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华瑾》 楔子 http://.biquxs.info/

泓庆十年,匡胤王朝,中辽大陆。 楼兰古国——西域位于洱海以北与北渊神境魔宫比邻,这里是正与邪,两极分化的存在,就像黄海和渤海,无线接近却永不相交。 传说,西域大祭司乃神族后裔拥有神秘的力量,覆手间呼风唤雨,掌四季风调雨顺,无所不能其及,深受百姓敬戴,被尊奉为“天神”,其信徒更是遍布世界各地。 七年前。 赵国版图分散,国力贫瘠,受他国欺压,此时的中辽大陆,分七大国诸小国,其中七大国强弱依次为,梁国为首,西域居二,北厥居三,金汉居四,赵国位居末首。 梁国多产石油,铁矿,国力充盈富裕,军事能力强悍。 西域虽版图较小,看似柔弱可欺,却没有一个国家能动得了,傲立群雄,这才是最可怕的。 梁国曾联合北厥进攻西域,意图吞下西域这块肥肉,却没想到五十万大军突发瘟疫,于洱海不战而败,世人皆传乃是触怒了神灵,惨遭天谴,自此无人再敢来犯。 没有人想到一切的局势,将在不久后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年仅十五岁的赵国皇太子白承瑾建立歃血鬼骑,明懿宗万历二十二年,挥师西北,统一赵国版图,之后席卷南铣,攻下南铣在抚七十余城!从此歃血鬼骑一战成名,让人闻风丧胆! 赵国的发展也在六年之内势不可挡,纵身跃于前三列,摆脱掣肘,扬眉吐气。 而西域大祭司的爱女无上繆素偶然与赵国四皇子钰王相爱,更是给赵国的历史长河中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从不参与结盟的神秘古国西域,点头与赵国联姻,两国强强联手,将引起一场强烈的政治动荡。 世界版图再次更迭,赵国与西域,梁国,并驾齐驱,傲立于诸国之间,而此时的北厥与金汉“暗通曲款”,野心勃勃,各国之间关系微妙,暗流涌动… 第一章 刺杀(一) http://.biquxs.info/

北渊神境——魔宫,相传,魔宫铸造乃是以人骨为砖,人皮为砾,人血为径;魔,的存在,无所不用其极,八州之内听者闻风丧胆,见者尸骨无存! 于山峦峭壁中驻盖一座庭院,雕楹画槛,柱上雕画着云彩,像披着云彩的宫殿,横亘在云头;如高山清澈的流水穿隙在庭院之中,潺潺叠叠,在曲径中执著细细流淌。 可谓仙楹架雨,若披云翳之宫;采槛临风,似遏扶摇之路。 世人如何会想到,传说中可怕的魔宫竟是这般人间仙境。 “你想好了?” 雪衣圣母一袭紫袍,立于魔宫磐石之上,手拿拂尘,衣袂翩然,高贵如仙,神态间携着一丝不容亵渎的威仪。 “徒儿必须回去,哪怕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绝美的女子身穿黑袍,殷红地唇轻启,眸光坚定,语气中拉着深长的恨意,她戴着半面弦丝金缕薄纱面具,肌肤如纸般苍白透明,乌黑如漆的长发随意披散一侧浮动着绸缎般的光泽,气息清冷而神秘,令人不敢逼视。 风吹起黑袍,裙摆迎风肆意飞舞,衬得她瘦挑地身子更加纤长,隐隐透出丝丝寂寥。 “缪素你可知,你最多只能活三年,这三年若养护得当,还可延些寿命,若是劳神耗力你体内的毒会逐渐腐蚀五脏六腑,届时,恐怕连三年都撑不过。” “缪素已经死了,我是魔宫少宫主化裳,从他为了那个女人亲手杀了我和他的亲生骨肉那刻起,她便永坠无垠崖。”她冰冷的语气没有任何感情,美丽的眼睛没有情绪,波动,犹如一滩死水,仿佛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唉,罢了。”雪衣圣母神色凝重,微不可见地叹息一声。 “此乃冰妤丸,采用南海昆山之巅雪续草研制而成,日服一丸,能减缓你体内血流速度,有效压制体内的余毒。” 言罢,雪山圣母长袖挥动,一道紫光闪过,精巧地玉瓶出现缪素手掌心。 “切记,勿忘兼济天下之责” 缪素垂首单膝跪在地上,紧紧握住玉瓶,拱手道,“徒儿谨遵师命。”再抬眸,双眼已是明亮至极,坚定如铁,似星星之火,携燎原之势! …… 赵国深冬的雪,总是那么冰冷彻骨,却又极致美丽,站在高丘之上俯瞰整座帝都,一切都是那么渺小。 她静静伫立丘壑上,任由刀子般的风雪肆意吹打在身上,瓷亮肌肤竟比雪还要白上几分,流畅的墨发凌乱而飘逸,她深深凝望着远处繁华的赵国京都,那九街交错四四方方的京城,仿若一盘变化莫测的棋局,危机四伏。 她拢了拢披风,素手从衣襟里探出来,掌心躺着一枚通身莹润的玉婵,风雪模糊了视线,湿润的眼睛久久盯着玉婵,玉婵的样子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渐渐化成一张模糊人脸。 往事如水底鱼儿浮上水面—— 那日,一片盛世繁荣的景象… 赵国延绵曲折的官道上 一排气势恢宏长长的车队正在不急不缓的行驶,雄浑的马蹄声在大地上奏出鼓点,由远及近。 远远望去,犹似一条巨龙匍匐前行。 帝都城万人空巷,北城门口周围站满了百姓,人头攒动,所有人都在热切的翘首以盼,齐刷刷看向不远处的官道,十里红毯铺盖在道路上延伸向京城内看不到尽头,人山人海,一片盛世繁荣景泰。 钰王骑着黑色的骏马站在城门楼下,他身穿鹅黄色镶金边袍子,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玉人,高挺的鼻梁,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金冠高高挽起。 他手里握着缰绳,白皙修长的手泛着月牙白,下颚微微扬起,那狭长迷人的桃花眼宛若星辰大海。 待看到不远处隐隐出现的车队时,他唇畔勾起温柔的笑容,仿若万物复苏,百花齐齐绽放。 迷人的笑容耀得心旌摇曳,站在人群中的少女们一个个春心荡漾,脸颊浮上霞红,殷切的望着钰王,时不时掩唇窃窃私语。 “钰王殿下竟然亲自来迎接他的未婚妻,不就是身份尊贵嘛,依我看那西域大祭司的女儿不见得是什么美人!说不定还不如咱们呢。” “就是,我要是身份那么尊贵指不定怎么艳绝天下,也不知道钰王殿下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热闹的人群中,那些刻薄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被悄然淹没。 ..... 钰王身后站着几名身穿一品仙鹤补服的官员,个个脊背挺得笔直,仪态威武,官威赫赫。 须臾 浩浩荡荡的车队踏风而至,停在城门处,紧随着便是百姓们热烈的欢呼声,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米萨,米萨,米萨!”人群中将近半数的信徒挥动双臂,齐声呼喊道。 米萨在西域信徒的语言中意喻为天神下凡。 繁贵富丽马车内飘出的西域迷香就像轻云般丝丝弥漫。 熏风将丝绸所织的精美帘子掀起,露出一角的遐想与诱惑。 帘子飘动间,掀起的一角中,那倾城美人乌黑如漆的长发随意散落,光可鉴人,冰肌玉骨,雪肌泛着桃粉,极美下颚弧线映衬着殷红的唇,迷人的气息清冷而神秘,令人不敢逼视。 望着富丽的马车,钰王唇畔的笑容更深,迷人的桃花眼闪着蛊惑人心的光芒。 马车内 西域大祭司一袭紫袍手持祖母绿玉杖坐在塌上,她戴着金镂玉璞面具,高贵而神秘,浑身散发着不容亵渎的强大威仪。 紫檀香案上放着沉重的金冠,镶嵌稀有的珍珠串和红绿宝石玛瑙,衣饰绚丽的丫鬟跪坐在繆素身旁,手指微翘捏着梳篦穿过柔亮发间,轻轻按压。 “素儿戴上金冠,赵国不比西域,礼数繁多,你如此这般,日后是要吃苦头。” “母娘,你都说过多少次了。” “素儿,一入宫廷深似海,帝王家的情意薄而寡淡,实非良配之择,你当真想好了?” “自然。”繆素斩钉截铁道,没有丝毫的犹豫。 闻言,西域大祭司微不可见的叹息一声。 “钰王殿下可真是好福气,能娶到主子这般尊贵又倾国的美人。”丫鬟满含笑意的看着繆素,绕是她这般成日伺候主子,有时亦会忍不住赞叹。 “你这丫头,一张巧嘴贯会说话。”繆素浅然一笑,玉纱遮面,琉璃般的眼眸中光彩流动,透出浓浓的情意,似被灌了蜜水快要溢出眼眶。 马车外,钰王踩着马镫无比潇洒的翻身下马,他宽步走向前几步,微微俯身作揖尊敬道 “玄冶遵父皇圣旨,特前来迎接贵国无上千婳大祭司,路途遥远,大祭司一路辛苦,父皇已备好宴席为大祭司接风洗尘。” “钰王不必客气。”大祭司空若幽兰的声音带着不容忽视的气势。 二人说话间,一双纤纤玉手撩开了帘子,像是揭开了迷人幽雅而迷惘的面纱。 那双手,指尖微翘,修长如葱,指甲粉润如玉,肤色如雪。 繆素从车内探出身,瀑布般墨发浮动着绸缎般的光泽,她衣裳如玉带飘逸,腰如约素,眉间银色印记闪着柔纱般的光芒,宛若月中神女下凡不染一丝尘埃。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气,一片轰然。 钰王怔了怔,收回双拳,直起身子负手而立,举手投足犹如云般高雅。 “白玄冶。” 话音未落,一股淡淡的幽香拂过他的鼻尖,繆素已然站在他的面前,眼眸中有一千种琉璃般的光芒闪烁。 他粲然一笑,阳光下洁白整齐的贝齿泛着水光。 白玄冶并未说什么,湛黑的双眸中,似有灼亮的光芒在闪动,他一把搂抱住繆素极细的腰肢,旋转间,二人已坐落在马背上,他紧紧拥着她,手挽着缰绳,繆素脸颊微红,身子僵硬不由得呼吸都放慢了几许。 她伸手想要推开他温暖的怀抱,他却将把她抱得更紧,莹润的唇瓣靠近她耳垂,磁性的声音带着丝丝魅惑,挑逗道: “害羞了?” 繆素颊畔更是灼烫,耳畔是他灼热的呼吸,结实的胸膛。 见她害羞不语,白玄冶不禁愉悦的纵声大笑,笑声连带着胸腔震动。 他提起缰绳,双腿夹紧马肚,轻呼一声“驾”,骏马似有心灵感应,直接奔跑向京郊外,清脆的踢踏声越来越快。 众目睽睽下,二人骑着黑色骏马绝尘而去… 强劲的风“呼”“呼”得刮过繆素的脸庞,它似乎在拼尽全力的吹乱二人的长发想要缠绕在一起,却终究无所纠缠… 繆素侧首扬起下颚看向他俊美到不可思议的脸庞,他还是那般洒脱。 就好像曾经那个恣意少年带着她在西域广阔的草原上尽情的驰骋,享受天地的波澜壮阔,感受一道道金光,笔直的穿过身体。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不管有再大的风雨,只要有他在身畔,什么都吹不到她身上。 京郊坐林谷 湛蓝色的湖泊在阳光照耀下清澈剔透,波光粼粼,犹如瑶池仙境般美轮美奂,湖泊两旁春意盎然,百花争艳,绿树成荫。 “好美啊。” 眼前的美景让她心情无比愉悦,她笑得似月牙弯的眼眸,清澈剔透如浸入小溪中的水晶。 她展开玉臂想要将如画美景纳入怀抱中,留住那无限的纯净与美好,风似为她旋转,吹动着飘然欲飞的衣裙,蓝天,白云,绿叶映衬着她雪白的肌肤晶莹剔透,柔美如玉,似仙女下凡,夺人魂魄 片刻后 他忽地从背后揽住她,压低声音道:“待成亲后,我日日带着你来,可好?” “谁要嫁给你。”她两颊晕红,他身上好闻的清香让她心神荡漾,一把推开他,娇嗔道。 “我母娘说了,你们皇族中的男人最是多情,将来你若娶上成群歌姬美妾,我岂不是还要给你打理后院。” 他扳过她的身子,正色道:“我白玄冶,此生唯娶无上繆素一人,绝无二妇,若违此誓,愿受尽剥皮洗髓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她玉指放在他唇瓣上,嗔怒地暼他一眼道:“好了,哪有那么毒的誓言。” 第二章 刺杀(二) http://.biquxs.info/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眸中光芒似敛尽世间芳华,她目光落在他性感的唇瓣上,粉玉般的脸颊烫了一下,急急的想要抽回手。 他反擒着她的手,一根一根细致的吻着她的指尖,她心头一阵颤栗,他俯身,俊美的脸庞离她越来越近,她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忽地推开他,紧张的结结巴巴。 “你,你,你想干什么。” 见她如此窘迫,他不禁畅意笑道。 “这么害羞,若是新婚那夜该如何是好?” “你,你揶揄我。” 白玄冶宠溺摸了摸她的头。 繆素轻咬下唇不理他,转身走到湖边,她蹲下来凝视着湖里成群的金鱼在水里游动,徐徐道了句。 “人都说,金鱼的记忆只有七秒。” “若有一天,我忘了你,爱上他人,你会如何呢?” “怎么会突然想起问这个。” “你说嘛。” 须臾 他的声音轻轻从上面传来,很轻,很轻…仿若一张扉页稍不留神便会被细风吹走。 “我会选择放手,只要你幸福,默默守护着你,便好…” 她的心被猛地触动,缓缓起身看向白玄冶,那双眼眸闪着晶莹剔透的光芒,仿佛承载着浩瀚无垠的璀璨银河,星光点点。 但愿时光静好,与君语,细水流年,与君同,繁华落尽,与君老。 她神色从未有过的郑重,定然道:“我,无上繆素对天发誓,此生唯爱白玄冶一人,若违此誓,愿受尽剥皮洗髓之苦,永世不得…” 话音未落,突如其来的亲吻像暴风雨般的让人措手不及,他情难自禁地低头吻在她隔着薄纱的唇瓣上,她轻颤着承受他的爱意。 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看到她的眼里雾蒙蒙水润润的,雪肌泛着绯红,他呼吸变得灼热,他紧紧闭上双眸,深深的呼吸,片刻,略显慌神的起身道。 “今夜父皇摆下宴席,勿耽误了时辰。” “卓影。” 话音刚落,一抹暗青色身影随风而至,凭空出现在白玄冶身前。 “保护好她。” “是。” “我先回宫,这些日子你舟车劳顿,歇息一会再行入宫,我会安排好你母家人。” 她敛下睫毛微微颔首,眼尾迤逦,雪白的肌肤红潮未褪,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粉嫩珠泽,少女娇态尽显无遗。 白玄冶眸光闪烁,不禁伸手轻轻箍住她的头,仿若捧着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的低头吻向她的额角,随后恋恋不舍的放开繆素,转身离去。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心脏突然猛地抽痛,一种莫名的恐慌由心底蔓延开来,他微微蹙起眉不明所以,高大欣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林间尽头。 …… 也许,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转身间的离别竟是一生的错过… 树林暗处 一支蓄满戾气的箭悄然瞄准繆素极速射来! 卓影神色凛然,迅速闪现到繆素身前,挥起长剑震开利箭,利箭失去方向,弹向树干狠狠插进去,阵阵发颤。 霎那间 隐藏在暗处的黑衣刺客,腾空出现,他们训练有素的逆风而立,眼神透着冰冷的死亡气息,毫无生机。 浑身散发着强劲的压迫感,似天空上团团密布的乌云,压顶而来。 繆素脸色煞白,她身子下意识向后缩,强忍着害怕的情绪,抓紧卓影褶皱的衣角,指关节泛白。 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就听母娘的话,学些武艺傍身。 卓影将繆素护在身后,步伐谨慎的后退,做出格挡姿势,眼中杀意随之蔓延开来。 寒芒乍起,利剑出鞘。 一道银色寒光闪过,冰冷的剑锋夹着凛冽的杀气,向繆素头顶劈来,他们的目标很清晰杀掉繆素! 繆素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卓影运气注入剑身,提剑反击,凌厉的剑气刮得繆素脸庞隐隐作痛,长剑迎上,碰撞间持剑的虎口被震得发麻,用力一推, 把黑衣人挡了回去。 黑衣刺客不慌不忙,斜步跃起,转动手腕,剑法又快又狠,不断向前迈步,速度快至极! 卓影不禁心惊,步步向后退,他逐渐感到吃力,正当快要抵挡不住时,脑海中忽地灵光一动,剑锋转而向黑衣人脖颈刺去,黑衣人似乎有所防备,反手挑掉卓影手中的长剑,调转锋芒向繆素胸口刺去。 “噗”鲜红的血液溅到她白色的面纱上,喷向她的眼睛里,繆素呆了片刻,眼睁睁看着卓影生生挡下那几乎致命的一剑,他胸膛处的血液似没了束缚肆意涌出。 繆素急忙搀扶着卓影,脸上镇静的神色迸出裂痕,目光无意中落到黑衣人手背上,上面纹刻着一朵滴血的黑芙蓉花,她震惊的抬眸看向黑衣人,心下不禁陡然一沉。 这是,北渊神境魔宫特有标识! 北渊神境魔宫乃是江湖第二大势力,他们食五毒蛇虫,茹毛饮血,尤其魔宫少宫主鬼羚杀人手段及其残忍,让人毛骨悚然,闻风丧胆。 他们从不插手中原的事情,这次为何要暗下死手,与整个西域为敌? 卓影疼得面目狰狞,他捂住伤口挥剑,吃力的与黑衣人游斗。 那魔卫眼中闪着没有任何感情的冷光,仿佛在看一件死物,剑忽然在他手中旋转,映出十几个剑影挥向二人,势如破竹! 繆素瞳孔被放大,“嘭”随着一声巨响,她被狠狠震飞,重重摔在湖边泥地里,当场一口血吐出来,满口铁腥味,身上布满横七竖八的血痕,洁白的纱裙染红,剧烈的疼痛感似要将她吞没。 她紧紧捂着疼痛难忍的胸口,抬起头看见,卓影鲜血淋漓的倒在地上。 魔卫面无表情的擦了擦沾满血液的剑身,轻松的提起卓影,将利剑抵上他的喉咙,慢慢插透他的头颅,大量的血液从他的鼻腔里呛出,一阵抽搐后,他的身体似断了线的木偶摔到地上。 方才还鲜活的生命,顷刻间,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再也没了气息。 这一刻,繆素被吓到了。 她皮肤血色尽褪,浑身止不住的瑟瑟发抖,满目惊恐,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这是她从未见识过的血腥场面。 她努力的克制害怕的情绪,思绪飞转,目光迅速观察周围的环境。 茂密的树林,不行。 跑是不可能的。 她忽然想起那深不见底的湖泊,无论如何那是她唯一的生机。 就在魔卫挥剑欲砍向繆素时,繆素纵身跃进湖泊,转眼消失在幽深的湖底。 一名魔卫正欲追上去,魔卫头领出手阻止,不男不女的嗓音嘶哑恐怖。 “不必追了,中了尸虫蛊毒绝不可能活。” …… 钰王府— 书案上青玉熏香炉里飘出淡淡的龙涎香,钰王白皙干净的手拿着竹简,神情专注的阅览。 突然,他心口猛地抽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忽地又放开,他不禁摁着胸口处,一种不好的预感陡然升起。 “殿下,不好了。” 房外一名奴才惊慌失措的跑进来。 钰王淡扫一眼那奴才,不禁蹙眉怒斥道。 “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奴才沉重的跪在地上,磕头道 “殿下,是,是西域大祭司幺女出事了。” 刹那间 顿如五雷轰顶,钰王蹭得一下从书案处站起来,疾步走到奴才面前,一把揪住那奴才的领口,双目赤红,似疯魔了一般,怒吼道:“你说什么!” “是,是真的,西域大祭司的女儿被,被刺杀于坐林谷,生死不明啊!”奴才被钰王吓得脸色煞白,颤抖道。 一阵冷风忽地吹开关严的雕纹窗牖。 钰王高大坚不可摧的背影忽而像盏被划破了纸面的灯笼一般,在风中摇了摇。 …… 赵国——冀北山 夕暮的余晖下,兰亭内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盘坐于白玉棋盘旁,长袖无风自起,满头银发绾于木冠上,十分干净,那布满细纹的眼睛笑弯了腰,闪着慈祥的眸光。 老者抚着花白的胡须,津津有味的独自琢磨棋局,耳畔忽然拂过一阵细风,不由得眉心舒展,畅意笑道:“来了,正好解老夫亲设的氿机局。” 于轻纱般的雾气中,那踱步而来的男子一袭冰蚕丝锦袍,飘渺如仙,宽大的袍帽半遮容貌,只露出弧度深邃地下颚轮廓。 他的皮肤非常白,细腻泛着桃瓣珠泽,与生俱来的优雅贵气让人移不开视线。 一只蓑羽鹤在半空中盘旋,红色眼珠放着警敏的利光,扑棱着翅膀,围绕着他转几圈后落在白承瑾肩膀上,一副忠诚卫士的模样。 它通体蓝灰色,眼后有一白色耳簇羽极为醒目,前颈黑色羽延长,悬垂于胸部,脚黑色,飞翔时翅尖黑色。 闻声,白承瑾施身上前作揖,抬眸间,那双极其漂亮的丹凤眼似一泓万年冰湖,平静而幽深,藏着不易察觉的精芒,淡淡扫了一眼棋局。 只见,棋盘上棋子黑白分明,局势诡异莫测,白棋携凌厉之势悄无声息将黑棋围得进退无路,但从表面上看黑棋似乎存有一丝生机,实际上每落一子,棋局便会自动变幻阵法,眨眼间瞬息万变,一旦落错便牵动全身,掉入深渊粉身碎骨! 眸中不禁划过一抹惊叹,能摆出如此诡异莫测的棋局,天下间寻不出第二人! 他声音低沉富有磁性,粲然一笑道:“师父说笑了,您乃天下第一鬼谷奇才,通晓纵横捭阖之术,独具通天之智,徒儿望尘莫及,又如何能解得了您的棋局。” “你这孩子,这么多年一点没变。”老者抚了抚胡须,慈目如炬,摇首纵声大笑,笑声连着胸腔震动。 “怎么,事成了?”老者挑了挑八字眉,忽然靠近他轻声道 “师父慧目,什么事都逃不过您的法眼。”白承瑾神色淡然,身子微微后仰,不着痕迹的挪步退后,恭敬的作揖道 衡虚老人知道他自幼不喜人亲近,方才若是旁人恐怕这会已经身首异处。 “行了,行了,赶紧。” 白承瑾姿态从容走到棋局一旁,他撩起长袍优雅落坐,修长白皙的手骨节分明,他从棋笥里执起一颗黑子,目光掠过棋局,似乎并未多想便缓缓落子。 短短三子,棋局霎时扭转乾坤,似有拨云见月之势! 漂亮!漂亮至极!如此精彩的扭转法,实属难得,老者眸光灼亮,流露出赞叹之色,喜色难掩的盯着几乎要被破解的氿机棋局,不禁连连赞道:“不错,不错,徒儿胸有丘壑。” 他神情冷峻,背脊挺得笔直,欣长的背影似乎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缓缓道了句:“师父神机妙算,父皇果然下旨,将庆国公府嫡系长女楼雪怡赐给楠王为侧妃。” 衡虚老人边说边一手掸着宽大的袖口,一手从棋罐里捏出一颗白子,一番扫视,定然落下。 “嗯,意料之中,楠王此人胸无城府,要掌控他并不难,倒是钰王,看似不理朝政,实则探不出虚实,还需多多提防才是。” 言罢,衡虚老人忽地画风一转,微微皱着颇有几分喜感的八字眉,异常认真的询问道。 “不过,这楠王,钰王,都有佳眷相伴,你这什么时候给为师带来个女娃娃?” 白承瑾一时呛气,干咳了两声,冷淡道:“不急,不急。” “怎么不急,老夫还指望日后抱着小重孙游山玩水捉蛐蛐,都这把年纪了,我能不急?” “……” “你说啊,怎么不说话了。” “……” “老夫仔细研究过,生娃娃这事,还是要趁年轻…” “师父竟有此等爱好?” “嗯,嗯?你这娃娃,为师这是替你着想…” “……” 回忆如鸩 http://.biquxs.info/

夜,注定不平静。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霄。 雪已停,黑夜幽寂,庭院幽深…月光为世间万物笼罩一层朦胧柔纱,池塘里的金鱼在冰层下游动,繆素静静坐在石桥上,她垂首凝视着手里的玉蝉,眼尾迤逦,浓密的睫毛下倒映出一片暗影,夜风吹乱她鬓角发丝,苍白的肌肤在月光下近乎透明。 巡夜的魔侍,穿过曲折的六棱石子路,见到繆素,连忙恭恭敬敬的行礼。 此时,灵月从朱漆回廊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披风,唇畔携了丝干净可掬的笑容,脚下步伐轻快,看来身上的碜毒已经没事了。 她轻轻坐在繆素身旁,把披风搭在繆素肩膀上,微微含笑,温然道。 “师姐,怎么还不睡。” 繆素静静坐着,不言不语,安静的骇人。 灵月微不可见叹息一声,手放在繆素眼前晃了晃,目光正好落在繆素手里的玉蝉上,玉蝉上面隐隐雕刻着飞鸟形状,不禁问道 “它有什么故事吗?” 想来能让她如此失神的人,应该是她最爱的人吧。 闻言,她有了动静,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神色暗了几分,殷红的唇畔忽然勾起一抹凄凉的冷笑。 “故事,也许吧…”她指尖摩挲着玉蝉,眸中流露出的痛意一闪而过,销声匿迹…有些颓然道。 还记得,那天的雪很大,漫天飞雪就像雾淞树的花瓣,齐齐飘落,那么冷,却又那么暖… 他喝醉了,躺在香塌上,头枕着她的腿。 他如刀削斧砍般深邃的轮廓,近乎完美,宛若天神笔下精心描绘而成。 她着了迷,声音幽幽从上面传来,轻的不能再轻,几乎溶入无尽的暮色。 “好想变成雪啊,这样就可以落在殿下的肩上了……” 他阖开极美的丹凤眼,似有光彩流动,酒意微醺,缓缓坐起身子,唇畔勾起颠倒众生邪魅的笑容,让她心旌摇曳,他颇有玩味道了句。 “若本宫撑了伞呢?” “那就落在殿下的油伞上,静载一路的月光。” “那本宫就将雪拂去……” “那就任殿下拂去,能在殿下的手掌上停留一刻,便足矣。” 他眉尖一展,迷人的凤眸迸出灼热的光芒,仿佛她一伸手就可以摘取这满目星辉。 “素儿……” “殿下。” 他从腰间取下一对阴阳玉蝉,拿下一枚放在她掌心,反手握住她的手,炙热的温度紧紧将她包裹,似要吞噬入骨。 “你可知,本宫初见你时已甚是欢喜,这只玉蝉你拿好,它…意义深重。” 少女羞红了双颊,眼睛似浸了蜜罐,动情的嘬了嘬他的唇,柔柔垂首。 他怔了怔,颊上粉色如晚霞般喷薄而起,倾身覆盖上少女莹润的唇瓣…… 那一夜,夜风如春,温柔缱绻。 咳咳咳… 回忆戛然而止。 她突然猛烈的咳嗽,手发抖,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她大口大口的喘息,仿佛被人用力勒紧脖子,憋得皮肤隐隐红涨,喉咙一涌,急急掏出锦帕捂住口鼻。 灵月吓坏了,声音带着哭腔,急吼道。 “师姐,你怎么了。” “秋濯,快,快。” 秋濯几乎瞬间赶过来的,又好像她一直在暗处静静候着,从未离开过。 秋濯从衣襟掏出精致的玉瓶,倒出一颗冰妤丸,急忙递给繆素,繆素放下手帕,服下冰妤丸,片刻,气息渐渐恢复正常。 她手中锦帕上染着血迹,在月光下一片惨红,刺痛了眼睛。 灵月满目震惊,更多的是心疼。 “到底这么回事,师姐受的伤不是已经好几年了吗?” 秋濯眉梢迫人的英气暗了下去,浮上一抹忧伤。 “主子,她…时间不多了。” 灵月仿佛被惊雷击中,她愣了愣,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眼眶,泪水在眼眶中隐忍,颤颤道。 “怎么会,师父不是说你虽然中毒至深,但体内血流奇异,只要服下南海之巅百年一株的罗绛草,便能解毒。” “灵月主子,罗绛草虽能解毒,却封丹田堵运气,从此后不得修习武功等同废人,主子有难言之隐,一直没告诉你也是怕你担心。” “所以,你为了练功不惜拿命相抵吗?!” 繆素身形颤了颤,良久,虚弱的声音沙哑道 “灵月,对不起。” 如徐风般的声音缓缓落入灵月耳中。 灵月紧抿着唇不说话,望着繆素惨白的皮肤,血色尽褪的脸终是没忍住,泪留颊畔。 “告诉我,还有多久。” “一年。” “够了,我还有一年的时间能陪着你。” 灵月柔然的声音颤得厉害,仿佛一枚极细的针扎进心扉,猛地刺痛繆素的心,言罢,她转身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廊间尽头。 夜幕逐渐拉开。 次日,暖暖的阳光透过镂空窗牖照在屋内的雕花铜镜梳妆台上,光影斑驳,梳妆台上除了面具就只有一把木梳,碳盆里燃烧了一夜的炭火覆着烟灰,丝丝暖香袅袅弥漫。 繆素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来,她黑曜石般的眼眸里氤氲着一层水汽,迷离烟瀚,昨夜睡得太晚,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她浑身酸痛,捶了捶细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缓缓起身拿件外衣披在肩上,走到铜镜前坐下。 铜镜中的女子墨发如漆,瀑布般散落胸前,光可鉴人,衬得脖子如凝脂般雪白细腻,却又透出几分病态。 她抚平寝衣领口上的褶皱,目光停到眉间银色水滴印记上。它隐隐散发出白色的光,忽闪忽闪,犹如神息。她顿了顿,莹润的指尖抚摸着印记。 她到底是谁,为什么眉间会有印记,为什么她六岁以前的记忆就像消失了一样?那时她体内有种莫名的力量,无法自行控制。 后来掉落悬崖,师父亲自调理她的经脉,才得以修习武功,而体内的那股力量也如洪水开闸般,喷薄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往回想,她既然回来了,身份要查,有些人也要付出代价。 吱嘎木门划出厚重的响音。 两名丫鬟端着铜盆走进来,一个端着铜盆,一个举着丝绸手巾,朝繆素屈膝行礼道。 “请少宫主净脸。” 繆素收回思绪,转身掬一捧水净脸,铜盘里飘出淡淡玫瑰花香,扑鼻怡人,黛眉一拢,不禁抬首问道。 “这是什么。” “回少宫主,是玫瑰栀子汁,灵月主子特意兑入净水中的。” “灵月?” “是,灵月主子在厨房忙活了一上午呢。” 繆素嘴角下意识的抽搐,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升起。 要知道灵月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未下过厨的主。 伺候繆素净完脸,繆素便让她们都退下,丫鬟轻轻将放入炭火的手炉放在梳妆台上,便施身退了出去。 繆素戴好面具,想起待会还要进宫,便穿了件端庄素净的宫缎素雪绢云形千水裙,乌发随意绾起发髻斜插一支絮鸿簪,风髻露鬓,提着温度正好的手炉,推开木门走出去。 抬眼便看到… 灵月正使劲往秋濯手里塞筷子,秋濯手推得厉害,一张脸皱得跟褶子似的,看到繆素时忽然眼神一亮,急急道。 “主子,我还有事,就不吃午饭了。” 话音刚落,一溜烟儿,人就不见了。 “喂,喂,什么啊,有那么难吃吗。”灵月嘟囔着嘴,对自己产生了强烈的质疑。 繆素扫了一桌子“丰盛”的午餐,干咳了两声,安慰道。 “不错,灵月会下厨了。” “师姐,你终于醒了,快尝尝,我亲手做的。” 她眼巴巴地望着繆素,繆素在她水汪汪的注视中,迟疑的迈着步子坐到桌前,灵月殷勤的把碗筷端到桌上。 繆素拿起竹筷,艰难地去挑个卖相比较正常的,咸鸭蛋甜得像蜜,晶饺又厚又圆跟月饼似的,好不容易决定尝尝炒木耳,结果是盘烧糊的鱼香肉丝。 “咳,这…” “主子。” 耳畔再次传来秋濯的声音,繆素放下竹筷,似松了一口气。 秋濯从外头跨进来,眸中喜色难掩,手里拿着一只信鸽,信鸽腿上绑着园竹筒,秋濯从竹筒里抽出一卷黄纸双手递给繆素。 繆素展开纸卷,纸面上的字迹苍劲有力,行云流水,片刻,繆素唇畔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冷淡道。 “他回来了。” 此时,屋外响起丫鬟的声音。 “少宫主,宫里来人了,正在前厅等着您。” “知道了,就说我即刻前去。” “是。” “宫里的消息真够灵通,这么快便查到了主子所住之处。”秋濯道。 “我本没打算隐瞒。” 繆素将纸张烧掉,吩咐秋濯把掩盖气息的霃珠拿上,顺便提上虿娄,霃珠的作用主要掩盖习武者内力气息,防止被有心人探出势力,俗话说,知此知彼百战不殆,那么势力深浅又怎么能让他人知道呢? 她正欲离开,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转身对灵月鼓励一番,灵月重燃斗志,这才起身去前厅。 旦夕之间,房外已是另一番模样,天空晴朗,晌午的阳光格外明媚,照在身上似泡了一池温泉般舒畅暖和,覆盖的积雪开始融化,雪水顺着房檐上的翼角滑落,滴答滴答。 一切都是那么的祥和而平静,仿佛昨夜的惊心动魄只是海市蜃楼,一眛幻影罢了。 经过石桥,从朱漆廊角拐弯就到前厅,不远处一位身穿蓝灰色袖蟒袍的太监站在青石台阶上,他手拿拂尘,头顶二品红色巧士冠,细眉长目,精光暗藏,身后四五个少监随候。 是他,内务总管韩越,在赵国内宫中地位普通的太监称为少监,蟒袍与巧士冠是内宫地位权利的象征,不是内务总管便是大太监,繆素曾在白承瑾身边时见过他一次,印象深刻。 “民女段素烟见过公公。”繆素柔柔一笑,上前屈膝行礼道。 韩越目光淡扫繆素,神色一亮,似有惊艳划过,韩越微微屈着腰,细眉带笑,声音尖锐柔细。 “姑娘有礼了,皇后娘娘听闻姑娘一路舟车劳顿,这身子骨必是乏累得紧,特遣咱家用轿撵接姑娘进宫,容咱家多嘴一句,旁人可没有姑娘的福气。” “素烟在此谢过公公,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公公笑纳。”繆素唇畔勾起恰到好处的微笑,阳光照得她洁白的贝齿泛着水光,她看了眼秋濯,秋濯心领神会,从衣襟掏出沉甸甸一袋银子奉上。 韩越跟了皇帝三十多年,说起来就连皇后娘娘也要给三分颜面,繆素心里清楚,在赵国这段时间恐怕难免会与宫中有诸多牵扯,这个时候花些银子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段姑娘客气了。”韩越笑了笑,眼缝眯得更紧,眼底流动的精光让人不敢小觑,身旁小太监恭敬的接过银子。 一路上轿撵不快不慢行驶着,经过几条街,自宣德门进入皇宫,到达内宫时轿撵停下。 她对皇宫的印象并不好,只进过两次,一次是白承瑾的婢女,一次是白承瑾的外妾,都是如此卑微的身份,那时的她太善良,单纯。每次进宫都要免不了,听到一番激烈的唇枪舌战,对于皇室贵族而言,她这种身份根本不配与他们上等人站在一起,嘲笑,讥讽,不屑…充斥在每个人身上。 有句话说得好:善良时,身边恶人居多,世故且圆滑时,身边好人居多,其中之意各有体会。 池柔之爱 http://.biquxs.info/

东宫— 太子寝殿——毓庆宫 宫内轻纱曼妙,白玉熏香炉里沉香随风飘散,袅袅弥漫。 正殿紫檀桌上放着一柄带血匕首,鲜红的血液滴落在金丝楠木地板上,斑斑点点,循着血迹一直连延至寝殿。 白承瑾安静的躺在床上,他上身衣襟敞开,露出玉石般的皮肤,平滑的腹,线条分明的肌理如魔咒般引诱着人。 他胸口溃烂的脓包逐渐缩小,周围沾染着大片血迹。 池柔唇色发白,袖口挽着,手耷拉在床边,腕处深深的刀痕触目惊心,温热的血液顺着手腕落到瓷碗里,碗上搭着一块浸满鲜血的锦帕,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她泪水模糊了视线,哽咽道 “殿下,我听林太医说,处子之血能够缓解殿下溃烂的脓包蔓延,这样,殿下是不是好受些,会不会就不那么疼了。” 她小心翼翼的伸出另一只完美无瑕的手,就好像如此,才能配得上他,她指尖轻颤着触摸他高挺的鼻梁,唇瓣,心中早已淋漓一片。 他微凉的唇瓣像溪水冲刷经年的鹅卵石,润滑光泽,迷人神智。 “你就像风,我永远都抓不到,抱不住,为什么那个女人可以轻而易举得到你,你为了给那个女人名分,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一夜,而她却在行宫安然酣睡,值得吗?我本以为,你不过是一时兴趣,没想到,为了她,你竟然要放弃太子之位!即便她死了,你还是要娶她为妻,为什么,她都已经死了,你可曾回头看看,我已为你耗尽骨血…” 四周一片寂静,唯有她深情的呢喃。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爱如鸩酒,不死即伤。 繆素到养心殿时已是酉时,皇宫规矩甚多,轿撵自然是不得进入,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繆素才走到汉白玉石阶上,顺着绵延曲长的石阶,视线凝视着越来越近的养心殿。 那庄严肃穆的宫殿历经岁月的飘摇却依旧傲立于皑皑白雪中,夕暮的余晖拉长了它的身影,更拉长了那令人望而生畏的肃杀之气。 养心殿两名太监站在门口,腰弯得深,像一根弓弦被人用力拉弯曲,他们的头埋很低,看不到脸,只能看到头顶上的巧士冠,当看到繆素时,腰探了探,转身走进殿内禀报,不多时,又走出来恭敬的带着二人进去。 繆素刚踏入养心殿,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秋濯不禁眉尖紧蹙,繆素神色清冷如常,稍稍扫视了一眼养心殿,金碧辉煌的大殿雕梁画栋,于逼人贵气中氤氲着浩荡的帝王气息。 皇后一袭明黄色绛丝凤袍端坐在金漆嵌瓷香塌上,脚踩剔红牡丹纹脚踏,手里捏着金黄丝绸锦帕,交叠放在膝盖上,凤仪万千。 她手很美,十指尖如笋,腕似白莲藕,长长的纯金护甲缀满稀有宝石,象征着她不容挑衅的中宫地位。 繆素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低眉颔首,不卑不亢,优雅从容,她上前行叩拜大礼,秋濯则跟随繆素一起跪在地上,齐齐道。 “民女段素烟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民女秋濯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清冷的声音回响于大殿之内,徐徐入耳。 “平身。”皇后缓缓道,语气平平却透着无法忽视的严厉。 “谢皇后娘娘。”繆素缓缓起身,抬眸,皇后无疑是个绝色美人,她面色略显憔悴,眼眶微红,想来是刚哭过没多久。 记得白承瑾曾带着她觐见过皇后,不过…最终却是跪在殿外。 皇后身旁站着一位白发苍苍身穿官服的御医,他佝偻着身子,褶子般的皮肤上长着不太明显的褐色斑点。 “本宫听闻,医仙的关门弟子,医术卓越,极善医蛊,今日得见姑娘仙人之姿,百闻不如一见。” “娘娘过誉了” “这位是林太医,昨夜太子为了救陛下也中了蛊毒,间不容发,此次陛下和太子若能险象环生,本宫必有重谢。” 繆素的心被猛地揪住,忽地又放开,他…也中了尅虫蛊。 繆素方才进大殿闻到的那股腥臭味,是尅虫蛊的特性,血替尅虫蛊,那种痛苦不比剥皮抽筋来得痛快。 白承瑾即是皇后最疼爱的儿子,又是尊贵的东宫储君,多少人馋涎欲滴的位置,皇后现在估计是又急又疼。 一番寒暄后,林太医与繆素向后殿走去,来到皇帝榻前着手准备。 由于尅虫蛊怕火,与西域黑曼蛇相生相克,繆素决定先用火油将蛊虫从百会穴向下逼退,随后林太医再逐次施针扎向皇帝百会,神阙,大陵,至涌泉,截断蛊虫回流。 二人合力配合下,蛊虫如潮汐退潮般一路退至涌泉穴。 繆素一看时间刚刚好,吩咐秋濯拿来事先准备好的虿娄,从虿娄里捏住一条全身呈灰褐色,口腔内部为纯黑色的毒蛇,轻轻拿出来咬住皇帝脚掌处涌泉穴,顿时发出滋滋滋瘆人的声音。 尅虫蛊乃蛊毒之王。 西域黑曼蛇乃毒蛇之王。 这是一场王者与王者之间的交锋! 说实话,繆素并没把握皇帝一定会痊愈,只能以毒攻毒豪赌一把,她面色平静没有波澜,手心隐隐出汗。 秋濯默默站在旁边,紧绷着脸,一颗心悬在半空中。 龙榻上,皇帝浑身抽搐发抖,从嗓音里发出野兽般呻吟声。 林太医不时擦拭额角密布的冷汗,紧盯着皇帝一举一动,年岁大了手本就有些发抖,此时颤得更加厉害,毕竟全家老小的命都系在一线之间。 须臾,皇帝渐渐的平复下来,溃烂的皮肤神奇般自动愈合,气息逐渐平稳。 众人亦随之松了一口气。 皇帝没事了,繆素的心疼得厉害,西域黑曼蛇与尅虫蛊同归于尽,她费那么多功夫,花了那么多银子,好不容易逮一条黑曼蛇,结果用一次就没了,她确实肉疼。 更何况,还要去救治白承瑾,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孽缘,兜兜转转,她竟然要救杀害自己的仇人。 事情结束,皇后自然免不了赏赐,林太医在皇后跟前一番慷慨激昂游说,段姑娘博古通今,再世华佗…等等,净捡好的字眼来说。 繆素无奈,别的不说,皇帝运气倒真是上佳,她本研究尅虫蛊将近一年,无意中发现尅虫蛊害怕火,而西域黑曼蛇又是毒中之王,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中产生。 当繆素走出养心殿时,外面已是暮色苍茫。 眼看暮色逐渐幽深,皇后为了尽快救治太子,特地恩赐繆素乘轿撵赶去东宫。 停在养心殿门口的轿撵,宽敞华丽,四个角挂着长信宫灯,昏黄的灯光,无力地照着沉寂的深宫。 太子宫室位于掖庭东侧,皇帝亲自提字毓庆宫。 以前,他总会时不时出宫,住在皇城外的行宫。 那时,他每次去看她,都会伴着微凉夜风,从背后抱住她,无比温柔,好似会把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捧给她,而她却像外室一样见不得光,呆在冰冷的行宫,名分上连太子的妾室都不如。 第三章 相遇 http://.biquxs.info/

翌日 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往车窗上抽,豆大的雨滴拍打着地面,雨飞水溅,迷潆一片。 繆素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她缓缓阖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粗陋的车顶,她动了动身体,伤口处被扯痛,传来硬硬的灼痛感。 她轻咬苍白的唇,强撑着身子缓慢的坐起来。 “姑娘,姑娘,你可还好?” 繆素神情恍惚的闻声望去。 说话的是一名面色憔悴,姿色清秀的女子,她神色略显焦急问道。 繆素并未答话,扫视了一眼车厢,昏暗的车厢内除了繆素,还坐着几名哭泣的妙龄女子,她们姿容上乘,眼眶微红,身上的衣服颜色艳丽,略微暴露,环肥燕瘦皆有。 空气中还有一种发霉的味道夹杂着一丝血腥气。 繆素头痛欲裂,她低头揉着太阳穴,想要从脑海中搜寻记忆,却一片空白,没有任何信息。 这是哪里? 为什么她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轻轻蹙起眉,摇摇头,浑身没有力气,原本动听的声音,也略显干涩嘶哑。 “这是哪里?” 闻言,车内的几名女子愣了愣,停止哭泣,纷纷错愕的看向繆素,不禁面面相觑,原以为她受伤严重被扔在角落只剩一口气,必死无疑,却没想到竟然奇迹般活了过来。 往日里那些姑娘受不住闺房之乐被打死的也有,皆是抬进花车角落处,待咽气之后,自然会有人把她们扔去乱葬岗。 凌乱的秀发遮住繆素的容貌,她身上穿着青呢布裙,脏兮兮的皮肤上虽布满结痂的血痕,却也难掩透亮的雪肌,那清秀女子见繆素神色茫然,暗暗一叹,好心提醒道。 “这里是赵国临近帝都的晋城,唉…也不知你醒来究竟是福是祸,若想待会儿卖个好地方,还是稍作打扮一番,今夜或许会好过些。” 说罢,那女子递给繆素一把陈旧的木梳,木梳断了几根齿,表面泛着一层油光,似被用了很久。 繆素缓缓接过木梳,抬眸看向那清秀的女子,柳叶眉,一双杏眼闪着雪亮的光泽,只是,她神情透着几分凄苦,折了些美态,修长的脖颈上紫色的痕迹新旧交叠。 她似乎感受到繆素的目光,眼神闪躲,忙伸手拉着艳粉领口,急急遮掩那一片一片的紫痕。 繆素未经人事并不懂那些痕迹的意义,没有察觉到方才的目光有何不妥。 她收回目光,方才头痛不已,没有来得及深思,这会儿,目光再次掠过那几名暴露的女子时,不由得心头一沉,忽然感觉后背陡然吹起一阵阵彻骨的冷风。 她逡巡一圈自己身上的衣裙,见青色衣裙上下裹得甚是严实,暂松了口气。 这些女子衣着妆扮…还有那清秀女子的话…潜意识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她,此地不宜久留。 那女子瞧见繆素在打量身上的衣着,不禁会心一笑解释道。 “你被送来的时候,衣服上染的都是鲜血,我便寻了件常穿的衣裙给你换上。” “长慧姐,咱们都自身难保了,你还有闲心管别人。”说话的是一名身材丰满的红衣女子,她冷冷暼了繆素一眼,不屑冷笑道。 “都是苦命的女子,别忘了,当初若不是月新护着你,你早被楠王打死了。” 话音刚落,那红衣女子神情浮过一抹痛意,不再说话。 她们几个原本是京城里小有名气的歌姬,不想却因得罪楠王而被贬为流妓,任人践踏,卑微至极。 雨势渐渐变小,淅淅沥沥。 颠簸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几个男人粗蛮的说话声,繆素轻轻拉开车窗一角,从罅缝里看到那几个身形魁梧油腻的男人分成两派站在春风楼门口石阶上,吐沫横飞的正在商议什么。 繆素不禁眉尖紧锁,正当她发愁的时候,肘腕处忽地碰到坚硬的木闩,她眼神一亮,马车竟然有后门!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抽掉木闩,心跳控制不住的加快似要夺“眶”而出。 她有种预感,进了春风楼便很难再有逃跑的机会,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抽掉木闩后,她用力推开木门,不顾身后众多震惊的神情,疯狂的向不远处的街道上跑,一直跑一直跑,身后似有个厉鬼在追她,在撵她,要吃了她,生吞活剥,连皮带肉,骨头都不碰。 “有人跑了!” 一声喊叫惊得繆素猛然扭头,那辆简陋的车厢内,那些女子还是静静坐着,竟没有一个人逃跑,那红衣女子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清秀女子手扶着门榄满脸担忧。 怪不得,怪不得,那些男人并未死守,原来早就笃定了没有人敢跑,这些女人早就认了命,又或者…根本不敢逃走… “站住!” 几个男人不费吹灰之力追上繆素,抬腿就是一脚,繆素身形不稳,狼狈的摔倒在泥地里,糟乱的长发湿透沾着泥,一条一条的黏在脸上,其中一个男人用力的踩着她白皙的脸庞,凶神恶煞,和那些高大的男人相比,她太过柔弱,只能无力的在泥地里挣扎。 “还敢跑,给老子打!”手拿长鞭的黑瘦男人恶狠狠道,脸上的刀疤让他看起来更加狰狞可怖。 破旧的街道,回荡着惨烈的殴打声。 无情的鞭子狠狠抽打繆素瘦弱不堪的躯体上,一下,一下... 她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咬牙紧紧抱着头,脸庞上滑落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衣服早已湿透,血痕深得见骨。 破败的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路人走来,她满含希翼的大声呼喊救命。 那撑伞的路人满脸麻木,停住脚下匆匆的步伐,直接绕道而行,似躲瘟疫一般,谁也不想惹上得一身腥。 她紧紧盯着路人冷漠离去的背影,最后一丝亮光在眼中消失。 黑瘦男人似不解气一把揪住她的领口,抬起手狠狠挥向她。 啪! 繆素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仿佛被灼烧过,心里的痛开始蔓延怒意,双眼浮上一种彻骨的恨,她猛然回头,目光射向黑瘦男人,滔天的恨意让黑瘦男人挥鞭的手顿了顿,脊背陡然升起一股寒气,一种让他害怕的寒气。 突然,一道无影的光携凌厉之势从巷口飞来。 那黑瘦的男人似被冰冻般定在半空中一动不动,猛然一阵抽搐后重重倒在血泊之中,还没来不及反应,已断了气息。 一颗羊脂玉白棋悄无声息的掉落地上,所谓执棋为刃,落棋为子,杀人于无形。 恍惚中,那锦衣公子犹如墨画中优雅走来的谪仙,他的身量极高,白净修长的手持着一把油伞,油伞半遮脸庞,露出弧度深邃的下颚,殷红的唇,玉质般肌肤泛着桃瓣珠泽,雨水打湿他昂贵的锦衫,云纹靴沾着泥泞。 他浑身散发着极佳的修养和贵气,充盈着整条街道,破旧的街道似乎被染上一层容光。 黑瘦的男人看到同伴惨死,似丢一件衣服般一推把开繆素,抽出锋利的匕首,狂妄的走到那锦衣公子面前,边比划着边恶狠狠的威胁道。 “小白脸,爷劝你少管闲事,否则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放肆!” 夏信怒目走到白承瑾身前,厉声呵斥道,他样貌风姿飒爽,正气十足,眉宇间凝聚着逼人的英锐,两道眉毛就像被漆刷过一样浓黑,浑身散发着军人久经沙场的戾气。 闻言,白承瑾唇畔温和的笑意拉得更深,随意拨弄着翠玉扳指,缓缓抬了抬手,指上的翠玉扳指衬得他修长的手更加白皙剔透。 夏信立马低头弯着腰,恭敬的挪步退后。 “哦?”他淡淡的语气仿佛听到了极大的笑话,体内骤然释放出强大的气势,带着蕴藏浓郁血腥的煞气,似狂风卷着滔天巨浪呼啸着直逼而来! 压得几个狂徒毫无招架之力,浑身止不住的颤栗,瘫坐在地上,愚蠢的歹徒这才感觉到眼前的人物,绝非一般人可轻易招惹。 “杀。” 他温和的笑容还是那般淡如初雪,只是声音却透着彻骨的血腥气,让人不禁胆寒心惊。 夏信身形矫健快如鬼魅幻影,一道刺眼的寒光闪过,瞬间,几名歹徒脖颈被割破血液喷涌而出,倒在血泊中身亡。 “这么死算便宜你们了。”夏信冷冷瞥了一眼道。 她瑟缩在角落里,怯生生望着白承瑾,脏兮兮的脸庞上,那双如天空碧洗般的眼睛,清澄干净,流转间仿佛注入一道道璀璨的光芒,流光溢彩。 白承瑾伫立于迷潆中,风没有吹起他的衣衫,却衣袂飘摇… 他骨节分明的手优雅撩起锦袍,缓缓蹲下,轻轻抬起油伞,目光淡淡的看向繆素,眸中的笑意,虚浮不达眼底。 繆素这才看清楚他的模样。 他墨发素冠,面如桃瓣,高挺的鼻梁,极美的丹凤眼细长上挑,透出慑人的凌厉,眸中幽光浮动,忽明忽暗,幽深如那看不见尽头的黑洞,危险却又带着致命吸引力。 他脸上轮廓很深,弧线优美,透漏着不同寻常的冷静锐利。 他的眼中没有映入任何一个人的身影,更仿佛,这世间事物都配不上这双眼睛。 这一刻, 风停了,雨停了,只剩寂静无声… 总有几时,其中的每一秒,你都愿意拿一年去换取。 总有几颗泪,其中的每一次抽泣,你都愿意拿满手的承诺去替代。 总有几段场景,其中的每幅画面,你都愿意拿全部的力量去铭记… 他缓缓伸出手,那双手极为干净白皙,仿若璞玉精雕细琢而成。 繆素似迷了心窍,征征看着他,鬼事神差的将手放在他温热的掌心,他的手掌很暖,很宽,很有安全感,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悄然抚平心中的害怕与伤痛。 她随着他一起站起来,画面似乎被定格,只剩微凉的风轻轻拂过脸颊。 他的神色如淡云流水,让人看不出情绪,那双眼睛高雅如高山之巅的雪莲,睥睨众生。 此时,一名中年女子拿着金丝织锦披风走了过来,她姿态稳重端庄,发髻盘得锃亮干净,眼尾略微下垂,慧光暗藏,身上的衣服看似普通,实则刺绣针法极为考究,她走到距离锦衣公子不远不近处,屈膝行礼道。 “殿下,马车已修缮妥当。” “即刻回京。” 言罢,白承瑾放开繆素的手,他并未说什么,只是目光淡淡扫了一眼那中年女子,中年女衣颔首屈膝行礼,心领神会。 罢了,他转身拂袖离去。 留给繆素的是那高大欣长的背影,繆素视线模糊的紧紧凝望着他离去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街道尽头。 “姑娘受惊了,随奴婢去车上歇息吧。”说着,中年女子将金丝织锦披风披在繆素肩膀,搀扶着她柔弱不堪的身子。 第四章 时光如梭 http://.biquxs.info/

到达帝都北城门时已是暮色幽深,夜幕深沉的像浸了浓墨的幕帐,没有一颗繁星,城墙上高挂着两盏烛灯,燃烧着幽暗的火光,无力的在夜风中摇摇曳曳。 城门口站着整整两排的官兵,他们皆穿着黑色束身甲,外罩暗红色大氅,腰间佩着长刀。 一名神态威肃的将士宽步上前,做了个禁行的手势,浓黑的眉尖紧拢,浑厚的声音中气十足,厉声道: “干什么的。” 夏信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 那将士满脸震惊,惶恐的跪在地上,拱手道:“末将眼拙,不知殿下大驾光临,还望殿下恕罪。” 刹那间,城门口所有的将士齐刷刷跪在地上,场面煞是震撼。 “发生何事了,怎的派遣这么多人手。”夏信问道。 “回夏统领,是钰王殿下未婚妻,西域大祭司幺女在坐林谷被刺杀,生死不明,陛下震怒封禁方圆百里,末将等几天几夜没合眼,连只苍蝇也没放进去。” 夏信扭头看向身后的车厢,思忖道:“知道了,退下吧。” 将士拱手退后几步,抬手大喊道:“打开城门。” 城楼上,一个卯足劲大喊的声音老远飘来。 “打开城门。” 话音刚落,吱嘎沉重的城门被缓慢拉开。 太子府 月光下,庄重而肃穆的潜龙邸静静伫立,依稀可见那红砖绿瓦透出的辉煌荣耀,以及遥不可及的尊贵。 在来的路上,她身上的伤口被处理过,这会儿,伤口还好,没那么痛了。 秋瑁姑姑提着一盏明亮的绢灯在前面引路,穿过回廊,经过六堎石子路,不多时,步伐停了下来,繆素抬起头。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菡水阁”。 “菡水阁…”繆素若有所思呢喃了句。 “这便是菡水阁,姑娘且安心住下,老奴已命人备好热水,若无它事,老奴先行退下。”秋瑁微微俯身道。 “姑姑慢走。” 夜里油灯纱帐,清风过犹无痕,院内有株极大的银杏树,在夜风中摇曳,沙沙作响。 繆素走进寝房,映入眼帘的是靠近雕纹窗牖边的花梨木的桌子,桌上摆放着几张宣纸,砚台上搁着几只毛笔,窗牖上所挂着的是蓝色薄纱,随窗外徐徐吹过的风儿而飘动。 这似乎并不是女儿家所住的房间。 左侧室紫檀木千鸟屏风后面是沐浴梳洗的地方。 须臾,几名身穿宫缎的婢女,她们低头弯着腰,手中端着各式各样的服饰和发簪,窸窸窣窣的走了进来。 一名约莫十三四岁,粉白稚嫩的丫鬟,脚步轻盈的上前俯身道。 “姑娘万安,奴婢灵月是秋瑁姑姑特意派来伺候姑娘,日后,姑娘的一应起居皆由奴婢贴身照料。” 她一双机灵的大眼睛清澈澄亮,眉尖洋溢着几分喜相,她看见繆素时,神情愣了愣,随之恢复如常。 灵秀却又不乏谨慎,眉尖的喜气让繆素心生好感,温柔淡笑道 “起身吧。” 浴室雾气氤氲,热气腾腾的水面撒着玫瑰花瓣,繆素抬起玉足走进浴池,温暖的甘泉包裹全身,毛孔似一点,一点轻柔的张开,吐纳废气,这刻所有的疼痛,害怕,恐惧都融入水中无形无踪… “姑娘的头发又亮又黑,跟绸缎似的,想来定是大户人家的金枝玉叶。”灵月洗梳着繆素的长发,不由赞叹,猛然想起什么,手顿了顿,噤声小心翼翼看向繆素。 “大户人家…”繆素眼眸蒙上一片空白,记忆在脑海翻转,头忽地一阵剧烈的疼痛,她双手捂住太阳穴,咬紧轻颤的唇,疼得无法呼吸。 良久无法好转,她试着不去刻意回想自己的身世,那股疼痛却逐渐减轻。 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想不起曾经的一切? 她身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还有…她今日总感觉到体内有两股力量在相斥搏斗。 她掬起一捧水泼到脸上,一颗心顿时烦躁不已。 到底发生了什么… 书房内 白承瑾负手站在窗前,静静望向窗外,极高的身量,几乎与窗牖上横梁持平,屋内所有的物件在他身旁似乎都在缩小,冷峻的脸庞染上一层月亮光晕,看不出任何情绪。 一抹黑色身影凭空出现,单膝跪地,禀告道。 “殿下,事情办妥了。” 闻声,他缓缓转过身来,月亮的光洒在他的背上,在他四周形成了光晕,俊美到让人窒息,他拨弄着扳指,冷冷道 “继续查。” “是。” …… 时光如梭,一晃月余已过。 …… 清晨一道曙光冉冉升起。 微熹的阳光透过镂空格子窗牖,照在雕花铜镜梳妆台上,光影斑驳。 繆素懒懒的从床上坐起来,她黑曜石般的眼眸里氤氲着一层水汽,迷离烟瀚,她浑身酸痛,捶了捶细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缓缓起身拿件外衣披在肩上,走到铜镜前坐下。 铜镜中的女子墨发如漆,瀑布般散落胸前,光可鉴人,衬得脖子如凝脂般雪白细腻,却又透出几分病态。 这些日子,繆素一直待在菡水阁,伤势已好的差不多了,白日里,她总会伴着柔柔的春风坐在银杏树下饮茶,灵月边在一旁续茶,边眉飞色舞讲述京城的趣闻,说到西域大祭司幺女被刺杀的奇案时更是滔滔不绝,傍着说书的架势不丢价。 京城传闻甚多,有人说那西域大祭司幺女,惊才绝艳,定是被米萨带走了,不然怎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似蒸发了一般,也有人说,那西域大祭司幺女是被魔宫的人抓走了,魔宫目的是为了突破与西域百年来的禁制,联合敌国与西域打一场硬仗,吞下肥嫩的“羔羊”。 茶楼流传最多话本,是钰王的痴情,传闻,钰王痛失未婚妻,殉情未果后一病不起,一夜之间满头银丝,自此,天下女子皆叹,此生若得金玉郎,纵入九幽亦无悔。 繆素摇摇头,不以为然,只觉谣言止于智者,不可信者居多。 后来,灵月不知从哪里捡来一只流浪猫,煞是可爱,两人一猫在僻静的院落里笑声连连,远离纷争,小日子倒也过得安逸。 她收回游离的思绪,抬起手抚平寝衣领口上的褶皱,目光停到眉间银色水滴印记上,它隐隐散发出白色的光,忽闪忽闪,犹如神息,她顿了顿,莹润的指尖抚摸着印记。 那日,若不是他…她,会是何等下场,根本不敢想。 “喵”团子高傲的撅起肥嘟嘟的屁股,跳进繆素怀里,舒舒服服的伸一下懒腰,然后用两只前爪在舌尖上舔一点唾沫,像人一样地洗着脸。 它浑身圆滚滚,全身的毛洁白无瑕,像一团锦云似的。 “小团子,灵月呢?” 话音刚落,房门被推开,灵月瘦小的手捧着一碗粥,踩着细风走了进来。 “主子,这是最后一碗米粥了。”灵月略显忧愁道。 “主子刚住进菡水阁的时候,那总管梁多贵,送东西送得可勤了,今日瞧见缸里的米不多了,奴婢本想着去内务处领些,谁知,那梁多贵竟说都送到银美人的葭云殿了,怕剩下的粗杂主子吃不惯,让主子再等等,太欺负人了,一个个趋炎附势的小人!”灵月越说越气,小脸憋的涨红。 繆素移目看向灵月,温柔淡笑道。 “好了,还未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你还没吃早善吧,去拿个瓷碗,今日咱们一起分羹而食。” “奴婢怎能与主子并桌而食,万万不可。”灵月似受了极大的惊吓,眼睛瞪得很大,像两面明晃晃的镜子。 繆素淡笑而不语,或许那些尊卑有序,宫规条陈早已渗入灵月的骨子里,她也不强勉,浅浅尝了两口米粥便推给灵月,见状,灵月双唇微微张了张,正欲说什么,抬眼看见繆素的神情,低头默默接下米粥。 “灵月,一会儿我去求秋瑁姑姑,给你指个好去处,可好?” “主子…是要赶奴婢走吗?”灵月鼻子一酸,瞬间红了眼眶。 “不,不是。” “奴婢此生惟愿伺候主子左右,只求主子不要赶奴婢离开。”她重重跪在地上,手捻着袖口,清澈的眼睛闪着水光。 “灵月,我不是这个意思,唉,罢了,你先起来吧。”繆素心中触动,叹息道。 相处这段时间,灵月善良,纯真的天性无不感染着缪素,她早已视灵月为姐妹。 只是,能入太子府侍奉的婢女,都是朝廷官员之女,不是庶女,便是嫡长女,那位身后背负的不是整个家族的使命?不想有个锦绣前程?灵月跟着她,是挣不到出路的,她如今是什么身份,不要说旁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灵月,我人微言轻,跟着我不是长久之计,如今更是食难裹腹,在这府中,你的肩上,背负的是整个家族的性命,你可知?” “主子…”灵月有一丝动摇。 是啊,父亲母亲托关系,花银两,好不容易送她进入太子府,虽说仅是最卑微的三等婢女,但父亲已是欣喜若狂,她不能不顾… “灵月,这支发簪送给你,无论在何处,勿忘惦念便好。”说罢,缪素抽出发间的絮鸿簪,拉着灵月的手,放入她的掌心,认真道。 “主子,你要走?”灵月轻轻的收好发簪,问道。 “是,这一个月,我的伤势已经恢复差不多了,也是时候离开这里。” 她想,来的时候空无一物,走的时候带着一份珍贵的主仆情谊,倒也不孤独。 不过,临走之前她还需见见他,他救了她,理应道句离别。 灵月纵然不舍,可她心里清楚,姑娘并非太子殿下姬妾,迟早是要离开太子府。 天下又怎会有不散的宴席… 安抚好灵月后,兜兜转转,将近晌午缪素才找到夏信,二人在朱漆拐廊处撞了个满怀,缪素抬起头退后,看见夏信不由一喜,施礼道 “夏统领。” “姑娘是?”夏信打量着眼前绝美的女子,愣了一瞬,疑问道。 阳光下,她一袭珍珠绉樱花交领襦裙,玉颊樱唇,细滑的雪肌泛着红扉,樱唇娇嫩欲滴,衣袂翩然,恍若仙人之姿。 “那日多谢你和殿下相救。”缪素莞尔一笑道。 夏信脑中闪过一道光,猛地想起来,小麦色的脸颊浮着不易察觉的晕红,英锐的眉尖不禁柔了几分,局促的挠挠头道 “是你,你竟如此...” “夏统领,殿下可在毓庆殿?” 听灵月说,毓庆殿是白承瑾所居之处。 “姑娘要去找殿下?殿下最近政务繁忙,怕是难以得见。” “不过,我先进去通禀殿下,至于能不能见到殿下,我不能确保。” “如此,多谢夏统领了。”缪素施礼柔笑道。 “姑娘稍候。” .... 第五章 蓑羽鹳 http://.biquxs.info/

东宫—— 蓑羽鹤尖尖的爪子抓住房檐上的山脊,晃动着脑袋看向天空,倏地,它快速地扇动翅膀飞向空中,高空之上,成群的蓑羽鹤迎着烈风无惧的翱翔。 每年大黑都会跟随最后一批蓑羽鹤迁徙,次年初春再跟随最早一批蓑羽鹤飞回来,历年如此,风雨无阻。 这也是蓑羽鹤每年最具挑战的一次迁徙,每当遇到凶猛的风暴,它们会成千上万的死去,但它们依然顽强的飞跃最高的山峰。 那时,白承瑾在极北苦寒之地行军,它在大迁徙中因为撞上冰峰而受伤,折断了翅膀,白承瑾便把它了回来。 繆素甚是喜欢,总会把它放进暖和的锦被里,以为它会在夜里冻醒,后来,他们一起为蓑羽鹤取名叫大黑。 夏信从拐廊间走向寝殿,迎面被一名火急火燎的婢女撞了个满怀,莲心扶着额头退步,抬首看见夏信顿时略松一口气,她身穿大襟窄袖镶花边夹袄裙,腰带上挂上一根宫绦,神色焦急道 “夏信大人,太好了,奴婢正要去找你,你快去看看殿下,殿下已经一整天不吃不喝,喝了好多酒,奴婢从未这样殿下这般模样。” 夏信从小与白承瑾一起长大,虽为主仆却也有几分情分。 寝殿内充斥着浓郁的酒气,似乎有一丝颓然凄凉藏于酒气中,无法消散,郁结于心… 夏信紧紧皱起眉,淡淡的忧虑浮上眼眸,主公不常喝酒,只喝过两次,一次繆素姑娘还在世,一次是繆素姑娘跳入无垠崖后… 夏信没有敲门,直接推开房门,地面上的酒坛七颠八倒,他轻轻踢开散落在地上的酒坛,缓缓往里走,一阵强劲的寒风忽地吹开了关严的窗牖。 白承瑾靠在香案棱角坐在地上,墨发如瀑披散着,他低头静静的看着手里的玉蝉,风吹起了发丝,轻轻拂过他冰冷高挺的鼻尖,忽地,他紧紧闭上双眸,声音嘶哑轻声道。 “昨夜,本宫梦到她了…” 夏信脚步顿了顿,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又或者他们之间的事情,只有他们二人才能说的清道得明,他对于繆素姑娘是尊敬的,也是佩服的,一个身份卑微的婢女,却能让两位的皇子动了情。 在夏信心中,太子犹如神,坚不可摧,天下的主导,但却为了她,不惜放弃太子之位,夏信不懂,也不明白,只是觉得繆素姑娘的笑容就像初春清晨第一滴露水,不染一丝尘埃,让人不小心便迷失在她温柔浅笑中,想来,钰王殿下应是如此吧。 夏信伸手扶起一只酒坛,浓眉微拢,微不可见叹息一声艰涩道。 “主公,大黑已经飞走…有些事终会过去,属下想繆素姑娘也希望殿下能够活得很好。” “你说,她会不会还活着。”他细细的摩挲着手中的玉蝉,仿佛如此便能抚摸她淡若兰花的嫩肤,声音轻的几乎透明易碎。 “主公,跳下无垠崖绝无生机,更何况当时繆素姑娘还…身有重伤。” 他倏地阖开冰冷如高山雪水般凤眸,那比夜还要黑的眼眸顿时一片灰暗,毫无生机,胸口传来一丝疼痛,让他险些窒息的痛! 是啊,她不可能活着。 又或者说,她怎么可能活着… 养心殿—— 御书房内,皇帝端坐在龙椅上,神态间的威严之势决堤而泄,白皙的手上挂着一串名贵的佛珠,他缓缓端起茶杯,清新的茶香扑鼻入肺,他抿了一口茶杯里的热茶,眸光深沉,晦暗不明。 北镇抚司锦衣卫指挥使陆瓛单膝跪在地上,他戴乌纱帽,腰系鸾带,佩绣春刀,漆黑的眼底充斥着毫不掩饰的煞气。 他身上的黑色飞鱼服,是仅次于蟒服的一种显贵服饰,一般不可得,非特赐不能穿! “如何?”皇帝轻轻放下茶杯,不怒自威。 陆瓛颔首道 “启禀陛下,属下已查出此蛊由西域一种名为雾瀛族忍者所制,而具体的线索,属下会在一个月内彻查清楚。” “嗯,务必给朕查清清楚楚,朕到要看看是何人敢给朕下蛊毒,钰王到哪里了。” “钰王殿下已过宾阳,想来两日内必达汉京。” “嗯,退下吧。” “是。” 言罢,陆瓛起身挪步退至房门处,方转身离开。 “陛下,皇后娘娘还在外头候着呢。”韩越将拂尘搭在手肘上,声音透着几分阴柔。 皇帝将桌面上的茶杯移到一旁,随手拿起奏折翻阅,淡淡扫了一眼韩越,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道。 “让她进来。” 皇后一袭凤袍,仪态万千,手指翘起交错放于腰间,极美的手型就像一只美丽的蝴蝶欲展翅飞翔,步履优美而端庄,身后的婢女端着羹汤低着头跟随,她缓缓上前屈膝道。 “臣妾参见皇上。” 皇帝未抬眸看她,淡淡道了句。 “何事。” 皇后完美无瑕的笑容僵了一瞬,她敛下睫毛,唇畔的笑容拉得更深。 “陛下日理万机,身子定疲乏得紧,臣妾特意做了桂花莲子羹,皇上尝尝。” 说着,抬手让婢女端上桌面,阳光照耀在护甲上泛起一层冰冷的金光。 “你有心了。” “再过两日便是一年一度花神节,陛下与臣妾要在皇城楼上撒铜钱,以示来年风调雨顺,祈福万民,不知今年可还是要容贵妃从侍?” 皇帝放下奏折,抬眸看向皇后,幽黑的眼眸深不见底,他慵懒的靠向龙椅上,右手不断拨弄手中的檀香佛珠,佛珠碰撞的声音,引的人心跳七上八下。 “还按往年的来,以后这等小事就不用问朕了。” “是,前些日子为陛下侍寝李美人,是兵部左侍郎嫡女,身份倒也尊贵,陛下可是赐答应位份?” 皇帝眉尖微蹙起,幽深的眸蒙上一抹空白,记忆在脑海中翻转很久,似乎忘了有个女人曾在那夜付出自己最为珍贵的东西。 “即是侍寝过,就按答应位份,赐居清云殿,你是皇后掌六宫事宜,有些事不必来问朕。” “臣妾遵旨。” “退下吧。”皇帝不冷不热道。 皇后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眸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她施身离去,身上凤袍似被灌了铅沉重无比,每一步都走得那么艰难,纤长的身影透出丝丝孤独。 也许,她当初的选择是错误的… 深宫中的女人,可悲,可叹,可怜…即使贵为六宫之主又如何?她们是权利的缩影,帝王的附属品,是权利漩涡中必不可少的泥流,帝王之情,薄情而多情,伤人却度人。 第六章 银姬刁难 http://.biquxs.info/

毓庆殿露台上,他低垂着眼敛,手中的古琴是上好檀木质地,琴身雕龙纹凤,琴弦紧若游丝。 他修长而优美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舞弄着琴弦,月光映照着他脸上的轮廓更加深邃,高挺的鼻梁,殷红的薄情唇,无不彰显着高冷尊贵,却又不乏温尔儒雅的气息。 他抬起眸微微扬起下颚,那抹白色身影悄然无息的闯进他子夜般漆黑的眼眸。 露台斜对面不远处,那月下的女子伫立在房顶山脊之上,她清颜白衫,青丝墨染,玉带飘逸,若仙若灵,恍若月下神女携光而立。 她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长袖抛于空中,似笔走游龙绘丹青,玉袖生风,流水行云若龙飞若凤舞。 他久久凝望那抹白色身影,如幽潭般的眸中漾起一层涟漪,云雕香几上青瓷熏香炉里散发着淡淡的龙涎香,丝丝缕缕烟雾弥漫。 须臾,琴音戛然而止。 他眸光微动,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修长如玉的手抚平银弦,指甲上泛着淡淡的珠泽,磁性动听的声音低沉道 “五弟。” 话音刚落,一抹华丽的身影从房顶上轻盈地翻身而下,跳进露台。 “次次都能察觉,真没意思,夏信呢?难得三哥不把他带在身边。” 说话的男子衣着华丽,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上扬的眉眼显得狂野不拘,邪魅性感,他熟络的抓起水晶琉璃盘里圆润富态的葡萄,边抛进嘴里,边大步流星的走到白承瑾右侧方的案几处坐下。 白承瑾剑眉轻挑,眼角扫了一眼霖王,淡然道。 “你想他?” “不不,三哥误会,误会,我可不好这口。”霖王满脸嫌弃的解释。 霖王与白承瑾自幼一起长大,常年跟着白承瑾走南闯北,明懿宗万历二十二年,辅佐白承瑾挥师西北攻占南铣,立下汗马功劳,战功赫赫,情谊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 “我还以为父皇召咱们进宫有什么重要事,谁知竟是去给楠王擦屁股,这楠王摆不平的事情要三哥去背黑锅,也不知父皇到底在想什么,堂堂的御尊皇太子替楠王擦屁股,说出去,有人信吗?” 白承瑾神色不明并未说话,他拂袖缓缓起身,发上的银冠闪着冷光,款步走到栏杆处,负手静立,深邃的冰眸幽幽的看向不远处那抹白衣倩影,渐渐浮上一层柔和。 霖王抬手将吃净的葡萄枝藤扔进琉璃盘里,许久未听到回音,不禁扭头看向白承瑾,三哥是在失神?他满脸惊奇的沿着白承瑾视线望去。 “出淤泥而不染,污濯清涟而不妖,妙,是个妙人,三哥你这是金屋藏娇啊。”霖王目光流露出惊艳之色,他嘴角的弧度笑得夸张,双眼炯炯发光,看向白承瑾坏笑道。 黑夜中,蓑羽鹳在空中盘旋一圈后,飞进露台,落在白承瑾肩膀上,白承瑾若无其事的伸手抚摸它羽毛,蓑羽鹳低着头乖巧匍匐在他肩头,机灵的红眼珠骨碌碌转动,白承瑾目光落到它腿上白色的蝴蝶结,顿了顿,他缓缓挑开蝴蝶结,将锦帕掸在指间,白色锦帕在他修长的指间飘荡,一股若有似无的清幽香拂过鼻尖。 “三哥,你是不是思春了…”霖王探头挑着眉,笑得有几分邪恶。 闻言,白承瑾凤眸半垂,将锦帕轻轻绕上指头,随后捏住一颗羊脂玉棋子,纵指轻弹。 一颗羊脂玉棋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霖王。 霖王紧捂着腹部,疼得面红耳赤,还不忘龇着整齐的银牙,憋气痞笑道。 “这么大反应,便是有了…” “管好你府中的一众美妾便好,银衶的事情办得如何?”白承瑾冷冷道。 霖王直了直身子,神情正色道。 “银衶这老家伙藏得够深,我费了好大劲,差点折了我东庆府两条眼线,那可是我花心血培养的隐藏多年的命线。” “说重点。” “据线报,他每年暮春寒食都会择一天,去同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明月寺。” “明月寺…”白承瑾拨弄着扳指,浓密的睫毛下眸光忽明忽暗,低语暗忖道。 “三哥,你说他这把年纪,去求姻缘…也太奇怪了。” 白承瑾迷人的丹凤眼遽然射出冷似寒冰的精芒,他微眯了眯双眼,嘴角勾起邪魅不屑的笑意,冰冷的语气不含任何温度,沉声道。 “既然他想不安分,那本宫便助他一臂之力。” …… 次日清晨,乌云蔽日,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房内烛火燃尽,桌面上凝固着一片一片不均匀的红蜡油。 “你们不能进去。” 外面清晰地传进来灵月惊慌失措的声音,缪素昏昏沉沉的从睡梦中醒来,玉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浑身滚烫冒着冷汗,咬牙强撑着身子坐起来。 “走开!” 嘭!房门猛地被推开,一名绿衣丫鬟带领着几个奴才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姑娘,请吧。”绿芯嘴角提起,高昂着头,眼中尽是不屑轻蔑之色,若在平时这可是大不敬之罪,但现在,像她这种连婢女的身份都不如贱民,连论尊卑的资格都没有,何谈大不敬?想到此,她眼中的蔑视更甚。 缪素的头似被灌了铅般沉重,双眼发昏,顾不得难受,语气微微加重道:“你们想做什么?!” 几个奴才二话没说上前将缪素拖下来,架着往外面走。 “你们放…”灵月正欲阻止被绿芯一记凶狠的眼神吓得噤声,气势渐弱了下去,她毕竟年龄尚小,这样大的阵仗从未没见识过,顿时蔫了气,垂首低眉退至一侧,清澄的眼珠忽灵灵转动。 倏地,缪素被狠狠扔在门外的地上,她有气无力的站起身,比刻,往日里连只蚊子都鲜少光顾的菡水阁,却聚满了人,银睿雪站在银杏树下,面寒如霜的盯着缪素,面前跪着一名泪水泣泣的粉衣丫鬟。 很明显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局。 缪素没工夫搭理她,只觉得浑身滚烫没有气力,双眼发昏,她攥紧拳头,将尖尖的指甲嵌进皮肤里,掌心处传来的疼痛感让她混沌的思维稍稍清晰了一些。 灵月站在门口,满是愧色的看着缪素的背影,思绪忽转,灵机一动,她快速扫视一圈,趁着众人注意力聚焦在缪素身上,偷偷小跑出菡水阁。 银睿雪垂眸掩下心事,迈着优雅的碎步走到缪素面前停下,银色护甲微翘扶了扶缠丝点翠金步摇,眼角冷冷瞥了一眼缪素,妩媚巧笑道:“妹妹见谅,丫鬟嚼舌,道是妹妹身旁贴身丫鬟偷了她的银簪,说起来,妹妹若是日子拮据,派人知会姐姐一声,都是自家姐妹理应互相帮衬着,怎能做出这等……”银睿雪眼底掠过一抹暗光,很恰时的欲言又止,引人遐想连翩,接着又道:“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宫规森严,姐姐纵有心偏私,只怕旁人难免议论,有伤妹妹雅誉,妹妹不如把东西交出来,此事就当过去了。” 缪素心下一沉,不愧是后宫中的女人,一语双关,不给她任何驳嘴的机会,三两句便定了罪,这些日子在太子府,多多少少也从灵月嘴里听到些规矩,剽窃乃是太子府大忌,一经发现,轻则赶出太子府,重则杖毙。 她可真够狠,就算缪素想离开太子府,也不会以这种方式离开。 话音刚落,犹如一颗炸药扔进人群,瞬间燃爆,众人一片哗然。 “亏了殿下还救她一命,竟然是这种人。” “我听说,她昨儿还想勾引太子殿下,真是个不安分的主,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长得美又如何,只怕殿下连她的鼻子眉毛都没看过。” ……… 一种屈辱感从心底蔓延开来,渐渐燃成一簇火苗,缪素袖口里手攥得越来越紧,似没了知觉,任由血液从掌心流出滴落在青石阶上,她压下心中的怒火,强装镇定,移目冷冷看向银睿雪,虚弱道: “银美人此话何意?葭云殿与菡水阁相隔甚远,又护卫森严,难不成我的婢女费劲周折,冒着被杖毙的危险,去偷一支不值钱的银簪?” 闻言,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银睿雪。 银睿雪迎上缪素眼神,那请冷冷的目光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寒意,顿时心头一跳,凭她的姿色,早晚都会得宠,倒时再对付她,恐怕没那么容易,今日绝不能留她生路。 她给了绿芯一记暗含深意的眼神,绿芯心领神会的施身走出菡水阁,转身,秋眸淡扫缪素,笑意微冷道:“妹妹这话我就听不懂了,难不成姐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能冤枉你不成。” 跪在旁边一直未说话的莲心,转身朝缪素重重磕了磕头,泪水似不要钱的流下,装模作样的哭泣委屈道:“奴婢知道这物什入不得姑娘的眼,我们做奴才的,每月例银不过一两,一等丫鬟月例也不过三四两,一支银簪需六两,抵得上小节气的例银,奴婢攒了许久,原是打算送给奴婢那时日无多的娘亲,不想昨日看到灵月从葭云殿偷偷摸摸的跑出去。” “奴婢就只有一支银簪,不得已才禀告银美人前来讨要,若不然只当送与姑娘也就罢了。” 好!缪素今日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子虚乌有,栽赃陷害,一个个看似娇美的皮囊,却藏着如蛇蝎般歹毒的心肠,当真令人作呕。 说话间,绿芯带着几名腰佩长刀,身材高大,头顶一等红缨巧士冠的玄青衣侍卫,快步走进菡水阁。 缪素头昏脑涨的望向走进菡水阁的侍卫,瞳孔一缩,看来她今日是绝不放过她,侧目冷眼看向银睿雪质问道: “是不是冤枉,银美人心中有数!” “放肆!你敢污蔑妾身,来人,将她逐出太子府,连同她身边的贱婢,一起扔出去!”银睿雪眼中厌恶之色不再掩饰,伸手指着缪素怒斥,尖尖的护甲衬得她眉目略显刻薄。 几名侍卫相互对视一眼,犹犹豫豫的并未立刻上前,他们听说进了贼人,才敢走进菡水阁,还不清楚发生何事,便被银睿雪指挥抓人,要知道她不过是小小的贵妾,太子府一等红缨侍卫隶属夏统领亲自管辖,岂是那么容易号令,不过她毕竟是殿下身边最得宠的女人,若是那日在殿下身边吹吹枕边风… 见状,银睿雪脸色微沉,冷声道:“怎么,难道想让我告诉殿下,让殿下亲自下旨吗?!” 玄青衣侍卫神情顿然一凛,拱手道: “是。” “等等,既然她手脚不干净,便剁了她的手再扔出太子府,省得再干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银睿雪眼中厉光乍现,睥睨扫向缪素,鄙夷道。 “是!” …… 第七章 再次相见 http://.biquxs.info/

灵月在朱漆廊间拐角处踱来踱去,不时的张望西厢房,这里是太子府上等下人房,她没有办法,只能来找秋瑁姑姑碰碰运气,她是太子殿下身边人,若是能在殿下面前说上两句就最好不过了。 她抬起头,正好看到秋瑁从西厢房走出来,不由一喜,步伐急促的走上前,双手交叠于侧腰屈膝道:“秋瑁姑姑安好。” 秋瑁见灵月神色焦急,停下脚步,略显意外问道:“灵月?你不是在菡水阁,怎么来这里?”她头上的发髻十分干净,几乎看不到一丝碎发,阴沉沉天气映得她面色微黄。 “秋瑁姑姑,奴婢求求您,快去救救姑娘。”灵月着急道。 “菡水阁出什么事了。” “银美人一大早便带人去菡水阁,要将姑娘赶出太子府,奴婢人微言轻,姑姑心慈仁善,还求您救救她。” 银睿雪性子一向乖张狂妄,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若是让她坏了殿下的计划…不行,此事还需禀告殿下。 “莫急,你先回去,我这便去禀报殿下。”秋瑁不露痕迹掩饰下心事,回道。 “多谢秋瑁姑姑。”灵月顿时松了一口气,有秋瑁姑姑出手,想来姑娘今日可免遭欺辱,忙道了句谢,便匆匆转身回菡水阁。 …… 须臾,秋瑁垂首端着热茶走进毓庆殿,正殿檀木案上放着一盆清雅的菊花,镂空小轩窗前,白承瑾姿态闲适的翻阅简书,身上的锦袍是上好的冰蓝丝绸,精细华贵,银冠下墨染的发披散在肩膀上,浮动着柔亮的光泽。 秋瑁不紧不慢的绕过四畀龙纹铜鼎熏香炉,上前恭敬的屈膝施礼道:“殿下,这是今春新贡的雨前龙井。”边说,边将温度恰好的雨前龙井放在四方桌子上。 “嗯。”白承瑾垂敛着睫毛,举止优雅的翻了一面扉页,淡淡回了句,他的手十分干净,翠玉扳指透着剔透的绿光。 “殿下,菡水阁…那日所救的姑娘,出事了…”秋瑁不确定的语气含了几分试探的问道。 闻言,白承瑾手微顿了顿,低沉的语态淡淡略显冷漠道:“何事。” “说是银美人带着人大闹菡水阁,比刻要将那姑娘赶出太子府…” 白承瑾仿佛并未听到,依旧低垂着眼敛翻阅扉页,让人看不出情绪。 小片刻未见回音,秋瑁心下微慌,虽说伺候殿下多年,却还是难以琢磨殿下的半分心思,若说能稍稍揣测殿下心思的只有霖王殿下和夏统领,可今日夏统领被派出去执行公务,菡水阁的事又迫在眉睫,这可如何是好!秋瑁收回复杂的思绪,不敢多言,只能先施身轻轻退出毓庆殿,再想法子。 …… 此时菡水阁一片喧闹。 众人难听的谴责声不绝于耳。 缪素已经被烧得迷糊,她半阖着眼眸,轻颤的睫毛遮住那双美丽的眼睛,看不到眼神,袖口被人粗鲁的拉起,牢牢摁在木墩上,雪白的藕臂上圆点守宫砂,格外醒目。 腐朽的墩面与她洁白的皓腕形成强烈的反差,刺激着人们的视觉,每一条深浅不一的刀痕似乎都在记录着曾经的“罪恶”。 见此,人群中议论纷纷,竟有几分同情的望向缪素。 银睿雪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缪素,银色镂空护甲微翘,似乎刻意彰显她得宠的地位,她黛眉一拢,捏着精致的娟帕轻掩朱唇,眼中皆是得意嘲弄,略显嫌恶道:“妹妹,宫规森严,休怪姐姐狠心。” 缪素无力的睁开双眼,耳朵嗡嗡响,她感到体内似乎有虫子在蠕动,噬咬,剧烈的疼痛与灼热感在撕扯她的理智。 她有种预感,这绝不是风寒那么简单。 阴沉沉的天气,响起沉闷的雷声,越来越大,似乎要冲出浓云的束缚,撕碎云层,解脱出来。 灵月眼眶微红从院门前处跑过来,正要冲过去,被银睿雪手下的奴才一把抓住,她想挣脱束缚,奈何力气太小,待目光落在缪素的守宫砂上时,神色骤变,震惊不已。 灵月自然是震惊,对女子而言守宫砂极为宝贵,除了自己的夫君,绝不能被其他男人看见,它是女子冰清玉洁的印证,更是贞洁的代表,一旦被其他男人看到守宫砂,那么一个女人生命中最重要的清誉便会被摧毁,如此这般,会比杀了她更痛苦,在赵国有些女子为了在死前得到贞节烈女牌坊,一生薄纱遮面,未见男子,只为荣耀三代子孙。 更何况剁掉双手,会被视为最低等的罪人,连下等贱民都不如,永远都会被人唾弃践踏! 主子她… “还敢回来,待会儿少不了你。”银睿雪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冷笑道。 玄青衣侍卫看了看银睿雪的脸色,随后拔出明晃晃的尖刀,挥臂砍向她的手腕,就在距离手腕毫厘之间时,一抹冰蓝色身影极速掠过,众人还未来得及看清楚,锋利的刀刃便被一只微凉有力的手紧紧握住,半分动弹不得!修长的手指上,翠玉的扳指象征着那至高无上的权贵。 鲜红的血液顺着掌缝滑落,滴在缪素的眼角处,她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阖开双眼,一张颠倒众生的倾世之容映入眼帘,他极美的丹凤眼似天山之巅神圣的池水,幽静而神秘,皮肤像昆仑山里洁白的雪莲花,剔透,弥香。 他的背脊挺直,好像在这白杨树一样挺秀的身材中,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 下一秒,她身子失重,细软的腰肢被一股力量收紧,落入温热结实的胸膛,一股淡淡好闻的香气萦绕鼻尖,渐渐侵入心肺… “铿锵”白承瑾挥袖将长刀狠狠插入青石地面上,骤然散发出逼人的肃杀之气。 几名玄青衣侍卫身形剧烈的一颤,跪在地上惊恐道:“殿,殿下。” 众人呆愣了一瞬,待缓过来神后,皆跪在地上,齐声高喊道: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银睿雪随着众人俯身跪在地上,她抬起头,那双勾人的媚眼藏不住惊诧,她看着白承瑾怀中的绝美女人,一种愤怒嫉恨从心口蔓延,顿时眼底狠光乍现,从来没有人能入他的眼,令他为其倾心侧目,他更不会为任何人侧目,银睿雪虽然知晓,但心底对他的渴望,还是让她产生了一丝期盼,她曾想过,也许…她会不会成为那个唯一的例外?但今日,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失态!她甚至能感受到他从未有过的怒意。 白承瑾漆黑的眼瞳紧紧盯着银睿雪略带冰冷,那样寒冰般的眼神,让她身子猛地颤了颤,心头一阵剧烈的抽痛,他可知,她本是丞相府嫡长女,位份尊贵,无数女子羡慕的地位,为了他,她放弃这无比尊贵的身份,只愿成为他的妾室,纵然他还未碰过她,但她能感受到,他对她与府上其他美妾是不一样的,不是吗? 白承瑾收回目光,眼角淡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几名侍卫,磁性的声音带着不容忤逆的威压。 “退下。” “是,是。” 几名玄青衣侍卫慌乱的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快步走出菡水阁。 缪素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干净如雪莲花清香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去,身体的疼痛再次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好似一个个细胞分裂,拉扯,被撕咬,被焚烧…她已经撑不下去了,沉沉的阖上眼睛昏迷过去。 ……… 翌日 金纱帷幔,暖玉生烟。 一缕阳光透过镂空格子窗照进房内。 缪素从紫檀阔床上悠悠醒来,她手撑着床榻,缓缓坐起来,浓密如瀑布般长发散落胸前,衬得她精致的鹅蛋脸更加小巧,如凝脂般玉肤泛着红润光泽,惺忪的睡眼氤氲着一层水气,迷离烟瀚。 她扫视四周,房内华贵的博古架,低垂的纱幔,古香古色,透着一派奢华典雅之气。 这是哪里? 她低下头,身上盖在冰蓝色的锦被散发着一股若有似无,干净,淡雅的雪莲花清香,衣裙被褪去,只留月牙白中衣,头还是很重,她揉了揉太阳穴,那种特殊的疼痛已经消失,昨日…他又救了她一次… 缪素伸手掀开锦被,穿上绣鞋,从床榻上走到架上拿出干净的珍珠湖衣裙,穿戴整齐后,轻移莲步走到寝殿门前,抬眼便看到,白承瑾站在书案前,微微俯身的捏笔绘画,案上宣纸被徐风,吹起又吹落。 他神情专注,完美的侧颜如刀削斧砍,周身渡了一层柔纱般金光,俊美让人窒息。 丝丝缕缕的菊花清雅香味吸引了缪素,正殿檀木案几上一盘菊花开的正旺,她缓缓靠近菊花正打算一番细细欣赏,耳畔传来一道温润磁性动听的声音。 “你喜欢菊花?” “是,每年菊花都是百花中最后凋落的一种,历尽风霜,许多温室里的花朵都早早凋谢,却唯有菊花,可以迎风傲霜,守候最后的绚烂,民女很喜欢它独有的风骨。” 缪素浅笑侧身回道,从这个角度刚好看到白承瑾笔下描绘的菊花。 她心头被深深震撼,寥寥数笔便把菊花的形,色,韵,勾勒的栩栩如生,在他的笔下,菊花以迎风傲霜之姿,傲然绽放,高洁的风骨,素雅的坚贞,尽显无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每一笔都可以感受到自然给予生命的启迪。 她不由自主的走到书案旁想要仔细端详,一如上次那绝妙的琴声,美好的事物总会让人心驰神往,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白承瑾极美的凤眸闪着淡雅如雾的星光,移目看向缪素,抬笔招呼她。 “你来为它提字。” 缪素嫣然一笑,露出洁白的贝齿,正合她意,她走过去接住宣笔,正准备下笔,腕间传来的疼痛让她不由手指微松,缪素心头一紧,如果掉落在纸上,精美的画卷便被她毁掉,一只温暖的手握住她提笔的手腕,他的手很暖,很宽,带着一种安全感能给予她无声的力量,她心跳加速如擂鼓,不由得呼吸放慢几许,她能感到他的心跳透过坚韧的胸膛传来,独有的雪莲清香萦绕她的周身,让人心神荡漾。 一阵风吹起,青丝缠绕,不知是谁的发丝拂过他高挺的鼻梁,如樱花般的薄情唇,缪素侧首看到他细腻无暇几乎没有毛孔的皮肤,不得不承认,他很有魅力,温润高雅中带着几分危险气息,仿佛一不小心便会掉入一张精心编织的情网,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本宫那么好看。” 缪素脸颊烫了一下,急急收回眼神,淡淡霞红浮上玉颊,那低头的温柔溢出潺潺春意,仿若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惹人怜爱。 白承瑾紧紧盯着缪素,眸光异常灼亮,一股异样暧昧的情愫味在二人之间荡漾,弥漫,缠绕… 第八章 侍寝…? http://.biquxs.info/

“告诉本宫你的闺名。” 闻声,缪素再次抬起头看向白承瑾,四目相对,似有电波流动,他浓密的睫毛下一双湛黑的眸子似有星辉闪烁。 她粉嫩的唇微微张了张,却想不起自己的闺名,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根本没有细想过自己的身世。 缪素暗自斟酌一番后道:“肃肃花絮晚,菲菲红素轻,民女,晚素。” “肃肃花絮晚,菲菲红素轻…”白承瑾低声细语,淡淡的语态像初春的雪花般轻柔。 “殿下,夏统领已在府外备好马车。” 殿外传来秋瑁的声音,缪素下意识想要抽回手,白承瑾却握紧她的手,一动不动,神色如常。 缪素有些意外,他…这是在干什么。 秋瑁站在殿门前屈膝行礼道,目光不经意间看到二人紧紧相握的手,低垂的眼角掠过一抹慧光。 “嗯。”白承瑾一边与缪素继续提字,一边用鼻音淡漠回了句,见状,秋瑁不再说话,默默退下去。 在帝王身边服侍的奴婢眼色都是顶好的人物,尤其是秋瑁这种服侍多年的老奴婢,很多事情,不言语便已一目了然。 须臾,提好字,白承瑾放下宣笔,拿起桌角上的翠玉扳指佩戴指间,他的手很美,虽然裹着纱布,但还是骨节分明,修长而优美,宛若脂玉精雕细琢而成。 他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缪素,并未说什么,转身径直消失在正殿门前,缪素微怔着目送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忽然想起,昨日她离开后,灵月也不知怎么样了,若银睿雪对灵月下手,那灵月她…不行,她需要去看看。 小半刻,缪素走出毓庆殿,大清早太子府挂满了彩色灯笼,下人们忙碌的身影不时穿过廊间,一派喜气洋洋景象,缪素听灵月说过,每年三月初六是赵国一年一度的花神节,现下是三月初头,想来再有几日便是了。 不远处,三五成群的丫鬟在花坛旁言笑晏晏,看见缪素后,神色微变,立马屈膝施礼齐声道:“姑娘万安。” 缪素经过她们身旁时浅笑点了点头,刚走没几步,身后便传来几名丫鬟的低语呢喃,不禁放慢脚步。 … “你听说没,昨日那几名侍卫,死得可惨了,是被活活打死的…” “不会吧,那可是一等红缨侍卫。” “怎么不会,还不是因为看了她的守宫砂,做了通房丫鬟就是不一样,换了咱们,别说看守宫砂,就是被人看光,也不会有几条命陪葬。” “你小点声,不要命了。” …… 她们议论的声音虽然很小,缪素却听的很清楚,每个字都像一根极细的银针扎进缪素心头,淋漓一片,陡然升起的无力感让她心口闷痛,只因为银睿雪无中生有的构陷,便葬送了这么几条人命,他们其中也许有人已经是父亲,也许是家中唯一的儿子,又或许刚与新婚妻子成婚… 她顿觉心头很重,重得抬不起来… 回到菡水阁时,并未找到灵月的身影,一番仔细打听才得知,灵月竟被发配到浣纱苑! 浣纱苑,太子府专为奴才,婢女,洗衣服的地方,对于尊卑森严的太子府来说,一旦进入浣纱苑,她们便会成为最低等的奴婢,被搓被踩被锤被蹂躏,如同一条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一个时辰很快便过去,缪素身体还未恢复,气息微喘的站到浣纱苑门前,这里说好听点是偏僻幽静,说难听点是荒凉破败,不起眼的旧拱门上那龙飞凤舞的匾额似乎是这里最辉煌的存在。 缪素正欲走进去,突然停下脚步,她太冲动了,她如今在太子府身份尴尬,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又如何能救得了灵月? “快点,快点,我打死你个没用的小贱蹄子,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那双狗眼!” “啊,啊!嬷嬷别打了,别打了。” 苑内传出刻薄的辱骂声,在这荒凉的角落显得格外尖锐刺耳,声声敲进心脏。 是灵月的声音! 不行,她要救下灵月,宫廷幽深,吃人不吐骨头,这里并不是她们该呆的地方,一个银睿雪已很是难缠,太子府那么多美妾…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看来还是尽早离开太子府较妥,只是,该如何才能把灵月救出去。 罢了,眼下没有太多思绪,还是先回去想想办法。 缪素抬起头深深望了一眼浣纱苑,携着百转千回的思绪,步伐略显沉重的离开。 …… 葭云殿奢靡气派,院内风光旖旎,团花锦簇。 “小主,菡水阁贱人果然对那奴婢挺上心,奴婢要不要派人给她点颜色瞧瞧。”绿芯目光紧盯着银睿雪脸色,言语中颇有几分曲意逢迎的意味。 银睿雪阖眸侧躺在美人塌上,身旁五六名丫鬟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修剪她精致的丹寇甲,她抬起眼皮,狠狠剜了一眼绿芯,厉声道:“愚蠢!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她有殿下撑腰,炙手可热,此时动手,岂不是自掘坟墓!” 绿芯一个激灵扑通跪在地上,声音略显轻颤道:“娘娘蕙质兰心,奴婢粗知愚笨,不堪与小主妄出主意。” 跪在地上的几名丫鬟顿时屏息噤声,动作格外小心的修剪银睿雪长长的水葱指甲。 “我自有办法,让她滚出太子府。”银睿雪眼底浮现一抹算计,每个字都似从嘴里咬出来。 绝美的脸庞逐渐爬上渗毒的狠辣,媚态荡然无存,略显狰狞的面容让人从后脊陡然升起一股寒气。 她为了太子殿下,舍弃了太多东西,若不能得宠,她日后将如何面对娘家人?总有一天她会彻底得到殿下,不管发生何事,任何人都不能夺走属于她的东西! ...... 缪素刚踏入毓庆殿,抬眼便看到秋瑁站在浮幽亭下,对于秋瑁,缪素印象并不深,只觉得她不卑不亢的气质让她心生敬意。 缪素移步走上前,学着太子府那些婢女的姿势,莞尔一笑施礼道:“晚素见过秋瑁姑姑。” 秋瑁转身看向缪素,面上一愣,暗自细细一番打量,惊艳隐匿于眼底,微微屈膝得体的笑道:“姑娘,殿下有旨,从今日起由姑娘贴身侍奉殿下。” 贴身侍奉…?听方才那些丫鬟的话音,应当是通房丫鬟的意思,他不会…纵然她对他是有几分好感,毕竟他救了她的命,但要为他侍寝,她不能接受。 缪素心下微沉,婉拒道:“晚素多谢姑姑提点,只是,晚素并不懂得府中规矩,恐侍奉不好太子殿下。” “姑娘心安,殿下已命老奴亲自调教姑娘女戒六礼,请姑娘先随奴婢前来。” 言罢,秋瑁带着缪素走过毓庆殿各个角落,边走边耐心讲解:“这里是殿下平日沐浴更衣的地方,小厨房在暖房西侧,后殿梨园种植着各种名贵的菊花,平日里会有专人打理,每日卯时,殿下起床沐浴更衣,茶叶是今春新贡的雨前龙井,茶水温度要六分,辰时用膳,正殿案几上的菊花记得要精心修剪,殿下体寒,入夜前记得先将锦褥暖热,再伺候殿下入寝…” 缪素垂首心不在焉的跟随秋瑁身后,听的头皮发麻,伺候入寝?不会真要与白承瑾一夜迷乱…他于她有救命之恩,若说以身相许也不为过,只不过,他是赵国皇太子,受百官俯首帖耳,权倾天下,能在九子夺嫡中杀出一条血路,登上储君宝座,城府定然深不可测,如此危险,壮志凌云的人物,绝不会心存儿女情长!她还想多活几年,并不愿招惹,何况,她要离开太子府去查清楚自己的身世之谜。 …… 正午,一道道韶光笔直穿过二人身上,似流光轮换。 已经将近三个时辰了,秋瑁还在不厌其烦的讲述太子府条陈规矩,缪素人还在,心早已魂游天外。 “姑娘,姑娘?” 头顶传来秋瑁温和的声音,一阵清爽的春风拂过,嫩滑的脸颊被青丝撩拨发痒,她抚过一络发丝夹在耳后,怔怔回神,尴尬的咳了一声回道:“姑姑,说的是。” “这里是姑娘的住处。”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西厢房,房间干净整洁,香案上摆着几株名贵的墨菊,点缀得整座房间充满素雅婉约之气。 “膳房的外间是用膳的地方,姑娘待会儿便可前去,晌午过后,若殿下没有召见,姑娘可在太子府赏花品茶,总不无聊了就是。” “赏花品茶?”缪素满脸不解的问道,听着不太像伺候主子的婢女,倒更像是半个主子。 “容老奴多嘴一句,这可是旁人从未有过的荣宠,姑娘的福气还在后头,太子府诸事繁多,今日便到这,老奴还有事先行退下,姑娘请自便。”秋瑁恭敬的屈膝回道,徐风吹起她腰间青色宫绦,微厚的嘴角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 “姑姑慢走。”缪素亦屈膝回礼。 秋瑁走后,缪素便去填饱肚子,下午去梨园逛了逛,身边还有个娇俏的小丫鬟伺候着,虽说清闲自在,缪素的心却惴惴不安,不知白承瑾到底在想什么,一会儿让她尊女戒六礼,一会儿让她游园赏景,既然是奴婢又为什么还派人伺候…心思真是深沉难测。 ……… 时间过得很快,日落西山,夕阳,从绚丽化为淡然,由七彩归于苍茫,已倾尽一天爱的余晖,笼罩着整座太子府犹如一幅古老的油画,瑰丽辉煌的色彩,透着绵延无尽的凄美,充溢着火红的辉煌。 缪素站在窗外静静地望着那轮夕阳,霞光将她的身影剪裁的冗长,暖暖的阳光将她投射成透明,仿佛随时都会蒸发。 第九章 钰王之情,深如磐石。 http://.biquxs.info/

皇城 华清宫中华丽的楼阁被华清池池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 今夜六宫清宴,恢宏的大殿内,雕栏玉砌,内云顶檀木作粱,水晶玉璧为灯,于逼人的贵气中氤氲着浩荡的帝王气息。 席间觥筹交错,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皇帝一袭明黄绛丝珍珠龙袍坐在龙椅上,他鬓角银丝透出几分年龄感,长目如炬,神态间充溢着一种帝王威仪,端起酒樽对着西域大祭司举杯示意,畅笑道:“祭司胸怀兼纳百川,不为私情动摇铁盟契约,朕深感敬佩。” 西域大祭司坐在皇帝左侧第一席位,亦举起酒樽应道:“两国邦交关乎天下万民,本座自不会食言。”她乌黑如瀑的墨发及地,戴半面金弦丝面具,眸子闪着圣洁的亮光,几名服饰繁纹炫目的瑰丽少女蒙着面纱,垂首站在身后随侍。 皇后坐在金漆嵌瓷宝座上,凤仪万千,独特的凤眸流转间若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她优雅的端起酒樽移目看向西域大祭司,纤手上金色镂空护甲微翘,温然笑道:“素问无上千婳大祭司高雅如冰壶秋月,今日得见,惊觉这满园春色竟不如祭司半分谛姿,本宫这深宫妇人都觉得眼前焕然一新,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她的手很美,十指尖如笋,腕似白莲藕,长长的纯金镂空护甲缀满稀有宝石,象征着她不容挑衅的中宫地位。 “娘娘谬赞。”大祭司放下酒樽,不冷不热道。 “还是皇后娘娘锦心绣口,经纶满腹,不似臣妾笨嘴拙舌,也说不出个什么,平日里净会些伺候人的活,比不得娘娘清闲,得空还能品茶阅览四书五经。” 容贵妃抚了抚云鬓,尖圆的丹寇甲泛着珠泽,不露痕迹蔑了一眼皇后,头上的雪凤金钗衬得她肤如凝脂,鬓珠作衬,乃具双目如星复作月,虽已将近四十岁却保养甚好,看不出任何岁月痕迹,倒似更见风韵。 皇后本就与皇帝关系僵硬,不得宠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容贵妃一番话,无非是故意揭开皇后的伤疤再撒上盐水。 皇帝并未出言训斥容贵妃言语中的不敬之意,而是转头挑了挑眉,招呼容贵妃坐在身旁,握住她纤纤玉手一顿揉捏,语态中带着丝丝宠溺,低声呢喃道:“朕今晚去你宫里。” 容贵妃一双媚眼似有一把无形钩子,夺人心魄,她嗔了一眼皇帝,声音酥柔道:“皇上…” 皇后看着他们亲昵的动作就像民间夫妻般恩爱甜蜜,完美的笑容僵在唇畔,她堪堪抬袖珉了口酒,遮住眼中一抹厉色,眼底波动着狠辣。 皇后与容贵妃争斗多年,这种事早已屡见不鲜,赵国皇室对于尊卑极为讲究,席位皆是按尊卑依次排列,打眼望去,只观其位便知尊卑地位,容贵妃能与皇后并坐皇帝两侧,可见其得宠程度。 白承瑾是御尊皇太子,自然坐在皇帝右侧第一个席位,他如玉的手拨弄着翠玉扳指,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唇角携了丝看似温和却不达眼底的笑意。 他今日甚是华贵夺目,一扫平日清贵淡雅,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暗纹绛紫色锦服,绸缎般的墨发浮动着柔光,本就俊美绝伦的脸庞,衬得愈加颠倒众生。 夏信一袭玄青劲装,英姿挺拔站在白承瑾身侧,用眼角余光稍稍留意白承瑾的神色,随后收回目光。 钰王的席位紧挨着白承瑾,他无心理会后宫争斗,低垂眼敛,纯白修长的手执起银纹畀锡酒壶,晶莹的琼酿缓缓倒入琉璃酒樽,一杯接着一杯饮下,他脸上本就深邃的轮廓更加鲜明,眼窝深陷,下巴处黑色的胡碴略显憔悴,绝美玉容上一双漆黑如夜的眸子透着淡淡的死寂。 陌上公子人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短短两月他却已憔悴不堪,毫无半丝生气,眉间那化不开的忧愁和无奈,无不刺痛着容贵妃的心,纵使她宠贯六宫,游刃有余应对后宫阴谋算计,却拿自己的儿子没有办法,她本以为得到西域大祭司的势力,便如虎添翼,足以与太子抗衡,却没想到,一场刺杀改变了所有计划。 西域大祭司目光掠过容贵妃,望向宝座之上的皇帝,清冷的声音缓缓道:“本座还有一事,请陛下恩准。” “祭司但说无妨。” 她看了一眼钰王,字字沉重道:“既然幺女与钰王无缘合奏琴瑟之鸣,不若退掉婚约,钰王已到迎娶正王妃的年纪,若因幺女贻误此生,本座实难安寝。” 钰王拿着酒樽的手不由的一紧,猛地抬起头看向西域大祭司。 话音刚落,端坐在大殿两侧的数十名高官顿然轰动,互相交耳喁喁私语。 对于皇帝而言,铁盟契约才是真正的目的,有了西域这个强大的后备军,联姻与不联姻已经不重要,他眉梢微低,轻叹一声,思量道:“既如此,朕便择日下旨…” “父皇且慢!” 钰王迅速起身踱至大殿中央,朝西域大祭司作揖深深鞠了一躬,低沉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几乎透明易碎,嘶哑道:“我白玄冶从未求过人,今日恳求大祭司收回成命,玄冶此生妻子唯她一人。” 那刻骨的记忆,那几乎让他疯魔的思念,那不见天日的绝望,每一刻都在告诉他,她是她一生的魔障,躲不掉,逃不开… “冶儿!”容贵妃神色微变,顾不得仪态,忍不住出声阻止。 他未理会容贵妃,接着又道:“此生契阔,与子成说,即使她不在了,玄冶也想此生守着她…” 他的动情,让西域大祭司有所触动,西域大祭司看向他的眼睛,那双漆黑的眸中似闪着希翼而微弱的光,仿佛轻轻一吹便会被熄灭… 大殿顿时寂静无声,众人齐齐望向钰王,神色带着说不出的意味,人都道:最是无情帝王家,怎么就赵国皇室出了个痴情种。 皇后扯了扯唇角,垂下睫毛遮住眼中不屑之色,儿女情长,难成大器! 白承瑾极美的丹凤眼似一泓幽潭荡起深不见底的漩涡。 良久,白玄冶袖口下的手不由得攥得紧了紧。 西域大祭知晓钰王曾经为了爱女甘愿殉情,但,奈何二人情深缘浅,并非天选之人,月余前,素儿红鸾星突放异彩,大祭司布阵占卜,按北斗星象卦所示,素儿不仅安然无恙,且红鸾星动,钰王如此痴情,倒让她心下生出几分不忍之情,罢了,缘来缘去终有时,花落花败总归尘… “钰王只当本座从未提过此事。” 闻言,白玄冶袖口下的手一松,作揖道了句谢,便踱回席位继续饮酒。 一场插曲过后,皇帝再次举起酒樽,纵声豪迈笑道:“赵国与西域签订铁盟契约,大喜之余理应普天同庆,今夜诸位尽可畅饮,不醉不归。” 殿内所有官员举起酒樽,异口同声高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祭司千岁千岁千千岁!” 西域大祭司浅笑着举杯回敬。 皇后看向皇帝,扯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道:“皇上,臣妾特意安排一场鸿皓舞。” “嗯。”皇帝眼皮未抬,淡漠应了声。 须臾 大殿之内,悠扬悦耳的琴声绕梁回响。 无数的花瓣从天飘落,恍若十里桃林氤氲仙境,丝丝沁人肺腑的花香弥漫空中,迷人心醉。 数名绝色舞姬若一朵朵绽开的花蕾,向四周散开,漫天花雨中,那蒙着面纱的绝美紫衣女子,衣袂飘然,如空谷幽兰般出现,她以右足为轴,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玉手挥舞,数十条紫色绸带轻扬而出,殿内仿佛泛起紫色波涛,少女凌空飞到那绸带之上,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下凡。 霎时,大殿之内掌声四起,惊赞之声不绝于耳。 “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啊!”座席中有人惊艳道。 忽地,她纤足轻点飞落在白承瑾案几前,含情脉脉的抛出一条腕纱丢向白承瑾,白承瑾身子微微后仰,巧妙的躲过美人的示好,他眉尖一拢,高深莫测的黑眸未有一丝波动。 池柔触及到他无任何之色的眼眸,顿时僵愣了一瞬。 她轻咬下唇,眼中的光暗了下去,他…难道已经忘了她吗?动作略显僵硬的收回腕纱,玉指不着痕迹掠至脑后的丝带,轻轻一挑,面纱滑落,露出绝美的容貌。 众人眼中皆是惊艳之色。 璧灯下,她一袭薄如蝉翼的紫纱裙,整个人似拢在绚丽的霞光里,如美瓷般的雪肌透亮水嫩,面如凝脂,神如秋水,精美的瓜子脸上黛眉修长,勾出几分魅惑之美态。 美则美矣,只是少了几分灵韵。 白承瑾淡淡收回目光,那日,月下绝舞已深深刻在脑海中,再无一舞,一人,可入他眼,他端起酒樽,紫铂琉璃酒樽衬得他如玉般修长的手泛着淡淡珠光,扬起下颚,琼浆玉液顺着他性感的薄情唇边缓缓进入口中,只是喝酒,便如此优雅,让人移不开视线。 片刻 曲尽,舞毕,掌声如雷,响彻云霄。 她垂下排扇般的羽睫,莲步生花的走到大殿中央,顿首叩拜柔柔道:“民女户部侍郎池镇南之女池柔,参见皇上,皇后娘娘,皇上万福金安,皇后娘娘福泽绵长。” 皇帝神色淡漠的扫了眼皇后,低沉道:“平身。” “上前来。”皇后似未发觉皇帝的神情,满眸笑意的看向池柔,抬手示意,池柔垂首提起衣裙,盈盈起身,步态轻盈的走到皇后身侧。 皇后凤眸笑得似一轮弯弯月牙,动作优雅拉过她的手放在掌心,拍了拍手背,温柔的笑道:“这丫头越长越俊,袅袅婷婷,本宫甚是喜爱,幼时承瑾还常常吵着要娶这丫头为妻,现下,二人都已过及笄之年,皇上不若成人之美,择个良辰吉日订下婚约,把这丫头迎进太子府,如何?” 皇帝双眼微微眯起,目光转向白承瑾,声音略显寒冷道:“太子何意。” 白承瑾修长的手撩起衣摆,优雅起身,他负手拨弄着翠玉扳指,款款走向池柔身侧,一双湛黑的眸子如山巅不可攀附的冰雪,平静无波,深沉内敛,没有映入任何人的身影,空气中一股淡淡似雪似莲的清香弥漫,池柔心神一荡,看着白承瑾的眼神略显痴迷。 “儿臣多谢父皇母后,但凭父皇做主。”白承瑾并未看池柔一眼,磁性的声音不含任何情绪。 皇后一番话切中要害,白承瑾确实已到纳妃的年纪,皇帝没有理由拒绝,户部池镇南是朝廷的钱袋子,得到户部,就等于掐住朝廷的命脉,不过,皇帝早就料到皇后有此招,签下铁盟契约之后,有了西域的贡奉,户部就会被逐渐架空,到时户部就是一副空壳,中看不中用。皇帝眸中一轮精光浮动,沉声道: “朕,准。” 第十章 魔卫再次出现? http://.biquxs.info/

碧水清波,荷塘暮色,曲径幽深,宛如一幅静谧的墨庭画卷。 一双莹润纤长的指尖从水面划过,荡起层层的涟漪,映衬着最后一丝暮光,浅浅地泛起光泽,晶莹剔透。 缪素目光凝视着水里游动的金鱼,若有所思的轻轻撩拨水面,她看得出神,衣摆被湖水浸湿也不自知,暮光染指,眼尾迤逦,浓密卷翘的睫毛下倒映出一片暗影,夜风吹乱她鬓角发丝,风髻露鬓。 这段日子,一但有碎片的画面闪过脑海,便会头痛欲裂,她想不起来曾经的事情,不知道自己是谁,眉间的印记也隐隐消失,那日怪异彻骨的疼痛,又为怎会在第二日完全消失? 到底发生过什么… 这一切就像团团浓雾,缠绕在她的心头,拨不开,吹不散,看不清,更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暗处掌控,操纵… 她越想越迷茫,不由眉尖蹙起,升起淡淡愁绪。 忽地,一抹白色团影突然从眼前闪过。 缪素受了惊,慌慌站起身,脚下一个重心不稳,狠狠摔进泥地里,火辣辣的疼痛感窜上她的肘腕,她咬牙忍着疼,双手撑地缓缓坐起来,荼白的衣裙沾上大片不均匀的泥斑。 下一秒,怀里微沉,她心下疑惑,低头看向怀中,团子蹭了蹭繆素,毛茸茸的耳朵抖动了一下,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缪素”喵呜…” 细声细气的喵呜声,似一支羽毛轻柔的拂过心尖,阵阵酥麻发痒。 缪素噗嗤一笑,伸出沾满泥泞的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抱起团子,看见洁白的团子在她手中变成一副脏兮兮的模样,忍俊不禁道:“团子,你怎么来了,是不是灵月…” 想到灵月,她唇畔笑意渐收,眉梢微低,揉入惆怅中,灵月她还在浣纱苑,想要救灵月出浣纱苑,凭她一己之力绝无可能,若是能得到白承瑾的特赦… “晚素姑娘,姚慧姑姑找你。” 桂月娇小的身影站在不远处小石桥上朝缪素招手呼喊。 “来了。”缪素应了声,抚摸着团子站起身,迈着碎步跟随桂月离开。 一路跟随桂月走回西厢房,刚踏入西厢房,便看到姚慧姑姑带着几名丫鬟,端着各式各样的衣饰在正间等候。 缪素步伐略微迟疑走进西厢房,案几上的几朵名贵墨菊迎风摇曳,飘出不腻不淡的清香。 姚慧姑姑一双细眼颇有神采,右眉的上面还长有一颗痣,她抬眼看见缪素浑身泥泞狼狈的模样,神情愣了一瞬便恢复如常,满脸喜气的笑道:“奴婢先给晚素姑娘道个喜。” “道喜?”缪素扫了眼丫鬟们手中名贵华丽的衣饰,不解问道。 “可不是嘛,秋瑁姑姑是殿下身边人,伺候殿下十几年,今日特意派奴婢等前来为姑娘送上等衣饰,不是大喜是什么,要说咱们殿下身边可从未有过贴身婢女,姑娘可是头一位啊。”姚慧看了眼缪素,笑意更浓道。 “殿下在露华阁歇息,秋瑁姑姑交代,姑娘沐浴更衣后,先去小厨房端上羹汤,再去露华阁侍奉殿下。” 闻言,缪素不禁眉尖一拢,心头猛地被揪住。 侍奉? 是啊,他是东宫皇太子,权倾天下,六国第一美男,城府颇深,覆手间风云变色,或许对无数女子而言,能爬上他的龙床一夜翻云覆雨,已是毕生不可触及的尊贵,光耀门楣,但,缪素并不想与他有任何牵扯,像他们这种站在权力顶端的人物,女人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件衣服,一颗棋子… 就像他府中那些绝美姬妾,有人恐怕连他的面都没有见过,从桃李年华到垂暮之年,为一个得不到的男人埋没一生,独守深宫的寂寞,她不想成为他一夜迷乱后的物品,用完丢弃,扔到无人的角落自生自灭,纵然缪素心里百般抵触,但是,她清楚的知道,他若要与她行鱼水之欢,她不可能有拒绝的权利。 缪素表面平静,内心却已波涛汹涌,她低敛睫毛掩下思绪,动作略显生硬的施礼回谢。 片刻,姚慧带人走后,缪素净完脸随便拿了件衣裙,换下脏兮兮的荼白纱裙。 夜凉如水,日月星稀 一抹纤长窈窕的身姿穿过曲折的长廊,玉勾云纹宫灯透着暖黄色的烛光,影影卓卓。 他今夜并未宿在毓庆殿,露华阁风景旖旎,在皎白的月光下更是别有一番景态。 缪素忐忑的轻扣门扉,须臾,房内传出一道淡如初雪般磁性动听的声音。 “进。” 白承瑾优雅闲适的靠在躺椅上,湿漉漉的柔亮如瀑般的长发披散身后,衣襟半敞,露出宛如玉瓷般的肌理,细腻无瑕,发梢处晶莹的水珠滴落,沿着修长的脖颈,缓缓没入柔韧结实的胸膛,似魔咒般引诱着人,姿态说不出的悠闲慵懒。翻过一页后,他抬起头扫了一眼殿门的方向,漆黑如墨染的黑眸中闪过一抹异光。 当房门打开时,她从迷蒙的月光中走来,仿若冰清玉洁的瑶池仙子,一步步前来犹如踏上天边云朵,欲要乘风离去。 她手中端着热气腾腾的夜宵,一袭淡粉色绉纱裙衬得她冰肌玉骨,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 “奴见过太子殿下。”缪素低眉敛目,躬身轻声道。 “嗯。”白承瑾收回目光,继续翻了一张扉页,漂亮的指尖泛着清光,淡淡应了声。 缪素感到一种无形的威压渐渐包裹着她,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周身似沉溺在无际的深海中无法呼吸,恐惧和不安躁动着她平静的心湖,她不由得心跳如擂鼓,几乎快要窒息而亡。 她强忍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呼吸放轻,再轻…深深的埋着头,不敢抬头看向白承瑾,艰难的移步上前,想要将羹汤放在他旁边案几上。 她头埋的深,目光只能看到绣鞋面,突然碰到什么东西。 缪素轻轻蹙起了眉,一手端着不大一碗的羹汤,一手疑惑的寻摸了一番,似乎是一堵温热结实的肉墙,忽地,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你想干什么。” 头顶传来他略带寒冷磁性的声音,缪素抬起头看向他凌乱的衣襟,面颊一红,玉颊上透着若隐若现的红扉,似花瓣般粉嫩诱人。 白承瑾见状,黑眸闪动一瞬,随后融入深如碧海般的眼底,了无踪迹。 她急急想要缩回手,却不想动作太快,羹汤倾斜洒在他昂贵的衣衫,她一惊,暗自责怪自己笨手笨脚,慌乱的拿了块抹布,给他衣衫擦拭干净,却越擦越凌乱。 “奴不是有意的…”缪素语无伦次的说道。 白承瑾拨弄着翠玉扳指,看着缪素窘迫的模样,黑眸中浮过一丝玩味,微微俯身,凑近缪素耳畔,磁性的声音带着惑人的魅力,低沉道:“你想…勾引本宫。” 炽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后,缪素身子一颤栗,并没有回话,他身上独特的清香充斥着她的周身,带着惑人心神的魅力,她控制不住的脸红心跳加速,一时竟忘记了呼吸。 她目光无意中撞进他幽深的黑眸,他的眼睛比夜空还要黑,射出一道光芒,似能穿过无尽的黑夜,看透她藏在深处的任何心事,她不由得心惊,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移开目光低下头。 “看着本宫。”他今日似乎心情颇高,挑了挑眉,伸出一只手,捏住缪素的下巴,扳到眼前,修长的手指上翠玉扳指泛着剔透的绿光。 她承认,他救过她,而她也在不知不觉中对他产生异样的感情。 她袖口里的手握得紧了紧,诚然她对他有些好感,但不足以让她放弃一切,变成他诸多女人中的一员,若今夜真的无法避免,那便试着以此为由,换她带着灵月离开太子府的条件… 白承瑾幽深的一泓冰湖的黑眸闪动几分柔光,深深凝视着她,她一双如碧洗般的眼睛,流转间仿佛注入一道道璀璨的光芒,动人心魄,从她的角度刚好看见他的薄情唇,莹润的唇瓣像溪水冲刷经年的鹅卵石,润滑光泽,迷人神智。 烛光映得他一张过于绝美深邃的脸庞散发着华丽的光芒。 难道,真的要… “奴不知殿下何意,难道不是殿下唤奴来侍寝吗?”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如同烟花般飘渺虚无而绚烂。 “侍寝?”白承瑾黑眸中难得朦上淡淡的不解。 话音刚落,窗牖传出轻微的响动声,他极美的丹凤眼闪过一抹凌厉的狠光,杀气如同一张无缝隙的渔网,从天而降。 他推开缪素挥臂护在身后,衣摆忽地无风自动,利剑哗然出鞘,戾气四溢。眼底寒光乍现,唇畔勾起一抹不屑嗜血的冷笑。 数名魔卫闯进露华阁,他们训练有素的逆风而立,眼神透着冰冷的死亡气息,毫无生机。 浑身散发着强劲的压迫感,似天空上层层密布的乌云,压面而来。 “找死。”白承瑾淡淡扫了一眼刺客,声音似被冰冻着,不含任何情绪, 空气中迅速弥漫起风云涌动的肃杀之气! 铿锵。 激烈的刀剑碰撞声划破寂静的夜空,声声撞击心脏。 第十一章 藏经阁 http://.biquxs.info/

“嘭!”露华阁内骤然飞出一白五黑的人影。 幽黑的夜空中,一袂白衫翩然飞起,动若游龙幻影,气若山河激荡,玄光四射,血溅而不沾身,月光泠泠澈澈的洒下,似乎和他容为一体,挥剑间,那磅礴的气势仿若高不可攀的冰山,携滔天之势拔地而起! 森寒的剑气,似数千把锋利的刀片,齐齐割碎血肉之躯!直取其中三名黑衣魔卫的咽喉!另外两名受重伤的黑衣魔卫脚步一溜,后退了七尺,背脊猛地撞上了墙壁传出闷沉拉长的撞击声,坚硬的石灰墙上被撞出深凹的裂缝,如蜘蛛网般四散蔓延。 黑衣魔卫身上布满剑痕,血液越流越多,二人奋力跃向阁楼屋脊上,强稳住身形望向不远处迎风而立的白承瑾,竟有一丝惧怕。相互对视一眼后,不敢再冒进,只能做格挡姿势谨慎向后退。 今夜他们豁出性命也要拖住白承瑾! 白承瑾伫立于山脊之上,衣袂飘摇,从衣襟里掏出方块锦帕,一边姿态闲适的擦拭染血的剑身,一边用眼角淡扫了一眼黑衣刺客,冷笑道:“本宫早已派人在藏经阁布下天罗地网,如此拙略的调虎离山计,也敢自诩是北渊神境魔宫中的人,今夜,一个也跑不了!” 语毕,铺天盖地的杀气随之弥漫开来。 他微寒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能让每个人都听清楚,可见内力深不可测。淡淡的眼神却透出慑人的精芒,似乎一眼便能穿透世间万物,任何事情都将无法隐藏。 黑衣魔卫顿时大骇,握剑的手不由得紧了紧,手背上黑芙蓉花纹身透着几分不寻常的味道。 眼看局势不妙,黑衣魔卫脑海飞快的转了一圈,余光停在阁楼内被吓得脸色煞白的缪素身上,眼底快速掠过一抹狠辣的戾光。 方才白承瑾对缪素的保护之意,并未逃过他们的眼。 黑衣魔卫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纵指飞向缪素,速度快至极!此时,盘旋于露华阁上空许久的蓑羽鹤,未得白承瑾的示令,便急转飞向阁楼。 如号角般的叫声划破夜空,蓑羽鹤用力擒住明晃晃的匕首,嘴角渗出少量的血液。 缪素没有想到,它…竟是白承瑾的鸟! 见状,黑衣魔卫神色沉了下去,转念挥臂从袖口甩出一道乌黑的寒光,速度快如闪电袭击白承瑾。白承瑾挑了挑眉,轻松提剑挡回暗器,暗器霎时失去方向,弹向阁楼,直刺向阁楼内那抹窈窕清姿。 白承瑾似幽潭般的丹凤眸闪过一丝慌乱,骤然释放出逼人的冰冷寒气。 一支蓄满强劲内力的短箭朝缪素疾驰射来。 箭体周身涌动着强劲的箭气,刮得缪素脸上的皮肤隐隐颤动,乌黑流畅的长发被吹起,湛黑的瞳孔被一点点放大。 她双腿似被灌了铅根,根本动弹不得。 完了,小命要不保… 她攥紧双拳,紧紧闭上双眸,不想看到自己惨烈的死壮,她曾想过,白发苍苍时依山傍水离逝,也曾想过,韶光年华,背靠在满树樱花下悄然离去… 却不曾想过,会是今日这般壮烈又莫名的死法。 黑夜中,那抹白色身影似风一样从黑衣魔卫眼前疾速掠过,瞬间挡在缪素身前。 与此同时两名黑衣魔卫被定在半空中,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从屋脊重重摔落地面上,咽喉处喷溅大量的血液,抽搐几下后死亡。 锐利的短箭狠狠刺进白承瑾的胸膛,蓑羽鹤在空中焦急的扑棱着翅膀。缪素张开双眼,满目震惊的看着白承瑾高大凛然的背影,她坚固的心房似被什么东西猛地击碎,深深地震动,一种莫名异样的感觉由心尖喷薄欲出... 白承瑾眉尖一拢,嘴角渗出一丝血液,伤口处隐隐传来不同寻常的疼痛感,血液由鲜红迅速变黑,他拔出短箭,手指快速点穴止血,白衫上沾染不大一片血迹。 此时,夏信与霍尊带领一众暗卫腾空出现,霍尊身穿黑色铠甲,皮肤黝黑,凌厉的剑眉下一双眼睛透着慑人的戾气,齐齐握拳单膝跪在地上,垂首道:“属下等已将六名刺客全部擒获,请主公示下。” 白承瑾步伐轻盈从阁楼上飞落在地面上,衣摆随风飘摇,对他而言这点小伤根本不值一提,无伤大雅。夏信抬起头看见白承瑾染血的胸膛,瞳孔紧缩,担忧道:“主公,您的伤。” “无事。”白承瑾打了个响指示意蓑羽鹤归巢,随着一声号角叫声蓑羽鹤展翅飞向夜空中,待蓑羽鹤飞走后,他端详着手中的玄铁短箭,锈黑的箭头上镌刻着不同寻常的飞鱼暗纹,凤眸微眯,冷淡道:“将刺客全部压入地牢,夏信,霍尊留下。” “是!” 只瞬间,暗卫便消融在无尽的夜色中。夏信与霍尊同时站起身,身上沉重的鱼鳞铠甲一阵响动,霍尊是白承瑾麾下歃血鬼骑中著名的“鹰眼”,由白承瑾亲手调教多年,很多事情不用白承瑾示令他便知道怎么做。 霍尊目光犀利的扫视一圈院落,停在几具黑衣刺客尸体上,绕过地面上大片的血迹,蹲在黑衣刺客身旁,一番仔细探查,指尖突然碰到刺客手背上,眼神微闪,用指肚摸了摸黑芙蓉花刺青,放在鼻尖细闻。 他素来心细如发,直觉告诉他,这个刺青并不简单,夏信自然也看到那些黑衣魔卫,心下微微诧异,不禁蹙起眉道:“主公,魔宫与您不是…” 说话间,霍尊从腰间探出一只白玉瓶,将无色无味的液体倒在刺客手背上,不多时,手背上的刺青便消失不见。 霍尊心下清明,宽步走到白承瑾身前不远处停下,拱手道:“禀主公,这些刺客并非是魔宫中人,应该与藏经阁是同一波刺客,魔宫的黑芙蓉刺青乃是用玄铁沾色料打进肉眼,非砍掉双手必不会掉色,而这些刺客手背上的刺青是用黑潆花侵染而成,一经霃水洗涤便会消失不见。” 胸腔处的痛意逐渐加深,白承瑾紧盯着手中的短箭,忽略伤口处阵阵椎骨的刺痛感,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箭头若有所思。 只是一封普通的旧信笺,为何会引起幕后之人如此费尽心机,又为何派武功高强的刺客假扮魔宫中人? 十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须臾,他抬起手将短箭递给夏信,夏信低着头双手恭敬的接过短箭,挪步退后一侧。 缪素几乎是从阁楼上跑下来,她气息微喘的站在白承瑾前面不远处停下脚步。 一眼便望进他子夜般漆黑幽深的眸中。 她一步步走来,美丽的眼睛似有光彩流动,闪着雪亮的水泽。长长的睫毛宛如逆光的蝴蝶,在她面上撒下了一片阴影。乌黑如漆的长发披散胸前,露出修长玉颈和清晰可见的锁骨,冰肌玉骨,美得动人心魄。 一阵夜风吹起,二人的发丝在风中缠绕… 白承瑾高深莫测的眼眸闪过一抹微光,他盯着她,骨节分明的手指不停拨弄着翠玉扳指。 忽地,一股少女的体香拂过鼻尖。 她指尖轻颤着抚上他的伤口,白承瑾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她靠的很近,低下头便能吻到她光滑无瑕的额角。 “殿下…为何要救我。”她酥软的声音带着颤音,仿若一根极细的银针扎紧白承瑾的心扉。 他是权倾天下的东宫皇太子,睥睨众生,从出生便是站在权力顶端的人物!今日,却为了她而受伤… 她,又何止欠他一条命。 空气中悄然弥漫着暧昧的情愫味… 霍尊与夏信神色闪过一抹震惊,他们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一幕,又或者说怎能不震惊,主公生性凉薄,从不喜人靠的太近,就算是主公恩师衡虚老人也会保持适当的距离,而他们几个最信任的心腹,更是不敢轻易靠的太近。 夏信眉头紧蹙,震惊的同时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寒冰,而霍尊则十分有眼色的暗自退下,走之前特意暗示了夏信一眼。 夏信知晓霍尊何意,正欲转身退下,耳畔传来白承瑾低沉磁性的声音。 “夏信,带她下去。” “不,我不走,你受伤了。”缪素已然忘记了尊卑有别的身份,他受了伤,她只想陪着他。 “退下。”白承瑾声音微沉道。 缪素鼻子一酸,贝齿下意识咬住樱唇,泪光闪闪的看着白承瑾。 白承瑾凝视着她微红的眼眶,不由得语态柔了几分道:“听话。” 他并未察觉,那种无意中流露出的温柔透着不易察觉的情愫。 ... 西厢房 夏信将缪素送到西厢房前院便离去。 “吱嘎”房门被推开,缪素在一片黑暗中慢慢摸索着走到圆桌前,从前襟掏出火折子点燃桌面上的红蜡烛。 烛光渐亮,忽见窗前立着一抹黑色人影。她心下一惊,急忙拿起茶具摔碎,持瓷片而立道:“你是谁!” 闻声,那黑影走近了两步,待看清楚来人是夏信时缪素不禁暗松了一口气,略显意外道:“夏统领?” 夏信并未离开,静静的站在窗牖前,他看向缪素的眼神寒冷而复杂,与那日见到缪素时态度全然不同,他沉默了半晌,语气中似含着几分敌意,冷声道:“晚素姑娘,是否对主公起了心思?” 语落,缪素感到一种熟悉的压力逐渐包围周身。 第十二章 灵月瘦了 http://.biquxs.info/

对于天下人而言,主公位高权重身份贵不可言,掌握无数人的生杀大权。这么多年,只有夏信最为清楚主公是如何九死一生登上太子宝座。他虽对晚素姑娘颇有好感,但是曾经每一步的心惊胆战,如履薄冰…都在提醒着夏信,他不能让主公有任何的软肋。 是否对他起了心思? 这一句话犹如施了咒的魔音,萦绕在她的脑海中,久久不肯散去… 初次相见,他墨发银冠一袭锦服像是从画中走来的神仙,一步,一步,踏进她平静的心湖,荡起惊涛骇浪。那日,他的手温暖而充满安全感,让她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只能怔怔看着他。他…就像盖世英雄每当她遇到危险时,便会从天而降的解救她于危难。 而他,本是身份尊贵无比的皇太子,却为了她受过两次伤… 如此恩情,莫说是缪素,纵观天下又有几个女人能抵得住?缪素知晓自己的心意,却也明白,像他这种生来便俯瞰众生的人物,女人在他的眼中不过是一种制衡权力的棋子。 就算真要强求在一起,只怕所有情意到头来,不过是黄粱一梦,梦醒神伤罢了,又或许,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良久,她清冷的声音从房内幽幽传出。 “殿下心中最在意的,难道夏统领不清楚吗?”缪素目光凝视着夏信的神情,黑暗中一双美丽似蝴蝶般的眼睛闪着清亮的光。 每一个字都在夜空中回荡,久久未得回音… 倏地,她似泄了口气,略显无力的放下瓷片,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似卷着痛意。 夏信眉尖微松,缓缓舒展开来,从缪素身上收回目光,缪素顿觉周身压力减轻,轻轻松了一口气。 他自幼便追随主公身侧,主公素来胸怀天下,诡谲多变,对他投怀送抱的绝色美人数之不尽,主公亦从未动过心,又怎会轻易为了一个女人折腰。想来,救她也是不想破坏计划… 今夜,他真是被刚才那一幕惊糊涂了。 “希望晚素姑娘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夏信眼中寒意渐退,眼神带着警告意味的深深看了缪素一眼,随后转身踏风离去。 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每一个字都伴着冰冷的夜风敲进她的心扉,缪素的心随之沉了下去。多么现实又残酷的几个字,她不会忘记,也不能忘记!待救出灵月,她一定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 次日清晨,天色朦胧,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 葭云殿 银睿雪懒懒的坐在梳妆台前,掩唇打了个哈欠。水芙色纱带衬出曼佻腰际,如玉的耳垂上带着淡的缨络坠,镜中人儿妍丽无比,娥眉轻扫,略施粉黛。 莲心手指微翘捏着篦梳穿过她的发间,头上的双螺发髻衬得她眉眼有几分灵气。 须臾,她梳理好秀发后,将篦梳放在桌面上,一双巧手灵活在发间自如穿梭,不多时一个漂亮的惊鸿髻便已盘好。 “不好了,不好了。” 绿芯神色惊慌的从房外跑进来。 银睿雪眉尖一拢,拿起桌面上的银色镂空护甲,套在如削葱的玉指上,眼底簇着暗火,不耐的瞥了一眼绿芯道:“一大清早就慌慌张张,当葭云殿的规矩是摆设吗?莲心。” “小主。”莲心立马垂首屈膝回道 “掌嘴二十!” 莲心略有不忍的看了一眼绿芯,犹豫回道:“是,小主。”语毕,走到绿芯身前,扬起手正要打下去。 绿芯扑通跪在地面上,急忙道:“小主,是,是银丞相出事了!” 绿芯心里清楚,银睿雪一直在嫉恨她曾是陪嫁藤妾的事实。哪怕太子殿下看不上她,银睿雪也无法磨平心中那道坎。 而她的身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银睿雪,眼前这个丫鬟有机会爬上龙床。 闻言,莲心愣了愣,停下动作。银睿雪给了莲心一记眼神,莲心俯身退至银睿雪身旁。她用银色镂空护甲尖勾了勾鬓角发丝,淡然道:“父亲位居一品丞相,于朝堂根深蒂固,能出什么事,何况皇上向来信任父亲,就算真有事情也不过被皇上斥责几句,慌什么。” 她自然是不怕,银祌是一品大元,又有东宫太子的倚仗,轻易谁能动得? 说话间,莲心伸手轻轻从贵重的首饰匣子里拿出一支宝蓝点翠珠钗,一边暗察着银睿雪神色,一边俯身轻声细语道:“小主,今日可还是佩戴殿下赏赐的宝蓝点翠珠钗?” “嗯。”银睿雪满意的点了点头。 “小主,银大人因贪污受贿罪,被皇帝革职查办,现下已被锦衣卫指挥使,陆瓛,亲自压进北镇抚司!小主,北镇抚司是什么地方,您不会不知道,大人一旦进去只怕…是出不来了。” “你说什么?!”银睿雪瞬间脸上血色褪尽,蹭得一下从圆凳上站起来,头上的宝蓝点翠珠钗掉落在地上也浑然不知。 北镇抚司的手段有多狠辣,恐怕没有人不知道。不论是朝中大臣,还是皇亲国戚,经见北镇抚司者,如皇帝亲临! 这些锦衣卫权力极大,不仅皇帝制衡朝堂与各方势力的利器,而且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根本不必经过司法机构。一旦被他们盯上,就说明皇帝已经不再信任,对于银祌这种朝堂重臣来说,若是没了皇帝的信任,结局的惨烈可想而知。 “不,不会的。”她满脸不可置信,思绪一片混乱,着急的来回踱步,低语呢喃道:“殿下,殿下…我要去找殿下。” “小主,不可,此时去求殿下只怕会适得其反啊!”绿芯伸手抓住银睿雪袖口,声音带着几分急切道。她不能让银睿雪去求情,万一惹怒了太子殿下,那么,不止是银睿雪,她也会性命不保。 银睿雪何尝不知,此时去找殿下求情不是上策。只是如今都已火烧眉毛了,她顾不得那么多了,愿盼殿下能念着当初的情分,抬手相救。 …… 西厢房 房内,床榻上的锦被叠得十分整齐。案几上的几朵墨菊摇摇曳曳,散发出阵阵好闻的清香。 缪素挽起袖口,手中拿着瓢葫芦,从水桶里舀水,浇在案几处的墨菊上,水珠均匀的洒向花瓣。深紫色的花瓣被甘甜的清水涤荡,绽放的更加澄亮干净。 罢了,她弯腰提起水桶走出西厢房,径直穿过朱漆走廊,从廊角处拐向暖房西侧,不多时便来到小厨房。将水桶放在灶台旁边,又走到米缸前,俯身掬一捧白米放进瓷碗里,淘洗几遍后泡好。 晌午之前桂月在毓庆殿当值,缪素打算趁空去趟浣纱苑,想办法见上灵月一面。 也不知白承瑾的伤势怎么样了,她不会做什么食物,还是熬些清淡的米粥送去,不然,总觉得心头难安。 这会儿先将米泡上,回来的时候刚好可以熬粥。 收拾好一切后,缪素拿了些馒头。她身上银两不多,不足七两。只留下一两银子,将剩下的银子包起来放进馒头里。她虽然很需要银子,但是灵月比她更需要。 天气雾气朦胧,缪素踩着细风走到浣纱苑门口前停下脚步。打眼往里一看,灵月正在打扫院中灰尘,她手中握着长扫帚,身上青色的裙子变得有些发黑,腰上还打着布丁,头上松松绾了两个小髻,髻上绑的是麻绳。 她过得很糟糕。 缪素趴在门槛露出一半脑袋,扫视一圈,掌事嬷嬷并不在,小声喊道:“灵月…” 灵月听到似乎有人在喊她,她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疑惑的向苑外寻去。她一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漆黑一片,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光彩。 缪素心猛地揪住,才半月不见,灵月消瘦了一大圈。 灵月目光落在缪素雪白的脑门上,双眼忽地注入一道灼亮的光。她神色惊喜,正欲张开口,忽然想起什么,不禁压低声音,惊诧道:“主子!” 缪素招了招手示意她出去。 她回头望了眼不远处的厢房,用肘腕戳了戳身旁的丫鬟,低头悄声说了小会儿,随后才蹑脚走出浣纱苑。 “灵月,你瘦了。”缪素把灵月拉到角落里,轻叹一声道。 “主子,没想到您还会来看奴婢…”灵月声音轻颤道。她的眼中有充盈的泪光,似乎眨眼就会滑落,然而她只展颜一笑,又将泪水吞回眼眶。 缪素知晓时间并不多,她并未寒暄问暖,抬手从长袖里掏出一包鼓鼓的油纸放入灵月掌心,柔声道:“灵月,你且安心,我会想办法带你出去。” 闻言,灵月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这一刻,积累许久的委屈,痛苦…似开闸的洪水,一泄不可收拾。 缪素不知该如何安慰灵月才好,正想再交代些话语。一颗石子突然从浣纱苑里抛出来,灵月神色微变,立马道:“主子,金嬷嬷快起身了,奴婢要赶紧进去干活了。” 缪素点了点头道:“去吧。” 灵月走到浣纱苑门口,回过头又深深凝视了一眼缪素,缪素朝她摆了摆手,催促她赶紧进去。灵月深吸了口气,清澈的双眼忽地绽放出一抹坚定如铁的光芒。 缪素微微一愣,灵月她…似乎变了,却又似乎没有变化… 片刻,灵月收回目光,转身走进浣纱苑。 缪素看着她显瘦的背影,眉头轻轻蹙起。她真的要带走灵月吗?如果她救出灵月,她的家人很可能会被牵连,但她若不想办法救灵月的话,那么灵月一生都将被这座荒凉的院落湮灭… 若是有办法拿到白承瑾的特赦,自然最好不过。 此时缪素心中的愿望很简单,一愿,想起曾经失去的记忆,找回她的家人。二愿,淡云流水度此生。三愿,灵月平安。 不过她并没有想到,对她而言,那最为重要也最为平淡的幸福,将会是此生都无法实现的愿望… 第十三章 砰然心动 http://.biquxs.info/

太子寝殿——毓庆殿 宫内金纱曼妙,风起梢动,四畀龙纹铜鼎熏香炉里沉香随微风飘散,袅袅弥漫。 四方桌上放着一条染血的白色纱布,红漆雕纹暗菊的托盘中是几瓶上好的金疮药和一只成色极佳的翠玉扳指。 天气阴沉,白承瑾有看书的习惯,因而毓庆殿内点着明亮的烛灯,此刻火苗烧的正旺。 白承瑾坐在床榻上,后背抵着黑漆床壁,唇色泛白,如玉修长的手拿起药瓶,一点,一点的撒在龟裂的伤口上,药粉沁入,他的眉毛倏地拧成一团。身上的衣襟敞开,无瑕的皮肤衬得锥形的箭伤格外醒目,狰狞。 他素来不喜人靠近,遇事自是亲力亲为。 房外传来一阵细微轻柔的脚步声,片刻后,殿门被缓缓推开。 闻声,白承瑾剑眉蹙起,冷冽的语态似含有几分薄怒,磁性的声音低沉道:“本宫不是…” 话还未说完,一抹风姿绰约的倩影毫无征兆的闯进他漆黑的眼瞳,他微微眯起凤眸,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拉过衣襟。 缪素低着头走了进来,双手牢牢握住瓷盏托两饵,瓷盏托上那碗香糯可口的米粥飘着淡淡的饭香味。她眉尖微拢,似有一团解不开的困惑。 方才她不确定白承瑾是否在太子府,便冒昧去问秋瑁姑姑。秋瑁姑姑一改常态,平日里那双淡然波澜不惊的眼睛,第一次绽放出晶莹的笑意,目光意味深长的盯着她。看得缪素心底发慌,阵阵忐忑。 秋瑁姑姑甚至连缘由都未曾细问,直接告诉缪素白承瑾在寝殿。缪素心下诧异,这若是放在往日,秋瑁姑姑必定细细查问一番,才会告诉她白承瑾的行踪,今日也着实奇怪了些。不知为何,缪素总感觉那笑容有种说不清的意味… 人不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莫不是她哪里做的不妥当,无意中不小心得罪了秋瑁姑姑? 刚从正殿踏进寝房,一股若有似无的威压迎面而来,缪素一颗心突地加速跳动,空气中是他身上独有的雪莲清香,如丝般撩绕她的鼻尖。她低眉掩下心头的纷扰,轻移脚步走上前,微微屈膝行礼道:“奴婢参见殿下,殿下万安。” 白承瑾移目放下手中的药瓶,拂了拂长袖淡淡道了句:“嗯,起身吧。” “谢殿下。”缪素屈膝施礼回道。 言罢,她缓缓抬起头看向白承瑾,不由得倒吸一口气,玉颊瞬间红得像熟透了的山柿子。他乌黑柔亮的墨发披散肩膀,肌肤泛着瓷亮光泽,冰蓝色衣袍半敞开,裸露出宛如玉瓷般宽阔的胸膛,两颗樱豆透着淡淡桃粉,平滑的腹,坚硬而线条分明的肌理如魔咒般引诱着人,透着致命的诱惑力。 风吹起了发丝,拂过他冰冷高挺的鼻尖,更添了几分凌乱与邪魅,让人目眩神迷。 她双眼无处安放,忙低下了头去。她从未见过如此邪魅狂狷的白承瑾。仿若覆手便能算尽天下事,世间万物都将在他股掌之中变幻。如此风谲云诡却又运筹帷幄。缪素突然惊觉他竟与那日弹琴之人的气势相差无几! 白承瑾轻挑剑眉,黑眸中闪过一抹异光,勾起唇角略带玩味的看着缪素。 缪素感受到一道微热的目光落在身上,忽地想起上次那件窘迫尴尬的事情,脸颊烫了一下,耳根也染上淡淡的樱红色。 此刻,不用看也知道,她的脸红透了。她咬了咬唇,握住托盘的手心隐隐溢出细汗,娇软的声音缓缓道:“昨夜若非殿下,晚素…性命难保,夜里辗转难眠,思来想去,定要报答殿下的救命之恩情。” 感谢他是真心的,讨好他也有,若是他听得舒心畅意,心情愉悦,大手一挥,赏赐她三等朱砂印腰牌,那就再好不过了。听丫鬟们说过,每年花神节结束前夕,露华阁会挂起灯谜,白承瑾会亲手书写一张谜底,谁能破得了谜底,便可获得特赏令。只不过,参与者需是三等以上的宫婢方可,缪素想趁这个机会试一试。 “哦?你准备怎么报。”白承瑾唇畔虚浮的笑意真了些许,颇有几分兴趣的盯着缪素,姿态极为慵懒优雅的靠在扶手上,随手拿起翠玉扳指,绕于指间把玩。 闻言,她卷翘的睫毛下闪过一抹狡黠的亮光,嘴角勾起美丽的弧度,脚步更加轻柔的走上前。将米粥和几小碟酱菜,依次轻轻放在四方桌上,殷勤道:“殿下日理万机,为天下子民劳心劳力,晚素无以为报,特意为殿下做的清淡米粥佐以爽口小菜,殿下尝尝。” “只是…如此?”他把玩扳指的手停住,拉长的最后一个音中似含有些许期待。 不然呢?缪素疑惑的抬起头看向白承瑾。转念一想,忙又道了句。 “殿下若是喜欢,晚素日日做于殿下品尝。” 闻言,白承瑾黑亮的眸光暗了下去,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失落。 他这副神情何意?缪素见他神色突然冷淡,焦急脑汁的回想自己方才说的话有何不妥之处。 突然,他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散发着浑若天成的威压。 他一步步向她走近,身上冰蓝色的缎子衣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映衬着坚硬鲜明的肌理,极具诱惑力。 他独有的气息渐渐围向她的周身,缪素的心突地跳起来,身子仿佛掉入黏稠窒息的沼泽中缓缓沉下去,收紧,再收紧… 他步步靠近,将缪素逼至墙壁角落。缪素退无可退,心跳漏了一个节拍,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仿佛一只手禁锢在脖颈让她无法呼吸,她不禁张开双唇,想要汲取更空气。 白承瑾凝视着她雾蒙蒙水润润的眼睛,她脸上泛了红晕,鼻尖渗出细小的汗珠,鲜嫩水润的樱唇微张,露出粉嫩的小舌尖,惹人怜爱的样子让他眼神渐渐迷离,情难自禁的缓缓靠近她的双唇。 越靠越近… 如樱花一般鲜艳的薄情唇在缪素眼前不断放大,她甚至可以看到他脸上细致的绒毛,那双极美的丹凤眼格外灼亮惑人,犹如星辰大海。大脑瞬间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心脏似小鹿般控制不住的加速跳动, 他炽热的气息吹过她脸颊上的毛孔,引起阵阵颤栗,她手不断攥紧,光洁白皙的额头冒出一层珍珠般一粒粒的汗珠,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格外灼热烫人。 他不就是长得惹人馋了些,冷静,冷静… 她干脆紧紧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为净。 忽而,他绕过缪素双唇,在她的耳畔缓缓道了句:“本宫会吃了你吗?”一句话,说的温柔如动季里那飘然的几朵雪花般轻柔。 磁性的声音带着独特的魅力,仿若施了魔咒让人脸红心跳,无法抵抗。 一股热血猛地窜进缪素脑海中,心尖似被一支羽毛轻柔的拂过,顿时淋漓一片,精巧的鼻子里似有温热的液体流出。 头顶上忽地传来白承瑾爽朗而肆意的笑声,缪素第一次听到白承瑾如此毫不掩饰的笑意,她不禁张开双眼看向他,他身量极高,缪素身材也算是女子中较为高挑的,却也只到他下颚处,柔和的烛光与他脸上的笑容交相辉映,耀得人心旌摇曳。 他倏地放开缪素转身走到床榻旁,优雅的撩起袍子坐下。 她目光怔怔的看着白承瑾莫名其妙的神情,张了张嘴刚想说话,一股带着淡淡的血腥味的液体滑进齿缝。 ? 她不明所以的嘬了一口,顺手擦了擦,目光落在手背处那鲜红的血液上,玉颊瞬间爆红! 太没出息了!竟然流了鼻血!!! 怪不得白承瑾笑得那么开心,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殿下正在休息,请银美人退下。” 房外传来夏信铿锵有力的声音。 银睿雪一双媚眼泪水汩汩,眼见夏信态度坚决,咬了咬洁白的贝齿跪在大殿正门口,绿芯垂首跪在身后,她柔媚的声音透着几分凄然道: “殿下,父亲跟随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父亲被奸佞勾陷抓进北镇抚司,危在旦夕,请殿下出手救救父亲。” 她的家世是她的骄傲,更是她身后的靠山,太子府的姬妾更是没几个能比得上她尊贵的出身,若是没了家世,她还有何脸面留在太子府,站在他的身边?! 夏信冷冷看了一眼银睿雪,便收回目光。 吱嘎随着闷沉的声音殿门被打开。 听见门开的声音,银睿雪满怀期待的望去,却看见缪素手捂着鼻子,衣襟凌乱的从房中跑出来。她的心口剧烈的痛了一下。 他们,他们… 论相貌,才学,家世,这个贱婢那里配与她相提并论!然而,她费尽心思得不到殿下的侧目之情,贱人却轻而易举的爬上了他的龙床!殿下,你让妾情何以堪……想到此,银睿雪眼中划过一抹浓重的痛意。 缪素经过银睿雪身旁,放慢了脚步,面色寒冷的看了一眼银睿雪。她本就生的绝色,虽然没有粉黛,可仍旧是美的惊人,梨花带雨的容颜让人顿生怜惜之心,她身形颤了一下,提声道:“殿下,念在妾相伴多年的情分上,求您救救父亲!” 第十四章 银睿雪之恨 http://.biquxs.info/

银祌的事缪素多少有些耳闻,银睿雪的母族的事与她无干,更不感兴趣。她只知那日赤腕之辱不能忘记,也不可能忘记!纵然她欢喜事事淡泊,但也绝不容他人骑在头上作威作福,离开太子府前,银睿雪要付出她该有的报应! 夏信望着缪素离去的背影,脸色晦暗不明,透着难以言说的意味。 “殿下,求您见妾一面。” 殿外再次传来银睿雪凄凄切切的声音,让人听得不禁动容。 白承瑾眉间浮上厌恶之色,抬手一挥,云袖在空中抛出优美的弧度,温和的声音透着令人颤栗的冰冷,低沉道:“来人。” 话音刚落,寝殿外走进一名颤颤巍巍的青衣丫鬟,白承瑾周身本就强劲威压,此时更是如寒冰彻骨。丫鬟额角冒着细汗,艰难的移步上前,恭敬的屈膝行礼道:“太子殿下。” “告诉银姬,若再求情,银氏一族连同旁系嫡亲全部株连。”白承瑾冷漠道。 语毕,丫鬟脸色已煞白一片,她声音略显轻颤道:“遵旨。” 果然,丫鬟走出去不久后,银睿雪的声音便消失。 白承瑾眉尖舒展,目光忽地停在四方桌下面精致华美的楠木盒上,他眸光微闪,俯身拿出楠木盒,缓缓打开,从盒子里轻捏出一只青铜色的铃铛,托于掌心,铜铃铛上面刻着古老的梵文。宛如墨海般的黑眸忽明忽暗,似隐有痛意,不忍… 他指尖细细摩挲着青铜古铃铛,眼神逐渐迷惘,往事一幕幕重现脑海中… 万历十七年,年仅十五岁的白承瑾突遭亲信背叛,腹背受敌,被南铣精兵竭力追杀,他与数名歃血鬼骑殊死搏斗三天三夜,直杀得天昏地暗,终突出重围。无意中闯进西域迷雾森林与幸存的歃血鬼骑将士失散,辗转落入狼群… 夜,万籁俱寂,冷风瑟瑟,月亮的光照在茫茫的雪地上映出一片苍白幽寂,散发着冰冷彻骨的寒气。 嗷呜… 深黑的密林中,幽幽的回荡着野狼悲怆的嚎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无尽的黑暗正在消无声息的吞噬皎白的光辉。 一抹血红的身影忽驰于林间,身后数十只饥饿的豺狼紧追不舍,它们耷拉着尾巴分散成圆形,迅速而有序的围向前方那瘦弱的男孩,距离忽远忽近,一双双绿色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贪婪的凶光。 凛冽的寒风像刀子般刮过皮肤,他颤抖的手紧紧握住一根被折断的木棍,棍子滴着血,手腕处的撕咬痕深得见白骨,前心,后脊背布满残忍的抓痕,显然是经历了一番恶战,他速度极快地穿梭密林中,稍有不慎便会沦为野狼口中的羔羊。 无人知晓,方才他是怎样从群狼围猎的绝境中突破重围,挣得最后一丝生机。 糟了!没路了。 路的尽头是那深不见底的悬崖,巨大的石碑上镌刻着无垠崖三字。 他面色一峻,急刹前脚,险站在悬崖边上,已退无可退。 群狼凶狠的目光紧盯着男孩,馋涎欲滴,后腿微屈,前腿向前伸出,摆出一副向下俯冲的架势,步步向他逼近。 这些野狼已经几天没吃食物,只待寻得时机便会将男孩撕扯成肉片,吃拆入肚。 突然,静谧的夜空中响起清脆悠长的银铃声。 闻声,群狼齐皮毛颤抖着龇了龇锋利的尖牙,前胸紧贴着地面上,似乎在害怕着什么,警惕的向后退步。 男孩不禁寻声望去,黑曜石般的瞳孔倒影出一抹白色的身影。刹那间,犹如一块巨石抛入平静的湖面,激荡起惊涛骇浪。 只见,清幽的月光下,那玉纱覆面的十四岁的女孩赤足走在顽石之上,缥缈灵逸,盈盈一握的脚踝上悬着一串镌刻西域梵文的青铜古铃铛,清脆纯净的铃铛声,没有一丝杂音。她神如水,气如霜,柔雾般的月光斜拢着她的周身,洁白的衣裳似水云之涧一朵绽放的冰莲,洁净素雅,如缎子般流畅的墨发随风飘舞,似仙似幻。 群狼退却,危险逐渐散尽。 男孩久久无法回神,月光映照着他苍白的唇色几乎透明。半晌,待他回过神时,那白衣女孩已站在他面前。 她看向男孩,眉间印记闪着银色的光芒,犹如神息,玉纱下吐出寒气。眼前约莫十五岁左右的男孩浑身似血人一样,容貌模糊不清,惨白的脸庞上沾满血迹,他衣服被鲜血浸染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那双漆黑的眼瞳透着与年龄极不符合的冷静,犀利。 他经历了何事,竟然受如此重的伤。 男孩忽地脑海中一阵眩晕,身形随之摇了摇,伤痕遍布的身体疲惫不堪已经到达极限,重重的单膝跪向地上。 一只粉雕玉琢的纤手伸过来,搀扶住他的肘腕处,她鬓角银色流苏映衬着眼中的光彩,垂下排扇般羽睫凝眸看向男孩手腕上狰狞的咬痕。 半晌,她阖上双眸,抬起手,一股乳白色的气流由掌心缓缓渗入男孩伤口,男孩顿觉周身似流淌着潺潺温泉水,滋润着每一寸干涸的皮肤,洗尽身心尘埃… 渐渐的,伤口传来酥痒的感觉,用肉眼可以看见的速度神奇般愈合。 她并不会武功,却天生拥有神力,她的双手有再生肉体的神奇力量,母娘说过,她们是神族后裔。 罢了,她略显虚弱的收回双手,洁白的衣摆蓦然飘摇于风中,玉足轻点,白色身影隐入无尽的夜色。 男孩望向女孩将要远去的背影,忙追上几步,提声高喊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朗朗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一声,一声,回响过每个角落。 她忽然笑了,侧头用眼角看向男孩,月光透过薄如蝉翼的玉纱,映衬着她绝美的侧颜,似拢着一层柔雾般光芒。 “无上缪素。” 银铃般的妙音若天籁,如同飘在云端,空灵而飘渺。 闻言,男孩不再说话,只伫立原地,凝眸远视。 须臾,女孩的身影已消失许久。 他缓缓回过神,目光掠过地面,忽见地面上依稀掉落着一只青铜色的古铃铛,不由弯腰捡起那只古老的铃铛,放在掌心之上。他并不知道,或许,只这一瞬,将再也无法放下… 千生百世,缘起缘灭,皆已注定。 “殿下!”夏信神色凝重的推门而入。 回忆戛然而止。 白承瑾神色如常,一手掸着长袖,一手将铃铛放入精致华美的楠木盒中,淡淡扫了一眼夏信,漠漠然道:“何事。” “是密室中那位女子…” 话音刚落,白承瑾脸上变色,未等夏信说完,便起身疾步离去。 ...... 回到西厢房缪素困意难忍倒头就睡,睡梦中,一股熟悉刺痛的力量在体内不安的窜行,迸出强烈的灼痛感,头疼得就像一把利刃割开头顶灌入水银,又似千根尖针同时刺进皮肤。 燃烧,再燃烧!如地狱火焰吞噬周身烧尽每寸肌肤。 她从床上猛地惊醒,浑身冒冷汗,惨白的唇止不住得颤抖浓密的长发披散在香肩上,精美的脸庞轮廓弧度更加小巧,裸露的雪肌密布一层薄汗,黏着几縷碎发随着粗喘的呼吸起起伏伏。大脑混沌一团乱麻,视线已然模糊不清,眼前的房内,案几,圆桌,花樽,都似在水中摇晃。 她强撑着难忍的痛意掀开锦被,跌跌撞撞的走到圆桌前,急切的想要喝点水解渴,抖得似筛子的手拿起茶壶,“啪”茶壶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感到体内似有东西在游动,她急扯衣襟,低头看向手腕上,皮肤下一层密密麻麻的虫子在蠕动,似饥渴难耐,躁动不已。 “啊!”她惊叫道,浑身颤抖的向后退,直到脊背碰到坚硬的案几。她如惊弓之鸟般猛地转身,神色极度惊恐的看向案几上几朵瑰丽的墨菊。 一阵风吹来,摇曳的菊花散发着特殊的清香味,扑鼻而入。 她闻着清清淡淡的菊花香,倏地安静了下来,刺骨剥皮般的灼痛感逐渐消散,皮肤下的蠕虫似被一种温柔的力量安抚,渐渐归于平静。 半晌,缪素余惊未定的坐在地上不停喘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是这种刺进皮肤的灼痛感,她已许久不曾复发,这次竟比之前还要厉害,甚至可以看到皮肤下有虫子在蠕动。她究竟出了何事,怎会半点也回忆不起从前的事情?还有,方才那墨菊…她周身的迷雾似乎越来越浓,一层层将她包裹其中,让她迷茫,无力,就像拳头重重打在棉花上,无力的弹回。 不行,她要想办法去查个清楚明白。 凛冽的风砰的一下吹开了没有关严的窗户,闻声,缪素看了一眼被吹开的窗户,抚了抚胸口,原来是窗户被吹开了。不知不觉外面天色已晚。夜阑人静,清风徐徐,到处都有蟋蟀的凄切的叫声。 她起身想要去将窗户关上。却猛然发现在门前站着一个人。她定睛一看,是银睿雪! 银睿雪一袭粉霞锦绶罗裳站在门外,头上的宝蓝点翠珠钗衬得她白皙红润,她看向缪素的眼眸之中,浮现一丝狠辣之色,眼底暗藏杀机。她身后的贴身丫鬟绿芯亦是轻扬起下颚,目光不善的紧盯着缪素。 “银美人深夜到访,是想来喝茶?”缪素冷笑道。 “听闻,妹妹当日被殿下救下时早已与数名男子彻夜风流过,想来定是深谙此道,也难怪如此精通闺房之术,妾今夜特来向妹妹讨教一番,他日伺候殿下时,也好物尽其用。”银睿雪抬袖掩红唇,眼底毒辣之色更浓。 第十五章 暗涌 http://.biquxs.info/

“也省了你狐媚殿下暗吹枕头风,引得殿下厌恶于我!” 缪素面如寒霜,勾起唇角不屑冷笑道:“银大人锒铛入狱,银氏一族摇摇欲坠,大厦将倾。未曾想银美人此时竟还有闲心,屈尊降贵前来下人房,于这夜深人静与我一个奴婢探讨闺房之术,如此眼界与胸怀,着实让人刮目相看。”缪素根本不用想,也知道银睿雪没安好心,今晨她那渗了毒的眼神,恨不得将缪素吃拆入腹!现下又深夜前来,俗话道:更深露重,魇鬼霃行。能有什么好事?只怕是将在白承瑾处所受的怨气全算在她头上,来寻刺了! 银睿雪被讽刺,顿时恼羞成怒。 她耐心被耗尽,怒指缪素喊道:“绿芯,给我撕烂她的嘴!”绝美的面庞尽是尖酸刻薄之色,让人看了不禁心生厌恶。 绿芯身高比缪素低半头,她故作气势的走到缪素面前,眼神鄙薄,扬手就要扇向缪素。 啪! 缪素扣住绿芯的手腕,眼神凌厉,狠狠扇了她一记耳光。 她已经忍了很久! 绿芯捂着火辣辣的右脸,被缪素一巴掌扇得眼冒金星,懵了头呆愣原地。她完全没有想到缪素会还手。 见状,银睿雪眼中怒火更浓,这个贱人竟敢还手!她既然深夜来见缪素,自然不是孤身一人。拍了拍手,顿时身后出现数名玄衣护卫,齐齐上前来轻松的抓住缪素,将她摁跪在地上。 银睿雪毕竟是一品丞相的嫡女,身边又怎会没有几个护卫,从前在太子府不敢轻易使唤,唯恐殿下猜忌。如今她处境艰难,想要在太子府站立一席之地,就必须要铲除一切障碍。今晚,她必须要杀了眼前这个贱婢,只要她死了,她自有法子入得殿下的眼! 缪素膝盖被撞得生疼,抬起头,满脸愤怒的看向银睿雪。银睿雪步态优雅的走上前,一把揪住缪素的头发,抬手抽掉头上的宝蓝点翠珠钗,将尖锐的钗头抵向缪素白皙水润的玉颊。忽然靠近缪素耳畔,眼底波动着狠辣,压低声音森冷道:“你说,我要是将你这张勾魂的脸蛋毁了容,殿下可还会宠幸你?” 缪素轻蔑一笑,抬眸迎上银睿雪的眼睛,她琉璃剔透般美丽的眼睛藏着逼人的冷刃。她并未言语,对于银睿雪这种愚蠢至极的人多说一句,都是浪费! 一阵夜风忽地吹起,缪素下意识的浑身哆嗦,她本就体寒,虽是春天她却盖着两层被褥,这一折腾,更是冻得承受不住。 “大半夜的不睡觉,都闹腾什么!”秋瑁从回廊处走来,目光扫视一圈呵斥道。 银睿雪狠狠剜了绿芯一眼,松开缪素站起来,将宝蓝点翠珠钗暗收袖口中。绿芯后背抖了一下,她早就打听过秋瑁姑姑今夜在毓庆殿当值,怎么会… “银美人,容奴婢多句嘴,若是让殿下得知小主今夜的行径,不仅对小主如今的处境不利,只怕还会牵连旁人。”秋瑁冷看了银睿雪一眼,语态平静不卑不亢道了句。 银睿雪自然知晓,秋瑁口中的旁人是何意,顿时气焰稍减。 秋瑁姑姑是太子身边老人,更是东宫的掌事姑姑,深得太子信任,旁人谁敢轻易给她脸色看?常言道:太子福门立三品,若是从前盛宠之时银睿雪自然不会把秋瑁放进眼里,可如今她的地位已非昔日可比。 有秋瑁在,银睿雪不敢轻举妄动,缪素不禁暗松了一口气。银睿雪怨毒的看了眼缪素,她定不会饶了这个贱婢!怒甩云袖转身离去。绿芯带人紧随其后。 曲终人散… 缪素阖上双眼,柔软的身子在风中轻颤。离近看,才得见她的脸白得不成样子,紧闭的双眼已满含泪水,瑟瑟抖动的长睫毛像在水里浸泡了一样。 究竟,何时她才能带着灵月离开这里… …… 翌日 养心殿内—— 皇帝端坐在御案上,舒平的眉间充斥着令人屏息的威严,下巴和人中处银黑色的胡须被精心修剪过。他白皙的手上挂着一串名贵的佛珠,缓缓端起金黄桌布上的青瓷茶杯,捏着茶盖来回拨棱了两下,吹了吹蒸腾的热气。边抿了一口,边用黝黑的眼角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陆瓛,沉声道:“如何?” 陆瓛铁拳撑地,单膝跪在大殿中央,头戴乌纱帽,腰系鸾带,佩绣春刀,剑眉之下一双漆黑的眼眸充斥着毫不掩饰的煞气。颔首铿锵道:“启禀陛下,属下无能,未能得手。” 他是北镇抚司锦衣卫指挥使,陆瓛,他身上的黑色飞鱼服,是仅次于蟒服的一种显贵服饰,一般不可得,非特赐不能穿! 皇帝脸色深沉灰暗不明,眼底一轮暗光浮动,合上茶盖思忖道:“以太子的能力,未得手也在意料之中,可有留下什么踪迹。”挂在手背上的翠绿佛珠,衬得手指格外干净白皙。 “陛下放心,属下亲训的血卫都是绝顶的高手,剑法身形也与魔宫一般无二,定然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陆瓛拱手回道。 “嗯,银祌的案子查得如何了。”皇帝看向陆瓛,眼底似卷起黑暗。 皇帝清楚银祌是太子的人,折掉一个位高权重的银祌,势必打压东宫的气焰。朝堂局势需要平衡,如今太子威信太高,虽是储君亦不得不防。钰王才华卓越,却不理朝政。楠王又能力不足。霖王纨绔风流,更是指望不上。眼下朝局瞬息多变,皇帝的这些儿子,一个比一个不省心,也够他喝一壶了! “属下已彻查清楚,银祌贪污白银总数高达八万两之多,其长子银国威强占村民土地将近九千亩,另有教坊司杀子案,崇州强夺良家女…” 闻言,皇帝眸中怒意渐浓,似有鼎沸之势。一直站在皇帝身旁的总管韩越,眼见皇帝将要爆发雷霆之怒,便给了陆瓛一记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陆瓛意会韩越的眼神,垂首不再说话。 “放肆!竟如此不将朝廷法度放进眼里,简直放肆!这么大的事,东宫呢?太子就是这样给朕监国的,啊?”皇帝气得浓眉颤抖,高声怒斥道。惶惶君威之下,银祌竟敢如此大肆敛收钱财,焉能不怒? 皇威滔滔,如泰山压顶。陆瓛面无惧色,波澜不惊的眼神透着浓郁的戾气,又道:“陛下息怒。” 韩越从陆瓛身上收回目光,右手耷着拂尘,他头戴巧士冠,腮边垂落两缕白发,细眉长目,看向皇帝的眼中闪着让人不可小觑的精光,边抚着抚皇帝脊背,边劝慰道:“陛下切莫动了真气,说起来,银大人的事儿还是太子亲自查出来移交北镇抚司。殿下与陛下父子同心,朝廷少了条蛀虫,气象也会焕然一新,也不失为一桩好事,陛下身体微恙,可万动不得怒啊。” 伴君如伴虎,能够得到皇帝的信任,伺候皇帝数十载恩宠不衰,又岂会是一般人,三言两语便平息了皇帝的怒火。 皇帝瞥了一眼韩越道:“哼,你倒是会替太子说话。” “陛下,银祌贪污案证据确凿,如何处置望陛下示下。”陆瓛语气顿了顿问道。 闻言,皇帝敛目坐回案椅,拂袖将桌面上的茶杯移出视线,靠向椅背,狭细的眼缝像一柄尖刀将巨大的幕帐割开一条细长缝隙,从缝隙中隐约看到那犹如深渊般看不到尽头的团团黑雾,廖无边际,透着一种让人悚然惧怕的气息。 右手不断拨弄手中的翠绿佛珠,佛珠碰撞的声音,引的人心跳七上八下。 沉默半晌。 陆瓛正欲再开口,被韩越的眼神拦下。锦衣卫素来只为皇帝办事,朝堂纷争他们从未参与过。这也是深得皇帝信任的原因之一。 陆瓛心下了然,看来陛下并未决断银祌的案子如何处置,太子威信颇高,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自是要好好斟酌思量。 “陛下,皇后娘娘还在外头候着呢。”韩越恰逢其时的和笑道,声音有几分阴柔。 “退下吧。”皇帝看了眼陆瓛。 “是!”陆瓛拱手回了句,声音铿锵有力,起身挪步退至殿门处,方转身离去。 “让她进来。”皇帝翻了一页,眼皮未抬,语气里淡漠到没有任何情绪。 “皇后娘娘觐见…” 伴随着外面太监尖锐的嗓音,殿门口处的纱帘被宫婢撩开,皇后姿态雍容端庄的走了进来,她身穿凤袍,手指翘起交错放于腰间,极美的手型就像一只美丽的蝴蝶欲展翅飞翔。步履优美而高雅,身后的婢女端着羹汤低着头跟随,她缓缓上前,颔首屈膝道:“臣妾参见皇上。” “你来有何事。”皇帝冷淡的语态仿似浸泡入寒冬腊月之中。 皇后脸上完美无瑕的笑容僵了一瞬,敛下睫毛,眼尾的暗影拉得更深。 “陛下日理万机,身子定疲乏得紧,臣妾特意做了水晶鳕鱼羹,皇上尝尝。”皇上说着,抬手示意让婢女端上桌面,阳光照耀在金色镂空点翠护甲上泛起一层冰冷的金光。 闻声,皇帝手忽地停住,目光落在水晶鳕鱼羹汤上,深渊般的黑眸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痛意。 皇后看着皇帝神情,敛下睫毛柔声道:“再有两日便是一年一度花神节,陛下与臣妾要在皇城楼上撒铜钱,以示来年风调雨顺,祈福万民,不知今年可还是要容贵妃从侍?” 第十六章 水晶鳕鱼羹汤 http://.biquxs.info/

桌面上的水晶鳕鱼羹散发着熟悉的香味,皇帝黑眸倏地一缩,手指紧了一下。 半晌过后,殿内寂静无声。 只余那碗水晶鳕鱼羹汤,半口未动。一缕清风拂过后,最后一丝热气亦随之散尽… 良久,皇帝黑眸微闪,声音略显嘶哑道:“还按往年的规矩来。” 望着皇帝黯然神伤的模样,皇后似灼痛了眼,移目看向别处。他,终究忘不了她。即使她背叛他,即使她从未爱过他,他却还是忘不她。 世人皆传容贵妃倾城一笑,六宫粉黛无颜,可谓宠冠六宫。却唯有她知晓,容贵妃又如何?不过是一个替身,一抹她人的映影而已。 或许,她曾经的执着从开始便是错误…… 皇后压下难平的心意,眼底闪过一抹幽光,语气含着淡淡的忧伤道:“宫里有自己的姐妹真好,不论发生何事,都会有一个人信自己,扶持自己,每每看到容贵妃与淑妃姐妹情深,臣妾便想起了妹妹在世时…”似说到了伤心处,皇后拉长了颤音,掩唇轻泣,一双独特的凤眸微微泛红,流转间透着若有似无的压力。 闻言,皇帝眉心微动,黑眸划过一丝松动之色,清了清干哑的嗓子,语态稍减几分冷意道:“容儿性子是跋扈了些,却也不失娇态可爱。” 说罢,他俯身随手拍了拍皇后的皓腕,又道:“你是中宫之主,不必跟她一般计较。”说罢,便收回动作。 皇后身形僵了僵,指尖不着痕迹的抚上腕处那尚存的温度,仿佛如此便能多留住一刻的温存。她眸光微暗,屈膝道:“是,前些日子为陛下侍寝郑美人,是中书侍郎郑仁曦之嫡女,身份倒也尊贵,陛下可是赐答应位份?” 皇帝的偏袒之意,早已在皇后的意料之中,她未再多言语,只要郑仁曦的事成了,今日这碗鳕鱼羹就算没有白费。 闻言,皇帝深黑的眸蒙上一抹空白。似乎忘了有个女人曾在那夜付出自己最为珍贵的东西。思量道:“即是侍寝过,就按答应位份,赐居清云殿,你是皇后执掌六宫事宜,不必亲自来问朕。” “也好,苏州织造齐国怀之妹齐敏秀是贵人位分,而左副都御史之庶女,月清婉也是贵人位分。如此算来,郑仁曦之嫡女论尊卑,地位与齐贵人,月贵人不相上下。老祖宗的规矩不可废,但…若是中书令的嫡女只按答应位份,臣妾恐惹朝堂非议。” 郑仁曦是皇后的舅家表亲,皇帝不是不知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朝堂制衡又岂会那么容易。他捋了捋佛珠上的缨穗道:“既如此就按贵人位分,赐居常熙殿。” 皇后微张了张红唇,想说些什么,但看着皇帝淡漠的神情,终究没有说出口,垂首施礼道:“臣妾告退。” “嗯。”皇帝用鼻音淡淡回了句。 施礼后,皇后转身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养心殿,映着烟霞般的金光纤影被拉长,隐隐透出丝丝孤独。 “陛下,方才容贵妃娘娘派人来问,今儿可还是去承乾宫?”韩越站在桌案前,弯着腰问道。 “今晚去皇后处。” “喳。” ……………… 徐风不燥,阳光明媚。 缪素穿过朱漆回廊,正要去给太子送衣服,迎面被一名火急火燎的丫鬟撞了个满怀。她险握托盘,稳了稳身形,蹙起眉看向眼前的丫鬟,不禁脸色诧异道:“桂月?你这是…” 桂月扶额退后一步,腰间挂着一条藏青色的宫绦,眼角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厉色。她神色焦急道:“晚素姑娘,你快去看看,灵月在浣纱苑出事了!” 缪素脸色微变,莫不是银睿雪… 桂月眼眸半垂,一抹利光暗藏,佯装着急道:“姑娘快些,若再耽搁些时辰,只怕来不及了!” 语毕,抓住缪素手腕就要走。缪素手腕紧疼,目光看向桂月颇有力气的手上,心下顿然生出几分警觉。她不确定的试探道:“桂月,我送你的香囊今日怎么没有戴上。” 闻言,桂月神色微愣,袖口中握着一根细铁丝的手不由紧了一下。 “霖王殿下,太子让您先去露华殿稍候,忙完了亲自过去找您。”小厮满脸谀媚,边伸手带路边弯着腰道。 缪素正欲追问,耳畔传来奴才的声音,太子府尊卑严谨,她施身退至廊边,桂月眼珠一溜,学着缪素的神情动作退至一侧。 不远处的廊角处,一位衣着华丽的男子款款走来,棕色的眼睛,古铜色的皮肤,子夜般漆黑的头发被紫金冠高束起,眉梢眼角尽显邪魅狂野之态。 他身旁的小厮满脸谄媚,腰弯得深,像一根弓弦被人用力拉弯曲。能够让太子府的奴才这般巴结,想来这位公子定是身份不凡。 “这里是下人房,您可仔细着点脚下。奴才今日才能有幸见到殿下,那真是老祖宗积了大德。奴才早就听闻,殿下当年赤杀南铣完颜阿骨主帅,百将俯首称臣的雄姿伟迹。真可谓铁骑之下,应着云集啊!”那小厮笑得更是殷勤忙道。 他今日算是烧了高香,府里谁人知晓,霖王殿下出手阔绰,随便赏个钱那都是十两银子! “嗯,这话说得不错,听得本王浑身舒坦,喝茶去吧。”霖王提了提剑眉,从腰间掏出白花花的银子,挥袖十分潇洒的抛向身旁的小厮。 那小厮顿时两眼冒光,急忙接住银子,笑得合不拢嘴点头道:“多谢霖王殿下赏赐,多谢霖王殿下赏赐。” 霖王经过缪素身旁时,看向缪素,眼前的女子宛若仙人之姿,她一袭素净的宫缎素雪绢云形千水裙,乌发随意绾起发髻斜插一支絮鸿簪,风髻露鬓,双颊若隐若现泛着红扉如花瓣娇嫩,眉间逼人的冷傲似清灵透彻的冰雪。 他湛黑般的眼瞳不禁划过一抹惊艳之色。濯清涟而不妖,出淤泥而不染,妙人哉! 罢了,他目光不经意的掠过缪素身旁的桂月。桂月顿感强压扑面而来,神色迸裂出一丝慌乱。霖王敏锐的眯了眯眼,收回目光,随着小厮径直消失在廊间尽头。 “姑娘快随我去吧,再耽搁就真的来不及了!”眼见缪素起了疑心,桂月心下焦急,忙又道了句。 缪素虽然有些怀疑桂月,但是并不肯定,毕竟她与桂月并不相熟,平日里也只寥寥见过两次面。若她说的没错,灵月真的出事… 罢了,是真是假,一去便知! 沿着蜿蜒曲折的小径一直行走,四周越来越偏僻。 缪素立马警惕起来,她虽不熟悉太子府的路线,但她毕竟去过两次浣纱苑,这条路并不是前往浣纱苑。她仔细的观察走在前面的桂月,却也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之处,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正当她疑惑不解时,脑海中忽地闪过一道白光。是身高!桂月身材娇小,这个人身材略高一些,若不特意留心,根本看不出二人有身高差。 总之,不管前面这个人是谁,定然不怀好意。缪素放慢脚步,目光迅速掠过四周茂密的翠竹和突兀嶙峋的怪石,停在斜对面不远处的池塘上,打算寻机会逃脱。 突然,那人停下脚步,转身用森冷的目光紧盯着缪素,阴森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缪素脊背陡然升起一股彻骨的寒气,头皮瞬间发麻,下意识转身便要逃跑。 那人身怀武功,三两步便追上缪素,扯掉腰间的藏蓝色宫绦套上缪素的脖颈。 “救命!”缪素不禁失声惊呼,反手强撑着不断缩紧的宫绦,指关节泛白。 那人使劲绞勒她的颈项部拖至湖边,缪素脸色涨红,氧气被抽尽,双腿在潮湿的土地里拼命的挣扎,越勒越紧,脖子上青筋凸起,双目充血。 “安心去吧,黄泉路上寻仇莫来找我,要找就去找银美人吧!”那人凶狠的目光盯着缪素的侧脸,字字从牙缝里咬出来。 渐渐的,她眼神涣散,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意识逐渐模糊。恍惚间,脑海中忽地闪过零碎的画面,仿佛电影在一幕幕重播。 …… “人都说,金鱼的记忆只有七秒,若有一天,我忘了你,爱上他人,你会如何呢?” 须臾 男子的声音轻轻从上面传来,很轻,很轻…仿若一张扉页稍不留神便会被细风吹走。 “我会选择放手,只要你幸福,默默守护着你,便好… …… 但愿时光静好,与君语,细水流年,与君同,繁华落尽,与君老。 “我,无上繆素对天发誓,此生唯爱白玄冶一人,若违此誓,愿受尽剥皮洗髓之苦,永世不得…” ....... 缪素感到眉心似被人强行撕开裂口,灌进彻骨炙热的火焰,强烈的痛意似匝地而来! 眉间若隐若现的银色印记,忽明忽暗,闪动着微弱的光芒。 “啊!”一股力量在她体内骤然释放,那人被瞬间震退数丈,地面上划过一道深深的痕迹,嘴角溢出一缕血液。 第十七章 你,竟还是忘了他… http://.biquxs.info/

危险顿消,眉间印记随之隐匿… 缪素撑坐在地上,抚胸大口的喘息,气息渐缓过来。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既然银睿雪赶尽杀绝,那么,她定要银睿雪付出惨痛的代价! 她双眼簇着怒火,用眼角狠狠看了一眼刺客,似要将那人烧溶成灰渣子。 那女刺客被缪素吓得不轻,连连退后,转身向密林中逃窜。 一颗石头不知从哪个方向飞来,击中狂奔的刺客。右膝剧疼,女刺客一个趔趄摔倒进潮湿的土地里,脸上,衣服泥渍斑驳。 几名红缨侍卫腾空出现。 女刺客疼得龇着牙,手扶着右腿膝盖,半坐起身子。寒光疾闪,两把明晃晃的刀锋霎时交叉架在她的脖颈上,她垂眼看向锋利的刀刃,脸色泛白,毫无方才那股子凶神恶煞的气势。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太子府明目张胆的杀人。” 一道恣意傲慢的男子声音从缪素的头顶传来。 缪素抬起头寻声望去,忽见霖王姿态慵懒的躺在银杏树枝干上,双手枕着后脑勺,嘴里还叼着一根长长的青草穗。他半抬起眼皮,懒懒的又道了句:“胆子可不小啊。” 是他!廊间的那位男子,听方才小厮的话音,他应当是霖王殿下,白承瑾生死之交的兄弟。 言罢,霖王从树上轻捷的翻身落下。腰间佩剑啷啷作响,随手扔掉青草,淡扫了眼女刺客,且行且道:“如此明目张胆的在太子府行凶,你是想让太子剥了你的皮喂野狗?” 他语态漫不经心,却透着残忍的血腥味。 目光掠过狼狈的缪素,走到那刺客眼前,俯身半蹲下,忽地,抬手甩向刺客的后脑勺,边打边恨铁不成钢道:“杀个人都不会找地方,我都替你主人臊得慌。” 女刺客被霖王打得脑袋发懵,头发一团乱糟糟。霖王将额前掉落的几缕碎发,潇洒的甩到耳后,顺手揭掉女刺客脸上的面具。面具下,那女子面如凝脂,眉如墨画,眸如秋水。霖王不由略微吃惊,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端详了两眼,啧啧道:“呦,还是个小美人!” 闻言,那女子浑身止不住得抖了一下,看向霖王的眼神,裹着浓浓的惊骇之色。 她才不会天真的以为霖王会看上她! 她本是丞相府送给银睿雪的护卫,本以为杀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却没想到这女人不是常人也就罢了,竟还遇到霖王! 霖王此人看似玩世不恭,恣意风流,实则心狠手辣,他与太子都是万不能招惹的人物!否则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追风。”霖王忽然邪魅一笑道。 一抹蓝色的身影从天而降,漆黑无光的眼眸微微眯着,沉声道:“在!” “拖下去。” 话音刚落,一股劲风吹起缪素鬓角发丝,于空中凌乱。眨眼间,追风拎着女刺客腾空消失,几名红缨侍卫也在霖王的示意下自行离去。 缪素脚底虚浮的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泥渍,虚弱道:“多谢霖王殿下。” 霖王负手转身看向缪素,眼前的女子,漆黑如缎的长发略显凌乱,衣裙上沾满泥泞,虽狼狈不堪,但是一双黑色的眸却如章丘的山,明亮坚韧,似章丘的水,清澈纯净。 霖王挑了挑眉,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痞笑道:“你是三哥的女人吧。” 一句话,惊得缪素瞬间脸色爆红。 这霖王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说话也太露骨了! 早就听闻霖王风流不羁,今日一见还真是……名不虚传。她忽略心底不经意流过的酥麻异样感,尴尬的咳了一声道:“奴与太子殿下并无男女之亲。” 眼瞅着面前的女子玉颊泛着羞赧,定是个有情意的。霖王湛黑的眼珠一溜,嘴角弧度咧得更大,靠近缪素压低声音神秘道:“我三哥这人特喜欢美食。” 缪素略显惊讶的看向霖王。 霖王这思维也太跳脱了,意喻何意? 霖王却一副十分仗义的模样,微扬起下颚,眯了眯眼缝,苦口婆心的又道:“你想想,三哥若是心里头舒坦了,就你那点事,还是事吗?” 闻言,缪素灵光一现,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先做一顿美味佳肴,等到白承瑾心情大好,再趁机求得灵月的恩赦,岂不是水到渠成?想到此,缪素心中暗许,不由狡黠一笑道:“多谢霖王殿下指点。” 看来…有好戏看了!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三哥的表情!霖王强忍内心澎湃的情绪,正了正色道:“不必言谢,都是自家人,自家人。” 此时,缪素若是知晓霖王内心真实的想法,恨不得打死他的心都有。 ………… 西厢房 房间一如往常的干净整洁,案几上的墨菊绽放的更加夺目。 一番细细的洗漱后,缪素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到铜镜前坐下,雪白的脖颈上一道紫红的勒痕格外醒目,莹润的指尖轻轻触摸到伤痕。 嘶,好痛! 她已经和秋瑁姑姑请过假。今日真的被吓到了。这宫里的女人真是够阴毒!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柔弱了,否则便会如刀俎鱼肉,任人欺辱! 思及此,缪素眼底掠过一丝彻骨的寒光。她拿起桌面上的铁剪刀,剪了剪灯芯,目光注视着燃烧的烛火,火苗映在黑镜般的瞳孔中,越烧越旺。她闭上双眼感受着火苗散发的温度,莫名觉得安心。 今夜,她不想在黑暗中安睡。 放下铁剪刀,她锤了锤酸痛的胳膊走到床榻边,抬手解开衣襟。丝纽盘扣在她白嫩的指间颗颗散落,粉色的肚兜上绣着墨兰,衬得她白如雪的肌肤更加瓷亮粉嫩,两朵玉团中间有一条栩栩如生的蛇形纹身,她垂眸凝视着胸前的印记。 莫不是…这个印记与眉间的印记同出一辙?又或者与她的身份有关? 她摇了摇头,不管了,不能再想这些烦心事了,先好好的上睡一觉,其他的事明日再说。 夜里,灯油如豆,万径幽深。 昏昏沉沉的梦至一处,缪素走在无边无际的雾霾中,脚下云雾流动,她边撩拨迷雾,边疑问道:“有人吗?”轻柔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 云雾缭绕中一名男子翩翩走来,他越走越近,站在缪素不远处,身形缥缈。 缪素看不清楚模样,忙拨了拨雾气,又问道:“你是谁?” 那绝美的男子似神情凄然,静静伫立,凝眸注视着缪素,宛如一块无瑕如美玉熔铸而成玉人,幽幽道了句。 “我是玄冶,你…终究还是忘了我…” 空荡荡的声音透着心痛颓然。 一阵强劲的冷风吹开了关严的窗牖,带着寒气的夜风狂肆的吹入。摇曳的烛光顿时被熄灭。房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房内忽至一人。 月光映照着床榻上绝美的少女,她并未被惊醒,双手抓紧被角,极不安稳在沉睡中呓语,鬓角溢出细汗。 漆黑的房内,白色高大的身影走到床榻边座下。戴着翠玉扳指修长如玉的手缓缓伸向她,皎白的月光衬得骨节分明的手更加宛如瓷玉般完美无瑕。 他动作轻柔的将她颊畔的碎发拂过耳后。感受到她皮肤微凉的温度,顿了顿,手背细细抚摸着她完美的侧脸轮廓,指尖划过她精致高挺的鼻尖,点了点。 他手掌传来好闻的雪莲清香,睡梦中的缪素眉尖舒展开来,呢喃梦呓道:“玄冶……” 白承瑾睫毛颤了一下,比夜还要黑的眸阴云密布,他闭上眼睛,敛下眼底的痛苦之色。 你,竟还是忘不了他… …… 太子府地牢 啊……! 阴暗的地牢内充斥着刺鼻的霉臭味,传出一阵阵凄惨的叫声。潮湿的墙壁缝隙渗出脏水,滴滴答答。空间昏暗,只有两边几盏油封燃烧着微弱的火光。 这里常年不见天日,连空气都是浑浊难闻。黑衣刺客被绑在架上,脑袋无力的垂在前胸,气息奄奄,枯湿如草的头发遮住脸庞,露出干裂苍白的唇,发梢滴落珠珠血液。 融融的月光从罅隙渗漏进牢房,被黑暗过滤,变成惨白而冰冷的幽光。 夏信一袭劲装,双臂抱着宝剑,看向刺客的黑眸冷如寒铁,厉声道:“打。” 啪!一旁长相魁梧凶悍的侩子手,应声挥起长鞭,狠狠甩向刺客,两腮横肉颤动。 无情的鞭挞声夹带着凄厉的惨叫,在幽寂的夜空中显得更加刺耳,声声抽打着灵魂。 片刻,黑衣刺客身上血肉模糊,鞭痕遍布,条状的黑布条下露出深得见骨的伤口。 夏信走上前两步,眼底厉光乍现,逼问道:“说!是谁派你们来的?为何要偷这封旧信笺?” 黑衣人缓缓抬起头看向夏信,忽然无力的笑了笑道:“你打死我,我也不会说的。”嘴里含糊不清,鲜红的血液从口齿溢出嘴角,瘆得人头皮发麻。 夏信用眼角看了眼黑衣刺客,从前襟探出一封信笺,展开泛黄的信纸,纸张上面空无一字。扭头给了身旁侍从一记眼神。侍从心领神会,转身拿来一盏油灯奉上。 夏信将纸张缓缓靠近烛火,见状,黑衣人收起笑意,目光紧紧盯着信笺。 不多时,一行清隽的黑色字迹逐渐在纸面上显示出来。 夏信扫了眼黑衣刺客,勾了勾唇角,边念边思忖道:“紫薇移目,花落重开。娟秀薄纱三尺,青苔帘下柳郎。” 第十八章 想见她? http://.biquxs.info/

“不说?”夏信将信笺折好放入前襟里,抬手一挥,空中响起清脆的兵器碰撞声,还未来得及看清楚,尖利的剑锋已抵在刺客咽喉处。 夏信森冷的目光在刺客身上逡巡一圈:“恐怕,你背后的主子不止一人吧!” “想知道?呸!”刺客向夏信脸上吐了一大口鲜血,忽然笑了起来,磔磔的声音好似夜枭的鸣叫,面目狰狞道,“老子一个字也不会告诉你!” 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鼻尖,夏信抬起手擦了擦血迹,用冰冷的眼神看向黑衣刺客,仿佛在看一具死亡的尸体。 “是吗?”一道温和磁性的声音从幽暗的夹道里传来,透着不容忽视的威压。 狭窄的夹道处,投射在墙上的影子越来越大,直至遮住了整个墙面。白承瑾一袭冰蓝色锦袍弯腰走了进来,他身量极高,映衬得本就空间不大的牢房更加压抑,矮窄。 因他的出现,让原本阴沉的地牢都变得明亮一分。 夏信瞧见来人,立马收回利剑,正了正色低头退后两步。侩子手则跪在地上顿首叩拜,他们这种身份自是不敢窥视龙颜。 白承瑾步履优雅的走到黑衣人前面停下,抬起手紧紧扣住黑衣人的下颚,鲜红的血液沾染在他洁白干净的手指上,十分刺目。 黑衣刺客面色惊变。谁人不知,这赵国太子温尔儒雅的表象下是出了名的心狠毒辣! “本宫向来不喜强迫他人,既然你不愿意供出幕后主使…”他温和的邪魅一笑,冰冷冷地说,“那便算了。” 话落,三人脸上皆是诧异之色。 啪啪! 白承瑾放开黑衣刺客,拍了拍手掌,随即出现二个劲装玄衣暗卫。二人拎着一个满身血痕的红衣女子快步走了进来,面无表情的将女子扔在地上,动作随意得似扔一件。 黑衣刺客目光落在红衣女子的身上,瞳孔骤然急缩。 白承瑾淡扫了一眼黑衣刺客煞白的面色,不疾不徐道:“你自幼便被神秘组织买走,训练成为杀手,杀的第一个人便是自己的亲妹妹。” “自此后你便被神秘组织器重,仅用了一年时间便跃身玄机榜前十名,而后结识了京城名妓葵烟,也就是这位如花似玉的美人。” 黑衣刺客浑身不可抑制的抖了起来。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葵烟姑娘风姿绰约,很快,你二人便耳鬓厮磨,如胶似漆。”白承瑾看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红衣女子,眼底暗光浮动,用锦帕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接着又道:“最重要的是,她与当年你亲手杀死的妹妹长得极为相似…” 闻得此处,躺在地上许久未有动静的红衣女子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坐起来,幽怨的看向黑衣刺客,“他说的…是真的吗?” 她想知道一直以来的猜测,究竟是不是真的。 “烟儿…”黑衣刺客用颤抖的声音回应着他难以启齿的歉意。 “别说了!”红衣女子紧紧闭上双眼,汩汩的泪水从眼角缓缓滑落。字字凄切道:“假的,原来都是假的!” 白承瑾撩起长袍坐在圆凳上,唇畔的笑意愈发温和,“本宫素来见不得美人落泪,有道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不如这样,本宫成人之美,放了你们如何?” 话音刚落,众人皆是惊愣在原地。 黑衣刺客赤红着双眼,怒目圆睁。他淡然如流水般的神情,看不出情绪,让人摸不准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夏信嘴角抽搐了一下,暗暗为黑衣刺客与红衣女子默哀三秒。主子是何人?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越是温和无害,便越是要敌人死无葬身之地! “你想要我做什么?”黑衣刺客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白承瑾如此慈悲心肠。 白承瑾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黑衣刺客,并未回应。勾了勾手指,吩咐道:“放了他们。” “是!”二个暗卫垂首,齐步走上前,动作麻利的解开绑在黑衣刺客手腕,双腿,脖颈上的麻绳。随后架着黑衣刺客与红衣女子离开地牢。 阴暗的地牢里又归于平静,只余地面上的斑斑血迹散发着阵阵血腥味。 “殿下为何要放了他们?”夏信伸手从前襟掏出信笺,双手交给白承瑾。 白承瑾白皙修长的手指缓缓打开信笺,目光注视着纸面上笔力轻重不一的字迹,片刻后,低沉道:这些人都是雾瀛族的杀手,想要撬开他们的嘴,难如登天。但若是放了他们,势必会引起幕后之人的警觉与怀疑。” “等出了太子府,就算本宫不出手,也会有人按耐不住想要杀人灭口!” “属下愚钝,”夏信心中了然,又问道:“主公何不直接放了那黑衣刺客岂不更加妥当?为何要抓那京城名妓?” “不惧死亡的人,一旦有了求生欲会如何?”白承瑾移目看向夏信,意味深长的问了句。 夏信顿如醍醐灌顶:“一旦有了求生的欲望,必然会在绝境中拼死搏斗!如此,那黑衣人自会露出马脚,只要撒开一个口子,剩下的也就兜不住了!”。 “本宫要的,便是他的求生欲!”白承瑾勾起唇角,幽深的黑眸中掠过一抹慑人的精芒。 夏信眼神一亮,忙抱拳恭敬道:“主公英明!” 白承瑾转而又问道:“她今日在做何?” 夏信蹙起剑眉,回道:“上午秋瑁教导缪素姑娘府中礼仪,晌午过后,缪素姑娘在梨园看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海棠花。” “嗯。”他垂下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闪烁的眸光。拨了拨扳指,只淡淡回了一个字,便起身离开。 * 次日清晨,缪素坐在梳妆台前,用指尖轻弹了下珍珠耳坠。镜中佳人狡黠一笑,金色的阳光透过薄细的纱窗,映照得她笑得似弯弯月牙的眼睛,灵动逼人,闪动着雪亮的水泽。 目光向窗外望去,满院的花朵阑珊,只余廊角下一株海棠,翠叶欲滴,浓密艳丽。 银睿雪,你该付出代价了! 一早,太子府不少人进进出出,却沉静依旧。 就如它的主人一般。 “这盆海棠花可是主子钟爱之物,我去领月例,你给我仔细点!听见了没?”绿芯盯着身旁怯生生的青衣丫鬟,厉声嘱咐。说罢,转身走进账房。 小丫鬟满脸稚嫩,约莫十二三岁模样,她双手捧着海棠花,一动也不敢动。 忽而,石灰色月亮拱门外出现一抹素净的颜色。 缪素一袭玉涡色齐胸襦裙踩着细风走进院子里。湛黑的眼珠一溜,经过小丫鬟身边时,一个趔趄,眼看便要摔倒在地上。 青衣小丫鬟下意识的腾出一只手拽住缪素,忙问道:“姑娘没事吧。” 缪素挑了挑眉,顺势将袖口下早已备好的透明液体倒入浓密艳丽的花朵上,不着痕迹的收回袖口。动作行云若流水,一气呵成。 不等小丫鬟反应过来,人儿已经走进了账房。 账房内,绿芯掂了掂沉甸甸的钱袋子,趾高气扬道:“银美人舒了心,殿下面前少不了你的好处。” “绿芯姑姑所言甚是,银美人那边日后还要仰仗姑姑多多美言几句。”梁多贵扶了扶巧士冠,笑得殷勤。 卷帘忽而抖动起来,滑滑作响。 缪素撩起帘子的走了进来。梁多贵看见缪素,心里咯噔一下,前些日子他没少刁难缪素,如今她可是太子府炙手可热的红人,莫不是前来秋后算账? 绿芯看见缪素,气不打一出来,刚想出口讽刺,又生生咽了回去。别别扭扭的越过缪素身边走出了账房。 “呦,晚素姑娘,你怎么亲自前来账房了,姑娘缺什么,差人知会奴才一声,奴才立马派人送去姑娘房间去。”梁多贵一脸谄媚,边走边道。 缪素暗暗翻了个白眼,笑盈盈道:“梁总管,秋瑁姑姑差我前来领取月例银子。” 梁多贵福了福身,忙笑道:“小桂子,去把秋瑁姑姑的月例拿来。” 斜对面站着的蓝灰色奴才动作麻溜的进里间,不多时便走了出来将月例交给缪素,临走时,梁多贵自是一番阿谀逢迎,缪素笑而不语。 趋炎附势,阿谀奉承,早已是这些人奉行的人生准则,如何行事是他们的选择,缪素无权苛责,只是,她也是俗人,她需要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中保留一颗赤子之心,纵然不易,但,这是她的底线。 此时,天上的乌云缓缓飘移,炙热的阳光不再耀眼,昏沉的黑云如浓墨般渲染开来。 缪素刚踏入西厢房,抬头便看到夏信站在房门前,他手握剑柄,眉尖染着几分戾气。 “夏统领?”缪素略显意外的走上前,双手交叠于侧腰前,微微屈膝施礼。 夏信闻声转过身来,面色冰冷的看向缪素,淡漠道:“主公约姑娘去明月寺,请姑娘梳洗一番随属下前去。” “现在吗?”缪素平静的心湖似被一片撩拨了一下,她抬头看了眼天空。才一会儿的功夫,天气乌云密布,怕是待会儿要下雨。 第十九章 九华山 http://.biquxs.info/

夏信颔首,不语。 “容夏统领稍等片刻。” 语毕,缪素走进房间,把案几上的墨菊浇上水,方才跟随夏信前往太子府门口。路上二人一前一后,心思各异。 长街深巷,柳叶低垂。 一辆通身冰蓝色的马车停在气派的朱漆正门前。 缪素轻步走来,抬眸时忽怔了半刻。只见,不远处的马车通身除了上等的皎白冰蓝丝蜀锦包裹,再无多余点缀,干净得仿似九天之上流泄下的一片清风白云。温柔的阳光透过云层折射在马车上,仿佛洒落了一层金粉。 华而不奢,锦而不凡! 他…似乎酷爱冰蓝色。 缪素心下感叹,想着世间真是有这样的人,不见其貌,已是直抒胸怀的霁月清风。她定了定神,将脑中多余的心思排除,眸光清明地走向马车。 她本就面容生的极好,翩然而来。府门外的侍卫,侍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她的身上。 卷起帘子走进车厢,那股熟悉的清香,不淡不腻的萦绕她的鼻尖,经久不散… “晚素见过殿下。”缪素垂首道。 “嗯。”他眼皮未抬,懒懒回了声。 ……? 话说,不是他找她来的吗? 她摸不着头脑,尴尬的扫视一眼车厢内。白承瑾姿态慵懒的坐在锦绣团垫上,白净的指尖敲着小几,上等的青瓷茶壶里的热茶在空气中凝出升腾的雾气,遮住了他的脸庞。 缪素踌躇了下,坐在离他最远的座位上。 蓑羽鹤伏在案上,慢悠悠的看了眼缪素,继续枕着翅膀眠去了。 临行前,夏信执疆骑着黑风,扭头望了眼车厢,眉间弥漫着一股半明半掩的忧虑。 马车踩着辚辚之声,驶离长街的尽头。 一路沉默。 明月寺位于九华山上,九华山巍峨耸立,站在高处,云层镜悬在空中,如伞亦如盖。 风景美丽,缪素的心情却极其不美丽。 三个时辰!整整爬了三个时辰的山路!才走到明月寺。 怎么还有这样的人?竟然嫌她走的太慢把她一个人丢在半山腰!到底是谁约她来明月寺?想到此,缪素气不打一处来。 她小脸通红,气喘吁吁的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刚抬脚半跨进寺门,停住。 面色铁青的盯着前面不远处坐在柳树下的三人。 沉闷的寺院中,树下的三人就像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引得进进出出的洒扫僧人不时侧目而视。 明月寺圈于皇家宗地,风景壮丽,清幽僻静。虽然山路崎岖陡峭,但是每年还会有不少高官贵族的公子,小姐,前来踏青游玩。 白承瑾与霖王相对而坐,一边款斟漫饮,一边说着什么,眉眼俱是淡淡的笑意。 他身旁还坐着一位紫衣绝色美人,掩唇柔笑。 好啊! 她累得半条命都没了,人家竟然在这里悠然自得与佳人才子品酒闲聊! 太过分了! “要本王说,这喝酒还是要来九华山才有意思。举杯高饮,一览群山之壮阔,忧愁皆可抛诸脑后,妙不可言!”霖王豪饮一口,侧首问道:“池小姐觉得呢?” “霖王殿下说得是。”池柔矜持一笑。 白承瑾放下酒盅道:“观山则情满于山,看海则意溢于海,山山水水总能使人抒怀解忧。” 池柔注视着白承瑾深邃的侧脸,眼波如水,含情脉脉。 “好久未如此开怀畅饮了,三哥,咱们今日定要不醉不归!”霖王畅意笑道。 半刻后未得回应。 “三哥?” 白承瑾目光凝视着霖王身后,似出了神? 见此,池柔与霖王一同顺着白承瑾的视线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个绝美女子踉跄着从寺门走来。她一袭淡紫轻纱,头上灵蛇髻斜插宝蝶簪玉钗,精致的鹅蛋脸,一双美眸如清泓般清澈动人。 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里清清亮亮地洒落下来,斑斑驳驳的光影在她身上忽明忽暗的流淌。 一阵清风拂过,暗香浮动。 缪素一瘸一拐的走上前,绣花鞋面上沾着泥泞与斑斑血迹。窝火道:“奴见过太子殿下,霖王殿下。” 又向池柔福身施礼。 池柔捋了捋丝帕,微微一笑回应。 白承瑾收回目光,垂下浓密的睫毛,抿了口酒。遮住了眼底闪烁的眸光。 “小丫头,你怎么过来了?”霖王略显意外的问道。 怎么过来? 都是白承瑾干的好事!闲的没事约她来明月寺,害得她爬了三个时辰的山路还被蛇咬伤…! 完了,她怎么有点头晕? 稳了稳身形,道:“奴随太子殿下一起而来。” “原来如此……”霖王忽然笑得有些过分,拉长了音,满脸恍然大悟。 “过来。”白承瑾淡淡道了句,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威压。 池柔诧异的看向白承瑾。 他生性凉薄,惜字如金。怎会亲口相约她人? 莫不是…… 碍于他的威压,缪素轻提起裙摆,走到白承瑾身旁右侧席位,落座。 “本宫瞧你有些不情愿,嗯?”他目光掠过缪素带有血迹的右脚,稍稍靠近她的耳畔,低语道了句。 温热的气息带着沁香扑过她的耳垂,颊畔。酥酥的,麻麻的… 去你个大头鬼! “奴不敢!”缪素语气忿忿。粉雕玉琢的脸蛋上写满了“不情愿”三字。眉梢染了几分嗔怒,女儿家娇态显露无遗。 二人交耳低语呢喃,在外人眼里仿似一对恩爱亲昵的璧人在打情骂俏。 池柔面色沉了下去。 霖王看了眼池柔,干咳了两声,“本王与折空主持乃故交,恰逢今日得空,池小姐不若随本王一道前去?” 折空主持禅法高深,点悟世人。便是连赵国皇帝也会多敬重一分。多少人为求得他手中一支竹签,挤破了脑袋。 池柔为白承瑾酒盅斟满了琼酿,放下酒壶。也好,她正想去求解一支姻缘签。 “有劳霖王殿下了。”眼角不着痕迹的掠过缪素,缓缓抬起纤手,身后的丫鬟巧云连忙迎上前扶住她的皓腕。 她极为优雅的站起身。又寒暄了两句,方随霖王一同离去。 “怎来得如此久?”白承瑾略显不解问道。 缪素汗颜,“殿下,奴不会武功。” 以他的速度,不出一个时辰便到了。可她是女子,又不会武功,三个时辰已是极限了好吗? 他凝视着她一言不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缪素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摸了摸脸蛋。她脸上有脏东西吗? 忽而,一股若有似无的雪莲清香扑入她的鼻尖。 “啊!”一声惊呼,她落入结实的胸膛,白承瑾揽着她细软的腰肢腾空飞起。 “你干什么!”缪素本就憋着火,突然被吓到火气一下子冲上脑门。 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逾矩之举,登时脸色煞白。 她太冲动了,他是东宫太子,掌握无数人的生杀大权!惹怒了他,一旦想要她死,岂不是如同撵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缪素垂下羽睫,心头忐忑。 云层快速的掠过脚下,强劲的风带着哨劲从耳畔呼啸而过。一种失重感让她心跳加速,她恐高啊! 她紧紧闭上双眼,双手捻住袖角,不敢乱动。 白承瑾挑了挑眉,忽而邪魅一笑。手掌稍稍松开一些。缪素感觉身子忽然向下坠,惊得急忙抱紧他坚韧的腰间。 他嘴角微微上扬,炙热的手掌收紧她的腰肢,湛黑的眸闪出灼亮的光芒。 风速减弱,二人落在草地上。 白承瑾动作轻柔的将她放在坚硬的石头上。 “睁开眼。”磁性的声音低沉道了句。 缪素缓缓张开双眼,呼吸一窒,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带着冲击视觉的山水墨画! 湛蓝的天空,像透明的镜子般那样明净,连绵起伏的山脉拔地而起,仿佛一条匍匐在人间的巨龙一般,有一种绵延万里,气韵悠长的震撼。云海于山峦之间流动,远处的大雁似腾云驾雾而来。 宛如云蒸霞蔚般灿烂绚丽,却又不乏雄伟磅礴之大气! “这里是九华山山巅之处。”白承瑾负手而立,衣袂飘飘,宛如玉树临风。眺望着眼前的盛景,淡淡一笑道。 一句话似说与自己听,又似说与她听… “嗞…”伤口传来剧烈的疼痛感,她回过神来,咬紧泛紫的下唇,稍稍拉起裙摆一角,看向伤口处。方才她急着追上白承瑾,还未来得及处理伤口。 肿胀的伤口周围已经出现瘀血斑,水泡和血泡,痛如刀搅。蛇毒在蔓延。 许久未得回应。白承瑾转过身来,见她神色苍白,嘴唇发紫,眸光一暗。款步走到她身前。骨节分明的手优雅的撩起长袍,单膝在跪地上。 捞起她的小腿放在他的腿上,褪掉鞋袜,露出她嫩白小巧的玉足。 她的脚很小,不堪一握。 “殿下不能…”缪素惊呆了,忙出口阻止。 要知道,古代女子的玉足,唯有自己的夫君可以看见。更何况,他金尊玉体,为了这点小事而折腰… 缪素动了动腿想要缩回去,却被白承瑾牢牢握在手掌心… “这么笨?”白承瑾看着她被蛇咬的伤口,眉尖一拢。 第二十章 那年初见…你却爱上了别人。 http://.biquxs.info/

缪素思维一片混乱,扯了扯裙摆一角想要遮住雪白的玉足,着急道:“不过是小伤,怎可劳烦殿下!” “别动。” 他淡如初雪般的声音像是拥有神奇的魔力,抚平她心中的不安,惊措… 缪素愣了一瞬,安静了下来。 他细致的清理伤口,手中凭空多了个葫芦型的青瓷药瓶,将药粉均匀的撒上伤口。缪素皱了皱眉头,疼得脸色煞白。他又从腰间的蓝底银龙纹锦囊里掏出一条白色锦帕,动作轻柔把白色锦帕绑在她的脚裸处。 指尖不经意的触碰到她的肌肤,好似带着酥麻的电流。缪素的心扉随之颤栗一瞬。 气氛冗长的安静。 霞光笼罩得他的手很美,修长白皙且骨节分明,干净到没有一丝瑕疵。指上的翠玉扳指微泛着冷意,犹如北境寒雪下盛开的冰花。 她注视着他。 他脸上的轮廓很深,神情专注而认真。 清晰完美的下颌线,修长的脖颈,性感的喉结,上挑的丹凤眼,无不散发着男性独特的魅力。 缪素头有些发晕,一颗心不可抑制的加速跳动。 顶着一张魅惑众生的俊脸,如此温柔体贴… “克制!克制!”她摇了摇头,小声嘟囔了句。 一阵聒噪的劲风带走了她的喃喃私语。那不曾察觉的情丝消弥于风中,了无痕迹… “你说什么?”他抬眸问道,深邃如冰海般的丹凤眼闪着迷雾星光。 他的眸灼亮惑人。 缪素似烫了眼,忙移目看向脚裸上的伤口。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这会儿,伤口已经没有那么疼了,有点刺痛,还余一些麻凉的感觉。山上的风很大,吹得被绑成蝴蝶型的白色锦帕,上下飘动。映衬得精致的玉足更加玲珑小巧,瓷白.粉润。 蝴蝶型状… 缪素抬脚左右看了两眼,笑了笑,整齐洁白的贝齿泛着水光。 “怎么笑了。”白承瑾站起身来,边整理了下锦袍,边问道。 “奴只是觉得殿下绑的这蝴蝶型状,煞是可爱。”缪素笑得干净可掬,不经意间已卸下了防备。 白承瑾低头凝视着她,墨黑的瞳孔中倒映着她干净如清泉般的笑容。不言语,只堪堪拨弄着翠玉扳指,幽深的眸光忽明忽暗,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不知为何,她忽觉那锦帕似有几分眼熟。定晴一看,好像……是她之前系在蓑羽鹤腿上的那条锦帕! 她蓦然惊诧的抬头看向白承瑾,“殿下,这条锦帕?” 没错,她的确是惊诧! 如果她方才没有看错,这条白色锦帕是被他收入贴身的锦囊中,终日佩戴! 女儿家的私物被一个男人贴身收藏,佩戴于身。能是何种心意?恐怕连傻子都能猜得到! 这一刻,缪素的心被某样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 可是,怎么会呢? 他,怎么会……喜欢她? 白承瑾面色未有半丝变化,依旧慢条斯理,极为细致温柔的为她穿戴好鞋袜。 良久,闷闷的丢了一句:“捡的。” 这算是…解释吗? 缪素哭笑不得。如果这是解释,恐怕也是这世上最为敷衍尴尬的解释了。 她干咳了两声,未再追问,又转移话题道:“这里的景色真美,站在高处俯瞰山峦叠嶂,只觉得人是如此渺小。” 白承瑾走到悬崖处,负手而立,坚挺的背影如利剑般矗立在凛冽的狂风之中,冰蓝色的衣袂像一团跳跃的冰焰,随风肆意飞舞,流焕间如仙似魔。 他目光辽远,温润一笑,“天悠悠之高远,地悠悠之壮阔,与气韵绵长的壮丽山河比起来,人自然是微不足道。” “微不足道也好,渺小也罢,世间万物,生生相息,却又相生相克。纵使山河变幻,却终究不离其宗。”缪素不知何时走到白承瑾身侧。她凝望着眼前如画卷般的美景,不禁感慨一番。 生生相息,却又相生相克…为何,她会觉得这句话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闻言,白承瑾看向缪素,眸光灼灼。 “殿下为何这般看着奴?”缪素垂下羽睫,抚过一缕碎发夹在耳后。 他侧过脸,轻笑出声,玫瑰般的薄情唇扬起了一道完美的弧线,“你似乎与平常女子有所不同。” 他的笑声豁然爽朗。 缪素看着他,呆愣了片刻。 这一刻,他的笑容纯净到仿佛与清晨的第一滴甘露交融在了一起…焕发着涤荡身心尘埃的魅力。 缪素从未见过他笑得如此真实而纯净,好似连胸腔都在震动。 风吹乱了她的发丝,轻拂在胸前,那似迷离的双眼,好似看到了不可置信的场景。 白承瑾嘴角笑意更深,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鼻尖,“这么喜欢本宫?” 缪素脸蛋晕红,垂首,用指腹扶了抚鼻尖,忙解释道:“殿下误会了。” “晚素。” 清冷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她抬起头,不明所以的凝视着他。 他突然神色郑重的看着她,“可愿侍奉本宫。” 嘭!缪素被一个惊雷炸得颊畔瞬间爆红。在古代,一女子要侍奉男子,能是什么意思?不愧是霖王的好兄弟,说话都是一样的露骨!她一时呛气,“殿下,奴身份卑微,不堪伺候殿下。” “本宫甚喜你,并未与你玩笑。” 缪素知晓,若是别的女子,听到这番话早已喜不自胜。能够得到太子的喜爱,从此一跃升天,光耀门楣。已是毕生不可得的荣耀。但她心里清楚,他是太子,未来的皇帝。女人对他来说,是繁衍后嗣的工具,更是他制衡朝堂的棋子,纵然如今他有几分新鲜的好感,那又能维持多久? 与漫长的一生相比,她最终会是这宫墙之中被遗忘在角落的女人。而他更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子,便如他后宫中的美姬,现在不碰,迟早也会碰。她不想沦为日夜守着冰冷墙壁的悲哀女子。 “殿下喜欢奴什么?”缪素不知从哪而来一股怒意。 白承瑾拨弄着扳指,并未言语。 “又有几分又是真心喜欢奴…?” 她自嘲的笑了笑,“奴此生惟愿寻得一真心待奴的男子,不论家世,只要一颗真心情意…” 一生一世一双人,便好。她并未说完,如果他听到她这句话,定会认为她疯了吧。 “你想要真心?”白承瑾眉尖蹙起。 缪素看着他淡漠的神情,便已知晓了答案,纵然在意料之中,心头却还是涌上一股浓重的痛意。 须臾,她问了句一直想问,却未来得及开口的话,“殿下可否放奴与灵月出太子府?” “不可。”白承瑾斩钉截铁的说,冰冷的语态不容半分忤逆。 她咬着下唇,不甘心,“奴要的,殿下给不起。” 沉默半晌。 “走吧。”他淡淡道了句,转身便要离去。 缪素识趣的不再说话,失神的跟上白承瑾。脚下走得太快,不留神踩到光滑的灰色石子面,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跌向白承瑾。她慌了神,下意识用力抓住白承瑾后腰上的玉带。 白承瑾感觉到后腰被一股轻柔的力量扯住,转回身。 忽而一抹幽香扑进他的怀里。 伴随着缪素的一声惊呼,二人摔倒在地上。 她紧闭上双眼,想象中的疼痛并未袭来。粉润的唇瓣触碰到微凉软软的东西。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倏地张开双眼。入目的是他比夜空还要黑的眸子,仿似夜空中的点点星辰,都尽数落在他深邃如海的眸中。 他们的身体贴合在一起,脸靠的很近,她甚至可以看到他脸上细致的绒毛,闻到身上清冷的雪莲气息。 缪素脸蛋“腾”地一下红了。 白承瑾缓缓伸出手圈住她细软的腰肢,深邃的眼眸里闪着丝丝光亮,慢慢地凑到她耳边说:“本宫想吻你。”她顿觉脸上一阵燥热,一颗心不可抑止地狂跳起来,想逃开却发现自己早已被他牢牢捆住,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两片温热的唇瓣堵住。 他浅浅地吻着她,轻轻地吻着她的唇,然后,更深.入地探索。 她脑中一片空白,鼻尖充斥着他清冷却又霸道的气息。她用力的锤打他的胸膛,想要推开他。奈何力气太小,并未撼动他分毫,却让二人的衣襟更加凌乱,露出他玉脂般的胸膛。 他气息变得灼热起来。她被他吻得全身发麻,脑袋晕乎乎的,渐渐忘记了抵抗,条件反射般地回吻着他。他身子一僵,抓着她的手勾住他的脖子,灵巧地撬开她的牙关,深深吻了起来,炽.热缠绵。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吻着她清甜的双唇,鼻尖飘过她身上清幽的暗香。一股陌生的欲望在撕扯着他的理智,仿佛随时有可能失控。 他情难自制的将烫热的手掌探.进她的衣襟,虚虚拢着那柔软,声音暗哑道:“本宫想要你”。缪素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一种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 他,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狠狠的一把推开他。踉跄着站起来,逃也似的奔向下山的那条石子路上。 他指尖摸了摸唇瓣,深深凝视着她的背影。你可知,那年冀北山上初见,本宫便认定了你… 只是,你却爱上了别人… 第二十一章 墨香 http://.biquxs.info/

“主公。” 一抹黑影从眼前掠过。夏信左手握着剑柄单膝跪在地上,看向白承瑾。 白承瑾足尖轻点,整个人腾空而起,云袖在空中飘出一抹完美的弧度。站稳后,拂了拂袖口,“查的如何?” 夏信神色凛然,沉声说,“回禀主公,霍尊得令后便前往鄞城青苔县。确实查出一位柳姓的教书先生,但…”语气顿了顿,垂首,“消息并不多。” “哦?”白承瑾略显诧异。 霍尊是歃血鬼骑中的“鹰眼”,心思细腻,洞察秋毫。凡是他经手的事情,鲜少查的不够细致,透彻。这也是白承瑾派他前去详查的原因。 “经查,此人曾经是朝廷的前科举状元。十九年前,在仕途得意之时,突然辞官归乡,自此隐于市井之中远离朝廷。” 白承瑾莹润的指尖堪堪拨弄着扳指,深邃的瞳孔犹如一滩万年冰湖,幽深而神秘。 “主公,一封旧信笺竟然牵扯到前科状元的身上,看来此事绝不简单,”夏信抱拳,微微上扬的眉尾略带几分英锐之气。 “这幕后之人为何宁愿冒着被暴露身份的风险,也要将信笺从主公手里抢走?” “莫非…是在怕什么?” 白承瑾手停住,双眼眯成一条缝,眼底一轮暗光浮动。 半刻,声音低沉道:“即刻派人暗中保护此人。” “信笺拿来。” 夏信立马从袖口掏出信笺,双手奉给白承瑾。 白承瑾修长如玉的手展开纸面。泛黄的纸面上写着一行醒目的小楷:紫薇移目,花落重开。娟秀薄纱三尺,青苔帘下柳郎。 端从字面上看并无什么不妥。 只是,那潦草,劲力深浅不一,却又不乏清隽的字迹。似乎是在内心极度挣扎与慌乱下书写而成。 他垂下浓密的睫毛,眸光犀利的掠过纸面。 半晌,并未言语,转而将信笺折好收入袖口,“吩咐下去,明日本宫要去一趟冀北山。” “另外告诉魔宫少宫主龟龄,他与西域大祭司的恩怨本宫不管。只要后日的花神节上,他能够拿到本宫想要得东西。本宫自会帮他从北厥救回他想要的人。” “还有,”白承瑾抬眸,用冰冷的眼角看了眼夏信,“让他务必交出尸虫蛊的蛊母,否则就算他拿到西域大祭司权杖上的绿眼,本宫也难保会不会给他留下情面!” “属下尊令!”夏信说。 “后日便是朔日,又逢上花神节。本宫若是赶不回来,便让秋瑁将晨礼送与母后。就说,本宫前去为白郦姑姑送行,晌午前再进宫陪她用午膳。” “是。” “主公,这魔宫少宫主龟龄行事猖獗,不留余地。若不点醒几分,恐会弄巧成拙误了后日的大事。” “他不会。”白承瑾漫不经心地说。 夏信眼神闪了闪,“主公是说西域三皇子蓝策?” 白承瑾轻轻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邪魅得让人沉沦,“不错,西域三皇子蓝策被西域大祭司送到北厥成为质子这件事,让龟龄恨毒了西域大祭司。 “再加上,多年来西域与魔宫本就面和心不和,两方势力早已形成鼎立之势。”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魔宫少宫主龟龄又并非身无头脑之辈。此番必是诛心博弈。” 夏信点了点头,又说,“如此说来,当初主公愿意同魔宫结盟派人刺杀西域大祭司幺女这件事,便是为了激化魔宫与西域的矛盾。” “这些年,西域大祭司势力如日中天。有了魔宫对西域的隔阂,主公便能更好的掌控魔宫,从而借力打力,制衡西域大祭司的势力,顺道折断了容贵妃强有力的臂膀。” “一石二鸟之计!” 夏信眸光灼亮的看着白承瑾。神情间俱是毫不掩饰的敬仰与崇拜。 “嗯,近来有些长进。”白承瑾缓缓道了句。 白承瑾鲜少夸赞夏信。今日无意中赞了一句,到让夏信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转而想了想,又说,“不过,容贵妃近段着实安静了些,属下要不要派人盯着?” 白承瑾转动了下扳指,“不必了,本宫倒想看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 没了西域大祭司这个盟友,又折断了银仲这条强有力的臂膀,容贵妃元气大伤。 一时半会儿她还缓不过来。 此时,人约黄昏,余辉渐沉沦。 虹霞流焕间,映照在他光洁白皙的脸庞上,眉梢眼角迸出一种剑锋般的凌厉。 夏信收回双拳,手握住剑柄,侃侃说,“容贵妃这两个儿子,一个钰王虽颇有能力,却极为看重儿女情长。一个楠王嚣张跋扈,难堪重任。也够她头疼了。” 白承瑾勾唇一笑,不置可否。 “对了,主公,还有一件事。” “讲。” “这几日,密室里的那位女子身体状况似有复发之态,看来今夜…”夏信看了一眼白承瑾,欲言又止。 闻言,白承瑾子夜般漆黑的瞳孔不着痕迹的闪过一抹暗光。淡淡的语态似绵了深长的无奈,“本宫知晓。” * 夜里,月光溶溶,灯焰遑遑。 西厢房,案几上的墨菊随风摇曳,散发着阵阵清幽的香气,悄然弥漫,飘入床榻上安稳沉睡的女子鼻尖中。 蓦地,女子张开双眼,漆黑的瞳孔空洞无神,整个人仿佛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控制,如提线木偶般坐起来。动作迟钝的掀开盖在身上的被褥。 随后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出了西厢房。 她衣衫单薄的穿过曲折的长廊,转而走进一间房门敞开的书房。 踏入房间,博古架随之移动,露出一道石灰色的暗门。 缪素刚走进去,一股彻骨的寒气扑面而来。平日里她最是怕寒,此时却像没了知觉似的,恍如行尸走肉般一个劲的往里走。 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她冰冷的鼻尖不住的呼出白色的寒气,缓缓消弥半空中。 这是一间密室,整间密室四周的墙壁全是色石砖雕砌而成,长约八丈、宽六丈有余。 偌大的室内空无一物,唯有一具冰棺置落于中央,冰棺底部沟渠里流动着如冰潭般清凉沁骨的泉水,泉水细腻奶滑如云,表面漾起像一层轻纱般的雨障。 几朵罕见的雪域冰莲花错落有致的绽放于蒸腾的氤氲雾气中,风姿清傲。 南角的玉石桌上尚有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不时跳跃着,散发出微弱的光亮。 第二十二章 银睿雪毁容。 http://.biquxs.info/

白承瑾坐在冰棺旁,目光凝视着静静躺在棺里的绝美女子。银冠下的墨发浮动着柔亮的光泽,漆黑的眸闪着淡如星雾的光。 密室格外沉静,泉水汩汩地流淌于沟渠之间,水声潺潺。 云遮雾颜间,那冰棺中的绝美女子身穿羽蓝色金丝凤纹常服,蛾眉舒展,面色红润,似乎已沉睡许久。 眼角那淡淡的细纹,似承载着岁月蹉跎的痕迹。 “主公。”夏信手捧着一只形体怪异的白布娃娃,沉声唤了句。白布娃娃散发着阵阵清幽的香气。 密室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白承瑾侧首看去。 石灰色的门檐下,缪素神情麻木的挪步靠近冰棺。那涣散的目光中,透出一种机械和迟钝,仿佛被抽去了灵魂。 白承瑾心猛地一紧。心底漂浮着一种莫名的麻痛感,让他无法忽视,几乎将要湮没整个心间。 夏信从缪素身上收回复杂的目光,毫不犹豫地从前襟掏出银针交给白承瑾。 白承瑾凌眉一拧。 他略显迟疑的接过银针,继而站起身来,将一条冰蓝色的布条套住她的双眼,绑在后脑勺处,遮住她那双湛黑剔透的眼睛。 不知为何,他竟不敢去看她那双干净纯洁的眼睛。 夏信敏锐的察觉到方才白承瑾的迟疑,一颗心随之沉了下去。 他跟随主公数十年,主公遇事沉稳果断。即便是在冀北山上,衡虚老人将这名已是活死人的女子交与主公时。 主公亦未问过半句话,有过半分迟疑。 夏信不由深看了眼缪素,不怕死的问了句,“主公…难道是动了真心吗?” 闻言,白承瑾黑眸骤然迸发出如刀一般锐利的气势,直逼人心。 淡扫了一眼夏信,沉声道:“莫要失了分寸。” 淡漠磁性的语态中透漏着彻骨的寒意。 夏信心跳漏了一拍。忙垂首道:“属下失言,还望主公恕罪。” 白承瑾侧首定定的看了一眼缪素后,拉过她的手,动作轻柔的用银针扎破她如尖笋般的手指,将三滴血液滴入棺中女子的眉心处。 只消片刻,血液竟似有魔力一般融进皮肤,消失无痕迹… 登时,夏信摘掉了白布娃娃背后的傀儡符咒。 缪素身子顿如断了线的风筝,无力的倒在地上。 烟雾缭绕,她一头乌发如云铺散在地面上。风吹起她的衣角上下飘动。 白承瑾感觉一股陌生的痛意撅住了他的心,迅速占领着整个大脑,心脉的律动一次又一次… 只是,他面色未有丝毫异色,目光注视着缪素冗长的安静。 良久,他撩起锦袍,缓缓蹲下。温柔的将缪素揽入怀中,随后抱着她径直离开了密室。 梦里, 缪素广袤的沙漠中走了许久,许久… 浑浊的天空上悬着火球般的太阳。 空中没有一丝云,一点风。 一阵热风吹过来,被烤得滚烫的沙地上卷起阵阵热浪,火烧火燎地使人窒息。 “这是哪…”她眯起眼睛,浑浑噩噩的抬手放在眼前,想要遮住那刺目的烈日。虚弱的呢喃声在聒噪的沙风中回荡。 “素儿?” 一道焦灼的声音在呼唤着她。 “素儿,快醒醒…” 毓庆殿内,纱幔低垂,风起绡动。 清风过犹不及,细润无声,却又仿佛飘荡起阵阵迤逦的春意… 白承瑾坐在床榻边上,用冰蓝色锦帕细细的擦拭她额角的冷汗。 “水…”缪素口渴难耐,急躁的扯了扯衣领。 她啽呓着什么,模糊的声音让人听不清楚。 “你想要什么?”白承瑾凑到她的耳畔,问了句。 他身上淡淡的雪莲花清香萦绕在她的鼻尖,沁入心脾。刹那间,仿佛一股温热的甘泉流淌进她的体内,滋润着每寸干涸的心田。 她安静了下来,眉心渐渐舒展开来。 白承瑾离她很近,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少女的体香,无形中魅惑着他。 就像一根羽毛极轻的拂过他如镜湖般的心尖,荡起层层惊涛骇浪。 他的目光划过她蝴蝶微憩般的睫毛,红润如海棠的唇瓣,微微凌乱的绫罗,最后落在不慎裸露在外的香肩,呼吸一紧。 摇曳得烛光下,她精致的脸庞瓷亮水润,如牛乳般洁白的肌肤泛着诱人的桃粉,玲珑有致的身材曲线无不在挑逗着男人的视觉,刺激那内心深处最敏感的一根神经线。 白承瑾漆黑如幽潭般的眸子暗了几分,小腹升腾一团热燥的邪火在体内不安分的窜动着。 他强忍着躁动的异样感,缓缓伸手拉过她凌乱的衣领,合拢齐整,又细心的掖了掖被角。 声音暗哑道:“来人。” “殿下。” 房外传来婢女的声音。 “派人去汤池准备,本宫要沐浴更衣。” “奴婢遵旨。” 白承瑾指尖缓缓划过她如远山的黛眉,精巧的鼻尖,樱桃般的唇瓣… 半晌,声音嘶哑道:“你是否会恨本宫…” 夜阑幽深,四周寂静无声。 只余那低浅地呢喃声似绵了无尽的痛意… 翌日 清晨,一道曙光从东方渐渐升起笼罩着大地,万物初醒。暖洋洋的光晕仿佛一双温暖的手轻柔的抚摸每一株植物,每一寸土地… 啊!! 葭云殿内,银睿雪紧盯着镜中满脸紫红色的毒疖子的自己,脸上血色尽褪。放在颊畔的手不可抑制地抖了起来,用力的摇头:“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吱嘎,房门被推开。 绿芯与莲心垂首踩着细风走了进来。一人手里端着净脸的铜盆,一人手里举着丝绸手巾。 “银美人万福。”施礼后,二人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银睿雪惨不忍睹的脸庞。 顿时惊愣在原地,吓得脸色煞白,不敢出声。 “是你要害我!”银睿雪近乎崩溃的边缘,怒指绿芯。转念一想,又指向莲心,质问道:“还是你?!” 第二十三章 难以启齿的病 http://.biquxs.info/

“奴婢冤枉啊!” 绿芯与莲心惊骇地跪在地上,肩膀止不住地发抖。 “奴婢打小便跟随主子,怎么会谋害主子?”绿芯急得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看着绿芯苍白发青的面色,银睿雪稍稍恢复了些理智。 她不能失去美貌! 爹爹已经出了事,她还指着后日花神节上能够一舞倾城,从而复宠,若是毁了容又谈何复宠?! 这世上,有哪个女子不爱惜自己的花容月貌?对于银睿雪来说,没了傲人的绝世之容,会比杀了她还要痛苦。 “一定是那个贱人!是她!一定是她!” “那个贱人在哪?” “她…在…”绿芯眼神躲闪,说话支支吾吾。 “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绿芯偷瞄了一眼银睿雪难堪的面色,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昨夜,晚素宿在殿下的毓庆殿,想来…想来已经侍寝了…” 闻言,银睿雪怒不可遏的扫掉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胸口随着急促的呼吸起起伏伏。胭脂水粉掉落在地上被摔得七零八落。 绿芯与莲心后背一颤,头埋得更低。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叫大夫!” “是,是。奴婢这就去。”绿芯连忙站起身,快步退了出去。 莲心衬银美人还未迁怒自己,便寻了个理由跟随绿芯一起退出房间。 一个时辰后,一名鬓发苍白的医者手里提着药箱走了进来。 “草民见过贵人。” 银睿雪隔着垂帘伸出皓腕,成色上等的祖母绿玉镯衬得她的皮肤如美瓷般白皙无暇。 医者坐在圆凳上,往银睿雪手腕上搭了一块白布,扣手号脉。 片刻,医者尚有几分不确定地问,“行医问诊,需察颜观色。贵人可否让老朽望一眼面色?” 银睿雪犹豫了一下,让绿芯卷起垂帘。 待医者看见银睿雪满脸溃烂的红色脓包时。瞬间面色凝重,“老朽医术不精,恐难以医治,贵人还是另请高人吧!” 说罢,便收拾东西准备离去。 “你!”银睿雪不悦的凝眉,话到嘴边又停下,转而语态柔和了些许,“妾身到底身患何病。” 医者神情闪过一抹轻蔑,垂首作揖,“回贵人,是花柳病。” 轰隆!银睿雪脑中一片空白,耳畔嗡嗡作响。 久久不能回神。 赵国民风严谨,女子若是得了花柳病,便是千古丑闻,一生都会被人钉在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就算不会浸猪笼,也会被无数的吐沫星子给淹死。更何况男女有别,一般的大夫是极不愿意医治花柳病,对他们而言,是一种无形的侮辱。 “老朽告辞。” 医者走后,绿芯高声惊道:“这,这不可能!主子还是完璧之身,怎么可能会得花柳病!” 银睿雪咬紧颤抖的双唇,柔媚的双眸似渗了剧毒,“吼什么吼!我当然知晓不可能,一定是那个贱人,是她想要害我!” “我一定要她付出代价!至于方才哪个大夫,这件事决不能泄露出去。”银睿雪面寒如霜,用森冷的目光看了一眼绿芯,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她是太子的贵妾,一旦让人得知她得了花柳病,不管是不是真的。她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是。奴婢一定会做的干干净净。” * 日上三竿。 毓庆殿内,阔床上的美人睡眼惺忪地慢悠悠转醒,缪素揉了揉酸困的肩膀,迷迷糊糊地扫视了一圈房内,嘟哝了句,“好累啊。” “做了一夜乱七八糟的梦…” 话未说完,登时睡意全无,面色错愕地低下头来。一抹熟悉的冰蓝色猝不及闯入她的视线,夹带着熟悉的雪莲清香气息,冲得她头脑发昏。 “这是白承瑾的房间!” 怎么睡一觉就睡到白承瑾的房间了?难道是半夜梦游跑来的? 还是…她想白承瑾想到连做梦都要来找他?! 她摇了摇头,试图甩掉脑中的胡思乱想。 抬起头,看向右斜对面镜子里的自己长发懒懒的趴在肩头,用手拨了拨,缓缓的掀开被子下床去。 脚下有些虚浮。 扑通!着着实实地摔在地上。 “啊!”缪素脸皱得跟褶子似的,揉着膝盖。 有人推开门步伐急促的走了进来,头顶传来清亮地女孩声音,“主子,你怎么了?” 这声音… “灵月?!”她猛地抬起头,满脸惊喜,“你,你怎么在这里?” 灵月搀扶起缪素,微深凹陷的眼眶微微发红,颤声哽咽道:“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让奴婢回来伺候姑娘的。” 缪素微微一愣。 她绞尽脑汁的在想如何才能救灵月出浣纱苑,没想到白承瑾居然什么也没说,便放出了灵月。 这个男人,似乎不像表面上那么冷血无情。 她灿烂一笑,忙握住了灵月的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感受到手里那粗糙生硬得触感,缪素不禁低下头看向灵月的手。 短短月余,灵月消瘦了一大圈,皮肤泛着黄气,原本嫩白的掌心上布着一层黄色的薄茧。 “灵月,让你受委屈了。” “主子近来可好?团子呢?”灵月鼻子一酸,泪水止不住的落下。 “好,都很好。团子照顾的很好,它还在菡水阁,我每日都会去喂它。” 灵月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阔床上凌乱的冰蓝色被褥,又看向缪素,“主子与太子殿下…” “不是你想的那样。”缪素忙解释道。她如瀑般乌发披在肩头,湛黑的眼眸氤氲着一层水汽,樱唇水润,身上穿着单薄的中衣,衣领微敞开,引人遐想无限。 灵月狐疑的看了一眼缪素,“外面都在传主子是太子殿下的通房丫鬟,是真的吗?” 闻言,缪素脸颊“腾”得一下红了,惊诧道:“什么?通房丫鬟?” 缪素不禁腹诽着。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啊!太难堪了吧,都被人传成这样了。她一个姑娘家以后还怎么抬头见人?怎么嫁人! 她心里难受得跟猫爪似的,火烧火燎。 但在灵月眼中,俨然是另一副景象。她颊畔两朵晕红犹如早春的桃花,鲜艳却带着柔媚,矜持与羞涩;眼底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味,如丝般弥漫。 灵月担忧道:“主子难道忘记咱们之间的约定了吗?” 眼瞅着灵月满脸的不相信,缪素做了个发誓的手势,“我跟白承瑾真的是清清白白。” 第二十四章 衡虚老人 http://.biquxs.info/

“好了,灵月,你还不相信我吗?”缪素拉了拉灵月粉色的衣角,笑意盈盈,又说,“白承瑾是权倾天下的太子,东宫的储君,以后这天下都是他的。” “而我呢?一个微不足道的平民百姓,他怎会与我在一起呢?” “可是…”灵月垂下眼睑,清澈的双眸闪了闪。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灵月看得明白,太子殿下对晚素姑娘非同一般。否则她这般身份微如沙砾的奴婢,又如何能惊动当朝太子,亲自下旨将她放出浣纱苑? “好了,你就别担心了。不管怎么样,你回来了,便是天大的好事。” “等过了后日的花神节,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你离开太子府!” 她定定的看着灵月,握了握灵月的手,湛黑的眸透过一片水雾闪出坚定似铁的光。 若是从前,灵月不敢轻言离去,但如今经过了浣纱苑的事情后,她决意追随晚素。 她去哪里,灵月便在哪里! 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太子府守卫森严,咱们又如何离开?”灵月忧心忡忡,“还有奴婢的父亲母亲…” 灵月担心的不止是如何离开太子府,她更担心的是她的家人会不会被牵连。她一个人,不管出任何事情,都不足为惜。 但她的家人甚为无辜,若平白受了无妄之灾,她怎能心安? 沉默了片刻,缪素略一沉吟,涩声道: “灵月,你的父亲母亲已在京城生活多年,盘根深种。如今年岁也日渐大了。” “百行孝为先,不能因你我而受到牵连。” “不!”灵月知晓缪素何意,坚定地摇了摇头。 “奴婢在浣纱苑最孤立无助的时候,是主子在奴婢黑暗的世界中点亮了一束光芒。” “从那时起,灵月便决定日后若有机会,定要追随主子,哪怕上刀山下火海,灵月都不怕!” “灵月…”缪素心尖猛地震动。 灵月突然灵机一动,说道:“主子,或者咱们去求太子殿下?奴婢看太子殿下对主子心思特殊,说不定…” “不可!”缪素凝眉正色,“他是不会放我们出府的。” 从一开始缪素便有种直觉。直觉告诉她,他不会轻易放她离开太子府。昨日,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他,果然,他拒绝了。 她曾想见他当面辞行,却阴差阳错地被他的美妾银睿雪挡在了门外。 他救了她,而且不止一次,她心存感激,相处的日子中,她承认,她动了心… 那股莫名而无法控制的异样感觉,让她着迷,心跳加速,甚至恐慌… 所以,她不能再继续留在太子府。她怕,怕她会彻底爱上白承瑾,爱上这个危险的男人,爱上…一段注定飞蛾扑火的感情。 “我有一个好办法。”缪素玲珑剔透的眼珠骨碌碌一转。 “什么办法?”灵月问道。 “过几日你便会知晓。”缪素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容。 * 冀北山,广漠的夜空上,淡淡的薄云似烟似雾,悠然飘飘而过。 一座精致的竹制小室中,头戴枯木形状发簪的老者望着清朗的月色,双手合拢间升腾着一颗羊脂玉旗子,周身紫光韵涌,精致繁复的纹理如同水波一般流转,自掌心处缓缓向上,然而流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师父又在推演?”话音刚落,白承瑾极轻地脚步缓缓踏在草地上。冰蓝色的长袍淡逸的像一副水墨画。 他低着头,宽大的袍帽遮住了几乎遮住了整张脸,晚风鼓得他脸上的袍帽微微震颤。 帽边被扬起了一个角,几乎可以看到他颜色稍淡形状却极为好看的唇。 蓑羽鹤瞪着它那双玛瑙似的红色小眼睛,机灵地探视四方,一旦发现疑似危险情况,便会忽地飞起来,飞到别处去四处瞧着。 衡虚老人的推演被打断,不得不调息收工,从口中吐出一股浊气。 转瞬间,衡虚老人已坐于兰亭下,白承瑾随风而至。 衡虚老人把羊脂玉丢入旗笥,“徒儿所来何事啊?” 闻声,他清远的目光从蓑羽鹤转移到了衡虚老人的身上,极美的丹凤眼,幽深如一泓万年冰湖。 将酒壶放在案几上,微微扬起下颌,轻笑出声,“明日便是花神节了,徒儿特意提了壶陈年佳酿,师父尝尝。” 白玉般的鼻梁将淡青色的面具高高拱起,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 衡虚老人神色一亮,打开酒盖,浓郁的酒香扑鼻,细细嘬了一口,“妙哉!妙哉!” 第二十五章 真相 http://.biquxs.info/

边说边抬手豪饮了几口。 “说吧,什么事啊。”衡虚老人眯了眯眼,满足的打了个长长的饱嗝。 “师父请看。”白承瑾伸手探入袖口时冰蓝色木槿花广袖间雪白的手腕若隐若现。掏出泛黄的信笺后,轻轻放在四角木桌上,笋白的指尖泛着清光。 衡虚老人目光扫过桌面上的信笺,炯炯的双眸闪过一抹异色。 该来的终究不可避免… 衡虚子短暂的失态,无有遗漏的落入白承瑾的眼中。他垂下浓密的睫毛,拨了拨指上莹润剔透的翠玉扳指,声音低沉道:“当年您将这封信笺交于徒儿时,曾说过,待时机成熟时自会告诉徒儿此信笺背后的故事。” “如今银相倒台,钰王因为一个女人变得颓靡不振,朝局气象出现新的拐点。” “应是时候告诉徒儿了,不是吗?” 闻言,衡虚老人也不言语,只轻叹一声,堪堪又深饮了口酒。 白承瑾听得出,那绵长的叹息中似韵了无边的遗恨… 能让诡谲天下的衡虚子惆怅遗恨,看来这封信笺的背后所隐藏的秘密,非同寻常。 衡虚子眼神缥缈地转头看向正在树荫下自娱自乐的蓑羽鹤。缓缓道了一句:“这世间的事若浮生如梦,徒儿又何必执念于此。” “师父当了解承瑾性情,若是得不到这背后的秘密,承瑾自会用尽一切办法得到!”白承瑾墨黑的双眸似卷起黑暗。 自己徒儿的性情,衡虚子自然清楚,他做事向来不达目的不罢休,纵使衡虚子不告诉白承瑾,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得到他想知道的事情! “你这娃娃!罢了,罢了…”衡虚子略显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而抬起手来回抚摸着白花花的山羊胡,正色道:“徒儿,还记得那日为师交与你的女子吗?” 白承瑾伸手作揖,“记得,师父曾说那女子非同一般让徒儿小心谨慎地照料,这段时日,承瑾半刻不敢懈怠。” “怎么?难道,两者有所联系?”语毕,他收回双手,抚平略显褶皱的衣角,幽深的黑眸闪过一抹锐利的光。 “徒儿可曾听闻十九年前的己亥之乱。” “可是十九年前震惊朝野的逆犯沈氏家族?”白承瑾提眉,语气平稳地说。 “不错,”衡虚子顿了顿,继续说道:当年京城有两大家族,一族乃是如今的当朝皇后母族甄氏家族,一族乃帝师府沈氏家族。又逢上甄氏长女甄沁与沈氏长女沈书瑶交好,两族自此关系匪浅。” “当年的朝廷气象浑浊复杂,众皇子明争暗涌,斗得如火如荼。而当时位高权重的沈氏家主沈崇不知因何缘故,在太宗的一众皇子中,偏偏选择了扶持赵国最不受宠的二皇子白臻,也便是当今的圣上。沈崇一路竭力扶持白臻登上至尊的帝位,这其中所经历的腥风血雨,不是三言两语便可说得清楚。” “登基后,白臻迎娶沈氏长女沈书瑶为后,沈崇被尊封为“一品帝师”,不仅如此,其三子沈赤城被封为镇远大将军,特赐世袭爵位,手握数十万雄兵!沈氏家族自此一家独大,权倾朝野,一时之间竟无人可望其项背。” 衡虚老人忽而提声道:“孰料,一场谋逆罪让整个沈氏家族瞬间倾覆,皇帝翻脸无情,一夜之间,沈氏一族被屠戮殆尽!京城血流成河,堆积如山的尸体足足烧了月余!犹记得,当年那满城弥漫着尸体的腐臭味,就像幽灵一样带着死亡气息漂浮过京城的每个角落。” 如此境况,焉能不让人毛骨悚然!? 衡虚老人激动得面颊微红,语态动容。 这是他鲜少有的情绪。 白承瑾凝眉,幽深的黑眸荡起无底的漩涡,灰暗的眸光透过一片雾霭忽明忽暗。 平复情绪后,衡虚老人又饮了口酒,接着道:“与此同时,甄氏一族跃身成为一品军候,不久后,甄沁也从贵妃之位荣登上皇后宝座。而书瑶虽然被为师费尽周折替换救出,但因常年服下赵国皇帝所赐的慢性毒药,以至毒入骨髓,终身只得用药物才能维持活死人之身。” “本以为已回天乏术,未曾想,为师翻阅古籍时意外得知,西域大祭司的血脉不仅可令凡人起死回生,更是能够驱尽百毒,拥有重塑血肉之神力!” 衡虚子凝视了一眼白承瑾,说,“兜兜转转,千回百转,你最终还是用西域大祭司幺女的血液救了你的生身母亲…沈书瑶!” 霎那间,空气似被冰冻般,安静得出奇,只余那阵阵细风轻柔地拂过发丝,面颊… 白承瑾如冰封般的眉峰眼角迸裂出一道震惊之色。 只一瞬,他便掩饰好情绪。 面色平静的注视着衡虚子。 良久,用极轻的声音低沉道:“师父可知,此番言语对承瑾意味着什么?” 第二十六章 花神节(上) http://.biquxs.info/

“不论意味着什么,你都是沈氏一族唯一的血脉。” “当年的事情,虽已无法详知这其中的支根末节,但沈兄为人傲骨嶙嶙,宁折不弯。绝非屈己媚世之人,岂会轻易谋逆!” 衡虚子字字铿锵而坚定的话语,就像一记记冰冷的铁锤接二连三的猛然砸入白承瑾平静的心湖。 白承瑾拨弄扳指的手一紧,沉默。 无人知晓,他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的是何等的惊涛骇浪! 衡虚子虽不忍看到最疼爱的徒儿,赌上自己的前程,余生都活在如履薄冰的危险与黑暗之中。 但,他必须遵守沈兄唯一的遗愿! “你十岁便是老夫的关门弟子,为师了解你,你和你的母亲一样脾气执拗,重情义。” “有些人或事,一旦被你认定便是一辈子的情分。” “但,当年沈氏一族的谋逆案皇帝处理的太过仓促,疑点甚多!上万条人命,怎能不明不白蒙冤而亡?” 白承瑾不停拨弄着扳指,幽暗的眸光忽亮忽暗。 “为了守卫疆土,为了抵御外来敌冦!沈兄的七个儿子都尽数战死沙场,仅余沈赤城一子!” 丧子之痛,莫过于锥心刺骨。 话及此,衡虚子气愤难掩,拂袖道:“可是你看看,你的母亲变成了什么样子!” “沈氏一族的下场是什么样子!” “这天下,这朝局,又是什么样子?!” 一声声的质问犹如一双无形的手不断箍紧白承瑾的脖子,让他几乎窒息。 整个人仿佛沉溺于沼泽之中,无力的挣扎。 无法得救… 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一步步逼近。 他不禁呼吸慢了些许,黑眸划过一抹浓重的痛意,声音嘶哑道:“师父是要翻十几年前的旧案吗?” 此刻,他的整颗心就像是在冰火中煎熬,那令人窒息的痛苦像毒药一样由心头蔓延他的四肢。 他无法接受疼爱自己数十年的母亲,不是他的生母! 更无法接受他的生母竟是十几年前震惊朝野的逆臣之女! 这一切,都在超乎他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外! 看着白承瑾苍白如纸的面色,衡虚子白色的眉梢浮上几分愧疚之色,“为师知晓,如此冒然告知你此事,对你来说必是沉重的打击。” “毕竟这十几年来,皇后待你不薄,亦可以说,她将死去孩子的爱全身心倾注在你的身上。” 衡虚子的确是愧疚,遗恨的。 当初沈氏一族陨灭的前夕,他本已察觉沈崇闪烁其辞的话语中有些不太对劲,却并未放在心上。 然而,这世间所有的美好转瞬即逝。 当他入青凌峰闭关突破瓶颈时,从未想过,如雄狮般矗立在乱流之中的帝师府,终将被乱流吞噬,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沈氏一族被连根拔起,皇帝秉雷霆之势诛杀!不论是嫡系,庶系、内戚,外戚、娘亲,宗亲,门系,还是襟系…九族全被诛灭! 上万人的尸体堆积如山,血洗京城! 衡虚子直到今日也不敢相信,如今薄情狠绝的皇帝会是曾经那个阔谈风云,与风雅儒士谈论如何治理天下豪气干云的少年! 白承瑾心绪如麻,泛白地指尖用力捏着翠玉扳指,直到平滑坚硬的扳指面迸出一道裂痕,他才稍稍缓过神来。 “重翻旧案,这条路凶险至极,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不论你最终做出何种抉择,为师都会支持你的决定。” 沉默半晌,他手指微不可见的颤抖着撩起长袍缓缓站起身来,垂下睫毛,伸手作揖道:“往事不可追忆,承瑾…怕是要让师父失望了。” 闻言,衡虚子并未言语,只移目看向桌面上的旧信笺,扶了抚山羊胡,问道:“你可知这信中所写何意?” 白承瑾看了眼信笺,“承瑾只知,紫薇乃是十二星宿中的帝星,移目,乃移位。花落重来,意为女子如花般凋落复又来。下半句,不得其解。” 衡虚子抬起头,目光辽远的凝视着远处的山头,意喻颇深的道了句,“时缘到了,你自会知晓是何意…” “……” * “主子,府里的丫鬟都去祭天台看西域大祭司掌司祭祀,你不去吗?”灵月满脸兴奋的问。 “不去了,没意思。”缪素望了眼纱窗外的垂垂暮色,打了个懒懒的哈欠。 “主子…真的不去?花神节很热闹的,咱们可以剪五色彩纸粘在花枝上,”灵月边说边想了想,“还有,装狮花,跳舞,放花神灯…以往的每年花神节,桂月都会和奴婢一起在长情池放花神灯! “主子不知道,那满池的花灯好看极了!” 灵月越说越兴奋,“这些天里,无论平民还是贵族,都会将自己打扮一新,装饰着玫瑰花,来到大街上通宵达旦的畅饮,载歌载舞。” “等大祭司掌司过后,大家便会围绕着象征生命与丰收的五月柱跳舞、游戏,并选出五朔节的女王。” “主子当真不出去瞧瞧吗?” 缪素看着灵月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布满期许,心下一软,“先说好,只玩一小会儿就回来。” 闻言,灵月黑溜溜的眼珠“刷”得一下亮了,开心的笑道:“是,主子!” 夜里,街道上人头攒动,花树的枝梢上张挂“花神灯”,灯火与红花绿枝相映成趣; 佳人才子漫步花丛中,赏花谈情,文人墨客触景生情,吟诗作画… “钰王殿下,花灯早已给您备好了!” 第二十七章 花神节(中) http://.biquxs.info/

西街上,除了人最多,便是花灯与百花最多,将整条街点缀得如同天上的街市。 灯山火树,绚烂迷离,好一派盛世繁华。 缪素面前是一座酒楼,酒楼名玲珑阁,楼前挂着许多彩灯,彩灯下面皆吊着谜面。 “主子,这凤梨糕是五芳斋有名的糕点,你尝尝。”灵月从包装精致的油纸里拿出一块糕点,放在缪素眼前晃了晃,满眼笑意的问。 缪素端详着货架上的花灯,取下来,提起灯笼放在眼前,盯着灯面若有所思的回了句,“你吃吧。” 为何,她会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郭临,给银子。”白玄冶看了眼身旁的郭临,吩咐了句,转而继续看着白娟六角的灯面上描画地红嘴鸳鸯。 这个声音… 缪素心头突然抽痛了一瞬,她下意识的侧头看向斜对面。浑然不知手中的花灯已经掉落在地上,被烛火一点一点的燃烧殆尽。 灵月吓了一跳,忙迎上前扶着她的肘腕,“主子,怎么了?” 她不语,只定定看去。 那男子站在一盏莲花灯前,负手侧对着她这边看着灯。他身材很高,着一袭绛紫色锦绣华服,外罩同色披风,上面用金线纹绣着繁复错杂的图案,看上去繁丽而贵气如玉。紫金冠上一颗红宝石在灯下闪耀着冷光,如同主人一般,透着低调的华贵。 莲花灯朦胧的光芒笼罩着他的侧脸,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细长蕴藏着锐利的桃花眼闪烁着不达眼底的波光,透着淡淡的孤寂。 他脸上轻柔的笑意与花灯柔和的光芒交相辉映,耀得人目迷心荡,暖得人心底发涩。 “灵月,那是谁?”缪素皱了皱眉头,问道。 灵月看了眼灯下的男子,又看向缪素,笑着回道:“那是钰王殿下,当今宠冠六宫的容贵妃娘娘的长子,奴婢有幸在太子府见过一面。 “钰王殿下真是个情种,” “情种?”缪素看向灵月问道。皇族中的争斗血雨腥风,若说那位皇子是个情种,缪素还真有些意外。 “是啊,主子不知道,钰王殿下为了死去的未婚妻,不仅拒绝京城多少达官贵族小姐们的芳心,更是昭告天下,唯此一妻,终身不娶!” “哪怕是人死了也要留在身边,正应了坊间盛行一句佳话,得此情郎,纵入九幽亦无悔。与咱们太子殿下截然相反。” 压低声音,凑到缪素耳畔又道:“奴婢听说,太子殿下虽位居东宫身份尊贵,却极其不受皇上待见。” “去年皇后娘娘的生辰宴,皇上还为了钰王殿下差点当众斥责太子殿下,扬言要废了太子殿下呢!” 灵月说的眉飞色舞,满脸的八卦。 缪素略显惊讶,这信息量着实有些大。 她侧首静静地注视男子半刻后,转过身来,对灵月说道:“走吧。” 似乎感知到有人在注视,白玄冶转头朝这边望了一眼。 茫茫人海,无数的行人步履匆匆的从他身旁经过。 灯光绚烂,美好而迷萦。 “四弟好雅兴。” 身后传来一道冰冷如初雪般磁性的声音。 钰王眸光一凛,拉过袖口稍稍遮住握着灯杆的手。 转过身来,垂眸,双手交叉放于胸前处,温和一笑的作揖道:“三哥。” 他恰到好处的笑容干净得仿佛一道温暖的阳光照进心扉,暖得人心头发烫。 如此笑容,难怪她会念念不忘! 白承瑾心头一阵烦躁,看着钰王嘴角的淡笑,只觉得分外刺眼,“听闻当年四弟与西域大祭司的幺女初识时,便是在这花神节上。” 边说,目光落在灯面上描画的交颈恩爱的红嘴鸳鸯上,拨弄扳指的手停住,“只可惜斯人已逝,最终连一副遗骸都未曾留下!” 钰王黑眸骤缩了一下,被戳中了痛处。攥紧袖口下的灯杆,避开话题:“近日这京城可是热闹的很,百姓们都在议论三哥将一名绝美的婢女圈于身边豢养,半刻不得离身。” “不仅三番两次舍身相救,更是为了不让那婢子蒙羞下令诛杀数名一等红缨侍卫!我朝明文规定,一等红缨侍卫四品朝廷命官。” “我朝明文规定,一等红缨侍卫位同四品朝廷命官。四弟想,三哥被父皇寄予厚望,素来铁面冷情,又怎会轻易为了一个女人动摇心神,做出如此有损皇家颜面的事情,打父皇的脸?!” 钰王丝毫不留情面地顶撞白承瑾,白承瑾微眯起眼缝,漆黑的眸底一抹厉光忽闪而过! 他心里清楚,钰王敢轻易出言顶撞,自有他的资本。 钰王身后有容贵妃,皇帝,锦衣卫指挥使陆瓛,势力一日胜过一日,而白承瑾的背后却只有一个被架空实权的皇后。 他贵为太子,看似尊贵无比,却不得皇帝的宠爱,在这样凶险复杂的朝局中,皇帝的宠爱又显得攸关重要。 一人难敌众,可以说,稍有不慎他便会落入万丈深渊! “四弟府中诸事繁多,不便陪三哥闲聊,四弟先行告退。” “四弟慢走。” 待白玄冶消失于人海中,夏信方开口问道:“属下派人盯着钰王。” 白承瑾笑意不达眼底的凝视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不语默认。 第二十八章 花神节(中) http://.biquxs.info/

此时,宽敞的街道上,一名身怀六甲的孕妇走在路中央。 她脚底虚浮,枯黄的头发被一支木簪子随意挽起,鬓角碎发凌乱,面色蜡黄,身上穿着一件洗的有些发白的青布衫。 她独自一个人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艰难移步,突显得犹为醒目。 就在女子将要昏倒在地上时,一双雪白的手急忙伸了过来,搀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骨。 “小心!” 清泉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妇人有气无力的抬头,视线顺着肘腕处的玉手向上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极其漂亮的少女,她双瞳剪水,粉腮红润,满眼尽是温柔的笑意。 “多谢姑娘。” 灵月去买凤梨糕了。缪素正盘算着,若计划中途不出现差错,那么三日后,她应该就能离开太子府了!想想还有些小兴奋!谁知,还未来得及开心,抬眼便看见一名怀孕的妇人快要晕倒在路中央。 她未曾多想,直接小跑了过来。 “楠王殿下驾到,闲杂人等让开!” “楠王殿下驾到,闲杂人等让开!” 一道破空之声拉回了缪素游离的思绪。 街角处,一辆马车快速驶来,密集的人群顿时如潮水般纷纷向街道两侧退去。 车夫急着赶路,扬起鞭子狠狠抽在黑马的身上,任骏马“肆无忌惮”的奔腾在街道上。 “快走!”缪素来不及多说什么,拉着孕妇便要跑开。 孕妇早已体力耗尽,眼前一黑竟昏了过去。 ?!不是吧! 缪素焦急的看了眼将要逼近的马车,犹豫了半秒,一咬牙,用力拉过孕妇的胳膊架在她的后颈上,费力地站了起来,想要带着她一起离开。 “看着还挺瘦,这么重…” 车夫看见路中央竟然有人敢不要命的挡路,咒骂了声,不得不拉住缰绳。 今日是花神节,祈福的重要日子,谁也不想闹出人命坏了一整年的运势。 正在疾速旋转的车轱辘突然被一股力量阻止,后劲的冲击力推使车轱辘不受控制的向前滑出一丈有余; 车厢剧烈的晃动了一下,青灰色的地面上划过一道道灰色的刮痕,摩擦出刺耳的尖锐声,似要震破耳膜,敲碎心脏! 骏马极其不满的嘶吼着,高仰起前蹄;坚硬的马蹄在缪素的瞳孔中放大,她已经来不及逃脱,只能下意识的紧闭双眼,搂紧躺在怀里的孕妇。 下一秒,一股蕴藏强劲力量的气波从她的体内骤然弹出! 马车被震退数尺。 众人一片哗然,所有人目光在一瞬间都靠拢了过来。 缪素惊得一身冷汗,一颗心扑通扑通剧烈的跳动。 谁也未曾发觉,她眉心银色的印记忽明忽暗的闪烁几下后,便消失不见… 车夫安抚好骏马后,楠王扶着歪斜的发冠满脸怒气的从车厢内走了出来。 他站在车厢前,身形高大,棱角分明的方脸上双眼皮很宽,映衬得一双本就没有神采的大眼,更加漆黑无光。衣着华丽张扬,往哪一站,整个人明晃晃的,在灯光下闪着晃眼的光芒。 头上的鎏金冠缀满了稀有的珠宝,扶着金冠的手也是“不甘示弱”,佩戴着各式各样的名贵戒指,腰间的玉带更是一寸千金! 仿佛将所有彰显身份的饰品都佩戴于身,方才能不失身份! “废物!”楠王二话没说,抬脚狠狠踹了车夫一脚,身上的饰品哗哗作响。 “误了入宫的时辰,本王要你的狗命!” 车夫浑身剧烈地抖了一下,边磕头边颤声说,“殿下饶命啊!” “是,是…有刁民藐视皇威,故意阻拦殿下的马车啊!” 闻言,楠王甩袖,阴戾的目光扫视了一圈,众人纷纷避如蛇蝎般的低头退后一步,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最后将目光锁定在缪素的身上,上下打量了几眼,顿时眼神绽放异光。 顶着这种赤裸裸的目光,缪素顿觉一股恶气涌上来,忍不住想要作呕。 “来人!”楠王拂了拂腮边的垂缨。 “在!”身旁的护卫上前作揖。 “带回府上,让本王好好教教她规矩!”楠王邪笑了声,给护卫递了一个别具深意的眼神。 “遵命!”护卫垂首,心领神会。 缪素冷冷睨了一眼护卫,厉声呵斥道:“拿开你的脏手!” “能让王爷看上你,那是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说罢,护卫伸出黢黑的手抓向缪素的肩膀。 “你敢动我!”缪素紧紧攥着拳头,强压内心翻滚的厌恶感,用冰冷的眼神死死盯着护卫。 她早就听闻楠王仗着皇帝的宠爱胡作非为,没想到竟如此无法无天! 差点撞死人不说,还理直气壮的颐指气使,这便罢了,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强抢民女! 真是颠覆缪素对生命的认知! 护卫愣了一瞬,心下竟有几分惊触。 “煌煌天威之下,楠王竟当街强抢民女,早就听闻楠王乖张暴戾,尤其喜爱女色,今日一见,当真是毫不辜负这些“美名”!” 缪素出言故意激怒楠王,她就是死,也决不会屈服于楠王的魔掌之下! 楠王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恼羞成怒道:“大胆!本王要了你的狗命…” 第二十九章 花神节(中) http://.biquxs.info/

“住手!”嘈杂的人群中赫然传来一道掷地有声的女子的声音。 缪素转头看去,只见人群中走出一名气度不凡的女子,她一身墨黑劲装雅步而来,个子高挑,樱唇凤眼,鬓发如云,发丝轻扬,如同墨莲刹那间绽放,冷漠傲然。 微微上挑的眉峰透着一股经久磨练出的浑然锐利之气! 缪素眼前一亮。 她从未见过如此英气逼人的女子! 女子身后并无婢女随侍,只跟随着一名绝美的紫衣女子,待紫衣女子走近了两步,缪素才看清楚。 是池柔! 她怎么也来了? 只一瞬,楠王便收回放在池柔身上的灼热目光,暗暗整理了下褶皱的袖口。 看向玄衣女子,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 是太子的人! 楠王故意姿态散漫的走下马车,上前作揖时,下意识地与女子保持适当的距离,“祺渊见过长公主殿下。” 听闻眼前的女子是当今尊一品的朝阳长公主时,众人安静了下来,纷纷将带着敬意的目光重新投向女子。 所有人都知道,长公主爱民如子。 想当年为了保护鄞城的百姓,她不顾自己高高在上的公主身份,只身一人诱敌深入,不仅凭一己之力手刃敌军两名副将,而且暗派人手纵火烧了敌军的粮草,以至敌军方寸大乱; 最终以少胜多,守住了当时岌岌可危又至关重要的鄞城。 不仅如此,多年后,她又与侄儿白承瑾合力组建了一支庞大精锐的军队,便是如今能让诸国闻风丧胆的歃血鬼骑军… 可谓是有勇有谋,巾帼不让须眉! 因而,百姓敬她,爱戴与她。 长公主布满细纹的眼角掠过缪素二人,冷声道:“楠王不去祭天台随侍容贵妃,当街戕害百姓,是想给赵国皇室长脸吗?” 她素来直言不讳,对于触碰道德底线的事情,从来不会留下任何情面! 楠王顿觉一股怒火在心头蔓延,他强压心中的火气,面色难堪的反驳道:“长公主哪里话。” “此贱民不仅出言污蔑本王,更是藐视皇家威严!本王不过是气急了,才下令诛杀罢了!” 阴沉的语态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缪素掐着怀孕妇女的人中,怒意难平,却也只能忍下这口气。 长公主冰嘲的看了一眼楠王,单侧嘴角微挑说,懒得与他多费口舌,“把人放了。” “本王若不放呢?”楠王心里燃烧着一团烈火。 耍什么威风! “楠王可以试一试不放人的结果。”长公主淡淡的注视着楠王,冷漠的眼神直达心神,犀利逼人! 楠王忍不住心头一阵颤栗,白郦姑姑的手段,他心里很清楚!只能强忍着心里的不情愿,拔出护卫腰间的匕首扔到缪素脚边,“你们两个人只能活一个!” 闻言,长公主忽而调转态度,不语,只凝神注视着缪素,眼前的女子清朗如霁月清风,漆黑灵动的眸,宛若山涧的泉水,清澈见底。 缪素亦抬眸与她对视了一眼,她平静淡漠的眸中似含有几分期待。 池柔暗扫了一圈,目光落在缪素身上停了一瞬,便垂下眸去。 不言语,只捋了捋丝帕,静观其变。 缪素看着怀里气息微弱的妇女,整个人忽然安静的出奇。 救? 还是不救? 对于这名怀孕的妇人,二人没有任何牵连的感情。 救,她不过是想帮妇人一把,从未想过要拿命去换… 可若不救,便是亲手断送了两条无辜的性命。 日后,她也必会终生活在愧疚之中… 周围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所有人似乎都在期待着结果。 良久,她低头凑到孕妇耳畔用极轻的声音说,“抱歉。” 缪素小心翼翼的放下昏迷的妇人,缓缓的站起身来。 众人顿时开始指指点点。 楠王得意的讥笑着,仿佛早已猜到了结局。 第三十章 花神节(下) http://.biquxs.info/

长公主眼底的几分期许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漠然之色。 在她看来,有些事情一但失去了本该有的品质,便不必再过强求。 缪素转过身去,微微颤抖的双手泄露了她平静面容下的挣扎与纠结。 善与恶两股强劲的力量在内心深处展开剧烈的拉锯! 这一刻,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就像一双无形的手带着两股不同的力量,用力撕扯着她的理智。 楠王扬起下颚,嘲弄着缪素的背影,不屑之色溢于言表。抬手示意护卫杀掉那躺在地上的怀孕妇人。 “杀了吧!” 缪素心头一阵颤栗,忽地回过身来,睁大双眼的盯着地上的妇人。 夜风吹动了妇人鬓角散乱的枯发,拂过她安静瘦削的面孔,深陷的眼窝。 她静静的躺着,仿佛已经没了气息… 此时,一道森冷的银光闪过,锋利的刀刃高高举在半空中,落下。 “慢着!”缪素几乎是脱口而出。 看见众人愕然的神色,缪素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干了什么,不禁暗暗的咬住下唇,腹诽自己心肠太软。 可转而,她又紧紧闭上双眼,攥住双拳,满脸怕死的用颤抖的语态说道:“要杀,就,就杀我吧!” 豁出去了! 早死晚死都是死,反正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长公主神色微动,唇边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 池柔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长公主的神情,暗自盘算半刻,方迈出步子向前走了两步,动作优雅的屈膝行礼道:“楠王殿下息怒。” 她空谷幽兰般的声音带着一股温柔的力量悄无声息的打破了僵硬的局面。 闻声,楠王看向池柔,眸光闪了闪。 灯光下,池柔蛾眉淡拂春山,云鬓轻笼蝉翼,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潋滟世间芳华,绰约似仙子。 几年了,这是她第一次开口与他说话。 楠王态度柔了些许,语气有些松动之意道:“池小姐说说,怎么个息怒法?” 她目光快速掠过缪素,垂眸巧笑间,眼底的那一抹幽光被不露痕迹的遮掩过去,“此二人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贱民身份,怎能劳动楠王殿下亲自处置?” “哦?”楠王略显意外。 池柔接着又道:“依小女子来看,殿下不如将她们二人交与小女子。” “小女子带回府中,自会让手下的双奇嬷嬷好好教条这些不懂事的百姓,如此一来,殿下即不会因见了血腥气而冲撞花神娘娘,又免得,因这些小事让皇帝陛下听见子虚乌有的风声…” “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楠王眸光一凛。 “况且,池府的双奇嬷嬷是出了名的“煞手”,楠王殿下也可宽心。” 说罢,池柔浅笑着再次优雅的屈膝示礼。 缪素诧异,她与池柔仅有一面之缘。 且,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 她为何要出手救她? 楠王大手一挥示意护卫退下,虚意迎合道:“既如此,本王便看在长公主与池小姐的面子上,暂且饶了这两个贱民!” 楠王知晓池柔对太子有意,也知晓她与皇后走的颇为亲近。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太子! 只要是太子的人,他势要挣上一挣! 而这个女人也必将是他的囊中之物! 池柔四两拨千斤,即保住了二人的性命,又疏解了楠王的怒气。 长公主有些心惊的侧首看向池柔。 此女不简单! 池柔目光不经意间瞥过长公主,心头咯噔一下。 长公主那双闪烁着微光的黑眸藏着让池柔害怕的光,那道光仿佛能看穿这世间的一切事与物。 让人无所遁形。 “长公主殿下,祺渊告退。”楠王虚虚的作揖道了句。 长公主看都未看楠王半眼,直接从楠王身边楠王绕过去,走到缪素的面前。 楠王顿时面色铁青,却也不好冲长公主发作,憋着满腔怒火朝车夫发泄了一通,方才坐车离去。 一场闹剧在意料之外中被收场,众人只觉无趣,一哄而散。 “让我看看吧。”长公主与缪素扶起那妇人。 “你会医术吗?”缪素笑了笑,只觉得眼前的女子说话极富有亲和力,让人不会感觉到有压力。 不禁心生好感。 “略通一些。” “劳烦长公主殿下了。” …… 缪素与白郦说话间,一直站在池柔身后的巧玉小声抱怨道:“小姐为何要救那个女人?她与太子殿下的那点事,京城都传遍了!” “瞧她那一脸的狐媚样!日后若是小姐进了太子府…” “休得多言!”池柔刻意压低了声音,厉声斥责,“管好你的嘴!” 巧玉吓得脸色微白,不敢再抱怨,只小声委屈道:“奴婢只是觉得太子殿下对小姐太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