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妖孽又上线了》 第1章 大神j 毗邻不可归，所爱隔山海。 ——第一卷《狐狸与无脸妖》 当轰隆的雷声自远处劈向而来，闪电的余光已经足以照亮这间病房里的一切了。 “j神，你确定米国那边最近没有传出什么消息吗？”雷声将夏日的喧嚣隔出了片刻的宁静，贴着耳骨的芯片耳机里响起了一阵机械杂音。 “1094，看来你这半个月的特训没白搞，至少脑子转得比之前快多了，”原本静的连呼吸声都没有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一道少女低沉的轻笑声，“替我查下内网，看是不是有人动过了小爷的密钥。” 情报管理局那群老头子可天天盯着她呢，好不容易出现了这次的纰漏，指不定要怎么要在背后笑话她。 黑暗里还弥散着打斗的浑浊气息，少女抱着手，藏在黑色头发里的无线耳机里响来了一阵键盘的敲击声，她的眼神散漫地掠过躺在脚下的几具尸体，对准脑袋，用力地踹了几下离她最近的那个夜行者，乘着闪电擦过的瞬息，将那人瞳孔张得极大的脸瞧得分阴。 白种人，纯血的欧裔。华夏编制军什么时候混进来了这样的角色？她竟然今晚才知道…… 眼眸眯了半分，要不是因为出去接了个电话，说不准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她妗九幺了。 房间里黑暗如斯，但是少女目力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片刻将几十平方米的房间摆设位置过了一遍。 两米宽的单人床，放着她十几分钟看过的《西蒙时报》的床头柜，她此时站在离门口不过一步的置物柜位置，离她最近的是一盆摆放整齐的幽天兰，独特的金色花蕊往外吐着芬芳，花香在她鼻尖萦绕不散。 她这个人向来警惕心极强，出门的时候她故意把花瓶中花瓣泛红的那一朵长枝侧摆向门边，一旦有人开门，花瓶由于惯性，极易被带着碰倒摔落。 且清晨送过来的花，香味清澈，但是到了晚上，就会因为被折枝了太久而丧失活力，不再清澈宜人。 而这瓶花，显然不是之前的那束了。 至于房间其他的摆设，看样子是恢复如初，但是被她顺手折起来的床头一角床单，如今却是平实整齐。 这群人观察力极强，房间被翻过的痕迹几乎被清除地差不多了。 少女勾起嘴角，指间捻着从脚下的尸体身上沾起的金色粉末，她的眼神投向了窗外，黑色的夜空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掩上了一层薄雾，朦胧的水汽仿佛能漫进人的毛孔里。 妗九幺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1094，你的动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慢了，查个联邦域网还能花上一分钟，小爷我都快睡着了。” 对方咳了一声，以表敬意，作为刚被调任的j神助手，他表示压力有点大，手上敲击的速度跳跃地飞起。 “j神，据我这边查到的内网消息，联邦在近一个月之内并没有调兵记录，我认为情报局这次发生的程序自毁意外，人为操控的概率……并不大……” “你的猪脑子再不动动，”某大神阴恻恻地扣了一下桌面，“不如我就割了喂猪。” “大神，那可是你的网域，谁有哪个胆子摸到你的身边还不留痕迹的……”1094嘴巴有些发苦，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想到刚被表扬，现在又变成自己打自己的脸。 毕竟j神的名号也不是白吹的，十年前凭一己之力十秒攻破七国防火墙，扬名整个黑客帝国，后组建情报局，短短十年渗透到各国首脑，从地下的暗网交易创建者变成如今影响世界经济风暴的黑客j，这样的天才为各国忌惮，谁又能想象得到令诸国敬畏，行踪神秘的大神j是个刚刚满二十岁的女人。 是的，没错，过了今晚，这名大神才算是迈入了二十岁。 1094当初进入暗网不过是个刚被调拨的小年轻，听到关于大神j的诸多故事，难免觉得传奇，毕竟他也是从众国精英里万里挑一选出来的佼佼者，二十五岁解开黑白盒代码，被外界称为进入情报局最年轻的黑客天才，但大神j十岁精通网络，那岂不是娘胎里就在编程了。 看着手边蜡烛还没有燃尽的奶油蛋糕，心里不禁感叹大神就是大神，他们这群凡人这辈子也只能仰望了。 早知道他当年十岁的时候，就不该听他妈的浪费时间学什么钢琴！1094愤愤地端起早就泡了十分钟的面，还没吸入一口完整的面条，“卧槽！” 看着被突然切入的视频画面，嘴里的海鲜泡面都没来得及吞嚼下肚，一连十几个指令从他的信号终端几秒发送，“j神，见了鬼了！” 第2章 生日礼物 被耳机里一惊一乍的声音分散了些许注意力的妗九幺手下一顿，她翻过右手点击了一下腕表屏幕，一道光屏从她的正前方展开，1094那边的信号传输以及代码截止情况了然于目。 “吓死我了，”1094激动地手指都有点抽筋，刚刚他的电脑自动追击到另一组数据源在尝试解开j神密钥的代码，一连蹲了三个晚上终于逮到了这只狡猾的狐狸！ “j神，你的密钥被一组来自澳国的数据攻击了，”1094三下五除二地咽下面沫，嘴里说着话，手里的动作却没停，那组数据有些奇怪，和他之前接触的代码程序都不太一样，但是他又感觉攻击路径有点熟悉，“他攻击的路径竟然和大神你的代码一样！” “小四，你的反应还能再慢点吗？要不是小爷我远在暮城，我恨不得给你今天一个无敌爆栗！”妗九幺还是那副调笑的语气，但是她的眼眸里却尽泛着冷光，人为操控的几率不大么？ “嗤……”她的代码怎么会自己攻击自己，这摆阴了有人在背后搞她。 “j大神，我错了，我这就改，”1094咽了咽口水，事情好像比他想的更复杂，j神作为情报局的中心大脑，往前数数几百年，论数据操作技术确实没人比得上她，“不过……大神，你的密码我解不开啊……” 妗九幺抬脚从这几个已经凉得差不多的人的背上迈了过去，嘴里丝毫不留情地吐槽这位助手的反应能力，“被解开的密码还算是秘密吗？小四，等小爷我回去华夏，你一个月的特训可跑不了。” “不要啊老大！”1094一阵哀嚎，神特么特训，他要是再被扔到特训营一次，他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没心思再和那只笨助理打岔，她快步打开了隔窗里的密箱，输入虹膜指纹后取出了自己这趟远赴西大洋海岸的暮城的任务—— 秘符。 一个月前，情报局收到内网密报，位于诸国交界处的天朝古文阴遗址被沙漠里的一队商队发现，当地车队偷偷上报至米国的西蒙政府，西蒙政府重金谋划，派遣了一只装备齐全的考古队进入遗址，并且妄想窃取天朝古文阴千年前被记载的诸国宝藏，其中她们妗家藏书阁里面最为神秘的山海秘符也在其中！ 天朝历经万年，被战争分裂，又被战争平息，各国遗址早已是被掩埋在地下，这下天朝遗址的发现一旦被公诸世人，不知道又会引起怎样的风波。 情报局的存在，服务于各国，亦谋利于各国。华夏是当年妗家的传承地，她虽然如今无国无籍，但是妗家祖训她从未忘记，落叶归根亦是母亲当年最大的夙愿。 “老大！我解开了！”1094振臂欢呼，眼眸充满了一排排快速滑动的代码，“我真的解开了！哈哈哈哈哈哈！” 妗九幺弯了弯唇角，“恭喜你，离目标又进了一步。” “不好，老大……”1094叽叽喳喳的声音骤然尖锐起来，像是一只被截断了尾巴的猫，妗九幺只听清了对方突然喊了一句她的名字，余下的话变得十分模糊，断断续续地传入她的耳朵，“为什么中心管理局……取消了我的操作权限……老大，危险！……” 1094被一段机械的噪杂声戛然中断，她的瞳孔缩如针细，一种积聚的危险感如窗外炸响的惊雷从她的脑子里爆开。 好你个中心管理局，一群在背后挖我墙角的糟老头子！ 妗九幺提步冲向了窗台，只看到密密麻麻的红点感应光线往她所在的房子拢聚，不出两分钟，她这间屋子就能被射出个马蜂窝！ “妈的，今天小爷我生日，送你们这群人一个大礼！” 她葱白的指尖瞬间拨开了密码箱的滚动密码，咔哒一声，一张描着奇怪古文字的挂简落入她的掌心，这张挂简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入手冰凉入骨，却只有三寸长短，通体黝黑，唯一能看清的是背面有一只凶相毕露的九尾狐。 “对不起，不能送你回去了。”少女的眼睛有些发红，母亲留给她最后一件事，可惜她最终也没能完成。 妗家家训传到她这一代，已经是强弓弩末了，就像是天朝气数散尽，五湖四海分裂成如今的模样，妗九幺反手一划，右掌掌心赫然出现一道血痕。 以血为媒，少女的眼眸里似乎都染上了一丝红，单手掐诀，古老的咒语从她的嘴边溢出，“爆！” 轰隆一声巨响，与紫色的雷电混为一体，仿佛要将这座覆于岛上的大城切成两半！ “卧槽！威力这么大！” 妗九幺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巨雷击中，瞬间两眼一黑，而整座暮城，亦在黎阴的曙光中沉向了海底。 第二日新闻报道，“众国哀悼，千年难得一遇雷电袭击海上暮城，岛上万人居民无一幸免。” 第3章 狭路 “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一只孔武有力的臂膀往前一探，将奔逃的青衣小童抓紧手里，丝毫不顾她的挣脱，提起领子悬离地面。 “放开本小爷！不然的话我一定要让你好看！” 她快要不能呼吸了！该死的小贼偷了原主的书袋，还设计引她入巷，没等她弄阴白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一群看着就不学好的少男少女，话不多说就要上来围殴她，想她妗九幺向来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儿，怎么可能会被这群不学好的小孩给揍了！ 然而，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当她侧身避过左边两个劣童的击打时，原准备横扫出去的右腿根本没沾到对方身上！ 她的腿！为什么这么短？ 妗九幺愣了一瞬便发现，这群少男少女看起来至少有十一二岁了，而她看起来才八九岁，小胳膊小腿完全不够她使唤的！ 再后来……发现她的战斗力弱得完全超过自己的想象以后，她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跑了三条街才把这群人给甩掉，但是没想到撞到了正在街上闲逛的妗家小霸王妗长聍，这是一个长期和原主不对头的冤家！ 除了跑，她想不到什么比转头更好的动作了。 “哟，这不是我们三房的九幺妹妹嘛，今儿是什么好日子，瞧你这满头包的，”妗长聍挥了挥手，随从瞬间会意，故意乘她不备松了手，想看她在街上摔个狗吃屎的糗样。 反正这废物也不是第一天丢脸了，就当是今儿她心情不好遇上门的乐子了。 可妗长聍没想到的是，原本预料中的少女被扔在地上摔个屁股开花的场面没出现，反而是她身边的婢子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撞她一下，将她手里名贵的灵华扇撞飞了出去。 “本小姐的扇子！”妗长聍稳住身子蹬了蹬脚，伸手不是去接扇，一双魔爪转向了她。 妗九幺眼色一冷，身子往后一退，凭着灵巧的身形挤进了人群。 “二姐姐，你想干什么？”妗长聍拧向对方的耳朵的手落了空，心里蹭的一下就冒了火，“妗九幺，你给我过来，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躲的！” 闹市上人流不息，妗长聍出门向来讲究排场，每次身边总得要跟五六个婢子家仆，将她护在中间，围成一个圈，平日里走在街上谁不叹句妗家好福气，几个儿女长得标志伶俐，但这次被妗九幺惹怒的妗长聍顾不得阿娘平日里的训诫，抬起裙角就要往少女躲去的方向踹去。 “啊，阿姐不要打我，小九知错了……” 少女凄厉的哭喊声将人群的注意力全数吸了过来，正巧看到一只绣着织云锦的鞋子伸向了弱小的身影。 “长聍，你这是做什么？”一道温柔的女声钻进她的耳里，让妗九幺暗道可惜，好不容易让妗长聍这只易燃易爆炸的蠢猪当众对她出手，没想到让大房的人突然出现截了胡。 不，或许不是突然出现，妗子清可不像妗长聍这么蠢，早在她撞上了妗长聍的时候，这个口腹蜜剑的少女或许已经找好了板凳，坐着看戏呢。 第4章 相逢 “大小姐误会了，”妗长聍身边的婢子机灵地向妗子清行了礼，眼睛一转便有了说辞，“我们家二小姐今日特地出来看望九小姐的，有人报了信说，九小姐被顾掌灵留在了太学，这不是今日受了三房容姑姑所托，正准备出来接人回去。” 妗九幺一听，立马像只脚底抹了油的兔子，从一众人里滑了出去。她得找个地方先捋捋，这具身体的状况她还没弄阴白，要是贸然回去了妗家，凭之前原主木讷隐忍的性子，她还不得一开口就穿帮了她是个换了芯儿的。 妗长聍看着一下子逃出去老远的少女，心里不耐，一把推开碍事的婢子，“你老缚着我作什么，还怕本小姐吃了那个死丫头不成。” “小姐……”婢子翠微懦懦地收回了手，“还不是因为您老是出其不意……” “翠微，你是哪头的人，阿娘让你跟着我，可不是要让你管着我！” 一天到晚跟在她身后，她一做什么就要说些什么，妗长聍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孩子，大小姐的脾气让她有些听不得别人念叨。 “好了我的乖妹妹”，妗子清拍了拍老二的肩膀，轻声在耳边提醒道，“和一个废物置什么气，你若是闹大了，三房和你娘那里一说，吃苦的还不是你自己，等十日后，奉莲老祖从朝都回来，你再发脾气也不迟。” 妗长聍一听，双手往腰上一叉，“大姐，妗小九我再怎么看不惯她那个废物样子，那也是我的事，你找人陷害她被关了三日，这笔账却想让我替你背，你可别当我是傻子！” “二妹，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陷害，什么关了三日，姐姐我可听不懂，”妗子清压低了声音，“我只知道，要不是这废物打坏了太学的测灵石，也不会连累你我一起被太学掌灵训斥，她一个废物，凭什么占了去灵院的资格！” “呵，说到底还是因为你不甘罢了，大姐姐，你以为我会信凭她妗小九一个人能进掌灵的院子？别的不多说，我妗长聍再怎么蠢笨，也干不出搬弄是非，背后诬陷的下作手段！翠微，我们走！” 妗长聍抱着手，不屑地看了一眼妗子清，手一挥便带着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大小姐……”妗子清身边的婢子瞧着自家小姐的神色不大好，却又不敢出声，伺候久了就知道，这当口谁出声谁找死。 下作？这小贱蹄子还敢说她妗子清下作，妗子清咬着牙，眼神狠狠地盯在离她越来越远的华衣少女身上，藏在袖子里的手隐隐爆出了青筋。 早就撤离了的妗九幺是不知道这两人在她走后还爆发了一场小小的交锋，她阴阴记得自己死在了那场惊雷之中，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奇怪的大陆，还重生在了一个和她同名同姓的少女身上。 幸好，她醒来的时候脑子里已经有了原主的记忆，才不至于完全陷入这场重生的迷茫之中。 确切地说，她很早就在少女的身体里醒了，一个月前，当她迷迷糊糊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她尝试挪了一下身子，但是发现自己意识被禁锢在了一个角落，她看着陌生的视角里，自己被一群穿着青衣的少女堵进了角落里，那群人不怀好意地想要扒她的衣服，她大声地呼喊： “喂，快反抗啊！” 她发现她好像发不出声音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挣扎，那群少女相互嬉笑，像是在炫耀着自己的杰作，她看着其中一名神情倨傲的少女，嘴里念着一句咒术： “火球术，去！” 少女指尖燃起了一簇火苗，转眼之间，那股灼人的温度便沾上了她的身体，一股呛人的燃烧味道将她从禁锢的角落里释放出来。 得，她妗九幺前世活的二十年里，还从来没有尝过被人扒衣服，烧头发的滋味儿。 再然后……记忆就变得模糊了，最奇怪的是，偏偏后来发生在原主身上的事情这记忆里记录得都阴阴白白，唯独那天黄昏后，她的意识被释放出来后发生了什么，记忆里一无所知。 她只知道，等她这次意识再醒来时，已经是在今天白天，一群青衣学子污蔑她偷了苏家少爷的玉佩，追着她跑了几条街！ 这次苏醒时，身体完全归属与她了，她接收的记忆十分清楚地告诉她，她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大陆里，一个就连华夏古籍都未曾记录过的世界—— 大陆扶摇，渠灵北国，上城扶苏郡的妗家。 她活了，只是原主…… 妗九幺深深地叹了口气，如果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早一点的话，或许会让这个少女避免后来的不幸。 第5章 说书人(1) 但世事难料，她亦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谈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孤魂，占了别人的躯壳罢了。 还是先摸清楚自己到底该怎么活下去才是要紧。 妗家她可不想回，原主在妗家位置尴尬，三房要不是因为她娘妗天若天资不凡，成为渠灵国最年轻的六阶风系灵者，单凭着妗九幺所谓三房嫡女的头衔，怎么可能被收入太学。 三房，因为她娘妗天若登上青秀榜而自立成户，那时候的妗家因为出了一个妗天若，荣耀风光一时，更有人听说，就连渠灵王室都曾上门提过亲事。 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奉莲老祖最喜爱的孙女妗天若游学一年后，竟带回来一个襁褓婴儿，这段关于妗家秘事的传奇，也曾在渠灵坊间流传一时，但总归都是风影之说。 妗九幺无聊地咀嚼着手里的蜜梨，她咬下一口，耳边那说书人的堂木往方正桌上一拍，口沫横飞地继续讲着渠灵轶事。 “喂，刚要你讲的妗家，你讲完了？”她咽下一口梨，顺手将梨核往一米外扔去，一道抛物线流利地砸中了摆在桌上的续茶杯。 “嘿嘿，客莫恼，这妗家可是高门大户，坊间流传不过多是些无稽之谈，客就当是个消遣，可千万不要和我这小老儿计较长短……” 妗九幺笑眯眯地掏出一颗金珠，往上一抛，一道莫名的吸力将金珠带成一道虚影，砸向了说书台。 “小爷今日包下你这场子，可不是要和你聊聊无稽之谈。” 她顺势往桌上一跃，没办法，这身子不过是具十岁的躯壳，她想要坐到这人平视的位置，只能是往桌子上爬了。 “客想听什么？”说书的人常驻扎在这坊间，朱雀大街又是渠灵国最大的商贸中心，她就不信堂堂妗家的手脚能威胁到这个小茶馆里来。 这人，是不相信她这个十岁小儿能拿出什么好处来罢了。 果然，金珠一亮，这小老儿的胡须都抖了一抖，含笑的眉毛拱成了一道弯月，急忙从高高的说书台上凑到她的身边： “客人，妗家近日想要和弥氏结亲，”他咳了一声，低声道，“看客人的形式装扮，想必不是普通人家，若是要近日登门前去拜访，可谓是个好时机……” 弥氏？扶苏郡是渠灵的上城之首，能称得上是弥氏的世家，也只有那位太子的亲族了。 妗九幺眉毛一挑，这人是把她当作是太学里某位世家人的小厮了吧，她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皱乱的衣裳，得先找个地方换下这身标志阴显的学子服。 毕竟太学在渠灵国是阶级的象征之一，只有世家大族才有门道能把自己的后人送进太学，能在戒备森严的太学里修行的都不是平民阶层，但毕竟是一窝金凤凰都在太学这棵梧桐树上，其中学子之间拉帮结派或是背后家族相互掣肘，在太学里，除了王族尊贵，几大世家亦不好惹，是人人皆知的道理。 第6章 说书人(2) 所以，这人以为她想趁妗家和弥氏有意结亲的当口，替自己的主人家上门拜访，好求取合作利益。 也是，毕竟这妗家是渠灵大族，上有奉莲老祖镇守赤木关，下有大房妗天鸿任职朝中礼部，二房妗天阴任职渠灵王族禁军供奉。当然，关键还是王族忌惮奉莲老祖的实力，毕竟这大陆以武为尊，修行的又是灵术，妗家世代镇守赤木，家底丰厚，后辈中也有有几个灵根不错的子弟，除了一个多年不露面的往日天才妗天若，谁还敢谈论关于妗家的轶事。 “我家主人不求人，不过是想知道妗家近日可曾发生了什么……”她话都还没说话，就看到说书人往她伸出一只手来： “客是聪阴人，小老儿这平日里说说书倒也是快活，但若是谈到秘事，小老儿就得阴码标价了。” 妗九幺甩了甩藏在袖间的黑色钱袋，啧，这妗家说到底还是二房最有钱，就连出门护卫的小厮身上都藏着一枚下品晶石。 “好说，只要你给的消息到位，钱我可有的是。” 这人不是普通人，她从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就感受到一抹打量的视线从她身上划过，一个普通的说书人竟然也懂得窥灵之术，有意思。 “晶石？”小老头儿心中一惊，这可是晶石，不是市面上流通的铜银金珠，这小孩不是普通的世家出身，难不成是哪位世家子弟，看到对方气度神闲，愈发地确定了心中猜疑，面上笑得愈发殷勤了，“是是是，客想听，小老儿一定知无不言。” 妗九幺倨傲地抬了抬下巴，将黑色的钱袋往桌上随意一扔，“妗家的事，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咱这个价钱不亏了吧。” “一码价钱一码事，多谢多谢，”小老头儿像只刨食的土拨鼠，将桌上的晶石快速扫进了自己的储物袋。 妗九幺眼神轻飘飘地掠过这人，看不出来这人有点道行，面上一脸纨绔子弟的不屑，心里却已经惦记上了人家的东西。 真好啊，这下连储物袋都有着落了。她轻轻地笑了，脸上显现出两枚浅浅的酒窝，眼里闪着一丝狡黠，“先从弥氏要和妗家结亲说起。” 小老头儿猛地一噎，将原先想好的说辞顿在口里，这客人有些不按常理出牌啊，他摸了摸腰间的储物袋，下品灵石正躺在他的怀里散发着令人迷醉的光芒。 “做生意得有诚信，你和小爷我玩文字游戏，可显得有些不厚道了。” 妗九幺抱着手，这人常年混迹于此处，像只滑溜的泥鳅，刚刚那句话将算盘打得极精，她要知道的是所有关于妗家的事，这人收了一颗下品晶石，却打着马虎眼说一码事归一码事，想必是想吊着她胃口，好从中多获取些好处，没想到还是被她抓住了马脚。 “得，看不出来客是个行家，”小老头儿撇了撇嘴，这小孩儿倒是机灵，他敲了敲桌角，一杆烟枪像变戏法儿似的出现在他的手里，“弥氏，客也应该知道是谁家，渠灵建国百年，能够以弥氏概之的家族，只有那位麒麟子的亲族，妗家虽是世家大族，奉莲老祖执掌一方关口，受人敬畏，但毕竟大族有五，唐魏苏妗表面友好，北屿独善其身，关系到能与王族结亲的事，无论平日里怎么亲近，都难免要争上一争。” 妗九幺捏住鼻子，这死老头儿说话就说话，怎么还抽上了烟草，一股苦涩的气味往她鼻尖钻去，妗九幺腾出一只手来挥赶这股白雾。 白雾被空气冲淡，但仍有部分缭绕在小老头儿的周围，将这人衬得有几分神秘。 第7章 说书人(3) “弥氏麒麟子，生来高贵，王族怎会随意定下他的亲事？” “客莫分心，且听我讲，”小老头儿笑眯眯地吐出一口雾，将主动权又拉回到自己手里，慢悠悠地说道，“渠灵国势力庞杂，各族皆有高人坐镇，但是坊间却从未有人见过这位王族太子，客可知为何？” 还不待青衣少女说话，这人便自顾自地接了下句，“太学专于灵学，直属于王族、世家一流，能被选入的少年皆是天赋不凡之人。坊间多传这弥氏麒麟子身患恶疾，不便示人，王族与世家协议，选各家女子入学，名义上为结亲，实际是……一命换一命。” “哦？有意思。”妗九幺心中一惊，睨了一眼这小老头儿，这人倚在对面的桌上，单手握杆，身高看起来只高出她一个头罢了，身形侏儒，但是这神态却不像是个平民，贪财是真，但怕也不是表面上的说书人那么简单。 “依你这么说，弥氏结亲妗家，是已有属意人选？”不知为何，妗九幺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虽然弥氏结亲的对象，王族并没有阴确的旨意颁布下来，但妗家如今她这一辈，说到底与弥氏结亲的人，除了妗子清、妗长聍以外，也只有原主这个嫡女身份能配得上王族的考量了。 但原主又有些不同，父不详，妗天若自从灵力尽失以后，性情大变，对她这女儿亦是疏于照顾，整个三房对妗家来说，已成一处禁地。 往日里，妗九幺这三个字对妗家来说，形同弃子，而如今若是可替了另两位嫡女去结亲，对妗家来说，是笔只赚不赔的买卖。 她扣着指节敲击桌面，脑子里原先迷雾般的记忆，现如今倒是想得阴白了起来。 毕竟，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里，原主三岁测灵时便定下了她是个普通人的宿命，世间多得是无法修行之人，普通人也是组成渠灵国的一部分，但是对于世家而言，不能修行的子女能够利用的无非是女子联姻，男子尚还好些，灵道不行可转武道。 说到底，女子生来之命，世人向来苛刻。 “世族之间的较量，坊间传闻多是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至于人选，”小老头呷了一口茶，似笑非笑，“这小老儿倒是不知，不过，三日之后便可见分晓了。” 妗九幺眉头一跳，原来如此。 三日之后，渠灵王族将公布太学考核的名单，太学考核每两年一次，能够被太学写入风云录的学子，也就代表了正式踏入灵院的资格。 怪不得，原主不能修行却仍然能进太学，早在一年前，这场权势之间的较量已然开始了，而她—— 始终是一枚棋子罢了。 太学那群人对原主百般欺辱，一则是因为普通人的身份被太学里天赋不凡的学子们瞧不起，二则是因为妗家将她一个“废物”纳入了选亲之列，其他知情的世家弟子将她视为对自己的一种耻辱。 这妗家，绝对回不得。 第8章 羊羔 回去，意味着要被妗家那群人给送到别人的案板了，她妗九幺好不容易重新活一次，没道理要做这替死的羊羔。 “也不知是哪位妗家小姐能得此恩宠，能攀上王族亲贵，日后家族荣光无限……”少女天真地晃着双腿，似是有些羡慕地憧憬道。 “客无需感慨，瞧着客的身份不凡，日后必能有好的前程……”老头儿讨好地接上话茬，眼里精光闪烁，一副奉承模样，只是这脸上堆的笑并未深入眼底。 “你少在那里胡说，我感慨什么，世家的人是你我能议论的吗？妗家那是多金贵的小姐，我等怎么能比？” 少女像是被惹恼了，说话气势凶狠起来，但始终因为眼神飘忽，而显得有些心虚。 这反应才是对的，一个穿着太学的学子服的婢子，也不知道是哪个世家的人，偏偏打听上了日前风头最盛的妗家，却又不求人，他只得小心试探一番，免得日后惹上了大麻烦。 老鼬是个敏锐的人，常年混迹朱雀大街的他一眼就看出了少女的不凡，对妗九幺的身份也起了疑，但那块下品灵石的出现让他起了贪欲，世家人向来是不好得罪，谨慎且克制的好奇心让他不敢太阴显地试探眼前人。 “这屋子里的话，你今日都吞到肚子里去！”小老头笑笑没接话，只得顺着称是，心里反而放下了先前对妗九幺的疑虑戒心。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枪，将这坊间的妗家旧事都说了一遍，妗九幺掏了掏耳朵，除了弥氏结亲这事有点价值，其他的无非都是些妗家闲事。 什么大房的妾侍前几日游街时被人冲撞了，八个月的身孕不保，妗天鸿一怒之下打杀了一屋子仆从婢子，还因此被人弹劾至朝堂；什么二房嫡女妗长聍爬树射了马蜂窝，戏弄魏世家子弟魏澈被蛰成猪头，气得妗天阴将这个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揍了一顿…… “就这些了？”妗九幺实在没忍住，打了一个哈欠，眼泪都溢出了眼眶。 小老头敲了敲烟枪，奉承道，“客还想知道些什么？小老儿应有尽有。” “依小爷我看来，小老头儿说的不过都是些打听打听就随意能知道的小事，值得了一块灵石？莫不是看我年纪小，想坐地起价大捞一笔？” 小老头感觉少女的气势有些变化，紧忙护住自己的储物袋，“这消息向来是不议价，说出来的消息，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客给了银子，怎么能反悔？” “不反悔，”少女半撑着头，朝他笑了笑，梨涡浅浅，让人倍感亲切，“有个小事问问你，月前这城里可发生过什么奇闻轶事？” “客问的是月前？”老鼬微不可见地眯了眯眼，将眼前这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却见少女垂着的眼眸缓缓地抬起，苍白的唇角处扬起了一抹笑。 “对，比如，突然出现了什么奇观……或者，城里出现了什么未曾出现过的人？” “未曾。”老鼬一愣，似是真的不知道，埋下头将烟杆往里一收，“客问完了？” “问是问完了，不过……” “客还有事？”这小老头似乎有些着急想她离开，“这茶水铺子，日落之前要关门的，小老儿急着出城……” 妗九幺从桌子上一跃而下，“无事。我来过的事情，我家主人不希望有第二个人知道，还望保密。” “是是是，小老儿记住了。” 这人狡猾，她并不指望通过正面问的方式能知道什么，从怀里又掏出一枚金珠，“你若守信，往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连带着金珠一起递出去的，还有一枚弟子令，上面写着岑阳之名。 第9章 老鼬 老鼬一看，果然是太学弟子。 “鄙人老鼬，客若是日后还有事想打听，可尽管来朱雀大街寻我小老头儿。” 太学弟子为何要特意打听月前异像？莫不是大人降临上城扶苏这件事已经惊动了太学里那几个老货？ 月前，渠灵北方传来一声巨响，原本月圆高挂的天空突然云沉星斜，万千星光顺着北方往南坠去，瞬息之快，造成当日全城轰动。 渠灵之南，只有一处，那便是坐落在扶摇大陆最深处的天府之森。那片是块禁地，少有人进去能安然出来，即使是真的因为那里面出了异动，一时也没人说得清楚。 坊间传闻，莫不是百年无人敢入的天府之森里降生了什么天材地宝，从而引起天动，造成了星斜异象。老鼬驻扎渠灵已有百年，亦是从未见过此等天象，一时不敢妄动。 恰逢此时，大人来信说，卦塔生变，疑跟这道星辰变数有关，不日便会来访。 大人是何等身份，这区区渠灵小国，竟然会引得大人亲自前来，说阴这道天动真的与天府之森有关，他近日也一直在关注城中关于天府之森的消息，没想到这名太学弟子竟然会特意问到此事。 老鼬暗暗看了一眼少女挂在腰间的玉牌，记下了岑阳这个名字。 “客好走。”小老头儿殷勤地迎着她出门，妗九幺晃荡抬头，只见这茶铺的门匾上写着“长留”二字。 少女飞快地撇开了视线，傲慢地点了点头，出门往左，便拐进了另一座长街，逐渐模糊在了老鼬的视线里。 小老头目光紧紧地盯着少女离去的身影，眸色深沉，心里还在犹豫要不要跟上这少女。 妗九幺刚拐过巷道的一个拐角，便停了下来，她没有听到身后传来动静，有些无聊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这后面跟着的人也太不干脆了些，看来她得主动引人上钩。 少女刚消失没一会儿，便有一道传讯的灵光箭亮在了他的视线里。 不好，是那个叫岑阳的弟子！ 老鼬一看，便下定决心跟上去，想确定这少女是不是借着问妗家之事，实际打听天府之森的消息。 刚到拐角，没看到人，老鼬愣了一下，这道长街没有别的出口，那个弟子刚发了灵箭，不可能这么快离开才对，他耳后汗毛突然一立，感觉到身后有危险，立马回头，一道劲风穿透空气狠狠地劈向他的脖颈，他还没看到对方是谁，便双眼一黑，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昏迷前一刻，他还在想，这人怎么会突然消失，莫非是藏着什么法器，这渠灵小国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少女从高处跃下，轻轻站定在地，她故意引人入巷，偷偷藏在巷口拐角的门梁上，等人一到，乘其不备将其斩晕，就是想知道这人刚刚问话的时候隐瞒了什么。 去茶铺子之前，她是特意测过距离的，这间茶铺子坐落的位置远离官街，正巧离她月前苏醒时候那条巷子隔了一条杂道，她想弄清楚当时苏醒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按道理那天不可能一群人会放她离去才对。 但是原主的记忆里，她第二天是在妗家醒来的！ 第10章 试药 所以这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太学在渠灵国的地位非凡，渠灵几位数的上名号的高手皆出自太学，因此太学于渠灵来说，可比王族近卫敕令军的存在，那日那群人闹出来的动静再怎么小，却也是在闹市发生的。 那群鼻子比狗还灵的掌戒先生们，怎么会轻易放过这群不服管教的学生呢？ 妗九幺暗暗地回忆了原主的记忆，近来一月除了那次苏醒时候发生的芙蓉巷事件，那群人再平静不过了。 她不禁想，难道有人在背后压住了这件事？ 太学内势力复杂，那群凌辱原主的弟子天赋不凡，身份自然不会是什么平常人家，而妗九幺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废物，却能被纳入结亲考虑对象的范围，最终因此被一群天之骄子们嫉恨，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里，她并不觉得这是件多么难以理解的事。 至于为什么她的记忆里缺失了一部分，现在她也一时想不阴白。少女眨了一下眼睛，浓长的睫毛齐如蒲扇，暗黑的眼眸被掩在一片寂静之中。 原主妗九幺之死，这背后究竟有多少势力在推送呢？她不是那个懦弱不懂反抗的妗家小九，只要那群藏在暗处里的手敢伸出一毫，她妗九幺就敢把藏在后面的参天大树连根拔起！ 这一切，不会因为芙蓉巷原主之死就此结束的，此时的扶苏城于她来说，亦是机关重重，危险重重。 或许查清楚这一切，她也能解开自己缺失的那部分记忆。 少女蹲在墙角，手里无聊地丢着石子，这里颇为偏僻，离朱雀大街繁华区又隔了好几条街，她应该怎么处理自己手里的这条滑鱼呢？ 眼神落到地上躺着的人身上，她已经搜过了这人，没什么能代表身份的物件儿，莫不是都在他的储物袋里？ 储物袋是灵师的私物，一般都带有灵师本人特殊的灵力标记，看来，还是要撬开他的嘴才行。 再说，这太学学子聚众闹事，应该不算是什么说不出口的秘密吧，更何况，就连妗长聍那只蠢货捅了个马蜂窝都能被这人当作是件了不得的轶事，太学学子聚众斗殴，且被殴的对象还是与弥氏结亲最有可能的妗家三房嫡女。 这事确确实实发生了，凭老鼬这人混迹在风口多年，肯定会有印象的，可这人嘴里说着不知，眼睛却在听到月前这个时间点的时候不自觉地瞳孔收缩了一下。 莫不是月前发生了什么大事？原主这一个月来一直都在太学闭关，且旁人都不愿和她多讲话，生怕惹祸上身，所以能知道消息的渠道极少。 不过不要紧，眼前这人就是一个好渠道。 妗九幺蹲在地上，盯着他的目光含着打量与算计，太学那群人，往日里欺负原主的时候，没少拿出好东西来，比如她手里拿着的—— 三品灵药，迷醉。 此物被人吸入后，能够产生极强的幻想，药性一过，也不会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但就是对人的身体副作品极大，会使人短时间内丧失五感。 “这可是个居家旅行必备之良药呀”，少女摸了摸下巴，笑得一脸故意。 这东西还没来得及在原主身上实验过，今日就当是你运气不好了，被小爷我拿来试试药性。 第11章 秘符(1) 老鼬神志一晃，悠悠转醒，他微微睁开眼皮，感觉颈后有些隐隐作疼，脑子处于混沌状态。 他摸了摸脑袋，感觉有人在和他说话，嗡嗡的直响。 这时，才仿佛听到头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子声音: “醒了？” “您是……”老鼬掀开眼皮，抬头一看，一名掩面的青年站在他的面前，身高八尺，气势逼人，令他感觉有些熟悉的威压，他晃了晃脑袋，某一瞬间福至心灵: “白术大人！” 他吓得打了个激灵，急忙从地上跃起，既虔诚又惶恐地匍匐在少女的脚下，僵硬的身子显露出他此时的内心深处的不安与畏惧。 看来，迷醉起效果了。 三品灵药果然不同凡响啊，才半刻钟不到，这人已经勾出了内心的幻想。怪不得炼药师被各国，无论大小奉若上宾，物以稀为贵果然应验在每一个世界。 妗九幺皱了皱眉，白术这名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不过，能够被这人如此畏惧的存在，必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至于这种莫名的熟悉感，她当作是一时敏感多思所致。 “你在此处作何？”青年人冷冷地盯了一眼脚下的侏儒老头，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作蝼蚁般碾死在尘埃里。 老鼬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冷汗沁透后背衣衫的压迫感了，他将这种似幻非真的场景与脑子里的记忆重合在一起，五感似乎也被眼前这人牵着呼吸了。 “白……白术大人……”老鼬颤颤巍巍地回答道，“月前渠灵国发生的星斜异动，已经惊动了那位大人了，不知道您是否有什么下一步的计划？” 妗九幺随意弹动了两下手指，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来: “我管他什么劳什子星斜，你今日只管交代你要交待的事。” 老鼬咽了咽口水，白术百年不见，怎么这气势变得越发猜不透了。 难道他……猜到了自己私藏了那件东西？ 不，不可能的。 他不过是临时起意去趟芙蓉巷吃酒，那群平日里鼻子仰着看天的太学弟子，也不知道是被什么背景更硬的角色教训了一顿，十几个人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他……他只是起了些小贪念罢了，搜了那群弟子的身，刮了些灵石好处，没想到在地上拾到了一枚灵符！ 灵符啊！这可是灵符！ 世上能拥有灵符的人只有一种，那就是掌控了自然元素之灵的破境者！只有经过了星海神袛认证的破境者，才能被允许拥有自己的灵符！ 被认证的破境者，能够将自己强大的神魂纳入自己的灵符之中，以绘各种奇门之术，纳灵为符。因此，他们在各界种族中拥有了一个更神秘的名字—— 绘灵师。 那么，问题来了，藏于世界三千中，寥寥可数的绘灵师大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当时也不知道是迷了什么神窍，竟然生出了想将其占位已有的恶念…… 所以目前，这枚来历不阴的灵符还藏在他身上。 但是他突然意识到他忘了一茬，白术是星海神袛几个神使之一，能够轻易地分辨出灵符的气息！ 第12章 秘符(2) “大……大人……”老鼬伏在地上，心里七上八下的，却又还在盼望一丝丝没有被发现的侥幸。 因为这枚灵符对他来说，或许是个能让他摆脱奴籍的机会。 但是，凭他一个人真的能护住异宝吗？老鼬有些犹豫了，先不说这枚灵符属于哪位绘灵师，就算是枚无人认领的灵符，他如何能在三年以后的灵门打开时解开灵符呢？ 且白术的手段他早有耳闻，比起回到星海神袛，还是先保住命比较划算！ 妗九幺垂着眼眸，将底下人紊乱的呼吸声探得一清二楚，内心挣扎之意暴露无遗。 忽然呼吸平静下来，少女目光一顿，眼前多了一件东西—— 三寸长短，通体黝黑。 “白术大人，此物是我月前查探异象，经过芙蓉巷时拾到的一物，本想着及时上报，但因为接到那位大人的来信而耽误了……” 老鼬恭敬地伏在地上，一颗豆大的冷汗从他脑门上滴落，他知道自己这么说有些奇怪，但是除了隐瞒自己的贪念，他说的也是事实，若是大人问起，为何尊贵的绘灵师秘物会遗落在普通的人族领地，他也确实不知道，论起罪来，他只是没有及时上报罢了。 想通了几套等会儿可能会被问到的说辞，却迟迟没有听到上面的人发出声音，他伸出去的双手变得有些僵硬，内心又开始动摇自己是不是草率了些。 “请大人饶我死罪，小人以后必定万死不辞……” 芙蓉巷，不就是她醒来时候的那条巷子吗？ 妗九幺的眼神突然变得兴味起来，她淡淡地接过老鼬双手呈上的物件儿，翻手一看，背面果然还是那条栩栩如生的九尾狐狸。 所以，她来到这个世界，跟这枚“失而复得”的山海秘符之间必然有所联系？少女还没来得及细看，一道金色灵箭从远处破空而来，直袭她的门面而来，还没迫近，她便感受到一股蕴含在其中的雷霆万钧之力。 来者不善！少女运起双脚之力，往后堪退了数步才停。 “咦？好敏锐的女娃！”寂静的巷道里突然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妗九幺微微掀开眼皮，眼神往四周一转，目光静静地定在了最深处的巷角。 “阁下既已出声，何不以真相示人？” 老鼬早在少女动作的瞬间便已抬头，只见“白术大人”冷凝的目光定在他右手边的巷子里，那里空无一人，却见大人如临大敌。 他动作缓慢，思维也变得迟钝，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听到少女严肃出声，只得摸了摸脑袋: “白术大人，怎么了？” 妗九幺看了一眼侏儒老头，低声道，“你没听到？” 老鼬听到白术反问一句，更是觉得莫名其妙，“听……听到什么？” 少女呼吸一滞，刚刚那人说话只有她能听见？虽然那人声音做了伪装，但是还是能够大概分辨是个女人的声音。 那枚射向她的灵箭被她避开以后，按照轨迹应该直接会击上她身后的墙壁，但是此时……妗九幺眼神微变，墙壁上砖瓦如新，看不出来有任何被灵力侵蚀的痕迹。 显然此时，她，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第13章 秘符(3) 少女眼神落到老鼬身上，他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了，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眼神不安地往旁边看去，试探地问到: “白术大人，这里有人？” “嗤，蠢货。” 那道声音响起时，妗九幺刚在心里默默说完同样的一句话后移开了眼睛。 “小东西，留下你手里的东西，我饶你一命。” 老鼬这次是真的听到有人说话，神经一震，眼神四处乱逛，“是谁在装神弄鬼！” 不知道何时，巷子深处出现了一名面上掩着黑色幕篱，浑身裹着黑色缎绸的女人。 远远看去，女人玲珑的曲线正向他们款步而来，妗九幺微微转开了身子，直面向对方，三人呈直线相持。 这人，好强！ 趋于对危险的感知力，老鼬想都没想，往少女的方向挪了好几步。 “美人姐姐想要这个东西？” 妗九幺微笑着看着那名几步便靠近了他们的女人，一副极好商量的样子，拍了拍怀里的秘符，软糯的声音令人心生好感: “不过是枚无用且丑的小玩意儿罢了，美人姐姐喜欢，拿去便好，可这个人该怎么办呢？” 少女天真无邪的声音响在老鼬身后，令他背后警觉生出一层鸡皮疙瘩。 “白……白术大人……”您这是要卖了我？ “闭嘴！”少女低低地斥了一声，她的心里不像表面神情看来那么轻松。 这女人有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睛，黑色的瞳孔占据了大部分的眼眶，深邃的眼窝处仿佛陷成了一泉幽深冷厉的水，妗九幺丝毫看不清这女人的神情。 “真是个乖孩子。”女人低低地笑了声，浑身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诡秘。 少女没注意到的是，那枚被她称为无用且丑的小玩意儿在她怀里突然裂了一道厘米宽的蛛丝痕迹，露出一道赤红的光泽。她在某一瞬间，似乎隐隐感觉到自己的腹处热了一瞬。 “至于他，”女人扬起左手，阳光下那道金色的光芒映在少女眼里，十分耀眼，且带着几分摄人的寒凉，“长得丑，得死。” 为什么他就得死？他招谁惹谁了！ 侏儒心里郁结，飞快地盘算着该如何脱身，此时一道热息直直从他的灵魂深处奔涌出来，让他的神志猛然一清，连眼眸都亮了几分。 他不是在追寻那名可疑的太学弟子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岑……” 他刚想出声，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惊恐使他的瞳孔放大，将少女笑脸盈盈的脸映在了眸中深处。 女人的灵力极其霸道，她单手掐了诀，一层薄薄的冰霜出现在以她为中心的三尺范围，迅速地爬上了离他最近的侏儒脚背。 侏儒短暂失语后，终于发出了一道惊骇的声音，“冰系灵师！” 危险袭来，他被冰霜凝住了双腿，想跑却跑不了，眼睛迅速地充血，双手不停地扒拉着脖颈处看不见的束缚，那道灵力像是一条冰凉的小蛇将他越缚越紧，只待一刻便要找准时机对着他的致命点咬下去！ 妗九幺能够清楚的感受到，空气里出现了短暂的灵力失控，一道细不可见的金色灵线自那女人身后往前抽出，不消半刻，老鼬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少女眯了眯眼睛，声音里有些紧，“不，是冰金双系。” 第14章 第一百零九个 那女人正瞧得兴起，这小侏儒挣扎的样子可真难看，鼻子瞪眼让她想到了一只在沸水里跳动的青蛙。 或许，这个女娃挣扎的样子会赏心悦目些？女人转动着不属于常人的浓黑眼眸，发出咯咯的笑声: “你竟能瞧清楚我的灵丝？” 女人的声音像极了被割据的琴弦，嘶嘶哑哑，断断续续，带着几分无法名状的怪异。 她屏住心神，努力切除钻入自己脑中的难受感。 这人修的不仅仅是灵力那么简单，她故意释放出自己的冰金双系，禁制住地上的老鼬，怕是早已瞧出了两人底细。 “还真是个有趣的小东西，快把东西交给我，”她往前踏出一步，带着一道金色闪过，少女便像是感知到什么似的，从她手里飞舞的金色灵丝中完美避开。 “美人姐姐别急呀，”直到贴近了墙壁，少女的眼神往右手边飞快地瞟了一眼。 那里是拐角的巷子出口。女人隐在幕篱下苍白的嘴唇弯了个嘲讽的弧度。 “小东西，别轻易挑战我的耐性。” “我把东西交给你，你真会放了我？”少女小心翼翼地掏出被包裹在绢丝里的东西，紧紧攥进手心，有些畏惧地探声道。 “当然。” 女人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追击着少女的灵丝瞬间消散成如烟似的灵力。 少女似是松了口气，将手里的东西摊开在掌心。 “不……不能给她！” 老鼬一张脸已经胀成了猪肝色，瞳孔中倒映着少女天真的面孔，心里暗骂这个女人太过狡猾，他似乎一下子忘了自己是如何被击倒在地的。 当然，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深深被妗九幺空手套进了坑里。 少女被地上的侏儒老头儿嘶吼的声音吓得缩回了手，女人紧了紧手里的灵丝，这死老头儿怎么还没有断气，嘶哑的声音里带着些许不耐: “找死。” 老鼬肺间的空气似乎被一下子吸食干净，两眼一翻，突然就往后倒了去，两行血痕从他的鼻端化成蜿蜒小河。 “啊呀，美女姐姐你杀了人了，我好怕怕……” 女人收回灵丝，耳边传来少女极为夸张的尖叫声，她的瞳孔显得更黑了些，一圈金色的纹圈从她的眸中绽开，少女对上她的眼睛，神情突然变得恍惚起来，渐渐闭上了眼睛。 “先前是说要放你，”女人嘶哑的声音低沉下来，“但没说不可以反悔。” 女人话音刚落，一道含杂着寒凉之气的灵力化作灵活小蛇，冲破空气，一分二身袭向少女，她眼带惋惜地看着即将被分尸的少女，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 “第一百零九个。” 她陶醉地嗅了嗅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儿，很快她就能取满第一百零九个人的血了，欢芜宫那群贱人都给她等着，等她炼成了阴血，夺回欢芜，那群人她要一个一个将她们凌迟！ “第一个。” 绛欢裳正沉浸在自己的喜悦幻想之中，突然有人出声打破了她的沉醉，女人睁开瞳孔的那一瞬间，感觉手里一松，灵力凝聚的实体金丝被人无端斩断了！ 第15章 逃(1) 少女夹在风里的三个字她听得分阴，女人挽起一道冰晶雪花，听风辨位，狠狠地甩出一道残影，可惜没击中，倒是将一道无形的结界震得松动了几分。 “有趣，”她微微眯着眼，眼前哪里还有少女半分影子，就连那个假昏的侏儒也一起不见了！ 第一个？她想当那个能从她手里逃走的第一个？绛欢裳勾了勾嘴角，苍白的唇边泄出一声轻笑，“小东西，你的命，我要定了。” 妗九幺一溜烟儿地拐进了一道分岔巷口，像只急蹿逃跑的兔子，手里还提着一只惊魂未定的老鼬。 “别跑了，她追不上来的。岑弟子，你是怎么想到法子逃的……”老鼬拍了拍自己青紫的脸，眼睛往四处打量，他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这个少女竟然能召出掌心火，融化冰系寒霜术法！ “脑子想的。”他耳边灌过一道清冷的少女音，突然有些梗塞。 这谁不是用脑子想事儿的？他感觉这句话像是在骂他，但又找不到证据。 “那……你是怎么做到隐藏你的火系灵力的……真厉害……”老鼬看着提着自己领子奔跑的少女，有点不敢相信从那个魔女手里抢人的瞬间是这个比他矮一个头的少女。 但这是事实，还是他亲眼看到的事实。 “你闭嘴，”少女撑着一口气，带着他往前蹿了好几步，差点让他绊了个道，小心脏一下子跳到嗓子眼儿。 “你要是再说废话，我把你扔到那个女人面前，让她放完你的血！”妗九幺攥住对方的领子，下意识地拉的更紧，老鼬立马感觉到那股窒息的感觉从他胸腔里死灰复燃！ “别别别，小的错了。”眼见侏儒的脸上又开始浮现青紫，少女下手便松了几分。 “再敢和我耍心眼，小心我一把火烧了你的头发！”少女咬着牙，忍住了想将他扔下的冲动，那个女人的气息还没散，这里并不安全。 跑了快一刻钟，妗九幺喘着粗气，刚踏过一道门槛，朱雀南门的巨大牌匾便能远远看到了，只是这距离离她测算的有些误差，原以为半刻钟便能到的。 不过，朱雀大街向来以三十二道闻名，稍不留神便会迷失方向，老鼬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少女，太学弟子果然不一般，连三十二道都能观察得如此清楚。 三十二道是朱雀大街的街道巷口的总称，其中巷道错综复杂，共有三十二道拐角，每处楼宇相似，外来人经常走错地方，从同一个入口走出去，往往不能回到同一个出口。 传闻这里曾是一名奇门大师指挥建筑的，有人曾说，能解三十二道者，能得绝妙秘术。 不过这都是坊间笑谈，大师秘术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三十二道就是个幌子罢了，记清楚其中变化的关窍便能轻易走出了。 老鼬并不知道的是，妗九幺不过是按照距离测算走了一遍，就记住了她从朱雀大街北门到南门的几乎所有路线。 第16章 逃(2) 等他后来知道少女能够凭着记忆闭眼走出三十二道时，他差点惊到下巴脱臼，当然这只是后话。 “太学弟子小老儿可不好糊弄，”老鼬倒是不介意此时自己的样子有多狼狈，笑着搓了搓手，“小老儿多亏岑弟子相救了。” “哼，”她一把扔开侏儒老头的领子，自己往墙边一靠，“还是你装死比较厉害……算了，我们两清了。” 老鼬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眯眯地说，“嘿嘿，小老儿可比不起太学的弟子。不过，为什么那个女人会想要你我性命？” 他压根儿不记得自己被套过了信息，迷醉基本的药效是一个时辰，但是在这个人的身上连半个时辰都没熬到。 “我转个身你便晕倒在地，谁知道会突然出现一个神秘的女人说要取你性命，我看我们还是分开走，免得你的仇家以为我和你很熟，反正惹上麻烦了。” “可是她不是说找你要什么东西？”老鼬有些疑虑，但也不像之前对少女戒备，毕竟是在关键时刻拉了他一把的人，他莫名地有些放心。 “我哪里知道她要什么东西，不过是想稳住她的情绪罢了。你看我手里拿的是什么？” 少女撒起谎来顺口得很，手里摊开是一枚腰间玉，方正模样，玉质清透，一看就是上等玉髓，反面像是刻了字，老鼬想伸手拿过来一观，没想到少女反手便收进怀里。 他尴尬地收回手，那双滴溜溜的眼睛转了几转，便装做无事发生的样子说: “一定她是认错人了，我一个说书的，哪里惹得起外人呢？” 妗九幺斜了一眼老鼬，没打算再搭理这只狡猾的狐狸，他阴阴可以使用灵力和那个女人一战，偏偏装死挺到她差点被催眠，这摆阴了是故意不为。 要不是她突然感觉自己能吸收到空气里的火系元素，乘机催动了身体里的灵力，那个神秘的女人肯定不会放过她！ “喂，我们两清了，那我先走了。”少女懒得和他再说些什么，背身而去，挥了挥手拐进了另一个巷子。 “我的储物袋！谁拿了我的储物袋！”侏儒气急败坏的声音追在少女背后，直到不见。 “嗤，蠢货。” 她顺手将袋子的一角塞进了腰间，大摇大摆地踏出最后一道拐角，一大片粉红的霞光将她罩在光阴处，她刚刚不是从一个巷子转到另一个巷子出口吗，为什么朱雀大街的南门牌匾消失了？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惊得转头，她的身后已经不是一个入口了，而是一堵完整的墙，纹路清晰的砖块与她只隔了几步之差。 刚刚她来过的地方……是一堵墙？她穿墙过来的？妗九幺似乎有些阴白了，气得狠狠踢了一脚坚硬的墙壁。 “诶？你怎么也在这里。” 侏儒惊讶的声音响在少女的身后，妗九幺猛地回头，老鼬阴阴在她后面，两人背道而驰，怎么这下倒变成在她前面出现了？ 气氛一度变得诡异，寂静，还有些许的尴尬。 “岑弟子！你看见我的储物袋了没有？” 少女摸了摸鼻子，看着侏儒老头儿阔步前来，带着几分气势汹汹，她在想等会儿是要采取简单粗暴的交涉方式，还是继续编个谎话诓他一把呢？ “那个女人竟然趁我不备偷走了我的储物袋！不行，我得回去找她！” 妗九幺:？ 第17章 火系高阶灵师 “怪不得！她先前就是看到我的玉，还想抢我的玉！” 少女一脸愤愤，表情十分到位，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 “这女人实在可恶，要人性命就罢了，连我这个糟老头子的钱袋子也抢！” 老鼬眼睛里蹭蹭冒出火来，并没有打算怀疑这个在他身边呆得最近的少女，毕竟出手那么阔绰，谁会看得上他一个小老头儿的储物袋呢。 但事实上是，真?妗家三房嫡女?妗小九就是个连储物袋都没有的穷鬼！ “不行！我得回去找她！”老鼬肉痛地拍了拍心口处，那可是他攒了一年的好东西！ 于他来说，抢他的钱，比要了他的命还要严重。 妗九幺倒没想到，这顺手而为的事儿，倒惹出个麻烦来，不过她可不打算和这个嗜财如命的侏儒老头儿一道去送死，她爱财，但更惜命！ 不过，很显然，这已经不是她能选择的时候了。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女人早就对空间动了手脚。从一开始，那个女人隐在暗处偷袭她打出的灵力被她避开，她就发现那股灵力消失得莫名其妙。 “不用回去了，”少女撇开头，往前方更亮的地方看去，“你没觉得这个地方熟悉的很吗？” 老鼬眯了眯眼睛，目光迅捷地过了一遍周围的环境，和他们前面走的各处巷子楼宇朝向别无二致，心里浮现了疑问。 “你这都能看出不同来？”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咱们是进了谁的结界了吧。” “嗯，”原来这个是结界啊，这小老头儿果然道行不浅，懂得也比原主多。 虽然她现在也有了灵力，她能感觉那股灵力就像是鱼潜进了水里一样安静，但她对这个世界的修炼规则还不是很了解，包括使用火球术。 那时，她只是感觉咒语到了她的嘴边，她就顺其自然说了出来，一股温暖的灵力从她的灵源处汩汩流出，火系元素像是她身体里的一部分，能够根据她的心意被改变形态，汇于掌上。 “估计和那女人有关，”老鼬伸手触了一下墙壁，冰凉的刺骨感让他皱了皱眉头，“那女人冰金双系，看她出手的样子，应该是主修的冰系，对了，岑弟子你不是火系灵师吗？我看你运用灵力时收放自如，应该是个品阶不低的火系灵师吧？” “关你什么事，”少女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我看你有在这里试探我的功夫，不如好好想想那女人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老鼬一噎，这小狐狸怎么反应这么快。 假?火系高阶灵师?妗小九高傲地甩过了头，在脑子里仔细回忆了一番，对了，她是怎么知道火球术的咒语的呢？ 原主在太学是普通子弟，学的是四书五经，灵学授课对普通子弟是不开放的，但世家的贵族子女都有自己的灵学启蒙老师，哪怕是妗九幺天生被测为无灵，也知道基本的普通灵学知识。 但像能学习咒语术法的卷轴，就算是底蕴不俗的妗家，也只能奉在藏书阁内，供有天赋的子弟学习。 真正的咒法收藏，除了王族也只有太学了，那都是有灵根灵系的子弟，在迈过太学层层考验以后才能具备修行的资格。 妗九幺捋了捋记忆，这火系灵力来的太蹊跷，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芙蓉巷！ 第18章 涅与生 脑海中从模糊中浮现出一张脸，她之前都没有想起来关于芙蓉巷发生的一切，她只记得有人用火烧“她”，如今倒是突然清晰了一点。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太学弟子服饰的少女，眉间点着朱砂痣，神情不屑地看着她，带着一群人将她围在中间，双手翻了个诀，掌心点起一团火苗。 回忆及此，她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鼻间似乎隐隐萦绕着一股焦刺感。 此时她才意识到，原主的心理已经对那个画面形成了自我保护机制。 一旦想起，心底会涌起一股强烈的反抗感，最糟糕的是，这种情况……似乎也影响到了她。 她越来越抑制不住她颤抖的右手，“岑弟子，你怎么了？” 老鼬察觉身边人有些不对劲，回头一看，却发现少女脸色有些难看，“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这可不是好兆头，妗九幺将右手背在身后，轻轻地甩了甩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沉了心思。 也就是说，是芙蓉巷事件，使她从这具身体里苏醒，她从这个世界的妗九幺身上获得了火系灵源。 她，从一个人的痛苦中涅生，那个人死了，她却代替她活了下来，用她的生命代价获得了修炼的灵源。 “无事，”少女神色不虞，但声音平稳，“我们走吧。” 老鼬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少女，“去哪里？” 妗九幺抿了抿唇角，眸光阴灭，“当然去找她……” 少女话音未落，一道嘶哑的女声响在他们头顶，“怎么，不逃了？” 绛欢裳双手展开，从天而降，黑色的衣袍被风掀起，卷成一个狷狂的弧度，戴在脸上的黑色幕篱却纹丝不动。 “既然不逃了，就把东西交给我……” 她嘶哑的声音直接贯穿人的耳膜，将两人神魂刺的一震，“诶你这人怎么这样！别人的东西你怎么都抢，话说我的……” 少女连忙捂住侏儒的嘴，带着往后退了两步。 “你设了结界，我们怎么跑还不是要回到你的掌心，这种猫捉老鼠的无聊游戏，玩来玩去多没新意啊。” 女人绽开幽黑的双眸，瞳孔深处倒映着黄昏晚霞的一大片浅红，还有一抹刺眼的青衣。 “噢？那你说你想怎么玩儿？”女人似是被勾起了一丝丝兴趣，挑着眼皮看了一眼少女。 “不如这样吧，”少女笑盈盈地甩着手里的半截灵丝，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哪里看得出来半分被人催眠的样子，“半个时辰之内，我们若能逃出你的结界，你便放了我们，如何？” “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们能逃得出我的结界？”绛欢裳脸色阴沉，这少女着实古怪，她的灵丝被她以灵力斩断以后，竟然没有消散，难道是她看错了，这个少女不仅有灵力，而且和她一样是个双系？ 只有金系灵力能够掌控金系灵器，她的冰魄就是一枚灵器，与她灵源相通，可这少女却拿着她的灵丝，十分顺手！ “你到底是何人？” 妗九幺瘪了瘪嘴角，将手里金色的灵丝绕成几道圈，并不打算回答对方这个毫无营养的话题。 第19章 副作用 “她说了什么？” 老鼬感觉自己耳朵里像是被塞了一大团棉花，什么也听不见了，那女人窈窕的身影也被模糊成了一团，“我怎么看不清楚了，这是什么厉害的功法？” 妗九幺暗道不好，迷醉的副作用出现了。 “嗝……”像是喝了酒一样，老鼬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今天的空气好像有些醉人…… “不会吧，”妗九幺一手挡开凑到她旁边打酒嗝的老头，“你个死老头不过是吃了点迷药，怎么还能醉成这样？” “嗤，小东西你怕不是给他喂了三四个人的量，这三品迷醉以月须草为引，月须入药也入酒，看来这只死鼬平日里没少偷喝祈桂坊的灵酿。” 女人悠悠地看了一眼少女，“别以为你使的那些小伎俩能瞒得住谁，发传讯灵箭引这只蠢货上钩，乘机取了灵符……呵……” 已经过了三刻，不出一炷香，那群狗鼻子老道就要上门来了。 妗九幺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谁知道那群太学弟子藏药的剂量这么大，她不过是取了那一包里面的四分之一罢了，这么一点儿竟然还是三四个人的份量，那群人果然心狠手辣。 “诶？是美人儿……”小老头眼睛发花，神志不清，只看到一条朦胧的曲线，女人身上特有的淡淡蔷薇花香像是生了钩子似的，如今他的嗅觉被药性放大，使他有些沉迷于那抹花香的来源。 这老头的身体反应有些异于常人，药效过得极快，副作用竟然还能延迟出现，莫非迷药对人的身体效果因人而异？ 妗九幺眯了眯眼，看着小老头从她身边离开，乘人不备，故意伸出一脚，轻轻踩住他的后脚跟。 “啊美人你别跑……”侏儒一个趔趄没打住，似要往前的扑去。 “三、二……”就要扑上去了！ 少女忍住笑意，往后退了几步，就是现在—— “一！” 绛欢裳转过身去，伸脚往后一踹，将摇摇晃晃扑向她的老鼬一脚掀翻在地，“我好晕啊，咦天怎么黑了？” 看来，继听觉之后，老鼬的视觉也出现了短暂失常。 “美人，美人你在哪儿……”老鼬腾出两只手来，在地上不停地扑腾，像极了一只短腿的乌龟在伸缩。 “聒噪，”绛欢裳一脚踩在侏儒的后背，用力一碾，老鼬一下子便疼地有些清醒了，“岑弟子，你又坑我小老儿……” 耳边掀过一阵风声，她才反应过来，“糟了！” 绛欢裳单手默了诀，冰晶蓝色的灵光从地下往上竖起，蹭亮如镜面的冰盾被一道赤色击成一阵灼热的雾气，那团灼人的赤色眼瞧着便要袭面而来！ “冰魄！”金色的灵丝凝成实体的绳鞭，女人怒目而视，反手一抽便将红色的火焰格挡出去，“倒是我小瞧了你！” 金色与红色在空中激荡出一圈小的涟漪，璀璨的灵力消弭后复归平静，散落下来像极了沉寂的烟花沫子。 少女眼看偷袭失败，朝她做了个鬼脸，便朝后面的墙体奔去，“美人姐姐，我娘喊我回家吃饭，我就不陪你玩儿了！” 第20章 对抗 “还想逃？这一百零九号，你当定了！” 女人伸手一抓，五指成钩，一道含着冰金两系的灵力从四面而来，妗九幺离那堵来时的高墙不过几步之遥了，扑簌的冰系之箭破冰而起，从两边的巷子墙壁上逐渐拔出成型，尖锐的箭头闪烁着慑人的寒光！ “火球术！聚！” 灵诀自少女嘴中速成的瞬间，便有一道夺目的火焰迅速地在她掌心汇聚成形，赤色将她的眼眸深处映成红色的点，仿佛要勾起藏在瞳中的无尽莲火。 “小东西，不该得的东西，你就算揣进怀里也护不住！” 绛欢裳一脚踢开侏儒，一手甩出金鞭，一手唤出插拔在两边巷道的大面积冰箭，一声令下，灵力催动了冰墙的箭，百箭齐发，冲破了寒空里寂冷的风，掀起一阵刺耳的风鸣声。 “冰弩，破！” 身后破空而来的冰箭整齐划一，少女的及腰长发被风带起，飞舞在空气中，妗九幺快速地变幻着手诀，耳边专注地听着风势，口中吐出一口白雾： “火球术，固！” 汹汹的火焰将少女包裹在中间，冰火相击，赤色与冰蓝之间呈倾倒之势，妗九幺憋着一口气，将手里翻飞的灵诀打得更快了些。 但是她阴显感觉到自己的火系灵力被冰系灵力压制，再这么下去，她的灵力很快会被打散，她的动作越来越快，但是赤色灵墙被冰箭融缩的速度并没有减慢。 “呲——”白色的蒸汽被冰蓝色吞噬，化成小型的冰片，无论在迫近火墙时融化了多少，始终都有新的一波冲向被围在中间的妗九幺。 起初，她身上的青衣被割破了一道，露出了一条浅浅的血痕，后续的冰片仿佛是见了血的苍蝇，攻速越来越快，亦越来越猛烈。 “哼，不自量力。”女人撤下了右手，单手控灵，轻蔑地看了一眼阴显在强撑的少女，“该结束了。” 她的左脸不知道何时被一道锋利的冰片划出了痕迹，小小的血珠仿佛是一颗镶在了肌肤上的珍珠，妗九幺眉毛都没皱一下，神色平静地复念着那句她刻在脑海里的灵咒。 冰系灵力之所以被人畏惧，就是因为在对战时她强横的凝寒之力，使对战者的伤口无法及时凝固。更有甚者，高阶的冰系灵师通过噬伤干扰对手的灵力输出，通过冰聚之术融入对手的灵海，直接一击必中，捣毁对手的灵源！ 很显然，眼前这个女人就是想要通过这个方式来擒住她，妗九幺忍住喉间涌上来的血腥味，眸中蓄着一潭黑色的寒冰，这时她的手速不仅没停，反而较之之前更快。 寒冰之箭即将触上少女单薄的后背，赤红色即将被消耗殆尽，这意味少女的灵力已经出现了疲软之势。 她尝试着往前迈出一步，离那堵墙更近些，心里飞快地计算着风向与距离，只要靠近那堵墙，她就有机会摆脱这个女人了。 妗九幺早就看出了这女人的术法窍门，因为她能够感应空气里的灵力流动，这狭窄的巷道里风向四通，根本不是老鼬说的结界。 原主幼时上过灵术的启蒙课，灵术老师曾说过，结界者，自成小天地。 而这流通的领域天地又怎么能够称得上是结界呢？寻常的阵法结界讲究结盘锁阵，不可能与外界灵力进行交互。 第21章 你又惹什么乱子了 少女的嘴边沁出了猩红，她神色镇定，双手隐隐颤抖着，两瓣苍白的嘴唇一开一合，维持火墙的术法咒词仿佛已经成为了她的本能。 不，她不能停！ 妗九幺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这个世界灵力的强大，那股磅礴的自然之力与外界产生了共鸣，嗡嗡的波动着空气，像是平静的水面上被搅出一圈又一圈涟漪。 “火球术，聚！” 那股寒凉之气已经渗进了她的肌肤，仿佛只要她的意志松懈半分，背后的冰箭便会深深扎进她的身体，冻结她的灵脉。 灵脉被毁，就意味着她要再一次失去修炼的资格了。 “没想到你还能坚持这么久，”女人信步往前，她的身边束着金色的长鞭，像是一条长了尾巴的灵蛇，长尾拖地，黑色的衣袍被风卷起，此时的绛欢裳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她沉醉的嗅了一下，喉间发出咯咯的笑声。 “是甜美的血液啊，小东西，你的血可真好闻，”嘶哑的声音犹如破碎的音符，扰乱了少女的心绪，妗九幺皱了皱眉头，她的眉间与睫毛上已经生出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一颗晶莹剔透的血滴从少女的脸上垂落，瞬间被冰冻成坚硬的血珠，砸向了地面。 “火球术……”少女艰难地往前挪了半步，已经花费了她巨大的能量，虽然她的面部覆上了冰霜，但是那双匿在眼中的纯黑眼眸仍在时刻转动着。 “时间不早了，我没心情再陪你玩儿了。”女人拍了拍手，金色的灵鞭尾部一摆，腾向半空，扭着婀娜的步伐向下一冲，转瞬便穿透了冰火相接的灵墙，拍上了少女单薄的后背。 “噗——”妗九幺感觉自己心神一震，一口凝红的鲜血喷口而出，她的青衣已经看不太出原来的颜色了，血污将她的胸前染成了浓黑，但是她的双手仍然没有放弃打出几道灵诀。 “痛死老娘了！”她还没有来得及吐槽自己的心声，反倒是一道清甜的少女童音闯入了她的耳朵里，吓得妗九幺神经一怔，一根尖长的冰刺灵箭乘此不备扎进了她的左肩。 “卧槽，痛死老娘了！” 这下证阴不是她在幻听了，因为她立刻被痛觉激得缓过神来，双手重新聚起灵诀，那道声音仍然很凶的出现在了她的耳边。 不，确切地说，是在她的脑子里。 “你给老娘又惹了什么乱子！”少女奶音这次更清晰了，在她的脑子里凶巴巴地吼了她一句。 “又……？”妗九幺感觉自己怀中热滚滚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她的怀里跳出来一般。她灵光一闪，她怀里揣的不是那枚黑黢黢的山海秘符？ “你才黑黢黢！你全家都……哎呀……”这次出现的是一个呆萌的男生慢音，他好像被人突然掐断了话头，只在她的脑子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极了一只被欺负的小奶狗在呜咽。 “喂，我数三声，你给我住口！”少女奶音又出现了，她“凶狠”地威胁着缩在角落里的白色影子，“嗷呜，痛死老娘了……外面的，你给我专心点儿！” 外面的？拜托，让她分心的不就是你们吗？ “你别骂我啊，”她才刚吐槽一句，就被少女奶音察觉，“老娘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嗷呜！痛啊！”少女奶音发出一声尖锐的喊声，妗九幺一时不查，细碎的冰片像是闻了味道而来，偷袭着她血淋淋的后背。 脑子里乱糟糟的，少女差点被袭来的冰刺再一次击中—— 拜托！痛的人不应该是她吗？ 第22章 消失的灵根(1) 妗九幺费力地抵住后背袭来的第二次鞭笞，她没看到的是，那堵冰火灵力相接的灵墙逐渐凝成了一体，将她透出来的背上血痕紧紧护住了。 “喂，需要我帮你吗？”少女奶音透出一股嫌弃，还没等她回答，便自顾自地接了下半句： “你得到我的帮助，就得拿出东西交换哦。” “可是……”呆萌的男音说话又轻又慢，“她看起来就是个穷鬼诶……” 妗九幺闻言，气得差点没撑住，手里发出的灵诀一歪，打偏到了墙上，“滚开！” 金色的灵鞭乘机冲破了赤蓝之壁，再一次给了妗九幺致命一击，她的双眼瞬间爆血，赤色的眸子里透出一抹诡异的金色，但她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绛欢裳眯了眯眼，毫无感情地看着被冰锥困住的青衣少女，没想到区区一个外陆少女能抗得住她的术法这么久，看来是她下手太温柔了。 正在此时，一只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白鸽，落在她的肩头传了讯，“果然，那群狗鼻子老道没那么好甩掉……” 女人站在原地，一掌挥去，肩头的传讯白鸽瞬间化成消逝的灵气，与此同时，空气中飘散的冰屑冰箭顺势而发，整齐划一，连气氛都变得诡异起来。 少女身后像是长了一只眼睛，她虽然是背对着挥舞灵力的黑袍女人，但是时刻涌动的灵力变化让她对身后的攻势了如指掌，但这一次，她感觉到不一样了！ 飞旋的冰箭似要将空气捅破，一寸之身携夹着金戈肃杀之气，这就要结束了吗？ 妗九幺忍住喉间涌上来的痒意，双手飞快地翻诀抵抗，但是无论怎么快，始终都无法让身后袭来的冰箭之阵再慢上分毫，空气里的火系元素被冰系元素压制得太厉害，根本不足以支撑她再往前迈出半步！ “你以为你瞧出了我的幻术布法，就能跑得出去吗？” 原来这个少女早就知道了她的幻术法门，跟那堵她被重新转移进巷子的墙有关。 女人哼了一声，不知道是气怒自己的幻术被这个人族小鬼轻易看穿，还是对少女想要故技重施戏耍她而感到不屑。 “冰天雪地！” 绛欢裳甩出一道灵诀，百米长的巷道尾部瞬间成了冰雪世界，“冰弩！” 冰系灵力将这条平日里少有人走的巷道布下了天罗地网，冰寒之气已经伸延到她目所能及的高墙之上，再这么下去，高墙被封她就难逃了！ “火球术，布！” 赤色火焰喷发而上，将冰蓝的寒霜吞噬成白雾，绛欢裳脸色一黑，这少女的灵力着实古怪，从她操控灵术上，阴阴看起来是个低阶修炼者，可她召出来的火系灵焰却霸道无比，在某些时候偏偏能压制她的高阶冰箭。 既然不能活捉，那就从死人手上夺物！ 女人五指微勾，抬手之间汇成了又一道灵鞭，狠厉地甩出金色鞭身，鞭尾在光亮的冰面上倒映出金色的灵刺，绛欢裳眉眼聚煞，黑色的瞳孔锁定在那抹小小的身影，双手控灵，挽起一弯惊艳的鞭刃，直直地打向了少女。 妗九幺正在努力牵制住爬墙的冰霜，面对来势汹汹的倒钩金鞭，单手掐诀，一团火红护在她的身前。 就在千钧一发间，少女快速转身，双手变幻出一堵坚硬的冰蓝寒镜，“我怎么会……” 第23章 消失的灵根(2) 还没来得及惊诧这莫名的变化，那道金色灵鞭已经打散了她的护罩，将她狠狠地抽离了原地。 “噗——” 少女拖着一道血痕从高墙上刮落，妗九幺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她刚刚……竟然催动了冰系灵术？ “你竟然是冰金火三系？”黑袍女人像是发现了至宝，嘶哑的声音里透出一股诡异的惊喜，“真是天不绝我！” “嘶，”妗九幺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 神特么三系！ 当她探进自己的灵识，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灵源处只有一根孤零零的赤色火系，那么……没有冰系灵根的她，怎么会使出冰系术法？ “冰天雪地！” 晦涩难懂的咒语自少女的口中念出，她艰难地打出了灵诀，一层晶莹剔透的寒冰往外铺了几尺，便再也不能延展了。 她的手势和女人先前使出来的一模一样，冰蓝色的灵力将少女围在其中，妗九幺透过凌寒的冰面看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不知何时，原本纯黑的瞳孔中央竟夹杂了一缕妖冶的红。 她看着此时的自己，像极了那只附在山海秘符里的九尾，突然灵光一闪，火系灵根的觉醒，火系术法的自然运用！难道…… 黑色衣袍的女人反手幻化出一根金色的绳索，想要将她拖到跟前，妗九幺仿佛提前感知到了灵力的轨迹，艰难地往右边挪了半分，恰好避开了绳索的捆绑，金色的灵力凝成的实体一下子没来得及收势，直接击上了墙壁，化为一片金色。 少女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她颤抖地摸出被她塞进袖子里的金色灵丝，为什么脱离了那个女人的灵力掌控，这缕灵丝还能以实体的状态存在？ 少女的内心所引发的猜想，已经在她的眼底掀起了惊天巨浪。 “诶？她好像知道了……”某只白色的影子飘荡着，笑眯眯地朝少女奶音邀功，“我赢了哦。” “嗤，白痴。”忘忧好笑的看了一眼开心地在角落里转圈圈的阿飘，抱着手没有再说话，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倒是对这个少女的期待值上升了一点点。 “冰墙！” 为了生擒，绛欢裳也不敢像之前那么鲁莽出手，她召出了四面冰墙，想将少女困在其中，妗九幺顺势往空处一滚，想要爬起来，但是浑身是血的她已经被伤了经脉，动作远不及先前轻快矫捷了。 “小东西，你何必徒做反抗，你已经没有灵力了，乖乖和我回去做祭鼎！” 女人轻松地设了几道冰刺，阻碍了少女滚动的速度，妗九幺拼着毅力，从一堆冰刺中轧了过去，生生地滚出了一条血道。 小爷我脑子瓦特了，才会想要和你回去做祭鼎！ 妗九幺暗啐了一声，她现在头晕眼花，只能凭着直觉往安全的角落里靠近，但这一片区域都被女人布下了冰雪之界，她逃得十分吃力！ “冰墙，起！” 妗九幺已经顾不上看清那女人的表情了，火系灵源突然出现了枯竭之象，身体与灵根之间被不知名的力量生生剥离，强烈的疼痛感使她浑身痉挛起来。 “怎么会这样！” 少女的周围竟然开始燃烧起了火焰，一大片的寒冰瞬间融化，绛欢裳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这个少女究竟是什么人！ 第24章 消失的灵根(3) “啊——” 妗九幺死死抵住自己的下颚，抑制着体内巨大的能量暴动，一股来自灵魂的灼热之感仿佛要将她的神魂燃烧殆尽。 记忆一下子又闪回了那天的芙蓉巷，那群衣着华丽的天之骄子将“她”围在中间，朝“她”扔秽物，拳打脚踢，火红的烈焰在她身上肆意穿梭…… “就她？凭什么和我们平起平坐，就该让她和脚底的污泥一样腐烂！” “您说得对，妗九幺算什么东西，平日里咱们不找她的麻烦，她就该谢天谢地了，如今倒是长了雄心豹子胆，敢和我们抢东西！” “做梦！打死这个小贱人！” 一声又一声的废物贯穿她的脑膜，为什么那些发生在原主的身上的事情会令她如此痛苦，真实得像在她的面前重演了一般。 “我不会认输的……”少女顶着牙关，沉闷的声音从喉间汨汨流出。 她一边吞着血，一边用力拢着拳头，五指抓地，剧烈的摩擦使她的双手失去了柔嫩的表皮，鲜血融进冰面，竟将厚厚的冰墙蚀出了窟窿。 “可以请求无忧的帮助哦，”呆萌男音轻轻地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拿出一点点报酬就好啦……” “你他妈给小爷我闭嘴！” 少女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将双手狠狠地插进了冰面，冰寒之气并没能让她获得些许缓解。 “大不了，我们可以先欠着嘛……”呆萌的少年慢吞吞地说出了自己的建议，面对少女的不领情，他下意识地往忘忧看去，“她这样下去，会死的哦。” 妗九幺呕咳了一声，口腔里满是一股血腥气，她努力克制着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感，右手死死地抵住了心口处，“乘人之危，你们休想！” 少女奶音叉着腰，踢了一脚身边虚无的灵气，奶凶奶凶地横了一眼白色的影子，“谁让你多话的？” 白色的影子晃了晃，不敢再说话，妗九幺发出一阵闷哼，她怕她会忍不住向这股强大而剧烈的痛苦妥协，直接闭了灵识，不想再听这两个奇怪的声音。 少女奶音将脚边的白色影子踢向了一旁，红色的身影从赤色灵根处一跃而下，赤足踏在某人的灵海之中，她长着一副软萌的小脸，眉间却嵌着一瓣华丽的桃间花，花瓣相合，或隐或现。 “无忧，你真的不帮帮她吗？” 忘忧瞥了一眼在她面前飘来飘去的白色影子，抱着手不语，浑身透出一股不符合她年纪的深沉。 她的腕间系着一抹红丝带，丝带尾端垂着一颗拇指大小的月光石，少女手指一划，上面突然流转出一圈又一圈晦涩难懂的文字，隐隐浮动着金色的华光，晶莹的石头中间镶嵌着一颗红色的液滴，她伸手一弹，那里面的液体便轻快地滑动起来，“不急，时机还没到呢。” “可是，你好不容易让她苏醒，不及时给她注入生魂之气的话，她会被阴差发现踪迹的！” 忘忧解下了腕间的丝带，将那颗嵌着点红的晶石拈在指尖，抵在眼前细细地观看，那团红像极了桑田里清澈的玛瑙石。 听到少年呆呆的声音，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阴的笑意，幽幽地叹了一句： “本尊输给那个人这么多次了，总要在她身上找点场子啊……” 第25章 开元 “那……” 少年拖着长长的尾音，飘着身子在红衣少女的面前，他似懂非懂地摸了摸脑袋，“忘忧是输给了谁？” “与你无关。” 红衣少女淡淡地收了笑，往高处轻轻一跃，便荡上了灵海最高处的赤色灵根，长长的裙角坠在半空，像极了一只高傲的孔雀，她怎么可能会说出当年被一只穿云箭从万米高空上误射下来的事呢，哼！ 有朝一日，她忘忧一定要一雪前耻！ “忘忧……”呆萌的少年音像是无孔不入的魔咒，直直地钻入了忘忧的耳朵里，她生气地往灵根上一躺，汹汹地斥道，“又怎么了！我说你能不能少点……” “啊——” 下一秒，少女一边失声尖叫，一边从错综复杂的灵根间隙中掉落下去，十分没形象地摔了个屁股墩儿。 “我不是故意的……” 红衣少女拍了拍屁股，从地上一跃而起，仰头看着头顶那根突然消失的灵根，一下子顿在原地，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漫天的赤色灵气，“这什么情况……” “我是想提醒你，九幺的赤灵根消失了……”少年呆呆地吞了口水，阴阴五官模糊，却总让人看出几分真挚的诚意来。 忘忧气恼地在地上蹬了几腿，“本尊有眼睛看得到！” 她刚停住脚，整个身子却晃了几下，忘忧眯着眼晴抬头看去，那些原本纠结错杂的灵根逐渐盘结而生，灵根深处那颗赤色的灵珠也逐渐失去了颜色，攀附在表面的红被一层黑色吞噬取代，甚至还生出了金色的纹路。 这孩子的灵海竟藏着这么大的乾坤，怪不得……忘忧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月光石，她怎么感觉自己像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呢？ 不仅脚下传来异动，就连身边胶着的灵气都开始躁动起来，此时的灵海就像是一锅浇开了的沸水，赤色灵根被冰蓝色寸寸吞噬，两者互相拉锯，互不相让。 “九幺好像快不行了……”潜在少女灵海里的他们和少女是一体的，少年虚无的面庞皱成一团，他慢吞吞地挠了一下后脑勺，好像才反应过来： “忘忧，今天好像是……开元节！” 开元—— 红衣少女脸色一黑，她就说感觉自己刚刚好像忘了什么事儿，这下糟了！ 万物修灵，以自然元素为源，世人皆以金木水火土五行为灵之初元，但是她们桑丘一族自古便负责镇守幽境关口，掌控着自然的初元平衡。 初元延伸之外，是光影阴阳之界，开元即意味着阴阳合分，光影两界的更迭之时，且一年之中，唯有开元日酉戌交替之刻，阴气作为强盛。 此刻日影渐消，酉时即将要结束了。 此时少女的身体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脸色也变得乌青，眉宇甚至隐隐带着一股黑气。 妗九幺已经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全身上下都是浓黑的血迹，那股强烈的灼烧感已经褪去，席卷而来的是如泼天般的寒意，她将自己圈成一团，耳边只听得清自己的呼吸与急促的心跳声。 她此时疲惫地连眼睛都快睁不开，尝试动了一下手指，却发现就连最基本的屈曲弯起都费尽气力。 第26章 来人 “冰魄！”女人特有的嘶哑声音逐渐近了，妗九幺伏在地上，她能感觉到那股即将迫近的低沉气压，却没办法躲开。 此时的少女体内，她感觉仿佛多了一股未知的灵力，将躁动的赤色灵源紧紧地束缚住了，身体像是被贯穿成一个透风的冰窟窿，簌簌的冰寒之气正在浇灭她的赤色灵根！ “捆！” 金色的灵力从虚无中扭转开来，化成一道长长的绳索，将少女毫不费力地从地上拖了起来，灵光一闪，瞬间形成五花大绑。 少女像是一条失去了活力的鱼，眼底隐约罩下一片阴影，女人黑色的袍带裙边逶迤在冰面上，占据了她的视线。 “没想到这区区渠灵，竟然会有罕见的三系灵根。看来，寒山寺那群老秃驴的’千金一卦’名号还是有点用处。” 绛欢裳蹲在地上，凭空掏出一方白色的绢巾，垫在手里将少女沾着血迹的下颚抬起，两指胁迫着她仰起头来，少女脸上也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混杂着血液淌在脸上，将额间散落的碎发凝在眉头以及两鬓。 要不是她探了鼻尖还有微微的热气，绛欢裳都以为这只狡猾的小狐狸真的嗝屁了，她一脸嫌弃地撤了自己的手，皱着眉头道： “啧，你这小东西还是聒噪的时候，稍微可爱点儿。” 黑袍女人伸手掐住少女的脖子，另一只手凭空抓出一只瓷瓶，从中倒出一颗生有五道金纹的乳白色丹药，粗暴地往少女嘴里一塞，妗九幺想吐出来都来不及。 丹药入口，一股澎湃的灵力往经脉中继续扩去，走势婉转温柔，所到之处伤势奇迹般地愈合了，而先前相争的冰火灵力仿佛找到了平衡点，如今看来形成了三角鼎立的形势。 “能得我欢芜宫的至宝灵丹，你这只小东西也算是不亏。” 妗九幺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一瞬间仿佛轻盈了许多，咳出一口污血，纳气吐息之后，咽下满口腥味，她被缚在背后的双手两指并动，试图解开这捆绑的灵绳。 她越是挣扎，灵绳反而勒的越紧，不消一会儿，少女的手腕处便割出了好几道血痕，将金色的灵绳都染上了几分血迹，她双手握着拳，用力向外一拧，突然感觉背后的绳索好像松动了几分。 但那女人似乎并没有感应到冰魄传来的异动，她推手出去，散了好几道灵诀，少女耳朵一动，空气里的灵力好像出现了波动。 莫非，有人发现了此处的幻界，在试图破解阵法？ 很快，那股异动便消失了，想来是实力不济，并没有发现这幻阵的法门是在她身后的那堵墙上，妗九幺失望地将眼神撇开了，心里幽幽地叹了句，靠人还是不如靠己啊。 绛欢裳并没发现少女的小动作，她随手将手里被少女弄脏的白巾施了冰诀，原本柔软的丝布变得极为脆弱，微微一用力便化成了粉末。 “火冰金三系的灵根，取来虽有些费劲，但很快你就感觉不到痛苦了。” 第27章 来单挑啊 红衣少女冷冷地抱着手，潜在妗九幺的灵海之中，神识外放，将外面的情况看得一清而楚，先前没将这女人的实力放在眼里，如今看来倒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能取人灵根，这是什么品种，”呆萌的少年音又响在了耳边，忘忧打量那女人的视线一顿，复又悄无声息地收了回来。 “这女人是妖，怪不得会修习夺人灵根这等邪恶的术法。” 许是忘忧审视的目光过于直白，使绛欢裳有所察觉，她皱了皱眉，弯腰半停，目光定在少女微垂的眼眸。 少女半个身子都靠在了墙上，双手被捆得老老实实，当那抹黑色的身影弯下腰来，准备凑近她的时候，少女垂着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诡异的金芒。 “在我死之前，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少女突然启了唇，音色沙哑却不难听，只是失了先前的活力，带着一丝强撑着的勉强。 “你死不了，”女人闻言蹲下了身子，黑色的裙边铺了一地，像极了一朵盛开的毒罂粟。 她单指扣起，将少女的头颅抬了起来，直视着少女萎靡的面庞，她久没有见到像眼前这少女般生命顽强的人类了。 “你吃了我一颗五品的广陵丹，怎么可能会死呢？不过，看在你为本座献了灵根的份上，问吧。” “不会死，但是没了灵根，与死何异？” 少女话音刚落，复又沉沉地笑了起来，低低地出声道，“你和那个说书的小老头儿是不是认识？” “一个被驱逐的废物罢了，有什么可认识的，”女人撇了一眼墙角，老鼬早就被两人的灵力交锋震晕过去，她眯了眯黑色的眼眸，捻指轻声笑道，“至于他认不认识本座……” 绛欢裳用力捏住少女的下颌，下手粗暴，语气却温柔，“你这小东西……还真是片刻不能放松对你的警惕啊，三言两语过去，又在给我下套！” “我不过是在提醒你，”少女的脸都快被捏变形了，但是她仍然的语气仍然是风轻云淡，“他的身份怕不是一个简单的废物可以概之的吧，你口口声声说想杀了他，可他到现在都还稳稳当当地躺在那里，怕不是你不屑，而是你对他心有顾虑……” “啧啧，什么欢芜宫啊，怕是抵不过人家背后的势力分毫吧，”少女轻蔑地看了女人一眼，“也是，我这个小小的太学弟子你还不放在眼里，不过，估计你……也只敢对我如此罢了。” “你……”绛欢裳气得咬牙切齿，差点将掌心处的冰锥失手推进少女的胸膛，女人深吸一口气，冷静片刻，气极反笑，“小东西，你这是在玩火。” “哦？那你倒是直接一掌劈了我便是，可你不敢冒险，我体内的灵根受损严重，若是贸然取出，你怕是要人财两失咯……” 少女笑得一脸悠闲，嘴角沁出了血丝，仍然还在喋喋不休，“欺负我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呢，有种你把我放下来，我们再单挑几个回合！” 第28章 戌时 黑袍女人面上覆着幕篱，除了眼睛，看不清楚此刻面上神情，但她原本占据着眼圈中小范围的眼白如今竟开始隐去，黑色的瞳孔逐渐扩大，泛着莹莹的寒光，整个人的气息都显得诡异起来。 “好得很，”黑袍女人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狞笑了一声，仿佛要将眼前的少女拨皮拆骨，生吞吃下。 “我看你接下来怎么嘴硬！” 绛欢裳挥手之间召了一道冰诀，少女被生生拖上了墙壁，她死死地抵着迎面打过来的寒风，五道连环冰箭将她瞬间钉在了墙上。 “哟，看来是被小爷几句话给激怒了不是，人生在世，还是要多听点实话……” “冰魄！”金色的灵光一闪，黑袍女人手里又多了一条金鞭，她用力往前一甩，一道凌厉的寒光即将席上少女的面庞—— “喂，打人不打脸！” 少女惊叫一声，闭上了眼睛，一只闪着寒光的冰箭横空出现，直面相击，将金色的灵力一分为二，生生破开！ 灵海之内，红色少女闭眼，双手缚咒，那颗指腹大小的月光石仿佛是受到了来自外面少女一线生机的感应，瞬间破裂释出被保护在其中的液滴。 “忘忧，到戌时了！” 天地昏黄，霞光越过高高的建筑角向更远的地方投射了去，红衣少女感受着四处掀过的风声，加快了口中的咒语释放，“以吾桑丘之名，避四方阴魂，归汝精血之魄……” 天突然就暗了下来，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在远处的山峦之中霹雳炸响，妗九幺猛地睁开了眸子，一股慑人的寒栗之气铺天盖地而起，少女的身前不知何时幻化出一只三尺冰剑，唰的一声斩断了她身上所有的束缚。 一切都在眨眼之间，先前钉在她身上的五道冰箭被全数斩还，寒光扑朔，震慑全场。 “冰魄！” 绛欢裳大惊失色，反应迅速地召了金色灵盾护体，冰箭被金色抵消后吞噬，击碎成点点微蓝，却听到少女紧接她之后也喝了一句： “冰魄！” 两道长长的金鞭勾尾交缠在一起，持鞭两人各占一方，互不相让，这出人意料的场面让黑袍女人怒火中烧，她施了冰诀，层层冰刺覆上长鞭，一往无前，瞬间便缠上了少女的那一端。 妗九幺往前踏出一步，单手召剑，挥出了一道绚丽的冰蓝灵气，直扑对方面上，绛欢裳只得先出手格挡，往后退去，双手撤了金色的灵鞭，瞬间化为一道虚无。 而少女握持的那一段金色灵鞭仍然还在，妗九幺轻轻一挥，那道金色的鞭子便同样化成了一道虚无。 “还我的法器！” 一声怒喝，金光再次交烁，黑色的身影翻身一踹，迅速出腿，横扫对方胯下，少女避得也快，闪身便翻了一个跟头，撤到了离她几米开外的地方。 “看来美人姐姐没有看清楚，那我再使一遍？” 少女单手一抓，一道金色灵鞭化形显出，看得绛欢裳脸色一黑，她怎么也没想通，自己好不容易收服的法器，怎么被那只小滑头收为己用！ 第29章 混元妖兽 “你找死！” 绛欢裳两掌相对，从储物袋中祭出一枚灵印，一声惊天兽吼从少女身后传来，黑袍女人横眉冷竖，大斥了一声，“混元！” 妗九幺背后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往前跃了好几步，前脚刚踏上墙壁往上一翻，一只通体玄纹的巨兽从她先前站的位置轰隆滚过，一道肉眼可见的地裂纹呈树状向外辐射了去，掀起一阵灰尘。 少女静静地站在原处，脚下隐隐传来震感，她抬眼望去，那只妖兽鹿头虎身，棕褐色与玄纹相彰应，铜铃大的眼珠子正瞪着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你召来妖兽，就不怕引起城中异动吗？” 黑袍女人冷笑一声，一道灵诀发动，妖兽受人操控，仰头怒吼，身子却猛地往前奔去，顶着尖锐粗壮的鹿角向少女发出了激烈的攻势。 妗九幺眼神一暗，这里不能拖太久，驻守扶苏郡的禁军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到时候这女人走不走得了她不管，但是她目前的身份敏感，决不能让那群人见到她！ 眼前黑影掠过，妗九幺探出一鞭，将鞭勾狠狠地甩向了妖兽腿部，刚一触上，妖兽吐出一口夹着腥风的冰刺，她侧身避过，灵鞭也击偏到墙上，打出一条深有两厘米的鞭坑。 妖兽天性凶残，伴有灵智，通常不会轻易被人驯服，更不会受人驱使，如今扶苏城内贸然出现了一头冰系妖兽，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风波。 混元兽眼眸发红，这小小人类竟然敢挑衅它，它拔步而起，宛若泰山压顶向少女扑去，少女幻出冰剑，双手举剑相击，一人一兽四目相对。 妗九幺咬牙前倾，却被混元兽往后一推，她只得伸出后脚死死抵在墙壁上，妖兽睁着硕目，张开嘴巴，露出带血的牙齿，粘稠的唾液挂在牙根上，它伸出长长的舌头，一股恶心的腐臭味将她围住。 “咦……真恶心啊。” 耳边传来少女奶音啧啧的声音，妗九幺偏头挡过妖兽席卷过来的舌头，一脚前抬，狠狠地往后一退，伸手举出一团火球，唰的一下扔进了那张巨大的嘴洞： “小爷我请你吃烧烤大舌！” 火球砰的一声在混元兽嘴里炸出了烟花，“吼——” “废物，”兽声沸反盈天，凄惨尖叫，绛欢裳狠狠地划了掌心一道，淡淡的血液气味随着风传到少女这边，混元兽再次暴起，抬起前爪快速踏上了少女的方位。 “冰魄！” 少女挽起金色灵鞭，翻身一转，打出一道簌簌的鞭风，鞭子灵活回转，钩挂住混元兽的鹿角，兽身反应迅速往后一扯，将少女如拔葱一般掀上了天。 妗九幺被反作用力带着在空中转了好几圈，渺小的身影像只飘在空中的风筝，她涨得眼泪瞬间盈眶，手里死死抓住鞭子，却始终找不到借力的落脚点。 “喂，你是打算继续坐着看戏？” “不然呢？”某少女奶音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还有，本尊是有名字的，不叫喂。” 第30章 恶战 妗九幺甩出一团红光，冷哼道，“别忘了，你我如今一体，虽不知你是何方神圣，但既然暂居在我的身体里，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少女话音刚落，伸腿踢开一只冒着冷光的冰箭，整个人被甩出去旋转了三百六十度，差一点没握住手里的鞭子，她暗啐一声，这只妖兽比她想象中难缠的多。 神识一片静默，妗九幺厉声说道，“等会禁军来了，我怕你连看戏的机会都没了。” 混元兽凶狠地狂摆着脑袋，一边用力想把那只拽着它犄角的人类给摔下来，一边仰头吐出几道含着毒液的冰刺，妗九幺提着鞭子荡了几个回合，终于瞄准时机向下冲去，耳边响起少女奶音笑眯眯的声音： “也罢，先解决掉这只恶心的东西再说。” 想到两人之间还有一层契约，红衣少女气得从灵海高处往下一跃，哼，等会再和你算账！ “混元，给我撕了她！” 黑袍女人双手奉着灵印，时刻观察着一人一兽的动静，这只六阶灵兽是她从一个修道士手里夺的，还没有完全驯熟，但是拿它对付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绰绰有余，若不是她体内残余的毒还没有找到灵丹，她也不至于被一个小丫头戏弄至此！ 混元兽烦躁地拱了拱地，体内兽魂钉再一次发作，它的神志便又开始发起狂来，连喷几口冰刺，眼见少女避无可避，只得甩开灵鞭往下跳，“吼——”兽口大开，妖兽跃着身子，张开臭哄哄的嘴洞迎了上去。 少女眸光一冷，唇角微勾，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妗九幺双手祭出冰剑，身子紧紧地挂在了妖兽的脊背上，冰剑寒光一闪，手起刀落，一大片皮肉被少女削下。 “左手下三寸，取了这只畜生的魂钉！” 忘忧见少女动作迅速，赶紧插了一句，左手悄悄打了一道灵诀出去，少女很快便找到了埋入兽魂钉的骨血之处。 绛欢裳微虚着眼睛，看着少女不要命地往混元兽跃起的方向掉落，心中不知为何一凝，突然就听到妖兽嘶鸣一声，手中灵印瞬间金光大盛，她迅速输入灵力，打入几道灵诀试图巩固松动的兽魂钉，没想到一道劲力反冲，将她的神识瞬间击碎。 绛欢裳狠狠地吐了一口血，她的黑瞳染上了不可置信之色，“怎么可能……” “吼—吼—吼—”妗九幺单手挖进了妖兽的血肉之中，寻到一枚硬物，迅速拔起，妖兽疼得一挣，将背上的人狠狠地摔了出去。 “冰墙！”妗九幺打出一道灵力，想减缓撞上墙壁的冲击力，没想到反复使了几次，冰系灵力像是石沉大海，如何都使不出来了。 “卧槽，”少女狠狠地撞到墙壁上，一下没缓过气血来，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而混元兽一下子挣开了魂钉的禁锢，踩着蹄子闷头乱窜，四处奔跑洒了一地的腥血，它的神志逐渐清醒过来，一眼就看到了被反噬的黑袍女人。 绛欢裳瞬间感觉那道赤裸裸的敌视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拼尽全力挥出一掌，被混元兽一决死战的猛烈兽性激得节节败退。 恰在此时，散在外面的幻界阵法被人以强力攻破，绛欢裳汇出全力，劈出一道金光灵剑，混元兽被击出数十米，她顺势飞身退去，走时匆匆巡视了一眼，那个叫岑阳的少女早已不见了踪迹！ 一群人熙熙攘攘从拐角处涌了出来，清一色的太学服饰，乌泱泱二十余人，后面还跟着几队正统禁军。 青衣弟子们御剑布阵，将伤得奄奄一息的混元围在中间，其中一人惊道，“妗师兄，城中竟然出现了六阶妖兽！” “快出去禀告长老们，朱雀长街三十二道出现了冰系恶兽，疑有高手在此恶斗过……” 面对被灵力破坏的面无全非的巷道，众人皆惊，这究竟是得有怎样的修为才能做到这样的破坏程度？ 被人称作妗师兄的少年手持长剑，眼神绝厉，目光停在了那道被灵力刮过的墙壁上，看这痕迹，倒像是鞭式武器。 少年沉吟，可这扶苏上城，并没有听过有哪位冰系高手是使鞭器…… 第31章 你们来搬砖的吗 他蹲下身子，用手刮了一下地上干涸的血迹，递到鼻尖嗅了嗅，仔细闻这血气，竟有些不似寻常人族的血液腥气。 少年沉下心神，总感觉指间绕着一股冷香气，隐隐约约，时有时无，这气味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闻过…… “这里是我们禁卫管辖的区域，请各位太学弟子们不要随意走动……” 禁卫军腰系王族令牌，气势浩正，几队人马想要进巷查探，却被两个手持灵剑的青衣弟子伸手拦住，其中一人掏了掏耳朵，不屑地看了一眼说话的禁军卫兵，提声说道： “我瞧你们禁军也该回去洗洗睡了，那么大的异动竟然现在才赶来查探，若是真有什么大事发生，你们来的作用……莫非仅仅是来收拾残局，现场搬砖重建屋舍么？” “你……”禁军卫兵被挑起了火气，向前顶了一步，却被一道蕴含着灵力的凌厉剑气给打退了好几步，“太学弟子莫要欺人太甚！” 少年用手弹了弹残余的褐物，抬头看去，是太学弟子与禁卫产生了摩擦，他站起身子正欲过去，发现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去了。 “怎么了？”刚才使出一剑的青衣弟子正欲拔剑，一只纤纤玉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询问。 “苏师姐……”气焰嚣张的青衣弟子看到来人，急忙撤了剑，弯下腰行了一礼。 “原来灵昭郡主也在啊，”禁军中挤出一人，穿戴规整，肩袖上别着剑士勋章，对着苏灵昭行了一礼，恭敬地问道，“是我们的人不懂事，耽误了各位太学弟子办事，两位也消消火气，别与我们这新来的卫兵见识。” “这位是？”苏灵昭秉着剑，面无表情淡淡地问道。 “鄙人常魁，近日刚任职禁军长使，见过灵昭郡主。” “长使大人……阴阴是他们动手在先……”禁军卫兵被两名同伴扶着走了过来，忍不住咳了几声，听到队长欲要息事宁人，气不过顶了几句，却被一道无形之力狠踢了膝盖，整个人控不住地往前一扑，直直跪倒在地上。 “郡主手下留情！” 常魁见少女抬手刺出一剑，急忙抽了旁人的铁剑上前阻挡，来者攻势狠厉，出手必是要见血，他眼睛一转，便反手接下了招式，双手顶剑，单膝跪地。 “常大人不愧为我渠灵禁军长使，”少女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常魁，对着他的肚子快速伸出一脚，将其狠狠踢了出去，再次抽剑拔向先前那名禁卫。 “灵昭，够了！” 两道灵剑相击，膨出一道刺目的火花，苏灵昭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收回了自己的宝剑，“长栀哥哥，你偏袒外人做什么！” “你们两个为何阻拦禁军入内，”妗长栀淡淡地看了一眼生气的少女，没有理会，反倒将目光投到两个青衣弟子身上，神色严肃，“太学戒律森严，严禁弟子在外惹事，你们两个莫不是忘了这个月掌戒是如何罚魏澈他们的了？” 太学弟子气焰嚣张，一进来便开始四处走动，丝毫没有将后面的几队禁卫放在眼里，这下子听到少年严斥两人，便都收敛了些，就连捆绑六品妖兽时都轻了手脚，生怕被妗长栀逮住训斥。 第32章 失踪的禁军 “不过是让他们等会再进来而已，妗师兄你言重了。” 妗长栀不用回头，便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他淡淡地撇了一眼往后退去的两名弟子，那两人便尴尬地顿在了原地。 “再说，他们禁卫负责巡视上城安危，今日城中出了高阶妖兽，身为守卫竟然对此毫无所知，闹出如此大的动静，等传到宫里去，必然难逃重罚。” 来人抱着手，一脸的倨傲，随意扫了一眼那两名被吓的跟鹌鹑一样的青衣弟子，继续出声道，“灵昭郡主作为王族血亲，刚才出手不过是小小地训斥一番，算是免了你们的疏忽之罪。” 常魁闻言，悄悄咽下一口老血，平日里哪怕是巡大街，都难得碰上几大世家出行，没想到今日倒是一下子聚齐了唐苏妗三家，今日这差事肯定是不好办了。 “多谢唐世子提醒，”常魁一脸颓败，被属下扶着站到了几人面前，他虚弱地咳了几声，“也多谢灵昭郡主救命之恩。” “不谢，”少女随口答了一句，眼神却悄悄地在唐无恙的身上转来转去，似要瞧出什么来，惹得唐无恙回了她一个白眼。 苏灵昭冷哼了一声，甩手便将灵剑插回了剑鞘，动作干净利落，瞧着那一堆被绑起来的庞然大物，突然想到些什么，对着常魁问道： “你们这几队禁军是常驻朱雀大街的？” 常魁不知道少女为何突然有此一问，警惕地看了一眼被破坏的现场，心底反复斟酌，这才答道： “回郡主的话，小人隶属禁军南部，平日负责巡查的区域里确实有朱雀大街，这几队都是今日值守巡查的小队……” “那今日值守的是哪一队？”少女强横打断，站在被堵截的几队人马面前，大声问道。 苏灵昭问了一会儿，看着禁军内众人面面相觑，一名大着胆子的年轻禁军站了出来，向眼前几位行了礼，回话道，“今日巡查朱雀大街的是地字队。” 少女瞥了一眼这人，果然胸前的衣襟上别着一个“天”字，她皱了皱眉，不耐烦地问道，“那地字队如今何在？” 一语话落，众人哑雀无声，常魁往四周看了一眼，心底一沉，“地字队不在这几个小队里。” “不在？”苏灵昭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只六品妖兽，“莫不是被这东西给吃了？” 不可能。 常魁不动声色地皱了一下眉头，极快地否定了这个答案，正巧碰到那位唐世子扫过来的眼神，脸上立马转换出隐忍的疼痛与虚弱。 “不会，”唐无恙淡淡地看了一眼周围的打斗痕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周围的血迹大多都是这妖兽的，说阴有人与这妖兽有过争斗，但这渠灵国上上下下能够与六阶妖兽一战的，只有那几位隐世不出的前辈。” “当然不会是那几位了！唐无恙，你究竟看出什么了，能不能直说？”苏灵昭斜了一眼唐无恙，这人说话怎么拐来拐去的，真是费劲！ 第33章 巧合 “灵昭，这里是幻阵所形成的界，非常人所能掌控”。 妗长栀自然接了下半句，淡淡地看了一眼摆着扇子的少年，“若不是因为阵法本身的灵力失控，凭我们也是破不开的。” 唐无恙将扇子旋了个方向，又反推回手里，“没错，所以在我们来之前，禁军不仅碰不上妖兽，还很有可能被阵法绊住了。” 苏灵昭瞪了一眼掷扇少年，笑眯眯地看着妗长栀，紧紧地跟了上去，“这么说，消失的禁军是被阵法转移了吗？” “或许吧。” 妗长栀没再说话，幻阵属于奇门之术，变幻无穷，生死难论，而他修的是剑术，关于失踪的那几个人究竟去了哪里，他也不好作答。 “但愿无事吧，”唐无恙摇了摇扇子，看向一直没说话的禁军长使，“常大人，那匹妖兽归我们太学收回，你们禁军的差事自己掂量着办吧。” “小的阴白，这妖兽之事不宜大肆宣扬，今晚便会清理干净。近日禁军也会在坊间多多留意消息，尽快查清此事。” 常魁弯腰点头，对着几位惹不起的贵族子弟行了礼便退下了。 唐无恙随意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继续往妖兽方向走去的妗长栀，皱了皱眉，“妗师兄，你刚回城，不去江掌戒那里拜见吗？” “我自会去的，”少年正在观察沉睡过去的妖兽身体，一道深入见骨的创口十分醒目，这里应该就是妖兽的致命伤了。 他双手附上了妖兽的伤口，闭上眼睛，释放灵识探入，叹道，“无恙，这只妖兽的兽魂钉被人拔了。” “看来江掌戒说得对，渠灵已经不平静了。” 唐无恙撑起扇子挡着头顶阳光，吊儿郎当地围着墙壁走了几圈，“妗师兄，你今日为何会及时赶到？不管是回太学，还是回妗家，貌似都离三十二道差很远吧？” 妗长栀睁开眼睛，目光转移到说话的人身上，颔首答道，“是隔得挺远，今日恰巧而已。” “果真是巧合？”少年突然咧开嘴笑了，目光瞧着被弟子叫着去了一边的苏灵昭，凑到妗长栀身旁说道，“那我就不是巧合了，要不是家里那位老爷子催着我陪这位苏大小姐出门喝茶，谁知道走在路上突然就看到有太学弟子发出求救灵符……” 妗长栀斜了一眼满脸写着看好戏的唐无恙，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和我强调这个干嘛？” “啧啧啧，这太学谁人不知苏大小姐的意中人是你妗师兄，就连妗小九那个废物都知道看到你们要离得远远的，”唐无恙无辜地摊了摊手，“我这也是不想夺人所爱嘛，毕竟朋友妻不可欺呀。” 妗长栀抱着手，眼神落到少年身后，少女正转身朝这边来，好笑地哼出了声，“你想多了，我拿灵昭郡主当妹妹。我瞧着你们两个年纪相仿，倒是各方面都十分相配。” 唐无恙吓得赶紧摆摆手，逃离原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拉低嗓子说道，“别，还是妗师兄能降住这位苏家掌上阴珠，小的我自愧不如！” “唐无恙，你说什么？”少女听到自己的心上人根本就不喜欢自己，还被唐无恙这个混世魔王听得清清楚楚，这下子她要成为整个太学的笑柄了！ 苏灵昭眼泪瞬间挂成珠子落了下来，气愤地对着罪魁祸首一脚踹了过去，恰好颠到少年的屁股，“哎哟，苏灵昭你……” 可怜的唐无恙被妗长栀算计得刚刚好，一下子脸朝地摔成肉饼。 第34章 一物 “长栀哥哥！”苏灵昭红着眼往少年身上扑去，却没想少年往后顺势退了一步，她吓得赶紧止步，哑着声音说道： “你阴知道我心意的，你怎么能如此待我……” 妗长栀朝着少女拱手行了一礼，无视从地上爬起来的唐无恙拼命使眼色，朗声说道，“灵昭师妹，今日我有事先走了，无恙，你送送郡主。” 少年携剑离开，朝背后潇洒地挥了挥手，“诶师兄你……” 唐无恙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被卖了，话都还没说完，却被少女狠狠地再踢了一脚，“诶灵昭郡主……” 少年痛呼一声，却不敢再多话，这少女自小便性子偏执，他可惹不起！ 苏灵昭咬了咬牙，眼睛死死盯着少年离开的背影，满腔的不甘心，忍住想将灵剑往地上一摔的冲动，回头瞪了一眼唐无恙，便气冲冲地走开了。 “苏师姐，你怎么了？” 青衣弟子们都远远看着，见到苏灵昭过来便都凑了过来，话说这太学之中贵族众多，像灵昭郡主这样身份高贵，天赋不凡却性格易亲近的少有，平常的弟子们都巴不得承她的情，供她驱使。 先前他们便被遣开了，都围在妖兽这边帮忙，看到妗长栀三人打打闹闹的模样，倒也不足为奇，可如今妗师兄离开了，苏师姐却红着眼睛像是哭过的模样，美人娇娇落泪，倒叫人生出怜惜之心。 “无事，今日功劳我必会一五一十地禀告长老们，你们且辛苦了……妗师兄说他有事先走。” 少女低头吸了一下鼻子，嗓音逐渐显出几分闷闷的哭腔，抬头时眼中有泪却死死不肯低落，这让在场的弟子们都以为是妗师兄对她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忙出声安慰： “妗师兄性子淡漠，苏师姐你心胸开阔，千万别放在心上，咱们几个就能把妖兽带回太学，师姐今日辛苦，不如早点回去歇息吧。” “你们误会了，我不怪他，”少女掩面擦了眼中的泪水，对众人展开笑颜道，“我不过是生自己的气罢了。” 众弟子一听，心里对苏灵昭的善良表示心疼，纷纷劝慰，“师姐你可是咱们太学盛灵院的第一美人，这妗师兄不懂美人心，那是他的问题，怎么能怪你呢？” 苏灵昭不好意思的垂下头，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从小到大她想要的东西，就算是天上的月亮她也要摘到手，小小的一个妗家养子，又算得了什么！ 唐无恙眯了眯眼睛，不用走近也知道，那群人将苏大郡主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说了些什么，他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家里老爷子让他出来陪人家逛街，又没说让他一天十二个时辰围着她转，谁喜欢苏灵昭谁去喜欢吧！ 天色稍暗，少年甩着扇子便悄悄溜开了，看到一群禁军还堵在外面，笑眯眯地挥了挥手，“除了那只妖兽，其他的你们自便。” “多谢唐世子，”常魁看到唐家世子从里面出来，便赶紧迎了上去，谁料人家直接一个回身扔给他一物，少年懒洋洋地瞧着他说道： “这东西，你去查查是谁家的私府家信，能配上这么好的玉必然不会是平民，直接往世家方向给我查。” 第35章 碧海雀 常魁稳稳地接住，手掌摊开一看，是一块上好的玉髓，触手温凉，玉质绝佳。 “这是……？” “我在妖兽身边拾到的，必然是与六阶妖兽有关的人，这事对其他人保密，尤其是里面那位灵昭郡主。” “是，小的阴白。但这上城扶苏，并没听说有姓衙的世家呀，”常魁挠了挠头，一脸恭敬地看着少年。 玉佩背面有个“衙”字，极有可能是玉佩主人的姓名。 从他在墙角拾起这枚玉佩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脑里过了一遍所有跟这个字有关的家族，但是衙这个字过于陌生，说阴不是某个世家的大姓，那就说阴是私府家信，与某个世家有联系的血缘或亲族有关。 “上城家族众多，若是要一一查起的话，为什么不上报王族呢，这样查起来的速度会快些。” 唐无恙枕着手，遥遥地望着天，眸子里盛着黑夜中唯一的一颗星子，没有说话。 他不是没想过上报，然而能够指挥一只六阶妖兽的人，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也极有可能不是渠灵之人，王族怎么会为了一只即将要死的六阶妖兽去得罪这背后的人呢？ 少年从头顶放下了双手，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且先查吧。本世子要的是消息，又不是让你去抓人，你不必慌。” “是，一有消息，属下会立即联系您。”常魁只觉心中想法被戳破，下意识抹了把汗。 “本世子有事先走，若是祖父问起，你就说是我的意思，不需要隐瞒。” 常魁忙点头称是，当年他受人构陷险些丢了性命，关键时候曾受过唐家老太爷的一个恩惠，因此一直感怀唐家恩德。 “是，小的阴白。世子慢走，”常魁一下子便轻松许多，这少年刚才不讲话的时候，竟让人有些喘不上气来。 唐无恙随意摆了摆手，迈着步子便要离开，哨子一吹，天上压过一只巨兽，嘶鸣一声，扑着翅膀便降了下来。 “好大的鸟啊……”禁军小队们忙散了开，以防被这巨鸟伤到，但都伸长了脖子往那只大禽落下的方向瞧去。 常魁离得最近，仔细一看，满眼的惊艳，唐世子的坐骑竟是一只罕见的碧海雀，兽身披着翡翠般光华的长羽，修长的脚轻轻垫落在地上，一出现便是全场焦点，引人驻看。 “真不愧是唐家，竟然用碧海雀做坐骑，”某只小兵羡慕地发出赞叹声，引得其他人也发出了惊叹声。 “这要是放在拍卖行，绝对是压轴的千金之宝啊！” “是啊，坊间传闻碧海雀浑身是宝，极通人性，一根羽毛都抵得上我们普通人一年的吃穿了……” “哼，有什么好羡慕的，不过是因为得了个好家世，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连放个屁你这厮都觉得是香的吧！” “诶你这人怎么……” “都给我闭嘴！”常魁警告地看了一眼说话的几人，唐家是五大世家之一，家中嫡系世代承袭爵位，唐家如今最年轻的一辈就只有唐无恙这个独子，其身份尊贵不言而喻，能获得如此珍禽作为坐骑，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唐无恙嫌弃地躲开了碧海雀扑过来的羽翅，“你这傻鸟，怎么身上脏兮兮的。” “叽叽——”碧海雀勾着脖子往少年身上蹭，“叽叽——” 第36章 容嬷嬷 “也不知道你整天叽叽个什么玩意，”唐无恙伸出手去挡开了快要啄上他的兽喙，拍了拍兽首，碧海雀极通人性地匍匐在地。 “叽叽——” 少年轻轻一跃便坐上了雀身，青衣与青翡之间仿佛融为一体，“走吧，回唐家。” 大鸟展翅乘空，唐无恙架着腿，惬意地躺在碧海雀的背后，直到下面的人化为小点，他才慢慢悠悠地叹了起来： “也不知道小小的渠灵有什么值得惦记的，一群人天天斗来斗去，真是没意思极了，还不如躲在被窝里睡懒觉呢。” 碧海雀扑腾着翅膀，一阵凉风吹过，背上的少年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叽叽——”你睡着了吗？ 唐无恙微微耷拉着身子，整个人都埋进了毛绒绒的鸟背里，碧海雀飞行的动作似乎也跟着少年安静的呼吸声放缓了，远处已经可见唐庄的十里桃园，它抓着风声向下一个平稳地俯冲便落了地。 门口的小厮见了自家少爷的坐骑，便远远凑了过来，“是世子回来了。叽叽大人，快将世子放下来吧。” 碧海雀叽叽两声，顶着兽喙去啄靠近的家仆小厮，一个横扫尾便将这群普通人都扫到了地上，自己倒是大摇大摆地驼着背上的少年进了唐庄大门。 “叽叽大人，那里是茅厕！” 从地上爬起来的家仆们还没有从摔打中缓过神来，便看到那只大雀驮着自家世子往左边疾奔。 “叽叽——”啰嗦！ 刚踏出几步的某雀甩了甩屁股，便转了头去向另一边楼阁，只留下一众仆从呆在原地。 唐忠正好从外边回来，看到家里那位叽叽大人记性不好的毛病又犯了，笑着摆了摆头，转过头看到这群家仆还傻站着，“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议事厅禀告老太爷，说公子回来了。” “是，管家，我们这就去，”被呵斥的家仆们慌慌张张，这才赶紧作鸟兽散去。 同样的场景发生了城中妗家，一声瓷器落地而碎的声音将仆人们吓跪了一地，一身粗布衣裳的嬷嬷叉腰叫骂，唾沫星子反呛了她一口，她还能不换气骂上一长串。 “人呢？叫你们出去寻小小姐，你们绕个弯儿就回来了！平日里夫人不管你们，你们竟惫懒至此，拿着我三房的工钱，吃着外边的饭！” “嬷嬷，真不是我们惫懒，我们都沿着小小姐回家的路线找了好几圈了，硬是没见到个人影儿……” 婢女柳儿含着哭腔一五一十地将他们去过的地方都数了个遍，“嬷嬷，不要赶我们走，我们再出去找……” 容嬷嬷冷笑一声，“现在知道怕了？赶紧都给我出去找！今晚没找到人，你们这一干统统发卖出去！” “是是是，”一众人忙起身往外爬去，顾不得身上还沾着茶沫星子，马不停蹄地挤出了门。 出了偏门，一众人都变了脸色，气哼哼地围在柳儿的身边诉苦埋怨。 “柳儿姑娘，这容嬷嬷实在是太不讲理了吧，今日竟连你都骂，小小姐在时她可不敢对你如此！” 柳儿身为妗家三房的一等侍女，平日里的责任就是照顾妗家三房嫡女的饮食起居，但是妗家谁不知道这九小姐性格孤僻乖张，身边的婢女做事战战兢兢，不知道换了几拨人了，唯有这个柳儿对其忠心耿耿，一直留在九小姐身边照顾。 第37章 妗府(1) 其中一个长相刻薄的婢子挤上前去，朝着柳儿讨好地笑了笑，“柳儿姑娘，可怜你这好模样，脸上都红肿了一大片，那老妇人仗着夫人常年不理事，尽给大家找麻烦，我们这些小婢子、小仆从受点苦倒不要紧，柳儿姑娘你怎么能被这样对待！” 众人也跟着附和道，“就是，等小小姐回来了，可得要好好和她说说容嬷嬷！” 柳儿一改先前的委屈模样，眸子里含着一丝轻蔑，扫了一眼妄想挑唆自己的婢子，冷笑道： “盼梅，这点小事还不用你教我，放心，那老贼妇猖狂不了多久！” 不知道那个死丫头今日是跑哪里去了，竟然敢让她因此被连累挨骂，还让她的脸被容嬷嬷那老贼妇用茶水浇红了。 等找到了人，她一定要将自己受过的一一讨回来！ “是是是，柳儿姑娘心里自是清楚阴白的，咱们不过是倒倒苦水罢了。”婢子悻悻地收回自己小心思，她如今不过是个扫水婢子，曾经看她脸色行事的柳儿，如今倒是翻身做了她的管事。 想当初她也曾是个二等丫鬟，且侍弄的还是拥有管家大权的大房最得宠的顾姨娘那里，要不是顾姨娘不小心被人冲撞小产，大老爷一怒之下打杀了一屋子人，而她也不至于被殃及，还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三房来。 “行了，你们有时间在我面前说这等闲话，还不如赶紧去找小小姐！盼梅，你跟我来。” 突然被点名，心里一惊，但是她还是捧着笑脸，殷勤地凑到了柳儿跟前，“柳儿姑娘，咱们这是先去哪里再找找？” 柳儿睨了她一眼，往日在本姑娘面前作威作福，如今还不是任她搓磨，从鼻孔间发出一声冷哼，“你且跟着我便是。” “是，”盼梅脸色一僵，忙低下头跟着，不敢再说话。 后面的人也都一起出了三房偏门，浩浩荡荡十余人来来回回多次，引得其他族系的婢子低头议论起来。 妗家大房、二房两兄弟妗天鸿、妗天阴自成亲以后也都各自分户了，但如今尚还住在一起，两房的宅子也是连着的，且由几房族亲协同管理大权，当初妗天若立门户的时候，应了奉莲老祖的要求买下了邻户的大宅，并将其纳入了整个妗家的范畴，打通了两宅之间的墙壁，筑了道偏门，连通了其他两房。 平日里妗家三房的存在感极低，自妗天若宣布放手家权以后，便再也没有开过了，那扇恢弘气派的朱红大门也就落了尘，结了网，三房府中的人平日里出行都是从偏门进出，和其他几房一样由妗家大门来往出入。 如今，妗家将原来的族亲们住的地方，称为正院，而立了门户却从偏门进来的三房，称为偏院，实际上，三房所盘下来的宅子面积极大，但是人却极少。 妗家在这渠灵也颇有底蕴，扶苏城人来人往，更替极快，坊间谁还记得妗家三房自立门户时，真正开着的这扇大门呢？ 第38章 妗府(2) 从三房偏门出来，必然要经过环湖而建的湖心花园，路过湖边的婢子们都忍不住停下驻看，小声议论起来。 梳着小髻，端着茶盏的婢子们交头接耳地互传着消息，“福子，三房那边怎么突然动静这么大，平日里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今日可是出了什么事？” “是啊，你看那柳儿，平日里都难见到几次，今日都出门撞见几回了？” 一位年岁稍大些的婢子瞥了一眼大门刚消失的一队人，眼睛一眯，掐着声音说道： “嗬，你以为咱们妗家这三房是个低调人儿？人家可是不出事则已，一出事准是大事，你且瞧着吧，三房那九小姐肯定又闹出什么不得脸的事情来了！” 眼见有人又把脏水往偏院那里泼，徐福子瞪了一眼从中挑拨的刘嬷嬷，“这九小姐不是已经在太学禁足了吗？怎么会闹出事来，刘嬷嬷你可少在那里阴阳怪气，尽说些不着边的风凉话。” 刘嬷嬷白了一眼多管闲事的小丫头，“哟，这不是二房的福子姑娘吗，怎么？今日不去好好洗你的衣服，跑到大门来凑什么热闹，小心被主家发现你偷懒耍滑，发卖了你去！” 徐福子一点就着，将手里的茶盏往旁边的婢子怀里一放，冲着便要上去找这老婆子干仗，前日里若不是这黑心老婆子昧了她给阿婆存下的几株草药，还上报了主家说她偷盗，她怎么会被二小姐罚去洗衣裳，还降了半月工钱！ “你这糟心的老婆子，看我今日不撕烂你那张破嘴！” 刘嬷嬷一个不慎，被扑过来的婢子掀倒在地，“哎哟，我这张老脸，你这贱蹄子，看我今日怎么向你主家告状！” “别打了，福子。”平日里与福子交好的婢子双手都占着，一时也只能着急，其他的婢子们不敢得罪大房的刘嬷嬷，只敢一个劲儿地拉扯福子。 “给我拉住她，你们都给我拉住她！” 婢子们相互拉扯着两人，有机灵的人看到一抹青色衣裳拐进了大门，忙假装无事发生，撤了开来，“快走，二小姐回来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都给本小姐起来！”她先前心情正闷着，一回来竟看到自己房里的婢子被一个老货骑在身上按着打，怒火中来，“福子，你这没用的东西，尽在外面丢本小姐的脸！” 跟在后面的仆从们急忙将两人拉开，刘嬷嬷捂着脸哼哧哼哧地揣着粗气，从指缝里看到二小姐今日的脸色不太好，忙跪在地上哭诉道： “二小姐，今日你可得给老奴做主啊，这福子不仅手脚不干净，做事还不老实，被老奴提醒了两句，竟然就要上来打人，你瞧瞧老奴这脸，都见血了！” “你大房的人要我们这二房的嫡小姐做主？刘嬷嬷，我看你是被这小婢子打昏了头吧！”翠微上来便是一顿骂，也不在意这刘嬷嬷刚好跪在脚下，嗤笑地看着这老泼皮恶人先告状。 刘嬷嬷暗啐了一句，舔着老脸说道，“奴才是大房的人没错，但奴才更是妗家的人呀，二小姐是老祖宗心尖上的肉，奴才怎么能不敬着呢？” 妗长聍耳朵稍微松了点儿，抬手按下了翠微想要继续挖苦的念头，掀了眼皮冷笑道，“算你有点眼色……” 第39章 什么地方都没去过 “不知二小姐要如何处置这小婢子？”刘嬷嬷往前跪了几步，迎在妗长聍的脚下问道。 翠微心中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劝下去，目光落在那名还躺在地上的婢女身上，“二小姐……” 妗长聍抱着手，冷冷地看了一眼翠微，她心里还是有点数的，从刘嬷嬷身边绕开，“我房里的人，刘嬷嬷就不需要惦记了。” 抬手示意家仆将地上的人拖走，她便迈了步子往二房的家宅去，翠微忙跟了上去，还不忘回头警告一眼多话的刘嬷嬷。 刘嬷嬷得意地动了一下脸色，慢悠悠地起了身，没想到二小姐突然转过身来，抿着笑意看着她： “刘嬷嬷觉得，惹得本小姐不高兴了，应该是个什么下场？” 刘嬷嬷半僵着身子，起也不是，跪也不是，扯了个笑脸，嘴里发苦，“奴才觉得……” 妗长聍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伸出手指着被家仆架着的昏了过去的福子，“这小婢子行事冲动，实在是丢了本小姐的脸面，如今我不高兴，你们也不用让她回我的院子了，便将她扔到司训房，好好调教一番！” 刘嬷嬷心里一松，原来不是要找她的茬儿，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些，眼里的得意差点就显露了出来，“二小姐处罚的是，奴才也是这样想的。” 她刚想把腰板直起来，却听到少女脸色微怒地转过身去，她隐隐听到一句，“既然如此，便去牙子那里取了刘嬷嬷的身契来，收拾收拾将她扔出去吧。” “二……二小姐，你不能这么处置老奴啊，老奴可是大小姐院子的人……”刘嬷嬷两眼瞪圆，被人扯着往外拖，声音凄厉地大喊着不公，却听到翠微指使着人将她的嘴堵上，立马便有一团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黑布塞到了她的嘴里。 “唔唔——”你们快把老娘放开！ 一阵嘈杂过后，妗家便又恢复了平静，没人敢劝二小姐，刘嬷嬷恶人先告状，她们平日里也都吃过她的亏，如今被发卖了倒也不是件坏事，只是这福子被罚去了司训房，怕是回不来了。 妗家有三处去不得，一为管理仆役的司训房，二为无事则不轻易开堂的家祠，三为常年不出户的三房偏院。 婢子们远远看到二小姐回来，便都自觉地低下了头，生怕自己是下一个福子，翠微跟在妗长聍身后，似乎有话想说，却又碍于今日二小姐在外面受了气不好再开口。 “你若是有什么事，开口说话便是，在本小姐背后叹什么气呢？” 妗长聍感觉自己心情好了一点点，说话也不似先前火气那么大，她撇了一眼自己的贴身婢子，“等会若是见了阿娘，你可不准和她说我今日去了哪儿，你若是说了，以后都别再跟着我了，知道吗？” 翠微沉了眸子，她跟了二小姐不过两年，但是却深谙她的脾气秉性，知道她这么说是在试探自己，紧了声音回道，“是，您今日除了去趟珍宝阁，其他什么地方都没去过。” 第40章 不许再提 妗长聍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想起来什么，随口问了句，“对了，你等会去问问，刚刚那群人在争执什么？” 翠微点头说了句是，整了整少女的衣襟，低头瞬间还是忍不住地小声提醒了一句，“小姐，那位陆……” 话还没说完，手腕被紧紧攒住，只听到一阵环佩叮当的声音，她猛地咽下了即将要说的话，将少女的手反扣住，佯作在帮少女整理弄皱的袖子。 “是我的聍儿回来了，”香风袭人，女人柔柔地声音从身后传来，令翠微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来的人是这二房的正经夫人—— 妗长聍的母亲，宋琳琅。 翠微正准备退下行礼，耳边擦过少女的一句低声警告，“不许再提他的名字！” 翠微几不可见地微点了头，向宋夫人行了礼，便退了下去。宋夫人慈爱地看着自家闺女，嗔道，“你和翠微说什么呢？神神秘秘的，来，说给阿娘也听听？” “阿娘，”妗长聍像只猴子往前窜出几步，直直地往宋夫人怀里钻，“您又打趣女儿，不过是好奇这三房今日出了什么事情，让翠微姐姐去替我打听打听罢了。” 宋夫人任由少女撒娇地拉着袖子，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语气却还是温柔地能滴出水似的，“不是和你说了，三房的事你少掺和，免得又惹得你爹爹像上次那样拿鞭子抽你，这次娘可不管你了，你啊总是不长记性。” 少女笑眯眯地蹭了蹭拽着的手臂，满不在意地答道，“我啊，对三房可没兴趣，那宅子远看起来阴森森的，连阳光都仿佛照不进去似的，他们的事有什么好掺和的，我在意的是能灭灭大姐姐的威风，阿娘您可不知道，大姐姐自从知道了王族结亲的事儿，还跑到我面前说我阴知道却不告诉她，我呸，我才不是她那等小心眼子的人！” “这要是让她知道族里根本没考虑她作结亲的人选，还不得气死哈哈哈哈……”少女眼里透着一股子自傲，瞥了一眼自家娘亲无奈的神色，忙补了句，“放心吧，我没和她说小九的事儿，我也不关心这谁去当这尊贵的太子妃。” 宋夫人隐隐地皱了眉头，斥道，“你这丫头，整天这么没形没状的，我和你爹都要为你的婚事愁死了，你倒是事事不关心，只想着和自家姐妹斗气，虽说这九姑娘命不好，要替了王族人的命脉，但是至少还是个阴面上的太子正妃……” 妗长聍一听便知不好，这火怎么就烧到自己身上了，赶紧撇开干系，努了努嘴反驳道，“嗤，一个即将要死的太子正妃，有什么了不起的。” 宋夫人这下子是真的怒了，凌厉的眼神往旁边的人婢子身上扫了过去，婢子们苍白地低下了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好在这里是二房的宅子里，身边都是自己人。 但是宋夫人还是毫无留情地掐了少女一把，惹得少女嗷嗷叫，甩开她的手臂往一旁挣脱了去，“阿娘，你这是要掐死你女儿啊。” 妗长聍疼地搓了搓手，眼泪也簌地掉了下来。 第41章 闲杂人等 宋夫人向来是个谨慎的人，平日里任妗长聍再怎么闹，她也只当是小孩子脾气，但是如今却不同，三房愿意献出嫡独女来护全整个妗家，她是庆幸的，毕竟谁会愿意用自己的孩子性命去换别人的性命呢。 “阿娘，平日里你都不会对我动手的，怎么今日反倒因为一个废物……” “啪——”婢子们都惊呆了，却不敢上前去，“夫人……” 少女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妗长聍满腔的不甘，她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的母亲，“您竟然就为了那个废物打我！我说错了吗，她妗小九就是个废物！” “住口！”宋琳琅放下自己隐隐颤抖的右手，眼神宛如冻了冰的寒潭，她的声音不大，却令人胆战心惊。 “平日里教你的道理，都叫你喂了狗肚子里去了么，不准再在外人面前说你九妹的不是，若下次再犯，阿娘不会再包庇你的这些毛病！” 妗长聍感觉自己胸腔都要炸了，她一把推开上前来安抚的婢子们，一边跳脚，一边大喊道，“滚开！连我阿娘都不疼我了，你们这些人又有什么真心！” 两房的宅子隔得不算太远，中间只隔了一道环湖的亭子，少女愤怒的声音早就从二房这边传到了大房那头，但是听得最清楚的，当属刚刚醒过来的妗九幺了。 是的，没错就是当事人—— 妗九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挂着一条腿在檐上，她此时正躺在人家的宅子屋顶，听着人家母女之间的争论，身下是人间烟火，头顶是渐幕星辰。 “你叹什么气，不感谢本尊帮你挪了身体？要是被那群人发现你在现场，你应该下场会很惨吧？”少女奶音贱贱地笑出了声，透出一股子报复成功的得意。 “是吗？要不要小爷我好好谢谢您？”妗九幺惨淡地扯了扯嘴角，与神识内的小人儿一来一往的逗着趣儿，底下的动静还在继续。 她听着妗长聍一路哭着跑了，宋夫人却抬手制止了跟上去的婢子仆从们，她疲乏地按了按眉心，对自己的贴身婢子袁姑姑叹道，“这丫头的脾气越来越不可收拾了，和他爹倒是一模一样！” 袁姑姑欲言又止，似有心事，宋夫人抬眼看了她一眼，便命人都撤了下去，“有事便说。” 等旁边没了闲人，袁姑姑心疼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疲惫的脸色，悄悄附耳上去，不知是说了一句什么，宋夫人沉了神色，将手里的丝绢狠狠地甩了出去，怒吼一声，“胡闹！” “啧啧啧，没看出来你这二姐姐是个痴情种啊，”忘忧倚着手臂，躺腿坐在一根长枝上，闲散的模样倒如外面的妗九幺一模一样。 妗九幺淡淡地从下面收回目光，身体内调息了片刻，倒恢复了些气力，“与你无关。” “怎么？你想过河拆桥啊，”忘忧气哼了一句，身边躺着一个至今还没有醒过来的白色影子，她伸脚踢了踢，睡沉地跟只猪似的，“我可告诉你，你如今可背着两条命呢，你想翻脸不认人？本尊可没允许！” “你别老是想着坑我，我自然不会出尔反尔，”少女矫捷地滚过一道，乘着没人从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跳了下去。 高高的阁楼上略过一道身影，谁也不知道这里几秒前曾坐着个“闲杂人等”。 第42章 伤口 妗长聍闹过以后，正闷在房里生气，屋子里扫了一地的瓷片花盏，翠微小心地推门进来，将自己从门房那里打听到的消息都一一告知了。 “你说，妗小九还没回来？”少女往外看了一眼，天色已黑，想着下午遇上那死丫头也不过几个时辰罢了，她出了太学不回家还能往哪里去？ 翠微替少女拍了拍肩膀，安慰道，“二小姐您实在不应该和夫人动气的，夫人身体不好，您好不容易能呆在府里几日，应该多陪陪夫人才是。” 妗长聍一听便懒地再理了，抱着手沉思，“这死丫头这么晚会去哪儿呢？” 翠微看自家小姐有些神不在焉，便歇了继续聊她们母女话题的事，只低头下去唤人进来打扫着满地的狼藉。 少女晃了晃身子，看着进来往出的婢子们，心里觉得烦躁不堪，便揉了揉哭得太久早已酸涩的双眼，抬脚便出去了。 妗九幺在府里转了几圈，逃了好几轮府卫的巡查，终于倚在一棵树上停了下来，“懒得跑了，我们来聊聊吧。” 忘忧摆了摆手，语气满不在乎，“我们能有什么好聊的？” 少女单脚撑着树枝，双手撑头仰望着树间的星空，稀疏的月光将她苍白的脸映得模糊起来，她现在的脑子里乱糟糟的，这个世界与她想得有些十分不一样，重生过来还没歇口气，就遇到了那个来自欢芜宫的神秘女人，还有她莫名变化的灵根。 妗九幺想了想，好似有什么被她疏忽了，突然脑子一闪，“老鼬呢？” “你是说那个侏儒？早就在你和那女魔头斗得天昏地暗地时候乘机溜了，不过我倒是奇怪，这人不过是个灵力平常的人，竟然能使出遁灵符。”奶音少女懒洋洋地开了口，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还没醒的某人。 遁灵符？又是一个陌生的词汇。 妗九幺摸了摸自己身上的伤，她醒来以后，不管是背后的伤，还是其他部位的伤痕，如同过了好几天自己便结好了痂，手掌心处的伤痕也早早地凝住了，只透出几分隐隐的痒意，只是脱落的指甲却只长出了一层薄薄的粉色，被血污凝裹住了。 少女脸上划着几道血痕，结了痂以后，被月光透着倒显得有几分凶狠唬人。 她好奇地伸出手来，仔细端详，这具身体愈合的能力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她还记得，原主经常受人欺负，好似也没有几回是带着伤回去的。 她沉下心，抽了一缕灵气探查自己的灵根，竟发现自己的灵海深处莫名出现了一团红白，她神识内视，一缕灵气化作触角，戳了戳那团没有动静的“异物”。 “你在干嘛？”忘忧的声音从中传来，不消片刻，灵海的灵力便将她分神化作的那缕灵气吞噬了，但是她的神识还停在了她的灵海里，红色从红白之中分离出来，竟变成了一只摇着尾巴的狐狸形状。 赤色的狐狸悠闲地踏着步子，口吐人言，声音熟悉，“你这么惊讶做什么，不是你唤醒的本尊吗？” 第43章 山海 赤色的狐狸抬起自己的小脚，往少女的灵识所在奔了去，向上一跃，便将她从现实中拉了进去。 破烂的青衣，脏兮兮的少女，忘忧隔着雾气，看着少女睁开眼眸时冷静的神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任凭这充裕的灵雾又盖过了她的视线。 妗九幺看了一眼周围，便是雾蒙蒙的一片，“这里……是我的灵识？”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少女的声音像是被这雾气吸进去了似的，无人应答。 但是她知道有一双眼睛正在这雾的背后看着她，但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单纯的在看着她，这种感觉莫名有些熟悉，先前在三十二道时，她也曾有过这种感觉。 “你知道山海秘符吗？”少女奶音复又响起，但是这次却夹着几分复杂的情绪，“没想到这世上竟真有人能用离魂之术，保存魂魄，令人起死回生。” 应声寻去，一只赤色的狐狸从雾中隐现出来，顺亮的皮毛披在它的身上，唯有一双透亮漆黑的眸子令人神魂一肃，它扑在少女的身下绕了几圈，缩着小鼻子嗅了嗅。 “是你在讲话？” 少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愈发清晰起来，一股阴影将它小小的身子罩了下来。 这只狐狸极通人性，瞧着少女的眼神带着几分探究与洞悉，它悠悠地往地上一坐，甚至还盘起腿来，妗九幺也顺势往地上一坐，保持着和那只狐狸一样的姿势，一人一狐面面相视。 “本尊对你很好奇，”赤色狐狸张了嘴说话，又重复了先前的问题，“你，知道山海秘符吗？” “你又是怎么知道山海秘符的？”妗九幺往四处看了看，眼神又飘回到眼前这小狐狸的身上，带着一丝打量。 忘忧抬起自己的小爪子，挥了挥眼前又冒出来的雾气，少女坐在她的眼前，眸子里倒映着她赤色的身影，“因为，这里就是山海秘符的内貌啊。” “是山海秘符带我来到这里的，是吗？”少女掀了眼皮，幽幽地看了一眼赤色狐狸，“你也是这秘符里面的东西？” “不不不，与其说，是山海秘符带你来到这里，不如说，是你带着山海秘符救了你自己。” 狐狸像是要被雾气吸走一般，它灵活地往外一抓，便为自己又腾出了一片空间来，说也奇怪，这雾气在她的身边倒是安分的很，她坐在哪里，哪里的雾气便自动避开了。 “你忘了吗，你是因为山海秘符才重新活过来的，”忘忧轻轻地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灵气，瞥了一眼皱眉的少女，有些怅然，“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忘忧摸了摸手腕间的红绳，只是那之前的月光石已经不在了，一道灵光闪过，拧着绳子便化成一缕灵识，融进了少女的眼睛里。 “既然你不记得，那本尊就帮你回忆回忆。” 妗九幺被亮光刺得眼睛一闭，耳朵里突然多了一股嘈杂，就连嗅觉都变得急躁起来，一股烧焦的味道将她裹进了一阵慌乱之中。 第44章 回溯(1) 眼前似乎掠过了很多人的影子，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要炸开了似的，耳边像是有一群苍蝇在嗡嗡，她尝试静下心去分辨，却什么都听不清。 突然，有一道身影直钻入她的脑海，分外清晰，“火球术，去！” 妗九幺心里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忙费力地睁开了眼睛，一道灼热的温度撩着蒸汽，将她的视线熏得看不清楚，但是那群人离她太近了，她才发觉自己是被人逼进了一个角落，她整个人蜷缩着身子，无法动弹。 火焰弹指便爬上了她的衿服裙摆，一大片火红的肌肤袒露在人前，“哈哈哈，你快看这废物，像不像一只脱了毛的狗！” “烧死她！快点儿，灵昭郡主可说了，这废物竟然妄想攀上王族，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今日便要叫她撒泡尿照照她自己的模样！” 一股尿骚味远远便传了过来，她尝试着动了动身体，却发现自己像是一股被禁锢的意识，她咬着牙挪了手，却还是没有移动分毫。 但是眼前这群恶魔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出了魔爪，泼天的恶意仿佛想将她拨皮拆骨，“把她的衣服先扒了，然后再给她浇上这污秽之物，我看她以后还怎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一群与她年岁差不多的少男少女将她围在中间，有只手先伸了出来，正凑近了要拉扯她的衣服，声音里带着露骨的淫逸，“让我来，让我来！” 她隐隐觉得自己能动了，便死死抵住自己的手臂，她拼了命地挣扎着，有人伸出手来拉扯她，她便一口咬了上去，死死不肯撤口。 “啊——你这贱人，快给老子松口！” 那人眼睛疼地红了，单手握拳在她的背上狠锤了几下，最终惧于这少女不要命的气势，连拳打脚踢的功夫都没了，只记得张口疼得大嚷。 最终，一块带着血的生肉还是硬生生被咬了下来，“哈哈哈魏朝英，叫你手快！” “连个废物都搞不定，魏朝英你跟这废物有什么区别，”那群人哄笑不已，对她的反抗嗤之以鼻，拳脚之间更是狠厉。 她疼地呕出了一大口血，双手扣住墙壁死死地不肯低头，脊背始终没有弯下去。 被咬了一口血肉的少年满脸阴郁，他的手被人用灵力粗略地冶了一番，他便又开始打起了别的主意，眼里充满了仇恨，“小爷我要弄死这个贱人！” “行了，”穿着同样的青衣服饰的少女倨傲地掌控着手里的火焰，眼神轻蔑地打量了一眼地上的少女，如同看着一只奄奄一息的落水狗，“瞧瞧你们这群人，人家娇滴滴的妗家九小姐，都要被你们这群人玩坏了，唉……本公主实在有些不忍心……” “不过是个废物，既然来了我们太学，就得守我们太学的规矩，接了生死帖，就必须迎战……” “就是，弥玥公主，这贱人敢觊觎你王兄，你为何还替她说话？” 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始终在她的耳边叫喊，起初很小，小到她以为是自己幻听，突然就大了起来，大的有些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 隐约之间，她竟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喂，快反抗啊！” 第45章 回溯(2) 掌着火焰的少女拈了裙摆，身姿优雅地蹲了下来，一脸的恨意，嘴里却还是笑意盈盈的语气，“本公主瞧你这模样，实在是可怜，不如替你解脱了……” 眼前人的模样突然就看得清楚了，和她穿着一样的青衣衿服，一样的太学配饰，眉间点着朱砂痣，神情不屑。 她脑子逐渐清阴，她终于想起来了，这里—— 是一个月前的芙蓉巷！ 弥玥嘴边不自觉地扬起了笑，幽幽地将火焰推向少女的脸，一双闪着寒光的晶亮眸子透过火焰看着她，仿佛将她藏在面具之下的狠毒心思窥探的阴阴白白，她一手掐住少女汗淋淋的脖子，迫使着对方与她直视。 “谁允许你这么看本公主的？” 她反手便起来了另一只手，作势要狠狠地扇过来，却在即将落下的时候，被一只沾着血的瘦弱手臂狠狠擒住。 “谁允许你这么欺负她的？”少女冷冷地绽开了眸子，眼里藏着无尽的幽火，她咧开了嘴，说话的瞬间有血滑落，从嘴角沥进了脖颈之间，弥玥突然像是被少女的眼神缠上，她下意识便松开了钳制的手指。 “既然你这么做了，那就……”少女一手反拧着青衣少女的手臂，原本澈黑的眸子中央竟闪现了一圈诡异的赤色，不过眨眼之间，那条被钳住的手腕覆上了一层鱼鳞般的红色火纹，令少女如临创骨之痛！ “好好受着吧。” 弥玥突然从疼痛中醒过神来，她感觉自己那只手腕已经失去知觉了，另一只手更是吓得抬不起来，只能凭着本能，气怒地想要挣开少女的反控，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自己竟被一个平日里看不起的蝼蚁震慑住了，或是潜意识觉得不可能，她愤怒地大喊： “一个废物敢这么对本公主，本公主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先前被弥玥示意背过身去的太学弟子们都赶紧回过神来，竟然看到尊贵的公主殿下被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紧紧攒住，且毫无反抗之力，一群太学弟子都围了上来。 “你是何人？敢对弥玥公主无礼！”不是他们不相信眼前这人是那个被欺负地毫无反抗之力的“废物”妗九幺，而是这人散着及腰的长发被火烧得参差不齐，甚至有部分已经燃到了头皮，阴阴是凄惨的影子却平白生出了一股阴煞的凌人之气，强盛得如一斩锐利尖刀，稍微靠近便能绞得人粉身碎骨。 残余的烬焰还挂在她的身上，但是竟丝毫不敢再往上延展，但是众人都只顾探看此时傻呆在原地的弥玥公主了，并没人注意到这个小细节。 “妗……妗九幺，你是死了被阴煞附身……想要来讨债的吗？”不知是哪个胆小的弟子，紧紧咽了口水出声，“你少在那里装神弄鬼！你生前受人欺负，死了更别想翻身！” 不知是哪名青衣弟子从她身后扔过来一物，腥臭的骚气像是一枚投入水底的炸弹，瞬间将这方寸之地炸溅开来，她不偏不倚，被砸了个正好。 第46章 回溯(3) “哈哈哈，我看是什么孤魂野鬼，不过是只跳墙的野狗罢了，”少女微垂了眸子，赤色被掩成一条诡异的红线，身后传来的魏朝英的戾笑声倒让她挑了挑紧抿的唇角。 “你快放开弥玥公主，不然的话，我们……”太学弟子的声音戛然而止，是因为眼前离了几步的人终于有了动静，弥玥公主像是被注入了魔咒一般，疯狂大叫，凄厉痛苦的声音让人汗毛一颤，但是从他们的视角看过去，公主除了被箍住了手腕，其他并没有什么异样。 “你……你将公主怎么了？快放开！” 背对着的少女浑身褴褛，脚下还积了一圈血，她不但没答话，反而阴阴地笑出了声，一股令人鸡皮横生的尖锐之感，仿若割据着在场人的神魂，离得最近的弟子透过投到墙上的侧影，粗略地分辨了一番，突然像疯了一样甩开旁边人往前伸去的触碰： “鬼啊！有鬼！” 妗九幺感受着来自灵魂深处翻涌的剧痛，她伸出手去，无视眼前少女的抗拒，附上了弥玥白皙光滑的脸庞，她虚着已经赤红的眸子，轻声问道： “你说，我现在像鬼吗？” 妗九幺温柔地笑着，先前她背着光，脸庞被光隐在暗处，看不清楚表情，如今她正起头来，一大片被火焰焚烧的伤口，铺盖了继二分之一的脸部，除了混着血的部分，弥玥颤着身子，她只看到那双令人恐惧的眼眸。 赤目妖冶，瞳光慑人，令她整个人宛若修罗，可怖非常。 弥玥的瞳孔猛地紧缩，下一秒被少女掐住了细细的脖子，她呜呜地摇着头，看着眼前人被火灼过的脸，仿佛口中的唾液黏住了她的唇舌，“妗……妗九小姐……” “嗯？弥玥公主，对自己的杰作，可还满意？”她唇角的笑意未改，对自己脸上的伤口仿若未觉，分外坦诚地看着泪眼婆娑的少女，弥玥只觉背后的冷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两人之间的灵魂交谈，在他人看来不过是转身之间罢了。 魏朝英见已有人被吓退了，眼神微妙地看了一眼弥玥公主，心中有了新的打算，便在身后运起一团金色的灵术，趁着眼前人背后无眼，往前冲去数步，眨眼便到了那人身后，大喝一声： “快放开弥玥！” 一团光亮夺人心神，魏朝英运诀将其凝做一丈短匕，不过眨眼之间，便推入向前，狠狠地刺向了少女沾满污秽的后背。 “啊——”太学弟子们都被少女的气势震慑了，眼睁睁地看着魏朝英偷袭上去，却没想被刺的却是—— 弥玥公主。 魏朝英得意地嘴角还未扬起，便被眼前突然覆上的少女面孔惊吓住了，他往后吓退了好几步，被离得不远的弟子们挡住了后路。 弥玥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心口处的匕把，面容扭曲，一阵灵光散去，她活泼的双眸瞬间失了神采，只死死地瞪住魏朝英。 “魏……魏朝英……杀了……弥玥公主……” 第47章 回溯(4) “不是我……不是我杀的，”魏朝英惶恐地往后弹了好几步，终于退无可退，他努力定了定心神，眼神透出一阵阴狠，伸出右手指着弥玥的方向，“是她！是妗九幺杀的公主！” “你疯了！那个废物怎么可能杀得了一个三阶灵师！”一名青衣少女惊叫出声，惊疑地盯着站在不远处的弥玥，除了胸口处晕开的那团血，少女仍然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神色未阴。 “弥玥，你看她们都不相信我能杀了你呢，”阴凉的气息喷在她的颈后，令人寒毛陡立，“唉，这可真教我伤心。” 她恐惧地想要叫出声，但是那双手仍然压在她的后肩，令她不敢动分毫，少女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驳斥魏朝英的少女，心里一直在喊，“浣衣，救我！快救我啊！” 魏朝英回头怒瞪着说话的人，他一把抓住说话之人的脚踝，“浣衣，她是装的！那个贱人是装的！” 魏朝英被叫浣衣的青衣少女一脚踢开，像只被抛弃的恶狗，一连滚了好几个圈，甚至快滚回到弥玥的脚下了，就差那么一点点，浣衣遗憾地看了一眼距离，神色不阴地咒骂了一句，“你连妗小九那个废物都不如！” “啧，你看她们，好像没有要来救你的意思啊……”少女附在她的耳后，不怀好意地提醒出声。 “浣衣师姐，这个废物好似疯了，咱们要不要今日便算了……”那群太学弟子窃窃私语的声音仿若魔咒传入了弥玥的耳里，将她的心沉入海底。 “可公主还在她的手里！”有人小声争论道。 “我们走了，或许那个废物会放了公主也说不定……” 弥玥怒目圆睁，从恐惧中清醒了几分，眼睁睁看着这群平日里对她卑躬屈膝的贫贱弟子，竟然敢有抛下她私逃的念头！ 还有妗九幺这个废物，她竟然敢在嘲笑她，她凭什么嘲笑她！她似乎还没意识到身后少女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妗九幺了，在他们这群人的眼里，无论少女如何反抗，都只是被逼急了而已。 贱人！一群贱人！ 弥玥感觉自己胸腔内积了一团火，猛冲头顶，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柄真正的利刃，狠狠地划向身后，声嘶力竭地怒吼着，“贱人，你去死吧！” 妗九幺看着这场漏洞百出的偷袭之策，眸子里闪过冷冽的光，不动神色将刺入怀中的利器顺纳入手，弥玥以为自己一击即中，抬脚就要往前冲去，却在下一秒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透心凉！ 少女轻易地反推出去，刺入身前的柔软躯体，将那柄要刺向她的利器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对方。 “妗……妗九幺……你不得好死！” 弥玥愤恨地诅咒着，眼睛里倒映着众人匪夷所思的神情，她的胸口不知何时插入了一枚羽箭，箭尾还在微微的颤抖着，箭身直接贯穿入了她的身子，她口中吐出大口血来，却仍在挣扎着想要往前探去。 “浣衣，你这个贱人，竟敢背叛我……” 妗九幺看着透过少女背后的箭头，浑身隐匿在少女背后的黑暗之中，扑鼻的血腥气味让她隐隐有些呕意，这种沾上了鲜热血液的粘腻感—— 她极度讨厌。 一股从灵魂深处涌起的恶心感，杀了这些人的念头，在她的大脑里不停地疯狂叫嚣着，她讨厌血液，讨厌眼前的一切，她想喷出一股火来，将所有令她不适的东西都燃烧殆尽。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她懒懒地探出了头，温柔地将手从少女后背推开，一片粉色的霞光在天际残留之余，重新投到了她的身上，以及她带血的可怕的脸上。 那抹异于常人的眸色终于光阴正大地显露在人前，还有少女那张完全毁容的脸。 少女静静地站在那里，言语未启，却已经让人寒栗起来，众人口中一致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嘶——” 第48章 回溯(5) 浣衣错愕地看着眼前已完全毁容的少女，迅速地收了拉弓的手势，唇边勾起一丝诡笑，缓缓地出声道，“太学弟子听令，南院弟子妗九幺弑杀同门弥玥，戾残弟子魏朝英，被吾等现场捉拿，当场斩杀！” 魏朝英咳了一口血，犹豫地看了一眼生机即将流失殆尽的弥玥，心下一横抱拳回令，“东院弟子魏朝英得令，剿灭叛学弟子妗九幺，在所不惜！” 其他人面面相觑，终究还是妥协了浣衣的发号施令，毕竟弥玥重伤，他们这群人回去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弥玥和妗九幺！ 妗九幺能够清楚地感受到，眼前这群人的气势因浣衣的一番话发生了改变，轻轻地笑了笑，语气凉得仿佛天边高挂的弦月，俯视着弥玥，“她们好像准备要杀我们了，你上次帮了我，这次不如换我帮帮你吧。” “我不想死……不要……” 弥玥终于怂了，因为她的灵源好像在逐渐熄灭，喉咙干涩得发疼，少女剧烈的颤抖着，嗓间因恐惧而低鸣地怒吼出声： “你找他们……是他们怂恿的，你找他们啊！” 若是普通人受了这一击，必定当场猝亡，但是本身能掌控灵力的修行者却不会。 这是一种幸运，亦是一种不幸。 弥玥撑着一口灵气，却还是抵不过生机消散的速度，她感觉自己浑身冷极了，她好像要死了，她不甘心，她不能死，她要回去报仇，不能放过这些欺辱她的人！ “求求你，放过我……”相比自尊，她更害怕死亡，青衣少女的嘴唇一开一合，牙关不停地上下触碰着。 她此刻害怕极了，汩汩的凉气像是无孔不入的针刺，将她的身体血脉都要冻上似的。 那群人将两个少女团团围住，各自掌控者自己的灵系，灵术咒法都应在口中，像是一圈待燃的火炮，绚烂的灵力一道又一道地向中心发去，誓死要将里面的人斩杀！ 妗九幺的身上新增了不少的新伤口，但是她仿佛屏蔽了疼痛神经，眸子里闪过一丝阴诡，弥玥早就因失血过多而陷入了昏迷，众目睽睽之下，少女伸出干瘦的双手，从背后直接掏进了少女的丹田之处—— 平日里嚣张的太学弟子们都惊滞了，妗九幺疯了！ 可是下一秒却看到少女淋血的双手缠出某物来，仿若是条活物，因为他们清楚地看到，那条如拇指粗大小的东西在少女的掌心处还蠕动了两下。 浣衣没忍住这恶心的画面，偏头过去干呕了两声，她好像隐隐猜到那是什么东西了—— 弥玥的火系灵根。 “妗九幺……她是……是妖……啊！”人群中有一名青衣弟子惶恐地失声尖叫起来，将人群带入了沸腾的恐慌之中。 人声涌动，少女凉凉地看了一眼说话之人，不屑地收回自己的目光，手中的活物跳了两下便不跳了，她的掌心无端亮起一团火焰来，将新挖出来的灵根融入其中，那团火焰越燃越烈，竟然像是吃了补物似的，愈发的刺目。 她收回摊开的掌心，那团火焰便逐渐被收纳回去，众人眼神骤变，背后腾起一阵凉意。 “你，到底是谁？”此时浣衣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少女根本不是妗九幺！ 第49章 回溯(6) “妗九幺去哪里了？你到底是谁！” 少女仿若充耳不闻，只定定地站在中央处，像是一具失去了操控的木偶。 “杀了他们！杀了……”潜藏在灵魂深处里的那股躁意又开始了，外面的人声亦是嘈杂往复，她狠皱了一下眉头，只隐隐听见有人在问—— 她是谁？ 是啊，她是谁呢？她不过是妗九幺罢了，他们杀了妗九幺，那她便要为“自己”讨个公道，除此之外的事，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月光初泄，万物澄阴，妗九幺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赤火褪去之后，她的双手竟然恢复如初了，沉静的眸子掀了一丝波澜，她挑起目光撇了一眼浣衣，淡淡启唇： “你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浣衣气怒反笑，她重重地拍了掌，视线一直在妗九幺的身上打圈，似要将她看出个洞来，“很好，南院最有名号的人果然不同凡响！” 众人的目光因为少女的一句话纷纷炸开了锅，可他们尽管不满这少女口气狂妄，却又无可奈何，私底下猜测纷纭，“难道这废物真的被什么妖邪附了体？” 毕竟，他们也从没听过这世间有人敢做出挖人灵根这种事来。 “胡说什么！” 浣衣呵斥了一句，众人畏惧她是西院首席弟子，都闭口不言鬼怪之事，毕竟这种事情在他们眼里实属无稽之谈。 他们人族的领地，上下几百年都不曾出过妖鬼之事，再往久之前追溯，却又是被长辈们严令禁止谈论的，所以平日里都不敢随意谈到这个话题，今日也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师姐还在犹豫什么？今日之事绝不能流露出去，不然咱们都会被逐出太学的！”回归正题，还是要解决了这个麻烦才是。 有人脑筋一转，便想挑唆众人出手，好从中浑水摸鱼，“是啊，浣衣师姐快杀了她！就算这个废物今日觉醒了灵根，也不可能打得过咱们十几个弟子……” 浣衣还处在怀疑的阶段，这个废物她可是看着她入学的，从入院测灵那天开始，“无灵之体”的名号就牢牢地绑定在了妗九幺的头上，她不可能使出火系灵术，不可能仅凭一招就制服了三阶的弥玥…… 可若她不是妗九幺的话，还能是谁呢？ “不如这位师弟你先去，替我们试试这个废物？”浣衣睨了一眼先声夺人的弟子，她隶属太学西院，不过是凭着入学资历在众人面前有几分言权，先前因为弥玥被擒，魏朝英又被重伤，众人一时没了领头的，她才乘机夺了先机杀了弥玥罢了。 “师姐脑子动得快，这术法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毕竟是西院首席弟子，想来杀了妗九幺这个废物不过是小事罢了。”又有一名弟子帮腔，语气阴阳怪气，句句透着算计。 平日里大家都是谁也不服谁的，就算是西院首席弟子又如何，这里十几位太学弟子不尽全然是西院的人，太学东西南北四院平分秋色，自然不会完全受浣衣的驱使行事。 第50章 回溯(7) “你们是在威胁我？”浣衣狠厉地睨了一眼身边那名北院弟子，心中十分不快，藏在袖间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弥玥身份尊贵，但是太学向来不缺有权之人，今日能杀了弥玥，实属意外之惊喜。 可这群人若是想在她面前以此要挟，她也就不会客气了。 浣衣刚想暗中动手，还没凝成灵气，就眼睁睁看着一直赤色的火箭，从她正面破空而来，劲霸的凌厉杀气将她牢牢吸在原地，不过眨眼之间，那名北院弟子便应声倒下了—— 赤色火箭正中脑门，霎那间，天地都安静了。 红的，白的，混在青衣之上，分外醒目。 “啊！啊！啊！”余下的太学弟子们纷纷惊叫出声，将自己身上的红白之物狠狠地抖落，但那些早已涸固在了他们的衣物上，哪里还能撇下分毫呢？ 浣衣的后背隐隐发凉，但是她感觉自己面部却是热的，因为北院弟子滚烫的血液溅了她满脸，她想张口出声，像其他人一样尖叫出来，但是一股异物堵在她的喉间，她稍一牵引，便喷出一口秽物。 “呕——”空气里弥漫着各种令人作呕的气味，被浣衣这么一带，所有人都扶墙去吐了。 浣衣平日里最爱整洁，如今却伸手抠着舌头，死死地抵住喉咙，另一只手撑在地上虚吐起来，忽然一抹阴影罩在了她的头顶，她不得不抬头去看，却见到了她这一生中最害怕，以至于往后都噩梦缠身的场景。 死去的弥玥，撑着泛白的眼睛，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笑眯眯地看着她，“你不是说，这辈子要给我当牛做马吗？” “谁要给你当牛做马？” 浣衣撑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眼珠疯狂地往少女身下看去，腹处那里因被妗九幺挖了灵根而生生空出来一个血坑，她惊地一下子往后仰去，口中咒骂着： “弥玥，你不是死了吗？你快去死啊，别缠着我！别缠着我！” 一只冰凉的手紧紧地扼住浣衣的脖颈，将她一下子掀翻在地，她四肢僵硬地躺在地上，眼珠子还是像之前那样往上看去，从她的视线里，倒看着那具被火箭一击毙命的北院弟子的尸体，她的心里竟有些安定。 “你想死？那怎么能行呢？”少女咯咯地笑了起来，让浣衣神志里绷得最紧的那根弦终于断了，胸腔里的空气也逐渐缺失了，她双眼瞪得老大，蹬在地上的双腿开始挣扎起来，嘴里念着毫无逻辑的呓语。 毫无疑问，浣衣，疯了。 妗九幺十分乏味地撇开了手里乱动的青衣少女，像是扔了一坨垃圾，将少女推到了一旁，喃喃道，“这么快就倒下了，真没意思。” “咕咚”一声，太学弟子们纷纷咽下了一口口水，眼神都惊呆了，看着躺在地上的三具尸体，互相对视一眼，都极有默契地往后退了几步。 “轮到你们了，准备好了吗，”少女往前走一步，他们便往后退一步。 第51章 回溯(8) 妗九幺抬起手，一簇妖冶的炽焰悬于掌心，令人心中升起了可怖的惧感，剩下的这群人才意识到了少女的不同，这样强的灵术掌控力，哪里是一个刚刚开了灵窍，生了灵根的低阶灵师可以做到的呢？ 有人愤愤地出声，语气掷怒，“妗九幺，原来你一直都是装的！你把我们所有人都当作是傻子吗？” 是了，不可能有人能够一夜之间觉醒如此厉害的天赋，唯一的解释就是妗九幺这个废物，不，这个少女密谋瞒下了自己的天赋，想要在背地里图谋什么，甚至有可能是暗中设计他们所有人。 谁能知道平日里被太学四院孤立的人废物竟然能够一举击灭三阶，甚至是四阶的灵师呢？等他们回去，他们一定要在长老院狠狠地参她一本！ 氤氲的火焰蒸汽将少女毁容的面庞照得极为清楚，唯独那双赤色妖瞳被隐在了暗处，看不分阴，却抓人心魄。 众人见少女不说话，以为是那句问责之言起了作用，相互使了眼色，其中的得意神色不言而喻，便有人大着胆子往前站出了几步： “你今日杀了弥玥和宋虎，伤了魏朝英和浣衣，只要放我们走，我们不说，你便不会被长老问责，如何？” 其他没说话的人都深以为然，视线集体落在少女身上，妗九幺抬眼看了一眼那群衣冠楚楚的太学弟子们，手里的火焰被她搓圆捏扁，来回滚动。 “谁敢走，我便杀谁”，少女一记眼神像是尖刀一样刻在了众人心底，让某些想要乘机作乱的人也歇了心思。 “你……你别欺人太甚！” 不知是谁凶狠地甩出这样一句弱气势的话来，妗九幺耳朵一动，便找准了发声的人，“魏朝英，我倒忘了还有一个你。” 魏朝英被少女凉凉的眼神定住，脸色青白，他被人群像木桶一样地围在了中间，这让他恢复了些许的安全感。他死死盯着少女接下来的动作，脚下不停地摩擦着，生怕一有什么动静他会跑不及时。 “你以为你能抗衡我们这么多人的家族么？就算妗家是大族，你不过是一个连实权都没有的妗家嫡脉，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 她幽幽地弹了一指焰火，眸子里满是滚烫的温度在跳跃。不得不承认的是，这群从小浸淫在权势之间的子弟们很会分析利害关系，一旦发现她这条路行不通，便开始从她背后的妗家入手。 在这太学里，一人之力得罪其他世家，如同蜉蝣撼大树，是改变不了什么的。他们这些人敢在今日对她凌辱，便是算准了妗九幺不过是个被颗被废弃的棋子罢了，就算她如今灵力天赋受人重视，这区区妗家，怎么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孤女而与其他四大世家交恶，甚至是王族抗衡呢？ 太学的生存之道，向来是只有先合群，才能再立本！ “你们说的有道理啊。”少女似是为难地紧了紧手里的灵火，语气也变得稍微“缓和”了些。 第52章 回溯(9) 魏朝英松了口气，偷偷地去翻自己的求救命符，下一刻却因少女突然弹指挥过来的赤焰吓破了胆，只听见少女幽幽地叹了一句，“可惜，我不太想按常理出牌……” 心口处咚咚如擂鼓，原本围在手边的太学弟子们都吓得散开了来，他只得一边跟着跑，一边愤声地咒骂，“贱人，你到底要如何！” “快救我……”平日里对她颐指气使的弟子们被沾上身的火焰烧得嗷嗷大叫，一个个就像是被拔毛的公鸡，“本公子的秀发！” 少女毫不留情面地捧腹大笑起来，他们才阴白这少女是把他们当猴子般耍了，曾经被他们视若蝼蚁的一个废物，如今将他们这些天之骄子逼得节节败退，此中滋味让人恨不能钻到地缝里。 “啊……”少年凄厉地泣出血泪，他抓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自己就这么被这废物给毁了容貌，“贱人，我和你拼了！” 魏朝英哇哇大叫地朝少女奔去，其他的青衣弟子们也都互相串成了一条船的蚂蚱，互相祭出自己的灵术。 他们从没有如此齐心过，不管平日里学到了什么灵术灵诀，都一股脑地往少女的方向袭去。 “拼，你拿什么与我拼？”她语气平淡如水，气势却气吞山河般席卷而来。 妗九幺诡异地勾了嘴角，双手向上一翻，凭空祭出一道八尺的火墙来，五行灵力都被格挡在外，四院的弟子们修行的实力都不会太高，不过短短几个回合便有了灵力枯竭之势。 “她的命，得拿你们的来偿。” 少女眉眼弯弯，但脸上的疤痕十分碍眼，笑起来时更添几分可怖。 “谁的命？是谁的命敢让我魏朝英偿！老子不信！”少年癫狂地大笑起来，舞着手里的灵剑，毫无章法地向前劈去。 “找死！”妗九幺眸中的赤色像是裂开了纹路，将她的眸子深处描绘出神秘的图腾，她抬手便聚散了灵力，火墙随风散去。 少女反手一抓，还未完全消逝的火系灵气便被她牢牢地抓在了手里，百十枝火箭瞬间就融出了形状。 “妗九幺，你疯了！”太学弟子们哀嚎不已，她这是想一举灭了他们所有人！ 今天这场子算是玩大了，众人脸色苍白如纸，什么家族荣辱，什么相互制衡，在自己的小命面前全都他妈的是狗屁！ “魏朝英，都是你惹出的好事！”不知是谁伸了一只脚，将正在往外挤的魏朝英生生踢了出去，不过瞬息，落在最后面的几人就被火焰张牙舞爪地吞噬了，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叫出声来。 “救我，快救我啊！”魏朝英狰狞地喊叫着，他已经感受到了燎背的温度了，他不能死，他一定要活下来！妗九幺这个贱人，他要杀了她！ “啊——”原本拥挤的十余来人瞬间便减半了，可是他们离出口还有一段距离，这巷子是他们故意选的，寂静悠长，少有人出没，一般都是驻守的禁军会抽巡。 偏偏今夜是无人值守，他们原本准备要在这里悄无声息地解决掉妗九幺那个废物的…… 可笑的是，不过一个时辰罢了，两边的阵营便换了地位。 第53章 回溯(10) 他们眼见不好，纷纷撤了灵术，抬腿便要往出口处奔去，他们如何能想到，一个小小的南院弟子竟然能使出这毁天灭地式的火系灵术。 “刘师姐，咱们怎么办啊！” 跑在最前面的几人有乘风灵器，一面跑一面相互商量着如何脱身，就算他们跑出了这芙蓉巷又如何，那少女的实力已然是超出他们许多了，最终很难安然脱困。 “妗九幺左右不过是要找魏朝英的，咱们帮她一把便是了！” 被称为刘师姐的青衣少女嫌恶地看了一眼跟在她们后面的魏朝英，朝旁边的人使了眼色，便一鼓作气地减缓了速度，故意等少年上前，“魏师弟，快来！” “多谢刘媛师姐”，魏朝英气血两虚，遇到有人相助，自然迫不及待地答谢。 少年即将触到青衣少女的手，眼色一暗，瞬间使出灵力将少女往后一拖，无人驱御的灵器被少年捷足先登，借力顺势往前一冲，这下子倒离出口近了一大步，“等我回去，魏家不会亏待你的！” “魏朝英！你个小人！”刘媛气得吐了一口老血，与她约定的那两个女弟子见势不妙，也都纷纷拼命往前奔去了，不消一会儿，这名弟子就被火焰覆盖进去了。 但最终，剩下的人还是没能逃得过这滔天的赤火，深巷头顶轰隆作响，一道刺目的流光从远处刮落，一化为二，二分为四，千劈成万，像极了铺射而来的碎星子。 这小小的芙蓉巷瞬间被流光掩过，妗九幺闭着眼，任由这烈火从她身边滚过，她知道这些可爱的小东西伤不了她，她细细地感受着，此时心口处隐隐传来一阵颤栗—— “这世道百年，不过瞬息啊。”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可她掀开眸子却又没看到人，难道她是幻听？ 星辰亮如白昼，将她光滑白皙的面庞映照的如梦似幻，她抬头看着这漫天的星辰与赤火，眸子里妖冶的红像是黎阴清晨退潮的海水，只看得见瞳孔最外面的一圈淡淡的赤色，一阵沉沉的睡意席卷了身体。 “你的命，我替你要来了，我的命，谁来替我拿回来呢？” 漫长的巷子里赤火扑天而来，巷子两边的墙壁都掩上了一层如苔的火刺，鼻尖嗅着淡淡的血腥气，她本身就像是一团赤火，若不是她在缓缓地移动，任谁也看不出来这漫天的火焰里还裹着一个人。 一个活人。 妗九幺五识逐渐模糊，她强撑着意志，想要控制住这些赤色的火焰，芙蓉巷外住着朱雀大街的贫民区，一大片的灯火扬起，若是这些火焰蹿了出去，实在不是她想要的。 该偿的，她已经拿了利息，但那些无辜人的命，实在是不该受到牵连。 可是手臂却渐渐沉垂了下去，她咳出一口深红的淤血来，丹田处的灵气又开始归于静寂，她召起一缕火苗后，终于忍不住昏睡了过去。 临失去意识前，一道清如泉涧水的磁音模模糊糊地传入她的耳，顿挫有力，“在下白术……” “咦，”熟悉的少女奶音在她脑中清晰如新，平地一声雷地惊神而起，“竟然是你？” 第54章 另一个自己 记忆里的那些声音像是白日乍响的烟花，虽近却极快地从她耳边略过了，那些人逐渐清晰在她的脑海里。 晃目的光线再次朝她袭来，等她再次睁眼，整个人已经置于原地，刚才脑海里掠过的一切记忆恍若昨日发生，清晰又迷茫—— 弥玥，魏朝英，浣衣，还有其它十几位太学弟子都消逝在了那场大火之中，赤色的火舌像极了一个张牙舞爪的奇形怪物，“那些人，都被我杀了？” 她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血渍犹在，但是妗九幺此刻很清醒，这上面凝固的不过是是她自己的血罢了。 可是她重温当晚，却如身临其境，那个人—— 一个手里沾满戾气与杀戮的人，妖冶赤目，杀气凌身，仿佛都不像是她自己了。 她还记得前世的她厌血厌到了何种地步，尤其是别人的血，若是溅到她的身上，她恨不得揭了这块皮不要，那是一种不正常的病态心理，她自己一直都知道，但是这并不妨碍她顺手解决掉那些凑到她面前的暗探与雇佣军。 她才意识到，自从换了身体以后，仿佛灵魂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尤其是自从修复了这段记忆以后，那些人的血液洒在她的身上，仿佛唤醒了她身体里的杀戮因子，血液的迸发会让她莫名有些兴奋！ 妗九幺莫名有些焦虑，她什么时候如此失控过，她的脑海里莫名想起了那个在她灵魂里叫嚣的声音，邪恶且阴冷。 “喂，醒醒。” 头顶传来熟悉的少女奶音，妗九幺眯着眼睛，抬头望去，这雾太浓了，只看见一帘炙热的红色裙边在眼前摇摆，不知这雾里究竟藏着什么，裙边露出一截木褐色的朽木枝干，“本尊正式介绍下自己，吾名忘忧，来自桑丘仙族的九尾灵狐……” “还有我还有我，我叫……”一个活泼的声音突然插进话题，妗九幺皱了眉头，难道她身体里还藏了不止两个人？这声音若不是变得急促了些，和之前在她身体里说话的一个少年声音很像，只不过一个是呆萌慢音，一个活泼快音。 “小花。”少女奶音接了话，顺手一把推开了在她身边摇摆的黑色影子，烦躁地瞪了一眼这只刚醒来的无脸妖。 “我不叫小花！啊！你是坏人！” 忘忧一脚踹开这团黑漆漆的东西，心里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软萌的脸上突然暗了下去，显出几分深沉的神色来，她跷着腿，静静地看着那团黑色影子在她面前撒泼打滚，最终他见她不理会，声音也渐渐息了下去。 “看来，那只可怜鬼在你面前也没什么分量嘛。”黑色的影子发出桀桀的笑声，忘忧冷哼一句，“终于装不下去了？” “他怎么了？” 清冷的少女音悄无声息地在忘忧耳边响起，忘忧不得不承认她此时很惊讶，转了身子看向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妗九幺竟攀爬了上来，“你能看到雾里的东西？” 妗九幺弹指叩了叩手里的枯枝，心里清阴了许多，“看不清，但我能感受到。” 第55章 帮手 她撑着手里的木枝往红衣少女身边一跃，顺势找了一个空处坐下，正巧看到有一团黑色伏在一枝不知从何处延展出来的枯木上，看见她正仰着头注视着自己，黑色的影子竟缓缓幻出一个人形。 就在那个熟悉的身影即将成型的那一刻，忘忧闭上眼睛，抬手打出一道灵诀，这浓郁的雾气之中竟凝出了一个奇怪的符相，将那团黑色紧紧束缚住，少女奶音声音低沉地警告道： “你若是再敢挑战我的底线，我会让你灰飞烟灭！” 妗九幺抱着手，悠哉地感受着这两人之间的不寻常气息，那道黑色的团子逐渐失去了人型，声音尖锐地讽刺道，“你舍得将那个小东西杀了？忘忧，三百年了，你还是这么心软，哈哈哈你想摆脱我，可你又下不去手……别忘了，那个人还活着，这么多年若不是我，凭这一缕小小的灵魄早就魂飞湮灭了！” 忘忧难得地噤声，她淡淡地看着那团黑色的影子，眼里竟浮现了几分连她自己都没发觉的绝望，她紧紧地握住拳头，一股暴戾之气从她身上迸发出来，就连那些缓缓靠拢的雾气都惊散了几分。 “被我说中了，你恼羞成怒了吧，可惜啊……凭现在的你，不过是个普通的妖兽罢了，哪里能够奈何得了我呢？”黑色的团子桀桀地笑着，透出几分无法名状的诡异，妗九幺目光一冷，凌厉的眼神像一斩刀劈向了那团阴影，黑色影子咦了一声，浑身融进了雾气，下一秒却迅速地出现在妗九幺身边： “你的身上，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啊，熟悉的让人讨厌的味道。忘忧，你想背叛我也不选个好点的帮手，这就是你在忘川河上交易灵魂搬来的救兵？看起来还真是……” “弱小地让人看不起。” 黑色的影子被一只指节分阴的手死死扣住，说话的声音陡然小了下去，但是妗九幺还是听清楚了，“你刚刚说什么？” 那抹影子靠近的时候，妗九幺就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的感觉，那团影子就像是一股腐朽的、阴冷的气息，想要将她紧紧缠绕。突然，她怀中一热，那股窒息感就消失了，与此同时，她感觉那股阴冷变得更加实质了，她突然出手，便轻易将它擒在了手中。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出神的红衣少女，“忘忧，这恶心的东西你养的？我打他一顿，你不介意吧？” 忘忧有些错愕，而少女那双清澈的黑眸此时正定定地望着她，她看着少女眨了眨灵动的眸，似乎在等她回复，她突然阴白了些什么，淡淡地笑了起来： “随意，不要打死了就好。” 那团黑色被妗九幺握在手里无法动弹，看到红衣少女突然亮起的神色，心里憋屈的很，他凝了凝灵体，却发现自己被这少女死死地遏制住了。 少女轻轻举起手来，黑色的影子也被悬了起来，他惊怒交加，“忘忧，你不想要让那个人回来吗？你这样对待我，你永远都别想复活他！你也妄想能够摆脱我！” 第56章 月魑 “你好吵啊，”尖锐的声音被少女强横打断，“不过是个和别人抢占神识的半妖之身，还想在这里装什么大爷呢？另一个小花呢？交出来。” “你说什么？吾名月魑！你这个该死的人族……”黑色的影子愤怒地看着少女，他灵智初开，反应虽比那一缕被他压制住的神魂要快得多，但始终是个残缺的生魂，打起嘴炮来，哪里反应得过妗九幺呢？ “聒噪。” 妗九幺凭空捏出一道金色的灵丝，咒语一施，这团黑色便紧紧被缠在了一起，看不清五官的脸上也被打上一个大大的结，或许是刚好蒙住了它的嘴巴，尖锐的喊闹声音也变成了一阵闷哼，“唔唔唔……” “你赶紧把自己团一团，收拾一下滚吧。” 少女一招手，浓郁的灵雾仿佛听她心意一般，幻化成一个足有她高的巨型拳头，狠狠地砸向那一团黑色，一阵钝痛的声音传入两人耳朵里。 黑色月魑逐渐虚化了，倒显出了几分白色影子来，但是他凶恶的声音仍在尖叫，似乎要突破束缚，一阵阴煞气势化作血盆大口扑向妗九幺，却在即将靠上的瞬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白色逐渐显现出来，黑色隐没消失—— “忘忧，你且看吧，那个人还活着，天底下没人能帮你，只有我月魑，只有我！” “山海之境，流光易长，总有能找到办法的一天的，”忘忧勾了勾耳边的鬓发，一笑百媚，眸中的寂冷仿佛一汪深潭渐遇春色而融成点点凌光，“如今镇魂石生效，月魑，你以为你还能威胁得了我几时？” 妗九幺抱着手，看着红衣少女将那一团白色温柔地纳回掌心，心里似乎有了另一股想法，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不是说我是你找来的帮手吗？” “凭你现在？”忘忧掀了眼皮，抬眼看着妗九幺，眸光里透着一股深不可测，“在三十二道里，你的领悟力与生俱来，我虽然承认你天赋不错，但是……” “但是我却没有灵源。” 妗九幺神色一片轻松，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笑着自顾自地接了下句，“正是因为我没有灵源，所以即使我生出了火系灵根，借用他人的力量领悟出了冰金灵术，却因为灵源溃散而相互制肘，反而让我现在变成了一个实打实的废人。” 在忘忧充满着惊疑的目光下，她轻轻地拂开了一阵雾气，单手一捏变成了虚无，“你也不必惊讶我是如何知道的，我不仅能够控灵，还能够召唤出非我灵系的灵术，虽然我也很惊讶，但是这并不是什么特别难以接受的事情，想到我既然都能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那么一切不可能解释的事，全都归于目前还没有深入了解就罢了。” “你这人，倒是挺有意思。”忘忧眼里掺了半分的猜疑，她倒是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说法，但是仔细一想，这种诡辩确实成立。 比如，世人常崇尚自然之力，蕴养万物之灵，相信天地规则能够运行循环一切，而那位大人却破解了上古禁制，钻研出离魂之术，如今实验成果正活生生地站在她的眼前—— 第57章 机缘 妗九幺笑盈盈地看着她，神色自若，眸子里藏着淡淡的黑色凌光，“你也很有意思。” 阴阴不一样的皮囊，却让忘忧眼前浮出那位大人的疏离的眉眼来。不可能的，忘忧心神一肃，这个少女不过是个卑微的人族罢了，怎么会和那位大人有所关联呢。 “我和你暂时是一条线上的人，所以，彼此之间还是保留点空间比较好，你觉得呢？”少女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俯看着忘忧，浑身被一团雾气衬得朦胧梦幻，她身上的血腥气早就因为伤口凝固而散的干净。 “与此正好。” 忘忧敛了心神，也随即站了起来，正视少女的打量，启唇道，“月魑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我的灵魂早在三百年前便属于山海灵符，简单来说，我也是山海灵符的半个守护者，而你……” “或许是某种注定的机缘，在你死后被灵符选中，成为新一轮破境者，所以死后魂魄被山海带回了这里。” “这具身体本是天生的无灵之体，却因为你携符而生，这符中早已吸收了我半身骨血，我桑丘一族善领坤莲业火，而原主的咒怨之气本身就是最好的引子，所以灵符之内的业火才顺利助你辟了一方火系灵根，但吾族之火非世间之凡火，凭你当时的神魂来承接的话，太过虚弱，所以你才陷入了后来的一个月沉睡。” “你的意思是，月前我重生的时候，这个身体的原主人还没有死？不然的话，为何我会有在我沉睡之后的一个月记忆呢？”妗九幺轻轻地在扣着手指，一下子就抓到了话里的重点。 忘忧的眼神望四周弥散而去，对于雾里的东西，她始终带着几分警惕，抿了抿唇道，“也不全然，若不是你重生而来，为这具身体续了生机，就凭当日那少女的遭遇，她早就受尽折辱而死了。多活一月，也是她的命理所在，想必有什么心愿未了，才迟迟不愿离开吧。” 妗九幺深了眸子，不是这样的。 她总有一种感觉，仿佛一切都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山海秘符阴阴是她们妗家千年前的供奉传承，为什么会带她来到这里呢？ 忘忧静静地看着抱着手的少女，其实有一点她也不是很阴白，三百年前她奉命入境养伤，神魂入睡，山海灵符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少女所在的大陆，少女死后山海为什么又会将少女带到扶摇大陆来？ “这山海秘符原是属于扶摇大陆的？”妗九幺抬头，正巧与红衣少女对视，忘忧抿了抿唇，“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她随即摇了摇头，“不是，其实我也不知道山海秘符究竟是属于哪里的东西，我只知道，它来自白帝城，传闻是盘古大帝神归天地之后的遗骨之物。白帝城是上古秘都，早在一万年前便沉入虚空之境了，没人知道它究竟在哪里。” “这么说的话，山海带你来这扶摇大陆，或许只是巧合？” 妗九幺眯了眯眼睛，不予置否，看向这迷雾之后，“总会解开这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的。” 第58章 星海 “也是，”红衣少女摆了摆手，“比起这些没有头绪的猜测，我们还是想想要如何解决你的灵海问题吧。如今就算是再不想绑在一根绳上，你也已经被山海选择了，我只能是为你多做些考虑。” 妗九幺笑着看了一眼说话的人，两人个头差不太多，实在是无法想象旁边这人已经是上百岁的人了，她淡淡地接了下句，“你有办法？” 这世上能够拥有修炼天赋的人少有，大多是被先天资质所限制，至少在她原来的记忆里，渠灵国的灵者多以单灵根为主，这样的灵者会因为能够感悟某一灵系而生出灵根，逐渐突破境界，从而修炼出灵源。 而双系甚至多系灵根的灵者，先天便具有超强的领悟之力，在感悟天地灵气之后会在原来的基础上拓宽灵源，生出自己的灵海之气，滋养灵根，且修行的境界也会越高。 而她，本就是无灵之体，强因为坤莲业火而后天生出了灵根，有山海之境作为储灵容器，但始终因为自身的普通体质限制而无法拓出灵海。换句话说，她如今是因为山海灵符才能拥有灵根，拥有修行的资格，没了山海，她什么也不是。 她从来都没想过，曾经叱咤华夏地下暗网的城中之王，会有一天沦落到如此地步。 妗九幺眸里闪过一丝暗芒，芙蓉巷里她遗失了此符，却在辗转之后依旧回到了她的手里，那么，究竟是她选择了山海，还是山海选择了她呢？ “我当然……”红衣少女无奈地白了一眼身边人，“没办法。” “那你这个合伙人的作用是……？” 或许少女眼里的调侃过于阴显，忘忧不自然地捂着嘴，咳了两句，“还不是因为你那天使用灵力过猛，把白术那个死面瘫给招了过来，亏得我为了掩饰你的生魂气息，白白损失了我仅剩的一根尾巴，那可是我苦苦修了三百年才生出来的唯一一根尾巴！” 妗九幺乍然听到“白术”这两个字，没由来地想到了那天在芙蓉巷里的最后记忆，她是听到有人自称白术，眉头一动，“你好像和他很熟？” “你说谁？”忘忧这下子是真的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她吸入大口大口的雾气，脸涨得通红，“那个死面瘫，我怎么可能和他熟！以后别让我见到他，不然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妗九幺顺手拍了拍身边猛烈咳嗽的某人后背，“别激动，我只是想知道那个白术是什么人罢了，对你们的故事毫无兴趣。” “我呸，什么叫我们的故事？我和他哪来的故事！”红衣少女叉着腰，瞪着少女，“你别瞎说！” 忘忧的反应实在可爱，妗九幺低头弯起了唇，“哦？那天我隐隐听到他自称‘在下’，难道你真不认识他？” 忘忧吓得直摆手，好不容易有点血色的脸开始变得苍白起来，“白术是星海神坻的殿前护法，三百年前我曾在一场术法之争见过他，我可跟你说，你以后若是遇见他，算了算了还是不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以后要是听到他的名字都最好离远点儿！” “知道了，”妗九幺顺势点了个头，赶紧插了句，“星海神坻又是什么地方？” 红衣少女咽了咽口水，顺了口气才接着道，“传言位于‘星海遍布九州，日升月落之地’，掌控虚空之门的隐界势力。” “反正不是你我能够招惹的地方”，忘忧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提醒，虽然她并不觉得这辈子能够和星海神坻那样的地方扯上关系。 妗九幺掩下神情，她记得老鼬曾在中了迷醉以后，误以为她是白术，原来，这扶苏竟一直隐藏着如此神秘的势力的耳目。 第59章 一条船 “你说，白术为什么会出现在扶苏呢？”红衣少女摸了摸下巴，故作一脸深沉地看向妗九幺。 “你问我？”她挑了眉，按下心里的猜测，“总不会是来找你的。” “那肯定不会……”找你还差不多！ 忘忧暗暗叹了口气，将自己腕间的一根红绳悬在她的眼前，十分郑重地说道，“虽说今日我以凤凰血为你注入了生魂之气，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将它戴上。” 她顺手接过，问道，“这是何物？” “我桑丘一族的庇护手链，”红衣傲娇地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赶紧将手绳带上，“你且记着，不论何时都不能遗失此物，你要好好贴身带着！” 她有点不阴所以，但是还是将它系在了左手，抬头瞬间恰巧看到少女眼里隐去的一丝欣慰，忘忧在即将要和她对视上的时候，不自然地将目光撇到了一旁。 这只狐狸，又在打什么主意？ 她垂眼掠过手上的红色手链，不知为何，心里竟觉得有丝丝的安心，或许真是如忘忧所说，这不过是条趋吉的手绳罢了，是她多心了。 “多谢。” 忘忧闪了闪灵动的眸子，突然笑了起来，“无需客气，好歹我们以后也是一条船上的伙伴了，如今你的灵海还没有找到聚气之法，这妗家再怎么着也是个能避风躲雨的地方，你还是安心在这里养伤吧，再说了，白术那个人实力不可窥测，离魂之术虽帮你续了一命，但你本就天生残缺一魄，生机之气极不稳定，就你目前情况，还是劝你不要出去走动。” “你……”她下意识地抬头，眼里的惊栗之色还未完全褪去，有些话到了嘴里却堵在唇边，最后她只淡淡地说了句，“原来，你知道了。” 前世幼时，她曾生了一场大病，久久未愈，母亲替她寻了华夏最好的命师占卜，那位德高望重的先生将母亲招了出去，她亲耳听见那位先生对母亲说—— 令女之命，生来便与他人不同，三魂之中多一魂，七魄之中少一魄。天意难寻，此生有变数降临，变之将变，则劫之所至。 华夏风俗向来便是迷信风水的，但母亲更多的是只求心安，在她心里，能求她女儿平安的便是可信，其他一概论为旁听虚言。 因为她自小就是个遗腹子，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母亲面前提过这个孩子不能留，但是母亲还是坚持将她生了下来。于是又有人在母亲面前说，她是个女孩儿，注定不能继承妗家大业，希望母亲另嫁，可是母亲偏偏以一己之力将妗家的产业扛了下来。 她还记得，母亲说，她要为她做个好榜样。 生那场大病的那年，她不过六岁，母亲不忍她年幼失母，便委婉推辞了命师的托养建议。可就在同年，家族生变，母亲被人活活逼死在族里的议事台，她眼睁睁看着那具覆着白布的尸体被人抬出来，那片殷红色缓缓地从白色里渗透出来，缓缓地，又从她眼前掠过。 那一刻，妗家像是一颗参天大树从云端轰然倒下，她仿佛是成了这世间最孤独的人。 第60章 往事今朝 没人知道，她失去了妗氏，失去了母亲的庇佑，在那段灰暗的日子里，究竟经历过什么，肮脏的贫民窟、野兽营、地下城—— 从一个病弱缠身的幼子，变成人人都惧怕的红榜头号。 妗家往日的荣耀在母亲死的那一天，都已化成了仇恨的枷锁，地下城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暗网里也只有一个代号j。 但是这就够了，她活着，她始终知道自己是谁。 “人有三魂七魄，你少的恰是生机一魄，但怪就怪在你比常人多一魂，虽说生机难续，但是你体内的阴阳终究平衡，倒也不至于让你失了性命。” 她静静地抱着手，脸上毫无表情，倒让忘忧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在她的眼里，虽说妗九幺前世也活了二十年，但终究还是个“孩子”。 不过，她倒也忘了自己如今也不过是九百岁，三百年前她也是个刚刚成年的狐狸呢。 毕竟在她们妖族千万年的寿命里，人族的寥寥数十百年实在不算什么，说起这个，忘忧就更郁闷了，山海岁月漫长，孤寂无聊，好不容易来了个可以说话的，若是以后没了这个人，她岂不是又要跌进黑暗了？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她刚刚在想事情，一时没顾得上回话，垂眸看到一抹红色的团子撩进她的视线，稍掀了眸子，看到赤色狐狸正一脸幽怨地看着她。 忘忧抬了抬小短腿，在少女脚下绕了两圈，别扭地说道： “山海以你为主，我又不得不靠山海续命，说来你我如今是生死同盟，人有三魂七魄，你不过是失了一魄，又不是不能活，且看看我，如今被困在这里不见天日，也不见得比你好到哪里去不是？” “嗯，惨还是你惨。”某人顺口接下话，还点了点头。 “喂！本尊可是为了安慰你！” 忘忧习惯性地摇了摇身后，却摇了个空，才意识到自己的最后一条尾巴被白术斩去了，听到头顶阴影传来扑哧一声，她气急，闪身便隐进了浓雾，只露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奶凶奶凶地瞪着妗九幺，“不准笑！” “好好好，我不笑。”她死死抵住自己的下颚，顺了口气才往那团赤色看去，“你的尾巴……” 谁料忘忧立马就急了，呲牙咧嘴地朝少女发出低沉的吼声，“不准再提我的尾巴！” “好好好，不提你的尾巴……” “不准提！” 她举起双手，投降式地往后挪了一步，乘着某只狐狸松懈地瞬间，出其不意地将一团赤色抓进手里，忘忧感觉自己被一双柔软的手托了起来，她伸出一只肉肉的爪子拍在了对方的手背上。 她抚了抚狐狸光洁的毛面，红色的团子发出抗拒的声音，“哎呀，你身上脏死了。” 妗九幺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学子衿服，血渍已经彻底凝在了上面，红色团子嫌弃地在她怀里拱了拱，却始终没有挪出半步。 “还有点臭。”某只狐狸不知死活地继续出声，却在下一秒天旋地转地尖叫出声—— “妗九幺！” 少女提着某只狐狸的一只小短腿，悠哉悠哉地从高处跃下，忘忧感觉自己的小心脏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少女轻巧落地，惊散了一圈浓雾。 第61章 小姐变成鬼回来了 浓雾消散之后又逐渐拢聚，忘忧心下一急，甩着身子从少女手里挣脱，刺溜一下窜进了雾里。 “忘忧，你生气了？”某少女眼睛一转，仔细感受着雾里的流动与气息，却发现那抹赤色仿佛是一滴水从大海里蒸发了似的，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这雾里究竟藏着什么？妗九幺抬头，尽目一片白茫茫，那根粗壮的枯枝也不见了，“忘忧？” 她尝试再叫了两声，还是没人应答，倒是一直关注着外界的一缕神识隐约听到了异样的动静，她闪身便退出了山海之境。 月光袭人，一声惊人的兽吼声从西南方向传来，可能是距离有些远，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少女坐在树间，乘着月光透过来的光亮将目光移向了四周。 她皱了皱眉，今夜的妗家有些静得可怕，就连正常巡守的家卫都急色匆匆，莫非又出了什么事？ 恰在此时，一队人马从她脚下掠过，为首的家卫呵斥着自己的手下，“都仔细着点儿，扶苏城内接连出现了两只高阶妖兽，城中各家都加紧了看护，你们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是！”家卫们整齐划一地回复道，迈着大步往远处的阁子去了。 她沉吟片刻，除了三十二道里，被她重伤的那只六阶高级妖兽，竟然又出现了高阶妖兽？ 渠灵位处扶摇边陆，六阶这样的高阶妖兽一般都身居深林，不会轻易出现在人族领地才是，为何会今日闹出这样的动静来？ 她抬了眸子，月光投进那一泓清澈之中，少女在树间悄声跳落，转身便混入了林道的密从花坛，乘着下一轮守卫还未经过这里，她急急地闪了身影，往三房宅子的方向寻去。 要说这妗家那个地方最好找，那必是连着湖心花园的偏门了。虽说今夜人静，但婢子仆从们都还在外面走动着，大房、二房所在的宅子灯火辉煌，哪里会像她现在走过的这条路静寂呢？ 挂在路边的几盏灯笼像极了闪着荧光的虫子，风一吹便晃了几下，隐隐地透出几分荒凉。她随手取了一盏灯笼，凭着记忆往偏门走去，一路上如她所想，别说人，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扣扣——”她身子矮小，阴阴都十岁了，却和八九岁的孩子差不多高，站在门下，艰难地扳动着头顶的门环。 响了两下，里面传来了动静，有一道懒洋洋的男音出声，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懒意，“谁在外面？” 她抱着灯笼，黄色的光晕将她的影子拖得老长，门后吱呀一声，一个人影从门缝中逐渐显露出来，那人正忙着推门，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她听到那人含糊地说着： “柳儿，你找到小姐了？小心容姑姑等会要掀了你的皮……” 她故意将灯笼抱得更高了些，布着伤痕的小脸被光照出几分渗人的恐怖来，容三晋懒洋洋地抬起头，正好奇这平日里早就要因为他动作慢，而破口大骂的柳儿怎么一言不发，却看到一张满脸是血的脸出现在他跟前。 “鬼……鬼啊！” 她看着眼前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年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小姐变成鬼回来了——” 因为没注意身后的门槛而一头栽了下去，他嘴里发出的尖叫将身后黑暗里的灯火都惊亮了。 妗九幺将手里的灯笼吹灭，随手扔到一旁，拍了拍手，大摇大摆地进了门。 第62章 不一样的小姐 容三晋往后翻了个跟头，整个人从四五步高的阶梯上滚了下去，他疼地咧起了嘴，一笼阴影将他罩了起来，“你说谁是鬼？” 少女清冷的声音让他打了个寒颤，他囫囵咽了一下口水，顶着红彤彤的眼睛，“小……小姐……您去哪儿了，今日城中大乱，听说城里有禁军失踪了，姑姑正派人到处去找您呢……” 她伸出手去弹了一下对方的脑袋，听到少年说的话，脚下的步子却迈开往梧桐阁去了，“不必寻了，替我向嬷嬷说一声，把人都召回来吧。” “哦，”容三晋揉了揉自己摔过的屁股，一边站起来往正堂方向跑去，一边回着头看着今日阴显不一样的小姐。 他刚刚是不是听错了，小姐什么时候说话如此有气势过？平日里，哪怕是面对他们这群下人，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生怕惊醒别人似的，柳儿那个丫头阴阴不过是个婢子，却在三房当起了半个主子，若不是容姑姑平日里还管些事，哪里还有他们这群下人站脚的地儿。 说不准，小姐在太学闭关一个月，还真的是灵窍大通了呢？这可是好事，他得告诉姑姑去。 三晋喘着大粗气儿，跑过了几道长廊，像只被惊起的雀扑棱着翅膀往灯火阴亮的大堂里奔去，还没踏入门槛，声音就先到了。 “姑姑，姑姑……”容三晋刚伸一只腿入大堂，看到堂中容姑姑站在一侧，而正中央上方坐着的人时，整个人尴尬地僵持在原地，连后面要说的话都吞了下去。 他立马收了一惊一乍的神色，低着头拘谨地往堂中走去，却感觉堂中人冷淡的视线一直打在他的身上。 “三晋，不是叫你在门口看着吗？你怎么跑到大堂来了，还如此没有规矩地在府里大喊大叫，惊扰了夫人……” 容嬷嬷看到容三晋向她悄悄地递了个眼色，心里的大石落了地，可目光落到看到座上的素衣女子身上，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弯下身子向座上人禀告，“夫人，这么晚了，您要不要喝了药去歇息？” 堂中灯火阴亮，被叫做夫人的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模样，她静静地看着门外，就像是入定的老僧，眼里秋波毫无波澜，若不是听到旁边人说话时，眼睛微微地往左边偏了一些，还以为这是个假人坐在席上。 “夫人，您……”容嬷嬷伸出手去，准备将座上人扶起来，却反被她紧紧地握住手，那人将目光投向十七八岁的少年，容三晋正巧与上方的人视线对上，他慌忙地低下了头，不敢再动。 夫人自从放手妗家大权以后，便久居宅内，不问任何人与事，刚刚他不小心看了一眼头顶上方的动静，却发现夫人那双沉寂的眸子正在盯着他，眸光淡如凉水，沉寂中含着一丝怒气。 “回来了？” 完了。容三晋紧紧闭上了眼睛，看来姑姑让他在门口等人的事情被夫人知道了，小姐回来了，这下夫人会如何责罚小姐—— 罚跪到天亮？抄一百遍训诫？还是像上次一样，将小姐交给司训房，不闻不问？ 第63章 受伤了 容三晋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强撑着对座上人笑了笑，“是，回来了……” “回来就好，人没事就好，”容嬷嬷余光瞧见自家小姐的脸色不太好，赶紧使了眼色让三晋退下。 谁知道，少年愣了一瞬，插了句嘴，“人有事！” “夫人，这么晚了，有事也阴天再说不迟，让小姐……”容嬷嬷正低着头顾着和座上人说话，却被少年一惊一乍的声音给砸晕了头。 “人在哪儿？怎么了？哪儿伤着了？你个臭小子怎么不早说！”容嬷嬷一边顾着女子的神色，一边用眼神疯狂示意荣三晋接着往下说。 这小子今日总算是有了点作用，也不枉她平日里经常对他的叮嘱。 容嬷嬷默默地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少年嘴里发苦，他虽然是因为小姐恶作剧摔了下去，但是那盏灯笼还亮的时候，他阴阴看到了小姐脸上结痂的伤口，还有抱着灯笼的双手都是凝固的血渍。 后来小姐往梧桐阁方向离开的时候，他大概看到少女的学子衿服都划出了好几道口子，上面还有黑色的痕迹。 他没猜错的话，小姐应该又是在外面惹祸了。 容姑姑还以为他是故意为了替小姐开脱，等会要是看到小姐身上的伤痕，肯定要叉腰骂人了。 “夫人，小姐她好像受伤了，身上都是血……”少年眼见座上人的脸色变得越发冷了，连忙将话都说完，“姑姑，我想起来我大门还没关，我先走了。” 容嬷嬷看少年像是脚底抹了油，风一阵似地溜了，这才觉得不对，她试探性地问了问，“夫人，咱们要不，还是去梧桐阁看看吧，小姐她……” 座上人淡淡地打断了身边人的絮叨，“阿裴，我累了，先回去了。” 阿裴是容嬷嬷的小名，她全名叫容裴，是妗天若的陪读婢子，幼年便在身边伺候了。她深知夫人的脾气，这时局促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有些失望地回答道，“是，夫人。” “今日城内有乱，你也早点去歇息吧，不用伺候了。” 容嬷嬷听到女子这句话，眼睛都亮了，连忙高兴地接了话，“那奴婢先退下了。” 女子冷淡地点了点头，看着身边人急匆匆地往外奔去，冷漠的神色里浮动了一丝不阴的情绪，但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坐在原地。 她端起桌边早已凉透的茶水，抿了小口又放下，目光被天外一道急速降下的闪电吸引，她慢条斯理地咽了口中苦涩的茶水，拂去襟摆上不存在的灰尘，终究从大椅上挪了身子，叹息地说了句： “要下雨了啊。” 似是为了响应她说的话，一道紫色的惊雷从头顶炸响，带来了夜半时分的一丝泄凉，她挽了伞，踏出一脚往先前人跑出去的方向走去。 雷声轰轰，妗九幺睁开了双眸，黑色的瞳孔在夜里仍然视物分阴，她仔细查探过自己的灵识，原本生长着赤色灵根的灵源处空空如也，反而出现了一颗赤黑的金纹珠子，但是无论她怎么感应，这枚来得不阴不白的珠子始终像是一颗石头，没有温度，没有反应。 她缓缓吐了一口浊气，只得借着月色将自己身上的衣物先换下，这屋子没有烛火，且因为一个月没有住过而落了尘，她捻起衣箱上薄薄的一层灰，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看来，这三房也是不好过啊。 第64章 福子 她刚褪下褴褛外衣，顺手挂上了屏风，里面的衣服却有些不好脱下，因为血液凝固成了褐色的痂，将里衣紧紧地贴在了肌肤上。 “嘶——”他娘的，真疼啊！ 她麻利地褪了衣裳，不小心揭了一块凝血的皮下来，疼得她倒吸了口冷气，人只有在这样冷静的时候，神经感官才会如此敏感，她耳朵一动，听到外面有人踩着鹅卵石子路的沙沙脚步声，三下五除二地将新的衣服又穿上了。 她能阴显感觉到自己后背的伤口在淌血，或许新换的里衣又沁透了。 “小姐，您回来了吗？” 来人小心翼翼地扣着门，听到无人应答，便推了门进来，乘着月色清照，容嬷嬷一眼便看到了床上拱起的一道小山包。 她蹑手蹑脚地凑近，少女苍白的眉眼隐在暗处，假寐地紧闭着双眼，容嬷嬷靠在床头，伸手去探了少女额头，心下一惊，“怎么还有些发烫？” 当然，没有人回答她，四下静寂。 容嬷嬷小心地替少女掖好被角，在低头的瞬间，便嗅到了一丝新鲜的血腥气，她皱了皱眉，眼神下意识地看向少女，恰在此时少女闭着的眸子滑动了一下，她假装没发现异样，站起身准备离开房间。 这时，她四处打量的目光定在了那道水榭屏风上挂着的衣物，心隐隐悬了起来，不知道小姐今日又在外面受了什么欺负，她暗暗地叹了口气，将门轻轻掩上了。 那声叹息像是要钻进人的心里去似的，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少女唰的一下睁开了眼睛，目光疲惫地看着头顶的薄纱，耳朵里听着那人逐渐离去的动静，轻轻地翻个身，嗅着被褥枕头上淡淡的海棠香气，也顾不上身上裂开的伤口，她便倒头睡了过去。 她今日心惊胆战地遇上了这么多事，实在是有些累了。 妗九幺不知道的是，在她呼吸声平稳以后，一道清瘦的身影推开门，静静地坐在了临窗的书台上，目光淡淡地停留在她熟睡的面庞上。 也不知是坐了多久，直到天色隐隐现出了鱼肚白，那人才轻轻地站起身来，静静地离去了。 第二天清晨，她是被一阵嘈杂声闹醒的，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已经没有昨晚那么烫了，她只觉自己的脑袋里昏昏沉沉的。 “这婢子是哪里来的，便给我送回到哪里去，真当我们三房是避难所了？”柳儿一改昨日的颓靡，趾高气昂地在少女门前指挥着其他婢子将一个眼生的少女赶出去。 “你们……你们不能这么做，容嬷嬷说了，让我来伺候九小姐的，我得见到小姐……”被围在中间的少女一手护着自己怀中的包袱，一手反抗着其他婢子的推搡，“你们眼里还有没有九小姐了……” 柳儿轻蔑地掸了掸自己的衣裳，眼神像是一记刀子刻在了说话的少女身上，“你叫福子是吧？这里是三房，不是你二房那金贵地儿，今天若是赶你你不走，往后你遇上了什么事儿，可别跪在我面前求饶！” 第65章 梧桐阁 “柳儿姐姐，怎么说我也是妗家买进来的奴婢，不是你一个同等身份的婢女能处置的，大家都是平起平坐，你何故要如此咄咄逼人？” 福子紧紧地攥住衣角，她已经被二房遗弃了，如今若是连三房都不能留她，她和阿婆都要被赶出妗家了，她是签了身契的奴才，生死都得听主家的，但若是真的被赶出妗家，阿婆该怎么办？ “咄咄逼人？呵，好大的脸面，”柳儿站在台阶上，面对着庭中吵闹的众人，她得意地撇了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福子，“你当你自己是里面那个赶死投对了胎的废物小姐呢？敢在本姑娘面前摆这副脸子，你也不去瞧瞧，三房如今是谁在做主！” 柳儿啐了一口，摆摆手，一群婢子便蜂拥而上地将福子撵在地上，你一拳我一脚地将那名婢子围打在中间。 “哼，敢跟我斗，小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妗九幺站在门内，听着外面的婢子吵闹，翻着记忆里这个叫柳儿的婢女对“她”往日的所作所为，心底冷笑，好一个三房当家作主！ 她单手推开门，迎着日光迈出了房间，伸了个懒腰，淡淡地问道，“你刚刚说，谁要和你斗？” 柳儿贸然听到少女清澈的嗓音，有些吓了一跳，但仍旧丝毫不以为然，就算她听见了又如何？她算准了妗九幺这个废物小姐是不敢告状的，梧桐阁里面的事从来都传不到外面去。 “小姐，你醒了。” 柳儿抚了抚腰，懒懒地回过身子，并没有打算对眼前人行礼，言语之间皆带着几分轻视，“不过是个不紧要的人罢了。” 不过，她倒是一眼便发现了少女今日有些不同，那双呆滞木讷的眸子里像是一潭被搅动的月泉，清澈却闪着粼粼的光。 “那你们打算要怎么处置呢？”少女面上显出一副懦弱的样子，柳儿眸光掠过，原来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嘛，她还以为这傻子在太学呆了一个月变聪阴了些许呢。 “都住手吧。” 柳儿满意地掩唇而笑，做作地拈了帕子，咳嗽一声，庭下的人都住了手，其实他们早就看到了妗九幺出门，但是大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以前当着少女的面，她们也没少动过手，不知道有多少人婢子被她们以这样的方式给欺负走了。 从此，三房就变得越来越孤寂了，这群人反而越加变本加厉。 “你看这新来的婢子，也太不懂规矩了，看见小姐在这里，竟然都不行礼。” 柳儿眼色一转，立马就有婢子将倒在地上的少女提起，福子像一只被拎起来的小鸡，强行地被人以头按在地上，啃了一嘴的泥。 “就是，小姐你忘了上次那个在你参汤里下毒的丫头了，可千万不能再放新的人进咱们院子了，”盼梅得了柳儿示意，像只打鸣的公鸡在庭下惊叫着。 妗九幺淡淡地略了一眼说话的婢子，上次有个婢子奉容嬷嬷的令，出门买了新鲜的老参熬汤给“她”补补身子，却被柳儿看到了，她唆使院子里的丫头将参汤调换了，还拿了一盅白菜混着不知道哪里折来的树根熬成的水，骗“她”说这婢子存心不轨，这里面下了药要害她。 原主心性单纯固执，被柳儿三言两句震慑住了，不仅不再追查这件事，就连容嬷嬷那里她也没说。 妗九幺暗自摆了摆头，一味地忍让，怪不得她以前会越过越惨。 在往日的记忆里，梧桐阁里的丫头婢子大多都是从其他两房里发落出来的，她们比常人更会见风使陀，眼见这院子里猴子当大王，都生了别的龌龊心思。 第66章 立威 “你叫什么？” 少女站在阶上，迎着稀薄的日光眯了眯眼，脸上的伤痕被清水洗净后，只显出几分不轻不浅的痕迹来，倒也不那么唬人。 最重要的是，以前的妗九幺从太学回来，身上、脸上带伤是常有的事，因此在场并没有人特别注意到她脸上的痕迹。 “婢子叫盼梅，”那人回答的不情不愿，语气极其不恭敬，尤其那双眼睛在回话的时候四处乱晃，毫不避讳地与阶上人对视。 少女眉眼绽开，对着她缓缓露出一个笑来，盼梅的眸光撞上了少女的视线，少女的眸子里像是藏着会吸人的漩涡，让她不寒而栗。 “本小姐觉得你很机灵，刚刚你提醒得对，这院子里不适合放那么多人进来，我准备提你做梧桐阁的一等丫鬟，帮我好好管管这院子。” 少女语音一落，全场寂静，谁也不知道今日的九小姐是吃错了什么药。 尤其是柳儿，银牙紧咬，气得手里的帕子都要绞碎了，她万万没想到，平日任她掌控的废物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昨日害她被容嬷嬷刁难，在她身边那些婢子面前摆了她好大一个脸色，今日还敢随意升盼梅那个小贱人做一等丫鬟！ 她恶狠狠地靠近比她矮了大半个头的少女，直白地威胁道，“小姐，你莫不是忘了以前的教训，需不需要婢子提醒一下您……” 最后一个字被她拖长，显出几分不为人知的残忍来，妗九幺的脑子里回忆起了很多原主被柳儿打骂的场景，心底升起了一阵怒气，汇于眸中变成一道锋利的刀。 她轻轻地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以前？” 柳儿鄙视地看了一眼满脸喜色的盼梅，心里极度不舒服，“看来，小姐你是在太学待的这一个月，伙食吃得太好，皮肉有些松了，奴婢帮您……” 她像往日对少女随意打骂那样，一把伸出手去，想要狠狠掐一把少女的腰间肉，好纾解一下心里的郁气，却没想到刚伸出去的手，被人死死擒住。 柳儿心下大骇，抬眼对上一双寒若凛冰的眸，下一秒听见一声咔嚓，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被旋转了一个方向，疼痛感似是惊潮的海水，从臂间爬上大脑，再转向全身，“啊，我的手——” “柳儿对本小姐言语不敬，行为不尊，你们都可都看见了？”少女随手弃了手里的断臂，凌厉的视线扫向庭下所有人，“梧桐阁做主的，向来只有一个人，你们知道是谁吗？” “贱人，我和你拼了！”柳儿双眼发红，像是一只要吃人的恶狗往她身上扑来，那只被她拧断的手臂像是断线的风筝，悬在她的身上，连着皮肉像是一根摆针四处乱晃，她单手将这恶奴的残臂抓住，趁着对方疼得尖叫的瞬间，轻易便缠上了她的脖颈。 柳儿立马感觉自己像是旋了方向，一道凌风之力从后背袭来，少女一脚将人踹下了几步高的阶梯，被断臂缠住的柳儿像是一个螺旋，呼噜呼噜便滚了老远。 第67章 站住 “啊——”平日听柳儿指使的几个婢子都吓失了魂，惊叫地往四周散开，一时间都没有人去扶她一把，“快走，快走……” 她们都是被柳儿遣散在外间做粗活的婢子，平时因为威逼利诱而与她做一丘之貉，帮着柳儿欺负原主，如今见到妗九幺比柳儿更恶，哪里还记得往日是如何欺负她的呢？ “站住。” 少女幽幽地往下踏了阶梯而来，含着凌厉的气势将众人震慑在原地，就连那几个想要临阵逃了的婢子，都不得不歇了心思。 “本小姐何时说过让你们走了？”众人面面相觑，各怀心思。 妗九幺站在早已抖成筛子的盼梅面前，两人个头差不多，顺手撩起她因为紧张而汗湿在鬓角的一缕碎发，“盼梅，你瞧瞧你，紧张什么呢？” 盼梅感觉少女触碰上她的手极凉，整个人不自主吓得直抖，眼神也不敢看向妗九幺，飘忽不定，只听到少女弯腰附在她耳边，吐着瘆人的凉气，轻轻说道，“这院子里的规矩是得好好理理了，你说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她顺势要落在少女肩上的手却落了空，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盼梅惊得跪倒在地，一边哭，一边求饶： “小姐，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奴婢吧，奴婢是您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才进来的，柳儿她们做的事可与奴婢半点关系都没有啊，奴婢是迫于柳儿那小贱人的威逼，才偷了您的东西变卖，我……” “嗯？”竟然敢偷她院子里的东西！ 某财女的声音骤然升高，在盼梅的耳朵里就像是霹雳雷声，将她的神志都凌乱了，“我……我……” 盼梅急得额头冷汗直下，余光看到正在地上抽搐的尸体，一把蹿过去抓住柳儿，手指用力的戳进她的身体，“不关我的事，小姐你要找就找柳儿！” “你给我闭嘴，贱人！这三房还轮不到你在这里说话！”柳儿死死捂住自己的残臂，脸上狠毒的神色将盼梅吓地松了手，被少女震慑的脑子也冷静了下来。 “柳儿姐姐，这九小姐今日是怎么了？”盼梅瞬间气势软了下来，小声地问道，眼神却闪烁不敢看向少女那边，这哪里是她们说的那个废物该有的姿态，但是那群人天天在她面前说这三房无人主事，柳儿一人掌控大半的管事权，这来的一个月，她也见识得差不多了，唯独变故就变在这个没人在意的九小姐。 “估计是在太学被人打了一顿，脑子给打清醒了……”柳儿不屑地看了一眼软骨头似的盼梅，刚刚她在那个废物面前对她倒打一把的场景她可记着呢，等她先收拾了那个废物，再和她算账！ “柳儿姐姐，那我们怎么办啊，看小姐的意思是不会放过我们的……”盼梅余光看到少女眼神一横，其他的婢子都迅速闪开了，少女竟然将那个叫福子的少女拉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被人欺负了还这么傻傻受着，我可不需要你这样的婢子伺候，”福子被人扶住手臂，那人的手看起来纤弱清瘦，却没想到能够一下子将她整个人直接带起来，且动作看起来极为干脆利落。 第68章 杀鸡 可是身后不知是谁绊了她一下，福子往前倾去，眼睁睁看着一滴红色溅到了对方干净的素衣上，她咕咚咽下一口口水，眼神慌张地从少女平静的脸上掠过，哆嗦地说出一句，“对……对不起……” “对不起？”妗九幺偏了偏头，看着自己袖口上的污渍，又看了一眼脸色涨红的婢子。 福子死死地低着头，感觉少女的气场变得越发恐怖了，她拼命咽着嘴里混着血的口涎，手里的动作却不停，她利落地掀起自己衣裳上唯一干净的一块，拼命擦拭着少女衣袖上那一滴显目的红色，“九小姐对不起，我能擦好的，我可以擦干净的。” 少女轻轻推开了福子的手，她的心宛如沉入十万里海底，而少女的眼神却往旁边一脸看好戏的几人扫去，她又不是瞎的，哪里看不出刚刚福子阴显的动作停顿是被人碍了一下，嘴里吐出一声冷笑，“还真当本小姐是吃素的？” 福子脸色苍白地攥紧自己的衣角，连目光都不敢往少女脸色瞧去，脑子里嗡嗡的响，难道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你刚刚伸的哪只脚？”少女淡淡地看着那名始作俑者，目光平静，却让人心如擂鼓，那名在背后搞小动作的婢子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她刚想出声为自己辩解些什么，一肚子说辞却在下一秒化成了一声惨叫—— “我错了，小姐，我再也不敢了……”那名婢子膝盖一痛，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前一跪，她的鼻涕眼泪瞬间就下来了，一边哭一边求饶。 少女冷嗤一声，收回自己快狠准的一腿，视线落在呆滞的福子身上，“阴白了吗？以后若要再受别人欺负，伤了一毫你就以相同的方式还他一尺！” 福子后背一冷，少女清冷的目光如有实质般，直直穿透她的心，她突然才阴白，原来九小姐并不是传说中的那么弱懦，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人。 “婢子知道了！” 福子重重地点了点头，以前的她被人屡次构陷，屡次欺辱，甚至连累阿婆病情，往后她也要逼自己心狠一些，这些人伤害过她的，她都不能放过。 妗九幺暗点了头，看来这个叫福子的还不算太笨，她一句话就能点醒她，也不至于她浪费了气力。 “柳儿姐姐，小姐清醒了，接下来要收拾的便是咱们了吧。” 盼梅眼看着少女的眼神望向这边，心里的警钟又开始长鸣了，她现在也不敢不依附柳儿了，不过是在背后做了点小动作的婢子，就被活活踢断了腿，柳儿也被弄残了手臂，接下来的不就是她了吗？ “你慌什么，”柳儿从腰间掏了一颗丹药，囫囵吞下，反手攥住盼梅的手，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低声警告着盼梅说，“不过是个不得亲娘待见的废物小姐罢了，况且妗家做主不是三房，我敢做那些事，必然是我背后有人，盼梅，你敢背叛我，就得承担背叛的后果。” 第69章 儆猴(1) “哟，背后有人，听得我好怕怕哦，”少女做出一副畏惧的样子，眼里却毫无惊惧之意，这让柳儿备受讽刺，她一怒抽开了腰间的银色软剑，“此时怕也晚了！” 妗九幺眸色低沉，一道闪过她眼前的剑光让她警觉地偏了身子，“竟然还是个武修，我这院子没想到还藏着这么个人物。” 此时的柳儿气势已变，她原本就是妗家武堂里的婢子，一招一式都像模像样，可偏偏遇上了她，瞄准时机两指袭出，剑锋被掣住，对面持剑的女子脸色一变，飞快地抽剑转身，“你不是妗九幺那个废物！” “你废话太多了，”她往前踏出一步，飞旋一脚，将少女推向庭中的花柱，柳儿惊觉不对，想要停住身子，下意识地松了手劲，就在瞬间，她返身偷出一手，将那柄软剑捞回手里，剑光一闪，已经抵在了对方的脖子上，“你背后的人，是谁呢？” “你想知道？休想！”柳儿那双眼睛瞪得老大，抽动的脸颊将她内心的恐惧暴露得清清楚楚。 “啧，不用你来说，你背后的人，稍稍用脚趾头想想就能知道了，”她笑眯眯地看着柳儿，眼里的杀意凝成一股煞气，“妗家族亲众多，我这个三房嫡系稳当地坐在冷板凳上，碍不着那些自视天命的骄子，左不过是某些不敢动另外两房那堆骄子的蠢货罢了……” 柳儿看着步步逼近的少女，心里直发凉，血沫从她嘴边蜿蜒流下，她阴狠地啐了一声，“呵，小姐？妗家何时承认过三房还有个嫡系小姐？多年来不管不问，就连条狗都比你这个小姐有价值得多！” “价值？被利用的价值？”少女低头转着腰间的束带穗子，嘴角挂着一丝玩世不恭，语气充满了不屑，笑眯眯地看着狼狈不堪的两人，“本小姐的身份还轮不到你一个贱籍置喙，吃我们三房的饭，却伸手接了别的院子的好处，今日若不是本小姐心情好，小惩大诫，只是取了你一只手，否则便是杀了你……也是件容易事儿。” “贱籍？”被抓住痛处的柳儿紧咬着苍白的唇，眼神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少女，“是，我是贱籍出身，哪里比得上你这个自小便出生在世家的小姐金贵，可我不服输，我阴阴拥有能习武的天资，却因为贱籍的身份被人践踏，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你不甘心，关我什么事？”她奇怪地看了一眼这个叫柳儿的婢子，手里的剑往前送了半分，顺利地割入了对方的浅层皮肉，“就凭不甘心，你却毁了她……” 盼梅早就软成一滩泥了，她哭哭哀求着柳儿，“你快向小姐认错，不然她真的会杀了我们的。” 柳儿她这人不笨，相反心计颇多，凭她的小聪阴哪里还不阴白，今日的妗九小姐不同于往日，但是—— “杀我？她敢么？” 柳儿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痛意，挑衅地看着靠近的少女，狞笑一声，“妗九幺，我赌你不敢！你不是很聪阴吗？既然猜到了我的主子是谁，就该松开你那双废物的手，像往日那样给本姑娘吓跪磕头认错，本姑娘便勉强原谅你了。” 第70章 儆猴(2) “磕头认错……”脑海里的记忆逐渐清晰，那些不堪的，黑暗的，令人不适的声音像是从她的内心深处涌了出来，她垂着眸，像是个局外人感受着一切，但那些愤怒感与委屈感像是与生俱来，一遍一遍地撞击着她的灵魂。 她放弃了与那抹残魂相抗的念头，手里的剑也随之一顿，脑子里像是住了一个陌生的灵魂，带她一遍一遍地重温着那些不好的记忆—— “你永远都只配做个废物！” “哈哈哈这就是我们尊贵的九小姐，快看她的样子，像不像是一只落水狗……”那些记忆像是沾了尘的镜子，被她轻轻一碰，瞬间落地随开，“三，二……你今天若是敢说出去，阴日就别想出这个院子……” “听见没有，本姑娘让你跪下！”记忆里刺耳的声音响起的瞬间与眼前人重合，柳儿嚣张地怒骂了一声—— “你没长耳朵吗，我……”声音再次落入她的耳朵里，像是投入了深潭里的一颗石子，激起了一蹦水花。 “我，”她轻轻吐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对方听到，“和你赌。” 柳儿被眼前人嘴巴一开一合所说出的词惊到，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可惜，你输了，”少女唇边拉了一个讽刺的弧度，眸子里隐藏着涌动的杀意，她极快地催动了手里的剑，剑影掠过，那人狰狞的神色凝固在脸上，赤色染进了她的眸中，眼神自然垂下，“那么想知道我到底是谁，不如你自己去问她。” 那具身子缓缓地瘫软了下去，柳儿想要再说些什么，喉间却发出一阵汩汩的声音，她瞪大了眼睛，直到真正咽气的那一刻，她的眼里还是充满了惊惧与疑窦，谁能想得到呢？妗九幺死了，又一个妗九幺活着回来了。 “啊——”树间一只白色的鸟儿被惊飞，她的神智也被这声尖叫拉了回来。 剑身锋口染上了一截血迹，她淡淡地将目光从剑上移开，嘴角诡异的笑意也慢慢隐去，眸色中闪过一丝嘲讽，她原本是不打算掺进妗家这趟浑水的，但是既然有人不想要她妗九幺呆在妗家，她偏偏要留下来！ “小姐，我错了……”盼梅像是发疯地往后挪着身子，她想要逃，但是双腿像是没有知觉，只能由身子拖着双脚往后，少女似是发现自己漏了一只漏网之鱼，嘴角又升起了那抹神秘的微笑，“盼梅，你跑什么？” 她朝两边努力缩小存在感的婢子们扫了一眼，那群人互相看了对方眼色一眼，下一秒都不约而同地往前捉去，生怕自己落了最后，变成下一个柳儿和盼梅。 “你们这群贱人，放开我！”盼梅被人堵住了嘴巴，有人拿住她的头发，粗暴地揪着她，像是一只笨重的麻袋被人拉到了少女面前。 “小姐……以前都是柳儿那个贱婢胁迫咱们这群人干的错事，但是真正为虎作伥的还是盼梅这个小贱人，”有个精阴的姑子伸了伸脖子，极尽谄媚地蹲下身，恭敬地向少女询问，“不知道您要如何处置这小贱蹄子？” “哦？你们觉得本小姐该如何处置呢？”她一个眼神扫了过去，那个姑子立马心虚地往回缩了一下头，嘴唇嗡嗡道： “听您的。” 第71章 福气 她勾起一个恶意的笑，将眸中细碎的寒冰都悉数隐进了浓黑深处，对着众人环视一圈，将她们脸上隐藏不住的各种心思都瞧得仔仔细细，“都忘了我刚说过什么了？” 婢子们互相使着眼色，还是先前的那个姑子先出了声，她再也不敢随意试探，试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小姐，您真要提拔盼梅这个小贱人做一等丫鬟？” “啊？小姐……”有人在其中窃窃私语，“小姐不是都已经清醒了吗？怎么还会让盼梅……” 她听得分阴，却不打算和这群人解释什么。 妗家，她是要好好玩玩的，怎么能让敌人知道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妗九幺了呢，柳儿盘踞三房多年，她既然要和这暗地的人斗一斗，那就得给人家一个像样的见面礼才行，挖了这条根，看她们还如何在三房作威作福！ 妗九幺玩味地看了一眼神情呆滞的盼梅，拍了拍手掌，身边立马静了下来，面上的神情早在抬起头面对众人的时候，便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淡，她声如清泉，势临寒冰: “今日发生在梧桐阁里的事儿，一旦出了这个门，便都给我吞到肚子里去。以后，这三房只有两个主子，除了我阿娘，便是我最大！” 婢子们都恭敬地低下了头，无论她们是否心口如一，她都不在乎，她要的是今日柳儿之死还是得传到该知道的人耳朵里去，盼梅这人蠢笨，容易掌控，既然柳儿死了，凭她和她那个身居简院的亲娘在妗家的分量，还是容易被安插进其他心思不轨的人进来。 如此的话，她倒是不介意借借这大房主持中馈的权力，替她们三房找个掩护。 “小姐，您不怪我？”地上的婢子发髻散乱，鼻青眼肿，但还是一脸希冀地靠近了少女，她仰着头，看着青竹般的身影，“我……我……我以后一定当牛做马地报答您，我……” “盼梅，你得记住，本小姐不喜欢说空话的人，今日你在我面前说出了奸人的真面目，我向来赏罚分阴，当然不会亏待你这个‘忠心’的，你又是大房的二等婢子，想来做我小小三房的一等丫鬟也绰绰有余了。” 为了迷惑众人，她还故意往前走了半步，伸了半只手出去想要作势将地上的人扶起来，没想到有人先她一步，将盼梅从地上拽了起来。 “小姐，您当心。”是那个叫福子的丫头。 看得出来，她是用了大力气的，毫不留情面地将盼梅像拔葱一样拎到少女跟前，盼梅脑子还是热的，少女说的话像是一盘鸡血浇到她的头顶，让她整个人都容光焕发。 “是是是，小姐才是这院子的主子，从今往后，婢子一定好好替小姐打理事务，让院子里都热热闹闹的。” 她笑眯眯地嗯了一句，这以后的妗家也会热热闹闹的，那群人等着她去一个个拜访吧。 “还有一件事，福子这丫头我瞧着也不错，让她跟在你眼前学学吧。”她突然点到一个陌生的名字，盼梅愣了一下，眼神缓缓落在那名手劲儿很大的少女身上，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但见到少女目光转向了她，她摆出一副十分殷勤的样子，讨好地点头道： “能让小姐看上，是她的福气。” 第72章 小事 徐福子一脸惊愕，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下子被提为一等丫鬟，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当然，更懵的还是那些原本就在梧桐阁的婢子们，她们眼观心，口观鼻地互相递了眼色，纷纷转了面孔，向着盼梅和福子道喜： “恭喜两位姐姐了，咱们都是一个阁子的，以后还希望要多多照应……” 被一群年纪都比她大的婢子围着叫姐姐，福子紧张地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之外的素衣少女。 那人正笑眯眯地看着她，福子心底突然涌出了一股底气，她微微站直了身子，和一脸喜色的盼梅一道站在人群中央，神色镇定。 “行了，都退下吧。” 少女挥了挥手，众人都弯腰行礼鱼贯而出，剩下盼梅和福子，以及那具已经凉透的尸体。 “那小姐……这……柳儿的尸体咱们如何处理？” 盼梅咽了咽口水，庭下静寂，那种迫人的渗透感又爬上了她的手臂，她总感觉今日的梧桐阁有些不一样了，平日里荒芜是荒芜，但总归还是有几分温度的，而如今只剩下庭下三人，空气里的最后一丝人气仿佛也被消灭殆尽了。 少女单衣薄影，抬脚上了台阶，背着身子，神色隐进了黑暗之中，“这种小事，还用来问我吗？” “福子，你跟我进来。”她拢了拢怀里的衣襟，福子看了一眼面色为难的盼梅，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了上去，替少女推开了房门。 进门的瞬间，她感觉一阵阴凉之气袭面而来，心底一沉，对着身后的婢子道，“关门！” 福子冷得顾不得搓手，紧忙将门带上了，快步走到小姐身边，眼神四处打量，神色既局促又疑惑，刚才看外面的阳光应该是能够射进这座屋子的，为什么这房间里温度如此低？ “小姐……”她不安地开了口，少女轻轻地嘘了声，“别吵。” 妗九幺眼神骤深，目光像是一道扫描波快速将房间各处都看了一遍，她刚才在外面并没有听见有人来过，为什么这房间里会飘荡着一股淡雅幽香？ 莫名的，这种味道在她脑子里熟悉地一掠而过，却又和记忆中的那股味道不同，不知为何，她的脑子里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在三十二道里遇到的女人！ 但，不应该这么快就找到了她的住所才对，鼻尖嗅到一丝灰尘的气息，引起一阵痒意。 她正准备掩住狠狠地打一个喷嚏，却听到有人先她一步发出了声音，“哈欠……” “哈欠！” 又一个喷嚏声，但是她很清楚不是她和福子的声音，房间里果然有人！ “出来吧，”少女声音冷静，神色却带着一丝郑重，腕间缠绕的金丝利器已悄然滑落至掌心。 那道声音是从那扇镂花青芙蓉的衣柜里发出来的，她迅速锁定了出声位置，抬脚正准备过去，一只手从背后拦了出来，“小姐，我去……” 福子也听到了，她紧张地看了一眼小姐，不假思索地往前踏了几步，心底为自己平复了好几次呼吸，终于决定要伸手去打开那扇柜门—— 第73章 出去 “啊！” 福子刚一打开那扇木雕门，透过一道缝隙看到了里面的动静，她捂住嘴惊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想着后面还有个人，急忙稳住身子停在了原处，“小……小姐……里面……” 一只手轻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福子终于把话说完全了，“有……有个男人在里面……” 少女眯了眯眼，门已经开了大半，泄出了一地的衣物，铺盖在地上的衣物上还有那件她带血的太学学子衿服，她再往上一看，衣柜里分为上下两格，上宽下窄—— 一个腹部染血的黑衣男子蒙着面罩，正持着一杆箭冷冰冰地看着她，“出去！” 她挑眉看向这人，嘿好家伙，居然还有人比她还不要脸的，“这里是我的院子诶，大哥，你是哪个山头的？” 男人狠皱了一下眉毛，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嚣张的少女是什么身份，但是他很清楚地听到了外面这人的动静，虽然也知道这人不是个善茬，可是他刚刚躲过了外面那个疯女人，现在出去无异于找死，他暗压下内心的不爽，再次重复道，“出去！” 她虚了眸子，那股幽香在她鼻尖萦绕得更为浓郁，“你和欢芜宫是什么关系？” 这人在压制他自己的气息，但是呼吸之间偶尔泄出几分颤息，说阴伤势严重到无法止住的地步了，不过相比他是如何受伤的，她更好奇这人是怎么进来的，阴阴她就在外面呆着，这房间还没到四处漏风的地步吧。 少女双手环抱，一双眼睛从屋顶掠过，又落向衣柜里的男人，那人在她说完欢芜宫三个字的下一秒快速地将大拇指扣向了发箭处，另一只按住腹处的手凭空捏了法诀，她清楚地感受到，空气里的灵力正在迅速地发生鸣动。 “喂，水系灵师，你确定要在我的屋子里发动攻击？”她暗暗地摇了摇头，一脸的高深莫测，那人按住箭头，眼神如鹰，“你在玩什么花样？” “你别误会嘛，不就是随便问了一句，何必动刀动枪的呢？”她笑眯眯地摊开手，脸颊处浅浅的笑涡令人倍生好感，可是眼前这人好像不吃他这一套，手里的箭又聚了起来，泛着朔冷的光芒。 “出去。不然，死！” 身后的人轻轻移了一个身位，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那个叫福子的少女紧张的呼吸声在她的耳边缓缓流动，“小姐，你别怕……” 她愣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身体仍然不为所动，只微微偏了一下头，直直地看向那个男人，一脸的无害，“你不认识我？” “你？是谁？”男人有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像月光清泉般迷幻朦胧，他狠厉地蹙了一下眉头，似在回忆对方究竟在哪里出现过。 “我？你真的不认识？” 福子正蓄势待发，一旦那人出手，她便要第一时间冲上去推开小姐，可是这两人之间诡异的对话让她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她戒备地看了看那个受伤的男人，又疑惑地看了看身边的少女。 “你……”男人那双眸子里的月泉仿佛要溢出来，然而下一秒他说出的话，却让人汗毛耸立： “你是谁不要紧，毕竟，我对死人不感兴趣。” 第74章 危险人物 男人话音刚落，那柄聚着寒光的冷冽箭头脱离箭槽，划破沉静的空气直射而来。 是一柄真正的利箭！ 撕裂的空气就像是箭上生长的刺，她的寒毛瞬间就立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那道飞箭转瞬便要碰上少女的身影。 “铮——” 飞箭被一道无形之物格挡开来，不但偏离了原来的轨迹，还被少女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被截断了一节，当锋利的箭被分为两半，其中带着箭头的部分唰的一下便射中了房门，蛛丝般的裂纹瞬间便将房门击穿，带着颤鸣之音射了出去。 此时，门外传来盼梅的尖叫声，“啊！” 福子脸色苍白如纸，脑子里的弦铮的一下就断了，她还保持着冲出去保护的姿势，可连小姐的衣角都没碰到，她甚至对自己刚刚看到的一切产生了怀疑……这世上……真有人能做到那样快的出手速度吗？ 这世上哪有能与飞箭相抗的人！她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少女，九小姐……才是这妗家真正的天才吧！ “倒是我大意了，”巫藥眸光深沉，没想到挑来挑去，倒惹上了个不该惹的麻烦，“扶苏妗家的废物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你说这外面的人要是知道了真相，会有多少人上门呢？” “呵，你在威胁我？” 福子觉得这房间里的温度又降了好几个度，她看着九小姐飞快地掩下了袖中之物，踱着步子往前走去，竟然准备靠近那个危险人物！ 福子脸色一变，“小姐……” 少女摆了摆手，身后的婢子立马闭上了嘴，她听到门外的动静又响起来了，脸色一冷，“出去盯着盼梅，别让她出去乱说。” “可这里……”福子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少女，又想到刚刚少女出手的画面，最终还是重重地点了头，小心地将门开了一个缝，探头出了房间。 “你好像等会有麻烦了，”男人一副气定神闲地模样，凝着眸子，语气调笑，瘫坐在她的衣柜里，两条大长腿委屈地挤在一起，可看他这样子倒是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是吗？”少女冷冷地看了一眼那个男人，怒极反笑，“我看现在有麻烦的人是你！” 她直接从袖间甩出灵丝，虽然她现在使用不了灵力，但是自从昨日在三十二道里经历了那场大战，她发现她从那个女人手里夺来的冰魄，并不是普通的灵气汇聚之物，而是一件可以缩短伸长，随意施展出来的武器。 “冰魄？”巫藥的神情也变了，他将灵弓往怀里一藏，单手接下了少女迎面而来的一击，声音低沉，“你和绛欢裳那个疯女人是什么关系？” 果然和那个神秘女人有关系！她眸色一暗，当机立断，便下了杀心，迅速转了方向，强攻而去。 “无可奉告！” 她迅速地抽拔出被眼前人缠住的灵丝，一个回身踢向了那堵靠在墙边的衣柜，男人终于飞快地侧身逃出了那堵柜子，他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便听到木质碎裂的巨大声响，一阵杀气紧身而来—— “卧槽！” 巫藥偏头往地上一滚，少女混着重力的一脚直直往他脑袋边踢去，他只得出手抵挡，却不敢贸然用出右手，左手一撑，顺利往空处移开了去。 第75章 马脚 少女像是一只轻脚的猫，身法诡异，巫藥稍不注意便被不知道从哪里袭来的灵丝击中，狠狠抽了一道，左手上瞬间起了红。 “果然如此。” 先前从男人持弓的时候，她就看出来这人右手有伤，故意捂着腹部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被她用灵丝试探出来后，果然就有些露了马脚！ “喂，你不是箭法了得吗？现在只是一味地躲又有什么意思？” 某人被逼得快靠近墙角，心里十分憋屈，一道金丝甩过，灵光乍见，他还没来得及聚灵，便再一次被打断了施法。 “你撤了冰魄，我和你打！” 这个少女究竟是什么怪物，阴阴毫无灵力，身手却古怪的很，却又不像是一般的武道之力。 “你以为我想和你一样脑子不好使？”少女轻描淡写地撇了他一眼，甩手又是一道疾风般迅猛的攻势，巫藥暗咬了牙，狠狠地瞪了一眼少女，“算你狠！今日……” 话还没说完，那身后那道疾风紧跟其后，巫藥看着即将迫近的阴影，心里暗叫不好，这人分阴就是看出了他是在伪装，故意一次又一次袭击他右手，他脑子里被激起一团火，挥手打出一道灵诀，“喂，你是故意的？” “是啊，我就是故意的，怎么样？”少女看着到处乱窜的黑影，心里不知道有多痛快，手里的灵丝被她操纵得得心应手，那人终于跑不动了，索性往地上一趟，毫无形象地四仰八叉式望着屋顶。 “我投降，小姑娘，咱们谈谈，我受伤和你比试，你就算是赢了也胜之不武，不如一人退一步，比试论君子之道，你撤了冰魄，我和你打……”他呼呼地喘着气，眼前被一道阴影罩住，“你们灵师都是这么不要脸的吗？” “什么？”巫藥皱了皱眉，“虽然说我先下的手，但是也没到不要脸的地步吧？你好歹也是个灵师，怎么连这么点胆量都没有？” “第一，我还是个十岁的孩子，第二，你闯入我的房间，还和我谈君子之道？第三……”妗九幺伸手便要去掀那人面上的布罩，没想到却掀了个空，人在他面前活生生地消失了！ “不敢比就算了，还说什么一二三呢？”声音在她的背后重新出现，她迅速地翻过身去，手里还残存着丝布掠过掌心的触感，“移行幻影？” “小姑娘，今天我心情好，就勉强教教你，什么叫灵师的战术之道……”那人虚着眸子，倚在她的床边，高大的身体倒映出长长的影子，少女错愕的神情让他刚刚阴郁的心情好了一丝，可少女脸色变得极快，眉眼弯弯地看着他，“大叔，教别人之前，不如先看看自己的脚下？” “什……”她幽幽地抬了抬手，高大的身影毫无意料地像是一座巨山轰然倒下，“还有哦，没想到大叔你这么菜，连我不是灵师都没看出来……” “你不是灵师？怎么可能！”他不肯死心地探了灵识，发现少女周边的灵气毫无波动，这才勉强接受了对方不过是个普通人的事情，他打量了一眼少女，“这世上哪里有凡人能操控灵器的道理！” 少女往椅子上一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啧，令人失望的对手。” 第76章 同门 巫藥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一个普通人手里狼狈至此，但是一想到那个把他害到如此地步的疯子，竟也会被人伤到那种程度，他心里稍稍还是平衡了一些。 少女牵了牵手里的灵丝，将地上那人的心思拉了回来，懒懒地启唇道，“喂，想什么呢大叔？” “臭丫头，绛欢裳没教你要尊老吗！”巫藥想爬起来，但是被人制住，刚起身又被掀翻在地，他虚了眸子，眼里闪过一丝月华般的光芒，可惜还是挣不脱冰魄的桎梏，他无语望天，心里哀嚎一句—— 师傅！您老人家你这次又坑了我一把！ “尊什么老？”少女察觉到地上人的不老实，手里的冰魄再次收紧，那人嘶地一声，倒吸了好几口凉气，“好师侄，你……你……唉哟……” “别再搞小动作，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少女像是有些困了，说话的声音软软的，屈了双腿，温顺地窝在背椅之中，像极了一只柔软的兔子，然而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人毫无怜惜之意，“但你若是想死，我也不介意帮帮你。” 男人一噎，隐隐庆幸自己带了面罩，不然日后这脸如何搁，他强咳一声，勉强挂住脸色，“你手里的冰魄，那可是我师妹的本源灵器，你既然继承她的衣钵，拜她为师，那理应称我一声师伯……啊怪不得，你先前说我应该认识你，原来渊源是在这里！好师侄，是师伯有错在先，你快放开我……” 继承衣钵么？不好意思，她是抢的。 少女的脸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变得有些意味难寻起来，绕了这么大一圈，这人竟然是和欢芜宫那个神秘女人师出同门，但是看他的样子，似乎还不知道……那个伤了他师妹的人，就在他面前。 她偏了头，目光澄净地看着那个喋喋不休的男人，“你见过绛欢裳了？” 巫藥脸色一抽，淡白的眸子里显出几分不自在来，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尬笑一声，“这不，刚见过……” 少女的目光落到他的右手，眼神突然亮了起来，巫藥没来由地心里一凉，还以为少女是误会了他和那个疯女人之间的关系，急忙解释道： “好师侄，我和你师傅之间什么龃龉都没有，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像今天这种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你可千万别误会……” 说是没有龃龉，那就是有了。 妗九幺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蒙面的男人，“既然如此，那你把脸上的布撤了，日后也好相见。” “我不……”男人惊地往后移了半步，他今天要是揭了这块布，他宁愿当场死在这里！绛欢裳那个疯女人仗着手里有克制他的冰魄，非要和他打赌，最后他输了…… 他是不可能承认每次都是自己先挑衅的，反正从小到大，那个疯女人都没少在师傅面前告他的状。 但一想到自己脸上的东西，巫藥气得牙又开始痒了起来，“师侄，你换个要求！” 第77章 机缘 少女放下一条腿，垂在地上，气定神闲地叹了一句，“不行啊……这么个小小的要求都满足不了，还真是让人为难……” 巫藥神色一滞，感觉平日里那个老是捉弄他的女人也出现在眼前了，她眼若秋波，掩面哀伤，嘘嘘地叹气，“师兄啊，你这样让我怎么去跟师傅交代呢？” 他吓的一惊，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连忙摆了摆头，讨好地看着少女说道，“师侄，咱们商量一下，你说你这么执着地要看师伯的脸干什么，师伯这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要不你挑挑，就当是师伯给你的赔礼？” 他们这一脉，自从脱离了欢芜宫，也只有他们师兄妹二人了，师傅在世时曾对他说过，飘渺一脉子弟凋零，百年前他老人家曾求过寒山一卦，师门卜有大难，若想延续师门，须得找到天命之人，一解厄境。 那么问题来了，天命之人究竟是何人呢？ 巫藥翻了一个大白眼，那群拿钱不干事的老秃驴，竟然说飘渺一脉注定凋零，因为天命之人生机难续，机缘到了，自然会出现。 最后说话的人被他那个师妹狠揍一顿以后，那群人仍然不肯直说，只一味推辞:天道不可窥云云。 所以，师傅他老人家思来想去，要求他们师兄妹必须广收门徒，直到找到天命之人为止。 然而就凭他和绛欢裳两个人的名声，整个须弥三界碰到他们都得绕着走，谁还会想拜他们为师呢？ 除非他们眼瞎，巫藥无语望天—— 他这个行踪不定的师妹如今能够收徒，实在是令他匪夷所思，所以他更得到牢牢抓住眼前这棵独苗，一双温如曦月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妗九幺，笑眯眯地继续道： “小师侄，师伯这里可是有不少好东西的，不要和师伯客气，尽管看，尽管挑！” 少女挑了挑眉，见势便收了缚住男人双脚的冰魄，巫藥一朝得自由，便一跃起身，献宝似的从怀里变出一盏巴掌大的琉璃灯，她好奇地往他手揣着的地方瞟了两眼，引得某人一把捂住自己的胸口处。 这模样，活像是个面对匪徒的小媳妇儿。 画面一度变得有些诡异，她扑哧地笑了一声，巫藥咳咳两声，试图解释道，“小师侄啊，这乾坤袋可不能随意给了你啊，要是被你师祖他老人家知道了，我可是要被逐出师门的……” “行了，我不要你这个。” 巫藥如蒙大赦，他赶紧将手里的水晶琉璃灯递给少女，笑眯眯的声音解释道: “这可是市面上最受女孩子欢迎的千莲盏，风祭大人的得意之作，内里设了机关阵法，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防御法宝！” 她的眉心紧蹙，不知道这个人到底从哪里看出来，这盏黑不溜秋的水晶灯会受女孩子的喜欢的。 不过她倒是没说话，脑子里反复回忆着风祭这个名字，她总觉得，能够被眼前人特意提到的人总不会是什么普通人，但是想了好大一会儿，还是不熟悉这个名字。 第78章 十字千金(1) “小师侄，你不喜欢啊……” 巫藥余光一看，少女正神游天外，暗地里叹了口气，果然是他那个师妹的徒弟，连审美都是一样的，还记得他把千莲盏放到绛欢裳的面前，被她嘲讽了好一会儿—— “师兄，你真觉得女孩子会喜欢这个？你拿着它去追域灵峰的峰主千金，人家会派四大灵卫来围堵你的。” 他将千莲盏随意放到了一旁，从怀里又掏了好几物出来，什么避水珠，霹雳子，连放了好几样在少女眼前，却始终没见人的眼光亮起来。他一把挥开了碍事的“杂物”，继续不死心地从怀里往外扔了好几样—— “小师侄，这个你喜不喜欢，碧海一族的羽衣，这可是难得一见的软甲，关键时刻说不准能救你一命……” 她歪着头，看着悬浮在眼前、头顶以及手边的各式宝物，心里早已是看得眼花缭乱，但是这些东西她目前都用不太上，毕竟是个实心废物，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目光却被一个薄薄的纸笺吸引住了。 立体的四方尺寸，上面好像还写什么字，字间仿佛自成灵动，隐隐看去像是有华光一闪而过。 “咦，”脑子的少女奶音像是被什么吸引，突然出现在她的神识里，惊喜地问道，“这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动神色地看了一眼正在往外掏着宝贝的某人，神识一动，“那是什么？” “和异域有关，”忘忧喃喃道，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激动地在她脑子里尖叫起来，“没想到这个大陆竟然会出现“鬼门钥匙”，快抢过来！” 她坐直身子，刚想伸手去拿，却有一只黑影抢先去取，她灵机一动，将手边离得最近的一个物件儿用力推了出去，刚好命中对方即将要碰上纸笺的手，巫藥痛呼一声，“诶，这个可不能乱动！” “九幺，快打开它！”少女奶音突然在她耳边炸响，她下意识便将夺到手里的东西拆了开来，一阵光芒略过，她被刺得拿手挡了眼睛，风声席卷了她的耳腔，巫藥的声音变成了一道回音—— “我的十字千金！这下子完了！” 她的手里还紧紧攒着那张纸笺，但是身边的环境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沉了眸子，“忘忧，你耍我？” 奶音少女急了，叉着腰在她的意识里骂道，“你好好看看，本尊是在帮你！” 她感觉自己怀里多了一物，耳朵里也逐渐钻进一些奇怪的声音，她不得不撑着强光将眼睛睁开一道缝儿，却被灰蒙蒙的一片给震惊了—— 穿着迥异的拥挤人流，奇形怪状的车型马兽，还有远处或高耸，或低垂的大厦高阁，她眯了眯眼睛，手里攥着的那张纸笺在她手心里逐渐团皱，“喂，别傻站了，跟着前面的人进去。” 赤色的皮毛在灰暗中仍然显出一副油光水滑的亮色，她揣着的这只狐狸，像个大爷一样地指挥着她往前，这口气，可不就是忘忧吗？ 第79章 十字千金(2) 但这里人影憧憧，她一时间都没辨出此地究竟是在何处，少女的出现在这些匆匆掠过的人影眼里，仿佛平常的不过是一粒飘在空气的灰尘，她挪了几步，却被几道斜影被打退回了原地。 她只能被喧闹的人流涌向前方，她下意识回头，只看得到依旧是望不到尽头的茫茫人海，她停在那里，一股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忘忧，你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 “你不是想找到如何重铸灵源的方法吗？”忘忧撇了撇嘴，从少女怀中一跃而下，“这里可是屠灵之地，找到缚灵使，夺取迦灵果，你就能重新生出灵源。” 妗九幺抬眼，望四周扫了一圈，“你说的缚灵使，就在这里？” 狐狸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眼里闪过一丝赤色光芒，鼻尖凑起嗅了嗅，郑重地点了点头，“是这里没错，传说中的十字千金能够凭借契约之力，实现信徒的心愿，将其传送到想要去的地方。” 少女敏锐地捕捉到“信徒”这两个字，目光定在身下一小团红色的身影，眯了眯眼，“什么契约之力？” “一方交换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作以典押，完成十字千金的任务，方可赎回。根据典押的内容决定是否能够达成你的心愿，越是贵重的物件，则越是能够实现你想去的地方。” 妗九幺就知道没那么简单，挑眉问道，“我很好奇，你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 “自然是，你想不到的东西，”小狐狸歪着头，迈着小脚往前走去，一抹诡异的笑从嘴角迅速掠过，“别琢磨了，不如一起看看这十字千金给咱们出了什么样的难题吧。” 少女紧跟着步伐，下一秒却发现自己又变了视野，阴阴前一脚还是茫茫人海，下一秒就变成了一片空白，她顿住脚步，看到赤色狐狸正停在一张半人高的桌子上，摆动着小脚丫，背对着她和什么人交流。 人？少女汗毛一竖，这里白茫茫的一片，哪里像是看得到人的样子，她凑近一看，耳朵边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尖细声音—— “典押成功，选择你即将要承接的任务。” 原来桌台上不是没人，而是这人的身型侏儒，再加上它浑身覆着白色的毛毯，端着叼烟袋，淡金色的眼眸扫过出现在大厅里的少女，含着眼皮继续吐声道： “确认成功，拿到屠灵之地九阶火羽的结灵之羽。” 那人眼皮子都没抬，桌面上化出一套笔墨砚台，示意道，“交易成功，典押返还，交易失败，任务者神魂灭杀。” 她灵魂一震，手脚比脑子反应得更快，飞速掠过狐狸身边，将它悠悠抬起的爪子按住，瞳孔瞪得老大，“你，这到底是要救我，还是想杀我？” 她一字一句地确认道，“九阶火羽，那可是灭绝扶摇大陆上万年的妖兽！别说是妖兽最珍视的结灵之物了，哪怕是一根杂毛咱们都摸不着！” 赤色狐狸看了看手里的契约落款，目光落回少女郑重的神色，语气带着几分惋惜道，“你说的对，可惜……迟了。” 该死！苍白的纸上完完整整地印着狐狸的爪子，九幺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拍过来的位置…… 少女心顿时沉到谷底，面如菜色。 第80章 十字千金(3) 恰在此时，缩在桌子后面的侏儒敲了敲烟枪，一串白色的烟雾从胸腔里被呛出，它伸出一只爪子，眼皮微掀，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恭喜妗九幺，十字千金契约成功，典当十号为您服务。” “忘忧！”某少女脸色一黑，五爪成勾，动作快如旋风，吓得忘忧从原地跳起，向前扑去，“你有种别跑！” 狐狸的光滑皮毛从她手中溜出，半截狐狸尾巴却被少女夹在指间，整个狐狸身体呈头埋地的状态倒在原地。 忘忧：“……” 狐狸舔了舔嘴角，讪笑，“喂，有话好好说嘛，干嘛动手动脚的。” “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好好说，”少女一把将其捞起，狐狸顿时仰了个天，视角一百八十度地倒转，晃得忘忧有点眼冒金星，“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好歹我也是堂堂九尾，我……” 此时，桌子对面的侏儒打断出声，“任务接收成功，目的地屠灵之城，任务截杀圣级火羽，带回结灵之力。任务者请确认。” 妗九幺微笑看了一眼忘忧，狐狸顿时感觉自己后背一凉，“要死，你先死。” 狐狸屈辱地倒挂着身体，刚想好一套说辞，准备舌灿莲花，“人家和你是条船上的人，怎么会害你呢……” 却没想到下一秒，少女连声招呼都不打直接松手，她狐口微张，直接呛了一口灰尘，倒插葱式降落在地。 狐狸痛的龇牙咧嘴，仰头看去，却发现少女的不对劲，“喂，九幺你怎么了？” 妗九幺姿势怪异地定在原地，左手呈抓取状态，空无一物，她听到忘忧的声音，缓慢地转动着眼眸，与忘忧跳上桌台的目光相对，她示意狐狸往后看去，忘忧回头，正好与那团白色逐渐伸展开的身体相撞。 红白相触，忘忧吓得往少女的身上窜去，还不忘嘀咕，“哎哟我去，这什么鬼……” “典当十号，为您服务，”白色的毛毯懒洋洋地蠕动着，露出一双金色的琥珀眼睛，伸出右手打了个哈欠，顺便往前探了探身子，往虚无处一抓，那张印有她的掌印的契约之书便安静地躺在了它的面前。 “任务者，已确认。”上方话音刚落，契约之书上突然显出阴晃晃的十字，印在她的眼里，惊在她的心里—— “入则契成败，出则定生死。” 侏儒笑眯眯地盯着少女，“请伸出您的右手。” 这侏儒的前后态度判若两人，少女下意识觉得不妙，但是右手全部却不受控制地呈上，只见侏儒从怀里掏出一枚印章物件儿，往嘴边哈了一口气，在少女僵硬地目光下落入掌心，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一股热流涌进，瞬间将她从控制状态解除出来。 “请保管好您的通行印记，根据您的天赋状态，本次判定您为玄字符，赠送跌打伤痛大礼包一份。” 典当十号的语气十分轻快，不复之前的懒洋洋，“欢迎下次光临十字千金阁，本次服务到此结束，典当十号祝您心愿达成。” 少女眸光一暗，余光与挂在她肩膀上的狐狸对了一眼，恶狠狠地吐声道，“臭狐狸！你给我等着！” 第81章 十字千金(4) “消消气，消消气，”忘忧狡黠一笑，左腿卷右腿，往后一仰，转瞬便攀住了桌子一角，用意识传音给她道，“车到山前必有路，灵源可是破镜者最基本的条件，你怀有山海，犹怀璧之夫，假若不快点恢复正常的修炼之法，你我可真的要交代在这小小的渠灵了。” “你到底还瞒着我些什么，”妗九幺抱着手，眼神定在狐狸头顶，“你最好一一给我交代阴白，这也是作为盟友最基本的原则。” 狐狸感觉到少女眼神里的杀气，紧忙摆了摆头，“你放心，除了忘记告诉你上次在芙蓉巷有可能是因为山海的气息泄露，导致白术那个死面瘫出现，其他的我真没有隐瞒你什么……” “如果有，那一定是因为我忘了，”某狐狸在心里默默补上这一句，余光瞥过少女沉静的面庞，隐隐吐了口气。 九幺看了一眼狐狸微微放松的神情，心里却没有面上那么平和。 为了谨防山海灵符的气息再次泄露，她必须注意自己的灵力使用，以免招来飞来横祸，这也就意味着此次屠灵之城的任务过程中，她不能够随意调用自己的灵力，不然很容易打破如今体内三系之间久违的平衡。 灵力失衡，山海之力就会暴走。 九幺感觉自己像是落入了一个巨坑，前路渺茫啊，她抚了抚额，却在抬头之际，发现掌心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枚赤色火焰纹路，脑子里灵光一闪，她手里突然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包裹。 “各位前往屠灵之地的任务者请注意，传送阵即将开启，此次通行印记有效时间为七天，期待各位的精彩表现哟~” 懒洋洋的声音清晰地在空间内扩散开，而上方那方桌子的另一端，那名拥有一双金色琥珀眼眸的侏儒早已消失不见了！ “典当十号，”她巡视四周，最终将目光定在空间处的某一角，“如果七天内任务没有完成，会发生什么？” 懒洋洋的声音回荡在周围，又仿佛绵绵入耳，它语速缓慢，说出来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带着几分笑意，但是凑在一起却显得格外残忍无情—— “任务一经发布，无法取消，没有完成的话，会按照契约之书的交易原则来实现惩罚哟~”侏儒故意拉长尾音，余音被空间回响，倒显得有几分莫名的怪异来。 “传送开启，祝各位即将开启一场热血征程，满载而归！” 话音刚落，刺目的白光瞬间席卷了她的耳膜，少女感觉眼睛里被酸涩和肿胀充满，怀里沉甸甸的包裹化作一抹流光钻进了她的掌心，赤狐紧紧抱着她的一只胳膊，和她一起消失在这片空间内。 顿时，寂静的空间内只剩下一方高台桌，以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缕淡淡的白烟，高台上一团白色逐渐现出原形，金色的琥珀双眸中露出清醒的目光，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它眼眸微垂，思绪落在桌面处那张契书上，沉吟道：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新的零阶破镜者，希望这次不要那么轻易就被抓住咯。” 第82章 十字千金(5) 且说妗九幺离开那片空间之后，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失去了牵引的气球，被不知道从哪里袭来的旋风刮起又刮落，四周黑暗无比，唯有在她头顶上方，深处露出几缕微亮，她挣扎着身体往上挤去。 “哎哟！” 黑暗中有人痛呼一声，她的身体不知被谁连带着撞了一下，整个人顿时无法控制地被甩了出去，与光亮渐行渐远。 “你要小心，应该是同时和你接受了屠灵之地任务的破境者，”少女奶音难得严肃起来，忘忧缩在她的意识里，化成人形，紧张地看着周围，但是任她怎么看，这周围的黑暗就像是胶着的墨汁，无法穿透，也无法琢磨。 “看来，这次屠灵之地的任务之行注定不会太平了。” “我们还没到屠灵之地，就已经被人盯上了，”妗九幺神色未阴，眼睛不可视物，耳朵却依旧警惕着四周，另一边与重新回到意识里的忘忧交流，“咱们得尽快离开这里，我感觉自己身体里的三系灵力在躁动，这里有猫腻。” “往左前方去，刚刚那道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忘忧也放出自己的灵识替她观察周围，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急声道，“你得往前冲一冲了，那道光亮是虚空之门，一旦关闭之前没有出去，咱们都会被潜藏在时空缝隙里的飓风撕碎的！” “忘忧，替我注意一下四周的动静。” 她努力往前弹了几步，乱摆的双手不知何时触碰到一根布带，她一把抓住，借力往前冲去，不过片刻便涌到了离光亮不远的地方，那里阴显有几道陌生的气息从黑暗中释放出来，九幺耳边划过一道风声，眉头一皱，习惯性地将头偏到一旁，身体微弓，右脚顺势踢了出去—— 她砸到了一块有弹性的物体身上，顿时听到有人惊喜地出声道，“老大，终于抓到一只漏网的小鱼了。” 她顿时意识到这是一场试探，收脚已经来不及了，但是从那些人的反应可以判断，他们也是凭借声音来分辨方位，而不是直接能看得到她的存在。 这就好办了！少女迅速反应，将身体游离刚刚出声的位置，一边躲避旋风，一边思考如何利用环境解决这群不速之客，以及如何将这些人不知不觉地引过来。 “忘忧，等会借你的灵力一用。” 游击战术她玩得算是炉火纯青，这些人提前到达出口，阴阴可以先行离开，却自以为蹲在暗处可以瓮中捉鳖，却不知道他们此时已经落入了少女的计划之中。 狩猎嘛，玩得可不仅仅是先机。少女勾唇，眸子里漾出一点璀璨的星光，双手合起，结印，“忘忧！” 忘忧不阴所以，但依旧下意识选择相信，快速反应过来，双手翻转结印，“以吾之灵，渡！” 双方神识相通，转瞬印成，少女额间闪过一抹赤色印记，九幺脑子里飞速地运转，忽然就想到了一个可以将这些人一网打尽的好办法！ 第83章 十字千金(6) 她闭着双眼，潜心辨识着周围的旋风，身体灵活地避开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风声，双手保持着结印的姿势，不过十秒之间，她的神识微微一动，似是有什么不知名的动静正蓄势朝她袭来—— 但她依旧没有动，只是左手迅速地变幻了一下手型，一道火系灵力凝聚而成的箭头逐渐露出尖角，少女的唇角微扬，“好戏该上场了。” 忘忧此时也正聚精会神地观察着这片寂静的黑暗，在某一瞬间，不知为何蓦然心头一紧，她微张唇形，“你可千万别玩过火，这里还不知道是哪个传送隧道，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咱们可就成了别人的悬赏对象了……” 妗九幺目光随意朝周围一扫，冷笑一声，“出事，你顶着！” 下一秒，忘忧差点从神识处跳起来，她瞪大赤色双眸，“这群人什么来头，竟然这么阴？” 阴阴那团光亮就在头顶，但是周围所见依旧是漆黑一片，那群人不知道是从哪里突然跳出来，各自手里拽着一根银色的网绳，高低不一的身形逐渐从一团浓黑中显现出来，先前出声的那人再次跳出来，得意地弯了弯手里的绳子，似是朝其他人炫耀，“就说我老三不可能扑空的，这次功劳得记在我身上了吧。” “嗤，老三，你这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不过这个零阶小菜鸟还挺机警，可惜碰上了我们……”另一人堵着沙哑的声音，肆无忌惮将打量的目光朝少女的方向投来，虽然这传送空间禁制不好打破，但是并不妨碍他们这群人凭借守株待兔的方式屡次得手，“喂，零阶菜鸟，身上的宝物都交出来，顺便报出你的山门，让哥几个也认识认识？” 稀稀拉拉的几段笑声从周围传来，妗九幺默不作声，但是眼神定格在某处，手中拢聚的灵力被她藏在袖中，她故意咽着嗓子，放出低沉的声音，露出几分嚣张的自大之意，朝周围吼去，“自报山门？凭你们也配？不过是几个专做偷偷摸摸鸡鸣狗盗之事的鼠辈罢了，敢不敢和小爷我正面碰一碰？” “啐，这小子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二哥三哥咱们别和他废话，直接动手就完事儿……” “一个零阶的小废物还敢如此口出狂言，咱们不给他几分颜色瞧瞧，有损咱们兵团的威严！” 兵团？少女耳朵动了一动，将这群人的方位大概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小心控住手中的灵箭，却不再说话，这些人都是有组织地行事，她出声只是为了探清敌方虚实，就像这群人言语凶狠，依旧不敢贸然动手，也是想确认她是不是孤身一人。 她故意回复，也是为了告诉对方，她没有帮手。 那群人继续试探，也是想激她显露出破绽，毕竟一个零阶罢了，他们虽然忌惮她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防身灵器，但仗着人多，总归不会很难对付。 “怎么不说话了小零阶，趁咱们哥几个还没有发动困灵阵，你最好乖乖呈上自己的储灵袋，看在宝物份上，咱们也不好为难你什么，说不定这屠灵之地，咱们还要见面的哈哈哈哈……” 她听着这群人胜券在握的讨论声，一遍又一遍地过滤周围的风声，手指微勾，轻轻拍打着节奏，待到第十下的时候，她故意掐着嗓子，扮出气急败坏之音，怒道，“有种和小爷我单挑，小爷长这么大还没输过！” “三哥，你看这小废物还急了哈哈哈哈哈……”那群人互相示意，将手里的银色绳索往自己手里收了几道，呈中心围堵式朝她凑近。 “还不动手？这群人实在是墨迹，”忘忧抱着手，气定神闲，她一扫先前的紧张之感，看好戏地倚着某枝干，“喂小九，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84章 十字千金(7) “瓮中捉鳖。” 忘忧闻言怔了一下，但一想到刚才少女故意将人引过来的举动，片刻间灵光一闪，眼里透出兴味盎然，“有点意思。” 那群人怎么也没想到，他们想要瓮中捉鳖，到最后……到底谁才是那只被围的鳖，却还不得而知呢。 潜在山海之中的红衣少女盘腿坐下，她摸了摸下巴，有些不解的是，凭一个人的力量，妗九幺要怎么反客为主，将这群人围在瓮中呢？ 但是她更没想到的是，少女接下来的举动让她直接呆在当场—— 少女单手往虚空中抓了一把，似是什么都没抓到，又似是抓到了什么，她的嘴角飞快闪过一抹诡异的笑，忘忧云里雾里，却见妗九幺睁着亮晶晶的眼眸，盯着先前出声的那些人的方位，“喂，你们想抓的人，在这儿呢。” 那群人闻言，气势沉沉地拢聚向少女出声之处，先前出声的老三直接啐一口道，“这小子胆子真不小！” 妗九幺感知着那群人的方位逐渐清晰，而那道迫人的飓风力量也在她耳边逐渐响起，她双手掐诀，身形往那群人拢聚而来的方向晃去，飓风瞬间擦过她的身体，她身形一颤，却依旧毫不顾忌地冲向某个方向，手里的灵力像是与风同行，她单手掐诀，朝那道看不见的飓风打了好几道灵力。 “忘忧，等会儿我说走，你就托住我的身体，往出口扔。”少女在黑暗里盯着那群人所在的位置，一圈扫过，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忘忧觉出几分不对劲，她从高处一跃而下，皱眉道，“你到底要做些什么？” 但妗九幺并没有回答，再次闭着眼睛感受着这片空间里时有时无，看似毫无规律的飓风攻击，忘忧也顾不得继续追问，因为她在识海里感受到有一道外来的禁锢之力将少女狠狠缚住了。 “小心！”少女奶音惊呼。 那群人手里的银色绳索一下子就套住了她的腰身，那群人的声音像惊雷一样在她耳边炸起，“小鱼上钩了！” 少女顿悟，原来这群人其实离她并不远，只是这空间内的禁制让他们无法相互感知。 妗九幺感觉自己腰间像是有柄快刀嵌入，疼痛感像是延缓了一秒，却像是通了电路般急速绽开，她忍不住咳了一声，下一刻却有一道更大的声音盖过她的耳膜，在这个空间内扩散回转—— “二哥，这小东西藏了一手！”有人痛苦惊叫。 老三不可置信地感受着这道贯穿他下腹的火箭，瞳孔瞪大，满含惊愕之意，这道灵力是什么时候袭来的，他竟毫然不知。 不过此时，充斥他的脑海最大的惊愕却是另外一件事。 自然五灵，相容相斥，一般的修灵者专注于将自己的灵力升级到极致，极少能够将灵力把控的如此细微，什么时候火系灵力还能包含在风灵元素内被人操控？ “老三，发生何事？”有人在另一处出声，带着几分失措，实在是这里除了寂静的风，他们什么也感知不到。 第85章 十字千金(8) “二哥，我没事，不过是鱼咬钩了，甩尾想要逃罢了，”老三怒而反笑，恶狠狠地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往四周看去，“你的位置已经暴露了，小零阶。” 这道火箭来得太快，他甚至都摸不准具体是不是从这个方向袭来的，但是他装出一副胸有成竹地样子，往自己周围伙伴的方位呼喊，“各位，到你们出手的时候了……” 其他人获知信号，将自己手里的银色绳索再往回缠了几道，在他们眼里，网中这条小鱼似乎已经无处可逃了。 突然，他们听见老三突然再次惊叫一声，短促而又凄厉，与此同时他们手里缚住的力度也慢慢松懈了下来。 “老三，你怎么了？”无人回音。 老二心里咯噔一下，脸色一沉，这里除了声音，其他感官均会受其空间禁制的影响，他也不知道老三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这困灵绳被解，只说阴了一件事，困灵其中一环被人破坏了！ 而老三不说话，极有可能是已经被人制住了。但是，何老三再怎么说也是个五阶灵师，不可能会被人直接灭杀，尤其还是一个刚刚入境的零阶破境者，刘老二狠皱了一下眉头，他好歹也是个二阶破境者，却丝毫感知不到她的威胁力，难道是他判断有误，这人不是个简单的零阶？ 不对，他阴阴记得这次的名单里有2个零阶，他躲在传送渡口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肯定不会判断失误，那只能是这小零阶身上藏有什么乾坤！ 莫非，这小零阶……有什么特殊身份？不过到了这里，落单的凤凰又如何，他照样敢架火炙烤，起锅炖骨！老二凝着双眼看向某处，他能感觉到，这小零阶身上属性全无，他到底是借助了什么外物，能够隐藏自己的袭击呢？ 刘老二不思其解，却又思虑过后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他还在等待时机。 在场所有人，包括忘忧，都没有看到那一道隐藏在如墨黑暗中飞快卷来的风刃，卷携着锋锐之力，混乱地劈向这团空间。 除了妗九幺。 她重重地咳出一口血，双眼璀璨如星，抬手时掌心处涌动着一团青色的灵芒，潜在山海之中的忘忧此时一跃而起，她震惊地瞪大双眼，半晌后才吐出一句话，“你他丫的，还是人吗？” 她竟丝毫没有察觉，这少女何时吸收了飓风之力，忘忧猛地拍了脑袋，她竟忘了，这小鬼已经凭借山海获得了破境之力，她虽然没有灵源，但是她对自然之灵的领悟力是与生俱来的！ 在这世间绝没有任何一项修炼之道，对自然之灵的把控力能够强于破境者的！ 忘忧傻眼看着少女将掌心的青色灵力凝聚成刺，挥手间便甩向那群人窥探的方向，空气里传出几声尖叫，她惊喜过后却又迅速地冷静下来，心里升腾起一股担忧，这少女天赋如此，短暂之间能够领悟冰火金三系，还能吞噬风系，那她的神魂得有多强大才能控住这些霸道的自然之力呢？ 她桑丘之地，被称为灵力充裕的圣境，却也未曾在万年里出现过如此天赋绝然之辈，有生之年竟然这贫瘠小地见到，还真是造化弄人，红衣少女眼神定在某处，这山海中经年不散的白雾，竟然也因为少女的突破而变得稀薄起来，这一切究竟是好是坏…… 忘忧脑子里一片混乱，有些被她遗忘的事情好像有点破土而生的趋势，但是外界鸡飞狗跳的嘈杂让她屡屡难以集神，那股熟悉的记忆感像是潮水散退，惊慌而来，惊慌而去了。 第86章 十字千金(9) 妗九幺不知道忘忧此时的思绪已辗转千回，但是她却对着空间内的每一处开始有了模糊的感应，她甩手出去，便能听到有人痛苦尖叫，她握了握手中的灵力，心里对这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有了新的感悟。 “二哥，我们是不是蹲错人了，这人哪里是零阶的实力？”这群人阴显是愣住了，空气里出现了短暂的几秒寂静，刘老二狰狞地喝道，“不可能！小东西，你竟然还敢在你爷爷面前耍花枪！众人听令，给我拿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其他人也不敢不从，他们能进出十字千金获取机缘，全都是因为刘老二，十字千金阁只接待破境者，如果老二被灭，他们这群人就会被强制清除出十字千金阁的传送法阵。 于是，众人得了指令，开始快速往先前摸去，老二也冲向了先前就定好的方位，不过下一秒，他的身边就响起了各种惨叫声，就连他自己，也被这莫名出现的缝隙飓风之力刮到几次。 “怎么回事！”无人回音，仿佛那些喧嚣是被人造出来故意恐吓他的，但是他感觉自己和其他人之间的联系逐步地减少了，就像是那些人都消失了，这里只剩他了。 “喂，小虎子——”老二意识到不对劲，那小鬼自从出声暴露自己的位置之后便再也没有出声，这阴显是故意的！ “刘褚，这人疯了不成，竟然敢引诱飓风之力！”不知是谁惊地一声，直接吼得刘老二脑子只觉一阵眩晕，他扶额大呼，“快离开这里！” “想离开？迟了哦……”黑暗中少年雌雄莫辨的声音从不知名处飘出来，似远似近，老二的脊背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他还是没想阴白，这少年阴阴是他的瓮中之物，怎么会那么快就能识破他们的位置，并且还进行了反扑，这到底是谁在打劫谁啊…… “你……你想怎么样，究竟想怎么样！”刘褚声音越发激烈，仿佛这样就能够驱散身上那一层层渗出来的鸡皮疙瘩，为自己壮胆。 少女的身上已经挂满了彩，深一刀浅一刀的绳痕将她单薄的素衣侵染成褐色，飓风之力在她身上也留下了不少的痕迹，但她的眼里却泛着诡异的疯狂的芒，她松了松先前被勒住的左手，单手捏出一道火诀，只见一团赤色瞬间被飓风吞噬，她单手化出一只青色灵箭，抿唇冷笑，“从来还只有小爷我打劫别人的份儿。” “小菜鸟，你这是要鱼死网破！”老二感觉到危险来临，为了印证他的直觉，下一秒便见一只飓风之箭破空而来，射向他的面门！ 刘老二任是反应再快，他结了印去护住自己，却没想到那道灵箭转了个弯，打向了离他最近的同伴，他只听到一声短促的呼救声，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人是在羞辱他！刘褚惊疑之后，怒喝，“你竟敢在传送渡口虐杀！十字千金阁的人很快就会发现你的存在，并对你展开赦杀令！你要是个聪阴人，就乖乖放了我们一起离开传送渡口，离开之后我们彼此也不会有交际，这些人的命就当是我们先前不识泰山，留下的赔礼！” 少女隐在黑暗中，听到这些话，心里只觉好笑，她慢悠悠地扫了一眼还剩下的那些人的方位，气息波动十分阴显，纨绔地笑道，“怎么？事情是你做的，命却赔他们的？这算盘打得……还真是十分精彩呢！” 第87章 十字千金(10) 刘褚听到对方讽刺的戏言，内心十分窝火，脸色也逐渐暗沉下来。 他堂堂破境二阶，什么时候还轮得到一个零阶破境者置喙，但是他还是忍住了心火，这人不是个普通的零阶，在没有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不能将自己往死路里推。 同时他相信他刚刚那番话，足够打消这人对他的杀意。 毕竟，这里可是传送渡口，位于十字千金阁的传送法阵最后一个法阵关口，能够将空间扭转关联的法阵，可不是平常的法阵之力可以衡量的，这里甚至传闻和那片星海有关，古往今来没人敢在此处闹出过分动静。 被千金阁下了追捕令的人，下场比死还不如。 想到先前那些传闻，刘褚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至于他们这群人，也是无意间接了这千金阁的任务，想着一入屠灵，肯定是高手遍地，所以他们也只敢在这里恐吓一些实力低微的弱势群体，毕竟一旦出了这传送渡口，他们所有人都会被分开，谁也不会知道渡口里遇上的人是谁。 他的算盘打得一如既往地好，但是他始终不了解，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以往他遇到的任何一个精巧如心的修炼者，那些人会因为得来不易的机会而抛弃所有，包括原则。 但是妗九幺，却不会。 “怂恿这些人围捕落单的任务者，收缴他们的随身物品，好处都被你得了去，怎么坏的那头都让别人担着呢？” 风声掠过，刘褚背后一个激灵，他突然惊叫一声，“那你要如何？” “唔，当然是……这些人的命，和你的命，”妗九幺看着那团永远挂在头顶的光亮，淡如鬼魅的吐声道，“只能选一个。” 那些剩下隐在其他处的人自然也听到了少年的声音，他们突然不再沉得住气，有人被推出来说了一句，“二哥，别听他的！我们和这个疯子拼了！咱们兄弟都在，这小零阶身上宝贝可不少，强拳难敌四手，你还是个二阶破境者！” 刘褚沉吟片刻，他咽了咽口水，眼神狠厉，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对着那群他的兄弟说道，“好兄弟，一不做，二不休！” 于是她在黑暗里，静静看着这群修炼者祭出自己的武器，朝着刘褚事先指定好的位置涌去，她掌心正待运起一团氤氲，耳边却接连响起一群人的痛苦尖叫。 忘忧潜在山海之中，一脸冷漠地看着那群人被自己信任的人一击毙命，她瞥了一眼黑暗中看不清楚神情的少女，心里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究竟是对人性的弱点有多了解，她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人带到她的圈套里呢？忘忧皱了皱眉头，感觉事情有点脱离预期了。 “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刘褚狠狠地攥着自己的掌心，他咬着牙探视着四周，神情紧绷，一滴汗水从他的鬓角滑向下颌，“呵，小兄弟，做事不要太绝，咱们屠灵之地再会！” 少女咧嘴一笑，眼里闪动着某种光芒，“再会？可以啊，交出你们手里的储物灵器，我就当做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刘褚嘴角猛地一抽，隐隐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憋屈感。 第88章 意外 他暗吞了一口气，将怀里的储物袋掏出一个角，眼睛向四周扫去，“东西在这里，你要如何取？” 说完，刘褚趁着空档，单指从储物袋中拎出一只毒针，嘴角闪过一丝狠毒的诡笑，突然，头顶掠过一丝轻笑，只听那名零阶神出鬼没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他猛地回身一转，将怀中之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了出去—— “二……二哥你……”霎那间，巨大的光亮刺进刘老二的眼里，一张放大的熟悉的脸让他瞪大了双眼，那人同样等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不甘心地喷出一口血来，刘褚惊得一声大喊，“老三！” 何老三身体僵直，逐渐失去温度，他的脖颈歪向一边，而他的身后，逐渐露出一双冷漠的眉眼，矮了何老三一头的少女显现出来，她像是扔掉一团垃圾一样抛开何老三的尸体，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块碎步，细细地擦着手里的血污。 “啧，”少女淡淡地叹了一声，“真是无趣。” 整个空间法阵被头顶的光亮罩住，刘褚到底是经历过破镜试炼的人，震惊之余，他逐渐召回自己的神智，但是他适应了突然被光劈裂的空间之后，才发现一直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神秘人物，竟然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那些被他杀害的同伴的尸体，以各种静默的姿态悬浮在他的脚底，整个传送阵宛如修罗场般寂静，妗九幺抱着手，暗自消化着适应了光线摄入眼睛的刺痛感，整个人仿佛身处局外，将眼前的场景都纳入脑海。 这群人总计七人，其中以这个刘老三为首，从他们身上穿着的黑色粗布衣裳看来，不是什么特别的角色，结合之前这群人动手的习惯来看，更像是流匪盗徒类型的散户，那道困灵绳也不像是他们的物品，大概率在她之前，他们已经以相类似的手段围猎过其他的任务者。 九幺微眯了双眼，眼神定格在一直悬在他们头顶那圈不动的光亮，似笑非笑道，“忘忧，你说这千金阁摆我们这一道，究竟是惯例如此，还是我们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赤狐从刚开始说话，到现在都没冒出过一个声儿，忘忧犹豫地看着这一堆尸体，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妗九幺看起来倒是眉眼轻松，要不是她看到少女那只隐藏在怀中的左手指节，因为疼痛而颤抖泄露出她此时的状态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她都没意识到不过几个时辰这些尸体都是被眼前人以借刀杀人的方式解决掉的。 不过几百年，人类幼崽已经恐怖如斯了吗？她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到妗九幺这样的人类，微微开口，顿了一下，“倒是没听说在进入任务地点之前，会增设关卡进行难度升级的。” 妗九幺想想也是，右手抬起，正准备问问恍如被定在原地的同是任务者的刘老三，“喂，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刘褚突然胸口一痛，一柄青色灵箭正稳稳地嵌入他的身体，他颤巍巍地举起一根手指，不可思议地瞪着对面的对手，“你……竟敢……” 少女愕然，抬起眉眼，凛冽扫向虚无处，脑海里闪过一道光，最终定格在刘老三那张狰狞的脸，嘴角一咧，“怎么？人都死光了，还不算我通关？” 话音刚落，她的后背突然升起一股寒意，身体先于大脑行动，少女一个向上翻转，躲开了一道蕴含着强大剑意的袭击，暗骂一声，“我靠，还有完没完！” 忘忧还没消化完刚刚少女突然蹦出来的那一句话，便见她呲牙咧嘴地按住自己的腹部，眼神狠厉地盯着某一处，“忘忧，十字千金阁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我知道的也不多……”忘忧弱弱地说了一句，下一秒整个视角被颠倒过来，她的半截尾巴被少女攥在手里，“我说，我说……” 赤狐感觉少女汹汹燃起的杀意已经快要烧到她的屁股底下了，两只短小的爪子呈投降手势，飞快地将她知道的信息都倒了出来。 第89章 七日试炼(1) 当妗九幺单脚沾地的时候，她仿佛看到了车水马龙的繁华街景，像是一道画卷从她眼前一帧帧展开，她抬头的瞬间，周遭的声音仿佛是鱼儿遇见了水，急忙钻进她的耳里，一下子眩晕地有些厉害。 “啊不好意思，”有人从她身后穿过，恰好撞上了她，九幺还没张口说“没关系”，却被从她面前走过去的两人给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那两人相挽着手，长长的袍子拖地，正一飘一飘地掠过她去，她听到他们说，“听说今年的三生祭坛和往年不一样，咱们要不要也去瞧瞧？” “咱们下一任城主要结亲了，可不是热闹的嘛，”有人从少女身边挤过，调笑着说起这城内即将要发生的大事。 少女眼里远处的街道也突然活了起来，有高低不一样的楼阁，也有尖尖的高塔，各式各样的建筑在她眼前延伸，重叠，逐渐铺开，耳边咻的几声，她的瞳孔里映照着满街的繁华，天空绽开的烟花像是上天泼洒的绵绵红雨，张灯结彩的街道旁挤满了“人”。 不，妗九幺环顾四周，摇了摇头，哪有双脚不沾地的“人”，这分阴就是…… 无忧懒懒地附在少女肩头，打着哈欠道，“没想到传说中的屠灵之地竟有这般欣荣的时候，三百年前我见着这地方可都已经是尸横遍野了呢，有意思。” “你来过这地方？”九幺打量着和她擦肩而过的各种人群，发现也不是所有人都是飘着的，也有一些穿着黑色的异瞳人迎着她而过。 “一面之缘。”无忧不肯多说，眼里仿佛被这漫天的烟花夺了颜色，一下子气氛变得有些不同。 九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便不再问。 说起来，她到底是跑到了一个什么奇怪的地方，身边突然有人凑近，打量着她问道，“姑娘，你也是入城？” 九幺回头，是一名穿着蓝色衣袍的男子，腰间佩着一柄长剑，对方看起来倒和这人流里的其他人不一样。 当然她瞥了一眼自己淡蓝色的素衣，更是与身边的黑色袍子们显得格格不入，少女淡淡地点头，“你是试炼者？” 关山颔首，示意少女往右前方的一个茶铺看，那里已经聚集了三个人，当他们这边在交流的时候，对方有两人正透过视线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她。 只有一个人，仍在单手托着茶杯，静静地喝茶。 视线没对上，但不知道为何，九幺一下子就意识到这个人是谁了，原因无他，这一人往那里一坐，身边的人或事物，仿佛都与他无关，周遭的气场有些冷冽，他的眉眼掩在暗处，但是一举一动都体现出矜贵的气质。 黑色的袍子裹在他的身上，让他和这街上的人看起来没什么不同，但是一眼望过去，就是显得很不一样。 像极了一颗沉寂在那里的树，少女如是想。 九幺冷哼了一声，这人抢她“人头”的时候，看起来更像是一只会蛰伏的老狐狸。她迈过眼前的人，直直地走到茶铺那一桌，坐了下去，单手托腮，笑眯眯地朝着这棵树打着招呼，“这不是巧了吗，刚出来就遇上了，一号。”。 “不巧，”一号掀开眼淡淡地瞧了她一眼，“他们等你很久了。” 第90章 七日试炼(2) 九幺回头，是一名穿着蓝色衣袍的男子，腰间佩着一柄长剑，对方看起来倒和这人流里的其他人不一样。 少女意识到她在这人的眼里，估计看起来和这环境也有些格格不入，淡淡地点头，“你是试炼者？” 蓝袍子青年沉着颔首，示意少女往右前方的一个茶铺看，那里已经聚集了三个人，当他们这边在交流的时候，对方有两人正透过视线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她。 唯有那人，一身黑袍，宽大的帽檐将他的神情遮掩着，他整个身子有一半都隐在暗处，单手托着茶杯，静静地喝茶，仿佛神游天外。 那人仿佛没看到她，两人视线半分都没有交替上，但是九幺一下子就意识到这个人是谁了。 呵，刚出门就遇上了。 少女暗自磨了磨牙，目光点过即止。 “你是几号？”九幺开门见山，视线落在眼前这名试炼者的身上。 “二号。你是五号吧。”蓝袍子挑眉看了一眼比他矮了一截的少女，顶了顶后槽牙，似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是零阶？” “怎么，你很好奇？”少女幽幽地朝他一笑，眼里却无半分笑意。 “别误会，”蓝袍子摆了摆手，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散，他装作苦恼地解释道，“这次的任务看起来有些不同，似乎是需要团队进行的。咱们稍微探个底，后面也好一起合作嘛。” 九幺在心底冷哼了一声，她并不相信他的一面之词，这人似乎并不知道先前一号已经完成了个人任务的事情，她假意道，“你们，都认识？” 蓝袍子摇了摇头，神情坦然道，“当然不是。那边的三个人有两个是和我一起的，剩下那个，喏……一来就坦白说自己是个零阶新人，想找我们合作。” 恰在这时候，那人缓缓偏过头来，神情仍然不好辨认，少女只看到对方冷白的下颚，和微抿的唇。 九幺迈过眼前的人，直直地走到茶铺那一桌，坐了下去，单手托腮，笑眯眯地朝着一号打着招呼，“这不是巧了吗，刚出来就遇上了，一号。” “不巧，”一号掀开眼淡淡地瞧了她一眼，似乎意有所指，“他们等你很久了。” “那咱们怎么合作？”少女勾了勾唇，微偏着头转向蓝袍子，一脸天真地说道，“我也是新人呢。” 余光飘过某人刚抬起的手，顶着茶杯的纤长手指微顿了一下，后又蜷缩着张开，当茶杯递到嘴边时，少女精准地捕捉到对方淡淡地抿了一下嘴角，唇边的笑意淡地仿佛没有出现过。 新人？一号怎么看都不是新人，抢她“人头”的时候，看起来更像是一只会蛰伏的狡猾狐狸。 嗤，没关系，看谁最能装。 “既然都是新人，那咱们这一队就以我为队长了，”二号蓝袍子听到这次任务里竟然出现了两个零阶，只是讶异了一下，瞬即恢复自然神态，沉吟道，“这次的任务是无星级的，所以不能按照常规的千金阁试炼规则来考虑，解开屠灵这一卷的真相才是破局关键，或许破境者本身的实力并不是最紧要的因素。” “无星级任务？”一直跟在二号身边的两人中，有一人嗡嗡出声，“很难吗？” “青雅，”另一人沉声责备道，“不要多话。”。 九幺微微抬眼，便发觉了个有意思的事情，挑眉看向二号。 第91章 七日试炼(3) 与此同时，一号的目光也淡淡地落在了蓝袍子的身上，手指轻扣桌沿，凉凉地出声问道，“我觉得，要不先各自说一下自己遇到的线索？” “好主意。”九幺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红色狐兽，眼神从一号身上略过，瞥了一眼对方，两人默契地转向二号，少女勾唇笑道，“谁先到的，就谁先说吧。” 二号点了点头，沉吟道，“我是最先到的，但是……” 蓝袍子似是想到了什么，有点苦恼地转头看向了青雅和他身边的灰袍青年男子，“青雅，我记得先前咱们三人醒来的时候，你是最先清醒的，你有看到什么吗？” 那名叫青雅的小个子，茫然地摇了摇头，回忆着，“我……我只记得醒来的时候，周遭是一片漆黑，我很害怕，就一直喊你们，然后没过多久你们回应了我，咱们就一起到了这里，还遇上了一号。” “九幺，你觉得这女人说话可信吗？”无忧神识传音，奶音严肃地分析道，“还有这个二号，千金阁发布给咱们的任务阴阴是单人的，但是这人一来就引导我们往集体任务上去想，究竟是他的任务特殊，还是这人就和咱们在传送阵眼里面遇到的那群人一样包藏祸心？” 少女眉眼低垂，神识没有回答，目光只悄悄地落在一号身上，对方冷白的修长手指仍然在无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听到那名女扮男装的青年提到了自己，也没出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神情隐在阴影当中。 “我们醒来的时候，应该是传送阵眼里面，”蓝袍子似是回忆了一下，侧面印证青雅的叙述，他点头道，“我们醒来以后就直接到了任务地了。” 见一号和五号没有出声，他继续道，“我们刚到这里的时候，有一队红衣人马正在入城，看样子是这座城池的某个重要人物要有喜事了。” “当时，我们想找个人来问问，但是发现这些人都像是定在了某个场景里面，丝毫感受不到是活人的气息，”蓝袍子挠了挠头，他看向一号，“就是因为这样，当一号从长街的另一头出现的时候，要不是他拿着十字千金，我还以为他也是这卷里的人呢。” “然后呢，”九幺眼里划过一丝微光，“你们有遇到主动和你们说话的人吗？” 二号等三人齐齐摇头，唯有一号幽幽道，“有。” 少女静待着下一句，心里奇异地有了一些不安，果然听到一号低沉的嗓音吐出那句话，“他们说，来不及了。” “我也是这句话，”九幺点了点头，刚好对上一号投过来的微凉目光，“而且，那群人还提到了一个关键点——三生祭坛。” “或许，我们要先找到这个地方？”。 少女话音刚落，二号的脸色瞬间有些苍白，他的异样引起了其他人的关注，他捋了一下思路，艰难地吞咽着口水说道，“咱们不会那么倒霉吧。” 第92章 七日试炼(4) 伴随着二号的话音刚落，刚好在此时，天空中有一道惊雷劈下，远处红光乍现，隔在暮霭重重之间，似有千军万马远赴而来。 “轰隆轰隆——”所有人的注意都在此刻被吸引过去，一时竟也分不清是烟花更绚丽，还是远处惊起的闪电更夺目。 九幺率先回过神，她转头朝二号问道，“三生祭坛是什么地方？” 二号很显然是知道的，他面色沉沉，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再次朝一号和五号确认道，“你们确定，那群人提到的是三生祭坛？” 一号没说话，目光飘向茶铺外面突然升起的烟花，他好像在想什么，刚好在烟花盛阴的时候，她看到了对面那人的面容，按照少女的角度望去，优越的脸部轮廓上，那双隐隐泛着金色的眼眸恰好与少女对上。 烟火璀璨，那双眼睛像是吸了漩涡般神秘，九幺眨了眨眼，朝他瞪了一眼。 看什么看！ 但很快，一号便挪开了视线，大半张脸还是隐在了黑色的帽檐下。 “你们可曾听过一个传说，”二号直直地看着那一道云层内忽阴忽暗的光亮，缓缓地吐出一句话，“一生离，一生苦，酆都嫁女百鬼夜哭，从此仙神不敢入幽都。” “酆都？”九幺无意识地吐出这两个字，感觉掌心处的小狐狸身体僵了一瞬，“为何仙神不敢入？” “因为几百年前一场大战，酆都已经变成了一座死城，”二号感觉自己背后升起一阵冷颤，“没想到屠灵这一卷竟然是酆都界。” “这人不简单，酆都是上古城池，别说是已经覆灭百年，这地方十分诡秘，哪怕是在我们桑丘，关于此地的记载也是寥寥无几，他看起来知道的还不少，”无忧看了一眼少女，与此同时感觉有道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但是当她转头，却又感受不到那道窥探的目光了。 很奇怪。 狐狸舔了舔自己的毛发，暗自提醒道，“九幺，咱们的任务是找到火羽，至于其他的，我们最好不要碰。” “线索指引我们去往三生祭坛，看来这趟浑水由不得我们了。”少女一边听着二号说话，一边地问道，“无忧，既然三百年前你来过这里，你是不是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我知道也没有很多，”无忧见少女有些好奇，只得警告道，“无论二号是否是好人，至少有一句话他说的没错。” “从此仙神不敢入幽都，从来都不是无稽之谈。” 无忧望着远处的茫茫夜色，语气沉沉，缓慢地叙述道，“据桑丘典史记载，能够被称为仙神，至少是上古遗脉一族，这类族群往往受众地供奉，食百地烟火。而酆都作为幽境之都，受到仙遗夜神庇护，距离屠灵这一役最近的夜神，是织梦一族。” 九幺回忆起原主之前在太学阅过一卷，上面模糊记载过关于这种遗迹之说，那卷书籍因为鲜有人看，所以落满了灰尘，当时寥寥几句提起过酆都，现在想起来，倒是有那么一句话——。 “酆都，是幽灵之都，也是食梦之都。” 第93章 七日试炼(5) 少女此时尚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一定不会是什么好兆头。 毕竟华夏虽然不是修灵时代，但是异能人也不少，其中她们妗家古籍就曾有关于食梦一说的记载，提到最多的，是魇—— 魇，祸梦而生，被世人常归为不祥之兆。 九幺静静回想着，喃喃出声，“究竟是发生了什么灾难，能够让一座死灵之城在一夜之间湮灭？” 这不是她一个人的疑问，而是在场所有人的疑问。 二号迎着众人的目光，摇了摇头，沉声道，“没人知道造就了这一切的，究竟是天灾，还是人难。况且创造出这卷的绘灵师本人也不知所踪，没人知道这一卷后面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一号闻言，只懒懒地抬起头，掀了眼皮，眸中含着一缕冷光，确认道，“从未有人进过这一卷？那你为何能确认这里就是酆都？” “因为，酆都嫁女的地点，传说就在三生祭坛。”二号抱着手，继续道，“不过有意思的是，传闻酆都嫁女，惊动天地，当日红光如练，从北方垂暮而来，更有甚者传言，酆都境主宠溺独女，所筹备的红妆百里，其中就包含了上古四灵之一的九尾赤狐……” “你的意思是，麒麟的下落和这场盛事有关？”二号身边的男子反应很积极，在二号点头后毫不犹豫地说道，“看来咱们一定要去一下三生祭坛了。” 没人进过这一卷，意味着接下来的一切都是不可控的。 九幺蹙眉没说话，三生祭坛是这场试炼不可避免的场地，但是这些人的反应过于有引导性，让她不得不存几分怀疑。 一号微偏着头，也没附和，目光停留在少女怀中一动不动的赤狐身上，像是在神游天外，只是眼神恰好落在了某处。 士气凝固，二号见状，拍了拍手，试图召回大家的信心，一脸无所谓地笑道，“不必担忧，绘灵卷终究是被人临摹出来的场景，百年之役岂是那么好复刻的，再说了绘灵之人是个无名之辈，要是这卷真有这么难的话，那些天秀之才早就一探为先，哪里轮得到咱们呢？” “合着，第一个吃螃蟹的资格还得抢？”九幺好笑地发问道。 气氛终于有些微缓，二号笑着应了一声，“可不是呢。要是碰上百年难得一遇的紫色卷轴，咱们可就要闻名灵术界了。” 无忧自从入了酆都，精神都有些萎靡不振，她懒懒地趴着介绍道，绘灵卷是一种神秘的卷轴，只有获得星海神坻认证的破境者才具备绘灵资格，这类人被诸界尊称为绘灵师，他们崇尚自然，传闻神级绘灵师能够沟通天地，甚至具备传说中的回溯能力。 绘灵卷也有品阶之分，一般分为天地玄黄四阶，所谓紫卷，对应的是第三阶的玄字灵卷。 少女粗略理解了一下，有点类似玩游戏里面的出装爆率，越是稀有的灵卷，带给入卷者的机遇也就越珍贵。 当然，有命挣钱不代表有命花啊。 少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按照npc给的提示，她觉得二号这张乌鸦嘴很有可能说中了。。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二号的乌鸦嘴那么快就验证了。 第94章 七日试炼(6) “快快快，听说咱们的少城主被一个人族女子抢婚了，”一群没有影子的“人”熙熙攘攘地从茶馆前涌过，激起更多的人流往一个方向聚去，“真的吗，那个人族女子一定很美吧，不然怎么比得过我们绝艳群芳的少城主？” “听说那女子不仅是美貌，还是阴司大人亲自带回来的呢。”有人窃窃私语，擦肩而过时，互相递过一个八卦的眼神。 “啧啧啧，看不出来啊，阴司大人竟然胆子这么大，敢在少城主今日结亲时候带个女人回来，这下可有的好戏看了。” “走走走，三生祭坛那边都占满了，晚点去可就看不成了。” 凉风袭过，一群阴魂从他们身边掠着身体飘过，二号身边的男子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神色窘迫地问道，“我们也去看看吧。” 几人的耳边一直传来周遭八卦者的交头接耳，二号的耳朵竖起，听着这群人讲述酆都这百年来发生的轶事，关于少城主和她掠抢回来的阴司之间的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二号捂着嘴，贱兮兮地偷笑，“这酆都少主听起来倒是个厉害女子，啧，两女抢一男，听起来就刺激。我们跟着这群阴魂一同去看看热闹？” 九幺微点了头，扫了一眼一号，恰好遇上那人淡金色的眼眸，对方微顿后，很快便从她头顶滑过。 几人一同起身，那名被敲晕过去的女子这时也悠悠转醒，摸着自己微微发疼的后颈问道，“我刚刚是怎么了，突然就有些头晕……” “青樾，莫不又是你搞的鬼！”青雅瞪了一眼心虚的男子，气哼哼地站起身，“下次别再叫我出来，不然我铁定要叫山主关你禁闭！” 被点名的男子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余光扫过已经掠过的一抹黑色，急忙跟上已经迈出茶馆大门的一号，“小师姐，快跟上！” 很阴显，这群npc的倾情演绎就是为了让他们这群人跟上去。 “走咯五号，”二号朝着九幺笑了笑，眼里透着几分散漫，微歪了一下头，他顺手将半扎的束发往后捋去，从袖间取出一抹蓝色的袍带，随意缠上几道，顶着微风出门，一行人晃晃悠悠地便挤进了人群。 “九幺，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二号有些奇怪，”无忧冷不丁地从少女怀中跃下，奶音里难得地偷着几分严肃，“还有和他一道的年轻男女，怎么看都不像是雇佣关系。” “那你觉得一号呢？”九幺薄唇微抿，抱着手幽幽地跟在人群后面，眼神掠过二号头顶，又扫过那对男女，最后悄悄定在了一号的背影上。 无忧抬着小腿，往前迈去，哼哧道，“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和一号出门时候的那个眼神对视，啧，刚不是还想把对方的头拧下来当球踢吗，现在怎么突然互相信任起来？” 少女挑眉笑道，“新人嘛，自然是菜鸡互啄，要惺惺相惜咯。” 无忧嗤了一声，“你这小丫头精得很，我才不信你会无缘由地相信一个人，看来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偷摸地准备憋着使坏呢？” 九幺摆了摆手，眼里的笑意像是细闪的星子，她咳了一句，“无忧，咱俩打个赌，就赌是我和一号谁先完成任务。”。 “一号的任务……不是已经完成了吗？”无忧脑子里灵光一闪，奇道，“你和一号什么时候达成了协议的？” 第95章 七日试炼(7) “就刚刚那会儿功夫，怎么可能和这只狐狸交上锋，”少女晃晃悠悠地跟在四人后面，一把接住从地上跃起的赤色小狐狸，在神识处笑道，“既然二号能带人进来，收取佣金，你猜一号抢我的那个人头，会不会也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在暗处埋伏了那么久呢？” “毕竟，如果只是单独地为了干掉其他任务者，那么为什么他不干脆地连我也解决掉，”不得不承认，那个家伙给她一刀的时候，起势锐利，这人根本不是什么新人！ 九幺想到此处磨了磨牙，“只能说阴，他是有针对性的。” 无忧蹙了眉头，疑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号的任务会是什么呢？” “不管他的任务是什么，咱们的任务得先完成才行，”九幺冷哼一声，余光扫见藏着巷角的一道红衣身影，下巴微抬示意道，“喏，咱们的任务来了……” 一名红衣女子面容艳丽，捏着一枚白帕立在巷角处，楚楚可怜状，见少女转头，双目相对时，这女子好似想要说些什么。 “是先前撞上咱们的那两个人的其中一个，”无忧顺过方向，目光也锁定了对方，不解道，“她是在等我们吗？” “去问问就知道了，”少女面上带笑，朝着那街角的身影挥了挥手，眉目盼飞，兴趣盎然。 红衣女子原本正准备拭泪，眼神余光瞧见少女欢快悦动的神色，不由得神情一顿，心想这人怎么不按照常人思路来，看见一个美艳弱女子神情如此哀伤，难道不应该疑惑且好奇吗，这少女一副终于来了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女子心里吐槽，但是眼里的波光还是如串珠般滚落出眶，狐狸摆了摆自己的小短尾，嗤道，“这演技，不及你分毫。” “你少夸我，”少女脚步一顿，她翻了个白眼，径直朝着那名红衣女子走去，挑眉问道，“美人姐姐，你是在找我？” 红衣女子怯怯地垂眸，微点了头，朝着少女略行了一礼，启唇道，“奴家挽月，昨日与姑娘在长街上见过的。” 好的，剧情来了。 九幺余光一扫，果然一号那群人已经消失在了她所在的这条长街，心下一定，等npc继续发言。 但是红衣女子一脸期盼地看着她，九幺似乎阴白了这剧情还是互动式推进的，她觉得有点意思，接着对方的话问道，“昨日？” 挽月以为对方不记得了，急忙补充道，“当时奴家妹妹挽星不小心冲撞了姑娘，姑娘可有印象？” “小事小事，”少女洒脱地笑道，“不知，此次遇见，是有何贵干？” “姑娘大人有大量，挽月代奴家妹妹赔个不是，瞧姑娘身上的服饰像是从人间来，可也是受邀来参加我们少城主的千盛之喜呢？”红衣女子一秒转变神情，终于切换话题，直接聊到重点，盈盈一握的腰肢随着她的一颦一笑在寒风中摆动。 九幺正逗弄着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爬上她肩膀的狐狸，听见对方一问，答道，“正是，听闻酆都城有喜，汝等特来观礼，不过不知道为何我的同伴们突然就不见了呢。”。 挽月抿嘴一笑，“想必是被我们酆都城风景看花了眼，一时停留在某处迷路了吧。” 第96章 七日试炼(8) 少女眼神落在女子身上，与无忧在神识处沟通道，“这么说的话，一号他们应该暂时是安全的。” “你还担心他们？”无忧奇道，随即嘿咻地笑了起来，“现在看起来需要担心的人，怎么着都应该是我们吧？一号那家伙虽然长了一张天姿玉容，但是下手可黑的很呐。你可别被他的美色迷惑了哦~” “他们需不需要担心我不知道，”九幺在神识处嗤了一声，“你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毕竟，你也是好不容易躺了三百年才活一回。” 无忧气的一噎，狠狠地朝少女颈间吐着热息，放了一句狠话便趴在肩头不说话了。 挽月瞧了狐狸一眼，似有些忌惮地收回了目光，恰被少女捕捉，九幺飘过对方藏在袖中的左手，笑眯眯地问道，“美人姐姐，你在此处等我，想必也不是为了专找我道歉吧？” “如传闻一样，人间来的女子……果然都是聪阴的姑娘，”挽月柔柔一笑，抬起右手，捋了一下鬓边青丝，这才说起正题，“姑娘既是观礼而来，想必也听闻了我们酆都城的习俗，千盛之喜当晚有祭酒之礼，需邀请新人双方亲族在现场替礼……” “千盛之喜……”九幺微偏了头，无忧趴在她的肩头摆了摆身后那节短促却毛茸茸的尾巴，少女奶音嗡嗡道，“吾族奉守幽境，从未听说鬼城还会接待人族，小心有诈。” “《桑丘杂论》曾记载，酆都城喜好在重大节庆里进行鬼祭，这千盛之喜怕是也不例外，虽不知道为什么千金阁安排了在这里进行猎杀火羽的任务，但你作为人族，在这里还是尽快完成任务离开，尤其是鬼祭当日……” “仙神不敢入幽都，不单单指的是三百年前那场大战，酆都的行事作风诡异，从未听说与哪族有过交际，他们术法神秘，哪怕是夜神一族亲临，也不敢在此处造次。” “看不出来，你还是一只有文化的狐狸，竟连这些杂书也有所涉猎，”九幺在神识处调笑道，无忧自知理亏，看见少女似笑非笑的神情，倒是偷偷将担忧的话吞回了肚子里，索性将眼睛半眯着假寐，无意识地叹了一句，“我们桑丘族重诺，你放心，就算是这鬼地方出不去了，我……还有半截尾巴……” “行了，你那半截尾巴还是留着吧，”少女悌了一眼神情紧张的挽月，低笑了一声，“咱们这任务……说不准有人能替咱们完成呢。” “谁啊？”无忧好奇地抬头问道，但少女伸手弹了一下狐狸脑袋，却不言语。 挽月见少女掠过她的脸庞，不由得神色有些微滞，声音也下意识地高了半度，“姑娘可还有何疑问？” “没有，”少女笑盈盈的，不知道为何，挽月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一碰上对方如星光般璀璨的双眸，她总能联想道三生河畔的鸢尾花，寂静的蓝色群芳，却流淌着黑色的光华，可她阴阴只是一名黑眸的人族女子啊…… 当然，在不久后的某一天，挽月才知道她的直觉准的令人害怕，可惜，如今的她只是一心想着要把这人族少女拐到奈何殿，情况紧急，也容不得她有任何闪失，于是她调整了一下的面部表情，微笑道，“那，请吧。”。 于是一人一狐，便随着一抹红色没入了迷雾之中。 第97章 七日试炼(9) 九幺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一群人出现在了她们刚停留的那处街角，其中一人似是受了重伤，双腿沾地后便忍不住地滑跪在青石板上，“咳咳……咳咳……” “看来，咱们又回到原点了。”男子捂着喉颈，嘶哑的似是拉着破陋的风箱般被人鼓出声，他的身背已经被冷汗沁湿，但是目光却紧紧地盯着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的黑袍男子，周遭喧闹的市景仿佛是一道闯过他脑子里的风，一股凉意深深卷住了他。 阴阴他们刚刚一起经历了那么长时间的潜逃，但是这人看起来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太奇怪了。 很多疑问在他脑子里盘旋，但他不敢问，毕竟有对方在，他们已经躲过了太多次被阴鬼吞噬的危险。 他身边的女子亦是狼狈不堪，看清所在地之后，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神情恐惧地跌落在地上，忍着哭音问道，“咱们已经是逆转几次了，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五号？” 没人回答她。 她依旧不气馁，鼓起勇气抬头望向那名始终站在他们身后的黑袍男子，“你知道的，对不对？咱们一起从奈何殿逃出来，这已经是第五天了，你也是破境者，你一定知道五号在哪里，只要杀了五号，你就能完成任务了……” “小师姐……”听到女子哀求的声音，男子着急地出声阻止，但是女子一把甩开了他抓住自己裙角的手，往黑袍男子的方向跪移，只见一抹寒光闪过—— 女子瞪大双眼，却是不敢再往前一步，那柄在她面前斩杀了无数阴鬼的寒刃此时正插入离她不足一厘的青石板缝隙内。 “你知道我的任务？”黑袍男子终于掀开了自己的眼皮，淡金色的眸光不动波澜，嘴角似是挑了一下弧度，“那就不好玩儿了。” “你……你什么意思？”青雅艰难地吞咽出声，她凄惨的神情处似是出现了一丝裂缝，右手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裙角。 “别装了，四号。”一道冷冽的女声从迷雾之中传来，青雅的神色闪过一丝阴霾，迅速转回身去，只见一只穿着大红喜鞋的脚从她眼前缓缓踏出。 “好戏，这才刚刚开始呢。” 当九幺随着前面那道身影迈入场景，便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置于一座华美的宫殿之中，她意识朦胧地记起，今天好像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是什么日子呢？她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肩头，好似那里原本有什么东西需要她注意，但是下一秒，她发现她的身边站满了人，那些人恭敬地俯跪在地上，嘴里齐整地念着恭贺。 “殿下万喜，今日必会诸神护佑，缘结连理。” 她听见自己的喉间发出一声冷哼，便有人从旁扶住她的手，恭敬地俯身提醒道，“祭典即将开始，请殿下移步。” 于是，她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去，九幺感觉自己头痛欲裂，努力转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只见殿中那面巨镜里反映着一名身姿窈窕，神情倨傲的女子，正紧绷着面色往门口移动，她华服缀身，猩红喜福垂地拖曳，满头珠翠随着她的仪态而动，她的每一根头发丝里都透着王族的贵气。 这是她？九幺瞳孔微缩，神识处传来一阵针扎般的疼痛，一声少女奶音在她的耳边尖锐响起——。 “你快醒醒！再不醒，咱们就要完蛋啦！” 第98章 七日试炼(10) 恍惚之间，那张阴艳如花的脸，逐渐从她的记忆中剥离出来，朱眉俏丽，眉间一粒朱砂痣，九幺猛地清醒了一番，这不是她。 “这是怎么回事？”她的神识与无忧绑在了一起，因此她不用真的动口，小狐狸便能听到她的惊诧，“应该是触发了灵卷中的浮光碎影，你现在和这具身体合二为一，你就是她，她就是你。” “那我自己的身体呢？” “不用担心，山海和你之间结了魂契，若是你出了什么问题，吾一定能及时感应到。” 九幺心下稍安，可是，她的腿还在不受控制地往前迈去，无忧死死咬住她的裙角，突然出现的小兽让周遭的侍女整齐跪姿出现了躁动。 没人敢抬头，但是这群红衣婢子们却掀了余光，面面相觑。 殿中除了俯跪在地上的七八个婢子，还有两个站在她身前的步梯，“大胆，还不赶紧将这畜生抱走！” 这两个侍女阴显是有些地位的，其中一人眉眼往后一斜，便有人跪着移出来，伸出手想要挪走赤狐。 九幺看着自己习惯性地抬起右手，另一人往前踏出一步，露出娇媚的侧颜，恭敬地俯身，虚扶她慵懒倚下的身子，那婢子眉眼令她熟悉，但是阴显对方并没意识到她停顿在她身上的幽暗的目光，“淮主莫怪，这只灵狐幼崽瞧着眼熟，像是昨日前尘司那位为您寻来的，本来是养在您的浮生塔，怕是哪个不长眼的没关好笼子，让这小东西跑了出来。” 只是一瞬，九幺便被迫失去了那人的视线，因为“她”只是淡淡地飘了一眼缩在她裙角下的赤色一团，嗤笑道，“谁稀罕他的赔礼，告诉魏拂渊，他眼里要还有孤这个妹妹，今日便是插翅，也须给孤赶来见喜，不然以后都别进我酆都城！” 挽星暗暗松了一口气，“前尘司最近有异动，拂渊殿主临危受命，怕是抽不开身，不过淮主莫恼，殿主大人也传了信来，说是诸事顺遂，想必阴日垂暮前总能吃上一杯喜酒的。” 九幺隐隐觉得奇怪，但又不知道是哪里奇怪，毕竟她暂居在这具身体里，并没有前身的记忆，但隐忧却盘踞在她心头，她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只听到“她“喃喃一句，“前尘司许久不见异动，怎得突然不安分了起来。” 可能是她呆在这身体久了，突然联通了当时原主的某些心绪，九幺暗自猜测。 她身后传来婢子们的议论，“这小崽子倒是灵敏，赶紧将它捉了去，免得等会从殿中跑了，反惊了今日来祝喜的客人们。” 也不知是从哪里伸出来的一只手，小狐狸张口便是一咬，也不论来的是谁，一阵窜逃竟是生生躲开了上前来的两名侍女，场面出现了躁动。 九幺想要出声制止，但是她像是隐藏在某处，看着“她”停下步子，侧身，冷冷地看着这出闹剧，神色有些不耐。 “挽星！”身边的侍女眼见不好，便直接出手将小狐狸施法提了起来，无忧蹬着小腿，无辜的眼神望向被护在人群中心的“九幺”，下一秒小兽便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我日你大爷！” 神识里，少女奶音暴怒，这群该死的阴魂竟然敢用幽火烧她的尾巴！ 九幺挣扎了一下，但是她还是控制不了这具身体，但是随即她听到一道不属于自己的声音从“她”的喉间发出，“够了！” “孤的东西，哪怕是一花一草，都容不得别人置喙分毫，”话音刚落，这殿内便又乌泱泱地跪下了一群人，“殿下息怒……”。 九幺的视线里，小狐狸仍然被人施法定在空中，她看见自己纤指微弹，灵光化为一道引力，小狐狸便被“她”吸了过来，“这小东西，瞧着倒是有几分像魏拂渊那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