人毫不留恋的起身,随意拿了衣衫就要披上。 云疏眯着眼,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让,让奴婢来替您更衣吧.....” “不用,你好生休息。” 男人快速的整理好衣服,又披上青色外衫,掩盖了他充满侵略性的肌肉,仿佛又恢复成斯文儒雅的书生。 说完,便听得几声家具挪动的声音,人已经离开了屋子。 “你去哪了?” 夜色中,男人一席青衫伫立在庭院之中,而庭院外的围墙上,一个衣着华丽却被扯得破烂的男人倚在瓦片上半躺着看着天空。 “帮你挡了个灾。” 这个衣着破烂的人自不必说,就是王大公子。 江清黎似是“哦”了一声,然后下一瞬,他便飞身掠上去,稳稳地落在王瑜旁边,淡然道,“回去吧。” “这就完了?不回去和你的小奴儿继续温存一番?” 王瑜睨了一眼旁边云淡风轻的男人,如果不是闻到他身上浓郁的味道,还以为他只是趁着夜色出来散步吟诗的。 再看看自己一身破烂,王瑜就气不打一处来,刺了他一句:“刚刚那个御衙门的丫头溜过来找人了,若不是我帮你拦住,她怕是早就闯到这里来了。” 江清黎似乎不甚在意,只是说道:“那个女人武功虽然不错,但是还差点火候。” 王瑜翻了个白眼。 “结果她来没多久,聂凉就找上来把她拖走了。哎我问你,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江清黎颇为意外,扬起眉问道:“哦?聂凉亲自找上她?” 王瑜点点头,疑惑道:“我记得白丁忧回陇西之后,他就一副要做孤臣的样子,又是跑到江湖搅了个天翻地覆,如今见到人也是爱答不理的样子,怎么就为了个乡村丫头……” 不过王瑜转头又勾起一抹笑意,眼底也浮上一些暧昧:“不过今日我才发现,那个丫头长得可真是美艳无双……” 江清黎微微顿了顿才幽幽道:“一个乡村野妇也不会有这么高的武功,甚至让她进了御衙门。” 王瑜扭头看着他俊美的侧脸,看着他的眼底带着一些了然的神色:“你有线索?” “就算有,聂凉怕是早已掐断了。” 江清黎合着眼,吐了口气:“你拉着她去了哪里?” 王瑜嘿嘿一笑:“原本想拉着她去看看萤火虫顺便办了她……可惜......你猜我在那看到了谁?” 江清黎眯了眯眼,淡漠道:“谁?” “紫衣沙带着你的心爱的女人,去了后山抓萤火虫。” 王瑜只觉身边一侧的气压立即变得阴冷起来,男人的眼眸时不时凝着远处,声音也冷了下来:“很好。” 好? 王瑜看着男人明面上竟然浮起一抹笑颜,顿时打了一寒战,道:“你要不多陪陪那个丫头?感觉有点蠢……” 江清黎扭过头,和他的视线交汇,淡笑道:“你在怪我宠错了人?” 王瑜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的男人满面春风,只是眼底的无情与残忍破坏了整个画面,他耸了耸肩:“你若不在意,我也无话可说。” 他有点搞不懂身旁男人的心思,他揣摩了片刻,道:“若是紫衣沙把苏影真的拐跑了,你不担心吗?” 江清黎只是淡笑着说道:“紫衣沙是个怕死的杀手。” 怕死,就会有弱点。 王瑜点点头,又问道:“那你干脆把他派了出去,让苏影别接触这人。” 江清黎笑了笑道:“她不会的。” 真的不会吗? 王瑜还想接着问些什么,江清黎却径直跳到屋外,骑上马,悠然道:“走吧,你不是要去外宅饮宴吗?” 这就走了? 王瑜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烂的衣衫,跟个乞丐似的,哪来的脸去饮宴,于是跟着江清黎也跳到了一匹马上,笑道:“饮宴大可不必,去我另外一处宅院里饮酒倒是可以。” 第七十九章 紫衣沙的敌意 天色微曦,云疏总算恢复了些体力,勉强爬起身来去浴房擦澡,顺便洗了衣服,又回到房间将血迹收拾了一番,才换了身衣服走了出去。 微风阵阵,夏日的清晨总不像是白日那样灼人心扉。 伤口已经没有那么疼了,大约是昨天的药丸起了药效,她稍微活动了下手臂,想看看恢复到了何种程度。 “容姑姑,你这是?” 推开门的两个侍女正好看到她白鹤展翅,双双意外的地睁大眼睛。 “我......活动活动筋骨罢了.......” 云疏想着她们两人昨夜在外面,难免有些尴尬,幸好戴了面具看不到。 两人面面相觑,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今天云疏起的比较早,来到翠香居时,屋子里还是空空荡荡的, 也没有看到服侍妹妹的婢子。 随手拦住正在收拾翠香居的丫鬟,悄悄问道:“平日里,表小姐是几时来用早膳?” 小丫鬟看着云疏,想了想,说道:“平日里也就这个时间了。” 云疏坐在位置上,等着厨房里的师傅端来今日的餐食,只是不知道为何,心下隐隐有些不安。 妹妹迟迟不来,她也就等着不敢吃。 热腾腾的包子也渐渐凉了下来。 妹妹还是没起来。 云疏终究是皱起眉头,又问了问专门守在这里的丫头,今日莫非是什么日头,表小姐有别的安排。 然而得到的回答还是不清楚。 云疏眉心一跳。 主子昨夜只是到夜半时分就走了,难不成趁着夜色去找妹妹了? 这里真正的主子都没在,她也不好意思去吃,虽然昨日消耗实在是大。 领着芳菲芳华离开了翠香居,七饶八绕地往小楼处走去。 “如果我是你,绝不会往前走。” 还差两道花门,云疏就能到了妹妹所在的楼房,只是耳畔突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响。 一个让她不寒而栗的男人。 她停了步子,身后芳菲芳华见到自己院落的客人停下脚步,也不免问道:“容姑姑,怎么了。了?” 她扬起头,搜寻了一会,果然在不远处的顶楼,看到了那个男人。 紫衣沙穿着绀色长袍,头上带着镶着宝玉的发冠,腰间的佩剑闪着耀眼的光芒。 他甚至都没看着自己,只是头朝着妹妹住的小楼方向,静静坐着,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云疏凝着远处那个人,声音不大,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清,只是远处那人依旧能听见:“日头已经起来了。” “她不用这么早起来。” 男人寸步不让。 “若是少庄主问起,对你我都不好。” “呵,狗仗人势!” 男人阴骘的眼睛狠狠地扫过女人。 芳菲芳华都没有听到男人在说什么,只是看着容姑姑带着面具下的眼睛,闪着冷漠的光,也知道她的心情不好。 “容姑姑,这个男人是少庄主请来的护院,说是专门保护表小姐的。”芳菲解释道,“平日里他的脾气一直都不太好,容姑姑就别和他一般置气了。” 云疏摇了摇头,她并没有生气,只是无奈罢了。 说起来他们都是暗阁的狗罢了,谁又比谁高贵呢? 进了院落,远远就看到婆子一脸焦急地在来回走着,看到云疏走了过来,才匆匆迎了上来道,“小姐好似魇着了,刚刚才入睡。” 云疏蹙了蹙眉,又问道:“怎么就魇着了,请了大夫没?” 婆子一脸焦急,嘴上却说着:“先生说没有大碍,让她多些睡会便好。” 云疏点点头,想到刚刚紫衣说的话,突然蹙起眉头来,问道:“每天坐在房顶的护卫,平日里会接触到小姐吗?” 婆子一愣,随即笑道:“那人孤傲的很,平日吃饭都不愿和我们一起吃,表小姐主动叫他,他都不愿意下来。” 云疏心下还是有些不安,又道:“我进去看看。” 华丽的闺房内,苏影正安静的睡在一张琉璃榻上,上面垫着红色云纹锦缎,四角悬挂着焚着用来凝神地香薰,瞧着她的面容没有平日里醒来的娇憨,倒是平平淡淡地,睡得还算安详。 云疏坐在床边,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没有发热的症状,也就退了出去。 “那今日上午就先让她好生休息吧,若是熬了夜伤了身子,少庄主必定要心疼的。” 云疏转头跟苏影的贴身侍女交代道。 “那姑姑还是先去用膳吧。” 芳菲看着云疏也一副疲倦的样子,连忙提议道。 等云疏再次见到妹妹的时候,已经傍晚了。 晚饭她被叫到苏影的北苑小楼里吃的,也许是睡得有些迷糊,第一眼看上去妹妹看起来有些颓靡。养护得很好的长发也没有挽起来,只是随意地在发尾处用丝巾束了起来,未施粉黛的小脸上有些苍白。 云疏担忧地看了看,有些心疼:“小姐身体可还好?” 苏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昨,昨日,做噩梦了。” 不知怎么的,她说话还打了个结巴。 云疏握住她的手,凉凉的,她心尖一疼,脸上浮现宽慰的笑容:“怎么做噩梦了?该不会是昨日奴婢过于严厉吓到你了?” 苏影的手一哆嗦,只是面上还是摇了摇头,道:“没有没有,我,我只是……” 苏影的神色在云疏的心里留下了一道阴影。 因为她的眼里都是撒谎。 这是小时候,妹妹做错事就会露出的表情…… 云疏垂下眼眸,妹妹心底善良,平日里也不愿意对别人说出恶言恶语,如今更是如此,自己然而对她那么严苛…… 一阵自责又袭上心头。 随即拍了拍她的手心,宽慰道:“昨日是奴婢冲动了” 而苏影见她有追究她,后面身子也放松了下来。 就这样两人心照不宣地吃了饭。 事后,云疏看她还是不怎么舒服的样子,也没逼着她继续学习,只是淡淡地吩咐今日还是早些休息,别耽误了明日的课程。 离开了充满甜腻香气的屋子,她没有回到自己院落里,只是抬头看着站在不远处屋顶的那个男人。 而那个男人只是默默地看着那幢小楼。 云疏心底总觉得有些不安。 紫衣沙不是护卫,他是杀手。 为什么主人要让他保护妹妹? 她纵身一跃,径直越向男人身侧,而男人刀光一闪,通身漆黑的刀口就横在她的腰间,只要她一动,腰部就会破一个口子。 “不要过来。” 紫衣沙厌恶地眼神直直地刺过她。 云疏也不甚在意,只是丢下警告:“昨日表小姐有何异常?为何躺了一整日。” 紫衣沙鄙夷的目光凝着她:“你算老几?轮得到你来质问我?。” 意下就是他没有资格向她汇报。 “我们都是效命同一个主子!” 云疏面无表情地用两指捏过刀子。 “你没必要这么仇视我。” 女人如同古井无波般的眼睛就这么凝着男人,“那日,虽说是我的原因让你受伤,但——” “你住嘴……”紫衣沙抽出刀子,用袖子擦了擦漆黑的刀身,言语冷漠,“是我忘了,你这样害人的女子,主子都没把你杀了,是我小瞧了你。” 将刀收回了腰间,男人继续讥讽她:“像你这般面部呆滞又肮脏的女人,表小姐自然会觉得害怕。” 云疏深深吸了口气,道:“你时常盯着屋子,你真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 紫衣沙堪堪笑道:“不知道,滚吧!” 虽然紫衣沙这么说,但是不知道为何,云疏总觉得男人的眼神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既然问不出什么,云疏只好放弃询问。 “既然如此,那我便告辞了。” 第八十章 商议婚事 从屋顶飘然下来,正好撞上底下的芳菲芳华,二人像是见到鬼似的,愣愣地盯着云疏,彻底傻了眼。 “怎么了?” 从容落到她们的面前,女人一脸的淡定。 “容姑姑您的武功这么好的啊,像仙女一样。” 芳华由衷地夸赞道,“这个难学吗?” 云疏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很难……你们学,晚了。” “唉......” “唉......” 两个侍女发出不约而同的发出叹气声。 云疏失笑,领着二人回去。 才刚走进院子,云疏突然心跳漏拍一下,随后两个侍女瘫倒在地。 扭头看去,只见那颗茂密的山樱树下,月色朦胧,纤尘不染、白的发光的男人正坐在石凳上,执着一本书卷看着,仿佛对周遭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 但云疏知道,芳菲芳华就是被他出手弄晕的。 走上前去,习惯性在他的面前半跪落地。 半响,男人阖上书,扭过头看着跪在一旁的女人道:“今日,老家主拟了聘礼的单子,你身为姐姐,也来看看吧。” 云疏心下一动,原本无波的眸子突然闪着点点星光。 她可以看吗? 男人伸出手来,在女人的面前停住。 云疏看着男人修长而好看的手,因为开心而颤抖地抓住,而江清黎顺势一带,将她捞入怀中。 好闻的皂角味,侵入进云疏的鼻腔中,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 男人执着书卷的手横在她的面前,薄唇吻了吻女人的耳珠,往她敏感的耳朵里吹了口温热的气息。 “这么开心?” 男人说完,又咬了一口女人的耳珠,低笑道,“是不是有种当娘家人的感觉?” 云疏轻轻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不过,主子能把聘礼名单给她这个奴婢过目,这可算是天大的恩赐了........ 更让她意外的是,名单上除了密密麻麻的聘礼,甚至还写了嫁妆。 虽然妹妹明面上只是江家的姻亲---苏氏的独女,却是个绝户,只剩她一人,所以这嫁妆也是江家准备的,上面可谓是十里红妆。 “这,这规格……” 云疏舌头开始打结。 “呵,这可是圣上许下的亲事,自然是要上京都城的百姓人尽皆知。” 男人啄了啄她的发顶,喉结也跟着滚动,“你难不成还嫌弃不够隆重?” “奴,奴婢不敢……” 云疏被他的话吓得一哆嗦,书卷差点握不住。 “看完了吗?” 江清黎靠在云疏的脖子里,一下又一下的嗅着她的味道,“今日怎么耽搁了这么久,平日影儿不会这么晚吃饭的。” 听到主子提起妹妹,云疏身子突然就凉了下来,沉默了片刻道:“昨晚她,魇住了……” 摸着头发的手突然就停住,周遭的气温也骤然下降,只听得男人冷冷地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云疏想跪下去请罪,可不料江清黎却没放过她,手臂越发用力搂着:“影儿是怎么回事?” 云疏也不知具体原因,只好胡乱答道:“昨日妹妹彻夜未眠,请了大夫诊断,说是做了一夜梦魇。” 然后她顿了顿,又说道:“是不是奴婢昨日太过严厉了……” 男人的手指在她脑袋上敲了下:“你倒是会给自己揽事。” 如今亲密的语气,像是情人间的打情骂俏,有那么一刻,她甚至忘了呼吸。 江清黎没有看到云疏的表情,倏然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屋顶。 屋顶是一片浓密的暗色,一片黑暗之中,仿佛什么都没有。 而江清黎只是朝着那团混沌不清的暗色,勾起一抹笑。 嘲笑自不量力。 嘲笑自以为是。 然后低下头,看着女人小巧嫣红的耳垂在夜色下尤其明显,心情甚好。 再次仰头,江清黎看着庭院内郁郁葱葱的树,墨色的眼眸染出些许兴奋。 “想不想出去?” 松了手臂,江清黎将她的身子掰了过来,让她面朝着分胯而坐,身上轻薄的纱衣与他的白色暗纹云锦缎缠在一起,倒像是一对璧人似的。 云疏满心满眼都是妹妹的婚事,浑然忘了二人的姿势有多暧昧,扭头睨了睨议婚书道:“主子,何日议亲定下日子?” 江清黎凝着身上的女人,只见她的眼神望着一旁,明明他都渴成这般田地了,可偏偏这个没心肝的,心底只想着自家妹妹。 男人眯了眯眼,咬了一口她脸上突起的奴印:“过些日子,宫里会派人亲自替我议亲,倒是准你前去观礼。” 云疏了然的点了点头,心中暗暗思忖:老家主卧病多年,怕是时日不多,而母亲在主子年幼时就已身故。双亲不能理事,主子年纪轻轻就独自撑起偌大的江家,如今家族竟没有什么长辈来替主人议亲,实在让人寒心。不过,主子竟能让宫里派人来打点成亲事宜,想来好日子也只会在近日。 等到她把事情理顺时,江清黎已经抱着她飞到远处的树丛里。 郁郁葱葱地树叶扫过云疏的面具发出沙沙的声音,而男人将她靠在树干上,附耳悄声道:“你可知道,那日我陪着影儿坐在这里时,满脑子却都是你...........” 为什么想自己,云疏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只是,虽然二人着力的树枝还算粗,可是在若是两人在上面有什么大动作,那可不一定撑的住…… 而男人略微喘着气,不管不顾地说道:“替我宽衣...........” 躲在暗处的紫衣沙,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远处飘逸绝尘的男人,抱着那个卑微的贱奴钻到茂密的林间,直至完全看不见。 一时间,鄙夷、嘲讽、恶心一齐涌上心头。 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心里却闪过起一个念头: 或许主子,早就知道自己躲在这里,所以才会故意做给他看的。 那这是为什么? 是在给容二撑腰,还是在暗示什么? 视线不知不知又回到那一处景致秀丽的小楼,紫衣沙的眼睛逐渐染上猩红.......... 第八十一章 撞见王二了 “容姑姑,今日我们可能无法服侍你了。” 芳菲和芳华扭着酸痛的胳膊,二人俱是一脸为难。 “无事。” 云疏亲眼看着她们被点了穴道,晕倒在地,自然能够体谅,所以贴心的让她们先下去,“今日准了你们休息,待会我去厨房给你们带点吃的,去洗个澡,休息一下吧。” 没想到这名教习姑姑这么好说话,二人不由得对视一眼,喜上心头。 给下人做饭的厨房往往和大厨房分开,不过云疏在这里这么久,已经知道厨房的位置。 当她走到下人厨房的时候,烧火丫头着实被吓了一跳,连忙把刚刚蒸好的鸡蛋递给云疏,并表示会有婢女往西厢送吃的。 云疏双手接过,并说了句“谢谢”,只不过在离开时,厨房旁边有一扇通向外院的小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外面飘来一阵烧纸钱的味道。 推开门,她悄悄寻找味道来源,只见不远处,一个小厮正蹲在地上烧着纸钱。 云疏无声无息的走了过去,看他低垂着头,似乎在哽咽。 “你怎么了?” 云疏不禁开口问道。 那小厮猛的一抬头,云疏这才发现,此人竟然是当初让自己给他家中奶奶送信的王二! 她还落下了要给他的衣物,没想到竟没机会给了。 这是家中的奶奶去世了么? 云疏的脑海里,不禁浮现那个破旧的屋子,以及白发苍苍孤寡老婆婆...... “您,您是新来的教习姑姑吧,小的,小的……” 王二紧张地搓了搓手,左顾右盼,害怕被其他人发现。 “放心,没有其他人,我也不会和别人讲。” 云疏悄声安慰道。 在豪门宅院里,烧纸钱或者祭拜都是犯了忌讳的,最轻也是要打板子的,今天幸好是好运气被她看到了,若是被管家看到了就真的惨了。 “姑姑,小的,小的一直很喜欢的一个姑娘,没了.........今日是她的头七,最后烧一次,就好了........” 王二说到伤心处,眼泪不由自主的往外淌的,他双眼通红、脸色苍白,显然是哭了很久。 大约是怕姑姑责骂,连忙用不干净的衣袖胡乱抹了抹了脸庞。 “她原本也是府里的丫鬟,心肠是最好的,可是没想到,她奶奶就这么没了.....” 原来不是老婆婆啊…… 云疏见惯了生死,此时也说不出更多安慰地话语,只是讷讷道:“烧完纸钱收拾一下,莫让别人发现了。” 王二擦眼泪的手顿了顿,哭道:“谢谢姑姑,姑姑也是个好人啊!” 好人吗? 她什么也没做,也能称得上好人吗? 云疏转过身,却看到门口倚靠着的男人。 他毒蛇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仿佛在审视犯人。 “你不去守着表小姐,跑到这里作甚?” 云疏蹙着眉。 而王二听到云疏说话,吓了一跳,连忙把手里全部的纸钱一股脑扔到火堆中,跪在地上求饶道:“爷!小的知道错了!您就饶了小的这一回吧!” 云疏回过头看着被吓得发抖的王二,低声吩咐道:“起来,他不是你主子,他管不了你的!” 说完,她回过头直视着男人,似是嘲讽道:“怎么,你不会真的闲到去告一个小厮的状吧?” 杀手去管下人的闲事,未免太掉价。 而正被云疏嘲讽的人,又或者说,被嘲笑的紫衣沙,只是挑了挑眉道:“呵,你身为表小姐的的教习姑姑,居然躲在这无人处勾引一个小厮,才是真的令人作呕!” 云疏浑身血液突然涌上大脑,健步如飞一个电光火石之间,立即冲到男人的身旁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紫衣沙没想到女人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狠厉地眼神射过来,他残忍地笑了一笑,抓住云疏袖口警告道:“你知道今日是谁的头七吗?你的!” 云疏一怔,缓了好久才突然意识到,她本是江府的奴婢----小疏姑娘,距离今日已经死了七七四十九天了...... 男人猛的松开手,又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仿佛碰到什么脏东西似的:“若是我告诉主子,你和一个小厮私会,你猜,他是会把你赏赐他呢?还是杀了他?” 说完,他似乎笑了一声:“贱婢配奴才,我看你们倒是般配。”云疏回头看了眼后面,王二早就跑了,二人的对话自然也是没有被他听到。 倒是机灵。 她回过头,看着面露疯狂的男人,拧着眉问道:“你想要什么?” 紫衣沙瞥了她一眼,又发出一声怪笑:“难不成你还真看上他了?” 云疏无奈:“只是不想让无辜的人受到牵连罢了。” 紫衣沙哼了一声:“你总是这样,那日若不是你突发什么善心,我们会失败吗?” 云疏的脸白了白,脚也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她喉头硬梗了一下:“对不起........” 紫衣沙厌恶地瞟了她一眼:“道歉?” 云疏深深的吸了口气:“如果你只是想跟我聊旧事的,请让开,我要去教导表小姐了。” “既然无耻的爬了阁主的床,还有脸去教导未来的阁主夫人?我没想到你的脸皮竟然这么厚!” 紫衣沙依靠着门,眼睛凝着头顶上方不远处的苍天大树,怪笑道,“难怪那个次,最后受罚的只有我。” 云疏脸色一变,似乎又想冲上前去扇他,不料男人机智地闪到一旁,看着她继续怪笑:“昨夜主子已经发现我的存在了,他没告诉你,任由你这个荡妇在那里露出丑态……你想奢求什么?啊?你还想跟表小姐说什么?你想让她痛苦吗?” 云疏的手已经捏的指尖发白,这么多年来,几乎没人知道她真实的身份,如今看着曾经和自己并肩作战的男人突然就撕破了她的伤疤,露出血淋淋的伤疤。 “表小姐什么都不会知道……” 云疏原本冷清清冽的声音显得越发沙哑,她直直地盯着男人那张因为鹰钩鼻而显得阴沉的脸,一字一顿道,“她、什、么、都、不、会、知、道!” 这句话既是对自己说,也是对紫衣沙说。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是的,她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第八十二章 嫁衣完工 紫衣沙凝着那张面具下的脸,半晌,突然转过身道:“我希望你少和表小姐接触,她跟我说,她怕你。” 云疏倒抽了一口气:“你为什么会和她接触,你们……” 紫衣沙呵了一声:“表小姐每日被困在这里,还要强颜欢笑,而主子却被你勾引——” 云疏皱眉打断,声音也略显高昂了些:“没有!” 紫衣沙向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好自为之。” 什么好自为之........... 云疏想要开口问他,却不料男人早已蹿到屋顶上飞走了。 忧心忡忡的去到翠香居时,远远看见老老实实端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妹妹,云疏的心跳才感觉平静许多。 “容姐姐!” 苏影似乎还是像往常一样没有心事的样子,兴冲冲地朝着她招手。 云疏仔细凝着她的面庞,发现她竟然施了脂粉。 “怎么想到施起脂粉了?” 坐在她对面,她故作心平气和地问道。 苏影笑了笑,眼底还有点兴奋,只是想到紫衣哥哥不让她对容姐姐说,所以只是摇了摇头,眼珠子乱转道:“听说上京的女孩都爱化妆。” 云疏一愣,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于是点头附和道:“是的。所以街上的香料、脂粉铺子,生意是最好的。” 苏影手指玩着手绢,完全还是个孩子:“那日去宫宴,旁边的姐姐们都磨了厚厚的脂粉,还贴上的花钿,还有的点了妆靥呢。” 苏影一边满脸羡慕的回忆她们的妆容,一边手在脸上比划着,云疏静静地看着她,有一声没一声的附和着。 二人正聊到首饰,外面突然进了一位年纪较大的嬷嬷,朝着二人行了礼:“小姐,两日后的午时宫里会来人打点聘礼之事,到时候小姐你得回屋避嫌。少庄主的意思是,容姑姑既是教习姑姑,可帮你看着一二,还说,请姑姑代表表小姐听宫里人的安排即可。” 云疏因为提前知道了,倒没有什么反应,只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而苏影则满脸都是兴奋,想必也是特别期待那天的到来。 之后因为即将议亲一事,府里上上下下忙的不可开交,云疏对苏影的管教也松泛了许多,而苏影因为少了部分约束,整个人又恢复了之前的好心情,整日都笑颜如花,精神好的很。 云疏却是与她截然相反,时常站在远处看着躲在暗处的那个男人,她心里总觉得惴惴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然而到了晚上,主子夜访小院,她却一个字也没跟他说。 不该说。 拢了拢衣袖里的手指,云疏心跳很快,男人却伸手包住了她的手指,语气出奇的和善:“宫里快要来人了吗?” 云疏点了点头,另一只手乖顺的捧了湿毛巾伺候他净面。 男人捏了捏她的手,道,先更衣。 云疏左右看了一眼,想到今日白天紫衣沙说的话,有些犹豫。 “你在看什么?: 江清黎的言语中似有些不耐。 “紫,紫衣沙似乎已经知道奴婢,知道奴婢在服侍主子........”云疏垂眸,将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 “哦?” 江清黎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一脸的不顺从,丝丝不快从心头钻出来,“你是怕他会偷窥你的身子,还是怕他瞧不起你?” 云疏垂下眸,不敢与男人直视,只是轻轻的回道:“奴婢只是觉得让别人看到我们这般,不好,奴婢怕他告诉妹妹……” 江清黎用力捏了捏她的下巴,道:“怎么,我临幸我的奴儿,也是有错的?” 下巴被捏的生疼,但是女人还是忍着疼,固执的劝道:“奴婢,奴婢只是不愿主子在大婚前,清誉有损……” 呵。 江清黎放过了她的下巴,乖乖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不会有人看到的。” 他早就派人支开那人,想看他的奴儿,也得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云疏耳边听着男人,不管不顾地簌簌脱衣服的声音,无助的闭上眼,浑身颤抖。 屋内烛火昏黄,在暖黄色的灯罩下,女人白腻的脸庞呈现出淡淡的绯红色,倒像是一块赤色暖玉。 “明日给你准备套衣裳。” 男人将手放在她的头顶,像是抚摸动物似的轻抚她的发旋。 穿什么衣服,对于云疏来说都都一样,所以她也不会在意,只是恭敬的给他擦着身子。 “可惜你现在的身份,只能穿着青衫。” 江清黎没头没脑的突然说了句这样的话,云疏手里一顿。 她只是个奴婢。 身上这袍子,还是主子的旧衣服,她就觉得很好。 男人突然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忙了,贴心的拍了拍她的后背道:“熄灯吧,这两日你也累着了。” 这头屋里春意浓浓,那头苏影端坐在小楼里,手里捏着金丝穿过的绣花针,聚精会神地绣着什么。 眼前的红色绣袍,五彩的凤凰在烛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而她手里的金线更是让衣服上的凤凰泛着金色的流光。 一旁的侍女看了都不觉惊叹。 “表小姐,你绣的太好了!” 苏影微笑着,低头继续用心绣着。 红烛悠悠地燃着,一点点地消磨,凝着泪蜡。 终于。 女孩发出兴奋的惊呼声。 “完成啦!” 苏影的两只眼睛完成两道美丽的弧度,迫不及待地将金线丢进绣花盒里,朝着左右笑道,“好看吗?” “好看,自然是好看的!” 贴身侍女桐乐连忙接过苏影的手,用眼神示意其他人把舒缓皮肤的玫瑰花汁准备好,让表小姐能够好些舒缓手上的肌肤。 同时,几个丫头小心翼翼地将红色的嫁衣拿起来,不敢折在一起,而是平摊开来,一点点地将长长的嫁衣挪到衣架处。 “小姐的绣工都能名动上京了。” 桐乐由衷的感叹道。 将衣服挂起来,才能将嫁衣原本绣好的图案完完整整地呈现在大家面前。 只见朱红色的霞帔上,一左一右绣着等身高的五彩凤凰踏着祥云腾云而上,而凤凰的羽毛都用着金色勾勒,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着金色的光芒,而凤凰的眼珠竟是绣着两颗不大的红色宝石,华贵万分,又活泼动人,仿佛要飞出来一般。 “我也只有这点能耐了。” 苏影的小脸一红。 脸上的脂粉虽然已经洗净,露出本来干净白腻的肌肤,看起来更加动人。 “嫁衣绣好了,我们的表小姐就要成为少夫人了。” 侍女在她耳边调笑着,让她的脸更加的泛着红晕。 “你们就别笑我了。” 苏影娇嗔道,“你们出去出去,一个个的净那我开心。” 她挥动地手,将屋子里的一干丫头全赶了出去,心却在砰砰跳。 第八十三章 暗生情愫 她连夜赶制嫁衣,就是为了过两天能够能溜出去玩。 紫衣哥哥说了,等宫里来人,府里的下人都要到前厅听候差遣,他就带着自己溜出去逛逛上京。 听说上京的东市、西市挺多好玩的。 紫衣哥哥还说江湖还有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事情和人。 真想去看看…… 苏影想到这些,眼底沁上些许潮湿。 自从被清黎哥哥带回来,她就没出过门,小时候被送到泸州的宅邸,长大些,就直接送到了这里。 除了几个贴身服侍的侍女,她都没有出去见过外人。 她明白,清黎哥哥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希望自己可以能隐姓埋名的好好活下来。 可是,可是,她真的好想出去玩玩........ 等成亲了,她一定听清黎哥哥的话哪里也不去。 只是这一次,让她出去玩一次,就一次…… 等她玩了那么一次,就会收心了…… 她捧着脸,默默地想着。 浓郁的夜色中,一阵风过,划破万籁俱寂。 “紫衣哥哥?是你吗?” 苏影听到怪异的风声,连忙走到床边撑起窗户。 打开窗户,只见一衣着华丽的男人撑在窗户上,身上、衣服上满是血渍。 只见他一双深邃的眼睛死死的凝着苏影,薄唇轻唤:“小姐……” 苏影看着眼前的男人沾满血腥,刚想尖叫,男人却伸手却捂住了她的嘴,“别怕,是,是我……” 看着他温暖的眼神,苏影才缓缓镇定下来,抓住男人的手放下,随后小声道:“紫衣哥哥,你怎么了?” 紫衣沙凝着女孩握着自己的手,失神了片刻,随后笑了笑道:“刚刚有一伙人想闯进来,我将他们赶跑罢了。” 苏影心跳的特别快,连忙关心道:“那紫衣哥哥你受伤了吗?” 两人的手还是没有放。 紫衣沙也没提醒,只是摇了摇头道:“没事,这都是别人的血。” 苏影眨了眨眼,突然意识到两人如此的靠近,猛地甩开他的手后退几步,只觉得浑身发热,脸也十分红。 “紫衣哥哥,谢谢你保护我。” 她不敢看自己。 紫衣沙的眸色暗了暗,失落地看着眼前女子想要保持距离的样子,声音略带沙哑:“今晚,还想看萤火虫吗……” 苏影甜甜地笑了笑:“萤火虫吗?” 但是想到今日下午容姐姐说的话,她就像发了蔫的茄子,闷闷不乐道:“容姐姐说,晚上还是不要出去了,以后清黎哥哥会带我去的。” 听到苏影提到容二,紫衣沙脑海里就想到前一晚,主子将那个贱婢搂在怀里的样子,一时间,血丝布上眼眸。 “也许,不会呢……”紫衣沙呵了一声,又道,“你胆子这么笑,两日后我带你逃去上京玩,你该不会也临阵脱逃了吧。” 苏影怕他反悔,连忙摇头道:“不!我绝对不会逃的!只是……” 男人想要伸手抓住她,可是想到自己一身血腥,再看看女孩屋子满室芬芳,他缩了缩手,尽量用缓和的语气说道:“你早些歇息吧。” 贴心地替女孩关上窗户,他敛了敛眉,还是决心去换身衣服。 西厢房内,江清黎抱着刚刚沐浴完的云疏躺在床上发呆,以往因为害怕,小奴儿是一点也不敢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今夜,他却逼着她抓着自己的胳膊,留下好几道抓痕。 “呵……” 将已经睡死过去的女人枕在自己的臂弯里,江清黎摸着她细腻光滑的小脸,心间全是满足感。 夏天的夜夜,虽然没有暴日的炙烤,但是空气中还是带着让人难耐的灼烧感。 云疏身上大汗淋漓,似乎做了噩梦,发出类似于哭泣的呜咽。 “唔.......不要.......” 男人正低头查看她肩膀已经愈合的伤口,感受到女孩的颤抖,不免抬起头。 只见沉睡中的云疏蹙着眉,眼睛紧闭,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嘴唇蠕动,似乎说着什么。 “不,不要……” 女人痛苦地呜咽着,声音气若游丝,“不,不要成亲……” 听到女人的呢喃,男人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猛地一下抬起头,看着女人挣扎的模样,嘴角上扬:““谁不要成亲,嗯?” 最后一声缱绻万分,仿佛是情人在耳边低语。 可是睡梦中的云疏已陷入自己的世界,蹙着眉,难耐的扭动着头,嘴里的话变成了:“放过我,我错了,主子,求你放过我……” 原本轻柔的抚摸倏然变得粗暴起来,江清黎狠狠的捏着云疏的下巴,危险地眯着眼,掩盖中了眼眸里的残忍和血腥,只是一字一顿地问道:“放、过、你?” 突然意识到女人还在睡梦中,他脸上的残忍血腥慢慢褪去,看着从噩梦中挣扎又逐渐陷入沉寂的女人,他抚上女人的脸。 放过她? 她是他这一生捡到的最好的玩具。 怎么可能放的了…… 抬头,看了看窗外,男人突然打了个响指。 下一瞬,一个影子就出现在窗外,仿佛她已经守候多时。 “主子。” 女子的声音低沉又冷漠。 “哦?今日是你当差。”男人挑了挑眉,随即笑道,“给我准备女人来潮用的物件。” “是。” 女子轻声应道。 “对了,派去给紫衣沙松松筋骨的人,还活着吗?” 江清黎坐起身,拿着手帕擦着手上的血迹。 刚刚突然一阵黏腻,还以为是小奴儿身上的汗,没想到....... “风九的傀儡只能伪装成普通杀手,现在基本都被分尸了。” 外面女子语气平稳,生死仿佛只是言语之间。 “可惜了。” 男人面带微笑说着惋惜的话。 也不知是惋惜风九的武功没有精进,还是惋惜那些人命。 又或者只是随口说说。 “主子,还有一事。” “说吧。” 下人房里的两个玩意被窗外的暗卫点了睡穴,一整晚都无人打扰,江清黎的心情自然大好。 “月一有情报来报。” 女子冷漠的说道。 “哦?” 江清黎的墨色的眼眸里显现出粼粼波光,像是满天繁星一般生辉,“让他在暗月阁里等我。” “喏。” 女子见屋内的主子没有别的吩咐了,咻地一下离开。 过了好些时,女子去而复返,将崭新的棉布包裹着的厚布条放置在屋口道:“主子,东西准备好了。” “下去吧。” “喏。” 第八十四章 五娘身份是假的 云疏醒来时,只觉得小腹有些坠胀,抬头看了看四周,还是熟悉的屋子。 爬了起来,身上的不适地感觉似乎更加强烈,她蹙了蹙眉,企图甩掉这种感觉。 走出里屋,来到书房,她看到案几上放着一袋包裹,旁边还放着一张字条。 凝神一看,上面竟写着自己来了月信,要时时换上布条,免得冲撞宫里人。 她拧着眉,手隔着裙子摸了摸,果然包着厚厚的布料。 她记得小时候,第一次来初潮时,被暗阁的教官灌下了药水,说是终生不会来月事。 不过她也没多想,来月事对练武影响甚大,不来也是更好。 只是为什么时隔这么多年,竟然又来了。 出了门,看着天才刚刚泛白,云疏自顾自地练起武来。 只是练着没一会,她就觉得体乏的紧,正打算坐着休息,芳菲芳华已经出来了。 “容姑姑早。” 她们看到云疏坐在石凳上,也颇为奇怪,“姑姑今个怎么不练功了?” “来了潮,觉得有些乏。” 云疏淡淡的道。 “这是自然的。” 芳菲红着脸接了句话。 没想到容姑姑把来月事说的这么自然,忍不住想笑。 “呀,你的裙子脏了!” 芳菲扯着云疏的裙子惊道,“定是姑姑动作太大,漏了出来。”“那怎么办。” 云疏有些茫然。 “当然是换上新的衣物啦。” 芳菲笑吟吟地搀扶着云疏,“这几日可不能练武,容易伤了身子。” 任由着二人给自己更衣,教她用布条,忙了好一阵,才整理好去吃早饭。 等到三人来到翠香居时,苏影已经坐在位置上,看到她们来了,连忙一路小跑,兴奋的喊道:“姑姑!我的嫁衣完成啦!” 云疏愣了愣,看着妹妹兴高采烈的模样,不免也跟着笑了起来,:“看来你很喜欢做女红。” 苏影腼腆的捂着脸:“我其他的都做不了,也就擅长这个了。” 云疏亲密的拉着她的手,安慰她道:“以后少庄主会慢慢教你的,来日方长。” 苏影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闪着星星般闪耀的光芒,带几分期待道:“容姐姐愿不愿意看看我的嫁衣?” 还怕云疏不答应,两只小手卷着她的衣袖,晃来晃去,一个劲地撒娇。 云疏抬手撩起她的鬓边碎发,笑道:“好。” 当云疏亲眼看到那套嫁衣时,也被整副凤凰刺绣给震惊了。 栩栩如生的两只五彩金凤仿佛就在互相缠绕嬉戏,腾云驾雾遨游天际,而凤凰顶上高高在上的金乌,仿佛在遥远的天际引诱着凤凰向他追逐。 “这可是清黎哥哥亲手绘制的图案呢。” 苏影眼底有几分骄傲,“听宫里人说,清黎哥哥的丹青一绝,连圣上都喜欢他的画作。” “你是少庄主的妻子,为你的嫁衣做画本是应该的。” 云疏心中有淡淡的酸楚,很淡,淡到摇摇头就能将这种感觉挥散掉。 “容姐姐,你会女红吗?” 苏影好奇的问道。 云疏感觉心脏像是被戳了一下,呵笑一声,道:“会……” 她会个屁…… 她只会拿绣花针杀人。 但是她不愿意承认。 逞强的结果就是她坐在苏影的闺房,拿着素白的汗巾和针线,悄然无语。 汗巾上已经画了图案,是鸳鸯戏水。 云疏盯着绷子,仿佛要把它给看穿。 “噗嗤。” 苏影站在一旁突然笑道,“容姐姐我就知道你不会。我看你身上连条汗巾也没有。不过没关系,我教你。” “当初教我的绣娘说,女子最起码要有一条自己绣的汗巾,还有一套自己做的嫁衣。我一直记着。” 苏影和云疏身份仿佛对调了一般,柔嫩的小手握住她略显粗粝的手笑道:“我对小时候印象不深,就记得我娘亲缝制我和我姐的小肚兜……” 苏影一边回忆一边带着云疏捏着针,“我姐姐被我爹带着出去玩,我就看着我娘亲绣我们的衣物……可惜,她们都不在了。”苏影说着说着,圆溜溜的眼睛渐渐盈出浑圆的泪珠,停在眼眶出,仿佛随时都能掉出来。 不过转头她又破涕而笑,“不过清黎哥哥待我极好,他不乐意看我哭,我就不哭了。” 话还没说完,侍女就递上绣帕为苏影拭去泪珠。 “小姐不要想了,你现在已经是苏家小姐了。” 桐乐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又侧眼看了看沉默不语的云疏,“容姑姑,小姐这番话你就当没听到。” 云疏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表小姐是个有福气的,日后少庄主定会专宠于你。” 苏影听到这话,双颊绯红:“莫要笑我,你看,这个颜色的就绣好了。等下换上新色的线,跟着绣就好了,你来试试。” 苏影松开云疏的手,让让她自己发挥。 云疏皱着眉,全神贯注开始新的学习。 京畿道,暗月阁。 虽然名叫暗月阁,其实也是个风景秀丽的小山庄。 坐落在京师另一边的山脉山脚处,隐秘在峰峦叠嶂中,围墙大门全是漆黑一体的,看起来阴气森森。 山庄正中是一处塔楼,现在塔顶可以遥望京师壮阔的景象。 此刻,江清黎一身素白宽口袖袍站在塔楼顶端,眸色清冷,头发也没有束起,微风拂过,柔顺的长发与衣摆轻轻飞舞,像极了正在腾云驾雾等待下凡历练的神仙。 他的身后,一个精瘦矮个穿着灰白色紧身衣的男人弯腰垂首,正向他汇报情况:“主子,属下已经查到查到胡五娘入御衙门前,曾带着前朝皇孙遗孤在剑南道隐居多年。” 江清黎嗤地一声,狭长深邃的眼眸不屑地阖上又睁开,淡漠道:“什么前朝遗孤,不过就是破落户罢了。” “容二曾经救了那个前朝遗孤……” 月一低头,没有接下阁主的话茬,“所以胡五娘才能找上容二。” 江清黎听到此处垂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了他眸底的狠戾,转瞬之间,狠戾消失换成了漠视,他悠然道:“容二倒很有慈悲心肠,喜欢救这种无关紧要的人……” 月一连忙接道:“是否要惩罚容二?” 江清黎目光扫过低头的暗卫,视线扫过的地方给他带来阵阵凉意。 身为暗阁中人,这种无谓的慈悲心本就不该有,若是被发现后惩罚,也不同以往,所以月一只是顺势问了一句,不过没想到似乎触碰到主子的逆鳞,男人的视线像是一把把尖刀直戳戳地插在身上。 月一仅仅只是被主子扫视就有一种后悔投生的感觉,好在江清黎并没有责备他,继续问道:“如果就这,似乎还不够资格让你跑来一趟,还查出什么?” “胡五娘的身份假的在,只是真实身份难以查到,还需要时间……” 月一静静地答道。 第八十五章 正式议亲 “是吗?” 江清黎沉思了片刻。 察觉到男人周遭的气压又低了下来,月一赶紧回答道:“常香阁的老鸨似乎和胡五娘是旧相识,那个老鸨当年在山东道做过花魁,名扬一时。” “常香阁,可是御衙门罩着的地方……有点意思……” 江清黎低声吟着这几个名字,心底似乎有一条隐隐的线牵连着。 “当年聂凉闯荡江湖,似乎和那个老鸨搭上了关系。” 月一连忙说道,“只是当年的线索都被他掐断了,查起来难度很大。” “聂凉不是发下毒誓,终生守护白家大小姐吗?怎么还去妓院?” 江清黎眼里闪过一丝戏谑,随即展颜道,“听说去年仙音教的变动,也是聂凉办的?” “仙音教前教主容婉儿,曾经夺权篡位取代教主龙昶清,去年龙昶清在御衙门的帮助下重新夺回了教主之位。” 江清黎冷笑一声:“如此多的线索你们还查不出点什么,你们这么些年的训练都白费了。” 月一只觉得脸上的汗一滴滴地冒,但他强忍着恐惧道:“属下无能,查不出当年他们的……” 江清黎继续冷笑道:“查山东道、河西道的妓院,查龙昶清过去几年的经历,不要只看和胡五娘的,而是全部的,若是这般还查不出来……” 月一没等江清黎说完,立即下跪磕头回道:“属下明白,若是没有查出胡五娘的身份,提头来见。” 此时,江清黎却转过身,和善地说道:“你的能力我还是相信的,去吧。” 月一站起身来,还是佝偻着腰不敢直视,只低头告辞:“属下告退!” 月一离开,偌大的阁楼只剩下江清黎一人。 他凝着远处,自言自语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个臭毛病啊……” 扶着栏杆的手,不觉用力,被施力的那一处栏杆像是结了团的面粉一般,刷的一下,碎了。 “主子?” 守在远处的暗卫听到动静,立即赶来查看,看到缺了一块的栏杆,暗道不好,“主子,是否有什么要吩咐?” “不用,看这栏杆旧了,想换一换罢了——” 江清黎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一脸的云淡风轻。 夜深,云疏燃起红烛继续忙活。 昏黄的灯光下,案几上,是她从苏影房里拿来的针线及白色的汗帕。 汗帕上是妹妹画的简单花纹,她照着纹路用心的学着。 如果让她找敌人的死穴,那轻而易举。 但是让针落到它该落的地方,这个对于云疏来说,竟然变成了奢求。 江清黎飞到房门口时,云疏心头莫名一慌,手里的针猛的扎上了她的手心,顿时,一滴鲜艳无比的血珠凝在她的手指上。 云疏正想吸掉手里的血珠,却不想手指被男人擒住,下一秒,自己的手指被温热包围。 江清黎含住了她的手指,且用力地吸吮着,像是在吃一颗糖。 男人的视线扫过跌落在案几上的汗帕,齿间溢出一缕嗤笑:“你绣的是什么,毛虫?” 云疏俏脸一红,放下针,想要收起那幅画,但是男人却笑着抢过她的汗帕,捏在手里细细打量道道:“可惜一副好绸子,竟被穿得千疮百孔。” 原来云疏已经拆了无数次,针眼将缝得密密的锦帕拆得几乎松开来。 “奴婢知罪。” 云疏难得的出现窘迫的神情。 “今日婢子说,这几日奴婢身上不爽利,要好好休息,妹妹也起了细致教刺绣,奴婢就学着绣了一下……” “影儿能绣,你学着这种有什么意义?” 江清黎冷哼一声,然后将女人揽到自己怀里,俊脸在她的耳畔吹着热气,“你想嫁人?” 云疏浑身一震,想要挣脱怀抱试图下跪,但是男人的肩膀像是两条铁链死死的禁锢着她,不让她脱离自己的怀抱。 云疏见挣脱无用,只能颤抖着身子道:“主子明鉴,奴婢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你现在恢复了生育能力,自然可以有。” 男人没有理会她的辩驳,自顾自的脱下她的外袍,女人圆润白皙的肩头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 云疏一动不敢动,想到男人刚刚说的话,不由自主的问道:“什么生育能力?” 小时候在暗阁受训,教头确实说过服侍男人,是会生儿育女的。 只是,她跟了主子很多年从未有孕,还以为自己早就没了生育能力....... 江清黎似乎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只随意敷衍道:“你不必知道。” 然后视线凝在她的肩头,声音略显粗哑:“这处伤口已经好了,别处又开始流血,真怕你的血会流光。” 云疏无语:“................” 一把扯过云疏的身子,让她背对着自己,一手覆在她的小腹上,一股灼热的真气从他的手心慢慢渡到女人的身体里,暖暖的,让她昏昏欲睡 也许是小日子的缘故,云疏一下子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她再次回到了妹妹与主子成亲的场景。 这次她身为主子的下属,一身素衣挤在观礼的人群之中,主子不同以往高冷的模样,整个人喜气洋洋,眼角眉梢都挂上幸福的笑容。 他说,他终生不纳妾,只要妹妹一人足矣。 云疏的心中突然生出千百种情绪,痛到无法呼吸,猛的转身,想要逃离这里。 不料身后却有熟悉的声音喉出来:“你要去哪里?” 突然,数十名暗卫将她擒住,押着她送到主子脚边。 梦里的她泪水铺满整张脸,一个劲地祈求着主子放过自己。 主子依旧跟往常一样,挑起她的下巴强迫自己看着他,嘴角噙着嘲讽的笑容:“你的脸上印着我的奴印,你能逃到哪?” 忽然画面一转,又突然出现一面巨大的铜镜,她浑身上下都是男人留下的痕迹。 惶恐地逃跑,转身却撞上一个人。 居然是胡五娘! 五娘那如璀璨星辰般的眼睛,正笑吟吟地看着她,嘴角轻启:“你愿意离开这里吗?” “你适合更广阔的天空!” “江湖这么大,我会带你去一个没人知道你身份、所有人都平等的地方!” “我等你!” 云疏愣愣的地看着眼前英姿飒爽的女子,直到她的身影越来越淡,淡到只剩似有若无的倩影时,她终于忍不住大喊一声:“带我走!带我走!” 噩梦惊醒,心脏跳的比以往快些,那场景太过真实,让人无法忘怀。 云疏慌张的侧过头看了看,没人,另一边的床铺也是一点皱褶都没有。 看来主子昨晚并未留宿。 紧张的心情顿时消除,云疏虚脱般的躺在榻上大口喘着气,却听到芳华在门外唤道:“姑姑!您醒了吗?宫里要来人了,请姑姑快些准备吧。” 云疏心下一惊,连忙爬起来。 今日,是宫里亲自向苏家小女提亲的大日子! 第八十六章 八月初一大婚 云疏名义上是教习姑姑,所以衣着上没有什么讲究,但是芳菲还是给她梳了个牡丹髻后才戴上帷幔。 “昨日宫里人就来过了,虽然姑姑可以不用真面目示人,但是还是要戴上珠花以示庄重的。” 芳华在一旁的首饰盒里挑着珠花,“姑姑你平日都不戴什么珠花,这些都是从表小姐的首饰盒里收拾出来的。” 云疏没有说话,她就没带过什么首饰,除了用布条束起头发,她的头上就没别的装饰了。 而芳菲取了好多牡丹花发钗,笑道:“其实姑姑用这种大花钗就很好看。” 扫了一眼苏影的首饰盒,只见整整三层的妆匣装着满满当当的收拾,上面一层全是珠花首饰,雍容华贵,第二层则以珍珠翡翠宝石为主,第三层则是宝石珠链流苏。 虽然造型不一,但是能看出定是精工巧匠精雕细琢出来的首饰。 芳菲选了几个琉璃粉色梅花小簪,簪在她的发髻根部,笑道:“看着就年轻几岁。” 芳菲又取了只珊瑚珍珠钗插在她的发髻上,道:“这只珊瑚颜色沉,也很配姑姑的气质。” 云疏的视线突然定到一条沉木簪子,上面只有一小块翡翠点缀。 “就选这个吧。” 云疏伸手取下这个沉木簪子,替换珊瑚的钗,自己插到头上,淡淡道,“我的身份配不上那只珊瑚钗,还是莫要逾矩了。” 芳菲却没依,硬要把那个发钗插到她的头上道:“今日您可是要代表表小姐去收聘礼的,可不能马虎了。” 最后她实在拗不过那个丫头,还是戴了不少典雅精致的珠翠,身上也换上了水蓝色孔雀纹齐胸襦裙,外披一件青竹绣纹外襟。 脖颈处带着南海珍珠串成的项链。 云疏皱着眉不敢走出去,还是芳华说是管家说必须要这般打扮,她才敢走出屋去。 虽然宫中派来的人还没来,但是正厅至前厅,下人已经整整齐齐地站立在两旁等待着人过来。 时过午时,宫里派了个报喜的内侍,说还有一个时辰,聘礼就到了让各位再等等。 云疏手里准备了一些碎金子,递给红衣内侍,没想到那内侍摆摆手,道:“这是给江大人办事,奴才哪敢收这礼钱。” 云疏却执意要给:“沾沾喜气。” 说完便不由分说地想塞到内侍手里,不料内侍却退后一步道:“容姑姑,奴才的身份太低贱了,还是让侍女交给奴才吧。” 云疏愣了一下,然后将金子交给芳菲,让她再给红衣小内侍。 一个小插曲,云疏并没有太在意,便随着红衣内侍走到正门口,等待着纳征的宫人。 一个时辰后,送聘礼的宫人排成长长的队浩浩荡荡地迎面而来。 为首的内侍官骑着高大健美的宝马,一直到大门口才下马,见到云疏,笑吟吟地鞠了个躬,道:“奴才奉圣上旨意,前来给云家小姐下聘。” 云疏虽然愣了愣却不忘规矩,连忙跪下道:“谢主隆恩。” 内侍官接过小太监递上来的聘礼单子。 只见聘礼单子做的十分考究,红色的锦帛上用金线绣着朱雀,封面上是撒着金粉的墨水写着礼单二字。 聘礼单厚厚的一叠,太监总管一边念着,一边清点着聘礼送到山庄里。 这还只是纳征,光念道的聘礼单,就足足念了一炷香的功夫。 还有那聘金就有整整两箱金灿灿的箱子。 聘饼,牲口,茶叶,米粮,水果,四京果,帖盒,香炮礼竹绸缎等等都几乎比肩上京大户人家的水准。 云疏既欣慰又心酸,若是当初云家没有没落,妹妹也不一定能嫁的这么好的门户。 真是福祸相依啊。 “请姑姑收下吧。” 内侍监恭敬地将礼单呈给云疏。 云疏还是淡淡的模样,又对着内侍监道:“这个我收下了。这是表小姐的生辰贴,合一下八字吧。” 没想到内侍监又掩面轻笑道:“当初江大人请圣上赐婚时,早就将二位的生辰八字请大相国寺的主持算过,二位是天作之合,上天赐予的千年修来的好姻缘,又是圣上亲自主持的,更是好姻缘!” 说完又将江清黎的庚贴奉上,道:“婚期就定在八月初一,也是个好日子。这是请婚书,等那日,江大人十里红妆,从这里一路铺到上京的府邸,定给云家小姐一个隆重的婚礼!” 云疏收下江清黎的庚贴,只觉得小小的本子竟像一个烫手山芋一般,在手里放的久一点都能将手炙伤。 交换庚贴后,自然是要留请宫人们吃饭,云疏负责各处的下人将聘礼收好,几十个大箱子将一个偏院的几间房放的满满当当,然后又招呼各个宫人在院落处就餐。 而小筑里的苏影,原本应该守在闺阁内的小丫头,现在正被男人骑着马带着有些野道向上京出发。 “紫衣哥哥,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苏影头顶着帷幔,坐在男人怀里,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偷偷摸摸地左顾右盼看着四周的风景。 之前的那些年,难得的几次出门,她都坐在宽敞且密闭的马车里,别说掀开窗帘了,就只是撩开一个小角都在嬷嬷严厉的注视下给放弃了。 原来外面的景色这么美,外面的天空这么开阔。 很快到了上京的护城河外,他们下了马。 紫衣沙凝着正兴奋地四处张望的苏影,低声道:“待会若是走散了,你就吹这个哨,我会立即找到你!” 苏影点点头。 远处,城门上御衙门的陆迅看到紫衣沙,连忙打了个记号。 城中和上官钰巡逻的胡五娘看到暗号,立即眼前一亮。 胡五娘一身红色紧身捕快装,头顶乌衣帽,腰间别着一柄阔刃刀看起来威风凛凛。 而她身边的上官钰也是红色宫装,两边袖口撩起,露出两只白的发光的胳膊,脸上涂上了白白的脂粉,眉心贴了花钿,嘴角两个朱砂花黄,头顶梳着飞云髻,前面一朵黄蕊红色大牡丹,侧边插着一支侧凤赤金钗,凤凰嘴角吐着红色宝石流苏,看起来仿佛是一朵人间富贵花。 两人并排站着,上官钰的胳膊挽着一旁的胡五娘,倒像是一对情侣在街上闲逛。 “上官钰,你说你在端午宴见到苏家小姐?” 胡五娘看到记号,扯了扯上官钰胳膊上的肉,。 “是啊,怎么了?” 上官钰扭过头,玉石流苏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今天是她和江清黎纳征的日子?” 胡五娘拉着上官钰的手又问道。 “又不是给我下聘,我哪记那么清楚……你这么兴奋拉着我干嘛?”上官钰原本还是慢悠悠地散着步,结果被胡五娘猛的一拉,差点站不住脚跌倒下去。 “有活了!” 胡五娘拉着她在朱雀大街上一路飞跑,这段日子的苦练胡五娘已经将速度和闪避练得渐入臻境,没一会就见到正南门的城墙。 第八十七章 诱拐 “五娘,你跑这里来干嘛?”身前,秦略一身铠甲挡在她们二人面前。 “让,诶,等下!”胡五娘原本想大手一挥将男人甩开,可还没动手,眼珠一转道:“暗阁杀手来到上京,我前去追击。” 秦略一张严肃古板的俊脸一愣,连忙道:“暗阁中人杀戮成性,你带着上官钰,能有什么作用?” 上官钰听到这话,立即不高兴了,连忙回嘴道:“我怎么拖后腿了!” 秦略拧着一双剑眉并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拧着眉凝视着那个还在笑吟吟地回视着自己的女子。 “钰儿自然是很有用的。”胡五娘揽过上官钰的玉臂,一时间红白相间,视觉冲击极为强烈。 “我们先上城楼。”胡五娘拉着上官钰又招呼着秦略上了城楼,站在城楼一角,凝着刚刚进了城门口不远处两人,说道。 “秦略,那个高高的穿的和纨绔一样的男的就是暗阁排的上名号的杀手紫衣沙,你去找个由头跟他打一架,我怀疑那个带着帷幔的女子是被他的劫持的,我和上官钰解救她!” 秦略瞪着那个高个男人,道:“那人武功不低!” 胡五娘翻了个白眼,没有好气道:“武功高我自己就搞定了。” 秦略点点头,道:“我将他引来,然后你们去擒住另一位。” 五娘道:“对对对,你别在大庭广众下出手啊,我怕他周围有帮手!” 秦略沉吟片刻,说道:“好。” 说完跃过城墙护栏,纵向朝下深深一跳,大吼道:“小贼哪里跑!” 说完便朝着那二人方向跑去。 听到大吼声,苏影自然而然地回头,透过白色帷幔看到熟悉而陌生的男子朝自己冲过来,不由一震,嘴里轻轻呢喃:“秦统领........” “嗯?”紫衣沙听到旁边的女人这么念叨的声音手心一紧,又觉得身后传来阵阵杀气,不由得握紧腰间的黑刀,想要拉住旁边的女人,让她快些走,没想到女人早已停留在原地。 他转头,只听得耳畔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你一个暗阁杀手竟然敢光天化日出没?” 这声音和刚刚大喝的男声几乎一样! 紫衣沙知道那人是冲着自己而来,连忙抓过还在发呆的小女人,悄声道:“我有事先走,待会再来找你!” 然后一道光影,便消失不见。 苏影眨了眨眼,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而秦略已经从她侧身略过,一个眼神都没有送给她。 她凝着男人高大伟岸的身躯,一时间名为失落的心情涌上她的心头。 “小姑娘!”胡五娘牵着上官钰的手,散步似的走到苏夜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苏影像一只小兔子一般,被这样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了看。 看到熟悉宫装女子,她一时间脱口而出:“上官姑娘!” 上官钰眯了眯眼,仔细打量着她,道:“这个姑娘声音有些耳熟……” 胡五娘却笑道:“这个姑娘不像是上京的姑娘吧。” 上官钰看着胡五娘一脸贼笑的模样,心道你自己不也才来上京一年,就开始说别人外地来的,也是可笑,不过也没揭穿她,只是附和道:“我真觉得你很眼熟……” 苏影也不知该不该跟上官钰说,原本想牵扯她的衣袖,将两人距离拉进些,却看到上官钰毫不避讳地将衣袖撩起,露出白皙如玉的胳膊,一时不知从何下手。 胡五娘笑道:“现在上京贵女早就不流行这般保守的打扮了,大家一个个随意地紧,你是从哪来的?” 苏影嘴唇动了动,呶喏地说了几个字,上官钰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拍胡五娘的肩膀,说道:“她不就是——” 胡五娘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只是亲切和善地笑着看着她,说道:“这里人多,我们换个地方吧,西市的鼎香楼就不错,钰儿安排个包间,我们边吃边聊!” 苏影原本想拒绝,却听到西市,不由得问道:“你们知道西市怎么走吗?” 胡五娘嘿嘿笑道:“当然知道,你想去逛逛东西市,钰儿可以带你啊!你总不会信不过她吧。” 说完她的满含深意的眸扫过上官钰,上官钰意会,虽然不算特别愿意,却还是答道:“苏妹妹,东西市,我熟!” 胡五娘笑道:“苏妹妹,你是不是那个让江家家主宁愿冒着欺君之罪的风险,也要为你正名的云家女?” 上官钰看着一脸无辜又惊讶的五娘,视线又扫过帷幔下那种模糊不清的人脸,想了想:“苏姑娘,这是胡五娘,和我同在御衙门,一个乡下村妇罢了,你不必怕她。” 上官钰想到苏影在宫里畏畏缩缩的样子,现在面对她们还是那番模样就有点无奈。 胡五娘却哈哈笑道:“也许苏姑娘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们还是去把酒言欢畅所欲言吧。” 说着不由分说地拖着苏影往西市走去。 来到鼎香楼,有上官钰在,必不用多说,三楼包间雅座。 上官钰熟练地点了一堆肉食,又大方地点了这里最贵的茶水,笑道:“今日苏家小姐,不是应该——” 胡五娘连忙打断她的话语,笑道:“苏家小姐看来是没开过这里,到处东张西望的。” “我发现上京的女子倒多是些胆大的。”没了其他人,苏影这才放下心把心里话说出来。 “我们大乾现在国泰民安,当年长公主女扮男装招募兵马,打下一大片江山,这等伟绩,说明女子一样能上阵杀敌,那么男的可以抛头露面,我们女子怎么不行?”胡五娘慷慨激昂一番,说完又猛的一拍案几,把苏影吓得一哆嗦。 只不过冷静下来看着胡五娘意气风发的模样,她又忍不住羡慕起来:“听说前朝都不允许女子穿男装,而胡姐姐还能这么穿,看起来英姿勃发,不输那些男子。” 五娘看着带着帷幔的苏影,不免又劝道:“这里总归就我们三个女子,你还带着帷幔,未免也太生疏了。” 苏影红着脸,说道:“是吗,那我取下。” 胡五娘看着苏夜柔柔弱弱地取下帷幔,露出精心打扮过的脸,果然一张和云疏几乎一样的脸,只是苏影的脸上写满了不谙世事的幼稚和一点点怯懦。 想到那日看到她开心的玩着萤火虫,就知道现在这性子八成是压抑了的。 胡五娘夸道:“好一张浊世青莲的脸蛋,难怪让江大人对你魂牵梦萦。” 因为提到了江清黎,苏影的脸上变得有些惨白,语气也变得有些不安:“谢五娘的夸奖。” 上官钰看着舞娘一个劲地逗弄苏影,也不免有些不解,连忙道:“你跑上京来干什么?怎么不叫江清黎保护你,再不济也可以吩咐丫头帮你啊!” 苏影红着脸,收不免得抽出汗巾,在自己的手里搅阿搅的,说道:“我是偷溜出来的。” 上官钰一听,连忙问道:“为啥?你这是要离家出走吗?” 苏影摇摇头,道:“我只是好奇,我有十多年没出来了,就想见识一下罢了。” 上官钰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胡五娘立即打断了她,抢着说道:“那你就来对了,上京好玩的地方可多了!” 上官钰剜了一眼胡五娘,心想一个土包子说的对上京多熟悉似的。不过想到这个女人怕是在套对面小丫头的话,也自觉不该插嘴。 第八十八章 苏影的叛逆 苏影眼睛一闪,嘴角咧开笑道:“上京有什么好玩的吖!不过我不能溜出来玩太久!” 胡五娘笑容宴宴:“现在上京贵女都流行一种花香,那种香薰,根据燃烧时间的不同,散发出的香味也有所不同!” 容香阁的铺子出事前卖的也都是这种香。 苏影噘着嘴,似乎有些惆怅道:“我往常用的香好像都挺不一样的,不过这些我都不操心,都是下人们配好直接焚烧的。” “你真没出过门?” 上官钰像是遇到什么稀奇事物样眼睛都直了:“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是什么世道!朝廷里最古板的老学究礼部尚书都不会让女儿受这般罪。” 苏影听到上官钰的话,眼色一黯,失落道:“我的身份也不大能走动,清黎哥哥也是为了我好。” 上官钰也是心直口快未想到这一层,看到苏影黯淡的模样,也是有些慌张地想道歉:“对,对不起啊……” 胡五娘却笑吟吟地岔开话题道:“如今你的身份已经大白,应该早就能出去了,怎么也不出去。” “自从端午宴过后,我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见到清黎哥哥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出去……” 苏影挠挠头怯怯道。 “你这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平日都在干什么。”胡五娘又问道。 “平日就做做女红,赏花捕蝴蝶。”苏影答道。 上官钰一听,噗嗤一声笑道:“这都是几百年前少女喜欢做的,现在的贵女平日里的消遣,不是射箭骑马。就是挥墨弄文,再不济去平安坊包个男倌。” 苏影一听就越睁大眼睛,满眼写着不敢信。 胡五娘二人就跟她聊起这么些年女子在上京的消遣,听的是苏影娇呼连连。 苏影说道:“不过清黎哥哥给我安排了个容姐姐叫我礼仪,所以我也不知道没有机会和各位姐姐一起游玩了。” 胡五娘一听,明亮的双目滴溜溜地转,容姐姐,容二,会有这么巧吗? 于是她笑道:“这个容姐姐是何人,让你如此忌惮?” 苏影道:“听说是上京里的老姑娘了,因为容貌已毁被退了亲,后来因为恪守礼节就做了很多人的礼仪教习。” 胡五娘按捺下心中的激动,手指紧紧捏着,尽量语气缓和地问道:“毁容?怎么个毁法?” 苏影摇摇头,说道:“不知道,她终日带着帷幔,帷幔下还有面具呢,真可怜……” 也许是带入了容姐姐的情感,她的声音都透着几分低落:“其实听你们说,我觉得她教给我的东西都是好东西,不过我学的慢……” “我就知道你们在这里?”突然,包厢的门推开,一个高大威猛的铠甲男傲然挺立在门外,几乎把整个门都挡住了。 “秦三郎,这是已经擒住了?”胡五娘看着男人,紧捏着的手心也松开。 秦略的表情很是严肃,眉头都能拧成麻花了,怎么看也不像是成功抓捕的样子。 苏影回头望向门口,看到男人雄壮伟岸的身影,鼻尖还能闻到铠甲和汗水混合的充满男性英姿的浓郁味道,几乎一窒,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安放自己的手。 秦略没有看到手足无措的苏影,只是大咧咧地走了进去,关了门,耸了耸肩道:“那个人武功很厉害,我打不过,不过他也无心恋战,就溜了。我想反正也打不过就来找你们了。” 苏影一听,脸色有点不对,胡五娘看出了她的不对劲,连忙问道:“苏家妹妹,你怎么了?” 苏影神情慌张,又面带愧疚,连忙说道:“我想我要走了。” 秦略这才发现屋子里还多了个人,低着头看着那个娇俏的姑娘,问道:“这不是被那个贼人劫持的姑娘吗?” 苏影眨了眨眼,问道:“什么?” 胡五娘出声打着圆场道:“没事,误会一场,秦三郎,你把这个小丫头都吓到了。” 秦略拧着眉,道:“若是嫌我碍眼,我就走了,定叫那人无所遁形。” 苏影愣愣地看着男人就在这么转身离开的方向,一时甚至不知该说些什么,扭头看着正一脸探究地看着自己的两人,小脸一红道:“我要去找我朋友了,若是走散了,我就回不去了。” “难道你就不想再出来玩吗?”胡五娘淡笑着诱惑道,“上京的贵女哪个像你这般天天大门不出。” “我……” 苏影听到刚刚她们描述的恣意的生活,心生向往,可是想到紫衣哥哥是冒着被清黎哥哥惩罚的风险才将她带出来的,现在自己却抛下他,总是有些愧疚的。 说完也不顾两人的反应,甜甜地说了一声告辞,就赶紧离开了。 “她有什么问题吗?” 上官钰吃着端上来的甜品,一边问道。 你说她给我们表现出来的,是不是伪装?胡五娘一脸神秘兮兮地与上官钰的眼睛对视,笑道。 “诶?”上官钰被这样的问题问愣住,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哼,我迟早会扒出她内心真正的一面,哼哼哼。” 胡五娘哼笑着,一面吃着甜点。 “你想怎么做?”上官钰问道。 “嘿嘿嘿……” 胡五娘势在必得地奸笑着,并没有直接回答上官钰的问题,只是笑道,“鼎香楼的糕点果然是值得起这个价,我的小钰儿,真是谢了您嘞!” 离开鼎香楼,苏影走在上京的街道上,四面都是因为炎热而穿着清凉的少女妇人,大多也未曾蒙面,大大方方地展示自己傲挺的身材,也有不少穿着男装的女子大大方方地走在大街上,这是她从未了解的世界。 突然,她感觉自己的腰肢被轻轻一揽,下一刻就被人带着进了一处偏密的小道里,狭窄的小路只能供两人并肩行走,仰望往上看,天空也被屋檐挡住只留下一指的缝隙。 男人松开了他,眼眶泛红,直愣愣地盯着她,哑声道:“你去哪了?” 苏影被男人的视线吓得一抖,连忙说道:“紫衣哥哥你怎么了?” “刚刚我摆脱那人,回头找你,你怎么不见了?你到底去了哪里?” 男人用力地压着她的肩膀,神情似乎要吃了她。 “我,我只是出去溜溜……” 被可怕的眼神吓得不敢说出实话的苏影,下意识地说着模棱两可的话,“一个人傻傻地站在那里,我,我就自己随着人流逛了下西市……” 声音越来越低,头也慢慢地也朝下看去,不敢直视着男人。 紫衣沙像是突然醒了一般,连忙松开她,小声说道:“刚刚没看到你,我着急了。” 苏影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我也看到了上京的繁华,我们回去吧。” 紫衣沙只觉得心口闷闷地痛着,他小声道:“对不起,是我……” 没想到苏影连忙摇头打断他的话,说道:“其实想看的也看了,没有什么对不起的,而且……” 心里想到刚刚看到的男人,她却没敢说,嘴里却是说道:“待会让家里人知道我逃出来了也不好,我们回去吧。” 第八十九章 有女主子的气势 送走宫人时,天色已经黑了下去。 云疏只觉得背后汗淋淋的,湿哒哒的衣服黏在她的背后的肌肤上,脸上似乎也有些不适,可是却不敢摘下面具给自己擦汗。 “容姑姑,刚刚你做的真好。” 芳菲拿着蒲扇在她身后扇着小风,“宫里人声势浩大,我都吓死了。” “如果我都做不好,那我怎么教表小姐呢?” 云疏笑了笑道,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去找苏影。 看着小楼里的灯还亮着,云疏敲了敲门,道:“表小姐,今日有没有什么不适?” 苏影坐在小凳上,手心还在发着抖,因为急忙赶着回来,她回来没有坐马车,而是让紫衣哥哥用轻功背着她回来,现在也是才刚刚到。 今日给她的震撼实在太大了,大到她现在她的心脏还在轻轻颤抖。 以至于外面的敲门声都能把她吓得一跳。 云疏推开门,看到的就是同样汗津津地苏影,也许今日的佣人都被安排到前厅招待,她一人在小楼里,无人照顾,所以才会一脸狼狈。 “你这是怎么了?” 云疏蹙着眉,“自己也不会照顾自己。” 说着,掏出汗巾在她黏糊糊地额头上擦了擦,低声道:“马上,马上就要成为少夫人了,怎么也不能让自己太过狼狈。” “你的聘礼我看了,少庄主待你极好,也求了圣上很多恩典,将来你们的婚宴必定名动上京……” 云疏站在她的面前,手里汗巾轻轻地擦拭着她的脸,嘴里不停念叨着。 “容姐姐!”苏影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语,神情严肃而认真。 “什么?” 云疏一愣,拿着汗巾手停在她的粉颊上。 “我累了。” 苏影突然硬声硬气道,“容姐姐,明日再和我谈这些吧。” 云疏看着一脸疲惫的苏影,只感觉无力感涌上心头,话在嘴里酝酿半天,最后只能小声说道:“那我先回去了,夏天天热,你沐浴后再休息吧。” 出了房门的云疏,突然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远处屋顶的男人,还是孤高地坐在屋脊上,由于背着光,只是一团黑影。 心底隐隐有些惶惶,但是她还是按住了心底的不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回到了自己的院落,芳华才说道:“表小姐今日是怎么了?我看她胸口起伏得厉害,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似的。” 芳菲也道:“容姑姑你也别生气,也许表小姐是天热心燥呢。” 云疏扶额,说道:“我哪里生气了。” 云疏打了盆水,端着水回到屋子,将水盆放至案几上,又除了帷幔和面具,摸了摸脸,果然是黏腻地紧。 “你不是有侍女吗?” 黑暗中,男人熟悉的声音响起,云疏猛地回头,只见江清黎大大方方地站在书架前,手里还拿着今日她收下的聘贴,眸色闪闪地凝着她的脸,道:“满脸油光,是该洗洗。” 云疏脸一红,碰了抔水,轻轻拍打在脸上,清凉的水触碰到她脸上时,她感觉浑身的疲惫都消散了似的。 男人从她身后抱住了她,薄唇在她的脖颈处留下一个深吻:“倒真是辛苦我的小奴儿了。” 云疏的手还在脸上揉搓着,而男人的大掌一点点往上。 爬过她小巧的脖子,又爬过她紧致的下巴,最后覆上了她的手,十指相扣:“该怎么赏你?” 云疏察觉到他的变化,闷闷地发声:“我的小日子还没完,怕弄脏了主子。” 男人齿间溢出一丝笑,抓着她的手,将她翻转过来,看着挂满水珠的脸蛋,狠狠地附上一个吻。 男人的吻又狠又烈,唇齿间散发着酒香醇醚的气息,熏得云疏继续窒息。 主子甚少喝酒,今日怕是乐极才喝上一些吧。 而她更是没喝过酒,闻着这股子酒气就觉得头晕熏熏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想要推开他。 男人意识到她的想法,松开了她的唇,抬眼看着她被吻得红肿的唇,竟低声嘲讽:“觉得自己能够主持家务,就想推开主子了?” 云疏心下一惊,连忙捏紧男人指节分明的大手,低声道歉:“奴婢从未生过叛逆之心。” 男人甩开了她的一只手,放在心口的掌心,猛烈跳动的心脏就算是隔着厚衣物,也能感受得分明。 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女人,男人似乎能感知道她的心思,勾起了然的笑意。 当然,云疏没有看到。 江清黎没有过夜,只呆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离开后的男人又唤了守在这里的暗卫,慵懒地问道:“容二今日处理得怎么样?” 暗卫低声道:“井井有条,大小事务都做的非常好。” 男人轻笑,看来那本书给她倒是对的。 男人抬头望了望挂在天上的弦月,冷清的月周围没有半颗星辰,而远离月亮的幕布上却挂满了无数的星星点点。 暗卫听到男人的笑声,想了想,还是说道:“今日表小姐似乎被紫大人带走了。” 男人听到此言,却没有任何惊讶之色,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暗卫一时拿不准江清黎的想法,接着道:“要不要处罚紫大人?” 男人阖上眼,似乎吸了口气,尔后又睁开眼,道:“影儿性子活泼,想要出去玩,就随她去吧。” 暗卫一听,只觉得主子似乎太宠爱少夫人了,不过既然主子已发话,他自然也没得什么好说的。 随后的日子,苏影似乎还是恢复成以往那般活泼浪漫的样子,只是闲暇之时,却总是问着一些上京的问题,云疏想着回答了也无碍,也就说了一些。 只是她的身份,本就不知道多少关于上京贵女们的秘辛,所以说出来的东西,也不太能打动苏影。 云疏无奈,却也不敢再说什么,也只能由着她的性子。 不过好在云疏迷上了刺绣,经常请教苏影教她刺绣,除了授课的日子里,刺绣成了她们俩联络感情的工具。 而夜里,江清黎还是夜夜前来,等云疏小日子过了之后越发肆无忌惮了。 就像今晚又来了,还问起苏影近日的表现。 “妹妹很好……” 虽然对于妹妹的不上进,云疏很无奈,但是想着有了主子的宠爱,也有资格肆意任性。 不像自己,苟延残喘地挣扎。 江清黎走到卧室里的一处小柜外,手里是她今日白天绣的丝巾,白色的丝巾的一角绣着一朵粉色五瓣小花,粉嫩的花瓣里藏着的是火红色的花蕊,别致的很。 “你绣花倒是用心。” 江清黎凝神看着上面的一针一线,确实比上次见到的要好。 云疏侧过头看着男人的侧身,烛台上的灯光在他的身上打着昏黄的剪影。 男人神情有些偏冷,却一瞬不瞬地凝着那块丝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奴婢知错……” 云疏明白自己确实不该绣这玩意,只能道歉了事。 “无妨。”男人甩下丝巾,语气温淡,听不出喜怒。 下一刻,他转过身,视线与女人交融,他道:“若是喜欢,就绣着吧。” 看着女人眼眸里闪现的惊喜,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红烛挂着泪蜡,夜还漫长... 第九十章 苏影失踪了 连着几日的通宵,云疏的神情已然疲惫不已,而这一天,上官家的小姐竟然递了名帖,说下午拜访,还说少庄主已经知晓,也应下了此事。 苏影听到这样的消息,在一旁开心地都鼓起掌来。 云疏只好拖着疲惫的身子,又是去厨房吩咐招待用的点心,又是打听上官钰是何许人也。 只不过侍女们都住在城郊,云疏这么一问,也问不出所以然。 苏影也只道是大统领的女儿,宫宴认识的,是个极好的姐姐。 待到她们二人用过晚膳后,一辆精致的马车缓缓驶向醉月山庄,待到在大门口,才停下。 绣着凤尾花的门帘掀开,露出宫装少女。 她足尖落地,轻快地跳下马车,不等侍女丫头和仆人,自己就一路小跑到朱门前,大力地敲击着门,道:“苏影!苏影!我来了!” 苏影此时也正在前厅欣赏着鲜花,听到门外的呼声,立即叫下人开门。自己也跑到门口,看着门一点点的掀开,美丽的少女一点点地展现在她的面前。 “阿钰姐姐!” 也许是在自己的地盘,苏影的性子也活泼了起来,一把抓住了上官钰,摇晃着她白皙的手臂,笑道,“你来看我真是太好了!” 云疏的视线扫过眼前娇俏华贵的宫装女子,只见她梳着一头双环垂髻,发髻根部一边插着一直金凤发钗,凤凰的嘴里吐着三缕珍珠流苏,身上穿着紫色彩缬襦裙,上面染着层次分明的紫色,外面罩着青色细纱衣,纱线里参杂着金丝,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细细的金光,让人几乎不可直视。 纱衣的袖口几乎完全搂开,露出白皙光洁的臂膀,苏影抱着她的臂膀,一个劲地甜腻地笑着。 上官钰虽然被女人抱着,但是实现却扫着对面青衣粗布的女人,头发只是用粗布简单的绾了个发髻,发髻下是帷帽,覆以白纱,透过轻薄的白沙,隐约能看到里面的面具。 原以为胡五娘那个不爱红妆爱男装的已经够离谱,没先到这里还有个丝毫不让她的。 上官钰打量良久,才道:“想必你就是苏影嘴里的容姐姐了吧,毁容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干嘛天天掩面不以真面目示人呢?”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苏影紧了紧手里的力道,又看了看一言未发的云疏,连忙打着圆场:“阿钰姐姐,容姐姐让小厨房做了好多糕点,你跟我一起来。” 说完,转身又对默不作声的云疏道:“容姐姐,看你这两日疲惫不已,不如回去回去好好休息些时辰吧,我和阿钰姐姐说会话。” 云疏微微鞠了一躬,恭敬的答道:“那奴婢先行告退。” 离开前院时,还能听到身后传来苏影阵阵笑声。 能和贵女搭上线,妹妹是真的成为上京名姝了。 也好。 云疏默默想着,心头划过一丝安慰。 只是她不知,上官钰的视线却一直牢牢锁定着她离开的方向,就连苏影叫着她好几声,她都没舍得扭过头看着旁边的女孩,等到女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原石拱门之中,她才侧脸笑道:“你待这个奴婢倒是极好。”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卯时。 云疏睡了十几个小时,可把芳菲芳华吓得够呛,又是请大夫又是守在她身边侍奉茶水。 只有云疏知道,自己只是太久没休息,有些疲倦罢了。 醒来时,看到芳菲芳华两个小丫头的眼周都泛着青黑的眼圈,她都有些不好意思。 听她们说,就连苏影也跑过来看了两次。 只是昨日破天荒的,主子竟然没有出现。 等云疏打发芳菲芳华回到她们自己屋里时,才发现房梁上隐隐有个黑影。 是暗阁中人。 原来主子被圣上派去外地办事,这段日子让她好生照顾表小姐。 云疏应下,心里却想着,主子平生最厌恶替人办事,也从无忠君爱国之想法,怎么破天荒地开始替圣上办事了。 转后一想,大概是娶妹妹的代价吧。 云疏再次见到苏影时,她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 拿着筷子的手轻轻有些颤抖,眼神凝着盘里的饭菜,眼神却时不时地扫过自己的帷帽。 云疏看出妹妹似乎有些异样,开口问道:“昨日上官小姐几时离去的?” 苏影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只好随意敷衍了句:“没到晚饭的时辰就回去了,说是上京有宵禁。” 随即又问她:“什么是宵禁?” “上京过了酉时,朱雀大街上就不允许走动了。” “哦。” 这样的对话平平无奇,云疏并没有放在心里。 只是上官钰来拜访的次数倒是变得多了起来,基本隔三差五就要来一趟,有时候还带着苏影跑出去玩。 她将情况传给暗阁安插在这里的暗卫,却没有得到任何指示,无奈,也只能由着她的性子去了。 不过看到苏影脸上的笑容倒是越来越深,云疏也觉得也许这样的生活说不定更适合她吧。 直到日头到了七月下半旬的时候,说起来离成亲的日子也没有几日,主子也快回来了,云疏这些日子一直张罗着给醉月山庄装点,诺大的院子也都挂满了喜庆的灯笼和红绸。 卯时就起来的云疏,照常在屋子里习武练习,等待芳菲芳华醒来之时,才和她们一起去翠香阁用膳。 只是今日坐在位置上,等了几炷香也没等到妹妹出来用膳,心里的不安一点点的扩散开来。 她猛地站起身,飞快的朝着小楼走去,走到一半时,习惯性地朝着远处的楼顶看了一眼,熟悉的男人身影并没有出现在她的眼前。 云疏的心跳愈发的加快了速度,手心里却冒着黏黏的汗意,她施展轻功,飞檐走壁,迫不及待地跳到小楼所在的院落。 果然。 门口焦急的侍女似乎印证了她的不安,她连忙上前抓住一个翠衣侍女,看她的衣着,似乎是二等丫鬟。 “表小姐人呢?你怎么不进去服侍?”云疏将婢女的衣领狠狠地抓起,抵在她没什么肉的下巴处,狠狠地问道。 “我,我……” 小姑娘哪见过这等架势,平日里看这位教习姑姑对谁也是和和气气地,现在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是她浑身周遭散发的寒冷气息,愣是将她吓得不轻。 “既然你不能说。”云疏侧过头,又盯着另外一个褚衣婢女,冷声问道:“表小姐人呢?” “小姐,小姐不见了!”说完,不知道是被表小姐失踪给吓得,还是被眼前这个容姑姑的气势给吓得,婢女说完并嚎啕大哭了起来。 云疏浑身像是失去了力气,手一松,翠衣婢女也跟着跌落到地上,看着失魂落魄的容姑姑,连忙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云疏已经听不清周遭的全部声音。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猛烈跳动的心跳声。 完了............ 全完了........... 第九十一章 找不到人 岳晨突然想到上官钰,这个形迹可疑的女子。 经常在嘴里挂着享乐的人,那般带有煽动性的话是很有可能教坏了自己涉世未深的妹妹。 她一怒之下,喝退了院子里所有的婢女,抬眼望着远处那处空无一人的屋脊,又隐隐觉得苏夜的失踪和那个男人也很有关系。 也许是追踪?岳晨带着疑惑,掀开了小楼的门帘。 偌大的小屋由于门窗紧闭,显得阴森森地,只有门口打在地上的一束光,印着岳晨的剪影。 屋子里已经没有了帐暖香薰,早已经凉透了的烛台只留下一团扁平的蜡液。 她走上前去,原本放着女红工具的案几上,放着一张锦帛,上面似乎写了些字, 岳晨拿起一看,只觉得浑身血液涌上大脑,两眼一黑,竟似乎要倒了。 她将锦帛捏在手心里,但是里面的话语却深深地印在脑海里。 说什么她要找寻幸福,她发现这么多年生活的日子,都是没有意义的。 什么叫做有意义? 岳晨将锦帛揉成一团,藏在怀里,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语必不能让主人看到。 这是背叛! 就算是主人最心爱的人,也无法原谅背叛的滋味吧? 她发现捏过锦帛的手,还在止不住地颤抖,额头处的汗水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不能让主人知道。 岳晨定下心,走出了小楼,偌大的庭院里,只有一个面无表情的黑衣男装女子静静地站在中央,冷眸凝着她。 “表小姐,”岳晨断了断句,眼眸低垂着,手心捏紧,道,“出去游玩了。” “呵。”女人的眼神很冷,视线移过女人的身形,转向另一边,道,“今明两日,若是找不到她,你我怕是……” “我比你更清楚。”岳晨拂过衣袖,眼神同样很冷,“我会去上京一探究竟。” “呵。”女人只留下一声冷笑,“你犯了多少错,你自己能全身而退,可别让我们跟着你受苦。” “不会的。”岳晨侧身跃过她,余光扫过她冷毅的脸庞,没有说更多的话。 只是旁人的眼神却让她戳心不已。 在暗阁人的眼里,她真就是个累赘吗? 她纵马驰骋在街道上,手里握着缰绳,眼里遥望着上京的方向,心下忐忑不已。 约莫午时,她站在上官府的门口,毕恭毕敬地敲了敲门,见到开门的是一个面容和善的扫地男仆,低声问道:“请问上官钰小姐在府内吗?” 男仆上下打量了下眼前带着帷幔的女子,虽然一身烟青色的男装,身上没有什么配饰,但布料似乎还算是上等,言语间也没怠慢,只是道:“这个时辰,她应该在街上闲逛呢,姑娘你可以去御衙门上问问。” 御衙门? 岳晨只觉得更加不安,但看着眼前的仆人,她也不会说些什么,只是扭头离开。 她在御衙门不远处就静静地守着,看着御衙门的三开门大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只为等待她想要豆/丁2五7妻琉4肆3的哪一个。 知道日头落在西边,她才看到那个身着华丽宫装的女人手里拿着糖葫芦,一边舔着一边晃悠悠地从坊间门口慢慢地散步走到大门处。 那人就是上官钰。 上官钰若无其事地大摇大摆地舔着糖葫芦,眼角上扬,眼角带着几丝得意。 仿佛就是做了一件值得大肆宣扬的大好事。 有些人天生就该这么张扬。 岳晨站在墙角阴暗处,她带着面具,面上还罩着白色帷幔,素净的模样,素色的衣裳仿佛融进朴素的墙面,仿佛如墙上的尘泥一般,融为一体。而她藏在衣袖里的一侧手指轻轻握拳,掌心里的气流窜动。 岳晨手心都在抖,她站在这里,原本是不配的,她原本只是个奴。 可是如今她已经无路可走。 她沉下脚步,一步一步慢慢朝着上官钰的方向靠近。 她略微低着头,仿佛并不是冲着上官钰,只是想要离开这里。 两人终于擦身而过。 就在这一瞬,岳晨的掌心突然抬起,朝着上官钰的腰身轻轻一推,一股小小的看不见的气团就这么地击中上官钰的腰身。 “哎哟。” 上官钰只觉得自己的腰身像是被人轻轻撞了一下,不算疼,但是她却不能动弹。 “对不起,小姐。”岳晨低声在她的耳边说道,双手张开,将上官钰纤细的腰肢轻轻揽起,只是一掌紧紧地箍着女人腰后,让上官钰几乎无力,然后道,“在下有事想要问问您。” “你不是……”上官钰抬头看着身侧的人,白色的帷幔下是一张精致的面具,她认识这个面具,“你怎么来找我了?” “你们在干什么!” 背后,一男子的声音在她们俩身后响起。 看起来是御衙门的人发现了她们的异动。 岳晨原本想说什么,不过没想到上官钰竟开口道:“没事,我认识这个姑娘!” 然后竟笑道:“我们去酒楼叙旧吧?” 岳15∶20∶06晨皱眉,总觉得上官钰的眼眸里似乎闪动着什么,只是心急如焚的她只想着快点问出想要问的话题。 原本是岳晨挟持着上官钰,最后竟成了上官钰带着岳晨在上京里走动。 只不过岳晨拒绝了去酒楼的主意,只是被她领着去了一个平民街坊的小角落,塔楼看不到的地方。 岳晨的手还是抵在上官钰的命门处,只要上官钰又一点一样的举动,她可以立即出手。 岳晨低声问道:“你把表小姐带去了哪里?” 上官钰听到此言,表情也十分惊讶,道:“苏夜姐姐失踪了?” 岳晨凝着她的眼睛,确实没有心虚。只是心下的恨意难以抑制,她几乎脱口而出:“如果不是你在她的耳边念叨,她怎么会走?” 上官钰气极反笑:“难道这年头说实话也是有错的?她也是人,她也有自己的想法,你们这般扼杀她的天性,让她活的那么憋屈,你们才该反省一下自己。” 岳晨惨然一笑,妹妹活的憋屈吗? 连活着都没发保证的情况下,还能在乎憋屈又或者不憋屈? 一朵浓厚的云朵掩住了烈日,天色顿时就暗了下来。 岳晨很想说些什么,但是说了上官钰能听懂吗? 不能。 上官钰是高高在上的鲁国公嫡女。就像是挂在天空中的星辰,又像是一颗巨大无比价值连城的珍珠,这般的人,自然是万般宠爱在身,这是天生就带来的优势。 而苏夜,她现在所能拥有的一切,都是主人带给她的,而她却背信弃义,离开主人。 这种背叛的结果,很有可能是死。 难道为了所谓虚无缥缈的天性和憋屈,连生死都不顾了吗? 最后岳晨还是放过了她。 将上官钰朝外一推,正好推至浓烈明亮的阳光下。 “你走吧。” 岳晨站在云层打下的阴影之中,凄然侧身,一步一步地朝着小巷深处走去,仿佛她就天生该呆在这里的人。 上官钰愣愣地看她的背影,心底也仿佛被巨大的阴霾所笼罩,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那多云彩渐渐飘走,世界又归于明亮之下,只是岳晨早已消失在小巷之中,而上官钰却盯着消失的那个点,默默站了好久。 “上官钰,容二人呢!” 不知多时,胡五娘那娇俏烈焰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上官钰的身边。 “你怎么没托住她?”胡五娘看着上官钰有些沉闷的样子,点了点她的头,问道。 “五娘,刚刚我被容二的气质所感染了,好闷好难受……”上官钰扭过头,眼眶微红,眼睑处还泛着湿意,“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你还小。”胡五娘摸了摸上官钰的脑袋,笑道,“你才刚及笄呢,哪懂得世人的艰辛。” 虽然苏夜总叫她上官姐姐,可谁曾想,上官钰也不过是刚道及笄之年。 “她说苏夜失踪了。”上官钰揉了揉眼角。 “我知道,所以我要找到她……不过看她的样子,是要去地下暗道了,找起来难度太大……”胡五娘道,“不过现在,还是先找到苏夜为好。” 上官钰问道:“你知道她在哪吗?” 胡五娘牵了牵她的衣角,说道:“我已经知道苏夜现在在何处了,所以你抓紧了,我要带你飞了。” 第九十二章 隐瞒 上京的地下城,这里阴暗,潮湿,空气中还弥漫着似有似乎的血腥味和臭味。 阴暗的街道很长,一端是一堵充满着油污血渍的墙,另一端则是充满恶臭的下水渠。 云疏慢慢穿过街心,灰白的衣服仿佛已经融入这里。 她是个女人,身上明显材质不菲的衣服本应该引来这里原有恶意的骚扰。 但是没有敢去注视着她。 若是其他人的身上充满了罪恶与糜烂,那她身上却弥漫着死亡与肃杀。 云疏的手心握得很紧,双唇紧抿,几乎用力到发白。 她决定,效力他人三件事,只求换得妹妹的情报。 只是她并没有走多久,一个男人竟然拦住了她。 云疏抬头看着拦路的男人,暗阁的。 “月五。”看到眼前的人,她心头一慌,竟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主子回来了,听说你来上京了,正在找你。”月五向前抬起手,露出暗阁的令牌,“你要去哪?” “属,属下.........”云疏慌忙地继续后腿几步,身上肃杀死亡的气息尽数消失,只留下因为恐惧而颤抖的身影。 她没有回复月五的问题,只是转过身,让自己尽量冷静。 已经好久没有回到江府。 当她出现在神龛面前时,环顾主子的寝居,发现这里早已经布置成新房的模样,满目的红色印入眼帘,窗户上贴满了喜字,案几上也都换成了雕刻着喜字的红烛,卧榻上的纱幔也换成了朱红色,铺垫和被褥也全是红色金边凤尾花蜀锦,唯一不变的就是原来那清雅的熏香。 由于在地下城呆的时间过长,她的身上沾满了酸臭味,她感觉自己像是玷污了屋子似的,于是快步走出。 只是当她走到房门时,却看到外面高大的黑影就在自己的面前。 男人比她的动作更快地推开了房门。 云疏抬头凝神注视着眼前的男人,即使背着光也能看出男人如玉般俊秀,头发全都束起,用玉冠簪着,月华般的锦袍散着清新淡雅的味道。 江清黎此时心情着实不错,墨色的眼眸竟然在背光下也能有如星光的明亮,嘴角上扬,中和了他清冷的气息。 “小奴儿。”男人的手穿过帷幔,隔着面具摩挲着她小巧精致的唇,仿佛想要体验她唇间的甜美,只是嘴里却吐出质问的话语:“你不去照看我的影儿,跑到上京做什么?” “奴婢……”云疏垂眸,视线落在男人的衣领处,不敢直视。 “一身臭味。”江清黎的面上没有展露多少嫌弃的样子,反而还是满面春意。 伸出手,将她的帷幔面具摘下,露出她的面容。 “脸这么白。”江清黎戏谑的勾起嘴角,低下头在她的嘴唇处点了点,“服侍我沐浴更衣。” 云疏想着,也许主子并不知道妹妹已经失踪的事,心里头一松,甚至讨好似的在他唇角吻了下。 说完,江清黎唤了水。 浴房在卧室的后屋,可以从一侧的小门进去,所以云疏只用藏在阴影地方就可以了。 掀开浴房的门帘,汤池就印入眼帘。 饶是上京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但主子寝居后的浴房依旧比往常人家的屋子大上不少。 屋子里梁上都吊着鹅蛋大小的夜明珠,将整个屋子照的是灯火通明。 房中挖了两层台阶的池子,用汉白玉堆砌成池底和池壁,在夜明珠的映射下泛着淡淡的幽光,池边是一扇五幅屏风,画的是百年前的修仙居士打铁炼丹隐居的丹青,上面挂着一条长长的素色丝巾,而屏风后是浴房另一边的门。 而池边左侧还有一处花中四君子的屏风,屏风后则是放着柏木做的木桶,而池子右侧,则是一扇高十尺宽十尺的巨大铜镜,铜镜遍布雕刻着蛟龙纹,上面还镶着大大小小不一的夜明珠,使得站在镜子面前的小人更是清晰可见。 云疏凝着满屋的夜明珠,想到主子买下这屋子时,便将江家前年积攒的最大最好的夜明珠尽数装饰在屋内,自己每每服侍主子沐浴时,都要看着二人的身影印在其中。 江清黎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凝着那处铜镜发呆,不免又笑了笑,低头在她耳廓处低语:“还不替我更衣,想什么呢?嗯?” 云疏愣了下,声如蚊呐的辩解道:“奴婢,只是有点累了.........” 转身,双手颤抖着解开男人的衣扣,江清黎看着她那双抖的厉害的手,眉毛一挑:“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云疏愣住,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 不过手上的动作却比之前快了不少,三下五除二就将男人的衣服尽数褪去。 也许是出去完成差事,男人的身躯不如以往一般白皙,胳膊和躯干的颜色明显有了区别。 云疏既不敢看男人的眼睛,更不敢看他的身子,视线凝着男人线条分明的腹肌上,开始解自己的外袍。 脱别人的衣服倒是快,脱自己的衣服却更慢了。 都这么多年了,还总是这么害羞? 矫情什么。 江清黎渴了多日,一把将她拖过来,扯开头上简单的头绳,一头乌丝披落在背处,只留了两绺乌丝散落在身前。 男人执起一綹发放在鼻尖闻了闻,皱起眉头:“真是要给你好生洗洗了。” 云疏将头埋的更低了,还在担心妹妹的事是否被主子知道。 “你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 江清黎抱着她一步一步地踏进水池里,然后坐在台阶上,抓过已经打湿的头发,将它们放在水中慢慢洗着。 一绺一绺的乌丝垂落在水中,像是墨水滴入水池之中,形成一幅绝美蜿蜒的水墨画。 男人的手像是一把玉篦,抓着她的头皮,顺着经络缓慢而有节奏的抓着,另一只手去拿皂角,一下又一下的给她洗掉头上的油脂。 汤池里水温刚刚合适,整个人泡在温暖的水里,又有主子温柔的替自己洗发,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云疏忍不住哼哼两声,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 声音很小,像是蚊子一样,但是那满脸的享受像个小懒猫似的,让江清黎有些失笑。 自己对她那么好,不知道替她挡了多少事,可她脸上从来没有这么愉悦幸福的表情。 第九十二章 隐瞒 上京的地下城,这里阴暗,潮湿,空气中还弥漫着似有似乎的血腥味和臭味。 阴暗的街道很长,一端是一堵充满着油污血渍的墙,另一端则是充满恶臭的下水渠。 云疏慢慢穿过街心,灰白的衣服仿佛已经融入这里。 她是个女人,身上明显材质不菲的衣服本应该引来这里原有恶意的骚扰。 但是没有敢去注视着她。 若是其他人的身上充满了罪恶与糜烂,那她身上却弥漫着死亡与肃杀。 云疏的手心握得很紧,双唇紧抿,几乎用力到发白。 她决定,效力他人三件事,只求换得妹妹的情报。 只是她并没有走多久,一个男人竟然拦住了她。 云疏抬头看着拦路的男人,暗阁的。 “月五。”看到眼前的人,她心头一慌,竟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主子回来了,听说你来上京了,正在找你。”月五向前抬起手,露出暗阁的令牌,“你要去哪?” “属,属下.........”云疏慌忙地继续后腿几步,身上肃杀死亡的气息尽数消失,只留下因为恐惧而颤抖的身影。 她没有回复月五的问题,只是转过身,让自己尽量冷静。 已经好久没有回到江府。 当她出现在神龛面前时,环顾主子的寝居,发现这里早已经布置成新房的模样,满目的红色印入眼帘,窗户上贴满了喜字,案几上也都换成了雕刻着喜字的红烛,卧榻上的纱幔也换成了朱红色,铺垫和被褥也全是红色金边凤尾花蜀锦,唯一不变的就是原来那清雅的熏香。 由于在地下城呆的时间过长,她的身上沾满了酸臭味,她感觉自己像是玷污了屋子似的,于是快步走出。 只是当她走到房门时,却看到外面高大的黑影就在自己的面前。 男人比她的动作更快地推开了房门。 云疏抬头凝神注视着眼前的男人,即使背着光也能看出男人如玉般俊秀,头发全都束起,用玉冠簪着,月华般的锦袍散着清新淡雅的味道。 江清黎此时心情着实不错,墨色的眼眸竟然在背光下也能有如星光的明亮,嘴角上扬,中和了他清冷的气息。 “小奴儿。”男人的手穿过帷幔,隔着面具摩挲着她小巧精致的唇,仿佛想要体验她唇间的甜美,只是嘴里却吐出质问的话语:“你不去照看我的影儿,跑到上京做什么?” “奴婢……”云疏垂眸,视线落在男人的衣领处,不敢直视。 “一身臭味。”江清黎的面上没有展露多少嫌弃的样子,反而还是满面春意。 伸出手,将她的帷幔面具摘下,露出她的面容。 “脸这么白。”江清黎戏谑的勾起嘴角,低下头在她的嘴唇处点了点,“服侍我沐浴更衣。” 云疏想着,也许主子并不知道妹妹已经失踪的事,心里头一松,甚至讨好似的在他唇角吻了下。 说完,江清黎唤了水。 浴房在卧室的后屋,可以从一侧的小门进去,所以云疏只用藏在阴影地方就可以了。 掀开浴房的门帘,汤池就印入眼帘。 饶是上京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但主子寝居后的浴房依旧比往常人家的屋子大上不少。 屋子里梁上都吊着鹅蛋大小的夜明珠,将整个屋子照的是灯火通明。 房中挖了两层台阶的池子,用汉白玉堆砌成池底和池壁,在夜明珠的映射下泛着淡淡的幽光,池边是一扇五幅屏风,画的是百年前的修仙居士打铁炼丹隐居的丹青,上面挂着一条长长的素色丝巾,而屏风后是浴房另一边的门。 而池边左侧还有一处花中四君子的屏风,屏风后则是放着柏木做的木桶,而池子右侧,则是一扇高十尺宽十尺的巨大铜镜,铜镜遍布雕刻着蛟龙纹,上面还镶着大大小小不一的夜明珠,使得站在镜子面前的小人更是清晰可见。 云疏凝着满屋的夜明珠,想到主子买下这屋子时,便将江家前年积攒的最大最好的夜明珠尽数装饰在屋内,自己每每服侍主子沐浴时,都要看着二人的身影印在其中。 江清黎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凝着那处铜镜发呆,不免又笑了笑,低头在她耳廓处低语:“还不替我更衣,想什么呢?嗯?” 云疏愣了下,声如蚊呐的辩解道:“奴婢,只是有点累了.........” 转身,双手颤抖着解开男人的衣扣,江清黎看着她那双抖的厉害的手,眉毛一挑:“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云疏愣住,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 不过手上的动作却比之前快了不少,三下五除二就将男人的衣服尽数褪去。 也许是出去完成差事,男人的身躯不如以往一般白皙,胳膊和躯干的颜色明显有了区别。 云疏既不敢看男人的眼睛,更不敢看他的身子,视线凝着男人线条分明的腹肌上,开始解自己的外袍。 脱别人的衣服倒是快,脱自己的衣服却更慢了。 都这么多年了,还总是这么害羞? 矫情什么。 江清黎渴了多日,一把将她拖过来,扯开头上简单的头绳,一头乌丝披落在背处,只留了两绺乌丝散落在身前。 男人执起一綹发放在鼻尖闻了闻,皱起眉头:“真是要给你好生洗洗了。” 云疏将头埋的更低了,还在担心妹妹的事是否被主子知道。 “你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 江清黎抱着她一步一步地踏进水池里,然后坐在台阶上,抓过已经打湿的头发,将它们放在水中慢慢洗着。 一绺一绺的乌丝垂落在水中,像是墨水滴入水池之中,形成一幅绝美蜿蜒的水墨画。 男人的手像是一把玉篦,抓着她的头皮,顺着经络缓慢而有节奏的抓着,另一只手去拿皂角,一下又一下的给她洗掉头上的油脂。 汤池里水温刚刚合适,整个人泡在温暖的水里,又有主子温柔的替自己洗发,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云疏忍不住哼哼两声,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 声音很小,像是蚊子一样,但是那满脸的享受像个小懒猫似的,让江清黎有些失笑。 自己对她那么好,不知道替她挡了多少事,可她脸上从来没有这么愉悦幸福的表情。 第九十三章 心思太重 “公子,明家少主前来,和您商量婚宴酒水的事情。” 突然,屋外管家的声音响起,使得云疏身体陡然一僵。 好事被打断,江清黎眉头拧紧,语气相当不悦:“你们先让他在客厅等一会,一炷香后再带到书房里。” 书房内,原本应该书墨气很重的书房,如今竟熏着香气浓郁的熏香,明家少主明仲走进去的时候,差点被呛得打了个喷嚏。 “文煦公,你可让我好等。” 明仲擦了擦鼻子,张望了四周,发现屋子里除了站在硕大的书桌前的男人外,并无他人,但是鼻息灵敏的男人还是闻出了一点不同。 江清黎站在书桌后,书桌上盖着素色竹纹蜀锦厚缎,将书桌原本的样貌完全盖住,男人面色一如既往地冷漠,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进来的人,只是低头在书桌上飞龙走凤。 “刚从外地回来,沐浴净身一番。” 男人听得他的调侃,没有抬眼,但还是开了尊口。 “原来如此。” 明仲的耳朵尖,似乎又听到什么嘻嘻索索的声音,不自觉地动了动眼神瞄向书桌上,突然想到什么,笑了笑道:“这是宴席当日要奉上的酒水,这些日子,可是要把我们家的窖藏都搬空了。”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两本线装精致的书册,在自己面前晃了晃,上前了一步,果不其然,又听到一声奇怪的声响,于是他停了下来。 低头作画的男人抬起头,看到明仲脸上一副了然的笑意,面上也不生气,只是大手一手,两本册子就尽数落在他的手里。 为什么有两本? 江清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御奉的酒水备了多少?” 但是他翻开的却是另外一本稍微薄一些的册子,为首的第一页便是,苏影的情报! 上面记着苏影逃跑的路线,甚至还有她和紫衣沙的对话,可想而知,他们从一开始,一切的行踪都在男人的掌握之中。 江清黎冷言扫过苏影几乎幼稚的话语,忍不住地嗤笑了一声,嘴上却说道:“这才三坛,怕是给宫里人都不够用。” 明仲扫了一眼桌子,仿佛里面藏着什么,不过他又没有火眼金睛,自然也是看不见的。他又上前一步,果然又听到了很细微的声音,他戏谑地扫了眼面若冠玉的脸,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这可是压箱底的三坛了,上次大破北满的庆功宴也才喝了五坛,而且这可是大坛子,只要你们别通宵达旦,光是这些酒也是够得。” 江清黎冷哼一声,退了一步,桌下似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只是细微的有些听不见,不过空气中除了浓郁的熏香,似乎还掺杂了一丝甜味。 江清黎拿起那本记载苏影的册子,页面是翻开的第三页,上面写着是胡五娘过去的遭遇过的几件事,似乎和江湖杀手榜身价最贵的男人交好,还一起失踪半年,似乎还引起江湖中某个邪教帮派的追杀…… 他重重地将册子拍在案几上,甚至眯了眯眼,但是面上却淡淡说道:“招待上京百姓的酒,未免也太差了些,也不够喝。” 说完,他在纸上提笔写道:“查邪教。” 明仲会意:“文煦公,你这可是要宴请万户啊,不说这笔开支有多少,我们酒的库存,也经不起这么一番折耗啊。” 江清黎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竟不自觉地笑道:“皇上答应臣的事,你难道还不好好办?” 明仲叹了气:“你这可是要名震天下啊……就为了娶个妻……” 倏然,房内传来一声惊呼声,明仲心知肚明却还是问道:“哪里来的小猫?” 江清黎冷冷道:“这些日子我不在上京,看来那些奴才都懈怠了,竟然让夜猫闯了进来。” 说完又弯下腰伏在书桌前,又写了几个字:“断紫衣沙退路,莫让他们走远了。” 明仲笑道:“大乾爱猫,上京都城的猫自然是多了些。” 说完走上前去,只闻得那是甜腻的香气更胜,明仲捋了捋自己的小须,拿起那个写了指令的册子道:“那我就快马加鞭,把周边官家的酒坊给你调过来吧。” 说完,又戏谑地朝着江清黎勾了勾嘴角,才转身离开。 云疏最后是被江清黎从书房抱着回到寝居的。 此时暮鼓敲响,外面的天色也逐渐阴下来,江清黎显然心情很好,抱着她在榻上躺了好一会儿。 此时的云疏已经精疲力尽,乖顺的像条猫,眼皮一直打着架,也没心思留意男人事后又服侍了自己梳洗。 江清黎也是成心折腾云疏到最累,最近老是胡思乱想着,少了个碍事的人,她的心思反而更重了。 抱着她小睡一会儿,直到天色都黑透了,江清黎才依依不舍地起身,换上正式的衣服打算出门。 今日王家摆宴,圣上也亲临,所以他再想偷懒也是不成的。 吩咐了人给云疏备着饭,江清黎便乘着轿子晃晃悠悠地去了王府。 王府现任家人还是王瑜的父亲王宴,如今也是位列宰钦,爵越国公,当年就跟着圣上一起打江山做幕僚,而王家又是千百年来屹立不倒的大门阀,如今的地位更是稳若金汤,不过身为嫡子,王瑜却像极了个上京纨绔,到现在都没有担个一官半职。 平日里也不住在越国公府,外面看来,父子之间关系似乎非常不合。 越国公府门外此刻已停满了马车,江清黎掀开门帘,王府的下人伺候他下了马,抬眸一看,越国公府外已经停满了马车,一众奴婢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口,迎接宾客。 进了大门,院子到客厅的路上也都整整齐齐地站了两排女婢,衣着鲜艳露出丰腴的身材,见到来了宾客,两排人齐齐的弯了弯身子,娇滴滴的声音唤了声:“贵人好。” 王瑜这骄奢淫逸的性子倒真是随了他亲爹。 继续往前里屋走去,此时客厅已经被布置得灯火通明,每个位置后面都放了块大冰块,年轻靓丽的侍女拿着蒲扇扇着风,让整个屋子的温度都凉上几分。 王宴站在主厅中央,远远看到出尘绝逸的江清黎走来,连忙冲着他颔首点头,唤了声:“江贤侄,你来了。” 第九十四章 重提云家 江清黎如玉般的脸上带着客套冷然的笑容,他飘飘然走到王宴面前,轻轻鞠了一躬:“伯父,多日未见,身体倒是硬朗。” 王宴笑了笑,客气道:“说起来,你父亲卧病好多年了,不知道最近有没有好些。” 听到提起父亲,江清黎的眼角闪过一丝嘲讽:“身体似乎好些了,不过还是得躺在床上养病,想来,等我成亲也许他的身体自然就会好。” 王宴哈哈一笑:“那是自然,家族晚辈开花散叶,身为长辈自然是欣喜万分。可惜我那不孝子,及冠多年,竟还未想着去订亲生子。” 王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完,叹了口气道:“今日陛下特地让你坐在他左侧,看来你的差事办的不错。” 江清黎知道他话里另一层的意思,只淡淡的答道:“为朝廷办事,是下官的本分。” 别看王家阵仗弄得大,其实也不过是个私宴,圣上经常出来和当年一起打江山的兄弟出来喝酒赏宴,不过这是第一次竟叫了这么一个小辈一起,倒是有些不同。 位列席中的,隐国公程宇,秦国公尉迟昇,镇西侯项爵等都是朝廷重臣,且各个都是开国老臣,江清黎一一拜会,姿态不卑不亢倒引得他们有些刮目相看。 “黎儿,这些年都不来看爷爷,莫不是嫌弃了。”隐国公程宇年过六旬,头发花白,但是双眸依旧炯炯有神,一脸欣赏的看着恭敬站在自己面前的晚辈,“当年去你府上做客的时候,你还在你母亲的肚子里呢,没想到一溜烟长这么高了。” 这一辈的勋贵后代,江清黎虽然在朝廷官衔不高,倒是将教坊中事打理的井井有条,把他父亲当年差点倾覆的家族一手撑起来,能文能武是个绝佳女婿,可惜眼光不好,非要娶个没入教坊的女子,以后没有妻族支持,可惜了。 江清黎淡笑着看着程宇脸上微妙的变化,回道:“清黎岂敢,只不过父亲当年行差就错,差点将江家给葬送了,听说还不给程爷爷脸面,这小辈哪敢上门做客啊。” 说完,江清黎又鞠一躬,便飘飘坐在自己的位置。 只不过身后,听到程宇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语重心长地叹息:“可惜了你母亲那般好的女子……” 江清黎闻言,面色笑的更是潋滟,只是眸子里的阴毒的眸光却被他长长的睫毛挡去。 皇帝到来时,已经派了宫里人传话,于是群臣都跑到庭院里,等待着圣驾。 不过好在是家宴,国公府离皇宫也不过相邻两个街坊,众人也没等多久,就看到圣驾到来。 由于是微服出行,皇帝也不过是派了一辆马车出行。 众人见到头戴武牟,身着鹅黄常服的陛下从马车上下来,皆是恭恭敬敬地行礼,不过没想到的是, 随后皇后娘娘也跟着从马车中走出。 江清黎余光扫过王宴,只见他脸色一僵,面露尴尬,满苑的莺莺燕燕一齐行礼,也不能让他的脸色变得好些。 “平身吧。”皇后娘娘笑眯眯的看着满苑的美人,挽上身侧男人的胳膊,戏谑道:“这满园春色,但是颇有几分雅致。” 皇帝一把抓过皇后的手放在手心,面色如常:“入座吧。” 皇帝搂着皇后的纤腰穿过人群,众人随着帝后二人纷纷入座,每个老臣都有两三个美女陪伴,摇扇倒酒,倒是江清黎一人独自落座,一张俊美无涛的脸也觉得尴尬,淡笑着自己给自己倒酒。 “江侄儿这般不近女色,若不是知道你要成亲,都以为你好男色了。”英武大统领杨丞看到江清黎一副格格不入的样子,捋了捋长须笑道。 江清黎余光扫过正让美人倒酒的杨丞,好像通房都养了十几个了,看样子,旁边的这一个也想收下。 只见他嘴角一勾,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道:“美人与我来说不过皮相而已。” “我看,是怕家里那位吃味吧,现在的小丫头,就是爱吃味,等到了年纪才知道身为夫君的不容易。”中书令张成突然说道,语气似有埋怨道。 而江清黎只是淡然地笑着,给自己斟了杯酒,不置可否。 皇帝亲耳听到朝臣埋怨家中内人,不免笑道:“如惠这是后悔当年没收下我送的美人了!” 如惠是张成的表字。 因为是家宴,在座的也都是皇帝从小玩到大的,所以他也用的“我”来自称。 “岂敢!”中书令脸立即憋的通红,“微臣说的不过是江侄儿,我对爱妻一心一意!” 当年皇帝想要给张成下赐新进贡的美人,不料夫人听到,拿着刀就想冲到皇宫里,想要死谏!最后皇帝赐了一杯毒酒,她二话不说一饮而尽,不过毒酒也只是泻药,夫人倒是拉了好一通肚子,害得张成也是一把一把泪地求皇帝收回成命。 后来,身居宰相大员的张成也有了惧内的美称。 “你当云家小女和你家那婆娘一样。”皇后看到张成的模样,想到那些往事不免也笑了起来,眸子都能滴出水来,“云家小女我是见过,一副温婉可人的模样,哪像张夫人,当年就是个烈性子。” 皇后这话,又不免引来一阵忆苦思甜。 不过他们哪有所谓的真正的苦,各个都是割据一方的诸侯后代,前朝也是封王拜相之子,不过是前朝昏庸,引得天下大乱群雄纷争,而皇帝年仅十六就首战告捷,年过二十二就一统天下! 这群几乎战无不胜的家伙,聊到后面,又不免心痛起来。 “说起来,江侄儿,你那未过门的夫人就是云家小女吧。”越国公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是啊,云家当年也称得上肱股之臣,没想到还是........唉……” 皇帝一想到当年的事,心里也难受得很,嫡亲的弟弟和从前一起打江山的重臣受人蛊惑犯下弥天大罪,更可笑的是,这事还没成就被人揭发,最后凭白身死,连累一干宗族。 秦国公一口饮尽杯里的美酒,砸了砸嘴道:“当年我记得云家有两个嫡女啊,不知道是娶了哪一个?” 说完,看了眼如沐春风的男子,想到那两个都很有可能沦为他的妻妾,莫不是两个都收了? “云疏。”江清黎放下酒樽,眼睛里都溢出笑意,看起来倒像是从山上降临的狐妖来迷惑众生来的。 “江侄儿,可称得上是天下第一专情人。”皇后看着身侧的年轻人,不由夸赞道,“那个丫头我瞧过了,生的极佳,又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心机,现在的身份是苏家的千金叫苏影,家世两边也配得上。” 皇帝戏谑地看了看满脸柔情的江清黎,虽不知他玩的什么把戏,但看他确实差事办得好又什么什么野心,也就任由得他了。 第九十五章 她知道你要娶她吗? 不过今晚的主家毕竟是王宴而非江清黎,所以大家也没有聊更多,王宴拍了拍掌,门外走进五六个西域舞女,穿着彩衣开始在大厅中央翩翩起舞。 众人端着酒杯狂饮,就连皇后娘娘也饮了好几杯。 酒过三巡,时过子时众人才纷纷散场离去,喝的再尽兴也不敢了明日的早朝。 江清黎没有跟着众人离开,独自走到院子的时候,看到隐在角落里的纨绔男子。 他走了过去,看到王瑜依旧一副玩世不恭地模样,衣襟大开露出胸膛,手里提着一罐酒,浑身散着漫天酒气,江清黎笑了笑道:“今日你怎么藏起来了?” 王瑜摇了摇酒:“我这幅模样,圣上见了也生气,哈哈哈……” 说完,他懒懒地依靠在石墙之上,看着月光撒在男人衣袍晕出偏蓝的光圈,神色突然变得认真:“你这是,真的要和你的小女奴成亲啊……” 江清黎勾起一抹笑:“婚书上白纸黑字都写好的东西。” 王瑜摇着头,视线越过江清黎,隐约看到不远处还站着的亲爹,连忙说道:“这里说话实在不得劲,走,我们出去说。” 送走贵客的王宴回到院子里,自然也是发现了自己不听话的嫡子,冷哼一声走上前去,呵斥道:“逆子,你还晓得回来!” 王瑜咧嘴一笑,身子一歪看似要打个踉跄,结果却双脚稳稳地站着:“看看我的好兄弟罢了。听说给圣上办了件大差事,说不定还能领了封赏,我也想跟着高兴高兴。” 江清黎转过身,向王宴行了一礼道:“王叔叔,小侄与王瑜有多日未见,可否和他闲聊片刻,然后再将人送回来?” 王宴看着一脸和煦的江清黎,又瞟了瞟似乎醉的不成人样的王瑜,嫌弃地摆了摆手道:“快走快走,也别送回来了,让他自己好生呆着吧。” 等两人回到武平侯府时,王瑜才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找了处软垫垫在脑袋下,翘着腿哼哼着。 他看着正一脸惬意地抚着古琴的江清黎,晃晃悠悠地道:“你可以啊,婚书上的名字真的是那个小女奴?” 江清黎拨了一下琴弦,头都懒得抬:“自然是如此。” 王瑜十分不解:“文熙啊文熙,那个小女奴真的值得你这般?” 王瑜一直以为江清黎只是抱着坐享齐人之福的心思,但是为什么她要放走其中一个,强娶另外一个? 在他看来,云疏那一脸的奴婢做派,实在不适合做一家的主母,尤其是家大业大的江家。 王瑜越想越不明白,索性趁着他心情好打破砂锅问到底:“当年你执意要在她脸上烙上奴印,究竟是抱着侮辱的心态,还是……” 王瑜说着说着,突然想到当年他和江清黎闲逛上京时,清黎见到那个小女奴的样子,平日里懒散无光的男孩,眼睛里突然闪着精光,仿佛发现了什么绝世宝藏似的。 那时候他说了句什么话来着......... 似乎是,就想看看那个早熟慈悲的丫头,如果从云端跌下来碾落成泥,还能不能保持那般的神情? 当时他也觉得有点意思,不过一方大员的子女,哪会有这等际遇,也没有当回事。 再后来,女孩竟真成了官奴,他也顺理成章地收为囊中。 江清黎确实对这个女奴爱不释手,无所不用其极地玩弄于鼓掌之中,但是一个烙上奴印的女子,怎么能成为官家夫人? 是小女奴学了什么手段蛊惑了清黎,还是说当年那惊鸿一瞥,他早就看上了这个小女奴? 江清黎眸看着一脸兴致盎然的男人,嘴角一弯:“云疏,值得。” 而王瑜一想到他极有可能为了得到云疏还做了别的事,抓狂的怕了怕案几道:“我看你是疯了!不过你本来就是个疯子!” 无奈地耸耸肩,他永远没有办法理解疯子的心思。 江清黎的眼底闪过一丝疯狂:“问题问完了,我该走了。” 王瑜看他要走,连忙抓紧时间再次追问道:“听说你那小表妹被你的手下给拐走了?” 江清黎哧了一声,嘲讽道:“他们一个狂,一个傻,倒是绝配。” 王瑜心道这人可真是一点也不懂的怜香惜玉:“苏影小妹妹好歹被你宠了多年,你真的对她没有半分真情?” 江清黎假装生气的扬起手,又重重地拍在琴弦上道:“怎么会没有,她的背叛,我可伤心了。” 看着因为兴奋而略显狰狞的男人,王瑜无聊的翻了个白眼道:“随你吧,我可管不了。” 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坐起身道:“差点忘了,你那可怜的小奴儿是否知道你要娶她?” 江清黎轻笑,手指一拨,随意弹着不知名的曲儿:“后面会知道的。” 后面,那说明现在根本不知啊!!! 老天爷!这也玩的太大了吧! 到底是图的是什么啊! 王瑜脑子一团乱,严重怀疑今晚喝的是假酒!不然脑袋怎么那么疼呢! 直到江清黎离开,王瑜也没有猜透男人的想法,只一个人抱竹枕发呆。 当江清黎回到自己院落时,一身酒气,他将玉冠取下,长发如瀑,柔顺地披落在肩背上。 看着自己屋子里灯火通明的模样,江清黎轻笑着。 小奴儿正乖乖等着自己回家呢。 挽了挽自己的发,倏然,眸光一闪,男人的脸上呈现出阴沉致郁的神色,他大力地踢开房门,惊到正坐在案几边等着他回来的云疏。 只见小奴儿将墨发挽成髻,粉色小衫将女人的妙曼身姿展现的一览无遗。 她原本是撑着脑袋盯着蜡烛,等着主子归来的,听到门外的巨响,脑袋立即脱了手,慌乱之中坐直了身子,一双惊慌的眸子像只被猎人捕捉的兔子,无辜且害怕。 “主子......” 云疏乖顺的站起身,脖颈处的纱衣不小心敞开,露出一片雪白肌肤。 江清黎喉咙动了动,尽管小奴儿跟了他多年,她这样清纯又魅惑的样子,总是能让他失控。 他喘着粗气,眼眶微红,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云疏不明就里上前想要帮他更衣,谁知一靠近就闻到男人身上浓烈的酒气,她蹙着眉,小声道:“主子,需要奴婢给您准备醒酒汤吗?” 江清黎死死地凝着女人担忧的脸,脸上竟生出几分肃杀,他抬手捏住女人的脖颈,没有很用力,却能感受到女人埋在皮肤下血管的流动,只要轻轻一捏,她就像只折翼的蝴蝶很容易死在他的手中。 不过他没有,只是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女人的脉搏,咬牙切齿的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云疏心下一窒,心道主子怕是已经知道妹妹失踪的消息.......... 如今这个地步不招怕是不行了,离成婚没有多少日子,告诉主子或许还能想办法找到妹妹。 身子渐渐地抖如筛子,云疏狠狠地闭上眼,又张开眼,目光与男人的目光相交融,最终还是交代了真相:“妹妹,失踪了.......” 第九十六章 鸠占鹊巢 江清黎手上用力,却不让她窒息,只是将她拽到自己的身前,鼻尖相触。 男人的呼吸狠狠地喷在女人的唇上,他冷声质问道:“只是失踪?是不是不跟她说了什么?所以把把她逼走了!是不是!” 云疏心里涌出无边的酸楚,一双无形的大手仿佛在狠狠地抓着她的心脏,也许是因为妹妹的不懂事,也许是因为主子的怀疑,都让她感觉到巨大的压力。 她眼泪不由自主的盈满眼眶,一边摇头一边泫然欲泣:“奴婢没有,奴婢真的不知道妹妹为何要走,奴婢也在找……” “你就在这里找?” 江清黎的眸光闪着细碎的光,墨色的眸子印着女人痛苦的样子,他扯开嘴,阴恻恻地笑道,“你难道不是想趁着影儿的离开,想鸠占鹊巢?” 云疏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不敢相信,这话竟然是从主子的嘴里说出来的,她摇着头,鼻尖刮过男人的脸,并不疼,但是那番触感却像是一双手,在他的心湖上拨撩出一圈圈涟漪。 看到女人的态度,江清黎很满意,他松开女人的脖子,手往下一拨,本就松散的小衣露出了圆润的肩头,双唇微张,狠狠地在她肩膀上咬下去。 他嘴里的力气很大,很快,女人肩膀上的肌肤被男人咬开了皮,瞬间,腥甜味充斥着整个口腔,而怀里的女人一动不敢动,只是微微颤抖的身子泄露了她的害怕。 “你很疼?” 江清黎从她的颈窝出抬起,咧开嘴,看起来像是从地狱里钻出的恶鬼。 “不疼……” 云疏摇着头,经历过暗阁的训练,她对疼痛的耐受力早不同常人 她只是,只是害怕。 江清黎齿间都是她的血,他胸膛深深的鼓动着,单手捏着她的脖子像拎着小鸡,低头吻了上去。 云疏被逼着尝到自己的血,加上之前的酒味,竟生出一种恶心,忍不住用力挣扎了几下。 江清黎感受到女人的不愿,突然生出滔天怒火,另外一只大手将女人纤细的腰肢死死地按住,连带着女人的手被他扣在身后。 女人像是困捆在案板上的鱼,分毫不能乱动。 离开她的唇,男人已经猩红的眼睛死死地刮着女人的脸,仿佛想要把她的皮肉都刮得干净,只留下一具白骨。 江清黎就这么束着她,一路推着将她推倒在卧榻上,身子悬空在上面,语气森然:“影儿究竟是为什么离开?” 云疏突然想到白日里看到的那张纸条,心想如果告诉主子真相,妹妹一定会被视为叛徒,有多爱就会有多恨,她不敢说,更不愿说。 江清黎居高临下的看着女人天人交战的模样,就知道她心里定是在想着怎么给自己的好妹妹开脱,心下又是不耐,用力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回答:“你在想着怎么撒谎吗?” 云疏一慌,竟脱口而出:“也许是紫衣沙将她绑走了!” 绑? 小奴儿可真敢说呢. 都这般了,还想着去给自己的傻妹妹开脱....... 想到此,江清黎越发的狠了起来,手上力气大的仿佛要捏碎她的下巴,疼得云疏都有些受不了,狠狠地抽气。 “你见到紫衣沙将她拐走了?” 江清黎尽力忽视她的表情,面上依旧冷漠。 而他的怒火落在云疏的心里,则是另外一番原由,她忍着疼痛,语气中带着哭腔:“没,没有,但是紫衣沙也失踪了……” 江清黎因为在散酒,额上开始冒着汗水,一滴滴落在女人纠结挣扎的面颊上,他欣赏着女人的神态,语气忽然轻柔而放缓:“紫衣沙竟然抢走了我的宝贝?” 虽然语气很缓很温柔,但是手里捏着她下巴的力气,丝毫没有放松。 云疏像一条鱼饥渴的鱼,大力站着嘴呼吸,满眼都是无辜。 “希望你没有骗我……” 江清黎突然翻身躺在床上,整个人瘫软着,仿佛困极了就这么睡了过去。 主子这是,相信自己了? 云疏死里逃生,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简直不敢相信。 她小心翼翼的坐起身,发现男人已经睡死过去了,面容恬静又美好。 刚刚经历他的残暴,云疏当然知道这只是表象,连忙下床去打水伺候他梳洗,落荒而逃的身影依旧没有逃过某人的眼睛........ 清晨,江清黎醒了过来,双眸猛地睁开,下意识地四肢用力感受怀里的触感,才意识到自己还拥着个人。 他的视线落在蹙眉睡觉的女人脸上,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唇落在她额头的奴印上。 他做了个梦,梦里的女人哭着喊着要杀了他,滔天的恨意让女人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用剑刺穿他的身体。 更可怕的是,冰冷的剑刺穿他的身体,让他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人转身毫不留情地离自己而去。 他从来不做梦,所以刚刚那个梦让他的冷汗直冒。 他压着云疏半个身子,一只手死死地揽住腰身,一条腿压在她的身上,他像是一个巨大的笼子,将她牢牢的关在身边。 看着怀里还在沉睡的女人,江清黎心里升起一股满足感,小奴儿儿除了自己的怀抱,还能飞向谁。? 他抬头看着她的奴印,忍不住低头,又吻了吻,然后用脸一下又一下蹭着她光滑的脸颊,低声轻喃:“你是我的人……” 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他就想要得到她,彻底得到她。 这般的亲昵,又让他心猿意马,想到刚刚的噩梦,一股空荡席卷他的内心,他不管不顾的将她用力锁进自己的怀里,仿佛只有这样,她才不会离自己而去。 同时男人密密麻麻地吻像雨点一样降落在她的脸上,脖子上,甚至她肩膀上的伤口。 云疏是被疼醒的,嘴里迷迷糊糊的念叨了一句: “疼……” 昨天肩膀被咬的鲜血淋漓,大晚上不好翻箱倒柜的找绷带什么的,只是简单的洒了点药粉,自己万般思绪没有在意,如今过了一夜又再次撕裂,伤口仿佛扩大了她疼痛的触感,让她忍不住地叫了出来。 “身为奴儿,还敢叫疼?” 江清黎丝毫不心疼她,依旧去咬她的伤口。 疼? 她的疼可有自己半分疼? 这一念头出来,他胸膛中再次涌起一阵怒火,嘴巴松开改成咬她的后背。 第九十七章 假扮苏影 “错了没?” 江清黎松开她背上的皮肉,抚摸着那些牙印,恨不得将她全部嚼碎。 嚼碎了好,嚼碎了她就走不了。 “错了,奴婢错了!” 云疏仿佛能猜到他的意图,身子瑟瑟发抖,慌不择路的胡乱认错。 你永远都不知道你错在哪…… 江清黎眸子深深地凝着她的脖颈,不管将她抱多紧,还是填补不了内心的空虚。 如果将她捆在怀里,用针线将两人缝在一处,一刻也不能分离,会不会更好点? 男人发狠地想着,一下又一下的摸着她的头发,直到云疏捱不了,再次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视线落在她的肩膀上,伤口确实有些狰狞,男人这才起了恻隐之心,从榻上起身,翻箱倒柜找着药水。 不料,在找药的过程中,却看到藏在柜子里被揉成一团的纸团。 他定睛一看,将纸用力抹平,上面的字清晰无比地呈现在自己面前。 呵…… 男人怒极反笑。。 原来小奴儿早就知道妹妹并不是被人拐跑的啊…… 明明是自己逃的。 她想隐瞒什么? 这个妹妹有半分考虑过她吗?她还巴巴地顾虑着这个傻子。 江清黎笑了笑,将纸条收好,找到药瓶便回到女人身边。 打开封口,江清黎伸出手指舀出一大瓢乳白色药膏,然后轻轻的抹在了她的肩上。 等抹完药膏,他又忍不住朝云疏的脸上啃了啃,恨不得印出些许血色。 “乖乖的,别离开我。” 男人满足地在她的奴印上烙下一吻,深情而缱绻。 这一觉云疏睡到了中午,等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男人的身影,偌大的卧榻只留下她一人,倒有几分凉意。 虽然人已经不在,但是她的鼻腔还是萦绕着男人似有若无的香味。 她撑起不着身子,扭头看向窗外。 此时窗户已然打开,外面的阳光撒在屋内,在地上形成了一道光影。 她扭了扭身子,发现自己浑身疼得很,有些难受,肩上却传来阵阵清凉的感受,倒是给盛夏的中午带来些许凉意。 她叹了口气,妹妹的失踪想来另主子很生气吧,自己身为贴身奴婢,却老是给主子添些麻烦,那滔天大的怒火,自己只能承受了。 坐在榻上穿好了里衣,随意活动了下关节,然后艰难地挪动自己的身子,想要下床。 肩膀虽然上了药,但还是有细微的不适。 “姑娘。” 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个冷清的女音在门外响起,同时推开门似乎要进来。 云疏浑身一震,不太愿意被人看到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连忙朝外喊道:“你在外面守着就好。” “姑娘,我将衣服放在外面了……” 那冷冰冰的调子听起来并不像是江府的婢女,倒是很像暗阁里的女子,“穿好衣服后,我再来。” 说完,云疏就听到房门一关,但是女子没有离开屋子,只是站在门口,仿佛等着她穿好衣服就进来 云疏低头将衣服穿好,她发现这一身竟然是粉嫩的少女装,是妹妹的风格,正想着吩咐外面的侍女,却没想到自己刚扭过头,女人就已经开门闯了进来。 “姑娘。”女人的面容寡淡地像一瓢清泉,她递过来一份手卷:“主子去上朝了,奴婢来替你打扮。” 说完捏着她的手,握住她的命门,不由分说地将她拖至里屋将她按到小凳上后,又立即点住她的穴道沉声道:“都是为了主子卖命,别让我下狠手。” 当女人的一双手将她彻底打扮好后,铜镜前的女子,头挽着垂挂髻,头上簪着几只梅花小簪,左右各插上简单的凤钗,挂着粉色珠子的流苏,头型摆动,珠子之间碰撞出清脆动人的声响,面上简单的涂了脂粉,眉心上点了几滴胭脂,像是一朵梅花,左右留着厚厚的刘海,不仔细看,是看不清她额上的奴印,如果不是她此刻面目愁容,她现在更像是一个不经人事的少女。 云疏看到铜镜中的自己,大惊失色,可自己的穴道在被女人捏住时已经被点上,她除了一脸挣扎地看着自己一点点被打扮成不属于自己的模样,毫无办法。 “表小姐婚前失踪,这是天下的丑闻,这段日子,由你来扮演苏影小姐,乖乖听候主子的差遣。”女人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机械地念叨着,“这段日子,你的衣食住行都由暗阁里的人服侍,奴婢名叫山花。” 山花?花三? 若是花字科,能有这般手艺倒也正常。 暗阁花字科的女子大多都是潜伏在青楼教坊,收集江湖和朝堂上的消息,不光身手了得,易容也是一流的,这打扮梳妆的手段自然也比其他科的要厉害。 云疏知道,既然是主子的命令,暗阁里的人只会去执行,包括她自己。 她没有说什么,两人都不是爱说话的性子,大眼对着小眼,沉默了良久,山花才说道:“姑娘该用膳了。” 云疏唯一能模仿苏影的,只有那一手女红。 所以她吩咐山花给她带了汗巾,绷子,针线。 “你竟然还会绣活?” 山花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她的效率到也快,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就把她要的给她准备好了。 但是看到云疏的刺绣后,山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竟然真不会刺绣。” 绣了一天的功夫,云疏也就只奉献了一个绣的像虫子的鲤鱼绣帕。 “勤能补拙。” 云疏头也不抬。 山花看了她一眼,眼底没有任何思绪,也没有做声。 云疏倒觉得这样很好,然后将那条绣好的鲤鱼秀帕揣在兜里。 晚上的时候,山花伺候云疏用晚膳,并告诉她,主子去赴宴了,今天会晚些回来,让她等主子回来再睡。 云疏点了点头,以前她还是小疏姑娘的的时候,每夜都是等着主子归来再侍寝入眠的。 只是,那个小疏姑娘,已经死了........ 墨色侵染至整个夜空,而主子的卧榻旁,有云疏还是点了根蜡烛在那绣着花。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迷上了绣花,虽然练到现在,也不能将那些简单的花样绣出多好的样子,却能让她心境平和下来,她满意地看着自己手里一朵桃花挺立在秀帕上,却突然发现外面有熟悉又陌生的呼吸声。 她听过男人平日里缓慢悠长几不可闻的呼吸声,也听过男人情动时迷乱的呼吸声,却没听过他如此痛苦的呼吸声。 第九十七章 江清黎醉酒 云疏放下了秀帕,慌忙之中矮凳跌倒,竹制的矮凳与地面发出“哐当”一声,在她的心中像是敲了一下铜锣。 开了门,只见庭院之中的石桌石凳上,男人撑着脑袋,冷清色的月光洒在他白皙如玉却被酒精染红的脸上,冷热交替,徒生几分妖孽之感,桌上放着几坛已经开了封的酒,酒香四溢,即使没有品尝酒味,云疏却也感受到几分醉意。 她站在门口,快步朝男人走去,只见江清黎抬起眸,氤氲的眸子闪着迷幻的光芒,男人薄唇微张,面露温柔:“影儿……” 云疏愣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带面具,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还梳着少女的发髻,再低头打量了下自己的衣服,粉色襦裙。 原来让她打扮成妹妹,竟然是为了这一刻? 云疏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像是一根针扎在心上,每次血液流过时,都能感受到那钢铁如冰带来的触感。 她摇了摇头,玉石敲击发出的脆响让她冷静了下来,轻轻吐了口气,步伐坚毅而缓慢的站在他的面前,弯腰轻声道:“主子,奴婢不是表小姐……” 云疏和云影虽然是孪生姐妹花,长相、身段一模一样,但她们也有不同的地方,那就是声音。 一个如黄鹂初鸣,一个如寒鸦低嚎。 江清黎的眸色冷了下来,脸上闪过戏谑的嘲讽:“也对,影儿已经跑了。” 他低下头,似乎是自嘲般的笑了一声,然后抬起头,看着弯腰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 女人身上裹得很严实,因为这是那个女人的打扮,半分春光也不露。 一把抓过她的衣袖,顺着衣袖里的手臂将人拉到自己怀里,低头顺着衣领处,看着她起伏的胸膛,竟是一笑。 云疏大胆的抬起手,用手背覆上男人的额头,觉得额头皮肤的温度竟是如此烫手,连忙挣扎着:“少,少庄主,奴婢替你请大夫吧..........” 然而,她的手被男人紧紧包住,骨节分明的手甚至想穿过她的五指,紧紧地扣住。 力气大太,云疏完全动弹不得,带着酒味的鼻息喷向女人的粉颊,语调和以往完全不一样:“你知道我今日看到了什么吗?” 云疏心下一凛,主子平日里参加宴会身上会沾上酒香,但是神志和以往却没有什么分别,可是现在的他,倒像是神志不清醉醺醺的酒鬼。 反常必有妖。 男人的手指将她捏的生疼,云疏仿佛听到骨节咔嚓的声音,她轻轻唤着:“少庄主,少庄主……” 男人的面上竟涌出万分痛苦之色,眉头紧皱道:“你叫错了,叫我清黎哥哥。” 清黎哥哥? 那是妹妹专属的称呼。 云疏的眸子里闪着一丝慌乱,主子的行为让她捉摸不定,似喜似悲的男人仿佛在透过她去看另外一个人。 江清黎满意地看着女人的表情,趁着酒劲,他又装作痛苦地挨在她的面前,额头相抵,一口迷醉的酒气喷出来:“快,叫我清黎哥哥……” 云疏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加快了许多,心跳声像是骏马奔袭一般在她的耳边回荡,犹豫了片刻,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又胆战心惊地小声道:“清,清黎哥哥……” 江清黎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他恨早些年怕惯着这个丫头,怕她侍宠而娇不让她叫自己的名字,可没想到,当她叫自己名字时,那种刺激的感觉,只恨自己没有死在她手里 “再叫一声........” 江清黎闭着眼,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鼻尖抵着她精致的下颌线处,似乎处于幻境之中:“再叫一声.......” 云疏不知道他是将自己当做妹妹,还是怎么,只能捏着嗓子尽量用轻柔地声音唤道:“清黎哥哥……” 江清黎知晓她的心思,轻笑一声,连呼吸声也沉重了起来,他捏着云疏的手抵在她的胸口处,那里因为心跳急促而显得起起伏伏:“你的心是肉做的吗?” 云疏面上一僵,语气颤抖着:“清黎哥哥,你在说什么……” 江清黎猛的瞪大双眸,语气变得狠厉起来:“影儿已经走了!她不要我了!你是谁?” 云疏看着男人两个眼眶因为绝望而染上猩红,血丝布满眼球的白色,他松开手仍由她的手滑落,然后狠狠的抓着她腰际,五指深陷布料深处,喃喃呓语着:“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 云疏来不及去分辨是心疼还是什么,看到眼前颓废的的男人,出于本能一下子抱住他,在他的耳边轻声安慰着:“没有背叛,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她绝望地吻着男人的脸,感受他肌肤下的颤抖和挣扎。 这就是他爱了多年的女人啊…… 看着眼前女人焦急又心忧的样子,江清黎升起一股满足,但是他面上不显,继续表演着为情所伤。 就是要让她愧疚,要让她心疼,要让她更加心甘情愿地跟着自己才好。 他颤抖地抬起手,并不是演戏,而是他因为兴奋而开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他抓过酒坛,朝着自己的嘴猛地大灌一口,心下却想着接下来的表演。 他将周身内力尽数散去,卸下一身防备,任由酒精去侵袭自己的血液和神经,不过即使这样,他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越喝越清醒。 究竟不过是他表演的工具罢了。 而观众只有一人,那就是他一生一世的小奴儿。 呵,都烙上他的印记了,还能是别人的吗? 江清黎痴痴地笑着。 男人人的笑容落在云疏的眼里,像是绝望之人最后的疯癫,她发疯似的将男人手中的酒抢下,又发疯似的,将酒坛砸向地面,陶片碎了一地,大大小小的陶片甚至飞溅出来,酒水散落在四溅的陶片中,将一轮残月分成了大大小小。 云疏凝着那片酒水,又凝了凝身前男人似乎慢了半拍的模样,神色忧伤,突然就发了狠:“主子英明神武,何必——” 何必什么? 她突然意识到,她想说何必纠结于妹妹那一个人。 可是以她的立场,配说这样的话吗? 江清黎眸中冒着精光,抬手掐着她的下颌,迫使她的脸对着自己。 云疏看着近若咫尺的男人,明明轮廓线条温润,肌肤甚至比女人还要白皙细腻,俊美柔和的五官在不笑的时候也不过是让人觉得清冷而已,可是她看着,心里还是发着怵。 “何必什么……” 江清黎勾起一抹笑,在这盛夏的夜里,竟有着无边春意。 男人深邃的眼眸倒映着女人怔愣的面容,而他的指尖从她的腰间往上走,从她的衣襟处找到打着结的线,单手轻轻一勾,没有打成死结的绳儿就这么散开, “奴、奴婢……” 云疏结结巴巴,竟不知道自己的外衣被扯开,露出里面的中衣。 江清黎心下恼火,这什么破衣服,解都解不开! 第九十九章 追杀苏影 脸色又一变,带着委屈的哭腔,手指像个孩子一样把玩着她的衣带:“我对她不够好吗?为什么要逃?” “不是的……” 云疏心下微痛,焦急的捉住他的大手解释着:“您对妹妹的好,奴婢都看在眼里,世人再没有人比你更爱她了!” 江清黎嘴里继续念叨着这苏影的小名,手上却不老实地,故意发出哀求的声音像是一个得不到糖果的小孩:“为什么要离开我........影儿........” 这样脆弱的江清黎是云疏从未见过的,内心彻底柔软,她的眼眶湿润,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每喊一声,都能让江清黎的心脏狠狠跳动一下,光是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就差点失控,那以后一口一个“夫君”.......... 江清黎暗自发着笑,嘴上却还撒着娇:“喝多了,好难受……” 一只手调皮地抓着她的衣服带子,毫无章法地扯来扯去,,另一只手抓着她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摩挲着。 这里还是外面的庭院,若是被其他的人看到,怕是不好。 云疏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她的背,像是哄小孩一样轻声细语地劝着:“我们进屋,进屋去好不好?” “你又在拒绝我。” 江清黎蹙了蹙剑眉,将她抱起来放在石桌上,余光扫过酒坛,突然想起一个绝佳的品酒容器。 云疏被迫坐在石桌上,夜晚下坚硬的石面像是一块冰,激得她起了一身鸡皮。 “别拒绝我……” 江清黎拿着一坛酒,晃了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看着男人几乎哀求的呢喃,云疏一动也不动,任由着他发着酒疯,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暴露了她的紧张和不安........ 早上,云疏是被哒哒的马蹄声所吵醒的。 努力的睁开眼睛,眼前的光景既不是庭院,也不是主子的卧室,唯有满室熏香还是熟悉的味道。 身下垫着厚厚的粉色锦被,左右各放着格柜书架,随着马蹄声而微微颤动。 这是辆马车。 马车风格更像是闺阁女儿所用,看来是主子常带妹妹出去游玩时坐的马车。 看了看身上,已经换了一身翠色罗裙,头上梳着璧螺发髻。 云疏抬起头来,却撞见江清黎倚靠在另外一边,垂首看着书卷的样子,他周身散发着寒潭冷气,让人不寒而栗。 “你醒了。” 江清黎头也没抬,幽幽的光泽将他印的更加冷清,“来看看,这是什么。” 男人眉眼很淡,看不出喜怒,随手从案几上拾起一张绢帕扔在她的前面,云疏拿起,摊开,一下子大惊失色。 “这,这……” 她的手止不住颤抖,眼前出现的字像是一个个催命符一道一道劈在她的身上。 “奴,奴婢不知……” 云疏的牙齿打着颤:“也,也许是别人模仿妹妹的字迹……” 原来这张绢布,正是苏影写给江清黎的告别信! 只是明明被她揉成一团藏了起来,为什么会被主子发现! “呵,骗人的孩子是要受惩罚的。” 江清黎的指尖敲打着案几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响声。 “奴婢……奴婢错了。” 云疏低下头,匍匐着爬到江清黎面前,仰着头,看着他一张如玉的脸藏在阴影处,晦暗不明。 江清黎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语气柔和:“告诉我,背叛我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死,或者生不如死。 “你说我这么爱她,她还如此对我,我该怎么处置?” 男人的声音带着邪魅的诱惑,指腹摩挲着女人的樱唇,一下又一下的蛊惑着。 “死。” 云疏颤抖着嘴唇,在那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只觉得心脏被狠狠地捏住一般,浑身血液都凝固。 “既然如此,那就没问题了吧。” 江清黎将书卷放下,端起案几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悠悠的道:“你说,派谁杀她比较好呢?毕竟她身边还有个紫衣沙。” 不等云疏回答,江清黎勾了勾嘴角:“花一倒是不错,对付女人有一手。” 花一那样的人,妹妹落在他的手里只怕生不如死,云疏急忙开口拒绝:“不行!” 看到男人的脸色沉了一下,云疏急中生智强行解释道:“紫衣沙一定会保护妹妹的,花一的武功打不过他,如果派他过去怕是以卵击石。” “哦?那你说,派谁?” 江清黎端着茶杯放在鼻间闻了闻,果然香气扑鼻。 “紫衣沙可以派其他人杀之,但是云影,必须死。” 云疏看到江清黎眼底闪过的恨意,想到主子满腔爱意竟被糟蹋,猛的扑在他的怀里,颤抖的声音道:“主子,派奴婢去!让奴婢替您除掉她!” 听着男人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她用力压抑自己的恐惧,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很平常:“她这般对您,辜负了您对她的爱,这般畜生想,畜生行径..........奴婢不齿与她同为姐妹,奴婢愿为主子效劳,求主子给奴婢一个机会!” 第一百章 替嫁 “呵,这段时日你手上几乎未沾血腥,更何况,你们血缘至亲,我如何信你?” 江清黎的声音似有颤抖,而他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他抬起手,轻轻拍着云疏的背。 “主子可以派人监视奴婢,如果奴婢有不臣之心……” 云疏咬着牙,心下一横,“奴婢和云影的姊妹情分,十年前就断了,这么多年奴婢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她有为奴婢担心过吗?她享受着主子对她的好而不自知,却想着背叛主子,奴婢恨她!” 云疏抬起头,看到江清黎的眸子里赤红的血丝,上面翻滚着的阴霾仿佛要将她淹没掉,她忍住蜷缩的本能,继续说道:“奴婢做了许多错事,求主子给奴婢一个机会,将功赎过!” 说完,她想退出他的怀抱行一个大礼,却不料男人将她狠狠地锁在怀里,不让她动弹。 “好。” 江清黎眼眸闪了闪,温和地笑了一下:“不过............” 男人调皮的捏了捏她的粉颊,眸子里都是促狭的笑意:“身为江家家主,少夫人婚前与人私奔,你让我的脸面情何以堪?” 云疏呆愣地看着他,只见他眼睛里的阴霾散去,轻而易举的说出了那个,让她如感五雷轰顶的决定:“只能委屈你,代替她走个流程了。” 云疏坐在房里的时候,整个身子都在抖。 此时的她并不是容二,不是容姑姑,更不是小疏,而是—— 苏影。 脸上被厚厚的刘海挡住,双眸下垂,手指捏着罗裙,指节发白。 主子陪着她待了会便彬彬有礼地走了,临走时,温柔地抚着她的肩,轻声细语地说着让她不要怕的字眼。 仿佛她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表小姐被奸人夺走,幸好紫壮士奋力反抗,才让表小姐免受奸人所害。” 和花三护送她回来的花十一打扮成侍女的模样,对着苏影的贴身丫头说道。 “小姐!” 也许是跟着苏影久了,她身边的小丫鬟也是一副天真浪漫的模样,此刻她狠狠的抓着云疏的手,两只眼睛盈满了水珠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喊着:“小姐受苦了吧,你瞧,几天不见,连手都变得粗糙了.........” 云疏嘴角扯了扯,想要安慰什么,又生怕自己的声音暴露了身份,只得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童乐看着云疏的样子以为她吓坏了,两只圆溜溜的眼珠子瞪得更大,抬起头上下打量着:“小姐,你怎么了?你别吓奴婢啊!” “小姐受了惊吓,犯了癔症。” 花三睁着眼睛说瞎话,“所以这段日子,奴婢也要侍奉其左右,以免小姐再出什么差池。” 童乐看着云疏一副呆呆的模样,哇的一下哭了起来,那声音隔老远都能听见:“小姐,都怪童乐.......是童乐没看好小姐,呜呜呜,小姐啊……” 花三一脸不耐:“你在小姐身边大吵大闹的,小心她再次受惊,等下真的治不好了!” 童乐被她唬了,像是噎住一般猛地收住了嘴,只是肚子里的气没有出,一边打着哭嗝一边道:“小,小姐,奴婢给你收拾屋子,再吩咐厨房给您做些甜点,您再这里等着,稍后就来。” 说完,一溜烟地跑出了屋子。 “成亲之前少说话,免得出了岔子。” 花十一看到屋子里没有外人,立即换了一副嘴脸,“你已经害的容字科没了,可别连累我们!” 花三睥了一眼花十一,既没有责怪也没有附和,只是冷冷地道:“主子只是要我们侍奉容二。” 言下之意,她们暂时是容二的奴仆。 云疏突然抬起头凝了眼花三,只觉得这人的神情倒是和自己有几分相似,不由得心生几分赞许,身为暗阁中人,必须要有这样的态度,像花十一这样的,最后很容易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什么侍奉不侍奉,一个赝品而已!有什么可横的!” 花十一上挑着眼尾,眼神里多是不屑,抽出汗巾在额上轻轻地拭了拭,笑道,“花三姐,前段日子去哪了?都没见到你。” “不该知道的别瞎问。” 花三冷冰冰地回了这么一句,扭过头,看到正一脸欣赏地看着自己的云疏,眉头微蹙:“还有两日就要成亲了,这段日子,好生在屋子里调养着,尽量别出门。” 不等云疏答话,这时候童乐喘着粗气地从屋外闯进来,看着她们三人,呵呵一笑:“甜点都在翠香居里摆好了,小姐快随我来。” 吃完酸甜口感的甜点,云疏就该回二层小屋里休息着,由于突然多了两个婢女,所以先安排花三伺候守夜。 而桐乐和花十一则被安排到了隔壁屋子休息。 两人和衣而睡,苏影的卧榻很大,两人一起睡着中间也能隔得很远,云疏睡在里侧,却怎么地睡不着。 她要替嫁了......... 她真的能扮演好“苏影”的角色吗? 而旁边卧着的女人,曾亲眼见过自己和主子交颈勾缠的画面,她会怎么看自己? 云疏心底有些慌慌的,睁着眼睛看着帐顶,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要“嫁”给主子了。 “容二。” 女人清冷的声音蓦地出现在自己的耳后,“你的呼吸乱了。” 云疏转过身,看着正侧卧着身子,一直监视自己的花三,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冷静?” 花三面无表情地看着云疏,良久,才悠悠的说道:“听从主子的安排,无需激动。” 然后似乎又觉得太过冷冰冰,又软了嗓子吩咐道:“别想那么多了,早些休息吧。” 云疏吐了口气,有些犹豫:“你觉得,我真的能做好主子的妻子吗?” 花三拧了拧眉,似有不耐:“你不该问那么多的,你什么时候变了?” 云疏心下一惊,眸子闪过一丝慌乱,突然想起这话自己似乎曾对别人说过。 “总之,主子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违抗!” 花三开口说道,似乎在劝着她,“有这样的机会能够穿上嫁衣,与主子行大礼,这是暗阁里所有人这辈子想都不敢想象的事情,你怎么还不知足?” 云疏阖眸,闷闷地道:“我没有。” 第一百零一章 婚前教导 离成亲的日子只剩下两日,这几天童乐被花三和花十一排挤在外,整日里两只眼睛都是湿漉漉地看着云疏,嘟着小嘴,想插嘴也是说不上什么话。 原来伺候苏影的老嬷嬷也是皱着眉,凝着云疏,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云疏知道她们的疑虑,却也只能装傻,一整天不是沉默地吃饭,就是看书、发呆,脸上也看不出对新婚有什么憧憬或者欣喜。 “你是要奔丧吗?” 趁着没人的时候,花三阴恻恻地警告道。 云疏一时无语,只能假笑两声,看起来倒真像是得了癔症似的。下午的时候,云疏听说明日宫里会派来几个嬷嬷,说是有些规矩交代,而苏家家族也会来人代替母亲,嘱咐云疏说些什么闺房密语。 翌日天色刚放亮,云疏就被花三叫醒,呆呆地坐在窗头看着外面,乌压压的侍女正兴高采烈地捯饬着自己,翘首以盼等着宫里老来人。 花十一见云疏不在状态,自言自语的道:“今晚是好命婆给姑娘梳头,所以白天里不用梳的太正式。” 而花三却反驳她:“今日里宫里头来人,不能过于寒酸。” 一个记恨,一个衷心,但都没问过云疏的意见。 不过云疏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上面,她静静地坐着,任由她们给自己梳洗。 视线转过,看到那套妹妹亲自绣的嫁衣,她却总觉得有种抢了别人姻缘的感觉。 即使那段姻缘是妹妹亲手放走的。 翠香居因为收拾好了要招待客人,所以童乐将早膳直接端到小屋里,看到两人还在为了小姐的头饰吵着架,便啜泣着放下餐盘,跑到她们面前道:“你们根本就不懂小姐喜欢的是什么,瞎打扮!” 此时嬷嬷也走了过来,看到她们三人,连忙沉下脸色道:“今日宫里头要来人,怎么还没梳好头?童乐,你负责给小姐梳个简单的发髻,山花,颐花,你们跟我过来!” 花十一听到,差点发火,随后又被花三给按捺了下来。 到底是山庄的老人了,不好惹乱子,于是二人只好悻悻的跟着她走了。 “小姐,你究竟遇到什么恐怖的事情,都被吓成这样了.......” 童乐一边给云疏拢起头发一边哭哭啼啼,“少庄主特地派人跟我们说,要好好伺候小姐,说您受了十足的惊吓,虽然不准我们去问你原因,但奴婢还是忍不住........” 云疏继续沉默着,只是看着童乐哭的实在可怜,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仿佛想要抚慰她似的。 童乐见她不说话,以为是心病,于是自作主张的开解道:“小姐婚前失踪,这事已经传开了。不过少庄主竟然一点都不嫌弃,奴婢听外头的人说,一般女子被奸人掳走,夫家必定要退婚的,可是少庄主力排众议竟还是执意娶您为妻,听说整个上京都震惊!就连我们住在这么偏远的地方,都听得真切,可见少庄主对小姐的爱,绝对的情真意切!” 云疏牵起嘴角笑了笑,并没有做声。 心里却想着,若是让世人听到主子竟然是被弃婚,这等奇耻大辱,试问谁接受得了? 主子那般明月高挂的人物,也怪不得要让自己替嫁了…… 只是自己嫁过去之后又会是什么境遇,她不敢想。 云疏不说话童乐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二人长久的无话可说,好在这丫头手巧很快替她打扮完毕,然后体贴的牵着她的手,出了院子。 原本郁郁葱葱的竹林,全贴满了红色喜庆的贴纸,等她走到了前厅,才发现一院站着几十人,男女老少,无一例外甚是华贵。 一嬷嬷看到她,连忙迎上来小声道:“这些都是泸州苏氏本家派来,皇宫里来的还在后头。” 还好苏影和苏家的人原本被也不算熟络,所以她得体地笑了笑了,很容易应付过去了。 傍晚的时候,嬷嬷吩咐准备热水伺候云疏沐浴,或许是受了主子的指示,童乐并没有跟在身边服侍,而是花三和花十一来伺候她净身。 “主子让你自己洗,就恕奴婢不奉陪了,我们在外等着你。” 花十一上挑的眉眼泛着嫌弃。 花三知道原因,但是她也没说,只是冷冷地道:“不要洗的太久了,我们是不会偷看你的。” 云疏本就不习惯别人侍奉自己,巴不得自己一个人呆着,于是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 沐浴完后,两人扶着她回到寝居,此时屋子里也黑压压的都是人。 沐浴完,就是要梳头了。 梳头的是子孙满堂的命妇,满头银丝,曾经给众多贵女梳过头,说是讨个好彩头,将来新妇身体健壮,子孙满堂,家事和睦。 云疏微微勾起嘴角,心却不停地往下沉,她本就只是个福薄之人,如何有这般大的福气........ 老妇人抚摸着云疏的秀发,檀木梳子顺着秀发一梳到底,嘴底念叨着:“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四下的妇人们满眼含笑,纷纷送上祝福。 云疏自云家被抄家灭族之后,就再也没经历过这等花团锦簇的时刻,此刻不敢暴露内心的恐惧,拼命挤着笑容迎合众人。 梳头之后便要开脸了,只是不再是老命妇,又迎来了新的妇人,据说是苏家一命好、福气好的长辈,是苏影的远房舅母。 开面并不比梳头,步骤更加繁琐,舅母将她的头发扒开,露出了那枚奴印,也没什么反应,笑着将她脸上的汗毛敷上开面粉,又用双股线将她的脸上的汗毛一一处理掉,然后笑着贺喜道:“好孩子,今后,你就是江家的媳妇了。” 话音刚落,一老嬷嬷笑盈盈的挨个给众人送上了足金的锭子,据说是小时候给苏影喂过奶水的奶嬷嬷。 “送金”本因由新娘子的母亲亲手送上,但是苏影双亲都不在了,故由奶嬷嬷替代。 场上的贵妇人们虽然不缺金银,但是这等象征祝福的红包,自然也是笑着收下了。 你方唱罢我登场,命妇下场后,宫里来的嬷嬷也踩着时辰进到房里。 为首的宫廷嬷嬷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自称淳于姑姑,脸上堆满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皇后娘娘知道小姐你年幼失恃,和母家关系不亲,所以派奴婢教导您一些规矩,小姐不必紧张。” 屋子里的妇人都是过来人,听到姑姑这样是说,各个心下了然,于是都满脸含着笑,鱼贯而出,只留下宫里的三个嬷嬷陪着云疏。 淳于姑姑拿出本图册,阴阳顿挫地讲了许多,云疏悄悄看了一眼,都是些羞人的东西。 “江大人没纳过妾,听说有一个通房丫头,不过已经没了,以后的日子定是独宠小姐,仔细学着这些,没什么坏处的。” 第一百零二章 成婚 淳于姑姑将手里的图册放到云疏的手上,笑道:“这些都是代代相传的东西,以后你当母亲了,当祖母了,这图册你也要往后传的。一般来说,女子洞房花烛夜都是要吃些苦头,榻上也都垫着一块白布,第二日将带了处子血的帕子交给婆家,以免丢了丑。” 处子血? 她早就不是完璧之身,哪来的处子血…… 云疏垂下眸,掩盖住心里的恐惧,倒是让嬷嬷以为她是害羞,连忙抓住她的手安慰道:“别害羞,这是每个女子都要经历的事情。” 闺中话讲完了,童乐刚好端来一碗面条,一边递给云疏一边嘱咐道:“小姐,明儿个大婚,听嬷嬷们说,您从梳洗到洞房好像都不能吃东西的,趁着现在还有胃口,赶紧吃些垫肚子吧。” 吃完面条,外头的天色已经像泼了墨似的,已经黑透了。 苏影的嬷嬷安排着众人住宿的事情,原本还热热闹闹的屋子里只留下了几个婢女,云疏想着今晚怕是睡不了了。 婢女们也没闲着,有的收拾屋子,有的将打好的足金凤冠抬了上来,云疏一看,除了黄金还点缀着南海明珠,单单一颗都能让平常老百姓吃上好一阵了。 这种大喜的日子,时间过得也算是很快,大红蜡烛换上了两三轮,就看到了几个宫里带来的仪容姑姑款款上前,拜见云疏。 “云小姐,奴婢为您梳洗。” 仪容姑姑行完礼后,一左一右地迎上前来。 云小姐? 主子竟然恢复了妹妹的身份! 他做到了!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云疏又心酸又心疼,像个木头一样任由她们给自己更衣,换上了霞帔锦袍。 还好自己的身形与妹妹几乎一致,这衣服竟十分贴身。 穿好喜袍后,几人又替云疏梳髻,上妆,只是这一弄,原本还是黑蒙蒙的天气,此时竟泛起了鱼肚白。 虽然梳妆完毕,但此时还不用戴上凤冠,云疏看着镜中白肌如雪的自己,赫然发现额头上的奴印竟也被巧妙的遮了下来。 之后就是先去前厅拜别娘家长辈和宫里人,外头已经开了鞭炮,噼里啪啦,一下一下地撞在云疏的心里。 一路上都是红色的花瓣撒在沿途的小道上,云疏穿着金丝履,被奴婢们搀扶着软软地踩在地面上,有几分恍如隔世的幻觉。 偌大的厅堂此刻也站满了人,正中站着的是皇宫内侍总管,他手持圣上手褕,身份非比寻常。 右侧下方坐着的是中年锦服男子,似乎是苏家家主,手里竟抱着两个牌位,云疏隔着珠帘远远的看的不清楚,只瞧见厅堂正中放着金丝牡丹纹的蒲团,自己则被喜娘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走上前去,面容紧张地跪了下去,拜了拜。 喜娘在一旁高声喊道:“云家嫡女~拜别高堂!跪谢天恩!” 而内侍总管也笑着打趣道:“云家有女如此,也算是祖上积攒的福气了!” 云疏三拜九叩,被喜娘搀扶起来后,抬头定睛一看,竟是自己爹娘的牌位! 恍恍惚惚地被搀回新房,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干了什么,她都听不见。 虽然只是因为妹妹受宠,才让双亲短暂的见了天日,但是在云疏心里,无疑是翻起了惊涛骇浪。! 今日大婚,她本来就是个傀儡娃娃,只要提线的人拎着根线,她带着走便成了。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父亲母亲的牌位竟然也请了出来....... 爹,娘,你们在天有灵若是能看到,会怪女儿抢了妹妹的夫君吗? 时间在往前两个时辰,江府此时也是锣鼓喧天,江清黎身为清谈领袖,自然是在文坛中颇具盛名。 今日他娶妻,文坛中自然是呼天响应,而江府又是上千年的门阀,虽然开国时站错了队,但是树大根深,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分崩瓦解得了的,再加上圣上看中江清黎,亲自下旨赐婚,几乎满朝文武大臣都来道贺,江府当真是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啊! 而江清黎的手笔更是大,不仅在自家府邸摆下流水宴,就连父亲的老宅邸会宁侯府也摆下了流水席,不仅如此,在南城平民区和城外,都广开粥棚广施白粥和米粮,颇有普天同庆的架势,连尚公主大婚的排场也只比这婚宴好那么一星半点。 江清黎难得着一身艳丽喜服,头顶华冠,将一张冷清玉面硬是衬托出几分人间富贵来,迎亲的多是文坛大家,世家纨绔,各个也是长相英俊、气度不凡。 “听说是 你派人替你家的小奴儿沐浴,生怕别人伺候?” 看着满面红光的江清黎,王瑜虽然也穿的十分喜庆,但也不禁泛起酸意,他侧过身小声道,“你说你都那番对她了,还能将她娶进门,也真是让我叹为观止了。” 江清黎从昨夜起就噙着笑意,一宿没睡的他在书房里抱着给云疏画的画像看了整整一宿,听到男人在身边泛着酸的语气,他也不生气,只淡淡的回道:“如果不是遇到我,她的下场只会更惨,没有我的保护,她哪能活的下去,外面都是荆棘丛生、牛鬼蛇神。” 不过就算有,他也会尽数斩杀,她的身边只有自己就行了。 江府才是她的归属,他才是她的终点。 晨钟敲响,宵禁解除,迎亲的时刻到了,江清黎骑上汗血宝马,带领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向着南门出发。 此刻上京的官兵也为队伍劈开一道道路,宽大的朱雀大街,竟留了一半的路给他们迎亲。 大乾奔放爱美,看到迎亲的男子长得这般出众,在喧天嘈杂的唢呐锣鼓声中,还时不时传来女子的艳羡的尖叫声。 而江清黎一路上一直目不转睛,满面春风朝前走去。 坚定,深情,就像他此生选择云疏成为自己的妻子一样,路很长,但是于走到了。 到了城南门时,守卫替他们特意开了道,城门口的守卫官还满脸噙着笑祝福着新人百年好合。 以往上京到醉月山庄的距离足足两个时辰的距离,而迎亲队的速度只会更慢。 等迎亲团的人到了醉月山庄时,云疏已经盖上了红盖头,在喜娘和嬷嬷的搀扶下,回到了妹妹的闺房中。 天色已快到中午,云疏在一片喧嚣声中,思维已经魂飞天际,恍惚间,她觉得这仿佛是一场梦。 自己不是官奴吗? 怎么有资格穿上喜袍坐进花轿? 外面的鞭炮声唢呐声一齐停了,浩浩荡荡的人群一齐停下了脚步,喜娘在一旁小声提醒道:“云小姐,迎亲队伍的来了。” 正是吉时。 江清黎下了马,看着一路铺面花瓣的地面,从他的脚下眼神到正厅,像极了满室鲜血,江清黎到觉得极为有趣。 他大步向前,走到了前厅,醉月山庄时刻也摆好了流水席,一众宾客吃着宴席,看着君子如玉的新郎官一步一步地走进正厅。 正中央有皇帝赐婚的圣旨,那是永保云疏一生平安的免罪金牌。 还有云父云母的牌位,江清黎竟也跟着一拜,高声喝道:“岳父大人,岳母大人!小婿江清黎,这就领着娘子回去了!” 第一百零三章 结为夫妻 有侍从奉上酒水,江清黎接过尽数饮下,随后又步入前庭,与新娘子的娘家众人一一敬酒。 大约因今日是大喜之日,江清黎来者不拒,待到领着众人去了 新娘子的小楼时,他已经面目红光。 房内的云疏隔着门帘听到男人熟悉的声音,他竟然内功传音,让她好生听着。 随即江清黎高声朗读催妆诗。 云疏从未听过男人这般激情洋溢的声线,念叨着肉麻的词句,脸上竟晕出一大块红晕,她动情了........ 听诗催妆,这就是催妆诗的由来! 云疏双手紧紧地攥着,手心里冒着的汗越发的多,红盖头很厚,即使屋外的光线通明,也无法看清盖头外面的人影。 喜娘看着吉时已到,一边说着吉利的话一边打开房门。 送嫁的嫁妆已经按照顺序抬在外面,鞭炮声响,十里红妆先行出发,云疏竟发觉,光是嫁妆的抬数似乎就极尽奢华。 江清黎端着酒杯敬完一圈新房的房神和胎神,从容地走回屋子,来到床前竟一把抱起新娘道:“新娘子脚不能离地,为夫只能亲手将你抱进花轿了。” 云疏紧紧的靠在江清黎的怀里,心跳声如钟如鼓。 是要新郎抱着新娘进花轿吗? 不是要由娘家舅舅背进去吗? 可是周围无人出声阻拦,大家只是嬉笑着吩咐着奏乐师开始奏乐。 此时搜轿人已经将喜轿的门帘打开,江清黎轻柔地将云疏放进轿内,只是临走时,悄悄的摸了一下她的柔夷,仿佛是告诉她让她心安。 起轿时,门口的鞭炮声又开始噼里啪啦的响起,云疏只感觉轿子突然被抬起,稳稳地转了个头,四平八稳的开始往前走去。 虽然炮声远去,但锣鼓声却没停。 云疏低头凝着自己手里的镯子,两手各带着两串纯金镯子足有两指宽,上面镶着各色宝石,只是岳晨看着,莫名想起当年入狱时,狱卒给她戴上的铁镣铐...... 随后她又苦恼的摇了摇头: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怎能想那般晦气的事情…… 不管主子是为了颜面还是什么,逼不得已娶了自己。 就算只是一场梦。 好歹这一刻,她暂时是主子明媒正娶的夫人不是? 也许这场美梦只有几日,但是也要享受这片刻的时光…… 她不贪心,几日就好....... 锣鼓的声音一直响着,不知过了多久,夹道两旁传来一阵盖过一阵的欢呼声。 不用看也知道,外面一定很轰动。 看来,主子真是花了很大的心思去准备婚礼。 若是迎亲的时候新娘子不见了,天大的喜事也变成天大的笑话,自己似乎,替主子解决了很大的难题呢........ 是不是也该感谢妹妹,没有狠心到成亲的前一天逃婚? 如果给她留个全尸,主子应该会答应的吧? 云疏胡思乱想了好一阵,突然轿子停下来了,然后有光线从外头透进来,接着有人掀开了轿帘。 外面有人在唱礼,只是她迷迷糊糊地听不真切。 左右两个喜婆分别将人搀了出去,云疏小心翼翼的垂首看着地上铺着的软垫,只听边上有人轻声提醒道:“待会要踏过米袋,夫人记得看路。” 云疏乖巧的跟着喜婆踏过米袋,又接过给递来一方彩缎,却感觉彩缎上源源不断的内力,暖暖的,让人觉得很舒心。 云疏知道那是主子的在牵着自己,安心的跟着他一路走着,只听得高堂处,一股淡淡的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今日黎儿成了亲,收了心,将来可是要为朝廷更尽一番力啊。” 随即便是主子高声谢恩的声音:“臣必定结草衔环,报陛下百世天恩!” 连皇上也来了! 云疏瞬间腿软,差点站不住了,幸好多年的训练没让她最终失态,否则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虽然是圣上主持的婚礼,但是流程还是和以往差不多,云疏盖着红盖头,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任凭江清黎牵着,喜娘叫她跪,她就跟着跪下去,跪完再由江清黎搀扶着她起身。 外面很是嘈杂,远处除了锣鼓声鞭炮声,近处还有沸沸扬扬的声响,不停地轰炸在耳畔。 婚礼的流程终于走完了,江清黎轻轻拥着她,在耳边悄声细语地道:“回去等我.......” 男人的声音像根羽毛一样轻轻抚着她的耳朵,很痒,云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男人感受到女人在自己怀里的反应,竟忍不住低笑一声。 虽然四周簇拥着很多人,但云疏总是觉得,有一个强而有力的心跳声竟跟着自己的心跳声发出共鸣。 云疏靠在男人的怀里,穿着软底金缕鞋,脚下发软,身子更软,只能依靠着他才能往前走。 江清黎闻着女人的体香,心里的满足溢于言表,只觉得要是一直这样搀扶着走下去,倒也是极好的。 入了洞房,喜娘原本拦着江清黎不让他进,可没想到江清黎眉眼带喜却不由分说地拂袖,将她挥到一旁,扶着云疏在卧榻上坐好后才再次嘱咐她:“乖乖的,等我。” 等他什么? 屋子一下子就空了。 云疏呆呆地坐在塌上,下面铺满了花生枣子干桂圆,有些膈,但是比不上心底的异样。 江清黎回到后院的一处庭院中,这里也摆了几桌酒席,皇帝和几个王公大臣正坐在此处,饮酒庆祝。 虽然皇帝要与民同乐,但前厅人多嘈杂,还是此处更加静谧安全些。 见到众人拥着新郎过来,中书令张成摸了一把长须,笑道:“看,新郎官来了。” 皇帝原本正和尚书令嬉笑着什么,听到爱卿发话,连忙抬起头,看到满面红光的江清黎招手笑道:“既然是新郎官,不喝一坛酒,何以表达今日之喜庆!” 众人哄堂大笑,纷纷表示要拼酒。 江清黎耸耸肩一副“谁怕谁”,嘴里高喊着:喝一坛和喝十坛无异,今日所有人定要不醉不归! “不好!” 前厅帮助招待客人的王瑜在远处高声喝到,引得众人侧目相看,皇帝见是他这个坏小子,不免笑道:“王瑜小儿,你又有什么鬼点子?” 王瑜在吃喝玩乐上,属实是让他们刮目相看,看到他一脸坏笑的样子,场上的各位人精也都偷笑不已 男人一溜烟地赶来,向各位叔伯敬了敬礼,夸张地笑道:“文煦兄可是号称千杯不醉,别说一坛,就是十坛,他也不在话下,所以不如让他边饮酒边舞笔作画,圣上不知意下如何?” 江清黎睥了一眼坏笑的王瑜,阖上双眸,等着皇帝发话。 不出所料,皇帝听到也大声称好:“准了!朕早就想见识见识黎儿的画功了!” 第一百零四章 花烛夜 这边江清黎画着画,另一头,皇后也带着众贵女在别处吃着酒宴,聊着闲磕。 “钰儿,平日里听说你与新夫人关系最好,今日怎么这么坐立难安?” 皇后再次怀了身孕,不能饮酒只能品着花朵泡的汁水,看着一脸不安的上官钰笑道。 上官钰听到皇后点名,心底一惊,连忙抬起头回话道:“臣女,臣女,只是没见过这等场面罢了……” 前几日,她都见了真正的苏影,被暗阁中人带着奔离了京畿道,那么今日的苏影又是谁! 可是胡五娘不让自己说出来,非要憋着,这种感觉实在难受。 陈国公夫人看着上官钰,拿着团扇掩面笑道:“皇后娘娘,我看钰儿这是思春了,该到成亲的年纪了吧?是时候许人家了。” “没有,才没有呢........” 上官钰听到这,害羞的脸也不禁红了起来,引得众贵女满堂娇笑,又纷纷打趣了起来。 整个江府都热闹非凡。 唯有新房,云疏坐在铺满干果的床榻上,只觉得屋子里安静的可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外走进一人,云疏听着气息,应该是花三。 “主子正在前厅接待宾客,等晚一些自然会来,你且安心坐着。” 花三走在她面前,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主子被叫到现场饮酒挥毫画画,你知道他画的什么吗?” 云疏捏了捏秀帕,没有做声。 “画的是,他为你画眉。” 花三的声音隐隐带了一丝羡慕。 不是我,是画的替妹妹画眉...... 云疏心里这么想的,但她不敢说出来呀,嘴里只是淡淡的回了句:“哦。” “他画的就是你!”花三却执意告诉她真相,“你和苏影不一样!” 云疏手里的秀帕快被她绞得烂了。 什么意思...... 为什么是我呢? 云疏不敢想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多了很多脚步声,其中自然有属于主子炙热地不同寻常的气息。 江清黎推门而入,其余众人也跟着进来,整个屋子一下子就填满了。 突然,盖头下方伸进一只金边包着的红木杆子,杆子一挑,红盖头就着掀了开来,云疏抬眸,猛地和男人深沉的眸子交融在一起。 掀开了盖头,江清黎牵起她的手坐在她的身边,炙热的大手整个包住了她的小手,传来阵阵温度,此时,喜娘端着酒杯,满眼含笑对他们说道:“喝下这杯合卺酒,携手一生一世走~” 云疏的手和江清黎相交缠时,只觉得自己都要被他彻底吞了一般似的。 饮下酒水,旁边又迎来五福娘子,手里端着五色莲子,一边洒着,一边念着撒帐歌。 男人的气息一直笼罩着她,浓郁得让人心悸,而撒帐歌听起来更像是淫词艳曲,云疏听的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抛下了莲子,又端来饺子,云疏心下明白,吃了一口应和地说道:“生的。” 众人皆是大笑。 云疏只觉得眼眶一热,侧目不想看调笑的众人,不料又撞见了眸子里满是笑意的男人。 满目深情,似乎都要将她融化掉。 她想着,如果主子这是对自己这般深情,那该多好啊,可惜只是演戏....... 婚礼礼毕,众人道了喜,垂着腰离去,屋子终于只剩下他们二人。 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江清黎卸下了满腹柔情,眼底闪着兴奋而血腥的火光,他噙着笑一把搂过云疏,咬着她的耳朵笑道:“今晚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之夜。” 江清黎的手还在颤抖。 他不急,只是抬起双手将她头上的凤冠摘下,又像是扔块废物一样,随意地扔弃一旁。 云疏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凤冠被取下,脖颈的压力小了不少,头上突然轻松,她忍不住摇了摇脖颈。 “看来是累着了。” 江清黎平缓的声线里带着不易察觉地兴奋,凑过去轻轻吻了吻云疏因为紧张而一直紧绷着的下巴。 取下最后一块发钗,云疏的头发如瀑般散下,江清黎将骨节分明的手指插进头发顺了顺,柔顺光滑。 “为夫要替夫人宽衣了。” 江清黎扯了扯霞帔,发现不用力竟还扯不开。 那个小废物的手艺倒还真不错......... 江清黎暗自哧笑一声。 不过再好的手艺,也不过是再多一分力道罢了。 男人扯开霞帔时,只听得“嘣”一声,精美华丽的霞帔竟从中断开,随后散落在床上。 云疏扭过头,想看看这般华丽的衣服下场如何,不料男人却死死地摁住了她。 “看什么?” 江清黎的手没停,只想着快点帮她脱了这繁杂的嫁衣。 “只是觉得可惜........” 云疏不敢隐瞒,“出嫁前夜听宫里的嬷嬷说,这般好的一身喜服,新婚夜保存百年,寓意着姻缘百年好合……” 云疏说完默默的垂下眼眸,里面的光亮顿时暗了下来。 原本就不可能美满百年的婚姻,也难怪主子不愿意去对待了........ 江清黎一听,一双剑眉也拧了下来,眸子里升起深不见底的阴霾,他阴骘地想着,竟还有这等传说? 只是衣服已经毁了,只好找个借口打圆场:“这也只是美好的祝福罢了,多少美满的婚姻也不过是欺瞒世人的遮羞布罢了。” 男人嘴里虽然满不在乎,但手上的动作却鬼使神差的慢了下来,老老实实地将她的喜服一点点按照规矩脱下来。 不一会,云疏就只着里衣躺在塌上了。 一双又高又粗的龙凤大红烛悠悠地燃着,映得眼前的女子越发娇羞。 “还不替为夫更衣。” 江清黎看着她那清纯的眸子,只想将她困在怀里一生一世。。 “奴婢遵命……” 云疏撑起身子,想要起来。 不料男人却擒住她的下巴,目光仿佛要刺进她的骨髓:“以后不用自称奴婢了,叫妾身,叫疏疏,记住,你是我的夫人。” “是,属,妾身明白。” 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唯唯诺诺替自己宽衣的模样,江清黎倒也没太过生气,以后的日子还长,她自然会明白自己的心意,更何况,对自己怕一点,以后也不会想着飞走了........ 如此这般想着,江清黎再也等不及了,一把将她拉过来还不忘放下账子。 云疏乖巧扒在他的怀里,听着男人有力的心跳,突然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 这是心安的感觉吗?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云疏已经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但是男人还是兴致勃勃的,嘴里念叨着夫人,逼着云疏说着生生世世都要和夫君在一起,等到她说的嗓子都哑了,喉咙干的像冒烟似的,江清黎才抱着她去了汤池。 “待会要去见你的公公,现在好好睡一会吧。” 江清黎在水中替她妥帖地擦拭着身子,声音轻柔地哄着。 “好……” 云疏趴在男人的怀里,小手里被他的大掌包裹着,意识模糊地一下一下的捏着他的手指,倒像是个孩子。 江清黎一想到血亲上的父亲知道自己娶了小奴儿后,那张五颜六色的脸,眼睛里不由得闪着恶意的光芒。 除掉云影,再除掉那个人,就再也没有人是他的阻碍了。 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给小奴儿造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让她安心地待在里面,陪着自己到天荒地老,亘古不变。 第一百零六章 拜见公爹 等到云疏醒来时,江清黎正抱着自己坐在铜镜面前,望着镜子里的人影痴痴笑着。 “真是累了。” 江清黎将脑袋搁在云疏的肩膀处,看到她迷迷糊糊地转醒,轻笑着在她的脖颈处落下极深的吻,“我都醒了一个时辰了,你才刚刚醒。” “主,主子……” 脑袋没清醒的云疏习惯性地叫了之前的称呼。 不出所料,男人重重的在她腚上拍了一巴掌,声音带着几分冷酷:“该叫我什么?” 云疏被打的一激灵,才想起自己已经是主子的夫人了,怯怯的喊了一声:“夫君........” 江清黎深吸了口气,满意的抱着她亲了亲。 “夫君,是不是该洗漱了?不是,不是要见老家主吗?” 身上清清爽爽的,看来主子已经替自己沐浴过,可现在不装扮怕是来不及了。 江清黎轻笑:“什么家主,刚说了就忘了,叫爹爹。” 说完,抱着她回了床榻,又将人塞回了被窝。 “不急。” 江清黎笑着,用手点了点她的鼻尖道,“要不咱们再来一次?完事了再去看望他。这关系到子孙繁衍,开枝散叶,想来他也是会开心的。” 老家主真的会开心吗? 云疏突然想起,当年老家主身体还算健壮时,对自己那股子毫不掩饰的厌恶,真的不介意自己嫁给他的儿子吗? 又过了半个时辰,江清黎总算闹够了,笑道:“我的好夫人,还能站起来吗?” 云疏撑起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已经软的不行,稍稍一动,大腿就隐隐作痛。 “啧,暗阁这么多年的训练,真是白训练了.......” 江清黎嘴里说着责备的话,眼里却没有一丝责备的意思在里面。 他是故意的。 将云疏放在浴池边,男人站起身来走到衣柜处,两人的衣物都是放在一起的,就像他们夫妻一样,不分你我。 江清黎拿出两人同颜色的衣,替她穿上后,才替自己穿上。 “夫君,你不叫下人来替您更衣吗?” 云疏有些拘谨,看着他自己动手不免问道。 以前自己还是贴身婢女的时候,只有她来伺候主子更衣,后面“小疏”这个身份死后,难道主子没有安排新的婢女贴身服侍吗? 江清黎顿了顿,转过头恶意的笑了下:“难道夫人希望别人欣赏为夫的身子吗?” 让那些个散着恶臭的躯体和自己容于一室已经是最大宽容,还让那些人靠近自己? 他怕自己忍不住杀了她们。 云疏连忙摇了摇头:“妾身没有。妾身只是,只是觉得夫君身边没个照顾的人,这不合规矩.........” “规矩,只是限制人本性的。” 江清黎将她的衣服整理了一番,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跟了我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清楚吗?以后为夫的衣食还得有劳夫人了。” 看着如此温柔的男人,云疏眨了眨眼,心跳仿佛漏拍了一下:“这是奴,妾身应该做的.......” 云疏最后是被江清黎抱在怀里,替他束上发冠的,今日两人都着浅紫色衣衫,所以给他戴了顶白玉冠压住他的发髻。 “新妇奉茶,是要端庄点,我叫人伺候你梳妆。” 江清黎吻了吻她的额,然后翩然出门替她叫来侍女。 是花三和花十一。 “昨夜姑娘你可真是累、着、了。” 花十一在侧屋听着动静,气得一晚上没睡着觉,手上也没个分寸,梳头的力度颇大。 “该叫夫人了。” 花三睥了一眼愤懑的女人,看到花三憋住气,才缓缓地说道,“夫人昨晚辛苦了。” 名义上不再是少女的云疏梳着夫人髻,上面戴了满头珠翠,颇有几分当下时髦贵妇人的模样。 花三给她的头上戴了条抹额,盖住了她原本的奴印,又轻声解释道:“主子没有吩咐如何替你装扮,但他没说,我还是帮你盖一盖这奴印吧。” 云疏本就脾气好,又是新婚,自然她们说什么便是什么,于是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对于花十一的讽刺权当听不见。 当花三和花十一搀扶着几乎不能走路的云疏离开屋子时,站在庭院里挺立修长的男人才缓缓地回过头。 看着梳着妇人髻,穿着和自己一身打扮的女人从自己的屋子里走出来时,江清黎这才真正意识到。 疏疏终于是他的夫人了。 将来还要和自己睡一个陵寝的女人。 江清黎伸出手,眼睛里带着浅浅的笑意,只是余光扫过身边两人,却带着不寒而栗的凌厉。 花三和花十一识趣地松手,云疏一时失了支撑,眼看着要摔倒,男人紫衣飘袂,缓缓接过瘫软的女人调笑道:“夫人莫慌,为夫带着你走。” 此时一群老嬷嬷也匆匆赶来,在江清黎最前面停下,福了福身子道:“少庄主,少夫人。” 江清黎搂着云疏的腰肢,点了点头。 云疏回头,只见她们匆匆进了屋子,随后将一块沾着血点的白布捧了出来,走到二人面前恭喜道:“礼成!” 这是...... 云疏心里很慌,不知道主子什么时候准备的,只假装害羞别过头不再看。 屋子的门大敞,房间里的气息幽幽飘来,但是所有人都面不改色,只有云疏又羞又愧地捏着手指,而江清黎不动神色地抓住了她的手,摩挲着她的指腹。 “恭喜少庄主,恭喜少夫人,老奴这就退下了。” 捧着白布的嬷嬷喜笑开颜,恨不得把这白布昭告天下。 江清黎扶着云疏的手走到老人的庭院。 “老家主真的不在意我吗?” 云疏每走一步路,都感觉很难受,只能倚靠在男人的身边,怯懦地问道。 你关心他作甚?江清黎呵笑一声,“你只用关心我。” 反正那人也不会活多久了,男人阴恻恻地想着。 堪堪踏进老家主的庭院,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云疏有些疑惑:“老家主这是得了什么病,药味竟然这么重?” 脏病。 不过这人血都是脏的,衬得这病也没那么脏了,呵。 不过江清黎没有说出来,只是面上皱着眉道:“身上都是脓肿,大夫看了很多次也瞧不出什么毛病,现在纯属拿着好药吊着。” 云疏心下一痛,拢在男人怀里,声音带着些许安慰:“爹爹吉人自有天相,夫君不用太难过了。” 江清黎手上用力,将云疏的腰搂得更紧了。 第一百零七章 你竟然娶了个贱奴! 轻轻推开门,一缕阳光透过门缝钻了进去,借着光亮,云疏这才发现屋子里阴沉的可怕,除了浓郁的药味,还有淡淡的恶臭味。 她第一次进去难免不适应,于是强忍着不适只是皱了皱眉头。 江清黎侧首看了看,只见娇妻一脸的疑惑,倒是贴心地解释一回:“爹爹沉疴已久,他又是个性子傲的人,所以不太喜欢开着门窗透气,也不喜欢下人点灯。” “明白的。” 云疏乖顺的点点头。 久病之人确实性子比较古怪,这也没什么。 随后嬷嬷带着婢女鱼贯而入,每个人手里都端着茶盘。而里屋里,几个婢女将烛火燃起,又焚上艾草,试图熏除屋子里原有的霉味,另外两个婢女则抱着两个厚厚的蒲团,放在床榻前。 江清黎冷眼看着她们打点好,这才拉着云疏走到床榻蒲团前,双双站定。 云疏不敢四处乱瞟,只偷偷抬头打量了床榻上已经瘦的快脱相的老家主,心里依旧有几分惧意。 虽然老家主已经没有当年的威慑力,但还是给她留下了很深的恐惧感。 “爹爹,儿子带着新妇来给您奉茶了。” 江清黎笑的月朗风清,声音带着内力将老人震醒。 老人睁开眼睛,一双眸子带着恨意死死的钉着江清黎,扯开嘴骂道:“新妇?昨日成亲竟未叫上你老子,你奉的什么狗屁茶!” 江清黎并未发火,依旧满脸笑容,只是吩咐婢女将茶杯端给云疏,然后低声道:“不用管他,奉茶吧,不过也就是走个过场。” 云疏默不作声,听话的接过茶杯,依言跪了下来双手举过头顶,恭敬的喊道:“儿媳请爹爹喝茶。” 老人似有不甘,但是却无可奈何地接过茶杯,婢女见状,连忙替他将茶盖打开助他饮下这杯茶。 “你就是新妇苏氏?” 老人蹙着眉,看着眼前娇弱的新妇,语气似有不耐。 江清黎笑道:“夫人,你先退下,为夫有些话想跟爹爹讲。” 云疏原本还在担心不知要怎么回话,听到男人替她解围,自然百般愿意,待到婢女将她搀扶起来,立即退到了庭院在外等候。 待云疏一走,原本带着柔情笑意的江清黎,脸上立即变成阴骘生寒的假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老人,他血脉上的父亲,字字清晰的提醒道:“爹爹眼睛不好,怎么记忆力也退步了?儿子的新妇明明是云氏。” “什么?” 老人躺在床上,双眼霎那间充满了怨怼和狠毒,他不可思议的看着男人,声音带了一丝颤抖,“你,你竟然娶了那个贱奴?” 江清黎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言语的羞辱,只是笑着反问道:“怎么能叫贱奴呢?分明是您的儿媳妇呀,刚刚你不是还喝了她敬的茶吗?” 老人睚眦怒目,牙齿咯咯作响恨不得要将眼前的人活活咬死。 “说起来,”江清黎顿了顿,随后又慢条斯理的道:“当年你记恨云仲魁揭发你虐死官奴,草菅人命,暗中伪造他造反的证据,再联合其他狗官陷害云家与蜀王谋反,害的云中魁人头落地,满门抄斩。此事我已查清,待来日禀明圣上为他平反,也不枉我与岳父一家结为姻亲,为他老人家略尽绵力罢了。不过你放心,在你死前,我是不会恢复他的名誉的。” 看到老人被气得一口浓痰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也下不来,江清黎假模假样地坐在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背道:“儿子还得感谢你,若不是你,我怎么能获得这么有意思的玩具。所以,你可不能死。等疏疏怀孕生了孩子,我再将你风风光光的大葬!” “不,不可能……那两个贱奴怎么可能怀的了孩子!” 老人挣扎着摇头,眼睛满是疯狂,“当初你明明说只是想看姐妹相残的闹剧,我才让你收了那两个贱奴!你怎么能娶,你怎么能让那样肮脏的人污染了江家的血脉!” “疏疏已经治好了。” 江清黎顺了顺他的背,继续刺激他,“不然我怎么会选择这个时候娶她?留你这么多年,姐妹相残的戏码会发生的,等云影死了,我会派人告诉你她的死讯,想来也能给你死前一个宽慰吧。” “你,你这个疯子,我怎么会生出你这麽个玩意……” 老人咬牙切齿,口不择言的骂着他。 “毕竟是你的血脉,脏。” 江清黎听到亲生父亲这样咒骂自己,也不生气,反而笑的更加温柔,“爹爹当年欺男霸女,在你手下被玩死的官奴不知道有多少,还记得屋子里那个一个头骨酒杯吗?你喝了也不觉得恶心,你这种没有人性的疯子,生出我这么个玩意也不奇怪。” 江清黎从进屋开始,絮絮的说了好长一段话,大约也累了,拍了拍袖口道:“临走时再告诉爹爹一个好消息,我已经将江家积累多年的肮脏玩意尽数捐给天家了,想来也能洗清江家的罪孽——至于你的罪孽,怎么也洗不净吧。” “你,你,你……” 老人两只眼珠子都快出来,看着自己的儿子像是见到仇人一样,“江家要彻底败在你的手上了……那个贱人,那个贱人就生出这么个玩意……” 听到老人骂自己的母亲为贱人,江清黎的眼里终于闪过一丝波澜,他怒极反笑:“濮阳郡家大业大的杨家嫡女被你这么害死,若不是我替你摆平,这可是多么大的丑闻!你啊,总是给我添麻烦。” “如果不是我,皇帝早就要收拾你了,唉,像你这样愚蠢的人,江家败在你的手里倒也不例外。” 看着自大的父亲,江清黎叹了口气。 “好好享受这最后的时光吧。” 说完他的拂了拂衣袖,没有理会发出嘶吼声的老人,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江清黎出来的时候,阳光很大,云疏一身紫衣沐浴在阳光下,像是九重天宫里下凡的仙女似的。 就算是仙女又如何,她还不是自己的小奴儿。 生生世世困在他的怀里,死后也不能脱身。 第一百零八章 喜欢她就灭她全家 “夫君。” 云疏原本低着头在想事情,听见开门的声音便知道屋里的人出来了,连忙抬起头弱弱地喊一声,缓缓地迎了上去。 “爹爹他老人家……” 看着江清黎一脸阴郁的表情,云疏误以为是他担心老家主的身子,所以有些担心。 江清黎低头看了看眉间挂着忧虑的女人,心底嗤笑了一声。 在泥泞里挣扎这么多年,还这么天真....... “无事,我们回去吧。” 一把搂过自家夫人的纤腰,感受肌肤下面血液流动的触感,他笑了笑,这便带着她回去了。 回到主屋的时候,婢女们还在收拾他们的寝居,江清黎笑着打趣道:“昨夜咱俩的动静太大了,害的婢女们都快忙不过来了。” 云疏尴尬地扯了扯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小娇妻不理自己,江清黎有些失望,站在庭院里大手覆上女人的小脸道:“你总是这般矜持,你已经是江家的少夫人了,总是该懂点情趣的。” 之前那些年日夜调教,怎么她总是这般,还保留着儒家糟粕的东西........... 江清黎有深深的挫败感。 “妾身明白。” 云疏怯怯地回道。 猛地噙着她的唇亲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不顾身边还有其他婢女,哑声告诉她道:“等你将她除掉,我这一生的爱都送给你..........” 江清黎很得意,当前最大的障碍都快去除了,等爱妻杀了唯一的亲人,她在这世间所能倚靠的人,就只有自己了。 到时候,还不是任由自己随便揉搓.......... 说起来,也该怀个孩子了......... 正当满室的奴婢清理好他们一夜荒唐,有下人递来拜帖,说是王家少主王瑜前来拜访。 江清黎正准备拉着自家夫人大白天“造人”,听到这样的消息,也不免拧起眉来。 打扰自己寻乐子,这可是大事。 云疏见有人有客人来访,露出浅浅的笑说道:“夫君今日刚逢喜事,自然是很多人前来祝贺的。” 江清黎纵然不乐意,可看着云疏难得露出的笑容,呵笑一声道:“那你可得……” 他俯身在她的耳边小声吩咐道:“穿着粉色纱衣,等我...........” 这青天白日的,说这些........ 云疏害羞的点点头,两手推着男人,一张小脸红彤彤地煞是可人:“夫君且行吧。” 江清黎爱极了她的风情,哈哈笑道,在云疏的脸上留下深深的唇印:“夫人可真是秒人啊。” 说完才起身离去,那背影真是玉树临风,潇洒自如。 懒散地坐在正厅,凤眸所及之处,王瑜竟难得地正襟危坐。 “昨日让我在陛下面前献丑都没见你如此拘谨,今日是为何?”江清黎扬眸,语气慵懒地问道。 王瑜此刻紧张地狠。 云影已经被胡五娘所擒,谁曾想,胡五娘竟认识易容高手,易容成紫衣沙,他纠结着要不要告诉江清黎,可是.............. 胡五娘说愿意和他一起饮酒作乐!只要他不向人揭发。 妈的豁出去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像文熙这样的人,就算是遇到御衙门,也能处理的好吧。 “额,昨日饮了酒嘛........” 王瑜笑着给自己倒了杯茶,吐了口气道,“听说你画的画,陛下很是满意,还想着放入藏宝阁收藏呢!” 江清黎得意的眉头上扬,笑道:“那是自然,未来后人看到小奴儿,也只会想到是我的妻子,我们可是要享受千百年香火供奉的。” 说不定现在她的肚子里就怀着自己的儿子......... 想到这里,江清黎越发兴奋起来,怀孕了养的白白胖胖的,是不是会比现在更好看? “你既然这么喜欢那个小官奴,干脆善待她的妹妹得了,何必赶尽杀绝。” 王瑜旁敲侧击的打听男人的口风。。 “有了那个傻子,疏疏的心里永远给她留了位置,只有逼她亲手杀了那个贱婢,她才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将来才会一心一意地只想着我..........” 江清黎一口饮尽手里的茶水,胸有成竹间间王瑜一脸不认可的模样,又笑道,“你现在没有喜欢的人,自然是不能理解的。” 喜欢一个人,就要把人家全家弄死吗? 王瑜突然怀疑人生了。 但是面上却不露,举起茶杯,郑重地说道:“不过你之前那般虐待她,竟然还愿意娶那个小奴,这一点我可是策马难追!” 江清黎举起茶杯在唇边抿了抿:“如果她早些杀掉那个没什么用的妹妹,也不至于受那些苦。不过她总是这么天真,受些苦也是应当的。” 说完,江清黎垂下眸,眸子凝着光滑如镜面的茶水,弯了弯嘴角道:“早知道,我装装苦,也不至于现在才娶得她........” 王瑜拍了拍手,有些不以为然:“你原本就掌握朝廷所有官奴的档案,一个两个的官奴被你救走,这可是她的福气来着。只是被你看上,就得无父无母,无姐无妹,确实凄惨了点……” “血脉至亲原本就是过眼云烟,那么多父母,只为自己吃口饭,卖儿鬻女,我只是斩断她不该有的牵绊罢了,她只要一心想着我,未来的日子自然是一片光明,不出意外,明年我就给她求个五品诰命,那这世间除了我,再也没有人能踩踏她了。” “难不成你给陛下做事是为了她?”王瑜的眼睛都直了,“你这牺牲也太大了吧!” “她老老实实地呆在我的羽翼下,这一切都值得,也不枉我折断她所有的翅膀。” 江清黎的眼睛里满是星光。 王瑜看着如此兴奋的男人,心里想着,自己不说应该也没事吧?看着那个小奴儿唯唯诺诺的,自己也劝过了,接下来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嘿嘿嘿,好好灌一灌五娘,说不定就能春风一度呢! 他可是发了誓,只要五娘和他共度春宵,他可是愿意对五娘负责的! 嘿嘿嘿,他如此想着,面上也喜笑开颜,看着美婢给自己倒满茶水,连忙端起茶杯敬道:“那祝文煦兄心想事成,早生贵子!” 第一百零九章 姐妹相残 那几日,云疏总觉得日子就像阳光下的泡沫,如梦如幻。 一夜之间,她成了上京高贵的门阀夫人,享受着最好的待遇。 所有人见到她必须低头哈腰,身上穿上了千金难买的绫罗绸缎,膳食是珍贵的山珍海味,出去不用戴着面具示人,晚上睡觉也不用担心任务没有完成,更不用担心为了主子随时犯下杀孽。 主子叫她夫人,亲密的时候喊她的小名,疏疏....... 他好像忘了自己是替身。 她也忘了。 可梦,终究是梦。 当主子命令她出发去刺杀妹妹时,云疏知道,自己的这场美梦,已经到头了........ 没有说任何违抗的话,几乎是主子一下令,她立刻回到杀手的身份。 毫无留恋的脱下华丽万分的襦裙,换上了普通的紧身劲衣,拆开了满头珠翠,只用一根细长的绳将头发紧紧束住。 一切都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她本就不配。 主子说了什么,她没有听太清楚,只知道,她不得不杀人。 临走时,主子赐了她一把短剑。 见血封喉。 “这是你最后一次任务了。” “是,奴婢一定完成任务。” 云疏站起身,冲着俊美欣长的男人深鞠一躬,下一秒扭头就走。 江清黎看着女子略显孤寂的身影,突然眯着眼,心脏狠狠的疼了下。 只要完成这个任务,她就彻底成为自己的夫人了。 疏疏不知道,她那唯一的亲人-------云影如今还是个奴籍,死了也不过三十两银子的事.......... 为什么她却视死如归的模样? 不,她不会求死的! 所以他凝着女人的背影良久,终究是没有叫住她。 云疏一路向东,翻山越岭来到一个小镇上。 这一路她风餐露宿了五天,可是这样的日子,自己似乎很久没有经历过了......... 她知道,主子一定派了暗阁别的杀手一路盯着她,武功还不低。 就像当年她盯着别的杀手一样。 如果失手,自己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云疏笑的心酸,死前做了几天和主子相濡以沫的美梦,她死而无憾........ 这几天云疏穿着黑衣,骑马肆意地游走在官道,从不掩饰自己的奴印,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她也不甚在意,只是为了找到她的目标。 然后,一击必中。 五天后,她骑着马,如愿进到了小镇。 几乎是刚进到镇上,就看到了暗阁留下的记号,之后便顺着记号走了下去,来到一处小院。 院落很萧索,看起来像是有许多年没有人修剪打理,地上积了厚厚的树叶和灰尘,有一串脚印落在地上,云疏就顺着脚印走了进去。 倏然,听到头顶稀稀疏疏的声响,云疏仰起头,只见郁郁苍苍的老树上坐着一个白衣飘袂的女人。 阳光很烈,树荫却很密,将刺眼的光割成一片片细碎的光斑打在她的脸上。 “咦?” 那女子从树上跳下来,上下打量着云疏,半响,她终于开口道,“在下雪舞,不知姑娘是……” 雪五,雪字科? 云疏看着眼前的女人,没有见过。 上一个雪五死后,她就没见过新的雪五。 看着她年纪很小,也许是刚刚训练出来的孩子。 因为,雪五的眼眸里没有沉浸暗阁多年的孤寂,而是活在阳光下肆意洒脱的模样。 “咦……” 雪舞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块方帕瞧着,随后一脸惊讶道,“这天下竟还有一模一样之人!” 云疏低眉垂眸扫了一眼方帕上的人,脸色一变,抓住那张方帕狠声问道:“她在哪!” 雪舞一时躲闪不及,见到方帕被抢也不生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两只眼睛弯了弯:“就在这个小镇里咯。” 云疏没有动,雪舞继续说道:“不过,你这般过去,什么都做不了。” “首先,就凭你额上的奴印,就进不了客栈。” 雪舞抬起手,伸出手指指了指她的额。 云疏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女活泼的模样,开口问她:“你的规矩呢?” 雪舞眨了眨眼,反问道:“规矩死的,只要事情办得好,规矩什么的自然是抛开来的。” 雪舞看云疏明明站在阳光下却还是沉如墨的脸,试图活跃下气氛:“其实,你额上的字写得还挺好看。” 云疏的脸更黑了。 “哎呀不逗你了,一点意思也没有。驿馆三号房,你会见到你想见到的。” 雪舞见云疏快要发火了,连忙讨好的说着好话,“风尘仆仆的,可真是辛苦。话已带到,不送!” 说完雪舞扭过身子,一条长长的辫子扫过云疏的面前,随后纵身一跃回到树上,竟躺在树干上,声音悠长:“她只有在酉时才会回驿馆..........” 回答她的,只有云疏沉默孤寂的身影。 人,早就走远了。 雪舞哼着没有调的小曲,哼了一半,一阵风吹过,一个男人倏然出现在她的身侧:“没想到江清黎这个疯子,竟然真的逼她们姊妹相残。” 雪舞一看到男人,双腿交叠换了下顺序,声音娇嫩:“五娘准备好了没?哎呀看不了好戏,真无趣。!花七说的果然没错,云疏那个小丫头可真单纯啊……看着就想好好逗弄一番。” “怎么,你还想收入囊中?” 男人有些好奇。 “听说那个丫头惯是个会伺候人的,留下来给我扫扫地,浇浇花,也挺好的。” 雪舞掏出飞刀,在手里把玩了好久,突然嗖的一下,将飞刀甩出,一道血花从暗处飞溅而出,她撇了撇嘴道,“不就是个官奴嘛,暗阁怎么派了这么多人跟着?” “恐怕不仅是官奴吧。” 男人顿了顿,“听说江清黎大婚,整个上京的人都去凑了热闹。” “你是说他把那个官奴给娶了?” 雪舞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你们男人真是难猜。” 男人不以为然:“反正也与我们无关,只是帮五娘一个忙罢了,等事情解决了,我带你去天山,听说百年难遇的雪莲要开花了..........” 第一百一十章 姐姐,我什么都知道了 云疏悄悄蹲在暗处,身子倚靠在冰冷的墙角,像石樽一般静静等待夜晚的到来。 “姐姐,你不饿吗?” 突然,耳边传来稚嫩的女童声音。 云疏几乎是第一时间睁眼,只见一个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小女孩拿着个馒头,伸手递在她的嘴边,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姐姐,你是没有找到家吗?” 小女孩看到云疏睁开眼,又抖了抖手,想要将馒头塞到她嘴里。 云疏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丫头,穿着甚是普通,看起来也并不像富家千金。 小丫头看着云疏没有接下馒头,扭过头,求助似的望了望身后的大人。 云疏顺着小女孩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后面站着个男人,看他的穿着打扮像个穷酸书生,年纪不大,左右各留一缕一指长的胡须,眉眼含蓄温和。 “姑娘,在下看你蹲在这里很久了,风尘仆仆,看起来也没吃饭的样子,只是男女授受不亲,所以才让小女给你的,莫要误会。” 那读书人说话的声音柔柔的,招了招手,小姑娘将馒头塞到云疏的手里后,才蹦蹦跳跳地回了书生怀里。 “我看你也不像衣食无忧的样子,就不必为他人操心了。”云疏眼神好,借着一点点光亮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看到他的袍子上打了三四处补丁。 “衣食够用就行,多行善事,方得始终。” 那书生也不介意她话里的冷漠,反而一脸的坦荡真挚。 行善之人,若真有始终,那为何爹爹会身首异处? 云疏只觉得胸口出闷出一口巨鼎,压在她的身上,让她连呼吸也重了几分。 “世道艰难,还是独善其身为好。” 云疏垂首,低低地奉劝道。 比如那个小孩,暗阁收的最多的就是这般没有心机、大发善心的小孩。 “世道艰辛,德不孤,必有邻。” 男人说完朝着云疏点点头,然后带着小女孩离开了这里。 云疏拿着有点发硬的馒头,竟不自觉地咬上一口。 馒头真的很硬,微微发甜的馒头掺杂着女人发咸的泪水,是她吃进去能感觉到的味道了。 可即使是冷掉的馒头,也比在江府里吃过的所有珍馐更能刺透她的内心…… 德不孤,必有邻吗? 快速的吃完馒头,云疏抹了抹泪水,发觉眼睛冒出的水将整张脸都淹湿了,她咧开嘴笑了笑,又在怀里摸了摸那把刀。 这个世界有光明,也有黑暗,虽然自己身陷囹圄,但总有沐浴在阳光下的人,让这污浊的世界还有一丝希望。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云疏自知时机成熟,飞身跃到驿站楼顶。 一勾弯月撑不起照亮这小镇,驿站大门口的两个大灯笼更是遮住屋顶的光线,云疏几乎彻底淹没在黑夜之中。 她捏着刀把,周遭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突然,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云疏远远望去,是一辆两马并蹄的黑骑大车。 车轮滚滚,行驶在驿站门口处停下。 云疏屏住呼吸,凝神一看。 车里下来一人,白衣胜雪,看不清面貌,另一人高大华丽,闪闪的金冠在灯光的照射下发出金光。 云疏紧了紧手里的刀,心道,要动手了......... 此时,上京里的江清黎正坐在宽敞的马车里,手里执着书卷,车轮滚滚,彻夜朝着皇宫晃晃悠悠地前行着。 北方有妖言惑众者散步谣言,企图煽动蝼蚁们造反,而他不过奉命前行,抓到罪魁者斩首示众。 “唉.........” 江清黎看着暗阁截获的叛党信件,只觉得无趣之至。 不过一天,那人就被他给玩死了。 看着那个人的脑袋被他捏成碎片,他只觉得十分无趣。 放下书卷,他捏了捏眉心,从怀里心口处掏出一块白布,上面落下点点血迹,像是皑皑白雪出了朵朵红梅,只是似乎已经放置很久,布头有些发黄,上面的血迹呈现褐色。 他痴痴地凝着那点点血迹,放在鼻尖,仿佛还能闻到久经时光而不散的幽香。 眼前,原本空荡的马车里,突然浮现一个小女孩的面容。 她怯生生的看着他,眼睛里都是泪。 第一次来潮的时候,小奴儿被吓哭了。 呵,他闭上眼睛,脑海里都是小时候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也只是个还未及冠的少年,而疏疏还在长身体,白日教她练武,晚上必须抱着她才能入睡。 唉。 当年只想着玩弄她于鼓掌之上,看着她跟自己一样痛苦地挣扎在人世间才觉得有些趣味,却没想这趣味,哪有她的名字列入族谱来的舒爽? 只要一想到百年后,疏疏和自己躺在一个棺椁里,他的心就疯狂地跳动。 到时候他抱着疏疏,一同下葬,灌了水银,尸体僵硬任谁也无法将他们分开了。 她是他的。 永远都是。 他闭着眼睛,脑海里闪现小时候懵懂的她,情窦初开隐藏着自己心思的她......... 快了,快了。 江清黎闭着眼,手里紧紧抓着那块布,嘴里小声念叨着。 快了........ 彼时的云疏心底低语道。 她站在屋顶,目光打在白衣胜雪的姑娘身上,看着她消失在屋檐之中。 她闭上眼睛,感受下面人走动时发出的震动。 很好。 女人的脚步明显进了其中一间房,而男人沉重缓慢的脚步进的是隔壁一间房。 她踮起脚,溜到女人进去的房上,一把短剑拿在手里,青筋已一根根暴起,而汗珠已开始一粒粒从苍白翘挺的鼻梁上冒出来,顺着脸颊滑落在衣领里。 她深深地吐了口气,站在瓦楞边缘,蹲下去。 三! 二! 一! 动手! 她身形朝前一倒,剑尖冲着窗户纸,借着惯性整个人冲进屋子里,白衣女人正坐在窗前。 天助也! 她的脚尖顺势点了一下窗沿,转身借着势要冲着女孩的眉心刺过去! 冰冷的剑泛着寒光,剑尖对准着女孩,云疏咬着唇,逼着自己不要颤抖。 这一切,只在一瞬间! 见血封喉的剑离女孩汗毛之距。 但是她不能动了。 “哐!” 云疏手里的剑被一道灰影击飞,划过云影的鬓边,落下几缕碎发。 “姐!” 云影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也没看清面前的人是谁,张开双臂将她狠狠地抱在怀里,娇嫩的哭声萦绕在屋子里,泪水浸湿了云疏的发,“我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残忍真相 知道什么? 云疏呆滞的眼神看着梨花带雨的云影,一股泛苦的滋味从舌根一点点的蔓延到嘴间,最后满嘴苦涩。 “你确定要为了江清黎,杀了你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吗?” 突然,眼前一个男子纵身从屋梁处跳下。 而同时,房门被人一脚踢开,只见紫衣沙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看到两人抱头痛哭,咧嘴一笑道:“好久不见啊江夫人,你好吗?” “姐,我都知道了,你不用再做奴婢了!” 云影抬起头,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不知是心疼她,还是心疼自己。 又失败了......... 看来别人早就准备好了陷阱,就等着自己跳进去。 云疏苦涩的想着。 双眸紧闭,舌头触及口腔里的一个凸起。 只要轻轻咬破,一切都结束了。 “不好!她要服毒自杀!” 紫衣沙看出的不对劲,大步一跃将云疏拎了出来,只在一刹那见,手一抬,一手为刀落在女人的颈椎处,云疏受到撞击,口中的异物顺势吐了出来,落在地上,留下一道黑色的水痕。 “你就没打算活。” 紫衣沙皱着眉看着毫无生气的云疏,满脸的生气。 “姐,他们不是坏人。” 云影看着浑身发软,像个破娃娃一般被紫衣沙抓在手里的云疏,连忙将她扶住,“若不是他们,我,我早就死了........” 云疏死气沉沉的抬头,姐妹二人时隔多年,终于坦诚相见以真面目示人,你看我、我看你,像照镜子一般。 而云影则一只手忍不住掩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惊呼:“你的脸!” 奴印就这么赤裸裸地刻在云疏的额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写着“江”字。 “这是,他烙的吗?” 云影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此时盈满了泪水,她伸出手颤颤巍巍地覆上云疏的疤痕处,感受到上面的疤痕凸起,像是一道道刀口,划在她的手指上,眼泪簌簌的不停往下掉。 “姐,疼吗........” 看到云疏躲闪着她的目光,云影的声音里带着万分痛苦:“我不知道,姐,我真的不知道.......” 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她痛苦的脸蛋滴在了地上,一下又一下的砸在所有人心上。 云影小声地啜泣着,一双眉毛紧紧地拧着,在眉心处形成了一个“川”字。 “你们姐妹俩被江清黎那个疯子骗了多年,真是可怜。” 紫衣沙不合时宜的开口,“不过呢,胡五娘这人最喜欢的就是多管闲事,既然她管了你们的闲事,那你们就不用姐妹相残了。” “你是谁!” 云疏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抬头看着紫衣沙,虽然眼前的人和紫衣沙极其的相似,但是他的眼睛里,没有紫衣沙的残忍。 “刚刚说了那么多,你都没听进去?” 紫衣沙气得笑了一声,蹲了下来和云疏平视,“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离开江清黎?我可以帮你!” 云影捏上云疏的手,发现她的手是格外冰凉,碰上去的那一刹那,甚至觉得被冰了一下似的。 “姐,你听我说,江清黎他救出我们,就是为了看我们姊妹相残啊,他……故意让紫衣沙将我拐走,就是想让紫衣沙糟蹋我……” 话没说完,她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打了个寒战:“而且,紫衣沙好像误会了我和你,他是把我当做了你,才想把我拐走,才想……”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看着云疏带着疑惑的眼神,难堪的咬了咬唇道:“这一切,都是江清黎做的.......” “不仅如此。” 刚刚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此刻也发了话,“他所谓的宠爱云影,也不过是障眼法,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你杀了她,将你们云家彻底斩草除根。云影很小的时候就被下了绝育的药,如果他真心要娶你妹妹,又怎么会下这种伤人根本的毒药呢?” 云疏只觉得有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咽喉,死死的捏住,不让她有任何呼吸的机会。 “我想,等你杀了云影,你也没有利用价值了。” 紫衣沙说完站了起来,伸出手摸了摸云疏的发顶,有些同情,“你们云家怎么就碰上这种残忍的怪胎呢?” 云疏耳朵嗡嗡响,心里那个坚不可摧、高大伟岸像是雕像一样,外表光鲜明亮的金身,似乎已经开始出现了龟裂的痕迹。 “姐!” 云影狠狠抓着云疏的手,似乎想要通过力量将自己的内心想要说的话传递给她。 可惜,她的力量太小了这,小到云疏的手几乎感受不到她传来的触感。 “表小姐。” 云疏嘲讽地勾起一丝笑,原本低沉带沙的语气显得更加沙哑。“这么多年,你有查过我的消息吗?你心安理得地被少庄主宠着,如今你背叛了他,还要将错处推给他,他可真是养了匹白眼狼!” 云影听到这话,脸色都白了。 云疏不去看她的模样,只觉得喉头弥漫着铁锈味,她仰起头,视线带着冷毅地扫过场上三人,试图掩盖自己的惶恐:“诚然,你们说的是真的,可那又如何?我已经是烙上奴印的女子,今生今世,都会是他的奴婢。” “算了,捆一捆,等五娘来了再说吧。” 紫衣沙有些不耐烦。 “不行,不能再让我姐受苦了!” 云影听到紫衣沙要绑她,双臂展开挡在云疏的面前,那模样像极了护犊子的老母亲。 “你又何必如此好心?你自小锦衣玉食没吃过苦,身份高贵不被奴籍所牵连,你知道我要是叛离暗阁会是什么下场吗?你自然不知道,你只需对主子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语,满足你那仅剩的羞愧心,然后他转述给我,看我的难堪罢了。”云疏冷静地吐出无情的话语,字字诛心,说完她冷然一笑,“你们莫不是想要套出暗阁的信息?我告诉你们,没用的。” 说完垂下头,闭上眼,不再看他们任何一人。 云疏这辈子一直盼着妹妹相认,好不容易见到了,却不能认。 一切只因为,妹妹既然已经被他们所救,就该速速离开找个主子找不到的地方好好生活,不要再做错事,免得惹火烧身。 “哎哎哎,你这人长了个榆木脑袋?看不出谁对你好!”紫衣沙敲了她一下“我们准备了你的尸体,明日你的死讯就会传给江清黎,到时候你就解脱了!我们送你们姐妹俩去江南,离那个人远 远的,后面的日子,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云疏充耳不闻,依旧紧紧阖着了双眸。 离开? 叛徒的下场,只有一直被追杀,哪怕是躲到天涯海角,至死方休。 他们为什么要淌这般浑水? 他们根本不懂主子的可怕。 她原本还想说些什么,逼着他们将自己赶走。可是——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五娘的计谋 “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姐!” 云影生怕云疏有事,一边喊一边摇着她的身子。。 “别摇了,睡死过去了。” 紫衣沙耸了耸肩,朝还在做无用功的云影摆摆手道,“难道要和她耗一晚上啊?暗阁派来的人死不少,瞒不了多久的,我们还要伪装现场呢。” 看着还在哭泣的云影,紫衣沙推开她,一把扛起云疏,对着拿着甚锋利短剑的男人,努了努嘴道:“这丫头交给你了,我可应付不来。” 说完就扛着人走了。 “唉,这把短剑好啊.......” 男人痴迷地凝着手里的短剑,一手捧着剑柄,一手摩挲着剑身,嘴里喃喃道,“这么好的短剑,竟然给了她!真是可惜啊,暴殄天物!” 他小心翼翼地将剑收好,又感叹了一句:“就差一柄好的剑鞘了,唉。” 说完缓缓转身,看着还在哭泣的女子,声音轻柔的问道:“你哭什么?因为刚刚云疏说的那些话吗?” 云影摇了摇头:“我姐才不是那种绝情的人呢!她很温柔的,如果一旦说狠话,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她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们已经十年未见,你怎知她不会变?” “不会的。”云影肯定的摇头,咬了咬唇,“是我不够好,是我永远都像个孩子一样受她的庇护。” “不过你们血脉相连,云家就剩你们两相依为命,我想她也不会真的恨你的。” 男人温柔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他伸出手,将女孩拉了起来,“我们先离开吧,等她醒来再做打算。” “谢,谢谢.....”云影糯糯地回道。 “没事,只是等你们姐妹冰释前嫌了,能否帮我一个小忙?也没什么,就是想问她有没有这把剑的剑鞘?若是可以,我想观摩观摩,若是能割爱送给我,我定全心全意帮你们的忙!” 上京都城里。 “来来来,再来一杯。” 夜里的平安坊,永远是宫灯帐明,红纱慢慢,抱着琵琶的艺伎弹着靡靡之音,舞台中央,总有穿着异域风情的舞女们跳着婀娜袅袅的舞姿吸引着坐在大厅里的嫖客们的目光。 而在最热闹的常香阁内,布置精致淡雅的隔间里四处都是精心挑选过后的东西,中间的案几上备着瓜果四样,一壶淡酒配着两盏浅口酒盏,一男一女,两人对坐,两人头顶各布置着分红纱灯,将整个隔间都照的柔和暗淡。 只见男子身着玉冠锦袍,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女人,一手扶在案几上,随着隐隐的音乐敲打地节拍,一手执着酒盏放在似笑非笑的嘴边,似有似无地品着美酒,而他注视的女子乌发高束,一身红色劲衣,将健美的曲线勾勒无疑,她侧过脸没有回视男子,而是盯着珠帘的方向,哼着小曲。 而珠帘后,隐隐能看见珠翠缤纷的宫装少女弹着锦瑟。 此人正是王瑜和胡五娘。 “五娘,竟邀我来此地,倒是稀奇。”王瑜眼尾带着些许笑意,凝着女子完美的侧脸,心绪有些缥缈。 “上京晚上只有这里热闹,我不约你来这里,还能约哪里?” 胡五娘不以为然,闻了闻手里的美酒,笑了笑,还是饮了进去。 看到女子饮酒,男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欣喜,嘴角的弧度更甚,将酒一饮而尽:“这几日,因为你,我都老觉得被人盯梢着,你可要负责。” 胡五娘眨了眨眼,回过头问道:“为什么?” 看着女人闪着冰凌子的眸子,王瑜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两拍:“江清黎可是时刻盯梢着你,连带着小爷我也被人盯着,这可难受的紧。” 胡五娘哈哈笑道:“打扰王兄寻乐子了吗?你和江清黎是拜把子的兄弟在,所以跟着你混,我才安全啊。” “最近我可一直不顺利,这点,五娘你可是要补偿我啊。小爷可是替你受苦,瞒了他这样大的一件事,要是被他知晓,小爷可是要遭大难。” 王瑜趁机开出条件道。 “嘿嘿,那可行。” 思索着药效发作的时间,王瑜只觉得心跳跳的越来越快。 春宵一刻值千金,为了能尽兴,他往自己的杯子里也加了东西,看着眼前笑得明艳的女子,男人心思荡漾,恨不得马上抓着她的手就地办事。 “哎呀,怎么,我觉得头有些晕......” 胡五娘看着眼前的男子面色开始潮红,她顺势软了一下身子,只是语气明显中气十足,听不出什么异样来。 “五娘,我的好五娘……”王瑜想要站起身来,不料发现四肢竟然浑身无力,他潮红着脸,想要越过案几去抓五娘。 五娘看着药效已然发作,假模假样地哀叫了几声,然后看着眼前猥琐的男人一点点地闭上了眼睛,趴倒在案几上,才伸了伸懒腰道:“哈哈哈,谁叫你下那种虎狼之药,我也就顺势加了点其他的玩意,待会好好享受吧。” 珠帘后,女子停下了抚琴的手,缓缓站起,然后伸手挑开珠帘,露出清丽可人的模样,看着胡五娘笑道:“胡五娘,你是真的百毒不侵吗?这等烈性药,都毒不到你。” 胡五娘扭过头,冲着女子笑了笑:“是啊,要是你也经历过被人当做药人吃着各种毒草,一样也能百毒不侵。” 说完看了眼桌边难受的男人,笑的鸡贼:“毕竟帮了我们大忙,给他安排个姑娘解解药性,也不失为一桩善事。” 女子温婉地笑了:“王公子乃是王家嫡子,又生的英俊,其实姑娘你也不亏的。” 说完,女子娇笑着吩咐守在一旁的一众美女进来,让她们自己选择。 “嗯?”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男人冷漠克制的哼声,胡五娘回头一看,只见一身黑衣的聂凉已经坐在窗口处,被压抑住的怒火仿佛要将人撕碎开来。 “身为御衙门的聂统领,也会爬妓院的窗户啊。”胡五娘丝毫不觉得恐惧,张口就是讥嘲。 “江清黎回京了。”聂凉没有理会已经趴在地上的人,目光死死地盯着脸上没有一丝异样的胡五娘,语气平缓,却越显危险,“你也吃药了?” 胡五娘嘿嘿一笑,站起身来,牵着聂凉的衣袖,将他掰了进来:“没有没有。” 聂凉皱眉,眼睛像刮骨刀一般扫过胡五娘的全身,还是有些不放心:“真的?” 胡五娘故作无奈状:“真的,你看我像是有恙吗?还是给我说说江清黎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逃不掉的噩梦 江清黎还未进城,就召见了暗阁的人,先是询问了容二的情况,得知已经找到云影,又听得近日御衙门并没什么异常,他淡漠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得意。 雪四站在马车外,低声禀告道:“主子,最近几日,胡五娘和王公子,走的甚是亲近……” 江清黎愣了一下,哼笑道:“这两人,倒是有意思........再多派些人去看着容二,莫让人伤了她。至于胡五娘……你们又查到了什么?” 雪四依旧还是那副声调,冷静的可怕:“听说江南有人查到消息了,但是还没送回来,不日属下会将情报带到。” 江清黎点了点头,命他退下:“下去吧,我要进宫面圣了。” 深夜里的皇宫,几个提着宫灯的内侍官领着江清黎穿梭在宫殿里。 皇宫内楼阁连云,廊腰缦回,穿过一层又一层宫门,每一处皆悄无人声,偶尔有几个宫人匆匆而过,唯有夏日的黑鸦在夜空中徘徊,发出粗哑的叫声。 约莫走了半柱香,他被带到前庭宫殿,门口一排红纱宫灯,光影绰绰,宫殿装饰得倒是颇有几分奢靡之感,只是看起来比较陈旧。 抛开宽敞气派的悬梁,整个宫殿的装饰倒没有江家老宅气派,更不论夜深了,也没有用过多的夜明珠和宫灯点亮宫殿,更显得寒酸了不少。 “文熙,你来了。” 穿过前庭,江清黎来到皇帝的书房,只见圣人还在案前奋笔疾书,身边有宫人伺候点烛、研磨,听到的脚步声,皇帝才缓缓抬头,冲着他打了个招呼。 “微臣江清黎,恭请圣上金安。” 江清黎规规矩矩的按照君臣之礼拜见皇帝,皇帝随手指了指,让他在一旁坐下,然后继续伏案批阅奏折。 “陇西那边的邪魔妖道,听说为首的被你一掌击毙,是什么来历?若是与江湖人士有关,你可查到?” 皇帝甚至没有抬头,但是浑身散发着上位者的气势,让人不得不正襟危坐。 江清黎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回禀道:“陛下容禀,此妖道似乎是受人蛊惑,不过使得几个障眼之法。原本也只是一猎户,上山捕猎时遇见一奇装异服之人,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让他深信不疑罢了。之后学了一些雕虫小技,下山去迷惑无知百姓。而他所见之人,江湖中并没有此人名号,且当今比较出名的武林中人,也大多安分守己,没有逾矩行为。” “近日这种妖道倒是越来越多了。”皇帝拧了一下眉头,“听说山东还有童谣四处吟唱,污蔑朕立储之事,称太子早该命绝,是妖星替他逆天续命,实在荒谬!如果和武林无关,那又会是谁?此事你也得查一查。” “微臣明白,定会好生彻查。” 江清黎拱手领命。 “按理说,新婚便派你出去当差,确实是朕的不是。只是事情办的很好,等来年的元日大典,朝廷命妇要大肆封侯诰命,自然少不了你。” 说完了正事,皇帝的神色倒是轻松了许多,“朕记得云家的两个小丫头,当年进宫陪侍新儿伴读,云疏小女给朕留下很深的印象,不仅聪慧伶俐,小小年纪便有一颗良善之心,只是可惜了......” 皇帝絮絮叨叨讲了许多,边上的江清黎神色不变,只淡淡的搭话:“蒙陛下宽宏,赦内人大罪,臣只愿结草衔环,以效天恩。” 皇帝却摆了摆手:“你又何必客套,如果不是为了你那爱妻,恐怕也不愿意这么拼命效力,客套的话不必说,只要你好好为朕办好差事,你想要的自然都会有的,退下吧。” 江清黎拜谢皇帝,一路出了皇宫,看着偌大的皇宫,却没有太多人气,不由地笑了。 房子再大又如何,不如小屋,放慢夜明珠,就着光亮日夜搂着小奴儿亲热来的舒爽。 上了马车,不顾宵禁时间走在大街上,江清黎又掏出捂在胸口带着血渍的白布,终究是难耐地狠。 要不去找找小奴儿? 回到属于他们的屋子里,想象着新婚燕尔之时,夜夜将她折腾的哭泣求饶,他又笑了。 走到案几处,拿起云疏还未绣好的汗巾,还是不由地叹了气。 每夜都要靠闻着她的香味才能入睡,在满是回忆的屋子里,竟然更加失眠了。 “要是不派她去杀那个蠢货,现在不是乖乖地陪着我。” 江清黎烦躁的扔下汗巾,只能无奈的去冲凉水澡了。 云疏又做恶梦了。 梦里是嘈杂的人声,支离破碎的肉块,猩红血液,尖叫,男人粗哑地喘息。 梦里的最后,她突然来到洞房里,男人穿着红色的喜服,擒着她的手不放。 衣服突然不见,云疏只觉得耳侧一直有男人在低喃。 “最后一次任务,完成了,你的使命也就终结了。” 梦里温润的男人突然变成魔鬼,残忍阴鸷的冷笑着,原本如深夜里大海般的眸子瞬间染上猩红,正如地狱里爬上来的罗刹恶鬼。 他的手捏在她纤细柔软的脖颈上,在弑杀的狂暴中失去了力道,云疏只觉得梦里的自己像是被渔夫吊起来的鱼,因失去空气无法呼吸,身子徒劳的挣扎着。 男人摁在脖子上的手没有动,另一只手狠狠地抬高她的下巴,眼前的场景让她惊讶。 满屋红帐变成了血腥残酷的修罗场,妹妹、紫衣沙、五娘、还有不认识的男男女女,每个人的头颅毫无生气的摆放在她的面前,怒目圆睁,似乎还带着临死前的不甘。 他们所有人都直直地盯着自己,看着她如何被男人凌辱,看着她如何苦苦挣扎,身不由己。 “看着他们的眼睛!他们,都是被你害死的!” 男人揪着她的头发,迎上她惨白绝望的脸,薄唇微启,重重地迎了上去。 男人的牙齿毫不留情地蚕食着她惨白的唇,接着又咬碎她的舌头,,唇边不停地有鲜血溢出来。 “不要,不要,不要……” 梦魇里的云疏不停地摇着头,冷汗从她的额头处冒出,嘴里喃喃地说着抗拒痛苦的话语,最后猛地睁开了眼睛,愣愣地看着顶上好一会,起伏异常的胸膛才缓慢地停了下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人牙子 唇上似乎还带着清晰的触感,全身都是汗,可暗黑朴实的屋子里,没有血液的腥味,更没有梦境中那般血肉横飞的残忍场面。云疏不放心的摸了摸唇,除了因为梦魇而干枯发冷,也并没有被人咬破的样子。 身上穿的也是紧身劲衣,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只是一场梦啊…… 云疏喃喃自语。 梦境的真实让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她深深地吐纳了好几个周天,才让自己彻底缓过劲来。 支起身子,扭头看了看四周,屋子里并没有其他人,此地也很陌生。 这是哪里? 云疏仔细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这才才想起来,自己任务失败,最后被人所擒。 想到梦里狰狞恐怖的人头,她忍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捏了捏手心,冒着冷汗的手显得有些黏腻,但是也让她找回了几分力气。 主子那里是不能回了,她明白,假紫衣沙说的很有可能都是真的。 但是留在这里害人害己,如果自己真被他们所擒,按照他们的想法跟着去了江南,怕是昨晚的噩梦都会成真…… 苦笑了一番,她真的不能再连累别人陷入险境了。 容五如此,王二如此,妹妹亦是你。 想了想,云疏决定一个人离开,然后找一个无人的角落,留下因为任务失败所以畏罪自杀的遗书,然后一个人悄悄地离开这个世界。 看在她为暗阁做牛做马这么多年的份上,或许主子会放过其他人。 突然觉得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她抬起手想要揉揉眼睛,却发现自己的眼睛早已经一片湿润。 大颗大颗的泪珠在眼眶处蓄起,最后垂落在地面上。 活着,好难....... 下定决心要走的云疏,屏住呼吸,开始查探四周的情况,发现周围似乎别的人,于是蹑手蹑脚地爬起身子,走到窗台边,轻轻推开窗户,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驿馆里了。 虽然不知道此处是何地,但是守卫并没有很森严。 悄悄松了口气,云疏轻轻一跃飞了出去,然后在地上翻了个滚,起身回头望去。 看样子只是个农夫的草屋,她笑了笑,悄声对她们说了声告辞,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离开草屋之后,云疏开始寻找自杀的地点,一个不会拖累别人悄悄死去的地方。 抬头看去,星辰洒满漆黑的夜空之中,时闪时灭,像茫茫人海里的人群一样,旧的人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新生的人挤上原来的人的位置,享受着心生带来的喜悦。 她走在小道上,黑色和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她不知前往何方,也不知清晨何时到来。 想了想见到的妹妹,虽然脸上已经不再和以前一样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但是能看得出来,脸上还是带着对生的向往和眷恋。 也好。 爹娘留下她们两个,总要有一个健康地活下去。 闭上眼睛,云疏才发现一滴泪水从左右顺着脸颊滑落下去,用手抹了抹脸,自嘲的笑了笑,然后继续往前走。 突然,她听到一阵驴蹄声,赶紧停下脚步细细地聆听,一男一孩童,似乎还有隐隐地挣扎之声。 有问题! 云疏隐匿在树林之中,等待着赶驴人的经过。 火光缓缓地从树林深处而来,只见一人举着火把,骑着毛驴不紧不慢地向自己走来。 云疏双眼一眯,只见那人前面横放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的头发因为挣扎似乎全部散落,布条包住小女孩的嘴,让她不能发出过大的声音,只能通过扭动来表现自己的恐惧。 这是遇上人贩子了。 暗阁里好多孩子都是从小被人贩子诱拐,最后沦落到暗阁里,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人间女子太多苦,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云疏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下定决心要帮忙。 所以当毛驴经过时,她装作受了伤,从隐秘的树林中钻出,假装虚弱的呻吟道:“救救我……” 原本她就风尘仆仆,身上沾满灰尘,头发也显得十分嘈杂,只是凹凸有致的身形暴露了她是个女人。 不出意外,她果然看到人牙子面露喜色 余光扫过那个还在挣扎,但是已经有些无力的孩童,云疏不动声色地继续求救:“壮士,行行好,给奴家一口水喝吧.........” 人牙子长得一副刻薄精明的样子,目光像打量货物似的扫过她的全身,视线聚焦在她姣好的脸上,只是扫到她额头上时,眉头皱了一下:“小娘子莫急。我这里有水,请上来一步说话。” 云疏缓缓走近,目光一直凝着那个人牙子,确认那个人牙子除了身体强壮外,确实没有武功。 她装作有气无力地样子缓缓靠近,待到近身了才期期艾艾地抬起头道:“壮士,喂奴家一口水吧。” 人牙子看眼前的女子身娇体弱、面容姣好,原本以为是哪家逃出来的小妾,看到她额上的奴印才知道,竟然是个逃奴。 这可是天上掉银子啊!哈哈哈哈! 人牙子心头隐隐跳动着,内心极度兴奋。 看起来也不太像是黄花闺女,不过好在容貌上乘,又是烙了奴印,总有些癖好怪异的富商喜欢收这般下贱之人,只要卖的远些,反而还更好脱手....... 前路后路都想好了,人牙子得意地大笑两声,语气也变得猥琐起来:“小娘子,来,这里有水喝。” 说着解了腰间的水囊,晃了晃发出叮咚的响声,随后便递给了云疏。 只是他像是力道没控制好,拿着水囊的手一下子就碰到了云疏的手,一时间更是笑的肆无忌惮。 收了这么个宝贝,脱手前自己就能解解馋了.......... 男人脸上已经是掩饰不住的目露凶光,眼光也无比的下流。 云疏忍着恶心后退一步,不料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语气暧昧:“后退什么,难道还怕老子吃了你不成......” 男人粗粝的指腹摩挲着云疏的手背,不免皱眉:这大户人家未免也太不怜香惜玉了,这等宝物还打发做下等活,一双好手都白白糟蹋了。 云疏忍着恶心,强逼着自己开口道:“壮士这般拉着奴家的手,奴家如何喝水。” 人牙子怪笑一声不再演戏,直接说道:“小娘子,看你有气无力的样子,要不要我帮你喝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没有她的消息 云疏眼里突然闪过一丝狠厉,手里也聚起内力,只要这个臭男人敢撒野,她绝对好好教训他。 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人,不必手下留情。 人牙子一点不客气,直接将她拉上驴背,一边抓着她的手,一边拿着水袋喂她喝水。 云疏这辈子除了江清黎,从未离外男如此亲近,此时只觉得胃里面翻江倒海忍不住想吐,而男人的手也像是爬虫在她的身上攀爬,留下阵阵恶心。 她回头注视着男人猥琐消瘦的脸,右手无声无息的从他腋下绕过,将自己迎上男人的怀里,炎炎夏日,男人身上泛着酸臭的汗味,钻进鼻里,十分煎熬。 呕...... 她感觉只要自己一开口,酸水就马上要吐出来。 为了让自己好过点,她抬起眸,冲着男人微微一笑。 男人的神志霎时就被女人的笑夺了三魂七魄,咧开嘴,竟嘿嘿地笑了起来。 口臭最更难闻! 云疏实在忍无可忍,反手为刃,准确无误地将手刀打在男人的颈椎处,狠狠一劈。 身形消瘦的男人立即翻了白眼,从驴背上摔了下去。 呼!呼! 远离酸臭的源头,云疏感觉灌进的每一口空气都是芬芳的。 她扭头看着早已停止挣扎的女童,叹了口气,解开了塞在她嘴里的破布,才发现—— 竟然是之前给她馒头的小女孩! “怎么是你!” “大姐姐!” 小女孩看到曾经见到过的面孔,脸色一变,从惊恐变成了委屈,最后嚎啕大哭了起来。 “呜呜呜……大姐姐……我好怕……呜呜呜.........” 云疏快速松开女孩身上的束缚,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一边骑着驴缓缓地朝前走,一边安慰被吓坏的孩子。 “你怎么会被人牙子绑走的,你爹爹呢?” 云疏等她哭的差不多了,才去打听此事的来龙去脉。 虽然小女孩年纪并不大,但还算是懂事的。 她抽抽噎噎的将过程讲了出来,听的云疏心惊肉跳的。 原来昨日小女孩在屋门口玩的时候,遇到人牙子充作路人问路,她刚刚站起身还没有站稳,结果被他打晕拐到了这里。 当时附近的人都回家吃饭了,她就是在家等爹爹所以才会一个人在门口玩耍,人牙子算好了时间把她弄走,所以她也不知道此地是哪里,爹爹在何处...... 自己竟然睡了一天一夜......... 云疏沉默,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柔和的告诉她:“虽然我不能带你回去,但是我可以送你去官府,让衙门的人送你回家。” 此时的她肯定不能回去,回去,只会被暗阁抓住。 她明白,只要自己落入暗阁的手中,以暗阁各种残酷刑法,尤其是逼供的药水,她撑不了多久的。 “大姐姐,你刚刚把那个人打死了吗?”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她,眼里有些恐惧。 “没有,不过他没了驴,也不一定能活着走出来吧,这林子荒芜人烟的,晚上还有野兽。” 云疏说完叹了口气,“你不会怪姐姐吧?” “当然不会!大姐姐是仙女,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饿了吗?想不想吃东西......” “嗯!我想吃糖葫芦......还想吃馄饨......” 山林里,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渐行渐远........ “你们竟然把她给弄丢了?” 清晨,天还未亮,他们三人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易容成紫衣沙的男人此刻已经换成了另一副容貌,依旧不是他原本的面貌。 “她会不会回去告密?小爷我可是把尸体易容的贼好,若是她回去了,那我旷世奇作岂不是白玩了?” “唉,你当初抱着她的时候,有没有搜到一柄刀鞘?” 另一个男人满脸的失望,转而问了问云影,“你不是她妹妹吗?你觉得她会不会回去?” “不会的,姐姐肯定不会告密的。”云影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其实心里也没有绝对的把握,难过更大于害怕。 这才刚刚和姐姐相认,姐妹俩都没有说几句体己的话,她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跟姐姐说,可是…… 她想给姐姐道歉,姐姐前日说的话,她一直记在心里,是的,姐姐一直考虑着她,可是她却太自私太幼稚,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算了算了,先跟五娘说一声,让他们做好准备。小丫头,我们还是送你去江南,此地离京都还不算远,肯定不能久留,我们还是先走吧。” 江府。 江清黎坐在书房里,眼前,一副华丽艳丽的美人图放在案几上,女人身着喜服,款款坐在喜床之上,身侧是同样穿着喜服的男子,两人手指相连,面容带笑。 只见女子瑰姿艳逸,仪静体闲,丹唇上翘,明眸熠熠。 而男人面容清俊秀丽,月朗风清,眼神似乎勾连着新娘的面容,温柔以待。 这应该是小奴儿向往的新婚画像吧,届时挂在卧房里,也给小奴儿一个安慰。 江清黎眯着眼看着眼前的画,一手端着一方黄金做的麒麟镇纸,一手抚摸着麒麟的身子,神情自若,颇有几分悠闲之意。 文官果然都是废物...... 江清黎一边抚摸着镇纸,一边暗自嘲笑着。 只是稍微施压,都没有派人去威胁,那个小官就恭敬地将他要的东西,完完整整地奉上给他。 手里的镇纸算不上多名贵,不过是当年云仲魁被抄家时,被人轻易夺去的心爱之物而已。 听小奴儿说,她的父亲最爱的就是这方镇纸。 如果把这个给小奴儿瞧上几分,她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呢? 莫不是要主动跪下来抱着自己的大腿哭,然后说对自己感激涕零之类的话吧....... 想想就有意思。 可是为什么她还没回? 这一去也有好几日了,是时候该回来了。 这要是回来还不得关门几天拉着造人,不然白忍了这么多天........ 江清黎摸了摸鼓成小山丘的衣袍,微眯着眼往后仰。 “主子,雪七求见。” 门外,花三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虽然云疏已经离开,但是花三和花十一还是留在这里,不为其他,花三比较稳重,忠心耿耿,不会被小奴儿收买,而花十一心高气傲,时不时地刺激一下小奴儿,让她明白,没了自己的宠爱她无法在外面生存。 这次之后,小奴儿就会乖乖地留在自己的世界里,让她开心就开心,让她造人就造人,然后乖乖地生下他们的孩子。 轻轻的吐了口气,江清黎冷冷地开口道:“进来吧。” 大门敞开开,只见门外雪七身形微颤,一路低头,迈着碎步进了这里。 明明身材高大,却佝偻得像九旬老妇。 “容二呢?” 江清黎端起麒麟镇纸,在烛火下,黄金的光泽显得更加光滑,棱角之处还闪着别样的光滑。 “主子,容十身死,尸体在商洛镇被我们探路的兄弟发现了。”雪七的语速很慢,能听出里面含着万分的恐惧。 “我问你容二呢?” 江清黎手底的力道失控,镇纸被捏住的地方竟产生了一丝裂纹。 但是江清黎自己没有注意到,虽然脸上的神色不变,甚至笑意更深,其实心跳漏了好几拍。 第一百一十六章 死讯 “在商洛镇,我们,我们发现了容二..........” 雪七的脑袋越来越低,死死地凝着自己的膝盖,后面的话不敢继续说了。 “发现了容二,为什么不将她带回?” 江清黎搓着手里的麒麟,失控的力道让麒麟的身子被捏得凹了进去。 “主子,我们派去跟踪容二,最后发现监视的人都死了,而容二..........已经在驿馆之中被紫衣沙杀掉了.........” 雪七的话越说越快,心跳也越跳越快,直到........ 江清黎手里的镇纸被捏的四分五裂,分裂的镇纸四散开来,因为力道不小,镇纸的碎块向箭矢一般钉在墙柱上,地上,房梁上,细碎的金块没入坚硬的木头里,可见其内含的力道有多强,还有几个金块,直接穿过墙壁,门,射出屋子打在外面的树上,引得树叶刷刷作响。 而雪七,整个金块贯穿了他的肩膀处,甚至露出了他肩膀上的骨头,血肉模糊。 雪七似乎已经感知不到疼痛,他依旧低着头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字一顿道:“容二的尸体已经在路上,只是……天气炎热,并不能保证……” 保证什么? 江清黎手里还在捏着镇纸的残骸,锋利破碎的棱角划破了他的手心,血流像蜿蜒的蛇一样顺着他的手腕一点点地滑进他的衣袖里。 男人垂眸凝着手里的献血,眼里的猩红瞬间染上了他的眼白,他薄唇轻起,微微吐出几个字:“保证什么?” 雪七被无声无息的压迫挤压着胸膛,几乎不能呼吸,他被迫抬起头,望着站在面前宛如巍峨山脉的男人,看到主子的手鲜血如注,强忍着胸口的痛意艰难地开口道:“我们用冰块冻上了,也许,也许……” “呵。” 江清黎牵起嘴角,紧握着镇纸的手背上青筋狰狞地暴起鼓动,他缓缓地抬起手,重重地拍向案几,一时间,淡雅的画卷就这么被血红给侵染了。 松开手,金色的残骸被红色侵染了全部,看不出原本的样貌。 小奴儿跑了,留着她爹爹的遗物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不能让小奴儿开心,这玩意又有什么价值,跟她的废物爹亲一样,甚至不能保护她。 “愚蠢!她怎么需要冻上呢?” 鲜血刺激着他的神经,让清朗俊秀的脸多了几丝狰狞地笑容。 “欺瞒主子,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江清黎露出残忍的笑容,像是地狱挣扎地想要复活的恶鬼一般。 “主子!手下留情啊!” 花三突然从外面闯进,看到主子手中鲜血染上整个桌面,瞳孔蓦地放大几分,连忙惊恐的喊道,“夫人或许没有死!” 原本泰山压顶的魄力骤然消失,江清黎的呼吸甚至抖了一下,抬起那只血红色的手,指尖一弹,鲜血像是飞刀一般划过花三的左耳耳侧,顿时花三左耳的耳窝处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淋淋,而那只因为绝望而颤抖地手对着空气,指在花三的眉心处,咬牙切齿地道:“你再说一次?谁,谁死了? 花三立即跪下,低着头唯唯诺诺的道:“奴婢发现整件事有猫腻……” 江清黎放下还在颤抖不已的手,整间屋子都能听到他粗粗的呼吸声。 花三和雪七互相交换了眼神,花三思忖片刻还是说道:“有具尸体,先放在城郊暗阁处,身形很像容——” 她的话音未落,只觉身侧一阵风过,眼前巍峨如山的男人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我看了,那个尸体分明就是容二的……” 看到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和花三,雪七慌忙地侧过脸,脸色惨白的问她,“要是主子——” “不管如何,主子现在没有杀你。” 花三摸了摸雪七还在冒血的耳廓,惨然笑道,“我也是在赌,如果夫人没有死,我们最起码还能活一段时间。” “容二——真成了我们的夫人了?” 雪七神色有些奇怪,“容二那副性子,主子还能喜欢,就很奇怪明明苏小姐才是大家都喜欢的乖巧样子。” 花三冷冷地嘲笑他的后知后觉:“若是主子从小就喜欢容二喜二,绝不会让你们对她产生好感。” 然后又叹了口气,幽幽道:“你最好祈祷容——不,祈祷夫人没有出什么事吧,不然我们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雪七脸色大变,声音都开始打颤:“我仔细的检查过,那具尸体,分明就是容二的样子……” ......................... 江清黎利用绝顶的轻功掠过都城的上空,连最基本的隐藏都顾不上了。 他内心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如果没有亲眼看到,所有的事情无外乎都是骗局。 他的小奴儿,在那种环境下,她都从来没想过死…… 是吧…… 她明明已经苦尽甘来了,她怎么可能会想到死? 难道是紫衣沙恼羞成怒? 不会,他给小奴儿的刀明明是见血封喉,只要破了一道伤口,那人就立即毙命—— 都怪他,以为一切都准备妥当,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才放心地让小奴儿离开自己的笼子,在他的领地里放飞片刻—— 可是,只是小小的放飞,就让小奴儿身死当下?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江清黎此刻的呼吸已经乱了,他一直在想着,一直在念着,明明自己已经准备的那么充分,为什么,小奴儿还是离他而去? 小奴儿不会死的…… 小奴儿不会死的…… 小奴儿怎么可能会死! 江清黎已经不知道受了多少人的冷眼和咒骂,甚至不知道何时,来到了这里。 明明是最隐蔽的位置,除了天家,没人能来到的位置,但是他身为暗阁阁主,明明知道御衙门和江湖人士都在暗中勘查着他,但他还是堂而皇之的来到了这里。 雪八看到满手是血的阁主,人也一惊,连忙迎上前去跪拜a在地,低声禀报道:“主子,商洛镇被杀的兄弟,已悉数安置在此,随时可以下葬。” 商洛镇的尸体? 除了小奴儿,其他的人不配他去关心。 从喉咙深处压抑地溢出几丝笑意,男人缓缓问道:“有看到容二的尸体吗?” 雪八一愣,容二的尸体有什么问题吗? 但是他不敢多问,只是抬手指着里面一具尸体道:“在里面,有几个兄弟给她敷上了冰块……” 江清黎顿时真气四泄,引得在场所有的整个暗阁成员只觉得一身凉意,而雪八胆大的观察江清黎,只见他不复从前那边捉摸不透,似有似乎,反而和普通人一样,一眼就能看出他此刻的绝望。 第一百一十七章 验尸 雪八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仅仅是一瞬间,他马上冷汗直流,不敢去想如果他想的是真的,如果,主子真的在意容二,而容二又被杀了......... 天啊他不敢想象! 身子比脑子更快的行动,雪八慌忙站起身去前头引路: “主子,雪八带您去藏冰处。” 江清黎愣在那里,眼底的血腥像是他四散的真气一般,弥漫在每个暗阁成员的心头,那种绝望得无法呼吸的痛楚,萦绕着他们,有种立即去死的感觉。 “啊——啊——” 武功稍微差一点的,已经开始漫无目的地嘶吼了起来,眼睛彻底变成猩红色,最裂开露出血红色的牙龈,似乎要饮毛茹血才能压抑他难以抑制的杀戮心。 雪八惊悚地瞅了一眼因绝望而崩溃的杀手,然后又偷偷觑了一眼男人。 而江清黎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俊朗的五官没有暴露出他此刻的杀戮性,只是仔细看看他的眼眸,才发现猩红的眼萦绕着墨色的瞳孔,泄露出他嗜血而绝望的眼神。 雪八战战兢兢地带着江清黎来到了最里面,也就是存放容二尸体的地方。 江清黎第一眼就看到了容二。 也在第一眼,放松了他紧张的神情。 他的小奴儿……原来还没死啊…… 花三此刻也赶到这里,她耗尽了浑身内力,只求赶上主子的步伐,而看着伫立在洞穴中那遗世独立的身形,心跳已经乱的不成样了。 或是心疼,或是恐惧。 明明是那般挺立的身影,此刻有一种孤寂萧索的感觉。 她不敢离主子太近,只是离着他一丈远的距离,双膝跪地,以几乎虔诚的语气劝道:“主子,生死有命,你不必难过。” “呵呵,呵呵,呵呵呵..........” 男人像疯子一般突然发笑,那笑声极为诡异。 花三只感觉伴随着主子的笑声,她从心底升上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她打了个哆嗦,更加害怕的缩在原地,不敢上前一步。 “这种贱奴,怎么可能是我的爱妻呢?” 江清黎凝着那具还没有腐败,看起来与云疏没有半分区别的尸体,裂了嘴,从喉头处压抑地溢出些许笑声,“你们先退下吧。” 雪八不解,看着眼前五官几乎扭曲至狰狞的主子,心头明明满是疑问却不敢多问一个字,只得低头称是。 花三越过男人的背影,看着那具安详着躺在棺椁里的尸体,只觉得那个尸体的魂魄还未散去,幽幽地冲着自己招手,只觉得浑身埋在寒潭里泡了三天三夜一般,只是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看着一脸疑惑的雪八,冷漠的招手道:“我们走吧。” 众人散去,江清黎静静地蹲坐在尸体身边,看着那具尸体,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 死去尸体的腥臭味,并不比那些活着的躯壳难闻多少。 他抬起自己那只布满血迹的手。 因为心绪冷静,周天罡气再次覆盖浑身,原本的伤口也渐渐愈合。 他看着凝固的血迹,在看着那具还算是安详的尸体,眼底再次闪过讥诮的笑意。 连自己的字迹都模仿的一模一样,倒是有几分功力。 轻轻一勾手指,指头凝聚的真气在他挥动的弧度下画出一道气体,在那具尸体的脸颊上画出完美的伤口。 他看着明显不用于常人的脸皮,冷冷地笑了笑,四指弯曲,半张连皮带肉的脸顺着他的手指弯曲的姿势,顺势落在他的手心处。 两张面皮,薄如蝉翼。 试问江湖中,谁有这般本事? 千面郎君。 听说千面郎君不仅对着自己的易容术了得,就连帮他人易容都易如反掌。 而这个人一向无欲无求,所谓易容,也不过是随性而至。 难道是小奴儿引起了他的兴趣吗? 想到此,江清黎猩红的眼底瞬间燃起滔天火舌。 小奴儿那般完美,是个人都难以抵抗吧? 看着眼前的赝品,还留着自己小奴儿一半的模样,他心底的暴戾骤起,抬起手,将那具尸体划得皮开肉绽。 直到整具身子都没一处好肉,四散的皮肉与白骨剥离开来,散着腐臭的味道,他才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一身白色锦袍,衣冠整洁,脸上还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就这么随意的坐在一摊烂肉上,手上依旧划着没有规律的幅度,随着每一次滑动,那具尸体的一处皮肉都凭空剥开,露出藏在深处的尸虫,飘落在地上,蚕食着最后的腐肉。 等那具身体只剩下一具白骨,他又解恨似的踩了踩那块完整的骷髅上,顿时,骷髅四散,而他踩踏的地方形成了浅浅的坑。 站起身来,江清黎立在坑底,又垂首看着手里释放尸虫的空瓶子,凄厉的笑了笑道:“小奴儿,你这是逃跑了吗?” 江清黎眼睛里的怒火像是被冰封在雪山之中的岩浆地龙,暂时冷静了下来。 他甩了甩手,转身离开。 离开阴沉的洞穴,他第一眼就看到守候在门口的暗卫们。 “云影和紫衣沙,找到他们的下落没?” 江清黎边走边问。 “在查了。” 雪八此时已恢复冷静,低着头跟着后面回话。 “是吗?” 江清黎轻哼,脸上没表露出太多情绪。 走着走着突然又停下,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在每个人的心头上。 “我让你们盯着胡五娘,现在他们在做什么?” 江清黎终于开口,那语气像是在问今日吃了什么。 “胡五娘近日如往常一样,白日巡逻,晚上在平安坊饮酒,只是这些日子,王家公子天天缠着她,竟还放话说要娶她。” “王瑜身为万氏嫡子,是不会娶这般白丁的。” 雪八老老实实的将打探到的情报一一告知。 江清黎听闻嗤笑一声,心头却涌上一股异样感,他又问道,“胡五娘当真没出过城?也没和外人接触?” “没有。” 雪八非常确定的答道。 “雪一什么时候回?” 越是没有破绽,越是有问题,是他大意了,心想着一切如此顺利,却忘了还有人对他的小奴儿虎视眈眈! 不过,他不信胡五娘会一直没有破绽。 一旦找到她的破绽,呵,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第一百一十九章 要逼疯江清黎 “早上好啊王公子.............” 当王瑜睁开眼睛的时候,从窗户缝透进来的阳光几乎要将他的眼皮灼伤,他抬起手,遮住室外刺眼的光芒,语气颇为不满:“谁家的奴婢这么不懂事,要将小爷我刺瞎吗?” 等放下手,王瑜才发现这里并不是自己的府邸,皱着眉思忖了片刻,记忆才像泉水涓涓细流般涌进自己的脑海。 他记得,昨日先是在翠香楼和胡五娘吃饭喝酒,然后背着她偷偷摸摸在酒里下了可以让两人飘飘欲仙的药,接着竟是激情几晚,他几乎将整个身体都掏空了进去。 只是,记忆中的五娘似乎热情的过了头? “王公子,醒了啊!” 清脆悦耳的声音从身侧响起,王瑜侧过头一看,只见五娘已经梳洗穿戴完毕,神采奕奕的坐在茶几上,细细地品着茶。 真是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啊! 王瑜想了想,昨日和她柔情蜜意的共度春宵,只觉得心头一热,彻夜未眠的眼睛也柔情得快挤出水来:“你的精神这么好?” “那是。” 胡五娘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两道弯,“我让厨房给你准备了补气血的药膳,给你补补身子。” “那可好。” 王瑜心里喜得像吃了蜜似的,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子,可不曾想腰部一酸,竟然快直不起来了。 胡五娘哈哈笑道:“来来来,我来帮你。” 说完她便跳起身来,大步走到榻边想要扶着他起来。 但是,当王瑜的身体触碰到胡五娘的那一刻时,他的脸色一黑,反手将她推了开来,颤抖的嗓音中夹带着狠戾:“昨夜是谁陪我的!” 记忆能骗人,但是味道不会! 胡五娘身上根本没有欢爱过的痕迹,他宝贵的子子孙孙竟不知道给了哪个贱婢! “哈哈哈哈,王公子,能和谁睡啊!整个平安坊都知道王公子在青楼里一掷千金,好不潇洒。” 胡五娘被他推的退后一尺,也不生气,拍了拍男人碰过的衣角,整个人神采飞扬。 “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王瑜凝着一脸笑意的女子,满脸写着“委屈”二字。 “不为什么啊,就是想让江清黎那厮认为你和我是一伙的。” 胡五娘一屁股坐在王瑜的身侧,还贴心的帮他拢了拢薄被,遮住他满身的痕迹,“他的夫人不是都逃走了吗?他怎么找了个一模一样的。” “你知道我有多委屈吗!” 王瑜没有回答她,只是生气的低吼一句,默默的低下了头。 看着男人士气低下的模样,胡五娘伸出手,爱怜的摸了摸他披散的头发道:“我看你们昨夜愉快的很,你也不吃亏啊!” 王瑜猛的抬起头,一双眼睛甚至都盈出水花来:“我都做好负责任的准备了,你竟把我推给别的女人!” 胡五娘原本轻柔的手立即改成抓起,五指拢紧,死死的抓住王瑜得头发往后扯,厉声威胁道:“你一个放浪纨绔!少在老娘面前装失贞!你最好老实交代你知道的事情,否则我就把你光着膀子的样子扔出去,让大家看看王氏门阀的嫡子,到底长了一副怎样的龙虎之躯!啊?” 王瑜被迫抬起头,目光与胡五娘明亮的眸子相撞,看着她清澈的眸子里映出自己倾颓的模样,心里头突然一空,像是个失重的孩子跌落在空中。 “我说........你先松手..........” 王瑜的语气没有气急败坏,反而突然沉稳了下来。 胡五娘乍然见到这么失落的王瑜,不由得一愣,松开手拍了两下道:“说吧。” “江清黎的夫人并没有离开啊。” 王瑜只是正经了片刻,然后立即眨了眨眼满眼生笑,“你就别想着挑拨他们夫妻俩的关系了,那厮就是个疯狗,惹到他对你没啥好处。” “夫妻关系?那疯子逼着自己的夫人暗杀她的亲妹妹,这可真是爱妻情切啊。” 胡五娘的眉眼含着冷意,语气薄凉。 “你,你都知道了啊?” 王瑜的尴尬地笑了几下,微微叹了口气道:“唉,我承认,那厮的脑子的确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可的他既然敢放江夫人走,就肯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不料,胡五娘听到他这番说辞,更是大笑不止,笑的前仆后仰连眼泪都笑出来了,末了才擦了擦眼角的水光道:“我说,你知道个屁!千面郎君现在已经截获了云疏,肯定已经阻止了他们姊妹相残,你那狐朋狗友恶心的算盘可要落空啰!” 王瑜的脸色大变,他皱着眉抓住胡五娘的手臂喊道:“你这是要逼疯文熙啊!” “疯不疯,谁知道呢?” 胡五娘耸了耸肩道,“云老当年义行天下,他的女儿怎么能落得姊妹相残的下场!” “好!就算你良心过不去非要救她们姐妹两个!但是你救云影就行了,为什么要拐走云疏啊!” 王瑜只觉得额头上开始分泌出斗大的汗珠,声音也变得有些不同,“如果你真的是为了云疏好,我劝你马统领她送回去,看在她毫发无伤的份上,文熙或许会既往不咎,但是如果他知道你要拐走云疏,他必定——” “你别说了!” 胡五娘果断的伸手打断他,“如果她想回,那她无论如何都会回去的,可要是她不想回呢?” 王瑜倒吸一口冷气,脸上竟然憋出了猪肝色:“乱套了、乱套了!此事你一定不要说出去,不然你小命难保!我也会帮你保密,但是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了。” “没想到,你还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胡五娘拍了拍他暴露在外的肩膀,话里有话:“问题不在于我,而在于你.........” 说完,五娘勾起王瑜的下巴,眼神灼灼:“还有一件事,我始终想不明白,烦请你告知一二?” 王瑜从来没有被动地被女人调戏,而此时,他却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只是呆呆地半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她。 “你说,他想娶的人是云疏——那么这个云疏,是否就是暗阁里的容二?” 五娘的神色非常认真。 “是。” 王瑜的眼神同样很专注。 “妈的这个王八蛋!既然他喜欢云疏,为什么还这么欺负她?我记得云疏之前还有个身份,在江府叫小疏姑娘,是他的暖床婢!” 胡五娘嘴里骂骂咧咧,气愤的走来走去,眼睛里都是火。 只要一想到云疏白天在暗阁里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晚上又要被那个疯子折磨,还不能反抗,五娘恨不得现在就去杀了江清黎替她出气! 不过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暂时还不能动他。 五娘很快冷静下来,转过身继续问万瑜: “据我所知,容二还是奴籍,江清黎已经求圣上恢复了云家嫡女云影的身份,只为了娶她。暗地里却留着姐姐的奴籍,这件事实在太过荒谬了吧。” 王瑜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道:“唉,你不懂,其实云疏早就没了奴籍。”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追查 五娘惊的下巴都要掉了。 而王瑜看到她的反应,想笑又不敢,只好继续说道:“相反,云影的奴籍一直没被销掉,所以如果没有你们的介入,按照计划云疏杀了云影,也不过付三十金的罚金到教坊……而很不巧,教坊正是文熙的产业。” 胡五娘眼睛都瞪得锃亮,她想到之前见过的云疏和云影,先到她们当前的命运,不由得感叹道:“这两姊妹花,可真够倒霉的。” 王瑜却不能理解:“云疏嫁给清黎,如何倒霉?她马上身披诰命,荣耀加身,以前的屈辱也不过过眼云烟,江清黎那厮,除了云疏,对其他女子一向是不屑一顾的,这等恩宠,未来的日子才是可指望的。” 胡五娘冷冷地哼笑了良久,才伸出手捏了捏王瑜不太丰满的脸颊,讥嘲道:“这等恩宠,可真就是世人所向往的啊。” 王瑜看着眼前女子扯出一脸笑,心下明知对方还在生气,但仍旧不由自主地说道:“只要你愿意,我立即向你家提亲,未来,你就是王氏门阀的当家主母,我们家的家产都想任由你来挥霍。” 胡五娘一双璀璨夺目的眸子凝在王瑜的脸上半晌,见到他确实很认真地再说,才松开他的脸颊,凉凉地笑道:“功名利如不过是过眼云烟,内心充实才是人该追求向往的目标,嘿,你啊,还是找个和你相衬的小娘子,才能满足你。” 说完她坏笑地觑了觑他的下半身,笑容贱贱的:“我给你安排的娘子,可是万里挑一,我看你们倒是般配的佷。” 王瑜又羞又急,扯过薄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你把我当做什么人!” 胡五娘悠闲自在地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道:“不过和江清黎一样的——斯文败类罢了。” 王瑜还想反驳什么,可是云疏一双有些粗粝的食指比在王瑜的唇心,凉凉地说道:“还有一事,我还得问你,云仲魁当年,究竟是不是参与了蜀王谋反?” 沉默—— 这可不光是要挑拨那个小奴儿和江清黎的关系那么简单。 这是要让小官奴和江清黎彻底划清底线啊! 王瑜摇了摇头道:“那时我和清黎年纪都不算大,哪知道那么多。” 虽然王瑜否认了,但是胡五娘仍然在他的眼里看出一丝异样,甩了甩头发,轻笑一声:“他们这可是血海深仇,我定要让云疏脱离苦海——” 话还没说完,她眼前一亮,笑道:“云疏既然已经不是奴籍了,那么她离家出走也不会怎么样啊?” 看着王瑜一脸呆滞的模样,胡五娘兴奋地拍了拍他的,脸颊,喜笑开颜道:“你可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到时候我帮你物色物色一个绝代佳人,让你如昨日一般,享受仙境一般的待遇,哈哈哈哈哈哈……” 没有顾虑的胡五娘扬天长啸一番,然后自顾自地推开门离去,只是在临走时,左右唤了唤侍女,笑道:“等下替王公子更衣梳洗,可不能太过怠慢了。” 王瑜看着那抹绝美的红色背影,只得苦笑一声。 为什么她对青楼这么熟练? 天色已亮,云疏带着小女孩悠悠地离开了小道。 进入官道,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云疏低头看了看正左右张望、一脸好奇的丫头,叹了口气,随手朝着袖口撕下一块布,当做头巾盖住了自己的头发,以及额上的奴印。 两个女子骑着驴走在官道上,着实太过于打眼。 看到道路两旁还卖着帷帽和蒲扇的,她也掏出银两买了下来,盖在自己的头上,尽量让自己的泯然于众。 “姐姐,我好困,还想喝水。”一夜未睡的孩子眼眶红红地抬头看着她,软软糯糯的声线像是一根羽毛刷着云疏心房。 “再等一下,等到了个镇子,再给你讨碗水。”云疏摸了摸孩童的头发,温柔地说道,“你在我怀里睡一下吧,我会保护你的。” 轻缓地拍着小女孩的背,一边晃悠悠地骑着毛驴,引导着女孩进入梦乡。 而她还在寻找能够落脚的地方。 驮着的袋子里还有一些银两,只要找到镇子里,就能找到落脚的地方。 但是她朝着一个方向走着,突如其来的杀气让她浑身一颤。 这股杀气并不是冲着她而来,但是里面包含的内力,她太熟悉不过了。 因为—— 暗阁的人在附近,而且还不止一个两个。 这么多暗阁的人过来,是为了什么。 云疏不敢张扬,隔着帷幔,她也看不到外面的人。 不能管,云疏想着,管了无疑是自投罗网。 咬了咬唇,她放松了心态,不让自己的节奏过快,缓缓地朝着前走着,直到杀气的源头缓缓消失在她所能感知的范围内。 她舒了口气。 而在不远处,一处树林空地里,几个人面面相觑。 “你说老陈被人打晕,连货物都被抢走了?”为首的男人身形高大,五官狰狞,让人看着就不寒而栗。 而他穿着薄衫,隐隐能看出里面蕴含的肌肉,若是让普通人看到定会惊呼,这人如此可怕。 花字科,花二。 向他报告这个消息的人,此时跪在地上,垂首继续禀报道:“老陈说他在连夜赶到这里,说是找了个上好的货物,只是遇到了个逃奴,一不注意被那个逃奴给下了手,醒来时就倒在路边上,连他的驴都被抢走了。” 花二冷嗤一声:“真是个废物,他什么时候在哪里被人打晕的,想来也不会跑的太远。” 他身边的小喽啰看到,连忙上前说道:“老陈这人功夫不算差,不至于给一个逃奴给打到,还是将他的人带上来,看看他是不是私吞了货物才是。” 花二颔首:“老陈这人好色,我也怕他是看到好货物就吞了给了别家人,呵,想在暗阁手底做事敢有异心,定叫他生死不能!他人呢!” 没过多久,一脸颓靡的老陈被人拽着拎了上前,若是让云疏看到,一定后悔没将他一掌拍死。 没想到竟然碰上了暗阁的人牙子! 花二微眯着眼,看着眼前猥琐的汉子,眼里闪过一丝狠戾:“你说你被一个逃奴给打晕,伤口在哪呢?给我看看。” 抓着老陈的守卫拎着他转了一圈,露出被云疏打伤的脖颈,花二一看到瞳孔突然变大,语气也有些不可置信:“这,这真的只是个逃奴?” 老陈看到眼前的大佬不可置信的样子,连忙哀嚎道:“花爷!是真的!还是个女娃子,长得很是水灵,额头上还留个奴印,肯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家奴逃出来的,唉,老陈我可真够倒霉的。” 花二拧着眉,觉得此事过于蹊跷,还想说些什么,旁边的暗阁小卫突然惊道,“有人!” 花二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却没有被吓到,因为他已经知道,此人是谁。 雪字科的人罢了。 他转过身,上下打量着眉目淡的快看不清的男人,此人不管看着多少次,等下一瞬视线远离他,他的相貌就像是笼着一层面纱似的,让人捉摸不透记不起来,但是他还是不屑地说道:“你们雪字科不去勘查情报,找我作甚? “出大事了。” 男人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被拎在手里蜷成一团的老陈. “容二叛逃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相撞 “容二?” 花二心头一颤,咧嘴问道,“这是让我追杀她的意思吗?” “是也不是。”男人的视线回到一脸假笑的花二身上,“不过她是在商洛镇失踪的,这一块不是你的地盘吗?” 丛林的树密密的,炽热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里,将杀伤力降到了最低。 花二站在密林深处,感受到微风中带来的热气,心底却犹然生出一丝凉意。 他阖上眸子,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而最后却定个在那个萧索孤寂的背影上。 “你在想什么?” 男人看着花二闭着眼一副纠结万分的模样,“莫不是讲究着兄弟情谊,不忍心下手吧?不过你不用担心,主子要抓活的……若是将她伤了分毫,便提头来见。” 花二愣住,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一脸的不可置信:“这……” 他想问,为什么? 主子对待叛徒从不手软,为何容二却要破例? 但是深为暗阁中人,没有资格问为什么。 他平息了自己的心情,弯腰领命道:“属下遵命。” 见到花二的反应,男人也似乎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才觑了觑旁边的男人道:“此人又是何人?” 花二懒懒的回了句:“人牙子罢了,小人物。” 老陈畏畏缩缩地抬起头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只觉得那人的眼睛像是一汪幽潭,让人忍不住被吸引进去,忍不住求饶道:“爷,小的只是被一个逃奴给偷袭了,丢了一个好货物。” 只见一阵风过,男人瞬间移动到老陈的身后,虎口一伸掐住男人的脖子,良久,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眼角的眸光扫过花二见他一脸探究,嘴角勾起:“你说说那个逃奴,是何模样?” 虽然话是在对老陈说着,但是眼睛却瞟向花二。 花二被那个人略带深意的眼眸刺了一下心脏,冷哼一声没有言语。 老陈吓得差点尿裤子,说话也是哆哆嗦嗦地:“一个女子,额头上好像有个奴印,长得甚好,就是手太粗糙了像是个打杂丫头似的。” “花二,此人我要了。”男人捏着老陈脖颈,手朝两边一甩,花字科的手下们被震开分开两边。 花二看着男人捏着的老陈,剑眉一拧,语气不耐烦道:“随你吧。” 看着男人将老陈像抓小鸡似的拎走,花二的手下小声说道:“我们还要帮老陈找人吗?” 花二一直皱着眉看着男人消失的背影,语气凝重:“所有人,去找骑着毛驴带着女童的女子,若是找到,立即回报给我。” 自从感觉到附近有暗阁的人存在,云疏越发的慌张,将自己身上所有的钱加上一头驴,换了辆陀货的车,将女孩抱在货车上,便拉着车继续朝着南边走着。 她发现这里的暗阁中人留下的记号便越来越多了起来。 必须要将女童送走了,不然如果暗阁的开始追杀自己,就一定会连累她。 她的心底有些慌张,张望着四周,还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路,若是施展轻功,估计早就能道下一个驿站,可是一旦施展轻功,就一定会被江湖人士所发现。 自己还是那么废啊,永远都保护不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看着日头渐渐朝着树冠处慢慢落下,她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吃饭了。 还好孩童还算听话,没有在途中叫苦叫累,不然可能早就被人当做人贩子抓了起来。 只是只有这样,她们还是无法安全的离开。 等天黑了,只会更加危险了…… 云疏一边拉着车,一边默默地想着。 “教主,你可不能再出去了。” 一辆由南朝北的马车急速飞驰滚过平坦的官道上,如果不是看到马车下方的轮子,光只看马车的大小,竟像是一栋房子是似的。 驾着马的女子因为御风而行,白衣飘袂,让人不由得驻足围观,顺便感叹一下这辆马车的豪华。 马车内部同样很宽敞,若是天下间有男子进来这辆马车,定是羡慕万分。 人间仙境。 不说马车里的每一件摆设和古玩,都是精心打造,价值千金,单单看着中央横着摆着的七弦古琴,琴身造型怪异,散发着淡淡香气,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玩意。 但如果只是这样,那并不能称得上人间仙境。 但是加上里面嬉戏调笑的众人,那才算得上九重宫阙仙气淼淼。 屋子里坐着五个人,其中四个白衣飘飘的仙女,她们风格不同,环肥燕瘦,珠翠缤纷,脂香粉腻。唯一相同的,都是眼波流转,肆意笑着,簇拥着中间的男人。 但看四位美女,已然是人间绝色,而被他簇拥的男人,容貌竟然更上一层,白皙如玉的脸庞上没有多余的颜色,秀气的眉毛没有半分凌厉,削鼻薄唇也被清澈的眼眸削去了冰冷,反而多了几分柔美,一束乌丝发亮盘起的发髻,仅仅只用了一根玉簪插在其上,身上披着淡雅的白衫,看起来倒像是从天宫里下凡的仙人似的。 虽然他坐在主位,被美女环绕,得到了天下男人梦寐以求的处境,可是他的眉眼带着几分忧伤,双眸酝酿出几分水汽,看着正在叉着腰的女子。 “可是呆在马车里,实在闷得慌啊。”男人的声音不似他的长相一般醇香宜人,反而有些高亢带着几分少年音。 “教主,上次你出去驾车,路都被围得死死的,都耽搁多久的行程了。” 男人身边梳着垂髫发髻的少女伸出芊芊玉手戳了戳俊美无涛的男人,不满道,“我们可是比胡五娘约定的时间晚了好几日了。” “哎呀,现在天色都晚了,外面的人不会注意到我的。” 看到身边的侍女毫不客气地点着自己的太阳穴,男人也不生气,眉眼弯弯地笑道,“你们别阻止我了,待在这里,可要把我闷死了。” 被称为教主的男人,将琴身抱起,站起身来,只见他身形高大伟岸,如松如涛。 马车行驶得很快,似的马车内部并不是很稳,可是男人在不停耸动的马车里,仿佛如履平地,安安稳稳地抱着琴身离开了马车车厢。 掀开门帘的那一瞬,男人长吁一口气,呼吸着新鲜空气,让他的面容更加欣喜,嘴角弯起一抹笑意。 这时间绝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抵御他的微微一笑。 驾驭着马车的少女抬起头看着身边伟岸的那人,被他那抹如沐春风的笑意所影响,牵着缰绳的手也微微一松,顿时急奔的骏马开始失控。 云疏已经几近一日没有睡觉,她几乎凭着本能地拖着车轮而向前走着。 若是早些时刻,她是能保持着几天几夜不睡觉的。 但是这些日子,她像是养尊处优的贵妇人,精气神松懈了太久,现在猛地紧起来反而迟钝了许久。 迟钝到眼前飞驰的骏马都快撞到自己时,看着眼前冲着自己飞奔的马车,云疏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原本反应着赶紧逃跑,可是身后驮着孩童,她若飞走,孩童必定要被撞上。 云疏皱着眉,停下脚步,松开手,正准备跃起,抱走孩童。 而此时,只听得清冽如泉水的男声说道:“松儿,跟你说多少次了,不管如何,牵着缰绳的手是不能松的,下次再松开缰绳,就不让你驾马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仙音教教主龙昶清 马车稳稳地停在了自己的面前,两匹骏马被勒得死死的,发出长长的马鸣声。 女童因为车座突然的下落,磕了一下,被撞醒开始呜呜地哭了起来。 云疏叹了口气,没有看向马车,反而转过身抱起女童,轻轻地安慰了起来。 “抱歉。” 男子饱含歉意的声音在云疏的耳侧响起,云疏抱起女童,转过身,这才看到眼前马车的情景。 高大伟岸的男子因为急忙之中拉住缰绳,将怀里的古琴跌在马车上,幸好原本驾着马的婢女眼疾手快抱着反弹起的古琴,避免了直接掉到地上,落得个四分五裂的下场。 “哎呀,琴身破了。” 婢女低头看着古琴,语气颇为惋惜。 “别人人命都快没了,你还顾着那把破琴?” 男人难得地拧起了眉,轻轻地呵斥了驾着马的婢女,然后轻飘飘地飞下了马车,飞到云疏面前,再次郑重其事地赔礼,“抱歉,这位姑娘。” 云疏透过纱幔,看着站在眼前的男人,只觉得呼吸都停了半分。 在朦胧的纱幔遮罩下,眼前的男人太像主子了。 只是眼前男人的气质和主子差别太大了,如果说主子像是高挂在月蟾宫里的仙人,冷清孤寂,而眼前之人倒更像是行走在人世间悬壶济世的菩萨,慈悲救世。 “教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一只玉手伸出布帘,掀起一角,露出娇媚万分的容貌。 男人回过头,轻轻说了声:“马车失控,差点将这位姑娘撞上了。” 说完男人回过头,真诚的目光透过纱幔,低声轻语道:“姑娘,是我治下不周,如果不嫌弃,请上车一坐,我顺路带你一程。” 身后的女子一听,再次扶额,心想着这可怎么是好? 来这一路上帮了多少老少,按照这样的速度,何时才能和胡五娘碰上头? 可是此刻也是他们的理亏,她也不敢说出什么违逆的话语。 云疏想着拒绝,不料怀里的女孩肚子里开始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云疏这才想起来,不光是自己,怀里的孩子怕是也很久未吃东西了。 “姐姐,我饿了。”女童原本埋在云疏的胸前,难忍肚子里的饥饿抬起头楚楚可怜地看着她。 云疏自然也看到了小丫头汪汪的泪眼,叹了口气,拒绝的话没有说出口。 而男人听到女童软糯的声线,眼前一亮,连忙弯下腰对着小女童道:“小可怜,别难过,哥哥这里有吃的。” 女童听到男人的言语,连忙扭过头,却看到男人如谪仙下凡的面容,一时间也愣了一下:“哥哥是仙人吗?” 男人听闻此语,哈哈大笑,丝毫没有身为谪仙的包袱,抬起手摸了摸女童的发顶,笑着说道:“我叫龙昶清,并不是什么仙人呢。” 云疏听到这样的话,脸色一变。 龙昶清何许人也?仙音教教主。 几年前被教徒刺杀,听说被锁骨钉打成重伤,折磨得不成人形后逐出仙音教,后来在胡五娘的帮助下收复仙音教,原本以为是个愤世嫉俗苦大仇深的男人,没想到竟然…… 云疏再次抬起头想要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却被他清澈温柔的眼眸所撞。 龙昶清上前一步,身上萦绕着淡雅的茉莉香气,他伸手抱住了云疏怀里的女童:“哥哥这里有茉莉花做成的桃酥,又香又果腹,我们教里的女子都很爱吃的。” 云疏愣愣地看着龙昶清接过女童,突然松了一口气:“这个孩子,是我从人牙子手里救出来的,希望你们能将她送回去。” 龙昶清听到女人的声音,神情微怔,反问道:“那你呢?” 云疏笑了笑,想要转身,不料女童的小小的手牵住她的衣袖,不愿意她走。 而探出半个身子的娇艳仙女听到云疏的声音,原本不耐的眼神立即闪过一丝兴奋,连忙说道:“姑娘,我看你也很累了,真不上来休息一下吗?” 龙昶清诧异地回过头,看着朝着自己眨眼睛的婢女,有些不解,但是还是笑眯眯地看着女童开口说道:“小可爱,你希望姐姐离开吗?” 女童呆呆地看着龙昶清,竟说不出口,只是撇着嘴瞅了瞅身旁一直想走的云疏,明亮清澈的眼睛里逐渐盈上泪水。 “姑娘,你看你不上来,这个小女孩都不愿意吃饭了。” 娇艳仙女掀开整个门帘,款款移至云疏的身前,小声说道,“好像有人在监视我们,你确定要和我们这番拉扯吗?” 云疏浑身一颤,这才发现好像真有人在监视着自己,而且很有可能就是暗阁中人! “不用担心,我仙音教难道还怕这种藏在暗处的宵小之人吗?” 娇艳仙女不由分说地捏住云疏的手,拉着她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云疏才看到里面的莺莺燕燕掩着嘴娇笑着看着自己,一时有些尴尬。 “你们快出去驾马。” 娇艳仙女香臂一挥,里面的众女笑着鱼贯而出,与云疏擦身而过时,还带着浓郁的茉莉香气,闻起来香气环绕,昏昏欲睡。 “好好休息吧。” 龙昶清等众人都出去后才抱着琴钻了进来,看着云疏昏昏欲睡的模样,笑道,“你压力太大了。” 古音,高山流水。 轻柔舒缓的琴音在云疏的耳畔像流水一般流淌着。云疏像是躺进了一个温柔的怀抱里,紧绷多时的神经骤的一下放松下来,马上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我说什么,这就是缘分。” 娇艳仙女娇笑似的执起一颗葡萄塞到女童嘴里,说道,“既然已经接到了云疏,我们是不是可以转头回仙音教了?” “咦,你怎么知道她就是云疏?” 龙昶清的眼睛骤然闪起,抚琴的手也更加激动敞亮,直接分明的手上竟然升起了一阵袅袅青烟,升腾起来的烟雾竟自觉地环绕在他的手指处,随后随着琴弦弥漫在整个琴身上。 娇艳仙女贴心地将云疏头上的帷幔摘下,看到她用破布裹着地头巾,嫌弃地咦了一声,又取了下来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张娇艳的笑脸竟拧成一团:“这么好的一张脸被破坏了。” 虽然嘴上嫌弃着,但是还是贴心地将她躺倒在榻上,摸了摸头发道:“此人精气神几近衰竭,似乎也没有求生的欲望,你快治治她啊。” 龙昶清一边演奏着琴,一边说道:“我这不是已经在治了嘛,别急啊……” 官道上,路过的行人无不被疾驰的马车所吸引,不仅是因为坐在前面各自娇艳的美女,更重要的是,马车里传来的袅袅琴声,时而如山松,时而如流水,萦绕在耳边久久无法散去。 更重要的是,听到此琴声,明明是舒缓柔和的音乐,但是竟觉得浑身精力充沛,源源不断的生机在体内酝酿着,让人精神更加抖擞起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老陈的下场 老陈唯唯诺诺地被男人一路拎着朝着前方走着,心里很没有底。 听说自己是要见大主顾,他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身为人牙子,他其实见过很多大主顾,但是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紧张,总感觉,总感觉要大祸临头....... 不知道走了多久,老陈被整得吐了几次,男人才将他扔在地上。 周边不再是模糊的画面,抬头细看,这才发现自己竟落在野外一农家的一处空地上。 因为呕吐,身上全是吐出来的酸水,老陈嫌弃的拍了拍,抬头瞅了瞅旁边的井水,很想开口问能否给他洗个澡,可是看着身边男人,实在不敢开口。 忽然! 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狠狠地压在他的心口处,仿佛要将他三魂七魄都要震碎,老陈捂着心口,面容痛苦,跪倒在地。 绝望地抬起了头,却发现眼前的小屋门口,竟走出一位艺卓华丽的男人。 因为压迫感,他的视线开始泛起了模糊,看不清男人的面貌,可是他知道此人一定长相绝美,气度不凡。 江清黎出来便看到眼前这个肮脏酸臭的男人,冷清的眉眼凝在男人身上,没有走近,只是随手一挥,院落里的石凳便稳稳地移至他的身后。 男人稳稳地坐下,没有抬眸,只是看着自己的手淡漠问道:“此人是何人?” 面容淡漠的雪四拱手回道:“主子,此人是属下从花二手里截过来的,声称遇到一个逃奴,属下断定那逃奴极有可能就是容二。” 江清黎手里一顿,这才微微抬眸,觑了一眼老陈。 而老陈被男人视线扫过后,只觉得自己浑身的皮肉似乎都被人掀开,身形一抖,竟差点尿了出来。 然而当老陈快要被强大的压迫感挤得口吐鲜血时,突然周围的空气竟变得浓郁起来,压力骤降,让他彻底瘫软在地上,大口呼吸起来。 江清黎懒懒道:“说说,你是怎么遇到逃奴的?” 老陈傻傻地看着眼前之人逐渐变得清晰,高贵冷艳的相貌像是高不可攀的天上雪莲,比他在青楼里见到的花魁还要美上几分,一时间竟忘记言语。 “主子问你话,还不快回答。” 身旁站着的男人看着老陈痴痴的模样,极不耐烦,狠狠地踹了一脚。 “哎哟!我说,我说......” 老陈被踹的稍稍靠近了些,连忙谄媚了起来,“本来啊,我是驮着个上好的货物准备送给暗阁的,没想到打算抄近路的时候,途中竟跑出来个小娘子,风尘仆仆,似乎还受了伤……” 听到那下贱的东西说云疏受了伤,江清黎的心尖像是被扎了一下,原本平静的手指竟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那个小娘子有气无力地说要喝水,我本来是不想理的,可是再一看啊,那小娘子长得还真是俊俏,身材那叫一个……” 没有了压迫,老陈现在可是自在得多了,嘿嘿一笑,似乎还在想着当时的触感,“我想着,这可是个大买卖,就掏出水说要给她喝,嘿嘿,原本想着下了药把那个小娘子迷倒,那这我大半年的馋就可以解了,而且那长相,卖给哪个主顾都不错……尤其是,我看到那个小娘子的额头一角还烙着奴印,就更开心了……” 江清黎的左手已经开始颤抖起来,而他死死盯着那只颤抖不已的手,似乎想要让它平静下来,可惜失败。 而在一旁听着老陈讲述着事情经过的雪四,听到女奴额头上的奴印时,心下放松,想着容二定没跑远,原本开口说着什么:“主——” 没想到江清黎竟笑了起来。 笑的春光潋滟,万物生辉。 江清黎淡笑着举起手,伸出修长的手指,指着老陈笑道:“接着说下去,详细点。” 老陈想着还以为江清黎想听他讲着段子呢,嘿嘿一笑,笑的越发猥琐:“那个小娘子穿的一身紧身劲衣,把身材勒是凸的凸,翘得翘啊,她也风骚的紧,那我哪里能忍住!我立马彰显一招龙爪手,嘿嘿嘿,朝着她的手狠狠地抓了一下,果然是年轻有弹性……然后,小娘子娇羞地倒退一步,我心一急,抓住她的手,可惜啊,奴婢就是奴婢,手还是有些粗糙了……” 面容淡然的雪四,惊恐地发现主子听到老陈的描述,竟然越笑越潋滟,嘴角的幅度越来越大,明明是墨色的眸子,竟然升起了熊熊火焰,他的身形开始颤抖,想要踢一踢身边口无遮拦的老陈,可没想到自己刚想动弹一下,来自主子的压迫像泰山压顶般袭来,主子似乎还不满地扫了他一眼,但是嘴角笑的却更加夸张起来,似乎是赞赏似的继续问道:“然后呢?” 老陈看着眼前笑的光彩夺目,似乎将周边所有的颜色都要夺取的男人,神情开始痴傻起来,嘴角流着涎水,眼睛时不时翻着白眼,嘿嘿笑道:“后来,小的,小的拉着那个女奴的手,一把将她拽到了怀里,嘿嘿嘿,明明是个身形邋遢的小娘子,可是竟然还有淡淡的香气,嘿嘿嘿……” “哦?”江清黎似乎很感兴趣地哦了生,抬起还在发抖的手,笑了笑,朝着自己的衣服上拍了拍,“说下去。” “然后,然后,”老陈地呼吸开始急促了起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嘴巴却似乎不能停止,只能继续说下去,“后来那个小娘子扑在我的怀里,我,我还以为她要亲我呢,没想到,这个贱婢,她,她竟然将我,将我拍晕了过去,还,还抢走了我的驴和货物,该死的贱婢,该死,该死!” 老陈的眼珠子开始凸了起来,明明无力的双腿竟然突然站了起来,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朝着江清黎走去,嘴里有气无力地发出单个字节,气管像是被人剥开了一般,只能吐出气。 原本站在一旁无法动弹的雪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陈四肢僵硬地朝着江清黎走去,明明想要说着什么,却发现自己连嘴都张开不得。 江清黎还是笑的如沐春风,他语气柔和地问道:“那个贱婢,伤了你哪里?” “啊,啊,脖子,脖子。”老陈只能凭着本能在回答江清黎的话语了,当他说完脖子时,头突然猛地超前低下,差点连颈椎都要断掉是的,上半身朝后一扭,双腿却来不及转身,以一种极其扭曲地姿势跌倒在江清黎的面前。 江清黎饶有兴致地拿着没有颤抖的手,托着下巴看着眼前的老陈还残留的伤痕。 “主子,这人又脏又臭,你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限制突然被松开,雪四脱口而出,想要阻止。 第一百二十四章 捉拿 可是平日里最嫌弃恶臭的男人,此刻竟然十分兴致地端详着散发着酸臭味的老陈,勾了勾手指,老陈的腿又稍稍立了起来,将自己的伤口靠的更近些。 呵。 竟然又没下杀手。 这不是落了把柄吗? 暗阁中人,斩草除根,这可是必修课啊,小奴儿学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没学会。 小奴儿离了我,果然没有什么生路啊。 还是得将她快些找到,保护好她才行。 江清黎脑海里闪过一丝心疼,随即又想到老陈的话语,立即轻笑一声,伸出食指,在老陈的伤口处轻轻滑过。顿时,一道血墙从老陈的伤口处喷洒而出。 江清黎身形一闪,躲过那肮脏腥臭的血液,稳稳地站在老陈的面前,看着老陈无力地跪倒在自己的身前。 摸了小奴儿的手? 江清黎丝毫不嫌弃地执起男人的手,粗壮的老茧,看起来就容易划破小奴儿雪白的肌肤。 唉,这手,可不能要啊。 手下一捏,老陈一只手立即四分五裂,连接五指的经腱和手骨随着男人的手劲散落在四处,只留下一个裸露的手骨。 “啊,啊……” 老陈已经无法发出声音了,只能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突然就没了。 “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要这手何用。” 江清黎笑的温柔极了。 雪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主子饶有兴致地将手下的老陈,四分五裂成奇形怪状。 当老陈的四肢都被切得只剩白骨时,都只能痴痴地看着眼前俊美无双的男人,仿佛被削去皮肉也算不上很难得的样子,似乎还献上殷勤:“江,江家主……” 把有可能触碰过云疏的血肉尽数斩去,江清黎血色满布的眼球才稍稍缓和起来。 拍了拍没有沾染到恶臭的衣袍,然后拍了拍手,跨过已经不成人形,只剩下一缕魂魄支撑着眼球死死地痴痴地注视在江清黎身上的老陈。 注视着那个男人,似乎是老陈终结生命里最后的一幅画卷。 几乎是默数着老陈断气的时分,江清黎才一脸怡然自得模样冲着他笑了笑。 “他说,容二就在附近抢去了他的行头是吗?” 江清黎静静只是拍了拍衣袖,那些粘附在锦袍的血渍竟凝聚成球,老老实实地洒落在地上,形成一幅落红飘零图。 而雪四顾不上欣赏绝美残酷的画卷,连忙垂眸拱手道:“不出意外,应该还在这附近——属下已经派了花二布下天罗地网,定叫那容二插翅难飞!” 江清黎弹了弹食指指腹被拧成一团的血珠,悠悠地笑道:“什么容二,那是我夫人,若是将她伤了一根汗毛,你们就提头来见吧。” 男人吓得一愣,连忙拱手称是。 可怜这荒郊野岭里的一处农家,浓浓的血腥味掺杂着酸臭味弥漫在四周的空气,久久无法散去。 ................................... 也许是马车上淡淡熏香太过妖娆,也许是她紧绷了太久的神经。 云疏在一串又一串的梦境里穿梭者遨游。。 梦到了被招进宫里如履薄冰的模样,梦到了初入暗阁时九死一生的模样了,梦到了身为暗阁容字科,暗地里守候那些杀手一击毙命、不留痕迹,梦到了自己代替妹妹加入江府,成为江夫人的模样…… 不管是哪副模样,都不是她。 云疏在梦境里,冲着在江清黎怀里肆意娇笑的女人,随后将那些赝品布置的喜堂展会破坏得淋漓尽致。 “你们不过是接着仁义之名敛财罢了。”云疏想到曾经经历的种种,在想着她们的所作所为,声音都带着无可抑制的怒意,“滚出去!” 世间都城儒学为上,说白了不过是靠着她们敛财的机器罢了, 云疏了然又带着对世俗嘲弄地笑着,那种长啸竟让全世界郁郁葱葱的植被顺势枯萎。 啊……各种掺杂的梦如同僵尸催命魂似的将云疏牢牢地困在黑白无常附近。 自己也许要下地狱吧。 看着面容狰狞的黑无常,云疏竟没觉得恐怖,反而安心的蹭了蹭黑无常的身上,心里默念着请将她堕入无间地狱,生生世世受其苦。 “这个丫头,心魔太重。” 龙昶清扶完一首琴曲,因内力耗费过大只能无力地躺在柔软的靠垫上,看着还陷入在梦魇中的女孩,有些忧愁:“心病还需心药医。” “教主,此人需要你这般耗费内力嘛?” 留在房间里看着龙昶清无力靠在软垫上的美艳仙女,连忙迎上前去,擦了擦他额上的汗珠,有些心疼地说道。 “心思太重又没有生机,自然是难了些,也不知道谁将她养成这般的,实在可怕。” 龙昶清没有因为香玉满怀而得意,只是撇了撇嘴道,“香儿,我们已经在往襄阳走了吗?” “是的。”美艳仙姑名为香儿,身上也散着淡淡幽静地香气。 “等到了下一站,还得将这个小丫头送回去。”龙昶清又看了看小的,此时也因为吃饱喝安安静静地睡在角落里,还发着轻微的呼吸声。 “唉,到时候我去送她吧,顺便去见见五娘。”提到五娘,香儿的眼睛都亮了几分,“听说上京男子才俊不少,说不定,还能相得金龟婿。” 龙昶清侧过头,看着一副恨嫁模样的香儿,笑了一声道:“上京贵公子啊,当年我可是接触了不少……我看你还是找个老实务农的吧。” 香儿香臂一抬,似乎要给教主一个大力的一巴掌,却没想到—— 疾驰的马车,行驶途中,骤然而止。 龙昶清一时不慎,差点跌落在云疏的身上,连忙稳住自己,拍了拍胸口,冲着外面的人喊道:“为何停车?” 只听见自己的婢女林林高声娇呵着,只是听起来并不是在教训自己:“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拦住去路!” 龙昶清捏了捏自己的鼻子,想着莫不是又有宵小之徒觊觎自己教徒,想要轻薄一番吧。 唉,只能出面平息一番了。 只是他人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月儿喊道:“我家主子在里面休息,你们想要进去,你配吗?” 龙昶清叹了口气,脾气还是这么冲。 掀开门帘一角,看到几个官兵模样的人拦住官道,面对着几个娇艳如花仙气飘飘的女子,却没有半分惊艳之色,而是一个个紧皱着眉头,如临大敌一般。 唉。 龙昶清掀开门帘,冲着车下面的官兵们和气地笑了笑:“请问官爷有何事?” 第一百二十五章 漫漫寻妻路 如果云疏醒来站在眼前,定会惊恐地想要逃走。 这些所谓的官兵,竟然都是暗阁中人。 而为首的花二狐疑地眯着眼看着眼前这个清俊如仙的男人,冷声说道:“这附近发生大案,为了不让犯人逃跑,只能打扰阁下了。” 龙昶清勾了勾唇角,展露出纯良无邪的笑容,嘴上却说道:“若是我不愿呢。” “那就只能请贵人走一趟了。” 花二冷哼一声,一只手伸进腰带,似乎要取出什么东西似的, 龙昶清视线扫过男人的手腕,又不经意间看了看四周的环境。 若是在这里解决这几个人,应该要不了多久吧。 唔,只是车里还有小孩,贸然出手要是吓到了孩子怎么办呢。 也许他们真的只是查查有没有什么犯人呢? 嗯……真麻烦。 花二看着正在一脸沉思的男人,不耐烦地逼问道:“我们只是看看,若是阁下心中有鬼,那也不必多说了。” 看着对方一副要硬闯的样子,龙昶清伸出手拦着正要叉着腰骂街的婢女们,和善地笑了笑说道;“那官爷请进吧。” 他运气一向很好,总不会是正好来捉云疏的人吧? 赌一把,嘻嘻。 “主子。” 香儿在身后,透过男人的缝隙看到了下面站着的官兵,十分不解地问了一声。 花二冷笑一声,似是嘲讽:“阁下好艳福。” 龙昶清笑的大方:“不过车内狭小,可容不得这么多官爷进来啊。” 花二点头,眼神示意其他人退下。 咽下因为紧张而不自觉分泌的口水,花二踏上马车的时候,心突然就一抖。 他知道,容二定在里面。 可是真的要将她抓给主子吗? 想到主子惩治下人的手段,他有些畏缩,可是若是放走了她,那么他也算是背叛了主子。 “要进就进,磨磨蹭蹭地想什么男人。” 旁边,一直翻着白眼不耐烦的林林呛了他一声。 “你敢……” 花字科的人哪里见过这等刁蛮的少女,底下人早已经按捺不住想要教训教训这几个姑娘,但是花二手一抬,众人停止了声音。 “失礼了。” 花二冲着龙昶清点点头,而龙昶清也是识趣地将门帘掀开一部分,只容得下男人身形大小的空间。 花二低头钻进马车,抬头的那瞬间人在那一刻愣住了。 虽然马车宽敞如小屋,虽然马车里面的布景装饰如仙宫,虽然马车里还坐着个娇艳动人的姑娘,但是他的视线却死死地盯在那个一脸无血色的女人身上。 他死死地盯着,看着她苍白无力的唇,看着她因为睡得不安稳而颤抖的唇,看着她紧锁的眉,心中像是扎了千百根针,绵绵密密,而她却要盖上厚厚的锦被遮住这满身的伤,不让人发现。 花二沉默良久,突然开口问道:“这女子是何人?” 龙昶清觑了眼面无表情的花二,没有看出任何异样,眨了眨眼:“我新收的弟子,受伤了。” 藏在衣袖里的手心骤然捏紧,花二却薄凉地开口道:“收奴婢为徒弟,倒也稀奇。” 龙昶清皱了皱眉:“江湖儿女,哪有什么主奴之分,我们仙音教从来不讲究出身的。” 仙音教? 听到龙昶清的言语,花二突然抖了一下,略带疑惑地看了看龙昶清,又重新扫视了一番车马内的装饰,笑道:“原来是仙音教龙教主,失敬失敬。”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他的眼里也没多少尊敬的意味,想要靠近仔细看看云疏。 不料他还没走一步,原本还在梦魇中的女子,突然睁开眼睛,如同被鬼附身一般。 花二似乎是被女人的样子吓了一跳,竟忍不住地后退。 云疏原本视线直直地看着顶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神情惊恐万分,嘴巴微张,因为无法呼吸干瘪的唇几乎都要裂开了。 这么痛苦的吗? 花二看着还在努力自我平息恐惧余温的云疏,一时间千言万语竟涌在喉咙管里无法说出口。 “没事了没事了。” 龙昶清没有管花二,自顾自地走上前去,用手背摸了摸云疏的额头,“小徒儿你的心思就是太重了,等回家了,为师给你调一副安神定心的药,让你好好睡一觉。” “药?” 云疏的嗓子有些干,声音听起来比以往更加沙哑,由于人还在模糊之中,神经似乎一时半会竟转不过弯来。 “是啊。” 龙昶清又带着安慰兴致地笑了笑,两个深邃动人的眼睛眯成弯弯的弧度。 不知道为什么,云疏慌乱嘈杂的心境看到这样的一张脸,就逐渐安静了下来。 叹了口气,云疏才注意到屋子里还有另外的人,视线扫过穿着官兵衣服的男人,原本舒坦的心境立马又紧张了起来,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时。 花二只是将食指比在他的唇瓣上,枯寂又难过地咧了咧嘴。 除了还在睡眠的小丫头,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云疏身上,他这样无声的举动,除了云疏并没有人注意到。 花二看着云疏被人照顾拥护起来时,自嘲似的笑了笑:“看来这里没有我们想要的人,放行吧。” 花二站在官道上,目送着马车渐行渐远,复杂深沉的眸子闪过无数情绪,最后又在他用力阖上眼睛的那刹那烟消云散。 “我看情报说,就是这辆马车啊。” 站在花二旁的小喽啰不解地自言自语道。 “这车可是仙音教教主的马车,得罪了他,我们没什么好下场。” 花二冷哼一声,侧脸教训了一番,“车里面是他的爱姬,况且他和御衙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是让他们发现我们假冒官兵,哼,到时候谁来负责?” “啊,难怪那群妞长得那么美……” “要是花一在的话,虏上几个做美妾,今年我们的赏钱怕是要翻倍哦。” ……....... 身边嘈杂下流的声音不绝于耳,可是花二却只想到当年认识的容二,当时远远看着,就觉得容二与暗阁其他人格格不入,像挂在天际的月宫,不管遇到怎么刁难之事,都是浅浅地应下,温柔以待。 直到后面,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少,神情也越发冰冷,但是他明白,那个温柔的她,从未消失。 暗阁所有人都在变,只有她没变…… 再后来,他看出主子的心思,不敢与其走的太近,一晃多年过去了。 岁月荏苒,她竟憔悴成这幅模样。 若是能离开主子,她是否能过得更好些呢? 花二自嘲的浮起一抹笑,一闪而逝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冰冷:“众人听令!每天必要盘查往来车马,如遇反抗者,擒之杀之!” 第一百二十五张 你们抓过一个女子吗? 商洛镇附近的山脉深处,盘踞着一处草寇聚集的山寨。 这里是官府头疼已久的地方,这些贼匪大多是穷凶恶极之徒,他们躲在大山里平日里打打劫,收收保护费,日子过得也是自在。 原本今日,山寨头子听说有贵人到访,还想着干票大的。 但是大门口却来了一个书生打扮模样的男子,悠悠的站在山寨大门口,无视看守的凶恶面容,淡笑道:“在下江清黎,特来拜访。” “江清黎是什么狗东西?” 一山贼站在岗哨上,低头看着眼前白衣书生。 像这种手无束缚之力的文弱书生,除了长得白白净净看着顺眼,实际内里就是草包一个,屁用没有!别说杀人了,见到血都要晕倒! 现在莫不是被书给看傻了,竟然还敢来这里? “叫你们寨主出来,在下想要找人。” 男人甚至都没有抬头看着他,声音不大,但是在场看守的山贼竟然听得一清二楚。 只不过,但眼前这个看起来文弱樊荣书生哪里有什么力气,他们也不甚在意。 “放你娘的狗屁屁!凭你也想让我们寨主出来?” 回答他的,只是那一闪而过的黑影,下一瞬,男人就出现在骂着粗口男人的面前,山贼这才发现男人竟然如此高大。 “你,你,你……” 那山贼抬起头,被迫看着背着光笑的一脸温和的男人,可是心里却油然生出一股恐惧。 三个你字过后,其中一个山贼就无法说话了。 一只血手从他的胸膛处贯穿而出,狠狠的抓住已经被锤断的肋骨和还在跳动的心脏,笑了笑,将已经暴毙的男子甩至一旁,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现在,能叫你们寨主出来吗?” 江清黎手下用力,那山贼的心脏像是甜瓜一般被捏的四分五裂,鲜血喷洒在其他山贼的脸上,吓得他们眼睛都要瞪了出来。 而男人原本洁白的袍子,也染上大片血红。 当洛家寨寨主洛天彪,一个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的壮汉,提着一把金环大刀带着众兄弟走到山寨门口时,这里已经尸横遍野了。 他们远远地就停下脚步,看着眼前那个书生。 而江清黎静静地站在岗哨下,一手拍拍身上的衣服,似乎在清理自己身上的污渍,另一只手垂在宽敞的衣袖里,如果不仔细看,是看不出那只衣袖已经在细细地颤抖了。 负责叫人的山贼看着眼前的恐怖场景,忍不住地哀叫起来:“我,我都叫了寨主了,你,你怎么还……” 江清黎甩了甩腥臭的血手,笑的倒是一脸温和:“谁是寨主?” 身为洛家寨寨主的洛天彪,看到眼前这个斯斯文文却满手血腥的男人,也不免得紧张起来,但是身后一帮兄弟让他不得不硬气:“不知贵人是何人?找上本寨主,所为何事?” 江清黎一双深眸扫过众人,脸上的笑容更加鲜艳,最后视线扫过为首的寨主,竟是伸出双手鞠了一躬道:“不知贵寨是否有抓过一个女子?” 竟然是找人? 洛天彪心里松了一口气:“前不久我们才干了票大的,不过最近并没有下山抓人——不知贵人想要找谁?” 江清黎面上似乎一痛,忧伤道:“我的夫人在贵地失踪了,为夫十分着急,可是遍寻不到.........” 听到这样的话,洛天彪身边一个军师脸色大变,正想上前一步,说最近附近的大大小小的山寨竟被人血洗,据说就是因为有个男人寻找他的夫人未果,然后就…… 可是他也刚回,还没来得及跟寨主讲就遇到了此人上门,看起来,就是那个人了。 江清黎原本似乎还在沉浸于因为失去挚爱而绝望的悲伤之中,可是感知到军师的异动,他立即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军师。 明明长着一双温柔深邃的眼睛,可是此刻竟能射出如毒蛇般恐怖的视线,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地插在军师的身上。 “你知道什么吗?”江清黎冷冷地开口。 所有人跟着江清黎的视线扫向军师,军师面容十分尴尬,竟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看着军师额头上沁出的汗珠,洛天彪叹了口气道:“不知尊夫人是何长相?我可将近日掠来的俘虏都带上来让贵人看看。” 江清黎淡淡道:“可曾见过额上烙着奴印的女子,上面是我的印章,若是没有,就不必带上来了。” “额上有奴印?” 洛天彪一听,稍微回想了一下,这年头额头上烙着奴印的可不多啊。 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印象,他只好回头吼道:“喂,兄弟们!你们看到没有?” 众人纷纷摇头道:“没有!” 听到众人齐声说着,洛天彪突然升起一股怒气,看着眼前这个文质彬彬出手却狠厉的男人道:“既然没有,那是不是该算算总账了。” 军师一听,又想拉着匪首的裤袋让他冷静冷静,可是众匪徒被匪首的怒吼激起千重怒气,连连叫骂声起。 江清黎看着眼前群起激愤的匪徒们,突然开口说道:“你们这般,似乎也不配。” 不配擒住他的妻子........ 唉。 左手的颤抖已经不可抑制起来。 他原本也不打算抱着什么希望,过来山寨也不过是发泄一下情绪罢了。 既然问题就问完了,就可人打开杀戒了吧。 想到此,他的脸上竟浮现起迷倒众生的笑容,含着笑意的眸子扫过山寨众人,然后深吸一口气。 身影一闪,众人竟见不到那人在何处了。 原本洛家寨以往也常常响起虐待俘虏时,俘虏凄惨的叫声和那些匪徒们肆意笑闹,几乎都成了每晚必备的节目。 只是原本只是小碟小菜的哀嚎,却变成了恐怖的修罗地狱。 纵然是置身于层峦叠翠又是层层护院隐匿在山腰之间的山寨中,在黑压压一大片穿着各式短衣短袖精神袄裤凶神恶煞的匪徒之中,红白相间打扮的男人如闪电般晃动于其间,仍十分打眼。 男人行云流水般在众人之间穿梭飞掠宛如鬼魅般飘忽不定,却又那么潇洒闲逸,而在掠过周遭匪徒的那一刹那的急速出击,凶猛至极,往往出手就是泼洒出绚丽的血花,如果单纯武功来看,男人的身手步法几乎完美。 若是往常,洛家寨的人看到这般身手这等凶残,定是拍手叫好,可是现在—— 所有人都看得到他,所有人都能触碰得到他,可是没有人能伤的了他。 而他出手,却不是一击致命,而是伸手击中非致命的位置,肆意揉捏,享受着被屠戮之人的哀嚎,然后就着抓着那人的骨头以他为利器,去捶打敲击身旁的人。 就算是最凶恶的山贼也无法忍受这等残暴的凌虐。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追妻火葬场 这等光景,要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而始作俑者停下自己的脚步,扔下已经半死不活还喘着气的“武器”,环顾四周,面带微笑地看着属于自己的杰作。 唇瓣的笑容是那么优美,只是双眸闪着血色凌厉的目光,神情算不上多狠厉,反而显得更加闲适,可是这等闲适在人间地狱般的场景中,更添几处阴森的气息。 自从云疏失踪后,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由心底升腾上来的躁动,若不是这里地处山脉险川离官府甚远,可以让他排解心中嗜血的躁动,不然,他也不知会做出何等事来。 这是他摧毁的第几处寨子? 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微微颤抖的手抓着因为惊恐瞠目而亡的头颅,江清黎朝着地拍了拍,似乎像玩马球似的,可惜人头并不是马球并不能从地上弹开,而是滚落在一旁的小坡上,一直滚落在地。 江清黎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才觉得颤抖的手有了些许平静。 放眼整个山寨,无论男女,每个人都身首异处。 他无视地上累落的尸体,笔直地朝着山下走去,若是踩到什么异物,不管生死定是用力往地上狠狠踩碎,骨头在脚下发出科科咔咔的声音,像是敲击乐器演奏的乐曲一般,动听悦耳。 如此动听的声音不该他独自享受,疏疏也该一起聆听,可是她听不见。 她走了。 没有人陪着他了。 疏疏像是消失茫茫人海中,没看到尸体,也没听到消息。 明明希望渺茫,但是他还是不厌其烦地去问,我的妻子是否在这里? 小奴儿逃了吗?她为什么逃? 明明未来的日子那么平坦光明,他几乎帮她将未来的道路都铺垫好了,她为什么要逃? 她爱自己吗?他问自己,明明在一次次的刺激中,他能看到疏疏克制隐匿的情感,她怎么舍得离开! 是他过于放纵了吗?还是有别人想从他手里夺过小奴儿? 江清黎不知道,他只是麻木呆滞地朝着山寨门口走去。 门口已经站满了驻守在外的士兵和他的几个护卫,看见他一脸颓靡地从山上沿着台阶一步一步像幽魂一般地走着。 身上全是血渍,但是一张脸还是如往常一般白玉无瑕。 他神情淡漠,像是丢了魂似的走到他们面前,似乎还想穿过人群,续找寻着他的疏疏。 “主子!”花三眼看着他要撞上前面的众人,连忙开口制止,拉着一旁的花十一道,“恭喜主子!” 江清黎麻木地扭过头,众人看到此情此景,大惊失色,只因为—— 男人猩红的眼眶处,竟然闪过一丝泪光。 花三倒抽了一口气,连忙说道:“圣上嘉奖您剿匪有功,说要授您爵位!” 爵位? 江清黎心底哧了一声。 这肮脏腥臭的世界,要这爵位有何用? 所有官兵分开两边形成一条道,绕着江清黎朝着山上跑去。 这已不是第一次去山上收尸,他们早已熟练。 一般都是看看还有没有幸存的俘虏,最后将匪首的头颅带回衙门,结案了事。 只是眼前的场景不管看多少次,都让人心生恶心之感。所有人对名满天下的风流才子江清黎心生畏惧,却不敢抱怨,只是眼神互相传递,默默地给替他收拾残局。 江清黎也不甚在意,只是麻木地朝前走着。 此时,山下飞上来一人,正是雪七,他飞至男人面前一丈处跪下,急忙喊道:“主子,苏影的下落找到了,她……” “关我什么事?” 江清黎眼底全是淡淡的麻木,脚步不停,而手也伸出来似乎要将他扇飞。 没了疏疏,那个女人的死活,都无关紧要。 雪七看着主子淡漠的神情,眉头一皱,心里着急连忙道:“苏影没有和紫衣沙纠缠,而是和几个江湖中人,我们也已经查到紫衣沙的下落,听说他也在找,在找夫人……” 江清黎停下了脚步,突然,一些画面在他的脑海里闪过。 “那些江湖人士,都是谁?” 再次开口说话,隐隐带了迫切。 雪七回道:“一个是藏锋山庄杜云瑾,一个看不出名号,但是属下猜测很有可能就是千面郎君。” 江清黎稍稍思索了下,心里已经开始有了眉目:“听说聂凉曾经挑战藏锋山庄,连续打赢了他们最强的七名高手?” 雪七低头应道:“是的,当年聂凉曾经连着给多家武林世家下了战书,其中就有藏锋山庄。” 苏影那般废物,难不成靠着一张脸迷惑他的? 江清黎心底闪过不屑。 看着江清黎总算是恢复理智,雪七乘胜追击:“底下人曾回报,杜云瑾手里拿着主子曾交予夫人的短剑,我想,夫人肯定与他们见过面……” 江清黎冷哼一声:“如果没有见过面,他们怎么能模仿得如此相像。” 该死! 这些人都该死! 但是,既然他们身边没有小奴儿,那么找他们恐怕也不能询问到小奴儿的下落,甚至还有可能是调虎离山。 刚刚恢复平静的手又开始颤抖起来,叫嚣着沾染鲜血,江清黎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来,负起手来,眯了眯眼冷声问道:“他们几人往何处去?” “他们似乎往南阳方向去,主子是否要前行追击?” 江清黎冷声道:“不必,你们每日回禀他们的下落即可,这些日子,胡五娘和聂凉没有什么动静吗?” “聂凉还是如往常一般,只是这胡五娘——似乎和王瑜公子在常香阁春风一宿……” 江清黎听闻这个消息,玩味地笑了笑,胡五娘那种粗野之人,怎么可能看得上王瑜?而聂凉那般孤臣,却总是不经意地出现在胡五娘的身边,若说他们没什么才叫奇怪,而此时,胡五娘竟和王瑜睡在一起? 呵,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聂凉,胡五娘,翻来想去,也只有这两个人嫌疑最大,而王瑜那厮,恐怕也中了美人计,被那个什么胡五娘迷得五迷三道不知好歹。 哼,想要拆散他们夫妻俩,看来是活得不耐烦了! 江清黎牵起一抹冷笑:“月一什么时候到?” “月一已经在庄子里候着了,只是主子这几日忙于扫荡匪患,他一直来不及向您汇报情报罢了。” 雪七对来之前已经见过月一了,想必他手里也有不少情报。 “让他来见我!” 男人冷冷的抛下一句话,转身飞逝而去。 哼,胡五娘,想要动他的人,后果总是要承担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云疏的逃亡之路 “等过了这个镇子,就是我们仙音教的地头了。” 车过一处关口,离开了京畿道,龙昶清得意洋洋地说道。 云疏看着他那张兴致高昂的脸,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 屋子里的人已经不再是那个小女童,过了云溪镇,名叫香儿的美艳女子就带着女童重新往上京方向走了,临走时,小女童泪眼汪汪地看着云疏,万分舍不得,直到云疏说了以后抽空定去找她,又说了不要让爹爹担心,她才犹犹豫豫地跟着香儿坐上回去的二车。 只是少了个香儿,马车并没有变得宽敞起来,反而更加拥挤。 只因为她那个便宜“师傅”,一点走出车厢,往外面站站,就定会捞上几个老弱病残,硬要顺他们一程。若不是几个婢女眼尖,发现了其中有几个是骗子强盗,恐怕她们几个人连人带车 此时,车厢里就坐着几个年过七旬刚刚上集市卖完菜的老农,一身烟尘,看着她们几个光鲜亮丽宛若仙女仙人,畏畏缩缩地坐在一角,不敢作声。 而性子急的林林往云疏那觑一眼,似乎想要用眼神说:你看,教主要不是我们,怕不是要就被人生吞了。 云疏笑着摇了摇头。 若不是知道龙昶清曾经的遭遇,她定会以为会是个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可是经历过起起落落的男人,竟然也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 想到自己,是否也能像他那样能够这般真诚地看待世人呢? 云疏不自觉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烙印。 “诶诶诶,小小疏,为什么要难过。”龙昶清原本正想着抚琴解闷,可是看到云疏失落的神情,连忙抓住了她的胳膊不解地说道:“你是发烧了吗?” 然后很自然地松开她的手,用自己的手贴在她的额头上:“并没有发热的症状啊。” 云疏抬头对上龙昶清清澈的眼睛,忍不住问道:“你不觉得,我的额头……” 说完,她难掩心中的彷徨又死死地低下了头。 龙昶清放下手,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她的额头,突然笑出了声:“你是说你额头上的字吗,怪好看的。” 诶? 云疏刚刚垂下的头又猛地抬起来,看向他笑意吟吟的脸,声音竟然粗噶道:“你,你不知道我是个……” 龙昶清摆了摆手,神情泰然:“江湖儿女不讲出生,五湖四海能聚到一起就是个缘,你们说是吧,老人家。” 龙昶清扭过头,看着畏缩在一角的老农,一张俊美谪仙的脸笑的仿佛人间富贵花,说道:“老人家,你们见多识广,觉得这位姑娘丑吗?” 几个老农,连忙作揖跪拜,说道:“几位都是神仙似的人物,小的承你们的大恩,以后要把娘娘们,当仙人一样跪拜。” …… 将几个老农送到他们的村落,全村的人都像是看神仙下凡似的跑到村口,围观着龙昶清,神情虔诚,甚至还有几个不停地下跪称是神仙下凡。但是没人敢上前,仿佛靠近一点都是对他的亵渎。 而龙昶清也是微笑着抱着琴,笑吟吟地在村口弹了一曲琴,云疏发现,即使对着这些村民,他也会施展着内力为他们弹琴。 而几个婢女倒是十分熟练地拿出了几个玉盘端在手里围着龙昶清周围站着,不一会,上面都放满了各色瓜果和银两。 一曲琴歇,余音似乎还袅袅地回荡在村落上方,每个人都被琴音所打动,甚至觉得身子都暖暖的,有着无穷的力量涌起。 而龙昶清只是笑着抱回了琴,缓缓上车,招手送别。 几个婢女拉着云疏一起上车,而她看着整个村的人都像是跪拜神仙一样恭送他们几个人离去,就觉得不可思议。 等滚滚车轮滑过,都看不见村落时,几个婢女原本肃穆和蔼的表情才一下子松懈了开来。 原本没说话的林林,这才开口抱怨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去上京花了一个月都没到吗,就是教主太爱做好人了。” 云疏淡淡地笑道:“难怪仙音教能被人称作仙,看来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另外一个婢女连忙抱怨道:“教主,我们的盘缠都快花光了,回山上之前,能不能别再做好人了!” 龙昶清听到这番话,神情一变,抱着琴的手似乎也抖了一抖,他一双平眉微蹙,似乎十分为难。 “林林,你就别吓教主了,盘缠够得,她就是看不惯你老是这么好心罢了。”年纪稍微大点的美艳婢女秦儿从外面掀开门帘走了进来,端着刚刚村民献上的瓜果,笑道,“这些日子,主子辛苦了,吃些水果。” 听到秦儿这番话,龙昶清才展颜,伸手拿起一个甜瓜,也不怎么顾忌自己的形象就这么啃了起来,和刚刚一脸清逸绝尘的模样大相径庭。 “小小疏,等到了山上,那里有一处洞穴,里面记载了好多心法功法,对你炼心是极好的。”龙昶清一边啃着甜瓜,一边说道,满脸果肉就挂在脸上,他也没怎么在意地说道,“其实你的内力醇厚,只是都是过于阴毒的武功招式,若是你的心性更很毒点,说不定就能称霸武林了。” 是吗? 云疏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龙昶清吃完甜瓜,婢女贴心地从接过剩下的瓜皮,又拿起锦帕在他的嘴角将残余的果肉擦拭干净,收了下来,龙昶清笑眯眯地和婢女道了声谢,又说到,“你别不好意思,当年胡五娘在我那处洞穴把武功秘籍全抄了个遍,我也没见她不好意思过。” “我……”云疏开口,想要说她其实无所谓武功了。 但是旁边心直口快的林林又呛声道:“难道不是教主你自己非要五娘去抄吗。诶诶诶,小小疏,你可别理他,到我这来。” 林林的身子娇笑软糯,可是手里的力气却不小,连忙将云疏拽到了她的怀里,说道:“小小疏每天都抑郁寡欢的,你还想让她练武,我都看不下去了!” 龙昶清却辩驳道:“你以为大家都像你一样,本事不大,脾气还不小,少把你的懒惰的小心思教坏小小疏!” 看着主仆两人像小孩子一般斗嘴,云疏越听越迷糊,但是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诶诶诶,笑了诶。”龙昶清看到云疏突然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连忙凑了上来,一双纯净的眸子就离云疏的鼻尖只有咫尺之距,笑道,“你笑起来真的好美啊,你得多笑。” 云疏脑海里突然闪过妹妹那张无时无刻都在笑的脸,脸突然又落寞了下来,习惯性地想要垂下头,却看到正在仰视她的男人,那双眼睛其实和主子很像,可是眸子深处的东西却完全不一样。 看到云疏一脸惊吓住的表情,龙昶清笑嘻嘻地收回脸,随后又被林林刺了一嘴。 第一百二十八章 自由 “我妹妹挺爱笑的。” 云疏说这话时捏了捏手袖,“你们应该见过她的,我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可是她,比我好看.......” “你妹妹是你妹妹,你是你啊,小小疏。”龙昶清说道,“我听五娘说,你心地善良,身处泥泞之中还没有沉沦,我就在想这是何等瑰丽的女子能让五娘这般赞赏。相反,她还说要替你向你妹妹出气,所以劫走了你妹妹,不过后面怎么了,我也不清楚。” 原来那几个人,是劫,而不是救? 听到这番言语,云疏顿时又紧张起来了,她想到妹妹除了一身女红手艺,几乎没有其他谋生技能,若是遇到什么歹人,怕不是凶多吉少? 龙场情况拿到云疏的表情,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瞧我这话说得,我们是那种人吗?放心,你妹妹不会有事的。我让香儿去上京,也正好可以带话,让你知道现在他们什么情况。” 云疏听到这样的言语,不由得松了口气,虽然眼前之人认识不过数天,但是他身上的气度确实会让人很自然地去信任他。 “谢谢你。”云疏由衷的说道。 “谢谢五娘吧,若不是她啊,我也不知道你这事。”龙昶清摆了摆手,一脸不在意地说道。 而胡五娘看到香儿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了。 此时她正坐在常香阁里,一身男装,听着小曲吃着葡萄,一双修长的腿就这么地搭在案几上,两只官靴搭在案几上不停摇摆着,而她也神情散漫地看着舞台中央的歌姬弹唱着最新的词曲。 众人时不时地会偷看她一眼,可是她毫不在意,依旧大声随着歌姬的词而哼唱着。 “五娘!” 香儿一席白衣飘飘,从大门口如入无人之境一般闯了进来。 “哎哟喂,我的好香儿!” 胡五娘看到眼前熟悉的白色人影,连忙整顿坐姿收拾了下行头,整个人兴奋的不行:“你们——你怎么才到啊,走走走,我们上去说!” 此地人多嘴杂,并不是说话的地,好在她及时刹住了车,连忙搂着香儿纤纤细腰便上了楼。 到了厢房,胡五娘神色一变,变得有些紧张:“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小龙龙呢?” 香儿眼底含着笑,只是嘴上一瞥故作委屈道:“这么久未见,你都不想奴家吗?” 胡五娘哈哈一笑:“想想想,怎么不想呢,只是你我约定之日可是一月之前啊,你现在才来,莫不是路上游山玩水了?” 看着一身男装显得格外清俊的胡五娘,香儿噗嗤一笑:“你难道不知教主为人?想要约他定要早几个月才好呢,因为他,我们可是耽误了不少时日呢。诶,我看你说话敷衍的紧,怎么会想奴家呢。” 胡五娘正想抱过香儿,软言细语几句,不料身后却传来男人薄凉地声音。 “五娘这几日常常饮酒作乐,快活的紧,确实未曾想你们。” 不用多说,自是那刻薄的聂凉,聂统领是也。 “哎呀,聂统领,多日未见,更显健壮了。”香儿越过五娘的身子看到依靠在窗台处,正凉凉地盯着自己的男人,连忙笑着推开了胡五娘,缓缓起身向聂凉行了一礼,“既然聂统领在,我就不撩五娘了。” 回答她的不过是男人冷冷的哼声。 香儿妩媚的眸子在二人眼前流转,随后又笑道:“既然聂统领在,看来这里还是安全的,那我就好生说话。” 聂凉接话:“快说说,为何只有你一人前来?” 胡五娘咦了一声,转过头看向香儿,只见香儿婉婉淡笑,随后娓娓道来:“因为你们要找的人,已经让那个乐善好施的教主给接走了,想必现在已经到了仙音山了。” “咦?此话怎讲?”胡五娘前日便已得到消息,得知苏影已经被他的好友接走,而云疏趁夜逃跑了无音讯,她发动了很多江湖好友帮忙寻找,均未果。 不过听说那个斯文败类江清黎也没找到,所以暂时也没那么着急。 只是现在听到香儿说小龙龙接到了云疏,这也太凑巧了吧。 香儿将他们和云疏相遇的经过描述了一番后,胡五娘开心地拍手叫好:“哈哈哈哈,看来我看中的小娘子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呵,听说那个江清黎为了找云疏都消灭了好几个匪寨,因祸得福反而越来越受圣上的器用了。” 香儿问道:“我也在路上听说了,江少主竟然把商洛十里八乡盘踞多年的盗匪都清除的干净,百姓们都拍手叫好呢。” 胡五娘白了一眼,眉眼间颇为不屑:“他是暗阁魁首,本身就嗜血成性,我看呐,就是借着找云疏的劲满足他喜好杀戮的欲望罢了。” 香儿有些奇怪:“你之前不是说他喜欢的是苏影吗?怎么又变成了小小疏。” 胡五娘摇了摇头,也是有些不解:“我原也以为他是要找苏影,可是我们接到苏影后,发现好像暗阁已经找上苏影了,但是并没有动手。若是他真要找苏影,就不必一处山头一处山头地去屠戮了,所以我猜想他就是要找云疏。只是他那么对待小小疏,若是小小疏落到他的手里,指不定被摧残成什么样呢,可不好。” 香儿点点头表示赞同:“我看到她那么好的皮肤,额头上烙下一个印记就觉得很可惜,可太丑了,若是没那印记,指不定是个美若天仙的大美人呢。不过五娘,在我心里,她定是没你美的。” 说着香儿白皙的手抓着胡五娘略显红黑的手,红白相间,甚是刺眼。 至少在聂凉眼里是这么觉得的。 突然身子一阵汗毛竖起,香儿尴尬地笑了两声。 只听得聂凉冷道:“既然如此,香儿仙子怕是莫要在上京待久了,你接触了五娘,暗阁迟早会找上你。” 香儿怯怯地瞟了一眼聂凉,见他已经背对着她们,朝着窗外似乎在张望,还是悻悻地放下了手笑着说道:“那总不能让我今夜就走吧。” 胡五娘拍了拍她的肩,道:“江清黎这几天应该都不会回京,你先陪我玩几日,等他快来上京了,你赶紧走,嗯,以防万一,你也别原路返回了,随便找处景色秀丽的地方游玩游玩……” 第一百二十九章 执念 花二很紧张。 看着月一从主子的房中出来,似乎还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后,他就寝食难安。 他坦白了许多事,比如说看到云疏卖掉的驴,比如说云疏遗弃的车具,比如说见到仙音教教主路过此处。 他也隐瞒了许多事,其中最重要的是,他见到了云疏。 他看似面无表情地对着主子撒谎,而主子似乎因为兴奋而没有刨根问底地问着别的话,只是笑着说没事,继续追查就好。 然后他才知道原来主子对云疏的执念竟然那么重。 心有余悸。 当年对云疏动心的少年往往受到比其他人更加严苛的训练,稍有不慎,就当场毙命。 而他早早发现这事不寻常,便很早就冷漠以待,从暗阁分派任务后也早早地离开了上京,平安活到现在。 要为了云疏,落下生死难料的下场吗…… 花二犹豫了。 手下递来仙音教所在的那辆马车行驶路线,异常的调头,还有在云溪镇落脚后,又派了人回京,一切都很可疑。 怕是瞒不下去了。 如果行程没有失误,云疏应该已经进了仙音山,在仙音教的庇护下,应该……能保证活下去吧。 花二心绪不定,辗转反侧,终究还是决定将可疑之处报告给主子。 连夜起床,走到主子的院落,已经过了子时,主子的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花三守在门口,神情同样的冷漠,看到花二只是略微颔首:“花二,有何事禀告?” “属下发现可疑人物,想要禀告给主子。” 花三原本还想敲门通报一声,没想到只听得主子在里面悠悠传来声音:“进来吧。” 房门自动打开,花二不敢抬头,只是低着头看着屋内的地毯,走到中央只觉得一阵暖香飘逸,细细闻来很是怪异。 “何必如此拘谨,抬起头来吧。”江清黎醇厚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处响起,。 花二不敢违抗,连忙抬起头,只见男人正低头在书桌上画着什么,行云流水大开大合,只是那神情,痴迷中带着些许癫狂,让人不寒而栗。 “这么晚来找我,想来定是要事,说罢。”江清黎一边挥舞着墨水一边说道。 “近日,属下查到仙音教教主诡异的行踪路线,觉得十分可疑,而且他手下一个婢女,江湖人称寻香仙子也折返去了上京,听说着龙教主与胡五娘关系密切,我担心这也是一出调虎离山之计,夫人已经被人夺走了。” “哦?”江清黎漫不经心地继续画着画,只是不再是大幅度的挥毫,而是伏在画前,细细地描着着。 “主子,属下,属下是想,龙教主定是……” “定是抢了我夫人?”江清黎的声音优雅中又略带几分闲适,似乎在问今晚吃什么似的。 “属下,属下……”听着主子这般声音,花二反而越发紧张浑身冒着汗,现在明明在深夜,日头也渐渐入了秋,可是他还是如火盆上炙烤一般,接着便浑身颤抖浸出一层冷汗来。 “紧张什么?”江清黎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抬起头来,来看看我的画作。” 花二强忍着恐惧,抬起头,却看到主子春风满面的面庞,眉梢都带着难以言喻的笑意,他被主子不寻常的笑容吓得哆嗦了一下,转头看向他展示的画作。 大惊失色! 只见花二仿佛见到从他手里泯灭的一个又一个生命化作冤魂,从地狱中爬出来想他索命一般,一下子瘫软在地,手指忍不住抬起来颤抖着指着男人手里的画卷,声音却无法发出完整的音节。 江清黎看着眼前吓得几乎失去人形的属下,眉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声音温柔地继续问道:“好看吗?” 映入在眼前的画卷,乍一看只是一副普通的水墨图。 主子将一名女子藏在粗壮的树干后,高大的身子覆盖住女人小小的身子,只露出小小的脑袋正对着画面。 他的脸整个埋在女人的颈窝处,像是咬住脖颈一般,吸出她浑身血液,而视线扫向女人,不,不能称之为女人,看面容只是个女孩,细眉紧锁,上唇死死地咬着下唇,面容痛苦。 她的脸上带着深深的烙印,正是江清黎的奴印。 若只是这般,花二也不至于恐惧如斯。 最重要的是,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主子如饥似渴几乎要将女人拆骨入腹般地亲吻着那个女孩。 就是那棵树,就是那身衣服,就连女孩的神态也描绘得和记忆中的一样。 因为只是远远地撞见,他就下了决心,远离容二,将自己曾经小小的萌芽状的情感埋得死死的…… 他以为自己藏得极好的,可没想到…… 江清黎满意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惊恐万分的模样,侧过头,视线焦灼到女孩那熟悉又陌生的表情,温柔地笑了笑说:“看来你是真瞧见了,原本我也只是猜测。” 说完,他叹了口气:“你隐藏的很好。” 花二只感觉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他连忙双膝跪地,头抵在地毯之上,强忍着恐惧说道:“花二对主子绝无二心,也绝没有骗主子!” “是吗?”江清黎的薄唇忍不住吻上冰冷还带着些许墨香的画卷,神情迷离,仿佛在低喃着什么。 花二心中一横,抬起头,再次虔诚而畏惧地注视着眼前高大巍峨的男人:“当时我层进入龙教主的车厢内,确实看到女人,但是,我已多年未见过夫人,过去夫人的样貌我也早已忘记——所以我并不知道那人是否是夫人,看来,我这双眼睛,留着也没必要了。” 说完,他抬起手,勾起两指,以迅猛之速玺向自己的双眼,可是突然一阵威压宛如泰山压顶一般死死地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暗阁不要双眼残疾的废人。”男人的眼睛甚至都没看着他,视线只是凝在眼前的画卷上。 双眼残疾不行,那就只留一只眼睛吧。 花二觉得自己周身的压迫骤然消解,他慷慨赴死一般地笑了,双指合并,朝着左眼死死地戳了进去,将整个眼球连带着经络从眼眶中挖出。 虽然男人的视线只是之中没有扫过花二,但是花二明白自己的举动一定一分一毫都落入了男人的视野里,见到如此血腥的一幕,他面不改色,只是淡淡笑道:“人之发肤,受之父母,父精母血,不可弃也。” 花二用剩下的一只眼睛凝着串在手指中的眼球,决然道:“主子既是我的再生父母,花二断不敢弃。” 说完,他张开嘴,将整个眼球尽数吞了进去,用尽全身力气将半软的球体咬碎,然后用力吞咽下去。 “好好为我效力吧。”江清黎优雅地笑了笑,“刚刚失去一只眼睛,走路可能会有些不稳,习惯就好了。” 花二心里明白,主子已经是优待了自己,于是重重地磕了个头,然后起身离开了屋子。 第一百三十章 主子已经疯了 等屋内没有人,江清黎原本一身的铠甲,顿时卸下,他痴痴地看着画中的女孩,如泣如诉,眼睛甚至盈满了泪水,他一边痴笑着一边低喃道:“你,你没死啊,你,你真没死啊……” 太好了…… 那些想要拆散我和你的人,为夫定不会绕过…… “小奴儿,这是贪恋外面的世界了吗。”他闭着眼睛,回忆起和小奴儿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刻,嘴里轻轻的低喃着,“为夫不怪你,是我没想好,外面的世界那么危险,为夫竟然放你走了,是我的错,等我把那些坏人尽数铲尽,在接你回来,嗯?” 他痴痴地笑了出来。 花二从书房中出来的时候,由于掌握不了平衡感,没走两步就跌倒,还好站在一旁的花三眼疾手快,接住了他。 “你做了什么,让主子这等惩罚你?”花三看着他空荡荡的血窟窿,立即吩咐人,让人给他包扎。 “是我做的不好,辜负了主子对我的栽培。”花二跌倒在地上,半张脸都是猩红的血液,但是他丝毫没觉得疼,只是捂着空洞洞的眼眶直直地看着前方。 “以后别再自以为是了,幸好屋子里熏着尝情香,能起到麻醉镇静的作用,不然你性命就保不住了。”花三看着他呆愣的样子,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终是叹了口气。 有了尝情香,他还是让花二啖其眼珠,这等消息该是何等可怖,竟让他愤怒到极致。 唉。 花三再次叹了口气,扭头看着灯火通明的屋子,想着里面弥漫着令人麻醉舒缓的熏香,若是没有这香,主子每夜都愈发疯狂躁郁,久久无法入眠,只是熏了这香,容易产生幻觉。 主子如今痴迷于幻觉之中,她也不知是好是坏。 原以为花二带来的消息会让主子变得更疯,没想到自从那晚,他却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整理好剿匪的案宗,便出发回京。 花二站在府衙门口,看着笑得一脸温润的主子与商河府尹告别时的风姿,实在无法和昨日那个半痴半醒的男人相比。 商河府尹看着郎朗如皎月般贵公子,由衷地赞叹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江公子,将来必定前程似锦,封侯拜相。” 江清黎微微一笑,道:“不过都是为了大乾办事,此地盗匪尽数清剿,百姓也能过些安稳日子了。周府尹,下官告辞。” 江清黎转身上了马车,原本月朗风清面带微笑的面容立即冷了下来,手里执着月一交上来的案卷,眼底尽是冷漠。 原本以为胡五娘只是个剑南道乡下村妇,没想到竟和这么多人有瓜葛。 仙音教教主且不提,杀手榜最贵的杀手孔翎,龙城城主,铸剑山庄少庄主,越女派大弟子,竟然都和她有着千丝万绿的联系。 有趣的是,聂凉曾经踏入江湖的那些年,竟然和胡五娘的踪迹有些许重合,只不过晚了些月罢了,说是寻着胡五娘的踪迹也是说得过去的。 聂凉,聂家遗孤,怎么会寻胡五娘的踪迹?可是这事还未查清,还不能下定论。 而且那个常香阁老鸨…… 原本以为常香阁是聂凉名下的产业,ㄐ没想到那个老鸨竟然早就和胡五娘相识,看来王瑜在常香阁里和胡五娘风流一夜,也是另有算计。 御衙门与暗阁不对付,原本没有什么,可是竟然把算盘打到了小奴儿身上,就不要怪他下手无情了。 朝廷与江湖纷争,御衙门这个和稀泥的管不了,他的暗阁,可以好好的帮他们管! 江清黎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想到小奴儿看着将她拐骗到外面的世界的人一点一点的被铲除,最后明白只有自己才是他可依靠的那副模样,想想就神清气爽。 靠着幻想中的小奴儿像个乖巧的狸奴一般依偎在他的怀里,寂寞空虚的心灵总算是稍微满足了一点。 同时,放飞自由的云疏突然觉得浑身一股恶寒,忍不住地打了个激灵。 “你怎么了?”林林挽着云疏的胳膊,不解地看着她,“你可别紧张,江湖传言仙音教有多高大神秘,其实都是假象!” “没事。”云疏笑了笑。 和他们几个人呆久了,云疏笑起来的次数越发多了起来。 原来主仆之间的关系还可以这样。 他们的马车已经行至山脚的小镇子上,这里的百姓,几乎是看到龙昶清的马车,就夹道欢迎,热闹得仿佛她坐上花轿在上京里走似的。 “没吵到你吧。”龙昶清抱歉地笑了笑,“我都说了他们不必这样,可是他们就是不听。” 而林林却刺道:“教主你时常救济他们,又是给他们弹琴奏曲,若他们不识好歹,不爱戴你,那他们就是狼心狗肺,猪狗不如才对!” 林林这人,就算是夸人,也是含枪夹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听起来却还是很开心。 龙昶清不耐地瞪了林林一眼,只是那眼神着实没有什么威慑力,转头又带着歉意地看着云疏。 “你的心脉受损严重,虽然这几日我日夜为你疗伤,可是这里毕竟狭小,地脉不灵,”龙昶清摸了摸云疏的脑袋,柔声道,“等上了山,就着天地灵气,我再替你疗伤,定能事半功倍。” 云疏捂着胸口,却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只是道:“你说我心脉受损严重,是,是主子给我下了什么毒吗?” 想到主子若是给自己下毒,她的心像是被扎了无数根细细绵绵的针,痛得似乎无法呼吸。 龙昶清一愣,却道:“应该没有,你这心脉是你自己的问题。思虑过重,忧思成疾,只是习得醇厚内力,显现不出来罢了,只是这身武功不过是饮鸩止渴,等你到了山上,须好好休息。” 不是啊……云疏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反应过来时却心惊。 她的心为什么会痛,又为什么会心安…… 她不明白,但是想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她的内心又隐隐地告诉她,还是别明白为好。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上山 车马停再山门前,云疏被林林手牵着手带到山脚下。 仙音山并不算高,整个山脉连绵也不多,只是山脉之中云烟缭绕,一眼竟看不到顶峰。 “我跟你说,等你上了金顶,看着下面茫茫云海,就有种腾云驾雾之感呢。”林林看着云疏痴痴的模样,连忙得意地说,“我刚来那会,好几次都想跳下去看看哪些云儿能不能把我接住,还多亏几位姐姐救了我。” 走进山门,才发现这里还有许多村民排着队想上山,只是守在山门口的仙娥拎着大篮子,来接收他们赠与的瓜果织物,不然是不让上山的。 云疏不解地看着排着长龙的队伍,又看了看林林的脸,只见林林眨了眨眼,俏皮道:“我们仙音教一大帮的仙娥不事生产,只懂音律武功,再加上还有个散财教主——” 说完又睥了睥旁边正在微笑地和排着长队的握手问候的龙昶清,摊了摊手,道:“若不是靠着这些好心人士的喂投,我们只能吃西北风了。” 说着还捏着衣角擦了擦本不该存在的眼泪。 而旁边的松儿看到她刻意的模样,也不禁回怼道:“他们那些穷苦人,也就投一些吃食,哪里够我们仙音宫教众一大帮子人的锦衣玉食,还不是靠着教主在外面演奏弹琴,挣卖艺的钱,你才能穿上这么好的衣服!你还怪教主!” 说着松儿在她的头上送上好几个脑瓜崩。打得是林林连连嗦了好几下脖子,开口求饶。 “你还是好好练琴好好习武,少说几句废话吧。”秦儿也送上一个脑瓜崩,然后抱歉地笑了笑,“小小疏,让你见笑了,教主子确实就这样,曾经没被——那人抢夺教主之位时,就是个烂好人。” 云疏道:“若是一个人践行自己的道,这么久,即使遇到那么大的困难,也一直能坚持下去,可真是不容易啊。” 秦儿伸出手顺了顺云疏留在耳前的碎发,眼神中略带怜悯道:“只不过教主的好心总归是得到了好报,我相信你也会有好报的。” 云疏一愣,突然觉得往事开始慢慢像是覆上一层纱,开始慢慢的没那么刺目,只是笑道:“每个人的境遇皆是不同的,谁也不好说未来会是怎样。” 秦儿淡笑,揽过她的肩,带着她走着山路,轻轻说道:“此山险峰虽不及其他险峻,但是也有不少百尺之渊,若是你想寻死,还是有不少好地方,只是你若是寻思,请提前和教主打好招呼,称你要下山,然后找处无人深渊再跳下去,教主心是最软的,若是让他知道你身亡,定是要难过好些时日的,明白了吗。” 云疏感觉被秦儿揽过的地方像是被火灼烧一般,浑身一颤,侧脸见她,依旧是一副温柔可人的模样。 她笑了笑,手覆上秦儿揽着的手,知趣地说道:“明白了。” 云疏原本也没打算让他人知道自己的死。 见惯暗阁杀人给自己的震撼,她不想让这种痛苦,传达给其他人。 不过,她回过头,看着身后脚踏着不规则的青石板,却依旧如履平地的众人,心中不由升起一股预感,自己也许能活下去。 仙音山有几座峰,有几处宫殿好像是专门接待虔诚的村民上山跪拜的,而青石板路也是专门为了那些村民二建,而又另开辟一处陡峭的山路,则是专门给身负武功的江湖人士所开。 爬到山腰处时,已经见不到前来爬山的村民了。 走到一处较为平坦的缓坡时,已经跟上来的龙昶清拉了拉云疏的衣袖,另一只手向陡峭的山坡一指,那边藤蔓茂盛,看起来与其他山坡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边是一处暗洞,里面可是有许多武功心法和秘籍,等你安顿下来,我就带你去,随便学。”龙昶清笑的极为潋滟而得意。 云疏看着那一处郁郁葱葱的茂密,却没有太多情绪,淡笑着回过头,继续向山上前行。 爬过无数陡峰,每过一处仙音教的宫殿时,都有小仙娥走出来向教主行礼,可见教主虽然亲善,但是大家依旧很爱戴他。 来到太常殿,据说这是距离金顶最近的宫殿,也是教主和贴身仙娥居住的地方,秦儿将她带到一处空屋,推开门,里面倒是布置的淡雅,站在门口透过开着的窗户能看到外面连绵不断的山脉,还有远处的山鹰跃过山脉构成的美景。 “这处屋子外就是悬崖。”秦儿淡笑道,只是笑意未见眼底,“若是你想死,也可以从这里跳过去,这处山峰的山脚还未曾有人踏过,你的尸体就会分解也算是给着山中的灵兽一顿饱餐了。” “好。”云疏淡笑着回应道。 由于教主回宫,所以晚饭时分,所有仙音教教众都齐齐地聚集在太常殿门口的空地上,空地很大,可还是挤满了调笑嬉闹的众仙娥,乌压压的一片,竟没有一个男子。 仙音教的教众明面上层次分明——这是上几代人传下来的,但是到了龙昶清这一代,每位教众都称姐妹,只是居住位置相互有所偏差。 云疏站在龙昶清不远处,紧邻着他的贴身婢女们。看着下面全是女子,不由得还是有些惊讶。 “你们仙音教都只收女子吗?”云疏虽然听说过这个传闻,但是看到往来谈笑的众女,还是忍不住问道。 “是啊,龙教主也是因为上一代教主的儿子,开派宗师的孙子才成为教主的。”松儿回道。 “长在脂粉堆里,他没有,没有……”云疏突然想到上京纨绔里的子弟们,若是在这种环境下,估计早就子孙遍地了,除了和前教主那段虐恋以外,可是并没有听说龙教主有什么江湖传闻。 “教主纯情的很,也是祖师爷管教的严格,让那个人钻了空子。”秦儿的脸色淡淡的,提到前教主,没有额外的愤怒也没有额外的怀念,仿佛只是讲述一段很普通的事。 是吗? 云疏有些了然。 “不过教主已经娶亲了,你啊,就别想了。”松儿快嘴说道。 哦,会是谁呢? 会是谁愿意让自己的丈夫身处各种美女环绕的地方,竟没有太多念想。 云疏开始对教主夫人产生好奇了。 只是看着众女们讳莫如深又相视而笑的模样,看起来她们对教主夫人的感情也没有任何质疑的样子。她也没有什么想问的了。 好在这样的疑虑并没有持续许多天,云疏就见到了传说中的教主夫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仇人 此时,原本满山浓雾,随着日头爬过山峰,仿佛划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顶峰的一角,一块奇石,一颗奇松,此处乃仙音教一奇景——太液池。 太液池,是仙音山金顶下的一处巨石温泉,原本就烟气缭绕,许多仙娥没事就在此地泡温泉,品尝新鲜瓜果,欣赏着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壮丽画卷。 而此时,而云疏在太液池旁边的老奇松上打坐,好巧不巧,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又或者身子向左右倾斜,同样也是万丈深渊。这等高度坠落,即使武力高强,也很难说能活得下来。 而她已经打坐一个多时辰了,天还是蒙蒙亮,雾气将整个人都笼罩不见时,她就一直坐在那里了。 奇松之下,几个仙气飘飘的女子站着,纷纷仰起头看着她。 “这姑娘的定力可真是不错,刚刚山风呼呼滑过,她都没有因为奇松的抖动而慌张。”一个翠衣仙娥由衷地赞叹道。 “那是当然,听说她可是暗阁的杀手呢。”林林嗑着瓜子抱着胸,“听说暗阁的人杀人不眨眼,而且为了杀人,可以蹲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几天。” 另外一个小仙娥抓过林林手上的瓜子,也磕了起来:“要是你们几个能有这动力,教主的入室弟子也肯定可以拿下了,也不至于站在这里看她发呆。” 那个翠衣仙娥摇了摇头,有些不可置信:“看着她斯斯文文的样子,竟然还是个杀手,真看不出来。” “人不可貌相,你懂吗?你看教主长着一副清心寡欲生人勿进的模样,结果还不是像个孩子一样。”林林对于翠衣仙娥的话表示十分不屑。 “你们几个,不好好练琴,跑这里来游手好闲作甚!” 一个女音从她们几个身后严肃的响起,几个仙娥一惊,也手里的瓜子都散落一地,纷纷转过头看着那个威严的女子,此∽人正是秦儿。 “我看小小疏在那么危险的地方练功,我们几个盯着,怕她出事罢了。”林林胡诌些荤话。 要知道若是云疏真的有事,以她们几个的能力,是没有办法救得下她的。 秦儿往那一处危险的方向一看,只见云疏一席黑衣盘坐在树梢出,身子仿佛生了根缠绕在树枝上,无论树枝怎么摆动,她便随着摆动的方向而摇摆。 “好定力。”秦儿也不由得赞叹了一番。 此时雾气也渐渐散去,云疏突然双目爆睁,一双手对着空中画圆,只见空气随着她手臂的摆动而发生曲折,等一个正圆凭空画出,她陡然站起身来,在狭窄的地方,垫着脚武拳。 看着云疏在奇松的各个树枝上飞舞,针型的树叶在她的舞动下刷刷作响,而她妙曼的舞姿,穿梭于嘈杂繁密的细针之中,竟没有伤害到她的分毫,同时,她的每一次挥动,也没有将针叶从树枝上划开,一树,一针,一人,竟形成完美的默契。 实在太美了。 “若是此时能有曲,配合她的武姿,那可真是人生幸事。”突然,一个低沉似男似女的声音同样出现在众人耳边。 云疏也感觉到有陌生人的气息,立即停止了武动,一个窜身,飞至平台之上,面对着那个陌生人。 定睛一看,她心中竟是一惊。 眼前之人,她竟是见过。 只见眼前之人身长七尺有余,头戴乌禅帽,正心还镶着一颗通透剔亮的圆玉,身着锦衣吏袍,窄肩细腰,腰间别着一把宽刀,虽然消瘦,但是那股子气派,依旧威风凛凛。 而此人长相更是清俊,面容如玉,挺鼻薄唇,剑眉凤眸,可男可女此刻正是噙着笑意看着一脸戒备的云疏,开口道:“容二,又或者叫你一声云疏,多年未见,不知可好。” 眼前之人,不是故友旧交,而是仇人蓝致! 当年紫衣沙刺杀彭刘王,便是由于她误信了眼前之人的示弱,才导致任务失败,看到她笑意吟吟地站在这里,她不由得心中一凛,有些仓皇不知所措。 “教主夫人,您来啦!”云疏还没说话,几个仙娥像是看到偶像似的,蜂拥而至,抓着她的手不放。 教主夫人? 云疏茫然地看着眼前之人,嘴里喃喃道。 “当年教主落难,正逢蓝致所救,后来还带着教主进了御衙门,最后才将教主之位给夺回来的。”秦儿看着云疏一脸痴傻,好心的解释道。 “御衙门?你竟然进了御衙门?”云疏退后一步,只觉得自己像是进了一张大网,惶惶不知所错。 “当年,救了彭刘王,他就将我引荐进了御衙门。”蓝芷开口笑道,“说起来五娘也是让我来这里看看,你是否安好。” “教主看到你一定很开心,你老是出去抓捕犯人,我们家教主苦守寒窑,守了活寡,你可不能再走了。”林林抓着蓝致的手,慌了起来,其他几个仙娥也随着东拉西扯,看着云疏是直连眨眼。 “我休了长假,这次好好陪陪龙哥。”说着蓝致的脸竟难得地红了起来,语气也略带羞涩,“不过我有事需要和云姑娘相谈。” “不行不行,回来沐浴更衣换身衣服,等教主修炼完毕你们一起谈也不迟。”说着一群仙娥拉着蓝致就是要往山下走,蓝致抵不过这些娇滴滴的美女,只能无奈回头,朝着云疏苦涩地一笑。 “云姑娘,若是你练功完毕,要不也跟着回去吧,想来教主夫人也有要事和姑娘相谈。” “好吧。”云疏抿了抿唇,看着已经和众仙娥打成一片的蓝致,内心却不由得苦笑。 再见到蓝致时,她已经换上一袭粉色女装,原本的男性发髻也换成了望仙髻,只是脸上的英气怎么也藏不住,看起来倒有几分男扮女装。 “晨姑娘。”蓝致看到云疏,连忙笑着走了过来,打着招呼道,“不知道住在这里是(¬_¬)瞄否习惯,龙哥有些粘人的,没有打扰你姑娘你吧。” 云疏摇头,只是心里的戒备还是难以卸下,有些不太愿意和他的视线相交融。 “晨姑娘,往事就有如过眼云烟,何必如此执着呢,况且……”蓝芷说道关键处,停顿了片刻,笑了一声,继续道,“有个好消息,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听。” 什么好消息?云疏一愣,自己叛逃暗阁,竟然还能有好消息? “说起来还有几个呢。”蓝致笑了笑还想着继续卖着关子的时候,突然—— 一阵奇特的感觉萦绕在她们二人心上,痒痒的麻麻的。 随后就是听到一声长啸:“娘子——” 云疏侧身越过蓝致的视线看向远方,只见远处一道白色的飞影如迅雷之速朝着她们那儿飞来,只是眨眼之间,一阵风将她们二人的衣服卷起飘袂,再然后,只见蓝致身上突然就缠着一个人。 龙昶清双手从背后将蓝致狠狠地抱住,好看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处,吸嗅着她的淡淡幽香,道,“呜呜呜,娘子,我好想你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没了奴籍的日子 云疏看着原本一脸清冷淡泊的龙教主,遇到蓝致像是狸奴看到鱼儿一般兴奋,一把抱在怀里猛亲。 不知道为什么。 看到眼前两人的缠绵,云疏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自己和主子亲密的种种画面............... 想到此,她脸一下子红,一下子白,竟不自觉退后一步。 红,是因为那些羞人的场面。 白,是因为感觉自己像个荡妇淫娃,看着眼前这一对璧人,竟有种自惭形秽之感。 蓝致轻轻挣开了男人的禁锢,瞪了一眼,随即抱歉地说道:“没吓到你吧。” 云疏摇头,双眸朝下看着蓝致的鞋子,只是拳头握紧,想要控制自己一波接着一波涌来的自卑。 “其实,真的有几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只是是否真的是好消息,在于你自己。”蓝致向前走了一步,一把抓住云疏的肩膀,凝着她的眼睛道,“首先,你已经不是奴籍了。” 云疏听到这个消息浑身僵直,不由自主地抬头,冷不丁撞上蓝致因为认真而显得越发深邃的眼睛。 透过黑色的瞳孔,她看到了自己,一个茫然无措的自己。 “云疏这个身份,已经实打实了进了宗人府,成了贵妇,而你,也实打实了成了江家家主的夫人,所以我们应该称你为江夫人才对。” 什么? 云疏的身子抖如筛子,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写满了不信。她朱唇轻启,却发现无法冷静地说出完整的话:“我,我,我成了,江,江……” 龙昶清听到这样的话,似乎也很高兴:“虽然说行走江湖,奴不奴籍影响并不大,但是去掉了也是个好事。” “为什么……”云疏的眼睛里开始开始蓄上泪水,眼前蓝致清晰的模样也慢慢变得模糊而变形,没有多久,眼眶容不下不断分泌的眼泪,开始凝聚成珠顺着圆润光滑的脸颊向下滑落,“我,我……” “而且,江清黎因为找你,清剿了商洛镇一代大大小小的绿林匪患数十个,圣上打算封他县男爵位,而你,也很有可能获得诰命。”蓝致很郑重地对着云疏说着这些话,也在观察云疏的想法。 她原以为云疏会欣喜若狂,又或者偷偷窃喜,但是这些都没看到,她看到的只是云疏一脸呆滞地泪水满脸,然后凄然一笑,挣开蓝致的束缚,擦了擦眼泪说道:“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他这是通过妹妹移情到我这里了吧。”云疏凄然笑着,“他那么英伟高贵的人物,又怎么会屈身娶了我,没了奴籍又如何,这一块奴印,会让他一辈子抬不起头。” 说到最后,她像是受伤的雌虎,发出决然的怒吼,眼泪又开始凝聚出来,她挤了挤眼睛,干脆让眼泪流的更快些,然后一甩,咸湿的泪水顺着手的摆动,撒在青石板上,最后又蒸发消失。 “不过我也没打算劝你回去。”蓝致笑了笑,抬起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能这样想是最好不过的,上京层级分明,是个吃人的地方,哪里有广阔江湖来的潇洒自在。” 听到蓝致这么说,龙昶清忍不住抓住她的衣袖,摇啊摇:“那你怎么不和我一起浪迹天涯,做对潇洒鸳鸯呀!” 蓝致:............................. 将龙昶清的脸推至一旁,然后又对着云疏笑道:“你妹妹现在也安好,江清黎似乎并不想动她了,而且想来江清黎并不知道你在此地,你可以安心休养,想你想好了,是走是留,我们都不会拦你。” 云疏低着头,轻不可闻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蓝致看着她的模样,心想她也需要好好消化一下这些信息,默默地叹了口气,挽起龙昶清的胳膊,小声道:“我们先去用膳吧,让她先冷静一下。” 待两人离去后,只剩下云疏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回想着这过去重重,又止不住地捧起来,小声呜咽起来。 她刚刚怎么说出这样的话,违逆主子,抗拒回到主子身边。 可是她没了奴籍啊,她是个自由身了,可以,可以听从自己的内心了。 回去,主子定是会要让她继续杀自己的妹妹,她不是奴籍了,她不想杀人,为什么她们姊妹两一定要你死我活。 她没了奴籍了,她,是个能行走在天地之间的正常人了,可是—— 自己真的能适应吗? 云疏凝着自己的脚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云疏站在原地,低着头一动不动,她的影子从小小的一团慢慢想向着东方伸长,延长到后面形成一道长长的线。 没有哭泣的声音,只是默默地默默地流着泪,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身体仿佛变成了水做的似的,怎么也流不干。 揉了揉已经眼皮都有些泛肿的眼睛,她遥望着即将陨落于连绵山脉里的红日,心中仿佛开了窍似的。 自己的苦痛和这众峰环绕云海浩荡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么哭,浪费了一个下午,日出日落却并没有任何分别。 明天阳光还是照常升起,群鹰还是穿梭于天地之间,这江湖,总归是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不是。 心底似乎坚定了些,她破涕为笑,朝着开始点燃灯火的那一处踏着轻快的步伐而去。 平日里,大家都是各处宫殿各自吃饭,而今日,教主夫人难得回来,所以大伙聚集在月桂殿前,因为这里是山脉之中最大的平台,而此时此地,原本空荡荡的地上放了几百张垫子围着,各处仙娥都聚集在这里。 此时,红日已然落下,只留下一条细细七彩的线,而天空中已经开始挂着满天星河。 而原本的空地上,已经升起数十个篝火,众人围在篝火处,将这处照的是灯火通明。 当她出现在人群之中时,几个关系要好的仙娥看到她,有几个立即摆手,让她过去,而像林林松儿这样的急性子,连忙一路小跑过来,拉着她的手,就急忙往他们那处走。 林林一边走一边急切地说道:“你干嘛了,教主还说不要我们打搅你,该不会是又偷偷练功啦,你这样努力,我压力会很大的啦,诶诶诶,今晚教主夫人带了好多吃的,我们可以大快朵颐吃肉啦喝酒啦!” 林林将她拉到教主那一处,龙昶清看到她红肿的眼,大惊失色,问道:“你是不是被蜜缝叮啦?哎呀,我那养了一些山蜂酿蜜,没想到竟然伤了人,等下你可别喝酒,小心更严重。” 云疏轻声说道:“没事的,难得来一次,我,我也没喝过酒。” 虽然不止一次在主子的嘴里品尝过带着酒味的津液,但她确实没有喝过酒。 而不远处,一个眼生的小宫娥偷偷看着她们热闹的那一处,黄色的火焰将女子红肿的眼睛照的分外鲜明,她偷偷记下,随时汇报。 第一百三十四章 找到她了 数日之后,上京江府。 江清黎已经到了没有尝情香就无法入眠的地步了。 书房里,挂满了云疏的各种画像,有童年时稚嫩的样子,有刚刚沦为官奴时的样子,有和他彻夜缠绵时的样子,有云疏做任务,他偷偷跟去时看到的样子,每一张脸,仿佛都在嘲笑他,嘲笑他得意忘形将她放走的样子。 手里举着清茶,喝着喝着,却仿佛带着浓浓酒香,眼睛扫视着他这几日画过的每一幅画,而视线却仿佛透过近在咫尺的画跨过时间跨过空间,去寻找曾经的她,和现在的她。 “主子,花十七求见,她已经在仙音教看到了夫人。”花三似乎已经成为江清黎唯一能稍微靠近的人,此刻她还是守在书房门口,冷静地汇报着。 “直接递折子吧,我没空见。”江清黎的视线还是停留在一处画像上,上面是云疏照顾他衣食时的样子。他抬起手向上一挥,书房的门瞬间打开,花十七识趣地将书牒飞进门,江清黎接过书碟收回手中,门也顺势而关。 打开书牒,顿时觉得胸闷到炸裂,只见书牒上说云疏哭了。 她,她哭了? 自己曾经那般折磨,她也未曾哭,为什么,去到仙音教会哭。 他捏着书牒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手指发力,将厚厚的书封捏的粉碎。 他忍不了了,他要去看她,他要将他带回来,只有他能欺负她,只有他能让她哭,让她笑,谁,谁都不可以! 什么封侯拜相,什么江山社稷,都是云烟,只有握得到的,只有摸得着的,才是能把控在手心里的真实。 而那个执念就是云疏。 同时御衙门这边,同样鸡飞狗跳。 “你说什么?江清黎领命去豫州剿匪?” 胡五娘听到秦三郎的话,吓得跳了起来。 “你怎么了?”秦三郎看着她一脸惊慌的模样十分不解,说道,“江少卿之前剿匪有功,而且干净利索,圣上龙心大悦,所以派她去豫州剿匪有何问题?你这么紧张干嘛。他离京了,你也可以放松一下了。” 胡五娘心绪不定,原因无他。 仙音山正是在豫州管辖范围之内,可怜的云疏这才刚刚歇脚,心情稳定,结果他好巧不巧就去豫州…… “你怎么了?这么心绪不定的样子。”秦三郎皱着眉看着胡五娘道。 “没有没有,我就在想啊,剿匪这等大事,我怎么也得参加吧。”胡五娘看着旁边一处空地在那想着。 “不行。”聂凉一身白衣从外面走来,一个眼神都没有丢给胡五娘,只是冷冷地说道,你得在这里驻守,不得擅自离京! 是夜,仙音山山脚下,一个白衣飘袂的男人负手仰望着陡峭的山崖。 “从这里上去小奴儿的寝居了。”江清黎手里拿着地形图,眼睛里闪着精光。 哼。 知道小奴儿委身在这里时,他就打定注意要接她回家了,自己的夫人怎么能沦落到这种地方生活。 只是现在身居要职,行动和以前比起来倒是有些不便。 不过这种着实难不倒他,轻轻勾勾手,豫州就起了乱子。那些个所谓的江湖好汉也无非是草包脑袋,没什么意思。 还是小奴儿最有意思。 他收起地图,负着手轻轻踮起脚尖,整个人就凭空跃起,足有数丈之高,随后以峭壁突起的石头为支点再发力向上,千丈悬崖在他的脚下仿佛只是比较高的台阶一般,没有任何阻碍。 想到接下来就能抱抱小奴儿,他的心情就愉悦万分,脚底的步子也比以往要快上许多。 再仰起头,已经能看到山上的镜头,还能看到些许房檐和灯火。 江清黎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脏跳得飞快。 也只有小奴儿能有这样的本事了。 最后一下他跳得飞起,抬起手攀在窗沿朝里面看去。 里面的烛火虽然通明,却没有什么人。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看着还算软和的铺盖,他想着要不在这里和小奴儿来上一次,似乎也不错。 让那些贱婢看看,小奴儿是他的人。 想着小奴儿睡在他的怀里被人发现,唔,似乎也不错。 掀开窗户,他钻了进去,屋子里似乎还留着小奴儿淡淡的芳香。 不知道小奴儿有没有想他,这么久不见,见面会不会震惊万分。 江清黎巡视一遍,抱着带着小奴儿发香的玉枕又拿了起来闻了闻,味道更浓郁了些。 还是得找找小奴儿才行。 听说这里还有一处悬崖温泉,带着她去泡泡温泉也不错。 这世间所有的好东西要留给小奴儿。 不能想,似乎只要一想想他就越来越想她了。 他透过另一处窗户看了看外面,没有人。 如今皓月如皎,挂在黑夜里,这群贱婢带着他的小奴儿去哪里了。 如玉的脸上开始沉了下来,他推开门,像一道白影,就朝着更高的山上飞了过去。 不过幸好,没有等到多久。 江清黎便看到日思夜寐的那个女人,他的夫人。 他捏了捏手心,想着该怎么处决掉旁边几个碍眼的玩意儿。 因为眼前的,不是只有他夫人一人,还是旁边还结着几个伴。 “真的谢谢你和我一起采药,那一块地方,我一个人去根本采不到!”林林挽着云疏的手,高兴地说道。 “能帮到你我也很开心的,不用说谢谢的啊林林。”云疏的脸上已经笑得几乎和云影分不太清了,两只眼睛完成两道弦月,嘴上也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用挽着篮子的手刮了一下林林的鼻尖,说道,“再这么和我客气,下次我就告诉秦儿姐,你练琴打了一个时辰的瞌睡!” 当江清黎看到她的脸上那一刹那时,世间的时间仿佛都停止了。 云疏,笑了…… 那个笑容,他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了…… 就连成亲那晚,她也没这么肆无忌惮心无杂念地这么笑过…… 他开始觉得自己周天罡气开始不受控制地四处乱窜,自己的鼻息也逐渐紊乱,他赤红着眼看着眼前那个笑的灿烂的女人,想要立马把她抓到怀里,但是身子却脱离了意识,动弹不得。 心脏像是插了一把冰冷的刀子,将整个血液凝结成冰,然后又毫不留情地抽了出来,冰凌子破碎进了血液里,将浑身血管渣得千疮百孔,又让整个身体弄得寒彻刺骨。 因为他想起了小时候,她还是上京贵女的时候。 就是看到她这般的笑容,他才有了想要摧毁她的想法。 是的,摧毁。 第一百三十五章 偷看 他只要往前一步,他就可以得到小奴儿了。 但是。 小奴儿的笑就看不到了…… 浑身血管似乎都被那寒冷的冰锥给扎破,痛到五内俱丧…… 他突然想到了,当初为什么那样讨厌身处一群难民之中,还能笑靥如花舀勺喂饭的她了。 因为想要拥有,因为知道自己无法拥有。 错了,好像一切都错了。 喉头突然涌出腥红的液体,他捂住嘴,却还是没有动,一双因为挣扎而赤红的眼睛狠狠地凝着朝着自己方向走来的女子。 她笑的那么开心。 他甚至都能看到女人眼里燃烧的微红的火苗。 捂着嘴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周天罡气突然猛地一下发出一阵波动,吹得四周的树叶哗哗作响。 “嗯?” 云疏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起,一种很炽热却又很绝望的气氛似乎狠狠地缠绕在她的心房,狠狠地抓住,让她突然窒了一下。 云疏捂着胸口,皱着眉,凭着直接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除了刷刷摇摆的树木,却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你怎么了?”林林感觉到身边人的不适,,连忙紧张起来,“你该不会是用力过度没休息好吧,还是教主没有帮你把身子治好?” 云疏蹙着眉,视线没有离开那个方向,只是喘着气,弱弱地问道:“你们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众人纷纷摇头,只是说道:“刚刚确实有一点寒意,现在夜深了,山上本身就冷,倒也正常啦。” 云疏咬了咬唇,按下心中的不适,轻轻说道:“那可能还是我身子不舒服吧,等下麻烦各位师姐扶我回去了。” 仅仅只是感知到他的存在,小奴儿的笑容就没了。 此时的江清黎,在小奴儿发现自己之前已经跳到更高更隐秘的地方藏了起来,只是偷偷地看着她苦笑着。 没见到那番笑容之前,他觉得小奴儿木木的,害羞的,痴痴的,隐隐压抑情绪的,都惹人爱,都想让人狠狠的欺负,沾上自己的气息,宣告着属于自己的专属。 可是见到现在的她,原本身为贴身奴儿的她,不过小盘小菜,而笑的仿佛像是沐浴在阳光里的她,这才是山珍海味,是让人食欲大振的样子。 自己调教了十年,真是自己想要的模样吗? 他突然又闭上了眼睛,一片漆黑下,前方似乎是一个亮点,深处黑暗的他朝着那处亮点掠去。 洞天石扉,訇然中开。 他又看到了那个女孩,穿着华丽却不耐用的衣服,身上已经因为那些贱民沾染了许多黑漆漆的巴掌印,但是她没有丝毫嫌弃,只是笑的十分明媚地朝着自己招手。 为什么,在这种低贱的人面前,她也没有觉得害怕恐惧和厌恶。 为什么,明明是烈烈夏日,阳光炙烤得人都要发疯,她却还能毫不厌烦地一次又一次施着粥。 为什么,那些个愚钝未开化的贱民说着听不懂的愚言,她却能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解释? 为什么……是身为贵女的优越感?还是道貌岸然地伪善? 好想看她沾染上泥泞时,是否还能笑得这么开心。好想看她因为不平等因为嫉妒露出憎恶奸邪的表情。 好想…… 好想…… 好想看到她像那个时候露出那样纯真的笑容啊…… 一滴水突然落在了江清黎的虎口之上,江清黎诧异地看着那一刻圆润饱满的水滴在自己的手上逐渐蒸发消散。 呵。 难怪之前欺负小奴儿总是觉得心中还是空落落地缺了一块,原来如此。 原本绝望挣扎的面容突然冷静了下来,看着被其他人搀扶着离去的小奴儿,他皱着眉,看着她们几人终于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他才缓缓落地,面容冷漠地看着,心里的思绪却百转千回。 云疏抱着水桶回到屋子的时候,第一时刻就觉得主子,哦不对,江公子来过。 虽然屋内的摆设和她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分别,但是她就是知道主,江公子来过。 捂了捂自己的胸口,云疏闭上眼睛,鼻息只见还感觉主子就在自己的身后,温柔地抱着自己。 一个激灵,她睁开了眼,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咬了咬唇,看了看打开的窗户,想想还是没有关上。 那里是悬崖峭壁。 她探出头看过,万丈深渊,下面除了郁郁葱葱的树以外,什么也没有。 放下木桶,她开始脱衣服。 山上水并不是很多,所以她来这里后也不是日日都可以洗澡的,更不要想着跑着大大的浴盆洗澡。 不过她也习惯了。 只是今天陪着林林去采了药,一身泥泞不洗澡会污了铺盖,更麻烦。 脱得只剩一身贴身的小衣,她便开始拿着布沾着水开始擦拭着自己的身子。 今天教主哼的曲子倒是有些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突然闪过教主今日弹奏的乐曲,嘴巴竟然也开始哼唱了起来。 闭着眼睛,擦拭着自己身上的烟尘。 殊不知,她的一切都被窗外站着的人一览无遗。 他什么时候沦落到偷看女人洗澡了? 江清黎自嘲地想着。 明明是想要她就要她,只要他想,自己的夫人明媒正娶、十里红妆抬进门的还不能碰? 可是,他没见过竟然开始哼着小曲的云疏。 虽然,还跑调了…… 自己明明也时常在她的耳边弹着曲子,龙昶清会的,他基本也都会。 可是去没见过她哼着自己弹着的曲子,只会面无表情地听着,面无表情地说着话。 哼了一会,云疏弯腰,上半身几乎埋进桶里,而一双修长的腿笔直地站着。 江清黎红着眼眶,所有的防线几乎要决堤! 原本隐藏的极好的气息突然松懈了开来,云疏已经,抱着长长的浴巾抬起身来,四处张望,神情紧张极了。 怎么又感觉到主子的气息了........ 云疏赶紧裹着浴巾出桶,虽然没有发现什么人,但她还是莫名的感到害怕。 绞干毛巾,在自己的身上狠狠地擦了一番,将整个白皙剔透的身子擦得通红,然后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下定决心似的喃喃自语:“这世界没人可以控制我了,不要害怕.......” 是的,当她心痛至极看着连绵山脉上的日落时,当她站在窗前看着展翅雄鹰时,当她踮起脚尖走在悬崖怪松时,看着脚底下不断翻滚的云海时,她就决定,下半生不要被操控了。 她已经不是奴婢了。 想到这里,她的鼻子一酸,但是心里却更加温暖起来,她吸了吸鼻子,低头看着水桶中自己的倒影,带着温柔的微笑,笃定的眼神,就连额头上的奴印也在水波中渐渐看不清晰了。 就算身上烙着印记,但是他也控制不了她的内心,她的意志。 世界那么大,总有皇宫和江家掌控不到的地方。 那么她一定能自由地行走,肆意的笑,肆意的闹,践行自己的使命,完成自己的梦想。 第一百三十六章 心乱如麻 五内俱焚,是什么滋味。 江清黎算是见识到了。 他几乎是在小奴儿慌乱地看着四周时就朝后一跳,然后找到一处落脚点便攀在悬崖上狠狠地喘着粗气。 他难以抑制地喷出鲜红的血液,直直地染在了悬崖上。 小奴儿这是要离开他了吗? 不可以的! 他看着眼前的猩红,眼底的炽烈的狂乱却越发的冷静下来。 小奴儿想笑想快乐,可以。 但是必须是由他给予才行! 以前他是走了一些弯路,但是实迷途其未远,知来者之可追。 总有办法让小奴儿心甘情愿满心欢喜回到他身边的。 这世道总有事情可以去追求去探索,倒也比过去无聊乏味的人生有趣的多。 冷静了下来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便朝着山下跃了过去。 日子云淡风轻过了好几天,云疏如往常一样清晨换上一身利落的行装起来习武,走到操练场上时,却不想遇到了个老熟人。 一个红色利落的身影——胡五娘。 胡五娘见到云疏就飒爽地打起了招呼:“小小疏,今日气色甚是不错啊。” 云疏见到她,自然也是咧嘴一笑,温柔的眼神也变得格外坚定起来:“谢谢你。” 胡五娘一愣,这人怎么开口就道谢,于是一把揽过云疏的肩膀,脸凑到云疏的旁边,故作耳语似的说道:“小姑娘何必说谢。” 声音轻轻地还带着些许瘙痒。 云疏突然想到自己穿着几乎透明的纱衣站在她的面前的场景,一张小脸陡然一红,都快赶得上胡五娘的脸了。 “不逗你了。”胡五娘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在这里是否习惯,这里的仙姑们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云疏摇了摇头,眼睛看着胡五娘那张英气远大于娇俏的脸,温温地笑道,“御衙门事物繁忙,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为了你。” 云疏这才发现身边还站着个女子,正巧是那日车上也见过的女子。 好像是叫香儿,云疏思索了片刻,也笑着打着声招呼:“香儿姑娘,你也回来了,那天把小丫头送回家了吗?” 香儿娇软无骨地身子搭在胡五娘身上,一双媚眼像丝一样勾连着云疏,娇笑道:“放心,我怎么会不送到呢,那个小丫头的父亲都跑到隔壁镇去找她了,还好打听到了,算是把孩子送还给他了,唉,说不定过几天还会上山来道谢呢。” 胡五娘听到这,连忙问道:“你们之前发生了什么,对了,你是怎么遇到小龙龙的,其实啊我叫他来上京就是想救你,没想到你倒是‘自投罗网’了,也算是缘分。” 云疏将遇到小丫头到上车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胡五娘讲述了一番,胡五娘听得是一惊一乍,仿佛听到什么惊心动魄的戏本似的。 “其实你妹妹也是我叫人来救的,原本以为她是个黑心肝的,没想到竟然也是个无辜的孩子。”胡五娘握着云疏的手反复摩挲,眼睛认真地注视着云疏,观察着她的反应。 “我妹妹,她还好吗?”云疏叹了口气,问道。 “还行,反正死不了。”胡五娘看着云疏的脸色一变,连忙笑道,“没事啦,她一个人也不过是多双筷子罢了,她就是一直想给你道歉来着。” 云疏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她也是无辜的,她没有必要和我道歉,好好过好自己的人生比什么都好。” 胡五娘点点头,很是赞同地说道:“没错!” 午膳时分,胡五娘拉着练得满头是汗的云疏去找了龙昶清,只见龙昶清原本还腻歪在蓝致身上,见到胡五娘,立即跳了起来,飞向胡五娘抱了个满怀。 看着他们心无杂念地相处,云疏也不由得羡慕。 只是蓝致看到胡五娘,也缓缓地走了过来,盯着胡五娘,似笑非笑。 正当云疏以为蓝致是吃醋时,蓝致却开口说道:“五娘,你这擅离职守,聂统领已经飞鸽传信,告知我了,你说得罚几个月俸禄吧。” 胡五娘脸色一变,原本还是明媚的眼睛立即布满了痛苦的神色,她撇着嘴说道:“这,这——” 蓝致眼睛里别有深意地瞅了一眼身边的云疏,接着又道:“不过听说江少卿这次剿匪依旧完美,不日就要进京复命,你可以在这里多带些时日了,只要你的钱够花。” 云疏心中一紧,嘴里有着话却压在嗓子里说不出口。 “江少卿确实在豫州,但是也确实一直在剿匪,小小疏,你别担心。”蓝致突然温柔一笑,“闲话别多说,我们还是用膳吧。” 胡五娘在这里不过也就待了一个月,御衙门的人就找上门了。 聂凉一身白色锦袍腰间别着大刀出现在大殿里,面色不豫,身边还带着几个小捕快,只见其他人风尘仆仆,而聂凉还是一尘不染。 一众仙娥看到聂凉立即像是蜜蜂见到了花儿一般,蜂拥而至,将他团团围住,而聂凉只是微微一笑朝他们略微颔首便将众人分开,朝着胡五娘走去。 云疏坐在胡五娘旁边,看着眼前那个英气十足的男人一瞬不瞬地盯着胡五娘,脸上明明噙着笑,却又带着些许嘲讽和愤怒,他一把抓过胡五娘,众女明明和胡五娘关系极好,可是见到聂凉如此,竟也没有一个人来插手。 众人就这么地看着胡五娘被男人这么地抓了回去。 不过临走时,他带来了一个消息,江清黎昨日已经回京复命了,来豫州一月的时间里,豫州匪患被铲除的干净不说,听说又抓到了个妖言惑众的贼头。 “圣上对这种邪教最是深恶痛绝,我想圣上可能是想将武林门派管理起来,所以你们今日也不要太过出风头,谨慎一些,在下告辞。”聂凉朝着龙昶清说道。 说完也扔了个眼神给到蓝致,蓝致叹了口气,说道:“明日我自会回京。” 风一样的来,风一样的去。 云疏这才想起,江清黎来豫州也有这么些日子了,仿佛真的不知道云疏在这里。 三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云疏心里突然有些酸酸的,头略微垂了下来,脸色也微微暗了下来。 蓝致看到云疏的变化,连忙伸过手来,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腿上,轻声细语道:“莫怕,我们会保护你的。” 云疏猛地抬头,看到了她的脸,明明英气逼人的眼睛此时也带着温柔的安慰,仿佛在告诉她,一切都好。 “嗯。”云疏脸色微霁,牵起嘴角笑了笑。 第一百三十七章 行侠仗义 清晨,出生的太阳自东而出,穿破皇宫中弥漫的薄雾,透过太极殿的大门,在实木地板上落下了一道道靓丽的光斑。 此时,太极殿内,文武百官席地而坐,听着正得宠的新贵说着最近豫州之行的收获。 “天下苦绿林已久,前朝战争混乱,绿林大盗可不必在意,可如今天下太平,武林人士不交税不服徭役不务农,终成隐患!”江清黎站在中间慷慨陈词,“如今虽有御衙门从中斡旋,但就臣来看,收效甚微。” 皇帝坐在上位,十二旒珠帘下看不清他的面貌神情,只见他微微颔首,问道:“那依你所见,又该如何?” 江清黎微微一笑,拱手鞠躬道:“分而管之……” 坐在一旁的太子一党,听到刺此言,眸色一深,似有议论,可直到江清黎陈述结束,终是没有人反驳。 朝廷和武林,自然是两个无法相容的团体 “文成,对于朝堂上,江清黎提出的那件事,你怎么看。”太子府里,年轻的太子与聂凉相视而坐,神色虽不至于严肃紧张,但是平日里悠闲淡定的太子,此时也有些紧张,“听你说的,江湖自有一套不成文的体系规矩,收归朝廷自然是好的,但是……我总觉得江清黎是另有图谋。” 聂凉品了品茶,道:“他恐怕确实是有图谋,不过若是被他完成了,利国利民,也无伤大计。” 太子神情一变,问道:“他有何图谋?哼,他们江家的人大多都是一身反骨,难道还想着像前几朝那般,飘然于仙人,左右逢源?” 聂凉听到此,倒是失笑出声,嘴里噙着笑说道:“那倒不是,我想,估计是为了一个女人。” 江清黎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拿到了他想要的权力。 未来,江湖各大门派,统归朝廷管理,而他则是总执行人。 呵,就这? 江清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成就感,只是淡然地领了命,便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此时他有了勋爵,有了封地,但是心底还是空落落的。 因为缺少了夫人。 江清黎坐在他们的新房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曾经摆放着龙凤双喜烛的地方。 已经离开一月有余,屋子里小奴儿的味道几乎淡的感知不到了,江清黎嗅了嗅,一无所获。 曾经这里每一处角落都有小奴儿的味道,闭上眼睛都是小奴儿隐隐藏着复杂情意的模样。 但是不管他怎么欺骗自己,呆在那座破山上,小奴儿确实比在自己身边开心。 她真的爱过自己吗? 江清黎想到此,心跳仿佛停止一般,眼睛直直地直视着没有任何意义的一处,脑海里只想着刚刚想要问的地方。 她真的爱自己吗? 他在小奴儿的心里,真的比得上那个蠢货妹妹吗? 骤然停止的心跳突然又猛烈的跳动了起来,像是密集的鼓点演奏者破阵乐一般,他急忙地穿过他的庭院来到收纳着她的嫁妆的地方,层层叠叠的箱子,唯有一处他确实没有见过的箱子——那是小奴儿自己放置东西的箱子。 他抬起手,五指收缩,那个被压在角落的箱子顿时因为吸力而被狠狠地擒在手里,江清黎i心跳开始跳动起来,心里想着,小奴儿到底会放什么在这个箱子里。 他死死地凝在箱子的锁扣处,轻轻一扯,那个小锁断然崩开,小巧的盒子轰然大开。 里面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当然小奴儿本身也没有什么物件,所以那座箱子里,只有一沓绣得层次不齐的秀帕。 他随意取出一方秀帕,上面绣着的看不清是什么的物件,但是落款却是——容二——还有江清黎。 他愣了一下,眼前的秀帕肯定不是她后来绣的,因为上面的绣工实在是太粗糙了,着很有可能就是她初学的作品。 看来第二条,名为在地连理枝,也不过是几道绣的不够笔直的斜杠罢了,但是她还是绣了两个人的名字。 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 江清黎像是发疯似的看着箱子里积尘已久的玩意,眸子里的神色也越发癫狂了起来。 最后一条,她竟然绣了一首小诗: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呵…… 呵呵…… 江清黎突然失去重心似的跌倒在地上,眼前绣着绢花小楷的字,仿佛催命符一般剜着他的心。 如若当初他没有比这小奴儿去见识外面的世界,小奴儿现在怕是已经在自己的怀里婉转承欢罢了。 可是已经迟了…… 想到小奴儿对着那些其貌不扬性格怪癖的女子笑的如此艳丽,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手里的一块白帕化作一个美人,食指勾缠,只为了让他沉沦。 呵…… 江清黎思绪失控的那一刹那,深邃的眼角挤出一滴晶莹的泪水,他呆呆地呢喃着,只为了让那可看可闻却不可见的小奴儿能够留在自己的身边。 等一切安置好,他就迎接小奴儿回来。只是这布局并不是一天两天才能完成的。 他,能等。 三月后,仙音山上。 “什么?”龙昶清失控地将一张大手拍在琴弦上,顿时发出刺耳又低沉的混响。 “上京要统辖武林中明里的门派?还要收税?”龙昶清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云疏此时刚从密洞里修习回来,此时的她已经洗清一身低潮难耐的苦痛,眉眼里都是自信和悲悯。 “龙教主,发生何事。”云疏所习心法中和了她之前所学的阴暗武功,反而更有所长进,重剑无锋,此时的她看起来更加锋芒内敛,她站在龙昶清的身后,一字一句地念读了起来。 “原来,御衙门也收归江清黎所管啊。”云疏念及江清黎,不喜不悲,语气平缓仿佛在念叨一个陌生人一般,“其实也好,教主,我想出门修行。” “修行?”龙昶清将手里的卷轴狠狠地摔在案几上,慌张地抬起头,看着一脸淡然的云疏,问道,“为什么?”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罢了。”云疏微微一笑,“我现在空有一身武艺,却无处施展,与废人无异。” “可是——”龙昶清想说,在山上好歹是世外桃源,与世隔绝,没有人所打扰,可是看着她清明的眼神,话在嘴里却说不出口了,“那我教你最后一套,再送你离开吧。” 听过小晨晨父亲宗族的故事,知道了小晨晨并不是安于室的人,强行让她留在这里,无疑是在压抑她的本心,那和那个她曾经的主子又有何异? 提及那个主子,龙昶清还是艰难地开口道:“世人皆传,江清黎爱恋他的夫人云疏十年有余,为了她,连江前年积累的产业也愿意拱手相让,连他自己都甘愿成为朝廷的鹰犬,你心底会不会有那么些触动?” 云疏一愣,这些话,她在仙音教从来没有听说过,此刻突然听到,心底突然也不知道如何回应,她开口说道:“宠也好,爱也好,尊也好,贱也好。我在这里的日子,确实,确实比在暗阁那十年开心许多……” 虽然直到现在,她午夜梦里,还是怀念那个温柔以待的主子——江清黎。 可是梦里归梦里,回到现实里,她心里只有一件事。 践行仁者之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避无可避 天气日渐转冷,山上也早早地下起了雪。 原本起床的时间,外面的天还没亮,云疏拿着扫帚将一片雪地清扫干净后,便开始了习武。而当她差不多暖了身子活动开了时,其他屋子里的仙娥们才款款从屋子里出来活动。 “小小疏这么早。”看着在平台上上蹿下跳的云疏,众仙娥见到时恨不得都鼓起掌。 习武之人一般都不怕冷,所以即使在寒冬,他们穿的也不会太多,薄薄的纱衣在雪地里更显仙风道骨。 太阳终于爬出了山脉,撒在一片雪白的山峰上,云疏也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太常殿,等一切事物准备就绪,她就准备下山了。 太阳出来后,地上的雪变得更加湿滑,不过反而更有助于练习轻功,云疏一时间玩心大起,以鞋底为冰刀,便在这山坡之中滑起冰来。 “哈哈哈……”云疏悦耳如银铃般的笑声仿佛是仙人下凡一般,宛如仙乐。 而此时,更低一处的山道上,浩浩荡荡的行人正托着一处轿子,缓缓地向上挪动。 只见轿上之人,一手撑在轿子扶手上,用来托着侧脸,另一手随意地放在一边的扶手上,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打着节拍。男人头盖高帽,将乌黑秀丽的长发尽数塞进帽子里,帽子下面是张俊美绝世的脸,冰天雪地也不能将他的面容伤及分毫,反而衬得更加像是用冰雕刻成的,而他身披白狐大氅,舒适地坐在轿子上,而前前后后竟有4人托着他,朝着山上进发。 而轿边上一个捕快打扮的男人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旁 轿上的男人自然是江清黎,而跟在他旁边的则是雪一,此时他也穿上御衙门的吏袍。 “主子,是夫人!”雪一说着话时,白霜在他的嘴里吐出。 “本官自然是分辨得出。”江清黎的薄唇吐出几个字,竟没有吐出白霜, “夫人见到您定是很开心的。”雪一欣喜的说道。 “呵。”江清黎的神情淡淡的,“今日来仙音教是为了正事。” 今日,是要告知龙昶清进京授衔,从此按时纳粮,听从上京指挥,当然若是不去,像上洛郡的金沙帮,灭门才是这些门派的归宿。 “是。”雪一回道,“是属下多嘴了。” 江清黎收起打着节拍的手指,藏在大氅里,手指篡得很紧,只为了抑制住发抖的手臂。 终于要相见了。 江清黎的呼吸顿时就重了起来,只是他似乎已经压抑得很好,只是那一瞬,他便将眼底的兴奋化成了淡淡的笑容,眼眸凝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仿佛穿过层层叠叠的山脉就能看到她的样子。 一定是笑的很甜很美的样子。 不知道这山还要爬多久,怎么这么慢。 要是现在下轿飞过去找她,说不定还能将她拖走,好好温存一番…… 算了,也就只能想想。 江清黎似是不满地哼了一声,吓得轿夫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我养你们,是让你们吓我的吗?”虽然江清黎并没有被轿夫这一抖而失去平衡,只是无处发泄的怒火让他忍不住地冷嗤了一声,“哼,快些走,本官不想多等。” 云疏来到太常殿时,自己的洁白的衣服已经沾山因为滑雪而溅起的泥点子,看起来很是狼狈。 此时大殿空荡荡的,只有龙昶清正端坐在大殿中央,面前摆着一架古琴,而他应该也刚刚沐浴焚香完毕,似乎准备抚琴而歌。 龙昶清抬头看着一身泥点子的云疏,吓得一跳。 “小小疏,你怎么了。”龙昶清连忙站起身来,走到云疏面前担心道,“你这是摔跤了?着冰天雪地的山路难走,又是下了雪,你可得小心点,让我瞅瞅哪里有伤了。” 云疏摇了摇头,低头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泥点子,发现确实有些脏,耸了耸肩嘿嘿笑道:“刚刚觉得好玩,就在山道上滑起雪来,没想到地上雪水和泥泞混合起来,将衣服溅脏了。” 龙昶清一听,拍手笑道:“还有这么好玩的事?早知道我也想试试。” 此时小疏还在跟龙昶清讲着滑雪的经历,还有哪里坡特别抖需要提前注意,可是没聊一会,秦儿姑娘就从外面闯了进来,看到两人还在嬉皮笑脸地讨论着什么,两条柳叶眉也忍不住拧了起来,声音低沉带有几分怒意,“教主,今日御衙门找上门来,你还在这里肆意玩闹?” “御衙门?是聂凉还是五娘啊!”听到御衙门三个字,龙昶清眼睛都亮了起来,捏着云疏的手,兴奋地说道,“不是要到岁末了吗,他们怎么有空来啊!” “哼,都不是。”秦儿凉凉地语气无疑是给龙昶清泼了盆凉水,说完,一双美眸扫过旁边呆愣的云疏,冷声说道,“是江大人,不知道教主打算就这样迎接他吗?” 江,江? 云疏原本还算是欣喜的脸立即凝固了起来,原本紧挨着龙昶清的身子,也忍不住往旁边挪了一下。 主子是来找她的吗? 心跳,似乎很快。是害怕吗? 她已经不是官奴了,她没必(要怕他。她捏紧拳头,小声地对自己暗示道。 龙昶清咦了一声,问道:“他来干什么呀!” 秦儿姑娘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前几日,御衙门广下名帖,邀天下武林豪门进京面圣,共享天尊,江大人已经前去多个门派拜访了,今日这次正好轮到我们仙音教了。” 龙昶清凝了凝眉,在记忆里搜索了好一阵,才突然想起来:“那可以打发吗?” 秦儿姑娘的呼吸仿佛停了那一刹,然后苦笑道:“江大人去了十多个门派,已经有两个门派拒绝了,结果就是灭门……” 龙昶清唉了一声,无奈道:“那将众位弟子都过来吧,小小疏,你要不要先躲避一下?” 云疏看着龙昶清一脸担忧的模样,心下一软,摇头道:“既然江清黎是冲着教主而来,我自然是不能走的,若是起了冲突,我也可以帮助教主抵御一二。” 龙昶清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我也没打算反抗啊,我原本就在御衙门呆过段日子,归顺朝廷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好的。既然你不走,那待会躲在后面吧,想来他也不一定能看得到你。” 只是片刻功夫,大殿上就坐满了各宫仙娥,大家似乎也听说了此事,对此也有些如临大敌,似乎也都做好了生死搏斗的打算。 但是云疏知道,这一众仙娥,也不能再主子的手下走过几招。 唉…… 第一百三十九章 他找上门来了! 不一会,就听门外一侍卫高声喊道:“江家家主、御衙门统领、大理寺少卿、云中候江清黎驾到!” 屋子里嘈杂的声音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门口,只见白光之中,一个如玉般的男人仿佛从光芒中走出,玉树临风,神采飞扬,光芒万丈。 等他走进了些,展露出他原本的面貌,云疏就忽然发现场上原本的敌意荡然无存! 云疏忐忑不安的悄悄望去,才察觉如今的主子,看起来太没有杀意.......... 儒雅,清俊,举手投足间还带着些许温柔,穿着白狐大氅又更显几分柔弱,第一眼看上去,凭白能够生出些好感。 这里的女子大多没有见过多少外男,此时见到了个不输于聂凉和龙教主的男人翩然而至,自然生不出什么敌意的。 云疏躲在众人身后,看着男人目不斜视,只是直直地朝里走来,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心情万分复杂。 看起来主子心情不错…… 是因为她这个麻烦终于死了吗......... 突然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她捂住嘴不让呜咽声发出,心里却想到,主子没有注意到自己不是更正常更好吗? 是的,自己可以解脱了。 离开主子的禁锢,寻求自己的世界了。 她应该更开心才是。 恩,她要开心........... 心脏强而有力地跳动,云疏缓缓地放下了手,也低下了头,不想让自己和主子有一丝对视的可能。 “龙教主可安好?”江清黎满目带笑,走向龙昶清的身前。 龙昶清连忙行礼道:“旧闻江少卿大名,没想到曾经名满天下的才子,如今也有了这么多官衔。” 江清黎似是谦虚:“食君禄,为君忧,这是门阀世子们应尽的本分。” 云疏低着头,想着,当年他虽然不屑老家主没跟着当今圣上一同举事,但是他自己对于入朝为官也一向是反感至极,说那是耽误他人生的错误,也鄙夷为了朝廷做牛做马辛苦一生的先贤们,可如今他又怎么会选择入世,况且选择最麻烦的官职......... 虽然很不解,但这也无他无关。 云疏淡淡地想着。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江清黎也与龙昶清寒暄完毕,没有要打要杀,也没有针锋相对,两人平和地你一眼我一语,龙教主似乎对入朝做官受朝廷管控并没有太多异议。 “龙教主果真是一代俊杰,认清世道,懂得分寸。”江清黎满眼含笑,说完扫过大殿众女一圈,到云疏时,略略地顿了一下,但是极快,就连云疏自己低着头都没有发现,然后夸赞道,“将来封侯拜相也犹未可知。” 又是一阵寒暄,龙昶清盛邀江清黎在仙音教住下,江清黎也欣然允许,然后龙昶清便询问是否有仙娥愿意给江大人带路,没想到场上众女纷纷兴高采烈地举起手要给江清黎带路。 刚刚一个个义愤填膺的仙娥们,如今却面容一改,各个变成助人为乐慈悲为怀的菩萨,争相要当江清黎的引路人。 唉........ 云疏虽然没有抬起头,但是心底也明白,这样的一副面孔,确实具有诱惑性。 是个天生引得世人好感的人。 江清黎笑了笑,随手一指,云疏突然觉得浑身汗毛一竖,心脏骤停,然后仰起头来,一双眼睛无措地看着江清黎。 只见江清黎手长的指尖指着自己的方向,但是眼神却没有朝着自己,而是略带些许偏离。云疏捂着胸口,原本停止的心脏突然又快速跳动了起来。 “劳烦姑娘了。”江清黎眼神温柔,还带着一些劳烦和歉意,薄唇上翘,开口道,“不知道你可否愿意。” 云疏朝着江清黎眼神注视的方向看去,是一个不太熟悉的仙娥,住在别的山峰处,只有在大聚会的时候才能偶尔有眼神交集。 那个小仙娥捂着脸,信息道:“愿意,愿意,雪书愿意。” “雪书,雪书,真是个好名字。”江清黎轻声呢喃着这两个字。 大殿上仿佛回荡着他轻柔呢喃的声音,惹人浑身酥麻。 云疏却觉得男人似乎在朝着自己的耳边吹气一般,瘙痒着,难受地很。 “雪书,既然如此,就带江大人前去歇息吧。”龙昶清转过头,目光越过雪书看到了云疏,舒了口气。 看来云疏并没有因为江清黎没有选择她而感到失落或者彷徨,反而——有些愉悦? 云疏舒了口气,江清黎和这个仙子参观仙音山,正是她离开的好机会,捏了捏藏在依旧的手心,眼睛里确实即将逃离的兴奋。 主子的变化似乎很多,原本不爱入世做劳苦功高的大忙人,现在也做了,原本不爱穿着厚厚的皮草,现在竟然也穿上了,原本平日里修炼周天罡气,形成天然的罩网,外人根本无法接近靠近他,现在的他似乎一点真气傍身的感觉也没有。 太好了。 云疏抿了抿唇,眼睛凝着前面仙娥的腿,心想着,主子要是失忆了,那是更好不过的事情了。 雪书现在一路小跑的走到江清黎的身前,恭敬地说道:“江大人,让小女带您参观参观。” 江清黎笑着颔首,随后又对着龙昶清说道:“听闻龙教主琴艺无双,不巧本官对音律也略同一二,不知今晚可否一同切磋琴艺,欣赏雪景?” 龙昶清一愣,随即眼睛里盈上欣喜之意,道:“那是再好不过了。到时候让小徒们一同聆听围观,共享盛宴。” 听到此言,江清黎的眸色突然闪过一丝得意,余光扫过那个脏兮兮的小人,可是她早已经又低下了头,不知道在胡思乱想着什么。 只是那一瞬,他的目光收回,轻咳两声后对着欣喜的雪书道:“那就有劳仙子了。” 原本突然汗毛骤起的云疏被这两声轻咳给吓了一跳,只是心里却暗道:“无关,无关,与我无关。早些下山才是正事。” 第一百四十章 失忆了? 众人散去,云疏顺着人流隐藏着自己,出去时,看到江清黎上了轿子,望着坐在轿子上还轻轻咳嗽的男人,云疏心中却不由地疑惑了起来。 为什么要坐轿? 而且还是四面敞开的轿子,和外人接触得更近,他应该百般厌恶才对。 龙昶清看着正躲得远远的云疏,突然高声喝到:“带着江大人去龙庆宫,那里布置最为舒适,最适宜贵人居住。” 云疏一听,甚好,那里所在的山峰,是个孤峰,自己趁着安排宫殿的功夫逃跑是最好不过了,于是一点点地隐藏着自己便想着开溜。 龙昶清看到,笑了笑,连忙朝着江清黎迎了上去,挡住了云疏离开的视线,笑道:“小雪书,你可要好好招待江大人,可别怠慢了。各位姐姐们,一起拥着大人去龙庆宫吧。” 那些女子本就一个个眼巴巴的瞅着,恨不得贴上去。 听到上头发了话,一大群仙娥们欣喜的拥了上去,江清黎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但是还是忍住了心里的不快,闭上了眼睛,优哉游哉地让人将他抬上山。 “教主,这江大人,来仙音山真是为了说服我们顺服朝廷?”秦儿站在他的身侧,目光盯着龙昶清,眼神充满了担忧。 “谁知道呢,只要小小疏能够脱离他的魔掌就好。”龙昶清叹了口气,吩咐道。 云疏一路飞奔,朝着雪书相反的方向跑去,甚至连小道都不走了,直接施展轻功走野道。 原本只是脏兮兮的衣服变得更加污秽不堪,鞋子更是沾满了泥土。 生命诚可贵在,自由价更高! 将胡五娘送给她写着假身份的文牒和些许衣服碎钱统统放到包裹里,系在身后,云疏偷偷给自己打了气,便朝着山下飞奔而去。 关上门的那一刹那,狠狠地吸了口冷空气,让寒冷侵蚀自己浑身经络,然后再吐出来,让自己的精神更加抖擞些。 云疏所在的宫殿和贵宾所处的宫殿在不同的山峰,却能隔空相望。 云疏站在山道上,看着远处较低的那个平台上壮丽恢弘的宫殿内院和门外挤满了各种人,没有看到江清黎,想来是已经进了客室,突然觉得有些唏嘘,便笑了笑。 江清黎不管是在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即使他那样的人,从来不像外表那般谦逊温和,相反满脑子全都是杀戮和玩弄。 也罢也罢,与她无关,既然他都认不出自己,想来也不会拿她怎么样吧。 她扭过头,不再看向那群热闹之所在,朝着下面一路走去。 “说吧,夫人在这里待得如何?”雪书领着江清黎一进到客房,男人原本温润的脸立即变得冷漠起来,他毫不掩饰直接开门见山。 “回主子,夫人在这里一切都好。”雪书跪在地上,老实作答,“每日清晨回去练功扫地,上午去太清宫听乐,午膳后连练功,然后用完晚膳,就回屋休息,属下跟踪了几次,都是这样没有区别,而且也爱笑、爱开玩笑,有时候属下甚至觉得她并不像其他人说的那般冷漠。” “哼。”江清黎鼻尖冷冷地吐了冷气,道,“她的衣服都那般脏了,还说过得好?” “这……”雪书拉长了声音,脑海里思索着该如何回答。 山上生活,难免会有些不便........ “也罢。”江清黎哼了一声,“离开了我的怀抱,她又如何能过得好。” “主子。”屋外,雪一突然闯了进来。 江清黎顺着人声看去,外面是人头窜动,从里面看出去倒像是集市里围观着卖艺杂耍粗鄙妇人,哪有所谓仙娥的模样。 看着大门关闭,他默默地收回了视线,看着跪在地上的雪一,没有说话,但是雪一知道,他在无声地询问。 “夫人似乎要走了!”雪一低头狠狠说道。 “走?”江清黎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她能走哪里。” 云疏背着小包裹朝着山下滑去,她一身污泥,头发也只是简单的束起,露出整个额头,奴印处贴了一块膏药,看起来十分丑陋,但是她已经不太在意了,只是心思想着赶紧离开江清黎的势力范围,所以步伐极快,也没有了玩闹的心思。 也许是大家伙都去像看表演似的冲着江清黎去了,所以一路山也没有什么仙娥来和她打着招呼,这样下山越发的顺畅。 主子,哦不,江家的侍卫也没有,实在是天赐良机。 哗啦啦,她一下子踩着凝成冰面的斜坡,直勾勾地朝着下面滑去。重重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哼,你这小仙娥,偷偷跑下山,是为何。”突然,一声熟悉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原来还觉得一身轻松的云疏突然汗毛竖起,想要加快脚步朝着山下奔发,一个冰凉的手狠狠地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这不是主子的手!但这绝对是主子的手! 江清黎,由于修炼的功法,他的手向来都是温暖的,怎么会变得这么冰冷。 “一身脏兮兮的,还背着包裹,莫不是小偷?”男人薄凉讥诮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男人的力道不大,但是还是逼着云疏转过身来。对上那张让她思绪百转千回的脸。 男人还是穿着大氅,反而衬着他的身子瘦弱了不少,面色白皙冷绝,也多了几分病态,男人凝着她,说道:“看来本官抓到了个小毛贼,待本官将你上交给龙教主,看他如何处置你。” 云疏看着眼前这个表情略带愉悦的男人,却没有往日的那种威胁力,心底一横,反驳道:“吾乃奉命下山,并不是什么小毛贼。” “哦?”江清黎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突然将她一楼,四目相对,说道:“小毛贼,本官第一眼看到你,心思就被你偷走了,你还不是小毛贼又是什么?告诉本官,你叫什么。” 什么? 云疏看着眼前那个轻松悠闲的男人,一团名为惊讶的思绪从心底蔓延至全身。 这是上天给了她多大的好处,真让江清黎失忆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交锋 江清黎看着怀里一脸狐疑的小奴儿,鼻尖嗅着她独特的芬芳,虽然带着非常多的尘土味,但还是掩盖不了她身上香甜的气息。 细细数来,有多久,多久没有拥抱怀里的小人了。 小小的脸上还把他最爱的印记用个狗皮膏药给遮住了,真是一点也不觉得丑。 好想将它取下,然后狠狠地亲上一口。 不能细想,想想他就要爆炸。 还好他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低下头,逼着小奴儿直视着自己,墨色的眸子还不掩饰地看着魂牵梦萦的小人,嘴里却说道:“你这小毛贼,本官和龙教主讨要讨要,带回去好好审问。” 审问? 云疏突然想起来暗阁里那些审问的招数,双眉皱了一下,然后说道:“大人不要为难小女了,大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雪书仙子呢,那些跟在你身后的仙娥们呢?” 江清黎听着眼前的小人一脸戒备地问着,心中突然一喜,这是吃醋了吗? 不料云疏突然脸色一变,语气之中竟有几分斥责:“你若不是想害我们仙音教吧。” 说完,云疏顿时觉得自己出言不逊,双手捂住自己的嘴。 江清黎危险地眯着眼,心道,若是阻挡我们夫妻二人的闲杂人等,自然是要铲除掉的。 不过他面上倒是微微一笑,和善道:“龙教主识时务者为俊杰,又造福一方百姓,同为天下苍生谋福祉,本官没有理由去害。” 云疏想要后退一步,却不料身子被男人狠狠地擒住,云疏看着眼前这个笑容可掬的男人,实在无法和以往的江清黎相比。 主子一向最鄙夷利他的行为,真就是失忆了吧…… 江清黎低着头,看着眼前的小奴儿像是个浑身寒毛竖起的小狸奴一般,戒备地在自己怀里,却突然生出了一丝兴奋。 驯化的小奴儿固然可爱,但是长满软软的刺的小奴儿更有一种别样的刺激。 云疏挣扎了一下,发现男人的禁锢不像以往那般禁锢,稍微用用力,男人的手竟然松了开来,正想着找个机会跑开,没想到男人的手立即抓住覆在她嘴上的手,将她的手放下。 “大人,你高高在上,小的一介草民,何苦为难。”这样的江清黎让她有些无奈,眼神往旁边挪去,不想和前面这个耍着流氓的男人对视,手袖里有个可以逃脱的小玩意,云疏抿了抿嘴,难道真要用那玩意? 想来,以江清黎的能力,这种小伎俩应该是能轻易地解决吧。 也许自己用了,他就会对自己生厌也说不定。 可没想当她想什么,江清黎看到她抿唇的样子,一时间理智就冲昏了头脑,猛地捧起了脸就着就亲了上去。 “唔,不……”云疏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男人的唇已经轻易地覆盖了上来。 他原本想忍地,可是看到眼前的小人,那娇艳颤抖的红唇一张一合,像只水蜜桃极为诱人,禁欲多日,他所有的理智悉数崩溃,只想和她好好亲热一番。 江清黎的吻技实在太好了,加上多年的肌肤之亲对她了如指掌,云疏立即软了下来,心跳也渐渐加快。 不行!不行! 快点醒过来! 云疏睁着眼睛,神色清明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忘情地闭上了眼,突然抬起手,狠狠地甩了男人一巴掌。 “啪!” 男人的头被力大无比的手劲狠狠地甩到边上,白皙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个粉红色的巴掌印。 而那清脆的巴掌声甚至在山谷中回荡了起来,惊起一片鸦雀声。 云疏甩完着巴掌,就后悔了,可是想到自己已经不是奴隶之身,就算是达官贵人,也不能肆意践踏,心底也不由得硬气了起来:“大人虽然是大官,可是小女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若是侮辱小女,小女一样也要保护自己。” 可是这么说完,她却又想到,自己这样的身份,打了朝廷命官,该不是也要受大刑? 她因为紧张,胸口一上一下地呼吸着,看着男人眼神逐渐深沉了起来,但是却没有那种让人熟悉的威迫感。 男人环在她腰间的手没有松,云疏想要后退也没有办法,只是抿着唇,戒备地看着他。 没有愤怒,没有血腥,男人反而冷静了下来,正过头,反而笑了笑,戏谑道:“没想到还是个小刺头。殴打朝廷命官,不知道该当何罪,嗯?” 这人果然不是主子! 男人带着戏谑又幽怨的语气说道:“本官的妻子弃本官而去,要不纳你做我的续弦,可好?” 看到江清黎说起自己的夫人时,那副被遗弃的样子,云疏心下一阵,却觉得更加荒谬,手袖暗藏的玩意,默默地握在了手心,勾了勾嘴角道:“大人既然已经有了妻子,就莫要强抢民女,身为朝廷命官,切莫欺行霸市。要懂得治国安民,造福天下。” “我可是好官。”江清黎毫不心虚地自夸道,身子超前又进了一步,仿佛还想继续吻上去。 无耻,云疏突然抬起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的白灰洒向江清黎,然后趁着江清黎愣神松懈之际,又立即施展轻功向山下跳去。 原本手中的石灰是打算下山后遇到那些没有大过错,只有小毛病的小贼时对付的,没想到还没下山就用上了。 主子周天罡气护身,这些东西应该不会怎么样吧。 看刚刚他也没生气的模样,应该也不会迁怒于仙音教吧? 不行,等下了山,一定要告知五娘此事,既然主子已经当上了大官,行为处事应该不会像往常那般肆意了。 唉唉唉,不管如何还是逃命要紧。 “啊,主子。”躲在一旁的雪一看到被撒了一脸石灰粉,浑身都在颤抖的江清黎,吓得魂都掉了出来。 连忙跳了出来,跪在江清黎面前,狠声说道:“那厮竟然敢伤害主子,属下这就将她擒来,任主子严惩!” “嗯……”江清黎原本就白皙如玉的脸上面覆着一层淡淡的薄粉,看起来倒有了几分滑稽,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星星岁岁的粉末,随着男人轻颤而浮出淡淡的粉尘。 雪一抬起头,真想着只要主子一声令下,就定叫那不知好歹的容二碎尸万段,可看到主子那表情,立即把到嘴里的话给生生地咽下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她没有求生的意志 只见江清黎嘴角微微上扬,左手止不住的颤抖,抬了抬手,竟轻轻地抚着自己的唇,看起来像是着了魔似的。 这是怒极反笑? 小奴儿竟然开始反抗了。 不,那种刺激,恨不得马上就射了。 温顺的小奴儿变成了炸了毛的小狸奴,怎么就更惹人怜爱了呢。 错了,他确实错了。 他兴奋地咽了咽口水,周围仿佛还残留着小奴儿香香的味道。 难怪中书令那厮顶着妻子抓破的脸去上朝,还甘之若饴。 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他伸出了舌头舔了舔唇。面上撒着的石灰粉仿佛还残留着小奴儿手心里的温度。鼻尖甚至还能感受到小奴儿因为紧张而分泌的汗味。 她那手心,自己也是舔过的,暖呼呼的,还带着练武留下的老茧,唔…… 可惜,小奴儿飞走了,也不知道她心里有没有想过自己会不会受伤。应该是会的,小奴儿天天为那些不相干的贱民们忧心又肺,又怎么舍得为夫孤枕难眠呢。 唉…… “主子?”雪一看着男人似乎一脸享受地站在原地,一时间只觉得汗毛竖起。 感觉自从容二离开了主子后,主子仿佛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时┗不时地发呆傻笑。 听到外人的声音,江清黎的脸色立即如入寒冰三尺,冷声道:“下令暗阁所有人,暗自探查夫人的下落,并迅速向我汇报她的行踪,切记,莫打扰,更不要伤害她。” 什么? 雪一听到这样的指令,人都傻了几分,可是看着主子不容置喙的模样,也只好遵命道:“诺。” 他随手一挥,脸上的粉尘立即像成群结队的蝴蝶般,迅速飞离开来,然后消失在悬崖之中。江清黎缓缓睁开眼,眼眶还是不免有些红,看起来倒有几分憔悴,他慵懒地扯了扯嘴角道:“龙教主真是好招待。” “咦,江大人,您的眼睛……” 龙昶清原本正伏案给胡五娘写着信,不料听到外头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只见披着白狐大氅的那人已经只离自己一丈的距离,吓得手一抖,笔锋往外一飞,溅了几滴墨点,而当看到江清黎双眸通红,像极了刚刚嚎啕大哭的孩童时,不免疑惑道。 “风雪太冷,又遇故人,不免伤感了一番。”江清黎温柔地笑道,然后找了张垫子,便坐了下来道。 龙昶清捏着笔杆的手一紧,尴尬地扯过一丝笑意道:“这山上还会有您的故人?” 江清黎低眸,两眼升起氤氲,叹了口气道:“吾妻受歹人所惑,离开上京,方才游玩山水之间,竟不巧遇上与吾妻有几分相似之人,难免难过。” 龙昶清双眸睁大,又问道:“你的妻子不是——” 龙昶清心想,难道消息有误?他们夫妻二人产生了些许误会? 可是小小疏一心向死的样子不像是骗人的,于是叹了口气道:“我想离开仙音山的必不是您的故人,我救得她时,忧虑过重,五脏六腑已显衰败迹象,她自己也毫无求生的意志,若不是我用先天之气配上固本还原的音律救治与她,也许她半路就已经殁了。” 什么? 江清黎突然觉得心跳骤停,原本炽热跳动的心房像是被人掰开揉碎了一般,喉头突然涌上一股脓血,他费力咽了下去,声音沙哑:“为何如此?” 龙昶清给江清黎说了什么,已然是不重要了。 脑海里浮现的是小奴儿一次又一次在生死边缘里徘徊的样子,而这一切的苦难,都是他造成的。 可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呢? “江大人?”龙昶清看着眼前男人的脸色惨白,唯有墨色的眸子里,一片朦胧。 难道真是误会?眼前的男人如此心痛的模样,让龙昶清有些拿不准,甚至还有些心疼,于是又说道:“那位女子,身体已经无恙了,再加上一点点神秘的技法——” 说完,他的眼睛闪过一丝得意,着天下能救得了小小疏的本就没几个,于是笑道:“只要她不要再想那些糟心的事,多多游历江湖,开阔心胸,感受世间的温暖,对她的病情是有好处的。” 江清黎垂下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涌动的情绪,他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看来龙教主可真是慈悲为怀啊。”江清黎淡淡地说,没有嘲讽,只是声音还略显疲惫。 “没有啦。”龙昶清似乎看不清眼前男人的疲惫,微微害羞地回应道,“你真不休息吗,晚上不是还要一起切磋琴艺吗。” “抱歉。”江清黎捏了捏眉心,语气疲惫,“似乎风寒入体,我实在是疲惫,决定下山回到府邸休息,切磋琴艺之事,望以后龙教主前去上京,在下请您于府上交流切磋,我这就告辞了。” 江清黎走的时候似乎还踉跄了一下,稳了稳身子,才径直朝外走去。 这就走了? 龙昶清眨巴眨巴眼,心道这人果然是冲着小小疏来的。 待龙昶清离开后,秦儿还有几个贴身侍女便涌入殿内,询问起情况。 “小小疏走了吗?”龙昶清问道。 “走了走了,刚刚五柳远远的在山的另一边看到了他们,好像还纠缠了一会,五柳还说小小疏还给那人一大耳光子呢,后来小小疏跳下了山下,溜了。”林林说道,“还好那块山崖不高,小小疏又身怀轻功,我倒是觉得问题不大,只不过那江清黎像个傻子似的也没去追。” 林林倒是十分不屑江清黎,看着小疏疏刚来山上时沉默寡言又哀怨的样子,就知道江那厮必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恨自己没有亲眼瞧见那一巴掌。 “教主,刚刚江少卿有说何事?”秦儿白了林林一眼,看着教主一脸忧郁,然后说道。 “江公子听到小小疏忧思过度时,那哀痛欲绝的模样倒是让人生出几分怜悯,唉,感觉他对小小疏的爱极深,让人也不禁代入到他的情感里。”龙昶清边说边回忆起男人的那副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你们说会不会是误会?” “什么误会,我才不信是什么误会。”林林不屑道。果不其然,又引来秦儿责备的眼神。 “教主,我已经派了几名弟子下山去寻找小疏姑娘,应该很快就有消息,既然江少卿已经离开,那让小疏姑娘回来避避也是好的。”秦儿温婉地说道,“如果小疏姑娘甩了一巴掌,以江少卿的性格,竟然没有迁怒于我们,也甚是奇怪,也许他们之间确实有什么误会。” 说完,她顿了顿,笑道:“如果能开解那是更好不过了。” “秦儿,你想的确实周到!”龙昶清点点头,说道,“让那些弟子早些休息吧,今天也都累了一天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逃命 从山上滑落的云疏,心底是极其没底的。 她竟然,竟然朝着江清黎打了一巴掌,打完竟然还撒了石灰! 现在回想起来,浑身涌来一阵寒意,只觉得后怕! 主子身上练有周天罡气,围绕的气体像是形成一层铠甲一样,一般人莫说是伤到他了,像那样的一巴掌,无疑是只会反噬在自己身上。 要是真能反噬自己还好,关键是自己竟然真打了江清黎! 嘶……他没狠狠地责罚自己,可真是奇怪。 不过扇了那一巴掌,感觉还真不错…… 不行不行,不能这么想,要是牵连到仙音教就不好了............ 云疏滑到山脚后,定了定心神,探查了一下方位,便衣衫褴褛地朝着山脚的小镇上走去。 虽然自己一身破布,但是好在小镇有些镇民时常挑着水上山送给仙音教,所以是见过她的。 来到驿站里,见着镇子里唯一一个送信的小哥,云疏连忙上前问道:“小哥你好,我要送信到仙音教。” 正忙着低头整理着书信的小哥抬起头,被眼前这个衣衫肮脏的女子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竟然是仙音教的仙子,连忙说道:“这不是粥儿仙子吗?你怎么这幅模样了。” 踏入江湖,不管如何都得要有个诨号。 龙昶清收了她,自然也是给她取了个江湖名号,因为云疏的乳名便是粥儿,便取了个随意到不行的诨号——粥儿仙子。 “我下山办事,但是需要写信交给教主,嗯,麻烦给我笔纸。” 云疏微微笑了笑,眉眼间早没了当初的冷漠和淡薄, 虽然只是普通的装扮,那一笑依然美丽不可方物,瞬间晃的小哥当场愣了神。 纸笔在平民之间可是稀罕物件,所以能够送信这件差事,不是一笔小钱,可是当云疏掏出一吊钱时放在高高的柜台时,那个小哥竟拒绝了:“你们仙音教都是好人,我们哪好意思收啊。” 云疏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接过小哥递过来的纸笔便在上面写了起来。 小哥看着云疏一手绢花小楷,不然也赞叹道:“真是人美,字也美!” 云疏写了两份,写完了之后,然后分别将纸条包裹好,最后写上对应的人名,又递给了小哥:“将这交给咱们教主,将这一份交给上京御衙门胡五娘胡捕快。这一趟路走着可不容易,你真不要?” 送去上京可不是简单的差事,小哥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下了钱。 “主子,似乎找到夫人的行踪了。” 下山时,江清黎没有选择让轿子带着他,而是自己一人匆匆走在下山的青石板上。 他将狐皮大氅随意扔在山道上,露出新婚时穿着的紫色缎袍,有些失魂地飘忽与雪白的田地之间。 “唉,大人这几日盼着能和夫人团聚,没想到他着一刚来,夫人就溜了。”一个官差打扮的人抱着挑轿子的棍子,感叹道。 “也不知道大人和夫人闹了多大的矛盾,夫人竟这么狠心。”另外一个官差也抱着棍子摇着头,“听说还是个奴籍出身,大人为了他可是费心辛劳才唤得他脱离奴籍,没想到竟然忘恩负义。” “在背后议论大人,你们是活腻了吗?”雪一听到几人在背后议论,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们身后,将他们吓得不轻。连声求饶。 雪一低头看着白茫茫的山道上,身着一身紫衣的男人,不由得叹了口气。 主子这几日有多期待,他虽说没有亲眼笃定,但是主子在来仙音教的路上没日没夜地弹奏着《凤求凰》,时不时将容二的绣帕拿出来放在鼻子上嗅嗅,大家看在眼里,都十分唏嘘。 到头来却只是得到了一个巴掌和一招暗器。 可奈何主子偏偏不舍得对她下手! 真是可气。 下了山下,早已埋伏多时的暗阁成员,立即迎了上来:“主子,刚刚属下看到了容二去了驿站,我瞧着不对劲,便偷偷从驿站的管事手里偷来这个。” 说完,花九双手呈上手中的信纸,江清黎不吭声,只默默接过来打开。 是一个揉成一段的纸条。 将纸抹平,果然是小奴儿那一手秀气的绢花小楷。 江清黎迷恋地摸了摸信上笔记,才苦涩地笑了笑。 上面写着小奴儿是如何伤了自己,又写如果他要迁怒于仙音教,就搬出朝廷与他据理力争。 真是个天真的小奴儿,总想着不要牵扯到其他人,只要他人过得好她就开心了。 那么怎么不想着他的夫君孤枕难眠? 也罢也罢,深深地吐了口气,江清黎道:“那夫人何时离开的镇子,又往哪里去了?” 花二的下场众人都已经见到了,因此但凡有关于容二的消息底下人必事无巨细一一禀报,因此花九不敢怠慢沉声道:“已经派人前去跟随了,想来是不会跟丢的,是否要将在夫人擒来?” 擒? 江清黎想到刚刚龙教主那副惋惜的嘴脸说着小奴儿的病情,就算是百般不愿,他竟舍不得下这样的命令。 明明身想她想的要命。 可是他却万般开不了口。 他真的想看小奴儿对着自己笑,就像她小时候那样, 明明她那时的笑,笑得像夏日的烈阳,将藏匿于阴暗污秽的他灼的浑身烧伤,可是他却万般怀念,恨不得时时供在神龛里,日日拜见。 曾经的他,只想将黑暗泥泞将她身上的光芒尽数抹去,生生吞食在自己的身体里,可没想到竟然还是将她弄丢了。 是啊,外表再怎么低贱、污浊,一旦找着机会,还是会洗净铅华,露出她原本灿烂的模样。 是他错了。 “不必,跟好就行。”江清黎淡淡道。 男人丰神俊逸的脸上不复曾经自负孤僻的傲慢,只留下满身疲惫,他接着吩咐道:“回府上吧。” 小奴儿都跑了,他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等着明确小奴儿去到的下一个地方,再好好筹谋筹谋吧。 想到此,江清黎倒是恢复了些神采。 追逐着小奴儿倒是挺有意思的,人生也不至于了无生趣。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亡命天涯 寒冬腊月,即使是冬日的暖阳,也无法带来太多温暖。 若是在战乱的年代,路上不知有多少饥寒交迫的人冻死在道路上,最后只留下一堆冻骨。 还好天下太平。 云疏穿的单薄破旧,贴着狗皮膏药,只身一人走在官道上,倒有几分像游人浪子。 她走的极快,脚步如风,因为她知道,有人在跟着她。 是暗阁的人吗? 江清黎若是失忆,又何苦追着她,不对,除非他转了性子,也只会将她生生擒住,关到不见天日的地牢里,而不是放任着自己在外走动。 她突然失笑,想到几个月前,她似乎真的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过了好些天。 恍若隔世。 若是现在让她再回到那里,怕是不会再那般认命地呆在地牢里了吧。 天地之大,下一站又会是哪里呢? 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见天色渐昏,也不知道离下一座城镇有多远。 云疏正盘算着是否去马棚买一匹驴,也许能快些赶路。而前方一个拐弯的岔口,一座烟火气满布的客栈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客栈看起来很大,一看看过去,看不到有多宽,朱红大门大开,络绎不绝的人群进进出出,只不过大部分穿着相同颜色相同款式的衣服,仿佛是同个门派的武林人士,而店小二堆着笑在门口招呼着,安排车马停在后院处。 客栈是个好地方,既能听到江湖传闻,也能打听当下实事。 云疏快步上前,想要问问小二该如何入住时,旁边一对男女却比她去的更快。 “小二,现在有没有客房啊!”女孩高声叫道,声音很是清脆悦耳。 云疏侧眸扫过二人,只见两人穿着皆是上好的料子,男的英气潇洒,女的娇俏活泼,两人腰间各别着一把宝剑,刀鞘镶着宝石,只是云疏只是浅浅扫过,就知道两人的武功不过尔尔。 看起来不过是初入江湖的犊子。 小二笑着说:“有的,有的,还有一间客房——” 不料小二的话还没落地,旁边一个大汉就嚷嚷了起来:“鸿鹄客栈已经被我们浩荆帮给包了,你们想要住,没门!” 浩荆帮? 云疏并没有听过,不在暗阁名单里的门派,想来也不会是什么武林豪门。 果然,娇俏女子听到浩荆帮的名头,鄙夷地笑了笑:“这是什么臭鱼烂虾的帮派,江湖上都没有什么传言,小二,我要一间上等房!” 娇俏女孩的话立即引起周围一干男人的不满,一个脾气爆的,立即抡起拳头上前想要教训教训他们二人。 云疏扫过那名壮汉,武功更差,没有丝毫内力,只是但凭着看起来粗壮的肌肉来唬唬人罢了。 一点寒芒闪过众人的眼睛,在电光火石之间,站在一旁一脸傲据的男人一声不吭地拔出了剑。剑尖抵在壮汉喉结处,再往前轻轻一探,壮汉的脖子怕是就没了。 壮汉往后退,男人的剑就跟着向前一步,两者间距并没有变动分毫。 众人倒抽一口气,有的人拔出剑,有的人虚张声势地大吼着,但没有人一人敢上前一步阻拦二人,而那两名男女似乎也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壮汉一步步后退,终于,退无可退,后脚抵在马棚的柱子上,脖子往后一仰,狠狠地撞在柱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好武功。” 门口走出一秀气男人,寒冬腊月,他却执穿了一身薄薄的玉色的绸衫,头戴白玉冠,腰间也别着个价值不菲的玉佩,脚上穿着白色绣金靴,而他的手里竟然还拿着一柄白玉片制成的折扇。 男人笑着踏出大门,“唰”的一下将手里的折扇展开,扇面写着七个字,大气恢宏,看起来出自名家之手。 “浩歌一曲遍荆州。” 持剑男人闻言转过身,看到看起来身价不菲的男人,视线扫过他的折扇,微微皱眉,随后放下长剑,淡淡道:“好书法。” 男人放下了剑,长眸略微扫过那个不堪的壮汉,壮汉吓得魂飞魄散,梗了梗脖子,便屁滚尿流地跑到那名折扇男子前面,狠狠地磕了个头,然后又躲入人群之中。 “是我管教不力,抱歉。”纸扇男子笑了笑,抱了抱拳,带着些许歉意说道,“鄙人唐笑川,不巧正是这浩荆帮的二当家,不打不相识,不知阁下两位名号姓名,可愿结个朋友。” “在下铸剑山庄二师兄杨胜,这是我的小师妹慕容妍,怎么我们有资格住进来吗?” 唐笑川摇了摇折扇,冷风吹过他鬓角的碎发,若忽略周边苍凉荒芜的景色,但看他自己,道像是沐浴在春风里的男人,只见他笑道:“如何不能进,铸剑山庄可是闻名天下,能和铸剑山庄的弟子同吃同住,是我们的福分,此事是我们唐突了,抱歉。” 看着两人已经没有要打的意思,云疏上前一步安静地走到小二面前,小声问道:“请问有客房吗?” 声音虽然小,但是依旧足以让在场众人为之吃惊,众人齐刷刷地都看向她。 云疏没有理会其他人的看法,看着小二一脸诧异的表情,见他久久未回消息,只是柔柔地再问一句:“请问,还有客房吗?” 小二为难地看了看旁边的人,小声说道:“还有一间……可是这里都被几个大爷包了……” “既然是包场,那就不该空余一间。”云疏看着小二的神态,明白这里分明是有房间的,只是害怕得罪人,不愿给她住罢了,于是冷静道,“况且旁边那两个侠客也能入住,为何我就不成。” “小叫花子,这里被包场了,你没听到啊!” 身后,浩荆帮不知道哪个不知好歹的汉子,又开始挑事大声嚷嚷着。 云疏瞅了瞅自己身上,想来那人看着自己的衣物破烂,以为自己是乞丐吧。 不过曾经的身份比乞丐还要低贱,这种小小的羞辱,算不上什么........ “我有钱的。”云疏不理,想着翻开背包取出怀里的钱财时,不料一个男人的手就这样的捏住了她想要翻包裹的手腕。 云疏被陌生人触碰,只觉得一阵恶心,转头一看,是刚刚那个杨胜。 第一百四十四章 闯荡江湖 “请不要把我和你相提——”杨胜原本是极其鄙夷这种衣衫褴褛的乞丐的,听到她刚刚的言论竟然把他们名门世家和她那样的人并论,一时气急,也不管男女之防,就这么地将她的手腕给捏住,想要斥责一番。 可是当眼前的小乞丐回过头时,肮脏也难掩的容貌立即将他的目光也吸引住了,下面的话竟怎么也说不了口,“并,并,额……” 云疏不想牵扯无辜的人,所以也没想着施展着武功,只是听到男人的话,一双柳叶眉不由得蹙起,语气也冷了下来,“你我同为赶路的行人,想要入住这里过个夜休息一下,有何不能相提并论。” 她已经不是奴隶了,她并不比别人第一等,那么她也不想再卑躬屈膝了。 男人的手用的劲很大,她如果不使力根本就挣脱不开,云疏眼底的戒备更加浓重,她的声音也不由得尖锐起来:“不知道铸剑山庄的大少爷也要和我这等小乞丐拉拉扯扯的吗?” 杨胜仿佛如梦初醒,吓得连忙把手松开,然后不知所措地鞠了个躬,道歉道:“是在下唐突了。” 旁边的慕容妍看到自己的师兄这般模样,哪有武林成名已久的少侠气派,又急又恼道:“师哥,你怎么这样,对着个小乞丐点头哈腰!” 云疏没有理会慕容妍的鄙夷,只是淡淡道:“不必道歉。” 目光都没有在杨胜身上停留半分,说完回过头去,继续问道:“是否还有卧房。” 小二看着眼前的异常,咽了咽口水,看着眼前这个脏兮兮地女人,说道:“还有一间客房和一间柴房,只是……” 小二的眼睛在云疏和铸剑山庄的师兄妹两边徘徊,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做决定。 “唉。”云疏叹了口气,“让我睡柴房吧。” 反正更差劲的地方也睡过,柴房似乎也没有什么。 “不行!” “不行!” 就在云疏准备掏钱时,两个男人异口同声的阻止了她的举动。 一个是刚刚那个魂不守舍的武林世家弟子,一个竟然是浩荆帮二当家,持着折扇的唐笑川! 嗯? 云疏无奈地叹了口气,为什么想要住个店都这么地难啊…… 她转过身,一双无奈到幽怨的眼睛扫过场上众人,然后想了想,叹了口气说道:“那请问你这有馒头吗,我打包两个馒头待在路上吃。” “姑娘……”杨胜听到云疏这番言语,连忙迎了上来,说道,“我,我的意思是,我睡柴房就行了。” 什么? 云疏听到男人这番话语,人有些愣住,两只圆润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看起来极其可人。 “杨少侠,不必如此。”只见唐笑川扇着扇子,翩翩而来,走到杨胜身侧,脸却对着云疏道,“堂堂铸剑山庄传人怎么能睡柴房呢,再说就算少侠你愿意睡柴房,可是你师妹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又怎么能睡柴房!” 杨胜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娇嫩的小师妹,她可没受过那样的苦,此时嘴巴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云疏狐疑地看着唐笑川,才发现他的眼睛早就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见到眼里的女子总算看向自己,“啪”的一声,将折扇收回,上前迈了一大步,说道,“今日是我浩荆帮大喜事,不知道姑娘可否赏脸,一同进餐。” 眼前的男人笑的灿烂,云疏却只觉得有些厌烦,还想说些什么,只见杨胜也在一旁说:“前方还得走几十里地才到下一个镇子,你如果走,可是要走一个通宵的。还是好生在这里吃饭休息为好。” 几十里啊,其实也不算什么,只是既然他们这么殷勤,云疏倒是有几分好奇,想要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看到云疏的脸色似乎有些松动,唐笑川执着扇柄拍打着自己的手心:“唐广,出来。” 那个被杨胜吓得有些颓靡的壮汉畏畏缩缩地站了出来,唐笑川笑道:“你冲撞了贵客,今晚就睡柴房吧。” 云疏看着那个畏畏缩缩的壮汉,突然想起自己在暗阁见到的那些人,一时回想起更觉难受,于是对着小二说:“有位置吗,我想吃饭。” “姑娘,我包了大厨来做各色小吃,如果你们几位不嫌弃,可与我一桌共餐吗?” 云疏看着笑容可掬的男人,点了点头:“我不介意。” 慕容妍还想抗议着什么,可是她的师兄嘴比她更快,马上就回道:“不介意不介意,能和享誉一方的唐帮主吃饭,那是善事!” 小二带着他们来到了大堂,这间客栈外面看起来大,里面更大,放了几十个方正的案几,可容纳数十人,此时已落座大半。 小二带着他们来到一楼的雅座,下方正对着的是一个台子,待他们落座后,唐笑川介绍道:“这里的话本子说书人讲的极好,什么天下大事江湖兴旺,说的是有模有样的,待会姑娘可以听听。” 云疏一左一右正是唐笑川和杨胜,而正对着的是那个满脸暗黑的小丫头慕容妍。 云疏叹了口气,没有去看他们,手支着下巴,低头看着那处台子,想着话本子,她曾经也是听过的,差点因为听得入迷,让目标给跑了。 说起来日子也有一些年头了,不知道又会讲些什么呢? “姑娘,容在下冒昧,不知道芳名如何?”唐笑川笑着问道。 云疏还在发着呆,突然听到有人问她,扭过头,看着满脸堆笑的唐笑川又不好意思拒绝:“叫我粥儿,大米粥的粥儿。” “哈,哈哈哈……”听到这样的名字,对面的慕容妍突然笑出了声,又觉得这样不好,连忙捂着嘴说道,“我,我刚刚想到了高兴的事情,你们别在意。” 而杨胜却点点头:“是个好名字。” 云疏也觉得名字甚好,穷人家能有一口粥喝就是万事大吉了,这样的名字怎能不好? 登登登,一时鼓声响起,云疏扭过头,只见台下已然站了个佝偻白髪老汉,正一边敲击着腰鼓,一边扭着身子朝着台上跳着。 “噗嗤……”看着楼下老汉扭着怪异地姿势,云疏忍不住也笑了声。 “这有什么好笑的。”慕容妍翻了个白眼,“这鼓点和舞步,可是金口老人的绝活,你到底懂不懂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爱妻如命 云疏倒是直白:“我不懂。” 慕容妍正想发作,只见他的师兄在桌下拉了拉她的衣角,让她安静一下,老老实实地听书。 而云疏早就直勾勾地盯着那个老汉,期待着她后面的表演。 “老朽不过一介说书人,承蒙各位好汉赏脸,请咱来这里说书,这江湖险事,朝堂风云,是风起云涌是风光霁月,各位都是武林豪杰,小老儿就说一段近日里发生的一件大事吧!” 说完,他竟又敲了一下鼓。 台下众人纷纷叫好,云疏也趁着鼓起掌来吆喝了两声。 “繁华消长似浮云,不朽还须建大勋。人道是乱世出英雄,是治世显能臣。太平了二十余载,武林豪杰也是安定了这么多年。可是谁道朝堂竟出了这么个奇才,横空出世,竟要将武林天下收归朝廷,将诸位好汉纳入走犬!” 云疏一听,只觉得脸色一白,虽然她的脸上已经是脏兮兮地看不出分明。 而场下的众人纷纷叫骂,恨不得将那人骂个狗血喷头! 说书人晃着棍子摇头晃脑地等待着场下之人稍微平息,才道:“自古妖妃害君王,美人终成将軍冢,生出这么个念头的好汉,起因竟然是为了他的爱妻!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云疏突然一窒,什么爱妻,什么将軍冢,这人究竟再说什么! 场下好汉哈哈大笑,而说书人又脸色一变,似是叹息:“可怜这痴情男儿江文煦,纵使满盘算计,也不过是孤家寡人尔。可悲,可叹,可笑,可恨!” 四个词语,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声比一声激昂,到最后时,竟然双目怒瞪。 “江文煦?是不是当今天下闻名,不过二十三岁就坐上御衙门副统领的江文煦?”慕容妍听到这个名字倒是十分感兴趣,神态娇俏的嫣然问道。 说书人抬头自然也是看到这一桌,看到是位娇艳动人的美女在询问,连忙鞠了一躬:“小老儿说的正是那面如傅粉,剑眉星目,能文能武却如疯如癫的江世家嫡子江文煦是也。” “你说他深陷美人关,是何等的美人,能让那样的男人变得可悲可笑呢?”慕容妍歪头又是一笑。 “且说那江文煦生的一身好模样,又与青梅竹马云家小女定了姻亲,可是谁曾想,那日大婚之后,新婚妻子竟离奇失踪,听说江文煦像是发了癔症一般在上京上下寻找,如痴如狂,才道是江湖中人诱拐了她的妻子,只可惜那江文煦气量狭小竟因此恨上武林,又生的是道貌岸然又口蜜腹剑,于是挑起朝堂和江湖冲突,只为发泄夺妻之恨!” 云疏越听越觉得可笑,说书之人果然是说书人,竟没有一句真话。 但是慕容妍听的是津津有味:“那照你这么说,那江文煦岂不是爱妻如命?ば” “去去去,谁要听爱情故事,我们要听江湖轶事!”楼上接二连三的插嘴,让下面的好汉们已然不满,杨胜也小声拦下她:“别打岔了,就让说书人好好说书。” 这么一番插曲,云疏也没太多心思听了,后面的故事也无非是江清黎如何残暴,如何巧如舌簧,如何如何。到最后时那说书人才缓缓说道:“若是云家小女云疏安分守己,这天下纷争也就无从而起了。” “你胡说!”云疏听到这样的话,突然拍案而起,可是站起来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于是道,“你们男儿纷争,总是推卸到我们女儿身上,果然无耻。” 心里却道,江清黎的妻子分明就是妹妹,她不过就是一个替身罢了。 只是这么一番阔论,倒是引来慕容妍的拍手叫好:“说得好!” 旁边的杨胜也跟着拍手道:“男人之间的恩怨确实不该让女人承担。” 云疏缓缓坐下,心中却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说书人倒是哈哈笑道:“这位姑娘说的在理,小老儿这就回去好好改,下次再来说。” 下次还要说? 云疏无语。 而当她坐下开始夹起菜时,慕容妍笑道:“不过江公子武功高强又身份尊贵,能成为他的妻子,那可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 云疏没有说话,旁边的唐笑川看了眼薄唇紧抿的女子,随即接慕容妍的话茬:“听说江文煦已经招安了仙音教,下一站怕是我们这里了。” 云疏听到这剧,双眉微不可见地拧了一下:“那不知唐帮主如何想的呢?” 唐笑川哈哈一笑道:“我们门派小,又是成立不久,江文煦不见得会找上门,不过——” 唐笑川笑眯眯地视线扫过眼前的男人:“听说夺妻之仇的始作俑者就是铸剑山庄之人呐。” 杨胜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而慕容妍也惊呼道:“谁的胆子这么大,敢惊动朝廷中人,不要命了?” 唐笑川打开折扇大力地摇了两下,缓缓说出后面的话:“你们离开铸剑山庄不是为了找逃家的师兄吗?” 云疏突然了然,那日在商洛镇和妹妹站在一起的,除了那个千面郎君以外,还有个男人,那个男人衣着光鲜,恐怕就是眼前这两位的师兄了。 “胡,胡说,若是这样,我师兄哪会活的好好的!”慕容妍气急败坏道,“你贵为一帮之主,可不要吓唬人!” 而杨胜也是略微不信:“我听说慕容文煦明里是朝廷命官,背地里还是那个臭名昭著的暗阁魁首,若是我师兄真惹到他了,怎么还能大摇大摆地行走呢。” 唐笑川听到两人辩解,也不反驳,只是淡淡笑着摇着折扇。 云疏想到江清黎竟认不出自己来,鼻尖突然狠狠地吐了口气:“不知道最近可有江公子受伤失忆的传闻?说不定只是因为他忘记了前尘旧事才没去找你的师兄。” 这样的话一处,大家都愣了一下,几人两两相识,均是摇头。 “这江文煦,最近的日子过得甚好,在官场上平步青云,还随手灭了好几个山寨匪患,进入御衙门后,又消灭了几个地方帮派,也没听说受伤生病啊。”唐笑川道。 “按你们这么一说,江公子武功高强,那江府自然是守卫森严,又怎么可能有人潜入江府邸将他的夫人掠去,所以这样的消息不过更是无稽之谈。”云疏淡淡说道,眉眼之间甚至还带着些许嘲讽。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你来当我的护卫吧? “那你说,他是为什么?” 慕容妍觉得眼前这个又脏又黑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去嘲讽那样高山仰止般的人物,可是听她的话语里好像有几分道理,不免又想要继续听下去。 云疏被这样的问题问住了。 她也想知道江清黎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这么恨她们姊妹,非要毁了她们,非要将她们逼上绝路。而嘴里却只是随意敷衍里了事:“也许只是为了一时兴致吧。” “切。”说的那般高谈阔论,也没说出个正经来,慕容妍立即鄙夷地出了口气。 “不要再谈那个人了,粥儿姑娘,不知道你接下来准备去哪,想要做什么。”杨胜的眉眼甚是温柔,看着云疏灰尘也难掩的姿色,更不想放她离去。 “我——”云疏愣了愣,似乎从山上下来,就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此时被问也只是低垂着头看向桌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看着眼前的美人不肯透漏,杨胜的眼睛里逐渐升起焦急之情:“我们都不是坏人,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云疏抬起头,被男人焦急的眼神吓了一下,眨了眨眼有些无辜:“没有,没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也许会去做个镖行做个镖师吧。” 暗卫可算是她老本行,而做镖师既能护送,又能游历,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做镖师?你会武功吗?”慕容妍觉得眼前之人实在奇怪。 “既然你还没找到事情,那么,你愿意做我师妹的护卫吗?”杨胜突然猛地抓住了云疏的手,诚恳地说道。 云疏挣了挣扎,发现男人的力气实在大,随后十分不耐烦地甩开了他的手,冷冷道:“你不是她的师兄吗,怎么你就不能保护了?” 而慕容妍也不耐烦地嚷嚷道:“师兄你在说什么?” 杨胜看着眼前的女子如此挣扎,尴尬地挠了挠头,清了清嗓子强行解释:“我和师妹毕竟有男女之防,一路上也多有不便,所以有你来做护卫是最好不过了、” 云疏看着杨胜真诚的语气,觉得十分有道理,可是目光扫过旁边的女子,看着她一脸不忿地样子,又有些犹豫道:“我看你师妹也不想我来保护吧。” 慕容妍将筷子狠狠地朝桌上一放,赌气地喊道:“我吃饱了。” 随后慕容妍就站起身来,往下面跑去,杨胜看到此叹了口气,说了声道歉,连忙站起身来跟着追出去了。 “真是小孩子。”唐笑川看着两个人咚咚咚地下楼,不由得笑了笑。 “其实他们那样也挺好的。”云疏想着刚刚骄纵的少女,不由得失身,“一定是从小被宠到大才会这样肆无忌惮。” “看来,粥儿姑娘你很想过这样的生活?”唐笑川意味深长地看了云疏一眼。 云疏摇了摇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人各有命。 若是羡慕嫉妒别人的生活,那她的人生早就过不下去了。 唐笑川笑着摇了摇扇子,似乎有些感叹:“粥儿姑娘好豁达,也难怪刚刚那位少侠对你一见钟情。” “什么一见钟情,都是胡闹。”云疏失笑地摇了摇头,对他的话语不置可否。 没有一会,两人便一齐上了楼,慕容妍的神色明显舒缓了许多,看着云疏也有些无奈,坐下来后有些扭捏:“不知道粥儿姑娘,愿不愿意做本小姐的护卫,护送我到泸州。” 云疏被师兄妹两个接连不断的请求诈得一愣一愣地,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唐笑川人如其名,看着他们三人的举动却一直笑的深不见底。 不一会儿,浩荆帮的人端着酒就走了上来,声音很大地嚷嚷道:“二当家的,不下去讲两句?” 唐笑川没动,只是执着扇子朝着案几上拍打了几下,笑道:“今日是我们浩荆帮的大喜日子,诸位可否愿与我们畅饮一番?” 慕容妍笑了笑,接过端来的酒杯,神情有些得意:“我酒量可好着呢。” 杨胜却无奈劝道:“师傅说过,在外面少喝酒。” 可话虽然这么说,却也接过了酒杯,看来他自己也想喝。 而云疏看着他们二人结果酒杯,叹了口气,也接了下来。 闻了闻杯中的酒,醇香浓郁,似乎确实没有异常。 唐笑川看着云疏谨慎的样子,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解释:“这酒可是百里醉,若是酒量不佳,闻闻示意便可,我们并不强求。” 杨胜听闻百里醉一次,眼睛里也闪过一丝光:“这酒可称得上绝佳啊,你们浩荆帮虽然江湖上没有传闻,但出手可谓是大方!” 唐笑川举起酒杯,站了起来,高声喝到:“今日,我们成了一笔大买卖,又结交了这么几个江湖豪杰,绝代佳人,该不该为此干杯!” 整个大厅响起震耳欲聋的附和声,震得桌子上的酒杯都泼洒了些。 云疏只觉得心中有异,看了看其他二人,却兴高采烈地鼓起掌,仿佛一切都很正常。 唉,希望是自己多心。 云疏端起酒杯看着众人,终是轻抿了一口,笑了笑便放下了。 好在,他们并没有多留人,云疏和铸剑山庄师兄妹早早地离开了大厅,在小二的带领下,走到了厢房的位置。 “正巧,我们离得这么近。”杨胜和善地朝着云疏拜了拜,“我和师妹自小相处,只有师兄妹之情,希望你不要介意。明日若不嫌弃,盼能与我们同行。” 云疏只是点头却没有做声,便关了门。 三人走后,原本热闹轻松的大厅里,虽然热闹依旧,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换上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而在楼上,原本三人的位置早已换上了浩荆帮的众人,其中一人端着酒杯贱贱地笑道:“二当家的,你说,那个铸剑山庄的小美人献给老大,正常,可是那个浑身脏兮兮的女人,还一脸爱答不理的,这等货色你也要?” “你们懂什么。”唐笑川摇了摇折扇,眼睛里全是阴毒淫辣,“我风流公子阅女无数,那个贴着膏药浑身肮脏的女子定是绝代佳人,而且只会比那个铸剑山庄的小妞更加带劲!” “哦?”那人听到唐笑川这般说,顿时也兴奋了起来,连忙说道,“那我们待会就好好办事,嘿嘿嘿……” 第一百四十八章 被偷袭了 房间里已经准备好了浴盆,云疏摸了摸,闻了闻,浴盆里的水是干净的,也没多想,在包袱里找了件替换的衣服挂在桶边,然后脱光了衣服钻进了浴盆里。 唔,舒坦…… 想来,已经好久没有洗这么舒服的澡了…… 上一次,好像还是替嫁那一次。 突然想到那一夜的缠绵,云疏慌忙拍了拍自己的脸,只觉得尴尬。 几月没见,他都装作不认识自己了。 分明没有失忆,却装作一副受伤失忆的样子…… 云疏想到那一巴掌,又觉得从内心深处升起一种难以解释的愉悦。就像再多打几巴掌,要是他生气了,一招打死她也好,反正不想再过原来那种日子了。 拍了拍水,看着浴盆里的水花溅起,云疏觉得甚是有趣,甚至开始玩起水来了。 等水渐凉,云疏才收起玩闹的心思,将自己擦拭干净,换了身干净利落的外衫,淡青色,看起来素雅极了。 洗完澡,又将脸上的灰尘和那贴丑丑的膏药取下,露出原本的那个“江”字。 说起来她不仅是已经很久没有洗澡了,就连照镜子这么久以来也是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自己。 她摸了摸额上的“奴印”,看着上面的小肉丘在自己的手指下变得发白,她朝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 她的眼睛里清澈明亮,没有一丝杂质,眼神里还自信和希望,这是曾经的她做不到的。 曾经的她是个连对着镜子笑一笑都做不到的人。 蓦地,她扬起手,朝着自己的脸颊狠狠地拍了好几下,自言自语道:“能行的。” 当她慢慢平静下来,突然,几屡细微不可闻的心跳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走廊有人! 云疏心中有异,却没有做声,不想打草惊蛇。 是谁? 是隔壁那对师兄妹,还是那个所谓的浩荆帮。 云疏环顾四周,突然冷笑一声,走到烛台前,将烛火吹熄,然后故意摆弄着衣服的声音,无声无息地走在窗台前,将窗户略微抬起,四处张望,发现外面并没有人,侧过身看了看旁边的房间,灯火已亮,似乎还能听到细微的聊天声,看来走廊之上并不是他们师兄妹俩。 浩荆帮若是回房,并不需要这么蹑手蹑脚屏住呼吸,而且她能感觉到似乎就在门口。 难道酒有问题? 云疏又蹑手蹑脚地走到榻上,和衣而睡,静待他们接下来的举动。 时间还在流逝,云疏却眼明心亮,和外面的人一同耗着。 果然,外面的人有鬼! 云疏明显感觉到门口的窗纸被人戳破了一个洞。 那个声音很细微,但是身为暗阁的人,又怎么会忽略掉这么细微的声音呢? 紧接着,一个什么东西擦过窗纸的破洞。云疏起身一看,竟然是一杆迷眼。 暗阁之人也是用过迷烟的,再者在容香坊也呆了多少年,她对香料很熟悉。 这种香料无色无味,平常人闻了,也不会有事,但是若是让饮酒之人闻到,便是最烈的迷药! 不过只要视线服下解酒药,这个迷烟就失去功效了。 原来他们是在这里等着。 云疏又看了看外面的窗户,隔壁的房间里的等似乎还亮着。 她将真气凝聚在手掌之中,等着外面人下一步的举动。 外面的人也算是有耐心,将那柱香烧了整整没了,才敢轻轻地推开门。 云疏闭上眼睛,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足足三个人。 听着脚步声慢慢靠近,云疏的呼吸却异常平稳。 可能是看到她睡得安详,又见到她的模样,其中一个人竟然小声惊呼:“这个妞原来长这样,也太他妈水灵了!” 另外一个着急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又急又不敢大声地骂道:“你他妈把她吓醒了什么办。” “她的脸上好像黥了字!该不会是犯了大案出来的吧!” “犯了大案又怎么样,还不是要被我们操!妈的,能让我上一下这个女的,那他妈少了一根手指头我都愿意。” 云疏听着他们对自己评头论足的模样甚是觉得好笑,只是却强忍着没有做声。 他们并没有急于抓自己,而是跑去翻了翻她的包裹。 云疏睁开眼睛,发现他们三人背对着自己,正讨论这什么, “草!这小娘们好像是仙音教的。”一人似乎翻到了她仙音教的腰牌,“要是借着这个小娘们去仙音教玩几个妞那就爽了。” “好了好了,赶紧把她的衣服扒光,送到二当家那里吧,等下还得搬那两个呢。” “我看不必了。” 三人突然听到房间里多出来的一个女声,顿时吓得纷纷回头,只见云疏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而他们回过神时,正要掏出家伙对付云疏时。 眼前之人的身影却顿然消失不见,下一刻,耳畔听到阴恻恻的女声:“想扒我衣服?” 那三人的瞳孔突然放大,头还没来得及扭过来时,只觉得脖子的肉突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黑便失去意识了。 云疏上前将自己的包裹收拾好,背在背上,正准备走着,却想起隔壁的男女,恐怕也惨招毒手了。 旁边的人是否要救? 可是当她并没有想多久,就听到旁边屋子里一声女声惨叫,云疏立即本能地破窗而出,一个燕子翻身,便跳到隔壁窗户里。 就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隔壁屋子灯火通明,原本云疏想到的画面却通通没有发现,只见杨胜脸朝地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而慕容妍却一脸惊慌地站在一旁瑟瑟发抖。 屋子里迷烟的浓度更高,甚至都r起了层白雾,看起来,可能是因为有杨胜的原因在,店家下手非常重。 云疏来不及惊讶慕容妍威慑不会中招,只是走进杨胜身侧,蹲下,摸了摸脉搏。 “你在干什么?”慕容妍被吓到,又看到陌生人破窗而入,又走进杨胜,连忙尖着嗓子嚷道。 “你想被人看到吗?”云疏抬起头低声却很用力地威胁慕容妍,见她没有再继续叫下去的打算时,才说道,“杨胜只是被迷倒了,睡不满6个时辰,他是不会醒的。” 慕容妍听到这个声音,却不由得再仔细端详,才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你是那个小乞丐?” 此时云疏已经帮杨胜翻了个身,扇了好几个耳光,果不其然,并没有什么好效果,只是原本英俊帅气的脸庞被结结实实地拍出了好几个巴掌印。 唉,这药还是太猛了些。 云疏叹了口气,听到外面已经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暗道不好,抬起头对着慕容妍说道:“你还能跑吗?” “你,你,你要干嘛?”慕容妍指着她的脸,哆哆嗦嗦地说话。 “我答应做你们的护卫了,所以,快收拾行礼,我带你们离开。” 第一百四十九章 打斗 “主子,收到夫人的消息了。” 在仙音山山下不远处的山庄里,江清黎穿着单薄的单衣躺在软垫上,手抚摸着被云疏扇过的脸,那触感回味久久,难以忘怀。 “进来吧。”江清黎懒得掩饰自己的心思,另外一只手轻轻一拂,大门打开,暗卫高捧着书信低着头,恭敬地走了进去。 “这才不到一天吧,这么快就有信息,夫人出了什么事?”江清黎的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小奴儿武功还算可以,但这江湖终究是凶险了些,哪有自己的怀抱安全。 想到这里,他又不禁想要捶胸顿足、后悔一时得意将她放走。 “属下不知。”这可是密信,他哪有资格去看。 接过信件,江清黎优雅地拆开,看到信上的文字,一张俊美的脸也不禁皱了起来。 “浩荆帮什么什么玩意?”江清黎不耐地问道。 “浩荆帮是襄阳新成立的一个小帮派,主子不知道也是自然。”暗卫语气中难掩骄傲,“帮中也没有什么显赫的人物,只有一位成名已久的风流书生在里面成事。” 听都没用的小帮小派竟然敢邀请他的小奴儿一起住店,简直是不知好! 还什么风流书生,哼,夜郎自大,敢起这样的名号。 突然想起小奴儿对仕人有种莫名的好感,江清黎越发地厌恶起来。 还有铸剑山庄—— 江清黎微眯着眼,在心底冷冷地哼了一声,迟早也要将铸剑山庄夷为平地,还敢肖想他的小奴儿。 唉,小奴儿啊小奴儿,为什么稍微松了松,你就给我沾花惹草了呢。 想到此,江清黎站起身来,说道:“夫人在哪住店。” 还说给小奴儿一会自由,这不一下子就出事了吗? 江清黎整理了一下行头,想了想,又换了一件红狐皮的披风披上:“我前去看看。” “主子,可是明日不是要回朝吗?” 自然是将小奴儿带回来一起回京师。 不过一个暗卫尔,不必事事吩咐,江清黎只是冷冷地一瞥,那名暗卫便闭上了嘴。 邪门了!竟然敢忤逆主子,该不会要受罚吧....... 那暗卫后知后觉,闭上了眼睛,想着只要主子一声令下,自己立即执行,绝不废话。 可没想到自己只是静静地跪了半晌,也没听到主子的指令,视线稍稍抬起,却发现主子早已不在身前。 身后冷风呼过,暗卫小心翼翼地回头,原来主子早已推开大门,纵身一跃,便朝着远方飞走了…… 主子都走了,暗卫自然也不敢多留,连忙起身朝着外面走去,门口花三那只残废的耳朵还明晃晃地在他眼前,他踱步过去,小声道:“今天主子心情不错?” 花三冷冷地瞥了一眼道:“谨言慎行。” 暗卫一愣,看着眼前女子的样子,竟然想到了曾经的容二,一时间冷汗直冒,不敢多说什么。 与此同时,云疏这边的情况实在不好。 慕容妍傻了一般,一时间脑子似乎还转不过来。 “你要是再不收拾行礼,等下就跑不了了。”云疏白了一眼,“待会你带着行李,我背着你师兄,我们赶紧跑,不然他们人多,我不确定跑得掉。” 慕容妍这才如梦初醒般将储物柜上的两个包裹打了个结,一左一右背在肩上,紧张兮兮的问道:“我师兄很重的,你背的动吗?” 云疏笑了一声,抓起杨胜的手臂往自己身后一甩,就将他安安全全地甩到了自己的背上,然后站起颠了颠,重量还行。 曾经也背过不少受伤的人来着…… 脑海里突然想起那个人,云疏却皱起了眉,甩了甩脑袋,一把抓过慕容妍的手向前一跃,跳到窗台边回过头冲着她道:“你会轻功吗?跳下去。” “我怎么可能不会轻功!”慕容妍还想嚷嚷着什么,可是还没说完,自己就已经被云疏拉着跳下了窗台。 而与此同时,他听到门口一声剧烈的轰响,可怜的木门瞬间被推倒。 “妈的,怎么都跑了!” 云疏稳稳地落地,慕容妍虽然也是手忙脚乱,但也没有拖后腿,安全地着陆。 这里不过是庭院,停满了浩荆帮的马车,云疏小声说了句:“腿脚快着点。” 随后便拉着他朝着大门口的飞去。 “哟,没想到小娘子还是个高手。”庭院对着外面的大门出,唐笑川卓然挺立在中央,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将折扇大开,风度翩翩地摇晃着折扇。 “让开,放我们走,此事就当没有发生。”云疏凝着眉,看着浩荆帮的人一众围了过来,眼底也不由得升起一丝狠意。 “小娘子风华绝代,我怎么舍得就这样放你离去呢。”唐笑川看着眼前秀丽佳人,毫不掩饰眼底的欲望,“要不你留下,我放他们师兄妹离开可好?” 慕容妍愣了愣,还没想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云疏冷嗤道:“哼,他们两人一人武功低微,一人昏迷不醒,你会放过他们?” 唐笑川的目光略略扫过已经脸色惨白有些弄不清楚情况的小丫头,笑了笑:“也许我会大发慈悲放过也犹未可知?” 云疏侧过头冲着慕容妍,微微一笑,在满天火光之中,竟有种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温暖! “对不起,可能要借用一下你师兄的身体。”云疏笑着说了声抱歉,然后手臂发力,竟然将昏迷中的杨胜当做暗器一般,直直地甩向了前方! 只见那名名声赫赫的英俊少侠,在云疏的手里既是榔头又是流星锤还是巨型飞镖,砸的迎上来的众人嗷嗷直叫。 慕容妍看傻了,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师兄变成了钝器,一锤一个浩荆帮,而云疏明明身子看起来也不算健壮,可是舞起比她高一个头的少侠来,却举重若轻。 云疏抬脚狠狠地踢了正想着偷袭的帮众,然后将被弹回来的杨胜接住,扭过头冲着慕容妍喊道:“慕容妍,别发呆,找准机会跑!” 声音不大,但是慕容妍却听得很清楚。 慕容妍也知道自己发呆是没有用的,从腰间将剑抽出,加入了战斗。 而唐笑川站在人群身后,眼睛如毒蛇一般凝视着挥舞着的女人。 眼前的女子额上似乎还保留着什么印记。 脑海里闪过一丝念头,但是他却不敢多想,只因为那个昏迷中的人,已经被云疏一甩至身前,前面两个废物属下拿着火把想要烧过去,可不料男人直挺挺地横着打到他们的肚皮上。 火把一时间抓不稳就要掉到杨胜的身上。 而此时云疏却踩过杨胜横着将两个火把凌空抓起,双脚一前一后踩到那两名喽啰的脸上,然后直挺挺地跳到唐笑川面前,微微一笑,便朝着唐笑川袭来。 擒贼先擒王! 但唐笑川也并不是废物,见状,持着折扇的手抬起,将折扇打开横过两个火把轻轻一甩,顿时,还在熊熊燃烧的火把就这么地熄灭了。 眼前一黑,云疏的眼睛只离扇间只有咫尺之距,而云疏弯下腰,抬起手,想要擒住唐笑川。 第一百五十章 梦无痕 可不料,唐笑川身后突然出现一个男人。 云疏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来人是谁,可火光之中,男人的脸庞鬼影重重,看不清面容,云疏的手也不由得顿了一下。 唐笑川可没管那么多,阴恻恻地笑道:“小娘子,你就老老实实束手就擒吧。” 他的眼睛里只剩下一脸警备和诧异的绝代佳人,哪里知道,此时他的下属们,也都痴傻地看着他身后的那个人,像鬼魅一样的那个人。 云疏捏紧手中的火把,心道不管唐笑川身后那人是敌是友,自己千万不能让唐笑川所擒,于是举着火把,便往唐笑川的下巴捅去。 火把尖部明火已熄,但是余温还在,定能将唐笑川烫的嗷嗷直叫。 可就在此时,一声惨叫,唐笑川原本笑吟吟的面容突然变得扭曲,而唐笑川的肩膀处,是一个巨掌,狠狠地抓着他的肩胛骨,云疏似乎都能听到咔嚓咔嚓骨头碎裂的声音。 “多谢壮士。”云疏低低地说着这四个字,却没有看着他,只是转过身,跨过已经跌在地上的两个壮汉,将杨胜的身子往自己的肩膀上一扛,怒声道:“你们再往前一步,你们当家的怕是性命不保!” 一下子就将场上众人给唬住了。 云疏扛着杨胜,跨步走到慕容妍前,此时慕容妍身上一左一右被壮汉所擒,身上也多了些许刀伤。 而云疏以迅雷之速,将扒在她身上的人,狠狠踢开,然后抓住慕容妍,狠狠地朝着外面窜身飞去。 只是在掠过唐笑川身旁的人时,低低地说了声,谢谢,便头也不回地朝着外面飞走了。 只是还没飞过去多久,身后传来一个低沉而熟悉的男音,只听闻他说道:“把这个人交给我吧。” 云疏浑身一惊,刚刚踏在干枯的树枝上,差点被男人的声线吓得掉了下来。 而当江清黎赶来的时候,这里竟变成了伤兵救治所,一地的伤员哀嚎着组成动人的篇章。 江清黎站在门口,门被他真气所震,狠狠地破开,吓得里面的伤兵连忙拿起刀想要看是何方神圣。 只见外面漆黑一片,唯见一个穿着红狐大衣的男人静立在门外,脸藏在阴影处,看不太清,而身子看起来却有些清瘦,一个浩荆帮的帮众虚张声势,拍案而起,大吼道:“何方小辈,赶来浩荆帮的地盘撒野?” 只听见男人清秀温润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却传的满屋都回荡着他的声音:“请问,你们有见到乞丐打扮额上贴着膏药的女子吗?” 众人一惊,顿时有一人嘴贱骂道:“见到了,被我们操够了杀了,他妈的再问老子连你也杀!” 听到这样的话,不知道为何,原本黑暗中的脸竟看出一抹带着邪魅的笑意,还露出洁白的牙齿,上面闪过一丝光,只听闻他说道:“哦?” 然后嘴硬的那人头像是被某处引起过去似的,直勾勾地冲着门口飞去,然后血花四溅,那人的鲜血顿时喷在坐在门口附近的人脸上。 再见门口站立的那人缓缓开口继续问道:“是吗?” 众人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神鬼莫测的功夫,立即安静了下来。 唐笑川刚刚被属下包扎了伤口,此时也顾不得身上的伤,连忙站起身来,走上前去,不卑不亢道:“在下浩荆帮二帮主唐笑川,不知道阁下要找何人。” “嗯?”江清黎抬眸看着眼前的那人,轻声笑道,“你是那风流书生?” “正是在下。”唐笑川一愣,不过反应倒是也挺快,连忙恭敬道。 “你碰过她没有?”江清黎却没有理会男φ人的,冷不丁冒出这样的话。 唐笑川脸上的笑有些僵硬,不知道对方说的是谁,刚刚他确实只顾着伤口,没听清男人的话,不由地往旁边看去,才知道原来说的是那个尤物。 “我们确实是见过她的,只是她生性凶残,打伤了我们数名帮众逃跑了。”唐笑川惋惜道。 “哦?” 跑了么?江清黎有些郁闷,再抬头看着眼前众人,歪瓜裂枣的很是碍眼。 既然碍眼就除掉吧。 一阵风过。 当暗阁的属下找到这里时,江清黎已经坐在尸海之上默默地翻起了书。而旁边,小厮和客栈老板瑟瑟发抖地站在一旁,帮着江清黎清点着东西。 “主,主子!”雪一看着遍地尸体,纵然是经历不少,但也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没想到,这帮人还是个摸金校尉。”看到来着,江清黎抬起头,眼神倒是温柔,“数百年前的大威朝皇室墓葬竟然被他们发现了。你们清点清点,到时候上报给朝廷吧。” 江清黎笑的潋滟,放下手中的古本:“我再去房间里看看。” 小奴儿倒是很能招惹,随便住个客栈都能遇到大盗,还能全身而退…… 江清黎一间一间地翻着,终于找到了还留有小奴儿一缕残香的房间。 浴桶的水已经凉的透透了,浴桶旁边还留有云疏脱去的脏衣服,江清黎捧起贴身的那一面,轻轻地一吸,似乎还留有一丝香味。 浑身的防备已然卸下,江清黎竟将自己的衣服也脱下,朝着那桶已经凉透的冰水躺了进去。 冰凉的水将他浑身包裹住,鼻尖全是云疏那温淡的香味,让江清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主,主子……”耳畔,熟悉的怯生生的声音在他的耳边炸开,江清黎猛地睁开眼,只见卧榻之上熟悉的小人端坐着,她穿着薄薄的寝衣,欲说还休..... 江清黎猛地站起身来,纵身一跃跳到小奴儿身边,弯下腰,勾起小奴儿小巧精致的下巴,故作淡定地说道:“竟然穿成这样,是想勾引谁?” 指尖之上的小人,摇了摇头,红润的唇被洁白的贝齿咬着,羞涩的眼睛似乎都要盈出水来:“奴婢,奴婢……” “哼,都说了,不要咬唇。” 江清黎猛地将她扑倒在榻上,泡过冷水的身子冰凉透顶,惹得云疏瑟瑟发抖的往他怀里躲:“好,好冷........” 江清黎吻上小奴儿甜美红润的唇,含糊不清地问道:“我想你想的要疯,你个没心肝的.......” “主,主子……” “叫夫君。”男人如夜色般的眸子紧紧凝着女孩紧闭的眼睛,细长浓密的睫毛因为紧张而如蝉翼般轻颤着。 “夫君。”身下的女人苍白的小脸一红,娇嫩地吐出这两个字。声音并不是很清晰,但是因为发生而吐出的幽兰香气,从红唇中渡了过来,让江清黎心口一颤。 他松开身下小人的红唇,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满脸娇羞的她,再次命令道:“叫夫君。” 身下的小人睁开眼睛,圆溜溜的眼睛满是爱意,她嘴唇微启,甜甜的唤道:“夫君,夫君……” 江清黎顿时觉得快乐的要升天,而他的手也不受控制的开始发抖。 睁开眼,他想再次温柔吻上小人,可眼前的一幕变了。 不再是娇羞的小奴儿,而是木桶的边缘。 手上摸着的也不是小奴儿那纤细的小腰,而是她换下来已经被浸湿的衣物。 竟然做了个梦…… 原来只是做了个梦啊…… 第一百五十一章 四人同行 江清黎突然失笑了一声。 原本只是轻笑,随即慢慢变成忍俊不止地大笑,最后演化成仰天狂笑,笑声久久不息,整座客栈都随着男人的笑声而微微颤动。而客栈外的枯林之中,惊起一片寒鸦四处飞舞,而庭院中正在休息的马儿,昂首不免长嘶,放蹄想要狂奔离去。 男人的笑声从愤怒转为悲怆,肆意的笑声中带着让人窒息的绝望,像是被扼住咽喉一般,听着也不禁跟着生泪。 笑声之后,是男人久久似喜似悲的呜咽,在凄凉苦闷的冬夜里,像是一抹幽魂盘旋在这一处杀机血海之中久久不息。 江清黎低头看着满池污水,思潮紊乱,不禁地以手捧面,垂首沉思。 一阵凉风从大开的窗户吹进房里,将江清黎混沌的思绪吹得清明,他抬起头,看着窗外乌黑得没有半点星辰的天空,面色冰冷如三尺寒冰。 他站起身来,已经发热的水在他的身上蒸腾起白雾,当他踏出浴盆时,身上已经没有半滴水珠。 江清黎面无表情地换上了自己的衣物,走出房门时,发现门外整整齐齐守着一排暗卫,他们跪在地上,随时等待着 他下着命令。 “清点完毕了吗。”江清黎冷静地问道。 “已经清点完毕,是一百年前大威朝末代皇帝的帝陵,已经发现了不少金制品,还发现了地图,可以派人再去查看,修补皇陵。”暗卫道。 “恩,今日是不是得回朝复命?”江清黎又问道。 “是。”雪一回答道,只是神情还带着半分犹豫。 主子不问问容二的下落? 没想到江清黎还真就没问,只是淡淡道:“顺便将这里的案情整理一下,届时一起禀告给圣上吧。” 看着主子闲庭漫步般从他们身侧走过,所有人只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威压将他们压迫得喘不过气来,可是就算有天大的困惑,也没有人敢询问一声究竟发生了什么。 话面,切换到另一头与他们截然相反的方向。 云疏没有将男人交给背后之人,只是凉凉地扫了他一眼,便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只是自顾自地背上杨胜牵着慕容妍跨着一个又一个树梢。 而男人也只是默默地跟在他们的身后,不近不远。 直到天开始泛起了鱼肚白,而慕容妍也几乎力竭地被云疏拉着跳了几步,终于腿软地擦过一处树梢,差点滑了下去。 云疏看着她实在难以维系,只能带着她来到一处空地,将她靠在一处老树根上,让她好生休息一会。 慕容妍累的几乎说不了话,原本娇俏的大小姐如今只能像一个濒临死亡的妇人一样,微弱地喘着气,缓了好一会才说道:“谢,谢谢你。” 云疏原本低头照顾着还在陷入昏迷的杨胜,听到她的道谢,抬头看了一眼慕容妍,愣了愣:“不用道谢。” 慕容妍的小脸因为过量运动而显得异常红晕,她喘着粗气甜甜笑道:“你救了我们的命,这一声谢是怎么也该受的。” 云疏一听,脸竟然红了一下,低头没有看向她,只是软软地勾起嘴角说道:“那,那我就受下了。” 而在两人身后的男人,看到眼前的这一幕,竟不觉得窒了窒,想要开口,却不想打扰她们两人这么构建起来的画面。 感觉自己开口,小奴儿原本自在悠然的神态就会被打破。 江清黎低头苦涩地想着。 也正是因为他的自知之明,杨胜一夜太平,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了。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着眼前荒芜的景色,头顶是纯净的蓝天,正想问发生了什么,不料突然打了个喷嚏。 “你昏太久了,寒气入体,等到了驿站,再给你备些姜茶。”云疏也是一直守在杨胜旁边,盯着他的身体情况,看到他醒来,第一时间就给他说明了情况。 “这,这里是哪。”杨胜说话时,发现自己的嗓子像是吞了十来斤砂子似的,发出来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百岁老人一般。 “快到襄城了。”云疏将杨胜扶了起来,靠在树根处,然后又递来一叶清水,喂给他,说道,“那个浩荆帮都不是什么好人,你中了迷药睡了六个时辰。” 杨胜看着身旁那个清俊秀丽的佳人在自己身边,身上似乎还散发着淡淡忧伤,一张俊脸也不由得一红,道:“粥儿姑娘,你果然很美。” 杨胜说完这话,只觉得由内心深处涌上一股面对死亡的恐惧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是因为太冷了吗?”云疏摸了摸他的额头,摸起来并没有太冷,疑惑道,“咦……” 就着这股空荡荡的恐惧感,他想到了自己的师妹,连忙问道,“师妹呢。” “师兄!” 慕容妍此时手里拿着一包油饼朝着这里赶来,看到杨胜依靠在云疏的身边,也不觉得怪异,她笑眯眯地走到两人面前蹲下,将油饼掰成两瓣分别递给他们,说道:“诺,你们都没吃东西呢。” 杨胜想要举起自己的手臂结果油饼,不料身体像是被人扭断了似的,轻轻一动,骨头便传来深深的疼痛。 他抽了一口气皱着眉说道:“怎么了。” 慕容妍看了看云疏,见她面不改色地吃着油饼,笑着说道:“师兄,你真的要好好感谢粥儿姑娘,若不是她,我们可能就交代在那里了。” “是吗。”杨胜扭过头看着云疏那张秀气的脸,认真地吃着油饼,看起来竟十分的可爱。 “等我吃完,再喂你。”云疏被男人的眼神盯得有些毛毛的,蹙了蹙眉,想到他完全不能动弹的样子,于是就说道。 杨胜心中一喜,连忙感激道:“那便麻烦姑娘了。” 心中那种濒死的恐惧感又再次升起,可是他看到眼前那个像菩萨般的女孩,就算是下地狱,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了。 云疏三口两口将手中的油饼消灭干净,接过另外一个油饼,然后递在杨胜的嘴边,道:“吃吧。” 杨胜心头一暖,连忙张大嘴巴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油饼,甚至差点都要咬到云疏的手指。 “别这么急,我的手指脏。”云疏看着他兴致高昂的样子,以为他是饿极,连忙说道,“等下我背着你去襄城,到了驿站,你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你,背着我?”杨胜咬着的油饼w顿时不香了,“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让你背我呢!” “别说了,昨晚她背着你走了几十里路呢。”慕容妍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师兄,也不管他是否被打击到,连忙上去捅刀子,“昨天也是粥儿姑娘带我突破了那帮子人的重重把手……” 说完,她不由地朝着后面那个默默孤立在一旁的男人一眼,道:“还有那个人也帮了我们,待会也得好好谢谢他。” 谁知,好脾气的云疏这次却冷冷的讽刺道:“不用谢他,他并不是好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 你对不起我的地方太多了 杨胜看着眼前的女子提到那个男人时,那从骨子里散发的冷漠,心中不免有些好奇,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由于被慕容妍挡着,他并没有看到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不过想来应该应该也没自己英俊。 于是笑了笑:“我吃了这块油饼,感觉气力充足了起来,让我再休息会,我自己能走。” 云疏却不由分说道:“不行,还不知道你有没有伤到筋骨,所以我一定要带着你去襄阳,若是伤情变得严重就不好了。” 杨胜看着云疏那张略带严肃的脸,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我哪里受伤了?” 云疏正想说昨晚的事情,不料慕容妍连忙大声打断了她:“让你别动就别动,粥儿姑娘好心,你还不领情!” 杨胜愣了一下,却也义正言辞的反驳她:“我堂堂铸剑山庄二师兄,怎么能让女人背着我走!我的脸皮到时候往哪儿放!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我不介意的。” “让我来吧。” 云疏和远处的男人同时发声,在场的几个人都被男人低沉浑厚的声音震得心口发蒙,再一看,男人竟然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在云疏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杨胜。 杨胜突然觉得眼前的视线一片黑,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挺立在云疏身后,穿着看起来料子上佳,只是有些日子没有洗了,有些灰蒙蒙的,男人的五官深邃像是刀刻一般,只是带着鹰钩一样的鼻子,显得人阴险了许多。 此人和粥儿姑娘是何关系? 只不过既然有人愿意帮忙,那他当然也乐意。 虽然让粥儿姑娘背着,自然能亲近许多,可是让一个女子背着自己,自己身为江湖少年英雄的才名可就荡然无存了! “那先感谢这位少侠了。”杨胜露出得体的笑容,毫不示弱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缓缓地说道。 云疏却一脸鄙夷的道:“我原知你只会杀人,没曾想竟还会救人。” “是人都会变,你不也是?”那人听到云疏尖锐的言语,并没有直面其锋芒,只是四两拨千斤。 师兄妹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不过那人也没做多回答,只是弯下腰,将杨胜的衣服后领一提,轻轻松松便将杨胜给拎了起来:“现在天寒地冻,等入了夜只会更冷。” 慕容妍看着男人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的动作,笑了笑表示:“还是早些出发吧,晚上我还想洗个热水澡呢。” 杨胜委屈巴巴地看了云疏一眼,见她还是面无表情却又毫无异议,也只好叹了口气,乖乖地被男人背着走了起来。 不过话说,这身子骨可真够疼的,比起小时候刚刚练武时,一点也不遑多让啊。 有了男人的助力,他们四人的步伐快了许多,天色刚黑下来,就到了襄城外的一个镇子上找到了客栈,便一齐住了下来。 而慕容妍又给杨胜请了郎中看了一下,表示只是略微有些错位,帮他正了正骨就好了。 四人分了两房,云疏和慕容妍一间房,而男人和杨胜便在另一间房。 “粥儿姑娘,你和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啊,怎么感觉你们之间水火不容似的........” 慕容妍洗了好澡,换了身衣服坐在云疏的身边,一脸好奇地问道。 “曾经同为一人效力过罢了。”云疏也洗了洗脸,换了身衣服静静地躺在卧榻上,看着天顶,面无表情的答道。 “那你们之前是做什么的?”慕容妍一脸艳羡,“武功这么好,你应该吃了许多苦吧。” “我想你也是的,你额上的黥字,是什么时候犯了事被官府抓上的?”慕容妍转过身看着云疏,然后抬起手轻轻地在云疏的额上点了点,“江湖上犯事的人不少,可是大多时候,对女子,一般是不会再脸上黥字的。” 云疏一愣,没想到她竟然将额上的奴印当做犯了事的黥刑了。 “都过去了。我也不再效力于他了,这印记,已经这样了,又有何好说的。”云疏平静地说着,只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原本冷凝的脸也不由得换上了温柔的笑意,“现在的我是仙音教的弟子了。” “仙音教?”听到这个名词,慕容妍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听说龙教主宛若仙人之姿,而且还弹的一手仙曲,好多人都称他是活神仙呢,是真的吗?” “好像是吧。”想到龙昶清,云疏的脸色也逐渐浮上笑意,她温柔的转头和慕容研说起自己师父:“仙音教的人都是好人,长得好看,武功又高,我时常问自己,何德何能,竟然成了我师父的入门弟子。” 听到云疏这么说,慕容妍的眼睛像是泛了光,忙不迭的打听仙音教趣事。 慕容妍卸下了大小姐脾气,也就是个涉世未深的还有些话痨的小丫头,听到感兴趣的话题,便一个劲地问着云疏,而云疏也一一作答。 两人你来我往竟聊了整整一宿,直到门外有人敲门,她们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开始亮了起来。 慕容妍舒展了个腰身,开始有些犯困,撒着娇道:“粥儿姐姐,你替我去开门看看有什么事吧?” 而云疏早已起来,脸上也没有刚刚和慕容妍聊天时的笑容。 因为她知道外面敲门的人,究竟是谁。 云疏平静的拉开门,看着眼前那个高大的男人,薄凉地笑道:“何事?” 男人脸色很差,看得出来也是一宿未眠,他看着眼前那个朝思暮想多日的女子,一时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我……”男人酝酿着话语。 “我们出去说吧。”云疏却冷静地打断了他的话,朝着外面走了一步,关上门才说道,“紫衣沙,没想到你竟然也能逃离暗阁的追捕,不愧是杀手之王,只是你将暗杀的技术用来跟踪我,不免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紫衣沙看到云疏眼底的讥诮,没有反应,深邃的眸子盯着云疏那张洁净的脸蛋半晌,才低沉地说道:“对不起。” 云疏原本侧过身并没有看紫衣沙,听到男人这样的话语,不免转过头去看向了他,语气中略带几分惊讶:“没想到你也会说对不起。” 云疏想了想,突然失笑道:“你对不起的地方确实有很多,若不是你背叛主子,诱拐我妹妹,他们会幸福的成亲,主子爷会看在妹妹的份上放我走。” 第一百五十三章 江清黎番外回忆篇 大乾朝立观七年,天下才刚刚平定不过八年。 数百年的战乱,礼崩乐坏,既有外族入侵屠戮中原,又有皇室内乱,草寇起义,在这样乱的世道下,天下群雄并起,绿林好汉盘踞,形成各方势力割据的混乱场面。直到天下雄主秦民横空出世,纵横于内,横扫四方,只用数年时间,竟将处于长达数百年的分崩离析的万里河山给统一起来。 而这年,秦民也才二十三岁。 只是打江山容易,守江山更难,内有各地门阀圈地为王,外有外族虎视眈眈,仅他登基二年,天下就闹了场百年蝗灾,幸而圣上励精图治带头勤勉,总算将时局稳定,一时间传为佳话。 只是真是这样的吗? “爷,呜呜……” 上京江侯府,十三岁的江清黎刚食完早餐,收到了来自王府的名帖,原来是邀请他去围猎,这等好事自然是要去的。 走近父亲的寝居玉金苑,不出意外地听到女人痛苦又装作娇羞的声音。 这人也就这点出息了.......... 江清黎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走到了大门口,一脚踹开了门,原本紧锁的门轰然大开。 “啊——” 在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江清黎换上了儒雅恭敬地微笑,仿佛是个谦恭上进的少年。 江清黎的面色是如沐春风的,甚至看起来还带着欣喜之色地看着眼前的场景,里面的主角正是自己的父亲江春。 “父亲。” 只见一个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英俊男子,正搂着一个女人白日宣淫,那女人的身子被五花大绑了起来,身上有好几处血迹斑斑,浑身都是累累伤痕。 看到有人来了,男子也不过是停了那么一瞬,然后便不再理会,旁若无人的继续。 而整间屋子,左右各站了五个穿着暴露的女子,端着纯金打造的碟器,放着食物和虐待的工具,恭恭敬敬地等着。 而屋子中间还有另外一个男人,搂着不知从何处强行抢来的一名良家少妇,此时她的身子也是不着寸缕,颤巍巍地靠在他身上。看到外面站着的俊美少年,不由得脸一红,侧过头不敢直视对方。 “是黎儿啊,你来作甚?想要女人直接去璋牙楼要去,若是有事,先让爹爹忙完再与你说事啊。”男人抱着那女子的腰,只差没下逐客令了。 “无事,就是王瑜邀我去外面的园子里打猎。”江清黎面带微笑,面不改色地看着威严的父亲。 “王家啊,去吧去吧。”江春挥了挥手将他赶走,看着身边的女子似乎停止哀嚎了,立即又朝着她的脸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怒道,“老子还在这里,你竟然看儿子?贱婢!” 无趣。 江清黎听着里面哀嚎的声音,并没有觉得心疼或者愤怒,只有生出一种名为吵闹的烦躁。。 离开金玉苑,依旧噙着和善儒雅的笑意,所有的奴仆看到少主都会隔得远远地问候请安,然后再饶路而行,而他也含笑回礼。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不靠近,少主,依旧是温柔和善的少主。 行至大门口,几个侍卫看到江清黎自然也是恭敬行礼:“主子,王家公子的车马,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 大门打开,一辆金灿灿的马车就停放在门口,江清黎走了过去,高声笑道:“你竟然这么无聊,用金子做漆包木装饰马车?” 听到外面的人出声,马车的门帘整个掀开来,露出王瑜秀气稚嫩的脸:“怎么样,帅气吧!” 江清黎冷笑一声:“这个时候好像是大旱吧,饿殍遍野,你这般高调,小心被那些流民给掀了车!” 王瑜哈哈大笑道:“怎么会,那些流民知道什么是金子吗,说不定对马比较感兴趣才是。” 江清黎哧地一声笑了笑,也没有多言语,便上了车。 车内的装饰更为奢华,车顶镶了大大小小各色夜明珠,即时关了车帘,里面依旧明亮,而车厢里更是放满了各式书籍中间的案几上摆放着各色瓜果甜点,看起来诱人至极。 “你今日竟然没有带女人。”说完,江清黎靠着一角,拿起一本地理志细细地看了起来。 “和你同车,我哪敢带其他人啊,万一被你劈了我上哪说理去。呐,都在在后面那辆车呢,等我们围猎完就带着她们好好玩乐一番。” 江清黎不置可否,随即便低头看书并没有理会他。 离开了上京,原本安静的接到便变得嘈杂了起来,离得越远就越是嘈杂,听的人是心烦意乱。 “哇,这里这么吵,早知道我就不来了。”王瑜捂着耳朵皱着眉,不停地掀开车帘,看看外面的面若菜色的难民,王瑜似乎又有些于心不忍,放下车帘,几次想要说什么却开不了口。 “我说了,京畿道大旱,外面肯定是流离失所的难民跑过来等着发放救济的。”这等声音在江清黎的耳朵里听来倒是稀奇的紧,他也不觉得嘈杂,更不觉得难受心疼,只是觉得有些意思。 “听说是听说,谁知道这么惨。”王瑜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样子,说道,“还好我没生在那样的人家。” “京畿道,五年一小旱,十年一大旱,这种事不过是见怪不怪罢了。”江清黎面色如常,收起书来看着王瑜,倒是打着趣道,“若是同情他们,卖掉你几个女仆,换些米粮救济给他们不就得了。” “那可不行。”王瑜急忙摇头,“女人如粮食,女人如衣服,没有她们,我就没有廉耻了!” 江清黎耸耸肩,神色未变,只是语调更加轻松道:“那就收起你那可笑的怜悯心,是生是死本就是他们的天命,我们干涉不了。” 车马行驶得很顺利,虽然官道上总有饥民流民路过,但是看到这样金灿灿壮丽的车马,也没有谁敢上前触碰,谁都怕死。 到了猎场,树木虽然还是茂盛如常,只是多日未下雨,还是显得比以往枯萎了些。 围场由门阀世家的私人卫队把手,驱赶了流民,显得格外的安静。 两人纷纷骑上人高马大的骏马,王瑜接过侍卫递过来的轻弓笑说道:“今天我一定要比你捕得多!” 第一百五十三章 江清黎番外回忆二 而实际上。 等到捕猎结束,王瑜垂头丧气地看着江清黎带回来满满一堆动物尸体,唉声叹气。 竟然还射杀了一只猛虎! 比不了!比不了! 王瑜哀嚎。 晚膳是在林场中心华丽的庭院里吃的。 整间屋子都是香气扑鼻,既能身心愉悦,更有防止野兽侵袭的功效,侍卫站在屋子四周,看着两个贵客细细地品尝着美食。 江清黎一人品尝着脍制的生肉片,神情淡然,而他对面,王瑜左拥右抱着两个娇嫩的丫头,让她们喂自己品尝。 “好玩好玩,待会你们两个陪我去外面快活,在天上的星辰的祝福下共享极乐!”王瑜笑着对两个丫头说道,眼睛里闪着光,“说不定还有野兽围观我们的表演呢,刺激不刺激啊。” “讨厌。”一个丫头娇笑地将一个山葵咬在嘴里,然后又喂给王瑜,笑眯眯地说道,“都依爷的。” 另一个丫头眼睛时不时地瞟向对面那个清贵俊美的少年,眼神妖娆勾缠,似乎想要和男人一起共舞。 只是男人偶尔微笑着扫过她的身子,却又漫不经心地扫走了。 吃完饭后,佣人递来漱口的水和擦手的水,江清黎洗漱完毕,对着已经迫不及待的王瑜说道:“你先玩吧,我回屋沐浴睡觉了。” 沐浴完毕,一身清爽的江清黎躺在不熟悉的榻上,原本儒雅温柔的面容,立即免得冷酷,脑海里想着那些个散发着恶臭的百姓,那味道并不比刚死没多久的畜生好闻多少,不由得嗤笑一声,幻想着耳边能够传来他们哀嚎绝望的声音,仿佛这样才能入睡。 可惜在上京律法严明,不知道去了江南,管辖的会不会松泛些。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把地形都记得清晰,骑着马拿着剑说不定就能仗剑杀人,看谁不爽就动手,天高皇帝远,也自然是没人能管的。 唉,没意思........... 两人在猎场玩了几日,才意犹未尽地离开了那里。 王瑜最好女色,自然是离不开女人的,回去的路上拉着两个丫头坐一起,江清黎便选择一人坐一辆车,无人敢随便打扰他。 离开的时候,外头依旧没有下雨,路边的饥民似乎更加多了起来。 江清黎倒是升起了几分兴趣,将窗帘掀开,饶有兴致地看着官道两旁乞讨的流民,街道上已经有些明显开始腐臭的尸体,而那些尸体上,流民和秃鹫野兽争抢着事物。 这还是官道,若是野道,恐怕只会更惨。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廉耻。这些流民食不果腹的情况下,也与野兽无异了。 有趣有趣。 这样的日子,卖儿鬻女的人家就更多了,那些个小奴收购的价格也能压低很多。不过都饿脱了相的人大多也没有什么收为奴籍的价值。 突然,心中起了一个念想,他随手拿起一块米糕,比较大,吃一块就能饱肚,里面就着猪油炒制的,香气扑鼻,隔着很远都能闻到味道,他看了看,嘴角一勾,随手朝着窗外一扔。 他的力气很大,那块米糕扔的也很远。 带着香气的米糕扔在一个灰尘扑扑的老头子身上,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旁边几十个饥民便顺着香气扑了上来,像极了一群饥饿已久的狼群。 “车慢点,我要欣赏一下美景。”江清黎懒懒地吩咐道,车行的速度已经缓了下来。 只是一块米糕而已,原本看起来无精打采仿佛随时都要饿死的饥民们,顿时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发了疯的扭打了起来。拳拳打在骨头上,甚至都能听到骨头咔嚓的声音。 鲜血从一些体弱的人的身上喷出,撒在另外的人身上,却更加助人血腥狂躁,甚至有人直接拿起胳膊狠狠地咬了上去,撕扯处一块皮肉。 江清黎探出车窗,回头看着后面厮打在一起的饿鬼,原本几十人的混战在一番打斗中,只剩下几人还能站着,而他们身上也没几块好肉。 更让江清黎觉得有些意思的是,有个看起来并不大的男童,出手没有章法但招招都是杀人的招数,朝着命门打去,最后果不其然,抢到那块米糕,并且在到手的那一刹那一口将其全部吞下,像是咀嚼骨头似的咬着。 咀嚼的同时,手却没有停,朝着抢夺失败的人继续打去。 这小子不错。江清黎微眯着眼想了想,高声说道:“停车。” 此时一个前面的侍卫闻言问道有何事,他悠悠地指着那处血腥,说道:“若是那人将其他人都杀了,就给我带过来,若是没有就……处决了吧。” 一段小插曲,让他的心情变得愉悦很多,穷人就该这样,优胜劣汰。 一块小小的他都当垃圾的糕点都能引起那群贱民的哄抢,这世道可真是有趣。 行走至上上京郊,难民虽然变多了,但是很明显,大伙都捧上了破碗,上面乘着粥,心满意足地喝了起来。 又有无聊的人开始忧国忧民了。 江清黎懒懒地抬起眸,朝着更远的方向望去,果然,上上京郊一排排搭建的粥棚,排满了可怜的难民。 那些为官者,装模作样的施着被施舍之人种植出来的粮食,还得到被施舍之人的感恩戴德。 何其讽刺。 那些施舍者真就一心一意地可怜他们吗?谁又知道呢。 江清黎懒懒地执起一块糕点细细地品尝了一下。 上京需要排队检查文牒通行,所以江清黎也能静静地欣赏放粥之人的表演。 啧。 为了表演,连平日里穿的锦衣都不舍得穿了,换上了不知道从哪个奴仆身上扒过来的麻布衣服,也不知道晚上会不会长疹子。 叹了口气,又挪了挪身子,看了看另外一边,突然一个异样的玩意刺激到了他的眼睛。 一个不过是垂髫的丫头,竟然站在小凳上,两手握着大勺,给那些个贱民舀着水粥。 明明是见着一群贱民,她还笑的熠熠生辉,那些个贱民把她的衣袖都给扒黑了,她竟然也不嫌弃,反而是拍了拍那些干枯如骷髅的手,笑着安慰着。 一个黄毛小儿,懂得什么? 第一百五十四章 江清黎回忆篇四 目光扫向一边,看着和她有几分相似的男人,一身官衙常服、长身而立。 男子弯着腰不辞辛苦的也在施粥,虽然面容严肃,却是在施粥时朝着那些个流民,还有照顾身边的小丫头时,时不时的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点甜蜜和笑容。 百无聊赖之际,江清黎自信的打量了半响,待到终于看清楚长相后,他豁然开朗。 既然是那位的女儿,倒也不算稀奇事............. 江清黎懒懒地想着,一个愚不可及的男人,养出了一个愚不可及的女儿,真是笑话......... 而他口中的愚人,正是礼部尚书云中魁是也,明明只是司礼,偏要天天满口取民爱民的大道理,想来也是个难得的寒门,心里不平衡,就想着拿道德约束世家子弟罢了。 云中魁头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先是坐上了六部之首的位子,接着娶了杨家旁支的嫡女,也算是攀上了门阀的边缘。 可他却不想着结交世家,让自己的家族更上一层,反而天天借着考察民情的由头找那些个世家的麻烦,似乎前不久还惹到了他那个小肚鸡肠的父亲。 天天施粥有何用,早晚得死.......... 江清黎看着那个俊美却严肃的中年人,不由得嗤之以鼻。 明明才而立之年,却已经生了华发,明显就是操劳过度。 看起来也是个早死的命,等他殁了,他那个小丫头还能笑得出来? 目光不由得又回到了那个小丫头,此时冲着和她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乞讨的流民,竟甜甜的一笑,嘴里还说着什么好话。 看着这群饥民吃的饱饱的,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那个小女孩的笑容实在太刺眼了, 江清黎突然心里生出些酸酸的感觉,这在他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很难受,很怪异。 他拧着眉,难耐的捂上了胸口。 明明是很远的距离,但是可能是江清黎的目光太过露骨和尖锐,小丫头似乎浑身一颤,不解地开始四处张望,目光扫过来,不期然疑惑地看向了自己。 没有张开的娇嫩小脸上没有笑容,反而是嘟着嘴,有些不满和不解。 江清黎的拳头突然握紧。 小女孩的视力肯定是没自己好的,再加上外面阳光刺眼,而车厢里却暗了许多,江清黎知道小女孩并没有看到自己。但是还是被她表现出来的表情给生出几分不满的情绪来。 云中魁立即发现了她的异样,低头问了几句,小女孩摇了摇头没有看向他的方向,而是回过头,笑着继续施起粥来。 日落西山,快到上京宵禁的时辰,也是粥棚停止放粥的时候,云疏跳下小凳走到爹亲身边,此时云中魁已经累地坐在地上,丝毫没有身为贵人的修养和礼教,摇着蒲扇扇着风。 云疏看着爹爹辛苦的样子,连忙坐下来给爹爹捶捶脚:“爹爹,明儿个还带我吧。” 云中魁宠溺的摸了摸大女儿的头顶:“那可不行,你看你都晒黑了,你娘该骂爹了。” “大人,早些休息吧。” 身旁的侍卫看着两人疲惫不堪的模样,十分心疼,连忙安排轿子回府。 回到家里,小女儿云影正在屋子里朝娘亲怀里撒娇,看着已经被晒得有些发黑的姐姐,连忙惊呼道:“姐姐,你怎么变成块黑炭了!” 云疏摸了摸脑袋,傻呵呵地笑道:“太阳太大了,就晒黑了,你没看到那些个饥民,一个个比我还黑,有些饥民年纪比娘亲还小,看着倒像个奶奶,真的太可怜。” “夫君。”云疏的娘亲杨氏也站了起来,迎了上来温柔地唤道。 杨氏是个温婉可人的女子,此时她温柔地替夫君褪下一身灰尘的外袍,换上了干净地衣服,轻轻道,“今日怎么弄得这么晚?” 云中魁叹了口气:“灾民一日比一日多,再不下雨,灾民可就更多了,不知道粮仓里的储粮还能不能供应得起。” 杨氏默默地听着,没有发表任何言论,只是报以微笑默默地给夫君支持。 “爹爹,今日进城的几辆马车好好看啊,我也想坐!”云疏拉着云影说了好些话,突然想起了什么,屁颠屁颠地跑到夫妻二人面前,脆生生地说道。 云中魁拧眉,片刻后又冷哼了一声道:“王氏孺子,骄奢淫逸,从来不想着为他的父亲分担,光想着吃喝玩乐,十足的败家子,有什么好羡慕的。还带着一个大好男儿和他学了坏事。” “什么是大好男儿啊。”云影眨了眨眼睛,问道。 “唉。一个少年奇才啊。”云中魁想到此,心中就不免有几分惋惜,“江家的独子江清黎,六岁就颇有才名,那孩子我见过,博闻强识,确实是一块治国良才,可惜志不在此,终日学着经学玄学这种无关治国的歪途,而且被那个王家孺子带去斗鸡走狗,不务正业,唉,只希望长大后能够懂些事,明白修身治国之道,这样将来定是我大乾之栋梁啊。” 杨氏笑道:“不知那江清黎年方几何,听你说倒是一表人才。” 云中魁听到夫人这么说,倒是一愣,思忖片刻却又笑道:“如今算算也才十三,说白了还是个孩子,也罢也罢,江清黎虽然是个好苗子,可是他爹不是个好人。江春,那个鼠目寸光的鼠辈,迟早要害了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啊……那真是可惜了。”杨氏自然也是知道教坊之主江家,叹了口气,顺了顺云疏的小小的辫子,想了想还是道:“不过几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是时候该想想订亲的人了。” “什么订亲?什么江家啊?” 小云疏天生好学,歪着头不解地问道。 “你还小,等你长大些,再和你好好说说。”杨氏慈爱地将乖女儿的外衫也换了下来,交给下人让他们清洗,然后朝外唤道,“时候不早了,木妈,带两个孩子去洗澡。” 第一百五十五章 江清黎番外回忆篇五 回到府里的江清黎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思似乎被人牵动了一般。 那个明灿灿的笑容像是一道刺眼的光,刺的他胸口生疼。 江清黎拧着眉,一脸严肃地在自己的庭院里来回地踱步着,一边把玩着手里的玉石。 院子里,回荡着江春鞭打女人的声响,这个畜生没事就喜欢虐打女人,各种奇技淫巧用在女人身上,平日里江清黎听着惨叫倒是觉得有几分好玩,可是今日听起来,变得十分厌烦了起来。 心中不爽却无处发泄,他一时失控,将手里的玉石捏的粉碎。 “小徒儿,谁惹你生气了?”此时,头顶处传来男人的声音,江清黎抬眸一看,只见一个人高马大的黑衣男人坐在他寝居的屋檐处,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身为暗阁魁首,倒是没有一点架子,尽做鸡鸣狗盗之事。”江清黎鼻子里狠狠地哼了一口气,甚至连一个正脸都没有给他,只是冷声道,“那个废物叨扰得我无法入眠罢了。” 男人哈哈笑道:“那我帮你杀了?” 江清黎觑了他一眼,哼声道:“我才十三,他死了,江家不一定落得到我头上。“ 男人纵身一跃,跳到江清黎的身旁,不料江清黎立即侧身一掌,将男人震得极远。 “莫离我太近。” 男人看着桀骜的小徒儿,也不生气,只是劝道:“江家有什么好的,我将暗阁给你,暗阁可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帮会。想杀谁都杀谁,想灭谁门就灭谁门,这不是正符合你意吗。” 江清黎这次连理都没有理会他,脑海里却时不时再次闪现那个女孩的笑脸,心中一紧,越发觉得烦躁了起来。 也是自那日之后,他脾气差了许多,平日里伪装出来的好面色也经常冷不丁地阴郁下来。 下人看着皆是一惊,心惊胆战地伺候着,生怕有一点闪失,便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过了些时日,同在太学府中读书的王瑜看到他那副脸色,突然意有所指地问道:“清黎,你这内火旺盛,府上没给你配侍奉的丫鬟?” 江清黎一手执着书,一手拿着笔在书写着什么,听到王瑜这般询问,俊眸一抬冷冷说道:“你是想让我恶心吗?” 闻着那些人的味,他就难受,想杀人,更别提让她们侍候自己了。 “你啊你啊,这等人间美事不曾经历,又怎能说会恶心呢?今晚,一起去教坊看看,说不定就能看到个让你满意的妞呢?”王瑜猥琐地搓了搓手,“不巧这几日府上的丫头我都已经见过了,深觉得有些腻味,不如,嘿嘿嘿……” 江清黎将手里的毛笔转了一圈,漫不经心问道:“真有你说的食髓知味?” 王瑜道:“那是自然。” 当天,两人便出现在上京外的庄子里,下了马车,王瑜整理了一下行头,笑道:“平安坊虽然美女多,但是玩法甚少,又有府衙管着,哪有这里玩的自在。” 江清黎抬头看了一眼前面,是一片锦绣山谷,山谷后面一道瀑布自山巅飞挂而下,虽然正逢大旱,但瀑布却稳稳地挂在悬崖之中,水雾缭绕,鸣珠溅玉,沁人心脾。 而整个山庄就完好的嵌在这山谷之中,水雾隐隐之间还能看到亭台茅舍,翠纱红紹,仙雾缭绕。 门口两人见到他们下了马车,连忙迎上,送上刚从地窖端上的冰水和面具恭敬道:“今晚新进了一批尤物,两位公子可尽情享乐。” 王瑜接过冰水,狠狠地灌进喉咙里,润了润嗓子又递回侍人,而江清黎却面不斜视地穿过男人,只是抽走那枚面具,戴在脸上,径直走进了庄子的大门。 一进大门,院子里就弥漫着水沉香的味道,庭院有一方正的池子,坐着一群穿着纱衣的女子在池子里戏水,看到有外人进来,一齐妩媚地转过头看去,见到竟然是个俊俏小生,各个都羞红了脸,笑了起来。 江清黎看着那些衣着暴露的女子在水池里嬉戏,雪白的肌肤水波的照应下显得分外诱人,任谁也很难抵挡这样的诱惑,可是却没有引起他的半点波澜,只是略微扫过一眼,便径直抄里头走去。 王瑜从后头赶来,看到池边的美女,自是朝着她们勾起桃花眼笑了笑,便引起更大的嬉笑声。 江清黎听到只觉得烦闷,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好处。 进了屋子,眼前的一幕到了却让他觉得有趣起来。 没想到屋子里,竟有人直接办起事来,而一旁,坐着不少带着面具的男人,衣冠楚楚对着办事的两人评头论足。 那男的皮肤已经干瘪,起了皱纹,手臂上甚至还有老年斑,头发也有了不少白发,而他身边那名小姑娘,怕是可以叫他爹了…… 那名女子虽然年纪小,但是看得出来早已沦落风尘,江清黎饶有兴致地看着女子抱着老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却时不时地瞧着自己。 江清黎只是细细地瞧上一会,见到他的面容,江清黎更是忍不住地嗤了一声,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前些日子假模假样在外面施粥的一个六品小官。 一个六品小官没有礼义廉耻甘愿在众人面前表演,想来只会有更大的大官饶有兴致在看吧。 江清黎扫了一眼场上的众人,果然,皇帝的亲叔叔----怀王秦籍坐在那里,正饶有兴致地搂着个女子看着这幅活春宫。 朝堂上衣冠楚楚,朝堂下不过禽兽尔。 王瑜此时也进来,看到场上的画面倒也见怪不怪,也没有和其他达官贵人打招呼,只是带着江清黎找了个空位坐下,小声道:“这里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一切随意自在,听说前朝权贵都流行这样,只是当今圣上厌恶,才只能躲在这里玩玩。” 江清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看着老鸨又领了个丫头上来,姿色甚美,习惯性的问了句:“这些女子,是否经过我们家的账上?” 王瑜看着江清黎的脸色如常,悄悄送了口气。 “经过的经过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江清黎番外回忆六七 那就没事了。 江清黎懒懒地坐着,看着台上的女子像货物一样被那些道貌岸然的贵人们挑走。 外面的夜幕降临,女子大多都被挑走了,就连王瑜也拉着长相绝美的女子抱在怀里嬉闹着。 江清黎只觉得甚是无趣,直到台上怯生生上来了个小姑娘,看起来年纪也不过豆蔻之年,只是怯懦的眼神里还带着一些倔强和傲慢,甚是有趣。 “此乃前朝皇帝流落在外的帝姬……”老鸨神秘一笑,将此女身份揭露无疑。 只是帝姬,并没有公主封号,看来也不过是前朝皇帝一时风流留下的种罢了。 江清黎冷冷地勾起一抹笑,看着那名“公主”还满身倔强,眼神里满是讥诮,却不料他鬼使神差地问道:“多少钱。” “五十两黄金。” 堂堂帝姬,也不过几十两黄金,甚至不如一匹宝马贵重。 江清黎拉着她的衣袖,只觉得她的味道也并不比其他人好闻多少。 无趣。 可是为什么会突然问价呢…… 因为脑海里又闪过了那个小丫头,两人的眉眼有几分相似,只是这个所谓的帝姬眼睛里多是倔强,而那个小丫头却还是充满了天真。 想到那个丫头,他的身子就像被火烧了一般,竟不自觉地问起了价钱。 呵,想起了那个丫头要是一朝没入贱籍,还能有那样纯粹的眼神吗? 红绡帐暖玉生烟,丝竹声乐四处闻。 江清黎躺在塌上,背后是垫着厚厚的软垫,衣着完好,头轻轻仰着,睥视着眼前坐在自己脚边这个所谓的帝姬。 原本还一脸鄙夷地看着众人的帝姬,此时已然换成一副羞赧的模样,微侧着脑袋,看着旁边的空地,只是时不时偷偷瞄着眼前这个绝美不输任何女人的男子,然后又快速地扭过去,不敢看他。 江清黎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自以为没人发现她小心思的女人,不由得勾起嘴角淡淡道:“公主殿下今年几岁了?” 任谁都能听出这一声嘲讽,但是眼前这个小女子却小脸一红,娇羞道:“今年十四了.......” 十四啊,还比自己大上一岁…… 江清黎眯着眼睛想了想,前朝皇帝坐了十多年的江山,最后那几年就是四处巡幸,大建行宫,生了不知道多少个没有位份的帝姬,眼前这一个,恐怕就是在一处行宫里宠幸一个可怜的女人所生下来的吧。 “之前在哪里,可还有印象?”江清黎继续懒懒地开口问道。 女子以为江清黎这是对自己产生了兴趣,所以想问的更详细些,才甜甜地说道:“原本住在许州的行宫里,宫里人对我都很好的,大家也一直称我为公主……” 看着眼前女人沉浸在可悲的幻想中,江清黎眼底的笑意更盛,又问道:“那你见过你的父皇没?” 这一问,原本还沉浸在公主幻想中的女人顿时脸色惨白,颤抖地唇看着眼前笑容潋滟的男人,张口想要说着什么,却数次都无法说出口,最后只能讷讷道:“没有........” “是吗……”江清黎的声音拖着长长的尾音,婉转而动听,听得公主身体都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知公主殿下芳名?” 江清黎一双眸子打量着她,继续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叫季儿.......” 杨季儿腼腆的答道。 她没有说,她之所以叫季儿,不过是在那个行宫里第四个出生的帝姬而已。 “好名字……”江清黎轻轻笑了一声,然后又问道,“怎么辗转来到这里的?” 杨季儿看着男人的眼神,不由得一阵委屈:“原本,原本在寝宫里过得好好的,后来不知道哪里来的贼人,将我掳走,给我烙上奴印,逼我学习侍奉男人……” 说到这里,杨季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恶毒的光芒,不过被她揉着眼睛的手给挡住,然后她抽泣了几声继续道,“再后来我就出现在这里了。” 男人点点头,漫不经心的怜惜道:“真是可怜。” 杨季儿楚楚可怜地看着眼前的那人,又娇羞的向他抛媚眼:“不过我还是完璧之身……只是跟着姑姑学了几日……” 说完,杨季儿娇羞中又带着妩媚地瞄了一眼江清黎。 江清黎勾起嘴角,带着淡淡地嘲讽道:“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我的公主殿下。” 杨季儿的表情千变万化,她原以为眼前这名儒雅俊秀的男人会对自己尊宠有佳,明明言语之间分外温柔,可是嘴里说出来的话,不管怎么想都带着浓重的嘲讽意味。 “怎么,还想让在下帮你脱衣吗?”江清黎甚至都没有看着她,侧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懒懒道,“看来公主殿下已经落到这般田地,也还是不肯丢失自己的身份呐。” 杨季儿浑身颤抖,哆哆嗦嗦地开始解开自己身上的衣服。 “都是被人伺候惯了,连宽衣都不会了。”江清黎随意扫了一眼,发现眼前的女人竟然还没脱干净,不耐烦地冷嘲了一句。 听到他这样讲,原本傲慢的帝姬呜咽了一声,可是手上动作也不由得加快了。 终于,高贵的皇室血脉,也不过像是新生的婴儿一般站在衣冠楚楚的清俊少年面前,瑟瑟发抖。 “站起来,转一圈。”江清黎也懒得和她多纠缠,像个叫唤牲口一样,使唤高贵的帝姬。 杨季儿畏畏缩缩地走下去,站在男人身侧的地上,缓缓地原地转了一圈。 江清黎看着眼前这个所谓的皇室血脉,皮肤和父亲身边的女人,没有什么两样。 哦,还有一点不同。 肩膀上烙了个奴印。 “看来你还真是帝王血脉啊。”江清黎似乎带着一点轻叹,冲着女人微微一笑,“过来吧。” 江清黎松了松衣领,笑的十分明媚,抬起手冲着她招了招手。 帝姬娇羞地低着头走上前去,没有发现因为她的靠近,男人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皇室的血脉,沦为奴婢,很难过吧。”江清黎的声音有一些异样,仿佛是鼻塞而无法呼吸时发出来的声音。 “是啊……”女人听到这样的话语,眼里不由得又暗藏着兴奋,看来眼前这个男人还是会宠爱她的。 难道眼前的少年会愿意替自己赎身,逃离那种沦为奴婢的宿命? 江清黎没有忽略女子小人得志时闪过的模样,微微一笑,一只手覆上她的肩膀:“想不想见到你父皇的荣光?” 第一百五十八张 江清黎番外回忆八 杨季儿满脸都是惊喜,心想着难道有人要为自己复辟,连忙咽了口口水,脆生生道:“愿,愿意。” 男人的眼睛像是一块幽深的古井,里面有着让人沉迷的魔力。 杨季儿看着男人的眼睛,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说道:“我,我曾经收到一份书信,那里有父皇藏在行宫里的一处宝藏,只要你愿意举事,我就告诉你在哪。我,我听说还有不少前朝的属下还想举事复辟,只要你答应,我可以立即都给你。” 看着男人带着笑意的眼神,杨季儿不由自主地继续说道:“就在许州行宫昙花殿的地砖下,有一处地下阁……” “很好。”江清黎点了点头,看着杨季儿满是欣喜的脸,手慢慢伸了过去。 还没等杨季儿动情,只见江清黎的手指却突然用力,直直穿过她的胸膛,朝着她的胸口用力一扯,然后看着眼前的女人瞪大了那双贪婪的眼睛,直直地朝后倒下。 而他的手里,还窜动着那颗跳动的心跳。 江清黎拿着那颗血淋淋的心脏,放在嘴里轻轻咬上一口。 竟有些香滑弹嫩,不过也就只咬了一口,他将那颗残破的心脏就这么地随意扔下,然后轻轻唤了一声。 顿时,守在外面的门卫,便冲了进来。 只是他们看到眼前的一幕都吓傻了。 “将你们的管事人叫来。” “这个女人,身为奴隶,还是前朝皇室的血脉,却没有登记在教坊名下,看来你们是没有把皇家教坊放在眼里。”江清黎抬眸看着那个管事人,冷冷地嘲讽道。 这两年,教坊的案宗都是由他查阅翻看,并没有一个名叫杨季儿的人没入教坊。 江清黎站起身来,手抓起红纱帐搓了搓,仿佛是想搓去血渍,但是更想搓去他摸了恶心人体而带来的厌恶感。 搓了好久,他才舒了口气,然后缓缓道,“此女曾说许州行宫还有一处前朝虎符和秘宝,若是被她策反了含有异心的官员,你们该当何罪?” 底下人瑟瑟发抖,无人敢吭声。 此事关系甚大,加上还有皇亲国戚在此,也没闹得太大。 而江清黎这么说,也不过是因为杀了人,找了个由头给自己开脱罢了,也并没有真的想着去拉这里下水。 待他骑着马回到上京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了。 回来的时候,眉眼含笑,带着无边春意,大摇大摆地走在街道上,看着来往的人群,也没有觉得有任何不适。 昨日那个女子心脏的触感,惊恐的眼神,可真是有意思的紧。 什么帝王血脉,什么皇室贵女,心脏的触感,身体的体味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江清黎嘲弄地想着,骑着马走过朱雀大街,路过西市时,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江清黎看到那人,只觉得心跳仿佛加快了一般,可是再定睛一瞧,却发现还是有些许不同。 眼前的女童,和前些日那个施粥的丫头长得一模一样,可是眼睛里却和一般的小姑娘没有任何区别,骄纵,无知且愚笨。 此刻她正在西市口哭泣着,两只眼睛盈满了水光,看起来倒是十分可怜。 江清黎下了马,将马送交给守卫官,让他帮着送回家,然后缓缓地走向那个还在哭泣的小丫头,弯下腰,冲着那个丫头温柔地说道:“你怎么一个人在哭?” 闹市繁华,一个衣着光鲜的小丫头孤身迷失在街道里,只要有人顺带将她拐走,神不知鬼不觉, 从此眼前之人就不再是贵女,也许就成了勾栏院里最低等的女人,也许就成了无知农妇,除了下地干活就只能生孩子,想到这江清黎竟然有些兴奋,墨色的眸子里闪着奇异的光芒。 小女孩看到他眼底的光芒,有些不知所措,摸了摸自己胸前小辫,忍不住红了眼眶,怯生生道:“我想买糖葫芦,娘亲,娘亲就不见了。” 江清黎笑的亲切,竟也不嫌弃她,面容亲切地抚摸着她的头顶,笑道:“你叫什么,我带你去找你的爹娘。” 小姑娘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压在自己身前,盖住大片烈阳的大男孩,一时间有些怔愣,傻傻地仰起头看着他,半晌都说不出话。 江清黎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稍纵即逝。 他耐着性子,身子弯的更低了些,脸靠近小丫头,只有咫尺之距,唇畔微启,一股微气从他的嘴中吐出:“乖,小丫头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我叫云影。”小丫头情窦尚未开启,不懂男子为何靠的这么近,只是本能地应了少年的话。 “云影,好名字。”少年墨色的眸子倒映出女孩怯嫩的模样,尚未长开的脸上写满了不谙世事的稚气。 “你爹娘叫什么,我带你去找。”江清黎低眸扫过女孩子的衣裳,藕色小衫,布料算不上时上等,但是阵法绵密,看得出来是很用心做出来的衣裳。 “我爹叫云中魁,是个官。”云影说道,言语中似乎带着几分自豪,但也许是年纪尚小,对于自己的爹爹究竟做什么,竟浑然不知。 一语言罢,她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小小的玉佩道:“这是我娘亲给我做的腰牌,说要是走丢了,可以拿这个去找捕快叔叔带我回家!” 江清黎眼角微微上扬,唇色仿佛荡漾着一波春水,他顺其自然地接过玉佩,心中却轻嘲此娃半分人情世故都不懂,若是遇到坏人,此时便可是人财两空。 不过好像自己也并不是什么好人呢,这不刚刚还杀了人。 思绪万千,他才好生端详了此玉,勾玉形状,似乎还少了一半。于是道:“你这玉怎么只有一半?” 云影拧了拧秀眉,似乎发现有些不妥,连忙伸出手将玉又抢了回来:“我和我姐一人一半。” 姐?难道真是双生子? 江清黎心中一动,墨色的眸子难掩心底的兴奋,他的声音似乎还带着些许微喘,急切道:“我知道你住在哪,我带你过去吧。” 当他直起身子想要牵着小丫头的衣袖离开时,不料远处,一个娇滴滴却又气势十足的小女孩的声音如平地惊雷般从他身后响起。 “放开我妹妹!” 第一百五十九章 江清黎番外回忆九 少年浑身一凛,全身的肌肉像是被人拉满弓弦一般在听到女孩说话的那一刹那紧绷了起来,这种陌生紧张的感觉让他有些兴奋了起来。 他低下头,捏着衣角的手一松,看着自己身侧的女孩转过身去,兴高采烈地挥着手。 他深深地吐了口气,然后缓缓转过身,看到正怒气冲冲朝着自己走来的女童,墨色的眸更像是宁静火山口掩护的滚烫岩浆,用浓郁的黑掩盖住心底的波澜涛涌。 他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看着小女孩气冲冲地跑到自己的身侧,然后将和她自己一般模样的姑娘拦在身后,双臂展开,竟然母鸡护着小鸡一般,将自己的妹妹护在身后。 江清黎饶有兴致地看着小丫头这般做着,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静静地,将自己的眸光锁在女孩的脸上,没有放过她眼底一丝一毫的变化。 跟在云疏身后的美妇看到自己的女儿这般模样,眼神又不禁扫过眼前的俊朗少年,只觉得眼前之人看起来风姿绰约,称得上是皎皎君子,而他身上的衣服,无一不是顶级秀坊做的上品,眼前之人必定是非富即贵,绝对是世家公子,于是连忙略带斥责地语气说道:“小疏,莫要无礼。” 江清黎听到眼前美妇语气里的斥责,心头闪过一丝不悦,眼底的奔涌的熊熊烈火也似乎熄了下来,他淡淡道:“云夫人养的一对好女儿。” 杨氏原本以为眼前的贵公子许是被自己的两个女儿冲撞而感到羞愧,只是没想到,话音刚落,男人原本冷淡平静的面色,突然莞尔一笑,由衷赞叹道:“一个娇俏可爱,一个早熟善良,想必身为她们的母亲,也定是个绝代佳人,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杨夫人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纪轻上许多的少年,此时的他,双眸弯弯也难掩眸中灼光,唇畔勾起展露完美弧度,瑰姿玮态,不可胜赞。这才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年纪这么小的少年调戏了,也不免脸一红,正色道:“不知公子乃谁家少爷,将来必登门拜谢。” 江清黎笑的潋滟,余光扫过正在对着妹妹嘘寒问暖的小丫头,掩下心中的不满,笑道:“不才乃江府江清黎是也。” “刚刚给你买糖人,结果你不见了。”云疏的眼角里还挂着两滴晶莹,小小的肉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裹的小东西,小心翼翼地将油纸剥开,却只剩一纸的糖水。 日头太晒,给化了。 云疏看着手里反着阳光的糖渍,尴尬地说道:“啊,化了。” 云影瘪着嘴,看着姐姐手里化成一滩的黏腻,委委屈屈地抽泣了起来。 小孩子的哭泣像是绵绵不绝的活泉一般,细密而绵长,看着自家女儿哭泣起来,杨氏也尴尬了起来,牵起女儿的手,就想着回家,但是小丫头片子倔强起来,哪里管得了这些,一个劲地在原地哭,声音不大,就只是哭。 “妹妹,油纸上面还有些糖渍,你要不先尝尝?”云疏看着哭闹的妹妹,也有些没办法,举起油纸放到云影面前,认真而讨好。 果糖的香气,扑鼻而来,云影眨了眨已经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睛,凑上前去,想要尝一尝。 “你这样,哪有官家小姐的气派。”杨氏连忙轻声贺止,然后使使眼色,身后的奴仆立即凑上前来。 杨氏无奈,只能掏出铜钱交给随身的奴仆,让她再买些糖食,吩咐完了,才想到这不是让外男见笑,回过头,却发现身边的少年已经不见。 摇了摇头,想着也许是看到小孩子哭闹,觉得不适便走了,暗自又苦笑了一番。 可领着两个孩子还没走半步,一个清俊好听的声音悠然出现在她们的身后:“夫人,小丫头想吃糖,给她们买就是了。” 杨氏回头,看到原本俊朗的少年举着根糖葫芦,一脸微笑地站在她们面前。 在如此烈阳酷暑之下,他的笑容宛如一股清风,将人心中的燥热吹得四散。 云影看到糖葫芦,连忙破涕为笑地跑到江清黎的面前,跳着高地想要那串糖葫芦,而云疏默默地跟在后面,轻轻地抓了抓妹妹的衣角,让她别太冲动。 江清黎弯下腰,视线与云影平齐,温柔地将糖葫芦串递给云影。 云影满心欢喜地结果糖葫芦串连忙开心地舔了起来。云疏捏了捏手中的糖纸,看着妹妹大快朵颐,一时也有点羡慕,只是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看着。 江清黎余光一丝不拉地将云疏的反应看在眼底,心中升起一丝愉悦。 “江公子,这一串糖葫芦价值可不菲吧。”杨氏看着云影手里的糖葫芦,心中有些无奈,盘算着自己手里的月钱,想着怎么算。 如今天下大旱,哪有那么多新鲜瓜果可以供做糖串。 “云夫人不必紧张,这点小钱,我江家不会放在眼底,相反,云府近日开设粥铺,发放粮食,这一笔笔都是不菲的开支,这一串糖葫芦就当做为百姓感谢府上大人的谢礼了,还望不要嫌弃这礼薄。” 杨氏颔首,也算是应下了,此时,下人也买了糖食,杨氏接过糖食,正想着递给一直没吃到糖的云疏,只是一旁的江清黎似乎诧异道:“咦,小丫头,你手里拽着什么。” 没想到江清黎竟不管不顾地将云疏捏着的手,紧紧地抓了起来,将她手心剥开。 云疏痴痴傻傻地看着眼前的高大的兄长般的男人,将自己的满手黏腻糖渍的手拿了起来,又将她的手掰开,一股子羞恼的感觉涌上心头。 只是那双还带着肉乎乎的手哪是江清黎的对手,只能看着江清黎将她手里被捏的发皱的油脂捏起,笑道:“一个糖纸而已,没有就扔了。” 云疏的脸都羞得通红,她的手因为糖渍和汗渍,手心已经起了又黑又黏的污渍,此时又在外人面前暴露,一张脸也又气又羞。 原本江清黎还存着逗弄的心思,只是耳廓不自觉地一动,远处轻微有些声响。 江清黎便灭了逗弄这个小丫头的心思,面色也变得平淡如常,松开她的手,起了身道:“夫人还是快些回去吧,这一手的污渍,存的久了,容易招虫蚁。” 不出所料,原本就羞红脸的云疏立即吓得脸色发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祈求着快些回去。 目送主仆几人离开,江清黎脸上还是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待他们走后,他才终于摆脱了烈日和烟火的双重折磨,纵身隐匿阴影之处。 他抬起手,嗅了嗅手心,上面还带着果糖的气息,还有女孩微微汗液的味道。竟意外地不觉得难闻。 伸出舌头,扫过手心里那黏腻的糖渍,舌尖传来美妙的触感,江清黎愉悦得竟眯起了眼。 想着刚刚那个少女故作老成,但一旦出现事情,又原形毕露的模样,江清黎就不觉好笑。 突然,他发觉自己似乎沉溺于幻想之中有些久,面上有些不豫,皱着眉盯着自己的手半晌,终究是烦躁地甩了甩手,才缓缓从阴影中走出。 朝着迎面而来的一干壮汉,江清黎眸色寒冷,此时的他虽然年纪不大,但颇有一种威严压迫之感。 对面的,是他们庄子里收租的管事们,收到了租子,正打算回禀他的父亲罢了。 江清黎并不知道他们看到了什么,不过就算看到什么,也无济于事。 毕竟谁也管不得他。 第一百六十章 我们都被他骗了 紫衣沙听到云疏这番言论,原本平静的神色立即激动起来,他猛地将云疏的肩膀抓住,狠狠地说道:“我的对不起,是我不知道当年你救了我,我也不知道我曾经以为梦境中的见到的女人是你,这一切,都是江清黎引导的诱骗的,是他!都是他,让我误会你,这一切都是他!我应该拐走的是你!” 云疏看着眼前如癫如狂的杀手,眼睛里也闪过一丝困惑,不过也就只有那么一丝,她反手抓住自己肩膀上的手,轻声笑道:“你在说什么呢,难道你认为我妹妹救了你?” “不,是江清黎,是江清黎引导的,我,我们都被他骗了,你没错,你妹妹也没错,一切都是他,是他让我对云影产生非分之想,是他想让你对云影产生杀机,他原本就没打算娶云影,他想要做的就是为了让你杀掉她!” 当他无语伦次地将脑海里嘈杂的话都吐出来的时候,竟然都沉默了下来,眼睛锁在云疏的脸上,然后才缓缓地说道:“我想,即使我不拐走她,江清黎应该也有其他办法让你杀掉她,也许是让你心甘情愿地杀,也许是让你不得不去杀,但是,你是逃不脱的……” 随着他的话语,他的语速越来越慢,越来越缓,可是他的心脏的跳动越来越激动,胸腔的起伏也越来越大,最后当最后一句轻轻地从他的嘴里吐出的时候,男人一把将她抱在怀里,那力道几乎要将她融进血液里似的。 “我一直是喜欢你的,从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喜欢你了,是我的错,让你被那人骗,让你深陷囹圄,你知道当他侮辱你时,故意看了我一眼,他知道,他知道我在看你!” 男人的力道大得仿佛泰山压顶,嘴里的话语却又像自言自语一般的轻柔。 他的话说的深情,可是却钻不进云疏的心里,她的面容抵在紫衣沙的胸膛,却只是凉凉地笑道:“难为你知道我已经被他睡了,还腆着个脸说喜欢我。” 万箭穿心—— 紫衣沙此时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排箭矢一起射向了他的心,只留下千疮百孔。 心脏痛的无法跳动,原本的力气顿时丧失了来源,云疏只是轻轻挣扎片刻便将他的禁锢给松开,她抬起头,看着一脸衰败的紫衣沙,嫣然一笑道:“说了那么多,是暗阁培养了你,你又有何资格背叛他?还有,我问你,你诱拐我妹妹的时候,知不知道这一切?有没有想过会害她身败名裂?难道就没一逞兽欲想要霸占她?” 云疏看到男人的眼睛越来越衰败,心底却越发的明了。 她记得,妹妹曾经说过,紫衣沙想要占有她,糟蹋她。 而眼前之人的反应无疑是验证了这一点。 她笑了:“那你又何来的脸皮,把自己伪装成一副情圣的样子?” 紫衣沙的手一僵,似乎还想解释什么。 只是—— “你这个登徒子!”杨胜从云疏身后突然窜出,张开双臂,挡在他们两人面前,“粥儿姑娘,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云疏透过男人的缝隙,略带戏谑地看着紫衣沙。 杨胜一直都在,他的呼吸心跳,云疏听得一清二楚,而他在一旁怕是将两人的对话早就听得一清二楚了。 不过云疏也不太介意,耸了耸肩,故意打了个哈欠,心情愉悦地道:“谢了这位杨少侠,等结算保护费时,这一笔就给扣除了。我和你师妹聊了一晚,可是一宿没睡。” 杨胜拍了拍胸脯,说道:“包在我身上。” 云疏转过身,进了屋子,没有一丝留恋地将大门阖上。 走到榻边,慕容妍早已经睡得香甜,因为太累,还略带点呼吸声。 刚刚那一通话,说的她是浑身神清气爽。 她只觉得可笑,当年自己确实救了他,但是也确实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他刺杀任务失败,所以才遭受他多年的白眼,怎么摇身一变,自己变成了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了? 可笑。 只是…… 已经不止一人说过,江清黎的目的是要让自己杀掉妹妹,可这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要对自己炫耀他有多么宠爱妹妹,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自己的命是掌握在妹妹的手里,为什么要占了自己的身子,却装作爱的是妹妹。 如此大费周章,大张旗鼓的行事,只是为了看姐妹相残的画面吗? 他对自己就只有肆意的玩弄吗? 她不明白,或许说,江清黎那样的人本就不是她能看得懂的人…… 想到这里,她的心头倏然涌上一团浓到化不开的哀愁,将她整个人笼罩了起来。 她苦涩地笑,却是无声。 江清黎是个谜,也是个让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而她只想远离噩梦。 想到她,她突然将自己整个埋在枕头之上,才发现自己的泪水早就浸湿了枕头。 当她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冬日,白天留存的时间本就不多。 她侧过头,发现慕容妍已经起床,再侧一番,却发现慕容妍坐在席上,撑着手,正死死地看着自己。 “你说了一天的梦话。”慕容妍道,两道柳叶眉都快拧成两团结。 云疏脸色骤变。 看到大惊失色的云疏,慕容妍却眉开眼笑道:“你说了一天要吃大肉包,所以我给你买了几个肉包,快起床吃吧。” 云疏坐在慕容妍的对面,吃着香喷喷的大肉包时,突然问道:“那人走了吗?” “你说紫衣沙吗?”慕容妍提到这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时,竟然还能面色如常,道:“守在外面一天了。” 说完,她还嘿嘿一笑道:“不愧是鼎鼎有名的杀手,真有耐心。” “你不怕?”云疏扬起眉,问道。 “有你在,我当然不怕,粥儿姑娘,到时候要不你来我们逐渐山庄小住吧,我们铸剑山庄可是有钱得很,锦衣玉食绝对少不了你!” 云疏也没有回应,只是笑着吃完包子道:“何时出发?” 慕容妍看到眼前之人毫无反应,嘴巴也不免撅了起来。 只是云疏伸出手笑着在她上翘的红唇狠狠地刮了一下道:“快去买马车,明日难道还想再风餐露宿?” 云疏拉着慕容妍的手一起出了房门。 果不其然,紫衣沙双眸通红地盯着他们出来的方向,云疏没有理会,从他身侧目不斜视地擦身而过。 下了楼来到大堂,这里的大堂没有之前那个客栈宽敞恢弘,却也摆放了不少位置,此时估计也正值晚饭时刻,大堂里,也都挤满了人。 第一百六十一章 江湖传言 “听说浩荆帮那些人被朝廷尽数剿灭了,那些人死状可是凄惨的很!”一桌人正在边喝酒便聊天,其中一大汉干了一杯酒,感叹道。 “浩荆帮?这不是靠着摸金盗墓发了家才兴起的帮派嘛。”另外一人显然还不知这样的事,连忙询问道。 “是啊,原本听说发了笔大财,正庆贺着,说是买了块地,正筹备着开帮立会,可没曾想竟然得罪了朝廷。”男人说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如今这朝廷对江湖的逼迫是越来越紧了,一些英雄豪杰不是入朝做了大官,就是被一窝端进了大牢,过去那种逍遥自在的日子再想过可难咯。” 云疏不动神色,虽然走向小厮那边,询问着马车的价钱,可是那桌人的话却一直没有停过。 “狗日的朝廷,迟早也要端了!”隔壁桌的人似乎听到他们的言语,立即拍桌大吼道,“张天师说了,当今太子是妖魔所变,等皇帝行将就木,就是改朝换代之时!” 这样的话,也敢乱说! 听到屋子里有人说出如此狂妄的言语,收账的小二吓得笔都掉了, 云疏目光朝那处一瞟,只见那人神志有些不清,丝毫不觉自己的言语有多违逆,而他那一桌人的衣着甚是相同,见到那人说出如此狂妄之语,竟然也颇有意同之感。 而大堂里其他人,有的诧异,有的惊恐,而更多的是若有所思。 虽然那人说完便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仿佛刚才真的只是无心之谈,但是刚刚的那番话语,似乎却深深地触动了所有人的心。 云疏皱了皱眉,这里属城郊,离襄城并不算远,在这里还敢肆无忌惮嚷出狂妄之语,只怕是有恃无恐, 这些年,大乾风调雨顺,百姓也算是安居乐意,而当今圣上更是堪称明君,为何江湖上会升起如此妖言惑众的言语? 突然,云疏有种预感,所谓黑云压城城欲摧,这江湖怕是要起一番波澜了。 不过她面上不显,只是笑了笑,将定金交给小二之手。 下了定钱,云疏自然也不想在这里停留太久,拉着慕容妍就想着回去。 但是大堂之中,两个绝色佳人亭亭而立,又有什么人能够抵挡的了这样的诱惑。 “两位小娘子,要不来我们这一桌?”一个相貌猥琐的男人一个鹞子翻身,落在她们两人面前,搓着手,阴沉沉地笑着。 “没兴趣。”慕容妍看着这个猥琐的男人胃口都要倒了,翻了个白眼就想着要走。 “别这么不识趣嘛,只是喝一杯酒水罢了。”男人看着眼前这个小娘子就算是翻着白眼,也像是暗送情丝,口水都忍不住流了下来,一只贼手也忍不住伸了过来。 云疏将慕容妍的身子往自己身边靠来,避开了男人的触摸。 男人一个落空,正是火冒三丈,想着回头再出一击。 而云疏拉着慕容妍的手再次避开了那人的袭击。 慕容妍看着自己的身子随着云疏的转动,如神行幻影,也不由得兴奋了起来。看着眼前那个猥琐的男人,不免也扬眉道:“这点功夫还想调戏女人,可真是差远了。” 男人气急败坏,正想再来一击黑虎掏心,而云疏的眼中,男人的动作实在太慢,正准备擒住他那只放松的手。 不料—— “莫要欺负我铸剑山庄的弟子。”杨胜上前一步,率先将男人的手给擒住,眼神也越发犀利起来,道。 杨胜不愧是江湖上还颇有些名望,他的出现,那个男人立即吓得一哆嗦,连忙求饶道:“是小的我有眼不识泰山,饶了小的吧。” 杨胜冷哼一声:“若只会逞能欺负妇孺,那又如何能称得上江湖侠客,我看你这手也不必要了。” 男人听到此言语,抖得像筛子一般,而云疏却在此刻突然松开了慕容妍的手,便消失不见了。 “那人没犯要人命的大错,你不必杀人。”云疏突然出现在通向客房的回廊,将紫衣沙的手狠狠地擒住,厉声道。 紫衣沙的眼睛似乎已经很久没有闭上了,血丝布满了整个眼睛,他狠狠地盯着云疏,原本就低沉的声音还更带沙哑:“此人活着也无用。” “有没有用处,也不是你能决定的。”云疏看着激动的紫衣沙,却平静如水,冷冷道,“你没有资格决定别人的生死。” “那江清黎呢。”紫衣沙切齿说道,“他能决定别人的生死,为何我就不能?” 云疏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看着他因为激动而颤抖的身子良久,却薄凉地开口道:“是啊,他确实能决定很多人的命,呵,这也许就是命吧,不过他——” 她顿了顿,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她的眸光幽深狭长,仿佛透过紫衣沙看向遥远的那个人,她幽幽道:“他已经决定不了我的生死了。” 紫衣沙像是着了魔似的看着笑靥如花的女子,胸口像是被锤了几个闷棍,闷闷地疼,却又有一种莫名的爽快。 正当两人像是无语时,大堂突然传来一声爆笑。 只听得一个男人大笑道:“铸剑山庄?怕是都要成为没剑山庄了,哈哈哈哈哈……” 云疏拧着眉,松开紫衣沙,慢慢来到大堂前,只听得那人又说道:“御衙门下了推恩令,下月就要亲自去铸剑山庄会见你们的老庄主,是做朝廷鹰犬,还是做灭门惨案,就看你们自己的选择了。” 御衙门?云疏突然想到如今的江清黎已经是御衙门的统领,他为何突然对御衙门发难? “你,你胡说!”慕容妍急切而高亢道,“任谁都知道御衙门统领聂凉与家师关系甚好,又怎么会这样逼迫我们,你休要狂言犬吠!” “哼,若不信,可回家去查,现在的御衙门可不是聂凉那小子的天下了。哈哈哈哈哈哈……” 云疏皱着眉,回到了大堂,只见慕容妍拔出佩剑,想要和那人比划,而杨胜虽然也气愤,却还是相对稳重地将她拦下,冷道:“这位兄台莫以讹传讹,待我回见家师自会分晓。” 云疏的视线扫过场上众人,看到了那个肆意挑衅的壮汉,只见他扬眉得意道:“你们铸剑山庄得罪了大人物还不自知,迟早就药丸,冲我发火有何用看,不如想想怎么拍大人的马屁吧。” 说完他哈哈狂笑了一番,目光不经意扫过云疏一眼,便又开口道:“快快把你们拐走的那位大人物的夫人好生奉还,不然……浩荆帮就是你们的下场!” 说完,那人便大笑而去。 慕容妍气得直跺脚,想要直直冲过去将那人狠狠打一顿,只是杨胜却一直拦住没有让她走。 云疏走到慕容妍的身边道:“那人看来想要的是云影,不要交给他,我会想办法对抗他。” 听到云疏的言语,躲在暗处的紫衣沙,眼底闪过一丝欣喜。 第一百六十二章 回京 一夜无话,唯有屋外的夜风在呼啸。 翌日清晨,云疏拉着没有睡好的慕容妍来到大堂,便看见已经收拾行装坐在大堂的杨胜。 “紫衣沙呢?”云疏问道。 “昨日便离开。”杨胜扬了扬眉,似乎因为紫衣沙的离开而显得更加兴奋。 他踟躇半晌,才将手里密封好的信件交给云疏,道:“这是紫衣沙让我交给你的。” 云疏眉头皱起,翻开那封信件,上面写着:“对不起。江清黎阴险狡诈,心机深沉,切莫再与他纠缠,我会助你逃脱他之魔爪,希望莫再恨我。” 云疏嗯了摁眉心,心下却暗道,上面虽没写名字,但是云疏知道紫衣沙写的是谁,心底却觉得有些好笑,为何认为她就一定会和江清黎纠缠。又为何觉得摆脱了江清黎的魔爪,她就会原谅他? 再者,她也没恨过啊…… 莫名其妙。 师兄妹看到云疏疲惫的模样,不由得上前问道:“信上说了什么,让你神情如此疲惫。” “没什么。”云疏无奈地耸了耸肩,道,“也许认为和我们在一起,他觉得不自在吧。” 他们几人踏上了前往泸州,在茫茫晨雾中便踏上了去往铸剑山庄的归途。 而与此同时,同样在官道上,截然相反的方向,一辆更为宏伟的马车浩浩荡荡地驶向上京。 距离上京只剩不过一日的行程,江清黎坐在里面,悠然看着手里的册子。 那是小奴儿和其他三个碍事人在路上的行程。 “紫衣沙……”江清黎眼里闪过残忍的暗芒,在烛火明灭之间,显得更加阴骘。 他也配和小奴儿在一起? 然而,在哑然地失笑声中,眼底那一抹嫉恨地痛苦却悄然消散。 紫衣沙这等蠢货,绝不是他的对手,他又何必放在心上。 车厢里觉得有些闷,江清黎抬了抬手指,窗帘哗地一下被掀开,灌了一道强力的寒风,将室内的闷热驱散了几分。 “主子,属下有事禀报。” 只见雪一的那张脸顿然出现在狭小的窗户上,黝黑的脸破坏了整幅洁白的雪景。 “说。”江清黎阖上眸,依靠在厚厚的绒垫上,淡淡道。 “据上京的探子来报,郑国公回京了,胡五娘却在前日,辞去御衙门的职位,出京了。”雪一道。 “呵,月一呢,什么时候回递消息。”江清黎听到此言,眉头不由上扬,嘴角也难以察觉地上扬半分。 胡五娘若只是为了找小奴儿,那也不必辞官离京。 郑国公白景风自从嫡女失踪后,无心朝政,更是在多年以前告老还乡,回到祖宅避世。如今受圣上蒙恩,回京复职倒也正常,只是这胡五娘就如此恰好离京—— 似乎印证了月一回报的消息,不知,郑国公对这个巾帼英雄会有何想法? “还有一事,据探子回报,胡五娘似乎知道老家主陷害云家一事,我想离京更有可能是给夫人传递消息——” “你说什么?”江清黎原本兴味的表情顿时烟消云散,而眼角眉梢间重新凝结出一股寒流,将雪一冷得打了个寒战。 “胡五娘趁主子不在上京时,似乎查了许多案宗,找到了当时的蛛丝马迹,属下妄测——” “不要说了。”江清黎墨色的眸子里布满了寒气逼人的冰凌子,“即使她查到了也于事无补,原本我就打算还夫人一个身份。” 月一看着车窗里的男人难得地凝重,终究是忧心道:“只是这样,让她添油加醋,我担心夫人心里会恨上主子。” 恨? 江清黎想到了那一个巴掌。 “她不会恨的。”江清黎眼睛里却写满了胸有成竹的自信,“我用了十年都没能让她学会一个恨字,那胡五娘自然也不会。” 说到最后,江清黎嗤笑一声:“她不是喜欢多管闲事吗,派人去江南,散播一些流言,我想有人心心念念胡五娘那么多年了,要是知道她重新回到江南@,该是多开心啊……” 胡五娘,你当年多管闲事害的你有家不能回,容貌巨变,如今还不思悔改,那么就不莫怪他手下不留情。 雪一骑着马与车窗平行,在窗帘放下的那一刹那,看到江清黎微阖双眸,稳稳地依靠在垫子上,勾起唇畔,笑的温柔,却有一种完全无法隐匿着的睥视天下的猖狂和肆无忌惮。咽了咽口水,在窗帘放下的那一刹那,拍马前行,为主子的车驾开道。 江清黎顺利进了上京,并没有直接赶往皇宫,或者去复命,也没回到属于自己的府邸。 滚滚车轮在江老宅的大门前停下。 江清黎看着指尖已然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眼睛里闪过一丝嘲弄。 留了那么多年。 既然小奴儿暂时回不来了,那么也没必要继续管着了。 毕竟都娶回家了。 那么也没有什么用了。 江清黎垂眸敛下兴奋的笑容,便翩然下了马车。 江清黎一下车,就看到江侯府的正门,高挂的匾额,朱漆的大门,发亮的门环,门前还挺立了两只巨大的石貔貅。门口站着两名侍卫,看到江清黎下了车,立即里刷刷地向他行礼。 侍卫们连忙将正门打开,江清黎温润地笑着,便进了大门。 与外面亮堂气派想比,整个院落,杂草丛生,一片衰败残破的景象。 江清黎挑了挑眉,慢步穿过回廊,原本或热闹或闲情的房间,如今都门窗紧闭,了无生气。 冬日的阳光洒向荒败颓废的院落里,江清黎却突然想起小时候,这里的纸醉金迷,那个人曾经躺在一个整块金子铺面的榻上,对他说,江家,福泽延绵,千年不衰。 说得好听,他那样的人,关心过江家能福泽千年吗,他只关心自己的享乐。 踏进那个人的院落,比新婚时更浓郁的糜烂味在院子里四处飘扬着,寒冬刺骨的风都吹不散那让人生寒的味道。 推开门,屋子里反倒有一种更加浓郁的药香味。 偏厅伺候的老仆们正躺在垫子上呼呼大睡,听到门口的动静连忙起身,看到门口站立的主子,道:“家主怎么得空来看老家主。” 江清黎唇畔挂着浅浅的笑意,道:“爹爹最近身体可好?” 老仆咽了咽唾沫,不敢直视眼前高大的主子,直视低头道:“怕是快熬不过去了。” 江清黎抬眼看向里屋,眼睛里没有半分暖意,但是语气又带着些许忧伤,他叹了口气道:“过去作恶多端,临了落下顽疾,真是世事无常啊。” 说完,他轻柔吩咐道:“我想和爹爹说几句体己话,你们先出去吧。” 打发了无关紧要的人,他推开卧室的门,偌大的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偌大的卧榻和一个已经枯瘦嶙峋的老人。 厚厚的绒被盖住了他佝偻的身形,看得出来他蜷缩成一团,在被子里鼓得高高的。 看着那个老人在曾经一夜御数十人的床榻上,完全无法动弹的样子,江清黎就觉得十分好笑。 “爹爹。”江清黎温柔地唤着那个所谓父亲的名字。 江清黎的声音不算大,甚至可以说很轻柔,而那个老人像是被巨钟敲醒了一般,浑身僵直地侧过身,眼睛充满怨怼和狠毒地盯着江清黎,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你是来看老子死的吗。” 江清黎笑的灿烂,仿佛天地之间的颜色都被他所吸收,世间美好皆于他之身:“是啊,爹爹。” 心情复杂.jpg 第一百六十三章 翻案 太极殿内,刚下早朝的皇帝坐在御书房里,看着百官呈上来的奏折,手持着毛笔长久地悬在半空中,直到红色的朱砂从笔锋处凝聚成滴,滴在奏折上。 他如梦初醒般看着那滴殷红的“血渍”,原本稳重的手突然便松了下来。将手中的笔一抛,重重地叹了口气。 奏折上,写的是血泪,是冤屈,是埋藏十年的仇恨。 他站起身来,走到太极殿大门口,站在高高地大殿上,俯瞰恢弘的皇宫。 当年蜀王谋反被泄密,牵连者甚众,而云中魁由于与蜀王勾结之书信而被牵连被抓,连坐处死。 百年征伐乱世,多是亲王谋反,兄弟阋墙,才导致那么多年的乱世,曾经他以为,这一切不会发生在自己的头上。 蜀王谋反,是他的心病,曾经兄弟情深,一同打下江山,不料此人野心膨胀,又听从谗言密谋造反,不甚严谨过早暴露自己的计划,功败垂成。 想到那张临死前任不失狂妄的脸,皇帝的脸上就爬满了疲倦。 而云中魁,只因和蜀王书信密切,当年经手查案之人又与他矛盾剖深,一番操作,将他沦陷进去。 云中魁此人过于刚直,多次与门阀世家发生争执冲突且多次主张削弱世家势力,多培植寒门子弟,导致最后被连坐时,竟无一人替他求情翻案。 如今江清黎竟将旧案重提,并将矛头直指自己的父亲及朝中重臣,无疑是自断臂膀,与世家为敌。 “唉。”皇帝再次叹了口气。 此时,身后,一个温暖宽厚的披风将他的伟岸的身躯包裹住,皇帝回过头,是皇后那张温柔的脸。 “丽娘。”皇帝轻轻唤道皇后小名。 “陛下为何事发愁,竟不顾天寒站在这里,若是生病妾身可饶不了这些宫人。”皇后走到皇帝面前将他身上的大氅拢了拢道,“陛下终不是年轻人了,还是要多注意保暖才行。” 皇帝将皇后纤腰揽起,深深奉上一吻,将皇后吻得浑身发软,才缓缓在她耳边说道:“有人想翻十年前蜀王谋反的案。” 皇后一惊,双手抵在皇帝胸前,满脸写着惊讶:“蜀王当年谋反证据确凿,又如何翻案?” 皇帝盯着皇后的脸半晌,才牵起她冰凉的手,拉着她坐在御案前,将手中的奏折交递给她道:“倒不是翻蜀王的案子,而是当年那个刺头云中魁。” 皇后接过奏折,将上面的文字仔细阅读,倒是失笑道:“这竖子倒十分痴情,之前为了娶妻,奉献家财,如今为了她,又要检举亲爹和世伯们,倒是有几分胆魄。” 皇帝扫了一眼皇后似笑非笑的表情,又是无奈道:“还偷天换日,骗了我大乾英明神武的皇后,可不是有几分胆魄。” 皇后嗔了一眼皇帝,却笑道:“如今陛下广开科举,也算是扶植了不少寒门,虽远不如门阀实力庞大,但如今也不必在过于忌惮他们了。” 说完将自己的柔夷包裹住皇帝粗糙的大手,缓缓道:“如今天下已定,过去的旧情谊虽然也深,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江清黎这厮,虽然离经叛道,但是也不失为栋梁之才,陛下想做什么就自己去做吧。” 皇帝着看皇后眼中的荧荧之光,终是点了点头,似乎下了决心,道:“来人。” 手指浮尘的内侍官应声而至,躬身等待皇帝的吩咐。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朝臣兴废,皆在于皇帝一言也。 只是朝堂上的风起云涌,云疏并不知道。此时的她正驾车赶往铸剑山庄。 云疏这才发现,原来大乾的疆域这么大,这么辽阔。越往南边走,气候便潮湿了起来,虽然白天里比上京更暖和些,可是带着湿气的寒风透过她单薄的衣服,竟然也能让她感觉到一丝丝凉意。 此时,马车还在疾行,哒哒的马蹄声,像是富有节奏的音律,给无聊的旅途增添一丝趣味。 “粥儿姑娘,要不换我把。”杨胜掀开车帘,冲着云疏说道。 “不必。”云疏牵着马绳,看着疾驰而过的风景,眼睛里却包含着各种探索。 不一样的树木,不一样的风土,不一样的服饰,感觉一切都不一样了起来。 离上京越远,江湖人就越多,朝廷的规矩不适用,江湖的规矩更加通行。 杨胜看到她眼底的倔强,知道自己拗不过她,只好坐在他的身边,迎面吹着带着穿透力的寒风拍打在脸上。 只是他并没有撑多久,还是老老实实回到车厢里带着去了。 “让你去陪粥儿姐姐,你怎么回来了?”看着从外面掀帘进来的男人,慕容妍白了一眼他,看着他悻悻然地坐在自己的边上,又道,“像你这样又怎么去把粥儿姑娘抢到手。” “慢慢来,慢慢来。”杨胜笑了笑,“粥儿姑娘,太执着了,拗不过啊。” 三人前行,终是到了泸州。 将马车还给了车行老板,云疏好奇地看着和上京完全不一样的城市,这里的建筑和上京区别比较大,屋檐的瓦楞翘得更高,没有上京的气质恢弘,却多了几分雕梁画栋的精致韵味。 杨胜不愧是成名已久的江湖俊才,走在大街上,都是来来往往朝他敬礼打招呼的侠客。 云疏发现,江湖中人,面上黥字的汉子并不在少数,而脸上带着伤疤,身上或是残缺的人就更多了。 人在江湖,没留下点印记岂不是白来了。 当她问及杨胜时,杨胜脸上却是向往了然的回答。 云疏看着杨胜光滑的脸,却没想到他竟然会觉得脸上留着疤更让人向往。 云疏摸了摸额上的奴印,心中不免也有些感慨。她多年来视其为污秽,可是没想到是脸上有伤疤,有人却视之为骄傲。 慕容妍看到她摸着自己额上的印记,连忙上前挽起她的手道:“若是你不想留这疤,江湖上也有神医能够将这疤痕去掉,我们铸剑山庄从不缺朋友,更不缺有神医之称的朋友。” 云疏看着慕容妍不谙世事又略显骄傲的脸,不由地笑了。 祛除掉额上的疤?她似乎还从未想过。豆#丁25776443 只是越处于江湖之中,原本深藏在内心的自卑和痛苦,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却越来越看淡了。 杨胜也说道:“女子之美德不在于容貌,而在于品德,粥儿姑娘,你,你好……” 杨胜原本想说你好美,可是最后那个字依旧没有说出口。 杨胜见到她第一眼,脏兮兮的第一眼就觉得她美,五官,眉眼都很美,即使额上刻着字,可是依旧很美,只是她身上似乎藏着很多秘密,也藏着很多痛苦,只是现在她从来没有展露自己的心扉,若是自己贸然表白,似乎只会将她推得越来越远。 云疏扭过头看着扭捏的杨胜,嫣然失笑,顿时天地之间便失了颜色。 她轻轻说道:“我很好。” 慕容妍说的没错,铸剑山庄的朋友却是很多。 铸剑山庄终年都有客人,来来往往都是四面八方来的客人。 铸剑山庄虽名为山庄,却在泸州城城郭围了一大圈地,盖起了庄园。 “我们铸剑山庄可不比仙音教。”慕容妍眼底满是骄傲,“师傅铸的剑,是天下最好的剑,也是天下最贵的剑。” “那肯定也不缺钱花了。”云疏点了点头,暗阁之中也有人求过铸剑山庄的剑,确实见血封喉。 有此名号,铸剑山庄的弟子在江湖上也确实能走的敞亮些。 “俗气。”慕容妍挽着云疏的手,笑颜如花地说道,看着眼前大门口络绎不绝的人群,说道,“我们也只是不用为了那些吃穿发愁罢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到了铸剑山庄 云疏原以为,她会见到无数个铁炉,赤裸着精壮肌肉的上半身的打铁悍将,又或者摆放着无数尖兵利器的展示台。 但是这些都没有。 穿过人流涌动的大门,来到前院,络绎不绝的是前来评定手中利器的武林豪杰们。 虽然名为“铸剑”,但是侠客们手持着各式各样的奇奇怪怪的兵器,并且相互评头论足着。 他们三人出现在前院时,所有人都朝着他们望了一眼,几个弟子还恭恭敬敬地对着杨胜深深地鞠了一躬。 云疏发现,几乎所有人,似乎都若有若无地在自己的额上扫了一眼,又故作没有在意的样子,继续和周围的人聊起天来。 但是她忍住了捂住额头的冲动,只是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二师兄,大师兄都回来了,怎么你们现在才回。”其中一名弟子跑上前来,扫了一眼云疏,忍了忍,没有说话。 “路上耽搁了。”慕容妍抢着回答道,“这是我们路上遇到的贵客,一路保护了我们,待会我要跟师傅讲,让他好好谢谢这位贵客!” 他们三人越过人潮,弯过大厅,走过长阶曲廊,两边植满了翠竹穿过一条植满翠竹的幽径,便来到另外一个世界。 精致淡雅的几个小楼,门窗都挂着青色的竹帘,寒风吹过,发出纱纱脆响。 虽然是寒冬,但是这里却满眼绿色。 只是没走多远,万绿丛中突然出现一抹红。 倒不是种植了冬日盛开的嫣红,而是在葱葱郁郁的竹林之中,倚竹而坐的是一个人。 浑身赤红的一人。任谁也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而当云疏刚刚看清那人之时,只见她“啪”的一声拍了拍大腿,高声道:“我就不信他真有手(`o′)眼通天的本事!我一定要找到她,将真相说出口,不然她要是心软,那可真是对不起她九泉之下的父母!” 声音不大清脆悦耳,伴随着她的声音,风吹竹叶,宛如听涛。 若不是云疏听力好,或许听不到他们二人的谈话。 而她面对着的人,被茂密的竹林所挡,看不清长相,只听得他冷冷地说道:“如果她知道自己身处仇人之下数年之久,情绪崩溃,你又该如何?” 正当那名红衣女子怔愣片刻,正要反驳什么时。 “五娘!”慕容妍见到眼前的女子,立马将云疏的胳膊松开,一路冲着她飞了过去。 云疏跟着欢欣鼓舞的慕容妍,也朝五娘走去,笑道:“好久不见。” 五娘看到云疏的脸,脸上又惊又喜,高声叫道:“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这可真是缘分。” 云疏道:“你为何来到这里。” 五娘眼神闪过尴尬,抬起手摸了摸简单的发髻,道:“我已经辞去离京了。” 而云疏还想问着更多的问题时,那名被翠竹遮住的男人突然冲上前,抓住云疏的手,一字一顿道:“那柄短剑的剑鞘,还有吗?” 云疏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杨胜连忙将她的手拉住,抽回,又横身站在她的面前,不满道:“大师兄,可曾知男女授受不亲?” 云疏抬起头,越过杨胜的视线,看到那个人。“你……我妹妹呢?” 眼前之人,正是掳走,或者说是救走她妹妹的那个英俊却又沉默寡言的少侠。 原本有千言万语想问,可是当她脱口而出时,最想问的还是她的妹妹。 眼前少侠敛了敛嘴角,眼神戏谑地扫了一眼紧张的杨胜,道:“挺好。” 慕容妍看出他们之间的异样,连忙上来打着圆场道:“大师哥,你回来的倒是比我们快。” 眼前的少侠手里已然多了一柄冷锋凌厉的小剑,如痴如醉地看了一眼,又目光真诚地看向云疏,道:“剑鞘,有吗?” 云疏摇头,一双手伸出,悬空在男人面前,道:“着实没有。” “已经给我的剑,可不能再拿回去了。”男人眼神一变,两手一翻,便将小剑藏匿于衣袖之内。 云疏看着他紧抿的唇畔,脑海里闪过霸着玩具不肯撒手的孩童一般,便失声笑了起来。 “剑你拿着吧。”云疏的笑容生的极其的开朗,随后指了指他藏匿小剑的衣袖道,“只要不被那人瞧见,就好。” 那人是谁,胡五娘心知肚明,脸色甚是凝重,只是看着云疏脸上没有其他的表情,话到嘴边,却也没有说出口。 她说完,又冲着慕容妍又笑道:“你这师兄可真——可爱?原本以为铸剑山庄大师兄谢玉封是个严肃冷峻的,没想到竟真落得个剑痴二字。” 慕容妍看着一脸宝贝的师兄,扶了扶额,无奈道:“他这人就是这样,哪点有名门大弟子的气派,我也是服气的。” 胡五娘没有说话,看着笑得明眸璀璨的云疏,突然上前,拍上她的肩膀,语重心长说道:“这样的你,才不会让人心疼。” 云疏看着脸上难得凝重的胡五娘,眨了眨眼,没有答话。 而慕容妍听到这样的话,连忙插嘴道:“什么心疼,粥儿姑娘曾经经历过什么吗?” 原本没有说话的杨胜,却拍了拍慕容妍,打断她道:“不许无礼。” 云疏笑了笑道:“过去如何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的往事。不提也罢。” 五娘点头,又想要说些什么,不料谢玉封悠悠抬眸,道:“既然来了贵客,师傅不在,我做主——” 他停了片刻,然后才悠悠说道:“去吃饭吧。” 铸剑山庄不愧是江湖名门,一顿饭吃的堪比上京王侯将相。五娘在席上多次欲言又止,而每次想要说些什么时,都会被谢玉封适时打断。 吃完饭后,五娘被一弟子拖走,说是有要事相谈,而杨胜,谢玉封又要处理山庄要事,只剩下慕容妍带着云疏铸剑山庄的各处庭院闲逛。亭台楼榭,雕栏画栋,每一处都精心修饰,可见铸剑山庄的豪气阔绰,确实不是仙音教靠着村民救济,教主卖艺来苦苦支撑的门派能比得上的。 而铸剑山庄的弟子,也都衣着光鲜,穿着绫罗绸缎,生活讲究,也确实不像仙音教那样看起来仙气缭绕,实则节衣缩食,风餐雨露。 朝廷下了指令,所以云疏去闲逛时,也听到了一些弟子在私下低语,成铸剑山庄是否会成为靶子。 而若是让慕容妍听到这样的讨论,定是横眉怒对,将闲谈的人很是批评一番。而被批评的人总是扫一眼闲庭信步,悠然自得的云疏之后,再匆匆离开。 “你们名为铸剑山庄,铸剑炉呢?”云疏逛了一整天,却没有发现热火朝天打着铁的场景,不免还是有些失落。 “铸剑炉在外面的院落呢,这里离城近,木头多,若是失火,定是大灾难,所以我们真正的庄子是在城外的山里,师傅也在那边闭关修炼,若是你感兴趣,明日我带你便成。”慕容妍说道。 得,铸剑山庄还有两处产业。 看起来确实像是挖了金矿似的。 云疏想了想,终是问道:“你说,若是朝廷真让你们归顺,你是怎么想的呢?” 慕容妍似乎没想到云疏会这么问,转了转眼珠子,想了片刻,道:“归不归顺朝廷,我可没办法做主,一切我都听师傅的。不过,若是江清黎真的是来寻仇,我想我们铸剑山庄也不必怕他。” 云疏看着慕容妍那张明媚不谙世事的脸,唇畔勾起好看的弧度,揉了揉慕容妍的眉心:“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铸剑山庄朋友遍布天下,我想也确实不必怕那样的一个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 真正的仇人 夜已很深,在黑暗的道路上,一男一女,如鬼影重重,任由黑暗吞食。虽然是冬夜,却是无风,寂静得那两个人儿,仿佛只是铸剑山庄雕刻的石像。 “我们铸剑山庄的事,我认为不该让她扯进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个男人的声音如划破夜空的流火,将寂静打碎。 “他的事,恐怕本就不是你们铸剑山庄的事,更是她的事。”黑暗中的女声,清冽如黄莺出谷,只是此时,她的声音略显低哧。 “但是看她的模样,很多事情她并不清楚,现在让她离开,正好。”男人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我还是觉得得让她知道真相。”黑暗中的女声,轻柔得宛如呓语般,带着半分惆怅半分不解。 “你明知道做个无知的愚者,要比做个痛苦的智者要快乐的多。”黑暗之中的男声带着过分的冷冽与清晰。 “但我原本没得选——但是小疏可以选,她还年轻还有无限种可能。”女声包含着痛苦中还带着些许不甘,不甘中还带着悔恨。 男人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活在仇恨之中,会是怎样的痛苦,人生又是何等的灰暗。” 而女人却哧道:“那你知道她在仇人身下辗转承欢,又是何等凄凉?她一切悲凉皆由他而起,如今你们就教她逃避?” 男人又道:“你也看出来,在仙音教的她,已经没有当初的心如死灰,一脸死相,仙音教教她一切放下,你难道让她重新拿起,你不知道这有多残忍……” 云疏屏住呼吸,凝住心跳,将两人的对话听得半字不拉。 她知道这两人是谁。也知道他们嘴里的那个“她”又是谁。 任是傻子,也该知道,这两人说的是谁。 没想到自己只是一时兴奋,辗转反侧难眠,出来闲逛也能听到这样的平地惊雷。 什么叫做在仇人身下辗转承欢,什么叫做一切悲凉皆由他而起? 到底有什么事,还是她不知道的。 云疏的身子突然变得僵硬又麻木。 她该转身悄然离去,明日太阳初升,装作一切浑然不知? 还是就此纵身上前,抓着两人的衣袖,从此问个清楚? 可是她就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哪里,蓦地生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羞愧,这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又是一种怎么样的痛苦,恐怕是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人能了解了。 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曾经对他,抱着多么强大的渴望和依赖。 他们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自己。 无知的愚者,果真就比清醒的智者,要快乐吗? 思绪万千,想让自己离开,可是她浑身上下每一处地方都僵硬地无法一动,就连眼球,都不能移动。 她用力咬着牙,想让大脑驱使自己移开,却不料只品尝道液体的咸苦。 “粥儿姑娘,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疏只觉得有一只温暖的大手将她包裹住。 虽然实际上只是包裹住了她的肩膀。 杨胜想说,他已经在她身后,默默观察了她好久,终究忍不住将她叫醒。 黑暗的道路突然出现了一盏灯。将众人的身影全部照亮。 杨胜看清了她,一个瞪大美丽的双眸,毫无生气看着远处的她。 胡五娘、谢玉封也看到了她,一个惨白了脸,宛如地狱爬上来诉说冤魂的脸。 她似乎还在流泪,只是她似乎并未察觉,她机械般扭过了头,对着杨胜惨然一笑,便将男人的手从她的肩膀上,轻轻地推了下去。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胸口似乎包含着一种力量,将她推着向前走。 于是她一步一顿地,朝着两人走去。 挂着泪珠的睫毛下,是一片凄凉无助的眸色。 一段路并不长,但她走了很久很久。仿佛是一段天涯到海角的距离。 所有人也看着她慢慢地,慢慢地靠近五娘,没有人出声打断,也没有人上前阻拦,就静静地看着她一路靠近。 “既然被你们发现了。”云疏垂下眸,掩下她眼底决然的眸色,两滴滚烫而晶莹的泪珠垂落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你——”胡五娘此刻却是犹豫了,不敢看着眼前的女子,只是侧过头,询问般的姿态看着身旁的男人。 “没事。”云疏却痴痴地笑了一下,道,“贬为贱奴我都没有崩溃,又何况更大的灾难呢……” 她听到身后的男人抽了一口气。 但是也无关紧要了。 事情并不算复杂,说起来也不过几句话能说清。 但是没人愿意说,又或者没人敢说。 场面就这么地安静了下来。 谢玉封皱着眉,看着那张笑的淡然,却笼罩着无比绝望的脸,想要开口,却被对方打断。 “你们都躲到这么远了,也被我无意间听到了。”云疏笑了笑,只是笑意尚未达到眼底,“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这就是命。 一阵风起,将她鬓角的碎发吹得细碎,她抬起手拢了拢:“十年前,江清黎也不过十五岁,即使他再神通广大,也不能杀了我的父母……他又怎么算得上是我的仇人。” 胡五娘咬了咬唇,想要上前一步抚摸云疏的眉心,不料却被她闪开,看着她道:“他确实不可能杀了你父母,你父母是朝廷监斩,但是谋反的罪证,是诬陷,陷害的主谋便是。” 云疏打断了她,讷讷地说道:“老家主。” 胡五娘看着眼前的女子,似哭似笑地闭上了眼睛,仰着头,仿佛不想让眼泪流下,又仿佛,不想让人看到她落泪的样子。 “对不起。”胡五娘看着她的模样,心如刀绞,言语之中也带着些许鼻音。 当年,她家是有机会救下云疏一家的,可是,可是……因为她的任性,错过了救人的时机…… 云疏转下头,重新看向胡五娘,目光凉薄而麻木,仿佛成为那个身处于暗阁的暗卫,“所以把我培养成暗阁中人,让我们姊妹俩自相残杀,这都是老家主的计划?” 胡五娘看向云疏的目光充满了悲悯和自责,她迟疑了片刻,却终究还是说出口:“恐怕不是……” 原本江春的计划只是让她们死,是江清黎亲自去地牢里捞人,才将她们一同捞出。只是这样的话,她如何说出口。 也许对于云疏来说,死在牢里,比浑浑噩噩,与狼共枕要好上数倍。 虽然她不说,但是云疏却勾起一抹了然的笑:“他看上了妹妹,顺便玩弄我罢了。再后来,妹妹背叛了他,便设计让我们自相残杀。” 好狠的心,是不是........ 但是好像江清黎本就是这样的人,最喜欢的就是玩弄人心,在名为希望的毒药中,抱恨而亡。 一百六十六章 他凭什么毁了我的人生? 但是好像江清黎本就是这样的人,最喜欢的就是玩弄人心,在名为希望的毒药中,抱恨而亡。 此时,杨胜听到她冷漠如寒鸦般的嗓音,只觉得心尖都在颤抖,当他脑子还没开始动弹时,身子却已经闪到她身边,抓住她的胳膊说道,冲着胡五娘怒吼:“胡五娘,粥儿姑娘的半生已经这么凄惨了,你又何必赔上她的下半生在阴暗悔恨中度过?” 胡五娘的脸色大变,浑身战栗,似乎已经站不稳,可是此时没有人去扶她,更没有去安慰她,所有人都只注视着云疏。 “说来倒也巧。”云疏听到杨胜的话,并没有太多感激之色,只是突然嫣然笑道,眸光的冷意让人觉得不寒而栗,“我来这里的目的,本就为了他。” “这件事是我们铸剑山庄的事,与你无关。”杨胜捏着她的胳膊,气力用到极致,只是看着她,看着她冷漠的眼睛,可是眼前的少女依旧没有太大的反应,漆黑的瞳孔里没有自己。 “怎么会是只有你们铸剑山庄的事情?”云疏指着谢玉封,淡淡道,“你拐跑了她夫人,我的妹妹,他自然要找上你们的。” 云疏一边想着前因后果,越想越觉得好笑:“本来我的目的就是为了帮你们对付他,现在又有了新的不得不对付他的理由,岂不是美事一桩?” 谢玉封听到江清黎的夫人二字,心下却有疑惑,不得不道:“如果说他说的夫人,是指你妹妹,那我想你是弄错了,他早就知道你妹妹的下落,但是并没有去找她。” 可是云疏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一再重复:“为什么要害我的家人,为什么要害我的家人,为什么,为什么……” 谢玉封看见她的模样,眉头皱的更紧,恨不得抬起手,扇她一耳光,将她扇醒。 可是云疏将脸侧向他,目光灼灼,轻轻一笑:“那把小剑,能再给我吗?” 谢玉封抿起唇,并不想动。 可是不料云疏却像鬼魅一般,轻轻一晃,而谢玉封只觉得腰间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再一看,眼前的女人已经将她的小剑拿在手里。 “江清黎把这把剑交给我时,曾经说过这是我最后一次任务了。”云疏抚摸着剑背,喃喃自语道,“所以我这最后一次任务用上它,是再好不过了。” 云疏低头凝着那般见血封喉的短剑,脑海里却回想起男人儒雅淡然的笑容。 他凭白毁了自己的家庭,凭白毁了自己的人生,又为什么,要以一副救世主的面容,让自己虔诚地膜拜他? 为什么? 不管为什么,他总该付出点代价................... 人不管做了什么事,都该付出代价,凭什么他就从来不用付出代价! 她的眸色由原本的混沌,变得越发的坚毅,在几个鼻息之间,她似乎下了决定。 云疏离开了,就像她来时的那样,悄无声息,像静静流淌着的溪水一般,流走了。 “你们,你们都做了什么!”杨胜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着眼前曾经视如朋友的两个人,失控地咆哮着。 “我觉得。”谢玉封没有理会像疯子一般的杨胜,转过身子,冲着胡五娘说道,“她也许比我想的更加坚强。” 只是摸了摸腰间,空荡荡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地失落了起来:“她的武功也比想象的更高。” 胡五娘没有立即应答谢玉封的话,只是看着云疏消失的方向,良久才说道:“看她那副模样,我好像又有些后悔了。” 说完,她低下头,掩下了晦暗不明的神色。 杨胜咬牙道:“你现在后悔有什么用,那个什么江,到底是粥儿姑娘什么人。你们为什么要逼她!” 谢玉封冷漠地扫过他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淡淡道:“他是云疏姑娘的夫君。” 晴天霹雳! 杨胜原本就滚圆的眼珠子,恨不得都要凸了起来,嘴里吐着零碎的语句:“她……她……她不是……妹妹……夫人……” 谢玉封以几乎悲悯的眼神看着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少年,不由得叹了口气道:“我不清楚原因是什么,但是云疏姑娘确实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只是,云疏姑娘似乎从来没有相信过。” 打击完已经摇摇欲坠的杨胜,又不免去捅一下胡五娘,她走到胡五娘的面前,狠狠地拍了下她的肩膀,叹息道:“其实想想,有些事情让她面对,让她自己做出选择,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总比有些人一味地逃避,来得强。” 胡五娘的脑子狠狠一震,猛地抬起头,却发现身前的男人早就悠悠地飘至远方,嘴里似乎在喃喃自语,可是场上所有的人却又听得一清二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哦……” 他在暗讽谁一味地逃避? 她又在嘲讽谁当局者迷? 自那夜后,云疏的笑容消失了。 又或者说,云疏的脸上多了层面具,虽然面容笑容璀璨,可是眼睛里再也没有那种温暖人体温的温柔。 如果说,曾经的容二,外面是冷的,可是剥开冷漠的外皮,内心却是一颗温柔如冬日热饮,暖人心脾。再后来的,进入了仙音教,她脱去了冷漠的伪装,露出了她原本爱笑温柔的样子,那时的她,就是表里如一。可是现在的她,面上虽然挂着和善的笑容,可是她皮下的灵魂里,似乎只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再到铸剑山庄庄主谢孝爵出山归来之时,云疏堪堪作为府上贵客,静静地听从着铸剑山庄的安排。 听说有一件大事,要宣布。 大堂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云疏正在其中。 大堂里的人不少,当然大多数都是武林名人,有身份、有地位、有权势的名人。 云疏扫了一眼过去,铸剑山庄的名气和“客人”可真不少。若不是请来壮胆,可真没有必要。 当然,除了武林名人之外,还有身着同一色的壮汉在接待宾客,每个人看起来矫健敏捷,将大小事务处理的倒是井井有条。 而像亲传弟子之流,则在人群之中,招待宾客。 铸剑山庄庄主出现时,人声忽然安静了下来,随即又爆发激烈的掌声。 第一百六十七 夫妻相见 谢孝爵看起来也刚到不惑之年,身材威武高大,方正的脸型,看起来刻板威武,整个五官只有笔挺削鼻和薄唇和他的亲生儿子谢玉封有些相似。而他穿着也极其的华丽,带着高挺镶着宝石的高冠,看起来庄严且豪壮。 他大步走向首主位,而坐下,扫过四下众人的脸,开口声如洪钟:“鄙人用了三年的时间炼了一把绝世宝剑,只等有缘人劈山得剑!” 云疏心下明了,所谓有缘人,自然是花得起大价钱能求得宝剑之人。 不料,下座一人却高喊道:“若是朝廷要求献上宝剑,不知庄主又要作何处理?” 庄主脸色微变,却又耐得住性子道:“若是朝廷与此宝物有缘,那自会献上,若是无缘,那还是有缘者得!” 便在此时,庄园外人声更是喧哗,不见多时,门下弟子突然传报:“禀庄主,太原江家家主御衙门统领大理寺少卿云中候江文煦驾到!” 堂上众人皆是脸色大变。 而云疏的手,紧紧握着藏匿在袖中的刀柄,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凸起,恨不得将刀柄捏碎。 终于要来了吗? 铸剑山庄大门层层打开,云疏站在人群之中,透过重重人头,看到了自正门外,八人抬着黑缎大轿,前前后后又各有七八人护卫着大轿。 她心下一动,心想,此人的派头倒是越来越大了。 黑缎大轿停在前院中央,抬轿人和护卫都四散开来,将周围的人隔得极远。 一只雪白的手从里面将轿帘掀开,随后,熟悉的俊美书生低头从轿中走出,一身白袍,当男人抬起头面朝着大堂中人时,云疏只觉得一根弦在脑海中崩裂一般。 眼前的男人面容还是如以往一样,白如皎月,深邃幽深的眼眶下,是一片异常的乌青。一般人是看不出来,但是云疏做了他十年的枕边人,又怎么会分辨不出? 原本青筋凸起的手,像是失去力气一般,无力地垂下。 她在做什么,同情他?可怜他? 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同情,更有什么好可怜! 云疏心中一定,想要上前,不料身边之人拉过她的衣袖,制止了她的行为。 云疏回头,是谢玉封。 谢玉封在拉扯云疏的那一瞬,心脏便像是落入了一股寒潭深渊一般,冻彻心扉。 只是他忍住心中的惧意,低声说道:“莫要轻举妄动,你还有得选。” 说完,男人立即松开她的衣袖,朝着那人深深望了一眼。 明明没有盯着自己,但是那股子敌意,又是从何而来? 谢玉封摇了摇头,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选择? 她从来就没有选择。 云疏看着正朝着大厅中央走去的男人,微微抿着唇,神色警惕。 铸剑山庄庄主见到来着,连忙迎上前去,深鞠一躬道:“草民拜见大理寺卿江大人,只是今日是草民出关亮剑之日,与朝廷约定的时日,似乎提前了些天,不知——” 江清黎抬起折扇,止住了庄主的拜谢,唇角微勾,轻笑道:“今日我前来,只是为了一件事。” 谢孝爵掩饰不住内心的惊讶,抬头看着眼前眉眼如画的男人,忍不住问道:“所为何事?” “为我夫人而来。”江清黎微微一笑,轻柔地声音说着这这几个字。 可是这几个月敲在云疏心里,像是千斤重鼎一般压在她的身上几乎喘不过气。 “你们铸剑山庄拐走了我的夫人,这笔账我到底该怎么和你们算呢?”江清黎的眼底有些掩盖不了的愤怒,在他下了轿开始,眸子深处的火焰就在暗暗燃烧着,就等着有人掀起盖子,感受他滔滔烈火。 他的小奴儿,怎么又憔悴了? 这里莫不是亏待了他的小奴儿! 小奴儿本就该呆在他的身边,外面的环境又怎么能生活的好,能让她快乐呢。 江清黎阖上双眸,敛了敛心中的不悦。 再次睁开眼时,眼前的中年男人已经朝着身后望去,似乎在询问是否确有其事。 “夫君。”云疏高唤道,捏着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更像自己的妹妹。 听到爱奴如此呼唤自己,江清黎眼底闪过兴奋的暗芒,他勾起嘴角:“倒是听话,没有将我的夫人藏了起来。” 谢孝爵听到这一声女音,神色不变,只是侧过头看到云疏从人群中走出,轻轻颔首道:“既然大人夫妻团聚,我想之前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江清黎眼底闪过戏谑,他淡笑一声:“有没有误会,得看我夫人的。” 这话语里包含着她最为熟悉的威胁。 云疏重新紧了紧手里的刀柄,然后横身越过最前排的贵客,慢步走到了江清黎的身前。 江清黎依旧笑的斯文,抬起手撩起她额前的碎发,轻笑道:“受苦了。” 云疏就这么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眉眼间抑制不住的笑意,还有那眸子深处的灼得令人发烫的神情,却怎么也无法让她感动。 这些天受的苦,比起那十年,只能说小巫见大巫。 男人的目光灼灼,手的力道更是轻柔得深情款款。 可是脑海里,曾经男人或轻嗤或冷嘲或冷笑的神情,像是一幅走马看花,被风一层一层地吹在她的眼前,把眼前男人的深情吹的烟消云散。 她抬起头看着男人的脸,脸上竟浮起天真无邪又带了点顽劣的笑容:“夫君,又怎么可能是误会呢?” 江清黎凝着她那双眸子,足足半晌,没有说话。 因为云疏的面皮虽然在笑,但是眼睛却冷静几乎无情。 他没有忽略她眼底稍纵即逝的恨意与怒气。 她在恨谁,怨谁,又在怒谁? 他一手将眼前的爱奴揽在怀里,让她的脸抵在自己的胸膛处,眉目微抬,扫过场下众人,却看到几个有意思的人脸。 虽然没有看到那抹红色的人影,但是他几乎能肯定,只有她,才能让小奴儿从心底对自己抱有极大的怨气。 小奴儿可真是爱沾花捻草啊,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手里的力气仿佛失了控,想要将她狠狠地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他失了控,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吻着她的发顶,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个一脸愤恨的男人。 武功不行,长相不行,性格不行,这样的人还想抢小奴儿? 痴心妄想! 云疏抵在男人的胸膛处,昏暗的视线里,只能听到江清黎失去控制力般粗重的呼吸还有那狂乱舞动的心跳,鼻息之间,全是他浓郁清冽的气息。 他的心,乱了…… 第一百六十七 捅刀(重头大戏) 她的脑子在那一刹那见闪过无数的画面,此时拿起剑,是最好的时刻。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她的头顶炸开:“既然是误会,那这铸剑山庄——” 男人的尾音拖得很长,然后他的唇顺着她的颅顶,一路黏腻至耳边,低低的嗓音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斯磨:“毁了,你说好不好?,” 云疏的脸不再对着黑暗的胸膛,相反,所有人的眼睛都能看到她的脸,所有人都能看到她被人像糖人一般含在嘴里疯狂亲吻。 为什么,什么都要毁,看不惯的要毁,厌烦的要毁,他毁了她的人生,还想毁多少人的人生? 疯子,疯子,疯子…… 云疏的身子已经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巨大的愤怒让她失去了控制。她闭上眼睛,不想让自己的愤怒从自己的眼神中泄露出来。 只是在外人看来,这样不过是久别重逢的激动罢了。 云疏抵在男人腹前的颤抖手一翻,一把泛着寒光的剑身悄然出现她的指腹之间。 她怒极,气急,恨极,她的心脏跳动的剧烈,她的呼吸急促却又沉重,贝齿死死地咬着下唇,让唇上的疼痛带来最后一丝理智。 趁着现在,刺向他,他们说过,若是朝廷想毁了他们,他们也必定会全力反抗,这一刺,就是信号。 江湖中有江湖中行事的法则,强者生,弱者亡,并不是朝廷那样,根据血统地位无限制的碾压…… 这一刺,江清黎想要收复武林的计划,可能就要延后许久了。只是他身上有周天罡气,这一刺,只怕会反噬自己…… 可是身体比脑子行动得更快。 “噗!” 血肉划开的声音在她的耳边炸开,却炸回了她的理智。 她竟然真的得手了…… 不可能,江清黎明明有周天罡气,她怎么会那么容易动手? 这是假的吧! 可是,云疏捏着剑柄的手已经感受到粘稠的液体从手背划过的触感。 她想要挣开男人的怀抱,却不想男人抓的更紧,缠绵缱绻的声音在她的耳侧呢喃:“傻奴儿,这一剑刺的可真够深的啊……” 云疏只觉得自己身体一轻,白衣飘然若流风回雪,江清黎竟抱着她腾空飞起。 男人飞的极快,极高,不一会偌大的铸剑山庄在云疏的眼里,变成了很小的方方块块,又消失不见了。 “你,你放我下来。”云疏另外一只手抵住他的胸膛,挣扎地想要离开,挣扎之中,她的眸,撞向了男人的视线。 又是那样的视线,仿佛要将她深深吸进骨髓里。 云疏移开眼,低眸却右看见两人紧贴之处,男人的鲜红的血从剑尖处,泊泊地流着。她的眸子里映着的都是鲜血,她沙哑地声音低声道:“我要杀了你。” 明明是威胁人的话,可是从她的嘴里说出,却没有半分威慑力,却带着几分委屈。 男人低低地笑着,精准地找到她的唇,轻轻地啄了下:“看到了。做的不错,普天之下能伤得了我的,只有你。” 说完后,又亲了亲她被咬的发白的下唇,声音沙哑又性感:“我都说了,不要咬嘴唇,你的唇,只能我咬。” 云疏侧过头,男人的嘴角从她的唇角划过她的脸颊。她低垂着眸,闷闷道:“我不是你的奴婢了。” 男人眼底全是笑意:“但是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进了祖庙的,你可赖不掉。” 云疏浑身又是一颤,不可思议地扭正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因为他的话而有更多情感,可是胸口却还是颤得要跳了出来。 豆大的泪珠在眼眶之间打转,却迟迟没有盈满落下。 男人叹了口气,吻掉了她眼眶里的泪珠,嘴里喃喃自语:“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小奴儿浅浅的呼吸,香甜的气味,还有温热柔软的触感,一切都告诉他,这不是梦。 他闭上眼睛,薄唇凭着本能在她的脸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痕迹,却听到女孩似哭似惊地在他耳边低语:“你,你流了好多血……” 能让小奴儿解解气,血流干了又怎样? 他低笑着,摸了摸她瘦了一圈的小腰…… 云疏之前所有的戾气,在看到他那流着涓涓血液的伤口,似乎都散了。 大脑一片空白,握着剑柄的手想要松开,却不料被男人的手抓得更紧。 “这剑,是我送你的。”江清黎握着她的手,两人齐齐地看着她手里的剑。 此时剑身布满了纵横交替的血渍,男人的伤口似乎还未愈合,上面还有新鲜的血液在往外流。 “你,你为什么不动用真气.........”云疏害怕地看着男人笑意吟吟的脸,心尖像是被戳了个洞似的,不由得感到越发的恐惧。 男人像是张开了一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狠狠地笼罩在网里,不管她怎么挣扎,似乎都逃不开他的牵制。 “你不是想杀我吗?”江清黎轻声笑,眼睛柔情得似乎要逼出水来,“只要你想我死,那我就在你面前死,这样可好?” “你……你……你……”看着眼前之人的笑脸,云疏只觉得自己大脑的弦断了啪嗒一声,断了,只是断了一根不要紧,她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的弦像是连锁反应一样,一根接着一根,噼里啪啦像是炸开了花。 她的声音里带了哭腔,男人的话像是在逼着她走在钢丝之上。 从前刚加入暗阁时,她就被逼着一遍又一遍地走着钢丝,一次又一次挑战着她的极限。 她以为自己的神经已经忍得极好,可是这一次,她彻底失了控。 江清黎看着眼前的痛苦万分的女人,突然又笑了。 “死在你的手里,我想也好,最起码,我会活在你的心里,让你日日夜夜地梦到我……”男人低低地笑着,浓浓的笑意从他的齿缝中流出,“若是我活在你的心里,日夜与你相伴,那想必也是极好的,不必在忍受现在分离的痛苦。” 终于云疏忍不住,哭出声来:“你,你为什么总是要逼我……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江清黎看着眼前的女孩像是孩童一般放肆地大哭起来,眼底的柔情几乎化成了水,嘴角翘楚几分笑意,低声在她的唇边,边吻边自嘲:“受伤的可是我,要死的也是我,你哭什么,嗯?” 男人低哑的声线在她的耳膜中炸开,只听到“噗”的一声,男人握着她的手,将剑从他的身体里拔出,顿时鲜血如泉涌地撒在女人的身上。 “快治啊,为什么不运功疗伤。”女人一边抽泣,一边摇头,“为什么要这样,这点伤你明明能自愈,呜呜呜……” 江清黎辗转蹂躏着她的唇,霸道的将那把沾满鲜血的剑收到自己的衣服里。 云疏的哭喊被男人吻得断断续续,整个大脑都昏昏沉沉,几乎缺氧,睁开眼睛也只能看到男人的猩红的眼眶和墨色的眸子。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还有什么阴谋 “啊……”江清黎抱着她的纤腰,忍不住地叹了口气。 这不是梦。 小奴儿哭泣的脸,怨恨的眼神,小奴儿愤怒的嘶吼,这些,全都是他不曾见过的。 所以,这不是梦。 云疏奋力躲开他的亲吻,发现二人竟然深处一山林之中。 四周静悄悄的,烟雾缭绕,没有人,没有山庄,耳畔只有男人轻轻的吹气声。 男人已经走火入魔,一直嘴里呢喃着,我的妻......... 一如曾经她做过的梦,梦里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地念叨着,我的妻。 云疏恍惚间,以为这是梦境,突然生出好大一股力将男人推开,可是身上的男人宛如连绵不绝的高山一般将她压得死死的,而他碰到男人坚硬的胸腹时,触碰到了那还尚未愈合的伤口,原本的蛮力陡然停住了。 男人的腹部还残留着血迹未干的痕迹,只要她五指相扣,就能将刮下已经风干了血渍。 江清黎将脑袋埋在她颈窝处,感受到女人停止了反抗,不由得低低笑了声:“怎么了,为夫还以为你会在我身上再补一剑呢。” 说完,他按住她的掌心,故意往伤口处使劲压了压,声音低哑:“不过不和你诉诉衷肠,为夫又怎么甘心去死……” 云疏脸朝着天空,看着冬日里的蓝天下枯枝纵横交错,仿佛又变成了一座牢笼,将她困死在当下。 这个男人是她的笼。 死,什么死,他会想过死? “你怎么会死呢,你权势滔天,你深受皇恩,你武功盖世,你,你,你怎么会想去死!你恨不得其他人都去死,你也不会死的!” 云疏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可是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又忍不住地流了下来,“你爹害死了我爹娘,你怎么就那么心安理得,你怎么就那么心安理得!” 要疯了! 云疏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含在眼眶里的泪水在闭上眼的那一刹那,顺着脸颊滑落至耳骨,她说着说着便开始啜泣,“你干脆把我也杀了,为什么要逼我们互相残杀,呜呜呜,你怎么这么狠……” 江清黎抬起头。 他的手撑在云疏的耳边,两人还是紧紧的抱在一起,宛如连体婴儿,天生就该在一起。 江清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苍白痛苦的样子。 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 就算是刚刚落狱时,经历身份跌落的痛苦,就算是被烙了奴印时,身体被折磨的疼痛,就算是在暗阁里经历着九死一生,她都没有这个样子,痛苦,脆弱,绝望。 她一向是坚强的,阳光的,对自己的生命,对命运,都时充满着希望的。 那样的她,深深地将阴暗泥泞中的他,光芒闪烁到令他眼睛都要盲了。 可是这一刻,江清黎觉得她的世界已经要崩溃了。 江清黎抿着唇,一股彻骨的寒意从他的胸口处开始随着血液迅速流变全身,又顺着毛细血管,将那股寒意细细地播洒在他全身每一处地方。 他的左手又开始抖动了,他无法抑制地颤抖着的手,只能将它抬起,再尽力地挪动至云疏湿漉漉的脸颊上,轻柔地,却又颤抖地替她揩干眼角流过的泪水。 “谁告诉你的?嗯?”江清黎轻轻地问着,像是饮了醇酒似醉似醒,“他骗了你——” 身下女人身子颤抖了一下。 可是紧闭的双眼还是忍不住地滑出一串串的像细泉般的泪线。 说着,江清黎的呼吸沉重了许多,低下头与心爱的女人以额相抵,鼻尖触着鼻尖:“你的爹娘,是被人诬告,你云家,根本就没有逆谋,是我搜集了诬告之人的罪证,上交朝廷……” 男人自嘲地在她的嘴边解释着:“原本还想告诉你,不日,岳父一案很快就可以平反,云家沉冤得雪,看来……” 最后的话,消失在他的一声轻叹中。 “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云疏的眼睛瞪的圆亮,双手死死地抓着着江清黎的双臂,苦苦地说道:“你,我,我们云家,云家,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江清黎的回应,只是吻了吻云疏湿漉漉的脸,欲擒故纵道:“在你心里,死去的人,比活着的人,更重要吗?” 云疏看着身前眸光灼灼的人,不得不将他整整地揽在自己的怀里,感受着男人炙热而有力的心跳,然后怯怯地说道:“我的爹娘,到底怎么了?” 江清黎看着自己身下的小人总算是恢复了些光芒,吻了吻她的眼皮,低沉的声音道:“不日,真相就会天下大白,二老的尸骨将送回云家祖庙。” 云疏浑身一震,心底思绪万千,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她的脑子很乱。 她不知道她该不该再信这个男人。 心里有两个小人儿在拉扯,一个疯狂的在她耳边呐喊:他骗你!骗你!他在骗你!他骗你那么多年你还要信他吗! 而另一个小人儿却冷笑连连: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万一是真的呢?你爹娘,云家受牵连的男男女女,他们死的那么冤枉!你从来没有想过去翻案,可是他做到了!他做到了! 云疏摇晃着脑子,觉得好疼,可是天人交战到最后,还是被那个疯魔的自己占了上风。 有些愤恨地推了推身上的男人,她表情恶狠狠骂道:“你只关心你自己!如何会平白无故去做这些!你说!你到底还有什么阴谋!” 江清黎看着陷入癫狂的女人,像是伸出小爪子的狸奴一般,感觉有种别样的刺激,不由得玩心四起:“我真的只关心我自己吗?你看看我,为了你,失眠了多少个日夜,你根本不关心我!” 云疏这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眶下方,带着浅浅的黑框。 她愣了愣,不由地抬起手触摸着那些黑框的肌肤:“为什么?” 江清黎看着眼前的小奴儿,她的眼睛里,是无法掩盖的柔情,不由得心底一软,期期艾艾的诉苦道:“逃妻不在身边,孤枕难眠........” 多少个日夜,他都渴望着见她一面,早已成魔。 第一百七十章 再次离开 不借助药物,他根本无法入眠。可是梦境里,都是破碎支离的小奴儿,看得到,摸不着,亲不了。 脑海里回想着与她相处的地日日夜夜,江清黎原本的眸,闪过狠厉的暗芒,强壮的双臂也发起力来,将身下的女人狠狠地抱进怀里,几乎要把女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夫人。”江清黎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别离开了好吗?我不会再伤害你,我会给你一切你想要的,宠你爱你,我们回去让大夫将我们的身子缝起来,以后你去哪,为夫就跟着你去哪,怎么样?” 他一边说着,脑海里浮现出,两人宛如连体婴一般的画面,不由得低声轻笑:“我们会生很多很多的孩子,跟他们讲爹娘的故事,让他们知道他们的爹娘是有多么的相爱。,唔,感觉也不错,” 云疏听着男人在耳边的低喃,身体却止不住地开始颤抖,指甲深深的掐进皮肉里。 她哑着声音,仿佛魔怔了一般:“你疯了?” “我是不是疯子,你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男人笑着咬着云疏的耳珠,“是你勾引我的,那么小就会勾引人,靠近我,爬我的床,岳父岳母,可真是生了个吸人精血的妖精........”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云疏抖得更厉害了。 “你胡说!是你,是你逼我的!”云疏的眼底全是怒火,“我那么小,只是你的奴婢,我什么都做不了……” 说着说着,云疏的眼睛里,又开始盈出泪水。 以前认为这一切都是命,自己只配屈服在他的身下,辗转承欢,可是现在,她明白了这并不是自己的命运,心底的愤怒,像是火山喷发一般,在那一刻就爆发了。 男人叹了口气,亲了亲她颤抖的红唇,和已经开始有些红肿的眼皮,“是我年少不懂事,我错了,我当初就应该把你娶进门早早的养在身边,早早地写进江家的家谱,一生一世陪着我。” 说到这里,江清黎的手臂又紧了紧,“是人都会犯错,更何况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呢,我的好夫人,你就原谅我吧。” 云疏皱着眉,偏过头,根本不想理他。 他,竟然道歉了........ 这在她的认知里,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云疏慢慢恢复了平静,只是语气依旧充满了不解:“那你,那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妹妹?你明明是喜欢她的,你小时候就喜欢她,一直都喜欢。” 云疏的语气只有平静,丝毫不掺杂别的东西,这让江清黎很不爽。 “我只是吃醋了。” 云疏抽了抽鼻子,想要咬唇,可是男人吻了上来,将她的呼吸搅得细碎。 云疏感觉自己要断气了,男人才恋恋不舍地起放过她,牙齿轻轻地咬着她的下唇,反复地摩挲着。 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周围全是他的气味。 “你放开我。” 云疏用力的推开他的胸膛,偏头躲开他。 “我吃醋了。”江清黎的眼睛里柔情得像夜空中的一弯弦月,皎洁如水,而他声音更夜空里的清风,沁人心脾,“虽然有些不可置信,但是你知道我有多嫉妒那个女人,她天生就会夺去你大部分的心思和关爱,你们天生的血缘,就是解不开的死结一般,你知道我有多想斩断你们的联系吗?” 云疏不可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瞠目结舌,而手上的力道也不由自主地加重,甚至将他的伤口按压出血。 “你,你,你是疯子!”云疏看着眼前越发疯狂的男人,眼睛里写满了匪夷所思。 “是的,我一直是疯子。”江清黎满眼的笑意,握住女人的手,带领着那只手放在他的胸口处,让她的手心感受男人强力跳动的心脏,“我是想斩断你所有的翅膀,我也只想让你一辈子呆在我的身边,谁也不能带走你。” “你还是想把我当做你的奴婢,锁在你的笼子里,一辈子.......” 云疏低垂着眸,长而浓密的睫毛遮掩着她的明亮清澈的眸子,让人看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 小奴儿可真聪明。 江清黎心里赞叹了一句。 男人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热,明明是冬日,可是眸子却像夏日午后的阳光,眸中炽热的深情几乎要将眼前的女人焚烧殆尽。 趁着云疏失神的片刻,悄悄的与她十指紧扣,不让她有半点离开的机会。 深山里没有外人,没有那些纷争的烦扰,甚至连太阳都没有。 他这辈子想对小奴儿说的话,趁着机会一股脑子全吐了出来。 “你是我的妻,未来的诰命夫人,不会再是奴了。” 江清黎趁热打铁,厚着脸皮祈求她的谅解。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云疏皱着眉,反驳道。 “不会了,真不会了,我会宠你爱你,怎么会再让你做我的奴婢呢。” 云疏还想反驳着什么,可是眼前的阴影袭来,男人再一次占着她的唇,没有放过。 后面云疏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就这样躺在野外睡了过去。 大概是心力憔悴,大概是有大多事情冲击自己,她选择了放逐。 总之,他们两个像是亲密无间的朋友,齐齐躺在草地上睡了过去。 男人像是饥渴多日的虎狼,抱着艰难捕猎到的食物不肯撒手。 云疏看着眼前男人疲惫的样子,才发现他确实憔悴了好多好多。 真的是因为自己不在身边的缘故吗? 云疏想要伸手抚摸男人微皱的眉,却不料男人因为她的动作,抱得更紧了。 她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静静地观察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似乎真的陷入了沉睡,她才缓慢地将禁锢着她的铁臂挪开,然后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云疏站起身来,穿上已经脏了的衣服,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有瀑布有悬崖,她也不知这里是哪里。 低头看了看身旁还在沉睡的江清黎,男人的腹部的伤口已经开始逐渐愈合,只是残留着大量的血渍将他的衣服染了一大片,看上去触目惊心。 毕竟是寒冬,云疏想了想,还是替他稍微包扎了下,虽然她的衣服也有些脏。 也该庆幸,这里没有野狼猛兽,不然闻见血腥味早就跑出来了。 云疏叹了口气,试探性地将男人背起,却发现他竟然还没醒。 可是云疏来不及多想,背着他下山,走到明显的一条山路上时,才将他放在山路旁的一处大石头上。又替他升起一处柴火。防止睡觉的时候被冻上。 做好这一切,她才垂下眸,心情复杂地看了男人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江清黎番外回忆十 夜沉如水,云中魁在书房里忙完了事情,披着月光回到了寝居。 “夫君。” 杨氏绣着手里的女红,看到老爷回来,目光柔情,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迎了上去,替他脱下外袍道,“说来也巧,今日我见到了那个江清黎。” 云中魁浑身疲惫,听到内子说道这个男人,双眸略沉,但威严不改:“怎么遇到的?” 杨氏便将白天里遇到的故事娓娓道来,然后说的最后又是微笑:“我看他确实一表人才,江家又是那么好的家世,却又没有什么复杂的人际往来,若是影儿嫁进去,处理事务也容易,将来夫君也多了份助力。” “嗯……江家我们也未必高攀得上。”云中魁皱眉,一想想到江春那般无耻的人物,若是成了自己的亲家,他都耻与为伍。 “我看江家那少爷对我们家的影儿倒是有几分好感,我听说啊,那位少爷本来就不爱靠近人的性子,可是对我们家的影儿,倒是亲近的很,出手也阔绰。”杨氏却还是想着今日白天的事情,絮絮叨叨地在自家夫君面前念叨着,“我看呐,倒是可以多走动走动,夫君,你——” 杨氏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不料门口突然传来奶声奶气地似哭非哭地喊声:“爹,娘!” 是小疏。 云氏夫妇两人相视,而杨氏不得不将衣服披上,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只见门口,小小的丫头怯生生地站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杨氏,嘴巴翘得老高,眼睛里也含着一汪泉水。 “我总觉得有虫子在我手心里爬。”云疏伸出手,手心朝上,上面白嫩的小手空无一物。 “小疏。”高大威严的男人从杨氏身后出现,低头看着云疏那副委屈的模样,面上严肃,只是眼睛里还留着几分柔情,“晚上不好好睡觉,到处乱跑。” 说完,云中魁低声唤道:“李妈人呢,大小姐都跑出来了,她难道还在酣睡?” 待李妈一脸慌张地赶来,急忙将云疏领走,云中魁才叹了口气道:“我倒是想让小疏嫁个好人家,辅佐夫君,一同成就大业。小疏很得皇后娘娘喜爱,若是能进宫做个女官,也是不错的。” 杨氏依靠在男人的怀抱里,满脸温柔:“小疏的婚事,我从不担心,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两人关上房门,一同准备安歇。 庭院里发生的一切,都落进男人的眼睛里。 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庭院里的墙头上,稳稳坐着一身夜行衣的男人。 江清黎仰起头,一双黑眸映出挂在天空里的明月,想一碗皎洁的白玉盘。 云府身为半个寒门氏族,屋子里的门卫简直少的可怜。 他来到身为主子的庭院里,就仿佛入无人之境。 只要他愿意,把他们的千金大小姐掳走,也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相比江府,这里仿佛像平民居住的场所,甚至可以算得上破败。 这样的人,竟然是朝廷新贵,还妄想撼动门阀的纵横盘错的势力? 天真。 江清黎嗤笑地片刻,才突然想到,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好像只是彻夜难眠,就无意识地就跑了过来? 江清黎垂眸,满脸疑惑地望向小丫头消失的方向。 最近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是想到那样一个小丫头,每每想起,心口便像是冒出一团火,将自己的胸腔燃得难受的紧。 大概是没遇到这般的人,天真又固执。 倏然,江清黎眼睛里闪过一丝邪恶的嘲意。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对这家人早有不满,没想到杨氏竟然还想将自己的小女儿嫁给自己。 还是那般蠢货,他岂是这般好糊弄的? 汹涌火烧的感觉再起燃起,他甚至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肯定有什么事物被他忽略,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觉得十分不满,且越来越无法控制。 自从那次之后,江清黎几乎每次都会爬到云家的墙头,听着他们夫妻两的聊天,又或者是听着云疏姊妹的闺房夜语。 其实很无聊,他们聊得家常甚至无趣。 但是他像是发了疯一般,夜夜探访,直到这家人全部入睡,他才恋恋不舍地回到家中。 云疏那个丫头,明明只有八岁,除了那次因为自己的吓唬失了分寸,其他时候都表现的早慧、克制和守礼。 听说皇后娘娘在小宴上都夸过云疏的好话,一时间美名竟传颂遍了上京。 就连嫡公主也视她为闺中密友。 呵,小丫头片子,竟然这么招人喜欢。 想到此,江清黎的胸口闷闷的。 这是嫉妒吗? 嫉妒一个小丫头片子?嫉妒一个丫头片子受世人宠爱,光芒于一身? 江清黎不懂。 不过日子没多久,上天就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让他去了解这个小丫头了。 因为,愚蠢的蜀王,竟然还想谋反! 谋反就算了,竟然还没宫变,事件就败露了。 虽然只是个愚蠢的亲王谋反,却不想,牵扯的人倒是很多,其中最有意思的是,竟然牵扯到了云家。 江清黎眼睛里满是算计邪气的眸光,勾起嘴角,心头火热。 算好了时辰,江清黎站在已经被查封的云府前。 此时,衰败的朱门上,贴着两个大大的封条。朱漆包裹的大门也被人揭了漆皮。 眼看他高楼起,眼看谈笑间,顷刻倾灭。 江清黎的心冷硬而无情。 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远处几个卫兵在清点着里面的物品,一边盘算着,一边装箱收好。 一个大员吵架,所抄捡得来的物件,装起来也不过三两箱。 至于为什么,呵…… 一个官员清点完了,抬起头扫了一眼,不经意间看到身处于这里的少年,再仔细端详看清面容,连忙挂上笑容,迎了上来。 “没想到本家的江大爷也来了。” 江清黎余光扫过身边谄媚的男人,好像是一个六品官员,虽然年纪比他大不少,但实际上地位却差了许多与。 江清黎抬起手,那个官员连忙送上一串玉珠和两块玉牌。 江清黎定睛一看,竟然是那两个小丫头佩戴的玉牌。 江清黎随手掂了掂,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只是略微急促的呼吸声泄露了他的兴奋:“听说江府有几名孩童没入官奴?” 第一百七十二章 江清黎番外回忆 那名官员愣了愣,随即恭敬的答道:“是的,不过听说,有大人想着把他们姊妹送进宫,做个女官。像白家,陆家,似乎也对她们感兴趣。” 江清黎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向那名官员,视线始终停留在破败的瓦墙,眸光深沉,不知喜怒。 “云家的家财,被几家人瓜分了?”江清黎淡淡地问道。 “嘿嘿嘿……”那名官员搓着手,神情尴尬而隐晦,吸了好几口气才迟疑地说道,“你要知道,云中魁这厮得罪的人可太多了……” “哦。”江清黎轻轻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惋惜还是别的情愫。 “你先忙吧。”江清黎若无其事地收下手心里的珠串,转身便离开了。 那名官员擦了擦额头上开始冒出的汗液,此时天已经开始入秋,逐渐转凉,但是他身上冒出的汗几乎将他身上的官服给汗湿。 此人才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大的威压。官人喉头上下滑动,缓了好久才觉得自己的呼吸能平稳下来。 全天下的牢房,都一样,无外乎,潮湿,阴森,血腥,上京的牢房也没有什么区别,虽然关押的曾经权倾朝野的重臣将相和他们如花似玉的美眷名姝。 江清黎神情淡漠地穿过潮湿的青石板,两旁哀怨凄厉的叫声,对铁石心肠的他来说,无法造成半分影响。 这一层的狱卒正在打着盹,忽的听得几声不急不缓的脚步声,连忙打了个颤,起了身,整了整衣冠,才看清眼前之人。 江家未来的主子。 狱卒连忙打着颤似的想要行礼,不料男人翩翩然跃过他取走身边的钥匙,淡淡道:“蜀王造反一案的女犯人呢?” 狱卒一愣,不过他还算机灵,连忙恭敬道:“不知道您要问的是哪家?” 江清黎沉默了片刻,回答道:“云氏。” “嘿嘿嘿……”狱卒听到这话,脸上泛起讨好的笑意,连忙说道,“家主可是提醒过小的,要好生招待,她们现在都住在最差等的牢房里,都和其他的奴婢下贱人生活在一块呢。” 江清黎听到这样的话,心头一跳,随即也觉得正常。 那样睚眦必报的男人,既然拉了厌恶的人落下了马,就必定不会放过任何羞辱余生的机会。 江清黎墨色的眸子在黑暗中泛着忽明忽暗的光芒,冷静又无情,看起来整个人都波澜不惊。 狱卒抬起头偷偷觑了一眼男人,只见他站立在一旁,一动也不动,想了想,便道:“就让小的带您进去瞧一瞧吧。” 又走了很长一段路,路上血腥屎尿潮湿带来的霉味越来越重,就连狱卒也忍不住捏住鼻子,抱歉道:“这里味重,就请您多多见谅!” 江清黎直视着前方,脸上是一片冷漠。仿佛那些腥臭的味道根本都进不了他的身似的。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少爷离自己颇近,可是他却听不到少爷的呼吸心跳声。不过他也没多想,跟着少爷便望着牢房深处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在牢房最深处,江清黎终于见到了云疏。 他站在牢房门口,只能通过一尺见方的小窗见到里面的场景。 江家主的交代,确实很有用,这间牢房,与其他牢房大小差别不大,四四方方石墙将牢房围的严实,里面只有一个恭桶,一摊杂草,可是却挤满了老老少少数十名女子。若是让她们全都躺下,想来也不能完全睡下。 这生活可真就艰苦的。江清黎扫过那一圈人,里面的女人大多都颓靡,哀怨,肮脏,愤恨,和世间的俗人一样,恶臭不堪,唯有一个人不同。 只见屋子里的一处角落,周围的人自发地留给两个小丫头片子一处空地,而那个小丫头明明自己已经疲倦地不行,却还是强撑着绽开笑容抱着怀里已经有些奄奄一息的妹妹,让所谓的妹妹枕在自己的大腿上,似乎还在低声说着什么。 昏暗潮湿的环境里,江清黎竟然能在她的眼眸里看到星光璀璨。仿佛她只是在中秋夜晚的花园里对着银月当空和满天星辰,和自己的妹妹聊着人间趣事。 为什么。 都沦落成这幅模样,她为什么还能保持那般光彩和活力? 这丫头究竟是不是正常人?她懂得什么叫做恐惧,失落,嫉恨和痛苦? 江清黎皱着眉,看着两人的互动,只觉得胸口处像是被人痛击了一拳似的,闷得发慌。 光线太暗,人员嘈杂,江清黎竟然听不出小丫头的说的究竟是什么。 “喏,那个丫头,怎么了?”江清黎抬起手,指了指那个角落,语气甚为不善:“她是生病了吗?” 旁边的狱卒感受到身边少年突如其来的低压,震得心口也忍不住地颤抖,连忙顺着他指着的方向朝那里看去,找了一会,叹了口气,还以为出了啥大事,看到那般画面,心有余悸道:“好像是得了什么病,发热的厉害,可是你也知道,都沦落到这里了谁还管她们的生死啊,听天由命的事,再说了,家主嘱咐着呢,我们,嘿嘿嘿,我不敢说什么。” 江清黎站在那又看了会,视线里,妹妹浑身似乎开始颤抖,而那个丫头揽了揽妹妹的头,让她枕的更香甜些。 等妹妹睡了过去,她才卸下那一身的力气,疲惫地靠在冰冷的石墙上,似乎想着闭目养神。 旁边,一个看起来非常粗鄙的中年老妇,看到她们实在可怜悄悄凑了过来,怀里似乎藏着什么,走到小丫头跟前,才将怀里藏着的东西拿了出来,竟然是一碗水。 呵。 江清黎将眼前的画面收到眼底,眼底的嘲弄却怎么也掩盖不掉。 当江清黎回到府邸时,竟见到自己血缘意义上的爹站在庭院处,负着手背对着自己,似乎早就站在这里,等着自己的前来。而他身边,站满了服侍他等待他差遣的佣人。 “听说你去了大牢?” “恩。”江清黎笑的儒雅,大庭广众之下,倒也恭恭敬敬地给家主行了礼,只是低头那一瞬,眼底的嘲弄顿时展露无疑。 当然,在男人抬头那一瞬,脸上的表情又恢复成温文有礼的模样。 第一百七十三章 江清黎番外回忆 “听说,你对那个贱婢感兴趣?”江春转过身,露出那张底气不足失了几分俊俏的脸,色欲将他的身体掏空,可是身居高位早已年多,穿上华丽的锦袍还是带着一股子不容小觑的贵气。 “不知爹爹说的是哪个?”江清黎眉头一挑,反问道。 “云家狗贼的贱种!”江春语气不算急冲,可是满脸的不屑将他心底的厌恶暴露无遗。 江清黎听到男人说的话,眸光闪过一丝不耐,一闪而逝,可是面上却笑得温柔,说道:“只是觉得有趣罢了。” 江春看着笑得明媚的儿子,心里竟生出一丝寒意。 他捂了捂胸口,可是再一看眼前的儿子,温柔儒雅得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看来只是错觉吧。他没有理会刚刚稍纵即逝的异样。 江春敛了敛容,正色道:“觉得有趣,莫不是想接回来做娇客吧。” 江清黎眨了几下眼,笑容更盛,却道:“已经没入官奴的女子,接进来做奴婢,调教调教也挺好的。” 说完,他拂了拂宽大的衣袖,便想着告辞。 江春沉下脸,看着自己的独子竟然想着越过自己,不由得怒气暴涨。上前几步,想要捉住不孝子,甚至想要教训一番。 可是没想到自己刚上前几步,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冲着他的小腹袭来,他看着眼前的站立的笔直的男人缓缓回头冲着自己笑,却怎么也动弹不得,只能捂着肚子,任由着疼痛侵袭自身。 江清黎看着眼前的男人,脸一阵白一阵红,也不动身上前慰问,只是左右使了个眼色,几个奴仆收到指令,立马迎了上去,扶住捂着小腹的家主。 “爹爹。”江清黎称呼得极其亲密,“我是你的儿子,当然不会违背你的意愿。” 江春脸色惨白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巨大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地抽气,但是即使这样,他还是一抽一抽地问道:“你,你说什么……” “我会让你满意的。”江清黎勾起嘴角,眼睛微眯,看起来特别像一条盘旋在阴暗处的毒蛇,让人看着从心底生寒。 江春被吓得打了个寒战,正想说什么,眼前的儿子早已经转身离自己而去。他无奈,却不由自主地朝着他背后喊道:“那便随你吧。” 有了江春的默认,江清黎进出教坊大牢的次数变的更勤了。 “救救,救救我妹妹吧。”走到地牢门口,他就听到稚嫩的女童几近哀求的呼唤着,连带着其他几个关在一起等待着的女奴也在不停地呼唤着。 小小年纪,竟然还有这等本事。江清黎眸光一寒,冷不住地哼了一声。 要是你辛辛苦苦救治的妹妹,转头不记得你了,你还会这样对她那么好? 想到小丫头被自己妹妹打击受伤,对人生无望的样子,他的心底竟然升起一丝兴奋。 这是他这几日连夜都想看到的画面。 “进去后,把云家小女带出来,什么都不要说,我已经请好了大夫,守在门口。”江清黎对着狱卒细声细语地吩咐着,因为兴奋,声音越发显得温柔和善,更有耐心。 “那姐姐……姐姐呢?”狱卒一愣,手里的钥匙恨不得都吓得掉落到地上。 “哼,晚上我来提审。”江清黎说道。虽然一张俊脸板着,可是眼底地兴奋却更让人不寒而〤栗。 说完,江清黎推到一边,抱着胸看着狱卒打开牢门,钻了进去。 虽然对着自己,狱卒一副谄媚恭敬地样子,可是面对着关入大牢的女奴,他就变成了作威作福蛮横的壮汉,进去就在那里吵吵:“吵什么吵,他妈的谁病了,给老子站出来!” 只听到小丫头虽然胆怯,但还是鼓起勇气,在那据理力争:“我妹妹生病了,虽然是个犯人,但也罪不至死,总不能让她死在牢里吧。” 江清黎心里又不免轻嘲她的幼稚。 若是她和她那食古不化的爹一样幼稚刻板,估计也活不了多少个年头了。 这个世道本就是人吃人,弱肉强食。而弱者越显得明艳显目,那么群狼必定要群起而攻食。既然早就注定的惨案,不如让他来品尝一下这种绝望给人带来的快乐吧。 又听到狱卒蛮横地撕扯声音,然后再一看,狱卒已经抱着小女娃走了出来,身后,是被留在牢狱里小丫头撕心裂肺地呼喊声。 那声音,一般人听的是闻者落泪,不忍卒听。 可是狱卒早就养成了铁石心肠的模样,面对这群已经失去了平民身份的下贱人,对于的同情那就是对自己的践踏。 而江清黎? 可能同情心在他的身上从来就像是和氏璧做的传国玉玺般,听起来价值连城,却早就消失,只剩传说。 教坊司的庭审堂里,空荡荡的房子里,左右各站了一排狱卒,江清黎舒舒服服的坐在软垫之上,侧着头垂首随意翻着手里的案宗,上面记载着这几年来因为亲属犯罪被没入官奴的贵女。 他漫不经心地翻着,上面一个个的人名在他眼里不过是一条不值一提的货物,只是当他翻到记载着云氏亲眷那一页时,忍不住伸出手摩挲着上面的名字。 云疏,这个名字,就像是一道烙在皮肤上的烙印一样,只是这么简单地抚摸墨迹书写的纹路,就仿佛在心口处炙热的感觉就让他难耐地紧。 彼时他不懂自己为什么只是单单看了名字,心口就痛。只是他却觉得自己就该这么做,把这个小丫头收到自己的囊中。 天时地利人和。虽然有几个家族,早就开始有人渗透进来,偷摸询问这两个丫头的情况,但是在他的掌控之中,其他人哪有可能插手进来。 他很有耐心,坐在堂上已有一个多时辰。 旁边的狱卒看到少主子一脸耐心的模样,也有点疑虑。 明明是将那个小女娃给带走了,请了上京最好的医师治病,可是为什么他连看都不去看她一眼。而是坐在这里,等着去审问另外一个小丫头。 而且也不是立即押上来审问,只是让狱卒一次又一次去查看情况,然后汇报那个小丫头的反应。 听到小丫头片子在牢里举着小拳头一次又一次敲着坚硬冰冷的铁门,那位少爷竟然还能隐隐弯起嘴角。 这丫头才几岁罢了,怎么就惹到这位大爷了。 第一百七十四 我要走 云疏走在路上,远眺山下的风景,发现这里的山离泸州并不算很远。 果不其然,走了没多久,她便看到了几道浓烟穿过山林之间。 听说铸剑山庄的炼剑炉就是在这里。 要是能通知铸剑山庄的人去捡一下江的“尸体”,应该能将他送去治疗一下。 只是他醒来,又会怎么样对待自己…… 云疏想到这一点,她就苦涩地瞥了瞥嘴角。 江清黎说的话,自己信与不信,已经不重要了。 她只是不想被困在狭小的笼子里,苟延残喘地等待着江清黎的施舍那残余而疯狂的关怀。 朝着那个方向继续走了几步,只听到一个娇俏熟悉的女声怒喝道:“谁!” 云疏一喜,连忙顺着声线跑了过去,只见到山道上,胡五娘拿着那把巨大无比的长刀警备地看着她去的方向。 “是你!”胡五娘看到眼前之人,眼神一松,但只是一刹那便又紧张了起来,“你这一身血渍是怎么回事?” 云疏神情很淡,语气更是疲惫,有气无力,“这都是江清黎的血……” 胡五娘诧异道:“你难道杀了他?” 云疏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胡五娘拉着云疏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得如同放在雪地里冻得发僵的鸡爪。 “我现在可不能出现在江清黎的面前,他现在想着法要对付我。”胡五娘提到江清黎就轻嗤,鼻子狠狠地出着气,“也不想想他自己做的腌臜事,现在反倒怪起我来了。” 云疏听着,倒也一笑:“他那人便就是这样的性格。其实我本就该谢谢你,若不是你,也许我早就已经死了。” 胡五娘看着云疏颓靡时还强打着精神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肩道:“别提那个人了,你这一身太见不得人了,还好这里是铸剑山庄的地盘,我带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云疏点了点头,默默的跟在五娘后面朝山下走去。 而江清黎在云疏走了一个时辰后,才悠悠转醒。 身边没了熟悉小人的气息,手不自觉地朝着身侧探去。 没人! 江清黎呼吸骤地一停,随后立即起身看了看四周。 地方换了,不再是他们争吵的地方,自己身上也换上了衣服。 自己不可能是平白无故自己走到这里的。 他几乎一瞬间就猜到,云疏肯定是拖着他挪到这里的。 江清黎看了看四周,这里是一条山道,正常人爬山毕竟都是走着山道前行的,她把自己挪到这里,是想让路过的人发现已经昏迷的他? 她,她可真是好心啊。 江清黎的眼里闪过一丝暗芒,心中的渴望,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撕碎,每一片都想将云疏擒到自己的怀里,日日夜夜地将她关在府里不准出去,让她再也没有别的力气,去挣脱他的怀里,飞到他掌控不了的地方。 江清黎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不规律地跳动起来。一阵阵地疼痛,他捂着胸口,眼睛因为折磨痛苦得布满了血丝。 “疏疏——”江清黎仰头,忍不住地发出一声哀嚎。 身体忍不住地爆发强大的力量,无形的空气波,从他的身上释放出来,惹得几乎地动山摇。冬眠中的动物被震醒,一阵一阵地往着外面奔去,仿佛山里来了可怕的怪物。 释放完心中的痛苦,江清黎颓然地瘫坐在石头上,左手忍不住地颤抖,他抬起手,一只失了控的乌鸦撞向他颤抖的手,他轻轻地捏紧,看着乌鸦在他手里断了呼吸。 江清黎冷漠地看着手里的乌鸦被他捏成一团,鲜血漫过他自己已经干涸的血渍,层层叠叠,深浅交错。 “为什么要跑?”江清黎冷漠地看着手里的乌鸦,仿佛透过它看到自己的小奴儿,“我都给你那般承诺,你为什么还要跑.........” 低沉的声音萦绕在山林之间,言语中带着不可抗拒的狠厉与癫狂。 在群山地不远处,云疏正在洗着澡,看着满满的木盆里,原本清澈的水盆逐渐染成红色。 隐隐听到远处若有若无的嚎叫声,云疏心跳漏跳了一拍,连忙将整个身体都埋在水里,仿佛湿热的蒸汽和温热的水能够将男人恐怖的声音隔绝起来。 云疏很快便洗干净了身子,捂着胸口出了房门。 “我要离开。”云疏很疲惫,四肢都像是绑上沉重的铁块,就连眼皮也像是压了千斤重的沙袋似的。 她现在心力憔悴比任何时候都累,几乎就是靠着意志力而强撑着。 “你能去哪?”胡五娘看着云疏颓靡的样子,连忙上前将她抱住,让自己作为她的支撑点,“他现在必定很愤怒,你随意离开,几乎是自投罗网。” 云疏自然而然地将脑袋撑在胡五娘的肩膀上,微弱的鼻息喷洒在恩人的脖子处,看起来十分虚弱。 胡五娘虽然是个女人,可是她身上有这令人安心的味道,闻着就觉得很可靠。云疏就这么地想着,大脑像是生了锈的铁器一般,越来越迟钝。 “江清黎现在必定会以为你离开了,只要安排人穿上你的衣服,离开这里,说不定能骗过他。”胡五娘低着头轻声说着,“你现在太累了,我带你去睡一觉,等他离开的时候,正好你也休息好了。” 回答她的,是云疏已经闭上的双眼,还有安稳微弱的鼻息。 胡五娘低着头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大概能猜到她知道了些什么。 叹了口气,尘封的记忆突然像是一个被关闭已久的匣子被打开了一角,不太美好的回忆就这么地被眼前的景象给唤醒。 胡五娘的浑身都僵直了起来。 那些事情过于太久了,久到她已经很少回忆起那种恐怖的记忆。 只是为什么又想起来了呢,胡五娘微眯着眼,深深地做了几个吐纳呼吸,只为了让自己的浑身紧张的肌肉慢慢地放松下来。 她将已经陷入沉睡的云疏背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炼剑室内,走到一处搁物架上,伸出一手将悬挂的剑囊一扭,顿时,对面墙上原本平滑的石墙,几个砖块突然翻转开来,露出一个门。 胡五娘背着着睡过去的小人,悄悄走了进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看到夫人了吗? 暗门之后,是一处布置典雅的卧室,角落里一张只供一人酣睡的小榻,上面盖了层层叠叠的纱幔,胡五娘走了过去,看了看卧榻上面的锦被,还算是挺干净的。于是将她放置在榻上,又在一旁整理出一床厚厚的鹅毛被,盖在她的身上,掖了掖被角,看她睡得香甜便也走了出去。 关上暗门,胡五娘的脸色变得沉重起来。 之前江清黎的那一声怒吼,她也是听到了,她能明白,那人现在必处于极度愤怒的状态。 人在那种状态下,本就是会做出不符合常理的事,更何况那人本来就不是什么能用常理人伦能压制的疯子! 胡五娘只觉得胸腔里的心脏“砰砰”地跳动,浑身都充满了警戒。 虽然将云疏藏在暗室里,但不代表能瞒过江清黎的眼睛里。 她缓缓走到铸剑炉前,此时这里的炉火已经熄灭多时,胡五娘站在炉口,凝着里面的灰烬良久,突然抬手,将手里的阔刃刀扔了进去。 哐当一声,漆黑色的刀身融进灰色的炉灰之中。 “五娘~” 随着一声呼唤,门口出现一人,胡五娘侧眸。 谢玉封。 谢玉封的脸色不算太好,这些日子,他都在应付御衙门的人,又得寻找失踪的两人到处奔波,原本清冷的脸庞此时浓眉拧的一团,眼底也浮现出淡淡的靑痕。 “御衙门的人上山了。”谢玉封的眼睛凝着那柄阔刃刀,眼睛里有些不舍,但是他忍了忍想要说的话,还是认真地说道,“你要躲起来吗?” 原本胡五娘藏在这里,就是为了躲避江清黎。 “躲?哼,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不走,就在这里等着他来!” 五娘神色冰冷,心中突然就不怕了。 反正早就得罪他了,如今为了小疏搏一把,有何不可? 一个时辰前,江清黎的一干手下终于寻着声迹找到了这里。 他们找到这里时,只见原本高洁如雪般的男人坐在巨石之上,身上全是猩红发黑的血迹,他坐在那里,手里捏着已经僵硬的鸦雀,低垂着眼,就静静地注视手里的死物。 从头到尾,他都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众人大惊,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地悄悄走上前去,想要知道主子究竟有没有受伤。 然而直到属下靠近,他的姿势都没有变过。只是他们距离有一丈之距时,江清黎淡淡的开口说道:“停下。” 众人舒了口气。 站在最前面的是花三,此时她已然乔装打扮过,她跪了下来行礼道:“主子,是谁伤了您?” 江清黎抬起眸,斑驳的血迹残留在他如玉般的脸上,在阳光的照射下晕染出幽淡的沉色。 “你们上山时,看到夫人没?”江清黎薄唇微张,冷静的开口。 花三听到此言,红唇微抿思索了片刻:“上山之路虽然只有一条,但是岔路颇多,所以,属下未曾发现夫人的踪迹。” 江清黎的表情没有任何情绪,眼神无波似的扫了众人一圈,淡淡开口道:“派人守在山口没?” 花三回答:“早已留人守在出入口,如果有铸剑山庄的人经过,会立即通知与此。” 花三顿了顿,又说道:“直至我们找到主子前,出入口是没有异样的,所以属下想着,夫人应该还没离开这里。” 这是这里的山虽然不大,可终究是难以寻觅的地方。 江清黎听到这话,敛了敛眸,看了眼手中的死物,手一松,那只可怜的鸦雀就从他的手中滑落,沿着石头滚落到花三的脚边,花三定睛一看,心头一窒,原来主子手里那团黑乎乎的玩意已经几乎融成一团,唯有那只眼睛,才能看出这原本曾是一只鸟。 江清黎站起身子,微不可闻地抽了口气,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到,可是站在最前面的女人还是察觉到了。 她偷偷抬起头,只见男人原本的雪袍,在腹部划开一道狰狞的破口,血污之下,是血肉模糊的伤口,而整个袍子也被泼上深深浅浅的血迹,像一幅赤红之色的花瓣繁多的牡丹花。 属下们惊恐地看着眼前男人残败的模样,主子早已练就周天罡气,一般的刀剑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此刻的他明显被人刺伤,还无法治愈伤口,流了一大滩血。这分明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难道有高人劫走了容二,同时还伤了主子? 花三几次想要张口,却迟迟不敢说话。只能痴傻般的看着主子一步步地朝着人群走来。 “这座山里,有什么?”江清黎上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淡淡地问道,“听说铸剑山庄的剑炉就藏在此山之中。” 雪字科的一人回答道:“回主子,铸剑山庄的铸剑炉分布在此地,大大小小共有四五处,最近的一处离这里并不算远,若是使用轻功,也不过半个时辰就能走到。” 说完,他又顿了顿:“属下发现谢玉封也上了山,想必也是冲着铸剑炉去的。” 江清黎冷漠地看了山下一眼:“带路。” 他原本还想继续朝着山下走一步,只是胸口处隐隐发痛,由着血液将那股痛意传达至全身。 众人看到主子面上露出痛苦之色,纷纷想要迎上前去,可是男人拂袖一挥,原本还想搀扶的众人纷纷被撇到一旁,随即他们全部跪拜在地,不敢上前。 江清黎捂着胸口,一双眉皱得发紧:“快带我去铸剑炉。” 他有种预感,疏疏必定会在铸剑炉。 她和自己一样,一有一天一夜未进米水,更未入眠,她走不了多远。 更何况,她一身血渍,在人群中极为扎眼,若是下了山,必定会被人发现,只有在此山之中,特别是铸剑山庄的产业才可以提供给她换衣休息的所在。 江清黎捂了捂心中蓬勃升起的杀意,兴奋让他浑身的疼痛显得更加剧烈,他阖上眸子,调动着自己周身真气运转,之后才缓缓睁开眼看着前方,众人还跪在原地,语气不耐道:“还不快带路。”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交出我夫人 胡五娘没有想到江清黎找来的这么快。 当谢玉封跑到炼炉室时,就看到胡五娘点燃炉火,低着头凝着越来越旺的炉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来了。”谢玉封面色沉重,低声说道。 胡五娘侧过头,看到眼前之人的剑眉紧锁,脸上藏不住的担忧之色。不禁嫣然一笑,“派人下山了吗?” 谢玉封被女人的笑容晃了一眼,再一看,发现她手中的阔刀已经扔在炉火之中,渐渐地变色,不由得惊道,“这把好刀何必重铸?” 说完忍不住惋惜道:“你要重铸也不要自己瞎玩啊,容易炼错了手法,毁了一把好刀。” 胡五娘笑了笑,眼底没有多少可惜惆怅的神色,只是笑着说道:“刚刚我就在想,若是他真的寻来,总得有个法子让他转移注意力让他走。” 谢玉封呆了片刻,然后失笑般地摇了摇头,原本想劝着什么,只是听到一些动响,低声提醒她:“*他真的快来了。” 胡五娘点点头,她听力不差自然也能注意到,随即纵身一跃跳到炼剑炉顶部烟囱处。 上面没有光源又有浓烟相伴,胡五娘一身黑衣,从下面往上看除了深浅不一的黑暗,看不出任何情况。 在这,炉火烧的正旺,噼里啪啦的声响也能盖住女人浅浅的呼吸心跳声,而浓烟滚滚更是能将她的气息掩盖住。 但是不得不说,胡五娘藏匿在上面,可真是太委屈了。 谢玉封抬头深深地看着那一股浓烟一眼,叹了口气,脱下上衣露出坚实饱满的胸膛,走到置物架前,拿起铁锤和辅助佩剑,便想着帮着胡五娘重新炼刀。 “大师兄,上京的大官来了,您……” 谢玉封正盯着还在逐渐升温的炉火,此时外门的师弟闯了进来,看到上身赤裸的大师兄,不由惊诧道:“大师兄!” 谢玉封回过头,看着自己的师弟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而他身后,是浩浩荡荡的一排官吏,为首的,正是一袭红白相间长袍的江清黎。此时的他脸色几乎苍白至透明,仿佛身上的血色都泼洒在衣服上。 谢玉封看到江清黎腹部的那道破口,嘴巴诧异地张了张,迟疑停顿了片刻,终究道:“什么样的刀能伤的了你?” 说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言语的不妥,仿佛是想学着炼造一柄能伤的了他的刀,抿了抿嘴,还想解释着。 而江清黎听到他的话,嘴上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眼角也弯了弯:“阁下藏着我的宝剑那般久,竟不知它能伤我?” 言语间还有这似有似无的酸意。 谢玉封愣了愣,再仔细一看男人的伤口,似乎确实是有一柄短剑所伤。再想到那柄剑,不由得悲从中来:“是一把好剑。” 江清黎冷哼一声,走进炼剑室,讥诮地看着他:“我的剑,自然是一把好剑。” 说完,他又扫了一眼谢玉封的上半身,笑得凉薄又傲慢:“可惜我的剑遗失在阁下手里数月,也总算是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 谢玉封眨了眨眼,是说刺进他腹部才是那柄短剑的归宿吗? 江清黎看到男人的脸色,也大致猜出他所想之事,原本讥诮的笑意渐渐散去,余光扫过已然升起的炉火,火中,原本漆黑的刀身已经烧得通红,隐约能看出原本的形状。 是胡五娘的刀。 江清黎闭上眼,站立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谢玉封顺着男人的视线看着炉火中的刀,反问他:“大人对我所炼之刀感兴趣?” 原本以为,江清黎会扯到胡五娘的事情,可是男人站了许久,薄唇才微微张开:“交出我的夫人。” 胡五娘站在浓烟深处朝着下面望去,虽看不出下面人的脸,可是他无形之中带来了强大的压迫之感,让她颇为难受。 而谢玉封愣了愣,又低头看了眼炉里的刀,原本还想说着什么却被江清黎打断:“我知道这是胡五娘的刀,但是我不感兴趣,我只想要我的夫人。” 谢玉封看着眼前气场强大的男人,蓦地心头一紧,捏了捏手心的锤头,笑了笑:“没见过。” 他也没说谎,确实没见过。 江清黎站在那里没有动,只是眼神扫过这里的每一块砖石,仿佛每一块都是他见到小奴儿的钥匙。 “我只见过胡五娘。又或者,我只见过云影。”谢玉封看着江清黎半分没有想走的意图,也有些不耐烦,再次强调了一次。 他不是应该很恨五娘吗?为什么突然又放过她? “如果你耳朵聋了,我不介意再重复一遍,交出我的夫人。”江清黎微眯着眼,狭长的眸闪过一丝血腥,“别扯什么无关紧要的逃家废物,我不感兴趣。” 谁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废物? 谢玉封听到这句话,胸口忍不住窜出一团火,可是他压了下来,浓稠的愤怒积攒在捏着锤柄的力量,实木做的锤柄,也被他捏的变形。 胡五娘坐在上面,听到那人突然扯出逃家的废物,瞳孔骤然收缩,长长尖尖的指甲没入掌心之中,就连唇都被她自己咬的发白。 两人,又或者三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江清黎不紧不慢,就这么不咸不淡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男人的抑制不住的愤怒,也没有退后半步的意思。 谢玉封显然没有意识到江清黎言下其他的意思,忍过之后,笑了下,道:“确实没见到,如果你把时间浪费在这里,说不定云疏早已经走了。” 时间掐的刚刚好,当谢玉封这话一说完,男人身后突然就跑过来一个属下。 只见他跑到男人身后,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禀主子,在山脚下发现疑似夫人的身影,现在已经派人去查了。” 属下低沉而冷漠的声音在熊熊燃烧的火炉中也显得格外明显。 谢玉封挑了挑眉,觉得自己似乎占了上风,于是戏谑道:“我说了,我没有骗你。” 江清黎站在原地,听到属下的声音,也没有显露半分着急的颜色,他迈开了步子,却不是向后,而是围着铸剑炉走了一圈。 第一百七十七章 堂堂国公之女 谢玉封冷眸看着男人不紧不慢地踱步,不免的冷嗤道:“怎么,对铸剑感兴趣了吗,可惜,你若是想要入门,可能只能做我师侄了。” 江清黎绕了一圈,视线也沿着他的步伐,仔仔细细地扫过墙上的每一处角落,直到走完一整圈,他也没有说一句话。 回到原地,他叹了口气,嘴角突然噙出一抹凉薄的笑意,墨色的眸子扫过男人炉火里的熟铁,似笑非笑:“你这刀要被你炼废了。” 谢玉封心头一惊,扭过头不在去看男人的脸,而是专注于他手底下的刀,此时刀虽然放在火堆里,可是下面温度却一直没有上升起来,上层的温度却又过高,导致有些变了形。 自己自以为在言语上占了上风,立马却被他冷嘲了一番。 江清黎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只是细看却又带着浓稠的凉薄。 花三听到主子的声音,没有半分急切,也不忍皱眉,想要催促,却有没有那个胆量。 主子不着急吗?为什么要在这几个人面前耽误这么久的时间,只为逞口舌之快? “你说的没错。”江清黎又恢复成那个气势清贵的温文公子,带着与生俱来般的优雅的模样,“夫人确实不在这里。” 谢玉封听到男人温淡的声音,心头却一紧,可是自己的手还是机械地挪动着手里的刀,冷声道:“那你还不快去追,你浪费的时辰我可管不了。” 江清黎似乎嗯了一声,声音柔长绵延,他转过身,属下众人皆分开两旁,让开路来。 江清黎负着手,仿佛没有受伤的模样,气质高扬地朝着外面走了过去。 胡五娘透过浓烟,看着地下那道欣长的身影,心头却始终放不下心来。 就当她以为,江清黎真的要走时。 却只见江清黎仅仅走了两步,跨过门槛,让阳光撒在他的身上,白得更白,红的更深,然后转过身,微微仰起头,视线像是淬了冰,即使在滚烫的浓烟之中,胡五娘也觉得像是坠入寒潭一般。 “我们去另外一个铸剑室找找吧。”江清黎温淡的声音此时却像是地狱爬上来的罗刹恶鬼,让胡五娘全身的血液几乎都僵硬了。 是的,她把云疏藏在另外一边了。 胡五娘自认为藏得极好,可是男人的脚步分明不是顺着山下的方向走着。 胡五娘的心跳剧烈的跳动着。 江清黎就算去了隔壁又能怎么样,他不一定能找到小疏。 可是虽然心里这么想的,她的本能却早已经站立起来,一跃而下,一脚点在铸剑炉壁,像是弓箭一般冲到江清黎的面前。 众人见到眼前突然钻出个黑人,不仅头发黑,衣服黑,就连浑身的皮肤都是乌漆嘛黑的。 江清黎低眸睥视着比自己矮大半个头的女人,突然低声笑道,只是眼底的鄙视和语气中厌恶是怎么也掩盖不了,“堂堂国公之女如今也甘当与炉灰为伍了。” 胡五娘舌尖尝到了一点微末的血腥味,男人猝不及防地揭露了她的过去,让她遮掩数年的过去。 “贫女不过是山野村夫,并不是什么国公之女。”胡五娘抬起手,想要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想要将那些碎发尽数拢到发髻里,“你们位高权重,只手遮天,对着我们这种小门小户平民的孩子,确实是有些无耻。” 江清黎淡漠的身影,静静地看着胡五娘的表演,只是眼底的谑弄更盛:“闯荡江湖十年你还是这么天真,这些年受的苦都化成你脑子里的粪便了?” 胡五娘愣了好几瞬,才突然反应过来男人究竟在说什么。 自己像是被男人剥光似的丢在路上,像个无知且无助的孩童,没有秘密,自己所有的防护色,在他的面前不堪一击。 看着眼前的女人呆若木鸡的模样,江清黎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不屑的哼声,越过她,朝着另外一个铸剑室的方向走去。 若不是为了小奴儿,他早就想把这人撕裂成块,一次又一次阻拦自己,试探自己的底线。 只是江清黎越过胡五娘,背对着她时停了下来,顿了顿,语气显而易见地嘲弄:“我补出手对付你不是因为你有多厉害,只是可怜你半辈子汲汲营营想要证明自己,却一生无望。” 男人连掩饰都懒得掩饰,直白的言语像是一把刀子,一刀一刀剜着胡五娘的骨肉,而最后一字一顿的四个字,像是戳着她的心窝,一刀一刀地戳着。 不是不敢动,只是不想动。就像是看着一只蚂蚁爬到他的身上,生死似乎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胡五娘猛地转身,看着江清黎的背影,明明身上带着伤,脸色也苍白得可怕,可是看着他的孤绝高冷的背影,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当江清黎踏进铸剑山庄的时候,云疏就突然从梦里惊醒了。 梦里已经记不清,可是和他绻缠绵的画面却怎么也忘不了。 机关门的墙壁很厚实,如果是普通人坐在里面,是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但是云疏不是普通人,虽然屋外的声音很闷,但依旧一字不落的进了耳朵里。 当胡五娘和江清黎对话的时候,云疏几乎就被他们惊醒了。 男人的气息仿佛就萦绕自己的周围,迷人且危险。 逃不过吗? 云疏捂着胸口,心口一阵窒息压来,像是一块重石压在她的心上了。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男人和女人隐隐约约的对话,她听出大概,也知道胡五娘在护着她。 可是看样子,她不是江清黎的对手。 云疏皱着眉,男人的话似乎是在对着胡五娘说着,却让她想起了过去那些年他对着自己说的那些话。 回想起来,那些话都像是扎下了一根又细又长的钉子,平日里和自己的皮肉和平相处,只是稍微绊动一下,那根细针的尖头就会划破她的血管,流了一地的鲜血。 他总是这样,从不掩饰他对其他人的鄙视和厌恶。 呵。 她眼底浮起温温淡淡的笑意,可是轻描淡写的笑却又尖锐得扎人,扎人又扎己。 第一百七十八章 你们这是要逼死他 江清黎踏进那间铸剑室里时,隐隐就听到一丝平稳的心跳声。 在听到那一串心跳声后,江清黎浑身就放松下来,他眼底闪过一丝欣喜,快步走上前去想要寻找着小奴儿确切的位置。 江清黎几乎一下子就找到了女人所在的那一处墙,他站在墙边,声音低沉地呢喃着:“疏疏……” 云疏听到男人的声音,身体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只有在梦境里,男人才会一次又一次叫着自己的名字。 这也许是梦吧,云疏咬着唇思索着,若不是梦,江清黎又怎么会舍得让自己捅上一刀,又叫着自己的名字。 男人的声音低沉缱绻,仿佛是对着爱恋多年的恋人,“我知道你在这里。” 胡五娘想要跟着江清黎进去,但是众人将铸剑室的门口团团围住,不让胡五娘和谢玉封靠近一步。 “你为什么不能放过她。”胡五娘在外面高喊着,“你害她害了十年还不够,还想害她一辈子吗?” “你住嘴!”花三冷漠地打断胡五娘的反问,眼底的冷漠和倨傲像极了曾经的容二,“你没有资格跟主子讲话。” 胡五娘眼睛闪过狠厉,想要从腰间掏出宽刀一刀劈过去,可是空空的腰间,才想起来自己刚刚的那一番白费功夫。 咬了咬唇,胡五娘敛下眼眉,思考着接下来要作甚。 “疏疏。”江清黎轻轻地唤着,手里却加了力道,一声又一声的敲响,像是一记重锤锤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原本厚重的石门,在男人缓慢而绵长的敲击声中,抖落一层又一层粉末。他也不嫌,只是微笑着锤击着。 胡五娘透过人群,将男人的行为看在眼底,忍不住勾起嘴角冷冷说道:“这个门上了机关,若是你将门墙敲碎,触发了机关,里面的屋子就会倒塌。” 敲击声戛然而止。 “原本就不是装人的暗室,自然也不用想着护着人。”胡五娘冷嗤道,“你自诩了解小疏,那你竟然连她在哪也猜错了,除了一身没有什么用处的头衔家世以外,你有什么能够留住小疏的?” 胡五娘说完,抿着唇,故意侧过头眺望着远方的风景,不想让自己的表情泄露了紧张。 因为她是故意的,就是想看看,想诈一下这人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小疏就在墙里面,又或者,他舍不舍得,在伤害小疏的前提上,将他夺过去。 江清黎停在半空中的手,低头,然后吃吃地笑了笑。 胡五娘原本以为男人会愤怒地冲了出来,对着自己狠狠地打几下,又或者是一朝隔空把自己踹飞,发泄他的怒火。 可是都没有,江清黎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反复地呢喃着。 疏疏,疏疏,疏疏…… 仿佛这两个字,随着他薄唇的开开合合,慢悠悠地传进众人的骨头里,刻骨铭心。 而在密室内,云疏忍不住抱紧自己的腿,蹲在角落里将脸埋在膝盖里,男人的声音反反复复,轻柔缱绻,带着无尽的深意,但是她还是不懂,为什么他突然变了。 胡五娘抱着胸,冷漠地看着男人,心里却想着,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自己扔了,洒了,才想着后悔捡起,这样的荣宠,不如不要。 只是小疏,真的能像自己那样硬下心肠吗? “疏疏,你就这么恨我吗。”江清黎的拳头抵在坚硬的石墙之上,浅笑着低喃。 “没事,你给我的伤,会一直一直流着血。”江清黎笑了,虚无缥缈地笑了,“反正如果只能在梦里和你相遇,不如死在你面前。让你只能在我的梦里相遇,不如让我在你的梦里相遇。” 说着,他又觉得心口处传来一阵阵的凉意。浑身的感官开始虚晃了起来,平日里听不到的杂音在此刻变得异常清晰,而原本空气中微风拂面的声音却被那些杂音盖了一层又一层。 他张开口,却发现自己说的话,似乎隔得很远,又仿佛就在自己的颅内幻想出来的声音:“等我死了,你就是我的遗孀了……只不过我只是想给你求个诰命,前半生的凄惨已经挽回不了,后半生的荣光,我可以给你求回来。” 耳畔,听到熟悉的女声呼吸急促的声音,江清黎笑了笑,却只觉得这和幻境中听到的声音别无二致。 唔,好像又出现幻觉了。 江清黎一身内力散去,任由着早已深入骨髓的幻想侵蚀着自己,他笑了笑,朝着后面退了两步,脸色带着失血过多的苍白,低沉的声音说道:“疏疏……” 站在身后的众人,脸色大变,各自大叫一声不好。 而胡五娘看着屋子踉跄的男人,一双剑眉也忍不住拧成一团,虽然很少见到过江清黎,但是也能看出此时他整个精神的不正常。 花三大声喊道:“主子!夫人就在附近,你千万不要陷入幻觉啊!” 幻觉? 屋外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眼。 花三扭过头,几乎愤恨的眼神看着他们两,切齿说道:“因为夫人的离开,主子沉迷尝情香,他的精神早就出问题了,你们这是逼死他!” 胡五娘听到此言,心头虽然一动,可是面上的讥诮更甚:“难道还是我们逼他用的吗?难道是我们逼小疏离开的吗?” 胡五娘冷哼一声:“咎由自取罢了。” 谢玉封走上前去,忍不住扯了扯胡五娘的衣袖,没想到只得到她的一记白眼。 江清黎低喃道:“我知道你听得到我说的话。” 疏疏,疏疏…… 男人还是坚持不懈地呢喃呼唤着,只是声音越来越迷幻,每一字一句都仿佛带着血泪。 任谁也没想到,叱咤风云数千载的江家家主,竟然像疯疯癫癫竟成痴人。 “有病看病。”胡五娘远远看着,嘴里冰冷冷地突出几个字,只是然后还是眼神使向谢玉封,“麻烦你们铸剑山庄叫人把泸州城最好的大夫请来吧。” 待铸剑山庄的弟子下山去叫人时,胡五娘才又看向他们那一群人。 花三皱着眉,担心地看着江清黎还在低低呓语,愤恨道:“主子要是愿意看大夫,还用得着你来假好心。” 说完,她走上前去,虽不敢靠近江清黎,却还是高声哀求道:“夫人,求求你出来看一眼主子吧。” 曾经面无表情的她,如今也满脸泪水地哀求着,看起来并不像是个暗阁杀手,而像是一个忠心护主的忠仆。 第一百七十九章 我不欠你什么了 江清黎此刻似乎已经陷入了幻觉,墨眸微眯,卸下了原本的孤傲和冷清,仿佛像个中年丧偶的颓废男子,如诗如画的面容像是捧着珍宝一般对着一墙之隔的那边细细念叨着。 两人不知道说了多久,里面才缓缓地传来闷闷的声音:“江清黎,我不欠你什么了。” 原本面朝着石门,低哑呢喃的男人,混沌的眼眸闪过一丝暗茫,可是他嘴里还是继续迟迟呓语着。 虽然隔着厚厚的石门,但是从那个丫头的声音听出来,并不好受。 胡五娘叹了口气,又高声喊道:“你原本就不欠他什么,行走在世间原本就是感受万物,而不是赎罪还债的!” 说完,她又狠狠瞪了一眼背对着她的那人,恨声道:“我不知道是谁给你灌输了罪孽深重的话语,但是你出来这么久,难道还不明白,你所谓的罪孽不过都是别人强加给你的吗?” 花三听到胡五娘字字诛心的话语,双眸通红,纵身一跃便向她使出杀招,而胡五娘也不甘示弱,虽然手中的阔刀已不在手,可是身上的步伐也已出神入化,只是轻轻挪步便占上乘。 云疏已经靠在石门上,听着外面的男人的声音,仿佛他就在自己耳边对着自己吹着气一般,又像是他已经在自己的身体上落下一个有一个的深吻。 她的拳心捏的发白,即使这样,拳头也忍不住地发抖,男人的话在她的心底激起一阵一阵的涟漪,可是她又知道,墙另一侧的男人,原本就是不可靠的。 疯子。 只是这一次,场上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疯狂了。 刚刚自己说的那一段话,江清黎似乎并没有听到,云疏还是只能听到她对着一个不存在的自己在低声诉说着情话,仿佛在她梦境里诉说的那样。 梦境一次又一次成为现实,却没能让她喜笑颜开,却只让她陷入了一层又一层的困惑。她明白,她已经没有了杀心,但是只想和江清黎江湖再见一次,天涯两别。 “江清黎,你走吧。”云疏闷闷地说道,只是这声音却越来越低,越来越无力,“恩也好,怨也好,都过去了。” “嗯,好……”江清黎的声音仿佛变得格外清晰,他似乎带着微笑答应着云疏的请求。 可是云疏却在他的话语里听出了几分不对劲,随着几声凌乱的脚步声,一种不安的预感在她的心头徘徊。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按下机关,随着机关慢慢打开,云疏看到空荡荡的铸剑室内,一个俊逸千万的男人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苍白的薄唇从嘴角一点点地溢出鲜血,仿佛雪地里展开的腊梅,孤寂地盛开着。 看到眼前的女人,江清黎混沌的黑眸里,渐渐溢出半分笑意,他张开嘴,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得更多,“这香真好,能在临死前还能在看到小小疏……虽然只是幻想。” 说完,高大欣长的人,宛如大厦将倾一般轰然倒塌。 云疏猛地一步向前,接住倒下的男人,低头看着他纤长卷翘的睫毛盖住他微阖的双眼,只能透过缝隙隐隐看到他浓墨暗沉的眸,心底却不知道作何感想。 “大夫,快叫大夫啊。”云疏抬起头,木讷呆滞地喊着外面的众人,如寒鸦泣血,令人生寒。 “若你不陪着我,不如死了。”江清黎眼睛没有睁开,只是惨然勾起一抹笑,“我死了,不会影响你爹娘恢复皇恩,而你也自由了。” 胡五娘和花三也停下了打斗的脚步,虽然胡五娘失了兵刃,但是面对花字科的杀手却丝毫不落下风,此刻她甩下花三,冲到云疏身边,看着男人因为失去血色而更加如玉的脸,忍不住皱眉,想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道: “大夫过来是需要时间的,你先带着他进去休息吧。” 她潜意识里觉得江清黎这厮,八成有卖惨讨好之嫌,可是看着云疏慌忙惆怅的样子,原本想说的话也就咽在肚子里了。 云疏无法,只能背着比他高大许多的男人,然后转过身对着胡五娘抱歉地说了句:“对不起,我不能见死不救。” 胡五娘看着云疏那张恬淡的脸,摇了摇头,无奈道:“我说过你不欠任何人,当然也不包括我,只要你自己——对得起自己的心便好了。” 说完,胡五娘看着那个半阖着眼,眼缝中眼波流转的男人,叹了口气,便转身走了。 胡五娘没有注意到背着的男人,只是感觉男人的微薄的呼吸温温浅浅地洒在自己的颈窝,痒痒麻麻地,就想着赶紧回到暗室,将他好好放置休息一下。 将他安放在自己睡过的床上,叹了口气,给他盖上被子准备离开。 只是一双大手将她的小手紧紧的握住。 “如果你走,大夫来了我也不看。” 沙哑呢喃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回荡着,云疏回过头,撞见的是他那双桃花灼灼又柔情蜜意的双眼。 云疏看着他那双眼,想要挣脱,那只大手却握得太紧。 “我只是想要你陪我。”男人的眉眼抽搐了一下,原本冷漠的双眼几乎都要红着眼眶,“让我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就好,好不好?” “不管你知不知道,我一定会活的好好的。”云疏看着他那张楚楚可怜弱不禁风的样子,忍不住回嘴道。 江清黎听到小丫头生机勃勃的样子,没有理会她话里的尖锐,却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缱绻辗转地回了句:“嗯……” 云疏话虽然这么说,可是还是没有挣脱他的牵扯,端坐在他的身边道:“待会大夫来了,不要讳疾忌医。” 江清黎看着身边那个垂下头安静坐着的女人,头发松松垮垮地挽成一个发髻,松垮的头发盖住了半边侧脸,也盖住了属于他的印记。 不管怎么样,她安安静静地在自己的身边,她的气息萦绕在自己的身边,安宁且真实。 “以前都是我看着你就医,没想到日子反过来了。”江清黎低沉的嗓子细细地说着,说到后面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疏想到小时候那些事,忍不住羞了羞脸,侧眸白了他一眼,男人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微眯着眼仿佛进入了睡眠。 第一百八十章 治病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或深或浅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云疏静静地坐着,一股睡意慢慢将她袭来,她低着头眼睛凝在一块石砖上,渐渐的,石砖的缝隙开始变成两道三道,密密麻麻地交至在一处。 江清黎凝着开始逐渐打盹的丫头,低哑地声音不经意间响起:“你也没好好休息吧。” 声音很轻,又带着几分沙哑,不但没有将迷迷糊糊的云疏唤醒,反而还有了几分催眠的意味。 只是云疏却不想着和他睡,喃喃道:“让我坐一会,坐一会就好。” “呵。”男人低声轻笑,“我已受伤,你在怕什么?” 说着,男人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胳膊,用的力道不重,已经半昏半醒的小丫头侧身便倒在他的身上。 云疏迷迷糊糊只男人一声闷哼,下意识道:“伤着你了吗?” 江清黎将手把小丫头的腰身搂住固定在自己的身上,淡淡道:“好好休息吧。” 说罢,一手抚摸着她的背,像哄小孩一样,仿佛呓语道:“睡吧,睡吧。” 不出多时,怀中的丫头便进入的梦乡,浅浅的呼吸声在房里盈荡开来。 云疏太累了,虽然她不想也不愿,但是精神一下子的松懈,让睡意猛地侵袭上来。 江清黎此时双眸才缓缓睁开,清醒深邃的眼眸凝着小丫头安谧的睡眠,晦暗不明,唇上勾出阴柔浅薄的弧度,轻轻地弯起脖子,在她的额头上落上一吻。 吵吵闹闹的声音让睡得很沉的云疏从昏睡中惊醒,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好像在一个软软的身上。 她怔了怔,刚从昏睡中清醒的大脑有一阵迷迷糊糊的,她想要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被人搂得很紧,扭了扭身子,看到男人近在咫尺的俊脸。 她愣了好一阵,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抱着她进了房间,可是后面迷迷糊糊地怎么也想不起来。 摇了摇脑袋,想要将男人的手掰开,不料他却锢得更紧。 “睡好了,就把我扔到一旁?”江清黎的唇在云疏的耳后轻轻落下一吻,低喃的声线包含无限的深情。 “你,你……”云疏急红了脸,扭过脸不想被他亲,听着石门外嘈嘈杂杂的声音,她心里越发的着急,“待会大夫来了,难道你还要这样就诊?” 江清黎垂下眸看着挣扎不已的少女,低低的笑着:“有何不可?” 大手隔着衣服在她的腰上慢慢滑动,“我想让他们都知道,你是我的。” 云疏气急败坏地拍了他的手,又用手肘抵了抵男人的胸膛,恨声道:“不行,就是不行。” 江清黎看着怀里挣扎的小人,心底叹了口气,刚刚趁着她睡着的时候就该好好占个便宜,本来就是自己的妻子,现在想亲近都亲近不了。 他的手松了松,小丫头就撑着他的身子便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着便说道:“待会大夫来了,我回避一下。” “若是你不在我身边,这病也没必要看了。”江清黎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已经起身的人儿,冷冷地开口道。 “不看便不看。”云疏皱着眉,说着气话,朝着门口走了几步,便看到厚重的石门朝着里打开,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便走了进来,为首的便是花三领着大夫,后面便是暗阁的众人,透过他们远远地能看到铸剑山庄的人。 “现在是几时?”云疏蹙着眉,外面的天色已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少个时辰。 花三已经又恢复成原来冷冰冰的模样,冷眸的扫过正欲往外走的云疏,身体往她身前一侧道:“已经酉时三刻了,夫人若是想用膳,我们备了吃食给您,待大夫给主子医治完毕,便给您呈上。” 云疏蹙着眉:“不必。” 一众人等将云疏拦下,花三垂眸淡声道:“请夫人不要为难属下了。” 云疏回头,只见江清黎闭目养神,双眉微蹙,面色温淡。 似乎感觉到云疏的视线后,江清黎微微睁开眼,静静地看着云疏道:“我说了,你不在我身边,这病也没必要看了,一具残废的身子又有什么好治的。” 云疏看着眼前的男人微微垂下眸,一脸惨笑,根本不在乎似的在暗阁属下面前摆出脆弱凄惨的样子。 “你——”云疏只剩词穷,咬着唇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夫人……”双鬓染霜的大夫看着江清黎的面色,忍不住也说到,“这位公子身子似乎底气不足,失血过多,若是耽搁了,也许会落下病根。” 云疏僵直在原地半晌,看着一众人等看着她,最终还是泄了气,转身回到江清黎的身旁,低声道:“我虽然陪着你,但是没有原谅你。” 江清黎面色如常,只是抬起颤巍巍的手,仿佛想要擦一擦云疏的脸。 云疏没有看着江清黎,目光看着前方:“我也不会跟你回去的。” 江清黎的手顿住,悬在半空中,深沉的眸子闪过一丝痛意,但是同时,他的嘴角弯的更深,“好。” 说完,他的手还是颤巍巍地抬到云疏的眼角处,轻轻给她擦拭略微有些湿润的眼。 众人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一时不知该作何,大夫上前一步,掏出布包,稳稳的坐了下来:“若是无事,那便让老夫替公子诊断。” “夫人,若不能抱着你,这病也没啥可看的。”江清黎淡淡说道。 云疏目瞪口呆地扭头看向江清黎,只见他气定神闲地躺在那里,双眸闭上,手也早已放在身体两侧,一副不容商量的姿态。 云疏气得锤了他腹部伤口一下,只听得江清黎一声闷哼,随后又笑道:“疏疏这身手倒也越来越狠了,挺好的。” 云疏盯着他的那张脸,恨得牙痒痒:“我躺在你身边也可以,等这事一完,我便离开!” 江清黎愣了愣,笑道:“好。” 云疏咬着唇,慢慢地侧过身,让自己依偎在江清黎的怀里,冲着大夫招了招手道:“麻烦大夫快快诊治吧。” 而男人几乎实在她靠近自己的一瞬间便将手狠狠地压在她的身上,不顾众人瞩目,低头便将她的唇噙住,然后低低笑道:“别咬唇,想要便咬我吧。” 第一百八十一章 相处 云疏看着男人深沉的低眸,惊得不知作何反应。 而大夫早已做好准备,趁着两人相拥时,悄悄将金丝缠在江清黎的手腕处,探了探便皱眉道:“公子你毒脉入心,思虑过重,再加上阴血亏损,现在这身子实在堪忧啊。” 云疏听到大夫这番言语,瞳孔一缩,浑身一颤,忍不住就咬了江清黎的嘴唇。 口腔里开始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江清黎笑了笑,将她搂的更近。 直到云疏忍不住推开他的胸膛,侧过身对着大夫沉声问道:“此毒可医?” 而江清黎只是余光扫过皱眉的大夫,勾起薄唇,在云疏的肩膀处流连着低声笑道:“这样不更好?” 说完他朝着云疏小小的耳珠上轻轻咬了一口:“你终于可以摆脱我了。” “闭嘴。”云疏气得用手把一脸戏谑的男人的嘴给堵住,然后看着万变不惊的老大夫,红着脸道,“那个什么香,毒素深重吗,可有解药?” 而男人的薄唇微张,灵巧顽皮的舌尖朝着云疏的手心打着圈。 云疏眼观鼻鼻观心,默念着手不是自己的手,眼神灼灼地看着大夫,期待着他回答。 “唔……”大夫觑了一眼一脸老神在在的男人,正酝酿着怎么回话,“公子毒气已游走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须得静养调理,卧床休息,切记莫下床走动。” 说完他擦了擦汗,又补充了一句:“原本只是情毒入脉,如今俯脏受伤,失血过头和气血不足,加重了毒气流转速度。夫人,多劝解你家夫君,切莫再焚点此香,那香有害无益啊。” 云疏越听越紧张,一双眉拧成一团,眉心蹙成一道川字,她看着哪个还赖在她身上的男人,狠狠地将他推倒平躺在榻上。 “这段时间你就先别动了。”云疏皱着眉,叹了口气,又扭过头说道,“这样得养多久?这里毕竟不是在江的府邸,养病的环境也不太好。需要吃药吗?” 男人幽深晦涩的眸光凝着云疏喋喋不休的嘴,心口处涌起一阵暖意,他侧过脸,目光扫过众人,似笑非笑。 “熬了药方子,饮食上有没有忌口。”云疏坐在床榻仔仔细细地询问着大夫,时不时将重点记在心里反反复复地默念下来。 “夫人,若是你陪在主子身边,主子的病就好了。”花三走上前,认真地对云疏说道。 可是云疏听到这样的话,原本的脸色一白,扭过头不肯看花三,只是继续跟着大夫说着后续的事情。 江清黎眼波扫至自作聪明的花三,眸光中布满了令人寒彻骨的冰凌子,花三浑身一颤,连忙低下头不敢作声。 江清黎伸出手,握住云疏的手心,轻声说道:“犹记得小时候,你生病动弹不得,还是我一点点喂你吃药喝水,没想到时过境迁,轮到你屈尊降贵照顾我了,无事,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想怎么发泄就怎么发泄。” “什么为所欲为?”云疏白了他一眼,江清黎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些不着四六的话,让她浑身都不舒服,可是她没有说破,只是说道,“那麻烦大夫配药了。” 云疏吩咐好众人该做的事情,满室的嘈杂也算是彻底消散。 云疏端着鱼片粥,看着江清黎桃花灼眼的双眸,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他炙烤了一般。 云疏用勺子舀起一勺,鱼片果然鲜香可口,一般人也难得能吃到口感饱满的白米,一时间思绪万千。 “好吃吗?”江清黎看着云疏含下一口粥后,端起勺子发呆模样只觉得可爱至极,忍不住开口打断她的思绪。 “嗯,你们世家子弟能吃上的米粮自然是极好的。”听到男人的声音,云疏原本的心满意足的神情慢慢淡漠了下来,“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何要用什么香来催眠自己,但是我不认为这是我的错事。” 她侧过身子,让自己面朝着江清黎,将江清黎的上半身撑起来,一手端着碗一手舀起一勺粥,神色平静:“虽说在上京什么好吃的没有,但是江南总能吃到最新鲜的,把这都吃干净才行。” 白玉做的勺子抵在江清黎的薄唇之上,江清黎眸光明灭的闪了闪,笑了笑,张嘴含过整个勺子。 鱼片粥的味道哪有小奴儿的香气来的浓郁,江清黎的眼睛凝着云疏那张肃静的脸,一双眸儿含着春意无边。 “别盯着我。”云疏被他看得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却不知缘由何在,只是咬着唇,将一大碗粥一口一口送到他的嘴里。 “等药熬好了,你服下了,就好生休息。”云疏将空了的碗放到一旁,板着脸说道。 “你……”江清黎眸光潋滟,期盼地看着云疏的那张冷脸。 “我会陪你,直到你身体好了回京。”云疏垂下眸,轻轻地开口道。 “好……”江嘴敛住眸底的暗茫,牵起嘴角抿出一抹淡然的微笑。 等到大夫熬完药,几乎都已经到了大半夜,云疏打着哈欠,一点点朝着江清黎的嘴里灌着药。 “太苦了。”江清黎尝下第一口,双眉都快皱成一团,“我明白了,你是想苦死我然后离开。” 说完,他闭上眼睛一副生死由命的表情,淡漠的发了小脾气:“算了,随意吧。” 云疏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像是个小孩子一样耍赖,气极反笑,冷声哼了哼。 而江清黎微阖着眼,依旧不依不饶:“小时候你喝不了药,都是我替你先品,再渡给你,你每次受伤才能好的那般快,现在你连照顾我一下就这般不耐,唉……” 云疏想到小时候习武受伤,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都是被他抱着喂药,一时间又气又羞,脸都涨得通红,可是嘴上却不知道怎么回复,只能耐着性子品了一口。 虽然是有些苦,但也不至于无法下咽。云疏皱着眉闻了闻碗里的药,下意识地还是觉得是大少爷没怎么喝过药,一时间适应不了。 跟在江清黎身边十年,她确实没见过江清黎受伤或者中毒的模样。 江清黎眯着眼,觑着她一点点喝了药水,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也罢,喂我喝吧。” 尝着有小奴儿味道的药,那味道一定馨香无比....... 第一百八十二章 别离开我 一碗药喝完,云疏收拾了药碗,准备交给外头的丫头。 “你要走吗?”江清黎喝了药脸色稍微恢复了血色,只是薄唇还带着水光潋滟的模样,看起来倒像是妖孽一样。 “我只是把药碗带出去。”云疏看着他那副样子有些不忍心,安慰道,...... 对所谓的宝贝却是只字不提,她知道这丫头要真得了宝贝,早叫破天荒要所有人都知道了,哪会像现在这样躲躲闪闪? 可宇智波鼬,却做出如此愚蠢的行为,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不说,还想要帮木叶高层灭了宇智波。 一旁的顾子豪听到这话,紧张的心慢慢放松下来,他没顾子鸣那么大胆,不管是什么事,做了就做了。 眼看着石田要被拘流吞噬,正在这时,茶渡突然来到石田身后,伸出手,把石田衣服上被拘流卷住的衣服撕断,让石田终于脱离了拘流。 孙通回想着刚才林大飞的相貌,就感觉有一点点面熟就好像在电视上见到过。 由于木分身是完全按照本体复制,所以就连穿的衣服,也和宇智波夏一样。 李潇潇这才反应过来是上当受骗了,她想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本以为这日也要和往常一样,被娴妃责备刁难。谁知今日娴妃却是格外冷静,只是阴恻恻地看着自己。 他才不会让她得逞,以为不接受他的追求,他就会跟赵雪静在一起。 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庄稼汉子竟然这么固执,能愿不卖,也不低价卖给他们。 顾远峥觉得自己这事安排的极为妥当,嘴角勾着笑,满脸的春风。 虽然说还没有达到自己所期待的那种恐怖的程度,但是叶梵天却相信,现在即便是面对着大武师级中品程度的高手,恐怕对方也很难打破自己的防御了。 此时再出现两人陌生人,她的好脾气终于没了,脸上的淡笑也消失了。 惊悚的场面只令监狱内短暂的停顿了几秒钟,紧接着暴虐的囚犯们便叫嚣了起来。有人跳上桌子,有人开始动手扭打,白人帮和亚裔帮派的人互相楸着衣服、拽着胳膊混战到了一处。 那一片营地,是火凤凰最后出现的地点,应该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云老,您要泡药酒?”看来云老已经将荆烟儿的药配好了,眼下倒是有这样的闲心了。 “你不用难过,你应该看到了他死时嘴角挂着的笑容,这个结局对于他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了”火凌风抚摸着卿鸿顺滑的秀发,那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拂过卿鸿的心间,让她所有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 现在嘛,看比赛看到激动的时候,也会偶尔蹦出两个让身边人无语的粗俗字眼。 一旦到了大学,可以想象,以万雄的综合实力,必将迅速崭露头角。 白莲口中诵起了神秘的法诀,声音荡漾在虚空之中,多出几分莫测而又难以捉摸的味道。 祁荆山就是这个意思,想摆弄廖家就得老爷子出马,担心惊扰老爷子也是没有办法,出了大事更得惊扰老爷子。 “我决定休息几个月,出去旅游,回来再说吧。”云凤这样说,展红英只有听命。 就算相比出名的庞统,他的确是差上了一些,但被人摆明说不如别人,心中还是非常的不舒服。 第一百八十三章 温情 “山上道路艰难,气候又是严寒,你让他们给你端上端下,多有艰难。”云疏起过身来,絮絮叨叨,“我在仙音山的时候——” 说完了,她突然想起在仙音山扇了他一耳光的事,眸光流转,偷偷看了一眼故作高冷的男人,只见他神色如常,于是干咳了一声继续说道,“那些村民挑着菜和水爬到山上,又累花的时间又长,所以我们都很少奢侈地摆这么多。” 江清黎眸光冷厉地扫过众人,众人皆低头噤声,而云疏接过茶没有看到江清黎的表情,等她回过头时,江清黎已然换上一副虚弱受伤的模样:“怪我,把你掳到山上来,又怪我,受了伤不能带你下去。” 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尴尬,想到那日和他在山上纠缠不清的样子,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端着漱口的茶水递在男人的嘴边道:“不过这山比仙音山还是低矮了许多,想来也没那么难,你就安心吧。” 江清黎看着精致的茶盏里浅浅的茶叶,微微展颜笑道:“夫人说的极是,这茶水是不能浪费了。不如夫人漱了口,小的用夫人漱口的茶水来洗漱,也是不会浪费的。” 云疏端着茶水的手,抖了一抖。 “别贫嘴了。”云疏让江清黎自己接过茶水,“我身份卑微,可不敢玷污了你的身子。” 江清黎虽然没有反驳,但是眉眼间竟然充满了失落和遗憾。 伺候完了他以后,云疏提出想要出去练武,江清黎动了动嘴皮子,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看到云疏的坚持,最终还是无声地点了点头,放她走了。 云疏出了铸剑室,原本空荡荡的平地上,全是御衙门打扮的人,他们看到自己纷纷朝她行礼,只是看到她往外走,一雪字科的女人拦在她的面前,冷声问道:“夫人你要去哪里?” “习武罢了。”云疏拢了拢鬓边的碎发,目光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铸剑山庄之人的身影,于是问道,“铸剑山庄的人呢?” 雪三冷哼一声道:“主子所在的地方怎能让那些贱民践踏,他们早就识趣地下山了,夫人若是需要习武,我们可以退到外面,给夫人腾地方,希望夫人别走远了。” 云疏蹙了蹙眉,神情也冷了下来:“随你们吧。” 屋内,江清黎半靠在石墙上,看着属下递交的文卷,神情轻蔑:“看来他们也是束手无策了。” 雪一站在一旁,低声禀告道:“如今大大小小的邪教众如雨后春笋冒出来,却都难以成气候。不消多久已经被尽数斩灭。” 江清黎放下文卷,眸光如冰箭,神情却是不耐:“但是如今兴起如此这多的邪教道行,却始终没有找到幕后之人,消灭再多的蝼蚁又有何用?” 雪一跪在地上,按压下心中的恐惧:“属下办事不利,请主子惩罚。” 江清黎此时却勾起一抹笑,神态随和:“多花些时间查一下便好,不必紧张——上京近况如何?” 雪一垂下头,几乎贴着地面:“老家主前几日重病发作不省人事,怕是要归天了。” 江清黎听到此言,眸色不改:“若是如此,等这边的事物办好,确实该回京收拾收拾了。” 届时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小奴儿,也许她一高兴就愿意跟自己回京了呢? 想到此,江清黎的心头不禁热了起来,眼神也更加温和:“胡五娘出京的消息传出去了没?” 雪一道:“早已传播出去,据传鼎王楼已经收到风声,正在赶来确认的路上。” 江清黎眉梢微挑,愉悦之情不言于表。 “上京聂统领正与太子处理上京事物,也无法走脱,只是若是真让鼎王楼的人劫掠了胡五娘——不光是惹了聂统领,晋国公那边……” 雪一有些迟疑,似乎是顾忌什么。 江清黎却是淡漠地甩下文卷,轻笑道:“胡五娘和晋国公独女又有何关系?鼎王楼和暗阁又有何关系?胡五娘暴露行踪而已,与我何干?” 雪一惊慌失措地趴在地统领画卷捡起,抬头看着已经换了颜色的男人,想要张口说道,而榻上之人,却淡漠道:“夫人现在应该已经习完武,该回来休息了。” 雪一收起文卷,连忙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慌慌张张出铸剑室,才出门就边看到练了一身香汗的云疏,雪一慌张的问候,便急速飞奔朝着外面跑去。 云疏看着他手里拿着文卷,上面似乎记载邪教的字样,心底似乎想到了些什么,进了石门,便看到神情憔悴的男人。 此时他靠在石墙上,面色有些苍白,他微阖着双眼仿佛在闭目养神,却在听到动静后缓缓地睁开眼,努力地弯起一抹笑:“辛苦你了。” 云疏抿了抿唇,走到他的身边,抬起手扶了扶他的额头:“大夫说你不要太过劳累,朝廷的事情若是不急,就先缓缓吧。” 看到云疏不自觉露出担心地模样,江清黎更加弯起笑容的幅度,像只温顺的羔羊:“都听夫人的。” 看着他这般脆弱的模样,云疏虽然有满肚子疑问,也只能含在咽喉里。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我以为你会练很久。”江清黎温温地说着。 “周围人太多,盯着我怪不舒服的。”云疏走到一张小几边,弯下腰端起一碗果盘。 虽然是冬天,可是身为富贵滔天的世家子弟,一般都有内院种植反季节的蔬菜瓜果,而江家更是盘下了好几块温泉的庄子,用来种植主子喜欢的果蔬,到了冬日就可收获,作为平日里的消遣。 而她手里的,便是切成小块的桃肉。 “来吃点果子吧。”云疏坐在他的身边,用竹签扎了一块喂给江清黎,“一般人都吃不到的玩意,你能享受这等福气就不该浪费。” 江清黎凑到云疏身边,闻了闻她身上略带汗味的体香,眉眼笑的很开。 “这附近也是有一汪温泉眼的,主家不过是从属江家的小厮,之后得了官,起了产业,现在养着温泉种了鲜甜可口的李子、桃儿,若是夫人愿意,等小的伤势好了,带夫人前去可好?” 一起去温泉?哪有什么好事! 哪次去温泉不是被他吃抹干净...... 云疏脸一红,扭过脸拿着竹签,也给自己来上一个脆桃。 冷冻过后的桃子,虽然下口硬,可是经过口腔的融化,一阵桃香就忍不住地从咽腔蔓延到鼻腔,直冲至大脑。 好吃! 第一百八十四章 祭拜 云疏嚼着脆桃一时忘了喂给江清黎,,喂着喂着,小小的玉碗就快见了底。 云疏戳着最后几个,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侧过头想要看那个人是否会生气,没想到他却只是笑得如沐春风,满目都是宠溺。 “对不起啊,太好吃了,没忍住......”云疏吧唧吧唧嘴,将嘴里的脆桃咽下,有些不好意思,“以前哪能吃到这么好吃的,唉,仙音山的好多孩子,估计这辈子都吃不到这般好吃的玩意。” 她说的没错,以前哪能吃到这么新鲜的水果,只能吃到一些腌渍的水果,完全失了本味。 “只是这温泉所在的果园范围太小,富贵人家的孩子也不能完全品尝,等季节到了,让庄子收好的水果赠送给仙音教的众人品尝,”江清黎的眼睛都快滴出水来,“他们对你好,我就对他们好。” 云疏的手顿住了,然后就是将剩下的脆桃全部吃下放回到案几上,然后乖乖索索地蹭到江清黎的怀里,满脸的怀疑:“你这么好心?” 江清黎轻轻揽住怀里的小人,宠溺的哄着她:“他们对你好,我就开心。说说那段日子,你在仙音山都做了些什么?” 说完,他的头搁在云疏的肩膀处,挺直的鼻子寻着她身上那淡淡的汗香,当真心里满足。 “我很好奇,似乎你对那里特别留恋。” 云疏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就很听话的跟他小声诉说着在仙音山的点滴,说了她在仙音山习武所,说了自己虽然活下来,但是心脉尽断命不久矣,是龙教主救下了他,也是龙教主和仙音教的仙娥们让她重新了解外面的世界…… 江清黎认真听着怀里娇儿的诉说,心下却是一沉。 已经飞到外面的小鸟儿,是否愿意归巢享受巢穴的温暖? 心下名为暴戾的情愫在他的胸腔处蔓延,江清黎不敢展露出来,只是呼吸急促地朝着她的身上一点点地嗅着,一边慢慢细细地说着:“那边条件这般辛苦,真是难为你了。” 云疏完全没有察觉他的异常,嘴里依旧絮絮叨叨着:“在外面的日子虽然清苦,但我不用沾血腥,不用低头伏腰做不喜欢的事,所以不辛苦。” 这些话真是扎心,听得江清黎心里一窒,不管不顾的寻着她满嘴甜香便吻了过去。 云疏没有防备,小小的朱唇被男人猛地攫取。 她口腔里,全是桃子的香气,混着她自带的馨香几乎要将他的防线给端了。 等到云疏反应过来用力挣扎,江清黎才缓缓地从她的红唇上离开。 “我的错。”江清黎双眸赤红地看着云疏,极力控制着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碎的暴戾念头,不断的喘着粗气,温热的气息喷在云疏的鼻尖处,热的发烫。 “本来就是你的错。”云疏侧过头,不想看着他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若是你在乱来,我就去隔壁睡了。” “不乱来、不乱来。”江清黎垂下眸,几乎用认错的语气说着,手牵着云疏的指尖轻轻道,“等我身子好了,就回京不打扰你了——我爹爹怕是不行了。” 云疏听到江清黎的话,心里像是被针戳了一下,可是想到老家主所做的那些事,原本的一些叹息也慢慢熄了火,“得了那般苦痛的病,死怕也是个解脱。” 江清黎一点点地将手慢慢地交缠着云疏小手,十指相缠。 他将云疏的身子朝自己身上拢了拢:“那样的人万死不足惜——我回去也不过是想揭发他曾经的恶行罢了,等一切真相大白,岳父岳母很快也能重见天日的。” 感受到身下的小女人浑身一僵,他忍不住吻了吻她的耳珠,想着让她的身子放松些,“若是,我是说若是,等岳父岳母回京,夫人能不能回京和我一起,一起去祭拜他们二老?” 云疏的脑袋搁在江清黎的肩膀上,看着冰冷冷的墙面上,双眸痒痒的,渐渐地泪水将她的视线染得模糊。 “我,我想自己去祭拜.......”她软软地说着,虽然语气软绵,可是态度却坚定了起来。 说完,她闭上双眼,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良久,男人才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之后的一整天,云疏都陪着江清黎待在床上,白天的时候还捧着个尿壶伺候他。。 看着从前高高在上的男人,一脸云淡风轻地坐在那里,对于自己不能下床出恭只能让云疏端着个 尿壶伺候自己,某人心里没有丝毫的不适应。 反而是云疏端着一把尿壶看着男人笑的温润,脸上虽然没有太多表情,可是心底下却翻涌的很。 “难为夫人了。”江清黎看着她酣红的脸,紧抿着唇温温笑道,“若是不愿,自己忍忍,也就过去了。” “又不是没见过。”云疏恨恨的开口,一手将男人的亵裤扒开,正准备伸手去抓,江清黎却温吞地开口道,“不必了。” ??? 云疏疑惑。 “你的手摸过来,会硬........” 云疏:............. 原本平息下来的气息立即又急促了起来,总觉得自己被这个男人耍了流氓似的,于是“哐当”一声将尿壶放在他地上,整个人背过去,眼睛转向外面小声催促道:“你快点!” 云疏没有看气定神闲的男人,只是盯着石门上的一处纹路。 过了良久,似乎听不到声音了,可是云疏还是背过身子,一动不动。 “夫人,小人好了。”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云疏一惊,连忙转身低着头将尿壶收回放在一旁,又取出手帕想着替他擦拭干净。 只是她的手刚伸过去,又有些迟疑,余光悄悄扫向边上的男人。 只见江清黎倚靠在墙壁上,一脸认真:“我也不想,它自己不听话啊。” 云疏冷哼一声,拿着锦帕胡乱擦了擦,然后将锦帕扔到扔进尿壶里,顶着一脸虚伪的笑轻嘲道:“江大人,小人这就替您倒掉这些、垃、圾!” 江清黎面色不改,只是微微颔首,声音极温柔。 “辛苦夫人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下过猛药 原本空荡荡的屋子,如今摆满了各式家具,云疏除了躺在床上陪着江清黎,空余的时间也变得很多。除了日常的习武打坐,大多数时候都是拿着书在他旁边看着,有什么不懂的字,就去问他,有什么不会读不通的句子就让他讲解,倒也算是其乐融融,岁月静好。 反正她不是江家的死契奴婢了,前几日还拿到了几锭银子当工钱,凭本事吃饭,有什么不行? 而江清黎虽然还病着,可面上却还是温润的样子,看到她求知若渴的样子,也只是将她抱在怀里,手牵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怎么写,怎么读。 男人的声音如清冽的黄酒,醇香动人,在她的耳边低低吟诵,虽然声音靠的很近,但手脚却是老老实实,牢牢地横过她的腰间,不让她有半分离开自己的可能。 若不是察觉了某处的异样,云疏还以为他转了性呢。 云疏这次看的是上古典籍,佶屈聱牙,前面的几章都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一沓厚厚的宣纸也被她写满了。 “你很有天分。”江清黎柔声说道,“习武也好,习字也好,你都比常人快上不少,又艰苦勤奋,将来必成大器。” 多么适合做江家的主母。 只是后面那句,江清黎没有说出口,只是蜻蜓点水一般在她的脸上落下浅浅的一个吻。 云疏听到男人的赞美,心底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涟漪,放下笔,侧过头去与江清黎对视,看着男人灼灼地眼神半响,她才开口道:“爹爹说,他毕生所望便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所以我想游弋江湖,感受人生喜怒哀乐。然后尽自己的一份力,去帮助别人不遭受灭顶之苦,我想这也是爹爹所希望的……” 江清黎的眸子里映出女人坚定的模样,心里的一根弦似乎被拉到极致,张开嘴却是:“只要是你,一定能做到的。” 云疏心头蓦地一酸,小脸埋在江清黎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一时竟安宁了起来。 是夜,两人合衣而眠。 也许是说了道尽心中所想,卸下心头包袱的云疏睡的很快,几乎是阖上眼睛便进入了梦乡。 而被她压住的男人,垂眸看着睡的安谧的睡颜,原本温润和善的气质当然无存,凝着云疏的眸子, 冷漠和残忍几乎要从眼底溢出。 还是要离开,还是要离开! 江清黎环着背部的手因为绝望的兴奋而忍不住颤抖,心里的恶魔似乎要从胸腹中破腹而出。 双手紧了紧,仿佛这样便能让她回到自己的怀里。 要不把腿打断吧! 捆着带回上京,她就永远都走不了! 他有很多办法,可以让小奴儿甘心留下,却舍不得她那幸福安谧的睡容! 云疏睡的很沉,但是男人的动作还是弄疼了她。 “痛........” 云疏在睡梦中突然呓语,江清黎猛的松开她的唇,深深的吐息数次才缓缓问道,“哪里痛?” 半梦半醒的女人说着模糊的言语,江清黎将耳探到她的唇边,才艰难地听清她在说什么。 肚子疼......... 江清黎的手附上女孩的小腹,想要通过内力让她的身体舒服一些,可是依旧只听得她还在呢喃。 该不会? 江清黎的眸子逐渐移到她的下身,眸子里的炽热,几乎可以将万物烧毁…… 耳边是云疏因为疼痛不适的呢喃,听得他五内俱焚。 云疏自幼习武,一般的疼痛必然不会让她有什么难以承受的地方,只有从来没有疼过的部位,那种陌生的不适感才会让她如此难受。 说来也是,她那么小就被下了绝育的药,要是疼起来自然极度难忍。 紧紧盯着手心下平坦的小腹,一想到将来就是这里养育他的后代,江清黎的心就忍不住温热了起来。 覆盖在小腹的手轻轻的按压,温热的大手感受着小腹肌肉的痉挛抖动,他便知道小丫头此刻的疼痛。 大手微微用力,内力便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云疏的身体里,试图缓解她痉挛时带来的疼痛。 而另外一只手则轻轻的掀开裙摆。 果然。 江清黎的神色黯了下来,扯过旁边的被子想要帮她盖上。 “唔.........” 突然,身下的小人儿身子轻轻抖了抖,接着便是云疏难受地哭腔,“痛,肚子好痛……” 江清黎心尖似乎被戳了一下,慌忙抱住她的腰将她狠狠地抱在怀里,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在她耳边安抚着:“快好了,快好了。” 云疏似睡似醒,双眉紧蹙,小脸皱成了一团呜呜呜在他的胸膛哭着。 江清黎低头看着还在着挣扎的小奴儿,心里想着,还是得让她看看大夫才行。 叹了口气,他用被子把云疏紧紧裹住,然后抱在怀里站起身来,猛地将石门一脚踢开。 轰的一下石门尽碎,发出巨大的声响。 守在外面的暗卫乍然听到巨大的动静,立即被惊醒和衣赶了过来。 只见偌大的铸剑室,零零散散地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块,而主子衣衫不整的地抱着容二走了出来,神色不豫地站在因崩裂而惊起的白烟之间。 “快叫大夫!”江清黎急促的命令道,“就说来绿泉庄给夫人看病!” 说完,不顾众人反应江清黎便抱着怀里的人儿,白衣飘袂飞掠而过,匆匆朝着山下飞了过去。 山里的气温还是偏低,云疏本就身上不适,江清黎一路上把她裹得很紧,不敢让山风吹伤她的身子。 冷风在耳边呼啸,可是这样他还是能感觉到被子里的人儿,因为疼痛发出了声音。 江清黎心头难过,只好将她拢得更紧,飞奔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绿泉庄是江家在泸州置办的产业,离这小山也近,江清黎踏破虚空飞了一会儿便到了地方。 虽然江家几十年来难得来一次这里,但平日里的打扫和养护从未断过,而他来到泸州后,更是加派了很多人手来养护,所以住起人来更为舒适。 第一百八十六章 重妻狂魔 当江清黎抱着云疏飞身出现在绿泉山庄时,门口的守卫只见从天而降一白衣男子,手里抱着一大物件,急速地朝着他们奔来,只见男人满脸的煞气,看起来像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的吸人血的恶鬼。 他们来不及横起长枪,质问来着何人,便被来人的无形真气所击垮,纷纷朝着大门撞去。 “开门!”江清黎抱着云疏走到绿泉庄门口,无视被撞得七荤八素的守卫,直冲冲地朝着里走。 其中一守卫还算机灵,细细一看,连忙大声喊着:“家主回来了!家主回来了!” 原本沉寂的庄子,在守卫的喊叫声中仿佛瞬间被唤醒一般,一盏盏宫灯被点亮,被唤醒的奴仆们纷纷从屋子里走出,忙前忙后。 江清黎抱着怀里的小人一步一步地朝着内里走去。 这绿泉庄原本按着江南园林设计的,九曲回廊,一带翠嶂,江清黎走的烦了,直接起身朝着假山飞去,借着假山又飞到内院屋顶,抱着云疏飞到了他的主院。 飞到了寝居,踢开屋门,一阵冷清的风从里面吹来,江清黎面色不虞冷声怒道:“怎么没人备好屋子!” 虽然话这么说,但是他还是急忙将怀里的小人拢了拢,走进里屋将她放置在榻上。 老远就听到他的怒吼,一群奴婢匆匆赶来,有的端上火盆香薰几样,又得慌张的点上蜡烛,还有人抱了厚厚的棉被过来,一阵折腾后屋子的灯光渐渐燃起。原本冷清的室内,也终于暖和起来。 江清黎没有将棉被展开,只是让她露出个头,似乎又想到什么,冷声问道:“月事带子送过来。” 几个婢女听到俊美的主子居然吐出这样粗鄙的语句,一个个脸色微变,悄悄觑了一眼被主子宝贝得紧的女人,只见她姣好的面容上满是因为疼痛而痛苦的样子,但是让她们更惊讶的是她额头上的痕迹。 江清黎俊美的脸始终淡漠如水,深沉幽冷,只是发现周围似乎有心探视他小奴儿的人,脸色变得愈发的阴沉,眼眸也骤然森冷下来。 一个一个,全都是不知好歹的废物! 一婢女满脸通红地送上月经带子,又悄声说道:“这是奴婢常用的,虽然粗鄙了些但应急是够了,让奴婢替贵人戴上。” 江清黎大掌一挥,月经带子从婢女的手上刷的一下飞到了他的手里,冷眸扫过场上众人,薄唇轻起:“滚,大夫没来之前,谁都不能进来。” 说完,他的面容一顿,又起唇严厉道:“记住,这是你们的主母!” 没有人能够看到小奴儿的身子,谁都不可以。 等众人都走后,江清黎庄重地将棉被一点点地展开,衣冠不整地云疏再次印入他的眼帘。 江清黎垂眸瞟去,只见亵裤上早已被血画出一条条的细线,而包裹着她的被子,也染上一朵鲜红艳丽的血之花。 应该很疼吧。 江清黎伸出手,抚摸着她的额头。 而此时云疏半睡半醒地微微睁开眼,呼吸声极大,红唇微张吐出幽兰香气。 “你……”由于刚刚睡醒,云疏面容模糊,睫毛缝隙之间只见眼前的男人一脸的担忧。 越是清醒,小腹间的疼痛就越发清晰。云疏原本想说的话也被疼痛生生打断:“好痛..........” 江清黎看到她极力忍耐的样子,一时忍不住低下头,栖身吻了上去。 一阵缠绵之后,江清黎恋恋不舍地从她的唇边离开,只是没有离得太远,在她脸上咫尺之距,温柔地笑道:“大夫快来了,忍一会便好。” 说完,他用指尖点上云疏的脸颊,轻轻比划着写起字来。 “云”。 云疏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癫,转过头不理。 男人看着她一脸娇俏的样子,忍不住低低地从齿间溢出几分笑意来。 云疏皱着眉,一双眼睛睁着,看着男人傻乎乎的神情有些莫名其妙。 刚刚睡醒的时候着实疼痛难忍,但是渐渐地,那种彻骨的疼痛也慢慢地习惯了下来。 没有折磨人的疼痛后,理智逐渐在她的脑海里酝酿。 “这里不是铸剑室。”云疏盯着男人的眼睛,眼神说不上冰冷,但也捂不出几分热度。 江清黎没有被云疏冰冷的眼神所吓退,温淡的朝着她的眼皮又吻了上来。 云疏看着他又朝自己亲上来,再次嫌弃地扭过头。 耳边是男人低低的笑声,仿佛自己的反应在他看来不过是玩笑罢了。 小腹传来一阵痉挛,令她眼眉不由自主的闪过一丝惊讶。 江清黎紧紧盯着她的反应,唇畔勾起宠溺的笑意,嗓音压得很低:“你来好日子了,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好日子? 云疏怔怔地看着眉眼春意盎然的男人,蹙了蹙眉,不想回答。 江清黎看到小奴儿叛逆的样子,也不生气,只是捏了捏她小巧的耳珠轻笑道:“不会还是在醉月山庄那次吧?” 看到云疏越发怔愣的模样,江清黎知道自己猜的没错,低头又吻了吻她的脸颊道:“你的月事不规律,待会大夫来了给你开个调养的药物,按时吃药就好了。” 说完,男人撑起身子,抬手将温热的大手覆盖上少女的小腹,低声嘱咐:“以前身子受了寒,治好是要难一些,再忍忍吧。” 云疏突然意识到什么,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上半身衣衫不整。 “你,你,你——”云疏挣扎着起身,气急得连字句都扯得细碎。 江清黎只是温柔地看着在他怀里挣扎的人儿,没有半分生气和冷然,只是拢了拢手臂将她搂着更紧了些。 “乖,别动。”江清黎压过身,耐着性子哄她,“我替你穿上带子再说,好吗?” 云疏一听更急了,正要拒绝,谁知江清黎早已猜出她的意思,出其不意的点了穴道让她动不了,然后才抬起身子淡定从容地碰上月经带子,轻柔地替她穿上。 穿好后,还朝着她的脑袋轻轻拍了一下,笑道:“来了好日子,就别练武了,在床上好好休息,等日子走了再练也不迟。” 云疏怒目圆睁地看着云淡风轻的男人,脸色铁青,任谁也看得出来她一肚子火。 可她动不了。 第一百 八十七章 你说过放我走 “乖。”所以当江清黎点开她的穴道,顿时,云疏手刀便飞速朝他劈过来,恨不得将他当场打死。 只不过她的力气终究抵不过男人的身躯,再快的手也被江清黎轻松挡下,并顺势五指交缠了起来。 云疏眯着眼,看着男人极快的反应速度,哼出声来:“看来,你的伤病早就好了。” 原以为男人会若无其事地扯个谎,撒个娇。 可是他没有,低眸认真地看着喘着粗气的小奴儿,面不改色道:“嗯。” 说完,他似乎想到什么,从喉间溢出低低的笑意:“你陪着我,病自然就好了。” “你无耻!王八蛋!” 云疏尖声骂道! 她实在受不了! 怎么会有这样无耻的男人! “你怎么能这么厚颜无耻,大言不惭,理所当然!” 因为愤怒,疼痛的感官被无限放大,云疏再骂到后面,小腹突然传来猛烈的剧痛,疼的她猛地抽了口气,脸也皱成一团。 “呵呵。”江清黎低低笑道,“不这么做,你就不肯来见我了。” 毫无后悔的廉耻心! 云疏疼到极致,忍不住朝着男人的腿上踢了过去。 男人淡笑从容地捉住她的脚踝,如获至宝般的细细摩挲,笑道:“等大夫来了看了病,小人再替夫人擦拭血迹,别急。” 不管云疏如何愤怒出击,江清黎都能从化的化解,像是柔软的棉花似的,永远都是一副温和恬淡的笑脸。 直到大夫守在门口时,江清黎才恋恋不舍地替她穿上衣服,吻了吻云疏因为激动和疼痛而沁出汗珠的脸,低声命道:“让大夫进来吧。” 大夫进屋的时候,云疏侧脸,发现正是前些日子给江清黎看病的大夫。 此时不过鸡鸣之时,这名可怜的大夫怕不是还没睡好,就被江家的家仆急切地叫道这里吧? 同样是金丝悬脉,云疏懒懒地躺在床上,听着大夫对江清黎细细密密的嘱托。 不要乱动,不要受寒,注意心情保持平和,饮食上要忌食辛辣,又开了几幅方子才擦了擦汗地说没有大碍。 云疏一直没有说话,盯着屋顶,仿佛没有生机一般,直到最后才懒懒地开口问道:“之前江清黎的病情,都是大夫骗我的吧?” 沉默,尴尬的沉默。 只有江清黎还若无其事地摸了摸她的脸:“刚刚大夫的话有好好听吗?你现在不能生气,不过无碍,我会帮你的。” 而那大夫什么时候走的,云疏根本不知道,怕是趁着江清黎哄自己的时候,被暗卫捂着嘴巴无声无息的拖出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由于日子不规律,云疏的来潮来了十天,而这些天她仿佛一个初生的孩童,除了床上,就只能被他抱在怀里,半刻也下不了地。 白天被他抱在怀里,吃着补血的药膳,喝着大夫开的药方,睡前,男人必定像个下人一样,打盆热水替她擦身子,然后一丝不苟地将她身上的衣服换下,美其名曰夫妻互帮互组,天经地义。 便是如厕,也是他抱着她去。 云疏打了,打不过,骂了,他根本就像石头一样,油盐不进。 她没有办法了,只好每天冷着张脸由着他伺候,那种高高在上的日子,能享受几天是几天,反正她不亏! 短短几天,攻守之势异也。 到后来,她已经淡定如鸡,既然男人不嫌弃,她也没什么好嫌弃自己的。 等后来她的身子快要干净了,似乎她还听到江清黎惋惜地叹了口气。 疯子,真是个疯子! 她不明白,江清黎怎么疯成这个样子,自己是将他的哪根筋给搭错了,让他——有些不可理喻地自轻自贱起来。 而绿泉庄的下人也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对待云疏的态度也愈发恭敬了起来。 虽然江清黎不让什么人见她,可是每次有人来送来情报时,他都是放心的让云疏替他处理,说是这些天照顾夫人照顾周到的报酬。 日子就是这样你来我往,吵吵闹闹的度过。 这天,初春的太阳渐渐起的比往日要早了,窗户缝里都溢出外面清晨的阳光。 云疏醒来时,自己已经被江清黎霸道的抱在怀里。 男人的青丝从她的颈窝泄下,零星地披散在她的胸前,她抬起手,认命似的玩弄着他的头发,耳边是他的呼吸和心跳声,鼻尖是他浓郁得化不开的气味,她像是在水牢里被关押的犯人,四面八方都是名为江清黎的水往密室里倾泻下来。 和以往一样。 虽然看着自己的眼眸,每天都是熊熊烈火,但是云疏始终没有松口。 有好几个夜晚,云疏半夜里里从睡梦中惊醒时,听到背后有动静,吓得她呆呆地背靠着他,不敢动弹。 若是江清黎不管不顾地折腾自己,她反而觉得正常,可是偏偏他现在对待自己,像是手心里的世间至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这才可怕! 她的心好乱。 抬眸看着窗花间泄下来的光柱,那些光仿佛是外面的自由新鲜的空气,诱惑着她飞向天空。 看的久了,耳畔是男人清晨初醒时低哑沉醉的嗓音:“醒了?” 说完,他抬手轻柔的扶摸她那头乌黑的长发,一下,一下,像是在给一只幼小的猫崽崽顺毛。 “我亲爱的夫人,今天感觉怎样?嗯?” 每天例行一撩。 “天、天都亮了........”云疏的舌头开始打结,“再、再不起来,会被下人取笑的........” 江清黎的动作一顿,突然翻身而上,双掌撑起身子,将她牢牢地禁锢在自己的怀里,漆黑的眸子此时升起令人危险的氤氲。 云疏看着眼前的男人,忍不住畏缩了一下,可是畏缩之后又突然强硬道:“你说过我走干净了,就放我离开!你说话算数!” 清冽的眸子倔强地回视着男人炽热的几乎吞食万物的眼眸,原以为江清黎会被他的言语刺激,不料他只是低低盯着云疏半晌,才抿出一抹笑:“嗯。” 说完朝着她的额头落下轻轻的一吻,便翻身下床,穿起衣物,一边穿衣一边嘱咐道:“这两天我怕是得回京了,你想闯荡江湖,可以,但是我的人必须得跟着,时不时向我汇报你的近况才好。” 说完,他披上外袍,将他柔顺的长发撩起,转过身子轻声道:“江湖险恶,若你一人,我不放心。” 云疏还想说些什么,江清黎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若你不答应,我就将你捆着一起带回上京。” 说完,男人的眸光掠过几丝戏谑的兴奋:“你应该会很好奇,我用什么的方式来捆你。” 第一百八十八章 老家主不行了 云疏翻了个白眼,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身子恨声道:“今日我能下床了吧?” 江清黎走近床边,低头捏了捏她小巧的下巴,这几日的喂养,她的脸颊也比以往丰腴了几分,更显可爱,“嗯。” “快给我拿衣服。”看着男人笑着把玩自己的下巴,云疏不耐烦地推开他的手。 现在的她使唤起江清黎,倒是驾轻就熟,说一句恃宠而骄也不过分。 江清黎麻利的给她换了一套藕粉色的齐胸襦裙,外衫是鹅黄色金菊罩衣,云疏想要自己穿,可是他却怎么也不肯,非要细致地一点点给她换上贵妇的装扮。 两人正在打闹之际,门外传来两声敲门的声音。 停暗号,似乎是暗阁中人。 江清黎敛去宠溺的面容,弯下身子,将穿好衣服的女人拢在自己的怀里,只是手一下又一下地理顺着她的长发。 “进来。”男人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虽然明里是对着外面的人说的,云疏却总觉得男人是在对自己说这些话。 外面的下属听到男人的声音,便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悄无声息地穿过外堂,再绕过屏风,最后静静的站在里屋中间。 来的是几名黑衣男装女子,手里捧着文卷,一路垂着头走到他们面前时,直接跪下禀报道:“属下参见主子。” 江清黎不看她们,只是嘴里吐出一句:“见过夫人。” 几名女子先是愣了愣,不过好在反应快,及时的赶在江清黎发怒之前,顺从的请了安:“参见夫人。” 云疏只觉声音耳熟的很,想要弯下身子看她们,可是她们的头低垂的很,看不清长相。 江清黎的臂膀挡住了她想要弯下的身子,他看出云疏的意图,声音很淡漠:“抬起头来。” 说完,跪在地上的女子,畏畏缩缩地抬起头,只见她们的长相各个偏俊秀,而且气质柔弱,并不像是暗阁杀手组的人。 虽然她们下巴略抬,可是眸子却不敢与两位主子直视。 云疏眯眼瞧了一会,思绪千万,一片又一片的记忆碎片像是被唤醒收集,一点点凑齐成一张完整的拼图时,她的神色立即激动起来。 她们,她们是容字科曾经的姐妹! 容七,容三,全是容香阁的人! 云疏激动地想要站起,可是男人的臂膀强硬地将她固定在自己的怀里:“身子还没好,莫激动。” 云疏嘴巴微张,带着浓浓的鼻音:“你们还活着,真好……” 曾经无数个日夜,她总是在残碎的梦境里,看着她们支离破碎的尸体无能为力,凄厉的哭声也不断的梦境里响起,用血泪控诉自己,都是因为自己的失误她们才会惨死! 她那段时间日夜自责,内心痛苦的煎熬,曾经一度起了轻生的念头,若不是为了妹妹,她真的会自刎谢罪! 如今她们都活着,都活着!太好了! 相较于云疏的震惊,底下几个人的反应也差不多,原本涣散的眼神猛地聚焦起来,瞳孔猛缩,视线紧紧的聚集在女子的身上。 虽然床上的女人面容很熟悉,清冷的气质也与那人无二,可是她们不敢去想,这人就是她们死去的姐姐。 直到看到她的额头上的“江”字,容七忍不住猛地吐纳了几下,小心试探道:“容,容二姐姐?” 云疏的眼眶早起盈满了眼泪,湿漉漉的脸颊随着抖动的鼻翼,静静地滑落在地上。 情绪压抑了太久,突然见她活生生的几个人,令她猛地爆发了出来:“你们去哪了!你们都去哪里了!” 江清黎默默的看着怀里情绪崩溃,开始放声哭泣的女人,忍不住轻轻的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揩去她的泪珠:“见到熟人了,哭什么..........” 云疏吸着鼻子,心头一阵委屈怎么也抑制不住,嘴里开始语无伦次:“你说她们,你说她们……” 说到最后越发不知所措,最后粉拳捏紧,转过身一下又一下的用力捶打着江清黎。 男人弯起嘴角,宠溺地看着小丫头在自己的怀里发泄着自己的情绪,眼神扫过场下的众女,漆黑的眸子带着无声的警告,那阴狠的模样,与他刚刚温柔的安慰形成截然不同的反差。 “回禀夫人,容香阁解散后,我们便去了月字科,主要的工作是收集、传递情报,主子待我们极好,您放心。”容七眼神闪了闪,极为默契的配合,“只是没想到夫人竟然没有死,当时听到夫人的消息,心里可难过了。” 云疏发泄了一通,有些有气无力地趴在男人的怀里,重重地吐了口气狠狠地骂道:“你——” 这个臭男人,到底骗了她多少! 可是想到场下还有其他人在,云疏还是竭力控制自己的脾气,只是吸了吸鼻子道:“你们过得安好,那我也放心了。” 虽然还有千言万语,可是堵在嘴巴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也罢也罢。 江清黎看着怀里慢慢平静下来的小奴儿,低头吻了吻,抿着唇:“你们今日前来,有何事回禀?” 容七原本还在呆呆的盯着云疏身上华贵的衣服,心里羡慕不已,男人清冷的声线一下子提醒了自己的愉矩,她连忙低下头慌乱的禀报道:“上京来信,主子要是再不回京,就赶不上见老家主最后一面了。” 云疏听到老家主三个字,全身的血液几乎都僵硬了。 挽成拳头的手渐渐松开,手指微不可见的颤抖。 江清黎自然也察觉到了云疏的异常,大掌一揽将她的手握紧,低声对几人道:“明白了,你们下去吧。” 云疏抓着江清黎的衣襟,抖动的唇吐不出干脆利落的话语:“他,他要死了吗?” 云疏想到胡五娘说过的话,心尖忍不住一抽一抽地泛起疼痛:“他,他为什么要……” 可是话到嘴边,她又问不出来了。 问了又有何用? 江春那样的人,想要害一个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只要他愿意,随便安一个罪名就能害的别人家破人亡。 江清黎垂眸看着云疏轻颤的眼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心疼的一一吻去:“虽然,当年落井下石的并不是只有他一人,那个时候,上京多得盼着你们云家消失的权贵门阀,但他确实参与其中,也是第一个出手的人。” “夫人,相信我,我不会让他善终的!” 云疏心头一震,猛地抬起头,一下子撞上男人深沉晦涩的眸子。 “可是,他是你的父亲...........”云疏怔愣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看着他如黑夜般的眸子里倒映着自己可怜兮兮的模样。 “他也是害我岳父岳母的杀人凶手。”江清黎弯起嘴角,勾起他的下巴,欺身上前压上一个深吻, 云疏眼眸里恍惚了一下,随即轻轻叹息后,主动搂上了他的脖颈..................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临别 江清黎感受到小奴儿难得地主动,瞳孔猛地一缩,心口胸膛猛烈的跳动,脑中更有念头在疯狂的叫嚣。 不知两人勾缠了多久,江清黎才喘着粗气一点点地将她放开。 云疏此时满面潮红,呼吸也急促了几分,她痴痴地看着一脸从容淡定的那人,突然,脑海里的一根弦紧悬欲崩,她呆呆地开口道:“你这样,万一落个不孝之名——” 说完,她垂下头,看着男人套着华丽锦缎的胸膛,上面的起起伏伏地是他和自己一样猛烈的心跳。 江清黎挽起嘴角,脸直逼着她低垂的脑袋,低哑的声线饱含着浓浓的满足:“再重也不过是削爵还乡,到时候若是夫人能恢复身份,又得圣人宠爱,赐予郡主县主之名,那小人只能做个县主驸马了,只盼夫人莫嫌弃。” 云疏看着男人戏谑的语气说着半真半假的话语,忍不住又推了一把,用力过猛,不料自己反而被弹得往后倾倒。 江清黎低笑着将往后倒去的女人搂在怀里,狠狠地压在自己的胸口处,让她倾听自己的心跳声,笑道:“江春诬告忠臣,原本便是重罪。身为独子,自然是逃不脱连坐的。” 铁臂下的女人不仅颤抖了一下。 他无声地笑了笑,又接着道:“不过你夫君大义灭亲,替你翻案,又替圣人立下些许功劳,也许就是丁忧致仕罢了。” 云疏的耳朵压在男人的心跳处,感受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听着他的话语,忍不住说道:“要是圣上不放过你呢,又或者有人拿着孝义要挟圣上重罚你呢?” “你在担心我吗?”江清黎双手捧起她的脸,让她与自己的脸面对面地直视着,唇畔溢出细细碎碎斑驳笑意,随后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耳垂,声音沙哑又低沉,“也许这次去了,我就回不来了........” 云疏还没意识到男人话里的意思,男人原本轻柔的动作忽然就孟浪了起来,难过酸涩的话语从他齿间溢出:“让我临死前吃一顿饱饭,好吗?” 云疏来不及反驳,男人便开始肆无忌惮了。 耳畔是他炽热的呼吸声,在她的身上燃起一片又一片的火焰,燎烧着她的身心。 云疏只觉得周围都是男人灼热的气息,理智和情感瞬间被夺走,仿佛处于被蒸笼之中,炽热的热浪冲着她一波又一波地侵袭而来。 江清黎转身将她压在身下,墨色的眸子闪着血色的光芒。 这些天一直呆在屋子里,不见阳光,小奴儿越发的白皙,倒像是新鲜采摘下来剥了壳的荔枝,白皙晶莹。 只是穿上时小心翼翼,拉扯之间还是过于粗暴了。 “这么好的料子,太可惜了……”云疏侧过头,惋惜地被扯坏了的绫罗,精致的绣花纹路是她这辈子都学不会的手艺。 结果在男人的手里,就这么糟蹋了....... 江清黎看着云疏小家子气的模样,哭笑不得,吻了吻她香汗淋漓的脸颊笑道:“真不想放你走。” 云疏羞的满脸通红,将脑袋埋在被子里不肯看他。 “沐浴完,我就要离开........” 虽然暂时妥协了一次,但是心却更加纠结,连看男人一眼都不想看。 外面都到了午后了,他们早饭都还没吃呢! “好。”餍足的男人,总是更加温柔好说话的。 江清黎宠溺地吻着她的发,轻笑着答应道。 虽然绿泉庄名字里有个泉,但是这里没有温泉。 但是江清黎还是牵着云疏来到浴房,临别前最后一次伺候她。 他现在上瘾了,原来伺候自己的夫人,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也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呢........ 哗啦一段水声,是毛巾与水面碰撞的声音。 江清黎想着,心头就涌起一种莫名的情愫,酸酸涨涨的,可是低头看着云疏一脸欣悦地闭着眼睛,那种不适的感觉就顿时烟消云散。 也罢,她开心就好。 最后江清黎将娇软的她捞起,轻柔的手帮她擦拭身上的水珠,原本想给她换上金丝鸳鸯襦衣,下身银丝绣着的云纹深红石榴裙,可是云疏却偏偏伸出纤手取出男士银灰锦袍,往身上披上。 “你这一身,不适合闯荡江湖。” 云疏低头系着腰带,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看起来像极了曾经江清黎孤傲的样子。 江清黎停了一口气,却在一阵笑意中将胸中的浊气拍出,拢了拢身前的女人,然后吻着她额上的奴印低声呢喃:“记得回家就好。” 云疏离开的时候,婉拒了江清黎要她一同上马车的邀请,只是堪堪一个包袱背在身上,骑着匹不算俊逸的马匹,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山庄。 江清黎站在朱门高墙之下,远眺着一人一马朝着夕阳缓缓离去,硕大的红日下剪出一小撮黑影,像是空缺了一块。 江清黎捂着胸口,看着离他而去的人,心中却千百次的默念,忍耐,静候。 等到心中不断沸腾的暴戾逐渐平息,江清黎才强迫自己转过身不再看她。 “出来吧。”在他转身瞬间,江清黎才冷冷地开口说道。 躲在门后的众人,霎时纵身飞至江清黎面前,整整齐齐地站成两排,为首的正是花三和雪一,随后他们一起单膝跪地,握拳莫过头顶,等待着主子的吩咐。 “跟好夫人。”江清黎没有去看着跪地的众人,只是略微抬头看着朱门之上的匾额,神色始终淡淡的。 但是他们知道,一旦这个任务做不好,那么便是连命都要搭上的下场。 “若是夫人执意深陷险情,我等是否阻拦?”雪一开口问道。 江清黎蹙眉,目光这才微微低下,冷冷扫过众人。 虽然他们没有抬起头,但是被冷箭一般的眸子扫过的后颈处,都一阵一阵没过一股子阴气。 良久,久到众人都要被这股子凉意侵袭到瑟瑟发抖。 江清黎才漠然地发话: “不必,随她去吧,保护好她即可。” 说完,一辆宽敞得马车从后门缓缓驶来,停在江清黎的身后,马夫低声问道:“家主,是否要走?” “嗯。” 江清冷应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去。 巨大的马车遮住了云疏离去的方向,也断了他再眺望的念想。 也罢,迟早,迟早她也会回来的。 江清黎想着。 等到上京的阻碍一扫而光,等到她所心所盼的家族荣光,那么,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回来呢? 离了家的燕雀,也总会有反巢的时候。 他等得起。 第一百九十章 新篇章 云疏骑着马,哼着歌,一摇一晃地朝着泸州城溜达而去。 血色残阳,似乎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只是心情一次比一次好。 原本觉得夕阳落幕,接近地平线时,原本耀眼夺目又圆润的太阳被看不清摸不着的东西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像极了遭受地牢里残酷的私刑后支离破碎的残躯。 可是现在一看,分明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妖娆。 突然想到江清黎在她身后,用毛巾努力搓着她的背,虽然见不到,可是想想那个样子,倒也有几分妖娆。 唔…… 也罢。 待到云疏到泸州城时,夜幕已然降临,城中已经开始宵禁,还好铸剑山庄坐落在城郭,云疏骑着马,倒是晃悠悠地到了铸剑山庄。 众人见到她,一副春意盎然的模样,皆是大吃一惊。 胡五娘围着她转了好几圈,上下打量了她好几下,才说道:“你还好吧。” 云疏挑起眉,倒是大大方方地找个坐垫坐下,笑道:“他倒是回去了,说起来,他不是要替朝廷收复铸剑山庄吗,谈的如何?” 感觉那个狗男人明明是该替朝廷出力,怎么一来就缠着自己伺候他,最后又跑到绿泉庄嗯嗯嗯。 想到狗男人满目含笑骗自己失了身,就觉得很狗。 众人看着云疏眸光带着羞涩的笑意,也知道她被“劫持”的那几日,过得倒是不错。 谢玉封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道:“虽然他不在,但是御衙门倒是派了人和我们谈了关于归顺朝廷的事项,条件倒是很丰厚,只是真归顺了朝廷,纳粮交税倒是不可少。” 云疏不解地抬起眸:“难道不该吗?” 当年爹爹也说过,前朝的失败就是放任太多所谓的江湖豪杰,占山为王,不交税不纳粮,好狠斗殴,不服管教,所以常常引得朝廷四分五裂,长达数百年之久。 谢玉封看着云疏一脸认可的模样,猛地一窒,哽得说不上话。 胡五娘仰头哈哈笑了一声:“原本铸剑山庄就想收归御衙门,若不是江清黎那厮横插一手,这事早就成了。” 云疏看着笑得张扬的五娘,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微眯着眼打量了半天,于是说道:“你的刀呢?” 原本肆意张扬的笑凝固住了。 只见胡五娘缓缓地垂下头,将自己的头摆正,又阴恻恻地看着旁边一脸尴尬的谢玉封,笑得诡异:“我们谢大侠对锻刀又独特的理解,所以这刀……就送他了。” 云疏眨了眨眼,看胡五娘那表情便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耸了耸肩:“铸剑山庄名刀名剑多的是,让他送你一把不是更好?” 胡五娘愣了一下,黑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失落和惆怅,她垂头找了找,伸手找到一软垫,也跟着云疏一起坐下:“那把刀曾经救过我的命。” 云疏曾经在暗阁里听说过胡五娘,原本不过是山村农妇,带着个孩子,因为帮了御衙门一个忙就极其走运地进了御衙门,成了权贵遍地的上京脚下的一个小吏,可是如今看起来,她的身上似乎有着很多秘密。 云疏张了张嘴似是安慰,没想到胡五娘惆怅之情还没维持多久,转眸便龇牙咧嘴起来,狠声说道:“说说,你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云疏;:.......................... 当云疏说完这几天的故事后,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虽然云疏将那些羞于启齿的经过给略掉,但是过滤完的故事听起来依然——挺肉麻的? 胡五娘眸光锁着云疏那张娇俏的脸,看着她的脸色确实没有纠结惆怅郁闷,等她将故事讲完,才缓缓开口道:“所以,你要原谅他吗?” 云疏愣住。 原谅,听起来便像是很平等的两个人,站在同一个位置同一阶层,所做出的判断和反应。 曾经她从没有想过,原谅江清黎能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说起来,该原谅吗? 云疏叹了口气。 胡五娘看着情绪陷入低沉的云疏,剑眉微蹙:“若是让你失了判断,那以后我便不问了。” 云疏抬眸看着一脸诚挚的胡五娘,微微展露笑颜,表情非常的真挚:“其实回想起来,也没有什么可恨的,他教我武功,也教我识字,虽然时常打压我却让我更加强大,也让我并没有那么一无是处。” 她声音徐徐娓娓,不卑不亢,既没有曾经那种厌世认命的卑微,也没有愤世嫉俗的亢奋,仿佛过往就有如云烟:“只是我没想好,是否该回到他的身边。” 胡五娘耸了耸肩,一脸的无所谓:“若是你自己放下了,那便好。后面的事,随着你的心意走便是。” 心意? 云疏突然将腿弯起,双手撑在后面的地板,仰头看着竹子做的小楼,长叹一声:“过去的日子,受制于身份,虽然也曾出过上京,但是总是抱着沉重的任务,如今能够卸下担子,还是想闯荡江湖,行侠仗义一番才好。” 胡五娘双眸一亮,咧嘴笑道:“行侠仗义?嘿嘿,当年我也是想着行侠仗义。” 当年也是想。 隐藏的含义,似乎是没做成。 也是,若是做成了,江湖中必定会流传着她的传说,不管她是隐退还是收归朝廷,江湖上提到她必有回响。 像是聂统领,仅仅闯荡江湖不过三载,江湖人人提起聂凉时,不一不是惊叹他出神入化的武功和薄凉淡漠的无情。 说起来,云疏眼神扫过一脸自在的胡五娘,开口反问她:“你此次来泸州,聂统领可否知晓?” 云疏的话像是一道宵禁的暮钟,将原本生机盎然的五娘打的是死气沉沉。 胡五娘懒懒散散拂了拂并没有什么灰尘的裙摆,语气有些牵强:“自然是递了辞表。” 只是递了辞表,可是他答不答应,那可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 云疏有点疑惑地扭头,细细的看着无甚表情的女人。 “你在逃避什么吗?” 简直是脱口而出。 听说云疏能进御衙门,也是耗费了千辛万苦的,在御衙门里,她也做了不少的功绩,若是真是像她表现的那般如此这般无所谓的样子,那之前的努力不就付之东流了吗? 云疏想着,五娘不太像这样的人。 胡五娘脸上浮起几分笑意,显得倒是有些玩世不恭。 “惹了不得了的大人物,所以上京混不下去了,可成?” 第一百九十一章 单挑还是群殴? 云疏怔了怔,看着胡五娘侧过身子,笑脸盈盈地对向自己,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闪着星光:“我可是得罪了你夫君的至交好友王瑜,如今可是混不下去了。” 听到“夫君”二字,云疏脸红了红,可是听到后面王瑜两个字,脸上却浮现极其怪异的表情,哽了好久才说道:“王公子这人虽然油嘴滑舌,好色至极,但是似乎并不是喜欢赶尽杀绝的人吧。” 胡五娘眨了眨眼,伸手揉了揉她眼前的碎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只是淡笑:“你倒是清楚。” 云疏默默的看着她,等着她后面的话。 可是胡五娘却只是耸耸肩,终是什么也没说。 谢玉封看着僵持了的两人,叹了口气,开口道:“你们两个,老是想着闯荡江湖,总得有个目标计划吧?什么计划,说说看。” 云疏眨了眨眼,似乎才开始考虑这个问题。 最后他们讨论好几个时辰,红烛都燃尽了好几根,也没有讨论出结果,最后也都各自回房,呼呼大睡。 云疏一个人躺在睡榻上,周围没有男人的呼吸心跳,似乎还有些失眠。 唉,自己离开他竟然还有些不习惯。 最后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竟然还混沌地睡了一觉,等到醒来时,倒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随后几日,云疏还是在铸剑山庄住了几日,每日白天,都坐在大厅里,看着铸剑山庄迎客往来,江湖的烟火气,和自己的过往有了生生的割裂。 只不过她只是默默地坐着看着书,不像胡五娘,在往往仅是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和对方称兄道弟,谈笑风生,最后将江湖近日来的趣闻说给自己听。 比如说最近江南竟兴起了一奇怪的帮派,叫天星阁,里面不广收门徒,也不拓展势力,仅仅只是龙潭城郊包了一件客栈,每日所做事情也就是收集江湖中人发布的任务,然后由他们标清等级,将任务发布出去,标以悬赏金额,发布至客栈内,江湖豪杰必须揭榜领取任务,然后完成,才可以获得悬赏。 和以往官府豪绅的悬赏不同,他们小到孩童丢东玩具,大到灭帮灭派,都会发布,还帮助求助之人匿名,而他们往往提供的报酬,比求助之人付出的更多。 而完成高等悬赏后,天星阁竟然有额外赠与,往往不是绝世珠宝便是绝世武功秘籍,还会奉为座上宾,将区区几个月,就已经有六七位大侠成为天星阁的贵客,听说武功皆有大成。 听说自从天星阁成了后,武林豪杰来买神兵利器的人变得多了,江湖中甚至有铸剑山庄为了卖他们的兵器,才搞了这么个乐善好施的天星阁。 当然,身在铸剑山庄的云疏是明白,就连少庄主谢玉封也不知有这么个地方。 胡五娘倒还摩拳擦掌想要揭榜尝试,只是谢玉封赔礼道歉的阔刃刀没有锻造好,此事倒也暂时搁置下了。 只是今日,胡五娘虽然还在厅堂之中穿梭,可是云疏总觉得大堂里,众人对她的目光带有杀气。 但是功力太弱,浅浅的内力,无法控制,让旁的人也被发现了。 难不成江清黎回去一时不爽,又想对她动了杀心? 云疏哼了一声,想想那些日子,他提及五娘,都一副鄙夷中恨不得将其踩在地上碾几下的语气,云疏觉得他倒很有可能会做出这等事。 只是略微张望一周,并没有发现是暗阁中的人,但是那些鬼鬼祟祟的江湖中人,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扫过胡五娘,眼底除了杀机竟然还有几分贪意。 云疏放下策论,心下数了数已经确认的带有杀气的江湖豪杰,厅堂之上,就有十几位,只是武功不堪一击,自己一个人倒也能收拾了。 云疏的目光扫至胡五娘那处,只见她和一俊俏后辈勾肩搭背,笑得眼睛里都溢出光来。 胡五娘在云疏看向她的那一刻,眸光就与之相触,展颜一笑,似乎暗示着什么。 “诶,怎么感觉这里有些不对劲。”此时,慕容妍从后院掀帘而出,见到云疏,便说出了自己的疑虑,“铸剑山庄想来不允许大堂之中发生斗殴厮杀,此时我得禀告给师父。” 连武功相对低微的慕容妍也发现了异常,那场上豪杰数人又怎么会没有心怀不轨,想要浑水摸鱼之人呢。 云疏想着,终究是站起身来,想要将五娘拉走。 只是自己还未走几步,只见大门外,突然冲进一人,见到胡五娘便大喊着,五娘! 此人云疏见过,前些日子,倒是和五娘聊得甚欢,听说也打算去天星阁闯他一闯,谋本武功秘籍。 胡五娘见到熟人,自然也是欣然笑道,张开双臂和他抱了个满怀,笑道:“见你如此惊慌,是所遇何事?” “不好了,天星阁最高天字甲等悬赏,就是要带你身上一个物件回天星阁!”只见他面色惨白,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冲着胡五娘大叫道。 顿时,原本还算喧哗热闹的大堂,鸦雀无声。 “哦?是吗,什么物件?”胡五娘挑眉左顾右盼一番,看清场上众人之神情,面上了然,随后嫣然笑道,倒是满不在乎,。 “你握刀的手!”男人抖动的鼻翼分泌出大颗大颗的汗珠,他慌张地说道,“五娘,你赶紧走吧。” 胡五娘倒是歪起头,冲着男人甜甜一笑,说道:“我都这样了,又能去哪呢。” “我会帮你!”男人抬起一手擦了擦手里的汗,只是话音刚落,他垂在衣袖里的手猛然出击,藏匿在手心里的小刀泛着冷光,断是要那握刀的手。 胡五娘微微一笑,虽然手里没有刀,但她像是鬼魅般轻轻挪动,在男人眼前的就只剩袂角飘飘,而男人落了个空,正打算扭头继续猛刺时,一只大脚便将他的背狠狠地踩断。 场下其他人也动了起来,一个个贪心如豺狼的壮汉此时也顾不上铸剑山庄的规矩,抄起手中的家伙就往胡五娘身上冲。 云疏此时早已跃起,掌心生出一团无形的气体,将靠近胡五娘身上的男人,击得七零八落。 顿时,单打独斗成了双人火拼群殴。 第一百九十二章 江清黎的回忆番外十二 教坊司的庭审堂里,空荡荡的房子里,左右各站了一排狱卒,江清黎舒舒服服的坐在软垫之上,侧着头垂首随意翻着手里的案宗,上面记载着这几年来因为亲属犯罪被没入官奴的贵女。 他漫不经心地翻着,上面一个个的人名在他眼里不过是一条不值一提的货物,只是当他翻到记载着云氏亲眷那一页时,忍不住伸出手摩挲着上面的名字。 云疏,这个名字,就像是一道烙在皮肤上的烙印一样,只是这么简单地抚摸墨迹书写的纹路,就仿佛在心口处炙热的感觉就让他难耐地紧。 彼时他不懂自己为什么只是单单看了名字,心口就痛。只是他却觉得自己就该这么做,把这个小丫头收到自己的囊中。 天时地利人和。虽然有几个家族,早就开始渗透询问这两个丫头的情况,但是在他的掌控之中,其他人哪有可能插手进来。 他很有耐心,坐在堂上已有一个多时辰。 旁边的狱卒看到少主子一脸耐心的模样,也有点疑虑。 明明是将那个小女娃给带走了,请了上京最好的医师治病,可是为什么他连看都不去看她一眼。而是坐在这里,等着去审问另外一个小丫头。 而且也不是立即押上来审问,只是让狱卒一次又一次去查看情况,然后汇报那个小丫头的反应。 听到小丫头片子在牢里举着小拳头一次又一次敲着坚硬冰冷的铁门,那位少爷竟然还能隐隐弯起嘴角。 这丫头才几岁罢了,怎么就惹到这位大爷了。 不过他哪敢发问,只得战战兢兢地站在身旁,等着他去宣小哥把人带上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过,庭审堂的香烛都换了两轮,只听得来人说云疏那丫头,嗓子都喊得哑了,有气无力地依靠在铁门上,还靠着周围几个老妈子替她伸冤! 江清黎听到这话,眼皮都没抬一下,漫不经心地对着案宗,只是又过了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带她上来吧。” 两个狱卒几乎是抬着她的胳膊,将她拖到堂前来着。 江清黎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经没有太多力气的小丫头,此时,狱卒已经将她放下,而失去支撑的她立即瘫软在地上,只能靠着双手撑着抬起脑袋,想要看清前面的事物。 当一阵眩晕过后,云疏的眼前,从一片混沌逐渐变得清明,眼前的场景虽然还是比较昏暗,可是相比没有烛火的牢房,这里还是干净亮堂了许多。 她看到眼前一双男人的鞋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鞋面看起来用的就是很好的布料,鞋底沾了些许泥泞和血迹。她想抬起头看清男人的脸,可是自己的浑身都痛得失了力气,无论怎么仰起头,视线都够不着男人的脸。 “你们先出去吧,我想单独审问。”少年的声音如同晴天霹雳般在她的脑子里炸开,云疏即使在如此疲惫的情况下,还是能听清前方的声音。 只听得淅淅索索的声音,两旁的众人听到大公子的指示,立即鱼贯而出,空荡荡的庭审堂就只留下他们两个小孩。 “你,你,大哥哥……”云疏开口,却被自己的声音给吓到。只是开口,喉咙就像是冒了烟一样,干渴且疼痛。 云疏看着眼前的大哥哥蹲了下来,然后伸出手指,将自己的下巴抬得极高,自己的视线被迫和他对视。 八岁的小孩子哪懂什么审美,可是看着眼前的少年,精致的五官,眉眼间有种动人心魄的感觉。之前虽然见过,可是日头实在灼眼,那个大哥哥站在阳光下面,仿佛跟个玉人似的。可是现在,光线昏暗,少年的五官在明灭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幽深迫人。 此时,只见他虽然面容含着笑意,可是眼睛闪着幽深的光,光里却有种要将她活吞了的人感觉。 云疏看着眼前大哥哥的眼神,忍不住地畏缩了一下,可是想到自己的妹妹,心底又浮起一股难过的忧愁。 “大哥哥。”云疏的声音虽然沙哑,可是还是稚嫩,软糯中又带着些许畏惧,“你知道我妹妹在哪里吗?” 江清黎听到小女孩的声音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酥了。 原本只是一根手指抬起下巴,也忍不住伸出其他的手指,捏住她因为关进牢房里而略显消瘦的小脸。 “你妹妹啊……”江清黎忍不住地摩挲着云疏那小巧的下巴,语气缓慢而诱惑,“我当然知道在哪……” “她在哪?”云疏急切地问道,声音稚声稚气,“我想去见她。” 江清黎看着她急切地样子,手里不觉发力,听到身前小女孩疼的嘤咛一声,又立即松了力气。 江清黎直直地看着她,小小的脸,因为疼痛不觉的喘着气,原本明亮清澈的眼眸里也有些畏惧的色彩,心里突然起了戏谑的心思。 “她被坏人看上,准备吃了。” 果然,云疏大大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也被吓得张开老大。 江清黎看着甚是有趣。 云疏吓得哆哆嗦嗦,圆珠子吓得也到处乱转,想着解决办法,想了一圈也没有办法,然后无奈的看着他,只能怯生生地说道:“大哥哥,能救救我妹妹吗,我……” 圆溜溜的眼睛,此刻像极了乞食的狸奴,让人忍不住地想要蹂躏。 “为什么?”江清黎慢悠悠地回答道,眼底的戏谑像极了逗弄宠物的模样。 “唔,我爹娘说,他们想把妹妹嫁给你,说你好厉害。”云疏思前想后,还是把前些日子听到爹娘的话当做救命稻草。 “哦?”江清黎挑起眉,没想到小丫头还能想到这。 呵。 逗弄了许久,江清黎才缓缓说道:“我可以救你的妹妹,可是——你作为姐姐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云疏不懂要付出什么代价,只是看着眼前好看的大哥哥,无知又无畏地说了句:“我愿意。” 江清黎笑了。 “你们姐妹两个,只有一个能脱离奴籍。” 这句话,像是一道枷锁,狠狠地勒住云疏的脖子,让她小小的身躯,附上她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枷锁。 第一百九十三章 江清黎回忆番外(大虐) “我,我年纪比她大几个时辰,我娘说,我懂事听话,我比她能够承受更多。”云疏眼睛因为水泽显得泪眼汪汪,确实眸子里的光亮也因为水泽而更加明亮,她凝着江清黎那张坚挺立体的脸,小小的身板却异常坚决,“我愿意替她承受。” 为什么? 江清黎看着那张笑脸,明明已经疲惫不堪,明明已经受了极多折磨,可是她的眼神还是那般坚定,仿佛世界上任何的困难和折磨都打不倒磨不破她! 江清黎吐了口气,只为了排解胸中的郁闷。 虽然似乎潜意识里,他明白,眼前这个小丫头八成会做这样的决定,可是真临到头,小丫头的言辞还是让他闷了又闷。 “你知道,如果沦为奴籍,会受到什么样的折磨和惩罚吗?”江清黎捏着云疏的下巴,眼睛像是透过她的小小身板一般直视着她。 “我,我知道……”云疏糯糯地说道,“李妈说,别人会瞧不起我,没什么吃的,没什么喝的,还要自己动手,还要服侍别人……” 她看着眼前大哥哥的目光,灼的打了好几个哆嗦,畏畏缩缩道:“我有手有脚,我能给自己做吃的喝的,我不怕。” 江清黎没有说话,只是视线凝着她的眼睛,想要透过她的眼,直达她的深处。 明明只是个小丫头,明明还是个养尊处优的小丫头,她哪来的勇气,哪来的思想,能说出这般的话。 如此天真。 这年头没有自己动手就可以丰衣足食的,只有弱肉强食,弱者早就的财富越多,她就越会被抢着盯上,掠夺走全部的身家,包括她的肉体和灵魂。 呵,可笑,她的爹爹,竟然连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教授给他,也真算是枉为人父。 那么未来的日子,他来教他,什么叫做身在地狱,什么叫做我为鱼肉吧。 江清黎呵了一声,点了点她的额头:“若是你烙上我的奴印,成为我的奴婢,我愿意冒着生命的危险去救你的妹妹……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我救你,让你的妹妹烙上奴印。” 说完,看着云疏懵懂的眼睛,他笑道,凑到云疏的耳边轻轻说道:“烙上奴印的人,和猪狗没有什么区别,价值甚至不如一匹马!” 他还是不信,不信眼前这个只有八岁的丫头,就这么地无私,就这么地舍己为人,燃烧自己,照亮他人。 云疏沉默,小小的乳牙咬着下唇,颤抖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大哥哥,耳边敏感,男人的声音像是一根羽毛在她敏感的神经搔来搔去,让她的身体起了奇怪的反应。 “妹妹平日里,连一点脏东西都见不得,若是让她沦落猪狗,那不如让她死了……”云疏小小的声音却异常的坚定,“但是我不怕!爹爹说过,上古时期,令尹便是烙上奴印的奴隶,可是他能够靠着自己的智慧,封王拜相成就一番伟业,那么我不怕。我虽然成不了令尹,但是活在这人世间,尽一份自己的力,我想是可以的!” 稚嫩却又沙哑的声音像是一击又一击的重锤,狠狠地敲在江清黎的骨头上,四肢八骸每一处都隐隐地传来彻骨的疼痛。 他的呼吸一窒,不可置信地惊嗤道:“你当真要烙上奴印?” 云疏抿着唇,身体不住的颤抖,可是眼神却越发的坚定,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小声道:“我不怕。” 我不怕。 这个小丫头,到底知道自己要经历什么吗? 为什么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江清黎只觉得自己的气都有点不畅,狠狠地看着眼前那个坚定的小人,两人对视很久,反而他先泄了气,眼神狠厉,危言耸听道:“明日,我给你烙上奴印。” 说完,他的手在她光滑的小脸袋上流连,摸了摸她光洁白嫩的额头,邪气一笑:“就这吧。” 原以为,这个小丫头见到烧的发红的烙铁,会畏缩一番。 可是她见到那一块通红得甚至发亮的玩意,所以紧张,但是小小的手却捏的发白。 此时她的四肢被铁链捆绑着,似乎是怕她因为疼痛而挣扎。 “我不怕。”经过了一晚的休息,云疏的精力恢复了许多,嗓子也不再那么沙哑,可是不变的是她语气的坚定。 江清黎看着手里的烙铁,心下却又不住地兴奋起来。 这是他亲手写的字。 亲手请的能工巧匠替他锻造的烙铁。 等这块熟铁贴在她的脸上,她就是自己的了。 虽然有些好笑,好笑她根本不知道将来会面对什么,但是他明白,自己更多的是兴奋。 这样的小丫头,将来会是多么美味的珍馐,可是自己早早地纳入怀中,不让其他的群狼有机可趁,调教她,让她变成自己的形状—— 光是想想就让他的呼吸都有些不顺畅起来。 “少爷,这丫头身子小,不要贴的时间长了。”身边刑狱司的狱卒,看着从来没有掌握刑罚的少爷,心底有些发憷,受刑对象可是个小丫头啊,也不知她承不承受得住。 江清黎点着头,他知道暗阁的穷苦孩子们,有的更小就收到比这黥刑更严峻的惩罚和磨砺,也总有活下来的,不过这个丫头身子嫩,怕是受不得那么多。心想着,宫里的御医都准备的充分,这丫头能有什么问题。 他拿着那块铁,一步一步地走到小小的丫头面前,眼睛赤红,抬起右臂,将那块还在发红发亮的金属贴到云疏的额上。 他心里想着,若是小丫头怕了,那他可以等会,等到小丫头长大点,能够承受那种痛苦后,再给她烙上,让她成为自己的禁脔。 可是铁块一点点的靠近,小丫头虽然因为害怕,双目紧闭,牙关咬紧,却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嘶——” 江清黎发现那块铁竟然真贴到小丫头的额上,一股炙烤的味道在刑讯室里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是小丫头难以忍受的尖叫地哀嚎声和她因为疼痛而做的垂死挣扎。 江清黎脸上一惊,原本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脸也机场慌张起来,连忙吩咐着御医带着疗伤药进来,一方面,发现自己的手已经颤抖地在解开禁锢着她的枷锁镣铐。 他看着小丫头已经因为疼痛而开始神志不清地屏蔽挠抓,发了疯死的喊叫,原本的视死如归,却像是个笑话一般就这么地消散而开。 可是江清黎却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只是紧紧地抱着已经失去意识还在抽搐的丫头,眼眶不由地通红,跟着撕心裂肺地喊道:“快救她,快救她!” 痛,从他的胸口处慢慢扩散开来,他看着怀里已经不住痉挛的小丫头,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恐惧。 可是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第一百九十三四章 江清黎回忆番外十三 因为受了伤的关系,小丫头整张脸都感染肿胀了起来,江清黎却不嫌丑,一直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不让她因为挣扎弄到自己的脸。 “怎么脸肿成这样?快看看!”江清黎皱着眉看着怀里还在惊厥的小童,不满地对着御医吼道。 “是,是,是这样的。”御医一手号着脉,一手摸了摸因为紧张而分泌的汗珠,小心翼翼道,“伤口感染就会引起肿胀,等老夫熬一碗舒缓疼痛的药再喂下去,另外配几贴治疗烫伤的药剂,缓些天就好了。” 江清黎听着御医的话,不耐烦地催他赶紧去熬药,然后就狠狠地将小丫头的四肢抱住,让她片刻也无法动弹。 小丫头在昏迷中,嘴里喃喃念叨着自己的爹亲娘亲,还有自己的妹妹。 不仅如此,嘴里念叨着不怕不怕,虽然看得出来疼得厉害,可是硬是没有求饶。 江清黎看着她,眉毛都快拧成一团。 都这样了还想着家里人?还给自己打着气? 一个八岁的小孩,怎么就这么逞强,和他爹一个样子。 江清黎鼻子哼了一口气,看着怀里小小的人儿,手劲也忍不住大了些。将小丫头贴的更紧。 小丫头闹了一会,后面总算是消停了些,江清黎却没有放开她,只是将她牢牢地拥在自己的怀里,让她的面朝着外面,不至于让自己的衣服压着她的伤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清黎看着怀里的丫头,也忍不住随着她一起,睡了过去。 怀里有个依靠,江清黎睡得倒是香甜,醒来的时候,竟觉得神清气爽,低头看着怀里的丫头,眼睛紧闭,也许是疼的习惯了,竟然还有几分安详的意味,稍微翻了个身,让自己枕得更舒服,还砸了咂嘴。 还真是什么环境都能习惯啊…… 江清黎看着怀里的小人有些好笑,低头靠近她,小丫头的脸上还能看到细微白腻的绒毛,男孩高挺的鼻子喷出温热的气息,尽数洒在她的脸上,吹得绒毛顺着他的鼻息,尽数贴在一边,看起来甚是可爱。 江清黎玩了一会,看着外面的天色也渐渐暗了,而下人端着药碗才缓缓来到。 江清黎感受到有外人到来,眼底的温柔和戏弄彻底消失,一记寒冰般的眼神扫过那人,吓得下人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药碗里的汤汁差点撒了出来。 江清黎面无表情地觑着那个下人,只见下人喉结上下滑动,被男人的视线吓得半死,可是手还是稳稳当当的托着。 能成为江家的奴仆,胆子心气都是要极大的,不然就容易受伤或者身死。 江清黎接过奴仆的碗,虽然只是闻着,也觉得药碗中的味道实在苦涩难闻,脸上不虞,道:“这药也是给人喝的?” 虽然他这么问着,可是还是将碗端到云疏嘴边,想要灌进去。 虽然云疏不再挣扎,碗凑到嘴边,也条件反射般的张开嘴,可是苦涩的药汁灌进嘴里,小丫头根本半点也喝不进去,多余的药汁顺着苍白的嘴角顺着滑过脸颊,滴落在身上。 ……....... 江清黎看着小丫头脸颊上的药汁,眸底的暗色闪了闪,整个身子的低气压迎面而来,压得周围的人都喘不过气。 御医看着神色凝重的少年,叹了口气,说道:“昏迷中的人喉咙刺激不够,是不会条件反射地咽下去的,其实多灌下去,刺激的够了,总能灌进去些。” 江清黎没有理会御医的话,眼睛死死地凝在云疏苍白的嘴唇上,乌黑的汁液与毫无血色的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其实还有个办法。”老御医看着江清黎不太认可这个手段,又说道,“还可以以口哺喂……” “别,别说了。”旁边的奴仆听到老御医这么说,连都白了,偷偷瞧了一眼主子,发现他还是盯着怀里的小丫头,似乎在沉思,舒了口气道,“少主,要不叫上几个贴心的侍女,替这丫头哺药?” 江清黎的视线还是缠绕着昏厥的小女娃,良久。 “哼,以口哺喂,她一个官奴也配?我强行给她喂吧,你们先出去。” 赶走了闲杂人等,空气中的除了萦绕不绝的药味,就只有小丫头身上的味道,这倒让他舒服了不少,江清黎皱了皱眉,端起那碗汤药,刺鼻的味道让他都有些难以忍受。可是他没有说话,大口灌入,含在嘴里,然后低垂下头寻着云疏的唇,就这么地贴了上去。 大约是生病的缘故,她的唇干燥得有些挌嘴,江清黎从来没有这么亲密地和人接触,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只是顺着自己的本能,将牙关微张,让口里苦涩的药汁顺着两人唇舌相接处,哺进小丫头的嘴里。 云疏已经昏迷可,咽喉没有什么反应,江清黎掐了掐她脖颈上的穴位,云疏被迫张开,开始大口大口吞咽着苦涩的药水。 纠缠着,江清黎只觉得胸口一窒,一种瘙痒曼妙的感觉从他的心口处蔓延开来,他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小丫头,嘴角微翘,竟开始和小丫头纠缠吸吮起来。 连着喂了三四次,黑色的药碗总算是见了底,江清黎看着小丫头嘴角还残留的水泽污渍,忍不住地又亲了上去,将她嘴里的药渍亲完舔干。 感觉不错,江清黎的神情有些愉悦。 喂了药,云疏的身子似乎开始出起了汗,江清黎拧了拧眉,拿起被褥将他们两人的身上盖去,才悠悠开口唤人进来。 奴仆和御医本就守在门外,听到里面的动静也赶紧走了进来,见到碗已见底,脸上都显得惊讶,可是两人也都不敢说话。 “这丫头的脸肿的厉害,还出了汗,接下来要做甚?”江清黎抬起眸,面色不改,小小年纪却显得威严十足。 要敷上草药。 这是御医说的话。 江清黎心头不郁,但是还是忍受了老御医的要求,等着他配出敷在人身上的草药。 在等待的过程,他依旧抱着云疏,小丫头依旧没有任何意识。 江清黎看着云疏的脸红了一大片,脸色都沉得滴出水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江清黎番外回忆十四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下人奉上一摊黑黢黢的药膏,直说是御医配的药膏。 “这药膏清热解火,可以消肿止热。”御医跟在那名下人身后,又端上一个碗碟,上面都是黑乎乎的草药。 “该怎么敷?”江清黎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一碗味道难闻的草药。 黑色的碗里,一些粘稠恶心的草药散发着奇怪的味道,这玩意,真的能把她治好? “用手取上一些,然后敷在伤疤,然后敷上六个时辰即可。”御医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介绍着 江清黎点了点头,伸出手来剜了一道草药,抬起来问御医,“这样就行了吗?” 等那御医再三确认说可以,江清黎才战战兢兢地把手上的药膏敷在云疏的额头上。 真是。 江清黎发现,毁灭容易,修复难。 原本他以为,刻上一道烙印应该很简单的,可是哪想到还有感染发烧惊厥这个阶段! 虽然覆上药膏,一股清新的气息盖住了原本烧焦难闻的味道。 可是—— 到了半夜,小丫头竟然发起烧来,江清黎取过锦帕,气急败坏地看着因为发烧再次惊厥的小丫头,掐着御医的脖子怒叱道:“如果她留了病根,小心你全家的脑袋……” 御医脸色一变,看着少年如玉般的面容,连忙正色道:“只要她闷出一身汗,往复几日,就能有好转,只是这汗液不能经过伤疤。” 江清黎看着因为陷入昏迷的小丫头,忍不住搂得更紧,疑虑道:“这样就可以吗?” 御医看着,敷衍道:“覆上厚棉被,让她出一身汗,换上新衣服就好了。” 似乎除了听从御医的安排,也没有别的办法,江清黎看着覆在自己身上的棉被,皱着眉,一本正经道:“那就先这样吧,你先回去好生休息吧。” 御医走了,可是莺莺燕燕伺候江的下人却来得更多,可是江清黎只是吩咐奴仆给自己乘上一碗粥,喝下之后,抱着这个不听话的小丫头,哺了几口补充体力的粥,又继续睡了下去。 睡到一半,小丫头又开始惊厥挣扎,江清黎只觉得自己抱着个大暖炉,在这个秋老虎的夜晚,炙烤燥热的慌,连忙吩咐众人请来大夫替小丫头诊断。 诊来诊去,小丫头还是因为伤口感染突发高烧,所以小丫头此时才像个小火炉,谁靠近谁遭罪。 可是江清黎又不舍得放开这个小丫头,只能亲手将她的小衫解开,把她小小的身板尽数剥开。 “给用湿毛巾,给她散热。”大夫不敢看着这个小丫头的身板,侧过脸,悄声说道。 江清黎皱着眉,只得吩咐几个婢女,端上冰水,献上鹅毛浴巾。 江清黎将鹅毛浴巾尽数浸湿于放国冰鉴里的凉盆,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主子,她不过是官奴,奴婢来伺候就可以了。”一婢女凑上前来,丰盈的上半身还故意在江清黎面前蹭了蹭,她探头看了看云疏那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嘴里轻描淡写的道:“把身上的衣服尽数扒下,从头到尾用冰凉的毛巾擦拭一番即可。” 说完,她挺了挺胸脯故意扫过江清黎的身后。 江清黎忍着恶心,又不想暴露自己的意愿,随意地点了点头,轻轻一拂,那个丰满的婢女便像是秋风扫落叶一般,甩得老远。 这是她自己站不稳,和自己无关........... 江清黎不看那个婢女,只是把专心去照顾病人。 将她的衣服尽数脱下,看着眼前平平板板的小女童,这几天又饿瘦了.............江清黎无奈地叹了口气,拿着毛巾浸湿了冰鉴里的水,往云疏发烫的身子擦去。 往往复复,小丫头的身板,烫了又凉,凉了又烫,江清黎竟然没有睡得一丝好觉,甚至到后来,他觉得那群莺莺燕燕有可能偷窥那个小丫头的身板,把她们全都赶了出去,只得自己一人尽心照顾。 就这样,江清黎不眠不休地照顾了几日,小丫头总算是退了烧,额头上丑陋的血痂也一点点的剥落开来。 而他着一切的行径,却让他那个不谙世事的爹爹给知道了去。 江清黎不得不将小丫头放在榻上,整了整衣冠前去爹爹的庭院。 此时江春正在搂着一个相貌清秀的婢女,白日宣淫。 “你这逆子!”江春看到自己唯一的嫡子,一副云淡风轻仿佛什么事都发生的模样,一时间没有控制住脾气,随手操起手边的一个玉烟斗砸了过去。。 江清黎生生忍受了这般疼痛,面容却不改,欣然笑道:“不知爹爹唤我何事。” 江春看着自己的儿子,生生接过砸过去的宝贝却无动于衷,一种无可奈何之感悄然升起,只能跺起脚狠狠质问道:“听说你在收了云家贱婢!” 江清黎听到自己爹亲这番言辞,只是微微一笑,神色却颇为委屈道:“我只是奉行爹爹的意愿。” 江春的身形一愣:“老子什么时候让你这般!” 江清黎却退了好几步,吸了几口气:“你不是说想让她们自相残杀,最后两败俱伤吗?我只是听从你的安排罢了。” 江春看着自己唯一的嫡子笑的温顺而潋滟,最后也忍不住点了点头道:“你听话便好。” 江清黎听到自己愚蠢的爹亲如此这般,微微一笑,赞同似的说道:“那是自然。” 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三言两语说服了江春,江清黎轻轻松松地度过一个危机,虽然这个危机只是小丫头的,但江清黎却替她舒了口气。 又过了两日,小丫头的伤口消了肿,也结了痂,乌黑色的血痂清清楚楚地写着大大的“江”字,在江清黎眼里看来,是他最得意的作品。 到现在,小丫头彻底成为他的私有物了。 想到此,他的胸口就热热的。一股莫名的冲动让他忍不住亢奋起来。 只是这丫头伤口虽然快好了,可是却还在昏迷之中,御医说这是需要静养。 第一百九十七章 江清黎番外回忆之十五 江清黎看在眼底,面上却没有显现,只是吩咐众人照顾好,自己做了个甩手掌柜。 毕竟现在还有个爹,若是因为着急,让他打扰了自己的兴致,这就不好了。 总算有个有意思的小家伙来到他的身边,他可舍不得让她就这么地离开。 他突然想到她那个傻子妹妹云影,不过,早就被他安排到外面的庄子,江清黎来了兴致,乘着马车来到庄子,想瞧瞧那个身体日渐康复的傻妹妹。 明明同为云家女,这个丫头的身体可是差了许多,一点点小病小痛就昏迷到现在。 江清黎站在病榻前,面上却是一脸忧虑。 他一双剑眉如今拧成一团,如墨般的眸子此时也闪着犹豫难过的神色。 “少爷不必忧虑,此女不过是寒风入体,等过些日子就会醒。”大夫日夜在小丫头身边守候着,见到少爷如此忧虑,明白这个丫头是少爷心心念念的人,也不免出言安慰。 寒风入体就昏迷不醒? 可真娇贵的身子啊。 想到云疏说过,云家竟然还想让云影嫁给自己。 呵,江清黎看着榻上的小丫头,心头只觉得好笑。 既然想要被娇养,那他就给她一次绝无仅有的娇养。 江清黎垂下眸,泫然若泣般吸了吸鼻子,然后坐在小丫头的身边,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脸,论皮肤,其实这个丫头要更滑腻一些,不过想来,那个小傻子小小年纪还跑去粥棚施粥皮肤能好才奇怪。 对比了一下两个小丫头的差异,江清黎由胸腔又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蓦地,江清黎失了控似的朝着云影的脸颊狠狠地向下一按。 而云影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受到了反应,嘴里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听到这一声呻吟,江清黎发着狠劲的手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因为疼痛而皱眉的小丫头。 “哎呀,这是好事啊。”大夫站在江清黎的身后,并没有看到他面上的表情,只是大喜道,“起了反应说明要醒了,少爷你可真是她的救星。” 江清黎弯了弯嘴角,收起手。 刚刚那一刻,他的心底有种想要杀了她的欲望。 这样鲜活的生命,只用轻轻地在她脖颈处一拧,那根生命线,那么脆弱,仿佛一张纸一样轻轻一撕,就成了碎片,岂不是很愉悦? 但是他还是忍住了,他花了那么大的功夫,可不是就让她这么轻易的死在自己手里的,他可是要宠着她,惯着她,管着她呢。 江清黎站起身,让大夫再检查一下这个丫头。自己则是站在一旁看着她。 当云影醒来的时候,也不过半个时辰。 “这是在哪?”稚嫩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这是云影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云影看着华丽布景精致的屋子,忍不住起了些许好奇。 因为早就吃了药,她的头虽然还有些疼,可是精神倒是很好。 她四处张望着,就看到站在自己枕边的少年,眸光清澈,稚嫩的声音不免好奇,“你是谁?” 江清黎看着眼前稚嫩无辜的小丫头,低垂着头,嘴角弯起一抹笑:“我是你的清黎哥哥啊,我给你买过糖葫芦,还记得吗?” 看着懵懵懂懂的云影,几番询问,江清黎突然意识到她可能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云影自从进了牢里,娇滴滴的她就生了一场大病,对牢狱里的记忆像是被剪刀剪去了一般,没有片刻记忆,而就连小时候的事情,也模模糊糊地说不清楚。 而她的双胞胎姐姐为了她,苦苦哀求狱卒,甚至自愿烙下烙印,成为最低贱的奴,而她却连自己的家里人都不知道。 江清黎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他倒要看看,小小疏知道这件事,该是怎么样的表情。她是否还能保持那样令人生厌的笑容和姿态面对这自己。 云影抬起头,看着眼前好看的大哥哥笑得越发的张扬,看着他的笑越来越狰狞,满目笑意的眼睛里也都是闪着令人恐惧的眸光,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糯糯道:“大哥哥……” “叫我清黎哥哥。”江清黎慢慢地停下了笑声,面皮因为笑的狰狞而有些酸痛,他揉了揉脸,仿佛换了一副面容,还是那么温文尔雅,他低下头,笑的温和。 “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想要什么,都跟清黎哥哥说。”江清黎摸了摸她的头发,眨了眨眼,仿佛刚刚那般都是小孩子的臆想。 江清黎陪着云影聊了些许时候,又安排了几个侍女替他照顾云影,便以不再打扰丫头休息为由而离开。 少年站在屋外走廊,看着庄子外的天空,明亮无云,突然觉得一阵凉风,他脸色一变,薄凉的眸子回头就朝着身后之人拍出一掌。 虽然他出手极快,可是没用上掌劲,只是轻轻推开他一下,看着他跌落在地上,居高临下睥视着他道:“你怎么跟到我这儿来了?” 只见那人笑道:“听了一些传闻就跟了过来,看你这般,以后都要两头跑不是。” 说话之人便是王家公子是也,此时他被江清黎推到地上,也不恼怒,只是坐在地上抬起头眯眸低笑:“为何不三人同榻,岂不是人生极乐?” 江清黎听到男人的打趣,面色如常,只是挑起眉梢,淡淡道:“你这是羡慕我有双胞胎?” 江清黎说到这个,唇角不由得扯出一抹笑,他的五官柔和,笑起来显得儒雅斯文,此时说起荤话,也不觉得有哪些让人不适的地方。 “我可是听到一些传闻,你截了好几家人的胡。”王瑜手撑着太阳穴,侧卧在地上,笑道,“若不是白家女失踪,白家抽出大量精力去寻找,想来你这件事也不容易办得好。现在连我都能听到一些传闻,那么你办的事,估计也会被不少人听到了,虽然只是捕风捉影似的传闻。” 江清黎垂首,总算是正视身前懒散的男人,唇畔弯起似有若无的弧度,眸底确实越发的冷漠。 既然他在出手时没有收到太大的阻力,那么接下来就只会越发的风顺,没有人真会为了两个无权无势的女童而对抗门阀世家。 第一百九十八章 江清黎番外回忆十六 王瑜看着眼前男人,看着他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耸了耸肩,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两个官奴。” 江清黎没有回答,薄唇勾起阴冷嘲弄的弧度,双眸微眯,似乎在挤出温柔和善的表情,说道:“我怜悯云影性格天真浪漫竟遭受这等苦难,便将她养在庄子里,再寻个由头恢复她的身份,想来也不负皇天后土。” “那云疏呢?” 江清黎眸光一闪,哼了一声,说道:“我偷天换日换得一个就已经是违逆了,身为江家嫡子,身负重担,必须胆小慎微,可不敢做有违家族荣光的事情,我哪里敢换另外一个。” 王瑜被他无耻的话惊得几乎跳起身来,但最后还是只呼吸急促了几声,然后怪笑了起来。 好一个身负重担,好一个胆小慎微,这段话里,除了他的脸皮厚以外,王瑜可没听出别的什么来。 笑过一阵后,王瑜看着气定神闲的男人,忍不住调侃道:“那我向你讨要云疏,给我端茶倒水做个捶腿小婢可好?” 王瑜说完此话,立即就后悔了。他看着眼前明明一脸温润的男人,一股危机感从他的胸腔里升了起来。 “倒也不是不行。”江清黎甚至都没有看着他,声音低沉而缓和,“只是小丫头烙了奴印,现在身体虚着呢。” 王瑜听到此言,瞳眸震惊,嘴巴微张,竟一时语塞。 大乾可很少有烙着奴印的奴了,那个小丫头是犯了多大的冤孽,竟受这么大的罪过。 江清黎这才侧过眸,看到王瑜惊讶的表情,眉头舒展,语气轻缓:“怎么,替那丫头心疼了?” 王瑜看到男人如黑夜般的眸子,突然心跳漏了一拍,随即裂开嘴,笑道:“不至于不至于。” 王瑜转过身,缓缓地舒了口气,故作淡定道:“这世间穷苦人可太多了,我哪有心思一个个心疼下去啊,只是我还算是你的好兄弟,能不能问你一句,你到底想玩什么?” “只是想玩一场游戏罢了。”江清黎朝着王瑜背影走去,掠过身前之人,不咸不淡说道。 王瑜看着好友身影,只是暗暗叹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游戏,大概是要付出别人生命为代价的吧。 不过也罢,不管如何,这也是那个小丫头的命。 王瑜胡思乱想了会,却发现男人早已走的甚远,连忙大喊道:“你走慢点啊,我忘了问了,要不要陪我去游猎啊?” …… 江清黎最终还是没有答应和王瑜游玩,扯了个理由便回到府邸。 只是一回到府中,管事的就偷偷凑上前来,低声说道:“那个丫头醒了。” 醒了? 江清黎瞳孔猛地一缩,手心也不自觉地攥紧,面上也显得有几分阴沉。 “何时醒的?”江清黎低声问道。 “大概两时辰前就醒了,现在一声不吭,也不让人靠近。”管事的低声说道。 两三个时辰?那不正是云影苏醒的时候吗? 这可真是血缘至亲的缘分啊。 江清黎微眯着眼,蓄着浓稠得几乎化不开的危险。 江清黎走进房间看到云疏时,她小小的身躯就平躺在柔软的榻上,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房顶的悬梁,原本清澈明亮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层轻纱。 江清黎眯着眼,薄唇紧抿,不悦地看着身旁照顾的大夫。 顿时,大夫冷汗直冒,慌慌张张地说道:“也许之前发热惊厥的后遗症——” 满室气氛瞬间冷凝下来了,江清黎虽然不太通医理,但也听闻幼童发热惊厥容易引起脑疾。 若是得了脑疾,留下病根,那可能是终生的残缺。 江清黎耳畔只听得自己从切齿时的齿缝溢出来的声音:“你的意思是——她有可能会一直这样?” 被狠厉光芒扫过的大夫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明明已经年过半百,也见惯了生死,但是还是被这少年吓得畏缩了一下。 “罢了,你先下去吧。”江清黎叹了口气,并没有深究下去只是淡漠地说了这句话。 而大夫也识趣地垂下头,连忙退下。 江清黎走上前一步,坐在云疏的身边。 虽然身边来了个人,可是云疏还想是个木偶人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早知如此,便多陪陪她,看着她醒来才好。 江清黎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探向云疏脖颈,指尖探向云疏脖间突起的经脉,感受她的孱弱的脉搏。 江清黎眉宇间聚起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阴郁和燥气。 当时小小的身躯,在烈日之下,自哪里爆发的活力,能在成千上万面容可怖难民面前,撑起那几乎有她一半高的大勺,给那些愚昧的难民们施着粥,又有什么样能坚强,能在地牢里,还能爆发那样的力量,去为自己的妹妹伸张。 那么多苦难都度过了,如今又怎么会轻易地倒下。 江清黎的指尖忍不住顺着脖颈一路向上,滑到她的下巴处。 只有八岁的小丫头,下巴原本该是肉肉的软软的,可是这些天却瘦的显露出骨骼的轮廓。 “小奴儿。”江清黎薄唇微启,声音低沉略带沙哑。 不知道为什么,念着小奴儿,想到眼前这个小丫头成为他的奴,就有种莫名地满足感,让人的血脉不住地贲张。 可是眼前,云疏毫无反应,就像是一具会呼吸的枯木一样,毫无生机。 江清黎黑色的瞳孔里掠过一丝焦躁,心头似乎有什么在撕裂他沉寂的心脏。 他的视线凝在云疏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喉头滑动。 他思忖片刻,虽然不想承认,可是他终是开口:“你的妹妹醒了。” 果不其然,却又不想承认,云疏原本枯寂的小身板突然抖动了一下,就像是放在砧板上的被拍晕的鱼,在临死前跳动了一下。 江清黎看到云疏的反应,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却越发的烦躁,拧起眉,而擒着下巴的手也忍不住用上了力气。 “你们还真是姊妹情深,连苏醒的时候也不约而同。” 小丫头没有说话,只是混沌的眸子逐渐浮起水泽。 第一百九十八章 江清黎番外回忆之十七 江清黎从心底升起淡而薄凉的冷笑,指尖摩挲着她消瘦的下巴,淡淡道:“说来也巧,我一到那儿,她便醒了。” 耳畔是云疏蓦地升起的呼吸声,那股突如其来的悸动让江清黎的眸子染上莫名愤懑的色彩。 为什么? 她怎么就对妹妹如此上心? 不就是一个肚子里生出来的吗?呱呱坠地,就该断了联系。 或者是这八年相处剪不断的牵绊? 那般懵懂未开的娃儿,能和她有什么牵绊? 江清黎探究着眼前这个小娃儿,却觉得自己始终读不懂她。 值得吗? 不值得。 这一切皆不值得。 江清黎捏着下巴的手不放,只是弯下腰,一张俊脸贴在小丫头的耳侧,低声轻笑:“可惜,她完全忘了你呢。” 说完,他的脸略微往上一抬,眸光闪过恶意戏谑的暗芒,似乎是欣赏般的想要看看小丫头的反应。 小丫头张开嘴,吐出混沌的字节,声音因为长期的发热,显得沙哑。 但是江清黎听得明确,小丫头竟然在说:“她的病好了吗?” …… 江清黎心底溢出薄薄的凉意,原本平缓轻微的呼吸声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为什么要考虑那个蠢货? 她为那个丫头做了那么多,别人都忘了,忘了! 愚昧!和另外一个丫头都一样的愚昧! 江想到此,手下的力道失了控,将小丫头捏得发了疼。 只听得小丫头因为疼痛难耐地溢出几丝哭喊声,心头一慌,便松了手。 “你先别管她吧,照顾她的人可比你多得多。”江清黎的眸光淬出几分凉意,心底刻意忽略刚刚的慌张,面上平静地看着她,笑容温和且斯文:“只是等你病好了,奴印留了,就该做官奴该做的事了。” 原本以为云疏会慌张,会不解,会彷徨。 可是眼帘里的云疏,那失去灵动的双眸,只是眨了眨,抿着有些干枯起皮的唇道:“嗯。” 嗯? 她懂什么叫做官奴吗? 江清黎皱着眉,看着一脸平淡无所畏惧的小丫头,心绪不由得跟着她牵动起来。 也是,她才八岁。又是跟着那个不知所谓的爹,满脑子食古不化的忠孝礼仪。 她也许只知道所谓难民,只是食不果腹,施舍时会点头道谢的老物,却不知,那些个看起来可怜的贫民,在生存无法保证的情况下,易子而食,析骸以炊,背信弃义。 那么她怕是也只知道,所谓官奴,就跟她家的奴婢一样,只用侍奉主子衣食寝居,而不知道身为奴婢会面临什么。 无知且无畏。 想到这,江清黎低头看着她,脸上噙着笑,温和地说道:“我会教你的。” “嗯。”云疏眸光缓缓掠过笑的温和的少年,毫不畏惧地点头。 之后云疏躺了几日,自觉身体能动弹了,便起身要活动活动。 而江府的管事看到府里的小丫头动了身子,也连忙通知了江清黎。 只是江清黎这几日要呆在国子监学习,虽说听闻小丫头身体好了,也自觉得晾一下那丫头,便让管事教授她做奴婢的规矩。 想想那丫头一身倔脾气,做了奴婢,还能否有那一身傲骨。 最好是她屈于形势,不堪地跪在地上给自己按脚擦背的,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就这么堪堪学了些日子,江清黎只觉得在国子监的日子实在无聊至极,只是他面上不显,看经书也越发勤奋。 天气早已入秋,明日是皇后娘娘诞辰,国子监也给这些贵族子弟放了假,准许他们可回去歇息。 “明日沐休,随我去游猎可好?”看到江清黎慢慢悠悠地从国子监的讲堂里出来,王瑜凑上前,贱兮兮地说道,“听说那里又进了一批珍奇野兽。” 江清黎负着手眉眼极淡,并没有理会他,只是朝前走去。 “江公子,明日来我府上赏菊品蟹,饮酒作赋可好?”另一头,似乎是哪一处的侯爵公子也冒了出来,几乎崇拜地看着悠然阔步的江清黎,小心翼翼地递上名帖。 江清黎听到此言,顿下脚步,侧过头,视线扫过在身后递上名帖的公子,脸上带着淡笑,接过名帖温声说道:“明日可不巧,改日必定登门拜访道歉。” 说罢,他又微微颔首致歉,收下名帖便飘然而去。 “饮酒作赋哪有打猎游乐来得欢愉。”王瑜得意洋洋地觑了旁边人一眼,随后大步朝前走去,跟上江清黎的步伐,还是不死心在旁边游说道,“明日我驾车接你,你可要早些出门。” 江清黎却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回他,只是悠悠说道:“我又何,你何时答应你?” 话毕,江清黎又停下脚步,躬身作揖,唤道:“孙祭酒晚好。” 只见国子监祭酒也赞赏地对他点了点头:“今日陛下看了你所著的文章,直夸将来必成王佐之才。” 江清黎一愣,才想起昨日无聊之时,想到小丫头那些荒谬之论,便想着批驳一番,没想到无心插柳竟让祭酒看到,心下微嘲,面上却诚惶诚恐。 祭酒看着面前不露得意之色的少年,越发的赞赏,抬手捋了捋长须,嘴里念念有词:“江家原本也是人才辈出的王侯大家,以后怕是要更加昌盛了..........” 说完,看到后面几个跟随而来的公子,眸光转冷,又板起面训斥起其他几个人来。 江清黎冷眸扫过挨训的几人,见与自己无关,才温声告辞:“孙祭酒,学生告退。” 总算将那些缠人的玩意甩开,江清黎的步伐明显轻松了许多。 回到江府,管家连忙迎上前,说道少主子回来了,家主这些日子不在府上,前去江南玩乐已有数日。 江清黎眸光掠过几分兴奋,看的管家一阵阴寒涌上心头。 江清黎虽然没有开口问,但管家比较机灵,弯着腰在他身前事无巨细的禀告道:“前些天收了的那批官奴,调教的不错,现在都在司春园内训话呢。” 江清黎怕惊动一些对云家人起心思的人,所以将云疏和一批普通的官奴一起收到江家处,此时她们也一同管教着。 第一百九十九章 孔翎 此时,大厅之中,虽说也有几个铸剑山庄的外门弟子,但是他们功力卑微,除了通风报信等待着谢玉封他们的驰援,也只能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看着庄里的贵客被一波又一波的豪侠所袭击。 云疏皱着眉,跳道胡五娘身后,两人背对着背,摆出防守的姿势。 胡五娘虽然运动了一番,倒也没累着,心情甚至还很愉悦:“是谁那么无聊,要本姑奶奶的一只手。” 云疏也想着,胡五娘又遇到了什么人,竟恨她如此。 突然,眼角一道白光闪过,云疏一惊,明白那必是暗器,正想着挥袖避开暗器,可是说时迟那是快,眼前一道瑰丽不比的蓝色将那银光闪闪的针给挡了出去。 云疏正想着看清拿到银针是什么玩意,只听得胡五娘欢喜道:“孔翎!” 孔翎?那不是杀手榜赫赫有名的杀手吗? 云疏愣了片刻,想要扭过头看清来者是谁,只见庭院上空飘满了漫天翠羽,似真似假,光怪陆离,将明朗亮堂的庭院充满瑰丽夺目的华光。 庭院之中的人瞳孔里被翠羽映出诡异的蓝光,胡五娘偷偷牵住云疏的手,悄悄说道:“这些翠羽有些是幻觉有些是暗器,集中精神,小心。” 云疏敛下心,用内力感知四周的空气,原本分散在空中满布的翠羽逐渐消失,只剩下三成有余,飘在空中,仿佛只是随风飘过的羽毛而已。 “他是敌是友?”云疏说道。 “咦——”听这一问,胡五娘也一怔,随口说道:“我和他可是生死之交,可他又爱财如命……” “小笙笙,你这么说,可是伤了挚友的心。”一个清冽男人的声音回荡在天空中,像清冽的泉水一般,沁人心脾,可是功力薄弱之人,听到此声,只觉得一阵凉风穿过耳膜,虽不至于受到重击,却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 云疏环顾一圈,始终找不到男人的身影,胡五娘看到此,笑道:“别看了,他若是那么容易被发现,也不会成为顶级杀手了。” “还是小笙笙了解我,唔,我下手很快的,一点也不疼的。”男人的声音似乎带着几分笑意,语气也轻快了起来。 场上众人听到男人的话语,明白这人也是竞争对手,只是目标既然是一致的,那么他们也不再顾忌,抄起武器,再次向胡五娘进发。 突然,云疏感受到庄子外十分强大而又熟悉的气流喷涌而出,朝着庭院众人袭来,瞳孔猛地一缩,大声冲着胡五娘说道:“蹲下!” 胡五娘听到身旁之人紧张的命令,也没有多想,立即朝下夺取,只见矮墙上射出无数把漆黑的尖刀,准确无物地朝着庭院里的众人,每一柄刀都对准了他们致命部位。 只在刹那间,惨叫声此起彼伏,原本干净亮堂的庭院也被男人喷洒的鲜血染上了猩红。 随后,身着黑衣的众人从墙上跳下,手持利刃,对着庭院中的人施以极刑。 也不知何时开始,刚刚还是满目的靛蓝,如今也一柄不剩,刚刚还是满目的蓝,如今只剩下暗红的血污。 “哎呀呀,还好我收的早,不然污了我的孔雀翎,五娘你可是要卖身赔我才是。”男人惋惜中带着些许庆幸,“既然你有帮手,我就不来打扰你了,告辞!” 男人话毕,只觉庭院外的树木刷刷作响,群鸟惊起,四散而去。 而庭院里的黑衣众人,没有理会离开的男人,只是收拾完了现场,整齐划一地跪在云疏面前,低声说道:“夫人,属下来迟,请赎罪。” …… 云疏皱着眉,看着眼前黑衣黑袍蒙面的众人,低声说道:“赎罪倒不必,把这里清扫一番,顺便理清楚死的都是谁便好。” 云疏说完,不想看到这群人的脸,只是侧过身,无奈地看着胡五娘道:“不知道这给铸剑山庄惹下多少麻烦。” 胡五娘此时理了理因为活动而跳脱的碎发,听到云疏的担心,反而莞尔一笑:“江湖人便有江湖人的规矩,无非是人杀我,我杀人,他们既然想在铸剑山庄拿我的东西,那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你,你不是一农妇吗?”云疏咬着唇,低声问道,“为何会惹上出手如此阔绰的人。” 胡五娘耸耸肩,眼神倒是有些散漫,转过身,朝着大堂走去。 云疏也随着她,一齐跟着走了进去。 只见大堂里,没有出手的人,只是看了她们两人一眼,又看了看外面清理现场的暗卫,发现风波平息,倒也没有什么异样,便开始重新看起了新鲜的兵器。 云疏有些诧异大家竟然能习以为常的样子。 胡五娘却有些好笑地问道:“你身为暗阁暗卫,难道都没派出去做过任务吗?” 云疏点了点头,却又马上摇头,想要解释些什么,不料却被胡五娘打断—— “看来,那个疯子也没想过让你出来好好接触过江湖人。”胡五娘眉眼间眼浮起几分哂笑。脚步没停,朝着后院走去。 云疏眨了眨眼,想要跟上,却见门帘掀开,高大的庄主从后院走出。 谢庄主穿着一身紫袍,身形如柏,明亮的双眸越过众人的头顶看到正在庭院里清扫的众人,轻微皱了下眉头,才将视线停留在云疏和胡五娘身上。慕容妍跟在他的后面,紧张地看着云疏等人。 “发生何事?”谢庄主声如洪钟,但没有多少傲慢,只是认真地问询。 “禀师傅,胡姑娘……”原本守在柜台后面的外门弟子连忙迎上,恭敬地回话。 “嗯……”谢庄主越听神情越凝重,时不时看着门庭的众人,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夫人,已经清理完毕了,这是罪人清单。”此时,清扫完毕的暗卫也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地呈上名单。 云疏正欲接过清单,说派人将尸体一一送还至家中,不料谢庄主洪亮的嗓音开口道:“江夫人可否将名单交给老夫。” 江夫人…… 云疏脸不由得红了红,眼神有些失措地看了看低头的暗卫,最终还是默认了这个称呼,让暗卫将名单交给了谢庄主。 谢庄主收下名单后,眼神微寒,说道:“这些罪人胆敢在铸剑山庄闹事,死有余辜,老夫会一一禀告所属门派,皆时向江府上登门道谢。” 说完,他的目光便没有停留在云疏身上,转过头对胡五娘说道:“胡姑娘。” 胡五娘摆了摆手,说道:“此事我会调查清楚,人在江湖漂泊数年,哪会没遇到几个生死仇家的,想来谢庄主也不会在意吧。” 谢庄主点了点头,说道:“小儿毁了姑娘你的宝刀,老夫已找到最好的寒石精铁用以打造,想来不出几日,便可炼成。” 胡五娘道:“那我便不再叨扰,早日查清此事,也能摆脱这些杂碎们。” 谢庄主颔首,随后便越过二女,朝外走去。 “五娘,你还好吧,你这是要走吗?”慕容妍抓着胡五娘的衣袖问道,“要不要跟聂凉大哥说一下,你一个人能行吗。” “不必了。”听到聂凉两个字,胡五娘脸色一寒,随即又笑道,“他现在忙于政事,也无心参与江湖闲事。” 第两百章 毒王谷 那日的铸剑山庄的事终究流传了开来。不论是胡五娘惹上神秘富豪,出重金买手,还是暗阁阁主夫人现出江湖,都成为江湖人的津津乐道的杂谈。 而事件的两个主子翁此刻正蹲在铸剑庐外等待宝刀出炉。 这些天,总有宵小之辈跑来骚扰,但大多都不是高手之流,所以她们两人轻轻松松也就解决了。 “那日在铸剑山庄立了威,想来名门正派是不会来骚扰你的。”慕容妍也蹲在一旁,小声说道。 “来了也不怕。”胡五娘随意地回道,手里把玩着一章卷轴,上面赫然是悬赏买手的告示。 为什么是买手,而且还得是她握刀的手。 “这些天御衙门和暗阁的人层层把手,搞得我们像犯人似的。”慕容妍有些不满,眼睛瞟了一眼认真注视着铸剑炉方向的云疏,小声说道,“杨师哥也要回来了。” 自从云疏被江清黎带走后,杨胜便长吁短叹,又是想跑到铸剑炉打探情况,又是四处找人,还频频和御衙门的人发生冲突,后来便被庄主派到外地送剑,所以云疏回来时,未曾见到。 可是云疏也似乎忘了杨师兄,回来这么多天,也未见她提及过那个男人。 唉,可怜的杨师兄。 慕容妍叹了口气。 云疏眸光未变,失焦的瞳孔昭显她神思的飞离。 慕容妍见自己这般言语也没唤回云疏,眸光又偏向胡五娘,只见她眼神略带欣喜,嘴角也上翘了几度。 正欲询问,只见胡五娘欣喜道:“出炉了!” 只见锻造师从高耸的石门中走出,半裸的身子,筋肉纵横,手里捧着一柄长约三尺的巨物,用布条包裹着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胡五娘兴高采烈地冲了上去,伸手接过锻造师手里的巨刀,扬臂一挥,原本包裹的布条随着晃动而四散开来,露出原本的刀身。 漆黑发亮的刀,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阴寒,而宽厚的刀体看得出来,重量着实不轻。 怎么看也不像是身形劲瘦的五娘能使用的刀。 胡五娘握起刀在手里抡了个圆,然后笑了笑,冲着锻造师笑道:“闪开,让我试试这刀趁不趁手。” 说完,只见刀光四溢,笨重的刀身在她的手里,恍若浮尘,配上她极快的身法,一时间,黑色的刀竟像是幻化出一片黑色的布,幻化在胡五娘的周遭。 而胡五娘纵身一跃,而原本抵在地上的巨刀,在她浮空时,在空中极快地速度画了个半圆,然后身形到达顶端的刹那间,又以极快地速度朝下俯冲,刀尖猛地朝下,似乎要将这山腰上的小路轰然崩摧。 然而当她要破坏这平整的青石板时,刀尖竟只是轻轻触碰了一下石板上的一块碎石,刀尖没入,胡五娘顺势落地,然后将碎石挑起,霎时,碎石乍泵化成烟尘。 “既能攻,又能守,是把好刀。”胡五娘满意地将巨刀别在腰间,满意地说道。 “胡姑娘,这刀重量足足有百斤有余,你竟然挥舞得如此写意轻松,真是不凡。”铸剑师看到胡五娘的舞刀,忍不住鼓掌称赞道,“举重若轻,收放自如,这刀在您的手上是在好不过了。” “只是这刀太过张扬了。”云疏此时思绪也早已回归现实,走上前去,抬起宝刀,说道。 “不张扬,又如何在江湖中显盛呢。”胡五娘笑道,“本大侠堂堂正正,武器自然也要亮亮堂堂。” “说得好。”突然,耳畔传来高昂清冽的声音。 这声音,云疏听过。 江湖中最贵的杀手——孔翎的声音。 云疏身体警觉,右手一扬,无形的内力,从掌心聚集,朝着不远处的松树挥去。 树叶发出萧萧飒飒的响声。 随后眸光才扫向刚刚挥掌的那一侧,只见松树摇摇晃晃,还有一丝瑰丽明亮的蓝羽飘在树叶间,煞是好看。 “哎呀呀,小丫头不要这么凶横。”男人的笑声出现在另一侧,云疏略带惊恐地扭过头,只见一个极其艳丽的男人,好整以暇地坐在石台上,见到云疏扭过头,两人视线交集,竟然还冲云疏飒爽一笑。 如果这人是孔翎,如果是那个杀手榜最金贵的杀手,那么云疏对杀手的定义,便彻底改写了。 只见眼前的男人一席靛色长袍,宽大的衣袍上面用五彩丝线绣着两只巨大的孔雀,眼睛出还想着两颗蓝色的宝石,而每一处孔雀尾都想牵着细碎的珍珠,金线和珍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而男人长着一张不亚于任何一个绝世美女那般柔情似水的脸,一头柔顺的黑发没有像大乾男人那般,挽成发髻,戴上玉冠,而是仅仅用一根靛蓝色的头绳在发尾处扎了起来,几根碎发撂在脸颊两旁,看起来温柔了许多。 只是那一双桃花眼上翘的眼尾和那鼻梁下邪魅的勾唇,更像是一个游戏江湖的浪荡公子。 这样的一张脸配上这样的一身打扮,很难相信,这么夺人眼球的男人,会是一名收金埋命的杀手。 就连云疏这样见惯江清黎那般绝世出尘的脸,在看清孔翎的那一刻,心神也忍不住荡了荡,只是转瞬,她便忍不住蹙起眉,凝定心神。而慕容妍见到此人,红唇都合不上嘴,只能痴痴呆呆地看着他。 胡五娘却抬起重刀,冲着他挥了挥,巨大的刀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无形的风,将孔翎的秀发吹得飘起,而胡五娘只是挑眉,淡声道:“你是来取我的手,还是来叙旧的。” “笙笙。”男人抬起手,展开五指,手心里是一包油纸包着的东西,他笑了笑,声音放柔,“好久未见,你的身体可好些。” 胡五娘走上前去,抓过孔翎手中的油纸包,原本戒备的身体也明显地放松下来,说道:“还行还行,你看我的脸是不是越来越黑了。” 孔翎倒做足了样子,冲着她左瞧右瞧,笑道:“确实又有些变化,其实月儿已经在研究可以恢复你肤色的药了,若是有空你倒是去毒王谷看看她。” 第两百零一章 白若笙 孔翎的话像是晴天霹雳般,将云疏的心神劈得灵台清明,她诧异地看着孔翎身旁的胡五娘,却见她听到此番言语,神色未改,只是无所谓般的耸了耸肩,笑道:“现在这样子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也省了许多麻烦,况且——” “小笙笙,要是你不治好,我的月儿会茶不思饭不想日夜愧疚,为了你哥的幸福生活,你就答应我吧!”此时,原本浪荡戏谑的男人消失了,此时的他甚至嘟着唇牵起胡五娘的衣袖,撒娇道。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跟我说说——”胡五娘拖长尾音,笑道,“那个悬赏买我手的人究竟是谁?” 孔翎叹了口气,幽幽道:“除了那人,还能是谁,我的小笙笙……” 胡五娘抿了抿唇,眼神闪过一丝愤恨,然后又叹了口气,说道:“我都躲了那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被他找到了。” 云疏这时才蹙眉,插嘴道:“你们说的究竟是何人?” 孔翎冲着云疏挑眉笑道:“一个憎恨小笙笙的变态罢了。” “你为什么叫五娘小笙笙,难不成五娘并不是你真实的名字?”云疏扭过头,神情严肃,“若你只是个乡村妇人,又如何习得一身武艺,又如何认识那么多江湖豪侠,只是你若不以真实面目对待她人……也罢。” 想来自己也曾经以面具示人,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别人呢。 想到这里,云疏原本明媚的脸又恢复了以往那般的死寂。 “哎呀呀,小丫头,别哭啊。”孔翎见状,嬉皮笑脸道,“小笙笙就是个嘴上不正经的丫头,嘴里可没一句好话。她的过去有啥好听的,我们就是在青楼认识的,她是打手,我是——” 胡五娘截嘴说道:“你是大嫖客。” 说完,她白了一眼笑的不正经的孔翎,牵起云疏的手,真诚道:“小疏,我会告诉你,只是你回上京后,不得到处宣扬,不然我,我就再也不回去了。” 胡五娘将云疏拉到暗室里,认真地说道:“小疏,你可还曾记得郑国公陇西白氏?” 当胡五娘开口时,云疏堵塞已久的思绪突然像是被人捅破似的,她皱着眉,轻声迟疑道:“郑国公曾与圣上马上得天下,又是皇后娘娘表兄,自然是贵不可言。” 胡五娘轻笑一声,眉间轻嗤:“又是你先父引路恩师,若不是他做媒,又何来你的诞生。” 云疏听到胡五娘谈及自己爹娘,心中再次泛起了酸,眸间氲起水汽,双唇微颤:“如果你只是平凡村妇,又如何能知道这等朝廷命官轶事,况且也已经是十来年前的事了……” 只有一种可能。 云疏闭上眼,猛地吸了口凉气,又缓缓吐出,苦涩道:“除非你是他们相熟之人,据我所知郑国公有一嫡女,是他的掌上明珠,更有传言,连圣上都有意将她许配给太子,只是十年前,那名嫡女无故失踪,郑国公无心朝政,整日追寻,最后该亲事也不了了之……” 如果不是白叔叔那些日子找寻爱女,告假还家,才让爹爹一下子失去了倚靠,给了那些歹人可趁之机,那么爹爹说不定还有一丝生机。 想到此,一颗又一颗滚大的泪珠从她的脸颊划过,抵在青石地上,发出嘀嗒的声音。 “你,你别哭啊。”胡五娘被吓到,连忙用衣袖擦去她的脸颊,“想到你爹爹了不是,怪我怪我,小疏,别哭了。” 云疏透过一层水汽,看着眼前皮肤泛红甚至有些发黑的女子,抛开肤色,眼前的女子称得上绝美,而美中却带着英气与坚毅,和记忆中那个温柔可亲皎若白玉的大姐姐怎么也重合不到一起去。 “白若笙……” 云疏痴痴地呢喃着这三个字,一声一息,宛如在黑夜中猛然侵袭的巨蟒,一下子将胡五娘的咽喉紧紧地缠住,缠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胡五娘扯起一抹苦笑,擦了擦云疏的眼角,用难得轻柔的声线说道:“小疏,是我……” 满室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云疏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贝齿紧咬红唇,百般思绪缠绕,终是问了句:“那这些年,你受了很多苦吧》” 没有质问,没有怨怼,有的,只是关怀地问候。 若云疏算是上京名姝,那白若笙更称得上大乾曾经最璀璨的明珠,也许,现在已经成了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而现在的她,面容如朱,不修边幅,头无首饰,衣衫粗鄙,和昔日那个一举手一投足皆可称得上仙葩的大姐姐,彻底撕裂开。 又想到她惹上不得了的人,云疏心中一痛,仿佛那般境遇是自己所得一般,急切道:“你是被人拐走了吗?你的皮肤是怎么一回事,又是怎么沦为什么妓院的打手,乡村的妇人,还有你和买你手的那人又有何关系?” 胡五娘一愣,原本尴尬冷凝的气氛被云疏热切的关怀所软化,让她着实松了口气。 她笑道:“算也不算,不过这世上没什么人能拐走我,更没人能使我屈服。” 说道此话时,胡五娘眼底即使彻骨的凉意,她继续说道:“我的身份,从未和别人提起,就连孔翎和龙昶清也不知道,若是你说了,那么我也只能继续逃走,逃离那些个压迫人的地方,我想你也不希望如此吧。” 云疏皱着眉,问道:“那你呆在御衙门,真就没人知道你的身份?” 胡五娘淡淡道:“没人问过,胡五娘的身份清清白白,清晰明了,再说我现在这幅样子,谁会联想到曾经那个名动上京的白家明珠。” 云疏心中闪过一人,启唇问道:“聂统——” 胡五娘不耐地打断他:“他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没有证据证明我是她。” 云疏心中疑虑颇多,这才数月不见,为何胡五娘对聂统领反应如此大,曾经他们虽然算不上多和睦,但也不至于提到便这般不耐吧? 况且,曾经聂统领是寄住在白氏府邸的,他们应该也算得上青梅竹马吧…… 胡五娘见到云疏满腹疑问,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此时暂且不表,我只告诉你我和孔翎的事吧。” 第两百零二章 翻案 “我和孔翎,原本是在青楼认识的,彼时我年纪还小,空有一身武力,不懂得江湖险恶,被人骗到青楼里,只不过那个老鸨被我揍得鼻青脸肿,那些个打手也一个个不是我的对手,倒是让幕后之人看到了我的本事,说让我做花魁的护卫。那时我也无聊,也心疼青楼里女子卖笑的生意,也就留了下来。后来,孔翎那厮常常来青楼饮酒杀人,有次被我撞上,就不打不相识了。” 看到云疏微张的唇,胡五娘点了点她的眉心,笑道:“后来我救了一个人,结果未曾想,竟救了只东郭狼,不仅废了我的武功,还挑断了我的手筋,还差点要将我的四肢都给废掉。” 胡五娘提及这段往事时,呼吸也经不住沉重了些,原本明亮上挑的眼眸也因为愤怒而微眯了起来:“后来我逃了出来,正巧又遇到孔翎来救我,他把我带到他的相好那儿,没想到那个疯婆子……” 嗤的一声,原本的愤怒,又被轻快的笑声所覆盖,“不能称得上疯婆子,毕竟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啊,喂了我各种毒虫草药,又修复了我的手筋,让我逐渐又恢复了武力,只是副作用嘛,就是这皮肤一点点的红了下去,不过这样也好,省了许多麻烦事,若不是这一点点的变化,我怕是一直被那人追杀着呢。” 看着胡五娘轻描淡写地讲述那些年的经历,云疏的心也渐渐紧拧。 又是被挑断手筋,又是喂毒虫草药,那些日子,胡五娘明显过着死亡边缘的日子,可是她却依旧笑的肆意昂扬,仿佛那些苦难只是她玩过的游戏一般,未曾在她的岁月里留下深刻的刀痕。 胡五娘哼了一声,愤懑道:“这些年来,那厮一直都不知道我的身份,怎么如今凭白又了解了呢……” 云疏道:“也许并不是他,又是旁的人想要过得难受,五娘,你想想,你得罪过了那些人。” 胡五娘白了她一眼,略微扬首,不屑道:“在御衙门我得罪的人倒多了,不过最近我可是得罪了个大人物。” “谁?” “江清黎。” 云疏一窒,她明白,以江清黎的性格,惹到他的人,必定会受到报复。 而胡五娘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 云疏沉默片刻,虽然突然笑了一声,才缓缓回了句:“若是他要报复你,我一定站在你的面前保护你。” 胡五娘见到眼前眼眸明亮,也噗嗤一笑,说道:“那他怕是要更恨我了。” 云疏脸一红,小声说道:“他敢。” 当她说完,两人又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初春的清晨微曦,阳光爬过高耸的城墙,逐渐朝着苍穹攀爬,原本笼罩着宫殿的薄雾在阳光下泛着朦胧的华光。 随着一声钟响,巍峨高耸的宫门缓缓地打开,早已守在门外的文武百官,左右各位一列,朝着大殿前行。 江清黎身着六旒絺冕,佩金饰剑,手持玉笏,跟着庄严肃穆文官行列超前进发,眸光扫过身着武牟的聂凉,又扫过走在武官前列,还乡多年的白国公,仿佛只是不经意间的抬头,又冷静肃穆地低下了头,嘴角翘起不易察觉的笑容。 伴随着太监尖锐又穿透号令,众人缓缓地爬过一阶又一阶的台阶,脱去朝靴,踏进大殿。 阳光透过大殿在地上泼出大块的光斑,朝臣围在光斑两侧,各自寻个坐垫,端坐在大殿内。 随着圣上身着朝服从后殿出来,众臣高呼万岁,行跪拜礼,而皇帝接受了大家的跪拜,宣称免礼,这场早朝才算正式开始。 今日是开春后的大朝会,各部官员要汇报整年成绩,这几年,大乾风调雨顺,人口繁盛,粮仓富足,国库充盈,伴随着大门口的朝阳日益升高,朝堂日益的明亮,大乾似乎也迎来了繁盛的治世。 只是真是这样吗? 江清黎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奏折,听到内侍官叫到自己,不慌不忙出列,朝拜皇帝,声音平和道:“臣御衙门统领江清黎觐见陛下。” 江清黎一身武艺,虽然声音不高,但朝臣听得是震耳发聩,不由地望向他。 “江爱卿,自你接管御衙门,四处奔波,辛苦了。如今,向各位叔伯贤臣汇报走遍山河的所见所闻。” “臣自雍禾九年履新御衙门,走访民间,铲除邪教组织七起,荡平匪患十余宗……”江清黎平缓地声线讲述着去年以来所做的事迹,一件件一宗宗,皆是扫除地方的隐患,荡平江湖纷争。 近年来,针对推翻朝廷的妖道越来越多,编造些流言诋毁太子,此事已让皇帝气得不行,而此时,江清黎的话,像是敲定了一个定心石。 所谓妖道,也不过如此,不堪一击。 “臣观言,去年天下大大小小兴起的匪患,虽崇拜对象不同,但目的却十分同统一,想来背后还另有其人,所以还需继续彻查。”江清黎垂眸低声说道。 “好好好。”龙心大悦,自然是要对其嘉赏,不仅加封食邑,还要封其夫人诰命。 “臣谢主隆恩,只是,还有一事,想要禀告陛下。”江清黎看着手里的玉笏,神情严肃,声音也不似以往平和。 “哦?” “臣履职大理寺以来,翻阅大乾朝开国以来的案宗,虽说刑事案件减少,百姓民风淳朴,耍狠斗殴,作奸犯科之人减少,官吏贪污受贿不多,可在为数不多的案宗里,还是发现了一些异样。”江清黎抬起头,眸光扫过场上众人,见到白国公也回头看向自己,报以微笑,继续说道,“臣发现,十年前,蜀王造反案案宗疑点甚多,不免查勘一番……” “竖子!”江清黎这一声,有如地龙翻滚,卷起千层浪,朝堂之上顿时人声鼎沸,一些遗老不免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而江清黎没有理会众人的谩骂,面色不变,脸上甚至带着微笑,抬起头,看着身居高位的圣上。 只见他的脸藏在十二玉旒之下,看不清他原本的表情。 “你,接着说。” 帝王之音,震耳欲聋。 江清黎心里却想着,到时候又该如何向小奴儿邀功,又如何向她讨要报酬。 第两百零三章 重见天日 “竖子无谋!” “妄想着靠翻案谋求上位,胡闹!” 众人看向面上依旧云淡风气的年轻官员,等待着圣上的发落。 十年前那场造反大案,不仅牵扯到圣上同母胞弟,也牵扯到几名开国重臣,像是一根尖刺狠狠地扎根在圣上的心窝里,如今在朝臣面前狠狠地揭开伤疤,无异于在天子龙颜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 可是,江清黎这次铁了心要翻案。他早就收集了大量的证据,又暗中联合了几名官员一同佐证,甚至连上一任的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都请了过来。 这些还是其次,重要的是,圣人心中早已对云家一案疑虑重重,这些年一直心存愧疚,只是碍于颜面不提罢了。 如今有人替他翻案,自然是顺水推舟罢了。 最后结果也是在众人意料之中,虽然云中魁得以平反,追赠光禄大夫,其夫人追赠二品诰命,而他的两个女儿脱离奴籍。但是云家无男丁,两个女子又能翻起多大的波浪? 而好笑的是,江清黎所做的这一切竟然只是为了他的夫人,而那名女子竟然只是云家之女。为了那名女子,瞒了满朝文武十年,真是胆大妄为。 而江清黎经此一事,功过相抵,不仅夺去大理寺少卿之位,御衙门统领之职,只留一个侯爵勋位,大好前途被自己亲手毁灭,几个老臣看向他的目光也不免多了几分轻蔑。 原本以为江春是个混不吝的纨绔,这个被给予厚望的天之骄子,竟然更是个沉迷美色的碌碌之辈。 而那些造假的老臣,更是没有被追究,朝堂之上恢复为一派祥和之景象 而沦为闲臣散轶的江清黎依旧云淡风轻地谢主隆恩,面上还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对此事颇为满意。 只是他回到自己位置时,眸光似是不经意间扫过聂凉。 聂凉回过头,见到江清黎对自己报以一笑,他敛去眸光,转过头去,却又见到郑国公也在回头注视着他。 后面大多还是各部吹嘘去年民生清明之事,朝堂之上又恢复和气欢畅的景象。 当各部该说的话说完,该夸赞的夸完,只见内侍官宣布退朝,圣上便率先离去,不知喜怒。 待陛下退下,文武百官假模假样地凑到江清黎面前拱手庆贺,有夸赞他,有明捧暗嘲的,只是江清黎宠辱不惊,面对围上来的百官,只是但笑不语。 “白老,许久未见,晚辈有礼了。”江清黎越过凑过来的朝臣,看到已经在往外走的郑国公白景风,连忙拱手行礼道。 白景风面容严肃,见到此子在自己面前恭敬的模样,只是淡淡道:“白家与江家原本并无太多往来,贤侄不必如此恭敬。” 江清黎却垂首道:“白老乃内子家父之恩师,自然也是小侄恩师,令爱也与内子姐妹情深,礼数自然是不敢忘。” 听到江清黎的言语,原本波澜不惊的脸顿时恍然变色,他呼吸猛地一停,而后颤抖着手指说道:“令,令爱,你说的是谁?” 而跟在白景风身后的聂凉,听到此言,藏在衣袖的手指猛地攥紧,视线像一把利刃,狠狠地扎向江清黎的身上。 谁知,江清黎只是无辜地抬起头,眸光清澈得像个稚子,说道:“内子曾说过,她还未沦落之前,与白家姐姐关系甚好,沉沦的那些年,还不忘白家对她的栽培。” 白景风浓眉紧蹙,审视地看着江清黎那张儒雅又纯良的脸,终是说道:“小女比令夫人大上七岁,自然是要多照顾,只是时光已远,往事莫要再提。若无其他事,老朽先走一步。” 说完急切地掠过江清黎,大步朝着宫外走去。 聂凉停在原地,凝视着笑的无辜的男人,说道:“看文煦公的样子,怕是要迫不及待地去找令夫人了。” 而江清黎还以一笑,说道:“文成兄此话怎讲,小弟我不过是被褫夺官职的散轶大夫,既然官场无情,只能寄情山水放荡形骸,说起来,文成兄官复原职,又成了御衙门统领,小弟还未曾向您道谢。” 聂凉却只是笑了笑,面对江清黎的自嘲没有表现出任何得意的模样,只是说道:“文煦兄这一出苦肉计想来令夫人定是会临表涕临,只是愚兄不知,你为何要在白伯父面前提及失踪多年的爱女。” “唉。”江清黎叹气摇头道,“说起来,小(;д;)弟听说胡五娘不知惹上何人,竟下了江湖追杀令,想来文成兄公务繁忙,也不知是否能腾出时间来处理,若是让白国公真痛失爱女,那可真是人间悲文啊……” 聂凉嘴角微牵,似乎并不紧张:“胡五娘那乡村农妇与白伯父又有何关系,文煦公莫要做过多猜测,令白伯父空欢喜一场。” 江清黎看着眼前俊美又英气的男子,笑道:“文成兄自幼寄居在白府,与白国公情同父子,这段感情真是让人艳羡。不该说的话小弟以后自然是不会说了。” 聂凉轻轻颔首,道:“劝文煦公还是少做计谋,令夫人至纯至性,或许——” “文成兄还是多想想自己吧。”江清黎脸色一凛,决然地打断了聂凉的话,眸光也转瞬变得杀气腾腾,只是嘴上倒也温和:“可怜文煦兄苦恋追寻多年的女子竟痴缠我单纯的小奴儿,文成兄是该多想想怎么让那女子心思放在你身上。” 说完,他没有告辞,只是拂袖转身,匆匆离去,只留下聂凉一人。 而聂凉仿佛雕像一般佁然不动,只是眸光平和地看着离去的那人,良久,迈开步子,翩然离去。 “禀告主子,白家已经派人去追寻胡五娘的踪迹了。” 无人处,传来两男子的对话。 “哦?看来他们父女团聚倒是指日可待。” 开口的人声音透露着威严,明显是上位者的口吻。 “是,需要透露一些消息吗?” 下属的声音恭恭敬敬,多一句废话没有。 “那倒不必,聂凉请命离开上京没?” “回主子的话,亥时已经出发。” “很好。老宅的那位记得用金针续命,务必活到我带着夫人回京。” “诺。” 第两百零三章 下江南 那日胡五娘换上新的刀,便回到铸剑山庄告辞,而云疏自然也是要跟着她一同回去的。 一路上,前来偷袭胡五娘的人不在少数,但是大多也都被暗阁的人轻松解决。若不是暗阁的暗卫晚上前来报信,云疏都不知道前来骚扰的人竟然有这么多。 胡五娘倒是有些得意,觉得自己也算是扬名立万了,只是想着为什么前来的都是些不自量力的宵小之辈。 回到铸剑山庄,杨胜早已经守在大厅里,见到云疏两人,连忙迎了上来。 胡五娘笑了笑,给了他们相处的空间。 “我始终不敢相信,你会是上京大官的夫人。”杨胜盯着云疏的眼眸说道,“若是那样,为什么那日你穿的如此破旧?” 他的手几次欲抬起抓住云疏的胳膊,却始终不敢轻易乱动。 云疏回视着男人的痛苦的目光,沉声回道:“这也许就是命吧,我这一生终究无法和他撇清关系。” “不,你可以!”杨胜猛地抓住她的肩膀,热切地说道,“没有谁注定是被谁所捆绑的,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带你离开。” 男人的眼睛宛如燃起熊熊烈火,斗志昂扬势在必得的样子,云疏看着他这副模样,不免失笑道:“离开不了的。” 傻子,你实在是对江清黎这个人的实力,一无所知。 不知者无畏。 云疏轻轻挣脱男人的束缚,扭过头却看到窗花外,暗阁的一名女暗卫似乎在和铸剑山庄的人聊天。 说是聊天,实际上是在监视自己吧。 云疏冲着暗阁的人笑了笑,只见对方大惊失色,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她没有理会因为被拒绝而呆若木鸡的杨胜,转身便朝着那人走去。 “夫人。” “是想告诉你主子,我水性杨花招蜂引蝶是吗?”云疏手轻轻一勾,女暗卫藏在怀里的密信便轻而易举地勾进了自己的手里。 “说的倒是有意思。”云疏看着密信里描述自己和杨胜聊天,写的倒是有声有色,将自己面对外男羞涩不懂拒绝的样子写得栩栩如生。 “夫人,属下知错。”女暗卫跪在地上,头垂在地上,却丝毫不颤抖害怕。 “你怎么会有错呢。”云疏晃了晃手中的密信,正想着该怎么处置,只见雪一从墙外飞进。 “夫人。”雪一见到跪在云疏面前的女暗卫,有些诧异,不过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太久时间,只是小声说道,“上京来了信。” 云疏接过信,又将手里的信递给雪一,轻笑道:“这就是你们监视我所得的情报,拿去交给江清黎吧。” 雪一耳朵一动,也连忙下跪道:“我等只是保护夫人,并没有监视夫人的意思。” 云疏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两人,转过身,见到胡五娘已经背上行囊,轻声招呼道:“五娘,我们出发吧。” 两人各骑一匹骏马走在官道上,胡五娘看着身边云疏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由得问她:“小疏,发生了什么事?” 云疏此刻已经见到了信中的内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听到胡五娘担心的话语,才怏怏的回道:“江清黎要在朝堂上,为我云家平反翻案……” 胡五娘愣了愣:“那可是好事。” “只是这样,他会不会成为众矢之的,被那些奸人所打压。”云疏脑海里浮现他衣衫褴褛被圣上关入大牢的模样,心口突然像被敲了一记重锤一般,又烦又闷。 “江清黎那厮本来就是奸人,谁能坏得过他啊。”胡五娘笑道。 云疏只觉得鼻子有些酸意,抽了抽鼻子不想让眼泪从眼眶里滑出,裂了嘴笑道:“说的也是,谁有他坏。” 自己在他身边伺候多年,明白他原本就是无坚不摧的大魔头,又怎么会被小小权势所打压,只是自己父亲究竟是得罪什么样的人,就连江清黎也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是为了自己,让江清黎身败名裂,那真的值得吗? 云疏捂住胸口,脑海里全是他对自己温柔以待的样子,若是他因为自己而导致前途尽灭,自己又该如何面对他。 胡五娘余光看到身侧偷偷抹泪的女子,心中了然,她可不信江清黎那厮能真能义无反顾地为了小疏放弃自己大好的人生,八成又一是一出苦肉计罢了,只是可怜小疏吃这一套。 想到此,她也叹了口气,没有做多言语,只是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孔翎早已在路口等待多时,见到两人,微微笑道:“往前十里,便到了紫阳城,天星阁便在城中。” 江清黎这边已经动身了。 江南上京相隔千里,他连骏马都不愿骑,施展轻功便朝着江南掠去,暗阁势力分布在大江南北,倒也不至于峰餐路宿。 只是一路上听到一些传闻,手里的拳头不禁篡得紧,深沉的眼眸逐渐开始凝聚起一层又一层的寒冰。 他几乎只花了两天的功夫,就行至三百余里地,来到了一处暗阁分部,大手一挥,精致的门被打开,里面的暗卫俱是一惊,抬首便看到宛如谪仙版的人物。 “夫人的行踪。” 江清黎只是一掠,身影已来到一人面前,面无表情地伸出手。 “主,主子……” 所有人见到主子突然莅临,俱是一惊慌忙着想要下跪,可是男人不给他们机会,厉声道:“少废话。” 拿到密信的男人,只是一手便将外面的信封捏得粉碎,看到眼前的文字,指尖失了控,那张薄薄的信纸瞬间化成灰烬。 “通知花三,在泸州城等我。” 话音刚落,低下头的众人只觉得耳畔一阵风过,再抬手,原本挺立在屋子里的男人,只剩下一层带着墨香的粉末。 云疏一行人几乎一进到紫阳城,就能看到张贴得满满当当的悬赏公告,胡五娘早已戴上斗笠,腰间拖着的长刀也让别人想不到她的身份。 她四处张望,发现这里的几乎没有什么平头百姓,就算是走街串巷的贩夫走卒,也都各个身怀武艺。 “现在紫阳城彻底成了悬赏城,收金买命,打架斗殴,寻仙问道,皆可以在这里发布悬赏。”孔翎顺了顺鬓边的长发,解释道。 “这,官府不管吗?”云疏问道。 若是江湖成了小朝廷,那要官府何用? “管?”孔翎笑了笑,“天高皇帝远,这里的刺史怕是早就被收买了。” 第两百零五章 遇到了容五 “管?”孔翎笑了笑,“天高皇帝远,这里的刺史怕是早就被收买了。” 孔翎走在大街上,四周的人见到他,几乎无一不朝他行礼作揖。 胡五娘满意的看着他们点头哈腰的样子,朝孔翎揶揄道:“可以啊,看来你在这里混的还不错。” 孔翎尴尬的干咳一声:“其实我也不想,但是他们给的报酬实在是太多了。” 几人走到市集处,只见市集中心最繁华的位置便是那所谓的天星阁。 孔翎见到着金色的匾额,抬手介绍道:“那一块匾额可是用纯金打造的,艳丽无比。” 云疏抬起头,虽然有帷幔遮挡,但是夕阳照射在金子上发出刺眼的光芒,还是晃了她的眼。 足足三开的大门,人潮汹涌,虽不至于摩肩擦踵,但是绝对称得上川流不息。有些人手里捏着腰牌得意洋洋,有些人则是信心满满。 孔翎带着他们向前走了几步,只见众人见到他,硬生生将人潮分成两拨,孔翎笑着领着他们进去,只见原本偌大的客栈分成了被清空,四面的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悬赏榜单,天顶吊着一个又一个巨大宫灯,宫灯灯面画着各种英雄美人。 云疏抬起头,眸光扫过一圈,竟然还发现了聂凉的画像。又扫过一圈,孔翎、谢长封、孔翎都位列其中,有意思的是,紫衣沙竟然也在杀手榜的宫灯之上。 “哼,聂凉那厮还在榜单里,这榜单真是瞎了。”胡五娘嘟囔着,语气里颇有些不服气。 “聂凉当年连挑十八家武林世家,一战成名,自然能位列其中。”孔翎倒是不以为然,“谁叫你刚崭露头角就惹了不得了的人物,活该没名望。” 胡五娘哼了一声,却也没反驳。 云疏看着墙上的悬赏,仔细扫过却不由得一惊,这里不仅有买江湖豪杰、武林名门的性命,竟然还有买朝廷命官的悬赏! 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摆在这里,胆子也忒大了! 云疏呆愣地站在一张画像面前,上面是要买公明县男的人头! “姑娘,是否要接下这个这个任务?”云疏愣了愣,侧过头,见到一华服男子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笑容可掬地问道。 云疏摇了摇头,小声回答:“不用,我只是看看。” 堂堂朝廷勋爵,也不过是丙档悬赏,云疏捏了捏手心,总觉得太匪夷所思了。 又朝乙档的悬赏上看了去,上面不光是有覆灭门派的悬赏,也有寻找奇珍异宝,云疏略略扫过,竟然还看到找到暗阁魁首的悬赏。这还是只是找到他的任务,悬赏金就已达千两黄金。 云疏笑了笑,转身欲离去,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丁档悬赏四处徘徊。 云疏只觉得胸口一窒,想要上前,可是被涌过来的人流给阻挡,等她越过人流,往那边走去时,只看到一张被空出来悬赏的墙,而那人却失了踪影。 “小疏,你在找什么?”胡五娘扯了扯她的衣袖。 “见到一熟人。”云疏小声说道。 一个叛逃暗阁的熟人。 容五。 “你有发现什么线索吗?”云疏问道。 “嘿嘿,刚刚可找到了个好人。”虽然帷幔挡住了胡五娘的脸,但云疏看得出她的眉眼上扬。 孔翎从内室走出,手里又多了件宝贝,见到两人,也是笑了笑。 三人从天星阁走出,外面的天色有些暗了,于是他们三人出了城门,找了间驿馆准备休息。 没想到孔翎进了驿馆,所有人便齐刷刷地看向他,孔翎眉角上扬一把将两女搂在怀里,大笑道:“给爷开间上好的客房。” 云疏余光看到他身上瑰丽夺目的翠羽,正想说话,而驿馆老板连忙迎上前来,笑道:“孔爷前来,天字一号房早已经备好了,就为孔爷留着呢。” 三人进了天字一号房,关了门,孔翎像是躲瘟神一般将手松开,搓了搓手,朝着窗户垂首祷告:“我的心我的肝,我的人都是你的,刚刚迫于无奈出卖色相,嘤嘤嘤。” ? 云疏诧异地看着孔翎那张俊美无双的脸泫然若泣地在那喃喃自语,一双桃花眼甚至都能垂下两滴眼泪。 “哎呀呀,独孤姐姐不会生气啦。”胡五娘坐在床榻上,笑的像个小贼一样,两只眼睛眯成两道月牙儿,一边笑着一边冲着云疏招手道,“小疏,快过来。” 云疏坐在胡五娘旁边,胡五娘揽过云疏的肩笑道:“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躲过暗阁的追杀吧,敢调戏暗阁阁主夫人,怕不是要把你骨灰给扬了。” 云疏道:“他没资格生气。” 说完,她自己也觉得好笑,笑倒在胡五娘的怀里,说道:“五娘,你是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嗯,虽然暂时还无法确认是否是那人所为,但是天星阁的背后我倒是有几分把握。” “嗯?” 云疏想到那里堂而皇之挂着朝廷命官的悬赏。 “最近兴起的邪教和那个天星阁定脱不了干系。”胡五娘一脸的笃定。 云疏皱了皱眉:“以往地方教派兴起之时,往往是朝廷腐败,又或者是大灾大难名不聊生,可是这些年世道清明,风调雨顺,又为何会兴起如此之多的……” 胡五娘点点头:“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突然,门口突然响起轻微的心跳声,三人脸色巨变,屏住呼吸没有说话。 随后“咕咚”一声,似乎一块重物落了地,随后那轻微的心跳声也俱是消失。 云疏抬起脸看向胡五娘,只见她脸色凝重,胸膛起起伏伏的是那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孔翎叹了口气,由他身上突然泛起满天翠羽,一齐冲向房间的门口,只见房门推开,一个小小的包袱从门口缓缓地滚进来。 包袱是深褐色的模样,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孔翎随手一挥,包袱的结慢慢被打开,三人定睛一看,是个人头。 鲜血淋漓的死人头。 而那个沾满血污的包被上,印着一个标记。 虽然云疏没有和那个门派打过交道,但是也听说过那个门派。 至阴至邪,神鬼莫测的门派。 鼎王楼。 就连暗阁的杀手遇到鼎王楼的人,也会增派人手去处置。而听说鼎王楼的楼主,更是个疯子。 第两百零七章 前路 “看来,还真是他啊。”胡五娘原本的笑容凝在脸上,“小疏,这人就是在天星阁里跟我八卦的好人。” 胡五娘叹了口气,“是我害了他。” 云疏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将包袱重新裹好,收拾完了才严肃的跟他们交代道:“我去找地方把他给埋了,也许暗阁的人知道是谁进来找我们的。” 只可惜,她转了一圈,竟然没有发现一个暗阁的暗卫。 “不用找了。” 云疏回头,只见孔翎已经坐在树上,细细地看着树干上的痕迹,私户已经发现了蛛丝马迹:“暗阁的人不是被他们所杀就是被他们骗走了。” 云疏抬起头,看着一脸淡然的孔翎,面露忧愁:“看来五娘真是惹上了个不小的麻烦。” 孔翎耸耸肩:“那人确实是个疯子,只是小笙笙都躲了这么多年,怎么突然就被他发现了呢。” 胡五娘戴上斗笠也从驿馆里走了出来,看到两人无奈的撇了撇嘴道:“看来这里也不太能呆了。” “什么?”雪一听着手下传来的讯息,眉心不住地抖动。 “鼎王楼的人将属下迷倒,等属下醒来时,夫人已经不在驿站了。属下正在寻找他们的踪迹。” 呵,雪一眯着眼,想着鼎王楼难不成怕主子也介入进来,所以才不敢杀了他们? 呵,不过弄丢夫人也不是小事,鼎王楼的人也别想好过。 夜色如水,凉风扑面,三人走在林荫小路上,一排排整齐的树木被他们抛在身后。 胡五娘与孔翎并排走在前面,声音不大,但却轻松无比地聊着。 云疏看着走在前方的一红一蓝两个身影,心中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臭名昭著的鼎王楼,云疏早已耳闻,只是那个地方到底在哪?里面到底是何场景?胡五娘是如何救得鼎王楼楼主,又为什么反遭对方追杀,最后隐姓埋名易容换貌? 而她,为什么,经历了这么多还会继续“多管闲事”?惹上那么多不该惹的人。 千金贵胄不做,偏偏跑到江湖闯荡,她所图又是什么? 面对鼎王楼的挑衅,她又为何无所畏惧,难道真不怕自己身首异处? 尤其是身列杀手榜身价最贵的杀手,嗜钱如命的孔翎,又为何愿意陪着她,干这种没有报酬的活? 不对劲,太对问题了。 可是她脑子很乱,不知该从何开始去理清。 也许是感受到云疏目光的炙热,胡五娘停下了脚步,回头冲着云疏嫣然一笑。 夜色下,云疏却看到胡五娘那双眸子,在漆黑的天色里却像星光一样明媚。 晚风吹过吹得树叶刷刷作响,羞答答躲在云层后面的月亮露出一角,白色的月色倾泻在她的身上,将她脸庞的轮廓显得更加明显。 “怎么了?”胡五娘牵起嘴角,面容如水。月光下的她,和记忆中那个温柔皎洁的大姐姐似乎有些重合了。 “我……”云疏想要开口,又有满腹疑问,但是只是开口,脸色却大变。 风声渐响,耳畔充满了树叶枝桠摩挲交错的声音,而云疏没有忽略在这沙沙的风声中掺杂了一阵极而尖锐的风声,细碎而密集。 这是暗器破空之音。 而那暗器,并不是冲着他们三人身上冲去。 云疏没有动,仿佛像是个雕塑一般,任由着风声接近。 而胡五娘笑容犹在,仿佛就在面前,可是下一瞬,那个温柔的身影之剩下一道残影。 而孔翎四周翠羽四散,只是眨眼的功夫,满目竟是飘空的碎羽。 在月光下,碎羽像是蓝色的萤火虫一般,将整个空间都翻起一阵荧光。 而就在这漫天飞羽中,一道又一道的银针划破脆弱的羽毛,也是因为这样,那些银针像失去动力一般,叮铃铃地落在了地上。 云疏蹲了下来,看着地上那纤细的银针,银针被翠羽染上阴寒的靛蓝。原本光滑的针体被蓝色染出一片又一片像鱼鳞一样的倒刺,虽然只是细细的银针,但是若进入人体,想要取出,只怕是要皮开肉绽。 而这一地密密麻麻的银针,刚刚他们只要稍微闪避一下,必定会中不少。 只不过使出暗器这人,应该并不知道他们的实力,不然也不会用这种手段了。 在孔翎面前耍暗器,自不量力。 此时,胡五娘也从远处掠了过来,轻轻拾起一根银针,摩挲片刻才开口道:“这上面好像是麻痹粉。” “在我的身上用麻痹粉,真是白费苦心。”胡五娘眼眸里闪过不屑。 “连对方的特性都不了解,就贸然动手,真是丢杀手的脸。”孔翎拂了拂衣袖,漫天翠羽齐刷刷地飞在他的身边,像是有生命似的跟在他的身后随着呼吸而漂浮着。 云疏手里掏出一块方巾,用方巾裹上银针,仔细端详着。 “不用看了,不入流的小把戏。”孔翎眉眼间俱是不屑。 突然,她又听到一阵风声。 伴随着远处一阵惨叫的风声。 此时一抹黑云将月光拢住,原本沉寂的森林陷入了更加黑暗的景象。唯有孔翎身后那闪着异样的蓝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的鬼魅。 胡五娘几乎一听见这个风声,就将腰间的大刀举起,用尽朝着那一声惨叫的来源挥去。 黑暗中,只见一道黑色的刀光破空而出,而伴随刀光而来的是一道鬼魅般的身影。 是高手! 云疏脸色一白,脑海有一个声音细微不可闻地提醒着她却总差这临门一脚才能出口,却见到胡五娘用尽全身力气,纵身掠起,朝着那抹黑影劈下重重一击。 破绽! 胡五娘这一下,尽是破绽。 而这一下,便中了那人的全套。 只见孔翎随手一挥原本仿佛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翠羽立即化成一道利刃,朝着黑影即将经过的方向划去。 翠英破空。 “小心。”云疏终是开口,却不知她这一声是对说的。 对胡五娘,还是对—— 那名杀手。 而那名杀手听到这一声,也明显顿了顿,原本冲向胡五娘的刀光也扭转方向,避开孔翎的翠羽,而胡五娘这一下重劈终究还是落了空。 但是这一下并不是终结,落地的胡五娘立即举起剑企图再次劈斩,而杀手似乎也回过神来,准备应付这难缠的两人。 第两百零八章 他来了 孔翎神色不变,原本拧成一道利刃的翠羽又幻化成一道细细密密的网,企图将他笼罩在里面。 “嘣!”另一处,一声巨响将他们的动作打断。 火光突然升起,将无边无际的黑夜侵蚀干净。所有人的脸庞被照亮。 那名杀手一身黑衣,只露出一双明亮深邃的眼眸,而那双眸子扫过云疏的那一刹那,竟破口而出:“表小姐?” “不,你不是。”那名杀手笑了笑,“容二,你这是逃出来了?” 云疏没有回答他,只是侧过脸,看着冲天的浓烟,厉声说道:“看来,不止一路人想要你。” 杀手说道:“本就不止一路,我替你们解决都不止解决了几路人马,江湖上的金馍馍,行走的钱袋子,你这番大摇大摆地走,自然会引来不少不要命的求财之人。” 云疏两道细眉略微皱了一下,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先离开这,而你,容五,想要赚这笔钱,怕是不容易了。” 来者,正是叛逃暗阁的容字刻杀手容五。 “唉。”容五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刀收回鞘中,沉声道:“你们想走怕是也很难走了,四面估计都有不少人。” 胡五娘冷笑一声,说道:“不过是一路杀出,这等事也不是没干过。” 说罢,她便冲着火光掠过,高声喝道:“想要本大侠的手,就先看看能不能冲进大火里吧。” 语毕,肆意的笑从她的嘴里发出,在熊熊烈火中显得格外张狂。 孔翎见到她这般,不急不恼,只是随性地笑道:“真是个疯婆子。” 说完竟也朝着火光走去,翠羽在火焰中竟泛起莹绿的光芒,像是幽冥鬼火一般。 “容二,你怎么和她们扯上关系了。”容二皱着眉看着火光中的黑影,无奈道,“我只是想养个家罢了,赏金就在眼前也就想着随手嘬嘬罢了。” “你成家了?”容二侧过头,目光与容五的目光相触,她咧嘴一笑,说道,“恭喜。” 没有多问,她也冲着火光走去,见到身旁之人并没有跟着,她转过身,对他笑道:“既然要养家,还是隐居一隅一比较好,毕竟大摇大摆出现,暗阁的人迟早也会来杀你。” “那你呢?”容五说道,“你打算怎么办,你也叛逃暗阁了吗?” 云疏失笑,那笑声清脆如铃,在炽热的热焰中仿佛是一阵清风。 “算吧。” 笑过之后,云疏只留下这两个字,便回过头,看着那刺眼的烟火,迈步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她加快步伐,看着火光中的两人,心想着不能落下太远。 然而—— 又是一阵风。 而伴随着那阵风的,是一个风尘仆仆的怀抱。 带着一点烟尘气,又带着一些血腥味,温暖又带着甜蜜。 “小奴儿,你什么时候叛逃了?”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畔回荡着,而后,男人几乎惩罚似的咬了咬她圆润的耳珠,炽热的鼻息喷洒在她敏感的耳上。 “上赶着找死,这就是你叛逃的方式吗,嗯?” 男人还带着她在林间穿梭,可是一双狼手却一点也不规矩。 “你,你……” 明明有好多问题想问,明明有满腹衷肠想倾诉,可是男人放肆的手却在她的身上燃起一波又一波的热焰,烫的她半分也说不出。 另一只手用力将她的小腹固定住,死死地贴在男人的怀里,脊背能真切感受到热切跳动的胸膛。 “小奴儿,想为夫吗?” 男人一边厮磨着她的颈窝,一边低喃着。 “我,很想你。” 一声低笑,在她的心湖中荡起层层水波。 “你,你放开我。”云疏蹙着眉,嘟着嘴说道。 耳垂传来轻微的刺痛,是男人惩罚似的,狠狠地咬了一下。 云疏扭过头瞪了他一眼,不料男人的脸就这么凑了上来,狠狠地噙住她的朱唇。 “都,都看不清路了.......”云疏含糊不清地说着,两个人的眼里只有彼此,仅凭借着本能飞到一处有一处枝芽,又如何能行得动路? 最后两人停留在一处粗大的树枝上,云疏靠着粗大的树干上,看着眼前的男人风尘仆仆的模样,身上还被溅了有些发黑的血渍,宛如明珠蒙尘的谪仙一般。唯有那双漆黑的眸子,泛着令人战栗的目光。 原本的他又何时有过这般狼狈,眼眶竟不觉一热,升起一股水汽。 而男人似乎不觉得此刻的自己有多凄惨,大大方方的看着她,看的她脸红心跳。 只是又想到胡五娘水深火热之中,自己竟然被掳走,原本升起的温情又换了神色,云疏抬起头,想要狠厉却怎么也硬不起来,只能稍微强硬了语气道:“五娘有事!她惹到不得了的人,我,我怎么能抛她而去。” 听到小奴儿的微叱,江清黎只是轻轻笑了一声。 “你身上香香的。” “我,我几日未曾洗澡,哪里香了........”云疏皱着眉,故意说着恶心他的话。 “反正就是很香。”江清黎又轻笑了几声,“以后你日日夜夜都不要洗澡,不然,那些登徒子老是觊觎你,为夫的心都要碎了。” 云疏想想便觉得恶心,想要一把将男人推开,不料他猛地上来将自己抱得很紧,在她耳边低声笑道:“你衣衫不整,还怎么去救她。” 云疏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的领子松了,若是贸然推开他,若是来个武林宵小,怕是要被人看了去。 云疏捏住衣襟朝着远处火光看去,一下子也失了玩笑调情的心情,沉声道:“五娘是我很好很好的姐姐,若是她出了事,我是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说完,她扭过头不想看身边那张俊脸,双手暗自使力,想要挣脱他,可不料他早就按住了她的脉门,不急不缓的说道:“若我真放任她出事,我还敢拉着你来这里吗?别人身后多得是能人巧匠,想要上赶着献殷勤,还轮不到你。” 云疏不解地回望他,那眼神,像是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清澈的眸子充满了疑惑,可是在江清黎的眼里,看起来是那么地诱惑。 江清黎忍住深吻吞噬她的冲动,只是朝着她的眼皮轻轻落下一吻,笑道:“你知道今晚才来到这里的,可不止我一个。” 云疏道:“莫非,聂统领也到了?” 第两百零八章 难以有孕 江清黎在她的额头上流连着,只用鼻息轻轻地回应了一个嗯。 而后又想到什么,低声笑道:“小奴儿这些天跟着她都没吃好睡好,为夫很难过,还好这一身味道真香。” 云疏看着男人沉迷地吸着自己的颈窝,心下疑惑也甚多:“江南与上京相隔数千里,你们这一来一回……” 江清黎哼了一声:“所以小奴儿该怎么补偿为夫千里追妻?还有,有件好消息一直没跟你讲。” “等五娘脱困后再说也不迟。”云疏撇了撇嘴,两瓣红唇显得更加饱满动人。 “哼,那个缠上傻大姐的疯子也在那里,你去作甚,凭白看戏。”江清黎脸色一凛,眼角尽是薄凉,只是话说完脸色又初霁,“等他们分了胜负,你的五娘平安无恙了,你再去见她。” “五娘才不是傻大姐。”云疏反驳道,随即又想到江清黎的言语,问道,“你见到那个鼎王楼的人了,你怎么知道?” 江清黎眸光流转,满脸温润地顺了顺云疏的鬓发:“哦,那人竟是鼎王楼的人。” 云疏皱着眉,看着眼前的江清黎,不由得紧蹙起双眉。 她对他太熟悉了,虽然他现在表情再自然不过,但是流光泄出来的神情还是有些异样。 不是因为欺骗而尴尬的神色,也不是因为说谎和得意的神色,而是那种不经意流露出鄙夷不屑的眸光来。 是针对谁? 为什么提到鼎王楼的人,他会露出那般神色。 云疏问道:“五娘说过她七八年前招惹了鼎王楼的楼主,可是楼主究竟叫什么,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现在那个要买她手臂的人,出手阔绰不说,还讲暗阁的人弄失踪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死失活。” 江清黎淡淡的答道:“自然是不敢招惹暗阁之人,雪一传信通报给我,说保护你的暗卫被迷晕了,我才几日未歇来找你。” 说完,他又惩罚似的噙着云疏的唇珠,狠狠说道:“暗卫失踪,你竟没想着通知其他人,竟跟着那个傻大姐跑了,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话音未落,他忍不住在云疏的唇上狠狠地咬了一下。 等他松开云疏的嘴时,云疏正皱着眉揉了揉:“我原本也是暗卫,自然也有自保能力。我不光能保护自己,还能保护别人。” 说完,她看着远方,双手将衣领拢好再顺手弄了弄头发,等确认没有什么不妥后方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要去救五娘。” “狗贼,还我兄弟命来!”突然,身后稍微的位置,一粗犷大汉的声音振聋发聩。 云疏回头,只见几个举着火把的大汉,正龇牙咧嘴地朝着他们跑来,云疏的眸光见他们手里似乎也有着天星阁的榜单,想来也是眼馋五娘的封赏前来寻个机会罢了。 云疏凝着一张小脸,江清黎的手在他腰上紧了紧,悠悠道:“那名疯子借着那个傻大姐的事,让这群宵小自相残杀多日了,不然你以为你们几个还能安然无恙数天?” 云疏垂眸扫过男人身上的血迹,也淡淡道:“想来你身上的血迹……” 江清黎道也不隐瞒:“为夫担心你的安危,遇到些挡道的蝼蚁,让他们闪开罢了,谁知道,他们溅了那么些污秽的玩意,我又急着找你,也没想着躲避。你看,此心日月可鉴。” 云疏看着江清黎眼里似乎没有什么杀心,心下松了口气,说道:“那这几个家伙的兄弟,真是你杀的?” 江清黎吻了吻耳珠,笑道:“蝼蚁而已,谁还记得。” 树下几人,看着眼前一对狗男女竟然当着他们的面开始亲热,嘴上又开始破口大骂,云疏心惊,抬起手想要封住几人的穴道。 不料有人出手比她更早。 “如为求财何必寻思,这两名仙侣,尔等就算再修炼百年,也碰不得她们二人的脚趾。” 这又是哪里来的人,云疏心下一惊,想从男人的怀里睁开,男人将她狠狠地禁锢在怀里,让她片刻无法动弹。 耳畔一阵风,随后不远处沙沙作响的树叶。 云疏低头一看,原本在地上打骂的人竟齐刷刷地昏倒在地。 “杀心莫太重了,他们既然已经没有意识,又何必赶尽杀绝。”那人声音分不清男女,只觉得声音清冽,还带着几分悠闲的笑意,“贵夫人身子阴虚,亏损已久,若想有后,还是少在这种场合行不雅之事。” 在听到这话的那一刻,云疏只觉得男人抱着自己的臂膀上的力道几乎要将她胸膛里的空气都要挤了出去。 对于生儿育女,云疏没有什么感知,小时候懵懂,后来沦为暗卫,从来也没想过繁衍后代这档事,一心只想着把暗卫的身份做好,所以听到那人说的,自己倒也没有太多感想。 若是真不能生,那让别人生,也是应该的吧。 但江清黎的脸色立即变得阴骘,一双剑眉紧锁,盯着若无其事的云疏一晌,而后又将冰刀子射向不远处的方向,用冷到发寒的声音说道:“哦?” 只听得那人继续说道:“此等寒毒并非一朝一夕,而是长期喂服,况且,这毒本就毒辣至极,虽然你这几年开始调理,但药效过缓,就算夫人来了月信,子孙也难着床受孕。” 江清黎没有说话,却只听得那人又缓缓叹了口气:“唉,既然已经下了决心断子断孙,又何必反悔呢。” 禁锢着自己的铁臂依旧用力,云疏的脸埋在男人的胸膛里,听着他的心跳似乎比以往更加强烈,一时也不知如何。 不过若是因为这个江湖郎中的话,以后可以在那事上推脱,倒也不错。 他就喜欢光天化日!实在太有辱斯文了! “你可有治愈方法?”江清黎的手抚摸着云疏的后颈,沉默良久终究是忍不住问道。 “有倒是有,但是我没兴趣。”那人似乎就等着男人的问话,以极快的速度回答,仿佛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吊起他的胃口最后一壶水再来浇息。 “找死。”江清黎松开云疏的后颈,翻手为刃,一道掌风从他的衣袖中骤然窜出。 云疏眼疾手快,立即握住男人的手,使得那层风刃偏离一毫厘。 只见层层叠叠的树叶被那又狠又劲的掌风掀开,露出修长且寡淡的人影。 一张极其寡淡的脸,白色如雪的皮肤,狭长上翘的眸,紧抿的唇,乍一看,竟一时分不出是男是女。 风刃在她的身边划过,一时间,乌黑的发和靛蓝色的衣袖随着风的方向陡然扬起。 她没有动,只是含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云疏。 第两百零九章 给我生一堆孩子 江清黎自然也发现了他的眼神,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手指轻轻抖动,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念头想要将那人的眼珠给扣开。 尽管“他”是个女人。 “公子如此这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子,还是尽早废了这身武功的好,省得控制不住反噬了自己和身边的人呐。” 即使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那人仍旧噙着淡笑慌不忙地嘲笑着。 云疏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僵了僵。 云疏抬起头,清澈的眸光看着男人冷毅的下颌线,凌厉的线条泄露了他的愤怒。 她笑了。 扬起身子,在男人的下巴落下轻轻的一个吻,一只手与男人还在颤抖的五指相扣,笑着说道:“你这么想要孩子吗?” 说着,她牵着男人的手覆上自己的平坦的小腹。 “我要你给我生一堆崽子。”江清黎眼眶都泛着红色,盯着那平摊的小腹,仿佛能穿过肚皮看到里面的胞宫。 也许目光太过炙热,云疏感觉自己的小腹那处像是升起了一团熊熊的火焰,双颊微红,低下头道:“若是生不了,那可怎么办?” “哼,那是我没有福气。”江清黎冷道。 “你可以找别人替你生。”云疏说道,没有理会男人瞬间紧绷的肌肉,继续说道,“江家嫡支也就剩了你一脉,若是在你这一脉断了,那着罪过可就大了。” 江清黎没有说话,手头的力道没有放松,只是眼睛眯成细长的一条线,神情不豫地看着她。 然而此时,那人却发话了。 “一身武艺还甘愿平凡,难道你活着,就是为了给身边这位公子生孩子吗?” 云疏的声音很小,就算隔着一丈远也不一定听得清,可是那人隔着数丈远,却能听的一清二楚,云疏也明白那人非等闲之辈。再次打量了那人。 此人身形欣长纤瘦,比一般女子高些,又比一般男子稍微弱气一些,第一眼虽然觉得眉眼间过于寡淡,可是注视得久了,却还是能被她一身的气质所吸引,特别是那五官,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 江清黎看着怀里的小人,盯着别人看了那么久,冷哼一声道:“她只用为了我而活就好。” 说完,他低头在女人耳边轻笑低喃:“我也只为你而活。” 云疏一身鸡皮疙瘩冒出来:“别,别说这种话了,胡,胡五娘还在等着我呢。” 江清黎笑了笑,吻着她的耳珠:“那你也别再说让别人给我生孩子的事了,我会忍不住把你折腾的没力气,不准你想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 云疏没有心思和他再说,只紧张地看着远处火光,只见火光之中又惊起几道靛青色的亮光,在火光之中仿佛是掺杂期间的闪电,于是急急道:“我们快去!那是孔大哥的幻羽!他们一定打起来了。” 江清黎狭眸一瞥那人,勾起一抹意味深长地笑道:“独孤月,你说天下第一贵的杀手和天下第一邪的楼主相比,谁更甚一筹呢?” 说完,他牵着云疏的手便往火光那边冲去,走得虽急,脚步却行云流水。 独孤月,这不是孔翎的妻子吗? 云疏回头看着原本那人的停留的地方,只不过那一块早已经只剩下几瓣浮空的落叶。 “独孤月,独孤月是谁?”云疏顺着男人的脚步,问道。 独孤月这名字是从胡五娘的耳朵里听到的,是她救了差点成为残疾废物的胡五娘,也是她将胡五娘沦落成为一个通体发红的“怪胎”。 可是那人从来没有离开过毒王谷,世上本就没有几人能知道她的身份。 只不过既然江清黎说了是谁,她是独孤月那便是八九不离十了。 没想到孔翎长得那般明艳的面容,妻子却有着截然不同的面容。 云疏脑海里将两人的面容放在一个画面里,孔翎看起来可是一个怕老婆的,可是那个女子分明不是个泼辣的样子啊,想到此,她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笑甚?” 男人不满的声音在耳畔炸开。 “我只是在想,孔翎怕她可怕得紧。想来真是爱到骨子里了吧。” 回应她的只有一声冷哼外加手心捏得紧的力道。 “别人的事,与你何干。”江清黎淡道,“你只用想着为夫如何爱你便好。” “啐,不要脸。”云疏埋在男人胸膛里,小声笑骂道。 “哼,跟那个村妇泼妇呆久了,都学坏了。”江清黎虽然这么说,但是言语里没有半分责备,只是抱着她继续往火光冲去。 夜已深,但是火光照的景色黑夜如白昼。 越是靠近,那股子烧焦的味道便越是清晰。 伴随着火焰燃烧的啪嗒声,似乎,还有几声惨叫和剑气凌空的声音。 “若笙。这么多年,你的变化可不小。” 在一串熟悉的声音中,突然夹杂着一道完全陌生的声音,那是一个极其阴柔低沉的男声,在炽热的火焰中,那个男声似乎能将周围的温度下降几成。 “你这个疯子,别污了本姑奶奶的耳朵,真是瞎了八辈子的狗眼才救你,你滚啦。”胡五娘的声音就显得高亢且急促,和平日里那得意从容的样子判若两人。 男人还是那么从容,仿佛胡五娘的话在他的耳里不过是情人调情的软言细语:“若笙,你是逃不掉的。我会将你的手脚都一一卸下,放在最精美的盒子里,你只用躺在我的床上我的身边,陪着我就好。” 云疏皱了皱眉,光听着这话里的意思就觉得不寒而栗。 “你还想前去吗,面对这疯子。”江清黎淡笑道。 “为什么不去,胡五娘落入那人的手里定讨不了什么好。”云疏皱着眉咬着唇,心里越发的难受,“我听说白姐姐在那人手里受了好多苦,甚至断手废去了武功,花了好多的功夫才逃离那个疯子,如今怎么能让她再去受苦。” 江清黎心想着那些苦不过是胡五娘自己自作自受招惹的,小奴儿又何必可怜她。 只是看着小奴儿,自己讥诮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抱着云疏,江清黎又靠近了几步,总算是看到混乱现场的几人。 第两百一十章 终结 胡五娘此时已经受了伤,握着阔刀的手此时已经按住另外一只还在流血的臂膀,气喘吁吁地看着不远处的人。 红色的血,红色的衣。狼狈不堪的胡五娘坐在地上,眼睛里尽是不甘。 而此时孔翎拖住了疯狂的男人,容五也“叛变”对战不知是鼎王楼的手下还是看重赏金的武林宵小,留给胡五娘喘息的机会。 江清黎看到此情此景,恨不得笑出了声,但是他知道此刻并不是调笑的时候,他只是默默的挽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宛若看戏似的看着几个人的表演。 没想到聂凉那厮竟然还没赶到,不愧是苦求多年未得的痴儿,活该。江清黎想到这里,更加得意了起来。 “五娘姐姐!”云疏看到这一幕,自然是眉头一皱,使出浑身的力气,挣扎着离开了江清黎的怀抱,健步如飞地冲向受伤的胡五娘。 江清黎一时也没想到小奴儿就挣脱了自己,心下莫名地一慌,也连忙追去。 他怎么会让小奴儿对上那个疯子,他不配。 只是往前进了两步,云疏又被江清黎揽在怀里,江清黎轻声说道:“我随你一同去。” 云疏此时眼眶都有些红了:“你不是说聂统领要来的吗,为什么还没看到,若是我们早些来,五娘姐姐也不会受伤了。” 江清黎轻声细语道:“为夫的错,等此事解决了,随你打骂,只是谁能想到聂凉那厮如此废物,我的错。” 两人的声音皆不算小,原本打斗的众人自然也感觉到他们的存在。 孔翎见到两人视若无睹地耳语厮磨着,一边使刀一边没好气道:“废话少说,快来帮忙。” 而容五见到江清黎,激动地手都抖了抖,激动道:“主,主子!” 可是分了神便立即露出破绽,被敌人一脚踹飞数丈之远。 “废物。”江清黎觑了一眼容五,眼里尽是淡漠,但好在没有太生气,只是抬手从掌心钻出一道气流,直勾勾地朝着那个男人扫过。 “暗阁魁首,你确定要帮他?” 那个男人轻轻一闪,便轻易躲过了江清黎的掌风,阴毒的眼神掠过淡定一旁的夫妻俩,神色不豫。 孔翎看准时期,璀璨夺目的幻翎像是网成了一张大网,企图将男人收归到网中。 江清黎莞尔,抬手一挥,便又是一道掌风,逼着那人只能落入幻翎之网。 随即孔翎刀光一闪,一招毙命! 纵横交错的刀光将那具完整的尸体切割得支离破碎,满地的残肢悬浮在空中。、 出人意料的是,那些残肢竟然没有什么鲜血。 虽然“鼎王楼楼主”横尸街头,但是属下们并没有因为这样而作鸟兽散,而是聚集在一起摆成阵型一同朝着胡五娘进攻。 “没想到那疯子竟然真练就傀儡之术。”江清黎微眯着眼看着那满地的残骸,右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云疏感受到身边男人的兴奋,于是将手抱住那只颤抖的手,低声说道:“那人是不是已经死了,所以我们一直和死人打斗吗?” 江清黎垂眸看着一脸担心的云疏,心里知道她的想法,微微一笑,在她的嘴角轻啄一下,笑道:“是的,这失传百年的功夫竟然这人习得,可真——” 顿了顿,加重语气说道:“天下苍生的祸害。” 云疏看着江清黎眼里燃起兴奋的火光,幽幽叹了口气。 他何时会这么正义凛然过? 只是制作傀儡这种术法实在太阴邪了。 “你在想什么呢,我可是朝廷栋梁,怎么会去做那档子事。”江清黎揽了揽她的腰,低声笑道。 况且,操作死人哪有玩弄活人来的趣味。 “你们两个别打情骂俏了,这群人似乎更加厉害了。”孔翎跳跃闪挪的空隙,对着两人不满地嚷道,同时一把幻翎刺进一个男人的胸膛当中,一股蓝色的火焰从创口处瞬间燃遍那人的身体。 那人却像是没有知觉似的用燃起火焰的身子继续挥出一刀,企图划破孔翎的喉咙。 “小心。”云疏看着孔翎以一敌多,腹背受敌,又想挣开江清黎的禁锢冲上前去,不过男人的速度比她更快,右手将她揽得更近,左手则是翻起手掌,催动内力,完整地挥了个圆,轻轻一推,顿时,敌人像是遭受了天塌地陷般的灾难,左摇右摆,站立不稳。 “有点厉害。”孔翎周身的幻翎狂起,将众人团团围住,闭眼似乎念叨着什么,顿时那些人便齐齐燃起了火焰,不一会便动弹不得。 “呵。”胡五娘眯了眯眼睛,看着手心里满是自己的创口流出来的鲜血,冷冷一笑,便将手心放在鼻尖轻轻一闻,“真是有意思。” 孔翎走上前去,随意问道:“那伤你的武器有问题?” “恩,这只手使不上力了。”胡五娘皱着眉想要挥动着手臂,但是不管怎么皱眉,那个手臂也没有半分可以活动的迹象。 “要是独孤姐姐在就好了。”胡五娘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 “五娘你说的是独孤月吗?” 见到现场没有了危险,江清黎也不在禁锢她,带着云疏朝着空地掠去。 “对啊,你嫂子。”孔翎脸上有些得意,“等这事解决了,我带你去毒王谷找她,带你医治身上的病。” “不用了。”云疏说道,“刚刚好像见到她了。” 说完偷偷觑了一眼孔翎,只见他原本得意自然的表情瞬息万变。 “哐”的一声,刀身入鞘。 在下一瞬,人已经消失在眼前。 “一个杀手,性子还这么急切。”江清黎讥诮道,眸光扫过已经废了一只手臂的胡五娘,说道,“你还要逃吗。” 胡五娘想要回瞪江清黎,却发现他的视线已经回到云疏的身上,不禁一身寒意席上,心中鄙视了片刻,才缓缓说道:“这次我不逃了。” 说完,靠着巨剑支撑着站了起来,胸口起起伏伏,但是眼神却越发的尖锐:“他不是也想逼着我找他吗,本大侠我就给他这个机会好了。” 被幻翎覆压下的人慢慢停止了挣扎,云疏靠上去打量片刻,说道:“看来这些人也都是傀儡。” “自然是傀儡。”江清黎温淡地说道,“世上没有人能千里之外操控傀儡的。看来定是有人牵制住了他,让他没有精力来管这些了。” 说完,冲着云疏温柔地笑道:“夫人,你说会是谁牵制住了他呢?” 还能有谁? 云疏眼光看向有些怔愣的那抹红衣,叹了口气。 而胡五娘却早就掠走。 “我们追吧。”云疏小声说道。 “不急。”江清黎淡淡道。 第两百一十一章 聂凉也来了 而在不知何时失踪的容五此时单膝跪在两人面前,垂首低声道:“属下已查清聂凉所在,他正与一男子痴斗已久,破坏了那人许多机关障碍。” 江清黎面色很淡:“我并不是你的主人,你也不是我的属下。” 只见容五战栗片刻,而后狠声道:“是。” 江清黎看着有些诧异的云疏,笑道:“看来胡五娘那厮走错了方向,不过我们可以先帮她打探打探那疯人的情况,等她自己找到了位置,就可以帮她解决那人了。” 看来聂凉确实没有迟来。 当江清黎看到远处挺立在树冠之上的男人时,心底忍不住一哂。白衣飘袂,头上的玉带还顺着微风在空中飘舞,远处的火光将他的脸映得分外透亮,手里的长剑闪着血色的剑影,看起来像是天宫最威武的战神。 就算是身上几处染血的伤口,也没有折损他半分英武的姿态。 而与之相对的,是伫立在同样高度的树冠之上的男人,黑色的大袍被撕扯了不少,火光也染不红他苍白无色的脸庞更显得狼狈,精致妩媚的脸却酝酿着阴鸷残忍的味道,他的细长邪魅的眼睛不瞬地盯着聂凉,嘴角残忍而抽搐地挽起一抹笑。 “不要执迷不悟了。”聂凉正视着远处的男人,声音平静,却振聋发聩,“真要让鼎王楼毁于一旦吗?” “桀桀……多管闲事……”男人甩下一语,便宛如闪电一般朝着男人奔袭掠去,苍白如骨的手指似乎抖动着什么,聂凉以不变应万变,一动不动等着男人的出招。 突然,一个诡异的肉块顺着他指尖滑动的方向咻的一下朝着聂凉袭来,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而聂凉原本停留的位置只留下一道残影,外加树尖的抖动,下一瞬,聂凉却已经出现在那个男人的身后,在夜空中划开一道白色剑影。 云疏从未听过这么难听的笑声。她抬头看了一眼江清黎,低声说道:“夫君,现在出手,联手将他拿下岂不正好?” 江清黎听到怀中珍宝如此开口,心中一荡,手心聚起一团真气,打算找准机会一逞雄风。 “暗阁魁首竟也喜欢插手别人的事。”突然,又一个肉块穿过男人的剑身,而商燚已经停留在原本聂凉的位置,眸光扫过围观的两人,残忍地说道。 云疏暗叫不好,与江清黎同时闪开,两道腐烂的肉块一左一右朝着他们原本的位置袭来,嘣的一声,炸开一道猩红的血花。 糜烂酸臭的味道在空中发酵,云疏心脏凛了一下,明白这并不是单纯的腥臭味,里面还有很浓的毒气,立即抬手男人的口鼻捂住,自己也屏住了呼吸。 而没想到与此同时,男人宽厚的大手也捂住了她的口鼻。 云疏感受着男人手心传来的阵阵热度,心中竟像是天子出巡时地震山摇。 商燚看到两人,眼底越发地阴鸷,桀桀笑了两声,说道:“魁首既然想要小人的性命,又何必让笙儿作为诱饵引小人出洞。” 什么? 云疏的脸色大变。 而聂凉负手而立在另一处树冠上,原本平静的脸上也折起几道涟漪,眸光也忍不住扫过几乎黏在一起的两人。淡淡说道:“” “你不相信我?”毒雾散去,男人薄唇轻启,吐出着几个字。 “我相信你。”云疏小声说道。 相信你会做出这样的事,云疏无奈地腹诽道。 两人已然再次过招,一黑一白,在火光中画出七纵八横的剪影。看起来两人一时难分高下。 “桀桀,没想到聂统领武功更进一步。”商燚眯着眼闪在聂凉面前,阴恻恻地笑道,“笙儿当年被我刺穿琵琶骨几乎昏迷的时候竟然还念叨着你的名字,你说你怎么这么惹人生厌?” 糟糕。 云疏只能隐隐约约听到那人说了什么,但一看聂凉脸色大变,苍劲的手在那一瞬几乎捏不住剑柄。心下按脚糟糕,正要发力,却让江清黎抢先一步,一道暗芒从她身边发出。 天空中的两人自然也能察觉到来自下面的真气,但是两人皆不闪躲,商燚五指相扣,尖锐的指尖穿过聂凉针线细密的衣袍直勾勾地触达他坚挺的腹部。 伴随着血肉相间的声音,商燚的手爪直接没入了他的腹中。 “废物。”商燚心意若狂地闪过得逞的笑容,“你知道她念叨你什么吗,念叨的就是你是个废物,桀桀……” 鲜血从商燚的手腕处蔓延着,但聂凉面色如常,只是难以抑制的愤怒让他的嘴角忍不住颤抖:“你穿过她的琵琶骨?” “嘿嘿嘿……”掌气一瞬不瞬地击中了商燚的腰,使得他被迫和聂凉分开,而那只爪也被迫从聂凉的体内抽出,虽然被真气击得五脏六腑几乎破裂,但他还是咧起大大的笑容,露出鲜血淋漓的牙齿,笑道:“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笙儿就永远也离不开我了……” 他的眼睛望着天上,瞳孔放大,似乎陷入了疯狂的回忆。 “疯子。”聂凉没有觉得疼痛,一手捂住还在流血的伤口,握着剑的手再此刻却越发的坚定,双腿落在一处枝芽上,却借力打力,整个人与剑形成一道光,直冲冲地刺向已经下落的商燚。 细长的剑插进商燚的胸膛。 细长的剑穿过男人的身体,在他的背后露出一截细细的剑身! 刺进男人的身体还不算完,聂凉眼眸一狠,手劲一挑,将剑挑到头顶,而商燚也顺着聂凉剑身的方向,在天空中形成一道完美圆润的抛物线,最后重重地砸向巨大的树干上,最后顺着树干向下狠狠的滑落,砸的一声巨响。 “没想到聂统领还有如此心狠手辣的一面。”江清黎看着缓缓落地的聂凉,缓缓地笑道。 聂凉没有看向在一旁说风凉话的江清黎,只是转过身,看着四肢大开,依靠在树根的男人,此时他的胸膛有一个细长的血窟窿,而他却还剩着几口气,喘着气,残忍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聂凉!你,你怎么来了!”胡五娘的声音突然想起。 聂凉眸色一动,侧过头看着正在飞奔而来的红衣少女,那身姿还是那么熟悉。 而商燚听到这声音,眼睛都瞪圆,想要扭过头去看看缠绕他多年的梦萦。 “呵。”聂凉面无表情地抬起手,轻声说道,“你不配。” 话音刚落,一道剑气横过男人的脖颈,一颗人头滚落至地,而那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盯着高高在上睥睨着自己的前方。 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终于没入了黑暗。 “你你你!”胡五娘速度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飞奔至聂凉的身前,说道,“你怎么来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尘埃落定 “你不管御衙门了吗!”胡五娘冲着聂凉大吼道,眼睛丝毫也不看身后那个直勾勾盯着自己的人头,说道,“我自己本来就能搞定,你来不就是让我欠你人情吗!” 聂凉看着眼前的女人,完美的唇形却有几分干裂,但是还是那么地好看。 胡五娘看着男人直愣愣地站在自己面前,低头看着自己,不像以往那般出言冷嘲热讽,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愣了一下。 她皱着眉低头,却发现男人的白衣早就染出一副血红的图案,大呼:“你,你这是被他伤了吗?” 聂凉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略微点了点头。 胡五娘哼了哼,说道:“那人的手毒得很,你还能站着已经万幸了,你还挥剑了结他!毒发的更快,不过没事,我带你去找大夫。” 说完,她不由分说地抱过聂凉,不等的聂凉反应,却将他抱在自己的肩上,得意地说道:“你帮我杀了那疯子,我帮你解了毒,我们互不相欠!” 说完,便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女疯子。”江清黎觑了一眼两人离去的方向,冷冷地甩下这么一句,随后低头看着若有所思的娇儿,轻声道,“事情既然已经解决,还不随为夫回家。” “没想到白姐姐曾经遭受过那么多苦难。”云疏若有所思地看着远方,缓缓说道。 “她性格如此,自然会比他人多些烦恼。”江清黎摸了摸云疏的肩头,安慰道,“不过她天命福泽深厚,经历了那么多磨难,管了那么多闲事,竟然还能死里逃生,你该为她感到高兴才是。” 云疏道:“你在讽刺白姐姐吧!” 江清黎脸色未变,只是下巴轻轻点在云疏的颅顶,笑道:“她如何我并不关心,你夫君在此,多日以来辗转反侧,狠心的奴儿竟然都不好好想我。” 云疏听到男人似怨似嗔的低喃,咬了咬唇,说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夫君看起来也做了不少的事。” 江清黎挑眉,身子一弯,一张俊脸凑近云疏的耳畔,轻声低喃道:“夫人倒是说给为夫听。” “哼。”云疏轻哼一口气,说道,“白姐姐今日陷此情景,夫君难道没有添砖加瓦?” 江清黎双眸一眯,笑道:“为夫是读书人,不做瓦匠手艺人的活,倒是夫人没有跟着为夫研习经书,这话倒开始乱说起来了,看来还是尽早启程的好。” 云疏没有在此事上多做纠缠,只是问道:“白姐姐和白国公似乎矛盾颇深,白姐姐甚至让我对她的身份保密,唉,要是回了上京,遇到了那可如何是好。” 江清黎真想把云疏的脑袋撬开,看看她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怎么半分不操身边人的心,倒一天到晚想着别人,不禁冷哼一声,禁锢的手也不由得用了些力道,“这便是他们的家事,我们不插手便好。” “主——江大人!” 云疏原本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听得容五在远处呼唤他们的名字,不禁回头,冲着容五笑道:“今日之事,多谢容五相助。” 容五不敢走的太近,只是远远地看着笑得嫣然的女子,不由得愣了愣,垂下头,低声说道:“这是本分。” 云疏摇了摇头,说道:“哪有什么本分,如今你与夫君早无主仆之分,啊,对了,容五,你现在用回了自己本家的名字吗?” 说完,云疏看着容五,笑着问道。 “没有。”容五苦笑,“我原本就没有什么过去,爹娘为了活命把我卖到暗阁,记事的时候就已经叫容五了。” 云疏道:“容五,你能帮我们的忙,真是太感激了,夫君,此事,定要好好奖赏容五一番。” 江清黎没有说话,只是看到云疏使唤起自己来似乎越来越得心应手,心绪不免有些繁杂,再看着垂头不语的容五,沉默良久,才道:“姑且答应你一个请求罢。” 容五没有抬头,但是身形明显一震,随后脑袋便垂得更下了,低声哽咽道:“谢,谢,谢——主——江大人,谢夫人!容小人带二位到寒舍休息,如蒙不弃,不胜感激……” 江清黎哂笑:“这就是你的请求吗?” 云疏连忙说道:“这算什么请求,夫君,少贫嘴了,这些天我都没睡过床,快累死了,容五,快带我去休息休息吧!” 江清黎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云疏,见她满脸高兴,情不自禁地掰过她的身子,低头噙住她有些干枯的唇。 容五没有抬头,只是静默地数着两人亲热的时辰,等了许久,才听到男人清冷的声线地说道:“还不快带路。” 目睹着一切的男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胡五娘扛着比自己还要高大强壮的聂凉,兴高采烈地渐行渐远,不由得失了笑。 不远处的山洞里,随着“噗”的一声,一个湮没在黑暗里的男人吐出浓烈猩红的血液。 虽然看不清他的长相,但是伴随着他的动作,大概能看出他在打坐。 “见到你心心念念的若笙没?”男人身旁,一个长着纯良带着半分童真的女人依靠在洞壁之上,看到男人一动不动地整夜,现在恢复了意识,忍不住揶揄道,而那语态却风情万种。 “被个蠢物给打扰了,还毁了我两具傀儡。”男人缓缓地开口,言语中充满了怨恨和歹毒,“就差一点,就差一点……该死……可咳咳咳” 剧烈的情感波动让他浑身忍不住战栗地咳嗽起来。 女人见状,连忙缓缓起身,步态却妖娆至极地黏在男人身边,轻抚他的背后,轻声道:“了解他们的弱点再慢慢下手岂不更好?” 说完,女人丰润的唇一点点地靠近男人的耳畔,吐出一口兰香之气,笑道:“何况还有我呢。” 说罢,男人猛地将她扑倒............................ 第两百一十三章 再次见到容九 云疏见到容五自然是高兴万分,言语交谈之中,话也多了起来,江清黎虽然不豫,但看在云疏的笑容上,也没有主动说什么,只是那副脸色实在阴沉的可怕。 “你现在是带着容九一起生活吗?”聊着聊着,云疏终究聊到那个话题。 容九遭受那般罪过,她自己的性子确实有关,但是那个时候的云疏,何尝不是推她进深渊的帮手呢? 更何况,身边那个闲庭信步的男人,更是让她堕入深渊的主谋,唔…… “唉。”容五叹了口气,说道,“她忘了在那处的事,只记得小时候的事了。” 云疏愣了愣:“也好。” 容五所言也确实不假,他们所住的草庐就在这片丛林边上,三人远远便能看到一个少女打扮的女子坐在院子里晒谷子,虽然身处乡野,但是少女穿戴皆是时下上等的料子,头上也簪了支金簪串了串流苏,看起来十分精致。 容五见到容九,原本苦闷的神情一晃而散,眼睛闪烁着亮光,朝着少女喊去:“丫头!” 只听着弓着身子的少女连忙抬起头,明媚的小脸上闪着兴奋的笑容,见到来者,眼睛弯成两道月儿,大声笑道:“五哥哥,你回来了!” 云疏看着笑得明媚如阳光的少女,眼睛也忍不住湿润了些,容九曾经确实就是这般性格,只是在暗阁长年累月的磨砺之下,慢慢迷失了自己的本性罢了。 少女将簸箕放在一旁,连忙起身推开草芦的门,一路小跑迎了上来,满脸笑意地说:“五哥哥,今天你带了客人呀!” 少女清澈明亮的眼睛扫过云疏,见到云疏也在看着她,笑得更加开心,甚至冲着云疏点了点头,随后目光又扫过黏在云疏身边的男人,目光触及,却忍不住的哆嗦了一下。 虽然那个男人看都没看她一眼。 “准备些吃食吧。”江清黎绕开少女,搂着心爱的娇儿便往里进,云疏小声呵止,却得不到他的回应,只好叹了口气,抱歉地冲着二人笑了笑。 “五哥哥,那个少爷好凶呀。”云疏听到身后女子小声的抱怨,语气虽然没有怨怼,但是言语间似乎充满了疑惑。 云疏不免更加尴尬了些。甚至用手肘抵了抵男人的腰腹,小声说道:“我们只是路过。” 江清黎神情如常道:“我们不是客人吗?小疏,若是怕打扰了别人,那便还是回京吧。” “不打扰不打扰。”容五此时已经拉着容九赶了上来,收拾收拾屋子,满脸笑道,“丫头,将我的卧房收拾一下,给两位贵客住下。” 没想到容九却说:“五哥哥,你的卧房太小了,要不将我的卧房也腾出来,也干净敞亮些,也让贵客住的自在点。” 江清黎环顾了一下,却道:“随便收拾哪间,晚上只要夫人陪着我便好。” 原本以为只是个偏院山野的小山村,没想到等他们进了屋子,才发现里面的别有洞天,精美的装饰,上等的家具,房间内还散发着椒兰的香味。 云疏有些诧异,江清黎看了看,倒也无可置否,只是吩咐容五烧水沐浴。 见到江清黎分明像是使唤下人似的叫二人忙前忙后,云疏皱了皱鼻,开口便是阻止,但身为主人家的二人的却热情异常,听到男人下达的命令后,便立即动了身。 而江清黎只是揽着云疏坐在主席上,一张俊脸埋在她的颈窝处,吸取着她甜美的香气。 “现在的容九倒有几分小时候的样子。”云疏柔顺着江清黎的长发说道。眼睛里浮现起小时候的场景。 耳珠果不其然传来阵阵啮痛,身边的男人果然醋意大发,容不得她去想别人。 “小奴儿记忆力可真好。”江清黎凉道,“若不是为夫抓得紧,小奴儿怕不是被那些贱奴给掳走了。” 云疏愣了愣,下意识想着反驳,但男人早已袭上来,攻城略地。 横竖什么话都让这个坏男人说了,还偏偏不让自己说,云疏皱着眉想着,心下一坏,想要措措他的锐气。 可哪想到江清黎早就意识到什么,温暖的掌覆上她的腰绊,暖暖的真气从她的腰间传来,温暖舒服的热流扩散在四肢,舒服得让人直叹气。 “啊,你们在做什么?”房门被推开,一个女声差异惊呼。 两人都停了下来。 江清黎没有离开她的唇舌,只是冷眸扫过惊讶好奇的女人,那眼神几乎可以将人一刀刀的心口剜开,可是门口的女人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委委屈屈得咬了咬唇,眸光时不时朝着门外望去,低声说道:“我是来给你们送水的。” 云疏都能感觉到男人的杀气在空气中浓郁得快要把人窒息了,不由得推了推他,但他没有没有动,只是收回了舌头,轻轻咬了下她的下唇,用只有两人的语气说道:“是不是感觉全身的肌肉都舒服了些。” 云疏眨了眨眼,稍微动了动身子,发现源源不断的真气从丹田涌出,不由得眼睛一亮,这些天她一直在外边,又得打跑那些宵小,又要警惕那些虎辈,身体早就疲惫不堪,能撑到现在无非是多年来的苦难磨炼出来的意志罢了。 “谢谢夫君。”云疏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眼眶都有些湿润,也顾不得外人再次,羞涩地回了句。 “哼,待会别累得睡着了让为夫无法尽兴就好。”江清黎嘴角牵起一抹笑,在她的唇上狠狠地啄了一下,“我们多久未见面,你就忍心让为夫孤枕难眠?” 这话的声音男人说的中气十足,恐怕不仅是门口的容九,就连外门的容五也听得一清二楚,只见容五又问道:“你们是夫妻吗?” “主人!容五心智不全,轻容属下将她带走。”这时,容五从外面急忙本来,低声告罪道,随后将女人拖走。 当一切准备妥当时,昏黄的夕晒从窗花的缝中透过,洒在地上,而云疏替男人脱下一身染上灰尘血渍的袍子。 看着眼前的女子为自己更衣打扮,不由想起,上一次,已然是多日以前了。 说起来都快一年了。 江清黎深深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眼里的柔情却不像从前那样藏得极深,而是像瀑布一般,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这次可别像新婚之夜那般睡着了。”江清黎低声笑道,说着便开始轻柔地仿佛对待解开珍贵纱衣一般,一点点解开她的衣襟。 第两百一十四章 你还是在意我不能生 这一次,他没有让云疏扶着自己进澡盆,只是一把将女人横抱在身前,也不顾她的惊呼,一把将她带进了木桶之中,一时水花四溅。 这木桶也分外小了些。 江清黎看着窄小的木桶装下他们两人后,分明不差多少空闲,果然是个寒酸人,想到此,他不免不豫地皱起了眉。 “夫君。” 云疏此时已背朝着男人,她粉颊潮红,一如既往的害羞。 “外面,外面有人……”云疏咬着唇,外面是他同甘同苦多年的伙伴,若是让他们听到自己在他们的屋内......... 无论如何,都没脸见人。 “容五既然把房子贡献出来,那就是懂。”江清黎冷哼一声,声音并不算小,“你是我的夫人,他们自然愿意看到我们夫妻和睦永结同心。” 没有误会,没有怨怼,也没有心结,小奴儿总算能永远成为他的女人,以后再也不能分开了罢! 脑海里突然闪过那个不男不女淡然嘲讽的笑,江清黎仿佛失了神似的,将怀中的小人搂得更紧,薄唇微张,势要在她的身上确认什么。 “夫,夫君?”云疏忍不住问道。 “无事。”江清黎抱着怀里的娇儿,想到她的身子因为药丸摧残得无法生育,眼睛再次闪过几分狠厉。 “不,你定是有事!”云疏蹙着眉,哑着嗓子责问道,“若是有事瞒着我,我,我,我……” “你这么着急吗?”江清黎笑道,“不急不急,夜色才刚起。” “你,你,你这样没个正经,我就去找白姐姐了。”云疏突然真气大发,竟生出千万种力道,一把将江清黎推开猛地站起身,随手扯过边上的布巾披上身。 “你这是把那粗鄙妇人当娘家了吗?还去找她。”江清黎的脸色仿佛变成当初那个残酷冷漠的暗阁魁首,只是身子却很老实地站起来,一把将娇儿搂在怀里一起出了水。 那不男不女的妖人说云疏胞体阴寒,想来不能洗的太久。 江清黎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取过一羊毛编制的毛毡,小心翼翼擦拭着,不让一滴水珠还残留在她的身上。 待到毛毡擦拭到云疏的小腹时,江清黎忍不住将大掌盖在她的小腹上,一股暖暖的真气顺着他的手,透过她的皮源源不断的输入过去。 “原来夫君是在乎,我能否生育呀。”云疏看着男人专注的眼神,不禁脱口而出。没有什么情感,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在平常不过的事情罢了。 男人的手一顿,宝贵的真气也戛然而止,江清黎叹了口气,说道:“我……” “这是身为暗阁暗卫的命数。”云疏笑了笑,“当初进暗阁的女子多半也是下了这些药的。” 看着眼前的小人,谈笑自若地说着自己的残缺,江清黎心中蓦地生出一股暗火,仿佛眼前这人,在用自己的方式在报复。 报复他,对,就是在报复。 “夫君在气什么?”见到江清黎这般,云疏不免有些忧虑,“若是害怕江家——” “够了!”江清黎抢声断了她即将说的话,生怕她将那句话说出口来,剜他的心,而后随手将擦拭好的打湿的毛毡扔开,又寻了条厚厚的狐皮毯子,狠狠地将她裹了进去,“生得了就生,生不了就让这血脉断了也罢。” 这屋子是住不了人了,满屋潮湿对女子有碍,江清黎将云疏裹得紧紧的,才给自己披上一件大袍抱着她走了出去。 此时他才后悔应该早些带疏疏回府里,这种小地方如何睡得安稳? 云疏的脑袋只露了个头,看着眉头紧锁的男人,张了张嘴,又想说些什么,只见到男人冷眸一剜,便闭上了嘴。 “这里潮湿,对你养病极为不利,就像在绿泉山庄那边疼痛难忍。” 云疏听到男人极为耐心地给自己解释着,心中的血液仿佛都跳动了起来,眼前一黑,便发现自己已经被抱到了门外。 “主子,你们这是要去哪?”此时,守在一旁的容五见到从房里冲出来的人,连忙迎上急切道:“外面更深露重,夫人,夫人这,这打扮……” 见到裹成一团粽子的云疏,容五只是扫过一眼,便将头低得死死地,继续说道:“这身行动不便,此地离城里路途遥远,还是等属下来接夫人吧。” “此屋已不能住人。”江清黎皱了皱眉。 “无事,属下已经将隔壁收拾妥当,自然是能住的,只期望主子莫嫌弃。” 虽然江清黎万分不情愿,但是云疏装作打了个哈欠,江清黎看在眼里,还是没有离开,只是抱着她换了间屋子,再给她抹干了头发才入睡。 这一间比不上容九的屋子,但也收拾的极为干净,床榻上还换上了新的褥子。两人相拥而眠,床榻不算软,可云疏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的睡意来袭,强撑着倦意枕在江清黎的肩上小声说着夫妻夜话:“容五当年对你可称得上忠心耿耿的。若不是容九……哎,其实也怪我。” 回答他的只有一声冷哼。 云疏又道:“其实容九曾经就是这个性子,天真浪漫,小时候见到她,就会想到我妹妹……不禁对她照顾了些……也不知小影现在怎么样了,她回京了吗?” 回答她的还是只有一声冷哼。 云疏嘟着嘴,眼神看向男人,只见他双眸微阖,面容冷峻,若不是那两声准时的哼声,云疏还以为他睡着了呢。 云疏光洁的双臂横过男人的胸膛,小脸也朝着男人的脸上凑过去,对准男人的下巴轻轻咬了一口,:“夫君,夫君……........” 云疏的声音原本较为低哑,可是这次,她却用辗转婀娜的声线对着自己的夫君撒着娇,这谁顶得住? 若不是江清黎的胸膛起伏得更加澎湃,云疏还以为他对自己无动于衷,失了兴致。 “哼,算了,明日我自己找人问去。”云疏突然泄了气,猛地松开了手,想着直起身子背对着男人而眠。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失忆 等找到了白姐姐,也不愁查不到妹妹的下落了......... 云疏如是想着。 可不等她身子彻底翻转,江清黎就猛地翻身,整个人覆压了上来,把她牢牢锁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江清黎的手还搂在云疏的腰上,身子却不偏不倚,刚刚好贴在女人的身上,不会压到她,也不会留有很大的缝隙,他看着身下的女人,只见她已经嘟着嘴侧过头看着床外,像极了撒着娇的小狸奴。 “你的心里便只有他人,没有你的夫君吗?” 男人这般说着,脸找准女人的方向,轻轻地啄了一下,心里却在腹诽。 还是以前好,小奴儿心心念念地便是自己,哪像现在,心都飞到不知道哪里的远方,还是不是洒落几片在别人那里。 “小影不是其他人!”云疏嘀咕着,“容字科也不是其他人,当初也是出生入死过了........” 说罢,想到最后容字科分崩离析,死的死,残的残,云疏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锤击了一番。 像是被封存已久泉水一般,如今回想那些记忆,那些刻意压抑多年的情绪便像是开了闸泄洪一般,生离死别,悲恸的情绪猛地在她的胸腔里炸开,眼眶也红了起来。 “怎么了?”江清黎见到身下的小人猛地一下深入哀痛之中,一时也有些无措,关心的话脱口而出,可是转瞬也便知道奴儿的想法,只能将她压在胸膛处,低声劝道,“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调教十年,原本想把她调教成听话的小奴婢,没想到放飞了不久,当年的所作所为竟全都打回了原型。 生死有命,那些人命在江清黎看来本就与草芥无异,可是明白他们在云疏心中的分量,轻轻叹了口气:“追溯死人没有意义,只要活着的人过得好,不就成了?” “当真?” 云疏身体因为哭泣还一抽一抽地,而她两颗红红的大眼睛正闪闪地看着眼前柔情的男人,就像一只无助的小兔子一般,乞求主子的垂怜。 “哎,当真。”江清黎叹了口气,吻了吻云疏的嘴角。 “暗阁的人,虽然最后只剩一个代号,但是他们生前的父母,死前的名字,皆一一记录在暗阁的档案里,如果是父母不得已送入暗阁的,必将归还于父母,若是孤儿,则陵墓前留下他们的姓名,以便后人供奉。”江清黎看着一脸可怜的云疏,郑重其事地告诉她这个秘密。 “你,你是说……”云疏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男人凝重的模样,不可思议道。 “只要你开心,就算是解散暗阁,我也愿意。”江清黎将云疏搂紧贴着自己的胸膛,“你要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开心。” 云疏眨了眨眼,一时不太能理解男人言语里的意思。 江清黎看着小奴儿傻乎乎地模样,反而更加兴奋,狠狠地咬了一口她的嘴唇:“你想要什么,为夫都愿为你一一实现。” 江清黎原以为说了这话,爱妻定会高兴的回吻自己,可是没想到疏疏是心满意足地露出一个微笑,然后转瞬便进入了梦想。 看着心心念念的奴儿,这么快进入甜甜地梦境,只是不知梦到何事,还在心满意足地砸吧小巧的嘴唇。 江清黎一时也无可奈何,只能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她的背,轻轻哄着她入睡。 眼皮打架之际,却听得门外不远处一对男女的对话声。 “五哥,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呀!”一个故作稚嫩的女声说道。 “九儿,他们是夫妻,夫妻自然是要做夫妻的事。” “哦哦哦,原来是这样啊!”女声似乎更加兴奋,“他们是不是很恩爱!” “也许吧!”男声似乎有些犹豫,“不管如何,只要主子开心就好了。” “嗯嗯,只要公子开心就好了。”女声兴奋地同时,似乎还带着异样的情绪,江清黎记在心里,只是露出残酷地笑容。 看着一脸安详的小奴儿,他衔着一抹邪魅的笑容,在她脸上狠狠地啮了啮,见着她不适地皱着眉头,又笑了起来,“小奴儿,小奴儿,你不管如何都不可能逃离我的手心里呀!” 云疏不适地摇了摇身子,最后还是没有醒。 等到第二天起床时,身上早就披上穿上厚实的外袍。 看了看四周,空无一人。 云疏站起身来,想要活动筋骨头,虽然没有什么不适,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二姐姐!”此时,外面传来一声稚嫩的女音。 云疏知道,这是容九的声音。 “二姐姐?”云疏愣了愣,抬起头,看到门外,一个笑容满面的少女站着,容九一身粉色的衣衫,看起来是那么生机勃勃。 “我觉得我就该叫你二姐姐。”容九见到云疏看向自己,嘴角咧得更开,急冲冲地凑上前来,挽着云疏的胳膊说道,“虽然五哥哥总说让我叫你夫人,但是你明明也和我年岁差不多的嘛。叫夫人显老。” 二姐姐正是她们刚入暗阁时容九对她的称呼。云疏愣愣地看着胳膊旁边粉色的布料,突然想起容九曾经也是这么挽着自己的胳膊,笑眯眯地从怀里掏出藏了很久的馒头给自己吃。 她恢复记忆了吗? 云疏问道:“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容九脸色立即黯淡下来,但没有持续太久,便又重新展开笑容说道:“不记得呀,可是我见到你,就想叫你二姐姐!” 是吗? 云疏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她,想要看出她的心思。眼前的容九,仿佛像一张白纸,仿佛心事全都摆在面上。 “二姐姐,你怎么傻愣愣的呀。”容九看着容二的模样也不紧张,只是拉着她的手,一路向着外头走。 虽然云疏知道容九由着儿时的性子,但也不由得问:“你想带我去哪?” 云疏疑惑异常,于是没有说话,于是任由着别人带着她继续前行。 屋外,江清黎和容五都不见人影,云疏张望便问道:“他们人呢?” “他们好像说要带姐姐你回京呢。”容九笑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七出之罪 回去吗? 云疏下意识地将手覆上自己的额头,身份的奴籍可以消亡,可是身体上的印记如何磨灭。 自从离开上京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在意过奴印了,可到了上京,又不得不去面对这样的事情。 “二姐姐,你在想什么,是有什么忧愁吗?”容九歪着头,看着忧心忡忡的女人,弯着眼娇笑道。 “无事。”云疏摇着头,抬头看着树影泄露的缕缕阳光,说道,“在想你们这些日子都过得怎么样。” 想了想,云疏又开口道:“容五和你,有没有结成伴侣。” 谁知容九一脸诧异,卷着手袖娇羞道:“五哥哥待我极好,待我就像待妹妹一样,我们没想那么多。” 云疏看着她娇羞纯洁的眼眸,仿佛过去那些污秽的时光像是被一把火烧干净,只留下童年无忧的岁月。 容九抬起头,目光扫过那处烙印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惊讶道:“姐姐,你的额头!” “我看到五哥哥身上也有这个烙印!”容九眨了眨眼,说道:“不过他烙在肩膀上。我身上好像也有类似的伤疤,但五哥哥说那是我小时候受过的伤。” “这……”云疏想要开口,却不知如何开口。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烙印吧。”容五眼神一变,说道,“我曾打听过,这便是奴印,有了奴印,没入奴籍,就和正常人不一样了。” “命如草芥,价格还不如城中一匹驴子值钱。”容九看似背书一样,没有任何情绪地说着,“只是,我也曾看过,那些奴人的烙印和五哥哥的样子是不一样的,是因为所跟随的主子不同吗。” 云疏看着容九的眼睛,没有说话。 “五哥哥平日孤傲,只有见到那位爷,神情大变,看来,主子便是他了。”容九依旧说着,“那二姐姐,你是她的妻子吗?” “但,不可能呀,那名公子一看身份便不会太低,你若是她的妻子,又怎么会有这奴印。” 说完,容九抬起手,速度飞快地在云疏的印记上点了点,笑道:“二姐姐,干脆就陪着我们在这里留下,我听城里人说上京可是个吃人的地方,姐姐去了哪里,怕不是要被欺负死?” 云疏摇了摇头,没有接她的话茬,笑道:“要是留下,只怕他不愿。” 再说,江清黎那厮真会让自己离开吗,想到江清黎冷下脸发疯的模样,云疏不禁“哧”地一下,齿间笑出了几声。 思绪万千,再回过神看到容九的样子时,她脸又不禁红了红,道:“爹娘的祖坟也在上京,迟早也是要回的。” “若是祖坟,那二姐姐脸红什么啊。”容九拉着云疏的手,不住地摇晃着,“姐姐莫不是在想那位夫君?哎,你们昨日在屋子里做什么呀,动静可太大了。” 云疏尴尬地咧开:“我们是夫妻,自然是要做夫妻间的事。等你有夫君,自然也懂了...........” “可是,大夫说,我的身子生不了孩子..........”容九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神色有些忧伤,“五哥哥以为我不知晓,但是大夫对他说的话我一字不差地听了去,听那些妇人说,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哪里能做别人的媳妇,还说犯了七出之罪。” “七出……”云疏若有所思地念叨着这个词。 “不过也有因为夫人生不出孩子,最后丈夫纳妾生子的,这也是常事。”容九说着,“不过这样,到时候我嫁人的时候跟未来丈夫讨论纳妾生子不就好了?” 云疏听着容九叽叽喳喳地念叨着,不由叹了口气,道:“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孩子,想那些事做什么,容五自然会给你谋寻个好的去处。” “那姐姐呢?”容九没有接她的话茬,只是眼睛一亮,问道,“若是姐姐生不出孩子,那姐姐会如何?” 云疏一愣,似是不假思索说道:“若是令江家无后,那我——” 只是话还未说完,眼前粉衣少女被突如其来的人猛地甩了一巴掌,哗啦地飞出一丈开外。 云疏一惊,来不及去查看容九,却听得身旁一人又惊又怒说道。 “你你你,你为什么要招惹夫人,为什么说出那般狂妄之言!” 动手的人竟然是容五。 再一抬头,发现江清黎负手站在不远处,双眸微阖,森然冷笑着看着他们。 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你赶紧带着容九走吧。”云疏叹了口气,见着容五红着的眼眶,只能无奈地吩咐着。 说罢,她便一步步地靠近散发寒冰气息的男人,低声说道:“你去了哪里,我很想你。” 云疏使着眼色让容五带容九回去,见两人都回屋子后,才满满地走向江清黎,站在他的面前。 茂密的树林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是吗?”江清黎听到这样的话,冷哼一声,但还是执起云疏的手,摩挲着着手背,声线温润如玉,“想我什么?” “想你……”云疏边说边抽出手,然后以迅雷不急掩耳之速扇了江清黎一耳光,“想你竟然还是这般冷血无情。” 云疏的神色冰冷,浑身血液也是冰冷的。 巴掌声虽然不响,但还是惊起周围的树动。 江清黎的脸被扇至一侧,白皙的脸上逐渐浮现起粉红的掌印,而他的眼底竟全是诧异的眸色。 他不可置信地侧过头来,低头看着满是恼怒的云疏,一字一顿:“我?” “若我说出你不想听的话,你莫不是要杀了容九?”云疏一脸平静地看着狂风暴雨来临前宁静的江清黎,眼眶便又红了红,“就算她是故意的,那又如何?” “她该死。”江清黎震惊的表情满满平和下来,甚至还露出一抹淡淡地笑意,他慢捉住云疏的手,不让她有挣脱的空间,一字一句地问着,“你是为了她扇我?” “是又如何。”云疏想抽出手,但奈何男人抓得很紧,“她恨你,恨我都是应该的,若是让她解解气,又有何妨?” 第两百一十八章 心机 “何妨吗?”江清黎轻笑一声,抓起她的手放在唇边,慢慢地落下一个又一个吻,“嗯,若是夫人高兴,待会为夫向她赔罪如何?” “只是啊……”男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那个丫头,心术不正,夫人可别被她的话影响了。” “我知道……”云疏敛下眼眸,“她的一切都是装的............” “夫人真聪慧,为夫君真想好好夸赞一番。”江清黎突然松开她的手,又揽住她的腰吻向她的唇,唇齿之间满是笑意。 “别闹。”云疏的双掌抵在他胸上,头扭过一旁,不满的嘟囔道,“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江清黎低声说道,“再说我动手了吗?明明是容五动手的。夫人,就算你要生气,是不是也要先分个青红皂白。嗯?” “你昨日还说会将暗阁解散,莫让那些人做猪狗不如的工具,如今只是一个旁敲侧击的话,你便动了杀机——若不是你动了杀机,容五又岂会先行出手!” “夫人真是错怪为夫了。”江清黎眼神灼灼,“我只是看到夫人,你脸上的忧虑和心烦让我难过,你知道的,夫人难过我就难过,我难过,那些个不长眼的……那容五就擅自动手了。” 说完,男人的手渐渐攀上女人的脸蛋上,细细地抚摸:“你的心又乱了,对不对?” 她扰乱你的心本就该死。 男人在她的脸上轻啄一下:“你对于我的重要并不在生子上,我不会强求。不管说多少遍,我的答案都会这样,我要的是你,普天之下,就一个你。” 云疏看着离自己咫尺之距的男人,一时间心跳仿佛停止跳动了。 真的不会吗? “对不起,我不该扇你巴掌的..........”云疏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是我欠容五的...........” “不,是为夫不好,等回了京,给他们做媒赐他们宅院,去了他们奴籍,再给他们一比钱做点小生意,慢慢的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你说如何?”男人带着笑意地看着脸上已经浮现愧疚的小女人,轻笑的询问道。 见着云疏似乎没那么忧伤了,江清黎牵着她的手,缓缓走回屋子。 此刻,屋子里,容九蹲在角落哭哭啼啼。容五则站在一旁背对着她,面对着墙壁没有说话。 当两人进了屋,屋里的二人同时看向他们夫妻俩。 “主子……” 容五想要上前跪下,但江清黎没有搭理,只是冷冷地看着容九。 而容九也是痴痴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云疏戳了戳江清黎,他才径直走到容九面前。居高临下低头说出两个字。 “抱歉。” 只见容九原本楚楚可怜委委屈屈的脸听到那句抱歉后,整张脸像是被时光冻结了一般,滑落至一般的泪珠都凝固在上面,久久不敢动弹。 容九就这么抬着头仰望着江清黎,连抽气声也发不出,黑色的瞳孔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江清黎。 那个淡笑中却透漏着些许不耐烦的男人。 而江清黎说完那两个字,便没有再看她,只是头略略侧过看着有些拘谨的云疏,淡笑道:“你看,她都傻了。” 云疏只是瞪了他一眼,蹲下身子,平视着容九,小声说道:“容九——” “你为什么要道歉。” 容九没有看她,只是痴痴傻傻地看着眼神已经完全不在自己身上的江清黎,声音凄厉。 “你说呢。”江清黎拦过云疏的腰,想要吻闻她的法香。 然而云疏挡住,警告意味地看了看他,冷声道:“别闹。” “容九,当年你虽然以下——夫人,乖。”江清黎捉住正在他腰间使劲地手,笑了笑,然后继续说道,“但是我不念旧情,惩罚过重,自然也有我的过错。如今你也脱离暗阁,主仆一场,自然也会替你寻个好的出路,容五。” “属下在!”听到江清黎的话,容五立即跪下听令。 “为什么!”容九突然站起来,眼白布满血丝,她不解,她想冲上前,却发现一堵无形的墙将他们隔得很远,“她值得吗?她凭什么?她是个奴婢啊我也是奴婢,凭什么一个下贱的罪奴能得到你的疼爱!我不明白!” 云疏错愕地看着容九那只葱白的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冲着身边的人哭诉。她能回答什么,她觉得自己害了容九,可如今平静的生活不易,容九却始终不能放下过去的执念。 唉。 云疏叹气。 “夫人,你看这位姑娘对为夫的道歉并不开心,你又何必强求呢,不如早日随着为夫回家去吧。”江清黎眼底闪过一丝不耐,闪瞬即逝,所以他对眼前之人视若无睹,只是侧过脸轻轻对身边的娇儿低语。 “也罢。”云疏颔首,有些事自然不必强求。 “我已经派人来接了,马车上夫人想怎么责罚我都可以。”听到夫人的颔首,江清黎喜上眉梢,心情也愈发快活些,“你我分别依旧,车马上可好好一解相思之情。” “不要闹。”云疏怎能听不出他言下之意,可是这样的场合让她陪着江清黎胡闹,她可做不来。 容九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她还没开口,一旁的容五就已经捂住她的嘴,不管她如何挣扎,他也只能闭着眼睛等两人走。 两人漫步在林荫小道之中,江清黎缠着云疏的手,五指相扣,牢牢地锁在他的掌心里。 “唉........容九.........”云疏叹气。 “不要总为了不关紧要的人伤身。”江清黎睥着身边愁眉苦脸的小人,“自己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却总想拉着别人下水和自己一般痛苦,这等下贱玩意,和她讲话都是浪费你的生命。” “可是如果她能拥有正常的人生,也不会让自己钻进牛角尖。”云疏道。 “人性本恶,疏疏,你这样的人才是少数。”江清黎对云疏的想法嗤之以鼻。 两人没走多远,江清黎便听到远处哒哒的马蹄声,他拉起云疏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吻了又吻,才笑道:“别想他们了,我们久别重逢,夫人该好好疼疼为夫了。” 第两百一十九章 江清黎番外 江清黎点了点头,嘴角扬起细微到几乎察觉不到的笑容。 “需要将她们一齐带过来给您训话吗?”管家看着一脸温润的少爷,迟疑不决地请示道。 江清黎侧身望着园子里翠竹:“不必,我倒是要看看,那群官婢在主子不在的时候,是否能明白自己的本分。” 说罢,管家连忙为其引路,穿过几处假山回廊之后,便来到了一处偏院。 原本江清黎不喜奴婢服侍,也不管内院,所以也没有来过这里。 只见小小偏远,也不过房间三四间,偏院狭小简陋的庭院中,竟站了三四十个年轻婢子,看起来年纪也都不大,穿着翠绿色的轻纱小衫,老老实实整整齐齐地低头站着,听从着管事媳妇的训话。 江清黎站在庭院一角,婢子们皆低着头看着前方小块的青石板,并没有发现主子到了跟前。 而训话的老妈子虽然看到少爷,可是看到管事的手势,也明白他们的用意。也没有提醒那些个婢子,还是狠厉地训斥着。 江清黎几乎第一眼就看到了小小的身躯。 她年纪算得上最小,站在一行人的最前方,身子驮着,但脚却站的笔直,原本朝气明媚的小丫头如今却老老实实地听从下贱人的使唤。 江清黎就静静地看着那个小丫头,倒想看着她能坚持多久。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淌着,眼看着一行人的影子越拉越长,可管事媳妇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倒是一旁管事的怕少主子受不得这训诫,低声说道:“这些个婢子,不站一两个时辰是不会散的,少爷要不回去休息罢。” 江清黎倒是扬眉,说道:“你在教我行事?” 管家连忙诚惶诚恐道:“小人不敢。” 不过江清黎倒也没陪她们真站那么久,只是看着云疏开始有些摇摇晃晃了,才心满意足地走开。 “晚上,让小丫头服侍我就寝更衣。” “诺。”只是言语中却有几分不置信。 少爷竟然要人服侍就寝?还是个八岁的孩童,这,这…… 可是身为管家又有何资格替小丫头做主拒绝这份差事呢?最后也只有一句“诺”。 是夜,江清黎箕踞而坐,一手执着一本书册,另一手却漫不经心地打着拍子,黑眸凝着案几上的红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少主子,奴已经已经带到了。” 门外,一婢女的声音响起。 云疏没了奴籍,原本的名字自然也不该留下,只是现在江清黎并没有取名,所以也只能以‘奴’代称。 江清黎慵懒的声线似乎没有半分期待,只是平常地说了声:“进来罢。” 说完,门外的竹帘被掀开,只见一个稍年长的美艳丰腴婢女领着一小童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只是刚刚进了房间,便一齐跪在门口。 江清黎眼神微睨,只见那个小小的身躯,明显在发抖。 哦?这才几日,便失了大无畏的样子? 呵。 江清黎将书册随手放下,低声说道:“你先出去。” 这个你指的是谁,显而易见。 那个婢女连忙跪拜离开,只是临走前,低声在小丫头耳侧呢喃了句:“之前教你的莫忘了.........” 教了些什么呢? 江清黎上下打量了一番小丫头,只见她听到那名婢女的话后,不知为何,明显地打了个激灵,头埋得更深了。 有趣。 “抬起头来。”江清黎身子没动,只是眸光掠过小小的身子,淡漠地下着命令。 云疏听到主子的指挥,只得梢带战栗地抬起头,只见眼前的男人滋事极为不雅地坐在书案前,虽然下着命令,但是视线甚至都不屑于停留在她的身上,只是冷冷地看着窗外,仿佛外面有什么极美的风景。 云疏畏涩的眼睛直挺挺地看着江清黎,洁白的贝齿咬着下唇,把红润的下唇都咬的发白。 虽然主子没有看向自己,但是她也不敢作声问主子,只能双手撑着地板,维持着自己的姿势。 红烛晃晃悠悠燃烧过半,江清黎才似乎神游天际似的将视线扫到云疏身上。 目光触及额头那淡淡的凸起,江清黎心头涌上一种莫名的兴奋。 白皙的额头上,原本丑陋的伤疤褪了血痂,只留下粉粉的疤痕,上面清晰可见烙着个“江”字。 他突然明白早些年为何豢养奴隶喜欢印着自家的家印了,这是宣告此人的归属。 印记是什么也无法磨灭的。 云疏此时似乎也感受到男人肆无忌惮的目光,在他脸侧过来的那一刹那,自己的视线猛地看着地上,不敢和他对视。 呵,看来教养姑姑教的倒是极好。 江清黎略微抬起手,勾了勾食指,慵懒道:“过来,服侍我。” 云疏听到男人的命令,抖的幅度更大,直起身子想要上前,却因为手臂颤抖的厉害,支撑的力量不够,还没站起来便又摔了一跤,小小的屁股跌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看起来甚是滑稽。 江清黎看着眼前小丫头,齿间也忍不住溢出笑声。 “前些日子在地牢里也没见得你这么害怕,烙印子的时候也没见你抖得厉害,怎么这些天便这么害怕,难不成江家的管事是豺狼虎豹?” 云疏听到少年低沉清冽的声音,连忙抬起头摇头道:“不是不是的。” 两人的目光这才再次交集。 云疏看着江清黎那月朗风清的模样,眼眶略微泛起了红,想到管事姑姑说的话,知道自己这般坐姿失了规矩,连忙调整坐姿双膝跪地,朝江清黎面前狠狠地磕了个头,然后才慌忙起身,一路小跑到江清黎的面前,声音软软糯糯: “主子,不知您有何吩咐?” 说完,云疏便跪坐在江清黎的面前,低眉顺目。 江清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云疏下唇还留着一排浅浅的牙印,白色的印记也还没消退。心头一软,柔声说道:“以后你不必回偏院,留在这里,替我更衣梳洗即可。” 谁料云疏听到这番言语,吓得浑身一抖,眼光也有些畏惧地看着身前的地板,不敢和江清黎对视。 “怎么,你不想服侍我?”江清黎双眸微眯,眸光瞬间转冷,说话又缓又慢,平添几分危险的气息。 “奴婢不敢。”云疏连忙摇头否认。 第两百二十章 江清黎番外 江清黎抚上云疏的发髻,她也就扎了两个小揪揪,五指在她的小发包上把玩着,眼睛却一直盯着云疏的脸。 委屈,害怕。 江清黎一边把玩着小发包,一边问着:“若是不愿,又为何不敢看我?” 云疏没有抬起头,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开口道:“苏妈妈说,做丫头的不能直视主子。” 江清黎道:“那她有没有说过,不能顶撞主子?” 云疏愣住,头一下子埋得更低,可是也不过一瞬的功夫,又猛地抬起头,眼眶噙着水珠道:“奴婢知错.........” 小小的发髻被他把玩的有些松散,江清黎勾了勾嘴角,指尖顺着她的脸皮一路向下,划着她脸蛋,说道:“还疼吗?” 云疏看着少年望向自己的额头,眨了眨眼,意识到他想要问的话语,连忙说道:“早就不疼了——” 她顿了顿,又说道,“承蒙主子疼爱。” 疼爱? 江清黎挑起眉梢,眼尾上翘略带戏谑:“你也知道何为疼爱?” 云疏点点头:“回主子的话,这些日子苏姑姑教了奴婢很多。” 江清黎哼了一声,懒懒的道:“她教了你什么?” 云疏又咬了咬唇,原本抵在地板上的手颤颤巍巍地抬起,竟是准备解开自己的小衫。 江清黎双眉瞬间紧拧,原本戏谑调侃的意味也荡然无存,他声音带着几分冷厉:“你这又是作甚?” 云疏声音俨然带着几分哭腔:“回主子的话,江家的奴婢,侍奉主子更衣必定要褪去衣衫,才能让主子欢心...........”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像是泉涌一般不住地往外冒去,只是手上的动作不敢停,:“还说年纪小时伺候主子会很疼,长大,长大便好些了...........” 云疏此时说着的话开始打着哭嗝,说完,上衣便脱了下来,手未敢停去继续剩下的动作。 “够了。”江清黎冷声打断,看着云疏此时的样子,心口处猛然升起一团火焰,冲的他胸口发闷。 只见他手搭在云疏的小小的肩膀处,声音冷然,“疼爱可不是这般行事。” 说完,他心头掠过几分烦闷,又说道:“你可知前些日子我去了何处?” “回主子的话,奴婢不知。” “去见了你妹妹。”江清黎虽然嘴上不让她继续脱衣衫,但是也没替她穿上,只是一手抓着她软软的胳膊,猛地抓进自己的怀里,单手横过她的小肚子,“这些日子陪着你的妹妹,她日子过得到还好。” “我妹妹?她在哪!主子她在哪!”云疏坐在江清黎的怀里,不安地扭动着,听到主子提到自己的妹妹,有些激动地问道,“她的病好些了吗?” 江清黎感受到小丫头在自己怀里,只觉得心口处想塞了几团棉花似的,呼吸也有些不畅,再加上小丫头在自己怀里的不安分,两腿将她狠狠地夹住固定,才低声说道:“她继续做着大小姐,病自然也好的快些。” 江清黎感受到小丫头僵了一下,身子也软了几分。手上的力道不免加重了些,让她更贴着自己,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低声说道:“你要听话些,我便带你去看看她。” 云疏闷闷地声音从怀里发出:“回主子,奴婢不知要怎么听主子的话。” 江清黎感受着小丫头皮肤传来的脉搏律动,眼睛微眯,说道:“身为云家名姝,只是做奴做婢,可不是可惜了你的才名,我知道一个去处,倒也适合你。” 这段日子他要去国子监,不能常回,看样子,江春那厮也是老幼皆宜,留在这里,怕是给了他觊觎了自己心爱之物的机会,还是送到暗阁比较好。 再者,让这个天真的小丫头,看看什么才是残酷,不更有意思吗? 江清黎眯着眼,思绪万千,想到云疏学着武艺哭着喊疼求着自己饶过她的模样,一股子火气便从心头蒸腾而上,恨不得现在就将她送去,好生锻炼一番。 这样想着,手里的力道也不免加大了几分,压得云疏肋骨被压得疼了。 可是她不敢喊疼,只是咬着唇默默忍受着,直到感觉骨头咔咔作响,才忍不住溢出几分苦痛的喘声。 江清黎被她的气喘声拉回了神志,松了松胳膊道:“明日便送你去那处,好生听话。不过今日替我更衣休息才好。” 说罢,江清黎张开双臂,看着小丫头消瘦的上身,不得不给足足比她高大半个身形的自己更衣。 只见她垫着脚尖一点点解开自己的衣襟,又得忍着羞愧,又得强迫自己够着帮主子褪去衣裳,只觉得十分有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表情。 江清黎自打懂事起,便没人替他更过衣,而云疏也是第一次替人更衣,两人跌跌撞撞,换身寝衣竟花了小半个时辰。 途中还得江清黎低头指点她,才顺利换上。 晚上江清黎抱着云疏就寝,看着已经有些疲惫的小丫头,突然心生几分思绪道:“平日你,你过世的爹娘是如何就寝更衣的?” 说完他便后悔了,且不说云疏作为个官家小姐想来也是和爹娘分房睡觉,她个小丫头能知道什么,正想着换个话题嘲讽一番,没想到云疏却说道:“每次都是我娘亲伺候我爹更衣就寝的,用不上什么奴婢,家里出了关我和妹妹的乳母妈妈们,再就是写打扫的婆子,家里的奴婢们并不多。” 江清黎想到云府那破败的样子,那云中魁也是个混不吝的硬梆子,自然连累姻亲和他一同受苦。 想着,他眼底的讥诮也多了几分,手里的力道也重了几分,说道:“若是让你爹看到你这样子,怕是也后悔之前的所作所为了。” 云疏没有说话,她的身子僵了许久。 江清黎以为她自艾自怜的时候,却没想到,云疏埋在他的胸膛前,轻声低语以为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若是我爹还在,定骂你坐姿不端,难登大雅之堂。” ……........ 江清黎听到此言,不怒反笑,拢了拢她的姿势,低声说道;“早些休息吧。” 这晚,江清黎才发现原来抱着人睡,可以睡的如此安逸舒适。 第两百二十一章 江清黎番外 翌日大清早,江清黎便将还在睡梦中的崽儿拎起来,给她换上了衣服。 “主,主子..........”云疏昨日被人抱着紧,好几次被疼醒了,黑暗里看着近在咫尺的大哥哥也不敢说话,只能等他习惯了,再逼自己入睡。 所以现在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里,身前是男人低头看着书卷,似乎很专注的样子。 “主子,这里哪里?”云疏左右张望了一番,只见自己身在还算宽敞的地方,周围铺满了锦缎珍宝,夜明珠像是不值钱的石子一般铺满了整个屋顶。 而耳边是车轮滚滚的声音,似乎是在马车里。 太华丽了......... 就连皇宫派来接她们的马车,也没有这么奢华........ “终于醒了。”江清黎睨了一眼,将手上的书放下,“倒还以为是在云家做你的大小姐?” 云疏不敢回嘴,只得摇了摇头,视线触及到小桌上的书册,只见那白花花的纸面上,画着一些姿势飒爽的人物,有的拿剑,有的挥舞着拳头,看起来并不像是圣人典籍。 江清黎看到云疏的视线,挽了挽嘴角:“想看?” 云疏又摇了摇头,没有回话。 “以后你有的是机会看。”江清黎将小丫头揽到自己的怀里,手心抚上云疏平平的胸口,“待会送你去一处好去处,到时候便得好好学习这上面的技巧。” 朦朦胧胧的光线趁着江清黎的脸有些鬼魅,仿佛是送她下地狱的恶鬼似的,让人生寒。 两人在马车上没有待很久,云疏便被江清黎单手拦腰抱在腋下,拖了下去。 下了车是一处简陋的庄园,云疏仰着头看见守在门口的一个汉子一见到他们二人,立即欢欣鼓舞起来:“清黎,怎么有兴趣来这儿,快禀告阁主。” 说完,大汉的目光略带惊讶地扫过自己的脸,眸中掠过几丝不明意味的光芒。 江清黎并没有理会他,越过他直接闯了进去。 云疏看着庭院站着一排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小丫头,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地听着上面的人的教训。 看着心里难受狠狠地闭着眼睛,可没了视线,耳朵的感官却变得敏感起来,一串又一串的皮鞭之声源源不断地骚扰着她的耳鼓,身上也一阵一阵地泛着寒战。 眨了眨眼,场景已经变成了大堂。 江清黎手一松,云疏猛地一下跌在厚厚的皮草上。 “给你送了个娃。”江清黎站在她的身边,语气难得不如以往地慵懒随意,而是有几分严肃的意味。 云疏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少年,内心却充满了恐惧。 他要把自己卖了吗? 云疏恐惧地顺着少年的视线超前看去,只见眼前高台之上,一黑衣男人稳稳地半躺在那里,那一处没有灯光,整个人像是隐匿于黑暗之中,带着莫名的恐惧感。 “这小丫头姿色不错,送去教坊不更合适?”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轻佻。 虽然云疏不知道教坊是什么,但在地牢的时候听到教坊是个吃人骨肉的去处。 “那儿没意思。”江清黎淡淡说道。 “那进了暗阁,她是死是活,我可做不了主了。”男人满是笑意地说道。 “无妨,带她走吧。”江清黎冷冷说道。 后面的情况,云疏便不太清楚了,只记得主子说完之后,自己就被人拖着离开了这里。 只是在临走之前,傻傻地看着屹立在大堂中的少年,那个背影,像是冬天里的冰雪一样,冻彻心扉。 “你让我替你养这个丫头,总得付出些什么。”男人从黑暗中走出,姣好的面容没有一丝血色,乍一看,似乎是个弱冠之年的少年,可是细一看,眼角处的细纹,怎么也掩盖不下。 “她进我进。”江清黎冷眸扫过男人的脸,“反正杀人我也挺感兴趣的。” 男人勾起嘴角,走上前去,看着江清黎似乎难以忍受地蹙起眉毛,嘴不由得咧得更开,说道:“那个小丫头有何等魔力,竟让你变了注意。” 江清黎的冷眸凝在男人的身上,没有说话。 原本男人以为江清黎就这么默认的意思,没想到过了良久,他突然挽起唇角,神色轻松道:“看着天真无邪的小丫头一点点地堕入泥泞,不失为一出好戏。” 说完,他大挥衣袖,飞出卷成一卷的书册,急速梭到男人的脸上。 男人也不愧是暗阁魁首,眼疾手快立马抓过书册,定睛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 “上面的武功倒还是太过于浅显了。”江清黎讥诮道,“真想不到竟然是你苦练数十载都无法大成的武功。” 男人脸色不堪,这武功必须童子之身清心寡欲才能练就,自己得到这套武功时,早已破了身、丢了元阳才久久未成,眼前这个少年正好是习武最佳时刻,可是——他是如何获得的这套功法? 虽然他嘴上说着眼前这人小徒儿,可是从来没认真教过他武功,只不过见他苗子不错,想纳为手下罢了。 “其实上面写错了几行字,才让你修习不成。”江清黎退了几步,不想让男人身体的气味沾在自己身上,随后笑道,“记住了,别让其他人玷污了我玩具。” “不可能——这可是古籍孤本,怎么可能!”男人不可置信道。 江清黎没有理会气急败坏的男人,拂袖转身,留给男人一个背影。 只听得他慵懒平和的声线淡然说道:“这些日子,待我离开了国子监,便呆在你这儿,帮你铲除异己,将这门楣发扬光大。” 发扬光大的暗阁——是要将暗阁做成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吗? 小小少年,何等狂妄! 他该放声大笑,就像面对愚者濒死之人时,放肆嘲笑。 可是他却笑不出来,明明自觉自己已经睥睨天下,掌握生死,可是却被年仅十几岁的少年所震慑,手心竟不由自主地沁出冷汗。 什么时候没有过这等感觉了。 等身子不由得松弛下来时,眼前早已没了少年的踪影。 男人不禁翻开手里的书册,上面竟写了密密麻麻地批注文字,细细看来,竟是心法心得。 猛地阖上书册,怒吼一声,瞬间门外之人刷的赶了过来。 “好好训练江清黎送来的丫头,但不能欺辱,不能使用下贱手段,只能让她先练些基础功夫,打下根基。”男人皱着眉,不耐地吩咐道。 第两百二十一 戳心 回京的官道上,一辆四马六轮的大车自南向北疾驰而过。 马车像一幢小房子一样,车轮滚滚卷起漫漫黄沙,让入不敢靠近生怕被卷入车底。 云疏躺在榻上,昏昏沉沉的睡去,似乎是陷入了梦魇,双手用力的抓着绣着牡丹富贵的锦被,嘴里念叨着“小影...........小影..........”,全身汗津津的,连额头的发都被汗水打湿了。 江清黎第一时间醒来,撑起身子悬在云疏上面,定定的看着她。 突然,车里似乎没有那么平稳,宽大的车厢内,开始轻微地抖动来。 伴随着马鸣声,云疏感觉自己是一片在惊涛骇浪里孤独源泊的一叶扁舟,随时都要沉船至海底。 但男人怎么舍得看她陷入噩梦,宛如铁的双手死死地固定着她,不让她的脑袋撞到车厢。 车顶是华丽的纹饰,可怎么看,都仿佛像是梦境。 男人的黑眸疑视着因为云疏紧闭的双眼,羽睫像蝉翼般轻轻动,却怎么也醒不来。 突然,他一翻身,却让云疏翻转至自己身上,看到她因为体位突然的变化,惊慌地睁开眼。不期然地,两人视线交融。 此时的她像只被吵醒的小狸奴,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自己,江清黎看着她,心里忍不住一阵心神荡漾。 他轻轻啄了啄云疏的嘴角,声音不大不小:“路上颠簸,怕桌子搁到你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云疏近乎哀怨地睨了睨江清黎,知道他的心思,双手环住男人的脖子,几乎忘了这里是在外面,路边说不定还有行人。 而云疏喘将他搂得更紧了。 缓了好一会,云疏才懒懒地抬起眸,看着神情凝着自己的男人,问道:“我们还有多久到下城? 江清黎抚摸着她线条分明的裸,慵懒说道:“还有一日就快到城了吧,到时候在那先休息一日,然后坐船过江若是你想在鄂城玩上几日,也可以。“ “不了,我想能早日去爹娘那里祭拜。”云疏说着,脸不由得在男人的胸膛上蹭了蹭,“还有,妹妹,她过得还好吗?“ “她啊。“江清黎垂眸看着明显开始有些紧张的云疏,说道,“不知道,若是你想知道,明日我让内卫送来息。不过她早已经回上京了。“ “啊?”云疏愣了愣,抬头看着有些无谓的男人,低声说道,“夫君你在帮她吗?” “云公后人,又脱了奴籍,自然有人接济,不过为夫并不尖心。为夫想到她,就想到我们错过的岁月,看她生厌的紧。“江清黎语气有些冷淡,倏然,抓云疏的手便往自己的怀里送,“那些陪着她的日子,可真是难熬。” “少胡说!”云疏急忙抽出手,明显不太信任,“小影生活的无忧无虑,谁跟着她都会很开心,你真没有坐拥双生子的想法?“ “若是有一一你介意吗?”江清黎紧紧地着手指,一点点吻着她的指尖,想看她的反应。 云疏愣了愣,这个问题像是陌生人进她的房间一般,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她敛下眼,似乎在找着那个 答案。 江清黎被她的反应刺了刺,略略抽了口气,将她揽得更紧,沉声说道:“没有,从来没有。“ “陪着她的时候都是靠想着你才能度过,她的气质气息,令人生厌。“江清黎皱着眉回忆着那些日子,“我一靠近她就想窒息,可是又想看你吃醋伤心的反应,哎,夫人,若是你早日向为夫露心迹,我们也不必走这么远的路。“ 鬼扯! 云疏气的想抽出手,发现抽不出,只好用另一只手狠地锤了他的胸,说道:“不准说我妹妹!“ 还有,她才不信当初若是袒露心迹,江清黎会放过她们姊妹。 “好好好,不说。”江清黎温柔笑道,“可真的,为夫第一眼,就爱上你了,只能说我娘教不会我如何好生爱你,你心里又不把我放在心尖上,为夫才做了那么多错事。“ 要怪就怪这世道,反正他才没错。 看着身前的娇儿拧着眉嘟着唇似乎在想他说的话,江清黎又道:“不过好在,你还是选择了我。唉,我该如何如何好好爱你才好。“ 云疏侧耳埋在江清黎的胸膛上,听着他慢的心跳声,喃喃道:“好好爱我........“ 突然一一马车突然急停,两人因为惯性俱是在前一倾。江清黎将女人重新覆在身下,双腿发力,让车内的东西不至于混乱。 “主子,不好了,前面太多难民了!”车厢外,赶车的暗卫急切的声音响起,“鄂州发水,那边的乡民都跑到这里来了!” 大结局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两年时光一眨眼便过去了。 如今的上京热闹非凡,各家各户都将自己压箱底的锦衣绸缎搬了出来,盛装打扮一番。 今日是江氏江家主的大喜之日,全城上下百姓都被江府邀请参加他们婚宴的酒席,他们自然是要穿着十分正式。 聂凉一路走来,人潮涌动,十里之外便是摆好了宴席,人们围桌而坐将这本就狭窄的道路挤得只得只能容一人过去。 他步伐轻缓的从众人身边经过,容貌刚毅,气质高冷,一下就将众人目光吸引住了。 等他走到江府之时,门口站着的小厮连忙将其请到了屋内就座。 “新娘新郎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连忙起身向外张望着,而聂凉依然气定神闲的坐在大厅里喝着酒水,丝毫不为眼前事情所动。 只见江清黎穿着一袭红色喜服,身骑白马整个人看起来说不出的意气风发,身后跟着一缀着华丽珠穗的轿子,鲜红的珠帘随风摇晃着,露出一角精美繁华的婚服。 云疏听着外面热闹非凡的号角声,心里有些的紧张。 她的手指不安分搅动着自己的衣裙,那一块丝绸制成的布料已经被她弄出了一道细小的褶子。 突然马车听了下来,云疏立马挺起腰端坐着,她想叫江清黎看见自己最为美好的一面。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掀开珠帘,紧接着暗红色的婚服映入眼帘,再往上是江清黎染着酡红的俊脸。 “疏疏......”他这般唤着,语气柔和的不得了。 云疏将手搭在他的掌心,他宽厚有力的手掌猛然将其握住,牢牢的扣在手心里,似是生怕她会跑。 “你捏的好紧......” 云疏小声抗议,却听他笑了一声然后说道“娘子今日打扮的太美,我若不看紧点,叫别人给你抢跑了可如何是好?” “那你便将我抢回来吧。”云疏话音刚落,整个人便被他抱在了怀中,她只觉浑身轻飘飘的似是踩在了云端,名为幸福的感觉从心窝里一直不断的往外溢着。 这段路江清黎走的极快,倒不是因为不想与小娇妻好好温存一番,而是他怕自己经受不住她的诱惑,会化身为狼虎将她就地拆穿入腹。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便走进了正厅里,江清黎极为不舍的将云疏放了下去。 许是因为动作幅度过大,云疏掩面的珠帘猛的向上翻起,露出一张精心雕琢过的绝美容貌,在场众人有幸见到那惊鸿一瞥的无不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脑中不禁冒出一个词来“惊为天人”。 就连与她相处不多的聂凉也被她的没丽深深震撼到了。 江清黎见状立马狠狠的剜了众人一眼,毕竟是江湖上有名的暗阁首脑,仅是一个眼神叫众人看的双腿发软。 他的视线停留在不断灌酒的聂凉身上,而他却恍若未见一般,面色依然古井不波。 他知道他找自己有事,可他近日不想理。 云疏见状连忙拉了拉江清黎的衣袖,他这才收回眼神。 “一拜天地。”一旁站着的傧相高声喊道。 云疏和江清黎闻言连忙转过身去朝着天地一拜。 “二拜高堂。” 高堂上空空如也,只有云父云母和江清黎双亲的灵牌摆放在哪里,在这喜庆的日子里平白叫人觉得心酸不已。 两人又转过身对着四个灵牌一拜。 最后便是夫妻二人的对拜,云疏和江清黎起身之时不约而同的忘了对方一眼,其中的饱含的情意不用言语去诉说,外人也能看的真真切切。 “送入洞房!” 在一众人的热烈鼓掌中,丫鬟扶着云疏慢慢的退下了。 礼成,佳偶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