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镜梦》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一章 小武士家里的大石头 http://.biquxs.info/
天保十四年长月的下午,江户城依然笼罩在一片青翠之中,气候温和而不炎热,今天风也静和,实在是难得的好天气。 狭窄的街道人来人往,孩子们跑来跑去,食物的香气弥漫,堀家屋敷尤其热闹,胜五郎和隼人守在院门的两侧,不停的鞠躬问好。 “实在是太感激了”、“感谢您的关切”、”辛苦您来这里”,滔滔不绝的客套话从座敷(客厅)里传出来,“这就是才能啊,大人就是能笑眯眯地说废话”,八岁的隼人看了一眼傻乎乎的胜五郎,“当年-三年前老师就是这样让家里人亲近,之后又把我接到这里来的吧”。当然,隼人对现在的生活还是蛮开心,虽然妈妈去世后二哥喜六夫妻俩对自己不错,但没意思的农村怎么能和繁华的江户相比呢?如果先生不强迫自己读书就更好了。“光头最坏”,他小脸皱了一下,“宽永寺的秀念和尚常常夸自己聪明伶俐,结果老师就让自己多努力,可我还是孩子啊!” 时间就这样在碎碎念中过去了,直到堀直秀的大手摸到小隼人的头上,“胜五郎、隼人,辛苦你们了,现在向枣屋出发”。 枣屋在小巷子的尽头,土藏造看起来很气派,一群小孩子在门前玩竹蜻蜓、羽子板和老师制作的新独乐(陀螺),“开饭了,大家都进去吧”,身材一丈九尺的堀直秀弯下腰来笑眯眯的,清秀的脸很温和,孩子们很欢迎他,于是一窝蜂的往门里跑去,只剩下两个小萝卜头求抱抱。 枣屋虽然占地多,但宽敞的院子里既没有山石也没有泉水,只在格外宽敞的座敷(客厅)前有两颗少见的枣树,在树下有个木制的高台水池,旁边有十几个大缸。现在前院里铺了十几处草席,中间草席上坐满了穿着小袖的男人,稍远处挤着嘻嘻哈哈的孩子和照看他们的妇人。 “谢谢大家,麻烦大家久等了”,直秀一边鞠躬一边问好,大家也都谅解地说“过一会一定要过来喝一杯啊”。 挥手让胜五郎和隼人去找市松和虎之助,直秀脱掉木屐走进了座敷,躬身施礼,“辛苦诸位伯伯哥哥了”。座敷(客厅)里只有一张四方座卓(类似短腿的八仙桌),四名平日里在街坊中素有人望的武士穿着羽织等候多时。虎之助的父亲竹前太郎正襟端坐在主位,肃然发声“直秀来了,因为游学远游而来拜访你的人真多啊!好了,可以开饭了”,一边的虎之助莞尔一笑自去厨房通知,也不管父亲的絮叨“这四方座卓大家用起来舒服,就是太不常见了”。 竹前太郎一改严肃笑嘻嘻地说:“直秀,你少年聪慧,这次去游学可要大有长进才是”。旁边的中村正一、小岛茂、中岛黑夫纷纷笑着附和。 很快,大量的食物就被端上来了,众人纷纷举箸,气氛开始热烈起来。今天参加聚会的都是直秀的老街坊,看着他长大的,彼此都是御家人里的二半场(准旗本,隐居后没有俸禄)家格相当,言谈因此相当随意。 中岛笑眯眯地说:“家里都安排好了”?“都安排好了,家里都收拾过了,平时请竹前妈妈有空看顾下。其它的,枣屋这块交给竹前夫人统管,英子也都熟悉了,可以协助,有大事大家商量来吧”。 这两年直秀名声渐起,在座的四人也知道他素有主见,慢慢话题就发散到初秋吃鲭花鱼、秋吃刀鱼、深秋吃鲑鱼各种闲事上去了。 直秀笑吟吟地看着,想到明日就要到关西游学,不禁思绪万千。 直秀是天保十一年(公元1840年)初到贵地的,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成了十五岁的扶桑孤儿,老爹堀直勇在文化十年从桦太岛撤离前受了重伤,熬到儿子十四岁后旧伤复发病死了,没多久母亲也悲伤过度去世,无奈之下自己元服继承家名,从幼名小桦男的正太变成庄严稳重的家主堀直秀,自己作为御家人里的低层武士也就比不世袭的抱席强点,好歹还有个编制。之后因为年幼被发配到上野宽永寺给公方樣守家庙。 宽永寺作为扶桑天台宗门迹寺和将军家庙,是名门大庙,门槛很高,幸亏自己不久之后结交了住持的弟子秀念,作为私人伴读才能得隙读书、做私事。 自己前世非常喜欢冲田总司,但宗次郎还没出生,陆奥国白河又离的太远,无奈之下拜访了武藏国多摩郡石田村,靠身份认识了土方岁三、近藤勇的家人,教会两家发动全村制作甘薯春雨(粉条)和养兔子,靠收购后转卖给宽永寺寺下町商人才捞了第一桶金。 两年后自己靠着初步搭建的人脉被批准暂时退职求学,之后自己才有时间扎扎实实地办几件大事为未来做准备。 第一件大事,就是组织街坊做内职。 天保十二年(1841年)大御所德川家齐突然死去,家齐亲信大部被罢免,首席老中水野忠邦开始进行最后一次天保改革。然而,和前几次天保改革一样,社会经济未见明显改善但下级武士的生活缺日渐困顿。 正如江户相声“漫才”里说的那样,“小武士的家里除了被子和锅,还有一块大石头,因为当他感到冷的时候,可以举石头取暖。”街坊都是二半场,全靠家主一个人的“扶持米”过日子,一大家子过的凄凄惨惨,还没到二、五、十月发放禄米的日子,各家就愁眉苦脸了。 因为直秀的老爹死前不善经营,关键也没啥可经营的,加上老妈天真无邪、不通世事,再加上溺爱独子,没钱的时候多,平日街坊没少帮衬。这些人情,还不起就罢了,但直秀老瓶装新酒重获新生,仔细想想还得帮忙。 一切都要靠内职,所谓内职就是武士家庭内的劳动,做扇子、风筝、斗笠,还有编蛐蛐笼子都行。但这帮街坊都是老粗,一代代也没读成什么书,到今日没退步成抱席(临时工)都靠祖宗保佑,小手艺那是一点都不会,不是好面子不想学,是真不会。 做什么好呢?搓衣板好做,这就是个力气活,但没赚头还容易被仿制,只能给内职生意做个添头。不过本着蚊子腿也是肉的原则,找到了正在做商人上门女婿的纪伊国屋利八做专利转让。利八岳父的店铺做油、糖和点心的生意,但找木工做生产和销售没任何问题。虽然街坊都是下级武士,但都有正式编制,利八是个极其聪明和有分寸的商人,因为给点心做包装的创举深得其岳父信任,本来就是两利的行为,于是以四十天保小判金成交。 本来属意做肥皂。现在全江户城都用米糠洗澡、用锅底灰或者豆腐汤洗衣服,市场空白大有可为。但关东菜籽油少大豆油多,大豆油饱和脂肪酸的比例比较大,做肥皂效果不佳,再考虑到土法做肥皂要带手套、口罩和眼镜,还要口尝才能判断火候,严重影响身体健康,于是果断转进土法生产黄连素。 黄连是常见药材,不缺材料,做法也不复杂。将黄连粉碎成粉状,加生石灰细粉再加五十倍的冷水浸泡;并经常搅拌一天后过滤得棕红色滤液(粉饼还可再次浸取),加入滤液量百分之五的食盐水,搅拌使之溶解。黄连素在盐水溶液中沉淀析出,待沉淀完全后滤,滤饼即为黄连素,在50-60c下干燥(直秀手里没有温度计,只能靠经验预估温度),之后研磨成细粉。 黄连素只适用于轻型感染性腹泻,对非感染性的腹泻、腹痛,黄连素是毫无作用的,对重型感染性腹泻效果也很感人,也就是说基本没用。但在这个看病基本靠脸的时代,黄连素可以称的上是神药了。 土法制药成功后,装进小瓷瓶,配上一柄小木匙,塞上木塞,止泻散制作成功。 象先义塾的著名兰医伊东玄朴先生,为人甚为进取,经秀念和尚介绍,因为泻散制取自黄连有可靠性,所以答应试用,结果试用之后发现疗效显著,许可以每瓶五百文收购。 在舅舅竹前太郎夫妇的组织下,总计十九家关系亲近的街坊参与生产,扣除租赁枣屋、收购药材、盐和炭薪等成本,当月获得净利金三十八两,平均每家每月获利金二两,算下来一年收入金二十四两几乎抵得上原来每户的年收入,顿时家家喜笑颜开,对直秀赞不绝口。 直秀要办的第二件大事是抱大腿。 堀家家格不过是二半场,连御家人谱代都不是,知行为零,只有几十石的禄米,江户武士云集,可谓人人可欺,不谈将军、大名,就是旗本和御家人谱代的一个指头只怕也要灰飞烟灭。 十一年后就是著名的黑船来访,之后风起云涌、英雄辈出、民不聊生,直秀不甘心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然需要提前筹划。 但无论怎样,也必要要先能获得贵人们的认可才能一展所长,否则在这个极其森严顽固的时代,到幕末风云的时候只怕要作为一名普通足轻被迫冲阵。 江户城里最粗的大腿自然是公方樣-将军大人了,只是本届将军的腿无法可抱,退一步只能走权大纳言兼右近卫大将世子处的路子。 世子家祥体弱多病,在另一个世界传言其饱受脚气病的折磨,正好从这里入手。 江户城中苦脚气病久矣。江户城有一种怪病,患者刚开始只是感到疲倦、下肢软弱,之后全身提不起力气,又或是抽搐呕吐等。再后来病情更严重了,他们变得口齿不清、失去触觉、肌肉瘫痪。严重的直接卧床不起,最后虚弱得无法进食,甚至导致死亡。而且只有富贵人家才得,贩夫走卒全部幸免。种种迷惑神奇之余,江户居民多称这种病是富贵病。 其实,这怪病就是维生素b1(硫胺素)缺乏病,后世俗称脚气病。 虽然有后世方案可以包治,但地位差的太远怎么才能见到将军世子呢?必须先有成功例子才能引起注意,之后才有贵人垂询。 但能得脚气病这种富贵病的人,所在家主至少也是旗本、御家人谱代或豪商,如果是大名家臣,所在家主那也至少是家老之类的重臣,直秀连觐见一面的资格都没有,至于治疗,更是全无信任基础。 所幸通过卖药这事,街坊们都认可直秀的特种医术-类似偏方治大病的那种可能,另外了解到直秀的解决办法是食疗,比药膳还安全,比葱治感冒有根据,缺啥补啥、固本培元大家都同意,大家也就都不抗拒帮忙推荐,毕竟没拍胸脯说包治,食补又治不死人,但万一治好了就是积德行善,风险小收益安全。 邻居中村正一是伊豆韭山代官江川太郎左卫门的远房亲属,21岁的邻居中岛黑夫是浦贺奉行与力中岛三郎助远房弟弟,邻居各家都是数代的武士,很多祖上都风光过,反正这人脉是不缺的—求人帮助不好说结果,但帮人推荐医术治病还可以一试。 各方面发力的结果终于有了收获。 收购止泻散的著名兰医伊东玄朴先生,对直秀的医疗水平不置可否,但确实有得这种富贵病的病人求诊,自己治不好总不能看病人无望挣扎,医者父母心,就稍加指点:最近江户著名的止泻散发明者堀直秀号称可以治疗此病,方案没危险,不妨一试如何如何。 有一豪商看幼子实在痛苦便硬着头皮一试,结果一个月之后病情大大缓解。消息传出后来自患者的邀请云集,直秀两个月内出入大名屋敷、旗本贵家、豪商宅邸无数,对素食者推荐豆芽、蘑菇,对食肉者推荐鸭肉、兔肉,对甜食者推荐甘薯点心、掺有米糠的点心,对喜欢吃鱼的推荐鳗鱼、鳕鱼、鲤鱼、太刀鱼(带鱼),对喜欢水果的建议多吃西瓜、梨子、柿,然后平时大家一起猛吃杏仁,只有一条禁令-治疗期间万万不可饮酒。 因为食物选择广泛,而且基本附和贵人品味,什么三鸟二鱼、“嗜好品”豆芽、时令水果,加上对厨艺的一些建议,病人胃口大开之余被家人发现病情皆有起色,于是直秀偏方善医富贵病的名声终于传到大奥。大奥的医官这次都很沉默没有强力阻拦,没有跳出来说什么黄口稚子之类的,这是因为私下考虑到大御所(上代将军隐居后的称谓)急病归天不久,大家难辞其咎需谨慎发言,而世子身体一向不好,公方樣很是担心,既然这么多人说治疗有效,食补又不危险,不妨一试?如果治不好,嘿嘿。 结果世子家祥一个月后病情大有起色,公方樣很是开心,老中伊势守阿部正弘大人以寺社奉行之尊位亲自召见(直秀辞职前在将军家庙做守卫,属于遥远的上下级关系),以献方有功赐三十石知行,直秀愧言“贵人宏福齐天,小痒不久而必自愈,下属不敢贪功”。伊势守闻言大悦,查问修行,温言鼓励,终不再提三十石知行事。 归家后,街坊追问赏赐详情,直秀但微笑不语。 第三件大事,是建立广泛人脉。 江户城号称八百八町、百万人口,实际上町早已超过一千五,至于人口早超过四十万是肯定的,但百万人口不太真实。城市中有名臣大将、学者名家、兵法家无数,他们影响着无数人的思想和行动,他们的知识通过传播影响一切,他们的弟子、下属掌握着各个领地的运作,影响每个人的生活,他们掌握着这个时代的知识,是意见领袖,这些人是必须尊重而关注的。 名臣大将,以直秀的家格在等级森严的现在是无法拜见的。如果是幕臣、大身旗本可以直接拜见,但身为御家人的直秀还是颇有自知知明不自取屈辱。 贵人们不容易拜见,学者对交往还是颇为开放。 此时江户的学校大致分作五种: 幕府直辖学校:如昌平学门所,以武士为对象,专门传授朱子学,教学内容有经书、历史、诗文,带有强制性; 藩学:同样以武士为对象,规模参照幕府学校,以教授儒学、汉诗、汉文、兵学及经济为主,直至幕末时候约有二百余所;著名者有会津藩日新馆、米泽藩兴让馆、熊本藩时习馆及水户藩弘道馆;(“藩”这个名称在江户时代并非是正式的制度名称,而是一部分儒学者引用中华的制度为标准所制定的体制名称,只在部分学者中流传,在元禄年间(1688年-1704年)开始在武士中流传开来,直到明治时代才正式成为官方称谓,期间谈及各地大名只会以某国某某家或某地某某家来称呼。) 乡学:幕府及藩主在乡村兴办,以教育士庶子弟为主,数量很少; 私塾:约一千五百间,由著名学者建立,入学者多是慕名而来; 寺子屋:提供类似现代的小学教育,学童年龄大都是六至十多岁,以训练读、写及算盘为主。 堀直秀的在此世年幼时读过一些书,勉强识字而已,在宽永寺给僧二代秀念伴读,跟班比帮闲的意义更多一些,上一世在网上杂七杂八的了解一些知识,大学里学的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现在就是屠龙术根本没有用武之地,所幸基础教育和素质教育还学的不错,语言方面感谢四六级考试和国际民工经历英语熟练,为了泡妞学过一阵子法语,水平普普通通。 前一阵卖药和医治脚气病结识的著名兰医伊东玄朴先生是著名的兰学家,开办私塾象先义塾。直秀大献殷勤,被玄朴先生收为不用每天上课的记名弟子。直秀心中窃喜,佐贺国七贤人不远矣。后世对佐贺七贤人的评价远不如长州和萨摩诸志士,但直秀认为佐贺诸人深谙待时而动之道,而且佐贺在实业上的成就非凡,风气也是极正规的开国派,领地内思想开放,经济好基础深厚,最早进行近代化军事改革,是必须联合的雄藩。 江户兰学的另一大家是佐久间象山。比起伊东玄朴医学上的非凡成就,佐久间象山的政治影响在后世也很大,他的亲传弟子有胜海舟、坂本龙马、吉田松阴、小林虎三郎、桥本左内、高杉晋作等人。他的“和魂洋才”说(扶桑思想、西洋技术)影响甚为深远,据说还是第一个穿西装的扶桑人。自从天保十三年他上书《海防八策》以来,象山已经暂露头角。 虽然直秀和出身松代藩的佐久间象山素未平生,但直秀与江川太郎左卫门熟稔,而江川正是佐久间的铁炮老师。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二章 名臣大将 http://.biquxs.info/ 后世著名网站facebook确定世界上任何两个独立的人之间平均所间隔的人数为4.74,也就是说你与任何一个陌生人的关系链接基本不会超过五个人。在这个通讯和交通都不发达的年代,估计不适用,但对现在的江户城来说,这肯定是真理。 邻居大叔中村正一是伊豆韭山代官江川太郎左卫门的远房亲属,祖上是江川家的次子。 江川太郎左卫门,就是后世著名的江川英龙,号坦庵、九渊。江川家世袭代伊豆韭山代官。江川英龙致力于制造火炮及民政,炮术学于高岛秋帆,曾建议幕府加强伊豆沿岸警备,并在伊豆韭山建造金属冶炼炉,主持修建了江户台场,门人甚多,其中佐久间象山、桂小五郎(木户孝允)比较出名。 在卖药成功后,直秀就拜托邻居大叔中村正一登门拜访江川英龙,直秀坦言说想学习铁炮和大筒。作为束脩,堀直秀除了礼物还献上了自己写的两篇农书《堀式农术》和《堀式稻田产鲤》。 江户时代农学发展很快,配套农具的发明很多,对土壤学和耕作学领域有很多发现,除水稻栽培技术外,其他作物的栽培技术也有不同程度的进步和发展,如棉花、甘薯和大豆。涌现各类农书300余部,流传至今的也有290余部。但限于时代,“耕犁设计欠佳,耕作深度不够”、“金肥依赖度高,肥料价格昂贵”、“排水不够彻底,水旱轮作受限”等等。 《堀式农术》中主要说明手推独轮车、甘薯、土豆、堆肥、豆金肥、牛马金肥、草木灰不可与金肥共用。 《堀式稻田产鲤》中说明如何在合适的稻田里养淡水鱼。 此时三种最重要的肥料是护根、金肥和鲱鱼鱼粕或沙丁鱼干。护根是荒草、從树兜長出的幼苗、灌木的叶子;金肥是人类和牲畜的排泄物,多数指人类粪便;鲱鱼鱼粕是鲱鱼煮过榨油之后剩下的鱼粕干燥后的产物或者直接干燥后的鲱鱼碎块。 除此之外,拍成砖或饼的油菜籽、芝麻和棉籽也被用作肥料。 护根效果可想而知,鲱鱼鱼粕或沙丁魚干产量和价格也很感人,油菜籽、芝麻和棉籽产量少另外榨油更赚钱,所以金肥就是此时使用最广的肥料。 扶桑堆肥的民间简单的处理方法就是晒干分块,复杂一点的处理方法就是发酵堆肥,但民间手法很粗糙。在《堀式农术》里详细说明了堆肥的各种方法和其中的注意事项,其中细节清楚详细,操作性很强,尤其注明了很多常见错误。 其中的高温堆肥大量利用了秸秆,比传统金肥更经济,只是马粪比较难获得,但其中马粪用量不多可以大力推广。 甘薯此时叫萨摩芋,幕府八代将军德川吉宗曾经大力推广。甘薯高产耐旱,但需要深耕,因为农具犁头质量和知识传播的原因,并没有得到很好的种植。马铃薯是荷兰人于1598年带至长崎港的,同样原因也没有得到很好的种植,另外和甘薯一样被视为下等人的食物。直秀详细描述了甘薯和马铃薯的种植要点,并写明如何制作甘薯粉和土豆粉。 《堀式稻田产鲤》详细说明了稻田养鱼的方法,如何开好鱼沟、鱼坑,只是冬季修整鱼沟、鱼坑时,要用生石灰撒施消毒,另外平时撒草料喂鱼也比较辛苦。但这些都是值得的,稻田养鱼虽然减少了十分之一的播种面积,但增肥除虫,又可以降低疟疾、丝虫病及血吸虫等严重疾病的发病率。整体上可以增产稻米半成到二成五,平均增产一成以上,另外可收获亩产成鱼30-100公斤或大规格鱼种20-80公斤左右(单位是中华亩,用扶桑此时的面积和重量单位读者不太容易理解)。 此外,扶桑农村此时还没有大量使用手推独轮车。而在近现代交通运输工具普及之前,手推独轮车是一种轻便的运物、载人工具,适合道路复杂的环境,尤其适合此时扶桑牲畜少的情况。 施政公正的江川英龙继承了父亲英毅关心民生的心理,十分关注农业-后世因为他改善农业和推广牛痘种植等功绩得到了人民的爱戴,被伊豆人称之为“江川大明神“。 听过直秀的介绍,江川英龙迫不及待地跑到了堀直秀的试验田所在地-武藏国多摩郡石田村,发现确实效果明显,之后迫不及待地在韭山找了几块地实验。 由此,直秀成为了江川英龙的弟子并深受喜爱。 经江川英龙介绍,直秀拜见了佐久间象山,象山对小师弟和颜悦色很亲切,直秀也大拍马屁,称赞《海防八策》高瞻远瞩、深谋远虑,“海防之要,在炮与舰,而炮最居首”是至理名言,江川英龙也非常重视海防和冶炼火炮,直秀卖弄了一番后世看来的风帆战舰和蒸汽战舰的参数,江川和象山对他刮目相看,只是追问细节之下直秀满头大汗无法解释,只好说自己因为和伊东玄朴先生学习兰学,偶然见过了解西洋的特殊人士。江川英龙和佐久间象山恍然-原来直秀见过荷兰商馆的人。 直秀还真见过荷兰商馆的职员。荷兰是现在扶桑唯一开放通商的西洋国家,因为垄断的原因荷兰的对扶桑贸易很兴旺,每年纯利润达四五十万荷盾,有时高达一百万万荷盾。这些纯利润比荷兰在亚洲任何其他商馆的赢利都高,几乎是第二名的两倍。荷兰商馆庆长十四年设于平户,宽永十八年按幕府命令转移到长崎的出岛。荷兰商馆的高级职员每年都到江户拜访,带有大量的礼物,经常有名医随行,这些名医为幕府高官提供医疗服务。 在给世子家祥治病的时候,直秀结识了商馆的德弗里斯医生,德弗里斯对直秀的印象很好,按当时规定和外国人是不能随意交往的,但打着探讨治疗方案的名义,直秀还是和德弗里斯医生建立了友善关系,并委托购书。 谈到西洋枪炮,江川英龙和佐久间象山都非常推崇高岛舜臣茂敦,也就是后世有名的高岛秋帆,而此时的四十四岁的高岛却被拘禁在江户传马町监狱。 高岛舜臣茂敦出身于长崎商人家族,家族世袭长崎町年寄,虽然身份是商人,却允许同武士一样苗字佩刀,奉江户幕府的命令辅佐长崎奉行,并监督地方官员。每当将军换代或着家督更替的时候,高岛家督就要像大名一样,前往江户拜见将军并呈上礼物。能与将军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便可见这个商人家族地位的不同寻常。 幕府老中水野忠邦对1840年6月中英广州之战的情报做过认真的分析,认识到扶桑在军事、经济和政治方面比清朝更处劣势,于是思谋军事改革。天保十二年(1841年)老中水野忠邦命高岛舜臣茂敦在武藏国德丸原举行西式步兵、炮兵的实弹射击演习,演习效果很好,水野忠邦非常赏识高岛的才能,他于九月命高岛“可于直参中择热心此道者一人传授之”,次年七月又允许向“诸家之热心者”自由传授炮术。重用高岛茂敦和传授西洋炮术,是水野忠邦“天保改革”的重要内容,这表明幕府决心进行军备的西欧化。可惜好景不长,随着老中水野忠邦的失势,幕府刚刚起步的军事改革嘎然而止。反对军事改革的顽固派,这时纷纷造谣中伤高岛舜臣茂敦,污蔑他“阴蓄私兵、图谋不轨”。天保十三年十月二日,高岛舜臣茂敦被鸟居耀藏逮捕。 高岛所在的传马町监狱作为羁押要犯的地点戒备森严,但是人情社会嘛总有办法可想。直秀找到秽多头弹左卫门,见了非人头车善七,要求车善七安排手下平时多关照高岛茂敦,并将一些药物、食品和日用品偷偷带给高岛。非人与秽多一样,也是江户时代主要贱民身份之一,是对被排斥在社会身份秩序以外者的泛称。秽多是从事“不洁”职业的人,比如屠宰牲畜、鞣制皮革、埋葬尸体、行刑、拾荒等,非人则多是乞丐、算命先生、监狱下等杂役。非人头车善七归秽多头弹左卫门管理。江户现在的老中水野忠邦正处于四面楚歌之中,直秀不好公开照顾高岛,只能利用车善七的手下。 秽多头和非人头地位非常之低,平时没有什么正经武士瞧得上他们,直秀只要死不认账就不怕举报。况且直秀态度尊重、言辞温和,并且赠送了他们一些免费礼物和食品调料,两人也知道高岛是老中曾经看重的人物,搞不清此事的深浅,出意外举报直秀的可能性极小。而不能当面拜见高岛秋帆,直秀也颇为遗憾。 此时江户著名的学者还有水户学派的水户两田-藤田东湖和户田忠敬。水户学派推崇尊皇和华夷论,认为神代以来皇统万世一系是扶桑君臣关系的特征,不可动。华夷论认为“夫中国(指扶桑)之水土卓尔于万邦,而人物精秀于八理,故神明之洋洋,圣治之绵绵”,主张扶桑是神国、是世界的中心,扶桑人是神的子孙,是优等民族,要以“大和心”代替“汉心”。其实华夷论就是一种狭隘民族主义。直秀一直认为世界上各民族都很优秀应该互相借鉴学习,对水户学说不感冒,所以没有去主动结识这两个人。 此时江户盛行的朱子儒学(主流)、水户学说、兰学,除了这些显学,还有阳明等儒学但流传不广。除了这些学者,江户名人还有扶桑特有的兵法学家以及剑道名人。 扶桑的兵法学就是讲如何冷兵器时代如何兴兵布阵、组织后勤和军事计谋,其中涉及了一些火枪的使用,在众多的兵学流派中,影响深远、传播较广的是甲州、北条、山鹿、越后、长沼、风山、合传七大流派。此时扶桑兵学的已经远远落后于世界,直秀对此没什么兴趣。 江户武士推崇文武双全,剑术影响非常大,江户的剑道馆非常多,其中剑术道场玄武馆,与镜心明智流的士学馆、神道无念流的练兵馆合称“江户三大道场”。 剑术对以后战争没什么用但可以强身健体、培养纪律性,而且道场的人脉非常广,弟子遍布中下级武士、豪商豪民和市井之间,非常有利于直秀以后的发展。 虽然各个流派之间都是互相提防的,怕剑术的秘密泄露被人踢馆砍死,但是直秀整天笑嘻嘻地带来礼物,说要学一点剑术防身健体,人又风趣话又好听,于是直秀在三家道场都混了个不按时上课的弟子,当然学秘技是想都不要想,就是交钱学习摆个花架子划划水。 直秀这种弟子连称呼自己为某某流的资格都没有。 当时江户的各大剑道馆流行发毕业证明,分为“切纸”、“目录”、“免许”、“皆传”、“免许皆传”五种,“切纸”类似肄业证书-此弟子学过但成绩不好还没毕业,“目录”相当于毕业证书-学习合格了列出学了哪些秘技,“免许”相当于优等毕业证书可以拿流派名字吹嘘自己,“皆传”就是特优生-流派秘技全学会了,“免许皆传”是允许这个人代表本剑术流派当老师收学生。 “切纸”和“目录”是不能自称流派传人的,只有“免许”、“皆传”、“免许皆传”可以称自己是某某流的传人。 当然,也可以花钱买证,或者某贵人要个荣誉证书镀个金剑道馆一般也不敢不给,但考虑到直秀这种家格实力还是别想了。 当然各馆主怕败坏风气是不想收直秀做弟子的,但现在直秀和商人利八的生意越做越大,有钱之后买了不少礼物打点,还不时买些零食、小吃、玩具之类的送给剑二代们,什么千叶荣太郎、荣次郎、道三郎、重太郎、东一郎、千叶佐那子、斋藤新太郎、田中堪助,二代通通混个精熟,各馆主好笑之余就装看不见了。 另外为了冲田总司,直秀又屁颠屁颠地跑去市谷甲良屋敷,好不容易才找到“芋头道场”试卫馆,看到馆主老爷子近藤周助,上前一通吹捧,“天然理心流实战罕有敌手”、“气势凛冽”,老狐狸近藤周助虽然混了一辈子市井也有点顶不住滚滚而来的马屁,但武士老爷的话又不好当面反驳,反正是又痛又爽,收了一堆礼物之后,直秀就成了记名弟子。 不是老狐狸不想用正式弟子套牢这个冤大头,可这冤大头用竹刀一个人练习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好看,但一真和人对打就原形毕露,用中华传过来《水浒传》中武松评论宋江的话说,好看但没力气就是个架子货,作为正式弟子绝对会被人轻易砍死败坏流派名声。等直秀答应介绍试卫馆的弟子去商人利八的纪伊国屋去做护卫工作,于是近藤周助终于找好了直秀的定位-吉祥物。 在直秀剩下的名单里,还剩下小栗忠顺、胜海舟、中岛三郎助三个重点人物和一个小孩新岛襄。 前三个都是幕臣,在出身上小栗忠顺是大身旗本、胜海舟是小身旗本、中岛三郎助是御家人普代,这三个人代表了幕末有作为幕臣的三种人生际遇:小栗忠顺有能力但死忠于幕府,推动改革失败,最后被新政府枭首示众;胜海舟识进退,在推动幕府改革失败后与新政府合作;中岛三郎助愚忠,郁郁不得志却还是参与了幕臣最后的武力反抗,最后和两个儿子一起战死在函馆。 小栗忠顺文政十年生于石高二千五百石的新泻奉行小栗忠高之家,现在十五岁,隶属于将军直属的亲卫队。他性格端方、谈吐率直,说白了就是性格严肃、情商不高不会说话。本来以直秀现在的身份是不好接近的,但商人利八给小栗忠顺做过一段时间的伴读,作为曾经的仆役利八一直以小栗家为靠山,很是巴结亲热。从利八那里知道直秀的所作所为后,小栗忠顺要求利八想办法与直秀见面。 直秀主动去拜见小栗忠顺,小栗对实学很感兴趣,两人谈论了兰学、西洋枪炮、复式记账法、农学,直秀对知识体系的全面性和不卑不亢的态度很得小栗的欣赏。 之后直秀又去拜访了胜义邦-海舟是胜义邦以后的号。胜家是江户幕府旗本小普请组的四十一石旗本。旗本有石高,即世袭领地,而御家人没有石高只有足高-俸禄。虽然胜家是小身旗本但胜海舟的曾祖可是了不得的民间人物-“男谷检校”。胜海舟的曾祖父男谷银一是越后国三岛郡长鸟村的贫苦农家的盲人,在雪夜倒在奥医师(江户幕府的医官)石坂宗哲的门前受到其救助,银一擅长理财和钻营,他用石坂借给他的黄金一两二分起家,在江户赌场从事高利贷行业发家。最后成为拥有资金三十万两的巨富、江户府内17箇所的地主,并通过贿赂获得朝廷盲官的最高官位检校,称“米山检校”。而且成为大名贷(大坂、京都、江户的富商巨贾为财政困难的诸藩大名提供以御用金为名目的融资,也就是今天为政治家提供政治献金的金主),银一的长子忠之丞买得御家人?男谷家的家格,男谷忠之丞之孙,也就是胜海舟的父亲胜小吉本是男谷家的三子,以婿养子的身份从男谷家过继到胜家。 对此直秀有两个槽不吐不快,江户幕府等级森严、家族身份固化,但平民上升阶级有两个特殊途径:一是“盲官”,幕府对盲人优待以显示仁慈,所以盲人可以通过“盲官”来提升阶层,但同期破产的大量町人和农民被定为贱民“非人”,算起来是一种扭曲的慈善政策;二是养子制度,很多豪商、豪民和町人通过钱财将儿子变成破落武士的养子以继承家名和身份。 这些现象和豪商被赐刀一起显示了幕府森严的等级制度冰山在和平年代正在缓慢地走向四分五裂。 胜海舟现在的名字是胜义邦,海舟是后来他的号。胜义邦本来是德川御三卿中一桥家当主一桥庆昌的幼年时在江户游玩的跟班,但一桥庆昌早夭,所以胜义邦被打乱了人生规划至今没有出仕。 早年胜义邦曾经跟随名剑士岛田虎之助学习直心影流剑术、在虎之助的劝导下在江户牛岛的弘福寺学习禅学,另外还随洼田清音的门生若山勿堂学习山鹿流兵学。但胜义邦在两年前观看了高岛秋帆在武州德丸原进行的西洋式的火炮发射和枪阵军事演习,已经感觉到传统兵法落后于时代,正在寻求兰学方面的学习。 直秀以慕名著名剑士的名义拜访了胜义邦,虽然胜义邦被直秀稀烂的剑法震惊了,但之后直秀表达了西洋火炮对剑术的优势,胜义邦对此表示理解,并还是鼓励直秀通过剑术锻炼身体和毅力。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三章 老少咸宜 http://.biquxs.info/ 接下来拜访的中岛三郎助和直秀一样也是御家人,不过比中岛高一级是御家人谱代,中岛家世代担任浦贺奉行所的与力,是直秀邻居中岛黑夫的远方亲属。 浦贺奉行所于享保五年设立,是远国奉行之一,所在地港口就是日后的横须贺港,扼守江户湾的出口,负责检查所有出入江户湾的船舶及所载货物,兼管附近幕领民政,属老中领导。1720年(享保五年)始设,司职检查出入江户的船舶及所载货物,兼管附近幕领民政,定员奉行一人或二人,下属与力十二骑,同心五十人。 中岛三郎助的风评是“清廉洁白”,简单说就是遵纪守法和不合群。在历史上,中岛是一名有进取心的技术官僚:十年后的黑船来访事件之后,幕府改革船政,在没有外国人指导的情况下以中岛为首、以中滨万次郎为指导,成功建造了五百五十吨的洋式帆船凤凰丸,是扶桑历史上第一艘近代近代船舶。 中岛患有哮喘病,哮喘是慢性病,根治不易但缓解的办法就多了。邻居中岛黑夫带直秀拜见了中岛,直秀送上了以多层棉布制作的口罩,并提供了针灸疗法,大大缓解了中岛的哮喘。 直秀又打着看望中岛的名义多次拜访了浦贺奉行所,带去了大量礼物和食品,结交了奉行所很多中下级武士。 直秀还投资中岛黑夫的弟弟中岛喜次郎在浦贺开了一家料。料亭是位于角落的隐蔽私人餐馆,兼做“贿屋”快餐外卖的生意。 此时中下级武士的午饭非常简朴,很多就是渍物(腌菜)、米饭和味增汤而已,有时加上一点泡水的干鲱鱼子或身欠鲱鱼,或者一点贝类。浦贺奉行所检查江户湾的所有船只,工作很繁重,没油水的饭菜根本满足不了身体需要。 此时的料理已经比较丰富了,但饮食风气上很奇怪: 一是奉行素食。江户幕府时期,佛教盛行。第五代将军德川纲吉为了求子特别喜爱小猫小狗,他有感世风日下,索性颁发“怜生类令”,严禁杀生。结果多年下来,很多肉类都不可以吃了,家畜猪、牛、马、狗、鸡都不能吃,绵羊此时扶桑没有,山羊也只有九州岛南部有一些,肉食非常悲剧,常见能吃的肉食只有鸭、兔。另外因为佛教因素,刺激性的蔬菜也不能吃,忌食葱、姜、蒜以及海藻、纳豆等。水果也只能吃西瓜、梨、柿、桔子、梅等几种,其他水果可以作为食品装饰但不能吃。(西洋国家早期,贵族社会里也是很多水果不吃但在桌子上做装饰,可见人类文化的共同性。) 当然,这是公卿、中上层武士、高级僧侣和一些附庸风雅的豪商需要遵守的,下层武士、商人、町民、农民等就不太理会,但因为经济水平低的原因,有些东西想吃也吃不起。 二是讲究很多。上层人士为了风雅和显示身份与众不同,拼命地将食物划分成三六九等,上等食物有著名的五大珍味的“三鸟二鱼”-鹤、云雀、鷭(黑水鸡)、鲷鱼、鮟鱇鱼,还有被视为吉祥物的鲍鱼、豆腐、被幕府曾颁布了“禁食令”的河豚、“嗜好品”豆芽、“鸟中鹤,川中鲤,海中鲷”的鲤鱼、乌贼等,其中很多都是些稀少不常见的食物,总之上等食物是味道好而且要么好看要么稀少。 当然,扶桑菜号称与油包的中华菜不同,是水包的菜,基本没有炒锅而盛行生鱼片、炖菜和火烤,加上香料不足,很多常见食物没法做得味道丰富好吃。又因为佛教因素厌恶鲜血,忌讳吃红肉。 对于江户平民流行的寿司、鳗鱼饭、天妇罗、关东煮和荞麦麵,其中除了荞麦面之外,其它食物都包含了被认为是“非常劣等、吃了很丢脸的食物”-鲔鱼(金枪鱼)、甘薯、土豆等。 下层武士因为等级制度的原因,无法像平民一样放下身份去吃这些“下等人食物”,但很多武士要保持锻炼身体而且工作又比较繁重,而幕府隔三差五发布的“节俭令”又削减了武士收入,所以中下级武士的饮食非常悲剧-贵的吃不起、便宜的不好意思吃。 中岛喜次郎的料亭便当对奉行所武士基本上半卖半送,里面“下等食物”做的精致而且味道又好、贵的食物价格便宜,自然受到奉行所与力、同心的欢迎。同时,因为料亭就在浦贺当地因此就餐方便,又因为与武士熟悉、地点隐秘、出入不为人知,所以很多商人也喜欢在此举行对奉行所武士的宴请。 通过中岛三郎助和喜次郎,直秀搭上了浦贺奉行所的关系,这对直秀未来的规划非常重要。 至于新岛襄,直秀就知道他今年出生在江户一个安中藩下级武士家,但找了半天没找到,只能放弃。 至此,直秀完成了帮助街坊邻居、抱大腿和建立人脉三件大事,同时直秀也通过和纪伊国屋利八的合作获得了事业的启动金。 开始直秀以四十枚小判金将搓衣板的制作技术转让给利八,而利八也将搓衣板卖的风生水起。利八思虑周密,他定制规格、打上自家店铺标识,大量生产囤积后才全面发售,背靠大身旗本小栗家,依靠江户十组问屋和大坂二十四组问屋,一举在四个月内拿下江户大部分和大坂近一半的市场份额。 其实利八在搓衣板的生意上并没有赚到什么大钱,直秀估计刨除制作成本、人力成本和市场费用,利八最多挣了一千天保小判金。但利八通过这次销售打响了纪伊国屋的名号,也建立了自己的商业人脉和信用。 因为利八的纪伊国屋以油、糖为主业,兼做杂货,所以为了赚更多的钱,直秀又拿出来的商品是小磨香油和麻将。 扶桑饮食以清淡口味为主,但其实是讲究品尝食材的原味,并不排斥一些调味品,例如刺激性的调味品扶桑芥末-山葵也非常流行。 芝麻油的香味浓郁,是用于凉拌菜、炖菜、汤类的提味圣品。后世扶桑最受欢迎的食用油就是芝麻油。 芝麻油在扶桑被称为“胡麻油”,胡麻的名称说明芝麻不是扶桑原产。 传说江户幕府第一代将军德川家康在1616年春季吃芝麻油炸鲷鱼的天妇罗而吃坏了肚子去世。1749年勘定奉行神尾春央在幕府增稅時,也把农民比喻为芝麻:“越榨越出油”,可见芝麻油在扶桑早有流传。 一般说来,含有大量的脂肪、蛋白质、糖类和维生素等营养成分的黑芝麻食用,含油量高的白芝麻用来榨油。 芝麻油和香油严格说不是一回事: 芝麻不经过高温炒制直接压榨出油,口味比较清淡,在中华被称为普通芝麻油。 芝麻中的特有成分经高温炒料工艺处理后,生成具有特别香味的物质,致使芝麻油具有一同的香味,有别于其他各种食用植物油,在中华被称为香油。 在扶桑,使用未经烘焙、直接榨取的白芝麻油被称为太白芝麻油,经过低温烘焙而榨取的称为金麻油或者太香芝麻油。两者类比中华的普通芝麻油和香油。两者都留有芝麻油特有的香气,但又不会特别浓郁,盖过食材的原味。其中,太白芝麻油颜色更淡,味道更加柔和,质感更轻盈;而太香芝麻油颜色微深,味道更香醇,质感更粘稠,二者各有所长。 这个时间点芝麻油的价格很贵,但江户美食“天妇罗”的出名经营者很多都用太白芝麻油、太香芝麻油或两者混合,所以需求量不低。 而直秀经过了解,此时扶桑的芝麻油的制作主要是直接压榨法,“水代法”并没有出现。传统的直接压榨法制取的芝麻油中营养成份和活性物质损失大,且产油率低,油质也不是很好,而“水代法”克服了这些缺点,制取的芝麻油经外观晶莹剔透,色、香、味历久弥新。 “水代法”先将芝麻精选、水洗,然后沥干,再将芝麻炒熟,通过石磨的研磨,形成酱坯,在酱坯中倒入一定比例的优质饮用水,利用油水比重不同,将油从酱坯中代换出来。 “水代法”优点主要有三个: 一、在水洗、沥干时将芝麻培育成芝麻胚胎,促进生成对人体有益的芝麻酚、芝麻素、芝麻酚林素等营养物质。 二、石磨磨制:石磨磨制过程低温、低压,过程温度仅60—65c,不会破坏香油中的芳香味物质及功能性营养成份。 三、水代法取油:采用优质饮用水水轻松实现油胚分离,取油过程无需添加任何化学溶剂,所以不存在任何化学溶剂残留。同时,水代法生产工艺使对人体有害的重金属因为比重大而从香油中沉淀了出来,因此,用这种方法制取的香油是非常健康的。 以上优点以此时的科学水平和利八是无法说清楚的,只能推说这是中华古方、素来是秘传,自己好不容易才在宽永寺的某个古书里看到。 现场观看直秀组织街坊邻居在枣屋制作的小磨香油过程,利八大为惊喜,因为只有与众不同的商品才能卖出大价钱,至于味道好不好另说,但如今味道好那更好卖钱! 另外一个惊喜是直秀提供的竹制麻将。 据扶桑学者考证,扶桑的麻将是后世1909年由一个叫作名川彦作的扶桑人英语教师从中华带入扶桑的。后来成为老少皆宜的一种大众性娱乐活动。据统计现代扶桑全国喜欢打麻将的人口约为2000多万,全国约有15000个麻将馆。 有一种说法,唐朝时麻将传入了扶桑。其实现代麻将成型于清末,所以唐朝传入扶桑的不是现代麻将,是叶子戏。发明叶子戏的是唐代著名天文学家张遂(一行和尚),供玄宗与宫娥玩耍。因为纸牌只有树叶那么大,故称叶子戏。以后传人民间,文人学士趋之若鹜,很快流传开来,最早是一种纸牌游戏,称叶子戏,有四十张牌,分为十万贯、万贯、索子、文钱四种花色,后来演变为字牌和麻将。 直秀推荐给利八的麻将是后世的扶桑麻将,万、饼、索从一到九各四张、东南西北中白发各四张,共136张,和中华的北方麻将相同。规则和后世扶桑麻将规则相同,也类似中华麻将原则。 中华北方麻将每副136张牌。南方麻将一般为144张牌,添加了春、夏、秋、冬与梅、竹、兰、菊八张花牌。也有一些地方的麻将,另再加上聚宝盆、财神、老鼠、猫各1张牌,与百搭4张牌,总计为152张牌。 扶桑的阶层压制从古到今都很严重,所以嗜赌人很多,都期望一夜暴富改变生活。只要看后来扶桑全国风靡、街头巷尾到处都有弹珠房就很清楚很多人扶桑人嗜赌的性格。 此时的扶桑流行赌具以骰子和花纸牌为代表,分为文艺、弓箭、抽签、动物、竞技、骰子、纸牌等十一类。 扶桑赌博究竟起源于何时,众说纷纭。一般认为,它产生于占卜、神判、竞技,按照这一观点,扶桑的赌博可谓源远流长、历久不衰。更重要的是,参与者广泛。按照日后明治奇人宫武外骨在《赌博史》中的记载,赌博自古以来,“不仅是卑贱野人的嗜好,且流行于上流中流社会,古今东西,分布均匀,公卿百官,学者文人、富者豪强耽溺于恶戏者亦为数众多。”而且“僧侣也不例外,亦爱好纸牌等各种赌博。”历代幕府屡禁不止。 但麻将除了可以作为赌具之外还是一种优秀的娱乐工具,时长适中、可长可短,玩法易上手但牌式多种多样,参与人数不多不少、适合感情交流,游戏过程中有对抗有配合,而且含有很大的运气成分、比较公平。 利八参与打了几局麻将后眉飞色舞,他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一种雅俗共赏、男女老少咸宜的宝物。 最后,直秀以麻将和小磨香油各五百天保小判金、总计一千两小判金的价格独家技术授权给利八的纪伊国屋,同时街坊邻居组成的枣屋生产组也作为利八供货商的一员。支付分为三次,首付四百小判金,一年后支付三百,第二年支付最后三百,货款另外结算。 其实一千两小判金对此时的纪伊国屋来说数额不大不小。以幕府低级武士同心来说,一年的收入大概为二十到三十天保小判金,但与力中岛三郎助的年收入大概为二百天保小判金。而以麻将和小磨香油的前景来看,麻将容易被仿造,但销售量大,小磨香油不容易被仿造、长期利润多,无论那一种,只要耐心经营做大做强,长期利润都是以万枚小判金为单位。此时的直秀是给幕府将军世子作过医生的,所以此时利八还不敢过河拆桥、另起心思。 而有了这首付的四百小判金,加上之前治病、卖药等枣屋组的分成、宽永寺石田村之间的倒卖,扣除这段时期的开销,直秀手里大概有六百天保小判,游学的初期费用已经足够,所以直秀就做好交代并安排了告别宴,准备出发西行游学。 想到终于正式投入到幕末风起云涌的大时代中,直秀心潮澎湃、意气难平。 卷一 初试啼声 第四章 五街道、四海路 http://.biquxs.info/ 堀直秀准备走海路游学关西、九州和四国。 此时从江户到各地有著名的全国交通网络-五条街道和四海路。 “五街道”是东海道(江户—京都、中山道(江户—滋贺的草津,与东海道会合)、月光大道(江户—日光)、奥州大道(江户—福岛的白河)和甲州大道(江户—长野的下取访)。还有与之相连结的支路“胁往还”,如水户路、北陆路、中国路等。 “四海路”中江户到大坂的航线为南海路,大坂到长崎的航线为西海路,从下关经过扶桑海到松前(北海道)为北海路,奥州到江户为东海路。此时海运主要是远途货运和短途客运,比如江户到直秀的第一站-大坂,虽然已经有了定期的运送大米及货物的菱垣驳船和运酒的樽(酒桶)驳船,但从江户到-大坂的客运却没有发展起来。 现代有人推断此时客船不发达的原因是此时幕府大名体制下限制人口流通造成需求不足、另外幕府禁止造大船导致成本上升客运价格昂贵。 现代扶桑从西到东由琉球群岛、九州、四国、本州、北海道及周边小岛组成。而此时扶桑并不能算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统一集权国家,人们并没有普遍的国家概念,因为锁国政策也没有形成明确的国际上的民族意识。 此时幕府联合大名政权下的领地由幕府直辖地-天领(本州岛部分中部地区和东南部、北海道东部、库页岛南部)、大名领地(九州岛、四国岛、本州岛西部和部分中部地区、北海道西部构成、京都附近的皇室公卿领地和零散分布其中的寺院神社领地。 总之,此时扶桑各地因为领地权不同,检查出入的关卡-“关所”众多,旅行非常不便。 虽然走海路耗费较多,直秀依然觉得比走陆路强,因为陆路靠腿且关所众多,而海路靠船,海路明显快捷方便。直秀的计划是从南海路到大坂、从西海路到关西、九州,然后从九州南部萨摩坐船去四国。 出发前最后一件事情是给两个同伴虎之助、市松元服。天保十四年虎之助十六岁,他是直秀舅舅竹前太郎的次子,十五岁的市松是邻居中村正一的次子。对于十七岁的直秀来说,这两个孩子是弟弟一样的存在。下层武士的孩子如果不是长子,未来是忧虑未知的:两家家格都是相当于准旗本的二半场,长子可以继承父亲的职位,但次子就要重新争取新的武士地位,如果得不到新的幕府职位那么武士身份只能保留一代,孩子将变成平民。 天保四年至天保十年的农业大饥荒-“天保大凶作”给此时的扶桑带来了巨大的损害,连年歉收而形成的全国性的严重饥馑,期间米价以及各种物价暴涨、农村荒废,农民和下层町人妻离子散,穷困至极,各藩领地立即爆发一揆和捣毁运动,著名的大盐平八郎暴动就发生在此期间。而且农业歉年一直持续到天保十四年。为了挽救当时的社会经济,幕府在首席老中水野忠邦的主持下进行了著名的天保改革。天保改革是幕府前中期三大改革中最后一次改革(幕府后期还有三次改革-德川家定时期的安政改革,德川家茂时期的文久改革,德川庆喜时期的庆应改革),改革中节减经费减少了幕府的行政开支、紧缩人手。 虽然现在幕府财政情况好转,但作为下级武士的次子依然很难找到新的武士职位,如果没有枣屋的出现,虎之助、市松的原来安排是被送去学习做医生。 钱买不来幸福,但没有钱幸福也是很难获得的。手头宽泛一些后两个家庭还是希望能够让孩子成为新的武士家族,而直秀最近两年来的快速发展使两个家庭将希望寄托在直秀身上-退一步说跟直秀学习也能成为富有的商人或者有一技之长的医生。 在两家长辈的恳求下,直秀成为了两个孩子的老师和元服见证人。 武士元服一般在十三岁到十六岁之间举行,始于中国古代“冠礼”(男)与“笄礼”(女),名字取自《仪礼》的《士冠礼》的始祝词“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元服后作为成年人就需要自立。 虎之助、市松的元服有些晚,也是因为直秀发达前两个家庭一直无法对两个孩子有好的安排。 元服后虎之助的称谓没变,竹前虎之助听起来也比较威风,而市松的名字本来准备叫中村次郎但在直秀的建议下改为中村学次郎,希望他能勤奋好学。 虎之助、市松元服后和直秀一起游学,而直秀的两个小仆人九岁的胜五郎和八岁的隼人被直秀安排在舅舅竹前太郎家,胜五郎沉默稳重、隼人聪明俊俏,直秀和舅舅说明这两人是未来作为家臣培养的,所以也颇受优待。 二半场是相当于准旗本的家格,是下级武士,不能列入小普请之列,按道理说直秀和虎之助、市松是很难拿到游学资格的,但通过天保十三年就入仕为军直属的亲卫队的小栗忠顺帮助,三人还是拿到了批准。 天保十四年九月初六,菊花节的前两天,直秀三人正式出行。 从直秀的住宅出发到江户凑需要从新宿为起点,顺着甲州街道到扶桑桥,然后再去东南的江户凑。 新宿属于“山之手”,是属于下级武士的居住地。当时中下级武士多居住在江户的西北部,此地绿树成荫、环境优美,被称为“山之手”,“山之手”的范围和现代地铁线路山手线的范围基本重合。 而将军-公方样和大部分大身旗本居住在江户中心的江户城,亲藩、谱代和外样大名、高家旗本和一部分旗本居住在江户城附近的大名小路区域(主要范围是今天的千代田地区)。总之,武士地位越高住宅离公方样越近。比较特殊的是足轻-普通士兵,他们分散居住在各町。 平民居住在“下町”-低洼的东南部地区和一少部分西南部低洼处,这一带地势低洼,易发水患,但地价低廉,而且由于靠近河川,交通便利,适合做生意,这里汇集了很多的小商小贩和手工艺匠人,他们主要从事隅田川的水上运输、江户凑的物资集散以及种种商业活动。 在扶桑海上称港,陆上设施称凑。 此时江户有三大凑:江户凑、品川凑和神奈川凑。江户凑是此时海运的主要货运港口,品川凑是捕捞海鲜和收获紫菜的港口商埠,这两个凑是近代东京港的一部分,而神奈川凑位于近代横滨市神奈川区,以渔业为主,是东京湾内海的交通要冲,直秀拜访过的中岛三郎助工作的浦贺奉行所就负责管理此地。 至于日后鼎鼎大名的横滨港,此时还是一个不到百户的小渔村,没有一丝一毫黑船来访之后1859年开港的繁荣景象。 近代东京湾有六大港口:除了东京港和横滨港,东京湾还拥有千叶港、川崎港、横须贺港和木更津港四港口。千叶港在直秀原来的世界里要二次世界战争后才发展起来;川崎港要等明治政府成立后才开始发展;横须贺港现在的规模很小,现在只有前面提到的神奈川凑;木更津港现在是西部紧邻江户的房总半岛上的上总、安房两国和江户通航的港口,如今规模也很小。 直秀和两个学生竹前虎之助、中村学次郎找到江户凑的一艘桧垣回船,对船头弥助,拿出幕府的游学批准,因为早就通过浦贺奉行所的武士和船头打好了招呼,所以顺利登船。 起于微末,一股微小但清新的风开始在这个不同的世界吹起,从这个封闭落后的岛国起飞,在汇合了无数的风云后吹过了太平洋,成为了这个广阔世纪的一部分。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五章 天下的厨房 http://.biquxs.info/ 碧海长空,人在大自然的壮丽下总会发现自己的渺小,大家初次出海都难抑幸福。但回船船只空间利用率很高,留给船员的生活空间并不多,船头也奉劝海上风浪大不要随意行走。 游学的目的就是为了增广见闻、提供眼界,船上又不能随意走动,所以从第一天起直秀趁机给两个学生介绍下船只来历和航线上的各国人文历史(扶桑的国是令制国,一种地理范围概念,“奈良时代”(西元710—794)在律令制下所设置的地方行政区划,明治后就重新划分地区,名称也改成了县)。 回船是在沿岸航路往来运输旅客、货物的船只。桧垣回船和樽船是定期往来江户、大坂之间的百石以上的货船,从属于江户十组问屋和大坂二十四组问屋,专一运输与两地问屋有关系的商品以及幕府、诸藩的货物,受官方保护,桧垣回船与“樽船”并称“回船双璧”。 元和五年(西元1619年)堺商人纪伊富田浦租船运棉、酒、油等到江户,首开回船的记录。宽永年间(1624-1643年)大坂商人泉屋平右卫门成立“积船荷问屋”(船运批发店),正式形成桧垣回船组织。而大坂商人毛马为于宽文年间(1661-1672年)成立樽船组织,并得到了各地酒商的支持,以酒为主兼营酱油、纸等货。樽就是酒桶的意思,樽船由此得名。 为解决货运矛盾,安永元年(1772)年江户十组问屋和大坂二十四组双方协定,除酒为“樽船”专运外,米等七种货物双方共运。 初期回船载货量为二百至四百石,至今已达千石。常见载运货物为米、棉、油、酒、酱油、涂物、纸等。 现在乘坐的这艘桧垣回船的船型是弁财船,后世也有人翻译成辩才船,其实是一回事。佛教的辩才天女传入扶桑之后变成了扶桑民间信仰的七神福之一。辩才船的名字有祈福求财的意思。 很多的桧垣回船在船上安装菱形篱笆,因此也得名菱垣回船。 江户初期到中期有过很多船型,比如伊势船、北国船等等,其中的北国船才可以说的上是当时大型廻船的代表。但是这些大船船型到了江户中期以后都就渐渐消失了,辩才船普及到了扶桑全境。 虎之助和学次郎从未离开过江户,这时候听的津津有味,还不时提出各种古今回船的各种差异问题,直秀能解答的一一回答,终于惊动了船头弥助。这个时候的武士除了锻炼武艺、学习儒家文化,此外不是沉迷于喝酒、赌博、茶艺就是研究佛学、神道,对农业、手工业和船业等关注的很少,因为如果家格不坠那么武士的职位世袭,生下来一辈子就阶层固定了,学这些“枯燥无味”的东西干嘛。 弥助虽然对直秀等人很客气,平时笑咪咪的,但船头作为船长,既是商人但更偏向技术和管理侧。从内心里他是不太欢迎直秀三人的,因为辩才船为了多装货物生活空间很小,一般九到十二名船员就已经拥挤不堪了,海上生活又不方便,只是因为浦贺奉行所的武士和船主打了招呼,作为下属的弥助无法拒绝。但听了直秀的讲解,弥助觉得这名武士虽然身份可能不高(高级武士是不会像直秀这样同意和船员挤在一个船舱休息的),但语气和蔼、待人彬彬有礼,现在看来见识也非同一般。 虽然船头和下级武士的身份有差异,但出门在外就没有这么讲究,直秀看起来也是个好说话的。 弥助刻意结交,直秀也给以正面回应,还拿出了携带的食品调料给大家改善生活,于是七天的航程里大家称不上其乐荣荣但也称得上一段愉快的旅程。 下船之前,直秀奉上了十小判的船费,并给弥助一小判的谢礼,记下弥助在大坂的地址后双方就客客气气的鞠躬道别了。 大坂,此时名字还不是大坂,据民间传闻日后明治政府看坂字好像是“士反”——武士造反,因为不吉利才改“坂”为“阪”。 江户时代的江户、京都、大坂并称为三都,是当时全国三个最大的城市。江户是幕府将军驻跸地,全国的政治中心,也是当时世界大城市之一,人口号称百万;京都,古称平安京,是扶桑天皇居住地,是宗教和文化中心,另外纺织业和其它手工业发达,人口约四十万;大坂,古称难波,系水上交通要港,是当时最大的工商业城市和金融中心,人口约三十余万。 “大坂商人一怒,天下诸侯皆惊”,大坂在此时扶桑的经济版图中举足轻重。为什么大坂此时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呢? 因为大坂是此时扶桑全国最重要的物流、金融和工商业中心。 后世有资料显示:正德年间(1711-1715)的大坂町人中,各类批发商有5655人。买卖中介有8765人,各行生意人有2343人,各行手艺人有9983人,城代的承办商有481人,各藩的承办商有483人。可见,大坂町人的核心势力是批发商、买卖中介、金融业等典型的商业高利贷资本,他们从全国商品流通中攫取利润,是最像商人的商人,因此得名“天下商人”。 以大米为例,大米是扶桑当时最主要的粮食作物,而大坂正是此时全国的交易中心和物流中心。 根据直秀原来世界的一份数据,江户时代稻田在耕地面积中所占的比例超过55.5%。扶桑的武士、商人、町民和豪农(地主)、有土地的本百姓(富农、中农)都以大米为主食,“水吞”、“小前”(无地贫农)大米吃的少,以麦子、栗米、稗子加上蔬菜叶子为食,米糠萝卜蔬菜的拌饭或菜粥也比较常见。 另外武士的俸禄大部分是以禄米的形式发放的。作为支撑幕藩制国家体制基础的广大中下级武士的薪金都是由大米来换算并支付的,根据武士身份的高低依次为“藏米取”、“现米取”和“扶持取”,例如直秀这样的二半场,发的俸禄就是“扶持米”而没有现钱。为了获得货币购买生活用品和消费,中下级武士不得不找“札差”商人以米换金银或铜钱。 农民的田租,天领和大部分领地都是以稻米为实物税和少量收取现金,有些时候农民需要把其它农作物换成大米来交租。 后来人们甚至称江户时代的经济称为“米本位经济”。 由于当时的航海条件,再加上大坂作为重要的物流中心,西北扶桑乃至北海道运往江户的物资都要经过大坂,再转运到江户,所以,大坂的货物吞吐量尤其是米的运输量极大,据有些后来的扶桑学者统计,在高峰时段达到300万石,约占扶桑当时全国米产量的10%。 另外江户幕府为控制的全国性的米市场,在大坂建立了官许“堂岛”米市场。享保十五年(1730年),堂岛米会所成立,下设“正米商内”与“帐合米商内”。其中“正米商内”负责米券的发放,“帐合米商内”则进行相当于后来的期货交易的证券买卖活动。每年有百万石以上来自畿内、九州、四国甚至东北的大米集中在“藏屋敷”(仓库)中,米商用购买的“米切手”(米券)兑换大米在堂岛米市场进行销售。作为幕府控制的全国性的米市场,堂岛的米价对于全国的米价,乃至全国的物价都有巨大的影响。 大坂除了作为当时最重要的物流中心,还是最繁华的商业城市。 当时存在大量特权商人,幕府和各藩国为了管理上的方便和各种利益,给予商人各种垄断经营的特权,出现了“问屋”(批发行)商人。他们在全国性商品流通中发挥了重大作用,问屋通过中间商人,一手包办了商品的收购、运输、保管和贩卖。不同问屋组成了各种垄断性行会“株仲间”。天明年间(公元1781年—公元1788年)仅大坂一地就发展了130多个行业的“株仲间”,著名的大坂二十四组问屋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江户幕府作为最大的经济体,各藩国不得不与幕府的特权商人贸易才能实现全国性商品流通,因此逐渐形成以大坂、江户、京都、长崎等商业城市的物流中心和商业城市。 幕府时期的货币有金币、银币、铜钱,合称“三货”。以大坂为中心的京畿地区,盛行以银币为价值尺度,称为“银遣”;而以江户为中心的地区,则盛行以金币为价值尺度,是为“金遣”。三货间的交换比率大致是金1两等于银50匁等于铜钱4000文(匁是重量单位钱的别称),但也经常会受各方面影响而有所浮动,尤其是各种金币、银币和铜币的金属含金量和铸造质量不同,非常影响商业交易的顺利进行。于是以三货交换为业的钱币兑换商“两替商”,在大坂、江户等大城市里应运而生,主要由富裕的商人参与运营,除了三货交换以外,还受理公款业务、借贷、票据等等。 由以普通商人为对象的“两替”商和以幕藩领主为对象的“藏屋敷”、“挂屋”及“札差”,构成了全国的信贷系统。它们除经营信贷外,大多兼营商业及高利贷。幕藩都利用两替商从事金融活动,从中谋利、弥补财政。 在运输业、商业、金融业与铜精炼业的引领带动之下,诸藩的各色物产不断涌入大坂的藏屋敷,再重新分配运往全国的广大市场。因此当时的人认为物资充盈的大坂,就好比是扶桑的厨房一样集散着各式财货,所以把这座城市称之为“天下的厨房”。 卷一 初试啼声 第六章 兰学 http://.biquxs.info/ 直秀三人走在大坂的街道上,感受到不同于江户的繁华。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操着本地特有的口音大声说话,虽然大坂也是天领-幕府直辖地,但这里没有像江户那么多的武士,更像是一座商人的城市,空气里都洋溢着快活自由的气氛。到处都是店铺,到处都是匆匆忙忙的行人,几乎在每一个路口,都有露天表演“街头净琉璃”或评弹的艺人,随处可见“四文屋”路边摊,七轮炭炉上的天妇罗、烤鳗鱼串、寿司、关东煮、荞麦面、烤乌贼、烤糯米团子、田乐豆腐发出诱人的香气。虽然是武士吃“四文屋”有失身份,但受热闹人群的感染,直秀还是给大家买了一些小食解馋。 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大家就来到了目的地-瓦町的适々斋塾(时人简称适斋)。 适々斋塾是前后两座用院墙连起来的二层楼,属于“土藏造”,板筑夯土墙、瓦顶。前面有一个小小的院子,门口有一名绪方洪庵先生的弟子守候。 直秀诚挚地看着对方,“您下午好,拙者是从江户来拜望洪庵先生的堀直秀,旁边两位是我的同伴竹前虎之助和中村学次郎。冒昧来访,辛苦您了”,三人一起微微鞠了一躬,就递上了伊东玄朴先生的介绍信。 “堀君下午好,我是洪庵先生的弟子平次郎”,平次郎一鞠躬,”先生正在忙,请稍稍等候“。平次郎很快就回来了,”堀君及两位客人,洪庵先生有请入内”。 绪方洪庵正是三十三岁的好年龄,声音洪亮、神态文雅自信,看起来就是一副饱学之士的样子。 奉茶之后,直秀问好并献上了伴手礼,洪庵先生客气了三次最终还是收下了礼物。 相互寒暄后,洪庵先生客气地询问了伊东玄朴先生的身体近况。说起来,洪庵先生曾经向坪井信道和宇田川榕庵两位兰学家学习,而伊东玄朴也曾经向宇田川榕庵学习,从这个角度上说四十三岁的伊东玄朴和三十三岁的洪庵先生是兰学同门师兄弟。绪方洪庵对直秀亲近也是受大环境影响的,因为现在兰学的环境非常不好导致兰学者们之间的关系反而亲厚起来。 兰学,起始于德川幕府八代将军德川吉宗,在他鼓励学习西方技术、增产兴国政策的影响下,元文五年(1740年)青木昆阳、野吕元丈受命学习荷兰语并翻译植物学著作。 以此为契机,前野良泽、杉田玄白等人因为侥幸得到的荷兰解剖医书所引起的极大好奇,通过实物对比发现中医很多著作关于人体结构和器官的描述不符合事实,由杉田玄白、前野良泽、中川淳庵、桂川甫周等人翻译编撰了人体解刨书《解体新书》,由此兰医开始兴盛。 继而大规玄泽在学有所成后于江户开办芝兰堂,讲习西方学问、传授西方医术,培养出众多的弟子,特别是天明八年(1788年)他撰写完成了著名的基础入门书《兰学阶梯》,由此,这门学问在江户开创,同行中不约而同地称之为“兰学”,这个新颖的名字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扶桑。 随着兰学者们不断翻译西方著作,内容涉及到内外科医学、博物学(动植物学)、天文、数学、物理、化学、地理、兵学等,随着医学和各种实践应用,兰学的影响开始变大。 文化八年(1811年)幕府设置“番书和解御用”编译馆,集结了大批兰学学者,组织对西洋书籍的系统翻译,将西洋的地理书、炮术书和百科全书等译成日文,如《與地志》《海上炮术全书》《厚生新编》等。 其中《厚生新编》是翻译法国一位主教编写的《日用百科全书》,历时三十余载(1811年~1840年代),译稿达一百卷,但最终没能完成,在当时亦未曾出版。 为什么《厚生新编》没有完成?因为期间发生了两件事对兰学造成了重大打击。 扶桑文政十一年(1828年),“西博尔德事件”发生。荷兰馆医官西博尔德因携带扶桑地图、《东鞑纪行》等机密被幕府指认为外国间谍,判处驱逐出境、终生不得踏上扶桑国土。时任幕府天文方兼书物奉行高桥作左卫门景保和天文方武士土生玄硕等人受到牵连,高桥身死。 之后天保十年(1839年),“蛮社(洋学党)之狱”发生,这是幕府对兰学者所实行的第一次正式官方压制。 “西博尔德事件”:文政十一年(1828年),荷兰馆医官西博尔德托高桥景保送给间宫林藏一个包裹,里面装的是一件送给他的礼物和一封信。但间宫林藏曾经在虾夷北部附近的千岛群岛的择捉岛被俄国人袭击,故而他对于西洋人始终抱着警惕的态度。因此,他没有打开这个包裹,而是直接将其交给了幕府,引发了幕府对西博尔德的警惕。同年西博尔德回国,当时乘坐的一艘荷兰商船在即将离开长崎驶往印度尼西亚时遭遇暴风雨而触礁,从船内货物中发现了被禁止携带出境的扶桑地图、江户城示意图以及库页岛测绘地图等的复制本等,引发了危机,西博尔德被扣押等待调查结果。 其中扶桑地图是时任幕府天文方兼书物奉行高桥作左卫门景保赠送给西博尔德的一份扶桑实测地图小图,小图来自扶桑当时最权威的全国地图-伊能忠敬绘制的《大扶桑沿海舆地全图》。地图是扶桑锁国时期的高度机密,因此引发了幕府的忧虑和警惕。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高级武士奉行高桥景保触犯禁令做出此事?到底西博尔德是不是间谍?为什么高桥景保身死而西博尔德却仅仅被驱逐出境? 事情的真相只能归咎于高桥景保对地图机密程度的敏感性不够,而事情闹大的原因是后来搜查高桥景保住宅的时候发现了他编写的《英国人性情志》。 高桥景保只所以提供一份扶桑实测地图小图和包含虾夷(北海道)、桦太(库页岛)地理、民族、风俗和沿途见闻的《东鞑纪行》是为了换取西博尔德手中的《世界一周记》,因为高桥想通过《世界一周记》确认伊能忠敬等绘制的扶桑地图中北部海岸中是否有尚不清楚的地方。 同期的勘测武士最上德内,同样想换取西博尔德手中的《世界一周记》确认当时扶桑北方地图的完整性,而西博尔德同样提出了转让最上德内绘制的虾夷(北海道)、桦太(库页岛)的地图转让,最上回复说:“给你是绝对不可能的,借给你看看吧。但切记此事绝不可说出去。” 高桥景保作为一名天文学者、地图家、兰学者和幕府奉行(绝对的高官,类似于现代扶桑的大臣),没有向幕府请示就交换地图,虽然只是一张地图小图,但违法和玩忽职守是无可推卸的,但可能这就是自古以来学者对政治的不敏感性和天真吧。 但被搜查出来的《英吉利人性情志》则把严重程度提到叛逆的程度,《英吉利人性情志》序中介绍了英国的资产阶级民主政治,“(英吉利)自中古改革以来,政刑法典皆由举国付议成立,王亦不能违背。盖政法乃国家之政法,非王之政法,虽极权贵之威,亦不足以彻其下。反以听从人民得益,以下民挫权贵之威为高尚,虽有君臣上下之别,其实则若无。”其实幕府高层都或多或少感觉到现在的世袭制和专权存在的问题,但涉及到自己的利益,谁反对谁就是叛逆。 兰学本来对和当时的主流学术朱子儒学有对立,而且幕府有些高层是不一般的专横和贪婪,希望自己和自己的家族能永远如此,所以高桥景保受到了当时保守武士的攻击,被迫身死。 前面提到兰学时没有说兰学著作有政治内容,就是因为一直以来幕府对宗教和政治非常敏感,元禄五年(1692年)幕府在长崎奉行之下设书物改役一职,专司调查境外传来的书籍中是否含有基督教的内容,没有的方可输入,禁书目录《御禁书目录》在整个江户幕府时代都没有公开。只有在八代幕府将军德川吉宗(1716-1745年在位)时解除除基督教书之外的洋书及汉译洋书的输入禁令后才引起了兰学的兴盛,这和“兰学起始于德川幕府八代将军德川吉宗鼓励学习西方技术、增产兴国政策的影响下,元文五年(1740年)青木昆阳、野吕元丈受命学习荷兰语并翻译植物学著作”是一致的。 经过幕府调查,了解到了以上情况后,保守派武士发力,奉行高桥踉跄入狱、转年死于狱中,西博尔德被永远驱逐出境,间宫林藏则背上了“告密者”的恶名、遭到世人的反感。 其中西博尔德和间宫林藏都是世界名人。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七章 常胜的鸟居耀藏 http://.biquxs.info/ 有一条海峡存在于在库页岛与东亚大陆之间,间宫林藏将这条海峡记录在《东鞑纪行》给出了地图,后来西博尔德在他的巨著《扶桑》中称其为“间宫海峡”,间宫林藏由此知名世界和扶桑。 (其实不光当地原住民早就知道,当时很多人都知道,例如在康熙帝敕命编制的《皇域全览图》中就明确将桦太标注为岛屿。版权意识真的很重要啊。) 间宫林藏、伊能忠敬、村上岛之允、松田传十郎都是幕府的勘测家,伊能忠敬完成第一份扶桑全国地图《大扶桑沿海舆地全图》(其中包括虾夷(北海道));村上岛之允是间宫林藏的上司和老师,对扶桑地方和虾夷(北海道)进行了勘测和开发,是“北海道开拓的先驱”,同时拥有开发者和勘测家两个角色;而松田传十郎是间宫林藏勘测桦太(库页岛)的合作伙伴;间宫林藏在第一次桦太(库页岛)勘测(松田传十郎同行)后独自进行了第二次完整的勘测,经他口述、村上贞助(村上岛之允之子)执笔完成了《东鞑纪行》和《北夷分界余话》两部报告,这两部报告相对当时比较完整记叙了桦太(库页岛)和黑龙江下游地区的地理、民族、风俗和沿途见闻,因此间宫林藏是扶桑对桦太(库页岛)勘测的主要贡献者。 但无论是当时还是后来,西博尔德都比间宫林藏的名气要大的多。 菲利普?弗朗兹?冯?西博尔德,出生在巴伐利亚王国维尔茨堡城,当时德意志并未统一(1870年普法战争之后统一的德意志帝国才正式成立)。作为德意志贵族,他被荷兰的东印度公司雇佣,作为外科军医少校来到扶桑。他拥有医学博士学位,擅长外、眼、产科,医术精湛,而且实行免费医疗,因此名声大噪,来扶桑的第二年文政七年(1824年)就经幕府特许在长崎郊外建鸣泷学塾(高岛秋帆在幕府奉行面前说了好话,“有助于培养扶桑自己的良医”),开诊所的同时教授学生医学与自然科学,门下有户塚静海、石井宗谦、二宫敬作、美马顺三、高野长英、小关三英、伊东玄朴等,这些人大部分都成为当时的名医和自然科学的先驱。因为西博尔德医术高超、医疗免费(但患者痊愈后送了不少礼物,后来西博尔德靠这些礼物在兰国开了博物馆并发了大财),并且为扶桑培养了一批优秀医生,给很多武士及家属解决了病痛,因此长崎奉行特别准许西博尔德随时自由外出就诊,西博尔德成为了当时在扶桑唯一拥有此特权的外国人-理论上荷兰人没有官方活动时只能待在荷兰商馆所在地“出岛”。 作为医学家、民族学家和博物学家,西博尔德回国后出版了西博尔德三部曲巨作《扶桑》、《扶桑植物志》、《扶桑动物志》,从此欧洲开始深入了解扶桑,他也因此名声大噪。作为博物学家,很多扶桑独有的动植物是被西博尔德给予命名的,名称使用至今。 到底西博尔德是不是间谍?据后来传闻,雇主荷兰东印度公司明确要求西博尔德进行“收集扶桑的政治、军事情报”的工作。另外通过地图交换事件上看,西博尔德并没有免费让高桥景保看一眼《世界一周记》,而是实物交换,考虑到西博尔德少校医官的军事背景,间谍之名是做实了的!而且后来西方国家对扶桑的外交和军事行动确实多次参考西博尔德的著作《扶桑》(黑船事件中的美国佩里舰队前往扶桑之前,就通过西博尔德的《扶桑》了解到了许多关于扶桑的重要信息)。 再次让人感叹高桥景保的天真,因为如果当时高桥给出一份造假的地图,西博尔德是无法分辨的;虽然西博尔德给的也是真地图,但《世界一周记》在国际上是公开资料,和相对当时的扶桑北方地图从机密程度上无法相比。 “西博尔德事件”中高桥景保的《英吉利人性情志》给予幕府很大冲击,从此幕府对外来书籍的审核尤其是对政治方面书籍的审查开始变得更加严格,而且对于兰学者的思想开始抱有怀疑和警惕。 而十一年后,天保十年(1839年)“蛮社(洋学党)之狱”发生,这是幕府对兰学者所实行的第一次正式官方压制,对扶桑兰学的发展打击更大。 随着清美贸易的发展、在扶桑近美英海捕鲸船的增多以及俄罗斯船只在北方日益增多的活动,天保九年(1838年)十二月,幕府为了防止外国船侵入扶桑沿海,命令江户南町奉行鸟居耀藏和伊豆韭山代官江川太郎左卫门两人测量和加强江户附近海岸警戒工作。 江户南町奉行鸟居耀蔵是当时首席老中水野忠邦的得力助手,观念保守而且官声不佳、操守不佳。 江川太郎左卫门就是直秀的铁炮和大筒老师江川英龙,天保九年刚接替了父亲的伊豆韭山代官,上层的政治关系还没理顺,能力也没有得到幕府高级武士的认可。 鸟居耀蔵和江川英龙两个人性情不一致,其它矛盾更多。 江川“性格端方,谈吐率直”,和直秀一直巴结的大身旗本小栗忠顺一样,说白了就是性格严肃、情商不高、不会说话。小栗以大身旗本继承人的身份都被排挤,还被起了外号叫“天狗”-外号不是说小栗长的丑或者有力量。因为当时民间传说“修行未臻火候、态度傲慢的山僧,死后会变成天狗”,所以这外号是讽刺小栗粗鲁傲慢的。 鸟居耀蔵是一个合格的官僚,笑里藏刀,而此时江川的政治智慧还未成熟,多请示、勤汇报、功劳是上司的错误是自己的,这些都不熟练,江川相比鸟居更有才华,一起工作时鸟居的面子不知道被扫了多少。 另外鸟居耀蔵是幕府三大奉行(寺社奉行、江户町奉行、勘定奉行)之一,是有资格在江户城里办公的,相比鸟居而言江川就是地方武士,鸟居对江川是有心理优势的。 尤其鸟居是个守旧武士,对喜欢兰学的江川很不满意,怎么看怎么觉得轻佻、过激。 鸟居耀蔵是一个合格的官僚,笑里藏刀,而此时江川的政治智慧还未成熟,于是鸟居立马就教江川如何做人。 江川英龙为工作邀请了渡边华山等兰学家相助,鸟居耀蔵向幕府举报渡边华山等人“诽谤幕府,图谋不轨”,由此掀起了“蛮社之狱”(或称“洋学党之乱”)。 所谓“蛮社”,就是指渡边华山等人创建的兰学研究会“尚齿会”,因为当时称西洋人为南蛮人,所以又名“蛮学社中”。当时因为兰学的内容已经由荷兰书籍扩大到整个欧洲书籍,所以兰学渐渐被称为“洋学”。 鸟居做事如何不好说,但做官绝对是一流的,时机选的准、下手对象也选的更准。 天保八年(1837年)七月,美国商船莫里森号来到扶桑,以送还扶桑漂流民为名开进浦贺要求通商,因为《异国船打拂令》遭炮击退走,后来又在萨摩山川遭到炮击。 东亚文化氛围造成了学者普遍强烈的政治责任感,以渡边华山、高野长英为首的兰学者纷纷向幕府上书,认为此举过于蛮横会遭到世界各国的谴责,希望撤销《异国船打拂令》。 此时的江户时期四大凶作(农业大饥荒)之一的“天保凶作”(1833年至1839年)还在持续,各地的“一揆”(暴动、起义)此起彼伏,各地下级官吏、学者纷纷上书要求幕府“改革吏治、惩治奸商、开仓放粮”,幕府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小小一艘外国船的事情。而且幕府此时因为“大盐平八郎之乱”对有影响力的学者已经非常警惕了。 “大盐平八郎之乱”发生在天保八年(1837年)二月,下层武士、农民、町民、秽多、非人共同参与,檄文“四海穷困,天禄将终,小人治国,灾害并至”、“为天下计,我辈甘冒灭族之祸,结集合志,诛殃民之官吏,戮骄奢之富商,发其窝藏之金银粮米,散于无田少田之人”,烧毁房屋三千多家,占大坂市区面积的五分之一。虽然当天就镇压下去,但影响非常深远。 暴动后,各地以大盐平八郎之名的“一揆”蜂起,同年4月.备后国(广岛县)三原郡爆发了起义,起事者打着大盐弟子的旗号,跟广岛藩军激战。同年6月,越后国(新泻县)柏崎又有自称大盐弟子的国学者生田万,散发檄文,掀起暴动,攻打幕府代官的邸宅。其余小型“一揆”不胜列举。 因为大盐平八郎是著名学者,所以幕府对有影响力的学者非常不放心。 此时是天保十年(1839年),大盐平八郎事件刚刚过去两年。幕府老中水野忠邦收到鸟居耀藏的检举,立刻派人查抄“尚齿会”,果然从渡边华山的私人笔记中找到了对幕府的诸多不满言辞,因此兴起大狱。其结果是包括渡边华山、高野长英等二十余人被逮捕,小关三英“畏罪”自杀。 “蛮社(洋学党)之狱”后,兰学者受到重大打击。 之后鸟居耀藏对洋学者再次出手。天保十三年(1842年)鸟居耀藏等人检举被幕府召来江户“制造枪炮、改革兵制、传授西洋炮术”的高岛秋帆,罪名是“阴蓄私兵、图谋不轨”。十月二日,高岛被鸟居耀藏逮捕。这其中也夹杂着鸟居耀藏和江川英龙的一点私人恩怨,高岛是江川推荐的,而鸟居耀藏之前在“蛮社之狱”事件里和江川交恶。 卷一 初试啼声 第八章 适适斋塾 http://.biquxs.info/ 因为现在天保十四年兰学的环境非常不好,反而导致兰学者更加团结,所以绪方洪庵对同门伊东玄朴的弟子直秀非常亲切,当直秀表示要在适适斋塾塾求学七天后,洪庵先生表示非常欢迎,表示如果不嫌弃简陋的话可以留宿,直秀直率答应下来表示非常感谢。 开办私塾的老师被称为“塾主”,可以有其他教师,塾主都是有一定名望的武士、学者或医生。私塾里一般都学风自由,不拘学生年龄、不问身份出身,只要自愿都可以入学,而且多由学生自制(后来的扶桑学生会也受此影响,在学校权利很大、平时学生活动基本由学生会内部管理),学生头领叫“塾头”,由学生共同推举然后经塾主同意即可上任。 私塾和寺子屋不同之处在于:私塾类似今天的成人专科学校,而寺子屋针对七八岁的孩子进行三到五年的教育,类似中小学。 因为儒学盛行,当时风气使武士和学者羞于谈钱,所以私塾都是没有主动收学费的,但学生可以主动交束脩,而塾主一般都是有主业的,或者做武士有俸禄,或者开诊所治病行医,如日后胜海舟的私塾兼造铁炮,据说销路还不错,所以私塾一般对学生的学费要求不高,收学生主要看眼缘。 有的穷学生白天用桌子上课,晚上把桌子放到一边教师充当寝室。直秀他们入乡随俗,也用随身携带的简易行李在有些破旧的叠敷(榻榻米)上混了一晚。 两间二层小楼中前面小楼的一层是诊所,二层是教室,后面小楼的一层是座敷(客厅)、书房、仆人房、厨房、杂物间,二层是洪庵先生的住处。适塾教授学生医学和西洋学,医学是主业,西洋学术是为了培养知识基础和眼界。 在适塾,只有洪庵先生行医的空闲时间才能进行讲学,因此学生平时都是组织自学或互相学习,有时一些学生也随同洪庵先生出诊积累经验。 早饭是米粥和渍物,同学们用厨房自己做的,直秀昨天已经交了三个人七天的伙食费用,于是和一群人闹哄哄的吃了顿早饭。 塾头宣布了今天的计划:上午自学,下午有洪庵先生的讲学。 上午洪庵先生比较忙,直秀三人只能和大家一起自修。适塾的书籍手抄本居多,一册兰日词典《道译法尔马》颇显陈旧,兰学入门书籍《兰学阶梯》倒是有两套四册,《兰本草和解》、《本草纲目启蒙》,《兰方枢机》、《西说内科撰要》各一套。据塾头说,还有些书需要洪庵先生根据学生水平单独教授,直秀估计就是关于人体解剖的《解体新书》、《脏志》以及珍藏的一些兰国百科全书之类的。 直秀、虎之助、学次郎都识字,但兰语(荷兰语)只有直秀在伊东玄朴的象先义塾学过几个月,虽然兰语和英语较为接近,但就像普通话和粤语的差别那么大,反正直秀现在是马马虎虎勉强入门的水平。 有同学为大家朗读了一会书籍,塾头组织大家讨论了一些问题,之后就各自分组学习了。直秀也教虎之助、学次郎一些兰语发音和词汇,时间很快就到了午饭和休息时间。 下午洪庵先生讲解了《兰学阶梯》下卷的一些语法、《兰方枢机》的一种药剂的制法和《西说内科撰要》里的一种病症,之后回答了学生的一些问题。 今天的教学内容差不多完毕后,洪庵先生性质颇高,让直秀给大家介绍下自己并讲解下在玄朴先生的象先义塾中学习的内容。 “拙者是江户来的堀直秀,这两位竹前虎之助、中村学次郎是在下的同伴,日后请各位多多关照”,直秀、虎之助、学次郎都微微欠身。在座的同学也欠身还礼。 直秀简单介绍了大半年在象先义塾学到的课程,然后谈到了最新出现的“止泻散”和“石膏续接断肢术”。 绪方洪庵本来坐在那里笑眯眯地听着,可越听神色越郑重,“直秀君,止泻散经我了解是治疗腹泻的良药,在某些症状上确实效果非凡,我这里也从江户购买了一些。可石膏续接断肢术却是第一次听说,你可不可以详细讲解一下,如果不冒昧的话”。 “先生过于客气了,玄朴先生说您肯定会问起他那里有那些进展,已经提前吩咐我一定将石膏固定断肢术给您展示下,请您多多指点”。 开始用木盆打水洗手、再用盐水清洗学次郎的左前臂、擦干后包上一整块厚棉布,再用大木盆打来温水,之后从行李里取出熟石膏粉细密抹在麻布条上,重复做了八个棉布条,直秀一边演示一边讲解需要注意的细节,之后虎次郎将棉布条浸入温水中,不冒泡后立刻拿出交给直秀,直秀右手从肘部向前缠绕左手朝相反方向抹平,连续缠绕了八层。最后,直秀用一条棉带将学次郎的左手挂在脖子上。 “先生,过一会熟石膏就初步变硬了,之后一天就非常坚固了,小儿一般过一个月拆除,大人一般三个月拆除,只要骨头长好了就可以拆除”。 在直秀原来的世界里,缠绕式石膏绷带在1851年由兰军医antoniusmathijsen发明,直到1969年人类首次登月,缠绕式石膏绷带是唯一的骨折外固定材料,虽然缠绕式石膏绷带笨重、闷热、护理困难的问题一直没有良好解决。 超越时代的术式让绪方洪庵看的喜形于色,“好好好,直秀,这些你能写下来么?” “先生,玄朴先生的总结就在昨天转交的盒子里。” 绪方洪庵尴尬地摸摸头,“昨天太忙了,我去找找。对了,为了表示感谢,今天晚上直秀你们三个和我一起进餐”。 洪庵先生走后,同学一拥而上,问了好多问题,直秀回答了一会后表示“先生以后讲的比我讲肯定比我细致准确”,同学才散去。 直秀三人和洪庵先生吃了一顿晚餐,虽然不是很丰盛但能看出菜式很用心,席间洪庵先生很是热情,整个晚餐的气氛很好。 于是,直秀三人就顺利地在适塾学习了七天,期间学了一些兰语、兰医术和洋学百科。抽空直秀还拜访了大坂的中津藩藏屋敷,得知福泽百助已经在天保七年因病去世,之后福泽夫人带着孩子已经回了中津藩的老家。 第八天,直秀等人和洪庵先生一家道别,洪庵先生的儿女最大的只有六岁,这两天和直秀玩的很好,抱着直秀不让走,直秀只好把行李上的江户风铃送给孩子们,答应翌年再来看他们,才在孩子们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 直秀回头看看了适适斋塾,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来请教洪庵先生。 弘化2年(1845年),由于洪庵的名声日益增高,每天都有新的学生到他的门下学习,原来瓦町的私塾日显拥挤,因此他从过书町(后来的大阪市中央区北浜三丁目)的商人手中购买了新的土地,将适塾迁移到那里。 嘉永二年十一月七日(1849年12月21日),绪方洪庵在古手町(后来的大阪市中央区道修町)开设了“除痘馆”,用来推广不久前由ottogottliebmohnike传入扶桑的牛痘种痘法。嘉永三年(1850年)受家乡足守藩的邀请洪庵先生开办了“足守除痘馆”来推广牛痘种痘法。他一直为了让“除痘馆”成为扶桑公认的牛痘种痘法治疗所而努力奔走(因为牛痘法比人痘法更安全),终于在安政五年四月二十日(1858年6月5日)洪庵所做的预防天花活动被幕府所承认,牛痘法成为标准。 后来,适适斋塾走出了大批著名的学生,福泽谕吉、大鸟圭介、桥本左内、大村益次郎、长与专斋、佐野常民、高松凌云等人,这些都是活跃在幕末与明治维新时代中的杰出人才,其中福泽谕吉更是有“扶桑伏尔泰”之称。 嘉永二年(1849年),绪方先生出版了十七册的《病学通论》,这是扶桑首次探讨病理学的典籍。 安政四年(1857年),绪方先生翻译出版了《扶氏经验遗训》,全书九册三十卷。 安政五年(1858年)霍乱流行之际(据说是开国后西洋人引起的疫病流行),以《虎狼痢治准》为题,出版了关于霍乱治疗的指导书籍。 虽然恋恋不舍,但人生总有离别。 直秀上次做桧垣回船的时候已经和大坂二十四组问屋的商人建立了关系,他船费没少给、船头也对他印象不错,所以作为船主的商人助三郎也对他怀有好感,在他的帮忙下,长州豪商白石正一郎的回船船头承诺捎带直秀三人去马关。 (幕府近年发布的《解散行会令》解除了江户十组、大坂二十四组等一批行会组织,但私下里商人们依然互相勾连,只是做的更加隐蔽了。) 长天碧海下,一帆小船直行驶向幕末风起之地。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九章 马关有侠商 http://.biquxs.info/ 回船航行在濑户内海上,和煦的海风吹拂,让人暖洋洋的满是睡意。 濑户内海,从名字看就是狭窄的海峡。后世认为濑户内海本来是盆地,结果在最后一次冰川期完结时海平面升高,海水灌注成为海洋。 濑户内海是沿岸本州地方、四国及九州之间的运输通道,自古以来就是繁忙航道,东起大坂、和歌山,西至马关,东西约四百四十公里,北起本州岛南岸,南到九州福冈、四国岛的松山和高松,南北宽从五公里岛五十五公里不等,面积约九千五百平方公里,海中有淡路、小豆、江田等五百多个大小岛屿。 濑户内海沿岸多种植水稻、柑橘等,渔业、盐业也很发达。 航行期间天气晴朗,只有几次小雨,沿途风光让大家很是开心。虽然因为航线偏北的原因,“世界三大漩涡”之一的“鸣门涡潮”没看到,那个在淡路岛和四国岛的德岛之间,但严岛的风光还是让直秀觉得不虚此行。 回船是下午经过严岛的,五丈多高的朱红色鸟居在浪涛之中巍巍壮观。 严岛是“扶桑三景”之一,另外两景是位于京都北部宫津的天桥立、本州岛东北部宫城的松岛。江户幕府初期扶桑儒学者林春斋著作的《扶桑国事迹考》中记录’“丹后天桥立,陆奥松岛,安艺严岛,为三处奇观”。 岛上严岛神社供奉市杵岛姬命、田心姬命和湍津姬命三位女神,被视为“海上守护神”,江户时代把参拜严岛神社称为“严岛诣”,非常有名和流行。海中的“大鸟居”(扶桑神社的大门),是严岛的象征,海中鸟居、岸上神社和周边的蓝海、绿树,构成了一幅人间美景。 旅途六天,直秀三人顺顺利利地到达了下关。这次航行,因为直秀出手大方他们和船头、船员关系处的已经不错,直秀付了八枚金小判的船费和一枚小判的谢礼后,船头安排卸货,直秀就先带两个学生去关所(检查站)检验游学文书,完事后到船头推荐的旅笼(民间旅馆)投宿。 第二天一早,旅笼的老板娘就领来了一个仆人。原来昨天船头安排人把直秀的名刺(拜帖的扶桑叫法)送到了船主白石正一郎的府邸,白石看到直秀名刺后觉得很好奇,就安排仆人请直秀过府一叙。 白石正一郎因富有被称为长州的金库,他是山阳道首屈一指的大船行老板。 山阳道是扶桑“五畿七道”之一。“五畿七道”是古代扶桑全土在律令制下的行政区域划分。“五畿”指京畿区域内的5国,京畿之外的其他领土则仿中国唐制,共分七道,后来明治政权将“虾夷地”更名为“北海道”后,又有“五畿八道”的合称。 五畿七道的名称自奈良时代开始由官方使用,直到明治初期的废藩置县废止。 山阳道是指本州的瀬户内海侧、畿内以西的八国:播磨国、美作国、备前国、备中国、备后国、安芸国、周防国、长门国,长州就是长门国的别称。 现在的地名的详细称呼,是某国某郡的某城某町或某村。 白石正一郎现在可谓富甲一方,住宅的面积很大,直秀从外面竟然看不出范围。进入之后,院子里山水相依、曲径通幽、乔木斑斓,深秋竟然还有花卉开放,直秀也是进过江户城见识过将军世子官邸,竟然觉得世子府邸和此处也不能相比。 白石的财富在十几年后达到巅峰,当时天下流传着这么一句话“马关有侠商”,意指南来北往的攘夷志士只要从马关经过,必定会到白石家做客,而白石会非常热情地接待那些穷如乞丐的志士,给他们盘缠。如果想要投奔长州,白石还会给他们牵线搭桥,白石并未出仕维新政权,但白石死后被维新政权追赠正五位,作为一介商人受此荣耀也是一时美谈。 进入座敷、茶寒暄之后,直秀再次对回船捎客表示感谢并奉上谢礼。白石人很豪爽,稍做推辞收下礼物之后,就直接询问直秀的来意,“直秀君不远千里游学,请问到长州有何打算啊?如果白石能略尽薄力尽请开口。” “多谢白石先生,直秀此来能当面拜望精通国学和和歌的白石先生,已经非常开心了”,直秀未曾小暌眼前的白石正一郎,他规规矩矩地和白石正一郎寒暄,在快要告别的时候才问起长州神童山鹿流兵学的继承人吉田矩方。 “直秀君是从哪里知道吉田殿的?”白石很惊讶,因为吉田矩方今年才十三岁,是长州有名的神童,没想到名气居然传到了江户。 “锥处囊中,其末立见,在下在江户听某位旗本殿提起过,据说吉田君两年前就能当众讲解山鹿流兵法了。” 白石沉吟了一下,“直秀君除了与吉田殿会面,还有什么别的安排么?” 直秀表示能与白石先生会面已经很满足了,如果再能向吉田矩方讨教山鹿流兵法,那么此行就没有什么遗憾了,之后需要尽快到长崎拜望自己的老师伊东玄朴。 白石正一郎表示吉田现在长州治所萩城,他会查看最近是否有去萩城的回船,之后派人告知直秀,并邀请直秀一起在下关附近游玩,直秀一口答应了下来。 回到旅笼,虎之助和学次郎对今天白石家的奢华赞叹不已,直秀却在一旁沉思。按时间推算,长州藩改革的主力村田清风应该快失势了,那么白石正一郎究竟会受到多大的影响?自己拜望白石是否能达到会见吉田矩方的目的? 想到村田清风,就想到长州改革,继而想到天保凶作和天保改革。 扶桑把农业大饥荒称之为“凶作”,“天保凶作”发生在天保四年到十年(1833年至1839年),天保四年气候多变多地冻灾和暴雨,奥羽大洪水、关东多次暴风雨,当年西国收成仅是往年的三分之一,而本州中部、北陆到东北地区或三分之一,或颗粒无收,全国大歉收,历史上称之为“巳年饥馑”。之后的三年农业依旧没有起色,收成只有天保凶作之前的四成,这四年间仅本州东北地方就饿死十数万人。到天保八年到天保十年(1837年-1839年)又发生全国范围的虫灾和瘟疫,天保十一年勉强是个平年,但之后的歉年一直持续到天保十四年(1843年)。 农业饥荒导致米价暴涨、各地町民和农民生活困苦不堪,一揆频频发生,在此背景下幕府和各地大名采取了各种手段挽救社会困境,历史上称为“天保改革”。 幕府采取各种救济措施如供给大米、设置救灾窝棚、限制造酒、降低商品零售价格、出卖存米、禁止货物的囤积等。各藩也为了应付这一危机,努力确保粮食供应,但实际上由于连年歉收当时的全扶桑粮食产量不足,锁国政策下无法获得外部的粮食供给,因此情况虽然有所改善但不能完全解决问题。 天保改革的尾声发生在天保十二年(1841年)。 天保八年(1837年)四月,德川家庆就任第十二代幕府将军,天保十二年(1841年)闰一月,大御所德川家齐突然死去,导致家齐身边的人都被罢免,首席老中水野忠邦乘机任用远山景元、矢部定谦、冈本正成、鸟居耀蔵、涉川敬直、后藤三右卫门开始进一步改革。 举措里有继续执行前期的制度,也新增了部分内容: 一、厉行节约,禁止奢侈。命令节减经费,取缔着用贵重服饰,禁止买卖高级食品。规定农民的住房和三餐必须遵守农家古俗,在城市矫正风俗,审查书物,处罚了作家柳亭种彦、为永春水等。同时奖励武士习武以振作风气。 二、控制城市人口,下“归农令”。饥荒流入各大城市的农民,几占周边农村人口的十分之三。为此,规定除经常营业和有妻子者外,一律回乡。限制农民进城务工,同时降低雇农工资,旨在加强自然经济、巩固小农经营,阻止失地贫农转向城市,希望重振农业。 同时聘请二宫尊德等著名农学家担任“御普清役格”,推行农业技术和知识。 三、解散“株仲间”(特权行会)。运往大坂和江户的各地物产,不再必须通过株仲间,允许村吏、豪农等兼营商品生产者和批发行,物产自由买卖,加强商品流通。 四、整顿财政。幕府因奢侈浪费每年财政赤字达黄金五十万两,因此发行新币弥补收入。另一方面,对町人课以重税,以挽救财政。 同时折半减免大名、旗本欠幕府的债款,或重新借钱给他们还札差的债,以维护武士阶级的体面。 五、进行军事改革。通过兰商馆提交的《兰风说书》和通商的中国商人提交的《唐人风说书》,1840年中英广州之战给予幕府极大的震动。天保十二年(1841年)老中水野忠邦命高岛舜臣茂敦在武藏国德丸原举行西式步兵、炮兵的实弹射击演习,之后重用高岛茂敦传授西洋炮术改革兵制,同时加强铁炮(步枪)、大筒(火炮)的生产和改良,进行军制、军备的西洋化。 六、发布上知令。天保十四年,下令大名与旗本在江户四周十里、大板方圆五里的领地(知行地),收归幕府直辖,这一范围内的诸侯,转封他地。 因为节俭令,水野忠邦得罪了将军、大奥和上级武士,解散“株仲间”和向町人加税导致受益集团的反对,因为制、军备的西洋化引起了传统武士的反感,因为上知令又得罪了大量了亲藩、谱代大名和旗本,按照历史轨迹,众叛亲离下首席老中水野的心腹鸟居耀蔵投向反对上知令的老中土井利位并泄露秘密文件,今年九月十三日水野忠邦就会被弹劾罢免。 天保改革提高了幕府的行政效率,降低了幕府的财政支出,控制了人口流动,改善了农业、促进了商品流通,稳定了社会秩序,但限于当时的农业技术,化肥、农药、良种等高产科技还没有出现,在锁国政策下粮食产量无法大量提升,同时面对工商业的发展造成的豪农、豪商的地位提升,幕府也拿不出根本性的解决办法,天保改革的结果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卷一 初试啼声 第十章 宰相的空便当 http://.biquxs.info/ 幕府改革的同时,各藩也开展自救改革。 长州藩前后两任藩主毛利齐元(1824年-1836年)、毛利齐广(1836年)在位时也采取了节俭令、阻止商品囤积、抑制物价和农业改良等措施,但因为力度不够导致效果寥寥。 长州的转机发生在天保八年(1837年)长州毛利家十三代家主毛利敬亲继位。 因为上一任藩主齐广没有儿子和养子(敬亲是隔代家主齐元的儿子,齐元过继给福原氏做养子后来继承了毛利主家家主,而上代家主齐广是齐元的养子),理论上幕府可以要求毛利主家“除国“或“改易”或“减封“,虽然自从庆安4年(公元1651年)后幕府放宽了武家“临终立嗣”制,但毛利家还是要拿出了一大笔钱疏通关节。 据后世传闻,天保七年十二月毛利家主齐广病死,因为他没有嗣子,家臣团恐怕毛利家除国,暂时密不发丧,在天保八年正月派上代家主毛利齐广的庶长子赴江户代为参觐交代,三月毛利家向幕府请封世子敬亲,八月得到幕府许可,之后毛利家才伪报家主齐广抱病逝世,敬亲于是继位为长州毛利家十三代之主。后来公方樣德川家庆将自己名字中的“庆”字赐予了敬亲,改名“毛利庆亲”。 在之前的一年里两任藩主接连去世,葬礼、继位庆典花费了大量财物,同时天保凶作依然延续,长州的财政负债累累,迫使家主毛利庆亲不得不继续推进改革。 刚刚继位的毛利庆亲是大智若愚的人物,由于是从分支继承主家,所以平时言行非常谨慎,对家臣的进言总是回答“卿所言甚是”,按现代的话说,庆亲是“面带猪相,心中嘹亮”。 天保九年(1838年),庆亲继续实行节俭令政策,任命村田四郎左卫门、香川作兵卫整顿财政,后来明确任命村田四郎左卫门主导藩政改革。 村田四郎左卫门在后世被称为“村田清风”,他的苗字是村田,名顺之,后来改名清风,小名龟之助,字子则,号松斋、东阳等,四郎左卫门是村田世代家主的世袭名字,类比江川英龙家族的家主世代以“江川太郎左卫门“为名字。 村田的改革以其上书的《流弊改正意见》为指导,提出整顿纲纪、登用人才、改进教育、改革兵制、革新文武、振兴产业。 颁布的法令侧重于整顿财务: 一、藩府和藩士厉行节约,武士衣物统一用棉布。 二、原来寺社修理的金、米,被改作整理财政的基金。 三、允许武士、平民以产物作抵押而借款。 四、毛利家主及其家族,依享保年间的费用标准进行拨款消费。其实就是消减费用,不过按传统来这样名声好听。 五、在下关设立“越荷方”,越荷方是官营结构,负责对外贷款及经营仓储,赐予豪商白石正一郎、中野半左卫门等人苗字带刀资格,任命他们作为越荷方管理者。 下关是九州及北海路的海路要冲,很多藩和商人经过下关将货品运到大坂贩卖,但大坂的商品价格行情有高有低,藩或商人可以选择将货物存放在下关的“越荷方”,等行情好的时候再运往大坂避免行情不好时的不必要损失。同时,商人也可以向长州藩借钱扩大销售规模或应急。 六、建社仓、义仓以备荒,并减少藩士的石高贡献比例。推行农业技术,对防长四白进行技术改进和特权经营。 (长州藩著名的特产米、纸、盐、蜡,因为都是白色的,合称防长四白。) 七、“公内借皆济法”,即将以往长州官债和武士的负债,单方面规定低利息,以三十七年为期,由长州负责归还本金。 另外村田清风还破格录用人才、整顿教育、扩大改革兵制、兴办兰学所,实行“免札制”——对现存商业、手工业、船舶运输从业者进行登记,对现有经营者授权专营,限制新开户者。 毛利庆亲刚接任家主时,长州毛利家已负债九万余贯银(贯是当时的特有扶桑重量单位,一贯相当于37.5千克),按当时幕府的指导价折合黄金一百八十万两。而当时长州明面上的年收入只有五千七百九十贯银,每年的纯收入只有负的三千四百余贯银。但经过改革后,长州藩的经济大有起色,六年后已经偿还负债的百分之三十。 但因为反对的人很多,从今年起村田就开始失势,明年弘化元年会正式退隐。 直秀在旅笼考虑现在长州的局势变化,担心村田清风失势会不会影响到白石正一郎,进而无法进入长州内陆见不到吉田矩方。 而白石正一郎此时也因为直秀的来访忙的团团转。 长州毛利家从江户幕府未建立时就与幕府不太融洽,起因在于“关原之战”中毛利家主毛利辉元被推举为西军的总大将,率领联军与江户幕府的创始人德川家康统领的西军对垒。在“决定天下的战争”关原之战中西军获胜,三年后德川家正式开幕。 “关原之战”战败后,毛利家从横跨九国的一百二十万石领地被减封为防长二国二十九万石(后来通过检地和开垦,石高增长为三十七万石),主家和各级武士的名望、权势和生活都受到沉重打击。 同时德川幕府还通过毛利的分家岩国吉川氏不断挑逗毛利家,德川幕府把原毛利家领地岩国三万石封予吉川广家(二代吉川家主广正被增封至六万石)。 更让毛利家及其下属武士脸上无光的是当时全扶桑的各种嘲讽,其中最有名的段子就是“宰相大人的空便当”。 关原之战时西军总大将毛利辉元留守大坂城,毛利秀元是西军中毛利军的前线总指挥,分家吉川家主广家担当毛利军的前锋。吉川广家在战前已被西军总领德川家康寝反(用计策使对手背叛),他迟迟不进入战斗阵地,吉川广家作为先阵堵在了毛利秀元、长宗我部盛亲、长束正家和安国寺惠琼部队的前面,只要他不动,后面的部队也不能向前。随着西军的阵势瓦解,毛利军没有经过大战便莫名奇妙的战败撤退。 战斗期间毛利秀元多次催促吉川广家前进,但吉川广家找各种理由拖延,什么“正在吃便当了”之类的借口。后面各家不断催促毛利军前进,毛利秀元没办法也只好回复“我军正在食用便当,因此不能进军”,而秀元当时的官职就是参议——“宰相”。 扶桑古代官职参议的别称是唐名的“宰相“。参议是与大臣、纳言共同协商政事的官职,是继纳言之下的重职。 毛利家在作战中的犹豫不前而导致不战而败,之后又被德川幕府各种调戏,因此使毛利家沦为天下的笑柄。“宰相大人的空便当”在扶桑不胫而走,天下诸侯、武士用“宰相大人的空便当”来比喻遇事犹豫不决以致错失良机。 本来这个犹豫不决的笑柄是同时代“桃山时代”北条家的,在小田原城之战中北条家围绕“战”或“降”开了一次长会,史称“小田原城评定”,会议开了很长时间却没有明确结果,而这时丰臣秀吉已经带着大军打过来了,最终曾经百万石的北条家被打败减封为九千石,沦为天下的笑柄。 之后人们用“小田原城评定”来比喻遇事犹豫不决以致错失良机。 结果毛利家“青出于蓝”,“宰相大人的空便当”替代了“小田原城评定”。毛利家丢了里子又在全扶桑丢了面子,日后德川幕府也不时调戏毛利家,所以毛利家上下人等一直默默仇视德川幕府。等到幕末,长州第一个跳出来兴兵倒幕,所以说做人要厚道以免被雷劈。 而且毛利家今年四月又偷偷瞒着幕府干了一件大事——“羽贺台演练”,总计一万多人以大炮和洋枪为中心的“神器阵”军事演练。江户时代诸侯进行军事演练是必须提前向幕府申请的。按幕府的思路,大规模演练想干嘛?想打邻居还是想打我?因此大规模的行动基本不被批准,而且会引来幕府的呵斥和处罚。 本来直秀就被怀疑成幕府的隐者、目付(两者都是幕府暗中刺探诸侯的密探),但又赶上毛利家军事演练这回事,白石正一郎的头都要裂了,他作为“越荷方”的负责人,本来就有搜集情报、监视下关来往商人的职责,现在直秀直接找到他头上,他假装不知道都不行。 他心里大骂船头多事,货船载客他的船队干多了,但也不能把灾星往家里领啊。正在焦头烂额之际,仆人进来通报下关关所的大人前来拜访。 关所就是检查站,防备各种不法分子。直秀等人白天去下关关所报备,关所的武士一看人来自江户就惊了,让人偷偷远远地跟着发现直秀一行人去了白石正一郎的府邸。关所的武士倒是没有怀疑白石,因为白石身家性命都维系在毛利家,但恰好他也头疼直秀可能是隐者、目付来探听情报的,又和白石扯上关系,白石的手面大、手眼通天,正好这麻烦就推给白石好了。 白石和关所武士仔细商量后,觉得要么把直秀三人半路杀死,要么就不能让直秀去长州治所“萩”城,否则难免被查到什么不利的事情。以往的隐者、目付都是以商人、僧侣等身份偷偷的探察消息,正大光明探察情报的是提前通知诸侯配合的幕府“巡见使”。可商人、僧侣等平民死了就死了,扶桑这么大气候这么恶劣啥事不发生啊,刮台风啊、地震啊、大雨导致泥石流啊,很常见不是。可直秀是公开游学的武士,死了会引起幕府的警惕和重视,搞不好毛利家会被彻底调查,所以怎么才能让直秀不深入长州领地呢? 白石脑子转的快,一拍大腿,把吉田矩方弄到下关直秀就不用去萩城了嘛。关所武士也赞同这个主意,于是两人商议,关所这边向上面汇报找借口把吉田派到下关来公干,白石这边想办法在下关拖住直秀一行人等。 卷一 初试啼声 第十一章 期待已久的见面 http://.biquxs.info/ 第二天一早白石正一郎就亲自拜访直秀,寒暄过后邀请直秀到白石府邸居住,并说过几天有货船去治所萩城,到时可以安排直秀乘船。 直秀婉拒了白石的邀请,假装想立即启程,白石心里暗暗叫苦,嘴上说最近听说下关到萩之间有个强盗团伙流窜,路上很不安全,需要等两天。 “感谢白石先生挂念,没关系的,我们三人都是武士,虽然武艺不精,但几个毛贼还不在话下”。 “几位是东国豪杰,自然无惧几个强盗,不过如果让几位受惊,传出去有伤毛利家的名声,如果实在要出发,还请白石召集人等随行。”。 “这怎么好意思”。 “无妨无妨,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下关风物与关东大不相同,还请直秀君一一品鉴才是”。 费劲口舌,白石才安抚下直秀。之后,白石也不办公了,就带着直秀三人在下关四处游玩。 下关在本州岛最西端,三面环海、风景秀丽,自古以海、陆交通的要冲而闻名。附近的下关海峡地形险要、山海相间,浪高潮急,隔海看九州,颇有一番咫尺天涯的感受。 离海不远可见岩流岛,当年宫本武藏与佐佐木小次郎的决战就在此发生。直秀在海边给两个学生讲了宫本武藏的生平,又参考后世稻垣浩导演的电影《宫本武藏》讲述了友情、爱情、事业、名利、个人精神追求等问题,不但两个学生目痴神迷,白石正一郎也腹诽不已,重未听说过这样的宫本青年事迹,但听起来细节丰富、情感曲折又不像是胡编的。三个听众听入迷之后,时而对朋友又八大骂,时而对恋人通子同情不已,三人还特别反感泽庵和尚,尤其是生活奢侈的白石对武藏的出世态度嗤之以鼻。 直秀最后教导两个学生,“禅道也好,剑道也好,绝情断意只会走上邪道。武藏先生的兵法成就很高,我不便置评,但即使是乱世地狱,父母亲朋、同志好友甚至是陌生人,都有努力和温暖的地方,灰暗和卑鄙的地方也很多,但只要秉持公平处理即可。人应该坚强乐观,进取使人强大,乐观使人快乐,不要求全责备,偏离了淳厚,会使人生越来越坎坷。” 经过岩流岛一事后,白石对直秀的态度真诚了许多,之后的几天他请直秀参拜了“扶桑三大住吉”之一的住吉神社、祭奠“坛之浦之战”时死去的安德天皇的赤间神宫、拥有长达一百级以上的阶梯的大岁神社和观赏红叶的名地功山寺。 下关附近不但名胜古迹颇多,而且市井也颇为繁华,上臈人偶、河豚灯笼、赤间关砚石都颇为精致,各种美食料理也让人赞不绝口——瓦荞麦面、龟之甲仙贝、巌流烧都非常美味。 瓦荞麦面的盘子是用烧热的瓦来代替的,使荞麦面香脆可口,再沾上独特的汤料,十分美味。 龟之甲仙贝是中华美食在扶桑魔改的产品。扶桑平安时代(唐德宗年间),空海和尚在长安尝到了一种龟壳状的油炸面食,觉得口感不错,于是将制作方法带回扶桑。扶桑本地将原料从面粉改成米粉,后来又改成米糕,制作方法分成煎和炸两大类,有放盐的,放辣椒的,还有放粗砂糖的,也有煎好之后蘸酱油的。在脆脆的仙贝加上佐料,味道浓郁十足。 严流烧也是下关传统糕点之一,做法和形状与铜锣烧相似,原料是面粉加豆馅,搭配绿茶进食,也很吸引人。 但这有一样美食直秀敬谢不敏,那就是河豚。河豚是下关的象征之一,厨师把切好的河豚生鱼片一片一片地摆在盘子里围边,仿佛一朵白菊花,蘸含有橙子汁的酱油,味道极其鲜美。幕府因为河豚毒死食客的事故时有发生,所以明令禁止食用河豚。直秀不吃因为他怕死,白石和虎之助、学次郎鄙视不已,但直秀就是推辞不吃还不让两个学生享用。 直秀都是上午游玩,下午给两个学生讲学。直秀给两个学生安排的课业主要是文字、诗歌、数学、算盘、自然百科、地理及各地物产风物、经济常识、历史和人物传记,因为两个学生在江户已经和直秀断断续续的学了一年,所以内容也渐渐丰富起来。 白石开始时并不在意,他本身精通经济、国学和和歌—扶桑的国学是扶桑古文学和神学。但他偶然听到直秀讲解防长四白米、纸、盐、蜡时谈到了一些生产改进方法,觉得很新奇,于是就和直秀探讨,对稻田养鱼、金肥高温发酵、除了乌柏树的种子皮制蜡外的蜂蜡和冬季糖水养蜂都很感兴趣,直秀也坦然告知,顺便让他把《堀式农术》、《堀式稻田产鲤》抄了一份。 就这样过了三天,其实直秀还对长州西面的徳仙之滝(瀑布)、中部的川棚温泉、川棚大樟树、鬼个城连山、福德稻荷神社、角岛、东面的忌宫神社、觉苑寺很感兴趣,但估计白石不肯让他深入领地,只好默默遗憾。 第四天一早,白石请直秀过府一叙、有客人给直秀引荐。原来关所的信使到了长州治所萩城后,武士们一商议,最近长州内部包括军演有很多不能被外人知道的事情,干脆让吉田矩方立刻去下关一趟,之后赶紧让直秀这个麻烦滚蛋。 可怜十三岁的吉田寅太郎正在亲生父亲家里读书(吉田原姓“杉”,小时候过继给吉田做养子,五岁的时候养父去世后继承了家主之位),接到上级的命令后之后,借了一匹马,和关所的武士一起赶到了下关。 直秀心里有所预计,果然在白石府邸见到了一位少年武士。 “直秀君早安,这位就是我家神童吉田殿。吉田殿,这位是从江户的直秀君,游学到此”,白石在奉茶后给两边做了介绍。 “幸会幸会,身边两位是在下的学生竹前虎之助和中村学次郎,久仰吉田先生山鹿流兵学名家之名,请多多指教”。 “幸会,在下是吉田矩方,也请多多指教”,吉田看直秀身材高大、衣着也颇为干净整洁,态度很谦和,态度不由放缓了一些。 而直秀笑咪咪的,心态却不是很平静,这是直秀期待已久的见面,混杂着对历史名人的敬慕,也包含着自己对现实情况的担心,虽然后面的历史轨迹都已经清楚,但正如史学家说的“历史不是记录,而记录是历史”。 历史的细节太多了,后人只能揣摩当时的情形但很难彻底的了解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有时候会发生一叶障目不见森林的情况。自己能在这个时代走多远?真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啊。但无疑面前的这个少年武士走的比大多数人更远,以致无数同时代的人只能仰望他的背影。 眼前这努力版着脸着脸装大人的小孩子武士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维新前三杰”之一的吉田松阴,真是让人不敢相信。 扶桑社会很注重名望,喜欢给名人取三杰、三雄、三羽鸟、四天王之类的外号,有的人物确实比较有实力,有的实力就比较一般了,吉田是属于有实力那一拨的。 后代扶桑学者评论维新时的杰出人物,给出了“维新前三杰”、“维新三杰”、“维新三雄”等说法,算是民间认可吧。 “维新前三杰”是吉田松阴、坂本龙马、高杉晋作,“维新三杰”是大久保利通、木户孝允、西乡隆盛,“维新三雄”是坂本龙马、高杉晋作、胜海舟,其中“维新三雄”是与“维新三杰”互补的,意思是英雄豪杰。 这里面一共是七个人名,其它五个人选看起来没有争议,只有吉田松阴和胜海舟难分高下。 这七个人里,高杉晋作和木户孝允都是吉田松阴的学生,也就是说吉田松阴一门就占了将近一半,可想而知吉田松阴在维新史上的份量。 在明治政权建立后的第十一年(1878年),扶桑的《东京日日新闻》刊发了一篇评论,历数扶桑人心目中的明治维新十四大功臣:三条实美、岩仓具视(公卿),西乡隆盛、大久保利通、黑田清隆(萨摩),木户孝允、广泽真臣、大村益次郎、前原一诚、山县有朋(长州),后藤象二郎、阪垣退助(土佐),江藤新平、副岛种臣(肥前)。 这些功臣都是活到明治维新政权成立的,而且都是新政权成员,其实可以改称明治维新十四大臣。 这十四大臣里,木户孝允、前原一诚、山县有朋三人是吉田的学生,百分之二十一,这个比例也蛮高的,而且吉田自己的经历也称的上传奇。 吉田松阴,本姓杉,幼名虎之助,文政十三年(1830年)出生于长州治所萩城东郊的松本村。幼年被过继给了身为山鹿流兵学师范的叔父吉田大助做了养子,五岁时养父病死,于是吉田继承了叔父家业,之后年仅十一岁当众演讲兵法,得到了长州藩主的赞扬。 嘉永三年(1850年),为了学习西方军事而游历九州,并拜佐久间象山为师。 嘉永五年(1852年),因为私自游学东北诸国,被判处亡命罪、开除士籍、剥夺世禄,吉田松阴就此成了一个浪人。 嘉永六年(1853年)六月,由马休?佩里率领的米国舰队到达浦贺,吉田连夜赶到浦贺,见到巨大的西洋战舰后思想大为震动。 安政元年(1854年)一月,马休?佩里又率领米国军舰七艘,再次开进浦贺。三月松阴吉田与学生金子重辅夜登米舰,请求随船到米国求学,被拒绝后回在岸边被幕府逮捕,之后被押送回长洲受刑,安政2年(1855年)出狱,被命令于杉家闭门思过,后来进入叔父玉木文之进的“松下村塾”讲学,一年后成为塾主。 安政五年(1858年)六月起,幕府大老井伊直弼未经天皇批准先后与米、鲁西亚、英吉利、佛兰西、兰各国缔结了不平等条约,扶桑国内舆论沸腾,吉田松阴组织学生准备暗杀幕府老中越前鲭江藩藩主间部诠胜及伏见奉行岩村田藩藩主内藤正绳,消息走漏被捕再次被投入野山狱。 安政六年(1859年)三月,发生“安政大狱”,幕府抓捕攘夷人士及一桥派积极活动的人士。五月,幕府命长州藩毛利氏将松阴送到江户,六月中旬抵达江户,吉田松阴想面见当时的首席老中井伊直弼,坦承了暗杀老中间部诠胜的计划,十月二十七日上午被押到小冢原刑场斩首,时年三十岁。 卷一 初试啼声 第十二章 作茧自缚 http://.biquxs.info/ 吉田死后,他的弟子们继续攘夷,逐渐成为长州藩尊王攘夷的领导者,最终萨长土肥幕末四强藩合流,联合其它藩国,武力推翻了幕府,建立了明治维新政权。 据说吉田弟子有八十余人,多数成材,其中比较著名的有久坂玄瑞、高杉晋作、木户孝允、入江久一、吉田稔麿、井上馨、前原一诚、伊藤博文、山县有朋、山田显义、乃木希典、益田右卫门介、品川弥二郎等人,其中高杉晋作名列“维新前三杰”,木户孝允名列“维新三杰”,伊藤博文、山县有朋担任过扶桑首相,还有很多学生担任过重要职位,吉田自己也因此名列“维新前三杰”,吉田一门声威赫赫。 直秀再次感谢了白石,并恭恭敬敬向吉田请求到静室请教山鹿流兵法,吉田在静室也简单做了讲解。 在江户时代众多的兵学流派中,影响深远、传播较广的要算是甲州、北条、山鹿、越后、长沼、风山、合传七大流派。在直秀心中,因为武器、后勤和组织制度的进步,这些兵法都落后于时代了,但却无法和这些苦苦钻研的兵法家解释,颇有一种无奈和无力的感觉。 直秀灵机一动,向吉田讲述了兰切斯特方程。兰切斯特方程又称兰彻斯特战斗理论或战斗动态理论,是应用数学方法研究敌对双方在战斗中的武器、兵力消灭过程的运筹学分支。 1915年,英国工程师f.w.兰彻斯特在《战斗中的飞机》一文中,首先提出用常微分方程组描述敌对双方兵力消灭过程,定性地说明了集中兵力的原理。开始是用于分析交战过程中的双方伤亡比率,后来用途逐渐推广。 兰切斯特方程包括切斯特线性律和兰切斯特平方律。 当战斗双方在彼此视距外交战的时候,任一方实力与本身数量成正比,即兰切斯特线性律。 当战斗双方任意战斗单位都在彼此视野及火力范围以内交战的时候,任一方实力与本身数量的平方成正比,即兰切斯特平方律。 兰彻斯特的战斗力方程是:战斗力=参战单位总数x单位战斗效率。它表明:在数量达到最大饱和的条件下,提高质量才可以增强部队的战斗力,而且是倍增战斗力的最有效方法。 兰切斯特把战斗简化为两种基本情况:远距离交火和近距离集中火力杀伤。 远距离交火时,一方损失率既和对方兵力成正比,也和己方兵力成正比,以微分方程表示即为 dy/dt=-a*x*y,dx/dt=-b*x*y。 其中x和y分别为红军和蓝军的战斗单位数量,a和b分别为红军和蓝军的平均单位战斗力,t代表时间。 近距离集中火力杀伤时,一方损失率仅和对方战斗单位数量成正比,而和己方战斗单位数量无关, dy/dt=-a*x,dx/dt=-b*y。 其中x和y分别为红军和蓝军的战斗单位数量,a和b分别为红军和蓝军的平均单位战斗力,t代表时间。 通过这两个方程,把战斗估算从军事问题简化成纯粹的数学问题,而且清晰地解释了几个重要的军事理论: 一、(近距离作战)集中兵力打歼灭战的数学依据,而且说明了这种作战方式下优势兵力一方的实际损失比劣势兵力的一方还小的原因。 二、(使敌人分兵后无论近距离还是远距离作战)“各个击破”原则的数学解释,也是兵败如山倒的数学解释,因为兵败的典型特征是各自为战,首尾不顾,在客观上强化了被各个击破的机会。 三、(人多的部队迅速从远距离突破到近距离作战)勇猛突破、近战歼敌以克服敌人远射火力优势的数学解释。 可叹吉田也可怜直秀,吉田一听解释就明白了这是一个重要的军事理论,可让直秀要把里面的数学公式给吉田说清楚可要了小命了,基本上是越讲越糊涂。 白石在边上看的目瞪口呆、昏昏欲睡——他怕吉田年少被直秀套出其它情报,所以一直在边上盯着。总于熬到了午饭时间,他乘机把吉田拉到别的房间,“堀君说的是什么,有用么?” “白石殿,堀君所言是兵法大道,只是涉及到兰学,实在是无法理解”。 白石心里着急,“能否尽快完结,让堀君尽早出发去长崎?”,他心说这个可能是幕府密探啊,赶紧送走就得了。 “白石样,我看堀君其实对山鹿流兵法兴趣不大,要见我可能是因为神童的虚名好奇而已。但他讲的这个兰彻斯特流兵法,如果我明悉了,献给御前樣(当时大名称谓),必是大功,白石殿当为首功!” “可他滞留日久,于我家危险愈多”。 “无妨,白石殿无忧,这种兵法秘传不是阴私苟且之辈可以学得的。况且白石样也要替他去找去长崎的船只,只要两日,我时时纠缠堀君,他没有时间去探察情报。另外,作为兵法家如果对这样的兵法秘传不感兴趣,恐怕会引起他的疑心。” 白石知道家主对吉田予以厚望,而且有几个重臣也很欣赏吉田,他一跺脚,“好,两日后我必然找到去长崎的船,但这两日你一定要缠着他不得脱身。”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两人击掌立誓。 直秀现在的感觉就是作茧自缚,本来是见见名人沾沾光,日后好有个吹嘘,没想到装那什么不成反被那什么,吉田寅次郎双目放光、态度尊重,搞的直秀觉得讲不明白是自己的错,可我错哪了呢? 讲了一天,吉田还好,直秀自己晕菜了,他直接找白石帮忙安排去长崎的船,白石也恰好找到了一个最近运货去长崎的商人——他是不愿意用自己的船再找麻烦了。于是说好两天后直秀三人坐船去长崎。 吉田一听说就急了,朝问道夕死可也,但道还没到手教授道的老师就要跑,这是死不了了是吧?他晚上直接追到直秀的旅笼,要求挑灯学习。直秀摄于吉田的巨大历史身影,那啥也不敢放一个,只好又绞尽脑汁解释了半晚上,实在扛不住睡意了,直秀憋出来一个主意,“吉田样,我觉得这兰学数理之道确实不是一两天可以搞懂的,不过我们可以以实例类比,先掌握精髓,日后贵样兰学精深后自然融会贯通”,吉田也没办法,怎么也得让人睡觉不是,他也累了,于是吉田也在直秀三人的房间凑合了一宿。 第二天早饭都没吃,吉田就拉着直秀去白石府邸——白石家里啥都有,方便记录和推演。直秀找白石要了围棋做双方军队的模型。 围棋传到扶桑的时间谁也说不清,但在奈良时代(公元710—794年),围棋在扶桑宫廷就开始盛行,专门保存古物的奈良正仓院就存有圣武天皇(724—948年)使用过的棋局。扶桑史书《续扶桑纪》中也有如下记载:奈良时代,“宫中有二人名曰大伴宿弥和连东人者,于政务之闲对弈,争论中宿弥以刀砍杀东人”。下棋下输了然后拔刀砍人,这棋品也没谁了。 其实此时扶桑的和算(数学)也发展到了一定水平。和算是在中华古代数学的影响下发展起来。关孝和在扶桑被尊为“算圣”,十七世纪末到十八世纪初,以他为核心形成一个学派“关流”,这一学派的主要成就是“点术”和“圆理”。“点术”是把由中华传入的天文术改为笔算,并改进了算式的记法,是和算特有的笔算代数学。“圆理”可看作是和算特有的数学分析。建部贤弘求得弧长的无穷级数表达式,又称圆理公式。久留岛义太推广了圆理公式,发展了圆理的极数术(极值问题),并在西方数学家之前发现了欧拉函数和行列式展开定理。关氏学派的第四代大师安岛直圆深入到微积分领域,提出一种求弧长的方法;又将此法推广,形成二重积分,求出了两相交圆柱公共部份的体积。江户时代晚期的关氏学派数学家和田宁进一步改进了圆理,使计算弧长、面积、体积等问题更加简化,他使用的方法和现在积分法的原理相近。 但和算虽好,可直秀和吉田都不精通,没办法只好实例推演兰切斯特方程。直秀把每一个场景每一步的双方的战斗单位数量、平均单位战斗力和时间间隔都写下来,然后先不求理解,先把数字变化记录清楚,然后直秀拼了小命用模糊的语言来解释平方、偏微分等数学概念,解释不清的时候就让吉田用每一步的数字变化代替数学演算,忙了一天,总算好像可以解释了——其实经不起推敲,“明显的”、“应该就是这个样子”之类的,如果双方人数从四百人变成一千人,直秀觉得可怜的吉田先生明显要晕菜。 另外让直秀吐槽的是扶桑的时间计量——扶桑计时用的是不定时法,简单说,不定时法即是把一天分为白天黑夜,把从日出到日落的白天分为六等分,从日落到日出的时间也六等分,然后用十二地支及从九减至四的汉字数字来称呼分好的时刻。如子时有九刻,所谓丑时三刻即把“丑时有八刻”四等分,其中第三段时间就是丑时三刻。 简单的说法就是,时间不等分!所幸,扶桑学者对汉学都有研究,直秀就把时间间隔单位定成了中华的时辰和刻。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到了晚上终于把兰切斯特方程魔改成汉学和扶桑语,直秀把白石正一郎请过来,让吉田老师给白石讲解一遍,白石开始的时候表示自己是听懂了的,频频颌首点头,但听完之后白石摸着下巴一副“我觉得我懂了但总感觉到哪里有问题”的样子。直秀也不管了,再次向白石致谢这些天的照顾并呈上谢礼,然后嘱咐吉田“如果真想搞清楚可以去长崎兰商馆请教数理,也欢迎有时间和拙者长期交流”,并承诺游学后一定给吉田一个固定住址欢迎来访。 客气道别后,直秀婉拒了白石和吉田送别的请求,然后回到旅笼狠狠地睡了一觉,没办法魔改太费脑子了。长州成就达成,明日开拔! 卷一 初试啼声 第十三章 有故事的城市 http://.biquxs.info/ 直秀一大早就跑到港口,直到上船后才放松下来,这次的回船船主也在船上,他是佐贺锅岛家的商人,平时跑“长崎-下关-大坂”这条航线贩卖货物。船主颇为健谈,直秀在海上无事可做,就和船主谈谈风物给两个学生长长见识。 德川幕府刚成立的时候庆长八年(1603年),为了急缺物资的输入和收拾丰臣政权扩张政策失败后所留下的烂摊子,积极对外贸易,扶桑与中华、高丽、东南亚和西洋各国的贸易因此兴盛。 幕府实行特许权贸易,将特许权“朱印状”颁发给往来于外国与扶桑之间的商船主,史称这种获得特许权的商船为“御朱印船”,船主多是九州的大名、各地豪商、幕府官员和外国商人。输出产品主要有金、银、铜、硫磺、樟脑、稻米、日本刀、漆器、和扇和其它精美手工艺品,输入的主要是丝绸、硝石、呢绒、苏木、鹿皮、染料、香料、铅、锡、糖、药材、高丽参等,当时对扶桑经济影响很大。扶桑当时在造船、航海的技术方面都不及外国所以不便从事转口贸易,但扶桑盛产金、银、铜等贵重金属,所以进出口贸易很是兴旺。 其中比较特殊的是当时的中华和扶桑贸易,因为明朝万历三大征之一的“万历援高丽战争”(高丽称之为“壬辰倭乱”,扶桑称之为“文禄庆长之役”)刚刚结束不久,明朝拒绝了幕府的通商请求。交涉失败后,幕府又尝试借助琉球、高丽等明朝藩属国进行交涉:庆长十一年六月(1606年),幕府获悉明册封使抵达琉球,随向明朝使节请求“复大明与扶桑商贾、通货财之有无”、“自今已往、阜通财贿”,但明廷答复却是严禁琉球与“倭夷”联系。同样,高丽也因战争阴霾,以“古今天下,安有借路于邻国,穿由腹内,而远达于他境”为由拒绝“假道”入贡。扶桑借助两国斡旋的尝试亦告失败,此后幕府虽又多次努力,但始终未得允许。由此,幕府逐渐舍弃官方层面的勘合诉求,转而尝试恢复两国私人贸易。 面对扶桑方面的热切态度,闽、粤、浙诸省商人积极响应,中华往市扶桑者逐年增加。庆长十六年八月(1611年),“大明南蛮异域之商船八十余艘来朝”,翌年七月,又有“大明商船及吕宋归朝船共二十六艘”,载来生丝二十余万斤。截止庆长十九年六月(1614年),当年入长崎之明船更达七十艘。“勘合不成,然南京、福建商舶每岁渡长崎者,自此逐年多多”,一度中断的私人贸易旋又恢复。故终明之世勘合虽未再开,但幕府由重启官方勘合到鼓励私人商船来航的转变,使扶桑恢复了与明朝的贸易往来。 至于高丽,为了将壬辰倭乱中被掳走的高丽人带回国内,经过几次交涉后同意与扶桑通商,从庆长十二年(1607年)之后一直到文化八年(1811年),高丽派出了十二次高丽通信使前往扶桑通商,其中前十一次都到达了江户,最后一次是在对马岛进行。因为以高丽通信使形式进行的通商除了商业外其它外交活动耗费很大,后来两国财力都不能支持,于是自动停止,而民间的通商一直延续,在扶桑对马岛和高丽釜山之间进行。 随着扶桑经济的恢复,对外贸易带来了当时意想不到的问题。 首先是西洋商人和切支丹教士的传教导致幕府的不安全感,切支丹传教士、教民与传统的武士统治阶级和本地佛教等发生了各种冲突,甚至有外国商人向幕府将军密报切支丹传教士意图对幕府不利。 其次,对外贸易导致扶桑金、银、铜等贵重金属大量外流,国内商品价格暴涨,引发民间骚乱。 然后,幕府发现九州岛的大名通过对外贸易实力增长迅速,而幕府相对获益不多。 于是,幕府对外国贸易的态度发生了改变。 元和二年(1616年)幕府下令禁止外国船只(除明国船只外)在平户、长崎两港以外靠岸。元和六年(1620年),又禁止扶桑人搭乘外国船只并禁止输出武器。元和八年(1622年)幕府屠杀外国及本土切支丹教士,次年驱逐全体葡人出境。宽永元年(1624年)禁止南蛮(西班牙和葡萄牙)船只入境。 宽永十年(1633年)、十一年(1634年),幕府发布第一、第二两次锁国令,实行“奉书船”制度,规定除持有特许证的船外,严禁扶桑人、扶桑船只离开扶桑。“奉书船”制度即出海船只除朱印状外还必须有老中签发的文书,当时只有特许商人才能得到该种许可文书。同时,严格限制外贸,外船来扶桑受监视,限期交易、到期离境,生丝价格由长崎奉行规定(其他商品按生丝标准定价),禁止官吏直接购买外货,还严令拘捕南蛮人教士,颁布告发教士者的奖励办法。结果朱印船贸易只为幕府特许商人角仓、茶屋(京都)、末吉(大坂)、三浦按针等七家独占,生丝贸易由界、长崎、京都、江户、大坂的商人专营。 宽水十二年(1635年)发布第三次锁国令,禁止包括特许船在内一切扶桑船只驶往外国,去外国的的扶桑人在回扶桑后不问理由一律处死。 宽水十三年(1636年)发布第四次锁国令,除第一次禁令内容外,又增加了将南蛮在长崎所生子女及收留或救助这些混血儿童的人一律处死的法令,还有加强搜捕外籍教士的规定。这样,随着禁教而加强的贸易封锁逐步严厉。 宽永十四年(1637年),“岛原之乱”(“天草起义”)爆发,起义的农民以教民为核心反抗领主的苛政和暴行,据城防守打退了幕府联军的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攻击,还当场打死了幕府派遣的讨伐使板仓重昌,后来幕府动用了超过十二万人的诸侯联军,围城近两个月使起义军弹尽粮绝,之后才攻城成功。 此次事件给幕府、诸大名及当时扶桑社会极大震撼,岛原松仓家被没收领地,家主松仓胜家被判决斩首,成为江户时代大名被斩首的唯一一人(刨腹不算被斩首),天草寺泽家被没收领地,家主寺泽坚高因为精神失常自杀,寺泽家从此断绝。至此引发岛原之乱的两家大名都遭到覆灭的厄运。 因为此事,幕府更加深了对外来文化的恐惧,宽永十六年(1639年)幕府发布第五次也是最后一次锁国令:全面禁止外国船只来扶桑,命令各诸侯检查航行船只,提高三倍密告外船走私入境的奖金,并禁绝西洋教会对扶桑教民的一切联系与影响。 宽永十八年(1641年),将兰人一律转移到长崎的人工小岛“出岛”,设立禁书目录限制外文书籍进口,连朱印船贸易也禁止了。除对马岛的高丽扶桑贸易外,幕府只限长崎一港准许中华、兰国船舶通航,因为长崎是幕府天领(直辖地),这样由幕府掌握了对中华和兰国的贸易,另外交易中最重要的商品——生丝交易被持有幕府生丝特许权的豪商集团“丝割符仲间”独占。 从这时起,幕府锁国政策基本完成。 为配合锁国政策,幕府实行了“寺请”或“擅家”制度,每个扶桑人都必须选择一个寺庙作为自己的“擅那寺”,由寺院证明他是某一佛教宗派的信徒。从此,佛教大兴。 从此,长崎作为扶桑当时的惟二的国际贸易港,接待兰国和中华商人,成为了三都之外最繁华的商业城市。 受长州白石正一郎对自己小心翼翼接待的影响,直秀只是粗略地和船主商人谈谈了古事,没有把上面提到的情况说完整,而且还嘱咐商人和两个学生“自己未通明彻悟,只是私下闲谈,请勿传播以免贻笑大方”。 四天之后,船只驶入长崎港,直秀奉上九枚宽永小判与船主告别。 其实除海路到长崎的路线外,直秀考虑过由下关经下关海峡到小仓,再经过佐贺城到长崎,这样可以先去拜访老师伊东玄朴,这样的路途看起来更近一些。但现在不允许用马拉车,牛车大八车只拉货,靠双脚走陆路速度比较慢,小仓小笠原家虽然是谱代大名对幕臣比较友好,但万一碰上那个发疯的武士找自己麻烦,想想还是算了,坐船虽然贵一点,但舒服得多。 长崎就是后世继广岛之后世界上第二个被原子弹毁灭的城市。但后来长崎又发展起来,在全球城市500强榜单能排到前150名,这和它便利的交通位置是分不开的。 长崎位于九州岛西部的长崎半岛西端,三面环山,一面向海,港口南至鹿儿岛港159海里,西北至佐世保约40海里,西距中华吴淞港仅448海里,是扶桑距离中华和东南亚非常近的港口。该港处在长崎峡湾内,外有香烧岛,伊王岛等港湾挡风浪,湾内潮升2.1-2.9米,平均海面浪潮1.64米,入港航道外段长2.1公里,宽460米,水深38-45米;中段1.84公里,宽200-330米,水深27-40米,内段长1.43公里,宽180米,水深18-24米。 总而言之,长崎是天然的避风良港而且位置便于做国际贸易。 卷一 初试啼声 第十四章 时光仿佛会永远如此 http://.biquxs.info/ 正如“江户”的名字来源于江户所在地最早的领主豪族江户氏统,长崎的名字由来也类似,这里原本是一个小渔村,古代被长崎氏统领,所以此地就被叫做长崎。 出了长崎码头的关所,直秀找了一间看起来干净整洁的旅笼投宿。简单休息后,直秀带着两个学生直奔岩原乡的长崎目付役所。 因为长崎经常有不明外国船只闯关来访,所以幕府在长崎设立了奉行所和目付役所,另外由福冈黑田家和佐贺锅岛家负责协助警备“长崎御番”,两家在长崎港入口处的户町和对岸的西泊两处修建番所(军营),由于地处长崎港的冲口(关口),被称为“冲两番所”,也因为两处额定驻兵近千人,又被当地人称为“千人番所”,两家隔年轮流驻防。 由于担负了长崎的警备任务“长崎御番”,佐贺、福冈两藩参觐交代的时间缩短为在江户一百天,因而两藩主得到了“百日大名”的绰号——看绰号就是幕臣对外样大名满满的恶意,桃山时代著名的“三日将军”明智光秀战败身死,“百日大名”估计也长久不了。 “贵样,在下是江户堀直秀,身上带有同心松前殿的家信,请您通报下,辛苦了”,直秀递上刚在路边果子店买的caste(长崎蛋糕)。 门口的足轻微微一笑,心想这是个明事理的,“请稍候”,不一会长崎目付役所的同心松前太郎就出来接待了。 松前太郎跟随新任长崎目付上任的同心,一般来说同心都是本地世袭的低级武士担任,但长崎是哪啊,说是金山银海之地有些夸张了,但油水多多,所以新任目付大人要带契几个心腹手下发财,一是办事能力放心又可以作为耳目掌握内情,以免被长崎乡下人给骗了;二是守口如瓶、搞些灰色收入放心。 松前太郎把直秀请到役所的一个小房间,直秀奉上家书和手信就在一边默默等待,松前简单浏览了一下家书,“直秀殿,非常感激啊,收到家书就跟看到家人一样,真是好开心啊”。 “看您说的,过于客气了,不过是顺路而为,看到您这么开心,在下也觉得做对了一件好事”,其实直秀在出发前发动所有的关系才找到松前太郎这么个人选,之后又与松前的家人“偶遇”才创造了这个机会。 这个年代是没有邮政系统的,除了官方的信使,只有民间的“飞脚”(民间邮差),贵的离谱,所以大家都是靠亲朋好友或者商人来传递信件,至于电报、电话,电报还没传入扶桑,电话还没发明出来,有什么急事真是愁死人,能收到家书真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最起码家里平平安安的人在外地也比较放心不是。 松前比较热情,无论直秀如何推辞都要请直秀吃顿饭表示感谢——东亚文化吃饭是一种普遍的社会交际,当然西洋也是,不过是改成连吃带玩的party而已。 盛情难却,直秀表示带了两个学生,暗示能到居酒屋之类的地方,以免小孩子学坏。松前哈哈大笑,说你等等我去找与力大人请个假。直秀一看,这幕府武士就是爽啊,没有定时上下班一说,下午没事就可以走了。 松前到长崎还不到一年,但这个三十多岁的大叔对市井混了个精熟,带着直秀三人东绕西绕,就走到了一个小小的居酒屋,看样子已经开了很多年,门前一个小小的红纸灯笼上写着居酒屋三个字。 松前看起来是个熟客,一进门老板娘就笑嘻嘻地迎过来,“松前大人啊,您可是有一段时间没来了,里面请里面请”,之后老板就鞠躬清场把店门也关了,看起来要专做松前一伙人的生意。直秀微微点头,松前肯到居酒屋来就是个能放下武士架子的,没有选择花柳街、游女町也不是一个放荡的武士——当然也不排除是舍不得钱。 最初的居酒屋就是卖酒的地方,在江户时代有些店主为了方便客人在铺内试酒而提供一些简单的菜肴,所以直到后世很多居酒屋都挂着“立饮”的招牌,意思是站着喝酒,快喝完滚蛋。江户时代后期,居酒屋老板发现坐着边吃边喝酒更赚钱——这妥妥的,一边吃一边喝挣两份钱,另外喝开心了就再来一瓶,多好! 松前带直秀来的这个小店门脸不大,里面的空间也不多,除了柜台,木地板上只有几张叠敷(榻榻米)和矮茶几。 老板娘奉上茶之后,很快就用食案(托盘)送上几样小菜,每人一份枝豆(毛豆)、冷奴(拌豆腐),然后恭敬地请松前大人点菜。松前询问直秀口味,直秀说今天一切听松前殿的,松前也不客气,问过老板娘之后,给每人点了一份筑前煮、一份鲔鱼刺身,又给每人点了一瓶酒。 松前笑嘻嘻地看着直秀,直秀的脸色变化了一下,“直秀殿,我年长你几岁,托个大,就直接称呼你直秀桑好了,怎么有什么不适合的地方么?” 直秀微微一笑,筑前煮的原料有芋头和萨摩芋(甘薯),一般被视为下等人的食物,而艳红色的鲔鱼因为佛教徒厌恶鲜血的原因被视为下等鱼,松前对自己这么试探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松前殿”,直秀也不怕没脸皮,比无耻还能输给古代人,“是我小觑了这家店,没想到店面小却不简单,居然有刺身”。刺身做好比较难,主要是鱼肉要保持新鲜,在这个没有制冷设备的年代保鲜可不容易,另外刺身相当讲究手艺,手艺不好给客人的体验极差。 “哈哈——,这家店有专门保鲜鱼肉的秘传,在附近很有一些名气”。 “那今天托松前叔叔的福气,我就不客气了,老板娘,麻烦您和厨师说一声,刺身最好用腹脂肉”。 松前的脸色一僵,心说“报应来了”,鲔鱼的腹脂肉被视为“下等鱼”的“下等部位”,平时只能用来喂狗。 一会酒先被呈上来,松前倒了一杯酒,“直秀桑,我今天很开心,不光是收到了家信,而且我看你也是个好吃的,颇和我意,我这辈子没什么志向,喜欢口腹之欲”,说到这里挠挠头,“不瞒你说,我认识你,按道理你不应该——”,松前沉吟了一会也没找到合适的词语。 “松前殿,我后来做内职赚了一些钱,否则也不敢出来游学”,直秀明白松前的意思,按常理下级江户武士很少到九州这么远的地方游学——花费太高了,至于松前什么时候见过自己,直秀却没什么印象了。 “难怪难怪”,松前有点明白了,“世子大人病愈我就知道你不简单,我早该想到钱财应该是难不倒你。来来,我们为大人安康喝一杯”。 “正该如此,愿大人们都身体康健、福寿延绵”,直秀举了举杯,然后一饮而尽,旁边两个学生也陪了一杯。 这时鲔鱼刺身上来了,松前皱皱眉,“惭愧,这腹脂肉我还是第一次吃,不知道味道如何”。吃过一片后,松前又连吃了几片,之后低头微微沉思,“这相当美味啊,我知道鲔鱼肉质不错,但腹脂肉这么美味为何没有名气”。 “吃的起的不愿意尝试,吃不起的当然也无法知晓。我这酒是壹岐烧,松前叔叔那里是青酎,对吗?” “不错,壹岐烧是大麦酒,后劲较小口感清爽,青酎是芋头烧,后劲较大,所以你们三人喝的都是壹岐烧。直秀你对长崎很熟悉啊,壹岐烧和青酎只有九州人才知道,长崎之外都不怎么出名”。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再说松前叔叔来长崎不久不也找到这个深藏不露的好地方么。不过,我在书上看到芋头烧有两种喝法,颇为别具一格,不妨一试”。 一听到新的喝酒方法,松前稳坐钓鱼台的样子也破了,“快说快说,如果确实不错的话叔叔我能帮的忙一定帮”。 直秀一笑,“一种是加冰,估计兰国人说过”。 “不错,我听书记官提到过,不过九州冬季很少有雪,现在也搞不到冰。我这瓶是井水镇过的,差点意思”。 “另外一种是加水,其中又分两个法子,一种是将一半酒一半清水倒入瓮中,密封一天后饮用,口感会变得柔和,最不可思议的是味道也变得芬芳,不亚于顶级清酒。” 松前笑了,“那还不如直接喝清酒,费那么多的事。不对,如此壹岐烧可就身价百倍了,难得难得。另一种方法呢?” “另外一种有趣的饮用法则是用热水,以一对二的混合如麦烧酎和芋烧酎,气味浓郁,口感也更绵长。” “我听唐人讲过热汤烫酒,但直接混合还是第一次听说“,松前招呼老板娘过来,讲了直秀的两种法子,但没有说效果,让老板娘按两种法子拿回四瓶酒快去准备。 一会功夫,老板娘就重新端上了混合热水的四瓶酒。松前试了试,大发感叹,随即大骂酒商,说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之类的。 直秀和两个学生蒙声发大财,这家店的手艺相当不错,也不知道是哪里请来的厨子和搞到的食材,生鱼片直秀又给自己和学生要了一份,大饱口福之余,酒也喝了不少,平时禁止两个学生喝酒,今天算他们兔子跟着月亮走借到好人光了。 酒足饭饱之余,直秀直说自己希望到出岛开开眼界,松前也爽快承诺说他去想办法。 宾主尽欢,直秀说不能让长辈破费,执意付账,松前也没坚持,老板娘象征性的收了一枚小判,直秀表示领情,估计店主和松前有什么私下瓜葛不在乎这一点小钱。 出门一看月亮都升起来了,老板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两个伙计,送两拨人回家,直秀将伴手礼给了伙计让他带到松前住宅,松前也没拒绝。 长崎山路颇多,不过直秀和学生兴致很高,月色下俯瞰港湾,非常宁静,颇有一种乘风而去的感觉,小巷很静谧,一个一个走下去,块块树荫伴随几声不知道哪里的鸟鸣,朦胧的灯笼光让人觉得时间会永远如此,时光会永远如此。 卷一 初试啼声 第十五章 出岛 http://.biquxs.info/ 上个月做了很久的船,缺乏运动之下直秀和两个学生都感觉自己有些发胖,于是三人开始吓唬身上的肉——大清早直秀就带着两个学生登稻佐山。其实这年头胖子很受欢迎、非富即贵,没点实力能长成胖子?但直秀他们年岁小还在长身体,因此发胖纯属幻觉。 早晨雾气还未消散,露水很重,山间小路也很是简陋,虽然山势不高只有三丁(丁是扶桑长度单位,一丁约109米),但直秀三人还是累的气喘吁吁,没办法,草鞋一直打滑不给力啊。 到山顶时雾气已经消散,秋日的山林依旧是一片繁茂,天气转冷蚊虫也不多,运动之后精神也振奋多了,兴致起来,直秀就给两个学生指点起山下长崎的布局。 长崎位于一片群山环抱的盆地,从海岸线开始到丘陵部地快速升高,长崎的房屋都排列着建在山坡上,因为分町建造,所以错落有致。后世夜晚灯火灿烂,随山势连绵不断,从港口看去灯光如海与天上星光相连,号称是价值一千万美金的迷人景象,属于世界新三大夜景。 整个城市临近碧绿的海洋,周边又有悬崖想衬托,视野广阔、层次分明,蔚蓝的大海、白色的沙滩、浅绿的居住区、深绿的山岭,周边又多有温泉,附近多达近六百个的小岛,陆地起伏不平、海岸线错综复杂,半岛、海峡、海湾、海口等风光风格变换多端,扶桑开国后就享有避暑胜地的美称,广受外来人士的喜爱。 整个城市布局宛如一个圆形剧场,码头处有出岛和唐人屋敷两个小岛,高处看起来,出岛如同一把小扇子,唐人屋敷如同一个方形的小棋盘。 东边是著名的岛原半岛,属于日后云仙天草国立公园的一部分,景色也非常迷人。 直秀看饱了日出的海景才带两个学生回到旅笼,吃过茶碗蒸之后,为了防止松前太郎找不到人,直秀全天都和两个学生守在屋子里学习。 结果一直等到第二天上午,才有仆人来访,说晚上松前大人在居酒屋请客,请直秀一人按时参加。到了黄昏,有居酒屋的仆人先来引路,直秀越发肯定松前参与了居酒屋的生意,不然居酒屋哪能如此配合。 到了居酒屋,果然见到了拜访出岛的关键人物——长崎奉行所的同心小石坚。小石是世袭的长崎奉行所同心,和负责出岛管理的日本官员“出岛乙名”是亲属,带个把人去涨涨见识是很容易的事。 小石酒席间嘱咐了一下直秀,现任长崎奉行伊泽大人去年刚刚查抄了町年寄高岛四郎兵卫(高岛秋帆对外的通称)的家,因为高岛和兰国商馆有武器交易,所以现在对出岛进出管理的比较严格,直秀在出岛不要离开小石自己乱跑,直秀自然满口答应。 直秀有意奉承,松前言语诙谐,小石喝的非常开心,席间直秀拿出一套江户切子的酒具,小石爱不释手,等散席的时候,直秀让老板娘包好后让来接小石的仆人带走。 翌日上午,直秀在码头等到了小石,跟着他就顺利地进了出岛。 出岛是一个人工小岛,北侧长约190米、南侧长约233米、东西侧宽约70米,面积共3969坪(13,696平方米,相当后世的两个标准足球场大小),由一座桥连接陆地。1641年,幕府强迫兰国东印度公司将商馆由平户移往出岛,兰人每年向町众支付租银五十五贯。 扶桑人除了公事以外不能进入出岛,同时兰人也不得任意离开。岛上包括商馆长宅、商馆员宅、仓库、炊事场、浴室、家畜小屋、扶桑官员守候室等数十栋建筑以及菜园。 兰国商馆的人员有兰国甲比丹(商馆馆长)、次席、仓库长、书记官、商馆医生、厨师、木匠、锻治、召使(黒人仆人)约十五人。 商馆被置于长崎奉行的管辖之下,平时是长崎町年寄之下的乙名负责交流协作。出岛乙名是出岛的扶桑方负责人,职责是监视兰人并协助兰国商船的卸货和交易,负责出岛的日常运营。在乙名之下有通词、组头、日行使、笔者、小使、日雇头、火用心番、探番(门番)、买物使、料理人、给仕、船番、番人、庭番等一百多人。 平时禁止除了游女之外的人员出入,长崎奉行所官员、长崎町年寄、荷兰通词、出岛乙名、组头、日行使、五个所宿老、出岛町人等可在公事时进出出岛。 出岛面积不大,很快就逛完了,小石坚看直秀规规矩矩很满意,再加上昨天的玻璃制品江户切子确实很合心意。兴致上来,就带他进了兰馆会所。兰馆会所是兰馆的正式办公场所,是一栋兰国风格的二层木楼,一层是大厅和办公场所,二层是馆主的卧室、内部会议室和其它机密场所。 看到熟悉的奉行所官员,兰馆的书记官出面接待,直秀趁小石不注意让兰馆仆人转告德弗里斯医生“江户堀直秀前来拜访”。 就在直秀担心时间过的太快的时候,商馆次席出面表示对小石来访非常欢迎,要求书记官请小石大人共进午餐,小石的随从另有商馆职员招待。 小石面上有光,觉得高岛一家被查抄后,兰国商馆对奉行所武士客气了很多,欣然答应,与书记官一起离去。 直秀被一个商馆职员领进了一个小房间等待。过了一会,德弗里斯医生就出现了,德弗里斯医生对直秀来访表示欢迎,互相问好后,直秀夸奖商馆的艺术品、家具和室内陈设华丽、典雅、别致,让人大开眼界,对此德弗里斯很是开心。之后简单交流了一些彼此的近况,直秀忍耐不住直接问起委托购书的进展。 说起来,德弗里斯也是蛮奇怪的,一是直秀购书是直接给出了书名和作者,一般兰学者委托购书都是由兰人推荐,二是直秀要求书籍版本无论英吉利语、佛兰西语、兰语都可以。他问过直秀是怎么知道的书名和怎么学会其它语言的,直秀道歉说“不想欺骗但事关机密也不便明言相告”。 德弗里斯医生回国后将自己在扶桑的见闻写成了传记,其中提到了此事,不过史学家都认为此事只能证明直秀和兰人早有勾连,至于英吉利语、佛兰西语之类的纯属是赤裸裸吹捧直秀的言论,马屁臭不可闻。 荷兰商船通常在每年秋季利用季风从巴达维亚来到长崎,等到翌年春季月份再返航。距离上次江户见面已经过去了一年多,德弗里斯医生说大部分书籍都已经送到了,之后给了直秀一个地址一个人名,说过两天直接找这个扶桑兰学医生取书即可,这个医生是他的学生,安全方面绝对请放心。 直秀诚恳地表示感谢,并奉上两张三井家钱庄“两替商”的金票,一张金额是一百两,一张是四十两,算上已付的订金八十两,直秀比原来议定的一百八十两多给了四十两作为谢礼,收了钱之后德弗里斯医生更加热情,说以后有什么需要都可以通过他的学生来传递信息。直秀再次谢过,因为私下见面不敢耽搁太久,德弗里斯医生就起身离开了。 直秀在商馆混了一顿西餐,有蔬菜色拉、鱼排、兰国煎饼和葡萄酒,这个年代的西餐和后世比起来也算别有风味,仆人看到直秀熟练用刀叉进餐很是惊讶,好笑之余倒是让直秀放松了不少。 进过餐后,小石红光满面的出现,带上直秀离开了出岛,直秀再次感谢“多亏了小石大人的面子,不然直秀那能见到这样的场面,大开眼界、大饱口福”,小石觉得直秀颇为知情识趣,也很满意。 分手后,直秀就回到住处,为了避免被看出破绽,直秀没有直接去取书,而是带着两个学生在长崎游玩了两天。 长崎景点还是蛮多的: 建在山坡上的诹访神社规模比较大,三人去参拜感觉神社和风景都有可贵之处。 眼镜桥是扶桑最古老的拱形石桥,两孔横跨在流中岛川上,拱形的桥身反映在水中央,状似眼镜,故有“眼镜桥”的名字。眼镜桥与附近二十座古桥雁列栉比,彼此相距不足百米,形成了“长崎石桥群”,也很有趣。游玩么,精致的看历史看材料看细节设计,心大的就放松身心感受一下,也蛮好的。 眼镜桥桥边的围墙上有块心形石,据说看到它并摸一摸就能得到婚姻幸福,直秀看两个学生郑重的样子,觉得也挺好的。 扶桑寺庙很多,此时神社往往依附寺庙,也是后世难得的景象。 游玩之余,美食不可或缺。福砂屋的长崎蛋糕、枇杷果冻、桌袱筵席、吉宗屋的茶碗蒸、长崎什锦面、长崎汤面、盖浇面都吃的大家眉开眼笑。 长崎蛋糕又叫“caste”。当年佛郎机人在长崎的一种砂糖、鸡蛋、面粉做成的糕点大受欢迎,本地人问这是什么,传教士说这是caste传来的糕点(卡斯蒂利亚是西班牙的一个城市名称),结果本地人误将caste作为糕点名称流传下来。另外也是因为这种糕点,扶桑开始将玉子(鸡蛋)作为糕点的一种重要原料。 卷一 初试啼声 第十六章 财富 http://.biquxs.info/ 长崎的著名土特产也有很多。 玳瑁手工艺品是长崎最具有代表性的手工艺品,其中女性饰品尤为出众,如耳环、项链、手镯、发卡等,加工繁复、色泽透明为上品。 玻璃制品碧多萝也相当受欢迎,鲜艳而又清透的色彩,加上纤细又光滑的触感,是做工细致、精巧优美的工艺品。“碧多萝”源于佛郎机语“vidro“。 因为玻璃的制取温度要1200-1600摄氏度,而且透明玻璃烧制有一定工艺难度,所以此时扶桑的玻璃都来自兰国商馆,扶桑的手工业者购买玻璃后再进行二次加工——添加色彩和重新塑形,有名的玻璃制品有江户的江户切子、长崎的碧多萝。 “云仙烧”是用“云仙地狱”(火山)的土石上釉烧制而成的,具有古朴的乡土气息。 古贺玩偶类似于中国的泥人,造型是人物或动物。 长崎出产的风筝多种多样,作工精良,尤其是壹岐的“鬼脸风筝“,色彩艳丽、造型独特,远近知名。 三川内陶瓷器和波佐见陶瓷器具有悠久的历史。三川内陶瓷器的特点之一是用透雕的工艺将产品制作得精细优美,具有很强的装饰效果。另外,独特的纯白和纤细优美的蓝釉花纹也别具特色。而波佐见陶瓷器主要是用于餐饮的器具,色彩淡雅,制作精美。这些陶瓷是献给将军等大人的贡品。 长崎有漫长的海岸线,出产珊瑚和珍珠,经过加工的珊瑚和珍珠华贵精美,也是此时的珍品。 直秀苟了两天,没发现盯梢和可疑人物,感觉安全了,这才带着两个学生去取书。德弗里斯医生的弟子叫中村田一,开了一家兰医诊所,据说在当地名气不小,直秀顺利地见到了他,交谈之后私下找机会一个人的时候也顺利地拿到了书,鼓鼓的一个包裹。因为以后还要通过中村来和德弗里斯保持联系,所以直秀的谢礼颇为贵重,包括一把制作精美和扇和两册最近发行的兰学医书。 回到旅笼,直秀整理了一下书物,发现除了一本书之外大部分预订的书籍都买到了,不禁长出了一口气,看来兰国商馆目前对兰学者还是比较友好的。 最早直秀想订阅的书籍可多了,总计三十三部书籍,后来直秀只提交了十部书籍的名单给德弗里斯医生,削减了这么多数量的原因有两个:一是这些书籍在亚洲收集不易,兰国商馆也不会出这么大力帮助自己一个下级武士;二是兰国人对兰学者的微妙心态。 西博尔德医生被扶桑驱逐回到兰国后,他先自己开办了一家私人展馆,后来兰国皇室收购了大部分展品开办了官方的以扶桑为主题的展览馆,来参观的人很多都表示出对扶桑落后、野蛮的印象和看法——因为当时欧罗巴大陆在世界上最发达,欧罗巴人普遍对亚洲国家比较轻视。 兰国商馆的职员对扶桑人也存在着微妙而矛盾的心理。兰国也曾经是“世界霸主”,祖上也是阔过的。 1568年兰人爆发持续80年的反抗斯巴尼亚王国(西班牙)的八十年战争,1581年7月尼德兰联合共和国宣布成立,1588年扩大到七个省份联合起来,宣布成立尼德兰联省共和国,战争一直继续,直到1648年西班牙国王菲利普四世才承认失败、签订《明斯特条约》,承认七低地省的尼德兰联省共和国。 尼德兰期间发展成为17世纪航海和贸易强国,商船数目超过欧洲所有国家商船数目总和,被誉为“海上马车夫”。兰国在世界各地建立殖民地和贸易据点,到17世纪中叶,与兰国相关的贸易额占到欧罗巴大陆总贸易额的一半,悬挂着兰国三色旗的10000多艘商船游弋在世界的五大洋之上,当时欧罗巴共有约2万艘商船,而兰国一国就有约1.5万艘,这段时期就是兰国人念念不忘的“黄金年代”。 1688年9月,一支庞大的舰队从阿姆斯特丹港拔锚起航到大不列颠岛,这些船上载着荷兰的最高执政官威廉三世和两万名荷兰士兵,经过在英吉利的“光荣革命”,威廉三世接受了《权利法案》,使英吉利跨入了君主立宪制,同时也让自己成为“荷兰执政兼任英国国王”。从此时起,世界航海的霸权开始从尼德兰向大不列颠转移。 18世纪后期第四次英荷战争战争的失败,使尼德兰彻底失去了海上强国的地位。1780年-1784年,英格兰以尼德兰支援米国建国为理由,在1780年片面废除当初威廉三世所主导英荷同盟的各种条约,发动了第四次英荷战争,以优势的海军,把军备废弛的尼德兰彻底打垮,尼德兰损失了大量的商船、财富和海外领地。 之后,1794年佛兰西出兵占领尼德兰,全境于冬天为拿破仑的军队所占领,曾经横行海上的尼德兰本土舰队当时被冰封于登赫尔德,最终竟被衣衫褴褛的法国骑兵从冰封的海面上纵马打败。1810年尼德兰被并入佛兰西,直到1814年第六次反法同盟战胜佛兰西、拿破仑皇帝退位尼德兰才成功脱离佛兰西,翌年尼德兰王国再次成立。 在尼德兰这段窘迫的日子里,尼德兰在远东建立的巴达维亚也于1806年被佛兰西吞并,夸张一点说当时世界上唯一还自由飘扬着尼德兰三色旗的地方只有出岛,承载了尼德兰人最后的骄傲。 其实幕府主要是因为锁国才拒绝了文化五年(1808年)的英吉利phaeton号战舰接管出岛的要求,但客观上确实保护了出岛的兰国人。 兰国人对扶桑的感情很复杂,既有出岛的历史渊源,又有贸易获利的收获,但作为此时的欧罗巴人难免有居高临下的蔑视。所幸因为兰国的商人文化氛围很浓,兰人对幕府的态度表现得一直很“恭顺”。 但从出岛的生活考虑,兰馆职员对幕府也多有不满。被类似监禁在出岛这个小地方,生活封闭很痛苦,基本没有家人愿意同行来扶桑,所以很多兰馆职员和扶桑女子发生了感情建立了异国家庭,但兰国此时的规定是扶桑配偶和当地子女不能带回欧罗巴本土,因此造成了很多家庭的破裂和情感上的折磨。但因为各种原因,兰国又不愿意放弃出岛。 出岛是兰国曾经的精神圣地,代表了兰国不屈服的精神,而且作为兰国垄断了欧罗巴大陆与扶桑的贸易,大大维系了兰国的“航海大国”颜面。 同时,兰国与扶桑的贸易利润率很高,据后世资料,出岛兰馆的每年纯利润达40—50万兰盾,有时高达100万兰盾,这些纯利润比兰国在亚洲任何其他商馆的赢利都高。 这还只是出岛商馆的纯利润,而兑换扶桑运出的金、银、铜等贵重金属在扶桑之外的价格更高,据巴达维亚给兰国国内的《总督报告》,贵重金属兑换每年增收60-72万荷兰盾的收入。(但在1663年之后,情况有所改变,一是幕府开始使用“间金”制度,当时一枚金小判价值5.8两白银,但幕府要求兰国商馆按6.8两交换,差价即为间金,但兰国可以多运走与间金同价值得货物,所以间金也称补偿金。再加上幕府为挽救财政,大量铸造劣币,兰国从扶桑得到的贵重金属兑换利润急剧下降为原来的十分之一左右,每年仅有6-7万兰盾的收益。) 之后贞享二年(1685年)幕府又发布了“贞享令”,或称“御定高制度”,实行固定贸易额度制:扶桑和兰国每年贸易总额不超过3000贯白银(30万两白银),兰船每年运铜不超过150万斤,兰船每年不超过两艘。同时,“间金”制度也逐渐废止。 即使是这样,因为物以稀为贵的原因,此时每年出岛兰馆的纯利润也能达到60万兰盾左右,折合白银约一百八十万两,利润是贸易额的六倍,真正的暴利!另外因为垄断扶桑商品,也增强了兰国的贸易地位,——渠道为王,其它国家的商人为了获得扶桑商品也增加了与兰国商人的贸易。 带着复杂的心情,出岛的兰国商馆职员和扶桑兰学者建立了非常特殊的关系。兰馆职员在扶桑生活时间很长,与兰学者的交往满足了情感需求,而兰学者基本上是扶桑此时的文化精英和武士阶层,素质普遍很高,交往愉快,建立了不错的私人友谊,但兰馆职员又普遍对扶桑人有傲慢心理,相处起来又有一些别扭。同时,兰国商馆因公务原因,普遍希望通过兰学者推动幕府扩大贸易规模,但又不想因此引起幕府保守官员的反弹情绪,因此对兰学者保持一种非常奇特的态度——私交不错但达不到推心置腹的程度。 所以直秀请求德弗里斯医生帮助购书的时候颇有顾忌:一是幕府本来就限制与外国人的交往,购书只能偷偷地进行;二是现在幕府有限制兰学的倾向,所以规模不能很大;三是德弗里斯医生可能不会太热心,因此必须是一些流传甚高而且容易得到的书籍。 最早直秀想要购买的书籍一共有三十三种之多,再三考虑后减少到八种。原来的清单是: 数学方面的书籍有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笛卡尔的《几何学》、纳皮尔的《奇妙的对数定律说明书》、布里格斯的《对数算术》、艾萨克爵士的《普遍算术》、《解析几何》、皮科克的《代数学》、勒让德的《几何学基础》、蒙日的《画法几何学》、拉克鲁瓦的《微积分学》、高斯的《算术研究》、拉普拉斯的《概率分析理论》、傅里叶的《热的解析理论》。 物理方面的伽利略的《关于两大世界体系的对话》、艾萨克爵士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光学》。 化学书籍是拉瓦锡的《化学基础论》和《化学命名法》、道尔顿的《化学哲学的新体系》。 法律方面是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 经济方面有亚当?斯密的《国富论》、马尔萨斯的《人口论》。 军事方面的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 地理方面的慕瑞《世界地理大全》 其它还有马基亚维利的《君主论》、约翰?洛克的《论宗教的宽容》和《政府论》、伏尔泰的《哲学通信》、卢梭的《社会契约论》和《忏悔录》。 自然百科方面有《不列颠百科全书》十八册。 词典有两本《英兰词典》、《佛兰词典》。 最终交给德弗里斯医生的书单是《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光学》、《化学基础论》、《国富论》、《人口论》、《战争论》、《忏悔录》、《不列颠百科全书》、《英兰词典》、《佛兰词典》,一共十部书籍。 所幸除了《战争论》之外的书籍全部拿到了,总计二十余册,直秀默默无言摩挲了很久,一个人静静地坐到黄昏。 卷一 初试啼声 第十七章 向二楼射击 http://.biquxs.info/ 还是游玩回来的虎之助和学次郎才惊醒了直秀,有什么可感叹的,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虽然现在差距犹如天地之别,只要坚持下去,总会有所进步、有所收获,光坐着空想有个屁用。 算起来离开江户已经一个多月了,自己西行的有两个主要目的,首要的任务就是取书,之后是见识各地风物和近距离接触未来的风云人物,现在首要任务已经完成,身上的压力也消散了不少。 直秀一直有个心底的忧虑,那就是这个时空和原来世界的轨迹可能不同。经过这几年的观察,两个世界的走向还是很类似的,但也有可能自己的观察样本太少而且对过去了解不多,所以还没有发觉到不同之处。 另外根据时空观点,现在的世界是会对自己这个变数强行“纠错”还是会向另一个分支发展下去,这可是个生死攸关的大问题。现在看来自己平时也没有经常平地摔倒或者喝水呛到,所以向另一个分支发展下去的可能性还是颇大,这给直秀添加了不少信心。当然现在只有牛车而且数量很少,所以直秀对此结论也不是太确定。 第二天直秀收拾好行李,带学生拜访了松前太郎正式道别,先后送上两份谢礼,一份感谢松前的照顾,一份是委托松前带给奉行所的小石坚,并请转告小石“临时有变故,唐人屋敷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来拜访”。之后直秀就踏上了去佐贺的道路。 佐贺到长崎的路修的不错,基本平整,路上遇到的农民衣物也颇为整洁,看来佐贺锅岛家家主锅岛直正整顿藩政颇有成效。 第三天下午,直秀一行人就赶到了藩治所佐贺八幡小路的医学馆。 医学馆建筑出乎意料的漂亮。现在扶桑的建筑还是以木制结构为主,屋顶多是草顶或板顶,木栅栏、木门。但是眼前的医学馆居然是石头围墙和瓦頂,建筑也很高大宽阔,是标准的“土藏造”,美中不足的是院子很小,大门几步远就是屋子。 没想到一见面老师伊东玄朴就放声大笑,笑的直秀三个人莫名奇妙。玄朴先生笑够了才说,“直秀你们三个人怎么这幅打扮?” 直秀看了一下,这打扮没问题啊,为了方便,虎之助、学次郎都是一身的“云水”(旅装)、草鞋、小打刀、风吕敷包裹(风吕敷是扶桑的一种传统包袱皮),自己是额当(外形类似头盔的帽子)、襷(系和服长袖的带子)、锁襦袢(衬衣是衬衣、锁襦袢是一套外上衣)、袴(裙裤)、锁手甲(漏指手套)、胫巾(类似护膝但更张,覆盖到小腿)、草鞋、木制背箱、小太刀、手杖。突然之间直秀反应过来,原来自己三个人都打着绑腿。 现在,绑腿在扶桑基本看不到,扶桑人现在一般都是光着两条腿,光腿打绑腿太辣眼睛了。但也别说没有,中华用绑腿走长路,而扶桑穷人在冬天用绑腿裹到大腿根御寒。至于走长路打绑腿,需要维新之后才从西洋引进。 中华自古就有打绑腿的习惯,早期炎帝时期神农氏的形象,就是小腿绑着绑腿,还穿着简易皮鞋。 而军用绑腿,西洋最早出现于18世纪的欧洲,在当时法国皇帝拿破仑?波拿巴的军团中十分盛行,官、兵一律打着绑腿,而且绑腿一直打到膝盖的上方。拿破仑曾说:“绑腿可以防止泥土和小石头进到我们“爱国”的佛朗西裁缝制作的那些劣质鞋子里面,又可以减轻士兵双腿的酸痛,是非常必要的装备。”所以扶桑后来把“卷脚跘”(绑腿)也称之为“法式绑腿”。 打绑腿利于走长路的原理很简单:挤压腿部静脉的血液,促进血液回流。不过绑的时候有个窍门,就是脚踝附近的部分要绑紧些,再往上就不用绑那么紧。后来大家都不用绑腿了,因为车辆普及不需要走长路,也因为绑腿不利于快速移动。 直秀看素来严肃的玄朴先生见面就大笑,判断他回到佐贺后过的很开心,另外也是对自己表示亲近。 “先生遇到什么喜事这么高兴啊?” “佐贺医学馆下设兰学寮,如此由我牵头组织了一批学者翻译兰学书、研究兰学,群贤毕至,最近大有进展。” 听了这番话,因为槽点太多直秀不知如何吐起。 去年因为高岛秋帆被捕,佐贺藩也受了很大牵连。作为藩政主管的锅岛茂义因为和高岛秋帆及兰国商馆过从甚密,被迫辞职,锅岛家数名武士也被迫刨腹谢罪或被免职闲居。 比起高岛秋帆的“阴蓄私兵、图谋不轨”、“参与兰国商馆走私”,锅岛茂义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幕府真的英明就应该抓锅岛茂义才是。 文久七年(1824年)文月(7月),因为不满当时家主锅岛齐直的骄奢淫逸和对领内的横征暴敛,佐贺藩内以锅岛茂义为首的改革派发动政变,逮捕了齐直委任的藩政主持者有田权之充和纳富十右卫门,史称佐贺文久七年之变。经过交涉,齐直被迫同意启用彻底改革派的首领,武雄领主锅岛茂义为藩政主管,并立后来佐贺藩的一代明主锅岛直正为世子。 武雄领位置就在长崎附近。天保二年(1831年),茂义在长崎港游览兰国军舰的时候为武雄领订购了五百支燧石铳(燧发枪)——当时幕府是禁止诸侯私自购买武器,更别说向外国人购买武器了,妥妥的违法。同时茂义也聘请了兰国军人到武雄教授燧发枪的使用方法,而那时西博尔德事件刚刚过去两年,兰国商馆馆员被严令不得随意离开出岛。 期间有一个训练的笑话。因为足轻们听不懂兰语的口令,兰国教官就改用扶桑语口令,他不熟悉扶桑语,但个性比较倔强非要自己发布命令,搞出了不少笑话。例如“举枪”这个命令,这位教官说的却是”筒を、二階に“。这位教官住在武雄城的二楼,他听到本地人在上二楼的时候说”二階へ二階へ“,以为扶桑语里“上”和“二楼”是同一个单词,结果口令就变成了”向二楼开枪”。但当时是在空旷的平地上训练,附近没有二楼,而平时士兵谈起他都以”二楼先生“为名,如果按他的命令就是要求士兵向他开火,因为他蹩脚的扶桑语经常闹笑话,所以士兵们立刻反应过来这位老先生又说错扶桑语了,立刻哄堂大笑。 当然,这位教官在此后也逐渐能完成简单的日常对话,最后还是训练出扶桑第一支西洋式的火枪部队。 然后是高岛秋帆的槽点。当年西博尔德名震一时,但西博尔德和当时的兰国商馆馆长ステュルレル有矛盾,高岛秋帆作为长崎的町年寄是长崎奉行的副手,他选择支持国商馆馆长,所以在西博尔德事件中逃过一劫。但没想到最终还是因为自己传播兰学军制而被幕府保守派抓进监狱,“算尽机关反倒误了卿卿性命”。 同时,高岛秋帆的火炮制作和使用是师从兰国商馆馆长,但西洋军阵是学自锅岛茂义的武雄领,所以高岛流火炮术源自武雄流,锅岛茂义在高岛秋帆被捕后将武雄流改名为“威远流”试图与高岛撇清关系,但幕府下令呵斥他却是因为他与高岛“过从甚密”,他完全没搞清楚幕府的思路——幕府不看你做了什么只看你站在哪一边,双方就不在一个频道上啊。 至于自己的老师伊东玄朴,听到藩主锅岛直正的召唤就乐颠颠地跑回老家,带人研究兰学,没想到明年直正就会成立了独立的“火术方”(负责研究和仿造西洋军工产业),原来兰学寮的经费大部分都会转而分配给“火术方”,您老人家两年后就会回到江户继续开医馆了。 直秀也不敢说,也不敢问,心说“这是自己的老师,找机会能帮就帮一把吧”。陪老师聊了一会天,奉上手信(礼物),直秀就带上学生去老师家休息了。 这时候,因为亲传弟子都是一对一教学,老师和学生的关系非常紧密,背叛老师的代价是不可想象的,属于欺师灭祖,到奉行所举报打官司一定被惩罚,而且还会造成“社会性死亡”(集体排斥),所以玄朴对直秀很信任,直秀也靠老师的信任展开了自己的佐贺攻略。 治所佐贺,在远古时代是一片大海,濑户内海是海水倒灌形成内海,佐贺是海水退去形成陆地,反正扶桑这块地方是大陆板块碰撞地区,啥地理情况都能遇到。佐贺平原许多地区依然保有像是大岛、平岛、爱敬岛等与海岛有关的地名。因为河川带来大量土砂的冲积,残留下来许多如网状一般发达的灌溉水道与自然形成的蓄水池,再加上若干人工的开拓工程,就形成了肥沃的佐贺平原。 可肥沃是肥沃,佐贺藩却和江户时代后期的很多藩一样穷的底掉。 卷一 初试啼声 第十八章 做成了一件前任都没做到的事 http://.biquxs.info/ 幕末四强藩“萨长土肥”的四大藩主没一个是顺利接班的,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时代悲剧。 萨摩的二十八代家主岛津齐彬,和爷爷岛津重豪关系亲密而且兴趣相投,而他的老爹岛津齐兴被老爹奢侈无度搞的焦头烂额、成天不要不要的,所以对齐彬非常不满,天天琢磨废掉齐彬的继承权。 长州的家主毛利敬亲,老爹毛利齐元同样奢侈无度,本来家业这个烂摊子是由老爹的养子齐广继承,没想到齐广继承家主的当年就死了,敬亲毫无准备的由打酱油的变成了主役(主角)。 土佐藩的家主山内丰信和毛利敬亲类似,过继给藩主山内丰资做养子的血亲哥哥山内丰熙接任藩主后不久急病身故,土佐山内家家主由丰熙之子丰惇继任,然而不久丰惇也身故。本来容堂过着“没有什么事情是一瓶酒解决不了的,不行就再来一瓶”的幸福生活,有麻烦请找上级,然后突然发现自己成了土佐藩最大的上级,开头好像是爽文主役,之后幕末各种风暴,最后发现自己是虐主剧情担当。 最后是佐贺的家主锅岛直正,原本是萌萌哒的小正太,是老爹锅岛齐直第十七个儿子,但因为前面两个哥哥不幸病逝,自己变成了嫡长子,老妈是正室而且娘家还给力,所以未来接班是妥妥没问题的。结果自己的堂哥锅岛茂义发动文久七年之变(1824年),逼迫老爹立自己为世子(接班人),当时直正九岁一脸懵逼,估计当时的想法是“我是谁?我在哪?你不是逗我吧?”。 天保四年到十年(1833年至1839年)发生了“天保凶作”,因连年歉收而形成的全扶桑的大饥馑导致各地町民和农民生活困苦不堪,同时也使很多藩陷于财政破产的危机。但佐贺藩不一样,因为在天保凶作之前佐贺藩已经财政破产了,这就是文久七年之变发生的起因。 文化二年(1805年),锅岛齐直就任佐贺锅岛家九代家主,之前佐贺藩就已经财政窘迫、领民生活困苦,但齐直上任后,佐贺藩犹如穷鬼附身,财政彻底垮台、藩政也完全衰败了。 佐贺锅岛家是扶桑九州岛西北部的诸侯,庆长十二年(1607年)因宗家龙造寺本家血脉断绝而被幕府任命继承了龙造寺家的领地三十五万七千石。 佐贺藩的领地包含了整个令制国肥前国,所以正式的官方称谓是肥前锅岛家。又因为治所是佐贺城,所以也可以被称为佐贺锅岛家。 肥沃的佐贺平原出产却不“肥沃”。 佐贺藩位于九州岛西北部沿海地区,藩内地形多变,有易于耕种的冲积平原佐贺平野(平原),也有相对陡峭的山地脊振山。境内有四条河筑后川、加濑川、松浦川和六角川和无数小河流。相对于其他藩国来说,佐贺藩在灌溉上有优势,但佐贺的土地相比其他藩来说更容易受自然灾害影响。洪水和台风常年困扰佐贺藩的耕作,例如文政十一年(1828年)“子年之大风”一次就导致上万人因各种原因死亡,又例如在江户时代四大凶作的享保凶作中,佐贺藩内饿死大约八万人。较大的自然灾害还有宝历十三年的风暴(台风)、明和二年的洪水、风暴、明和八年的洪水、安永元年的风暴等等。 佐贺藩虽然有近三十六万的石高,但是因为自然灾害频繁的原因藩财政非常窘迫。而佐贺藩又长期负担着长崎港的警备任务“长崎御番”,这让佐贺藩的财政雪上加霜。 文化二年(1805年)上任的锅岛家九代家主锅岛齐直担当了他不能胜任的职位。齐直是个文化人,擅长谣曲、猿乐、茶会及其他多种文艺活动,但作为领主他对领地管理缺乏足够的认识。 更为不幸的是,他生活过于奢侈。据说齐直曾在江户两国桥召开烟火大会,看到围观的人很多很开心,又大量采购,竟然燃放了整整一晚。一整晚的烟火大会,见过没? 他衣着浪费,穿过一次的丝绸衣服就不再穿第二次。 他还曾经和幕府将军德川家齐、萨摩藩家主岛津重豪三人进行华奢比赛,这三个人是江户后期著名的败家子。 摊上这样一个家主,佐贺藩的财政不可能有什么好转的迹象。 而就在佐贺藩的财政深陷困境的时候,更倒霉的事情发生了。文化五年(1808年)叶月(8月)的英吉利phaeton号战舰武力闯入长崎港提出接管出岛兰国商馆的要求,这就是“法厄同号事件”。 长崎奉行向当年的“长崎御番”佐贺藩要求武力支持,然而佐贺藩兵一直没有出现,任由英吉利人在长崎港内抢劫蔬菜、强买渔获、抢夺补给和财物,直到法厄同号离去后,佐贺藩兵才出现在长崎港,原来因为兰国商船来航季已过,大部分佐贺藩兵已回到佐贺,再加上常年平稳无事使佐贺藩放松警惕,紧急召集藩兵的效率很差。 法厄同号离开的当夜长崎奉行松平康英切腹自尽谢罪,但死前在留下的遗书中对佐贺藩提出不满和抗议。消息传到江户后,幕府将军震怒,外来军舰居然可以悠然自得的进入扶桑港口内为恶然后再轻轻松松的离开,这是德川家开幕以来最大的耻辱。长崎奉行已经刨腹谢罪,作为直接责任人的佐贺藩遭到极其严厉的责难,佐贺两番头切腹自尽谢罪,主要的藩政官员离职隐居。 除此之外,佐贺藩不得不承诺进行改进,并保证不再发生这种事情。佐贺藩的承诺导致长崎的警备费用猛涨,本来就已经窘迫的藩财政不堪重负,实际已呈破产状态。 面对如此糟糕的局面,三年后锅岛家家主齐直被迫进行改革。作为不称职的家主,不作为的话藩政还能苟且,一开始作为藩政就彻底不行了。 齐直启动的改革完全是掠夺和榨取。 比如齐直下令发行一种叫做“米筈”的藩札,还在藩内成立献金役所,强迫领民献金献米。米筈按规定可以按照面额兑换稻米,但由于藩财政垮台根本没能力兑换和回收,所以米筈就是废纸。 而齐直坚定地继续挥霍、继续滥发米筈。到文政五年(1822年),米筈的发行量达到四十五万两黄金,因此领地内物价沸腾、武士和领民的生活都困苦不堪。 而齐直变本加厉,一方面增加各种新的杂税和向普通领民摊派参勤交代的费用——参勤交代的费用各藩都是由藩财政提供的,另一方面对武士阶层动手,竟悍然取消了支藩“鹿岛藩”以增加直接收入,还向其它支藩进行新增的财政摊派,最疯狂的是设立机关统管藩士们的俸禄,所有藩士一律只发给仅供糊口的俸禄米,多出来的部分充公。 齐直这样疯狂的行为却没有使财政根本好转。 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到来,文久六年(1823年)齐直勒令藩士奉献价值三千两的黄金和米以作为下任家主锅岛直正的结婚费用。消息传来之后,藩内舆论彻底沸腾,四十五万两黄金的米筈都忍了,谁都没想到仅仅三千两却达到了领民的忍受极限。 齐直终于做成了一件前任家主都没做到的事“下至百姓、商人,上到武士、支藩藩主,所有人都决心团结一致反抗家主”。 文久七年之变(1824年)终于发生了,以锅岛茂义为首的反对者逮捕了齐直委任的藩政改革主持者有田权之充和纳富十右卫门。经过交涉,齐直被迫同意启用武雄领主锅岛茂义为藩政重要官员,并向幕府申请立锅岛直正为世子。锅岛茂义上台后启用著名的学者古贺殻堂为顾问,两人开始协手改革藩政。 在天保元年(1830年)锅岛直正就任家主前,锅岛茂义和古贺殻堂的改革成就在于限制了家主齐直的任性妄为和巩固了广大藩士的改革共识。 终于,齐直在压力下隐居,将家主之位传给了十五岁的锅岛直正,就任家主时直正从幕府将军德川家齐处领受偏讳改名为齐正,从此佐贺藩终于时来运转,开始一步步走向幕末强藩。 天保元年弥生(1830年3月),新任家主锅岛齐正从江户返回。作为惯例,齐正当月前往长崎,向长崎奉行进行新任的问候仪式并视察在长崎港的佐贺藩警备情况。齐正发现炮台上的大炮锈迹斑斑已经不能用了,而此时距法厄同号事件已经过去了二十二年。 因为参觐交代,齐正一直待在江户。此时猛醒佐贺藩政并没有根本的改观,如果再发生一次法厄同号事件,锅岛家肯定会除国,到时就会轮到自己切腹谢罪,由此坚定了改革的决心。直正从长崎返回佐贺城后频频以鹰狩为名出巡,逐渐了解到藩政的实际情况和领民的切身困难。 皐月(五月),在家主就任的庆祝会上,齐正任命锅岛茂义为藩内主管人事的请役,任命古贺殻堂为身边的御年寄相谈役(顾问),重整了藩内的人事体制,由此也开启了佐贺藩的天保改革。 卷一 初试啼声 第十九章 妖怪和贤人 http://.biquxs.info/ 肥前锅岛家的十代家主齐正后来有个绰号叫“算盘大名”,绰号来源不详,有三种说法:第一种说法是齐正生活简朴,对藩财务也精打细算,因此被诟病吝啬,所以被称作算盘大名;第二种说法是齐正精于商业运营而得此称呼;还有一种说法是齐正对做贸易非常热衷,有时亲自出马谈合同,当时商人的地位很低,部分武士觉得他有失大名的体统,所以用算盘暗示他的商人举止。 但齐正对此不屑一顾,自称“比起体面来,实际利益更重要”。这可能与锅岛齐正的亲身经历有关。当齐正从江户回佐贺继承家主的时候,债主们赶来堵门要债,闹了整整一天,最后是随行武士大家凑了些钱才把债主哄走,之后家臣们带着齐正连夜逃走。这件丑闻使佐贺锅岛家和齐正成了笑柄,从此齐正听到负债两个字就勃然变色。 齐正能挣钱,但更会花钱,在藩内的天保改革中齐正大力投资实业、教育和西洋军事教育。 藩内改革的主要内容如下: 一、继续限制大殿样(隐居家主)齐直的奢侈浪费。因此以新家主齐正为首的改革派与前家主齐直为首的保守家臣团继续对立。天保三年霜月(1832年11月)齐直要求黄金三万三千七百两作为自己的参觐费用,请役锅岛茂义表示财政困难只能给予一万五千两,结果茂义与齐直的关系再次激化,七名重臣因此受到牵连,但家主齐正也咬牙没有增加预算。 二、改革藩校,加强藩士教育。 古贺穀堂于天保二年(1831年)向家主齐正呈上了《济急封事》,在藩学校弘道馆进行改革实践:齐正也入学并每旬巡视家臣学习情况,并下令藩内的上级家臣必须进弘道馆学习,后来财政好转入学对象扩大到全体藩士。同时颁布了严厉的措施,藩士如果没有认真学习就会被罚款和减薪。 而且教授的内容从儒学、兵法上扩展了兰学、西洋军制。 天保七年长月(1836年9月),五十九岁的古贺穀堂去世,但弘道馆在齐正的支持下继续发展。 嘉永四年(1850年)吉田松荫在《西游日记》中称赞了佐贺藩为“文武兴盛之所”,“路上走着的穿袴的少年人,大多手里拿着各种书籍。显示出这里的士人是文武兼备的”。 三、缩减财政支出,并提高藩政效率。 通过藩学校弘道馆的教育,齐正终于慢慢获得了家臣团的认可和实行改革的人材。 天保六年(一八三五)藩内开始废除大殿样(隐居家主)齐直的各种陋规,严格限制支出,并对编制进行“前所未闻的大淘汰”:御侧役(秘书处)与请役所(行政所)合并,共计裁员四百三十人,削减后藩官员人数为原来的三分之二。藩士的收入包括家禄、职禄、扶持米三种,被裁员的武士身份不变,但收入大大减少,在天保凶作的影响和隐居家主齐直的反面例子下,藩士基本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同时参勤交代的人数也减少了一百多人,旅途中早出发晚住宿,节省旅行费用。齐正的”吝啬“体现无疑。 在财政紧缩的情况下,藩内力求简化行政,天保九年(一八三八年),蔵入地(藩直辖地)和大配分领(支藩和锅岛亲族的领地)都已经由农政合一的请役所管理,代表藩政府治理空前强大。 而由此涌现出的中下级青年藩士,与过去那些门阀出身的代官、庄屋表现完全不同,表现出对领民的极大同情和同理心:在处理盗贼的时候,年轻代官面对盗贼诉说生活贫穷中父母、妻儿的困境时,竟然流下了同情的眼泪。有的代官在洪水肆虐的时候越权打开藩库发放救济粮,虽然初期治政有些青涩,但后来大部分都成为优秀的管理人才,领民亲切地称呼他们”虎年御仕组“。 四、在农村实行均田。 没收商人和地主出租的田地分配给缺地和无地的农民,将占藩领十分之一的田地重新分配给领民,因此改善了农民的生活和重振了农村经济。 五、整顿金融秩序和地租。 对外,为了减除藩债的压力,佐贺藩委派须古领主锅岛茂真与债主们交涉,茂真不顾武士的体面直接开始赖账,“要么在规定时间内取回一定的欠款,剩余债务作为对佐贺藩的献金而免除,要么就等个若干百年而收回全部欠款”。最后,大阪的债主同意将债务的四分之三作为献金,而在五年内回收四分之一;江户的债主同意免除二成到五成的欠款而在五年收回剩余部分;长崎的债主同意佐贺藩在七十年内逐步还款。 对内,齐正等到时机成熟后,于天保十三年叶月(1842年8月)八月发布了”加地子犹予令“、田租整理命令和”借财整理令“。 加地子犹予令宣布免除“加地子”税收。地子是非农田的收获,如木柴、野生药材、木材、渔获、猎物及扶桑特色农家肥护根(荒草、幼苗、灌木叶子等)。加地子是地子的出产地拥有者在商业贸易之外交的税,本来怎么不合理,所以出产地拥有者向个体采集者或购买者摊派,增加了领民的生活成本,这个法令正式予以取消。 另外下令规定无力缴纳佃费的佃农可以申请免付部分佃费。另外允许农民用经济作物作为年贡的一部分,如杂粮、棉花、烟草、茶等,而且允许当地代官确定不同的比例。 “借财整理令”规定了欠款的年限和规模,超过此规模和年限的欠款都予以免除。借财整理令豁免了武士、农民和町人对藩政府、商人和地主的部分负债。 虽然富裕地主和富裕商人拼命反对,但经过一番争斗,政令还是推行开来,减轻了领民的负担,年贡开始增长,领民的生活有了明显改善。 六、成立“悬砚方”和“山方”进行殖产兴业。 天保九年(1838年),锅岛齐正成立了藩主私库“悬砚方”,通过经济作物的专卖和商税收拢资金。在藩财库“藏方“与掌管藩财政支出的”目安方”管理之外,悬砚方投资国产(土特产)如蜡、陶瓷器、石炭(煤)、渔业等产业开发,鼓励经济农作物的种植,投资西洋军工研究和生产。 继而成立了“山方”(藩专卖品管理机构),专营的产品中著名的有陶瓷器有田烧、高岛煤炭、天建寺砂糖、佐贺白蜡。 到了江户时代末期,佐贺藩的财政收入大部分来自贸易税和国产专卖。 七、学习西洋技术改革藩军 天保二年(1831年),请役锅岛茂义在自己领地武雄开始西洋化军事改革,足轻们穿新式军服、武器从火绳枪换成了燧石铳(燧发枪),在私下聘任的兰国军官帮助下,训练出扶桑第一支西洋式的火枪部队。 天保十二年(1841年)老中水野忠邦赞赏了高岛秋帆的西洋式军演,解除了锅岛直正的顾虑。而这时财政也有所好转,齐正开始准备推行武雄流火炮术,下令所有家臣都必须学习西洋军事,同时开始全面改组藩兵。 八、鼓励兰医和兰学发展。 首先将兰学列入藩学校弘道馆课程。之后再天保五年(1834年),齐正听取古賀穀堂的建议在城下八幡小路设立了“医学馆”,受藩校弘道馆管辖,同时在医学馆下设”兰学寮”进行兰学研究。 翌年成立了“火术方”进行西洋枪炮研究,后来火术方变成了西式步枪武器研发和制造的机构。 未来的嘉永四年(1850年)成立“大铳制造方”和下属的“铸立场”,研究和制造西洋的钢铁火炮。 未来的嘉永六年(1852年)成立“精炼方”,隶属于国产方。原计划是制造化学药品作为新特产贸易,但不太顺利,后来逐步转变成西洋机器研究和制造的机构。 种种努力下,西洋学术在佐贺藩取得了大成功。天保六年(1835年)成功铸成了两门合格的青铜臼炮,这是扶桑首次成功制作了锁国后的新式西洋式火炮。 按历史轨迹,嘉永六年(1852年)经过多次失败后终于建立起一座合格的反射炉,标准着扶桑进入钢的时代。 同年,佐贺藩成功铸造出四门合格的铁制36磅炮,扶桑第一次有了本土产的西洋式铁炮。后来佐贺藩又制造出第一艘合格的小型蒸汽船(萨摩藩先造出一艘小型蒸汽船,但质量不行,速度极慢)、第一台扶桑电信机。 因为强大的实力,在幕末纷争中,佐贺藩在朝廷、幕府、公武合体派和倒幕各藩之间周旋,因对各方态度暧昧,谁也搞不清楚佐贺藩的真实立场,后人称锅岛齐正为“肥前的妖怪”——扶桑大妖怪的特点就是善恶不定而且实力强大。 幕末到维新政府初期佐贺藩的政治名人有佐贺八贤人(教育家枝吉神杨、扶桑近代法律奠基人江藤新平、教育家首任文部卿大木乔任、外交家外务卿副岛种臣、虾夷地开拓之父岛义勇、扶桑红十字会创始人佐野长民、两任首相大隈重信和锅岛齐正)。 同一时期的佐贺名人很多,例如伊东玄朴(幕末三大兰方医之一)、本岛藤太夫(幕末最优秀的铁工技术者和兵器制造家)、天野为之(经济学者,《东洋经济新闻》创始人)、石井亮一(日本第一位残疾人教育家)、久米邦武(《米欧回览实记》的作者,日本近代史学奠基人)、黑田千佳(日本首位女理科博士)、志田林三郎(日本电力学的奠基人)、杉谷雍助(佐贺兰学六杰之一,佐贺藩铁反射炉的首席工程师)、丰曾一女(日本近代著名女子教育家)、中野初子(发明家,日本第一个制造电灯者)、纳富介次郎(日本近代最伟大的工艺教育家。创立了多所工艺学校)、真崎照乡(发明家,自动面条制作机的发明人)、石黑宽次(佐贺兰学六杰之一,精炼方首脑,日本首个蒸汽机车模型制作者)、中村奇辅(佐贺兰学六杰之一,精炼方首脑)、石田英一(日本近代金石学大师)、冈田三郎助(画家,首位日本文化勋章的受勋者)、蒲原有明(诗人,日本象征派大师)、曾祢达藏(日本近代建筑艺术家,日本建筑家学会发起人之一)、辰野金吾(日本近代建筑艺术家,东京车站的设计者)、中林悟竹(日本近代书法家,明治三笔之一)、百武兼行(画家,日本西式画法的先驱)等等等等。 佐贺对西洋科学的研究和仿制,为扶桑开启了近代化的大门,而锅岛齐正的原话“外国人能有,我们也能有。钱并不可惜,只要努力反复研究,就一定能成功”(外国人にできて、われわれにできないはずはない。金は惜しくない。研究を重ねて必ず成功させよ),是每个后发国家国民的共同心声。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二十章 犹豫 http://.biquxs.info/ 玄朴先生在佐贺城下町的住宅面积不大,但因为先生的家人留在了江户,所以分给直秀他们一个房间还是没问题的,三人简单休息了下,换了身衣服就出去闲逛。 晚上,玄朴先生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香气,精神大振,“天可怜见,弘道馆晚饭就是大米、味增汤和渍物(咸菜)”。 直秀带两个学生鞠躬拜见了先生,说起来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好,从止泻散开始,后来的富贵病治疗方案和石膏续接断肢术,直秀一直都和玄朴先生保持合作,而且平时恭恭敬敬的,先生已经把直秀当做正式弟子了,给绪方洪庵先生的信里也是说“余弟子直秀如何如何”。 屋敷只有一个仆人,又要服侍人又要准备晚餐忙的团团转,直秀便让虎之助和学次郎帮忙。这时身份等级还是比较森严的,小武士帮家里买个酱油还要用头巾包脸以免丢脸,但这个仆人服侍玄朴先生很久不能简单当仆人看,直秀的两个学生也看惯了直秀的各种”妄为“也不觉得和仆人一起做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枣屋的内职就是男仆和各家的半大小子为主力,家里岁数稍大的女孩子也会搭把手,没办法,以前的穷日子太吓武士了。 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位玄朴先生的学生,先生给大家做了介绍,接下来就是奉茶、客套寒暄、互相推送礼盒这样的常例。 玄朴先生问起直秀的游学经历,正谈到兴起,杂煮就先给先生端了上来,香气扑鼻,玄朴先生也没客气,说实话现在早冬了,光屁股坐木地板谁不凉啊,能有一口热汤喝真是美滋滋。 直秀下午在房子里转了转,房间很简陋,看起来是住进来不久,家具什么的都不齐全,屋敷(客厅)里叠敷(榻榻米)都没有,更别说円座(圆坐垫)了。 杂煮是扶桑的年糕汤,但平时不放价格昂贵的年糕的时候多,玉黍(玉米)、魔芋结(番薯)、藕、老豆腐、土豆、大根(白萝卜)、昆布、柴鱼片、味淋、盐放在一起煮,也可以加虾、肉或鱼类,还有一种邪道是无汤汁的。扶桑公卿最早在宴会前喝一碗养胃,后来流传开来,因为有“最先”的意思很有彩头,武士、平民也非常喜欢。但现在这个时候,喝的起的人不多。 玄朴先生做久了医生,神态平时是很严肃的,但私下里性格却很温和,这个年代医疗科技不发达、医疗资源匮乏,医生没个大心脏早就抑郁了。 不多一会,在两个学生的帮助下,仆人将味增汤、小菜和主菜、米饭都端上来了,大家开始进餐。“食不言寝不语”,扶桑也有这种说法,但其实吃饭的时候说闲话哪里都免不了。 今天的主菜是“鸭肉馒头”,非常少见,起码玄朴先生是一次吃。鸭肉馒头名叫馒头,但其实是油炸后去壳再蒸煮的碗料理,碎鸭肉、鱼肉、百合根等混合而成的团子,泡在汤里像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仆人没买到百合根,但萝卜配鸭肉也很入味。 小菜是酸藕和云丹酱,酸藕是用藕腌制的一种带酸甜味的小菜,云丹酱是海胆的卵巢经腌制加工成的酱,中华叫海胆酱。 玄朴先生心想,之前自己到底让医学馆的仆役跟家里的仆人说了啥,这败家仆人从哪里搞到这些东西的。 正想到这,仆人给大家端上了一瓶酒,直秀起身除两个学生外都倒了一杯,“这是长崎一位相识的武士送的壹岐烧,听说味道不错,我特意带来请老师品鉴”。 玄朴先生吃一口油香的鸭肉馒头喝一口烧酒,心里那个美啊,看直秀也格外顺眼起来,想起来回来的几个月天天在兰学寮忙碌,弘道馆的饭是给正经人吃的么?其实弘道馆的晚饭是大米饭配盐或配渍物,这年头已经是相当不错了,但玄朴先生是江户的名医,平时生活水平还是可以的。 直秀开始在玄朴先生的眼里就是一个身着整洁、言语恭敬客气的一个后辈,之后的发展有点出乎意料,后面的交往中也看得出是个很得体的年轻人,不骄不躁,但因为直秀不按时来上课玄朴先生也不怎么看重他,但后来的新医术证明直秀是个有想法的,扶桑对天才都高看一眼,直秀在玄朴先生这里也越来越受重视。其实人际交往有时很简单,不讨厌、不添乱就可以长期交往,如果兴趣相投还能提高自己,那很容易发展成亲密关系。 吃过饭收拾干净后,玄朴先生和直秀喝茶闲聊,这年头灯油贵且不说,灯光也比较昏暗,除了闲聊也干不了啥正事,玄朴先生的两个弟子陪坐,直秀的两个学生在院子里溜达消食。 其实对于在佐贺做什么,直秀开始是挺矛盾的。 直秀最早的计划是大坂、马关、长崎、佐贺、萨摩、大分、宇和岛、高知都转一转,了解下情况,毕竟眼见为实,这个世界的扶桑到底怎么样自己心里实在没谱。 自己的起点太低,如果作为御家人憋在江户,等后来这批牛人都发展起来根本不会和自己结交,就是结交了也是敷衍的多,毕竟利益这种东西自己可能提供不了太多,就算给了也是以对方的意志为主,后面的局势不一定能符合自己的期望。 但这时候的各藩都挺排外的,自己在各地很难顺利活动,另外幕府法令也不允许幕臣和各藩武士私下结交——当然你是旗本当我没说。 看起来自己最好的路子是韭山代官江川英龙那里,可以想办法转到江川手下,伊豆半岛虽然偏僻,但还是能找到施展拳脚的空间。看起来好,但其实是一条死路,江川虽然作为远国奉行身份不低,今年成为老中的伊势守阿部正弘对江川也算重用,但按历史轨迹看江川是属于出力不讨好的那一伙人,做好了事情被人各种摘桃子同时还被各种下绊子,做不好手底下的人死的一片片的,蛮学社殷鉴不远,自己还是保留距离的好。 长州就是个火坑,藩主稳坐钓鱼台,朝廷煽风点火,下面的各方争斗,需要等到二十二年后高杉晋作一统江湖的时候才有希望,之前自己人杀来杀去的,都杀红眼了,自己还是离远点好。 萨摩岛津家曾爷爷和爷爷、爸爸斗,爸爸加后妈和儿子斗,兄弟之间互斗,家臣之间互斗,死了一大片,太野蛮了,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保持距离对谁都好。 佐贺有齐正这个“奇葩”家主,也不知道是实力还是运气,弄不好是实力加运气,佐贺藩内铁板一块,有点不平静但也不会动刀子,看起来是自己的理想之地,但和韭山一样,看起来美长得也美想的也美,但家主齐正太硬朗了,估计自己作为外人很难混到顶层,您看精炼方那几个牛人的结果,虽然平平安安维新之后开个东芝电气工业会社什么的也挺美,但那是保底的结果,自己来到这个年代,如果冒着沙尘肺、实验爆炸和各种疾病的威胁搞实业,最后看着依然是平民卖女儿、女工十年八年累死的事情普遍发生,也太没追求了,总觉得有些不甘心。 土佐这个乡下地方,上下严重对立,人材是不少,估计自己在土佐也就能捞到人材,要长期发展说不定就被瑞山那伙人派人斩砍了,然后后世给个评鉴“早期轰轰烈烈,之后热热闹闹,最后某某问某某——为什么杀直秀”。溜了溜了,土佐发展空间还是有,但是不能常呆,否则会被活活气死,还不如佐贺呢,管咋地还能平平安安混个富家翁——在维新之后,维新前富家翁不易做,家主齐正天天盯着富商,每天问自己三遍怎么才能替富商把钱挣了。 所以直秀长崎一行后,下定决心给佐贺帮一把,顺便也帮自己老师伊东玄朴先生一把,帮人就是帮自己,在自己猥琐发育起来之前,让佐贺先顶一顶,最起码多造出几艘船、几百门炮、几万管步枪再说,省得西洋各国给的压力太大,把扶桑摊子砸了大家都没的生活。 直秀下决定之前想的多,下决定后就坚定的多,正所谓“三思而后行,行而不悔”,考虑太多了就是自己找麻烦。 玄朴和直秀的话题比较随性,从绪方洪庵到适适斋塾,到下关,从下关到长崎,最后聊到玄朴先生最近在兰学寮忙什么,玄朴先生兴致颇高,说最近和大石良英、大庭学斋、山村良哲等人合作比较好,兰书翻译的很顺利。 最早的翻译过来的兰书是词典,之后是解剖书、医书、自然百科,到现在开始涉及到各方面,物理、化学和机械制造都开始涉及。 1798年,江户时代最伟大的通词志筑忠雄翻译出版了物理学典籍《历象新书》,内容关于牛顿力学,并首创“引力”等词汇。 1837年,宇田川榕庵翻译出版了《舍密开宗》,首创“饱和”“元素”等化学词汇,并重复了拉瓦锡的实验。 这些前人的努力无疑是很有开拓性很有价值的,但正常人都不会想和挂比相比,直秀微微一笑,“最近我也得到一本新书,请先生鉴赏”。 直秀两个傻徒弟还在院子里哼哼哈嘿地锻炼身体,本来两人自称是锻炼武艺,但经过直秀不断的压迫,现在改成锻炼身体,有些高难度的劈叉之类的都被取消了。 直秀把他们喊过来,然后自己回房间拿书去了,两个徒弟一脸懵懂,不知道自己老师又想干嘛。其实直秀是想让学生拿书,后来怕他们把书都拿出来坏事,所以就临时改主意还是自己取,省得败家徒弟崽卖爷田不心疼。 直秀一共从兰国商馆德弗里斯医生得到了九部著作,但是有英吉利文有佛朗西文还有兰文,直秀犹豫半天才选定了一本书。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二十一章 圣人 http://.biquxs.info/ 艾萨克爵士的《光学》,这本书不用多说,物理学圣经之一,流传的也够广泛,直秀拿到的这本是兰语的。 九本书里兰语书籍有《光学》、《英兰词典》、《佛兰词典》,其它英格兰语最多,有《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化学基础论》、《国富论》、《人口论》、《不列颠百科全书》,佛朗西语一本《忏悔录》。直秀估计《光学》、《英兰词典》、《佛兰词典》是兰国商馆在巴达维亚购买的,其它的书籍可能是香江或者谁知道那个地方找商人购买的。 虽然书籍在亚洲西洋人群中很受欢迎,但其实受众人群仅限于西洋官员,普通人都是冒险家来发财的,识多少字都不好说,兰国商馆也不会为自己大动干戈或者让欧罗巴商船带回来,所以最后能拿到九本书真是自己走了好运。 直秀把《光学》拿出来,一是因为这是一本妥妥地好书,二是因为版本是兰语的,三是因为这本书有利可图,对家主齐直你说啥都不如说“这个能赚钱赚大钱”,简单粗暴,齐直就是这么爽朗的人。 当然此时扶桑已经有人能制作望远镜了,这两大牛人是岩桥善兵卫(1756—1811)和国友一贯斋(1778—1840)。 国友一贯斋的通称是国友藤兵卫,“藤兵卫”和斋号“一贯”是家族家主世袭的名字,他制造出扶桑第一把实用气枪,另外他制作的反射望远镜质量很好,可以用来粗略观察星体(月亮),做出了玉石灯(下层水上层油的灯)、怀里笔(简易自来水毛笔)、强力弩、神镜(反射所成的图像就是铜镜背面的纹样的镜子)和“町间见积远眼镜”(测距仪)。 和国友一贯斋齐名的岩桥善兵卫是和泉国的眼镜片师,他擅长制作各类镜片和远眼镜(望远镜)。 但现在手艺都是家传,高端产品根本没有充分竞争这个概念,町间见积远眼镜二枚金小盼一台,反射望远镜七十两黄金一台,就这个价格,只要能卖的出去,比抢劫快多了。 显微镜听说也有人能做出来了,但用来干嘛呢?这是一个好问题。别人不知道,直秀懂啊,微雕啊,弄个贝壳、金箔、瓷器什么的刻上几本书、刻几个小人、刻一副画,也可以用来做医学研究,只要开拓了市场,妥妥地大生意,买个大阳台晒钱的那种。 再说可以忽悠齐正造透明玻璃,现在的有名玻璃制品江户的江户切子、长崎的碧多萝多赚钱啊,也就是长崎是幕府的天领直辖地,不然齐正肯定会搞个国产专卖之类的。 虽然《光学》中没提到怎么制作玻璃,不过直秀懂啊,后世一群网友互k,玻璃的制造细节很详细啊。 玻璃的制取温度要1200-1600摄氏度,这个不是问题,后世的炼铁高炉的熔融带都能达到这个温度,而且齐正下了决心是很可怕的:未来佐贺为了建造出成功的反射炉制作大炮,从1850年到1852年间,据说第一座反射炉在连续修改设计十八次后失败,之后又连续建立了五座最后才成功,期间大铳制造方的首席本岛藤太夫都准备切腹谢罪了,齐正说”没啥,很正常,继续干,我看好你呦”。 用反射炉造玻璃,画面太美不敢想,还是老老实实加各种添加剂降低温度要求才是正路。 从古代埃及人开始,烧制玻璃的配方中就包括了钠、钾或钙,1000c即可软化。而十七世纪英国人引入的二价铅离子半径更大,削弱的效果当然也就更强,铅玻璃600c就变软了。 中世纪,德意志地区的玻璃工艺开始出现重要的革新:用草木灰中的碳酸钾代替了天然碱中的碳酸钠,使玻璃成本大幅下降。 1674年,英国玻璃大亨乔治?拉文思克罗夫(georgeravenscroft,1632–1683)在玻璃原料加入了24%的氧化铅,让玻璃更加容易熔化。后来他用钾、氧化铅和煅燧石,制造出了透光性能更好、近乎透明无色的铅玻璃,英吉利因此在18世纪以后取代传统的威尼斯,成为世界玻璃工业的新重心。 英国人发明了两项最重要的技术:一是铅玻璃生产技术;二是熔化技术的革新,燃料由木材变为煤炭,并使用闭口坩埚。此外,瑞士人狄南还发明用搅拌法制造光学玻璃,为熔制高均匀度的玻璃开创了新途径。 18世纪英吉利用焦炭替代木炭大大提高了高炉的温度,19世纪中叶高炉又改冷风为热风,所以建造合格的玻璃窑炉也不难。 所以第一个难题温度的问题能够解决。制玻璃的第二个难题是原料的问题。 感谢互联网,直秀知道一种配方:石英砂、石灰石、长石、白云石、纯碱。 石灰石引入玻璃的主要成分是氧化钙,增强玻璃化学稳定性和机械强度,但含量过多使玻璃折晶和降低耐热性。 长石作为引入氧化铝的原料,它可以控制熔化温度,同时也可提高耐久性。此外,长石还可提供氧化钾成分,提高玻璃的热膨胀性能。 白云石作为引入氧化镁的原料,能提高玻璃的透明度、减少热膨胀及提高耐水性。 石灰石普通常见最好获得,至于长石、白云石,扶桑的非金属矿产比较丰富,长石、白云石的储量很大。 纯碱引入玻璃的主要成分是氧化钠,它们在煅烧中能与硅砂等酸性氧化物形成易熔的复盐,起了助熔作用,使玻璃易于成型。但如含量过多,将使玻璃热膨胀率增大,抗拉度下降。 扶桑没有天然的纯碱矿。1791年法国医生路布兰发明路布兰制碱法以食盐为原料制纯碱——碳酸钠。如果从兰国商馆买不到,先用草木灰碳酸钾顶一顶也行。 最后的主要原料是石英砂,它引入玻璃的主要成分是氧化硅,在燃烧中能单独熔融成玻璃主体,决定了玻璃的主要性质,以石英砂烧制出来的是硅酸盐玻璃。还有一种以硼砂为主原料烧制的硼酸盐玻璃。 主要原料石英砂要求纯度是99%以上,这种高纯度的石英,基本上只能在稳定海相沉积环境中找到。你说啥?稳定海相沉积环境,佐贺这里以前就是海底啊,连有些地方现在都叫这个岛那个岛的,大岛、平岛、爱敬岛听过没?就在我佐贺陆地上欧。 至于燃料,我家有矿啊,高岛煤矿听说过没?所以佐贺要烧制玻璃,有绝对的地利优势。 《光学》可以拿出来,望远镜、天文望远镜、显微镜、町间见积远眼镜都可以帮忙,但烧制玻璃利益太大、成本和风险也高,这个需要看情况、看时机。“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成害”,直秀是相信这个的,这个年代,佐贺藩看利益太大把自己砍了的可能性绝对不小。 直秀捧来《光学》,献给伊东玄朴先生,玄朴先生借着油灯看了看,让直秀介绍一下这本书的内容。 直秀心说这是《光学》的事情么,这是艾萨克爵士写的书,艾萨克爵士!直秀让两个学生给大家换了一杯绿茶,稳了稳情绪才开始介绍艾萨克爵士的生平。 入夜后室内的温度也低,火盆里的木炭忽明忽暗,油灯的光把人影拉成巨大的黑暗,五个人静静地听直秀讲起这位西洋圣人。 得益于这个时代兰学者们对一切西洋事物的好奇,直秀可以慢慢地从艾萨克爵士的童年讲起。 从早产的瘦小和母亲的改嫁,仿佛预示了他生活上的一直不幸。而少年时代的奇行怪癖又显露出他的某种非凡天赋。因为故事吐露出17世纪中叶英格兰的一些生活细节,大家听到一些新的事物名称有时也会提问,直秀一一耐心解答。 大家对他在中学的生活波折表示感慨,玄朴先生对校长亨利?斯托克斯的责任心表示了赞同。 终于故事到了高潮,艾萨克爵士的科学发现,直秀讲的并不透彻,但大家还是听的津津有味。 1665年,刚好二十二岁的牛顿发现了二项式定理,这对于微积分的充分发展是必不可少的一步。二项式定理在组合理论、开高次方、高阶等差数列求和,以及差分法中有广泛的应用。 1666年,他用三棱镜研究日光,解释色散现象,这一重要发现成为光谱分析的基础,揭示了光色的秘密。牛顿还发现了“牛顿环”,创立了光的“微粒说”。 1666年的《论流数》、1669年的《运用无限多项方程》、1671年的《流数术与无穷级数》、1676年的《曲线求积术》都是他的数学杰作。 1671年,他在皇家学会上展示了自己的反射式望远镜(现称作牛顿望远镜)。 1687年7月5日出版了《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 1704年他给出了关于微积分学的完整叙述。大多数现代历史学家都相信,牛顿与莱布尼茨独立发展出了微积分学,在1693年以前牛顿几乎没有发表任何内容,并直至1704年他才给出了其完整的叙述。其间,莱布尼茨已在1684年发表了他的方法的完整叙述。 1704年,牛顿著成《光学》。 1707年,牛顿的代数讲义经整理后出版,定名为《普遍算术》。 在数学上,他和莱布尼茨共同发明了微积分;在力学中,他发现了万有引力定律,并且创造了完整的牛顿力学体系;在光学中,他发现了色散现象并给出科学解释,创立了光的粒子说;热力学上,他确定了冷却定律;在天文学上,他发明了反射式望远镜,科学解释了潮汐的各种现象,预言地球不是正球体;在哲学上,他创建的推理规则,直到现代都是科学研究中所遵循的基本准则;在经济学上,牛顿提出金本位制度。 他联合他人创立的微积分是近代数学的标志之一,他奠定了未来三个世纪内物理学的基础,奠基了现代工程学的基础,他消除了人们对太阳中心说的最后一丝疑虑,从而推动了天文学革命,后世的卫星依然沿着引力理论和运动三定律描述的轨迹运动。 艾萨克爵士是第一个用科学的语言——数学系统广泛地解释了我们所在世界的奥秘,“自然与自然的定律,都隐藏在黑暗之中,上帝说“让牛顿来吧!”于是,一切变为光明”。 爵士的话“我只是一个在海边拾取小石和贝壳的小孩子。真理浩瀚如海洋,远非我们所能全部看到”激励每个人去追求真相、追求真理。 艾萨克?牛顿是英吉利第一个以科学家身份拿到爵士头衔的人,是世界上第一个获得国葬的自然科学家,他出殡时成千上万的市民为他送行,抬棺椁的是两位公爵、三位伯爵和一位大法官。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里,爵士的棺木就在教堂的正中间把整个教堂一分为二,位置超过了很多国王。爵士的荣耀代表爵士的努力使科学成为了人类社会共识的荣誉顶点、成为了价值体系中的皇冠。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二十二章 此物必大兴于世 http://.biquxs.info/ 因为秉油灯夜谈太晚,第二天临近正午玄朴先生才带着一群人去兰学寮。玄朴先生先带着直秀拜访了医学馆的馆主岛本良顺,献上了《光学》一书,直秀恭敬礼拜,献上手信,热情表达了自己对佐贺和医学馆的仰慕,闲话一阵后岛本就批准直秀可以在兰学寮学习。 直秀不想在佐贺长期驻留,《光学》也不会留在兰学寮,所以玄朴先生回兰学寮之后,召集了几位兰学者,互相介绍后就准备开始安排大家抄书。 虽然可以把书页拆开,多找几个人一起抄写,但熟识兰文的人在兰学寮只是玄朴先生、大石良英、大庭学斋、山村良哲和直秀五人,玄朴先生的两个弟子可能还行,好吧,直秀也是还行这伙的,直秀的两个学生就根本指望不上了。 虽然听说过这年头有一天写几万字的猛人,但直秀自己没这么犀利,别到时头晕眼花手抖,弄不好搞个近视眼,不能干不能干。如果玄朴先生发狠,每个人抄写一部,那乐子就大了,弄不好待在佐贺这几天就得天天抄书了,自己其它正事都别想干。 怎么才能让脱身呢? 穿越者自身带挂,直秀让学次郎从随身包裹里拿出法宝——瓷盘子一个、蜡纸几张、铁笔一只。 未来在1881年旅居英国的匈牙利人盖斯特泰纳发明了蜡纸印刷,他用涂蜡的纤维纸作为模版,用铁笔把要印刷的资料刻在蜡纸上,铁笔刻在纤维纸上会出现缝隙,然后将纸张放在蜡纸下面,把油墨刷在蜡纸上,用滚筒压紧来回推动,使油墨透过蜡纸粘附在下面的纸上。 直秀和大家解释了一下原理,说希望大家可以一步到位,直接将书抄在蜡纸上,然后我给大家印刷,到时人手一本美滋滋。玄朴先生听了挺开心,因为这年头印兰书确实挺麻烦的,兰学者手里的兰语书大部分都是手抄的,错误很多。往往差一个字意思就全相反了,大家为此颇为困恼。 为什么书籍不印刷呢?不是现在的印刷水平不行而是缺少兰文的活字。 中华是世界上最早发展印刷技术的地区,随着文化的传播,八世纪扶桑也出现了木雕版印佛经。 但之后印刷技术停滞不前,扶桑的活字印刷直到十六世纪才发展起来。扶桑的活字印刷起源众说纷纭,但无疑有三个渠道: 为了传教活动,西洋传教士在1590年开设了印刷所,专业的印刷工带来了铅字、墨水、纸、印刷机,通过活字印刷出版书籍。 而同期,天正少年使节团归国。1582年(天正十年)九州地区切支丹大名大友宗麟、大村纯忠、有马晴信联合起来向罗马教廷派遣四名少年两名仆人的使团。使团由传教士范礼安发起,于1590年(天正十八年)回到扶桑。使团将欧罗巴的古腾堡印刷机和活字印刷术带回了日本。 活字印刷的另一个来源于高丽。毕升发明活字印刷以后,高丽人开始用泥活字等方法印书,后来又采用木活字印书。到了十三世纪,他们首先发明用铜活字印书。中华使用铜活字印书比朝鲜稍晚。高丽人还创造了铅活字、铁活字等。 1592年万历援高丽之役爆发,高丽称之为“壬辰倭乱”,扶桑称之为“文禄庆长之役”,期间扶桑大名加藤清正将高丽铜活字等活字印刷设备抢回了扶桑,献给了当时的后阳成天皇,得到了后阳成天皇的大力推崇。扶桑著名的《古文孝经》就是在这一时期活字印刷的结果。 之后后阳成天皇又命当时的丰臣政权推广活字印刷,六年内铸木活字十万余个,之后又铸铜活字九万余个,从此活字印刷术在扶桑广为流传,民间产生了“光悦本”“嵯峨本”等精美的书籍,德川幕府初期也有官方的著名的活字印刷“骏河版”《大藏一览集》、《群书治要》。 当时高丽、扶桑以中华文化为主流,所以书籍多是中华文字,这也是高丽的活字印刷术能在扶桑兴起的原因。 但后来幕府阶级固化,武士阶层流传的书籍都是一些经典,民间流传的都是佛经,新书很少,所以雕版印刷因为字迹优美再次成为印刷术的主流,但在书籍商人中活字印刷依然有流传——多数用来印刷小广告或者爱情动作类图书。 兰学者对书籍印刷一直非常困恼。 扶桑语兰书的印刷就已经很苦恼了,因为木雕版成本高,所以只能用活字印刷,但市场受众少,书商都不愿意印刷,除非加钱,造成很多兰学者都是抄书来学习的。 原版的兰语书籍更为凄惨,印刷就别想了,全部是手抄,据说胜海舟抄写了一部兰语与扶桑语的双语词典,可能对内容有所改进,一部词典就卖了三十两黄金。 直秀一直想让胜海舟介绍这个土豪认识一下,但现在的胜海舟还没开始卖书,直秀还得继续等下去。 所以直秀拿出蜡纸印刷这个技术后,兰学者们直接就激动了,直秀说“这只是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实践”,玄朴先生直接呵斥“那你还坐在这里?还不赶紧去办”。 直秀委委屈屈地带着两个学生溜出来,以玄朴先生的名义让仆役向藩学弘道馆申请了一点印刷的油墨。之后和学生们一起想办法解决其它设备。 瓷盘子是来兰学寮之前从玄朴先生的仆人那要的,仆人的眼神很微妙,到弘道馆吃饭自带餐具,为败坏了先生的名声能做到这一步,这是真的狠人。 蜡纸和铁笔是在下关游玩的时候制作的,长州的蜡很有名气,直秀顺手买了一些看看质量如何,顺便废物利用让学生做了蜡纸;至于铁笔,直秀看到蜡纸都有了,再买根粗针好了,绑到毛笔上,说不上好,但确实能用。 上一世见过的蜡笔印刷设备,有一块顶部带有活动夹子的薄铁板,有蜡纸,有铁笔,有油墨,还有一个滚筒。油墨申请了还没到,现在还缺一个滚筒,另外磁盘子面积太小也不适用,今天就是拿来演示一下,真要刻字不太适合。 直秀一开始想保持格调,用茶道里的圆竹刷,搅和茶叶末使之起泡沫的刷子就是圆竹刷,后来发现圆竹刷真是竹刷,全都是用竹子做的,刷油墨肯定不行。 后来他想用“束子”,束子是由稻草或别的植物纤维绑起来的刷子,扶桑用来刷锅刷盘子。但滚筒这个东西它确实好用,得了,反正瓷盘子自己也不满意,也要试试看能不能找到滚筒和光滑的薄铁板的替代物,到商业町找吧。 直秀就带着两个学生和一个兰学寮的仆役出发了,结果很顺利,直秀把自己的需求和木匠、铁匠一说就成了。 钱能通神,木匠把一条未完工的木车轴给截断了,加了个把手,一条车轴做了好几个滚筒,样子有些蠢大,但也还行。 至于光滑的薄铁板,扶桑铁甲很少,所以直秀觉得要花大价钱,结果一问铁匠,铁匠说我们这薄铁片子多啊,因为农民用不起铁器,像“备中镐”这种农具都是包铁皮的。直秀心说,我以前在石田村教村民稻田养鱼的时候,确实没注意,有啥要求都是直接和庄屋(村长)说,真没注意到这坑爹的农具。 直秀要的铁皮面积不大,尺寸在a3到a4之间,铁匠很快就做好了,还给打磨了一番,颇为平整,说起来现在木匠、铁匠的手艺真心不错。 为了防止铁皮变形,直秀找木匠在铁皮后面固定了木板,前面的上方加了块木条,穿孔后用绳子固定,好吧,连夹子也有了。 还没到黄昏,一切都搞好了,付给铁匠和木匠每人两枚金小判,大家都挺开心的,也没让送货,自己一行人夹着铁片子、拎着滚筒就回到了医学馆。直秀把顺手买的和果子分了仆役一份,然后就进了兰学寮。 进来一看,玄朴先生正和三位先生一起研究《光学》,读一段,然后探讨一会,抓耳挠腮的颇为可笑。 “油墨送过来了,直秀你什么开始印刷”。 “先生且等,直秀这就开始”,可怜直秀水都没喝一口,就开始表演。一番操作后,直秀拿包了薄棉布的木滚筒滚了几下,揭开蜡纸,只见上面四个大字“学无止境”,油墨还是不太过关,因为字体写的比较大,边缘还是有些模糊,但玄朴先生和大家都很满意,“极好极好,此物必大兴于世”。 直秀得意样样地看了一眼两个学生,发现他们在瑟瑟发抖,现在是和历十月,换算成公历是十二月,天气凉了是要多穿点衣服了。 天色已经黑了,玄朴几位先生也不去吃饭,拿着印出来的纸翻来覆去的看,也不知道能看出啥来,反正直秀用铁笔不太习惯,这字体是挺丑的,他在一边心虚不已。 过了一会,先生们又把一块铁皮铺好,一只铁笔大家轮流在蜡纸上刻字然后印刷,大家不停啧啧感叹,直秀惊奇地发现字体都很好,走形很少,“偶然吧,碰巧而已,其实我的字也差不到哪去……”,两个学生也围在玄朴先生身边补刀,说什么这些工具都是他们亲自找人做的如何如何辛苦,直秀只好郁闷地在墙角做透明人,想象中的围绕自己吹捧的场景只持续了三秒,回味起来不太过瘾。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秀又冷又饿,迷迷糊糊中被叫醒,“辛苦了,直秀”,玄朴先生笑眯眯地看着他,神态很是让人温暖开心。一行人就在明亮的月色里回家,好像天气也不是很冷。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二十三章 人生第一次讲学 http://.biquxs.info/ 玄朴先生早晨洗簌完毕,悠然坐在屋敷里喝茶。 扶桑此时是抹茶和绿茶共存的年代。 扶桑茶种和茶文化来自中华,最早记载的饮茶记录出现在奈良时代(710年-794年)初期,扶桑最古老的茶园在京都高山寺,是805年从中华归来的最澄和尚所建,第一部茶书《吃茶养身记》是1191年从中华回到扶桑的荣西和尚所著。 日本茶道的鼻祖是村田珠光(1423年—1502年),村田跟一体宗纯(著名的一休和尚)参禅,将禅宗思想引入茶文化,创立了茶道。 1489年,室町幕府第八代将军足利义政隐居在京都的东山,在此修建了银阁寺和著名的同仁斋。同仁斋的地面是用塌塌米铺满的,一共用了四张半,从此四张半塌塌米的面积成为后来扶桑茶室的标准。 十六世纪末,桃山时代的千利休(千宗易)正式确立了茶道,他提出的茶道四谛“和、敬、清、寂”成为日后茶道文化的精髓。 茶道中有名的“一期一会”就是通过一系列的茶道活动,包括水、饭、谈、茶四步使宾主间产生“一生一次、难得一次理当珍惜”的感受,清静而略带寂寥,进而思考人生的悲欢离合,使精神受到洗礼、升华。 此时茶道中使用的是抹茶,类似于中华的团茶,用笼磨细,加香料冲煮而成,饮用的时候要茶筅(圆竹刷)划圈使茶粉均匀化开。后世茶道也开始使用的绿茶、红茶,不再拘泥于抹茶。 扶桑绿茶起源于1738年前后,宇治茶农永谷宗圆(1681—1777年)创制了“煎茶”,即高级叶茶,“手采嫩芽一芽三叶,薄摊蒸气杀青,火上揉捻,然后用焙炉烘干”。 十九世纪初,改进的永谷宗圆制茶法在扶桑得到了广泛的推广和普及。1837年山本德翁创制出煎茶中的极品“玉露茶”,从此绿茶得到了普遍认可,开始在民间广泛流传。 直秀带着两个学生锻炼回来,玄朴先生的两个弟子也出来就座——以前都坐木地板上只能算是就坐,现在可不一样了,昨天在商人町直秀顺手订了叠敷(榻榻米)和円座(圆坐垫),让商人送货上门,给屋敷铺上了叠敷。现在大家坐上了円座,幸福感徒然上升——光大腿坐凉地板,真亏玄朴先生想的出。直秀一直认为再忙生活也不能对付,生活条件好了心情愉快,工作效率也会上升。 仆人端上来米饭、味增汤、甜醋姜芽,还额外给玄朴先生、虎之助、学次郎上了茶碗蒸(豪华版鸡蛋羹),玄朴先生的两个学生和直秀就每人只有一个“卵烧”(煮鸡蛋)。 直秀来佐贺的时候从长崎带了一些煎茶和风味渍物,这两天又买了一些本地渍物和味增。玄朴先生属于那种忙起来煮怀表的人物,虽然是医生,但自己的生活实在潦草,估计玄朴先生的两个学生和仆人都不好意思提醒,东亚文化氛围下有时人都活的谨慎、有时就是想的太多,能做就做做不了也顺其自然多好,想的太多只会为难自己。 吃过饭到了兰学寮,玄朴先生自去忙碌,直秀因为字体的原因被排斥在铁笔刻字之外,他翻了翻兰学寮的藏书,质量一般,兰语医书居多,专业物理书只有一本志筑忠雄翻译的《历象新书》,专业化学书只有一本宇田川榕庵翻译的《舍密开宗》,还有一本冶金铸造学的书籍《铁汞全书》和几本兰国编著的自然百科书。看来兰学者是比较被动地接受西洋科学,而兰国商馆的馆员也是根据自己的喜好和特长来传播知识,书籍缺乏系统性,也是,现在这种锁国状态下能捡到的豆包就别嫌馊。 至于那本著名的《王家列日铸炮厂火炮铸造法》,直秀没找到,估计是佐贺还没从兰国商馆拿到这本书,就是这本书引导佐贺藩开始建造反射炉,进而造出西洋式的钢铁大炮。 转来转去,直秀总觉得比起后世的大学,兰学寮少了点什么,仔细想想,原来是少了这几件东西,直秀就和玄朴先生打了个招呼请假外出,先生忙着刻字只轻轻地挥了挥手,于是直秀带着两个学生溜之大吉。 转眼之间直秀在兰学寮已经待到第五天,几位先生已经熟练掌握了蜡纸印刷的技巧,蜡纸印刷设备也经过扩大采购变成了八套。第五天下午,粗糙版本的《光学》终于印制完毕,一共八本,几位先生和临时从弘道馆过来帮忙的兰学者们纷纷互相恭喜,直秀和学生在一边也做欢欣状当背景板。 庆祝完毕,玄朴先生等兰学寮先生拿着书、自己带着蜡纸印刷设备就兴冲冲的地冲出门外,留下直秀一干人等面面相觑,“这是啥情况?不是应该发点奖金聚个餐什么的,就这样完了……”。 等到黄昏也没见几位先生回来,直秀就带着学生和玄朴先生的两弟子回家吃饭。玄朴先生的弟子早就发现了直秀的土豪属性,但其实是直秀最近有点飘了才花钱大手大脚,一个原因是穷家富路预算带多了;另一个是直秀面对陌生环境和历史名人压力有些大,所以花钱如流水排解一下,而他的两个学生对他有些小崇拜,也没有提醒他。 这三天直秀没啥大事,外出时在商人町看到平民的生活细节,已经慢慢冷静了下来,但物美价廉的食物也多的是,关键要会做,所以大家还是对晚餐有很大期待。 现在是初冬,时令蔬菜都看不到了,绿色的只有昆布(类似海带),但直秀买了些黄豆回来发豆芽,做个凉拌豆芽清脆爽口。土豆也是这样,直秀拿钉子把铁皮简单加工了下做成了厨房工具,凉拌土豆丝也挺好吃的。而萨摩芋(甘薯)放到铁皮上烤,冬天吃美味的烤红薯是多好的事情啊。 干瓢(葫芦干)和其它蔬菜干也有,多少放一些到汤里,总比天天萝卜汤好的多。 鲔鱼、乌鱼、沙丁鱼、窝斑鰶、鲱鱼干和干鲱鱼子被视为下等人吃的食物,非常便宜,冬天把鲔鱼块和葱待煮滚后趁热享用,这样做成的葱鲔锅非常好吃。 另外直秀在江户自己用药材调制了类似十三香的调料,这次游学随身带了一大包,这东西在现在就是神器,谁吃谁知道。 看起来花费不小,但实际上生活质量大大提高,以前玄朴先生生活是比较随意的、给啥吃啥,仆人也不擅于创新,直秀指点几次后仆人也就学会了,学习的动力很充足,因为主人吃啥他吃啥,谁也不会跟自己过不去不是。 晚上直秀几个人正在闲谈,玄朴先生回来了,喝了杯茶就让直秀做准备,因为直秀明天要在医学馆给弘道馆的学员讲课。 “先生辛苦,请问讲学所涉及的内容是哪些方面?” “内容你自己选择”,玄朴先生是个厚道人,但作为幕末三大名医之一,“海千山千”(见多识广,精于世道),也是吃过见过的,处事看的很开,不会顾忌这个那个的,颇有“啥幺蛾子老夫没见过”的自信。 第二天直秀先到兰学寮把自己这几天做的东西搬到医学馆的教室,说是教室,其实是一间房屋的大厅,看样子能容纳三四十人的样子。 原来昨天兰学寮众人跑去给医学馆馆主岛本良顺炫了下自己印刷的《光学》,岛本良顺又带着大家去弘道馆炫了一下,做出成绩一定要在第一时间让领导知晓,道理古今通用,弘道馆的馆主和教授一看确实不错,最起码印点自己的讲义岂不是美滋滋,“立功立德立言三不朽”,这其中的一不朽正在向自己招手。 表扬是肯定要表扬的,奖励也肯定是要奖励的,但玄朴先生说发明人这两天要走,以直秀幕府武士的身份,别笑,二半场也是世袭武士,奖励这事不太好办,发钱有私下勾结拉拢的嫌疑,另外文化人谈钱也俗气,想来想去那就给他扬扬名吧,事情做的光明正大而且还是美谈,于是就有了这一场讲学。 江户时代的报时靠太鼓或钟声,人们对准确的时间观念是不存在的,陆陆续续的弘道馆学员进入大厅,然后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小声说话。直秀保持仪态,坐的腰酸腿疼,好不容易看有二十几人,就让学次郎请来玄朴先生及几位兰学寮先生压场子,开始讲学。 弘道馆过来的学员以十五岁到十七岁的为主,兰学寮是研究兰学的所在,弘道馆才是正式教授学生的地方。弘道馆通知说的是“江户某某,于兰学有名声,于翌日上午于医学馆某某屋敷讲学,有兴趣者可自行前往”,直秀又没啥名气,一打听还是个年轻的,所以过来听讲座的都是些少年学生,基本上都是凑个热闹。 直秀心里有数,“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不来的有你们后悔的时候”,微笑(狞笑)着走到黑板旁边,拿起粉笔写了两列大字,“江户堀直秀”、“兰学者”。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二十四章 新世界 http://.biquxs.info/ 19世纪,人们用黑漆涂在木板表面,以保护木板不被侵蚀,后来有人在上面写写画画发现十分方便,于是到19世纪中期黑板在西洋学校流行起来。据说中华第一块用于教学的黑板出现在1862年的京师同文馆,而扶桑教学黑板大量出现在明治维新以后。 直秀用的粉笔是用生石膏灌注在细竹筒里加水凝固而成。 除了自我介绍,直秀还提前在黑板上划了一份世界地图,比例不准,而且各大洲的图形也不精确,上面也只标明了几个国家。 “欢迎大家到来,今天我们一起交流一些知识,愚者也还在学习,难免贻笑大方,请大家不吝赐教”,微微鞠躬,直秀就开始了他的第一次讲学。 直秀先从兰学说起,“兰学是指从兰国传来的学问,其实兰学不仅是兰国的学问,而是整个欧罗巴大陆的学问。那么欧罗巴大陆在哪里呢?……” 直秀先介绍了黑板上的世界地图,也坦承地图并不准确,然后是简单的地理介绍。“地球是圆的”,现在扶桑的兰学者很多都接受了脚下大地是个球体的概念,也有人见到过地球仪。 世界最早的地球仪是由德意志航海家、地理学家贝海姆于1492年发明制作的,它保存在纽伦堡博物馆里。在安土桃山时代,有传教士献给当时的大名织田信长一个简陋的天球仪(地球仪)。 因为没有卫星等观察工具,现在的测量手段也很粗糙,所以现在的地图也好、地球仪也好都是错漏百出的。 公开宣讲地图不是太符合幕府的规定,所幸直秀的地图画的相当粗糙,真要被幕府问责的时候再说吧。但不讲世界地图,直秀总觉得浑身不舒服。 直秀先解释了兰学中“地球是圆的”的一些证据,地平线为弧形;航船从远方来,总是先看到桅杆、后看到船体;月食或日食时,观察月球或太阳的阴影表面总有一定的弧度;西洋人的环球航行,直秀还随手划了一条从扶桑绕南美洲、北美洲、欧洲、非洲、印度、马六甲海峡、吕宋、琉球、扶桑的环球航线。 另外的证据就是发生月偏食时,日光使地球的影子投射在月面上,使我们看见了地球的部分球体形状。 讲到这里,直秀请大家提问。现在的弘道馆教育风格是比较严厉的,后来1855年由于大隈重信等人不满固化的教育方式搞改革还在弘道馆引发了骚乱,所以在直秀问了之后出现了冷场。 直秀也不期望讲学开始就能得到热烈反应,另外他也怕问出一些尴尬的问题,于是赶紧用棉花包把地图擦掉,从此死无对证,以后打死也不承认自己画过这幅地图。 其实弘道馆不主动要求直秀讲学,直秀也会想方设法搞个讲学——现在无故在佐贺藩乱窜拜访藩士是很忌讳的事情,所以讲学是直秀接触藩士的最佳途径,为此直秀也做了精心的准备。 直秀霸气地一挥手,虎之助和学次郎因为直秀讲的这些他们早就听过,所以有点走神,“风车——”,两人赶紧拿出玩具风车发给大家。 风车用彩纸做的很精美,因为人多空气不好和光线的原因,直秀是开房门讲课的,风一吹风车转起来很好看,但听众都很茫然,“江户的直秀,江户的蠢货吧?我们不是来听兰学的么?我在哪?” 这时候,几个仆役和一个木匠将一个一人多高的木头模型放在了门口的地板上。直秀也是拼了,第一天做滚筒的时候就预订了这个模型,前前后后不知道多少个匠人赶工才完成,这还是因为他们有制作脚踏水车的经验,总计花了直秀十五枚天保小判金,不过真的很值得。 1854年,米国机械师丹尼尔哈拉狄发明一种抽水风车,他的发明首次证明了风车在不需借助人力自动改变风向的同时还可以控制转速,因此风车不会因转速太快而被风暴损坏,这是米式风车的经典代表。 直秀抄袭了这款经典,拜现在扶桑手艺人的高超技巧做出了这个模型。 当木工演示这个模型把水从木盆里提上来的时候,学生们都向前挤、争先观看,直秀随后移动了模型方向,看到风车自动转向且正常提水的时候,“轰——”,学生们开始大声说话,但直秀解释了可以控制转速不怕风暴的时候,连玄朴先生都挤过来亲自观察,现在没人顾得上直秀了。 因为扶桑深受风暴(台风和暴风雨)之苦,人们对风有本能的畏惧,江户时代结束前都没有大型风车的记录。 扶桑最早关于大型风车的记录是1869年横滨根岸的美国农场。1888年横滨的佛雷斯女子学院用风车供水,还引起过当时人们的轰动,称学院为“红风车学院”。 扶桑本土研制的风车最早出现在1902年,长野县南信地方湖南村的村民伊藤君太郎用风车取水成功,风车有6-8枚叶片,叶片长55厘米、宽23厘米。 弘道馆教育学生学以致用,所以学生们都能理解这个风车的意义,扶桑因人口众多,牲畜非常稀少珍贵,现在还没有蒸汽机,只有一些水力机械,直秀这款风车的出现会带来巨大的改变,学生们不知道能改变多少,但隐隐约约中还是感觉到今天看到的是一件在未来或许了不得的事情。 等大家情绪平静了,直秀让人将风车搬走——不搬走大家的注意力都分散了。 直秀谈到了“马力”的概念,说起了蒸汽机。现在兰国来访的商船还都是风帆船只,在座众人也听过一些蒸汽机的传闻,但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所以直秀仔细讲了蒸汽机车的例子。 文政八年(1825年)英吉利人乔治?斯蒂芬森发明制造了蒸汽机车“旅行者号”机车。当时“旅行者号”牵引着6节煤车、20节挤满乘客的车厢,载重达90吨,时速15英里。随着火车的一声鸣叫,它向全世界宣告了铁路时代的到来。 文政十二年(1829年)乔治?斯蒂芬森和r.斯蒂芬森联合设计建造的“火箭”号蒸汽机车最高时速为47公里,自重4吨,牵引装载12吨。 为了建立弘道馆学生们的直观概念,直秀将重量单位又换算成扶桑的重量单位。扶桑重量有贯、斤、两、钱(匁)、分、釐(厘)、毫(毛),一贯是37.5千克。而平时常说的“石”是容积单位,一石糙米大约重110-130公斤。 当学生们听到十八年前的火车能拉将近七百石、十四年前的火车能比马跑的快,而且直秀还说据了解现在的欧罗巴强国都是铁路贯穿全国,火车速度超过奔马,单次载重能力可能超过两艘千石船时,众人战战兢兢,说不上是激动还是恐惧,有的人在大声质疑,有的人在默默沉思。 直秀等人群稍微安静后,又添了一把火,说现在可能存在相当于一百匹马动力的蒸汽机,大小只有十六张榻榻米这么大。 直秀宣布暂时休息,过一会再继续,留下一群学生互相之间议论纷纷。 玄朴先生招手让直秀过去,开口之前连连苦笑摇头,“莫名惊诧,大吃一惊。直秀君今天所言属实否?何人所授?” “属实,细节可商榷但相差无几。至于何人所授?,请先生恕罪暂不能相告”。 玄朴先生经常出入高官显贵之家,消息灵通,隐隐约约听说过《兰人风说书》和《唐人风说书》的事,知道幕府掌握着一些西洋的机密信息,所以他只是嘱咐了直秀“到此为止、后面只介绍具体的兰学知识好了”。 听人劝,吃饱饭。休息了一会,直秀也不再提问,直接讲起了西洋科学体系。 数学是科学的皇冠,用数学可以清晰地描述我们所在的世界和其运转的规律,数学还能培养理性探索精神。直秀给大家介绍了初等数学和变量数学、现代数学的内容。 初等数学包括算数、几何、代数,属于后世中小学的数学知识。直秀举了几个例子解释,例如经典的鸡兔同笼的问题,然后在黑板上列出公式求解,怕听讲者不懂,直秀还特意用文字详细解释,扶桑的数学也有这方面的讲解,所以大家还听的比较有意思。 变量数学包括解析几何、微积分、概率论、射影几何,突出特点是实现了数形结合,可以研究运动。直秀不求深入,只是想让大家有个初步了解,例如“积分学为定义和计算面积、体积等提供一套通用的方法”,然后直秀给大家计算了一个不规则图形的面积。 概率方面,直秀给大家举铜钱为例,找了十位学生各抛二十次,然后计算正反面的结果,结果正反出现的次数是97:103,也算给面子了,就是这帮孩子回家之后没事就抛铜钱,颇引发了一些家长们的混乱。 近代数学是指19世纪的数学,这一时期的数学有三个特点:分析严密化、代数抽象化、几何非欧化,代表性的内容有实变函数论、非欧几何和抽象代数。 此时近代数学的很多论文还没发表或者不广为人知,直秀上辈子也是比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好一点,只是略有所知,所以拿出一张纸弯曲后演示了非欧几何的概念,看下面的一群人的蚊香眼就知道白讲了。 数学之后是物理和化学。 物理方面直秀讲了万有引力定律和艾萨克爵士三大力学方程,顺便说明了为什么大地是圆的而我们没有掉下去。 化学讲解了一下元素学说和化学反应,举了两个例子:氧气的发现和“铅灰吹银法”。 安永六年(1777年),法国科学家拉瓦锡对汞进行加热,发现随着红色汞渣的生成,空气的体积减少了1/5。接着,拉瓦锡对汞渣继续加热,结果从汞渣中还原出汞,并释放出了大量气体,这种气体可以使蜡烛燃烧得更旺,并有益于动物的呼吸。拉瓦锡把与汞结合的气体称为“生命气体”,因为它是呼吸所必须的;剩下的气体叫做“无生命气体”,因为它会让蜡烛熄灭,令动物窒息。后来,人们将“生命气体”改称氧,将“无生命气体”改称氮。 “铅灰吹银法”:自然界的银多与其它有色金属共生,而银的含量往往偏少,故需要加以分离和提纯。灰吹法主要利用银铅互熔,加热液体铅使矿石团中的银溶于铅中,继续加热后使氧化铅沉积,从而银铅得以分离,且银得到提纯,具体方法是: 将初步处理的矿石放入炉中,覆盖约一尺厚的木炭,待木炭烧完成,矿石便成为矿石团。 将铅溶化后再将矿石团放入,铅、银有互熔性,并且熔点、沸点不同,元素活跃性也不同,通过鼓风机通气使炉内的温度上升,将矿石团中的铅与氧反应形成氧化铅下沉,之后降温冷凝得到粗制银和可以进一步提纯的银铅合金。 将银铅合金放进熔炉中,不断的鼓风通气,将铅完全汽化,得到提纯后的银。 听到如何制取银,大家都精神了,虽然用不上,但万一呢? 直秀看大家听了这么多也累了,就稍微讲了一下玻璃的制取,提了两句草木灰和铅可以降炼制玻璃所需要的温度——兰学者已经有了温度概念,而且很多兰医从兰国商馆买了温度计来诊断病情。 最好,直秀讲了焦炭如何制作,并且说明了焦炭可以大幅提高高炉的温度,有助于炼铁、炼钢和制作玻璃。 一通填鸭下来,所有听众都筋疲力竭,只有几个学生还跟的上直秀的思路,直秀暗中记住了这几个人的样子,随后,直秀宣布讲学结束,弘道馆学生们鞠躬感谢,直秀也回礼致意。 散场后,有几名武士过来给直秀做了自我介绍,留下了住宅地址,请直秀有暇一定去做客,其中就有直秀想要结识的佐野荣寿(佐野常民)、岛团右卫门(岛义勇)和副岛次郎(副岛种臣)。 直秀没有对讲学抱太大期望,但讲学却给这些年轻的学生们打开了一个新世界,正如扶桑谚语所说,“无论做什么事,要想做成总要费些年月”,后来的发展很惊喜:来听讲学的有弘道馆二十七名学生,其中十七人继续学习兰学和西洋学,组成了互助学习组织“风车组”,之后各有际遇,后世合称他们为“风车组十七杰”,这次讲学也因为发生在八幡小路的医学馆而被称为“八幡小路之讲”。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二十五章 溜了,溜了 http://.biquxs.info/ 讲学之后,医学馆学头(馆长)岛本良顺闻讯也来参观风车,并对直秀提出了邀请,“直秀君名不虚传,请问是否可以就任本馆讲习?” 直秀心想,扶桑恭维人的水平名不虚传,“名不虚传”,恐怕之前您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吧?不过直秀听了还是很舒服。但话好听事难办,“讲习”这职位明显就是撒大网捞小鱼,真要是重视肯定是给个“教授”当当,顾问职位“指导”自己倒还暂时不敢想。 “岛本殿过奖了,医学馆英才济济,直秀才疏学浅,恐怕误人子弟啊。且直秀尚在游学,不能久驻佐贺,身为讲习恐怕不太适宜。” 岛本良顺也不是真想聘任直秀做教师,直秀身为幕臣是不能私下接受各藩的职位的,他也是听有人反馈直秀懂制造玻璃好像还懂冶炼钢铁,又有风车实例证明,所以想让直秀有空来交流交流。 虽然他私下让玄朴先生邀请直秀帮忙,作为玄朴先生的弟子直秀肯定不方便拒绝,但这成绩就是伊东玄朴个人的,而且他以医学馆的名义出面也是给直秀扬名的好手段,而直秀给佐贺藩带来好处,玄朴先生作为直秀的老师也一样能享受到好处,这是老官僚才懂得的手段,公私兼得,刀切豆腐两面光。 直秀和他商业互吹之后,最终直秀答应游学期间常来佐贺交流拜访,岛本也给直秀开了一份带印章的文书,说明“直秀是医学馆的访问学者,请酌情给予照顾”,双方皆大欢喜。 直秀也请玄朴先生给自己写了介绍信,一封给丰后国日田的广濑淡窗先生,一封给肥后细川家的横井小楠。玄朴先生交游广阔,与广濑淡窗、横井小楠也有一定交往,玄朴先生虽然好奇直秀拜访两个儒学者做什么,但他性格疏淡不愿多事也没问缘由,两封信而已,一挥而就。 晚上,玄朴先生请直秀公款消费,和兰学寮老师们一起吃了顿告别宴,大家尽欢而散。 五天后的日田咸宜园门口,“不必了”,一名面无表情的年轻人正在拒绝直秀。 “永敏桑,需要的,”直秀微微鞠躬,然后笑眯眯地说,虎之助和学次郎站在两边,三个人都笑的很温和。 “直接走开好像不太礼貌,但这家伙是怎么回事,我都拒绝三次了”,村田永敏那永远没有表情的脸终于露出一丝裂缝。 直秀等了一下,看村田永敏没有说话,就对两个学生说“太好了,永敏桑答应了,向茶饭屋出发”,三个人就簇拥着露出无奈表情的村田永敏离开了咸宜园。 原来直秀用了四天到了丰后国日田,拿着玄朴先生的信拜访了广濑淡窗先生。年迈的广濑淡窗是著名私塾咸宜园的塾主,在九州岛非常有名气。广濑老先生出于礼貌见了见直秀就退席了,留下咸宜园的“都讲”招待直秀——都讲是在咸宜园协助老师管理学生的助手,本身也是学业优秀的学生,类似别的私塾的塾头。 在恭维了咸宜园之后,直秀提出想要参观一下,都讲本来是亲自陪同,但直秀在中途表示,“那里还能再麻烦您呐,刚才见到淡窗先生就很满足了,和您交谈也大大涨了见识,还是请,就请这位同学带我们见识一下好了”,直秀找了一圈才终于找到面容高古的目标人物,“老婆娶到家,媒人丢过墙”,都讲您自便吧。 咸宜园号称“当过都讲的人都具有天下宰相之才”,看直秀坚持,都讲也无所谓,“永敏君,这几位是来参观的客人,请您招待一下,我先失陪了。” 参观完毕,就发生了上面的场面,村田永敏被这样直秀拐走了。 直秀直接领村田回到了自己的旅笼,直秀为了接近村田永敏费尽心机,怎么可能随便找家平民饭馆“茶饭屋”,当然是早有安排了。 直秀这次找的私人旅馆非常高档,客人有独立的院子,直秀怕村田跑了,没等奉茶就拿出了法宝,“永敏桑,这是在下偶然得到的兰书,请您鉴赏”,哐哐哐——,直秀把自己全部的九套书籍都拿出来,二十几本兰书一字排开,村田永敏也惊了。 这年头兰书只能从兰国商馆获得,价格不菲,原版兰书普通人根本看不到,村田永敏也是神经粗大的,正常人会想“你想干嘛”,这位只会想“机会难得,赶紧观看,一会没了怎么办?”。 二十几本书里,村田永敏只认识兰语的《光学》、《英兰词典》、《佛兰词典》,但村田兰语水平不错,看《光学》的序言里溢美之词就知道此书非同凡响,再看其它几套,眼睛里都冒出绿光了。 直秀前世的朋友是开仓库的,养过一只猫,猫偶然吃过一次鱼肉精后,后来朋友找不到猫,最后发现猫居然在仓库的鱼肉精麻袋上活活饿死了。真人真事,有时候执着真是一件很怕的事情。 兰书是村田的鱼肉,好兰书就是他的鱼肉精。村田拉着直秀问东问西,直秀有问必答,还给他分别介绍其它名作的内容,村田听的又惊又喜,喜得是道理闻所未闻但令人发省,惊的是只是略略诉说就如此精彩那全部内容又该是什么样子? 这时老板娘带人奉上酒菜,直秀请村田入座,酒席间村田默不作声,直秀也不在意,把自己游学以来能讲的都讲了,说下午去咸宜园辞别,翌日去肥后藩拜访横井小楠先生。 草草吃过饭后,直秀留村田休息,约定下午一起回咸宜园。 到下午直秀带着两个学生一进屋敷就吓了一跳,书籍摆的整整齐齐,可村田红着眼睛坐在那里,看来根本没休息。直秀就坐后,村田直接来了个土下座,“村田愚钝,未知大人深意,请让村田追随左右。” 直秀哈哈大笑,谁说火吹达磨不善言辞,人家是不说而已,该说的时候说的一定到位。 “永敏君,我怎么知道的你这不方便讲,但我知道你英才天授,这次是专程请你出仕。直秀身为幕臣,虽然暂时没有石高,但你我约定三年,三年后如果你要离开,直秀备礼恭送,决不食言。” “喏。” 确实不太会说话,直秀虽然不敢妄想,但还是期望能在学生面前耍个帅,结果人家村田不配合,不愧是一个词结束一次对话的人。 没办法,耍帅不成日子还得过。直秀到商业町备了一份厚礼,送到咸宜园,跟都讲致谢,言辞大意无非是“您这的教育水平确实高,村田永敏我看就不错,我请他回去帮助我学习,特别备下薄礼表示感谢”。 都讲看到四五个外观精美的盒子,也没说啥,这村田来了也没到一年,平时也不爱出声没啥朋友,成绩么还行但也不能说出类拔萃,行吧,人家礼物送到了,私塾也不是强留人的地方,都讲和广濑先生讲了一声,村田永敏就算正式离开咸宜园了。 村田回住的地方收拾了行李衣物,动作干净利落,就直接和直秀回旅笼了。村田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但该吃吃该喝喝,这位爷啥也不担心,直秀一看也挺好,最起码不让人额外操心。 接下来,直秀四人直接从丰后国日田溜走,路上本来还担心村田不习惯,但发现两个学生都累的不行,而村田打了绑腿后贼精神,走的快吃的多睡的好,住宿的时候还有精力看书,真是白瞎自己的担心了。 直秀这次游学唯一能骗到手的目标就是村田永敏,其他人都不可能跟自己走,一个是自己年纪小名声还没建立起来,另外要么如同吉田松阴,人家是藩士怎么跟你走,游学人家自己不会游,非跟你一个才见了一面的幕臣勾勾搭搭,二五仔也没这么便宜啊。 直秀越看村田越顺眼,路上给村田嘘寒问暖,两学生得了直秀的嘱咐也不敢嫉妒,这年头老师不说的秘密学生是一定不敢问的,别问,问就是拿书本打头。 村田永敏,等继承家业后通称蔵六,号良庵,后来继承长州藩名门大村的家业,改名为大村永敏,通称益次郎。 1824年4月出生在周防国吉敕郡铸钱司村字大村,世代行医,父亲村田孝益也是医生,据说还通晓兰学,村田永敏从小和父亲学习医术和兰语。 村田来咸宜园是为了学习汉文和汉医学,古代中华儒、医不分家,著名儒学者一般都是良医。 未来村田永敏成了著名的军事专家,以大村益次郎之名成为“第二次长州讨伐”长州方面的重要军事将领,协助高杉晋作打败了幕府联军,之后参与了倒幕的历次军事战争,威名赫赫,甚至被誉为“幕末天下第一军师”和“扶桑军制之父”,维新成功后成为兵部大辅(副大臣)。 和佐贺的西洋化藩兵改革一样,大村益次郎提倡采用新式武器,采用西洋化战术和系统的后勤组织,更为高明的是,他坚持废除原来的各家臣私军组成联军的方式,也坚持废除藩军中按武士身份选拔军官的制度,建立了近代化的西洋式军队,并且在战术方面做了进一步尝试和改进,也是维新政府中近代征兵制的首倡者。 而且大村在民间传说很多。 例如他的相貌与常人有所不同,他的额头特别宽阔,有人给他起了绰号“火吹き達磨”。达摩在扶桑除了称呼达摩禅师外,还指代一种类似不倒翁的缘起物。 缘起物是扶桑的“为了求好事发生而祈祷的物件”,类似中华的吉祥物。 扶桑天明饥馑中达摩寺住持教人制作了“开运达摩”不倒翁,寓意达摩禅师经历“七灾八难”依然不倒最后成功。 达磨也是一种铜做的达摩形状的烧水壶,火吹是火烧的意思,绰号“火吹达磨”是形容大村额头过大、加上他头发稀疏只有一个不高的发髻,远远看去像是头上顶了个正在喷水蒸气的铜水壶。 但大村一生经历颇为传奇,从村医之子历尽艰险一直做到维新高官,“火吹达磨”是否也意味着他一生“七灾八难”依然不倒但最后成功,对此谁也说不清。 还有大村平时沉默寡言,不知道是不善言辞还是不喜言辞,据说他从不立即回答别人的提问,总是思量一会才作答,回答也很简短,回答时语气异常肯定,让人没有质疑的余地。 民间传闻有一次重要战斗前,大村将萨摩藩军布置在最危险的位置,西乡隆盛熟视之,曰:“尊意置萨兵于鏖兵之地呼?”大村执扇,磨之良久,仰天无言,久之乃曰:“然必胜。”西乡不复言。 总之,民间将大村益次郎视为“有才能的人”——扶桑对天才的称呼,并且对他像对待其他天才一样格外宽容和喜爱。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二十六章 开国、锁国、攘夷 http://.biquxs.info/ 好不容易捡到一个大牛,直秀每天给大村益次郎刷毛喂黄豆,但大村基本上没给过什么正反馈,直秀说十句大村回一声,好吧,反正每天讲解兰书的时候,大村还是蛮老实的,直秀也逐渐明白了为什么大村平时沉默寡言。 这娃智商比较高,而长的不太讨人喜欢,所以和人打交道没得到啥正面激励,换句话说就是他和人打交道两边都感觉不舒服。人这种高级生物,什么愉悦的感觉都靠靠身体来体验,就是智力上的愉悦感,也靠身体分泌激素刺激大脑和神经,所谓多巴胺效应是也。 大村这种类型,智商比较高,稍微长大之后看谁都像傻子,别人“没逻辑、不严谨、盲目自大、固执……”,至于他的感受是否正确,因为缺乏沟通,他也只能自己这么认为。按后世的说法就是周边的人群对他缺少关爱或者缺少包容,但谁也没吃大村家大米,都是这么长大的,凭啥对大村特殊?所以大村为了获得自我认可,就把兴趣转移到他最容易接触到的单人项目——书籍上了。 书籍讲究逻辑性,大村看懂了发现作者后面说的和自己推断的一样,有智力上的满足感,如果发现作者和自己的观点一致,又获得了情感的认同感,不再孤独寂寞冷。简单点说,正常人都需要交流,需要认同,需要鼓励,让多巴胺维持身体和大脑正常运转,不快乐的人容易得病,就是这个道理。而大村靠读书爱好来获得快乐,我读书,我快乐。 长久下来,大村不太了解周围人的具体感受,“单纯”或“单蠢”,养成了线性思维方式,比如周围人生病了,就会发生这样的对话: “病了?” “嗯。” “吃药了?” “嗯。” 然后大村这娃就放心的走了,他是完全表达了自己的关心,首先问题找到了,其次有了专业的解决方案,他觉得目前自己能做的都做了,自己不愧是“绝世好男人”,但他人感受就是这娃完全不关心,“你就不能做点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么?”。大村要知道别人有这种想法,他肯定非常吃惊,“我还能做啥?没有啦。”。 直秀教他兰书的时候也有感触: 同样有疑惑,有学次郎是会找时间问,而虎之助就是喜欢的方面有问题一定要搞清楚,不喜欢的就不care了,而大村遇到问题,他自己琢磨,把书翻遍了,如果解决就到此为止,如果自己解决不了,他把问题直接怼到你脸上——你教的你负责解释。 而且直秀的其它两个学生如果发现老师可能错了,他们先试探下,“这个问题我没搞懂”,让老师自己回味,到大村这,“这个问题和什么什么有冲突啊,老师你是不是搞错了”,他不是自信,他是觉得是人就会犯错,他有话直说,至于谁对谁错有什么重要的?问题搞清楚了,不是应该大家都开心么? 处的时间长了,直秀还感觉挺舒服的,和大村相处完全不用动心思,他说的就是他想的,让他做什么他就努力去做,只要自己不顾虑什么面子问题,把大村放到平等的位置上,相处很愉快,干净、利落、直接、痛快。 四天后,一行人就赶到了熊本,投宿休息后准备第二天拜访四时轩。四时轩是横井小楠先生的家塾,今年对外开放招生。 横井先生字子操,名时存,通称平四郎,号小楠。 扶桑武士的称呼很复杂,既有本地的渊源,又受中华文化的影响,后世称这种外来文化和扶桑本土结合后的情况为魔改。 举个例子好了,例如“宇多黑田勘解由次官官兵卫孝高如水”,桃山时代丰臣秀吉的两大天才军师之一,“宇多”是姓,扶桑的姓和中华的姓意思是一样的,祖宗传下来的,但扶桑大姓很少,传了n代后发现同一个姓的人太多名字不好取了,那怎么办?再增加一个姓好了,这就是苗字,后来相当于中华的姓,而扶桑最早的姓反而不太常用了,“黑田”就是苗字。 “勘解由次官”是官职名称,称呼对方的官职表示对对方的尊重。 “官兵卫”是小名,扶桑是有元服仪式的,类比中华的成人礼“冠礼”,冠礼时就有了正式的名字“名前”,“孝高”就是名前。 “号”是中华传统,“号为尊其名更美称焉”,苗字是继承的,名前是由尊长代取,而“号”最开始是自己取的,所以也称自号,后来也有别人送上的称号,如尊号、雅号等。黑田的号就是“如水”。 魔改终于到了,古代中华的“名”一般都是从小使用,冠礼时长辈或师长给起个“字”,也称为“表字”,在本名以外所起的表示美好期望和嘱托,直接称呼名字显得不够礼貌,所以在中华一般都称呼人的字。但扶桑孩子的幼名或者叫小名是自己家取的,一般不对外用,只有扶桑成人礼“元服”时才取正式的名字。 扶桑后来发现中华的这种“字”的称呼非常好,有礼貌、高雅,于是有些精通汉学的武士家庭也给孩子取字,例如横井小楠名前是时存、字是子操。 本来到这一步就算完整了,有名前有字有号,但扶桑佛教很流行,于是一些武士出家后又有了法号,如上杉谦信的法名不识庵谦信,茶道盛行之后,茶人也有斋号,如扶桑茶圣千利休的斋号叫抛筌斋,也算号的一种。 最后说一下扶桑武士的通称,扶桑对家名很看重,所以历代家主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也就是所谓的“通称”,例如江川英龙,江川家家主的通称是“太郎左卫门”,当他成为家主之后,称呼自己就是江川太郎左卫门。 直秀将要拜访的四时轩塾主横井平四郎的号就是小楠,大家平时尊称他为小楠先生。小楠先生是幕末与佐久间象山齐名的开国论者。 直秀前世看扶桑幕末历史很是迷惑,长州这帮人不是尊王攘夷的么,怎么维新政府成立之后继续开国,攘夷不是打击西洋人么,这上台之后变脸速度也太快了吧?幕府也是持开国论的,那主张一致还互相打来打去,打毛线啊? 其实,开国也好,锁国也罢,还有攘夷、尊王、公武合体、倒幕这些都是时代大潮碾压下扶桑社会发出的各种声音,出发点只有一个,怎么才能在工业时代找到扶桑的出路。 直秀前世好奇浏览了相关资料,对各家学说有个初步了解。 扶桑受中华影响之大,仅从文字就可以看出来。 据中华的一份研究,在中华,1000个常用字能覆盖约92%的书面资料,2000字可覆盖98%以上,3000字则已到99%。 普遍认为汉籍最早在五世纪初流入扶桑的,文字直到直秀穿越过来,扶桑文中的常用汉字为2136个。可见中华对扶桑文化影响之大、之久。 宽永十六年(1639年)幕府发布第五次也是最后一次锁国令,宽永十八年(1641年),除对马岛的高丽扶桑贸易外,幕府只限长崎一港准许中华、兰国船舶通航,从这时起,幕府锁国政策基本完成。 之后,儒学依然是扶桑的主流思想文化,其中幕府官学昌平簧,也称昌平板学问所,主要教授儒学中的朱子理学,同时在民间儒学者中也流传着阳明心学。扶桑本土儒学者也建立了新的流派“古学派”,创始人是山鹿素行(1622年-1685年),对,他也是山鹿流兵法学的创始人,吉田松阴的祖师。 古学派的观点,简单说就是认为朱子学与阳明学都不是真正的孔孟之道,要恢复“真正”的儒学,必先追踪孔孟经典,钻研先秦儒学,在文学方面提倡“古文辞”,主张在扶桑古文的基础上,吸收和摹拟先秦隋唐诗文,反对宋代文风,同时大力推崇“尧舜禹先王之道”,初步提出了“政治和道德分开”的思想。 18世纪以后,扶桑学者又出现了脱离儒学的“国学派”,主张回归扶桑古文古典,推崇扶桑本土文化。 前期国学派继承了古学派的复古主义精神,但把重点转向扶桑古文学和神学,推崇和歌,主张从宋明理学、佛教道德和“汉意”中解放,恢复扶桑古文学独具的本性,真情表达“情”和“扶桑心”。代表人物有神官契冲(1640年—1701年)和神官荷田春满(1669年-1736年)。 后期国学派认为,扶桑古文化“体现天地的自然之理,儒学和佛学则是凭借狡智制作的人为之教或伪善的道学装饰起来的”,力主尊重自然和“人性”,推崇“直心”(纯情)。然后然而,在治政方面强调“只要遵守神道,扶桑可保持天下太平,皇统无穷”。 “国学派”的分支学派有水户学说,水户指的是水户藩。水户学起源于水户藩第二代家主德川光圀(1628年-1701年),代表学说是《大扶桑史》,1657年开始修编,直到幕末也未完成。 水户学说核心思想是华夷论、大义论、王霸论,这里的“华”是指扶桑,总之就是宣扬神道、推崇尊皇大义,扶桑的所有古传统都很好,不能改。 未来的开国、锁国、攘夷、尊王、公武合体、倒幕这么多主张,并非都来自上面提到的学说,但其中某些学说确实收到了上述学说的影响。 1853年7月(嘉永六年水无月)米国海军准将培里率领舰队强行驶入江户湾,强制幕府开国通商,从此打破了扶桑社会的“平静”。 当时幕府内部、各藩内部和民间都议论纷纷,分成“开国”和“锁国”两大派系,但扶桑全体上下都一致同意“攘夷”。开国是同意通商,锁国是不同意通商、不打最好要打也没办法,但针对西洋入侵,开国派是准备通商后整顿军政之后再攘夷来确保自主权,攘夷成功后是否锁国到时再说。 1853年横井小楠上呈幕府的“建白书”(建议书)《夷虏应接大意》中写道,对待米国开国通商的办法只有四种,“其一,安于现状,委曲求全.缔结和约。此乃最下等;其二。拘泥锁国之旧习,不分理非拒绝一切外夷.并以战争待之。虽强于前者。但不知天地自然之理,必败无疑;其三,憎恨外夷的无礼,欲与之开战;担心因250年来太平盛世而士气颓废、多为骄兵,暂委屈求和待加紧备兵后与之开战,但人心涣散,士气怠惰,三令五申而无益.天下遂趋于瓦解;其四,幕府各藩必须以录用人才为第一要务;举贤改政.知晓天下之人心大义,士气一新,精兵强将。……故要怀有战斗必死的心情.奉天地之大义应对外夷乃今日之良策。” 当然横井小楠为了突出自己的观点,列出的第一种办法是“同意开国通商后啥也不改进,躺倒装死任捶”,这个是讽刺或提醒用的,实际上没人会这么干。 第二种办法是锁国攘夷,先打一场再说。 第三种办法是暂时忍辱为重,开国之后按传统办法整顿军政,想办法反制外夷。 第四种办法是开国之后彻底改革军政,然后攘夷取得成功。 横井小楠的建白书里私货很多,但大意是主张“先开国,之后想办法攘夷”。 至于尊王,国学派包括水户学说一直在宣扬,和开国、锁国、攘夷在黑船来访前没啥大关联。只是扶桑开国之后,经济受到重创,而且西洋大兵欺男霸女,西洋人还带来了流行疾病造成大范围的瘟疫和其它疾病伤害,大家看幕府好像没啥好办法,所以才要求诸侯参政,打的旗号是“尊王攘夷”、要求是“公武合体”——在扶桑王室的名义下德川家和诸侯各家平等参政、共同攘夷。 至于“攘夷”,狭义理解是和外夷打一场或打几场,广义理解是排斥西洋干涉、维护自主权。后来1863年“公武合体”会议要求幕府发布攘夷命令,是对幕府攘夷工作不满意,要求幕府直接对外夷宣战。 到幕末时期,“萨长土肥”的内部各方对幕府攘夷结果和自身政治环境极度不满意,你不行让我上,就开始倒幕。倒幕之后继续开国通商也不是说不攘夷了,和魂洋才听过没,但这解释扶桑民众是否满意,咱就不说了。 另外历史由很多细节构成,还有野心、私人恩怨、团体恩怨、历史恩怨、误解、权利之争等等,甩锅甩的飞起的事情也有的是,总之就是个大概说法,同不同意取决于个人。 卷一 初试啼声 通告:抱歉,今天这章会很晚,明天再看吧 http://.biquxs.info/ 十分抱歉,从下午开始写,越写越烂,自己都不满意。基本上有思路了,会很晚,明天再看吧。 谢谢您的支持。--惭愧不已的作者 《扶桑镜梦》卷一 初试啼声 通告:抱歉,今天这章会很晚,明天再看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扶桑镜梦》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二十七章 即将到来的困难模式 http://.biquxs.info/ 翌日下午,直秀顺利地见到了小楠先生。 说实话,直秀对和高级武士和儒学者打交道是有些畏惧的,因为这些人规矩多、架子大,另外满口之乎者也,之乎者也直秀看是能看懂的,但说就不利索了,所以直秀都是多听少说。 算起来,直秀和人交往都是投其所好、以“利诱”为主,伊东玄朴、江川英龙等兰学者都很务实、为人也没有什么架子,比较好相处,吉田寅太郎、村田永敏只要投其所好也挺好打交道,横井小楠是直秀准备详谈的,估计直秀这样“言辞粗鄙”的后生小子很难入已经有一定名望的儒学者横井小楠的青眼。 这个年代做的事情真难啊,身份差异、文化鄙视、幕府和各藩的疏离防范,事情总要做,一步一步来吧。 出乎意料之外,小楠先生对直秀表现的还算热情,估计是伊东玄朴先生的信起了很大作用。 直秀恭恭敬敬向小楠先生请教了几个个问题: “首先,儒家大道是“礼治”、“德治”、“仁治”,可直秀我愚钝,那么四种美德“仁、义、忠、孝”我能达到么?“ 小楠先生回答:仁性天生,通过刻苦的修炼,是可以达到的四种美德的。至于如何修炼,需要看个人的悟性,朱子说“穷理致知”、“反躬践实”,按这样做一定会有进步。 朱子还说过要“居敬”,要在静室默默思考,直秀问小楠,“那为什么我居敬的收获不如看书呢?” “你学问不到,居敬自然所得不多。” 直秀又问,“朱子讲“学以致用”,那么我所学不多、学识浅薄,但情况所限,我还要做事,那么不是做的越多错的越多么?” “随着你学问的精深,这种情况会好转。” 直秀终于漏出獠牙:“宇宙之间,一理而已“,那么兰学所说是理么? 小楠先生沉默了一会,“玄朴先生的弟子,确实不简单啊。” 直秀和小楠先生说了半天说了什么呢?大意是: 直秀说“儒学的说法很好,可我觉得按朱子学说的办法,恐怕达不到所吹嘘的效果啊”。小楠先生表示“你行的,我都看好你呦”。直秀又质疑“既然朱子学宣扬世界万物都存在理,朱子儒学的核心研究就是理,兰学也是研究万物之理的,那么朱子儒学承认兰学的学术地位么?” 小楠先生是个体面人,未来这位老先生可是推崇georgewashington为“白面碧眼之尧舜”,胆子特别大,心眼特别灵活,思想特别开放,既然朱子儒学说“格物致知,竹子都看出理来”,那兰学怎么算? 兰医在此时已经成了气候,尤其是在九州之地,牛痘术使无数孩子免于天花之死,所以从常理来说兰学肯定是讲“理”的,还讲的很对,所以小楠先生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兰学是奇巧淫技”这种话的。他只能岔开话题,你小子利害,咱们谈别的吧。 至于小楠先生会不会怒吼一声“兰学是杂学”,不会的,因为在这个时间点,格物致知的说法已经开始包含后世自然科学的范围。 未来,西洋学术尤其是西洋自然科学大量拥入扶桑的时候,扶桑人把西洋学称为“致知学”,同期,中华把西洋学术称为“格致”——取格物致知之意。 “科学”这一词语首倡于福泽谕吉(1835年—1901年),维新成功后,他发表的文章中将“science”译为“科学”,1893年康有为(1858年—1927年)在翻译扶桑书籍时在中华首先引进了“科学”一词,随后严复(1853—1921)在翻译《天演论》和《原富》等时,也将science译为“科学”。后来,“格致”、“致知学”的称呼逐渐被“科学”一词取代。 直秀来到这个年代,一不想开水晶宫,二也没有啥野望,只是期望自己能好好活着,最好自己的亲戚朋友也好好活着,另外如果可能的话尽量多的人生活里少受点罪。 现在和自己有共同语言的只能是兰学者,但别看据说幕末的时候兰学者有很多,但实际上据扶桑自己统计,1774年-1852年,扶桑翻译外文书者147人,如果算上学有所成的,估计幕末有个几千人就不错,而且这里面大部分是专业医生。 讲真,直秀一想到以后,幕末可是没事就天诛来天诛去的,后来还打了几场仗,万一自己遇到事情,后面一群医生说“我们支持你啊,直秀你放心地去吧”,对面一色的明晃晃亮晶晶的太刀,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所以直秀游学到处找人,就是希望能扩大一些基本盘,而横井小楠不但自己影响力很大,未来还是幕末四贤侯之一松平庆永的老师,最起码福井藩是倒幕之后的胜利者之一,自己搭上线抱抱大腿也挺正常。 而且直秀挺喜欢横井小楠和松平庆永的,这两个人都是理想主义者,性格也不偏激,传闻里人也可爱。 横井小楠因为持开国论被一些攘夷的武士憎恨,某天他正和朋友一起喝酒,一个刺客突然闯进来。小楠先生灵机一动,对刺客说:“(我)可以到长屋里去拿刀吗?”刺客不觉一楞,因为按士道决斗是要公平进行,“那么对不起告辞了”,横井小楠就一溜烟跑了。但他朋友没那么机灵,刺客觉得上当了,就把他朋友砍死了。有人批评横井小楠连累了朋友,他解释说“当时没有武器,动起手来两个人都得死,我逃跑后去叫人,结果回来晚了”。 而松平庆永为人很有同情心,他刚接任藩主后,因为当时的诸侯世子根据参觐交代的规定都是长期居住在江户的,他不熟悉领地就带人到处视察。他发现农民以“菜杂炊和野草团子”为生,庆永取而食之,结果发现“难涩至极”,庆永当即留下了泪水,之后发起越前藩的各项改革,使农民的生活水平得到了改进。作为藩主,能吃农民的简陋食物,在当时是非常难得的,甚至可以说是独一份。 另外起松平庆永性格很单纯,愿意相信他人,他的重要助手桥本左内曾经评价他“太过诚实,难以怀柔天下的枭雄”。从政治家的角度上,轻信是弱点,但从家臣看来,则是具有人格魅力的家主。 直秀想与横井小楠建立亲密关系,这样的豪杰用私交和利益是很难打动他的,所以直秀只是想用“奇语”留下强烈的印象,后面徐徐图之,反正按未来轨迹,小楠先生还要在家教书十四年,1857年松平庆永才会正式聘请小楠到福井去搞改革。 直秀没想到的是机会来的这么快。小楠先生喝过茶后,问直秀“汝习兰学,可有所得”,那意思是“你认为兰学也是正论,别光吹牛,走两步看看”。 终于到了我发挥的时候了,直秀先拿出两本书,介绍说我写的,江川坦庵先生很看重,在伊豆韭山实验、准备推广。 小楠先生拿过两本书看看,然后皱了皱眉,《堀式农术》和《堀式稻田产鲤》,农书也是兰学?有可能,大家都要恰饭么,但这不符合兰学给人的印象啊,所以又问“近何所习?”意思是一般般,如果就这些你还不配跟我说兰学是正论。 直秀鬼魅一笑,让村田永敏把随身带的书箱拿过来——这货平时和兰书寸步不离,主动每天背着书箱,没事就傻乐,直秀也没法说也不能劝。 直秀先拿出一本书,开始介绍《人口论》,托马斯?罗伯特?马尔萨斯牧师(1766年-1834年)的人口论风靡世界,说的啥? 他在《人口论》(1798)中指出:人口按几何级数增长,而生活资源只能按算术级数增长,所以不可避免地要导致饥馑、战争和疾病,他呼吁采取果断措施遏制人口出生率。 当然,马尔萨斯牧师没想到科技发展的那么快,化肥和农药提高了农业产量,而机械又提高了农田面积,但这个理论对此时的扶桑那就是震耳欲聋的理论。 “间隐”在江户时代中后期普遍发生,间隐就是溺婴的扶桑称谓,因为扶桑只有长子才能继承家业,包括下级武士家庭,一般次子、三子长大后都要自谋生路,而此时的经济发展几乎停滞,尤其是农村,贫穷加上孩子多造成了很多惨剧,此时又没有有效的避孕措施,因此“间隐”十分严重,据说能达到十分之二,幕府和各藩多次禁止,但不能奏效。 未来横井小楠是以搞藩政改革出名的,所以他对经济很熟悉,这个观点他一听就懂了。 江户时代的学者已经隐隐约约地发现了人口危机的问题,根据幕府的十次人口普查,江户时代的后一百年里人口一直在2600万左右,因此幕府的官员对于人口危机有了一定认识。幕府老中田沼意次(1719年-1788年)曾经制订计划开发虾夷地(北海道),就是为了解决人口危机问题。 小楠先生看直秀拿出三本书,只拿起一本开讲,他问直秀另外两本书是讲什么的,直秀说这两本书是一套,名字为《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乃是当今西洋学的经济(经世济民)之学,当今海外第一强国英吉利依此书治国,国富而民强。 横井小楠是主张重商主义的,他简单听了直秀的介绍,“加强劳动分工以提高劳动生产率”、“增加资本积累,从而增加从事生产的劳动者人数”,大为赞同,又听到有关自由市场的观点,惊呼“甚合我意”。 这时天色已经晚了,横井小楠邀请直秀等人一起用餐,准备饭后继续谈。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二十八章 白骨遍野 http://.biquxs.info/ 直秀没想到横井小楠的思想现在这么开放,按未来轨迹看此时小楠先生还是持锁国攘夷观点的。不过转念一想,黑船还要十年后才来,这期间兰学还没与儒学形成大规模的正面冲突,而且小楠先生后来对兰学也不排斥,和魂洋才么,他还一直坚持重商主义,所以自己受到欢迎也不为奇。 天保十年(1839年),天保凶作(1833年—1839年)仍未结束,横井小楠游学江户后回到肥后藩,以藩校实习馆以学生为主组建了“实学党”,认为藩内上层藩士“空洞”和无新意的治政无法有效解决藩内经济疲敝的现状,以《时务策》为纲领企图进行藩政改革。 家中次席家老长冈是容等人支持他的改革建议,但以保守的笔头家老松-井佐渡为首的上层武士反对,横井小楠被迫在今年辞职,赋闲在家才将家塾四时轩改为私塾,准备在学生中培养人材、宣传自己的施政思想。 现在的四时轩规模还小,大小猫加起来不过四五只,小楠先生一看,那也别讲课了,直秀过两天就走,这两天就让直秀给大家讲《国富论》、《人口论》好了。 直秀就在四时轩讲了两天课,收获客座教授称号一枚,另外收到学生怨念无数。什么时候,学习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直秀这边的学生还好些,四时轩的学生们自小接受的就是儒学教育,重义轻利,对于重商必然导致商人的地位提高出于本能表示反对。 所幸四时轩的塾头德富一敬对此表示了支持,直秀心说,难怪你以后靠纺纱业发财,原来早有重商想法,不过你们家教育有问题啊,《扶桑外史》这东西看多了会变傻的。不过还有二十几年,到时一定让芦花成为主流,跑偏是不可能跑偏的。 直秀也讲了重商的一些危害。 首先讲了孟加拉大饥荒(1769年-1773年),因为英吉利人强迫当地人种植罂粟、蓼蓝等高附加值的作物,实行残酷的税收政策,导致当天灾爆发时缺乏粮食,造成约1000万人死亡,使当地人口锐减了三分之一。天保凶作刚刚平息,在座诸人听到各种惨状无不战栗。 另外也介绍了英吉利人对天竺大陆输入纺织品棉布和棉纱而造成的经济破坏。 17世纪末,天竺大陆出口棉布占到了全世界四分之一,但到19世纪中叶,天竺大陆棉布已依赖进口。 1765年英吉利人詹姆斯?哈格里夫斯发明了一种新式的纺纱机,他用自己女儿的名字取名为珍妮纺纱机。 1698年-1712年英吉利人托马斯?塞维利和托马斯?纽科门制作出早期的工业蒸汽机,1765年到1790年间,英吉利人詹姆斯?瓦特进行了一系列发明,比如分离式冷凝器、汽缸外设置绝热层、用油润滑活塞、行星式齿轮、平行运动连杆机构、离心式调速器、节气阀、压力计等等,最终制作出实用的工业蒸汽机,效率是早期蒸汽机的3倍左右。瓦特设计的蒸汽机于1769年取得了英吉利专利。 蒸汽机的强劲动力和珍妮纺纱机的高效,使英吉利棉布、棉纱的生产成本大大减少,纺纱业发展非常迅猛。 到18世纪后半叶,英吉利不再从天竺大陆进口棉布,只进口原材料棉花,制成天量的廉价棉布后返销天竺大陆。同时,英吉利本土对来自天竺大陆的棉布提高了进口关税,达到20%,同时又把殖民地天竺大陆的棉布进口税降低,甚至免税,还规定天竺纺织品在本地销售要交极高的贸易税。 1818至1836年,英吉利输往天竺大陆的棉纱增加了5200倍。1814~1835年,天竺殖民地输入英吉利的棉布从125万匹减少到30多万匹,而英吉利输入天竺殖民地的棉织品由100万码增加到5100万码以上。 (1码=0.9144米,匹是布的单位,长度不一,这里按四丈为匹算,裁衣尺1尺=35.5厘米,1匹是14.2米。) 在英吉利商品倾销和残酷统治的双重夹击下,天竺殖民地的棉织业急剧衰败,曾经著名的纺织业中心城市达卡,人口从15万减少到3万出头,无数手工业者因此破产,因为饥饿而逃离达卡,一路上浮尸不断、白骨遍野。 当时的天竺总督卡文迪许-本廷克勋爵也不得不承认:“棉纺织工人的白骨使天竺平原都白成一片了”。 (威廉?亨利?卡文迪许-本廷克勋爵,1823-1833年任孟加拉省督,1833-1835年继阿美士德伯爵之后任天竺总督,1835年3月离任,1839年死于巴黎。) 未来,天竺的纺织业力求振作,但被英吉利殖民政府一个关税命令击败。 天竺孟买的一名棉花商人达瓦,从运往欧罗巴大陆的棉花贸易中获取了巨额财富。1856年,他从英吉利买来纺织设备建厂生产棉纱和棉布,1862年他的纺织厂已颇具规模。在他的影响下,天竺各地自建的纺织厂数量和规模不断扩大,纺锤从1861年的338,000个增至1874年的593,000个,本地纺织业不仅能满足本土市场,还有余量出口。这时英吉利殖民政府又制定了一个关税法案,规定在天竺大陆的棉纱进口税为零,同时再次降低棉布的进口税。 本来,天竺大陆纺织业在这个法令的打击之下必然崩溃,但因为长期的经济掠夺,天竺大陆在19世纪后期发生了货币贬值,这阻碍和延缓了英吉利纺织品的倾销。 但最终天竺大陆的本地纺织业还是逃不脱崩溃的命运。 历经多次波折,天竺纺织业成了天竺人民苦难的象征,后世天竺的英雄正是以手摇土制纺车的形象号召人民反抗英吉利殖民政府。 为了防止意外,直秀还讲了著名的阿米康德被愚弄的故事。 阿米康德是孟加拉的一个富商,深受当时的统治孟加拉的莫卧儿王朝执政者王公西拉吉的信任,被委任为重要官员,却因为大笔财富的许诺,被当时英吉利东印度公司的将领克里夫收买,出卖情报和采取行动拖后腿,使莫卧儿王朝在决定性的普拉西会战(1757年6月23日)中失败,而英吉利人事后反悔,嘲讽阿米康德说前期承诺根本是骗局,阿米康德因此发疯而死。 普拉西会战之前,英吉利人在天竺大陆只有沿海的零星殖民地,此战过后,英吉利开始吞并整个天竺大陆。 直秀初步给大家普及了工业、市场、贸易、关税、货币贬值和贸易均衡的概念,也不指望他们立刻能清楚,主要是引发思考。 现在各藩贸易都是通过幕府来进行的,贸易中心都是幕府直辖的几个大城市,江户、大坂、京都、长崎,各藩之间的贸易由这些城市里的幕府特权商人把控。 横井小楠的改革策论《时务策》,虽然指出了发展国产和商业贸易的好处,但并不透彻,和幕府及各藩的贸易有什么侧重点没说清楚,抵消不了家臣团以农为本的担忧,而且提出的唯才是举的想法又触动了上层武士的利益,言而总之,《时务策》不能说不好,但细节不够清楚,只是个框架,不够清晰。 直秀希望小楠先生能从全盘考虑,未来能在肥后藩和越前藩做出成绩,扩大影响,在幕末风暴中两个藩国能有更好的经济实力,领民的生活也不要受到原来那样的剧烈冲击。同时,也期望他能影响更多的人去理解工业和商业的意义,大家一起努力渡过开国后的难关。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大家都有意犹未尽的感觉。小楠先生请直秀以后多来拜访,同时要求直秀翻译《国富论》、《人口论》成书后,无论如何也送给他学习,总之,宾主尽欢、各有收获。 好人有好报,上门送知识的直秀发现了野生正太一名——河上彦次郎。河上彦次郎此时才九岁,留着目刺的发型,前额的头发正好留在眉毛上,短发萌萌哒,眉清目秀非常可爱。 横井小楠退职前在藩校实习馆内组建了“实学党”,山鹿流兵学讲习宫部鼎藏也有参与。恰好,宫部带着下级藩士河上源兵卫、小森贞助来四时轩拜访,赶上直秀的讲学,小楠先生力劝他们参加。 九岁的河上彦次郎也跟着亲爹和养父凑热闹,因为听不懂发困而摇摇晃晃的样子让大家都笑了起来。 直秀是很喜欢小孩子的,也很有孩子缘,拿出麦芽糖和彦次郎做了朋友。 今年才二十三岁的宫部鼎藏为人比较开朗,神情精悍,目光明亮,富于魅力。虽然因为他喜爱扶桑国学和神道而对直秀的讲学开始时表现出颇为不屑,但一是年纪还轻没有后来那么固执,二是平时小楠先生拼命灌输重商思想,后来居然也听的兴致盎然。 河上源兵卫、小森贞助看起来很拘谨,但也坚持到讲学完毕。 这些人里直秀最喜欢的是河上彦次郎,这位可是日后万人迷“绯村剑心”的原型。 河上彦次郎,名前是玄明,茶号是彦斋,彦次郎是他的小名。生父小森贞助,身份是下级武士足轻。彦次郎很小的时候就过继给河上家,做了源兵卫的养子,河上家格也是足轻。未来十几岁的时候他成为了肥前藩藩主的低级茶童,后来升为高级茶人“茶坊主”。 小萝卜头未来凶残的狠,因为宫部鼎藏之死而脱藩复仇,生生用一把剑砍出了天下四大人斩的凶名——人斩是扶桑的说法,意思是刽子手。 未来,宫部鼎藏是彦次郎的兵法老师,而且平时在仕途上一直照顾他。后来宫部鼎藏积极参与勤王攘夷,在池田屋事件中身负重伤,自杀而死,当时盛传池田屋事件的幕后黑手为佐久间象山。消息传回肥前,彦次郎毅然脱藩到京都为老师报仇,到处刺杀持开国论的公卿和幕府武士。 胜海舟曾经回忆说河上彦斋是个残暴的武士,但胜的妹夫佐久间象山是被彦次郎刺杀的,残暴的说法有待商榷。 彦次郎在宫部鼎藏死前没有什么进行过天诛行动的传闻,但后来他的刺杀风格确实比较残暴。据说在一次攘夷志士的京都集会上,众人纷纷叫骂一名公卿的家臣,说多次刺杀失败,只有彦次郎默默无声,过一会他就退席去把这个公卿的家臣砍了,把人头拿回示众,聚会的众人都非常震惊。 彦次郎最有名的刺杀对象是佐久间象山。佐久间当时的名气很大,而且剑术也很出名,经常一个人在京都骑马乱逛,一直没人刺杀成功。传闻中彦次郎偶然遇到了佐久间,彦次郎个子矮小,直接砍马上的人无法发力,他就先突然砍马,接着趁佐久间落马时一刀斩首。 杀死佐久间象山后,河上彦斋就封刀了。有传闻他得报师仇、心愿已了,所以封刀。还有一种说法是,他突然对刺杀行为后悔了,据传闻河上彦斋自己解释封刀的原因:“以前杀人,就好像砍人偶一样,什么感觉也没有。可是,就这次,斩杀佐久间象山之时,第一次觉得‘我是在杀人’,不禁一下子毛发直竖。也许这个人真的是一代人杰……” 传闻河上彦斋不参与刺杀时是一个很平静的人,待人也很温和客气,如同冲田总司一样。直秀一直觉得幕末有很多人是身不由己的被卷入了风暴,因为家主,因为亲友、师长,因为简单的理想而冲突,这就是小人物的无奈和悲哀吧。 据说维新成功以后,河上彦斋每天去公卿三条实美的府邸,恭敬地问“什么时候攘夷啊?”因为相信攘夷可以挽救扶桑而进行刺杀活动的河上,不能理解维新成功后西洋人继续在扶桑耀武扬威的原因,面对很多平民的生活依然困苦,他产生了巨大的疑惑,后来因爱宕通旭事件而被逮捕。明治四年(1871年)十二月三日,彦斋被处刑,享年三十八岁。被自己一直支持的势力处死,彦斋在死前究竟在想些什么呢?谁也无法揭开这个谜团。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二十九章 钱能通神 http://.biquxs.info/ 讲学完毕后的当晚,小楠先生在家里设宴感谢直秀。扶桑晚餐一贯的简朴,难得的是冬天还有一尾烤鱼,除此之外两份渍物小菜,一碗味增汤,米饭、清酒而已。 清酒是用米发酵的酒,不是蒸馏酒,所以度数不高,只有14-16度,但席间气氛很好,因历史印象,直秀视小楠先生为昂然大物,但小楠先生对直秀却和蔼热情,酒不醉人人自醉,直秀回到旅笼门口都还有些醺醺然。 脱掉木屐进了屋敷,老板娘抢着应上来,“贵样,有两位客人等您很久了。” 原来是河上源兵卫领着彦次郎守在大厅里,直秀赶紧把他们请到自己的住居(卧室),吩咐老板娘赶紧奉茶。 河上源兵卫穿着小袖,半合羽(短外套)披在穿着龟甲半天(类似棉背心)的彦次郎身上,看得出两人等了很久,脸色都有些发青。 直秀又赶紧让村田永敏招呼老板娘把火盆点上——直秀现在一行四人,一个房间有些住不下了,所以这次要了两个住居,这货为了笼络大村,特意把自己和大村分到一个房间,对此大村是根本不在意的,典型的吃孙喝孙不谢孙的大爷形象。 河上源兵卫暖和了一会,为难地看了大村一眼,之后恭敬地把一个礼盒奉上,“直秀殿,太贵重了,请恕在下不能接受”。 原来直秀在讲学结束后,单独送给彦次郎一个礼盒,然后嘱咐他“以后要好好读书,有空的话来看直秀哥哥”。彦次郎不敢收,直秀就强塞给他了。 小楠先生的晚宴是没有河上父子的,因为他们的武士家格比较低,而且又不是小楠先生的亲密弟子。 按扶桑的礼节,直秀直接给彦次郎是很失礼的行为,扶桑认为“不要出人意料地拿出礼物”,而且彦次郎是孩子,直秀应该先给河上源兵卫,“哈哈——,想见就是有缘,在下准备了一点小礼物,请留下作为纪念”,这么干才是正常的。 而同时,接受礼物的人物要推辞,三让三谢之类的,当然如果是地位高给地位低的人,地位低的人推辞一回就可以了,以免惹怒贵人。而且不能当面打开礼物,以免双方尴尬,“你送的是什么?看不起我么”,或者太过于贵重,让收礼的人为难如何表示感谢。 源兵卫知道直秀很喜欢言彦次郎,另外直秀的学识也让他敬畏,所以他本来也不以为意。可回到家打开一看,礼盒里有十枚金小判和一封信,直秀在信里表示道歉,“行政过于仓促,不能登门拜访。在下很看好彦次郎,希望他能多多读书,长大光耀河上家的门楣。” 相对于武士的俸禄,十枚小判好像不起眼,但在此时确是一大笔钱。 幕臣的下级武士平均年俸折合金二十四左右,其中包括口粮,当然也有更低的,最低为四两一人扶持——扶持就是口粮,也称扶持米。而各藩下级武士的年禄肯定比幕臣少。 扶桑早期,知行代表武士对被赐予领地的支配权,因为扶桑以稻米的产量来计算领地的生产力,稻米的计算单位是容量单位“石”,“石高”就是土地武士所领的出产量,所以一般会说某武士的知行多少石。例如可以说长州毛利家知行为石高三十七万石。 当然,领地上的产出不能都被武士收走,幕府一半是五公五民或四公六民,而各诸侯就看良心了,例如上州高崎藩曾经丧心病狂地干出八公二民的事。 知行和武士的收入成正比,大家平时不比较收上来多少石稻米,因为缺德的武士会比较尴尬,所以知行就被代称为武士的年收入。 安土桃山时代,织田信长推行“农兵分离”,将普通的职业士兵从农民中脱离出来,只发给禄米不领有土地,武士的收入方式从此“知行制”和“俸禄制”两种方式并存。收入为俸禄制的武士只有知行量而无具体的知行地,大名发给武士的俸禄被称为“藏米取”,不一定全都是米,一般是米加少量的金银货币。 因为收入为俸禄制的武士不能直接掌握土地和土地上的农民,所以这些武士比知行制收入的武士更加便于大名掌控,大名通过俸禄制增强了对领地的统治力。 江户时代中期开始,幕府和各藩都把大部分武士的收入从知行制改为俸禄制,一般以五百石为标准,也就是说如果武士掌握五百石的领地,那么幕府和各藩基本上默许他继续直接支配领地,最多派奉行所的官员去收税,但并不直接插手领地的日常管理。但如果武士的知行不到五百石,那么幕府和各藩就会接手原武士领地的日常管理和税收,“您直接领钱就完了,何必还操那个闲心”,所以占有大量土地的高级武士的收入是“知行制”,中下级武士的收入都是“俸禄制”,被取名叫“藏米取”。 但为了身份上的区别,中级武士的收入依然被称为“藏米取”,下级武士的收入取了新的名字“扶持米”。 幕府和大名发给武士的薪水是以大米为主加少量现金,这些现金被成为“给金”。江户时代后期,扶桑的金、银、铜等重金属的开采量下降,所以中级武士的“藏米取”还能见到金钱,下级武士的“扶持米”基本上就都是以稻米的形式发放。 “扶持米一般在二月发四分之一,在五月发四分之一,在10月发二分之一,这种分期发放的方式被称为“切米”。 在这个时期,知行的多少和名义上封地的石高想等,所以也有人用“石高”来称呼武士的收入。 但在享保八年(公元1723年),“足高”出现了。 幕府为了节省开支和破格录用人材,开始在“石高”之外发给武士“足高”(岗位津贴),规定低俸者就任高级官职时,除原来的“石高”外增发“足高”,离职后即取消足高(岗位津贴)。这样,既选拔人才,又避免了工资膨胀。 聪明的官员把“足高”也逐渐推行到下级武士,下级武士的年俸由原来的“扶持米”分解成职禄“足高”和“扶持米”,当然,大家习惯上还是把下级武士的“足高”和“扶持米”联合起来叫扶持米。但下级武士退休了之后,职禄“足高”久不发了,幕府消减了工资支出。例如,直秀属于“御家人”中的二半场,如果他退休儿子接班了,那直秀儿子拿全工资,直秀只能拿退休工资——原来“扶持米”的部分。 至于御家人中最低等的抱席,退休了儿子不能接班,自己也没有退休工资。 到此为止,幕府武士的年俸方式稳定下来,包括家禄、职禄、扶持米三种。家禄就是从知行或者叫石高扣除上缴幕府的部分,职禄就是岗位津贴“足高”,扶持米就是基本工资。 有时幕府也会发点奖金,一般是金钱,被称为“下赐金”,但幕府后期财政困难就基本上见不到了。 幕臣的下级武士平均年俸是足高折合金二十四左右,另有几人份的口粮“扶持米”,那么一年能剩下多少钱呢? 因为要维持武士的体面,所以要雇佣仆人还要添置衣服,加上应酬和其它开销,如果没有大病并且精打细算的话,一年可以攒下金四两。 刚入职的足轻,作为较低级的武士,一般是足高折合金四左右,一人粉的口粮“扶持米”。也就是说养自己可能有富裕,养家就不行了。 所以对河上源兵卫来说,十枚小判金大约是金十两,对他来说是很大一笔钱,他不敢贸然收下。 如果源兵卫直接收下,直秀很开心,不直接收下,直秀也有办法。 “礼物是给彦次郎读书用的,河上家世代清白,希望彦次郎能继承河上家的家风,未来能够出类拔萃。”直秀摆手示意源兵卫等他把话说完,“如果您觉得不冒昧的话,能否将彦次郎拜入我的门下呢?仆虽不才,但在兰学上还是有所体悟,希望能帮到彦次郎”。 钱不是那么好收的,如果是其它说法,源兵卫肯定还是婉拒了,但彦次郎聪明可爱,源兵卫是真的不想彦次郎继续做足轻这个没有前途的职业了。 “恭敬不如从命”,他摁着彦次郎给直秀行了拜师礼。 直秀哈哈大笑,终于把彦次郎给掰回来了,直秀有信心不会让彦次郎再走那条血与泪的人生路。 名分已定,直秀说话就可以直率一些,他劝告源兵卫保重身体再坚持个七八年,给彦次郎多留下时间学习,至于以后的安排,直秀已经从横井小楠那里拿到了给萨摩阳明学者伊藤茂右卫门的介绍信,今年请彦次郎在家好好休养,翌年春天,直秀会再到熊本,到时无论是安排彦次郎到读书还是跟到直秀的私塾读书都可以。是的,直秀已经打算明年开办私塾,但地点还没决定。 直秀出手阔绰而且气度不凡——未来人回古代都会气度不凡,因为没有那么大的等级观念,所以表现的比较自信,源兵卫既然做了决定也不再多想,喝了一会茶就告辞了。只有彦次郎很懵懂,发生了啥?怎么我就多了一个老师。直秀揉揉他的头,心满意得,又让未来变好了一点。 送河上父子出门后,直秀乐呵呵地去找村田永敏,这货在房间里如同透明人一样,全程一言不发、面无表情,不是直秀顶早就出戏,直秀恨的牙根痒痒。 直秀把虎之助、学次郎也叫过来,让村田永敏盘账。以前的帐都是直秀自己管的,主要是大量的费用用来在兰国商馆买书,不适合两个学生知道。现在有了村田,直秀也想让村田沾沾人气,否则以后怎么讨老婆——其实不用直秀担心,八年之后大村就与同村姑娘琴子结婚了,自有红拂女慧眼识英雄。 直秀隐瞒了给德弗里斯医生的金一百四十两,让村田盘账。村田是面带猪相心中嘹亮,不一会就盘点完毕,直秀只说从江户出来带了四张一百两的三井金票、天保小判金六十枚、铜钱六贯,到今天坐船一共花了四十四枚小判,在佐贺为了彰显兰学,败家了十九枚,礼物、住宿、用餐花了将近三十枚,送给奥平藩中津的福泽家二十枚, 今天又送给河上家十枚,算上零零碎碎,到此已经花了一百三十枚小判金,剩下三张一百两的金票、小判金三十枚、铜钱两贯多。 算下来之后,虎之助瞠目结舌,学次郎目瞪口呆,村田永敏也面如土色,吓不死你,没钱还想游学?有钱能使鬼推磨,钱能通神啊。 直秀心里得意,幸好在奥平藩中津拜访福泽家的时候,自己没说送了什么礼,不然现场这几位就得现原形,到时吓坏了小朋友就不好了。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三十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 http://.biquxs.info/ 交浅言深,作为后生晚辈,直秀没有和横井小楠深入探讨小楠的“重商主义”的具体主张,没搞清楚他是简单地主张加强贸易还是通过贸易推动农业和手工业发展形成循环?反正在这个时间点,能重视贸易的武士就已经很少见、很了不起了,所以直秀还是准备未来给予小楠先生更多支持。 日后以熊本藩为主体构建的熊本县,是扶桑著名的农业大县和水产品大县。 农产品中西瓜、番茄、榻榻米草、甘夏橘子、不知火(椪柑)及宿根星星草的生产量居全扶桑第一位,稻米和其它农产品产量也极高,肉鸡“天草大王”、肉牛“肥后赤牛”、草莓“嘿诺希紫库”、不知火椪柑“得口朋——肥之丰”、茄子“嘿沟姆蜡萨克”是熊本县的独创农产品。 其中八代平原出产的灯心草产量约占扶桑全国总产量的七成左右,熊本平原除出产稻米以外,也是有名的露地白兰瓜和西瓜的产地,阿苏地区是牧草丰盛的牧业区。 熊本县内63%的土地为森林所覆盖,阿苏、人吉球磨地区是杉树、柏树等主要木材的生产基地。 另外熊本县拥有明海、八代海、外海天草滩等天然渔场,鱼种十分丰富,特别是对虾、蛤仔及海苔等养殖渔业极其发达。 有名的农产品有樟脑、夏蜜柑、温州蜜柑、晩白柚、甜瓜、西瓜、黑毛和牛等等,著名水产有河豚、龙虾、鲍鱼、蝾螺、海胆、章鱼等。 直秀认为熊本藩一方面要把农副产品包括水产品的产量和质量提上来,一方面要扩大贸易数量和贸易渠道。同时,现在熊本藩的对外贸易都是以幕府的长崎、大坂为中心,其实熊本藩也可以先试试营造九州岛地方贸易圈,理论上萨摩藩的土地贫瘠出产不多,两者恰好互补。 随着生产能力和贸易的相互促进,估计熊本藩武士也不会抱着义大于利不放,真香定理是不可阻挡的。现在藩内被天保凶作搞的民生凋敝,有这么好的农业基础不先修复和提高农业发展,难怪小楠被k的一头大包回家教书。 小南先生见多识广、思维开放敏捷、影响很大,日后自己推动佐贺的时候也多拉熊本几把,风起于青萍之末,民间经济好了之后,自然会有贸易需求,交易多了自然就眼界开阔,到时公武合体也好,联合倒幕也好,总比躺倒任嘲好。 见过小楠先生之后,按原来的计划大家是准备在熊本游玩几天的。 熊本所在地古称“火之国”,在熊本的东北方有世界上最大的重叠式活火山阿苏山。阿苏火山由五十多座火山喷发叠加而成,最大的五个火山口合称“阿苏五岳”,由中岳、高岳、根子岳、杆岛岳和乌帽子岳组成,其中海拔592米的中岳火山口一直没有真正平息,平时白烟滚滚,在绿色高原和蓝天之间显得特别醒目。 阿苏山形成于四次大规模火山,时间为27万年前、14万年前、12万年前、9万年。整个范围包括东西之间十八公里、南北之间二十四公里,成椭圆形,在北端的大观峰可以一览全部阿苏五岳的火山锥,视角绝佳。 熊本的西部面向明海与八代海,其外海与东海相连,东部有九州山地,从山地流出白川、绿川以及被称为扶桑三大激流之一的球磨川,其下游地区有八代平原,风景都很优美。 在后世的扶桑“名水百选”中,熊本附近有白川水源、池山水源、菊池水源和轰水源入选,因此熊本也有“名水之乡”的美称。 熊本的名胜古迹有很多。 园林中最有名的是熊本细川家初代家主忠利建造的水前寺成趣园,设计取材于歌川广重的浮世绘《东海道五十三次》,“东海道五十三次”是江户时代从江户到京都的五十三个官方驿站“本阵”的合称,“成趣园”取名自陶渊明《归去来辞》中的诗句“园日涉以成趣”。 熊本城,别名杏城,与姬路城、名古屋城后世并称为“扶桑三大名城”,是桃山时代加藤清正从1591年开始用了15年时间才在1606年完成的。城池气势豪壮,占地周长12公里,以天然河流为城壕,垒巨石为城垣。在1625年,熊本城遭遇强烈地震,城内的火药库爆炸引发大火,城池遭到了巨大破坏。 1632年(宽永九年)细川家取代加藤家统领熊本藩,首代家主忠利花了超过十年的时间年才修复了熊本城。 熊本城的缔造者加藤清正在内政上除了善于建城外还善于治理水利。他主持建造的水利工程最大的优点就是坚固、耐用。未来,有相当数量的水利设施在经历了四百年的时间冲刷后依然为当地的百姓所利用。每当水灾过后,有惊无险的当地百姓都会情不自禁的说:“这真是托了清正公的福啊!”但凡河堤决口,他们就会怒气冲冲的质问政府官员:“为什么清正公造的堤历经数百年都不倒,你们这些现代科技的玩意岂不是废物吗?” 熊本藩的著名自然景观有菊池溪谷、球泉洞、草千里、黑川温泉、杖立温泉、赤水温泉等,其中的球泉洞包含第一本洞和第二本洞,全长约4800米,是九州最长、扶桑第三长的溶洞,洞内栖息着形态各异的洞穴生物。 熊本后世的著名美食有马刺料理、炉端料理(海鲜烧烤)、南关素面、団子汁(面团汤,类似嘎达汤)、阵太鼓(红豆馅甜点,类似羊羹)、からし莲根(辣味莲根,类似藕盒)、いきなり団子(混合红豆和蕃薯的甜点小吃,类似北方带馅年糕)等。 特色手工艺品有陶瓷器小代烧、肥后象嵌(把金银嵌进细微图案里的金属类物品)、人吉清酒、柚子蜂蜜、阿苏高菜(渍物)、朝鲜饴(软糖)、灯心草叠敷(榻榻米)、宫原町的打火石(火镰)。 但经过计算,时间不够了,所以四人带着小楠先生的介绍信直接上路去鹿儿岛。 七天之后,直秀垂头丧气地站在伊藤茂右卫门的家门外,边上站了三个学生不明所以。 原来直秀拿出横井小楠的介绍信虽然顺利地见到了伊藤茂右卫门,但话不投机,算不上谈崩了也差不多了。 九州岛这地方不大,知名的学者互相都有交情,就算没见过面,老师和朋友什么的都是儒学圈的,总能搭上关系。而且萨摩国和肥后国紧挨着,走动也算频繁。 前面直秀一直顺风顺水,这次伊藤茂右卫门给了他一个大钉子。直秀规规矩矩地投书拜访,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商业互吹,伊藤茂右卫门就开始检查直秀的学问。 在伊藤茂右卫门看来,你直秀一个毛头小子,来我这游学,挺好啊,我来考考你。一考之下,直秀原形毕露,他本来就没啥儒学的底子,而且一直在补兰学的课,儒学根本没啥进步。 伊藤茂右卫门一看,你这不行啊,四书五经不熟也就罢了,《扶桑书纪》、《续扶桑纪》、《扶桑外史》、《古事记》、《古事记传》、《本胡通鉴》、《新论》、《大扶桑史》、《扶桑政记》、《本朝通鉴》、《群书类丛》、《武家名目抄》、《比古婆衣》看过哪一本啊,直秀羞赧地说这些听说过没看过。 伊藤茂右卫门继续问,“平日治何学?”,意思是平时读什么书啊? 直秀心说,“《江户四十八手》听过没?”,直秀想说“《武士训》、《武教小学》、《士道要论》”,但他怕伊藤先生追问他具体内容无法回答,他思考了一下,回答说平日研读兰学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 因为萨摩的隔代藩主岛津重豪(1745年—1833年)喜爱兰学和重视教育,建立了藩校造士馆(1773年)、医学馆(1773年)、明时馆(1779年),明时馆开始是天文台和历法研究机构,后来成为兰学研究机构。所以萨摩藩士对兰学也不陌生。 伊藤先生好生郁闷,你一个兰学学生到我一个阳明学者这里拜访,你是个傻子吧?但有小楠先生的介绍信,也不好发作,只好问“汝欲何为?”,你有啥目的啊,想干啥? “我通过学习,写了两本书《堀式农术》和《堀式稻田产鲤》,江川坦庵说写的不错。朱子说格物致知,阳明先生说随物而格,那么我是否是走在学习的正道上呢?” 直秀这个问题看起来简单,简单回答“小术而已”就可以,但其实不太好回答,为什么呢? 因为儒学者一直推崇三代而治,推崇礼治、德治、仁治,推崇仁、义、忠、孝四种美德,认为只要大家都这么做世界就会变好,会天下大治。可人在自然面前往往是渺小的,天灾等自然灾害也不断出现,所以难免有人怀疑,光靠儒学能行么? 儒学后来有了天人感应的说法,把儒学中的道德和自然界联系起来。但天人感应只是解释了比较大的自然现象,那水往低处流、火能加热食物这些随处可见的自然现象怎么解释?自然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大儒朱熹提出理气论,解释说“理是事物的规律,气是铸成万物的质料,天下万物都是理和气相统一的产物”。朱子学认为儒学的大道就是理,还提出“存天理,灭人欲”的说法——按朱子学的说法“欲”就是是不符合天理的想法,在如何学习上,朱子学提出的方法穷理致知、反躬践实和居敬。格物致知就是朱子学的观点,这样儒学就把自然界的万物和人联系起来。 后来大儒王阳明“发明朱子未尽之意”,继承陆九渊的“明心见性”、“心即是理”,创立了阳明心学,也称“陆王心学”。 阳明心说提出“心即是理”,指的是理和心之间密不可分。在学习方法上,提出知行合一,也赞同格物致知。 从大范围讲朱子学、阳明心学都是儒学,都推崇礼治、德治、仁治和儒家四美德。那有什么不同之处呢? 直秀支持的观点是: 朱子学认为人心之灵,莫不有知。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所以知和理相遇,就会格物致知,逐渐使知靠近天理。而在致知方面做的最好的就是儒学先贤,他们做到了“物格知至”,儒学的各种经典记载了这些最靠近天理的“良知”。 阳明心学认为人的思想也是天下之物,既然“天下之物,莫不有理”,那么人的思想也包含“理”,所以研究自身的思想也能使知靠近天理,也就是他把“人心之灵,莫不有知”中朱子学的“知”又分成了“心”和“理”两部分,“心”是什么呢?就是人的思维活动,把“心”也看成“天下之物”,所以认为研究“心”也能致知,那么每个人都有“心”都有思维活动都可以自我研究,于是得出结论“人人可以做圣人”。 “心学”肯定了个人的感性认识,认为个人的感性认识是良知——其实心学是认为有可能是良知,但心学弟子哪里管那么多,就自己把自己的认知定义为良知。我说的也是良知,反正朱子学也承认天理是最高的、遥不可及的,那你的良知和我的良知有啥区别?从儒学先贤的经典中你得来的理解就是肯定高于我从经典中得来的理解么?我心学弟子不但“格物致知”我还“随物而格”、“知行合一”,我还实践我还反思,你这朱子学的门徒天天看书看傻了,能有什么良知?因为心学鼓励个人思想,所以心学大为欢迎,广为流行。 但朱子学也好,心学也好,良知都集中到道德建设和治政上。还是没解决“水往低处流、火能加热食物这些随处可见的自然现象怎么解释”的问题。朱子学和阳明学都支持格物,怎么就不把自然科学也拉进儒学的范围呢? 天保凶作中阳明学者大盐平八郎起义檄文还是在说幕府没搞好礼治、德治、仁治,但扶桑人口数量在最近一百年不再增长,礼治、德治、仁治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怎么就不能正视自然科学呢?最起码给个兰学也是良知的评价也好啊?直秀对此一直很不满意。 所以直秀问伊藤先生“我通过学习,写了两本书《堀式农术》和《堀式稻田产鲤》,江川坦庵说写的不错。朱子说格物致知,阳明先生说随物而格,那么我是否是走在学习的正道上呢?”这句话就是问“我农学学的不错,你心学学者怎么看待我这种学者?” 这和直秀问小楠先生的问题一样,当时直秀问的是“兰学也是研究万物之理的,那么朱子儒学承认兰学的学术地位么?” 小楠先生当时耍滑头搁置个这个问题,但小楠先生是儒学的特例,他是实用主义者,对兰学不反对也不明显表示支持,未来他提出“大凡以利及人,即是仁之用”,变向承认了兰学。 直秀今天被奚落了半天——其实伊藤先生真没奚落他,只是伊藤先生认为儒学重要,多问了几个儒学的问题而已,直秀回答不上来觉得丢了面子,有点恼火,直秀觉得我学兰学怎么了,我兰学学的好能帮助很多人,你觉得我没学问,你心学是研究心致良知,我研究农学致良知,你凭啥看不起我? 所以直秀问伊藤先生“我通过学习,写了两本书《堀式农术》和《堀式稻田产鲤》,江川坦庵说写的不错。朱子说格物致知,阳明先生说随物而格,那么我是否是走在学习的正道上呢?” 伊藤先生大怒,觉得受到了冒犯,“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一挥手,就让仆人把直秀他们赶出门外。 伊藤先生的回答是《论语?卫灵公》中孔子的话,意思是“凭借聪明才智足以得到它,但仁德不能保持它,即使得到,也一定会丧失。”,你直秀兰学学的再好也落不到好下场! 直秀出门被冷风一吹,才清醒过来,自己又不是万人迷,那能人人都喜欢自己。何况自己拜访的是阳明学者,人家问几句儒学知识是本分,又没问你“心外无物、心外无事、心外无理“是啥意思,这挺够意思的了。 伊藤先生问自己干嘛来的,自己错误理解成人家看不起自己,结果反问了一句,被人赶出来,真是失言失策。 直秀拍了拍脑门,过于着急了,养气功夫不到家,伊藤先生问自己干嘛来的,如果回答“自己知道学问不行,希望伊藤先生推荐几本书”,这不就拉上关系了么?之后天天跑来向伊藤先生请教学问,到时不就顺利认识大久保正助和西乡隆永了么?自己这一冲动,不知会对未来会发生什么影响?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三十一章 有瑕的金玉和无暇的银玉 http://.biquxs.info/ 后人总结扶桑明治维新运动中倒幕派的主要力量,分别是:长州藩、萨摩藩、肥前藩、土佐藩,因为它们实力强大,被称为幕末四强藩,,简称“萨长土肥”。 其中长州是早期最先动手的,萨摩是发现公武合体无法实现后才变成了倒幕主力和先锋,而土佐的中下层武士一直默默推动倒幕,肥前发现大势所趋后才露出真面目下场,但因为实力强大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倒幕中涌现出的风云人物首推维新三雄和三杰,“维新三杰”是大久保利通、木户孝允、西乡隆盛,“维新三雄”是坂本龙马、高杉晋作、胜海舟,其中的西乡隆盛和大久保利通就是直秀这次来萨摩要结交的人物。 未来,西乡隆盛前期作为萨摩藩的外交代表奔走于各方,运筹帷幄,将倒幕的各方势力团结在一起,在倒幕战争正式开始后又作为萨摩的军方代表参与战斗,是倒幕一系列战事的事实上的军事总指挥——名义上的指挥是朝廷公卿。维新成功后任陆军元帅兼近卫军都督,是前期维新政府的军事第一人。 同期,大久保利通作为藩政的首脑,积极发展萨摩的实力,在倒幕发展到高潮的时候,上京都与公卿、幕府和各藩周旋,是推动局势发展的关键人物之一,维新政府成立后,因为木户孝允多病,大久以内务卿身份成为了维新政府实际的政务总管。后人称他为扶桑明治维新前期的第一政治家、“东洋的俾斯麦”。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伊藤先生虽然把直秀赶了出来,但自搭梯子好下台,直秀正好可以用请伊藤先生的弟子转呈道歉的借口拜访他们。 西乡隆盛现在名叫西乡隆永,在去年正式元服,大久保利通还没元服,现在幼名叫一藏,两家屋敷只隔了一条街,两个孩子非常要好。 这天下午,下加治屋町西乡九郎隆盛的屋敷外来了四个人,声称要拜访西乡隆永殿,名刺上的署名是江户堀直秀及同伴。 西乡隆永今年才十五岁,两年前元服,性格沉厚宽和,很受附近年轻一代的拥护,但平时很少有外人来拜访他,所以他很好奇地出来迎接。 江户时代男子平均身高1.58米,女子平均身高1.38米,而隆永这时已经有五尺三寸(165cm),比一般的成年人还要高大,看起来威风凛凛、相貌堂堂。 进入屋敷就坐寒暄后,隆永问起直秀的来意,直秀苦笑着把自己被伊藤先生赶出来的事情讲述一遍,尽管江户和鹿儿岛口音大为不同,但直秀声情并茂、情节生动曲折,隆永听后也不禁莞尔。 因为去世的萨摩藩八代家主岛津重豪大力经营的缘故,幕府和萨摩岛津家的关系大为缓和,虽然此时家老调所广乡大搞特搞中华—那霸—九州岛的非法走私,但萨摩藩的下士哪里知道这些,所以好客的隆永相对热情,一口答应帮助传递道歉信。 直秀大松了一口气,这年代讲究纲理伦常,如果自己与西乡、大久保的老师起了误会,作为学生的他们也不好和自己亲近。 放松下来的直秀观察了一下西乡家的情况,看起来现在还好,与普通武士家基本一样,陈旧的叠敷收拾得很干净,完全不像后来西乡家有了七个孩子时的穷迫样子,但家具陈旧,看得出也不富裕。 直秀为了表示感谢,希望能够宴请隆永,隆永摆摆手并不在意,但他对直秀跟伊藤先生提过的农学和兰学书籍比较感兴趣,希望见识一下。直秀求之不得,两人读书讨论,好不惬意。 萨摩藩校造士馆此时的教授内容以朱子学为主,但近年来南蛮船的袭击不断,加上去世的八代家主岛津重豪喜欢兰学,所以造士馆也有部分兰学内容传授。 西乡隆永对农书很感兴趣,不解之处直秀一一给予解答,双方愈发融洽。就在这时,抽空离开的村田永敏三人回来了,大包小留,直秀解释说自己在鹿儿岛不熟悉,找不到合适的居酒屋,所以期望在西乡家吃些本地特色,请隆永君多多包涵。 西乡是个四海的性子,虽然家里不富裕,但对钱财不敏感,因此也没客气,招呼女仆帮忙——是的,此时西乡家还雇的起仆人。 因为坐了一下午,也不算陌生人了,西乡母亲、祖父母、弟弟妹妹们也都出来帮忙。 西乡的三弟今年刚刚出生,小孩子粉状玉嫩的,非常惹人喜爱,直秀也拿出各种礼物来分发,场面十分热闹。说起来,西乡确实不凡,一般武士都讲究个面子什么的,客气托让难免,但西乡天生的自信,落落大方,待人诚恳,无论他做什么你都觉得理所应当、堂皇大气。 食物都是永敏带直秀两个学生买的,直秀嘱咐过他西乡不是一般人要郑重对待,永敏眼睛很毒,买回来的东西非常合直秀的心思。 萨摩黑豚通肌(黑猪肉)、太刀鱼(带鱼)、鲔鱼、樱岛大根(大个萝卜)、土豆、渍物、本烧酒(芋头烧)、太白芝麻油,太香芝麻油(低温烘焙磨制的白芝麻油)、知览茶(绿茶)等等一大堆。 下级武士很多都没有太多讲究,在家里夫人和孩子都要干活,所以一会大家就忙碌起来,直秀怕做不好,让虎之助、学次郎动手,名为帮忙实为主厨。 不一会,油炸土豆片和油炸太刀鱼上呈上来,香气四溢,西乡观察直秀,见直秀对弟弟妹妹围绕食物争抢没有什么鄙视之色,心里对他很是满意。西乡一大家子人,连茶几都不够用,所以围着食物是平时很正常的情形,但在讲究礼仪的武士家中,非常鄙视这种行为。 直秀两世为人,多少历练出来了,“直秀少时双亲过世,是街坊邻居帮忙才得以温饱,比起体面来,活着更重要。” 西乡深以为然,西乡的父亲是个山御勘定方小头,是个管收税的小头目,平时有点外快,家老调所广乡搞节俭、搞廉洁搞的下士们家家穷的叮当响、响叮当,平时自家没少接济穷亲戚邻居,所以他对很支持直秀这种朴实的生活态度。但同时他也对直秀的身份有些好奇,穿着整洁但谈不上奢华,看手面还是很大,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老人和孩子们正吃的开心,家主西乡隆盛回来了,直秀赶紧见礼,说自己是隆永的朋友,“前来拜访,多多打扰。” 是的,西乡隆盛的老爹也叫西行隆盛,这要从一个误会说起:1868年鸟羽伏见之战胜利后,朝廷论功行赏,当时西乡在前线指挥战斗,同乡吉井友实替他报名,结果不慎将名字登记成“西乡隆盛”,朝廷旨意颁布后,西乡将错就错改名叫做“西乡隆盛”。 西乡的老爹作为税吏小头目,平时没少蹭吃蹭喝,喜欢喝两口,看到家中热闹也很开心,招呼大家就坐,赶紧上菜。 加上直秀四人,家里餐具不够用,西乡招呼弟弟妹妹去邻居家借用,大家开开心心的开席,直秀也陪西乡父子饮酒谈笑。 因为已经是冬天,所以拉门都关闭了,正在酒席期间,拉门进来一位少年武士,看到屋敷里有陌生人,转头就走。 西乡说了句“失陪”,就追了出去。过了一会,西乡拉着这位少年回来,就坐后给直秀介绍,“这是我的好友大久保一藏”,直秀赶紧见礼,大久保沉默地回礼,只后默默地进餐。 前世直秀听说一则传闻,大久保家境不好,父亲虽然也是下士,但不像西乡父亲作为税吏能有些外快,母亲体弱多病,三个妹妹还小,所以大久保在饥饿难耐时,会在饭点默默地走进西乡家,西乡便会和他分享食物,大久保静静吃完后便默默走回家去,期间不发一声。 未来的大久保自尊心极强,从不在人前失态,据说被刺杀而死的时候,身负重任还要坚持坐起,估计是幼年的贫苦经历养成了他敏感的自尊心。 直秀眉开眼笑,天下英雄入吾彀中也,其实西乡和村田永敏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到关键时刻自己的主意极正,小恩小利没啥用,而大久保更为倨傲,这是以天下为己任的人物,只要挡在他路上的东西都会被他一脚踢开。 不管如何,直秀今天和这两位搭上边,日后死皮赖脸的也要做朋友,英雄,腿上缺挂件么? 从江户出来,直秀也算游历了四分之一个扶桑,看到的都是穷乡僻壤,各藩治所所在地,看起来就像前世的镇子,着实让人失望。此时江户、大坂这样的繁华都市还有个样子,路程中见到的农村,真的如同前世的非洲农村一样,土屋子、不见光,光屁股跑的孩子也不是一个两个,这年头胖子都是有来历的,惹不起惹不起。 走的路越多,直秀就越失落,连个螺丝都不能自产的扶桑,是不是命中注定要走一条坎坷之路? 今天看到维新三杰中的两杰,后世这两位可是翻云覆雨、翻天覆地的人物,希望可就寄托在你们身上了。闻当西乡和大久保还籍籍无名的时候,有人评价说“西乡是有瑕的金玉,大久保是无暇的银玉”。“今天我直秀发狠心许下诺言,有什么给什么,西乡你无暇好了,大久你也尝试冲击下金玉,金和银比率是一比十五,我就不信,有你们两个猛人加上我这个挂,怎么也能凑个清一色大胡”。 直秀正在那里做梦,大久保吃饱了,微微一鞠躬,默默离去。西乡和直秀相视苦笑,西乡是拿大久保没办法,直秀是美梦破碎。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三十二章 我真想过公公那样的生活啊 http://.biquxs.info/ 第二天上午,因为西乡隆永要去造士馆学习,所以直秀就只能去拜访大久保一藏。各藩藩校一般要求的入学年龄是十五岁,大久保今年十三岁,所以还没入学。 说起来,西乡这些下士子弟还要感谢岛津八代家主重豪。重豪之前萨摩岛津家因为财政窘迫是没有正规藩校的。 重豪生于延享二年(1745年),死于天保四年(1833年),宝历五年(1755年)继位,天明七年(1787年)退隐。退隐后与后两任家主争斗,直到临死前都牢牢控制了藩内大权。 重豪以强力手段建立了藩校造士馆,1770年—1773年,经过三年才初步建造完成。造士馆在维新政府成立后更名为鹿儿岛造士馆高等中学,后改名为扶桑第七造士馆高等中学,是鹿儿岛大学的前身。 重豪的气魄很大,当时幕府的官校昌平簧,也称昌平板学问所,只接收高、中级武士弟子,而造士馆从开张就允许下级武士的弟子入学,在1773年建立的医学馆甚至允许町人子弟入学。 造士馆等教育机构提高了萨摩武士的整体素质,西乡隆盛,大久保利通等人都是从造士馆崭露头角后走上风云之路的。 大久保家的屋敷离西乡家只隔了一条街,直秀上门拜访时大久保家的家主大久保次右卫门并不在。因为大久保一藏没有元服,所以大久保夫人也在场陪同。 西乡家里是不富裕,相比之下大久保家里就是穷困了,母亲体弱多病,三个妹妹还小,大久保夫人平时不得不干些内职来维持生计。 后世有人说1853年米国黑船来访敲响了幕府的丧钟,还有人说1858年廷臣八十八卿列参事件引起了幕府威权丧失,另外有人赞同幕府崩溃始于1860年樱田门外之变,还有什么“1862年寺田屋事件引发了倒幕风潮”、“1866年第二次长州讨伐战是幕府倒下的开始”等等,但实际上大饥馑“天保凶作”(1833年—1839年)之后,幕府和各藩内部都已经开始各种变革,德川幕府维持了两百多年的统治受到了各藩默默的挑战。 大久保家就是萨摩藩内政改革的受害者,其实不改可能更糟糕,但谁能分的清? 萨摩藩从一开始成立就是负债经营的,1616年首代藩主岛津忠恒时,藩债已有金2万两,到了1640年二代家主岛津光久上任,藩债膨胀到金35万两,再到了1801年,藩债已经从八代家主重豪继位时的金90万涨到120万两。 萨摩藩财政的穷困是由多方面造成的,首先的原因是武士及武士家庭数量过多,按人口比例算萨摩藩的武士及武士家庭人口占总人口的26%以上,武士人口占比为当时扶桑各诸侯中的第一。 萨摩藩采用外城制、门割制等独特的兵农分离制,实际上很多武士还是“知行制”,也就是领有自己的领地。 而此时幕府及各藩普遍推行“俸禄制”,只有高级武士才是知行制。俸禄制的好处是武士脱离土地和土地上的领民,幕府和各藩藩政所能够深入管理领地,同时可以减少武士数量的增长速度,减少财政支出。 当时承平已久,扶桑各地的武士数量都有所增长,直到幕末的时候,幕府和各藩才拼命裁员——顺便说一句,这也是幕末的“志士”浪人那么多的原因之一。 岛津家的家臣也和其他诸侯一样分为城下士和外城士。城下士就是藩府直辖的武士,一般住在治所的城下町。外城士即乡士,住在农村,平时没机会到“城”里拜见家主和高级武士。 江户时代的“城”类似西洋中世纪的城堡,德川幕府规定“一藩一城”,藩主和高级武士住在“城”里,同时藩府也在“城”里办公。 岛津价的城下士包含:四个“一门家”,加治木、垂水、越前和今井,这四家的领地都超过了一万石;三十一家“一所持”,一所持的领地都至少占有一个乡;十三家一所持格,地位相当于一所持;十九家寄合(组头)和五家寄合并。以上都属于上士。 上士之外有“平氏诸士”,其中有七百六十家小番(马回役)、二十四家新番,这些武士家格都属于中级武士,“平氏诸士”的“下士”有三千余家的小姓组(徒士)、与力。 外城在天明年间改称乡,外城士即乡士,在萨摩领内共有一百十三个乡,乡的治所是“麓”,也叫“府本”,类似小型堡垒,有乡士年寄、横目和组头等藩吏,大部分乡士们居住在各自的庄屋(村子)之中,类似小地主。 虽然很多乡士都自己耕种土地,但其余的大量武士都脱离了土地,领民们要供养这些武士,造成了藩经济的窘迫和领民的生活困苦。 另外扶桑的耕地面积少,农业先天不足。后世扶桑国土约75%属山地丘陵地带,小规模的山间盆地及平原散布全国,山地面积占总土地面积比最大的地区是四国岛,为79.9%,其次是九州岛占64.8%、本州岛有63.6%、北海道最低为49%。 萨摩位于九州岛最南部,领地内没啥大平原,后世的介绍说鹿儿岛有兴盛茂密的森林和丰富的温泉,没说出口的是耕地面积少。 更为坑爹的是藩内土壤全部是为火山灰性质,适合旱田耕种,后世此地建成了著名的全国性蔬菜产地。可这时候扶桑的主要粮食作物是米,田租主要收的也是米。 现在这个时间点,萨摩藩的萨摩芋(甘薯)种的挺好,产量也高,但武士们都坚决以稻米为主食,藩经济又不好,强行种米的结果就是收成一直不好。 另外在萨摩藩领地,平时台风、暴风雨、地震等自然灾害也多。 总之,在江户时代这个农业以稻米种植为主的时期,萨摩藩的农业悲伤成河。 本来藩内的就经济不景气,但作为外样诸侯,早期幕府还不时对萨摩玩“大家来找茬”的游戏。各地诸侯作为臣子是要承担一些幕府的土木工程和水力工程的,幕府象征性地出一些人力、物力,各藩拿大头,承担主要的人力和物力。萨摩被幕府前后折腾了几次,然后元气大伤。 到了八代家主岛津重豪执政时期,重豪大力改善与幕府和诸侯的关系,他采用联姻战略来改善萨摩藩的外交处境。重豪精力过人,育有子女二十六人,于是他通过缔结政治婚姻来改善外交。他自己娶了御三卿一桥家德川宗尹之女为正室,之后将几个儿子过继给了中津藩、福冈藩、八户藩、丸冈藩—这些过继出去的儿子都成了以上诸藩的藩主。重豪还把女儿嫁入松平家、柳泽家这些幕府权门,重豪联姻的最闪光时刻是三女茂姬(1773年—1844年)嫁给十一代将军德川家齐正室(1773年-1841年)做了御台所(正室)。 按照惯例,德川家的幕府将军通常是迎娶五摄家或宫家的女性,迎娶外样大名之女的事情前所未有,而重豪利用把女儿送到五摄政之一的近卫家做养女的手段,完美地规避了这个问题。 但联姻同时给萨摩藩带来了很多的经济负担。江户时代中后期奢华成风,据说茂姬当时出嫁的队列从涩谷的萨摩藩下屋敷一直排到了将军的居所江户城,光是运送婚礼用品就花费了几个月的时间。 同时,重豪在执政期间也大力更新藩政: 重豪建立了藩校造士馆(1773年)、医学馆(1773年)、“吉野药园”(1773年)、后来改名为天文馆的明时馆(1779年)、“佐多药园”,这些教育和研究机构的建立花了很多钱,后期的运行更是一大笔长期投入。 为了改变萨摩武士在外界粗野好斗的印象和推进藩内的文治,重豪在萨摩鼓励各种游乐,引入京都风格的戏剧,组织艺妓公演、相扑比赛,同时鼓励藩士冶游并给予奖赏。 在此之外,性喜猎奇的重豪对于兰学也十分青睐,被称为兰癖大名。重豪和他的重孙子齐彬曾经一同见过兰国商馆的西博尔德医生。因为购买的兰物过多,重豪还特意建造了“聚珍馆”来收藏。 另外重豪的生活也非常奢侈。 江户后期著名的三个败家子是幕府十一代将军德川家齐、萨摩岛津家八代家主重豪、佐贺锅岛家九代藩主齐直。 德川家齐除了正室外有侧室十六人、妾二十三人,共有儿子二十八人、女儿二十七人。 锅岛齐直的丝绸衣服穿过一次就被扔掉,他放烟花能放一整晚。 这两位出名的败家子和重豪进行斗富比赛,结果输掉了,输掉了….. 将军家齐以奢侈成性而扶桑闻名,连他也对重豪的奢侈甘拜下风。有一次他羡慕地对茂姬说“我真想过公公那样的生活啊”。 重豪的对外联姻费用、内政投入、个人收藏和奢侈生活花费全部来源于借贷、通过那霸非法走私和对藩内武士和领民的压榨。 1609年,萨摩岛津家出兵进攻那霸王国,强迫那霸王国接收“掟十五カ条”,夺取了奄美诸岛。之后,岛津家开始通过那霸进行与中华民间商人的走私活动——当然这是德川幕府法令不允许的。 天保二年(1831年),据说萨摩岛津家的总外债已经达到了金五百万两的天文数字,因此重豪不得不进行藩政改革。天保三年(1832年)他提拔下级武士出身的五十六岁的调所广乡(1776年—1849年)为萨摩藩家老全权负责财政改革事宜。调所是萨摩藩第一个下级武士出身的家老,消息传出举世皆惊。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三十三章 谚云立于路头 http://.biquxs.info/ 调所广乡生于1776年,卒于嘉永元(1849年),名前是广乡,通称笑左卫门。 广乡的亲生父亲川崎主右卫门基明是城下士中的下级武士。广乡是末子,被过继给了无子的下级武士调所清悦为养子——调所清悦是负责奥中茶道的下级藩士。 1798年在江户的萨摩藩邸里当了一名小纳户(藩主侧用人),从此被隐居的大殿樣岛津重豪注意,重豪随后提拔他为茶道头。 1808年岛津重豪重掌藩政,九代家主齐宣被迫退隐,十代家主岛津齐兴继位,但实权仍掌握在重豪手中。 调所熟悉民政、言辞便给,更重要的是他平时意气飞扬、不怕困难,所以重豪对他越来越看重,升职他为“使番”负责传递家主命令、巡查事务。 1827年重豪发布向全藩征求财政改革建议的命令。在诸多的建白书中,调所笑左卫门广乡的策论最对重豪的胃口,于是他被提拔成町奉行。 两年后,重豪又把调所的职位改为御侧用人役、御两隐居样御续料挂。 御侧用人役是家主身边的官员,职责类似秘书,负责藩政所和家主之间的沟通。 御续料挂是负责财务的大管家,两隐居是指隐居的两代家主重豪和齐宣,御两隐居样御续料挂就是隐居的两代家主的对外大管家。 从此调所成为岛津重豪最信任的官员,重豪称他为“我的眼睛”。 萨摩藩到文政末年(1830年),百事皆废,藩吏欠薪最长者达十三个月,连“参觐交代”几乎都无法进行,重豪对藩财政的状况很苦恼,准备改革藩政,命令调所为改革准备一些资金。调所向藩外的商人求助,但萨摩藩的困境已为广大商人所知,从事“大名贷”的商人都因为萨摩藩拖欠还款而不愿继续借款,甚至连门都不让调所进。 当时有个对萨摩藩比较友好的商人叫出云屋孙兵卫——出云屋是他拥有的店铺名称,商人没有苗字,所以称呼大商人都是店铺名加名前。 调所与孙兵卫见面后,百般恳求无效,便脱衣露出上身,拔出怀剑(类似于随身匕首),表示“您不帮忙的话我无法向主公交代,就只好切腹谢罪了”,孙兵卫无奈之下找了五个商人为萨摩藩凑了一笔钱。 当时家主重豪对这五名商人发出感叹“时至今日,谚云立于路头,而我今日的境况,却无立所而寝路头哟!”可见当时萨摩藩的窘迫。 接近走投无路的重豪对调所大为满意,他对调所承诺“只要你能完成三件事就会将提拔为家老”。三件事分别是: 第一件事:从天保二年(1831年)之后的十年内让萨摩藩有金五十万两的储蓄; 第二件事:萨摩藩原计划要有一笔常备金来应付突发事件,但因为藩财政一直入不敷出,一直未能实现,现在要完成此事; 第三件事是要将萨摩藩成立以来的所有债务全部还清。据说此时萨摩岛津家的总外债已经达到了金五百万两的天文数字。 “大変ですけどなんとかしましょう”,这就是调所的回答,意思是“虽然很辛苦,但还是想办法吧”。 本来的承诺是“先解决问题再提拔调所当家老”,但藩经济的恶化导致了很多连锁反应,变成了除了调所之外没有人敢承诺完成重豪的要求,而且调所主持的改革受到抵制,根本推行不下去,最后的情况变成了“先拔调所当家老才能解决问题”。 重豪一辈子不服软,此时他已经是八十七岁的老人了,从十岁继位以来,重豪经历了众多风雨,风光了一辈子,老而弥坚、老而弥辣,他通过协调、威胁和画大饼,终于统一了上士们的意见,天保三年(1832年)五十六岁的调所广乡被封为萨摩藩家老,全权负责藩内的财政改革事宜。 结果还没等到改革有起色,八代家主重豪就于天保四年(1833年)去世了。这时退隐的九代家主岛津齐宣五十八岁,文化六年(1809年)继位的十代家主岛津齐兴四十一岁。 当时萨摩藩财政已经破产,每年的收入都不够付欠债的利息的,没人敢接这个烫手山芋,而且调所的改革刚刚开始,藩内舆论一片支持,所以家主齐兴决定“仍然重用家老调所,继续之前的政策”。获得齐兴信任的调所继续推行他的改革举措。 家主齐兴继续任用调所做家老的一个首要原因是调所广乡去年刚当上家老就把萨摩藩的金五百万两的外债问题解决了。 当时根据外债总额萨摩藩每年要偿还金八十万两的本金及利息,远远超过年收入,只能靠借新债还旧债的办法应付,债务雪球越滚越大。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调所使用了诡计。他请大阪商人出云屋孙兵卫帮忙向各地的债主发出通知,称“新家老调所计划厘清岛家的债务,请各位债主到鹿儿岛登记,先到先还”。 各地的债主们蜂拥而至,把凭据“証文”都带来了。新任家老调所广乡出面接待,以“债务实在繁多,需要一一登记核实”为由,将所有借据骗到手,重新登记过后,将借据放在一起,调所放了一把火就全部烧掉了,在场的商人全都惊呆了。 调所说“大家别怕,萨摩认帐”,然后将新的借据发给各个债主。新借据上的条款经总结就是“在几年内萨摩岛津家还款大约金两万两,剩下的债务一律改为二百五十年内还清,并且取消一切利息”。这就是赤裸裸地赖账,因为当时借款的利息很高,而且是以年为单位的利滚利计算(驴打滚式的高利贷),债主们损失巨大,群情激愤、鼓噪大喊、痛哭者众多,有人跑过去抓住调所的衣襟,声泪俱下的请求调所改写借据。 债主当然不满意了,继续吵闹,调所拿出太刀扔在地板上,威胁说:“借据上是一字不能改的,谁有不满就拿刀把我砍了吧”。商人们闹了一天,最后含恨离去。 调所派人通知藩内的债主,“只要同意条件,我就回报以提拔一人当武士”,藩内的商人借款金额比较小,而且身家性命都捏在调所手中,就都同意了这个条件。 至于藩外的欠款,多数为大商人,调所鞭长莫及没办法,大坂的商人告到了大阪奉行所,江户的商人告到了江户奉行所。 此时重豪还活着,当时在位的十一代幕府将军德川家齐是他的女婿,而且重豪通过联谊势力很大,他还派人重金贿赂当时的各位老中和幕府高级官吏,所以两处奉行所的官员百般推诿,因为原来的借据都被调所一把火烧掉了,官员们以“证据不足”迟迟不宣判,最后舆论哗然,幕府下令呵斥了萨摩藩,萨摩藩又献给幕府重金,于是打了半天嘴皮子官司后,作为中间人的大坂商人出云屋孙兵卫被作为主要责任人关押起来,调所广乡毫发未伤,萨摩藩也安然无恙。 后来出云屋孙兵卫被发配到萨摩的海岛,当时是十代家主岛津齐兴当政,齐兴赐给孙兵卫武士的身份,他改名为滨松孙兵卫。 这样,萨摩藩就摆脱了巨额外债的压力。 萨摩藩赖账事件发生在1832年到1833年之间,有了萨摩藩做开路榜样,1838年至1839年佐贺藩也效仿“先贤”,佐贺藩债务处理代表锅岛茂真也签订了同样的还款条件,“大阪的债主同意将债务的四分之三作为献金,而在五年内回收四分之一;江户的债主同意免除二成到五成的欠款而在五年收回剩余部分;长崎的债主同意佐贺藩在七十年内逐步还款。” 之后,1843年长州推出了“三十七年赋皆济仕法”。 当时是“天保凶作”(1833年—1839年)肆虐的时候,整个扶桑都闹饥荒,一揆起义不断,大商人都受到了压制,幕府和各藩财政都出现了大问题,所以萨摩岛津家侥幸逃脱了惩罚。 调所广乡主持的萨摩藩“天保改革”的其它内容有: 一、奖励国产。 设立“三岛方”,严管三岛(奄美大岛、德之岛和喜界岛)的黑砂糖专卖。据说天保元年至天保十年,产糖一亿二千万斤,值金二百三十五万两。萨摩藩的特产黑砂糖,为藩经济恢复起到了巨大的作用,也缓和了萨摩藩与商人之间的关系。 此外,尝试种植烟草、油菜籽、芝麻、香菇、郁金香等等,投资稻米、陶瓷、生蜡、蔬菜、棉花、朱粉、中药、牛马、胡麻、纸张、硫磺、樟脑、萨摩芋、黑豚、芋头烧等生产,并对有名的特产都实行专卖制度,积极参与大坂的各藩商品交易。 二,扩大原有的那霸走私。 调所主持下,萨摩藩建立了“虾夷地(北海道)—金泽—鹿儿岛—那霸”的走私路线,从虾夷地收取俵物(海参干、鱼翅和鲍鱼干)和萨摩的银、铜及其它特产运到那霸换取中华商人的丝绸、药材、染料等特产,大发横财。 三、制造劣币。 据说在调所主持下萨摩藩私设造币工场,铸造含银量不足的劣币,整个幕末时期萨摩铸造的各种劣币价值金二百九十万两。 四、厉行节约。 在家主齐兴的支持下取消了岛津重豪的多项政策,精简官员,规定除了水利建设、道路桥梁维护等支出外,其他费用一律消减。严禁藩内公务宴请,官方的节日庆祝活动也一律取消。同时减少江户的萨摩藩邸规模,削减外派人员,降低参觐交代的费用。 五,田租的收取方式从检见法改为定免法。 检见法是根据每年的收成制定田租的征收数量,定免法是也就是平均过去五年或十年的收成定下今后五年或十年的地租。 调所是1832年开始主政,之后发生了天保凶作(1833年至1839年),定免法给乡士和农民带来了很大的伤害,不断外逃,甚至有乡士抛弃武士身份全家外逃的现象。 六,严格处理各种贪污行为。 调所执政以前,萨摩藩的税务官经常多收田租和各种杂税,调所上任后对此严加查处,减轻了农民和町民的负担。 七,学习西洋兵制,购买新式武器,设立军工厂,尝试制造新式火枪和西洋火炮。 经过改革,萨摩藩的财政收入迅速扭亏为盈,天保凶作结束后经济迅猛发展,传闻到1843年萨摩藩的储备金已高达到金二百五十万两。 但调所执政行事严苛,有时不考虑实际情况一律高压,做法实行一刀切,这点和佐贺改革大为不同,为了完成调所制订的目标,藩所、诸分家和各乡不得不采取一系列减薪和加税的措施,这使下层藩士和百姓全部陷入生活困境。 大久保家的困境也与此大有关联。讽刺的是,日后大久保利通在维新政府的执政风格与调所广乡一般无二。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三十四章 三棱镜和萨摩芋煎饼 http://.biquxs.info/ 调所广乡建立的“三岛方”,严管三个岛上的甘蔗种植和收获,手段严酷,当地岛民称之为“黑糖地狱”。三岛方将砂糖生产份额分配到每家每户,各种规定非常详细,如何种植、如何熬制都有规定,因为份额太高,岛民被迫拼命劳作。一旦岛民犯错就会被施加肉刑,连小孩子吃砂糖都会被惩罚,又因为岛民只能种植甘蔗,粮食全部靠萨摩藩提供,而砂糖只能专卖给三岛方,岛民根本无法从砂糖生产中收益,因此岛民生活困苦不堪。 大久保利通日后的执政风格有类于此。对此,直秀颇有微词。据说人的思维方式是青少年时期开始养成的,所以直秀对和大久保的交往颇为期待——直秀未经风雨,头脑里将未来掰直的想法颇多。 大久保一藏看起来身体颇为单薄,沉默寡言,但眼睛非常明亮,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让人不敢小窥。 直秀拜见了大久保夫人,和一藏互相见礼。之后直秀将和西乡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希望一藏也能帮助传达对伊藤先生的道歉。 “一切交给吉之介就好了”,一藏颇不以为然。 “好的,看吉之介安排,让一藏陪吉之介一起转达。”,大久保夫人是个很温柔的人。 扶桑陌生人之间交往时气氛是很拘禁的,说完之后屋敷里沉寂下来,直秀只好提出告辞。 走之前,直秀问一藏“我要到西乡家教孩子们一点实用的兰学,请问一藏君要不要一起来?”一藏今年才十三岁,好奇心也很重,和母亲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妹妹和直秀走了。 直秀是一个人来拜访大久保家的,三个同伴一大早被他打发去买东西了。到了西乡家,院子里很热闹,一群人围着新运来的石磨嘻嘻哈哈。 石磨在扶桑早就有了,扶桑的抹茶就是用石磨研磨的。另外和果子很多都是米粉做的,奈良时代开始流行的唐果子─索饼、馎饦、馄饨以及江户时代流行的荞麦面、面条等是用各种面粉做的,只是扶桑以米为主食,农村的麦子等都是以麦饭或麦粥的形式食用的,因此石磨的需求不多。 另外在江户时代扶桑民间没有驴(当时驴是外来的珍惜动物),牛很珍贵,马主要是军用,而动力机械只有水力机械,主要用作水车,还有极少的一些水力机械用在纺织业做动力,单纯人力使用石磨很辛苦。同时手工做石磨不易,价格不菲。各种原因加起来,导致民间尤其是农村的石磨、碾子数量很少。 萨摩藩的茶叶产量很大,后世的茶产量仅次于静冈县,位居扶桑全国第二,本地的知览茶很有名气。因为制作抹茶要用石磨,所以鹿儿岛做石磨的石匠比较多,因此村田永敏他们才能在现场买的到。 虎之助、学次郎在江户枣屋帮忙做过小磨香油,正在指点木工在石磨上搭建一个架子,准备利用杠杆原理做一个吊起来的长木框,推磨的时候好节省人力。 看到一藏,围在旁边的西乡的弟弟吉二郎和妹妹琴过来招呼,直秀顺手把玻璃三棱镜掏出来,给大家演示色散的现象。 玻璃三棱镜是从兰国商馆德弗里斯医生给的兰书中找到的,估计是赠送的礼物,当时直秀随手装在行囊里,后来给几个学生讲解《光学》的时候拿出来做演示道具。 太阳光被三棱镜分解成七色光多有意思啊,直秀给大家演示,老人和孩子们都兴致勃勃地围观,直秀趁机给大家科普光学。 过了一会,直秀把三棱镜给孩子们自己实践,然后单独和一藏聊起了兰学。 一藏年纪不到十五岁,还没有进入造士馆学习,所以对兰学了解不多。但家主重豪秉政颇为喜好兰学和兰物,花了不少钱,萨摩藩穷困,很多武士都归咎于重豪,殃及池鱼,下级武士对兰学普遍反感。一藏父亲说起兰学、兰物时又爱又恨的样子反而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直秀给一藏介绍,“兰学不单指兰国人的学问,还包括了整个西洋人的学问。而其中也不免良莠混杂,其中有用的学问,西洋人称之为科学”。 直秀解释说,西洋人格物致知得到的有用知识就是“科学”,有的兰学书是科学,有的不是。 伟大的奥匈帝国学者卡尔?波普尔(1902年—1994年)还没出生,直秀只好说某位西洋学者说“一个理论的科学地位的标准是它的可证伪性,或可反驳性,或可检验性。”也就是科学本身是可验证的、也是可以被反驳的,更是可证伪的。 这句话给一藏的杀伤力太大了,当时他就懵懂了,“啥,兰学者说有用的知识是可以被验证的,这个我懂;可以被反驳的,这个能被反驳的还能是正确的么?后面还有可以被证伪的,学了兰学然后有一天突然就发现所学的兰学是错的,这都是什么鬼东西?” 关于波普尔的“可证伪性”到底是什么含义,后世都没有统一思想,何况现在的一个孩子,混乱是必须混乱的,如果大久保不混乱的话,直秀就得赶紧问他一句,“您穿越过来的时候三环的房价涨到多少刀了?” 波普尔同时指出,“由于一个理论的信息量、精确性和普遍性均与理论的可否证度成正比,因而可否证度就成了衡量科学理论的标准”。 下面直秀开始给一藏猛灌私货。 关于可证伪性有两种解释: 第一种是,可证伪性是说科学结论必须有逻辑上的反例的存在,而“逻辑上的反例”经证实是错的,从而证明了科学结论的正确性。 第二种是,在承认第一种解释后,可证伪性还可以延伸为“所有的科学结论”最终都会被发现不适用的场景,从而建立起更加完善的科学理论。 第一种解释的例子很好找,例如“直秀比一藏长得高”,确实,十八岁的直秀现在目测是比十三岁的一藏身材高,第二种解释的例子更简单,“一藏长大后比直秀高”,因此前面的结论“直秀比一藏长得高”可以被证伪——据说大久保成年后身高178cm,直秀还真不一定长得过他。 听到直秀说他能长高,一藏开心的笑了,这是直秀第一次看到大久保的笑容,终于有了孩子气,不再像个木偶。 至于“可验证性”,直秀也举了个例子,“直秀比一藏长得高”,我们站在一起不用尺量就能看出高矮,验证“直秀比一藏长得高”。 “可反驳性”的例子是,对“直秀比一藏长得高”的对立结论是“直秀比一藏长得矮或两人长得一样高”——科学理论必须有对立结论的存在。 聪明人最“好骗”,因为聪明人会试着按他人的思路思考为什么。一藏觉得自己对兰学有了概念,不再是模模糊糊的印象了,他有点高兴。 一藏觉得兰学的思考方式很怪异,但也很有趣,他让直秀再举几个兰学的思考方法。直秀就给他讲解了“反证法”和“逆否命题与原命题同真或同否”。 反证法是一种间接论证的方法,也称“逆证法”,是通过断定与论题相矛盾的判断(即反论题)的虚假来确立论题真实性的论证方法。 反证法的论证过程是“首先提出论题:然后设定反论题,并依据推理规则进行推演,证明反论题的虚假;最后根据排中律,既然反论题为假,原论题便是真的”。 反证法在数学中经常被运用,“正难则反”——正面证明不了,那就从反面论证。 直秀举的例子当然是著名的欧几里德(约前330~约前275)对“素数有无数个”的精彩反正。 质数是指在大于1的自然数中,除了1和它本身以外不再有其他因数的自然数。 需要证明“素数有无数个”。 古希腊数学家欧几里德在他的不朽著作《几何原本》里给出的反证法如下: “素数有无数个”的反命题是“素数的数量是有限的”。 因为“素数的数量是有限的”,所以可以按从小到大列出所有的素数,2,3,…..,n,其中n是最大的素数。 数m=2x3x5x7x11x……xn+1,m是所有素数相乘再加1得到的数。 因为所有除了“1”之外的自然数都可以被某个素数整除,而m显然不能被任何素数整除,根据素数的定义,所以m是新的素数。这一结论和“素数的数量是有限的”是矛盾的,因此通过反证法证明了“素数有无数个”。 一藏听的晕晕乎乎的,因为直秀讲的有很多概念,比如“素数”他就没学过,但他天生聪明,居然也听懂了。听懂了之后,他感觉非常有意思。 直秀看他懂了,就继续讲“逆否命题与原命题同真或同否”。 原命题为“若a则b”,那么它的逆否命题为是“若非b,则非a”。在原命题中“a是条件,b是结论”,在逆否命题中“非b是条件,非a是结论”。 直秀给一藏举了个例子。 例如原命题是“现在是冬天了,所以天气冷”,条件是“现在是冬天”,结论是“天气冷”,那么原命题的逆否命题是“天气不冷,所以现在不是冬天”。恰好此时临近中午,天气比较暖和,因此直秀说逆否命题不真,那么原命题也不真,“现在是冬天了,所以天气冷”这个认识有错误,应该说“冬天天气经常很冷,今天这个时段恰好也很冷”。 一藏点头表示明白了。直秀就给一藏讲解如何证明“逆否命题与原命题同真或同否”,不一会大久保就吐了。 直秀忍着笑,赶紧给大久保倒茶,让他缓一缓再想。 直秀又返回头给一藏讲“逻辑三段论”——“以一个一般性的原则(大前提)以及一个附属于一般性的原则的特殊化陈述(小前提),由此引申出一个符合一般性原则的特殊化陈述(结论)的过程”。 正在直秀谈性正浓、一藏昏昏欲吐的时候,一藏的妹妹跑来给了一人一个热乎乎、香喷喷的萨摩芋煎饼,玉子、木鱼花、葱花、味增和甘薯粉混合起来的香气分外诱人,小女孩还让他们赶快去喝好好喝的春雨味增汤。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三十五章 路遥知马力 http://.biquxs.info/ 虎之助、学次郎做主力,永敏和隆永弟弟吉二郎帮忙,老爷子龙右卫门带领人围观,早就把石磨装好了。 一群人在虎之助、学次郎带领下,就开始制作萨摩芋粉。 一种制作甘薯粉的步骤是: 将萨摩芋洗干净后去皮,切块后用木棒捣成糊状,之后将糊状物放在木盆里加水用手将淀粉揉出,也可以用木棒不停搅拌,不断换水直到水不发浑为止,置换出来的含淀粉的水经粗棉布过滤后放入木桶或木盘,静置半天或一天,之后淀粉沉淀,上层是水下层是淀粉,捞出晾干,夏季一天即可晾干,冬季可加热烘干,粉碎研磨,就制成了萨摩芋粉。 这次时间不够,用的是精简步骤,将萨摩芋的糊状物简单过滤后直接用来摊煎饼。扶桑现在没有“煎饼鏊子”,早晨买石磨的时候,村田永敏顺路让铁匠做了一块铁皮、让木工给拿两片竹子做了一个耙子,此时将铁皮架在七轮炭炉(此时流行的一种简易小炉子)上,生火之后就开始摊煎饼。 在铁皮上摊好的糊糊,稍后打上卵(鸡蛋),再用木勺加上一点味增,用竹耙子摊均匀,放上木鱼花、葱花,直秀的两个学生在江户常做煎饼号称熟手,动作麻利,不一会就大功告成。因为不是甘薯粉做的面糊,卖相不佳,但大家没吃过煎饼,所以也无从对比。 孩子们一手托着盘子,一手抓着煎饼,吃得眉飞色舞。 西乡夫人把孩子交给女仆,接手了煎饼制作。虎之助、学次郎带着永敏和男仆熊吉开始做春雨(粉丝)。 说起来,因为穷过,在直秀教育下虎之助、学次郎一点也没有武士子弟的架子,腹有诗书气自华,做这些事情态度自然,西乡家日子平时也不富裕,一大家子人也不排斥自己动手。 粉条、粉丝是中华的食物,古代被称为粉条、线粉,据说还曾被称为“面条”(后世的面条在古代被叫做汤饼、不托、水引、冷淘等)。粉条于唐朝(618年—907年)时传入高丽后被称为唐面。 粉条在镰仓时代(1185年—1333年),作为禅宗斋饭的一部分传入扶桑,当时的原材料是绿豆。可能是因为制作起来比较麻烦,并没有传入民间。 直到明治初期的时候,扶桑重新从中华引进了“粉丝”制作方法——漏瓢式工艺流程,又称“落下式制法”,将搅拌好的芡糊通过压力从细洞里垂落,像白线一样落进热锅变成淡黄色的粉丝或粉条(根据孔的大小和形状),之后经过凉水降温被捞起捋顺、冷却晾干。 因为绿豆粉丝颜色洁白光润并呈半透明状,坠落时很像春天淅淅沥沥的小雨,所以粉丝在扶桑被称为“春雨”。 正常应该用甘薯粉来做芡糊,但这次是直接用甘薯鲜糊来做粉条,所以制出的粉丝质量不佳,但其它配料好,孩子们还是吃“太平燕”吃得笑眯眯。 明朝嘉靖年间,福建浦城县的一位厨师发明了名小吃“扁肉燕”,因为扁肉燕经常与煮鸭蛋一起食用,福州话里鸭蛋与“压乱”、“压浪”谐音,寓意“太平”,当时人为了讨吉利称之为“太平燕”,因为“燕”与“宴”同音,所以也叫“太平宴”。 太平燕在明治时期传入扶桑,最开始在长崎、福冈、熊本一带流传。 中华的太平燕类似肉丸子汤加煮蛋,扶桑的太平燕被魔改成风味汤粉加煮蛋,高档的扶桑太平燕是白菜、红萝卜、猪肉片、花枝、虾仁、鱼板、高汤、粉条加煮蛋,低档的扶桑太平燕就是蔬菜汤粉加煮蛋。 中华的太平燕的精华是肉燕,但在扶桑被魔改取消了。 肉燕的燕皮是用猪后腿精肉剔去肉筋和骨膜,切成细条,捣成肉泥,加入甘薯粉和清水,精心做成薄片,再敷上薄薄的甘薯粉。略干为鲜燕皮,继续晾干为干燕皮。肉馅选用精猪肉、虾米、紫菜等,剁成肉酱,加少许酱油、葱白调味。包馅前,用刀将燕皮切成小块,取燕皮包肉馅成石榴状,成品称为肉燕。 这次,虎之助、学次郎做的是海鲜汤粉加煮鸡蛋,孩子们第一次吃,感觉非常美味。 现在,扶桑武士家里的规矩很重,比如家主要先动筷子其他家人才能开饭,但西乡家主吉兵卫奉公去了,老爷子龙右卫门心肠软、溺爱孩子,所以等直秀和一藏过来,只看到一圈人吃的性高采烈,要不是一藏妹妹还挂念哥哥,直秀和一藏连汤都喝不上。 热闹过后,一藏对直秀也不再是开始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他告诉直秀,隆永下午回来后他会和隆永一起拜望伊藤先生。 吃饱喝足之后,大家各自回家休息,吉二郎、琴都恋恋不舍,直秀说下午我们一起做粉丝春雨才顺利脱身。 果然,下午隆永和一藏一起拜见了伊藤先生,经伊藤先生同意,直秀又前去专门道歉了一次,事情得到完美解决。隆永觉得还了直秀的人情,一藏却说直秀恐怕是另有打算,但直秀从不问萨摩藩的隐私,他也说出直秀有什么打算。 接下来几天,直秀每天下午都拉着隆永和一藏聊兰学,村田永敏陪坐,另外两个学生轮流带着孩子们用石磨做豆浆、豆腐、干豆皮,还买了麦子做面粉,有了面粉就可以做豆包、刀削面、包子、饺子,反正大家玩的不亦乐乎、吃的兴高采烈。 扶桑的豆腐也传自中华,有说是奈良时代(710年—794年)传入的,有说是镰仓时代(1185年—1333年)传入的。现在扶桑民间普遍茹素,所以豆腐是美味,一般人平时都吃不起,另外面粉价格也很高,砂糖价格也不菲,造成和果子、唐果子价格很高,民间过年时拿三个豆包当礼物就是重礼,这你敢信? 尤其是直秀亲自做了日后大名鼎鼎的麻婆豆腐,欢喜之余大家差点没把舌头咬下来。此时扶桑的花椒产量很少,作为药材使用,民间很少食用。麻辣这种感觉不试不知道,试了都想要。 隆永和一藏年纪虽小,却也是少年老成的人物,直秀一般人等有意照顾西乡家,隆永感觉有些不安。 吉兵卫虽然作为家主,但性格有些懦弱,隆永元服之后家里的重大决定都是西乡夫人和隆永商量后决定。隆永几天后终于按捺不住,当众询问直秀,“直秀君过于破费了,隆永受之有愧,不知如何才能报答?” 直秀喝了口茶,看到一藏不动声色但眼里放出光来,村田永敏稳如泰山,不是他报答他才不管,直秀的两个学生正在院子里和孩子们玩耍,西乡一大家子都在院子里,屋敷里只有直秀他们四人。 “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直秀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孔子说有好的朋友和坏的朋友,时间长了您就知道我是哪一种了。” 直秀也不敢太逗隆永,因为隆永是收益方,怕他过于敏感,万一弄巧成拙就不好了,他赶紧解释: “我从江户游学出来,看到的东西让我吃惊,农民面色如土、骨瘦如柴,武士面有菜色、衣着破旧。天保凶作已经过去了四年,我觉得不仅仅是天保凶作的问题,是以前有问题大家没发现,现在集中爆发了出来。” 直秀又对隆永详细解释,“我们这几天讨论了《国富论》、《人口论》,扶桑的人口在六、七十年前到现在都不增长了,我看各藩都在开发国产,希望通过商业来振兴藩的经济,可扶桑就这么大,如果其它农作物种的多了粮食产量就少了,遇上天灾恐怕还会出乱子。但不开发国产,各藩的经济又不能脱离困境,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办?” 隆永和一藏对视了一眼,一藏回问直秀“你认为应该怎么办”。 直秀说,我现在只知道三个办法: 第一种办法:各家开发国产不能占用粮食耕地,耕地条件不好的藩,由幕府协调将外藩的稻米输入。同时像我在这里做的一样,把杂粮加工成可口的食品,扩大整体的粮食产量,比如萨摩芋做成春雨,杂粮磨成各种面粉,这样武士、平民都也爱吃,不同的种植环境种植适宜的农作物,例如鹿儿岛的土地适合旱地耕作,那就不要勉强种稻米,我看本地应多种萨摩芋、多种麦,然后做成粉丝、粉条和面粉,和外藩交换稻米就挺好的。至于各藩的经济,也只能靠开发国产,慢慢缓和。 第二种办法:各家放手经营国产,国产多了,价格自然下降,粮食价格自然上涨,大家就会又回头种粮食,但这个前提是今年幕府发布的法令不会变。 今年幕府发布法令:解散特权行会“株仲间”,各藩国运往大坂、江户的物产不必通过特权商人。同时允许农村商人和农民自行买卖物产,不受特权商人限制。 德川幕府曾经要求各诸侯效仿幕府的法令治理藩政,但是当时说的是政治上的法令,对于经济上的法令没做硬性要求,因此各藩在藩内有很大的经济自主权。 现在各藩经济不好,对外都普遍实行商品专卖制度,有的藩是什么商品都专卖,有的藩是大宗商品专卖,但基本上对赚钱多的商品各藩都实行专卖。 各藩的特权商人不一定直接隶属于某藩,也可能是住在幕府大坂、江户和京都的商人,他们也可能在各藩购买了商品专卖权,有些大商人同时获得某种商品的幕府特权许可和藩特权许可。 以前是各藩专卖商人只能各自将商品卖给幕府的专卖商人,然后幕府的专卖商人再卖给需要的各藩商人,不准各藩商人直接交易,幕府的特权商人经常利用特权低买高卖。但今年幕府把这个口子放开了。 未来在嘉永4年(1851年),幕府下令恢复特权行会“株仲间”。 第三、其它办法。 其实就是开国,开展对外国的贸易,大量进口粮食。但幕府现在是锁国政策,直秀不敢说。 隆永眼前一亮,因为鹿儿岛和长崎都在九州岛,所以他也想到了第三点就是开国贸易。 后世研究表明,扶桑处于环太平洋火山地震带——地球上90%的地震以及81%最强烈的地震都在该地带上发生。在扶桑地震可谓家常便饭,几乎每天都有导致房屋摇晃的小地震(整个扶桑范围内,不是某个地方天天地震),较大的地震平均3年就要发生1起。地震、台风等自然灾害占全世界的20%,重大自然灾害约占全世界的16%。 因为扶桑天灾太多,所以日子过的很苦,德川幕府的锁国政策在当时看来可能是确有原因,但从历史看来,未来扶桑的粮食一直依赖进口,长期锁国是不可行的。 隆永想说什么,直秀抬手阻止了,因为开国可不是现在他们有资格讨论的。 “这两天我还给两位介绍了《堀式农术》、《堀式稻田产鲤》、米国式风车,其中的扶桑语版本的图书我在翌年陆续送来,请两位在鹿儿岛推广,不求一时,但求一世”,直秀深施一礼,隆永和一藏肃然回礼,从这时起,三个人的恩怨整整纠缠了一生。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三十六章 拉面作战大失败 http://.biquxs.info/ 直秀在鹿儿岛的主要目的就是结交隆永和一藏,任务完成,直秀开始准备回程。他请西乡家主吉兵卫帮忙找船,此时已经是霜月(十一月)中旬,恰好萨摩藩有商船要在新年前送一批货物给江户的萨摩藩邸,直秀和船主约好四十枚金小判的费用,两天后随船出发。 接下来的两天里,直秀请隆永、一藏做导游在鹿儿岛到处游玩,人多热闹,他还特意邀请了隆永的弟弟妹妹和一藏的妹妹陪同。 直秀是幕府武士,隆永不敢带他去萨摩藩紧要的地方,樱岛此时还与陆地分离,直秀嫌麻烦没去,因此两天内就待在鹿儿岛的城下町品尝美食、欣赏音乐。 未来著名的城山展望台,现在还没有踪影。城山山顶,是俯瞰鹿儿岛城下町及眺望樱岛的最佳所在,景色迷人。但现在是治所鹿儿岛城所在地,不便靠近。 仙岩园,别名矶庭园,是扶桑著名的园林,建于万治元年(1658年),占地面积约5公顷,现在是藩主的别墅和庭园,也不能参观。 其实直秀还蛮想看看仙岩园的,据说仙岩园中中华和扶桑园林文化交融,采用中华“借景”手法,将樱岛火山、锦江湾纳入眼界之中,格局非凡,而园内池塘、小桥、石灯笼等搭配有序,又体现了扶桑园林“枯山水”的特点。中华园林讲究“人工之中见自然”,扶桑园林强调“自然之中见人工”,直秀还真想亲眼见识下如何将这两种风格综合在一起。 中华园林推崇“因景造园”,将外景纳入变成园林的一部分。在仙岩园的建筑里,推开门窗能看到隔海相望的樱岛和鹿儿岛湾,樱岛成了仙岩园这座巨大盆景中的“山”,碧波荡漾的鹿儿岛湾则成了盆景中的“水”。 庭园内的“望岳楼”是一座中华风格的青瓦顶单檐四角凉亭,在扶桑非常少见。地面的273块青砖据说是模仿阿房宫的地砖花纹烧制的,凉亭内匾额上的“望岳楼”三字模仿书圣王羲之字体,落款也写着王羲之—迷之自信,真敢写啊。岛津家自称是秦始皇后裔,也不知是真是假。 庭园后方半山腰处的千寻岩是扶桑少有的摩崖刻石景观,垂直巨岩上刻“千寻岩”三个汉字,总高11米,传闻是1814年动员了三十多人花费3个月时间刻成的——估计是吹牛,因为地方不大,人可能站不开。 曲水之庭在未来是从江户时代留下的最大的曲水流觞庭园。曲水流觞是自中华传入的三月三日上巳节的传统习俗,后世在这里每年举办一场饮酒赋诗的“曲水流觞”活动,吸引了大批游客。 “曲水之庭”附近是一片翠绿的竹林,名为“江南竹林”,颇具中华江南色彩。竹林种植的是中华毛竹,扶桑借用二十四孝中“孟宗哭竹生笋”的典故称之为孟宗竹。传闻是1736年岛津四代家主吉贵从琉球国索取了两株毛竹,后来扩散到扶桑各地。每年三月三日扶桑女儿节的时候,花季的女孩们会盛装聚集在竹林边,相互诉说心事。 樱岛是一座活火山,是鹿儿岛象征,现在还是一座海岛。未来在1914年火山喷发,流出的溶岩凝固,使樱岛与大隅半岛连成了一体。 萨摩藩在鹿儿岛之外还有不少优美风景,尤其是温泉众多,但直秀是幕臣,不方便深入领地,所以只好老老实实在城下町品尝美食。 萨摩油炸鱼饼是鹿儿岛的传统食物之一。将搅拌后的鱼肉油炸,食感优质、味甜,现炸现卖,人气很旺。未来萨摩油炸鱼饼的种类很多,各种鱼类和其它食材的搭配很丰富,即使是现在,大家也吃的一包欢乐。 “茶节”也是当地特有的一种美味。客人凭自己的喜好在木鱼干和味噌里加入生姜和大葱,然后用茶水混合成的热汤。据说能缓解宿醉、缓解疲劳。在未来,鹿儿岛县指宿市每年都举办“指宿油菜花马拉松”,在现场为每一位选手提供“茶节”饮用。将茶节一口喝下去,感觉就像喝了浓缩了木鱼干味道的味噌汤,味道浓厚、回味无穷。 火山灰烧烤是用叶子或布包裹鱼、肉等食材,外面再用火山灰包裹烤干。据说这样做,食物的味道比晒干和烘干的方式更能体现食材的原汁原味。 后世著名的“樱岛鸡炭火烧”,直秀没有找到,估计是因为现在鸡是给病人吃的贵重食物,所以没有得到开发。直秀不管这个,直秀一行人有七个男孩、两个女孩,直秀买了三只鸡,拿出村田永敏随身携带的低配十三香,让居酒屋帮忙制作,虽然没有后世著名的椒盐味、照烧味、柚子胡椒味等多种风味,但大家还是吃得很开心。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除了村田,直秀不让其他人饮酒。 萨摩烧酒在扶桑烧酒中很著名。萨摩烧酒原料是以萨摩芋、黑糖为原料,采用传统单式蒸馏法“本格烧”,仅仅蒸馏一次,香味特别独特。因为清酒价格较高,萨摩藩的下级武士和町民又很穷喝不起,而本地盛产萨摩芋,不知道哪个天才灵机一动搞出了甘薯烧酒。未来鹿儿岛各地本格烧酒的酒窖多达有113处,其中比较著名的品牌有“白玉之露”,由白玉酿造所制造。当然现在还没有白玉之露。 吃炭火烧比较油腻,直秀让老板娘给大家上了几杯知览茶。萨摩藩所有土地都是火山灰土壤,比较适合种茶。知览茶是鹿儿岛知览町所生产的煎茶(绿茶),未来数度获得扶桑农林水产大臣赏和全国茶品会扶桑农业中样会长赏,后世知览茶在扶桑的评价很高。知览茶的茶叶有通透的鲜绿色,散发清爽的茶香,入口浓郁清甜,夏天的时候可以用作冲冷泡茶。 小孩子都喜欢甜食,明石屋的轻羹和到处可见的山药糕最受欢迎。 明石屋是鹿儿岛的和果子老店,最著名传统点心就是轻羹。直秀找到的这家明石屋应该就是后世明石屋的总店。轻羹的做法是:将山芋粉、米粉、砂糖混合搅拌,然后用蒸的方式制造果子。轻羹的口感在黑糖发糕与长崎蛋糕之间,十分松软,而且甜度较低。特殊吃法是在轻羹中放入红豆馅或奶油馅做成轻羹馒头,现在没有奶油,直秀询问是否有红豆馅的,老板娘说这个可以有,欢迎以后来品尝。 山药糕是鹿儿岛具有代表性的和式点心,未来在扶桑也是全国屈指可数的名点心。山药糕以优质萨摩芋、粳米和砂糖为材料,制成后的山药糕有红薯的清香和独特的口感,口味独特,作为土特产深受欢迎。 作为肉食动物,直秀对“黑猪武士“仰慕已久,但可惜的是,现在只有烤黑豚肉,火山灰烧烤做的也挺好吃,但直秀还是颇为遗憾。 在未来,“黑猪武士“是鹿儿岛人气炸猪排店“黑かつ亭“的招牌料理,有着可爱的外表,在instagram上也经常有人分享,备受女性喜爱。不仅仅是外观,其味道也相当有吸引力。面皮中加入糯米,口感非常有弹性,配上装得满满得黑猪肉馅,用竹炭烘制而成,充分发挥出鹿儿岛黑猪的原味肉汁味道。 未来在鹿儿岛,和牛料理也非常受欢迎,但现在牛是非常珍贵的农用牲畜,据说十年后米国黑船来访,幕府上下战战兢兢,能答应的都答应了,但米国人提出要吃牛排,被幕府官员言辞拒绝了,难得硬气一回,也可见牛在此时的珍贵。 鹿儿岛的海鲜也不错,除了刺身的吃法,炉端烧也很流行,就是在室内建造大沙盘,点上篝火,把海鲜串上竹签插在沙盘周围烧烤,再佐以美酒。但大家吃的太多,只好敬谢不敏了。 现在没出现的鹿儿岛美食还有鹿儿岛拉面、甘薯奶油蛋糕、免烤红薯蛋糕、萨摩巧克力薯片、巧克力黑糖和牛奶果酱。 扶桑拉面的起源不知,但第一家本土拉面店的店主是尾崎贯一。他曾在海关供职,1910年退休后,他从中华街雇了十二个中华厨师,在江户浅草开起了一间中华料理餐厅“来来轩”。除了拉面,餐厅也卖云吞、包子、烧麦等广东点心,但真正让它载入扶桑史册的,却是拉面。 未来在鹿儿岛,拉面店多得只要在马路上走走就随处见到。每家拉面店都有自己的招牌味道,面也有极细面和卷面等多种选择。鹿儿岛拉面的魅力是汤,由特产猪骨头煮出的“猪骨汤”,看起来很油腻,但却格外的清淡而富有营养。 萨摩巧克力薯片很特别,是用鹿儿岛当地产的“黄金千贯”番薯制成的薯片,在外层淋上可可含量52%的巧克力,与番薯薯片完美搭配,深受游客的喜爱。 巧克力黑糖,以永久屋的最为著名。它是由奄美大岛特产的黑糖和富含多酚的巧克力融合在一起的产品。常规产品有四种,除了黑糖巧克力,还有使用雾岛有机栽培抹茶的黑糖巧克力、唐皮岛黑糖巧克力,以及使用屋久岛海盐的黑糖巧克力,各种各样的素材焕发出不同的味道。此外,它是一种比较不容易溶化的巧克力,所以无论是户外活动还是普通旅途,都是深受欢迎的随身物品。 牛奶果酱是鹿儿岛代表性观光酒店“城山观光酒店“的特产,从一发售就备受欢迎,还被多家媒体争相报道过。采用鹿儿岛特产知览茶的牛奶果酱,在抑制住茶的涩味的同时,将茶叶的味道和牛奶的甜味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而种子岛产的安纳芋突出了甘薯原本的甜味,并且给了人一种入口即化的感觉。牛奶果酱是让人即使在家里也能感受到住在城山观光酒店里满满的幸福感的一种果酱。 不得不说的鹿儿岛特产有黑砂糖、黑豚、萨摩烧(陶瓷器)、萨摩切子、萨摩芋、黑醋、樱岛萝卜、佛檀佛具、干制鲣鱼、蛋鸡等。 此时,萨摩藩几乎垄断了扶桑的黑砂糖出产,九州岛和四国岛也有部分黑砂糖生产,但都被萨摩藩高价买走,用来保持垄断。 萨摩烧是萨摩生产的陶瓷器,分为“白萨摩”和“黑萨摩”二种,白萨摩外表是象牙白色,表面有规则、细腻的蛛网状裂痕,有花瓶、香炉、茶具等种类,黑萨摩是质地黑色的日用制品陶瓷器,比如盘子、碗。萨摩烧的技术源自十七世纪初期从高丽掠来的陶瓷业者。 鹿儿岛的黑醋是古法酿造,用一个个大陶壶放置在户外,里面放入优质蒸过的米、米曲和地下水,日晒雨淋,在多变的环境中自然熟成。其中最有名的产地是福山町。未来最出名的黑醋来自“坂元酿造”,其口感分外清新温醇,外观呈琥珀色。 现在的萨摩切子(玻璃制品)还没有出现,按时间计算,萨摩藩才开始制作普通玻璃瓶子,要等到十一代岛津家主齐彬1851年继位之后才有重大技术突破。未来的萨摩切子驰名扶桑,是结合了中华的镀玻璃技法以及欧罗巴的琢磨技术制成的精致优雅的高级玻璃制品。 因为吃的太饱,大家一致同意取消观看萨摩琵琶表演。 在未来,萨摩琵琶表扬在全世界都有一定的名气。 萨摩琵琶全长约91厘米,形似乐琵琶,与乐琵琶相比,它的颈比较粗,上端龙虾尾的部分比较大。特别是腹板呈现出高凸形,柱特别高,有四个,第一柱与上端(承弦)很近(约5厘米),因此与第二柱之间的距离很宽(约13.5厘米)。 安土桃山时代(1573年—1603年),萨摩岛津家家主忠良为了教育子弟,命盲僧渊胁寿长院创作了一批以宣扬道德为内容的琵琶弹唱作品,从此琵琶在萨摩藩得到了广泛流行,其流派成为萨摩琵琶流。未来在明治维新政府成立后,萨摩和长州成为并立的两大门阀,萨摩琵琶也随萨摩高官传入东京,并逐渐向扶桑全国发展和普及。萨摩琵琶流派的特点是“注重内容,幽雅与悲壮并存”。 吃了也吃好了,玩也玩够了,最后两天除了直秀大家都很满意——直秀没吃到黑猪武士和鹿儿岛拉面非常失望,在西乡家自行研发,结果黑猪武士大获成功,而拉面作战大失败,制成的面条粗细不一,虽然孩子们没吃过,但都用怀疑的眼光看直秀,直秀的心灵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两天后,直秀四人登船离开鹿儿岛,隆永、一藏领着孩子们挥手道别,回船借着北风驶向长崎,至此,直秀一行人的第一次游学基本结束。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三十七章 我回来了 http://.biquxs.info/ (本书首发纵横中文网,地址:http:///book/925019.html) 天保十四年师走(十二月),直秀三人回到了江户凑。游子回乡的感觉很难讲,也许是因为心态不同的原因吧,同样的树木,在外旅行的时候看起来有更多感触,或者是更赏心悦目或者是更令人烦躁,但在家乡看起来就只有理当如此的感觉。 这次游学从长月(九月)开始,到师走(十二月)归来,一共用了一百天左右,虽然离开的时间不长,但江户还是给人以微妙的不同感觉,仿佛变成了另一个江户,熟悉的景色和行人变得亲切多了,有些泥泞的道路也没有破坏大家愉悦的心情。 “我回来了”*3,出人意外的是崛家屋敷里居然有人,直秀拉开屋门,看到是学次郎姐姐英子正捂着嘴吃惊的样子。之后,隼人先跑出来,胜五郎紧紧地跟在后面,虎之助的母亲花子妈妈也笑眯眯地出现。 原来花子妈妈、英子知道直秀近期归来,所以今天特意过来帮助直秀打扫房间,隼人和胜五郎跟着帮忙,她们恰好等到了直秀。 “还是家里舒服啊”,喝着热茶,直秀发出了感慨。英子留下来照顾直秀,花子妈妈、虎之助、学次郎拿着行李和礼品先回家了,一边的隼人、胜五郎喜滋滋地摆弄直秀给他们带回来的旅行礼物。 过几天就是大寒了,现在正是江户最冷的时候,房间里的火盆烧的旺旺的,依然挡不住寒冷,但直秀的心里还是热乎乎的。无论走多远,只有这里才有记忆,这里才有家的感觉。 英子把房间打扫完毕,依依不舍地和直秀告别,直秀想了想,告诉英子给她的礼物是长崎的玳瑁簪子,已经被学次郎先拿走了,她才开心的离开。 直秀在屋敷里转了转,打扫的很干净,看样子花子妈妈、英子平时没少来。转回客厅,把隼人、胜五郎叫过来问问他们的学业,两个小家伙就开始吱吱唔唔起来。 直秀走之前把他们托付给舅舅竹前太郎,花子妈妈对他俩很好,吃穿不缺,按直秀的意见把他们送到了寺子屋,读书、写字、算盘上他们的成绩还不错,但在数学上,他们和老师有了争执。 直秀平时在家也给街坊们的孩子讲课,他讲的数学知识和此时的扶桑计数大不相同。扶桑沿袭中华的数字、筹算、算盘以及苏州码子,而直秀哪里懂这些,直接教的就是阿拉伯数字。 大约四千年前,地中海东岸的腓尼基人发明了字母表,希腊人和希伯来人都曾用字母表中的字母依次代表数字。大约两千年前,古罗马人创立了一套书写数字的独特方法:用i、2、3等来表示数字。 两千多年前,印度人首先使用了l、2、3……9这九个数字,公元8世纪前后,印度人又发明“0”。阿拉伯人将印度数字传到了西亚、北非和欧罗巴大陆,“阿拉伯数字”由此得名。 而中华在在距今三千年前的殷墟甲骨上,已有代表“一、十、百、千、万”的专门数字。后来,中华又创造了表示空位的符号“o”,它与“阿拉伯数字”中的“0”作用一样。之后筹算、算盘以及苏州码子相继出现。 扶桑全盘接受了中华数字的影响,使用中华的数字、筹算、算盘以及苏州码子。 中华在公元八世纪初就接触了阿拉伯数字,但没有流传开来。近代最早推广阿拉伯数字的是朱文熊,他在1906年出版的《江苏新字母》一书中,提出该书的数目字一律用阿拉伯数字。1908年,刘孟扬在他的《中国音标字书》中,专列设一个章节《文内带数目字写法》讲述书面语中阿拉伯数字的写法,做出了比较完整的规定。不过直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中华书刊改用横排之后,阿拉伯数字的使用才逐渐推广开来。 在直秀原来的世界,阿拉伯数字同兰学书籍一起传入扶桑,于江户末期至明治时期之后才开始被使用,被称为“算用数字”、“洋数字”。 至于扶桑的书刊改用横排的时间点,大规模出现横排要在二十世纪中叶了。 直秀听到隼人、胜五郎描述他们与老师争论阿拉伯数学的情形,不禁摇头苦笑。后来花子妈妈只好和寺子屋的老师商量免除了两个孩子的大部分数学课程,只要他们会打算盘就好。 恰在此时,虎之助穿着新衣服过来招呼直秀去竹前家吃饭,直秀就熄灭了火盆,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家。 脱掉木屐,拉开房门,直秀一下子就笑了,原来舅舅竹前太郎正和中村正一、小岛茂、中岛黑夫四个人在搓麻。“我回来了”,直秀鞠躬后坐下,大家嘴里说着“辛苦了”之类的客气话,但手里依然没停,直秀很理解,麻将的魅力谁能抵挡。 隼人、胜五郎跑掉了,不知道是去厨房还是出门向朋友炫耀礼物。 花子妈妈给直秀端来一盏茶,跟他抱怨,“自从纪伊国屋利八送来麻将之后,这些家主就再也不去枣屋帮忙了”——直秀没敢说这麻将的制法就是自己告诉利八的。 竹前家人多而且屋子里也暖和,直秀歇了一会,英子穿着一身新衣给直秀送上一份杂煮,静静地坐在边上看着他。杂煮很好吃,新做的年糕很弹牙,汤的味道也好。直秀吃完后将碗筷递给英子,英子静静地看着他,直秀微微一笑,“新衣服很好看,簪子也很配你”,英子才满足地走了。 今天直秀下船的时候,除了结清剩余的船费,还请随船的商人帮忙送些萨摩黑豚肉到新宿竹前家。因此今天的主菜是寿喜锅和一人锅,四位家主和直秀吃寿喜锅,花子妈妈、英子、虎之助带着孩子们吃一人锅。 江户时代已经有火锅了,但基本上是“一人锅”,因为现在的七轮炭炉和火盆的热源较小,所以只能使用较浅较小尺寸的锅,一人份的食材就满了。一人锅的情景常常出现在江户浮世绘的题材中。 现在的寿喜锅是直秀的发明,为此直秀专门做了几个尺寸很大的七轮炭炉,也送给舅舅家一个。 后世的寿喜锅是牛肉火锅,食材包括牛肉、鲣鱼花、牛蒡、时蔬、葱段、洋葱、豆腐、魔芋丝、昆布、金针菇、香菇、胡萝卜、茼蒿、娃娃菜等,佐料包括牛油、辣萝卜泥、葱花、生鸡蛋、自制醋汁、酱油、冰糖、味醂、清酒等,汤底一般是海鲜汤或高汤。 现在吃牛肉,公方样也不敢啊,有黑豚肉就挺好了,萨摩黑豚据说是从小吃萨摩芋长大的,味道很好,不少大名和高级武士说萨摩黑豚是野味,野味不在茹素令的范围内,这样大家就可以吃了。 中华火锅和扶桑火锅吃法大不相同,中华的火锅都是涮食的,而扶桑火锅一般是先煎食后涮食,还有一种吃法是“少放水或不放水,直接将食材焖好,利用食材的水分将食物加热做熟”,号称能保持食物的原汁原味。 另外扶桑火锅一般是无油或少油的,寿喜锅一般配碗白饭食用,其它的扶桑火锅还有吃到最后阶段,在火锅里放入米饭,做成火锅粥的吃法。 今天的寿喜锅,是先煎食后涮食的,大家围坐在一起,吃的蛮开心的,大冬天吃火锅喝清酒,真是享受啊。 四位家主问了直秀的游学情况,途中是否遇到了困难。这年头治安极其混乱,半路上人不见了的事时有发生,直秀简单介绍了游学的情况,扯了扯沿途的风物,四位家主其实挺粗鄙的,也不关心他游学学到了什么,慢慢地话题就扯远了。 聊来聊去,就聊到幕府人事变动上,直秀离开江户没多久,首席老中水野越前守忠邦被罢免,幕臣中议论纷纷,小道消息说的罢免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上知令”得罪了人,被人进谗言罢免;一个是“食之怨,不可结”,得罪了公方样。 老中是江户幕府的官职名称,作为幕府征夷大将军的直属的官员统领幕府政务,在不设置大老的情况下,是幕府的最高官职,定员四到五名,采取按月轮番管理不同的事务,人选原则上在二万五千石领地以上的谱代大名之中选任。 (大老是江户是辅佐将军的最高官员,统辖幕府的所有事务,地位在老中之上,只在非常时期设立,只设一人,类似中华的丞相。因为权利太大,在平时基本不设。) 天保十四年发布的《上知令》,又称《封地调换令》,内容是“大名与旗本在江户四周十里、大坂五里方圆的知行地,收归幕府直辖。这一范围内的诸侯和旗本,转封他地”。此时的扶桑一“里”约等于后世的3927米。 上知令范围内的诸侯和旗本基本都是幕府的亲藩大名和大身旗本,这一下子捅了马蜂窝,谁要跑到乡下去啊,所以纷纷施压,公方样和水野扛不住了,水野只好辞职了事。 还有一种说法是,公方样(将军)家庆最爱吃烤鱼旁边附加的甜醋姜芽(味道和寿司附加的姜片类似,只是形状不同,细细长长的,整根腌制),但是水野忠邦实施了“节约令”,而姜芽正是“禁品”之一,因此每逢姜芽季节,就算是将军的餐桌,也不能出现甜醋姜芽。日本有一句谚语“食之怨,不可结”,因此在三年后,水野忠邦被罢免。 直秀知道明年水野忠邦就会被重新任命为“首席老中”,公方样家庆给的理由是“外国纠纷,需重臣亲理”,所以“食之怨,不可结”这个理由是谣传。 天高皇帝远,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大家只是快乐一下嘴皮子,但直秀明白自己的机会就要到来了,因为未来接替水野忠邦首席老中职位的正是阿部正弘,而阿部伊势守正弘曾经接见过自己,当时表现出很欣赏自己的样子。 踏上青云之路的机会,终于出现在直秀面前。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三十八章 瓢箪鲶 http://.biquxs.info/ 阿部正弘(1819年-1857年)是备后福山阿部家第7代家主,位属谱代大名。1836年阿部的兄长六代家主正宁因病隐居,正弘继任家主之位。 天保九年(1838年)阿部就任幕府奏者番,天保十一年(1840年)任寺社奉行见习,不久升任寺社奉行,于今年成为幕府老中,二十四岁的阿部正弘正式进入幕府的最高阶层。 幕府奏者者的职责是负责家中武家礼式的管理,在大名、旗本参谒将军之际,奏者番负责接收大名的贡品,确认贡品内容并向将军报告。此外,将军下赐物品的命令也由奏者番传达。定员二十到三十人。 寺社奉行掌管扶桑各地的寺院和神社的监督、祭祀、法会、修缮、人事、诉讼等事项,定员四名,手下有手留役、寺社役、检使等下属。 初期的幕政有将军及其亲信直接管理,三代将军德川家光建立了以老中和若年寄为中心的官员机构,之后各级职务慢慢增加,到天保年间已设有四百五十余种职位,形成以老中、若年寄、三奉行为中心的庞大官僚组织。 幕臣分为中央官、地方官和三役职三级管理体制,诸侯分为“亲藩”(德川同族)、“谱代”(德川家老臣)、外样(关原合战之后归顺的大名)三个等级,亲藩大名和谱代大名占据了富庶领地和交通要地。 其中三役职是未来幕府在1862年设立的,是为了应对江户末期的政治危局。此时的幕政还是以老中为首。 阿部正弘为人圆滑,手段高超。在十一代将军德川家齐(1773年-1841年)死后,大奥(将军后宫)与僧侣的“私下交往事件”被发现,当时阿部担任寺社奉行,在调查后快刀斩乱麻,将僧侣日启、日尚处决,将事态控制在极小范围,维护了幕府的名誉,因为获得了十二代将军家庆和大奥及高层幕臣的好感,从此逐渐被重用。 日后作为首席老中的阿部正弘有“瓢箪鲶”的绰号。 扶桑传说中有一条巨大的鲶鱼背负着扶桑诸岛,它一动身子就会发生地震,因此惠比须神便用葫芦压住鲶鱼。鲶在扶桑不但是一个破坏者,同时是复兴的代表,被称为“改造社会之鲶”,而葫芦本身也有无病息灾的意思,瓢箪鲶便有逢凶化吉、消灾解厄之意。 扶桑有一种叫“瓢箪鲶”的缘起物(吉祥物),外形就是一条鲶鱼背着一个小葫芦。 但阿部正弘的“瓢箪鲶”的绰号也包含着另一种含义,在未来,谱代大名和旗本不满首席老中阿部让外样大名参与幕政并积极提拔中下级幕臣,认为他执政软弱,只试图调和矛盾,没有采取激烈手段,因此讽刺他为“瓢箪鲶”,意思是“老好人”。 直秀说阿部“很欣赏”自己,是往自己面上贴金,其实只是见了一面而已:之前直秀治好了将军世子家祥的脚气病,阿部伊势守代表公方样和大奥出面予以奖赏,但直秀推辞了三十石的知行赏赐,言语婉转谦卑,阿部当时颇为满意。 直秀推辞了三十石的知行,这对直秀来说是很大的牺牲。 直秀是御家人,俸禄是足高不是石高,虽然作为二半场的堀家可以世袭职位,但这是幕府恩典,在地位上是远不如旗本阶层的。旗本的俸禄是知行,是幕府正式发官方文件“知行状”承认的,只要子孙不犯谋反等大逆,职位和待遇就可以世袭,连幕府将军也不能轻易剥夺。御家人和旗本相比,可以类比正式编制和合同工。 所以直秀推辞了三十石的知行,是推辞了堀家晋升旗本的重大机会,但这样的推辞是有利于幕府和经手人阿部正弘的,因为这样做就不会有“小人因私事幸进”的“谣言”,直秀的所作所为称的起“忠”和谦卑,阿部伊势守促成了这样的“美谈”,对阿部来说也是一件值得夸耀的好事。 其实直秀很想要那三十石知行,但他不敢,堀家没有什么根基,只要他接受了知行,堀家就会站在所有旗本和御家人的对面,被轻视也好、被嫉妒也好,堀家肯定要夹起尾巴忍耐个几代人。反正作为穿越者,直秀还能找到其它机会,既然已经推辞了一回,那下回的赏赐就可以当仁不让,这是以进为退的古人故伎而已。 直秀回到江户,先去原来的上司那里打个招呼,虽然已经退职了,但还是要不定期报告,不然哪天被开除找谁说理去。只要礼物诚意够,一切都不是问题。 接着直秀又跑了一趟象先义塾。伊东先生家人没有回佐贺,目前由弟子暂时撑起了医馆。直秀把先生的家信带到,又献上礼物,交代了伊东先生身体近况和没雇佣女仆等小事,才被伊东夫人放走。 另外的一封家信来自长崎目付所的松前太郎,松前屋敷也在新宿町,离直秀家不远,直秀上门做客,松前家也很是欢迎。 接着直秀专门到江川坦庵先生家拜访。坦庵先生调侃直秀,“怎么比以前拘束了”,直秀苦笑,“以前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游学之后才知门第尊严”——直秀以前作为穿越者,不敢说目空一起,但还是颇有优越感的,但游学各藩,看到武士和平民的巨大身份差异,自己也心虚了不少,坦庵先生世代高门,对自己和蔼可亲,视自己为弟子,真是此时的异数。 直秀把米式风车、焦炭、《光学》等给坦庵先生做了介绍,应允把手里的兰书尽快翻译成扶桑语后送来,接着双方主要聊起了反射炉。 反射炉法是此时欧罗巴大规模制造熟铁的方法。 现在扶桑的炼铁方式是高温炉法,包括踏鞴、天秤鞴、大胴,但是产量不高、效能比差,炼制出来的主要是海绵铁、白口铁,大部分出产是生铁,少量是熟铁。 扶桑此时制造重炮的主要材料是青铜,但青铜的成本与熟铁相比实在是太高了。 生铁、熟铁、钢都是铁碳合金,以碳的含量多少来区别,一般含碳量小于0.2%的叫熟铁或纯铁,含量在0.2-1.7%的叫钢,含量在2%以上的叫生铁。 熟铁软,塑性好,容易变形,强度和硬度均较低,用途不广;生铁含碳很多,硬而脆,几乎没有塑性;钢具有生铁和熟铁两种优点,为人类广泛利用。 1784年,英吉利人亨利?考特发明了用反射炉炒炼熟铁的方法,即普德林法,随后乔瑟夫?霍尔在1816年改进了这种方法。 在未来的1856年,英吉利人贝斯麦发明了底吹酸性转炉炼钢法,这种方法是近代炼钢法的开端,它为人类生产了大量廉价钢,但由于此法不能去除硫和磷,钢的质量不佳,因此发展受到了限制。 之后,1879年出现了托马斯底吹碱性转炉炼钢法,使用带有碱性炉衬的转炉来处理高磷生铁。虽然转炉法可以大量生产钢,但它对生铁成分有着较严格的要求,而且一般不能多用废钢。随着炼钢工业的进一步发展,废钢越来越多。 未来的1867年西门子—马丁法(平炉炼钢法)出现了。独乙人西门子和他的弟弟一起研究蓄热式热交换器以及用煤气作燃料,成功地将其用于玻璃熔化炉和熔化坩埚钢,之后终于研究成功了用生铁和铁矿石一起炼钢的方法,即平炉炼钢法。 同一时期佛兰西人马丁取得西门子关于蓄热室炉子的专利后,试验成功了用生铁和熟铁一起熔炼成钢的方法,接着又用废钢代替熟铁和生铁一起炼钢,这就是后世通用的平炉炼钢法,又称西门子—马丁法。 在十九世纪后期电弧炉、感应炉相继出现,但技术在二十世纪初期才逐步完善。 扶桑一直为炼铁所苦,直到幕末还在进口“舶载铁”。舶载铁包括南蛮铁和中华的炒钢、灌钢,进口数量虽然少,但瓶颈在于运输而不是需求。 江川坦庵先生未来在幕府命令下在伊豆韭山建立了反射炉,据说结果不太妙。 直秀知道反射炉的大概原理,但苦于无法解释来源,兰国商馆此时并没有传出《王家莱克铸炮厂火炮铸造法》一书,所以他对坦庵先生“直言”相告,说反射炉是从九州岛的兰学者口中听闻,反射炉是目前西洋诸国炼制良铁的主流方式,细节需要从兰国商馆获取。 荷兰商馆经常在扶桑新年后到江户参觐幕府将军,坦庵先生在心里记下此事,话题就转到直秀的两本书上。直秀之前向坦庵先生献上了《堀式农术》和《堀式稻田产鲤》,坦庵先生当时表示会在韭山做小范围检验。 《堀式农术》中主要说明手推独轮车、甘薯、土豆、堆肥、豆金肥、牛马金肥、草木灰不可与金肥共用,堀式稻田产鲤》中说明如何在合适的稻田里养淡水鱼。 坦庵先生说今年的检验大为成功,准备新年后在韭山大规模推广,如果收获依然不错就上奏幕府,到时也会给直秀请功。 幕府对农学一向比较重视,直秀除了发展农学造福社会之外,也把自己家格提升的希望寄托于此,目前看来希望不小。 坦庵先生身上学者的一面远大于幕臣的一面,因此和直秀相处的很愉快,最后坦庵先生问直秀在新年的打算,直秀坦白说还准备到九州岛、四国游学,尤其是佐贺锅岛家兰学大兴,值得重视,坦庵先生听了很是开心。 拜访过坦庵先生先生之后,直秀又拜访了小栗忠顺、胜义邦、佐久间象山、中岛三郎助、江户三大道场、试卫馆老爷子近藤周助、浦贺料亭中岛喜次郎、车善七等等,一圈拜访下来已经临近新年了,但还有一个重要人物需要直秀专门拜见。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三十九章 坂上之云 http://.biquxs.info/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直秀回到江户后盘了下帐,离开熊本藩的时候还有金票总额三百两、小判金三十枚,但在归途中直秀又给长崎中村田一交了金八十两的书籍订金,村田永敏在下关下船,直秀送了金十两的程仪,船费四十一金,加上给亲朋好友带的各种礼物,直秀手里就只剩下金一百三十两了,而新年之后的游学经费至少还要四百两,真是头痛啊。 缺钱找利八,这已经是直秀的习惯了。利八从直秀这买走了搓衣板、小磨香油和麻将的独家授权,直秀赚小头,利八赚大头,两人合作颇为愉快。 纪伊国屋利八最近的日子过得很是开心,他是真心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啊,想到这里,他又用力卡了自己一下,唯恐眼前这一切都是梦。 四年前因为天保凶作吃不上饭,利八咬牙逃离了家乡出羽国庄内藩,路上千辛万苦,同伴大都饿死在半路,自己依仗年轻才熬到了江户。没想到一到江户,自己的运气就好起来了。 先是鱼干“问屋”(批发行)的老板架不住自己的苦苦哀求收留了自己。听说当时因为饥荒拥入江户的农民已经达到了江户人口的十分之三,官府下达了《归农令》,宣布“流民除经常营业者和有妻子者外,一律回乡”,被抓捕到石川岛“入足寄场”(劳动收容所)的流民还有一条活路,被赶出江户的只有活活饿死,自己能逃脱大难真是祖宗保佑啊。 然后运气就像坂上之云一样向上蒸腾,莫名奇妙地被大身旗本小栗家看中,自己转身又变成了小栗家的仆人,伺候少主忠顺读书、外出,本来这样自己就非常满足了,可好运又来了,经营纪伊国屋的富商居然看上自己,要招赘自己继承他的家业,而小栗家居然同意了。 入赘之后自己的商业意见不受重视,想了三天三夜,终于想到个好点子,给点心做精美包装,果然包装后的点心徒然上升了档次,大受欢迎,自己也因此得到了养父的看重。 自己总想着再开发新的生意,妻子说自己是小狗看星星做美梦,可突然有个叫堀直秀的武士闯上门来,从搓衣板开始,之后又是小磨香油和麻将,通过自己先囤货然后发卖时一举占领市场的做法,纪伊国屋已经在町人这个圈子里非常有名气了,连三井吴服店的老板都对自己笑脸相迎,真是痛快啊。 二十四岁的利八想到开心处,禁不住笑出声来,自己献给小栗家的陶瓷麻将,据说已经被送进江户城里的大奥了,如果公方样能赐予苗字带刀,那就太好了。 “外面有一个堀家的武士前来拜访”,进来的手代(商人学徒的第二等级,小头领)恭声禀报打断了他的白昼之梦。 “快请进来”,说完他又改了主意,自己还是出去迎接的好,这位小武士是自己的惠比寿神(财神爷)啊。 直秀和利八两个人铜臭味都很重,坐下喝了会茶后,几个月不见的生疏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直秀问起利八最近麻将和小磨香油的生意怎么样,利八笑容满面,口里抱怨其实是炫耀说,“直秀大人啊,您是知道的,我们这些町人啊,都是盂兰盆节和年关收账,手代们都出去收钱了,忙的不得了欧”。 “不能用三井吴服店的法子么?不二价不赊账,东西受欢迎,大家能接受的吧?” “那是三井啊,纪伊国屋比不了,比不了”,利八苦笑着摇头,江户时代大多数店的经营传统是:如果是老店、老客,那么都是赊账的,关系越好帐期越长,最多的时候可以拖到半年,到盂兰盆节或年关才付钱。所幸一是进货也可以赊账,二是半年账期的都是老店和武士等尊贵客人,一般交易还是现付或者按月结账的多。总之,既然有这个传统,那肯定也是能运行下去的,否则以商人的精明,早就把这个传统废止了。 两人东拉西扯了一阵,终于把话题转到正事上。 “直秀大人啊,您游学归来我还没收到消息,利八我是准备新年之后拜访您的。” “无妨无妨,新年前确实很忙,我都知道的”,直秀心里明白,第一期的技术授权款四百小判金已经付过了,第二期的三百小判金要等到翌年的盂兰盆节,利八精打细算,就是看出来自己的来意也不会先开口的。 “直秀游学时,听别人讲了兰学买卖的情况,觉得很有道理啊”,谁先开口谁吃亏,直秀虽然准备好了新东西,确保利八一看就能掏出钱来,但那样就落入下风了。 直秀给利八开始安利“福袋”和“连锁店”的概念。 福袋可是扶桑日后零售业的大杀器,新年没有福袋的话商家都不好意思开张。后世扶桑商家在新年前后将多件商品装入精美的布袋或纸盒中进行搭配销售,早期包装上印有蝙蝠等吉祥物,所以这种袋子或者纸盒就被称为“福袋”。福袋里面装了很多的商品,买福袋的时候商家不会告诉人们里面装着什么,所以顾客会有抽奖的感觉。 扶桑福袋据说源自明治末期的百货公司,每当春节前后或店铺开张的吉日,扶桑百货公司就会出售福袋。福袋的价格一般不高,在早期有些商店常把积压商品装进福袋欺骗顾客,但这样的商家很快就消失了。一般的福袋里的商品价格是平时的一半到九折,价格很实惠,另外个别福袋里还有商家精心准备的名贵礼物,所以很多顾客为了试手气而慷慨解囊,因此“福袋”的生意总是非常好。 利八所在的纪伊国屋已经逐渐向问屋(批发行)转型了,但还保留着一些店面直接面对客户,他觉得“福袋”是个很好的噱头,能进一步巩固纪伊国屋的名气,至于现在的包装,继续使用纸或俵(稻草编的草包)好了,时间虽然紧迫,但上面加些装饰或干脆用笔简单写上“福”字,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福袋的主意让利八非常开心,这非常符合他的出人意料的市场理念。想到这里,他赶紧追问“连锁店”是什么。 零售商业有三次革命:百货店的诞生、连锁店产生、超级市场的产生。 零售商业的第一次革命是现代意义的百货店的诞生。 百货店的革新性主要体现在:实行顾客自由进出商店的原则;实行明码标价,提高了交易的透明度;经营的商品门类齐全,品种繁多,且讲究商品陈列;实行柜台销售;实行退货制度;实行“薄利多销”原则;在组织管理上实行商品部制度。 而连锁商店是继百货店出现之后的零售商业又一次革命。 零售商业的第三次革命是超级市场的产生。 超级市场的出现要等到二十世纪初期了。1916年9月,第一家自助服务商店pigglywiggly在米国田纳西州孟菲斯市开业。它的经营者是克拉伦斯.桑德斯。他发明了消费者自行在货架上挑选商品最后结账的零售店经营模式,这就是超级市场的雏形。 真正完善的超级市场出现在1930年8月的米国纽约。迈克尔.库仑建立了金库仑联合商店,在经营上采取低价策略,并首创商品品种定价方法,建立起保证大量进货的销售系统,同样采取了自助式销售方式,顾客在柜台一次性集中结算。 商品品种别定价法,简单来说,就是将顾客对价格敏感度高的商品或者需求量大的商品,如蔬菜水果、主副食品等,按较低的毛利率加成出售,甚至低于进价出售来招徕客户。 考虑到此时糟糕的运输能力、生产能力和其它因素,超级市场就别想了,还是连锁店靠谱。 扶桑已经有了连锁店模式,从1683年开始,商人家族三井在江户、京都、大坂、长崎等八大城市广泛开设了“两替屋”(钱庄)分店,吸引了大批商人进行异地的“三井札”(金票、银票)的汇票兑换,连幕府也依靠三井的两替屋进行资金调动。 同时三井的“吴服店”的分店也开遍了这些城市。 连锁店有其独特的优势:网点分散、连锁经营,突破了单个店铺的商圈限制;分店具有高度的统一性,容易扩大影响,提高知名度;实行采购与销售相分离的体制,易降低进货成本,节约流通费用;总店统一负责制定发展规划和经营战略,有利于合理配置资源,形成整体优势,获得规模经济效益;分店专门从事销售,并进行标准化作业,有利于控制服务质量,提高销售效率和服务水平。 利八对分店(连锁店)认识的很清楚,他觉得直秀不会这么浅薄,果然直秀说三井现在的分店都是直营连锁店,由总店直接投资和经营管理。而兰学里有一种“特许加盟连锁店”,扶桑现在对此认识不深。 江户时代的商人职业晋升途径是“丁稚”(小伙计)、“手代”(小头领)、“番头”(掌柜)、“支配人”(经理)。服役多年的老番头、支配人才被此时的商业行会允许独立开店。但如果独立开店的商人,使用原来商号的招牌,就会变成分店,将和总店保持家族般的上下关系,不能违抗总店的意志。 这种途径产生的分店都类似直营连锁店,总店往往干预或掌管分店的经营、人事和财务。 而特许加盟连锁店,就灵活的多了。特许加盟连锁店是获得了“盟主”的特权许可,将盟主拥有的商标、商号、产品、专利和专有技术、经营模式等以特许经营合同的形式授予被特许者使用。 特许加盟连锁店有三个好处,一是分店的产权依然属于分店原来的拥有者;二是可以有时间限制,分店到期就可以脱离总店,避免长期捆绑;三是经营灵活,可以把后世的代理经营制度融合进来,进行特色产品授权,既覆盖了市场范围,又避免了过度竞争。 利八在未来被称为“三井中兴之祖”,眼光和手腕不是一般的高明,他听了之后,觉得大有可为,但其中的风险还没想透彻,一时沉思了起来。 直秀不慌不忙地坐在一边喝茶,利八想了一会没想明白,就继续试探直秀,“直秀君,纪伊国屋的特产还是太少,这个什么特许加盟连锁店的吸引力不够啊”。 两个小狐狸对视一眼,哈哈大笑。利八知道直秀肯定是需要钱了,直秀也知道利八早就知道自己的来意,一个商人和一个武士能坐在一起,最后肯定会谈到钱上来。 直秀把米式风车、低配版十三香和五香粉拿了出来,特产可以吸引人,而大宗商品比特产更能黏住顾客。 面粉在现在的价格很高,一般平民很少享用,最多就是吃碗荞麦面、吃个唐果子或者买些面条。价格高的主要原因是面粉磨制困难,但有了米式风车,以麦饭或麦粥为主的农民伙食就会变成面条或者其它面食,要知道后世的拉面馆开遍扶桑大街小巷,这个市场几乎是无穷大。 而十三香是直秀拿出来给利八打名气用的。扶桑现在类似十三香的食品调料是七味唐辛子,是医药商人中岛徳右卫门所发明,主料是唐辛子(中国辣椒),副料有山椒、陈皮、黑芝麻、芥子、胡麻、紫苏等,最早是作为汉方治疗风寒,后来因“药食同源”变成药膳,最后加入海苔、生姜和油菜籽等香辛料变成食品调料。 十三香完全可以叫做“十三味唐辛子”嘛,五香粉可以改名“五味唐辛子”,上下夹攻、左右包抄,肯定能赢过七味唐辛子,妥妥滴。 扶桑饮食现在普遍茹素,但鱼还是吃的嘛,另外现在的贵人们也不太受茹素的限制,五大珍味的“三鸟二鱼”——鹤、云雀、鷭(黑水鸡)、鲷鱼、鮟鱇鱼吃的蛮欢乐的。同时萨摩黑豚肉也在江户卖的很好。水户藩主德川齐昭公号称节俭,但黑豚肉也没少吃,他后来过继给一桥家的儿子,喜好猪肉的一桥样,未来的末代将军德川庆喜,还有个“猪一样”的绰号。 不过,直秀告诉利八,十三香和五香粉自己已经给了萨摩岛津家的武士朋友,他们不可能大批制造来贩卖,但岛津家家老调所广乡是个沙子也要攥出油来的家伙,万一看好之后豪取抢夺,未来纪伊国屋可能面对萨摩藩的竞争。 利八哈哈大笑,他背后是石高二千五百石的大身奉行小栗家,另外萨摩藩那个二百五十年还款事件已经把江户和大坂的大商人都得罪光了,他才不怕萨摩藩搞什么竞争。 利八虽然对直秀这次拿出来的东西很满意,但他还是诉苦说最近资金紧张,直秀表示理解,直秀只是需要一笔启动资金来游学,长期指望不上有小栗家背景的利八,他现在身小体弱,给利八好处的原因一是看好利八、二是讨好小栗家、三是真心要改善扶桑经济,所以很好说话。 这次达成的协议是米式风车技术折价二百金小判、十三香和五香粉折价二百金小判,节后一次付清,两人都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于是宾主尽欢而散。 直秀外部该忙的事情都忙完了,也就静下心来准备过年,新年伊始、万象更新,直秀对这个新年充满了期待。 卷一 初试啼声 第四十章 年神三宝和御节 http://.biquxs.info/ 堀家现在只有直秀一人,胜五郎、隼人被他送回上石原村了。直秀觉得再好的照顾也比不上亲情,儿童心理是个很复杂的事情,别自己到处掰直别人,结果两个学生走歪了,那不是大笑话么。 江户时代的节日,除了传统新年,幕府还规定了五大法定节日,它们是七草节(正月初七)、雏祭(上已,女儿节)、菖蒲节(男孩节)、七夕节、菊花节,但不管怎么算,新年都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 直秀给虎之助、学次郎放了假,也让他们通知附近的孩子在七草节之后再来堀家屋敷上兰学课。 一个人过节,心里空荡荡的,但是学次郎姐姐英子天天带一群孩子过来帮忙,很快心情就变好了。说是帮忙,其实只有英子在忙正事,其他孩子都是过来玩耍的。各家家主奉公之余还要四处拜访,夫人们带着大一点的孩子做节前准备,枣屋又不让孩子们去,只有直秀这里最受小孩子们欢迎,有好吃的,有好玩的,另外直秀哥哥好温柔的,从来也不说他们吵闹。 此时新年的准备是从打扫吊尘开始。此时房屋都是木制结构,没有烟囱,厨房的炉子烧薪炭导致屋子高处积了很多灰,只有打扫干净整个屋敷才能收获新年的福祉。 “去尘秽”——打扫吊尘是从蜡月十三日开始的,这一天是二十八星宿的鬼宿,是万事大吉之日,所以扶桑所有人都在这一天开始打扫吊尘。 后世把新年大扫除称为“断舍离”,比“去尘秽”风雅多了。断是不买、不收取不需要的东西,舍是处理掉堆放在家里没用的东西,离是放弃对物质的迷恋、让自己处于宽敞舒适和自由自在的空间。断舍离和打扫灰尘有啥关系么?但后世就是这么称呼新年大扫除,也是没谁了。 堀家屋敷的吊尘是花子妈妈和英子抽空帮忙打扫的,在直秀回来前就开始了,这就是为什么直秀、虎之助、学次郎回来遇见她们的原因。即使是直秀回来,他基本上没帮上什么忙,都是英子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打扫。 腊月二十到年末,是岁暮之贺,在这段时间里大家互赠礼物,恭贺彼此在这一年之内平平安安的渡过,直秀一回来就忙着做拜访就是这个原因,到时间点了,再不去拜访就会很失礼。 忙来忙去,终于到了快乐打年糕的时候。往年各家都是购买年糕,但今年各家收入不错,兴致起来,就约定大家一起打年糕。 打年糕可是个力气活,之前枣屋的内职在二十日已经停止了,街坊邻居的年轻人都聚集在枣屋打年糕,直秀身材高大,随便逛逛也被抓了劳工,一天下来,木棒不知道举了多少下,两个胳膊都肿胀了。但英子主动和他一组,负责翻动年糕团,直秀也不好当面叫苦,只好回到家里才偷偷地揉搓胳膊。 枣屋的生意直秀已经放手了,现在是以花子妈妈和英子为主,四大家主——竹前太郎、中村正一、小岛茂、中岛黑夫负责镇场子,小一年下来每家都分到了三十多小判金,各家对此都非常满意。因为平时各家都出了男孩或男仆参加内职,到现在也习惯了以枣屋组为中心做事。 人多事情就好做,直秀只参加了一天打年糕就找借口跑掉了,剩下的年糕都是邻居家的男孩做的,做出来的年糕看起来相当不错、数量也颇多。 直秀心虚之下买了很多小礼物给打年糕的少年们,双方都觉得划算——少年们因为人多,其实分配下来后,打年糕不是很累,比赛谁年糕打的快、打的好还很有趣,嘻嘻哈哈的就把任务完成了。再加上直秀送的小礼物都很精致,过年时大可向其他小伙伴炫耀,真是意外之喜啊。 直秀在新年前给父母、长辈扫墓,整理了周围的杂物,奉上了贡品。说起来,直秀到此间已经是三年了,开始时只把自己当成了过客,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世的人生记忆纠缠在一起,情感羁绊的增多,原来分不清哪边是庄生之梦,但现在态度是“努力在当下才是正道”。 之后英子带着一群孩子继续帮直秀挂“正月饰”和清理佛坛。 正月饰,就是新年前的祈福装饰,悬挂时间一般从蜡月十三日持续到新年前。正月饰会在新年头三天去寺庙或神社初诣的时候烧掉,或者在小正月(正月十五日)统一烧掉来祛病消灾。 无论贫富,正月饰必须有的是“年神三宝”——门松、注连绳(しめ縄)和镜饼,其它正月饰还有破魔矢、饼花等等。 扶桑的年神是“岁徳神”,平时居住山中。因此,新年在家门口立门松或在门上挂一枝松枝,是为了请岁徳神居住。 “注连绳”是神道用来制作结界的一种祭具,用干蹈梗编织而成,上面还会加上纸垂,新年挂注连绳象征神祇会守护此家。“注连饰”被挂在挂在门松、玄关入口、镜饼上,装饰的细节根据各地习惯而不同。 扶桑三神器是天丛云剑(草薙剑)、八尺琼勾玉、八咫镜。 扶桑民间认为“年糕”是献给神明的神圣食物,圆形代指八咫镜,所以圆形的年糕被称为“镜饼”。通常镜饼的装饰还有代指八尺琼勾玉的橙子、代指天丛云剑的串柿,这样就组成了“三神器”,保佑家族平安。 镜饼一般将一大一小两个镜饼重叠摆放,表达“阴阳”、“日月”之意,是吉祥的象征,在中间处用注连绳装饰,再把干柿饼、桔子等摆放在最顶上。还可以继续添加栗子、五万米等吉利的食物。后世,人们的生活富裕了,也有拜访三个重叠镜饼的,还有喊出越多越好口号的,镜饼的数量也不再限于两个一组。 传统认为每年的蜡月二十八日是摆放镜饼的最合适时间,位置应该摆放在远离玄关的相当于“上座”的房屋深处,手艺人一般喜欢摆放在自己工作的地方,商人倾向于摆在店铺的重要位置。而且大家一般还会另外在厨房摆放一份小小的镜饼,希望远离火灾和疾病。 直秀从商业町买了一大堆材料,带着孩子们制作门松、注连绳、破魔矢等,鼓动他们到处送正月饰,邻居们都笑着接受了,还给孩子们发了喜钱,大家玩的很开心。 扶桑认为去世的亲人住在人间中的神域——“神篱”之中,在春秋的“彼岸”(春分、秋分及其前后三天),通过扫墓可以和去世的亲人见面,而在盂兰盆节,祖先会回到家中和家人团圆。 平时可以通过供奉在家中的佛坛(佛龛)上的位牌(牌位)来和去世的亲人沟通,通过对他们的供养和祭奠,可以得到冥护和保佑。 扶桑认为人死成佛,所以将位牌供奉在佛坛上,一般的家庭里佛坛上只有亲人的位牌并没有传统的佛像。 直秀在英子的帮助下,整理了家中的佛坛,供奉上鲜花、香火、贡品和清水,喃喃祈祷,希望去世的亲人一切都好,保佑自己和亲友平安。 接下来就是准备“御节”(年饭)。新年的头三天不能生火做饭,一是因为岁徳神降临人间,不能让人间烟火惊扰了祂,二是为了让灶神歇息。所以每家每户都要准备年饭御节。 御节在一年的最后一天“大晦日”供奉起来,新年之后全家才享用“来自神的残羹”。 传统的御节放在五层的大食盒里,当然据说贫民家里的御节食盒只有两三层而已。 从上往下,第一层是“祝い肴“,都是些带有吉祥寓意的小菜,比如有多子多福之意的鱼籽、象征五谷丰登的鱼干、表示勤勉健康的黑豆、还有必不可少的红白鱼糕,红色象征喜庆,白色代表神圣;另外还有寓意累积知识的伊达卷、有着“胜栗”、“金团”名字的板栗团子、写作“长老喜”或“千世吕木”的甘露子、象征金银的锦玉子。 第二层是“焼き物”(烧烤),主要是海鲜,包括寓意能活到像虾那样腰都弯了的长虾、发音是“可喜可贺”的鲷鱼和代表出人头地的鰤鱼。 第三层装有“酢の物”(醋拌菜)和“和え物”(凉拌菜)。 带有喜庆颜色的醋渍萝卜丝(紅白なます)、代表吉祥如意的菊花芜菁、有成就事业和五谷丰登之意的小肌栗渍 因为最下面一层的第五层是用来装从年神“岁徳神”处求得的幸福,所以是空的,那么装有食物的最后一层是第与层——因为四与“死”同音,所以改名叫第与层。 第与层是以“煮物”为主,煮物中的食物紧密在一起,象征家族和睦、团结一体。其中有“预见未来,有远见”的多孔莲藕、象征子孙兴旺的里芋、八头芋)、马蹄莲、牛蒡等等、发音类似于“幸福”的昆布、代表有所成就的荸荠等等。 御节菜做起了太麻烦了,直秀不一会就不耐烦了,英子随即接手过来。其实英子也觉得蛮奇怪的:扶桑大男子主义由来已久,大多数男人是不进厨房的,像直秀这样进厨房的非常少见。但有本事的男人进厨房是温柔,没本事的男人进厨房是没有男子气,英子心底认为中村家和邻居都是靠直秀才富裕起来的,所以对直秀非常感激,怎么看直秀怎么顺眼,她觉得直秀做饭的样子真的好帅! 直秀觉得不太好意思,就为新年多准备了一些菜肴材料,准备过年后大显身手好好犒劳英子。 卷一 初试啼声 第四十一章 岁月不居 http://.biquxs.info/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岁月不居,天道酬勤。 寂静清冷的冬夜里,远方传来了一百零八下钟声,放下手里的书籍,伸伸懒腰、揉揉眼睛,直秀微笑了一下,弘化元年终于到来了。 扶桑也继承了中华守岁的习俗,全家人围在火盆边等待岁徳神的祝福和新年的钟声,一百零八下钟声代表祛除了一百零八种烦恼.在新年夜家长也会特别和善,家里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孩子们在一边玩双六、福笑、贝合或百人一首等游戏。 双六是类似后世大富翁的一种掷骰子桌游,玩家掷出的骰子数字代表棋盘上棋子向前移动的格子数,先到终点者胜。因为规则简单,无论是孩子还是老人都能参与,非常适合正月玩耍。 福笑是一种在正月进行的扶桑传统游戏,在画有阿龟及阿多福脸部轮廓的纸上,散放着眼睛、嘴巴、鼻子等零部件,玩家蒙眼后再按记忆把五官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因为蒙着眼睛,玩家完成的脸部图案总是千奇百怪,非常滑稽,非常活跃气氛。 贝合是富贵人家女儿的游戏,类似后世的“连连看”。在文蛤贝壳上彩绘源氏绘风格的金银绘画,参加游戏的两个人一边作和歌,一边轮流在散放的贝壳中挑选出自己手中贝壳的另一半,获得贝壳数多的人获胜。因为贝壳只有一对才能紧密合上,象征了婚姻幸福和女儿贞洁。 百人一首的规则类似贝合,在纸牌上印有一百首著名的和歌,纸牌成对出现,每对纸牌图案相同,分别印有同一首和歌的两部分。由裁判读歌,之后先在散放的纸牌中找对写有诗歌下句牌的人获胜,获胜后“自阵”的牌少一张或对手的“敌阵”的牌多一张,到最后“自阵”牌数为零者获胜。因为寓教於乐,一直广受欢迎——一般是家长和女孩欢迎,男孩并不喜欢。 直秀是孤家寡人过年,在之前他拒绝了舅舅竹前家的年夜邀请,毕竟自己是一家之主,必须在年夜里守护在自己家中,不然去世的亲人们会失望的。 扶桑的年夜饭是之前准备好的荞麦面。荞麦面的面条又细又长,代表延年益寿、好事绵延不绝,另外古时金匠在收集金粉的时候,会使用参和荞麦面粉,所以吃荞麦面又代表新年财源滚滚,是公认的年夜饭首选。 吃荞麦面要一口咬断,代表和过去一年里的灾祸彻底了断。荞麦面要在一年的最后一天“大晦日”吃,昨天直秀已经一个人吃过了。 扶桑新年没有放鞭炮的习惯——放鞭炮是扶桑驱邪的时候用,直秀一边看书一边思考新年的规划,时间过的太快,听到钟声才反应过来,新年到了。 直秀自己给自己准备了饺子,原计划是在年夜前煮好,但一时不小心时间过了,直秀也顾不上三天不能生火的传统,自己跑去厨房煮饺子去了。北方人过年不吃饺子像话么?就是穿越到人马座过年也得吃饺子! 韭菜是九世纪传入扶桑的,一直被当做汉方药材来用,后来也有人在做汤时放一点来调味的。现在穷困的下级武士好多都在自己的院子里种点菜,直秀也买了点韭菜根种在院子里,这玩意耐寒,直秀回到江户后用木板移了一些在客厅的火盆旁,长的不太好,但包几十个鸡蛋饺子还是不成问题。 直秀把包好的饺子下到沸水里,哼着歌煮好了准备回客厅大吃一顿,结果发现自己的两个学生和英子正在喝茶和分享小食。 原来两个学生跑去附近的寺庙撞钟回来,刚巧碰上了英子,就一起来看看直秀。来都来了,直秀只好多拿几个盘子给大家分饺子,几个人吃的眉开眼笑。吃饺子本来就象征家庭和睦、团圆幸福,美食是一方面,气氛也不可或缺,直秀嘴上嘲讽虎之助吃的像黑豚一样,心里却暗戳戳地开心。 吹吹牛皮败败火,直秀吃了一对饺子就开始八卦饺子的历史。 饺子原名“娇耳”,是中华医圣张仲景(约公元150年—约公元215年)发明的,深受中华人民喜爱,也是年节食品,民谣说“大寒小寒,吃饺子过年”。 欧罗巴的意达里亚也有饺子,名叫“tortellini”,意思是肚脐,据说是一位厨师根据情人的肚脐做出的,外形如同中华的四角馄饨,据说是根据马可波罗(1254年-1324年)对中华美食的描写创造出来的。 另有一种邪道的意达里亚饺子,把饺子馅擀到面皮里,然后用水煮或油煎。 扶桑现在还没有饺子,日后扶桑饺子大流行,和寿司、拉面、咖哩饭、乌龙面被称为“国民食”。 著名的宇都宫饺子是由去过中华的扶桑人带回的制作方法,很长时间里宇都宫饺子的销量都是扶桑第一,因此人们把宇都宫市称为饺子城。 煎饺式的滨松饺子被当地人认为历史比宇都宫饺子悠久,据说从大正年间(1912年—1926年)就开始流传,其来源据说是当时的高丽人将中华饺子带到了扶桑。 关于扶桑煎饺来源的另一个说法是来自鲁西亚的偏远地区,是鲁西亚当地的传统食物。 扶桑饺子以煎饺为多,水煮的少,最早的时候肉馅的肉都是比较大块的,后来也变成细馅为多。另外长方形的煎饺也比较流行,如同中华的锅贴。扶桑饺子各式各样,名作家海底漫步者曾经吐槽说,你点了饺子给你上个火烧也是有的。 吃完饺子,再喝碗饺子汤,原汤化原食。之后四个人就打起麻将等待“初日朝阳”。 传说中岁徳神会与日出同时到来,所以新年第一天早晨人们会前往视野开阔的场地敬拜一年的第一次日出,看到初日朝阳预示着在新一年里生活生机勃勃、充满希望。 后世江户看初日朝阳最好的地方是东京塔、天空之树和六本木展望台,现在就只好爬山了。 凌晨,四个人和附近的孩子一起爬山看了日出,结束后赶紧回家先睡一会,因为马上就是全家大小出动进行的“初诣”——初诣是新年的第一次寺社参拜,来祈求新一年里家人、朋友和自己健康平安。 扶桑人认为:如果在新年伊始参拜寺庙和神社,那么新一年的幸福也会增加。初诣时间一般都选在新年的前三天。 扶桑的新年“初诣”是全家的集体行动,男女老少都要去,大家穿上美美的吴服(和服),进行掷铜钱、神前许愿、抽签“御神签”、撞钟和求取护身符“御守”等,并在木片或纸片做的小绘马上写下新年祝福,然后悬挂在寺庙内。 未来扶桑最有人气的初诣地点有明治神宫、浅草寺、增上寺、鹤岗八幡神宫、住吉大社、伏见稻荷大社等,现在江户的热门地点是浅草寺、增上寺和宽永寺。 竹前家、中村家、直秀一大群人顺着甲州街道走到扶桑桥,然后再去浅草寺,路上遇到的行人越来越多,天保凶作带来的萧条好像一夜之间就无影无踪了。 浅草寺的寺下町人山人海,挤来挤去,直秀和英子两人很快就和大家走散了。 今天英子一身红色振袖的打褂,上面印有仙鹤和鲜花,小直秀一岁的英子还没有元服,所以没有盘头,梳了一个简单的垂发,高木屐白足袋,娇嫩的脸上薄施脂粉,轻轻拉着直秀的衣袖。直秀今天也是一身新做的“继裃”,银杏髻也才打理过,显得十分精神。 两个人在洗手舍静过手,随人群慢慢走入拜殿,摇铃之后,两人开始许愿。直秀第一想回到原来的世界,第二想世界和平,这两个愿望估计神佛也做不到,所以他就许了个“身体健康,万事随顺”的常见愿望,许完愿转头看见英子还在默默祷告。 外面的阳光直射进来,给她身影镀上了一层金光,近处可以看到白皙脸上的睫毛在微微颤动,直秀仔细听了一下,也没听清她的喃喃自语,古朴的拜殿有一股岁月的味道,令人沉静平和。 祷告完毕,英子放下双手,转头对直秀羞涩一笑,和平时明丽爽朗的样子大不一样,直秀一时呆住了,双人相对默默无语,结果后面的町民就开始鼓噪,离开拜殿后两人相视一笑。 今天寺下町里的游乐很多,两人先去找巫女抽签。 直秀随手摸出了一个纸签,“茂林松柏正畅旺,雨雪风霜总莫为;他日溘然成大用,功名效果栋梁材”,这签文不错啊,算得上“大吉”了。回头看英子,英子拿着竹签看来看去,因为以前家贫,英子的汉学并不好,估计是搞不懂什么意思。 直秀不愿意让别人给英子解签,万一胡说八道败坏了兴致怎么办?他伸手要过来一看就皱了一下眉头,“临风冒雨往还乡,正是其身似燕儿;衔上坭来欲作垒,到头垒坏复须坭”,这个签可不太好,寓意求而不得、好事多磨。 英子轻轻晃动直秀的衣袖,大眼睛充满了恳求之意,直秀和她曲意解释,寓意是好事多磨最后终成所愿,英子长出了一口气,一定要直秀把两个签都挂到树上,好事能成就好不必多想。 挂完签之后,直秀又陪英子求了护身符“御守”,印着花的纸袋看起来很漂亮,直秀想打开看看,被英子制止了,她拉着直秀去挂了绘马,英子写的是家人安康、万事如意,直秀写的是前路坦荡、莫遇小人。 初诣的主要任务已完成,接下来的都是游乐时间。 掷铜钱时直秀看着被压的不能动弹的乌龟一直发笑,被英子打了一下才作罢。 寺下町里的屋台(路边摊)很多,卖什么的都有,英子逛的兴致勃勃,直秀两眼发直跟在后面,英子光看不买,最后还是直秀出手,给英子买了一副精致的铜镜,给孩子们买了一堆风筝、手鼓、面具之类的。 路边杂耍和小食摊子很多,英子看的津津有味,直秀看她在那停留时间长,就掏钱打赏或者买一点食物尝尝。 走在一角,看到舞狮人正在用狮嘴轻轻咬虎之助弟弟三郎的头,三郎被吓得哇哇大叫,旁边的无良家主竹前太郎哈哈大学。 和竹前家汇合后,大家又去扶桑桥逛了一回才回新宿町。总体来说,直秀感觉还不错,过去三年的新年都是在宽永寺当值,当时也没心情闲逛新年的寺下町,这次感觉挺好,明年可以继续。 回到新宿,花子妈妈把直秀留下吃饭,席上还喝了驱邪保健的屠苏酒,之后直秀玩闹到很晚上才回到堀家屋敷。 临睡前他把绘有宝船的画卷放到枕头下面,期望做个好梦。新年第一夜里的梦叫初梦,代表了新一年里的运势。从室町时代(1336年-1573年)起,为了做个寓意良好的初梦,人们会将“七福神乘船图”放到枕头下,图上还写着正反读音一致的扶桑文“乘风破浪橹声脆,唤醒众人长夜梦”,这样的话,就算做了恶梦,只要第二天早上将画放在河上让它顺水漂走,就不会给人带来厄运。 直秀卡了自己一下,现在自己真适应了扶桑生活,连这个都学别人讲究起来。 卷一 初试啼声 第四十二章 奇怪的初梦 http://.biquxs.info/ 直秀游玩了一整天,精神兴奋了很久,到了晚上疲劳都找回来,一粘上枕头他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间,直秀好像坐上了飞机,旁边是一个高丽老头,一个劲地抱怨直秀占的空间太大,直秀心说可能是刚才没注意碰到了他,于是赶紧道歉,但老头还是不依不饶,拿胳膊一个劲地挤直秀。直秀正在烦恼,一大群人进入机舱,以英子为首,虎之助拿着包裹,学次郎夹着几本书,穿着西服或裙子的邻居们老老少少都来了。 直秀正觉得有些拥挤的时候,发现其实自己是在一条大船上,甲板很大、空间很宽敞,一大群人散开了,就在甲板上开始用土法做黄连素,木盆、木桶摆开占了一大片地方,这些人换了小袖穿着木屐干的热火朝天。 直秀想过去帮忙,但怎么走也走不到近处,正在着急时,从远处有着皑皑白雪的富士山方向走来两群人,他们互相争吵但却听不清是什么。 一伙人是坦庵先生、玄朴先生、横井小楠三人领头,小栗忠顺和利八跟在后面,两个人边走边吵,在他俩后面还跟着一群人,看起来熟悉但直秀一个人也认不清。 另一伙人,是以阿部伊势守正弘为首,胜义邦、佐久间象山、中岛三郎助跟在后面,一大群武士袒胸带刀簇拥着他们。 坦庵先生、玄朴先生和横井小楠对阿部伊势守这伙人先是苦苦哀求,接着破口大骂,按道理说阿部伊势守这边人多势众,可他们好像很畏惧对方,一直没有还口。 直秀正准备去调解,西乡隆永和大久保一藏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两个人一出现就在吵架,他们的妹妹们一直在旁边劝解。 英子和邻居们自顾自地干的热火朝天,而另外一堆人吵架吵的令人心烦意乱。 直秀一个头有两个大,正在苦恼之余,突然,高个子的吉田松阴拿着刀跑出来一顿乱砍,接着一只白头鹰也从天上冲下抓走了花子妈妈和英子,直秀被吓得一下子从梦中醒来。 直秀呆呆地坐了一会,感觉这个梦就是个狗屁,要说好吧那真是昧了良心,梦里除了开头和高丽老头闹别扭,其它时间里他感觉没人关注自己,自己好像在看电影一样,要说不好吧,令人苦笑不得的是梦里还出现了富士山和鹰,再发个茄子,那初梦的三吉利物就凑齐了。 直秀发了会呆,觉得肯定是因为自己睡前熄灭了火盆,所以冻的做了个怪梦,还是老老实实起床,活动一会暖和身体才是正经。 锻炼完身体,天色已经大亮了,直秀用自制的牙膏、牙刷刷了牙,洗了脸,就去厨房煮杂煮去了。在直秀的印象里,新年第一天的早晨,妈妈丽子总会给爸爸堀直勇和自己煮带年糕的杂煮。可在新头年三天不是不让生火么?迷一样的世界,可能自己还没睡醒思维混乱了。 直秀正盘着腿坐在火盆边上喝杂煮的时候,英子和两个学生又来了,好吧,直秀也习惯了。 英子让直秀三个人赶紧动笔,朝着门松所在的方位写下贺词或诗歌。直秀想起来了,这是扶桑过年的传统“初笔”,又叫“吉书”,写下自己新一年的愿望,期望岁徳神的保佑能顺利实现。 虎之助写了“闻鸡起舞”,学次郎写了“天道酬勤”,别说,两个学生的书法都还不错,英子推直秀快写,直秀大笔一挥,“升官发财”四个大字跃然纸上,笑的两个学生打跌,英子非要直秀重新写过,直秀推脱不过,写下“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英子这才满意。 两个学生在一边偷笑,直秀不理他们,觉得英子考虑的周到,写“升官发财”的确欠考虑,因为跟在“升官发财”后面的一句有点缺德。 直秀让英子也写一句,英子没搭理他,自顾自地把三张纸放到客厅角落用东西押好。 不一会,一群孩子跑来拜年,直秀拿出花林糖分给他们,获得了一片嘘声。花林糖类似中华的江米条,是奈良时代由中华传来的,是裹了一层黑焦糖的和果子,颇受婆婆与妈妈的喜爱,但小孩们因为它外形不好看,都不喜欢。 直秀只好拿出从长崎带回来的高丽饴和唐人饴发给大家,孩子们一片欢呼。英子帮直秀拿出各种果子款待孩子们,虎之助和学次郎给他们倒茶,防止孩子们噎到了。 本来直秀是做了“御年玉袋”的,就是扶桑后世的压岁钱,每个布袋里面装了二十几枚铜钱,结果英子告诉他“御年玉”是供奉的镜饼,在正月十一日大家会把镜饼切开吃掉。 扶桑民间认为人的灵魂是随着时间增加的,把每年分到的灵魂加在一起就是自己的年龄。供奉的镜饼沾有年神“岁徳神”的气息,,因此被称为“年玉”、“年魂”。吃掉镜饼,含有“分享年神的魂灵,收获一年份的力量”的美好意义。 虚岁的说法也是由此认知来的——当人还在母亲的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具备了灵魂,所以孩子出生的时候就已经一岁了。 直秀受前世思维影响做了一堆“御年玉袋”,结果没发出去,这到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孩子们过来学兰学的时候,当课堂奖励好了。但直秀有些担心,穿越者是不是都有精神分裂现象?英子一说御年玉是镜饼自己就有印象,不说自己就以为御年玉是压岁钱,这么搞下去前途堪忧啊,精神分裂如果再不幸加上人格分裂,妥妥地奔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不归路。 直秀想了一会,穿越类似中彩票,只不过这个彩票中奖后的结果比较坑爹,来都来了,也别瞎担心了,改变不了就闭着眼享受吧。 等孩子们吃完果子,直秀让两个学生帮忙,把昨天买的一堆风筝、手鼓、面具什么的分发下去,孩子们就各自分群玩起游戏来。 江户时代孩子们常玩的游戏除了双六、福笑、贝合或百人一首之外,还有放风筝、竹蜻蜓、町火消、鬼戏、剑玉、御手玉、独乐、羽板球等游戏。 放风筝、竹蜻蜓与中华同名游戏内容相同。 町火消是一种扮演游戏。消防员因为救灾而形象高大美好,江户时代的孩子也喜欢扮演消防员进行救火的游戏。江户时代的消防队长叫“火消头”,作为江户三男之一是民间小孩子们的偶像——江户三男是江户民间偶像,包括火消头(消防队长)、力士(相扑手)、町与力(探长)。 鬼戏就是中华的捉迷藏,选择一个人是“鬼”,其它人藏起来,然后鬼到处找人,第一个被抓到的孩子继续当鬼。 剑玉又叫“技巧玉”,是在十字形状的“剑”柄上连接一个带洞小球所组成,是扶桑最具传统特色的玩具之一。玩法是手执“剑”柄将球抛起然后套入木柄中或者“剑”的凹陷处即可,在孩子们中的人气相当高。 御手玉是把红豆、米、川谷的种子装入小布袋中缝制而成的小玩具,玩法类似于中华北方的抛嘎拉哈。这种游戏的玩家一般是女孩子。 独乐就是陀螺,不过扶桑独乐只要用手指转动中心轴承就能玩,也有用短鞭使其持续转动的玩法。 羽板球是在室町时代(1336年-1573年)从中华传入扶桑的游戏,类似羽毛球。人们相信羽板球能够祛除厄运,在江户时代的年末有赠送“祛除邪气的羽板”这一风俗。羽板球因代表驱逐一年的厄运、祈愿孩子们一年的健康成长的含义而为大家所喜爱——其实,羽板球被孩子们喜爱的根本原因是押绘羽子板好看又好玩。 平时和孩子们玩耍,下午看看书,时间很快就到了正月初七的人节。人节也是幕府的官方节日,有早饭吃“七草粥”的习俗。人节也是从中华传过来的节日,中华的人节据说起源于庆祝“人”的生日,后来在祈祥祝安外又添加了思亲念友的气氛。唐代名诗人高适的《人日寄杜二拾遗》诗中有“今年人日空相忆,明年人日知何处”的感怀之句。 扶桑的人节经过魔改,把中华的“七宝羹”魔改成“七草粥”,根据扶桑传说在人节吃下七草粥一年都不会得病。一般来说,七草粥的七草是指春之七草,包括扶桑水芹、荠菜、尾曲草、繁缕、宝盖草、芜菁和萝卜。 江户时代的“大正月”是正月一日到正月月7日;“松之内”是正月八日大到正月十四日,“小正月”是正月十五日。 过了人节,很快就到了正月十一日的开镜日,就是将镜饼切开成“御年玉”吃掉的日子,含有“分享年神的魂灵,收获一年份的力量”的美好意义。 人节之后是正月十五日的小正月,来源于中华的上元节,这一天要做的事情很多。 第一件事是吃小豆粥祈求无病无灾,这个习俗起源于扶桑的平安时代(794年—1192年),在《枕草子》里面有具体的描述。 第二件事是在柳树上装饰挂有红白色年糕的年糕花“まゆ玉”,用来祈祷新一年的“五谷丰登”。不同地区的风俗有所差别,也有地区用年糕捏成稻米等种子的模样,然后挂到庭院的树枝上,同样是进行五谷丰登的祈祷。 第三件事是将新年的祈福装饰“正月饰”在庭院里烧掉来祛病消灾。正月饰可以在初诣的时候在寺社烧掉,也可以于小正月在自家庭院烧掉,都有祛病消灾的含义。 第四件事是将初笔烧掉,据说小正月是岁徳神乘着燃烧的烟雾回到神域的日子,将初笔烧掉是希望岁徳神能把初笔带走,保佑愿望实现。 最后,成人之礼“元服”也在这一天进行。 扶桑的元服来自于中华的成人礼———男子的“冠礼”和女子的“笄礼”。中华的成人礼多选甲子、丙寅吉日,特别以正月为大吉。扶桑魔改后,习惯在小正月举行。 小正月之后,新年之节就正式结束了,直秀也把两个学生抓回来一起翻译兰书——直秀翻译,两个学生记录。 卷一 初试啼声 第四十三章 每家都给我钱的大生意 http://.biquxs.info/ 直秀从兰国商馆拿回了九本书,其中三本是兰语的,可以先放放,等以后请其他兰学者翻译,剩下五套英吉利语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化学基础论》、《国富论》、《人口论》、《不列颠百科全书》和一套佛朗西语的《忏悔录》,选来挑去,最终决定先翻译《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 直秀估算了一下,这本书大概有五十万字左右,直秀还真没读过原著,但他以为自己学过力学三大运动定律和万有引力定律,应该翻译的很快,其实不然。翻译图书不但要求逻辑通畅、言辞准确,还要力求保持原作者的风格和原语言的特色,有些是里面的一些人名、地名、典故更是要准确无误。 直秀翻译了几天后,怒火冲冠,自己以前觉得教科书写的干巴巴的,现在觉得能写成干巴巴的多不容易啊,需要多么强大的归纳和总结能力,这一刻,魔改的念头终于降临了——没办法,要讨生活么,不魔改怎么活的下去,这还是六套书,如果新书到了的话,米国黑船到来之前都未必能完成所有翻译。 《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里贯穿全书的内容是从某些自然现象中引出力学定律,再用力学定律来广泛解释自然现象。 全书共分五部分,第一部分是正文前的说明,定义名词、解释概念;第二部分是定律描述,详细介绍了力学三定律;第三部分是第一卷,讨论物体的无阻力运动;第四部分是第二卷,讨论物体在阻滞介质中的运动、气体的弹性和可压缩性,以及声音在空气中的速度等问题;第五部分是第三卷,导出万有引力定律,并以大量的内容来解释月球运动的偏差、海洋潮汐的大小及变化、岁差的长短不一等。 直秀果断将内容“提炼”为力学三定律和万有引力定律以及牛顿科学方法的哲学推理四原则。 牛顿科学方法的哲学推理四原则是: 原则一:除了那些真实的,而且足以说明自然现象的原因之外,可以认为自然界的现象没有更多的原因。这类似后世大名鼎鼎的“剃刀原则”-如无必要,勿增实体。 原则二是经典力学的决定论——对于同样的自然现象的结果,我们必须尽可能将它们归于相同的原因。 原则三是物质观——物体的属性不允许增强或者削弱,在实验可以达到的范围内发现属于一切物体的属性都应该被认为是一切物体的普遍属性。 原则四是相对真理和绝对真理的关系规则。在实验的哲学上,把一般用归纳法从现象推导的命题看做准确的或者是非常接近于真实的。即便可以想象出与此相反的假设,但是直到其他现象发生使得它更准确或者出现例外之前,仍然要坚持之前的观点。 除了直秀认为必须翻译的内容,他还把摩擦力公式、弹性定律、钟摆定理、杠杆原理、角速度定律、滑轮原理等等都塞进去了,当然书名必须换,不然卖狗肉挂羊头,后人一锤一个准,书名就叫《艾萨克爵士力学著作的读后感》好了。 直秀念头通达了,两个学生就受苦了——现在扶桑的书写习惯与中华相同,从上到下、从右到左,公式这么书写直秀看着别扭,因此横排和从左到右的书写方式就定为日后“枣屋版”兰书的定式——直秀觉的如果叫“堀式译法”有遗臭万年的可能,还是改名保险一些。 以前直秀教兰学公式的时候也是横排和从左到右,但学生们还是习惯以前的写法,这次直秀祭出了两大法宝,两个学生终于屈服了。 第一大法宝是虎之助和学次郎也署名为“第二作者”。通过这次游学,虎之助和学次郎对名气有了基本概念,名气这东西不是钱,但有钱的商人不一定有名、但有名的武士一定有钱! 第二大法宝是加钱。一直以来,直秀是不收学费的,而且因为两个学生帮了不少忙,直秀还每月给点“手当金”,原来是每人每月铜钱一贯,这次变成每人每月金小判一枚,两个学生抱头痛哭,真香,翻译过来的书籍当然要和原版兰学书的排版一致,之前我们怎么没想到呢?! 直秀靠名利打通了学生的任督二脉,从此翻译之路顺风顺水。 不良后果是附近的男孩子都喜欢上了物理学圣剑“撬棍”,好果是跷跷板出现了新玩法。 直秀之前讲的兰学主要是初等数学,初等数学好啊,正常兰学者对这东西不重视,武士们也不怎么懂,基本无人过问。但物理学直秀讲的很少,因为这方面关注的人多,一问哪来的,无法解释,现在就可以开讲了。 附近的孩子为了蹭吃蹭玩,对直秀五天一讲的兰学参加的很踊跃,在虎之助和学次郎的怂恿和带头下,学以致用,物理学圣剑“撬棍”成了男孩子的标配,皮孩子喜欢拿棍子撬东西,好有意思欧~ 跷跷板游戏最早出现中华的远古,传到扶桑后也一直很流行。小孩子喜欢争强好胜,自从学会了杠杆原理之后,直秀邻居家的小孩们打遍新宿无敌手。 虽然魔改后翻译工作量大大减轻,但直秀怕自己和学生养成轻浮的学风、不求甚解的毛病,隔三差五也进行《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的精确翻译,但进度甚为缓慢、效果不佳,三个人愁眉苦脸、心力憔悴,但直秀强压着进行。 这天,三人正在啃原版,纪伊国屋的手代来访,利八请直秀到木工场指导风车的制作。 新年之前,直秀将风车的草图交给了利八,利八当时承诺新年后将技术转让金送过来,但至今直秀也没收到。直秀是不怕利八赖账的,因为现在的豪商都非常重视信誉,如果客人地位较高,口头信誉非常有保证。 说是这么说,但利八是个汗毛孔都透出钱味的精明商人,不见兔子不撒鹰,他在人节之后找了木工制作风车模型,期望能提前确认一下,但木工根据直秀的粗略图纸,做的小风车无法运作,所以利八只好请直秀出山。 直秀心中冷笑,不见棺材不掉泪,米式风车是那么好做的么,当时在佐贺直秀天天在现场盯着,钱花了一大堆,当时能在短时间内做出来直秀还觉得非常侥幸。 直秀带着两个学生到了利八府邸,见到了木工头团藏。 现在江户的熟手木工一天的工钱是银5匁4分,因为金银和铜钱的比率经常变化,大约折合360-432文铜钱,木工的工资在工匠之中也是高收入,正常情况下和下级武士的年收入仿佛。 团藏是木工头,收入比平常木工更高一些,因此见了直秀后态度恭谨但也不畏缩,把遇到的困难一一道来。原来,团藏按图纸打造了部件但组合不起来,有很多细节他没搞懂。 直秀解答了他的问题,提出可以到木工场现场指导,利八和团藏当然求之不得。直秀到了现场之后,虽然对现在的情况有所预料,但各种问题都冒出来了,他也有些头痛。 第一个问题是长度标准。 幕府建立之处就统一了扶桑的度量衡,长度有里、丁(町)、丈、间、尺、寸、分、釐(厘)之分,1里为36丁,1丁为36丈,1丈为10尺,1间为6尺,1尺为10寸,1寸为10分,1分为10釐,现在的1釐大约是后世的0.0303厘米。 木工用的木尺和绳尺居多,上面标注的尺寸多少有些差异。因为模型不到一丈(182cm),所以对部件的尺寸精度要求比较高,特别是齿轮和转轴。直秀在佐贺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他拿团藏的工具统一了长度标准。 第二个问题是分工合作。 因为利八催的比较急,团藏没法让一个木工制作,只能分配几个木工各自做一部分。这个问题在佐贺一样发生过,直秀拿出老办法,先给大家讲图纸、讲风车运作的原理,没有精确的图纸,就必须让人对部件有比较深入的了解。讲过之后,又按功能和部位,结合每个人的技术特点,重新分配了每个人负责的部分。 另外,现在手艺人都敝帚自珍,配合是不可能配合,个个都是单干小能手,组织管理方式很落后。直秀让团藏选出几个人来组成管理小组,解决不了的问题由管理小组共同商议解决,利八这个大老板在场,所以也没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跳出来反对。 第三个问题是效率问题。 直秀可是在佐贺见识了,说起来现在的劳工关系都不错,因为人少也好,因为习惯也好,木工头和手下的木工、学徒关系好的很,这是个极度强调管理者个人魅力的年代,每个木工头就是大家长,虽然严厉但细节都透出各种温情来,一是很少有批评,二是随时休息。别奇怪,真的是随时休息,什么太阳热了,风大了,尘土多了,甚至有外人来访,大家都要跑过去看一眼才行。 听到命令,大家口号喊的很整齐,“嗨”,干起活来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甚至木工头自己隔一会就让大家休息,抽口烟、打打屁,好一幅平和的景象。 木工的身份在手艺人里比较高,平时就这样,没有紧迫感,直秀在佐贺是靠洒钱才搞定进度的。好在利八这个老板在场,直秀和利八商量后,定下分段普请的奖励办法,先完成的小组有特别奖励。 现在没有计件制,只有身份制,完工后是身份高的拿钱多、学徒拿钱少,不管你干了多少活,只按身份拿工资,那磨洋工的技能谁不会啊,所以效率根本提升不了。而不是大规模制造,流水线体现不出来优势,直秀也不想跳出来做恶人,所以采用分段普请促进各组竞争是可选的最好的办法。 利八还在做搓衣板生意,在与数量巨大的对手竞争下,他已经转向高端了,直秀在现场看到几块雕花刻鸟的搓衣板,差点没亮瞎了他的狗眼。因此,这个木工场里手艺不错的木工有好几个。 人力资源充沛、技术细节透彻,管理和效率也都提上来了,把原来的部件修修改改,第三天小风车模型就做好了。利八看着小水桶上上下下非常开心,拉着直秀问,大人们喜欢这个兰物么,他可以负责精加工,关键部件可以用银来制作,刷漆雕花加修饰,你说这一台要卖多少钱?我觉得怎么也要金三十两吧,气的直秀两眼发黑。 直秀跟他算了一笔账,名人国友一贯斋(1778年—1840年)一生做了八台反射式天文望远镜,从天保四年卖到天保十一年,一台售价金七十两,到死也没卖完,平均一年卖不了一台,直秀问利八“你觉得这个生意能做么”,利八疯狂摇头。 直秀又说,你建一座风车就能让一个村子的人都来磨面粉,一个村子几百人,怎么也有五六十户,一户你收年金半两,年年收,不但你收你儿子还能收,只要买了幕府特许权,关八州几百万人,你一年要收多少钱?利八说“那不能够,小栗家还没那么强”,说完他眼睛就亮了,虽然不能全占市场,可占个一成半成也是不得了的生意啊,何况面粉还可以运到城下町来买,一份生意赚两份钱,岂不是美滋滋。 利八告诉直秀四百五十小判金马上送到堀府,他听直秀说过在关西推广风车,他也知道直秀是伊豆韭山代官江川太郎左卫门的弟子,好东西不可能不和老师说,所以这五十小判金就是送给直秀大老爷的,您在关东可别再宣扬风车了,求您老给条活路吧。 直秀承诺关东除了坦庵外,谁也拿不到第三份图纸,利八千恩万谢,转身一溜烟就跑去小栗家了,发财立业,就在今日! 卷一 初试啼声 第四十四章 藏起来的大宝藏 http://.biquxs.info/ 中华唐代永徽三年(652年),公休日制度由“五日休沐”被改为“十日休沐”,原来的“五休一”变成了“十休一”,每月上中下三旬的最后一天成为公共休息日。“休沐”是休息洗澡的意思,荀休又被称作“荀浣”,浣者濯衣垢也,从此公共假期有了“休沐”和“浣”的称谓。 “十日休沐”传入扶桑后成为迅速被大众接受,毕竟每天干活不休息谁也顶不住啊。在江户时代,幕府和民间采取的就是“十日休沐”的休假办法,但只有魔改才能生活下去,“十日休沐”被改成了“一五休沐”,大家在每月的初一、十五和二十五日公休。 除此之外,新年、幕府五大法定节日和盂兰盆节也是公休日,新年按惯例是休假二十天,一般是年前五天年后十五天,七草节也被包含在新年假期里,三月三日的雏祭、五月五日的菖蒲节、七月七日的七夕节、九月九日的菊花节都是假期一天,七月十五日的盂兰盆节比较特殊,一般给假七天,假期为当天和节日前后的三天。 当然,假期要看幕府的规定,有时也会调整,比如御所(将军)和老中开心了,节日可能长一些,不开心了可能节日就短一些,但一般不会胡乱折腾。 各地的诸侯领地内的公共假期一般也仿照幕府的假期制度执行。 高级武士的休假相对随意一些,因为幕府为了防止有人过于劳累(专权),重要的职务有很多都是多人共同担任,因此幕府高官有两勤一休或“三番勤め“的习惯。两勤一休是上两天班休息一天,“三番勤め“是每三天工作一天,反正大家住的近,有事能找到人就行,另外也有定期开会“评定”的习惯,不会耽误正事,所以高级武士公休日多的很。 下级旗本和御家人如果有正式工作“役”,那么就没有大佬这么悠闲,还是要天天上班,只有公休日才能休息。一些特殊的岗位,比如警戒,那大家就要排班串休,尤其在公休日可能比平时还要忙。 商人和工匠执行“一五休沐”,但有的店铺在节假日也开张营业,员工的调休按行会的规矩来。同时,各商业町行会联合体“座”与各职业的行会组织也会规定各自特殊的假日。 农村的农民一般也都按“一五休沐”。 教授平民孩子知识的寺子屋,一般也执行“一五休沐”,有些先生在“一五休沐”的基础上执行“五日休沐”制,因此受到了家长和孩子们的广泛欢迎。 纪伊国屋利八是在小正月(正月十五)之后安排人开始制作风车模型的,经直秀现场指点后,在正月二十二日新模型成功运行。正月二十四日,利八前来拜访直秀,四张票面金一百两的三井札整齐地放在木盒里,三井札下面是四十枚小判金,此情此景何其赏心悦目。 “你看这三井札的印刷多么精美,虎之助、学次郎,你们也鉴赏一下”,一般武士收到钱财是不会当面查看的,但直秀不一样,他为人“坦荡”,当场打开礼盒验看——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少一张金票怎么办?不能给别人犯错的借口。 利八的脸抽搐了一下,他跑去大身旗本小栗家展示风车模型,之后奏报了“每家都给我钱”的想法,希望能获得一些地区的特许权,小栗家主忠高听完后,只“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现在看直秀这幅嘴脸,能把数钱说的如此风雅,他越发坚定了“此人前途不可限量”的看法。 利八吹捧了直秀一番,另外传达了若殿样小栗忠顺的邀请,希望直秀在二十五日能去小栗家讲解风车的运行。直秀觉得利八这是给自己秀肌肉,委婉地警告自己收了钱要守承诺,但他也挺想和小栗忠顺搞好关系,所以承诺会准时前往。 小栗家府邸颇为广大,不愧是世代名门。小栗家从战国时代(1467年—1600年)就是德川家的谱代老臣,家风朴实、不畏艰难,常常在战斗中担任先锋“先阵”,因小栗家世代忠勇——作先阵打仗死了好多家主,所以获赐“又一”的称号,意思是“又一次”,是赞扬小栗家总是一马当先的意思。 在德川幕府建立之前的关键之战“关原合战”(1600年)和建立后的大战“大阪之阵”(1614年—1615年)中小栗家的表现依旧活跃,因此在江户时代很受幕府的看重。 小栗家的石高为二千五百石,别看石高不多,但作为大身旗本比谱代大名还要受德川幕府亲近,小栗家家主经常担任代官等高官,属于典型的幕府实权派。 两年前小栗忠顺正式出仕,进入将军直属的亲卫队,因为他“性格端方”,情商不高经常得罪人,以其“傲慢”的态度得到了“天狗”的绰号。 直秀和学生的游学许可“过所手形”,就是通过小栗运作来的,这个许可对小栗来说就是随口一提的小事,但对直秀这些下级武士来说难度可就大了,所以直秀对小栗很感激。 直秀带着自制的黑板和粉笔,给小栗详细讲解了米式风车的运行方式和工作原理,之后还献上了刚刚整理完成的《艾萨克爵士力学著作的读后感》,并承诺搜集到新兰书尽快送到小栗府上,然后直秀鼓动小栗去找坦庵先生深入学习兰学——如今的小栗家家主小栗忠高颇为敌视江川坦庵先生,好像是因为嫉妒同为大身旗本的江川家能够世袭伊豆韮山代官的职位。 未来的小栗忠顺和江川坦庵(1801~1855)是一对倒霉鬼,坦庵先生去世后,以小栗最为倒霉,干事有他但好处都被别人拿走了。 维新政府成立后人们评出了“维新前三杰”、“维新三杰”、“维新三英”,里面的人物都是站在维新一方的人物——坂本龙马虽然提出了“船中八策”的大政奉还思想,但他只是希望不爆发大规模内战、少流血而已,并不是支持幕府,之前他可是一直在支持尊王攘夷的急先锋长州藩;另外一个当过幕府高官的胜海舟后来也是维新政府的高官。 幕臣里就没人推动扶桑近代化改革么?就没人做出实际成就么?有的,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小粟忠顺。 未来的安政二年(1855年),小栗忠顺接任家督之位,担任幕府的监察之职“大目付”。 1860年2月,幕府派出了打开国门的第一支出访外国的使团,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咸临丸访米”使团。 说是咸临丸访米,但其实使团的主要成员都乘坐米国军舰波瓦坦号,咸临丸只是随行。 当时的正使是外国奉行所奉行新见正兴,三十三岁的小栗忠顺作为监察同行。因为小栗天生一副嘲讽脸,对米国人也如常对待、平等交往,因为派头大他还被误认为使团的正使。回国后新见正兴升职,小粟接任了外国奉行的职位。 1861年,小栗终于见到了比他更粗鲁傲慢的人-鲁西亚人,他在鲁西亚军舰占领对马岛事件中因外交交涉失败而被免职。 这是他政治生涯中下野的第一次——因为他经常与大家意见不同,手段又强硬,一生之中被迫下野十七次。小栗是名副其实的铁头娃,据说鸟羽伏见之战(1868年1月)被打败后,当时的幕府第十五代将军德川庆喜不顾家臣们死守大坂的建议,偷偷从大阪乘船返回江户,小栗忠顺当时在场,讽刺德川庆喜说“这次游玩的心情应该不错吧”,意思是说家臣们拼死拼活但主公庆喜却不在乎,结果小栗当场被庆喜罢免了职务。 1861年占领对马岛的鲁西亚军舰,因英吉利公使派两艘军舰去恐吓而撤退。小栗虽然与鲁西亚人交涉失败,但毕竟问题解决了,之后不久,他被任命为堪定奉行(类似财政大臣)之一。后来,他不断升职,历任江户町奉行、步兵奉行、海军奉行等等重要职位。 文久二年(1862年),小栗忠顺提出在江户、函馆、能登、大坂、下关、长崎等六城市设置舰船据点建立近代海军的庞大计划,但以胜海舟为首的反对派对此冷嘲热讽,认为若按小栗的计划,五百年后才能有海军。但小栗不管风言风语,派遣榎本武扬等年轻人才出洋留学,又趁米国南北战争结束后大量军舰闲置之际,以优惠的价格购入新式军舰,大大充实了幕府的海军力量。 此时胜海舟是身为军舰奉行并的幕府高官——胜海舟从1853年黑船来访时提出《海防意见书》而崭露头角,先后被大目付兼海岸防御御用挂大久保忠宽、首席老中阿部正弘赏识,不断被提拔。 小栗家世代是大身旗本,以幕府将军的忠犬自居,对外样大名充满警惕,但同时也被胜海舟代表的新进的下级旗本所敌视。而小栗忠顺坚持幕政改良政策,因此也不被保守派的大身旗本们喜欢,加上他的毒舌,小栗忠顺几乎把所有能得罪的都得罪光了。但小栗忠顺能力很强、眼光也好,加上手腕强硬,所以大家也离不开他,造成的结果就是:小栗一生经历了十七次下野,但他被罢免不久之后又会被启用。 为挽救风雨飘摇中的幕府,小栗强力推行了多项改革,其中包括进行货币、税制等的财政改革、用郡县制代替幕藩制、公派海军留学生、购入四十四艘蒸汽战舰、在横须贺、横滨建立造船所、聘请佛兰西教官、采用佛兰西式近代化军制等等。这些改革,有的成功了,有的失败了。 小栗忠顺死后,一身功业随风飘散,但他发起建设的横须贺制铁所却成为扶桑船舶工业近代化的基石。 元治元年(1865年),小栗提出花费巨资建立拥有制铁、造船能力足以与西洋各国相媲美的大型近代工厂的计划。当时的外国公使、幕府内部都认为这是不可能实现的天方夜谭,但小栗忠顺力排众议,削减幕府的开支,开始兴建横须贺制铁所——名为制铁所,其实却是造军械、造船的工厂。 期间幕府多次财政紧张,但小栗为首的幕臣努力筹集经费,横须贺制铁所依然保持建设,在1871年终于竣工,但此时距小栗被斩首已过去了三年。 横须贺制铁所是当时扶桑最大的近代化工厂,为扶桑造船业培养了大批技术人员,奠定了扶桑船舶工业近代化的基础。 小栗一生担任过四次勘定奉行,是幕臣公认的“经济通”,后世民间有人评价他为“扶桑近代化之父”、“幕末第一能臣”。 小栗忠顺常对同僚说,得了重病的父母虽已不可能恢复健康,但孩子总会坚持为他们延医请药,直到父母临终的那一刻。 打赢了扶桑鲁西亚大海战的海军司令官东乡平八郎说他最感激的人是小栗上野介,历史小说作家司马辽太郎在《叫做“明治”的国家》一书中亲切地把小栗忠顺称为“明治之父”。 扶桑民间关于小栗忠顺的传说很多,其中最有名的传说是“幕府藏起来的大宝藏”。 据说幕府大老井伊直弼在遇刺之前收集了大量财富,准备进行近代化改革,但井伊在樱田门外之变中被刺横死,这笔宝藏就此下落不明。而大家推测当时作为井伊亲信的小栗最有可能知道这个宝藏的下落。 于是在倒幕成功后,维新政府逼问小栗宝藏在哪里,小栗说根本没有什么宝藏,维新政府一怒之下杀光了小栗的全家老少。后来,在小栗家搜出了精致的锦盒,里面层层包裹着一样东西,结果打开一看却是一个普通的螺丝钉。 原来,1860年咸临丸访米时,米国官员嘲讽幕府:“你们扶桑只买船,莫说遇到海战,便是掉了漆、生了绣你们都无法修”,说完又拿起一颗小小的螺丝钉,“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螺丝钉,你们都造不出来”。小栗深受刺激,一生之中都珍藏着这颗螺丝钉,不时拿出来作为警示。 民间传说不是事实,中华后来也有类似的螺丝钉传说。但传说蕴藏着民间对小栗忠顺推进近代化改革的钦佩和感激,“无论历史被如何装扮,一个人为民族的文明与进步作出的努力与坚守,终究还是会被后人缅怀的”。 卷一 初试啼声 第四十五章 枣屋组的未来 http://.biquxs.info/ 直秀鼓动完小栗忠顺拜师江川坦庵先生后,神清气爽地回家了,至于后面发生什么,就看脸了。 英子突然登门邀请直秀到中村家吃晚饭,席间四大家主会和直秀讨论枣屋组的一年安排——她最近来的少了,枣屋组在正月十六正式恢复工作,英子作为掌握了了核心工艺的管理人员忙的很。 因为英子对直秀照顾很多,所以他计划给英子做一点好吃的作为回礼,从小栗家回来的路上,直秀顺手买了食材,准备制作薯条、薯片、花生酱和盐渍鲱鱼子。 春告鱼是扶桑对太平洋鲱的称呼,太平洋鲱在冬春时节接近浅海产卵,所以人们认为鲱鱼的大量出现告知了春天的到来。 鲱鱼是平民食品,很多武士不屑吃,称其为猫食——给猫的食品。其实此时还真有一种“猫饭”,是用白米饭和鲣鱼节的碎屑混合做成的简单饭食,在平民间颇受欢迎。 但干鲱鱼子因为价格便宜在江户时代非常普及,连偏远山区都能见到,也是很多穷困下级武士的最爱。干鲱鱼子食用时用水泡开,味道么只能说一般了。 本来直秀是准备铁锅炖“白鸟”大鹅的,但现在不流行吃鹅,在找鹅的过程中他发现鲱鱼已经上市了,好咧,盐渍鲱鱼子也不错啊。 后世盐渍鲱鱼子的吃法是将酱油、盐、清酒放在一起做成调味汁,然后将这些调味汁倒进鲑鱼卵中,在将调味好的鲱鱼卵浇到蒸好的米饭上即可食用。这种吃法是新鲜鲱鱼子的吃法,还有盐渍鲱鱼子后低温保存的长期吃法。 鲱鱼卵生吃的时候口感特别好,很多人特别喜欢鲱鱼子在舌尖上爆炸的感觉。吃清淡原味的方式是加盐和清酒,口味重的可以选择加酱油或山葵芥末。 花生在扶桑被叫做“落花生”。花生原产美洲,后传入欧洲,之后在1530年左右(明朝嘉靖年间)传入中华,扶桑《语源由来辞典》里记载花生是江户时代从中华传入扶桑,因此也叫“南京豆”。 直秀送两个学生回老家时从上石原村看到了花生,就买了一些回来。经过去壳、小火慢烘、木棒捣碎及研磨,原始的花生酱就制成了,直秀又经过几次测试,往里加了点冷过的熟豆油、盐和黑砂糖,经过几次调整,做成了甜和咸两种口味的花生酱,试吃后自我感觉还不错。 米国人说花生酱是georgewashington(1732年—1799年)发明的,其实在15世纪北美洲的阿芝特克人就已经在大量食用花生酱了。历史记载1884年最魁北克省的marcellusgilmoreedson公司注册了花生酱的制作专利,而大规模制作花生酱并将其推广到全米国的是成立于1906年的家乐氏公司。 花生酱是比较简单的酱料,基本原料是花生,配料是油,调味料是糖或盐,分为甜、咸两种口味,品质细腻、香气浓郁,可以长期保存。 马铃薯在16世纪中叶由米洲传入欧罗巴,因为产量高,逐渐成为重要的食品,期间炸薯条自然而然出现了。薯条发源地是佛兰西还是弥尔尼壬?这个存在争议,但普遍认为弥尔尼壬才才是薯条的发源地。 炸薯条出现在米国是在1802年,当时杰斐逊总统在白宫用炸薯条招待客人,此后炸薯条迅速成为全米国最普遍的马铃薯烹饪方式。1830年左右,炸薯条已经风靡欧罗巴和米国。 炸薯片的发明来源于一个玩笑,未来的1853年春天,米国海军上尉范德比尔特到纽约的一个旅游胜地度假。有一天,厨师决定和范德比尔特开个玩笑,他将马铃薯切成像纸一样的薄片,在热油中油炸,然后撒上调料,本来想开个玩笑,没想到上尉大赞好吃,这就成了今天的薯片。 英子催促,直秀就带着花生酱、土豆和回来路上买的新鲜鲱鱼去了中村家。 中村家一共五口人,家主是正一,夫人不知道名字,大家都称呼她中村御新造样(太太),长子武藏,次子学次郎,长女英子,英子是学次郎的姐姐。 家主正一为人非常诙谐有趣,颇受大家的欢迎,长子武藏平时跟着父亲工作,为人很严肃,但对直秀很亲切。 今天是休息日,中村全家人都在,直秀陪着家主正一喝了会茶,就到厨房指导如何做薯片、薯条和盐渍鲱鱼子去了。等他教会英子和女仆,就被赶出厨房,回来一看,枣屋组的四大家主已经到齐了。 包括堀家,枣屋组一共十九家,都是附近的邻居,祖上是隶属同一组的德川家足轻,德川幕府成立后鸡犬升天,成了御家人中的二半场。因为祖上屋敷地(宅基地)被统一分配在一起,之后做了几百年的老邻居,所以关系非常亲近。 这一代被隐隐尊为首领的是四人,他们是竹前太郎、中村正一、小岛茂和中岛黑夫,因为枣屋组的缘故,附近的人称他们为枣屋组四大家主。 竹前太郎、小岛茂是大番组的同心,平时跟着上司负责江户城和江户的警戒;中村正一是某个小仓库的会计,中岛黑夫是江户町奉行所的同心(探员)。 大番组是幕府军队作战时的先阵,竹前太郎、小岛茂的剑术很有名气,所以颇受尊重;中村正一是附近最有文化的人也颇受欢迎;中岛黑夫年长直秀四岁,是附近年轻一代的头领。 枣屋组运行了接近一年,各家都颇有收获,近一年下来各家都分到了三十到四十枚小判金,虽然直秀早已经退出管理,现在是竹前太太和英子负责管理,但作为一代目,直秀还是有分红。 虽然内职平时是竹前太太和英子出头,但背后拿主意的还是这四大家主。今天把直秀找来,就是想听听直秀对枣屋组的建议。 “各家对枣屋组的态度如何?” “有钱拿各家都很高兴,就是不知道这钱能拿挣多久?”竹前太郎拍着大腿说。 “未来先不说,各家对钱的分配方案是否满意?”人多心思就多,直秀其实很担心分配问题。 中村正一微微一笑,“工艺都掌握在掌握在我们手中,其他人不敢起什么乱子。况且你定的规矩,大人一个工,半大孩子半个工,每天记录,然后按月平均分配收益,公平的很。” 直秀又问了一些问题,发现秘方没有泄露,各家的口风也很严,目前也没有什么人窥伺枣屋组的收益。 了解情况后,直秀直接告诉大家,止泻散的暴利只能再维持两年,虽然枣屋组也做十三香和五香粉的制作,别人未必能猜到准确的配方,但时间长了难免有人惦记。所以两年后把配方卖给伊东玄朴先生的医馆或者豪商是最好的选择。 “那两年后呢?小磨香油、十三香和五香粉收益可没有多高,挣个辛苦钱罢了”,小岛茂有些着急。 “我有几个法子,各位叔叔和中岛大哥帮我考虑一下”,直秀给出了四条路让大家选。 第一条路是继续开发新药,直秀说这次游学他得到了古方救心丹,对心悸的病人有特效,虽然治标不治本,但老年人还是用的上,前景很好。另外他也会再寻求新的药方,争取能不断推出新药。 第二个法子是提升家格。内职终究是内职,上不了台面,如果家格提升了,俸禄多了也不必做内职了。 “同心金一千两,与力二百两”,中岛黑夫说出了江户町奉行所的传统秘密。 “靠赏状(功劳)不靠谱,功劳轮不到我们,靠钱的话只能解决一两家,家格提升就不必考虑了”,竹前太郎边说边咧嘴。 直秀的第三个法子是大家搬到乡下去,做个大一点的地头,这样可以囤积一批土地,旱涝保守。四大家主同声反对,“谁想搬到偏僻的乡下啊”*4。 直秀的最后一个法子是在江户买地然后靠房租过日子,但四大家主对直秀解释说这个法子真不行。 下级武士是不能买卖商业町店铺和农村土地的,不经商光收商人房租也不行,把土地租给农民种也不行,倒是可以在江户买几间屋敷租给别人住。 但穷人都住长屋,商业町的房屋好多都是前面是店后面住人,按幕府规定只有商人能买卖,武士不能买卖,而山之手的武士房屋,高中级武士找幕府申请个地皮,然后自己就把房子盖了,穷的把祖屋都卖了的武士,你想从他身上收房租挣钱,想多了吧? 总之,炒房模式对下级武士很不友好。 直秀微微一笑,他问中岛黑夫,“喜次郎最近怎么样啊?” 中岛黑夫眼前一亮,“这小子靠三郎助大人的照顾,靠直秀你的谋划,在浦贺混的很好啊”。其他人还真不知道有这事,都催中岛详细讲一讲。 中岛家是世袭浦贺奉行与力的中岛家的分支,当年中岛黑夫的祖上颇受主家的喜爱,脱离主家时连苗字都没改。喜次郎是中岛黑夫的弟弟,因为以前家里太穷,作为次子连低级御家人“抱席”也没混上,在直秀答应资助后一咬牙到浦贺奉行所的地盘开了一家料亭,苦心经营之下大有收获,现在真说不好是作为武士的哥哥过的好还是作为商人的弟弟过的好。 其实作为御家人的下级武士贫穷的一个主要原因是儿子太多,长子可以继承家主的职位,次子或三郎只有自谋生路,说是自谋生路,但家里总要花钱给想办法,搞不到武士的身份只好去做医生和商人——因为身份上的差异,大家都不愿意做商人。 但跑去做商人的喜次郎混的不错,大家的观念也有所动摇,要能混成豪商那可比下级武士的生活强多了。 直秀劝说大家,也不一定做商人,弟弟们可以到乡下当地头、庄屋(村长),我们赞助些钱多买一些地,乡下生活稳定,如果耐得住寂寞,去乡下是不错的出路,况且没事可以来江户逛逛么,和住在新宿町有啥大区别。 如果做商人的话,直秀负责引荐给纪伊国屋利八,“听说”利八正在搞特许连锁店,前途大大的有。 作为主家,哥哥以武士的身份平时可以给商人弟弟以照顾,另外也可以把钱交给弟弟代为运营,签一个长期借款协议不久规避了武士不能当商人的规定了么。枣屋组不能扩大规模,但商人扩大规模就天经地义了。 “我们要好好考虑下再说,直秀你不是给西丸样(将军世子)看过病么,而且大身旗本江川家、小栗家你都常去拜访,如果你能做到御家人谱代或者旗本就好了,各家子弟都可以跟你混。” “我要有那么一天,绝对不会忘了街坊邻居”,能怎么办,直秀只好先答应下来。 这时,饭菜已经陆续奉上来了,大家开始吃饭。 自从有了麻将,四方座卓(短腿的八仙桌)被广泛接受,用久了谁也不愿意再用小茶几,一个一个地收拾起来太麻烦,一个四方座卓,一家人吃饭就够用了,而且也不用每个人一份菜,那要多少个碟子啊,几个大一点的碟子,想吃啥自己用筷子夹。家主特殊点,多给两个小菜,完美。 今天的菜式主要是烤鱼、萝卜丝、凉拌土豆丝和味增汤——鲱鱼子被盐渍了,鲱鱼也得处理啊,干脆烤着吃。大家也没那么多讲究,以前穷的时候,新鲜鲱鱼还吃不到呢。 另外每人一小碟薯片或薯条,每人一条盐渍鲱鱼子,直秀是客人,和四位家主每人两条盐渍鲱鱼子。新鲜的盐渍鲱鱼子是浅黄色的,晶莹透明,配上酱油、清酒,一咬下去鱼子噼噼啪啪地碎裂,鲜味一下子充满口腔,太好吃了! 薯片和薯条洒了点盐,吃起来也不错。 最后呈上的是过水荞麦面,配的是花生酱,甜、咸任选,第一次吃花生酱,大家接受度还不错,觉得香味淳厚、口感也很好,配荞麦面一起吃相当不错。 吃完后,四家主问直秀,“做法卖给纪伊国屋利八没?”听到没卖,四家主哈哈大笑,跟直秀说准备让一些孩子跟喜次郎学做生意,主要就做盐渍鲱鱼子、花生酱和薯片、薯条,看看前景如何。 按直秀的计划,四、五年后他需要一大批帮手,他希望邻居家的孩子以后能帮到他,帮不到也没关系但不要混日子,幕末风暴可不是说笑,运气不好的尸骨无存,运气好的——运气好就不会在幕府倒台时站在幕府这一边。做商人也是一条正路,等直秀搞到稳固的地盘,可以再让人过去,“商人不能当武士”,直秀可不管这个。 一顿饭吃罢,大家都心满意足,大家起身回家,他没注意到英子委屈地都要哭出来了。 卷一 初试啼声 第四十六章 聋子和公鸡 http://.biquxs.info/ 按英子的盘算,今天中村家家主正一会找竹前太郎试探一下,直秀的父母不在,舅舅能做一半的主,如果一切顺利就请竹前叔叔给两家做媒. 英子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已经是个大姑娘了。现在的扶桑人寿命不长——后世统计平均寿命才是四十岁,平民家的姑娘,十四岁嫁人的都有,武士家的女儿出嫁稍晚,但一般也不会超过二十岁。 按中村家的打算,英子应该在今年元服,但英子听直秀说今年他还要去游学,所以她坚决把元服日期推迟到明年,以免哪家不开眼的臭小子上门提亲。 可千算万算,没想到这一群人,吃饱喝足之后就走了,自己老爹把英子和直秀的事忘得干干净净。中村正一送客回来看见英子委屈的样子,赶紧拍胸脯保证明天就去竹前家确认。 现在下级武士的婚姻流程和后世没什么两样,分成三部曲。 不管是媒人介绍的、家长安排的还是自己看对眼的,如果双方都有意的话,家长带着当事人互相见见面,后世是安排高级餐厅,现在一般是男方家里。见了面之后,互相了解家庭情况,也让两个当事人互相熟悉下。 回到各自家中再仔细商量,有时还要通过第三方核查细节。如果双方家庭都同意,通过媒人传递信息后,就可以进行第二步。 第二步是下聘礼,媒人将“接纳品”彩礼和婚书送到女方家,女方家收下后将回信交给媒人。彩礼一般是单数,最全的叫“九品”,其中包括现金、含有早生贵子之类吉祥意义的礼物、婚书和男方家族成员名单。女方收下后会将正式回复和女方家族成员名单嫁给媒人带回去。 按习惯,关东地方的女方是会返还一半的彩礼金,但是关西有的地区就全收下了。男方一般也会另外给媒人相当于彩礼金十分之一的谢礼。 也有比较直爽的,不让中间商“媒人”赚差价,男方直接到女方家里下聘礼。 聘礼收下后,双方家人就开始操持婚礼准备,最重要的是挑一个“黄道吉日”。 扶桑的“农历”将不同的日子赋予不同的忌讳,分成六种,先胜、友引、先负、佛灭、大安和赤口,周而循环,叫“历注”,例如,结婚日最好选在大安,丧葬则要避开友引。结婚日不但要在大安日,还最好是秋天。 选定日子后,剩下的第三步就是结婚典礼。 后世扶桑传统婚礼仪式分为四种,神前式、教会式、佛前式、人前式。现在幕府禁止外来传教,没有教会式,只有神前式、佛前式、人前式。 神前式一般是公卿,高级武士一般是佛前式——扶桑武士信佛的较多,有“临济将军,曹洞土民“的说法,而下级武士和平民都是“人前式”,就是在当着亲友的面小夫妻一起读朗读婚约书,让大家作证我们结婚了,之后大吃一顿作为纪念。未来的“人前式”现在被称为““自宅式”。 按英子的想法,最起码把婚书签了才能放心,夜长梦多,被让自己看上的“老公”跑了。 扶桑没有“老公”、“老婆”的叫法,“老公”还是直秀给孩子们教兰学的课间当闲话说给他们的,因为风雅有趣,所以流传开来。 相传中华唐代有一个名士麦爱新,他嫌弃妻子年老色衰,便产生了不良念头,他因心中所想随手写了一副上联,“荷败莲残,落叶归根成老藕”,结果被他妻子看到后续了一副下联:“禾黄稻熟,吹糠见米现新粮”,其中“新粮”与“新娘”谐音。麦爱新读了妻子的下联,觉得心思被识破,很不好意思就放弃了休妻的想法。妻子见他回心转意,就写了一副新上联“老公十分公道”,麦爱新也回了下联“老婆一片婆心。”故事很快流传开来,世代传为佳话,从此便有了“老公”和“老婆”这两个夫妻间的爱称。 第二天晚上,直秀被叫到舅舅家吃晚饭,席间竹前太郎说“英子可是个不错的姑娘啊,我看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了”。 “我也觉得英子很好,可是,我怕以后英子会反悔”,直秀苦笑了一下。 “怎么可能反悔呢?你们两个孩子知根知底的”,花子妈妈一听就坐不住了。 逼不得已,直秀只有把自己的打算稍微透露了一些,他说因为农学的进展,明年江川坦庵先生可能会向幕府替他请赏,加上以前自己给西丸样(将军世子)治病的功劳,堀家的家格很可能会提升,就算升不到旗本,御家人谱代还是可以期望的。 竹前太郎稍微沉吟了一下,“虽然婚事要讲究门当户对,但英子对你一片痴情,何况邻居们都看着,如果你没有更好的选择,还是娶了英子吧”。 “您误会我了”,一听就知道舅舅以为自己嫌贫爱富,或者想攀高枝。其实直秀是担心:随着他地位的提高,遇见的事情会越来越复杂,英子如果不能适应,夫妻间的误会会越来越多,甚至感情破裂也有可能。 “舅舅,我给你讲一个聋子和公鸡的故事吧。从前有一个老者,他岁数大了,耳朵不好,有一天他看到一个公鸡打鸣,然后他就非常奇怪的对别人说,“现在的世道跟我们以前的世道不一样了,以前公鸡打鸣是有声音的,现在公鸡打鸣是没有声音的。”如果英子和我在一起,可能要做什么她现在不喜欢的事,说现在她不喜欢说的话,这个英子好有准备。” “唉,这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你只要和英子互相体谅,总比找一个娇弱的贵女强”,竹前太郎挠了挠头,他觉得家格高了怎么麻烦还变多了,他有点想不明白。 还是花子妈妈听懂了,她对直秀说会把话传到,看英子一家怎么想。 第二天竹前太郎就和中村正一谈了,中村一家觉得莫名其妙,“嫁鸡谁鸡、嫁狗随狗,嫁个王八喝凉水”,这有什么可顾忌的?当即回复“无需多虑”。 如月初一这一天,竹前一家帮直秀把准备好的“接纳品”送到了中村家,中村家很高兴地接受了,从此竹前、堀两家就是荣辱与共的姻亲了,平时爽朗的英子在一边装淑女,而学次郎则在一旁傻笑,自觉从此在直秀面前腰杆子就硬起来了。 两家商定,明年正月英子元服后就举办婚礼,这段时间恰好用来收拾屋敷、准备嫁妆。 确认关系后,英子变得羞涩起来,见了直秀就脸红,来直秀家的次数也变少了。 所幸,胜五郎、隼人被家人送回来了,堀家依旧很热闹。本来直秀是想让两个孩子在家多住几天,但两家都觉得孩子在直秀这比在家里好,吃得好、穿的好还有书读,千万不能放弃了这大好前途,正月一过,没等直秀去接,家人就把孩子们送回来了。 如月上旬,直秀的小日子日子过得很舒心,他平时翻译翻译兰书,教教孩子们兰学,抽空到乡下指导一下风车的制作,没事调戏下未婚妻,其乐无穷啊。 中旬的时候,经枣屋组各家共议,推出了一个叫宽太的年轻人出来经商,在喜次郎的帮助下,在浦贺和浅草开了两家店,浦贺的店负责生产,浅草的店负责销售。大家请直秀取个吉祥的店名,直秀和中村叔叔商议了一下,就叫“喜事重屋”好了,是好事成双的意思,寓意是“店主见了客人开心、客人买到了好东西用的高兴”。 直秀特意嘱咐宽太,枣屋组没什么势力做不了特权商人,别指望很快变成豪商,只能是踏踏实实做事的商人,在生产和贩卖上要多下功夫。 现在的江户商人都是坐商,也就是等在店里等客人上门,当然有了新产品、好东西也会主动推荐给老客人,大客户也会送货上门,但还没形成主动送货上门的习惯。直秀和宽太讲,我们可以雇佣一群人直接送货上门,顺便在大街小巷上买卖。 “现在的行脚商人很多,这些行脚商人到店里拿货然后到江户各町去卖,我们何必费钱再雇佣人,通过行脚商人好了”,宽太下了很大决心放弃了苗字,他是想把生意做好的,但他的经营理念就是以诚为本、早起晚睡、笑脸迎客,还没考虑得太深。 直秀跟他讲,江户的行会太多,已经把能挣钱的行业都把持了,我们只能另辟蹊径。 行脚商人走街串巷是自负盈亏,风险很大,喜事重屋是直接雇佣这些人,担子也好、货物也好,都是店里的,然后还可以给这些人发月俸、提供卖货抽成,平时也可以请假,一个月能干够二十天就可以。两种方式看起来没什么区别,但对人的控制力绝对不同,行脚商人说不干就可以不干,但店里的伙计就没有这个便利,慢慢地很多客人尤其是住家客人,就会习惯从喜事重屋买货,只要掌握了最终用户生意额就会很大,批发商“问屋”的价格就会降低。 甚至我们可以不从行脚商人身上赚钱,他们卖的多就挣的多,这部分收益我们不伸手,只从大量采购的价格差上挣钱,问屋的销量多了更赚钱,行脚商人不用自己出钱压货,我们唯一要小心的是鲜货卖不出去烂掉。 宽太听了后晕乎乎的,直秀说你慢慢扩大规模,其中的分寸自然就明白了,中村正一在一边听的很入神——他是枣屋组推举出来的监督人,表面上喜事重屋和枣屋组没任何关系,实际上重大的决定都要获得中村正一的同意。 喜事重屋在浦贺有与力中岛三郎助的关系,在浅草有江户町奉行所的同心中岛黑夫照顾,现在规模很小,没有多大风险。而直秀期望喜事重屋能把触角深入到市井之间,不求多大的实力,最起码做到消息灵通,是的,直秀已经决定以后的发展从下层路线走起,尘积为山,靠人人跑、靠山山倒,不能把未来寄托在几个大人身上。 卷一 初试啼声 第四十七章 再次开始游学 http://.biquxs.info/ 弥生(三月)十五,伊豆国韭山町外的一处山坡上,直秀和利八正在“花见”(赏樱),两人对坐在席子上,慢慢地品着煎茶,风一吹粉樱垂落如雨,真是好享受。 伊豆多温泉,温泉附近的樱花开的很早,但因为多山的原因,部分山区的樱花又开的很晚,这个时段还能看到樱花也算是意外之喜。 不多时,远处一群“中间”(随从)和“小者”(仆人)簇拥着两位贵人走上山坡,利八和直秀赶紧起身迎接。 江川坦庵先生走在头前,小栗忠顺微微落后,后面一群武士和仆人跟随,直秀还在人群里看到了象山书院的佐久间修理。 坦庵先生对过来问候的直秀和利八点了点头,目光直接聚集到山坡上的庞然大物上,只见很多木制的风叶组成一朵巨大的菊花,菊花随风急速转动,后面还有一个长长的木制尾翼用来自动调整风向,下面是三四丈高的木制塔楼,声势颇为惊人。 利用齿轮和驱动轴,一台风车可以带动几个石磨一起工作,面粉源源不断地被生产出来,坦庵先生和小栗忠顺不断点头。利八趁机介绍说已经运行三天了,期间没有出过故障,坦庵先生又问了几个问题,现场观看就结束了。 趁着坦庵先生和小栗忠顺坐下喝茶的时间,利八赶紧让人奉上各种面粉精心制作的唐果子,并且呈上了挂面、加馅馒头、馒头等面食样品,几个板前(厨师)还现场表演做馒头、拉面、饺子、摊煎饼,大家看的兴致勃勃,在坦庵先生和小栗的吩咐下随从的武士们都尝了尝,纷纷赞不绝口。 直秀偷偷地在心里笑,这些吃惯了米的武士未必能吃出面食的好来,最多也就是吃个新鲜,但老爷在上大家都得捧场,说不好吃是不是不想混了。 热闹过后,坦庵先生把直秀叫到身边,为游学的事情嘱咐了他几句,之后他就带人离开了。小栗忠顺把利八叫到身边,嘱咐他“好生做事”,利八眉开眼笑地连声答应,风车推广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说实话,到此世界后直秀还没经历过什么盛大场面,这次也算开了眼了。虽然前世十几万人的大场面他也经历过,但眼前一群武士恭恭敬敬地侍奉着,直秀也免不了有些紧张,这和与坦庵先生私下见面的情形大为不同,看样子自己还是需要锻炼,这点小场面就紧张,实在是有点丢穿越者前辈的脸。 第一台风车开始使用,直秀的售后服务算彻底完成,以后利八挣多少钱和直秀一铜钱的关系都没有。回去的路上,直秀和两个学生叫苦不迭,伊豆的酒窝实在消受不起——伊豆的道路很差,当地人把路上的大坑叫伊豆的酒窝,按直秀的想法,应该叫伊豆的麻子才对,酒窝只有一对,明显不符合事实。只到上了江户五街道之一的东海路,路况才好起来,东海路真不愧是此时的“国道”。 之前直秀已经陪着英子过了女儿节“雏祭”,又在春分日给祖先扫了墓,利八的事情结束直秀就准备出发游学了。 这段时间英子正沉侵在美好的恋爱中,她在雏祭上收到了直秀送的华美人偶,当时直秀抱着女朋友最高的指导思想百般奉承,对添加了鱼介的散寿司饭和蛤蜊汤赞不绝口,众多浪漫行动不必多说。她对直秀的离开非常不舍,但这年代女子都非常尊重男人,她只是在离别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而且还给学次郎下了秘密使命,直秀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这次游学依然是直秀、虎之助、学次郎三人,海路到大坂后拜访了绪方洪庵先生,在适塾讲了三天兰学后三人坐船直奔下关。 豪商白石正一郎正坐在家里生闷气,自从认识直秀之后,各种琐事不断,这不,一个叫村田永敏的家伙带着直秀的书信过来白吃白喝好几天了。白石是个社会人,白吃白喝他家业大也不在乎这个,但这个村田不但长相古怪举止也很特殊,不是惹人讨厌,但和他就没法聊天,往往三句话后他就被村田噎住了,谈不下去了,白石素以健谈为傲,可村田让他怀疑起他对自己健谈的判断是不是错了。 所以仆人一通报直秀来访,他赶紧迎接出去——平时没几人值得白石大老爷主动相迎,拜访之后果然村田永敏背着小包袱跟直秀走了,谢天谢地。 永敏和直秀他们分别将近五个月了,但他一点也不见外,见面之后就把书箱子背到自己身上,啥也不问啥也不说,一副剩下的事情交给你了的大爷态度,把直秀和两个学生气得直乐。 上次在下关分手后,永敏直接回村之后,把直秀给的十枚小判金交给父亲,村田家主孝益一下子就愣了,自己儿子他了解,聪明是真聪明,但出去游学还能挣钱,这就奇怪了,莫非医术大长进?他考教了一下永敏,觉得说没长进亏良心,但水平也就那样,治不好病也医不死人,询问之后得知永敏拜了一个兰学者为师,此人相当有钱,而且和横井小楠先生认识,据说还是伊东玄朴先生的弟子,也行吧,总比在家待着强,反正这个儿子自己是教不了,只能靠别的先生。 直秀和村田约好卯月上旬在下关见面,到了时间,永敏就拿着直秀的信去找白石正一郎,直秀信中请白石照顾村田一下,并没有让白石招待他,但白石多嘴了一句,“如不嫌弃请在本宅休养”,村田一听这挺好啊,就直接住下了。 四人分别很久,但和永敏也没啥客气的,也没法客气,这位爷不爱说话。 下关是海运要地,找了一艘顺路的船四人就直奔长崎,到了长崎之后见过兰医中村田一,请他转交礼物给兰国商馆的德弗里斯医生。听说直秀要去四国岛,中村田一拜托他给宇和岛的石井宗谦带封信,直秀随口就应允了。 另一个在长崎的熟人是长崎目付所的松前太郎,直秀给他带了家信,松前异常开心,之后直秀拜托他通过中华商人买些种子,出示了伊豆韭山代官江川太郎左卫门的信后,他才答应试试看。 幕府以前是不禁止植物种子进口的,但后来因为有商人买到了海外良种,对幕府的特权商人造成了一定的损失,所以幕府开始禁止海外植物种子输入。直秀认为这就是脑子出了问题,引进良种是多好的事情,为了利益居然禁止良种输入,这是正常人类能干出来的么? 办完事直秀一行人直奔佐贺,和上次不一样,这次直秀准备在佐贺多待几个月,最起码把玻璃搞出来再走,顺便也把手里的兰书翻译出来多印几本。 玄朴先生在兰学寮翻译兰书翻译得不亦乐乎,直秀打听了一下,火术方还没成立,兰学寮还是归属医学馆管理,玄朴先生是此时的三大兰方医,他医术精湛,在医学馆的地位颇为超然。 上次直秀拜访佐贺时,介绍了蜡纸印刷,当时用的是水墨,效果不尽如人意。水墨和油墨一样都包含颜色剂、连接剂和填加剂,也有一定的粘度和流动性,但在蜡纸印刷时水墨扩散的比较快,不如油墨好用。 直秀离开的时候留下了油墨的制作方法,就是将亚麻仁油煮沸,待冷却后再加入少量蒸馏松树脂得到的松节油精和炭黑,搅匀之后再放置数月。直秀也请玄朴先生试试九州岛上的菜籽油。这次回来,发现油墨已经治好了,蜡纸印刷的效果也提升了不少。 算盘大名锅岛齐正不愧是掉进钱眼的人物,他听说兰学寮有风车模型便拿来观赏,之后派人建起了第一座风车——直秀在江户费心竭力才搞成,佐贺藩居然参照模型就建成了,要知道当时留下的模型是提水用的,如果改成风车磨坊的话要添加大齿轮和转动轴。直秀感叹不能小暌了天下英雄,一问是谁主持建造的,居然是他认识的人,佐野荣寿、岛团右卫门主持,弘道馆的兰学小组“风车组”学生协助,当然还请了一些会建造水车的工匠帮忙。 佐贺藩的水力很发达,但是经常泛滥成灾,水车发展受限,风车的发展还是有一定前途的。 上次直秀得了医学馆讲习的名头,因此在兰学寮翻译兰书的同时,他也在医学馆给学生上课。直秀对医学没啥研究,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只是了解一些医学常识而已,治病是万万不可的,所以他只讲兰学,三天一次,医学馆的学生有时抱着好奇的心态过来听听,经常参加的学生慢慢就变成以弘道馆的风车组成员为主。 直秀的课程以后世的初等数学、中学物理和中学化学为主,为了加深印象,他增加了很多动手实践的内容,因为生动有趣,渐渐地在弘道馆里有了名气。 其中纸制的日冕尤其受到大家的欢迎。扶桑现在用计时用的是不定时法,全靠佐贺城的太鼓和附近寺社的钟来报时。这种方式不能说不好,从古至今用了这么久了,大家也习惯了。但日冕就更方便一些,挂在墙上,一抬头就能有个准确的时间观念。 纸制日冕非常简单,一张纸加一个木棍即可,在纸上平均分割成各个时间点进行标注。日冕缺点是必须依赖日照,不能用于阴天和黑夜,但大家都表示优点突出所以缺点相对可以忍受。 借着制作纸制日冕,直秀把直尺、三角板和圆规推广开来,竹子做的,粗糙是粗糙了一点,但好用就行。 教学方法上,采用课题方式,每次讲课后直秀留下一个小问题,让学生们自己课后思考解答,下次上课时学生轮流发表讲解。这里不得不提到被驱逐出境的兰国商馆西博尔德医生,他在扶桑教授学生的时候采取的就是这种方式,这打破了扶桑传统教育的死记硬背方式,功莫大焉。 通过课后小课题,直秀找到了附近的粘土矿、石英砂矿、长石矿和白云石矿的所在地,当然不是学生找到的,学生找来样品或打听到消息,直秀跑去现场检查才确定的,中间颇废了一番功夫。 学生们也奇怪找这些矿石干什么,直秀明确告诉他们,这些是烧制红砖和玻璃的原料,消息传开后,据说还得到了佐贺藩厅的支持,不然也不会在一个月内找全。 找全材料没多久,医学馆学头岛本良顺、伊东玄朴先生就代表佐贺藩正式邀请直秀帮助制造玻璃,佐贺藩出面协助的是羽室平之允、志波左传太和本岛藤太夫。席间直秀说现在还差一样东西,那就是焦炭,本岛藤太夫昂然回答说焦炭已经按直秀上次说的焖烧法制作出来了。 卷一 初试啼声 第四十八章 造玻璃其实很难 http://.biquxs.info/ 是哪个人说穿越之后造玻璃很容易的,坑死人了,光有焦炭和原料,工艺没有,玻璃也制造不出来,直秀被坑的不要不要的。 陶瓷窑和玻璃烧窑好像相似,其实大有不同,全倒焰窑是所有陶瓷窑里温度最高的,烟囱深入窑的底部,升上去的所有热气被均匀地引向窑底部的各处,形成全面的倒焰,可玻璃烧制比陶瓷器烧制难多了,温度够了还要考虑工艺流程,总之,工业化真不是一个人能玩转的,现在直秀这个二把刀就有点抓瞎。 但无论怎么说,他也比一点头绪也没有的佐贺这帮人强,况且为了结交佐贺群英,不拿出点真材实料也不行,光靠“万八”(吹牛)就别想着改变世界了,那样只能打打太平拳、划划水。 直秀和佐贺代表羽室平之允、志波左传太和本岛藤太夫约法三章:第一,直秀不保证一定能制成玻璃;第二,在玻璃制作过程中,直秀要有决策权,也就是一票否决制,不要乱七八槽的人来干扰;第三,直秀会做个计划,一共要花多长时间、各阶段应该做什么,然后由佐贺这边估算成本,之后报给藩厅,直秀需要藩厅的正式文书表示同意各条款并且豁免直秀的相关责任——失败了也不能找直秀的小账。 佐贺众人面面相觑,其实他们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态度,如果成了最好,不成也不要花费太多的金钱和精力。 直秀也不管他们怎么想,直接撵人,让他们回去考虑一下明天再来,然后召集两个学生和客将村田永敏做计划书。 直秀在佐贺制造玻璃的原因之一是此地原料丰富。长崎的“云仙烧”、三川内陶瓷器和波佐见陶瓷器非常有名,佐贺的陶瓷器有田烧也是名国产,而陶瓷用的釉中包含有长石、石英、滑石、高岭土等。 直秀准备用的玻璃配方是优质石英砂、石灰石、长石、碳酸钾。前三个都有了,剩下的碳酸钾可以通过草木灰来制取:将草木灰碾碎,之后倒入木盆中加水搅拌使它充分溶解,澄清后去掉浮沫,将上层清液倒入锅中,煮沸持续至结晶,即可得“冰碱”,也就是碳酸钾。 有了原料,还需要玻璃烧窑、燃料和鼓风机。 玻璃烧窑需要红砖、防火砖和水泥。红砖的原料只要粘土矿,防火砖可以用白云石制成,简单水泥也好办。 1756年,英吉利海峡的一座灯塔突然失火被烧毁了,工程师j.斯米顿奉命在限期内修复,结果坑爹的后勤部门运来一批不符合质量的石灰石,万般无奈之下斯米顿只好用这批石灰石烧制生石灰,没想到烧制出来的生石灰质量极好。记过调查,他发现在这批石灰石里有粘土,从此欧罗巴出现了原始的水泥配方。 1813年,佛兰西的土木技师毕加发现将石灰和粘土按三比一混合制成的水泥性能最好。 1824年,英吉利工程师约瑟夫?阿斯谱丁用石灰石和粘土为主要原料,然后加入煤渣、矿渣按一定比例配合混合,在类似于烧石灰的立窑内煅烧成熟料,再经磨细制成水泥,因水泥硬化后的颜色与英吉利岛上的波特兰地方用于建筑的石头相似,因此被命名为波特兰水泥。于是,现代水泥出现了。 佐贺没有大量的煤渣、矿渣,但九州岛上火山灰有的是,加入火山灰也是一样的。 有了红砖、防火砖和水泥,就可以搭建玻璃烧窑——普通的陶瓷烧窑,高温就可能被烧塌了,而如果挖山洞做窑也有各种不利。 有了风车就可以用机械风箱鼓风,扶桑此时的炼铁风箱是脚踏的,功率不符合要求。 焦炭已经被佐贺的本岛藤太夫仿制成功,至此制造玻璃的所有前置条件都已经具备,所以直秀才敢做计划,即使这样,他还先让佐贺出具免责书,实在是这个时候烧制玻璃真的不容易。 直秀四人一起按工艺流程把整个计划理了一边,出具了各种说明文字。期间,伊东玄朴先生过来找直秀谈话,玄朴先生也蛮无奈的,佐贺想造玻璃发财,就盯上了自己这个学生,但如果失败或者中途有了波折,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佐贺突然翻脸,直秀只是低级幕臣,事情扯到长崎奉行所,直秀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就算成功了,不谈抢功劳的龌鹾事,传扬出去,肯定有人会盯上玻璃制造的高额收益,到时直秀也落不到好。 到底是玄朴先生经多识广,直秀把保密的要求忘了,幸好有人提醒。 第二天,直秀在兰学寮重新见了羽室平之允、志波左传太和本岛藤太夫三人,仔细讲解了计划书,本来羽室平之允三人回去讨论后觉得直秀的要求太过分了准备拒绝,但今天一听,还能得到红砖和水泥的制造方法,而且看起来红砖和水泥制造的花费不大并且比较可信,三个人又犹豫起来。 “在下还有两个条件。” 还有条件,羽室平之允三个人都有点麻木了。 “第一,无论成败,请佐贺严格保密,这点要写进誓纸中;第二,事成之后,我要一艘民船,无需太大,除去船夫,能乘坐十个人即可”,虱子多了不咬人,直秀把所有的条件都提出了。 佐贺众人把目光集中到了本岛藤太夫身上,他是佐贺有名的锻造师,对玻璃是否能制造出来最有判断力,本岛前面听计划听的最认真,他把说明文书和计划拿起来又仔细看了一遍,之后点了点头。 “玻璃制取至今为扶桑所无,我等请直秀君指导,本是强人所难,幸亏直秀君大度。只是一点,整个计划耗费匪小,万一波折恐怕我等只能切腹,还请直秀君多多关照”羽室平之允肃声言道。 “你们别坑爹啊,如果你们切腹了,我还能走出佐贺”,直秀腹诽不已,但花花轿子人抬人,他也不能说“行吧你们切腹了我年年会给你们扫墓的”,如果他敢这样说,今天这个门就出不去了。 “未虑胜先虑败,玻璃制取吾自信必成无疑,但天有不测风云,直秀也不敢过于托大,害几位如此为难,直秀深感不安。如此为难,此事就不要再提了”,以退为进谁不会啊,你们拿刨腹吓唬谁,我不干了还不行么? “小狐狸油滑,推得一干二净”,羽室平之允心里骂到,但直秀可以撂挑子不干,佐贺不行啊,听说了能制造玻璃,主公锅岛齐正把自己三人叫去,言辞切切,总之一句话,“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 羽室心里mmp,嘴上笑嘻嘻,他转头盯着玄朴先生不说话,“你的徒弟你看着办”。 玄朴先生对直秀推心置腹、多有照顾,直秀赶紧发声,怎么也不能让先生为难,“直秀有三井札金三百两,愿以此抵押以表诚心”。 到底是练过的,羽室嘴上说“这怎么可以”,连连摆手。但直秀刚拿出来放在榻榻米上的金票一转眼就不见了。 羽室三人起身告辞,说要上奏藩所定夺,这哥三就带着直秀的钱跑了。 过后三天,羽室平之允一帮人带着藩所公文回到兰学寮,直秀检查了公文,对他的要求全部答应了,于是玻璃制造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直秀也不避嫌,把风车组十七人全部调过来帮忙,并请本岛藤太夫为主任,自己为指导——地头蛇还是要用的,不然光协调都协调不动,况且本岛藤太夫以后是扶桑第一的铁工技术者和兵器制造专家,佐贺反射炉就是他主持建造的,水平大大的有。 直秀按计划书把人分成四组,一组采集原料并进行初步加工;二组负责建造工作,烧砖的砖窑、玻璃烧窑和风车带动的风箱都可以开始准备了;第三组人由本岛藤太夫组建,后期的烧窑需要熟手,赶紧先把人订下来,需要的时候别手忙脚乱结果人来不了;第四组是会计和后勤,他把志波左传太请来负责,先根据预算把钱要到,没钱搞个毛线啊,另外也示之以诚,“钱由你们佐贺自己人管,我直秀是清白的”。 因为直秀的计划分解的很细,又定了细小的节点,成绩很快出来了。 二十天后,皐月(五月)二十一日,水泥烧制成功,皐月二十七日,第一批青砖烧制成功。 此时石灰大量被使用,所以水泥烧制是最快完成的,主要的困难是火山灰的收集和运输,其次是原料和熟料的研磨,所幸佐贺建好了风车,把原料砸碎后再研磨,球磨机就暂时别想了。 而烧砖没啥技术含量,征用几个大一点的陶瓷窑,在粘土中加入煤渣,青砖的质量相当不错——煤渣是来自本岛藤太夫制作焦炭的副产品。 因为青砖在抗氧化、防水、防大气侵蚀等方面性能明显优于红砖,直秀想了想,红砖浇水冷却也不麻烦,还是直接上青砖吧,就是没有机械砖胚压制不太理想,直秀设计了个类似长跷跷板的压制工具解决了这个问题——这年头只能到处凑合。 青砖烧制成功后,白云石防火砖的烧制提上日程——所幸直秀要建造的玻璃烧窑不大,不然光是原料研磨就累死个人。 砖头、水泥花费不小但好像前景不大,这是因为扶桑多地震,所以屋敷多是木制结构,砖头、水泥盖房子用不上。但对这两样东西佐贺藩是非常喜欢的,因为它们可以用来建造炮台——福冈黑田家和佐贺锅岛家是协助幕府警备长崎的长崎御番,为了防御外国船,佐贺在临海领地不断修建炮台,巨石炮台是好,但费用太高了,全是石头修不起修不起,部分可以用砖头加上水泥,效果也还不错。 自从水泥、红砖、青砖、防火砖生产出来后,整个团队信心大增,羽室平之允、志波左传太和本岛藤太夫这三个人也不一天到晚摆臭脸了,阶段性成果都出来了,总算对藩厅有个交代。某天,羽室平之允还把那三百两金票送回来了,一个劲地跟直秀道歉,说忙忘了,直秀也只好装糊涂,清水难养鱼,要做事也只能大家互相妥协。 有了青砖、防火砖和水泥,玻璃烧窑很快就建起了,碳酸钾和各种原料齐备,烧制玻璃正式开始。 直秀也是混过社会的,他先找了个小陶瓷窑做了实验,把烧制玻璃的原料放进防火砖做的烧制池子里,多放了些碳酸钾,点火后,脚踏风车一顿猛吹,过了半天打开一看,确实能制成玻璃,就是里面杂质多了一点。经过这次成功,大家信心又提升了不少,这次实验至少说明玻璃是能制造出来的,后期是如何改进工艺的问题。 直秀有意等了十几天,如果要抢功劳,这个时机是最好的,材料也齐全并且磨制好了,玻璃烧窑经过试烧,也能使用了,工艺也和本岛藤太夫详细讨论了,正常来说,这不得冒出一两个藩主的亲属跳出来抢功劳啊,直秀是个外人,小胳膊小腿的,不抢他抢谁? 结果直秀等的都不耐烦了,屁事也没发生,只好通知本岛藤太夫开始烧制玻璃。 现在别说天然气了,连煤气都没有,直秀思前想后,造的玻璃烧窑只能是马蹄焰池窑,小是小了点,但为了保证温度达标,也只能是它了。据说英吉利最早大批量制作玻璃用的是坩埚窑,可直秀不懂坩埚窑的结构,没的选。 未来的1867年f.西门子才建造了第一座连续熔制玻璃的池窑,所以直秀建的是间歇式的马蹄焰池窑,但该有的都有,玻璃熔制、热源供给、余热回收和排烟供气四个部分一个不少,蓄热室也建了,也不知道本岛藤太夫以后建造反射炉的时候能不能想起来用上。 老天保佑,祖宗有德,水无月(六月)二十七日,第一窑玻璃液成功制出,一次成功,众人欢呼雀跃,直秀也很自豪,毕竟这是自己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留下了工业化的痕迹,日后扶桑历史上怎么也会有自己一笔。 村田永敏在一旁也瞪大了双眼,嘴里嘟囔了一句,“签了保秘书,亏了,亏大了”,直秀听了后气了个倒仰,mmp,忘了和佐贺签了保秘书,不能说自己参与此事,偏僻这还是自己提出来的,找谁说理去。 玻璃制造成功,直秀给本岛留了详细的技术说明,包括口罩等安全条例、配方里各个原料的作用、搅拌和退火可以提供质量等等,后面的改进他也帮不上忙,就靠本岛藤太夫带队慢慢尝试改进了。不过直秀没想到的是,经过此事,本岛和佐贺的诸多兰学者都坚定了拿来主义和共享技术的想法,给未来的历史增加了不少变动,这也只能说是蝴蝶效应的余波——当时一小步,未来大变动。 卷一 初试啼声 第四十九章 财散人安乐 http://.biquxs.info/ 玻璃制造成功,下面就到了分猪肉的时间,弘道馆大学头、医学馆学头等人闻讯赶来,直秀不愿此时和佐贺高层牵扯太多,找了个借口就和伊东玄朴先生回兰学寮休养去了。 水无月(六月)月底,岛本良顺、羽室平之允等人再次登门,玻璃制造已经成功所以这次聚会的气氛很好,三方互相吹捧,羽室平之允赞扬直秀少年有为,直秀赞扬医学馆和佐贺方面支持的力度很大而且水平很高,医学馆学头一直追问“哪里哪里”,大家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谁说佐贺藩士风淳朴的,商业互吹的水平也很高么。 拐弯抹角的话说了好多,直秀听出来了,佐贺方面终于发现藩厅文书有大漏洞:文书里单方面承诺了佐贺锅岛家对玻璃制取一事保密,但对直秀一点约束力也没有,如果直秀泄露秘密怎么办?大家庆功兴奋之余终于意识到这一点,因此藩厅对羽室、志波、本岛三人一顿痛骂,这事说起来还是大家都不相信直秀能造出玻璃,下意识地忽略了造出玻璃之后的事情。 直秀是幕臣,平时大家都没把这个身份过于当回事,佐贺藩天天和长崎奉行所打交道,一个御家人还不是谱代,低级的二半场不算什么。结果玻璃造出来了,这玩意只有兰国商馆有卖,一年一次,现在佐贺也打入了这个垄断市场,本岛藤太夫算了算扩大规模后的产量,未来收益可能超过佐贺的名国产陶瓷器“有田烧”,当时藩厅就怒了,为了“有田烧”专卖,藩厅可是和好多豪商撕破脸,藩兵上门才把生意控制在手中,你们这些搞研究的到底有没有脑子,这么大的生意连后手都没准备? 羽室三人屁也没敢放一个,大家一商议,软的不行用硬的,怎么也要把直秀控制在手中。 伊东玄朴是直秀的老师,平时看起来关系非常亲密,看他怎么说,能不能劝说直秀转仕锅岛家,番头(骑兵大将)、物头(足轻大将)他可能看不上,把兰学寮从医学馆独立出来,给他个兰学寮学头怎么样? 反正伊东玄朴先生只知道领人翻译兰书,钱一文没挣到反而花了不少,藩厅很不满意,原本准备在今年缩减兰学寮的花费,让兰学寮脱离医学馆转归火术方管理。 藩里今年计划成立火术方,研究如何制造西洋铁炮和大筒,羽室、志波和本岛是内定的火术方头人,但因为制作玻璃的缘故,这才误了火术方的成立。 现在看起来,兰学寮还是很有搞头的么——受算盘大名锅岛齐正的影响,佐贺藩上下逐渐树立起向钱看的风气。藩厅对去年成立的兰学寮很不满,现在看来是领头人不行,伊东玄朴做个医生是出类拔萃的,但你也不能领人在兰学寮什么兰书都翻译啊,不赚钱和无关医术、西洋火器和西洋军制的书籍翻译过来有什么鸟用? 将直秀提拔成兰学寮学头,伊东玄朴升任医学馆学头,这不挺好的么?结果找玄朴先生一打听,直秀还是伊豆韭山代官江川太郎左卫门的入室弟子,什么?还给将军世子西丸样家祥医好了病。藩厅一听,原来软硬兼施的手段看来都用不上了,只好打感情牌了。 直秀之前说如果玻璃制造成功希望佐贺能奖励他一条船,因为时间太短,佐贺藩根本没准备,现在看来还真得给条好船。藩厅商议过后,拿出几条奖励准备给直秀做封口费。 羽室平之允和直秀两人绕了半天圈子,终于到了正题。 羽室说准备改造一艘军舰给直秀,直秀赶紧拒绝了,现在船舶客运业不发达,他就是为了出行方便,所以大一点的渔船改造成客船就可以。双方敲定细节后,直秀拜托佐贺将改造后的船送到江户交给喜事重屋的商人宽太,按常理双方默认是在佐贺藩交船,但羽室对直秀的额外要求一口应承下来。 接着是医学馆学头岛本良顺出面,给了直秀兰学寮“指导”的聘书,希望直秀每年都来佐贺讲学,直秀本来的计划也是多跟佐贺亲近,所以没犹豫直接答应了。至于医学馆准备给直秀准备一处屋敷作为宅邸,直秀拒绝了,说自己在玄朴先生府邸住的很好,方便服侍先生,不必额外破费了。 想送的礼物没送出去,佐贺方面有点抓瞎,最后还是本岛藤太夫打破了僵局,他直接跟直秀谈了技术扩散的担忧,直秀也给佐贺方吃了定心丸,他说砖头和水泥是和江川坦庵先生共同研究的,这两样无法保密,但玻璃制造直秀可以承诺只要佐贺藩不扩散直秀也不会泄露给外人,他还不顾玄朴先生的眼色写了誓纸,终于拿到了保证书,羽室、志波和本岛三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双方气氛更加融洽,本岛和直秀讨论了一番玻璃产业的后继发展后,尽欢而散。 “誓纸是受人于柄”,外人离开后玄朴先生拉着直秀离开兰学寮,到家之后就开始埋怨直秀过于轻率,幕臣的身份能保护直秀,但誓纸这东西一拿出来,不管幕府那个官员看到后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直秀吃里扒外,“好东西为什么不上缴幕府?”至于幕府能不能像佐贺藩这样无条件支持直秀,他们才不会考虑。 “永敏君,你怎么看?”直秀转而询问村田永敏的意见。 “不受人于柄,无法取信于佐贺”,村田一针见血道出直秀的本意。 不愧是未来闻名天下的军师,玄朴老师还是过于憨直了,人心叵测,直秀估算过,依照算盘大名的风格,佐贺藩一定会加大玻璃产业的投入,不产生一年金几万两的收益不会罢手,没点把柄恐怕自己一行人走不出佐贺,虽然佐贺藩不一定这么干,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自己还是识数点好。 玄朴先生能在这个年代做到名医的身份,智商、情商肯定都不低,村田一说他就明白过来,他看了一眼直秀,“你们这些——人啊,等把手里的兰书印刷完毕,我就尽快回江户开我的医馆”。 直秀明白玄朴先生的一片爱护之心,佐贺藩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动玄朴先生的,声望是一回事,关键是害自己人的名声不好听,玄朴先生刷医生的声望已经快刷满了,他真出点事,“擅杀名士,天下离心”,即使佐贺藩不怕在外边被人背后指指点点,就是藩内部也会人心动摇,要是没有玄朴先生,直秀还真不敢在佐贺制作玻璃。 直秀挤了挤眼泪没挤出来,“学生多累先生担忧,心内不安,以后谨言慎行,请先生多加约束”。 玄朴先生对直秀知之甚深,知道他志向不小,本来他不太喜欢直秀这种学生,容易惹祸,但两年下来,直秀对他执礼甚恭、精心奉承,而且直秀为人甚为正派,从不大言欺人,又没有少年得志便张扬的恶习,所作所为谈不上利国利民但也都是一些有益社会的事情,他渐渐地将直秀当做入室弟子看。所以才会如此担心。 安了玄朴先生的心,之后在兰学寮直秀把精力都放到了翻译兰书上,上次他从兰国商馆拿来九本书,三本兰语的《光学》、《英兰词典》、《佛兰词典》交给兰学寮翻译,其它六本不是兰语的他只能自己翻译,在江户过年,他紧赶慢赶加魔改,终于翻译完《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化学基础论》、《人口论》,除了《不列颠百科全书》和《忏悔录》,他还要在佐贺完成《国富论》,这可是百万字的大部头,魔改后工作量也不小。 玻璃制造成功后,虽然佐贺方面和直秀都淡化了他在其中的作用,但在弘道馆和医学馆内部直秀的话语权大增,他假公济私,调了佐野荣寿、岛团右卫门和副岛次郎等风车组到兰学寮帮忙,他只管朗读《国富论》,村田永敏、两个学生和风车组分成几个小组负责整理文章,边翻译边蜡纸印刷,文月(七月)下旬,简略版本的《国富论》翻译和印刷几乎同时完成。中间的七夕节(七月七日)、盂兰盆节(七月十五日)大家也没怎么休息,直秀很不好意思,把医学馆给他的月金都硬塞给大家以表感谢,还请玄朴先生给风车组发了“感恩状”。 佐贺很会做人,因直秀挂着兰学寮“指导”的名义,佐贺每月初发给直秀小判金十枚,而且全年都有,哪怕直秀不在佐贺俸禄照发,当然只能在医学馆本人亲自领取,这是用小恩小惠引诱直秀常来佐贺——在这之前,直秀做过兰学寮讲习,俸禄是金小判每月一枚,还要直秀在佐贺讲学才有,不在佐贺一文钱都没有,前后待遇明显不同。 之前讲好了,直秀带来的兰书原本还是属于直秀,而且还要给直秀各印刷五套作为感谢,反正用的是藩府的钱,玄朴先生也不在意。这次直秀离开佐贺的时候,只随身带了两套准备送人,其余的几十本都请玄朴先生安排人送到长崎的佐贺番所,等直秀到长崎再取。 文月(七月)月底,直秀带着村田、两个学生和玄朴老师、医学馆学头岛本良顺、火术方本岛藤太夫及风车组的学生告别,直奔肥后熊本。 离开时直秀心满意足,玻璃造出来了,顺便还培养了一点工业的底子,和佐贺群英的关系又进一步,而且拿到了佐贺兰学寮的指导,按后世算这就是客座教授的职位,逼格大大地有。 四个人加一匹马上路了——直秀带了不少书,村田永敏也不敢说他背着了,实在是背不动啊,没办法,直秀在佐贺买了一匹马,扶桑本土的马比较矮小,和驴子一般大。 说起来扶桑没有驴,也不知道为啥,反正仅有的几头驴是海外献给幕府将军的,都是珍惜动物,耕牛也极为珍贵,幸亏直秀有个武士身份可以买马——买马还要武士身份,简直了。 到了熊本的“四时轩”,小楠先生早就盼着直秀来了,直秀答应他下次来访的时候多带兰书,这次是履诺而来,小楠先生看到《国富论》、《人口论》很是开心,直秀心说“白瞎了剩下的兰书”,但也不能要回来。 住了几天,直秀发现四时轩现在比刚来的时候强多了,小楠先生不再死抱着重商主义和任人唯贤不放,农商并重,按直秀的建议除了讲学外,还让学生多出去调查国产(特产)做课题,学以致用加实用主义,颇吸引了一批学生。 直秀离别的时候建议小楠先生自己也多出去转转,九州岛作为一个地区贸易圈规划起来还是不错的,小楠先生对此深以为然。 等到了鹿儿岛西乡家,四个人受到了西乡全家的热烈欢迎。上次直秀离开的时候,给西乡隆永留下了十三香和五香粉的配方,也不知道是西乡的气运起了作用还是产量太小,至今萨摩藩的唐物方也没找上门来实行专卖,反正西乡家靠这两样东西赚了不少钱。 因为家境变好,今年西乡没有像历史上为了生计到郡役所担任“郡方书役助”,还是在家读书顺便赚钱。他还组织邻居组了一个组,起名叫“精忠组”,直秀也不知道做十三香和五香粉和“精忠”有啥关联,他也不敢问,反正各家借钱买了石磨,磨碎的香料在西乡家调配,隆永出任组头,大久保一藏出任会计,大家干的红红火火的。据大久保介绍,香料大部分都卖给了唐物方,冒充中华特产,也不知道唐物方卖到哪里去了。 直秀闲暇时了解了一下精忠组的成员,以西乡家为首,大久保家为辅,组员有川村家、吉井家、有村家、大山家、有马家、村田家、税家、吉井家等,直秀很羡慕,这里的各家在未来都出现了幕末名人。直秀偷偷给有村家下了点眼药,说苗字“有村”听起来和组名“精忠”不搭配,但隆永没听出来根本没在意,之后大久保一藏私下向直秀询问原因,直秀没亲眼看到有村家的四子,背后议论人是很失身份的事,所以他也含糊过去了。 上次直秀留下了《堀式农术》、《堀式稻田产鲤》,隆永和一藏做生意的同时也在附近乡下开始实践,他们陪着直秀到现场看了看,看起来干的不错,也讨论了一下细节,就等着秋收再看结果。期间直秀发现隆永为了做生意和推广农学,借了一笔钱,他就拿出了一张金百两的三井札借给隆永和一藏,西乡隆永知道直秀有钱没客气就收下了。 这次直秀在鹿儿岛待了一个月,期间仔细给隆永和一藏讲了这次带来的兰书,反正把这哥俩天天灌了个头昏脑涨,一直等到秋收这才坐船离开萨摩。 兰国商馆的货船已经到了长崎,直秀照旧在中村田一的医馆拿到了书,付了书费和新的订金,又花了金二百多两,离开长崎时直秀手里还不到金百两,账房先生村田也开始咧嘴,直秀从江户出发的时候身上带了四张百两的金票和将近百枚小判金,不知不觉就只剩下这些了。 之后直秀在下关留下了书籍,请豪商白石正一郎转交吉田矩方,再途径大坂到了四国岛宇和岛,拜见了兰医二宫敬作先生,终于在二宫家见到了幕末著名的美女ine。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五十章 宇和岛风物 http://.biquxs.info/ 宇和岛伊达家的初代家主是本州岛东北地方大名伊达政宗的庶长子秀宗,1614年伊达秀宗被德川幕府分封为十万石的大名。宇和岛伊达家是独立享有国主格的诸侯,并不是仙台藩的支藩。 现任家主是今年刚上位的伊达远江守宗城,他是未来的幕末四贤侯之一,以政治清明著称。因为伊达宗城的正室是佐贺锅岛家现任家主齐正的姐姐犹姫,所以直秀拿出佐贺藩兰学寮“指导”的文书后在宇和岛藩颇受礼遇,顺利地见到了二宫敬作先生。 二宫敬作和伊东玄朴一样,都是被幕府驱逐出境的兰国商馆医生西博尔德博士的学生,1829年西博尔德被驱逐出境,他的学生也受到了牵连,二宫敬作于1830年回到家乡宇和岛,现在颇受新任藩主的信任。 客套之后,直秀奉上了长崎兰医中村田一让他捎给二宫先生的信,奇怪的是二宫先生并没有当场验看——一般这种信件有可能是介绍信,主人会根据熟人的来信对来访的客人采取不同的态度。 气氛突然尴尬起来,直秀不得以,开始东扯西拉,因为二宫先生也是很有名的兰医,所以直秀就介绍了石膏续接断肢术等新医术,气氛才慢慢热烈起来。 时间很快就到了黄昏,直秀提出告辞,二宫先生殷切地把直秀送出了门,还邀请直秀翌日下午继续拜访,直秀一头雾水地答应了——如果真的欢迎直秀等人,怎么也得请吃晚餐吧?作为谈得来的上门客人,不请就餐是很失礼的,难道二宫家穷困?看起来也不像,或许是没准备好的缘故吧。 果然,第二天下午,直秀等人再次登门拜访,二宫先生的态度热切多了,他还准备了生石膏等材料,直秀让两个学生做了现场演示。之后,直秀又开始掏法宝,为了扬名,直秀把自己写的农书和医书随身携带,谈得入港就开始发书,效果贼好——一般人你说什么他未必重视,但你掏出书来,一看是印在书上的言论,可信性骤然上升,这就是后世所说的铅字效应。 谈到黄昏,这次直秀四个人终于混上了晚饭,二宫先生解释说昨天太仓促了今天一定要弥补,直秀作为晚辈当然是表示惶恐了,总之,算是关系进了一大步。 二宫先生治家严禁,白天只有二宫夫人出面打了招呼,晚饭的时候终于见到了二宫先生的家人,而且孩子们对昨天的礼物表示了感谢。其中,一个用手巾包头的女孩引起了直秀的注意,现在女士的头饰一般以簪子和梳子为主,农家妇女才用手巾包头,但他也不便询问。 晚餐是二宫先生招待直秀四人,他的家人在其它房间进餐。能看出来,晚餐确实是费了一番苦心,虽然只是一条烤鱼、两份小菜、味增汤、米饭但味道很好,特别是兰国风味的炸肉丸吃的直秀赞不绝口。 席间,二宫先生对自己公务繁忙招待不周表示歉意,直秀赶紧表示“作为后生晚辈,您这么客气在下实在是惶恐”。 “恭为地主,翌日还是请犬子和小女稍稍招待一下,浏览些本地风光才是。” “不必如此,招待很好,过于麻烦先生一家了。” 但二宫先生坚持,长者赐不敢辞,最后直秀还是答应下来。第二天早晨,二宫先生的长子和昨天用手巾包头的女儿到访旅笼,带着直秀四人四处游玩。 宇和岛位于后世的爱媛县,爱媛县的风景和古迹不少,但如果局限在宇和岛,有名的地方就是那么几个。 宇和岛城,据传为名将藤堂高虎于1601年主持修建,特别是建成于1671年的天守阁造型优美,是后世的扶桑国家级重要文物,但现在不能参观,没事跑去窥伺主城,没事也变有事了。 同样,天赦园现在也不对外开放。天赦公园是伊达家族于1868年建造的庭园,未来的国家级名胜,是扶桑“池泉回游式庭园”的代表,园内的藤类与菖蒲尤为出名,说实话,直秀还真想看看攀附于藤架向上开花的珍稀品种是啥样,但现在也莫办法。 南乐园是四国岛上最大规模的扶桑庭园,珍惜植物很多,同样是看不得。至于后世的宇和岛市立伊达博物馆和宇和海海中公园,现在还没影,所以直秀等人只能去和灵神社、龙光寺、佛木寺和宇和海海滩转了转。 和灵神社是四国岛首屈一指的大社,拥有扶桑最大的石造鸟居;龙光寺、佛木寺属于四国巡回朝拜八十八所,也很有古趣;海滩更是非常漂亮。 两个“导游”还想带他们去长达十二公里的滑床溪谷和西扶桑最高山脉石鎚山,直秀都婉拒了,一个是太远,另外他也不能在宇和岛停留太久。 见美景而思美食——后世宇和岛的美食非常有名。 后世爱媛县以柑橘王国而著称,温暖的气候、丰厚的土壤、三个太阳(日照、海面反射光、石墙反射光)共同作用而培育出的柑橘成为了爱媛的代表特产,品种有温州蜜橘、伊予柑、柚子、清见柑橘等,味道十分甘甜鲜美。 芋艿杂烩是后世爱媛县各地在农历八月十五赏月时不可或缺的一道菜,做法是用石头堆起炉灶,将芋艿(芋头)、鸡肉、魔芋等材料放入大锅一起煮熟。直秀买了鸡和材料,带着大家在海滩上尝试了下,把二宫先生的两个孩子吃得眉飞色舞。 法乐烧,又名“海盗烧”,将新鲜鱼虾和贝类放在卵石上烧烤食用,很是美味可口。 伊予萨摩饭,是独具特色的乡土料理,用研钵将鱼肉研碎,加入面酱,用小火焙熟后,再用木鱼海带汤化开,并加入佐料后配上麦饭食用。 鲷鱼饭是伊予国代表性的风味美食。伊予东部的鲷鱼饭,是选用肉质紧实的最高级鲷鱼,整条放入铁锅与大米一同煮熟,之后剔去鱼骨,将鱼肉拌入米饭食用;而宇和岛的鲷鱼饭则又称“日向饭”,是用新鲜捕捞的鲷鱼制成生鱼片,浸入拌有生鸡蛋的酱汁后,与葱花等一同盛在新煮好的米饭上食用。 少爷团子是将糯米团子分别裹上小豆、鸡蛋、抹茶三种颜色的馅料,用竹签串成。因其味道香甜、形状喜人而广受人们的喜爱。 鱼糕是扶桑各地深受欢迎的食品,将本地鲜鱼捣制成鱼浆,在木板上抹成半月形后上笼蒸熟。 炸鱼饼、炸鱼排也很美味。“炸鱼饼”精选新鲜小鱼骨捣成鱼浆,下油锅炸制而成,是本地最著名的下酒小菜;“炸鱼排”是将炸鱼饼配上胡萝卜、牛蒡、洋葱等蔬菜,裹上面粉一起油炸而成。 岬竹荚鱼和岬青花鱼,是在惊涛骇浪中长大的名鱼类,其肥嫩细腻的肉质在后世非常著名,产自扶桑最狭长的半岛--佐田岬半岛附近。 鲷鱼面是中伊予、南伊予地区的乡土料理,夏季凉吃、冬季热吃,在大盘子上盛满细面,上面放上整条煮好的鲷鱼,食用时剔下鱼肉,连同面条蘸上鲷鱼汁,其味美无比。 八幡滨杂烩面是未来港口城市八幡滨的著名美食,以鸡骨、海鱼熬汤打底,辅以酱油调味,清汤配粗面,再加上鱼虾海鲜与蔬菜等。 扶桑有“花中樱,鱼中鲷”的说法,因为此时佛教盛行,作为白身鱼的鲷鱼地位十分尊贵。鲷鱼味道清淡优雅,肉质鲜甜富有韧性。扶桑人品尝鲷鱼寿司时通常不蘸酱油,只需要少许海盐。伊予国的鲷鱼捕捞量长期位居扶桑第一位,在未来金目鲷尤为有名。 金目鲷又称红金眼鲷、大眼鲷,以色泽鲜红,味道美味而著称。扶桑的伊豆半岛、四国岛等地区都是金目鲷的著名产地。此时因为佛教原因,红身鱼被视为下等人的食物,在未来金目鲷身价倍增,被称为“真金”,是扶桑公认的顶级鱼类,最佳赏味期在冬季的12月至2月。其油脂含量适中,肉质细腻,肉质柔嫩且刺少,是做寿司的上好食材。 名小吃今治烤鸡肉串,是一种铁板烧,将鸡肉中多余的脂肪全部烤出,非常美味,其中烤鸡皮最受欢迎。 今治拉面是2009年由今治的拉面店与居民社团共同开发的新品种。以海鱼熬制汤底,口味清爽,配以细面,浇头则选用当地名产鱼糕、鸡肉、柠檬、紫菜等。 蛋糕卷以造型独特、口味上乘而著名。将果酱卷入蛋糕中,也有用豆馅的。 五色细面的五色是鸡蛋的黄色、抹茶的绿色、荞麦粉的茶色、梅肉的红色和面粉的白色。用天然原料做出的五色细面,虽为纯手工,但因其技法独特而能将面拉得很细,味道也很赞。乡土特产鲷鱼面所使用的就是五色细面。 来自传统酿酒作坊的“道后啤酒”、“梅锦啤酒”以及“石锤提洛尔森林主题公园”销售的“清流啤酒”均是未来鼎鼎大名的酒类。 当然,这时候就别指望这些美食都能有,但是现有的几种美食就吃得直秀众人眉开眼笑了。 游玩了整整两天,结束时直秀将本地名产白瓷砥部烧、樱井漆器、扶桑三大碎花布之一的伊予碎花布赠给两个小“向导”作为谢礼,但被坚定拒绝了——因为花销不小,游玩都是直秀掏的钱,二宫家两个年轻人非常不好意思,说什么也不收谢礼。直秀也没强求,只是请他们给二宫先生带话,翌日上午直秀要登门告别。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五十一章 垂泪滴珍珠 http://.biquxs.info/ 神无月(十月)十五日上午,直秀一行人登门二宫先生屋敷道别。虽然是道别,但也不能一张口直接就是“我要走了,多谢照顾”这种话,难免要聊些游览见到的本地风物。 因为宇和岛藩的藩主伊达远江守宗城是未来的“四贤侯”之一,在幕末影响很大,面对未来作为藩主近臣的二宫先生,直秀也曲意逢迎,将话题转到了本地名国产伊予柑和“真珠”(珍珠)上。 隐居的家主伊达宗纪在位时推行殖产兴业计划,新家主宗城继位后加强了经济改革,未来宗城收回了木蜡的专卖权、实施了石炭(煤)的开发,并且鼓励农业和渔业的发展,极大地改善了藩财政,同时推广兰学和西洋军制,提高了宇和岛藩的实力。 未来,村田永敏于1853年由绪方洪庵先生推荐,出仕为宇和岛藩的武士,负责翻译西洋兵书、教授西方兵法指导设计建造炮台和制造战船等,他由此登上幕末的政治舞台。 维新政府成立后,伊达宗城于明治2年(1869年)任民部卿兼大藏卿,在明治4年(1871年)作为外交大使和清朝签订了“扶桑大清和睦条文”,这是比较公正和平等的外交-合约,结果回到扶桑后因为没有占便宜伊达被群起攻击,后来实在适应不了尔虞我诈的氛围而退隐。 总体说来,宗城是一个治政清明的藩主,为人也比较正直,性格也温和,颇受直秀的喜欢。虽然宇和岛藩的石高只有十万石,但积尘为山,直秀也不吝扶持,他想了好几天,觉得可以除了农业、渔业外,伊予柑和“真珠”(珍珠)的潜力最大。 此时在扶桑已经出现相对成熟的果树嫁接技术,直秀的老师江川坦庵先生就是个中能手。直秀吹嘘了一番嫁接的好处,但二宫先生明显对真珠人工养殖的兴趣更大。 珠圆玉润,珍珠因为光泽柔和、外形圆润,自古就是珍宝的一种。中华有鲛人流泪成珍珠的传说,要是不值钱,谁管它流泪不流泪的,欧罗巴名画“维纳斯的诞生”中维纳斯女神身上流下的水滴变成洁白的珍珠,珍珠不值钱能画到神话名画中去么? 中华人工养殖珍珠的历史很长,在宋代就开始了,宋代《文昌杂记》中记载:“有一养珠法,取稍大蚌蛤,……,经秋即成珠矣!”。明代,中华成功培育出举世闻名的“佛像珍珠”。 欧罗巴大陆的人工养殖珍珠出自瑞丁王国的生物学家林奈,他于1761年发明了有柄珍珠的养殖技术。 扶桑人工养殖珍珠始于面条商御木本幸吉,“御木本”mikomoto靠人工珍珠最后发展成为世界十大奢侈珠宝品牌——这个moto和motor一样厉害,后世御木本拥有1200万个母贝,占据全球75%的人工养殖珍珠份额。 未来的1893年,御木本幸吉成功培育出第一颗半圆形珍珠。之后他利用中华合浦珠蚝来养殖海水珍珠,终于在1905年成功的养殖出世界上第一颗圆形珍珠,当时轰动世界,御木本也就成了世界的“珍珠王”。1916年,幸吉总结出成批培育具有商业价值珍珠的方法。1932年,《时代》杂志报道:在扶桑神户,75岁的御木本幸吉因为质量不佳,一次性烧毁了72万颗人工养殖的珍珠,此事轰动一时。 当时整个世界的人工养殖珍珠的产量和质量一直不高,直到1940年,扶桑养殖者放弃用切碎的珠母蚌做核的办法,改用外套膜做核,珍珠养殖业才迅猛发展起来。 直秀仔细考虑过扶桑开国之后经济怎么办的问题。 按原来的历史,生丝和稻米成为出口的主力,生丝也就罢了,穷人穿不起丝绸,但桑园侵占了大量农耕用地;同时,大量的稻米出口和粮食产量下降带来了巨大的社会问题,据说当时的米价翻了七八倍,还有说翻了十几倍的,搞的扶桑各地人民生活困苦不堪,这也是当时攘夷沸腾的大背景之一。 直秀觉得在工业化不能一蹴而就的情况下,用化妆品、奢侈品和药品的出口代替生丝、稻米出口是更好的选择,毕竟附加值相比高的太多了。 现在是1844年,直秀拿出一百年后的养殖技术,当时就把二宫先生忽悠的不要不要的,二宫先生拉着直秀把技术要点问了个底掉,然后还跑去海边找渔民买了母蚌做实践检验,发现外套膜做核确实好用,过了两天母蚌都没把它吐出来。 另外村田永敏也立功不小,村田一个劲地默默记录直秀的说法,然后提出了不少直秀忽略的问题,不知道是相性相和还是什么原因,搞的后来都是二宫先生和村田讨论,直秀在一边只负责回答问题,反正结果是好的,被忽略也没啥。 二宫先生觉得搞的差不多清楚了,毕竟直秀说这是中华宋明两代秘方,《文昌杂记》这名字听起来莫名觉得高上大,而且技术说明也清楚,他把直秀前面给的农书也翻出来,写了一篇发展经济的文章,直接跑去见家主宗城了。 到了晚上,二宫先生喜气洋洋地回来了,毕竟是宇和岛藩的内政,他也没详细说藩主的指示,只是出具了藩校明伦馆的“教授”聘书,直秀心说你这是不把豆包当馒头啊,也行吧,毕竟人工养殖珍珠无核的需要一两年、有核的需要四五年,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佐贺开始给的聘书是“讲习”,宇和岛的“教授”毕竟还高一级不是,于是直秀痛痛快快地接受了。 这个“讲习”也是糊弄人的,不用讲课,就是个身份,希望直秀多来宇和岛指导珍珠养殖,对直秀提升名声有好处,其它的好处不多。二宫先生也有点歉意,他问直秀还有啥特殊要求没有。 “直秀恭为洪庵先生弟子,有一事相求”,折腾了好几天,现在就是图穷匕见的时刻。 “请讲。” “西博尔德先生在扶桑遗留一女,名为ine,听闻为先生收留,先生仁厚。直秀请先生赐给ine苗字。” 一席话说的二宫先生脸色红白不定。 西博尔德被驱逐出境后,因为兰国规定殖民地的混血子女不能带回国内,所以他把扶桑妻子和女儿都留在长崎。——不但兰国有这个规定,当时欧罗巴大陆各国都有类似的规定,讽刺的是,土著民可以作为奴仆带回国内,但混血子女却不能踏进国内一步。 德川幕府规定,混血儿发现后就会被当场处死,但因为兰国、中华、高丽是幕府的海外贸易方,所以对这三国的混血儿网开一面,中华、高丽后裔在扶桑,因为面貌、肤色、发色相同的原因,基本上没受到歧视,而兰国混血因为外貌不同受到了很大的歧视,“红毛鬼”是普遍的称呼——即使发色不是红色也被这么称呼。民间把邪恶、灾难、疾病与混血儿联系起来,导致混血儿普遍没啥好下场。 文政十三年(1830年),作为西博尔德的学生,二宫敬作收养了时年四岁的ine,在西博尔德被驱逐出境的前提下,他在当时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直秀对此是很钦佩的,这也是他来拜访二宫的原因之一——最起码道德上是不错的,值得结交。 二宫先生脸色红白不定,学会变脸绝技的原因一是惊,二是惭愧。惊的是他秘密收养ine冒了很大的政治风险,幕府可以因此而治罪于他,没想到这个大秘密被直秀当着村田和直秀两个学生的面挑明了;惭愧是因为他在宇和岛藩之前混的也一般般,伊达宗城没接任家主前,他为了避免风险,并没有将ine正式收为养女,什么意思呢?就是他收留了ine,但并没有将自己的苗字“二宫”给予她,ine目前用的是母亲的苗字“楠本”,而ine根本不是楠本家的人,苗字是非法的,因此她实际上是没有正式武家女身份的,二宫心里觉得愧对老师。 按历史轨迹,明年他就会把扶桑名字为“楠本稻”的ine送到西博尔德的另外一个学生石井宗谦处学习妇科医术,七年后ine与石井宗谦未婚生女,当时社会风气保守,ine带着女儿回到长崎行医,之后生活困苦不堪,是现在的村田永敏未来的大村益次郎受二宫先生嘱托将ine重新带回宇和岛,二宫先生在愧疚之下将医术倾囊相授,ine成为当时著名的妇科圣手,最后还成为扶桑皇室御医。 这是当时流传甚广的故事,但还有一些心酸的事情很少有人知道。ine终身未婚,她给女儿起的名字是“tada”,扶桑语是免费的意思,再加上ine终身未婚,因此有人推断石井宗谦是采用了不道德手段得到了ine。 更为凄惨的是ine的女儿,因为“tada”的含义过于让人心酸,后来改名为“高子”,因为没有正式父亲,她也继承了外婆的姓“楠本”,因为貌美,被好事之徒称为“幕末第一美女”。 高子十三岁前一直由外婆抚养,十四岁嫁给了三濑诸渊,第二年丈夫去世。之后可怜的高子竟被医生片桐重明凌辱,后生下一子,取名楠本周三。高子本来也在学医,经过此事,中断了学习,所幸的是后来她与医生山胁泰助结婚,生有三个女儿。 本来ine是因为混血的身份会拖累女儿,才把女儿交给母亲抚养,但没想到女儿和自己一样命运多舛,老年时ine在女儿家渡过了余生。 都说儒生道德高,直秀觉得是屁话,ine是混血儿,一生波折还连累了女儿,歧视混血儿的政策是幕府定的,而幕府以儒学为尊,这样的儒学不要也罢。或者有人说欧罗巴大陆此时也歧视混血,所以当时的宗教文化和儒学一样不文明,但比烂只能说明一样都是下三滥。 二宫先生从后屋招呼过来那个一直用手巾包头的女儿,“养而不周,吾之过也。从今之后,汝名为二宫稻。直秀君为证,亦请多多照拂”。说完,父女二人抱头痛哭。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五十二章 套路 http://.biquxs.info/ 二宫父女哭罢,二宫稻又正式像直秀拜谢,直秀觉得很不好意思,其实风险什么的都是二宫敬作先生承担的,只是人吗,有时候顾虑太多,需要外部推动一下,希望ine能脱离原有的生活轨迹,只是现在直秀实力不够,否则也无需二宫先生如此为难。 二宫稻痛哭流涕的时候,头巾脱落,露出一头亚麻色的长发。在游玩的时候,虽然她高鼻深目,但当时是一头黑发,人生百样各自面貌不同,直秀怀疑过她是ine,但却不敢确定,此时看到介于红色和黄色之间的头发,才恍然大悟,当时她肯定是染黑了头发。 直秀动动嘴就让二宫先生承担了风险,他也有点过意不去,虽然给了农书、珍珠饲养等技术,但今天是二宫稻正式被收为义女的日子,总还要送点礼物吧。给钱太失礼了,一般的礼物又不太适合,直秀是真的挺同情ine的,这份同情中还隐含着他对现在的社会现状的不满,当然直秀自己是没感觉到这一点,看到二宫稻亚麻色的长发,他终于想到了合适的礼物——染发剂。 人类爱美之心从未停息,染发在很早的时候就出现了。公元前1500年左右,古埃及人发明了将白发染成黑色的染发剂,之后古罗马人和古希腊人从植物中提取了液体来染发——付出了的代价是容易中毒。后来,他们发现了相对安全的黑色染发剂——发酵后的水蛭能够将头发染成黑色长达2个月之久——味道就别提了。 公元前300年,罗马帝国强制性所有的卖身女将头发染成黄色,同时代的高卢人和撒克逊人会将头发染成各种鲜艳的颜色来在战场上恐吓对方,这些历史记载说明染发剂在古代很普遍。 中华历史上染发剂出现的也很早。第一个被正式记录在史书上的染发人物是西汉的王莽(公元前45年—公元23年),《汉书?王莽传》中记载他“欲外视自安,乃染其须发”。 古代染色剂种类很多,但效果一般。欧罗巴除了发酵后的水蛭可以染黑发外,还有其它的染色剂:橘红色染色剂——用散沫花的热水提取物可将头发染成橘红色;黑色染色剂——是用浸醋的铅梳子梳理头发使其变黑,或者用羊脂和植物灰汁混合将白发染黑;淡棕色染色剂——用胡桃染料将头发染成淡棕色;黄色染色剂——用春黄~菊染料将头发染成黄色。总之,只要是染料,欧罗巴人就敢于往头发上整。 古代中华因为发色的原因,开发的都是黑色染发剂,例如“(白蒿)长毛发令黑”、“生油渍乌梅,常用敷头良”、“黑椹水渍之,涂发令黑”、“以盐汤洗沐,生麻油和蒲苇灰敷之”等等。到了宋、明两代,新出现的黑色染发剂更多。 黑色染发剂也随中华医书传入了扶桑,但此时扶桑的染发剂都是一些摸索出来的“偏方”,伤害发质不说效果也一般,不是过于油腻就是时间不持久,总之问题多多。 直秀送给二宫稻一副后世何首乌染发剂的方子,何首乌、青黛、白芨、姜片和干松,青黛与何首乌经熬制可以生成一种胶状的黑色染剂,白芨是用来固色的,姜片和干松可以对头发起起到护理的作用,而且成品有芳香的味道。 直秀叮嘱二宫稻这个方子千万保密,“缓急之时可以出售救急”——后世成熟的染色剂配方,放到这个年代真的可以挣不少钱。直秀没想到的是,二宫稻从此顺风顺水,没有靠出售何首乌染色剂救急,反而是二宫先生和直秀后来联手贩卖发了一笔大财。 经过此事后,双方关系变得更加亲近,二宫先生请直秀无论如何翌年也要再来宇和岛做客,本来直秀就有此意因此爽快地答应了。 从宇和岛至大坂再坐船到土佐高知,霜月(十一月)一日直秀四人在土佐浦户湾高知港下船。不同以往,以前直秀到各藩拜访名人大都是有“介绍信”的,但直秀认识的名人在土佐这边都没有啥关系,说白了四国这个偏僻地方还不如九州岛繁华,平时没人关注这里。 虽然萨摩藩的世子岛津齐彬是土佐新任藩主山内丰熙正室知镜院的兄长,但直秀现在还没搭上齐彬的路子,所以这次来土佐,直秀也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翌日,直秀去高知城下的带屋町向吉田家府邸投了名刺,吉田东洋现在是郡奉行恰好不在家,直秀只好留下几本书和旅笼的地址后扫兴而归。 现在武士游学,并不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一般在各藩的治所还比较安全,如果去乡下等偏僻地方,一个是时代所限治安不好;第二个是外藩武士到本藩四处乱走基本上被怀疑为刺探情报,接着就是各种刁难,专治“不服”。 直秀只好老老实实在土佐藩高知城的城下町活动。对此村田永敏和虎之助、学次郎是无所谓的,跟着直秀东奔西走虽然很有意思,但旅途也很劳累,能歇几天也是好的。 终于有一天,吉田家的仆人请直秀去见吉田东洋大人——吉田家本身是土佐藩上士家格,东洋还是郡奉行,土佐一共才七个郡,因此这个“大人”最起码在土佐还是名符其实的。 一见面直秀就被震住了,倒不是吉田屋敷多么华丽,而是吉田东洋“顶风作案”,一身华服,也不知道他公开违反土佐节俭法令这个郡奉行是怎么当上的。 毕竟是南海偏远地方,庭院虽然蛮宽敞别致的,但和江户贵人屋敷完全没法比,就是吉田一身绸缎确实比较醒目——吉田东洋身材高大,面容棱角分明,内穿绢衣,外罩绯色的丝绸纹服。直秀觉得他很烧包,扶桑历十一月,相当于后世的十二月或一月,扶桑是有类似夹袄的衣服的,但东洋没穿,光穿单薄的丝绸他不觉得冷么? 这次正式见面前,直秀投递的名刺只写了“江户御家人”的身份——直秀不敢写佐贺兰学寮指导、宇和岛明伦馆教授的名头,因为吉田东洋为人刚硬,不怎么为别人考虑,万一这位大爷四处宣扬被幕府知道了,直秀还真不好解释为啥他作为藩臣和外藩勾勾搭搭。想到此处,直秀也觉得自己过去有些张扬,之后这些外藩身份还是不用的好。 这次会谈的气氛很怪,往日拜访名人虽然谈不上直秀“虎躯一震,对方纳头便拜”,但会面气氛还是比较缓和的,可在东洋这,村田和直秀的两个学生因为身份的原因被挡在门外,只有直秀一人进了大门,见面后东洋也一直版着脸,因此直秀问好之后也不知道该说啥。 “书籍甚佳,于某大有裨益。” “如此甚好。”直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反正对方表示送的书籍挺有用,直秀也只好表示“我知道了”。 双方对视无语,这个吉田官兵卫元吉名不虚传不太会客套,也可能是自己御家人的身份太低人家不愿意多谈,直秀还真怕就这么结束被请出去,赶紧直说自己准备在高知的私塾教书。 吉田官兵卫脸上终于有了变化,“对面这个江户来的家伙是傻瓜么?名刺上说他是游学,御家人的身份还在,跑到高知办个私塾,真当现在的武士上下级关系不存在啊。幕府知道了,还不把他抓起来勒令切腹谢罪。”他这么想着,看直秀的眼神就开始不对起来。 横的怕愣的,对面这位可不是个好脾气的,直秀还真有点怕吉田发狂导致场面难堪。 吉田的名前是元吉,号是东洋,官兵卫是吉田家家主的通称。 吉田元吉十八岁时拔刀砍了家仆,武士特权除了苗字带刀还有对“无礼”平民的“斩舍御免”,也就是说杀平民免罪,但江户幕府承平已久,说是“斩舍御免”,但在一般情况下,无故杀平民破坏武士形象不说也容易造成社会动荡,所以必须有个冠冕堂皇的说法,但土佐藩厅问吉田因为啥动的手啊,这位一言不发,因为吉田是“上士”,而土佐山内家治政又比较粗鄙,最后此事不了了之。 未来的1855年,当时吉田元吉是土佐山内家的“参政”——参政是土佐藩藩厅的头领,地位相当于幕府的首席老中,结果在江户参觐交代的期间,因为藩主的亲戚、幕府的旗本松下嘉兵卫摸他的头,当时这是非常失礼的行为,他把松下嘉兵卫打了个头破血流,因此被免除了职位并且家禄被没收大半。 旗本松下嘉兵卫平时就比较“诙谐”,喝点酒容易上头,喜欢乱开玩笑。当时同席的另外两个与土佐藩有亲属关系的幕府旗本也被嘉兵卫戏弄了,但这两位一笑了之,只有吉田跳出来暴打嘉兵卫。 也不能说吉田打人不对,很多人都对嘉兵卫的戏弄不满,但一般的处理方式要么是置之不理,此时嘉兵卫并不会太过分,或者是辞严色厉呵责,嘉兵卫也不会翻脸,总之,嘉兵卫有点二皮脸的意思。 土佐山内家在幕末与幕府没啥亲密关系,全靠与旗本联姻保持亲近,作为山内家的“参政”,把跟本藩亲近的旗本打个头破血流,基本上可以认为吉田政治不成熟——不过当年发生了“廷臣八十八卿列参事件”,朝野有不少人反对幕府的开国政策,吉田和赖三树三郎、藤田东湖等反对开国的人士交好,也许是借此表达对幕府的不满?历史的阴影太多,实在是不好分辨。 直秀怕吉田东洋发飙,他进一步解释说,他听说吉田办了个私塾,他游学游的囊中羞涩希望在吉田办的私塾中担任老师挣点路费。 “原来是误会,对方不是要办私塾。”吉田官兵卫今年二十八岁,虽然没有离开过土佐,但他能当上处理民政的郡奉行也不是个傻瓜,反正他是不会直接赠给直秀路费的,同时他也挺奇怪,因为在此时吉田根本没有开私塾做塾主——日后吉田是打人被免职后才开办了“少林私塾”,一边研究学问一边教导学生积累势力,对此直秀是记错了,误以为吉田现在就开了私塾。 吉田听了之后沉吟了一会。他对陌生人直秀有没有路费、能不能回家一点都不关心,但这位的虚荣心或者自尊心很强,直秀大老远地送书上门他还是挺满意的,毕竟这说明他声名在外么,说起来直秀还是第一个慕名来访的外地武士,另外他也觉得开私塾是个好主意,此时有名望的学者要么在藩学校任教要么开私塾,反正没有一群弟子感觉说话都不硬气。 “要么开个私塾”,吉田以前不开私塾的原因是他嫌教学生麻烦,他对自己的学问还是比较自信的。考虑之后,吉田对直秀态度温和了一些,他对直秀说“我确实最近有开私塾的打算,但并没有招老师的想法,如果你想教书,不如你自己在高知办了私塾得了,我给你批个条~子”。 吉田作风很刚猛,直秀是幕臣,他下意识地不愿意沾惹,既不愿意送路费也不愿意把直秀招为私塾老师,以免惹上什么流言蜚语,至于直秀办私塾,估计挣笔路费就滚蛋了。至于直秀怎么向幕府解释,关他什么事?有人问起来他也有得搪塞,“总不能看着幕臣流落南海回不了江户吧”。 直秀赶紧答应,拿着吉田的手书就离开了。吉田还是年纪轻没受过什么挫折,终于被直秀成功套路了——吉田觉得直秀挣到钱就回江户了,直秀觉得《三国演义》吉田是白读了,最起码“刘备借荆州”这回他没读懂,直秀可是准备在土佐圈一批学生的,最起码直秀未来会断断续续在高知待个两年左右。按直秀的经验,对这种上门送书要路费的事情,要么装糊涂干脆不管,要么快刀斩乱麻直接上奏藩厅,走程序正义这条路,剩下的处理办法都有后患。 欺负老实人有罪,直秀也不是真想坑吉田东洋,当然他也坑不到,土佐这帮武士,不管地位高低,着急起来就拔刀相向。吉田的条~子能帮助直秀在土佐国打开局面,等直秀在佐贺搞三搞四的时候,起码也是十年后了,按直秀的规划,对吉田的仕途还大大有利,总之,按直秀的概念应该不算套路算双赢吧。 卷一 初试啼声 抱歉,卡文了,更新会很晚。 http://.biquxs.info/ 真是惭愧啊。 《扶桑镜梦》卷一 初试啼声 抱歉,卡文了,更新会很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扶桑镜梦》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五十三章 龙马的黑历史 http://.biquxs.info/ 自己挖坑自己埋,直秀跑去哭穷套路了吉田官兵卫,结果临到办私塾的时候,直秀就抓瞎了——他跟吉田说自己没钱,结果办私塾总要场地吧?买屋敷也好租屋敷也好,都要花一笔钱,如果被吉田知道了都不是回事,所以呀,骗人总要付出代价,直秀下定决心以后尽量少骗人。 直秀发动村田永敏和两个学生,大家集思广益怎么才能不花钱找到房子开私塾,永敏三人根本就没被允许进吉田宅邸的大门,憋了一肚子气,听到直秀讲述装穷套路吉田后,三人哈哈大笑,既笑吉田上当了又笑直秀自己找麻烦。 笑够了之后,大家顺便盘账。永敏是大管家,大家的旅费都由他保管,他手里还有大概四十多小判金和几贯铜钱,这些钱足够大家回程了,但如果再在土佐停留下去,钱还真有些紧张,所以还真要在土佐高知挣点钱。 大家知道直秀手里有不少好东西,可以用来换钱,但直秀表示现在大家在高知没名气,好东西只能贱卖不合算。直秀是主事人,他坚持通过私塾挣钱,大家也只能按这个思路想办法。永敏表示“这事吧,先要找个有钱的豪商,然后再见机行事”,大家表示赞同。 四个人分开打探消息,没过两天,才谷屋的小少爷九岁的龙马脱颖而出。 才谷屋坂本家是高知城下町有名的富商,当代家主是坂本八平直足,开着土仓(当铺)、酒屋(酒坊),据说还垄断了土佐乃至四国岛的清酒生意。龙马是坂本家的次子,以寝小便(尿床)和泣き虫(爱哭鬼)而闻名城下町——嘲笑富商是此时的风俗,江户町民以嘲笑武士和富商为乐,作为乡下地方的土佐等级意思更严格,所以只好以嘲笑富商为主。 直秀来土佐前就把注意打到了龙马的身上,但真没想到作为“维新三雄”、“维新前三杰”之一的龙马还有寝小便的毛病,周岁八岁的孩子还尿床,妥妥的黑历史啊。 一般小孩在1-1.5岁时,尿床现象已大大减少。但有些孩子到了2岁甚至2岁半后,还只能在白天控制排尿,晚上仍常常尿床,这依然是一种正常现象。大多数孩子3岁半或4岁后夜间不再尿床,但是如果4岁以上还在尿床,且次数达到一个月两次以上,那就不正常了。 尿床有些是因为疾病,例如大脑发育不全、脊柱发育不全等,有些是因为精神因素,例如受到惊吓、疲劳过度、突然改变环境等。反正打骂是不解决问题的,越是打骂孩子越是给孩子造成压力,反而使孩子更容易出现尿床。 直秀没听说成年后的坂本龙马有寝小便的传闻,作为幕末名人的龙马如果有这毛病早就传遍四方了,想象一下,别人去拜访龙马的时候,“嚯~,您又在院子里晒被子呢”,画面太美。这样说来,龙马不是因为疾病的原因,而是因为精神因素或神经发育缓慢,这个疾病的治疗直秀擅长啊,他前世也是个尿炕精,久病成良医么。 第二天一早,直秀四人带着三个豆包去上町拜访。 坂本家既是豪商,又是武士,这点比较特殊——因为土佐山内家的财政一直有问题,所以山内家明码标价向豪商出售武士的身份。也不仅是山内家这么干,江户时代末期,各藩财政都不好,别的诸侯家同样这么干,例如长州毛利家的白石正一郎也是豪商拥有武士身份,萨摩藩为了还金五百万两的天价欠账,家老村田清风也承诺不要欠债的商人可以获得武士的身份。 山内家特殊在,其它藩还羞羞答答地以“才干”、“功绩”作幌子,山内家卖武士身份几乎就是明目张胆了,不但明码标价,还创造出武士身份转账的新业务——交给藩厅一笔钱之后就可以购买“乡士”身份或者从其他乡士那里转让“乡士”身份。商人送儿子给武士当养子获得武士身份,是幕末的普遍现象,但这种操作方式是儿子继承了原有武士的家名苗字,土佐这里是直接转让“乡士”身份,自己是新成立武士家族的一代目,这就厉害了,儿子当武士那有自己当武士舒服,简单粗暴,大家都喜欢。 坂本家主直足长于弓枪、精通和歌,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听说外面有四位武士拜访,他就让仆人请了进来。奉茶之后,直秀出示吉田东洋的手书,说“我要开私塾,找您借个房子做课堂”,直足听后就有点不高兴。 坂本家虽然是下级乡士,但作为豪商,也不是没有跟脚的,坂本家和家老福冈家过从甚密,吉田东洋虽然是郡奉行,但吉田做人“刚直”,和几个家老关系都不好,所以这个面子还真不好给。 “在下为兰医,擅长小儿科寝小便”,这时候直秀才道出本意,“我给你儿子治疗尿床,你借个房子给我做教室”,双赢么,妥妥地。 坂本直足转怒为喜,还有点不好意思。作为豪商,八面玲珑是必须的,他真不愿意得罪手段毒辣的吉田东洋,有个这个借口就好搪塞家老福冈家,另外他也确实对龙马比较头痛。 龙马出生的时候,因为背部有漩涡状的如马的胎毛,古代把这叫生有异像,因此直足对龙马寄以厚望,给他取幼名为龙马,来自中华唐代诗人李郢的《上裴晋公》中“四朝忧国鬓如丝,龙马精神海鹤资”的诗句。结果这个孩子越长越歪,不但是个爱哭的鼻涕虫“泣き虫”,他还寝小便尿叠敷,为这坂本家没少受武士和街坊邻居的嘲笑。古时扶桑面子大过天,没看动不动就切腹谢罪么,坂本家是直足的父亲八郎兵卫直益花钱买的武士身份,本来就不受待见,因此直足对龙马的疾病颇为困恼。 “若能医好小儿之疾,坂本家愿助直秀君一臂之力”,能治好尿床咱们再谈租房子的事。 “君子一诺,驷马难追”,直秀对治疗小儿尿床是有把握的,因为他自己在前世就得过这个病! 八岁的龙马长得粉状玉嫩的——没办法家庭条件太好,直秀看了也大为喜爱。接着直秀天天跑到坂本家对龙马进行排尿中断训练、忍尿训练,也嘱咐家人定时让龙马起夜,本来龙马就没啥身体疾病,聪明的小孩神经发育缓慢,而且龙马颇为敏感,别人对他一凶脸,他晚上就吓尿了,但直秀不一样啊,他对未来名人龙马爱护还来不及,天天带着他玩,当然也不敢让他白天太兴奋,总之,龙马跟着直秀算是过上了好日子,没人凶他而且对他的奇思妙想给予肯定,还带他读书,寺子屋的孩子都欺负他,直秀对他好温柔的,这样过了半个月,龙马的寝小便一次没犯,而且也不太爱哭了,龙马家人对此大为惊喜。 “直秀桑,君之私塾欲在何处?”某天,坂本家主直足找直秀准备付治病的报酬,“你准备把私塾建在哪里啊?我好准备”。 其实直秀准备开的学校是寺子屋,不是私塾。私塾一般是针对有基础的学生,而寺子屋提供类似现代的小学教育。为啥不愿意开高大上的私塾呢?因为直秀看不上土佐现在的年轻一代。 藩主山内家是土佐的外来户,本来土佐在安土桃山时代是长宗我部家的领地,结果在德川幕府建立的时候站错队了,在关键的关原之战参加了西军,被德川家康带领东军打的落花流水,战后被剥夺了领地土佐国,改交由德川家功臣山内家统领。山内家到了土佐之后,将原来的长宗我部家武士通通贬为下级武士,“你们熟悉本地,都去能发挥大家优势的地方(农村)吧”,结果造成山内家的武士集团“上士”和原长宗我部家的武士集团“下士”之间严重对立。 土佐山内家是江户时代藩对农村控制最严格也是最不严格的藩国,“最严格”是指土佐藩的藩厅对农村施政极其粗暴,对来自下士的意见基本不理睬,“最不严格”是指农村的武士集团“下士”对土佐藩极其没有归属感,幕末脱藩最多的诸侯中就有土佐藩。 上士和下士之间的割裂,导致出现了土佐藩教育上的大失败。上士有良好的读书条件,出现学问人的几率高,但因为人数稀少加上家庭条件太好,不读书照样有重要职务等着继承,所以现在上士家庭出身的十几岁孩子在未来没有太成材的;而土佐下士中同年龄的孩子大多读不起书,加上上士的饱学之士也不收下士的孩子做学生,所以土佐现在的年轻人是“垮掉的一代”。 因此如果直秀想培养人才,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基础教起,但提供初等教育的寺子屋格调太低,他只能办私塾,直秀私塾的招生对象是十岁以下的孩子,放在此时也算是奇闻了。 奇闻就奇闻,直秀对此是满不在乎的。他和坂本家家主直足沟通,把私塾的地址放在了普通町民居多的大膳町,而且他也和直足说明私塾针对小儿。坂本家作为豪商,在大膳町搞间屋敷还是比较容易的,尤其是直秀说只招收小儿,直足更开心,龙马在寺子屋老受孩子们的欺负,放到直秀的私塾岂不是美滋滋,因此两人一拍即合,直足赶紧去准备屋敷。 霜月(十一月)二十五日,直秀的私塾“水木书塾”正式开业。因为直秀的小名桦男有“木”,而村田永敏、中村学次郎、竹前虎之助的苗字里都有“木”,加上高知城附近就是土佐海湾有“水”,所以私塾取名“水木”。本来永敏认为直秀的苗字是“堀”,为表示尊敬塾主,可以取名“土木”,但直秀以他不姓陈而予以拒绝。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五十四章 两只狸猫谈生意 http://.biquxs.info/ “水木书塾”开业后有塾主一名、讲习三人,学生一人,直秀是塾主,村田永敏、中村学次郎、竹前虎之助是老师,独苗学生是坂本龙马。在后世可以自称精英教育,但此时还没有这么好的修辞,只能说凄凄惨惨大猫小猫三两只——当然在扶桑这叫“爪の垢”、“雀の泪”,表示数量太少了。 无论如何,直秀一行人算是在土佐高知有了正式据点,虽然气候冷点、屋敷差点、晚上冻点,但点了火盆、盖了厚被子还是能将就下来的。高知靠海,冬季温度可能到达零下几度,但一般白天还是十几度,不像土佐国的北部山区,那里冷得厉害。 坂本家为了感谢直秀,租给直秀的屋敷状态不错,还给配了简单的炊具、家具和被褥,租金很低,每月才一贯铜钱,算是半租半送——此时2间4块半大小的简陋房屋年租也要两金,相当于月租一贯。 等学次郎送坂本父子回家后,永敏和虎之助坐在客厅盯着直秀看,为啥?因为每月二十五日发薪水,直秀的两个学生每月一金,永敏每月一金加三贯铜钱,这个月发过薪水之后,大家手里就只有不到四十枚小判金了,路费还够,但年终奖就悬了。 如果要赚钱的话,直秀收的学生是小孩,现在扶桑寺子屋的老师平均的年收入是金五两,分摊到四个人头上,好么,年薪一金一千五百文,如果直秀他们真没钱了,要攒够回江户的船票钱不吃不穿也要四年。况且这都快蜡月了,短时间内直秀到哪里找学生? 没办法,只能摁住坂本家这只羊继续薅毛。 土佐国在未来维新后改名叫高知县,全县森林覆盖率达84%,居全县第一位,翻译成人话就是此地多山,是著名的经济拖后腿县。高知县经济产值中第一产业为约为12.8%、第二产业为22.3%、第三产业为64.3%,基本靠旅游业为生。唯一的亮点是水产搞的不错,山产品如香菇、木炭、竹材等很出名。传统工业以窑业、土石业等基础素材型产业为主。 直秀来土佐之前就考虑过,如果搞经济应该发展啥,为此想了个焦头烂额。 交通不便,土佐又偏远,搞旅游业在这个时候就是空想;而现在还没有人工制冷技术,渔业也有瓶颈;至于农业,提高产量还是有意义的,但耕地总面积不大;林业发展倒是蛮有前景的;工业么,现在谈这个还早一点,未来直秀是准备把土佐扶植成精密加工的中心的。 摇了摇头,直秀把思路拉回到拿什么才能从才谷屋换钱的问题上。 才谷屋最重要的生意是清酒的生产和批发,如何酿酒直秀倒是知道一点。 “清酒是神的恩赐”,清酒在扶桑非常受欢迎,再加上土佐民风好酒,武士和平民没事都喜欢喝两口,所以才谷屋的清酒生意很好,也有自己的酒屋(酒坊)。 清酒的名字是为了与“浊酒”区分。浊酒是扶桑最早出现的口嚼米酒,直到后世很多偏远地区的神社还用口嚼酒敬神——口嚼酒是米酒和酒糟的混合物,喝一口满嘴碎渣,简直了。 因为口感太差,古代酿酒师在酒中加入石灰,等渣滓沉淀后只取上层的酒液,为了和浊酒区分,取名为“清酒”。可是加了石灰沉淀过滤后,渣滓是没了,但口感还是不好——因为石灰水涩的不行。 平安时代(794年-1192年),中华黄酒的酿造方法“曲制法”传入扶桑,人们用酒曲发酵来酿酒,并且将原料从粗精米换成精白米的方式,制出的清酒不但清澈透明而且米香浓郁,从此清酒才在民间流行开来。 清酒虽然是白酒,但度数却只有14-16度,与葡萄酒相仿。后世有的电影电视中,常常把清酒热了再喝,其实这是由烧酒的喝法导致的错误方法,喝上等的清酒是不建议加热的。 清酒等级由高到低分成“大吟酿”、“吟酿”、“纯米酒”、“本酿造”、“普通酒”五个等级,喝“纯米酒”等级以上的清酒,以零下2度为宜。 1740年,神户“滩”地区的酿酒师用水车制作精米,提高了清酒的产量。 未来的1848年,“滩”地区的酿酒师在实现高级清酒的量产化的同时缩短了发酵时间。 1908年,扶桑开发出最初的竖形精米生产机器。 1909年,大藏省酿造实验所根据促进酵母发生作用的生产工艺“山卸”,开发了“山卸废止酛”制法。 1910年“速酿法”出现,之后迅速在酿酒家普及。采用速酿法酿成了高精米度带水果香气的酒,被称为“吟酿酒”。大大丰富了清酒的风味。 虽然有些工艺现在做不到,但还是有些工艺能提前开发出来的,例如竖行蒸笼、发酵末期酒精的添加、生酛酿造法、山卸废止酛、速酿法。 唯一的问题是才谷屋坂本家能否接受新工艺。现在的手工业者“职人”对工艺采取非常保守的态度,除非是大匠,一般人提出工艺改进只会收获劈头盖脸的呵斥,所以如果直秀直接提出来估计会收到几声“呵呵”。 当然直秀鬼精鬼精的,他还准备了另外的大招“果酱”、“软糖”和“果冻”。 果酱,顾名思义就是水果做成的酱,果酱的西方名称是“jam”,起源于英吉利国古代方言中的词语“cham”,意思是“咕唧咕唧的嚼”。 从远古时期人们就开始用糖来保存水果,东方的成果是果脯和蜜饯,西方的成果是“果酱”。 在公元5世纪后期到15世纪中期的中世纪,欧罗巴大陆的“果酱”是指加糖的甜点、熟食或者蜂蜜、糖果、蜜饯等,真正现代意义的果酱起源于14世纪,当时的欧洲宫廷贵族开始将几乎所有种类的花朵与水果加糖做成果酱,但好多都仅仅是糖渍而已。 18世纪,英吉利柑橘酱“marmde”开启了现代果酱的历史,之后迅速风靡欧罗巴,源自英吉利方言中“cham”的“jam”一词成为果酱的正式称谓。 果酱传入扶桑的时间不详,但大面积流行起源于1925年,当时的丘比株式会社开始大量制造果酱。 至于软糖,在世界各地出现的时间都比较早。佛兰西式水果软糖是一种传统的法式糖果,历史相当悠久,早在10世纪就出现了。而中华软糖的代表是麻团糖,早在唐朝(618年—907年)就出现在常州。 作为现代软糖始祖的“sugus”,1929年诞生于瑞士。 至于扶桑软糖,则起源于羊羹。羊羹在中华古代是羊肉羹汤冷却凝结后的产物,但于唐朝传入扶桑后,被僧侣魔改,制作材料变成了面粉、葛粉、豆粉等材料,属于淀粉胶体类的软糖。天正17年(1589年),在和歌山开业的骏河店的店主冈本善行右边卫,用石花菜制作的琼脂替代淀粉胶体,并将形状定为长方形。至于羊羹算不算软糖,从材料和形态上看应该算软糖,但有人坚持认为羊羹应该归属于和果子。 果冻也是软糖的一种。 关于果冻发明地,英吉利、佛兰西和米国人对此颇有争议。英吉利人说英吉利传统食品布丁是果冻的始祖,1874年hartley''s就开始生产和销售果冻;但佛兰西人说英吉利布丁最早是水果和燕麦粥的混合物,在18世纪英吉利布丁的原料是蛋、牛奶以及面粉,最早的果冻应该是佛兰西木匠pearlewait在1897年在他的家乡勒鲁瓦发明的;米国人宣传果冻的正式形成是geneseepurefoopany在1902年的功劳,它所生产的“jell-o”果冻畅销世界。 对此,直秀微微一笑,大家别争了,有啥好争得,反正今年1844年果冻已经在扶桑土佐出现了。 现在是霜月(十一月),收获的水果都已经开始干瘪了,但直秀不在乎,反正也只是调味用。 著名的大柑橘土佐文旦现在还没培养出来,但伊予柑在整个四国岛都被广泛种植。直秀用伊予柑、羊羹的原料琼脂、黑砂糖、白醋分别制作了果酱、软糖和果冻,翌日一大早拿着成品就去坂本家要钱。 坂本直足和小龙马一看老师来,赶紧欢迎——太客气了,这是来接龙马上学啊。 “感谢足下的照顾,在下一行人准备暂时离开,小小礼物,不成敬意”,直秀假惺惺地拿出了三个豆包和果酱等手信。 “直秀君不要沮丧,以先生的才具,私塾兴旺指日可待”,直足当时一愣,接着就反应过来了,这便宜老师看情况不妙要跑,虽然四个老师陪一个学生读书惨了点,但你也不能第二天就跑路啊,这也太——太情有可原了。 龙马和直秀等人关系处的不错,听到老师要回家,小嘴一扁,就要开始下雨。 直秀趁机打开礼盒,把好吃的灌了龙马一嘴。龙马是家中幼子,俗话说小儿子大孙子,受宠的很,家主直足也不见外,赶紧陪着哄。龙马吃了一会就多云转晴了,好吃,没吃过,得让姐姐尝尝,他把姐姐乙女也拉上一起吃。乙女是个小胖丫头,挺馋的,不一会三个豆包就要被两孩子吃完了,直秀在一边着急,赶紧引导龙马给直足吃了一点。 直足本来还在一边琢磨,直秀这个江户佬不是没钱了么,不是要开私塾挣钱么,怎么突然上门告别,这是怎么个意思。结果他吃了几口,注意力就转移了,说实话才谷屋挺有钱的,直足也是吃过见过的,不会轻易大惊小怪,但直秀拿出来的他真没见过,吃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果冻这玩意对小孩子风险不小,直秀让两个学生注意两个孩子,然后就继续回头和直足扯皮。直秀表示“这天气也冷了,新年也快到了,我们得赶紧赶路回家过年,您别担心,过完年我们再来”。 直足这个气啊,我找个大屋敷给你做私塾,还给您配齐家具,收拾一遍我容易么,唔~,挺容易的,都是仆人干的活,但你头天开张第二天跑路也太说不过去了。 一大一小两只狸猫开始扯皮——四国岛上没狐狸,据说被本地的妖怪军团狸猫打跑了。扯了半天,直秀坚持要走,直足也没办法,之后让人拿出五枚小判金作路费,按说这就算挺大方的了,礼金相当于普通寺子屋老师一年的收入。 直秀毫不客气的收下了,还嘱咐直足好好照顾屋敷,“明年我还回来呢”,把才谷屋的大老板气了个半死。 “先生,什么时候走啊”,龙马不知道从那里找来的和果子,抹上果酱吃的正开心,听过老师要回老家赶紧问。 “翌日一早。老师不在,小龙马要乖乖地听爸爸的话。” “明天走的时候别忘了来接我啊”。 听到这句,直秀哈哈大笑,老师没白疼你;直足气的面色发青,好么,儿子要跟先生跑了,这算什么事。 乙女也在一边助攻,“弟弟你回来的时候,多带些这些甜甜的好吃的回来”。 直秀看火候差不多了,他开始跟直足勾搭,他表示这些小食是江户喜事重屋委托他开发的,配方保密,所以要吃只能等他回来了。 直足看女儿、儿子如此喜欢这些小食,商人的本性终于开始发挥作用。他又仔细品尝了一遍,觉得可能会有商业前景,毕竟黑砂糖是挺贵的,但加了黑砂糖之后的小食更赚钱,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油盐酱醋茶,或者烟酒糖茶,这都是大宗商品,他自己的才谷屋垄断了土佐的清酒生意,他当然知道杂货的利益不小,虽然小食的价格高可能买的人少,但架不住富人多啊。 直足希望买下配方——此时是没有专利权的,全靠各家严防死守,如果泄露了商业秘密,那~,那也只能接受了,其它啥招都没有啊。直秀和他磨叽了一会,一口咬定不能违背承诺,但可以授权给他在四国岛经营,至于其它地方,到时才谷屋可以和江户喜事重屋商量。 这时候,只要不是自己作死,豪商的信誉是极好的,有了初步意向后,直秀大致介绍了生产工艺和原料配比,这些都挺简单的,直秀也说如果嫌琼脂价格贵也可以用豆粉来制作软糖和果酱,至于果冻,这玩意还是用琼脂制作比较好。 直足比较担心长期保存的问题,直秀没办法又奉送了简易罐头的做法,陶罐加热后蜡封,直足眼睛一亮,但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就含糊过去了。最后的结果是直秀以一百小判金的价格授予才谷屋在四国岛的果酱、软糖和果冻的专卖权,分两次付款,现付五十两,翌年年底如果生意不错再付五十两——条件合同,也行吧。 龙马听说自己家也能做这些好吃的,也就不再嚷着跟直秀回江户。 直足赶紧把直秀一行人送走,回头就组织店伙开始生产,时不我待,道理大家都懂。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五十五章 殿样堀直秀 http://.biquxs.info/ 走出大门后直秀突然懊悔,他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 “我也觉得要少了”,虎之助在一旁早就按捺不住了。 “我是忘了说清酒的事”,直秀斜睨虎之助,学次郎在一旁微笑,永敏沉思中。 为庆祝薅毛成功,晚上四人回到水木书塾大吃大喝。之前为了装穷装的像一点,这个月过的很是凄惨,除了直秀给龙马治病有时能混上一顿吃喝,剩下三位天天吃旅笼的饭菜,大根(萝卜)加鲣节煮的汤,或者渍物加味增汤,豆腐没有、菜油少放,再拖几天三个学生就要分行李了。 土佐的美食首选皿钵料理和拍松鲣鱼肉。 皿钵料理是一种大凉盘,在大盘内摆满了生鱼片、烤鲣鱼、青花鱼及梭子鱼做的寿司,以及各种时令菜,颜色鲜艳,味道鲜美。 “拍松鲣鱼肉”的做法是先将鲣鱼的骨刺剔除,然后切成三片放在火上薰焦,之后用菜刀拍打鱼肉。 但冬天吃凉盘有点怪怪的,错过了秋季洄游的鲣鱼又很贵,所以只能吃金目鲷。作为红肉鱼的一种,未来的名贵食材“真金”现在还真是便宜。 直秀也馋很久了,又买了一些闻起来像酸菜的渍物,回来一人一个酸菜鱼锅,配上本地的清酒,大冬天里美的很。 第二天爬起来,直秀又去了趟坂本家,把坂本直足都给气乐了,“这位先生到底走不走啊”。直秀表示原来是准备一早上路的,但思前想后,收了钱也要提供服务啊,“你赶紧地,快点做果酱、软糖和果冻,没啥问题我就真走了。另外还有一点点小事,那个啥,你能不能帮我找个去大坂的商船?” 一行人等直到霜月底才离开高知,之后在大坂分手,永敏回长州、直秀三人返回江户。 等到了江户已经是蜡月二十日了,恰好到了岁暮之贺的时间,直秀也准备抓紧时间在去拜访师友。 直秀刚到家,舅舅竹前太郎就通知直秀,他原来的上司让他尽快去一趟,直秀赶紧换了身衣服赶去上司家。献上礼物之后,上司大野左兵卫拓真笑了,直秀当时就震惊了——出了啥篓子。 幕府等级森严,大野是御家人谱代,直秀是直属他的二半场,大野可能对其她的二半场保持表面的客气,但这厮对直属手下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直秀这两年殷切送礼,他对直秀还一直不冷不热的——大野并不知道直秀给将军世子看过病,此事直秀一直没宣扬过,亲友中只有舅舅知道,几个亲密街坊都只知道直秀进过江户城给贵人看过病,但贵人是谁他们不知道。当然,在幕府高层消息漏得像筛子一样,江川坦庵、小栗忠顺等大身旗本都听说过。 “直秀啊,我平时待你怎么样”,这还是上司第一次称呼直秀的名前,以前都是“堀”来“堀”去的直接称呼苗字。 “大人待我恩重如山,直秀——” 大野左兵卫摆了摆手,“手留役的大人给了一份手形(公文证明),让你到御曲轮内的阿部伊势守宅邸伺候,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么?” “属下愚钝,惶恐不安,这两年都在四处游学,可能做错事情了吧。” “你再好好想想”,大野恨恨地想,“你要是真做错事情就好了,老子第一个把你绑去邀功”。 “想不出来”,直秀装模作样地想了半天才回答。 之后大野左兵卫还要留饭,直秀面带惶恐地婉拒了,留下大野一人在那里沉思。 第二天,直秀没敢带刀就换了一身崭新的“继裃”,一大早就跑去吴服桥门外面等候,等一开门验过手形就进了江户外城,向阿部伊势守宅邸的卫士奉上手形后,没多久里出来一位武士,让直秀下午再来,直秀赶紧告退。 下午直秀早早地来到阿部伊势守宅邸外等候,卫士验过手形后也没赶他走,但也没让他入内。寒风凛冽,直秀还不敢哆嗦,只能轻轻地跺脚,所幸今天没下雪。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远远地一行人护着一辆轿子“驾笼”过来,直秀赶紧远远地贴边鞠躬站好,所幸这次的驾笼进了阿部伊势守宅邸。 直秀又等了好一会,估计阿部伊势守已经休息一阵了,他赶紧重新递上手形,过了好大一会,有仆人出来引直秀入内,七转八转到了一个小院落,直秀等在外面,一会仆人回来示意直秀可以觐见。 直秀冻得手脚麻木,哆哆嗦嗦地脱了木屐躬身进入屋敷,一进门就大礼参拜,“御家人堀直秀叩见大人,祝大人圣体康健”。 过了一会,直秀听到“起来吧”,赶紧爬起来,低头规规矩矩跪好。 接下来,直秀听到有人温言问自己游学的情况,他小心回答,总之“大坂很好,长崎很好,天领很好,不是一般地好;关西很穷很差,九州岛和四国岛都是乡下”。 上面有人轻笑了几声,然后温言抚慰了直秀一番,说直秀游学还是有进步的,希望直秀能继续保持,学成后为幕府继续效力。 “哈伊”,直秀赶紧大声回答,又做感激涕零状,他不敢抬头,怕阿部伊势守看不出自己的奴才样,想用袖子擦眼泪但觉得有些过了,正在犹豫,就听到有人说“可以退下了”,他赶紧再次大礼参拜,听声音上面的贵人离开了,他才站起躬身后退出门外,出门后刚想长出一口气,肩膀上就被拍了一下,直秀赶紧束手躬身。 结果拍他肩膀的是阿部伊势守的近侍,近侍温言抚慰了他一番,直秀赶紧献忠心,表示“今天听了伊势守大人的纶音,胜过自己读书十年”,近侍哈哈大笑,直秀赶紧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盒,表示“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近侍打开看了一眼,直秀心说真不客气,礼盒里是一柄名贵的和扇,和扇下面是直秀昨天换的一枚大判金。 “大人赏你的”,近侍随手递过来一个木盒,然后扬长而去,直秀双手捧着盒子赶紧跟着仆人出府邸,路上直秀看四周无人,赶紧掏出一个小口袋,“长崎风物,敬请鉴赏”,仆人毫不客气地收下了,之后到了门口,直秀给门卫鞠了躬,“今天直秀打扰各位了,礼盒里是大人赏赐的珍品”,引路的仆人做了口头证明,门卫检查了直秀双手呈上的木盒,打开看了一眼把盒子还给直秀。直秀赶紧把装了小判金的小口袋拿出来放在盒子上,请门卫再次检查,门卫笑了一下,收了礼物,挥挥手就把直秀放出来了。 直秀回到新宿町的家中,又冷又累,刚休息了一会,屋敷外又来了一位带侍从的武士,迎接进客厅后,武士给他了一份新的手形,让他翌日再到御曲轮内的评定所听命,直秀赶紧又拿出一个小口袋,武士收下后掂了掂,“总算没白跑一趟”,之后扬长而去。直秀看了手形也没看出啥来,除了相貌描述,只写了某年某月某日某人奉命到某地待命。 没办法,第二天一大早,直秀穿着继裃——不穿不行,裃是幕府中下级武士的制服,又赶到江户城外,等吴服桥门开门后验过手形走到评定所外待命,所幸评定所有廊,直秀可以坐在廊内等候,多少可以避避风。 等到快中午,有人引着直秀进了评定所的一间屋子,老三样,大礼觐见,说点祝辞,然后规规矩矩地跪着听指示,上面有人轻笑了一声,直秀觉得声音非常熟悉。 之后有人高声朗读了幕府的旨意,直秀冻的不行也没听清,估计是“奉天承运,皇帝召约”之类的,骈四俪六一大堆,直秀也没听的太懂,后来终于听到一句“御家人堀直秀世代忠义,特赐知行三十石”,之后是一堆什么“望不负恩义,继续尽忠”之类的,直秀只觉得血往头上涌、耳中嗡嗡作响,过了一会旨意读完了,有人让直秀谢恩,直秀赶紧土下座叩首三次,他也不懂幕府礼仪,反正据说见皇帝要三拜九叩,他三叩首总没毛病。 接着有人端过来三盘东西,一盘是文书,估计就是传说中的知行状,一盘是一把长刀,另外一盘是一件衣服,估计是普通旗本穿的长裃,直秀双手过头接过来,放到身侧,赶紧继续叩首谢恩,嘴里还不忘“大恩大德,堀家粉身碎骨不能报答”。 “望汝勿忘今日所言”,上面的人哈哈大笑,直秀越听越熟悉,但他真不敢抬头看,万一失礼,到手的旗本身份飞了怎么办? 过了一会,有人说“大人已经离开,直秀殿可以退下”。直秀也不敢在江户城内带刀,就抱着三样东西出了评定所,一个穿着白衣勤的武士跟着直秀出来,连声恭喜。 “殿样”是对二百石以下旗本的称呼,直秀听了笑的嘴都合不上,他还保持着一点清醒,赶紧找个偏僻地方奉上两个钱袋,并询问尊姓大名,那个武士叫矢田干太,他连声推辞,但直秀执意要给,矢田也就顺势收下了,之后他把直秀送出了吴服桥门——没办法,直秀抱着长刀,虽然御曲轮内在三之丸以外,但也在江户城的外城护城河内,戒备非常森严。 说实话,直秀就搞不明白,为什么未来的大老井伊直弼不住在戒备森严的御曲轮内?因为一般当选的老中都会搬入御曲轮内,但井伊直弼都当了大老还住在江户城外,虽然住宅离外城城门樱田门外不远,但井伊你也想想你干了啥?安政大狱杀的人头滚滚,搬个家保安全啊。 送出吴服桥门后,矢田干太轻声嘱咐直秀,请他蜡月二十五日到故人小栗殿府邸一行,直秀恍然大悟,今天给他颁旨的正是公方样亲卫小栗忠顺!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五十六章 祸福相依(上) http://.biquxs.info/ 出了江户城,直秀长出了一口气。按道理来说,册封旗本是大事,应该先由奏者番对将要晋升的人进行武家礼式的教导,如果再重视一些,就是由“高家”出面进行礼仪培训。 高家是旗本的一种。因为各种原因有的大名会失去领地,幕府为了收买人心,将其中历史悠久、“血统高贵”的“名门”后代册封为“高家”,平时负责掌管幕府的仪式和典礼。高家的俸禄普遍不高,石高一般只有五百石至三千石,但地位很高,这和高家掌握礼仪的权利有关。 儒学的三大核心是“礼治”、”德治”、”仁治”,礼制中包含了仪式,“失礼”在江户时代可是大事,幕府早期时候甚至有大名因为“失礼”而被没收领地“除国”的,至于武士,因为“失礼”被逼的切腹谢罪的倒霉鬼比比皆是。 扶桑三大复仇事件中的“赤穗四十七人义士”,起因就是赤穗藩大名浅野长矩被高家吉良上野介坑了:吉良不给浅野做礼仪教导,导致大名浅野接待皇室敕使时失礼,结果浅野羞怒之下拔刀砍伤了高家吉良,因在大殿行凶“失礼”,浅野被幕府勒令切腹谢罪并没收领地,赤穗藩就此除名。之后才发生了四十七人义士复仇杀了高家吉良上野介全家老少的事件。 直秀哪里懂得什么礼仪,幕府又不派人教他,如果不是手里捧着“知行状”顺利出了江户城,他都怀疑是有人在故意陷害他。 这里面一定有故事,估计只能在小栗忠顺那里才能得到解答。另外小栗只是将军亲卫,怎么是他颁发旨意,他不够资格啊,难道他升官了?搞不懂、搞不清楚、搞不明白。 旗本的身份可不一般。 幕府直属的武士广义上说只有两种身份,旗本和御家人,可以简单类比在编制人员和合同工,旗本就是有正式编制的那个。 武士的特权有苗字带刀、“斩舍御免”和免除苛捐杂税及徭役——当然兵役是肯定要服的, 比御家人身份更高级的旗本,专属特权主要集中在两点:知行状赋予的世袭罔替身份和“御目见”的权利——御目见就是旗本可以申请当面觐见幕府将军,或者给尊贵的将军写个信也行,说得明白一点,旗本是将军的直属手下,理论上从政治角度看旗本和大名的身份是相同的。 但实际上,只有高级旗本才能和大名的待遇一致,中下级旗本尤其是两百石俸禄以下的下级旗本更多的是身份上的荣耀和政治上的特权,并没有直接拜见将军的权利。实际上在德川幕府中后期,只有俸禄500石以上的旗本才有拜谒将军的资格,这些旗本还有个非正式称号叫“直参”。 御家人谱代的俸禄普遍都是二百石左右,比直秀这种三十石的旗本、胜海舟四十一石的旗本俸禄都高,那么旗本的特权体现在哪里呢? 除了有编制和合同工的区别,简单说来旗本是官、御家人是吏,幕府职位“役”中的很多岗位只能由旗本担当,或者说旗本可以当主官,说一不二、大权独揽,御家人只能当师爷、当下属。 未来的1860年,幕府锁国后的第一次海外外交活动——“咸临丸访美”时,旗本胜海舟和御家人谱代中岛三郎助起了争执——据说是争当咸临丸的乘组头取(舰长),结果胜海舟轻松胜出,这充分体现出旗本对御家人的身份碾压。 德川幕府建立时号称“旗本八万骑横扫天下”,去掉扶桑传统的虚张声势,根据后世的一份幕府文件,在1722年旗本的数目约为5000多人,高级御家人——御家人谱代约为17,000人,这些人控制着十倍以上的低级御家人为幕府工作。 到了幕末时期,据说当时幕府有一万三千左右的旗本和七万多的御家人谱代,当时的幕府为了应对危机拼命封官许愿,官帽子满天飞,例如新选组的近藤勇、土方岁三都由浪人被提拔旗本并身居要职。 现在是弘化元年(1844年),估摸着旗本数量在七八千人左右——江户时代承平已久,1722年之后的大身旗本等人给次子、三子、小儿子谋个旗本职位怎么啦,谁敢放屁?其实,江户时代后期的幕府经济压力,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人数膨胀导致的武士俸禄增多,这和北宋“冗兵”、“冗官”、“冗政”的现象很相似。 直秀现在顾不得幕府将来怎么样,堀家成了旗本,对直秀的未来发展好处多多。虽然直秀不能在江户横竖踢飞脚,但在一般场合,直秀也算了人物了,最起码下次到土佐高知见到了吉田东洋,这个呆鸟如果不在廊下相迎、胆敢坐在客厅里干等,直秀就敢当面喷他一脸——考虑到吉田的暴脾气,当面喷一脸就算了,但直秀跑到高知城告状,大名山内丰熙就得让吉田给直秀当面道歉。 直秀哼着小调抱着东西回到了新宿町,两个学生正在堀家屋敷等消息。直秀被叫去江户城,因为不知道原因,竹前家和中村家都提心吊胆的,竹前太郎是直秀的舅舅,中村正一是直秀的公公(岳父),虎之助和学次郎是拜过师的正式学生,直秀犯点事这两家都跑不掉——当然,两家都只是担心倒是没有太害怕,因为直秀平时不是招惹是非的性子,俺真不是那种人。 两个学生看直秀哼着小调回来了,不再是前两天冻的面为之青的倒霉样子,判断没事了可能还有好事,两个人赶紧上前帮直秀拿东西。脱了木屐进屋之后,学次郎倒茶、虎之助扒拉火盆,直秀看两个学生眼巴巴地可怜样,他就慢慢喝了一口茶。 “咣铛~”,带着冷风,英子冲了进来,“怎么样、怎么样?” 这回直秀就老实了,英子是收了婚书和彩礼“接纳品”的未来老婆,为了安全起见,必须老老实实交代,况且英子看样子非常着急,还是不要主动作死的好。 “好事,大好事,除了縁结(结婚)比不了,比其它事都好”,英子的手冷冰冰的,直秀赶紧换双手握紧。 英子先是脸红,又白了直秀一眼,直秀看了大乐。 “咳咳咳”,英子把手抽走了,两个没眼力见儿的学生在一边太碍眼了,这年头风气保守的很,拉拉小手都只能在私下里进行。 直秀赶紧把两个学生赶走,让他们请各自的老爹来议事,另外让虎之助顺路带胜五郎和隼人先到竹前家继续住两天。 人都走了之后,直秀继续充当暖宝宝的角色。期间英子追问直秀到底发生了什么好事,“总之要尽快縁结”,直秀几句话就把话题跑偏了。 中村正一很快赶来,他所在的小仓库早就放假了;竹前太郎所在的是负责警戒的大番组,越是节日越忙,所以暂时只有中村一人到来。直秀打发两个学生回家帮忙,自己陪中村喝茶闲聊,英子回家给直秀拿早准备好的午饭。 中村听学次郎说直秀拿了一把佩刀和新衣服回来,他心情就稳了,估计是直秀干了什么好事被嘉奖了。但直秀这两年四处求学,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得的嘉奖,直秀不说,中村平时深以养气为荣,为保持高人形象也不方便开口问,两人开始天南海北地闲聊。 舅舅竹前太郎放心不下,下午就请假提前跑回来,进屋一看,中村和直秀兴高采烈,小酒喝着、小菜吃着,放下心来,骂了一句,让英子赶紧上酒上菜。 等英子忙完,直秀请她也就坐,这才把事情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期间自然省略了自己的各种丑态。 昨天直秀冻了一天,回来哆哆嗦嗦地只说阿部伊势守赐予了自己一把扇子,老中赐扇是很荣耀的事情,但今年特殊,幕府上层动荡不安,竹前和中村唯恐直秀被卷进去——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事情不要太多。 流言说阿部伊势守和首席老中水野有矛盾,两人面和心不合:水野式部少辅是去年免职的,据说今年官复原职的时候,阿部伊势守明确表示反对——江户武士太多了,关于上层的流言层出不穷,流言是江户市井的一大特色。 而且今年老中土井和江户南町奉行鸟居两位大人都被免职了,据说是水野大人发力的结果,这个时间点,小胳膊小腿的老老实实就好,千万别跳出来蹦哒。 听到直秀成了旗本,舅舅竹前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居然哭了起来,“真想让自己苦命的妹妹和妹夫亲眼看看啊”;公公中村拈杯不语,英子赶紧凑到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他也开始微笑,后来终于开始拍大腿大笑不止,女婿成了旗本,小狗望星星,做梦都没梦到啊。 舅舅竹前陪直秀给父母和祖先上了香,把赏赐的长刀供奉好,三位家主开始翻来覆去地看知行状,最后还是英子劝说,“知行状太珍贵了应该好好收起来”,三人这才作罢。 “直秀能有今天,都是亲友的帮忙”,等大家激动的情绪慢慢平复了,直秀郑重地给在座的众人行礼,连英子都没放过,大家赶紧还礼,旗本老爷的大礼,难得难得。 “今后的事暂时搁置,目前有几样大事需要两位叔叔帮着参详”,直秀对家格提升还是蛮警惕的,寒门骤贵,处理不好就成祸事了。 直秀认为目前最主要的几件事是: 一是赶紧弄清楚自己这个旗本是怎么来的,该感谢谁——知恩图报是愿景,最起码先表示下感谢,以免好感变恶感、助力变阻力、现场出车祸。 二是新年马上到了,正月是登城拜谒的时候,过完新年自己肯定要再进一次江户城,第一次参与武士登城这样的重大活动,千万别“失礼”,到时出丑导致还没捂热乎的旗本位子没了,那可就乐子大了。 三是直秀成了旗本,这以后的奉公(工作)怎么办?新上司是谁?说起来,直秀一肚子怨言,这幕府和前世的大公司一个鸟样,对新员工极度不友好,上面的人觉得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mmp,我是新员工,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做?不会问么?问谁,总要先告诉我问谁吧。 四是身份变了,和以前的亲朋好友要如何处理好关系。直秀这几年结识的人不少,作为新晋旗本,还是小心谨慎地好,“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有怨”,能不占便宜的人难找,能看得别人好的人稀少,风评很重要,东亚文化下智商可以没有、情商一定要管饱,否则处处碰壁、徒生烦恼。 竹前和中村听了觉得直秀果然少年老成,堀家兴旺发达就在眼前;英子听了彩目闪闪,觉得自己果然没看错,自己好眼光、好手段,这个老公找的好,英子呱呱叫。 商议了半天,“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三人一致同意需要谨慎从事,列了条目若干、准备若干、计划若干,其实就是先封锁消息再赶紧打探消息,该送礼就赶快送礼。 今日已是蜡月二十二日,在没见到江川坦庵先生和小栗忠顺殿之前,多动多错、少动少错、不动不错,统一思想后,对街坊邻居、亲朋好友只准备偷偷通知枣屋四大家主的另外两人,对其他人先保密。 直秀又主动补充了一条,正月英子元服后赶紧“縁结”(结婚),仪式简单办理就好,以免夜长梦多。英子听了大为感动,“果然是我眼光好”;中村正一心说,“读书果然有用,我饱读诗书看人真准,”;竹前太郎心想,“找个知道跟脚的也好,新晋之家,稳妥为上”。 大局已定,各回各家,只留下英子帮助直秀收拾残局。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五十七章 祸福相依(下) http://.biquxs.info/ 英子手脚麻利,在直秀帮忙下,很快锅碗盘碟就收拾的干干净净,直秀心里美美哒,看样子婚礼是“缘结び”不是“に匹敌”——是哪个也把婚礼称呼为“匹敌”,吓死狗了。 这两天风云变幻,小情侣没有时间常聚,英子抱了一肚子的委屈,两人拉着手在油灯下说话,开始是直秀讲述后来是英子漫说,不同的人生慢慢地融合成一个,朦胧的光线映照着充满憧憬的容颜。 二十三日一早,直秀在英子的帮助下整理了礼物,让两个学生跑去该送信的送信、该送礼的送礼。浦贺奉行所的中岛三郎助、长崎目付所的松前太郎、象山书院的佐久间、宽永寺的秀念、江户三大道场、试卫馆老爷子近藤周助、浦贺料亭喜次郎、喜事重屋宽太、车善七等等,对这些人直秀请两个学生代为拜年,并转告“之后直秀一定上门拜访,最近公事繁忙,多请原谅”。 直秀先跑去江川坦庵先生的江户府邸,结果被告知坦庵先生在韮山还没回来。说起来,坦庵先生先生这两年待在江户的时间比待在伊豆韮山的时间长得多。 天保六年(1835年),35岁的江川英龙接任家主。江川家出自大和源氏江川流,是从镰仓时代(1185年—1333年)延续不断的名门,在江户时代依然显赫,是德川幕府仅有的四大世袭代官家族之一,代代都是伊豆韭山代官。 江川出仕后,除了伊豆,还兼领相模、甲斐等四国天领代官,一时之间颇为显赫。但时运不济,席卷扶桑的大饥馑天保凶作(1833年—1839年)搞的他焦头烂额,另外1837年在甲斐发生了“大盐平八郎余党”的一揆暴乱,同年米国莫里森号闯入相模国浦贺要求通商被大炮击退,这些都发生在江川的代官领地内,对他的指责一时不绝,所幸江川家根深蒂固,平安过关。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幕府将军的人选变更导致了政治风波,很快就波及到了江川太郎左卫门。 天保八年(1837年)4月,德川家庆就任第十二代幕府将军,上代将军家齐退隐成为大御所,家庆的老师水野忠邦开始掌握大权,天保十年(1839年)水野成为首席老中,开始进行天保年间的最后一次天保改革。 江川太郎左卫门作为著名的兰学者,天然是幕政改良的支持者,首席老中水野颇为赏识他,没想过动江川。但不拍没好事,就怕没好人,鸟居耀蔵是水野的心腹,他是大学头林述斋之子,笃信儒学,对兰学十分厌恶,对著名兰学者江川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本来鸟居和江川虽然互相看不顺眼,但役职不同也找不到机会掐架。但在天保九年(1838年)十二月,幕府为了防止南蛮船侵入扶桑沿海,命令鸟居和江川联合测量江户附近海岸和加强警戒工作。在工作过程中,鸟居和江川龌蹉不断。 先是江川找了“尚齿会”的一群兰学者做助手,接着是鸟居找茬,在巡视海外的伊豆七岛之时,尚齿会渡边华山推荐了两名兰学者随行,但鸟居不准,而与渡边华山私交甚好的江川英龙绕过他直接向老中水野忠邦请示,还得到了批准,从此鸟居和江川的矛盾公开化。 天保十年(1839年),在联合任务结束后,鸟居和江川分别向老中水野忠邦提交了工作报告,鸟居是儒学者,那里懂得什么测量和炮台“台场”,更别说大筒和铁炮了,报告写的一塌糊涂,老中水野公开对江川的报告予以充分肯定,鸟居恼羞之下派人诬告兰学者去海外的伊豆七岛是为了勾结南蛮人。 于是“蛮社(洋学党)之狱”事件发生,幕府在渡边华山的私人笔记中找到了对幕府的诸多不满言辞,因此兴起大狱,结果是包括渡边华山、高野长英等二十余人被逮捕,小关三英“畏罪”自杀。 受蛮社之狱之累,负有“失察”罪责的江川被剥夺了五国代官的官职,最后他只剩下了世袭的伊豆韭山代官。江川家族是传承了六百余年的名门,根基深厚,这点挫折不算啥,江川一怒之下,经常请假不去韭山,在江户开私塾厮混。他于天保十二年(1841年)从高岛秋帆处学了西洋炮术和军制,天保十三年(1842年)高岛因“私蓄党徒,图谋不轨”被鸟居耀蔵等人逮捕,江川坦庵索性广召学生,开始公开讲授西洋炮术和军制。 他的私塾取名为江川塾,别名绳武馆,直到幕末,绳武馆培养的学生近千人,其中较为著名的有佐久间象山、桥本左内、木户孝允、中村熙光、大山岩、大鸟圭介、伊东祐亨、本岛藤太夫等人。 直秀之前能拜师坦庵先生,除了邻居中村正一是坦庵先生的远方亲属的原因,也和江川塾广招兰学学生有关。 今年鸟居耀蔵被免职了,坦庵先生高兴之余,对仕途又热衷起来,这不,蜡月二十三日还在韭山操劳公务——直秀心中哀嚎,“老师啊,你这完全搞反了,升官发财要在江户多和贵人亲近啊,靠工作努力完全是南辕北辙、徒劳无功啊。” 直秀也不知道坦庵先生啥时间回江户,他也不敢问,于是只好跑到另外一个老师伊东玄朴家去拜访。师母伊东夫人也是头铁的很,坚决不回佐贺那个乡下地方,带着孩子在江户过得很是滋润,直秀老老实实交代了老师在佐贺的所做所为,奉上家书,结果师母表示前几天佐贺藩的船已经送来了新的家书,直秀只好告罪。 蜡月二十四日,坦庵先生依然没回江户,直秀又白跑一趟。他只好去拜见胜义邦,此时的胜义邦还在永井青崖的私塾苦读兰学,二十一岁依然赋闲在家、一事无成,胜义邦酒色风流,胜家现在的底子快耗光了,见状直秀赶紧偷偷地往礼盒中塞了一枚大判金。一枚大判金价值十枚小判金,相当贵重,这本来是直秀准备献给坦庵先生的谢礼——直秀觉得自己升官可能是坦庵先生推广农学报功时捎带了自己一笔,不过提升到旗本也太夸张了。 “承蒙教诲,之后直秀感悟良多,最近有所得,特来拜谢”,瞎话说的好,多巴胺可以拯救世界。 烧冷灶的效果非常好,胜义邦对直秀非常热情,不顾旗本的矜持,非常热情,欢迎直秀常来交往。“我懂~”,直秀露出神秘的微笑,这位可是能把妹妹嫁给老师的人,拉关系绝对是一把好手——当然,佐久间象山风流倜傥,也是一门好姻缘。 直秀没敢瞎跑,在扶桑桥又买了几样礼物——这是为去小栗府邸做准备,接着就回家仔细推敲明天的说辞。 白瞎了心思,二十五日一到小栗府上,直秀还没问小栗忠顺就倒豆子一样把事情说了个底掉。 原来,今年伊豆获得了大丰收,伊豆多山少地,石高只有七万石,这还是代官江川家世代重视农学的结果。靠着《堀式农术》的金肥技术,尤其是冬季沤肥,再加上稻田养鱼、甘薯和土豆的种植改进、独轮车推广的加成,今年伊豆风调雨顺,石高达到了八万多石,增产一成半,代官所的报告送到江户城后引起了轰动。别小看一成半,在农业为主的江户时代,只要不减产就是好事,增产个半成就能得到表彰,增产一成半是相当不容易的事。 江户时代农学很发达,金肥用的很广,江户到处都是收金肥的小贩,每家每天都能卖个一文两文。江川家世代推广农学,金肥在伊豆早就广泛应用了。 金肥至多能增产二成收获,可这两成收获是理论上,实际里面的说道很多。《堀式农术》把后世总结的金肥沤肥和施肥方法说了个底掉,除了没有温度计导致温度无法控制外,书中把平地式、半坑式及地下式三种沤肥方式说得详详细细,把随季节等条件不同如何沤肥和施肥说得明明白白。尤其是冬季沤肥,这个能说清楚在这个时间点可不容易。 另外高温沤肥可以添加大量的稻草,这提高了肥料的总量,至于土氨水更是神迹。 加上独轮车节省了人工,又变向增加了人力投入,稻田养鱼也是完整的一套新技术,经过两年的尝试今年才大力推广。代官江川太郎左卫门盯得紧,甘薯和土豆也在多山的伊豆加以推广,这才有了一成半的增收。 幕府今年很闹心,南蛮船闯入海域的次数增多,加上幕府首席老中水野忠邦的“王者归来”带来的人事动荡,造成朝野各种谣言满天飞,伊豆奉行所的报告给了一个转移视线的大好机会,加上对江川家的补偿心理,幕府决定好好表扬一番——鸟居耀蔵倒台了,那么对他的对头江川太郎左卫门怎么也要表示表示,平衡的艺术永远不过时! 借着这股东风,江川报告里给直秀的请功也顺利通过。而且因为还活着的著名农学者佐藤信渊、大藏永常、二宫尊德等人都是平民学者,幕府一看直秀是个御家人,御家人怎么了,下级武士也是幕府的武士,自家人妥妥地,别赏金了,太俗了,听说还是江川的弟子,江川的官太大不好升,给直秀升个级好了,由二半场提到御家人谱代吧。 是的,幕府最初没想把直秀提拔成旗本,旗本这个尊贵的身份怎么能给不是名门的人,御家人谱代就是大恩大德了。但没想到报告交到几个老中的评定会上,又起了波折——江川家也不是没仇人的,鸟居耀蔵虽然倒了但派系还在,为了这个小事扯皮了半天,首席老中水野忠邦复职后很少管具体的事,最后还是阿部伊势守点了一句,“西丸样最近贵体甚安”。 在座的各位老中都是消息灵通的——不灵通的也当不了老中。阿部一提西丸样御体甚安,大家心里就是一顿抱怨,“还是阿部伊势守伶俐,这个堀直秀就是给世子看富贵病的堀直秀啊,唔~,江川最近长进不小,知道挖坑害人了。” 既然此人治好了世子的富贵病,那么反对提升他,其中的风险可是不小。 世子今年二十一了,御所今年五十二,这说不定那天就换领导——在这个平均寿命是四十岁的时代,此事不可不防。 况且十二代征夷大将军家庆的身体可比不上老爹家齐,家齐活了六十八岁,可谓高寿,而且家齐身体贼好,多子,有儿子二十八、女儿二十七人,而本代御所家庆只有家祥一个儿子活到成年,怎么想起来,唔~,不可不防。 一反应过来,刚才反对提拔直秀的老中立刻提议奖赏直秀知行三十石,接着全体通过,至于直秀不是名门之后,小事情啦,幕府向来唯才是举,只要有功不吝提拔! 小栗忠顺今年才十七岁,谈论这些八卦的事情眉飞色舞,一点也看不出他平时是个非常刻板的人,当然,直秀也是旗本了,虽然石高少点,但大家都是旗本,有点身份差异也是内部的事情,说起来直秀也该了解一下内部的花花草草了。 至于为什么颁旨的人是小栗而不是平时的奏者番,这和幕府没派人专门教直秀礼仪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无名小卒直秀被提拔成尊贵的旗本,知道的人一多,肯定问“为啥呀、凭什么呀”,如果说是因为农学上的功绩,那么就有人问“多大的功绩呀、御家人谱代它不香么?”总不能解释说这小子给西丸样治过病,这么一说,事情就更热闹了,世子得的啥病啊?谈论御所的家事,没事也有事了。而且因为治病就提拔成旗本,也有点家事大于幕府事的赶脚。 况且高家和大身旗本里颇有一些倚老卖老的家伙,如果纠缠“直秀不是名门之后”不放,非要给自己“功勋卓著”的小儿子弄个旗本的身份,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老中们都是经验丰富的,一合计,赶紧和将军的秘书“侧用人”沟通,“是这么这么一回事,这个册封咱就简单处理,找个人办了就得了”,侧用人是将军的私臣,一听乐了,“就这么着吧”,回头一打听,“谁认识这个堀直秀啊”,小栗忠顺不明所以,说“我认识啊”,结果这个任务就落到他身上了。 小栗莫名奇妙,侧用人怕他误事——还指望小栗告诉那个好运的小子不要大肆声张呢,就把前因后果讲给小栗听,小栗立马目瞪狗呆,反正烫手山芋交出去了,侧用人笑着就走了。 事情就是如此,直秀升为旗本,只能说走在路上都能捡到狗屎吃——走了大运了。 卷一 初试啼声 今天更新会很晚,别等了,谢谢 http://.biquxs.info/ 今天,关于父亲的病,家人有些着急——其实真的沟通挺难的,成年人各有各的为难。 大家都想尽力,钱、精力、情绪特别是抱怨,生活不易啊。 《扶桑镜梦》卷一 初试啼声 今天更新会很晚,别等了,谢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扶桑镜梦》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五十八章 花钱如流水 http://.biquxs.info/ 在小栗忠顺府上,直秀大有收获,不但知道了升为旗本的原因,还听到了不少高层的八卦,真是“活到老学到老,还有三分学不到”啊。 等小栗兴致稍歇,直秀赶紧请教自己现在应该算哪位大人的属下。 之前直秀属于寺社奉行下属的寺社役,上司是御家人谱代大野左兵卫拓真。作为低级御家人二半席他平时只跟大野打交道,大野让他打犬他不敢撵鸡,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上面有啥命令都是大野直接传达给直秀等属下,可怜直秀出仕后就被发配到将军家庙宽永寺做守卫,至今他连寺社役的大门往哪个方向开都不知道。 连直秀游学都是“非法”的——以他的身份只能请短假,“停薪留职”对二半场来说就是白日做梦!二半场如果想请长假只有退休“隐居”一条路,处理的方式是让儿子接替家主和职位。这算好的了,二半场家格的武士身份和职位“役”可以世袭,更下一层的御家人“抱席”,武士身份和职位“役”不能世袭,在职的时候万一生病或有事也不能请长假,连家人或者他人代为奉公都不行,抱席请长假按长期“旷工”处理,直接开除——苦逼的不行。当然,如果上面有人说话或者钱送到位了,只要不太过分,一切都可以商量。 游学之前拜托了旗本小栗忠顺出面,人情社会么,特事特办,年轻属下要提高自身素质,游学是好事,只要停发俸禄就不违规——大家不要太惊讶,有关系真的什么都可以灵活处理。 小栗忠顺告诉直秀,按常例直秀升职后,老中评定会的决议会一级级传达下去,寺社役会安排一份新工作给直秀,但各位贵人都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决议里写明对直秀“另有任用”,直接把直秀打发到小普请组了——小普请组是“若年寄”下属的机构,头领是三千石的小普请支配,专门负责管理“离退休人员”,这些“离退休人员”的家格都是旗本或御家人谱代。 小栗对直秀算是上了心的,他告诉直秀,你直接去找“小普请支配组头”堂本半兵卫圭太,贵人们的意思是你今年就别在江户晃荡了,太惹眼,给你再开一份游学手形,避避风头再说——直秀心说“我干了啥缺德事要避风头啊”,不过直秀确实还要游学,他的偶像是胜海舟。 下级旗本胜海舟堪称苟王,他从1838年苟到1853年,从十六岁开始在家待到三十一岁,俸禄照拿,平时养望,一出仕就是“异国应接挂附兰书翻译御用”,到1868年干到幕府军事总裁,十五年里走到了大多数人一辈子走不到的职位,厚积薄发,实属我辈楷模。——胜海舟哭晕在厕所,我也不想啊,靠山御三卿一桥家家主庆昌十四岁就死了,作为伴当,我没被逼刨腹就算祖宗保佑,哪里还敢冒头。 至于登城拜谒,小栗说你到时跟着上司堂本,小普请组塞满了各种失意倒霉鬼,不说话没人注意你——不登城是不行的,伪冒生病是自己找死,把刀把子往别人手里送,只要有人找茬就是实捶。直秀心说,幕府这些人把聪明伶俐都用到这方面了,难怪幕末的时候被外样大名和皇室搞的不要不要的。 小栗忠顺今年虚岁才十八,正是好为人师的年龄,平时作为将军亲卫“御小姓组”的一员,因为老瞎说大实话,被排挤的不要不要的,憋了一肚子的高见,今天给直秀指点江山,高屋建瓴、高瞻远瞩、高风亮节、高谈阔论……,高深莫测、高山滚鼓,嗯,好像说多了,“此中有深意,自去揣摩”,他长叹一声,挥手把直秀赶走了——多说无益,可怜自己满腹才学无法展示,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有人说“对你最好的人不一定是最喜欢你,可能是因为在你身上投入太多”。直秀和小栗忠顺交往了快三年,平时直秀虽然恭敬,但小栗的家门高贵,上杆子巴结的人不要太多,在交往中小栗好奇和排遣寂寞的心思多一些,后来帮直秀取得了游学批准,从风车开始直秀有所回报,这次小栗又给了直秀很多恩惠,直秀也成了旗本,身份不再天差地别,不知不觉间小栗开始把直秀这个同龄人当做自己的朋友。日后两人携手排除险阻做了不少大事,蝴蝶翅膀从这时正式开始起作用。 直秀顾不上被小栗撵出来,他想知道的都大概知道了,回堀家屋敷取了礼物直奔新上司堂本家,赶到时已经接近黄昏了。按道理,在黄昏拜访是有点失礼的,主人是留客人吃饭还是不留?如果留吃饭,赖着不走怎么办?但选黄昏这个时间点送礼就是妙招——这年头没路灯,晚上拍门迎面来的不是问候是太刀,黄昏时就比较好了,送礼不太容易被人发现。 堂本半兵卫圭太正在家里养气,快过年了,为了收入起见最近要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作为俸禄三百俵的小普请支配组头,虽然手下都是一群过气或者受气的家伙,其中脾气又臭又硬的人很多,但无论如何,事情少是一大优点,天天啥事没有,早早放班它不香么,到吉原游廓找个花魁,喝喝茶、听听三味线、摸摸小手,真是好享受,唯一的不足就是费钱。说到钱,哪个新人堀什么秀怎么还没上门拜访,虽然有人打过招呼,但规矩就是规矩,难道非要老夫拿出手段来不成? 仆人进来禀报有客堀殿来访,“总算来了”,堂本赶紧有请。 “一点外地风物,请大人不吝鉴赏”,直秀规规矩矩地给新上司见礼,之后奉上礼物。求人办事就别磨磨蹭蹭地,等要告辞的时候再拿出礼物,这要碰上性子急的,白找罪受,何况自己作为新晋旗本,“粗鲁”就是最好的护身符“御守”。 堂本看到华丽的礼盒笑的合不拢嘴,“太客气了、太客气了”,下属第一次上门肯定能捞把狠的,但他之前看直秀穿了一身木棉,心里还有点忐忑,直到看见礼盒的华丽外观才放下心来,“这是个懂事的”。 直秀恭维了堂本几句,就直接提到了正月登城拜谒的事,堂本大包大揽,说到时跟着他大可放宽心。登城拜谒是正月里江户武士的大事,但旗本和御家人谱代人数众多,一直待在江户的定府大名也不少,所以只能分批觐见公方样,至于低级御家人,到自己的直属上司府邸或者平时奉公的地方听听传达的旨意就可以了,没看这办正事正忙么,别添乱。 直秀赶紧又掏出一个礼盒,表示这是感谢大人教导礼仪的谢礼,这个是传统,不用推让,所以堂本大气地收下了,他给直秀详细讲了礼仪,总结起来就是排队进江户城,然后排队进入执政所“表”,之后排排坐在“表”的大厅里恭听新年旨意。 因为堂本统领的小普请组里除了他都是一些下级旗本,根本不受重视,所以大名和大身旗本去“二之丸”,他们去“三之丸”的表,公方样根本不会来,就是奏者番大人过来颁发旨意顺便讲讲话,给大家鼓鼓劲,参觐交代后贵人可以喝喝酒搞点节目,他们就只能赶快完事、赶紧离开——下一波人还在寒风里等着进大厅呢。 因此,别人怎么做,直秀跟着做就好,人数众多礼仪也比较简单,只要别出头、别乱说话、别当场摔倒、别搞滑稽就好,当然对衣着和发式有要求,这个也比较简单,总之,堂本用的时间不长就把礼仪金挣到手了。 直秀再次确定登城拜谒日子之后,赶紧告辞,多作多错,上司跟你客气千万别当真,堂本笑眯眯地送直秀到廊下,直秀鞠躬告辞。 出了门直秀才发现刚才太紧张,忘了把手形、家谱和自己的能力、经历介绍给堂本。这样的话,刚才堂本怎么判断出自己就是自己的,靠衣服么还是靠太刀的外形? 幕府赐予的太刀太贵重,自己没敢带出来——赐刀和知行状一样重要,赐刀丢了有可能造成身份不保,所以平时大家都不敢带,身上的太刀都是后来各自买的。 今天自己也没穿幕府赐予的长裃——这个是专门拜见将军时穿的,平时用不上。因为时间太紧,新的礼服裃还没作好,直秀只好穿了一身原来的继裃,难道是堂本认出了堀家的家纹?堀家出身低,祖上定的家纹好认、简单,类似“小”字,就是没有下面那一勾,如此说来,堂本半兵卫圭太还是个做了准备的细心之人?如果堂本知道直秀的想法肯定捧腹大笑,“你想多了”,上门的骗子“欺诈师”会见面就拿出价值不菲的礼物么? 和上司见过面,直秀才安定下来——找不到自己的归属衙门,总有点心惶惶的感觉。 不过,心安之后就是心痛,升官的同时这钱也花的如流水一般,阿部伊势守的近侍收了大判一枚,给小栗殿那里又送了大判一枚,上司堂本这里收了大判一枚,礼仪谢礼又送了大判一枚,加上给各个关节的门包和其它各色礼物,不但把游学剩下来的二十多枚小判花干净了,连今年枣屋组的分红也花的差不离了。 之后自己还要给江川坦庵先生一份谢礼、再托小栗殿给阿部伊势守一份重礼,这年关过不下去了,下级武士的俸禄真是不够花的——其实直秀也知道现在是特殊时期,但感叹还是要感叹的,没听过会苦的孩子有奶吃么?反正年年薅羊毛也成习惯了,明天就上纪伊国屋去找利八! 卷一 初试啼声 凌晨才能更新,等明天早上再看吧,祝好 http://.biquxs.info/ 总之很抱歉,从中午开始查了一天的手术方案和医学知识,晚上开始头疼,进度极差。 非常抱歉,凌晨才能更新,等明天早上再看吧,祝好。ps:我会尽快调整状态,感谢书友的关心,多谢了。 :) 《扶桑镜梦》卷一 初试啼声 凌晨才能更新,等明天早上再看吧,祝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扶桑镜梦》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五十九章 春风得意 http://.biquxs.info/ 天保十四年(1843年)直秀以麻将和小磨香油总计一千两小判金的价格将技术独家转让给利八的纪伊国屋,当时的支付方式约定为三次付款,首付四百小判金,一年后支付三百,第二年支付最后三百。可这临近年关,二期款项三百小判金还没送来,纪伊国屋发生了什么事,带着义妹跑路了?没听到风声啊。 直秀手里是真没钱了,他等不起,只好跑去纪伊国屋催债。利八的生意越做越大,纪伊国屋买下了左邻右舍的店铺,虽然还赶不上整整占了一条街的吴服店三井越后屋,但也称的上是附近的大店了。 纪伊国屋最早经营的是油和黑砂糖,顺便也卖些和果子、唐果子。后来利八和直秀勾搭上了,纪伊国屋开始经营搓衣板、麻将、小磨香油、十三味唐辛子、五味唐辛子和风车磨坊“粉屋”,靠着搓衣板扬名,靠着麻将暴富,靠着杂物稳定根基,靠着粉屋延展脉络。 利八做的风生水起,他这个上门女婿现在已经接替义父成了纪伊国屋的“支配人”。直秀到利八的新宅邸没找到他,只好跑来店里堵他,通传之后,利八亲自出门迎接。 一落座利八就连声抱歉,原来利八好死不死听了直秀之前特许连锁店的建议,今年生意扩张的太快,结果遇到了常见的问题——人材短缺和现金流紧张。 幕府特许经营权厉害啊,风车建设的特许的经营范围打底就是一国、一郡,而且幕府很矜持、贵人们也好说话、大名也看淡名利、豪商人们也不贪婪,自从知道粉屋除了磨制面粉也能碾米之后,感兴趣的人就多了。 先是幕府直属领地“御领”的豪商们闻风而动,纪伊国屋还是身小力弱,只拿到了伊豆、武藏国两国的风车建造特许和经营特许,其实也不小了,两国加起来也有九十多万石的领地上,这是小栗家和江川家合力的能力极限了——这还是趁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动手早的结果。 虽然不知道风车到底比水车好在哪里、有多大利益,但赤果果排排做,这个觉悟是人人都有的,各家豪商找到自己的主子,有没有用,先把位置占上再说,因为工艺掌握在纪伊国屋手里,仿造的风车它不灵啊,所以纪伊国屋通过出让工艺,这次吃了一块大饼,后来的豪商们就很少有拿到一国特许的了,都是一郡一郡地拿,幕臣也不是傻子,从江户的中枢到各地的奉行、国代官、郡代官,大家都待价而沽,这个事情大家要商量着来不是? 今年是弘化元年(1844年),风车还没流行起来,之后的两三年里,风车的特许建造权和经营权在御领、谱代大名、外样大名的领地内引发风潮,这是当时动力短缺造成的——水力机械不发达而农业牲畜只有数量较少比较珍贵的牛。 江户时代后期农业的总石高大概是3000多万石,但架不住诸侯不老实加上刁民太多,大家都虚报、瞒报,农民怕上报的石高多了后田租跟着增长,各地大名怕石高多了增加兵役和各种幕府摊派,所以这时候的登记的石高总量“表高”数目只有2600多万石。 丰臣政权在天正十年(1852年)发起全扶桑范围内的太阁检地,当时的表高是1800万石,德川幕府在庆长至元和年间(1596年—1623年)发起庆长检地,当时的表高是2200多万石——石是产量单位,不是面积单位,而且石高是折算成稻米的产量。 德川幕府的早中期,幕府御领是398万石,亲藩大概有260万石,谱代大名有670万石,外样大名大概有980万石。 幕府的直属领地叫御领,也有称呼天领的,但名义上幕府上面还有天皇,所以“御领”是官方称谓,天领是幕臣、幕民的私下称呼。 之后,早期的幕府想尽一切办法消弱外样大名和家臣的领地,直到幕府中期的八代将军德川吉宗(1716-1745年在位)时,大名领地和家臣领地的版图才相对稳定下来——不是幕府不想搞了,实在是反弹太大,各地的失业武士“浪人”纷纷玩“天诛”,农民纷纷玩“一揆”,当时又赶上江户时代四大农业饥荒的享保凶作(1732年),当时全扶桑饿死百万人以上,人吃人的现象普遍发生,大家表示德川幕府吃枣药丸,当时的幕府是靠向外样大名收取额外的进贡米才稳定下来,之后大家觉得无事赛高,减封什么的就不要大面积、经常发生了,平时喝喝花酒、打打猎、看看能剧它不香么。 到了现在,随着农业技术的发展和填沼泽地、开荒及山地开发,还有一些倒霉大名的领地被减封,幕府御领的石高已经达到680万石左右,其中约260万石是旗本的领地,但大部分旗本领地也交由幕府的代官管理——旗本领米领钱就完了。 幕府御领的石高增长了,亲藩和谱代大名领地的石高也有所增长,但增长更迅速的是外样大名领地的石高,为啥? 扶桑约75%的面积属山地丘陵地带,山间盆地及平原很少,最大的平原是江户附近的关东平原,面积约13,000km2,其他规模较大的平原包括浓尾平原、大坂及京都附近的近畿平原、本州东北部的仙台平原,以及虾夷地西部的石狩平原。 石狩平原现在还没怎么开发,仙台平原属于诸侯仙台伊达家,剩下的大平原和出产高的小平原都被幕府、亲藩和谱代大名占了,外样大名的领地好多都是山郊野岭或者沼泽地——开发潜力大。 御领、亲藩和谱代大名的领地原来的开发度就比较高,幕府早期外样大名的领地开发度比较低,随着二百多年来的不懈努力,外样大名领地的开发度上来了,而且外样大名为了生活拼命开发土特产“国产”——只有开发国产才能勉强生活这样子,到了此时,按实际的石高计算,外样大名的份额已经从早期的40%增长到现在的56%,到了幕末,九州岛、长州的外样大名走私成风,外样和幕府系的力量对比有人说已经达到了7比3——当然这个数据有待商榷,但外样大名的力量不断膨胀是肯定的,何况在经济版图里占据了重要地位的商人后期大多都与幕府离心离德,自然幕府的控制力下降。 此时的大豪商多在幕府御领内讨生活,纪伊国屋就是其中的后起之秀。拥有伊豆、武藏国两国的风车建造特许和经营特许的纪伊国屋,现在发现在人力、资金和人脉上面临严重不足。 江户时代商人学徒一般都是商家自己培养的,召十岁左右的孩子进入店铺学习,之后经历“丁稚”(小伙计)、“手代”(领班者)、“番头”(掌柜)成为骨干。纪伊国屋前期的人力积累赶不上利八的一飞冲天,临时招募的伙计一个是不放心,二一个是也招募不了多少。 另外,造风车的产能是一方面,现金也面临困难——虽然杂货尤其是麻将的现金流很好,但杂货也在扩大生产,真金白银利八一时也拿不出那么多。 同时,各地的地头蛇不配合也让人头疼,现官不如现管,就算郡奉行给小栗家和江川家面子,底下的人尤其是农村的地头和庄屋,阴奉阳违你还不是要一一打点。 利八也是个猛人,听说过直秀的特许连锁店的玩法,他直接和各地的商人和农村的地头和庄屋搞起联合开发,纪伊国屋出技术,地头蛇出资金、人力、土地,反正特许状是有年限的,先搞起来再说。通过大宗采购,利八开始进入大米商的领域,控制了一部分市场和流通后纪伊国屋对地头蛇的掌控力大大增强,一套组合拳下来,利八可就抖起来了。 岁暮之贺,腊月二十到年末这段日子里,各地的商人和地头蛇到江户拜访靠山之余,都要到利八这里走一趟、拉拉感情,最起码风车先建我那,早运转早收钱啊。以前新年前利八都是各处拜山头,这回他也是不大不小的山头——最起码成了商人里的一个山头。 扶桑没有握手礼,利八天天鞠躬,腰早就不行了,嘴皮子也磨破了,喝茶喝的虚肿,反正直秀看到利八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副疼并快乐着的鸟样,不过精神还阔以,看得出是虚火上升。 利八还真记得三百金小判这回事,他现在也算小栗家的心腹了,听说了直秀升为旗本,所以准备亲自上门拜访直秀以表重视,但没想到今年客人这么多,生生地给耽误了——连年前盘账都没搞完。 拖到蜡月二十六,没想到直秀直接上门了,利八赶紧把直秀迎进去,本来他现在是豪商并且背靠两家大身旗本,本来想抖一抖,没想到直秀也草鸡飞上枝头,旗本怎么说也就算将军直属手下,身份又隐隐压了他一头。 利八熟稔直秀的秉性,这位新晋旗本也是视钱财如粪土的人物——就是把粪土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他赶紧拿出金票了帐,完全把直秀“不着急”的说法当放屁,不着急能亲自跑到我这? “我这有新品上市”,直秀看利八有点心不在焉,他就给利八拱拱火。 “新品~”,利八心里是猫抓式的难受,现在是真心忙不过来了。他知道直秀扶持喜事重屋的宽太做生意,盐渍鲱鱼籽、花生酱、薯片、薯条火遍江户,虽然仿造的人多,但喜事重屋的名头也立起来了。小生意利八现在有点看不上了,衣食住行,利八现在就快有大米商、大粉商的地位,但他又怕直秀真拿出点像风车这样的大杀器把他甩开,再说麻将等杂货利润很高,他也舍不得放手,总之,心情非常负责。 直秀也不敢步子迈的太快扯到蛋,他只是想维持与利八的关系,上次盐渍鲱鱼籽等没和利八合作,但有风车、十三味唐辛子、五味唐辛子分润给纪伊国屋,大头还是利八的。但这次果酱、软糖和果冻直接给喜事重屋,利八啥都没有,直秀怕他有想法。 利八听了直秀的介绍,长出了一口气,有点失落,一个是果酱、软糖和果冻明显是暴利新品,但喜事重屋从纪伊国屋进砂糖,也算分润了利益,况且他最近有个新想法、小意思,他也顾不上了。 利八生意做大了之后,资金寸头掉不开,所以他最新的计划是进入现在的金融业“两替商”。 “两替商”以金、银、铜钱三货的兑换为主业,分为“本两替”和“肋两替”,前者规模较大,可以经营钱票汇兑业务,后者规模小,只做钱币兑换。 德川幕府虽然统一了货币,但为了增收,幕府经常制作各种劣币,发行的金币、银币和铜钱种类繁多,各种换算非常麻烦,兑换比例时常变动,于是两替商应运而生。 就说江户流行的金货和铜货,不谈各种货币之间的兑换,光金币和铜钱的兑换就愁死个人,一枚小判金换多少枚铜钱,虽然官方有指导价,但民间根本不认,一是各种小判金的含金量不同,而且不同时期的同一种小判金的含金量也有可能不同,坑爹坑的厉害,铜钱也有同样的问题。另外江户作为此时的三都之首,民间使用铜钱的数量很大,造成小判金和铜钱的比例每天都有变动,水过地皮湿,两替商光靠价格变化积少成多盈利就很是不少。 当然,利八除了垂涎两替商的暴利,他还想做钱票汇兑的生意,拿别人的钱做自己的生意,这是多么可喜的事! 你还别说,后世扶桑的三位一体的财团模式就是利八发明的。另一个世界里,利八因缘际会成了三井阀的大掌柜,他在放贷这种简单粗暴的金融模式上发明了入股,以银行为核心,发展商社和工厂,把产业、商业和金融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凭什么说利八发明了财团模式,现在的三井阀不是也有本两替、纺织工场和销售店面“吴服店”么?这是因为利八更进一步,未来在利八的领导下,三井阀大量参股——不是控股关联企业,一般参股从一成到三成不等,除了核心企业外不追求绝对控股权,产业、商业和金融资本高度融合,财团模式下这些参股企业联合靠规模形成了原料垄断、市场垄断和资金优势,民间称“扶桑的财团,财团的扶桑”,意思是所有的财团联合起来控制了扶桑的全部经济领域。 那个时候,利八被称为“三井中兴之祖”,什么经营之神之类的称呼不要太多,当然过世的利八听不到了,不过如此荣耀,也算名留青史了——而这是此时地位还很底下的商人利八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卷一 初试啼声 第六十章 到底差哪了 http://.biquxs.info/ 得到了利八的谅解,直秀就可以安排喜事重屋独立制作果酱、软糖和果冻,另外最重要的是三百两金票到手,给阿部伊势守和的坦庵先生的重礼终于有着落了。 “升官发财,我看是升官破财”,直秀靠走位风骚当的旗本,但这谢礼也省不下。本来他想送阿部伊势守金一百两、坦庵先生金两百两,但路上的寒风一吹,他就老实了——长崎兰国商馆买书要钱,缘接要钱、过完年游学要钱,土佐高知的水木书塾办学花费预计也不少,送不起啊。 直秀先回新宿,再带着两个学生去换判金——接近新年,江户的盗贼“小僧”泛滥,不得不防。之后到小栗家留了信和礼物,之前两人说好了,因为直秀无故不得登城,只能拜托小栗殿转交礼物给住在辰之口的阿部伊势守,礼物除了一些贵重礼品还有两枚大判金。 之后,直秀又拎着包裹去了江川坦庵先生府邸,结果是江川先生的儿子英敏出面接待的,只能说点闲话、留下礼物,这次又扑空了。 又跑了几次,蜡月二十八日上午,直秀才终于见到了坦庵先生。其实坦庵先生二十二十六日就回到了江户,但因为四处走访拜望幕府高官,基本上从早喝到晚,直到现在才略微得暇。 “直秀叩谢师恩,感激不尽,大恩铭诸肺腑”,直秀是真心感激坦庵先生,他出身低微,能得坦庵先生的青眼,这都不是祖坟冒青眼了,这是浓烟滚滚、红光冲天啊——他也不知道坦庵先生在奉行所报告里写了啥,按道理说江川手下还有町奉行、郡奉行、地头等一大堆手下,升官发财也要排队,但根据小栗忠顺的说法,坦庵先生把自己排到了请功名单的第一位,这太不容易了,坦庵先生也不怕手下闹意见造反? “起来吧,莫要做小儿女态”,坦庵先生待直秀一向亲近。接下来,坦庵先生批评了直秀几句,无非是针对前两天留下的礼物有三枚大判金,说些“过于破费”的话——坦庵先生和小栗殿是当时少见的君子,律己甚严,很少收贵重的礼物。 接着,坦庵先生夸奖直秀这回送来的兰书质量很好,焦炭、防火砖、水泥、红砖、青砖等都很实用,其它兰学价值也很高——江川私塾“绳武馆”向来有收藏兰书的习惯。 听了坦庵先生的话,直秀吓了一大跳,他赶紧试探“先生,可惜《王家莱克铸炮厂火炮铸造法》依旧未曾入手”。 坦庵先生也表示遗憾,直秀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看样子,上次兰国商馆江户参府时坦庵先生没有搞到这本书,希望今年也搞不到,为什么直秀会这么想?因为制造反射炉太花费时间和金钱了,风险太大。 未来佐贺建造反射炉,从1850年到1852年间,据说第一座反射炉就连续修改设计十八次后,结果还是失败了,之后又连续建造了五座才最后成功,期间大铳制造方的首席本岛藤太夫扛不住都准备切腹谢罪了,还是家主肥前的妖怪锅岛齐正主意正,让本岛藤太夫坚持住,这才成功。总计花了多少钱呢?民间传说是黄金五万两! 同期,江川坦庵也在韭山建造反射炉,这是幕府的官方项目,搞了多久呢?从1850年干到1857年才成功,建造的中途,坦庵先生就于1855年病死了,江川家继承人江川英敏接任继续建造。而且建造出来的反射炉质量也一般,到1864年就中止使用了。 至于为什么佐贺建造反射炉成功后不将技术移交给幕府,一是佐贺的反射炉建造的也不是太好,很多经验是靠蒙的,说不清楚具体细节;二是幕府和坦庵先生抹不开面子向佐贺藩求助,当初佐贺建造反射炉之初专门派人到坦庵先生这学习,结果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佐贺先于韭山建造成功。坦庵先生累死之后,佐贺藩立即派人到韭山吊孝并进行技术支援——佐贺最后还是共享了技术。 根据直秀分析,佐贺建造反射炉的优势在于,除了当时以本岛藤太夫、杉谷雍助为首的精炼方七杰牛皮外,佐贺藩上下一心也很重要,而坦庵先生的兼职很多,精力分散,例如“江户台场”就是坦庵先生同时主持修建的,这一分心啥也不好干啊。 另外,佐贺还占了地利。扶桑的大煤矿分布在九州岛北部、虾夷地西部,佐贺藩用的是高岛煤矿产的优质石炭,而韭山用的是关东平原北部煤矿所产的石炭,质量和高岛煤矿的优质石炭根本没法比,杂质太多,炼出来的焦炭供热效果很差。 另外两地的铁矿石来源也不同,佐贺藩比较机灵,一开始就用的是本州岛“中国地区”的优质铁砂,根本没用九州岛的劣质铁砂,而韭山在后来才发现铁砂的问题,转而使用南部藩的优质铁砂——劣质铁砂中的磷、硫含量较多,炼出的铸铁质量较差。 解释就是掩饰无能,反正未来江川坦庵先生在建造反射炉上结结实实地栽了个大跟头,基本上可以说晚节不保、名声尽毁。 直秀不想让自己的老师重蹈覆辙,所以除非他参与,否则他不能让坦庵先生开始建造反射炉。可直秀压根不知道,坦庵先生把建造反射炉的任务是默认交给他的。 坦庵先生今年已经四十四岁了,自认虽然不能说是年老体衰,但已经感觉到精力大不如以往,而他最得意的兰学学生佐久间象山,对治政和军制的兴趣更大一些,所以他把兰学实务的希望寄托在直秀身上——毕竟不是每个兰学学生都干玩金肥的,味道有源而独特,能坚持出成果这就是务实啊;另外风在扶桑被视为灾难的象征,只有直秀“大胆”把他用为动力,还成功了。自古成则官军败则贼寇,干不成是鲁莽猪突,干成了就是胆大心细——挂逼自带光环不解释。 直秀有很多话要和坦庵先生讲,却不知从何说起。 首先,坦庵先生在政治上有些天真,“干大事而不惜身”,这个倒是没错,但也分环境的吧,上下团结,干了能出成绩还可以,如果上下存疑,拖后腿的辣么多,“干大事而不惜身”就直接等同于“不惜身”,凉的快啊。但直秀这个身份,低级旗本,议论天下在这时保守的风气下是不是显得太“猖狂”了?所以不能说,只能事前“拖后腿”——千万别开始干啊。 其次,坦庵先生是直秀能接近的身份最高的幕臣了——小栗忠顺还没接任家主,只能在公方样身边打酱油。之前,直秀通过坦庵先生推广先进的农业姿势,今年又通过坦庵先生推广风车,现在离第一次黑船来访还有八年多一点,这段时间能通过坦庵先生弥补哪些差距? 扶桑和欧罗巴各国对比到底差哪了?德川幕府锁国期间打退了多次外国军舰和武装帆船,怎么这次在1853年突然就跪了?难道是1853年之前幕府出了什么大问题? 真没出什么大问题,现在到1853年之间扶桑和幕府基本上是平稳发展,没有大动荡。英吉利中华的广州之战发生在1840年-1842年,过了十几年扶桑已经从开始时的担惊受怕中缓过来了,清酒照样喝,能剧照样看,吉原游廓依旧繁荣,太平梦还没醒来。 那么到底差哪了? 其实就差了个轮子——以前闯入扶桑海域要求开港的都是风帆战舰,而黑船来访的四艘战舰里有萨斯凯哈那号巡洋舰、萨斯凯哈那号巡洋舰,这两艘战舰是外轮式快速帆船。啥意思?也就是这两艘船是蒸汽风帆战舰,装了明轮之后机动力大增,可以在江户湾搞事了。之前的风帆战舰机动性主要看脸,风向、风速合适机动性好,如果老天不给面子,航行缓慢的话,在江户湾的狭窄入口——浦贺奉行所的炮台“台场”那里讨不到好处。 当然,双方火炮的差距也越来越大。自从1784年英吉利人亨利?考特发明了反射炉后,欧罗巴的铁炮性能逐渐超过了东方的青铜炮。 火炮的性能取决于炮口的尺寸,炮口尺寸代表了射程和威力——这句话是错的,或者至少不是完全正确,火炮的性能有射界、射程、威力、射速和耐用性,而这些是由火炮的材质、结构设计、发射—药、炮弹药、炮弹结构设计等决定的,说人话就是钢材的性能好不好、膛线拉的合不合理、炮管做没做筒紧、炮膛光不光滑、炮闩好不好、制退复进机有没有、尖头炮弹研究出来了么、是不是开花弹、发射—药用的是什么、炮弹药用的是什么——对19世纪的火炮谈这些足够了。 1774年,英吉利人威尔金森(全名约翰?威尔金森)发明了较精密的炮筒镗床。次年,他用这台炮筒镗床镗出的汽缸,满足了瓦特蒸汽机的要求。为了镗制更大的汽缸,他又于1775年制造了一台水轮驱动的汽缸镗床,促进了蒸汽机的发展。从此,机床开始用蒸汽机通过曲轴驱动。 1799年,ec霍华德制造出雷酸汞。1814年,雷酸汞开始被用于制造火帽,成为最早被人们发现的引爆药。 1803年,英吉利炮兵中尉shrapnel发明的榴霰弹(开花弹)出现在战场上,提高了火炮威力。 1823年实用的爆破弹舰炮“轰击炮”,由佛兰西将军henri-osephpaixhans发明。 1836年,英吉利的“阿基米德号”在试航中发生了意外,受到了启发的造船师发明了螺旋桨。1842-1843年,瑞丁发明家约翰?埃里克森为米国海军建造了世界上第一艘以螺旋桨驱动的军舰——炮舰“普林斯顿”号。到1860年,螺旋桨在海船上已经是一枝独秀。 1846年,撒丁王国的少校卡韦利造出了一种在炮膛内刻有两条旋转来复线并使用尖头柱体定装炮弹的后膛来复线式火炮,使火炮技术有了变革性的飞跃。 19世纪40年代,蒸汽螺旋桨战列舰“皇家君主”号不再有桅杆和风帆,120门火炮也缩减到了5门,这艘外形奇特的混合型战舰成为现代军舰的起源。 到1850年,风帆战舰,开始让位于混合动力的风帆兼蒸汽战舰。 1854年克里米亚战争期间,英吉利武器设计师阿姆斯特朗设计了一门试验性质的3磅后装线膛炮,立楔式炮闩出现了,从此后膛炮开始逐渐替代前膛炮。 1856年英吉利人贝斯麦发明了底吹酸性转炉炼钢法,这是近代炼钢法的开端。 第一艘铁甲舰佛兰西的“光荣号”铁甲舰于1858年建造,1859年11月24日完工,1860年8月服役,这为日后各国铁甲军舰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1873年独乙国的克虏伯公司开始给火炮加装被套(即筒紧炮身),从此克虏伯大炮身价倍增。 1897年佛兰西人莫阿首创了水压气体式制退复进机,火炮从架退时代进入了管退时代。 1888年诺贝尔发明颗粒状无烟火药,之后无烟火药被用作枪炮的发射炸药。之前发射—药都是在黑色火药基础上经过水汽钝化后制成的栗色火药。 但现在时间还早,1853年米国黑船还是外轮式木制混合动力帆船,舰炮大多还是前装滑膛铁炮,可以发射实心炮弹、开花弹、链弹和霰弹,有效射程从0.5千米至3千米之间,最佳射击距离在1千米之内。随船带的康格里夫火箭射程最远可达4572米。 青铜炮的最大射击距离是5千米,有效射击距离也是1千米之内。 所以黑船来访时,幕府的炮台“台场”不是没有还手之力。后来1863年英吉利战舰炮击鹿儿岛,虽然萨摩藩损失惨重,但英吉利旗舰舰长被岸炮击毙,英吉利一共死伤60人,鹿儿岛死了9人,据说当时的交战距离也是一公里左右。 但幕府承平已久,武备松懈,青铜炮是泥模制造、炮管杂质多、气孔气泡多,发射—药硝量过高、杂质过高、颗粒粗糙,估计第一次黑船来访的时候大炮情况比不上后来的萨摩。 其实这些只是表面上的武器差距,真正的差距是:第一次工业革命结束了,随着1840年前后英吉利第一个完成工业革命,佛兰西、米国等主要工业国家相继在19世纪中期进入工业社会,实力大大膨胀,与东亚的农业文明开始形成代差,简单说,打起来不怎么费劲了。 此时扶桑的重工业几乎没有,采矿业还很原始,尤其是煤矿没有发展起来,轻工业除了几家水力纺织工场,其余的都是手工业,火车没有,大船不让造,牛少马小,至于机械工业更是凄惨,直到1856年扶桑才引进第一台机床——毛斯德雷脚踏车床。 硬件上几乎不能说是一穷二白,这是全白,啥都没有。至于软件,科学技术的发展停滞不前,阶层流动性和人力流动性被禁止,人治是主要的社会治理方式,采用不定时制的社会没有准确的时间观念,社会风气保留,儒学者还在宣扬父子君臣那一套,教育极度落后。 后世有人洗地说江户人口的识字率是40%,可江户城里的武士及家庭占了人口的将近一半,怎么算的话,江户的武士家庭成员中有最少20%以上是不识字的!再考虑到江户的商人和町人的识字率很高,这样算起来,江户的武士家庭成员中的不识字率更高,可能摸到35%!江户是此时最繁华的城市,武士家庭成员还有20%-35%是文盲,那么占扶桑人口80%的农民,生活还不如武士,估计能有10%的识字率就不错。 到底差哪了?几乎无言以对,那里都差,全面差距啊,云泥之别。但绝境反而激发了直秀的凶性,“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大丈夫必有所为,这是直秀的决心和信念。 卷一 初试啼声 第六十一章 人逢喜事精神爽 http://.biquxs.info/ 江川坦庵先生的行市最近大好,和以前门庭冷落的时候大不一样,才和直秀说了会话就又有人来访,见此直秀赶紧起身告辞——有啥事年后再说好了。 该办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心情一放松,这新年的快活气息就突然涌现出来,直秀一路哼着“在土佐的高知播磨屋桥看到少爷买了发簪……”回到了家里。 蜡月二十八日,打糕蒸馍贴花花。扶桑和中华风俗相通,今天也是装饰镜饼的好日子,家里面英子正指挥着仆人忙里忙外地挂正月饰和准备御节料理。自从直秀回来,英子也跟着担惊受怕,大悲大喜之余有些精神萎靡,现在看起来是又精神了。 自从直秀父母病故,堀家就算正式破败了,当时直秀被发配去公方样的家庙宽永寺做守卫,仆人也因为没事干而被辞退了。现在英子带着中村家的仆人前前后后忙忙碌碌的,直秀看着就想乐。 “旦那样您回来了”,英子贤淑地拿来一双足袋给直秀换上。脱下冷冰冰的木屐,换上一双热乎乎的足袋,真是舒服啊——英子贤妻良母妥妥地。 “没想到我这就五十岁了”,也不知道是哪里的脑筋搭错了,直秀居然吐了一句槽。 “哈~,武士老爷漫才说的真好啊”,英子恢复了武家女的本色,给了直秀一个白眼。 吐槽来自扶桑的双人相声“漫才”,意思是讽刺挖苦。直秀刚才说自己五十岁了,这是镰仓时代的一个梗:以前镰仓时代(1185年—1333年)时,当时的幕府规定只有冬天才可以穿袜子,平时不准穿,但贵族老爷和五十岁以上的人可以不受限制,这叫“足袋御免”。到了江户时代,木棉(棉花)多了,这条法令早就废止了,直秀这是开了个玩笑。 前两天胜五郎和隼人被家人接回上石原村过年去了,现在堀家屋敷又只剩下直秀一个光杆,啥事没有,他就跟着英子转来转去,事情太多,英子嫌他碍手碍脚,赶了几次终于把他赶走了。 现在也没沙发,想学习一下葛大爷的先进姿势都不行,直秀这么大的人也不好意思瘫在叠敷上,只好把手肘放在四方座卓上发呆——今天他不想看书,啥都不想干。迷迷糊糊间他就睡着了,直到英子把他推醒。 原来今天是枣屋四家主年前聚会的日子,英子让直秀早点去竹前家,别失礼。直秀拿热手巾擦了擦脸,穿上英子拿给他的草履,又拿上礼物,这才出发。 到了竹前家,发现四家主都在,直秀赶紧告罪。 “英子呢?没和你一起么。”舅舅竹前太郎打趣他。 大家笑了一阵,原来似有似无的尴尬不见了,这才开始议论正事。 自从直秀牵头成立了枣屋组,这两年枣屋组发展的还是蛮好的,今年每家又分了三十多两金——但这笔钱直秀前两天早就花光了。 穷也是过,富也是过,以前没钱的时候街坊邻居互相接济,现在有钱了,大家想的是给子女安排个好去处,长子好说,接替家主的职位就好,女儿也好说,有钱陪送嫁妆了,找个好女婿不难,但次子、三子怎么办?与力金一千,同心金二百,钱不够啊。 枣屋组做的毕竟是内职,名不正言不顺,没法做大,大家不想再过以前的穷日子,就把宽太推举出来当了“喜事重屋”的“支配人”(经理),拿枣屋组各家的积蓄出来做生意,平时各家的孩子也去帮忙。 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枣屋组各家没想着发大财,所以喜事重屋今年的发展还是不错的,盐渍鲱鱼子、花生酱、薯片、薯条虽然仿造的人多,但最开始的时候还是积攒了一波人气,尤其是江户讲究老店名食,喜事重屋算站住脚了,而且有各家照拂,也没有什么不开眼的敢去打秋风。 至于扫街的生意,走街串巷虽然辛苦,但也收拢了一批行脚商,统一挑着有喜事重屋标记的担子,也慢慢在江户打开了局面。因为喜事重屋的利润来自大量采购的价格降低,对行脚商没有盘剥只有好处,很多行脚商人也喜欢挂靠在喜事重屋下面,毕竟有个依仗,现在也有个一百多人,看得出前景不错。 不做不知道,一做吓一跳。商人虽然辛苦,做好了,挣的可比普通的足轻多的多。枣屋组很多家里的次子也动了心,过完年喜事重屋准备再开两家分店,“番头”(掌柜)的人选都定下来了。 直秀把记录果酱、软糖和果冻的做法交给中村正一,因为这些新品有一定的工艺要求,所以短时间不怕仿造,前景应该更好一些。 直秀现在的身份算是枣屋组的指导,提供一些新品和经营上的想法,平时的琐事他是不管的。 “腊月前几天,佐贺锅岛家的商人交给喜事重屋一条客船和一封信,船找了个地方闲置着,不知直秀你有何打算”,中村正一也挺纳闷,直秀搞了这么一条帆船做什么——这年头远途海船客运是被官方限制的,短途客运么?一条船能干什么。 “辛苦叔叔和宽太了,这条船是我买的,挂在喜事重屋名下,您把相关文书办一下,到时花费从我名下扣除,过了新年船有大用”,直秀解释了一下,但具体的用途却没说。 自从开了喜事重屋之后,枣屋四家主学到了新姿势,对自己人起早贪黑做止泻散有些看不上了——劳作是个很开心的事,尤其是看别人劳为自己赚钱的时候。 直秀趁机说翌年止泻散就不方便再专营了,过年后转让给几家医馆就好,转让金归枣屋组全体所有,但千万别落下伊东玄朴先生的医馆。对此,四家主一口应承。 都是好事,所以谈的就快。正事说完了,枣屋四家主就把话题转回到直秀身上。 大家最关心的是英子和直秀的婚事。婚姻还要上报幕府承认,本来去年直秀已经拿到了寺社役的承认,但这不是换衙门了么,还得走一遍形式。大身旗本的婚配是一定要幕府承认的,中下级武士就是走个形式,一般不会有人刁难,上报了一般都能得到承认,但不上报还真不行。 其次,就是一些油盐酱醋的琐事,什么为了武士的体面建议直秀要尽快雇个仆人啦,已经成了殿样怎么也要养匹马吧,幕府会不会发个新屋敷啊,新役职是哪个衙门的,反正都是对未来的美好憧憬,直秀不好败坏大家的兴致,只好附和敷衍,总之,生活就是这个样子,对未来有美好希望是好事。 时间过的飞快,扫墓之后就是新年到来,直秀照例在英子的照顾下吃了荞麦面和饺子,听了一百零八下钟声,祈求祛除一百零八种人世间的烦恼。接下来带着两个学生看了“初日朝阳”,到浅草寺“初诣”,进行掷铜钱、神前许愿、抽“御神签”、撞钟和求取护身符“御守”,并在木片或纸片做的小绘马上写下新年祝福,然后悬挂在寺庙内。 英子半撒娇半强迫让直秀写了了“直秀和英子永远在一起”,两个同样内容的小绘马挂在寺庙内,她高兴地仿佛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 这次在正月初二夜的初梦里,直秀梦到了前世的父母亲人、这世的父母和英子、他一起说笑,早晨起来后发现泪水洒满了枕头,扶桑视死如生的理念重未如此打动他的心弦——快乐的活着,就是对亲人最好的思念。 到写“初笔”的时候,直秀强迫英子也写,但最后他也没看到英子写了什么,直秀写的“天付良缘”倒是被她好好地收了起来。 正月初七七草节这天,直秀起了个大早,跑到上司堂本半兵卫圭太的宅邸,跟着他进了江户城登城拜谒,这次总算是进了江户城的内城,在三之丸的执政所“表”里,跟着大家一起听奏者番大人“唱歌”,虽然人多离的远听不太清,但抑扬顿挫、婉转曲折还真挺好听的。 之后,一组组武士出列参拜,轮到堂本统领的小普请组时,大家集体向代表公方样的奏者番大人参拜,说了一些商量好的祝辞,离开表时还有人给每人发了一个锦袋,里面是一些小礼物。 至此,登城拜谒就算结束了,直秀感觉还不错。 没有想象中乱糟糟的样子,大家都很和气不是很严肃,没有网文里的蛮横无理的人到处找茬,也没有电影里大家规规矩矩不乱动的木偶场面,直秀的同僚都很放松,小声说话也没有人管,只是小姓组的武士看场面有点乱就用刀鞘敲三下地板,大家听到了就收敛一下,但过一会就又嗡嗡嗡了。 在江户城里还遇到了不少贵人的行列,在道路两旁等待的时候,行列前面的近侍还和大家说“辛苦了”,直秀对此感觉不坏。 出城之后,大家散场各自回家。直秀喝“七草粥”的时候,把大场面说给英子听,英子咯咯直笑,直秀没搞懂笑点,但这不妨碍他继续绘声绘色地讲解当时的所见所闻。 “大正月”就这样热热闹闹地过去了,因为新年前直秀让两个学生给不少亲朋好友拜的年,所以从正月初八开始直秀挨个登门拜访——如果连相处的时间都没有,那么情谊又如何谈起呢? 正月十一日的开镜日,直秀、英子和虎之助、学次郎一起把镜饼“御年玉”掰开吃掉,分享了年神的魂灵,又收获一年份的力量。直秀不管那么多,只要这天来堀家屋敷的孩子,每人除了年糕外都发给“御年玉袋”,里面的压岁钱数量是年龄除以2再乘上10枚铜钱-直秀的念头终于通达了。 英子终于等到了正月十五日,她在今天元服,元服之后,英子就可以嫁人了,好开心!好快乐!好喜欢! 卷一 初试啼声 第六十二章 合卺而醑 http://.biquxs.info/ 元服对英子的意义非常,元服代表正式成人,从受父母保护的孩童变成可以承担责任的成人——最重要的是元服后才能嫁人! 冠婚葬祭是此时扶桑人的人生中的四件大事,元服、缘结、葬式、祖先祭礼,对此马虎不得。 扶桑仿照中华古礼,元服多选在甲子、丙寅吉日,特别以正月为大吉,在男女十五岁到二十岁之间举行元服仪式。。 中华“笄礼”日在三月初三的上巳节,流传到扶桑后,“冠礼”、“笄礼”合为“元服”,上巳节成了女儿节“雏祭”,专门用来庆祝和祈求女孩幸福平安、健康成长。 英子的元服本来定在去年,但因为直秀的缘故推迟到今年——这时候婚姻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有贵人家看上英子,不元服还能拖延,元服了就不好拒绝。 但订婚可以提前进行,指腹为婚,孩子没出生两家就可以约定互为亲家,所以去年三书六礼的缘结准备就走了大半——毕竟英子长得十分明丽,直秀也怕节外生枝。 正月十五这天,主人中村夫妇盛装出席,正宾是竹前夫人花子妈妈,正宾的助手赞者是小岛夫人,主持仪式的赞礼是中岛夫人,侍者“摈者”、“执事”和弹三味线的乐者是英子的好友,观礼的宾客都是邻居女宾,其中混杂了一名男人——直秀坚持要参加,英子假意推脱之后也同意了,好日子里有心爱的人,把美丽和快乐都展示给他看! 直秀还是第一次参加女儿元服,看的津津有味。 开始时,伴着三味线的乐声,主人将正宾和观礼者迎入进入客厅落坐。 “今日小女元服,有请各位师长亲友观礼”,中村正一作为家主先施礼,等大家还礼后,“赞礼”中岛夫人宣布元服开始,接着英子穿着常服“小纹”、梳着简单的垂发出来给大家见礼。 正宾竹前夫人高颂“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然后她跪坐着,在“赞者”的帮助下为英子梳头并加发笄,将英子的发型改成大垂发,前面的头发向两边蓬起,脑后结成一个发髻,长发绑在一起直垂——直秀心说这不就是长马尾么。 新发型梳好后,正宾回座,赞者中岛夫人为英子正了正发笄,然后英子给观礼者行礼,大家回礼。之后英子又退回其它房间,过了一会她又换上中振袖的和服重新出场。 中振袖可比常服“小纹”漂亮多了。小纹是印着碎小花纹的和服,比较朴素,“振袖”是长袖的和服,和服上的装饰图“绘羽”可拼成一整幅大图案,直秀看了半天,图案好像是一副仙鹤牡丹图。 刚才的小纹是棉布,这次的中振袖是丝绢作成的,上面除了家纹还有刺绣、缀螺钿、烫金、引箔等特殊工艺,英子本来就长得十分明丽,换上华丽的振袖后把直秀看得目瞪狗呆,差点就流口水了。 振袖,按袖兜的宽大程度分成大振袖、中振袖和小振袖,是未婚女子的专用礼服,只有在非常隆重的场合才会穿,比如元服时穿中振袖,缘结时穿大振袖,结婚之后的女子礼服就变成了留袖。 英子第一次出场换发型在元服中叫“一加”,这次出场叫“一拜”。英子慢慢围着客厅走了一圈给大家展示美丽,然后面向父母,大礼参拜,表达感念父母的养育之恩。 英子跪在父母面前,中村正一和樱子夫人分别说了一些感怀的话,总之是一些嘱托和期望,英子静静地听着,一点也看不出平时的活泼,听完之后,回答“儿虽不敏,敢不祗承”,再次给中村夫妇施礼。 之后,英子转过身来,先向正宾、“赞者”施礼,再给观礼者施礼,之后向“赞礼”、“摈者”、“执事”、“乐者”施礼,大家都微微点头示意。 接着,英子退到父母身后坐下,中村家主正一宣布“元服已成,多谢师长亲友观礼”,中村一家再次施礼,观礼者共同还礼,元服至此完毕。 英子的元服仪式是比较简陋的,据说贵人家里的元服,分成迎宾、观礼者就位、开礼、元服者就位、宾盥、初加、一拜、二加、二拜、三加、三拜、置醴、醮子、字笄者、聆训、笄者揖谢、礼成十七个步骤,连衣服都要换三次,真是不敢想象的大场面。 仪式结束,中村正一和直秀结伴离开,留下一群女子自己欢乐。翁婿二人对视一笑,勾肩结伴去找枣屋其他三位家主,孩他娘都来观礼了,大家赶紧寻乐子去。 黄昏时候,英子换了小袖来找直秀,帮他煮了小豆粥祈求无病无灾,烧了“正月饰来祛病消灾,把年糕做的五谷挂到庭院的树枝上,进行五谷丰登的祈祷,顺便烧了初笔请岁徳神带走,保佑愿望实现。 然后英子就问直秀今天观礼感想如何,直秀从滔滔不绝到搜肠刮肚只用了两盏茶的时间,最后在英子温柔如大海的秋波下,交出了账本、金票、金货和铜钱,顺便汇报了新一年的打算,其中缘结被英子划了重点。 第二天,直秀早早地跑去新上司堂本半兵卫圭太的府邸,奉上游学申请书和缘结请求书,堂本表示“新年刚过就开始忙碌,你说我一个管离退休的小普请支配组头我容易么”,直秀赶紧嘘寒问暖、溜须拍马,最终,看在礼物的份上堂本答应尽快去一趟江户城。 十几天后的如月初三,堀家屋敷人声鼎沸,原来今天就是直秀和英子的合卺之喜。 合卺而醑,读作“héjinéryin”,卺是古时举行婚礼时用作酒器的瓢,合卺而酳就是新婚夫妻喝交杯酒。在婚礼上“共牢而食,合卺而酳”,代表新婚夫妇从此在一起生活,象征今后同甘共苦、荣辱与共。 江户时代的结婚仪式也类似中华的三书六礼:三书是聘书、礼书和迎亲书,而六礼则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其中纳采是求婚,问名是请教女子的姓名,纳吉是占卜生辰八字是否合适,纳征为交纳彩礼,请期是男女双方确定迎亲日期,亲迎为迎接新娘。 直秀对神道不感兴趣,对和尚敬而远之,因此缘结采用的是此时普遍的人前式——神前式和佛前式要不起、搞不起。 因为时间仓促很多亲朋好友不好调整时间,加上直秀被小栗代表幕府警告过最近要谨慎从事,所以缘结仪式来的人不多,规模也不大。 本来直秀不想请上司堂本,结果“公务繁忙”的堂本表示他一定抽空参加,直秀看他在那里苦思冥想“当不当主宾,该收多少谢礼”太费劲,就直接告诉他直秀的老师是主宾,以免这位爷出什么幺蛾子。 其实,玄朴先生还在佐贺,坦庵先生已经去韮山奉公了,是江川英敏代替父亲作为主宾。 江户时代也有花轿迎亲的风俗,不过中村家和直秀家是邻居,而且扶桑没有放鞭炮、跨火盆等说法,所以两家一合计,缘结当天,直秀把英子早早背到自己家,也没人看见,虽然不符合常理,不过英子高兴赛高! 堀家屋敷不大,人不多也塞不下,如月天气不怎么暖和,庭院里待客是肯定不行了,于是直秀把缘结的客人分为三处,重要的男宾在堀家,其他男宾去舅舅竹前家,女宾都去公公中村家,反正离的近,到时直秀和英子四处敬酒也不会冷落了大家。 司仪“赞礼”由邻居江户町同心中岛黑夫担当,他是市井之间混出来的人精,啥场面都能应付。 婚礼的“婚”本为“昏”,中华古人以黄昏为吉时,女子为阴,黄昏是“阳往而阴来”,黄昏时举办婚礼,符合迎阴气入宅的说法。扶桑的婚礼受中华文化影响,同时也保留了本地的一些风俗,所谓的良辰吉时,也就不限于黄昏了。 舅舅竹前太郎作为男方总大将,招待江川英敏、小栗忠顺等客人入座,等重要客人到齐之后,就示意中岛黑夫开始仪式。 中岛黑夫唱声后,三味线声响起,直秀和英子盛装出场。 花婿直秀从屋敷后面的房间走进客厅,花嫁英子被搀扶着从庭院进入客厅,今天她一身白无垢,带着“棉帽子”,一手拿着扇子,一手打着和伞。 白无垢,顾名思义,是从内到外全是白色的和服,由打褂、褂下、腰带、布袜组成,打褂是宽袖长外套,上面有暗纹或白色刺绣等其他装饰,打褂里面的褂下与振袖中的小袖样子差不多。 打褂是所有和服中单件最厚最重的,一般在3.5公斤以上,后世被很多妹子戏称为“棉被”。 “棉帽子”不是真的棉帽子,是一种巨大的圆形兜帽,遮住新娘“花嫁”的发型和额头,代表“只留给新郎看”的意思,同时也表示新娘会抑制脾气,代表顺从之意。 新娘手里拿的扇子叫做“末广”,寓意道路越走越宽。 赞礼先简单介绍了直秀和英子的双方家庭背景,又说了直秀和英子的好话,然后宣布仪式开始。 直秀和英子先向供着祖先位牌的佛坛行礼,接着向双方父母行礼——舅舅竹前太郎夫妇代替了直秀的父母,然后依次给主宾、观礼人行礼。 接下来是“三献之仪”,又叫“三三九度之盃”,一共有三个红色的酒盃,每个酒杯都要花婿花嫁互相传递分三次才喝完,前两次都是略略沾唇,最后一次才把酒喝干。第一杯是花婿先喝一点再递给花嫁,花嫁喝一点再递给花婿,之后花婿一口喝干;第二杯从花嫁开始;第三杯再从花婿开始。花婿花嫁喝完后,主宾、观礼人要陪酒一碟子。 三献之仪象征这段姻缘合天、地、人之好,九度交杯,有着白头偕老、长长久久的好兆头。三是扶桑人最喜欢的吉祥数字,但九在扶桑的发音里和和“苦”相似,所以“三献之仪”是比较讨喜的叫法。 最早的人前式缘结在三献之仪后就成功完结了,但现在还有仪式要进行下去。 接着直秀和英子一起朗读婚约书,表示双方患难与共、互相扶持、白头偕老之意。 婚书读罢,赞礼请主宾江川英敏祝辞,江川英敏代表直秀的先生江川坦庵表达了对婚姻的祝福。之后,赞礼又请双方家主祝辞,竹前太郎比较粗鄙但词真意切,大家听的连连点头,中村正一用词温言,但大家反应一般,因此竹前太郎甚为得意。 祝辞结束之后,直秀和英子又给大家见礼,之后两人退场,仪式就此正式结束,宴会开始,酒菜上来后大家开始吃吃喝喝。 英子把白无垢换成大振袖,又和直秀出来给重要的宾客敬酒,现在没有闹酒一说,花婿花嫁恭恭敬敬,客人的态度也很严肃庄重。敬过酒后,英子就去女眷所在的中村屋敷招呼亲友,而直秀赶快到竹前家给其他客人打招呼——人家专门跑一趟,观礼看不到总不能连面也见不着。 等直秀回来的时候,堀家屋敷里喝高了的竹前太郎正在笨手笨脚给大家表演民间舞蹈“住吉踊”,小栗忠顺看的哈哈大笑——直秀出于礼貌给他发了请帖,没想到小栗居然请假来参加,对此直秀有点小感动。 江川英敏看直秀回来了,就和直秀告辞——他不太适应这里的气氛,江川英敏告辞,小栗忠顺也不好再留下,只好和江川结伴离去。这两人一走,大家都松了口气,于是开始大声说笑、开怀畅饮。 一直闹到晚上,三处酒宴才结束,直秀把大家都送走才回来见英子,女性亲友这边结束的早,英子早就回来了,她也累了一天,但还坚持着没睡。 直秀哑然失笑,缘结一天闹下来,小夫妻累个半死,就为了客人和亲友高高兴兴,总感觉哪里不对。 英子要服侍直秀擦身洗脚,直秀拒绝了说自己能行,他让英子赶紧把妆卸掉,剃掉眉毛就够扯得了,白-粉敷面也行吧——据说可以避免在漆黑的夜里找不到老婆,黑牙是什么鬼? 英子听直秀吐槽过黑牙,她也颇以自己的整齐牙齿为傲,只是剃掉眉毛、白-粉敷面和涂黑牙齿是风俗,今天是大日子,所以不得不为,现在听直秀这么一说,她高高兴兴地去卸妆——直秀之前夸奖她天生丽质,所以英子不会怀疑直秀嫌弃她。 英子回到寝间,看到直秀目光灼灼娇羞满面,岛田髻解开黑发如瀑布垂下,她微微俯首,“服侍不周,请郎君多多包涵”。 卷一 初试啼声 第六十三章 左右为难 http://.biquxs.info/ 画眉之乐,不足以为外人道也。 翌日,直秀神清气爽、踌躇满志,一时觉得世间无难事。 “先生,你不爱我了”*2,胜五郎、隼人跑来抱怨。当年胜五郎十岁、隼人九岁的时候,直秀对他们在上石原村的家人多有恩惠,所以直秀辞掉宽永寺守卫的时候,顺手把他们拐回江户——毕竟大牛找不到的话,小牛也是牛啊。 今年胜五郎十二岁、隼人十一岁,在江户时代十岁就可以出来做店铺小伙计或者职人学徒了,所以两个孩子也有点着急——我们也长大了,能帮忙了。 直秀前两次游学都没带他们,毕竟年小体弱,万一水土不服生病了怎么办,现在他们年龄也大一点了,自己的徒弟还是带在身边为好。听到先生答应一起出发游学,两个孩子欢呼一声就找师母英子炫耀去了。 “同去,全家一起”,在英子正义的目光下,直秀还是挺识时务的。 游学这么大的事,在堀家做决定非常简单——直秀是家主,英子是主母,那潇洒的旅行想走就走。而胜五郎和隼人两家人现在不缺钱了,对两个孩子的前程更加看重,前几天送他们回来的时候,转弯抹角问直秀啥时候给孩子们举行正式入籍的家臣仪式,这就算把孩子正式放手给直秀了,因此直秀对他们的安排也是一言决之。 至于虎之助和学次郎,一个是直秀的表兄弟,一个是妻弟,在直秀升为旗本后两家也是放一百个的心。 游学许可是和婚书承认一起到手的,万事俱备,直秀昂昂然准备继续出去浪,结果小栗忠顺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的“惊喜”。 小栗出仕很早,十六岁就成为公方样的亲卫——江户时代以灵魂为年龄,从母胎算起,也就是说平时计算年龄是按虚岁的。今年小栗十九岁了,可怜他一直待在江户,连老家上州权田村都没回过,去过最远的地方是伊豆韭山。 这本来没有什么,可架不住直秀一趟趟地拜访,“江户外面的世界好像也很精彩哟”,小栗萌发出“扶桑这么大,我想去看看”的想法。 小栗忠顺属于那种“下定主意后牛都拽不回来”的人,小栗家主忠高本来想今年给他运作个役职,当个小官锻炼一下,但在小栗忠顺的坚持下忠高万般无奈只好同意,唯一的要求就是找个同伴,于是直秀上门辞行的时候被同行。 对被同行,直秀是颇为苦恼的,小栗忠顺就是位爷,还是脾气比较古怪不好伺候的一位爷。但除此之外小栗没啥坏毛病,欺男霸女这事他做不出来,至于旅途中的艰辛,直秀带着爱妻,怎么能艰辛?当时向佐贺要船的时候,直秀就做好了打算。况且,小栗家的牌子还是很大的,家主是现任的远国奉行,只要不跳到德川御三家的家主面前,到那里都有奉承。 最重要的一点,德川幕府倒台的时候,高层都是一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主,如果这次小栗能见识见识世情,最起码以后的执政作风不会像历史上的那么严苛了吧。 关键是直秀也没有左右为难的余地,作为新晋旗本,老牌的大身旗本和你同行是给面子,还敢闹成敬酒不成吃罚酒? 如月十一日一大早,直秀拖家带口六人和小栗及随从两人,一大帮子人上船从江户凑上船出发游学。 直秀的客船是单桅渔船改的,本来空间就不大,上面还有四个船工,一个船头、两个操帆手、一个舵手,加上游学行列九个人,挤了个满满登登,船头心说,“老爷们就作吧,我看你们晚上怎么睡”。 这些船工是直秀通过喜事重屋雇来的。最近直秀指导喜事重屋制作果酱、软糖和果冻,支配人宽太对他巴结的很,江户湾的渔业颇为发达,他早就找了六名船工待命——反正钱是直秀出,不用考虑节省。 这还没出发,船上的两名水夫就被赶下船了,船头很不快,但收钱的手在下给钱的手在上,他只能乖乖从命。 小栗以往只坐过游船,第一次出海很是兴奋,虽然没有大呼小叫,但还是赋诗好几首,直秀让两个学生敷衍他,自己陪着亲亲老婆英子。 英子是第一次坐船,可怜以前家贫连游船也没上过。据说运动神经越好的人第一次上船就越容易晕船,不知道真假,反正英子上船后吐了个稀里哗啦,浦贺奉行所的与力在巡检的时候,拿着寺庙开的证明“寺请”,看了半天也判断不出来这个披头散发、口眼歪斜、面色苍白的疯婆子是不是本人,幸好直秀通过开料亭的喜次郎已经提前打过招呼,英子又粗手大脚的不像贵女,最终还是顺利出了浦贺水道。 夏秋之时,季风从海洋吹向扶桑,冬春季的时候,来自大陆的冷风吹过扶桑。北风助力,客船一日就到了韭山,小栗对此大为惊奇,上次从陆地来伊豆韭山的时候可没这么快。 江川的代官屋敷后世叫“江户邸”,大有名气,号称扶桑最古老的邸宅建筑,这回直秀如愿以偿顺利入住,他心里颇为得意,放后世朋友圈点赞最少三位数。 到韭山是年前直秀就和江川坦庵先生说好的,坦庵先生对焦炭、水泥、红砖、青砖、耐火砖这些颇有兴趣,直秀作为学生必须得来现场演示一番。 材料是早就备好的,不是大规模制造,只是尝个鲜,作为地头蛇,这点困难对江川家来说不值一提。 早春农活不多,江川父子、小栗和直秀等人就开始每天玩泥巴。 水泥的技术含量不高,石灰、粘土一起烧,烧生石灰的职人很快就搞出成品,至于熟料磨粉,老爷们是不参与的。 烧砖头就比较有意思了,粉碎粘土、掺煤粉、压模,直秀亲自上手,大家也不好意思干看着,口罩那么小不顶事,反正一天下来大家都灰头土脸的-小栗的随从藏八和权六在小本本上又给直秀记了一笔黑账。 坦庵先生表示不差钱,几个陶瓷窑一起烧,直秀又多要了一个烘干炉,十几天后红砖、青砖、粘土耐火砖、白云石耐火砖都被搞出来,虽然质量差点,但这时候有就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 有了耐火砖,才能烧焦炭——不是耐火砖建成的窑烧焦炭容易塌窑。最早的时候,佐贺的本岛藤太夫自己烧焦炭就搞的颇为狼狈,有没有师傅很重要啊。 土法炼焦缺点贼多,结焦周期长、成焦率低、煤耗高、焦炭灰分高,还重污染,直秀一直担心坦庵先生看到结果后给自己一大嘴巴,当坦庵先生夹起一块焦炭啧啧称奇的时候,躲在英子身后的直秀长出了一口气。 该教的、能教的都教了,剩下的细节改进只能靠坦庵先生慢慢来,直秀也是半桶水指望不上。 其实,对直秀来说,推动坦庵先生搞兰学是左右为难的选择。 坦庵先生和小栗一样,都是一根筋到底的脾气——没办法,出身太好,没有受过社会的反复毒打。 坦庵先生是当今的兰学大家,别的兰学大家都以大风吹走为主,光说不练,或者搞搞医学,好的如同玄朴先生、洪庵先生,搞搞医学,这病人是捏在医生的手心里的,敢明确反对的不多,务虚的兰学者讲讲外国风物,幕府锁国大家也没法证实,安全的很。 可坦庵先生喜欢搞炼铁炼钢、制造铁炮和大筒、修个炮台“台场”,这玩意成不成功非常容易检验,总之,搞工业化它真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就算把伊豆国算上,这财力、人力都不行。 未来的佐贺搞兰学搞的轰轰烈烈的,后来反射炉建成了用不起,船厂造好了用不起,还不是想转让给幕府。 号称“三百世子无人能及”的岛津齐彬,搞的集成馆事业号称扶桑第一等,包括冶铁反射炉、熔矿炉、给大炮开穴用的钻孔盘、玻璃工厂、锻造厂、蒸汽机关制造所、金属细加工所、造币所、造船所、纺织工厂等等,等齐彬病死,因为耗费太多,萨摩藩上下还不是对集成馆冷处理,要不是萨英之战打醒了岛津久光,集成馆就彻底凉了。 坦庵先生搞兰学就像汽车没刹车,越来越快,最后停不下来必然出车祸。要是能劝,直秀早就说了,就因为劝不动,所以直秀只能推动坦庵先生的兰学事业,但这也不是回事,烈火油烹,烧不动的时候事情就无法收拾了。 所以直秀准备给坦庵先生画个圈,您就在圈里折腾好了,最起码有个兜底的,免得一跤跌进太平洋。 有了水泥和砖头,最起码御台场炮台是能修起来——未来黑船来访后幕府吓坏了,投了约七十五万两黄金要在江户湾建造十一座台场,总经费占了幕府全年收入的大约两成,结果到坦庵先生累死也只修成了五座,主要延误原因是从伊豆半岛开发巨石太难了,道路太差也不好运输。这回有了砖头、水泥,虽然没有钢筋导致结构强度不够,但钢筋实在来不及开发的话,咱先弄个砖堡,后面慢慢再说,实在不行贴石片好了。 直秀怕坦庵先生奇思妙想再放大,他还给坦庵先生留了两个坑。 一个是煤矿,他跟先生说关东平原的煤质太差,推荐了常磐煤田,位置在现在的福冈黑田家领内,维新之后东京地区使用的煤炭几乎都是出自常磐煤田,那现在开始开发也没啥不好不是。 其实未来的高岛煤坑、端岛煤坑、松岛煤矿、三池煤矿都能出产沥青煤,比常磐煤田的煤质更好,但一个是在海岛上不好开发,另一个是幕府非常喜欢御领,也就是这个好直接归我吧,这些煤矿都在佐贺藩领地里,熟人毕竟不好下手不是。 至于虾夷地那几个优良煤矿,直秀得给自己留着啊。 坏心眼的直秀为了确保幕府对福冈黑田家下黑手,还给坦庵先生演示了蜂窝煤的制作,秸秆粉和劣质煤配合,燃烧充分省柴火。 蜂窝煤据说是由二十世纪中华德州一位名叫王月山的伙夫发明的,也有人考证说是二十世纪中期郭文德发明的,反正都是在中华德州,对外地人来说没啥可争的。 直秀向坦庵先生千叮咛万嘱咐,这蜂窝煤好是好,室内使用千万注意,有致命气体产生,多开窗多放气,坦庵先生大手一挥,这么多烟尘,室内使用谁用这个,都用木炭好了。直秀气了个倒仰,最后还是江川英敏解围,保证传播蜂窝煤的时候郑重说明此事,不能败坏了江川家的名声,直秀这才放心。 第二个大坑是马蹄焰池窑,这玩意在后世一直在用,长寿性的,绝对值得研究。直秀只给留了图纸,估计够坦庵先生玩个一年半载的,省得他老想上大项目。 再次上船的时候,人员精简成十一人,堀家六人,小栗及随从两人,保留船头和一个操帆手——虎之助、学次郎和小栗随从藏八、权六在这一个多月没少被操练,马马虎虎也能当水夫用了。反正沿着大陆线走,也不跑外海,没问题的,嗯,没问题。 卷一 初试啼声 第六十四章 大开眼界(上) http://.biquxs.info/ 直秀一行人在伊豆三郡待了一个多月,闲暇之余众人走遍了山山水水,伊豆的温泉、瀑布、早樱花看了个饱,英子十分快活,小栗忠顺也不再整天版着臭脸,直秀顺便刷了个新婚旅行的新成就,皆大欢喜。 辞别了坦庵先生,众人于卯月(四月)四日来到大坂。 “吾侯君久矣”。 难得听到村田永敏这木头疙瘩抱怨,问过缘由之后,大家不禁捧腹大笑。原来绪方洪庵先生在大坂名声渐著,来求学的人络绎不绝,适适斋塾日渐拥挤,按永敏的话是“睡觉时连翻身也要几个人一致行动”。 “怎么不寻个旅笼,非要在此受罪?”直秀觉得挺奇怪的,他给永敏年金、程仪都是富裕的,怎么他非要受罪? 永敏黝黑的脸上透出红来,直秀心说这里面有故事啊。 见到洪庵先生才真相大白,原来村田比约定时间提前到了适适斋塾,他穷惯了,了解到可以白住之后就开始蹭住。恰好赶上适塾的上一届塾头学成离开,学生们选新的“学生会长”,因为这届学生没有能服众的人选,好事之徒们纷纷支持新来的长得面带异相的村田,“选举事故”导致村田成了塾头。 村田是大有内秀之人,做了塾头之后,把各项事务安排的井井有条,众人颇为赞许,他从小到大从未得到过这么多人的喜爱,官瘾发作,即使晚上挤的难受也不肯出去找旅笼。 说实话,直秀还真有点怕,历史上永敏和洪庵先生大有师徒情谊,自己养的牛不会就这么被拐走了吧?私下里和洪庵先生一沟通,这才放下心来,洪庵先生对村田评价很高,但不知道是何原因,他就是在医术上难有长进,洪庵先生对此也颇为苦恼。 这个原因直秀知道啊,但他不会告诉洪庵先生,不是藏私,是话不好出口,容易引起误会——别人学医是先生教什么就记什么,唯恐有遗漏,村田是先生教什么他就怀疑什么,因为这位大爷成长的经历,他养成了独立思考的习惯,给他上课一是要博学不能被他轻易问倒,而是要细心不怕麻烦,可忙碌的洪庵先生哪有这个兰国时间。 反正扶桑也不缺一个笨医生,村田永敏还是做天下军师的好。 直秀先陪洪庵先生交流了兰学心得,之后带着老婆和碍眼的小栗好好逛了一番大坂。大坂是商人的城市,到处都是人群,小贩、艺人随处可见,只在江户只有浅草比的上。 直秀还特意带大家参观了堂岛米会所,江户的幕府武士一向自高自大,把江户之外都看作是穷乡僻壤,小栗见到了一众商人争抢“米切手”(米券)的场面,大为惊骇,对直秀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今知之矣。” “这算个屁”,直秀心说今天就是给你提个醒,你要是知道两百年后财阀掌控扶桑不吓得屁滚尿流才怪。 爽够三天,大家启程去土佐高知。 一见到坂本八平直足,直秀就连声告罪,直足气得直哼哼,本来想给小儿子找个好先生,可怜“学区房”都是半租半送的,结果这小先生忒不靠谱,蜡月上旬走的,四个月后才回来,就是种大根平时也要浇浇水吧。 但自己的这个傻儿子胆小怕事,交给别的先生还真不放心,自从上次直秀带过龙马几天后,龙马就不愿意再去别的私塾了,这不,大膳町的楠山庄助先生也说龙马在学堂里受欺负,建议另请良师。 况且,这个江户子是有真才实料的,上次提供的果酱、软糖和果冻生意,才谷屋商人本家的家主八郎兵卫对此极为兴奋,反馈说如今软糖大受欢迎,正准备等果物收获后狠狠赚它一笔。 “来都来了”,直足呻吟一声,最后的结果还是水木私塾重新开张,一共是三个孩子龙马、胜五郎和隼人,加上龙马的三姐乙女也不时跑去找师母英子玩耍,算三个半学生吧。 对直秀教书,小栗忠顺是不在乎的,他就是出来散散心、开开眼界。但跟着直秀听了几天课,他也郑重起来。 直秀从长崎兰国商馆买了两回书了,佐贺兰学馆加上师徒四人的魔改翻译,把数理化和自然百科的基础书籍都凑齐了,在锁国的此时,放大的效果非同一般。 九九歌(九九乘法表)、鸡兔同笼扶桑有了,可《100个著名的初等数学问题》见过没?阿基米德的牛和艾萨克爵士的牛它不香么?当然是有点,肯定是超纲了,但高斯小王子的直尺圆规画正十七边形多酷啊,想帅就学数学好了。 小孩子的好奇心是无止境的,直到父母扼杀它。两小儿辩日,圣人都摇头的问题,在直秀这里讲的清清楚楚,天为什么是蓝的、水为什么往低处流,谁不想知道? 直秀小时候被老师坑的不要不要的,轮到自己当老师了,那是花样百出,今天做个数字游戏有奖励,翌日来个看图识字大象见过没? 直秀这两年东奔西跑、四处流窜,对虎之助、学次郎和便宜徒弟村田永敏的教育也时断时续,趁这个机会搞个培训班好了,谁学好了谁去教三个孩子,没学好的给我老老实实抄书,一百遍啊一百遍。 小栗忠顺眼光是有的,他觉得直秀现在不光是鬼点子的问题,这小子私货很多啊。他带着两个随从也老老实实地跟着学,直秀连永敏这个“逆徒”都能忍受,再加上三两个学生不在话下,另外有船头、操帆手打杂,直秀也把英子骗上船——直秀对她说女先生多美啊,英子深以为然,带着乙女一起听课。 乙女十五岁了,天天不着家,坂本家家主直足有点害怕,不怕乙女出事,这怪力女十五岁就长得膀大腰圆,长得也一般,平时没人敢惹她,可这天天跑去陪弟弟,瓜田李下的流言蜚语也受不了啊。 直足跑来跟直秀转弯抹角地说了担心,直秀也不得不应酬。 说起来,坂本家对直秀挺仗义的,免费在院子里又搭建了两个小木屋增加床位,免得直秀一行人住的局促。直秀对此非常承情,这该死的木头拉门“障子”它不隔音,有个独立的小屋……嘿嘿嘿。 “您看直秀我像先生么?”直秀的身份也不能老瞒着,晚说不如早说,直秀早就想摊牌了。 “你就不像正经人”,直足心里mmp。 直秀也没指望回答,他就把自己的过所手形拿出了,直足看了大吃一惊,幕府的旗本?他还真有点怕,作为商人出身的乡士,坂本家是靠抱着家老福冈宫内的大腿生活的,他听多了幕府密探的传说,心说祸事来了。 直秀一行人成分复杂,两个水夫拿的是江户喜事重屋的行商证明,村田永敏拿的是长州毛利家的游学公文,直秀和两徒弟拿的是幕府发的过所手形,英子拿的是巡礼的寺庙证明,小栗忠顺最牛,拿了几份身份证明,一份是幕府批准的旗本出行证明,还有几份是空白的,他家是大身旗本,自己有封地,想写啥临时往上写,印章随身携带,还他娘是真的——大身旗本了不起啊。 这次在高知码头出示给关所的就是小栗家的公文,几个武士带仆役到南海游玩,关所武士看小栗一行人气度不凡、打扮入时,最重要的是看起来有钱,不像是来闹事的,就放行了。 “莫怕莫怕”,直秀安慰直足,我们一行人就是来玩的,玩够了就走,不是隐者密探。 “说是说,做是做”直足心想人心隔肚皮,我回去就上报。他也顾不上女儿了,找个借口就告辞溜了。 直秀能理解,幕府的巡见使可不是什么好打发的,逮着大名尤其是外样大名的错处幕府就是一顿毒打,恶名远播。因此,他找小栗商量,身份暴露了,你看咋整? “小事一件”,小栗清楚土佐山内家的底细,山内家是靠审时度势上位的,当年著名学者赖山阳写了一首诗来形容土佐山内家的首代家主山内一丰: 咏史绝句?十五之三(山内一丰) 隔离儿女生死关, 际会风云向背间。 一条笠系八行字, 搏得海南千里山。 啥意思呢?丰臣政权末年,敏锐的山内一丰预料到天下即将再度易主——也就是说他早就看出首代将军德川家康有不臣之心。而此时的他的夫人千代,被扣留在丰臣一方作为人质。丰臣一方派人威胁千代,逼迫她致书一丰劝他投奔西军。而千代表面送了劝降书给一丰,实际上在信使的斗笠细绳中还暗藏了一封密信,信中说不要顾忌妻儿,大胆地追求事业吧,这就是有名的“笠の绪の文”。 一丰多敏锐啊,拿到信就将之原封不动交给家康。当时德川家康属于反叛一方,部署里的很多大名都有人质在丰臣一方手里,人心浮动又可能作鸟兽散,家康非常忧虑。 山内一丰在军议上首倡进攻,他表示相对于“大业”儿女私情不算什么,德川家是天命所归,为了表示忠心他还把自己的居城献出来做前进据点,当时把家康感动坏了,作为榜样大加颂扬。 开完会,家康还把一丰单独留下,悠然泪下,赞扬一丰的忠节“犹如树木的中心”,其它众人只是“枝叶而已”。枭雄也是人,在大战前的关键时刻,山内家作为丰臣家的早期家臣第一个公然反水,意义重大,不但给德川家造了势,也承担了巨大的风险,决战前夕,就是稻草也是弥足珍贵的,何况山内家的表率稳定了军心,功劳大大滴有。 决战之后,家康迅速分封功臣,山内家作为首功后从挂川六万七千是转封道土佐十万石——其实大家都知道土佐一国作为四国岛最大的令制国不止十万石。果然,庆长十年(1605年)山内家检地之后向幕府申报土佐为二十万石。 赖山阳的诗句“一条笠系八行字,搏得海南千里山”就是对山内家把握时机的赞叹。现在幕府权威仍在,所以小栗忠顺认为山内家不会对幕府旗本做什么危险动作,别怕,没大事。 卷一 初试啼声 第六十五章 大开眼界(中) http://.biquxs.info/ 小栗和直秀等了一下午,一个来拜访的人都没见着,两个人对视一笑,这是自视太高,其实人家土佐藩根本就没把直秀这个旗本当豆包啊。 实情并非如此,坂本八平直足匆匆忙忙跑去家老福冈宫内府上,难得福冈今天没醉醺醺的,坂本家是福冈的钱袋子,面上轻视其实很受重视,直足见到福冈把经过这么一说,福冈立马精神了。 “确实是吉田那家伙给开的私塾文书?” “千真万确啊,大人。”直足心说这口锅得给吉田东洋扣瓷实了,光靠坂本家小胳膊小腿的实在承受不起。 福冈微微一笑,“这事你就别管了,我自有主张。” 直足留下礼物就回家了,路上边走边琢磨,“这家门不幸啊这是,本来近年才谷屋的主业清酒生意就不太景气,寄予厚望的小儿子又越大越令人失望,这回还参和进幕府隐者的事情来。哎,商人出身的武士家族就是个便盆,贵人着急的时候找你,等用完了又嫌弃腌臜。” 直足拿不准家老福冈打的什么鬼主意,反正没好事,福冈大人一向看不起吉田大人,用足指想也能想明白,这回是要趁机给吉田大人一个难堪。可坂本家夹在中间分外难受。翌日,直足又跑到私塾拜访直秀。 “大人呐,直足有眼不识泰山,以往多有懈怠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原谅。”直足上来就是一个土下座,还把礼物一个劲地往直秀身前推。 “哎呀,不必如此,不必如此”,直秀看傍边的小栗一个劲地撇嘴,估计是嘲笑自己仗势欺人,他挺过意不去的。 直秀知道现在土佐的乡士挺难混的,地位低不说还受歧视,坂本家又是商人出身,平时更加谨小慎微。来土佐是收拢人气的,不是来砸场子的,直秀知道无论如何也要给坂本直足吃个定心丸,否则这家伙恐慌之下还不知道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上回山穷水尽之时,坂本家援手之德不敢忘怀,这样好了,直秀不才,龙马伶俐可爱,入我座下为弟子可好?” “大人过于抬爱了”,直足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我都说了啥,这牵扯越来越大了。” “就这样吧”,小栗在一边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他见不得这些丑态——本来相互之间处的挺好的,直足文武双全,平时交谈有趣的很,现在这样极其不爽利。 “就依忠顺殿说的办。”直秀宣布这事就这么定了。 最近直秀和小栗的关系突飞猛进——小栗出来玩的甚爽,自觉不但开了眼界,而且直秀这个同龄人也让他第一次有了朋友的感觉,以前的伴当身份地位太低,奉承话听多了年轻人也恶心。 至于私下里的衣食住行,直秀也给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什么好吃什么,什么好玩买什么,连随从藏八和权六作为经手人也得了直秀不少好处。 直秀看直足脸色不好,明白他作为土著顾虑太多,根本没反应过来。 “忠顺殿,拜师礼我想请本地的吉田大人来观礼,你看如何?” “可。”小栗心说今天每个人都怪怪的,“你收弟子爱请谁请谁,问我干什么?”莫非周围这些人都是傻子?平时看起来不像啊。 直足智商终于上线了,“堀殿样挺尊敬这位啊,旗本的上面是什么?搞不清,但肯定也是位大人啊。如果请吉田大人来观礼,那再出啥事都是吉田大人承担了。至于坂本家,破费一大笔是肯定的,但破财免灾啊”。 “也不知道你在图谋什么?”等直足心满意足地告辞走了,小栗的牢骚终于出现了。 小栗家是大身旗本,家格很高,家主的官位是正六位下的“上总介”。 扶桑的大人物身份很多,有官、役之分。官是扶桑皇室小朝廷赏的,役是德川幕府封的,因为此时的小朝廷没啥威信,所以幕府高官的官位获取一般就是上奏一下,走个形式,小朝廷作为橡皮图章表示同意——得到官位之后也不用去京都的小朝廷表示感谢,现在的幕府禁止大名和手下旗本直接和小朝廷打交道。 幕府封的“役”也有被分成“役”和“番”的内部说法,“役”是文职,“番”是武职,但平时大家还是普遍称呼幕府的官员为役人。 小栗家本代家主承担的“役”职是远国奉行,作为幕府的高职位参与治政。 德川幕府建立之初,庆长十八年(1613年),幕府颁布《公家众御条目》、《敕许紫衣法度》。后来于元和元年(1615年)德川家攻陷大坂城,消除了丰臣政权最后残留的据点,又逼着扶桑皇室的小朝廷同意了《禁中并公家诸法度》,规定皇室的权力仅限于改元、叙位、任官等,将“大政委任”幕府。 其中,第一条就是“天子诸艺能之事,第一御学问也。不学则不明古道,而能政致太平者末之有也。”意思是天子的主要任务是研究学问,治政这回事您就别操心了,由幕府代劳多省事啊。 另外还在第七条规定打了补丁,“武家之官位者,可为公家当官之外事”规定武家的役值和公家的官位有区别,武家担任的只可能是朝廷的虚衔,朝廷不能用加官爵来控制武士。 而且第四、五条规定是“虽为摄家,无其器用者,不可被任三公摄关,况其外乎?”“器用之御仁体,虽被及老年,三公摄关不可有辞表,但虽有辞表,可有再任事。”这是幕府为未来干预朝廷的核心人事留下的伏笔——幕府完全可以用“能力不称职”为理由要求朝廷任命自己选中的人选或辞退不配合的人选。 第十一条规定:“关白、传奏、并奉行职事等申渡仪,堂上地下辈,于相背者,可为流罪事。”该条规定是说,幕府的命令和小朝廷的命令具有同等的地位,朝廷的公卿如果不遵守,一样可以被治罪。 通过《禁中并公家诸法度》,德川幕府控制了朝廷,家康自己说“德川家任国家之重,由根柢观之,尊王与崇霸二义无所抵触”。 可家康没想到,忽悠别人的同时也把自己人忽悠瘸了,御三家的水户藩在“尊王”的学说上越走越远,最后给了小朝廷在幕末翻本的机会。 幕府掌管大政,那么小栗家的远国奉行在版图中处于什么地位呢?类似中华的封疆大吏。 中华的朝廷是三院六部制,明清有了内阁或者军机处,德川幕府的内部架构也差不多,但作为分封制的扶桑,形成了内朝、外朝和诸侯共治天下的特殊局面。 内朝就是将军的侧近,类似明朝的司礼监,但不用净身——这个算是扶桑的一大亮点,净身太不人道了。 幕府的各项法令和决定也需要文书流转,需要将军盖章同意,作为首领的将军拥有一票否决权,甚至将军还可以指派侧近去关注、干涉甚至直接执行某项特殊命令。御侧御用人、御侧众、儒者、奥诘儒者是内朝的骨干力量。其中御侧御用人是谱代大名中选拔;御侧众是谱代大名和大身旗本都有,外样大名很难插足;儒者、奥诘儒者是一些儒学者,出身一般也都是武士,就算不是也提拔成武士了。 外朝是幕府的正式官僚机构,由江户官和地方官组成。江户官就是中枢机构,核心是类似内阁或军机处的机构叫老中评定会——类似宰相的大老位于老中之上,但不常设。 老中定员4-5人,任职资格是二万五千石领地以上二十万石以下的谱代大名,任命由内朝和外朝pk——有的人选是众望所归,有的是内外pk,也有内内pk、外外pk、内内外外联合pk。 首席老中是老中的头领,胜手方老中“胜手挂”因为权利大被视为实际上的次席——胜手挂专管财政与农政者,是勘定奉行的直属上司。 老中的助手是若年寄,定员3—5人,任职资格和老中差不多——本身若年寄就是老中的后备役。 老中、若年寄组成的“军机处”之下就是扶桑的“三院六部”。 中华的三院是翰林院、理藩院和都察院。 因为家格制,“翰林院”在幕府是没有的,只有一些高层弟子到将军的侧近众里面去混资历,也算翰林院的一种扭曲方式好了。 幕府的武士家格实行世袭制,没有科举一说,德川幕府承平已久,基本上生下来是什么身份一辈子就是什么身份,幕府根据家格来任命武士的役职——所以幕末的时候,所谓“提拔人才”就是要求不再按家格任命职位。 八代将军德川吉宗(1716-1745年在位)给家格制开了一个小口子,规定家格不够的话可以临时提拔为某职位,并配发役高来保证官员不失体统——如果离职的话,役高自动取消。但实际上,这个改良变成了将军及上层武士给自己的亲信、亲属谋取利益的借口,“器用”这种东西怎么判断?当然是“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至于处理外交的“理藩院”,因为幕府实行锁国政策,所以扶桑理藩院就是长崎奉行所,兰国、唐人、高丽人有啥事找长崎奉行就好,长崎奉行处理不了再上报老中。等再过几年,西洋诸国都不去长崎找罪受,纷纷闯关江户湾,幕府又设置了海岸防御御用挂,简称“海防挂”,专门负责外交、国防事务。 等黑船来访后,海防挂啥也防不了,于是撤销海防挂,设立了隶属于主管外国事务老中的外国奉行。 卷一 初试啼声 第六十六章 大开眼界(下) http://.biquxs.info/ 扶桑的“都察院”是以大目付为首的各种目付组成,其中大目付直属老中,目付直属若年寄,大目付负责对皇室的小朝廷、诸侯、高家和大身旗本进行监督和举报,下一级的目付负责监督普通旗本和各级御家人,属下专治巡视和刺探的是巡见使、隐者等。 中华三院六部的六部是吏、兵、礼、户、刑、工,幕府对应的机构如下: 吏部这么高上大的东西不适合扶桑,幕府用人全靠提名,做到了内举不避亲,役职候选人靠内外共举,够资格的都可以提名,高层役职和重要职位拍板靠将军和老中,中下级职位靠上层拍脑袋。 至于外举不避仇,反正肉烂在锅里,大家相爱相杀两百多年,谁还没有两个死对头。 扶桑的兵部比较复杂,因为分封制,幕府有自己的部队,诸侯有自己的部队,幕府的旗本也有自己的私人部队,只有御家人哭晕在厕所。 幕府的直属部队分为大番头组、新番头组、御小姓组、御书院组、留守居组和各地代官的直属部队,以上都是常备军,上下都是幕府的旗本和御家人。 幕府大番共十二组,驻扎在江户,受老中和若年寄直接指挥,每组包含番头一名、组头四名、番士五十名、与力十名、同心二十名,加上足轻每组总兵力约四百,十二组大番总兵力约五千人——直秀街坊邻居的祖上都是大番组成员。 新番头组是将军的出行护卫;御小姓组顾名思义是将军的亲兵“小姓”——小栗忠顺赫然在列;御书院组负责守护将军人身安全,类似中华的大内高手;留守居组负责江户城的警备,类似中华的皇城警卫。 各地的御领,也有部队。 除了常备军,后备军是全体幕府武士,既然被称作武士,那如果幕府有事,所有的旗本和御家人都有责任上阵。 因为没有科举,而且皇室的小朝廷也举行祭祀活动,因此幕府的礼部就萎缩成高家、奏者番、诘众和官学。高家是一种特殊的旗本等级,多是失地的有名大名后代,奏者番和诘众是大名,一般作诘众的大名其领地石高相对较低。 幕府官学是昌平簧,也称昌平板学问所,除江户本校外,还在御领各地设有分校,如长崎的明伦堂、甲府的征典馆、骏府的明新馆、佐渡的修教馆、日光的学问所等,本校、分校都以儒学教育为主,由本校派遣教师授课,五代将军纲吉命林罗山的三代孙林凤冈为昌平簧的大学头,之后由林家世袭主持这所学校。 有趣的是,幕府官学昌平簧不但对各大名的藩学所没有直接管辖权,对御领内的民间学校寺子屋和私塾也没有直接管辖权。 另外,扶桑的“礼部”还包括天文方、书物奉行所及天文方下属的蕃书和解御用所。未来幕府开国后,又成了洋学所、开成所、语学所等学术机构。 扶桑的“户部”由勘定奉行和勘定吟味役为首的武士组成,人选一般从大身旗本中选拔。勘定奉行定员四人,两人为胜手方,两人为公事方,胜手方负责管辖财政与幕府直辖领地,统领御领的郡代、地方代官和藏奉行。 其中比较有趣的是公事方,公事方专门负责诉讼事务,这和御领的奉行所除了民政也管诉讼有关。 勘定吟味役定员四至六人,同样分胜手方和公事方,官员也是旗本出身,职责和勘定奉行一样,可以看作是勘定奉行的助手,但主要负责审计工作,归老中、若年寄直属。 有趣的是,扶桑因为分封制,导致民间户籍管理混乱,详尽的户籍管理反而要依靠寺庙,形成了“寺请制度”,也叫做“檀家寺请”,生老病死、婚丧嫁娶、旅行、搬迁都要寺庙开证明文书。至于其中是否有借助佛教来抑制起源于皇室的神教之意,这个就属于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了。 扶桑的宗教势力强大,幕府对此专门设立了寺社奉行,管理御领的寺社,下属手留役、寺社役和检使,并且在御领各地的奉行所也设置了寺社奉行。 寺社奉行和勘定奉行、江户町奉行合称三奉行,在老中、若年寄属下的文官中居首,其中寺社奉行从任过奏者番的谱代大名中选拔。 类似工部的幕府机构是由下三奉行领导的,下三奉行是作事奉行、普请奉行和小普请奉行,下面各有手下,作事奉行负责营造修缮等事务,普请奉行负责城池修筑与河道疏浚,小普请奉行负责将军家庙的宽永寺、增上寺修缮相关事务。 进行重大工程时,幕府通常下令由诸侯助工役,称之为“手伝普请”,这和幕府有事要求的出兵相助及参觐交代构成了诸侯对幕府的三大义务。 幕府是没有所谓的“刑部”的,民间的民事诉讼和刑事诉讼都由各地的奉行所直接审理,一般不接受上诉,重大案件交由评定所审理。 评定所负责幕府所属的旗本、御家人的诉讼,以及不同身份阶层之间的诉讼,例如江户町民、僧侣、武士之间的诉讼,是幕府的高级法务机构。 评定所直属于将军,一般主审官员由一名老中或若年寄,再加上一名寺社奉行、一名勘定奉行公事方、一名江户町奉行组成。 至于大名和各藩之间的争执和纠纷,就需要由幕府的老中评定会决策,再由将军最后拍板。 幕府的中枢机关基本上就这些,谱代大名组成的老中评定会高高在上,而大身旗本担任的各奉行和各番头掌握实际权利,御三家、御三卿和德川亲藩“御一门”负责捞好处和打小报告,监督老中评定会运转的怎么样,听到什么消息就跑到将军和大奥哭诉,“这德川家吃枣药丸啊”。 至于外样大名,幕府役职屁也吃不到,只能老老实实地手伝普请、出兵相助和参觐交代,平时时刻准备着被幕府找茬。但作为属下的福利就是出了事情可以向幕府求助,借粮、借钱和借兵,挨了邻居的欺负也可以到江户哭诉,幕府肯定管,至于结果不好说——伊达全歼友军不是也屁事没有。 也不是没有例外,一些外样大名甚至外样大名的手下也成了幕府高官,但结果都不怎么美妙。 例如元禄二年(1689年),土佐新田藩的藩主山内丰明备受当时将军德川纲吉的信任,被提拔为若年寄,之后纲吉要继续提拔丰明为老中,丰明扛不住幕府内外的压力而坚决推辞,纲吉大怒,土佐新田藩就此废藩。 江户作为将军驻跸之地,江户南北町奉行的权利很大、地位很高,类比宋朝的开封府尹,从大身旗本中挑选,由老中评定会管辖。 至于幕府的地方官,有远国奉行、国代、郡奉行、地方代官等等,除了京都所司代、伏见奉行、大坂城代、大坂定番、大坂加番等是由谱代大名或御一门担任外,其它重要役职都是由旗本担任。 德川幕府早期的时候,一些国代也由谱代大名担任,但后来比例渐渐降低,旗本成了国代的主要人选来源。 幕府早期一直想方设法削减外样大名的领地,结果除了基本盘——关东平原、浓尾平原、近畿平原和东海道一带外,零零碎碎又在扶桑各地搞了不少小块地盘,江户中期幕府的郡代与领代加起来有四十七国一千二百多个。 幕府由旗本担任的各种代官里,就属国代和远国奉行最为尊贵。旗本担任过远国奉行后,再往上就是勘定奉行和江户町奉行,所以小栗家属于一等一的旗本家族。 德川幕府早期和中期,皇室的小朝廷和外样大名被压的透不过起来,当时幕府内部的明争暗斗仅仅是发生在将军侧近的内朝、以老中为首的外朝之间和各自内部之间,因为扶桑没有宦官,谱代大名和大身旗本经常在内朝和外朝之间来回转换,所以也可以看成是谱代大名和大身旗本组成的各个派系之间的内斗。 德川亲藩“御一门”有时还能捞个好役职,御三家、御三卿就只能干看着,只有在将军绝嗣的时候才能爆发一把,从分家家主过继成将军,然后一大堆原来的家臣鸡犬升天。 江户城的大奥,作为将军的老妈和老婆们,有时候也起到不可思议的作用,枕头风很厉害,或者因为作为与忠并列的孝,老妈的话不听不行,就起码装装样子,因此很多谱代大名和旗本也走大奥的路子上进,普遍认为能不得罪坚决不得罪大奥。 尤其是在将军绝嗣的时候,大奥往往爆发出令人侧目的力量,一句“选出来的西丸样怎么也要我看好吧”,将军都要绝嗣了,作为老婆、老妈的话,在此时说出格外引人同情,违背的话人情天理都说不过去,因此往往达成一票否决的效果。 幕末的时候,外部压力造成幕府内部斗争更加激烈,谱代大名和大身旗本组成的各个派系各自寻找外援,有的寻求实力强大的外样大名的支持,有的寻求皇室小朝廷的支持,同时大身旗本和中下级武士的矛盾也越来越大,江户时代末期的幕政争斗就是个大漩涡,从谱代大名和大身旗本开始,把扶桑的上上下下都卷入进来,最后里外一起把幕府这条大船凿沉了。 卷一 初试啼声 第六十七章 云泥之别(上) http://.biquxs.info/ 为了甩锅给吉田东洋,直秀承诺邀请吉田东洋参加龙马的拜师礼,于是第二天直秀就拉着小栗等人一起出门去东洋府邸拜访——为啥这么多人一起出门?当然不是光为了拜访吉田,菖蒲节要到了,需要大肆采办节日用品。 皐月初五的菖蒲节,又叫“子供之曰“,源自中华的端午节,是幕府承认的重大节日,在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挂鲤鱼旗来为家里的男孩子祈福,而且还要吃檞叶糕,装饰菖蒲驱邪、洗热水澡“风吕”。 私塾的男孩子除了龙马还有胜五郎和隼人,另外英子也很上心——挂鲤鱼旗还有求子的意味,虽然小夫妻新婚不久,但英子早就规划好了,一姬二太郎,妥妥地。 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带屋町,路上遇到了很多行人——大家都兴高采烈地准备过节。 上个月直秀一到高知就去吉田府邸拜访以表“感谢”,但当时吉田东洋还在安艺郡奉公,扑了个空,这次才终于见到本尊——作为郡奉行,吉田在菖蒲节必须回来给藩主贺礼。 正如直秀的预料,仆人拿着名刺通禀之后,吉田这次亲自出门迎接。 “久违芝宇,时切遐思”,这种“好久不见,非常想念”的话,古板的吉田是说不出口的,憋了半天,只憋出了个“请”字。 小栗忠顺一看就高兴了,他倒不是想借机发作,他没病,地头蛇的概念出门时他老爹也拼命灌输过,他就是从未看到过比自己还木讷的主,“可以的,这趟没白跑”。 直秀和小栗跟着吉田进了正厅,其他人自有吉田的陪臣招待。 “小栗殿,这位就是山内家的吉田殿,博学多才、文武双全”,因为名刺上只写了旗本直秀携友人来拜,所以直秀还得给两边介绍——扶桑的等级观念非常之强,只能向地位高的介绍地位低的。 吉田一听,mmp,这坑是越挖越深啊,就是一个私塾许可的问题,搞的自己狼狈不堪——幕府是分封制度,外样大名的家臣不经藩主许可和旗本勾勾搭搭,是当时的大忌。 三人开始尬聊,直秀先解释说去年自己在土佐落魄,幸亏吉田援手,搞的吉田很尴尬——除了文书真没帮上啥忙,但吉田私下里有求于直秀,所以不得不应付着。 直秀在菖蒲节举行龙马的拜师礼,邀请吉田观礼,但当天吉田要登城,所以吉田无法参加只能表示恭喜。 “愚弟子年幼,缓急之处还请吉田君照拂”。 “可”,吉田答应下来之后趁机提出了要求,他邀请直秀到安艺郡指导农学。 原来去年直秀送给吉田的农书在今年才得到重视——去年直秀来高知的时候,秋收都结束了,吉田拿到农书之后,只随便安排“手代”找人研究。 之后幕府公开表彰伊豆国的农业丰作,推广农学的时候专门提到了《堀式农术》和《堀式稻田产鲤》,此时幕府对农学有推进、示范的带头作用,有点什么好东西都要分享给诸侯,因此吉田拿到藩厅的文书之后把两本书翻出来仔细研究。 反应过来之后他一拍大腿,写书的人我见过,当时给糊弄走了,可惜!好不容易等到直秀回到高知,他急着想召见直秀,如果直秀今天不来吉田也会让人请直秀前来。 但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外,直秀的第一次名刺里身份是御家人,这次刚回高知时留下的名刺是江户武士,可这次上门的名刺里挑明了身份,旗本堀直秀。因为重视直秀,吉田读名刺读的很仔细,当时就被雷到了——这官升的也太快了吧。 直秀早就想深入农村结交乡士,终于盼到了机会,一口答应了邀请,双方约好节后一起出发去。 事情办完之后,终于可以采购节日用品,鲤鱼旗、檞叶糕,菖蒲叶是必不可少的,前一段时间,采购家用、收拾屋敷、做教学用具和备课、讲课,忙得团团转,过节的准备拖呀拖,一直拖到了现在。 高知城下町不大,还比不上后世的中华县城,繁华之处也远远不如,大店铺都集中在本町筋一丁目,类似江户的扶桑桥附近,是最繁华的商业地带。 鲤鱼旗是用布或绸做成的空心鲤鱼,分为黑、红、青蓝三种颜色,黑色代表父亲、红色代表母亲,青蓝代表男孩,青蓝旗的个数代表家中男孩的人数。 一群人正在挑鲤鱼旗,忽然外面人声吵杂,店里的伙计都跑出去看热闹了,闲着也是闲着,大家跟着小栗出去看热闹。 出店门就看见一名武士正在拔刀,直秀看对面跪着的有三个孩子,他赶紧呵止。 “放肆!” “混蛋,是谁在说话。” 武士的凶狠目光射来,周围人群忙不迭地散开,他一眼就看到了领头的小栗,微服私访的小栗特意穿的木棉衣服,但居移气养移体,一看仪态就是大人物,何况两个狗腿藏八和权六已经拎着刀跳了出来——这两个家伙是特意挑出来的护卫,身材非常结实,虽然矮了点但是横啊,就差小栗发话就要开始砍人了。 直秀很排斥这种武士当街动刀的风俗,另外这也不关小栗的事,是自己非要插手,所以他赶紧出头。 “蠢货,忘记上回你怎么向大人保证的么?!”六尺高的直秀严肃起来,非常有压迫力,拿刀武士的两个随从赶紧上前把主人拉住。 跪着的人里有个商人,他看见事态有了转机,赶紧爬起来向小栗解释缘由:原来,一个孩子跑到他开的馒头店偷吃的,被他的儿子长次郎发现,长次郎追出来后,偷馒头的孩子撞倒了路过的一名乡士的孩子,带孩子来买东西的足轻大怒,加入追捕的行列,结果偷馒头的小贼又撞到了这位上士大人的身上,上士大人这才拔刀要教训众人。 商人说的避轻就重,现在平民冲撞武士是失礼在先,武士是可以教训平民,但直秀觉得这个“上士大人”未免有些小题大做,拔刀是准备砍人吧?他看跪着的人里还有一位带刀的,可能是那个被撞倒孩子的乡士,另外几个孩子吓的哇哇大哭,场面十分难看。 “留下几个人陪我去奉行所”,直秀这么一说,人群立刻散掉了——死也不进奉行所,商人和平民哪里敢参和武士老爷的争执。 “在下是御家旗本堀直秀,街上有碍观瞻,嗯——,有什么事到馒头店里说一说”。 直秀亮出身份后,不服不忿的持刀武士也老实了,人数太多,直秀就让武士、足轻进了馒头店,小栗不声不响地也跟了进来。 馒头店不大,这时没有椅子,馒头店的老板借了三个木桶,直秀、小栗和武士坐下来,足轻老老实实地跪在一边。 “阁下仪表非凡,尊姓大名啊”,直秀先安抚一下武士。 “在下是山田忠兵卫广卫,山内家的武士”,山田看直秀以礼相待,也不再是一副气愤不过的样子。 “平民这个样子实在是不像话”,直秀没什么立场参和土佐藩的内部事务,但如果直秀向山内家主提起此事,说不定山田也要因野蛮被呵斥和处罚,毕竟在旗本面前拔刀这事可大可小,拔高了说成是丢了山内家的脸面也不是不行。 直秀让几个孩子和大人给山田赔礼道歉,馒头店的老板也拿出了赔礼,山田没好意思要,问清了直秀的落脚地点就告辞走了。 山田一走,那个被撞倒孩子的足轻冈田义平就给了儿子一个大耳光,看的直秀直翻白眼。 “冈田君——” “小人在。” 直秀问了问冈田的情况,他自称是为了过节带孩子来城下町买鲤鱼旗的,没想到恰好遇到这事冲撞了上士。 一边的小栗忠顺早就按捺不住了,他询问冈田没他什么事为什么也要跪在泥地里,冈田吞吞吐吐地说了一番话,把小栗听的目瞪口呆。 本来“无理讨”是武士的一项特权,对无理冒犯的平民,武士可以拔刀就砍。但山内家更过分,因为是外来户,所以对下级武士更加严厉,规定谋反的下级武士,即便被上士当场处死,上士也不会被追究责任。 这条规定本来针对的是本乡本土的原来的长宗我部氏遗留的家臣“乡士”,怕乡士平时找茬挑衅。 可天保凶作这些年来,山内家厉行节约,武士的收入也受到影响,藩政用“半知”、“减知”的办法克扣禄米,导致山内家的直属武士也憋了一肚子的火,尤其是前两年土佐藩换了新家主,十三代藩主山内丰熙启用虎鱼组推行改革,受到了保守家臣团的普遍抵制,高知城的城下士把怒火发泄到下级武士和平民身上,当街拔刀的武士越来越多,现在变成了上士没事就挑衅乡士。 冈田是个粗人,对此一知半解,但磕磕巴巴地也把意思说清楚了,直秀附耳跟小栗解释详情,小栗从生下来就锦衣玉食,天保凶作他知道闹的很厉害,江户也萧条了很久,据说农夫饿死了不少,但对整个社会的影响他根本就不了解,从来没想过有武士迁怒于人这回事,听了之后他立马沉默不语。 直秀暂时顾不上小栗三观碎裂的事,反正迟早要碎裂的——幕末各种折腾,早碎裂比晚碎裂好。听到冈田义平这名字他就精神一震,赶紧把乡士的孩子叫进馒头店询问姓名,老天保佑正是“以藏”,香我美郡岩村,错不了,这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就是幕末四大人斩的冈田以藏宣振! 卷一 初试啼声 第六十八章 云泥之别(下) http://.biquxs.info/ 本来直秀打算找个名目去香我美郡岩村,这回省事了。对四大人斩,直秀是又惧又怕的,这四位武艺高强、神出鬼没,如果把别的搞天诛的武士战斗力看作是一的话,这几位就是十,运气还贼好,往往能完成匪夷所思的刺杀。 直秀以后是要搞开国的,到时肯定也是人人喊打,正常的刺杀可以提高警戒来预防,可这四位,走在路上都能偶遇,属于挂逼一类的神人,防不住防不了。 直秀看着以藏就差流口水了,这位可是能一打四的猛人,他扭扭捏捏地跟冈田义平说,我看这孩子骨骼清奇、眉清目秀的,要不给我做个学生。 冈田义平看了看自己又黑又瘦的长子,陷入了大波的沉思。 直秀一看,旗本的牌子还是不够硬啊,只能放大招。 直秀说“我在高知开了个私塾,管吃管住,包分配也不是不能商量”,冈田义平一听就说不行,“你得加钱”,最后双方达成一致,小以藏成了直秀的学生,但直秀每个月要给冈田义平三贯铜钱作为小以藏的“误工费”。 小以藏是长子,以后要继承家业的。冈田义平这次带他来高知,就是想给以藏找个门路,十岁的孩子可以做低级茶人或者小姓服侍高级武士,可冈田家里穷,作为乡士没啥门路,以藏长的不好看又比较腼腆,偶然认识的几个上士都看不上,而家里好不容易积攒的钱又因为买礼物花了个精光,什么“过节带孩子来城下町买鲤鱼旗”,就是个说辞而已。 这次得罪了上士山田忠兵卫,冈田义平心里惶恐,这才事后给了小以藏一个大耳光,没想到居然引起了直秀的同情,直秀是御家旗本,自己的儿子如果能做旗本的家臣,那真是祖上积德行善,至于乡士的身份,从今天的遭遇看来一钱不值。 听到直秀说要收小以藏做学生,冈田义平不是沉思而是懵懂,以藏和他一个德行,大字不识几个,他的沉思是在想是不是哪里搞错了。结果直秀说要给钱,冈田反而清醒了,自己的儿子长的不行吃的还多,至于乡士的家业去他妈的,有御家旗本看上怎么也要搏一搏。本来钱是不能收的,但家里这么穷,拒绝的话到嘴边可怎么也说不出口,另外不收钱怎么和孩子他娘说,带点礼物回去孩子他娘才能放心。 冈田义平毫不客气地收了半年的报酬——三枚小判金,抹了抹眼泪——实在止不住,转身又给了小以藏一个大耳光,让他好好听先生的话,“让干啥就干啥,跑回家家里也再给送回来”。 冈田走了,小以藏攥着父亲留下的一枚小判金茫然失措,直秀赶紧把人都叫进馒头店,英子拉着小以藏的手安慰,胜五郎、隼人也在一边帮腔。 “我也能去私塾么?做什么都可以,只要管饭吃”,一不注意,偷馒头的孩子也跟了进来。 馒头店的老板赶紧给直秀解释,偷馒头的孩子名叫由荣,今年十一岁,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两岁时父亲去世,之后母亲改嫁,由荣被街尾开豆腐店的亲戚收为养子,后来亲戚有了亲生儿子,由荣渐渐被忽视,磨豆腐很累,由荣吃不饱就四处偷东西吃,街上的商人都知道。 这时,豆腐店的老板也蹭进门来,支支吾吾地跪下道歉,然后准备拉由荣离开。 “我不要钱、不要钱——”由荣死抱着门柱不放,一时之间豆腐店老板也拿他没办法。 “咳”,直秀咳了一声,英子拉着以藏的小手,正眼巴巴地看着直秀,这人设不能崩啊,这刚收下了以藏,反正一个也是养,两个也是喂,都收下好了。 直秀给了豆腐店老板金三两,让他写了文书,从此由荣就算是水木私塾的人了。 期间豆腐店老板还想涨涨价,结果被赶来的才谷屋八郎兵卫呵斥了一顿,“半大的孩子,干不了什么重活还能吃,你想清楚了再和武士老爷说话”。 不知何时,馒头店门外又聚起了一群人,大家七嘴八舌地埋怨豆腐店老板,嫌他平时虐待小由荣,结果今天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说得豆腐店的老板赶紧留下文书抱头鼠窜。 英子到才谷屋的吴服店给几个孩子订做了几套新衣服,老板八郎兵卫也赠送了自己土仓里的几套过期的典当衣服,还和馒头店的老板帮着直秀买好了节日用品,四个孩子一人拎着一个鲤鱼旗,大家这才浩浩荡荡地回家。 “拜见老师和师娘”*5,菖蒲节这天,水木私塾举行了拜师礼,胜五郎、隼人、龙马、以藏、由荣正式成了直秀的弟子——胜五郎、隼人以前没有正式拜师直秀,听说还有拜师礼这回事,两个孩子吃味跑去找英子撒娇,英子答应他们可以一起拜师。 对此小栗忠顺觉得过于儿戏了,收弟子怎么能这么容易——此时正式拜师的弟子和老师之间关系非常亲密,未来的吉田松阴偷渡米国不成,除了自己入监,他的老师佐久间象山也吃了幕府的排头。 直秀没法和小栗解释,他本来就觉得现在的规矩太多,但这话没法跟小栗明说,只好以孩子可怜为由搪塞,小栗懒得理他,直秀却意外收获了英子的奖励——这波不亏。 坂本家对龙马拜师非常重视,龙马的父亲直足、哥哥直方、姐姐乙女和本家家主八郎兵卫都参加了观礼。 根据《礼记》、《弟子规》流传下来的拜师礼,包括正衣冠、行拜师礼、先生训讲、净手净心和开笔礼等五个步骤。 “先正衣冠,后明事理。”直秀是一直反对仪表邋邋遢遢的,但对衣冠禽兽也不得不防,直秀给五个孩子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讲了衣冠禽兽的故事,从中华大明的官服讲到明代凌濛初的《二刻拍案惊奇》,虎之助、学次郎赶紧阻拦,没看边上坂本一家子脸都扭曲了——小栗和村田倒是觉得讲到一半颇为可惜。 拜师礼要先拜祖师,私塾是兰学馆,直秀没办法,只好写下“艾萨克爵士”五个大字挂在木屏风上,开了历史先河。 给祖师九叩首、给老师三叩首,直秀本能地反感这些繁琐礼仪,让五个孩子给单行个礼就糊弄过去了。 拜完先生,学生要向先生赠送六礼束脩,分别是芹菜(寓意为勤奋好学,业精于勤)、莲子(莲子心苦,寓意苦心教育)、红豆(寓意红运高照)、红枣(寓意早早高中)、桂圆(寓意功德圆满)、干肉条(以表达弟子心意),现在的扶桑只有水芹菜,桂圆还是萨摩岛津家八代家主重豪(1745年—1833年)引进的——难为坂本家居然能搞到,肉条是没有肉条的,只有鱼干,鱼肉也是肉,挺好的。 胜五郎和隼人跟着直秀和英子的时间最长,知道束脩什么的在老师眼里就是狗屁,但以藏和由荣不知道,急的两个孩子直哭,还是经过英子劝说,先记账等长大了再说,两个孩子才放心心来。 直秀觉得这样不好,让两个水夫带几个孩子打了几条鱼,征得坂本家同意后,把礼物放在一起算大家的,龙马也由此和孩子们的关系更好了——毕竟他的礼物最多,算在一起后吃亏,孩子们因此都挺感激他的。 在行拜师礼之后是先生训讲,“入我门来,吉凶莫怨”,直秀真想说这句话,但考虑到大家的承受能力,还是别作。门规是没有门规的,赐号也太早,而教育学生尊师敬道、做人清白,考虑到直秀在未来大概率要作二五仔和保守的幕府发生冲突,清白是清白不了的,至于尊师敬道,“吾爱吾师,但更爱真理”,这个成么? “三思而后行,行而不悔”,这是直秀对孩子们的正式训讲——以前虎之助、学次郎拜师的时候,直秀还装模作样,现在就完全放飞自我了,小孩子听不明白,观礼的众人听的直咧嘴。 净手净心,是学生将手放到水盆中“净手”,正反各洗一次后擦干。净手净心的寓意是净手净心、去芜存菁,能在日后的学习中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开笔礼是拜师礼的最后一道程序,包括朱砂开智、击鼓明智、描红开笔等。 “朱砂开智”就是先生在学生眉心处点上一颗红痣,因为“痣”与“智”同音,寓意学生从此开启智慧、目明心亮,日后的学习能一点就通。 “击鼓明智”来源于《学记》的“入学鼓箧(qiè),孙其业也”,意在通过击鼓声警示,引起学生对读书的重视。 “描红开笔”就是学生在先生的指导下,学写人生的第一个字,这个字往往笔画简单,却蕴含着深刻的含义。 一般收入室弟子,正衣冠、行拜师礼、先生训讲就可以了,但五个孩子还小,直秀顺路把净手净心、开笔礼也加进来,虽然繁礼冗节是直秀所反感的,但只要不搞思维压迫,有些礼仪孩子们玩的开心,何乐而不为。 拜师礼结束后,直秀和学生们一起感谢大家前来观礼,之后大家该干嘛干嘛,今天可是过节啊。 “慢走”,坂本一家心满意足正准备离开,直秀出声把坂本家的两位家主留下了。土佐经济差,豪商本来就不多,才谷屋作为土佐三大豪商之一,直秀需要和才谷屋互相扶持。 直秀问起才谷屋最近的生意如何,八郎兵卫摇头苦笑。 才谷屋的生意主要是三大块,土仓(当铺)、酒屋(酒坊)和吴服店,世道从天保凶作一直到现在才有所好转,但赖以起家的酒屋生意却不见好转、越来越差,八郎兵卫和直足父子商量过,准备大力发展土仓的武士贷生意,但这些就不必和直秀讲了。 其实他不说直秀也知道,坂本家就是因为武士贷才破落的——武士贷是贷款给武士,幕末社会动荡、经济濒临崩溃,贷款给武士就是丢钱到太平洋,丢钱还能听个响声,武士还不起钱可是要恼羞成怒砍人的,做武士贷生意就是自取其辱,自找不自在。 “大人有什么吩咐,才谷屋一定尽力”,八郎兵卫以为直秀和其他人一样要打秋风伸手要钱。 “滩五乡的清酒越来越多了吧?”直秀不是想跟学生家人要钱,他是想帮忙。 “大人明鉴万里。” “龙马是我的学生,有些东西便宜你们了”,直秀掏出一叠纸,里面写的是清酒改进工艺,包括竖行蒸笼、发酵末期酒精的添加、生酛酿造法、山卸废止酛和速酿法。 未来的1848年,“滩”地区的酿酒师在实现高级清酒的量产化的同时缩短了发酵时间,之后,滩五乡的清酒打垮了很多酒商,包括土佐的才谷屋。 才谷屋从四代起家,传到龙马这一代是九代,代代做酒屋,家主八郎兵卫是酿清酒的行家,识货,拿到手里一看,就激动不已。 小栗忠顺坐在一边看热闹——反正没人敢赶他他就一直坐在那看戏,他一看八郎兵卫的反应就觉得里面有故事,他伸手把纸拿过来,看了又看,但没看懂。 “有用?”想问就问是小栗的风格。 “叹为观止”,说罢八郎兵卫看了直秀一眼,如果是真的,才谷屋有信心重夺四国岛的清酒一位,如果是假的——看起来不像,神户滩五乡是扶桑的清酒名产地,才谷屋也派人前去打探过,虽然具体细节搞不出来,但有些工艺和直秀的描述非常吻合,而且有的工艺闻所未闻,也不知道武士大人是从哪里得到的。 小栗又拿起纸来看了一下,他点着其中一竖字问直秀为什么要用水车制作精米,用风车不行么?他不问直秀也想说,他跟小栗说,风车工艺已经卖给利八的纪伊国屋了,不能失言。 风车的生意让小栗家和谱代大名、其他大身旗本交换回来不少利益。清酒是比风车还大的生意。小栗忠顺看土佐大酒商才谷屋给直秀背书,他忍不住也参和进来,他说风车不成问题,但直秀要把这些工艺转给纪伊国屋一份,直秀满口答应,八郎兵卫也说他可以跑一趟江户,和纪伊国屋利八好好谈谈合作。 三家皆大欢喜,至于风车,让才谷屋找利八谈好了,虽然风车是直秀拿出来的设计,但他是纸上谈兵,建造实用的风车最好还是找纪伊国屋帮忙。 直秀送走坂本两家,坐在那自己沉思,神户地区以四样东西闻名后世,清酒、珍珠的人工养殖、和牛和水稻良种,前两样自己都提前拿出来了,后两样是否就在土佐搞出来?毕竟吉田东洋的执行力还是相当不错的。 卷一 初试啼声 第六十九章 蝇营狗苟 http://.biquxs.info/ 皐月初六,郡奉行吉田东洋和家老福冈宫内联袂来访,名刺一递进来,直秀就乐了——这两位平时不对付,高知城下人尽皆知,这是怎么凑到一块的? 原来昨天高知城里发生了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故事。 昨天菖蒲节是土佐上士登城给藩主贺礼的日子,土佐山内家两代家主都在,贺礼过后家主宴请重臣,席间就出了乱子。 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别看土佐国偏远,但勾心斗角的事一样也不少。 十二代家主丰资的亲生儿子都没能长大成人,他只好从分家过继丰熙接任山内家十三代家主。 隐居的老公丰资本来就不是自愿退位的——天保凶作之后土佐山内家财政恶化,无论是家中直属的上士、农村的乡士还是领民,没有不骂的,丰资搞了十几年的节俭令和农政,啥起色也没有,丰资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天天一堆破事搞的自己连喝花酒的时间都没有,他一怒之下将家主的位置传给了丰熙。 可怜丰熙,他上台就背负着振作藩内经济的重任,但几个主要的家老都不配合,“老藩主都管不了我们,你算什么?” 按道理,丰熙作为一国之主,对不服的手下应该是生杀予夺的,但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首先,坑爹的幕府规定各大名都要参觐交代,也就是轮流到江户配合将军治理大政,说白了就是幕府不放心,把各家大名都放到眼皮子底下监视起来。 宽永十二年(1635年),三代将军家光修订了《武家诸法度》,明确了“参勤交代”的内容,其中规定:大名必须两年一次到江户参拜将军,并且要在幕府执勤一年,正妻、世子常年要生活在江户,家中重臣也要分批陪同诸侯前往江户。 算上花在路上的时间,大名在领地待的时间很短,例如山内家,家主两年才能在领地里待九个多月,所以藩政基本都落入到一门众和几个家老手里。 高中级武士的家格和俸禄是世袭的,不能说没收就没收,不然这些武士弄点乱子再跑到江户告状,幕府一个“领内不靖”的呵斥,弄不好家主就被隐居了。 本来,各藩都是这个鬼样子,很多藩的内部都分成江户派和本地派互相争斗,丰熙只要徐徐收拢人心,作为家主自然有人投靠,但丰熙年轻气盛,提拔了中层武士组织的虎鱼组来和待价而沽的家老们对抗。 原本丰熙有大义的名分,压制家老还是不成问题的,可他没哄好隐退的老藩主丰资,本来丰资让出家主是准备支持丰熙改革的,可这权利一放下丰资的心态就起了变化,被几个家老挑唆,逼着丰熙罢免了虎鱼组的几个骨干,最后丰熙的新政不了了之。 丰熙改革不成但还是家主,实权虽然被几个家老架空,但他还是能做事的,他又扶植了几个心腹,挑头的就是吉田东洋。 土佐国两代家主在天保年间改革的主要措施都是紧缩财政、禁止农民经商、严禁商人买地,吉田东洋作为郡奉行在安艺郡推行政令,手段粗暴、民怨愤腾,这就给了几个家老攻击的借口。 吉田过完节就要回安艺郡了,停留在高知的时间不多,所以在席间他就向丰熙禀报了有幕府旗来高知的事情——他不禀报不行,直秀的私塾许可是他写的条~子,摘不干净。 几个家老趁机群起攻击吉田,什么交接幕臣心怀不轨之类的大帽子可劲地往上扣,另外安艺郡那些破事也都翻出来了,只有家老福冈宫内暗暗叫苦,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吉田卿,你仔细说说详情”,果然,丰资、丰熙一听到有两个旗本游学到本地,顿时两眼放光,山内家是靠知情识趣才得了土佐国这么大的地盘,不过一直没搭上什么幕府高层,这天上掉下来的机会,把握好了,朝中有人好做官,到时再从幕府借它个金十几万两岂不是美滋滋? “臣对此到倒是也略知一二”,福冈宫内赶紧截胡——麻将这两年风靡扶桑,截胡也成了流行语。 福冈宫内先把直秀和坂本家的渊源说了一通,因为坂本家是福冈的属下,他先把自己摘干净,然后他拿出直秀一行人在码头关所的登记信息,随后根据手形里的领地名称和小栗的苗字,一通操作把小栗家大身旗本的身份给扒出来了。 “嚯——”,山内家看到大鱼之后就准备立即下手,立马要邀请两位旗本到高知城里一序,福冈宫内见状赶紧劝说,幕臣结交外藩传出去不好听,这事得从长计议,我和吉田先去探探路,于是这才有了这次的拜访。 直秀把人请进来,谈了几句发现福冈拐弯抹角地往小栗身上扯,他就赶紧把小栗请过来,这事不该他作主,是好是坏都是小栗自己的事。 今天私塾放假,小栗正和村田永敏等人闲谈,别看村田平时不善言谈,但他一说就是干货,颇得小栗喜欢,学次郎和两个狗腿在一边帮腔,几人谈性真浓。 虎之助过来请小栗,小栗挺烦这些迎来送往的破事,但直秀有请,他也捏着鼻子过来应付。 吉田东洋冷眼看福冈如何勾搭,福冈先说了些仰慕的话,小栗不置可否,这奉承话他在江户都听腻了,土佐乡下地方水平不行啊;福冈看话不入港,又转进到风雅之事,小栗性情粗暴,幕臣组织的风雅聚会都不愿意请他,他也因此颇为鄙视所谓的风雅之事,茶道、插花,具体的细节小栗知道的也不多,过了没多久就又冷场了。 直秀作为主人,只好说些调和的言语,之后和吉田再次确定了出发去安艺郡的时间,福冈只好悻悻然跟着吉田告辞。 “蝇营狗苟之辈”,等人走了小栗就对直秀抱怨。 “鸡鸣狗盗,缓急间也能成事,大丈夫应有容人之量”,直秀趁机给小栗灌鸡汤,小栗撇了撇嘴,扬长而去。 翌日一早,吉田东洋带人过来汇合,直秀把学次郎、孩子们及水夫留下,和小栗带着其他人出发。 吉田的队伍里还多了一位山内家的武士——山内丰信。家老福冈宫内回到高知城禀告,他不说自己不太受欢迎,他只说确认过了,小栗确实是大身旗本上野介小栗忠高的公子,那个旗本堀直秀对小栗殿百般奉承,估计是个普通的旗本,为了更进一步,家主不便出面的,能否安排个一门众去拉进关系。 藩主丰熙一听大喜,确实是条大鱼,而且难得平时一问三不行的福冈宫内如此知情识趣,他就安排自己的亲弟弟丰信参与此事。 丰熙出身在山内分家,亲身父亲是丰著,丰信是他的血亲弟弟,今年十九岁,和小栗忠顺、直秀年龄相仿,隐退的老公丰资也觉得上进的路子还是攥在自家人手里好,他出言肯定,这事就定下来了。 山内丰著因为偏帮亲儿子丰熙,这一年来被打压的不行,丰信也被几个家老压制,目前赋闲在家,听到这个消息,他大喜若狂,赶紧和吉田东洋了解了一下小栗和直秀的喜好,结果兜头被泼了一盆泠水。 丰信是土佐著名的花花公子,平时风流倜傥,琴棋书画都有涉猎,结果吉田告诉他,这两个江户来的旗本,别看年纪轻轻,但成熟稳重,我派人打听过了,除了吃没啥爱好,对了,兰学你懂么?人家爱好这个。 丰信听了哀嚎,兰物这玩艺贼烧钱,土佐玩这个的少。 山内家紧急给吉田调济了几匹马,江户平时只允许二百石以上的武士乘马,英子没玩过,她架笼也不坐了,招呼直秀给她牵马,玩的不亦乐乎。 在伊豆韮山小栗就看出英子在堀家地位非凡,但一路上英子把他照顾的舒舒服服,对他也非常尊敬,他也就容忍了英子的各种出格之举,毕竟路上不能贸然得罪给饭吃的人。 至于山内丰信、吉田东洋,他们搞不清楚英子的出身,也不便贸然发声反对,旗本的夫人说不定是哪位大人的爱女,装看不见得了,省得意外得罪人。 但英子也没欢乐多久,随着离开高知,路上见到的行人和路边的农夫看起来穿戴越来越差,路边的房子也越来越破败,英子骑在小马上也没了兴致。 “韮山之民与此大不相同”,小栗有疑惑就问直秀,也不顾及边上山内和吉田的脸色。 直秀轻声跟他解释——不解释这位爷闹起来场面更难堪,幕府掌握着扶桑的金银铜三货的大矿,又通过以三都为首的大商人控制了经济命脉,御领又是一些出产丰盛的好地方,所以领民的负担就比较低,农夫的田租一般五公五民就到顶了,有些代官还搞出四公六民的爱民之举,当然生活好了。 至于韮山,江川家世袭代官,代代发展农学,虽然伊豆是所谓的偏远山区,但国产经营和农产品种植都不差,当然比土佐强了。 至于都市圈的虹吸效应,先吸的也是御领之外的诸侯,只是这点不能摊开讲。 “长防两国、肥前、萨摩诸国,发展国产,也是不差”,村田永敏在一边补刀——他最近成了小栗的御用顾问,养成了回答小栗层出不穷各种问题的习惯。 直秀瞪了村田一眼,结果村田没看到,直秀直接抑郁了。 小栗听了若有所思、山内和吉田听了尴尬不已。 “这次安艺郡之行,还请两位殿下多多指教”,尬聊也得聊,山内以目光逼迫吉田表态。 直秀满口答应,争的是天下,苦的是百姓,直秀到土佐来的目的就是这个,先推动土佐的经济发展,再据此带动四国岛,虽然据说未来吉田搞藩政改革搞的不错,但多添把手何乐而不为。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七十章 海内久无真道学 http://.biquxs.info/ 安艺郡的治所在安艺町,离高知不远,第二天中午就到了,大家稍作休息,晚上参加了吉田在宅邸举办了接风宴。 山内丰信颇为不安,安艺町虽然离高知不远,但繁华远远不及,他唯恐在小栗面前失礼,但吉田东洋对此无动于衷,他觉得无论如何也比不了江户,那么弄些山珍海味吃个新鲜也不错。 果然,小栗和直秀没有嫌弃挑剔,但丰信也插不上话,因为他们和吉田谈论的都是本地风物和农学。 本来扶桑就是平原少、山地多,而土佐的森林覆盖率高居扶桑第一,至于安艺郡更加凄惨,耕地占比更少,而且郡内还有不少沙土地,加上道路不便,总之,安艺郡北部还好点,南部是土佐这个穷乡僻壤的穷乡僻壤,简直是惨不忍睹。 吉田东洋在此地当了两年多郡奉行,全面打击豪商富农,分地给农夫、发展特产,但起色不大,搞的他心力憔悴,都准备辞职不干了。 至于直秀的农学,他也是抱着万一的想法,行就再试试,再不行就彻底拉倒,辞职回家等机会去。 小栗忠顺是世家出身,从小就按远国奉行来培养,对经济颇有认识,虽然限于年龄纸上谈兵的意味多,但毕竟也算见多识广,他听了东洋的一番介绍也颇为挠头,但他不着急,问了几句之后就笑嘻嘻地看着直秀。 小栗第一次召见直秀是因为直秀他治好了西丸样的富贵病,当时直秀还是个赋闲在家的二半场,后来直秀迅速地搭上了江川坦庵,两三年内升为旗本,这才引起了小栗的重视,按他父亲家主忠高的想法是把直秀培养成儿子的助手。 小栗和直秀游学出来一看,发现直秀还真有些才干。江川坦庵虽然在幕府高层看起来有些迂腐,但大家都承认江川是个做事的干才,结果江川还要请直秀指导兰学,这件事对小栗的震动颇大,不知不觉间小栗已经平等看待直秀——小栗毕竟年轻,颇为出身高贵而苦恼,他觉得自己的才干被显赫家格所掩盖了,因此对年纪相仿、颇有才干的直秀很有好感。 利八虽然没说直秀从纪伊国屋赚了多少钱,但给小栗也说了直秀不少事迹,因此小栗知道直秀虽然不贪财但也是无利不起早的人物,他在土佐憋了很久,愣没看出来直秀想干什么。 后来看到直秀和才谷屋勾勾搭搭,他以为这就是直秀的计划,非常不以为然,清酒的生意虽然大,但如果这就是直秀所图,那此人未免格局太小。可结果大出小栗意料,直秀并没有在清酒生意里捞什么好处,就连风车生意也介绍给利八,因此他更困惑直秀在土佐的图谋,这才捏着鼻子跟来安艺郡,看看直秀最终能露出什么尾巴。 “直秀愚钝,但有上中下三策赠予吉田君”。 听到这话,小栗、山内、吉田为之绝倒,三国演义作为传奇话本在扶桑也颇为流行,这三位差点没跳起来暴打直秀,作为旗本,你有点样子好不好。 “请赐教”,吉田额头的青筋跳了几跳,我先听你说什么,胡说八道的话怎么也要给你点苦头吃,让你知道一下老爷的厉害。 “下策为均地劝农”,直秀看了一眼三人,三人面无表情,直秀心说都不懂行啊,草包*3。 “中策为发展国产”,小栗、吉田点了点头,山内还是很茫然。 “上策为广开教育、殖产兴业、不拘门第提拔 人材。”直秀也不管别人能不能听懂,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解释。 安艺郡地少人稀,农业是怎么也做不出成绩的,但最起码要保证基本粮食自给。 沙土地多也没啥关系,萨摩芋不挑地,只要保证肥料还是可以丰产的。现在安艺郡为了米供,很多不适合种稻米的地也种了稻米,这点必须扭转,可以和藩厅解释,要求田租改革,收租形式要灵活。对此,吉田表示赞同,山内也说可以考虑。 另外适合沙土地种植的农作物有茄子、南京豆、西瓜、莲藕、唐梨,合适种植的汉方药材有黄芪、黄芩、栝楼、甘草、防风、沙苑子、丹参、党参等,适宜的果树有核桃、梨树、枣树、红果。 “唐梨种来何用?红果是何物?”山内丰信在中间插了一嘴。 唐梨就是西红柿,1670年左右出现在日本,最初被称为唐梨或珊瑚茄子,和欧罗巴一样,最早都是作为观赏植物很少试用,民间有“带有人肉的气味”、“红色让人联想到血液”等偏见。 红果就是山楂,在扶桑很少见,中华运来的红果被视为药材。 西红柿酸酸甜甜的,营养丰富,而且后世的糖拌柿子、鱼露浸番茄和木须柿子广受欢迎,至于山楂,山楂片、山楂糕、糖葫芦也是广受欢迎的小吃。 坦庵先生听直秀的建议,两年前就在伊豆推广种植唐梨和山楂,小栗都尝试过,他对山内的不学无术颇为鄙视。 另外,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安艺郡山海都有,对此直秀建议大力发展以茶业为代表的种植业、养蚕业和渔业。 尤其是渔业,直秀直接拿出了盐渍鲱鱼籽、盐渍鲑鱼子、盐鳕子这些产品,反正喜事重屋的做法已经在江户流传开来,已经不是独家生意了,因此他也不心疼。 对此,吉田苦笑,种茶和养蚕他已经开始推广了,但问题是缺乏启动资金;至于渔业,造船还是小问题,关键是保鲜,现在的保鲜手段是盐、米糠和酱油,米糠此时是人吃的,而酱油和盐都好贵,所以安艺郡只能嗮鱼干,最多的出产是鲣节,后世被称为“鱼类木乃伊的东西”,可以刨成木鱼花煮汤喝。 “吾有一法,可在安艺制盐”,直秀哈哈大笑,虽然少雨多晴的濑户内海沿岸才是此时的扶桑制盐地,但安艺郡和土佐其它地方不一样,土佐多雨,但安艺郡相对来说好一点,后世以种茄子闻名的地方,阳光必须充足啊。 盐作为大宗商品,颇受重视,小栗瞪了直秀一眼,但因为濑户内海很多大名领地都产盐,不是幕府独家控制,所以也就算了,但小栗发誓以后一定要让直秀先和自己商量后再胡说八道。 山内和东洋听到可以产盐眼睛都直了,直秀赶紧解释说安艺郡因为条件所限,盐池产量不会很高,估计只能够土佐一国之用,山内和东洋表示那也行啊,如果能自己产盐,土佐一年怎么也要省个金几千两,何况有的领民穷的连盐都吃不起,说起来也是山内家失德。 晒盐法最要的是盐池选地,要求海水含盐浓度高、日照时间长还要少雨。另外最后也是比较关键的是提纯,现在以大坂为首的产盐地已经能通过熬制的方法生产雪盐,直秀跟吉田讲,如果要生产雪盐最好采用石炭做燃料,否则树木砍伐多了会引发泥石流。 吉田不太清楚其中的原理,但这个时期扶桑人已经知道树木砍 伐过多会引起灾害,所以他也点头同意了,隔壁的宇和岛藩就有石炭,实在不行粗盐也能接受。 直秀建盐池的法子是海水水泥,但扶桑矾土矿很少,直秀也不知道哪里有,但可以在水泥原理中加火山灰、粉煤灰、矿粉防水,至于海水腐蚀,那也没啥好办法,只能接受。 水泥盐池可比现在的泥底盐池蒸发效果好多了,直秀先说水泥已经在佐贺和韭山实现量产了——其实产量很低,制法可以给吉田,小栗在一边已经气懵了,莫非吉田有个妹子要嫁给你,直秀你这也慷慨了,啥都往外说。 直秀还想讲一下优选良种的方法——和牛他考虑过了,肉食牛肉现在一点市场都没有,所以神户的四大特产只有优选良种还没传授给别人。 小栗再也忍不住了,他咳嗽一声,然后表示酒量不适,直秀只好陪小栗一起告辞。 “我看你意犹未尽,还想讲点啥?”回到边上的临时住处,小栗质问直秀。 “养蚕我还懂一点,发酵红茶现在也应该拿出来了,炼铁炼钢,土佐打刀很出名,不知道吉田能搞出来么?”直秀喷了一晚上口水,谈性正浓。 小栗气的仰天大笑,直秀这才发现有点不对劲,不是鼓励自己,是不满意自己说太多了。 “中华有秦人天下楚人弓的诗句,小栗殿可曾听说过?”直秀挺身肃然道。 “未尝得闻。” “人遗弓,人得之。这个说法呢?” “出自孔子家语好生篇。”小栗上过昌平簧,接受过儒学,当然知道楚人弓的典故,典故里楚王亡弓却不派人寻找,说“楚王失弓,楚人得之,又何求之!”。因此以心胸广阔被称赞,但孔圣认为楚王的心胸还不够宽广,“失弓的是人,得弓的也是人,何必计较是不是楚国人得弓呢?” 扶桑武士最重视器量,动不动就是信长公虽然残暴但有天下人的器量之类的,认为器量代表了一个人的眼界和心胸,没有器量就不能成事!但在实际生活中,扶桑地少还天灾多,所以都是吃着碗里盯着锅里,心胸狭隘的人多,这正应了那句话“缺啥就吹捧啥,吹捧啥就缺啥”。 小栗听直秀提起楚人弓的典故,就有点心虚,自己好像器量不够啊,但他还是有点不服。 “秦人天下楚人弓,枉把头颅赠马童。天意何曾袒刘季?大王失计恋江东。早催函谷称西帝,何必鸿门杀沛公?徒纵咸阳三月火,任他娄敬说关中!” “这是中华瓶山先生王讳昙所作”,扶桑高层武士只要不是不学无术之人都精通汉学,直秀不用和小栗解释具体意义。他跟小栗说,兰学新物交给土佐无妨,原因有三: 首先,直秀流传出去的都是直秀收集整理的,谈不到泄密,另外这些兰物制造的方法直秀都交给了江川坦庵先生; 其次,这些兰物制造易会难精,研究到后来不是一国一藩能投入得起的,最后的结局只能是联合投入,大头还得幕府来投资,好处最终跑不掉; 最后,直秀说他只恨兰学发展太慢,恐怕缓不应急,唯恐参与的人不多。 “扶桑之病在肠胃,不治将益深。事到临头需放胆,莫至无路想回头。” “予何其狂傲也!老中亦不敢言此。”小栗闻声大怒。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七十一章 人间谁是大英雄 http://.biquxs.info/ 直秀拿《扁鹊见蔡桓公》的话来讽喻时政,小栗听后本能地大怒,因为肠胃之病后是什么呢?是扁鹊跑路、桓侯遂死,直秀这是在“危言耸听”啊。 作为幕府的大身旗本出身,别看平时小栗也认为一群幕府高层不干正事,但他还真没想过幕府会倒台。 聪明人之见不用多说废话,直秀静静地看着小栗,小栗恶狠狠地盯着直秀,但一会小栗就自己泄气了。 小栗知道幕府现在面对的困难不止这样,除了内忧还有外患——内忧是各种天灾人祸导致的凶作,外患是南蛮人船只的不断闯入。 粮食歉收导致的饥荒,在江户时代总共发生了一百五十多次次,其中有二十一次特别严重,最近的一次是天保四年到十年(年)的“天保凶作”,各地粮食歉收一直持续到天保十四年(1843年)。 每次大凶作都伴随着民间蜂拥而起的“一揆”,而天保凶作中爆发了一百五十多次一揆,以大盐平八郎为首的“乱党”最为凶暴。 但那有怎样?能比得了天明凶作?天明二年到八年(年)的天明凶作是德川幕府治政以来最大的饥馑,据说光本州岛的东北地区就死了一成多二十余万的人,现在天保凶作之后不比那时强?天明七年越中守松平定信创立的七分积金和“围米制”(常平仓),不是发挥了重大作用么? 但外患真是越来越吓人了。 天保十一年到十三年(2年)发生的英吉利中华的广州之战,给幕府高层的震动之大不可想象。大海对面的那个泱泱大国、庞然大物居然被南蛮人打败了?还被迫签署了通商开港的条例?那如果南蛮人来打幕府怎么办?再次祈求神风保佑么?第三次恐怕不行了吧。 最近的南蛮船闯入事件越来越多,除了层出不穷的捕鲸船,要求幕府开港的南蛮船经常出现,天保八年(公元1837年)的米船莫里森号被炮击退走,去年弘化元年(1844年)佛兰西船到琉球那霸,要求通信、贸易、传教,幕府无奈之下采纳萨摩岛津家的意见,接受了南蛮人的请求。 这琉球之后不就轮到长崎、江户了? 对此幕府的老中评定会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撤销了文政八年(1825年)的《异国船驱逐令》,颁布了《燃料淡水供给令》,允许各地给落难的南蛮船提供补给。这明显就是怕了么? 而且小栗也知道,去年——弘化元年(1844年),兰国有军舰抵达长崎,兰国皇帝给幕府写了一封亲笔信劝说幕府开港,“方今形势,不与西洋诸国结盟约为交易,则各国军舰将来寇”。兰国作为幕府的唯一西洋贸易对象,从德川家开幕就保持交往,友谊持续到现在,可信度非常高,为此幕府上层颇有一番争斗。 首先是公方样以外国纠纷为由提拔已经退位的前首席老中水野式部少辅重新担任了老中首席,但水野已失去往日的锐气,常常称病不理事,一直和水野唱反调的老中土井利位主动辞职,江户南町奉行鸟居耀藏被革职查办。 同时起变动的还有御三家的水户德川家家主齐昭被下令隐退、禁闭,明面的理由是铁炮齐射和领内的神佛争端,私下听说是因为这位要求幕府收回“大船建造禁止令”,建造大船重立水军,并且要求炮击所有外国船,并在各地广造炮台,天价费用把老中们吓得面无人色。 小栗本来也不是很担心南蛮人来访,他以前和很多谱代大名、大身旗本一样,觉得扶桑远离大陆,自保有余,另外也抱着 乐观的想法,“世界安有许多国家,大约中华、高丽、鲁西亚、兰国、英吉利、佛兰西、天竺,则真有之,余皆奸徒所诡造以恫吓幕府耳”。 但最近两年,小栗和江川坦庵先生、直秀接触多了,渐渐地也对世界有了基本概念,尤其是直秀给村田、虎之助、学次郎开小灶,隔几天就讲讲海外风物,他半信半疑之中被灌输了很多知识,蒸汽机、火车和珍妮纺织机什么的太吓人了,尤其是直秀讲的脉络分明,不像其他兰学者说的一鳞半爪一听就是人云亦云,而且他是亲眼看到直秀生产出水泥等兰物的,潜意识里他相信直秀没有夸大其词至少没夸大多少。 尤其是非洲大陆、米洲大陆和天竺大陆的惨状,常常出现在小栗的梦里,他也恍恍惚惚觉得此时是“数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幕府要不思进取的话吃枣药丸。 呵斥直秀容易,但直秀做的事确实有利幕府不是给自己谋私利,并且小栗也想不出什么比直秀更好的办法,光呵斥有个鬼用,想到此处小栗长叹一声。 直秀本来也没有现在就跟小栗摊牌的想法——关键是拿什么摊牌比大小,直秀一伙大小猫三两只,靠脸摊牌么?另外摊牌为了什么?虎躯一震,小栗纳头便拜?谁这么想,来位尿黄的赶紧滋醒他。 “哎~”,想到此处直秀不禁也长叹一声,把小栗给逗乐了。 “你把今天上中下三策再好好讲讲”,小栗的眼光可比吉田东洋和山内丰信强多了,他怀疑直秀三策隐有所指。 小栗没想错,直秀就是拿三策来比喻现在的主流治政思想。 “均地劝农”是老生重谈,是目前主流的选择,代表人物是宽政改革(3年)时期的胜手挂老中松平定信和现在的首席老中水野忠邦。这批人希望能够振兴农业,先保证大多数人能吃饱饭,然后再考虑别的。 “发展国产”的代表人物是宽政改革之前的老中田沼意次、萨摩藩的调所广乡、长州藩的村田清风、佐贺藩的锅岛齐正。这些人有了初步的市场观念,希望“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以土特产实现商品交换,促进生产并调节市场供给。 其实“均地劝农”和“发展国产”没有什么冲突,成年人可以全都要。但是其中有一个矛盾到后世也不好解决,商人和手工业者的收入远远高于农夫,并且经济作物的利润高于粮食作物的利润,后世靠法律、普遍教育和社会保障来抑制暴利和严重不公,靠自然淘汰来实现社会分工,另外后世的生产力发达,解决问题的可选手段很多,但在此时的扶桑,重商往往造成了农业的整体衰退,同样辛苦凭啥你挣的就比我多?武士和农夫对商人和职人的意见很大。 况且幕府采取的是分封制,各地诸侯各有自己的小算盘,因此冲突更为激烈,加上锁国导致的贸易封锁,因此幕府就陷入了治乱循环的怪圈,啥措施都只能顶一阵,然后很快就失效了。 直秀以前讲过马尔萨斯的《人口论》,这次他又仔细给小栗讲了一遍,小栗也通过他老爹做远国奉行了解一些民间情况,他知道民间盛行溺婴“间隐”和民间有很多一辈子也娶不上老婆的穷汉,直秀又给他分析了一下江户初期和现在的稻米亩产和面积变化,因为他觉得直秀说的很有道理。 “计将安出?”说的再多也没拿出实际办法有用,小栗也希望直秀能给出一条出路。 “提升农学,发展国产,开发虾夷地,推广兰学,甚至开放与外国贸易”, 其实晚宴的时候,直秀是收着说的,“上策为广开教育、殖产兴业、不拘门第提拔人材 ”,指的就是这些,不然要那么多人材干啥?为了内斗打麻将么? “田沼主殿头!直秀你可不要走上邪路啊!”小栗沉吟了一下,觉得直秀的提议非常耳熟,过了一会,他恍然大悟,这不是大奸田沼意次的主张么。田沼是公方样侧用人起家,做了老中之后可把大身旗本打压的不轻。 “玉子好吃管母鸡干什么”,直秀只能苦笑,这位田沼意次可把后人坑苦了。这位老兄聪明伶俐,从西丸小姓做起,跟公方样关系非常亲密,西丸样做了将军之后,把他提拔成御侧御用人,他成了内朝的首领,后来将军又任命他为老中,虽然不是首席,但掌握了实权。任期内他鼓励发展工商业,收取商税,大力开垦新田,改革货币制度,提拔了很多下层武士甚至町民、农民,推广兰学,扩大与兰国、中华和高丽的贸易,甚至还提出开发虾夷地新增六百万石的宏伟计划。 虽然他改善了幕府财政,但因为他老爹出身足轻、他自己从中级旗本迅速被提拔成大名,政治盟友少,被众多的谱代大名和大身旗本排挤,接班人儿子都被旗本以私仇的名义砍死了,将军一死田沼就彻底失势了,官方理由是天明凶作期间“以收敛钱财为先,民众皆为苛法所苦。此间频发凶灾,乃上天惩罚苛政所施”。 田沼意次确实很贪,而且施政过苛,跟萨摩藩的调所广乡一个德行,民间饿不死就行,结果没想到天明凶作发生,真饿死了不少人。最重要的是,他的靠山,从小一起长大的将军死了,所以田沼不下台也不成了。 直秀没法也不想给田沼翻案,毕竟搞不好小栗家祖上也和田沼不对付,况且历史没有假如,千万条路最终也只能走一条,当然选哪条路之前说不定人脑子被打出狗脑子来。 “那你说怎么办?”直秀可以反问小栗一句,但与事无补,纯属多嘴惹人烦,因此他给小栗又递上了梯子。 “田沼也是学习享保年间故事,只是器量不足,难成大业罢了”。 小栗一听眼睛就亮了,享保改革大获成功,主持人是八代将军德川吉宗(1716-1745年在位),是江户幕府的“中兴之祖”,而且吉宗限制中老权力亲政,当时是大身旗本们扬眉吐气的年代,这个好! 更关键的是,直秀这么一说,把公方样吉宗和田沼意次的措施放在一起比,还真没什么两样:吉宗的享保改革也是大力开垦新田,改革货币制度,不拘门第提拔人材,推广兰学,扩大与兰国、中华和高丽的贸易,萨摩芋、土豆和高丽参都是他引进或推广的。至于“发展工商业,收取商税”,将军吉宗不也提倡“增产兴业”么? 而且将军吉宗还搞出了“目安箱”,允许民间提意见,建立大坂的堂岛米市场,更是调节米价的创举,步子迈得更大。 小栗越想越美,但他突然想起,田沼意次和直秀很像啊,都是和西丸样有关系,当然田沼是西丸小姓,直秀只是给西丸样看过病,田沼起家就是六百石的旗本,直秀是三十石的旗本,没法比,但万一呢?唔,不可不防。 直秀看小栗眼珠转动就知道他没憋着什么好屁,但直秀天生带挂,他也憋着大招呢。 “小栗殿日后若行大政,恐怕难逃田沼浑浊之讥”。 小栗直接被喂得目瞪狗呆,直秀不说他还想不到,自己和田沼意次更像!自己是二千五百石的旗本,公方样的小姓,而且直秀才三十石要成为中老是白日做梦,自己可比直秀希望大多了,难道新田沼是我小栗忠顺,小栗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直秀你走开我不想和你说话!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七十二章 岩崎老爷 http://.biquxs.info/ 自从和直秀谈过话后,小栗就不再管直秀和吉田之间的勾搭。 之后,直秀又给吉田讲了良种选育的道理此时扶桑也有良种选育的传统,但苦于没有理论指导,只能靠运气,另外水稻和牛的良种选育,如果靠民间投入,投入少见效极慢,更别说受地域所限,在小面积内筛选良种,基本没啥搞头。 奥斯马加的大德鲁伊孟德尔1865年秋才发布论文植物杂交实验,而基因学的正式建立要等到1910年米国科学家摩尔根发现连锁交换定律,直秀提前半个世纪拿出的基因学说却在吉田这里碰了壁。 吉田倒不是不信直秀,而是因为一个千古难题没钱。 吉田跟直秀说,土佐藩财政紧张,没钱投入,所以很多事情不能做,即使勉强做了也是人亡政息。 “你听说过安利,呸,众筹么”直秀跟吉田解释这良种选育确实风险较大,搞了不一定出成绩,但搞出来功在千秋,实在不行请民间的豪商、豪农集资怎么样 吉田一个劲地摇头,小栗也偷偷告诉直秀,献良种的老农获得的幕府奖励是金三十两,至多不超过百两,至于专利权是啥从没听说过。直秀听了直咧嘴,现在的一个木工干好了在江户一年也能挣二十五两,而搞良种筛选培育怎么也要搞个十几年,一年金几百两,结果金几千两换回三十两,这回报率也太差吧,没法搞。 吉田也解释说,众筹是不可能众筹的,以前土佐鼓励豪商、豪农开垦荒地,可最近几年土佐搞藩政改革,把商人、豪农开垦的新田或者没收或者分给无地的农夫,现在想再筹钱只能靠摊派靠明抢。 直秀一琢磨,这剩下的选择不就是找有靠山的豪商或者有背景的豪农,感情只有走垄断特权这一条路 一边的山内丰信听的头晕目眩,他以前一直以为土佐财政不好是因为各地奉行、代官或者贪污受贿或者能力不行,但现在发现事情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但怎么解决把地还给豪商豪农,那没地的农夫怎么办他也迷惑了。 直秀问吉田那水泥和盐场还搞不搞吉田说搞,一定搞,海边的荒地不值钱,他可以找豪商投入。直秀提醒他,盐场分成好多蒸发池,必须配风力的水车,可以找才谷屋合作,吉田一口应承下来直秀觉得吉田可能误会他和才谷屋有勾结,但解释是越描越黑,由它去吧。 因为良种的事情,搞的直秀有点 情绪低落,吉田和山内也看出来了,于是山内建议请小栗和直秀在安艺郡游览一番,直秀顺势应允下来。 留下虎之助指导烧制水泥,一行人开始游山玩水。 “我是岩崎弥次郎,是武士老爷,你们这些贱民再不老实我就砍了你们”一个醉醺醺的男人站在路中嘶吼,傍边局促不安地站着一个女人和孩子。 “还不快把他拉到一边去”,山内丰信觉得很丢脸。 “无妨无妨,喝醉酒的人敢于和妖怪交易”,直秀赶紧出言化解。 山内想尽早离开,但吉田坚持要过问,所以大家也跟着去看热闹。 “我父亲醉酒说大话,惊扰了贵人,实在抱歉。如有处罚,弥太郎愿意代父亲承担。”在庄屋的屋敷里,醉鬼吓得说不出话来,他的儿子却挺身而出。 庄屋作为井口村的村长,已经把来由说的一清二楚醉鬼叫弥次郎,因为他父亲卖掉了乡士的身份,所以弥次郎失去了武士的身份,弥次郎对此跟耿于怀,喝醉了之后常常拉着人让大家叫他“岩崎老爷”,因为弥次郎生性吝啬刻薄,村民往往借机嘲讽他,今天这样的事经常发生。 “送到奉行所关押起来”,吉田东洋最重体统,听了之后非常不悦。 这把边上畏畏缩缩的妇人吓哭了,她拉着孩子磕头求饶。“老爷开恩,老爷开恩呐”。 “罚金可否”直秀不得已发声劝阻因为英子最见不得这个,她正在一个劲地拉直秀的袖子。 “可,罚金十两。”吉田随口就改了判决直秀最近又给吉田建议学九州岛种早稻,在海滩、河滩养鸡、鸭子和白鸟鹅,还承诺找人包销,算起来吉田前前后后欠了直秀不少人情,另外弥次郎没有带刀,在村子里酒后自称武士这事可大可小,吉田借机卖了直秀一个人情。 英子看醉汉一家的衣服也不像有钱的样子,她“偷偷地”塞给妇人一个钱袋,大家也装作没看见,交了罚金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庄屋把房子让出来请大人们居住,并赶紧招呼家里人准备酒菜。今天吉田卖了直秀面子,直秀平时不怎么喝酒,但这回就只好放开酒量陪大家说笑,一直喝到月上梢头。 喝的头晕,直秀只好跑出来放水,冷不丁发现院子外面跪着一个人,吓了他一大跳。守卫赶紧跑过了跟直秀说这是白天那个孩子弥太郎,想求见奥樣,赶也赶不走,弥太郎也 不大喊大叫,守卫也就由他去了反正是不会给一个乡下孩子通传的。 直秀一听找英子的,他就把孩子叫进了院子。 原来弥次郎当时吓得六神无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回家之后就逼问老婆美轮钱是哪里来的,美轮说贵人给的,弥次郎当然不信,于是他就开始动手,直到儿子弥太郎再三作证这才罢了。但弥次郎又起了歪心思,出门打探后听说贵人在村长在留宿,他逼着老婆找贵人求情恢复他乡士的身份,美轮被气的哭哭啼啼,但弥次郎依旧不肯罢休,孩子弥太郎这才跑出来希望拜见英子夫人。但弥太郎不知道英子的名讳,武士不替他通报,他就只好跪在院子外面。 “我是堀直秀,白天给你母亲钱的是我夫人。弥太郎,你想恳求我做什么”直秀笑嘻嘻地看着弥太郎,看这个孩子说什么,如果是恳求恢复武士身份,凭岩崎弥太郎这个名字,直秀也肯帮忙。 听了直秀的话,十二岁的弥太郎的心嘭嘭的跳,他知道这是大好的机会,能不能把握住就看自己怎么说。从小父亲就不省心,母亲又懦弱,自己随祖父读书习字,最喜欢读史,梦想自己有一天也能名扬四海,私下里不知多少次痛恨自己生在这样的家庭,但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准备好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请大人开恩,帮助岩崎家恢复乡士家名,弥太郎为大人赴汤蹈火不惜此身。”这样的话,有用么月光照在直秀的身上,跪在地上的弥太郎突然失去了信心。哭么,哀求么,自己看到身边多少村民苦苦哀求,但勘定方和足轻们依然拿走了他们最后一点米、最后一件衣服,就是对自己一直和蔼可亲的祖父,在面对穷苦病人家属的苦苦哀求时,依然是冷冰冰地拒绝了医治的请求。 白天大人们的威严模样突然涌现在弥太郎的脑海里,一言就可以定自己家的生死,野心在这一刻突然在弥太郎的胸膛里燃烧起来,“我要出人头地”,这个想法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 “弥太郎”他鬼使神差般地想到了一句话,但刚说出开头,就被直秀摆手打断了。 “我在高知有个私塾,有兴趣的话随我读书吧。明天我上门拜访,现在回家吧,别让母亲担心。”直秀递给弥太郎一枚小判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弥太郎长大了嘴,攥着小判金,愣愣地看着直秀走回到屋敷里。 “走运的小鬼”,护卫把弥太郎赶出门外。 卷一 初试啼声 今天身体极差,困的不行,明天再更吧。 http://.biquxs.info/ 如题 《扶桑镜梦》卷一 初试啼声 今天身体极差,困的不行,明天再更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扶桑镜梦》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卷一 初试啼声 江户时代农民的生活水平 http://.biquxs.info/ 曾经有人说江户时代扶桑农民的生活的比中华好,这个观点作者不能苟同。 有资料显示扶桑战国时期的稻米亩产跟同期的明朝稻米亩产是很近似的,明代有文章描述稻米的平均产量应该在亩产2石至3石以内(中国石),明代一石糙米大约重71.4公斤,也就是明代中华稻米单季亩产是公斤,而扶桑自己的资料记载, 石是容积单位,而不同的糙米在一石的重量是不同的。《中国历代粮食亩产研究》认为明代一石重153.5斤,一斤重594.6克,按这种算法明代中华稻米单季亩产师182.5公斤到273公斤,产量有些高了,这里还是按明代一石糙米大约重71.4公斤计算好了。 江户时代农学发展的比较快,按资料记载“每一反稻米产量,公元1594年上等水田平均为1石3斗,到1686年则为1石5斗了”,按此估算江户时代早期的亩产提升了13%,到德川幕府后期,肥料应用提高,产量应该还有一些上升。 (具体扶桑文字资料找不到,如果有哪位读者能提供,作者君在此万分感谢!) 扶桑因为地域原因可以广泛种植水稻,水稻的产量比小麦要高,但不能就此说同期的扶桑农夫生活水平更高。 第一,各地产量不同。根据明治政府的报告,扶桑大平原地区的水稻产量明显高于其它地区,而扶桑山地面积超过七成,所以普遍的亩产应该比中华更低。 第二,此时扶桑的人均铁产量低于中华,铁制农具更少,另外扶桑的畜牧业水平也明显更差,只有牛用来耕田,马用来打仗和骑乘,民间没有驴子,骡子更是无从谈起,加上扶桑没有风车,所以从效能比上也弱于中华。 至于“江户时代扶桑农民的生活的比中华好”的印象应该是来源于幕府御领,御领都是在大平原和一些出产丰富的地方,当时的浮世绘也主要描绘这些地方的生活景象,因此才有江户时代丰衣足食的感觉。其实,江户时代农民的日子过得很是凄惨。 以佐贺为例,佐贺的藩学弘道馆在财政紧张的时候只提供米饭和盐,但在当时,对下级武士来说完全可以接受,武士都如此,可想而知农民的生活水平。 德川幕府曾告诫农民:“随便将萝卜叶、豇豆叶、大豆叶等扔掉,就太浪费了,这些东西掺上些杂粮煮着吃,味道是很鲜美的。”其实幕府想多了,直到明治维新后,中农一般都只能吃麦子、栗米、稗子加上叶子、米糠或者萝卜等蔬菜的拌饭或粥,就这,还是一天两顿,早上、中午必须吃饭,因为要干活,晚饭一般都省了。 江户时代的飞弹地区,当地农民普遍吃橡子粉或者有毒的坚果粉做成的团子。 作为四贤侯的松平庆永,于天保十四年(1843年)归藩亲政,当知道当地人民困苦的只能以“菜杂炊和野草团子”为生的时候庆永便命近习取而食之,结果皆觉“难涩至极”,无法下咽。这个时候天保凶作已经基本平息了,作为亲藩之一越前藩,商业比较发达,土地也较为肥沃,情况还如此恶劣,可见当时的农民生活之困苦不堪。 1649年《庆安告谕》明文规定:“耕种要勤勉”,“夫妇均须劳作,妇女如侍候丈夫不周,喜爱喝茶闲谈,游山玩水,虽具姿色,亦应退婚”;“上自户主,下至儿童仆佣,平时在家,均应尽量节食”,不可“滥食大米”,更“不可购用酒及茶叶”,“百姓衣着,限麻布棉布,不得使用棉麻以外之衣料”,“有田不多,难于度日的人,如果孩子多,就要送人,要给人使唤”,要避免“以高利向人借米”造成“逐年利息追加”,“终至耗尽家产”的后果。 明治维新初期,京都的人均寿命是40岁,可京都是扶桑三京之一,生活水平就算高的了,市民都如此,偏远农村的农民生活可想而知、 卷一 初试啼声 江户时代的农村 http://.biquxs.info/ (作者收集整理的资料,比较混乱,请各位读者老爷高抬贵手、切勿见笑。) 德川幕府时期,扶桑是彻底的农业社会,那么农村的真实情况是怎样的呢? 江户时代的农民按土地持有量分成几个等级,类似中华的地主、富农、中农、贫农、佃农。据《成熟的江户》一书记载,江户时代的农村平均是人,就这么几百人中,还分各种等级。 按是否有自己的土地分成高持和无高两种。 (其实农民拥有的只是耕种权,从法理上当时土地是归幕府、大名、皇室公卿和寺院神社所有,类似中华的田皮、田骨,使用权和所有权分离。) 高持又称“总百姓”、“大人百姓”、“头百姓”、“本百姓”、“百姓”,也就是说,江户时代的百姓也不是随便能当的,最起码要有地! 至于少数的“石持”、”名主”、“庄屋”,那是当时的武士后代或者豪农(地主、富农),在农村的地位很高,一般的中农被成为“本百姓”或“百姓”。 其中“乡士”比较特殊。一般乡士就是农村的武士,有自己的土地,未必有很多地。大部分乡士都是自家耕种,藩主要打仗的话还要服兵役。在土佐,乡士比较复杂,除了农村的武士外,还有一部分豪农买了武士的身份,类似当时的江户等大城市,很多町民有钱了就买个足轻的身份,法理上要服兵役,但实际上幕府和诸侯不给这些人安排职位,服兵役一般没他们什么事。 除了以上的农村高层,还有“草分”(垦荒地者)、“根生”(土生土长的)等中小农,这些都是“本百姓”或“百姓”,家里有地,但有时也给别人打打零工,有时也被蔑称为“地下百姓(じげびゃくしょう)”或“脇百姓(わきびゃくしょう)。 至于“水吞”和“小前”就是彻底无地贫农,“水吞”,意思是吃不起饭只能喝水,据说水吞是有少量的地,但小前是无地的农民,两者主要以给其他人帮工为生。 “水吞”和“小前”之下还有“家抱百姓”(家奴)、“被官”(家奴)、“谱代下人”(家奴)、“名子”(家奴)、“庭子”(奴仆所生子,可买卖)。这些人和“水吞”和“小前”被称为“分附”,意思是依托他人而生存。 “乡士”、“石持”、”名主”、“庄屋”,往往得到官府批准保有从祖上传下来的住房和着装上的特权,而其他农民则住在简陋得多的居所里穿着简朴的衣服。在一些村子里,上层和下层的农民甚至供奉不同的神社。上层村民和其他农民之间的差距是传统的社会习俗和给予高等家庭特权的法令共同造成的结果。 但因为“宗门人别帐”制度,也就是寺请制度,农民的婚丧嫁娶和出行、旅游都要到寺庙神社开证明,所以德川幕府后期往往是一个村子信奉一家寺庙或神社。 身份的不同除了经济上的差异还带来了政治上的区别。江户时代是村年贡承包制、五人组制等,也就是以村为整体收取田租和其它税赋。五人组制不仅限五家,有可能是十几家,互相担保,共同维护农村的秩序和承担税收及劳役,一家拖欠地租或犯禁,其余五人组制的家庭要担负连带责任。 “株座(かぶざ)”本来是农村中操办祭典的组织,但逐渐变成了全村的自治机构。但株座相对封闭,更考虑成员的身份(祖上历史),逐渐受到了新兴富农的挑战,“新禄(しんろく)”(新兴富农)和“旧禄(原来的农村高层)之间争斗不断,最后变成以有地和无地来区分。有地的农民组成了“村座(むらざ)”,以“是否在村中拥有田产”为判断“百姓”的标准,以“寄合”(聚合)的形式,商议本村大事,制定村规,选~举村吏,保证全村交纳年贡,共同举行祭神,兴办工程等,违反村规要受“村八分”(全村对他断交)的惩罚。村座由村長、年寄、家长、百姓代(農民代表)组成,逐渐取代了株座。 除此之外,当时扶桑农村中还保留着古代公社关系的残余,农民公有山林、草地,农忙期有进行劳动互助的“结”及兼有宗教信仰的互助性质的“讲”等组织,但都不允许贫农和佃农、雇农参加这类自治组织。 除了田租,农民还要承担地子、加地子等杂税和“用金”(摊派)。此外,农民还要服各种劳役,主要有“国役”和“助乡役”两种,前者指修桥、补路、修堤坝等,后者指大名“参觐交代”时,农民需为沿途驿站提供马匹和脚夫。 村座在以全村为单位分配田租、摊派、杂税和劳役时,村座成员占了很大的主动权,尤其是奉行所强制农民种植某种农作物时,村座成员往往在其中上下其手。 幕藩为克服财政困难,继续铸造劣币或者滥发不兑现的“藩札”,对农村提高年贡额,并丈量土地,增加固定产额的租率,甚至向农民提前一年征收年贡(“前纳”或者第三年的年贡(“前前纳”),贫困农民不断沦为佃农、雇农,据扶桑自己的资料,享保年间(公元1716年—公元1735年)近畿地区佃农已达农村人口的一半;公元1702年,在尾张藩(今爱知县)的尾浓江领地,120189家农户中,有土地的是90048户,没有土地的是28041户。 豪农(地主)、有土地的本百姓(富农、中农)都以大米为主食,“水吞”、“小前”(无地贫农)大米吃的少,以麦子、栗米、稗子加上蔬菜叶子为食,米糠萝卜蔬菜的拌饭或菜粥也比较常见。 一份资料表明,当时一家本百姓自耕农,1夫、1妻、1子、1女,共同耕作田1町、畑5反的土地,全年的收入折合铜钱170贯,大约33-34金,支出是143贯,主食是米2.5石、麦4.5石,没有什么大事和疾病的情况下,年结余是27贯,大概4.5-5.4金。 当时在江户做佣人,除了包吃、包住、一年两套衣服外,年收入男仆是2两金,女仆是1两金,就这样的收入,贫困农民趋之若鹜,由此可见当时农村下层的收入之低。 署名武阳隐士的作者在写于1816年的《世事见闻录》中说,“当今贫富不均优劣差异如此之甚,富裕者一人,其周围贫苦农民达二、三十人”。 幕末开国之后,面对外国的经济掠夺和幕藩的穷兵黩武,民间的生活愈加困苦,所以当时的社会动荡是不难想象的。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七十三章 大功告成 http://.biquxs.info/ 翌日,直秀和小栗等人说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大家对此不置可否,直秀给山内和吉田道了歉,只带了英子和小栗忠顺、村田永敏去弥太郎家拜访。 “妇人之仁,难成大事”,路上小栗忍不住教训直秀,直秀知道小栗是好心,但他没法解释,难道跟他说岩崎弥太郎以后是扶桑第一财阀的家主?没法说。只有英子偷偷对直秀微笑,以示支持和鼓励。 “弥次郎在家么?”领路的庄屋在院子外高声喊话。 弥次郎家的屋敷是栋颇为破旧的木屋,稻草顶,栅栏也破破烂烂地,但院子里颇为平整,地面和门外也收拾地很干净。 弥次郎看到外面有武士随行,赶紧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庄屋没理睬他,恭恭敬敬地请直秀一行人入内。 美轮和弥太郎听到动静也迎出来,直秀、英子赶紧上前,以免这两个跪到泥地上——到别人家做客,作贱主人可不是个好习惯。 常听人形容家里家徒四壁,这回小栗可见识到了,家具是没有的,障子上的和纸都破破烂烂地,木地板上倒是有几张新草席,但坐下去屁股一沉,估计下面的地板是糟烂了。 美轮倒了几碗茶出来,别说小栗了,两个狗腿藏八和权六看着掉了漆的木碗都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令郎聪明伶俐,能否割爱到高知本人的私塾帮忙?”直秀觉得弥太郎家里太穷,准备以帮忙的名义给弥太郎发点补贴。 “好的,太好了。”一旁的弥次郎听到还有这好事,也没问什么情况就替儿子一口答应下来——一看就知道,昨天晚上孩子弥太郎回家后压根没告诉这个酒鬼实话。 “嗯,也要听听孩子母亲的看法”,既然要交好弥太郎,那他的醉鬼父亲也不便得罪,直秀只好虚做应付——清官难断家务事,弥太郎不待见自己的父亲但不一定喜欢别人不尊重他,还是小心为上。 “大人垂怜,小人一家感激不尽,就是不知道小弥太到私塾能做什么。”美轮不顾丈夫一直给她使眼色,她还是想确定孩子的前途,别是做仆人,那就糟糕了。 “这位夫人啊,弥太郎到私塾来当然是读书啊,兰学,平时帮先生管管学生。您要是不放心也可以到私塾来,陪我做做饭什么的。”英子看美轮的谈吐好像也是识字的,出声邀请美轮一起去高知——最近英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和往日的明快不同,愈发多愁善感了。 “好啊好啊,全家一起。”弥次郎一听还有这好事,顺着杆子就想往上爬。 “感谢老爷和夫人收留我们母子”,美轮气的全身发抖,她委屈了十几年,拿这个窝囊的丈夫没办法,但为了儿子,她这回也硬气了一回,无论如何也不能带丈夫去让他把儿子的好事破坏掉。 直秀示意英子稍等,他笑眯眯地看着小弥太,人情要送到正主这里,实用主义者就是这么现实。 弥太郎才十二岁,虽然天生聪明,毕竟经历的不多,顿时陷入犹豫之中,按理说应该把老爹这个拖后腿的扔在家里,但这个废物平时经常喝得醉醺醺地,留他一个人还真不放心,这一犹豫就被直秀看出来了,想不到心狠手辣的财阀创始人少年时代也和普通人一样重感情啊。 “好了,愿意一起走也可以,夫人以后负责私塾的杂务,弥次郎你以后就听尊夫人的安排好了。”孩子少年时代和母亲亲近,直秀的安排非常符合小弥太的心思,他听了方脸都笑出花来。 直秀让弥次郎夫妇安排一下家务,之后直接去高知找学次郎,他把小弥太带到身边继续和大家游山玩水。 安艺郡北富南贫,北部离高知近一些,耕地也多一点,但南部就是彻底的边远山区、穷乡僻壤了,别说小栗和直秀,连山内丰信都被当地的情况吓了一大跳。 山内家转封土佐是抢了长宗我氏的封地,把原来长宗我氏的武士都赶到农村做乡士,因此对农村的控制力不强,平时只要能收上租子、领民不闹事就不大理会,谁也没心思管一群泥腿子想什么——两百多年来土佐上下割裂的很严重。 在虎鱼组失势之后,藩厅里只有吉田东洋一直大喊大叫什么土佐民生凋敝啊,领民水深火热啊,但大家包括丰信都不以为然,扶桑天灾不断,天保凶作闹的武士日子也不好过啊,藩主带头三菜一汤,这农夫过的不好怎么了?武士老爷都以身作则节俭度日,泥腿子有的吃就不错了。 可越往南走,民间的景象越是触目惊心,丰信好几次指示吉田东洋就此打住,转道回府好了,但吉田也不知道和直秀商量了啥,闷着头继续赶路,加上越来越严肃的小栗忠顺也支持继续走下去,丰信阻挡不了,他只能在心里给吉田记了一笔黑账。 直秀带小栗下乡,就是为了让他看看农村的真实情况,就算吉田阻挡,直秀也会另想办法。 江户时代的农夫分好多种,有“乡士”、“名主”、“庄屋”这样的豪农,也有“草分”(垦荒地者)、“根生”(土生土长的)这样的“百姓”,还有“水吞”和“小前”、“家抱百姓”(家奴)这样的“分附”。 安艺郡南部穷的不得了,百姓和分附大半居住在终年不见阳光的泥土窝棚里,光腚、光脚的小孩子不分男女到处都是。直秀进了几家探访,因为衣服不足,没下田的成年人只好裹着破烂被子出来答话,看得英子流泪不止,她身上的零钱走到一半就送光了。 幕府曾告诫农民:“随便将萝卜叶、豇豆叶、大豆叶等扔掉,就太浪费了,这些东西掺上些杂粮煮着吃,味道是很鲜美的。”其实幕府是想多了,以贫困农民的收入只能吃麦子、栗米、稗子加上叶子、米糠或者萝卜等蔬菜的拌饭或粥,就这,还是一天两顿——早上、中午必须吃饭,因为要干活,晚饭一般都省了。 小栗尝过农夫家的菜团之后,粗涩难咽不说,连盐也几乎尝不出来,他非常吃惊,问直秀天保凶作基本平息了,怎么此地依然如此穷苦,是否是此地的村长“庄屋”横征暴敛?吉田挥手让“庄屋”过来,让他给小栗展示手掌,只见粗糙不堪、裂口处很多,另外庄屋面色黝黑、衣服简朴,所以这根本不是庄屋的问题。 直秀微微摇头,这个问题涉及面太广,他也不好回答。 武阳隐士在1816年的《世事见闻录》中说,“当今贫富不均优劣差异如此之甚,富裕者一人,其周围贫苦农民达二、三十人”。扶桑此时的穷苦是普遍问题,御领靠土地丰饶和向诸侯吸血还好点, 其它各家诸侯领地更是不堪——安艺郡毕竟靠海还能打鱼赶海将就一下,本州岛的内陆各藩中有的据说连下级武士都吃不饱饭,何况是农民! 山内丰信到底还有些良心,和吉田保证会如实向藩主反馈,田租全免不现实,但免除一些还是有可能的,就是不知道免除的田租能否落到这些少地或无地的农夫手中。 直秀也在小栗的默许下提出了人工孵化鸡鸭和人工授精牛的方法,并承诺安排江户商人到安艺郡来收购特产——当然这里面涉及到土佐的特许经营权的问题,对此山内和吉田一口承诺包在他们身上。 经过安艺郡的考察,小栗身上多了一层沉稳的气息,在直秀选址盐池的时候也不再袖手旁观,而且因为食物过于精美还骂了两个狗腿一顿。直秀心说这趟没白来,光凭小栗的改变也值得。 吉田东洋是个实干派,从才谷屋借了一大笔钱,从伊予国别子铜山买来矿渣,从宇和岛买了石炭,发动领民,终于在水无月(六月)攒出了足够数量的水泥,开始建造盐池。 吉田在做郡奉行之前是土佐的船奉行,在土佐水军人面很熟,通过山内丰信征调了土佐水军的大船和人力,加上才谷屋的八郎兵卫已经从江户利八那里搞来了建造水车的木工,于文月(七月)底安艺郡的盐池终于出了第一批粗盐,大功告成,现场一片欢呼雀跃。 小栗在盐池建设中跟着直秀从头忙到尾,颇有成就感,他摸着刚长出来的唇髭,得意洋洋。 江户时代,由于德川幕府不喜欢战国的遗风,因此规定大名、旗本、武士们都不能留胡子。四代将军德川家纲甚至还在1670年下达了“禁留胡须令”。 大家都忙忙碌碌的,小栗也没时间刮胡子,他摸着胡子茬斜着眼看直秀,直秀懂,这家伙是想回高知了,反正安艺郡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也是回高知的时候了。 直秀和英子在安艺郡过的乞巧节、盂兰盆节,等回到高知,发现水木私塾大变样——房子没变,但学生多了很多,一副乱哄哄的场面,学次郎见姐姐姐夫回来了,赶紧大吐苦水。 原来,才谷屋的八郎兵卫和坂本直足从江户回来后,估计是从利八、宽太那里打探到了什么,对私塾更加热情,还介绍了不少亲属和朋友的孩子来读书,有新宫家、泽村家、泽边家、福士家、平井家、西山家、吉村家等好多适龄儿童,还有馒头店的长次郎和远房亲属十七岁的武市小楯。 直秀走的时候吩咐学次郎来读书的孩子都收下,学次郎遵照吩咐办事,可没想到后面还有家老福冈和吉田东洋介绍来的福冈藤次郎、板~垣猪之助、后藤保弥太、土方大一郎、细川润次郎等人,要不是弥次郎、美轮夫妇从井口村赶来投奔,学次郎和两个水夫根本忙不过来。 “这是我新收的两个学生弥太郎和中冈福太郎,包吃包住,学次郎你给安排下”,见面直秀就又塞了两个孩子进来,但学次郎已经不在乎了,老师回来自己就算解放了,他和虎之助嘻嘻哈哈地带着孩子走了。 直秀算了算,土佐的未来名人他收拢了大半,只有佐佐木万之助和谷申太郎漏网,算了,英子在安艺郡生活不习惯,最近身体不好,还是先照顾老婆为上。 卷一 初试啼声 喝多了,今天无更,十分抱歉, http://.biquxs.info/ 如此 《扶桑镜梦》卷一 初试啼声 喝多了,今天无更,十分抱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扶桑镜梦》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卷一 初试啼声 第七十四章 金蝉脱壳 http://.biquxs.info/ 计划没有变化快,叶月(八月)时,小栗忠顺在高知再也呆不住了,结果大家刚到宇和岛,英子就被二宫敬作先生查出有孕在身,至此直秀的游学中止,他陪英子在土佐养胎,小栗则带着村田永敏、学次郎和两个狗腿继续游学西国——为了旅途方便小栗把船也开走了。 因为二宫敬作先生专门派了稻子贴身照顾英子,所以英子在土佐过的舒舒服服地,而且私塾里孩子多平时很热闹,英子倒也没有着急回江户。 直到神无月(十月)的月底,小栗才带人赶回了高知,一见面就大呼痛快,直秀没搭理他,打发大家赶紧去洗风吕,好好休养有事明天再说。 翌日一早,精神焕发的小栗就拉着直秀炫耀各种礼物和旅途经历,原来村田这个木头把直秀在西国的人脉全部卖给了小栗,导致小栗此行十分得意。 按直秀的嘱咐,村田永敏先到九州岛中津的奥平藩拜访了福泽夫人。 上一次拜访还是两年前的事情,当时直秀给福泽家留了金二十两,但福泽家有两男三女五个孩子,估计不够用,去年旅途时间太紧,直秀又请伊东玄朴先生送了一笔钱,也不知道现在福泽家过得如何。 据学次郎介绍,阿顺夫人持家有道,拿了钱之后并不坐吃山空,她组织全家做内职,加上直秀的补贴,日子过得比以前好多了。 这次村田代表直秀上门,福泽夫人感谢之余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们带上小儿子谕吉,让谕吉来给直秀帮忙。 直秀听到这里大喜,国民教育家谕吉橙卡入手!他赶紧让小谕吉过来拜师,而小栗在一边大笑,原来谕吉被他在路上早一步收作学生了,小栗安慰直秀说谕吉也可以在水木私塾读书,气的直秀七窍生烟——辛辛苦苦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辛亏谕吉对直秀非常恭敬,说谨尊母命平时会为直秀效力,直秀这才转怒为喜。 之后他们又去了长崎,小栗走了长崎奉行的门路,把兰岛和唐人屋敷看了够,唯一的遗憾是兰国军舰palembang号已经离开无法参观。 在佐贺,伊东玄朴先生已经辞职回了江户,接替他兰学寮学头的是玄朴先生的弟子杉谷雍助,杉谷得知直秀不能来访非常遗憾,对小栗一行人也非常欢迎,还领着众人参观了佐贺的兰学进展。 小栗说到这里还拿出了一个不规则的玻璃瓶,说这是他亲自吹气制造的——直秀全靠功力深才忍住吐槽的欲望。 学次郎补充说,杉谷拿到了直秀特意送去的搅炼炉工艺,对此赞不绝口——虽然杉谷和本岛藤太夫已经合作开发出了搅炼炉,但听了直秀的法子,换用柳木棍替代铁棍之后,“熟铁”的质量明显上升,这才是本岛藤太夫同意大家去宝贝的玻璃工场参观的原因。 离开佐贺后,他们又去了熊本和鹿儿岛。 横井小楠先生的四时轩大有起色,小栗还在小楠先生的邀请下给学生们讲了几节课,颇受众人欢迎。 而鹿儿岛的西乡隆永因为农学上的成绩已经被征辟为手代,当地的郡奉行迫田太次右卫门利济颇为看重他。大久保正助也已经元服,现在的名讳是大久保利济,正在藩学造士馆苦读。 小栗一行到了鹿儿岛之后,以西乡、大久保为首的精忠组少年带他们游览了终日浓烟滚滚的樱岛和一个月下三十五天雨的屋久岛,小栗哪里见过这些,啧啧称奇之余每天喝本烧酒喝的晕晕乎乎,莫名奇妙地和大久保成了好朋友。 直秀心说大久保治政严苛、小栗做事凶横,你俩相互看对眼一点都不奇怪! 小栗还想去那霸看看,但算了算时间有些来不及了——其实是萨摩藩不搭理他,只好抱憾从长崎、下关回高知。 “为何不从鹿儿岛直接回高知?”直秀很奇怪他们的回航航线,学次郎解释说因为船头不肯,他们每次航行都是找船同行以避免风险,鹿儿岛到高知的航线没有商人跑,所 以为了安全只能原路返航。 小栗估计在江户被管教的很严,这也不让干那也不能做,这次九州之旅直秀不在他大权独揽,放得很开,回来后整个人都开朗了不少,脸也晒红了,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当天夜里村田和学次郎偷偷前来禀报,他们趁小栗在长崎游玩之时,私下里到中村田一的兰医馆取了新到的兰书,包括《王家莱克铸炮厂火炮铸造法》在内一共十一种。算上前两次,直秀原来订购的三十一种图书全部到手。 村田说藏八和权六可能对此有所察觉,毕竟船上突然多了很多书,但小栗呵斥两个随从少管闲事。 直秀听了微微一笑,让村田和学次郎且放宽心,他和小栗之间对此早有默契。被直秀怂恿的小栗背着两人偷偷从唐人屋敷订购了《海国图志》五十卷,这我能告诉你们么? 霜月(十一月)月底,直秀给私塾的学生们和弥次郎一家放了假,先送福泽回中津,然后再回江户——英子已经开始显怀,稻子放心不下,在宇和岛和二宫先生打了招呼,跟大家回了江户。至于永敏,得知直秀做了旗本后,他以家臣首席自居,今年也不回乡了。 蜡月中旬回到江户之后,亲戚邻居对英子妊娠大呼小叫,直秀总感觉大家比自己还要紧张,对此英子大发雌威,直秀哄了好久才被放过。 拜访上司、两个老师、亲朋好友、生意伙伴,年前直秀忙得焦头烂额,幸好永敏和两个学生帮忙才算顺利渡过难关。 新年后英子大腹便便行动更加不便,所以直秀今年的游学计划算是泡汤了,而小栗也被他父亲忠高逼的当了御目付役助,开始了他的官员生涯。 令人不解的是,在不能出行的情况下,直秀坚持继续开办土佐的私塾,无奈之下,村田、虎之助、学次郎带着胜五郎、隼人奔赴高知,只留下直秀、英子、稻子留在江户。 直秀一人在江户没啥正事,只能以兰书翻译为乐,平时陪英子解解闷、散散步,过的很是逍遥。 玄朴先生当了两年佐贺兰学寮的学头,也不知道是伊东夫人的压力还是终于明白佐贺藩只对兰学的”实学”感兴趣,反正他是老老实实地离开佐贺,跑回江户做他的名医、开他的象先义塾。 枣屋组也趁机把止泻散的制作方法卖给了玄朴先生,从此做直~销的喜事重屋成了枣屋组额外收入的主要来源。 利八的纪伊国屋作为米面糖油酒的问屋和搞金融的两替商也逐渐成了江户新晋的大商家。 高知才谷屋的清酒产量和质量获得了很大的提高,以土佐鹤为名的清酒也通过纪伊国屋和喜事重屋在江户传播开来。 只有江川坦庵先生空欢喜一场,自从去年水野式部少辅再次辞去首席老中的职位彻底归隐后,虽然死对头腹蛇鸟居耀藏被追罚交由丸龟藩主京极高朗看管,但幕府仍然没有提拔他,直秀只好上门宽慰老师,说些酒香不怕巷子深之类的废话。 弘化三年卯月(四月),英子顺利地诞下了一子,名字取为福太郎——名字是之前就商量好的,直秀绞尽脑汁想了十几个男孩名字和女孩名字,结果英子一眼就看中了福太郎和福子,希望孩子平平安安、幸福快乐地渡过一生。 江户时代医疗水平差,孩子夭折的比较多,因此孩子出生也没有什么正式的庆祝,只是几个亲属邻居凑到一起喝杯酒、开开心。 直秀之前给孩子准备了摇篮、风铃、木棉玩偶等,结果小孩子平时依然哭闹不休,好在请的乳母很有经验,加上稻子四个人一起总算能照顾过来一个小祖宗。 梅雨季节过后,坦庵先生邀请直秀到韮山帮忙。直秀之前提供了兰书《王家莱克铸炮厂火炮铸造法》,当时坦庵先生就要直接建造反射炉。经直秀反复劝说,坦庵先生同意先从搅炼炉做起,这次叫直秀前往韮山,估计是搅炼炉已经建造成功了。 果然,直秀在韮山看到了成功的搅炼炉出熟铁。坦庵先生又提出要建造反射炉,直秀这次没了借口,只好老老实实帮坦庵先生做规划。 因为高岛煤坑、常磐煤田现在的石炭产量有所提高,直秀也觉得建造反射炉事不宜迟,他觉得自己不用像佐贺花五万两黄金那么多,但考虑到运费和成本,最后他还是给出了金四万三千两的预算。 叶月(八月),老中评定会给出了答复,“不行,没钱”,但作为补偿,将江川太郎左卫门提拔成勘定吟味役胜手方,意思是江川你别整天想搞个大的,管了财政你就知道难了。 直秀听闻之后勃然作色,黑船来访之后幕府建造江户湾御台场(炮台)的预算是金七十五万两,这是宁可亡羊补牢也不肯未雨绸缪啊。最后还是坦庵先生劝说直秀,“我做了勘定吟味役,怎么也能搞到四万两,到时我们再发起建造提议”,直秀苦笑之后没了言语——前年江户城本丸被烧毁,幕府重建花了一大笔钱,今年又有米国军舰强闯浦贺,幕府有钱也只能修台场、造大筒,四年后才能有钱造反射炉,看来自己这只小蝴蝶还是翅膀太小,改变不了大事走向。 直秀回到家里,仔细考虑后觉得只有跳出棋盘外才能找到应手。但如何出国呢?上书幕府要求派人去兰国留学?这是最好的办法。 结果他的建白书根本找不到上呈的途径,上司堂本半兵卫圭太看在直秀一直殷勤的份上,劝他“莫要多事,大人自有考量”,直秀还想坚持,但堂本直接就把直秀轰出了家门。 直秀找到坦庵先生和小栗忠顺,小栗说坦庵先生刚回中枢不便在此时生事,由他处理好了——小栗是御目付役助,是御目付的助手,也在江户城里奉公,机会多的是。 长月(九月)终于得到了答复。小栗找机会将直秀的建白书呈给了首席老中阿部伊势守,结果却莫名奇妙——阿部伊势守将小栗调为长崎目付役助,将直秀的建白书随同任命书一起送给小栗。 说是惩罚吧?长崎目付役助确实低于御目付役助,但作为惩罚一是没有书面批评也没有正式的建白书批复,二是长崎是兰国与扶桑的贸易地,小栗明显支持与兰国加深交往,调到长崎不是鼓励他么? 天恩难测,直到小栗给老爹忠高去信才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阿部伊势守是用了个默许的法子,“你们自己去搞,出事了我不认,搞出成绩咱们再说”。 小栗忠高在信中大骂小栗“交友不慎、胆大妄为、不知深浅”,还让小栗先不要赴任,一切等他与中枢大佬沟通之后再说。 小栗和直秀都是大胆,直秀表示既然首席老中默认了,如果小栗不退缩的话,直秀就敢偷渡出海。万全起见,兰国是不能勾搭的,以免有人上纲上线,而中华商船是民间人士,可以从中华商船身上想办法。 小栗性情强硬,最讨厌别人小瞧他,他跟直秀拍胸脯承诺船包在他身上。 直秀回家跟英子商量,英子听了嚎啕大哭,一孕傻三年,她现在正是敏感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放直秀离开,最后没办法,直秀只好答应英子一同前往海外,但福太郎太小,只能留给英子的父母照顾。英子舍不得孩子,也舍不得丈夫,最后直秀确实放不下英子,强拉着英子离开,而二宫稻子被瞒着鼓里,留下来照看福太郎。 弘化三年霜月(十一月),旗本堀直秀夫妇、弟子竹前虎之助、中村学次郎在长崎外海失踪,因私自出行,船头、水夫皆不在船上,怀疑是风暴中遇难。江川家、小栗家上述其功,幕府恩赐堀直敏继承家业——福太郎元服后为堀直敏。 与直秀交好的众人闻之无不叹息,玄朴先生提字衣冠冢碑文“堀氏家主讳直秀,少年聪慧,性情淑均,与之交往常有所得,惜乎天不假年!” 而此时,直秀一行四人已经搭上了香江到米国纽约的客船,正行驶在通往夏威夷的路上。 第一章 初归 http://.biquxs.info/ 嘉永二年叶月,长崎户町的千人番所,远处大海黑云翻滚,明显是风暴来临的预兆。 “小栗大人真是好兴致”,福冈黑田家的番头小心翼翼地招呼小栗忠顺,这样的天气看大海,江户子真是奇怪。 小栗回头看了一眼番头,他这两年多威严日盛,番头赶紧陪了个笑脸,这位爷可不好伺候,不但江户城里有靠山,而且九州岛上的熟人还贼多,虽然是目付役助,但权势比目付大人也不差,伺候不周可不行。 “船!” “两只船!”接过村田永敏递过来的远眼镜,小栗也在远处怒海狂涛中发现了两处白帆。他一挥手,就带着大队人马去了码头。 长崎到处响起了示警的太鼓声和钟声,满眼一片慌乱,码头处也聚集了不少足轻,为首的奉行所与力与小栗打过招呼后继续忙碌。 因为幕府的《燃料淡水供给令》允许给遇难外船提供饮食、燃料,所以长崎外围的台场只鸣了几声炮作为警告,而两艘西洋船听到炮声就在港外盘旋起来,只放了一艘小船划向港口,奉行所也顺势派了船出海查看。 “是唐人”,足轻们窃窃私语,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虽然两艘船不像普通的唐人船更像南蛮船,但既然上岸的是唐人,那么今天就是虚惊一场。 果然,经出海船只察看后,大人让两只唐人船先后入港,等船帆被运到岸上后,町人们开始出现,都在谈论这次来的是哪家船主、运的是什么货,怎么唐人屋敷的商人还没出现,混乱之中谁也没有发现小栗的随从中多了三个人。 “大胆狂徒,竟敢私自出海!” 换上吴服的直秀、英子、虎之助跪坐在下面一声不吭,这点下马威对三个人来说一点用都没有,米国也不是真的金山银海,大家在外面见多了风雨,看到这样的场面,有些熟悉也有些好笑。 奉行所的与力喊了半天,见下面的人毫无发应就有些羞恼,正要发怒,这时目付所的松前太郎凑上前来耳语几句,与力老爷立即换了一副笑脸,还让人赶紧拿三个円座出来。 直秀道了谢,心想这个与力是个没眼色的,没看长崎奉行和目付都还没出面,这个蠢货直接跳出来不知道是谁的指示,或者就是干脆本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精神想捞点好处? 结果一直等到晚上也没人出面,最后奉行所的人领着三人去了一处庭院休息,期间陪同的松前太郎偷偷告诉直秀,“且耐心等候”。直秀想了一下后世约翰万次郎的遭遇,万次郎回扶桑之后整整被关了两年,自己不会也这么衰吧?至于私自出海被砍头?考虑到这两年对幕府的供奉,砍头肯定是不会的,刨腹也不可能,就是别被冷处理关的太久就好。 直秀这边胡思乱想,小栗却在奉行所头疼欲裂,要不是他早有准备,直秀也未雨绸缪,今天还真不知道直秀能落什么下场。 弘化三年霜月直秀私自出海,当时得到了首席老中阿部伊势守的默许,但默许这种方式对上司非常友好,对下属可就坑爹极了,比如现在, 长崎奉行井戸觉弘和目付大人看了货物明细书后两眼放光,死咬住幕府“扶桑人不得出海,在海外者不许回国”这条规定不放,把前面收礼时放的屁忘得一干二净。 这两年这两个家伙没少从自己这里捞好处、抢功劳,平时笑眯眯地,结果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这时又露出獠牙来想多吃一口。 月,应该没错,直秀说按西洋的什么格里高利历就是这么算的,直秀带着老婆和学生跑路,害的自己提心吊胆还差点被老爹断绝父子关系,结果第二年直秀就开始托唐人船往扶桑送好东西。 想到这里,小栗又看了奉行大人和目付大人一眼,吃拿卡要,直秀算把这帮人看透了。 翌年秋季,直秀第一次送回扶桑的是地图、报纸、书籍、风说书和一些西洋小玩意,因为自己毕竟是目付的役助,绕不开上司,而目付又在名义上是协助奉行,虽然大家都知道目付实际上是监视奉行,但潜规则之所以叫潜规则就是明面上说不通,只好功劳人人有份,礼物也分润出一些来,之后老中评定会的褒奖也主要落在两位大人身上。幸好自己出身大身旗本、做过将军小姓,老爹又是远国奉行,才不至于被两个老狐狸吃干抹净。 去年秋季,直秀折腾出好大场面,满满一只西洋船送回来的蒸汽罐、机床、书籍和一些货物,当时入长崎港的时候动静可是不小,如果不是船头摩根说自己是米国大亨范德比尔特的属下,兰国商馆的人也证实船头出示的报纸上写明范德比尔特是米国的大人物,类似老中大人一样能影响米国大政,摩根一船人就别想轻易离开长崎。 当时自己的羽翼初成,联合江川家等大身旗本暗中控制了关东的大宗石炭采购,因此长崎御番的福冈黑田家、佐贺锅岛家很配合自己,在目付所的同心松前太郎暗中帮助下,自己终于和目付建立了攻守同盟。 直秀又是个聪明人,嘱咐船头摩根只和自己打交道,这才以“小栗大人雅量非常”、“货物换淡水燃料”的名义把主要功劳按在自己头上。当然,兰国商馆提出了抗议,认为这是变相的与米人通商,但奉行和目付以“通商怎么能只要淡水燃料不要钱”的理由应付了过去,私下里的货物发卖这两位挣了一大笔,而且老中评定会也认为蒸汽罐、机床、书籍“虽然无用但毕竟开了眼界”,给予了明确肯定——毕竟这种外夷宾服的事件大大涨了幕府的脸面。 小栗从直秀的信纸中知道他要回来,但没想到排场搞的这么大,两船货物,还有一只西洋船是要献给幕府的,本来看在这么多货物的份上,奉行和目付少不了好处,应该很好说话,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奉行井戸觉弘突然改口这个小栗还能理解,毕竟今年井戸就要转为它任了,临走前怎么也要捞把恨的,可目付大人也改口,这个就有些趁人之危的意思了。 一下午,奉行和目付就絮絮叨叨地说什么“扶桑人不得出海,在海外者不许回国”,也不召见直秀问话,至于直秀上书里写到“侥幸逃脱海难,流落荒岛遇米船搭救,辗转回国”,两人对此嗤之以鼻,明摆出一副千山千水、老子也是吃过见过的 样子,一起反复研究货物明细书,平时一见面就不对付的两人竟然好的像多年老友,把小栗恶心坏了。 但这种分肥的事情,谁先口谁就多输,小栗这几年也算历练出来了,他拿出搜缴的直秀随身折扇把玩,把落款“水野学聚轩”晃来晃去,但两位大人是下定决心要大咬一口,反正这回落到我手里了,好处不够别想脱身。 三个人扯皮扯到月上梢头,啥正事也没干,光研究货物明细书和从船上拿来的精美礼品了,最后还是奉行所的手代提醒才因为“诸位大人太过辛苦”而散场,直秀的事嘛翌日再议。 “太晚了,不如喝两杯解解乏”,小栗准备分头击破,他跟着目付准备私下交易。 “有好酒?” “属下搞了几瓶六年的土佐鹤,一直舍不得喝,请大人帮助鉴赏”。 看到平时桀骜不驯的手下这么乖,目付很开心,他也知道不能过于得罪小栗,毕竟两家长崎御番都支持小栗,奉行和自己的屁股哪里不干净人家恐怕知道的一清二楚,撕破脸历来是为官的大忌。 况且他也知道小栗搞的这些与阿部伊势守有些干系,毕竟幕府的风言风语里有很多都是真的,但首席老中也不是毫无破绽,不然这个目付的位置就应该是小栗的!活马取眼、雁过拔毛,自己只要掌握好分寸,大咬一口还是没问题的。 小栗反复与目付和奉行勾搭、商谈好处,最终还是西洋人船头的话成了最后一根稻草,“吾等是米国大船行,我国于香江即有战船,货主虽然是你们扶桑人,但商业讲的是信誉,如果货主不出面谁也别想再登船卸货。” 看南蛮人发横,奉行和目付终于软下身段,毕竟四十多年前的长崎奉行松平康英就是因为西洋人闹事才在任上刨腹自杀的,何况这也压了四、五日了,大家都预定了不少好处,万一鸡飞蛋打又是何苦来哉。 意见统一后,奉行和目付联合上书老中评定会,“今有前旗本堀直秀于海外归来,海难离散,万苦归国,恳请母邦收留,拳拳之心,赤子之意,言辞切切,闻者无不落泪。属下等不敢擅专,特上奏枢机明鉴专判”,当然最重要的是货物明细书——这些货物都是直秀免费进献给幕府的,但不能在文书中体现。 如果老中们豁免了直秀的出海归国之罪,当然是因为幕府宽宏仁厚;如果治罪直秀,当然也是治病救人为后来者戒,把货物明细书写上,万一民间有人误会怎么办? 但货物明细书中的一万枚墨西哥银币和贵重的小礼物如骨瓷都消失不见,其中的五千银币在长崎就瓜分了,奉行三千、目付两千、小栗一千,三人看好的礼物也拿到手了,等以后货物发卖还有好处。剩下的银币和礼品由小栗忠顺亲自押送到江户,按照三人商量的名单逐家奉送,这么少见的南蛮物当然要请中枢的各位大人们帮助判断一下好坏。 小栗出发前让松前太郎给直秀带了话,“月に群雲、花に風,好事多磨,吾弟勿忧也”,直秀听了苦笑,自己比小栗还年长了一岁,这“吾弟”是从何说起。 第二章 阴私诡谲 http://.biquxs.info/ 长崎奉行定编两人,一在府一在国,今年轮到大屋明敬在府江户。这天大屋正在江户城混日子,突然间收到无数的宴席邀请,但他以今晚早有安排而一一婉拒了。 自从长崎飞书密报前旗本堀直秀海外归来,大屋就有点烦恼——倒不是为直秀担心,而是他觉得这长崎奉行虽然是个肥差,海外贸易可以上下其手,但烂事也忒多,不时就有南蛮船闯入长崎要求通商,虽然这两年消停了许多,但米国捕鲸船又不时在扶桑海域出现,失事后还要处理,有机会自己还是早日转任它役为上。 不过今天他情绪很好,因为长崎奉行所的船今天入港,手下人已经偷偷禀告说礼物已经送到自己家中了,夫人非常满意。明天的风明天才吹,今天且逍遥好了。 到家一看,果然不出所料,目付役助小栗忠顺已经恭候多时。虽然今年是井戸觉弘在长崎当值,但事情也绕不开他大屋明敬,任他们在长崎如何风光,但好处还是要留一份给自己,否则,哼哼。 大屋看过礼单才接见了小栗,两人寒暄过后逐渐进入正题,小栗想通过他了解一下中枢的风向,大屋明敬也要了解下此事的详情,以免不小心被井戸等人坑了。 目前的老中评定会有五人,以阿部正弘为首席,戸田忠温、牧野忠雅、松平乘全、松平忠优等人都是前老中首席水野开始失势后提拔的,五人中有两位亲藩,也是近年来难得一见的景象。 小栗家也是大身旗本,在江户根深蒂固,有些事情他自己就能打探到,告诉他一些消息也无妨,何必枉做恶人。 堀直秀海外归来的事情比较简单,明面上就是“因海难流落海外,如今归来”,陪同的米国船也明确承认只是帮助送货,并无开港贸易的请求,事情性质非常清楚,因此长崎奉行和目付第一时间派船给江户送信,告诉各位大佬没大事,但对民间依然封锁了消息,宣称是正常的唐人货船入港。 本来这事处理起来非常简单,“出海者死,归国者亡”,可因为堀直秀是幕府旗本,法理上是公方样的直属武士,所以怎么处置必须由将军亲自决定。 老中们和大目付、目付都对此不以为然,接到信后几位目付意见一致,让堀直秀刨腹谢罪即可,但随信而来的货物明细书却引发了震动,长崎方面表示“货物琳琅满目,价值巨万,还在清点估算”,大佬们顿时来了兴趣——幕府向来有罚金抵罪的习俗,能让见多识广的长崎奉行、目付说价值巨万,这怎么也要黄金万两了吧? 以前海外归来的都是一些水夫、商人,一向都是斩首了事,这回是旗本还有钱,这事有点意思,值得琢磨。但私下里大佬们的口风没变,依然表示祖宗家法不可违,只是等长崎方面上报详情再请示公方样将此人明正典刑。 小栗听大屋说完,长出了一口气,这几年他老爹忠高非常疏远自己,导致信息不畅。白天上呈公文、交接货物,之间偷空找了江川坦庵先生,但坦庵先生是勘定吟味役,得到的消息毕竟不如专管的长崎奉行大屋来的准确翔实。 当年堀直秀海难失踪后,小栗上书 为堀家述功,这件事早就被目付们翻了出来,因此大屋早就磨刀霍霍,准备从小栗这捞把狠的。 小栗这厮倒也识趣,献上的礼物光精美的墨西哥银币就送了三千,其它贵重礼物若干,夫人正带着侍女赏玩,还嘱咐自己能帮就帮一手,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这礼物和吃饭一样,那有够的时候,且看老夫手段如何。 小栗看大屋小眼闪着金光,他就知道这笑眯眯的家伙没憋好屁,但小栗胸有成竹,他觉得直秀这回的功劳和货物足以自救。 小栗先呈上了直秀的《西洋风说书》,大屋看了啧啧称奇,里面好多秘闻,真是大开眼界。 直秀的《西洋风说书》到底写了什么秘闻呢? 第一桩秘闻就是文化年间的桦太旧事。文化元年(1804年),扶桑和鲁西亚在桦太开始频繁冲突,直至文化十年(1813年)才终于达成和睦协定。当时幕府吃了大亏,将虾夷地和桦太的管辖权从松前藩收回,调集了会津保科(松平)容众和仙台伊达周宗的六千藩兵戍守虾夷地和桦太南部,期间军民死伤惨重,但不知为何,气势汹汹的鲁西亚突然提出议和,直到今天才解开疑惑。 原来,文化九年佛兰西皇帝拿破仑统领十二国联军五十七万大军远征鲁西亚,鲁西亚在合战中接连失利,连都城莫斯科都丢了。打的好,打的妙,可惜后来鲁西亚坚壁清野居然绝地逢生了,可惜可叹。 “为什么兰国商馆不曾禀报此事?”大屋看到这里,突然问小栗忠顺。 “斯时兰国亦被佛兰西灭国,出岛乃其海外孤岛,交通信息不便。”小栗心说,这两年我送回江户的书籍您老这是没研究啊,您平时都忙啥? 大屋又读到天保十一年(1840年)欧罗巴霸主英吉利联合佛兰西压制鲁西亚,签订了《伦敦约书》,禁止鲁西亚军船向西,他不禁哈哈大笑,所谓远交近攻,邻国鲁西亚的仇敌越多越好。 接着他又读到近年来的米墨之战、米国加利福尼亚国淘金潮、巴尔干半岛泛斯拉夫主义之乱、欧罗巴职人一揆蜂拥、英吉利允许民船直航中华等等,大屋一边读一边发出各种感叹,摇头晃脑颇为幸灾乐祸,而小栗在一边心急如焚,夜色已深,什么时候才能开始谈正题! “小栗殿,这些还不够啊。”不知过了多久,大屋突然刺了小栗一句——捞朋友就得下厚本啊。 “还有西洋新式大筒数门、铁炮若干、工具若干,予我幕府大有裨益。” “依然不够。” “两只船所载货物,初步估算值金十万两有余。” “不够,如求活命足矣,若求功赏则不然。” “请大人赐教”,小栗精神一震,他毕竟年轻,对幕府枢机了解对不多,老爹又不肯帮忙,江川坦庵先生也不是个伶俐的人,因此他想到的法子就是以功抵过——虽然他眼界渐开,对“出海者死,归国者亡”颇为不以为然,但幕府的固执他很有感触,从出生到现在,言必谈忠义,动则祭出规矩,他也对难处有所估计。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唯名分不可轻予。堀直秀谋划以军国重器、海外风说书自救,也算高明;小栗殿能说动长崎诸人,伪作唐人来船,可算谨慎。高明尚可,但若无谨慎,堀直秀必死无疑。” 小栗觉得大屋明敬是大言欺人,虚张声势这几年他在长崎见多了,不知不觉间神色有些异样。 大屋看小栗不信,他讲出了一番道理,把小栗吓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大屋作为长崎奉行,本身就有监察九州岛大名的职责,在他看来,“出海者死,归国者亡”最大的用处是防止九州岛和西国的外样大名通过海外贸易壮大实力,至于开国锁国他是不在意的,祖宗家法只不过是大家互斗的借口,如果幕府能控制海外贸易,那么开国也不是不行。 但幕府的根基在关东八州、东海道和畿内,九州和西国的外样大名有地理优势,因此在没有万全之策的时候,坚决要禁海,一点借口和口子都不能留。因此如果堀直秀是大张旗鼓的回来,那幕府只有一个决定,杀无赦! 但小栗一番操纵,虽然说不上滴水不漏,但大体上过的去,下午在江户城的时候他就仔细看了小栗呈上的公文,堀直秀带回来不少军国重器,只要有一点理由,幕府就不会斩杀他——毕竟这两年南蛮船不断叩港,而兰国商馆又以扩大贸易为借口要挟,一直不肯提供新式西洋武器,现在西洋的坚船利炮变成了幕府上下的心病,堀直秀带回来书籍、工具和样品绝对是天大的功劳。 但是这个功劳绝不会落到堀直秀身上——毕竟旗本出海无视禁令是个洗不掉的黑点,因此这个功劳未尝不能有我大屋一份。虽然今年是井戸觉弘在长崎当值,但只要自己能让这个事情顺利落地,各位老中大人和大身旗本们也不是瞎的,肯定也能看出我大公无私、保全人材,于自己的前程大大地有利。 但如果自己从中作梗,好事变坏事,老中们法眼如炬,自己难逃公道,可恨自己今年在府,只能看着功劳被井戸觉弘捞走——说起来井戸也是个明白人,配合小栗封锁消息,公文上也明显体现出态度,奸猾之徒太多,为官不易啊。 大屋给小栗讲解了紧要之处,尤其提醒小栗坚决不要多事,一口咬住“堀直秀因海难流落海外,如今归来”,这是以退为进的上策,小栗也连连点头,毕竟算上大屋,已经是四个人跟他这么说了。 井戸奉行、目付大人如此说,直秀也叮嘱松前太郎告诉自己,“若小栗君为直秀仗义执言,则直秀生死未知,若小栗殿袖手旁观,直秀反而有一线生计”,其实这些道理小栗自己也懂,但却没有大屋明敬今天说的这么透彻,隐秘从事,简单明了,就是一个旗本海难归来,心怀故国,破家请罪,看在军国利器和这么多货物上,只要不为外人知晓,幕府怎么也会放直秀一马。 小栗非常感激大屋明敬,承诺这回的好处自己一文不取,全部转送大屋,而且以后大屋大人有何吩咐必然尽力而为。 大屋把小栗送走,看着小栗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后生可畏”,他对小栗忠顺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第三章 尘埃落定 http://.biquxs.info/ 长崎奉行大屋明敬压根就不相信小栗说的一切——小栗是弘化三年当的目付役助,比自己还早两年到长崎,到任的当年其好友堀直秀就假借海难出海,这事小栗绝对脱不了干系。 况且,这回堀直秀归来,明面上的货物就价值金十万两,其中必有蹊跷,难道南蛮地界遍地黄金,三年能捡到如此财富?岂有此理。 传说上任首席老中水野式部少辅曾派人私下出海,为的是打探英吉利中华广州之战的详情,长崎心腹飞书密报堀直秀曾被首席老中阿部伊势守赐扇,再想想小栗忠顺又是公方样的小姓出身,这一切的遮遮掩掩下不过是前人故伎罢了,也就骗骗哪些局外人。 大屋明敬哼着小调踱回屋敷,准备去看看礼物开开心——宦海诡谲,步步惊心,老夫今天也不曾落到下风。 翌日,围绕直秀归来,江户城里开始热闹起来。 直秀出海归来,事发地在长崎,又涉及到米国商船,主管海外事的长崎奉行所及目付所的意见最重要,但直秀是旗本,因此负责监察旗本的目付也要参与进来,看里面是否有是非曲折,直秀原来所属的衙门小普请组也要出人,以备大佬们询问此人过往。 事情看起来比较清楚,长崎奉行所和目付所呈上来的文书意思相同,就是“某旗本因海难流落海外,如今归来请罪”,但议罪的时候各位大人却各有意见、争执不下。 老中们花了几天才把文书传阅完——没办法,直秀的自述书、海外风说书、货物明细书巨长无比,老中们都是老奸巨猾之人,没摸清楚情况谁也不会轻易表态。 调查关节后,其他老中都怀疑这是首席阿部伊势守搞出来的手尾,毕竟这是一股熟悉的味道,对此几位大人都有些埋怨——偷偷出海偷偷回来这不好么?非要搞的这么正式! 首席老中阿部伊势守以长袖善舞著称,但他这次也有些挠头——阿部是默许直秀出海的,这几年南蛮船多次叩关,兰国皇帝几年前也提醒幕府再不开国恐怕有刀兵之劫,因此他就随意下了一步闲棋。 至于直秀能否出海、是否能活着回来,他根本没考虑过,阿部觉得小栗、直秀都是精明强干之辈,此事或许有意外之喜。 至于直秀回来之后如何?如果小辈们处理的好,自己就顺水推舟,卖个人情保全两人;如果事情闹大了,恰好可以甄别大势和风色,区区两个小辈就算牺牲了也不可惜,自己完全可以左右逢源掌控局势。 前两年小栗搞的风说书和蛮人献宝,姿势新颖,对此阿部还蛮开心的,私下里也让人温言抚慰了小栗一番。但这次直秀带回来的风说书、军国重器、财宝很多,轻易牺牲未免会引发风言风语,这它么眼瞅着火就要烧到自己身上了。 长崎奉行所把干系推的一干二净——没动刀动枪,不曾引发骚乱,消息已经封锁了,转头来了个“上奏枢机明鉴专判”。这事是那么好专判的么?本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但直秀手面豪奢,一出手就是金十万两的货物,处理不好就容易落下一个“刻薄寡恩”的名声,看起来这人自己 还必须保了。 其他四位老中和阿部共事已久,阿部平时是油浸泥鳅滑不溜手,做事滴水不露,但这次可容不得这位首席腾挪,老中戸田忠温表示祖宗家法不可违背,下面的目付提议让堀直秀刨腹谢罪,我看这意见可以,谁支持谁反对? 做到老中,就是山头。除了松平忠优,其他四人做过寺社奉行,大家还协手打倒了意图向所有南蛮船开炮的水户藩主德川齐昭,堪称合作愉快,可那又怎样?大家都有亲朋好友、门生故吏,有好处怎么也要分一分。戸田也不是一定要反对阿部,犯不上,他就是想看看阿部葫芦里到底是什么药,如果准备革新幕政或者推广兰学甚至开国,大家可要好好说一说。 治政就是交换后的妥协,明面上的决定其实私下里早就沟通好了。但这次真不是,阿部没想到直秀搞了个大场面,对此他颇有些措手不及。 他是不肯轻易出头的,况且他也防备其他老中准备借此生事。阿部性情宽和,一向与人为善,一般不会做出太过激烈的决定,但这次几个老中都怀疑他想搞大事。互相怀疑之下,这气氛越发微妙起来。 阿部仔细读过直秀的自述,发现里面没有提什么开国之类的主张,就是一份干干净净地请罪书,没有挟功自傲,文字也很谦卑,甚至没有说什么求饶的话,通篇都是这两年的海外经历,对于自己的下场直秀好像完全不关心。 阿部本来对直秀搞出这么大场面是很恼火的,但看了直秀的自述书后,觉得小辈颇为晓事,没有攀扯任何人,也没有说海外兰学兴盛幕府需改革之类的混账话,对带回来的军国重器和书籍也只是献上而已,至于这些货物的后继安排提都没提,一副束手待罪的乖样子,因此阿部心中还是想保全直秀的。 但让阿部跟其他老中说,“我没任何想法,风照样吹,以前咋样以后就咋样”,可这它么谁信啊?你的人搞回来一大堆兰书、兰物,价值十万两黄金,下了这么多本钱不搞事?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现在阿部最想做的就是取信于各位老中,“我真没想搞事”,可这难度颇为不小——幕臣高层都是儒学者、神佛信徒,对兰学和切支丹颇为警惕,看来堀直秀要受些委屈了。 另一位老中牧野忠雅对直秀带回来的书籍和军国重器大有兴趣,他拿几样的名字问过蕃书和解御用所和江川太郎左卫门,大家都说这些是西洋人的不传之秘,表示兰国商馆甚是可恨,一直百般不肯提供,牧野备前守您问这些是准备干啥? 干啥?老子手里有实物,准备大干一场!但搞兰学颇为靡费,另外几位老中是否支持?最好不要节外生枝才好。 因此,当戸田忠温表示想废了直秀之后,牧野忠雅表示废不废的再说,先谈谈这些军国重器和书籍这么处理?是不是赶紧从长崎运回江户来,之后发给下面让人研究下。 楼就此歪的不成样子,几位老中为了货物分配权开始明争暗斗——大家还都是识数的,知道最近今年叩港的南蛮船越来越大,海对面的巍巍大物——中华都已经跪了一次,因此革新还是要革新的,好东西到了 幕府手里怎么也要研究研究。但千万不能搞出大动静来,毕竟不少守旧的幕臣听到兰学两字眼睛就红了——它么的做点事怎么就这么难? 为了后继的货物处理,开了几次碰头会,几位老中从风轻云淡吵成肝火上升,无非为落到谁手里争执,至于直秀的死活,大家早忘到脑袋后面了。 最后还是将军亲自过问——公方样不得不过问,因为小栗把礼物送到大奥里了,会说话的鸟、会唱歌的机器、薄如蝉翼的骨瓷、千奇百怪的首饰“装身具”、香水和化粧品等等,公方样天天被一群女人围着要东要西,所以公方样发话,你们商量出结果没?商量好了就赶紧把货都运到江户来——磨磨蹭蹭不像样! 同时,这几天以小栗为首的长崎诸人在各处贵人府邸到处出没,“区区长崎土特产,请大人笑纳”。大奥、西丸、御侧御用人、老中、若年寄、大目付、目付等等,只要是能说上话的,通通雨露均沾,反正花的是直秀的钱,长崎奉行、目付搞了个普天同庆,只要记得名字的通通有礼,毕竟礼物不在大小,送的就是个情义。 如今江户城的贵人们,如果待客没有雪茄“叶卷”、咖啡、巧克力,出门身上没有一个西洋精致玩意,自己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于是长崎的几位旗本最近在江户名声大涨,众望所归之下估计不久就有大用——反正大家都这么说,毕竟收了礼物后就转头骂娘,一般人对此还真抹不开脸。包括公方样近侍的儒者和奥诘儒者,以前一提到长崎就是数典忘祖的一顿乱骂,最近也都消停了许多,下午在江户城就纷纷不见了踪迹——据说最近吉原来了不少生客。 收到公方样的问询,几位老中恍然大悟,拿着货物明细书争个屁,应该是东西到手再谈怎么分。 但这回轮到首席老中阿部伊势守不干了,货物启运那人怎么办?长崎奉行所还等着答复呢。最后大家快刀斩乱麻,“堀直秀交由江川太郎左卫门管束”,至于江川是把直秀送到无人岛还是在韭山好吃好喝地养着,关我屁事,分东西要紧,这次首席阿部颇为退让,宝物人人有份,难得赶上一回皆大欢喜。 折腾了小一个月,小栗这才返回长崎,江户行文中这件事就当成唐人船正常来访——至于为啥唐人还送了一只南蛮船给幕府?唐人愿意! 直秀这次归来带的是两只飞剪船,帮助送货的是一艘五百吨的货船,另外还有一艘几十吨的小船,收到江户的命令后,大船离港,小船和其它送货的千石船浩浩荡荡开往江户。 船只出港时,送行的长崎奉行井戸觉弘泪眼婆娑——他倒不是跟直秀处出交情了,而是江户这次太狠了,把大部分的货物都调去江户。幸好自己敏锐,早早地和目付商量,私下里扣留了一批镜子和其它精致的小玩意,这些压根就没上报,不然这次就亏大了。 嘉永二年神无月,直秀终于看到了阔别三年的富士山,依然是皑皑白雪,但自己却依然见不到儿子福太郎,虽然韭山和江户相距不远,但受幕府“谨慎处分”,自己、英子和虎之助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韭山。 第四章 奇巧淫技 http://.biquxs.info/ 直秀在韭山受“谨慎处分”,但平时日子还过得去。 负责看管直秀的江川坦庵先生现在兼任勘定吟味役,是掌管幕府财政的勘定奉行的副手,平时事务繁忙,只从江户匆匆返回过安一次,安慰直秀稍安勿躁,并嘱咐儿子英敏一定好好照顾直秀。 所谓“谨慎处分”,类似闭门思过,就是不能随便接见客人、不能四处乱走在公共场合出现、不能参与政事,但在江川英敏的纵容下直秀还是能在韭山干点事情。 最早的时候直秀和英敏有些龌蹉,起因是直秀被坦庵先生说成为“别人家的孩子”,但随着英敏年岁渐长,他也逐渐理解了自己父亲在幕府中孤立无援的窘迫,因此对能帮助自己父亲的直秀也渐渐有了认同。 江川英敏自幼随父亲修习兰学,目前正在韭山改进搅炼炉,虽然自家的绳武馆里兰学者众多,但因为接触不到西洋的最新学说,所以进展依旧缓慢。 扶桑的炼铁技术受中华影响很大,但不知道是何原因,扶桑并没有得到中华的竖炉炼铁技术,一直是块炼铁。 所谓块炼铁是与铸铁对应的称呼,扶桑的块炼铁工艺说的简单点就是木炭和铁矿石一层层放置然后一起煅烧,炼出的铁是鉧铁(海绵铁)和铣铁(白口铁),因为烧出的铁呈现为固体块,因此被称为“块炼铁”。当然,在扶桑的名称不是块炼铁法,被成为鉧押法和铣押法,通称为“踏鞴(tatara)制铁”——其中的踏鞴就是扶桑对脚踏风箱的称呼。 块炼铁质量参差不齐,需要仔细分离所得物,其中杂质少的部分通过大量锻打后才能使用。 纯铁的熔点是1535°c,踏鞴制铁属于低温炼铁,基本上得不到钢,通常的“玉钢”其实就是杂质少一些的生铁。 踏鞴制铁效能比极差,投入8吨砂铁、13吨木炭,只能得到1.5-1.8吨的铁,而且这些铁的质量还参差不齐,因此江户时代的铁产量很小——武士刀极贵和农民用铁皮包的农具是有其原因的。 直秀偷偷出海前,佐贺藩和幕府韭山奉行所已经开始搅炼炉的实验,也就是开始尝试铸铁工艺,但两者的工艺有很大区别。 佐贺藩走的还是西洋反射炉的路子,通过马蹄焰窑、焦炭、耐火砖融池、风车带动的风箱来熔炼铁矿石,同时通过窑顶探入的长铁棒来进行搅拌,以此来氧化铸铁中的硅与碳。虽然有直秀提供的蓄热室帮助升温,但总体焰窑温度不够高,成功的几率很小,能不能出一窑好铁基本看脸,但就是这样也比踏鞴制铁强的多。 和独立研发的佐贺藩不同,韭山拿到的是直秀给的小高炉工艺,先用高炉炼铁,然后再将生铁倒入搅炼炉进行二次炼制。虽然成功的几率同样很小,但比佐贺藩的工艺还是要强一些。 此时在西洋诸国的炼铁有两种方式,一种是高炉,另一种是反射炉。 高炉受当时的工艺所限,在当时并没有体现比反射炉更高的效率。在蓄热室、煤气内燃机式和蒸汽涡轮式鼓风机发明后,高炉炼铁才得到了迅速发展,这个时间恰好发生在十九世纪的中叶和末期。 而反 射炉的成熟期来的比较早,1766年英吉利的亨利?科特发明了搅炼法,1784年,他在反射炉中使用了搅炼法,大大提高了铸铁的质量,而1816年乔瑟夫?霍尔又改进了反射炉的工艺,至此反射炉基本成熟,成为西洋炼铁的重要方式。 也有用高炉炼出铁后,再用反射炉二次熔炼的。 但反射炉的温度也只能达到1400°c,而纯铁的熔点是1535°c,所以这时候的炼钢依然是玄学,要等到1856年英吉利人贝斯麦发明底吹酸性转炉炼钢法后,人类才正式进入钢铁时代。 直秀在米国通过治疗男性难言之隐巴结上了大富豪范德比尔特,在范德比尔特先生的支持下,成立了卡耐基钢铁公司,把小高炉和反射炉玩了个透彻,还提前拿出了转炉炼钢法,在米国狠捞了一笔——但大头收益还是范德比尔特先生的,毕竟米国此时还是大商人互相搞人间蒸发的年代,对此直秀还是很识数的。 江川英敏在直秀的撺掇下,通过父亲得到了直秀带回来的两台蒸汽机——毕竟之前韭山的高炉炼铁已经做出了一些成绩,颇受幕府瞩目。 直秀将风车鼓风机换成蒸汽机鼓风机,经历了烧塌了原本小高炉等事故后,终于建成了一座成熟的高炉,炉底直径约6米,炉高约13.5米,日产接近百吨生铁,折合此时的27贯重,而此时最大的回船才承重一千五百石,两天的生铁量就需要一只回船来运输。 同时反射炉也建成了两座,产出的铸铁质量完全比得上南蛮铁,韭山制铁所也开始用直秀带回的机床开始仿造西洋铁炮和大筒。 至于仿制机床,根据直秀的说法,铸铁需要在地下埋个一两年,暂时还没有排上日程。 高炉点火出铁后,坦庵先生老泪纵横,毕竟他把自己的前程都压在了上面——黑铅(石墨)的调集甚为不易,而大宗石炭和南部铁砂的调集更是引发了朝野关注,又是他坚持让直秀“待罪立功”参与此事,这一年下来基本上耗费光了江川家历年积攒下来的所有人情,中途小高炉坍塌之后,江川在江户城不能说是人人喊打,但也是度日维艰,他在江户城再也待不住了,称病跑回韭山天天和直秀一起忙碌。 直秀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按前世的经验看,韭山反射炉搞了七年,第五年江川坦庵先生就病死了,如今这才一年不到,怎么搞的压力这么大? 其实这件事完全怪直秀自己,他去年归来时带回来大量军国重器、书籍、良种和兰物,提前引爆了幕府的内部冲突。 原本坦庵先生开始建造韭山反射炉时,因为黑船还没来,幕府没有紧迫感,并没有给坦庵先生很大压力,可直秀归来后,幕府高层对海外诸国有了更新的了解,对国力上的差距虽然半信半疑,但报纸和书籍逐渐翻译后,这些信息得到了验证,以阿部伊势守为首的老中们就坐不住了。 另外直秀带回来的大筒和铁炮经过演示后也让众人大为吃惊。 康格里夫火箭尾部装上三只倾斜的稳定螺旋板后,居然能打到一扶桑里之外,一扶桑里是约为3927米,幕府在品川台场的大炮也打不到这么远,按试射的番头的 原话,“此南蛮物甚为可怖,如蛮船于海上发射,我军束手无策,唯有坐看江户化为火海”。 而大筒、铁炮的发射速度、射程和威力也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幕府常备军的大番头、组头们经过讨论,上奏“军器不如,唯精忠可胜”。老中们一听就明白了,这它么是完全打不过啊,现在你们喊“唯精忠可胜”,到时作鸟兽散跑得比兔子还快,我们能拿尔等如何? 因此炼铁成了老中们最关注的事情,台场都放在第二位,毕竟大筒打不着要台场何用? 因为老中们将资源和精力往韭山和兰学推广上倾斜,由此引发了幕府很多人的不满,公方样的顾问“儒者”曾经当众说,“南蛮禽兽之国也,穷兵黩武,不久自灭”,并拿直秀带回来的报纸举例,“嘉永元年,彼欧罗巴一揆峰起,诚不修仁德之故”。 对于海外入侵,很多谱代大名和旗本都认为,“扶桑雄踞海外,与南蛮诸国路途遥远,大兵出行,靡费甚巨,况民风言语不同,彼獠出兵何益?今外船频来,不过求通有无而已”。言下之意,扶桑和欧罗巴这么远,不能有大敌入侵,几只船的骚扰,不过是希望通商罢了,不用如何担心。 而且幕府的很多武士都认为,这次拿到的大筒和铁炮,应该是偶然现象,类似扶桑的名剑一样,属于不能量产的神兵利器,要不然兰国和我们交往这么多年,怎么不见兰国人卖给我们。 对这些杠精,连兰学旗帜江川坦庵先生都不愿意反驳——如果你说兰国人现在衰弱了拿不出这些好东西,那杠精们非要你拿出证据,天可怜见,到哪里寻找证据?现在与扶桑通商的欧罗巴诸国只有兰国,而兰国人自大惯了,肯定不会承认自己衰弱了,就算兰国人承认,这批杠精又会说这是“蛮人狡计,别有用心”。反正这些人连试射现场不愿意去,光靠脑洞就能想出神兵利器这招,你有啥办法? 对于兰物和兰学,现在形成的主流看法是“奇巧淫技”,认为我们以前是没注意,注意到了很快就能学会,哪啥,佐贺不是开始制作玻璃和镜子了么,这充分证明我们扶桑人心灵手巧,想学很快就能学会。 对此,坦庵先生左右为难,有时恨不得高炉和反射炉不成功,因为成功后不就说明兰学、兰物不难么。对此,几位老中,包括戸田忠温都安慰他,“彼辈惯会浮言浪~语”,这些人吹牛吹习惯了,你别在意,好好干自己的事。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高炉炼铁和反射炉都大获成功,坦庵先生对此非常满意,他用诗句鼓励直秀,表示你别灰心,现在有成绩了,幕府一定会大力提拔你。 果然,目付跑来审查了产量和运作情况后,将直秀带回了江户,但让直秀没想到了是,提拔是提拔了,可直秀被封为两百石的白主代官,并要求即日赴任,可白主在哪啊?白主在虾夷地以北的桦太岛南部,是直秀的爷爷堀直信战死的地方,自从文化十一年(1814年)以后归松前藩代官,幕府已经三十六年没派人去过了。 直秀一副与狗发生亲密关系的模样,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去桦太岛哪个冰天雪地的地方,不是听错了吧? 第五章 亲朋故旧 http://.biquxs.info/ “桦太”是扶桑的民间说法,文化六年(1809年)幕府为了攀扯桦太岛和扶桑的渊源,改称名为“北虾夷地”。 而白主是在北虾夷地南部海岸设置的集市,是扶桑此时的最偏远地区,比幕府经常流放犯人的伊豆七岛和桦太还偏远,据说如今连松前藩的武士都不去那里奉公,只有扶桑商人在当地经营。 直秀被发配到北虾夷地的原因是他自己作的。 在直秀给幕府的风说书中,详细介绍了此时的海外诸国动向,其中特别写明了鲁西亚皇帝于于弘化四年任命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穆拉维约夫为伊尔库茨克和东西伯利亚总督,此人是皇帝亲信,上任之前皇帝嘱咐此人“对善于听话的人,不用多费口舌”——言下之意是让穆拉维约夫放手大干一场,而大干一场的对象不用说只能是邻近的中华和扶桑。 而且直秀说此人“好大喜功、果于杀戮”,恐怕于北方不利。 本来幕府近几年就收到了鲁西亚船多次在虾夷地和陆奥寻衅挑事的报告,这回和直秀的消息一验证,老中们顿时信了八分——剩下的两分是怀疑直秀怎么知道鲁西亚皇帝和亲信之间的隐秘的谈话? 但转念一想,江户城也不是这样,为了防止有人窃~听,老中们常常用手指在桌子上的积灰上写字笔谈,因此信息泄露一点都不奇怪——越是隐秘的事情传播的就越广。 恰好福山松前家的新家主松前崇广到江户城参觐公方样,于是各位老中找他核实情况,松前连声附和“诸位大人真是明察秋毫”——松前福山家实力弱小,被鲁西亚人和南蛮捕鲸船欺负的不要不要的,基本属于躺倒任嘲的状态,一看幕府关注了,这还不趁机说明困难,弄点补助“手当金”啥的。 老中们嘱咐松前回去赶紧建城——松前家以前不够资格,在福山建的是馆,防御力不行,这回幕府允许松前家建城。 崇广是松前家不世出的英主,一看幕府只有口头支持,这可不行,他苦苦哀求之下,老中们同意给“手当金”三千两,然后就死活不松口了。松前又磨了几次,老中们敷衍他“日后再说”。 松前被糊弄走了,但过了不到一年,他发信询问,已经是“日后”了,各位大人看在幕府的份上给点援助吧,恰好此时目付把直秀从韭山给拎回来,正撞到风口上。 江川太郎左卫门在韭山搞高炉和反射炉,本来就惹的满城风雨,好多人在一旁等着看笑话,可没想到江川居然搞成了! 炼铁大成功这个是治政正确,聪明人不会在这上面做文章,反对兰学的这帮人思前想后,最后把直秀这个棋子放到棋盘上了。 直秀为了提高扶桑的实力,归来时带来很多货物,老中们也确实领情,低调处罚了直秀,但老中们也不会替直秀遮掩——风险太大了,违反禁令涉及到幕府的脸面,所以罚是必须罚的,轻一点就算恩德了。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越来越多的谱代大名和旗本知道了这件事,虽然明面上不能推翻老中们的决策——毕竟公方样也同意过了,但毕竟此事合情不合理,属于小尾巴之类的,对他人可能无所谓,但对直秀就一揪一个准。 这个弱点不用起来太可惜了,因此江川炼铁大成 功怎么赏我们不管,但这个堀直秀我们得好好说道说道。 交换利益之后的妥协,是治政的奥义所在,况且进一步退两步,老中们也不是一条心,打压一下直秀,给江川这帮人泼点冷水也是用人之道。 直秀一直抱着“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的想法——没办法,现在是拼投胎技术的时代,有才干是病得治。因此他对外连坦庵先生、小栗忠顺都没说实话,只是说自己在海外侥幸发了一笔财,偶然学了一点工艺,所以老中们确实也没把直秀当回事,随手就给卖了。 松前家一直叫苦要求支援,但这几年光景也不好,幕府也没有余粮啊,所以幕府准备派人到虾夷地去,给以精神上的鼓励——这是扶桑的故伎,当年德川家康被军神武田信玄在三方原打的屁滚尿流,大哥织田信长派了个家老带了三百兵,屁用不当,但德川家也挑不出理去,只能打掉牙齿肚里咽,因为织田家的这个家老战死了啊,礼轻情意在么。 老中们打的一手如意算盘,结果不响——旗本中一个愿意去虾夷地的都没有,本来大家听说有出差名额还挺踊跃的,毕竟上使到当地吃点、拿点、玩点,不但能搞搞亲民还能混个资历,可一听是常驻,大家赶紧闪了,五年才能回来一次,任满搞不好再来五年,听说当地冬天的雪比人高,敢去的人不要命啦。 直秀就是赶上这个点回的江户,他一出现,老中们的眼前一亮,得,就是你了,于是直秀的石高从三十石的升为两百石,但是被自愿去北虾夷地。 直秀有苦说不出,因为当时的风气讲究“一所悬命”,意思是“拼命守护从祖先手中继承下来的领地”,翻译成人话就是“石高是传递给子孙后代的,只能多不能少,谁敢减知行我们就跟谁玩命”,而涨知行是绝对地给脸,谁也说不出啥不是来。 直秀玩命地推辞,“我也没做啥贡献,配不上赏赐,您看这次就算了吧,北虾夷地也不用去了吧”,当时就把宣旨的奏者番大人感动坏了,这年头淳朴的还要看下级武士,你看这个人听说涨知行眼泪都流出来了。 奏者番留下文书就回去复命了,直秀在江户还没待够三天,就得赶紧准备上任。 因为五年才能回来一次,所以和一般旗本到外地上任不同,幕府特许直秀可以带儿子留下但可以带老婆上任——本来老婆也要留下做人质的,可如果五年见一面,这人质好像也没啥份量了。 英子和儿子福太郎分别了四年,在海外的时候不知道流了多少次眼泪,结果回来还被困在韭山,咫尺天涯更闹心,这回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反正幕府这是恩典不是命令,老婆不去也没啥。 但其他人却不好安排。 直秀和英子失踪后,村田永敏从高知跑回江户,主公不在了,他是首席家臣,必须担起责任来——至于水木私塾,吉田东洋看着不错,接手继续开办下去。 二宫稻是英子的手帕交,特意留下来照顾福太郎的,所以福太郎一岁元服成了家主后,堀家事务全部靠永敏和稻子支撑。 人说树倒猢狲散,但小栗忠顺和坦庵先生两个大身旗本力挺堀家,所以直秀攒下的一摊子还在。 胜五郎、隼人、由荣都提前元服了,成了堀家家 臣,弥太郎、以藏也挺有义气地跟着回了江户,村田永敏按直秀失踪前的吩咐也把他俩收作了家臣。 元服后,胜五郎更名堀直刚,隼人是堀直义,由荣是堀由荣,弥太郎的忠义感动了吉田东洋,恢复了岩崎家的乡士身份,他现在叫岩崎弥太郎,以藏元服后称为冈田宣振,至于其他学生,人家自有爹妈在,都留在了土佐,只有小龙马闹着跟了回来,成了堀家的家臣坂本直阴——因为不放心,姐姐乙女随行照顾他。 堀家屋敷里大猫小猫加起来十口人,虽然枣屋组依旧给堀家分红,但加上堀家俸禄后,家用也不够用,虽然直秀走前给留了一笔钱,但村田永敏还是开了一家私塾补贴家用。但出人意料,翌年小栗家开始逐年给崛家送钱,害的大家白担心了一场。 虽然幕府开恩让年幼的堀直敏(福太郎)继承了家业,但此时的幼儿夭折率很高,出点意外,堀家就没了,因此很多街坊劝说竹前太郎、中村正一拿出长辈的决断来,就算不给堀家换家主,也要给堀直敏收个义子之类的以免万一。别笑,这年头旗本的家格很高,给两岁的孩子当义子没啥好笑的,万一梦想成功了,岂不是美滋滋。 村田永敏和几个孩子拿出刀来,表示少主绝不会出意外,你们想屁吃呢,这才打消了旁人不必要的想法。 竹前太郎、中村正一虽然觉得直秀离开前的话好像暗示了什么——毕竟孩子还小的时候,夫妻一起出游总觉得有古怪,但依然疑神疑鬼,毕竟虎之助、学次郎是和直秀、英子一起失踪的,儿子生死未卜,难免心有芥蒂,但福太郎是两家血脉,因此平时还是很用心地关照崛家。 枣屋四家主的另外两人,小岛茂、中岛黑夫就没这么多心思,毕竟江川家、小栗家都很看重崛家,另外血浓于水,竹前太郎、中村正一也是崛家的亲属,因此枣屋组给崛家的分红一直没断。 村田永敏看枣屋组还可以,这才拿出了直秀留下来的救心丹的配方——毕竟远亲不如近邻,况且自己之前也应允过,直秀也怕自己和英子出意外挂了,到时福太郎没个着落。 枣屋组现在的精力全部投入了喜事重屋,毕竟来自土佐的国产增多,再加上原来的生意和救心丹,喜事重屋发展的很好——有盼头人就不会起那么多的歪心思。 考虑到直秀的遗泽,枣屋组还把枣屋让出来给村田做私塾,当然作为交换,枣屋组的孩子就不用交束脩了。 宽永寺的秀念和尚、象先义塾的伊东玄朴先生也经常来看望福太郎,两人表示有事尽管张口——直秀出于谨慎,对两个人的暗示不那么明显,所以这两位是真心诚意地关切。 直秀从韭山返回江户时,目付知道因为炼铁大成功老中们会赦免直秀的谨慎处分,不然把直秀从韭山拎回江户干嘛?因此他只是派足轻监视直秀闭门不出,并没有将直秀投入传马町监牢——做目付的都是锦山添花的老手,这点顺水人情还是能作主的。 结果,直秀被押送到江户城后,得了个即日赴任北虾夷地的命令,于是直秀赶紧四处拜见各位亲朋好友,毕竟都四年没见了,而这趟奉公又是五年,再不见可能都见不着了,自己失踪的时候大家可都对崛家颇为照顾,这么大人情不还可不行。 第六章 提前做好甩锅的准备 http://.biquxs.info/ 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草木易为春。直秀升为两百石的旗本之后,是枣屋组四大家主最先联袂拜访。 按理说,直秀以前从御家人升为旗本之后,幕府就应该给他换个屋敷,即使没有新屋敷也应该批给直秀一块地,让崛家尽快搬到旗本居住地,但这个要直秀亲自去申请。而当时直秀顾不上这个——黑船来访的阴影越来越大,尽早积蓄实力才是正道。 之后直秀又玩失踪,村田永敏执掌家政,他人生地不熟,觉得多年来的街坊邻居有事能照应一二,所以也没有多事。 因此,崛家作为二百石的旗本还住在新宿町这个下层武士聚集区。 直秀从江户城受封回来后,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了英子和各位家臣,毕竟大家担惊受怕了很久,现在可以松一口气了。 结果还没等直秀去拜访舅舅竹前家、公公中村家,枣屋组四大家主就自己跑来了。他们早就想前来拜访,一看到警戒崛家的足轻撤走了,又听到崛家屋敷里传来一片欢呼声,再也按捺不住,直接跑来打探消息。 直秀是这几家人看着长大的,两百多年的世交,大家感情很好。另外,现在喜事重屋是各家的心头肉,生意全靠江川家和小栗家看在直秀面子上照应,大家也想打探下消息,别出什么意外才是。 直秀感谢大家在自己不在时对崛家的照顾,犹豫了一下,就把自己升为两百石的消息公开了,毕竟大家迟早要知道,另外直秀日后的计划也离不开街坊邻居的支持。 听到直秀晋升的消息,四位家主喜形于色——开办枣屋组、喜事重屋这一路下来,十八家和崛家的牵扯太深,早就是一损皆损的关系,这回直秀做了二百石的代官,大家岂不是一荣皆荣。 因为目付的要求,直秀对外只能声称“流落荒岛,被过路船只救回”,中间到米国的事情万万不能泄露。 四位家主也不关心细节,人回来就好,跟直秀委婉地表示这几年如何紧张崛家后,四人把话题一个劲地往直秀的新任命上扯。 毕竟竹前家、中村家是崛家亲属,好处肯定少不了,可小岛家、中岛家及另外的街坊邻居万一被忽略了怎么办?直秀只好表示忘不了大家的情义,等从上官勘定奉行处拿到具体公文后,具体奉公事宜还要大家帮衬。 正在热议北虾夷地的白主能否开展渔业的时候,江川坦庵先生带人来了,四家主只好起身告辞。 坦庵先生作为勘定吟味役,是直秀所任白主代官的直属大领导,直秀正准备晚上跑去探听消息,结果坦庵先生自己来了。 旗本名义上是公方样的直属手下,所以家格提升这种事不能由老中一系的行政官员颁布旨意。 高家、奏者番、诘众、御侧众都是负责传递公方样命令的,直秀从御家人晋升旗本的时候,颁布旨意的小栗忠顺,就是临时任命的御侧众,而这次他成为二百石的旗本,从此在幕府大大小小也算个人物了,因此是奏者番传递的旨意。 而直秀作为远国代官,平时的奉公是归属勘定奉行一系官员管辖。 正愁没有头绪,坦庵先生亲自前来解惑是再好不过。 行礼、奉茶后,坦庵先生扭扭捏捏地不说话,直秀也不敢冒犯,于是两人相对无言。 “嗯~,那个,真是对不住了。”坦庵先生先给直秀到了个歉,然后才说明了来意。 原来韭山炼铁成功,坦庵先生列了一大串功臣名单,老中们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百里之外,勘定奉行们是调度物资之功,江川英敏是得力助手,之后是手附、韭山作事奉行、与力等的尽心竭力,剩下的才是崛直秀、佐久间象山、胜海舟等人赞画有功。 因为直秀和坦庵先生说过最近不想出风头,因此坦庵先生在公文里虽然说直秀不可或缺,但并没有详细提及直秀的作用。对此坦庵先生觉得江户城各位大佬自能体谅,我们搞了很久都没什么大进展,直到直秀参与后才搞成,目付也来调查过了,所以直秀的功劳谁也抢不走。 但是坦庵先生没想到大佬们对直秀重视不够,觉得直秀是起了作用,但未必多有用,内部倾轧之下一脚把直秀提到北虾夷地去了。他据理力争,才给直秀挣了个二百石的俸禄,但也只能到此为止——有人阴阳怪气地说,就算堀直秀是你的门生,也不能这么夸大其词吧,事情都是众人做出来的,难道堀某是三头六臂的妖怪,一个能打百个不成? 关于炼铁的工艺如何重要,和这些老爷根本解释不清,而直秀唯恐人去政息,在米国时就把工艺用扶桑文写的清清楚楚,但他也不好署名,伪做翻译的西洋书籍献给了幕府,因此大佬们说照猫画虎,这有什么难的,因此坚决不肯更改主意,但为了安抚江川,给他加了个海防挂的役职——此时的海防挂可以参与外国事务和海防,算是幕府的高级顾问吧。 坦庵先生自己升官,但学生却被发配远国,因此觉得分外不好意思,于是主动跑来解释。 扶桑现在的环境,直秀巴不得到远国奉公——虽然他没想到去北虾夷地那么远。按直秀的最新计划,他做了三种打算:如果自己能执掌一地的话,那是最好,没人掣肘可以大展拳脚,但这基本是做梦;如果幕府能给坦庵先生更大的权限,跟着坦庵先生做事也行,但他对此深表怀疑;而保底的打算是,韭山搞一摊,佐贺搞一摊,土佐的吉田东洋搞一摊,宇和岛的二宫敬作撺掇伊达宗城再搞一摊,萨摩的岛津齐彬明年上位再开一摊,剩下还指望横井小楠先生能不能提前奋起,在肥后开个分基地啥的。 至于小栗忠顺,他老爹忠高还在位,阻挡了他上升的途径,啥时候能掌权不好说。而吉田矩方,在长州那个扭曲的地方,直秀还真不看好。 现在被发配到北虾夷地,直秀觉得也行吧,毕竟鲁西亚最近几年就要在北方大举扩张,但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手里没啥资源,一千的常备军、五艘木头战舰,只要他不发疯搞全民皆兵,直秀开点挂还是可以掰一掰手腕的。 当初他回扶桑前留了一手,按约定学次郎从米国派的船现在已经快到长崎了,那这次蒸汽船带回的物资也别玩蛮人献宝那套了,直接补给自己好了。 想到这里,直秀跟坦庵先生仔细了解了一下自己白主代官的任务。 说起来,坦庵先生就摇头叹息。现在东南季风已经基本结束,马上是北方季风,让直秀去北虾夷地,估计到时港口都冻上了,完全是送死。 “未必如此”,直秀赶紧和坦庵先生解释,幕府里有能人啊,根据洋流和季风,现在走江户和奥州之间的东海路确实是死路一条,但通过江户到大坂的南海路、大坂到长崎的西海路,再走从下关到虾夷地松前的北海路,虽然绕了一大圈看似走了远路,但在西北季风和扶桑海暖流下完全可行。 而且北虾夷地还有两个多月冰封港口,抓紧时 间的话,最起码船到松前还是不成问题,至于白主的话,也未必不行。 “此事果然属实?”坦庵先生觉得这确实像幕府的一贯作风,给下属订个高目标,需要走狗屎运才能完成,但达不到的话下属也找不到借口,毕竟看起来努努力还能达到。 直秀赶紧拍胸脯给老师保证,说自己的爷爷就是在白主战死的,自己的父亲也是幕府最后一批撤离白主的同心,白主那地方自己熟悉,是吧? 坦庵先生吧嗒了一下嘴,觉得大佬们肯定是调查过直秀的背景才下了这个命令,但心思用到这上面,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知道这命令不是让直秀送死后,坦庵先生才给直秀透露了白主代官的任务: 首先,直秀是去支援松前家的,不能违背当年德川家和松前家约定的“虾夷交易制度三章”,一、松前家负责管理扶桑与当地人的贸易,二、松前家负责非法贸易的监视和惩罚,三、松前家是对虾夷地有镇护的职责,可以不经请示对土著动兵。 其次,白主代官的职权范围就是白主附近,北虾夷地的南部,代官是地方官员,因此直秀的主要任务是看看北虾夷地南部的土著有什么异动,顺便了解下鲁西亚船是否经常入侵——这是扶桑最北方的奉行所,可以了解到北方的实际情况。 至于一般代官需要管民政、管诉讼,还要上缴赋税,这个幕府倒没做要求,五年一任,在任期内直秀自给自足就得了,赋税全免了,还准备给直秀金一千两的启动资金,外加白送一只船——直秀带回来的飞剪船,幕府已经在浦贺奉行所仿造了两只,这只老船没啥用了,直接送给直秀上路好了。 至于水夫,幕府的水军谁也不愿意去白主,幕府只好允许直秀自行招募,连向导都没给派一个。 坦庵先生怕直秀第一次做代官不知里面的关窍,他给直秀讲,““虾夷交易制度三章”中可利用的空子很多: 第一条松前家掌握扶桑与当地人的贸易里就有空子可钻,当时规定是“交易前需报告松前家”,商人对此当然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遵守“场所请负制”交交易税“运上金”,但你作为幕府代官,你只要行文要求通商,松前家也只能捏着鼻子同意——毕竟幕府要求自负盈亏,当地又不能种米,所以代官所只能靠贸易。所幸白主代官所能管的只是白主附近,利益不大,松前家估计能认,不然幕府一纸公文要求松前家供应白主代官所物资,松前家更闹心。 至于第二条和第三条,是用来甩锅的,发生啥事都跟白主代官所都没关系,毕竟松前家对虾夷地负全责。白主代官所这个名字起的秒,没事的时候,可以按扶桑以驻地代表地区的说法,对整个北虾夷地指手画脚,出了大事就光拿白主一地说事,缩回白主这个小地方——反正白主丁口估计不到几百,能出啥大事? 出事找松前家,没事捞好处,坦庵先生先生恨不得把江川家几百年摸鱼的经验都倾囊相授。 最后江川先生还提醒直秀,一所悬命,代官无故不能离开所在地,无论发生什么事,到了白主之后没有幕府的命令千万不能离开北虾夷地,除了这点,你在任上可以随意折腾——对了,也不要被鲁西亚人抓走,人来我走,地又拿不走,保命要紧。 嘱咐完了,江川先生叮嘱直秀明天早点来江户城拿公文,毕竟拿了勘定奉行一系的公文才能取船和做各种准备——既然推不掉这倒霉差事,还是尽早上路的好。 第七章 轻舟简从 http://.biquxs.info/ 翌日,直秀带人一早等在吴服桥外,等江户开城后,验过手形就赶紧入内。 算起来,给西丸样治病、晋升旗本、新年登城参拜、增加家禄,加上这次,已经是直秀第五次进入江户城了,但随行的村田永敏和竹前虎之助却是初次进入这天下瞩目的地方,竹前虎之助一个劲地哆嗦,害得直秀不停和守卫及巡卫解释,“这不是疫病,首次入城难免战战兢兢”,而村田永敏就好多了,他平时面无表情,现在也神色不动。 路上来往的人群都对直秀一行人微笑,直秀也微微鞠躬示意,但从樱桃门到大守门遇到的微笑致意的人很多,考虑到直秀现在还是默默无闻的状态,这有点不对劲啊。 回头几次后,直秀终于发现虎之助早就不哆嗦了,但不知何时,永敏和他一起顺拐走路,也不知道是谁学谁,这脸也丢的太大了,气的直秀拿扇子敲了几次两人的头,这才扭转过来。 其实只有进了大守三之门后,才算正式进入江户城,之前的都是御曲轮内,也就是护城河内,算是江户城的外城吧。 过了大守三之门前的下马桥,戒备明显森严起来,守卫的数量和气度都明显和外城不同,永敏和虎之助也被挡下不准入内——其实,大名和重要幕臣都可以带随从入内城,但守卫欺负直秀只是两百石的代官,给了他一个小小的下马威。 守卫看直秀面生,验过公文之后派人引路,直秀长出了一口气,他还真不知道勘定所在哪里,这可帮了大忙了。 江户城里分本丸、二之丸、三之丸,各有“表”、“中奥”、“奥”——“表”是幕臣的办公场所、中奥是公方样的官邸、奥是公方样的私邸,至于西之丸,属于世子“西丸样”和隐退的将军“大御所”的地盘,至于著名的神秘之地“大奥”则是本丸“奥”的敬称。 二之丸是副城、三之丸是副城的副城,面积都很小,相当于辅助设施,如果本丸忙不过来,就把人安排到二之丸、三之丸去,例如上次的新年登城拜谒,就将直秀在内的小普请组倒霉蛋一起被安排在三之丸拜谒。 勘定所作为重要机构,和老中、若年寄办公的御用部屋都在本丸的表区,但勘定所人太多,所以内城和外城都有办公场所,不过四位勘定奉行和六名勘定吟味役日常都在内城办公。 勘定奉行下属勘定组头十二人,还有支配奉行九十人、勘定二百五十人,这么多人,直秀也不知道找谁,所幸在小房间没等多久,就有人前来招呼。 直秀这个白主代官来源诡异,因此勘定奉行和勘定吟味役收到风声后都不愿意沾染,而坦庵先生要避嫌,因此安排了一个倒霉的勘定组头负责接见。 这位组头倒也没有恶声恶气,面无表情地敲打了直秀几句,无非是“谨慎”解除后要小心做事,然后把几份公文塞给直秀就扬长而去,把直秀一肚子的话都憋在嘴里,幸好坦庵先生派了个勘定帮助解释,直秀这才搞清楚到哪里领钱和装备、以后到了虾夷地要干什么。 直秀兴致匆匆的赶来,以为会有大佬鼓励几句,最起码也会有人叮嘱一二,什么盯紧松前家、注意鲁西亚人的动向之类的,结果大失所望,勘定所根本就没把白主代官放在心上,白瞎了老中们的一番谋划。 直秀出了大守三之门,过了下马桥,看见永敏和虎之助两个倒霉蛋还在路边做泥胎木像,挥手示意两人回家,一路上大家沉默不语,来时的兴致勃勃完全两样。 直秀也曾被社会按到递上反复摩擦,但骨子里他对幕府没啥敬意,都是两个肩膀抗着一个脑袋,我自己出力吃饭,谁也不欠谁的。 他还曾多次想过偷偷回中华,尤其是在米国的时候,但看看英子,想想在江户的孩子,他就慢慢打消了这个年头,毕竟此世的亲友都在扶桑,而且这么多年下来,他也习惯了堀直秀这个身份。 尤其是只要一想到回中华,他 就莫名奇妙地感到巨大的危险——完全不解释。 直秀对水晶宫不感冒,人生理想就是开开心心、吃饱喝足能做点研究就好,但幕末实在太可怕了,据说开港后,江户一半人得了外来疾病,而且民不聊生几十年,崛家作为幕府的武士家族,下场可想而之。 最开始直秀的打算是两边讨好,先混过幕末风暴再说,但当时的生活条件太差,他也怕欺男霸女这种狗血情节落到自己头上,所以他就动了动——可没想到草绳后面是头牛,各种纠缠越来越多,走了第一步,之后停不下来了,老师、学生和亲朋好友一起,逼得他不得不继续走下去。 另外,直秀也不想骗自己,两世为人,他心里的野望再也压抑不住,闲暇之时,各种念头时刻翻涌,如野火一般时刻翻腾。但他也是识数的,未来怎么样谁也说不好,就现在这个医学条件,弄不好一场感冒他就去另一个世界了,想太多了都是白扯。 这次勘定所之行,他也没抱啥希望,毕竟都被发配到北虾夷地去了,还指望啥牛车。但该有的情绪还是有的,受了冷落后直秀真想仰天畅销,“这幕府吃枣药丸!” 回到崛家,直秀赶紧把任务分配了下去:奉行所给了他一千两的三井扎金票,也批了几把铁炮、弓刀,还还给他一艘飞剪船,这些要赶紧领出来,另外出发之前还要采购物资、雇佣人手,得抓紧时间办事。 另外亲朋故旧该拜访的也要拜访,拜访不了的也要送上礼物赔罪——毕竟又是五年不在江户。 所幸,崛家现在光家臣就有八个,枣屋组也热心帮忙,事情虽然多,但分下去后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直秀先去拜访了伊东玄朴先生,先生五十一岁了,此时就算高寿,玄朴先生见到直秀后老泪纵横,象先义塾弟子三千,能继承他衣钵的学生很多,但亦师亦友的就这么一个! 场面搞的很是尴尬,最后还是玄朴先生先恢复情绪问起了直秀的过往经历。直秀有事在身,只好长话短说,把这几年的经历大略讲诉了一边。玄朴先生从坦庵先生处了解过一些,这次只是想听直秀亲口说说细节,彼此多相处一段时间。 除了拜访,直秀也有求于人,谈话最后,直秀讲了白主代官的事,恳请老师派一名弟子随行——出远差不带医生可不行。 玄朴先生沉吟片刻,提出了一个人选,当时把直秀吓得不轻。 玄朴先生推荐的是高野长英——“蛮社之狱”的主役,本来他被幕府抓起来了,但前几年趁火灾又跑掉了,去年他偷偷溜回了江户,因为高野和玄朴先生都是兰国人西博尔德博士的弟子,所以两人私下里多有来往。 直秀怕有人认出高野长英,但玄朴先生说高野已经毁容了,问题应该不大,高野的行事比较高调,对此玄朴先生非常担心,坚持让直秀带走他,直秀只好答应。为稳妥起见,两人商定高野在登船的时候才出现,至于玄朴先生如何说服高野,直秀就不管了——这也管不了,高野没被抓之前,行事高调,直秀觉得高野要么是书生气要么是不知轻重,心里其实不太待见他。 除了玄朴先生,直秀真没时间拜望他人——时间紧迫事情太多。 离开象先义塾,直秀急忙跑到浦贺奉行所接受船只,交接的人却是熟人中岛三郎助。 原来幕府下令仿制飞剪船,将这个任务派到浦贺奉行所,因为中岛对船务熟悉,奉行就将任务又派发给了中岛,而中岛不负众望,一举仿制成功。 中岛和直秀的关系其实很一般——虽然直秀给中岛治过哮喘,但每次都是直秀主动登门拜访,基本上属于直秀硬舔,枣屋组的中岛黑夫有个弟弟喜次郎在浦贺开了一家料亭,平日还靠中岛三郎助照顾,至于其它的交往很少。 但这次见面,中岛三郎助明显热情了不少,直秀也不知道是因为好久没见还是自己两百石的旗本身份起了作用,反正 终于把中岛这块石头捂热了。 中岛三郎助对飞剪船赞叹不已,直秀看他确实对西洋船很感兴趣,指点他到蕃书和解御用局一行——直秀带回来的大批西洋书籍都被幕府送到此处。 中岛三郎助是二百俵的御家人谱代,跟高层离的还远,不知道船是直秀带回来的,他对直秀盛赞飞剪船设计精巧、速度喜人,而且风帆是两截分割的布局,可以直接从甲板上收帆,大大减少了人手数量。 但谈到人手,中岛三郎助就面露苦涩,原来听说要去北虾夷地,船上的水夫们通通抱怨,议论说这是送死,因此集体生病了,因此直秀只能接收一只没有水夫的空船。 因为是幕府的命令,水夫们也不敢太过分,直秀、中岛和他们商谈的最终结果是,水夫们同意送直秀到长崎后下船,可以给直秀训练新的水夫,但白主是无论如何不会去的。这批水夫属于浦贺奉行所的水军,内部盘根错节,直秀也不好得罪,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因为飞剪船属于南蛮船,为避免民间骚动,是不准在江户港停靠的,因此直秀只能雇船将准备的货物运往浦贺装船。 奉行所给的几把铁炮、弓刀,直秀真心看不上,但又不能不带,这属于后世的“固定资产”,弄丢了还挺麻烦,因此和棉衣等货物一起装上了飞剪船。 期间,亲朋好友纷纷前来拜访,并尽其所能地给了一些帮助。 枣屋组的邻居看直秀发达了,纷纷上门推荐人选给直秀做下属,但直秀表示只收枣屋组的适龄孩子,承诺建立起白主代官所之后,提拔良才为与力,对此邻居们奔走相告,毕竟白主代官所是天领,直秀不可能永远任职代官,到时孩子跟随直秀回来就是响当当的与力老爷,弄不好搞个御家人谱代家格,实在是可喜可贺。凑了又凑,不怕死的熊孩子很多,直接送了六个过来。 佐久间象山、胜义邦也联袂来访,胜义邦还表示要跟直秀一起出发,但考虑到他今年的私塾刚开业,结婚也没几年,直秀还是委婉地拒绝了。 宽永寺的秀念也表示要跟直秀同行——原来,宽永寺老住持去西天礼佛了,秀念作为老主持的弟子颇受排挤,直秀只好答应他,今年旅途太危险,翌年如果他还想来那就来吧。 纪伊国屋利八、喜事重屋宽太很殷勤,主动帮助直秀采购货物,并提出翌年一定派船去白主,开拓新生意的意愿很强,对此直秀表示欢迎。 试卫馆老爷子近藤周助也跑来问候,还推荐了弟子井上源三郎随行,这次直秀一口应允,毕竟新选组井上源三郎的淳厚是出了名的,就此一张兰色人物卡入手。 浦贺料亭的喜次郎不但登门拜访,还在浦贺当地帮助忙前忙后,直秀表示承情,白主以后的渔产也算他一份。 秽多头弹左卫门、非人头车善七、松右卫门也扭扭捏捏地上门——直秀现在是两百石的旗本,派学生送礼给他们是天大的面子,几个人不敢不来。三个人还备了一份重礼回谢,直秀没收,还给几人留了一笔钱,拜托他们组织些秽多、非人,准备翌年移民北地白主。 直秀出海前一直拜托他们照顾高岛舜臣茂敦,双方有交情,算是直秀的贫贱之交,直秀又答应每移民一壮丁给他们金三两,随行家属也算钱,不分男女老幼,减半支付。因为直秀答应给移民“百姓”的身份,三人觉得秽多、非人中应该有动心的,因此满口答应帮忙。 这次英子死活要留在江户照顾儿子,直秀只好把村田永敏、二宫稻、坂本直阴、乙女留下帮忙。 嘉永三年叶月月底(1850年9月),直秀乘船从浦贺正式出发,随行的有竹前虎之助、堀直刚、堀直义、堀由荣、岩崎弥太郎、冈田宣振、井上源三郎及化名三山郎的高野长英及枣屋组六个少年,带着几把铁炮、弓刀,区区十五人慨然奔赴未知的北地,就此引发了幕府北地开拓的大篇章! 第八章 君择臣臣亦择君 http://.biquxs.info/ 飞剪船又名飞剪帆船、飞剪式帆船,是一种高速帆船,起源于米国。1845年1月,由船舶设计师约翰?格里菲思设计的"虹"号(rainbow)下水,该船具有飞剪船的标志空心船首,公认为是世界上第一艘真正的飞剪式帆船。 飞剪船比辩才船快多了,辩才船从江户到大坂的平均时长为十二天,最快的记录是六天,但即使直秀在伊豆下田港补给一番,飞剪船依然在第二天下午到达了大坂。 按理说,直秀应该直航长崎的,但在大坂停留有他不得已的原因。 直秀的跟脚太浅,日后还需要仰仗适适斋塾给他输送兰学学生,而且绪方洪庵先生待他不薄,出远门之前拜见一下也是应该的。 除了留下监督化名三山先生的高野长英的属下,直秀把剩下的人都拉出来见见世面。 搬到书町的适适斋塾比以前在瓦町时气派多了,学生能有上百人,但洪庵先生不在——去年洪庵先生在古手町开设了“除痘馆”,平时在那里推广由兰国商馆传入扶桑的牛痘种痘法。 接待直秀是塾头桥本纲纪——桥本是越前藩的医官之子,去年慕名到适适斋塾学习兰学,因为天资纵横,因此被推举为塾头。 十七岁的桥本,看起来一幅文弱的模样,但甚是健谈,对着二百石的幕府代官也不落下风,到洪庵先生闻讯回来的时候,直秀已经和桥本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了——当然,直秀是装的,他知道桥本非常敬仰中华的岳武穆,于是搞出了《武穆遗书》这样的噱头,结果桥本顺利地入了查先生的坑。 洪庵先生和直秀有将近四年没见了,见面之后扼腕兴嗟,在幕府的禁口令下,直秀只好含含糊糊地介绍了过往。谈话时洪庵先生对直秀白主代官的宦途很是担心,直秀只好好言宽慰,而洪庵先生表示翌年一定派学生去白主帮忙,最终宾主尽欢而散。 直秀没怀好心眼,在长崎途中他还特意在下关停留,让白石正一郎转交给吉田矩方的邀请信——估计吉田已经开始游学了,作为天涯海角的白主不来看看岂不是可惜。至于长州这帮人材怎么狐疑吉田和幕府的关系,对此直秀表示看热闹的不怕事大。 长崎有人盼直秀盼到望眼欲穿,这个人不是小栗忠顺,而是学次郎派来的米国船头约翰,他在长崎已经混了快二十天了,长崎奉行大屋明敬天天派人催他赶紧离开,他和小栗一直等不到直秀派人前来,已经开始准备再玩一次蛮人献宝的把戏了。 在目付役助的位子上混了几年后,小栗终于在今年被提拔成长崎目付——因为直秀归来,隐患终于化解了,他老爹忠高也和儿子和好如初,发动关系,加上小栗这几年往江户送礼送的勤,所以小栗被破例提拔为长崎目付,二十四岁就步入幕臣的准高层,一时颇引人注目。 长崎现在乱的很,米国船赖着不走,奉行大屋明敬的压力很大,上报给江户城后还没得到回复,虽然他怀疑这事跟小栗大有关系,但毕竟抓不住把柄。兰国商馆的甲必丹天天骚扰,认为幕府绕开兰国和米国有勾搭,这事他会向江户城的公方样抗议,而今年当值的长崎御番是佐贺藩,几个番头也表示,米国船没事冒黑烟不是什么好兆头,可能在准备什么大型法术,还是尽快赶走米船才好。 直秀入港后,先与小栗接上了头,沟通消息后两人分头行事。 直秀拜见了长崎奉行大屋,表示自己去北虾夷地赴任前,需要在长崎停留一段时间操练水夫。大屋一直认为直秀是阿部伊势守的狗腿,看到去年才回来的直秀一跃成为代官,更是肯定了此事,因此表示我懂,暗示直秀在可以在长崎多呆一段时间,再过一阵子到了冬天,找个船只损坏的名义,就不用去北虾夷地那个鬼地方了。 大屋已经走通了关系,新年之后他就转任它役,只要今年太太平平,长崎这个地方再发生啥鸟事也赖不到他身上。 果然,直秀刚走,米国船头约翰就通过奉行所与力上报,说 船只蒸汽罐坏了需要修理,还要再停留一段时间,打扰地方很不好意思,愿意赔偿礼物若干。 大屋对此早有预料。米国船刚入港的时候,他就让人试探——幕府在直秀归来后已经能分清楚南蛮诸国的旗帜。果然不出所料,米国船头同意奉行所上船验看,虽然还是不让详细检查,但比以往叩港的南蛮船有礼的多,而且还主动送了一些贵重礼物,又压根不提什么通商的要求,他当时就断定这又是一次蛮人献宝的套路。 临走前能再捞一把油水和功绩,对此大屋大感欣慰,立刻把小栗请来,这次可算能拿大头了,自然需要好好筹谋一番,至于兰国商馆的甲必丹,好言抚慰就是,所谓刀切豆腐两面光是也。 归来前直秀跟学次郎约定,每年秋季都会有米国船“遇风暴到长崎避难”,借此机会内外勾连。 他也挺担心学次郎一个人在海外的,虽然在米国是范德比尔特家族吃肉、直秀跟着喝汤,狐假虎威,但万一老虎要吃干抹净怎么办? 小栗作为目付所的头领,安排约翰和直秀私下见了一次面,从约翰口中,直秀得知米国诸事皆顺,范德比尔特作为米国首屈一指的大船头,去年开通了东海岸到加利福尼亚的航线,借着加州淘金潮大发其财,而直秀作为小股东的新式蒸汽船厂、炼铁厂也蒸蒸日上,两段膨胀蒸汽机的研发也很顺利。 而当初范德比尔特家族看不上,只入了一部分股份的小生意,卫生巾、乳罩、茶包都快卖疯了,脚踏式缝纫机上市后,前景也被广泛看好。 对此直秀给学次郎写了一封信,因为米国万事都要依靠范德比尔特家族,所以可以考虑转让大部分股份,只要保证现金流和保持一定影响就好,后面的经营重点是米资设立在香江的远东贸易公司,另外独资的小船队也要分离开来,单独在米国注册远洋海运公司。 直秀负责小团队的全局操纵,剩下的人包括虎之助都被直秀赶到飞剪船上做水夫——毕竟后面的海路就要自己走了。 期间借着操练的名义,直秀带船跑了一趟熊本和鹿儿岛。长崎奉行所、目付所有监视九州岛的职责,因此在新任徒目付松前太郎老爷的陪同下,直秀把想干的事基本干成了。 小楠先生的学说越发圆润成熟,儒学、农商学、兰学并重,对藩内民生、经济的提升做了不少贡献,内坪井的四时轩也因此声望日隆。 至于直秀关注的河上彦次郎,虽然弘化二年(1845年)的直秀二次游学和弘化三年的小栗忠顺游学都没能拐走这个萌萌哒的小正太,但似乎跟着小楠先生学习的效果也不差。 之前直秀给彦次郎送了三次钱,后来河上家跟着小楠先生学以致用也发了点小财,因此彦次郎一直没有出仕,河上家的家主河上源兵卫也开开心心地继续做他的足轻。 直秀上门诚恳请求彦次郎出仕崛家,小楠先生也以老师的名义劝说,已经元服的河上玄明经家主河上源兵卫同意后应允转仕。至于转仕的手续,在徒目付松前太郎的过问和小楠先生的协助下,不值一提。 但在鹿儿岛,直秀恳请大久保和西乡转仕时,他却遇到了困难。 萨摩岛津家这两年动荡不安。 随着萨摩藩十代藩主岛津齐兴的老迈,围绕世子的位置,岛津家内部展开了一番腥风血雨的争斗。 岛津齐彬虽然贵为世子,但跟着重爷爷岛津重豪长大的齐彬,一直得不到老爹齐兴的信赖。虽然齐彬“聪明英武,决断非常”,在江户有“三百世子无人能及”的偌大名声,但因为他和岛津重豪很相似,都喜爱兰学并且勇烈,年长的家臣们都担心齐彬当家主后萨摩藩会重蹈重豪时代入不敷出的窘迫局面。 而相比齐彬,家主齐兴更喜欢宠妾由罗所生的儿子忠教。忠教虽然过继为岛津一门家笔头家老忠公的婿养子,但熟读儒学和扶桑国学的忠教无疑更符合讨厌兰学的家主齐兴的期望。 随着家 老调所广乡的去世,支持齐彬的家臣团和支持忠教的家主齐兴一系的矛盾开始激化。 作为力挽狂澜的家老调所笑左卫门,因为挽救了频临破产的藩财政,在上层武士中享有巨大声望,当然,因为他施政严苛,中下层武士的怨言也不少。 嘉永元年(1859年)蜡月,因为密贸易和私造劣币等事,幕府在江户诘问岛津家主齐兴、家老广乡,幕府掌握的资料很齐全,其中岛津家和唐人的私下贸易证据确凿,因此调所自杀谢罪。 消息传回鹿儿岛后,很多人都认为幕府掌握如此多、如此翔实的证据,肯定是有内鬼,于是民间流传是齐彬一系出卖了调所广乡。 恰在此时,岛津齐彬的第四个儿子笃之助病死。民间流言说是由罗夫人和儿子忠教使用咒术导致。在笃之助死后,齐彬的所有儿子都夭折了,齐彬一系的武士因此骚动。 接着,有人举报齐彬一系的三名中级藩士近藤隆左卫门、山田清安和高崎五郎右卫在策划暗杀由罗夫人以及久光一系的家老岛津久德等人。 以此为借口,家主齐兴一系开始清洗齐彬一系的武士,被举报的三人和另外三人被勒令切腹,五十余人被勒令流放或蛰居。此事株连甚广,期间有很多武士纷纷脱藩逃离,其中也波及到了西乡家和大久保家。 大久保家的家主大久保利世因为与齐彬一系的武士过从甚密,被勒令流放,儿子大久保利通也被革职回家。 以西乡家、大久保家为首的“精忠组”,掌握着十三味唐辛子、五味唐辛子的生意,一直被人眼热,借此机会,藩厅将其收为专营,极尽压迫,无奈之下,精忠组将生意转给了藩厅指派的商人。 直秀到达鹿儿岛时,正赶上此事的余波,他借机苦劝西乡隆永、大久保利通等人转仕崛家,并承诺有机会一定将他们推荐给幕府。 “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矣!”直秀用伏波将军与光武皇帝的话来劝说,但效果在两人身上却截然不同。 西乡家只是失去生意,并没有其它损失,隆永还在郡里奉公,因此他认为月亏则盈,事情还有转机,作为武士应该秉承忠义,不但拒绝了直秀的邀请,还劝说他人忍耐。 而大久保则不然,父亲被流放后,自己丢了差事,唐辛子生意的内职又没了,全家顿时陷入坐吃山空的困境。况且,此前因为他的名前“利济”和郡奉行相同,被迫更名“利通”,年轻的大久保对此甚为愤怒。经历过这些,二十一岁的大久保对权利燃起了无法回头的野望,他不顾隆永的阻拦,一口答应转仕崛家,但提出条件:要将体弱多病的父亲从流放的岛屿上接回来,带着母亲和三个妹妹全家一起离开。 机不可失,明年齐彬绝地翻盘后,直秀就很难引诱他们离开了,虽然西乡和其他人故土难离没指望了,但大久保是不世出的英才,只此一人就能说不虚此行! 大久保利世不过是藩内琉球馆的区区一名普通下级武士,长崎目付所的徒目付松前太郎到萨摩藩厅随便找了个借口,萨摩藩厅就开了免罪和同意转仕的文书——毕竟萨摩藩密贸易的屁股还没擦干净,为了一个小人物得罪长崎目付所的徒目付和二百石的代官完全无此必要。 因为时间来不及,在取得大久保夫人和利通的同意后,直秀先带一家人回长崎,利通和直秀北上虾夷地,大久保夫人和三个妹妹明年随小栗忠顺回江户崛家。而家主大久保利世从流放岛屿回来后可以到长崎目付所找松前太郎去江户。 事情完结,直秀开船返回长崎,和小栗软硬兼施,逼迫船头和少量水夫随行,怕出问题又找了个熟悉北海路航线的向导。直到一切就绪,这才于嘉永三年(1850年)长月十六日起帆出海。在直秀出海不久,米国船头约翰也拔锚离开长崎。 在云朵的注视下,一艘白帆如云,一艘黑烟滚滚,两艘船一前一后驶向了东北方向的虾夷地。 第九章 初到虾夷地 http://.biquxs.info/ 由于直秀船上还有向导、水夫等外人,为了避嫌,北上的两艘船相隔甚远。 米国船头约翰带的是风帆蒸汽混合动力船,现在两段、三段膨胀船用蒸汽机还未出现,此时蒸汽机的效能极差,远洋航行根本烧不起煤,所以还是以风帆动力为主。 船头约翰和领航员都不熟悉扶桑北部海域的水文,因此直秀早就让虎次郎携带资料私下在长崎混上了米船,有了相对准确的地图,近海航行对远洋船只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相对米船,飞剪船的航行反而更加困难。原来配备的水夫大都留在长崎,而直秀等人虽然经过简单训练,但往往顾此失彼,此时鲸海的风浪不小,千辛万苦后终于在长月二十八日赶到了松前。 福山松前家家主崇广接到禀报后大吃一惊。 此时码头聚集了不少闲人——冬季将至,平时散在虾夷各地的武士和商人们都返回松前过冬,正是松前最热闹的时候。听说有幕府的南蛮船入港,大家都跑出来看热闹。 长途行船的滋味颇为酸爽,直到福山馆晚宴的时候直秀也没缓过来,只好硬挺着和松前家周旋。 因为一行人里只有直秀是旗本,剩下的都是崛家家臣,身份不够,因此晚宴时只有数人出席,松前家主为主、两个家老陪同,直秀为客,胜五郎和隼人坐在直秀身后,负责看直秀如何吃饭。 下午时候,松前家上下人等将幕府给的文书看了又看,也没看出花来,到现在依然十分委屈——我们需要的是手当金之类的补贴,不是让你们派个大爷过来。虽然最近虾夷地的南蛮船很多,但都是来捕鲸的,鲁西亚人的军船虽然来抢了几次,但都是偏远地方,受损失的是商人。 是不是去年家主到参觐交代的时候将事态吹嘘太过,然后过犹不及? “崛殿样舟船劳碌,本该尽早休养,但涉及大事,还请优容。”两个家老都是松前家的一门众,怕家主贸然出言搞的没有周旋余地,因此主动和直秀探听白主代官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幕府给松前家的公文“微言大义”,聊聊几行,让松前家配合直秀在白主的奉公,但松前家把字都拆开了,也没看明白到底要干什么。 其实直秀也不明白——勘定所像送瘟神一样把他给草草打发了,好多关节还是坦庵先生指点的。 所谓城府,就是不和人轻易说正事,坚决不让别人抓到小尾巴。 直秀哼哼哈哈地应和,说些“还请拜托”之类的废话,兜了半天的圈子也没有谈及实际内容。 “不知崛殿样对虾夷交易制度三章有何高见?”松前崇广才二十二岁,作为新任的万石大名、虾夷地的共主,有些不耐烦了,直接出言询问。 “直秀谨遵御律,不敢稍违。”虾夷交易制度三章是幕府和松前家的约定,没有明确指令,直秀作为代官是不敢逾越的。 两个家老看家主一出手就占了上风,赶紧 趁火打劫,跟直秀诉苦,当地蛮人如何野蛮、鲁西亚盗贼如何粗暴、正在修建福山城之类的,言下之意就是没钱没人,免得直秀大开口。 直秀为了保持白主代官所的独立性,还真没有搜刮的意思,但北虾夷地荒凉的很,确实也离不开松前家。 酒席之上,直秀和两位家老口头约法三章: 一、白主代官所如需支援,松前家所费人力、物力,直秀需同松前家一起联名禀告幕府——这条是松前家怕直秀狮子开大口没事就占松前家的便宜。 二、大事双方相互通告——这条是防止直秀在背后打松前家的小报告,但通报地方情况这本来就是白主代官所的职责,松前家干涉不了,因此以这个名义达成默契,最起码松前家知道直秀报告什么能提前准备。 三、若外敌侵入,双方合兵对外——这是松前家怕直秀浪死了,然后幕府借故追究。有这一条,最起码到时有个说法,“不是松前家不照顾直秀,实在是形式如此”。 但在白主代官所的管辖范围和管辖内容上,双方争执不下——这本来就是幕府有意为之,直秀不可能将其明确化。 最后,直秀退了一步。 本来根据虾夷交易制度三章,松前家独占虾夷地和北虾夷地的通商之利。但松前家和其他大名家不一样,其他大名是“领有”领地,而松前家是“镇护”此地,字面上好像没啥不同,但实际上,幕府从未承认松前家是虾夷地和北虾夷地世袭罔替的领主,仅仅是让松前家代管。 因此,虽然幕府没有让松前家上缴财物,但松前家每次参觐交代的时候都献上大批礼物——代管的地方毕竟不是松前家名正言顺的地盘,虽然虾夷地是蛮荒所在,但松前家每次都得意思意思。 文化年间,幕府和鲁西亚人交兵,幕府曾以陆奥国伊达郡梁川九千石的领地的代价,将西虾夷地被划为了幕府的御领。后来双方议和,幕府撤兵后,将西虾夷地又交给松前前“镇护”。 说实话,直秀也没搞懂幕府设立白主代官所的用意。他估计是投石问路,如果白主代官所经营得力,那势力肯定要扩张,虾夷地不好说,但北虾夷地肯定跑不了。 因此,直秀在口头上也不能推让。但毕竟这事有点理亏,设立了白主代官,幕府也没按旧例给松前家补偿——估计是不好给,给多了,幕府现在没精力和金钱管虾夷地和北虾夷地;但给少了,以后再扩张的话,显得幕府居心叵测,没事就惦记松前家的利益,因此所幸一点都不给,葫芦官判葫芦案,难得糊涂。 直秀不能给松前家落下口实,但手里没筹码,没咒可念,之后含含糊糊地跟松前家说,白主代官所初立,暂时将精力放在白主一带。至于北地商人嘛,献给金钱也是一片好心,言下之意是对商人运上金松前家和白主代官所各凭手段,谁能收上来是谁的本事。 虾夷交易制度三章规定的是松前家负责管理扶桑与当地人的贸易,坑爹的是,没 说扶桑人的贸易归松前家管理,比如扶桑商人在北虾夷地打鱼,根本不在规定之内。按理说这事归当地领主管理,以前松前家在此一家独大,因此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横插进白主奉行所之后,这事就难办了,你说有人在白主附近捕鱼,人家没和当地土著做贸易,松前家对此不好插手,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白主奉行所收钱。 “祝殿样一帆风顺”,松前崇广似笑非笑地看着直秀,他认为直秀就是个棋子,跟直秀较劲屁用没有,反正如果白主代官所就是来松前这点人,别说开拓了,弄不好哪天蛮人暴动,白主代官所上下被人一锅端了都有可能。 由着眼前这位崛殿折腾,折腾够了,江户的大佬就知道虾夷地这地方穷山恶海刁民多,以后就不会折腾了。 按照扶桑的传统,本来事情应该反复试探几回,各自的手下互相谈个大概,然后才是大佬出场定乾坤,但直秀在酒宴前就声明“幕命在身,公文送达后需马上赴任”,因此席间大家抓紧时间谈个大概,不然直秀真跑路了,这事就夹生了。 翌日,直秀在松前家配合下往船上装了不少木柴,引得松前町人无不哈哈大笑。他们倒不是笑木柴,马上冬天了,白主那个鬼地方,生火取暖都冻死个人,装木柴是再正确不过的事。但你如果真认真做准备了,就不会这个时节来虾夷地,夏天干什么去了? 消息传开,松前藩上下无不轻视,认为幕府的武士老爷们想一出是一出,弄不好这个崛殿就是个倒霉蛋,幕府有人恨他不死,这才这么折腾他。 至于留在此地的商人们,虽然不看好直秀,但纷纷写信,准备将幕府插手北虾夷地的事告诉各自本店的番头和支配人,“北地的天要变非变,还是小心为上”。 勘定所给了直秀金一千两的开拓经费,实际上这点钱似够非够:如果直秀就是领人在白主混个五年,没事欺负欺负当地土著和外来商人,那这钱勉勉强强可能还有点富裕;如果直秀在白石站住脚之后要大展拳脚,那就必须继续和江户哭穷,到时直秀不低头不行。 翌日直秀拿钱买了木柴和一些补给,因为是给现钱松,前家也没刁难,就是此时的条件太差,货好买船难装,折腾了很晚才完成,直秀只好拖延到第二天出海。 松前家在面上做的很大气,给直秀派个向导船,但这次说什么原本的船头和水夫也不走了,死也要死在松前,最起码还能把骨灰送回江户,白主那个鬼地方,谁也别想骗我们去。对此直秀也没办法,留给他们一笔手当金后带人出海。当时场面很凄凉,围观的人都给予同情的目光,“看这些年轻的江户武士,风华正茂,就这么去了”。 嘉永三年神无月初一(月),直秀用了一个月零几天赶到了白主,不算在各地的停留时间,仅仅半个月就经南海路、西海路、北海路从江户赶到了白主,不经意间创造了扶桑的航海新纪录,只是当时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个记录的意义所在。 第十章 草台班子 http://.biquxs.info/ 地球的小冰河期始于13世纪,在17世纪达到巅峰,并最终在19世纪前期减缓了活动趋势。因此,此时的北虾夷地比后世的气候要寒冷的多。 白主在宗谷海峡北侧——“宗谷”是土著阿伊努人词语,意为“有岩石的镇”。宗谷海峡是南北暖流和寒流交汇之地,鱼资源很丰富。而且白主所在地附近有小块平地,因此算是小小的宝地一个。 直秀到达白主的时候,此地刚刚下过一场小雪,但海里还没有大块浮冰。 白主是一处简陋的集市,土路泥泞不堪,只有一个小小的简陋码头、十几间木屋和几十处窝棚。 寒冬将至,“场所请负制”,也就是给松前家交了钱负责此地贸易的商人早就跑了,估计是到松前过冬去了,只留守几个看护渔具、房屋的守卫和阿依努仆人。至于平时给商人打工的阿依努人,因为没活干也都回部族去了。 直秀上岸后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凄凉的景象。 在附近巡视一圈后,直秀大发脾气,命人将所有外人通通赶走。 “代官大人下令征用屋敷过冬”,直秀的家臣们如狼似虎,将留守的人赶上了松前家的向导船——能在北地混的护卫都不是良善之辈,但看看武士们手里的铁炮,最后还是屈服了。 松前家的人看着直秀作威作福,颇为不以为然,这个下船威有个屁用,人都赶走了,我看你们怎么过冬! 松前家的武士想留下几个人帮忙,直秀也没答应,在催促之下,向导船也离开了。松前家的人也能理解,白主冬季尤其荒凉,白茫茫一片真干净,任谁看到自己领地是这个鸟样一时之间也接受不了。 留下的都是自己人。跟随直秀到白主的,除了三山先生,都是直秀的亲近之人,多多少少都受过他的恩惠,而且都是写了誓纸的崛家家臣,虽然情绪低落,但也在大久保的指挥下开始整理物资和卸货——至于直秀,将事情委托给大久保之后就找了间屋子睡觉,看起来一副心丧若死的模样。 到了晚上,木屋倒是都简单清理了一遍,但货只卸了一点点,晚餐的时候大家情绪不高,围着火塘沉默无语,看不到一点初到松前时的兴致。 只有直秀例外,他下午休息了一阵,此时精神勃勃,一个劲地夸饭菜做的好。 因为远程航海忌讳带女人,而在松前的时候,直秀也禁止雇佣本地妇人,所以一路上的饭菜都是胜五郎、隼人和由荣掌厨——胜五郎、隼人秉承崛家传统,精于庖丁之术,而由荣因少时经历,对食物有一种莫名的执着,一路上大家都是吃三个人做的伙食。 虽然白主的第一餐看的出来是下了功夫,干菜味增汤、盐渍鲱鱼子、海物渍物、荞麦面,还配有船上不让喝的土佐鹤清酒,但大家依然提不起精神来,误信人言,被误人子弟,这事挺急的,谁能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办? 大久保准备发声,但被直秀抬手制止了,他又自斟自饮了一杯酒,直秀这才开始了白石代官所的第一次正式宣讲。 “诸君皆良才,随直秀至北地,足见忠义”直秀说完,低头深施一礼。 “主上言重了,本份而已。”家臣们七嘴八舌地发话和还礼。 “直秀前来白主,身兼重任,自不能毫无准备。今夜诸位看直秀手段,日后直秀静观诸位大展所长!”直秀语音清冽、激昂,说罢起身推门而出。胜五郎、隼人早有准备,拿起火把紧紧跟上,余人鱼贯而出。 到了码头,扒开遮盖、泼了热油,直秀亲自将白天堆好的三堆木材点燃,夜色之中,火光冲天而起,见此大家的精神都为之 一振。 “弥太郎、宣振留下看守,余者随我回去饮酒。”看到此场面,大家面面相觑,就这?豪言壮语之后就给我看这个?只有大久保在火光阴暗之间若有所思。 回到屋敷里,大家更吃不下饭了,直秀劝了几回酒之后,看众人心思不定,挥手放大家各自回去休息。 到了凌晨,船上带来的十几只犬狂吠不已,众人赶紧拿着铁炮出来查看。只见码头处影影约约有人来回走动,正慌乱间,大久保高声招呼,“主上让诸位去码头帮忙。” 原来,虎之助带着米国船头约翰等人,在白主附近水域等了几天了,好不容易看到暗号,赶紧起锚,但怕夜间出意外,直到凌晨天亮这才靠港。 弥太郎、宣振提前受了直秀嘱咐,看灯光以三为组不断闪亮,这才叫醒了直秀,等大家赶到码头的时候,米船船员们已经开始卸货了。 船长约翰非常担心,他听虎之助说白主这里不久就会冰冻封港,因此恨不得早点卸完离开。 虽然外人都被赶走了,但直秀也不敢大意,毕竟和人和阿依努人时有冲突,如果在卸货的时候被人突袭那场面太美不敢想象,另外米船船员都比较劳累,还是先休息一下为好。 白主的码头非常简陋,什么吊杆之类的全都没有,冬天也不好动工,直秀和约翰两帮人经历了一拨艰苦的施工后,卸货的速度才快了起来。 蒸汽风帆混合动力船也是第一次远航,为防止意外,几百吨的载重量在米国就没有满载,到香江、长崎卸过货,现在船上只有几十吨的物资。 但就这几十吨的物资,两帮人整整干了五天才卸完,期间老天爷给面子,只下了一场雪,不然时间还要往后推,气得直秀发狠,立誓明年一定将吊杆和木轨道建好,再也不受这个罪。 卸完货后,船长约翰赶紧带船离开,直秀比较担心,劝他们春天再走,约翰说以前他带捕鲸船来过这一带,而且船在长崎补了煤,无需担心,船员们也对三倍的工资非常满意,士气有保证,所以了。 直秀带人送走了米船后,接着开了白主奉行的第一次评定会。 第一件事都是封口令。和长崎不一样,直秀要在白主再玩一次蛮人献宝的把戏,江户幕府非疯了不可。 出乎直秀的意料,他觉得幕府权威仍在,这次的密贸易很多人会想不通,内部难免一番口舌,但经过私下沟通,实际上大家对此接受度很高,按众人的话说,“白主如此荒凉,幸亏主上神通广大,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也是,吃过和见过真不太一样,到了白主后,大家都有些惶恐,来之前志高万丈,到了一看,完全和想象不一样,就说晚上取暖吧,屋里燃着火盆都冻得睡不着。 而取水更是艰苦,唯一的一口井,还它么冻上了,而根据离开的商人守卫的说法,这是一口咸水井,平时也不能喝,是早期的失败尝试。现在附近的河流也冰冻了,直秀等人喝的水,都是破冰取水。前两天下了雪,干脆大家就取雪化水,真别说,比破冰方便多了。 上了大自然的课后,大家都觉得米船给的物资不但是燃眉之急,而且是立身之本。再说,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大家一是搞不清楚直秀和米船之间的勾当,到底是幕府的暗手还是直秀神通广大,反正就算出了事也是直秀先切腹,估计大家最可能的结果还是流放,但还能找到比白主还荒凉的流放地么?想不出。 另外,江户时代的忠诚链也是以各家为主,所谓主上的主上不是我的主上,也就是说崛家家臣首先应当效忠家主直秀,至于幕府,那是直秀的主上,怎么效忠幕府是直秀应该 考虑的,家臣们只需要考虑崛家的利益。 告发密贸易是有钱拿的,可以拿到贸易者身家的三成到五成,但这是针对百姓、町人,不是针对武士,告发主家的武士为当世所不容,就算是幕府也不能公开提拔告密者,不然键屋之辻决斗事件、赤穗四十七人义士就不会这么有名了。总之,武士出首反叛主家,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初步消除了密贸易的隐患后,剩下的时间就是排排坐分果果。 大村益次郎作为家臣首席,这个位置谁也撼动不了。那剩下的好位置,就是白主奉行所的役职了。 在座的都是崛家家臣,就算担任了奉行所的役职也是所谓的私臣公用,但毕竟权柄不是虚的,直秀已经是二百石的旗本,再升一步,五百石就可以被称为大身,大身旗本的家臣也是响当当的,到时做个家老次席岂不是美滋滋。 幕府法度中每个代官所驻有三十人左右的文员、守卫,这些奉公人除了原本的俸禄,还有补贴“手当金”和口粮“扶持米”,另外平时可以在领地作威作福,额外的收入也不少。 白主奉行所和其它代官所有所不同,一般的町奉行是管城市的,代官所掌管农村,但白主奉行所更类似幕府此时的远国奉行,虽然小了点,但全权负责白石甚至北虾夷地,因此文武兼备、职位很多。 首先,直秀提拔大久保为白主町奉行,岩崎弥太郎为与力,掌管奉行所的商业、渔业及白主一地的民政。 至于代官下面主管农业的手附,没听说白主有农田,这个位置暂时搁置。 之后,竹前虎之助被任命为奉行所番头,堀直刚、堀直义为组头,掌握武力。 冈田宣振为小姓组组头,掌握内卫。 井上源三郎为勘定方头,掌握奉行所的财务。 河上玄明为大管家侧用人,兼任茶头,掌握后勤。 化名三山先生的高野长英为医官——这位一直被直秀提防,到白主后,直秀以准备药物为名勒令他闭门不出,在米船走之前,连吃饭、排泄都在屋内进行。但三山先生自从到了白主,反而放松下来,不再拉着人聊什么西洋社会,极为配合,甚为反常。 至于枣屋组六少年,都先分配给竹前虎之助做番士,负责警备。 “那我呢?”剩下的堀由荣很委屈。 “你的职责最重要,事关大家的生死。” 由荣一听就精神了,结果直秀任命他为厨房管事,负责给大家做饭。由荣一听也行,他小时候饿怕了,一直也没觉得男人进厨房有什么不对。 远国奉行手下的文役除了町奉行、勘定奉行还有寺社奉行,但这个役职是江户的寺社奉行一系派人来担任,白主这里都是野人,没寺社,因此江户也没派人。 另外,一般的远国奉行都有江户派的目付挟制监督,但估计是看不上白主,江户也没派人。 分配役职后,众人精神大振,就连枣屋组六少年也觉得以后再有好事就该轮到自己了。 此时,在白主只有直秀一群人,草台班子计有直秀、竹前虎之助、堀直刚、堀直义、堀由荣、岩崎弥太郎、冈田宣振、井上源三郎、河上玄明、大久保利通及化名三山先生的高野长英及枣屋组六个少年,共计十七人。 日后崛系发扬光大后,内部也分成了枣屋组、门生组、西洋组、客卿组、私塾组、风车组、文士组、武功组、地方各组等等交叉复杂的派系,但其中白主奉行所的元老组,作为直秀起家的部属,占据了很多重要职位,无疑是总体实力最强大的一派。 第十一章 说易行难 http://.biquxs.info/ “人不能闲着,闲着就要出事”——对此直秀是不赞同的。 有个著名的小故事:有人劝渔夫努力打渔,等盖的起别墅就以悠然晒太阳了,结果渔夫把眼一瞪,“我现在就在晒太阳。” 直秀的想法也类似,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当然要选择适合自己的活法。 直秀信奉“正确的方向在努力之前”、“磨刀不误砍柴工”、“效率比磨时间有效”、“兴趣是最好的动力”,因此安排好役职后,直秀让大家各自为政,小事不用汇报,平时爱干啥干啥。 其实直秀比白主现在的其他人都要着急,但急也没用,拔苗助长、打鸡血,很容易就把路走歪了——眼前无路想回头,到时啥都晚了。 其他人并不知道鲁西亚人从今年开始大举在乌龙江下游扩张——按后世的记录,今年8月鲁西亚人在庙屯建立了哨所和驿站。另外去年1849年,“贝加尔”号军事运输船还侦查了桦太的东岸和北端。 虽然这样,但能怎么办?唯一能做的就是干看着——管不了的事情就不要管。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口吃,呼天抢地没用,只有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事,咬人的狗不叫,有帐不怕算,积蓄够了到时大家真刀真枪地干几场,比啥都强。 三天后,直秀把大家聚集起来开评定会,都说说,这几天有啥新想法。 按役职高低,大家开始轮流吐苦水。 大久保首先发言,谈了白主町的未来规划。作为町奉行,他的思路很简单,搞钱、搞人、搞建设。 大久保虽然不知道虾夷地渔场是世界第一渔场,但他知道此地渔业大有可为。听直秀说过白主奉行所和松前家达成默契,谁能捞到算谁的,因此他准备大举引入商人。 但他之前在鹿儿岛涉及的大都是郡奉行所的农事,因此部分计划有些想当然,对此直秀也没立马开喷,毕竟得是人都得有个成熟期么。 至于丁口,大久保赞同直秀之前吸引秽多和非人的规划——毕竟白主偏远,正常人脑袋没坏就不愿意来。 至于白主修路、修码头,还要看钱、人的情况,急也急不来,但大久保野心勃勃地画了草图出来,直秀仔细看了看,这不就是小号的鹿儿岛么。 接下来,番头竹前虎之助大谈特谈了他的二百人计划。 从江户出发的时候,幕府给了几支铁炮和一些刀枪、弓箭,但这些早被勘定头井上源三郎放到仓库里吃灰去了。 凭良心说,幕府给的武器其实不差,铁炮是前装滑膛燧发枪,老式的火绳枪一只也没有,刀枪、弓箭的质量说不上好但保养的也还行,但就怕货比货,米船留下的军械可比幕府发的好多了。 直秀在米国的时候,靠范德比尔特家族的面子,成立一家做远东军械生意的商行。说起来,现在米国对移民相当友好,直秀请范德比尔特家族帮忙,让英子、虎之助、学次郎都入了籍,一系列骚操作都挂在三人名下。作为首屈一指的船业大亨,纽约范德比尔特家族的能量相当大,直秀等人狐假虎威颇为得意——当然,直秀也把炼铁、蒸汽机等重大利益都让出去了。 直秀海外归来后献给幕府一批最新的军械,除了前装滑膛炮外,还有改进过的霍尔m1819后装燧发枪、斯普林菲尔德m1842前膛枪击发式步枪,尤其使用带火帽的纸质或亚麻弹壳的夏普斯步枪,作为后膛来复枪性能更为优越。但这些宝贝,幕府连毛都没给直秀一根。 幸好,这次米船送来的货物有最新的军械,后膛来复枪夏普斯1848三百支、柯尔特-帕特森转轮手枪六十只,还有一些军服、皮靴、帐篷等军备用品。这些本来是直秀准备以蛮人献宝的方式送给幕府改革军制用的,但计划没有变化快,突然之间直秀成了白主代官,于是这些军资还是送到北地来好了, 毕竟自己优先么。 按照历史,应该是米国人毛尔斯在1851年发明了金属壳枪弹,但这次是直秀抢了先,独资的爱迪生实验室抢先研究出来并注册了专利,米国为了鼓励发明,专利的保护年限达到了二十二年,比欧罗巴大陆普遍的十四年长的多,估计这次能大捞一把。 扶桑现在的条件太差,直秀只能将米国作为孵化地,他也不敢资敌太过,重要科技都计划只提前两三年拿出来,但毕竟此时科技和工业工艺已经开始爆炸式进步,直秀也只是知道大概情况还要组织人“再研发”,能否抢先也未可知——“成亦欣然,败亦可喜”,总之,抄袭者抄到就算赚到! 虎之助拿到配置金属枪弹的这批武器后,意气风发,野心勃勃地制定了个两番组计划,仿照幕府的常备军大番,每组设“番头”1人、“组头”1人、番士50人及足轻30人,而他自己,则顺理成章地升官成了大番头。 “马鹿”*2,町奉行大久保和勘定头井上源三郎都在心里大骂,大久保心说到明年底白主能有两百领民老子就谢神了,井上心说奉行所的财政吃枣药丸,老子是不是该偷偷做点花账,毕竟人都得有个长远打算不是。 人多屋小,大家坐的挤挤挨挨,直秀听到源三郎嘟囔“俺おれ”不禁会心一笑,“老子”这种俚语全世界的语言里都有,和“”有异曲同工之妙。 虎之助看直秀没什么反应,就自己坐回去了,他也知道这是狮子大开口,但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总有个商量不是?——可怜直秀没事就给身边人灌输汉学、洋学,但大家好的没学多少、下三滥的东西学得贼溜。 “咳咳,诸位且听在下一言”,井上源三郎作为勘定头,不敢再让大家畅所欲言了,作为投奔崛家不久的家臣,当上勘定头后他很心虚,虽然直秀给勘定头的职责只类似后世的出纳和仓库管理员,但源三郎知恩图报,觉得自己有义务把钱物管好。 井上源三郎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言下之意是各位别浪,家底就这么多,请看菜吃饭,长得美就准备想得美,这在白主是行不通的。 米面粮油、柴米油盐酱醋茶、烟酒糖茶,总之源三郎翻来覆去抱怨白主这地方所有的粮食和日用品都要从外地输入,钱很快就会花完,大家赶紧想点实际的,别在这万八吹牛皮。 对此大家表示赞同和理解,表示“肯定要解决”,但直秀觉得不对劲,都看着我干嘛? 幕府给了金一千两,打包价,五年内可劲花,理论上花光了幕府也不会再给。但直秀觉得如果公文漂亮点、态度悲切点、言辞阿谀奉承一些,估计再要个三五百两还是不成问题,但按惯例再加五百两就到头了。 这些第一批跟随直秀的,直秀多少还要给些优待,穷海恶水的,虽然包吃包住,但一人一年怎么也要给个金二十到三十两,再加上逢年过节给点手当金、发点米面粮油,等永敏、龙马、乙女一来,金一千两就只够一年的家臣俸禄,算起来大事有点不妙啊。 “奉行所还有多少钱?” “公帐里还余金三百余两。” “奸贼”*2,利通和虎之助异口同声讨伐源三郎。 可有帐不怕算,随着源三郎一笔笔地计算,大家都沉默了。 首先是安家费,外人视为卖命钱,这个必须在登船前发下去。直秀一视同仁,给每人金二十两,大久保特殊,他举家想从,直秀刷毛喂黄豆,给了五十两,在座的十六位家臣,总计三百五十两。 其次是物资花费,柴米油盐酱醋茶等等,再算上冬衣、被褥,三百余两多么?光十金一坛子的名酒土佐鹤直秀就带了十坛,真的不多。 再算上在韭山、长崎买了十几条猛犬,一路上在各个港口的消费,而且到白主后直秀就发了第一个月的俸禄,现在源三郎 手里只有一百三十一枚小判和六百余贯铜钱。 源三郎说完后,满座哄然,大家议论纷纷,直秀听大家意思好像是要分行李,这也太过分了吧。 以虎之助为首的直秀门生们都保持了冷静,毕竟他们和直秀更熟悉,知道直秀喜欢直道曲行,肯定还有底牌。 “有公库,必有私库,私库存金几何?”大久保作为町奉行,最关注财政,他觉得直秀连密贸易都干的出来,不可能就面上这点钱。 河上玄明为侧用人,是直秀的私人大管家,他看直秀点头,就把直秀的家底都捅了出来。 “小判金三百,鹰洋一万枚”。 河上玄明说完,大家鸦雀无声——倒不是被数量震住了,而是大家都不知道鹰洋是啥玩意。 “鹰洋是西洋银币,一万枚相当于小判金一千两百到一千四百枚”,直秀只好出言解释。 三百小判金是这次长崎蛮人献宝中小栗忠顺分给他的私帐,毕竟蛮人老献宝也献不起,在给幕府的礼物之外,长崎奉行、长崎目付和米国船头约翰也合伙贩卖私货,小栗看直秀要去北地,提前支付了一笔钱给他。 至于一万枚鹰洋,则是直秀从米船上扣下来的,是香江贸易所得的一部分,直秀缺钱,直接就留下了,船头约翰表示镇定,boss学次郎提前嘱咐了,直秀想拿就拿。 听说公库、私库加起来还有近两千枚小判金,在座的众人都表示情绪稳定,然后接着讨论这笔钱该怎么造。 “大事不好了!”台所头由荣等了半天也没轮到他,一怒之下,他喊了一嗓子。 毕竟是管厨房的人,由荣一喊,大家还真得听。 原来,由荣这几天累坏了——虽然虎之助安排枣屋组的六个少年帮厨,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摸鱼的人很多,因此把由荣累得摔耙子不干了。 由荣表示,要么正式安排人手给他,要么除了直秀先生,其他人的饭菜他就不管了。 众人哄堂大笑,要不是由荣也是正式拜过师的家主门生,由荣立马就得被当场暴打一顿。 但直秀没笑,新官到任三把火,他等了好久才得了这个机会,因此他趁机宣布,由荣说的对,如果不给由荣分派人手,那大家真的要自己下厨。 直秀的学生们还好一些,毕竟老师是个贪嘴的,跟着直秀他们都学了几手,但剩下的都是光会吃不会做的武士老爷,一时之间群情激奋。 折腾了半天,直秀和大家约法三章: 一、不劳者不得食。白主筚路蓝缕,大家要共克时艰,所以都得学会做饭——作为补偿,只要仓库里有的,爱吃啥吃啥。 二、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各组都要学会做预算,这个月底把明年的预算报上来,每月底调整预算,除了食物和日用品,把公事也纳入进来,没预算就没钱、没货、没枪弹。 三、按时奉公。上午各组爱干啥干啥,但下午统一讲学或讨论,大家轮流讲讲各组的规划,每个人都要讲,集思广益,看看这个冬天大家要做什么准备。 而且直秀还给大家制订了休息制度。除了逢年过节外,幕府是一五休息,逢初一、十五、二十五修沐,而白主奉行所也是一五休息,不过是初一、初五、十一、十五、二十一、二十五,一个月修沐六天。 对此大家表示强烈拥护,毕竟每个月多休三天,好事来的。 评定会结束后大家一哄而散,负责警戒的守卫自有人通知,只有医官三山先生到处追问,“会上说了啥?” 直秀虽然把他从小黑屋里放出来,但评定会这样的内部活动,依然不让他参加。对自己被直秀排除在外,老先生表示强烈不满,私下里准备搞事抗争一下。 第十二章 草野遗贤 http://.biquxs.info/ 事情分派下去,直秀反而更忙了。 屁大点的小事,几个组也争论不已,唯恐别人多吃多占,最后直秀只好宣布每逢初九、十九、二十九大家公议,对争执不下之事,人多者胜,平时有什么事,憋着! 现在白主十七人里光虎之助统领的番组就有九人,天然占了多数,虽然在直秀面前不敢太过放肆,但依然风光无限,在公议中占了很多便宜。 大久保等人多次建议应该是各组的头领才能参与表决,于是直秀又改成两步表决制,诸事共议,全体决策后,再由各组头领二次表决,几次风波后,形成了白主奉行所的决策制度。 此事带来的后果就是几个光杆组头身价看涨,连管厨房的由荣也在各方拉拢下成了人物——毕竟他作为组头能在最后参与决策。 只有医官三山先生依然连评定会的旁听都无法参与,被众人排斥在群体之外。但一共才十七个人,他的消息也颇为灵通,对各项决策结果大加议论,尤其是对直秀提议全体通过的双历制和西洋时刻大为激赏。 效仿中华,扶桑在贞享元年(1684年)发布了“贞享历”,这是扶桑的第一部也是最后一部历书。 直秀忍了很久,他倒是对农历历书没啥意见,但他对现在的不定时法意见很大——扶桑不定时法将日出到日落的期间、日落到日出的期间各等分为六个时辰,随季节不同时辰长短不一,时间不等分你敢相信。 时代不同了,世界这么大,闭门造车没前途。 恰好米船上有准备献给幕府的怀表,直秀直接扣下了二十块怀表,顺便将船上的日历也顺了一本,加上学次郎特意送回来的各种度量衡工具、六分仪、天文望远镜和《不列颠星空志》、《英吉利天文年历》,白主奉行所从此有了相对精确的时间、日历、经纬度测量和西洋度量衡。 作为奉行和家主,直秀对评定会的各项决议都无条件支持,但毕竟身份不同,他提议采用西洋时间、日历、经纬度和西洋度量衡,大家也都给予了支持,毕竟除了什么格里高利历书之外,其它还都挺方便的,而且是和洋并行,就不行家主有个爱好啊——其实大多数人还是看重银怀表,这个是西洋玩意,贵重的很,通过决议就能每人发一块,傻子才反对。 化名三山先生的高野长英也被硬塞了一块怀表,他打听到白主奉行所要并行和历和西洋历后,老泪纵横、情绪激荡,赶紧四处找直秀,准备一叙衷肠。 现在已经是西洋历月下旬了,白主先后下了几场大雪,直秀不放心船,正在码头巡视。 白主所在地是宗谷海峡北侧,南方黑潮北上的暖流和南下的寒流交汇于宗谷海峡,西北方的鲸海北部海面已经冰封,但宗谷海峡受暖流影响只有大块海冰漂浮,锋利的浮冰对木船的伤害很大,直秀放心不下,基本每天都要到码头查看情况。 北虾夷地气候寒冷,有时冬季继续积雪可达四米,此时的积雪虽然没有那么严重,但行走之间也多有不便。 高野长英穿着靴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但内心如火。 “幕府可是要于北方开港?”在码头见到直秀后,高野大礼跪拜,在雪中颤抖地询问。 “无理!”冈田宣振上前准备驱赶,直秀抬手制止了他。 “起来讲话。” “开港乃高野平生夙愿,愿效犬马之劳。”四十七岁的高野,发髻散乱,寒气凝结之下须发皆白,看到毕生的愿望就在眼前,他跪在雪地里不肯起身。 “下跪之徒也配谈开港”,直秀拂袖而去。 高野跪在雪地里放声大哭,惊起林中飞鸟无数,近侍冈田宣振今年才十六岁,是乡士出身,最见不得这个,他低声出言恳请直秀,“殿样——” “以藏,我们相识多久了。” “得蒙殿样收留,弘化二年,不,是1845年宣振拜入先生门下。”冈田宣振,幼名以藏,在十一岁的时候,父亲带他到高知,想给小以藏找个前程,但无果。之后因为小由荣偷馒头被店家的孩子追打,由荣在街头撞倒了以藏,以藏父亲追打时又冲撞了土佐上士山田忠兵卫,当时山田拔刀相向,危急之时是直秀和小栗忠顺出面救下了众人。 因为救命之恩,以藏对直秀很感激。之后直秀以旗本之身正式收他为弟子,教他读书写字,还以各种名义补贴冈田家家用,因此当1846年直秀“海难失踪”后,他在父亲的支持下毅然跟村田永敏回到江户,做了崛家的家臣,期望能够报答直秀的恩情。 而1949年直秀归来,之后不到一年升为二百石的代官,家威大振,冈田也觉得自己果然没有跟错人。到了白主之后,自己又被任命为小姓组组头,一跃成为重要家臣,自然更是忠心耿耿。 冈田的心思淳朴,幼年的经历使他极度缺乏安全感,而直秀在他面前一直以无所不能的形象出现,因此冈田对直秀非常信任、依赖。直秀说和洋历书并用,从此他就只用洋历书,算是直秀的铁杆部下。 “这位三山先生,说起来还是我的师叔,但师叔他就不坑人了么?宦途险恶,以藏以后不要轻信于人,须知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失身。” 直秀和以藏回去了,高野在码头哭了一场,时间长了意兴阑珊,他自己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返回自己的木屋。 高野长英出身陆奥国,少年得志,17岁时在江户就学于兰方医杉田泊元和吉田长淑,出师后作为兰医颇有名声。 后来他又到长崎游学,加入了兰国商馆军医西博尔德的“鸣龙塾”,因为成绩优异,西博尔德授予他“doctor”的称号。本来,作为一代神医,就算称不上前程远大,高野也称的上是受人尊敬。 但高野的人生经历在1828年拐了一个急弯。 1828年西博尔德事件爆发。兰医西博尔德回兰国的时候,风暴导致船只在长崎港口触礁损坏。随之,幕府在船上发现扶桑地图和其它违禁品,最后西博尔德被驱逐出境,而西博尔德的学生们和与西博尔德交往过的兰学者们也受到了幕府的处罚。 高野当时在熊本、大分、广岛等地四处躲藏,但他笔耕不辍,于1832年完成生理学著作《医原枢要》以及临床医学的《居家备用》。 风声平息后,高野回到江户行医。 1837年米船莫利逊号闯入江户湾的浦贺要求通商,遭炮击而退走。当时高野长英 以民间名士的身份给幕府上了建白书,力主开港通商,加上高野平时也在市井之间对幕府锁国政策大加嘲讽,因此幕府上下对他都很恼火。 1839年“蛮社之狱”时间爆发,当时鸟居耀藏等人告发尚齿会“诽谤幕府,图谋不轨”,结果渡边华山、高野长英等二十余人被逮捕,小关三英被逼自杀。 高野长英本来被判终身监禁,但没想到1844年监牢失火,于是他趁乱逃走。四处流浪之后,1849年他又返回了江户,今年如果不是伊东玄朴先生帮忙,按历史轨迹,高野被幕府发现之后自杀身亡。 原本高野并没有离开江户的打算,但玄朴先生劝他,“你一生为兰学奔波,但效果寥寥。你看人家直秀,除了发明止泻散、救心丹、富贵病医治方法,人家还往蕃书和解御用局塞了几百本兰书,炼铁、洋灰水泥更是大行其道。你的路不能说走错了,但为啥不能和人家学学,推广兰学的时候还升官发财。” 高野受激不过,这才化名登船。他以为自己见多识广、医术精湛,肯定立马能成为座上宾,到时直秀对自己不说是言听计从,也必须躬身请教,可一直到了白主,直秀都没把他当一盘菜,别说躬身请教了,连评定会都不让他参与。 高野后半生颠沛流离,亲朋师友受他的牵连倒霉的不少,他满心在直秀这里大展拳脚、咸鱼翻身,结果好像又要成一场空,因此精神上受了刺激,成天幻想直秀能立马重用他好一展所长,因此看到直秀要求和洋历书共用,他再也按捺不住,跑到码头上准备和直秀好好谈谈。 其实直秀对高野长英还是蛮尊敬的,毕竟是兰学的大前辈,从西博尔德博士那论起又是自己的“师叔”,而且高野对医学、地理学都有所建树,但就像直秀和以藏说的,“师叔他就不坑人了么”,高野一张口就是“开港”,能开港直秀还用跑到北虾夷地来? 闲置高野、欲扬故抑,这种人心鬼魅的手段直秀玩不起,白主就十七个人还搞这些?哪天被鲁西亚人一锅烩了就成笑话了,所以每个人力都必须珍惜使用。直秀私下里干的“坏事”,但干的越多直秀就愈发谨慎,江湖越老胆子越小,直秀还在考虑怎么和高野沟通,但初到白主千头万绪,因此耽搁了。 今天的事,直秀挺恼火的。虽说要尊重大家的选择,年轻人激昂向上挺好,老年人激昂——这个也挺好的,可您一张口就是“开港”,您坐小船不划桨全靠浪,我直秀还有老婆孩子呢,这种事能做不能说,哎,小的、老的都不省心——其实直秀自己没有察觉,他顺风顺水惯了,最近颇有点自得自满。 所幸直秀三观长于后世,人心没全丢去喂狗,回到屋敷后让由荣准备了一罐热汤,他亲自给三山先生送去。 高野长英风雨半世,也没那么脆弱,只是推广兰学和开港是他精神寄托,有点癔症了,回到木屋,他也有些后悔,怎么脑袋一热一开口就是“开港”,失策失策。 直秀送汤进来,高野经过折腾这回稳当多了,施礼谢过,直秀嘱咐高野赶紧喝口热汤暖暖身子,高野也拿出漆碗,请直秀也喝点,“这汤不错,由荣手艺挺好”。 两人一边喝着汤,一边随口闲聊,话题逐渐转移到捕鲸和虾夷地北方上来。 第十三章 风雪欲来 http://.biquxs.info/ 扶桑民间流传着这样一句俗语:“一頭捕れば七浦賑わう”,意思是捕捉到一头鲸鱼七个渔村都会热闹起来。 扶桑捕鲸的历史很长,江户时代以“鲸组”为名,各地商人组建了专门捕鲸的渔业组织,相互之间独立,以传统的“网取法”为主捕捉黑露脊鲸和抹香鲸等。 各地捕鲸都很普遍,但受此时的条件所限,规模并不大,而且在虾夷地、北虾夷地没有鲸组——可能是因为这里渔业资源丰富,不需要冒着风险捕鲸。 三山先生对鲸鱼和捕鲸都很熟稔——在西博尔德开的鸣龙塾求学时,他的“博士论文”题目就是“鲸鱼与捕鲸”。 鲸肉可食用,鲸骨和鲸须是手工品的原料,鲸血可入药,鲸鱼脂肪熬的油可作灯油,有的地方还用鲸油在田地里除虫。 甚至,有可能在抹香鲸体内发现价值连城的龙涎香。 目前白主奉行所的人太少,因此直秀只能考虑一些高风险高收益的生意。直秀和三山先生从鲸鱼如何分类、如何捕获开始,一直谈到肉如此存储、油如何熬炼、事后如何贩卖,甚至谈到龙涎香是整块出售还是分割出售。 汤早就喝完了,但直秀的谈性正浓,现在白主的诸人里,除了虎之助,只有三山先生见多识广能跟得上直秀天马行空的思路。 但后面的谈话有些谈不下去了。 谈到捕鲸,就不能不说地理,而谈到北虾夷地的地理,又绕不开一个人——间宫林藏。 间宫林藏是扶桑第一个完整勘查了北虾夷地的人,与人和著的《东鞑纪行》和《北夷分界余话》两部书详细描述了此地的地理和风土人情. 而间宫林藏又是西博尔德事件的导火索。当年西博尔德回兰国前托高桥景保送给间宫林藏一个包裹,里面装的是礼物和一封信,间宫林藏将包裹上缴幕府,引起了幕府的警惕,之后才引发了西博尔德事件。 间宫林藏和很多兰学者不同,亲历了1806年的择捉岛沙那会所事件,当时他被入侵的鲁西亚人打成重伤,因此他一生都保持着对西洋人的警惕。 但高野长英一辈子没吃过外国亏,力主开国,因此以“告密者”来看待间宫,话里话外充满了怨怼之意。 对早一辈人的恩怨,直秀也不便置评,毕竟他家里还藏着西博尔德的女儿稻子呢。 “请先生下午参加直秀的讲学,题目便是《西洋诸国如何对待扶桑》”。 之前评定会和下午的讲学及讨论,都不准许高野参与。这次能参与讲学,也是一大进步,高野的精神为之一振。 白主现在是寒冬,除了上午各自规划明年各组的工作、下午参加直秀组织的讲学和讨论外,诸人无事可做,因为讲学和讨论人多热闹,因此大家的兴趣高。 下午的讲学和讨论,类似私塾运作,除了直秀偶尔讲学外,平时大家自行组织,以讨论工作和在一起学习西洋书籍为主,偶尔也有人想试试讲学,直秀都给予支持。 午饭时收到直秀讲学的通知后,下午两点大家都提前到场——说起来有了怀表就是方便,以前约个时间都是以上下午为时间单位的,现在有了怀表,时间精确了很多,再也不会出现一会一个不断进场的糟心局面。 儒学学多了,很容易形成天下观,看谁都是蛮夷。而江户时代更草蛋,扶桑自己都不算一个真正统一的王朝,但受所谓国学的风气影响很大,称西洋人为蛮人,也就是通商的兰国人受到了点优待,其他通通都是蛮夷。 算起来,幕府一共只跟两个半国家建交,高丽、兰国和琉球,也不知道哪来的雄心万丈。平田笃胤(3年)在《扶桑书纪》中强调扶桑是神国,扶桑最优越,皇室万世一脉、无与伦比,佐藤信渊(年)在《宇内混同秘策》中提到“海外雄飞”,妄图吞并世界,怎么想的,凭脸大么? 在小栗忠顺的操纵下,卷版本的《海国图志》避开了长崎奉行所书物改役的审查,因为“发人所未发,言人所未言”,在扶桑迅速流传开来。 而箕作省吾、箕作阮甫在年所著的《坤舆图识》、《坤舆图识补》,不知为何,也由幕府私藏流传到民间。 通过这几部书,很多武士和学者都对海外有了初步认识,思维冲击之下不免产生了各种想法。 直秀从小栗那里搞了一套,和学次郎这回捎来的书籍放在一起,平时让大家研读。直秀在土佐的私塾就公开教授兰语、英吉利语和佛兰西语,之后村田永敏在枣屋一脉相传,除了大久保和三山先生,大家都看得懂以英吉利语为主的西洋书籍 ,但毕竟阅读起来困难,不如《海国图志》等书更好懂。 下午准时开讲,直秀先让大家发表讲讲对诸国的看法。 白主位于北虾夷地,迟早要和鲁西亚人打交道,因此直秀平时没少给大家灌输西洋诸国的知识,但毕竟时日尚浅,大家的看法也千奇百怪。 以大久保为首算一派,包括河上玄明、枣屋组的六个少年,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打交道可以,学习西洋技艺也应该,但要深加提防。这些人还想不到开国那么远,只是支持做贸易,但防备心很强。 另外一派是直秀的脑残粉,以虎之助为首,井上源三郎和直秀的几个门生,表示家主说啥是啥——井上源三郎是勘定方,与米船交接财物,是天然背黑锅的人选,对此他也表示认命了。 只有岩崎弥太郎自成一派,他主张天理皆然、人心必有相似之处,大家互通有无没啥不可以的,但他认为现在幕府禁止和外国交往,一切还是小心为上。言下之意,弥太郎是支持做贸易的,甚至有把生意做到海外的想法。 三山先生是旁听生,没有发言权,但在弥太郎发言的时候,他不时颌首,立场非常明显。 直秀接过话题,先讲了中华古时的丝绸之路和两宋时期的海外贸易,甚至延续到此时的东北丝绸之路,又简单描绘了欧罗巴大陆的大航海时代和幕府锁国前后的海外贸易。 诸人听了很是激动,尤其是听到之前扶桑商人遍布东南亚时,更是惊诧莫名,没听说过啊,还有这事? 接着,直秀讲了著名的牛皮故事,佛朗基人以一张牛皮骗走蚝镜,兰国人以一张牛皮立足夷洲,欧罗巴人以一张牛皮开始殖民米洲。有的人闻之大笑,更多的人若有所思。 接着话题沉重起来,直秀讲了黑奴贸易、英吉利人倾销福寿之药、印第安人的好客引发的悲惨结果,特别是天竺平原的白骨之路、孟加拉阿米康德被愚弄的故事、米国的西部屠戮和佛兰西在阿尔及利亚的暴行,引起了大家的普遍叹息。 直秀又谈起近年来英吉利和佛兰西在亚洲的扩张,在天竺和东南亚灭国无数,残存各国无不战栗匍匐。 “无一例外?”三山先生再也忍不住了。 “无一例外。” 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三山先生有些失魂落魄。 “可同比于 和人和阿依努人。”直秀有些不忍,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这么惨,不信看看虾夷地的阿依努人,还不是被我们折腾的不要不要的。 大家自从知道要到白主以后,恶补了土人——阿依努人的情报,虽然大家都说什么仁义泽被的屁话,但到了松前,听听市井之间的言谈,再到白主,看看土人仆从的模样,就知道这些全都是假话。 如果说直秀之前讲的,对此大家还半信半疑,但一类比和人和阿依努人,连三山先生都被说服了。 “为何古今差异如此之大?”大久保半通不通,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答案,但不敢相信。 “米国有句俗语,如果篱笆扎的好,周围都是好邻居。” 大家深以为然,这它么全世界都是弱肉强食啊。 “兰国商馆一直敦睦友善,可见未必都如此残横。”三山先生还是不死心。 好问题!直秀还真怕恐惧之下搞出一帮唯力至上的暴徒。他开始大谈特谈文艺复兴、宗教改革、科学进步、国际公法、启蒙运动、废奴主义,推荐大家阅读《论法的精神》、《国际法原理》、《君主论》、《论宗教的宽容》和《政府论》、《哲学通信》、《社会契约论》、忏悔录》,这些书都是前些年直秀从兰国商馆淘来的,早就翻译成和文,但不敢公开,只在私下里流传。 直秀说欧罗巴自从拿破仑皇帝退位以来,欧罗巴各国民间交流渐多,民意不太好操纵了,因此战乱平息,可见与外国交往,一是自己拳头要够硬有自保之力,二是要加强民间交流,避免被污名化,三是要注意国际法,不要被人找到借口围攻。 说的太多就会造成认知障碍,人脑就是这么运作的,什么朝问道夕死可,都是抒情艺术,听到太多新鲜事务,是个人就会犯困,这是人脑的运行机制,无人可以避免。 大家听的有点瞌睡了,直秀只好草草结束,但在最后,他还是略略提起了西博尔德博士的近况——西博尔德来扶桑的时间早,学问好又培养了大批学生,而且西博尔德事件大有争议,所以他是扶桑西洋化的一个符号标记。 直秀说西博尔德博士已经出版了他的三部曲《扶桑》、《扶桑动物志》、《扶桑植物志》-其实巨作《扶桑》是1832年编著的,但另外两本书是以论文的形式陆陆续续发布,到今年1850年还在继续。 另外,直秀讲西博尔德博士建立的博物馆在欧罗巴大受欢迎,而且西博尔德对认为扶桑野蛮的观众大加驳斥。 “那何等人物喜读此书?”三山先生听了之后回了点血,又精神一些。 直秀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告诉他,民众就是好奇,而真正感兴趣的人里,除了博物学家,就是外交官、军人和商人。最近几年西洋诸国来叩港的船只,很多都是受了西博尔德书籍的影响,另外因为幕府锁国,各国已经开始准备用坚船利炮撬开扶桑的大门——尤其是鲁西亚人,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 以前三山先生不明情况还抱有天真,但经过直秀对西洋诸国的介绍,他对扶桑开国是否能落得好结果深表质疑,听了之后丧心落魄。 直秀安慰他幕府对此已经有所准备,他好好在白主做事,也算是尽了一份心意。至于西博尔德博士,做的事情是好是坏已经不重要了,没有他,可能还有东博尔德、南博尔德,总之弱小就是原罪,看开点吧。 直秀讲学过后,对诸人的刺激很大,番头虎之助提议全体练兵,大家皆表赞同,这是白主奉行所上下达成一致抵抗鲁西亚的开端。 第十四章 不速之客 http://.biquxs.info/ 冬季全体练兵也不是那么好练的,第一个挑战就是寒冷。 先从鞋说起。扶桑此时的鞋只有木屐和草鞋,也有人在草鞋上面缝布面的,至于靴子和布鞋,哪是啥玩意?没见过。 那到了冬天怎么办?靠足袋。足袋就是扶桑的袜子,最早是用皮革制成的,战国桃山时代后,木棉广泛种植,足袋开始用棉布缝制,因此普及起来。 扶桑诸岛四面环海,又受暖流影响,因此冬季扛一扛总能过去,但本州岛东北部和山区怎么办?一是靠猫冬,大批农民在冬季跑到相对暖和的地方去打工,二是靠草,将干草塞进草鞋或足袋里,冬天平时不出门,也能将就对付。 幕府的《生类怜悯令》和民间茹素的习惯,导致皮革稀少,也是皮靴没有发展起来的原因。至于布靴,有厚厚的足袋还要啥布靴。 至于冬衣,现在流行的是两样法宝——半天和厚胫巾。半天就是扶桑棉袄,厚胫巾类似无裆的半截衬裤,套到腿上也挺暖和,如果两样都没有,那多穿几件衣服吧。 手套是没有手套的,平民将双臂合拢,手揣在袖子里,武士就好多了,有手甲——手甲本来是盔甲的一部分,类似手套,护手效果极好。 专用的围巾也很少见,但有些聪明人将长毛巾围在脖子上,拉风又保暖,必须赞一个。 至于帽子就坑爹了,除了僧人,大家都留长发。女士要好一点,长发下垂可以包个头巾啥的,男子的脑袋上都顶了一个发髻,您说帽子怎么办?挖一个洞把头发拉出来,有碍观瞻,因此除非带斗笠,否则剃着月代吹冷风,秃头遇北风,滋味特别酸爽。平民男子在冬天不带斗笠时也学女士包个头巾啥的,但武士们为了保持风仪,冬天很少带斗笠,就那么干挺着——你看我美么?我看您挺傻的。 但直秀等人在白主过冬很舒服的——因为他把米船上原本要献给幕府改革军制的军备都扣下了。 军备共计有后膛来复枪夏普斯1848三百支、柯尔特-帕特森转轮手枪六十只,还有一些军服、皮靴、帐篷等军备用品。 学次郎考虑地很仔细,军服分夏装、冬装,连裤衩、背心、衬衫都是齐套的,但最齐全的是二十套军官服装,连大衣、毛衣、衬裤、毛裤都给配上了。 什么传统,在寒冷面前一文不值。大家早就把带来的衣服都扔在一边,换上了西洋军官的冬装,马靴、长裤、大衣,精神地狠,但唯一的问题是士兵的棉帽带不上——武士发髻太碍事了,不像扶桑斗笠那么贴心。 除了三山先生,直秀这帮人都是江户、四国、九州出身,没见过真正的寒冬是啥样子的,直秀真怕大家把耳朵冻掉了——人耳薄不说,毛细血管又多,极其容易冻伤。 平时没机会,趁练兵,直秀带头用手动理发器剪了个短发——剪发器也是军需里的,逼迫大家都效仿,但众人宁死不从。 虎之助跟随直秀留过洋,对短发没有抵触,他威胁手下,“番组不剪发就无法冬季出兵,你们是不是不想干了。”番组剪发之后,依仗人手多,把剩下的人都剃了头,这才人人带上了棉帽——只是背后痛哭的人相当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此时的风气就是这样。 但短发确实有好处,卫生不说,还容易洗头,而且带了棉帽 之后,大家的活动范围明显增大,等打了几只鹿回来烧烤后,断发这事就算过去了。 直秀是月上旬到的白主,离和历的新年还有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大家听讲、学习、练兵,顺便在周边打打猎,到北地的新鲜劲还没过去,因此大家日子过得相当快活。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当年的圣诞节。其他人没感觉,但虎之助带人砍几颗松树,将几件木屋布置的热热闹闹,听说过洋节由荣也拿出手段做了鹿肉的红叶锅,大家围着喝酒,喝开心还有跳舞助兴的,气氛相当热烈。 奉行所初创,在直秀的纵容下,各项规矩都不严格,大家没觉得有啥约束,因此都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 “肃声!”直秀正和大久保谈论翌年渔业的规划,虎之助突然大声喊叫,以藏也迅速站起来去拿一边架子上的铁炮。 直秀凝神一听,外面的犬吠连连,他赶紧挥手让大家回屋各自准备。 和人和阿依努人时有争斗,对此大家是有预案的。不多时,虎之助带人返回,大声叫喊,“抓到一个奸细!” 直秀让大家保持戒备,晚上被突袭可不是件好事。所幸,现在的木屋都是可以放下来的木窗户,不怕被人从外面窥视,因此屋内的火把未灭,大家还不是特别紧张。 门一开,风雪也跟着进来,直秀不禁打了个哆嗦。 番组的两个年轻人兴高采烈地架了一个圆球样的人进来,火光灰暗,直秀只看到一个满身是雪的人被一脚踹到,但此人倒在地上就再无声息。 三山先生慢慢凑到跟前,蹲下拔弄了一番后,表示这个人昏过去了,两个年轻人表示不关我事,抓到时就这样,三山先生皱了皱眉,让由荣赶紧拿热汤来,这是冻昏了。 就这?看起来不像是夜袭的阿依努人啊。 “先是犬吠,然后群犬一拥而上,这家伙连挣扎都没挣扎就被抓住了。”今晚守卫在外边的两个年轻人本来因为没参加宴会挺失望的,但没想到抓了个奸细,非常幸福,这算奉行所的首功吧,必须算,好彩头! 和时人不一样,直秀这伙人就没有得夜盲症的——大家日子过的都不错,肉吃的少,但鱼和豆腐都没少吃,就连三山先生也是,虽然被幕府通缉东躲西藏的,但作为名医,平时吃的也挺好,老爷子身体呗棒。 从这个奸细身上搜出一把小刀,其它的武器没有,直秀也仔细端详了此人的面貌,脏兮兮的,晚上也看不太清,依稀是个和人模样。但这一身打扮可不像和人,身上裹了一张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皮子,鹿皮还是熊皮,毛都快磨没了,分辨不出来。脚上是一双破草鞋,外面草草包了两块皮子,腰里系着一条草绳,头发也没有月代,手上冻裂了不少口子,身子冻透都僵了,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虎之助这时也回来了,他领人在外面巡视了一圈,狗都不叫了,他没敢走远,也不知道外面还有没有此人的同伙。 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这个人弄醒。三山先生医术不错,把这个人拖到火塘边上,用热水擦了手脚头脸,灌了几口热汤,终于把他救回来了。 这个人倒是很硬气,醒来后一声不吭爬起来,老老实实跪坐在一边。 “什么人夜闯白主奉行所?”虎之 助的番组今天露了脸,他很得意。 “奉行所?这里不是钱屋老爷们的地界么?”这个人下意识地用和语反问。 “现在此地是天领,归奉行所大人管理。”边上的人一听,就立马踹了他一脚。 “天领?”这个人好像冻傻了,喃喃自语了半天,突然他开始嚎啕大哭,把直秀吓了一跳。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啊,直秀继续追问他到底是干什么的、一伙几个人。 这个人满口方言,抽抽噎噎地把话总算说明白了,原来此人是阿依努人,这次是一个人跑来求救来了。 外面的狗早就不叫了,直秀让大家保持警惕,自己耐下心来听这个家伙述说。期间,此人还表示饿的不行,能不能先给点吃的,但直秀只给了他一碗热汤,先说完再论别的。 可能是为了尽早吃上热饭,这个人倒竹筒一样说的飞快,也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直秀耐心询问了几次,前后一致,确定这个人不像说谎,慢慢地才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阿依努人名叫大头——头发、胡子倒挺长的,但直秀没看出哪里头大。场所请负制下,松前家武士平时不来白主,日常是钱屋的商人管理,钱屋建立了运上屋,负责打渔和收购皮毛。 大头所在的阿依努人部落就在附近,只有十几户几十人,平时就依靠钱屋商人,帮忙打打鱼和做做鱼干什么的,靠帮工换取粮食。 而大头是和人和阿依努人的混血,样子和和人差不多,他比较聪明,努力学会了和语,当上了狗腿“小使”。但成也萧何败萧何,他长得像和人,平时和人对他颇有优待,但冬天商人走了,他回部落后被首领和萨满联手欺压。 直秀问他怎么不留在白主,刚到白主的时候,直秀看到留守的商人护卫里有阿依努仆人啊。 大头表示,和人老爷在冬天赶走所有的阿依努人,留下的仆人也不能带家属,他还有老婆孩子在部落,因此冬天他必须回部落。——其实大头撒谎了,留守的护卫确实在冬天要赶走阿依努人,这是因为人少怕阿依努人反叛,但仆人不带家属是因为和人经常侮辱阿依努人妇女,他不愿意受这口冤枉气。 大头一家冬天受欺负是惯例——阿依努人拿和人没办法,平时还要给和人打工和交换日用品,但受了欺负,就把火撒到大头一家头上。 本来也不会太过分,但今年部落的渔猎收成不好,首领带头把大头家抢了。帮工的粮食收入是统一上缴部落的,可大头作为狗腿“小使”,可以私自保留了一些,这次首领听了祭祀的话,只抢大头一家,其他给和人帮工的阿依努人不肯出头,大头一家顿时衣食无着,他这才偷跑出来求救。 外人说的话不能全信,很容易被坑的尸骨无存。再说钱屋的人都被赶走了,这时也没个对景的人。 直秀让由荣给大头上饭菜,看大头吃的狼吞虎咽的,确实是饿了,但万一这货平时就是个大肚汉呢?唔,不可不防。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钱屋在白主的运上屋,除了宿舍、仓库、工场,还有一间小黑屋监牢,大头吃完饭就被扔进小黑屋,直秀怕他冻死了还给了一床被褥。 至于怎么解救大头一家,是否出兵,这些都得等天亮了后再说。 第十五章 初阵 http://.biquxs.info/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大家又把大头拎出来仔细盘问,按大头的说法,他的部落在白主东北方,靠海,夏天的脚程大概是两天,直秀约么是公里左右。人数嘛,整个部落大概不到百人,成年男子三十人左右,反正大头嘀嘀咕咕算了半天也没算清楚。 至于武器,和人一向禁止向阿依努人提供武器,因此部落以长矛为主,弓箭只有五副,火器是压根没有的。 大头所谓的救命,其实只是想请直秀给他点酒,他好回去和首领求饶。酒,尤其是芋头烧,在部落是好东西,到时再借和人的名义狐假虎威一番,估计首领就能发还一部分粮食,这就是大头的打算。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等大头被带下去,虎之助等番组众人按捺不住,都想趁机出去耀武扬威,但大久保等人坚决反对,认为就这么十几个人,分兵是大忌,冬季出兵,更是不知死活。 吵的直秀头疼,他只好让大家先回去该干啥干啥,他自己坐在屋里思量轻重:大头的遭遇无足轻重,但是否借机立威他还没想好。 大久保说的对,分兵和冬季出兵都不是什么好事,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时不待我,大头部落实力很差,出去练练兵也不是不可以。 鲁西亚人今年已经在乌龙江口的庙屯建立了哨所和驿站。为了稳妥起见,1853年黑船来访之前,或者1854年黑船再次到来之前,自己肯定要把鲁西亚人在北虾夷地和乌龙江口的钉子都连根拔掉。年克里米亚战争爆发,到时鲁西亚人无暇东顾,这个机会错过了就再也不会有了。 从这个角度看,今年练练兵也不错,虽然人少,但番组拿的是后膛来复枪和转轮手枪,压制三十人的冷兵器队伍应该是毫无问题,有大头这个带路的,也不怕走丢。 “呯、呯——”几声清脆的枪声传来,直秀赶紧拿铁炮出门查看。 不知何时,河上玄明已经爬上了屋顶,他大声禀报,“敌袭!在窝棚处!” 白主很简陋,只有十几间木屋和几十处窝棚,其中工场和仓库靠近南部的码头,居住的木屋稍微靠北,而几十处窝棚散落在最北方,是帮工的阿依努人居住的地方,现在空着,直秀也没派人打扫,平时只有狗到那边穿来穿去。 直秀和以藏也赶紧上了房顶,距离很近,不到百米,不用望远镜也能看清。 只见十几个人影在窝棚边上闪现,而虎之助带人躲在木屋墙角和木柴堆后面,正在对峙。 按平时的预案,番组九个人处在第一线,其他人处在第二线,直秀、以藏和玄明是总预备队,躲在最后方。 直秀看了一会,鼻子都给气歪了。 番组等人大呼小叫,在原地呯呯嗙嗙地放枪,但半天没打到一个人,反而是袭击者趁着开枪空隙、靠着窝棚的掩护逐渐逼近。 但到了七八十米之后,第二线的人也开始放枪,总算是将袭击者压制住了。 对面有人射箭,还射的挺准,有两只箭飞过直秀头顶,他也不敢刷帅了,赶紧趴下。 直秀带来十二只狗,这会和袭击者的狗在更远的地方战作一团,狗毛四散、热血喷洒,但傻狗们虽然处于下风却斗志不改,也不知道是谁在放枪助阵,打的还挺准,不时有袭击者的狗倒下,场面比人这边厉害多了。 夏普斯1859改进版的精确射击距离高达913米,但作为直秀拔苗助长的结果,后膛来复枪夏普斯1 848的标尺只有500码,折合457米,只有1859型的一半。 但无论如何,后膛枪来复枪打冷兵器,就算是单发枪,仗也不能打成眼前这个样。 直秀所住的木屋是最高大的,他和以藏、玄明居高临下,视野非常好,直秀手痒的很,但碍于规矩,他一直没有放枪,但看到稀烂的场面,他也忍不住了,说声“自主射击”,屋顶的三个人也加入了战斗。 直秀他们居高临下,居然起到了控场的作用,这下袭击者再也顶不住了,有人带头逃跑,剩下的人开始纷纷后退。 番组正面战打的不好,但打顺风战却贼来劲,一个个追跑的飞快。 “娘希匹,人跑的还能有子弹快。”直秀一边吐槽一边开枪。 首先取得战果的是以藏,带头逃跑的被以藏一枪撂倒,接下来大家的射击准确度终于开始提高,逃跑的十几人接连被放倒四五个,袭击者都不跑了,扔掉武器,老老实实地跪在雪地里等待命运的判决。 虎之助的智商也终于上线了,他派出战场警戒哨,然后带人慢慢逼近。 到十几米的时候,真有两个人冲起来抓武器,顿时被乱枪击倒,剩下的袭击者都吓趴在雪地上。过了一会,番组控制住局面,虎之助大喊没事了。 直秀让二线继续警戒,他带着以藏、玄明赶到近前查看情况,顺便给沿途倒毙的袭击者补枪,。 来袭的一共有十五人,被击毙的有八人,剩下的七人束手就擒。 这些应该是阿依努人,七个人一直喊着“饶命”,但其它的话说的磕磕巴巴,直秀到底也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只好把他们的手绑上,带回木屋盘问。 整个战斗持续不到半个小时,但大家都挺紧张的,战斗结束后,不少人近距离看到死尸后,在那里哇哇地呕吐。 直秀也非常恶心,他强挺着进了木屋,被木屋里的浑浊空气一激,肚子里翻江倒海再也忍不住,也扶着门吐了起来。 三山先生赶紧指挥大家喝点茶水,喝点酒,但好多人反反复复呕吐,一直折腾了十几分钟这才停息。 七个俘虏被塞进了小黑屋,原本的大头被放出来,但大家精神很紧张,怕他有异动,拿绳子把他直接绑在门外的木桩上,还用破布塞了他的嘴。 除了三山先生,包括直秀在内的人都是初阵,也就是平生第一次上战场,这场突袭反击战虽然历时不到半个小时、场面也不是很激烈,但对大家的精神刺激不小。 直秀一回木屋就让各组赶紧点人头,看看有没有人受伤甚至战死。陆陆续续的各组头都来汇报,说无人战死,只有两个人在雪地里崴了脚,三山先生检查处理后,表示问题不大,休息几天就好了。 由荣是最后前来禀报的——原来他去数狗了。平时十二只狗都是由荣喂养,感情很好,这次群狗个个带伤,还被咬死了两条,因此由荣特别伤心。 休息了一会,直秀和虎之助确认派了警卫,这才下令,暂时不要打扫战场,先把大头放进来,帮助提审俘虏,这它么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俘虏还没到场,大头一副呆呆傻傻地模样,跪在那里一个劲地流眼泪。番组的人刚刚见了血,脾气正是暴躁的时候,上去就踹,直秀赶紧制止,顺便让河上玄明记得提醒自己,战场综合症,这心理疾病得赶紧治疗,否则容易向社会毁灭人格发展,变得除了杀和操别的都不在乎。 直秀让人递给大头毛巾,温言问他是怎么回事。 果然,这些人都是大头部落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袭击奉行所。 直秀单独提审了几个俘虏,这才搞清楚事情原委。 原来,大头是晚上逃跑的,但第二天早上就被发现了。据俘虏说,部落首领并没有逼死大头一家的意思,只是看大头不顺眼要恐吓恐吓他,所以首领一早叫人去找大头,到时大头认个错,大家乐呵乐呵,就会还一些粮食给他。 可没想到大头跑了。部落里的众人聚集起来讨论,都觉得大头是去找和人告状去了。和人平时没少欺压这些人,说着说着,大家的火气越来越大。 给和人帮工的人不少,而且每年和历新年,和人都要求部落里的少女前去白主陪酒,大家都知道冬季白主只有两个和人和两个阿依努仆人,群情激奋之下,有人提议,与其等夏天和人人多了后惩罚大家,还不如就此干掉留守的和人,到时谁也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 这事本来是首领挑起来的,群情激奋之下,首领就带了十四个人出发。他们带了两架狗拉的雪橇,虽然大多数人也是步行,但也比大头来的快多了,大头在雪里跋涉了两天两夜(中间大头找树洞休息了几起),但虽然部落的人在中途休息了一晚上,还是在今天上午赶到了白主。 首领认为和人没有防备,大家一拥而上就完事了,但没想刚摸到窝棚处,就引起了狗群的狂吠,后面出现的和人越来越多,而且铁炮也比以往厉害的多,到最后大败亏输,十五人折了八个,连首领也被打死了。 直秀让番组的人带着俘虏打扫战场,把尸体也收回来,不然春天闹起瘟疫来,后悔都来不及。 等大头和俘虏都被带走了,各组的组头开始商讨如何处理俘虏。 此时风俗极其野蛮,武士对无礼的平民“斩舍御免”,连自己人都能砍,何况是阿依努人俘虏。因此有人提议斩草除根,但这里大半是直秀的学生,受直秀的影响都不同意这种狠毒的办法。只是就这么放走也不行,太便宜他们了。商量了半天,也没拿出办法来。 萨摩岛津家对岛民的政策很残酷,大久保受此影响,最后提议让七个人抽签,抽出两个人送死,剩下的人留下也是浪费粮食,直接打发走让他们滚蛋。 “无论多么光明的行为,只要沾上无辜者的血,便会逐渐黑暗。”多年下来,直秀已经见识了这个时代的残酷,但滥杀的行为,他还是做不到。 “同伴身死,可有怨怼?”直秀等俘虏收拾完战场,在雪地里问他们的想法。 “战死是回归天神的怀抱,得以永享安宁。”大头翻译同伴的话后,在场的和人无不震动。武士讲究的就是生死无悔,因此众人对阿依努人的恶感大减——毕竟直秀一伙人毫发无伤。这些人干脆磊落,很对由荣的脾气,连由荣也开口向直秀求情。 经历过生死,直秀暂时打消了带人耀武扬威的想法,吩咐大头和剩下的阿依努人将尸体运回去,如果生活困难,可以搬到白主来居住。 可没想到,这些阿依努人当着直秀的面,将尸体推入冰海,并唱起了祖辈相传的歌谣,苍凉的歌声回荡在群山之间,这些阿依努人互相搀扶着离开了白主。 大久保示意要留下大头,但直秀微微摇头——“帮一时不能救一世”,大头如果不回部落,恐怕家人难保,但直秀是不会为了一个阿依努人再大动干戈了,今天的血流的够多了。 第十六章 未雨绸缪 http://.biquxs.info/ 阿依努人离开后,直秀还有手尾要处理。 这一战大获全胜,大家毫发无伤,但勇敢的狗狗个个带伤,而且还死了两条。冬天土地冻的硬邦邦地,由荣只好点了个火堆将两条狗狗送走,直秀指定了一个木屋做忠义祠堂,让由荣立位牌供奉。 战后尽快举办仪式能大大消除战士对杀戮的厌恶心理,而且也是一个相对温和的回顾过程,果然,大家自发帮由荣忙完后,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肃然。 白主奉行所的番组和此时幕府和诸侯都有所不同,在人员素质上,白主诸人包括番组成员都有一些学识,不必非要通过征战晋身,因此对世界和人生思考的更多一些,相应战场综合症的反应也更大。 直秀宣布翌日再统计功劳和总结合战教训,让大家先休息恢复,同时他一个一个地叫人过来谈心。 对第一次战斗后的想法必须重视,第一次会形成固有印象,如果处理不好,战士的想法会向两个极端发展,有的战士会厌战甚至讨厌他人,有避世的年头,翻译成人话就是会发生社交障碍;另一个极端是轻视生命和人生,陷入空绝之道——刺激太大了,从此蔑视自己和他人的人生,形成自毁倾向。 直秀一个人一个人地谈过去,出乎意料的是,可能态度温和和一对一的缘故吧,每个人都很放松,谈的最多的不是战斗的血腥,而是絮絮叨叨讲自己童年时的经历、家庭教育和对未来的期望。耗费的时间出乎意料的长,甚至需要直秀将战斗总结推迟到第三天。 由此也形成了白主奉行所的传统,战斗结束之后,每个人都要尽快找一个自己信任的人进行心理医疗,其实战场综合症拷问的是个人内心,只要有人耐心听,基本都会缓解——当然,参与普通社会生活是更为有效的办法,但现在不是没那个条件么。 最后,直秀也找三山先生谈了谈,尽管老先生并没有参与战斗——因为直秀没发给他武器。三山先生表示,风波他经历的多了,血腥不会影响他,殿下您想多了。 第三天,合战总结会终于开始,经过大家的总结,教训和经验都还是蛮多的: 一、警戒不利——袭击者一直摸到窝棚才被发现。 二、过于紧张——番组一直呯呯嗙嗙地放枪,但他们自己也承认是胡乱开枪。 三、兵法有问题——七大兵法流派的书大家也读了不少,但小股人的突袭战和书上讲的完全不一样,尤其是对铁炮的使用,过于保守。虎之助全程没发声,大家都不知道他和直秀留过洋,但他自己知道啊,他特意学习过西洋兵法,这次他的指挥问题很大。 大久保还建议修建堡垒,他不敢逾制建城,但他认为明年无论如何先修个馆出来,有堡垒就不怕突袭了——直秀心说,大久保是没见过西洋大筒,见过之后难道提前十七年开始建造五棱郭? 至于经验也是很多的,首先,两次都是狗狗先发现敌人——养狗是养对了;其次,这西洋铁炮甚是爽利,打的快且准;另外,三层防御需要保持,冷兵器的战场纵深到火器时代依然有效。 直秀也没指望这么简单就能培养出军神,反正只要不断总结和学习,总能打出一只铁军。 打输了要有人顶黑锅,但这次打赢了,总要分功劳,以往幕府和诸侯都是以首级论功,直秀这次提议按功绩论功。 几十人的合战也没脸提什么“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但直秀最起码要让大家知道军事要素、战略要素、战术要素和军制改革三要素,尤其是战略和战术的区别,扶桑武士自作主张“独走”是传统,白主奉行所可别闹出 这种笑话。 对这些直秀也还在学习,但他大概提了提,让大家有了开阔的视野,接下来就是具体的议功。 军械犀利,这是直秀的功劳,直秀给自己加戏,自己奖励自己十金。 三段防御和养狗等军制,功劳落在虎之助的头上,奖励十金,但现场指挥稀烂,考虑到初阵又打赢了,扣两金,总计奖励八金。 作战英勇者和有毙敌记录的,每人奖励三金,每毙敌一人多奖励一金。结果由荣不干了,他就是专门放枪打狗的人,前前后后他一共打死了五只敌狗,认为应该多奖励他五金,结果大家不干,但狗胜也是胜,如果阿依努人的猎狗近身还真麻烦了,所以直秀作主通过了由荣的提议。 参战的人每人奖励一金,医官三山先生也有份。 另外考虑到白主确实挺危险的,大家也同意给三山先生配铁炮。既然发了武器,那三山先生就彻底被划进自己人的范围里,从此公议也有他一份。 以后像三山先生这样后加入的人很多,保密很重要,直秀趁机提出了情报分级制度,以后各种信息要分级保密,违者轻则受罚重则军法从事。 直秀让人通知三山先生也来领功绩金,接着当场发钱、人人有份,场面快活的很。 经历了一场突袭后,白主的氛围自然而然变了,之前奉行所还是一个比较虚幻的概念,但现在大家少了很多幻想,态度认真了,做事也踏实多了。 大头一家也在几天后驾着雪橇赶回了白主,随行的还有两个壮汉和两个少女。 壮汉是部落新推举出来的首领和护卫,特意前来拜见;两个少女是今年新年的陪酒女。阿依努人还带来一些皮毛要献给代官老爷。 直秀将大久保、虎之助请来,一起接受了首领的拜谒,承认以后这个部落归白主奉行所统辖,奉行所不收供奉,只抽取商税和田税。 商税好说,部落的皮毛和山物也只能在白主和和人交换,但对于田税,首领表示部落里是种了点谷物,但收成不好,怕是各位老爷看不上。 直秀哈哈大笑,说明年奉行所会派人发放种子、农具,农田的产量会提升的。对此首领半信半疑。 至于商税和田税的份额,直秀说三年内都是十抽一,交实物也行,交金钱也行。这是直秀和大家很早商量好的,现在是聚集人气的时候,因此税率低一些是必须的。 直秀还告诉阿依努人首领,明年白主就会有学校,大人和孩子都可以来读书识字,大人要交束脩,孩子免费,并且包吃包住。 大头激动地和首领说了半天,首领听了不停地用手捶大头的脑袋和肩膀。直秀赶紧制止,不满可以说,当面动手就太嚣张了吧。 大头解释,这是他们的风俗,捶头和肩膀表示亲近。 另外大头还说,之前他宣布白主又归了幕府管辖,但部落里的人不相信。大头听长辈们说过,几十年前白主也是御领,当时废除了商人的特权,是部落最好的时光。但后来御家人撤走了,残暴的松前家又派了商人回来欺压他们。 这个直秀也有耳闻,文化年间扶桑、鲁西亚在北虾夷地交兵,因此幕府收回虾夷地大部和桦太南部为直接领地,除了幕府亲自出兵,还调集会津、仙台两藩六千藩兵助阵。 当时,幕府着力经营北地,虽然移民很少,但对阿依努人比较和善——最起码比松前藩和善的多,当时阿依努人可以自由打渔和捕猎。对比之下,松前家委托的商人,一贯是把好地和好渔场都占了,拼命搜刮,只给阿依努人一点帮工费。 1814年幕府从北虾夷地撤军,距今36年,还有少量活着的阿依努人记得当时的情况。 这也算是幕府给直秀的遗泽,看起来相当有用。但直秀有点心虚,他可是要大力开发此地的,弄不好幕府的这点名声就都会毁在直秀手里。 崛家三代人都和白主有缘:大番组的爷爷堀直信文化七年(1810年)战死此地,次年老爹堀直勇来此执勤。文化十一年(1814年)幕府撤离的时候,老爹被鲁西亚的船只袭击,当时为了保护贵人受了重伤,多年不愈而死。现在直秀又成了白主代官,也算崛家三代勇烈于此地了。 想到此处,直秀仔细端详大头的容貌,但大头的胡须和毛发纠结,不太好分辨,于是直秀赶紧询问大头的年龄,这可别是老爹做的孽,天上掉下来的哥哥。 “小人经历了三十个春秋”。 这还行,时间差距有点大,但直秀冷不丁又想起了爷爷,唔~不可不防啊。 “你父母样貌如何?”这问的非常别扭,大头是混血,直秀总不能当面揭伤疤,说你这和人血脉是从哪代传下来的,让我算算,弄不好咱俩还是亲戚呐。 大头因为容貌没少被同伴排挤,非常敏感,他不知道直秀在考虑自己家爷爷的经历,以为直秀是盘问他的跟脚。 “小人没有父亲,母亲也是纯粹的乌塔里人。”乌塔里是阿依努语伙伴的意思,因为和人非常歧视阿依努人,因此土著民不喜欢“阿依努”这个说法,大头这是说漏嘴了。 直秀长出了一口气,这人也不是自己爷爷的锅,然后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这大头算是第一个本地投奔者,虽然引来了袭击,但奉行所迟早要与阿依努人争斗,早打也是打晚打也是打,这也没什么。算大头走运,今天就拿他开个利市。 “大头,你愿不愿意做白主的领民?” “啥?”大头没明白直秀的意思——松前家是禁止和人和阿依努人通婚的,混血也不能成为和人。 “还不感谢大人赐名。”大久保在一旁助攻了一句。 听到“感谢大人”,大头明白过来这是好事,他慌慌张张地给直秀磕了一个头。 “从今日起,汝名为助太郎。以后好好做事。”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仁慈。”这回大头听明白了,他连着给直秀磕头——这次部落因他死伤惨重,他被逼拖家带口投奔直秀,但阿依努人的身份是他的心结,其实内心很是担忧,脱离了部落的庇护,就是无根的草、离树的叶子,会落的什么结果,他完全不知道。 边上的部落首领对和语基本不通,他看大头和直秀说了很久干着急,他拉了下大头,大头跟他解释,“从此我就是老爷的人啦。” 部落首领听了也没办法,换了个笑脸恭喜大头,然后让大头继续翻译。 这次阿依努人带来一些毛皮做礼物,还送了两个少女陪酒,希望直秀老爷收下。 毛皮可以收,但少女是万万收不得的——容易召来天打雷劈。直秀收了礼物,送了些由荣烤制的面包和一点芋头烧、粮食。 对此,大久保暗暗点头,狼多肉少,家主很有远见。 四个阿依努人千恩万谢地走了,直秀把大头一家安排给由荣帮厨,私下嘱咐由荣小心点,食物里别多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应该不能,可万一呢。 大头一家五口,儿子13岁,两个女儿一个10岁,一个7岁,长得都是和人模样,希望以后顺顺利利地吧。 第十七章 喜中有忧 http://.biquxs.info/ 由荣是一包欢乐的性子,在助太郎一家曲意逢迎下,很快就接纳了他们。 白主的冬季相当枯燥,一群人过了和历新年之后,就变得懒懒洋洋的。所幸,虎之助知耻后勇,每天逼着全体晨练;直秀和大久保也想了很多花样,逼着大家学习,总算没让大家继续颓唐下去。 1851年的春天积雪不多,因为以前的和人不许阿依努人在附近渔猎,所以猎物很多,鹿啊、狼啊、野兔什么的打了很多,有一次还在海边发现了一群海豹,但肉很肥,不太受欢迎。 不知不觉之间,海峡北岸的浮冰减少了,此时大家才恍然察觉春天来了。 飞剪船是白主奉行所现在最宝贵的财产,很受重视,大家合议起了个“白主丸”的名号——大久保反对说万一出事不吉利,但直秀说沉了再建,好男儿百折不挠。 经过一冬天的摧残,白主丸有点漏水,大家七手八脚地堵上了,但进一步的维护却没有条件,只能等过一阵开到松前的船工场再说。 附近的阿依努人部落也陆陆续续地派人前来,总计有四家,都表示今年还啥时候开市集、还开不开工了?大久保一一好言抚慰,“别着急,开工是肯定开工的,先等雪化了再说。” 千盼万盼,最先来的还是钱屋的商人。 去年直秀把留守的护卫赶到松前去了,钱屋的商人将此事告到了松前家的藩厅,但松前家表示“谁赶你走的,你去找谁,不管老爷我的事”,至于运上金么?嘿嘿,对不起,概不退还,但松前家武士私下里表示,你们大胆去闹,松前家支持你们。钱屋商人无奈之下只好忍气吞声。 听说有船到来,大家都跑出来看热闹。 用远眼镜看到辩才船的船帆上有加贺梅钵的印记,虎之助长出了一口气。 “加贺前田家的水军,小心戒备。” 船只靠岸,水夫上岸接受检查,而番组上船搜查过后,也表示无异常,直秀看没事,就自己先回木屋了——近来,他鼓动大家学习阿伊努语,正和几个人编辞书编的不亦乐乎。 大久保和商人谈过之后过来禀报,直秀把几个组头都召集起来,大家都听听怎么回事。 钱屋的大老板五兵卫号称是此时的首富,本身还是加贺前田家的御手船御用主附,作为百万石前田家的红人,不能与一般的商人相提并论——没看钱屋的商船居然挂的是前田家的家纹。 钱屋这次过来的是虾夷地和北虾夷地的支配人半兵卫。 半兵卫一见面就向大久保郑重道歉,表示自己今年刚上任,前任做事鲁莽得罪了大人请多多原谅。而且压根就不提什么松前家,表示钱屋在北地经营多年,实力不下于近江商人的两滨组,希望能在奉行所继续效力,并献上了很多礼物。 礼物里有各种日用品,包括酒、米、干菜、味噌、酱油和浮世绘、盆景,虽然价值不高,但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既然钱屋的态度放的很低,大久保也好言抚慰,表示钱屋可以继续在白主经营,今后运上金不再收了,只交十抽一的商税就可以。另外,奉行所占用的工场和渔具等也可以归还,但木屋什么的,奉行所就征用了,其价值在以后的商税里扣除。 如果钱屋要新建木屋,必须按照奉行所的规划建造。而且,征用土人做工, 也需要遵守奉行所的法令,不得苛待。 半兵卫表示大人英明,提出希望独揽白主的生意,对此大久保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命脉岂能操之于人手。 半兵卫对此也没说什么,就此退下。 作为町奉行,大久保早就被直秀附以专断之权,除了各项法令需公议批准外,其它事情他可以一言而决。大家听了大久保的汇报,没啥意外事发生,于是就散会各忙各的了。 半兵卫带人在白主晃悠了几天,看过番组的操练,对新式铁炮和短铳很感兴趣,也试图和众人搭话,但大家都依照条令不予理睬,只有弥太郎天天和半兵卫逗心眼玩。 和历弥生月西洋历四月中旬,另有三支商船入港,白主顿时热闹起来。 去年直秀在松前委托松前家和商人分别向长崎、江户送信报平安,小栗忠顺接到信后,派人给纪伊国屋利八下了严令,要求弥生月必须有船到白主。 而枣屋四家主也同样让喜事重屋的宽太做好准备。直秀升为白主代官后,小栗家和江川家合力抬举竹前太郎和中岛黑夫,竹前太郎已经是大番组的与力,而中岛黑夫也升为江户町的与力。枣屋组也有子弟跟直秀到了白主,其中就有宽太的弟弟,因此上下都很齐心,早就做好了准备。 坂本龙马也让樽驳船带信给父亲和叔叔,才谷屋在四国之外的酒生意全靠小栗忠顺扶持,因此也凑了回热闹。 利八也算下了本钱,除了一船的粮食、种子和日用品,还正式委任了北地的番头佑三郎到白主开设分店,随船还带了两个木工,携带了大量工具。 而喜事重屋和才谷屋的船上都是人。 枣屋组替直秀招了不少人,包括十几名水夫和秽多头、非人头帮助招募的十几户流民。 随船而来的还有土佐高知的直秀学生。 土佐现在是山内丰信当家作主。 1846年丰信陪着小栗忠顺、直秀在安艺郡和吉田官兵卫元吉一起搞盐田,就此正式介入藩政。才谷屋背后是保守派家老福冈宫内,而吉田官兵卫代表了上士中的进取一派,直秀的水木私塾又招收了很多乡士子弟,丰信和这三波势力交好,自身又是山内家家主丰熙的血亲弟弟,因此在藩内非常超然。 1847年(嘉永元年)家主丰熙急病身故,由其子丰惇继任,但不久丰惇也身故,丰信就此上位。上位期间,丰信拜托小栗家塔上了幕府老中首席阿部伊势守,过程有惊无险,因此欠了小栗忠顺的大人情。 直秀和小栗忠顺都曾写信给吉田官兵卫,请他组织水木私塾的弟子到白主帮忙,吉田在请示过丰信后,询问私塾弟子们的意见。 吉田因为安艺郡民生大有改观,现在已经升任高知町奉行。为了还直秀人情,他鼓励学生们去白主看看,“实在不行还可以回来嘛。”当然,愿意转仕的他也可以帮忙。 虽然私塾秉承直秀的风格,上士、乡士子弟都可入学,但此时山内家的风气依然没啥大改进,上士继续歧视乡士,只是在吉田面前收敛伪装而已。很多乡士子弟都知道坂本龙马已经正式入仕了崛家,好多人也曾和直秀学习过,知道直秀人品不错,再考虑到直秀开的俸禄确实很高,那去北地看看?因此土佐也凑了七个少年武士来北地。 算起来,这次一共有六十多的移民 ,再加上三艘船上的二十多个水夫,顿时白主一片忙乱。 按照之前的预案,大久保组织新来的人先洗热水澡、换衣服,医官三山先生也挨个检查。总算有新人来了,各组头纷纷站出来组织大家干活,木屋不够用了,渔业工场和窝棚都打扫出来居住,林林总总,忙了几天才安顿下来。 钱屋支配人半兵卫看有新人到来,也不再矜持,帮忙安顿人口后,找大久保确定钱屋会继续在白主经营。 大久保这次又拿出订金让半兵卫帮助运两百石粮食过来,半兵卫满口应承,说马上去办。 三艘商船的水夫休息几天后,准备返程。但直秀让他们再等等。 大久保派弥太郎带艘船去找松前家购买粮食,直秀带着剩下的一艘船和白主丸出海捕海豹。 此时宫古海峡之内还时有小块的浮冰,向西的北虾夷地西岸受黑潮暖流影响倒是不结冰,可哪里没有海豹啊,北虾夷地中部和北部的东岸倒是海豹的栖息地,可北海北部现在依然结冰,东部近海的浮冰依然很多,出海不到半天直秀就垂头丧气地带人回来了。 前一阵子打了几张海豹皮,直秀让商船带回去作样品,说和历六月水无月来白主,这玩意要多少有多少,船头和水夫们也不敢笑,扭捏地收下了。 没过几天,弥太郎回来,他禀报松前家要的价格倒是不高,但给的粮食不多,说是还要等夏季商船来送米,要三百石只给了两百石,直秀和大久保对此不置可否,此事就这么算了。 直秀给船头、水夫们都发了手当金作谢礼,然后让堀直义(隼人)跟船回江户向幕府报告,三艘商船就此空船返回。 纪伊国屋的番头佑三郎表示可以顺便在松前采购一批货,直秀直接告诉他,两滨组和钱屋掌控了松前的大部分贸易,别痴心妄想了,佑三郎只好灰溜溜地带着两个木工继续盖房子。 “都打欠条不好吧。”井上源三郎看船走了,私下里跟直秀嘟嘟囔囔。 利八送来的货,直秀一点没动,都交给了佑三郎,表示如果奉行所需要会付钱购买,剩下的货让他留着和阿依努人做交易;至于喜事重屋主要送的是人,招募流民的钱是喜事重屋垫付的,加上水夫的安家费和海运费用,大概是金四百九十两左右;而才谷屋的海运费用是一百四十两,七个少年武士的安家费是一百四十两,总计金二百八十两。 对此直秀一个铜钱也没付,给喜事重屋、才谷屋带了两张欠条就算了,看得井上源三郎直咧嘴,觉得丢了面子。 “就算不付这两笔钱,账上还有钱么?” 井上源三郎仔细算了一下,如果不是大家都把俸禄挂在账上—主要是没地方花,那库里的小判金还真不够,因此他也不言语了。 来的移民和水夫,虽然是奉行所包吃包住,但平时也要发月俸,对此井上源三郎愁的不行,直秀让他直接发鹰洋,先过了眼前的难关再说。 更让直秀闹心的是,大久保利通收到了他父亲的家信,本来大久保利世到江户一家团圆是好事来的,可今年正月岛津齐彬继任家主,也不知道信里说没说这事?如果说了,会不会有意外发生? 直秀一直没敢问,今天好不容易把商船送走了,他长出一口气,准备晚上找大久保谈谈。 第十八章 大久保的野望 http://.biquxs.info/ 等三艘辩才船离开,直秀这才找大久保谈心。 其实,隔绝小半年的大家都收到了家书,直秀也问过,大家家里大都没什么事,只有大久保的家书比较闹心,大久保利世是岛津齐彬的铁杆,齐彬这一上位,他不会鼓动儿子回鹿儿岛吧? 大久保最近忙的飞起,对新到移民的衣食住行都要管,总算直秀又给他派了新手下,各组也全力协助,这才勉强应付下来。 晚饭时,两人见面。狼吞虎咽后,一边喝茶直秀一边试探。 兜兜转转,直秀把大久保家在江户的生活问了个遍,但还不肯结束谈话。大久保也一直笑眯眯地应付,说起来,江户可比鹿儿岛繁华多了,风气也相对开放,妹妹们过得很开心,连老爹的身体在玄朴先生的悉心调养下也好多了。 “哪个,哪个,听说萨摩守要换人,正助有啥消息啊。”最后还是直秀先提起话头,而且少见地称呼大久保幼名表示亲近。 “利济不曾关注。” 其实大久保挺腻歪直秀最近的试探:自从接到家书,直秀就不断让人试探,而且商船离开之前,直秀经常躲避自己。事务繁忙,大久保乐得如此,少见面还能多干点事,他其实颇为享受町奉行一言九鼎的地位,自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看着白主一点点地变化,很有成就感。 既然如此,他爽快地和直秀承认,他老爹还真提起了岛津家可能换家主的事。据说公方样家庆在和历二月初诸侯登城的时候送了岛津家主齐兴一套茶具,前面岛津家密贸易和私铸银货的屁股还没擦干净,收到茶具后,齐兴知道这是幕府暗示自己退位。 但大久保不知道的是,不久之后,齐兴还真的痛痛快快地将家主的位子让给了齐彬。 其实齐兴今年六十一了,身体不好早就不想干了,他本来想扶持小儿子忠教,但没想到由罗骚动越闹越大,已经开始动摇岛津家的根基。 两年前,密贸易和私铸银货事发,家老所笑左卫门自杀谢罪,当时谣言满天飞,齐兴当时也怀疑是齐彬一系告发的,毕竟“凶手就是受益者么”。恼怒之下,他示意手下发动针对齐彬一系的打击。 齐彬一系对忠教的生母侧夫人由罗一直不满,认为是由罗一直在撺掇家主换世子,至于是否谋划刺杀由罗、忠教母子,这事真假难辨。 齐兴就是想收拾一下齐彬一系,可没想到另一个儿子忠教也不是省油的灯。忠教一系借着由罗骚动的名义大肆排挤异己,两家老去位,六武士切腹,五十多人流放,很多中下级武士也受到了压制,因不满而脱藩逃走的人越来越多。 两个儿子没一个省心的,对此齐兴一时间心灰意冷,因此幕府一施压,岛津家主齐兴顺水推舟,干脆地将位子让给了齐彬。 江户的小道消息向来是满天飞,大久保的父亲利世听到茶具的传闻后真的动了心,故土难离嘛,以前是没办法,但现在敬慕的世子齐彬要上位,他还真动了回鹿儿岛的想法。但这个想法迅速被夫人福子镇压了。 虽然江户比鹿儿岛冷多了,但福 子夫人过得可比以前舒服得多。 以前和西乡等邻居做内职,钱是有一点,但都是辛苦劳动得来的,而且大久保家在鹿儿岛的地位很低——岛津家的低级武士极多,一部分是因为幕府成立后岛津家被减封到两国,地方小了但武士数量没变,比例自然就高;另外一个原因是岛津家采取类似府兵制的军制,在桃山战国时,有几亩地能配置起武器的农民跟着家主出几次阵就变成了乡下武士。 去年冬天,直秀一行人从松前到白主时,委托人给江户捎信报平安,利通的家书到了之后福子夫人非常欣慰,儿子信中说家主属意他做町奉行,这可比老公起前干的小会计强多了。 因此利世一透露想回鹿儿岛的想法,福子夫人就数落他忘恩负义:利世是大久保家的家主,因此到了江户后,崛家主母英子就按直秀信中交代的把他聘为崛家的勘定头,帮助首席家臣村田永敏掌管财物。 而且,枣屋组也吸纳了大久保家,作投资比自己亲自劳动那是爽多了,加上直秀给的安家费和俸禄,大久保家过得也比在鹿儿岛好——只要有钱,江户啥买不到? 英子和直秀一起出过洋,行事很大气,平时组织枣屋组的夫人、女孩们读书、学妇科医术,福子夫人还指望三个女儿学成后嫁个好女婿呢。 大久保家平时就是英子夫人掌权,她警告丈夫,“回鹿儿岛,好主意欧~以后你自己一个人在外,要多注意身体。江户和鹿儿岛这么远,你三五年回来一趟就可以了。” 大久保没有和直秀详细说这些家事,但他只告诉了直秀一件事,直秀听后就放心了。 原来,大久保准备把名前改回”利济”,毕竟以前是避讳上司的名字,但现在都改仕了,那再改回来好了。 直秀听了大喜,这才是聪明人做事的样子——表面上看是改回原名,但实际上是坚决表态。 直秀赶紧拿出地图,给大久保画大饼。 你看看,这东面是渔场,西洋历六月就可以捕鲸,再往上是海豹岛,几千件毛皮毛毛雨了,不过要七月才行。 至于西面,西北不远就是北虾夷地的大平原,如果全开发出来,至少有二十万石。什么,能不能种稻米?也能,不过估计要筛选种子。 再往西,北虾夷地的南部西岸冬季不结冰,可比白主强多了。而且,海对面的岛屿听说产金子,要不哪天咱俩一起出看一看? 顺着北面的乌龙江口向东,沿河可以到达瑷珲、卜奎、阿勒锦、吉林乌拉,可以和唐人做贸易,到时还不爽的飞起。 一席话把大久保气乐了。 其实,大久保真不知道直秀有多担心他跑路回鹿儿岛——这里面有个信息不对称的误会。 这次来的商船在海上走了大约两个月,离开江户时,萨摩藩主齐兴刚收到将军的茶具,正是是谣言满天飞的时候,因此利世给儿子的家书里并没有劝儿子立马离开,只是试探了一下,但直秀知道齐彬是上位成功的,因此两个人对同一件事的重视程度不同。 最近直秀 一直躲着,大久保着急啊,作为町奉行,他已经把人初步安顿下来,但下一步怎么办,他得和直秀商量。 前面直秀派人试探,他以为直秀是担心他搞不定甚至撂挑子,他觉得必须和直秀谈一谈了,英雄不怕出身低,白主地方虽小,但也是一块容身之地,何况离江户辣么远,天高将军远,正是大力搞密贸易的好地方——自从上次米国商船留下大批物资后,大久保就成了密贸易的拥趸。 听直秀讲了半天大饼,大久保觉得直秀这是心虚了——他听人说直秀带人出海捕海豹,结果毛都没捞到一根。 “且听大久保一言。”大久保累了一天,直秀的废话又贼多,还和目前在忙的事务相距太远,他听的有点头疼了。 接过话头,大久保倒豆子一样说了个爽。 移民都初步安顿好了,没有木屋住也有窝棚容身。 而且,这批移民的身体素质不错,估计是经过初步挑选的。生病的也不多——海上死了几个人,但水夫们处理的比较果断,到了白主之后,经过休养,现在基本上都能做工了。 大家都在拼命盖木屋——大家先结队去附近伐树,拖回来的木材由纪伊国屋的木工组织进行初步加工,经过简单烘干后就开始盖房子。就这条件,没办法。 大久保说这些人总不能一直盖房子吧,之后怎么办? 大久保是这么考虑的:人力宝贵,对商人组织的打渔什么的,和民就不要参与了。和萨摩藩一样,白主也搞藏兵于民——军务训练之余,奉行所自己种地、自己打渔、自己经商。要不是离不开商人的渠道和船只,大久保恨不得立刻赶走商人自己把一切都干了。 在移民来之前,奉行所内部讨论,武力保全自己优先,对新来移民先吸纳一部分进番组,再有多的就吸纳进各组,还计划成立集中的育儿所和乡学,成年男女都得出来务工,人还没来一家老小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可人到之后,大久保的心思就发生了变化。 凭啥优先番组?按时参加训练不就行了,生产优先啊,现在代官直秀都给商人打欠条了,都不事生产的话,在秋天米船来之前,大家都得饿死! 饿死不至于,最起码库里还有一万枚鹰洋呢。直秀明白,这是大久保提前来下套,划分权利从此时开始。 但直秀觉得大久保说的有道理——大家在移民来之前做了很多计划,看起来很美但实际效果一般。就拿建木屋的事来说吧,如果没有利八送来的木工和工具,估计直秀现在正领人在掏土窝子呢,住是能住,可也忒土了。 因此,直秀让人通知大家明天上午开会,这些新移民到底怎么安排,关系到奉行所成败,大家先内部商议一下。 消息传开后,各组头不顾天色已晚开始四处活动,好几个都准备和直秀好好谈谈。“难道我直秀老爷就不用睡觉了?”熬到晚上十点,直秀再也扛不住了,他把讲学的黑板挂在门外,上面写着“晚八点后谢绝来访”,然后谁敲门也不开,这才刹住了这股歪风邪气。 第十九章 勾结 http://.biquxs.info/ 第二天早饭之后,众人提前聚集起来,纷纷议论新来的人手该如何分配,直秀一看,人都齐了,也别等整点了,宣布会议提前开始。 虽然经验不多,各组头也明白自己的手下越多越好,在大久保正式提出藏兵于民的想法后,现场一片混乱。 以虎之助为首的番组当然不同意,前面说的好好的要先扩充番组,现在要反悔,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但是面对奉行所现在的财政困难,番组也拿不出好办法。 最后,还是直秀和稀泥,大家这才勉强达成一致。 番组还是要优先扩大的。移民中有二十四个壮年男子,全部编入番组,加上土佐来的七个少年武士,番组共计四十人,恰好可以分成四组。 冈田宣振上次突袭战表现不错,这次从小姓组组头转为番组组头,和虎之助、胜五郎、隼人各领一组。 但是番组每月要派一组听町奉行大久保指挥,大久保让干啥就干啥,剩下的三组除了军务也要配合各组参与各种建设。 宣振的小姓组组头,转由侧用人河上玄明兼任。 至于后勤,这次全部转给勘定头井上源三郎和厨房管事由荣,十七个女人和助太郎一家都归属其下,负责财务、仓库、大食堂、幼稚园等等。 其他组不变——其实只剩下医官三山先生啥也没捞到。 大久保这次又把农业捞到自己名下,将町奉行和手附合二为一,成了役职的第一人,名义上又能管理番组的一组人,占了便宜之后他心满意足,就此偃旗息鼓。 其它各组也都有收获,只有虎之助不甚满意,他觉得水军也应该归番组管理。 喜事重屋这次送来十二名水夫,其中还有几名是原来的浦贺水军骨干——这些人因为儿子大了只好从水军引退好腾位子给孩子,隐居之后作为武士不能经商而赋闲在家,因此被枣屋组的人以重金吸引过来。 这些水夫最近操练飞剪船有模有样的,虎之助看了非常眼馋。 “你想多了”,直秀表示这就是奉行所的商船,归自己直接统领,至于水军,等有战船再说吧。 会议最后,直秀宣布白主奉行所的乡学正式成立,他自己做学头,平时各组要抽人过来讲课,学生嘛,不仅限于孩子,所有人都要参加,共同进步嘛。 会议开完,直秀亲自向领民宣讲。 这次移民的都是原本的秽多和非人,来白主前的地位连平民都不如,平时多受歧视,结果这次因为家家都有人当上足轻而一跃成为武士,顿时欢声一片,至于直秀担心女人出来务工和条件不满意,根本没人在乎——这些移民是经过挑选的,来白主不是为了讨口饭吃,完全是为了投机以便翻身。 很快到了西洋历五月初,白主的夜间温度终于稳定在摄氏零度以上,除了继续建木屋外,岩崎弥太郎也领着大家开拓了几片荒地,除了土豆、大豆和麦子等粮食外,还种了不少蔬菜——菜干虽好,但大家想吃除了野菜之外的青菜都想疯了。 钱屋的半兵卫也回来了,不但带回来二百石粮食,还带了三艘渔船二十几个人,继续在白主捕鱼和做贸易,但在招募阿依努人帮工的时候遇到了困难——因为直秀和大久保也疯狂招人打渔和做各种建设,给的待遇还贼好,一人帮工全家都给你安排的妥妥地,窝棚早就废弃了,统一发木屋,女人也可以安排干活,孩子还能上学。 所幸奉行所这边的名额有限,钱屋半兵卫咬牙提价后也招到了一些人手。 但钱屋原本暴利的交易做不下去 了,纪伊国屋的佑三郎死活不同意双方联合定价,而且佑三郎得到大久保的同意开始卖小刀,质量好价格低,附近四家的阿依努部落就没有再来钱屋做交易的。 就在半兵卫垂头丧气准备离开的时候,町奉行大久保让人请他过去叙话。 谈话之间,半兵卫不无抱怨,这商税的税率虽然低,可生意不行啊,如果打渔的话,哪里不行非要到白主。 钱屋在北地的生意很大——近江商人的两滨组基本垄断了虾夷地的贸易,而北虾夷地则是钱屋的地盘,至于千岛列岛,那里是大渔场,松前家也不是傻的,两家基本平分,谁也不能长期占上风。 之前直秀告诉过大久保,钱屋在北地势力很大,而且私下里还跟鲁西亚人勾结,因此大久保也不敢小暌半兵卫——毕竟白主只是钱屋的一个据点,大部分实力还隐藏在水下。 “造船的生意钱屋做么?”大久保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要求。 半兵卫听了之后有些犹豫。 钱屋为了躲避幕府的追查,偷偷地在各地私建船厂,有很多船只不在加贺前田家的名单上,最近本店意图搜收缩密贸易的规模,不但北地的船厂要撤走,很多大船也要处理掉。 扶桑这么大,伪造文书容易的很,卖几只船给白主奉行所也行,但半兵卫消息灵通,据说代官大人给相熟的商人都打了欠条,这奉行所的实力不行啊,船卖了收不到钱怎么办? 大久保是何等敏锐的人,他看半兵卫犹豫,这是他手里有船但有其它顾忌啊。略微试探之后,发现半兵卫是担心奉行所无钱付账,他赶紧让岩崎弥太郎把钱拿出来。 奉行所还真有钱,小判金花没了,鹰洋还有一万枚呢。铸币权在幕府手里,这些银币不好带回江户、四国流通,但在北地花花还是不成问题。 财政窘迫,直秀和几个组头私下开了小会,他让大家放心,只要白主奉行所不被鲁西亚人灭掉,密贸易和银币流通根本不算事,只要不被幕府抓到实锤,这些都可以赖掉,抢鲁西亚人的,遇难蛮船给的,只要不说是天上掉的都没事——其实钱屋也是背黑锅的内定对象。 当然,在会上各组头表面点头但心里都不信,大家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井上源三郎,毕竟真到了危急时刻第一个扔出去就是他。 迫不得已,直秀把话说透了。 “大家要有大局观啊。”幕府抓密贸易的原因是什么?一是防止切支丹教死了复兴,二是怕内外勾结不利于幕府。咱们是根红苗正的自己人,而且你们的家主和海外藕断丝连这高层谁不知道啊,不用避嫌,压根没用,再怎么洗身上都是黑的。 现在幕府任命直秀为白主代官,打发的远远地省得看着闹心,但为啥不把直秀在江户就办了?尚齿会当时据说有兰学者将近百人,高岛秋帆弟子党徒将近三百,手里还有西洋火器和大筒,该办不也办了,也没见这些人翻出什么浪花。 咱也是有跟脚的。老中首席阿部伊势守,不,阿部大人已经升官做从四品的侍从了,是阿部侍从大人,他老人家就是咱们的总靠山啊。 各组头有气无力地用眼白表示反对,您咋不说公方样看好你呢?反正都是吹,一步到位好不好。 大家最开始上直秀这艘贼船的原因是多种多样,除了师生关系,更多的是看好直秀两百石旗本的身份,当然,直秀平时的口碑也不错,和大身旗本小栗家、江川家的关系也挺亲近。 但自从到了白主之后,这米国商船也来了,洋枪洋服也用上了,说不担心那是骗人的——只是白主偏僻,想多 了也没用,总不能自己偷偷冬泳游回去吧,那就干脆了,犯事是以后死,偷跑是现在冻死,是人都会选,再说岛津家不也是死了个把家老就把密贸易糊弄过去了么。 直秀看大家依然不信,只好半真半假地交了底。 “我是海难回来,这个大家都知道吧。” 家主的事大家能不知道么,大家点了点头。 “近一年来江户多了很多洋玩意,幕府也拿出了很多新兰物,这个没错吧?” 除了大久保和河上玄明,大家又点了点头——现在江户你要不带个怀表、身上没个西洋鼻烟壶啥的,都不好意思自称风流倜傥。另外,幕府天天琢磨着仿造洋枪、大筒,武藏国德丸原过一阵子就呯呯嗙嗙地演练,江户闲人去看热闹的多了。 “大家算算时间。” 大家一想就明白了,这些洋玩意和直秀有关联啊——如果想不到,腰里的短铳也硌得慌啊。 “我因海难被谨慎,凭啥一年后就脱罪还做了白主代官。” 不是凭韭山炼铁的功绩么?这个大家平时没少考虑,直秀这个代官的来历确实蹊跷——炼铁靠匠人,但大匠再牛,也没听说能怎么样的,二宫尊德号称农圣,幕府也只给了个“御普清役格”,就是享受高级武士待遇,但也没捞到个旗本啥的当当。 再说,韭山炼铁的主持人是勘定吟味役江川太郎左卫门,这么想的话,直秀的白主代官任命还真有些诡异。 话说多了有罪。提点到这个地步,再考虑到长崎目付小栗忠顺和直秀过从甚密,大家终于有点相信直秀和老中首席阿部侍从有点关系了。 但其实这些都是表象,真正让直秀平安无事的还是形式和功劳——光归来的那次,直秀明面上就献了金十万两的货物,而且洋枪洋炮、机床、书籍这些,幕府花钱都买不到。 如果再早个几十年,直秀可能还是难逃一死或者流放荒岛,但近年来西洋船排着队叩港,数量越来越高、时间间隔越来越短、船只尺寸越来越大,说幕府不慌是骗鬼的,隔壁唐人都跪了,幕府能不害怕么。 现在直秀成了一个标志,幕府上下不少人都看他不顺眼,但老中和高层真不能让直秀轻易倒下去,如果直秀倒了,以后的法令要转向了怎么办?直秀就是个药引子,等以后真有什么动作就拿他出来说事——你看,我们早有预谋,不信,当年我们安排崛直秀如何如何。 本来,这个药引子是江川太郎左卫门,所以坦庵老先生以前折腾了一辈子,把跟着他的兰学者坑的不要不要的,但老先生自己啥事没有,最多就是闲置。 开过小会后,大家一致决定放手大搞,鹰洋什么的该花就花——其实不花也不行了,仓库里只有西洋银币,不花鹰洋奉行所就得关门了。 岩崎弥太郎带人把一箱子鹰洋拿出来,钱屋半兵卫这才放心——别人拿鹰洋没地方花,钱屋做密贸易的,鹰洋见的多了,实在不行给蛮人换东西好了。 半兵卫问清楚大久保要什么样的船,收了订金之后就离开准备去了。但在半路上,他越想越不对劲,大久保怎么来的鹰洋?难道是有其它做密贸易的商人失了风,可这西洋银币怎么到了白主,想不通啊想不通,这事还是尽早禀报本店为好。 至于告发白主奉行所,他想都不敢想,钱屋自己存的鹰洋更多,屁股不干净,说起来倒是搞清楚奉行所的底细更为重要,查清楚了看看能不能拿捏一二,最起码在白主开个密贸易据点啥的,现在偷偷摸摸地做密贸易太它么委屈了。 第二十章 西巡东狩 http://.biquxs.info/ 在买到新船之前,奉行所只有一艘船,白主丸经过一冬天的折磨,还有点漏水。 “赶紧地——”直秀打发勘定头井上源三郎带人去松前船场修理,顺便采购点油盐酱醋茶之类的,而他自己则跑到乡学教书。 东亚文明对孩子的教育历来是极为重视的,新移民对孩子能上学非常开心,而帮工的阿依努人也觉得这是很大的德政——所有人一点也没怀疑过直秀的用心。 但是,相对孩童,成人对读书就有些谨谢不敏了,反正新移民的男人们宁可被虎之助操练的要死也不怎么愿意来学堂,反倒是妇人们喜欢来,可没事就借故找直秀拉拉扯扯,看样子心思也不在学习上。 有句话说的好,“都是吃苦为啥不努力读书呢?因为学习的苦需要自身努力,而生活的苦你不用努力,它自己就找上门来了。”恶意满满啊。 最后逼的直秀没办法,只好采用佐贺藩的办法,学不好罚俸禄,屡教不改的降职——足轻你们也别干了。关系到武士身份,大家这才重视起来。 至于妇人们,三山先生有办法,他建议学的好的可以提拔为管事,另外他让直秀把解闷用的传奇和画本都拿出来。江户时代的町民娱乐很丰富,有很多浮世绘的画图和“浮世草子”,尤其是浮世草子,是当时的通俗文学,非常受市民欢迎,著名的有《好色一代男》、《好色五人女》、《扶桑永代藏》、《世间胸算用》等等。 没想到,当传奇和画本拿出来后,移民的学习热情异常高涨,这和后世通过电影学外语有异曲同工之妙。 直秀之所以这么重视读书,除了素质培养外,还因为移民都是秽多和非人。 秽多是从事“不洁”劳作的人,例如屠宰、制革、行刑、拾荒、丧葬等,非人则多是乞丐、算命先生、街头卖艺人和下等仆役。因为平时受社会排挤,这些移民的思想和观点有些扭曲。 不出意外的话,奉行所以后的移民中很多都是这种人,直秀可不想以后坐在火药桶上,所以必须多读书! 忙忙碌碌中五月很快就过去了,而井上源三郎也怒气冲冲地带着修好的船回来了。一回来,井上源三郎就和直秀诉苦。原来,他在松前没少受松前家和商人的气。 受委屈的根本原因是没钱。 奉行所仓库早就没有小判金了,而鹰洋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松前明目张胆的花。源三郎带去松前的只有商税得来的毛皮,但在北地谁还稀罕臭哄哄的皮子,因此价格被压的极低,连修船的钱都不够。 见此源三郎只好拿出直秀的手书找松前家借钱。松前家倒不是不借,一共金两百两,数目不大,但难免对源三郎冷嘲热讽,言下之意,幕府老爷还是回温暖繁华的江户去吧,这北地苦寒,只有松前家的健儿才能经风历雪。 源三郎是个好脾气的,借钱的手在下,给钱的手在上,这气也不是不能忍。但随后水夫和随从又在市井争斗中吃了大亏,被打的鼻青脸肿。 和鹰洋一样,奉行所的后膛来复枪和转轮手铳目前还不能出现在松前,因此源三郎一行都带的是太刀和打刀。结果源三郎一行在游女街被人挑衅,动起手来后因为疏于训练,被人打的落荒而 逃,因为这事丢脸所以也无法向松前家诉讼,所以只能憋了一肚子气回来。 源三郎避轻就重狠狠给松前家上了一顿眼药,直秀听得哈哈大学,“小儿辈玩闹,井上君无需挂怀。”源三郎不敢说他自己也在游女街被打了,只好怏怏告辞。 船修好了,直秀赶紧带番组勘查周围的海域。 北虾夷地是黑潮暖流北上和寒流南下的交汇之所,而且季风也很有特点,西洋历11月至翌年3月为冬季风时期,常见西北风,6月到9月是夏季风时期,盛行西南风,至于其它时间,风就随便刮刮,什么风向都有。 现在是五月底,白主西北的鲸海冰面已经解冻,直秀一行四处验看,走走停停,直到六月初才到了乌龙江口的庙屯。 庙屯的地理位置很重要,但规模不大,直秀估计只有一百多间木屋,至于人数不知道——因为直秀压根没有上岸。 初到新码头最重要的就是水文情况,没有引导船的情况下一般需要派小船测量。直秀他们还在测量的时候,岸上就响起了枪声——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群鲁西亚人,对着白主丸不停的放枪。 私自测量水文一般代表敌意,正常通商的做法是先让小船上岸然后找人引导大船入港。 坏心眼的直秀让水夫挂的是米国的星纹旗,但鲁西亚人不管这套,看有人私测水文就开始放枪警告。 等小船狼狈逃回来之后,直秀指挥船只靠近岸边,与鲁西亚人对射。 番组用的是后膛来复枪,打的既准又远,而且发射速度快,又在船上居高临下,打的拿前装滑膛枪的敌人哇哇大叫,但好景不长,鲁西亚人推出了一门小炮,见此直秀只好向下游落荒逃走。 逃的远了之后,大家哈哈大笑,十分快活。 这次算是小胜一场,大船、小船都没有被击中,也没有人受伤,但目测打倒了七八个鲁西亚人,算是占了便宜。至于擅开边衅,有直秀作主,没人想到这一点,反正打完了跑就是了。 至于此地为什么出现鲁西亚人,船上根本没人关心——除了直秀和组头胜五郎外,大家都不懂,他们还以为这里就是鲁人领地呢。 六月七日,直秀带船返回了白主,发了赏赐之后让大家保密,说这事要上报幕府就是大事,说不定引出什么风波,但咱们不说不承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那么回事。 番组足轻和水夫哪里管那么多,以前说鲁西亚人如何如何厉害,靛脸朱眉,身高过丈,如同妖怪一般,这次看来也是夸大其词,至于保密,无论如何也是保不住密的,一是没有这个意识,二是水夫都是招募来的,满两年就回江户了,凭啥替你保密。 没到三天,此事奉行所上下都知道了,与喜欢八卦的领民不同,各组头都有些愁眉苦脸,一共八十多人四十多武士,如果把鲁西亚人召来那还不是一顿毒打,弄不好就全体成佛了。 直秀一边辟谣,说只是跟土人——费雅喀人起了一点误会,一边跟各组头解释,我挂的是米国旗,一会半会不会找到白主来。 各组头没办法,只好一边狠狠操练军务,一边盼着新移民到来。 直秀休 息了两天,接着又带船出去浪,西边走完了,还有东边没去呢。 大久保也劝不了,只好让虎之助随行,偷偷嘱咐他,“现在根基未稳,切勿轻动刀兵。” “铁炮不算刀兵”,虎之助满口应允,但心里恨不得遇上敌人再打一场——相对大久保,他更相信直秀的判断,鲁西亚人现在的重心在欧罗巴大陆,暂时顾不到这边,而且鲁人在北方一共才一千常备军,派个三、四百人到白主,上岸了他还真没放在眼里——虎之助现在是彻底搞明白了滑膛枪和后膛来福枪的差距,他认为以一敌十不算夸张。 至于战船上的大筒,他倒是挺担心,但算算时间,学次郎应该派船出发了,过两个月白主也有大筒了,岸防炮对船炮,这个肯定能占上风。 第二次出海倒是没让各组头担心多久。前后没几天,直秀就回来了,不但没有遇见外敌,还带回来不少海豹皮。 原来这次直秀西行绕过海岬后继续北上,终于发现了海豹岛。虽然此时北虾夷地还没正式进入夏季,但海豹岛上的海豹还是很多——其实是海狗,但除了直秀大家都分不清海狗和海豹的区别,直秀也懒得纠正。 “恐怕不下十万只!海豹们挤的密密麻麻,看到有人来,这些傻子都不知道跑的。”虎之助跟大家吹嘘。 直秀心说,海豹岛一共才多大,岛长1.6公里,宽850米,如果有十万只的话,先别说站不站的下,这么多海狗吃什么才能活下来,土么? 其实这是直秀误判了,后世海豹岛是北太平洋海豹最大的栖息地之一,在夏季高峰期有八万多只海豹,弄不好在此时的高峰期还真有十万只。 大久保和井上源三郎愁钱都愁坏了,这只出不进谁受得了。听说有十万只海豹,那打个对折的对折,两万只总是有的吧,虽然近年随着虾夷地的供应增多,皮毛降价了,但那是鹿皮,海豹皮毛依然是抢手货,也不知道两万张海豹皮卖不卖的动,要不然卖给兰国商馆一些? 大家总算看到了挣钱的门路,一致要求直秀带船再去抓海豹,但直秀表示再等等,现在只有一艘船,效率太差。 原来这次去抓海豹遇到了不少问题,主要问题是北海中的大块冰块虽然减少了但还有,而且捕猎太浪费了,天气热肉类根本无法保存,直秀带的那点盐两天就用光了,最后有人提议只留皮不留肉。对此,直秀很反感,坚决否决,因此提前回来了。 听直秀这么说,各组头都有些不以为然,但把肉丢弃了确实也不好,因此大家总结了一下,妨碍捕猎的原因第一是流冰、第二是肉的保存、第三是人手不够。 对此,大家很快拿出办法,流冰最好解决,再等一段时间天气更热了流冰就没有了,至于肉的保存,盐不够了可以烟熏火烤啊,马上派人到附近的海岸建立定居点,看看附近有没有阿依努人部落,肉不要钱白送,这总行了吧。 至于人手不够,这个真没办法,总不能带钱屋的渔船去——要是带钱屋的船去过一回,那半兵卫以后肯定就自己偷着干了,万万使不得。 说起来,堀直义(隼人)随商船离开也约莫两个月了,这啥时候才能带新人回来啊? 第二十一章 欣欣向荣 http://.biquxs.info/ “实在是失礼!”船头的隼人连打了几个喷嚏,他赶紧和傍边的秀念大和尚道歉。 “佛祖保佑。”秀念笑吟吟地反过来宽慰隼人,毕竟这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何况隼人最近又在江户吃了不少苦头,因此在船上大家都很照顾隼人。 隼人是西洋历四月中旬离开的白主,所在的船队当时沿着虾夷地东岸南下,接着走东海路,沿途顺风顺水,只花了二十几天在五月上旬就到了江户。 而到了江户之后,隼人的苦日子就开始了。 自从把公文提交到江户外城的勘定所后,他就陷入了漫长的公事等待之中。 勘定奉行、勘定吟味役之下依次是勘定组头、支配奉行、勘定,上次交代公务给直秀的组头小仓利家大人连面都没露,只有一个勘定叫井上右卫门的出面敷衍他。 爱哭的孩子长得快,直秀给隼人的交代就是到江户叫苦叫累要援助,因此隼人天天跑到勘定所扮可怜、等消息。 也不能说只有井上一人接待他,平时也有不少人来询问,开始时隼人搞不清楚这些人的跟脚,耐心回答各种匪夷所思的问题,例如“白主的冬雪有没有一丈三尺”、“土人的妇人是否鼻高肤白”之类的。后来隼人发现这些人有的甚至都不是勘定所的,大家完全是过来听物语取乐。 隼人极有耐心,发现之后也没翻脸,主动和这些人讲起白主的一草一木。但整个冬天都没啥好讲的,除了阿依努人的那次突袭和几次打猎外,都是猫在木屋里活动,听多了寥无新意,没过几天,就连听物语的人都没有了。 直秀在公文里写得极为凄惨,到了白主之后发现治下一个和民都没有,要啥没啥,吃不上喝不上,阿依努人还桀骜不驯,因此他请求勘定所给人、给钱、给船、给武器,就差写上“号呼而转徙,饥渴而顿踣”了。 因此勘定所上下都认为白主奉行所就是个乐子,见过惨的,没见过这么惨的,堂堂代官看样子马上就熬不下去了。尤其是直秀给商人打欠条的事情不知道被谁传进了勘定所,大家更是欢乐,立马重新聚集了一群人听堀直义讲物语,但没坚持多久,这群人又消失不见了。 隼人天天到勘定所等回复,到最后连接待他的勘定井上右卫门也烦了,胡乱找了个理由大骂了隼人一顿,对此隼人也没啥好办法,只好请右卫门到吉原去了一次,这才探听清楚原委。 原来,传闻很久之前上面就有人给勘定所递话,暗示要晾着白主奉行所,我不去找你,有事你也别找我。而此时直秀的老师江川坦庵先生正在韭山铸大筒,所以勘定所里暂时没人替白主说话——组头一看公文里没写啥“大事”,只是被土人突袭一场,崛直秀还活着,那就先这样吧。 隼人觉得勘定所指望不上了,他赶紧回去禀报主母,看能有啥别的办法。 英子自从收到了直秀的家信,就开始收拾行装。她安慰隼人不要着急,直秀对这样的局势早有预料。 虽然直秀给才谷屋和喜事重屋都打了欠条,但两家都表示这点小钱毛毛雨无所谓,会继续支持直秀——才谷屋方面是龙马表的态,他说才谷屋的清酒 和芋头烧生意越来越好,这点钱不算什么。 但才谷屋的本店在土佐高知,今年是否还派船去北地,这个暂时还没有消息。 喜事重屋的背后是枣屋组,大家现在利害相关,四家主表态坚决支持直秀,等隼人回白主的时候照样派船随行。 因为直秀现在放开了口子,表示来的人越多越好,枣屋组各家又从亲朋好友那里凑了十几个少年,都是次子、三子啥的——没办法,贫穷的武家弟子也不好着找事做,到北地搏一搏,说不动黄土变黄金! 至于纪伊国屋利八,更是财大气粗,他承诺派船再次北上,按他的话说,米面粮油酱醋茶这些,都交给他好了,钱不钱的无所谓。 而江川坦庵先生那边,村田永敏已经赶去韭山求助,估计这两天就会有结果。 隼人是英子照顾长大的,关心则乱,怕英子小看了白主的困难,委婉地提醒了两句,但英子极具豪气,表示一切都安排好了,妥妥地,放心就是。 让隼人没想到的是,宽永寺的秀念法师和象先堂的伊东玄朴先生收到直秀的信后也准备组织一批人北上。 寺院的旦那场是非人和秽多的工作场所,这些人平时受到宽永寺的庇护,日子比同伴过得安稳。 但这次秀念大和尚和住持摊牌了,表示自己要去北地发展,要求住持支援。 秀念是前任住持的亲传弟子,新任住持巴不得他早点滚蛋,听说秀念要走,一百个欢送,带些人是应该的,谁敢不去就别怪佛爷翻脸显神通! 而伊东玄朴先生则是去年应允了直秀,这次派个两个学生履约。 没过几天,从韭山回来的村田也带来了喜讯。 坦庵先生对直秀抱有内疚,总觉得这个学生对自己帮助很大但却被自己连累了。去年直秀走的匆忙,他事务繁多没给什么具体支援,所以今年一早他就准备好了。 坦庵先生毕竟是幕府的勘定吟味役、海防挂兼韭山代官,妥妥地实权派,他报废了两条战船,准备低价处理给直秀,甚至没钱先欠着也行,另外,他还从石川岛的浮浪民收留所“入足寄场”索要了三十名壮年男子,又从自己的私塾绳武馆指派了几名学生去白石。 至于直秀信中索要的机床、铸铁、三十只滑膛燧发枪和黑色火药,他也准备好了,他走勘定所的路子批给白主代官所,公事公办,稳稳当当——直秀是江川的得意门生,老师给学生搞点福利谁也说不出啥来。 另外新任的韭山炼铁所头取胜义邦非常得力。虽然小高炉因为原料和燃料供应不足没有达到设计的产能,但也运行平稳,而且胜义邦在火器制造和机械上颇有天分,机床也在年后仿制成功了,因此给直秀一些完全不成问题。 坦庵先生抽空回了一趟江户,在他的干预下,除了战船和钱之外直秀的要求基本得到了满足——按坦庵先生的话说,战船太敏感不能给,钱嘛,拿了之后就是把柄,也不能要,总之,务实为上,实在的便宜占到了就好。 而且他还帮秀念和尚拿到了寺社奉行所的公文——如果没这玩意在白主建造寺庙是非法的。 和历卯月西洋历六月中旬,北上白主的船队再次出发。 这次崛家主母英子又把福太郎丢给请父母照看,崛家剩下的几人除了福太郎外这次全部北上,连二宫稻子也没落下。 虽然坦庵先生半卖半送了两艘船,但加上纪伊国屋、喜事重的船也不过是四艘,而且还装载了一些货物,这次人比上次还多,完全装不小,最后又雇了一艘长跑东海路的商船,这才浩浩荡荡地沿东海路北上。 盼星星盼月亮,直秀终于在西洋历六月底见到了英子一干人等。 小别胜新婚,何况这都分别十个月了。等第二天直秀神清气爽地出门,才恍然发现白主又变成了一个大工场——没办法,木屋虽然一直在建造,但领民增加的更快。 因为海豹岛的发现,这次大家一致同意新来的壮年男子全部编入番组,好尽快成立水军去捕猎。 直秀将新人和老人混编,除了原来的4个陆上番组之外,又新成立了2个陆上番组、1个町火付盗贼改组、4个水军番组,还是1个番组10人,奉行所总计11个番组110人。 对于水军番头,直秀早有人选,可因为这个人一直没到,所以直秀只好亲领水军。另外还缺7个组头,直秀让原番组的人一起公推出了6个人选,另外1个名额给了这次绳武馆来的学生——坦庵先生的面子还是要照顾滴。 直秀考虑再三,将堀直义转为水军一组的组头——土方岁三在后世的宫古湾海战打了败仗,这回给他个雪耻的机会。 至于军械,鉴于人多是非多,直秀这次不敢再乱发后膛来复枪了——新来的人领了武器之后说丢了,结果过了几个月出现在江户,那这事就大发了。 他把燧发枪凑了四十只出来,剩下的人先拿刀枪弓箭凑活凑活吧——直秀准备下个月就假装自制后膛来复枪成功,但金属弹壳的火帽这个怎么办?相关的化学品现在整个扶桑都不能自产。另外其它的漏洞也很多,例如军服之类的,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自己又没反幕府,等日后白主实力强大了这都不算事。实在不行,自己就只能出海逃亡了。 将老婆安排好,然后直秀直接带着白主丸和新来的五艘船奔向海豹岛。 七月初的流冰已经少了很多,而这段时间助三郎也联系上了当地的部落,在附近的海岸定居点开始准备大量的木材。 除了三个番组留守外,白主奉行所的其它番组倾巢而出。整个七月,他们都在海豹岛疯狂捕猎,最后获取了将近两万张毛皮,狩猎后期整个北虾夷地西南部的阿依努部落都参与进来,总计近千人在岸上辛苦劳作,六艘船不停地运输,这才保存了大部分的肉类。 至于毛皮,暂时只能简单清理,等运回白主后再在附近的温泉里慢慢用水鞣法处理。 期间,阿依努人和白主奉行所的人发生了数起冲突,但番组的铁炮提前演示过,表现异常犀利,再加上直秀早早用肉的配额比例不同分化了各个部落,最重要的是各个部落平时也不齐心,能白拿肉走没啥大矛盾,所以到最后还是有惊无险地结束了这次大狩猎。 第二十二章 坡上推车 http://.biquxs.info/ “人生真是艰难啊~”直秀发出一声叹息。 西洋历八月初是白主温度最高的时候,碧蓝的海水一次次调皮地冲上海滩,又匆匆忙忙地退回去。 几只鹰隼骄傲地翱翔在白云之间,如同君王一样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英子看着老公惫懒的样子,欢快地笑出声来,这是累坏了,毕竟忙了整整一个七月。 她看了一眼负责警卫的彦次郎和龙马,两人见状把目光赶紧转开。 “觉得倦了就休养一阵。”英子轻轻拉着直秀的手说。 七月白主奉行所一共收获了大概两万张毛皮,还有大量的肉制品。但直秀只对外宣称获得了三千张毛皮,这是准备在扶桑内部贩卖的数目,另外的大头,直秀准备让米船送到香江去——中华和欧罗巴商人都很青睐海豹皮,但在米国不行,野牛太多了导致所有的皮毛都卖不出价。 此时白主只有两百人,一年的俸禄和各种开销还不到金五千两,而这次整体收益算大概能折合天保小判六万枚,一举摆脱了入不敷出的窘迫——当然军费另算,这方面主要靠学次郎在海外支援。 钱财的问题初步缓解了,但摆在眼前的其它难题就再也不能视而不见,用两句话概括就是“白主奉行所的远景是什么,怎么实现?目前的困难有哪些,怎么解决?” 海外归来的时候,直秀意气风发、雄心万丈,也是嘛,米国的大江大海都闯过来了,自己又知晓大势走向,就算不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也应该是闷声大发财的模式才对。 之后,自己一年脱罪,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到北地,直秀当时觉得也还阔以,毕竟天高幕府远,可以大展拳脚。 但真到了北地,好多没想到或者没重视的问题一簇簇地往外冒,真把直秀为难够呛。直秀是触底反弹、越挫越勇的性子,一直强撑着,还不停给大家鼓气,但他自己心里却一直嘀咕。 这回财政问题初步解决了,直秀不得不正视奉行所和自己的处境。 按直秀最早的规划,对内先大力发展渔猎,然后开始上煤炭开采和炼铁,等种田到一定规模,有了科技代差还不是横扫一大片;至于对外么,两段膨胀船用蒸汽机成熟前一切欧罗巴国家都是纸老虎,神风可不是开玩笑的,对孤悬一角的扶桑来说,季风就是最好的武器,只要有个十年左右,把后膛炮搞出来,自守还是可行的。 至于怎么对待幕府?毕竟现在还不是开国之后经济凋敝、万民皆反的时候,人心还在,但自己也没有开幕的想法,到时候做个权臣也就算了,等全民普及教育后,自然有志士再进一步。 长得美想得美。可到了白主之后,直秀才发现手里的剧本拿错了。 光移民这块就费了老鼻子劲。没有幕府的支持,耗子搬家一股一股的折腾,这大半年了才两百多人,而且基础设施也搞的贼慢。 虽然大家都是一副“直秀你真有办法”的赞赏脸,可直秀经历了后世的大建设,可真料到没有大型工程机械会这么难! 人数不够,说啥都是白扯。 而且,直秀终于觉察到人素质问题的重要性。 谁说江户时代的教育普及度高的?站出来我 不打死他。除了武士外的这些移民,别说识字了,连数也只能数到二十,左右不分就不说了,平时吩咐个啥事理解力差的要死,点了半天的头,但一干就错。 直秀是坚决反对体罚的,但不体罚真的不行,做事效率太差。经过激烈的争吵,直秀最终还是坚持不体罚,但这教育的支出就上来了,现在五天一修沐,四天奉公最少得有两天补教育。而且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如果见效最少要两三年。 此外,更头疼的迫在眉睫的有两件事,一是怎么处理和幕府现在的关系,二是1853年克里米亚战争爆发前怎么应对鲁西亚人的步步紧逼。 虽然上下尽力遮掩,但白主露出来的破绽太多了,幕府如果真要较真,一抓一个准。 后膛枪、短铳、铜弹壳,军服、马靴、皮鞋,还有鹰洋,这一样样的东西,浑身是嘴也脱不了罪。 更草蛋的是,明年鲁西亚人就会大举进入北虾夷地,到时白主肯定也跑不了,虽然敌人弱鸡,没有战列舰,只有6艘风帆木制战船,但白主连弱鸡都不如,一艘战船也没有啊。 申请战术指导?就幕府水军现在这个熊样,能指导个鬼。 战略转进?倒也不至于,守住白主还是可能的。没有蒸汽动力辅助,鲁西亚人肯定不敢去江户和长崎转悠,这样的话,最可能出现的场面是:鲁西亚人剽掠本州北方的同时,一直封锁白主港口,这不是躺倒任嘲了么?真要出现这种情况,直秀能憋屈死。 但直秀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办法来。 幕府指望不上,其它势力也不成——米鲁之间现在恋奸情热,两个家伙勾搭在一起抵抗英吉利;而英吉利还在和天竺大陆的土王和唐人较劲,眼光还没放到扶桑,或者说不怎么关注扶桑;兰国早就破落了,指望谁也不能指望它;至于佛兰西,一直琢磨怎么在交趾和安南偷鸡。 而且,直秀凭啥能操纵大国?他连幕府都搞不定!还想别的有的没的,心真大! 所以,直秀这才在英子面前抱怨“人生真是艰难啊”。 直秀和英子在海边晃悠了一天、二天、三天,终于下定决心。 正如俗语所说,“坡上推车,不进则退",不是敷衍幕府快敷衍不下去了么,那干脆走拥兵自重的路子,敷衍不管用的话,砂锅大的拳头见过没。 对鲁西亚人防御不好使,那主动进攻怎么样?毕竟它的主方向在陆地,提前把它在陆地的钉子都拔光,看它怎么办? 这时江户的商船都已经返航了。 在大久保的安排下,船头、水夫各有赏赐,他们离开的时候个个都喜气洋洋,看样子下回还肯再来。而且,勘定头井上源三郎还让三艘商船带回去三千张毛皮,虽然没处理好,但价格相对便宜啊,这是给纪伊国屋、喜事重屋、才谷屋的,除了还欠账之外,剩余的都订了各种货物——现在白主有钱了,就是这么豪爽大气! 同时对坦庵先生、小栗忠顺等一干亲友,也各有馈赠。 商船走了,直秀开始大刀阔斧地搞内政——方向有了,那下面的安排就好办了。 直秀第一刀就砍在了乡学上。 他找三山先生密谈过后,将其提拔成乡学大学头,役 格与大久保的町奉行相同。 三山先生是高野长英的变名,如果说直秀是作死的边缘试探,那高野长英就是一直作死! 这事找别人都不靠谱,只有高野长英敢干能干!高野正式上任后,改革学训,大声疾呼“科学有证伪性,不让反驳和质疑的都是伪科学”,就此一举掘了儒学的老根。 要不怎么说经历也是一种财富呢,高野一辈子都被幕府翻来覆去的折腾,本来他都绝望了,但直秀跟他说“开拓”,老爷子的思维一下子就升华了,而且直秀支持“一切都可论证”,这太和高野的心思了,他把佛兰西启蒙思想奉为圭臬,拼命地在乡学里灌输——直秀怕他走火入魔,赶紧提醒他“不让反驳和质疑的都是伪科学”。 和识字、数理化不一样,这哲学嘛,门槛贼低,不管读没读过书,谁都可以说两句,因此大受欢迎。 新移民的身份在原来连平民都不如,这一听到生来平等,和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与之相对,比较有趣的是,原来的武士们却对此不以为然。枣屋组推荐来的、土佐来的、绳武馆来的,包括试卫馆来的井上源三郎,这些人对启蒙思想不说冷嘲热讽吧,最多也是不支持不反对。 能来白主的,除了直秀就没啥好出身的,都是下级武士或者乡士,平时一个个提起门第之见就破口大骂,但如今却对彻底破除门第之见不赞同。 对此,直秀让高野专门组织个研讨,想知道这些人脑袋瓜子到底咋长的。 结果充分议论完后,这些人发现有才干的、有资历的甚至有钱的还是能占便宜,启蒙思想只是废除了“斩舍御免”和“当街跪拜”等陋俗,这些人也开始大声疾呼表示支持。 最有趣的是秀念和尚。秀念来白主,其实就是图个爽快——秀念不缺钱,老住持取经之前留了一大笔钱财给他。在他看来,白主这五年内都是直秀说了算,他开个小庙,高兴了在白主待着,烦了就回江户或者其它地方游玩,既帮了直秀的忙又兼顾了自己的私,双赢来的。 但这次直秀发疯了,给了他几本禁书,都是切支丹新教和研究原始宗教的神学书籍,他看来看去,一不小心就陷进去了。 宽永寺的宗派是天台宗,观点特别灵活,认为神佛同体的天台神道就是从天台宗分离出去的。 终生平等和生来平等,好像也没啥差别,秀念和尚没事就去听三山先生讲启蒙思想,他真觉得挺有趣的,别人搞神佛同体、儒佛合一、三教合一,莫非机缘到了,我秀念能不能搞了四教合一? “称宗道祖,是大丈夫所为,是比当皇帝还爽利的事业!” 直秀看秀念心动了,他赶紧拍胸脯保证,“兄弟你大胆地往前走,一切有哥哥力挺!”。 但创立宗派是天大的事,秀念依旧不能痛下决断。对此,直秀又添了两把猛火,一是切支丹新支长老可以娶亲生子,二是直秀承诺只要直秀还当权得令,寺庙就是私产。这下点中了秀念的死穴,他对宽永寺的变故耿耿于怀,就此上了直秀的贼船。 但思维这个东西吧,光说没用,哲学研究深了也不是普通人能玩的转的,直秀认为要把白主所有人彻底拉到近代化的大船上,那还得靠数理化。 第二十三章 华而不实 http://.biquxs.info/ 大部分人的想法都会受到日常生活的影响,要在此之上超脱,只能靠知识。 白主现在就是个兵站,想要真正改变这些人的想法根本不可行,时间长了只会整出一些空想家来。没有工业和工厂,超脱儒家和神佛的思想大部分都会坚定地回到原轨迹,只有一条途径例外,学习数理化。 数理化追求逻辑和合理性。 数学可是唯一号称能脱离现实创造新世界的科目,而且数学好的人特别理性,不好忽悠。 而物理中的天文学也很犀利了,任谁看到月亮上的环形山,基本上什么高天原之类的想法就破灭了——宇宙之广大,使自吹自擂者显得特别渺小。 化学也不含糊,合成新物质,这就一条,神创说就被打得遍体鳞伤、摇摇欲坠。 但想多了也没用,直秀盼望的物理、化学仪器和试剂都没到——米国商船今年还没来呢。 但不管如何,乡学不能变成一个嘴炮学校,直秀、村田永敏抓着这些年带出来的学生,坚持教学,数理化一刻都不能放松。 天高江户远,白主也没有什么有声望的儒学者,直秀干脆在乡学推广白话、简体字和标点符号。 对于白话,奉行所从上到下都是欢迎的,之乎者也挺好的,但毕竟沟通不便,不是每个人从小都能饱读诗书的。 三山先生想的更远,这三样推广开来,出师的学生天然就是儒学者的敌人,此计大妙。 直秀在乡学里兴奋地折腾,可町奉行大久保可兴奋不起来,因为阿依努人把他折腾地要死。 原来,七月时附近的阿依努人部落都从奉行所大狩猎中受益匪浅,虽然累了一点,但收获了大量的肉类,有了足够的食物,还给和人打啥工,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于是,八月初各部落头领和萨满都把人叫回去了,大久保还不好阻拦,因为奉行所的告示牌“高札”上明明白白地贴着布告,“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一视同仁,阿伊努人去留随意。” 直秀早就知道好制度胜过多操心,而且大久保这货是有“后科”的——“兴一善不如除一恶”,这位爷是“牛人”,双重意义的,做事牛掰,治政风格也像牛一样犟的不行,一着急就下狠手,所以他早早就把各项法令发布了,让大久保只能在圈里蹦哒。 白主现在和人有两百多,帮工的阿依努人也有一百多,比例相当不小,因此阿依努人这一走,奉行所的各项工作顿时缓慢下来。 钱屋的商人也跑来向大久保诉苦,因为有奉行所的法令,钱屋众人只能干看着阿依努人理直气壮地跑了,渔业及鱼类加工算是彻底停业了——这么多年下来,和人在北地除了技术工种早就不干体力活了,帮工都跑了,活自然干不下了。 以大久保为首的各组头都找直秀,自从白主有了十一个番组后,这些人都膨胀了,觉得给钱做工天经地义,自己又没欺负土人,这事不能这么算了,但直秀一句话就把他们都噎回去了。 “有契约么?” 这个真没有。以前阿依努人是主动投献,北地苦寒,给商人打工能换回大量的粮食和杂货,赶都赶不走,而且松前家在白主完全放手,商人就是此地的天,说啥是啥,要契约干嘛,浪费纸么? 至于大久保等人,想法和商人一般无二,所以阿依努人一直是在打黑工!这回人都跑了,大家才发现讲理讲不通。 直秀一直强调“守信”,所以这些人找了直秀几次都被挡回去了。而且直秀安慰他们说,阿依努人过一阵子自己就回来了。 正如直秀预料,八月下旬,阿依努人陆陆续续地都回来了,而且回来的人数还比以前多。 原来,部落是得到了大量的肉,但这些帮工的阿依努人回部落后,发现日子还没白主过的舒坦。 自从和人来到北地,阿依努人的生活模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原来的时候,集体渔猎和采集食物,分配基本上是按人头平均的,但和人到来后,虽然克扣,但还是干的多的帮工拿的就多,而且给和人帮工的收益比待在部落里高,平均那一套自然就搞不下去了,自然而然就成了出力的和有力的多分配。 部落获得的肉和在白主帮工的人没啥关系,因此分配的少,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些帮工的阿依努人自然不满,平时吃着我们辛苦挣来的粮食,现在排挤我们,没良心! 自从有了白主奉行所之后,帮工阿依努人的报酬和饮食及居住条件明显好了一大截,而钱屋为了留人也提高了福利,相比之下,部落的生活水平就差的多了,虽然以渔猎为主,但部落里也不是天天能吃到肉,小日子很是艰苦,要不是这样谁愿意跑去给和人帮工。 而自从有了“大头”助太郎的例子,帮工的阿依努人看和人也没欺负大头一家,自然有人把老婆孩子带到白主去——两地分居天理不容! 阿依努人帮奉行所盖了不少木屋,奉行所也对帮工的阿依努人很好,基本上象征性地收一点钱就让他们租住。 直秀又是个坏心眼的,乡学也收纳帮工的小孩,不但没有束脩,还包吃,伙食比大人还丰富,因此阿依努人都把孩子送去占便宜。 而且,奉行所缺人缺的厉害,阿依努人的女人也能轻易在勘定头井上源三郎哪里找到事做,洗洗涮涮或者帮厨,混吃混喝还能再拿一笔钱回去。 三山先生的医馆也是一视同仁,收的钱也很少,阿依努人有个头疼脑热的终于不用再硬挺了。 而且,白主有两家店铺,钱屋和纪伊国屋开的,啥杂货都有,从吃穿用到小孩玩具,琳琅满目,而且纪伊国屋的佑三郎信了直秀培育市场的鬼话,定价实惠,真的很便民。 这么一对比,在白主帮工的阿依努人更不满意,于是和平时在部落留守的人大吵大闹,搞的各个首领头疼无比,怎么都有了肉吃还吵架? 而且,人类的肠胃决定,全肉食是不行滴,于是过了没几天,大家都发现粮食它也挺好吃的,而白主的菜干更好,比野菜还好,量大管够,还不用费力出去采摘。 于是,在原来帮工一群人的坚持下,阿依努人又返工了。这还不算,部落能吃饱了之后,很多人没事干,吵架的时候听同伴说白主的日子如何如何好,也想出去看看,于是一同去。八月底的时候,白主的阿依努人比以前还多,奉行所也恢复了正常运转。 这时,钱屋的北地支配人半兵卫再次拜访白主。 上次大久保托他收购商船,半兵卫含糊答应了,这次他是来交货的。 钱屋在加贺金泽的本店终于给 他发来了指令,表示可以将北地的商船转卖给白主奉行所一部分。 其实半兵卫早就想卖了。 钱屋在北地的生意分三大块,一是渔业及与土人的毛皮交易,二是松前家的商贸,三是密贸易。 松前家的商贸份额一直就这么大,还要与两滨组竞争,油水其实没多少。而密贸易,这几年越来越差,更是一块鸡肋。 钱屋在北地的密贸易对象是鲁西亚人和鲸海沿岸的野人部落。 这几年,鲁西亚人根基渐渐稳固,和米人来往也很频繁,钱屋的粮食啥的根本没有销路,而且鲁人翻脸无情,主动跟鲸海沿岸的野人部落搞起了贸易,因此钱屋的密贸易一落千丈。 更要命的是,自从萨摩藩的调所广乡大人死后,密贸易的链条断了一大块不说,而且幕府还在严厉追查谁在北地和调所大人合作。 自从亲近钱屋的前田家家老奥村荣实在八年前死后,其对手黑羽织党逐渐得势,导致钱屋本店的压力越来越大,现在各地的势力都在收缩,按本店来信中的口气,北地的密贸易也可能要放弃。 如果放弃密贸易,那钱屋在北地的密贸易商船、秘密船厂也没有保留的必要,走一步看一步吧,想起来就头疼的要死。 半兵卫的到来让大久保很开心。钱屋在北地根生蒂固,不是其他商人短期内可替代的,现在奉行所对钱屋的依仗颇多。 半兵卫这次带了两条千石的辩才船要卖给奉行所,经水军检查,状况都是良好,因此大久保爽快地收下了。 半兵卫主动提出用皮毛抵账。奉行所大狩猎的消息瞒不住钱屋在本地的人,岩崎弥太郎和半兵卫讨价还价一番后,双方达成了协议。 另外江户路途遥远,从江户送粮食和日用品到白主不是长久之计,大久保请钱屋帮助采购这些,半兵卫正愁生意难做天上就掉了一块馒头,而且奉行所是以千人的规模来计算数额的,可以算是一块美味的馅馒头了,他赶紧承诺下来。 另外大久保还委托钱屋帮助招募流民,一个流民金十两,带家属也可以,壮女一个金五两,这些都是给钱屋的酬劳,流民到白主之后奉行所自然有妥善安置。但要求身体强壮且无疫病,经医馆检查不符合要求的不算钱——大久保做过一段时间的内职,有和商人打交道的经验,提前把想到的漏洞堵死了。 “来了也是足轻?” 大久保瞪了半兵卫一眼,想屁吃呢?以前缺人没办法,但现在白主有了十一个番组,不会再有这种好事了。 “打渔种地盖木屋。”但大久保暗示半兵卫,有手艺的职人和有经验的老农价格可以翻倍,这是挖各家诸侯的墙角,不好明说。 半兵卫知道整个扶桑西岸,尤其是本州岛北部,农民和町人的二子、三子都不好讨生活,因此招募新人完全不成问题,虽然白主在北虾夷地,但招募的时候他不说,谁能知道?因此一口应允,他脸上的麻子都兴奋地发起光来。 大久保看钱屋很是配合,非常开心,破例让弥太郎请半兵卫吃了顿饭,以表鼓励。 收了钱屋的两条船后,奉行所的船只数目达到了五条,但直秀心仪的水军番头还没消息,他心中十分烦躁,没事就到码头眺望,盼着米船早日到来。 第二十四章 合纵连横 http://.biquxs.info/ 可盼来盼去,米船没到而萨摩和佐贺的船却先到了。 原来,收到公方样茶具的岛津家十代藩主齐兴终于扛不住退位了,继位的齐彬之后也终于回到了鹿儿岛。 相比弟弟忠教的很辣,齐彬上位后虽然对由罗事件“拨乱反正”,但却没有对忠教一党赶尽杀绝,加上萨摩藩上下早就对动荡厌烦了,因此鹿儿岛的局势迅速稳定下来。 而齐彬也不出所料地开始推行兰学产业,这就是未来大名鼎鼎地“集成馆诸事业”。 齐彬是出名的“兰癖大名”,未当上家主前就宣扬“富国强兵、殖产兴业”,当上家主后还向自己的好友、此时的首席老中阿部侍从上建白书,提出“此时西洋诸国东迫,乃前所未有之变局”,建议幕府革新治政,“第一に人の和、第二に軍事の強化”,说白了就是要团结上下、加强军备。 他回到鹿儿岛之后,开始积极为集成馆诸事业做准备。 而此时兰学产业最为著名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幕府在韭山的炼铁所,而另一个是与萨摩同在九州的佐贺诸方。 去年韭山成功建立了小高炉和反射炉,当时轰动了扶桑。佐贺紧随其后,在今年也建成了高炉和反射炉,并成功地铸造出铸铁大炮,由此一跃成为天下强藩。 其实,在直秀的帮助下佐贺先建成了玻璃工场,期间佐贺做了技术积累,应该早就能研发出反射炉。 但成也萧何败萧何,玻璃工场实在是太赚钱了,佐贺切子已经和陶瓷器“有田烧”、白蜡、石炭成为佐贺的四大财源,佐贺毕竟只是一个藩国,精力分散之下,直到幕府在韭山正式启动炼铁大建设,贪财的锅岛齐正才反应过来。 但佐贺一开始的路子就走歪了——佐贺一直走的是用反射炉直接炼制铁矿的路子,再回头研究小高炉遇到的困难很多。所幸家主齐正的继室夫人笔姬,来自御三卿的田安家,而且齐正本人和近江彦根藩主井伊直弼交好,井伊是谱代大名中的名门,幕臣的最高职位大老就是由土井、酒井、堀田、井伊四家独占,因此一番交涉和重礼贿赂后,幕府同意佐贺派人到韭山学习,这才在今年和历五月建成了小高炉和反射炉。 齐彬一直有大炼铁的打算,听到佐贺藩的消息眼睛都红了,一方面在私下里大骂内斗误藩,一方面赶紧在鹿儿岛启动相应建设。 齐彬回到鹿儿岛后,启用了不少新人,西乡隆永也赫然在列。与直秀的原来世界不同,西乡提前三年就进入家主齐彬的视线——西乡因为推进农学在鹿儿岛小有名气,而且家有余财,提前建立了“精忠组”,在年轻武士中潜势力很大,并且受直秀影响,西乡对兰学也有一定的研究。 在由罗事件中,齐彬一派人才多有凋零,年轻的西乡因此崭露头角。 得知家主有意建造高炉和反射炉,西乡赶紧上书,造炉子的人我认识,殿下要不要了解一下? 此时,直秀的名声未彰,只有幕府的高层和个别有心人才了解直秀在韭山炼铁建造中的作用,而且因为现在的风气,对匠人不重视,到底直秀发挥了多大作用,只有坦庵先生父子和一些实际参与的人才清楚。 但好死不死的是,直 秀在去白主之前专门到鹿儿岛延揽西乡和大久保,当时为了取信两人,直秀漏了一部分底,西乡和直秀认识七八年了,自然有所判断。 按齐彬的本来计划是走好友首席老中阿部侍从的路子,但交情归交情,幕府能否将军国重器之术传授,实在不好说,希望很渺茫。 看到西乡的上书,齐彬赶紧把他叫过来,仔细了解了一下后,齐彬觉得两条腿,不三条腿走路更妥当,因此在幕府、佐贺之外,他安排西乡带船北上。 自从两年前家老调所笑左卫门死后,与北地的联系中断,萨摩的密贸易就此断了一条腿,这回也趁机看看有没有机会补上。 而和萨摩商船前后脚到来的佐贺也抱有近似的想法。 说起来,佐贺和直秀渊源颇深。 佐贺的五大经济支柱,有三样和直秀有关系。玻璃工场是直秀直接带人兴建的,石炭产业也是因为玻璃工场和蜂窝煤兴旺起来的——蜂窝煤是直秀提醒老师江川太郎左卫门在关东推广兴起的,而新兴的炼铁,和蜂窝煤一样,根据从韭山求学回来的本岛藤太夫和杉谷雍助描述,和崛直秀也大有干系。 而且直秀还曾经是兰学馆的指导,佐贺有直秀的不少学生,风车组就是其中的代表。 锅岛齐正对此甚为后悔,他觉得亏了,早知道和直秀更亲密些,说不定能提前捞到不少好东西。 炼铁大成功,佐贺最近除了伊王岛、神ノ岛台场建设外事情不多,提起台场建设齐正又发现起了大作用的水泥、砖头也是最早由直秀帮佐贺生产的,因此齐正让杉谷雍助领队,带风车组的几个人北上白主,出发前嘱咐杉谷,“如果能发现什么商机或者直秀能提供什么好处,那风车组这七个人可以留在白主给直秀帮忙。” 齐正打的是借鸡生蛋和空手套白狼的主意,风车组这七个人他是准备回收的,反正幕府代官里除了四家之外都是临时役职,等直秀从白主调走,这七个人也锻炼出来了,正好回佐贺一展所学。 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来了。 直秀自有密贸易的渠道,除了眼馋风车组七个人外,他暂时对萨摩和佐贺无所求。但抱着大同的想法和长远的打算,直秀还是热情接待了两拨人。 所幸两家到白主的时间只隔了一天,因此直秀一勺烩了,也没浪费更多时间。 直秀捏着佐贺的痛脚——佐贺和兰国商馆勾勾搭搭那点事,小栗忠顺早就发现了,小栗知道后自然告诉了直秀,因此直秀不怕佐贺随随便便告发自己。 而西乡的人品现在还是比较坚挺的,还没到幕末风暴时黑化的程度,只要能给萨摩藩点好处,他还是能替自己保留秘密的。 时间宝贵,直秀快刀斩乱麻,很快就把两家打发走了,风车组七个人也顺利被留下来。 佐贺贪财,啥都想要,直秀也没想隐瞒,直接展示了后膛来复枪夏普斯1848,杉谷雍助和直秀有同门之谊,他也是伊东玄朴先生的弟子,因此杉谷表示大大地好,这些兰国商馆可没有啊。 直秀也没解释来历,只是嘱咐杉谷保密,然后将制造工艺给了杉谷,至于能否精密加工和造出相关的化合物,这个就看佐贺自己的本 事了。 杉谷估算了一下,觉得难度很高,请直秀给点样品,对此直秀直接拒绝了,以前给佐贺那么多好处,也没见佐贺有啥真正的回报,现在直秀有点地位了,还想和以前一样占便宜门都没有。 杉谷是个懂事的,表示白主百业待兴,佐贺可以和白主通商,直秀也没客气,什么都要,尤其是铸铁,表示货到了再说,因为直秀给钱,这是正常贸易,所以杉谷一口答应,表示自己早回早来,到时无论如何,样品请给一些。 至于西乡隆永,他觉得不好意思,因此非常好说话。 大久保现在是大权在握的町奉行,直秀当时延揽两人的承诺确实是真的。而西乡能有今日,直秀的帮助很大,所以隆永觉得自己在直秀最困难的时候没帮上忙,还劝阻精忠组的人跟直秀北上,这事做的有点不仁义。 但藩命在身,隆永扭扭捏捏地还是张了口。 算起来,萨摩比佐贺狠多了,佐贺来的时候带了七个人,萨摩没带人不说,要的还比佐贺多。 除了炼铁的工艺,隆永也看上了后膛来复枪,而且他还要求直秀帮助重建萨摩藩的北地贸易。 萨摩藩以前的北地密贸易比较有趣,虽然叫密贸易,但交易对象是以钱屋为首的商人,萨摩从那霸换取唐人的丝绸、中药、染料和其它货物,然后和虾夷地换取俵物再卖给唐人。 裱物就是干制的海产品,如干海参、鱼翅和干鲍鱼。 对此直秀非常奇怪,萨摩藩自己交易就可以了,找我干嘛?马老爷说干掉中间商才能赚大钱,这个道理很简单啊。 隆永苦笑,哪有这么容易,首先,萨摩藩没法解释唐人特产的来源,其次,主要的合作方钱屋在调所大人死后就中断了萨摩藩的合作,而两滨组和幕府关系深厚,萨摩藩不敢勾搭。 听到这里,直秀气笑了,“两滨组和幕府关系深厚,那我身为幕府代官,不是应该立即告发么?” 西乡也笑了,此时大久保在座,大久保也笑了。直秀心说,利济你这个不靠谱的,到底和西乡说了啥? “兄远走白主,所图深远。萨摩无反意,自保而已。”西乡和直秀交往很早,他早就看出直秀想改变现状,而且是大改,但这是幕府绝对不能允许的——因为变动太大,幕府没这个动力和魄力。 直秀虽然没有和西乡明说自己在海外还留了几手,但西乡以己度人,猜也能猜的到。 这也怪直秀自己,当时为了拉拢西乡和大久保,直秀不顾风险,透露了自己“海难”之时曾求学海外。当时是为了增加筹码,虽然没有细说,但也隐隐约约暗示自己在白主不是白手起家,埋下了今天的祸根。 本来直秀应该立刻大怒、拔腿离席的,这利用朋友的弱点西乡也太不仗义了。但直秀很喜欢西乡,这位在维新之后,试图做个好人,结果犹犹豫豫把自己的性命都送掉了,本质上是个理想主义者,所以直秀也不愿意拿权谋那一套对待西乡,他还准备等齐彬挂了收服西乡共谋大业呢。 西乡看直秀没发怒,他也惭愧地不行,大礼参拜,之后说出了一番话来,最终将直秀和大久保都说服了。 第二十五章 西乡的弁舌之术 http://.biquxs.info/ 西乡隆永在上书岛津齐彬的时候,就想过如何与直秀达成协议。 对于军国大事而言,个人情谊不过是块垫脚石,西行觉得直秀没有那么蠢,会毫无代价地把炼铁工艺送出来。 西乡唯一可恃的只有白主百废待兴,人钱物,总有一样是直秀需要的,而且他对新任家主有信心——齐彬“聪明英武,决断非常”,在江户有“三百世子无人能及”的偌大名声,而且齐彬一回到鹿儿岛就公开宣称“米盐棉铁乃一日不可缺之必需品,应大加殖产”,萨摩藩有钱,以家主性子,说不定掏钱就能把直秀拍服了。 但西乡到了白主发现事情好像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市井间传闻奉行所搞到了几千张珍贵毛皮,如果是真的那直秀就未必肯冒这个风险。 他找大久保私下询问,大久保肯定了这种说法,并且大久保对西乡不太满意——直秀对两家都有大恩,你不转仕也就罢了,还阻止精忠组其他人来白主,基本上算撕破脸了,今天你来白主还想得到炼铁的大秘密,有点过分了吧。 西乡在大久保处受到了冷遇,但他可没灰心,西乡是阳明学徒,向来信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继续耐心寻找机会。 当他发现后膛来复枪的时候大喜,因为直秀虽然给他看了,但要求保密,西乡觉得这里面肯定有故事。他倒不是想以此拿捏直秀,什么仇什么怨啊,直秀待他和以前一样热情,再说告发直秀对萨摩和自己也没好处——感情你大老远地从天南跑到地北,就是为了抓朋友的痛脚,对此幕府不得琢磨琢磨这里面的故事,为啥翻的脸?名声毁了不说,萨摩的动机也很可疑。 当然,西乡如果本着损人不利己的想法,偷偷散布谣言,也能给直秀添乱,但西乡还真没这么闲——本来有机会得好处的,就为一时之快干这个缺德事,智者不为也。 所以,西乡思前想后,终于从过去的交往中找到了突破口。 直秀曾经和他说过,扶桑时人只有天下观没有真正的世界观,一切以扶桑为中心和现有情况来考虑问题,多有偏颇, 什么是扶桑的天下观呢?直秀没有明说,但言下之意,就是说扶桑以自己的认知去圈套他人,根本不适合,直秀当时说“人有百样,国有不同”,别人爱干什么是人家自己的事,我们管好自己就得了,没必要非装大个。 而且直秀对扶桑国学嗤之以鼻,认为古学的“情”是对的,什么“扶桑心”之类的就开始走偏了,而源自古学的国学派更是缘木求鱼、妄自尊大,摊开世界地图,扶桑就是一个几个小岛,说什么八纮一宇,令人笑掉大牙。 说实话,西乡对此是有些反感的,他觉得直秀过于轻狂,但当时直秀和西乡、大久保已经交往一段时间了,平日里直秀为人很正派,读书刻苦,做事认真,平等对待他人,连对仆人都很客气,而且从不去花街鬼混,虽然花钱大手大脚,但也不是奢靡,衣服也很简朴,就是好吃。 因此西乡认为直秀可能是少年得志难免张扬,或者是有倾奇者的想法——扶桑的倾奇者是与世人看法不同的一些人,衣着、行为、言语都迥异常人,借此表达对现实的不满。 西乡素来以宽厚著称,很能容纳他人的意见,而且当时直秀的一些见解也不乏真知灼见,因此西乡对直秀的奇谈怪论也只是付之一笑。 但到了现在,直秀已经是幕府的白主代官,那他的一言一行可不能 当玩笑对待了。所以,当西乡考虑直秀到底想在白主做什么的时候,他就把以前的事情都想起来了。 去年在鹿儿岛延请西乡和大久保的时候,直秀只说要在白主奋发建立一番事业,重点是抵抗鲁西亚人的南下侵占,但西乡在白主看到的可不仅仅是这样: 首先,白主的女人也和男人一样工作,这还罢了,但白主明目张胆地任命女役,直秀是在奉行所的大饭堂里招待的西乡,当时西乡亲眼看到一个妇人呵斥一名足轻浪费食物,当时足轻的脸都涨红了,但还是规规矩矩地听训,西乡看直秀等人习以为常,他当时就觉得不对。 扶桑男尊女卑惯了,而且那女人亲自做事,肯定也不是哪家的贵女,胆敢呵斥足轻,要在鹿儿岛早就被砍了。 另外,西乡发现白主不讲尊卑。最明显的是,满街的土人大摇大摆地走动,偶尔撞上和人也是说一声就算了,西乡可是从大久保那里知道白主全民皆兵的,看样子明显不是土人蛮横无礼,而是平时就这么相处。 同时,直秀作为代官出行,也没有人跪拜,最多就是把路让出来,不让路的话,直秀一般会等,当时西乡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礼贤下士的精要就是让人知道这是破格待遇,这搞的习以为常是什么鬼? 其实这还是直秀有意控制西乡行动范围的结果,如果西乡进了乡学,当时就能发现乡学虽然没有彻底撤销儒学,但基本上不讲了,现在完全是兰学当道。 总之,结合直秀以前的言行,西乡觉得直秀这次所谋甚大,至于是不是有反意,西乡倒没怀疑,总共几百人的地方,还能翻出天来? 既然直秀在白主不怎么本份,那么转让炼铁工艺就不是不能谈,只是条件而已。 对此,西乡给直秀和大久保分析了利弊,而且也承诺了好处。 首先,萨摩和白主是友非敌。 白主既然搞全民皆兵,还锐意进取,那肯定是对鲁西亚人持强硬态度了。 白主在最北,萨摩在最南,同病相怜,都是抗击西洋人的第一线,因此互相扶持也在清理之中——西乡这是在挑拨离间,他的未表之意是暗示幕府也不是全力支持白主,都是继母养的,大家抱个团好了。 其次,萨摩藩也不是偷偷琢磨啥坏点子,就是西洋人老来骚扰,想自保而已。 白主的后膛来复枪还不能自产吧?幕府开没开始仿制,这咱就不问了,但就算幕府仿制成功了,能给白主都少?恐怕鲁西亚人大举进犯的时候,白主也拿不到吧? 西乡还真说到点子上了,去年直秀把所有的新式火器都扣留了,一点也没给幕府留,而且制造工艺也没献给幕府——因为米船商人不好说啊,怎么说?说仰慕扶桑文化,特意进献新式火器之法?米人无故进献重宝,普通货物还能是希望通商啥的,献新式火器,也还行吧,算投其所好,但进献新式火器的详细制造方法,这个就太离谱了,编也没这么编的。 西乡不知道幕府没拿到制造方法,但他的意思是,幕府靠不住,不如今天你给我制造方法,明天我给您补充武器,这不挺好的么。 至于,重开北地贸易,西乡还真没抱指望,白主屁大点地方能收集多少裱物、卖出多少唐人特产,要合作也是找北地的地头蛇松前家,但齐彬刚上位,前任家主因为密贸易隐退的,无论如何也是不敢立马重蹈覆辙的,和白主合作,更多的是给白主 输送物资,纯粹的送好处——干送好处白主肯定犹豫,还不如借着贸易的名义,又好听又把事情办了。 其实,就算西乡的弁舌之术不怎样,直秀也会把炼铁工艺和后膛来复枪的制造方法送给萨摩,直秀恨不得扶桑现在全部都大搞兴产殖业,怎么会吝啬不给呢? 直秀不想搞个人争霸,基本上抱着扶贫的态度,只要能搞的都可以搞,欢迎之至!但扶桑现在真没几个靠谱的,幕府这一边,除了幕府外,谱代大名大都没啥实力,况且给了幕府就相当于都给了,幕府自己会扩散,比直秀偷偷摸摸搞强多了;至于外样,有实力的数来数去就那么几家,直秀总不能把图纸扔到人家院子,不,城墙里吧?白送肯定不行,直秀只能找机会送出去,说起来心累的不行。 假模假式的,直秀还索取了一些条件,大久保也在一边帮腔,最后,西乡答应以金三千两的代价换得炼铁工艺和后膛来复枪的制造方法,同时,除了现金之外,萨摩藩在三年内在北地只能和白主一家做贸易,每年不少于三艘千石船的货物,至于今年,时间来不及了,一船货好了。 但和佐贺不同,直秀死活不同意西乡把图纸先拿回去,连西乡写了誓纸都不行——大久保把西乡的誓纸先收好,接着翻脸不认帐,说不见小判金没得谈,西乡只好灰溜溜地赶紧启程回鹿儿岛,行不行让家主决断吧。 但佐贺和萨摩两家都不是空手回去的,大久保以奉行所的名义作保,钱屋赊给了一些皮毛、鱼干和盐渍鱼子,至于纪伊国屋,这么危险的交易,它还是不要参与了。 另外,直秀作主,又赊给每家一百张海豹皮,承诺下次来的时候可以购买几千张,以此显示肌肉——白主奉行所还是有钱的,和我做生意要有信心。 杉谷雍助回到佐贺后得到了家主齐正的抱怨,齐正倒不是不满意,只要能挣钱他就开心,挣的越多越开心,只是直秀太缺德了,后膛来复枪的制造方法真倒是真的,可很多地方很简陋,当时直秀以尽早通商为名义赶走了杉谷,在船上的时候,杉谷就发现图纸在关键之处有些含糊不清,但佐贺藩毕竟一分钱没掏,七个人也只是留下做客将帮忙,所以他知道这次佐贺真要破点财了。 抱怨过后,齐正安慰了杉谷一番,“便宜不好占”,赶紧凑齐货物然后再跑一趟,这次多去几个人,搞清楚制造工艺再回来,也有可能是直秀他们也不懂。 “但如果直秀他们真懂呢?” “那就问问他到底想要啥条件?”齐正对手下这帮武士失望极了,干事还行,人情世故差的太远了,可惜白主太远,不然自己拿着算盘和直秀之间来场龙争虎斗,肯定精彩至极。 和杉谷不同,岛津齐彬对西乡赞不绝口,对此西乡很惭愧,表示都是口头协议,其实啥也没办成。 “本来这种隐秘勾当就需要谨慎,如果崛直秀真给了图纸,我还不敢用呢,谁知道是真是假。”齐彬为人很大气,表示金三千两相对炼铁和后膛枪不算啥,“赶紧地,把工匠叫上,西乡你辛苦一些,再跑一趟,岛津家的兴旺就担系在你的身上了。” 在佐贺和萨摩两伙人离开不久,米船终于入了白主港,领头的依旧是约翰,但这次来的船多,两艘蒸汽风帆混合动力船加一艘威风凛凛的捕鲸舰。 一见面直秀就抱着捕鲸舰的舰长哈哈大笑,“朝思夜想,直秀盼君久矣!” 第二十六章 传奇人物 http://.biquxs.info/ 米船领队名叫约翰,而这次同行的捕鲸船船长也叫约翰,不过一个是约翰.布莱恩,另一个是约翰˙蒙。 但约翰˙蒙是扶桑人,和名是万次郎,他就是直秀朝思暮想的水军番头。 万次郎是因海难流落在米国的扶桑人——但和直秀不同,万次郎是真的遇到了海难。他本来是土佐中滨村的贫苦渔夫,天保年),仅仅15岁的万次郎在渔船帮工,但不幸遇到风暴,破损的船只经过五天漂流幸运地被海浪冲上了荒岛,更幸运地是在143天后被路过的捕鲸船救起。 和直秀这个挂逼不同,前半生的万次郎是真正的位面之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被捕鲸船救起不久,聪明果断的万次郎就被船长收他为义子,并且将其带回米国和孩子一起抚养,并供他上学——和万次郎一起被救的还有其他四个渔民,这几位被船长留到夏威夷岛自谋生路。 1844年万次郎以优异成绩从学校毕业,继续从事捕鲸业,期间万次郎成了大副。 当时的捕鲸船可是高风险行业,受航海技术和船只建造水平所限,捕鲸船失事的几率非常高,而且当时海盗比较猖獗,捕鲸船和海盗之间经常发生战斗,所以捕鲸船上的船员都是暴躁的好水手,万次郎一个外人能被一群米人推崇,由此可见此人的不凡。 因为幕府的锁国法令,“海外归来者死”,所以万次郎也不敢回扶桑,就这么在捕鲸船上干了几年——不能回扶桑的另外一个原因是海路不畅,因为幕府锁国,根本没有客船往来于扶桑和米国之间。 之后万次郎的经历更加传奇。 1849年万次郎回到了麻州,然后他决意回扶桑。 在直秀原来的世界里,万次郎又一次显示了他无以伦比的天赋和运气。这位小哥听说加利福尼亚淘金潮(1848-1855)比较好赚,于是他带了几个人去淘金,结果发了大财。 当时淘金的人很多,但发财的比例却不是那么高,有人不是总结了么,淘金中真正发财的路子是卖水和卖牛仔裤。 但万次郎就是那一小撮幸运者,不但在当时鱼龙混杂、疫病盛行、随时爆发冲突的淘金热中幸存,而且赚的钱居然能买的起一艘捕鲸船! 据后世的一份资料,1847年间,太平洋上一共有八九百艘捕鲸船中,米国占了七八百艘,总投资约两千万美元,年获利约一千三百万美元。 按这份资料,一艘捕鲸船加上上面的渔具,平均价格是2.5万美金,折合天保小判金约6400枚。 这时的2.5万美金可是一笔巨款,“钢铁大王”安德鲁?卡耐基在1853年入职宾夕法尼亚州铁路公司西部管区主任的私人电报员兼秘书,每月薪水才35美元! 如果万次郎的故事到这里结束,绝对是一篇励志文,但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1851年,万次郎乘坐自己买下的捕鲸船回到了那霸,接着被萨摩藩扣押,因为万次郎献给幕府世界-通览、万国舆地图及西洋书籍数十卷,1853年被幕府下令放回家乡。 至于那艘捕鲸船,据说万次郎送给了在米国抚养他的义父一家。 1853年黑船来访,幕府想起了去过海外的万次郎,以普请役格启用了他,从此万次郎成为了武士,更名为中滨万次郎。 在被萨摩藩扣押时,应岛津齐彬的邀请万次郎在鹿儿岛教授英吉利语和西洋帆船建造,成为幕府武士后,开始时万次郎在江川坦庵手下翻译西洋书籍,后来又在传习所教授航海术,维新后成为开成学校(后来的东京大学)的教授。 万次郎曾经翻译过很多西洋书籍,还编撰过词典,而且幕府的第一艘西洋帆船凤凰丸,也是万次郎指导中岛三郎助主持建造的。 幕末风暴中万次郎也是攘夷人士的重点刺杀对象,对此万次郎表示mmp,其实因为身份的原因,万次郎在幕府没有得到啥重用,就是一个工程师兼翻译人员,因此被刺杀完全就是无妄之灾——当然,万次郎是个大嘴巴,平时也没少鼓吹支持开国啥的,所以也不能说是完全无辜。 和不太重视万次郎的幕府相比,直秀可是在万次郎身上寄以厚望——这年头能当捕鲸船大副的都是高端人才,又是野生留过米国的,如果轻易放过简直是天理难容。 因此,直秀很早就伸出了小手——1845年直秀和小栗忠顺在土佐和吉田东洋、山内丰信打成一片的时候,直秀就拜托吉田和才谷屋照顾万次郎在中滨村的母亲和体弱的哥哥。 1847年直秀在米国时,早早地找到了在麻州的万次郎养父霍伊特菲尔德一家,但当时万次郎在捕鲸船上没见着,后来万次郎听说有同胞来拜访过,特别激动,主动跑到纽约见了直秀,直秀在“不经意间”提及万次郎在土佐的家人,当时万次郎就震惊了,但当时万次郎合约在身没法加入直秀的队伍——可能也和直秀初到米国混的不咋地有关系。 但1848年,直秀初步站稳了脚跟,万次郎的合约也到期了,在直秀的邀请下,万次郎成了直秀的得力助手。 1849年直秀回国时,当时万次郎受直秀的委托正在船厂督造蒸汽船,正是关键时刻腾不出身来,因此双方约定,直秀先回扶桑探路,等直秀安稳了再通知万次郎回来。 本来,万次郎是计划去年回来的,可直秀一走,在米国只剩下学次郎和万次郎两人,期间忙得不可开交,所以一直拖延到今年万次郎才回来。 万次郎这一回来,直秀就可以把水军这一摊子都甩给他,但万次郎不愿意,他准备先回土佐探亲。直秀一直委托吉田东洋照顾万次郎家中,跟万次郎说家里都好,今年肯定放你回去,但无论如何你先帮我一个月,好说歹说,加上万次郎在扶桑啥门路没有必须依仗直秀,最后万次郎才答应直秀先留在白主一个月。 直秀为啥要留万次郎呢?人家十年没回家,怎么也要先让万次郎回家看看吧。实在是因为时间不凑巧,此时是九月初,是北虾夷地的夏季尾巴,恰好是在虾夷地东北的知床半岛捕鲸的好时候,而且此时也是北虾夷地海豹岛上海狗聚集的尾声。 如果光靠学次郎在米国输血,毕竟不是长远之计,白主奉行所必须有自己的支柱产业,暂时白主的出产就靠海豹和鲸鱼,好时间只有七八九三个月,错过了就得等下一年,所以直秀也是逼不得已。 米船来了,直秀就把码头封了,以勘查石炭矿的理由将钱屋、纪伊国屋的商人和新来的佐贺风车组七人都打发到北面探矿,剩下的都是自己人,赶紧卸货,然后连米船上的水手一起算上,兵分两路,一路到知床半岛捕鲸,一路继续到海豹岛发财。 虽然扶桑从古至今一直在捕鲸,但在虾夷地和北虾夷地,捕鲸还是个 新鲜事,所以万次郎在整个九月收获满满,猎物里长须鲸、抹香鲸和座头鲸都有,唯一遗憾的是,一直没有发现龙涎香。 而海豹岛也是同样的情况,按照直秀那个世界的历史,鲁西亚人是在1852年才发现海豹岛,之后大肆捕猎,在1852-1855年捕杀了十万只海狗和海豹,这回直秀抢到先手,占了大便宜。 唯一的问题是鲸鱼熬炼和肉类保存需要大量燃料,所幸米人约翰按直秀的嘱托在那霸装了不少煤炭和食盐,再加上经过上次捕猎,白主奉行所和阿依努人部落也积累了经验,大久保也一直在囤积木材,总之,虽然磕磕绊绊,但第二次大狩猎依然大成功。 万次郎带人捕猎了不下十几条鲸鱼,直秀在海豹岛也收获了一万多张毛皮,肉类更是堆积如山。 除了物理化学仪器、化学品和各种试剂,米船还带了宝贵的蒸汽机、机床、军械和良种等等,所费不菲,但这次终于见到回头钱了,鲸油和海豹皮在此时绝对是硬通货,在香江非常受欢迎,米人约翰很开心,表示可以常来——此时船员们在贸易中是有提成的,以前直秀和学次郎给他们发补贴,毕竟不能太高,但提成可是无上限的,约翰私下估算了一下,这下老子要发。 本来约翰还有一点意见,因此这次学次郎单独派了另一艘货船去了长崎,约翰知道在长崎可以和小栗大人搞密贸易,有油水可捞——此时船员夹带一些私货是公开的、合理的,而来白主就是干送货。 但没想到能搞到这么一大笔生意,乐得约翰一天到晚合不拢嘴,船员们也和他一个傻样——除了正常的提成,直秀把他们夹带的私货也高价收购了,而且允许他们带私货回去,加上货物的提成,里外里真是赚翻了。 直秀又跟约翰再次确认送去长崎的货物名单,约翰翻了个白眼,“清单不是给过你了么”,但老板最大,约翰只得再重复一遍: 首先,补上了上次直秀扣下来但原本计划给幕府改革军制的军械和军需,计有后膛来复枪夏普斯1848三百支、柯尔特-帕特森转轮手枪六十只,还有一些军服、皮靴、帐篷等军备用品。 其次,也把后膛来复枪的制造工艺和一些相关化合物、工具送给了幕府。 另外还有一些幕府要求的军械和其它货物。 但其它特殊的货物就没有了——直秀已经在白主发展了,学次郎当然侧重支援这边。 而且这次可不是蛮人献宝了,经过两次的献宝,在小栗忠顺的帮助下,终于打开了局面。 在上次献宝时,长崎奉行和长崎目付小栗忠顺就代表幕府答应米船以后可以用唐人名义进行贸易——毕竟唐人贸易也是幕府和民间唐人的事情,和米人做民间贸易怎么了?这是前人故智。而且幕府吃到甜头,主动要求了很多敏感的货物,例如军械啥的,这是幕府有求于人,所以特事特办。 至于兰国商馆的抗议如何安抚,小栗不会跟约翰说,约翰也不关心。 现在,按直秀嘱咐,学次郎开办在香江的商行也有了一定的实力,不光有洋货还有米国在米墨战争(年)中淘汰下来的大量军械,完成幕府的订单完全不在话下。 直秀长出了一口气,白主这里还一堆的烦心事呢,帮幕府也只能暂时帮到这一步了,是好是坏,看幕府自身的努力吧。 第二十七章 锄头挥的好,没有挖不倒 http://.biquxs.info/ 十月初,米船拔锚起航,直秀长出了一口气——压力太大了,奉行所内的商人好打发,但松前家自从五月开始,经常派船借故拜访白主,直秀很担心松前家坏事。 五月初,勘定头井上源三郎曾经带人去松前修船,而且还从松前家借了金两百两,——这笔钱直到八月初才用海豹皮还上。 在这之前,松前家武士来到白主都非常趾高气扬,而白主的私密事情很多,每次松前家来访,奉行所都是一顿鸡飞狗跳的景象——狗是直秀来时自带的,鸡是四月中旬纪伊国屋等三家商社的商船捎来的。 第一次松前家来人,大久保嘱咐大家把军械收好、平时的西洋衣服都换成吴服,大家都少出来走动,然后大久保找了个借口和松前家立马撕破了脸。 源三郎一伙人上次去松前不是被人打了么?大久保照方抓药,你瞅啥,瞅你咋地,让源三郎带人把松前家的来人也痛打了一顿,然后他出面名为安慰实际好好奚落了松前家武士一番,于是松前家武士只好含恨离开。 之后,松前家不死心,又多次拜访白主,但每次都是刚到就爆发冲突,然后大久保以安全为由迅速将他们撵走。 造成的后果很严重,松前家武士倒是不怎么愿意来了,但白主奉行所的人也不敢随便去松前了——到松前也得挨打啊。 反正自从八月初井上源三郎到松前用海豹皮还钱之后,两家颇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劲头。 但毕竟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说不好什么时候,松前家就又有船来访,所以直秀非常担心米船被发现——虽然可以抵赖,但毕竟现在实力还小,被抓了实锤还是很头疼的,因此直秀愈发愤恨幕府的锁国政策。 三艘米船都走了——直秀本来想留下捕鲸船的但思前想后还是没敢,白主奉行所上下都松了口气,虽然知道纸包不住火,这事迟早得露馅,但明天风明天才吹,以后的事发生了再说。 有时候直秀也挺好笑的,直秀看不起的分封制或者家族制反而帮了直秀不少忙——手下人齐心的原因是所有奉行所的人现在基本都是崛家的家臣。 按幕府法度,各地御领的奉行所都是有编制限制的,白主奉行所是按最低标准来的,勘定所允许白主有30人左右的正式役员。 当时在江户的时候,直秀据理力争,说30人那行啊,别说蛮人入侵,土人就能把自己收拾了,但勘定所根本不搭理他,最后还是老师坦庵先生帮忙,特别在文书中注明崛直秀可以在北地自行招募若干人手自卫,若干就是没规定具体数目,但无论多少,这部分人手的俸禄幕府是不管的,也就是不能占正式编制,总之勘定所的态度是:一共就给你金一千两,三十个编制,其余的你自己在白主随意折腾好了。 按道理说,直秀是两百石的旗本,可以招募一些家臣,但实际上家臣也是有名额限制的,要不然旗本随便册封家臣,那武士还不是满天飞。 勘定所在文书里留的这个口子,其实很严谨,按直秀的家格,搞二十个家臣,加上奉行所的三十个名额,剩下招一些农民兵,如果一带十的话,直秀在白主差不多能拉起五百人的队伍,相当可以了,一般的小冲突都能应付——勘定所默认五年内白主顶天能有五百壮丁。 但勘定所没想到的是,天高江户远,直秀不说,奉行所没人明白这个潜规则,武士看文书里有“自行招募若干人手自卫”的字样,还以为幕府给了直秀特批,而流民更是啥都不懂,奉行所说啥是啥。 这样就造成了直秀在白主一手遮天,他把所有成年男性都变成了自己的家臣——真算起来,白主的平民除了商人、个别水夫就只有出身阿依努人的大头助太郎一家。 话术很重要的。 直秀和大家说,奉行所的三十个武士名额都是御家人的“抱席格”,这是真话,幕府为了防止直秀瞎搞,批给奉行所的武士名额还真的都是“抱席格”。 幕府的直属武士按大类分,可以分成两种,旗本和御家人,身份高贵的旗本老爷那是公方样的直属手下,而御家人就是给幕府服务的中下级武士,又分成御家人谱代、二半场、抱席,御家人谱代和旗本的待遇差不多,差距上在身份上的差异,二半场算是合同工,但可以子承父业,也算有保障,而抱席虽然是武士,却相当于临时工,足轻的家格就是抱席,虽然一般花点钱走些关系抱席也能子承父业,但这是默许,在法理上没保障。 跟随直秀的武士当然不愿意做临时工,尤其是它藩来的,觉得当了幕府的临时工和原来的身份有啥区别?还不如做家臣跟直秀来个同甘苦共患难,反正直秀也答应大家,如果有机会会推荐大家出仕幕府,.asxs.最低也是二半场,如果不成,大家也可以另寻门路,只要能达到年俸五十石以上,直秀都可以放行——其实这是直秀给的保证,他会给每人每年至少金三十两。 对此,直秀想的很清楚,真心要走的人是留不下的,与其闹翻,还不如好聚好散,当然,这里面风险很大,直秀在白主干的隐私勾当不少,但直秀自有手段让这些人心甘情愿地保守秘密。 长州毛利家的羽贺台演练、佐贺与兰国商馆的密贸易、萨摩在那霸的密贸易,这些事情在各藩内部都知者甚多,也没发生啥告发事件,还不是实力使然——其实萨摩藩是翻了船的,但是不是内部人告的密,这个真没人敢站出来承认。 而新来的移民更好办了,以前都是流民、秽多、非人,直秀也不让他们选择,直接划到崛家家臣里,都当上了武士,开心还来不及,谁还想那么多。 另外现官不是现管,个别移民就是有想法,也不敢出声。 这里面最难办的反而是专门雇佣来的水夫——今年四月,喜事重屋这次送来十二名水夫,其中还有几名是隐居的原来浦贺水军骨干。 其它水夫听说能当武士,都高高兴兴地成了直秀的家臣,但这几个原来的浦贺水军就成了麻烦。 在大久保的建议下,直秀恩威并施,承诺这些人算技术入股,在奉行所的贸易中能获得一定的好处,而且逼这些人写了誓纸,承诺为直秀保守秘密。 开始这些人还有些反弹,但一是奉行所看的紧跑不掉,二是七月之后奉行所狩猎大成功,大久保承诺每人每年至少有金百两,这些人能来北地也是经过挑选的,都是隐退的抱席格——家格再高的话也没人来北地受罪,钱财动人心,因此现在这些人也半推半就了,不少人还表示自己的小儿子能不能来北地混个武士身份,对此直秀也答应了。 锄头挥的好,没有挖不倒。 白主奉行所两次狩猎大成功,局面完全打开了,上下都对未来充满了信心——直秀承诺,十月底就发一笔手当金补贴,金额相当之大,因此士气才这么高昂。 直秀抓紧时机,召集各个组头开评定会,眼看十一月白主就下雪了,很多事要提前准备。 这次参会的人有了很大不同——因为有相当多的人搭乘米船走了,各役职有了很大的调整。 直秀从海外归来也有整两年了,万次郎这次也回来了,在米国就只剩下学次郎一人,势单力薄,不派人不行——另外直秀也不敢只留学次郎一人在米,野心都是放纵出来的,学次郎一个人待久了,哪天万一想开了,搞个乾坤大挪移,直秀哭都没地方哭去。 而且学次郎对产业的认识很深,白主要再进一步,学次郎是必不可少的人选。还有,学次郎离家也五年了,无论如何,也应该回来看一看,不然英子发飙,直秀可扛不住——沙发是没有沙发的,但所幸键盘也是没有的,老天保佑! 而如果要替代学次郎,虎之助是天然的首选。虽然大战在即,虎之助不愿意离开,但直秀把道理讲清楚,非你不可啊,虎之助也就顺势答应了——说起来纽约可比白主强多了,现在白主男多女少,平时狗屁倒灶的事没少发生。 本来替代虎之助番 头的最佳人选是村田永敏,但平时“逆来顺受”的村田坚决要去米国,搞的直秀一头雾水。 还是英子了解内情,跟直秀解释,原来二宫稻和村田永敏好上了。 二宫稻作为英子的手帕交,又是直秀夫妻出海时的托孤之人,在崛家地位很高。听说米船要走,二宫稻提出要出海寻父,这个直秀真不好拒绝,只能同意。 西博尔德离开扶桑是在1829年左右,当时稻子只有三岁,她重小受尽了困难,对父亲的幻想十分美好,一直拖到现在二十五岁都没有缘结,未曾不是对寻父抱有幻想。所以这次二宫稻提出去米国,直秀夫妇只能祝福她心想事成。 但没想到这是一个买一送一的生意,村田永敏听说稻子要走,内定的番头都不要了,跑来恳求直秀,说无论如何也要送稻子一程。 没到到你个疏眉细眼的,居然也叛变了,你这么干,村里的小芳,不,琴子知道么? 村田永敏因为结识了直秀,所以没在1850年回家乡继承父亲的医馆,自然也没有和青梅竹马的琴子结婚。而且直秀等人出海后,崛家是村田主外稻子主内,互相依靠,不知不觉间两人互生情愫。 村田不在意稻子的身份和长相,当然不在意了,现在稻子是名正言顺的二宫家武士之女,而且不谈审美习惯的话稻子长得非常漂亮,而稻子也喜欢村田沉稳靠的住,如果直秀没回来,估计两人可能就成家了。 直秀琢磨了一下,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次婚,村田是未来的大将,留下心结可不行,而且出去看看也好,于是村田也上了米船。 那谁来担任番头呢?直秀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亲任番头的结果可能不太美妙,所以他又把隼人堀直义从水军调回了陆上番组,土方岁三毕竟还是得到过历史验证的,算是个可靠人选。 万次郎正式出任水军番头,不出意料,他更名为中滨万次郎,在回土佐探亲前成了正式的武士——直秀给万次郎编造的履历是海难被搭救到了北地,好不容易才投入直秀麾下,至于其它细节,为什么多年不给家里写信之类的,让万次郎自己头疼去吧。 町奉行还是大久保——现在白主刚上轨道,直秀还不敢让大久保也出海去浪。但直秀把岩崎弥太郎送出去了,这位未来的首富,商业素质是一流一的,白主就这么点事情,大久保和岩崎两人的豪华配置有浪费的嫌疑,他还是去米国帮虎之助好了,随便学点东西、开拓开拓视野。 侧用人河上玄明天天跟着直秀也是浪费了,这次调入水军,帮着万次郎弹压刺头。至于侧用人制度,被直秀彻底废止了,省得日后勾心斗角。 由荣也别天天和厨房打交道了,毕竟是自己的学生,也得给他谋个前程,调到大久保手下做个与力好了——由荣豪爽淳朴,可能因为性格类似,在阿依努人中享有很高的威望,帮着管理阿依努人正合适。 剩下的职位不变,勘定头还是井上源三郎,三山先生一身两职,乡学大学头兼任医馆头。 白主现在人多了,出现了一些小组头,例如幼稚园啥的,这些都被直秀安排给大久保和井上源三郎两人协商,算是一种内部平衡吧。 除了虎之助、村田、稻子、弥太郎外,直秀还让龙马和他的姐姐乙女同去米国,直秀对龙马寄以厚望,所以希望尽早培养起来。 此外,因为隼人堀直义成了陆上番头,直秀也不得不把胜五郎堀直刚打发出海,毕竟两人资历相当,胜五郎万一对隼人有点想法,到时有意捣乱或者阴奉阳违就不太好了。 还有秀念大和尚,在白主待的有点厌烦了,在直秀的勾引下,他也随船访米——这外国和尚念的啥经,去见识一番也好。 虽然因有人访米导致各组头有了一些变化,但上位的也都是跟着直秀的老人,所以评定会还是很快达成了共识,大家一致同意在十一月下雪前集中精力办几件大事。 第二十八章 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 http://.biquxs.info/ 时不我待,白主众人决定抢在十一月下雪前做几件大事,好为明年做好准备。 第一件大事当然是抢地盘了——但白主现在人太少只能提前做一些准备,正式抢地盘还要等明年才能开始。 大面积开发高纬度寒冷地区的条件是耐寒农作物、充足的能源(煤炭或石油)以及大量的物资和人口,直秀到白主也将近一年了,经过实践他不得不承认,北虾夷地只能是块踏板,经营重点终究还是要转移到白主南边的虾夷地。 松前家的虾夷地和北虾夷地虽然只隔了一道海峡,但气候有很大的不同,按后世的说法,虾夷地是温带海洋性气候,12月到翌年3月有积雪,而北虾夷地属于寒温带海洋性气候,冬季在北部是11月到六月,在白主所在的南部地区冬季是11月到四月。 相对来说,虾夷地可比北虾夷地的气候好一些,大面积种植粮食和发展畜牧业还是可行的。 直秀现在盯上的是两块地方,一块大,一块小。 小地方是白主对面的宗谷,也就是后世的风之城“稚内”。稚内港没有冰封期,以后有了蒸汽船之后,在冬季西北季风影响下依然可以通航,而白主港口的冰封期是11月底到3月,期间无法与外界联系,太不利了——当然,北虾夷地西岸也有不冻港,但相对宗谷位置更加偏远。 被直秀盯上的大地方是现在的东虾夷地,范围是虾夷地的东北部,冬季虽然因为港口冰封期和北海南下流冰也通航困难,但资源丰富啊。 直秀只所以老老实实到北地来当代官,就是因为他知道虾夷地和北虾夷地的矿产丰富,可以作为小型工业基地——北虾夷地石炭丰富,而东虾夷地更是有露天的大石炭矿,至于铁矿么,松前家严密控制的渡岛半岛和石狩平原倒是砂铁矿产量挺多的。 而且东虾夷地有三块不小的平原,可以用来种植粮食和发展畜牧业——粮食自给腰杆子才能硬起来,而牛在一段时期内还是耕地的必需品,马是作战需要,都轻忽不得。 直秀把地图拿出来,和大家详细介绍了北地的矿产分布和地形,对此大家见怪不怪,认为是直秀从幕府搞出来的秘传。 知道这些地方的优势后,众人都垂涎三尺,觉得松前家暴殄天物,搞,一定要搞,内部统一了意见。 但土地不会自己跑来,那如何才能把手伸进松前家的地盘?。 目前,松前家紧密控制的不过是虾夷地南部的渡岛半岛再加上西部石狩平原的一部分,其它地方都是靠商人来经营——在这些地方很少有松前家领民和武士的存在,最多不过是有一些税务所存在,所以有不少空子可以钻。 硬来是不行的,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幕府绝不会将虾夷地交给白主奉行所——但如果白主奉行所实力强了,幕府肯定也不会放心直秀,弄不好就把直秀调走了。 这事虽然不好办,但难办也得办啊。 而白主各组头和直秀共同想出来的办法就是掺沙子。松前家现在玩的不是场所请负制么,按照这个制度,我们找个商人把要占的地方都承包下来,签它个十年八年的,这不就是事实占有了么。 早知三日事, 富贵一千年。直秀记得四年后的1855年幕府将把大面积的土地划归御领,归箱馆奉行统领,只给松前家留下了目前紧密控制的地盘,所以理论上签个四年或者五年的承包契约就可以了。 但坑爹的是,幕府设立箱馆奉行后让各大名协防北地,到时候和松前家签的契约估计要作废,那时怎么办才好? 算了,为了有个大义名分,保险起见契约还是签九年时长好了,而等到1860年樱田门事件爆发幕府大佬井伊直弼挂了,幕府声望大跌,到时北地争端只能靠实力说话,契约就不好使了。 确定了抢地盘的方略,下一步就是找几个商人出面和松前家谈。 涉及到挖坑害人,纪伊国屋、喜事重屋和才谷屋就不适合赤膊上阵了,本来和松前家关系深厚的钱屋是最合适的,但奉行所对钱屋的掌控力不够,而且别人不知道直秀还能不知道,钱屋今年就要被幕府查封,因此选钱屋是万万不可的。 活人还能被尿憋死,直秀提议索性泡制几个商人出来,大家开始觉得不靠谱,但仔细一想,这事还真行。 松前家一向是商人作风,认钱不认人,虽说两滨组、钱屋势力雄厚,但没钱没交情,只要钱拍够松前家也不傻总不会把钱往外推,而且两家都是关注的渔业和皮毛贸易,实在不行走承包土地的方式也能插进一腿。 另外,推几个商人出来也是奉行所的自保之道。 现在的狩猎和开发都是挂在奉行所名下的,哪天幕府真把直秀调走了,一番心血都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而如果把产业挂在商人名下,那幕府拿到的不过是一张空壳——幕府当然可以翻脸,但不是还有兵乱这招么。到时白主动荡,崛君不出,奈白主何?直秀开发北地,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没好处翻脸的成本太高,也算是稳固了直秀的地位。 思路一打开,大家觉得这事可行,于是就剩下一个难题,到底谁去做商人? 此时商人也可以苗字带刀,铁炮宗师高岛秋帆不就是这样么。现在,幕府和诸侯的麾下都有不少大商人如此行事,一边赚钱一边还是武士。因此大家对做商人也不是特别抵触,当然前提是做豪商。 可问题是,苗字带刀得有家主啊,如果这个推出来的商人还是直秀的家臣的话,傻子都能看出来有问题。而且,如果松前家知道这个商人是崛家的家臣,万一起了警惕,契约签不了怎么办? 也有人提议,那就不让松前家知道好了,此人不说松前家怎么能知道?直秀苦笑,松前家不是傻的,当代家主松前崇广也是人杰,推出来的商人没有一个稳妥的跟脚肯定不行。 江川坦庵先生和小栗忠顺都是幕臣,从各方面考虑都不适合蹚这个浑水,而直秀有联系的大名里,佐贺锅岛齐正比猴都精骗不了,萨摩岛津齐彬和宇和岛伊达宗城面都没见过,交情不够,思前想后还是土佐的山内丰信比较合适,一是直秀勉强和山内丰信算是“布衣之交”,两人没发达前就有交情,二是山内丰信上位欠了小栗忠顺和坦庵先生的人情,而且山内家在幕府内没啥根基,估计能卖个面子——直秀也不坑他,准备和松前家签了契约后就立即将商人转为崛家家臣,提前将山内家洗白。 除了龙马之外,直秀 还有七名出身土佐的手下,都是原来他在高知私塾的学生,听说老师当了代官,这七位春天就来投奔了。 其中和直秀关系比较亲近的是近藤长次郎,就是由荣偷馒头然后撞人引得山内家上士当家拔刀事件中馒头店老板的儿子,他后来也加入直秀的私塾读书,这次到了白主表现不错,已经是个番组组头了。 直秀对长次郎有救命之恩、师徒之谊,而且又是长次郎由町人升为武士的恩主,所以可以托付大事。 作为番组组头,长次郎是有资格列席评定会的——这是直秀为了防止两个番头专权特意找借口规定的,而且这些番组组头都亲身参与了密贸易,也算是交过投名状的。 长次郎很敏锐,他刚才仔细听了,明显这个商人以后的地位非常高,虽然不能再在奉行所担任役职但掌管的实力和名义非同小可,属于直秀隐蔽在暗处的重要棋子,因此他主动提出担当这件事。 直秀和长次郎挑明,第一,这个事情有风险;第二,以后他不会大权独揽,还会有人转入商会,而且直秀还会派遣支配人掌握商会的一举一动,他就只是个脸面。 对此长次郎反而放心了,他知道自己现在还才具不足,真要全压在他身上他可能还承担不起,但作为馒头店出身的长次郎想的很清楚,富贵险中求,要想在直秀这个小团队脱颖而出,自己出身低必须有大功才能上位——直秀不知道,他交接米人做密贸易和两次大狩猎把属下都震住了,大家对他的信心比直秀自己还足。这些属下出身都很低,但野心都不小,知道以自己下级武士的出身只有跟着直秀才能鱼跃龙门,都希望直秀能更进一步,好跟着升官发财。 人无害虎意,虎有害人心。松前家对直秀还真没什么太大的歹意,但利益有了冲突必然有此结果。 南扩之后是北上。 鲁西亚人今年已经在庙屯建立了驿站,明年就会在乌龙江江口的北岸建立冬营地。之后水陆并进,步兵会登陆北虾夷地西岸,而战船会勘测沿岸,到时肯定会“拜访”白主。 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明年六月到八月奉行所和鲁西亚人必有一战,所以今年就要做好准备。 乌龙江口的结冰期是十一月上旬至翌年五月下旬,现在是十月初,大家一致同意派两艘船北上庙屯附近勘查。 直接勘查是不行的,见面就得打起来,只能通过当地的居民,因此前阿依努人大头助太郎再次出场——乌龙江口的当地居民语言和阿依努人语言相近,而且部分部落就是阿依努人。 大头助太郎自从归化后表现积极,但立功却不多——给钱屋帮工的阿依努人不少,初通和语的人也有几个,因此几次联系各部落大头虽然表现突出但并不是非他不可。 而助太郎在归化后才发现白主奉行所就他一家是平民,虽然奉行所废除了各种礼仪,但他自己觉得不靠谱,一心想变成武士。 直秀承诺助太郎,只要这回和沿岸部落搭上关系,无论能否探听到庙屯的防御地理都提拔他做武士,助太郎大为激动,表示完不成任务他就不回来了。 直秀听了一笑了之,天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第二十九章 杀手锏 http://.biquxs.info/ 十月初的奉行所评定会,除了决定为南扩北上做准备外,还对今年的分配方案做了表决。 直秀一行人是去年十一月初赶到白主的,到十月底就接近一年了。 跟随直秀到北地的骨干是直秀的学生和友人,但更多的奉行所成员是原本的流民。《孟子》卷五《孟子?滕文公上》说“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 未来,亚伯拉罕?马斯洛于1943年提出马斯洛需求层次,将人的需求从低到高依次分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五种需求。 直秀清楚地知道,大家包括自己,不能靠野心或恐惧来控制,人性如此复杂,方方面面的需求都要考虑到,只有这样才能维系白主奉行所的凝聚力。 奉行所成立快一年了,光有身份提升不行,还需要来点别的——分房子、分钱和表彰。 分房子好说——除了两次大狩猎期间外,白主的木屋建设一直没停下来,现在白主的木屋已经超过两百间,足够分配了。 分钱么,奉行所的现金流倒是转正了,但手里的金货、铜货都很少,大额货币只有鹰洋——当时没办法,奉行所手中的现钱只有鹰洋,为了取信于人发出去不少,主要接受者是帮工的阿依努人。 但现在奉行所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再让鹰洋流通的——毕竟是个把柄,这次米船带来了印刷机等物,直秀以纸币高价回收了大部分鹰洋。 期间阿依努人多有抱怨,但奉行所的羽翼已经初步丰满,而且信用也初步建立了,当白主发布法令只使用纸币“白主札”后,阿依努人最终还是用鹰洋换取了纸币——当然,私下里也有人将鹰洋藏起来的,但奉行所控制了物资流通,还是顺利回收了大部分。 白主毕竟是个小地方,居民现在也都是奉公人,除了初期有些动摇外,纸币白主札还是顺利地流通起来——此时各藩为了应对财政不良,多多少少都发行了一些札,算是纸币的雏形吧。 白主札是金本位,虽然奉行所没有足够的金币,但直秀坚持金本位,只不过现在兑换的时候给的是物资,但计量单位还是以金多少两来估算。 因为白主札的存在,分钱的问题也解决了——毕竟仓库里存着大量的毛皮,直秀又坚持白主札可以随时兑换物资,甚至承诺以后可以直接用白主札换黄金,所以大家拿纸币也还算放心。 至于表彰么,做一些感谢状,公开在大家面前表扬几句,发点物质奖励,其实是惠而不费的事情,但效果非常突出。 评定会后,奉行所迅速把房子和白主札发下去,而且言明以后四月、十月每半年一次发补贴手当金,奉行所是大家辛苦建立起来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但具体的收入账目,私帐是密贸易,公帐是除了密贸易外的收入,对于这两者,直秀都是不肯公开的,只给几个重要人物通报个大概——对此,直秀也不用解释,大家还没普遍养成查账的胆子和习惯。 发放福利的同时,表彰状也同步发了下去,贡献大的直秀亲自发放,还当众慰问和颂扬几句,贡献小一些的由各组头发放,效果相当之好。 白主一共才两百多人,能拿到表彰状也不过是三成左右,三天就处理完了,之后,大家的士气面貌明显不同,算是奉行所的一次成功的大团建。 本来北上和南下的船只早就要走,但直秀坚持活动之后再出发,因此耽搁了几天,活动一结束,中滨万次郎和近藤长次郎乘坐白术丸南下土佐,而堀直义、大头助太郎带两只船北上庙屯。 奉行所现在一共五条船,除了最早的白主丸之外,在钱屋买了两条辩才船,另外坦庵先生帮助搞了两条旧战船。走了三艘船后,剩下的两艘也别闲着,一艘船去勘查南部虾夷地,另外一艘船留在白主训练——为了明年的大战考虑,直秀要求陆上的番组也适应水战,总不能坐个船都吐个稀里哗啦吧。 这天直秀正在码头看训练,结果一艘挂着丸十字纹的货船突然出现在视野里,原来是西乡隆永按约定前来拜访。 隆永上次来访是八月底,现在是十月中旬,按现在辩才船的每天80公里的速度计算,这是回到 鹿儿岛后又立马出发,岛津齐彬果断的名声还真不是谣传。 上次直秀和西乡达成协议,除两处通商外,另以金三千两交换炼铁工艺和后膛来复枪的制造方法。 西乡回到鹿儿岛后,立即向岛津齐彬汇报了此事,但直秀没给样品也没给工艺书,空口无凭,西乡很是被岛津家的家老们刁难了一番。 齐彬上位后,虽然没有大肆清算他弟弟忠教一系,但也对这些人做了一些打击,像原家老调所广乡的后代就降了家格,而作为一门众笔头家老的重富岛津家主忠教也主动退让,经常称病不出,即使这样,今年才上任的齐彬依然觉得有些掣肘,所以他才大力提拔新人。 西乡虽然平时话不多,但关键时刻言辞很是犀利。 他虽然没有拿回关键物品,但也不是空手回来的,为了建立贸易关系,奉行所提供了一些皮毛和海物,特别还有一百张上好的海豹皮,这些东西西乡一分钱没花,都是赊账。 “白主诚意正心,献上海豹皮百张作为家主上任之贺礼。”其实这些不是贺礼,直秀一个幕府旗本给萨摩藩主献什么贺礼,另外他和齐彬也没啥交情,但西乡面带忠厚却很灵活,他直接就把这些当贺礼了。 西乡路上有过算计,他觉得两边最大的问题是之前没打过交道没有互信的基础,因此他准备两边都忽悠一下,反正以后的联系人也是他自己,真达成了交易,想必直秀也不会在乎一百张毛皮,大不了他自己把钱补上就得了。 另外,除了这些直秀还给了他一个杀手锏,但这个就不能当着家臣面说了。 此时风气很奇怪,好面子胜于实在好处,果然,听说直秀有礼物,岛津家臣们的脸色就缓和了,言辞也不再那么激烈,但还是对交易有所担心,虽然这些人没听说过钓鱼执法,但三十六计的引蛇出洞他们还是知道的。 西乡捏着鼻子和这些家中重臣周旋,他暗暗觉得直秀和大久保有先见之名,如果没有给他杀手锏的话,恐怕自己就就会被这些人逼的承诺军令状,虽然他对两家贸易的前景看好,但自己是家主提拔的人,立军令状恐怕有些坠了家主的威风。 齐彬觉得这些老臣有些暮气,心中更打定主意要革新治政,听了一会,他觉得西乡说话还是有些不到位。 “咚咚咚”,在齐彬的示意下,小姓用刀鞘轻轻磕了三下地板,众臣安静下来。 “韭山、佐贺进展如何?” 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都知道家主齐彬是在问炼铁的工艺的获得,大家一下子冷场了,谁也不敢回答。最后,还是负责跟踪此事的家老表态,表示有一些进展,幕府表示可以考虑,佐贺也表示可以互通有无。 齐彬气的直乐,什么叫有些进展,幕府方面连条件都没说根本就是婉拒了,而算盘大名锅岛齐正虽然是齐彬的亲属,但同在九州,两家有竞争关系,说是可以,岛津家派去的人至今没学到真本事,连工场都不能随意参观。 锅岛家主齐正的母亲是鸟取藩松平相模守池田治道的女儿幸姫,与齐彬的母亲是亲姐妹,但涉及到炼铁这样的大事,锅岛家上下都不肯通融,齐彬还真不好就此指责齐正。 谁有都不如自己有啊,如果可以,别说是金三千两,就是一万两,三万两,齐彬也愿意掏,可幕府和佐贺的表态明显就是拒绝,没的谈。 齐彬知道,也不是真的没得谈,只是价码和时间问题。 现在各地都在建炼铁炉,水户藩、鸟取藩、南部藩都在行动,而且据说幕府也准备在江户附近再建一座炼铁场——毕竟江川家是世袭的韭山代官,有些事情比较微妙。 齐彬觉得以算盘大名齐正的秉性,就算没有自己和他的亲属关系,只要利益足够,锅岛家也会转让炼铁工艺——毕竟幕府也可能转让,转让晚了就占不到便宜了。 而幕府那边,自己的正室是御三卿的一桥家嫡女,老中首席阿部正弘又是自己的好友,既然自己上位时阿部侍从肯帮忙,那继续支持自己也是顺理成章的是,因此谈下来的希望也很大。 估计和佐贺的顾虑相同,幕府也会担心佐贺抢先转让占到便宜,虽然幕府可以要求佐贺和幕府保持一致,但如果有人私下泄露怎么办?江户时代二 百五十年了,各家武士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技术源头又是西洋诸国,保密是不可能保密的,时间长短而已。 因为直秀的乱入,扶桑兰学的发展比原本顺利一些。 直秀曾经通过兰国商馆获得了三十几本极具价值的兰书,翻译成扶桑文后,在佐贺兰学寮、江户坦庵先生的绳武馆和玄朴先生的象先义塾、大坂绪方洪庵先生的适适斋塾、肥后横井小楠先生的四时轩和土佐直秀、村田永敏自己的私塾都有传播,而同时西乡隆永、大久保利济也在鹿儿岛的青年武士中传播兰学,尤其是直秀将农学做为兰学的一部分,极大地扩大了兰学的受众范围。 之后直秀从海外回来,幕府获得了大量的兰学书籍,虽然幕府只是推行其中实用工艺部分,但在韭山炼铁成功后,兰学的声势大涨,到蕃书和解御用局抄书的各家武士明显增多。 同时,迫于米船的竞争,兰国商馆也放松了书籍限制。 现在和以前相对,兰学者获得西洋书籍容易多了。齐彬就曾托关系访问过蕃书和解御用局,继位后他也派了不少人手去此地抄书。 鉴于兰学“兴盛”,齐彬觉得幕府和佐贺对炼铁工艺封锁不了多久,但毕竟早一步拿到早一步发展,齐彬在私下抱怨父亲齐兴误事的同时,对此事更加热切。 西乡回鹿儿岛后先私下拜见了齐彬,关于炼铁工艺转让,相对江户和佐贺白主的优势很大。 一是明码标价。而且齐彬也从其它渠道证实了两家的炼铁都有直秀的参与——韭山的坦庵先生是唯恐别人不知道直秀的功劳,而佐贺虽然遮遮掩掩,但毕竟两家有亲属关系,岛津家还是探听到佐贺曾经派人到韭山学习,虽说弟子不必不如师,但毕竟老师还是保险一些,因此直秀的身价看涨。 二是直秀有办法解决齐彬的心腹大患。 齐彬的心腹大患是无后——他生了四个儿子都死了,虽然还有三个亲生女儿但无法继承家业啊。对此,齐彬一系忧心匆匆。 隐居的大殿齐兴建议齐彬收弟弟忠教的儿子做养子,齐彬对此非常愤怒,难道自己千辛万苦得到的家主之位要让给仇人之子么?但关系到岛津家的存亡,齐彬必须立世子,虽然齐彬一直在以各种借口拖延,但没儿子就是没儿子,齐彬和正室夫人恒姬私下里多次流泪,但对此一筹莫展——笃之助是齐彬的第四个儿子,夭折的原因据传闻是弟弟忠教的诅咒。 而西乡拜见齐彬时,先说的不是炼铁和贸易,当时第一句话就是“崛氏有西洋秘术,有助产子。” 自从决定和崛家勾搭后,齐彬把直秀查了个底掉,直秀曾经给将军世子“西丸样”家祥医治富贵病的事情也被翻出来了,由于直秀有偏方医的名声,齐彬还真有些相信,听了之后大喜过望——现在就是一根稻草,齐彬也愿意捞上来看一看。 齐彬是文化六年(1809年)生人,至今也不过四十三岁,生儿子还是有希望的,平时也没少努力。 样品不给,医书直秀可给了。 直秀老婆英子在米国主攻的就是妇产科医学,在直秀的帮助下,排卵期和男子保健之类的也没少研究,离米时英子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医生了。 当时医生的资格好拿,除了科班出身,各种民间医生层出不绝,直秀使了钱,妇产科是专科,当时医学水平还未如后世这般发达,英子和二宫稻学习过有真材实料,直秀又拿出后世烂大街的卫生要求、排卵期计算、运动安胎术等,因此英子很快出名。 铅字威力又一次发挥了作用,齐彬看到西乡献上的西洋书籍和扶桑书籍都有,觉得此事异常靠谱。 所以,不管西乡和重臣们说啥,齐彬已经提前下定主意和直秀合作了。 西乡胸有成竹,所以一直不肯在众人面前立军令状什么的,最后,岛津齐彬不耐烦了,发话说既然其它途径指望不上,那先和直秀交易好了,风险虽然有但总不能不做事吧? 于是,西乡带了一船货北上,同行的除了充门面的商人、精通炼铁的大匠还有齐彬信任的兰医。 而鹿儿岛的船到了没多久,佐贺和其它各家的船只也相继入港,然后白主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第三十章 佐贺的疑虑 http://.biquxs.info/ 十月中旬,萨摩商船赶到了白主,而佐贺家的商船也于前后脚到达。 和萨摩藩不同,直秀与佐贺藩的渊源颇深:直秀的老师兰医伊东玄朴先生是锅岛家的家臣,曾担任过佐贺兰学寮的学头,当时直秀也曾做过兰学寮的指导,并且还帮助佐贺建立了玻璃工场,在直秀未出海前两家颇有往来。 而佐贺藩也投桃报李,在八月时让杉谷雍助率队来访,讨论如何合作,杉谷走的时候还留下了七个人,都是风车组直秀以前的学生,但当时两家的生意还没有正式谈拢,所以这些人的身份还是客将。 因为他们的身份比较尴尬,而白主的隐私事务很多,在九月米船来访前,这些人和商人都被奉行所赶到白主北方勘探石炭矿去了。这群人直到最近才回来,但收获不小,发现了大大小小几座露天矿场,而且因为附近的阿依努人部落在两次大狩猎中都得到了好处,所以探矿队也没遇到啥危险,只是探矿过程中辛苦了一些。 直秀其实很看重这七个人——这些人对兰学有一定的研究,在佐贺也有一定的实践,而且又曾经是直秀的学生,在公私两面都很有优势。 但直秀又不肯让佐贺这么容易就给自己掺了沙子,搞的现在只能让这些人在乡学教书打酱油。 佐贺藩这次来访诚意很足,见面之初就传达了家主锅岛齐正的意见:只要直秀肯详细讲解后膛来复枪的制造方法,除了承诺通商外,前面留下的七个人也可以转成直秀的正式家臣,甚至如果直秀有其它的要求,也可以谈。 讲解?一提起讲解,直秀就满脑门子官司。 前面刚到的萨摩商队,直秀就和相关人等讲解的天昏地暗、头晕目眩。 和西乡隆永一起来的除了商人,还有铁匠和兰医。商人好办,交给大久保接待,据说已经化装后和钱屋商人到松前考察市场去了,但铁匠和兰医,就只能是直秀亲自接待。 西乡对炼铁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说起来虽然有点埋汰人,但如果实话实话这就是事实,而跟来的大匠则是谈起兰学就一脸茫然,底子太差。 而直秀这边也很凄惨,曾经参与韭山炼铁的虎之助派去海外了,中滨万次郎回土佐探亲了,有实践经验的只剩下坦庵先生绳武馆的几个人,虽然白主做点出格的事还能以幕府保守顽固迫不得已来解释,但明目张胆泄露机密、勾结外藩就是另一回事了,所以直秀只好亲自出马,拿出一堆书籍让西乡等人先补课。 萨摩这些人的态度倒好,天天认真学习,等直秀来讲解的时候能提出一大堆问题,但往往一个问题又引出另一个问题,直秀不堪其扰,最后决定,也别管什么原理了,就按我说的干,不要问为什么,只问怎么干。这样安排下来,学习进度才快了起来。 同时,来的兰医也因家主齐彬求子心切,唯恐有负重托,导致他对过程和原理都询问的非常仔细,而英子贵为代官夫人,贵贱有别再加上男女有别,相处时两边都很痛苦。这种事情涉及到岛津家的根基,直秀不敢慢待,有空就跑去给两边解释和翻译,也是异常头疼。 最后还是白主的医官三山先生看不下去了,表示信则灵,医书上也没让服什 么特殊的药物,完全是日期计算、身体养护锻炼之类的,你就问清楚怎么操作好了,言下之意爱学学不学滚。 萨摩来的兰医不服,提出了几个案例,想难为难为三山先生和英子,但三山先生是西博尔德的学生,扶桑目前最正统的科班兰医,如果不是被幕府通缉而四处逃窜,名声未必在作为三大兰方医的玄朴先生之下,而英子除了跟二宫稻学习过,还在米国正式上过医学院,加上直秀给开的金手指,专攻妇科和育儿,造诣匪浅,两人怼的萨摩兰医开始怀疑人生,直秀这才脱离苦海。 现在佐贺又要直秀详细讲解后膛来复枪的制造方法,虽然听讲的是以本岛藤太夫、杉谷雍助等专业人士,但直秀还是有点肝颤。 为啥呢?原理相对好说,佐贺这些人暂时问不出什么精深的问题,逻辑能圆上、道理听着是那么回事就好了,可其中加工涉及到机床和化工,这事就不好办了。 在原本直秀的世界,直到1856年扶桑才引进第一台机床——毛斯德雷脚踏车床。如今虽然胜义邦等人在韭山逆天,根据直秀带回来的机床仿制成功,还送来白主向直秀炫耀,但对直秀来说毛用没有。 加工军械的机床,需要稳定的动力,韭山炼铁所可以靠直秀带回来了的蒸汽机带动机床,但白主不行——倒不是没有机床,直秀特意让米船捎回来的机床和蒸汽机就在仓库里,但现在缺石炭,蒸汽机根本开不起来。 九月米船倒是留下的一些煤炭,但都在大狩猎中都熬制鲸油和加工肉类了,当时就不太够,还用了很多木柴。另外领队约翰还要留下一些防止意外,虽然可以在那霸加煤,但远洋航行不谨慎可不行。 白主的石炭矿还是最近佐贺风车组的武士勘探的,根本没来得及挖掘,所以石炭在白主是紧缺货物。 直秀早知道这些,他用后膛来复枪的制造就是想引诱佐贺和萨摩发展炼铁、化工和机械制造,因此他私下做了准备,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他把本岛藤太夫、杉谷雍助等人拉到工场,看了看机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演示到此为止。其实以白主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制造后膛枪和铜弹壳,甚至连火药都无法生产,甚至蒸汽机都不能拿出来——因为幕府还没有仿制成功,直秀无法解释来源,所有这一切实际都是蒙人的。 本岛、杉谷当场哗然,彻底不干了。 “后膛来复枪好不好用?”但直秀胸有成竹,对此早就有预案。 “极为犀利。”上次直秀虽然没给样品,但杉谷还是亲手放过几枪的,没有亲身体验,他也不敢和家主汇报啊。 “佐贺以炼铁成功而一跃成为强藩,但也不是一蹴而就怎么简单吧?” 本岛、杉谷不得不又点点头。 “后膛来复枪和铜壳弹是西洋最新技巧,不是那么容易制造的。” 对这点,佐贺两武士点点头又摇摇头,表示服气又不服气——服气的是,他们承认这两样是好东西,制造也很困难,不服气的是直秀把他们骗到北地来,不能制造白主拿什么和佐贺交易? 直秀压根没有戏耍佐贺的心思,他把两人请回到自己的木 屋,详详细细地介绍了基础工艺和加工方法——上次给的是结构图和化合物的反应式,至于怎么制造,语焉不详,一笔带过。 其实,光是后膛枪的话,完全可以手工制造,就是拉膛线麻烦了点,但也不是毫无办法。佐贺拿到设计后也曾经组织人讨论,大家得出的结论是,这个太厉害了,如果纯手工制作的话,一年佐贺也造不出几只,而且根本造不出火帽,枪造出了也没用,这才决定让本岛藤太夫跟着杉谷雍助再去一趟白主,白主既然有实物,那是怎么制造出来的呢?难道幕府现在厉害的这种程度,没听说啊。 直秀把前前后后给两个人捋了一遍,两个人倒是明白直秀确实是没有藏私,说的条理分明、纲举目张、清清楚楚,但他们当场就泄气了,这需要蒸汽机、需要机床、需要化合物,看起来完全没戏啊。 轻易得来的未必没有好东西,但更多美好的事物需要经过艰苦的努力才能得到,成就和幸福也同样如此。 “外国人にできて、われわれにできないはずはない。金は惜しくない。研究を重ねて必ず成功させよ。”直秀试图用言语鼓励两人振作起来。 本岛和杉谷听了直秀的话大惊失色——这句话的意思是“外国人能有,我们也能有。钱并不可惜,只要努力反复研究,就一定能成功。” 原本,这句话是直秀原本世界里佐贺家主锅岛齐正鼓励本岛等人努力建造反射炉时说的话,当时反射炉反复失败,耗费大量钱财而看不到希望,家臣们都丧失了信心,本岛藤太夫准备自杀谢罪,齐正为了鼓励大家说了上述的言语,最终佐贺在扶桑第一个建成了反射炉。 但在这个世界里,因为直秀的原因,第一个成功建造小高炉和发射炉的是江川坦庵领导的韭山炼铁所,而佐贺则慢了一步,但因为底子厚,加上能到韭山学习的原因,佐贺的炼铁建造很顺利就完成了,因此不用家主齐正特别鼓励。 听到这番话,本岛和杉谷大惊失色,这是因为直秀在话语中完全抛开了门户之见,暗示扶桑人应该作为一个整体团结奋进,这在此时是非常难得的。 本来佐贺一方对交易非常警惕,只是因为和直秀有多年的交情才能勉勉强强进行,但一直搞不懂直秀的立场,对合作从上到下都抱有疑虑——难道直秀想自立或者坑害佐贺?但白主地小人稀,根本看不到自立的希望;而之前直秀也确实帮助了自家很多,找不到直秀坑害佐贺的动机。 也许是幕府的命令,但幕府和直秀能从这里面得到什么? 佐贺虽然搞点小动作,但大体上很恭顺,而且石高并不是最多的外样大名家,幕府完全没必要如此费事——此时幕府威望很高,如果直接开搞佐贺一点反抗余地都没有。 但今天听了这番话,本身就是开拓者的本岛和杉谷觉得有点明白了,佐贺是长崎御藩,对直秀一直表示出来的对西洋诸国入侵的担心甚为赞同,对比刚才的话,原来直秀这是心怀天下啊! 至少在这一刻,在座的三人,包括佐贺的本岛和杉谷以及町奉行大久保,都能感到直秀的诚心正意,因此大家都俯下了身子,郑重地给直秀行礼,人杰啊! 第三十一章 根基渐稳 http://.biquxs.info/ 虽然直秀平时在乡学也宣扬此时是千年未有之变局,但白主现在实力所限,直秀还真不敢公开说“外国人能有,我们也能有”这种话——空口无凭是会被人轻视的。 这是直秀第一次在人前公开表示自己的治政思想,获得的效果相当不错,因为佐贺是走在改革前排的,而本岛和杉谷又是实际上的冲锋队,因此深有感触、深有共鸣。 理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既然大家都同意难也要造,那就需要仔细规划:到底应该如何制造?蒸汽机、机床可以向幕府申请从兰国采购,而铸铁和钢佐贺勉勉强强可以自产,铜在此时的扶桑也还算富裕——因为没有工业化导致铜的用途还少,至于火帽的化合物,直秀建议购买或自制。 1800年,英吉利人爱德华?霍华德公开了起爆汞的制作方法和性质,制法也不难,在魏源的《海国图志》中就有相关记载,只是成本高了些。 此时扶桑化工业一穷二白,直秀建议佐贺前期还是想办法走兰国购买为上。 而且也不是只有汞盐这一条路,也可以考虑购买或制取洋硝。 1830年,佛兰西国的索利亚和独乙人坎默洛对火柴进行了革新,用黄磷、硫磺和氯酸钾混合原料制成现代火柴,作为原料的洋硝也因此成了工业产品,应该可以买的到——洋硝这玩意没有天然的,只能外购。 直秀只所以勾结佐贺、萨摩,就是因为这两家都和直秀一样,有稳固的密贸易渠道,有办法从海外偷偷采购机械和材料。 佐贺是长崎御藩,长崎附近的港口好多都是佐贺藩的领地,从很久之前兰国商馆和佐贺就开始私下做贸易。 而萨摩藩更厉害,萨摩受幕府委托遥领那霸,而那霸在1844年被法兰西战舰逼迫开港,之后很多西洋商船都将此地作为航线上的中继站,萨摩的密贸易都快做成明贸易了。 另外为了方便佐贺,直秀还向本岛和杉谷透露,简易机床幕府已经仿制成功了,蒸汽机估计也快了,佐贺也可以向幕府求助。 直秀还和他们开玩笑,要不要比一比,对于仿制后膛枪,韭山、佐贺、白主看谁能先成功,对此本岛和杉谷报以微笑——明显不看好此时还很弱小的白主。 最后,直秀痛痛快快地给了佐贺两只后膛枪和一点化合物,让他们回去仔细研究。而佐贺投桃报李,也出示了藩厅的文书,让七个风车组学生正式成为了崛家家臣。 至于贸易方面,佐贺有石炭、钢铁、陶瓷等名产品,白主有海豹皮和钱屋帮助搜集的海货,双方互通有无,都很满意。 一番辛苦后,佐贺诸人于十月下旬满载而归,但可怜的直秀也闲不下来,还要应付其它事情。 相比佐贺,萨摩的进度就慢了很多,育子秘术还好,炼铁和仿制后膛枪的学习进度就慢了很多,直秀听说西乡曾多次跟萨摩众大吼“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但底子差不是短时间可以弥补的,光吼没用。 对此,直秀和大久保曾多次劝说西乡,“实在不行就先实践吧,边干边学”,意思是到此为止赶紧滚蛋,但西乡坚决不同意。 等佐贺走了之后,直秀再也忍耐不住,暗示“别的不谈,育儿秘术总要尽早送回去吧”,西乡这才不情不愿地带人离开,只是来的时候意气风发,走的时候未免有些神情苦涩。 虽然工艺学习不顺利,但两家的商业交易还是很成功的,萨摩用砂糖、烧酒、萨摩芋等货物交换海豹皮和钱屋的海货,皆大欢喜。 更为重要的是,萨摩为交易工艺提供的三千枚小判金补充了奉行所的流通资金,也稳定了纸币白主札的信用。 在未来维新政府成立后,白主和两藩勾结的事情终于泄露,在当时引发了一场不小的民间风波,骂白主吃里扒外和骂萨摩、佐贺狼子野心的人很多,但就算是反对者,也必须承认三家和幕府几乎同时开启了扶桑近代工业的序幕——当然,也有一些原本的幕府武士对此有异议,坚持认为1850年幕府韭山炼铁成功才是真正的工业建设序幕。 但在此时,三家根本没想到未来会造成重大影响,他们只不过是预感到了时代大潮的来临,为风暴到来而战战兢兢地提前做准备而已。 在直秀全力与萨摩、佐贺众人周旋时,大久保等人也没闲着,纪伊国屋、喜事重屋的商船又来了,而且带来了更多的移民和货物。 原来,在八月初大狩猎后,纪伊国屋、喜事重屋的商船兼程赶回了江户,带回去的几千张海豹皮引发了巨大的震动。 纪伊国屋的利八已经是声名卓著的豪商了,平时喜怒不形于色,但听到了手下的禀报也是大吃了一惊。 利八是受靠山小栗家的指派才帮助直秀的,当然也存了讨好江川家和崛家的心思,但按他原本的打算,一年支援的花费不能超过金一千五百两——他对直秀倒是有信心,但对白主却不以为然,认为穷乡僻壤,直秀就是去白主镀个金而已。 今年与白主的第一次通商也完全验证了他的看法,白主根本入不敷出,一直昂昂然的直秀也低了头,被迫给喜事重屋、才谷屋打了欠条,虽然直秀说纪伊国屋的货物在白主肯定是明码标价售卖,但这个利八懂,借口还不好找吗?直秀过几次生日啥都有了,到时要个奉献金之类的,纪伊国屋肯定是摊派的大头。 但本着雪中送炭的投机想法,利八还是派出了第二次商队,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次运回来一千张海豹皮,价格也是半卖半送只要每张一金,考虑到纪伊国屋的货物确实没有被征用,那这就是没陪本还赚了一笔,真奇怪。 利八知道北地的渔业和毛皮贸易发达,但直秀初来乍到,应该搞不过松前家,能维持下来都能让人高看一眼,这还发了财,真是好手段! 回来的手下也“夸大其词”,说白主奉行所对外宣称只搞到了几千张海豹皮,但当时俺们也去过海豹岛,铺天盖地地都是海豹,怕一次不是搞了几万张! 利八对此半信半疑,赶紧给在长崎的恩 主小栗忠顺送信,同时也联络喜事重屋的宽太,一是毛皮生意大家要共进退才好,另外是既然不赔钱,那白主贸易的贸易规模要继续才是。 如果说利八是收获了意外之喜,那枣屋组就是喜出望外了——崛家是枣屋组的根基,因此即使喜事重屋根基还弱,大家依然咬牙支撑,但如果一直赔本卖吆喝,枣屋组内部起龌蹉是迟早的事。 这次一千张海豹皮到手,枣屋组满天的阴云都散了,大家纷纷庆幸自己有眼光,没压错宝。因此对直秀继续移民的要求完全没意见,等秋收结束,江户到处都是流民,人多的是。 何况,秽多头弹左卫门和非人头车善七、松右卫门经常上门询问第三批移民啥时候出发——前两次移民这三个人赚了金几百两的仲介料(中介费),而且他们听水夫说移民到了就当上了武士,生活也有保障,要不是这几个人生活一向富裕,他们恨不得亲自前往。 但这次枣屋组的架子端起来了,前面两次是求人,现在嘛,是互利,所以跟这三人说,放心,给你们的辛苦费不变,移民的生活继续有保障,但足轻的身份还是不要妄想了,前面缺人是好机会,以后就是选拔制了。 选拔也行啊,原以为到北地是拼命,既然不是拼命,那啥都好说,弹左卫门和非车善七、松右卫门这回玩了把大的,前面每次都是五十多人,这次一下凑了一百多人。 喜事重屋的宽太怕出问题,亲自查验,玄朴先生的医馆学生都说确实都是身体健康没啥隐疾的,他还不放心,转头跟秽多头、非人头说,你们可不能上船的时候突然张冠李戴搞狸猫换太子,辛苦费这次我只能现付一半,另一半等白主方面确认了再付,几个秽多头、非人头也同意了——毕竟是个长久买卖,而且现在消息传开,不光是秽多、非人,连离家谋生活的农家子听说能当武士也有找上门来的,移民来源完全不是问题。 有钱好办事。因此纪伊国屋、枣屋组又组织了五艘商船北上,装满了货物和移民。到了白主之后,货船又装了一些皮毛、肉干、鲸油返航——货船没装满,这点货物还是直秀特意留下的,其它的都让米船带走了,那边卖的价钱高。虽然如此,但货船依然有赚头。 船走移民留,所以直秀和萨摩、佐贺交流工艺的时候,大久保正忙于安置这批人。 有人斯有土,有土斯有财。大久保作为町奉行,平时管的都是商人和阿依努人,对此心里郁闷了很久了,这次终于见到直属于自己的平民,异常高兴,疾病检查、房屋分配井井有条,但安顿下去之后,大久保却发起了愁,白主只有春天开垦的一些菜地,这些领民总不能干吃饭不干活吧? 其实,在这之前,奉行所定了预案,第三批移民来了后,番组专注军务,原来的盖房子、修路、种地之类的杂活都转交给新移民,但问题是得有人做头目啊,新移民大多都是生手,精通街头卖艺和杀鸡宰鸭的多,手艺技能都点偏了。 大久保问直秀这些人怎么分配,直秀让大久保等等再说,这一等就等出了大事。 第三十二章 首富 http://.biquxs.info/ 目前在白主常驻的商人只有两家,一是在北地根深蒂固的钱屋,二是跟直秀来的纪伊国屋。其中,钱屋采集渔获、与阿依努人贸易,并且向奉行所转让商船、帮助采购各种物资,什么都能干也什么都敢敢,相比之下纪伊国屋就逊色多了。 西洋历十一月初,钱屋在北地的支配人半兵卫突然紧急求见直秀,说是有要事相商。 半兵卫作为大商人,平时非常稳重,况且钱屋对白主很重要,支配人坚持说有要事相商,大久保也不便阻拦,于是他陪同直秀接见了半兵卫。 钱屋的老板是五兵卫,人称此时的扶桑首富。虽然幕府明文规定商人的地位低于武士,但因为商人掌握着商业和流通,具体的实际地位还要看个人的实力,有很多豪商连幕府高层也不得不重视,例如掌握金融的两替商十人组,特别是三井组、小野组、岛田组等。“大坂商人一怒,天下诸侯震动”,说的就是这种商人实力膨胀的情况。 钱屋五兵卫是加贺藩前田家的“御用金用达方”、“御手船御用主附”,掌握着前田家的经济和海运命脉,除了自身的实力外,背后还站着百万石前田家这个庞然大物——幕府对前田家优容有加,世代通婚,前田家享有幕府准亲藩的待遇。 钱屋的北地支配人有要事相商?平时半兵卫虽然态度恭谨,但在生意上寸土不让,白主奉行所其实还隐隐处在下风,能有什么要事连町奉行大久保都不能说,非要求见直秀? 见面之后,半兵卫大礼参拜后却一言不发。 “旅途劳顿,辛苦了。”现在直秀也把礼贤下士这套玩的很熟练。 “请御前样开恩,看在钱屋一向恭顺的份上施以援手,大恩大德永世不忘。”半兵卫看直秀温言抚慰,咬咬牙就把实情交代了。 原来,半兵卫是从津轻氏的弘前町赶来白主的,他正在弘前打理钱屋的生意,忽然接到金泽町本店的传书,通知他立刻收缩北地的经营,准备应变。 至于原因嘛?是有人向藩厅告发钱屋在“河北泻新开工程”中有投毒**。 江户时代,幕府和诸侯都鼓励民间进行填海造田、填湖造田,一般都会承认造田者对土地的耕作权和经营权,而且有一定的税收减免——这项工程也属于此类。 钱屋出手必然不凡,这项工程非常浩大,期间和原来在此地生活的渔民发生了多起争端。 一般这种情况,就是主持造田的商人承诺给予渔民等原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一些钱物补贴和工作机会,因为造田需提前获得藩厅的批准,并且钱屋平时也很重视在藩内的声望,一般给的补偿不差,所以钱屋也没料到会起什么风波。 有人出首告发钱屋派人向湖里投毒,虽然本意是药死渔产赶走渔民,但没想到有渔民服食死鱼中毒身亡,舆论一时沸腾。 本来遇到这种事就是罚钱,当然主事的人也会受到藩厅的惩罚,以钱屋在藩内的背景应该不会伤筋动骨。但这次完全不一样,有“人持组”家格的多名重臣跳出来要求严惩钱屋。 前田家的家臣大致分为四格,人持组头、人持组、平士、足轻。 其中人持组头只有八家,号称加贺八家,类似其它藩的家老,负责管理加贺藩的政务。而七十余家的人持组格也是家中的重臣,基本上都是千石以上的武士,类似其它藩的上士,数量众多的平士和足轻就是中下级武士。 钱屋最大的靠山是人持组头的奥村荣实,当时奥村和长连弘分别是藩内的两派首领,奥村是儒学派,长连弘是黑羽织党,一派主张重农,一派主张重商。 钱屋的老板五兵卫本来和黑羽织党渊源颇深,他的老师和智囊是大野弁吉,而大野又是著名学者本多利明的学生。 本多利明(1743—1820年),曾经在加贺广泛讲学授徒,强调“自然治道”的经世论,认为“当下君主已不可再靠贡租生计, 内外贸易,当成为幕藩的真正依存”,是和横井小楠先生一样的重商主义者,曾经上书幕府,建议采取扶持商业、开发虾夷地。 但阴差阳错,钱屋五兵卫投靠的不是重商的黑羽织党而是奥村的国学派——其实是五兵卫看奥村荣实势大,他就主动投靠了奥村。 但人有生老病死,奥村在天保十四年(1843年)去世了,之后黑羽织党势力大张,但钱屋见风使舵,黑羽织党看钱屋实力雄厚,也轻轻放过,这些年的生意也没受到太多影响。 怎么这次属于黑羽织党的重臣咬着投毒**不放呢? 半兵卫是钱屋主家的支系,平时深得家主的重视——不然也不会被派到北地做支配人,掌握密贸易。 送信人也是家主的心腹,他偷偷告诉半兵卫,钱屋使了重金得知此事背后是江户施压,认为钱屋是萨摩藩密贸易的合作伙伴,要借此整肃钱屋。 半兵卫听了之后愁眉苦脸,两年前萨摩岛津家的家老调所广乡因为密贸易泄露自杀,这把火终于还是烧到了钱屋身上。 岛津家连家老都保不住,前田家也没道理保全一个商人——虽然这个商人对藩经济很重要。 “天保旧事中钱屋出力甚多,家中应该还有人体念旧情吧?”半兵卫还有一定的侥幸心理,他说的旧事就是钱屋五兵卫和家老奥村荣实的合作基础,也是钱屋能得到前田家优待的原因。 半兵卫口中的旧事就是天保凶作(1833年至1839年)期间钱屋对松前家多有贡献。当时,天保凶作席卷扶桑各地,松前家也不能幸免,是钱屋五兵卫说服当时的治政家老奥村,扩大商贸,用利润从外地购买了大量粮食,这才让前田家没有大的动荡出现——这也是重农的奥村为什么会支持钱屋的原因所在。 “钱财乃祸患之源啊”,送信人苦笑,原来据与钱屋交好的家中重臣反馈,幕府暗示前田家:钱屋罪证查实后,各地的分店由幕府查抄,而钱屋在加贺的资产由前田家接手,到时前田家再奉上一笔献金,密贸易的事情幕府就不再追究。 相比鹿儿岛岛津家的家主隐居、家老刨腹,这条件是相当宽大了,据说家主齐泰已经动了心,而原本有保全钱屋之意的黑羽织党也转变了立场,主动跳出来对钱屋发动了打击。 钱屋五兵卫有扶桑首富的名号,家产据说有金三百万两,光田产在明面上就有八万五千馀石之多,这还没算上私下里通过他人代持的隐田!各地的分店最多时有三十四处,这里的分店可不是运上屋这种打渔和贸易的规模,扶桑一共才六十六个令制国,钱屋的分店覆盖了大半。 而且除了商业和田地,钱屋还有自己的造船工场,手下的大小船只两百余条,其中作为现在最大规模的海船“辩才船”就有二十余艘——半兵卫知道不止这个数字,比如做密贸易的辩才船就重来没有正式登记过,都是变名伪装,也就是几艘船共用一个名字。 如此多的财富谁看了不眼红?通过孝敬收上来的肯定没有明抢来的多啊!前田家上上下下都摩拳擦掌,准备和幕府分食钱屋。 “他不仁我不义——”半兵卫眼中凶光闪烁,他手里可是掌握着密贸易的私兵,而且钱屋在虾夷地和北虾夷地是仗剑行商,收拢起来大概能凑出大几百的伙计和浪人。 “晚了”,送信人一看就知道半兵卫在想什么,他告诉半兵卫,前田家已经派兵监视了钱屋相关人等,尤其是伙计的家属,都有武士上门警告,町民的五人组也开始监控家人的出入,明显是早有预谋——在萨摩家事发两年后才开始动手,肯定是提前做了大量准备。 半兵卫对此嗤之以鼻,他跟着家主做了多年的密贸易,纵横鲸海,也没看到幕府和前天家有啥了不起。 “家主还有密信给你”,送信人又叹了口气,拿出另外一封信来——快八十岁的家主五兵卫真是人杰啊,对半兵卫的反应早有预料。 “外 人不可信,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不可久。” 半兵卫看到信中所写放声大哭,他一身的本事,牟舌、算术、经营、地理、造船、航海、剑术无一不精,手下也有数百人,为前田家和钱屋出生入死,可就因为不是武士,这半生功业一朝化为流水。 他哭了半天,问送信人下一步怎么办?送信人说家主吩咐过,树倒猢狲散,北地的一切由你安排:大家把钱和货物能分的都分了,估计几年后风声就过去了,如果那时钱屋若是还在,愿意回来的本家欢迎,如果钱屋不在了,那各有因缘,希望大家忘了钱屋好好谋生就是,至于半兵卫,回不回金泽町由他自己决定,但有一条,绝不能北投鲁西亚,青史彪彪,钱屋做密贸易是迫不得已,但决不能引狼入室! 半兵卫一听,胸中怒火再也压抑不住,家主快八十岁了,依然杀伐果断,肯定是确认过了前田家的态度,不等对方正式发动就决定断尾求生。 可家主做错了什么?作为商人,就算密贸易违禁,可前田家受惠匪浅,况且家主也曾劝说前田家上书幕府通商海外,钱屋愿为开路先锋,肝脑涂地也再所不惜,但前田家以“兹事体大,非贱民所能闻”呵斥了家主,恨此生为町人! 现在幕府和松前家还没有正式发动,半兵卫根据本店的指示,匆匆给北地各分支下了收缩的命令,钱屋有很多人并未参与密贸易,估计事后可以脱身,但被扒下一层皮是免不了的,但参与密贸易的人也有不少,这些人的下场才是半兵卫最关心的。 北地各分店的人按自己的指示,会先后返回金泽町,可参与密贸易的这些人,都是一些桀骜不驯之徒,如果真按家主所说的四处藏身,恐怕迟早会被人发现,到时肯定会连累本家,另外半兵卫也舍不得北地的基业,还抱有一些幻想,觉得事情未必会如家主预料的那么差,可能还有转机,所以他思前想后,想到一条生路。 就算家主不说,半兵卫也不会拉着人投奔鲁西亚,虽然只到了北地两年,但鲁西亚人的态度半兵卫算是看明白了,完全就是弱肉强食,好几次鲁西亚人在交易的时候都准备动手明抢了,全靠钱屋护卫凶悍和自己的巧言才避免冲突。 但包括松前家、津轻家这些北地大名,半兵卫都看不上,武备松弛不说,治政也非常粗暴,藩扎泛滥,民不聊生,而且也没有什么雄心大志,属下连像样的商人都没有,都是靠专卖生存的【】寄生虫。 但其中的一家与众不同,虽然钱屋一直没法建立深层关系,但气势迥然,钱屋其实也能算是北地一霸了,但和这家打交道时重来没有占到过什么便宜。 半兵卫看上的就是白主奉行所,虽然直秀天天搞什么保密,但钱屋留在白主的商人和护卫还是能看到很多事情,最起码白主军械犀利,这是能感受到的,另外白主虽然没有什么严刑峻法,但秩序井然,虽说不让钱屋欺压阿依努人,但也没有武士来欺压钱屋。 而且最重要的是,白主非常守信,和钱屋的交易重来没有强卖钱买,就算有的时候下达一些莫名奇妙的命令,但事后也都有补偿——这里指的是九月米船来访时,直秀把钱屋所有人赶到北面去探矿,渔业停了,但直秀在事后给了几个石炭矿的专营权作为补偿。 虽然白主奉行所是幕府的人,但官兵抓贼是天经地义之事,半兵卫和钱屋上下也没啥怨恨——他们现在最怨恨的是前田家,认为前田家过河拆桥,完全不讲忠义之道,配不上武士的称号。 半兵卫觉得崛直秀肯定要在北地大展拳脚,虽然钱屋要倒了,但钱屋留下来的人手、船只和钱财货物肯定能吸引他的注意,凭着这些未必不能被白主收留,或许可以向幕府缓颊一二,而且幕府和前田家肯定不是一条心,就算缓颊不成,如果能投入幕府,自己日后未必没有报复前田家的机会! 想是这么想,但半兵卫也没啥大把握,被逼到这一步,为了家主、为了自己、为了手下,也只能舍身一搏了!成败在此一举! 第三十三章 奉行所有了第一个分领 http://.biquxs.info/ 其实,半兵卫也没想好到底应该怎么说——来白主之前他是准备和盘托出的,但路上越想越不靠谱,但来都来了,也没有更好的选择,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请御前样开恩,看在钱屋一向恭顺的份上施以援手,大恩大德永世不忘。”见面之后,钱屋半兵卫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先试探了一下直秀的态度。 “哎呀,哎呀,太客气了,钱屋是北地商家巨擘,不必如此,不必如此。”直秀赶紧作势让趴着的半兵卫起来。 半兵卫就那么趴着,给直秀遍了一套瞎话,无非是钱屋遭小人陷害,导致目前在前田家遇到刁难,请直秀帮忙求情。 “这权中纳言大人,我也无缘拜见啊,这实在是令人为难。”直秀话语中的权中纳言指的是现在加贺前田家的家主齐泰。 要是平常遇到这种场面,半兵卫就应该呈现心意了,当然不会粗俗地拿出礼单来说我要献上什么什么之类的,一般是继续恭维对面的武士大人几句,然后告辞离开,留下礼单给小姓等侧用人,如果直秀确实有意帮忙的话,自然有人上门找半兵卫收礼;如果没有下文,那就是婉拒了,大家都保留一些体面。 可现在不是平常啊,让直秀一个二百石的代官去给从二位的百万石大名写信,无缘无故的,商人也不敢这么想啊。 半兵卫咬了咬牙,开始介绍钱屋在北地的详细实力: 虾夷地南部的渡岛半岛和西部的石狩平原是松前家严密控制的地区,钱屋只在松前町设了店铺,做老老实实的生意; 东虾夷地被松前家分成七十八个部分,按场所请负制承包给商人,但这些地方近江商人的两滨组大占上风,钱屋只有在海滨有三处运上屋; 在知床半岛与云雾四岛之间是著名的产渔地,大大小小共有十七处渔场,钱屋占了偏北的七处; 而在北虾夷地,包括白主在内,钱屋共有九处运上屋,但都分布在南部和西部; 钱屋在北地的总人数大约在七百人左右,现存辩才船三艘、小渔船将近六十艘,钱货若干。 直秀和大久保听的津津有味,反正两人都不准备掺合钱屋在加贺的破事,听了又不能怀孕,怕啥。 “钱屋准备离开北地,除了辩才船和人外,剩下的所有这些都愿意献给殿样。” 直秀一听就站起来了,你说啥?当我傻的,这些运上屋什么的,都是你钱屋和松前家之间的勾当,给我我也拿不走啊,太没诚意了。 而半兵卫也有点后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这么说,可能是为了虚张声势吧,或许,或许自己还盼望直秀贪心,万一白主奉行所和松前家发生冲突,到时钱屋的浪人护卫就是直秀不得不依靠的力量。 “神也会原谅商人的言过其实”,半兵卫看直秀要走,他赶紧把话又圆回来了。 “无礼!早就听过钱屋在北地有不轨之事,现在看未必是空穴来风!”大久保在一边帮腔——他是核心人员,直秀怕自己人被钱屋坑了,早早就跟几个组头吹过风,钱屋可能和鲁西亚人有勾结,大家还是小心为上。 半兵卫现在有点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他听大久保这么说,以为白主奉行所是幕府对付钱屋的棋子,下意识地伸手摸刀,但却摸了空——刀在进门前就被番组的人收走了。 直秀看半兵卫的神色和动作,心里有了谱,莫非钱屋事发了?算算时间也应该差不多了。直秀早就垂涎钱屋在北地的势力,不管咋说,人家在此地摸爬滚打了二十几年,破船还有三千钉,吃了钱屋在北地的精华不无小补。 “慢慢说,天塌不下来,船到桥头自然直,钱屋一向恭顺,自然逢凶化吉。” 半兵卫半信半疑,他真心觉得直秀不像是专门来北地对付钱屋的,否则他压根不会来白主自寻死路 ,但羞于启齿的是他的理由很诡异,只是自己下意识地感觉不会出事而已——半兵卫出生入死好多次,有好几次都是靠感觉逃出生天的,再说,绝地求生,就算是一根稻草也要捞住啊。 经过一番试探和折腾,半兵卫也不愿意再绕圈子了,他和直秀说,钱屋大部分人手都要回加贺金泽,留下一部人白主能否收留,这些人以店伙、船匠、浪人为主,如果直秀能收留的话,他可以再多留一艘辩才船,渔船、财货什么的,直秀要也可以给。 投降输一半,不过这里面风险很大,一是幕府以后追究起来,干系不小,二是松前家也不是泥胎木像,钱屋突然跑了,运上金找谁要啊? 但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直秀和大久保以前都和钱屋提过,要半兵卫帮助招徕青壮移民,而且表示只要不是十恶不赦之辈白主都欢迎,为的就是今天,自然不肯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直秀亲口作保,钱屋留在白主的人都是自己人——直秀准备让这些人都成为崛家的家仆,都成签长契的仆人了,还能不是自己人么。 半兵卫觉得留下的这批人都是密贸易的参与者,回到金泽也没啥好下场,流落四方也不会老老实实地,一时不好说,但时间长了这些桀骜不驯之徒绝对会犯事,到时一定会拖累钱屋,所以捏着鼻子认了,说这事交给我,回头让这些人都签奴仆契约。 他特意提醒直秀,有一技之长者不可久为奴仆,直秀满口应承,说你看我这里流民都能做武士,不用怕,只要好好干活,很快就可以出人头地。 到现在半兵卫也有些觉悟了,直秀一开口就是奴仆契约,完全不像是正常招徕人手的样子,要么是有人失了风,要么是直秀从幕府那边得了消息,这是趁人之危准备一口吃饱啊。 但形势比人强,他看多了世间百态,觉得直秀私心甚重,就算幕府日后追究,直秀也不会轻易把人交出去——这些人除了彪悍的护卫就是船匠、水夫,店伙也个个精明强干,这些人对白主都有用。 半兵卫现在对什么忠义都不敢相信了,只相信利益,他为了抬高这些人的身价,又加了一块利益——钱屋在北地私设船场,索性这次也交出去好了。他跟直秀说,在北虾夷地西岸的真冈,钱屋为了修船方便建了一个船场,设施颇为齐全,可以造千石的辩才船,贵殿样感不感兴趣? 直秀当然感兴趣了,他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虽然大家没有点破密贸易的事,但彼此都有所觉悟,既然这样,很多事情都好谈了。 “钱屋恭谨,这私人物品诸位就保留吧,但刀弓火器这些必须交上来。而且吉人自有天相,钱屋也可以在真冈留一部分人,一方面帮助看护船场,一方面也可以等金泽消息确实了再做下一步打算。” 半兵卫喜出望外,他不是没想过等一段时间看看风声,但他的父母子女都在金泽,他肯定要回金泽,而钱屋各地大撤退后,众人无首肯定人心大乱——如果不乱的话更可怕,不是想扯旗反叛就是要向松前家输诚,所以之前他否决了留守一部分人的计划。 这次直秀主动提议,那留守的人因为有白主奉行所这条退路应该能坚持到明年,到时如果是虚惊一场,那就万事大吉,虽然透露给直秀不少隐私,但也不是没有办法挽救——要么付钱要么付铁,钱屋纵横鲸海多年也不光靠信义,直秀胃口太大就联络鲁西亚人到白主也不是不可以。 半兵卫眼神闪烁、脸色阴晴不定,直秀和大久保相视一笑,奉行所是不肯留下隐患的,给两条路自然是为了分化和区分,肯来白主的多半都是存了安稳下来的想法,好吸收转化,而留在真冈的,忠心钱屋也好不甘寂寞也好,等钱屋在金泽的消息确定,还不投靠白主的就去死好了。 半兵卫为了确保后路,反复恳请之后,大久保以町奉行的名义开具了文书,内容是“要求流民众在真冈过冬,等明春白主奉行所自然会去 统管云云。” 钱屋这次是下了大本钱的,留下了钱屋自己绘制的地图和海图,除此之外,还承诺留下一部分货物、一艘辩才船和全部的渔船,这些会随愿意来白主的人一起,至于金钱,直秀没要,表示钱屋正是困顿之际,留下防身好了。 半兵卫千恩万谢地离开了,等他走了,大久保摇了摇头,直秀对他笑了笑,两人都觉得钱屋这个北地支配人格局太小,首鼠两端可不是做大事的料子。 这次捞了不少东西,吸收了不少有用的人材,而且还开了一处分领真冈,算是天降横财,可喜可贺。 西洋历十一月底白主的港口就冰封了,赶在这之前,几路人马总算都按时返回,让留守的众人常出了一口气。 最先来到的是钱屋投诚的人,虽然钱屋在北地共有七百人余人,但实际上到白主的只有三十六人,半兵卫大才没有但小手段很多,直秀从这些人嘴里只能问出个大概,好像钱屋直属的人员大部分都回加贺金泽了,做护卫的浪人有三四百人都和往年一样,要么乘船回家乡过年,要么得到特许都可以撤回松前过冬,至于剩下人手的下落,这些人也说不清楚,反正半兵卫捎给直秀的话是还有百人左右在真冈替奉行所看护运上屋。 至于许诺的渔船也成了笑话,一条都没到白主,具体到哪里去了这些人也不知道,还好这三十六人是坐一艘辩才船来的,船上有些杂货,还有人偷偷禀告直秀半兵卫在船上藏了小判金三百枚,这是特意献给直秀的。 直秀哭笑不得,有总比没有强,何况这三十六人都还不错,除了十几个精悍的浪人外,有二十多人都有一技之长,包括两个造船的大匠、七八个操帆手和舵手、十几个精通算术的店伙,都是奉行所急需的人材。 之后南下和北上的船也都回来了: 中滨万次郎和近藤长次郎乘坐白术丸南下土佐,在高知町奉行吉田官兵卫的关照下,两人都心愿得偿: 中滨是衣锦还乡,见到老妈和哥哥自然是一番抱头疼哭的景象,走的时候他还给哥哥捐了一个乡士。 而近藤长次郎也顺利从吉田那里弄回来一个商人的身份,就是吉田要求明年土佐也会派一个御用商人到北地发展,要求直秀关照,也不知道是山内家主丰信的授意还是吉田自己的主意——反正直秀无所谓,来北地的商人越多越好。 堀直义、大头助太郎也是收获满满,北上庙屯的两只船上装了不少少女——对,直秀知道当地部落很穷,有点毛皮之类的也换不到什么东西,索性直接用滑膛枪、粮食、烧酒换人。 本来直秀没抱啥指望,但助太郎这次为了能当上武士超长发挥,准备了一套歪理邪说,找到部落首领就问我们的货物好么? “好!”能不好么,直秀为给鲁西亚人添堵,抱着赔本卖吆喝的想法在做生意。 “拿这么好的东西换女人能亏待得了她们么?” 也不知道沿岸的部落首领是咋想的,反正是信了大头助太郎的邪,在两队水军番组两队路上番组的见证下,双方都很满意——部落女多男少,而滑膛枪是米墨战争后淘汰的,价格极低,大家都觉得占了对方的便宜。 来的少女有阿依努人,更多的是费雅喀人,直秀全部交给老婆英子统管,这才避免了一场大型的血腥斗殴。 而勘查东虾夷地的船也回来了,虽然没有啥突出成绩,但也算认了认路、熟悉了一下航线。 十月中旬来的第三批移民有一百多人,大久保按直秀的指令,一直没有正式分配,只是跟着干杂活和到乡学里扫盲识字。直到这时,直秀才开始安排这些人的正式归属。 通过一系列的调整,奉行所开始正式搭建民政,把白主从大兵站转为正常的领地,其中一些措施的影响非常深远,甚至超出了规划者直秀的预计。 第三十四章 于无声处有惊雷 http://.biquxs.info/ 白主经过几次移民,不算商人的话,现在的人数已经达到了366人,其中有成年人274,男女比例大概是2比1。 此时一个村子是四百人左右,如果愿意的话,直秀终于可以自称村长了。 其实白主现【】在也只能算个村子,而且是个奇怪的村子——不到400人就有11个番组110名武士,更不用说所有人都靠奉行所提供工作。 这是前期担忧的结果——大家怕鲁西亚人突然出现、怕阿依努人袭击、怕松前家挑衅,所以一直堆积人力在军备上。 按幕府在1649年发布的《庆安军役令》,幕府召集军势的时候,1000石的旗本出军役21人,万石的藩主出兵235人,10万石的大名出兵2155人,以人数计算白主相当于不到四百石的领地,这样比较,110人的武装绝对是丧心病狂、穷兵黩武。 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奉行所现在的年收益大概是金十万两——主要靠海豹岛的皮毛,加上学次郎的海外支援,虽然近代武装组织的建设成本很高,但白主建个千人番组还是没啥问题的——当然鉴于现在物资匮乏,一千人的武装也就是极限了。 如果奉行所真这么干,无疑是自寻死路。 当组织的规模大了之后,如果结构不合理,光正常活动就能把自身压垮了——人多想法多,没有稳定的经济结构和社会秩序,白主这群人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光靠武力的话,最后就会变成了一个吞噬血肉的怪兽,到最后一定会玩火**,到时垮塌的速度绝对出乎想象之外。 其实现在就已经有了苗头,国小易出亲民之君,直秀天天四处走动,但出工不出力的现象也时有发生——移民虽然很珍惜武士的身份,但“聪明人”哪里都有,靠奖惩制度毕竟有天然缺陷,各组头也是人,关系好、顺眼的自然受到优待。 而且,如果问题的根源得不到,那任何“英明神武”的办法都是扯淡,只能勉强糊弄而已,比如白主现在的性别比例失衡,对此奉行所也只能睁一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强迫,你情我愿的不是很正常么。 现在的时间点,是解决隐患的好时机,一是奉行所有了初步的规模和实力,二是总人数还少,调整比较容易,现在的骨干都是直秀的门生和故旧,内部协调比较容易达成一致。 既然想调整,自然要开评定会了。 到北地之后,白主逐渐形成了公议加共议的决策制度。 公议是所有人都能参与的露天大会,奉行所有啥大事都聚众征求意见,现在天冷了,地点就改在秀念大和尚的寺庙里——其实就是一间附带大木棚的木屋。 秀念大和尚到了北地之后,因为是宽永寺来的名门高僧,卖相又好,非常受欢迎。大家提议给他建一座道场,直秀也觉得平时当个礼堂挺好的,所以大力支持——如今秀念虽然出海了,但他把带来的两徒弟留在了白主,平时维护的不错。 而共议就是收集公议的意见后,直秀和各组头再进行权衡,最后得出决策。 比较有趣的是,白主人力一直紧张,因此各家的妇人也不得不出来工作,和男人一样有了收入后,她们在家中的地位大涨,再加上奉行所男女比例失衡,白主妇人们过的日子和别处大不相同。 特别是英子到了之后,她强迫直秀通过了妻子也能发起和离的法令,受此事启发,妇人们积极参与治政,紧紧团结在领主夫人的周围,颇是通过了一些禁止家暴之类的法令,男人们对此怨言很大,但领主就是个老婆鬼,再加上流民妇人中的健硕之辈颇多,在家中真打起来结果也不好说,最终也只能这样了。 将近三百人凑到一起,其中还有一百多战斗力爆表的妇人,现场情况可想而知。但此时已经是西洋历十一月下旬,白主码头已经冰封,之前该做的各项准备也告一段落了,左右无事,所以奉行所也由着大家闹腾。 议题中首当其冲的就是生活不便。 在十月的时候,奉行所发了一大笔福利下去,除了房子、物资还有一笔钱,但有钱也花不出去啊——现在白主的物资在多方筹备下很充沛,但这些都是奉行所自用的,统筹规 划不外卖,能购买额外所需物品的商铺只有两家,钱屋和纪伊国屋,钱屋还没停业了,找谁说理去。 妇人们抱怨杂货缺乏,连个新鲜样式的簪子都买不到,衣服就更别提了,除了自带的吴服外,要想穿新衣服就只能买布自己做,平时忙得要命,哪有哪个西洋时间——为了便于管理,奉行所实行西洋时间,大小组头靠怀表,各家各户靠纸制的日冕。 男人们也抱怨,工作之外白主根本没啥玩耍的地方,除了钓鱼就是打猎,连喝酒的地方都没有——白主实行一五休息制,一个月能有六天假期。 “你是想喝花酒吧?连你的狐朋狗党一起,老娘陪着。”提意见的男人立刻被一个壮硕的妇人追打,场面十分快活。 话糙理不糙,这些事情虽小但却很重要,大家感同身受,提了不少解决办法出来,例如多找几家商人来白主啊,或者直接许可阿依努人可以在此地开店之类的。 白主现在的武力相对强盛,所以这个冬季也没依照北地传统赶阿依努人回部落,有很多帮工的阿依努人依然留在白主,有的还把老婆孩子接过来了——今年奉行所一直盖房子,建成的木屋很多,而房子没人住坏的很快,所以大久保就以低廉的价格租给他们,还省得派人打扫维护了。 但住可以,开店不行。奉行所为了防止本地部落做大和意外纠纷,禁止阿依努人拥有店面,也就是露天摆摊可以,正式开店不行。 “阿依努人可以在本地开店,新的商人也正在找。但为啥我们不能自己开店啊?”直秀和各组头讨论后,让人宣布了新决议。 听到后面的一句话,嗡的一声,现场一片混乱。 移民中虽然没有商人,但秽多和非人中做小买卖的也不少,幕府法令禁止这些人种地,这些人除了做一些“不洁”的工作外,从事街头卖艺、拾荒、屠宰等事务的也不少,尤其是宽永寺秀念带来的一拨移民,依仗寺里和尚的庇护,之前在庙町公开从事小买卖,好多人手艺非常不错。 “我当家的是武士,我能开店么?”本来白主的风气就比较开放,加上人多势众,有个妇人大胆地站出来问。 “可以。就是你当家的愿意开店也行,可以一直保留足轻家格。” 全民皆兵的弊端很多,随便举一条,不是每个人都是好战士的,另外番组平时的管理粗暴严厉,有些人也适应不了。奉行所早就想清退一些人了,但以前情况不允许——人那么少,是个萝卜大根就得当盘菜,另外人清退了怎么安排,白吃白喝养着么? 趁这个机会,将一些人转为商人也算是解决了隐患,但白主现在还不能太浪,保留武士家格的条件就是商人也得当预备兵,每月要抽三天参加训练,另外每季度集中训练十五天——但奉行所也不白嫖,参加训练有钱拿,参与军势有手当金,万一有意外也有抚恤。 听了奉行所的解释,现场一片混乱,听说能保留武士家格,有些人真的动了心,但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的,本钱、人手、货物、场地缺一不可。 这时,大久保又出面承诺,如果生意做起来,各家店铺可以委托奉行所购买货物,愿意自己去外地购买的,奉行所也可以提供船只帮助运输。至于本钱,如果不够的话,可以向家主借贷——直秀和各组头想利用商人的掩护,将奉行所变成一张空壳,这样的话,就算幕府新派来代官,也无法一锅端走大家努力得来的积累,所以借贷的对象无论如何不能是奉行所。 本来,近藤长次郎已经在土佐建立了虾夷家乐屋,是最好的托,但为了在明年忽悠松前家承包土地,最近他不便露面,所以是大久保出面保证货物运输。 直秀和奉行所的信誉一直不错,何况所有的领民都是崛家的家臣,做商人也逃不掉这层关系,因此现场反应热烈,当即就有人想登记报名——这个属于细务,大久保让大家会后到奉行所办理,下面还要赶紧继续开会。 而众人不知道的是,奉行所准备拿出今年收益的一大半作为本金,以后的收益也挂到虾夷家乐屋的名下,奉行所所有的人都会在其中分红受益——尤其是直秀和各组头,都在商会中占了大量股份。 接 下来的重要议题就是制度修订。 说起来,白主平时的管理非常简单粗暴,小事找组头,大事找直秀,遇到重要的争执就上九日、十九日、二十九日的评定会,整个奉行所根本就是个草台班子。可奉行所继续壮大的话,这样肯定不行,而且明年六月后白主和阿依努人必有一战,到时可能啥都顾不上,趁此机会,还是把组织形式搞的严密一些好。 首先,正式成了町的五人组。 江户时代的市民被称作“町人”,包括商人、手工业者和雇工,住在名为“町”的街区,平时由“町年寄”领导,各家还要组成互助的“五人组”。其中,町年寄一般由民间推举,但要经町奉行所认可,期间的奥妙很多。 本来白主全民皆兵,有啥难事各家多数会找组头求助,实在不行不是还有家主直秀嘛——直秀好说话,领民也愿意和家主搞好关系,所以没事诉个衷肠啥的挺普遍,男找直秀、女找英子,在白主这挺普遍的。 原来二百多人的时候还行,但现在将近四百人,以后到了千人怎么办?直秀、英子根本见不过来,所以未雨绸缪,还是提前把民间组织建立起来的好。 对此大久保举双手赞同,他是町奉行,结果很多事大家不找他直接找直秀,他对此很是吃味——大久保权利心很强,和直秀提过几次了,“各司其职”才是正路。 除了大久保,各组头也对此深表忧虑——领地就这么点人,直秀勤快一些,两天就能见个遍,虽然直秀告诫自己要放权,但他除了教书没啥正事,经常有人主动来请示,直秀也不好不管,因此基本上各组头经常私下吐糟,“直秀神出鬼没哪里都有”。 因为各组头都是直秀的门生故旧,所以暂时还没激发出什么矛盾,但英子也劝谏过直秀,“夫君收拢英才不易,还是要让这些人大展拳脚、尽施胸中抱负才是”,言下之意就是直秀手太长了、不专业,英子说啥直秀都觉得有道理,但这番话确实提醒了直秀,幕府不就是这个鸟样,啥都管结果啥都管不好,自己可不要走上幕府的老路。 因此直秀这次正式分权。 让大久保建立总务组,不再仅限于町奉行的职责,大体上按照日后的内阁16部门和1个独立机构搭建——当然,有些职责此时还没出现,所以只是类似而已,另外人数也少,兼任的情况比较多。 勘定头井上源三郎算是正式划分到大久保手下,但源三郎和大久保一样,知道自己在直秀这伙人里根基不深,发现职权没有变化,也依旧可以参加组头的评定会,所以也坦然接受。 番组也做了改变:在直秀和两大番头之下,各番组头之上,成立军令组、训练组、战略战术组和军备组。 另外,仿照幕府的最高法所“评定所”,直秀单独成立了“法评定所”,将诉讼管理从町奉行的职责中剥离出来,首任所头是英子。对此大家都表示没有异议,一是因为直秀平时没少讲西洋的官府组织,二是大家也觉得有个能独立说理的地方挺好的。 唯一有争议的部分是目付组。 按照原来各组头的意见,理应成立目付组作为耳目,但被直秀一票否决了,他觉得这东西是双刃剑,人不是兵器,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到时刀剑有了想法那乐子就大了。 但信息分析还是要有的——最终在总务组、番组、法评定所之外,成立了风说组,直秀亲领,配了两个人,不出外勤,只是收集各组的信息,然后做个分析而已。 此时的领民都很淳朴,共议上的决定在公议会上波澜不惊,大家啥意见都没有——老爷们决定的事,通晓一声就是了,谁还敢炸毛不成。 这次大评定会后,奉行所的经济实力将隐藏在商会之下,而权利被分摊给众人,跟着直秀到白主的这些人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权利,有了保障和发展空间,加上未来商会的分红,大家的利益紧密地捆绑在一起,这些构成了制度上的向心力。 因为直秀的权威,在无声无息之间,奉行所的架构完成了大调整,但在当时,只有大久保等有限几人才能模模糊糊地感受到此事的重要性,而大多数人认为与己无关,并没有真正关心过。 第三十五章 火并 http://.biquxs.info/ 北地的冬天是寒冷而漫长的,但不同于前一年的枯燥,这个冬天白主很热闹。 热闹的原因来自各种商业的兴起,衣食住行,奉行所把一切能外包的都分包了,比如,原来的大饭屋就分成了七八家供饭——虽然粮食、干菜等都是奉行所提供的。 效果非常好,自己干和给奉行所干,完全是两回事,就以饭屋为例,用心之下不光饭菜好吃了,而且花样也多了起来。 本来移民中就有很多有手艺或有办法的人,前期集中管理显示不出来,这次放他们单干,这些人大展所长,各种小物件一下子冒出来好多,比如直秀手里的这个木簪子,造型就蛮别致的,虽然雕工很一般,但簪头的飞鸟造型很是生动。 白主从南往北,分成码头区、工场区、商业区、公共区、住宅区和营盘,直秀和英子现在就在商业区闲逛——大久保早就规划好了,但原来只有两家商人,冷落的很。 直秀把簪子递给英子,转头掏了三十八文铜钱和店铺老板,店主不敢不要,只好一直在那里尬笑。 这是一家江户时代后期才开始流行的十九文店铺,类似后世的十元店,虽然名字叫十九文店,其实里面各种价格都有,不过是按价钱分堆摆放而已——这里的货物大部分都是奉行所原来仓库里的,少部分是本地生产的。 “旦那生意还好吧?”旦那是对店老板的称呼,尤其特指店铺的土地房屋都是自身拥有的店老板。 “托殿下和夫人的福,生意兴隆啊。” 直秀一听就是假话,因为奉行所提供的货物价格很透明,而且白主没有什么专卖权的说法,谁想做生意或者做哪门生意都很自由,因此竞争激烈,导致店铺的利润一般都很低。 只有等这些家伙找到新的进货渠道后,这种情况才能改善,但因为奉行所提供了很多便宜条件,房款和货物都可以低息赊欠,运上金、卫生费啥的前两年全免,赔不了钱倒是真的。 而且,现在就敢开杂货铺的,都是一些有想法的人,不是有手艺能对材料进行深加工就是能找到一些特色品,比如这家店铺,就是和阿依努人关系很好,能弄到一些他们的手工品。 直秀、英子带着护卫在商业区转了一大圈,觉得气氛还行,虽然物品种类不多,但逛街的人不少,尤其是几家居酒屋,坐的满满的,居然还有人在里面表演才艺。 直秀陪英子逛了整整一天——他马上要出远门,而英子最近情绪不太好,从新年之后就特别思念儿子,今天他是特意陪英子散心。 第二天是1852年4月6日,直秀、水军大番头中滨万次郎、陆营大番头堀直义带着四个番组出发,白术丸和两艘战船威风凛凛地驶向西方。 四月的宗谷海峡还有一些流冰,但只要注意问题就不大,一行人顺顺利利就到了真冈——这里是北虾夷地西部,是北地位置最北的运上屋,也是钱屋的密贸易据点。 上次钱屋半兵卫说这里有个秘密船场,能造千石船,直秀早就想过来看看了。 船还没到码头,就有人在岸上窥探,等船只靠港之后,在直秀亮出崛家的“小”家纹旗帜后,果然有人前来拜见。 逃到白主的钱屋伙计说这里有一百多人。直秀对这些从事密贸易的亡命之徒不敢大意,按着预案,中滨万次郎和堀直义各带两组人,堀直义上岸列队,万次郎领人在船上戒备。 随直秀 前来的还有原来钱屋的人,两名大匠下了船不久后就骂骂咧咧地回来复命。 “禀告老爷,现在有点小麻烦。”原来钱屋的人现在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崛家仆人,因此称呼直秀为老爷。 “什么麻烦?”早就知道,便宜没好货,根据战略战术组参谋的推断,这些钱屋的亡命之徒只能打顺风仗,现在钱屋要倒了,肯定会发生内讧,能不好火并都有可能。 果然不出所料,真冈这些人还真发生了火并,但情节相当婉转复杂。 原来,钱屋半兵卫心狠手辣,在北地钱屋从事密贸易总计有一百五十余人,其中他只挑选了心腹返回加贺金泽,对剩下的人,他采用欺骗的手段,说钱屋在加贺被人诬告,北地的生意要暂时收缩,可以去白主躲避也可以在真冈等消息。 有三十六个老实孩子去了白主,剩下的一百多人都被半兵卫集中在真冈。 前面这些直秀都了解,但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可不知道。 等人员集中后,半兵卫先是发表了一番忠心耿耿地演说,表示钱屋树大根深,是前田家的股弘之臣,现在只是遇到了小人,一定能渡过难关。 但当天夜里,他就带人血洗了真冈,把平时桀骜不驯的、可能不稳的全都除掉了,而借口是这些人准备卷款出逃。 因为前面半兵卫说的大家热血沸腾,接下来的酒宴上他又挨个抚慰,前途未赴,大家担心之余都喝的醉醺醺的,因此被半兵卫轻松得手。 十成里去了三成后,半兵卫带着二十多个心腹返回真冈,而留在白主的多是一些船工、水夫和守卫,同时为了防备意外,半兵卫连一艘船都没留。 本来到此事情就应该这样告一段落,可最后半兵卫连船都没留,引发了这些人的恐慌。在漫长的冬季里,缺少有名望的首领,这些人自然而然分成了几派,二十多人的船工、水夫是一派,十几个忠于钱屋的守卫和部分水夫是一派,另外一派有二十多人,都是浪人出身的守卫,觉得钱屋要抛弃他们,整天耍酒疯,红着眼睛到处找人打架。 大部分船工和水夫相对老实一些,因此在平时被另外两伙人欺压,但忠于钱屋的守卫知道离不开他们,所以态度相对温和一些,而另外一派就经常找他们的麻烦。所幸半兵卫留下的物资足够,而且附近有个阿依努人部落,另外两派的人经常去部落发泄,这才勉勉强强维持下来。 因为船只都被半兵卫带走了,船工和水夫逃也逃不掉,所以这些人老老实实呆着原地,直秀他们到的时候,见到的就只有这些人,另外两伙人自从上次去阿依努人部落后一直没有回来。 “乌合之众!”中滨万次郎和堀直义战战兢兢,下了十分的小心,却碰上了这样的结果,难免有些生气。 “前人之鉴,后人之师。诸君应该考虑怎么保持组织的凝聚力才是。” 训斥完番组,直秀转过脸就笑了,钱屋留下的人不少,在来的船上他还在琢磨参谋准备的分化方案,现在这种情况就简单多了,做事真是还要靠同行衬托才行啊。 “钱屋家主五兵卫已经入狱,不想死的赶紧投靠白主奉行所。”钱屋资产丰厚,直秀知道这次钱屋上下是在劫难逃,因此他毫不客气地收编这些船工和水夫。 有以前北地支配人半兵卫的留言,加上原本同伴的劝说,大兵压境下这些人痛痛快快地签了卖身契,尽入直秀掌握。 下面就是如 何对付这些护卫,但方法在预案里没有啊,谁能想到对手会内讧到连驻地都不要了。 中滨万次郎、堀直义和随军的组头、参谋临时商议了一个方案,直秀看后觉得可行,那就这么办吧。 到了晚上,番组点起了一个大火堆,随后大家该干嘛干嘛去了。 可左等右等,又过了两天,直道第三天上午这两拨人才赶回来——但番组觉得应该是晚上就到了,昨晚军犬叫了一夜,可能就是这些人在窥探。 两拨人各派出使者跟奉行所的大队人马交流,结果发现是半兵卫提过的白主奉行所,他们这才进入驻地,但手握军械,神情非常戒备。 直秀瞅着就腻歪,也许钱屋纵横鲸海的时候,这些人还是令行禁止的敢战之士,但现在丧失靠山后,接着又丧失了信念,他们已经完全堕落成一群匪徒了,就算手里拿着军械,也只是装个样子,完全丧失了原来的战斗力——也许只有面对弱者时,这些人还能假装努力一把。 直秀懒得出面,结果是堀直义劝降了这两伙人。 番组上下都以这群人为耻,自然不会好好对待他们,要求对方全体放下武器,老老实实等着发落。 因为对峙时对面还是采用老式军阵,列队待战,非常好查人数,大番头堀直义发现狗头个个都在后,立刻鸣铁炮示警,本来还想着要费一番手脚,结果这些人老老实实地束手就擒,简直是大跌眼镜。 对此直秀更腻歪了,没鸣铁炮之前,这两伙人唧唧歪歪的,相互攀比着提了好多条件,期间把自身吹捧的无比高大,恨不得说自己是东国西国两无双,反正白主奉行所只要肯招纳他们,对付松前家是小菜一碟,就算对付鲁西亚人也问题不大。结果一听到铁炮响起,两伙人争先恐后地投降,这反差也太大了。 虽然挺恶心的,但无缘无故也不能大开杀戒,直秀捏着鼻子接受了这些人的投诚,可怎么处理他们呢? 带回白主吧,一粒老鼠粪坏了一锅汤,留在真冈吧,实在是不放心,送到松前或者别的地方,这些人又知道钱屋的底细,是后患,总之,无比闹心。 直秀问过留守的船工和水夫,真正凶顽的都被钱屋半兵卫离开前除掉了,剩下这些货色,都是遇强则弱遇弱则强的货色。 还是不死心,直秀又让人分别审问,有没有在阿依努人部落干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有就明正典刑、杀一儆百,结果问了一圈下来,因为此地的阿依努人相对凶狠,钱屋一直以来不敢过于欺压,普通欺男霸女的倒是常见,但当地人闹的厉害了他们也知道退让,所以丧尽天良的事情还真没有。 但欺男霸女也不行啊,直秀组织了个临时的法评定所,又仔细审核了一圈,挑了两个平时最嚣张的倒霉蛋,审批之后拉出去行刑。 在随后的岁月里,尤其是白主最困难的几年,奉行所一直没有放松对这些人的管制,但出人意料的是,这些人投奔奉行所后,大部分都兢兢业业,就算是上阵也勇往直前,等白主席卷北地之后,不少人还积功升为组头,对此直秀很是莫名奇妙了一番。 奉行所上下也对此深感困惑,特意调查过,结论是“文明环境中人人文明,野蛮环境中人就蜕变成了野兽,所以,从大数字上看,环境对人的塑造起决定作用。” 当然,这些后事现在没人知道,此时这批人还在管制下辛辛苦苦地修船,为六月份与鲁西亚人的大战做准备。 第三十六章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http://.biquxs.info/ 钱屋北地支配人半兵卫曾经向直秀吹嘘,真冈的船场可以造千石船,但直秀发现其实完全不是这回事。 确实,真冈的船场曾经造过千石船,但那是几年前的旧事,自从萨摩藩事发后,钱屋也收缩了密贸易的规模,近年来很多人手和物资被抽走,船场现如今只能造渔船而已。 虽然早有预料,但直秀和中滨万次郎依然很失望,看样子只能按投靠过来的两名大匠所说,重新积累、建设船场,所幸钱屋之前建造的船坞和工具、木料都在,也不算白跑一场。 直秀这次带了三艘船到真冈,木船经过冰封期多多少少都有些破损,以前只能到松前去修理,这有了自己的船场就方便多了。 真冈在后世号称不冻港,但其实每年1月到3月中旬有冰冻,需要破冰船才能通航——这在北虾夷地就算好的了,再往北的鲸海,陆地和桦太岛之间的大海都能结冰供人通行,从十一月上旬到第二年的五月下旬有长达半年的冰封期,你敢信。 按照发展轨迹,世界上的第一艘破冰船是由鲁西亚人设计、英吉利人建造的“叶尔马克”号,要等到1899年了。 破冰船远水解不了近渴,白主要更好的通航港口,只能图谋未来拥有万吨级泊位的宗谷港——这是直秀自己的锅,他真心以为北虾夷地有完全不冻港,但到了北地才发现自己记错了,乌龙搞的贼大,早知道这样他在江户就拼命运作到クスリ场所(未来的钏路)当代官了。 千金难买后悔药,现在只能尽力补救。 直秀在真冈一直待到五月上旬才返回白主,期间不但将奉行所的2艘战舰、3只辩才船加上白主丸修理完毕,还协助新上任的真冈町奉行岛团右卫门初步理清了政务:真冈就像以前的白主,完全是个兵站,水军留了一组,陆上番组留了两组,战船留了一艘。 新任分领町奉行岛团右卫门是佐贺风车组的成员,对他的任命勉勉强强算是“众望所归”吧。 今年三十一岁岛团右卫门的能力是没问题的,为人多谋善断,而且精通兰学,他的出身、威望也够,但奉行所内部对团右卫门的任命也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 白主奉行所的骨干都是直秀的门生故旧——故旧很少门生一大堆,而门生又来自三部分,枣屋组、土佐私塾和佐贺风车组。 这里面,枣屋组的少年自觉和直秀关系最为亲近,但他们学问底子最差,虽然出的组头最多但还没发现有特别突出的大才;土佐私塾的学生兰学水平较好,但平均年龄小,缺乏主见和经验,其中表现突出的是今年才十五岁的近藤长次郎;相对前两者,佐贺兰学组虽然和直秀关系较远,但因为年长的原因优【00ks】势很多,而且这些人都参与过佐贺的兰学产业实践,因此虽然来的晚,但风车组出身的武士在奉行所的上升势头很快。 风车组是直秀在佐贺兰学寮时教授的学生,在直秀的“八幡小路之讲”后因为对兰学的喜爱而成组,最早有十七人,领头的是佐野荣寿、岛团右卫门和副岛次郎。 这些人在佐贺行事甚为激进,对藩学弘道馆的儒学教育非常不满,私下里经常发表些惊世骇俗的言论,因此被佐贺藩踢到北地来——直秀你做的孽,你自己收拾好了。 岛团右卫门是这里面最激进的一个:18 44年二十三岁的团右卫门继任家督,曾经做过家主锅岛齐正的外小姓,但因为当众对弘道馆大学头“出言不逊”导致双方在评定会上互殴,之后他被齐正下令隐居。 去年团右卫门和风车组的另外六个人一起被送到直秀这边来帮忙,在佐贺和白主达成协议后,他也和其他人一起成了崛家的家臣。 可在佐贺惊世骇俗的言论,在白主根本不算个事,岛团右卫门在奉行所如鱼得水,因为实力够逐渐获得了上下的认可,这次更是出任了重要役职——分领町奉行。 岛团右卫门文武双全,而且富有人格魅力,直秀把真冈交给他很放心。 真冈的事情告一段落,但如何与幕府和松前家打交道却成了新的为难之事。 去年是堀直义到江户奏报奉行所的情况,但今年堀直义已经是陆上番组的大番头,结果导致新的使者人选迟迟选不出来。 考虑到图谋松前家代管的东虾夷地和白主日后的发展,不好好巴结在江户的幕府各位大老爷可不行,因此奉行所准备在今年给幕府献上一份重礼,包括一千张海豹皮和北虾夷地特产的名贵水獭皮三十张,务必让幕府感到奉行所上下的赤忱忠心。 这么重要的使命当然要派得力的人选,可村田永敏、虎之助、胜五郎、岩崎弥太郎、龙马这些人去年就去海外了,剩下的得力人手在白主现在是一个大根一个坑,事到如今居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本来之前预定的是大久保,可因为纪伊国屋、喜事重、才谷屋和土佐吉田东洋派来的商船都到了,大久保一时之间居然难以脱身。 这可把直秀气坏了,一回到白主他立刻找大久保谈心。 “诸葛武侯治政如何?”事情不能再耽误下去,没说两句直秀就转入正题。 “武侯一生谨慎,利济远不能及。然治大国如烹小鲜,如之奈何?”大久保知道直秀对自己不满意,但他也没办法啊——直秀之前到处指手画脚,大久保烦的不行,可轮到自己大权独揽后,大久保才发现自己也得这么干,不怎么干不行。 奉行所上下就没啥有经验的施政人才,加上气氛宽松,任何一个决定都得吵上半天,大事小情往往需要一个有权威的人出来拍板。大久保作为首席文官,他也委屈得不行,不是我想怎么干,条件它不允许啊,大家都来找我拍板,我能怎么办? “你也乐在其中吧?”直秀用了洪荒之力才压下这句吐糟。 最后直秀和大久保勉强达成一致,奉行所继续放权,反正有预算和预案,大差不差就让各组头自行决定,就算有差错也认了——白主就这个条件,迟早要锻炼人材,那就从现在开始好了。 英吉利人劳伦斯曾经说过,工作具有时间上的填充特性。啥意思呢,就是你只要想干,总能发现工作中不完善的地方,多少时间都不够用!以前直秀还不觉得,但到了白主之后深有体会,抓大放小、举轻如重,这都是逼出来的,世事没有如果,完美的计划和准备很难达到,所以工作是做不完的,只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沟通完毕,大久保立刻出发前往松前和江户,去松前是为了明确两家的关系,去江户是为了提高白主奉行所在幕府的地位——直秀不能擅自离开领地,大久保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随同大久保一起去松前的还有近藤长次郎和土佐商人富太郎。 之前近藤长次郎通过吉田东洋搞了一个土佐商人的身份,这次以家乐屋支配人的身份去松前承包土地和渔场。 而富太郎是土佐藩的御用商人,是新成立的土佐桂滨屋明面上的老板。 土佐这几年商业发展的很快,尤其是才谷屋的清酒、芋头烧已经垄断了四国市场,在扶桑各地也开始扬名。 高知原本有三家土豪,除了才谷屋还有柜屋和播磨屋。这两家豪商眼瞅着才谷屋发了大财,也动了心思,通过鼓动背后支持他们的上士家族,出资成立了土佐藩的官营商会“桂滨屋”,以便和实力越来越强的才谷屋抗衡。 去年,也就是西洋历1851年,幕府下令恢复了原来的商人行会组织“株仲间”,打开了各藩商业流通的限制。 株仲间是不同货物批发商“问屋”组建的行会,各类株仲间垄断了各种货物的流通权。以前是幕府对御领内的大城市商人发放此特权,用来控制扶桑的货物流通,大坂二十四组问屋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根据株仲间制度,各藩之间的交易只能通过株仲间进行,相互之间进行直接交易时往往受到幕府的各种限制和打击。 但在“天保凶作”期间(1833年至1839年),席卷各地的农业大歉收导致物价飞涨,朝野上下普遍认为是株仲间的商人在其中推波助澜,而且各藩为了自救,开始不顾幕府法令自行通商,导致株仲间制度名存实亡。 在舆论的压力下,主持天保改革的老中首席水野式部少辅下令解散株仲间,规定:各地物产在运往江户、大坂等城市后,不必再通过株仲间交易,允许庄屋、豪农等从事本地商业。法令下发后,各藩纷纷效仿,各地商业活动迅速增多。 天保凶作已经过去了十余年,幕府和各藩的经济大为好转,为了掌控商业,去年幕府又恢复了株仲间制度。但已经放开口子的制度想完全恢复谈何容易,现在各藩背景的商人实力大增,株仲间的成员中增加了很多新面孔,发出的声音也不再是唯幕府为是。 桂滨屋就是土佐山内家为了应付株仲间制度而成立了的商会。 为了重建大商人垄断的局面,各类株仲间不得不接纳这些有藩国背景的新成员,因为不接收不行,这些御用商会基本都是各藩的影子,你不接收,他们就如之前一样相互直接交易,而如果强力压制,又因为对方人多势众,不撕破脸根本压制不住——此时以阿部侍从为首的幕府老中已经感受到西洋诸国的压力和内部的暗潮汹涌,对和所有诸侯撕破脸根本不予考虑。 难怪后世有人认为,1851年新成立的株仲间,不但没有如幕府预期的重建以幕府为中心的经济秩序,反而使各藩得到了参与扶桑经济的机会,幕府之衰败由此而始。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土佐桂滨屋作为土佐藩的触手,这次到北地是来看看能否找到新的商机。 至于桂滨屋和家乐屋为什么不单独去松前而是和大久保同行,这是大久保的主意,本来两家和松前家也没啥渊源,冷脸贴热屁股也就那样,而根据大久保给他们出的绝户计,两家和白主奉行所一起去松前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益处。 第三十七章 天底下哪有无主的利益 http://.biquxs.info/ 自两年前的11月直秀等人到了北地之后,白主奉行所和松前家的龌蹉不断发生,从表面看,来自奉行所的原因更多一些——因为密贸易和其它隐私,奉行所极力阻挡松前家武士到白主,因而采取了很多手段。 对此,奉行所内部也有过讨论,从长久看,到底如何处理与松前家的关系,以对抗为主还是以联合为上? 北虾夷地条件很差,奉行所实力弱小,连初具规模的评价都有些夸大,因此拉拢松前家看起来是比较明智的选择。 这种看法也不是没有基础的,毕竟松前家主崇广一系的态度并非彻底敌对,之前直秀向松前家借钱、寻求帮助等都得到了安排,虽然打了折扣吧,但毕竟大差不差都给了,大家面子上还都过的去。 但进一步谈到怎么拉拢,大家却拿不出办法来。 海豹岛是奉行所现在最大的收入来源,这个肯定是不能让的,一让之下不说松前家得寸得尺、鹊巢鸠占,就是松前家把消息泄露出去奉行所也受不了——每年三万多张的海豹皮,得利将近十万枚小判金,幕府知道了一定要疯啊,虽然具体数目在白主也只有几个重要人物才知道,但市井之间也不是没有传闻。 况且齐大非偶,松前町号称8000户3万人,当然水分是大了一点,但松前町常驻人口超过一万、松前家领民超过四万是无疑的,白主、真冈加一起现在还不到五百人,怎么可能受到平等对待。 尤其是今年的南下方略已经定下来了,宗谷和东虾夷地都是奉行所要谋取的目标,这两虎竞食,对抗的基调已经定下来了啊。 最后还是直秀说服了大家:毕竟天底下哪有无主的利益,就连北虾夷地不是还有阿依努人、费雅喀人么,而且这么个苦寒之地,鲁西亚和扶桑还不是都惦记着,所以争斗是免不了的。 但争斗也分程度,松前毕竟和鲁西亚人不同,白主和松前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合作。 作为白主使者的大久保,此刻就正在和松前家的一门众家老谈论此事。 “本地苦寒,但地力尚佳,种植、畜牧大有可为。” 接待大久保的是松前家老松前广忠,他对此不置可否,松前家确实也在组织领民垦殖,但气候、道路、水力、牲畜、工具、种子啥的都制约了这方面的尝试,犹为重要的是,坐着分钱它不香么,松前家被称为无石高之大名,就是因为全藩上下都以商业为主,最早是家臣团分守各地进行渔猎和贸易,现在是场所请负制,只要看着商人干活然后就能坐地收钱,你提种地,那种辛苦不是要了武士老爷的命。 后世的虾夷地是扶桑第一产粮区,稻米、土豆、麦类、豆类的产量都相当之高,甜菜、亚麻也有大量出产,从植物中提取的香水非常有名,同时畜牧业也很发达。 白主奉行所去年雇佣一些阿依努人种地,虽然人力不够导致产量不高,但一些种植经验还是积累了下来。 松前广忠是松前家富有学识的武士,是现任家主崇广的心腹,他虽然认同大久保的建议对松前家固本培元很重要,但无奈现在松前家没有实施的条件,所以他只能不置可否。 “奈何福山城耗费甚大,此事虽好,恐怕只能勉强为之。” 原来,松前家主崇广在1849年继位不久就接到了幕府的命令,要求将原来的居城福山馆扩建成福山城。 虽然新建堡垒对松前家长期统治的稳定有帮助,也有利于幕府要求的抵抗鲁西亚人,但现在建城它花费大啊,福山城耗用了松前家大量的人力、物力,这也是为什么白主奉行所变相为难松前家武士而没有发生更大摩擦的原因——松前家现在全力筑城,有些事情暂时顾不上了。 其实对大久保的拜访,松前家原本是要冷落处理的,“我们支援了他们那么多物资,但白主奉行所对我们可不友善啊。”——说的好像白主没给钱似的。 但松前家主看了礼单后,坚持要家老广忠亲自接见大久保,因为他从礼单上看到白主还是相当有诚意的,况且下面家臣团对白主的敌意也不是完全出于一片忠心。 桃山时代,虾夷地共有道南十二馆,松前家当时也不过是其中的一家,后来阿依努人反抗攻破了十二馆中的十馆,幸存的松前家才顺势成了虾夷地的领主,虽然多年互相联姻,但松前家的权威并不像其它藩的主家一样稳固,这也是松前家一直对幕府恭谨的原因——挟幕府之威稳固领内是本家的一贯策略。 果然,大久保和松前广忠一见面,就对从前的龌龊表示歉意,“势弱则常有防备之心,手下过于莽撞了。” 松前广忠听的心有戚戚然,我们松前家在虾夷地也不容易啊,家臣团桀骜,阿依努人不肯老老实实干活,商人奸诈,你们幕府还时不时来插一脚,两家起龌龊确实是难免的,但说的虽然有道理,但你白主奉行所咋不撤走呢?骗鬼啊。 大久保表示,为了两地和睦,白主会补偿一部分利益——当然,这个不能明说,大久保原话是“互相扶持”,但看了礼单和其它建议,广忠心里也明白白主这是想改善关系。 除了农学书籍,大久保还带来一些良种,并且注明这些良种可以从哪里获得,表示白主完全没有要挟之意。 而且最重要的是,白主提供了火山灰洋灰和砖石的制作方法,同时表示如果需要,也可以介绍松前家到韭山前去购买洋灰,数目只要不是太大就完全没有问题。 按原本的建造计划,福山城最大的开销来自大量石料的开采和运输,但有了洋灰和砖石,好些地方就不用巨石建造,虽然整体防御力下降了,但省钱啊,况且防御力也没下降多少,靠海的一面必须用巨石,那靠山的地方用巨石确实有些浪费。 松前家虽然在偏僻的北地,但历代家主从来都很开明,近几代家主也是兰学的拥趸,对幕府这些年来大力发展兰学有所了解,这洋灰、砖石确实在近年来大为流行,特别是各家建炮台台场时用的颇多。 但虽然好用,幕府却严守配方,松前家求了几次,幕府只答应平价供应,却一直不肯派人指导如何制造,这次大久保提供了制造方法,如果是真的,那诚意确实满满。 除了这些好处,大久保还暗示松前家,北虾夷地极其偏僻,白主奉行所离不开松前家的支持,但限于职责所在,松前家在北虾夷地搞场所请负制肯定是不行了,但在生意上大家可以共同控制物价,避免被外人占了便宜。 白主奉行所收获了大量毛皮的事情,松前广忠也有耳闻,这也是他亲自出面接见大久保的原因,既然压不住了,自然要谈合作了。 “海豹岛能否分享?”松前广忠不知道白主奉行所到底在毛皮上有多大收益,但无疑是很多,因此他试探看能否也分一杯羹。 “何必局限于一地,北虾夷之东北,海豹聚集之地甚多,白主欢迎各家商人前去开发。”海豹岛是现在奉行所的命脉,一点都不能让,但其它海豹聚集地,直秀还知道几个,这个是可以共同经营的。 1635年,幕府发布“大船建造禁止令”,禁止各家诸侯建造超过500石的大船,水军民用都不行,其后的千石辩才船是各地商人和诸侯合力才撕扯出来的口子。 因此,松前家领地虽然靠海,但战船也都是小船,水军实力也就那样,而且又不能真灭了幕府的奉行所,此时听了大久保同意商人前去开发,也只能同意,总比没有强。 直秀刚到北地时也松前家达成了几项口头协议,包括: 甲、白主代官所如需支援,松前家所费人力、物力,直秀需同松前家一起联名禀告幕府; 乙、大事双方相互通告; 丙、若外敌侵入,双方合兵对外。 最后一条是:对商人的运上金,松前家和白主代官所各凭本事收取。 既然现在大久保明确放开了口子,广忠就需要代表松前家把这个事情落实了。 “运上金几何?” “白主商税十抽一,除此之外别无要求。”这是直秀为了吸引商人定的政策,但一直没啥大用,到现在也只有亲近的商人才来白主做生意。 广忠一听可以啊,这比自己 家要的少多了,在虾夷地商人除了运上金之外还要交手当金等各种名目的税收,如果白主十抽一,那松前家完全可以再从去北虾夷地的商人身上刮一层油下来,至于风评和抱怨,那玩意是能吃么还是能换钱,武士老爷怎么会放在心上? 一番勾搭之后,广忠觉得白主上下也不是完全忠于幕府,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既然这样,大家的合作就有了坚实的基础,但他也不能擅做主张,见过大久保之后赶紧找家主崇广汇报。 广忠觉得白主知行十抽一的商税有点傻,但家主崇广可不这么认为。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江户所谋深远啊。”崇广一直认为直秀就是幕府丢出来的棋子,肯定是到北地另有阴谋,不是针对鲁西亚人就是针对自家。 但到手的好处总不能推出去,而且他对白主现在变成啥样也很好奇,于是顺水推舟同意了广忠和大久保商量的结果——无非是白主从松前购买货物,松前家对白主进行一定的军势支持之类的,本来幕府行书也要求松前家这么做,无非是白主不放心特意来交好,以免松前家出工不出力罢了,可以理解。 大久保成功缓和了白主和松前的关系,之后就乘船去江户了,而一起到来的长次郎却继续留在松前开始上串下跳。 此时大商人行商必须打通关节,所以长次郎频繁拜访松前家的重臣也是应有之意。但各家都没给他好脸色看,连带土佐御用商人桂滨屋的支配人富太郎也受到了冷落。 家乐屋长次郎、桂滨屋富太郎是和大久保的船共同入港的,说和白主没关系谁信啊。 本来应该连门都不让这两个人进,但松前家上下以经商为荣,这和一向的家风不符,所以看在礼物的份上,重臣们大都接见了长次郎两人,但脸色不虞是普遍的,几个暴躁的家臣还在会客半途就把他们赶出门外,“这北地的生意也是你们能惦记的!” 富太郎是吉田东洋悉心培养的,城府很深,看长次郎不着急,他也不动声色,反正土佐的意思是跟崛直秀共进退,白主的采购生意已经谈成了,运上屋也可以开设,那在松前就好办了,能捞到好处可以,捞不到也能接受,况且如果和当地武士老爷关系不和睦的话,捞到做生意的机会也不一定是好事来的。 本来按松前家上下的统一想法,这两家和白主有关系的商人越早滚蛋越好,但到了五月中旬,家中风向改变了,虽然还有人坚持不和这两家做生意,但形势它不允许啊。 和松前家合作的商人大大小小有几十家,其中以近江商人的两滨组和加贺的钱屋最为有力,但不知怎么搞的,今年钱屋的北地支配人半兵卫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往年的西洋历四月,是松前町最热闹的时候,来来往往的商人不断,都是来拜访松前家确定今年形势的。 场所请负制下,交纳运上金的商人承包了松前家控制力较弱的地区,虽然一般是蜡月交纳运上金,但和历三月或四月的时候松前家也有一笔保证金入手,否则的话,年底时商人突然跑了怎么办? 可今年一直拖到现在,钱屋的主事人都没出现,而留守的小伙计一问三不知,之前两滨组的商人就向松前家禀告,“钱屋的主人五兵卫已经被抓了,我看钱屋要完”,当时松前家还半信半疑,毕竟同行是冤家,不能被狡猾的商人骗了,可拖到现在,估计这个事情是真的,钱屋的首批货船没到不说,经检查钱屋的得力人手也都提前跑了,只留下一些小伙计和大批被蒙在鼓里的护卫。 虽然钱屋和松前家的账目是清楚的,谈不上什么卷款而逃,但这也不行啊,一般场所请负制的契约是三年或五年,而钱屋和两滨组都是十年的长契,这突然不告而别可太坑人了,别的不说,如果钱屋真跑路了那今年的运上金肯定要下滑一大截。 虽然两滨组的商人表示可以接收钱屋所有的份额,但松前家上下都不肯让两滨组一家独大,所以引入新的商人变成了刻不容缓之事,于是家乐屋和桂滨屋就又回到视线之内,而且这时家老广忠也跳出来一顿分析,认为“虽然这两家肯定和白主不清不楚,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第三十八章 战前 http://.biquxs.info/ 对于为何允许家乐屋和桂滨屋参与场所请负制,松前广忠说出了一番道理,连家主崇广都被说服了,赞扬他“老成谋国”。 那广忠到底是怎么说的呢?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形人而我无形,则我专而敌分。且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若入吾彀中,则成败操于吾手。”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意思是说这两家商人如果在松前家有了利益,恐怕就不会全力帮助白主开发北虾夷地,这不是好事么? “形人而我无形,则我专而敌分”,这是引用《孙子?虚实篇》中的话,啥意思呢?就是不要拘泥于形式,要想办法分散对手的力量。这和上一句的意思基本一样。 至于后两句,是说我们松前家现在对白主啥都不知道啊,以前钱屋在的时候就吞吞吐吐地说不清楚,钱屋势大,背后是和御三家平起平坐的亲藩前田家,但新来的这两个商人还不是任我们拿捏,土佐山内家,外样大名,我们松前家是旗本格升为的大名,差不离可以算谱代了,前田家我们惹不起,但你一个四国的土鳖还惹不起? 如果能够顺势找到崛家的一些把柄,那做梦都笑醒了——白主现在仗着是幕府的代官所和松前家如何如何,可代官是能换人选的,如果手里有了崛直秀的把柄,那还不是要他圆就圆、要他扁就扁。 松前家臣团脑补了很多故事之后,都觉得之前拒绝家乐屋和桂滨屋真是失策,完全是被其他蠢货影响了,这不但不能拒绝,甚至应该大大地分给他们一块份额才是。 钱屋原有的地盘,包括东虾夷地的三处、北虾夷地的九处和云雾四岛北部的七个渔场,加在一起一年大概有金三千五百两左右的运上金上缴——各种商税另算。 但这些不能全给家乐屋和桂滨屋啊,商人消息灵通的多的是,钱屋倒了,除了两滨组等原本的商人虎视眈眈,还有几个新商人也跑来松前凑热闹,所以最终桂滨屋只拿了东虾夷地一处靠海的运上屋加一处渔场,而长次郎的家乐屋经过其它商人交换,拿了东虾夷地的一处海边运上屋和四个内陆运上屋,却一直没有参与宝贝渔场的争夺。 至始至终,松前家都对与白主不清不楚的这两家商人保持警惕,在这次承包地大调整中,对靠近北虾夷地的地盘,除了一处渔场外,包括宗谷在内的北部运上屋,一处都没给这两家。 但坑爹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钱屋原来在北虾夷地的九处地方,根本没人要,因为位置不好不说还面临双重管辖,弄不好钱要交两份,一份给松前家,一份给幕府的白主奉行所,所以谁想要谁拿走好了,我是不要。 松前家鼓动各家商人北上,但没有一家答应,这些商人都是豪商在北地的分店支配人,松前家也不好过于压迫,最后只好动员自家的家臣北上。 但各个重臣都找借口不予理睬,什么父母在不远游之类的,装病的,甚至有家臣要求主家倒贴钱给他们,等家主崇广同意贴钱之后,这些人又表示去的只能是小儿子大外甥之类的,把崇广气了个半死——这些人都是各家的分家,有的甚至连分家都算不上,好多人连正式的武士都不是,编制哪里这么好给,但松前本家的也没有愿意到北面受苦的,小弟不给力,带头大哥工作不好干啊。 之前家乐屋和桂滨屋也对这些地方毫无兴趣:因为如果白主实力强,那这些地方就不用找松前家谈,而白主实力不强,那这些地方松前家也不会给他们,因此早早断了念想就是。 最后还是松前家老广忠出 面,压迫两家商人必须承包者九个地方,否则别的运上屋也别要了。 别看平时说商人无义气,但真耍不要脸,还得说武士大人厉害啊,最终家乐屋以半价承接了八处,又多要了一处渔场作为交换。 至于钱屋的白主运上屋,长次郎坚决拒绝交钱,这地方要还给松前家交钱的话,傻子都不干啊。 交易达成,广忠暗暗谋划如何折腾这两家新人,但面上还是比较和煦,要求这两家赶紧交预约金并尽快赶到各运上屋开工,不要影响了“领民”的生计——这时候阿依努人就不是土人啦,又变成了松前家奉公守法的领民。 虽然没拿到宗谷,但长次郎也不着急,他在松前町大肆招人,把原来钱屋的伙计和护卫雇佣到手近两百人,这才和桂滨屋的富太郎开始商量如何开发手里的运上屋。 在长次郎在松前做生意的时候,白主却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原来白主,不,崛家又收了42名家臣。 之前白主人少,来的流民只要表示服从统治,那立地就是见习足轻,再经过三个月的训练,只要识字勤快、干活不偷懒,那就去了见习两字,正式成了武士老爷。 但从去年的10月后,就再也没有这种好事了,当时新到的百多名移民中的壮年男子,都是以平民身份为奉行所工作。虽然福利待遇差不多,白主也没有啥平民给武士跪拜的规定,但武士是老爷的观念深入人心,这些人日夜盼着也能成为武士。 直秀去年十一月借着放任大家经商的机会,从番组里请退了一些人,又从新移民中选拔了一些补进队伍,更新了基层番组的人员。补进番组的新移民,只要能熬过训练自然成了足轻,但其他新移民却愤愤不平,平时他们也参与了军势训练,也是预备足轻,而且平时活也不少干,为啥足轻有他没我? 而且钱屋第一批投奔直秀的有三十六人,都是有一技之长的船匠、店伙和护卫,现在都是崛家家仆,这些人也平时没少跟直秀提及,“老爷,要提拔也要先提拔自己人啊,就算不论亲疏,我们这些人也更能给老爷带来财富不是?” 按原本直秀的想法,是个人都给弄个武士身份,到时足轻满天飞,大家都是苗字带刀,不是挺好的?但包括各组头和前面提拔的足轻都表示反对,“没有功劳不可提拔为武士,赏罚不公乃取祸之道。” 取个狗腿,但直秀也知道传统观念的厉害,自己羽翼未丰之前还是老老实实做人的好,但白主缺人这点大家也都同意,所以商量后决定只要满足以下条件就可提拔为足轻: 首先要识字,不用能吟诗作赋,能认识和书写常用字就可以。 汉语号称世界上最复杂的语言,常用汉字才2500,扶桑语如果能会2000多个词语,基本上交流就不会遇到障碍,直秀发了狠,后来的人,包括前面的人,不会2000词语全都滚出番组。 结果就是乡学举办的各种识字班爆满,民间也有开识字班的,算是开了后世补习班的先河,同时看图说话的画本满天飞,因为孩子的学习力更好,白主又是免费的五年幼儿教育,因此各家大人找自家孩子补课的比比皆是,一冬天都如此。 英子也出来凑热闹,逼直秀和各组头通过了姬武士的选拔条件,结果广大妇人也热切起来。 可以做足轻的第二个条件才是军势技能,第三个条件是贡献,只要认真劳作的都算对奉行所做出了贡献,连在街边卖艺也成,只要提供有正式的谋生手段、没有作奸犯科的记录都成。 考虑到奉行所全民皆兵,不参加番组的成年男女都要接受军势训练,加上姬武士的规定,那就是任何人都有机会做足轻,看起来和原来直秀全民皆武士的想法好像也差不多——其实还是有差距的,在其它职业的综合福利超过武士待遇之前,谈全民苗字带刀真的不太现实,否则很容易削弱番组的战斗力,这就是穷兵黩武时期的特性,要靠更多的特权来维持战斗力。 能做武士老爷激发了移民的努力,包括原来钱屋现在是崛家家仆的人们也拼了命学习,最终公议通过四十二人可以成为足轻——这些人不必非参加番组,做商人或干别的一样可以享有足轻身份。 奉行所的足轻没有斩舍御免、要求平民跪拜等权利,但特权还是不少的,比如四月、十月两次的分红,还有房屋的优先分配及减免费用,以及向崛家借款的份额增多等等权利,因此这四十二名新武士当众喜极而泣——家格提升到哪个时代都是重要的奋斗目标和重大成就。 既然别人能,我也能!剩余的平民移民都暗暗下定决心——就算自己不行,老婆、孩子也有希望啊,尤其是奉行所对妇人和孩子的考核要求比较低,反正在这方面动心眼的人不少。 接下来,直秀和英子又主持了十几对新人的婚礼——去年十一月,堀直义和大头带队北上和部落贸易,带回来三十多个少女,当时被英子统一收下做医学学生,虽然还没出师,但白主男多女少,舔狗们功力非凡,还是有不少少女落入了情网。 这些新人一起举行了婚礼,秀念的徒弟代表神佛给予了祝福,直秀和英子代表世俗表示了支持,虽然条件简陋,但新人们和全体领民都很开心——新家庭不但是个人的幸福港湾,也是群体延续的希望。 大头,不,崛志远——他上回回来后就被提拔为武士,直秀赐名志远,崛志远在婚礼之后鬼鬼祟祟地找到直秀,说有要事禀报。 “附近的阿依努人也有想当领民的,请大人考虑,最起码适龄女人有不少。” 凡事都怕琢磨,崛志远当了崛家家臣之后,努力思直秀所思、想直秀所想,他觉得直秀既然对阿依努人和和人一视同仁,那肯定是想收复这些人,另外直秀都肯收留部落女子,那肯定是对男多女少有所忧虑,因此他早就想急家主所急了。 但因为松前家以前禁止和人和阿依努人通婚,他怕马屁拍到马脚上,万一这些部落女子是主子给自己留的,那不是找死么?因此直到今天,他看部落女子作为正妻结婚,这才提出了忠心进谏。 其实在大头之前也不是没人提过,英子、大久保、白鸟由荣等人都提过,但直秀一直压着不行动,一是和人当时数量太少有反客为主的危险,二是信誉未立做起来事倍功半。 既然大头已经当了武士在前,今天部落女做了正妻在后,那这件事就可以做了。不过做这件事之前,直秀要大头通知所有想做领民的阿依努人,最近白主要打仗,打大仗,想做领民甚至想做武士的男人必须随军出行——不付出哪有回报,这些首批投靠的阿依努人直秀以后有大用,所以必须提前鉴别成色。 大头对此毫无异议,甚至提议再多磨练几次,被直秀骂走了,“赶紧去办正事,限你三天办完此事!” 等大头走了,直秀又一个人仔细揣摩,以一百五十正兵攻击彼罗夫冬营地和庙屯是否可行?打不打的赢?代价如何?这起兵借口怎么找?万一幕府追责擅开边衅怎么解释?如果鲁西亚人恼羞成怒,战船打到白主来怎么办? 第三十九章 没想过硬碰硬 http://.biquxs.info/ “噶珊达,起兵可是大事,你可想好了,就算这次胜了,等我们一走,鲁西亚人肯定报复,所以战后沃依德屯老少恐怕要迁移。”崛志远向当地头人扎拉西翻译直秀的话。 “大人高义,但不报此仇,全屯老少咽不小这口气啊。” 沃依德屯是乌龙江口左岸赫哲费雅喀人的聚集地,在庙屯的上游,彼此距离不远。而扎拉西是当地的首领“噶珊达”。 一提起鲁西亚人,扎拉西和周围的同伴无不咬牙切齿。 去年冬天沃依德屯刚被鲁西亚人狠狠地祸害了一番,连首领扎拉西也被抓走了,直到最近才被放回来。 鲁西亚人在附近地域的统治手段非常粗暴,经常打着交易的旗号进行抢劫,甚至有时连借口都不找,看上啥抢啥,侮辱妇女的**更是经常发生,因此在1850年之后,鲁西亚人和当地部落的冲突时有发生。 在上次奉行所和部落的贸易中,滑膛枪卖了几十支,就是附近几个部落在为冲突做准备。 虽然有了准备,但去年冬天,这几个村子还是遭了灾。 以沃依德屯为例子,最早是庙屯的鲁西亚士兵来抢了一遍,当时扎拉西的老婆和妹妹都被侮辱了,部落献上了好多东西才被放过。 但没想到的是,不久之后另一伙鲁西亚人又来糟蹋一遍。本来赫哲人部落就比较穷苦,遭到第二次抢劫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扎拉西带人反抗,用滑膛枪打死了几名骑兵,但寡不敌众,最后还是被打败了,战后不但被当场杀了十几男人作为惩罚,扎拉西一家也被抓走,敌人离开的时候还顺手把几栋木屋烧了。 经此大难,沃依德屯连口粮都不够了,只好四处派人求救,但周围的部落更是凄惨,有几个二十户左右的小部落竟然被全屯杀光了。 沃依德屯这个冬天过的凄惨无比,有好多老人和孩子活活饿死,而扎拉西在庙屯也被整整折磨了一冬天,直到前一阵子才被放回来,要求他回来准备财物赎回家人。 直秀带人到了沃依德屯后,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凄惨的景象。本来这次北上的奉行所战士战意并不高,只是因为直秀和各组头的威望才来打击鲁西亚人,但耳闻目睹鲁西亚人的暴行后,都纷纷要求直秀立刻出兵讨伐暴徒。 直秀到这里是为了召集内应,先探察一下鲁西亚人的动静,之后好攻击鲁西亚人,结果准备好的礼物还没拿出来,赫哲人就纷纷要求直秀帮他们报酬——沃依德屯的少女也有嫁给白主士兵的,两家算是亲属,有这层关系赫哲人才开口恳求帮助。 赫哲人就是不提这个要求,直秀也得打啊,但根据现在的情况,原定的计划需要修改一下。 今年攻击鲁西亚人在乌龙江口的据点是奉行所早就定好的计划,而六月是经过讨论后的合适时间点。 突袭乌龙江口的时间窗只有一个月,直秀必须抢在六月底之前将鲁西亚人的两根钉子拔掉——乌龙江口五月初解冻,鲸海北部海峡五月底冰封消失,北海六月底可通行。 如果不在六月发动,其它时间就可能遇到来自堪察加半岛来的炮船,那就糟糕了。 为了必胜,这次白主奉行所几乎 倾巢而出:宣布紧急状态之后,原来11个番组里只留下了2个番组守家,其它4个水军番组、5个陆上番组加上新编的6个番组共计160多人乘坐五艘船北上。 说起来,这是奉行所第三次造访乌龙江口了——第一次是1851年6月上旬直秀带队勘查情况,第二次是1851年十月堀直义、崛志远与沿岸部落通商。 此时鲁西亚人在乌龙江下游的势力不大,只有两个常设据点,一个是1850年8月在庙屯建立的尼古拉耶夫斯克哨所,另一个是江口湾北岸的彼罗夫的冬营地,而且除了几只小船没有水军——此地的贸易额太小养不起大船。 根据赫哲人的情报,鲁西亚人在庙屯有近200人,骑兵、步兵都有,而彼罗夫冬营地的消息就不清楚了——其实赫哲人连冬营地在哪都不知道。 奉行所番组乘船北上的时候,江口冬营地和庙屯都有人探查,所以行踪早就暴露了,但这也是原本计划的一部分。 本来就没想着攻坚硬碰硬,直秀好不容易培养的家底,他怎么舍得? 原本的计划是引蛇出洞或者浑水摸鱼: 找几个赫哲人到庙屯告发有商人来做贸易,估计贪婪的鲁西亚人肯定会出兵掠夺——只要让五艘船空船离开,鲁西亚人肯定会到各个部落扫荡一番。 如果引蛇出洞不成,直秀准备让大家假扮赫哲人夜袭庙屯,反正鲁西亚人少,只要情报细致,肯定也能让他们吃个大亏,但这浑水摸鱼就远远赶不上引蛇出洞的计划好。 原本计划的漏洞在于怎么才能找到一个稳妥的落脚地和怎么让赫哲人去告密,但没想到鲁西亚人在此地倒行逆施,这两个问题没费劲就解决了。 直秀害怕沃依德屯这些人因为仇恨太深导致表演过于用力,和参谋及番组头又把计划重新修订了一遍,这才开始执行引蛇出洞的方案。 扎拉西带着大头崛志远等人到附近的屯子做生意,用直秀带来的鹰洋、滑膛枪、酒、粮食等货物交易少女——附近的屯子也都被抢了两边,现在啥都拿不出来了,只能是这么个交易方式,而屯子里的首领全家也有被抓走的,所以交易完毕,自然会有人去庙屯赎人,不怕鲁西亚人不知道。 因为有船只帮忙,扎拉西等人的劲头又足,所以很快完成了与附近特林屯、彪尔郭屯等地的交易。 直秀很坏,他在之前就做好了准备,让几个阿依努人冒充西洋人——本来阿依努人五官就像欧罗巴人,鼻子高五官突出,再加上发型、西洋军服、怀表,然后嘴里胡说八道些谁也听不懂的话,这些部落人怎么能分辨的出来。 扎拉西演技炸裂,遇到放回来的头人就回忆一起在庙屯受罪的日子,碰到人还没放回来的部落就详细讲诉对方首领在庙屯如何受尽折磨,总之,超额完成了任务,据回来的崛志远报告,有几个部落没等他们走就派人去庙屯赎人了。 计策得售,直秀让人赶紧把船都开走,路上务必到庙屯挑衅,好让鲁西亚人放心大胆地出击。 这事直秀交给了水军大番头中滨万次郎,大风大浪都见过的万次郎,肯定做的毫无破绽。 而直秀、堀直义带着剩下的一百多人埋伏在沃依 德屯附近,准备鲁西亚人来多少就消灭多少。 沃依德屯、特林屯、彪尔郭屯是附近最大的三个屯子,都能藏兵,而直秀只所以选择沃依德屯,是因为此地的地势最好——沃依德屯建在一个乌龙江左岸的一个突出部上,有一个天然的小码头,更妙的是西面有座小山,形成了一个半月形的地势,对手只能从西面发起进攻,逃跑的时候也只有山下南北的两条路。 但这个时代就是不好,没空军不说,步话机也没有,所幸还有消息树可用,可以砍一棵山顶上的树通知大家鲁西亚人来了。 果然,6月21日,万次郎走了七天之后,鲁西亚人终于出现了。不过,这群强盗相当谨慎,总计120多个骑兵,居然还分派出了十多人的先遣队。 原本沃依德屯大多都是窝棚,木屋只有几间,可这几间木屋也在去年冬天被鲁西亚人放火烧掉了。好在奉行所番组到来后,又搭建了不少窝棚——不建不行,此时天气虽然在冷度以上但还是很冷,原来的窝棚数量不够。 为了方便建造,此地的窝棚都是圆锥形的,大木头加草和树枝,根本没有窗户,这种建筑根本不适合巷战。 所幸这时候也没有坦克、装甲车、自动和半自动武器,而可怜的鲁西亚人就连手榴弹也没有——17世纪中叶,欧罗巴各国的部分精锐部队中配备了手榴弹,使用这种弹药的士兵称为掷弹兵,但到了19世纪,火枪打的越来越远,手榴弹居然一度受到冷遇,直到9104年的扶桑鲁西亚之战它才重新获得了重视。 手榴弹的技术要求不高,上次米船来的时候给白主送了几十箱过来。 除了手榴弹,番组里还有二十几把霰弹枪和一些柯尔特-帕特森转轮手枪,这也是近战的利器——这些转轮手枪还是前膛装药的,但这年头有就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 直秀知道手底下这些士兵训练不足,也没有战场经验,所以特意用武器和战术弥补。 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之一就是我有而对手没有,而同样幸福的事情是遇到敌人有猪队友——先遣队居然没怎么侦查就大摇大摆地进了屯,也不知道是勇敢还是没脑子。 等鲁西亚人的先遣队大半进了村子,顿时枪声大作,十个人里只有落在最后的两人幸免,这两人马术非凡,居然迅速掉头跑掉了。 其实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如果先遣队全灭那结果就有些惊秫了,跑掉几个才正常,部落么,打起仗来都这样,不能让战斗力显得太高。 一部分原住民已经上船了,剩下的青壮大部分被埋伏在森林里——毕竟战斗力堪忧,但小部分被直秀留在村子里。这时就是他们发挥的时候了,只见一群赫哲人冲出来冲出来大喊大叫,还有人试图追那两个逃兵。 剧本真没有追逃兵这段安排,扎拉西赶紧出来大声呼喝,这群人才又躲藏起来。 直秀通过窥视孔用望远镜张望,仔细观察敌人的下一步反应。 按装束区分,敌人好像是两拨人,排头的也是两人,在望远镜中这两人好像还发生了争执。 过了一会,争执好像结束了,直秀赶紧祈祷,这群人可别见势不妙就跑了。 第四十章 全军尽墨 http://.biquxs.info/ 跑是不可能跑的,鲁西亚人在此地哪里吃过这样的大亏,就这么跑掉的话,面子还要不要了——这些强盗兵作威作福,膨胀得不得了。 直秀以为这些人会下马,但意外的是,没人下马,这些人居然找了些干草和树枝,好像在做火把。 直秀差点没笑出猪声,这窝棚和木屋不一样,虽然在木头上也铺些干草和树枝防风,但里面非常潮湿,点火可能有点费劲。 况且奉行所是有战略战术组的,这次北上既然是倾巢而出,这些参谋自然也都随军参战,他们的推演里也考虑到火攻,所以这几天大家往窝棚外面涂了不少泥巴,火攻肯定起不到敌人想要的效果。 其实对面的鲁西亚人也知道火攻可能效果不佳,但他们能怎么办? 直秀没看错,鲁西亚人确实分两伙人,纯粹的路西亚人有45人,领头的就是庙屯哨所的负责人奥斯托夫斯基中尉,而另外的75人隶属于哥萨克骑兵军官列米希。 此时,鲁西亚人还没有打通整个乌龙江流域的航道,因此对乌龙江口投入不多,但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对此地非常重视,调了半个步兵连90人、一个哥萨克骑兵连骑兵连100人以及部分水兵及一些移民驻守在庙屯的哨所和彼罗夫冬营地。 奥斯托夫斯基中尉是贵族,而列米希是被视为雇佣兵的哥萨克人,两者的矛盾很深。奥斯托夫斯基认为哥萨克人都是一些粗鲁的下流胚,从不认真服从命令,而列米希认为前者是个小白脸,只会指手画脚和克扣军饷,把所有的辛苦活都丢给哥萨克骑兵。 两人经常对着干,比如去年冬天的“领地巡视”,第一次是奥斯托夫斯基组织的,第二次则是列米希下达的命令。 这次出兵也同样是充满了争执。 中滨万次郎的工作完成的相当好,在行船经过庙屯的时候,他让人对着岸上放枪,还特意让假扮欧罗巴人的阿依努人在船头撒尿,在鲁西亚人拖出六磅炮之前就逃之夭夭了。 在19世纪前期,米国捕鲸船不但骚扰扶桑,同时也骚扰远东的鲁西亚人领地,曾经有捕鲸船因为缺少燃料而抢夺堪察加半岛上的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炮台的记录——可能是为了表达对鲁西亚人向来对外国船只收取高额费用的不满吧。当然随着鲁西亚和米国之间的外交关系加深,这种事情已经基本消失了,现在米船可以正大光明地在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补给。 可好死不死的是,去年6月,直秀带着白主丸冒充米船,在庙屯的河面航行时从船上打死了码头上的几个鲁西亚士兵,新仇旧恨加起来,庙屯哨所的负责人奥斯托夫斯基中尉气得火冒三丈,但干生气没办法——哨所现在根本没有大船,因此无法追击。 没想到过了几天,居然有部落前来赎人,还提供了之前逃跑的欧罗巴人的消息,说这些人是来与各部落做交易的。 扶桑船只和欧罗巴船只的样子相差很大,但领头的白主丸确实是米式的飞剪船,挂的也是星纹旗,出于自高自大的心理,鲁西亚人早就认定了这是米国人在捣鬼——奥斯托夫斯基是贵族,听说过米国人疯狂向阿拉斯加移民导致当地常有矛盾发生,再说不是米国人谁敢在远东挑衅伟大的鲁西亚。 哨所长官奥斯托夫斯基中尉是此地唯一的贵族,也是东西伯利亚总督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穆拉维约夫任命的庙屯最高长官,他决定一定要出这口气,米人跑了,那和米人交易的部落一个都不 能放过。 但出于谨慎考虑,读过军校的奥斯托夫斯基决定等两天再出兵,以免米船突然返回,但哥萨克骑兵头领列米希完全不同意,要求立即出兵,因此两人又是一番争执,最后奥斯托夫斯基拿执行军法来威胁才压制住了对手。 等到了沃依德屯,两人的矛盾彻底爆发。 因为之前在庙屯耽误了几天出兵,附近的屯子发现去赎人的人自己都没回来,感觉事态大大不妙,考虑到鲁西亚人以前的作风,加上沃依德屯头人扎拉西之前来做生意时的提醒——如果赎人不成恐怕鲁西亚人是真起了杀心,加上去年冬天几个小屯子被的事实,因此纷纷逃亡,导致鲁西亚人在之前的几个屯子都扑了个空。 对此,列米希非常不满意,对奥斯托夫斯基冷嘲热讽,认为他只会吹牛不会打仗,对他的命令更是连样子都不装了,完全不在意;而奥斯托夫斯基则认为这都是哥萨克骑兵凶名在外,导致遍地没有良民,根本不是自己的锅。 等打起来,两人开始公开争吵。 最开始的十人先遣队是哥萨克骑兵组成的,其实一直都是这样,送死的任务、艰苦的任务都是哥萨克人先上,但因为前面屯子的经验,这次先遣队没有像之前那样谨慎,大大咧咧就进了屯,结果大半被打死,只有两个人落荒而逃。 人们愿意相信自己内心深处想相信的事实。赫哲人出来表演一番,轻视部落的哥萨克指挥官列米希就信了,暴跳如雷,准备全军压上给对手一个深刻教训。 但奥斯托夫斯基中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尤其是这次部落使用的居然是火枪——去年就有一群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商人交易给几个部落一批滑膛枪,今年又有米人交易滑膛枪,对此他总觉得有些战场迷雾存在,仔细考虑过后,他要求全体下马慢慢逼近目标。 听了奥斯托夫斯基的话,列米希暴怒,“俺们哥萨克人生在马背上死在马背上,你要步兵向前,好啊,请你带队上前,我来压阵。” 重来都是哥萨克人啃骨头鲁西亚人吃肉,奥斯托夫斯基当然不肯让自己人先挨铅子,但哥萨克人死活不下马,加上前面死了几个人之后列米希更加暴躁更加难以说服,最后只好大家一起骑马围攻沃依德屯——谁下马谁先上,因此无人下马。 但奥斯托夫斯基毕竟是上过军校的老爷,他让手下收集干草做火把,加上原本队伍里带着的火把材料,他准备放火把人逼出来。 但沃依德屯本来就是个三四百人的大部落,窝棚有近百间,加上奉行所后盖的几十间,占地面积颇大,虽然鲁西亚人冒着零散的枪声扔了不少火把进屯,但这火一直烧不起来,还有几个人被打下马来,于是还没等贵族老爷重新下令,一向勇猛的哥萨克骑兵就冲进了屯子里。 等大队人马冲进去,才发现大事不妙,本来屯子里的泥路就坑坑洼洼地,但路上又不知何时挖了很多小坑,而且越往里路上横七竖八的树木越多,哥萨克骑兵向来喜欢用马刀,但在这个敌人预设的战场马刀根本没用,随着阵阵地枪声,很多人被打落马下,后来哥萨克人也顾不得什么马背民族的传统了,跳下马砍人,但冲进窝棚的很快就没动静了,沃依德屯像个沼泽地一样拼命吞噬着闯进来的生命。 “撤退!撤退!”哥萨克头领列米希不亏是老军头,枪林弹雨中不但没死,居然还领着人往回冲,但原本不好走的道路加上后面的死人死马以及失去主人而到处乱串的惊马,想走可不那么容易, 因为前面直秀嘱咐过不要先不要打军官,列米希才坚持到现在,但他冲的过深了,在撤退的途中终于被从马上打倒。 火把导致的烟雾和发烟火药导致的烟雾混合在一起,整个屯子里都有些雾气蒙蒙。 原本奥斯托夫斯基中尉领着自己的四十多个人在外围打酱油,但过了一会,他听到哥萨克人的呼喊声越来越大,他也忍不住带人往里冲,可您老人家倒是带队下马啊,他一着急把这事忘了。 赫哲人的屯子里是没有栅栏这些东西的,一百多间窝棚之间,马匹可以随意乱串,虽然是窝棚,但最高处也有一人多高,加上烟雾缭绕,在马上也看不清楚具体情况。 进攻敌人的预设工事是没办法才做的事情,鲁西亚人这次重蹈了哥萨克人的覆辙,总算前面死的人太多,所以鲁西亚人冲到一半就觉得不对,赶紧掉头跑路。 和马背民族哥萨克人不一样,鲁西亚人里马术精通的很少,虽然现在军役要求参军的必须是纳税人家,但鲁西亚农奴还没废除呢,好多偏远地方都是让农奴顶缸参军,而且东西伯利亚这个破地,能到这个倒霉地方的都是倒霉蛋,大部分人都是到了庙屯才学的骑马,平时赶路还成,真要马背作战,这真是要了命了。 而且,鲁西亚在东西伯利亚根本没啥敌人,基本上都是治安战,和本地部落为敌,军械都是前装滑膛枪,马枪是啥好多人没摸到过,哥萨克人好歹还有把马刀,而普通鲁西亚士兵骑在马上用加装刺刀的前装滑膛枪,基本上回到了中世界的状态,说起来来不如中世纪骑兵的战斗力,因此死的更快。 局面大崩坏,有的直接往前冲,跳进乌龙江逃生,有的往回冲,和挡路的自己人动刀子,场面混乱至极。 其实,奉行所的后膛来复枪在这种战场上威力还是不够,但躲在窝棚里抵消了骑兵的优势,而霰弹枪和六轮手枪发挥的更好,在狭窄空间对手基本没有还手之力。 而且屯子里进行过工事建造,又进行了几次演习,一开始可能大家还有点手忙脚乱,但打过几枪之后大家的感觉就来了,直秀这边还有观察哨和精干的突击组,鲁西亚人终于局势坏到不可收拾。 骄兵必败,这伙强盗本身就因为军纪削弱了战斗力,在战场上又把能犯的错误都犯了遍,后果可想而知,当屯子里的枪声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一百二十人左右的鲁西亚士兵,跑出去的机灵鬼不过十几个。 有勇气冲到江里的有七八个,此时春讯水流湍急、温度也不高,估计一个也活不下来,而跑出村子的仈jiu个,还要遭到埋伏在树林里的两组人伏击,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按照训练,大家开始组队给敌人补枪,第一次上战场,这表现就算相当好了——其实直秀想差了,奉行所在海豹岛疯狂捕猎,这些人早就得到了锻炼,而现在不是后来的文明社会,这些人对杀戮没有直秀想象的敏感,因此大家反应轻的多,战后直接吐出来的相当之少。 这场战斗的时间其实不长,从上午十点多开始到下午两点不到就结束了,真正激烈的战斗不到一个小时,收拾战场后发现鲁西亚人死尸一百一十二具,俘虏一人,生死未卜的七八人——被逼骑马跳江的,而奉行所战死两人——打嗨了跳出工事的,负伤的也没几个,赫哲人倒是死了四个——两个是在屯子里死的,另外两个是伏击中被马撞死的,受伤的也很少。 总之,这次白主大获全胜,鲁西亚人一败涂地。 第四十一章 冒险家的时代 http://.biquxs.info/ 沃依德屯之战结束了,直秀对胜利毫不意外。 有利的条件太多了,先进的武器、严格的训练、合理的战术和预设的战场,更重要的是,只要有公平的机会,为美好未来而奋战的人总是能打败强盗。 对直秀而言,比战斗更为困难的是在开战前如何说服大家打这一仗。 白主奉行所毕竟只有几百人,对着鲁西亚这个庞然大物,直秀说打其实没几个人真心支持他。 首先是打不打的赢的问题。 扶桑上下一直说神风什么的,说天佑什么的,说武士向死而生什么的,其实是因为和人对自身情况很了解,国小力弱,靠实力恐怕靠不住,所以只能期待奇迹。 而白主上下聚集了此时对世界了解最多的扶桑人——乡学里有大量的相关书籍,直秀这群人又一直研究西洋学问,而越是了解就越能体会到其中的差距,有欧罗巴宪兵之称的鲁西亚帝国和白主奉行所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地之别。 对于这种出于了解而产生的恐慌,即使直秀讲了很多这个泥足巨人的弱点,比如武器落后、官兵上下不和、战术落伍等等,都打消不了大家的担忧。 这时就体现出去年六月直秀探察庙屯的先见之明,虽然当时是隔着河水交手,但毕竟是实打实的冲突,当时鲁西亚人使用的确实是前膛枪,滑膛不滑膛的不知道,但当时番组毫发无伤还打死了几名敌人,这些都佐证了鲁西亚人军械落后的说法。 而上次堀直义、大头与部落贸易时打探的情报,也从侧面证实对手人数确实不多。 大家仔细考虑了自己手里的先进西洋军械和其它实力,对照情报,按照参谋推演的结果,赢面确实较大。 但能打赢乌龙江口的敌人,不代表能打赢堪察加半岛的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手中有大约一千常备兵和六条炮船,尤其是炮船,对没有正规战船的白主威胁太大了。 对此,直秀认为白主肯定能守住,炮船是有威胁,但并不是不可战胜。 根据原来世界的资料,现在的鲁西亚舰队正式名称为鄂霍次克海舰队,从1849年开始母港是堪察加半岛的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港,拥有炮舰2艘、武装运输船4艘、小帆船5艘。 幸运的是,鄂霍次克海舰队从成立开始就没受到过重视,一直只是维护鲁西亚远东沿海安全和保护商船,经费一直短缺,导致很多船只都年久失修,武器也很落后。 船上装备的都是老式前装滑膛火炮,轰击炮,也就是著名的佩克桑炮一门都没有,而且打的是还是实心炮弹,最佳射程500米左右、有效射程在一千米五百米左右,奉行完全可以与之一战。 白主现在拥有的火炮是四门大名鼎鼎的米式3英寸线膛炮,这种炮不但轻便而且安全,命中率也相当高,唯一的问题就是还是前膛装弹。 本来ordnance炮应该在1861年6月25日才通过米军测试,但直秀提前在米国把它研制出来了,中滨万次郎之所以晚一年归来就是因为这个宝贝。 它的工艺主要采取空心铸件工艺,重点是先使用机床将五层铁条缠绕在芯轴上。 ordnance炮标准的身管重量为820磅,在使用1磅发射~药时,以10度仰角发射9磅榴弹最大射程可达到了2788码,以20度仰角 发射时射程可以达到3972码。 因为船身摇晃和防护程度不同,导致舰炮在与炮台的对射中处于不利地位,加上3英寸线膛炮具有射程、炮弹种类和精确度上的优势,这才是直秀不惧鲁西亚战舰的原因。 而且,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未必会派船进攻白主——消息欺骗是一个原因,奉行所一直打着米船的旗号招摇,但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穆拉维约夫并未得到过对外战争的正式授权,也就是说,对他发出的攻击扶桑领地的命令,舰队不一定服从。 自从1492年8月3日哥伦布率领3艘用女王卖首饰建造的帆船而发现米洲以来,欧罗巴诸国的对外扩张中出现了无数的冒险家,他们带着几百人就敢攻打城市,统帅几千人就敢与一个土著国家开战。 从征服者埃尔南?科尔特斯到掠夺者皮萨罗,这些所谓的将领往往没有得到授权就攻取和毁灭,这种自作主张、干了再说的风气一直延续到现在。 探察乌龙江口的涅维斯科伊船长实际上也没有得到官方授权,他只是获得了海军总参谋长缅希科夫的支持而已,而缅希科夫这个决定并没有上报皇帝,所以探察乌龙江口对鲁西亚来说实际上是一次内部非法行动。 在涅维斯科伊之前,鲁西亚有过对乌龙江口的探察,结论是“大船无法通行”,因此尼古拉一世曾经决定“甚为遗憾,阿穆尔河既无用,则阿穆尔河问题权且搁置不议”。之后,外交大臣涅谢尔罗迭通知负责远东地区的俄美公司总经理佛兰格尔海军上将,“阿穆尔的问题应当永远已经结束,而全部来往能够引起唐人和鲁西亚关系不愉快的文件应秘而不宣。” 支持考察的海军总参谋长缅希科夫曾告诉涅维斯科伊船长:如果被发现,就答复“船只是被急流和此地常刮的大风吹到阿穆尔河口湾的”。 而在涅维斯科伊1849年勘查到乌龙江口有深水航道后,特别委员会虽然在皇帝的干预下没有处罚他,但也没有给予他任何奖励,1850年2月3日尼古拉一世批示“在鄂霍次克海西南岸附近建立冬营,以便于与基里亚克人进行贸易,但是无论如何不得涉及阿穆尔河及河口湾地区”。 但由于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的劝说,后来尼古拉一世推翻了特别委员会的决议,并授予涅维斯科伊勋章,表示“鲁西亚的旗帜不论在哪里一经升起,就不能再降下来”。 随后鲁西亚在乌龙江和桦太的一系列扩张,都只是东西伯利亚总督和这个船长的冒险活动导致的连锁反应——当时的大臣们受斯拉夫风潮影响,多数倾向于向欧罗巴的巴尔干半岛扩张,他们对东方的苦寒之地并没有多少兴趣。 在1856年克里米亚战争结束之前,直秀的对手仅仅是鲁西亚的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而在1853年6月21日尼古拉一世下令入侵多瑙河流域之前,白主只要不进攻鲁西亚在远东的领地,只要不过分刺激泥足巨人的神经,面对的敌人就只有穆拉维约夫手下的一千常备兵和六条炮船。 面对穆拉维约夫这个冒险家,白主只有斩断他的野心,才能获得四年的宝贵喘息期,这才是直秀认为非打不可的原因。 而提到这些疯狂的冒险家,明年黑船来访的主角,米国准将马休?佩里也是其中的一个——明明出发前给他的命令是不准挑起战争,但他竟然以战争恐吓幕府从而攫取了巨大的利益。 只所以出现这么多的冒险家,主要原因还是通讯不畅,后方的大部分信息基本来自前线的反馈,那还不是说啥是啥——只要打赢了,占到了便宜,一切都好说。 作为白主奉行所一代目和家主,直秀具有很高的威望,因此他也有做冒险家的资格。 打的过,能抗的住之后的报复,所以大家勉勉强强同意开战。 至于幕府的追责,和向鲁西亚人开战比起来,对此大家反而不那么担心,原因在于: 一是因为白主违禁的事情太多了,多一条少一条没啥大区别,何况天高公方样远,唬弄唬弄就混过去了,实在不行不是还有直秀顶缸么; 二是白主上下都有搞事的倾向,对能参与到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中,这些人都很兴奋,觉得自己好像在见证历史、创造历史——奉行所上下,除了直秀没有一个是在幕藩体制下出人头地的,所以大逆不道的思想很是有些市场,鲁西亚人的风评也太坏,在扶桑打鲁西亚是一种治政正确; 而且这些番头、组头隐隐觉得:如果白主能打败鲁西亚人,那幕府恐怕也拿白主没啥好办法。 搞定了骨干,直秀对普通足轻采用了另一种手段——哄骗,“这次北上是练兵,鲁西亚人迟早南下,大家要早做准备。” 当然,足轻里面也有机灵的,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但他们的视角和情报不够,想破头也想不出所以然来,自然无法坚定抗拒组头的命令。 等沃依德屯之战结束后,因为奉行所大获全胜,所有的问题和怀疑都自然消失了——最起码暂时消失了。 大家都兴高彩烈地打扫战场、整顿军备,而直秀带着伪装成米人的阿依努人审判俘虏。 开战前下达的命令是格杀勿论,本来是不应该有俘虏的,但这个俘虏有些特殊,他是个神甫。 随军带神甫是欧罗巴的习惯,鲁西亚人也不能免俗。这个神甫在逃跑的途中被赫哲人抓到,因为当地人是泛神论者,对自然、神祗都有崇拜,去过庙屯的赫哲人抓到他后不敢杀害。 战斗的时候不能留手,但绑起来的敌人也不能随意处置,否则会造成错误的影响,所谓杀俘不详,就是容易造成士兵们对本身立场的正义性有怀疑,进而破坏组织的公信力。 抓了就抓了吧,可以进一步确认敌军情况。 既然认定鲁西亚人是大敌,白主的有心人都在学习对手的语言,但最流利的还是直秀,因此他亲自负责沟通。 这个神甫叫彼得,是个邋遢的中年人,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因此直秀一恐吓,他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自从1850年8月建立尼古拉耶夫斯克哨所后,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对此地非常重视,一共派了半个步兵连90人、一个哥萨克骑兵连100人以及部分水兵及一些移民驻守在庙屯哨所和彼罗夫冬营地——其中冬营地有25名哥萨克和十名水兵。 虽然鲁西亚强盗非常残暴,但对神甫却尊敬的不得了,所以彼得对了解的情报很多。 根据彼得所说,参谋们计算了一下,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庙屯还有45名步兵和十多名民间冒险家——其实就是兼职强盗的商人,另外冬营地的35名士兵也可能撤到庙屯,加起来接近百人,打起来还真的有点费劲。 第四十二章 真的放他走么 http://.biquxs.info/ 审讯结束,接下来俘虏的处置倒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杀俘不详,肆意杀戮会破坏根基——直秀可不想白主最后变成披了一层文明皮的怪物。 神甫彼得的风评不错,他在庙屯时经常劝解鲁西亚士兵不要过分欺压赫哲人,而且他被俘后有问必答,结果如何处理他就成了一个有争执的问题。 妇孺是一条红线,而更进一步的规范约束是战争法和战争罪,相关国际共识是起源于后世的《日内瓦公约》和《海牙公约》——1864年和1909年日内瓦第一和第二公约,1899年和1907年两次《海牙公约》。 如今俘虏的处理,只能依据法律上的正当程序原则——这个早就已经有了,十四世纪英吉利王国就确立了正当程序原则,这个原则又源自1215年英吉利《自由大宪章》中的“非经国法判决,贵族不被追究责任或被加以损害”。 法评定所是白主的审判机构,在军中也有分支。 本来彼得可以逃过一死,但直秀作为公诉人向他提出了两个问题:作为随军神甫,彼得是否有辞职的权利?如果有,多次劝阻暴行不成后,为何不主动离开? 彼得辩解说他已经尽力了,一切结果都是神的安排,但裁定人员一致反对他的说法,认为他多次目睹暴行而没有离开,考虑到彼得有安抚军心的职责,陪审人员和法官团一致同意彼得犯有同谋杀害平民和同谋虐杀罪,应判处他死刑。 扶桑此时是没有严密的法律制度的,《禁中并公家诸法度》、《武家诸法度》和其它一系列法令,如《一国一城令》、《宽永令》、《大船建造禁止令》,这些更像是治政规定,后世认为江户时代更重要的两部法令是《庆安御触书》和《江户町中定目》——前者针对御领内的农村,后者适用于城市,是江户时代最重要的基本法律。 但在很多诸侯领地甚至部分御领中,这两部法典并没有得到普遍推行,例如有的藩参考《大明律》制定了自己的法令,同时扶桑上下对法制还是没有概念,人治压倒法令。 针对旧的体系,白主力行革新的路还很长,但正如今天的审判一样,无疑会令内部人群更加认可奉行所——文明是比刀剑缓慢但更有力量的体系。 审判结束后,陆上大番头堀直义默默地跟着直秀巡视沃依德屯,巡视结束后他突然说了一句,“如果审判结果是放彼得离开,真的放他走么?” 之前奉行所骨干讨论中就有人建议“鲁西亚人一个都不能放过”,理由是:白主在没有幕府命令下攻击鲁西亚人,应该在实力弱小前能瞒多久就瞒多久,人证终究是个实锤,所以应该格杀勿论。因为“不能开此恶例”,在直秀的说服下大家放弃了这个想法,同意“在战斗中不留情,在战后~进行审判”。 现在堀直义说出这样的话,直秀一点也不惊讶,虽然今年十八岁的隼人是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学生,但在环境的影响下,有唯胜是图的想法一点也不奇怪,就连直秀自己也在战前动摇过,毕竟如果幕府和鲁西亚人两面夹击,那目前还弱小的白主肯定分崩离析——甚至打都不用打,幕府只要派人呵斥并且下令所有人不得与白主通商就可以了。 “今天我们杀俘,明天就可能杀妇孺,到了后天,如果逼不得已可能就会杀友、杀妻、杀子。” “但我们不杀别人,不代表别人不杀我们。”堀直义才十八岁,虽然少年得志 ,但还没有成熟,还不是哪个在绝境中依然拒绝对百姓横征暴敛的大总统,依然对世界和人生有很多恐惧感。 “无力难为善。可以一时退让,但必须是为了实现日后更好的目标,男子汉的路不好走啊。还有,攻击庙屯的时候,那个俘虏的情报不能偏听偏信。” 说起下面的战斗,堀直义暂时把困惑都抛出脑外,他赶紧跟着直秀找参谋确定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去年十月,堀直义、大头冒着遇到鲁西亚战船的风险和各部落通商,曾经确定过庙屯的情报,但几个部落说的情况有些矛盾,到底是一百人还是二百人甚至更多,他们根本说不清。 但当时沃依德屯头人扎拉西就有反抗鲁西亚人的心思,他的情报最多也最详细,这也是奉行所把预设战场放到沃依德屯的原因之一。 原来的方案是以重金和免费迁移屯民为代价换取扎拉西的配合,但鲁西亚人自己把事情搞砸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群强盗为暴行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按照原定计划,引蛇出洞成功后,如果奉行所损失不大,就会继续攻击敌人在庙屯的哨所和江口北岸的冬营地。 但原本的计划里有雇佣仇视鲁西亚人的当地人补充力量的备案,可现在附近的几个屯子人都跑光了,现在只能从沃依德屯召集人手,但扎拉西等人能答应么? 事实证明,做人还是留一线的好。 沃依德屯上下都表示全力支持直秀等人,一个是因为大胜的激励,另一个原因就是鲁西亚人做事做的太绝了。 之前扎拉西被抓到庙屯关了一冬,在被放回来之前,他去找相熟的庙屯居民借贷——被抢劫多次后,部落其实啥都没有了,只能找外人帮忙。 但他发现,原来居住在庙屯的原住民十室九空,常驻庙屯的唐人商人里,只要敢在冬季留下的,都已经被杀光了,原居住在此地的部落民,也只剩下一些老幼,大部分青壮年都被鲁西亚人找借口杀掉了。 其实,这是鲁西亚人的故伎——在一个地区建立哨所后,将附近的人都赶走好保证安全性,本来也不会开始就做的这么狠,但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陆续派来了两百多名士兵后,局面就不可收拾了。 哥萨克骑兵的军纪本来就不好,甚至可以说在远东基本没有军纪,在他们肆意妄为的刺激下,全体鲁西亚人都进入到暴行狂乱中。 像沃依德屯等外围村子还好一些,毕竟还需要他们进贡食物和毛皮或者提供人力,所以鲁西亚人对他们其实还是留了情的,但作为哨所所在地的庙屯,上面要求清空原住民为移民腾地方,所以暴行更甚。 经过这番遭遇,扎拉西看的很清楚,大家根本没有活路,他回部落后,本来是准备老婆孩子不要了,储备些食物后大家就赶紧跑的,但没想到遇到了直秀等人。 上次堀直义、大头行商比较公平,算是积累了一些信任。直秀带这么多士兵到沃依德屯,做了十几年头人的扎拉西早就看出来不对,但直秀要打鲁西亚人,他肯定是举双手双脚赞同的,所以鼎力相助。 但谈到下一步要进攻庙屯,扎拉西开始却有些犹豫。 赫哲人以渔猎为生,从生活中获得了战斗经验,在沃依德屯埋伏敌人是一回事,但攻坚敌人的老巢则是另外一回事。赫哲人以勇敢自居,但经过鲁西亚人的暴行和这次大战的洗礼,他们对火器有了敬畏,觉 得以后没火枪根本无法反抗。 原本屯子里只有三百多人,被鲁西亚摧残后,只剩下不到三十名成年男子——因为生活水平和卫生条件,当时儿童大量夭折,长成一个青壮年,就要对应有2.3倍的儿童数量,非儿童的人口比例为总数的30%左右,但赫哲人部落更残酷,老人更少。 扎拉西一是怕丁口再有折损,二是怕打不过,同时也怕壮丁走后被附近的部落偷袭或者被鲁西亚人袭击——北地的生活艰辛的很,各种威胁都有。 但他不敢不答应,因为直秀在战前答应他可以把部落全部迁走,这是沃依德部落上下的最好结局了——如果靠自身迁徙,物资缺乏下老弱最少死一半。 经过这场战争和前面的谈话,堀直义好像一天之间成熟起来,当然也不能说他以前不成熟,只是现在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厚重感。 陆上大番头堀直义通过崛志远向扎拉西承诺,鲁西亚人的火枪可以给部落留五十只,出兵可以减少到十五人,但这个条件不予许更改。 而且,虽然附近的屯子逃亡了,但肯定跑不远,他给扎拉西三天时间召集人手,条件是:个人参加的可以发火枪发粮食或其它物资;如果是部落,百人出七人可以和沃依德屯一样被船迁移到别处谋生。 堀直义明告诉扎拉西,这次进攻庙屯,赫哲人不会被安排到前面冲阵,但也不会轻松,要挨个屋子搜索漏网之鱼,伤亡肯定比沃依德屯之战要高,不参与绝不勉强。 沃依德屯是只能和直秀等人一条路走到黑了,听到这番话,扎拉西不再犹豫,答应下来后立刻派人四处找人——人越多伤亡比例越小,这个朴素的道理扎拉西懂。 有地头蛇帮忙就是好,特林屯、彪尔郭屯本来也没跑多远,只是躲在附近的山林里——他们的粮食也一样不足以支撑迁徙,加上之前漏网的几个小部落,居然又凑出四十多名战士。 战士多是好事,但随之而来的是人口增多。 各个部落都被鲁西亚人吓坏了,都计划迁徙,因此陆陆续续到转移到沃依德屯,赫哲人总数尽然破千,现在的温度还好,六月底已经算晚春,找个干地可以凑合着住,但吃的问题怎么解决? 所幸上次鲁西亚人人人骑马,当时被打死了五十多匹,受伤的也有二十多匹,被抓到五十多匹,直秀下令把伤马全部杀了,和死马一起当粮食。 奉行所之前根本不养马,一是扶桑马小直秀看不上,二是也养不起。 这次保留了五十多匹战马,还是堀直义等人坚持——按直秀的想法,以后是海战为主陆战为辅,机动全部靠船只,养马无用。但堀直义等人说这批战马比较高大,可以用来种地,直秀觉得言之有理。 期间,6月24日中滨万次郎带船返回。 沃依德屯和庙屯之间大概有50多公里的路,计算各方面的时间,直秀和中滨万次郎约定十天内返回。如果这段时间鲁西亚人缩在庙屯,那直秀就只好撤退了,毕竟必须打不意味着蛮干,以后还可以找机会嘛,但那就被动多了,搞不好乌龙江下游就得任由鲁西亚人横行。 6月25日所有士兵登船,除了武器弹药和三天的补给,其它物资全部留在沃依德屯,扎拉西带人留守。 当日下午,白主的148名正兵和赫哲人六十一名战士,悍然对庙屯的鲁西亚人哨所发起了攻击。 第四十三章 硬碰硬 http://.biquxs.info/ 赫哲人以渔猎为生,和白主一样养狗不养马——鄂伦春马在乌龙江中上游部落中被饲养,用于狩猎和运输,而乌龙江口这一带都是赫哲人,因为侧重渔业,所以养马的很少,至少江口附近的几个部落没有养的。 其实鲁西亚人也养狗,但它们在与附近部落的冲突中伤亡殆尽——人有武器代差狗可没有,赫哲人的猎犬在狗狗之间的冲突中大获全胜。当然,主人被打败后,这些勇敢的狗狗们也大多被杀掉了。 进攻庙屯的队伍中还有20多条这种勇敢的伙伴,其中十只是奉行所的军犬——因为狗狗们比人类警觉的多,所以白主一直有饲养军犬的习惯。 庙屯是附近数百里的交易地所在,以前,除了附近的部落,还有桦太北部的费雅喀人来此地用皮毛换取唐人的货物。 按之前获取的情报,鲁西亚人在庙屯还有45名步兵和十多名民间冒险家——其实就是兼职强盗的商人,另外冬营地的35名士兵也可能撤到庙屯,加在一起接近百人,而直秀这边有148名正兵和赫哲人六十一名战士,大约2比1的人数,白主的优势很大。 最早的作战计划是两路夹击,从沃依德屯出发的番组,从西向攻击好配合主力的登陆作战,而且发动进攻的时间是凌晨,最好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但这个计划异想天开的成分太多: 大家都不会骑马,现在是春天也不能利用雪橇,而沃依德屯和庙屯之间大概有50多公里的路,强行军是一天,正常行走要一天半,所谓的分进合击很有可能被对手各个击破——按照现在的火力投放密度,几十人的队伍在行军中被骑兵冲击非常危险。 而将凌晨作为攻击的时间,这个更加想当然——从船上登陆耗费的时间足够敌人反应过来,当然,提前进攻的思路是对的,这次换成白主攻击有工事的敌人,如果拖延到晚上,很容易被敌人跑掉或增加不必要的风险。 而且凌晨进攻,船只就必须在半夜出发,夜晚行船也有一定的危险。 "以正合,以奇胜",这个思路是对的,但不能过分苛求,这次既然我方在兵力上占据优势,那就不需要过分追求奇谋。 凌晨出发,船只顺流而下,终于在接近十二点时到达庙屯。 果然,鲁西亚人早有准备,居然把一门六磅加农炮拖到了码头,正严阵以待。 但没人说过登陆一定要在码头啊,战斗首先在庙屯西边打响。 正常的军势据点,要把附近的树木砍光,就是为了防止敌人借树木掩护发动进攻甚至奇袭。鲁西亚人确实把附近的森林烧的烧、砍的砍,但这个年代森林太多太密集了,屯子外稍远一点就到处是树林,鲁西亚人清理的并不干净,只把道路两边和屯子一里之内的森林大概清理了一下。 奉行所的大队人马早就在离庙屯大约五公里的地方借着森林掩护下船了,码头上鲁西亚人看到的船只是用来吸引注意力的。 登陆和靠近庙屯的时候,大家一直担心被哥萨克骑兵发现,但令人奇怪的是,鲁西亚人并没有派出探察战场的骑兵。 其实,这也不奇怪,鲁西亚人的军事素质一直受到诟病,只有中高级军官才能得到一定的培养,对下级军官和普通士兵的要求就是勇敢——子弹是懦夫,刺刀是好汉。 在庙屯哨所,上过正规军校的只有身为小贵族的奥斯托夫斯基中尉,不过这位也 没参加过什么大战,而且还在之前的沃依德屯战斗中被打死了。 沃依德屯之战发生在6月21日,确实没有人能逃回来报信——乌龙江口的江面不宽,大多数地方只有几百米,跳江的几个鲁西亚人里没有什么潜泳健将,确实都阵亡了。 但这些人也不是没有贡献,居然有一匹死马和一些衣物漂到下游,被在码头上执勤的士兵发现。有死马不代表发生了什么事,但结合中滨万次郎带船再次经过,鲁西亚人彻底蒙了。 这时留守的鲁西亚步兵和哥萨克骑兵之间又爆发了内讧,奥斯托夫斯基中尉留下的副手要求哥萨克骑兵前去探察,但被拒绝了,理由是“哥萨克人是天生的骑手,首先不可能被打败,其次有什么不利消息肯定有人回来报告”。 哥萨克骑兵军官列米希在出兵前就把冬营地的属下叫回了庙屯,冬营地要啥没啥,而庙屯物资丰富还有平民可以祸害,正好打着集中兵力的幌子让手下回来享福。 这些哥萨克人在冬营地受了不少罪,到了庙屯说啥也不肯再出去受罪,死活赖在哨所不走,连巡逻也非要挑缓和的下午才肯行动。 但大哥莫说二哥,鲁西亚人的步兵也是军纪涣散,中尉走了后他们也是放飞自我,还是在留守军官的拳打脚踢下才把唯一的一门青铜炮拖到码头。 按理说步兵和哥萨克骑兵应该紧张的,但这个冬天他们把附近的居民祸害了个够,酒也没少灌,因此无论如何也紧张不起来。 当奉行所士兵以散兵线突击的时候,虽然有鲁西亚人放枪,但一个也没打中——前膛滑膛枪射速慢、射程近和不精准的缺点暴露无疑。 但奉行所的士兵可不是吃素的,火力射手没有,精准射手也就是猎兵已经培养出来了。 未来的1853~1856年的克里米亚战争后,欧罗巴诸国开始采用线膛枪炮来替代摈弃滑膛枪炮,建立蒸汽战船替代纯风帆战舰,陆海军战术、工事建造、后勤保障、医疗等方面都有创新,这其中也包括正式组建狙击手。 而对直秀来说,不用经过战争的残酷洗礼,这些先进的思想已经在白主成军的时候灌输了下去。 鲁西亚人的主力集中在哨所和码头,没有提前派出骑兵做战场警戒,甚至骑兵都没有及时出现在战场上以便压制对方的侧翼,武器不给力、战术又落后,因此庙屯西部的十几名士兵连拖延时间都没做到,被奉行所和赫哲人的联军一鼓作气冲进来。 其实直秀最担心的是哥萨克骑兵的冲击,没有连发火器的冲锋部队在开阔地受到骑兵的侧击就是一场灾难,所以现在冲进庙屯,直秀长出了一口气,这次稳了。 按照事先制定的计划,精准射手纷纷占据制高点——庙屯除了鲁西亚哨所和永宁寺外没啥高大建筑,但在普通屋顶也有居高临下的优势,战术就体现在细节之中。 这场战斗的关键是够快够猛,在对手反应过来之前尽量消灭对方的有生力量。 庙屯本来就没多大,所以当联军冲入屯子的时候,受到了来自哨所和码头两个方向的夹击,更危险的是,哥萨克骑兵也出现在街道上。 让直秀哭笑不得的是,鲁西亚人居然在道路上以阵列线缓慢前进,散兵线在拿破仑时代就出现了,敌人这是在搞毛? 由赫哲人搜索房屋和联络居民,由番组士兵接战正面之敌,就像打鸭子一样,在线膛枪和手榴弹的攻击下 ,排成阵列的鲁西亚人坚持了没多久就因为伤亡过大而一哄而散。 哥萨克骑兵只有二十多,在狭窄的街道上完全发挥不出来骑兵的优势,很快就被霰弹枪、转轮枪加线膛枪打的屁滚尿流,唯一的遗憾是不能将他们完全留下。 占据优势后,奉行所迅速封锁了哨所四周,然后开始清缴没来得及进入哨所的敌人。 坏事做多了真的不好。在赫哲人的大喊大叫中,庙屯的居民不分老幼都出来帮忙,躲在各处的鲁西亚人纷纷被发现然后消灭,很快整个庙屯就只剩下哨所里还有鲁西亚人。 说是哨所,其实是包括主建筑、兵营、驿站、货仓等的建筑群。 尼古拉耶夫斯克哨所是1850年8月建的,现在是1852年6月,因为冰封期的缘故,鲁西亚人对庙屯的建设期其实只有一年多,因此建筑群主要还是木制结构,围墙倒是石头的,但完全称不上什么军势堡垒。 战斗打到现在,只要拿下哨所就可以宣布彻底胜利,一锤定音的时候就该火炮登场了。 对鲁西亚人留在码头的六磅加农炮,直秀根本看不上,因为白主有更好的东西——大名鼎鼎的3英寸线膛炮。 其实在米墨战争中还有一款利器,m1841式山地榴弹炮,口径4.62英寸的炮管可以发射与普通12磅榴弹炮相同的炮弹,而且贼轻便,是前装滑膛炮的经典之作,仅次于后来出现的m1857型拿破仑炮。 但为了更美好的未来,直秀等人累死累活搞出了3英寸线膛炮。从船上拖下来的线膛炮到位后,哨所大门迅速化为乌有,围墙也被轰开了几个大口子。 联军稳扎稳打,迅速在围墙上布置射手,打退了敌人的几次反冲锋。然后在大炮和手榴弹的配合下一个一个清除木制建筑。 期间,鲁西亚人还搞了几次战术袭击——把囚禁的本地人放出来,然后他们躲在后面冲锋。但这套战术很好破解,本地人听到赫哲人战士的叫喊后迅速“趴下”,反倒让敌人损失了不少兵力。 留守庙屯的鲁西亚人总计有一百人左右,在外面被打死了一半以上,在哨所里又被打死了二十多人,至此大势已去,到现在坚守的只有十几个人了。 打到现在,他们再也打不下去了,摇着白旗要求投降,因为敌人手里还控制着不少原本被抓走的本地人,因此直秀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但有些联军内部的赫哲人战士和部分庙屯居民对此非常不满,认为这些强盗恶贯满盈,不配投降。 投降之后,大家赶紧打扫战场,希望抓到漏网之鱼。但前面已经清理了一遍,哨所里的敌人也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投降的,真没发现啥漏网的。 经过俘虏的口供,其实庙屯一共才87人,包括45名步兵、25名哥萨克骑兵和17个“平民”——10名水兵坚守冬营地,并没有来庙屯。这87人里被俘虏了16人,战死了68人,有三名哥萨克骑兵下落不明,据本地人说是骑马逃跑了。 相对鲁西亚人,联军这次的损失微乎其微,奉行所只有几个人负伤,并没有战死的,赫哲人战士也死伤不到十人。但遗憾的是,本地居民战斗中过于勇猛,死伤了十几个人,其中还包括几个妇人和孩子。 哨所被打下来后,中滨万次郎马上带船去袭击冬营地,但不出意外扑了个空,冬营地已经被烧毁了,而鲁西亚人不知所踪。 第四十四章 时间怎么也不够用 http://.biquxs.info/ 庙屯战斗结束后,直秀组织人迅速对俘虏进行了审判——不尽快进行,这16个强盗还留着过年么。因为证据确凿,这些人都被判以战争罪,然后以生命为暴行付出了代价。 期间,奉行所真的没做什么手脚,当几个最恶名昭著的暴徒被判以死刑后,这几个人把剩下的鲁西亚人都拖下了水——这伙强盗到了乌龙江口后几乎把坏事都做绝了,绝对没有无辜的。 一边审判俘虏,一边大家忙于新的任务——大撤退。 沃依德屯有九百多赫哲人,庙屯居民加上从哨所黑牢中解救出来的也有近两百人,加上奉行所的士兵和水手,总计一千三百多人,这么多人要运走但只有五条船,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其实慢慢运问题不大,但关键是不能慢慢运。 现在是西洋历6月26日,北海在七月就可以通航,因此最早7月中旬最晚8月初,鲁西亚人的补给船和战船就会到来。而从庙屯到白主,最快的飞剪船来回一趟也要7天左右,更慢的辩才船可能要20几天甚至更多。 狠狠心,可劲地塞,五艘船一次只能运走四百人左右,所以这次可能要正面迎战鲁西亚人的水军,这可是不符合原定计划。 计划不如变化快。 原本奉行所的计划是:6月结束前打败鲁西亚人,然后一次性撤离。 至于部落迁移,原本只考虑到沃依德屯的居民,而且是帮助他们向上游迁移,用船送个一两天就可以了。就算有人愿意跟着回白主,那也只针对庙屯的老幼,塞个百把人也能将就,人再多的话,可以考虑分段撤离——先将人送到南面的沿海地带,然后慢慢往白主运。 反正鲁西亚人最早7月中旬到庙屯补给,按原计划这个时间窗口还是可以的,可现在人数比预计的增加了三倍多,当然是一团乱麻了。 啥也不别说了,赶紧一边开始启运一边开始分流。 从第二天开始,白主丸先南下建立临时据点,其它的船只返回沃依德屯开始运人,直秀下令:除了粮食和军械以外,所有的物资都可以不要。 战前,头人扎拉西被留在原地守卫物资,为了回报他和沃依德屯人的支持,这次撤退优先他们,但扎拉西必须留下协助番组疏导人群。 原本被鲁西亚人扣押的所有头人家属也一并被放了回去,直秀本意是让这些头人多一个选择——跟奉行所撤退有啥好的,到哪你们也不知道,未来怎么生活也没保证,赶紧顺着大江向上游逃命去吧。 以前奉行所招人可费了老鼻子劲了,光仲介料就是每人金三两,还要承诺包吃包住等条件和许诺光明未来,但这次反过来了,大部分的赫哲人无论如何也要跟奉行所一起撤退,卖身都行。 鲁西亚人可把他们可祸害的够呛,而直秀他们打败了穷凶极恶的鲁西亚人,明显是再粗不过的大腿,而且番组的军纪维持的很好,这些人觉得跟直秀他们走肯定错不了。 等沃依德屯人一开始撤离,这个印象立刻就被加深了 ,说什么前途未赴,那扎拉西的人为啥争先恐后的上船。 任凭扎拉西如何解释,什么沃依德屯是战场,这里是鲁西亚人首要的报复对象,大家一概不信,鲁西亚人啥德行我们还不知道么,是不是战场都得被报复,谁留下都活不了,扎拉西大哥,你可不能忘本,从祖上算你我都是一家人,无论如何,你得帮忙把大家都安排上船。 越解释越乱,这时船只已经离开了,直秀下令,如果愿意跟船撤退的,都一起走陆路去庙屯,结果大部分人都愿意去庙屯,只有一个小部落愿意顺河而上。直秀大喜,给了这个不到百人左右的小部落五匹马和不少物资,希望能起到带头分化的作用,“顺着江往上走,听过上游不但猎物多还产金子,骗你不是人。” 可能是东西给多了,这个小部落还没离开沃依德屯就起了内讧,头人被打的头破血流,剩下的人一致表示,“东西不要了,我们就是要跟你走。”真坑爹啊。 倒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离开,也有些人故土难离,准备留在本地。但这不是坑人么,鲁西亚人啥德行是人都知道,直秀只好宣布要走整个部落都走、要留整个屯子都留,反正不能把这些人留下给强盗祸害。赫哲人的部落观念很强,最终的结果是多数战胜少数,所有人都跟直秀他们走。 到了这个地步,还有啥可幻想的。走,都走,番组在途中建立落脚点,所有人的浩浩荡荡、扶老携幼赶往庙屯。途中非常辛苦,道路是野路,两边的山岭、森林还有黑熊、狼啥的野兽出没,所幸迁移的人多,互相帮助之下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而且上次沃依德屯之战缴获了五十多匹高头大马,有马儿帮着运输物资,省了很多力气。 同时伤员和部分老幼也可以坐船去庙屯——大船走了,但独木舟还有一些,赫哲人对渔猎很熟悉,庙屯也不远,顺流而下倒也问题不大。 直秀怕出乱子,将人群分成几拨先后出发,直到7月2日最后一拨人才到了庙屯。这时,船队已经运了好几拨人走了——为了发挥最大效力,中滨万次郎把船队拆开了,快的快走、慢的慢走,总之不能停下来,给我往死里干。 攒了快两年,奉行所一共才六艘船,白主丸、2艘战舰、3只辩才船,大久保去江户带走的是战舰——因为战舰比辩才船的吨位还小,这也就在幕府的“大船建造禁止令”下才能发生这样奇葩的事情,战船的载重量不能超过500石,而千石以上的辩才船反而因为得到特许令可以建造。 反正啥扶桑战舰也打不过西洋炮船,所以直秀宁可带辩才船北上,多少还能多装点东西。 这些船里,辩才船的航速最慢,白主丸最快,因此万次郎把它们分开航行,以便获得最大收益。 另外,这里面有一批人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钱屋的人投靠直秀之后,一直作为崛家的奴仆存在。这次北上,直秀特意把其中的战士和水手都带上了,本意是让这些家伙投个名状,别整天琢磨着跑路之类的。但这批人都是钱屋做密贸易的老手,不但颇为熟悉鲸海北部海况,而且其中的好 水手相当之多。有了这些人的帮助,除了飞剪船外,其它船都可以昼夜航行——如果月亮比较亮的话。 西洋历6月29日是中华农历十五,同时扶桑的梅雨季节是随着太平洋季风北上到来的,要到8月才能到达鲸海北部——这次算直秀走了狗屎运,他考虑过季风和梅雨,但真没考虑到月亮的变化。 在鲁西亚人赫赫凶名的威胁下,船头和水夫拼命运输,赫哲人也非常配合,老老实实携带随身物品有序上船,到了7月5日,庙屯之战后的第十天,不但将一千一百多赫哲人和一半的番组战士送走了,而且连物资也被运走了一部分。 这个结果是直秀、万次郎和大家都没想到的,原本直秀以为7月10日之前能把人运走就不错了,现在彻底彻底放下心来。 7月9日,除了永宁寺,直秀一把火烧光了庙屯,然后带着所有人离开。当在江口驻守冬营地的两个番组上船后,所有人大声欢呼,“万胜!万胜!”——离开江口后安全性大增,茫茫大海中鲁西亚战船哪能那么容易找到我们! 临时据点在江口南面大约200公里,直秀乘坐白主丸先行离开,行百里者半九十,下面还要组织大家从临时据点撤到真冈,然后再从真冈撤回白主,这一千多人人吃马嚼的,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直到7月底,大部分人员才撤到真冈,但运输依然在继续,但这时直秀已经带了一半的番组回到了白主备战。虽然人的价值是无法衡量的,但在残酷的19世纪,你不取舍现实会替你做决定。 真冈好一些,直秀把3英寸线膛炮留在了真冈,再说即使打不过,大家可以逃往内陆;现在最危险的是水军和留在临时据点的战士,如果遇到鲁西亚人的炮船,唯一能做的就是逃命——除了白主丸,其它海船基本逃不掉,能冲滩就是命好。 水军大番头中滨万次郎在与直秀分别的时候,他低声对直秀说,“大船!白主一定要建大船!”直秀对此默然无语,两人交换佩枪后洒泪分别。 直秀回到白主的日期比原定日期晚了几天,英子和留守的众人很是担心,直秀回来后也顾不上安慰英子,下船之后立即宣布白主封港,所有外来者立即离开。 在直秀离开的这段时间,佐贺、萨摩的商船已经来过,给白主补充了一些粮食、石炭和其它物资——但他们基本上是空船回去的,十月才是双方的大额贸易时间。 钱屋倒了之后,白主没有新商人来访,除了原本的几个自家商人,只有松前家的战船曾经前来拜访,大久保不在由英子和各组头作主,大家以“代官大人出去探察因此恕不接待”为由拒绝船只入港。之后松前家的船只继续东行,估计是去找海豹岛了。 到了8月初,去江户的大久保依然没有返回,鲁西亚人的炮舰也没有出现,但米船依约入港——两艘蒸汽风帆混合动力商船、两艘捕鲸船和两艘蒸汽内河战舰。 直秀抱着从船上走下来的学次郎哈哈大笑,英子在一边抹眼泪,出海六年分别三年的弟弟总算回来了。 第四十五章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http://.biquxs.info/ 学次郎是邻居大叔中村正一的儿子,直秀妻子英子的弟弟,年龄比直秀小三岁。1846年12月,在时任长崎目付役助小栗忠顺的帮助下,直秀夫妇、虎之助、学次郎四人一起偷偷出海。但直秀等人于1849年归国,学次郎老哥一个却被留在米国打理生意。 三年没见,学次郎蓄了须,一身黑色的丝绸洋服、高高的礼帽、镶金的手杖、锃亮的皮鞋,怎么看都是一位风流倜傥的绅士——24岁的学次郎已经是个成熟的男子汉了。 但弟弟总是弟弟,英子早就把直秀推到一边然后自己拉着学次郎的手嘘寒问暖,完全看不到学次郎一脸尴尬。 每次米船入港对白主来说都是天大的喜事。 奉行所虽然管幕府叫爸爸,但这个爸爸跟假的一样,要点啥支持极其费力——恐怕是个后爹;相比幕府,米船就豪气多了,基本上要啥给啥,因此白主上下对米人非常亲切,码头现在和过节一样热闹。 直秀也很开心,学次郎回来之后是能承担起工业殖产的重任的,而两艘蒸汽内河战舰则能大大强壮白主的水军力量——虽然只是几十吨的小舰,但全铁构造加上二段膨胀蒸汽机和螺旋桨,无疑是此时的巅峰之作。虽然火力差了点,只有一门3英寸线膛炮,可打的远啊,在海峡和大江里绝对不容小窥。 直秀越看战舰越开心,拉着学次郎就准备开聊,但英子发话了,“有事晚上再说,旅途辛苦,学次郎你跟船长和水手们先去休息。” 到了晚上,白主大摆筵席,招待远方来的客人。席间,直秀找了个借口就溜了,留下其他人招待客人,自己和英子一起跟学次郎密谈。 “学次郎你结婚了么?没结婚有钟意的姑娘么?这次你是回来了,但她怎么办?” “米国的生意怎么样了?大靠山米国大富豪范德比尔特的支持力度如何?虎之助他们在米国还适应么?” 直秀英子两公婆七嘴八舌问个不停,学次郎只好挠着脸一一回答。 当时大家都回了扶桑,只剩下学次郎和约翰万次郎两人支撑大局,后来万次郎也走了,学次郎在米国一人很是辛苦。 直秀身上有挂而学次郎没有,但依靠直秀留下的指点,他也做的很是像模像样。 靠山米国大富豪范德比尔特的船舶制造和航运业越做越大,已经成了举国公认的“船长”,不但开通了东海岸到加利福尼亚的航线,借着加州淘金潮大发其财,而且最近几年又看上了铁路的生意,积极购买纽约附近的铁路公司。 他的儿子威廉继承了老爸的商业智慧,有意在运输业之外大展拳脚。 学次郎按照直秀的嘱咐,将卫生巾、乳罩、茶包、脚踏式缝纫机、牛仔裤等生意交给了范德比尔特家族,威廉以这些产品为龙头,已经初步建立了一个集制造、流通和销售一体化的商业帝国。 当然,直秀他们也没吃亏,不但取得了大量的现金给白主输血,还在范德比尔特家族的支持下,继续发展发明实验室、蒸汽机制造、铁船制造、炼铁厂和军工,虽然规模小,但通过技术授权也捞到盆满钵溢——范德比尔特父子对不能垄断的行业兴 趣不大,只在里面占了少量股份。 而且,范德比尔特家族最近终于成立了自己的银行——范德比尔特银行,深刻体验到了金融的魔力,父子对直秀当初的建议非常感激,通过学次郎邀请直秀到纽约一行。 直秀哪里有米国时间去纽约,只能婉拒范德比尔特父子的好意,写信让船队返回的时候捎回去好了。 另外学次郎告诉直秀,他在香江建立的米国洋行最近越发红火,已经在东南亚和东亚的商人中建立起了信誉,不但从米国源源不断贩运商品进行销售,白主的海豹皮也成了极受欢迎的货物。 香江的商行是白主发展的重要一环,除了正常的商业,还兼具着收集远东信息的重任,现在的经理是约翰.布莱恩,就是以前常跑白主的米国船长,为人精明强干,现在已经是直秀他们的重要合伙人之一了。 据布莱恩收集的情报,自1849年英吉利王国废除航海条例以来,民间商人积极参与亚洲航线,导致大不列颠对远东的关注明显增多,最近英吉利人和贡榜王朝的摩擦很多,估计两者之间可能要大打出手。 “哪里是摩擦,明明是正式开打”,直秀偷偷吐了个槽,达尔豪西伯爵在今年4月5日发动战争,年底就把贡榜王朝打趴下了,下缅甸从此成为英吉利人的殖民地。 再过几年,佛兰西攻占印度支那,英吉利人击败了天竺大陆的起义,然后两家合力打败了中华,这是欧罗巴强国在完成工业化后的大扩张,历史大浪潮来的。 所幸远东各国还没听过“抵抗不了就闭眼享受”这句话,大家多多少少都抵抗了一下,这也是直秀原来的世界里扶桑能苟住的原因——前面一大推兄弟都跪了,最后到它这里,吃跑的强盗们看不起这点残渣剩饭,觉得差不多就行了,导致扶桑死里逃生。 说起世界局势,这两年发生的事情还真不少。 1850年,澳洲淘金热——这次淘金热被认为是对欧罗巴诸国的一剂强心剂。 1850年前后,欧罗巴各国经济疲敝、各种风潮迭起,同期,撒丁王国谋求独立,独乙各强邦谋求联合,英吉利内部风雨飘扬,佛兰西内战,泛斯拉夫主义高潮导致鲁西亚人对多瑙河流域虎视眈眈,同时这个北方大国还一直念念不忘收回东罗马帝国的首都君士坦丁堡。 这时发生的澳洲淘金热被后人视为一次成功的环太平洋经济活动,也将欧罗巴诸国的目光重新引向了外部。 这一年还是圣地之争的开始。 佛兰西的拉瓦莱蒂侯爵去君士坦丁堡要求对圣地教堂拥有保护权,这是对以东罗马帝国继承人自居的鲁西亚的重大挑衅,这件事和泛斯拉夫主义的兴盛一同被认为是未来1853年克里米亚战争的导火索。 到了1851年,值得一提的有两件世界大事:第一届世界博览会在伦敦成功举办,佛兰西的路易?拿破仑?波拿巴发动政变成功。 1851年5月1日,第一届世界博览会在英国召开。以前不是没有类似的博览会,但从参与的国家数、规模和影响力来看,这届博览会才被共认为真正意义上的“世界博览会”。 展会最著名的建筑是水晶宫,长约563米,宽约138米,高约30.5米,用了4500吨钢材和面积为10万平方米的玻璃,整个建筑美轮美奂,而工期仅仅只花了9个月。 展品来自十几个国家和英吉利的各大殖民地,包括大量的工业产品,如新式蒸汽机、纺织机、轮船、牵引机、起重机、收割机和各种工业品,甚至还包括一块24吨重的煤块! 博览会总计有一万三千多件的展品,吸引了六百多万参观者,其中包括上百万的游客。 当时的《泰晤士报》评价说,“创世以来,全世界各族群第一次为同一目的而动员起来”,但实际上这是大不列颠向世界展示维多利亚女王的辉煌时代,“一个工业、军事、经济高度发展的帝国”。 说起来,这届博览会也有直秀的痕迹,他主持发明的凤凰牌脚踏缝纫机获得了高度的评价,被认为是工厂和家庭缝纫的必备品——因为merlin这个发明者的名字,居然还被英吉利人认为是自己的发明。 与第一届世界博览会相比,路易?波拿巴在佛兰西发动的政变则充斥着狗血,这个1848年民选的议员、总统,在1851年发动政变成功,利用修改宪法延长自己的总统任期——直秀还知道就在今年1852年的12月,这位波拿巴会建立法兰西第二帝国,然后自称皇帝。 而在世界潮汐的翻滚不休中,1852年中华金田村的一揆现在还是无人注意到的一朵小小水花。 谈论完世界大事,直秀终于向学次郎问起去米国的一干人等过的如何——不是不关心,是一开始学次郎就告诉直秀,这些人过得不错,所以大家才先谈正事。 去年,白主派了一大批人去米国,包括虎之助、村田永敏、二宫稻、岩崎弥太郎、秀念大和尚、龙马和他的姐姐乙女。 虎之助算是故地重游,适应的最好,他、学次郎、英子当时都入了米籍,是公司的三个大股东,在学次郎的努力帮助下,接手生意很顺利。 二宫稻一直想去欧罗巴大陆的兰国,但在学次郎出发前都还没成行。 永敏、弥太郎、龙马和乙女都已经开始上学,平时也帮助虎之助管理生意。 秀念大和尚最爽,神学院也去,教堂也去,烟花之地也去,完全地放飞了自我。 但对这些人,按照直秀的嘱托,学次郎都没有透漏内情,只是说这些生意是帮助范德比尔特家族打理的——最初直秀就将各个公司之间的关系设计的错综复杂,不是几个核心的股东,外人根本搞不清楚里面的内幕。 直秀不是不放心这些人,但“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几事不密则害成”,既然大家知道了也没什么另外的好处,那当然还是保密为上。何况,以后白主会派更多的人留学,幕府和诸侯的家臣也可能参与其中,所以现在就要做好信息隔离,以免不经意间露出马脚。 英子在一边等的心急火燎,虽然她也是大股东之一,但相对公事,她更关心自己弟弟的终身大事。 “你和范德比尔特家的小公主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快说快说。” 第四十六章 此消彼长(上) http://.biquxs.info/ 英子提到的小公主,是老范德比尔特夫妇的小女儿,和学次郎年龄相仿,当年和学次郎的关系很亲密——直秀、英子在米国时是她家的家庭医生,经常带着学次郎出入,而作为神秘的东方人,学次郎当时很受女孩子们的欢迎。 “齐大非偶。” 听回答就知道恋情并不顺利。 学次郎强打精神解释了几句,对此直秀和英子不好多问,反正大概意思是人家看不上学次郎。 范德比尔特家族是美国船舶制造和航运业的巨头,他家的小公主从小锦衣玉食,养成了骄纵刁蛮的性格。她开始时和学次郎处的还蛮好,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范德比尔特家族的财富越来越多,导致她在纽约社交圈子里的地位越来越高,脾气也越来越大,而学次郎整天忙于生意和学问,大家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最后两人只好分道扬镳。 “那这两年你没找到合适的女孩么?”英子继续关心弟弟。 直秀觉得老婆的唠叨完全没必要,你看这小子人模狗样的,年少多金又没有长辈在身边约束,鬼知道这家伙在米国欠了多少风流债! 其实,学次郎还真的不是直秀想象的那样——每天忙的要死,学次郎哪有时间经常去鬼混。 英子絮絮叨叨了一晚上,还是直秀提醒,她才放可怜的弟弟去休息。 “大丈夫何患无妻”,直秀送学次郎出门的时候安慰了一句,学次郎听的直翻白眼,这个姐夫也是不靠谱的,你自己被我姐姐管的死死的,有啥脸在这里吹牛皮。 学次郎看直秀之后欲言又止,他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知道直秀担心什么,肯定是怕因自己的感情波折影响和范德比尔特家族的合作关系。 “不用担心,船长知道后将她大骂了一顿,和我们的合作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原来,俗称“船长”的老范德比尔特真的没有太在意这件事——他是老派的作风,坚信“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几年来直秀一伙人对范德比尔特家族贡献甚大,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背景原因,家族未必能像现在这样将这伙羽翼渐丰的东方人紧密拉拢在自己身边,因此老范德比尔特其实更多的是对小女儿很失望,认为丧失了一个加深关系的机会。 老范德比尔特精明且目光远大,但在他的一大堆孩子里,只有儿子威廉继承了他的才干,其他的孩子都沉迷于时尚和玩乐,因此这段失败的恋情被他认为是咸蛋小女儿的又一次任性。 范德比尔特性格强硬、固执,但被公认“一直是一个珍惜名誉并且说话算数的人”,“他说到做到,承诺、恐吓和威胁都言出必行。” 因此,既然“船长”对学次郎说不用在意,直秀也放下心来。 但在小舅子兼学生失恋的时候,考虑失恋是否影响生意,这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因此直秀搜肠刮肚地想怎么掩盖过去,欧~对了,还真有一件大事忘了问学次郎。 “放心好了,你说的这件事从去年开始宣传,今年已经引发了轰动,一定能让鲁西亚人吃个大亏。”学次郎得意样样地回答——能够成功操纵北米的舆论,作为幕后的黑手,他对此非常自豪。 “愚蠢、短视,和下等人一样毫无远见!”如同心有灵犀一般,独自一人的鲁西亚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正在总督府为此事大发雷霆。 在今天的会议上,穆拉维约夫遭到了各方的阻击,往日的亲密盟友要么反对他要么默不作声,这是自1847年9月他担任总督以来重未发生过的危机**。 其实,除了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还管理着鲁西亚的伊尔库 茨克省。 东西伯利亚总督下属的鄂霍次克和堪察加两个滨海行政区在乌龙江下游流域的东北方,而伊尔库茨克省在乌龙江上游,因此穆拉维约夫朝思暮想的就是通过河流将两块领地连在一起,并且为帝国找到东部的出海口。 这是万世不移的功绩,如果真的能完成,自己将成为和先辈并肩的伟人,并且能一跃成为鲁西亚炙手可热的权臣。 本来,根据1846年“康士坦丁号”巡航舰对乌龙江口的勘探结论,“江口不仅不能航行舰船,而且连吃水浅的小艇也无法通行”,这个梦已经破碎了,但1849年勇敢的涅维尔斯科伊船长重新点燃了希望——“贝加尔号”运输船的勘查结果推翻了之前的结论,明确证实乌龙江口有深水航道可以通行大船! 之后的一系列发展如同美梦一样激动人心,皇帝认可了自己的建议,不顾大臣们的反对,私下授权自己和涅维尔斯科伊船长对乌龙江流域进行勘查。 1850年,东西伯利亚总督府在乌龙江口建立了尼古拉耶夫斯克哨所和彼罗夫冬营地。 1851年,涅维尔斯科伊船长完成了乌龙江口附近、库页岛北部和鞑靼海峡的初步勘探。 本来,今年自己就可以派哥萨克人登陆库页岛西岸,同时涅维尔斯科伊船长也会完成对整个岛屿的勘探。等1853年,自己就会替皇帝将整个大岛攫取在怀中,同时自己也一定能打通整个乌龙江航道,将帝国在西伯利亚的领地用大江为通道紧密联系在一起,从此鲁西亚将获得太平洋上的出海口,好一番丰功伟绩! 但今天,原本的亲密联盟正式分崩离析,美梦看上去显得遥不可及。 “我不允许!皇帝不允许!帝国的远大未来也不允许!” 可惜自己的激昂演讲只能收获讽刺和反对,这是一场怎样的大败啊,现在想起来依然痛彻心扉。 东西伯利亚有三大一小四股势力,总督府、鲁米公司、民间势力和鄂霍茨克区舰队。 鲁米公司是1799年皇帝保罗一世特许的殖民公司,管辖地区一度包含现在的东西伯利亚和北米的阿拉斯加等地。但随着对西伯利亚控制的加深,帝国在20年代设立了西西伯利亚总督辖区和东西伯利亚总督辖区,鲁米公司的直接管辖范围被缩小为北米地区。 树老根深,作为皇帝和众多大贵族投资过的公司,多年经营下来,鲁米公司依然在东西伯利亚存在巨大的影响力。 至于民间势力,因为总督府领地实行军管,民间势力中不在自己掌握之中的只有大大小小的商人,但这些商人背后站着无数的贵族,潜在势力不容小暌。 这些商人和鲁米公司多年合作,么的,只顾着趴在帝国身上吸血,完全没有一丁点远见。 三大一小四股势力中的小势力是鄂霍茨克区舰队,本来舰队应该全面配合自己这个总督的工作,但作为技术兵种,水军的独立性很强。虽然自己捏着港口、船厂和补给,真要管一定能让这些臭水手服服帖帖,但因为要顾忌皇帝的想法,封疆大吏不能对军方掌握太深,所以自己依然放纵舰队使其有一定的自主性。 但万万没想到,今天这些人居然联合起来反对自己,真是见了鬼了。 本来,自己攫取乌龙江流域和库页岛是符合这些人利益的。 自从二十年代以来,鲁米公司的经营每况愈下。 从贸易的大头——毛皮交易来说,1797年—1821年,鲁米公司每年平均从北米地区运出五万多张毛皮,但自进入四十年代后,已经下降到每年1.7万张,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 而且价格也下跌了不少,北米野牛皮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自从米墨战争胜利后,米国将领土拓展到太平洋,鲁米公司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 因此,自己积极拓展远东的领地,以鲁米公司为首的商人们原本是大力支持的,他们都希望能找到金矿或者新的毛皮产地。 同时,寻找东出的出海口,对提高水军地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对此鄂霍茨克区舰队上下也是欢迎的。 可最近发生的两件事,将这个本来坚固的同盟砸的粉碎。 首先是乌龙江口的哨所和彼罗夫冬营地被烧成白地。 鄂霍次克海六月解冻后,两艘补给船和涅维尔斯科伊船长的“贝加尔号”运输船准时出发,于7月15日到达了乌龙江口。 想到这里,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破口大骂,“酗酒的下流胚子!不听指挥的没脑子野蛮人!” 他骂的是哥萨克骑兵,本来按照穆拉维约夫的指令,乌龙江口一带对土著民应该以安抚为主,原因很简单——东西伯利亚的粮食不能自给!所以必须从土著民甚至唐人那里交易粮食。 可这群牲口,军纪涣散,动不动就明抢,高兴了杀人放火,不高兴还是杀人放火,雇佣兵就是一群混蛋! 但其它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臣们混蛋!固执的贵族混蛋! 自己多次向皇帝和大臣们要求移民,但根据该死的农奴制,政府要求移民必须具备迁移证,可贵族老爷怎么会同意手底下的农奴流失,同时帝国财政又不好,无法给穷人提供补贴,因此东西伯利亚的移民数量一直上不来,后果就是耕地面积不够、粮食不能自给。 哥萨克雇佣兵的军饷一直不能按时发放,但你们知不知道,如果一直靠杀人放火,一万年我们也无法在乌龙江下游站住脚! 穆拉维约夫又灌了一大口伏特加,任由自己的思绪纷飞。 补给船先是发现冬营地被烧毁,等赶到哨所之后,又发现当地也被烧成一片废墟。哨所和冬营地一共有半个步兵连一个哥萨克骑兵连,加上十个水兵,是二百人的正规军,居然都不见了——为了防疫,所有的尸体都被掩埋了;而逃跑的三个骑兵和十个水兵,此时还在北上逃亡的路上。 此时,鄂霍茨克区舰队的主要对手就是捕鲸船和海盗——海盗看不上穷苦的远东,但喜欢针对捕鲸船进行抢劫。本来,这次出航没考虑到什么风险,所以补给船队中只有武装运输船。 针对下一步怎么办?三名船长爆发了激烈的争执。 涅维尔斯科伊船长坚持一边上岸侦查,一边分兵向上游和海洋搜索。但他的建议遭到了明确反对。 涅维尔斯科伊作为外来派本来就不受待见,而且他还推翻了原来鄂霍茨克区舰队对乌龙江口的勘查结果,大大地扫了舰队上下的脸面,虽然他的军衔最高,但另外两名舰长认为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回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报信——他们的理由也很强大,运输舰就应该做运输舰的工作,及时通报信息才是尽职,只有长官应该把握全局。 简单侦查了现场后,两艘船扬帆返回堪察加半岛,涅维尔斯科伊带着“贝加尔号”往上游勘查了一番毫无所获后,也赶紧掉头追前面的船——他是有不服从命令的前科的,如果回去晚了被同事下黑手,到时悔之晚矣。 等三艘船回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后,因为保密意识不够,哨所和冬营地失陷的消息不胫而走,引发了上下的大骚乱。 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一边派兵抓捕“造谣者”,一边召集相关人等开会应对危机。 第四十七章 此消彼长(下) http://.biquxs.info/ 为了应对哨所和冬营地失陷,穆拉维约夫召集的是东西伯利亚总督府会议,最初的与会者只有总督府的行政官员以及军方。 穆拉维约夫是鲁西亚大贵族出身,他的父亲曾担任过省长、御前大臣和枢密官,他自己上过皇家贵族军事学校,当过宫廷少年侍从,后来以军官身份参加过多场大战,光辉的履历加上皇帝亲信的标签,导致他在总督府的威望一直很高。 会议一开始,穆拉维约夫就将此事定义为无耻之徒对帝国的挑衅,要求立刻布置军力和战船赶去乌龙江口,对敌人进行坚决的回击。 “敌人是谁?”在座的官员们面面相觑,觉得总督暴怒之下有些丧失理智,但看到少壮派的官员们都被刺激得眼睛发红,只好在这种形式下闭嘴为妙。 作为方面大员,四十三岁的穆拉维约夫一点也没有失去理智,作为以胆大心细著称的老练政客,他从这件事里敏锐地闻到了不详的气息,搞不好这就是一场灾难的开始。 鲁西亚的扩张有三个方向可以选择:欧罗巴的多瑙海流域及君士坦丁堡、中亚和远东,而远东是最不受重视的地区——因为经济原因,帝国和贵族无法在远东获得超额利润,所以他也很难得到帝国的支持,光是皇帝重视有个屁用,扩张还不是要人、要火枪大炮战船、要钱和物资。 在直秀原来的世界,鲁西亚在远东扩张的两个标志人物,穆拉维约夫和涅维尔斯科伊都在几年后受到了冷遇。 主持勘查乌龙江和库页岛的涅维尔斯科伊船长,虽然被民间称为伟大的探险家和英雄,但他于1856年被停职,回到圣彼得堡后被安排从事学术研究。 而为鲁西亚攫取了大片土地的穆拉维约夫总督,则被迫于1861年退休。 穆拉维约夫的结果还比不上涅维尔斯科伊船长,后者经蹉跎后平步青云,最后爬到水军上将的高职,而前者继续被打压,最终被迫于1868年55岁时移居国外的paris,从此淡出了鲁西亚政坛。 两者的倒霉原因明面上都是因为违反圣彼得堡的禁令,“私自勘查及进入乌龙江及河口湾地区,从而开启了远东的大冒险。”但实际上,这是坚持向欧罗巴扩张的贵族们对皇帝及其心腹的反击,“帝国的精力有限,必须将有限的人力和财力用到更珍贵的地方”——在哪个方向扩张,影响着相关人等的重大利益,因此而引发的内部争斗非常之激烈。 察觉到这一点的穆拉维约夫,到任后积极发展与鲁米殖民公司的关系,希翼能借此获得其背后贵族们的支持。 他给以鲁米公司为首的商人们画了一个大饼,乌龙江口和库页岛的开发,很可能找到金矿或者新的毛皮产地,鼓动这些商人及背后的贵族对在远东的扩张寄以厚望。 但哨所和冬营地的失陷,无疑给大家敲响了警钟,远东的扩张可能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因此,穆拉维约夫总督在会议开始就将此事定义为“这是对伟大帝国的挑衅”,希望将大家的目光引开,从而忽略其中的风险,而他借此机会加大投入力度,到时木已成舟,“what''sdobeundone”,这些人上了船再想下船就没那么容易。 穆拉维约夫的打算很好,执行力也不差,但人总能靠拽自己头发离开地面,定下来要报复、要反击,虽然敌人是谁都搞不清楚,但人力和物资总要凑出来吧。 司库官首先表示很为难,鄂霍次克和堪察加两个滨海行政区的财政一直不好,想做点事全靠来自圣彼得堡的补贴,前面哨所和冬营地的维护已经填进去不少,现在两者都失陷了,光抚恤就让人头疼,再加大投入,这个钱财和物资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拿出来的。 穆拉维约夫对此不屑一顾,抚恤算个屁,老子派人在乌龙江口建立哨所已经违反了圣彼得堡的命令,现在人没了,以后官司有的打,弄不好失踪的士兵连抚恤都拿不到,因此先别管抚恤金了,反正今年对哨所的补给还在运输船上装着呢,先把人派过去再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头疼好了。 其实穆拉维约夫总督不知道,本来在今年,也就是1852年,他的远东扩张计划将得到大大的进展——在勘查库页岛的时候,涅维尔斯科伊船长在库页岛东岸发现了多处海豹、海狗栖息地,这将会带来巨大的商机。 光以海豹岛一处为例,1852年-1855年的四年里将收获超过十万张毛皮,光这个小岛的毛皮年产量就是鲁米殖民公司在北米收获的1.5倍。这些毛皮的税金将大大充实东西伯利亚总督府的金库,而毛皮贸易的利益将使总督在圣彼得堡获得很多支持。 白主奉行所从去年就开始对海豹岛进行狩猎,而穆拉维约夫总督对这个阻击还不知呢。 司库官被摁住了,但还是有人 继续跳出来,而且一跳出来就是两个。 穆拉维约夫吸收了上次的教训,要求鄂霍茨克区舰队派船驻扎在哨所,但一向配合他动作的舰队指挥官这次却表示反对。 理由冠冕堂皇堂皇,根据命令,鄂霍茨克区舰队的职责是“海岸巡逻以保护沿海领地的安全和商业的正常进行”,而乌龙江口并不在原定的守护范围之内。 穆拉维约夫听了七窍生烟,以前去给哨所补给的时候你怎么啥屁都不放一个,现在想起来不在守护范围之内,骗鬼啊。 穆拉维约夫和鄂霍茨克区舰队的上司,时任鲁西亚水军参谋总长的亚历山大?缅希科夫同是尼古拉一世的亲信,两人在远东扩张和寻找东部出海口上有默契,在缅希科夫的暗示下,鄂霍茨克区舰队对东西伯利亚总督的相关命令一直很配合,但今天舰队指挥官突然跳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穆拉维约夫对舰队指挥官软硬兼施,本来他作为总督就可以要求舰队配合,但违反禁令还强压对方执行,这里面冒的治政风险太大了,智者不为,因此他又重新强调了东部出海口的重大意义,但往常一试就灵的理由这次不管用了,水军指挥官哼哼哈哈地就是不肯答应派战船常驻。 其实,派战船常驻哨所真的不是一个好决定,当地没有船厂和炮台,码头又被烧毁了,而且鞑靼海峡五月解冻、鄂霍茨克海六月解冻,整个舰队只有炮船2艘、军势运输船4艘、小帆船5艘,分兵的话,力量更为弱小,万一爆发战斗,失利的话舰队指挥官确实无法交代。 况且,指挥官怀疑要面对的对手很可能是英吉利人的远东舰队,因为附近确实也没有别家的战船,哨所建立后就没见过唐人的战船,扶桑水军是弱鸡,因为锁国没有远洋舰队,佛兰西和米国的舰队也有可能,但最强大的还是英吉利人的远东舰队,如果真打起来的话,没有炮台的支持,自己的舰队肯定一败涂地,而对手将乌龙江口堵住,跑都没地方跑,因此派船驻扎当地绝对不是理智的决定。 穆拉维约夫总督暗示将向缅希科夫总长写信抱怨,但舰队指挥官依然油盐不进——穆拉维约夫不知道,缅希科夫水军上将根据尼古拉一世的指示正在备战奥斯曼帝国,已经写信要求鄂霍茨克区舰队“谨慎从事”。 舰队搞不定,穆拉维约夫只好回头安慰跳出来的另外一方。 哥萨克骑兵是雇佣兵,理论上并没有太多的权利。但力量就是力量,在鲁西亚在远东的开拓中,哥萨克骑兵是开路先锋也是廉价的炮灰,人数众多的他们不容无视。 本来哥萨克骑兵并没有统一的组织,只是鲁西亚军团的附庸,因此各个连队之间并不是一个整体。但这些人毕竟是一个人种,相互之间经常抱团取暖。 这次列席的哥萨克骑兵军官就跳出来说了一番和报复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穆拉维约夫总督还没决定派哪个骑兵连队出发,但就有哥萨克军官出来闹饷——作为雇佣兵他们的待遇很差,军饷经常延误不说,有时还需要自己筹饷,也就是鲁西亚人以允许他们抢劫的方式发军饷和赏金。 这次一个骑兵连不见了,哥萨克人愤怒是愤怒,但开拔前不给钱可不行——前面的兄弟被骗了,现在生死不知还没领到钱,吃一堑长一智,说别的都没用,这次出兵前一定要把军饷和赏金不足,不然老子不伺候了。 穆拉维约夫鼻子都快气歪了,这些兵痞因为没有升迁的希望,所以不怕上官,唯一关注的只有金钱,但你一个小小的雇佣兵头目,谁给你的胆子跟总督叫板! 想到这里,穆拉维约夫突然觉得不对,作为总督他的权利非常之大,平时很少有人敢和自己唧唧歪歪,今天的会议有问题,一定有人在后面捣鬼! 恰好此时,侍从进来报告,外面有鲁米公司的代表和本地的大商人头目请求觐见。 穆拉维约夫趁机宣布散会,让所有人先按照总督府的决定去做准备——穆拉维约夫准备私下里单独找反对者谈判,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分别击破这些人的反抗。 和预想的一样,果然没什么好事,鲁米公司的代表一见面就要求东西伯利亚总督府对阿拉斯加进行支援,另外还宣称要减少在本地的商业投入,一旁的大商人头目也跟着大声附和。 如果说哨所和冬营地的失陷是打击了总督府及穆拉维约夫个人的威信,给穆拉维约夫的远东扩张计划带来变数,那鲁米公司及商人的表态就是对计划的釜底抽薪——穆拉维约夫全靠这些人维持财力和获取圣彼得堡的支持。 虽然没听过“每临大事必静气”这句话,但穆拉维约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听取鲁米公司这么做的原因。 鲁米公司的代表非常得意,自己把理由都倒出来,谁支持谁反对,不支持的都是瞎了眼、蒙了心。 原来,自从1850年之后,北米地区就流传着阿拉斯加有大金矿的传言。 自1848年兴起的加利福尼亚淘金潮还方兴未艾,在1850年又兴起了澳洲淘金热,整个西洋诸国都充斥着什么傻小子一夜暴富的传闻,所以在最早的时候,阿拉斯大金矿的传言被掩埋在无数类似谣言中,并没有得到重视。 但1851年,米国的报纸开始广泛刊登各种关于阿拉斯加金矿的消息,“在阿拉斯加土著妇女的脖子上都挂着金项链!在那里天然金块暴露地表,俯拾可得。” 阿拉斯加是鲁米公司的特许经营地,传统商业是毛皮和渔业。听到金矿的传闻后,鲁米公司做了“详尽”的调查,金矿确实有,但零散的金矿并不值得投入重金开发。 可没想到,1851年冬天,一则新闻迅速发酵,一只从阿拉斯加回到了圣弗朗西斯科的米国探险队,向公众展示了重达33磅的天然金块,并表示这是从阿拉斯加的黄金河获得的,“一条河里都是金子啊。”此事引发了全米国的轰动。之后,无数的探险者和淘金客抱着美梦涌入阿拉斯加。 原本就有不少米国的捕鲸船和偷猎者到阿拉斯加和鲁米公司抢生意,现在又加上无数的淘金客,导致各种冲突不断发生。 但鲁米公司表示完全不怕,因此这次和以前不一样,阿拉斯加是真的有大金矿,而且在各地都有发现。 最大的收获就是鲁米公司根据探险队的秒速在阿拉斯加南部发现的大金矿,经初步勘查,金矿分布在长约160km、宽约5~8km的地带内,经评估可以开采一百年以上,对此鲁米公司上下欣喜若狂,都顾不得痛骂上次探矿的伪专家了,赶紧派人向圣彼得堡禀告好消息。 作为与阿拉斯加最接近的鲁西亚领土堪察加半岛,他们当然也没忘记派人到这里寻求支持。 "咦,这是什么?金子!黄黄的、发光的、宝贵的金子!不,天神们啊,我不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信徒;我只要你们给我一些树根!这东西,只这一点点儿,就可以使黑的变成白的,丑袭的变成美的,错的变成对的,卑贱的变成尊贵的,老人变成少年,懦夫变成勇士。" 伟大的莎士比亚对金子的描述永远不会过时。鲁米公司对金矿的描述激发了堪察加半岛上所有大商人的热情,纷纷表示要购买股票甚至亲自去阿拉斯加发财。 同时,鲁米公司的代表也私下找上了鄂霍茨克区舰队的指挥官,要求他支持向阿拉斯加地区派战船的决议。 鲁米公司的上一任总经理是佛兰格尔海军上将,虽然他已经返回了圣彼得堡,但在1840年-1849年担任总经理期间,佛兰格尔在远东和阿拉斯加打下了深厚的根基——作为当地最大的商人集团和曾经的海军上将,做到这点轻而易举。 靠着佛兰格尔的影响,更仰仗在人类社会最具有影响力的金子的劝说,鄂霍茨克区舰队上下都表示坚定支持帝国在北米的一切合法行动。 在直秀原本的世界里,阿拉斯加淘金热爆发了多次,第一次是在1880年,第二次发生在1897年,多地多次发现金矿。 直秀和学次郎提前引爆了淘金热,在加利福尼亚淘金潮和澳洲淘金热的预热下,引发的热情简直不可想象,成千上万的人从海上和陆地前往阿拉斯加,鲁美公司对此素手无策,因此恨不得把鄂霍茨克区舰队整个端走——你说改称阿拉斯加舰队怎么样? 听完鲁米公司代表的陈诉后,穆拉维约夫总督只能屈服,他完全能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不光东西伯利亚总督区,整个西伯利亚总督区和整个帝国,都会加入这场狂欢,所有能调集的人力和战船都会络绎不绝地冲向阿拉斯加,谁想阻挡都会被碾压成粉末,因此他立刻表示了对鲁米公司的支持,“总督府会尽一切力量配合。” 会后,涅维尔斯科伊船长求见了总督,但两人对此毫无应对之策,涅维尔斯科伊船长表示他会继续执行皇帝的密令,坚决完成对乌龙江流域和库页岛的勘查,但穆拉维约夫总督对此持悲观看法,他认为谁也不能阻挡淘金潮,连皇帝也不行。 但他愤愤然地对船上说,“金子不能拯救一个帝国,只有广阔的领土才可以!帝国已经永远丧失了在远东的发展机会,帝国水军已经永远失去了唾手可得的东部出海口!” 正如总督所预料的那样,涅维尔斯科伊船长在回自己的“贝加尔号”的路上时,就收到了鄂霍茨克区舰队的紧急命令,要求他立刻带船前往阿拉斯加待命,涅维尔斯科伊据理力争,表示自己负担有水军的特殊使命,但舰队指挥官援引特殊情况下的授权命令,当场解除了涅维尔斯科伊的职务,不久之后,“贝加尔号”和其它船只一起出港驶向了黄金之地阿拉斯加,带走了穆拉维约夫总督的一切希望。 第四十八章 日子还要继续 http://.biquxs.info/ 直秀并不知道遥远的堪察加半岛上发生的事,此时白主上下还在担心鲁西亚的炮船来袭——双方隔空交手,都不知道做哪一步是对的,反正能做就多做一点,积累下来总是好的。 此时已经是八月初了,因为奉行所所有能动的大船都调去运输了,临时据点和真冈啥情况,奉行所两眼一抹黑。 直秀带兵北上导致奉行所大量事务积压,目前手头上最要紧的有四件事: 首先,还是从庙屯撤离的人群运输问题,需要赶紧把人安置下来,否则等到11月北地就下雪了,到时如果住的木屋不够或者吃喝穿缺乏,那乐子就大了。 其次,近藤长次郎的家乐屋正嗷嗷待哺,5月份好不容易从松前家骗来的几块地,也不知道经营的怎么样了?估计是一塌糊涂——缺钱少人,能干成啥。 第三,白主内部的建设。 突然多了一千多移民,房子够不够啊?肯定不够。另外粮食、衣服等物资啥的也都是挑战。而且原本的建设计划也要调整,如农田开发和石炭开采,这些进展也不尽如人意。 最后,米船来北地除了送物资外,还肩负着狩猎的重任,奉行所的财政全靠狩猎,现在8月初了,到底是什么章程,需要早下决断。 但无论做什么,都还要先考虑鲁西亚炮船的威胁,到底你们还来不来,做事拖拖拉拉的,真耽误事! 而且按照之前的计划町奉行大久保在10月初才能返回,现在缺了这员大将,奉行所有点玩不转了——有些人在的时候你不觉得他有多重要,等失去他时才发现人家多牛掰。 面对这么多问题,奉行所紧急召开了评定会,快刀斩乱麻,针对目前的情况迅速拿出了决议。 中村学次郎暂时替代大久保的工作,临时代理町奉行,先把内政抓起来。 之后所有米船西进,人是最重要的,优先把人都接回来。 风险是有的,但直秀觉得问题不大,按时间计算,现在遇上的最可能就是给庙屯补给的武装运输船,而炮舰么,虽然算往返时间也可能到达,但对手应该搞不清楚是谁袭击了哨所,在茫茫大海中不太容易遇上,反而是白主这个固定靶子比较危险。 来就打呗——船是人家的,你还能帮人家规划行动,听到兔子叫你还不种黄豆了。 至于家乐屋和土佐桂滨屋在虾夷地的经营,只好听天由命,既然人家没跑回来求助,那你得相信别人,说不定近藤长次郎突然加了技能点,或者爆发了什么天赋之类的——别说他人了,这些话连直秀自己都不信,但事情有轻重缓急,北虾夷地一团乱麻,那虾夷地的事情只能先缓缓了。 等直秀到了真冈,发现水军在中滨万次郎的领导下干的真不赖,居然把大部分人都运回了真冈,已经开始起运物资了。 多了六艘米船,运输的速度大大加快。 辩才船和战船速度太慢,还是专跑真冈和白主吧,其它船只一次就将剩下的人和物资都运了回来——在庙屯时就将不必要的物资都丢弃了,所以剩下的主要是留守临时营地的两组人和五十多匹缴获的战马。 扶桑马个子过于矮小,而远航运马的成本又太高,所以番组上下都对这些马视若珍宝,根本舍不得丢弃。 等所有人撤回到真冈,直秀终于把心放下,现在就不怕鲁西亚的炮船了,毕竟打不过还可以往内陆跑么。 在奉行所的规划里,真冈以后就是个军势据点,民政方面平时最多就打打鱼,所以这次大多数人都要撤走,岛团右卫门这个町奉行做了才没几个月,这次也一并撤回白主——幸好直秀告诉团右卫门另有重用,倒是没搞出什么抗议啥的幺蛾子出来。 真冈到白主的距离就近的多了,在8月13日整个大撤退基本完成,整整两个月的北上行动胜利结束。 期间,奉行所出动正兵一百五十人,战死两人,友军赫哲人部落和庙屯居民损失了二十多人,而战果相当辉煌,对手鲁西亚损失了半个步兵连队和一个骑兵连队,只 有三名哥萨克骑兵和十名水兵逃出生天。更重要的是,哨所和冬营地被连根拔起,大大延缓了鲁西亚人对乌龙江口的侵占计划。 但后人推演这段历史的时候,普遍对1852年的庙屯之战评价不高,认为这是一场浪战,风险大、收益小,完全没必要,“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穆拉维约夫总督及鲁西亚帝国只所以缓和了在远东的侵占步伐,从根本上说是受到了阿拉斯加淘金热的影响。 这种评价直到后来崛直秀和穆拉维约夫的私人日记被公开才被推翻。 穆拉维约夫总督在日记中写到,“尼古拉耶夫斯克哨所和彼罗夫冬营地的丧失,证明远东的进一步开发并不是毫无风险的,尤其是人员的损失,给其他贵族提供了攻击东西伯利亚总督府的借口。如果没有此事,即使阿拉斯加淘金热如期发生,我依然有信心可以保留一部分力量对远东进一步开发。但一切都是神的旨意,这一件现在看起来的小事,却是当时局势改变的重要砝码。” 而崛直秀的日记里同样对庙屯之战评价很高: “优势是不断积累而来的。看起来,当时白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石炭矿、炼铁厂、工厂和移民都是当时的重中之重,但我坚持庙屯之战的原因很简单,再艰难的事业也需要第一步,攻击哨所虽然会带来鲁西亚人的报复,但无疑会打乱对手的节奏。”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我们没有准备好,但同时敌人也没有准备好。因为斯拉夫主义的泛滥和鲁西亚一贯的贪婪,克里米亚战争一定会爆发,那在这之前对敌人触角的攻击,无疑投入小回报高——穆拉维约夫总督的决定会因为这次失败而引发质疑,在全力准备在欧罗巴的战争时,这种质疑会被无限放大。同时考虑到东西伯利亚总督府和鄂霍茨克区舰队当时的实力,报复只会被局限在北地,因此完全可以一搏。 “但这是弱小者的虚弱反击,取胜的根本奥义不在于此,而在于自身强大的实力、精心的谋略和灵活的外交。玩弄冒险的人最后一定会被冒险玩弄,慎之慎之。” 白主的北上之战结束后,其它各项日程也提上了案头。 这时,焦头烂额的近藤长次郎终于回到白主求助。 今年五月,家乐屋从松前家高价拿下了云雾四岛的一处渔场、东虾夷地的一处海边运上屋和4个内陆运上屋,还有钱屋原来在北虾夷地的八处地方。 但除了奉行所提前支援给他的几名帮手、一组水夫和两千枚小判金,长次郎连船都是蹭土佐桂滨屋的,好在富太郎之前得了吉田官兵卫大人的指示,对长次郎有求必应,他这才勉勉强强应付下来。 长次郎在松前町大肆招人,把原来钱屋的伙计和护卫雇佣到手近两百人,然后分批送到东虾夷地的五处运上屋,该打渔的打渔、该打猎的打猎,只是贸易还是做不了——因为他手里没船没货物。 原钱屋北地支配人半兵卫返回金泽的时候,只是把渔船藏起来了,但渔具和其它工具啥的没动,将被埋的渔船挖出来,加上原来的钱屋伙计和护卫对业务熟悉,三个月里,长次郎勉勉强强算是把这五处运上屋运作起来了。 云雾四岛的渔场他委托给土佐桂滨屋经营,而北虾夷地的八处运上屋,他根本顾不上,只能便宜当地的阿依努人部落了。 因为长次郎知道,在八月份米船要来白主肯定封港,所以他回白主时虽然借的是桂滨屋的船,但水手都是奉行所自己人——这在当时还引起了富太郎的怀疑,以为他穷疯了,要偷袭别家的运上屋,搞的长次郎非常之狼狈。 直秀回来后,学次郎跟直秀讲了长次郎的各种吐槽,直秀听了哈哈大笑,这不是没办法的事情么,现在奉行所可以解决此事——赶紧兵发宗谷,以后米船都到宗谷躲着,白主从此干干净净,再也不怕人查。 长次郎听说此事后非常懵懂,他和桂滨屋倒是想承包白主斜对岸的宗谷来的,可松前家很警惕,连参与的机会都没给。 直秀嫣然一笑,知道你拿不到,所以我另外请托别人了。 原来,去年直秀就让人给纪伊国屋利八捎信求助,钱屋要倒了,无论如何你也得帮我把宗谷拿下来。后来利八找了个托,这次出高价把宗谷拿到手,就等着直秀去接手了。 “这样不会连累纪伊国屋吧?”长次郎觉得奉行所和松前家面和心不合,一旦发生争斗这里面的风险不小。 “你放心好了,利八这家伙机灵的很。”直秀之前明确告诉利八这里面的门道,他相信鬼精鬼精的利八一定能将纪伊国屋摘除的干干净净。 除了宗谷,奉行所还准备开发白主西北部的平原地区——随着奉行所的壮大,很多隐私之事越来越不好隐藏——其实也隐藏不了,但现在没有录像机,照相机虽然有了,但北地还没人有这新鲜玩意,所以只要没抓到实锤,口舌官司有的打。 大部分人员已经收缩回白主,而且白主有两艘蒸汽内河战舰,虽然它们不如在大江里犀利,但在海峡依托岸炮也犀利的很,因此直秀现在反倒是盼着鲁西亚炮船来了——早打早利索,我这还有正事呢。 大部分新来的阿依努人开始陆陆续续地迁往“丰原”——奉行所对西北平原之地的称呼,而两艘捕鲸船也开始到知床半岛附近捕猎,这个耽误不起,鲸鱼八月回到北地十月就返回南方了。 至于长次郎,又履行了一遍程序,重新成为崛家家臣。直秀和官兵卫早就商量好了,家乐屋在松前家骗到地后长次郎就回归崛家,以免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连累了土佐。 家乐屋实际上是直秀等人的物业,一是为了欺骗松前家,二是防止直秀的代官职位被免职到时大家落的一场空,因此长次郎只是名义上的店主。这次长次郎正式回归后,奉行所给他补充了两艘辩才船和大量人手及钱物,让他回东虾夷地好好经营。 在剩下的8月里,白主千呼万盼,但鲁西亚的炮船依旧没有出现。 既然敌人不来,那也再等了,其它计划还得执行。 8月底,原真冈町奉行岛团右卫门带着原真冈船厂的人手前往宗谷,基本可以看作是全年不冻港的那里会变成奉行所的水军基地。 而中滨万次郎的水军跟米船一起赶往海豹岛,继续今年的大狩猎。 到九月底,奉行所又收获了两万多张毛皮和大量干肉——因为新接纳了一千多赫哲人,人手充足,这次肉类全部被保存下来。 等九月底米船离开的时候,大家都乐呵呵的——能不乐么?两万多张毛皮就是六万多枚小判金,折合约二十四万美元。 同时两艘捕鲸船的收益也很惊人。 1847年平均每艘捕鲸船的造价是2.5万美元,但平均年收益高达1.6万美元,刨除哪些倒霉鬼,收获丰富的捕鲸船一年就能回本! 而这次到北地的两艘捕鲸船收获更大: 首先,知床半岛是著名的鲸鱼聚集地,而这里以前没有捕鲸者,在没有竞争对手的情况,两艘船疯狂作业。 其次,别的捕鲸船还需要处理收获,而这两艘捕鲸船只要将打到的猎物交给其它船运回白主处理即可,可以全身心只管捕猎。 而且,这次捕鲸船都装了捕鲸炮,内置爆炸物的捕鲸铦不但射的更远而且伤害更大,弹开的钩子可以牢牢抓住猎物,捕猎的对象也不再局限于游速较慢的对象,堪称是捕鲸神器。 最终收获经船上的会计估算,两艘捕鲸船的收益虽然赶不上毛皮收益,但也达到了惊人的数目——超过9万美金。 四艘米船满载离开了白主,此时已经是九月底了。 腾出手来的白主水军开始拜访从松前家拿到的8个运上屋,渔具啥的就别指望了,估计早被阿依努人拿光了,但考虑到未来,还是要和这些阿依努部落建立联系——奉行所缺人缺的厉害,来者不拒。 十月初的时候,奉行所的番头和组头们都认为鲁西亚炮船出现的机率大大降低。十一月鲸海北部和北海开始结冰,再考虑到航程耗时,这么看,等熬到十月中旬,白主就彻底安全了。 第四十九章 规矩 http://.biquxs.info/ 十月初,在江户滞留很久的大久保终于返回了白主,直秀在码头上看到他面带郁色,觉得不应该啊,我是让你给人送钱去的,这还能受了委屈? 5月上旬时,大久保离开白主经松前前往江户,船上装了整整一千张海豹皮和二十件珍物。 啥东西能称的上珍物呢?水獭皮。长两米宽一米的黑色水獭皮是北地的著名特产,当初由松前家献给初代将军家康时获得了盛赞,据说当年曾抄到百金一张,但经过二百多年的捕杀,这种巨型水獭早已消失不见了。 去年在海豹岛大狩猎时,阿依努人部落感激奉行所分肉给他们,特此进献了二十张,算是意外之喜。 因此,当六月大久保进献水獭皮时,在江户颇是引发了一些轰动。 一年前堀直义代表白主奉行所向勘定所汇报工作的时候,只有一个勘定叫井上右卫门的出面敷衍他,而且经常有一群八竿子打不着的武士找他取乐。但这次大久保的待遇就相当好了,奉行所的的文书和进献物明细书交上去后,第二天就获得了勘定组头组头小仓利家大人的接见。 勘定所的役职按大小顺次为勘定奉行、勘定吟味役、勘定组头、支配奉行、勘定,大久保只是崛家家臣,而崛直秀也不过是二百石的旗本,因此组头小仓利家亲自出马,算是破格待遇了。 大久保在勘定所向小仓利家恭恭敬敬地汇报了白主奉行所现在的情况: 丁口总计五百一十,壮男211名,妇孺299人——没有计算真冈的钱屋余孽51人,虽然居住点仍仅限于白主,但活动范围已经开始从白主向整个北虾夷地辐射,不过仍然局限于北纬50度以南。 刚说到这里,小仓利家就“哎呦哎呦”地叫起来——他对什么经纬度一窍不通,听了就头疼。 大久保见此,赶紧拿出地图,准备给上官仔细讲解一番。 “些许小事,不必详细禀报了。”小仓赶紧摆了摆手,弹丸之地,有啥可听的,无非是叫苦叫累,然后向勘定所要这要那罢了。 “鲁西亚人可有骚扰?”这句话小仓是捏着鼻子问的,他唯恐听到什么麻烦事,但大佬发话,他不得不问。 “暂无,但夏季之时,西洋捕鲸船时有出现。依《燃料淡水供给令》,如停靠白主,奉行所依令供给,之后令其速速离开。此事文书中有详细记载。”这个米船出入白主,想瞒也瞒不住,所以直秀等人商量后,在历年文书中提前打了埋伏,希翼大事化小,以免被人抓住痛脚一点反抗机会都没有。 ”咳咳~”,勘定组头大人突然咳嗽了两声,一旁陪同的支配奉行和勘定立马站起来躬身退出。 大久保见此莫名奇妙,他倒是不紧张,因为如果白主密贸易事发了,应该是一群如狼似虎的足轻闯进来,这随从退出去,明显是有秘事相谈。 可出发前直秀明确告诉他,江户官员中只有江川坦庵先生可依仗,连小栗家的人不出示小栗忠顺的手书也不可相信,这位小仓大人作为主管上官也被特意提到过,“非敌非友”而已,这是要干嘛? “这次白主送来的毛皮数量不对啊,和代官文书中颇有不一致的地方。” 大久保听了愕然,我昨天刚提上去的文书,今天来勘定所听答复,毛皮还没下船入库呢,这数量你咋发现的不对?莫非您老人家有传说 的千里眼? 他不顾礼仪,猛抬头看到小仓利家正似笑非笑地斜睨着自己,立刻恍然大悟,它么的这是公然索贿啊,没想到勘定所的武士如此大胆! 其实,组头小仓利家心里很埋怨的很,这白主奉行所特立独行不好搞啊,虽然连郡奉行管理的石高数都比不上,但待遇非常特殊,不但勘定所里有江川太郎左卫门大人关照,听说老中首席阿部侍从大人也挺关心。 身为勘定吟味役的坦庵先生关心,是因为师生之谊。 而老中阿部关心,则是被逼无奈。 自从直秀从海外归来之后,其他几个老中都认为这是自己的暗手,导致崛直秀莫名奇妙就成了“自己人”,但看在直秀带回来的重多宝物和书籍的份上,他也捏着鼻子认了。 后来江川坦庵又力争直秀在炼铁大成功中居功为首,儒学派为了打压兰学领袖江川的势头,搞了个分花摘叶、明升暗降,将他的学生崛直秀远远发配到北地。可作为“自己人”,老大不得关心下,打发可以打死了可不行,不然别人还以为自己一系失势了呢,因此只要有白主代官所的消息,他必然让手下过问,结果做实了“崛直秀是阿部大佬自己人”的说法。 因此,勘定组头小仓利家也是迫不得已才在勘定所公然向大久保利济索贿——昨天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把黑水獭珍皮的事情泄露了出去,今天有好几位大人“若无其事”提起了初代公方样对此毛皮的赞誉,因此自己必须搞几张给大人们做孝敬。 至于为啥不顾体面在勘定所里谈,这还不是被逼的——白主奉行所上面有人,说不定下手晚了连毛都捞不到一根。而且据手下的井上右卫门说,这白主奉行所上下极为悭吝,上次请客到吉原连个花魁都没找,说不定也找不到能私下勾搭的机会。 其实这真是冤枉。 吉原的花魁为了自抬身价,往往挑选客人,崛直义一个陪臣,急切之间哪里能找到门路请花魁。再说了,井上右卫门只不过是勘定所的一个小小勘定,崛直义傻了才请花魁陪同。 井上右卫门向小仓利家汇报吉原的“糗事”,本来只是故意讨好上司,添油加醋好博小仓一笑,但小仓作为勘定组头,平日里各代官所派人到江户,对他恭恭敬敬、有求必应,所以他真觉得去吉原没有花魁作陪是件反常之事,居然信了“白主奉行所上下悭吝异常”。 白主也不是不明事理,早就对此有所准备——带来了的是一千张海豹皮,但在文书中只写了八百张,剩下的两百张,如果有人要就送上去,没人要也没准备拿回去,直接以损耗的名义入勘定所的库,相信大人们自有安排。 大久保提了两百张损害的事情,可小仓大人对此不置可否,江户金山银海,这点毛皮只是皮毛而已,老爷都不在乎——其实都给自己也不错,但问题的关键是海豹皮么?是价值百金的水獭珍皮好不好! 但水獭珍皮这个真没有,白主也是机缘巧合搞到手的,而且为了防止被哪位大人随手眯下,特意在文书中注明“类庆长珍品,长一间宽三尺”。这也是信息为什么传播的飞快的原因——写的清清楚楚,勘定所的高人又很多,那还不传的沸沸扬扬。 大久保终于搞懂了小仓大人要什么,可他真法子变出多余的来,于是他试探着问,“要不我把文书要回来改改数目?” 小仓利家拂袖而去,“一字 入衙门,九牛拨不回”,我看你这个町奉行也是假的,不明事理,这白主奉行所吃枣药丸! 大久保被晾在当场,之后立刻有人进来把他赶走了,还阴阳怪气地说,“做事最重要的是守规矩,规矩,懂么?” 说起来,这也是白主上下历练不足,大家以为这水獭珍皮送上去,文书也没说送给谁的,那有本事的大人自然能得到,但完全没想到的是,有大人的手下自己给自己加戏,非要额外在沙子里榨出油来,导致“打不成狐狸,反惹了一身骚”。 之后,大久保在勘定所的待遇急转直下,上次崛直义还能有小官井上右卫门出来敷衍,可大久保这次就只能每天干坐着,根本无人理睬——货物倒是马上入库了,可经手人骂骂咧咧的,塞钱也不收,所幸白主做事踏实,皮毛保养的甚好,倒也没被跳出什么大错来。 大久保每天上午到勘定所报道,中午回家,就这么一天一天的消磨。但他也不觉得麻烦,因为直秀提前跟他讲过,“白主就是个后娘养的,直秀无能,请利济兄多多包涵。万事受了委屈,等回到白主,直秀一定当面赔罪。”家主都这么说了,大久保还能怎么办? 再说了,大久保对现在的情况很满意——不是满意在勘定所受的气,而是他今年才二十三岁就身居“高位”。 好吧,白主町奉行算不得什么,崛家首席家臣也算不得什么——村田永敏出海了大久保自然是文臣首位,但白主的内政确实是大久保一手掌握,尤其是去年十月改制后,除了番组不便插手外,大久保在白主一言九鼎,白主虽小英杰不少,看到“群雄群雌”束手听命,白主一点点地变大变好,成就感真是爆棚啊。 而且,直秀也不是只谈情怀的主公,光分红大久保在过去一年就有金一千两之多!这还没包括原来的俸禄——直秀是两百石的旗本,所以给家臣的名义俸禄不多,大都是三十石、二十石之类的,但日常的手当金补贴很高,像大久保这个级别的,每月的手当金就有二十两之多,其它各种福利也是名目繁多。 虽然发的都是白主札——因为缺乏金银奉行所自己搞的纸币,但完全可以兑现,大家给家里寄钱可以通过两替商纪伊国屋,白主札交给纪伊国屋在北地的番头佑三郎,佑三郎开出对应数目的金票,家人可以到江户、大坂、长崎等地兑换,如果嫌麻烦,例如在土佐高知,也可以找才谷屋兑换,才谷屋认可纪伊国屋的金票,完全没问题的。 现在大久保一年的现金收入就有金1258两,完全比得上两千石家禄的武士,因此受点委屈怎么了,爷完全不care。 就是突然冒出来什么猫三狗四的人出来比较烦,说是这个守那个介的旗本家臣,总之就是要搞点水獭珍皮。对此大久保都一一笑脸相迎,表示“这也是偶然得来的,现在真没有,以后也不能保证”,但欢迎大家到白主莅临参观,除了水獭珍皮,其它毛皮在北地还真不是个事。 伸手不打笑脸人,大久保恭恭敬敬、客客气气,除了少数人骂骂咧咧翻脸之外,大多数人都表示“以后会派人到白主去,大久保你可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大久保当然拍胸脯保证,“别人也就罢了,大人您的事,在下一定放在心里,怎么能忘了呢”。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十几天,但突然有一天,大久保接到仆人送来的两张名刺,有两位大人让他立即上门拜访。 第五十章 品川台场 http://.biquxs.info/ 六月下旬,迁延稽留在江户的大久保突然接到了两位大人的通知,要求他登门拜谒,对此他喜出望外。 这两位大人都是白主奉行所的大靠山,一位是勘定吟味役兼海防挂江川坦庵,另一位是新任幕府御目付小栗忠顺。 在大久保到了江户的首日,他老爹大久保次右卫门利世就替公务繁忙的儿子跑到两家递上了拜帖,等两位大人有闲暇利济立即前来拜访——理论上应该大久保亲自上门的,但次右卫门一见面就告诉他两位大人都不方便,坦庵先生在品川修建台场,小栗大人也在那里帮忙,闲人一律谢绝拜访。 大久保一家自从跟随直秀以来,一直顺风顺水。儿子在一开始投奔时就被许诺为町奉行,超过了老爹以往在鹿儿岛一辈子的努力。 而次右卫门夫妇也不赖,利世被任命为在府家宰“茶道头”,负责崛家在江户的一干事宜,而麻利干练的福子夫人也和家主夫人“奥样”英子一见如故,去年英子去了白主,临行前让福子夫人做了“若旦那样”福太郎的奶妈——6岁的福太郎早就断奶了,所谓“奶妈”就是监护人的意思。 幕府命令直秀重新出仕,那小福太郎自然又把家主的位置交还给老爹,重新过起了混吃混喝的好日子,福太郎也快到了“七八岁,狗都嫌”的时候,成天追猫打狗淘气的很,但“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只要行事酷似英子的福子夫人一出现,他就变瞬间变回了乖孩子。 大久保的大妹,也在英子的介绍下成了直秀表哥弥彦的夫人。 弥彦是直秀舅舅竹前太郎的长子,就是虎之助的哥哥,名前为“猪之助”,通称“竹前太郎”——没办法,竹前家在成为武士前世代都是农民,当了御家人之后家主的通称没法带个某兵卫某卫门啥的,只能将“太郎”作为家主的通称。 竹前家虽然居住在新宿町,但现在也是御家人谱代的家格,和崛家一样,不舍得老邻居所以没搬走。嫁到竹前家,次右卫门夫妇很满意,根据幕府法令,婚姻要门当户对,嫁到旗本家肯定是不成的,那嫁给御家人谱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直秀和英子比较特殊,在直秀升为旗本前就和中村家有了婚书,之前也在幕府登记在册,所以要不说英子命好呢,白捡了一个旗本女婿,直到现在,中村正一夫妇都得意洋洋。 直秀舅舅竹前太郎当了御家人谱代后心满意足,去年已经隐退了,弥彦顶了老爹的位置,大久保的大妹也成了受人尊敬的“若旦那样”。 儿子出人头地,女儿也有了好归宿,还和家主攀了亲,次右卫门再也不提回鹿儿岛了,整天在江户为崛家的事跑前跑后,乐在其中。但崛家是暴发户,在江户根基浅薄,能搭上的上层关系的只有江川家和小栗家,所以次右卫门隔三差五的上门勾搭,对两家的大事小情都门清! 直秀的乱入,造成的影响越来越多,在江川坦庵先生和小栗忠顺身上体现的犹未明显。 江川太郎左卫门本来应该在明年的黑船来访后才咸鱼翻身,当了海防挂。但在这个世界,坦庵先生因为农学上的贡献,加上和小栗家联手操纵风车专卖和石炭蜂窝煤生意,1846年就做了勘定吟味役,而后又因为韭山炼铁大成功和历年来的功勋,在1850年提前三年兼任了海防挂。 而小栗忠顺的变化更大。 原本小栗将在1860年前后才当上了御目付,但在这个世界,他在1850年就当上了长崎目付,今年再升一格,二十六岁就担当了御目付,这还是受了他老爹的压制——小栗家主忠高是幕府的远国奉行,按常理来说,不能父子俱踞高位,但忠高死活不肯隐居,他是在油锅里打过滚的老官僚,一贯将幕府上上下下都哄的开心,而小栗家又是德川家的谱代名门,因此交换出大批利益后老中们也由他去了。 因风车生意,小栗和江川两家大身旗本开始结盟,后来历经风雨,两家的关系更加密切。 今年小栗忠顺从长崎目付转任御目付,因为熟稔外事和兰学,被幕府指派为监督,负责协助海防挂江川太郎左卫门建造御台场。 海防挂,全称是“海岸防御御用挂”,负责与外国交涉、海岸 防御等事务。幕府很早就有这个役职,但锁国之后这个职位就慢慢废止了,由长崎奉行负责外国交涉事宜,但首席老中阿部大人鉴于近年来外船不断叩港,又将这个役职从废纸堆里翻出来,让它重见天日——因缘巧合,坦庵先生坐上了这个位置。 坦庵先生是受天保十年(1839年)蛮社之狱牵连才彻底失势的,当时他和鸟居耀藏两人受命整顿伊豆半岛和江户湾的海防。嘉永三年(1850年)做上了海防挂后,不忘本的他,上的第一封奏疏就是“建台场(炮台)、造大船”。 如果是以前,江川太郎左卫门肯定被幕府上下喷个满脸花——这铁桶江山、巍巍扶桑,搞这劳民伤财的东西干嘛?你这老小子肯定是心怀不轨,说你想卡油都是轻的,一个图谋不轨、阴蓄私兵才是恰如其分! 但现在毕竟不是以前了嘛。 直秀1846年出海,自1847年就开始不断向扶桑送书籍、报纸和各种信息。 1849年之后,直秀他们又假托米国商人,继续向扶桑提供各种信息和军械——从1850年起,学次郎在香江建的商会“咸亨洋行”,在时任长崎目付的小栗忠顺运作下,已经是幕府的合法“唐人”贸易伙伴。 和兰国商馆不同,咸亨洋行在学次郎的要求下,不以盈利为目的,有时完全就是倒贴,而且有啥说啥、从不隐瞒,对幕府有求必应,导致现在幕府对海外的动向虽然谈不上了如指掌但也算耳目灵通。 所以即使这两年外船闯入扶桑近海的事情少了,但老中们也知道这只是临时现象,总有一天蒸汽炮舰会开到江户湾。 但“建台场、造大船”这事情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难,钱从哪里来啊?所以老中们同意了一半,也就是台场可以建,大船嘛以后再说,反正我们也不准备打出去,还是防御为上。 但即使这样,坦庵先生的御台场计划还是举步维艰。 在直秀原来的世界,御台场,又名品川台场,根据坦庵先生的建白书,以伊豆半岛的巨石和品川的御殿山的土砂,在江户的品川凑附近,计划建立11个炮台,其中还包括了人工岛的建造计划。整个建设由嘉永六年九月(1853年)开始,到安政元年十一月(1854年)只建成了5座就执行不下去了,原因是耗费巨大而且没啥鸟用。 据说光前期筹备和一年多的建设加上来,坦庵先生就花了金75万两,而当时幕府的一年总收入才四百多万两黄金,实在是负担不起这笔额外开销了。 而且更闹心的是,当时西洋诸国的大舰上往往备有几门轰击炮,也就是1823年出现的paixhans炮,最远射程约为2800米,超过了品川台场的大炮射程,因此炮台建了也是白建——外船打的着炮台,可炮台够不着外船,那建台场干嘛用,为了以后当风景点么。 但在这个世界,经过和直秀的详细交流,坦庵先生的御台场计划合理的多。 原本幕府一直有在江户湾入口的浦贺水道建造炮台的想法,但被直秀嗤之以鼻:浦贺水道长20km、平均宽度11km、最窄处9km,建台场根本打不到按中轴线航行的船队,花那份冤枉钱干嘛。 而且筑炮台是为了装备大炮,可扶桑现在的大筒稀烂,轰击炮造不出来,那造炮台和人工岛有个屁用,所以御台场计划应该侧重于防止敌人登陆,而不是击沉或击退敌船,所以应该在沿海修一条道路、建几个兵站和数十个小炮台,而不是耗资巨万搞十几个大而无用的堡垒。 这番谈话发生在1850年直秀在韭山炼铁时,当时直秀还提供了三种大筒制造方法,分别对应米式3英寸线膛炮、12磅佛兰西拿破仑炮和米式达尔格伦炮,前两种的最远射程分别为3600米、1900,后一种的射距比同口径的轰击炮远一点。 但根据扶桑现在的工艺水平,直秀认为即使是相对简单的前装滑膛青铜炮拿破仑炮也够呛能在短时间内造出来,何况是其它两种大筒,所以还是先买为上。 后两种炮现在都还没有出现,但3英寸线膛炮经直秀他们拼命努力,估计一两年内就能出现——实际上是1851年在 中滨万次郎的监督下提前十年铸炮成功。 但即使有了炮,炮弹的制造也是大问题,实心弹好说,开花弹就麻烦了,所以只能先买。 “fakeita”,先吹出去然后再制造出来。直秀在1849年归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吹3英寸线膛炮,幕府上下对此将信将疑,而坦庵先生也没想过自己的学生会骗老师,所以新的御台场计划都是按3英寸线膛炮来设计的,这种炮身管重量为820磅,折合不到四百公斤,加上炮架也没多重,便于移动,所以更坚定了坦庵先生造小炮台的信念。 就是这种居国必备的工具哪里能买的到呢?直秀跟他说小栗忠顺自有办法,坦庵先生知道自己这个学生向来不说大话,因此居然信了。 1850年直秀去白主之后,勘定吟味役兼海防挂江川太郎左卫门向老中们进言,要求启动御台场计划,总计花费黄金十万两(大筒另算),而老中们询问当时的长崎奉行及目付后,认可了这个计划。 这个计划的核心就是3英寸线膛炮真的能打3600米,所以没见到炮之前只能修沿海道路和兵站。 1851年八月底咸亨洋行将六门线膛炮送到长崎,九月在老品川台场演示过后,老中们才正式批准了御台场计划。 不批准也不行。为啥? 因为咸亨洋行的风说书里提到米国的东天竺舰队指挥官奥雷克将军可能要被免职了,而原因就是推动米国与扶桑的外交不利。 奥雷克将军曾经接到过米国国内的指令,要求他逼迫扶桑开港,但将军要求3艘一等蒸汽战舰加入麾下才能造访扶桑,而申请的船只迟迟不到位,所以他一直没有采取进一步行动。 米国大人们对此非常愤怒,据说要派佩里将军接替东天竺舰队指挥官的职位。而佩里将军早在1851年提出的一个远征扶桑的计划书:带着三艘以上的大型蒸汽船,大口径的火炮和爆破弹是必须的,必要时加以恐吓扶桑人或干脆摧毁他们;同时,大棒与胡萝卜齐下,态度上要友好;鉴于扶桑的拖延策略,要避开长崎直插扶桑的心脏江户。 鉴于咸亨洋行的一贯“恭敬和顺从”,风说书到达江户后引发了老中们的惶恐,这米国人在太平洋上咄咄逼人,弘化三年(1846年)贝特尔准将就带船闯过浦贺,劫掠过下田,这怎么没过几年还来啊。 现在和以前还不一样,以前闭起眼睛可以装看不见,可现在咸亨洋行的风说书和兰国风说书里都说的清清楚楚,米国与中华的贸易额逐年增加,在北太平洋的捕鲸船也日益增多,人家对太平洋航线看重的很,看样子不达目的是不肯罢休了。 米国水军有那什么蒸汽罐子炮船,能打好远的轰击大筒,真把船开到了江户怎么办?所以这3英寸线膛炮必须得买,还有御台场必须得修,江川哪,你辛苦一下,就住在工地上好了。赶紧修炮台,快点,磨磨蹭蹭地不像样子! 可怜的坦庵先生也不敢吐槽,只好加班加点地干活,根据老中们的命令,“除了过年,你就不用回家了,要啥让家里人给送到工地去!” 总算这次修的是数十个小炮台,又提前准备了不少铁条、水泥、砖头、土砂。而且江川按照直秀的说法,巨石什么的真愿意搞可以在主体完工后再追加,人工岛愿意建可以慢慢建,总之,先把架子搭起来。 紧赶慢赶,而且作为御目付的小栗忠顺也帮了点忙——虽然小栗是在嘉永五年四月后才作为监督加入进来,但好的监督能给施工方减少很多困难,最起码小栗懂行,不会胡说八道扯后腿。 终于在西洋历六月下旬,御台场通过了幕府组织的大检收,虽然巨石什么的愿意的话还可以继续安装,人工岛需要的话还要再建,但整个御台场基本竣工,可以进行操练演习了。 公方样得到消息后大喜,接见江川太郎左卫门时赏赐了名刀,还称他为“御满足之御事卿”——就是“让我满意的能干事的家臣”。 这两位兴高采烈地回到家中,这才发现白主奉行所的大久保等着拜谒,这是自己人来的,赶紧请来相见! 第五十一章 大久保崭露头角 http://.biquxs.info/ 随着品川台场的大体竣工,嘉永五年皐月中旬(1852年六月底),江川坦庵先生和小栗忠顺终于接见了白主奉行所的大久保。 因为想了解直秀和白主的最新动向,两人索性在坦庵先生的府邸共同接见大久保,也免得后面再往复沟通。 因为台场购大筒的事,小栗已经向坦庵先生透露了米国咸亨洋行和直秀关系匪浅,加上近年来幕府兰学事业的发展和直秀密切相关,加上对鲁西亚南下的担忧,这两位也想一起听听直秀让人捎来哪些信息。 “利济你来了,怎么不早早找我。”小栗曾经游学到过鹿儿岛,当时是西乡隆永和大久保两人出面接待的,当时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因此他一见面就埋怨起来。 “两位御前样安好,小栗殿别来无恙。”大久保先俯身给两位幕府高官行礼,然后才向小栗问好——这可和七年不一样了,当时自己才十六岁,正意气风发,自觉“天下无不可为之事”,对大身旗本的儿子也能持平常心,现在经过父亲被流放、全家转仕和北地创业,这才明白“生下来没有那以后也很难有了”,所以小栗和他客气他真不敢过于放肆。 接下来大久保又恭喜了两位大人在御台场上的功绩。 这件事是近期江户的风头浪尖,幕府有意扬威安定人心,检收通过后许可町人前去围观。大久保父子也去了。他和别人不一样,一眼就认出了3英寸线膛炮,所以对炮台的低矮并不惊诧,反而对通过交通线灵活调集兵马抵抗的方案赞不绝口,认为整个台场方案经济实用,所以这番赞扬是诚心实意的。 另外,大久保也稍微提到自己曾经到两位大人府邸拜访,但可惜“两位大人整日里在台场操劳公事,无缘拜谒”,委婉地回应了小栗的抱怨。 坦庵先生和小栗能感受到对大久保台场的真心赞赏,因此十分开心。 小栗和直秀一直保持着通信,他对白主的事情有所了解,因此向坦庵先生介绍,“大久保天资聪敏、勤奋好学,而且直秀北上白主的时候单独到鹿儿岛延请利济,后来委以町奉行的重任,其才由此可见一般。” 坦庵先生已经五十二岁了,愈发爱惜人才、愿意提携后辈,加上面前这个人又是小栗的旧识、直秀的心腹,因此他看大久保十分顺眼,特意让他讲讲对台场的看法。 能在两位大身旗本和兰学前辈面前高谈阔论,大久保十分激动——白主乡学里也经常有讨论,但大久保自恃身份,往往不能畅所欲言。 他唯一能畅所欲言的对象就是直秀。可虽然直秀很是收敛,但大久保往往喷不过,倒不是当面受辱,而是直秀一直笑眯眯地赞扬他说的对,可大久保回去之后常常发现,直秀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往往回味无穷,对比之下,自己的见解粗糙浅显,这就扎心了——虽然能有所得,但这挫折感是怎么回事? 白主为了培养各番头和组头的大局观,常常让参谋推演攻防战,除了白主如何防备鲁西亚人外,也曾推演过江户湾的攻防。大久保将以前的推演场景回顾了一下,侃侃而谈。 “世人都以台场高大坚固为上,其实不尽然。” 大久保先赞扬了品川台场灵活防御的思想,然后解释了自己支持的原因。高大坚固的炮台当然好,但也要量入为出:一是费钱费力而且耗时绵长,二是防御面积的问题——江户湾这么大,总不能处处建台场吧,就算能修的起,但扶桑这么大,敌人在其它地方登岸怎么办?所以这里面涉及到一个权衡轻重的问题。 况且不能光看大小,以3英寸线膛炮的射程和开花弹的威力,小炮台也可以起到牵制敌人的作用。 但随着船只越来越大、大筒射距越来越远,大台场的兴建难以避免。更好的办法是造大船,大船就是移动的台场,“敌可来吾亦可去”,进退自如,这才是省钱省力的法子。 坦庵先生和小栗听到3英寸线膛炮的射距,就确定大久保确实是直秀的心腹——这种机密要务,连幕府的很多武士都不能得闻。 “大船建造非是一日之功,利济对御台场有可补缺之策?”扶桑叫别人的名前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但一种情况除外,就是长辈或上司称呼自己的名前,这是表达亲近的一种方式。 坦庵先生觉得大久保确实不错,有些才干,但大久保说的这些他们都考虑过了,虽然能说清楚里面的门道也算是有见识,可值得直秀特意延请的人总不能就这点本事吧? “浦贺水道为江户湾之锁钥,虽然蒸汽船进退自如,但也不是全无对策。” 听到这里,两位旗本都坐直了身子——前面台场的计划是和直秀讨论过的,大久保可能听直秀说过,所以讲的头头是道不足为奇,但浦贺水道的防御计划是后来小栗忠顺新提出来的,作为品川台场的重要补充,除了幕府的老中们外,知道的人很少,如果大久保能提出什么新颖的方法,那面前这个人可就超脱了一般干才的范围了。 浦贺水道长20km、平均宽度11km、最窄处9km,建台场根本打不到按中轴线航行的船队,所以在最初坦庵先生的御台场计划里并没有涉及到。 只是当去年年初幕府征求长崎方面的意见时,作为长崎目付的小栗提出了一个补充方案,坦庵先生看到后赞不绝口,最终老中们也同意将此作为品川台场的补充。 因此两人都想听听大久保说的浦贺水道方案和小栗忠顺的有啥不一样。 “炮烙之术古已有之,西洋诸国自十八世纪以来使用水雷,两者殊途同归,如今大可一试。” 炮烙是扶桑战国时期海贼和水军广泛使用的武器,就是油罐和火药罐之类的,用来烧毁敌船,而水下武器水雷在十八世纪以来以机械触发的木桶形式出现。 大久保详细解说了自己的方案,就是在狭长的浦贺水道中轴线布雷,然后用两侧的炮台攻击敌船。 坦庵先生看着小栗直乐,意思是你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这回牛气不起来了吧。 “惜乎水雷不堪大用,此计漏洞颇多啊。”机械触发的水雷要么敏感要么不敏感,敏感的等海浪一大就容易引爆,不敏感的更差,船撞上 去都引爆不了,根本没用。而且现在的密封技术不过关,时间长了水雷就进水了,彻底完蛋报废,所以不被重视。 大久保也知道这些,所以他也赞同小栗忠顺的看法,但他认为,最新的电解液触发锚雷比较可靠,而且虽然水雷不能作为常规方案,可“缓急可用”,作为奇计说不定能立奇功。准备不嫌多,如果来得及的话,在浦贺水道布雷还是一个比较吸引人的方案。 听到大久保说出“电解液触发锚雷”,在坐的两位幕臣相视一笑,按直秀的话说这叫“实锤”,白主奉行所果然和西洋人藕断丝连,连最新的武器都知道。 锁国是幕府大政,他们和直秀的书信往来都比较谨慎,都是一些泛泛而论,关键的情报都是靠心腹口头传递,以免被政敌抓到把柄。但口头传递常常造成鸡同鸭讲的效果,而且很多事情也说不清楚,这次的大久保是白主町奉行,档次够,看来可以痛快地交流一次。 “多年不见,利济也大有长进啊。直秀的书信呢,还请拿出来一观。”小栗对大久保的表现很满意,因此让他赶紧把直秀的书信拿出来,正事要紧,扯闲话到此为止吧。 其实,水雷布防也是白主参谋的集体智慧,但还没等大久保澄清,会谈就转入下一个环节,大久保赶紧把信呈上——他一见面就被小栗调侃,居然把书信这回事忘在脑后,这真是大大的失礼、失策。 直秀给坦庵先生和小栗的书信内容差不多,仅仅是侧重点有所不同罢了。 西洋历五月初,纪伊国屋和喜事重的商船到白主,给直秀捎带了两位师友的私信,当时直秀忙于出兵前的准备,回信的内容比较简单,只是简单恭喜了即将转任的小栗和问候了坦庵先生的身体情况。 这次大久保带来的书信就详细的多。 直秀在信中提醒两人,西洋诸国对扶桑“垂涎三尺”,尤其是米国,随着与中华贸易的增多和捕鲸事业的发展,最近几年很有可能有大动作。 信里充满了直秀对师友的担心。 他劝坦庵先生急流勇退,认为老师为公事和兰学操劳了一辈子,该做的都做了,还是将事业放下,让世子英敏出来锻炼为好。 至于小栗,他写到,“宦海唯艰,别人只看到你年少位高,哪里能替你担当风险”,他劝小栗不要逞强,最好先休养一两年再说,毕竟老大人(忠高)还在么,二十六岁休养两年也不耽误以后的前程。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到白主一行,白主准备大力启动内政,石炭开发、炼铁、铸造、造船都准备开始了,这才是希望之所在。 看完信后,坦庵先生和小栗面面相觑,他俩怎么也没想到看到这样一封信——以前的信里,除了彼此之间互相鼓励外,直秀往往请两人帮忙,要人、要物、要这要那,但这回画风倾奇,充满了对师友的关心,对物资啥的一句没提,这是看开了还是怎么了,不会是拿错信了吧? 拿错信是不可能的,于是两人赶紧相大久保询问,“直秀和英子身体还好吧?最近白主发生了啥大事没有?他特意嘱咐过你什么事没有?” 第五十二章 天灾人祸 http://.biquxs.info/ “家主及夫人身体康健,白主欣欣向荣,至于叮嘱,殿下倒是特意提到过三件事。”大久保感概不已,因为从勘定所受尽了冷落,他还曾经担心过坦庵先生和小栗忠顺对白主的态度,现在看完全是自己胡思乱想,从两位大人的关切看明显与直秀的交情非同一般。 “哪三件事?”坦庵先生关心弟子,赶紧追问。 “两急一缓。第一件事是鲶神翻身。” 鲶神翻身,又称鲶祸,是江户时代对地震的说法——当时人们对地震的原理不明,就把它神话了,最流行的地震神话是鲶鱼引发地震:按照神话的解释,鲶鱼背负着扶桑诸岛,因此它身子一动就会发生地震。 谈到鲶祸,两位大身旗本有点坐不住了,因为鲶祸往往带来火灾,扶桑的房子都是木制结构,江户平时火患众多就够麻烦的了,这鲶祸一来岂不是要火上浇油。 大久保对这两位的反应有些不满意,这明显是低估了地震的危害程度,因此他仔细介绍了直秀当时在乡学的讲学——直秀也没办法,虾夷地和北虾夷地也都在环太平洋地震带上,马上进入扶桑的地震高发期,这不提醒根本不行。 宽敞的屋敷回响着清朗的声音,从此白主奉行所以另类的方式开始介入幕政。 “治乱成败,江户鲶祸约以二百廿年为一循环——百廿年反覆,继之百年安稳。”大久保指出,大概以二百二十年为一周期,在一百年内地震频繁发生,之后大约有十年的过渡期,也就是小地震不断,然后是约一百年的平静期。 这次根据白主方面的“推算”,地震的百年高发期又来了——上次的平静期是宝永七年(1710年)—天保十一年(1840年),这次从天保十一年开始,又是大约百年的不平静。 德川幕府是庆长八年(1603年)正式建立的,至今已经是第二百五十个年头,自然对1703年至1710的元禄大地震有着详细记载。 “咦~”,坦庵先生掐指一算,这不对啊。 “天明饥馑的鲶灾是西洋历1782年前后,这和你所言不符啊。” 大久保长出了一口气——当时直秀讲地震的原理和江户地震周期时,引起的震动非常之大,即使直秀是代官也被诘问的满头包,所以他非常清楚地记得直秀当初的回答。 “天不容情,扶桑多难。”大久保继续解释,这回他也不敢装x了,原原本本地转述直秀当时的说法。 直秀当时说,扶桑诸岛位于环太平洋地震带,是几大板块的交界处,因为板块的挤压,所以多发地震——至于六大板块,大久保也记不清了,反正意思领会到了就可以。 所谓220年的周期,指的是以江户为中心的地震统计,至于其它地区的地震,扶桑哪年不发生几次,所以天明饥馑时地震发生是正常的,属于意外**,只有江户发生地震才应该计算在内。 “欧~~”坦庵先生和小栗发出意味不明的感叹,搞的大久保羞愧难当——其实他对直秀说的也是将信将疑,但架不住直秀给了时间表啊,这东西真假几个月之后就能鉴别了。 “翌年和历二月,豆相参远地大震。函根足柄诸山崩,小田原城坏。” 听到这里,两位幕府高官面面相觑,这时间点都给出了,不像是信口雌黄。 但这还没完,大久保索性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条,大声读到“1854年7月近畿诸国地大震,1854年12月东海、东山、南海各道的大地震兼海啸,1855年11月江户大地震。” 俗话说,报喜不报忧,大久保曾经劝过直秀,这地震一说犹未可知还需谨慎——其实就是委婉地说无凭无据还是不要四处宣扬的好。但直秀坚持,他说“人贵自持”,啥意思呢?就是人应该坚定信念,直秀说我既然知道要发生这样的大灾害,怎么能不提前告诉大家呢?是对是错,明年春天看伊豆、相模有事没事不就清楚了么。 而且,大久保你不传达,我就自己跑到江户去宣扬。 大久保看直秀如此固执,所以才不得不将此事告知坦庵先生和小栗——他也觉得万一如期发生了地震然后自己又没说,这罪过可就大了,但他坚持不让直秀写信,由自己在私下谈话提起,保留一定的回旋余地。 坦庵先生看大久保神色端正,不像是开玩笑,于是赶紧让大久保把纸条递过来。 结果大久保递上了两张纸条,还有一张是给小栗的,把坦庵先生气乐了,“这是有多不放心我啊。” “还有纸条么?”小栗就是随口一问,结果大久保老老实实地回答,“家严也收到了。” 见到这样的阵势,两位大身旗本都重视起来,这明显是直秀把自身声望都压在上面了,无论如何,自己回去都要找人查一查,最近几年的鲶灾是否明显增多,还有翌年春二月也得小心——伊豆是江川家世袭的代官领地,不重视不行。 两急一缓,直秀交代大久保转达三件事,第一件就这么耸人听闻,那另外两件怕也是非同小可。 这谈话实在是吃不消,还是先休息一下的好。 三人密谈,扈从和仆人都退下了,小栗站起来,走到门口让仆人赶紧换茶和拿和果子来。 休整了一会,谈话继续。 另外一急就是米船来访的应对。 直秀明确让大久保告诉两位师友,这次米船肯定来,今年不来明年必保。而且明年来的米船提督很有可能是佩里将军,此人是个自大狂、战争贩子,面带忠厚但不怀好意,必须严加提防。 到了现在,虽然小栗和老师都还不明了咸亨洋行的米船和直秀的真实关系,但知道两者有所勾结是肯定无疑的了,而且事关重大,直秀也不藏着掖着,把自己的想法通过大久保来了个竹筒倒豆子。 直秀认为,虽然这两年坦庵先生大力推进兰学事业,但无奈前期欠账太多,所以现在还是力有未逮。 说到这里,大久保偷偷查看坦庵先生的神色,发现他并没有不愉之色,反而点头以示赞同。 于是大久保继续:所以,这次米船来访,能不打最好,可要打就一定打赢,然后再和谈以争取喘息之机。欧罗巴诸国一定会在1853年后开打,只要坚持到1853年5月,那西洋诸国的目光就会重新回到欧罗巴大陆;到了1854年春天,战事扩大,扶桑就可以喘口气,而且届时《建邺约定》届满十二年,西洋诸国的注意力就会集中到中华的身上,作为远东的小弟,扶桑只要不跳就没人关注。 至于米国,蓄奴论者和反对蓄奴论者的争执由来已久,其国内部冲突越来越大,武力争斗已经初见端倪,只要幕府继续拖延,最起码在1858年之前还能平安无事。 小栗忠顺曾是长崎目付,坦庵先生是现任海防挂,都对海外的形式有所了解,而且这几年咸亨洋行不但提交了详细的风说书,还拼命往扶桑送报纸和相关书籍,所以两人对直秀的预见相当赞同。 两人都觉得即使一次、两次打胜了外船,但与大局无补,直秀这套猥琐发展的思路才是老成谋国之言。 直秀当然不会光指手画脚,他建议为了应对日后的通商谈判,现在就需要做准备,这个与西洋诸国交涉的位置费力不讨好,但非常重要,建议坦庵先生或小栗两人商量,是否由两人之中的某人出任,以免被其他清谈之辈误国。 听到这个建议,两位位高权重的幕臣有些心动,他们最近忙于台场建设,确实没有考虑这么远,这“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既然开国必不可免,那现在开始准备也是正论。 他们点点头,表示这条无异议,大久保你继续。 两急一缓,谈到这“一缓”,大久保有些吞吞吐吐,毕竟这件事与九州萨摩国也大有干系,连他自身都有所牵扯,事关重大,实在是不好谈。 他先道了个歉,然后起身巡察四周,确保没有人靠近偷听。 经过今天这番交谈,坦庵先生和小栗对大久保的印象很好,认为他是个稳重踏实、富有才干的后起之秀,所以也没觉得他失礼,反而对下面要谈及的事情起了好奇心——真说起来,鲶灾的预言耸人听闻,开国更是违反了幕府的传统,可以称之为大逆不道,前两件事也没见你这么谨慎,接下来你到底要谈什么重要事宜? “朝廷可能有异动!” 果然是石破天惊的话语,但今天两人震惊了多次,所以也兴奋不起来了,只是肃容听大久保的诉说。 “嘉永四年春三月,朝廷赠和气清麻吕正一位,赐谥护王神。” 就这事,没啥呀,封神是在京都的小朝廷常干的事,理论上说,殿上人,也就是朝廷敕命的从五品官员以上都是登了神籍之人,去年给一个死了一千多年的古人加 官封神怎么了,不过是小朝廷一贯吸引注意的手段,没啥大不了的。 “请两位贵人仔细想一想此人在世的时候干了什么大事。” 他干了什么,不就是平定了藤原仲麻吕之乱和建造了平安京,还有编撰了《民部省例》、《和氏谱》以及在摄津河内川治水嘛。 “《天国立嗣,要归皇族》”,大久保看两人没反应过来不得不提点了一句。 听到这八个字,坦庵先生和小栗神色都为之一震——当时有人要篡位,但经和气清麻吕大力传播这八字神谕才粉碎这场宫廷政变。如果要这么说得话,京都的小朝廷给此人加官封神可就有点意思了,明显是宣扬扶持皇室,这是又不老实起来了。 小栗忠顺前几年都是在长崎,感受不是很深,坦庵先生盯着大久保一字一句地说到:“近年以来,韭山领内御荫参、抜参屡禁不止,鹿儿岛可有此事?” 大久保苦笑着点点头,如果不是直秀提醒,他根本就没注意到,但回想起来,大君故居在萨摩国也有,鹿儿岛神道连绵不断,确实有卷土重来之势。 啥叫御荫参和抜参呢? 伊势神宫作为扶桑的天下第一神社,和人以到此神社参拜祈福为荣,有“一生必须去一次”的说法。 而伊势神宫每20年举行一次“式年迁宫”,也就是神宫本殿每隔20年进行一次搬迁重建,这段时间前后更是参拜的高潮,民间将在这个时段参拜叫“御荫参”。 但是江户时代幕府和各藩对领民流动颇有限制,所以很多平民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就偷偷跑去参拜,这种行为被称为“抜参”。 因为御荫参为处于苛法束缚、生活艰辛下的人们提供了短暂而珍贵的欢愉和慰籍,所以禁而不绝,最后幕府和各诸侯只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事就由它去吧,沿途的关所也对此网开一面。 在江户时代后期,这种参拜的人数越来越多,在御荫参的高峰期一年居然有近两百万人参与。 “伊势神宫护佑扶桑,御荫参无可厚非吧?”小栗忠顺对两个人的反应有点奇怪,觉得有小题大做的嫌疑,于是发挥自己的优点-不懂就问。 “嘿嘿~”坦庵先生的腮帮子抖动了几下,两眼放空回忆起旧日的亲眼所见。 天保元年,西洋历1830年,御荫参声势尤为浩大:当时人们载歌载舞走在大街小巷及各处道路上,什么礼让武士的平时规矩完全被丢弃在一旁。走饿了,人群就闯进豪商豪农的院子要求提供饮食,不给就自己动手抢夺,还将主人家砸个稀巴烂——就连平日里威风凛凛的武士也不能幸免。 期间法令废驰,幕府和各诸侯都束手无策,只好听任这些人为所欲为,所幸御荫参二十年才一次,过后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但这两年的御荫参又开始风行,到处可见兜售符箓的神官御师。 坦庵先生不但给小栗讲了御荫参过往的事迹,还提醒小栗不可掉以轻心:虽然自本朝幕府建立以来,京都的大君重未到伊势神宫参拜,但神宫的神官人选牢牢被小朝廷掌握,说起来,近年国学派的兴起和神道的复兴彼此呼应,明显是来势汹汹。 而且奈良的佛寺住持中很多都是大君族人,附近的十津川虽然是御领,但乡士多心向小朝廷,骚乱时有发生。 尤其,此时是米船来访扶桑开国的前夕,如果小朝廷势力大涨,然后再横插一脚,那幕府可够难受的。 目前扶桑是佛学昌盛的时代,有“临济将军,曹洞土民"的说法,所以幕府对寺庙的监控更严格一些,但经大久保提醒,作为御目付的小栗准备向上官大目付禀报,要求寺社奉行派检使进行相关调查。 其实直秀对宗派是没有偏见的,但正如横井小楠先生后来所说,“(这是)日后会拿弓箭射自己君父的思想”,近代化革新就够艰难的了,不需要一群偏执的自大狂来捣乱!不听他的意见或者不按他说的办,就给你先扣个大帽子然后百般辱骂,甚至用刀剑威胁,完全没有一点科学的证伪精神。 因此,直秀让大久保先给神道上点眼药水,免得这些家伙老出来坏事。 至此,两急一缓全部说完了,这时天色已晚,坦庵先生留两位后辈用餐,席间一派融融之乐,可席间大久保一不小心又说走嘴了,差点引发了两位幕臣的愤怒。 第五十三章 阿米姑娘的一生 http://.biquxs.info/ 在当天的密谈之后,大久保被坦庵先生留下用饭,席间聊闲话时提到了周防孝女阿米。大久保是把这件事当做一个趣事来讲的,没想到惹了坦庵先生好大的不开心。 阿米姑娘是长州藩的一个贫民女子。 六岁丧母后父亲养活不起她,就把她托付给了妻子的兄弟。阿米十二岁时,因为父亲患病回到原来的家中。为了给父亲看病和维持家用,十二岁的阿米白天给人舂米,晚上纺纱织布,经常干到深夜。因为贫穷,所以夏天买不起蚊帐冬天生不起火。 她的父亲觉得这样太拖累女儿了,因此多次想要投河自尽,但都被人及时发现救回来了。阿米好言开导父亲,就这样,父女之间相依为命。当父亲死后,阿米也没有嫁人。今年和历三月,六十二岁的阿米一个人走完了孤独的人生。 长州毛利家和幕府都对阿米进行过多次表彰,阿米死后更是以节女的身份被广为传扬。这件事被商人们传到了白主,然后在乡学讨论的时候引发了争议。 白主实行的是普遍教育制,而且男女皆可入学,连还没归化的阿依努人孩子也可以到乡学免费学习。 奉行所不禁言路,希望能培养大家独立思考的习惯,也是为了能在萌芽阶段发现一些问题并加以解决。 于是,有一天,某足轻就提到了阿米的事迹——没办法,白主太闭塞了,江户的风闻必火。他高声赞扬了阿米,认为阿米深守妇道、节义无双,本来这也没什么,可恰巧大厅里还有一组妇人,她们听到了表示坚决反对。 按照她们的说法,阿米独立照顾病弱的父亲是长州藩的不仁,你看,白主有病就可以看——虽然收钱,但贫穷的阿依努人来看病,三山先生都是少收或者不收,搁白主阿米就不会这么可怜。 本来歪楼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没啥大不了的,但当时那个足轻嘴巴贱,回了一句,“作女儿的在家就应该孝顺父亲,嫁人就应该孝敬夫君。”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当时就被一群妇人喷了个满脸花,他还不服气,说不过就想动手。北地的妇人都是经霜卧雪的,白主人少,孩子统一在幼稚园抚养,妇人也要出来劳作,因此个个身强体健,一动手这位就被群殴被打趴下了。 白主和其它地方不一样,有了纠纷不找奉行所,讲理的地方是法评定所,所长是领主夫人英子。所以这个足轻最后也没落到好,因为先动手还被罚了金——禁闭倒是免了,因为他没占到任何便宜,先动手还被爆锤了一顿。 此事传开后,白主顿时分成了壁垒分明的两派,不,三派,一派是两百多壮男,对手是一百多妇人,两不想帮的是孩子们。 壮男们都表示这还有天理么?还有法令么?本来白主男多女少就导致妇人们比较们比较嚣张,现在居然还动手打老公,这日子没法过了。 妇人们集体抗议,说你们还有良心么?还讲不讲道理?大家一样做事,你有俸禄我也有收入,凭什么拿一样的钱回到家中我还要伺候你?你们一回家就躺下当老爷,衣来张口、饭来伸手,你看看人家代官大人,平时是怎么对待领主夫人的。 直秀无辜躺枪,但看着笑嘻嘻的英子连个屁都不敢放。但白主人少事多,每天吵架也不是个事,因此他只好召集大家共议此事。 什么事都讲个适度,或者更明白点,别说那些忽悠人的屁话,自己做不到就别说别人。直秀原来的那个世界,半边天的地位很高,所以他重来都知道轻重,从不越雷池一步。到了扶桑之后,他发现儿子的地位居然比母亲还高,对此他已经忍耐很久了。 但孝是儒家的核心思想之一,直秀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最起码白主的下一代长大之前他还不敢掀盖子。 所以,直秀绕了个弯子,他招来两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解决此事。 他介绍了阿米婆婆的生平后,当众问两个孩子,“阿米婆婆可不可怜?” 答案当时是“可怜了”。 接着又问,“如果你遇到阿米婆婆怎么办?” 答案是“接到自己家里来住。” 最后的问题是“你觉得阿米婆婆要是到了这里,嫁人的话会不会打老公?” “当然要打了,爸爸每个月早就把他自己那份钱花光了,都是妈妈挣钱养家!再说,妈妈让我们到幼稚园使劲吃肉,在家里都把好吃的留给爸爸,打他就是爱他。” 顿时哄堂大笑,这明显是妈妈平时跟孩子顺嘴唠叨的,不过也是真事,奉行所的男人们都忙忙碌碌的,所以,家里的账目都是在乡学识字后的老婆在管,这管账的颠掉黑白是蛮正常的嘛。 至于好吃的都留给丈夫,这也是真事,幼稚园全免费,吃的还贼好,所以大人都鼓励小孩子们多吃,好给家里省钱。 本来白主就是男多女少,有老婆的走到哪里都被高看一眼,而且妇人们都出来做事,真正胡搅蛮缠的很少,夫妻之间关系多半都非常融洽,所以关于阿米姑娘的争执实际上还是起哄架秧子的比较多。 而且大家一起闹腾的原因还有一个,这些人来白主前大都是贱民,这好日子没过两年,对阿米婆婆的遭遇很有体会,闹腾的原因就是要让直秀出来给大家安安心,希望阿米的遭遇千万不要在白主发生。 直秀也隐约体会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聚众公议,以安大家的心。 在大会的最后,直秀提到,“大凡以利及人,即是仁之用。所以大家一定要多提建白、努力工作,只有白主好了,阿米婆婆这样的事情才不会发生。” 大久保提这件事,是想从侧面说明现在白主男多女少,希望作为勘定吟味役的坦庵先生能注意到,然后他能帮白主想想办法。他的母亲福子夫人精明强干,把丈夫管的乖乖的,所以他一时没有察觉到这里面有问题。 小栗忠顺和直秀、英子夫妇一起游过学的,见过直秀对英子的殷切,他也刚刚缘结不到3年,对夫人道子也很体贴,所以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坦庵先生是老派人物,虽然浸淫兰学多年,但骨子里还是“父父子子君君臣臣”那一套,原本直秀勾结米国商人咸亨洋行他就有些不痛快,但因为多年来的遭遇,他也能明白不勾结不行——幕府里的守旧人物太多,一提兰学啥正事都能给你搅和黄了,所以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丧从子”这点他是绝对认可的,当然坦庵先生和夫人相敬如宾,他也没觉得这条有啥不对——江川家世代为韭山代官,深入民间是家风要求,世道如此残酷,柔弱的女子不依仗男人怎么生存? 而且这还不是他生气的原因,白主男多女少,女人也要从事军势训练,还要出来做事,他多少能理解发生这件事的原因,但听到直秀说“大凡以利及人,即是仁义之用”,他再也按捺不住,这才发火,让大久保“住口”。 为啥呢?按直秀的话说这句话颠覆了坦庵先生的三观,按此时的话说,这句话“有违圣人本意”。 儒家圣人是怎么定义“仁”的呢? 樊迟问仁。子曰:爱人。 子曰: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子又日: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故旧不遗,则~民不偷。 啥意思呢,孔子说:仁,就是爱护别人。仁者,(一定)是自己要站起来同时也让别人站稳、自己要有发达也让别人过的好的人。君子厚待自己周围的人,那么普通民众就会效仿;只要传统不遗失,民众就不会偷盗。 作为幕府官学昌平黉出来的高材生,坦庵先生虽然醉心于兰学,但骨子里还是相信上面的说 法。可大久保转述直秀的话,“大凡以利及人,即是仁之用”,这捅破了老先生多年以来的担心和疑问,所以他才反应这么大。 孔子的“仁”是从道德着手,而直秀的话是从效果出发,关键结合坦庵先生多年的经历,他还觉得直秀好像说的更有道理,这它么的就糟心了,感情自己这么多年都做错了?不可能吧,也许,大概,或许…… 抛开直秀参与的事不算,坦庵先生作为韭山代官,在领地里开发水利、推广农学,嫁接果树和大力推逛面包以更好地利用麦子都是他的功绩,这些都可以说是坦庵先生践行“仁”道的表现。因此,仁者爱人好像是对的。 可在直秀的帮助下,他干了些啥呢? 堆积农家肥、稻田养鱼还好一些,后来推广风车、搞蜂窝煤、晒盐、制造水泥和砖石以及炼铁,这些可不是单纯的爱人了,江川家从中渔利不少,江户谁不知道江川家富贵逼人。从后来这些商业和生产来看,哪怕就算自己没按好心,这些也确实是对民众和幕府大有好处的事情。 由此可见,就算不从道德出发,那仁也可以达到。 这还不算啥,如果考虑到近年兰书里对经济的描述,西洋诸国尤其是米国,商人的位置极高,以前还可以说是因为他们掌握了大量钱财——幕府也有这样的大商人,自己的好友,铁炮达人高岛四郎太夫不就是这样么,自己将其称为义商,可如果从直秀这句话推断的话,西洋商人的地位来自行“仁道”——“以利及人”,反而显得更合理一些,所谓“有付出就有回报么”,仁者无敌,功绩到了自然地位就上升了。 坦庵先生想的还更深入一些:他做了多年代官又深查民情,可谓是经历了千山千水而世事洞明的智者,他都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自然有时也会反思自己的一生和反思幕府的所作所为,特别是想起天保凶作时他平定的一揆,真的是“天生贵胄”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没有一点道理么? 晚宴上看兰学后继有人,坦庵先生就多喝了几杯,念头发散的厉害。 既然在西洋商人可以因为“以利及人”身居高位,那随着兰学的推广,以往卑贱的商人岂不是要翻身,那幕府岂不是要垮台?幕府垮台了,江川家怎么办?欧~我家也是豪商,只不过平时是披了一层皮而已。 但是,幕府垮台和自家以后以商人的身份自傲,这两件事他无论如何一时也接受不了,想想就头疼。 大久保被江川大人一声“住口”搞的心惊胆战,小栗忠顺也等着坦庵先生继续发火呢,可两个人等了半天,只看到坦庵先生在哪里发呆,这是什么鬼操作?没见过啊。 小栗跟坦庵老先生不一样,他一向信奉“以力服人”,“仁”是啥玩意,能吃么?所以他对直秀的说法毫不在意,“以利及人”这不挺好的么,给别人好处还不能算仁者?要求也忒高了吧。 所以他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憋出了一句,“‘大凡以利及人,即是仁之用’,这句话好像是横井小楠先提出来的?” 横井小楠作为九州名士,名声不小,而且这位是最近的风云人物,听说要把兰学和朱子儒学统合在一起,因此坦庵先生专门了解过他。 “原来是这个大胆狂徒,直秀都被他带坏了,大久保你回去要好好劝劝他,这种不周密的言论听听就罢了,绝对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宣扬。” 借着小栗递过来的梯子,老先生哧溜一声自己就过了场——不然呢?大骂自己被发配到北地的爱徒和好帮手,人家在白主干的辛辛苦苦,幕府还不闻不问,再说了,自己也没几年好活,等闭眼了,爱咋咋地,徒弟赢了江川家必然还是名门,而徒弟输了,嗯,我看这幕府再这样下去,阻塞言路加上英才不能出头,吃枣药丸。 “喝酒喝酒,老头子火气大,年轻人别放在心上。” 第五十四章 煎熬的大久保 http://.biquxs.info/ 自从大久保拜见过江川坦庵先生后,来新宿町崛家屋敷打秋风的武士数量渐渐少了,即使有,也客气了很多,而且大都是希望引荐商人给白主奉行所的,大久保纳闷之余就去请教父亲次右卫门,最近发生了啥,为啥大家对我友好了很多?难道我变帅这件事终于被发现了? “你最近去勘定所等消息,就没人告诉你么?你现在扬名了。”次右卫门听了哈哈大学,他和福子夫人早就知道了,还以为儿子早知道了,所以一直没提这茬-扶桑传统,在家里要对儿子狠狠鞭策,以免他骄傲自满,只有外面才是炫儿子的正确场所。 原来自从上次会谈之后,坦庵先生有机会就替大久保宣扬,“兰学新秀,聪敏异常”——先生是兰学巨擘,大久保自然在兰学者这个圈子出名了。 出名之后,登门求学的武士和邀请大久保去赴宴和讲学的人逐渐增多——毕竟兰学近年来声势大震,据说连官学昌平簧都要开设兰学课程,虽然有林大学头出面特意澄清,“此事子虚乌有,昌平簧乃朱子道场,岂容杂学玷污”,但兰学声势之盛可见一斑。 但大久保心里装着事呢,于是都一一婉言谢绝了。但有两个邀请,他谢绝不了,因为邀请来自土佐山内家和宇和岛伊达家——山内家对白主支持甚多,面子不能不给;而宇和岛藩的二宫敬作是家主直秀的师叔,来自长辈的邀请也不便拒绝。 宇和岛藩虽然和白主奉行所没有贸易来往,但世子福太郎的第一任乳母是二宫稻,身为藩主侧近的二宫敬作是稻子的父亲,而且从直秀的另一位老师伊东玄朴先生那边别算,二宫和玄朴先生是同门师兄弟,应该算直秀的师叔,所以收到二宫先生的邀请后大久保按时赴宴。 二宫敬作是在宇和岛藩的中屋敷招待的大久保。 他和玄朴先生一样,都曾师从西博尔德博士,是著名的兰医,算是兰学的大前辈,他这次是随藩主到江户进行参觐交代。 见了面之后,二宫先生很是惭愧,连连跟大久保道歉。 道歉当然不是因为这么晚才邀请大久保——大久保是幕府奉行所的町奉行,公事上两家扯不上,而论私人交情,二宫先生和大久保素不相识,不邀请是正常,有啥可道歉的。 二宫先生道歉的原因是直秀一直邀请宇和岛派商船北上,但二宫敬作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商人去白主。他表示宇和岛和自己从直秀那里受惠匪浅,希望大久保向直秀转达自己的歉意。 弘化元年(1844年)直秀游学的时候到过宇和岛,教授过二宫先生人工养殖真珠的技术——当时二宫先生转头就把这项技术献给了刚刚接任家主的伊达宗城,借此混了个好位置。 经过近八年的发展,宇和岛的真珠生意已经打响了名气。这个年代还没有“养殖的珍珠不如天然的好”这种言论,加上受直秀指点,“珍珠粉养颜”这样的观点满天飞,手握独家生意的宇和岛自然赚的盆满钵满。 水涨船高,二宫先生的地位也越来越高,饮水思源,他一直想找机会回报直秀,但宇和岛和北地在生意上没啥互补的,两地都渔业发达,总不能互相之间交换鱼干吧?“喏,你尝一尝,宇和岛的鱼干咸,白主的鱼干么,也咸,不过用心品尝风味不同欧~”——保管被别人当傻子看。 至于白主急需的石炭和稻米,一是宇和岛的产量不高,二是运到白主这运费算上去不合适——从这点看,还是双方关系不够深,土佐的才谷屋一直往白主送这送那,人家说啥了么。 但是,直秀叮嘱过大久保,二宫敬作先生是个老实人,藩主伊达宗城据说人品也不错,而且宗城是少有的兰癖大名,和鹿儿岛岛津齐彬关系亲密,正室还是佐贺锅岛齐正的姐姐,必须拉拢,所以大久保对二宫先生很热情。 两人拼命需找做贸易的方式,最后达成协议如下:白主派商人到宇和岛采购真珠和销售特产,宇和岛派人到北地捕鱼。 谈完了,两人都有点尴尬:二宫先生认为白主那么点人能采购多少真珠啊,而且这养殖技术还是对方给的,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大久保的尴尬在于,宇和岛看隔壁土佐卖毛皮挺眼热的,但白主必须保证才谷屋在四国的专卖权,所以只能拒绝。 万事开头难,目前先这样吧。 相比与二宫的尬聊,大久保和土佐家老吉田官兵卫元吉的相处就愉快多了——虽然两人也没见过面,但土佐和白主的关系多好啊,才谷屋、桂滨屋的生意做着,而且还有不少原来土佐出身的武士在白主出仕。 吉田官兵卫和二宫先生一样,也是随家主到江户进行参觐交代,结果他突然听说从白主来了个兰学的后起之秀,这可得见一见才好。 吉田官兵卫和直秀结识的很早,直秀以前在高知町的私塾就是他帮忙建立的,他的仕途发展和直秀大有干系,加上家主山内丰信要他尽量加深与白主的关系,因此他对大久保非常热情,以致于仆人们纷纷侧目——老爷平时讲究威仪的很,这叫大久保的什么来头? 吉田的风评是“伟岸峻峭”,实际上就是不太瞧得起人的委婉说法,他和大久保、小栗忠顺都是一路货色,别人没点真材实料他连眼皮都不夹对方一下。 但王八看绿豆,他和大久保没聊几句就觉得投机,要不是身份的差异和矜持起了作用,两人差点当场拜了义兄弟。 吉田官兵卫本来就是山内家的上士,因为和现任家主丰信结识的早,而且自身又是丰信的亲哥哥十二代藩主丰熙的心腹,所以在丰熙父子死后顺理成章地成了丰信的臂膀——嘉永元年(1848年)丰信上位不久,就将官兵卫由安艺郡奉行提拔为高知町奉行,今年又升他为执政家老掌握藩政大权。 和直秀原来的世界不同,因为直秀的出现,丰信、官兵卫通过才谷屋和殖产兴业拉拢了以家老福冈宫内为代表的藩内上层势力,大家一起赚钱,那还不其乐融融,现在土佐山内家的上层武士清一色都支持丰信,因此根本没给退隐的十一代藩主山内丰资任何插手藩政的机会,所以现在山内丰信在土佐说一不二。 同时吉田官兵卫的日子也美的很,他和幕府御目付小栗忠顺是好友,所以这次来江户也没有不开眼的幕府旗本敢戏耍于他。 春风得意的吉田官兵卫在江户如鱼得水,认识了不少名士。因为他和大久保谈的投机,因此一定让大久保参加他和这些名士的聚会。 大久保心里揣着事呢,哪里有心思参加什么文人雅士的聚会,对和一群陌生人互相吹捧完全不感兴趣,于是婉言谢绝了。 此时是和历五月西洋历7月初,按原定计划,白主北上攻击鲁西亚人的结果已经尘埃落定了,到底胜败如何、后面鲁西亚人会不会报复,这些都在大久保的心里装着,他能安心么。 况且,直秀视他为无双国士,这次派他出使江户就是为了专门保全他,大久保对此十分感动。 本来,直秀安排夫人英子以看望儿子的名义一同去往江户,但英子拒绝了,她说:“一所悬命。夫君和大 家在前面拼命,我怎么能舍弃大家逃跑呢,一定要生死与共才对。” 大久保听了之后也想留下,但直秀坚持让他走,理由有两个: 第一、这次北上经过前期的周密筹划胜算很大,但后期对手的报复不可不防,大久保你到江户去仔细看看幕府在江户湾到底准备的怎样,别被人偷袭了才是; 第二、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情。 战场争锋我直秀比较适合,但方略规划方面还是大久保你比较精通。万一奉行所失利甚至白主都守不住了,后面的残局还要你来收拾——直秀跟大久保交了底,海外的事业会委托给学次郎和虎之助,他们会继续支持你,而你除了要做好白主的抚恤工作,还要利用好这股力量,投奔小栗忠顺也好,回鹿儿岛也罢,总之,殖产富民、强兵自守的重担就交给你了。 “村田有些天真,龙马年龄还小,两人现在又都在海外,万次郎与我共赴国难,环顾左右,唯君大才可托以重任,为扶桑计,请大久保君善保此身。” 当时直秀都把大久保说哭了,大久保也觉得自己的才干不在领兵作战上,那到江户预备万一舍我其谁? 所以,他到江户是有秘密使命的,现在他度日如年,天天盼着白主方面送来最新的消息——但直秀和他的约定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最早西洋历9月,最晚不超过10月,那时才能有船到江户通报信息。 此时是七月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三个月,大久保只好耐着性子等,不过情绪难免受影响,因此他才懒得出门应酬不相干的人。 等啊等啊,不但没有白主的消息,连勘定所也迟迟不给任何答复,大久保心急如焚,嘴唇上的大泡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结果盼来盼去,和历五月下旬(西洋历7月初)盼来了两个坏消息。 第一个是江户城起了一场大火,将西丸样,也就是将军世子的住处烧了个一干二净。 第二个消息是鲁西亚船居然叩港下田。 这是大久保去坦庵先生府上问候的时候了解到的,当时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可这时间不对啊,根据白主的推断,就算鲁西亚人报复也多半是在西洋历8月或9月——难道算错了?这兵事险恶也说不定。 坦庵先生看他神色不对,安慰他说,虽然下田台场还没有装备新式西洋大筒,但这次来的是商船,以送扶桑漂流民的名义要求通商,已经打发走了。 大久保也不顾嫌疑继续追根问底,“这商船是从哪里来的?” “问清楚了,来自中华松江。” 大久保一听就放下心来,这方向不对,从北面来的鲁西亚人才是兴师问罪的。 坦庵先生见他忧心国事甚是欣慰,还邀请大久保到浦贺水道的台场工地上去看一看,大久保为了不给坦庵先生惹麻烦,最后还是没去。 于是大久保继续等待,等了一个月,他终于等到两个新消息。 和历六月下旬(西洋历8月初),幕府突然开始武装刚修好的江户湾台场——大久保知道,这是咸亨洋行把大批的3英寸线膛炮送来扶桑了。 几乎在同时,幕府突然任命了一大批海防挂,其中有筒井、堀、永井、岩濑、大久保(忠宽)等一大堆大久保不知道的大身旗本不说,居然还包括水户的老藩主齐昭,顿时惊呆了江户一大批人——这是咋了?难道是大批南蛮人打过来了么? 第五十五章 两封风说书引发的大讨论 http://.biquxs.info/ 和历六月下旬(西洋历8月上旬)江户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个是幕府突然任命了一大批海防挂,另一个是御台场突然封闭——据町民说开始运进大筒,也有足轻开始演练。 对于后一个消息,大久保知道的比普通町民更多——枣屋组的祖上都出身于幕府常备军“大番组”,现在也有大半依旧在大番组奉公,所以消息灵通的多。 这次幕府是下了本钱了。 原本幕府的陆上常备军“定番”是“三番组”或者“五番方”——三番组是主力,由“大番组”、“书院番组”和“小姓番组”组成,五番方是在三番组之外再加上新番和小十人番——其实还有一个“御徒组”,但因为主要是御家人组成,所以不受重视。 这次居然要在大番组之下新成了“台场组”,从五番方抽调精兵良将为骨干,招收武士子弟,日常以操练大筒为主,平时驻守在御台场附近。 大久保之前没关心过这方面,收到消息后惊愕万分,“这台场都建好了才想起建番组”,好比要吃饭了才想起种稻子,这未免有些过于搞笑了吧。 他于傍晚赶到江川家府邸,恰好遇到御目付小栗忠顺也在,坦庵先生知道大久保思虑周密,也让他一起参与议事。 幕府的海防挂原来只有江川太郎左卫门一人,说白了这个位置就是安置坦庵先生的——老先生一直醉心海防,而老中们为了安抚做出重大功绩的江川,所以给了他这么一个位置。 海防挂可以参与外国事务和海防,算是幕府的高级顾问。 江川先生在1850年上任海防挂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推动御台场的建设,结果老爷子对此过于投入,居然台场建完了才发现自己被人暗算了。 而小栗忠顺是今年和历四月才回到的江户,他从长崎目付转任御目付,刚上任没几天,而且上任后就被打发到工地监督台场建设,所以他也没察觉到其中的暗流——至于小栗的老爹忠高,虽然多次来信提醒两人,但因为远国奉行忠高身在外地,掌握的的信息不全面,而且父子之间近年关系才缓和,因此小栗也忽略了父亲的提醒。 结果就是,这次幕府的役职大调整大大打击了江川和小栗一系。 事情的起因是来自两封风说书——一份来自咸亨洋行,另一份来自新到长崎的兰国商馆“甲必丹”库尔求斯。 在两份风说书中都提到了一件大事,那就是米国战船肯定要来了。 甲必丹是兰国商馆馆长的别称,库尔求斯就是新任的甲必丹。他于今年和历六月中旬(西洋历七月底)乘兰国商船到了长崎,到了之后他就立即向相关的幕府官员通报了这件大事。 结果还没等今年当值的长崎奉行大沢安宅和长崎目付商量出结果,咸亨洋行的商船也入港了,提交的风说书对此事描述的更加详细,而且还提供了可能出现的米船数目和规格,这下子好了,也别考虑了,两份风说书异口同声,这肯定是真的了,还是赶紧禀报江户吧。 自从直秀从海外回来后,幕府对兰学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以前兰学倾向于干说,实物很少,连得到的兰书都是靠脸——通商多年的兰国人不知道是顾忌深谙儒学的幕府官员看法还是不上心,提供的兰书东一块西一块,完全不成系统。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兰国商馆,幕府从未做具体要求也 是原因之一。 但自从直秀归国带来大量实物和书籍后,咸亨洋行也继续保持输入,直秀和学次郎都是从扶桑的角度出发,送回来的东西实用性和系统性很高,因此幕府对兰学的兴趣大增。 就拿船只建造来说吧,虽然幕府依然没有放开“大船建造禁令”,但根据直秀带回来的飞剪船,幕府建造了几艘作为高速通信船使用,同时制造方法也渐渐流传到各藩和民间,虽然没有完全取代辩才船但几年下来数量也不少了。 这次就是飞剪船送的信,在五天头上信就摆到了老中首席阿部侍从的案头。 接到坏消息,阿部大人当然是不开心了,遇到不开心的事当然要分享给同僚了,于是他赶紧把老中们和相关人等都召集起来,大家集体商议如何处置。 此时,风说书还是幕府机密,连谱代大名和幕府自己的远国奉行们都不得予闻,但江川太郎左卫门是海防挂,所以他也看到了风说书,但最开始的议事只有老中们参与,坦庵先生资格还不够。 但很快坦庵先生就加入到讨论之中,御目付小栗忠顺也被卷了进来——这是因为讨论不可避免的扩大化了。 原来,老中们一个个都是经历了千山千水的老奸巨猾之辈,当然不肯轻易表态。可没结果不行啊,公方样也得到了消息,天天派人催赶紧拿出意见来,所以既然大家都不说,那找敢说的人来说,于是老中们就把风说书发放到了下一级,也就是若年寄、大目付、三奉行(寺社奉行、江户町奉行、勘定奉行)、长崎奉行、海防挂这个层次。 可下面这些人也不是干吃饭的,依然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初听非常有道理但仔细听啥决策也没有。 只有江川太郎左卫门大声疾呼,“我们到底要讨论啥?通商与否可以再谈,但赶紧把米船运来的大筒及其它军械运到江户来啊,别耽误正事啊!” 结果坦庵先生话音未落就挨了一顿排头,大目付堀利坚出面呵斥,“那是米船么?明明是唐人船!江川你有点治政敏感性好不好。” 虽然坦庵先生被骂了一顿,但提议却通过了,确实,会要开,但大筒不能不运,于是在府的长崎奉行牧义制赶紧给在国的长崎奉行大沢安宅去信,“风说书收到了,辛苦了。但后继的事宜大佬们还在商量,那啥,你赶紧把唐人送来的货物送到江户来。” 老中们不肯表态,可下一层的役官有样学样也不肯出头,江川太郎左卫门倒是想说,但事关重大,他又刚刚被大目付堀利坚抓到错处喷了一顿,所以他也不便再高谈阔论了。 现任的公方样是德川家第十二代征夷大将军家庆,这位公方样命不好,老爹是著名的长寿将军家齐(1773年-1841年),家庆熬到天保八年(1837年)四十五岁才接任将军,这还不是老爹看他岁数大了可怜他,而是当时的局面太坏,把他推出来顶缸而已。 家齐是著名的败家子,和岛津重豪、锅岛齐直齐名,生活奢侈无比,这三位把幕府、萨摩藩和佐贺藩祸害的够呛。 当时正是“天保凶作”(1833年至1839年)的末期,民不聊生,在京都的小朝廷也出来刷存在感,批评家齐和幕府的老中们尸位素餐,搞的当时舆论沸然,于是家齐把家庆退到前台顶缸。 大御所家齐退隐后也一直掌握着幕府的实权,还不容易等老爹挂了,公方样家庆已经四十九岁了,这时啥雄心壮 志也磨没了,因此将幕政都托付给以阿部为首的老中们,自己对政事的处理原则是“以无事为上”。 可越怕事事情就越多,这些年来南蛮船叩港的事情不断发生,有十年前的英吉利中华南海之战的殷车之鉴,公方样家庆唯恐此事也发生在自己头上,因此啥都可以就是涉及到南蛮船来不可以。 所以风说书讨论到现在拖延不下去了——老中们不肯表态,下一层的役官不肯出头,那幕府只好继续扩大讨论的范围,这回把御目付、勘定吟味役也拉进来参议——但至此幕府还保留了一点理智,对谱代大名、远国奉行和其它奉行都还保密,以免造成恐慌。 御目付、勘定吟味役等人加入后,情况大有改观,这些人的年岁稍轻,对幕政的态度相对进取,因此很快形成了观点分明的两派意见: 一派是强硬派,要求恢复《异国船驱逐令》,也就是著名的外国船打払令,表示只要发现南蛮船就开炮驱逐,和米国这种不知廉耻的蛮人有什么可谈的。 另外一派是温和派,认为天保十四年(1843)发布的《燃料淡水供给令》就挺好,西洋船到扶桑港口加个石炭补给点粮食、蔬菜、淡水啥的没关系,但开港通商就免了,省的这些西洋人得寸进尺,万一发生什么不好说的**就麻烦了。 温和派认为,御台场已经修建好了,江户足以自守,所以米船来要求通商也好处理,和以前一样,让他们到长崎等消息,拖来拖去,这事情不就不了了之了么。 而且如果米船实在蛮横,那通商也不是不可以,咸亨商行这种方式就不错,民间贸易而且额度有限,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至于江川坦庵先生和小栗忠顺这两位,别看平时大家和他们的关系好像还不错,但现在就成了少数派,没人附和这两位的观点——这两人也不敢冒大不韪说开国为上,只是认为御台场作用有限,真打起来可能还是有风险,江户虽说不至于化为一片火海但也肯定大受损失。所以最好的法子还是尽快发展兰学产业,等自身壮大了那要战要和都可以。 但这些话说出来被众人大加嘲讽,这品川台场是江川主修小栗监督的,修成了还说不成,那干嘛还要修啊。 坦庵先生被气得眼冒金星,幕府就这条件,没钱没大筒没大船,老夫辛辛苦苦修台场,这还修出错来了。 索性老中们还是比较体谅江川,安抚了他几句,但对他和小栗的观点不以为然,“发展兰学产业不需要时间啊,米船翌年就来了,就像从二楼滴眼药水一样,远水完全解不了近渴么。” 但江川太郎左卫门提到了造大船,这让大家想起了一位名人,他就是水户德川家的大殿样齐昭,这位可是很早就提议解除“大船建造禁令”的著名人物,而且一直坚持增强海防。 现在参与讨论的老中和役官都是德川家的亲藩大名、谱代大名和大身旗本,开国通商关系到德川家的大政,如果没有股弘御三家和御三卿的代表参予,这也有些说不过去。 于是以大目付堀利坚为首,要求延请德川齐昭入城议事,老中首席阿部侍从表示同意,齐昭也很快到来并发表了高明的言论,但齐昭的迅速到来引起了在场很多人的警惕——齐昭是水户的上代家主,至今还背着“强制隐居”的处罚,如果非要御三家和御三卿的代表表态,那水户当代家主庆笃也已经二十一岁了,同样也在江户定府,为何这次非要齐昭不可? 第五十六章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http://.biquxs.info/ 水户前藩主德川齐昭的出现,引发了参与风说书讨论的幕臣的普遍猜疑。 齐昭一向与公方样家庆不睦,有传闻齐昭私下对心腹评论家庆为百无是处之人,而家庆也对这位作风强硬的御三家大名一直保持着警惕,认为其“野心昭著”。 德川齐昭(1800年—1860年)被后世称为始乱天下之人,这位德川家的亲藩大名亲自开启了幕末德川家大乱斗的序章,而他所在的水户藩长期推行的水户学说也发展成为幕末尊王攘夷的旗帜,导致了大批倒幕人士的出现。 齐昭从继任水户藩主时就不走寻常路。 文政十二年(1829年),水户德川家八代藩主齐脩突发急病去世,当时家中重臣想要拥护时任将军家齐的儿子恒之丞继承水户德川的家主之位,但当时三十岁的齐昭挑动领地内的武士和领民闹事,最终幕府拿水户藩没办法,只好听任齐昭继承了死去兄长的家主之位——恒之丞就是德川齐疆,后来成了御三家中的纪州藩第十二代家主,在位时间是1846年-1849年。 上任之后,齐昭知道自己不讨幕府的喜欢,没法如其它御三家一样占幕府的便宜,只好努力自力更生:他积极改革藩政,建立了当时最大的藩校弘道馆,提拔了大量的下级武士参与藩政改革。 天保饥馑(1833年至1839年)时,齐昭的动作还小一些,只是全领检地、刷新吏治和缩减藩厅的开支。 天保八年(1837年)七月,齐昭提出了四义的口号,要求实行“经界的义”(大检地)、“主著的义”(上下和睦)、“学校的义”(给武士以教育)、“总交替的义”(要求幕府废止对水户的定府要求)。 1838年,水户藩建造了战船“日立丸”,但因为超过了五百石的载重而违反了“大船建造禁止令”,被幕府勒令拆除。 自1839之后,齐昭胆子越来越大,他对藩政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其中包括: 1839年的农业改革:禁止商人经营土地,打击豪农,扶助自耕农。 1840年的德政令:免除藩厅和武士对商人的欠款,并以赐予武士领地的方式缩减直属人员编制,减少藩厅的直接支出。 1841年扩建藩校,改名为弘道馆,积极培养人才。 1843年大批没收领内寺庙的特权领地,同时扶助神道以压制反弹。 同时他积极进行军势革新,以“追鸟狩”名义训练藩兵,同时对幕府的一系列法令提出了质疑,例如要求废止“大船建造禁止令”、开拓虾夷地和破格提拔人才,而且上书公方样要求缩减大奥的开支和没收寺庙的特许领地。 1843年,幕府鉴于英吉利中华南海之战的结果,为了缓和与南蛮各国的关系,撤销了文政八年(1825年)的《异国船驱逐令》,发布了《燃料淡水供给令》。对此齐昭火冒三丈,上书公方样,要求取消此法令,并且在全扶桑广修台场对所有出现的南蛮船进行打击。 当时正是幕府天保改革的关键时期,当时的首席老中水野忠邦在6月和9月两次发布《上知令》要求调换封地,准备将江户周围10里、大坂周围4里范围内的所有非幕府直领的土地收回,对原有领主包括谱代大名和旗本补偿以偏远地区的领地——一日里折合大约3.9公里。 《上知令》一经发出,幕府内部就分裂了,包括时任老中的阿部正弘在内的大部分谱代大名和旗本都忙于攻击老中水野,所以德川齐昭众多言辞激烈的上书也没得到关注。 天保14年(1843年)9月,原老中首席水野被罢免,之后被视为水野治政盟友的德川齐昭顿时成了众矢之的。 弘化元年(1844年),幕府以水户藩“铁炮齐射**”以及之前水户领内的佛信徒骚动为由,强制齐昭隐居、同时被命令“谨慎”,水户德川的家主之位被交给了齐昭的嫡长子庆笃——“铁炮齐射**”就是水户藩兵大规模演武,当时这种事需要预先征得幕府的许可。 但因为齐昭之前在水户藩的革新颇有成效,而且他精力充沛而且敢于发表对幕政的批评,同时齐昭又是御三家之一的家主,因此影响力非常之大,被时人称之为“贤侯”,有很多 迷弟,例如松平庆永,作为福井藩的藩主,他在1843年夏季回越前入国亲政之前特意向齐昭请教如何处理藩政。 齐昭倒而不僵,不但在水户藩内继续拥有大批支持者,而且在幕府内部也有不少同情者。 而1845年成了首席的老中阿部正弘终于体会到了前任水野忠邦的痛苦,当时水野内焦外困,外部有南蛮船不断叩港,而且外样大名尤其是西国大名实力不断增长影响日渐扩大,而幕府内部又是一个烂摊子,财政千疮百孔不说,幕臣还各行其是,虽然大家合伙打倒了手段激烈的水野忠邦,但之后就忙于内部的争权夺利,啥正经事都干不了,幕政根本没有什么明显的起色。 看着是一团和气,其实是一片乌烟瘴气,现在还不如水野在位的时候呢,因此包括公方样家庆和很多锐意革新的谱代大名、大身旗本都开始或多或少地对他表示了不满之意。 不是有句话是那么说得么,“内无忧患,外无强敌,国恒亡”,加上隐居的德川齐昭不断给水野写信,深刻探讨了自己的“过失”,表达了对水野老成谋国的敬佩,因此阿部侍从又将齐昭作为一枚重要的棋子放到了幕政的棋盘上。 幕府内部有以御三家、御三卿为代表的亲藩和谱代大名、大身旗本等势力,这些势力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并不是完全以出身结党,彼此之间相互勾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1845年成了首席老中的阿部正弘愕然发现自己成了老中们隐隐针对的对象,因此他急需给持保守态度的老中和幕臣们竖立新的目标和对手,所以他开始激活德川齐昭和江川太郎左卫门。 江川太郎左卫门是兰学代表,在以儒学为尊的当下自带挑衅光环,加上阿部确实需要耿直的江川出来做实事,所以1846年阿部提拔他为勘定吟味役——在直秀原来的世界,江川要到1853年黑船第一次来访才重新获得重用,但现在因为直秀的出现,江川家和小栗家结盟,而且功绩也比原本耀眼的多,所以提前获得了重用。 同时,阿部正弘也开始解除齐昭的处罚,为齐昭复出做各种准备。 1846年齐昭被幕府解除了“谨慎”的处分。在藩内人望很高的齐昭迅速联络原来的亲信和心腹,在1849年已经重新掌握了藩内的大权。 接替齐昭做家主的庆笃当时十八岁,从小到大受到齐昭的严厉教育,对父亲非常畏惧,没有家主的帮助,所谓的门阀派家臣根本不是多年苦心经营的齐昭一系对手,这些家臣只好向幕府求助,但有首席老中阿部在中枢的压制,这些人根本翻不出什么浪花,于是齐昭又开始活跃起来——但是齐昭依然不能公开参与幕政。 直秀于1849年从海外归来,1850年江川在韭山获得了炼铁的大成功。在江川耀眼成就的刺激下,保留的幕臣们终于改变了态度,乘此良机,首席老中阿部提拔了一大批相对进取的幕臣——兰学的基本盘很小,这些被提拔的幕臣都是儒学背景,但态度相对进取,支持幕府进行进一步的革新。 幕府二百年来内部联姻不断,这些新提拔的幕臣背后有很多亲友,得到这些人的支持,阿部的基本盘扩大了不少,让齐昭复出的条件基本成熟。 其实,首席老中阿部对齐昭没啥好印象——阿部正弘是在1841年御台所德川家齐去世后暂露头角的,成名之战是干净利落地妥善处理了大奥与僧侣的“私下交往**”。 1841年御台所家齐去世后,大奥(将军后宫)与僧侣的“私下交往**”被发现,当时担任寺社奉行的阿部,在初步调查后快刀斩乱麻,经过草草审判后将僧侣日启、日尚处决,把事态控制在极小范围内,很好地维护了幕府的名誉,他因此获得了十二代将军家庆和大奥及高层幕臣的好感,自此踏上了飞黄腾达之路。 阿部和大奥及佛门交好,而德川齐昭不但公开与佛门交恶而且还曾经对大奥的花费指手画脚,因此阿部个人对齐昭谈不上任何好感,但形式如此,阿部不得不用曾经当过御三家家主的齐昭来牵制保守的亲藩大名势力和团结倾向于进取的幕臣。 御三家和御三卿向来是德川家亲藩的代表。 御三家是尾张、纪伊和水户三家,御三卿是清水、一桥和田安。 当时御三家 和御三卿中,包括水户都处于新老交替、青黄不接的窘境中,所以齐昭才能作为有分量的盟友对象脱颖而出。 尾张德川的两任家主德川齐庄(在位时间1839年-1845年)、德川庆臧(在位时间1845年-1849年)相继去世,和水户藩齐昭继位的形式类似,之后家臣团反对外来的养子继承家主之位,所以新藩主德川庆恕是支藩高须藩的藩主,刚上任的庆恕还面临着家臣团的内斗,根本没有精力参与幕政。 纪伊德川家更惨,两任家主德川齐顺(在位1824年-1846年)、德川齐彊(在位1846年-1849年)暴病去世后,新上任的德川庆福现在还是个小孩子,也指望不上。 御三卿之一的清水家原本是有家主的,但原来的家主就是还是孩子的德川庆福,现在已经成了纪伊德川的新家主,所以清水现在是“明屋敷”的状态——所谓明屋敷是御三卿的特有现象,就是家主空缺。 御三卿和其它所有大名家不同,领地都是十万石,而且分布的零零散散的,平时都是幕府在直接管理,同时御三卿的家臣一般也被视为幕府的直臣,所以有没有家主都没啥大问题,“明屋敷”现象经常出现——老中首席阿部还不知道呢,这次清水家“明屋敷”的状态将一直持续到1866年。 除了水户,幕末御三家和御三卿的厄运不断,御三卿中的另外两家,一桥和田安也没能逃脱厄运。 田安本来最安稳。 三代家主德川齐匡在1848年逝世,享年69岁。但齐匡在1836年就因为体弱多病被幕府下令废嫡且被隐居,由养子齐庄继承家主之位。可能是嫌田安家石高太少吧,身为当时将军家齐的第十二子,齐庄居然在1839年跑去尾张德川家做家主去了。 讽刺的是,接任齐庄的庆赖是隔代家主齐匡的亲儿子,后来一直活到1876年,享年49岁,同父异母的哥哥松平庆永活了63岁,两人的老爹齐匡享年70岁,寿命都超过了于36岁去世的齐庄,真不知道当年幕府“体弱多病”的说法是怎么来的。 1845年庆赖十八岁,1852年他二十五岁,按理说可以以御三卿家主的身份参与幕政,但奈何他年纪比德川齐昭小很多,而且传闻为人过于随和,在人望上差的也不是一星半点。 老中阿部的眼光最后看向了一桥德川家。 一桥德川家六代当主庆昌,1837年继位,结果不到一年年仅14岁的庆昌就死了——曾任韭山炼铁所头取的胜义邦是庆昌当时游玩江户的伴当,受此牵连,胜义邦一直得不到出仕的机会,直到1850年韭山炼铁成功才被江川坦庵先生举荐出仕。在直秀的世界里,胜义邦更惨,要等到1853年黑船来访时才因为提交的《海防意见书》被授予正式的役职。 庆昌死后接任他的是庆寿,可二十五岁的庆寿也在1847年去世了,一桥家又没了家主。 八代家主德川昌丸继位,当时年仅两岁,结果昌丸于1847年9月又不幸去世。接替昌丸的一桥德川家主之位的是庆喜,庆喜是水户老藩主齐昭的第七个儿子。 一桥家被外界认为是“御三卿”之首,第十一代将军德川家齐就是出自一桥家。而此时的西丸样将军世子家祥的身体一向不好且无子,因此针对庆喜继任一桥家一事在幕臣之间传言很多,普遍认为庆喜是公方样家庆的后手,如果世子家祥万一有了不测那庆喜很可能就任将军之位。 因为德川齐昭和当代公方样家庆的关系一直不睦,所以在1847年庆喜出继一桥家时又不少人大跌眼镜。 对此,首席老中阿部认为是两者关系缓和的象征,加上1846年齐昭被幕府解除“谨慎”处分时公方样家庆也没有阻拦,于是他坚定了拉拢齐昭做盟友的信念。 而且,齐昭参加风说书大讨论也提前请示过公方样,当时公方样开始坚决不同意,但后来在大目付堀利坚的劝说中转变了态度,这才是作为水户隐居大殿齐昭能在讨论会上出现的原因。 但为何一向讨厌齐昭的公方样怎么会转而同意他公开参与幕政呢?阿部了解到内情之后,不禁对大目付堀利坚的说法拍案叫绝。 第五十七章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http://.biquxs.info/ 出于拉拢德川亲藩势力和部分锐意革新幕臣的考虑,首席老中阿部侍从正弘,向公方样家庆递交了建议书,准备请水户上一任家主齐昭参与风说书的大讨论。 当代公方样家庆和德川齐昭和的关系一直不睦,但在1847年齐昭的儿子庆喜出继一桥家,代表两者关系有所缓和,即使如此,首席老中阿部依然对此事的结果非常担心——但幕府现在内部分裂,无法形成统一的有力意见,阿部只好将齐昭视为解决问题的良药,因此硬着头皮请示公方样。 平时,对于大部分来自老中评定会的公文,只要和服侍将军的御侧御用人打过招呼,老中们的提议基本上就能获得通过,但这次事关重大,所以阿部亲自跑来聆听公方样的意见——毕竟这是违背了公方样家庆的一向感情倾向,谨小慎微的首席老中不敢大意,亲自出现以免给小人进谗言的机会,也防止造成公方样对自己产生不利的看法。 果然,在看了关于申请齐昭出席讨论会的奏章后,公方样家庆沉默良久,最近身边的御侧众拐弯抹角地说了不少,都是关于御三家和御三卿的话题,什么“人丁稀薄令人担忧”或者“本家羽翼稀薄导致中枢权柄旁落”之类的,现在看来这些人都是为了今天齐昭的事提前做铺垫。 虽然基于这些原因,自己在六年前就解除齐昭的“谨慎”处分,但一想到这个桀骜不驯的家伙的样子——允许齐昭参与幕政后这家伙又会口沫四溅地在大评定会上喋喋不休,实在是开心不起来。 首席老中阿部等了许久,最后听到从上面传来一句轻飘飘的话语,“有了齐昭,那大政就不要我继续操心了吧。” 这句话明面上是赞扬齐昭,但阿部岂能听不出其中的诛心之意,这是提醒自己齐昭可能乱权啊。但等阿部抬头时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小姓喊了一嗓子,然后公方样就自行退席了。 虽然诸侯对这位公方样评价不高,有所谓“生活于爱好里的将军”和“怠政”的说法,但阿部知道,这只是错误的印象——家庆四十五岁才接任幕府将军,多年养成了韬光养晦的习惯,轻易不发表意见,但能支持自己的前任水野式部少辅两次发布强硬的“上知令”的人,怎么会是“愚昧”之人!其实这些年的大政还是牢牢掌握在公方样的手中。 阿部是不肯冒着公方样不开心的风险做事的,策划受挫,一时之间他束手无策,只好在御用部屋里闷闷不乐。 其实这次申请“允许齐昭参与幕政”,阿部花费了好大的力气,不但从侧用人和御侧众中寻求支持,还提前说服了与齐昭不睦的老中们,也和几位大目付打好了招呼,结果是一场空欢喜,真的半途而废的话,那自己期望大幅革新幕政的想法又不知何时才能启动,实在是好事难为啊。 大部分的老中和若年寄此时都不在御用部屋,这是因为自己向他们透露了革新幕政的方案:齐昭出山后,肯定要整顿武备、革新经济。这些人是提前勾连去了。 这些人看了风说书也知道幕政不改不行了,而齐昭只是一柄开路的利刃,幕政调整后权利肯定要重新分配,而根据幕府的架构,齐昭虽然清贵但幕政的核心还是老中评定会,这好处大部分还是会落到以老中、若年寄为首的各系头上,所以不提前准备可不行。 想到此处,阿部侍从微微一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以大目付、御目付为首的幕臣早就做好了准备,“你们争去吧”,我只求能平安渡过翌年这场大风波就好。 但转念想到今天计不得售,他就又重新面无表情了,“哎,好事难为啊。” 这时突然有人通报,“堀利坚大人驾到。” 堀利坚进了御用部屋之后,扯了几句公事就告辞了,谁也没注意到:堀大人放下茶碗时,有一根手指上指,之后又在茶几上轻点了几下,当时阿部侍从注意到后,以眼神询问,堀利坚大人还轻轻颌首。 堀利坚走后,阿部长出了一口气,公方样改变了主意,那后面这场能乐可要唱好了,但他也很好奇,不知道堀利坚怎么说的才能劝得公方样回心转意。 大目付、御目付都是幕府的重要耳目,负责监察幕臣和所有大名,明面上大目付归老中支配、御目付归若年寄支配,但实际上,从人选 到经费都有定例,他们就是公方样在幕府安插的心腹,连老中都在他们的监察对象中。 如果这些人的坚持反对,那老中们提交的建议也不能得到公方样的认可,只不过大目付、御目付平时不肯轻易出手罢了。 这次幕政革新,大目付、御目付终于表露出态度——这些人对近年来的幕府局势非常不满,认为近年来幕政暮气沉沉,这样下去吃枣药丸,所以早就和首席老中阿部等人达成了默契。话说回来,如果搞不定着这些人,阿部和诸位老中肯定也不会提交允许齐昭出山参预幕政的奏章。 那堀利坚到底是怎么说的才劝的公方样家庆回心转意的呢? 其实,家庆也知道目前幕府风雨飘摇的现状,不然之前赦免齐昭谨慎处分和让齐昭之子庆喜继承一桥家干什么。 但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一回事——家庆真是对齐昭腻歪透了。 文政十二年(1829年)齐昭继任水户德川的家主,而三十七岁的家庆还是老爹家齐淫威下的万年世子。 虽然齐昭也不讨十一代幕府将军家齐的喜欢,但架不住家齐经常拿齐昭来说事,类似别人家的孩子,给家庆造成一次又一次的暴击。而且齐昭也能折腾,水户干了点啥都恨不得昭示天下,衬托得比齐昭还年长七岁的家庆非常无能。 齐昭号称文武双全,自创了“神发流炮术”、“常山流薙刀术”等兵法流派,还经常写出轰动一时的文章和和歌、绯句。而且因为容貌出众,在传闻里齐昭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风流藩主,相关的艳遇故事三天三夜都扯不完。 好不容易,家庆在天保八年(1837年)当上了征夷大将军,而且在天保十一年(1841年)熬死了年迈的父亲家齐,彻底掌握了幕府的大权。 但家庆的老师水野忠邦主持的改革在天保十三年(1843年)彻底失败,虽然水野在弘化元年(1844年)重新复出,但颓势已成,一年后就被政敌抓住把柄彻底隐居了。 至此,已经五十三岁的家庆彻底心灰意冷,将政务托付给以阿部正弘为首的老中们,等闲事宜再也不过问。 这时齐昭因为意见过于激烈而被视为老中水野的治政盟友,也在弘化元年被强制退隐将家主之位交给儿子。 家庆和齐昭再也见不到面,远香近臭,时间长了,家庆对齐昭的印象也有了一定的改变。 到了弘化四年(1847年),一桥家两位家主先后暴毙,公方样家庆愕然发现德川主家和御三家、御三卿等重要分家凋零的不成样子,只有水户德川一枝独秀。 家庆自己亲生的孩子相当多,但这时十二个儿子居然只剩下了家祥一根独苗,而且家祥自幼就身体不好,选来选去他只能让齐昭的七子继承了一桥家,并特赐名前为“庆喜”。 到了这个地步,什么个人恩怨都不重要了,德川本家和重要分家里只有水户人丁茂盛,所以需要加以扶持以防万一——而且庆喜聪明伶俐、言辞也讨喜,相信在自己身边长大后会和他那个讨厌的老爹大有不同。 在这种情况下,万一遇到大事那齐昭重新参与幕政看来是必不可免的了,公方样家庆在日常也流露出这个意思,所以这次风说书商议才有人提出让齐昭参与。 但事到临头,家庆又有些后悔了,别人不知道但他自身清楚,自己六十岁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可小自己七岁的齐昭听说依然精力充沛,那他参与幕政后如果又搞出胆大妄为的事情来,自己未必能压的住,所以他才对老中首席阿部说出了“有了齐昭,那大政就不要我操心了吧”。 一向善解人意的阿部果然没有纠缠,但公方样家庆回头却有些后悔,于是他就把大目付堀利坚唤来,想再听听心腹的意见。 如今大目付有深谷盛房、堀利坚、池田长溥三人,其中堀利坚最得家庆的信任,不为别的,堀利坚曾经作为大坂町奉行一日内讨灭过大盐平八郎之乱,称的上是“有为之臣”——其实堀利坚在当时颇为狼狈,但家庆不知道啊。 拜见后,堀利坚详详细细地诉说了目前风说书议论的情况,认为现在需要强有力的人站出来推进决策。其实老中阿部等人已经有了决断,准备整顿军备和刷新幕政,但如 果老中们冲在前面就没有腾挪的空间——自古革新必有弊病,动则得咎,恐怕日后的舆论会归罪于幕府中枢。 公方样虽然高高在上,但实际上是孤家寡人,谁也不能相信,所以家庆很少给出明确意见,但这次他不得不发话了: “奏章中提到齐昭,可其人行事激烈,恐怕江户自此多事矣。” 堀利坚听公方样的语气中对齐昭的态度有所缓和,只是还有一些担心,于是他劝谏道: “传闻水户权中纳言于往时大有不同,据说所言颇为老成持重。” 只有江川坦庵先生这样的老实人才觉得在讨论时发表意见有用,其实老中、若年寄和大目付等人早就私下交换过无数次意见,在奏请让齐昭参与风说书讨论之前,这些人还专门上门问过齐昭的革新举措以免事情不在掌控之中。 因此,堀利坚把齐昭的意见和老中们要采取的措施跟公方样又详细解释了一番,之前老中阿部也介绍过,家庆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比较吻合,没发现什么疏漏。 但他还是担心齐昭不受控,因此又转弯抹角地询问堀利坚的看法。 大目付堀利坚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而且他也不敢保证齐昭不出状况,所以他从另外的角度劝说家庆: “凡事宜早不宜迟。” 堀利坚仔细跟齐昭讲解,如果米人真的大举来犯,根据今年得到的情报,恐怕不能像以往那样“善了”——意思就是过去可以拖延,但现在西洋诸国船坚炮利,恐怕拖不下去了。 所以整顿军备、刷新幕政必不可免。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作风强硬的齐昭无疑是最好的人选,既可以凭借御三家的身份和以往的威望压制物议,又可以替幕府受过背锅。 至于您担心的齐昭借此势力大增,这不是有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么,老中是在二万五千石领地以上二十万石以下的谱代大名中选拔,齐昭无论如何也做不了老中,水户武士也做不了幕臣更不能占据什么有力的役职,所以大可不必过于担心。 而且,“凡事宜早不宜迟”,如果齐昭有什么野心还是让他提早暴露出来的好,您现在还在位,加上我们这些忠心耿耿地手下,早发现还能让他翻了天去——当然,堀利坚不敢说“您现在还在位,万一拖延下去您挂了就麻烦大了”这种话,他说的是“圣主在朝群小辟易”。 但家庆做了公方样十几年征夷大将军,自然能领会到这层意思,他觉得言之有理,儿子家祥身体不好是指望不上了,自己也六十了,与其等到儿子上位时齐昭跳出来指手划脚,还不如在自己任上就将此事解决掉。 但家庆还是没有公开表态,他准备再好好与御侧御用人为首的身边体己人再商量一下,但他以“一贯奉公”的名义赐给了大目付堀利坚一把名刀,其中的倾向自然不问可知。 其实,幕府上下对这次整顿军备和刷新吏治早就达成了共识,将军侧用、老中、若年寄、大目付等人和齐昭早就勾连好了,就等着公方样家庆点头。 果然,第二天侧用人就亲自通知首席老中阿部侍从,齐昭参与评定这事准了,赶紧动手。 和历六月中旬(西洋历七月底)长崎将两封风说书送到了江户,和历六月下旬(西洋历8月上旬)齐昭获准参与了评定会,期间只经过了十几天的时间,看起来和幕府往常拖沓的作风大不相同,但实际上,幕府经过这几年的兰学大发展和对西洋诸国的了解不断加深,各方早就密集勾连,立场也趋近一致,这两封风说书不过是在临门之处推了一把而已。 齐昭参与风说书评定会后,果然不负众望,在整顿军备、刷新幕政上都提出了鲜明的建议,在此建议上老中们迅速拿出方案,公方样家庆也欣然批准,之后老中、若年寄、大目付和齐昭等人各有所得,一时之间幕府上下人人欢喜,对此大加颂扬,但之前忽略了时局的坦庵先生和刚回江户没几个月的小栗忠顺都受到了相当程度的打击——役职倒没什么变化,但手里的权利被收回了不少,职权范围大大缩小。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是小栗在与坦庵先生、大久保利济密谈时说得牢骚话,当时被就坦庵先生辞言令色地呵斥了。 第五十八章 励精图治(上) http://.biquxs.info/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是小栗忠顺对幕府决议的嘲讽。 正如他所说,风说书评定会后,一直冲在兰学发展最前方的江川坦庵先生,不但丧失了在兰学产业发展上的主导权,而且连海防挂的权利也被分走大半。 而小栗忠顺也基本丧失了在长崎贸易中的超然地位,沦为幕府普普通通的一名御目付。 事情还要从水户藩隐居家主德川齐昭参加风说书评定会开始。 齐昭在评定会上果然不负众望,他鲜明地提出了“兴武家之勇略,御敌于江户湾之外”的观点,具体要求就是:在品川台场基本竣工的基础上,加大对浦贺水道两侧的警备。 身为海防挂的江川太郎左卫门,当然出口表示反对,坦庵先生根据从前向老中们奏报的策划,表示“因浦贺水道过于宽阔,故难以封锁”。但齐昭认为,“事在人为,关系到幕府百年安危、千年大计,有困难要克服,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解决。” 接着,有人提出,“江川你不是提出过用水中炮烙封锁水道的方案么,再优化一些不就行了。”——其实这个方案是小栗忠顺在长崎目付任上提出来的,但不知道此人为什么把这个按到了坦庵先生头上。 坦庵先生还要辩解,但现在大家的情绪都被齐昭引燃了,“兴勇略、御敌于门外”,听起来就带感,不愧是一向以强硬著称的贤侯,于是根本没人愿意再听江川的“絮叨”。 接着,齐昭又提出了收集敌情、兴建海防、改革军制、整顿武备、废止大船建造令、广开言路登用人才等建议,在座的众人不时出声附和,一时之间局面完全被齐昭掌握。 而且,齐昭还提出,“为了防止幕府在与南蛮人争斗时有人坐享其成,应该发动诸侯协防,尤其是西国外样大名,一定要让让他们多出兵多出钱粮”。 这番话深得在座幕臣的欢心,都在心里暗暗称赞齐昭,“多年不见,愈发长进了”,现在的提议听起来非常顺耳—隐居前的齐昭认为“为了减少幕政支出,应该缩减幕臣数目和采取大节俭”,还曾经抨击将军后宫“大奥”的开销过于奢侈。 在直秀原来的世界,除了希翼革新幕政的旗本和老中首席阿部一系,支持齐昭参预幕政的还有越前松平春岳、萨摩岛津齐彬和宇和岛伊达宗城等外样大名。当时齐昭受人恩惠,所以事后手下颇为留情,在要求各地诸侯向幕府“献金”的同时,也给以了回报,让外样大名获得了不少治政权利和其它好处。 但这次齐昭复出,并没有获得诸侯的鼎力相助,所以他也没给这些人留什么好处,提出的建议自然更有利于幕府,因而也更容易引发在座的幕府重臣们的共鸣。 有齐昭冲在前面,把日后可能引发后患的锅都背了,加上评定会之前几位主要的重臣都提前沟通好了,所以会上迅速达成一致,接着老中们上书公方样,说“经过臣等细心研究,准备这么这么应对米船来访”。 坦庵先生和小栗忠顺虽然在评定会上有所察觉,但等公方样批准后发布的公文还是让两人大吃一惊。 公文里到底说了啥呢? 首先,对原本的江户湾防御计划做了重大调整,原来是品川台场为主、浦贺水道为辅,这次防御的优先级发生了变化,浦贺水道变成了主战场,只有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考虑在品川台场决战。 其次,在原本勋亲四家戍房、总的的基础上,又召集了五家 诸侯协防武、相海岸及要冲之地。 在直秀原本的世界里,有人认为“黑船来访之前,明明兰国提前警告了幕府,但迟钝的幕府毫无准备”,其实这个观点有待商榷。 当时,在1852年也就是黑船来访的前一年,幕府就召集了勋亲四家戍房、总,加上原本幕府的常备军势,确实是做了准备的,但因为多年锁国导致幕府上下对西洋诸国不了解,低估了米船的威力,这才造成了后来被动的局面。 当然,兰国也不是啥好人,从未系统地提供科技和信息给幕府,但考虑到这是两国之交,既然幕府不积极,那兰国商馆待价而沽也是正常现象。 原本戍房、总的勋亲四家是彦根藩,川越藩,会津藩,和忍藩。 这次增加的五家诸侯是长州毛利氏、熊本细川氏、冈山池田氏、鸟取池田氏和德岛藩蜂须贺氏——本来也有人提议召萨摩岛津氏协防,但老中们考虑到岛津地处扶桑的西南第一门户,到江户的外船肯定先经过萨摩,因此岛津家的压力相当之大,所以将此议搁置了。 有趣的是,说老中们眼光好吧,确实,勋亲四家在以后的幕末风暴中一直坚定地和德川家站在一起,在大势碾压下最终都搞的灰头土脸;但包括萨摩在内的后面六家,未来陆陆续续都站到了幕府的对立面,尤其是长州和萨摩,是尊王攘夷的两大旗帜。 所以后人戏称这届老中们,尤其是阿部侍从,认为其人“慧眼如炬”,第二批的忠心确实没有第一批来的稳当。 以上都是专门针对米船来访做的布置。 在这之上,深谋远虑的老中们又推动了对日后影响巨大的革新——当然,米船还没到因此不一定确保能来,说不定神风又起敌寇自灭,故而这一大堆革新都挂着“试行”的名义。 试行法令的第一条就是“兴建海防,革新军制”。 按“兴建海防”的要求,所有的沿海大名都需在领内的沿海地区修缮台场——其实随着南蛮船不断出现,很多大名早就这么干了,但这次是幕府正式要求。以前修台场修的太好可能被呵斥,“是不是别有居心啊?”现在是修不好才会被骂,“怎么地,准备勾结南蛮鬼佬啊?” 可光修台场没大筒也不顶事啊,幕府一直控制各大名家的军备,制造、购买和出售铁炮、大筒都要提前向幕府申请,这回,当然还是不能放开了,但法令中暗示“合理的请求一定会批准,别担心了,这次真的不骗你们”。 另外,一直饱受诟病被视为自废武功的“大船建造禁止令”也开始松动了—幕府宣称大家可以开始研究如何造大船,但能不能造大船等明年秋天再说。 这时幕府重臣们还抱着侥幸之心,如果翌年米船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那造大船可以缓一缓——扶桑是岛国,有了大船之后诸侯相互之间的勾连就容易多了,到时一是不好控制货物流通,二是不安全,如果有反贼从海上进攻江户、大坂,那幕府不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么。 兴建海防是幕府对全扶桑的要求,而革新军制是幕府的内政。 首先,在大番组之下新成立了“台场组”——从五番方抽调精兵良将为骨干,招收武士子弟,日常以操练大筒为主,平时驻守在御台场和浦贺附近。 其次,幕府准备新设“讲武场”,位置在筑地铁炮洲,计划向幕臣及其子弟讲授武艺和西洋炮术,设立大学头两人,由大番头和御书院番头兼任,头取为绝世剑 客男谷精一郎。 讲武场网罗了众多名家高手做讲习,有心影流的男谷信友、心形刀流的伊庭八郎及其弟子三桥虎藏、一刀流的近藤弥之助、北辰一刀流的井上八郎、镜新明智流的桃井春藏和柳刚流的松平主税助等一流剑客和自得记流高桥泥舟等枪术高手,弓术和搏击的讲习也有名家担当。 这里的枪术是指的传统木枪刺杀之术,铁炮和大筒的教授由幕府铁炮方井上左太夫担任。 坦庵先生和小栗忠顺对此非常不看好——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搞剑术、枪术、弓术和搏击有啥用?一大堆名家凑在一起可以开个兵法盛会了。 而且,铁炮方井上左太夫的任命也大有问题。 井上家世袭幕府铁炮方的役职,对西洋军势认知有限,他最推崇的两条兵法是“三段击”和“白刃讨取”。 三段击传自战国桃山时代,都是二百多年前的战术了。 而白刃讨取更扯,你一个教授别人铁炮和大筒的,推崇冷兵器近战战术,不知道是为了附和大家还是真心这么认为,反正一个不务正业的名头是跑不掉的。 而且,这个井上左太夫颇为嫉贤妒能,当年“蝮蛇”鸟居耀藏搞倒高岛四郎太夫的时候,此人就上蹿下跳——井上曾大肆宣扬高岛的西洋军阵是“近乎儿戏、包藏祸心”,极尽诋毁之词。 小栗忠顺认为,即使不将声名卓著的高岛四郎太夫请回来,那也要让精通铁炮和大筒的兰学巨擘坦庵先生参与才是——小栗早年在直秀的建议下曾经向坦庵先生学习过铁炮,深知江川之能。但幕府上下提都没提,就好像江川先生突然消失了似的。 而最让小栗不满的是,讲武场的任命中提到了一大串的教授、讲习,这事明显筹备了不是一天两天,但之前他和坦庵先生根本没有收到任何风声,所以这是蓄谋已久将两人排除在外。 “试行法令”的第一条是“兴建海防,革新军制”,接下来的第二条是“重视风说,知己知彼”。 倒也不怪小栗忠顺多心,这第二条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自从1846年小栗成为长崎目付役职、1850年成为长崎目付以来,早期有直秀等人的来自米国的支持,后来有咸亨洋行的帮助,小栗给幕府提供了大量真实详尽的信息,获得过公方样、大目付和多位老中的赞扬。 即使今年他转任御目付,但他依然掌控着风说书的管理。 但这次,幕府新任命了几位御目付,如堀利熙、永井尚志、岩濑忠震、大久保忠宽等人,在这些人的建议下,风说书由大目付直接管理,小栗虽然还能看,但基本上也只能看看罢了。 对此小栗忠顺非常恼火,除了咸亨洋行的风说书,兰国商馆和唐人的风说书,都是在小栗任上整顿过才变得缜密翔实起来的,他自认居功甚伟。 而且,为了避嫌,他对新任长崎目付的人选根本没有置喙。 这次鸡飞蛋打,整个渠道都被一锅端了,小栗从此在风说书一事上被边缘化了,他对此非常难过,认为幕府过河拆桥,完全不考虑自己的感受。 剩下的几条“试行法令”,在小栗看来也“招招不离后脑勺”,力求减弱坦庵先生在兰学产业上的影响,他就不明白了,为啥江川先生和他辛辛苦苦好多年,幕府就这样轻易将两人的多年成果拿走,就不怕两人心灰意冷甚至有所反弹么? 第五十九章 励精图治(中) http://.biquxs.info/ 其实不怪小栗恼火,在风说书大评定之后的幕府“试行法令”中,除了“兴建海防,革新军制”、“重视风说,知己知彼”之外,还有很多举措伤害了江川坦庵先生的利益。 如果说前面这两条法令是将江川、小栗边缘化,那后面几条就是**裸地开始剥脱原本属于坦庵先生的权利。 为什么几方要联合起来欺压坦庵先生呢? 其中一条是因为坦庵先生是公认的兰学首领,招人恨呐——武无第二,文无第一。兰学者经常和儒学者争论,相斗无好口,自然各种帽子满天飞,尤其是兰学者说儒学者“百无一用是书生”,这真是撅了儒学者的肺管子。 幕府官学昌平簧只教授朱子儒学,幕臣大半都是从昌平簧或其分校修行过的,所以在朝野之中的辩论中儒学者一直大占兰学的上风。 但花无百日好,最近几年兰学大昌,深受儒学熏陶的幕臣在幕府竟然压制不住兰学旗帜江川太郎左卫门。 本来江川将农学也划到兰学里后,儒学者就节节败退——农学一向被视为儒学的杂术,到底属不属于儒学还有待商榷,但扶桑此时以农为国本,兰学既然能拿出金肥冬季发酵、神仙水(土化肥)、稻田养鱼、独轮车、风车、果树嫁接插阡和更好的育蚕和牲畜育种方法,那儒学者自然只能干看着不敢发声。 而且最近几年,兰医和汉医之争愈发激烈,在这方面汉医节节败退。 医术和儒学兰学的学术之争怎么搅合到一起了呢?因为学和医不分家,汉医往往都是儒学者,兰医更过分,全部都是兰学者。 当时天花、麻疹和水痘被称为“人生の役三病”,被认为是不治之症。可这兰学就是能折腾,居然可以根治天花。 汉医也有治理天花的人痘之法,但风险很高。 1796年英吉利人詹纳在人痘接种法的启示下,发明了牛痘接种法。1842年,撒丁人内格利医生又提高了疫苗的安全性,并且发现了大规模生产疫苗的方法。经过兰医中村凉庵、楢林荣建等人在扶桑的不懈努力,如今种痘馆虽然不能说到处都是,但也普及开来,特别有名的就是伊东玄朴先生在江户、绪方洪庵先生在大坂的种痘馆。 嘉永2年11月7日(1849年12月21日),绪方洪庵在古手町开设了“除痘馆”,而几乎在同时,玄朴先生也在江户自己的医馆里开始大规模给人种痘。 民间谣传种牛痘会导致孩子变成妖怪,甚至会长出牛角来,但父母爱护孩子的决心不是谣传能阻挡的,在玄朴先生、洪庵先生给自己的孩子种痘后谣言不攻而破。 真的假不了,虽然此时的牛痘术依然有一定的风险,但町人依然趋之若鹜。 而且,近年来兰医对“人生の役三病”的麻疹和水痘也有新办法,通风、消毒、隔离降温和外敷,效果相当不错。消毒也就罢了,去外邪么,可通风就和汉医的防“风邪”相抵触,偏偏通风的效果还真不错,于是汉医大败亏输。 治病救人,好医生在哪个时代都被普遍尊敬,有洪庵先生、玄朴先生两块金字招牌,兰学的形象在世人眼里大为好转——本来就是因为不了解产生的误会,深入了解后误解自然消除。 民间如此,儒学者也就认了,毕竟泥腿子崇利,难以领会圣人之道的奥妙,可这幕臣代官和诸侯各家是怎么回事? 江川在韭山还搞出了水泥、蜂窝煤和大炼铁,这些都是利国利幕府之事,就算捏着鼻子也得说好。 如果只是江川一人倒还罢了,毕竟江川头铁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九头牛拉不回,正常人都不会想和江川争论兰学的优劣,但兰学现在已经蔓延到全扶桑了,再不管不行了。 看着韭山年年丰产,关东各地自然有样学样——吵架归吵架,这粮食多了、物产丰盈,从代官到庶民都受益,拦都拦不住,再说谁肯拦啊,涉及到自己的钱袋子,连幕府老中都认了,推广还来不及谁敢多事! 佐贺就不说了,挨着长崎太近兰学盛行,早几年就靠制玻璃发了大财,现在也炼铁成功开始铸大筒赚钱,锅岛家主是著名的算盘大名,未必能考虑长远,搞兰学就是为了发财,日后家臣目无尊上自然有苦头吃。 可萨摩和土佐是怎么回事? 啊噢,萨摩的新家主是岛津齐彬,著名的兰癖大名,是跟曾爷爷重豪从小长大的,所以鹿儿岛大兴兰学产业也不奇怪。 佐贺、萨摩如此,但你个浓眉大眼地土佐山内家和宇和岛伊达家是怎么回事? 嘉永元年(1848年),山内丰信继承家主之后,无声无息之间搞出了好一片产业。 据说丰信有个叫吉田官兵卫元吉的手下,非常厉害,农商并举: 他扶持壮大了原本的土佐酒业,现在高知和神户滩五乡并称为扶桑的两大酒国,土佐鹤现在一金一壶,这钱挣海了。 同时,土佐那都是山海的地方连平地都没有几块,现今居然以稻米良种出名,每年拿卖出良种的钱来买进普通稻米,听过在安艺郡那个穷地方,过去只能啃芋头的山民居然夜能偶尔吃上大米了,真是见了鬼了。 闷声大发财听过没?有钱了要低调啊,不怕幕府上门要求手伝普请啊。 可这个吉田官兵卫偏偏大肆宣扬,唯恐别人不知道土佐的美酒好、良种收益高,还经常让商人推销新品,说什么土佐最近培养出了新的良种牛,吃的多干的多,不想配种的那都不是好农民。 你听听,稻米和耕牛的良种是什么“杂交”搞出来的,听名字就不是什么正经路数。而且为了推广良种耕牛,吉田还号称可以“人工授精”,买一头种牛可以向多头母牛传种,牛累了可以人帮忙——人怎么帮忙,听着就荒诞不经、有伤风化! 土佐边上的宇和岛伊达家也不让人省心。 伊达宗城脸长得像马一样长,看着就不像个正经家主。 果然,今年传闻宇和岛的真珠也是人工养殖的,据说是家中最受宠的出身兰医的侧近二宫敬作之作——为了一点点利益,居然强迫母贝产珠,有伤天和,不,大伤天和啊,等着瞧,以后一定有报应! 关东、九州和四国都已经不是一片乐土了,其它地方也有样学样,山阳道的长州毛利家、北陆道的加贺前田家、东山道的仙台松平家(伊达)和盛冈南部家,都计划建反射炉,据说兰学者出身的家臣大为吃香。 在这种兰学大泛滥的情况下,儒学者们再也坐不住了,以昌平簧世袭大学头林家为首的儒学者也参与了这次风说书评定背后的交易。 尊师重道也不仅仅是说说而已,不但公方样要听宿儒的讲课,而且幕府将军身边专门有儒学者作为顾问。 人制的江户时代,幕府和诸侯各家其实都是两套体系并重:以老中或者家老为首的幕政、藩政体系和以家主为首的侧近体系,因为幕政、藩政最终都要取得将军或家主的许可,所以家主的侧近借此获得很大的治政权利——往好了说是帮助家主补缺查漏,看看老中或家老们有没有考虑不周的地方;讽刺的说法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幕府将军身边有御侧御用人、御侧御用取次、平侧众、儒者和奥诘儒者等人,这些人相当于公方样的私人秘书和顾问——其中前三种由谱代大名或大身旗本出任,儒者由林大学头一门垄断,奥诘儒者就完全是由出名的儒学者担当了。 这次以风说书大评定为由进行的幕政革新,后面分肥的人除了以御用人、老中和齐昭为首的亲藩和谱代大名、以大目付和两奉行为首的大身旗本、以大番头为首的军势幕臣,还有以“儒者”林大学头为首的儒学者,不然“试行法令”哪里能通过的如此迅速——如果不是长期以来的勾连,通过个鬼啊,这些人早就吵翻天了,没个一两年的争斗啥结果也不会有。 打不过对手就加入他们,错了,不是这句,是“为我所用”——儒学者的算盘打到了兰学者 的根基上。 儒学者掌管着官学昌平簧,只教授朱子儒学,但兰学者们也不是没有官方机构,这个机构就是“蕃书和解御用局”——这是在幕府天文方之下的机构。 1811年高桥作左卫门景保作为天文方奉行上书幕府,申请建立收集、翻译和整理兰书的机构,蕃书和解御用局于是正式成立。 高桥家身为幕府的大身旗本,景保是在坦庵先生之前的兰学首领,结果1828年西博尔德**爆发,幕府在兰国商馆医生西博尔德的行囊里发现大批违禁品,其中就有高桥景保提供给给西博尔德的扶桑地图,因此高桥被下狱,不久他死在狱中。 西博尔德**之后,身为韭山代官的江川太郎左卫门接过高桥的旗帜,成为了新一代的兰学首领。 1839年“蛮社之狱”爆发,蛮社之狱又称“洋学党之乱”,江川被以“识人不明”、“失察”等罪名被打翻在地,除了世袭的韭山代官外其他役职被剥夺了个干净。 但兰学者的圣地“蕃书和解御用局”居然安然无恙,虽然也被多次审查,但毕竟幕府还要靠它干活,所以幸免于难。 内有蕃书和解御用局,外有坦庵先生的绳武馆、坪井信道的“日习堂”、玄朴先生的“象先堂”、佐久间象山的“象山书院”等,这些兰学场所在林大学头等人看来十分碍眼,但私塾不好封禁——这些兰学者名气相当大、学生特别多,而且背后都有人支持,但蕃书和解御用局我还能拿你没办法? 趁着这次革新藩政的机会,儒学者将蕃书和解御用局“为我所用”:将蕃书和解御用局更名为“洋学所”,除了原本的职责外,还计划对幕臣及其子弟进行讲学,学头为大久保忠宽,大学头由官学昌平黉的林大学头兼任。 借口么,自然是这次“试行法令”的第三条,“整顿纲纪,重塑士德”。 这条是说如今幕府遇到困难,不是因为以前的法令有错误,而是执行法令的人出了问题,现在风气败坏,有的幕臣昏庸无能甚至学了一些歪理邪说就胡搞,溯本清源,要求幕府的武士都重视起来、加强自身的修养。 幕府每次重要的革新都会发布这样的条令,例如首席老中水野忠邦主持的天保革新就曾要求,“矫正风俗”,“上下遵守古俗”,武士更要“严守士德,勤习武艺”。 按照林大学头的说法,兰学里有一些还是可以借鉴的么,这次将蕃书和解御用局更名为“洋学所”,除了原本的职责外还计划对幕臣及其子弟进行讲学,这是好事,但也要把关不要混进一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那谁来把关呢?自然是“道德之士”——也就是我自己了。 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林大学头兼任了洋学所的大学头,还抽调了昌平黉的部分教授、讲习进了洋学所。 整个江户谁不知道,幕臣中江川最精通兰学,因此这大学头之位舍坦庵先生其谁?结果却是林大学头兼任,林家世代都精研朱子儒学,和兰学水火不相容,真难为他这次居然舍下得脸。 本来坦庵先生身为海防挂,虽然蕃书和解御用局是天文方的下属机构,但毕竟是研习兰学书籍的,所以他对蕃书局的影响很大,经常往里面塞人,也经常从里面调一些人支持自己的工作,例如修台场搞勘查之类的,但这次没戏了,洋学所被单独拉出来,还归林大学头管,以后坦庵先生只能和小栗对风说书一样,看看就得了,想指手划脚,门都没有。 这一手玩的很漂亮,以前江川靠蕃书局培植羽翼,这次被林大学头掌握,那以后洋学所的学生肯定要认林大学头这个先生啊——釜底抽薪,果然不凡。 但江川太郎左卫门这几年勤勤恳恳,不但有苦劳还有功劳,为啥老中们坐看江川挨整不说话? 还是一句老话,“财帛动人心”——别的还好,韭山炼铁所的利益太大了,幕府从上到下就没有不眼红的,众怒难犯,所以这次没人敢为江川发声。 第六十章 励精图治(下) http://.biquxs.info/ 韭山炼铁所的利益太大,结果在这次幕政革新中被盯上了。借口就是接下来的“试行法令”是第四条,“整顿军备”。 这条更狠,洋学所更迭还只是断了坦庵先生以后的人才来源,“整顿军备”就是直接夺权抢人——幕府打着整顿军备的名义,将江川现在管辖的韭山炼铁所一分为三。 韭山炼铁所有一座小高炉、两座反射炉,虽然因为原料的问题无法全力生产,但一年的产铁量也在27万贯(一万吨)以上。 因为在此之前,产铁都是私人作坊式的生产,因此幕府重未统计过生铁的产量,但扶桑缺铁是无疑的,刀贵重到要当传家宝看待,农民大量使用贴铁片的农具甚至全木制工具。 因此韭山炼铁大成功后,幕府获得了很大的利益。但同时幕府也为韭山炼铁所付出了大量的精力和代价。 扶桑缺铁,不仅仅是工艺落后,铁矿匮乏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韭山炼铁所得铁砂仰仗于山阳道八国和陆奥国的供给,虽说卖铁砂给幕府有钱赚,但挖矿占用了各藩大量的人力,危险也时有发生,各藩赚了钱也不会将大头分给矿徒,所以一揆频发。幕府家大业大,用钱的地方很多,因此只好以生铁补偿,但这下可坏了,这些藩觉得自己辛辛苦苦挖出来的矿石,只换回来少量的生铁,明显被幕府赚了大头,因此心里不平衡,都憋着劲准备自建炼铁所。 铁和盐一样,都关系到民生,幕府不好在明面上阻挡,只好使用各种盘外招安抚,什么役职啦,表彰啦,放松压制啦,总之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而且,为了韭山炼铁所,幕府筹集了大量的千石船做运输,一艘千石船运130吨的铁矿,而一斤铁矿又不能出一斤生铁——杂质不算了,再加上大量原料如石炭的运输、前期的投入和大量人力的筹集,幕府这次确实是下了血本了。 但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得利的却是江川家——倒不是幕府没得利,炼铁所出来的生铁都是幕府统一分配,但作为经营者江川坦庵先生有很大的话语权。 就拿原料来说吧,江川说不行,那一船货物连船都不用下,只能拉回去——想倒海里可韭山奉行所不让啊。而且生铁的分配也是个大问题,勘定方决定了份额,可万一赶上几家同时提货,那先给哪家还不是江川说的算。 另外,这生铁也有好坏之分,至于好坏还不是由着江川自己说。 所以,坦庵先生靠着炼铁所很是扬眉吐气,幕府上下无不为之眼红。 坦庵先生也知道“满招损谦受益”,这么大利益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合适,因此去年他就向幕府提议,在横滨村或者久里浜村建立新的炼铁所,当时勘定方也同意了,计划建立横滨炼铁所。 江川为了表示支持和示人以无私,他没有让自己的儿子英敏参与,不顾身边人的反对,转而推荐了胜义邦负责此事——胜义邦是韭山炼铁所头取,精通炼铁,是坦庵先生依仗的大将。 “试行法令”第四条是“整顿军备”,坦庵先生原以为这条主要是生产和储备武械,那些烂刀枪和腐朽的弓箭、铁炮、大筒和甲胄啥的赶紧替换,但没想到除了这些之外,幕府要再建第三个炼铁所,位置就在久里浜村——幕府这次将久里浜改名为横须贺。 建就建呗,但幕府让川路圣谟负责筹建这两个新的炼铁所,对此江川还 无法反对,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因为川路和他交情不错,同时他属下胜义邦也被任命为新炼铁所的首脑,而江川家的世子英敏成了韭山炼铁所的新头取。 川路圣谟是这次革新中新提拔的勘定奉行兼海防挂,但之前熟稔兰学的川路和坦庵先生交好,而且,虽然横滨炼铁所还没开工,但胜义邦这次也被正式任命为横滨炼铁所头取——胜义邦不但曾是坦庵先生的属下,也是坦庵先生弟子佐久间象山的弟子,因此算是给了江川好大的面子。 同时,幕府将韭山炼铁所得新“头取”的役职给了江川的儿子英敏。 这里里外外谁不能不说江川家占了便宜。 可怜坦庵先生拿了面子丢了里子,横滨炼铁所他是准备等建好就让出去的,可没等他谦让,幕府就拿走了,而且还准备再新建一个炼铁所——江川对新建炼铁所没意见,可人手不够啊,懂兰学的人不少可精通炼铁的不多,横滨炼铁所在筹备阶段就从韭山抽了不少骨干走,等开工时又要抽一批人走。 加上后面新的炼铁所也要抽人,眼瞅着韭山就开不了工了——横须贺炼铁所虽然只是开始准备,但也要精兵强将参与,整个幕府就一个开工的炼铁所,不从韭山抽人还能从哪里抽? 可本来韭山炼铁所的原料供应就勉勉强强,为应对横滨炼铁所的开工已经要求各藩加大开采力度了,再建一个炼铁所的话原料更不够了,原料不够加上人员流失,隶属于坦庵先生控制下的韭山炼铁所前景大为不妙。 可能是考虑到坦庵先生比较忙吧,接下来的“试行法令”第五条继续给江川减压。 坦庵先生现在身兼三役职,韭山代官、勘定吟味役和海防挂,他忙不过来,平时只能将韭山的治政交给儿子英敏和家臣;而在勘定吟味役这边也不大管事,真正关注的只有两个炼铁所,还都托付给胜义邦了;至于海防挂,他也就是个顾问的角色,平时只出点意见和建议啥的,真正的工作是盯着御台场的建设。 御台场本来分为品川和浦贺水道两部分,品川台场已经基本竣工了,但浦贺水道两侧的施工才刚刚开始——根据最新的调整,浦贺水道两侧的台场数量有原本的六座增加为二十四座,而且道路和兵站都要重新修建。 “试行法令”的第五条是“广纳英才”,意思是多提拔能干的人。 老中们果然言出必践,一下提拔了很多人,尤其是海防挂,一下子增加了八个,领头的是水户老藩主齐昭,接下来包括筒井、川路、水野、堀、永井、岩濑、大久保。 加上江川,一共九个海防挂,以前江川当海防挂的时候就没啥实权,这七个新任海防挂现在和江川一样没事干,所以都盯上浦贺水道两侧的台场建设了——台场属于海防的一部分嘛,坦庵先生本来就对新方案不太满意,索性~交给这八位负责,皆大欢喜好了。 以上就是“试行法令”的全部五条内容,“兴建海防,革新军制”、“重视风说”、“整顿纲纪,重塑士德”、“整顿军备”和“广纳英才”,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莫名其妙的一番操作就将江川坦庵和小栗忠顺手里的事务剥离了大半,所以小栗才吐槽“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但坦庵先生听了大怒,辞言令色地呵斥了小栗,“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怎么能有这种不满的想法?” 一边的大久保没有门路了解内情 ,根据前面小栗的抱怨,他觉得小栗说的没错啊,因此神色流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结果恰好被坦庵先生看在眼里,于是老先生借给大久保解释开解小栗。 坦庵先生和大久保说,这事你不能光顾着自己,幕府这么做大有深意。 首先,江川家和小栗忠顺加在一起都不配幕府专门开评定会处理。 一个勘定吟味役兼海防挂,一个御目付,值当御三家的家主、老中、大目付和一大堆重臣联手应付么?想想就不可能。 所以,这次就是被误伤了。 你看这五条法令里,很多都是关于备战翌年米船来访的,都和海防及外事有关,所以我身为海防挂、小栗身为前长崎目付,绕都绕不开啊。 至于炼铁所,确实也是军备的一部分,再说英敏和胜义邦都出任了头取,总不能三个炼铁所的首领都出自老夫门下吧。 至于浦贺台场,新方案本身就是水户权中纳言大人提出来的,人家关心有什么不对? 至于新任命了八个海防挂,米船来访这样涉及幕府安危的大事,多几个人参预才是老成谋国,老中们做的对!唯一可以指摘的,就是应该将你小栗忠顺也加上,这个我去说,你在长崎目付任上多有贡献且熟稔海外,不做海防挂可惜了。 况且,这次也不是光新增海防挂,大目付新任了筒井政宪,勘定奉行换了三个,川路圣谟、松平近直和水野忠德,御目付增加了四位,堀利熙、永井尚志、岩濑忠震、大久保忠宽,所以说这次是幕府上下一心准备应付大敌,跟你我关系不大。 而且这些人都是一向的有为之士,就拿川路来说,精明强干又博览兰书,历任勘定吟味役、佐渡奉行、奈良奉行和大阪町奉行,论资历来比你我强的太多。 有这么多精兵猛将参与海防,我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肯抱怨。 至于林大学头接手了洋学所,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如果公方样身边的儒学者不趁机跳出来反而才奇怪,而且老中们也不糊涂,不是在大学头之下任命了大久保忠宽为学头么?而且蕃书和解御用局又不是江川家的,老夫不是还有绳武馆么,兰学者有的是! 说着说着,坦庵先生就面向小栗忠顺了,大久保也不敢吱声,这样的幕府秘闻能让他听听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坦庵先生继续劝说小栗,“现在汝家有两位重臣,家主是远国奉行,你年纪轻轻又是御目付,这是幕府的殊宠特恩,小栗家前途不可限量啊,我看以后你的成就不会输于贵祖上”——小栗忠顺的父亲忠告是养子,忠告的亲生父亲是曾任勘定奉行的中川忠英。 小栗被江川说的面红耳赤、惭愧不已,而坦庵先生转头又对大久保说了一番话: “愚平生弟子三千,得意门生唯有两人,其中一人便是直秀。汝为直秀手足,又是崛家外戚,今日肺腑之言须一字不拉转告直秀。” 坦庵先生让大久保听了这么多秘闻,就是想让他给直秀带几句话,作为老师,他对直秀的感情可比直秀对他的感情深多了,坦庵先生觉得小栗生气了不过是发几句牢骚,甚至当面顶撞贵人,也就这个程度了,而直秀这个家伙,可是敢偷赴海外的,所以必须多叮嘱几句——一是让直秀不要为师友担心,二是趁机让直秀看开点,别因为被发配到北地就对幕府和老中们怀恨在心。 第六十一章 弄巧成拙 http://.biquxs.info/ 幕府颁布的“试行法令”将坦庵先生和小栗忠顺手里的事务剥离了大半,小栗对此非常不满,坦庵先生在密谈中劝诫了他,并趁机让大久保给直秀传话。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何不利之有?”这是坦庵先生的原话,借《周易?系辞下》中的名句要求直秀忍耐,另外坦庵先生也承诺他会替白主奉行所美言。 这次谈话一共有三人参与,按地位高低依次是身兼韭山代官、勘定吟味役、海防挂三役职的江川、御目付小栗忠顺和白主町奉行大久保利济,但有趣的是,日后三人最高役职的高低完全颠倒了个,真是世事难料啊。 但此时大久保在幕府还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连幕臣的正式身份都没有,只是崛家的私臣,所以能参与这个层次的密谈,他有点激动,说不上受宠若惊,但也差不多了。 因此大久保绞尽脑汁想帮两位重臣的忙,作为白主文臣之首,他对直秀的北地规划了如指掌,因此很快他就想出了一个法子: “韭山炼铁所以后可以专注炼钢。” 按大久保的想法,对幕府高层调整他不了解内情,所以最好还是不要胡说八道,但对于内政,他还是比较有信心的,直秀为了在北地建炼铁所特意提过钢和铁的区别,他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 百炼成钢,而且扶桑一直把某种锻刀的优秀材料称为玉刚,所以坦庵先生一听就来了兴趣,让大久保仔细说说。 钢和铁的含碳量标准,这时候还没有确立,而且此时的反射炉技术还很原始,没有煤气、天然气这些高燃烧值的燃料,工艺也比较简陋,因此靠反射炉是很难直接练出钢来的,但直秀为了激发士气,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嘛,所以当时他表示先炼铁后炼钢,顺口就吹了个气泡给大家。 白主至今没有啥正经兰学产业,所以大久保对工业也没啥清晰的概念,直秀信口开河的话他居然信了,而且还郑重地转告给坦庵先生和小栗忠顺。 煤气公司第一次出现,是1812年在英吉利,之后迅速普及到西洋诸国,坦庵先生也对此有所了解。但用煤气炼钢,他还真没想过——扶桑如今的兰学就是对世界亦步亦趋,很多地方唯恐遗漏,搞创新,借两个胆子都不敢啊。 所以听了大久保的解释,坦庵先生将信将疑,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没听有西洋人搞过啊,而且直秀也没提过,这能行么? 直秀当时只所以没提,是觉得步子不应该迈的太大以免扯到那啥——坦庵先生是坐言立行的性子,有时比较激进,直秀怕先生冲的太猛~撞破头,所以故意没说。 但百密一疏,直秀在大久保出发前叮嘱他这不能说那不能讲,重点放在了与鲁西亚交兵和与米船的密贸易两件事上,结果把这事忘了,白主的秘密太多,结果这次就失脚了——大久保把炼钢的事告诉了坦庵先生。 幸亏直秀这两年都在北地,坦庵先生觉得直秀在打鱼摸虾的时候不可能真搞出什么炼钢的法子,最多就是个设想,所以他也没真信,但这件事被他牢牢记在心底。 另外还有一个坦庵先生没有勇于尝试的原因,那就是炼钢出来干什么呀? 现在的大筒材质都是青铜或铸铁的,那钢练出来用来铸刀?可铁炮打的越来越远,铸刀有啥前途,用来卖给西洋人么?——坦庵先生毕竟没有深入参与扶桑与兰国的贸易,他光知道扶桑刀可以卖到海外去,但这个份额有多少,他根本不清楚。后来,白主还真卖了 相当多的扶桑刀具到海外,算是发了一笔小财。 尽管大久保的提议不靠谱,但毕竟也是一份心意,坦庵先生很是欣慰,因此特意嘱咐大久保在江户多参加些名士的聚会,除了了解最新的动向,也替直秀和他自己积攒些人脉,好为日后做些准备。 坦庵先生这时已经动了将直秀调回江户的心思,可幕府有条规定,为了让代官更好地了解领地和发展经济,普通代官要在一地任满十年才允许调动,所以直秀调离白主的难度相当之高,因此坦庵先生没有明说。 大久保听了非常感激,这是因为坦庵先生又说允许他用江川弟子的身份参与聚会,这无形之中太高了自己的身份——江户龙蛇混杂水太深,他作为普通旗本的家臣,很多人连用眼皮夹他都不夹他一下,更别说邀请他参加什么聚会了。 看坦庵先生和小栗好像还有机密要谈,大久保赶紧告退——今天收获不错,知足常乐,现在自己还资格更进一步,不告辞等着过年呐。 说来也恰,几天后还真有人上门拜访大久保,邀请他参与名士聚会,而且这个人还是直秀的老熟人。 此人乃是长州毛利家的天才兵法家,苗字吉田,名前矩方。 吉田矩方是直秀的老熟人了,在天保十四年(1843年)直秀第一次游学时两人结识,之后两人就没见过面,但直秀出海前一直给吉田捎各种兰书,而吉田也通过给下关的豪商白石正一郎留信的方式表示感谢,算是直秀一个不远不近的朋友吧。 吉田比直秀小四岁,因此直到嘉永三年(1850年)二十一岁才开始游学,当时他先游历了九州,虽然直秀当时为去白主做准备也在九州,但两人行程不同最终无缘相会。 大久保和吉田虽然没见过,但通过直秀都知道对方,所以吉田的拜访也不算唐突——按扶桑的传统,如果相互不认识,那就需要一个熟悉双方的仲介人来引荐。 两人见面之后,吉田先问候了直秀和大久保一家的身体状况,接着话题一转就邀请吉田参与一场名士聚会。 吉田和大久保一样名声未显,所以大久保很好奇他能参与什么样的名士聚会,别是什么歪瓜裂枣的聚会或者是吉原大冒险,所以还是弄清楚好一点。 据吉田自己说,他这也是受了老师佐久间象山的提携,所以才能参与这次聚会,至于来邀请大久保参加,也是来自老师的安排。 佐久间象山出身松代藩,在江户开有兰学馆“象山书院”。他深受老藩主真田幸贯的赏识,在幸贯担任幕府老中时(1841年-1844年)时曾受命研究海防,在天保十三年(1842年)就提出了著名的《海防八策》,其中有“海防之要,在炮与舰,而炮最居首”的见解。 佐久间曾经向坦庵学生学习铁炮等兰学,在韭山炼铁所的建立过程中也曾以客卿的身份出现,所以不是外人。 坦庵先生曾经在人前称赞大久保“兰学新秀,聪敏异常”,因此在兰学者这个圈子大久保也不算无名之辈,本来江川先生是准备亲自介绍大久保给兰学者的,但风说书评定会的风波一起他就顾不上了,现在“试行法令”出来了,坦庵先生避嫌还来不及,因此将“带大久保进入名士圈子”这个任务交给了佐久间。 既然不是外人,那大久保对聚会的邀请自然欣然应允,表示会按时赴会。 嘉永五年文月十五日,大久保跟着佐久间象山参加了江户名士间的聚会,这是大久保第 一次涉入名士的圈子,他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人、谈到什么话题。 聚会在私家府邸举办,主人是安井息轩——著名的儒学者,官学昌平簧的教授。 大久保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他小心翼翼地模仿佐久间的一举一动,唯恐被别人轻视。 但事实证明大久保过于谨慎了,主人安井息轩很好客,客人们都很随和,现场也没有啥侍女和乐师,就是摆了一些茶几和円座,有酒有茶有果子和小食,大家三三两两地散坐着,微风习习,众人随意聊天、下棋,悠然自得、非常惬意。 和佐久间象山一起来除了大久保利济和吉田矩方,还有胜义邦和宫部鼎藏——宫部和吉田是好友,两人一起在江户游学。 胜义邦好像是这里的常客,他给大久保介绍了其他几位客人,而佐久间早就拿了一杯酒找主人聊天去了。 今天出席的名士相当之多,藤森弘庵、盐谷岩阴、吉野金陵等人都来——这三位都是大有名气的儒学者。 过了一会,胜义邦也找人闲聊去了,角落里只剩下大久保、吉田和宫部三人大眼瞪小眼,这三人被众名士的名头所摄,只好小声谈论些故乡的风物,其实都心不在焉,竖起耳朵偷听各位名士都在说啥。 明明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怕啥来啥,没多久一位叫银次郎的年轻人就请三人到屋敷中间去,说主人想把三位引荐给大家。安井息轩是成名已久的大儒,能由他亲自引荐给众位名家是再好不过的事,于是三人赶紧起身。 安井在大家面前把三人一顿夸赞,说大久保是兰学后起之秀、吉田是山鹿流兵法的嫡系传人,宫部也是熟谙国学的九州俊才,难为安井老爷子第一见面就把三人的根脚摸的清清楚楚。 有主人暖场,新人再谦逊一番,眼看着这次就算顺利过关了,可没想到异峰突起,旁边有人突然发声,“既然是才俊,且容东湖考较一番。” 大久保和吉田同岁,都是二十三,宫部年长些,三十二,但满屋子都是年长的名士,说话这位看起来也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而且他坐在主人身边,气度俨然,明显地位很高,所以考较就考较好了,只是回复好了不免一日成名,答对差了马上名声扫地,所以三人都是神色一肃。 “多事之秋,追慕大楠公忠义,试吟诗以纪之。” 大久保一听题目就懵了,大楠公是谁,没听说啊,于是他偷窥身边的两位小伙伴,结果很闹心。 先是吉田昂然出声: “东海大鱼奋鬣尾,蹴起黑波污黼衣…… 北向再拜天日阴,七生人间灭此贼。 碧血痕化五百岁,茫茫春芜长大麦。 君不见:君臣相图、骨肉相吞,九叶十三世何所存。 何如忠臣孝子萃一门,万世之下一片石,留无数英雄之泪痕。” 接着宫部也吟了一首: “海甸阴风草木腥,史编特笔姓名馨。 一腔热血存余沥,分与儿曹洒贼庭。” 这两人吟诗完毕,大久保就惊呆了了!他倒不是惊叹于两个小伙伴的才华——这两首都是诗人赖山阳的大作,吉田和宫部最多也只是记性好而已,才华谈不到,但大久保听到诗句想起了“大楠公”是谁,所以他就震惊了,在大庭广众之下居然有人公然要求吟诗纪念“大楠公”,这不是想公然造反么? 第六十二章 天下的名士 http://.biquxs.info/ 在名士聚会上,有人要求吟诗凭吊“大楠公”,开始时大久保并没有想起大楠公是何许人也,但吉田矩方和宫部鼎藏连续吟了赖山阳两首名作,大久保反应再慢也想起此人是谁了。 大楠公就是南北朝时期的楠木正成——这位与战国末年的真田信繁、源平合战的源义经并称三大末路英杰,不过世人多称之为楠正成或楠公,难得吉田居然一听到“大楠公”就想到了此人。 既然称呼楠木正成为“大楠公”,那这位自称“东湖”的肯定是水户两田的东湖先生藤田虎之介了,水户学说对楠木推崇异常,难怪他会出这样的题目。 自从从坦庵先生和小栗那里知道德川齐昭出任海防挂后,大久保就让老爹帮忙搜集水户的信息,因此对藤田东湖有所了解。 吉田和宫部吟诗完毕,旁边的人催促大久保继续,所以他也没时间想得太多,只好也吟了一首诗: “殷勤遗训泪盈颜,千裁芳名在此间。 花谢花开樱井驿,幽香犹逗旧南山。” 众人一听,拍手叫好,倒不是这首诗压过了赖氏的两首名作,而是这首诗没听过,明显是新作。 得了彩头,大久保反而心中一凛,刚才他就觉得这个题目不对,有非议幕府的嫌疑,只是有人催促他只好赶紧吟诗,这吟完了,他心中越发不安。 楠木正成是谁啊,是危难之际挺身而出辅佐京都小朝廷的英豪,是推翻镰仓幕府(1192年—1333年)的大功臣,后来又为反抗室町幕府(1336年-1573年)的建立而战死,一生都在与武家也就是征夷大将军做对,这个题目很可能别有用心。 水户学说素来有尊王的说法,齐昭继位家主之后,水户学者经常抨击幕府不敬朝廷,本以为齐昭这次复出会收敛一些,可作为左右手的藤田东湖在名士聚会上以“大楠公”为题目,无论这里面是否是另有深意,但自己可不要为直秀招祸。 想到这里,大久保朗声说到:“此诗为仆友所作,在下另有拙作请各位大家指正。” “一生功绩若浮樱,丈夫慷慨自睨雄。 呜呼忠臣何足论,万川入海棹头东。” 这首诗吟罢,全场鸦雀无声,连远一点的下棋和闲聊的人都转身看过来,大久保当时就懵了,这首诗是他临时憋出来的,自己知道自己啥水平,完全说不上什么工整对仗,现在的场面显示自己肯定又搞出马脚来了,真是倒霉啊! 这次大久保为了与武家的反抗者楠木划清界限,所以草草写了一首诗: “一生功绩若浮樱,丈夫慷慨自睨雄”的意思是“一辈子干了啥都不重要,男子汉大丈夫做了啥自己有数就行了”; “呜呼忠臣何足论,万川入海棹头东”,这句话和上句话是一个意思,“别人怎么评价都不算啥,最后还不是所有人都要往东来”——江户在关东,这句话是给德川家溜须拍马、洗脚捧靴子,意思是任你豪杰了得,最后还不是都要到江户朝拜,言下之意,德川幕府和一代目家康公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可是楠木正成所处的时代距此时已经快五百年了,虽然民间仍有传说,但毕竟年代久远,最近把楠木炒起来的正是水户学的鼻祖德川光圀,就是民间称之为水户黄门的那一位——光圀是水户德川家二代家主,官职是权中纳言,扶桑朝廷喜欢效仿中华,中纳言在唐朝时对应的官名是“黄门”,因此光圀被称作“水户黄门”。 元禄三年(1690年)德川光圀在凑川重金重建了楠木正成的坟茔,碑文是“呜呼忠臣楠子之墓”,大久保少时家贫,这一世在十四岁又被直秀引诱兼修兰学,因此对这段旧事不太了解,他光听人说“呜呼忠臣楠子”,但并不知道出自水户二代家主光圀。 “呜呼忠臣何足论”,大久保一竿子就把水户学说的祖师光圀给撅了,所以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快看快看,一直期待的大场面来了,藤田东湖这几年风头不小,看他如何应对这打上门来的愣头小子。 藤田东湖1844年跟随齐昭一起受了处分,被没收了田禄邸宅,“禁闭”不让出门,但随着1846年齐昭被解除“谨慎”,1849年藤田复归藩政,之后他一直为齐昭重新参预幕政而奔走,虽然藤田人缘不错 ,但话说多了难免得罪人,所以这里想看他热闹的人也不少。 藤田一向以直言快语、豪爽大度的面目示人,但被一个后生晚辈在诗句中嘲讽二代家主说错了,主辱臣死,当场拔刀砍人都是正常的。 这时就看出仲介人的重要了,大久保是佐久间象山带来的,佐久间自然要出面调和,他赶紧给藤田东湖行了一礼,然后说: “万川入海棹头东。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为师为将为相一完人,除水户黄门孰能当之。” 儒家有三不朽的说法,“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佐久间作为老江湖,直接将大久保的“万川入海棹头东”指认成是推崇德川光圀,意思是光圀叹息楠木“呜呼忠臣”,但世人都忘了,“呜呼忠臣何足论”,位于东面的水户有个更牛的人,那就是水户黄门啊! 佐久间这个说法非常有意思,从三不朽来看,德川光圀确实强于楠木正成——楠木最后兵败身死,传到现在也听说有啥学说和著作流传,充其量就是“立德”,“立功”就有些勉勉强强。 而水户黄门在民间传说里类似中华的包拯,经常微服私访惩治贪官污吏,真按传说计算,他整治了几百个幕府代官,按数量算把上下几十年的代官一锅端,那立德和立功都是“确凿无误”的。 立言么,这个肯定称得上,水户学说的经典《大扶桑史》,就是由光圀开始组织编撰的,这立言也是名符其实。 况且,“为师为将为相一完人”,这话说的多好听啊,年长的光圀经常规劝当时的将军,称之为帝师不为过,为相一说也没说错,整治了几百个幕府代官你说他不对幕府治政指手划脚谁信啊,就是为将差了一点,当时世道比较太平,最多就是平定了一些农民的一揆,但扶桑几百人就能称之为合战,这为将一说也不是全无道理。 “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为师为将为相一完人”,这评价传出去,水户面上大大有光,而且按佐久间的说法,大久保不是否定“呜呼忠臣”的说法,是替水户黄门委屈——人们只夸楠木但把夸楠木的光圀给忽略了,再加上之前佐久间在说话之前还给自己行了一礼,藤田东湖想到这里,脸上的肉也不跳了,眉眼都舒展开来。 这时候主人安井息轩也出来圆转——大家愿意来安井宅邸,就是因为老爷子为人宽和,这群名士个个伟岸峻峭,谁还没点脾气,吵起来上头动手互殴的时候都有,只有安井这个老好人才能劝住大家。 “后生可畏,不过学无止境,以后大久保还是要多向前辈请教才是。”这句话既肯定了大久保,又不动声色地捧了藤田东湖和在座的各位,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其实安井对佐久间的解释不以为然,棹头东就是称赞水户黄门呀,那水户东边还有仙台,仙台之东还有虾夷地呢,何况杜工部有诗“巢父掉头不肯住,东将入海随烟雾”,“尧以天下让之,(巢父)不受,隐居聊城,放牧为生”,说不定大久保这个年轻人是讽刺众人名利之心太重呢,当然,大家眼睛都不瞎,这个年轻人多半是恭维德川家,但我就爱胡思乱想怎么滴? 安井是儒学大家,偏重考据,对水户学胡编乱造扶桑史早就身怀不满,但藤田东湖确实是个另类,东湖为人爽直大方是出了名的,风度翩翩,和兰学者佐久间象山一样,虽然言论和大家不同,但往往对时事鞭辟入里,在座的名士没有不喜欢喷人的,所以虽然学说不同,但大家彼此意气相投,所以他才出面调和。 说起来这也是幕末的一大怪事。 水户学说的根本《大扶桑史》真的是胡编乱造啥都敢写,什么民间传说、奇谈怪论、私人笔记和个人臆测都被堂而皇之地编进去,所以水户学说在学者之间没啥市场,除了水户藩外都是在下级武士和豪农豪商中流传,这些人不讲究啥合理性,爽就够了——当然,好多人拿水户学说的“尊皇”当旗帜,至于是否深入研究和心里到底信不信就是另外一说了。 水户学说属于国学派,否定儒学、佛学和兰学,推崇扶桑本土的和心和神道,但因为藤田东湖、户田忠敬等人的人格魅力高,这些人居然和当时很多的儒学者、兰学者关系非常好,往来十分密切,这也是当时的一大怪现象。 后世有人 认为,这可能是因为当时大部分学者都批评幕府所以同仇敌忾、惺惺相惜——德川幕府的治政太奇葩了,唯门阀论,基本上按出身任免役职,这一出生就落在终点太招人恨了,官学昌平簧的大学头是林家世袭的,幕府的各个役职也都是按出身门第分配的,学者、下级武士和豪农豪商能不有意见么。于是在一起凿沉幕府这样件事没完成之前,大家达成一致意见“先不要内斗”。 反正主人安井出面后,大家哈哈一笑,这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 大久保死里逃生,赶紧溜到一边,过来一会,吉田和宫部也灰溜溜地回来了——这两位都是新人,包括藤田东湖在内没啥名士愿意答理他们。 吉田是个敞亮人,觉得受冷落是自身名气不够的原因,但宫部鼎藏就有些忍不住了——他觉得大久保得罪了藤田东湖,而自己是和大久保一起来的所以受了挂落。宫部是熊本藩山鹿流兵学讲习,熟谙国学和神道,因此他就和大久保比起学问来。 要真动手,宫部一个能打大久保三个,但纸上谈兵,宫部十个也赶不上大久保,于是这场面就好看了:国学和神道,大久保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谈兰学宫部也所知不多,两人只好谈兵法。 扶桑的兵法包括个人搏斗和军势,个人搏斗要动手,而这是聚会肯定不合适,于是两人就谈军势。熊本藩是长崎御藩,白主奉行所是北地屏障——直秀自封的,虽然两者都没打过什么仗,但说起来两边都是头头是道,过了一会居然围上一圈人听这两位辩论。 作为名士,当然要关注局势,最近的风头就是“攘夷”——幕府提拔了这么多人,又发布了“试行法令”,自然要找个由头,不敢说米船要来了只能打起了攘夷的旗号,说一切都是为了防止西洋诸国的骚扰。 风头既然是攘夷,自然名士们都关心此事,看这大久保和宫部空对空说的口沫四溅,但干说分不出高下啊,于是就有人撺掇两人谈论御台场——这个好,大家都实地看过,说的对错与否有参照物立马可知。 御台场现在又出新花样了,品川台场都基本竣工了,想改也改不了了,但浦贺水道两侧不是还在建么,坦庵先生放手后,剩下的八位海防挂都扑了上去,将江川的原方案改的面目全非。 大久保是江川的“弟子”,藤田东湖是齐昭的心腹,前一个方案是江川的手笔,现在的规划有齐昭的赞划,好么,提出评论御台场的这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但吃一堑长一智,大久保今天上过一回当了,因此无论如何也不肯入彀,但总要有个交代吧,于是他把双手伸出来给宫部鼎藏看,这是怎样的一双手啊,皮肤上到处都是疤痕、手上还有许多老茧——白主基业初创,直秀都亲自上场,所以大久保也经常身体力行,尤其是前两年物资不齐备,所以大家手上都有冻疮,而大久保出身自温暖的鹿儿岛,保养不当,所以手上疤痕斑斑。 宫部在肥后细川家的地位也不高,只是几十石的兵法讲习,但长年习武也没把手搞成这个样子,但他纳闷,这是啥意思,把手给我看,说不过我要当场较力啊? “大久保愚钝,学识浅薄,平日里虽觍为奉行,其实无非劳力而已,这场辩论是在下输了。” 大久保服输,热闹自然看不下去了,于是旁观的人一哄而散,不过有人在离开的时候好心劝了大久保一句,“为政者广开言路、任贤使能、调和阴阳。’手足胼胝、面目黎黑、役身给使、不敢问欲’,事倍而功半也。” 这人是劝大久保,“不要啥事都自己上,群策群力不香么。”这是好话,所以大久保只好肃然答谢——但他心里对此不以为然,你说的轻巧,事情哪有这么容易做。 本来大久保对白主奉行所的前途颇为担心,地方偏远人还没几个,只是直秀以国士相待,言听计从而且待遇还贼好,所以他只能尽力相助。 因此这次奉公来江户,大久保心底抱了好大的期望,甚至想通过联络将直秀调离北地——幕府身负天下之望,必然能者甚多,江户为三都之首,自然卧虎藏龙。可经历了两个月,他有点失望了,幕府内部掣肘甚多,民间的名士也有空谈的嫌疑,这还不如白主呢,最起码欣欣向荣、喜笑颜开,这些在江户看不到,米船将来,这天下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真挚抱歉,更新会很晚,可能要拖到凌晨, http://.biquxs.info/ 岛津家的参觐交代时间就是一坨x,各个资料互相矛盾——上次就查了个底朝天,这次有有问题。 万分抱歉,merlin在此给大家鞠躬谢罪。 《扶桑镜梦》真挚抱歉,更新会很晚,可能要拖到凌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扶桑镜梦》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一章 上喜撰唤醒太平梦 http://.biquxs.info/ 嘉永六年六月八日(西洋历1853年7月13日),浦贺凑的人群愈发多了起来,路边临时搭建的水茶屋也是鳞次栉比,和江户不同,这些水茶屋没有用芦苇围起来,娇媚的卖茶女也无人关注,茶客们都扯着脖子看远处的海面,窃窃私语的也不是什么风花雪月,而是黑船、南蛮鬼之类的。 吉田矩方无心喝茶,一边不时眺望海面一边等先生佐久间象山做出决断。 水无月三日(西洋历7月8日)下午,浦贺港外突然来了四艘怪船,高大巍峨不说,其中两艘居然冒出滚滚黑烟,在黑色的船身的衬托下,如同佛经中的地狱突然降临到了人间。 见到这样的情景,浦贺自然一片大乱,这都好些年没有南蛮船出现了,没想到今日又逢此厄难。 但也不能干看着啊,浦贺奉行户田氏荣大人和副手井户弘道一边让人骑快马向江户城奏报,一边准备派出小船进行警戒和询问——和超过一丁(109米)之长的西洋船相比,浦贺水军的大小船只都只能称之为小船了。 最后,这个与蛮夷打交道的苦差事落到了与力中岛三郎助的头上,原因嘛,一是中岛精通兰学,仿制飞剪船就是他奉命督导的,幕府最近的大船建造筹备也是中岛负责实务,他对西洋诸国了解的最多,他不去谁去;二是中岛是和南蛮人对阵过的,天保八年(1837年)七月米船莫里森号来寇,中岛指挥台场发炮,也算是经历过大场面了。 中岛被上官点名道姓,只好慨然前往,他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十六年前莫里森号叩港时,他才十七岁,所以出身牛犊不怕虎,当时啥也不懂,这十年来苦读兰书,算是明白了此中的深浅——中华英吉利广州之战后,哪个听到的不害怕,没见幕府隔年就撤销了《异国船驱逐令》代以《燃料淡水供给令》,今时不同往日,这次恐怕难以善了。 西洋船是将近傍晚出现的,浦贺奉行所又经历了一番运筹帷幄,等中岛登上米舰天都黑了——这也里面也有通译的“功劳”,也不知道是海上风大还是怎么的,双方居然无法顺利沟通,下午西洋船出现已经通过旗帜鉴别出是米船,可自己和两个通译崛达之助与立岩得十郎用英吉利语喊了半天也无人搭话。 中岛三郎助郁闷,萨斯喀那号上的米军东天竺舰队提督佩里也很郁闷。 首先,这是军势远征啊,晚上接近敌船明显意味着敌意,自己已经下令全体戒备,一有不对立即开炮。 其次,有人大喊大叫,这是要搞毛,远航还不容易到达目的地,上下都累个半死,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不行啊? 最终,他觉得自己遇到了常说的战场迷雾,之前的判断和准备都有些问题。 起先,佩里被米国水军认为是扶桑通——他在1851年就提出的一个远征扶桑的计划:带着三艘以上的大型蒸汽船,大口径的火炮和爆破弹是必须的,必要时加以恐吓扶桑人或干脆摧毁他们;同时,大棒与胡萝卜齐下,态度上要友好;鉴于扶桑的拖延策略,要避开长崎直插扶桑的心脏江户。 因为前任奥雷克将军迟迟打不开扶桑的局面,1852年3月佩里替换奥雷克成了东天竺舰队的提督,mirdfillmore大统领授予他亲笔国书,并交给佩里三个任务:此去扶桑,为了米国航海和商业的需要,需让其提供避难港、补给港和通商港口。 考虑到此任务的难度——佩里出访前西洋诸国曾经多次与扶桑交涉开国开港,其中鲁西亚7次、英吉利11次、佛兰西2次,米国自己是11次,米国对佩里的训令是“应以诚恳的态度,向扶桑人说明开国的必要以及米人并无传教之意,且米人与英吉利人毫无关系。但如扶桑态度顽固不肯订立商约,即以武力为后盾,表示强硬,不堕国威。” 不堕国威的意思就是“可以开战”,这很符合佩里的心思——他出身水军世家,老爹曾是私掠船长,后来才归顺了水军,老哥也是著名的硬汉提督,他自己也以桀骜不驯著称,所以他之前的方案里就提出“必要时加以恐吓扶桑人或干脆摧毁他们”,这上司及政务官们明显是支持自己的嘛。 结果夜长梦多,1853年新大统领franklinpierce上任后风向变了,上司派船到香江传达了新的指示,“我国水军的任务是保护通商,至于宣战与否,那是议会的权力”,这就还不算,自己要求的大舰队增援完全落空,上司 的意思是“啥都没有,就东天竺舰队这点家当,你看着办”。 佩里倒是没有火冒三丈,对于没有增援他早有有所预料,他可是号称“米国水军蒸汽船之父”的人,之前也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1837年佩里督造出米国水军的第一条蒸汽船“富尔顿号”,同年晋升为海军上校,1841年他又成为同水军基地的首领。 因此,对于米国水军的现状他一清二楚,佩里曾经自嘲说“米国水军日薄西山,在各国大肆发展新式战船的时候,我们居然连十艘蒸汽大舰都拿不出来”。 冒险家的血液在佩里的身上流转,因此虽然增援没有了、指令也不允许他开战,但他依然计划完成让扶桑开国开港的任务,希翼刺激在太平洋航线上发财的商人们支持水军的大举扩张,而自己也能因为打开“最古老之国”的大门的荣耀成为米国英豪!所谓“最古老之国”的说法来自于西博尔德,这位兰国医生回到欧罗巴大陆后写了恢宏巨作《扶桑》,因为受了水户学说《大扶桑史》的影响,这位在书中称扶桑为“最古老之国”——水户这帮学者拼命往自己身上贴金,将民间传说的内容堂而皇之地写到书中,伪造了自从开天辟地以来扶桑皇室就存在的历史,这还能不是“最古老之国”么? 水户这些人自己信不信不重要,反正西博尔德是被忽悠瘸了,就算是十分之一,那扶桑的历史长度也够吊打其余所有国的——当然也可能是西博尔德学到了,用水户学者的故伎忽悠当时欧罗巴人,这也说不好。 坑爹啊,佩里看到扶桑船上有人大喊大叫就想起了西博尔德,花了2万美元从这位手里买到的地图根本就没啥用——也不能说完全没用,但漏洞百出,就拿这眼前的浦贺水道来说吧,如果不是地图有错误的原因,自己的船队能将近傍晚才到这里么。 而且“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不只西博尔德一位,船上还有一个! 佩里提督抱怨的是船上的通译卫三畏——虽然是个中华名字,但这位是实打实的米人,原名是威廉姆斯,41岁的威廉姆斯是鼎鼎大名的中华通,而且号称精通扶桑语。刚才威廉姆斯出面和小船上的扶桑人喊了半天,但对面的人居然听不懂他的扶桑语!这是何等的法克! 好在,扶桑人还是靠谱的,见自己的英吉利语不奏效,开始用兰语交流。 佩里提督出使前做了很多准备,船上就有兰语通译波特曼。 扶桑通译和米人通译用第三国的语言谈的挺好,过了一会,中岛三郎助终于获准登上了米船。 但坏事做多了是有后果的。 1846年米国东天竺水军提督詹姆斯?贝特尔到浦贺要求与扶桑建立交往,当时幕府耍了个诡计,故意让一名武士找机会羞辱了贝特尔提督一次,贝特尔当时觉得公事重要就没有当场发怒,结果一下子让幕府藉此探到了底线,幕府拒绝了贝特尔的请求,而当时63岁的贝特尔提督过了两年就挂了,据说是对在扶桑受辱耿耿于怀,生生被气死的。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和水军史上的奇耻大辱,佩里提督对扶桑的印象极差,为了防止再次中计,这次他加上了一百倍的小心。 中岛三郎助没上船前,米人表示只和幕府高官谈,你还是哪来回哪去吧。中岛灵机一动,说自己是浦贺副知事,这才登上了米船。 但中岛上船之后佩里提督也没出面,只是让手下出面告诉他,“我们是米国的使者,带来了大统领的国书,赶紧让幕府高官出面接收,限期三日,过期作废,不是,过期恐有不忍之事发生。” 中岛赶紧解释,他不敢说米人搞错了,只好说“这里面恐怕有误会”,“按扶桑惯例,你们得去长崎,那里才是接受各国国书的正式所在。” 自从中英南海之战后,幕府对外国来使一贯采用“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态度,尤其是对自己跑到江户湾的,先哄到长崎去,然后书信来往几个月,这招很好使,一般人扛不住自己就走了。 佩里提督在1851年提交计划时就指出,扶桑一贯采取渣男,不,拖延的战术,因此不能在长崎谈,一定要在江户湾谈,只有大兵压境扶桑人才肯坐下来认真谈。所以中岛这条故伎不得售,米人再次强调了“三天”的期限,然后就要把中岛和通译赶下船去。 中岛苦苦哀求,表示三天这消息还送不到江户城呢,贵 人如何能从江户还要赶到浦贺!米人不听,只表示会“酌情”考虑一二,然后就将扶桑人等都赶下船了。 无奈之下,中岛只好回去向浦贺奉行户田氏荣大人和副手井户弘道大人汇报,两位大人不敢擅做主动,只好继续派人向江户请示。 其实,幕府在去年风说书大评定会都开了,早就作了相关指示,按理说两位大人照做就是。 可坑爹的是,评定会开的太早了——现在是嘉永六年六月上旬,评定会是嘉永五年六月下旬开的,这相隔了快一年,自然情况有所变化。 为了应对这场百年未有之危机,幕府一下子新任了八名海防挂,加上原来的江川太郎左卫门,好么,打两桌麻将还富裕一个替补呢。 人多力量大,九个海防挂没事琢磨来琢磨去,弄出了应对米国来使的十三个大方案和四十二条应对,将各方面考虑的无比细致,幕府感觉这把稳了,下令户田氏荣、井户弘道依计行事。 户田和井户开始没觉得这有什么,反正天塌下来有大个子顶着,九个海防挂平时常有人在浦贺晃悠——一是等米船来,二是操练人马,三是督造浦贺水道两侧的台场。 可要不说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呢,改了方案的浦贺台场工程量大增,结果导致到现在还没建好,月初是幕府的大朝会,原本在浦贺晃悠的几个海防挂也跑到江户开会去了——不去的话一个是不合适,二个是容易被他人将台场延误的盆子扣到自己身上。 这米船也会赶时机,偏偏挑六月三日到来,大佬们都不在,户田和井户看着十三个大方案和四十二条应对面面相觑,当时好像挺清楚的,米船强则如何如何,米人可欺又如何如何,现在把纸张都翻烂了,这两位也没找到该怎么办——不给一线权限、光给一大堆细致无比的指令就是扯淡指挥。 鸡多不下蛋,人多光捣乱。数字九在扶桑语言里和“苦”相似,“苦”海防挂搞出来的方案让浦贺奉行户田和副手井户叫苦不迭,所以只好派人请示,没指示这两位也不敢擅专——这么多海防挂里面有支持见面就开打的,也有要求老成持重的,反正户田和井户怎么干都是错,得了,这事你们先做好决定,我们哥俩坚决服从。 中岛骗米人说从浦贺到江户要三天,其实这是正常人步行所需的时间——还不是紧赶慢赶,实际上加急文书六月五日(西洋历7月10日)一大早就到了江户城里的老中手上,老中们赶紧召集会议,狼真的来了,大家说怎么办? 事到临头,纸老虎现了原形,以前的千条妙计现在看都是空想,现在要拿出主张来,大家都傻了眼——这次可不是空对空了,谁的意见被采纳之后可是要执行的,到时有个啥不良后果可是要算后账的,因此集体沉默。 老中们一看鼻子都气歪了,于是点名要求发言。但在座的都是千山千水的老江湖了,扯点漫无边际的话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反正说了半天之后,你品,你仔细品,啥实际的也没有。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最起码这九个海防挂还是给力的,但这几位的内部意见都不统一,老中们听了半天也没法决定打还是不打,最后首席老中阿部侍从拍板,“做好一切准备,务必做到打就打出威风,当然不战而屈人之兵也是好的,毕竟幕府慈悲为怀,不是,仁义宽大么。” 会后决定,九个海防挂一个不留都去浦贺现场,平日里你们都挥斥方遒的,好像不听你们的都是多大的损失似的,这回看你们的,“灵机决断”,这个重任就托付给你们了——大锅扣的严严实实的。 而且老中们找了一些“大家”去浦贺探察虚实,佐久间象山作为提出过《海防八策》的名人也在此列,因此他和学生吉田才会出现在这里。 吉田矩方和先生六月七日晚上就赶到了,但今天在岸上拿千里眼看了半天,佐久间一直不发一言,也没抓紧时间赶回江户去,反而从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的水茶屋中挑了一间,带着学生们喝茶来了。 吉田对此非常不理解,但想必老师必有深意,那就等着吧。过了良久,佐久间唱了两句狂歌,“泰平の眠りを覚ます上喜撰、たった四杯で夜も眠れず”。 “上喜撰(扶桑的一种茶,和‘蒸汽船’同音)唤醒太平梦,喝上四杯便再难眠。”吉田听了顾不得赞叹先生的才华,他机灵灵打了个冷颤,一时间千头万绪涌上心间,居然痴了。 第二章 阿克琉斯之踵(上) http://.biquxs.info/ 佐久间象山等人查看过米国黑船后,于嘉永六年六月十日(西洋历1853年7月15日)返回江户向幕府做了汇报,但这时黑船事件已经接近尾声了,佐久间和其他名士的奏报已经无法影响幕府的大政——但黑船离开后,这些奏报还是发挥了一些作用。 原来,六月九日(西洋历7月14日),幕府已经在横须贺接受了米人的国书,双方可能发生冲突的可能性大大降低,米船已经准备返航了。 之前。浦贺奉行所的前后两封加急文书是六月五日一大早到的江户城,之后幕府召开了紧急评定会,决定将全体海防挂全去浦贺“临机决断”,而这些海防挂在六月七日陆陆续续赶到了浦贺——这些贵人没敢走海路,一是帆船行驶靠老天帮忙,不顺风的话耽误了事可是临阵畏缩的大罪,二是万一在港外被米人抓到了,岂不成了天大的笑柄。 九位,不,是八位海防挂——水户老藩主齐昭没来,委托了藤田彪(藤田东湖)代理他,这些人陆陆续续到了现场之后就开始询问详情,因为是陆续到来,每位到了之后都要求浦贺奉行所重新奏报详情,因此将奉行所上下折腾的屁滚尿流。 根据奉行所的奏报: 六月三日黄昏四艘黑船到来,当晚与力中岛三郎助冒充浦贺副知事上船交涉,结果就是米人要求“三天内接受国书,逾期恐有不忍言之事”。 四日,米人放下数艘小船,开始测量近海。见此,户田氏荣派出水军前去阻拦,但米人有恃无恐,仗着背后大船的防护继续行动。 六月五日,也就是黑船到来的第三天,米人将测量范围扩大到整个浦贺水道,最远居然到了观音崎——此地是浦贺水道的北端,再往里就是江户湾内海了。 六日、七日两天,米人果然进入江户湾内海,浦贺上下大哗。 当时浦贺有几方势力,幕府的奉行所、浦贺水军、“台场组”和彦根藩的助役藩兵。浦贺水军和台场组的组头表示要打,彦根藩的家老中立——你们做决定好了,反正我们是陆上军势只能摇旗呐喊,但浦贺奉行户田氏荣认为没有幕府的明确命令不可擅开边衅,还派出与力和同心监视水军和台场组的一举一动。 户田氏荣是这里身份最高的,又是正管浦贺水道的浦贺奉行,因此他的建议占了上风。 听到这里,代替齐昭来的藤田彪大怒,怒斥户田“软弱无能、贪生怕死”。 如果齐昭在此,户田肯定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但齐昭没来那他户田可不怕,“藤田彪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水户陪臣,也敢如此放肆。”于是双方互相谩骂,差点当场动手。 不过局面很快得到了控制,事关重大,几位海防挂是前后脚到达的浦贺,所以后来的几位把双方劝住了,“都是为了国事,何必弄的如此难看,传出去平白污了御府脸面。” 老中们可是赋予了海防挂“临机专断”之权,所以现在轮到这几位坐在火山口上了,到底怎么干必须拿出主意来,不然再耽误下去说不定黑船就开到江户去了,到时候惊扰了公方样大家都是死罪。 大家一合计,这次米人来者不善、与往者大为不同——别的外国使者都好忽悠,拖下去或者骗到长崎就行了,这次的米使杀伐果断,说三日就三日,六月三日到,然后六日就开始闯入内海,看来这不给个明确答复是不行了。 想到这里,大家赶紧问户田,这三日期限要到的时候,你当时怎么和米人怎么说的,这么搞的如此狼狈? 户田氏荣说,“我也知道三日期限太扯淡,当时就让中岛解释这根本不行,然后五日、六日我都让人再次登船缓颊,可米人野蛮根本不理我呀。” 黑船到来的第二天,四日,户田和井户就觉得大事不妙——因为米船当天开始测量浦贺港附近的海域,明显是为了给登陆做准备。当时哥俩就合计了一下,指望江户三天回信不现实,那能不能强硬一下开两炮吓吓米人? 可这次神秘主义出来害人了。 原来,浦贺水道两侧的台场因为盲目扩建到现在还没完工,但海防挂们也知道事关重大,所以没完工也把大筒布置上了。 除了原有的青铜炮外,从咸亨洋行买来的3英寸线膛炮也拉到了台场,而且米船好死不死,恰好停泊在线膛炮的射程之内——佩顿提督倒是蛮小心的,泊地远离了炮台,但他是按英吉利中华南海之战的经验来估算扶桑炮台的射距,完全没料到对方还有3英寸线膛炮这种大杀器。 而且,还是托咸亨洋行的福,浦贺水军也配备了最新式的电解液触 发水雷。 3英寸线膛炮和电解液触发水雷是前面台场组和浦贺水军要出击的底气所在,不然,面对巍巍然如山岳的黑船哪个能鼓起勇气开战。 可神秘主义害死个人啊——除了有限几位组头和炮手外,连大部分炮手都不知道3英寸线膛炮到底能打多远。 这是因为幕府出于保密心理,对外对内都封锁了消息——百姓当然不需要知道具体参数,反正只要知道幕府威武雄壮就可以了,但为啥要对内封锁消息呢? 这是专门针对兰国商馆所为。 兰国为了与幕府通商承诺“永不传教”,而且为了表示恭敬对将军和幕府官员采用了扶桑礼仪。本来这是兰人的变通之举,可没想到的是,幕府内部由此认定兰国“寡廉鲜耻、不可信任”——扶桑锁国久了,未免有些自高自大,没事拿兰国商馆找乐子竖立信心。 而且兰国在“卑躬屈膝”的掩护下,确实也没少占幕府的便宜。 兰国商馆的甲必丹,也就是馆长,历年以来都试图扩大贸易额——早些年还干出了以别国商船冒充兰船、倒卖扶桑小判金,还有什么与佐贺藩密贸易之类的,阴私之事不胜枚举。 其中,文政十一年(1828年)西博尔德事件就是最好的例子,当时幕府在西博尔德回国时发现其行囊中有明文严禁输出的扶桑地图。 在直秀原来的世界,为啥黑船来访给扶桑造成的震动如此之大?因为幕府没认真准备啊。 至于为啥没认真准备? 1852年兰国商馆新上任的甲必丹库尔求斯就给幕府提了醒,“米人欲以明年来请贸易。即急之将有战。”。 但好死不死的是,库尔求斯在通告米船要来的同时还干了一件事——他向幕府提出要求改约,建议幕府扩大与兰国的商业份额,同时给予兰国更多特权。 幕府接到库尔求斯的风说书后将信将疑,觉得“米船将来”这是不是兰国人为占便宜杜撰的借口呢?于是老中们要求两位长崎奉行确认兰人信息的准确性。 可这两位长崎奉行哪有其它的渠道来确认,除了兰人只有唐人来长崎贸易,也不知道是唐人说的还是这两位奉行看兰人不爽,也可能是嫌库尔求斯多事,这两位的上奏中将库尔求斯的提醒贬的一钱不值,“危言耸听以谋私利”。 人总是倾向相信自己希望的结果。 于是幕府就把“米船将来”这事放在一边不管了——也不是完全不管,“家庆使勋亲四家戍房总,筑炮台于大森”。但这个决定有人认为是接到兰国风说书之前幕府的决定,到底是真是假后来完全说不清了。 在直秀乱入的这个世界里,兰国商馆的处境也没好到哪里去。 嘉永三年(1850年),在当时长崎目付小栗忠顺的帮助下,直秀势力下的米船开始用唐人的名义与幕府开展贸易。 与兰国商馆相比,咸亨洋行就显得真诚太多了。 咸亨洋行不以盈利为目的——另外有当时学次郎给的补贴,因此和幕府没有任何冲突之处:船长、水手到了长崎之后恨不得立马离开,货物价格也特别实惠——要不是怕过于殷勤导致幕府起疑心,直秀和学次郎恨不得白送。 最重要的是货物、书籍和风说书都是想幕府之所想、急幕府之所急,什么最新军械、最新兰书、最新消息,一股脑地送过来,主动姿态一览无余。 幕府也曾经怀疑过,为啥咸亨洋行这么好,但三年来对方的态度一直如此,加上小栗忠顺帮助斡旋,“哪里还没几个唯利是图的傻子,想放长线掉大鱼呗”,幕府也就信了,还专门批评了小栗,“对义士不可如此轻慢”,主动给咸亨洋行开了方便之门,生丝、丝绸、茶叶、瓷器你们想要啥给啥——结果整体算下来,咸亨洋行竟然还有的赚,简直出乎直秀等人的预料。 相比咸亨洋行,兰国商馆未免要求的太多,所以幕府对兰人更加不满意,即使兰国商馆提交了“米船将来”这样的重要信息,幕府还是提防兰国收到相关情报后出卖自己,因此对3英寸线膛炮和电解液触发水雷的信息严守机密——兰人并不是总待在出岛,正月时一般会到江户朝拜公方样,到时走漏了消息也有可能。 虽然幕臣都是武士,职位都被叫做役职,但其实内部也分为番役和役职两种,番役就是武职,狭义的役职就是文职。 疑邻盗斧,出于保密心理水军和台场组的组头都不肯将实情告诉浦贺奉行户田氏荣,而户田见米船势大自然不肯轻易开战。 神秘主义 害死个人啊,户田既然不肯开战,那派去交涉的使者自然硬气不起来。 上次中岛三郎助冒充的是浦贺副知事,这次增派的与力香山左卫门冒充浦贺知事——也就是浦贺奉行。 六月五日、六日,香山和中岛屡次登船,向米人恳请“宽限时日、约束手下”,香山以浦贺奉行的身份指责米人不守规矩——在幕府没有明确作答前就派人测量水域,可佩里提督这次是准备将流氓行径进行到底了,他让副官出面作答,“米人守的是米国的规矩”,我就测量水域怎么了? 而且这次米人撕破了脸面,也不提什么“恐有不忍之事发生”了,直接表示,“如果没人出面接受国书的话,就要将船开到江户城去。” 佩里的态度日趋强硬,这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扶桑的秘密,这个秘密在7月12日(和历六月七日)得到了初步验证,在7月15日(和历六月十日)被佩里确信无疑,为佩里第二次叩港确立了成功的信心。 香山和中岛两个与力回复米人的威胁之辞后,浦贺奉行户田彻底抓瞎了——如果黑船出现在江户外海,那肯定是全城大乱。这点很容易推断,因为浦贺就是例子,虽然附近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但本地的居民扶老携幼的跑路。因此,他立刻派人向江户禀告,建议江户准备备战。 信使在六月六日傍晚出发,八日到了江户。 收到户田的告警信后,老中合议,然后下令敲响了江户城里的太鼓和各处的铜钟——为了平时报时和预防火警,公方样居城也就是江户城里设有太鼓、城外的扶桑桥本石町设有大钟,这两处敲响后,按例江户各处寺庙的钟鼓齐鸣,宣告江户进入非常时刻。 自从六月五日江户城收到第一封告警信以来,尽管幕府上下一片慌乱,但民间还是比较安定的——虽然有各种流言传出来,但江户已经两百多年未曾经历战火了,大家还是镇定的很。 但幕府六月八日钟鼓齐鸣宣告江户进入非常时刻,顿时引发了广大町人的惶恐,尤其是当幕府下令各藩在江户的武士都全员戒备,并且各町的街道上开始出现大番组顶盔掼甲的武士身影时,局面一时之间几乎无法收拾。 很多町民相信了南蛮战船将要袭击江户的消息,江户都是木屋极易发生火灾,为了避免在战斗中受到波及,和浦贺一样,街道上开始出现了逃亡的人流,不准备逃走的町民也开始涌入寺庙和神社,开始昼夜不间断的祈祷。 在没有直秀的世界,这种恐慌更加严重——幕府当时准备不足,情急之下要求所有在江户的藩都出兵协助,而且征集町民加入防御活动,乱上加乱,当时的情况如同末日到来一般。 但现在因为品川外海的台场已经建好了,而且在勋亲四家之外又召集了外样五家戍守江户附近,所以局面很快得到了控制,町民都躲在家中或寺社之内,街面上一片空寂,但毕竟没有闹出什么乱子来。 但老中们还是头疼的很,因为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次公方样家庆也病倒了,幕府群龙无首,一时之间难免手忙脚乱——六月五日第一封告警信到江户,这么大的事必须禀报将军,当时家庆恰好身有小恙,结果六十一岁的老人听到坏消息后急火攻心,第二天居然一病不起了。 这也是齐昭为何没去浦贺的原因,本来家臣们就不愿意齐昭贸然去顶雷,等得知公方样病情严重后上下人等都认为齐昭更不能离开江户,这万一发生什么不测之事或者惊喜怎么办? 东丸样家祥身体一贯不好,而主公的亲生儿子庆喜现在是一桥家的家主,十七岁的庆喜聪明伶俐十分受将军家庆的喜爱,万一,我是说万一,如果公方样觉得世子家祥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刻无法担当重任,那出身水户的庆喜不就有机会了么?而且万一将军家庆病的说不出话来或者干脆薨了,那下任将军由谁担任可就要好好说道说道了。 对此老中们也很惆怅,公方样一病不起的事情本来是机密,可大奥保守不住任何秘密,这件事很多就传到了外面,齐昭以守护公方样的名义赖着不走,老中们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万一将军家庆真的不行了,齐昭作为御三家曾经的家主和德川分家的长辈,世子继位还真的要齐昭带头表示支持。 公方样病重,江户的大佬们各怀鬼胎,可把在浦贺的海防挂们坑的不清,六月七日八位海防挂加上水户藩藤田彪、浦贺奉行户田氏荣经过彻夜争论,终于对是否接受米人国书做出了决定——这项决定从此改变了扶桑未来的走向,但在当时却显的没那么重要,因为不就是接受一份国书么,之前也不是没接到过,规格没这么高而已。 第三章 阿克琉斯之踵(中) http://.biquxs.info/ 是的,经过昼夜讨论,六月八日黎明时分海防挂们决定接受米人国书,原因嘛很简单,因为幕府存在一个天大的弱点——幕府的弱点多了,但被海防挂们共同认可的弱点此时只有一个,而且米人佩里提督也隐隐约约猜到了这一点。 7月10日,佩里派出的勘测船到达观音崎附近——再往里就是江户湾内海了。当天,香山左卫门以浦贺奉行的身份登上了萨斯喀那号,要求拜见佩里提督,但佩里依然让副官出面接待。 香山此行露出了一个破绽,米人倒是没怀疑他是假冒的浦贺知事,而是香山的突然出现给佩里提了醒,为啥浦贺知事突然出现而且言辞之间非常激动,我们都干了啥? 这么一琢磨,佩里和其他人都有点明白了。 佩里一开始的计划就是不跟无关紧要的幕府官员在长崎白白耗费时间,直接在对手的“都城”江户附近谈判,以免又被扶桑人用拖延战术打败——对扶桑的皇室和幕府将军之间的大小君关系,包括兰国人在内,此时西洋诸国就没一个人能搞明白的,连西博尔德都糊涂,因此佩里认为幕府就是封君,还把江户认作了扶桑都城。 之前佩里就对都城江户非常重视,而和历六月五日(西洋历7月10日),香山第一次登船后表现出异乎寻常的激动,对此佩里迅速反应过来,认为这是因为自己的勘测船靠近了江户湾内海。 但到底是不是呢?还有待验证。 于是第二天,他让勘测船继续向内海前进,果然香山左卫门又再次出现了,而且表达出更大的愤慨。 至此,佩里已经基本确认了,但为了进一步验证,7月12日佩里让勘测船又往前一些,果然香山左卫门又来了,这次他几乎是声泪俱下了,苦苦恳求米人再多忍耐一下,“答复马上就来”。 于是,佩里提督终于确定,扶桑非常担心自己闯入江户湾。那江户湾里有什么值得如此担心的?佩里和身边的人只知道一样东西,那就是扶桑的“都城”江户。 佩里高兴坏了,他对副官宣称,“我方掌握了致胜的关键,因为现在已经发现了对手的阿克琉斯之踵。” 阿克琉斯是《荷马史诗》中的一位英雄,他刀枪不入、战无不胜,但唯一的弱点是他的脚跟,后来被敌人发现了这个弱点,然后阿克琉斯就战死了。 佩里认为扶桑的“阿克琉斯之踵”就是江户,只要他表现出对江户的威胁那么对手肯定会让步。 事实证明佩里提督没有猜错,江户确实是幕府此时最大的弱点,几位海防挂就是因为担心江户遭受炮击才答应接受国书的。 当然,过程也没这么容易。 和历六月七日(西洋历7月12日),几位海防挂为是战是和吵了一晚上。 此时幕府一共有九位海防挂,除了德川齐昭之外都到浦贺了——齐昭虽然没来,但心腹手下藤田彪做代理也来了。 这九位海防挂位高权重,除了兼任海防挂外,按本身役职从高到底是,水户老藩公齐昭、大目付筒井政宪、勘定奉行川路圣谟和水野忠德、勘定吟味役兼韭山代官江川英龙,剩下四位的最高役职都是御目付,包括堀利熙、永井尚志、岩濑忠震、大久保忠宽。 这九位名声和才干都很显著,而且除了齐昭外都对兰学有一定的研究——别误会,对兰学有研究的不一定是兰学者,这里敢公然自称兰学者的还是江川坦庵先生独苗一个。 被任命为海防挂后,这些人可以接触到幕府得到的风说书等机密,因此这一年下来,就算不了解的也了解了——包括原本的棒槌藤田虎之介,他也通过齐昭接触了大量的西洋信息。 这些人最关注的是西洋诸国与中华的约定,等真看到之后无不面如土色——密约当然他们开不到,但公约的内容西洋诸国报纸都要报道,学次郎在米国只要花钱自有学者主动帮忙搜集和分析。 别看水户学说平日自催自擂,但连藤田都觉得扶桑可能比不了中华,这万一开国,恐怕结果更为惨不忍睹。 连藤田都这样,其他八位海防挂包括坦庵先生就更担心了。 可既然大家都担心,为啥还同意接受米人国书呢? 因为越担心越得接受——佩里认为扶桑的“阿克琉斯之踵”就是江户,海防挂们虽然不知道“阿克琉斯之踵”是啥,但“江户是敌攻而我必救之处”这个意见是统一的。 浦贺水道两侧的台场没建好,可品川外海的台场不是基本竣工了么,这还怕? 当然怕了,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谁敢保证江户能在战火中安然无恙?江户可是德川家的大本营,如果江户真被打烂了,恐怕德川幕府有倾覆之危——就算不倒台,但威望大跌是难免的,想必天下诸侯也会蠢蠢欲动,搞不好又如战国桃山时代一样开启又一次的乱世。 因此除非有全胜的把握或者遇到逼不得已的情况,否则开战是不可能开战的——这点连藤田彪都不敢否认。 那有全胜的把握么?没打过谁知道。再说了,你打赢这一次,下一次米人再来怎么办?就算米人不来,英吉利、鲁西亚、佛兰西,哪一个是好惹的。 那3英寸线膛炮和电解液触发水雷是神兵利器,可奈何幕府自己造不出来啊,万一打光了可就只剩下干瞪眼了,到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都不敢想啊。 没有全胜的把握,那现在是否是“逼不得已的情况”呢? 谈不上吧,这米人这只说递交国书,国书里到底写的啥谁也不知道?要真如咸亨洋行说的就是“要求提供避难港、补给港和通商港口”,我看这也没啥。 “谁说没啥?!”结果这位海防挂话音未落,立刻跳出来好几位表示反对,但不久这几位就自己打起来了,因为有的人提议“保持原样最好”,结果遭到了集体嘲讽,“你长得美想的更美,这四艘黑船气势汹汹,难道是到扶桑打酱油来的?!” 参加商议的除了八位海防挂、一位代理,边上还有一直在装哑巴的两位,这两位倒霉人士正是浦贺奉行户田氏荣大人和副手井户弘道。 一开始,这两位还挺沉稳的,锅甩出去了,看剧还不好?——谈不上幸灾乐祸,毕竟全场就他哥俩官小,干好了功劳是别人的,干不好了这第一口锅就得扣到他俩脸上。 但看来听去,这两位觉得有点不对劲,几位海防挂大人好像吵起来了,于是这两位只好出来解围,虽说身份低有点尴尬,但也不能看着上司吵不是 ——就算能看着上司吵,也好歹要出个结果啊,这眼看天就亮了,难道大家睡一觉再继续吵?人家米人可不惯着你,说不定没吵完黑船就开到品川外海了。 再说了,虽然户田和井户现在役职低点,但这两位也是大身旗本,真论起来和在座的身份都一样——水户的藤田虎之介除外,他是陪臣,如果不是挂着齐昭的名义大家都不会搭理他。 “咳咳,之前不是有十三个章程和四十二条应对么,要不要参考一下?” 听了户田和井户的话,在座的都闹了个大红脸——哪壶不开提哪壶,当时九个海防挂争斗不休搞出来这么一大摊东西,因为每个人都往里面拼命塞私货,只关注自己的意见是否在里面,别人的意见谁在乎?所以他们居然都没仔细看过全部。 吵了半宿也累了,喝口茶休息一下也好,所以大家散开以查资料的名义小憩一下。可无心插柳柳成荫,户田和井户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是有所指,居然真有一条符合现在的情形。 这条写到“如果需要左右为难、争执不下的时候,建议使用缓兵之计,不妨看看米人到底想干什么,然后再做决定”。不知道是哪位天才写的,居然挺合适。众人恍然大悟,米人老说国书国书的,这到底国书写了啥,居然至今没有人知道。 原本是想拖到米人粮草饮食耗尽,但现在拖延不下去了,不妨先问问国书的内容,如果真的如同中华哪样,打也就打了。 户田和井户这哥俩听了直咧嘴,“各位啊,之前汇报过了,我们不敢决定是否接国书,所以没正面问里面写了啥——怕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可侧面也打听了,米人称他们的提督佩里公然声称’不接国书前不会透露国书内容’。” 看来真得接国书了,不然贸然打起来无法向幕府交代,想象一下: 如果公方样和老中大人问起来,“因为什么打起来的啊?” ——“因为没接国书。” “那是因为国书里面有为难乃至过分之处么?” ——“不知道啊。” 这不成了狂言了么——穿插在“能剧”中的“狂言”以滑稽的对白著称。 但接国书意味着必须给回复,万一那个米人提督佩里再要求“限期三日回复”,那乐子就大了,所以香山左卫门你再跑一趟吧,给米人说“公方样身体不适,只能翌年给答复。如果行就接国书,不行那就——,那就再回来商量。” 本来这个决定也没这么容易通过,反正水户的藤田虎之介是坚决反对,表示接国书就是妥协,但这次没人搭理他,崽卖爷田不心疼,这打起来又不是在水户,你当然装大个了。 剩下的八个海防挂里,以大目付筒井政宪地位最高、勘定奉行川路圣谟声望最高、勘定吟味役江川英龙在海防挂中的资格最老,这三位都表示“继续拖延也好,真要动刀兵也好,反正先把国书拿来看看才是老成谋国之道”。 这三位都这么说了,剩下的五位也觉得是这个道理,所以就这么决定了,赶紧回去睡觉,明日,不,今日买定离手一翻干瞪眼,就这样吧。 和历六月八日,西洋历7月13日,与力香山左卫门又冒充浦贺奉行登上了萨斯喀那号。 第四章 阿克琉斯之踵(下) http://.biquxs.info/ 每当爬上如同“海上之城池”的黑船,香山都觉得自己又渺小了不少。和历六月八日,这次他又没见到提督佩里,交涉中香山称,“公方样有恙。事体极大,非可辄变。宜以明年来长崎待报。” 米人请示佩里提督后确认,“可。国书请直达大君殿下。”——其实扶桑皇室才称大君,佩里在这里把称呼搞错了,米人的大君指的是幕府将军。 但佩里坚决不同意在船上递交国书,也不同意在浦贺递交——浦贺附近炮台林立,他怕遭到扶桑人的伏击,他让副官和香山商讨,最终选择了横须贺. 小渔村久里滨因为幕府要建第三座炼铁厂已经改名为横须贺,但因为精通炼铁的专业人才不够,此地只是平整了土地、修建了简易码头,别的啥都还没建起了。 佩里的助手选择横须贺是因为这里虽然属于江户湾内海,但位置非常靠近浦贺水道,算是敏感而又不那么敏感的地点,而且这里离浦贺较近,方便了扶桑人;同时水文条件较好,地势又相对开阔有助于米人避开伏击。 香山左卫门听了米人同意“明年来长崎待报”就非常开心,这是往后推了一年啊,明天的风明天再吹,佛祖保佑,总算暂时躲过了这一劫难——至于翌年怎么办?到时再说呗,我又不是真的浦贺奉行,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香山带着通译喜气样样地回到岸上,一字不改地汇报了米人的答复,结果,一听到提督佩里居然答应了“明年来长崎待报”,其中几位海防挂又后悔了,觉得米人色厉内荏,再拖延几天,没准粮草饮食不济米人自己就走了。 听了这些嘟囔,大目付筒井政宪、勘定奉行川路圣谟、勘定吟味役江川英龙气了个倒仰——这三人是当时挑头拍板的,此时未免有些同病相怜、惺惺相惜。 其实这三位意见并不一致: 筒井政宪认为“最好拖过去,实在拖不过去开国可以开港不行”——所谓的开国就是就是正式建立交往,包括允许避难港和补给港,而开港就是通商; 而川路圣谟则倾向于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典型的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 坦庵先生则开明的多,他觉得国书中不会有好条件,而如果国书中的条件太差,那肯定要做过一场——即使打不赢也要打出气势来,别让米人小觑了,然后必然开国开港。 这是因为他读过马尔萨斯的《人口论》,加上得意门生直秀也跟他说过,扶桑现在是存量竞争,无论如何努力也就这么多物产,根本问题无法解决。如果不开国,内部就是一潭死水,折腾半天是一潭臭水,啥也不当。 对此坦庵先生深以为然,认为如今西洋科学日新月异,必须开国求存——至于开港么?他也不看好,按直秀的话说,农业国和工业国做贸易天然吃亏,而且扶桑的物产远远谈不上丰富,一旦开港必然物用日蹙、物价飞涨,最好有个缓冲期才好。 这三位本想大袖一挥不管有人发牢骚就回去休息了,但毕竟都是千山千水老成之臣,三人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赶紧询问香山和随行的通译: “按你们的经历,这米人信义如何?” 香山和随行的通译一听,这是怕上当受骗啊: 万一到了横须贺递交国书当天,提督佩里翻脸不认人,说“当时我没答应明年到长崎等消息啊,三天内必须给答复”,那可就彻底坐蜡了。 或者这一大堆幕府高官都去了现场,万一提督佩里说“我看诸位风仪不错,跟我上船回米国吧”,现场来个卷包会,那也不行啊。 因此香山和通译哪里敢拍胸脯担保无事,只好含含糊糊地说,“今次米人蛮横,至今尚未失信,不知未来如何”——可不是么?说三天必须给答复,“不然恐有不忍之事”,结果第三天没收到答复人家就开始测量江户湾了。 诸位海防挂看手下无法保证,仔细一想,事到临头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至于再搞个十三个章程和四十二条应对,想都不要想——昨夜一晚没睡,真搞不去来。所以,去休去休,还是补觉是正经,于是四散而去。 和历六月八日,虽然香山左卫门已经出面答应接收国书,但米人的勘测船还是依旧测量了一整天。 比这更过分的是,和历六月八日上午,米船竟然公然发炮!几十门大炮居然各自空鸣了十数次! 一开始附近台场的组头非常紧张,差点下令开炮还击,但过了一 会发现岸上各处毫发无伤、海里也没见水柱出现,这才发觉是空炮。但空炮也是鸣炮,其中的恶意扑面而来,于是他紧急赶往浦贺奉行所听候命令,到底打不打? 米船鸣炮后浦贺人荒马乱,等组头赶到奉行所依然没有平息,到处是哭爹喊娘的景象,甚至还有地方失火了。 所幸八个海防挂、两个奉行都不是吃干醋的,赶紧命人弹压,说这是“空炮”,但町人可不信这个,空炮?那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再说这回是空炮,下回难免不是实炮,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愚者先跑为敬! 几位海防挂气急败坏,一边命人继续弹压一边让人喊浦贺奉行、水军组头和台场组头前来议事——这几位早就往这里赶了,因此很快评定会又开起来了,筒井政宪、川路圣谟、江川英龙这回也不谦让了,三人经过简短沟通要求组头回去备战,但没有接到三人的手令不准轻举妄动——毕竟这是空炮,没有造成直接伤亡;同时,让香山左卫门再次出面,赶紧问问米人搞什么鬼,这种阵势可吓不倒我们,打错算盘了吧?! 可怜的香山早有准备,幕府要求身份不同的武士要穿不同样式的衣服,这几天他借的衣服不只一套了,都老老实实地让仆人背着,走到哪里带到哪里,有备无患么,这不,又用上了吧。 一番忙碌,香山又带着通译登上了萨斯喀那号,因为来了太多次,彼此都是熟人了,不用香山罗嗦,自然有人出面接待。 香山又气又急,大声指责米人“言而无信、有失体统”,结果得到的答复却是“今日是米国建立日,鸣炮是水军传统。但没想到居然引起了这么大的风波,实在是无心之失”。 说到这里,在场的米人无不哈哈大学,揶揄之情根本不加丁点掩饰。 香山本来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但这回也气坏了,往常他为了显示身份,都用扶桑语说话然后再让通译翻译成兰语,但这次他直接用兰语怒吼,“汝炮利吾炮不利呼!” 但喊完香山就后悔了,虽然他自称是浦贺奉行,但实际上他是个假货,自己就是个与力而已,浦贺奉行所与力十二骑,平时算个老爷,但现在就是个屁,八个海防挂都在奉行所,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出面来硬的! 米人看香山颇有懊悔之色笑声更大了,香山也不敢立即服软,他不知道什么叫人设,但也能明白此时说了软话后面的局面可就再也无法收拾了,只好带着通译“怒气冲冲”地下了船。 通译倒是个实心肠的,刚才光顾着盯着米人说啥了,一点也没发现香山的异常,回到小船后对香山十分敬佩,简直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在回到奉行所之前他没住嘴地夸赞香山,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多年来今日方见香山殿样的真颜色”。 香山左卫门哪里有心情注意通译说啥,他满脑子的官司,刚才在船上如果不是顾及娇妻幼子,他真想“噗通”一声跳到水里,来个一了百了! 可毕竟已经上了岸,还是再想想怎么回复各位大人才是,想到这里,香山看了一眼通译,“也不知道现在掐死这位还来不来得及?” 到了奉行所之后,香山也豁出去了,原原本本把事情说了一遍——他不豁出去不行,通译在船上把自己的义行大肆宣扬给水夫,临时改口来不及了。 香山说完把眼一闭,来吧,不就是刨腹么,看在自己最终没有坠德川家雄风的份上,儿子长大后肯定有役职,虽然肯定足高没自己多,弄不好御家人谱代变二半场,但好歹有个着落不是。 “难得难得,今日居然亲眼见到一位忠义之士。” 没等到意料中的处罚,香山反而得到了在场诸位大人的赞扬,他一时摸不清这是不是反话,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地跪在下面。 这当然不是反话了,在座的所有人,包括八位海防挂、一位水户陪臣、浦贺正副奉行,如果真要这么忍了,恐怕日后一位都跑不掉!轻则呵斥,重则减封,刨腹也是有可能的。 因此大家把香山狠狠夸奖一顿,然后让香山再回米船去。 “我懂,不就是道歉么?虽然平时户田和井户两位大人待人颇为和煦,但毕竟身份天差地别,只要上官不满意立即道歉肯定没错。”香山表示“我准备好了,到米船现场表演刨腹也可以”。 但出乎意料,诸位大人只是让香山邀请米人观礼,“你们不是米国建立日鸣炮是传统么?我们扶桑非常好客,你们鸣炮我们 也陪着放几炮,主随客便么。但因为大筒弹珍贵,每门线膛炮只能鸣三响,同时空包弹太没诚意了,我们实弹鸣炮,你让米船离远点,不然崩到了算谁的。” 香山左卫门已经看开了,啥都行,除死无大事,死都不怕干啥不行?于是老哥又换上衣服,屁颠屁颠地带着通译回到了萨斯喀那号。 因为明天就是递交国书的日子,佩里提督已经让手下除了值班的都好好休息,但香山又来了,米人好奇之余还是在甲板上聚集了一大堆人,连佩里都有些后悔了,“莫非玩过火了,这扶桑人恼羞成怒准备开战。不过这也太讲究了吧,居然知事亲自过来通知——派个手下来就行了,你过来宣战也不怕被扣住么?” 但佩里转念一想,“莫非这位来是为刚才的豪言壮语道歉的。那可就有点恶心了。” 结果扶桑知事上船之后,一改往日的小心谨慎,不卑不亢显示了不一样的风度,还让米船起锚退后,因为“奉行所主随客便也要放几炮——有好事大家一起庆祝么”。 顿时萨斯喀那号上下都轰动了,连厨师都跑出来看热闹,米人欢声笑语不断,“看这扶桑人一本正经的样子,居然让我们起锚退后,说什么炮能打到这里,太好笑了,这个笑话我能在船上讲一年,下船了我能讲一辈子。” 和水手们不同,佩里和诸多下属都没笑,毕竟扶桑人是留在船上要一起观看的,疯子才能开这样的玩笑——既然香山看起来没疯,那很有可能这就不是玩笑。 但佩里提督认为这可能是扶桑人要放康格里夫火箭之类的,为了稳妥期间,他亲自出面询问了细节,但幕府保密信息做的好,香山一问三不知,佩里考虑再三,还是命令大家拔锚起航——毕竟小心无大错,扶桑人真要闹笑话,自己还可以回来;但如果是真的,自己可就变成笑话了。 而且他还这样想,“虽然自己从一开始就准备’万一不顺利违反指令也要开战’,但那是以决定能打赢为前提的,现在出现了变数,作为老将自己可不能将一世英名和佩里家两代的名声都意外葬送在这个陌生的国度。” 恰好此时,浦贺外海风小,佩里只好下令两艘风帆蒸汽混合舰点燃锅炉,这个年代蒸汽锅炉一旦熄火再点燃并达到运行状态要耗费几个小时,因此水手们都不理解为何如此郑重其事,但佩里声望很高,命令还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了。 说来也怪,等两艘混合动力战船的蒸汽锅炉达到正常运行的状态后,居然起风了,简直是白忙活了一顿。 四艘黑船缓缓退向了南部海域,按照扶桑知事的要求,米船向外退了1海里(1.852公里)左右——原本米船的泊地大概里浦贺港有13链(约2408米),这是考虑到船上的轰击炮发射开花弹的射程约为15链(约2778米),而扶桑的老式青铜炮最远距离应该是8链(约1500米)。 现在米船的位置离浦贺港大约是23链(约4260米),这时香山和两个通译崛达之助、立岩得十郎开始挥舞印有葵纹的旗帜——本来米人是不准他们带旗帜上船的,但佩里提督亲自发话同意,因此也就通融了。 浦贺水道两侧的台场因为盲目扩建导致大部分都没有建好,但浦贺港附近原来就有五座老台场,改建没完成但是凑合能用,所以这次就立功了。 幕府一共从咸亨洋行手里拿到了四十门3英寸线膛炮,其中二十门布置在了品川台场,二十门布置在浦贺水道两侧,这次黑船到来后,台场组头凑了十门到浦贺港附近。 八位海防挂、一位水户陪臣、浦贺正副奉行早就等的不耐烦了,见到米船停在海面上,又有三人按约定开始挥舞旗帜,他们觉得差不多了,于是下令开炮,顿时原本黑船的停泊之地溅起个个水柱。 凭心而论,幕府炮手的水准不算高明,有几发都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而且装药速度也明显偏慢,水柱也没多高,但这不影响浦贺港的人群发出阵阵欢呼声,香山三人更是兴奋地举着旗帜在米船甲板上跑来跑去。 佩里已经提前从香山这里知道一共三次齐射,所以等炮击结束后他就让人制止了扶桑人的奔跑,顺便把旗帜也收缴了——香山和两个通译都是怂蛋,只是嘟囔了几句就顺从了。 但佩里发现这些扶桑人不再躲避自己的眼神,他立刻知道,自己扶桑开国的使命恐怕遇到了意料之外的困难——即使自己了解到对手的阿克琉斯之踵之所在,可现在能不能射中成了一个疑问。 第五章 开门缉盗(上) http://.biquxs.info/ 嘉永六年六月九日(1853年7月14日),横须贺的小码头热闹非凡。原本莫不经传的小渔村久里滨自改名横须贺后,就聚集了不少职人为炼铁所的筹建劳作,今天横须贺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遇到南蛮人登岸,此地一时成为局势动荡的中心。 为了不失体统,闲杂人等早就被勒令闭门不出,因此当米人登陆的时候,码头上只有香山左卫门率人前来迎接。 横须贺是天然良港,但米人的两艘蒸汽船却并没有靠港,而是放下数艘小船划向岸边。 与力香山和通译崛达之助面面相觑,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就干看着三十多米人划船上岸。 按照佩里提督的原计划,他是准备登陆个300人的——人多气派不是?另外他还准备大张旗鼓、荷枪实弹、盛装列阵,这样肯定会让没见过大场面的对手大吃一惊! 但昨日的炮击让他改变了的想法。 昨天扶桑的浦贺知事上船请自己观礼,结果竟然出人意料,扶桑台场的大炮能打到13链(约2408米)这么远! 后来跟据萨斯喀那号的大副肯蒂确认,有几发开花弹居然打到了15链(约2778米)左右,但有效射程和最大射程不是一回事,所以姑且认为扶桑的大炮和自己船上的轰击炮射距相近好了——毕竟,这里就是个封闭的岛屿部落联盟,怎么可能出产超过轰击炮射距的武器,肯定是兰国商人卖给他们的,而能卖的肯定不是最好的东西。 既然是兰国卖给扶桑的武器,那数量肯定不会太多,而且规格也不会太好——西洋诸国虽然没有什么武器公约,但不能往殖民地和未开化地区输入先进武器是约定成俗的。 “但也有可能未必如此”,佩里转念一想,本来不准向印第安人提供火枪是铁律,但如今米国的部落民还不是拿着滑膛枪而不是拿着可笑的弓箭和斧头到处袭击西部开拓者,兰国商人一向唯利是图,干出啥出格的事情来都不奇怪——欧罗巴诸国嫉妒兰国独占扶桑贸易,因此私下诋毁的话可没少流传。 小心无大错,因此佩里将300人的登陆军团改成了30人(方便撤退),也不肯让船只在码头靠岸(防止扶桑搞步兵突袭),两艘驶入江户湾内海的蒸汽船也不熄火,炮位上的水军也是整装待命、随时准备应变。 虽然私下如此紧张,但上岸的这30米人还是表现的非常强硬,不但在上岸前鸣了13响礼炮,上岸后的卫队在滑膛枪上也插上了铳刺,排列的整整齐齐。 米人打起了两面旗帜,在佩里提督带领下,踏着鼓点整齐前进。 这一幕确实震撼了前来迎接的浦贺奉行所及彦根藩的武士。 奉行所武士的平时职责是检视所有进入江户湾的船只和管理周边的民政,基本都算文官来的,看着米人着装整齐、人高马大,这和平时见到自己先矮了半截的商人、船头大为不同。你看看,这米人“击鼓而进”,队形“聚而不散”,明显是强兵么! 和奉行所这些外行不同,彦根藩的武士多少看出了一些门道。 首先,这些铁炮足轻的服饰、武器非常统一,这说明对手的组织程度相当之高。而且他们脚上穿的亮闪闪的是啥?通译说“短的是皮鞋长的是皮靴”——这是多富裕加败家才穿这个! 因为提前一年接到通 告,戍守三浦半岛的一千彦根藩都是精挑细选而来的,其中不乏名门之士,但别说名门之士了,连家主大人打仗不也得穿草履!这锃亮的皮鞋、皮靴,看起来委实可惊可怖——米人家里肯定有金山银海! 其次,这米人身材实在健壮! 看起来个个都身高六尺左右,而且个个膀大腰圆,虽然比不了力士(相扑手),但力士也没这么高啊,到时白刃战打起来我方肯定吃亏!——扶桑一尺大约是30.3厘米,米人水兵还真不是个个都180厘米这么高,但此时扶桑的经济差、生活水平低,再加上茹素的习惯,因此造成普遍的营养不良,男子平均身高才1米55,因此看到米人普遍比自己高一头,这些人自然高估了米人的身高。 而且对手的相貌实在有些吓人,朱脸(常年在大海上晒的)、鹞鼻鹰目不说,这蓝眼珠是怎么回事?还有,不仔细看不知道,这赤发和黄发也有,如同传说中的食人妖怪一般,看着就让人两股战战,没看平时趾高气扬的几位番头都不说话了么。 幕府锁国百年,扶桑仅有的“外人”兰国商馆的职员也被勒令限制居住在长崎出岛,所以普通武士和平民一样都没见过西洋人,因此对米人也抱着因未知导致的神秘感和畏惧感。 而且扶桑民间流传着很多南蛮人的奇谈怪论,什么生食血肉了、吃小孩了不一而足,同时幕府为了增加自己锁国的正当性,也纵容甚至助涨这种风气,结果今天遭受了恶果——奉行所和彦根藩的武士第一次见到米人,都被吓到了。 装备精良(穿的好)、身材魁梧(与扶桑人对比)、面目可怖(长的不一样)加上行进的队伍整齐,尤其是最后一样,扶桑兵法推崇“其徐如林,不动如山”,因此连彦根藩的武士都默默无声地看着米人前行,再也不大呼小叫了。 江户时代承平已久,即使是职业足轻,也就是番组的武士,真正上阵的都很少,平时操练武艺之余根本没机会上战场,因此,除了个别胆大妄为拿平民试刀的武士见过血,大多数的武士都靠吹嘘显示武勇。 相比之下,米人的水军就好的多了——一是远洋航行锻炼人,二是东天竺战船队也多少打击过海盗,加上近代以来西洋诸国都以操守条例严格训练兵士,所以双方气势明显不同——米人不过三十余人,码头上迎接的扶桑人有一百多,甚至其中还大半是彦根藩的精兵,但在气势上却是米人大占上风。 等到达目的地后,佩里提督带着下属走进了扶桑特有的“阵”——用布幔围起来的类似帐篷的指挥所——倒不是扶桑一方不想在大屋子里接待,而是横须贺之前就是个小渔村,筹建炼铁所也进度不佳,没啥高大建筑,与其让对手嘲笑简陋,还不如军阵显得正式些。 等佩里提督进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四张椅子和一张桌子,对此他微微吃了一惊,因为根据之前收集的资料,扶桑是没有高脚桌子和椅子的——这些桌子和椅子是浦贺奉行所从附近的寺庙里搜集来的,是为了符合米人的习惯特意准备的。 两位大名户田氏荣、井户弘道上前迎接,鞠躬行礼,佩里和属下也脱帽致敬——户田和井户根本不是什么大名,但佩里要求接收国书的必须是江户城里的大人,因此这两位就冒名顶替了。 按说现在浦贺有八位海防挂,原本无需如此,但几位海防挂一合计,决定让这哥俩出面接待——倒不是为了安全起见,因 为之前登船观礼的香山左卫门也不是光挥舞旗帜去了,他还肩负着一项重要使命,也就是商量接收国书的细节,包括随行人数、步骤,这次洽谈的结果导致几位海防挂无需出面交接国书。 当时是和历六月八日(西洋历7月13日),当天香山已经登黑船一次商量过如何交接国书,但这不是米人鸣炮了么,因此海防挂们起了警惕之心,要求将上次模糊的细节都清晰化,尤其是再次申明““公方样有恙。事体极大,非可辄变。宜以明年来长崎待报”——米人无故鸣炮,各位海防挂都心有不详的预感,觉得米人可能也不光是表现出来的蛮横无理,可能也心怀鬼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么。 观礼完毕,佩里提督就消失了,接待香山的依然是副官亚当斯,两人约定了细节,对于扶桑方面主动提起减少上岸的米水军人数,亚当斯开始时还假作不同意,但香山坚持他不久也顺水推舟答应了;而香川也对米人再次承诺“宜以明年来长崎待报”感到满意,因此本次会谈气氛很融洽,和前几次香川单方面让步大有不同。 三英寸线膛炮的出现改变了很多事,佩里和米人变得谨慎了许多,不再坚持在洽谈中全部占上风,而香山左卫门也大胆了很多,言辞也不再是一味的恳求和妥协。 回到岸上之后,机灵的香山汇报了米人态度的转变,海防挂们无不拍手庆幸,觉得冒险开炮绝对是走了一步妙着,下面出面接待的人选就又换成了浦贺奉行户田氏荣及其副手井户弘道。 米人的佩里提督坚持交接国书的必须是江户的贵人,因此既然海防挂们在浦贺现场,自然是首当其冲的人选——户田和井户傻了才往前冲。 但原本海防挂们就不愿意出席这次的仪式——万一现场佩里提出什么意外的要求怎么办,治政风险太高了!但户田和井户以“谁役职高谁负责”的理由坚决不出头,这些人也没啥好办法。 况且也不是所有的海防挂都不愿意出面,江川坦庵先生就对和米人见面非常有兴趣,而且水户的藤田虎之介也在一旁跃跃欲试。 江川还罢了,可水户上下素来要求幕府恢复《异国船打払令》——看见南蛮船二话不说就开炮,这藤田万一在现场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大家都要受连累。 藤田代理的是水户老藩主齐昭,现在齐昭不在大家平时冷落藤田也就罢了,这次接待如果有海防挂出面,人家藤田提出也想去看看,这没理由拒绝啊——你们去的我去不得?所以干脆大家都不去,既规避了风险又杜绝了隐患。 米人登陆的人数变成了原本的一成,而且态度又有所转变,户田和井户这哥俩一合计,“就赌这一铺好了”——本来他俩是无论如何都要出席的,有啥黑锅都跑不掉,谁让这两人役职底呢。但听香川这么一说,米人态度有所缓和,那挑头出面就变得有利可图了,风险一样但出头不但能让八位海防挂欠他们个大人情,万一此事平平安安过去也是一份功劳。 因此这两位就答应了出头。 于是佩里见到的两位大名就是浦贺奉行户田氏荣和副手井户弘道——从开始与力中岛三郎助冒充浦贺副知事开始,接下来是与力香山左卫门冒充浦贺奉行,最后会面时户田和井户又冒充幕府的大名,佩里要知道扶桑人的这些骚操作非当场气死不可。 既然人已经到齐了,那国书递交正式开始。 第六章 开门缉盗(中) http://.biquxs.info/ 嘉永六年六月九日(1853年7月14日)上午十时一刻,米人和扶桑的国书交接正式开始。 本来扶桑计时用的是不定时制,不定时制的时钟贵的要死,连普通的武士也买不起,所以通常大家要听报时的钟声或者鼓声才能知道准确时间,但近几年来江户流行起西洋时钟和怀表——原因当然是因为输入的多了导致价格降低,民间也流行不知道从哪里传开的日冕。 唯一对此抱怨的就是敲钟人——因为报时钱不好收了么。 浦贺奉行所作为拦路抢劫的,不,作为检视所有江户湾往来商船的机构,自然有商人献上这等新鲜玩意让老爷们仔细研究。这次不就用上了么,这次与米人的交代中,这怀表确实是双方约定时间的利器,而且还研究出其它结论“金表比银表准、银表比铁表准”——至于原因是否是因为价值越高的表制作更为精良,这个不必深究。 这次国书传递中出面的双方包括: 米人方面是佩里提督、副官亚当斯、大副肯蒂、兰语翻译波特曼、兰语翻译威廉姆斯及水兵若干; 扶桑一方是大名户田氏荣(实际身份浦贺奉行)、大名井户弘道(浦贺奉行并)、浦贺奉行香山左卫门(与力)、两个通译崛达之助和立岩得十郎,以及奉行所武士若干、彦根藩番士若干。 本来扶桑方面就是以上这些人,但在海防挂江川太郎左卫门的坚持下,增加了医官一人、乐师两人。 在三味琴清幽纯净、质朴悠扬的乐声中双方入座,但椅子只有四把,桌子两侧一边两个,所以入座的米人只有佩里提督和亚当斯、扶桑方面只有户田和井户——这也是八位海防挂不愿意来的原因之一,单以海防挂论大家身份相当,如果参加的话谁坐椅子?但如果只推选两人参加,这没出面的被出面的坑了怎么办?就算没被坑,回到江户公方样和老中问起来,为啥你们六个没去,这也解释不清啊。 看到两位大人入座,香山带着两个通译老老实实跪在一边——倒也没跪在泥里,奉行所的同心连夜带上在地面上铺了一层木板,还贴心地在木板上还铺了一层草席。 可这三位跪下之后就发现坐蜡了——因为米人的随员没有跪坐的习惯,佩里没发声这些米人就都站着,这一站一坐上下分明,于是哥三又在户田和井户杀人一样的目光下站起来了——在没有直秀的世界里,扶桑方面不但没有医官、乐师出席,这哥三也是从头跪到尾的——当时扶桑的两个头目户田和井户满心慌乱哪里还顾得及这些细节。 之后,两方大眼瞪小眼,愣是半晌没说话——双方是约定了会面的细节,但谁先说话这么细致的事情哪里能考虑的到。 “终于轮到我出手了”,通译崛达之助硬着头皮打破了沉默,干巴巴地用兰语询问米方,“贵国国书何在?”——他不出面不成,这里他役职最小,在扶桑不让上官尴尬是下属的天职所在。 佩里提督示意手下将随行的箱子打开,两名黑人水军取出国书,并将其放在桌子上提前打开 摆放的漆盒里,至此这次国书交接正式开始——米国陆上军团此时很少见黑人,但水军就没那么多讲究,毕竟远航有风险能找到合格的水手就不错了,挑选的余地不大。 翻译波特曼用兰语说明,这是米方大首领mirdfillmore的亲笔书信,为了防止扶桑方面看不懂英吉利文字,接着黑人水军又呈上了兰语版本和唐人语版本的国书副本。 扶桑两位大名目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连点头都没有,佩里等人莫名其妙,他们不懂但也不方便问——万一这是扶桑对外国使者的什么礼仪要求呢,反正东西当面给你了,其它的都不重要。 于是,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米方继续呈上了佩里的委任状以表示身份,然后是佩里给扶桑“大君”的亲笔信——佩里的大君指的是幕府的将军,至于通译则含含糊糊地翻译成公方样,这也算错有错着吧,至此幕府将军除了“上样”、“公方样”、“御所”、“大树”之外也有了“大君”的称法,而原本的“大君”扶桑皇室从此也被称为“太君”。 接着继续拿出来的是以上的兰语版本和唐人语版本的副本,期间扶桑一方除了通译崛达之助说话外,其他人继续保持不动和沉默无声。 接下来,佩里又让人拿出各种礼物——要不怎么一开始是从箱子里拿的国书呢?米人带来的东西多了。 这些礼物包括葡萄酒、香槟、香水、望远镜等等,其中比较特殊的是两柄短铁铳。期间翻译波特曼不断讲解,向通译崛达之助粗略解释了名称和用法,防止扶桑大君万一把香水当酒喝了遭遇不测。 期间佩里仔细观察,他发现,崛达之助对以上物品并未表现出惊讶,尤其是对短铳也没多问,因此他断定“兰国与扶桑交往密切,两者之间利益非小”。 等物品交接完了,扶桑的两位“大名”依然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现场一时非常尴尬。 佩里也没在意,根据以前去过中华的米国使者和商人的经验,这些封闭国度的人和外国使者打交道时经常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举动,所以他也没往深处想,第一次见米人这两个大名异常害羞也有可能。 但佩里是不肯如此罢休的,你不说话我也有办法交流——他开始夸夸其谈,“请修好、互市二事。我联邦产黄金、白银、铅汞、珠玑及天然珍异之产、人工奇巧之物。扶桑亦富物产,相贸易必有大利。试行之或五年、或十年,即不利则罢~市。加理科尼亚,我一大都会,驰火轮船则十八昼夜而到扶桑。或帆或轮,航太平洋而至中华者,及捕鲸船之近扶桑北部者,时遭飓坏船,愿救恤之。我火轮船颇费石炭薪水,然不得多载,愿给其匮乏,我当报以金银。” 佩里接到的任务是在扶桑建立避难港、补给港和双方通商——大首领fillmore的信中当然不能说的这么详细,那多掉笔格啊,所以佩里不但写了封亲笔信,还特意在此解释来意。 但他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因此扶桑的两位“大名”居然听着听着就笑了, 佩里敢拿脑袋担保“这绝不是扶桑人听说通商高兴的”,他知道扶桑锁国的意愿非常坚决,至今通商的除了兰国还没有哪个国度能例外,因此他很纳闷,“你们怎么笑了。” 佩里转头一看,除了“大名”,浦贺知事和通译也笑了,更过分的是,连那个拿着药箱的医官也笑了,好么,除了两名已经停下弹奏的女士,这没顶帐篷里的扶桑人都笑了,佩里赶紧问翻译波特曼及威廉姆斯,“你俩确认一下,确实没翻译错啥?” 波特曼觉得我没翻译错啊,但他也有点懵懂,于是和威廉姆斯确认了一下。别看之前威廉姆斯说的扶桑语扶桑人听不懂,但人家确实是语言大师来的——威廉姆斯自称最精通的除了母语英吉利语就是唐人语,唐人副本就是出自他之手。 威廉姆斯听了之后露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我是说我精通唐人语和扶桑语,好吧,略知扶桑语,但我可重来没说过我精通兰语,要不,波特曼你用佛朗基语再说一遍,我在濠镜待过,因此对佛朗基语也有研究。 波特曼气得两眼发黑,他只好向通译崛达之助询问,“因何发笑”,我是说错啥了么? 首先发笑的不是崛达之助,他是看香山左卫门发笑他才笑的,而香山左卫门是看两位上官发笑他才笑的。香山低头向户田氏荣和井户弘道请示,井户看户田对自己微微颌首,他这才嘱咐香山: “照实说,但也要估计米人颜面。” 香山得了上官许可,酝酿了一下言辞,让崛达之助翻译把谜底揭开了: “加理科尼亚到扶桑路途非近,季风、洋流复杂,即使蒸汽舰也不可轻渡。君之行,不也是经太平洋航线而来么?”——崛达之助身份不够,得到的信息不全,所以他误以为佩里是从太平洋航线来的,其实佩里走的是好望角,两条航线完全是南辕北撤。 但佩里顾不上这个,他一听到翻译说“咱们露底了,扶桑知道蒸汽舰还不能直航”,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它么的兰国人,没一块好面包,为了阿谀奉承好多赚点财富,居然将什么实情都告诉扶桑人!” 翻译波特曼也不是光看着,他刚才提醒佩里,“大名”说话简短而通译的话较长,明显连“浦贺知事”都知道“蒸汽舰还不能直航”,因此佩里才深为担忧,连港口城市的“知事”都知道了,这扶桑人真不淳朴!看这样子,以往一张牛皮大的土地是要不到手了。 其实,不但香山知道,两个通译崛达之助和立岩得十郎也知道什么太平洋航线啥的,但他俩也是刚知道——原来八位海防挂到了浦贺后,为了消除大家的恐慌,专门给大家普及了一下信息,别怕,其实米人是这样哪样滴。之后人们互相传播,尤其是米船的信息在浦贺最抢手,人人都感兴趣,所以两个通译也听说了,而香川作为冒充的浦贺奉行,更是把这些信息牢牢记在心中。 牛皮吹破了,但佩里提督不愧是能被大首领托以重任的人物,他冷冷一笑,说出一番话来,在场的扶桑人等一下就也笑不出来了。 第七章 开门缉盗(下) http://.biquxs.info/ 米人提督佩里信口开河,结果被现场抓包,但他不慌不忙说出了一番话扭转了局面: “今日蒸汽舰不能,明日未必不能。太平洋航线虽耗时,船竟能及。且扶桑比唐人如何?” 佩里说,“蒸汽舰十八天来不了不要紧,但今天不行不表示永远不行。你们既然知道有太平洋航线,那大批战船走这条航线不久得了。而且唐人都开国开港了,你扶桑能逃的掉么?” 听了佩里的这番话,扶桑众人心中震动,但好在前面两位“大名”就一直高冷没答米人的话,所以应付起来非常简单——继续装哑巴就是了。 “明年四月或五月来长崎待报,事不睦终不结。”反正已经撕破脸了,佩里又继续威胁,“明年不给个说法,这事没玩。” 因为两名“大名”一直不肯发声,而佩里因为有所顾忌也没有说太多狠话,这次会面就这样草草结束了——户田和井户看佩里说完狠话之后良久不做声,就示意香山左卫门赶紧宣布会面结束,通译翻译后佩里表示认可,这两位大人就站起来,鞠躬之后溜之大吉,一套~动作下来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整个正式会面从佩里就座到结束,一共也没过去三十分钟。 佩里和米人看到宽幅大袖的扶桑贵人跑的如此之快,好笑之余也暗暗警惕,“这陆战一定要谨慎,扶桑人个子虽然不高,但动作迅速,看起来不好对付啊。” 本来,扶桑这边还安排了其它一些活动——两位大人走了,香山还在啊。 但刚才的事让香山也警惕起来,“千万别多事”,因此什么瓜果梨桃之类的也别端上来了,通通给米人打包带走,甚至江川大人提醒的回礼也别演示了,同样让米人直接带走好了。 于是在三味弦的乐声中,香山似挽留实催促,将佩里一行人送到阵外,但佩里一行人完成了递交国书的任务后心情大好,居然在横须贺码头流连起来——说起来米人也是老手了,对开国没这么容易也有所估计,再说了,国书送到了就算第一步胜利。况且在扶桑之前咱们不是逼着那霸王国通商了么,怎么也不能说此行一无所获,日子长着呢,大家走着瞧。 而且,扶桑人送了一些水果和礼物,礼物还好说,这水果在远航时可是好东西,所以大家也要等水果运上船才能离开。 刚才只有提督佩里和副官亚当斯坐着而且有茶——但两人为了防止意外茶也没敢动,其余米人都挺直身躯站着,很是辛苦,因此会面结束后佩里也不再约束下属,没参与运货的米人都散开了在码头附近闲逛,有的还捡起贝壳与小石头扔向海面,一时之间居然显得宾主很是融洽。 香山左卫门心里暗暗叫苦,但只能面上带笑陪着,但尬聊尬聊一定尴尬,说了几句他就没话说了,正在着急之际,他看到扶桑医官拿着药箱走上前来。 要是一般人往前凑,香山早就开始呵斥了,但这位医官不简单,是海防挂江川大人带来的,香山只是个小小的与力,哪里敢随便招惹贵人的侧近,于是只能干看着,心里盼着别出啥事。 医官上前之后,用兰语通报来 意,原来他是给佩里看病来了。 翻译波特曼抬手就要赶他走,但佩里刚才情绪激荡确实感到有些不舒服,所以他让医生进前诊断,不过他可多了一个心眼,要是此人要求他吃些莫名奇妙的东西立马赶走——天竺圣水的大名此时就广为流传了。 上前的医生正是伊东玄朴先生,坦庵先生最近身体不好,现在这两位交情很好,所以玄朴也跟着来浦贺了,至于到横须贺则是机缘巧合——因为江川先生坚持会面的时候必须有医生在场,所以玄朴先生庸此重任。 江川先生坚持配备医官倒不是怕当场打起来,扶桑这边所有的铁炮足轻都没装填黑药,使刀枪的也被要求没有浦贺奉行户田的命令“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这配备一个医官是怕现场有人中暑或者突发疾病——米人真发病倒在现场,那才是百口莫辩,未来再因为这个引发战火,更是冤枉哉。 况且就算米人没病,难道不会装么? 江川这么一分说,其他几位海防挂都拍手称善,姜还是老的辣,这种事确实不可不防,必须配备医官,务必要让米人找不到任何借口才是。 伊东玄朴先生学了一辈子兰学,也想借此机会见见米人,因此老爷子自告奋勇来了横须贺——别的医官躲都还不及,玄朴先生顺利得偿所愿。 他在“阵”里就发现佩里多次用手捂胸口,但当时没敢多事,这时佩里还在码头上逗留,玄朴先生再也按捺不住——当年学医时,西博尔德先生身体好没生过病,因此虽然自己至今医千治万但还没治过一个西洋人,今天就开个张好了。 经过玄朴先生的诊断,佩里提督面有红斑时常低热,这是得了风湿热,而且病情不轻,已经开始进入心力衰竭和绞痛的阶段了。 佩里听翻译说“风湿热”就信了大半,之后扶桑医生将病情说的分毫不差,他就信了,不过这也太鸡神奇了吧,来扶桑还能遇到好医生? 伊东玄朴虽然会兰语,但除了开始用兰语打招呼外一律用的是扶桑话,通译崛达之助看佩里不信有点替玄朴先生报不平,他用兰语说“玄朴先生乃扶桑三大神医”——他给玄朴先生自动生了个级,把江户、兰医都去掉了,反正修饰词不重要不是。他不知道,日后扶桑出了位神通译,居然引发了英吉利人和萨摩岛津家的大战。 任佩里提督纵横万里但病人在医生面前天然矮一节,再听到扶桑通译这么一吹嘘,他也放下架子认认真真地求医,结果就是玄朴先生送了他一瓶治标不治本的救心丸——晚期风湿热到了后世都没啥好办法,只能靠养。 佩里拿到药之后没敢当场服用,但后来他在海上发病,当时实在难以忍受,他就抱着万一的想法吃了一丸,也不知道是安慰剂起了作用还是药真的好,居然转危为安了,因此佩里专门托人到江户购买,从此扶桑救心丸享誉米国。 但这些都是后话,等玄朴先生看过佩里的病后,水果、礼物啥的都运走了,小船也回到了码头,香山左卫门热泪盈眶地将佩里一行人送上船,“诸天神佛保佑,祖宗有德,这关终于过去了。” 这次香川高兴的太早了。 嘉永六年六月九日(1853年7月14日)上午国书递交完毕,结果下午佩里又出了一记重拳——“密西西比号”继续带着小船一路向北勘查水域。 为了保持戒备,浦贺水军一直有小船跟随米国黑船,但“密西西比号”是蒸汽风帆混合动力船,当时风向不对,小船是拼了命也跟不上啊,只好赶紧把消息送回来。 于是在浦贺的所有海防挂都傻了,这米人真是不讲信义,当时提交国书的时候虽然没有说明,但国书都递交了,你不是该走了嘛。这次可没人敢再说什么“粮草饮食清水耗尽,米船自退”的大话了。 可怜的香山左卫门与翻译崛达之助再次出发,但佩里避而不见——其实佩里真没在萨斯喀那号上,他亲自改乘“密西西比号”继续测量江户湾。 第二天六月十日一大早,天色蒙蒙亮,香山一大早就到了黑船的锚地——除了“密西西比号”,三艘黑船依然停留在浦贺附近。但佩里没回来,所以香山再次扑空。 但根据追踪“密西西比号”的小船禀报,“密西西比号”最远曾到达川崎附近——浦贺水军为了追踪黑船,把所有的船只都派出去了,所以信息通畅了不少。 浦贺在江户湾门口,内海西岸依次是横须贺、横滨、川崎,川崎再往前就是江户的品川港,这事情大发了,八位海防挂和两位正副奉行听了无不震怖。 六月十一日香山再次交涉才见到了佩里。见面之后,香山严词谴责了佩里的行径,这时四艘黑船已经到了湾口附近的猿岛——佩里将此岛命名为“佩里岛”,他就在佩里岛上接见了香山。 佩里对香山的愤怒视而不见,他自称“毫无恶意”,此时佩里已经十分确定江户就是扶桑的“阿克琉斯之踵”,但一是畏惧扶桑从兰国购买的大炮,二是黑船只有四艘兵力有些单薄,另外唐人国度此时有大乱,佩里出发时就承诺及时回去保护米商和侨民,因此此时还不是动手的良机。 佩里跟香山左卫门解释说,这只是“无伤大雅的游戏之作”,为的就是提醒扶桑“明年对国书的答复要郑重、慎重”,香山对米人的做法终究无可奈何,只好忍气吞声承诺一定会郑重奏报幕府。 吃一堑长一智,这回佩里说啥香山都不信了,他非要跟着佩里一起行动,佩里在猿岛他就在猿岛,佩里晚上回到萨斯喀那号,他也试图登上萨斯喀那号。米人提督佩里拒绝香山登船,香山就赖在扶桑小船上不走,佩里好笑之余也怕夜里小船出事香山出意外,只好让香山和通译登船。 一夜过后,终于到了和历历嘉永六年六月十二日,西洋历1853年7月17日,此日江户湾内海无大风,两艘蒸汽舰护着两艘风帆舰缓缓离开浦贺水道,一路向东南驶去。 香山在小船上、海防挂们在岸上用千里眼目送四艘黑船离开,至此第一次黑船来访彻底完结,参与的众人无不被折腾的精疲力竭、神魂颠倒。 但如同一个石子被投入水中,黑船虽然走了,但其引发的涟漪不断扩散,从江户一直扩散到扶桑各地,最终引起了一场巨大的风波! 第八章 直秀,你的事发了 http://.biquxs.info/ 1853年8月25日,白主码头上一片混乱,两百多名衣衫褴褛的流民正陆陆续续从船上登岸,虽然有奉行所的役员疏导,但因为口音等问题,这些初来北地的人还是四处乱串,搞的现场一片人仰马翻。 8月、9月原本是白主的封港期,但自从今年奉行所开枝散叶后,封港期也正式取消了,现在白主的宗旨是来者不拒——商人随便来,各诸侯的水军肯来的也欢迎。 “码头风大,加上舟车劳顿,还请小栗殿入内休养才好。”直秀笑眯眯的对好友小栗忠顺说。 “且慢,还是容我细细观赏,这化外之地的风物与江户大有不同。”但小栗版着脸,话里夹枪带棒,看不出一点故人相逢的亲近。 “在船上还好好的,怎么一见面就弄成这样。”随从谕吉暗暗着急——直秀是福沢家雪中送炭的大恩人,上野介是自己的恩师,但他搞不清小栗翻脸的原因,所以也无从劝解只能干着急。 “咄!大胆崛直秀,你的事发了,还不束手就擒!”还没等谕吉想出办法来,从他身后窜出两人,手舞足蹈地大喊大叫。 听这两人这么一喊,两边的人愣了,小栗忠顺这边没啥反应,但直秀这边乐子就大了,因为平时坏事干多了一听“事犯了”,有的扑到直秀身前保护,有的人居然把短铳都掏出来了,白主番组的足轻也闻讯持铁炮围了上来,气氛十分紧张,本来嘈杂的码头很快安静下来。 “都滚蛋!”直秀摆手让大家该干嘛干嘛去,但虽然铁炮都收起来了人群依然围在四周。 那两个人一跳出来直秀就认出来了,这不是小栗老爸忠高给他安排的两个狗腿子藏八和权六么,手舞足蹈、挤眉弄眼,滑稽的不得了,错不了。 如果幕府真要抓捕自己,就算大意了不派兵船,但有熟悉自己的小栗出面,肯定也不会疏忽,足轻总要派几组吧,这轻舟简从的,肯定又是这两个活宝在搞笑! 小栗气得面色铁青,在船上他就压了一肚子火,但现在他是幕府重臣,城府也历练出来一些——所以学生谕吉没看出来,在白主一上岸他就又发现了蹊跷之处,两个家臣这么一咋,虽然直秀没露出异样,但白主这些人的反应他还没看明白么,这白主已经不属于幕府了!直秀到底想干什么? 藏八和权六两个逗比也麻爪了,就那么举着手拗造型,小栗过去赏了一人一脚,两个人委委屈屈地跟着少主,边走还边嘀咕“不是你让我们干的么”,气得小栗又回身骂到“嘟囔些什么,收声!” 小栗直接顺着街道往前走,直秀等人跟在后面,码头上的人一看没事了,又恢复了吵吵嚷嚷的局面。 和小栗一起来白主的都是他自家的武士、中间和小者,这些人也搞不懂发生了什么,见少主大发雷霆之后默默地跟上,而白主迎接的,除了直秀、町奉行大久保、与力由荣还有一组足轻,这组足轻也跟在后面,两伙人面面相觑,咱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说敌对吧,明显双方的首领关系匪浅,说友好吧,刚才又是那种场面,得了,不清楚先这么混着吧,别让大人把火撒到自己身上就好。 越怕事越来事,江户来的这些人越走越不得劲,倒不是道路不好,而是走了一段路后,这些人也发现不对了。 刚才在码头上因为人多没注意,这离开码头走进工场区就发现越来越多的奇怪之处,先说说身边这些北地足轻吧,居然没有一个是穿着吴服的,斗 笠、上身是奇怪的短衣服、皮制的腰带、奇模怪样的筒子(类似长筒袜的冬装),至于脚上,老天爷,居然是皮制的草履,可这还算是草履么?往来的町民的穿戴和发式也千奇百怪,这里是白主?北地真奇怪! 小栗也不听手下嘀嘀咕咕些什么,他进了工场区之后,挨个闯进去仔细查看,因为直秀和大久保示意所以也没人敢拦他,但除了谕吉、藏八、权六外其他外人都被拦在外面。 直秀陪着小栗一间间工场看下去,但无非是一些渔产、毛皮、肉类、木器和生产,很快小栗就不看了,他转身问直秀,“工厂在哪里?” 直秀笑嘻嘻地回答“白主北部”。 小栗向北眺望,果然看到几股黑烟直冲天而起,他转身想扯一匹马,但愕然发现,随行的只有两辆马车——咦,马车,上面还装着自己带来的礼品,然后一大堆人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他咬了咬牙,低声对直秀说“先安顿这些人,然后你一五一十把这几年的胆大妄为之事说清楚,不得隐瞒、遗漏!” 白主现在也是一两千人的町了,安顿小栗带来的十几个人轻松无比,这些人在海上漂了很久,小栗让他们休息他们也不愿意多事,一个个吃喝完毕就都找周公寻梦去了,只有谕吉、藏八和权六三个还随身服侍。 白主这边也只剩下直秀、大久保和出使江户又跟小栗一起回来的泽村惣之丞。 小栗看了看左右,除了自己的心腹就是直秀的爪牙,他长叹一声,“直秀你做的好事!” “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小栗一听气了乐了,这是《孟子.公孙丑下》里的名句,孟子在齐国想辞职,齐王问他,“咱们一起处的挺好的,走啥走?”孟子说了上面这句话,“我以前不敢说,其实这就是我的心里所想——哥早想溜了。” 直秀用这句话想表达啥意思呢? “我它么早就想这么干,只不过是一直没有机会而已。” 直秀直言不讳,但小栗反而不生气了,眼前这个人,是自己少年时结交的朋友,多年交往下来,彼此还能不了解么——直秀说的对啊,他是一直想改变些什么,所以白主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奇怪! 在没有直秀的世界里,小栗忠顺是1843年十七岁出仕的,但直秀出现后,莫名奇妙,小栗在1841年就当了公方样的小姓,1842年因为直秀治好了西丸样家祥的脚气病,小栗好奇之余让商人利八将直秀叫到家里,于是两人结识。 直秀比小栗年长一岁,年纪相仿,但两人身份悬殊,一个出生在锦衣玉食的大身旗本家,一个是父母双亡的幕府低级武士二半场,本应见面后就再难相逢,但后面因缘巧合之下两人却成了朋友——直秀表示坚决反对,“没啥因缘巧合,我巴结的好辛苦的!” 1844年因为直秀“发明”的米式风车,小栗家和江川家结盟。 到了这年年底,直秀成为幕府三十石的旗本,当时颁发知行状的正是还在做将军小姓的小栗忠顺,至此,直秀正式入了小栗家的眼底,被当做小栗忠顺未来的帮手培养。 之后的1845年小栗和直秀一起游学,期间发生了很多故事,之后两人的关系才突飞猛进,这时小栗才真正将直秀当做自己的朋友。 1846年小栗替直秀上书要求游学海外,结果老中首席阿部侍从虽然没允许但给了个方便,他将小栗提拔成长崎目付役助, 之后胆大包天的小栗帮助直秀出海。 1849年直秀归来后因为献宝有功被从轻发落,“谨慎处分”在韭山。但第二年。因为帮助坦庵先生在韭山炼铁大成功,直秀被升为家禄二百石的旗本,之后被发配到北虾夷地白主做奉行,当时小栗是长崎目付,在直秀赴任前还帮直秀做了各种准备。 虽然直秀比小栗大一岁,但小栗一直以兄长自居,他家里规矩甚严,因此他将直秀视为自己人生的另一种可能——直秀做的事往往是他不能做或者不敢做的,因此小栗支持直秀的同时也满足了自己的愿望,如果自己生在直秀那样的家庭里,可能直秀的路就是自己要走的路。 当然,两人之间的相性也很高,直秀好学而且律己甚严,外圆内方,小栗对此也很欣赏——他是做不来直秀这种人的,小栗自己直来直去惯了,但他能理解直秀为何这么做。 两人之间也不光是交情好,小栗能从长崎目付役助升为长崎目付,之后再升任御目付,这里面直秀也是帮了大忙的,但对这些小栗从不放在心上,他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因为以他的家格来说,老爹忠高只要一隐居,小栗直接就能出任御目付这样的役职! 小栗真正看重的是,他自己做的事一点一滴地改变了幕府和扶桑——自从直秀打开他的视野以来,小栗经常在睡梦中惊醒,梦到山岳一般的南蛮炮船将眼前的一切炸得粉碎,但和直秀一起努力,这种梦越来越少,他觉得总有一天这个噩梦会彻底消失不见。 但今年梦里的情形出现在现实之中——虽然黑船到来的时候他正在东海道巡视赈灾的情况,等他赶回江户黑船已经离开了,但坦庵先生给他出示的相片险些让他喘不过气来,就是这个,梦里出现的南蛮炮船和相片里的黑船一模一样! 小栗当然不懂这是人体生物脑的特性——常常觉得有些事物见过、有些情景似曾相识,他当然就懵懂了,发生了啥,为啥我以前会梦到黑船? 小栗性格强硬,他幼时顽劣,“愚昧且顽劣”,气得他老爹忠高常年念叨“家门不幸”,但忠高怎么管教也无济于事,是小栗读了书、见了世面才慢慢自己好起来的。但这次他真的怕了,偷偷跑到寺庙里去求签问卜,好死不死,抽到了一个“贵人相助,逢凶化吉”的上签,结果小栗顺手将庙里的和尚暴打了一顿。 “贵人相助,助你个腿,老紫一辈子都强颈,做事全靠自己!如果抽签有用,扶桑四十七万一千八百四十寺,米人黑船还能打上门来?!” 和尚抱着小栗扔给他的小判金嚎啕大哭,“我又没求你来问卜,你说抽签没用,你倒是别抽啊!抽了上签还打人,这日子没法过了。” 打完了和尚,小栗出了胸中这口恶气,他琢磨,仔细琢磨,“怎么靠自己啊?” 以前他虽然也努力做事,但毕竟年轻,觉得无事不可为,这幕府不是一天天变好了么,但黑船这一来,一向以精明强干著称但小栗居然感到深深的无力——“力挽天倾”,说的容易啊,哪个谁,自己来试试看! 这时恰好遇上直秀被幕府升官需要有人出使白主,他就自告奋勇接了这个任务,要求客串一把“使番”,白主路途遥远还偏僻,就算有油水也没人愿意去啊,再加上小栗最近风头甚猛,因此也没人跟他抢,跟着白主派到江户奉公的泽村惣之丞,小栗就来了。 他到白主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可小栗到底能不能找的到呢? 第九章 升官可不都是好事 http://.biquxs.info/ 和历嘉永六年七月下旬,小栗忠顺以幕府“使番”兼“御目付”的身份来到了白主,一见面就对直秀发了一大通脾气,其中原因既有对白主“化外之地”不服管教的不满,也有他自己对幕府及自身未来的担忧。 在私会时,直秀对小栗忠顺直言不讳,通过“不敢请耳,固所愿也”表露出对幕府抱残守缺的不满,小栗听了之后反而冷静下来,因为黑船的到来让他和很多高级幕臣一样有“当世乃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感触,但怎么改?革新之后未来会怎样?这两个问题是没有明确答案的,因此人人都有些惶恐,所以直秀革新的迫切心理他能理解。 下榻休息之后,当天傍晚小栗参加了直秀举办的家宴,就他们两人,由直秀的夫人英子亲自服侍——小栗的随从被安排在别处招待。 英子和小栗的夫人道子是手帕交——为了照顾儿子福太郎,英子来白主前曾在江户待了一年,当时小栗在长崎奉公,英子和道子往来密切。另外和直秀结伴游学时,当时小栗多蒙英子照顾,三人是老交情了,席间一个外人都没有,所以气氛非常缓和,直秀对小栗说了很多心里话。 “国与国之间以力为尊,弱小就是原罪,因此在没有自保之力前,一切安抚和缓和都是妄想。”——小栗已经向直秀通报了黑船来访的消息。 对此小栗点头表示同意。 “远水不救近火,二阶之药难医眼疾,军国重器和西洋产品开始可以买,但从固本培元考虑终究还是要大肆建造兰学产业。” 小栗再次点头。 “欲自建产业,除法令、钱物外还需人才、工友,而十年树木终身树人,虽说’一树百获者,人也’,但耗费心血犹大,且需移风易俗。” “移风易俗,这就是你在白主推行短衣髫发的原因?” 说到这里,小栗这个气啊,他来白主前设想了一下白主的情况,就算离开浦贺的黑船出现在白主——这个真不可以,就算有长崎贸易的米船出现在白主,他也能忍——虽然肯定要大发雷霆一番,但上岸一瞧,码头上足轻都是洋服、町人都是短发、短褂、裤子,他真是忍不了了,幕府武家诸法度要求“上下有别”,对服装、发型等都有要求,这被视为“法理”,此乃幕府之根基,是万万不可违反的! 小栗越看直秀的短发越生气,摘掉斗笠之后,月代也没了,发髻也不见了,和寺里的和尚一样,你咋不点几个戒疤,自称法号什么院呢,真想反手把碟子扣到直秀脑袋上。 “长袍广袖、蓄发高冠,无益劳作且有碍卫生。” 听到这里,小栗忠顺沉默了,因为江户也有一位幕臣公然髫发,而且还是奉命如此,这位就是江川太郎左卫门——坦庵先生常跑炼铁厂,老先生特别喜欢亲自观察火候,因此头发和衣服被烧了几次,他一怒之下向幕府请求允许炼铁所的人员通通留短发穿短衣,“不然这活没法干了!”有成就嗓门自然大,老中们只好捏着鼻子同意了。 而卫生的说法也有来历,最近几年名医伊东玄朴先生提了好几次,说短发不生虱且易洁防疮,町奉行当然不肯听他胡说八道,但民间的医生本来就特许不留月代不结髻,听了玄朴的宣称,好多兰医都偷偷摸摸地把长发剪短,问起来就说是发质不好长不长。 人生在世谁能不得病。奉行所的与力和同心都不愿意得罪医生,所以对此睁一只闭一只眼,以致越发泛滥。 看小栗无言以对,直秀可没敢得意,人家小栗不是真关心这个,这位幕臣只是担心“白主成了’化外之地’,万 一以后不服从幕府法令产生乱子怎么办”。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既得其利,必有其弊。”直秀表示担心这个没用,又要马儿跑还想少吃草,天下哪有这样的美事? “既有其弊,必得其利。”小栗也不纠结这个,白主天高将军远,自己当看不到就得了,这些都是小事,来之前他怕看到白主一副荒村野岭、民不聊生的破败模样,但现在看起来发展的还好,那自然就要继续压榨直秀了,自己可是带着使命来的。 他把脸一版,“旗本崛直秀接御旨!” 直秀赶紧屁滚尿流地爬起来,他和小栗私宴,当然他是主位小栗是客位了,但接旨就不能这么干了,他得爬到使者的下首才是——当然小栗也得站起来再转个身。 小栗从随身带的小箱子里拿出卷轴,洋洋洒洒地说了半天,直秀的古文不太好,没听清楚,但大概意思明白了,这是要发啊,自己升官发财死老婆,呸呸,是升官发财有特权,这事闹的,这旨意早拿出来啊,吓得人家小心肝噗通噗通的。 据小栗介绍,这是特旨,一般的幕府法令是老中们提交公方样同意后发布,但这份旨意是公方样主动提出来的,老中们也没多嘴反对,算是殊荣了。 在旨意中按惯例表扬了直秀一番,什么赤胆忠心啦,精忠报国了,长期任劳任怨了,然后将崛家的俸禄提升为六百石,也将他代官的职位提拔成奉行,役高千石、役料千俵,私人领地就设在白主——御领好珍贵的,直秀你就在白主划片地好了,多划拉点我们也装看不见。 而且还给直秀发了个官职,所谓京都的官职、江户的役职,扶桑一直是两头治政,比如小栗忠顺的官职是上总介、役职是御目付,这次直秀也捞到一个官职。 德川幕府成立后,将军独揽大权,幕臣接受官职不用到京都去拜谢,而且这官职也不是皇室给的,幕府想任命谁官职通知京都一声就完事了,被任命的人也只要感谢幕府就行,对京都的小朝廷连咸鱼都不用送一条。 但扶桑皇室流传千年,在传统的影响下,有了官职也是一件美事,直秀这次得到的是“伊豆介”,正六位下,和小栗的“上总介”平级。 但伊豆国在东海道,江户附近,白主在北虾夷地,这天南海北的,怎么给了这么一个官职? 小栗知道崛家跟脚浅,直秀就是个土包子,他跟直秀讲,这虾夷地在京都小朝廷那里不算扶桑的地——五畿七道里就没有虾夷地,当时就把直秀吓了一跳,“那我现在归谁管,难道被出国了?” 小栗仰天大笑,这朝廷的官职都是古制,当时虾夷地还是阿依努人的地盘,所以没有被计算在内,连现在松前家的家主历来都是志摩守之类的,如今的家主松前崇广就是伊豆守,和你一样,按官职论都应该在伊豆半岛待着。 好吧,官职就是个称呼不重要,这白主奉行和白主代官有啥区别? 区别大了!以前白主这些人喜欢自称奉行所,其实完全错误,应该自称代官所才对。 经过讲解,直秀恍然大悟,这代官可大可小,但奉行也可大可小,比如大久保就是白主町奉行,在江户屁用不当,但加了地名奉行就抖起来了,白主奉行是幕府新设的远国奉行之一,理论上和长崎奉行、浦贺奉行一样,属于方面大员,这待遇、职责和编制都与代官大不相同。 幕府明文规定,每个代官所只能有30人左右编制——连门卫和仓库守卫都计算在内,而直秀这个白主奉行,下属可以有与力十二骑、同心五十人,编制一下子就扩大了一倍 多。 而最重要的是,以前白主的役职都是临时的,也就是所谓的抱席,干到老就人走茶凉——儿子不能继承役职,这次幕府开恩,与力十二骑、同心五十人都是可以世袭的二半场,俸禄一个是三十石、一个是二十石,如果有人立了大功,那提升为御家人谱代也不是不能商量。 说到这里,小栗瞪了直秀一眼,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之前白主代官所倒是报上来过名单,可除了直秀外的三十人都是内与力、内同心,一个正式的幕臣都没有!要搁在别人头上这就是大罪,一个居心叵测的帽子保管扣的你严严实实不透气! 但朝里有人好做官,白主代官所的任命书是直秀老师江川坦庵先生找人写的,时任勘定吟味役的江川将文书安排的明明白白、天衣无缝——虽然文书字数不多,但其中有一条“役职人选酌情处置”,因此只要白主代官所的人头不超额直秀全都任命自己的家臣没毛病! 但这次白主被提拔成远国奉行后,这个便宜就没有了,虽然白主啥样江户也不知道,民政依然是“酌情处置”,但编制要求就严谨起来,虽然没有明确要求白主的役员都得变成幕臣,但把待遇开出来,就不信没人动心!——二半场是可以世袭的,崛家的大部分家臣可没有这个保障! 小栗知道这里面的花样直秀肯定懂,他看直秀脸色没啥大变化,接着又抛出了一个坏消息——白主奉行所的奉行编制为两名,暂时是一正一副,这个任免权在幕府,虽然这次没有“奉行并”上任,但以后肯定得有,白主绝对不能成为崛家的私领! 直秀继续不动声色——之前他仔细查看了文书,看完他就笑了,这些手段他完全不在乎,因为最关键的任期没变! 在天保年老中首座水野忠邦革新规定,要求代官十年一任——这是防止某些人不用心或者捞一把就跑,本来直秀听到自己成了远国奉行十分担心,这奉行一般是两年一任,奈奈的,自己是1850年上任的,今年1853年,就算自己干的好,再连任两次就到头了,最晚1856年自己必然离开白主,可六年时间太短了,人走政息,估计白主的一番事业未来难免经受波折。 可直秀仔细一看,公方样的旨意比较简短肯定不会提到这个,但跟着旨意来的文书清清楚楚地写明要直秀在白主待满十年,也不知道是哪位亲这么给力! 所以直秀一点也不担心,只要自己还在奉行这个位置待着,谁来都没用! 直秀已经通过建立商屋把毛皮和各种赚钱的生意都转走了,白主奉行所现在就是一个空壳,没钱谁来也不行,比如大久保吧,作为町奉行他就是个内与力,也就是崛家的家臣,在幕府那里其实连正式编制都没有,役职带给他的名义收入是30石,实发一年18枚小判金,但大久保去年在商社的分红折合大约1500枚小判金,相当于2500石的大身旗本,江户来个人你说大久保是听直秀的还是听他的?只要会算帐肯定是听直秀的啊。 小栗也觉得这些手段有些蠢,如果提防直秀还写啥“要直秀在白主待满十年”,但他从头也没想过直秀会愿意在白主常待,也没想过直秀能搞啥幺蛾子出来——白主现在有一千多人,在江户就是一个町(规划的居住区)的人口,能搞出啥来。 他一直防备的不是直秀对奉行所相关的要求不满意,而是怕直秀失望,他觉得直秀肯定是朝思暮想想尽早回江户大展身手,这白地又穷又破,说不对啥时候鲁西亚人就打过来——见过黑船的照片后,小栗对白主的未来十分不看好,易地而处,他觉得这白主就是个坑,而且贼深! 第十章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http://.biquxs.info/ 幕府将崛家的家禄提升为六百石,也将白主代官改成白主奉行,其役高千石、役料千俵,公正地讲,这算给了面子又给了里子,所以其它的一些要求也无可厚非——其它的远国奉行所也是这样要求,并不是独此一份。 让小栗忠顺不满意的是,公文要求“直秀在白主待满十年”,这就太荒唐了,现在真是用人之际怎么能让直秀在北地闲着,但这话他没法说,因为这事是他做的蜡,说起来太掉面子。 原来去年大久保利济出使江户,当时向坦庵先生、小栗忠顺提起了三件事,其中两急一缓,两急是大地震和黑船来访,一缓是京都小朝廷有异动。因为没法解释消息来源,所以直秀没有上报幕府,只是让大久保转告了师友。 事后坦庵先生和小栗仔细推敲,觉得事关重大必须上奏,江川自己就是海防挂,所以黑船来访可以不说,但“地大震”和“小朝廷有异动”有异动这个必须说,可怎么说呢? 小朝廷的事好办,两人谁说都行,只要将最近民间的“御荫参”和“抜参”的情况如实描述就够了,可“地大震”这玩意实在不好开口——说自己做梦梦到的?凭啥是你做梦梦到,别人不行么?如果讲真凭实据,如果有真凭实据直秀还用转弯抹角,直接上报不久得了? 两人一合计,得了,暂不上报,先在民间把这个事传播出去,这么大的事情就算没有真凭实据听到的百姓(农民)和町民也会将信将疑,各家肯定也要做些准备,如果幕府不重视,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江川和小栗两家都是根深蒂固的名门旗本,门生故吏甚多,手下的商人生意也做的蛮大,所以没过两个月,三河、远江、伊豆、相模各地纷纷有议论,说明年二月有大地震,如此消息终于传到幕府的耳朵里。 这四个地方属于东海道,大部分属于御领和亲藩及谱代大名的领地,是幕府的根基所在,因此听到民间的议论后幕府不敢大意,老中们让相关幕臣开会拿出办法来——要是谣传别的地方有地震可以不理,但这东海道位置特殊,你不管的话万一真出事,无数人扑上来咬死你! 这民间消息,除了直管各地的奉行、代官,负有监察之责的目付也责无旁贷,因此小栗作为御目付也参与了会议。 扶桑诸岛自古就多地震,一般小震大家都当它没有,照样该干啥干啥,但这大地震么,是个扶桑人都会恐慌,元禄年间的大地震(1703年)可就发生在东海道一带,据说海啸夺走了十万人的生命,因此大家一听就很紧张,所以集体同意,“不管真假一定要做好准备。” 为了表达重视,幕府不但给东海道的大名、奉行和代官都下达了命令——民间传言不好明说只好要求各地提前做准备,还让派了御目付进行监督——这位御目付就是小栗忠顺。 当时坦庵先生和小栗在江户都被排挤的够呛,所以小栗也愿意到各地去干点实事,再说了,这谣言是自己造的,自己挖坑埋自己,含着眼泪也得好好干啊。 嘉永六年(癸丑)春二月,豆相参远地大震。函根足柄诸山崩,小田原城坏。 这次地震按后世的级别不到八级,也就是六七级的样子,但破坏力依然很强,房屋倒塌、地面开裂,而且扶桑都是木屋容易引发火灾,唯一侥幸的是没有引发海啸。 震前各地都骂骂咧咧,震后自然对幕府一片颂扬之声。 而且因为小栗坚持在二月做好准备,自然“果断”、“有勇有谋”等名声不要钱似的拼命往塔身上刷——时间点幕府在公文里没法要求,这次信了民间传言,下次怎么办?所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小栗就是专门干这个的,对了是幕府英明神武,错了就是小栗弄权误事。 这次 地震因为时间判断准确、准备充分而比以往损失小的多——这个是小栗的功劳,他向来对谁都不辞颜色,在公方样面前做小姓的时候,只要你敢问他就敢喷,这次他逼着各地的负责人写保证书,如果地震没有如期发生估计小栗就得去白主找直秀作伴了。 因为小栗干的好,公方样亲自召见了他,称赞他为“吾家之麒麟儿”——小栗家是德川家的旗本,所以将军称“我家”,倒不是因为其它不可描述的原因。 但有人的地方就有人说怪话,再说小栗心直口快得罪的人不少,恰好他当小姓时得罪了一位奥诘儒者,人家十几年来都记得这茬呢,于是这个人说“适其时而得其地,不可过誉而伤德”,啥意思呢?这个人是说“小栗就是赶上了,有功绩不假,但’麒麟儿’就是扯淡了”。 小栗一听就怒了,“这事你清楚还是我清楚?”因此他要求单独向公方样禀告内情。 这也就是小栗的人设发挥了作用,他平时就不太顾及人情,想啥说啥,经常有惊人的举动,换个旁人,“你谁呀,想单独跟将军说话,够资格么?”但小栗没事,他当小姓的时候就经常做这样的惊人之举,他也不是不懂规矩,就是你让他发言,他就捅娄子,别人不敢说的他张口就来,将军家庆还就吃这一套,认为小栗有其他人没有的“忠心”——可不是么,谁敢和公方样说实话,得罪人啊。 有大地震而损失不大,幕府还收割了一波声望,这是近年来难得的大好事,因此将军家庆还真想听听有啥内情。 小栗都憋疯了,提前几个月预测地震这事谁信?他要求各地二月务必做好准备也是手心里攥了一把汗,只是做就做好、做到极致是小栗的信条,他也是硬着头皮上的,这事情做下来了,他开始琢磨着直秀不是啥妖怪变的吧? 坦庵先生说这是兰学的功劳,小栗嘴上没反驳但心里认定不是,兰学要能干这个,他把自己的手吃了!后来他专门问过直秀,直秀也没法解释,就说自己在米国见到一位奇人叫尼古拉?特斯拉,堪称兰学巨擘,送了自己一架地震仪,自己回到扶桑就实验了一下,这些都是当时的实验结果。 小栗自然不肯相信,让直秀把那啥地震仪拿出来让他好好瞅瞅,直秀说在长崎就丢了,此事就成了悬案——当年直秀归来时,小栗任长崎目付役助,在他的帮助下奉行所并没有仔细搜直秀等人的身。 当然,公方样家庆召见小栗时这件事还没发生,小栗也搞不清楚直秀这么知道的,但他觉得事关重大,必须得跟谁说说,恰好赶上有人说他走了狗屎运,他热血上头就把这事跟公方样说了。 将军家庆本来认为自己可能听到一些神鬼之事,但没想到造谣这件事是小栗干的——小栗还算留了一份谨慎,没把江川坦庵先生也扯进来。 “你直接跟我说不久得了,搞些民间传言,犯禁啊。”家庆摇头叹息,正想顺嘴再敲打小栗一番,结果一低头看到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左眼写着“不信”,右眼写着“骗人”,完蛋,忘了下面跪着这位是个直肠子,有些手段用不上。 “算了,饶你一命,下次别这么干了。另外这直秀是何处名山哪座古刹的大德啊,怎么不召进江户城?”其实将军家庆想的是这等妖人为我所用还罢了,怎么能流落在外面呼风唤雨呢?赶紧给我抓到眼前来看着。 小栗一听,公方样这是误会了,漏听了一个“崛”字,他老老实实地禀报“这个人就是咱们家的,现在在北虾夷地啃鱼干呢”——小栗如实禀告,一是憋的难受,二是他也不想再偷偷摸摸在民间散布谣言了,三是他和坦庵先生都想把直秀调回江户来。 可将军家庆一听,心里就是一惊,史书上有不少这样的事,和尚倒还罢了,这武将如此真 是可惊可怖,“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这些人往往出生在末世,带来的常常是腥风血雨,因此他对直秀动了杀心——德川家没直秀照样过,如果直秀投了别家或者自立那肯定会搞出什么大事来。 小栗等了半天也没见公方样说话,他以为公方样是琢磨崛直秀是谁呢,他赶紧说,“崛直秀就是给西丸样治病那个。” 家庆一听就是一愣,他一辈子生了不少儿子,可夭折的很多,目前膝下只剩下世子家祥一人成年,舔犊情深,因此对家祥的事情十分关心。 世子家祥自幼体弱多病,当年御医都反对直秀入城给家祥看病,是自己派人查探过用了手段才让直秀入城的,家祥也不负众望,经过直秀治疗后身体大有起色,这算是自己的一件得意之事,因此记得很清楚。 “这个直秀就是哪个直秀?”不过做大事不能有妇人之仁,此人还是杀了好。 “正是此人,而且忠顺给西丸样献的药方也是出自此人之手。” 小栗说的是世子家祥的铅中毒一事,当时将军后宅大奥里的女官都削眉、粉面、黑齿,少年武士也有涂粉的,这妆扮且不说,可这涂在脸上的粉问题就大了,按后世的说法含铅量太高! 当年(1843年)直秀给世子家祥看病的时候就发现,家祥体弱除了脚气病之外还有可能是铅中毒,这个倒不是直秀医术好——他就一蒙古大夫,这个是后世论坛上的传闻,而且也很好判断。 神经衰弱是铅中毒早期和较常见的症状之一,表现为头昏、头痛、全身无力、记忆力减退、睡眠障碍、多梦、易怒、没有食欲、性格改变,结果直秀一问,世子家祥一样都没落下,实锤了! 当时直秀就懵了,这铅中毒的特效药他现在到哪搞去?于是他只能让家祥减少手口接触、少食咸鱼、注意饮水、多吃些含钙高的食品,隐晦地提出少抹粉、少接触抹粉的女官——不敢明说是因为说不清而且得罪的人太多。 直秀当时也没啥更好的办法,但后来他和小栗的关系好了之后,他把此事告知了小栗,小栗一听就急了,这铅中毒其实扶桑和中华的医生早就有所总结,只不过是不知道原理罢了,于是小栗找机会就把这事告知了世子家祥——他是小姓出身,虽然不得他人喜欢但公方样和世子都对他很是亲近。 家祥身边的人又将此事告诉了将军家庆,家庆一听就怒了,早就知道死儿子和老夫的所作所为没啥关系,绝对不是坏事干多了有报应!他立即传令,抹粉我不管,但谁敢抹粉做饭菜、抹粉接近我们父子俩谁就死! 果然,世子家祥从此不但身体大为好转而且脾气也变得正常多了,可惜直秀见到家祥时家祥已经19岁了,中毒太深了,因此只能缓解不能医治。 因为此事不便宣扬,说自己人把西丸样毒成这样,太丢人了!因此公方样家庆也没亲自过问过小栗,直到这时才知道都是直秀的功劳。 将军家庆仔细想了想,这直秀还是等等再杀比较好,于是他给直秀升了官,但为防止意外要求直秀在北地待着别回江户——这地震都出来了,你回来还不召唤陨石啊!但他派小栗到白主去问问直秀,这地震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还知道啥偏方怪病,生儿子的法子有没有,都给我交出来! 所以,当时黑船刚走,小栗忠顺到处视察赈灾现场也刚回来,但他直接被打发到白主来了——这差事是他自告奋勇,但其实也是公方样家庆的有意安排。 小栗在船上也琢磨过味来了,这预测地震不是啥好事,妖人来的,所以直秀要在白主待十年都是自己的功劳!因此宣旨完毕,他眼巴巴地看着直秀,你可别发脾气啊,这事不怨我,要怪还是你自己作的。 第十一章 人少钱多速来 http://.biquxs.info/ 和历嘉永六年七月下旬,小栗忠顺以幕府“使番”兼“御目付”到白主宣旨,从此白主由代官所变成奉行所,直秀也从二百石的旗本变成六百石的旗本,役职也成了千石的远国奉行,一跃而成幕府“重臣”——当然直秀认为自己这个重臣基本处于爹不管妈不问的状态,凄凉的很。 小栗此行有三方面的任务,公方样命令他搞清楚“直秀是怎么做到预测地震的”,而老中们和大目付则要求他看看鲁西亚人在北方是否有异动,顺便看看白主发展的怎么样、能不能在北方防御中发挥效用,而他自己则是对开国有些顾虑需要听听直秀的看法。 因此,第二天小栗借正式颁旨的机会仔细观察了一下——昨晚宣旨是非正式的,相当于好朋友提前打个招呼,公方样的旨意当然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颁布才行。 说是大庭广众,其实也不过是找个大一点的屋子,让奉行所的重要役员都旁观一下,借此让他们感受一下幕府的威仪和恩德罢了。 不出小栗所料,听到崛家增加了四百石的家禄和直秀有了小朝廷的官职,下面跪拜的崛家家臣都发出赞叹的声音——德川家两百多年积累的威仪和小朝廷千年的名声还是深入人心的,接着小栗又宣布白主成了奉行所,旁观人的人更是兴奋,这是熬出头来了啊。 但小栗忠顺知道过几天这些家伙就不一定这么开心了,因为名至而实不归: 直秀的家禄现在是六百石,以前是二百石,看起来多了,可以前是崛家从幕府领米,现在直秀被赐予了白主的封地,崛家反而要每年上缴两百四十石稻米——领地都实封给你了,俸禄当然是自理了,上贡也是必须的。 其实这两百多石稻米直秀也不用出,白主奉行是千石的役职,而直秀家禄才六百,这差价是四百石,按道理幕府应该给直秀补上这个缺口,四百石实发也就是两百四十石稻米,所以这一进一出恰好相抵——这可不是巧合,有聪明人计算过。 现在白主能从幕府拿到的收入是两笔,一个是役料,另外一个是御家人的扶持米。 “白主奉行役高千石、役料千俵”,俵就是米袋子,一般幕府的一俵大概是一石的六成左右,役料千俵就是白主奉行所每年的经费,不够的话你自己想办法,反正幕府就给这么多。 至于与力十二骑、同心五十人,按照与力三十石、同心二十石计算,折合米一千三百余俵,这个计算就更复杂了,如果这些人从直秀的家臣都转为幕府的御家人,那这米是幕府出,如果有人还继续保持内与力和内同心的私臣身份,那这笔钱直秀自己出——当然,直秀可以从役料里出,或者从奉行所管辖之地搜刮,反正名义上幕府是不管的。 但江户里白主这么远,运米或者运钱来太扯淡了,所以白主奉行所御家人的扶持米还是在当地发,白主不产米那就发钱,这笔钱从奉行所每年要交纳的供奉里扣——奉行所是管理领地的,既然是御领难道不应该向幕府上缴收入么? 御家人的扶持米由白主奉行所发,之前提到的役料千俵同样如此,整个算下来,相当于幕府画了个豆包,奉行所自己做这个豆包再给自己吃,而且不只如此,白主还要多做几个豆包上缴幕府——这种变化是因为勘定所突然发现白主有钱了。 三年前直秀被任命为白主代官的时候,幕府给了一条船——直秀从海外带回来的白主丸、三井扎金票一千两、几把铁炮、弓刀,当时交代的很清楚,五 年之内幕府不会再拨款给白主,同时白主在此期间也不用上缴收入。 可如今老中们后悔了,明显当年判断有错误,去年白主主动上贡了八百张海豹皮和北虾夷地特产的名贵水獭皮三十张——其实是一千张海豹皮,有两百张被勘定所要走私分了,这些毛皮折合黄金八千余两,而今年白主又上贡了千张海豹皮折合金五千两,就按金五千两计算,四公六民,这白主当于一万二千石的领地,况且以己度人,白主总不会把收入都交上来,最起码贪一半,这北地雪坑其实是个金洞啊! 因此这才有了代官所变奉行所一事——公方样当然可以提拔家臣旗本的俸禄,但奉行所属于民政,这是老中们在管,因此这次实际上是将军给了直秀家禄和官职、老中们借机把白主纳入了正常管理。 本来勘定所给的白主石高定额是两万五千石,但老中们一看就怒了,“蠢成这样没法医治了”,这北虾夷地以前一直是委托松前家代管,你给白主定个两万五千石,那按惯例需要对松前家赏赐领地进行补偿,两万五千石的石高你说给松前家多少合适? 回去后几个勘定奉行一合计,那抹去了零头好了,定个五千石的石高,同时免去白主的米供,要求其每年进献特产——海豹皮一千五百张,这个方案怎么样? 其实从去年起勘定方就盯上白主了,但当时幕府上下都在准备如何应付米船来访,而且勘定吟味役坦庵先生也为学生搅合——勘定吟味役虽然是副手,但有个重要的权利,勘定吟味役不签字勘定奉行的公文就无效,再加上勘定所的各位大人也没想好,到底是让直秀私下里多送点毛皮好呢还是把白主的石高定得多点好,所以这事都拖延下来了。 但这次明显拖延不下去了,赶紧再定个数量好了,公文呈上后老中们一看“五千石的石高”、“每年进献海豹皮一千五百张”,大笔一挥,将石高改成三千、海豹皮数量改成两千张,就这么着吧,如果白主有困难不是还可以叫么?不叫谁知道白主到底收入了多少。 因此小栗忠顺知道这次自己实际上是给直秀放血来了,“给钱的手在上,拿钱的手在下”,当年幕府只给了金一千两,这次要这么多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但他是使番,为难也是出面的自己为难,所以他一边在心里骂勘定奉行坑爹,一边也知道自己的腰杆子不硬,对白主不太出格的事情也只能装看不见——总不能压榨别人的时候还同时骂别人做的不对吧? 所幸,昨天晚上直秀给他交了底,说白主特产颇多,这些上缴可以支撑,既然领头的直秀都答应了,想必下面也不会出啥乱子,所以今天小栗公开宣旨的时候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也淡定的很——就是他心里活动的比较厉害,感觉这为政之道实在是高深莫测,自己要学习的地方还是太多! 当众宣旨结束,剩下的几天小栗就带人在白主到处走动。 虽然那什么地震仪是丢了,但好歹有个搪塞不是,而且英子也给了他一本《育儿秘术》,如果真有用,想来公方样也能满意——将军的儿子就剩下西丸样家祥一根独苗了,而世子光开花不结果,连个公主都没生出来,所以真能生个儿子出来小栗敢打赌直秀的前途不可限量! 白主就是个巴掌大的地方,充其量就是个大点的村子,因此不到三天小栗就走遍了。 看完之后,小栗是既放心又失望。 放心是因为他知道米人的咸亨洋行和直秀是有所勾结的,他怕到白主一看, 嚯,街上走的是金发碧眼的西洋人,码头上停靠的是黑烟滚滚的南蛮船,那他作为谱代家臣,和直秀的交情再好也得上报,立马好事变坏事,这新鲜出炉的白主奉行伊豆介立马就成了反贼一名——光想想就觉得讽刺。 失望是白主可看的就是军械和几间工厂,他都转过了,也就那样: 军械么,就是几门3英寸线膛炮、两三百只后膛来复枪、短铳几十只、水雷若干,这些虽然违禁,但幕府让直秀顶在最北面却只发了十几把铁炮弓刀,这事实在说不过去,人家买点武具怎么了,再说也没向江户伸手要钱,真翻起来也是违反法令但符合人情的事——鲁西亚人就在北面,人家直秀总不能坐着等死吧。 黑船来访改变了很多事,小栗没发现,如果在黑船来访前他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直秀阴蓄私兵的,但现在么,他觉得只要数量少一点完全可以接受——再少了鲁西亚人真打过来怎么办? 几间工厂么,说是工厂,其实也简陋的很: 制衣制鞋厂唯一可说的就是用了西洋的缝纫机,冒黑烟的几家工厂就是一个水泥厂、一个小炼铁所、一个什么煤气厂还有一家军械厂,看的出来都是新建的,基本都在试运行,哪个煤气厂更搞笑,说是生产煤气其实就是生产焦炭,也不知道这“气”字从何而来。 看完之后,说实话小栗很失望,冒着天大的危险勾结米人就搞了这些乱七八槽的东西出来,看样子直秀这几年光想着怎么捕猎海豹赚钱了,发展兰学产业是指望不上他了,还是需要江川坦庵先生和自己在江户大展拳脚。 既然犄角旮旯都看过了,那逛逛街市也是好的。 小栗忠顺走在路上,越看越满意,现在看,这白主的地还是幕府的御领么,虽然衣着奇特、发型怪异,但满大街的都是和人么——不对,这满眼望去,鹰鼻鹞目的阿依努人也不少啊,而且更多的是矮小健壮的什么赫哲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三天光琢磨直秀这点家当了,居然忽略了白主现在的丁口结构,自己真是失策失策——小栗也无法埋怨直秀,直秀和大久保之前就说要给他仔细讲解白主的情况,是他自己说“让我自己来”、“亲眼所见方为事实”,结果就是人家没瞒着你但你自己非不听。 见小栗询问“赫哲人怎么这么多”,直秀也害怕幕府一点准备都没有,所以他就一五一十地跟小栗说了,白主去年将鲁西亚人在乌龙江口的据点都拔了,顺便运回来一千多赫哲人。 小栗一听运回来一千多人就知道自己想差了,根本不是鲁西亚人骚扰白主而是直秀发兵主动袭击别人! 第一天夜宴的时候,直秀就跟小栗说白主和鲁西亚人有冲突,但小栗听直秀说没吃亏所以也没细问——当时要谈的事情太多,直秀还追问黑船之后江户的情形,哪里有时间说这个。 而且小栗也回想起来了,去年大久保在江户就含含糊糊地表示“鲁西亚人可能在秋季南下,甚至袭击浦贺”,今年泽村惣之丞也表示“米人的黑船来了,那鲁西亚的炮舰还会远么”,加上白主曾经上报说巡视北虾夷地多次,这里面的水现在看起来浑的很啊。 这鲁西亚人一直是幕府想象中的大敌,文化年间(1804年—1813年)双方还在虾夷地兵戎相见,现在米船来了,小栗非常担心鲁西亚人南下,因此一听就再也不逛了,你俩赶紧和我回奉行所,把这里面的事情好好讲讲。 第十二章 约法三章 http://.biquxs.info/ 嘉永六年六月(1853年7月)的米国黑船来访,对扶桑的影响非常之大,按欧罗巴诸国的说法,“小心翼翼精心保管的木乃伊,在接触到空气之后迅速腐朽损坏了”,而当时的扶桑和幕府上下并没有这个认知,只是沉浸在举国若狂的氛围里,而风暴的中心就是将军驻跸地江户。 如同自然界的风暴眼一样,尽管在江户幕府和市井的议论日趋热烈,但反而是远离江户的地方反应更为直接,就如同白主的小栗忠顺和直秀现在这样。 在讲解过沃依德屯伏击战和庙屯之战后,小栗开始亢奋起来,“鲁西亚人没有报复?” “至今还没有。而且今年春天在庙屯也没有见到鲁西亚人的踪迹。” “按你的说法,这鲁西亚人明显是色厉内荏啊,谁能想到他们在北地只有一只小小的战船队,七艘对吧?今年如果是鲁西亚船闯江户湾就好了。可惜,甚为可惜。” 看着小栗眉飞色舞的样子,直秀、大久保和福沢谕吉三人面面相觑,面前这个少年有为的幕府重臣是得了癔病吧,直秀明明说的是依据鲸海北部及北海的冰封期进行的偷袭,而且对手还是小股人马,这有啥可高兴的——对手是庞然大物,损失不到两百人,一根毫毛而已。 吧唧了几下嘴,小栗终于从各种幻想中挣脱出来,这是因为直秀将一个地球仪怼到他脸上,看着大大的一个圆球上一个小小的扶桑,说是个小点有些埋汰人,说一小旮旯恰如其分,顿时他啥豪情壮志都没了。 接下来,直秀给他仔细分析了一下形式,今年鲁西亚就会入侵多瑙河流域,接下来就是克里米亚战争,这场战争只要一开始鲁西亚人就无暇东顾,同时北米的阿拉斯加爆发了淘金潮,也牵扯了其精力,所以正常的话,3年内鲁西亚人应该对幕府构成不了太大的威胁。 小栗听的眉开眼笑,拿着地球仪一顿比划,他倒不是完全相信直秀,但好话人人爱听,再说直秀是个妖人,在牛皮没吹破之前还是比较有说服力的。 “但是”,一听直秀说“但是”小栗就牙疼,这好话说完就轮到坏事了,直秀告诉小栗,鲁西亚人在北面没大船但西面有啊——“鲁西亚皇帝在听到米人要来扶桑的消息后,派战船从欧罗巴启程,算算日子,鲁西亚人的船只可能已经到长崎了。” 看到小栗担心的样子,直秀告诉他别怕,这鲁西亚人和米人不一样,米人的太平洋航线需要扶桑做避风港或补给站,鲁西亚人没啥生意要用到扶桑,挑事的都是一些野心勃勃企图建功立业的贵族,所以后劲不足,只要拖下去即可——克里米亚战争打起来鲁西亚人自然就消停了。 限于科技水平,当时的地球仪就是个大概,很多地方都有错误,直秀这个地球仪也一样,底子是从米国来的,直秀就是把鲸海北部更新了一下。 小栗瞅了半天,问直秀“鲁西亚人到底在这个什么西伯利亚能发动多少兵马?” “两万人,马匹另算。”——扶桑此时有个习惯,经常把战马也算进战力里,有的还把一匹马计算成两个足轻,所以直秀必须解释清楚。 听到两万人,小栗倒吸了一口冷气,直秀刚才给他介绍山川地理,特意说明了季风、洋流和冰封期对北虾夷地地的影响,所以小栗一听就急了,间宫海峡在冬季可是整个冰封的,这两万人踏冰就能上了桦太岛,白主男女老幼加起来才一千多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吟完定场诗,直秀继续给小栗解释,只有鲁西亚人疯了才会这么干——光后勤就能拖死它,而且北虾夷地是东西两条山脉,即使上了岛也不打不到白主来,白主在中南部,恰好被两条山脉挡的死死的。 而且堪察加半岛也拿不出这两万人来,鲁西亚真 要大兵压境,得从伊尔库茨克省出兵,这一路穷山恶水的,走陆路十停得去个七八停,走水路这乌龙江中下游可还是唐人的——直秀这是给小栗解释为啥他要出兵庙屯。 “唇亡齿寒么,我懂。”小栗忠顺琢磨了一下,“难道不能携手唐人共抗鲁西亚么?” 一旁的大久保有点不耐烦了,好奇宝宝是吧,因此他来了一记狠的,“若高丽使者渡海前来,邀约扶桑共抗西洋,幕府如之奈何?” 小栗忠顺一听秒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以这远东国度锁国的非常多,以己度人,西洋人多次跑到扶桑来说我们通商吧,幕府以前是一个字“滚”现在也是一个字“拖”,所以联合是不可能轻易联合的。 直秀在一边急了,大久保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是吧,我还指望好朋友小栗回江户给我拉幕府的赞助呢,因此他赶紧递了个梯子,“要谈,这个思路好,今年太晚了,明年一定派人去拜访唐人将军。” 事关重大,小栗才不管别人怎么看,他沉思良久,低头向直秀拜了一拜。 直秀当时就惊了,他赶紧还礼,自己这位好友不会让自己兵发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吧,这个直捣敌人老巢确实爽,可惜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家国多舛,正是豪杰奋勇之时。今日与吾兄约法三章,望勿相负。” 过去两人交往,其实小栗的态度一直高高在上,只不过直秀是挂壁,所以也没吃亏,算是打了个平手,但今天小栗称呼直秀为“吾兄”,这态度可不是一般的恭敬,想必下面的“约法三章”没一件是容易做到的,但这些年来小栗对自己恩惠甚多,因此直秀不顾大久保频频使眼色,正容相待,准备如果要求不太离谱就答应了。 “西洋人不得久居白主,咸亨洋行需全力扶助幕府,直秀你不得加害幕臣。” 说完,小栗忠顺紧紧盯着直秀的眼睛,你我相交一场,到底交情是深是浅就看这一次了。 直秀听了以后,觉得人家的要求还是比较有分寸的: “西洋人不得久居白主”,这条要求是让直秀别过分勾结外人,不得久居的意思是住几天、住几个月甚至一两年都行,但你不能抛下幕府和外人结盟,连时间都没限制,这条其实不过分。 第二条“咸亨洋行需全力扶助幕府”——人家小栗忠顺也不是白吃这么多年大米饭的,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你白主仓库里的铁炮和大筒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而且你白主对西洋诸国的信息比幕府还及时全面,肯定是有外人支持,联系到白主和咸亨洋行的种种诡异之处,傻子都知道有问题。 说起来这几年米人的咸亨洋行想幕府所想、急幕府之所急,地位在江户不断提升,幕府现在已经有点离不开它了。 就拿铁炮大筒来说吧,兰国商馆要么推辞要么提供的都是些疲敝之物——兰人说“我冤枉啊,送来的不能说是最好的吧,但也不是最差的,总比你幕府的东西好啊”,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咸亨洋行提供的都是直秀等人苦心孤诣搞出来的最新款,两边放在一起比较,知道内情的幕府役员就没有不骂的。 而且咸亨洋行的要价非常之低,兰物的价格平均是兰国商馆的一半,军械的价格更是只有对手的两成。 这新人比旧人强多了,要不是咸亨洋行是商人而另一方代表一个国度,幕府一直担心咸亨洋行干不长久,否则都有停了兰国商馆贸易特许的心思。 俗话说“看破不说破,看透不点透”,小栗忠顺真是幕府的大忠臣,这种事装糊涂就好了——直秀勾结咸亨洋行难道还能少了他一份好处,说破了平白多担一份干系。 第三条“不得加害幕臣”,白主无法无天的,这是小栗特意给直秀加了个镣铐。 别人不懂小栗可是 做过长崎目付的,和兰国打交道的时候多了,这西洋兵马对阵扶桑武士,说以一敌十小栗都敢信,历数幕府和诸侯,他觉得就长崎御藩的佐贺锅岛家能和白主比一比,其它的恐怕都是样子货——这里面包括幕府的常备军大番组,小栗做过小姓,对同僚还能不了解么,一个个吹的山响,抱着什么家传秘技不放,这都什么年代了谈秘笈,说落语么。 直秀以少胜多——其实白主是以分叶摘花之计让对手分兵两处,而且还伏击、偷袭花样百出,但扶桑兵法还就推崇这个,打赢就是道理,以前小栗专门查过,文化年间扶桑和鲁西亚又不是没对过阵,十打一还被打崩的例子可不少,虽然春秋笔法一带而过,但瞒不过明白人,所以小栗对白主的战斗力十分看好。 况且他和直秀交往多年,对直秀的脾气十分熟稔,鲁西亚人最多能动员两万人,那直秀一定会千方百计搞个一万四足轻出来,虽然小栗不知道直秀想怎么搞,但他能肯定搞不出这些足轻直秀肯定睡不好。 可如果直秀有一万四西洋兵,那幕府要动员十万人才能压的住,太平年间这不算事,可关键是现在不太平啊,万一直秀想不开,那还不闹个天翻地覆啊。 所以必须未雨绸缪,小栗准备回江户就跟幕府申请派人到白主掺沙子。 但这人到了北地,根基全无还不是任凭直秀搓圆搓扁,一个暴毙或者失足落水而死,来两个死一双,屁用没有,因此必须提前打好招呼,小栗相信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也看在白主离不开江户扶持的情况下,直秀承诺了,这来的人就不会出意外。 “西洋人不得久居白主”、“咸亨洋行需全力扶助幕府”、“不得加害幕臣”,直秀沉吟了一下,扣字眼没意思,深浅双方心知肚明,因此他一口答应了下来。 在场的一共四个人,除了小栗、直秀还有大久保利济和福沢谕吉,这两人在一边都看傻了。 福沢谕吉今年十九岁,他十一岁就拜小栗忠顺为师,跟着小栗东奔西走也是吃过见过的,但他今天还是被震惊了,御目付对远国奉行,一个擅开边衅把鲁西亚人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另一个直接同意对方可以搞密贸易但不要搞的太过分,这重臣之间玩的真花,真是活久见啊。 谕吉光顾着感叹了,可二十四岁的大久保不干了,这白主可不是直秀一人的事业,多少人都拎着脑袋跟直秀冒险,因此他在边上补充了一句: “咸亨洋行为米人所开,崛殿尽力而为;外人如不害殿下,白主亦不害人。” 大久保说完后,本来挺严肃的两人都被逗笑了,“承诺就是用来违反的”,这“约法三章”一提出来,小栗和直秀的交情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以后相处时,治政盟友的考虑要排在朋友之前,而且空口无凭,两人都要调集力量保证对方守约,所以大久保说什么“尽力而为”和“人不害己,己不害人”屁用不当——没有实力这约法三章根本无法保证,而有了实力自然是你好我好。 因此小栗理都没理大久保,他见直秀答应的痛快,也把自己的条件亮出来了,“嘉永五、六年,有西洋海匪寇北地,白主代官奋起反击,将士用命、百姓亦踊跃相助,缴获甚多。”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段话,就将奉行所与鲁西亚人之前的争斗和西洋军械及器物都洗白了——当然也不算全白,如果直秀扛不住鲁西亚南下则万事皆休,但只要不是山穷水尽,白主就可以拿御目付小栗的这句话做盾牌:是和鲁西亚人打过仗,但这是反抗入侵不是擅开边衅;奉行所是有些西洋军械及器物,可这是缴获来的,啥,密贸易,你哪个眼睛看见了,胡说八道小心我告你啊。 当天晚上,直秀和小栗两人喝的酩汀大醉,直秀二十八、小栗二十七,两人彻底和过去告别,从此扶桑少了两个热血弱冠、多了两个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枭雄。 第十三章 冰山的全貌 http://.biquxs.info/ 嘉永六年七月底(1853年9月初),幕府使番小栗忠顺在视察后迅速离开白主,整个行程没超过七天,但影响非常深远,至今白主以远国奉行所的身份正式登上了幕末的大舞台,一跃成为和虾夷地的松前家并立的北地两极。 可怜的泽村惣之丞,出使完江户又要继续带着白主丸护送小栗去松前,之后还要再送他回江户——因为“大船建造禁止令”,幕府也没有大船,千石货船速度又慢,小栗离开江户的时候是征用了纪伊国屋的四条辩才船北上,但他归心似箭,所以航行缓慢的四条商船他也不管了,让直秀派白主丸给他。 泽村惣之丞是真心不愿意再去江户,倒不是怕累,而是小栗和直秀串通,捏造了过去两年里鲁西亚人多次入侵的“事实”,这次小栗作保,那幕府肯定仔细过问,这被查问的倒霉差事就落到自己脑袋上了。 虽然白主之前未雨绸缪,在历年公文里都写了有几次南蛮船骚扰,但结果都是顺利驱逐,而且自身损伤甚微,但这次不一样,白主要正式洗白,将部分西洋军械及器物公开,所以难度不小,所以泽村必须把口供先背熟了别给小栗添乱——小栗是御目付,一般情况下作为监察官他认定的事实幕府就得认,但幕府万一不认反而说白主之前的奏报轻描谈写、隐瞒事实这么办?所以小栗这个背书也是冒了风险的。 小栗怎么搞,直秀关心但不担心——担心也没用,只是在上缴的十几条滑膛枪、几台缝纫机之外,从库房里提了三千枚小判金装上白主丸,而且还给在江户的纪伊国屋利八写信又借了两千两黄金,这些都是咨询费——考虑到白主只是展露小部分实力,所以五千两金不少了。 送出去五千两黄金,那实际上白主有多少家底呢? 直秀和大久保都没和小栗说实话,因为事实非常惊人,经过三年的苦心经营,尤其是今年的扩张,白主虽然人口还是短板但其它方面发展十分迅猛: 1850年11月初,直秀带着一条船和十六个同伴到达白主。同时,米船鹦鹉螺号也在船长约翰.布莱恩的带领下尾随而至。 要不是米船送的军械,直秀和小伙伴当年就得在阿依努人部落的突袭下全灭。而且直秀还从米船上得到了一万枚鹰洋,当时幕府给的一千两金只剩下了一百三十两和六百余贯铜钱,没有这些鹰洋支撑第二年夏天白主就得当场破产。 1851年4月,江户的纪伊国屋在小栗忠顺的命令下、喜事重屋在枣屋组的要求下、土佐高知的才谷屋在龙马的恳求下,给白主送来了第一批移民和大量物资,但当时白主仍然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当时窘迫到什么程度呢?勘定头井上源三郎在5月到松前修船时曾在松前家武士的冷嘲热讽下借了金两百两。 这种凄惨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当年的7月才结束,在当月的海豹岛大捕猎中获取了将近两万张海豹皮,折合小判金6万余枚,从此白主的财政才扭亏为盈。 1851年九月初,米船再次来访,当时在知床半岛捕猎了十几条鲸鱼、在海豹岛也收获了一万多张毛皮,相当于又收获了小判金4万余枚——其中白主占了3万左右。 但赚的多花的也快,最重要的是扶桑市场太小,大部分毛皮只能委托咸亨洋行出售,所以当年得不到现金,白主依然还是纸面富翁,当时白主发行纸币白主札回收鹰洋,还是靠直秀讹了萨摩藩金三千两做本金。 但这三千两黄金也没留下,1852年5月家乐屋长次郎到松前藩按“场所请负制”承包运上屋,把这三千两也卷走了,幸好当时没人挤兑白主札,不然好不容易回收的鹰洋就又要出场了。 在扶桑市场,白主一直是略微出超,也就是挣不了什么钱,这是因为白主的拳头产 品是毛皮和鲸油,这些货物在扶桑的市场有限所以挣不到大钱,奉行所就是拿这些来抵账日益增多的粮食、生铁、杂货及日用品输入。 而且为了鼓励一向支持白主的几家商人,奉行所让利的幅度相当之大,这也是白主在扶桑赚不到钱的主要原因之一。 等白主的仓库真正有了钱是在1852年9月之后,当时咸亨洋行的船再次出现,结余了以往的账目和本次购物款项后,咸亨洋行应该给白主24万美金也就是大约6万枚金小判,但米人到哪里搞扶桑的金小判去,因此根据之前的约定,提供了大约22万枚鹰洋,重约5.9吨。 小栗忠顺看到的炼铁所,其实以前就是铸币所,直秀等人偷偷把鹰洋融了铸成幕府的丁银,因为扶桑的金银比是1:5到1:6之间,而海外的这个比值是1:15,白主用银来换金,然后通过咸亨洋行再兑换成鹰洋,利润十分可观,堪称暴利!——这个金银比的重大差异在直秀1949年归来的时候已经提醒过幕府了,但不知为何幕府没有任何明显的动作。 但因为干了还不到一年,白主和别的地方贸易量也不大,而且为了不露马脚在大宗交易时还是易货为主,所以至今吸纳的黄金还不多。 1852年9月,通过捕鲸和猎杀海豹,白主又收获了相当于7万枚金小判的利益。 两艘捕鲸船挣了大约9万美金,其中白主分了一半,大约1万两黄金。 同时还收获了两万多张毛皮,这是6万多枚小判金,绝大部分都落入白主的口袋——以前白主船少必须依赖米船捕猎海豹,但此时白主有了1艘飞剪船、2艘战舰、3只辩才船,所以米人就只能挣个人工费辛苦钱了,当然咸亨洋行收购了大部分毛皮,日后贩卖自有丰厚利润。 当时,白主账目上结余九万两千余两黄金——本来结余了十三万两,可白主养的人多,比如大久保自己一年就要拿个一千五百两,直秀比他还多,再加上各种货物输入,所以耗费惊人,另外白主买了两艘蒸汽内河战舰,虽然吨位小但一艘也是八千两金。 至于其它方面的收入,因为人少,北虾夷地的渔业在钱屋撤走之后就萎靡不振,还是去年苦心经营下才有了起色,但也挣不到啥钱,1852年勉勉强强算打了个平手,落下来的就是渔具、渔船和运上屋。 至于商业交易,白主一直是十抽一,而且为了鼓励输入,运进来的货物一个铜板的税都不收,而以前输出的货物也收不到什么税——占大头的毛皮和鲸油都是奉行所的,自己抽自己的税?没听说过。 农业么,白主鼓励开垦荒地,不但免除了十抽一的地租,有时还得提供廉价的种子、免费提供耕地的马匹,还得派人指导,因此每年还要往里贴钱。 到了今年,也就是1853年,白主的商业才繁荣起来。 大久保和直秀算过细账: 家乐屋在东虾夷地的一处海边运上屋和4个内陆运上屋,这个还要持续投入,尤其是石炭的开采,总体上怎么也要补贴个三四千两黄金才能堵上这个窟窿,不过这个钱要家乐屋自己出——家乐屋没钱就跟广大股东融资好了,但抽税也别指望了,能抽个一百五十两?也就这样了。 北虾夷地的开发,如今是以奉行所的领民为主,只能抽点商税,十抽一能搞个四百两金就差不多了——这里面还包括小石炭矿的一百两税金。 至于农业,估计今年秋收后在产量上能自给自足,这个一个重大的成就。 以前白主是靠着咸鱼干、海豹肉干加输入的粮食顶下来的,秋收后白主最起码土豆管够,小麦、玉米、蜀黍也能当主食了,至于稻米么,想吃还得靠输入,但毕竟不在外面采购 大家也饿不死了不是。 成就归成就,谈到税收就悲催了——农业是白主的扶持产业,奉行所不但不能抽税,还要补贴,估计至少补贴个一千两黄金。 不过以前来白主的商船里,一小半是运输移民的,一半是运输粮食和杂货的,剩下的才是运输石炭、生铁的,等今年秋收后,运力就能空出来不少,相信商业还会再上一个台阶。 至于主要收入么,还得靠捕猎海豹和鲸鱼。 1851—1852年两年里,白主在海豹岛得到了5万多张毛皮,海豹的数量大为减少,估计今年再捕杀一万只就必须收手了,但从海豹岛往北,沿岸还是有不少的海狮、海狗、海豹栖息地,就是费点事而已,估计再搞个一万张不成问题——如果没有直秀,鲁西亚人在1852-1855年光在海豹岛就被捕杀了十万只海豹。 虽然这个收益都归属于中村学次郎建立的新商铺“喜梅屋”,但能抽税两千张毛皮——正好是上缴幕府的数目。 至于鲸鱼么,看样子知床半岛还能顶几年,这个是和咸亨洋行的捕鲸船分账,也挂在“喜梅屋”之下,白主能抽个两千两黄金的税。 综上所诉,1853年白主奉行所的官面收入是8450两黄金,咋看起来不少了,按四公六民计算,相当于两万石领地的收入,可支出呢? 今年白主的预算总支出是78,585枚小判金。 这一进一出差距将近7万两黄金! 想当初,在年初的共议会上,听到这个支出数字的各组头、番头群情激奋,破口大骂大久保利济穷兵黩武——因为其中军势费用占比59.0%,甚至有人提出将捕鲸和海豹皮毛的商税提高,但捕鲸和海豹皮毛生意当时被转交“喜梅屋”经营——中村学次郎建立的商社,在座的番头和组头们都在商社中投了钱、占了股份,于是调高原本10%的商税的提议很快消失了! 面对大家的质疑,当时大久保唯有苦笑,还是直秀亲自出马解释,他说自己发现了一个金矿,扣除开采费用后一年可以收入相当于14万枚天保小判金,因为利益重大这个金矿还是官营,这样白主一年的年收入可以达到152,341金,但是因为还没正式开采,所以不能写入预算案中。 对此大家纷纷恭维直秀,“这有什么不能写的,先生做事谁敢质疑。”仿佛刚才群情激奋的是另外一群人似的。 于是预算案(支出)顺利通过,其中各部分占比:教育8.7%、医疗3.6%、军势59.0%、奉公人俸禄4.1%、行政费用0.2%、基础设施建设4.3%、上缴幕府9.5%、补贴农业1.3%,备用金占比9.1%,总计78,585枚小判金。 之后备案的预算案(收入)是152,341金,商税5.8%,农税0,特别收入(金矿)94.2%。 当时白主的结余是7万2千两黄金,即使直秀的金矿泡汤,还是刚好能覆盖掉其中的差额7万两——不过到时直秀的威望动摇,白主未来的走向就不好说了。 按照1853年初的预算,不算民间收入,按天保小判金计算,白主奉行所一年收入152,341金,一年支出78,585金,年初领民为2900余人——其中原和人801人、原赫哲人1100多人、原阿依努人1000人左右,常备军180人,预备军1400多人(全体成年男女),到年底蒸汽内河战舰会达到4艘,因此小栗忠顺在白主看到的只是冰山的一角! 而且幕府估计的白主相当于两万五千石的石高更是差的离谱,白主的发展畸形,按人口算只是三千石的领地,但按经济算,白主相当于38万石的大名! 第十四章 到了自由翱翔的时刻 http://.biquxs.info/ 嘉永六年秋风月中旬(1853年9月下旬),风尘仆仆的小栗忠顺刚赶回江户就听到了一个噩耗,德川家第十二代征夷大将军家庆居然薨了! 身为世代效忠德川家的旗本和被家庆信任的幕臣,小栗听到消息后大惊失色,这,这是怎么回事?我离开江户之前还觐见过公方样,虽然主上身体不适,但看起来精神还是好的,怎么突然就离世了? 原来在米国黑船离开的第十天,和历六月二十二日,将军家庆因病情加剧突然去世——尽管在这之前的家庆就有病在身,但一直到临死前的几天依然可以接见臣子,所以广大幕臣根本没有意料到这一点,这其中就包括老中首席阿部侍从。 公方样家庆本来已经六十一岁了,在这个年代就算高寿,去世也不奇怪,但这次据说又是御医出了问题,好像又误诊了,听说阿部大人把好几个御医都抓起来了,但到底是不是这个原因,谁也说不清。 过世的公方样算是解脱了,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面对眼前的难题。 本来,在黑船离开之后,受到极大震动的幕府立刻开始了内部的讨论,米人提督佩里声明翌年他会到长崎接受幕府对国书的答复,那我们应该怎么答复呢? 除了兰国,之前西洋诸国的历次来访都被幕府婉拒了,甚至对使者带来的国书也看都不看,但这次迫于无奈接受了国书,如果一口拒绝的话,米国蛮子会不会动武呢?——十一年前的中华英吉利南海之战殷鉴不远,一旦动武结果可未必能如人所愿啊。 其实,幕府现在的处境可是比直秀原本的世界好多: 首先,因为咸亨洋行和兰国商馆互相佐证,幕府并没有将米船来访的警告当成是夸大其词,因此提前做了一些布置,既避免了措手不及,幕府中枢也没有因疏忽受到朝野各方的指责。 其次,品川台场在第一次黑船来访前就建好了——尽管浦贺水道两侧的台场没建好,而且配备了西洋大筒,因此面对黑船闯入江户湾,虽然幕府很惊慌,但毕竟还是有防御的手段——顶不顶用另说,因此,既没有造成幕府上下的极度恐慌,也没有因为惊慌失措而导致诸侯和民间的轻视。 还有,因为对米人及西洋诸国更加了解,所以将军和老中等重臣没有自乱阵脚更没有病急乱投医,因此也没有给水户老藩主德川齐昭和其他有心人太多的机会,所以幕府尤其是老中们依然对外保持着高贵冷艳的姿态,而不是内部就自我怀疑、自我分裂了——其实已经出现了苗头但并不严重。 另外还有一个出彩的地方: 虽然九个海防挂的多头治政让人诟病,但毕竟统合了内部不同的派系,而且也给老中们留下了缓冲的余地——黑锅毕竟可以先让海防挂们背一背么。 而海防挂们也算不负众望,在本次黑船来访中虽然有反应迟钝的嫌疑,但毕竟事情还是平平安安地落地了,虽然接了国书但那也是为了江户城的安危么,无可厚非。 况且米人发炮示威后,海防挂们不是还以颜色了么,也开了几十炮,场面上有来有往,谁也不能说幕府软弱——在与海外交往时,出于自尊心、荣誉感也好,出于安全感也罢,表现强硬往往能获得赞誉,而退让则往往召来怀疑和批评,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所以黑船走后,以老中为首的幕臣感觉还是不错滴——虽然只是马马虎虎过的去,但这些年不就是这么过 来的么,你能你上啊。 但公方样家庆这么一薨,事态就往另一个方向转化了。 说一千道一万,老中们和其他重臣一样都是臣子,在臣子之上还有一门众呢,人家才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平时臣子可以扯将军的虎皮号令幕府,现在将军挂了,那在这个德川家存续的重要时刻,还得看一门众的。 此时老中里也不是没有一门众,松平乘全、松平忠优两位就是,但一门众也有远近之分,这两位虽然是顶级幕臣但在德川家内部却是不起眼的角色——家天下就是这样,等级制度异常严格,是个人就得分个高下才行,而且还得从多个角度不同姿态来分。 德川家的一门众由高到低是御三家、御三卿、亲藩——虽说御三家和御三卿到底孰高孰低有争执,但争执也是人家德川家内部的事,外臣总没有插嘴的余地。 可怜的是,松平乘全、松平忠优两位虽然是亲藩大名,但你一听“松平”两字,就知道是德川分家,要真亲近的话,苗字肯定还得是“德川”啊。 将军家庆这一死,德川家的亲藩就都跳出来了——不跳出来不行,幕府传承两百余年,亲藩、谱代大名、旗本之间争权不休——外样大名表示我就看看啥也不说,但这亲藩占上风的时候少,近年来更是只能在将军继位前后抓紧蹦哒几下,既然赶上了好时候,自然要显示存在感。 但为啥亲藩近年来只能在将军继位前后抓紧蹦哒几下? 因为将军也不傻,地位低的、血统远的亲藩还好,做老中都可以,但这地位高的亲藩本来就具备了“大义”和实力,再让人家掌握幕府权利,那自己这一支不就受到威胁了么?这和中华的藩王一样,越是地位高的就越是被防备,轻易不会让你出头。 但只有一个时机不这样,那就是幕府将军去世的时候,这时候当然需要家中长辈和兄弟们出来撑场子——看,我家还有人呢,谁也别想趁乱占便宜。 当然,也不是完全仗义执言,里面好处很多——下一任德川将军需不需要亲藩出来支持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自己作为亲友出来替自己挣了脸面,无论如何事后新任将军也得给点好处吧。 这里面的好处其实可真不少。 冷猪肉没法分——江户时代茹素,那给别的好处也行啊——看在自己忠心耿耿的份上,让将军下令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其他大名家,或者直接从幕府借点钱花,再次点,让外样大名集资给自己修个水利、修个城或者铺个路啥的也成啊。 如果新任将军傻一点,趁他刚上任脑子不清醒,万一提拔自己推荐的人做老中或其它重要役职,这回报更多——有了大权还怕没机会揩油,不存在的。 于是,作为顶级一门众的御三家、御三卿纷纷下场。 这一眼看去,居然隐隐以水户老藩主的德川齐昭为首,这位素来与过世的将军家庆不睦,平日里没少受打压,但世事难料,齐昭这次居然来个咸鱼大翻身。 后头看看水户德川之外的御三家、御三卿,就能发现这事不奇怪。 御三家是尾张、纪伊、水户三家。 尾张德川的家主是庆胜,他在四年前从支藩高须出来继承了尾张德川的家主之位,庆胜祖上血脉来自水户德川家,在继位之前他还得到了齐昭不遗余力的吹捧,因此庆胜和齐昭的关系非常亲近。 纪伊德 川家的现任家主庆福,今年八岁,所以可以忽略——靠家臣撑场子可以,斗心眼现在还不行。 水户家就更不用说,齐昭作为隐居大殿却牢牢把控着藩政,家主庆笃对积威已久的老爹俯首帖耳。 另外尾张、纪伊两家的上代家主都挂了,所以三家里一家自动离场,两家以水户齐昭为首同进退。 御三卿是一桥家、清水家和田安家。 一桥家的家主是庆喜,今年十七岁,同样前任家主也死了,按理说,虽然庆喜年龄不大,但作为一桥家的家主能站出来和齐昭分庭抗礼——经验少但扛个大旗还是可以的,但庆喜是过继到一桥家的,他亲爹就是齐昭!人家要站也是站水户啊。 田安家的家主现在是庆赖,今年二十六岁,1839年上任家主齐庄跑去做尾张藩主后,他继的位,按理说在此紧要关头他应该站出来作为一面旗帜,但这位的性格好,比较随和,不太喜欢和人正面冲突,如果是柔中带刚那当然好了,可这“刚”一直没露出来过,所以威望不太够。 剩下的清水家处于“明屋敷”状态,也就是暂时没有家主——御三卿和其它所有大名家不同,领地都是十万石,而且分布的零零散散的,平时都是幕府在直接管理,同时御三卿的家臣一般也被视为幕府的直臣,所以有没有家主都没啥大问题,“明屋敷”现象经常出现。 这从头到尾捋一遍,御三家、御三卿里,尾张、水户、一桥抱团在一起,首领是德川齐昭,剩下的纪伊家主年幼、清水家主空缺、田安家主暗弱,居然成了混一色,水户老藩主齐昭一统江湖。 而且水户的齐昭和尾张的庆胜都有不少盟友,关系好的都不用算,有血亲关系的诸侯就是一大片: 时年五十四岁的齐昭多子多女,数量达到三十多,孩子多当然正妻和侧室加起来也不少,众多儿子被过继给其他诸侯做了世子,女儿也大半嫁给各地诸侯做正室,加上老婆们的娘家,齐昭的潜势力极为庞大,水户和盟友的总石高居然高达近两百万石! 而尾张家主德川庆胜也不含糊,有两个血亲弟弟,松平容保是表高二十三万石的会津藩主,松平定敬是十万石桑名藩的世子,加上尾张藩六十一万石,支藩高须三万石,自己和盟友掌握的石高也近百万石。 此时,扶桑各地的表高总计约两千六百万石,三百万石占了一成多一点,咋看好像不算太多,但亲藩和谱代大名的领地加起来才九百多万石,那三百万石可就占了两成多,这样算就恐怖了——任何组织里只要有两成左右的铁杆,甚至再少一些,17%就可以,如果没干啥天怒人怨的事情,再拉拢些其它盟友,搞的好就可以主导局势了。 当然,扶桑此时还没总结出这个道理,但道理不知道事实会说话,齐昭一系的声势在失去将军家庆的压制后愈发高涨,回到江户的小栗忠顺就有深刻体会——原本在亲身看到了米人的坚船利炮之后,九个海防挂里还坚持完全攘夷的只有水户齐昭一位,齐昭的“见西洋船就打”说法真没啥支持者,可现在小栗发现两个月过后风向大变,原本支持继续拖延或者有限开国的幕臣数量大大减少,支持齐昭意见的人越来越多。 小栗当然觉得这是无谋之勇,但他只是个出使北地回来的“使番”,就算加上他御目付的身份,也只能在决策幕府大政时敲敲边鼓,大主意还是要老中们拿,那老中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倾向呢? 第十五章 狼狈为奸 http://.biquxs.info/ 嘉永六年秋风月中旬(1853年9月下旬),巡视过北方的小栗忠顺一回到江户就发现大事不好——将军家庆居然薨了,然后水户老藩主齐昭声势大涨。 他是属于和齐昭一伙人不对付的,因此小栗赶紧跑到江户城去复命,顺便探听一下风色。 御目付这个职位充满了幕府特色,明明是将军的心腹和爪牙,但名义上的上司却是老中的副手若年寄,实务上又归大目付统筹,平时还有权向公方样申请觐见或上奏秘折,可能这就是“位卑”而权高的代价吧——都怕可以隐秘行事的目付这一系的人搞事。 小栗先跑去见了当值的若年寄大人,表示使命完成的不错: 松前家的城筑造好了,背靠山势,除了本丸、二之丸和三之丸外,还有有楼橹六座、城门十六个、台场7座,看起来气势不凡,是抵御鲁西亚人和其它南蛮船的重要依仗——因为直秀的帮助,松前家自产和购买了大量的石灰、水泥和青砖,因此提前一年多完工。 而且松前家的态度也保持了一向的恭谨——幕府建立白主奉行所,虽然没有明说,但实际上就是将整个北虾夷地都划出去了,不然为啥这次特意补贴了松前家三千石的领地,家主崇广对幕府的旨意表示欢迎,表示“有幕府的直领奉行所在北地,自己睡觉都香了,再也不用担心南蛮人打过来了”。 若年寄大人一听,这不是松前家说反话吧,小栗赶紧解释,我觉的不像,听说白主奉行所在松前町持续购买了大量的货物,其中松前家的家臣们攫取了大量的利益,因此虽然有反弹但不是主流。 “还是缺了历练啊”,当值的若年寄大人没有当面指出荒谬之处,但心里对小栗的说法嗤之以鼻——两虎,不,虎犬竞食,怎么会没意见,只不过幕府势大,松前家没办法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罢了。 其实若年寄大人真想错了,虽然不是完全错误但差的也很远,原来松前家上下确实是对白主耿耿于怀,觉得“卧榻之地岂容他人鼾睡”,但现在已经不是这样了,最起码主流态度对白主温和了不少——即使还谈不上喜欢,但最起码勉勉强能合作了。 为啥态度变化如此之大? 之前松前和白主虽然没有正式开战,但两家的家臣一见面可是经常切磋拳脚的,现在关系却缓和了,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这就要从去年春季大久保代表白主拜访松前说起了。 当时,白主为了缓和和松前家的关系,提出了不少补偿条件,其中除了火山灰水泥、青砖的制法外,还主动提出要帮助松前家发展种植、畜牧,而且白主也欢迎松前的商人前去经商。 松前家是从道南十二馆抱团发展起来的,内部派系很多,因此松前本家虽然贵为诸侯,但绝不是什么强势大名——虽然最近几代家主一直在收拢权利,但幕府都没做到的事,凭啥你松前家能行? 因为内部不齐心,因此对白主强硬从来不是松前家的首选——白主弹丸之地,可后面是幕府这个庞然大物啊,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打不起打不起。 因此在白主主动表示亲近后,以家老松前广忠为首的家臣意见占了上风,家主松前崇广拍板,“啥也别说了,捞实惠是正经。” 当时还发生了一点波折。 虽然白主严密封锁,但因为前期参与的人员来路复杂,海豹岛的消息还是走漏了,松前家虽然不知道白主的具体收获,但数量巨大是无疑的,即使大久保和松前家老广忠约定海豹岛归白主独享,可这钱帛动人心,听说白主允许松前的商人通商后,各路人马一齐北上,发财去也。 在这里,直秀等人必须感谢幕府,因为“大船建造禁止令”,松前家没有啥像样的大船,而当时的千石船也是要幕府特许才能建造的,所以松前家和各路商人一共也凑不出几条大船,因此北上寻找海豹岛最终也无疾而终——废了好大劲,毛都没捞到。 想想也是,北虾夷的探察还是幕府派间宫林藏等人完成的,海豹岛也不会跑,几百年的时间里松前家没发现,这自然是有其原因的。 虽然这次北上的各路人马有个方向,但因为白主当时封港——直秀带了大队人马去拔除鲁西亚人的哨所去了,不封港不放心老家啊,因此松前各家也没找到内应,在茫茫大海上搜索一番后,粮食吃的差不多后也就只好垂头丧气地返回老巢了。 其实即使白主不封港,这些人也找不到内应——海豹岛可是白主的内幕,见过海豹岛的无一不是白主的骨干,剩下的是咸亨洋行的米人,其他人只知道在东北方,具体位置嘛,都说了东北方,这还不够清楚么! 等这些人回到松前町后,自然是大骂白主背信弃义,顺便把出面谈判的家老松前广忠骂了个狗血喷头。 但后来这些人发现,咦,原来不用出门找海豹岛也能赚钱啊——直秀从乌龙江口搬运回来一千多人,又整合了附近的阿依努人部落,这人吃马嚼的,自然需要大量物资,而来白主的几家商人里,最近的出发点是江户,往来相当不便,因此白主自然要从离的近的松前町采购物资了,付账的自然只能是海豹皮,物资贩卖赚一笔,出售海豹皮又能赚一笔,两面赚钱,因此松前町的各路商人赚了不少。 但白主毕竟人口基数不多,而且为了控制相关信息,白主也不能在松前町采购太多,所以松前町的商人虽然赚了钱但数量其实不大。 真正让松前家上下态度转变的反而是原本没报啥期望的种植——火山灰水泥、青砖的制造是专营,而且规模不大,而且全都用来建造松前城了;畜牧嘛,技术白主是给了,可原本松前家的牲畜基数太小,加上没看重也没推广,所以短时间也显示不出啥明显效果来,但种植却实实在在给松前家带来了一个巨大的惊喜。 糖在江户时代是奢侈品。 因为气候原因,产糖的甘蔗只有四国、九州和那霸有种植,大部分砂糖产量都被萨摩岛津家占据,而为了牟取暴利,岛津家严格控制价格,因此砂糖的价格居高不下。 扶桑民间为了吃口甜的,只能用麦芽糖替代,可这玩意耗时、耗钱,所以连一般的武士从年头到年尾也混不上几口糖吃。 这次白主给了甜菜种子,家老松前广忠半信半疑地种了一些,结果收获后按白主的指导书熬出糖来之后,顿时引发了轰动。 说起来,松前家也够废的,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先天不足,但发展了几百年才凑了四万多丁口,也是进取心严重不足——松前家表示反对,没有高产作物、煤和机械,你行你上啊。 家主松前崇广看着 家老广忠进献上来的糖稀眼睛都直了,据说萨摩藩每年从砂糖上的收益可是以百万两金计算的——其实这是谣传,当时幕府一年的收益才不过四百多万两天保小判,萨摩藩何德何能如此赚钱?不过是民间以讹传讹罢了,不过岛津家确实赚了不少。 “北地能产糖?那我们以前辛辛苦苦捕鱼、狩猎、种地和压榨阿依努人干啥?方向完全搞反了么,啥也别说了,赶紧让人问问白主还有种子么,有多少收多少,以后咱松前家就全体种甜菜了!” 因为糖在此时的特殊地位,甜菜种植带来了巨大的利益,这才是松前家和白主关系缓和的原因——因为这个,家老广忠还专门跑了一趟白主,准备和直秀订了个攻守同盟,“甜菜种植只能局限在虾夷地和北虾夷地,双方不能主动扩散。” 直秀表示,您说晚了,这甜菜种子是从伊豆韭山来的——其实是直秀让咸亨洋行主动提供给幕府的,小栗和坦庵先生近水楼台先得月而已,“我也想保密,可实力不允许啊。” 松前广忠闹了个大红脸,问直秀还有啥特产作物,不能产糖能产别的也好啊,直秀就给他安利了一下马铃薯和啤酒花。 说起来奇怪,虾夷地是扶桑日后第一的产量区,这水稻没发展起来还可以推到水利设施不足、没有良种上,可你的家主松前崇广可是号称精通兰物的,马铃薯没推广可说不过去。 而且虾夷地居然有扶桑唯一野生的啤酒花,数量还不少,这也没发现——哎,扶桑喝清酒,算你过关好了。 广忠对啤酒花无爱,啤酒是啥,南蛮人的另类马尿么,不过这马铃薯确实是大杀器,听直秀说产量很高,这得回去试试——武士自然不会吃这等下贱食物,但领民和阿依努人可以以此为生么,别再成天喊吃不饱把大家心情闹的都不美丽了。 因此,松前和白主现在的关系大为缓和,尤其是嘉永六年(1853年),直秀开了不少分基地,把违禁的物品都藏好之后,松前家的商人也能大摇大摆出现在白主了,于是关系更加正常化,两家虽说达不到狼狈为奸的地步,但如果白主支持的炼铁所能在松前建成的话,估计也相差不远了。 反正不管原因是啥,总之,松前家在听到小栗宣布的三千石领地换白主奉行所成立后,表示自己很镇定,“江户棒棒哒,陆奥国伊达郡梁川这地方我们松前家熟悉,以前不就置换过么,老地方了,放心好了。” 米船来访、大敌当前,小栗和当值的若年寄大人都没太在意,反正松前家没当场闹起来就行,反而是白主现在到底是啥样,若年寄大人十分感兴趣。 幕府可是在享和、文化、文政年间(1799年—1821年)亲自下场经营过虾夷地的,当时鲁西亚人大举南下,幕府没办法只好迎击,最后还是佛兰西皇帝拿破仑给力,大敌打进了鲁西亚腹地,两家这才握手言和,然后幕府才能全身而退。 据说当年在北地的经营非常辛苦,穷山恶水加上阿依努人十分“野蛮”,幕府废了老鼻子劲也折腾不出啥成绩来——如果经营的好就不会又让松前家代管了,这直秀据说只带了十六个属下北上,其中半大孩子还有不少,居然站住脚了,还收获了大量的海豹皮,江户对此抱有兴趣的不少,大家都想知道,这崛直秀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走了狗屎运? 第十六章 小栗,你变了 http://.biquxs.info/ 小栗忠顺回到江户后,立即向幕府汇报出使情况,当值的若年寄大人向小栗忠顺询问白主到底怎么样啊、直秀这个人你怎么看。 “亡命之徒啸聚,伊豆介又肯礼贤下士罢了。” 若年寄大人一听就乐了,这话可以拿出糊弄旁人,可在我面前说就说你的不是了,你小栗和崛直秀好的如同共穿了一条袴(吴服裤)一般,前几年儒者称呼江户英龙、你和崛直秀是“兰学三剑(奸)客”,哎呀,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在北地勒索不成然后反目了?这是有内情啊,真想好好问一下。 小栗这么干当然有他的理由,以前他和江川坦庵先生一直想把直秀调回江户来,所以一有机会就吹捧直秀,但现在形式不是变了么,公方样家庆赶在去世前授意老中们出了一道旨意,在提拔直秀为远国奉行的同时让他在白主“奉公十年”,所以好话说的再多也不能直秀弄回来了,自然也不用继续鼓吹直秀了。 而且,这次到了白主,小栗虎躯连震了好多下,直秀不但移风易俗、勾连手下,而且还胆大妄为地主动攻击鲁西亚人的据点,这回来还不赶紧切割啊——不赶紧撇清,多大的帽子也得被直秀连累掉了。 当然,小栗和江川就算想撇清也是不可能的,一个是授业恩师,一个是外界认为的靠山,除非这两位出首告发直秀,否则根本逃脱不了关系——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啊。 不过小栗说白主和直秀“亡命之徒啸聚,伊豆介又肯礼贤下士罢了”,这到不是假话,跑到领地之外主动进攻鲁西亚,说白主这些人“亡命之徒”都是轻巧,胆大包天才合适;而直秀夫妻的所作所为,说“礼贤下士”不贴切,说同甘共苦才精准! 住的是普通木屋,穿的是平常服饰,吃的也没啥特殊的,自己能动手也不要别人服侍,打仗也亲自上,据说夫妻俩还常常亲民,这不是同甘共苦啥才是。 同甘共苦看上去好像没啥,可明白人才知道这里面的可怕。 《史记?孙子吴起列传》有这么个故事,说吴起爱兵如子,曾经给生病的小兵吮背上的脓疮,结果士兵的母亲听到了不但不高兴反而大哭。真不是感动的,而是这位母亲害怕了——以前吴起替她当家的吮过疮,结果孩子他爹打起仗来“战不旋踵”,只知道前进不知道后退,“遂死于敌”,这次吴起又给儿子吮疮,恐怕儿子感恩之下也会死战,孩子死定了! 这吮痈舐痔是听起来恶心,但威力大啊——礼贤下士不过是给下面机会和尊重,这同甘共苦真做到了可不得了,礼贤下士、推衣解食、同甘共苦是一步步递进的,从部分赐予到共享,这程度不一样啊,为别人打仗和为自己拼命能一样么! 但这些就不用给大人们说了,一是没必要,二是图啥啊,人家直秀老老实实地在最北面抗击鲁西亚人,咱帮不了忙也别捣乱不是。 说实话,从白主回来以后,小栗忠顺是真觉悟了,他跟江户这些大人已经有了深深的隔阂: 幕府在去年实行的一系列新政,之前看起来还是像模像样的,可现在,小栗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别看大家都说这是“千年未有之变局”,可这觉悟到底还是差了很多——就说歌舞升平和歌功颂德吧,在江户就没停过,这都火烧房子里,大家还是上点心吧。还以为这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年代啊,乱世之中白骨累累,骨肉都免不了相残相食,德川 幕府之前的战国就不是这样么,“乱世之中,道义乃无用之物!”在不努力,以后大家的子孙能活着就是好命! 直秀还真没给小栗灌输啥,教人上进天打雷劈——这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全靠自己悟,但大量事实摆在眼前,小栗不信也得信啊。 触动主要还是自赫哲人——直秀为了说明出击的必要性,将鲁西亚人的暴行详细说明了一下,原意是告诉小栗,“这我不打他他要打我啊,所以我要先下手为强。” 本来小栗对此真没啥感触——御领的百姓和町民的生活还是不错的,江户更是繁华之所,小栗忠顺又是出身在锦衣玉食之家,说起来这辈子唯二体验民间疾苦的时候,一次是最近的赈灾,另一次还是当年直秀领到他到安艺郡扶吉田官兵卫的贫。 小栗是犟头,直秀说了之后他又好死不死他找了几个赫哲人询问,“这鲁西亚也是西洋大国,行事真如此残暴?”——赫哲人来白主也一年了,言语半通不通,但自有通译帮忙,这些人家是由实证的,再说不信通译可以看实物么。 阿依努人宁可跟着直秀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北虾夷地,也不肯留下被鲁西亚人祸害,自然是有原因的。 “你说残暴?说错了吧,我看是灭绝人性才对”——几个赫哲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过往,讲到激动处有的还把衣服脱了,这是刀伤,那是鞭子抽的,缺手的也是鲁西亚人干的,这就算幸运的了,毕竟好歹还能熬到今天,有的部落可是全部死绝了的,我们部落被杀死、冻死、饿死的,几乎每户都有啊,称当时为人间地狱也不为过。 文字、语言、实物,这传递的信息量和感染力确实不一样,小栗当时就震惊了,这它么西洋人真登上了扶桑土地,会不会发生这样的惨事? 对此小栗可不敢担保不会发生——在别的地方干了凭啥在扶桑不能干?用脚趾头想,也能理解这完全有可能么。 说实话,小栗就算是幕臣中最了解西洋的那一拨人了,但他对江川坦庵先生和直秀一直以来的忧虑其实还是不能完全体会——坦庵先生担任了多年的韭山代官,是靠深厚的阅历才体会到了深刻的危机,直秀是直接开挂,而二十七岁的小栗是完全靠自己悟,所以有时他觉得坦庵先生和直秀过于激进,有点大言欺人的意思,但大家是一路的,所以他只是一直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但当时赫哲人给他上了一课,这弱者无依的道理他算彻底懂了,所以小栗忠顺在回江户的船上就想明白了,虽然打不过西洋人,但这制铁、铸铁炮和大筒、造大船是必然要实行的——早不能一辈子技不如人挨欺负吧,而要这么干,首先就要开国,全指望咸亨洋行和兰国商馆既不现实又不稳妥。 幕府在去年实行的一系列新政,之前看起来还是像模像样的,但现在看,还是步子太小、胆子不大! 因此当值的若年寄大人问起白主和直秀来,小栗只是草草应付了帐——他觉得跟这些人干费唾沫说了没用,不但没用反而可能弄巧成拙,这些人就只配拉后腿! 但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看上司有意垂询,小栗就把自己在白主所见所闻挑能说的张冠李戴讲了一遍,若年寄大人听的到是眉飞色舞: 听到白主附近的“阿依努人”被鲁西亚人祸害的不清,老大人还“诶哟哟”为之惋惜;听到白主打退了敌人多次骚扰,他还感慨了一番,“仁者无敌。鲁西亚不讲忠恕之道, 虽能强横一时,日久必败。” 小栗也不敢当面反驳,心说白主拿的是西洋最新的军械,而据直秀说鲁西亚人的铁炮在西洋诸国也算落后的,这最新的打落后的,期间直秀还狡计百出,实际上是人多打人少,这打不赢才怪了,事实和您说的“仁者无敌”完全是两回事! 废了一番劲才糊弄完上司,之后小栗一溜烟地跑去觐见新任的征夷大将军家祥——其实家祥还不能算正式的征夷大将军,因为这征夷大将军的头衔可是皇室封的,至今京都小朝廷还没正式下达旨意哪,但幕臣哪里管这些,让你下旨是给你面子,你敢不同意?所以江户早就以公方样来称呼原来的西丸样家祥了。 但事与愿违,不但没有见到新任的公方样,小栗忠顺还闹了一肚子气。 其实小栗算不错了,家祥还在守孝期间,御侧御用人大人亲自接见了小栗,还抚慰了他一番,说旅途辛苦了,“这么远的海路,能活着回来就算老天保佑;白主那穷乡僻壤的,想必也没啥特产,回来就好,好好在江户休整一下,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小栗你是大御所亲口称赞的麒麟儿,以后要更加努力奉公才是。” 这些都是好话来的,可小栗认为,这时公方样家祥就应该多出面接触老臣——小栗认为自己就是老臣,这刚上任,即便在守孝期或者体弱多病,新任公方样都要尽量团结人心才好——威望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有资格拜见将军的都是幕府的重臣,就算出来说说话也显示了自己对臣子的重视啊,虽说我出使的地方是白主那等偏远地方,可提升崛家俸禄是将军的家事,白主好歹是远国奉行所,你不出面过问一下真的好么? 主上迟钝,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看来自己要加倍努力,千万别让外人趁御所新旧交替之际占了便宜才是! 小栗一边摇头叹息一边返回了目付所——这里是目付们办公之地,出使回来了他也要来报个平安,顺便看看有啥新差事。 大目付负责监察京都的小朝廷、诸侯、大身旗本、高家,并且负责督察幕政——其实就是盯着老中为首的幕府重臣,防止这些人懈怠或者胡搞。 而御目付则是盯着下一级的幕臣,顺便帮着大目付处理一些实务——比如大目付觉得哪家诸侯有小动作,巡见使就出马调查,这巡见使往往就是由御目付担任。 御目付平时也不是干吃饭不干活,手下还有一堆的徒目付、小人目付,幕府那么多事,真实心任事的话,事务多了去了。 小栗忠顺从长崎目付转任御目付后,开始接的差事是监督江川太郎左卫门建造御台场,但御台场没建完小栗就自告奋勇去监督备灾和赈灾了——品川台场修完了后,虽然浦贺水道两岸的台场没修完,但小栗对海防挂们乱改自己的方案很生气,所以提前跑路了。 这赈灾干的七七八八,结果他又被上任公方样任命为使番,去北地转悠了一圈。 这次回来,不知道又被委任啥倒霉差事,所以必须回目付所探听一下,这公方样刚换人,翌年米人的黑船还要再来,正事还忙不过来,太离谱的差事自己可不做! 结果小栗一到目付所就被当值的大目付堀利坚召见,一见面堀利坚就问小栗,“你听说了么?” “啥就我听说了么,难道幕府还另外派人到北地转了一圈,甚至发现了直秀诸多不轨之事?”小栗心里有鬼,当场汗就下来了。 第十七章 见兔顾犬 http://.biquxs.info/ 和历嘉永六年八月中旬(西洋历1853年9月下旬),御目付小栗忠顺从虾夷地回到江户,在交接完“使番”差事后,他被大目付堀利坚召见。 一见面,堀利坚就对小栗进行逼问,而小栗勤于幕事,回到江户只到家换了身衣裳就匆匆忙忙来交卸公务,因此对最近发生的大事都不清楚,只知道公方样去世了,但这事全江户都知道,因此大目付肯定不是问这个,心虚之下还误以为自己出使北地有了啥纰漏,当时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没办法,直秀在北虾夷地干的“坏事”太多了,被实锤就死定了。 但其实这只是一个误会。 “多事之秋啊,可恨鲁西亚人于此时来长崎通使。”大目付堀利坚看小栗忠顺的反应,还以为他也知道了——黑船来访之后,高层幕臣对西洋诸国出使扶桑的事情很敏感,幕府也放松了以往对此的钳制,因此小栗作为御目付知道了也不奇怪。 小栗一听跟直秀无关,刚想长出一口气,但马上反应过来,这也不是啥好事来的,前门拒虎后门进狼,米人黑船来一次把大家折腾的欲仙欲死,这鲁西亚船只又来,还不得再扒一层皮? 于是,小栗含含糊糊地说了解一点,但不知内情。 听他这么说,大目付堀利坚就絮絮叨叨地介绍了原委。 米人黑船是和历六月十二日走的,之后幕府派人通知了长崎奉行水野忠笃,要求他提高戒备。但怕啥来啥,和历七月十八日鲁西亚特使普嘉廷带领四艘风帆战舰突然出现在长崎。 简单交涉后,当值的长崎奉行水野忠笃不敢怠慢,赶紧让人给江户送信,而鲁人特使就待在长崎等回复. 让诸国使者在长崎交涉,这是幕府惯用的套路。 在中华英吉利南海之战后,幕府取消了《异国船打払令》,代以《燃料淡水供给令》,反正遇到西洋诸国的使者一律打发到长崎来,然后告诉别人从长崎到江户往返要三个月,你能等就等,不能等可以下次再来。 你还别说,这一招虽然猥琐了一点但挺管用,糊弄走好几波使者了。 可估计这次拖不下了,长崎奉行水野忠笃特意提醒在江户的各位大人,“鲁使意志甚坚,且此行携战船四艘”。 为啥水野要提“战船四艘”呢? 这是个老梗: 首席老中阿部侍从掌权后,为了应对外来威胁,他多次提议大兴海防,因为投入力度比较大,幕臣和诸侯都不想干,有这个钱喝点花酒或者发点手当金不香么,所以幕臣们就迂回了一下,“这事关重大,我们搞个调查研究好不好?” 因为人多势众,阿部也只好捏着鼻子同意了,可这调查的最终结果十分坑爹——根据细致的总结分析,这异国船同一次来的不超过两艘,所以不需要大张旗鼓,大家只要多建几座台场、平时注意防范就可以了。虽然没有明说,但言下之意就是阿部大人您小题大做了。 当然阿部可以让人反问一句,“万一以后人家多来几艘大船呢?”,但这不是以八面玲珑著称的阿部大人的风格——他不肯和大家硬顶,于是只好发了个通告,这件事就这么糊弄过去了——其实还真有几个大名信了,这几位就是水户藩、佐贺藩、筑前藩和土佐山内家。 但能当上幕臣之首老中首座的就没有善茬,阿部强攻没有得手,于是他采用了釜底抽薪之计,水户老藩主德川齐昭不是一直宣称“攘夷乃幕政之要务,务必整顿武备以备不测”么,因此阿部就准备把齐昭推到前面来替自己冲锋陷阵,可没想到,计划没有变化快,齐昭才当上海防挂一年这米人就大举进犯了——起个大早赶个晚集,到哪说理去! 长崎奉行水野忠笃特意提到了“战船四艘”,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确实在江户引发了骚动——因为刚走的黑船也是四艘! 但毕竟鲁西亚人是按幕府规矩到长崎要求交涉的,而且据反馈这态度还很温和,没有像米人那样语带威胁,所以幕府还比较镇定——米人提督佩里说“驰火轮船则十八昼夜而到扶桑”,你听听这是人话么! 而且,几个海防挂也表示,这个鲁西亚人没啥可怕的,因为一是来的都是帆船,二是有依仗——长崎的新台场也修好了。 幕臣们在黑船来访后恶补了一些西洋信息,也懂了蒸汽船比帆船的犀利之处,纯粹的帆船进攻不利——也就是如果风向和风力不假天时的话,帆船要进攻江户、长崎这些自带港湾的地方非常不便,而蒸汽船就没有这个短板。 至于长崎台场的建造,算是天道酬勤吧,正好赶上了,这也是幕府今年为数不多的好消息这一。 长崎作为扶桑的唯一对外贸易之地——对马岛不成规模而那霸名义上还是那霸王国的领地,自然是防御的重点,之前就建了不少台场,但一是大筒陈旧不堪,二是台场也老旧急需改造。 过去老中首席阿部让大家整顿军备,有几个诸侯比较重视,这里面就有长崎御番佐贺藩和福冈藩——这两家不重视也不行,作为御番,幕府将长崎的防卫任务交给了这两家,出了事要负责的。 而且以前也不是没出过事,在文化五年(1808年)英吉利战舰phaeton号掳掠长崎,当时的长崎奉行松平康英刨腹谢罪,佐贺锅岛家也闹了个灰头土脸。 如果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锅岛家减封甚至消藩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福冈黑田家也不敢大意,“两家轮流戍守长崎,谁敢保证倒霉的一直是佐贺?” 所以两家合力——当然因为长崎周边的领地是佐贺锅岛家的,因此锅岛家出的力气更大,从弘化四年(1847年)到嘉永三年(1850年),两家多次向幕府恳请,终于获得了开始整修炮台、更换大筒的许可。 除此之外,佐贺藩还获得了幕府的特许——可以在原有的台场之外兴建伊王岛、神ノ岛两处炮台。 当然,诸侯给御领长崎修工事,幕府也不能不给好处,主要的好处就是借钱给这两家,另外佐贺也获得了代管二万五千石御领天草郡的权利。 结果赶的早不如赶的巧,整个工程在今年五月(和历)完工,而且换上了新式大筒,给幕府应对鲁西亚人提供了底气——这里面说的“新式”,是和以前相比。 而且大筒大部分都是扶桑自产的,如果不懂内情的话,提前来还是一件非常振奋人心的事情——在直秀的远程指点下,佐贺提前一年在1851年建成了炼铁所,而且铸炮工艺与以往比也得到了一定的提高,火山灰水泥和砖石也让伊王岛、神ノ岛两处炮台提前一年竣工。 小栗忠顺看堀利坚讲的津津有味,但他越听越迷糊,这跟我有啥关系,您作为大目付事情也不少,怎么有空和我拉扯这些? 恰好堀利坚也基本把来龙去脉讲完了,终于回到正题: “上总介你说说,这联手鲁西亚人抵抗米人到底靠不靠谱?” 原来,北地的白主和松前对抗鲁西亚人南下的第一道防线,大目付堀利坚觉得小栗刚从那里回来,应该比较了解鲁西亚人,加上小栗曾做过长崎目付,是幕府里著名的南蛮通,所以他想找小栗分析一下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孰人进此言?可立斩此人之头以谢天下!” 小栗一听就怒了,表示这个法子太离谱了,赶紧把这个罪人杀了吧。 然后他给堀利坚分析了一下利弊。 首先,这就是个馊主意,先不说鲁西亚人能不能同意和幕府携手对抗米人,也不谈两家一起打不打的过,这请神容易送神难,这都没考虑到? 再说了,这鲁西亚人能白做事,还不是要开国开港?这不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么。就算见兔顾犬、病急乱投医,那也不能想一出是一出啊。 堀利坚讪讪而笑,解释说,“有人提议(重点是“有人”不是我),我觉得这个主意也比较离奇,但是人家说,米人是胁迫,联合鲁西亚是我幕府主动,所以其中的意义大为不同。” 小栗差点没气死,这主动和被动要来有啥用?不过就是个名声好听,实际上还不是把祖宗家法打个粉碎,当然,应该打,可也不是这么个打法吧。 但他转念一想,说起来这大义或者名声,幕臣里还真有不少在意这个的,估计这也是大目付动心的原因——不动心能问是否可行么。 于是,小栗大起警惕之心,他知道讲道理很难分出对错,人家堀利坚也不是听他讲道理的,人家是问是 否可行,也就是两家合伙能不能打赢。 于是小栗平心静气开始给堀利坚分析,“这鲁人啊,其实有三不可”: 首先,鲁人就没啥实力,最起码在扶桑附近没啥实力。 之前直秀怕江户这群人卖队友——万一出于恐慌或者啥想不到的原因,幕府直接把北虾夷地划给鲁西亚,那自己这帮人不就在白主白干了么,所以他让咸亨洋行在风说里把诸国的形式和鲁西亚人的实力说的清清楚楚。 “鲁人东北方的鄂霍茨克区舰队只有运输船四、小艇二、小帆船五,这您知道吧?” 堀利坚点头,还从几案下掏出几本书,正是历年来的咸亨洋行提交的风说书。 小栗一看,人家是有备而来,挺好,省得自己多费唇舌,他把关于军械的风说书打开,指出鲁人水军只有帆船没有蒸汽舰、只有实心弹没有开花弹,而且大筒也是落伍的,和书中米人水军一对比,这实力差距大了。 “你说的挺好,业务挺熟悉的,但长崎鲁使不是还有四大艘船么?据说来自欧罗巴。不管战力如何,我幕府可是一艘大战船都没有的。”堀利坚表示我也不是吃干饭的。 “大人英明。”虽然关注的方向不对,但小栗对顶级幕臣现在关注西洋信息还是比较欣慰的。 “同等数量,鲁人肯定是打不过米人的,对吧?” 堀利坚点了点头,这从态度上就能看出来啊,提督佩里多嚣张啊,闯进江户湾不说,还开炮威胁,这鲁使普嘉廷据说温言细语的,肯定是因为实力不济啊。 小栗忠顺招手让人拿一个地球仪来——这玩意咸亨洋行几乎不要钱白送,所以幕臣只要感兴趣的人手一个,倒是不难找。 他指着地球仪跟大目付解释,这鲁人要增援扶桑,首先从欧罗巴到好望角然后一路向东才能到达扶桑,可这米人要来扶桑,沿着太平洋航线就直接能到,所谓远水不解近渴,就算鲁西亚人借我们四条大船,米人继续增兵不就行了。 虽然有了地球仪,但大目付堀利坚还真没仔细研究过——这扶桑在球上就这么一小坨,平时大家自吹自擂说什么扶桑幅员辽阔,这一对比多闹心啊,所以很多幕臣都不看地球仪,甚至还有建议销毁所有地球仪的,所幸老中们还比较理智,死活没同意。 堀利坚比较了一下两条航线,确定小栗没说大话,不过他有个疑问: “这米人为啥不直航扶桑啊,非要绕个圈子到香江?” 对此,这位大目付其实是很不满意的,“非要绕个圈子,看不起扶桑么?” 小栗对此表示淡定,幕府锁国,这远洋航行彻底废了,所以大部分幕臣对季风、洋流啥的都没有概念,堀利坚这么问一点都不奇怪。 等解释完毕,堀利坚表示遗憾,“原来自古相传的扶桑神风是这么回事,蒙古人果然是笨蛋!” “而且,这鲁人和米人关系亲近,不一起入侵就算天佑了。”这楼都歪到不知哪里去了,小栗赶紧给拉回来,他解释了米人建立国度的经历,表示米人和鲁人现在隐隐联手抵抗英吉利人,所以他们互相打起来的可能性基本没有——您就别光想美事了。 而且小栗还从风说书里找到了关于克里米亚战争的预测和分析,他告诉堀利坚,鲁西亚人很快就会在欧罗巴和英吉利、佛兰西打起来了,人家有自己家里的麻烦要解决,没精力分心帮助幕府。 堀利坚听了之后既可惜又庆幸,可惜是联鲁抗米是彻底泡汤了,庆幸是如果真这样的话那鲁西亚使者不难打发,但他心底对一件事耿耿于怀,几乎达到了不问清楚睡不着觉的程度,因此他直接问小栗: “咸亨洋行不可谓不恭顺,急我所急、想我所想,且手段高妙、言无不中,汝为米人,所图何物啊?” 咸亨洋行与幕府通商是小栗忠顺在长崎目付任上一手操办的——咸亨洋行一直表示除了小栗大人我谁都不信,现在咸亨洋行对幕府越来越重要,可这米国商人凭啥对幕府这么好?总要给个理由吧。 大目付堀利坚突然这么一问,一下子把小栗问住了,难道照实说咸亨洋行与直秀关系匪浅,可这交通海外不是自寻死路么? 第十八章 狐疑不定(上) http://.biquxs.info/ 大目付堀利坚逼问小栗忠顺也是逼不得已,这咸亨洋行的跟脚简直成了幕府重臣的一块心病,不问的话他连自己都说不过去。 原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咸亨洋行对幕府的帮助越来越大——本来,为了维持对外界的了解,幕府在西洋诸国中保留了兰国作为通商对象,但兰国商馆与扶桑交往的目的是一直通商而不是扶持,而咸亨洋行是直秀一伙人专门用来扶持幕府的,所以在黑船的到来后,幕府愕然发现咸亨洋行竟然成了必不可少的角色,但同时也引发了大量的疑虑和担心。 在老中们的要求下,目付所重新回溯了与咸亨洋行打交道的过往: 嘉永二年(1849年)八月,旗本崛直秀从海外归来,除了自购的一艘西洋木船,随行的还有一艘米人帆船——这是咸亨洋行第一次正式出现在扶桑,当时名义上替崛直秀送货,并没有和幕府发生什么直接关联。 但嘉永三年(1850年),咸亨洋行的船只又出现在长崎,在新任长崎目付小栗忠顺的操作下,又玩了一回蛮人献宝,这算是开始与幕府打交道——但当时还谈不上交易,当时幕府只是收下了礼物,给咸亨洋行的回报仅仅是燃煤、淡水和其它一些补给。 所谓的“又一回蛮人献宝”,是指以前发生过一次。 在嘉永元年(1848年),曾经有米船来长崎,据说是什么米人首富范德比尔特的船只,当时船头摩根和时任长崎目付役助的小栗忠顺“一见如故”,而且摩根接触了扶桑文化后发现其“博大精深”,所以献上大量南蛮物。 当然,幕府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收西洋人礼物的——“这不花钱的才是最贵的”,道理大家都懂,可奈何米人卸下货物就溜了,这不收也收了,何况人家根本没提通商或者其它条件,因此此事就不了了之——其实是当时的长崎奉行、长崎目付贪图财物,小钱他们看不上,可当时是价值上万两黄金的南蛮物,而且都是没成本的,发卖时大可上下其手。 而幕府轻轻放过此事的原因在于,米人不但献上了财货,还有一些蒸汽罐、机床、书籍,这些都是可以借此了解外界的一些好东西,而且米人都走了,何必大惊小怪——等下次米人再来的时候自然知道葫芦里卖的到底是啥药,而且出了问题自然会找经手人的后账。 可这范德比尔特家的船以后再也没出现过,对此幕府长出了一口气——怕其中有毒饵,但又有点遗憾——毕竟有唐人贸易的例子在前,打着民间贸易的幌子再另开一个了解外部的渠道也不是不行。 当然说是这么说,等米商真提出要民间通商估计幕府内部又是一番龙争虎斗! 真正的变化都是慢慢积累的——一点点的改变,等发现时再惊讶就晚了。 既然嘉永元年(1848年)蛮人献宝的事情有过一次先例,那嘉永三年(1850年)咸亨洋行的献宝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而且这次幕府的态度也积极的多了。 原因要归咎到直秀身上。 前一年直秀回来的时候,献上了价值十万两小判金的货物,除了大量琳琅满目的洋玩意,还有大量的书籍、军械,这些大大拓宽了幕府的眼光,同时也积累了危机感 ——原来南蛮人现在这么猛了啊,难怪八年前唐人被英吉利打的大败亏输! 尝到了甜头,因此不少人提议是不是能在兰人、唐人之外再搞个风说书来源啥的。 更重要的是,直秀在风说书给老中们刷新了一个观念,那就是商人是商人、国度是国度,不是每个商人都关心治政的,只要有大钱赚,敢于铤而走险的还是不少滴。 老中们一琢磨,确实是这个道理,扶桑有密贸易、唐人有私商往来长崎,这天底下的人心一致,所以确实不能一概而论,因此米商献宝可能就是为了能参与贸易——我扶桑地大物博,垂涎三尺的南蛮商人自然有的是。 因此有了铺垫后,嘉永三年(1850年)咸亨洋行献宝顺利进行。 当时小栗提议“让咸亨洋行冒着唐人的旗号做交易”,对此老中们挺淡定的,聚在一起讨论,“这事靠谱么,如果没啥问题咱们试行一两年?”——小栗忠顺敢于上书是因为他主意正,觉得只要有利于幕府能有啥大不了的,最多自己回家啃老米饭去。 但大部分老中觉得没啥,可有一人着急了,着急的这个人就是老中首席阿部侍从! 老中阿部为啥着急?还能因为啥,脱离了掌控呗。 小栗忠顺是他一手提拔的,弘化三年(1846年)他指使下属将小栗提拔为长崎目付役助,嘉永三年(1850年)又是他一手把小栗推到了长崎目付的役职上,但他可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 当年他提拔小栗忠顺到长崎去,其实是默许小栗帮助崛直秀前往海外——这是有先例的,据说自己上一任的首席老中水野忠邦派人去过海外,虽然没有抓到实锤,但幕府内的一些隐秘资料都暗示这一点是真的,所以凭啥水野做得我阿部就做不得? 而且小栗和崛直秀两人在之前干的都不赖。 弘化四年(1847年)开始,小栗就源源不断地提供海外风说和各种书籍给幕府——小栗虽然是长崎目付役职,但他是大身旗本出身,所以立的功劳多多少少还是能留给自己一点的。 接下来的蛮人献宝,不管是小栗碰上了还是另有内情,这都不重要,反正幕府捞到实惠、自己没有风险就行。 然后是直秀的大手笔,奉献了十万两黄金的南蛮物、周密严谨的风说书和大量书籍、读卖(报纸),还有数量不少的军械,都说明当年自己随手下的一步闲棋眼光卓绝。 当然自己也奖励了两人,直秀脱罪并被提拔为二百石的代官、小栗被升任为长崎目付。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就称的上完美无缺,可这小栗忠顺又搞出了蛮人献宝,还提议“让咸亨洋行冒着唐人的旗号做交易”,这它么的口子越开越大,是不是不闹出事情来不算玩啊? 现在老中们都以为小栗是自己的心腹,可实际上这个小栗就是个莽撞之徒,自己让人暗示他在长崎目付任上把以前的手尾料理一下,就此收手就完了,可他倒好,又搞出来蛮人献宝的事情,还准备长期通商,这是脑袋坏了么?!——从这时起,老中阿部开始与小栗逐步切割。 但老中们纷纷表示,“小栗提议‘让咸亨洋行冒着唐人的旗号 做交易’是另开蹊径的好事,两个长崎奉行也都赞同,这个事就这么定了吧”,自己作为小栗的“靠山”能说啥? 说不行总要有个理由吧?何况转弯太急容易伤到腰,既然其他老中提议可行,因此老中阿部也只能顺水推舟答应了。 事情的发展证实了老中们确实没看错: 嘉永四年(1851年),咸亨洋行提供了六门线膛炮、后膛来复枪夏普斯1848三百支、柯尔特-帕特森转轮手枪六十只及军械,而且这还不是幕府要求的——奇葩的幕府和兰国商馆交易多年,居然主要是普通的易货贸易。 期间兰国商馆也曾多次推销西洋军械,但幕府不太热心,只是购买了少量做研究,理由居然是“徒糜钱财”——幕府一统扶桑,军备只要比诸侯好就行了,买了最新西洋军械也没有用武之地啊,这个理由把兰国商馆上下气得直喷血。 说实话,幕府对这批军械其实是拒绝的,十分担心咸亨洋行别有用心——即使咸亨洋行解释说你用的上,包括米国在内的西洋诸国就快出现在扶桑了,奈何幕府上下都认为“这么多年都平安过去了,你不要大言欺人好么”。 所以幕府只付了六门三英寸线膛炮的钱——这是勘定吟味役兼海防挂江川太郎左卫门坚决要求订购的,涉及到御台场计划,而保护江户是绝对的治政正确,这钱不出不行!但其它的军械,幕府坚决不付账。 所幸咸亨洋行也挺上道,表示这些都是礼物,免费的,拿去玩好了。 可被当做样品的线膛炮被紧急运到江户后,老中们大吃一惊! 经过试射后,三英寸线膛炮居然真的能打近一扶桑里(一扶桑里约等于3900米),而自家的大筒最多只有三成射距,这洋人的火器经过这么多年的变化竟然如此犀利! 前倨后恭就是说幕府这群人的,老中们赶紧派飞剪船到长崎,对咸亨洋行的人说,“线膛炮再给我来四十门、那什么新式电解液触发锚雷来一百个,爷有钱,那啥其它的军械也别免费了,钱照给,开价吧。” 事到临头,幕府反而开始担心咸亨洋行坐地起价或者拿不出这么多货来——这个不是没有先例的,兰国商馆和唐人有时就爱怎么干。 结果咸亨洋行的头领邪魅一笑,表示那怎么行,我们是正经商人,不但价格不变,而且说免费就真不要钱。 结果反而是幕府觉得更加不安,怕出啥纰漏长崎临时组织了一批生丝低价卖给了对方。 嘉永五年(1852年),咸亨洋行依约入港长崎,四十门线膛炮、一百个新式电解液触发锚雷一个不少,而且配给的弹药也足够,长崎奉行这回是真服气了——不服气不行,人家不但如数交货,而且去年就把制造工艺啥的也都给了,幕府研究了半天只能承认自己造不出来,虽说店大欺客,可这客大也能欺店不是。 而且咸亨洋行提交的风说书可比兰国商馆的风说书牛多了,今年兰国商馆只是告诉幕府米人要来,这咸亨洋行居然把米人提督的履历、可能的航线、舰船参数、军械详情都描述的清清楚楚。 因此幕府只能表示“我服了,你到底什么来头?” 第十九章 狐疑不定(下) http://.biquxs.info/ 嘉永五年(1852年),幕府就有意盘查咸亨洋行的跟脚,当时是由长崎奉行出面进行询问。 咸亨洋行也知道这米国商人出卖米国战船队的消息引人质疑——说为了钱吧,这价格比兰国商馆还低,所以根本说不过去,但现在是卖方市场,我就不说你能把我怎么滴? 兰国近些年确实没落了,这些新式军械幕府幕府也曾问过兰国商馆,“贵国能提供么?”可兰国商馆的表现实在是让人沮丧——商馆的甲必丹居然想买一些样品回去研究。 当然兰人甲必丹说的很隐晦,表示这没跟脚的商人做事不靠谱,我帮你运回兰国研究一下质量如何——可你现场不能研究啊,还要大老远地运回兰国去,骗傻子呢。而且你还表示不能白拿可以出钱,这就露馅了知道不! 但咸亨洋行的经理是约翰.布莱恩,老约翰要求对扶桑方面客客气气的,既然佣金、福利挺好,那底下人的自然照办——谁还能和钱过不去啊。 于是出面的咸亨洋行头领自然没有拿捏幕府的意思,面对长崎奉行的询问表示我们看重的还是长久的信义——当然对扶桑文化的仰慕也是极其重要的原因,所以价格么就这样,我们自有经营之道——言下之意钱还是能赚到的而且不少;风说书嘛,有帮助就好,以后也会继续提供;至于跟脚么,日后该请大人知道时就自然会奉告,现在时机未到,您就先把我们当成米人义商好了。 这时是嘉永五年(1852年)初秋,公认与咸亨洋行“熟稔”的小栗忠顺已经被调回江户做御目付去了——老中阿部表示这是我干的,长崎奉行、目付都不知道这里面是否有什么意外勾当,只能尬笑,“别在意,我们就是顺口问问。”——这时候,咸亨洋行的地位已经相当高了,幕府出面接待的虽然还是奉行所的与力,但长崎奉行也要出来露几面了。 但搞不清楚咸亨洋行的底细已经成了幕府很多人的一块心病,当值的长崎奉行大沢安宅向老中们写信抱怨,“这咸亨洋行到底啥来历,瞒着别人我不管,可我作为长崎奉行都不知道底细,这奉公怎么干?难道真要我低声下气讨好一介商人?” 但其实老中们和大目付们也冤枉啊,谁知道这咸亨洋行是从哪块云彩掉下来的,仿佛中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尊大神——首席老中阿部侍从的身影,所以大家转弯抹角地向阿部侍从请教,结果却啥也没问出来,大家纷纷称赞“到底是首席,这胸中有山河之险”——不是啥好话来的,是讽刺阿部吃独食、搞小算盘。 但老中阿部也是有口难言,自己把小栗忠顺明升暗调为御目付,本来没啥,可好死不死赶上幕政革新,小栗和江川两人不但毛都没捞到一根新的,原本的职权还被分出了大半,现在小栗见面就和自己打哈哈,啥也问不出来。 其实当时小栗忙于备灾,因为他把自己的名声和前途都压上去了,所以天天到处跑,好不容易回江户一次哪有时间和阿部大人猜哑谜。 而且小栗效忠的是公方样,直属上司是若年寄,如果若年寄直接问小栗,小栗怎么也要给个交代,但首席老中阿部问小栗的时候云山雾绕的,“这咸亨洋行最近如何啊?”直 肠子的小栗觉得这事不是已经不归我管了么,因此他一句话就顶回去了,“你去问管这事的大目付吧”,这话哪还能再聊下去。 自从小栗不再分管分说书一事后,首席老中阿部自觉和小栗有了隔阂,加上小栗头铁是幕府知名的,除了公方样他不敢当面顶撞之外,就没有他不敢“翻脸”的——其实小栗就是口黑毒舌而已,但他不愿意多费唇舌解释,所以误解随着役职的升高越传越广,因此阿部侍从也不愿意自讨没趣——咸亨洋行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家南蛮商人,首席老中追着问也有失体统,所以这事就这么耽误了。 等黑船来访后,咸亨洋行的地位愈发高涨——言无不中,还独霸新式军械的提供,所以搞清楚咸亨洋行的跟脚变成了迫在眉睫的大事,可黑船来的时候小栗在外地赈灾,黑船走了他又突然被公方样任命为使番出使北地——中间到时有几天机会,可当时幕臣都在争论黑船来访时应对是否得体合益,于是又让小栗忠顺逃过一劫。 所以这次大目付堀利坚发现小栗后,立即将他叫到面前,这咸亨洋行身为米人且反米,兼之神通广大,“小栗无论如何你要给我个说法”。 小栗看到大目付询问,他想都没想就给出了一个答案,把堀利坚听的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这咸亨洋行啊,是凯尔特人后裔沦落到米国,人家的故国被英吉利人灭了,所以恐怕是另有打算。但这事也是我无意之中听说的,做不得准。况且商人逐利,这咸亨洋行可能是想放长线吊大鱼也未可知。” 小栗忠顺和咸亨洋行早就对好口供了——直秀很谨慎,一直没有暴露出他和洋行的真正关系,但也和小栗交过底,说正常情况下都可以信任;而咸亨洋行来扶桑的头领也半真半假地和小栗透露过一些信息。 那小栗为何不上奏幕府呢? 一是以前没人问,二是小栗也不愿意撒谎,这咸亨洋行到底是什么跟脚也不能光听信一面之词啊。 但这次大目付堀利坚当面询问,所以他不得不给出解释——大目付虽然名义上不直管御目付,但在公务上是实际的上司,所以人家有权问;而咸亨洋行虽然不归自己管了,但毕竟是经自己手引荐给幕府的,因此他也有回答的必要。 听完后堀利坚继续懵懂,啥凯尔特人,这词我都不懂,加上整句话就更难以理解了。 “凯尔特人原本过的好好的,结果盎格鲁-撒克逊人打过来了,这盎格鲁-撒克逊人后来建了英吉利王国,然后把凯尔特人的王国兼并了。 再后来,有凯尔特人流落到了米国,成了米国人,但依旧有人心怀古国,就如同兰国商馆一样。” 小栗费劲解释了半天,累出了一身汗,大目付终于明白一点了。 兰国以前曾被佛兰西吞并,当时长崎出岛的兰国商馆就是丧家之犬,但幕府没有背信弃义,依然保护了兰人,虽说仅仅四年后兰国就复国了,但这毕竟是存亡续绝的仁义之举,是幕府两百多年来非常得意的“壮举”,而且距今也不过四十多年,大家记得很清楚,所以小栗一提兰国商馆堀利坚就觉得自己懂了。 “这就是当年丧国的兰国商馆对不对?诶,这不对啊,这些人明明是米人,我懂了,这什么咸亨洋行的人就是徐庶,身在曹营心在汉,然后到处勾搭希翼复国。小栗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小栗虽然觉得别扭,但你别说,这意思还真是这个意思,于是点头称是。 大目付堀利坚看小栗赞同自己,非常得意,“这西洋学也没啥了不起么,不脱俗窠”,转瞬之间他又想起一件事,赶紧嘱咐小栗: “你日后若再遇到这米奸,不,义商咸亨洋行,告诉他们,复国需坚忍不拔,甚至几需要代人的努力,所以切勿轻举妄动。但无论怎样,只要他们努力报效,在扶桑永远有他们缓急所需的落脚之处。” 小栗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发现对方好像好欺负,于是就随手画了个大饼给人家,而且担心惹恼英吉利人和米人,还特意嘱咐对方不要惹事,好么,只占便宜不吃亏是吧。 但毕竟堀利坚也没乘火打劫,多少还意思了一下,也就是承诺如果咸亨洋行落难了,可以如同兰人一样在幕府这得到一个庇护之所,所以小栗也说不出啥不是来,只好点头称是。 看一向“桀骜不驯”的小栗在自己面前“俯首帖耳”,大目付堀利坚心怀大畅,他顺手给小栗喂了一口和果子: “这回复鲁西亚使者的人选还没定下来,如果你有意的话,不妨走动一二。” 小栗忠顺听了赶紧施礼叩谢——这幕府凡是重大举动,必有目付随行监督,堀利坚既然这么说,那就是表示支持自己出行,自己刚才一直忧心其他幕臣不知深浅被鲁使讹诈,这如果自己能亲自到场,当然是好事,所以必须感谢。 电光火石之间,小栗还想到了一件事: 黑船来访时,目付所也有人出面,但这到浦贺的九位海防挂里居然有一位大目付和四位御目付,数目超过了一半,因为当时这些目付都挂着海防挂的头衔,所以小栗从未多想,可这次大目付先是问起能否联手鲁人,继而鼓动自己先往长崎,老实说,这可违背了目付只监察不主动插手的一向作风,莫非…… 小栗抬头看了一眼堀利坚,只见这位大目付对自己微微点了点头,小栗忠顺恍然大悟,脑海中闪过坦庵先生对自己说过的话,“革新百端,岂是专为你我二人”,可怜自己到现在才想明白: 公方样虽然今年才过世,但幕府去年就开始一系列试行法令和役职调整,明显是有人提前布局,江川当时就已经看穿了,但估计是不屑这些人的争权夺利或者怕自己多嘴,就没有明说。现在公方样过世了,自己和老爹都是幕府重臣,所以这些人也开始公开争取自己站队了——身为大目付的堀利坚作为顶级幕臣自然也要有所动作。 想到这里,小栗不免有些心灰意冷——正事干不完还有勾心斗角的心思?他向大目付拜了一拜就默默离开了。 看小栗的神色,堀利坚就知道年轻人心里已经明白了但还有些怨怼,他微微一笑,“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你老爹忠高可比你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他早就有所准备,不然有你小栗受的! 第二十章 飞书召还 http://.biquxs.info/ 1853年10月初,送使番小栗忠顺的泽村惣之丞终于回到了白主,在见到直秀和大久保后放声大哭,把两个人吓了一跳。 本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可仔细一问,两人啼笑皆非,原来泽村扛不住了,他从从今年4月出使以来,在江户和白主之间奔波了两个来回,中途只在家中待了不到七天,后宅起火了——刚才在码头上,泽村夫人威胁他再不着家就“和离”! 和此时的其它地方相比,白主的风俗大为不同: 法评定所的掌管人是直秀的老婆英子,在她的推动下,白主妇人的地位非常之高,她们是可以主动提出结束姻缘的,而且坑爹的是,和离可以分家产分孩子——到哪说理去。 别处女人被撵回家,好的只能把嫁妆带回去,不好的就是两手空空,至于孩子的归属更是别想,这是由于此时妇人只能依托丈夫而生活造成的,可白主不一样啊,因为人力匮乏,女人也要抛头露面做事,挣的钱未必比男人少,加上英子夫人推波助澜,领主大人又是个耳根软的,所以日积月累,这和离也堂而皇之地在去年加进了法令之中。 男人们也不是没有反抗过,奈何这心不齐啊——白主女少男多,有老婆的就算有意见也不会明说,否则老婆一怒之下跑了怎么办?而没老婆的,反对和离是不是不想缘结了!所以真敢站出来的不多,反抗自然以失败告终。 对此,白主奉行所的高层是乐见其败的,为啥呢,因为缺劳力啊——壮女要出来奉公甚至参加军势训练的地方,你压制人家干啥,自断一臂啊? 虽然和离是“好事”,但这次却让泽村惣之丞为了难,老婆不让他离家太久,可他作为白主的使番身不由己啊,可能这次还要立刻返回江户去,好不容易出人头地了,结果后院又起火,真是人生悲剧啊!所以他才在直秀和大久保面前失态。 泽村也只是一时心情激荡,哭完了就后悔了,但后悔药没地方卖,他只能收拾心情把出使的结果向两位大人汇报。 原来,泽村顺利地把御目付小栗忠顺送回江户之后,他就到勘定所上缴毛皮——幕府将白主代官所提拔为奉行所,同时还要求每天上贡两千张海豹皮,虽然没明说今年要补缴,但白主哪里敢赖账,自然老老实实地上贡来了。 泽村惣之丞在今年五月上贡过一次毛皮——当时幕府没要求是白主主动上贡的,所以他也是熟手了,可顺利交接完货物后,勘定所却转交给了他一份封口的文书,要求他立刻返回交给白主奉行。 此时惣之丞已经知道公方样家庆薨了,因此勘定所有命令给家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他不敢怠慢,赶紧跑去江川家和小栗家打探消息——这幕府到底想让家主直秀干啥? 结果坦庵先生告诉他,幕府要直秀回江户觐见,一是新任公方样家祥的继位大典需要身为远国奉行的直秀参加,二是幕府要征集直秀对黑船来访的意见,顺便也要听他讲讲北地如何才能抵御鲁西亚人。 本来,幕府的外事大权掌握在小部分幕臣手中,就老中、大目付、若年寄、海防挂、长崎奉行及相关人等得闻,可米人的黑船一来,打破了这个惯例——人家都大摇大摆地到了浦贺甚至进了江户湾,江户都为之震动,而且还有不少人亲自跑去浦贺看西洋船,再搞封锁就显得可笑了: 一是事关重大,关注的诸侯、幕臣颇多; 二是翌年米人还来,到时一个处理不好,搞封锁就意味着背黑锅。 所以和历七月一日,老中们下令将米人国书译本分送各藩大名和重要幕臣征询对策——本来黑船来访之后,朝野之间就议论纷纷,消息一经传出,更是如火上浇油一般,顿时如狂如颠! 其实老中们送的是密信,也就是暗中行事,而且也不是所有大名和幕臣都得到了询问,可不知道是谁走漏的消息,到了此时,也就是八月中旬,连江户的市井之间也知道翌年黑船还要入寇,而且越传越夸张,此时已经有人说“翌年南蛮人兵船百艘战将千员带甲数万入寇江户”了,到了这个地步,再保密无疑是助涨谣言,所以老中们索性向所有大名和重要幕臣宣布了米船来访的内情,而且要求大家提供建议。 本来老中们想的是这回大家知道内情了,然后谣言就自然平息了,可他们没想到,因为关系到江户的安危,大家都对如何应对产生了兴趣,民间有很多人写了建白书,有门路的托关系找路子递交上来,没门路的就跑到茶屋甚至路边宣扬,一时之间参与的人更多了。 但毕竟不传夸张的米人数和战船数了,恐慌的情绪得到了缓解,幕府也就由它去了——毕竟这言路一开,诸侯和幕臣们参与的人数多了,各种意见都冒了出来,内部都快打起来了,那还有闲心管市井之间议论写啥。 在江户议论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去远方的信使还在陆续出发——没办法,要通知的对象太多了。 本来,作为远国奉行所和北地屏障的白主应该在首批通知,但因为路途遥远再加上不受重视,结果一直拖到了泽村惣之丞突然出现还没人去,得了,也别另外派人了,你自己把通告拿走好了。 泽村听了坦庵先生的话就是一愣,赶紧回复: “上总介小栗大人到了白主,已经将建白书带回来了,关于黑船来访和抵御鲁西亚人的意见都写在里面,这勘定所是不是搞错了?” “还有关于回来觐见公方样登临大位,上总介大人不是说奉行大人要在白主待满十年么?也劳请御前样大人帮助确认一下。” 江川太郎左卫门一听就怒了,作为勘定吟味役,他十分关心白主的情况——自己的学生在那嘛,勘定所有关白主的公文他都亲自过目,可这次居然出现这样的纰漏! 坦庵先生不是因为出错而发怒,而是对自己和最近的幕政都十分不满,出错是小事,可这是幕政混乱的明证——公方样家庆离世后,齐昭一系趁机发难,老中们大失方寸啊,大御所你看看这好好的幕府都变成了什么样子! “乱作一团”,这就是坦庵先生最近的感触。 和历六月十二日,米人黑船离开。 之后大部分的海防挂都回转江户,只有坦庵先生在浦贺奉行所多待了五天——他怕米人杀个回马枪,所以特意多留了几天。 就因为多待了这五天,等他赶回江户时小栗忠顺已经启程去白主了,虽然小栗给他留了口信,但也只是大概,所以坦庵先生只知道崛家升了俸禄、白主变成了奉行所,公方样给直秀的旨意他无缘得知,而勘定所的备案公文里只有白主奉行所的编制和年贡的细节,因此十年之约他也是第一次听闻。 直秀是江川寄以厚望的衣钵传人,在此风雨飘摇的用人之际,怎么可以在白主蹉跎十年!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至于向相关诸侯和幕府重臣征求意见,这是和历七月一日才下的命令,所以坦庵先生也并不知道小栗曾接受老中的命令向直秀询问意见。 可自己不知道也就罢了,泽村惣之丞从勘定所拿到的封口公文可是出自若年寄的命令,可见若年寄也不知道之前小栗忠顺受命去白主有询问之责——坦庵先生确信直秀是个相当谨慎的人,没有幕府的命令他绝不会主动献上建白书。 因为自己是海防挂,所以若年寄还专门征求过自己的意见,关于米人的国书,需不需要崛直秀的建白——即便成了 远国奉行所但幕府很多人依然不重视白主,自己当然说需要了,当时顺口一问,还得知了直秀要回江户参加新任公方样继位大典的消息,自己有快三年没见到直秀了,当时还很开心。 可现在看这不就是个笑话么? 中枢发出的命令前后矛盾,幕政混乱可见一般! 想到这里,坦庵先生带着泽村惣之丞夜闯小栗家府邸——也不知道是路途劳顿还是气的,反正小栗忠顺刚回江户就病了,坦庵先生之前去探望过一次,当时小栗高烧的不省人事。 今天小栗已经好多了,最起码能见客,所以坦庵先生仔细询问了小栗出使的情况,也确认了十年之约的由来,听完之后坦庵先生本来想发火,可看小栗这个病恹恹的样子也发不出来,他只是埋怨小栗“过于憨直了”,小栗苦笑,说出了江川不能反驳的理由: “豆相参远的地震,我们两家还能派人造谣提醒,翌年近畿诸国、东海、东山、南海各道的地震我们怎么办?我只能求助于大御所啊。” 坦庵先生也只能苦笑,“直秀这个妖孽,随他去吧。至于若年寄大人这封公文,我们也别出头了,让白主自己想办法处理好了,万一混过去直秀不就能回江户了么。” 泽村惣之丞和去年出使江户的大久保利济不同,大久保是小栗忠顺的旧友,而且还是直秀亲故茅庐请出山的,又是白主的町奉行,妥妥直秀的心腹,所以坦庵先生和小栗有很多话不用避讳大久保,但泽村是新冒出来的,所以他俩谈话时泽村只能规规矩矩地在院子里站着。 坦庵先生把泽村叫进来,对他说,“这封信你照直送回白主,怎么处理让直秀自行决定。” 另外坦庵先生还给泽村讲解了最新的江户动向,就是依然乱成一锅粥,是战是和众说纷纭、各执己见,现在鲁西亚人在长崎出现,更是火上浇油,估计怎么也要等各地诸侯的建白书呈上来才会有结果,时机么,估计是九月(和历)。 泽村跟着坦庵先生白跑了一趟——原来咋办现在还咋办,心里说“你们江户人真会玩”,于是第二天就赶紧启程赶回白主。 直秀和大久保边看文书边听泽村惣之丞的汇报,等他汇报完了,两人好言抚慰了惣之丞一番,然后让他赶紧回家灭火,至于派谁出使稍后再说——鲁西亚人出现在长崎是新情况,既然问到直秀头上,那风说书还是要交一份的,泽村也是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估计白主无论如何还会马上派人前往江户,所以他才为难。 等泽村离开了,大久保皱了皱眉,他对直秀说: “泽村平时聪明果决,可现在看起来心性不佳啊。” 泽村一哭,把大久保腻歪坏了,他是枭雄本性,儿女情长素来不怎么放在心上,所以对泽村的评价一下子拉低了不少。 直秀微微一笑,“利济你是天生的英才,无需打磨便光华夺目,但有的人啊,要长时间的培养才能发挥出才能,但毕竟这才是常态么。” 说完,两人就凑在一起研究到底直秀该不该去江户参加新任公方样的继位大典——按道理说应该去,最起码混个脸熟,缺席就有点过于轻佻了。但不去有不去的原因,明年5月白主和鲁西亚在乌龙江口有一场大战,直秀去江户如果立马返回的话,白主冬季冰封港口,那只能明年4月返回,现在是10月初,七个月不在的话,可能啥事情都耽误了。 所以直秀到底去不去江户呢?真头疼啊! 最后直秀拍板,拖一下,让使者到江户禀报大御所的十年之约,无论如何,先保证乌龙江口这一战!天与弗取反受其咎,错过了这个机会,白主以后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第二十一章 胜之不武 http://.biquxs.info/ “开火!” 随着一声大吼,两颗9磅榴弹先后炸响在彼罗夫冬营地里,接着几十条身影一跃而起,从三面同时向着营地狂奔。 不多时,激烈的枪声响起,和人喊、马嘶、狗叫混杂在一起,在黎明时分听得分外清晰。 彼罗夫冬营仅仅只有两间木屋、一个马棚,虽然围着一圈木栅栏,但连哨楼都没见一个,说是营地,其实根本没有啥防御功能,所以白主的三十名番士一拥而入后,战斗就很快结束了,十名哥萨克骑兵大部分战死在屋子附近,只有两个疑似为哨兵的,连人带人倒在在大门内侧。 指挥官冈田宣振嘿嘿一笑,“头功到手!炮组还打的挺准的,我冲锋的时候还想,炮打偏了老爷就出师未捷我先死了。” 说到“死”,他赶紧呸呸了两声,“口误口误。” 说实话,冈田觉的这仗打的没啥意思,人一冲呯呯嗙嗙还没打几枪、手榴弹也没扔几颗这就结束了,根本不过瘾! 按他的想法,这炮就不用运下船,自己一个冲锋营地肯定就拿下了,只要这么这么打。 冈田站着发呆,可番士们可没闲着,把火扑灭后组头过来请示冈田,然后派出哨兵,接着两组步卒开始休息,一组步卒去帮炮组警戒——两个炮组还要再把线膛炮搬回辩才船上去。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四艘蒸汽船拖着三艘辩才船慢吞吞地驶进了乌龙江口。 冈田赶紧带人登船,临走前他对留守彼罗夫冬营地的组头说,“精神点,别像鲁西亚人一样蠢——船靠岸了都不知道,居然让敌人摸到营地附近。而且马都留给你了,打不过就跑,没啥丢人的。” 组头大声说是——但他没说自己和九名番士都不会骑马。 蒸汽船拉着辩才船北上,不久乌龙江口又恢复了宁静,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 今天是1854年6月22日,这回直秀又带人悍然北上,准备再次攻击庙屯。 为了这次行动,直秀不但称病没去江户朝觐新任公方样,而且还在去年提前派人做了两次侦查——为了不引起鲁西亚人的警觉,白主水军在整个1853年都没有攻击庙屯,只是两次派人从江口附近登岸,然后徒步80公里前往庙屯侦查。 从庙屯到乌龙江口连人烟都没有,更别说道路了,幸好派出的人精明强干,这才顺利完成了任务,让白主对庙屯和彼罗夫冬营地有了大致的了解。 1852年6月,直秀亲自带人拔除了鲁西亚人在乌龙江口的据点——尼古拉耶夫斯克哨所(庙屯)和彼罗夫冬营地,之后白主全力收缩准备应付鲁西亚人的报复。结果当年并没有鲁人的战舰南下,而白主也没派船北上探察庙屯的情况。 但1853年的两次侦查结果显示鲁西亚人真是死性不改,乌龙江口又出现了他们的踪迹: 这次来的人更多,而且全部都是士兵没有平民,按估算很有可能是又调了1个步兵连180人和一个哥萨克骑兵连骑兵连100人,而且大部分都集中在庙屯,江口的彼罗夫冬营地变成了观察哨,只有十个哥萨克骑兵驻守。 另外还出现了两艘蒸汽船——根据 推算,一艘是蒸汽风帆混合动力战舰,但不大,只有几百吨,估计是实验型号;另外一艘是汽船,也就是纯粹的蒸汽商船。 鲁西亚人真下本啊! 要知道鲁西亚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手里总计才有一千左右的常备军,上次被白主消灭了大约177人,这次又派来280人,其它地方不要了? 不过大家转念一想,穆拉维约夫总督肯定是把一些移民强制为兵了——白主自己不也经常这么干么,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而这两艘蒸汽船的出现就难得了。 鲁西亚在欧罗巴各强中,向来以科技落后著称,而东西伯利亚更是因为远离欧罗巴大陆而被视为鲁西亚的穷乡僻壤,估计穆拉维约夫总督是使了吃奶的劲才弄到了这两艘船。 既然对手如此重视,那白主肯定是要继续攻击了,反正直秀说扛过1854年这一波,至少到1858年前鲁西亚人都不会南下,而且如果打的狠,说不定还能往后推延几年。 现在白主的日子过的好了,但以前大部分人都是穷怕了的,危机感很强,觉得既然迟早要打自然是先动手为强!——知道鲁西亚是庞然大物的人都是直秀的死党,不知道的自然也不会害怕,居然没有多少人对出兵提出异议! 可能大家都淡定的很吧,鲁西亚人么,上次打过,没费啥劲就打趴下了,而且家主亲自领军,肯定是有把握么。 因此直秀又顺利地把全部家当都拉出来了,好不容易凑的四艘蒸汽船和四艘辩才船一艘没拉,常备军180人全都来了,算是倾巢而出。 好在彼罗夫冬营地初战告捷,一个哥萨克骑兵都没跑出去,否则万一放跑了大鱼岂不是非常遗憾——现在蒸汽舰就是这么悲催,在短距离内速度没有马快。虽然侦查结果显示冬营地和庙屯之间没有道路,可万一有呢?碰上个马术大师,那不就抓瞎了。 现在好了,现在是早上4点多——乌龙江口属于高纬度,六月份早上3点多一点就出太阳,江口到庙屯大约80公里,蒸汽船拖着辩才船要大约11个小时才能到,也就是正常的话是下午三点多到庙屯,到时看能不能真的抓到大鱼。 航行途中,番士们都没有游山玩水的兴致——大战在即,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虽然两岸的景色不错,但大家都抓紧时间检查军械,但时间一长,在阵阵流水声中,吃过午饭后大部分番士们都靠着船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组头们挨个唤醒了众人,大家赶紧分批洗脸,就着热汤吃饼干,这精神一点、肚子不饿,打起仗来就厉害一点——命是自己的,谁都不想出事。 这时船速降低,有三个穿的花花绿绿的人游上传来,这是十几天前派出的侦查番士,等他们汇报完情况,大家拍手相庆,庙屯的两座炮台还是两个高一点的土堆,上面也依然是木棚,完全没变化。 但也不是没有一点坏消息,原本停靠在庙屯的两艘蒸汽船不见了,侦查番士说十天前他们赶到庙屯附近,然后就发现它都们消失了,一直到两天前他们离开都没出现过。 大家听了很遗憾,因为此时蒸汽船如果熄火后再启动至少要一个小时,如果不是水管锅炉的时间 更长,所以如果熄火的蒸汽船被攻击,那后果可想而知。 大鱼跑了,直秀吧唧吧唧嘴,那能怎么办啊,只能接受。 他召集主要指挥官确定作战方案,之后参谋们拿着确定的战术计划到各个船上和组头们确认,然后组头们再和番士宣布各自的任务,等一切搞定后,全体船只再次加速起航。 蒸汽船轰隆隆地前进,在6月22日下午3时7分,在千里筒中终于可以清楚地看到了庙屯码头,这时四艘蒸汽船纷纷解开缆绳继续前进,而辩才船则不再前进——战斗马上就要打响了。 现在的战事指挥官是水军大番头中滨万次郎,他指挥着四艘蒸汽舰围攻鲁西亚人的两座炮台。 白主蒸汽舰上配备的是3英寸后膛炮,发射10磅实心弹和9磅榴弹,而鲁西亚人炮台使用的火炮型号未知,估计是6磅和12磅滑膛加农炮,发射的也可能只是实心弹。 战局一开始就是一边倒,鲁西亚人的火炮只能打500米到1000米左右,而蒸汽舰则可以在两千米外发射榴弹,因此很快那两个土台子上的木棚就着起火来,还不时有殉爆发生,估计是有弹药起火了。 看到两个木棚彻底倒坍,中滨万次郎立刻要求各蒸汽舰向码头区齐射。 这尼古拉耶夫斯克哨所也不知道是啥原因,搞的啥正经工事都没有,很快各处的木屋就着起火来,等码头附近化为火海后,中滨要求各蒸汽舰继续发炮,于是更多的地方开始冒火。 鲁西亚人倒是相当勇敢,开始时还有人跑到岸边放枪,但滑膛枪的射程就是个悲剧,等码头附近被烧成一片火海后这些人也消失在浓烟之中,不知道是战死了还是撤退了。 其实现在9磅榴弹的装药是黑色药,威力并没有后世那么大,但毕竟也是军械来的,而且鲁西亚人光挨打不能换手,这谁受的了,直秀用千里筒看到已经开始有人骑马逃跑了。 从开炮算起,整个战斗过程大概不到一个半小时,战斗已经算基本结束了。 这时,中滨万次郎才让人摇旗致意,2艘蒸汽船开始重新拖拽辩才船,陆上番组开始登陆收拾残局。 按照事先的计划,他们迅速在码头开辟出一片安全区,在搭建了简单的工事后,火炮很快从船上被运下来。 虽然没有敌人进行反攻,但炮组依然打的不亦乐乎,本来庙屯两年前已经被彻底破坏过一次,这次新建的房屋并不多,蒸汽船已经轰了几遍,炮组这又开始发飙,于是漏网之鱼也难逃大难。 水军已经停火了,但陆上大番头堀直义指挥着炮组继续肆虐,直到目光所及的所有地方笼罩在烟雾之中,他才下令停止攻击。 鲁西亚人居然没有组织一次反冲锋,这非常奇怪,是军势素质不行还是指挥官比较理智,这个疑团可能要保留很久了。 这场靠着先进军械“胜之不武”的战斗就这么草草谢幕了。 但是,庙屯之战虽然已经结束,但战争还要继续——因为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正带着大部队沿河而下,其中包括800名步兵、100名哥萨克和1支炮兵分队!这才是直秀真正念念不忘的大鱼! 第二十二章 摧枯拉朽 http://.biquxs.info/ 1854年6月22日下午,白主以四艘蒸汽舰作为主力,击溃了鲁西亚在庙屯的驻军。 接下来,陆上番组开始进一步修建工事备战——因为仗到这里实际上才进行了一半,后面还有鲁西亚的大队伍正顺乌龙江而下呢,而且鲁西亚人在庙屯的驻军其实没损失多少,大部分都逃跑了,如果对手聚集残部再来个夜袭啥的,这不做防备可不行。 可鲁西亚为啥要在此时组织大队伍前来庙屯,是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死相不改非要占据东部出海口么,不是说圣彼得堡的很多大贵族反对在欧罗巴局势紧张的时候再挑起远东的争端么? 其实这两者不矛盾: 随着欧罗巴大陆事态的严峻化,鲁西亚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对的——在直接对手奥斯曼帝国身后的支持者终于主动登场,这就是英吉利和佛兰西两大豪强。 1854年1月4日,两大豪强的25艘战舰进入黑海为奥斯曼帝国的运输船队护航,虽然没有正式宣战和交战,但事实上已经是军势介入了。 2月6日,鲁西亚宣布与英吉利和佛兰西断交。 2月10日,尼古拉一世在圣彼得堡接见了英吉利使团,之后双方彻底谈崩了——战争的脚步继续逼近。 2月21日,鲁西亚宣布与英吉利和佛兰西处于战争状态。 同时,尼古拉一世和大臣们仔细研究地图才发现,在欧罗巴大陆之外还有一处可能的战场,那就是北米的阿拉斯加——它与英吉利在北米的殖民地魁北克接壤。而如果对手派舰队攻击阿拉斯加,那会不会顺手袭击临近的堪察加半岛及太平洋滨海领地呢? 唔,不可不防啊。 其实这种担心是有道理的,在这场战争中,英吉利和佛兰西后来确实袭击了堪察加半岛,但原因和鲁西亚人想的完全不同——英吉利方面是担心鲁西亚人从堪察加半岛南下攻击自己在远东的商队,所以才攻击了堪察加半岛,并不是因为想攻击阿拉斯加而攻击堪察加,这就是典型的麻杆打狼两头害怕,双方在战争的阴影下都放大了恐惧。 在这种担心之下,圣彼得堡同意了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的大补给计划,但给他头上套了两个铁箍,一是沿着乌龙江而下时不准挑衅唐人——总不能和全世界都开战吧,二是大补给需要的人力物力你自己筹集。 其实这第二条也不是有意为难穆拉维约夫,主要是此时鲁西亚的精华都在欧罗巴,和遥远的西伯利亚之间交通不便,想补给太困难了——当时西伯利亚没有铁路,只有一条西伯利亚驿道,不但遥远而且路况极其糟糕。 从圣彼得堡到东西伯利亚重镇涅尔琴斯克的驿道,全长约为7千多公里,“春天泥泞,夏天积水,冬天坑洼”——后世的著名作家契诃夫曾这样描述西伯利亚驿道:“这可能是世界上最不像样的道路……极难行走,但却很长。” 现在又是冬季,加上高原行军,估计步兵还没走到呢,路上就得损失三成,这谁受的了——至于夏天补给,那等夏天再说么,我们在欧罗巴被群殴谁知能打成什么鸟样子? 另外,穆拉维约夫还真能自己搞到补给——因为他官职全称是伊尔库茨克和东西伯利亚总督,除了堪察加半岛和鄂霍茨克地区,他还管理着远东的伊尔库茨克行省,此地是乌龙江上游地区,大概从1652年开始殖民开发,矿业比较发达,总之,他还真能抽出一些力量来支援堪察加等滨海领地。 其实,穆拉维约夫总督一直念念不忘他的帝国太平洋出海口计划——皇帝尼古拉一世私下里也支持他,所谓对太平洋滨海地区的大补给,他是担心英吉利和佛兰西的舰队来袭,但同时他也想趁机证明通过乌龙江能把帝国的远东地区联系起来,不然他干嘛特意提前做了那么多准备——鲁西亚的船业落后,三艘蒸汽船是他费劲辛苦才搞到手的,为的就是打通乌龙江流域。 在没有直秀的世界里,穆拉维约夫主持的1854年远东大补给顺利完成了,而且进行了4次沿乌龙江主干路的航行,充分证明了他的眼光和乌龙江对帝国的重要性,当鲁西亚在克里米亚战争中惨败后,终于将目光移到远东,从此开始了持续不断的扩张。 但直秀既然出现了,穆拉维约夫的大补给计划自然受到了巨大的挑战。 6月22日下午庙屯之战结束,等到晚上八点半,已经可以明显看出今天晚上月色很好,而且雾气也不浓,因此白主的四艘蒸汽舰拔锚起航,主动向上游迎击路亚人的船队——自己当老大就是这点好,不用详细解释消息来源,一句咸亨洋行的密保就把属下的疑问都打发了。 至于为啥不怕溃兵提前警告鲁西亚补给船队,当然是因为科技的力量啊——虽然白主的蒸汽船跑的没有马快,但这是指彼罗夫冬营地到庙屯只有80公里的情况。马这种动物,不能长期高速奔跑,一天至多200公里就差不多了累垮了,可蒸汽船不会累啊。 参谋估算过了,鲁西亚补给船队的速度大概是每天128公里,按6月25日到庙屯计算,至少离此地还有300多公里,考虑到这附近都是荒山野岭没正式道路,就算哥萨克骑兵的运气逆天也要一天多才能见到补给队——按晚上也能赶路算,而白主蒸汽舰的航速是八节,24小时能跑356公里,就算逆流慢一点,但蒸汽舰晚出发一样能赶到前面,所以误不了事。 再说了,这蛮荒之地,鲁西亚人就算提前接到警告,也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掉头北上,那白主还不会继续追啊,七十多艘小船能跑的掉吗;二是鲁人就地下船,可在这种地方下船,补给带够了?没带够可就乐子大了,靠打猎能支撑几天。 所以只要毁掉鲁西亚人的蒸汽船,此行就算成功圆满,毕竟按白主现在的实力,也只能从旁边牵扯而不能刚正面——捣乱可以,想完全阻挡实力还不允许。 水军大番头中滨万次郎也理解这一点,所以他也同意毁船为上的方略。 但在他率船队离开前,直秀还是特意叮嘱了一番: “人在船在,船在则大势就在我一方,务必不要贪功。” 万次郎心说“这还用说”,但他对直秀不跟去捣乱还是比较开心的,因此昂昂然出发了,“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其实直秀还是放心不下,因为这次在庙屯没堵住原本发现的两艘蒸汽船,那艘汽艇还罢了,可有一艘风帆蒸汽混合动力战舰,这要是也提前北上接应补给船队去了,到时肯定还有的打。 不过担心也没用,直秀只好带着其他人开始登船撤退——水军败了,白主是守不住得,110多番士加44名水手,对上800名步兵、100名哥萨克、1支炮兵分队和200多溃兵,1打8,不好搞啊;而且辩才船是风帆动力,在江道上动力不足,可能到时跑都跑都跑不了,这种情况想想就头皮发麻,所以直秀等人只能先撤离。 6月24日上午8点左右,中滨万次郎带 着四艘蒸汽舰赶上了撤退途中的辩才船队,此时直秀他们将将赶到乌龙江口附近。 看四艘蒸汽舰毫发无损而且水军个个喜笑颜开,谁都知道这是大获全胜了,也不知道谁带的头,欢呼声此起彼伏,惊起了两岸飞鸟无数。 原来,万次郎连夜北上,终于在第二天的下午一点半左右堵到了补给船队。 因为蒸汽船的浓烟,白主水军提前暴露了行踪,当时首先遇到的是鲁西亚人的蒸汽风帆混合动力战船。 当地的水面大概有400米宽,但中滨万次郎并未与敌舰缠斗,他命令四艘蒸汽舰分两个梯队边打边退,花了半个多小时才迫使对手弃船。然后白主水军抵近用实弹才将这艘混合动力战船打沉。 之后就是一路追击。 敌人的反应也很快,等白主的蒸汽舰见到鲁人的大船队时,对方已经基本登岸了,但射距又一次成了对方的致命伤,炮兵分队很快伤亡殆尽,黑色药也纷纷殉爆,剩下的敌人都躲进了两岸的树林,来不及带走的物资也被九磅榴弹付之一炬。 但直秀提到的两位两艘蒸汽船已不知去向。 万次郎考虑过后下令继续向上游追击,他所料不差,四个半小时之后,下午七点左右,白主水军终于追上了两艘蒸汽货轮,之后的结果不言自明——战船打货船那还不容易,摧枯拉朽,很快两艘木船就浓烟滚滚了,之后同样被实弹送入江底。 此时天色还没黑,万次郎宣布胜利后迅速返航。 当天晚上同样是明月当头,万次郎一路狂追,经过二十多个小时的航行终于在乌龙江口附近赶上了辩才船队。 等接到彼罗夫冬营地的十名留守番士后,八艘船立即南下——见好就收,打完了就撤。 这次北上攻击,白主一共出动了四艘蒸汽舰、四艘辩才船,同行的有一百八十人的常备军和四十四名水夫,战果和战损如下: 直接战果包括,攻克了一座营地——彼罗夫冬营地,拔除了一个哨所——尼古拉耶夫斯克哨所(庙屯),击沉了一艘混合动力战舰和两艘蒸汽货船,击沉小船若干——因为要追击蒸汽货船,水军对七十多艘小船并未大肆攻击,击毙敌人数目不详——能算清楚的就是彼罗夫冬营地的十个哥萨克骑兵、庙屯的三十多具尸体和一个鲁西亚人的炮组,其它战果相当模糊。 更重要的是战略目的达到了,总督穆拉维约夫的大补给计划基本泡汤——没有蒸汽船,通过乌龙江补给的速度将大大降低,就此取消了也说不定。 至于穆拉维约夫,直秀相信这个坚忍不拔的强盗头子一定能走出荒野——来日方长,大家以后还有的斗呢。 唯一比较遗憾的是,在庙屯没有发现鄂霍茨克区舰队其它船只的踪迹——其实直秀是有些贪心了,想想也不可能,此时鲸海北部的冰封期还没完全结束呢,既然去年十月没出现,那现在出现的可能性很小。 至于战损,微不足道,无一人伤亡,就是耗费了一些弹药和石炭而已。 因此本次出征又是一场大胜! 而且直秀还准备在今年八月再玩把狠的,到时英吉利和佛兰西的联合舰队会攻击堪察加半岛,自己是不是也趁机加点猛料? 当直秀沉浸在对未来的无限遐想时,船上的番士却憧憬着尽快返回白主、尽早见到亲人,蓝天碧海中,八艘船带着梦想和希望驶向了南方。 第二十三章 沉舟侧畔千帆过 http://.biquxs.info/ 1854年6月8日直秀带大队人马从白主出发,6月22日攻克了庙屯,第二天中滨万次郎带领四艘蒸汽舰击溃了鲁西亚人的乌龙江补给船队,大获全胜的白主番组7月8日才回到白主。 直秀刚下船就被人逮住了,白主奉行并,也就是江户给直秀安排的副手,他拉住直秀的袖子大声抱怨: “忘恩负义之徒、寡廉鲜耻之辈,竟然胆敢回转!” 这位直秀不敢惹,只好连连告饶,转头示意大番头堀直义负责现场,然后他就和奉行并拉拉扯扯地走了。 这位白主奉行并直秀惹不起,人家的老爹是自己的恩师,而且跟脚扎实、出身高贵,本人还对自己有大恩,因此只能哄着——此人就是坦庵先生的长子邦之助英敏,未来的江川家主,世袭的韭山代官,曾经的韭山炼铁所头取。 江川英敏是今年5月6日到的白主,是白主使番泽村惣之丞接回来的——对,惣之丞最后还是乖乖地在去年10月中旬出使江户,至于他那个河东狮吼的老婆,大久保特许可以随行,后院起火就这么熄灭了。 英敏干么不好好在老巢韭山待着,非要跑到“鸟不拉屎”的北地来了呢? 因为他摊上大事了! 嘉永六年十一月二十三日(西洋历1853年12月23日),新任公方样家定就任征夷大将军,江户内外正普天同庆的时候,江川英敏就给家定添了第一次堵!——原来,十一月二十日韭山小高炉发生事故,风口烧穿,大量红焦喷出,现场伤亡惨重,而高炉也不得不停火了。 消息恰好是家定荣登大位的当天传到江户的,当时谁也没敢声张,但不知怎么的,二十五日还是传到了公方样的耳朵里——家定倒是镇定的很,啥也没说,可架不住身边的人认为这事大不吉利,非要老中们给个说法。 韭山炼铁所的头取是英敏,再往上的负责人是勘定吟味役江川太郎左卫门,好么坦庵先生父子俩一个没跑了。 其实事故的原因很复杂,江川父子也是有口难言: 一年前幕府实行新政,筹划再新建两个炼铁所——横滨和横须贺炼铁所。要新建炼铁所自然需要相关人材,于是原本的韭山炼铁所头取胜义邦膺此重任,之后他把原来韭山的老人抽的七七八八,横滨炼铁所今年倒是开炉了,可韭山就惨了。 因为骨干流失的太多,韭山炼铁所小事故时有发生,终于在十一月二十日酿成大祸! 而且,这也和横滨炼铁所开始运行脱不了干系——本来铁矿就不够,现在又是两个炼铁所分,雪上加霜,小高炉开开停停,这可不符合设计时直秀的要求。 另外,各位幕府重臣也脱不了干系——之前有几个诸侯也想开炼铁所,找幕府老中等重臣寻求帮助,虽然每家都说只要一两个人,可加起来数量也不少啊,全都是从韭山抽调的! 江川英敏被幕府叫到江户问话,本来他想把这里面的委屈好好说一说,但被坦庵先生严词呵斥了,“大丈夫过则勉之,怎能诿过于人。” 于是,这口黑锅结结实实地扣在江川父子头上。 这次,老中们确实挺公道的,虽然添油加醋、煽风点火的人不少,但上奏给公方样的建议也只是“英敏去职加幽居反省一年、江川太郎左卫门罚俸两年”。 谁知报上去后,发下来的文书更是宽宏大量,坦庵先生不用罚俸,“以后小心些即可”,而英敏还升了官——到北虾夷地去做白主奉行并,也就是副奉行。 于是,江川英敏就这么被明升暗降给赶到白主来了。 英敏是今年5月6日(和历四月十二日)到的白主,到了之后大喜——虽然直秀给坦庵先生的书信里写白主不错了,但英敏不信啊,这报喜不报忧的事情他见的多了。真到了白主,英敏发现环境还可以,吃喝也挺丰富,而且活动也挺多,没啥钓个鱼打个猎啥的都行。 他和小栗忠顺不一样——小栗当时看到白主短衣髫发后就觉得不对,可英敏刚受到人生的重大打击,他才没心思管这个,甚至公务他也不上心,到了之后狂吃海塞、游山玩水了十好几天,对公事完全不闻不问。 其实这是英敏不知道如何与直秀相处: 最早他知道直秀的时候,直秀还不是旗本呢,泥地里的一个二半场,可十几年过去了,直秀成了家格六百石的旗本、千石的远国奉行,而自己居然成了人家的副手,这到哪说理去。 所以他只好游山玩水,尽量少和直秀照面,而直秀也能理解—— 英敏以前就是个公子哥,后来长大一点后发现老爹处处受气,这才成熟了不少,但不久坦庵先生重振旗鼓、仕途得意,家业也愈发兴旺,英敏就有点故态复萌了,要不然也不会在炼铁所头取任上捅了这么大篓子。 而且当时直秀忙于备战,也没时间和英敏细细分说,既然他愿意玩耍,那先散散心也好。 谁知道英敏没高兴几天,5月17日米人的黑船居然开到北地了,当时虾夷地和北虾夷地无不震动。 直秀早就知道佩里又来扶桑了,这还是英敏告诉他的——米人提督佩里言出必践,和历正月十六日(西洋历1854年2月13日)就带着七艘黑船又出现在浦贺港外,接着和幕府一顿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和历三月六日(西洋历3月31日),双方在横滨签署了《扶桑米国和亲约定》——“和”是和睦,“亲”是亲善,不是嫁公主。 但令直秀“惊讶”和英敏惊奇的是,这佩里提督居然出现在虾夷地的箱馆! 英敏再也坐不住了,和直秀商量说,“我光见过照片,实物真没见过,我能不能去箱馆亲眼看看黑船?”——坦庵先生担当勘定吟味役兼海防挂后,虽然还身兼韭山代官,但其实主要待在江户,韭山的一切都托付给长子英敏,所以英敏还真没见过黑船。 本来他还是有机会的,但自己把机会作没了: 黑船第一次来的时间段是和历嘉永六年六月三日至六月十二日(西洋历1853年7月8日—7月17日),当时坦庵先生是海防挂需要亲临浦贺,英敏当时是在韭山奉公——当时他还是韭山炼铁所得头取呢,英敏虽然想跑到浦贺看一眼,但等他安排好事务跑到浦贺港时,米船已经走了。 当时英敏唏嘘不已,还被老爹训斥了一顿——米人如果不走,你还想留他过年不成? 等黑船第二次来时英敏倒是有闲暇了,可因为之前给公方样抹黑的事,坦庵先生严令家臣看管好他——幕府虽然不但没追究英敏的过失还升了他的役职,但自家不能没眼色,所以坦庵先生给英敏下了谨慎的命令,也就是去白主前哪也不准去,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幕府虽然让英敏去白主当奉行并,但也不能立刻走啊,现在走白主哪还是冰封期呢,所以必须等到春天——可春天还没来,正月十六日米人黑船却又来。 和米人互相折腾了快两个月,和历三月二十七日(西洋历4月21日)坦庵先生回家一看,自己这傻儿子还在呢,他都快快疯了,“你咋还没走啊?” “不是你让我谨慎——不出门的么?”其实英敏就是不想去白主,而且黑船再次来访,他也想看看最终是啥结果——万一米人打进江户来,他还得护着一家老小逃生呢! 和历三月二十四日(西洋历4月18日)米人提督佩里已经带着黑船去伊豆下田港了,坦庵先生这是从横滨刚刚赶回来——接着他还要去下田,他嘱咐英敏赶紧出发然后自己就走了,可英敏继续磨蹭,这禁足令取消了,那还不在繁华的江户乐个几天,难道还真傻乎乎的直接离开啊。 就这样,坦庵先生一直没回家,江川英敏一直拖到四月七日(西洋历5月1日)才带着白主使番泽村惣之丞出发。 但因为怕老爹发飙,他也没敢去下田,所以虽然这次米人黑船待的时间比较长,江川英敏照样无缘一见。 可峰回路转,居然黑船跑到北地箱馆来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能错过,因此他才向直秀打招呼,“让我去看看呗?” 其实直秀也想去,但幕府有令奉行无故不得离开领地,虽然他坏事做的多了说起来不差这一件,但也不能破罐子破摔啊,尤其是在英敏面前,多装一天算一天,因此他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英敏跟脱缰野马似的奔向码头——英敏是奉行并,没那么多规矩,找个借口就可以去箱馆,“我去给松前家帮忙鼓舞士气不行啊”。 米人提督佩里在西洋历6月3日带船离港,之后英敏又找借口在松前和箱馆游玩了一番,等他6月18日回来直秀已经带兵北上了——英敏不回来可以,可泽村惣之丞得跑回来报信啊,黑船不走,直秀也不敢离开啊! 接到消息,1854年6月8日直秀带大队人马从白主出发,途中蒸汽舰加入。 江川英敏回来一看乐了,正奉行带人巡视领地去了,那自己这个奉行并不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么,于是他屁颠屁颠地在白主开始巡视。 这一仔细看,他的冷汗就流下来了,此地明显是化外之地,啥意思呢,也就是各种表现和幕府格格不入—— 虽然幕府的法令非常粗陋,但某些要求还是比较明确的,比如《武家诸法度》明确规定白“衣裳品级,不可混杂;君臣上下,各有其别”,可这白主似是而非,咋看就只是短衣髫发不佩刀,可仔细一查这问题大了! 就说这“衣裳品级,不可混杂”,白主的奉公人确实是有制服,但类似西洋人,平时就这样穿,只有到松前去才换上吴服,而所有人都不以为怪。 自己原本以为这些都是杂役,也就是抱席这类的临时工——英敏在白主也不是胡混的,学了不少新词,所以他们穿啥自己重来没关心过,可这町奉行大久保办公时也这么穿,这就惊秫了——可怜自己自从到了白主就吃喝玩乐,之前根本没进过町奉行所,还以为大久保只是平时穿便服呢! 好你个直秀,当着我的面都是肩衣半裃,糊弄鬼呢! 再说“君臣上下,各有其别”: 以前自己出行时,町民不跪拜,当时自己还蛮开心的,因为一跪就显示人家知道我是奉行并啊,直秀的副手,丢人啊。 可直秀走了,现在不跪是啥意思?看不起我么? 结果大久保解释说白主废弃了跪礼,原因是“同甘共苦、荣辱与共”,大家都是一起开拓北地的同伴,所以白主“内不跪”。 江川英敏最近只是颓废了一点,但还没到变傻的程度啊,他立即警觉,之前他老爹嘱咐过他,到白主“少说多看”,当时他还以为是老爹怕他趾高气扬和直秀起冲突,现在看是另有所指啊。 所谓“阴蓄私兵、图谋不轨”的人他见过啊,高岛四郎太夫,去年八月从武藏国冈部放出来的,现在是韭山代官所的手代,这高岛不过是聚集了百把人,而且作风老派——新学的词,不过是礼贤下士而已,这“同甘共苦、荣辱与共”,直秀对待领民如此之好,肯定是“心怀大志”啊,可敬可怖! 英敏有心之下关注了一下町民的生活,结果《江户町中定目》、《庆安御触书》这两部幕府治理町民和百姓(农民)的法典在白主屁都不是,就没人听说过,用的法令都是来自法评定所,可奉行所自建法评定所在幕府闻所未闻! 接下来,江川英敏也发现了,自己走到哪泽村惣之丞跟到哪,原来不是巴结自己而是监察自己! 而且走到一些特殊的工场,就会有人向自己要通行证,也就是“手形”,可自己是白主奉行并,按理说直秀不在我最大,这不是反了天么! 他去找町奉行大久保利济,结果大久保解释说这是奉行所的规定,等直秀回来给您开个权限就好了——好个鬼啊,明显这白主就是崛家的私有领地了么。 可大久保说,“您说的是啊”——幕府给了崛家六百石,让直秀在白主随便划块地作为私领,结果直秀就把重要的工厂都划成了崛家领地,反正没说六百石领地必须连在一起,那我东一块西一片你咬我啊。 到这个地步英敏再迟钝也明白了,这它么白主就是直秀自己的,所以一切异常都可以解释了: 江户时代,家比幕府大、家比藩国大,也就是说如果白主这些人都是崛家的私臣的话,那当然是维护崛家在先了——至于幕府,主公的主公不是主公,这就是说这些人不用理幕府,幕府有事找直秀好了,跟底下的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又没吃你家大米,管得着我么! 各诸侯的家臣不就这样么,所以旗本的家臣不服从幕府一点也不奇怪——江川家的家臣敢吃里扒外,英敏能把他的头拧下来,而且幕府肯定还得说拧的好!当然问问还是要问问的,只要不是涉及谋反或逆伦,最多也就是罚个钱认个错的小事。 英敏知道,据说嫌弃幕府给的俸禄少,白主从上到下都是崛家的私臣,而幕府也不怎么关注白主的领民——移民过来的大都是秽多和非人,白主第一次上奏花名册就被呵斥了,这些贱民报上来干嘛!你自己管好就可以了。至于说给予正式町民和百姓的身份,做梦想屁吃呢! 至于阿依努人、赫哲人,幕府直到现在还把他们当成野人,比贱民都不如——羁绊就好了,只要不出事,奉行所爱怎么搞怎么搞! 所以,自从江川英敏6月18日回到白主,他越琢磨越不对劲,要不是因为他老爹是直秀的恩师,直秀也亲口承认他自己是坦庵先生的亲传弟子,天地君亲师,直秀害谁也不能害自己,他早就跑路了! 好不容易盼到7月8日直秀回来了,他当然要让直秀给个说法,“忘恩负义之徒、寡廉鲜耻之辈”,你到底想干啥,不说清楚人家小心肝噗通噗通地跳啊。 第二十四章 激流勇退 http://.biquxs.info/ 1854年7月8日,直秀刚带兵从庙屯回来,江川英敏就把直秀拉到自己的屋敷里嘀嘀咕咕——英敏攒了一肚子疑问,“这白主特立独行的,直秀你在白主到底攒着啥蔫坏?” 直秀笑而不答,他反问英敏:“坦庵先生两年来过的舒心么?” 一句话就把对方噎住了——英敏说白主“特立独行”,其实就是指责直秀心怀不轨甚至有大逆不道的嫌疑,而直秀反过来问他这句,其实也不是啥好话,言下之意是坦庵先生平时呕心沥血的可混出好来了么? 不提还好,一提江川英敏也自己也觉得别扭: 米人黑船到来前老爹的仕途就开始蒸蒸日上了,本来觉得“黑船这么一来,他老爹作为兰学旗帜,宦途应该更上一层楼才是”。可没想到,居然一年不如一年了,别的精通兰学的幕臣纷纷高升,可老爹不升反降,连自己这个亲儿子也受到了连累——江川英敏一直认为自己到白主这个鬼地方来就是被幕府发配了。 而且更闹心的是,眼前这个崛直秀还是沾了江川家的光才爬起来的,可江川家倒霉这个直秀反倒成了远国奉行,到哪说理去啊! 但仔细想想,好像自己家莫名其妙地转运就是从认识眼前这个崛直秀开始,莫非这是老爹的有意安排,把我放到直秀这里转转运,唔,好像真有这个可能啊。 天保十年(1839年),因为“蛮社(洋学党)之狱”,老爹被“蝮蛇”鸟居耀藏随手击倒——除了世袭的韭山代官,身上的其它役职被剥夺得干干静静,自己老爹只能在绳武馆教书为乐。 好像是天保十四年(1843年),具体记不清了,崛直秀拐弯抹角地见到了自己的父亲还献上了几本农书,也不知道因为啥得到了老爹的另眼相看——直秀表示当然是因为才华了,难道是因为长的帅不成!咦,好像这么说也不是不行啊。 之后的江川家就彻底转运了。 弘化元年(1844年),因为直秀“发明”的风车,江川家和小栗家开始结盟——小栗家需要江川坦庵以兰学巨擘的身份为风车背书,顺便在韭山推广做示范。 当年伊豆国还因为直秀献上的农书获得了丰收,加上同年内发动蛮社之狱的老中首席水野忠邦倒台,开始有人在幕府内部提议让老爹重新出山。 对了,直秀也是因为献的农学书对韭山丰收有功才被提拔为旗本的——直秀苦笑,明明原因是之前给西丸样家祥治病有功才对,幕府为了不引人注目,才把功劳压了两年,只是借韭山丰收的名头赏赐功臣而已。 之后在弘化三年(1846年),直秀还向江川家进献了蜂窝煤的制法,于是江川家的御用商人藉此成了江户石炭的大供给商,有了一份源源不断地丰厚收入。 想到这里,江川英敏看了直秀一眼,觉得“这小子其实人还行,懂得受恩不忘报”。 有钱又有给力的盟友,自己老爹的才华终于又被发现了,于是当年老爹升任勘定吟味役,算是重新回到了幕府中枢。 但接着直秀这小子就在长崎“落海失踪”了——老爹还曾经感叹来着,说什么天妒英才,当时自己还暗暗嫉妒来着。 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嘉永二年(1849年),直秀和英子、虎之助被灰头土脸地压到韭山来,当时自己确实还挺惋惜的,毕竟这胆子够大,居然敢私自出海游学,真是猛人啊。 这么多年过去,自己对直秀那点嫉妒的小心思早就淡了,当时自己好吃好喝地照顾三人,好人有好报,直秀居然在海外学到了真东西,一年时间里他居然帮助江川家把韭山炼铁所搞起来了! 当然,自己父子琢磨和准备了四五年了,但纸不捅不破,直秀确实是帮了大忙。 炼铁大成功,老爹的声望大涨,又挂了一个海防挂——虽然就是个备询的虚职,但这份荣耀可不低,这指点河山的役职,没点真本事可坐不稳,这是公方样和老中们对老爹能力的肯定。 当然直秀也凭此翻了身,从罪臣一跃成为二百石的旗本,虽然被发配到北虾夷地,但毕竟是光耀门楣了么——直秀说我十万两黄金的货物白送了,扔进海里还能听个响呢,所以二百石多么?按四公六民算,我回本要一千两百五十年! 可自从直秀远离江户后,老爹这几年就开始倒霉,江川家也开始走下坡路,这是因为啥原因呢,莫非这人是江川的福星?要真是这样,自己来白主算来对了? 江川英敏自从被任命为白主奉行并以来,就一直反思自己是怎么落到这个田地的,但坦庵先生只是开导他“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对幕政的变化并未给儿子深究——怕英敏沉不住气,所以他真的是挺糊涂的,这两年幕府大力发展兰学产业,怎么江川家莫名其妙就走下坡路了? 他一脸沉思在这里琢磨,可直秀等了半天等不到回答,心说“莫非自己捅到英敏的肺管子了?我是要拉英敏上船,可别弄巧成拙才是”,因此他也不敢继续卖关子了,赶紧咳嗽了一声,开始分析坦庵先生这两年倒霉的原因。 “树大招风啊!” 江川家占着韭山炼铁所,盐铁乃天下之巨利,除非坦庵先生仕途再进一步,不说大目付,就起码也得是江户町奉行、勘定奉行这种役职才能保住自己不受围攻。 可三奉行的高位哪里那么容易得? 况且江川先生还是兰学巨擘,对头鸟居耀藏倒了,可幕府多的是儒臣,看不惯他的人海了去了。 就说鸟居耀藏吧,他是大学头林述斋之子,林家世袭大学头之位掌管官学昌平簧,幕府重臣全都是人家的门生故吏——连你老爹也是,斗得过人家嘛? 再说干嘛要硬斗? 你就拿前年提拔为勘定奉行的川路圣谟大人来说吧,人家也精通兰学,可重来他都以儒臣自居,平常对儒学与兰学之争退避三舍,不是就这样顺顺当当地当上了勘定奉行么。 江川英敏听了直秀一席话脸色有点不好看,但他也知道这是肺腑之言,不是至亲好友谁没事跟他说这个,另外其实他也对老爹树敌过多有点不满,因此勉强哼了一声表示同意。 但他可不想光听这个,直秀你分析的再好拿不出办法来也是无用,于是他问直秀:“如之奈何?”也就是问“怎么应对才好”? 直秀笑了,他说:“我哪懂这些,我看先生应付的井井有条, 叹为观止啊。” 英敏听愣了,我老爹干啥我还不清楚么——人家说要新建炼铁所他就给人给物,连个折扣都不打;一下新增了八个海防挂也不说话,说改浦贺水道的台场布置也不反驳,等我被发配到白主这了,他还诚惶诚恐地上奏要把“勘定吟味役”和”海防挂”的役职一起辞掉,准备回韭山啃老米饭去,这叫“井井有条、叹为观止”,你的标准太低了吧? 是的,去年十二月初幕府并没有大肆追究韭山炼铁所事故给公方样添堵的事,还把江川英敏提拔为“白主奉行并”。对此坦庵先生啥也没做,但等公方样就任大位一个月后,他突然上书,以“年老体衰、精力不济”为由向幕府辞官,“勘定吟味役”和”海防挂”都不做了。 当时坦庵先生是五十四岁,在此时确实算高龄了,而且他平时忙忙碌碌的确实很辛苦,“年老体衰、精力不济”不是借口而是实情。 除了辞官,江川太郎左卫门还提出了两条建议: 一是将韭山炼铁厂迁往横须贺——横滨炼铁厂已经开始运行了,但横须贺因为缺乏专业人材等原因迟迟没有进展; 二是在伊豆国下田港设立下田奉行,请幕府“择良材而任之”。 这两条建议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韭山炼铁所是人家江川一手创立的,据说光筹划就用了五年,这说让就让出来,还想怎么样?过桥抽板也不能太明显了,幕府的体统还要不要了。 而设立“下田奉行”就更大公无私了——江川家是幕府创立之初就明确的世袭韭山代官,说不好听一点,伊豆国就是江川家半公开的私领,这下田奉行一设立,伊豆国下田港和周围领地就直接划出去了,而且人家还要求“择良材而任之”,也就是说不干扰役职人选,做到这个程度谁敢说江川不忠心。 况且江川把理由都替幕府想好了——米人水军提督佩里狡诈无信,虽说佩里答应下次来到长崎等消息,可万一人家是虚晃一招呢?到时再闯到浦贺港或江户湾来,那不就抓瞎了么。而且就算米人不来这一招,那万一其它西洋诸国有样学样呢?浦贺港为江户湾锁钥,还是放到下田港好了,万一,我说万一有急,打发到下田来不是比浦贺离江户远点么。 江川这两条建议把新任公方样家定(家祥就任将军时更名为家定)和老中们感动坏了,这样忠心耿耿的臣子当然要温言挽留,但坦庵先生死活不改口,好说歹说之后大家各让一步: “勘定吟味役”不用江川你再做了,但韭山炼铁所在韭山,英敏去白主了,年轻人们应该振翅高飞,但江川你还是要把重任挑起来,“头取”你兼任好了。 但“海防挂”可不能推卸,现在正是报效幕府的时候,江川你身体不适,以后可以少操心实物,主要备咨询就好。 至于“设立下田奉行”,等我们研究研究再说。 当时英敏还在家里被禁足,偶然听说这些后很是不满,还因此和老爹吵了一架,现在直秀说江川先生应对的“井井有条、叹为观止”,他觉得这不是说反话吧?可他见直秀的态度很端正,因此他也仔细地考虑起来,渐渐觉得直秀说得还真是不无道理。 第二十五章 咸与攘夷 http://.biquxs.info/ 江川英敏本来是找直秀问罪的——他觉得白主现在不正常有崛氏私领化的倾向,但结果被直秀一番忽悠,然后他开始反思今年以来老爹坦庵先生的所作所为,发现其实江川家退一步也很好,也不是全无益处。 从去年十二月(和历)自己被老爹禁足以来,因为和外界接触不到,所以只看到了坏处,但米人黑船第二回这么一来,反倒显示出老爹的远见了: 正月十六日,佩里带着七艘黑船再闯江户湾,消息传到江户后幕府召集群臣大议论,称病在家的老爹也去了——坦庵先生是蜡月二十四日上表辞的官,大过年的幕府上下都无心办公,所以一直拖到黑船再来也没辞成。 作为海防挂,江川太郎左卫门在去年黑船第一次离开就坚持“米夷不可信”,力主在新年期间也加强戒备,当时惹了不少人骂,但佩里真在正月来了,这时大家只能捏着鼻子夸江川有远见。 而且江川都已经上表辞官了,虽然还没批准但已经称病不朝了,可黑船一来,江川又二话不说参与大评定,怎么说也称得上忠心耿耿了——七艘黑船来势汹汹,怎么看来此次都不能善了,因此大家从心底都不愿意参和此事,只是因为职责所在不得不来而已。 在座的自问,“如果自己是江川,那肯定就不来了。”所以,哪怕平时不怎么亲近的人此时都对江川很和善——多一个背黑锅的人不好么。 此次议题就是如何应对米人: 根据浦贺奉行所的报告,米人言“万里来行,旷送时日,非所耐也。苟获报命,即挂帆去耳。犹不得命,则请直赴江户取决。否则泊品川,以待处分”,也就是说再不理人家,黑船就进逼江户了。 如果真被黑船打上门来,甚至不用打,只要船开到江户外海,那肯定是有辱幕体,在座的重臣都难逃物议——因为咸亨洋行的通风报信,幕府对黑船的武器性能有所了解,加上品川台场早就修好了,线膛炮也装上了,各家番组也全力戒备,所以幕府现在还有些底气,因此并没有过于慌乱。 为了不让黑船继续北上开往江户近海,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派人与米人谈判——如果没人谈判黑船要“直赴江户取决”,那有人谈不就不来么。 这次连一向主张不能谈的海防挂首席水户老藩主德川齐昭也没出言反对——倒不是齐昭同意与米人和谈,而是从去年黑船来访的一系列事件中,齐昭的声望大受打击,所以他再扯着脖子吼也没多少人愿意听了。 当然,经过一系列事件后,齐昭自己的态度也有所转变。 去年浦贺水道两侧的台场改造计划是齐昭挑头的,结果和历六月三日黑船来访时没有一座新台场是竣工能用的。 而且当时九位海防挂里,八位都迎难而上亲临浦贺应对米人,就齐昭没去,只派了手下藤田虎之介代行——没去就没去吧,毕竟当时大御所身体不适,作为御三家的长辈齐昭留在江户也是情有所原。 可藤田虎之介名气虽大,可在黑船第一回来访的全程都表现平平,除了唱反调,根本没啥贡献,因此在黑船走后背了一大堆黑锅——在直秀原来的世界里,黑船走后的大黑锅是扣在了浦贺奉行户田氏荣的头上,户田被明升暗降为西丸留守居。 但直秀乱入后,去年负责与米人提督佩里沟通的是八个海防挂,这八个海防挂里有一个大目付、两个勘定奉行、四个御目付和一个勘定吟味役,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谁敢让这些人背黑锅! 但毕竟是被米人欺负上门了,幕府的颜面受损,不表示一下也不行,因此藤田虎之介就中标了——虽让他是水户私臣而不是正式的幕臣,于是藤田又回家“谨慎”去了。 藤田是水户两田之一——另一田是户田忠敬,两田都是德川齐昭的重要谋士,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藤田被“谨慎”齐昭的脸上自然无光。 可这还不算完,除了浦贺水道台场失期和藤田虎之介受罚以外,齐昭一系在去年还吃了一个大亏。 在和历六月十二日第一次黑船来寇完结后,幕府受到的震动非小,七月一日首席老中阿部侍从下令,将米人国书译本分送各藩大名和重要幕臣征询对策。 其实老中们送的是密信,也就是暗中行事,而且也不是所有大名和幕臣都得到了询问,可不知道是谁走漏的消息,到了八月中旬,连江户的市井之间也知道翌年黑船还要入寇,而且越传越夸张,此时已经有人说“翌年南蛮人兵船百艘、战将千员、带甲数万入寇江户”了,到了这个地步,再保密无疑是助涨谣言,所以老中们索性向所有大名和重要幕臣宣布了米船来访的内情,而且要求大家提供建议。 等到九、十月份,大部分建白书都交上来了,而且其中还夹带了不少其他人的建白书——这些人不在咨询之列,但听说幕府征求“攘夷”的方案,所以都跑到诸侯或幕臣府上投书,有的写的确实不错,所以也被推荐给幕府。 这些建白书总结起来就是四种意见: 第一类就是以德川齐昭为旗帜的“有害无益论”。 这些人认为与南蛮诸国通商有五害,“自他国进口之物乃无用之物,自扶桑出口之物乃有用之物。以有用之物易无用之物.乃第一害;增加出口物品会引起扶桑物产不足,乃第二害;物产不足便会引起物价上涨.乃第三害;实际获利者为极少数商人。大多数人是真正的实际受损者,乃第四害;纵使以出口物品易金银,但仍难以补足流失部分,导致人不敷出.乃第五害。” 既然通商有害无益,那自然就无需开国——蛮人想开国是为了啥?说到底还不是窥伺我扶桑财富么。 那米人要求开国怎么答复?当时是严词拒绝甚至不惜一战了。 第二类意见就是“虚以委蛇论”。 持此观点的人数最多,大部分诸侯和幕臣都是这一系的。 其实这个观点的核心意思还是能拖就拖,认为“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如果能将米人糊弄走最好,如果不能,那就拖个几年再说,反正寻章摘句、刨根寻底等借口好找,说不定米人就是一时冲动,拖个一年半载的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当然,如果米人豪横,那暂时让步一点也可以,一步一步退让,总能拖个三年五载的吧,事缓则圆,到那时再说该怎么办也不算晚。 还有极少部分人是建议“开国通商”的,这些人认为互通有无也未尝不可,但要控制地点和规模,而且要试行一两年再做进一步打算。 这些人就是一些兰学者和少量幕臣,其中浦贺奉行户田氏荣赫然在列。 但“有害无益论”、“虚以委蛇论”和“有限开国通商论”都对同一件事表示赞同,那就是整顿武备。 在这种风潮下,幕府在和历九月十五日解除了“大船建造禁令”,允许各藩在向幕府报备后建造大船。同时幕府也允许各诸侯在报备过后建造台场、铸造大筒和新式铁炮。 其实在嘉永五年(西洋历1852年)的幕府“试行法令”中就放宽了这方面的要求,但这次旧事重提,无疑是显示了幕府整顿武备的更大决心。 而且,在大量的建白书中,或者直接或者隐晦都表示请幕府革新幕政,这同样被包含在嘉永五年“试行法令”中,所以幕府也只是再次向各地重申“试行法令”而已。 不过幕府也有新的举措,那就是要求兰国商馆“罢杂货,代以输入军械”,算是正式开启了备战模式。 当然,建白书里也有一些匪夷所思的提议,例如有人自曝奋勇要求面斥米夷的,还有的建议将参觐交代两年一次改成三年一次的,这些都被无视了。 草野有遗贤,有几个人借此进入了幕府重臣们的视野: 横滨炼铁所头取胜义邦和浦贺奉行所与力中岛三郎助,都认为米夷的长处在于坚船利炮,所以幕府整顿武备的重点在于造大船,而且这两人对西洋船只都很了解,提出了不少可行的办法,不像其它要求建大船的建言那样空洞无物。 而横井平四郎和佐久间修理则是提出了让老中们眼前一亮的观点: 肥后细川家的横井平四郎在《国是三论》中提出“士道”、“富国”、“强兵”,松代真田家的佐久间修理则提出了“和魂洋才”说。 幕府开国的最大障碍是“有 违祖宗家法”,但横井和佐久间的建白书中还提出德川幕府初期也曾开国通商,只不过后来形势变化导致锁国而已,我们也可以先开国通商再锁国么——祖宗做的我们做不得? 就算天天喊着攘夷的齐昭也不敢明说当初幕府开国通商从一开始就错了,而且横井平四郎和佐久间修理都是当世的名士,有他们摇旗呐喊,幕府和米人和亲也就有了一块遮羞布,真是雨中送伞啊。 可这些建白书和齐昭一系吃了大亏有何关联呢? 还是那句话,几乎所有的建白书都建议“整顿武备”。 齐昭一系天天喊着攘夷,人家也不是瞎喊的,以水户藩为首的诸侯武备搞的都不错,水户甚至在和历九月“献巨熕七十四门于江户”——所谓巨熕就是扶桑所说的大筒,也就是青铜炮。 但好死不死,之后老中们为了提振人心,在九月下旬组织了一次演练。 嘉永五年(1852年)幕府“试行法令”中有一条就是建立“讲武场”——其实就是西洋武校,位置在江户的筑地铁炮洲。尽管一年来拖拖拉拉的连校舍和操练场都没完全竣工,但毕竟也有了一些幕臣子弟入学,架子总还是搭起来了。 这场操练就在“讲武场”进行,演练的番组对外号称是讲武场弟子,但其实是“台场组”的精兵。 台场组是专为品川台场设立的,而品川台场是江户的最后一道屏障,所以幕府是下了大本钱了,堪称军械精良、人强马壮。 番士们熟练操作线膛炮和米尼步枪进行了一场精彩的演练,当时就把幕府邀请来的诸侯和幕臣们吓了一大跳——线膛炮和米尼步枪的射距和威力都远不是当时扶桑的青铜大筒和滑膛枪能比的。 而且最后番士们还拖出了几门水户藩献上的大筒进行了对比测试,这一对比,顿时将现场的水户老藩主齐昭臊的满脸通红——别人不知道,他自己知道啊,水户的大筒式样特殊。 其实,这就是老中们给齐昭的一个下马威,“天天叫嚣攘夷,但你打的过米夷么?” 齐昭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是海防挂,怎么不知道线膛炮的威力。但他的人设就是强硬对外,谁都能和米夷讲和,可他不能啊。 而且和历九月水户要献“巨熕”的时候他就不同意,但怎么说服手下?说水户大筒一点用都没有,说不出口啊,因此他装不知道,但没想到老中们还是记得这个茬,今天找到自己头上。 本来么,这就是齐昭和老中们暗中过了一招,双方都不会声张,可演练后水户大筒不中用的传闻竟然不胫而走——这是因为齐昭平时对幕政指手画脚,得罪人了。 因为幕府的役职设置,齐昭作为德川亲藩代表只能从高层干涉幕政,兼任的海防挂说到底也就是顾问,所以他其实对幕政无法深入干涉——当然海防挂如果具体被指派干什么,那就有操作空间了。 但齐昭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威,当了海防挂之后曾经对幕府的军备大加指责,幕府的常备军首领三大番头对他腻歪的不行,早就想整整齐昭,但苦于没有机会——人家是御三家的隐居大殿,位置极高,哪里是那么好整的。 但这次演练后的台场组是大番头的手下,那齐昭还能好的了,在大番头的授意,流言自然传播开来——讲武场演练是当时江户的风口热点,米人刚走,谁不想听听内幕,这江户到底安不安全啊。 于是水户大筒中看不中用的名声就这么传开了,其实水户藩铸造的大筒在当时扶桑就算不错的了,但普通武士和町民不怎么认为啊,“你行你咋打不远?”——老中们为了不露马脚,线膛炮发射的是实弹,因此外人不知道线膛炮其实不是扶桑自产的。所以大家都以为是水户藩铸造的大筒质量不佳! 你一个天天叫嚷着攘夷的,结果造出来的军械不行,所以齐昭的名声大坏,但齐昭也不能辩解线膛炮是西洋人铸造的——真这么说,那更不能和米夷开战了,因为军械不行啊。 因此齐昭现在大评定会决议“赶紧派人与米人谈判”的时候,并未跳出来直接反对,他觉得米夷一向跋扈飞扬,后面自然有他发挥的时机,不必急于一时。 第二十六章 力不如人奈若何 http://.biquxs.info/ 嘉永七年正月十六日(西洋历1854年2月13日),米人黑船再次闯入江户湾,随后在幕府的大评定会决议“赶紧派人与米人谈判,别让黑船等不及开到江户近海”,在会上海防挂首席德川齐昭一言不发,但抱病参与的另一位海防挂江川英龙却与对此表示赞同。 不过,接下来幕府派出的谈判团却跟这两个人完全没啥关系。 原来上次米人说了翌年再来,因此幕府早就定好了接待人选,里面并没有齐昭和坦庵先生。 事情的详细经过是这样的: 在去年六月十二日黑船走后,幕臣们发现海防挂的权利过大,原本设置九位海防挂的目的其实就是组建个大顾问团,可没想到米人黑船一来,海防挂们因为职责相关,居然可以左右交涉方向了——海防挂数量多啊,一提就是九份意见,弄得旁人想插话也找不到新姿势,这憋的很难受啊。 但九个海防挂的身后站了很多派系,潜势力庞大,也不能无缘无故废除,所以其他幕臣等一合计,“海防挂出面没啥不好,但涉及到细致的条文,毕竟还是需另派饱学之士研磨”——那谁是饱学之士呢?当然是担任公方样侧近役职的儒官了,至此将军侧近的幕臣也得以直接插手外事。 既然儒官可以参与,那其它的幕府重臣也不甘落后,本来海防挂就是顾问役职,哪有顾问亲自下场的——最起码交涉队伍里顾问不能占多数。 一番龙争虎斗之后,幕府定好了接待人选——林韑、筒井政宪、井户觉弘、川路圣谟、鹈殿长锐和松崎满太郎。 其中林韑是大学头,就是幕府官学昌平簧的大祭酒,也是公方样侧近儒官之首,他主持编写的《通航一览》共三百五十卷,记载了自永禄九年(1566年)至文政八年(1825年)之间所有的扶桑与外国交涉事务,所以林大学头入选是“众望所归”。 剩下的五个人里,筒井政宪是大目付,井户觉弘是江户町奉行,川路圣谟是勘定奉行,鹈殿长锐是御目付,松崎满太郎是精通文字和典故的御台所儒官。 不过,和第一次与米人交涉相比,这次的出面人员就不全是海防挂了——只有两位海防挂,筒井和川路。 可不是说没人愿意担风险么? 对此,其余六人表示真香——有不愿意担风险的,自然就也有愿意搏命出位的。只有儒官松崎满太郎一人不情不愿,他是被林大学头逼着当助手的,完全是“城门起火殃及池鱼”。 可大评定会后,幕府派出的谈判团却不是这六个人,为啥? 因此大目付筒井政宪和勘定奉行川路圣谟去了长崎,当时鲁西亚使者也来了,也要和幕府谈开国、通商顺便厘定边界,这两位直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至于谈判组的其他四人为啥没去长崎? 不是谦让,是因为幕府从一开始就抱着坏心眼,压根不想和鲁西亚人真谈! 至于不想谈的原因很简单,咸亨洋行在去年的和历十一月(西洋历1853年12月)派蒸汽船入港,告诉了幕府一个好消息,“鲁西亚人在西洋历6月21日入侵多瑙河下游”。 根据咸亨洋行提供的风说书,英吉利、佛兰西、奥斯马加、撒丁王国都对此不满,大战一触即发, 所以鲁西亚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来硬的的——和扶桑相比,欧罗巴才是露西亚的关键所在,从情理上说,欧罗巴局势紧张,大敌当前之下鲁人应该不会再另生枝节。 因为咸亨洋行这几年在幕府方面积累了相当的的信誉,而且还有各类读卖(报纸)为凭据,所以幕府信了——其实没全信,不过也不影响幕府的安排,先让筒井和川路带队糊弄着,万一如果鲁西亚人豪横,那再让林大学头等人出发好了,正好符合了幕府一贯采用的拖延策略。 可现在就有点抓瞎了,米人提前到来,可好好的六个使者团少了两人,不过这也好办,江户还剩下七个海防挂呢,随便抓两个好了,于是勘定奉行水野忠德、御目付堀利熙入选,之后使者团赶紧出发——坦庵先生没入选,一是他勘定吟味役的役职较低,二是他“抱病在身”。 但没过十天,幕府就让“有恙”的江川赶紧去与米人交涉——坦庵先生不去不行,眼看两边就要打起来,作为著名的兰学巨擘和兵法大家,他得去现场评估米人的军势。 原来林大学头等人到了黑船泊地附近的岸边后,两边就交涉地点不断扯皮,结果米人不按常理出牌,于正月二十七日(1854年2月24日)居然派蒸汽战舰波瓦坦号开到了江户的品川港近海,于是幕府和诸侯无不震动! 虽然两边都克制着没有发炮,但幕府扛不住了,黑船那么大,真打起来江户还不得化为一片火海啊,所以立刻派人质问林大学头等人,“你们到底说啥了,惹得人家把战船开到江户来!你们出使的第一条目的就是别让米船靠近江户,都忘了?!” 当然派人之前还有一场风波,上次评定会上一言不发的德川齐昭这回来劲了,他亲自跑到品川台场要求发炮,要不是坦庵先生在现场阻止,这两边就已经打起来了。 当时事态紧张,幕府只能又召集大家开会——上次评定会除了齐昭之外都是幕臣,这次连在江户参觐交代的重要诸侯都参与了。 齐昭在诸侯的势力非常庞大,一时“米夷欺人太甚”的言论层出不绝,于是评定会出现两种皆然相反的观点,齐昭系要求立即开战,但以幕府重臣为首的一方则要求“做好准备但不能先动手,以免贻人口实”。 品川台场是江川太郎左卫门负责修建的,打不打或者打不打的赢自然要问他的意见,可坦庵先生的回复一出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取胜艰难,而且不能打!” “虽然后膛炮的射距比黑船的主炮射距远,但口径相差悬殊,因此败是败不了,但胜也是惨胜。黑船仗着皮糙肉厚,完全可以抗着炮火攻击岸上的木屋,到时江户可就是一片火海了。” “再说了,如果黑船跑了怎么办?虽然有水雷,但就算把黑船困在了江户湾,最后敌人弹尽粮绝投降了,那米国能善罢干休么?以后米人再派新的黑船攻击扶桑沿海,别的地方可没江户湾的防御好,就说大坂吧,如果黑船攻击大坂怎么办?” 这是幕府第一次有人在正式朝会上公开承认“技不如人”,而发言者又是修建了品川台场的海防挂,所以全场先是鸦雀无声然后一片哗然。 连一直默不作声的老中首席阿部正弘都坐不住了,他赶紧出言安抚现场,表示“江川话糙理不糙,当然打起来我们还是能赢得,可就像江川说的,反击 是出了气但善后相当不易,毕竟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么,还是要搞清楚米人到底想干啥”。 大家也不敢吐糟,米人国书早就发下来了,人家要求“避难港”、“补给港”和“通商”,“到底想干啥”这不明摆着么。 可幕府积威已久,首席老中发话没人敢不听,没看连力主开战的德川齐昭都不做声了么——其实齐昭不做声是有原因的: 他作为海防挂看过咸亨洋行的风说书,书中清清楚楚地写到“米人提督佩里没有开战权”,而且还提供了一些资料作为佐证。虽然齐昭从骨子就不信任同为米人的咸亨洋行,但人家多次提供的信息都很准确,而且还提供了大量的新式军械,价格也很公道,你说人家包藏祸心总要拿出实际证据来吧。 老中首席阿部侍从也是基于同样原因才稳坐钓~鱼~台,但他见过的事情多了,他一个是不相信米人的机密真能被商人得到,二一个也觉得米人水军军头佩里可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所以他也拿捏不好其中的分寸。 但无论怎样,阿部早就和其他几位老中沟通好了,“这战端一定不能轻起”,至于评定会嘛,这就是个分摊风险的途径——老中直接赤膊上阵,吃药吃傻了不成。 但他真没想到,齐昭如此好战,而江川又直言不讳地掀起了老底,所以他才不得不出面控制形式。 首席老中发话,众人束手听令。 于是江川被派去警告林大学头等人“实心用事”,而且幕府还要求江川留在那里参与交涉——他是兰学巨擘和兵法大家,又是品川台场的建造者,如果江川留在江户宣扬“取胜艰难,而且不能打”,那多丧士气啊,赶紧让他滚蛋! 另外江川也是交涉的好人选,他既知兵又懂兰学,而且去年九月还和小栗忠顺一起献上了一本书《西洋诸国约定概要》,里面记载了西洋诸国的一些约定内容,虽然都是从西洋书籍中摘录的,但也算是有心人了。 江川到了现场之后,林大学头等人不免讪讪——两边是死对头,一个是儒学宗主,一个是兰学巨擘,而且林家出身的鸟居耀藏还是江川的死对头,这里面的恩怨深了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江川只是向林大学头等人传递了幕府的命令,也就是“赶紧谈判,别让黑船再到江户外海示威了”,并未借题发挥,不但没臊大家的脸色,还私下表示“米人凶蛮,去年无理之处也甚多,因此不必过于放在心上”,当时就把现场的众人感动坏了,“坦庵先生真是个厚道人啊!” 说实话,林大学头等人也很是不满,也不知道幕府咋想的,去年的浦贺两个奉行,户田氏荣当了西丸留守居,奉行并井户弘道荣升大目付,这次两人都没出面,跟林大学头等人在一起参与交涉的浦贺奉行是伊泽政义,大家都是头一次和米夷打交道,难免手忙脚乱,幕府这是要闹哪样啊? 这些人忘了,去年黑船走后,海防挂人多势众于是安然无恙,水户德川家臣藤田彪被喷了个满脸花已经又回家“谨慎”去了,户田和井户也被明升暗降,在场的差不多都出过大力气。 江川带来了幕府的严令,为了不让米人黑船继续去江户骚扰,这谈判地点就迅速确定下来,就在米人泊地附近的横滨村,而坦庵先生也在后继交涉中大显了身手。 第二十七章 明珠暗投 http://.biquxs.info/ 嘉永七年正月十六日(西洋历1854年2月13日)米国东天竺舰队提督佩里带着七艘黑船突然闯入了江户湾,停锚地是横滨村东南的小柴冲附近。 正月二十七日(2月24日),波瓦坦号开到了江户的品川港近海,引发了江户的大骚乱。 当天江川太郎左卫门骑着快马赶到现场,第二天如了米人佩里提督所愿,幕府同意将交涉地点设在黑船停锚地附近的横滨村,不再就此往复争辩。 正月二十八日(2月25日),佩里的副手亚当斯率领30人登陆横滨村进行现场勘查,之后佩里认可谈判地点设在横滨村,幕府开始紧急搭建接待会所。 西洋历3月8日,也就是黑船二次来访的第二十四天,双方的谈判人员终于正式会面。 当日,米人以十七响礼炮为始,在军乐队的伴奏下,五百余水军鱼贯登陆,林大学头率领众人在码头迎接,现场负责警戒的是幕府的大番队一组四百人、浦贺奉行所与力及同心五十人,外围驻有彦根藩等勋亲四家的三千余精兵。 双方对出现在横滨村的军伍人数之前有过磋商,林大学头认为数目相当即可,己方兵马略少则可以显示坦荡之心。 虽然临时会所是于十天内匆匆搭建的,但里面布置的依然十分精致,字画、大花瓶及屏风等装饰随处可见,而且地面铺了地板和草席,充分体现了幕府的实力和对这次交涉的重视。 走进会所,就能看到一条长桌,两边整齐摆放着十几把椅子——这是考虑到米人习惯而提前准备的。 双方人员一起就座,然后由两方通译介绍各自主要成员的身份: 米人出席者有六人,为首的是提督佩里、舰队指挥亚当斯、秘书奥利佛.佩里(提督佩里的儿子)、马其顿号船长阿伯特、兰语翻译波特曼、兰语翻译威廉姆斯。 而扶桑方面出面的人就多了,以大学头林韑为主,有江户北町奉行井户觉弘、勘定奉行水野忠德、勘定吟味役江川英龙、御目付堀利熙、御目付鹈殿长锐、儒官松崎满太郎、通译崛达之助和立岩得十郎,足足有九人之多! 其实会所后面还躲着好几位呢——到长崎和鲁西亚特使普嘉廷交涉的人员已经回来了,幕府将他们也派到横滨村来帮忙,只不过因为人太多坐不开这些人才没有出面,一共是五位,简井政宪、川路圣谟、小栗忠顺、荒尾成充和古贺增一。 “去年国书已提交,贵方作何答复啊?”双方互致问候后米人抢先发难,只所以说是“发难”是明显幕府不想同意,否则能能连个交涉地点都翻来覆去的争执十几天么。 “我扶桑大君新立,仪式繁复,政务积压,贵国国书所言之盛事,请待来年再议。”林大学头一张嘴就准备再推迟个一年。 说起来这个借口也不错,可奈何之前米人就拒绝了——在正式交涉前林大学头就这么说过,可佩里一边表示哀悼,一边说“万里来行,旷送时日,非所耐也。苟获报命,即挂帆去耳。犹不得命,则请直赴江户取决。否则泊品川,以待处分”,意思表达的很清楚,“我来一趟不容易,没结果是不会就怎么走滴!” 幕府方面老调重弹,佩里当然不满意了,他赤裸裸地表示,“米国幅员万里、战舰千艘,如果你们现在不淡,那日后我会带着十倍于今日规模的战舰再来交涉”,这就是近乎宣战了,而且佩里还指责扶桑对漂流民的态度,“既不恤他人,亦置本国子民于不顾,罔顾道义,何称大国”,这是说我米人的海难船只和人员你不管,而且扶桑自己的落难船只和漂流民你也不顾,这是正经人能干出来的事情么? 发飙 之后佩里拂袖而去。 七位幕府交涉大员面面相觑,幕府以朱子儒学治扶桑,这“仁义礼智信”深入人心,把不少自己人都忽悠瘸了,因此林大学头觉得佩里说的很对,这漂流民的问题确实该谈一谈。 所以他带人把佩里送走之后,召集大家,问现在怎么办,但他的言辞之中已经流露出可以谈的意思来。 这时后面的五位幕臣也转到前面来了,加上出面的七位,大家大眼瞪小眼,这谈不谈的我们也做不了主啊,还是赶紧请江户的大老们决策好了!——虽然出面交涉是九位,但在米人离开后,通译崛达之助和立岩得十郎自动自觉地跑会所外面待着去了,“这回能混到椅子坐就该知足了,上次咱俩还坐在地板上呢。” 怕信使说不明白,这十二位重臣的十位都回江户面奏去了——留守的两位是江川太郎左卫门和松崎满太郎,江川离开的江户的时候老中们特意嘱咐他,交涉没完成前你就在现场待着好了——这是怕江川到处宣扬丧气话,而光留下江川显得不好,再说横滨村万一如何也得有人见证,所以儒官松崎满太郎也被留下给江川作伴。 这些人在走后的第四天又回来了,表示上面同意我们继续谈了。 原来幕府又召集了一次大评定会,当时大部分的诸侯和幕府旗本都同意互相救济漂流民、开设避难港和补给港——不是说锁国乃祖宗家法么?你们转弯太快了吧。 其实这个结论一点不奇怪: 天保十三年(西洋历1842年)幕府就废除了《异国船打払令》,代以《燃料淡水供给令》,准许给遇难的南蛮船提供清水、食物和燃料——这条法令又被称为《天保薪水令》。 评定会上大家一口同声的说,这避难港、补给港和《天保薪水令》仿佛,通商不可以,但这两条和漂流民可以谈。 那佩里要求的避难港、补给港和《天保薪水令》有啥大区别么?其实还是有的: 首先薪水令是扶桑内部的法令,从未正式通告诸国——幕府怕南蛮船听说后蜂拥而至。说白了,这就是个消极防御、避免争端的措施。 其次,薪水令明确要求南蛮人不得登陆,也就是拿了补给赶紧滚!——这是一个惹不起躲的起的法令。 最后,薪水令规定可以救助异国漂流民,但必须将这些南蛮鬼抓起来送到长崎去,然后由兰国商馆送走——送到哪里幕府不过问。至于扶桑自己的漂流民,如果被送回来,对不起,我们不要! 其实这里面的区别诸侯和幕府重臣都明白的很,但现在别人都打上门来了,这区别不区别的咱就别管了,先把米人糊弄走再说——这米人在江户湾已经有九艘黑船了,巍巍然大物,有的还喷烟冒火,看着可怪吓人的。 既然上面让继续那咱就继续,从江户回来的第二天,林大学头等人又把佩里等人请回来,双方继续交涉。 西洋历1854年3月13日,黑船二次来访的第29天,幕府和佩里进行了第二轮谈判。 佩里这回换了一副嘴脸,言语温和,他一见面就拿出了1844年米国与中华签订的《望厦约定》文本,“就照这个来,怎么样?我看挺好的。” 好个屁! 《望厦约定》又称《五口通商协定》,听名字就知道要开港通商,林大学头笑嘻嘻地拿出一本书,虽然文字佩里看不懂,但兰语翻译说书名叫《西洋诸国约定概要》,当时佩里就气坏了——哪个王八蛋吃里扒外把这玩意给了扶桑!欧,是兰文,又是兰国混蛋干的! 他下意识地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妙,本以为对方是一群菜鸟,可仔细一看 冒出的却是老手,我是谁?我在哪? 不过佩里是有计划的男人,林大学头这招并没有让他出汗,交涉才刚刚开始,大家走着瞧! 一上午双方啥都没干,都在看对方提供的文本,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散场,佩里大吼一声,“wait!”把林大学头等人下了一跳,可等来的却是米人拿出了大批礼物。 原来在出使之前,佩里做了充分的准备: 他不仅从远航北太平洋的商船、捕鲸船和各种报纸上面获得了大量情报,还花2万美元巨资从西博尔德手上买到了扶桑的地图。 同时他还带了大量礼物,比如蒸汽机车模型、有线电报机、葡萄酒、香槟、香水、照相机、望远镜、西洋军刀、军械等等。 至于礼物为啥去年没拿出来? 一个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另外也是因为佩里怕引起对方误判,以为自己软弱可欺,但这回带了九艘军船就没这个顾虑了,这叫“一手大棒一手橄榄枝”! 而且上次佩里也不是一点没拿出来——他临走的时候赠给“浦贺奉行”香山左卫门很多礼物,可香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西贝货,收了礼物后辗转反侧,最后一咬牙都偷偷给烧了。佩里要知道这个保管心脏病当场发作。 看到琳琅满目的礼物,林大学头等人确实很意外——这米夷来势汹汹居然也知礼。最起码这礼物蛮丰盛的,从公方样、老中到在场的诸位都有。 俗话说,礼多人不怪。虽然此礼非彼礼,但局面却缓和起来。 等双方吃过午饭——幕府这次准备的很充分,现场有近千人,但饭菜都齐备了,佩里邀请大家去看洋玩意: 原来,佩里让人在附近搭建演示蒸汽机车模型和有线电报机各一套。 这个蒸汽机车模型就是小火车加轨道,运行后可以让人坐在蒸汽机车的特制车厢里在轨道上绕圈子——其实就是个大玩具,但看起来非常有趣。 而有线电报机运作起来也带来了阵阵惊呼,在没有喊话的情况下,居然通过这么一根长线互相通信! 蒸汽机车不假外力而自行、有线电报百里如当面,佩里满面春风,他觉得觉得这回肯定能让这群扶桑“印第安人”大吃一惊。 可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原本这两样搭建起来后,围观的扶桑军士非常多,惊呼之声不绝于耳,佩里以为幕府的这些官员也会有同样的反应,但结果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林大学头等人是挺有兴趣的,还上去做了做,但看神态却有些不满意。 佩里就奇了怪了,“你凭啥不满意?没见过就别强作镇定!” 他让翻译询问,结果大出佩里的意料之外,林大学头等人是觉得“蒸汽机车装饰过于简朴、特制的小车厢坐起来有些生硬”、“有线电报的盒子不够华丽”。 “真是见了鬼了。”佩里提督心里生气,立刻怼了一句,“那不简朴、不生硬、华丽应该是啥样啊?” 翻译传话后,林大学头等人笑而不答。 研究了一天的书后,佩里兴致勃勃地回到了船上——你还别说,这扶桑人给的《西洋诸国约定概要》还挺有意思的。 佩里不是专业的交涉使者,这本书提到的一些内容他也是第一次看到,作为米国的蒸汽船之父,佩里是个技术提督,他真的觉得有点大开眼界的感觉。 不过佩里心底的不安感越来越浓,他觉得事情好像有点超出掌控了,不过他也没太在意——说到底,咱有坚船利炮啊,而“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怕个啥。 第二十八章 防不胜防 http://.biquxs.info/ 嘉永七年(西洋历1854年)幕府与米人的谈判经历了多个阶段: 首先是幕府派小船和米人交涉谈判地点定在哪,这花费了整整十三天——和历嘉永七年正月十六日(1854年2月13日)到正月二十八日(2月25日)。 接着是横滨村接待场所的搭建和交涉的人数等细节,从2月26日到3月7日用了整整十天。 从2月13日到3月7日都可以看成是准备时期,之后才是正式交涉阶段。 双方在3月8日正式见面,结果第一次见面就谈崩了——林大学头等人表示“因大君交替,请搁置待翌年再议”,结果导致佩里现场发飙,在发布战争威胁后拂袖而去,第一回合的交涉就此中止。 3月12日,林大学头等人从幕府拿到许可返回横滨村,于第二天和佩里开启了第二轮谈判。 当天双方不但交换了参考文本——米方提供了《望厦约定》,幕府方提供了江川英龙和小栗忠顺合著的《西洋诸国约定概要》,而且佩里还让人拿出来大量的精美礼物,一时之间气氛竟有些其乐融融。 翌日幕府方面也进行了回礼,包括扶桑的字画、瓷器、漆器、扇子、武士刀及精美的滑膛枪等,另外还送了米二百俵、鸡二百只,由五个力士(相扑手)进行搬运——希望借此显示扶桑的勇猛。 佩里等人对此也笑纳了,但对力士的肥壮有力却不以为然——自从蒸汽机普及以来,在西洋诸国机器和机械远远胜过人力已经是定论了,人再强壮有何用! 第二回交涉的进度很快,互相救济漂流民的部分很快达成一致,但双方在通商上立场相左: 幕府方面坚持不同意开港通商,理由和当时的中华一样,“我扶桑地大物博,无需通商交换有无”。 佩里苦劝,“我协众国产黄金、白银、铅汞、珠玑及天然珍异之产,人工奇巧之物。扶桑亦富物产,相贸易必有大利,试行之或五年,或十年,即不利则罢~市”,但林大学头一方把头摇的跟拨愣鼓似的,“我不听我不听。” 为啥幕府对开国通商如此抗拒呢?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因为不了解,扶桑上下本能地对西洋人抱有敌意,你大老远地跑来,带着战船来要求通商,说有好处便宜我,骗鬼呢,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另外,幕府在与南蛮诸国的交往上是吃过大亏的: 切齿之痛就是切支丹传教——宽永十四年(1637年),“岛原之乱”(“天草起义”)爆发,起义的农民以教民为核心反抗领主的苛政和暴行,据城防守,连续打退了幕府联军的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攻击,还当场打死了幕府派遣的讨伐使板仓重昌,后来幕府动用了超过十二万人的诸侯联军,围城近两个月才使起义军弹尽粮绝,然后攻城成功。 此次事件给幕府、诸大名及当时扶桑社会极大震撼,岛原松仓家被没收领地,家主松仓胜家被判决斩首,成为江户时代大名被斩首的唯一一人(刨腹不算被斩首),天草寺泽家被没收领地,家主寺泽坚高因为精神失常自杀,寺泽家从此断绝。 至此引发岛原之乱的两家大名都遭到了覆灭的厄运。 因为此事,幕府更加深了对外来文化的恐惧,于是在宽永十六年(163 9年)发布第五次也是最后一次锁国令:全面禁止外国船只来扶桑,命令各诸侯检查航行船只,提高三倍密告外船走私入境的奖金,并禁绝西洋教会对扶桑切支丹教民的一切联系与影响——在这次交涉中,佩里没有提出传教的问题,林大学头等人也乐得不管。 可万一通商,这双方人员混杂,那切支丹不又死灰复燃了么?——当年幕府三令五申不许南蛮人传教,可借着通商的机会,除了兰国人谨守本份,其他蛮夷还不是偷偷地在传。 另外,幕府在单纯的通商贸易也是吃过大亏的,总结起来就是“富了大名、豪商,亏了天下和幕府”——德川齐昭一系坚决反对通商,也不是光靠喊,人家手里有证据啊。 德川幕府也不是一开始就锁国的,当时扶桑经历了一百多年的战乱——战国时代(1467年—1603),尤其是在与中华、高丽的文禄?庆长之役(1592年—1598年)中大败亏输,导致经济十分疲敝,而且当年南蛮人的势力很大,又勾结了九州岛及沿海的大名,这开国生意既是幕府主动的,但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庆长八年(1603年)家康就任征夷大将军,德川幕府正式成立,当时对外生意做的红红火火——南蛮诸国、唐人、高丽都争相前来贸易,扶桑也有大量商船出海。 可做着做着幕府就发现不对劲了,除了切支丹传教动摇国本外,扶桑的经济也受到了重创——除了必须的生铁、药材、染料、铅汞、蔗糖等外,生丝、丝绸及各种奢侈品如皮毛和西洋玩意也大量涌入,导致扶桑一直是入超。 入超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只能用重金属弥补,于是造成金银铜大量流失。 根据幕府自己的统计,光金银每年就损失价值四十余万两黄金(小判金)! 而铜的损失更大,因为扶桑的铜贱,当时的商人甚至大量运走铜钱。 金、银、铜等贵重金属大量外流,以及农作物的种植减少——都种经济作物去了,导致扶桑各种货物尤其是粮食的价格暴涨,引发了大量民间骚乱。 而且更坑爹的是,九州岛及部分沿海大名的势力迅速膨胀,获利的豪商也因为要远航所以也组建了大量的私人护卫,这都对幕府统治的稳固构成了严重威胁。 同时,扶桑的经济也恢复的很快,各种必须品也不再需要大量输入了。 在多方考虑之下,幕府决定逐渐锁国。 幕府保存了相关锁国考虑的文档,因此虽然锁国了二百余年,但还是有部分幕府重臣是了解对外通商弊端的。 例如水户老藩主德川齐昭就是根据幕府留下的佚失资料认为与外国通商有五害: “自他国进口之物乃无用之物,自日本出口之物乃有用之物。以有用之物易无用之物,乃第一害; 增加出口物品会引起扶桑物资匮乏,乃第二害; 物资不足便会引起物价沸腾,乃第三害; 获利者仅为少数豪商,受损者为广大町民和百姓,此乃第四害; 入不敷出,财政日削月割,乃第五害。 当然,扶桑早期的通商导致大量入超和管理手段落后也有很大的关系,但此时幕府也没啥长进,对此没有任何心得体会,所以上下人等都一贯 把与外国通商视为洪水猛兽。 因此任凭米人佩里如何劝说,林大学头等人对通商是毫无兴趣。 看到对方态度十分坚决,米方转而将精力集中在避难港和补给港商来——当时相互救济漂流民的部分已经谈妥了。 以前曾经有过米漂流民受“虐待”的先例: 嘉永元年(1848年)和嘉永二年,米捕鲸船罗伦斯号和拉格达号先后在扶桑海域失事,其实当时扶桑就开始救济南蛮漂流民了——虽然没有正式约定,但幕府唯恐给南蛮人造成入侵借口,因此幕府将这些南蛮水夫送到长崎的兰国商馆,让兰人将其送走。 可当时的兰国商馆也不愿意帮忙,只表示可以通知米方,于是这些失事的船员被幕府看押在长崎,直到后来才被米船接走。 等这些船员回到米国后,都表示受到了扶桑的严重虐待——幕府的牢房条件是出了名的不好,而且当时扶桑茹素,米人船员估计连一次肉都没吃上,语言又不通,反正这些水手是没少遭罪。对此米人舆论大哗,认为扶桑过于轻视米国。 1844年米人与唐人让人签订了《望厦约定》,连东方大国中华都对协众国客客气气地,你扶桑弹丸之地凭啥这么横? 所以佩里就拿出了这个例子,表示“我方的漂流民让你们看护我方不放心,所以要建定居点”。 而且他还认为,既然定居点都有了,那补给港也得设立。 当时扶桑众人就惊呆了!刚才我们说什么了,这补给港是从哪个云彩里冒出来的? 但佩里侃侃而谈讲出一番话来,真别说,这道理还挺通畅的: 之前林大学头等人已经同意了“互相救济的漂流民,可以保留正当财物和自卫武器,不得拘禁”。——这没啥可讨论的,看上去也没啥漏洞。 但幕臣们高兴的太早了,佩里就从这不起眼的一条约定出发开始步步紧逼: 首先,“既然可以自由活动总得有个正式地方住吧”,所以得有定居点。 对此扶桑这边表示赞同——他们怕“如果米人随便活动,那难免会接触一些心怀叵测之徒”。 其后,“人既然有了住处,那船也要有个安置之所吧”,所以必然要有避难港。 “啥船?” “漂流民从哪来的?”,佩里微微一笑。 “肯定是遇难船只啊。” “那遇难船只如果没沉没呢?”米人提示。 听到这里,在场的幕府交涉人员脑袋里都是“嗡”的一声!上当了,前面同意“漂流民可以保留正当财产”,船不就是财产么?! 但船一旦入了港口,那所在港口叫什么?避难港啊! 林大学头等人这才晓得洋人的厉害——佩里心说,要不是看你们不好骗,一张牛皮大的地方听过没?还用绕这么大的圈子。 佩里看对方都瞠目结舌,他觉得时机到了继续加猛料: “这避难港和补给港区分得开么,没有补给船只不就落难了么?所以啊,同意救济漂流民就是同意开设避难港和补给港!我们以为你们早就知道了呢。” 说完,在场的六个米人哈哈大笑。 第二十九章 短兵相接 http://.biquxs.info/ 嘉永七年(西洋历1854年),在扶桑米国横滨交涉的第二回合,佩里强词夺理,愣是从“救济漂流民条款”引出了设立避难港和补给港的要求——这个条款在前面双方已经同意了。 当时的气氛非常凝重,出面交涉的七位幕臣重臣默不作声,用眼光相互询问,“咱们是不是也应该来个拂袖而去?” 最后还是勘定吟味役江川英龙出面,表示“交涉暂时休止”,然后幕府方面的人员集体退场——形势剧变,先内部商议吧。 这次在横滨村出面的交涉人员有七人,以大学头林韑为首,包括江户北町奉行井户觉弘、勘定奉行水野忠德、勘定吟味役江川英龙、御目付堀利熙、御目付鹈殿长锐、和儒官松崎满太郎,但接待会所的后面还藏着五位重臣呢——简井政宪、川路圣谟、小栗忠顺、荒尾成充和古贺增一,现在出了这么大篓子,大家好好商量一下如何应对吧。 林大学头把情况一说,没出面的五位幕臣就急了,“你们这是怎么谈的?到时大家如何向公方样和老中们交代?” 本来要商量如何处理,可一见面大家先争吵起来——就算制度合理、运作良好的组织,在强大的压力下内部都会产生分裂,何况是幕府这种封君封臣的模式。 躲在会所后面的这五位当然觉得愤怒了,“我们在长崎和鲁西亚特使谈的多好啊,虽然备忘录写的花团锦簇,但实际上啥正经结论都没有。怎么你们就谈了几天,结果弄出一个大炕!”——这些人虽然没亲自出面,但外人不知道啊,“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结果报上去,黑锅是出面不出面的一起抗! 如果十二人一人只说一句,这场面都乱得不得了,何况双方在首领林大学头和大目付简井政宪的带领下互相攻讦,顿时现场就乱成一锅粥了。 “直截了当拒绝不成么?”好不容易找到个空隙,儒官松崎满太郎怯生生地开口。 听了之后,众人无不冷笑,都用鄙视的眼光看着他——那么好拒绝么?人家九艘黑船停在江户湾,信不信“今天拒绝,翌日佩里就敢把船开到品川”! 不过松崎的话也提醒了大家,“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米人诡辩是给幕府体面,就算人家直说要建立避难港和补给港,咱们敢不理么? 不过这米人气焰如此嚣张,能不能想办法打压一下呢? 要不然的话,对手步步紧逼,己方节节退让,等退无可退的时候,悔之晚矣! 想到此节,林大学头等人把目光转向了江川太郎左卫门,而大目付简井政宪等人则盯上了小栗忠顺——大家都是千山千水的老狐狸,“不敢为天下先”,就这两个人合适,他俩平素在幕府内部以“耿直”闻名,向来不怕背黑锅。 可让人惊讶的是,一向受不得挑拨的小栗这次沉稳的很,任大家舌绽莲花,他一丝不动,完全没有出头的意思;而近年来有所收敛的江川,反而挺身而出。 其实,坦庵先生和小栗忠顺早就商量好了,“难得两人出现在交涉现场,那肯定要有所作为啊”,不是两人说大话,“较真的话,在场的其他人都是水波逐流之辈!” 为何他俩有这个底气? 当然是因为实绩了: 江川一向是兰学先锋,他的私塾“绳武馆”大大有名,而且韭山炼铁所是他主持修建的,品川台场也是坦庵先生提议兼一手建造的,别的方面不敢说大话,但谈及对西洋的了解,在座的和江川一比,都是纸上谈兵! 至于小栗忠顺,除了江川他谁也不虚: 咸亨洋行是他一手引入的,这些年来幕府得到了大量的宝贵信息和实物!没有小栗,就凭原来那些破铜烂铁想“打压米人”,做梦去吧。 而且,外人都认为“《西洋诸国约定概要》虽然署名是江川和小栗主编,但估计江川是真的,小栗就是 挂了名而已”,但其实小栗真不是冒功——他在长崎目付任上的两年,风说书和各种资料都要先经过他手,小栗是下了苦功的,因此对成书的贡献很大。 因此在这几天坦庵先生和小栗忠顺早就商量好了: 这次交涉,无论结果是好是坏,出面的人都没啥好果子吃——面对这样的剧变,扶桑上下肯定议论纷纷,而不做事的人永远正确,吹毛求疵的人不要太少。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死”,幕府总要丢出几个倒霉鬼来平息议论。 坦庵先生这次是真要“退隐”了——不是全退,世子英敏当了白主奉行并,江川怎么也要支撑到儿子回来。但这“勘定吟味役”及“海防挂”,江川是下决心不当了,之后他准备好好经营韭山炼铁所和伊豆国的领地。 这两年江川在中枢算是看明白了,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就是扯淡,幕府中枢派系太多,干点啥都要从头斗到尾,掣肘之处太多,还不如回世袭领地干点正事。 但“朝里有人好做官”,如果江川离开,枢机事务就得全部仰仗小栗家,可小栗家主忠高是个左右逢源、摇摆不定的性子,因此关键时刻还得指望小栗忠顺,因此两人定下了“以后小栗在明江川在野”的策略。 可江川退隐之后小栗不免孤掌难鸣,因此平时要谨言慎行,这就是小栗今天不出头的原因——肩负重任,浪不起了。 看到江川挺身而出,表示“我去找佩里试探深浅,看看底线到底在哪里”,在座的重臣无不长出了一口气,“去吧去吧,我都看好你呦”——这时候没人敢说风凉话,真搞砸了,德川齐昭一系可是要逼大家刨腹的。 人家齐昭一开始就说,“不能谈——此例一开,流毒无穷!”。 可现在这种事态,不就是按照齐昭担忧的情况发展了么。 当时大家喷的齐昭满脸花,可现在报应不爽,这次爱喷是轻的,连丢掉役职都算命好,如果真被逼的通商,没出面的五个还有的搪塞,可出面的这七位,有一个算一个,不想断绝家名就真得切腹谢罪了。 看着江川太郎左卫门昂然而出,林大学头也顾不得往日的宿怨了,心里暗暗祷告,“列祖列宗保佑,我林氏一门传承数百年,今日遭此大劫,万望祖宗出手相助。” 坦庵先生转到会所的大堂,发现佩里等人还在——谁长期待在船上不难受啊。因此米人只要登陆,不管交涉的如何,天不黑是不会离开的。而且扶桑方面只是说交涉暂停,可没说今天到此为止啊。 会所正面十分宽敞,而且瓜果梨桃、茶水饮食都不缺,等坦庵先生回来的时候,佩里六人正享受异国美食呢。 坦庵先生也不是一个人回来,因为一个人的话万一出现谣言他有口莫辩,所以拉了松崎满太郎做见证,另外通译崛达之助和立岩得十郎也得跟着啊。 佩里一看出去九个回来四个,他不禁笑了起来——扶桑人还是明白事理的,知道愿意谈也得谈、不想谈也得谈! “交涉暂缓。”坦庵先生说完看米人神色不变而且对延缓到何时也不闻不问,他心里未免有些苦涩,这交涉的底气在于背后的实力,米人既然如此淡定,说明人家对自己的实力非常自信啊。 接下来江川表示“公务在身难免有慢待之处,贵宾舟车劳顿,这两日先在横滨村休养一番好了”。 “两日!”佩里表示他只给两天的时限,在明天下午结束前幕府方面必须给出答复,至于不如愿的后果,佩里没说坦庵先生也没问——这还用问啊,问就是“直赴江户取决”。 不管是不是在交涉,米人的勘测船就没停过。 对此,林大学头等人抗议了好多次都无效。 反正交涉进度顺利,测量船的活动就暂停个一天半天的,一不顺利,大量的测量船就集体出动——唯一收敛的地方就是不再往江户 近海方面靠了。 坦庵先生点头示意“两日的期限收到了”,佩里大为满意——他觉得自己终于把隐藏的大boss逼出来了。 原来米人谈判有个特点,那就是锁定主角、友善方和打压对象: 所谓的主角就是能决定谈判走向的人,主角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友善方又叫couch,类比有软垫的椅子,在交涉困难的时候往往需要友善方来斡旋和推动;至于打压对象,就是明显带有敌意或者无足轻重的交涉人员,打压他们可以起到立威和扫清障碍的效果。 经过几天的观察,虽然幕府一方表面上以林大学头为首,但佩里等人发现林大学头并不能作主,而且他的态度也不是十分坚决,因此米人认为交涉的主角不是此人。——那应该是谁呢?真找不出来,因为都不说话、都不作主,真愁死个人了。 友善方因为同样的原因也找不到——幕臣们都没有表现出对米人的特殊亲近。 唯一能初步确定的就是打压对象,他就是松崎满太郎! 可怜的松崎役职最小,而且他平日的顶头上司就是林大学头,因此多次出面帮腔。佩里等人察言观色,发现松崎可能是个小角色,而且言语中恶意满满,所以打压对象必须是松崎——松崎满太郎要知道非得哭死,他能怎么办?米人再凶恶也没有顶头上司重要啊,“主我生死、定我前程!” 不过今天坦庵先生一出门,佩里觉得事情明朗化了——这不明白着么,林大学头做不了主,自然能作主的就出面了! 而且坦庵先生做了多年代官,又干了相当多的实务大事,身上自有一股干练之气,和其他出面的幕臣气质大不相同——一个是自己养气来的,一个是千锤百炼形成的,能一样么? 虽然江川平时交涉时没有喧宾夺主,但每言必是关窍之所在,自然引起了佩里的瞩目。 现在佩里更是确信,自己找到了交涉的关键人物,态度自然就缓和下来。 中午过餐小憩之后,江川陪着佩里提督在横滨村散步,两人做了比较深入的交流——虽然通过翻译有所不便,但两边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官僚,双方很快就摸清楚了对方的底线: 佩里一开始虚张声势,说自己带大兵压境就是为了势在必得,这避难港、补给港和通商一样都少不了。 “你别闹了。”江川表示,“你一个武官,对通商条文半通不通的,骗谁呢。”所以避难港、补给港或许你会坚持,但通商嘛,不是必需的。 当时就把佩里造了个大红脸,不过米人号称红脖子,这红不红的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佩里装作恼羞成怒,表示“你想错了,不带文官是因为没必要。咱们就照着《望厦约定》来就成了”! “如果贸易的话,米方从扶桑购买什么货物啊?”江川不为所动,反过来询问通商的细节。 之前佩里说“我协众国产黄金、白银、铅汞、珠玑及天然珍异之产,人工奇巧之物。扶桑亦富物产,相贸易必有大利”,把输入什么说的很“清楚”,但输出啥一语带过,这回被抓住马脚了。 其实输出啥,佩里也知道一些,比如生丝、丝绸、茶叶、瓷器和特产原材料,但坦庵先生对他说,中华输出生丝不假,可扶桑是进口生丝的!——当时扶桑的生丝产量确实不高,中华输入生丝确有其事。 来回这么一交涉,佩里知道自己的底牌被看穿了,但佩里除了“蒸汽船之父”外还有一个绰号叫“老熊先生”——熊这种动物非常贪得无厌,看到蜂蜜被蜇的满头是包也要吃饱才罢休,于是他决定先退让一步,等避难港、补给港确定了再提通商的事。 佩里和江川太郎左卫门虽然言语中多用隐喻,但通译可不傻,两个通译把意思原原本本地翻译出来,把一边的松崎满太郎听的面如土色——江川爷爷,你也莫要害我! 第三十章 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http://.biquxs.info/ 以佩里为首的米人要求设立避难港和补给港,参与交涉的十二位幕府重臣担心对方得陇望蜀,因此撺掇江川太郎左卫门出面,探查一下米人的野心到底有多大——“要求是就这么多还是根本没完没了?”如果就目前避难港和补给港还好;可如果坚持通商,那事情就麻烦大了! 原来,德川幕府也不是一直锁国的,在成立初期也进行过大量对外贸易,当时一直是入超,导致金银铜重金属流失严重、扶桑物价飞涨、百姓一揆和町人闹事此起彼伏,因此这次交涉前老中们就私下嘱咐大家,“别的不论,但通商万万不可!” 何况水户老藩主德川齐昭一系连交涉都坚持反对,你说通商,还不被人家拔刀砍死在当场啊——虽然齐昭一系在幕政中不占上风,但人家影响力大啊,在诸侯中可是一呼百应的。 所以,在这种形势下如果将“通商”报上去,就是寿老人上吊——找死。 其实林大学头、大目付简井政宪等人已经打定主意了,如果探听到的米人底线是 “坚持要通商“,那双方直接一拍两散好了——反正都要彻底搞砸了,怕也无用;但如果佩里可以应允“不谈通商”,那勉勉强强交涉还可以继续。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大家都看出来了,想善了是痴心妄想,只能盼望米人的刀不要太快。 当天下午坦庵先生和佩里勾搭过后赶紧回转汇报情况,听过之后,在座的幕臣都默不作声。 江川和米人交谈的时候,儒官松崎满太郎也跟着呢,他看大家都不作声,心里一个劲地打鼓,“和米人私下勾连,这可是大忌;江川谈的时候自己在场没有阻止,论起来就是同谋。要不要现在就跳反呢?” 他眼巴巴地看着林大学头,如果顶头上司怒斥江川,自己得赶紧跳出来指责,“江川说的这些是自作主张,我都不同意!”——但当时两个通译也在现场,也不知道这锅能不能甩得出去。 林大学头哪里还能顾得上看松崎的眼色,既然松崎不出声,那江川说的就有可能是真的,可麻烦依然存在啊: 首先,空口无凭,万一佩里等避难港和补给港谈好了接着要求通商,到时到哪哭去? 其次,就算米人不谈通商了,可这避难港和补给港是能轻易答应的么,对此江户会做何反应? 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话,“悔不当初”,这倒霉差事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主动抢过来了呢。 冷场没持续多久,相互打过眼色之后几位幕臣就找借口纷纷退场了,只留下几位大佬做最后的决断——现场只剩下五位役职最高者,林大学头、大目付简井、江户北町奉行井户、勘定奉行水野和川路。 当然,私下勾连米人的江川和松崎也得留下继续被刨根问底。 大佬们要求松崎满太郎再把佩里与江川的谈话复述一遍,发现和坦庵先生说的大致相同,因此松崎也被赶出去了——他留下能有啥用。 林大学头环顾众人,发现在座的除了他和江户北町奉行井户觉弘,剩下的都还有一个身份——海防挂,而且这四位去年都参与了黑船第一次来袭时的交涉,一时之间他感概万千,“去年看海防挂软弱如狗,不知今日事后别人如何看待自己?” 其实有啥可探讨的,事情简单的很: 拒绝是不可能拒绝的——九艘黑船就在眼前,再说躲的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次九艘,下回怕不是有十九艘、二十九艘,幕府力不能及就得认命! 现在唯一的关窍是如何保留些颜面,免得米船走后在场的诸人被政敌撕成碎片生吞。 而且人家江川太郎左卫门交涉的也蛮好,有理有据,说得蛮子佩里也开口让步了。其实江川说的这些,林大学头也懂,但在正式交涉里他不能这么说——比如江川谈的输出货物种类,林大学头如果这么一说佩里顺杆爬怎么办,万一米人找到合适的交易品种,那下面是不是该谈是否通商了?因此提都不能提啊,只能一口咬定“通商莫得谈”。 说实话,在场的不管出面还是没出面交涉的幕臣,在交涉中都感觉极度束手束脚——江户根本没给啥自有发挥的余地,能做主的权利基本等于没有,啥事都要请示江户,唯一能做的都是绞尽脑汁推脱,可米人一威胁就得退让,那谁来谈都还不得跪啊!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晚了,事到如今,大家坐在同一条船上,往日的恩怨先放在一边,合议如何脱身吧。 简井政宪和川路圣谟也是这个意思,毕竟现在撕破脸也没用——江户要的是解决办法,光撕破脸推卸责任不好使,你说你们在现场完全不同意林大学头等人的所作所为,那你得拿出办法来啊,光不同意有个屁用,你行你上啊!可现在的问题是谁上都得跪,因此撕破脸这招现在不好使了,晚了。 六位幕臣平日也都是纵横睥睨的人物,大风大浪也没少见,因此迅速达成一致,就按这个商量出来的决议来,日后大家携手应对政敌的非难。 托词离开的也都被请回来了,大家被逼着表态,一致认为这个决议好,“顶呱呱!” 第二天,收到通知的米人又出现了,双方基本同意就避难港和补给港开始交涉,不过这要幕府先批准才行。 而且佩里等人也签署了备忘录,“如果避难港和补给港成功设立,通商一事可以暂不考虑”——其实米人之中也不是没有分歧,但佩里是授权特使,又是东天竺舰队的提督,在佩里坚持的下剩下的人也只能同意。 那佩里为何要放弃通商要求呢? 正如坦庵先生所讲的,他连文官都没带,潜意识里真没有把与扶桑通商视为志在必得的目标——此时米人在中华五口通商,生意多的根本就做不完,扶桑觉得自己是块宝,可在佩里眼中,扶桑作为补给港可比通商重要多了! 而且佩里也不是全无压力的: 两次叩港扶桑,花了巨大的代价,没有成果他如何交代? 真谈崩了,军令可没授权他可以主动开战。 另外真要开战么?英吉利远东舰队的实力非同小可,能干看着米人横行扶桑?而强大的英吉利一旦插手,是否与米国立场一致,会不会导致摩擦和龌蹉? 这里面牵扯的问题非常之多,而且据佩里通过私人渠道了解到,近年民院里西部开拓的呼声非常之高——1848年米墨战争获胜后获取了大量的土地,因此自己在远东搅风搅雨,成了固然是皆大欢喜,可不成的话自己未必能全 身而退。 何况,幕府对通商的态度一直非常坚决,“不谈不谈就不谈”,那自己的目标是否要修正一下,见好就收行不行?——扶桑可不是全无还手之力,去年在自己“米国成立日”鸣炮示威后,扶桑也以庆贺的名义发炮回敬,当时对手的岸炮可是打到过2800码的,虽然威力小一些,可与自己舰队的主炮轰击炮的射距一致,全然不落下风。 再加上鲁西亚特使普嘉廷这个混蛋搅局——扶桑方面对此遮遮掩掩,只说普嘉廷有事中止了交涉,可如果自己真轻信了,结果鲁人先拔头筹,那自己的扶桑开国第一人的荣誉不就落空了么。 佩里思前想后,觉得一鸟在手胜于双鸟在林,无论如何,还是压迫幕府赶紧签订协议为上,鉴于通商的难度太大,他转而集中精力于避难港和补给港,所以大笔一挥,在备忘录上写下了“如果避难港和补给港成功设立,通商一事可以暂不考虑”。 拿着备忘录,林大学头等人都常出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这总算是有个交代了,然后他们也不管佩里了,十二名幕臣又急匆匆地赶回江户。 幕府上下对此当然是不满的,谈了半天就谈出这结果,“互相救济漂流民”还有情可原,这避难港和补给港是怎么冒出来的? 林大学头等人表示“米夷得寸进尺,态度蛮横,百般交涉确实就只得到了这个结果”,其它的辩解啥都不说——言下之意“我们就这点能耐了,不服的谁行谁上”。 齐昭一系又跳出来叫嚣“米人辱我太甚,必须开战”,老中们也没啥心情敷衍他们了,表示“就算开战也得先礼后兵吧”,让齐昭推举新的交涉人选,可齐昭找了几个幕臣,没一个愿意出面的——战场预设在江户湾,大名出面不合适,而幕臣都不傻,说是去宣战,可老中们说的是“先礼后兵”,这可不是真的宣战,到时真打起来,这“宣战”可能就变成“言语无状挑起战端”了,这么大的斗笠谁戴的起! 而且老中们也不是真的同意齐昭一系开战的看法——打赢了是你们慧眼独具,打输了你齐昭和其他大名回自己的领地一躲,烂摊子还不是我们收拾,所以见齐昭一系的气焰稍稍低落,就赶紧达成了新的决议,“避难港和补给港可以谈,但这就是底线了。如若米人再得寸进尺,那就开打好了!” 而且大评定会还批准了江川的提议——来而不往非礼也,咱们也露两手给米夷看看,别让他们太得意了。 不过回江户的是十二外幕臣,可回转现场的只有七位——这回没留守横滨村的,事情到了如此地步,都回江户当面奏报吧。可汇报完了,原本躲在幕后的简井政宪、川路圣谟、小栗忠顺、荒尾成充和古贺增一说啥也不回去了,纷纷表示要在江户备战,这倒霉的差事谁爱去谁去。老中们也觉得事已至此,再多的人选也无济于事,因此也没逼迫他们。 林大学头等人也没非拉着这五位一起死,人家没当场跳反就是有担当,何况出面的一直是自己七个,如今再攀扯他人除了徒生是非也没啥大用,还不如留个人情日后好相见——万一自己倒了还指望这五位仗义执言呢,不过想是想,真上路的时候,七个人不免垂头丧气,这破烂差事啥时候能完结啊,真应了一句话,“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第三十一章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 http://.biquxs.info/ 拿到幕府授权后,林大学头等幕臣开始了与米人的第三轮交涉,这次磋商的主要涉及两方面——避难港和补给港。 让佩里大吃一惊的是,幕府这次的态度大为不同,与之前的唯唯诺诺判若两人,在很多条款上据理力争,要不是他周围的人再三确认,他真怀疑对方偷偷地换了人选。 谜底很快就解开了: 当天中午休息的时候,林大学头主动带米人来到一处所在,神神秘秘地要给对方展示扶桑的兰学成就——其实佩里早就得到了上岸水军的报告,不就是蒸汽机车模型和有线电报机么。 不过佩里等人确实吃了一惊,因为林大学头居然宣称这些都是扶桑自产的! 佩里在3月13日开始第二轮交涉时,曾经让人在附近搭建、演示蒸汽机车模型和有线电报机,希望能够让锁国的扶桑感受一下文明的进步,可当时林大学头等人的感受是“蒸汽机车装饰过于简朴、特制的小车厢坐起来有些生硬”、“有线电报的盒子不够华丽”。 当时米人原本以为对手是虚张声势、煮熟的鸭子肉烂嘴不烂,可万万没想到,人家说的居然是真的! 可林大学头等人为啥不早拿出来呢? 因为首先林大学头不认为这两件洋玩意有啥大用——真的,幕臣在接触铁路和有线电报后真的不认为这是必须品,其次,这两件东西是公方样家定的心爱之物。 嘉永五年夏五月,江户西城火。 当时将军家定还是世子家祥,当时火灾烧的很大,但家祥死活等这两套洋玩意被搬走才离开的,可见对此等物品的喜欢! 这次也是被佩里逼急了,来交涉的七位幕臣觉得米人气焰太嚣张了,必须打压一下才行,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比一比的主意。 而且是老中首座阿部侍从亲自出面,保证完好无损、五天内归还,这才好不容易借出来的。 不过效果确实是好,没白费苦心,镶金嵌玉、披彩雕花的蒸汽机车和车厢,天鹅绒和丝绸制作的垫子,把米人震的目瞪口呆——其实佩里等人是觉得有这个必要么,蒸汽机在米国是铁路、矿山、工厂和船舶的动力机械,怎么到扶桑真变成玩具了。 接下的有线电报演示也是如此,精美的漆盒内放着傻大黑粗的电报机,衣着华丽的操作员轻轻地叩击发报,颇有一番高深莫测的姿态。 不过米人转了半天,确实没有发现有西洋文字的铭牌和标示,因此林大学头说的扶桑自产竟然有可能是真的! 当然不是真的了: 幕府现在确实能造简单的蒸汽机了,但蒸汽机车和电报机的电池和导线扶桑还是不能自产的——蒸汽机车的构建比较复杂,电池的酸溶液和导线的制取也相对困难。 不能自产的原因很简单,专业人员缺乏是一方面,但更主要的是没有需求啊: 自从嘉永三年(1850年)韭山炼铁所成功产铁以来,江川坦庵先生一直推动蒸汽罐和机床的制造,靠着当年直秀带回来和咸亨洋行这几年敬献的书籍、资料、样品和机械,嘉永四年蒸汽罐和机床就仿制成功了——虽然质量还差的远,而且经常出故障,但勉勉强强也能凑合着用。 不过应用的地方不多,除了石炭矿、炼铁所、汤岛铸炮场,别的地方用不到啊。 小栗忠顺曾经让他家的御用商人纪伊国屋利八帮助推广,结果卖出去五台退回来三台,留下的两 台还是四国高知的才谷屋在用——估计是不好意思退货。 按着尾张国名古屋町丝绸商人的说法,“其实水力机械挺好用的,这蒸汽罐好出毛病而且容易起火,实在是消受不起。” 反正蒸汽罐和机床的产量也不高,折腾一番后坦庵先生也息了民用这个心思。 但没需求就没投入,何况咸亨洋行提供的蒸汽机和机床物美价廉,因此幕府的机械制造一直也没发展起来。 当年直秀也迂回努力过,他让咸亨洋行在1851年进献了蒸汽机车模型和有线电报机各一套,希望能引起幕府对这方面的重视,但完全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东西是进了江户城,当时的公方样家庆和西丸样家祥也确实喜欢,但也就那样,老中们和林大学头等重臣也蒙恩乘坐过小火车,可没一个联想到应该建铁路和电报的,直秀的谋划大失败! 至于林大学头说蒸汽机车模型和有线电报机这两样是自产的,倒也不是五十四岁了还信口雌黄,他是理解错了——当时西丸样家祥怕洋玩意坏了没得玩,让老爹家庆派人找到韭山炼铁所,当时的“头取”是胜义邦,这位猛人拍胸脯回信说“只要西丸样喜欢,坏了保修,建新的也不是不成”,林大学头当时随侍公方样左右,居然就信了胜义邦的鬼话! 但错有错着,米人水军提督佩里虽然心中一万个不相信扶桑能自产,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也动摇了,有点半信半疑,“世界这么大,啥事不能发生啊,说不定扶桑手工比较厉害,真能攒一个半个的”,但他坚持扶桑不能量产——蒸汽机车模型和有线电报机是公方样的心爱之物,扶桑看的紧、护的严,而且演示完毕就拆掉运走了,米人到了也没搞清楚到底是不是扶桑自己制造的。 中午演示过蒸汽机车模型和有线电报机后,下午林大学头又给了佩里一个“惊喜”——当天下午避难港和补给港还没扯出点头绪,幕府方面就早早地宣布今日交涉结束,然后殷切地请佩里提督去看海。 佩里当时谈的头昏脑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到海边才发现上当了——幕府是在海边搭建了凉棚、准备了酒食,但“凑巧”有两艘浦贺水军的船只在演练。 自从九艘黑船开进江户湾后,浦贺水军的船只都拉出来了,遍布江户湾,一直对黑船进行紧密监视,但为避免意外,都停泊得远远地,至于发炮之类的更是禁绝。 所以“凑巧”出现两艘战船演练,对此佩里是半点都不相信的,但他知道扶桑只有苍蝇小船,没啥可在意的,只需安静等待就知道这些小矮子要搞什么伎俩。 在演练前,林大学头特意介绍说,“提督征途万里,眼界不凡,如若指点一二,我方必然感激不尽。另本次实践新制水中培烙,动静非小,请提督预警贵方各舰切勿惊恐。” 佩里懒得争辩,让手下用旗语通知船上的留守人员“扶桑水军有演习,各舰保持警备”。 等米人这边处理好了,幕府这边也摇旗通知演练开始。 整个过程很简单,就是一艘船放下了一个铁桶样的东西,带着长长的链子和一个漂浮物。 佩里等人用望远镜看的津津有味,刚才通过翻译问过,这“扶桑培烙”就是水雷,这玩意西洋也有,但实用性很差,就看眼前这群人能玩出啥花样来。 布雷结束后,一艘千石船缓缓地开过来,就听“轰隆”一声巨响,船头被炸的粉碎! 佩里顿时面色铁青一片,因为距离不远他用望远镜看的 很清楚,好像并没有提前引燃,如果真是触发式水雷的话,那舰队停在江户湾岂不是危险了! “不要慌不要慌”,他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慢慢地吐出来。 “此物妙极,想必也是扶桑自产。能不能送我一枚见识一二啊?” 见米人脸色大变,本来林大学头还挺得意的,但佩里开口索取实物,他顿时就苦了脸答不上话了——这个他知道,虽然号称“新制水中培烙”,但真不是新制的,而且也不是自产的,是幕府通过隐秘渠道外购的,这米人一看实物不就露馅了么。 看对面手足无措,佩里稍稍定下心来,这触发式水雷看样子确实不是扶桑自产的,不然己方气势被夺敌人应该乘胜追击才是。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双边都有精疲力竭之感,所以招待宴会不了了之,草草告别之后,两方交涉人员各自回去休息。 回到会所后,大家都喜笑颜开,只有林大学头却闷闷不乐,他让大家赶紧休息,却偷偷把江川太郎左卫门留了下来——他对军械是外行,但见识却有,这水雷能让米人色变,肯定是好东西,可如果真能抵挡米夷的话,为啥现在才拿出来? 江川给他解了惑,一个是数量稀少,前前后后幕府才买了两百个——林大学头大喜,说两百个不少了,黑船才九个,就算两个炸一艘船,不还富裕一百八十多个么。 坦庵先生苦笑,“我的林大学头啊,这帐不是怎么算的。” 刚才江川的话没说完,水雷不但数量稀少,而且价格昂贵,一个就要二十两黄金,两百个足足花费了金四千两——林大学头瞪着眼睛看着江川,是我有病还是你有病,四千两算个甚么,光横滨村附近的足轻加起来就是三四千人,从开始交涉到现在,会所搭建、礼物还有人吃马嚼和士气激励金,这几个四千两了都出去了。 “少就罢了,贵也算了,但水雷这效果么,只能说听天由命。” 原来,此时的水雷实战效果极差: 首先是不灵敏。 其实也不是不灵敏,就是该灵的时候不灵,不该灵的时候贼灵——水雷放入水中后,灵敏的风浪大一些就自己炸了;不灵敏的吧,船碰上去却有可能不响。 其次,密闭性也很成问题——咸亨洋行提供的电解液触发锚雷就算好的了,是螺丝紧固又加了胶水等填充物的,但不知道哪里设计的有问题,放到水里十几天后必然失效。 而且,布放也问题多多:设置成锚雷吧,容易被发现;可设置成浮雷吧,时间一长说不准漂到哪里去了。 况且,这玩意布下去了,收取困难,用网吧,一不小心在捞取的时候就炸了;用人工倒是好一些,但费时费力而且也不好找胆子这么大的。 总之,现在的水雷就是一把双刃剑,只能在迫不得已的时候使用。 “我的江川诶,现在不就是迫不得已的时候么。你看,真打起来,能不能把九艘黑船都留下。”说到此处,林大学头两眼放光——他这段时间被佩里欺负狠了,看到水雷的效果后不免想入非非。 “不能,最多留下两三艘。”——黑色药的威力不够,加上此时水雷的工艺问题,别看炸千石船很轻松,但炸黑船这样的大船可不怎么行,如果佩里狠下心来,以船开路的话,那肯定是能闯出江户湾的。 就在林大学头嗟哦的时候,突然有人前来禀告,”黑船有异动!” 第三十二章 瓜熟蒂落 http://.biquxs.info/ “黑船有异动!” 林大学头和江川太郎左卫门闻讯赶紧赶到码头,发现黑船正在点火起锚,而航向正是东北! 闻讯赶来的其他几位幕臣和林大学头一样脸色煞白——原来米船的锚地在横滨村的东南处海面,其东北方正是江户的品川港近海,难道米夷要在此时翻脸? 可这时候翻脸的话,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下午己方的水中培烙演练刺激到了米人,因此大家都把目光转向了江川——主意是你提出来的,善后也得你来啊。 坦庵先生无奈之下,只好带着松崎满太郎和通译前往米船交涉,浦贺奉行所的支配组头黑川嘉兵卫随行——黑川是之前乘船与米人沟通的主要人选。 佩里听到江川来了,也没玩欲擒故纵那一套,让他们顺利地登上了旗舰萨斯喀那号,等上船一看,好么,米方的六个交涉人员都在这艘船上,明显这就是个局!——佩里的副手亚当斯兼任波哈坦号舰长,阿伯特是马其顿号船长,如果真要北上江户,那这两个人应该在自己的战船上才对。 “君为何而来啊?” “佩里提督点火邀客,不得不至矣。” 听到江川的回答,佩里等人哈哈大笑。 原来,下午米方几个人一回到船上,就召开了紧急会议: 触发式水雷的出现可是一个大问题,该怎么应对呢? 虽然大家都不相信扶桑能研制出此种军械,可事实摆在眼前,别管是造的还是买的,毕竟九艘船都停在江户湾里,如果对方大肆布雷的话,岂不是被困在这里了? 因此亚当斯建议分兵,稳妥起见,把部分战舰开到外海去,这样扶桑动起手来有所顾忌,己方的应变选择也比较多。 不过佩里仔细思考后认为不妥,他的理由是这样一来不就示人以弱了么,所以即使分兵也要先到江户近海转一圈再说。 但无论如何,这个计划实施也要等到晚上或明天早晨。 原来,此时的江户湾内风力很小,而米人的蒸汽舰都是火管锅炉,完全熄火后启动时间要3-4个小时,而为了省煤,平时九艘黑船的三艘蒸汽舰里只有一艘保持点火状态,所以按时间计算,只有等到晚上才能行动——如果好运月色明亮的话。 不过佩里坚持现在就全部点火,这是为了给对手施加压力,“交涉就如同拳击一般,在重拳出击前大家小心翼翼地相互试探,希冀对手露出弱点。” 果然,蒸汽船点火没多久——起锚啥的都是装的,就是掉头做个样子,其实根本无法高速行驶,从来不曾亲自上船的扶桑谈判人员就破例登船了。 通过这一番试探,佩里确认幕府方面没有开战的决心,而且他对来访的人选也很满意——坦庵先生是第一个和他私下交流的幕府大员,而且言谈举止中也不像其他对手一样对米人严加提防或者过于敌视,其本身也显露出过人的才干和决断,因此佩里认为自己的突破口就在江川身上! 是的,佩里现在也有些着急了——东天竺舰队的使命是保护通商和侨民,现在唐人的长发之变闹的很凶,自己为了个人使命将舰队的主力都拉到扶桑来,这都快两个月了,再没有实际成果,手下和水兵就该闹起来了。 见面之后,佩里让人布置酒食,非要江川等人在船上用餐,可江川上船不是来吃饭的,他直接开口询问佩里点火拔锚的意图。 秘书奥利佛.佩里表示交涉的时间太长了,“从2月13日来到,直到3月8日才开始正式交涉,期间你们反复请示江户,一直拖到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了,这样效率太低,不如大家在江户交涉好了,也省得你们来回奔波。” “权限不够”,这个问题说起来让作为交涉人员的江川十分尴尬,一时之间他竟然无言以对。 “鄙国自有国情如此”,跟着来的松崎满太郎仗着胆子说了一句,结果佩里听到翻译后大怒,一挥手就把他和黑川嘉兵卫都轰到甲板上吹风去了,只留下江川和通译崛达之助两人。 江川苦笑了一下,这米人是真没安好心啊,单单留下自己,回到岸上又是一番猜忌——虽然有通译在场,但通译人轻言微,说啥还不是看上面需要,可自己又不能拂袖而去,否则黑船真开到江户去,打不打起来不说,这惊扰公方样一条罪名就够自己刨腹的了。 “提督英明果决,避难港、补给港江户已授现场以全权,通商则万万不可。”无计可施之下,江川只好自己把底牌掀开了,好歹先把眼前这关闯过去再说——其实按江川的想法,通商也不是不能谈,扶桑这个鸟样,只有大力引进兰学技艺和产业才能中兴,不通商难道等死么。 “之前的远程岸炮和今日的触发式水雷,到底是什么来路?” “困兽之斗罢了。”面对佩里的步步紧逼,江川只能咬紧牙关硬抗,这两样是幕府如今的依仗,跟脚是万万不能说的,但“困兽之斗”一出无疑就是服了软,表示打起来赢面很小——坦庵先生也可以不说,或者虚张声势,但他打的算盘是,这次先把米夷糊弄走,回头抓紧时间铸大筒、建大船,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轻启战端。 “这是明目张胆地反叛吧?”通译崛达之助的汗水滴滴答答往下淌,“困兽之斗”这句话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翻译。 坦庵先生长叹一声,自己用兰语又把这句话说了一遍。 现场的米人一听都愣了,交涉了这么久,眼前这个家伙隐藏不露,结果居然会说兰语!扶桑人太它么狡猾了。 佩里赶紧安排副手亚当斯出去压迫甲板上的两个扶桑武士,他算看出来了,江川其实是个硬骨头,只是顾忌太多才临时服软的,那个松崎满太郎看着强硬,其实色厉内荏,估计吓一吓什么都能说出来。 江川由得米人折腾,他只是坚决把通译崛达之助带在身边。 过了一会,亚当斯回来了,他对佩里摇了摇头,外面两个都不懂兰语——对兰语“马上要开战了”都毫无反应,应该没错。 佩里想了想,目前也只能这样了,总不能压着江川和松崎当场画押签字吧,那就真不成样子了。 江川起身告辞——所谓宴请就是托辞当不得真,也懒得问黑船之后是否要北上江户,佩里亲自把他送下船,在江川要下船的时候,佩里轻轻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我方好意而来,不会擅起刀兵”。 坦庵先生闻言色动,停下来,让通译当众询问,“黑船点火只后驶向何处?” 佩里仰天长笑,这它么的扶桑人,不但听的懂兰语,连英吉利语也会,幸好自己把东天竺舰队的全部家当都拉出来了,不然这结果真不好说! 等他擦干了笑出来的眼泪之后,正式宣布“只要扶桑一方好好交涉,米方这边不会节外生枝”,言下之意就是今天就这么算了。 果然,江川等人下船不久,米人战 船重新开始下锚,蒸汽船的动静也渐渐平息了。 看大势已定,憋了半天的松崎满太郎凑到坦庵先生面前,小心翼翼地问“你到底和米人私下说了啥”。 “江川大人怒斥米夷反复无常,对方大怒,用短铳威逼,可大人临危不惧,米夷见此大为钦服,因此礼送大人下船,并且在最后也取消了北上江户的计划。” “嗯~”,江川太郎左卫门听了一脸懵懂,他看着抢先说话的通译崛达之助愣了,这和事实没有一点相同之处啊。 可凑过来的崛达之助一双小眼睛非常真诚地看着自己,左眼写着“恳求”,右眼写着“饶命”,江川立刻懂了,实话实说的话,自己刨不刨腹不知道,可作为通译的崛达之助死定了!——谁让作为小人物的你参与了此事呢。 坦庵先生也被气乐了,反正就自己和崛达之助在场,怎么说都由得自己两人,这事这么处理也挺好,今天算是这个小人物救了自己一命——至于其他人会不会问米人?他是不怕的,真发生这种事米人会承认么?再说了,只要黑船不去江户,谁敢刨根问底,嫌事情还不够乱么。 果然,真如江川所料,林大学头等人听说黑船停锚了,欢欣雀跃,啥都没问就让自己尽快休息了——随行的松崎满太郎也在船上琢磨过味了,说啥都没有结果重要,不出事就不要无事生非,等林大学头问起来,他也就含含糊糊地应付过去了。 之后双方继续第三回合的交涉。 这次交涉的时间最长,和第一轮一天(3月8日)、第二轮五天(3月13日-3月17日)不同,这次陆陆续续谈了七天,终于在西洋历3月27日下午达成了关于避难港和补给港的十四条约定。 期间双方唇枪舌剑,佩里多次指责扶桑不是文明开化的国度,对幕府的野蛮法令、不开放的态度和不熟悉世界惯例大加嘲讽,指出肉刑和砍头是野蛮人的做法、正式的审判程序天经地义、自由迁徙是民众的基本权益,而林大学头等人也引经据典,对佩里提出的多项要求加以限制。 但双方都有意尽快达成约定好完结此事,所以最终还是达成了十四条约定。 和直秀原来的世界不同,这次的《扶桑米国和亲约定》草约有三点改进: 首先,第九条“最惠国”的约定更改为双方再次协商,——原本的条文是“扶桑政府给其他国家更有利条件时,米国得均霑之”。 但江川太郎左卫门认为最惠国应该是双向的,佩里坚决不同意并以势压人,但这次林大学头等人也难得的硬气了一回,最后大家各让一步,“如果米国觉得吃亏了,可以再次协商,但商谈本身仅限于此,不得逾越其它约定内容。” 另外新增了两条,一是局外中立,如果米国与第三国交恶,扶桑对双方都不做支持,米船不得与对方在扶桑海域交战,否则避难港和补给港立即停止;另一条是约定十年一议,新约提前两年开始商谈,如商谈不成则旧的约定自动废止。 《扶桑米国和亲约定》草约报到江户后,虽然争议很多,但毕竟没有太碍眼的地方,所以最后也顺利通过了。 西洋历1854年3月31日,双方正式签字,约定即时生效,黑船第二次来访的风波暂时平静下来——佩里坚持要考察作为避难港和补给港的伊豆国下田港和虾夷地箱馆港,之后还要签订补充的细则,但无论如何,米船开始分批撤离江户湾,局势就此缓和下来。 第三十三章 恶客?贵客? http://.biquxs.info/ 在直秀的劝说下,江川英敏仔细回顾了这两年自己老爹坦庵先生的所作所为,发现韬光养晦也没啥不好的,最起码在这次《扶桑米国和亲约定》之后,幕府的风波没有怎么波及到自家: 约定签署后,米国黑船分批退出江户湾,消息传回江户后,齐昭等人见事态缓和,于是开始出面抨击幕府“态度软弱、有辱国体”,一时之间搞的以阿部侍从为首的老中们狼狈不堪——为了表示抗议,水户老藩主齐昭上表辞去了海防挂一职,以示与现任老中们的决裂,而且朝野上下也都把这次的约定看成是城下之盟,要求追究交涉人员的责任。 老中们有苦说不出,约定确实是城下之盟,可这能怨谁? “祖上制定的锁国之策造成今日的技不如人,你们真有本事,米夷黑船在的时候一个个默不作声,等局势缓和了却跳出来指手划脚,真不当人子!” 可约定确实是老中们授意签署的,如今被找上头来也没得托辞,只好一边解释一边暂时忍让,希望过一段时间能想到法子“大事化小”。 连老中们都这样,那参与交涉的十二位幕臣的处境可想而之——奉公的时候有人当面冷嘲热讽,回到宅邸也有同僚上门责问,堪称是道路以目、人人喊打。 不过坦庵先生不在此列,他在去年就请辞了勘定吟味役和海防挂——虽然没批准,而且品川台场就是他提议和一手修建的,蜡月时还上表坚持加强正月江户湾的警戒,于私人家本可以托病不出,于公也算是主动备战,所以也有人骂但知情的人都不愿意揪扯他——因为如果问责江川的时候,万一人家反问一句,“我是不成。可您做了啥实事抵抗米夷?”那它么不就尴尬了么。 所以坦庵先生不但没受到啥大委屈,反而“升了官”,从勘定吟味役转任重新设立的下田奉行——黑船虽然退出了江户湾,可不是都走了,还有几艘现在就停泊在下田港,米人提督佩里还等着考察下田然后签署附约呢,所以必须有人到下田控制局面。 说起来,江川家还要“感激”人家佩里,黑船这么一来,坦庵先生的辞官请求就不了了之了,而且勘定吟味役是五百石的役职,新设的下田奉行是千石大吏,不考虑实权的话,江川家反而是因祸得福了。 不过江川英敏考虑完自家事之后,却想起了正事,自己是找直秀责问白主奉行所“不轨之事”的,怎么话题扯到江户去了! 他赶紧苦口婆心的劝说直秀,“衣裳品级,不可混杂;君臣上下,各有其别”,白主你平时爱咋折腾就咋折腾,我可以当看不见,但现在幕府派人监察,你赶紧下令好好糊弄一下。 直秀听了大惊,江户又来人了,去年小栗忠顺不是来过了么,这蛮荒之地啥时候变得怎么讨人喜欢? “还不是米夷闹的,这开放的两处港口,一在伊豆下田,二就是虾夷地的箱馆。下田奉行重设,箱馆奉行也得有,那江户还不派人过来巡视一番。幸好松前家提前派人来打招呼,否则,哼哼。” 英敏看直秀大惊失色,他心里喜欢,不过两家关系深厚,自己又是白主奉行并,倒不能真看直秀翻了船,于是他给直秀提了几条建议: “一是服饰问题。 町民、百姓也就罢了,这奉公人必须穿裃, 这条没得商量,幕府武士不穿裃像话么! 二是礼仪问题。 来巡视的人是御目付堀利熙,此人也兼任海防挂,位高权重,必须好好招待。 三是隐私之事。 我知道你在白主搞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赶紧收拾,别让人家跳出错来。 别的还有啥,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你赶紧召集属下一起合计合计。” 直秀满脸委屈,去年小栗来了就“横挑眉毛竖挑眼”的,今年堀利熙到了想必又是一番折腾,这还让不让人做事了! 不过形式比人强,直秀捏着鼻子把大久保等人请来,商量一番后开始布置。 直秀是西洋历7月8日回到的白主,结果御目付堀利熙第三天就来了。 重臣出行,果然不凡! 从码头下船开始,只见十几个人居然整出了大场面的架势: 先是有两人手持长棒走在前面,这是防止有人冲撞队伍的,其后是则拿着仪仗长矛的家臣——直秀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这么长的家伙,船上不好放置吧。 接下来才是正主登场,堀利熙仪表非凡,但态度相当温和,等崛直秀、江川英敏上前施礼后,他宽慰了两人几句,大意就是“我就是来白主看看,不必过于铺张”。 接下来是两个轿夫,抬着一个精致的驾笼,御目付大人就施施然坐上去了。 后面还有人牵下来一匹马,中间和小者们也抬着大包小留地下了船,林林总总,折腾了好一阵子。 直秀看的目瞪口呆,同是御目付小栗忠顺可没有这么大排场,当时就是几个家臣随侍,别说驾笼了,连马都没有! 江川英敏倒是不以为意,当初自己来白主是当奉行并的,说白了就是给直秀当副手,当然不能抖威风,这幕府重臣出行就该这样,加贺百万石前田家主参觐交代的时候,据说随行的有一两千人,眼前这才哪到哪,简朴的很了。 白主的道路修建的不错,火山灰水泥路,相当平坦,可堀利熙的随从却有不满意的——原来武士们穿的是木屐,踩在上面清脆有声,感觉不错;可中间和小者穿的是草履,地太硬,这就招罪了!抗着东西越走越不舒服,因此都小声嘟囔抱怨。 直秀和英敏做梦也没想到有这种事啊,可这能有啥办法?只好日后补救了。 白主由南往北依次是码头区、工场区、商业区、公共区、住宅区和营盘,可现在却是全部关门闭户、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御目付堀利熙越瞅越不对劲,他从驾笼里钻出来,问直秀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 按幕府法令,江户之外的町民和百姓遇到千石级别的御目付,必须退让、跪拜,可白主这些人平日和直秀嘻嘻哈哈的,从来没跪过,谁也不是天生的贱骨头,听到要跪拜就都待在家里,惹不起躲的起,我不出门总行了吧。 而町奉行大久保也不愿意做阿谀奉承的小人,所以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人家堀利熙也不是傻子,看街面和道路上没人,跟闹鬼似的,因此特意出面询问。 “乡野之民,怕冲撞了大人的威仪,都不敢出面。” “怕是崛某做了恶客吧。”堀利熙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 这咋回答,说不是人家要你把人叫出来怎么办?真跪一地,直秀的脸上也好看啊。 还是江川英敏救了场,他表示“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总能见到领民的”,堀利熙听了哈哈大笑。 好在再长的路也总有走完的时候,等堀利熙下榻后,直秀等人长出了一口气,北地夏日极其凉爽,可白主这些人生生被折腾出一身大汗。 啥也别说了,赶紧准备茶水、点心(水果)和果子,对了,也把皮鞋从仓库里拿出来,一人两双,让随堀利熙来的仆人都将草履换掉。 堀利熙一行人是下午到的,休息过后,白主大排筵宴招待御使。 俗话说江户官大三级,堀利熙是御目付,本身负有监察四方之责,白主还真得把人家伺候好了,不然人家回去嘴一歪,说不定直秀就因此倒了大霉! 不过白主从上到下都不尚奢华,怎么招待御使可把大家难为坏了: 上次小栗忠顺是家主的好友,对啥都不挑剔,所以没费多大劲,可这堀利熙虽然苗字也是堀,但跟直秀这个“崛”八竿子打不着,之前一点交情都没有,怎么招待大家完全抓不到头绪。 最后还是奉行并江川英敏挺身而出,“你们别管了,都听我的!” 白主位于宗谷海峡之中,是寒流和暖流交汇之所,这水产十分丰富。 此时的风气导致人们多半茹素,所以直接上海鲜好了,同时把鹿肉、熊掌、海豹肉、山珍也多准备一些,人家爱吃啥吃啥。 至于住的地方么? 这没办法,直秀自己的屋敷就不大,白主也压根没有啥带假山流水的大屋子,总不能让御使住到营盘里去啊,最后只好请英敏把屋敷腾出来——江川英敏到了白主之后,直秀为了好好招待恩师的儿子,自己掏钱给他盖了一座带园子的大宅子,没想到阴差阳错救了急。 不过等宴席一开始,御目付堀利熙却看直了眼,这院子里烟熏火燎的,这都在干啥? 原来白主下了大本钱,番组亲自出动狩猎,把附近的山林草地祸害了一个遍,野鹿抓了好几头,倒霉熊也死了一只,狐狸、野兔、狼都没得好,尤其是各种鸟类,搞了几十只,连丹顶鹤也抓了一头。 江户时代有五大珍味,“三鸟二鱼”是鹤、云雀、鷭、鲷鱼和鮟鱇鱼,虾夷三品是鲑鱼、鲢鱼、昆布,这八种食物中白主搞到了五个半——云雀、鷭和鮟鱇鱼没搞到,但本地有种布袋鱼吃起来比鮟鱇鱼也毫不逊色,就是肝不行,所以算成半个。 江川英敏派人提前和随行的仆役打听了,这位御目付没啥忌口的,鱼也能吃、肉也能吃——堀利熙平时吃鹿肉,所以准备的十分丰盛、应有尽有。 果然,堀利熙看到美酒美食喜笑颜开,这白主可比松前家懂事多了: 松前家的招待也不是不好,但怎么说呢,对,就是过于拘谨,菜式精美但份量很小,你说你一个北地蛮子,偏偏学人家公卿的风雅,学得来么。 这白主嘛,果然不失粗豪本色,这大块肉直接烤,油脂滴落散发出阵阵香气,看着就喜人的很! 第三十四章 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http://.biquxs.info/ 御目付堀利熙的性格坦诚直率、喜恶显露于外,其实只要真诚些还真蛮好打交道的,于是晚宴上宾主尽欢、一片融融之乐。 但“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直秀看身为御目付的堀利熙客客气气的,他浑身发痒,寻思只要这位透露点口风那毛皮随便拿,能拿走多少拿多少,就是金银之物,数额也可以商量——肉疼虽然难免,但这位堀大人日后可是做过箱馆奉行的,能提前结交一下有啥不好的。 第二天,直秀和江川英敏把白主的奉公人都召集起来,堀利熙在町奉行所宣御旨,其中之意无非是要求白主诸人实心用事、小心提防鲁西亚人。 宣旨之后,御目付堀利熙就把架子放下来了——御目付和白主奉行虽然都是千石的役职,但一个是向若年寄汇报、一个直接直归老中管理,法理上白主奉行还要高过御目付一头,既然代表公方样的使番职责完毕,那双方的地位差不多,面子是互相给的,老端着也没啥意思,何况堀利熙心中也另有所图。 在参观完“简陋”的炼铁所和检阅了白主一百八十人的常备军后,这位御目付大人对直秀赞不绝口,认为“短短四年间,白手起家能将这里建成一处繁华领地和堡垒绝对是功不可没,远国奉行一职绝对是实至名归”。 “这不是反话吧”,直秀心里有鬼,怎么琢磨这句话都觉得有问题: 首先,白主绝对不是繁华领地。 不算在松前家掌管的虾夷地偷鸡摸狗的话,虽然现在奉行所麾下有三千五百余领民和未归化阿依努人一千八百多,可现在白主一地只有一千多人啊,也就相当于江户的一个町,哪里能称得上“繁华”二字! 其次,堡垒这个词就更谈不上了。 虽然白主身为幕府最北面的御领,有些武事上的特权,但幕府也不傻,是允许白主全民皆兵和自铸军械,但在数量和规格上是有限制的,“五百石以下的战船不能超过四艘、大筒不过十门、铁炮不能超过两百,而且不准私自建城和台场”——这还是坦庵先生和小栗忠顺多方争取的,所以直秀也只能在码头附近堆了几个土包做炮台,至于白主正经的防御工事,砖墙算么? 原来,为了应付幕府,也是条件所限,白主的整体防御策略是一外一内,外是水雷封锁港口、线膛炮骚扰敌船;内是全民皆兵打巷战。根据这个策略,白主啥高大坚固的工事也没有,因此跟堡垒完全不挨边。 考虑到“繁华领地”和“堡垒”都是扯淡,那御目付堀利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很明显了——“远国奉行一职绝对是实至名归”,人家这是对直秀不服气啊,凭啥你个野地里冒出来的当了远国奉行。 红眼病最难治!直秀苦笑了一下,估计这次可能要大出血了。 不过峰回路转,人家堀利熙还真不是携私报复或者伸手要钱来的。 等回到下榻的屋敷,堀利熙自己把谜底揭开了——原来,这位御目付是受了刺激,看上箱馆奉行的位置了。 原来,米人水师提督佩里在和历二月逼着幕府签署了《扶桑米国和亲约定》,伊豆国下田和虾夷地的箱馆就此开港——下田即时对米人开放,箱馆延后到翌年三月开放。因此,幕府当即任命江川太郎左卫门为下田奉行,可之后箱馆奉行的人选却迟迟定不下来。 去年直秀这个白主奉行是当时还未去世的大御所家庆和老中们内定的,可现在的 公方样家定不怎么插手幕政,而老中们却对箱馆奉行的人选争执不下——当时大家瞩目的有两个半人,一个是竹内保德,另一个就是堀利熙,半个正是崛直秀。 去年设立白主奉行所的时候,虾夷地和北虾夷地还是蛮荒之地,没多少人关注,可箱馆一开港,虽然只是避难刚和补给港,但毕竟引动了扶桑所有人的注目,而且箱馆离江户又远,发生什么事都鞭长莫及,所以这人选不得不慎之又慎。 直秀入选的原因是有些幕臣认为白主奉行所名不副实,作为千石的重臣管着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实在是有失体统,还不如将白主奉行所搬到箱馆去,多少还能省点俸禄。 可第一个被排除的正是直秀,张开的嘴巴里掉进了年糕团、沙丁鱼网捕到了鲷鱼,走运一回就算了,这么重要的役职怎么能再给一个阿谀奉承的小人——关于直秀能精准预测地震的事被过世的大御所家庆视为德川家的大秘密,除了继位的公方样家定和小栗忠顺之外谁也不知道,江户诸位幕臣琢磨来琢磨去,觉得直秀肯定是幸进之人,没准是献上的名贵水獭皮讨了公方样的欢心,肯定是这样没错。 剩下的竹内保德和堀利熙资历和声望差不多,旗鼓相当让人好生难以选择,不过御目付堀利熙参与了《扶桑米国和亲约定》的交涉,现在真是人人喊打的时候,因此在选拔中落了下风,堀利熙自负才干非凡,对此十分不满。 但正在此时,另一件事又深深地刺激到他——箱馆奉行人选定不下来,可长崎奉行的任命却火辣出炉了,同是御目付的小栗忠顺跃然而起一举庸此重任! 长崎奉行素有“九州探题”之称,不但掌管长崎的民政和军政,还有权调动九州岛各大名的藩兵护卫长崎,是幕府在九州岛的代言人,位高权重,可年仅二十八岁的小栗却出任如此要务,你说凭啥! 当时是凭实力了: 和与米人交涉闹的灰头土脸的堀利熙不同,人家小栗参与的与鲁西亚人的交涉可谓是“大获全胜”——和今年二月的《扶桑米国和亲约定》相比,嘉永六年十二月(1854年1月)鲁西亚特使普嘉廷的“通商”和“厘定边界”的请求都被敷衍了事,最终拖到普嘉廷有急事自己离开,虽然签署的备忘录写的花团锦簇,但都是“再议”、“日后详谈”啥的,实际上啥正经结论都没有。 虽然牵头交涉的是大目付筒井政宪、勘定奉行川路圣谟,小栗忠顺有蹭功劳的嫌疑,不过人家运气好赶上了,你也得认! 而且,卖大筒、水雷和新式铁炮的咸亨洋行对幕府越来越重要,这家洋行可是小栗忠顺在长崎目付任上一手引进的。 加上去年和历二月豆相参远四国地大震的防灾和赈灾的功劳,家格是二千五百石的小栗忠顺担当长崎奉行还真让人无话可说——当然他老爹忠高死活不退隐,父子俩人都是远国奉行难免受人诟病,但忠高人脉广、忠顺功劳大,此事也无可厚非。 经过小栗忠顺的刺激后,以天下为己任的堀利熙对箱馆奉行一职势在必得,所以他在虾夷地还没考察完毕就立刻跑到白主来了,他觉得如果松前家和白主奉行崛直秀都支持他的话,那箱馆奉行的位置就稳了——幕府虽然未必会征询这两家的意见,但他回江户说和北地的地头蛇处的不错,那也能增添一些声势不是。 当然,御目付堀利熙就算再热切,也不会直接跟直秀露底。 他让随从榎本武 扬拿出了一个镶金嵌银的小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只短铳,让直秀和江川英敏观赏。 直秀一看就乐了,这不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柯尔特m1851“海军”转轮短铳么,嚯,用的还是自己在米国“发明”的铜弹壳。 堀利熙看直秀眉开眼笑,怕他想歪了心思,赶紧声明“这不是送两位的,我也就这么一把,是米夷提督佩里在交涉时赠送的,给两位观赏是为了和白主目前的军械比较优劣”——前面在检阅白主常备军的时候,这位特意要了一杆燧发滑膛枪和一只燧发短铳,原来就是为了用在此时。 三个人起身到了院子里,堀利熙站定连发六枪,一时烟雾升腾、神威凛凛。 随从榎本武扬看的直咧嘴,这转轮短铳是大人的心头肉,珍爱非凡,据说除了刚到手的时候试射了几次,平时谁想看都不给,天大的面子也就是摸摸,至于试射,按大人的原话,“弹子总共就那么几十颗,用一颗少一颗,真想试射,天大的好处都莫得谈。” 堀利熙示意直秀和江川英敏用燧发滑膛枪和燧发短铳发射,这两人为了凑趣也只好现场装药、塞铅丸,英敏还好点,经常打猎,动作娴熟,可直秀重未用过前装滑膛短铳,难免手忙脚乱,看得堀利熙微笑都快变成大笑了。 所幸白主是纸壳定装,直秀再怎么胡搞也不会搞出当场炸膛的惨剧来,可等发射完毕,直秀也搞出了一头汗,太它么难为人了! 堀利熙真不是有意为难直秀,他语重心长地对两人说: “其实白主能装备上燧发枪和短铳,我已经很惊喜了。不过日新月异,这西洋诸夷的军械突飞猛进,我幕府现在可差远了。” 看直秀欲言又止,他说“我知道,崛殿从海外归来的时候献上了一批军械,不过当时还是带火帽的纸质或亚麻弹壳吧,你看——”说着,他打开弹膛给大家展示铜弹壳。 直秀心中一凛,从海外归来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去年和今年两次黑船来访,他唯恐江户把米夷的到来和自己联系起来——其实直秀想多了,墙里开花墙外香,在江户还真没人把他当回事,和米夷勾结你直秀有那么大的脸么!有这本事你还回来干啥? 现在看堀利熙说得若无其事,直秀心中就是一宽,赶紧大声附和,“要不是堀殿提醒,真没想到今日能看到如此神兵利器!” “你也是堀殿我也是堀殿,互相称呼好笑的很,不如名前相称如何?” 直秀闻言大喜,这称呼名前和称呼苗字是两码事,称呼名前可亲近多了,于是他赶紧顺杆爬,而江川英敏在一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关系进展的太快了吧。 接下来,堀利熙给直秀介绍了转轮短铳的来历,感慨米夷的技艺也有独到之处,幕府目前还造不出来,由此引深出这箱馆奉行职责非常重大,北抗鲁西亚东敌米人,“非锐意进取之辈不能为也。” “此重任非利熙殿下孰能担此重任,日后白主定当唯马首是瞻!”直秀再傻也能体会到对方的拉拢之意,那还不赶紧恭维几句啊。 虽然这马屁拍的过于直白,可毕竟说中了对方的心思,堀利熙红光满面地表示“过了过了”,但举止愈发亲密。 江川永敏和随从榎本武扬在一旁尬笑不提,直秀趁热打铁,让人赶紧取来北地的详细地图,和堀利熙一起指点江山,言谈间鲁西亚人的樯橹灰飞烟灭,一时好不得意。 第三十五章 洗白白 http://.biquxs.info/ 御目付堀利熙在白主匆匆检视了一番,在直秀又乘船陪他看附近的两个渔村后,他就带人返回虾夷地的箱馆了,毕竟那里才是他日后要苦心经营之地。 虽然从头到尾堀利熙只在白主待了四天,但却把直秀折腾的够呛: 和江川英敏不同,这位可跟直秀没啥交情,又是正经的幕府监察官,真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说起来,白主违禁的事情很多,从大方面讲,密贸易是一条、私藏西洋军械又是一条,至于擅开边衅被发现更是死路一条,至于江川英敏说的“衣裳品级,不可混杂;君臣上下,各有其别”,和这些相比都不算个事——毕竟直秀从来没有公开批评或反对过幕府。 白主的人员来源来历复杂,按道理根本保守不了什么秘密,但急速上升期的势力总是能做到一些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居然到现在还没有大的泄密风波出现,连直秀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其实,属下的大久保等人倒是觉得蛮正常的,毕竟现在是家天下的时代的嘛,况且白主为了保密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 嘉永三年(1850年)最早到跟直秀到白主的十六人是竹前虎之助、堀直刚、堀直义、堀由荣、岩崎弥太郎、冈田宣振、井上源三郎、河上玄明、大久保利济及化名三山先生的高野长英和枣屋组六个的少年,这里面除了大久保、三山先生、井上源三郎之外都是直秀的弟子和亲友团,而三山先生又是幕府的缉捕要犯、大久保是直秀亲自上面请出山的左膀右臂、井上源三郎是落魄的浪人,所以直秀只要不亏待他们一切都好说。 那直秀这些年亏待了他们么? 完全是厚待好么,从第二年海豹岛大狩猎开始,这些人就开始有丰厚的手当金分红——虽然当年是记账不过后来都兑现了,而且这几年随着白主势力的膨胀,个个都担任了奉行所的重要役职。 至于后面来的枣屋组子弟、土佐高知少年、佐贺风车组学生及坦庵先生绳武馆弟子,直秀也是经过挑选才留下来的——真以为直秀啥人都敢收啊。 至于挑选的方式很简单,啥也不说先到码头捕鱼或到工地盖木屋,吃过十天苦之后不偷懒的才能留下来——直秀和大久保都亲自劳作,白主的武士可和其它地方的大有不同。 至于领民的挑选倒是简单多了: 早期移民里除了秽多、非人就是入足寄场的流浪汉,而且送来之前就筛选过一遍,不老实的坚决不要,到了之后偷懒耍滑的根本没有——白主早期极其艰苦,敢偷懒耍滑就饿着,饿几顿就老实了,跑都没地方跑去。 至于阿依努人和赫哲人,倒没这么麻烦,这些人过去的生活很艰苦,过于油滑的人早被部落赶出去自生自灭了。 但千人千面,三年多来没有人跑去找幕府告密的主要原因除了此时的民风淳朴之外,还主要归功于以下几点: 一是家天下的观念深入人心。 扶桑此时的治政形态更类似分封制,大名也好、大身旗本也罢,只要是私领,那领民就只认家主不认幕府——这和当时的经济水平、法律制度及技术手段都有关系,深入和周密的治理是完全不现实的,既支撑不起也实现不了。 白主虽然是御领,可所有的武士都是崛家的家臣,而领民也都是崛家的领民——秽多、非人、入足寄场的浮浪之徒在幕府都是登记在册的贱民,只有在白主才是合法的町民和百姓,阿依努人和赫哲人更不用说,就是“野人”,在白主之外打杀了都没啥严重惩罚的。 因此,白主虽然是御领可实际上跟直秀的私人领地没啥区别,既然是私人领地,那自然效忠的对象就是私人领主,告密就是明目张胆的反叛,是严重违背此时价值观的行为。 二是幕府无恩于白主。 对白主,幕府基本没投入过人力、物力——最早给了小判金一千枚、一艘船及少量补给,但那 艘船还是直秀自己从海外带回的,对于白主的发展可以说是杯水车薪,完全可以忽略;后面倒是有一些补给,但那是直秀通过老师坦庵先生弄到的,而且也远远不够啊。 吃饭是天大的事。 既然直秀能养活起大家,日子过的还不错,那自然人心所向,没啥重大原因的话是不会有人告密的。 但直秀从来是跟领民一起同甘共苦的,而且打仗时不冲在前面,但也历来亲临一线,赏罚和治政也是公议和共议,告密这样的领主,良心过的去么? 第三,则要感谢此时的交通条件和法令。 白主在北虾夷地,北虾夷地是个荒凉的大岛,连到最近的虾夷地松前町都要坐几天的船,至于到江户告密,那首先你得有艘大船才行。 能到江户通商的,都是直秀等人的铁杆心腹,普通人想都不要想。 再说了,现在连武士都不能自由迁徙,你得有“过所手形”也就是白主奉行所的文书才可以,而且旅途治安还不好,特意去江户举报的话那得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 最后一点,其实一般人是搞不清楚直秀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不是奉了幕府甚至公方样的密令的,如果直秀真是奉命行事,那它么不就尴尬了么——到幕府告密之后,发现人家直秀是担负秘密使命的股弘之臣,得,告密的不就被随手咔嚓了。 你还别说,直秀的所作所为看起来还真像——孤身赴任,然后不顾生死的几次攻击鲁西亚人,同时役职还越做越大,代官所都变成奉行所了,你说直秀图啥、凭啥,这里面要没内幕根本说不过去。 不但白主奉行所内部有人这么想,其实现在江户这么想的人也不少,虽然不知道直秀干了很多违禁之事,但好多幕臣都以为崛直秀是首席老中阿部侍从提前在北地的重要布局,不然凭啥升官这么快!完全不合常理么。 就连老中阿部,有的时候也疑神疑鬼: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白主由代官所变成奉行所是已故大御所家庆的授意,那直秀最早偷偷出海,莫非不是自己推动的? 毕竟小栗忠顺做过公方样的近侍,颇受宠信,私下里奉命搞点秘密活动也是合情合理的。 总之,因为直秀一直对幕府非常恭谨,连外人都被骗了,那白主的人就更别说了,考虑得脑仁都疼也摸不清楚深浅。 加上直秀等人一直不遗余力地搞消息封锁和各种掩饰,加上也没人关心白主有啥隐私之事——唯一关注的就是坦庵先生和小栗忠顺,但这两位还掩耳盗铃装不知道,所以至今白主也没翻船。 不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啥秘密时间长了都得泄露,因此直秀对此也做了两手准备: 真不行了他就带人逃到海外去,有钱干啥不行; 还有一条出路就是白主实力再膨胀一些,到时候尾大不掉,他又没明目张胆地挖幕府墙角,估计幕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过手尾肯定还有,想起来就头疼。 洗白要从小,不是尽早抓起。 按直秀的计划,洗白早在去年就已经开始了: 今年接受江川英敏为白主奉行并是第二步,这代表幕府正式插手白主的治政; 而第一步是如何处理密贸易? 去年奉行所就开了分领,与咸亨洋行的贸易已经开始不在白主进行。 今年也照此办理。 等明年箱馆开港,那就更好办了,即使有人说奉行所和米人交易都不算密贸易了,我就说提供补给你能拿我怎么样? 不是飓风不得停靠下田和箱馆之外么,可这飓风嘛,来无踪去无影又不会说话,它可不会出来作证,再说船只航行中触礁了也是个托辞么——宗谷海峡场常年多雾,这触礁还能不是个正常的事。 至于白主现在的西洋军械、蒸汽战船和机床啥的,那 就更好处理了: 其实从去年开始,直秀就将这些军械秘密封存了,只有紧急时刻才拿出来使用,就算必不可少的训练也是拉到偏僻的分领丰原进行。 至于替代品则是燧发滑膛枪和燧发短铳,虽然大部分都是密贸易的舶来品,但名义上可都是白主自产的——靠着从韭山炼铁所买来的几台机床和蒸汽机,加上从佐贺锅岛家买来的生铁,白主真的能制造,但产量不高、质量教差而已。 还有,奉行所的蒸汽战船嘛,早就不在白主附近出现了,平时都驻扎在西面的真冈,那里十分偏僻,根本没有商船拜访。 至于机床啥的,打着之前从韭山炼铁所买来的几台机床和蒸汽机的幌子,一般人是搞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的——只要自己别浪,没事让人仔细参观或试手就没事。 至于缝纫机等机械,这个咸亨洋行早就已经在长崎发卖了,这和机床不同,机床是能造枪炮的,所以幕府管理严格,这些民用品幕府虽然指定了专卖商但不限制购买,自己早就请纪伊国屋帮助采购了几十台作幌子,根本不怕查。 其实白主的洋玩意不少,比如洋布、皮鞋等等,但都有“正当”来历,皮鞋是自己生产的,洋布是纪伊国屋帮助买的——虽然买了几百匹就能给白主所有人换装有点扯淡,但这不是没法查么,到白主的商人虽然不多也有十几家了,谁有空关心这个。 当然,想要完全洗白是不可能的,除非所有的东西白主都能自产,可根据现在的情况,今年是1854年,靠自力更生,子弹火帽的化合物和蒸汽战舰能在1858年搞出来就不错——如果幕府允许的话。 而且,就算能自产也只是掩盖了原本的痕迹,以前的密贸易和北上攻击鲁西亚人被掀出来也够抄家砍头的,所以白主必须继续膨胀,既给内部的人员足够多的上升路径和安全感,又让幕府投鼠忌器才能最终安然无恙。 但膨胀就要近代化,而近代化造成的教育革新、组织和法令演变、人们的观念和生活习惯变化,这些又与幕府现行法令、制度、习俗等格格不入甚至水火不容,白主真膨胀到有能力洗白的地步,估计就不用洗白了,这简直就是个伪命题! 除了直秀夫妇、学次郎之外,总揽治政的大久保利济对此就已经有所察觉,但在他之前有一个人早就觉悟了——化名三山先生的高野长英出于一个反叛者的敏锐,早就觉察到了,要不然也不能在乡学大学头上干的那么狂热。 除了这两人以外,白主对此有所觉悟的人应当有不少,尤其是今年《扶桑米国和亲约定》签署后,不少人私下找直秀来表忠心——都说直秀提前攻击鲁西亚人是高瞻远瞩,不然白主早就沦陷了。 有觉悟是好事,但瞎想就坑爹了。 直秀觉得这些人里有不少认为自己是幕府派到北地的暗子,最起码是幕府里某一系的大将,话里话外暗示他们忠心耿耿、自己就别隐瞒他们了,可直秀自己知道,他上面没人!——小栗忠顺和坦庵先生是对幕政有些失望才暗助自己一臂之力,真搞出啥叛经离道的事来,这两位立即会和自己切割,不请令亲自带兵攻伐就算顾忌交情了。 哎,想多了头疼,这白主就像一头疯牛,成长的越快自己就越难以掌握方向,真不知道自己的最终结果是啥——本来直秀就是准备在克里米亚战争的时候在远东阻击鲁西亚人一把,也算自己没白来这个世界一回,之后愿意离开的可以和他一起出走海外,可没想手底下的人越来越多,现在出走看起来不现实了。 毕竟白主奉行所现在有3500余领民,全都指望自己带来更好的未来,实在是割舍不开。 本来以为捡起来的是一根草绳,可谁知道绳子后面是一头牛! 这就是直秀现在的心情,事情大条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希望自己不要变的太多,希望大家都能有一个结果——好结果不奢望,大多数人能平平安安活下去就可以了。 第三十六章 求而不得 http://.biquxs.info/ 1854年7月中旬御目付堀利熙从白主离开,可万万没想到,当月下旬箱馆奉行竹内保德又前来拜访——原来堀利熙在北地巡察还没收到消息,他的箱馆奉行美梦已经破碎了,和历六月幕府已经正式设立了箱馆奉行,人家竹内保德这是乘船上任来了。 按理说应付竹内可比应付堀利熙简单多了,这位虽然是新鲜热辣的箱馆奉行,法理上比御目付地位还高,可同为远国奉行,他可对直秀啥管辖权都没有,不像堀利熙作为御目付可以监察白主事务。 况且竹内保德是箱馆奉行,崛直秀是白主奉行,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就算日后守望相助,可私下交往过密也是有点犯忌讳的。 可竹内在船上就生病了,也不知道是晕船还是饮食有问题,反正在白主愣是将养了三天才有所好转,远来是客,直秀也只好让医官悉心照料,他自己也早晚两次前去探望。 这年头可没啥特效药,伤风感冒导致高烧不退严重了就能致命,何况竹内上吐下泻的,当时看起来很是严重。 万幸,竹内的身体底子很好,加上白主医官的医术非常高明,居然三天就基本恢复了——不能说痊愈吧,但除了身体虚弱点还真没啥大碍了,自行走动也无妨了。 竹内保德对直秀千恩万谢,同时死活非要直秀将给他看病的医生割爱于他——因为经过这一番折腾,竹内对自家的汉医是再也信不过了。 虽然这年头窥伺他人的家臣是非常失礼的行为,但啥也没有小命重要啊,再说两人都是幕府在北地远国奉行,日后唇齿相依,竹内这番举动也未必没有试探之意。 直秀也想到了这一点,回来跟医官本人商量后,到底也没割爱,但这个医生会跟竹内保德到箱馆去开了一个医馆。 竹内保德对此非常惊诧,因为他之前也许诺了不少条件,可医官也没动心,因此他才贸然向直秀开口,没想到还是没得手,不过既然这个医官要到箱馆坐馆行医,那自己也算有了保障,也行吧。 直秀看对方好像有点介怀,只好进一步解释,“这位是伊东玄朴先生的弟子,和我有同门之谊,在白主逍遥惯了,看在我的面上,万望担待一二。” “难怪医术如此高明,原来是御医的亲传,孟浪了,直秀殿莫怪。”听到这个理由,竹内保德笑了,原来是个有跟脚的,难得直秀还肯给面子让他去箱馆开医馆,这还真不是看不起自己。 医生在民间的地位很高,毕竟人哪有不生病的,总要求到门上,可在竹内这样的幕府重臣眼里,医生的地位也就那样,肯定比仆役高,可也高不到哪里去,所以直秀不肯割爱竹内开始时是有点责怪的,箱馆和白主守望相助,这么点小事就不给面子么。 但听说是伊东玄朴的弟子,竹内保德可不敢这么想了,人家伊东玄朴现在是公方样家定的御医,打狗还要看主人呢,随意赠送御医弟子确实不是回事——嘉永六年(1853年),大御所德川家庆病情突然加剧过世后,老中首席阿部侍从将大奥医官狠狠地惩罚了一遍,顺便任命了幕府第一个兰医御医伊东玄朴,这事流传开来后震动非小,所以竹内也有所耳闻。 同一件事,从不同角度看得到不同的结果,原本是医官可能不识抬举,但有了御医弟子这个招牌后,那直秀就是做事得体给竹内保德面子了。 但其实,情况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这名医生叫草翦原三郎,确实是伊东玄朴先生的弟子,但他不愿意跟箱馆奉行竹内走的根本原因 是白主的医官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白主的医学馆每年可以拿大把拨款不说,地位也非常高,馆主属于可以参与治政的重要役职。 而草翦是从玄朴先生象先堂出来的亲传弟子,1851年到了白主后又拜了三山先生为师,作为老资格,又肯努力,早就是每年拿大把手当金的崛家家臣了,并且有望在今年年内接任白主医学馆的馆主之职,当然不愿意跟着竹内走了。 这时竹内保德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他也不敢在白主多有耽搁,于是跟直秀告辞直赴箱馆上任去了。 对此直秀专门准备了丰厚的程仪,还派了白主丸引路,此事就算完结,但等竹内一走,白主就召集了内部的大评定会: 这会不开不行,因为江户又发生大事了! 竹内保德之所以从江户直奔白主,是因为引路人是白主奉行所的使番泽村惣之丞——护送竹内的幕府水军对北地的航线不熟悉,当时松前家的家主松前崇广虽然在江户参觐交代,可熟悉航线的家臣却被御目付堀利熙抢先一步带走了,因此竹内保德只好找到崛家,恰好碰上泽村惣之丞在江户上缴毛皮,所以惣之丞就成了引路人。 在航行途中,竹内保德上吐下泻一副快要死了的模样,惣之丞信不过松前家的医生,这才把竹内直接带到了白主。 当竹内治病的时候,惣之丞早把打探到的消息禀告给直秀,因为事关重大,要召集重要分领的町奉行共议,所以大评定会才拖延到这个时候召开。 不过开会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别扭——直秀已经决定洗白,自然身为白主奉行并的江川英敏也参加了,虽然他是坦庵先生的亲儿子,但大家都还把他当外人,一时现场气氛非常古怪。 可英敏自己也难受啊,这白主的规矩非常诡异,按理说直秀和他身份最高,应该坐在上方,然后下面再分两边跪坐,可现在大家围着长条桌子坐椅子,这是怎么回事,这情景好像似曾相识啊。 直秀也不管英敏别别扭扭,正事要紧,看人到齐了就宣布评定会开始。 虽然公文已经发下去了,但泽村惣之丞还是简要地介绍了江户发生的大事: 一是老中首席阿部侍从上表辞官不成。 米人黑船提督是西洋历6月28日离开下田港的,之后江户发生了剧烈的动荡——老中首席阿部侍从在黑船走后,立即上表辞官,“弘化以来,辱任幕阁首班的愚臣,破国法缔结《扶桑米国和亲约定》,乃平日疏于海防之过。兹谨引咎辞职。” 之后老中牧野、若年寄远藤也以“过失”之名请求辞官。 原因据传闻是受到了水户老藩主齐昭一系和其他重臣的压迫。 可阿部侍从最终并未离任,据说是受到了公方样的宽慰和挽留。 第二件大事是之后幕府大刀阔斧地发布了37条法令,正是留任的老中阿部大人的大手笔。 其中主要的内容有: 扶桑一致,京都朝廷、江户幕府和各地的大名要上下一心,共同应对西洋诸夷的侵犯; 收回松前藩在箱馆一带的领地,并设置箱馆奉行; 解散同业公会“株仲间”,抑制物价上涨,允许各藩自由贸易; 鼓励开垦沼泽和荒地,奖励举办西洋产业; 废除赐献,取消虚饰礼仪,提倡节俭,整顿财政; 加强海防,改革军势,学习西洋技艺; 增强对西洋诸国的信息收集; 广开言路、破格登用人才。 惣之丞说完后,全场轰动,大家对此议论纷纷,看样子这次江户是要动真的了。 直秀补充说这37条法令都已形成公文,刚走的箱馆奉行竹内保德已经转交给自己了,确实是真的。 白主是兰学在北地的大本营,大家听了眉飞色舞,都纷纷表达意见,但直秀说现在就是个通告会,过两天大家把建白书都交上来,然后再讨论白主如何行事。 散会之后,只有英敏闷闷不乐,直秀一直关注他的反应,因此特意把他留下,问到底怎么了? “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直秀一听,英敏这是怪自己举止不端,觉得这样的大事不应该由众人共议,最起码应该和他商量之后再行动。 说起来,奉行并江川英敏是今年5月6日到的白主,到现在也快三个月了,但啥实权也没有,作为坦庵先生的亲儿子,自己不放权确实有点不像话。 但这也不能怪直秀啊: 英敏一来就萎靡不振,游山玩水、钓鱼打猎,啥也不管不问,后来黑船到了箱馆,他又跑去看热闹,6月18日才回到白主,当时自己已经带人北上庙屯攻击鲁西亚人了。 等自己回来后,御目付堀利熙、箱馆奉行竹内保德又先后来访,结果拖到现在也没让英敏负责啥实事。 不过英敏作为幕府正式任命的白主奉行并,理论上他可是能随意插手所有事务的,自己将他放置y,忍到现在英敏才表示不满,这是给了自己天大的面子,不好好安抚可不行。 可让英敏干啥好呢? 白主的秘密太多了,虽说要洗白,可这不还得最少等个两三年么,直秀是真心不想把老师坦庵先生的儿子也拉下水。 “英敏兄大才,直秀自主主张已成习气,确实莽撞了,日后还请多多指教”,说法直秀就要给江川英敏来个土下座。 英敏哪里能真让直秀跪下施礼,有这个意思就成了,他赶紧阻拦,不过他也确实不满已久,“两家同气连枝,你老臧着掖着是啥意思?”因此今天直秀不拿出章程来他还真不能善罢干休。 直秀看英敏不回话,这是人家要承诺啊,被逼无奈,他只好先试探一下,小栗忠顺和坦庵先生到底和英敏交了多少底: “前几年白主草创,违禁之事颇多,如今百般掩盖,但纸包不住火,唯恐连累英敏兄啊。” 说起来,直秀和咸亨洋行做密贸易这件事,小栗和坦庵先生是心知肚明的,但从来没有点破过;至于私藏军械、主动北上攻击鲁西亚人,这个只有小栗忠顺知道,也不知道他转告坦庵先生没有,至于英敏,那直秀就更不清楚了。 江川英敏到白主当奉行并,其实真把直秀搞蒙了,小栗忠顺和坦庵先生是写过信来,但信中只说让直秀照顾英敏,别的啥都没有,这到底是啥意思?直秀还真没搞清楚。 反正今天话赶到这了,那就趁机套套英敏的话,看看他到底了解多少? 要都知道,那江川先生心可就大了,这都敢让儿子来蹚浑水;要是只知道密贸易的事,那自己还是想办法让英敏平平安安混个一年半载的,然后就让他早点离开白主这个是非之地,也算自己对老师的一点报答。 第三十七章 故人来 http://.biquxs.info/ 白主违禁之事颇多,本来直秀顾及师生情谊,是想让江川英敏能够置身事外的——最起码少接触点也好啊,可英敏自己可不这么想,作为名门之后,他可是一贯胆大包天的。 何况坦庵先生虽然一直希望儿子成熟稳重,可自己却没竖立啥好榜样: 要知道在1828年西博尔德事件后幕府对兰学者多有压制,可江川家的绳武馆还不是明目张胆地推广兰学;1839年的蛮社之乱也是因坦庵先生广泛任用兰学者而引发的;1842年高岛四郎太夫被幕府拘禁,江川太郎左卫门也为其多方奔走;还有后面的设立韭山炼铁所、主建品川台场、参与黑船交涉,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迎难而上。 坦庵先生一副老而弥坚、老而弥辣的做派,还指望儿子成熟稳重,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再加上坦庵先生低估了直秀的胆大妄为,所以英敏到白主当奉行并那还有个好? 完全是弄巧成拙、适得其反么。 果然,英敏跟直秀表示“我知道你和西洋人做密贸易,我也想见识一下”,直秀没办法只好应承了——不答应不行,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身为奉行并,英敏真捣起乱来,直秀总不能把老师的儿子怎么样,何必敬酒不吃吃罚酒呢。 于是,当1854年8月3日咸亨洋行的船只入港“本科”时,英敏也跟着直秀出现在现场。 偷偷摸摸的密贸易双方都做了四年了,一切都驾轻就熟,双方人员也熟稔的很,一见面就呼朋唤友的,只有英敏在一边瞠目结舌。 现在咸亨洋行主要向白主输入北米野牛皮、洋布和白银,而白主向外输出的除了海豹皮外,也开始输出茶叶、生丝、衣物和牛皮鞋等皮具——经过大肆捕猎,海豹岛和周边栖息地的海豹数量开始下降,所以白主也不得不开始发展轻工业,但限于人力,产品数量和质量还差的远。 至于茶叶、生丝,这是从萨摩和土佐交易来的。 但除了正常贸易之外,船上还有不少特殊人物,这是直秀望眼欲穿盼了很久的,甚至在他的心中比这次贸易还重要: 果然,江川英敏“诶呀呀”地叫了起来,因为除了金发碧眼的米夷,这西洋船上居然还走下来几个黑发黑眼珠的,有的还一下船就抱着直秀痛哭,真是白日见鬼了! 直秀眼里也含着热泪,盼了三年终于把你们盼回来了! 1851年10月,在当时白主万分艰苦的条件下,直秀还是咬牙派出了七人赴米——正式留学生三人,陪读家属一名,加上万里寻亲的一位、去逛花花世界的“高僧”一名,还有去做生意的一位。 具体名单如下: 三名正式留学生是村田永敏、岩崎弥太郎和坂本直阴(龙马),陪读家属是龙马的怪力姐姐乙女,万里寻亲的是西博尔德遗留在扶桑的女儿二宫稻,“高僧”是闲不住的秀念大和尚,做生意的是竹前虎之助——他去接替要回国的中村学次郎。 一晃将近三年不见,大家见面都非常激动,其中19岁还傻乎乎的龙马居然还抱着自己哭,真是长不大的孩子。 乙女等了一会,走上 前来一把将弟弟扯开,好让其他同伴向直秀问好。 直秀笑眯眯地和大家打招呼——这些都是种子,未来的参天大树没夭折在外面,挺好挺好。 结果却是秀念大和尚第一个过来打招呼,直秀看着就乐,他头发长了、胡须也有了,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这就是个添头,赶紧滚蛋。 接下来是村田永敏,他走过来对直秀点了点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位大爷吃自己的、花自己的,当时危难之际还非要追着红颜知己二宫稻去海外,回来还一句好话不说,“嗯”一声也行啊,不过没被拐跑就是好事,点头就点头吧。 不过永敏点完头动也不动,直秀也不知道这位未来的天下军师要干嘛,不过看到又走上的这位他彻底明白了——这个王八蛋居然把二宫稻又拐回扶桑了,看不出你这老小子还真有一手! 直秀把永敏看得老脸泛红才放过了他。 不过他等了半天也没看见岩崎弥太郎,他立刻紧张起来,这年头远航、疾病和米国治安都不安全,这未来的扶桑首富不是挂了吧? 真这样可就闹心了! “虎之助不行,弥太郎留下。”村田永敏看直秀东张西望,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直接开口宽慰。 长出了一口气后,直秀恨不得破口大骂,虎之助留在米国他是知道的,毕竟那边一大摊子事情没个托底的人不行,可去年的信里弥太郎不是说要回来么,听永敏这意思,弥太郎留下做助手,难道生意出问题了? “没事”,说着永敏又塞过来一封信,直秀赶紧打开,看到信封上的暗号才放下心来,看样子可能就是“虎之助忙不过来,临时将弥太郎扣下了”。 直秀正想快速浏览一下信里写了什么,突然被一个壮汉抱住了,还被亲了一下脸。 “merlin,konnichiha。” “john!”直秀也喜出望外,他反手抱着这条西洋壮汉——虽然之前约好了,但这个人真如约出现实在太好了! 看了这个,江川英敏在一旁瑟瑟发抖,难道这个人是直秀在西洋的想好?太它么刺激了! 贴面亲吻可不是英敏想的那样,这是凯尔特人的礼仪。 这次跟西洋船到北虾夷地的还有一个特殊人物,那就是小约翰.布莱恩,是咸亨洋行经理约翰.布莱恩的长子,不过他可不是咸亨洋行的人,而是另一家洋行“三江洋行”的经理。 1849年直秀从海外返回扶桑,之后留在米国的学次郎委托老约翰在香江建立咸亨洋行,专门出售直秀势力在米国和白主的出产。 咸亨洋行的大股东是直秀等人在米国创立的贸易公司,而三江洋行则是另一种尝试,是直秀等人扶持小约翰.布莱恩建立的,他们只在其中占了少量的股份。 小栗忠顺曾经向幕府的大目付堀利坚汇报,说咸亨洋行是凯尔特人的组织,希冀复国,其实说对了一半,咸亨洋行的经理老约翰确实是凯尔特人,但真正希冀复国的却另有其人,那就是小约翰。 1845年至1850年的马铃薯大饥荒永远改变了irel and,英吉利官府的愚蠢和偏见,使绿岛死亡了一百多万人,同时有将近一百万人在此期间移民,即使在大饥荒过后也有八十多万人继续背井离乡,而米国则是最大的迁徙目的地。 直秀等人在米国的势力,对这些初到米国、穷困潦倒的凯尔特移民积极施以援手,而且随着实力的壮大,帮助也越来越多,因此也获得了凯尔特群体的信赖和支持。 老约翰早早就移民了米国,虽然对移民的同胞大力支持,但现实的他并没有复国的想法,可年轻气盛的儿子小约翰则被同胞和家乡的悲惨遭遇深深地打动了,他立志复国,并获得了直秀和学次郎的支持。 在他们的资助下,小约翰1851年在香江创立了三江洋行,专门从事与中华的贸易,而商品的来源主要来自咸亨洋行。 老约翰是远洋船长出身,为人忠厚守信,只是因为与直秀等人一直以来的关系才当上了咸亨洋行的经理,其实他对贸易管理并不是十分精通,相对于管理其实他更喜欢远航,但年纪大了不得已才转行。 直秀等人愿意扶持他的儿子和让利于三江洋行,老约翰于公于私都感激得很,因此双方的关系更加亲厚。 至于直秀他们不怕布莱恩父子俩串通渔利的原因很简单,咸亨洋行的商品来源都控制在直秀势力的手上,加上直秀、英子在米国创立的孤儿院里的孩子也逐渐长大,这几年他们也纷纷加入直秀在米国的产业,其中加入咸亨洋行的也有不少,所以大体上是没问题的——篱笆扎得紧,左右都是好邻居。 小约翰自立门户后,果然迸发出更大的热情和才华,将三江洋行经营的有声有色,而且他已经变成了英吉利人,还吸纳了一些英吉利在远东的官员作为股东——这是直秀给他出的策略,英吉利如日中天,正面复国希望渺茫,只有打进内部才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小约翰对此深以为然。 这次,小约翰到北虾夷地就是肩负着重要使命——英吉利远东舰队委托他参加克里米亚战争的远东之战,负责协助太平洋战船队攻击堪察加半岛的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 别看他只是个商人,但三江洋行作为香江有名的毛皮和军械贸易公司,影响力不可小看,而且他通过三江洋行的股东亨利.巴夏利,已经获得了英吉利远东官员的广泛信任——在直秀的指点下,小约翰在1851年结交了巴夏利,当时巴夏利还是一个穷的叮当响的知事馆翻译,可之后巴夏利官运亨通,1853年成了羊城的副知事,今年更成了某港的知事,堪称在英吉利远东政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不过,虽然名义上小约翰是参战来的,但他实际上可是两手空空,连船都没带一艘——来的两艘蒸汽风帆混合动力商船和两艘捕鲸船都是咸亨洋行的。 其实,三江洋行也有货船,但都是跑中华近海的,还不如直接雇佣咸亨洋行的远洋船只稳妥呢,再说船上都是凯尔特水手,加上老爹的关系,也没啥不方便的。 不过在去堪察加半岛之前,除了卸货,小约翰.布莱恩还要和直秀仔细商议,这参与攻击堪察加半岛的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到底靠不靠谱,别好处没捞到却把小命送了,千里送人头的事情可万万不能做! 第三十八章 纵火不怕风疾 http://.biquxs.info/ 虽然小约翰.布莱恩号称是官方的助战使者,但这其实完全是他自告奉勇的行为——香江驻扎的是英吉利东天竺舰队的远东分舰队,此时并未收到本土的具体攻击命令。 但欧罗巴大陆局势紧张,之前分舰队确实收到过加强对鲁西亚船只监控的命令,所以,既然与远东官僚关系亲密的小约翰愿意孤身北上,那发个委托书也没啥不好,但分舰队指挥官裴洛对小约翰的说法嗤之以鼻: “本国太平洋战船队有可能攻击堪察加半岛”,做梦呢!你一介商人比我的消息还灵通?不可能的。 不过坊间传闻,约翰父子的毛皮资源可能来自北太平洋,这大战将起惊慌失措也有情可原,再说三江洋行也牵扯到一些远东官僚的利益,所以委托书是可以有的,不过裴洛写的是: “兹有义商约翰.布莱恩,受远东分舰队委托前往堪察加调查军情,请相关人等予以配合”。 其实别说裴洛指挥官不信,小约翰.布莱恩心里也打鼓啊,“相隔万里之遥,米国那边传信说太平洋战船队肯定在今年8月底攻击堪察加”,米国公司知道英吉利机密,这是骗傻子吧! 不过有巴夏利短期内飞黄腾达的珠玉在前,他觉得咸亨洋行的股东神通广大,说不定有什么秘密渠道也说不准,因此小约翰半信半疑地北上了——不来不行,自己洋行的货源掐在别人手里呢。 但他知道直秀和咸亨洋行背后的大股东不清不楚、关系非凡,因此无论如何也要和直秀商量下,“大家这么熟了,总不能看着我这个好朋友千里送人头吧。” 看小约翰神情不安、欲言又止,直秀赶紧招呼他和归来的五位留学生回转屋敷——事关重大,这事不能在外面谈。 江川英敏就像小尾巴一样,紧紧地跟着,生怕直秀有啥事情瞒着他。 不过他也不尴尬,从海外回来的这些人他都认识——1846年-1849年,直秀“海难失踪”期间,英敏在坦庵先生的嘱咐下多次造访崛家屋敷,和村田永敏、稻子、秀念和尚、龙马、乙女都很熟悉,刚才这些人也和他打过了招呼,所以英敏也不怕听不懂,咱有五个通译呢。 到了屋里,小约翰就绷不住了,他告诉直秀自己接了一个坑爹的任务,是这么这么一回事。 永敏他们也是第一次听说此事,一听就傻了,就江川英敏一个人不知道发生了啥,抓着龙马追问,“到底发生了啥?赶紧告诉本官!” 他老爹是海防挂,幕府可没啥严密的保密制度,坦庵先生没事指导英敏的时候,告诉了儿子好多机密信息,因此英敏理解起来倒是不难: 原来,去年,也就是西洋历1853年6月鲁西亚皇帝尼古拉一世派兵进驻了两个多瑙河公国,10月奥斯曼帝国对鲁西亚宣战,不过奥斯曼很快被打的头破血流,小弟被打背后的大哥一下站出来俩,于是战事开始升级。 其中的一位大哥就是当今世界的首强英吉利王国,据说要派战船攻击鲁西亚在北太平洋的领地,和直秀交谈的米人就是为这事来的。 “单独每个字我都听的懂,可合在一块我怎么就不明白了,这个白傻子要带一艘商船去配合另一路舰队打仗,是这个意思么?” 龙马对英敏敬畏的很,赶紧连连点头称是。 “这大海无边无际的,两边怎么联系啊?” “你问我我问谁啊”,龙马腹诽不已,告诉英敏,“现在老师和那个小约翰真讨论这个呢。” 小约翰倒不是真的千里送人头,他的原定计划是带着咸亨洋行的一艘船先到堪察加半岛的港口等着,反正这是艘米籍货船,鲁西亚和米人友好,想必不会为难于他,至于后面如何配合英吉利舰队,那就只能到时见机行事了。 当时咸亨洋行的米国大股东在信里承诺了不少利益给他,这个计划初看起来也蛮合理的,他脑袋一热就答应了,可在来北虾夷的路上,小约翰反应过味来了: “虽说米国是中立国,一般情况下鲁西亚人和英吉利战船不会攻击米国货船,但现在不是一般情况啊!这计划看似天衣无缝,可实际操作起来困难很多,自己很危险啊!” 小约翰想临阵退缩,可直秀哪里肯干,这可关系到白主今后几年内的生死存亡,必须得继续执行。 好说歹说,直秀终于让小约翰接受了一个更稳妥的方案,但相比原方案,新计划白主冒的风险可不小,因此他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事成之后,小约翰要想办法将庙屯变成开放港口。 慷别人之慨救自己之命,这事干得过,对此小约翰大包大揽,“直秀你就放心吧,妥妥地!” 直秀和小约翰在那里兴高采烈地讨价还价,江川英敏在一边怀疑人生: “今天是啥日子啊,密贸易也就罢了,接下来是违禁出海的留学生,然后白主又要和英吉利人勾结起来攻击鲁西亚。我就是想知道一点底细罢了,可真没想过要知道这么多啊!” 可直秀依然没有放过他,问他是否要见见大场面。 “你去我就去”,公子哥英敏输人不输阵。 直秀邪魅地一笑,“那就这样说好了。” 1854年8月10日,咸亨洋行的蒸汽风帆混合动力货船驶向堪察加半岛,直秀和江川英敏伪作小约翰.布莱恩的随从出行。 8月29日,在港口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的外海,船他们终于堵到了来攻击的英吉利佛兰西联合战船队——轮到自己头上谁都怕出意外,直秀和小约翰一样不敢入港,怕被大战在即的鲁西亚人把船只野蛮征用了,只敢离的远远地绕圈子。 直到看到杰克联合旗,小约翰才命令船长换旗,都是英吉利人,应该不会一见面就开炮吧。 谢天谢地,看到这边停船降帆,联合战船队也没有为难他们,让商船的首领坐小船前去问话。 看到香江分舰队的委任文书后,英吉利提督普拉斯大喜过望,他手里啥情报都没有,两眼一抹黑,小约翰的到来正是雪中送炭,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对方的两个黄种人随从了,赶紧问计于小约翰: “这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的情况到底如何?” 其实小约翰对此地也啥都不知道,只好把直秀拽出来。 这两年咸亨洋行的捕鲸船没少在白令海峡活动,私下搜集了不少情报,这些都转交给了白主,所以直秀对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还是有所了解的——此地是1740年由维他斯?白令所建,后来又在1812年被正式授予城镇地位,是鲁西亚人在堪察加最大的据点,城市建于 山丘之上,四周又被火山围绕,所以易守难攻。 直秀在掏出来的简易地图上比比划划,江川英敏听不懂英语,只好在一边做高深莫测状。 看到英夷提督先是皱眉、继而暴怒,他的小心肝颤巍巍忽上忽下的,总算直秀不知道说了啥,对方转怒为喜,他这才放心心来。 其实直秀就是说此地易守难攻不要莽撞,他一个黄皮肤的说这个,当然不讨喜了,差点没被当场赶出去。 不过直秀嘴快,他表示可以提供补给,小约翰也在一旁拍胸脯作保,普拉斯提督这才转怒为喜,其实他最担心的不是情报而是补给——联合战船队共有战舰7艘,包括巡航舰3艘、蒸汽巡航舰1艘、轻巡航舰1艘、两桅横帆船1艘和汽船1艘,确实称得上是庞然大物,可这每天的消耗也不老少啊。 “第一批补给就在我带来的船上”,小约翰这刀补的好,证明直秀确实没说瞎话,不过这时普拉斯提督终于对直秀的身份起了兴趣: “这位是?” “北太平洋的海商首领。” 普拉斯一听就懂了,海盗就海盗,直说好了,绕什么圈子! 不过他的任务是打击鲁西亚人的北太平洋领地,直秀是不是海盗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要能帮的上忙就是好的。 “你们在商量啥,怎么还不赶紧进入阿瓦恰湾?” 闻讯赶来的佛兰西水军提督满腔怒火,他不知道这英吉利人私下在搞毛,这磨磨蹭蹭地干啥,五个月追着一艘鲁西亚人的aurora号,从南米的秘鲁一直追到堪察加还没追上,这也叫打仗!还“纵横四海、战无不胜的皇家水师”,我呸! “难怪这次你们会被打的大败亏输,这内部矛盾也太明显了吧。” 不过还没等直秀默默地吐槽完,佛兰西提督也转怒为喜了——小约翰他们不是空手上船的,带了三筐西瓜,恰在此时被切好送上来了,佛兰西提督也顾不上发火了,他招呼手下一拥而上开吃。 “强盗!”普拉斯提督骂了一句也开始抢——不抢不行,眼看着就没了。 这好几个月没吃上新鲜水果,现在甘甜的西瓜就摆在眼前,啥风度也别讲了,毕竟人家佛兰西人可没客气。 等大家吃过西瓜后,气氛一时大好,尤其是想到还有一船补给,西瓜还有,两个提督眉开眼笑,往日的恩怨就随它去吧——补给是英吉利人商人的,佛兰西提督要分一杯羹的话,低声下气不至于,但说两句软话总是在所难免滴。 “强力海商”,得知补给都是直秀提供的,两位提督送了他一个称号。 直秀也没太在意,这群白人“用人的时候朝前,不用人的时候朝后”,信不信仗打完之后人家转身就不认识你了。 在直秀的建议下,联合战船队制定了“先攻击各处港口,再考虑登陆作战”的计划,准备依次攻击鲁西亚的四大港口,也就是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鄂霍次克、阿杨和尼古拉耶夫斯克——如果有充足的补给,两个提督真没把鲁西亚的水军放在眼里。 江川英敏在一旁嘴巴张得大大地,差点把假胡子弄掉,不过直秀跟他沟通后,英敏心中狂喜,“这鲁西亚在北方的事业看起来是要被连根拔起啊!” 第三十九章 看呆不嫌事大 http://.biquxs.info/ 西瓜在常温下精心保存,可以存放15-30天,不过小约翰和直秀也只带了西瓜一种新鲜水果,不过剩下的补给也非常丰富,其中有大量的土豆、干菜、腊肉、咸蛋、味增和各种渍物,以及少量的活家禽、茶叶和芋头烧。 19世纪初期虽然已经有了罐头,但因为成本居高不下,远洋船队的食物还是以未发酵面粉烤制的硬饼干、咸肉、葡萄干、干豌豆和葡萄酒或朗姆酒为主,所以,在得到补给后,英佛联合战船队的士气大振。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补给都受到了欢迎,被称作魔鬼蛋的松花蛋引发了有趣的争议,水手们形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种评价——喜欢的人把它夸上了天,但更多的英吉利和佛兰西水手都认为这是比咸肉更糟糕的食物。 至于送上船的活鸡鸭,除了被船长等高级官僚吃掉的外,有几只漏网之鱼被水手们当做宠物偷偷地养的起来,成了他们枯燥海上生活的调剂品。 8月29日,因为补给船的出现耽误了不少时间,因此联合战船队驶入阿瓦恰湾后只草草开了几十炮后就结束了当天的战斗。 经过这次试探,两位提督发现直秀的情报非常优秀,炮台的位置大多准确无误,而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港确实没有停泊任何大船——战船、商船都没有,那艘该死的aurora号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因为黄种人的身份,直秀提出的作战策略,“先攻击各处港口,再考虑登陆作战”,遭到了不少人的反对,但英吉利提督普拉斯坚决站在了直秀一边,至于原因嘛,很简单,他将补给船和直秀等人的出现视为此次作战的好兆头。 另外力挺直秀的小约翰也从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他作为香江分舰队的增援特使,非常受普拉斯的重视——虽然听名字就知道约翰.布莱恩是个凯尔特人,但在远东,一切内部隔阂都仿佛随海风而远去了。 扪心自问,小约翰敢于带一艘商船孤身北上支援自己,这绝对是英吉利绅士精神的杰出体现,对此普拉斯虽然表面克制,但心里十分感动,小约翰赠给他的象牙柄柯尔特转轮手枪,从此他一直带在身上作为友谊的象征。 没有歧视直秀的普拉斯自然能看到这个方案的好处: 首先,敲掉了对手的舰队和商船后,那剩下的港口自然就变成了随时可吃的小点心; 其次,他接到的命令是保护北米、澳洲及远东的太平洋商路,最早的计划“强攻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港”只是情报不足的无奈之举而已,现在看来是过于草率了。 同时,广大水手也站在普拉斯一边,毕竟登陆攻击需要离开熟悉的船只,听起来就让人担心。 因此,英佛联合战船队最后还是通过了“先消灭船只和摧毁港口”的作战方案——虽然和直秀提案的说法有差异,但实质一般无二。 1854年八月的最后两天里,联合船队的炮弹轻松地摧毁了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的港口炮台和码头,并通过引以自豪的康格里夫火箭烧毁了大批建筑,之后扬帆南下。 “恶魔!” 联合战船队将直秀当成了吉祥物,可有人却将联合战队视为恶魔——这个人就是大难不死的穆拉维约夫。 这位鲁西亚的西伯利亚总督,如今非常可怜: 原本他精心策划的乌龙江大补给计划,在直秀原来的世界里大获成功,通过四次的沿江航行,为鲁西亚在北太平洋的领地补充了宝贵的兵力,最终取得了1854年“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包围战”的辉煌胜利。 可因为直秀的乱入,首次补给就在6月23日被 白主的四艘蒸汽舰击溃,螺旋桨风帆混合动力战舰东方号与、希望号汽艇和蒸汽货轮额尔古纳号全部于此役被击沉。 虽然除了三艘船上的水手外其余人员损失不多,但大部分火炮和补给却没能保住,更可怕的是,没有蒸汽船,沿江大补给计划就彻底破产了——乌龙江上中下游主航线加起来将近2600多俄里(2800公里),没有蒸汽舰的引导,靠风帆和人力,船只在内陆河流的航行速度极慢,在短期内根本无法实现大规模补给。 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1852年6月、1854年6月两次乌龙江下游的失败,导致他威信扫地,以前只是桀骜不驯的哥萨克骑兵不时挑战他,可现在连鲁西亚自己人都已经开始质疑他的能力! 就说远东特使普嘉廷吧,大家都是皇帝的心腹,本应该团结互助,可普嘉廷仗着带有四艘战舰,实力上远远超过了分裂后的鄂霍茨克区舰队,居然一举夺走了水军的指挥权,他怎么敢! 这还不是因为自己在远东接连失利的缘故。 虽然是普嘉廷率领鄂霍茨克区舰队接应的自己,虽然自己带着千余人在庙屯缺衣少食、疫病横行,可自己是堂堂的帝国西伯利亚总督啊,普嘉廷你怎么能不顾大局! 而且糟心的事情还不止这些,随着阿拉斯加淘金潮的出现,鲁米公司这条老咸鱼居然翻了身,从自己手中夺走了大量的权利,不但鄂霍茨克区舰队一分为二,而且大量的商人也跑到阿拉斯加去了,这些严重削弱了东西伯利亚总督区的实力。 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今年帝国在欧罗巴大陆的扩张受到了严峻的挑战,英吉利、佛兰西等诸强都先后下场,战火真如自己所料烧到了远东。 可联合战船队为啥出现在堪察加半岛? 你们不是应该优先攻击产金的阿拉斯加么! 这次,虽然自己有把握保打退敌人的进攻,可手下和民众却对自己缺乏信心,导致自己被迫采取了很多强硬的手段,由此引发了很多不满。 前景不妙啊,如果不幸打败了,估计自己的西伯利亚总督就算当到头了;可就算打胜了,事后也是一屁股烂账。 不过自己准备了一条妙计,这次一定会让英佛联军铩羽而归。 可万万没想到,妙计还没开始执行,敌人的船队居然就走了! 穆拉维约夫破开大骂,周围的人都噤若寒蝉,互相递着眼色,“总督的脾气日甚一日地暴躁,真让人担心啊。” 穆拉维约夫的预感没错,离开堪察加半岛后,联合战船队并不是到此为止,而是开始横扫鲁西亚在鲸海北部的重要港口: 9月11日凌晨,舰队突然出现在鲸海北部的鄂霍茨克港。 因为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的崛起,鄂霍茨克已经开始没落,整个城镇只有不到两千人,防御极其虚弱。 而且,联合战船队终于在这里堵住了苦追不得的aurora号,而且还抓到了大鱼——普嘉廷带领的鄂霍茨克区舰队。 加上aurora号及普嘉廷带到远东的四艘战舰,鄂霍茨克区舰队也不过是炮舰四艘、武装运输船三艘、高速通讯舰及其它小型船只六艘,而且都是风帆战舰,发射的也是实心弹。 而联合战船队却有主力战舰4艘、轻型炮舰1艘、武装运输船1艘,汽船1艘及白主的4艘小型蒸汽战船。 虽然数量对比是13:11,可鲁西亚人在整体吨位和武器上却远远不如对手,至于在战术和技能掌握上,此时所向无敌的日不落帝国水军更是远远超出,加上凌晨突袭的加成,导致战局从一开始就是一面倒。 吸引了大量仇恨的aurora号最先被集火,很快就变成了燃烧的海上火炬,它的所有桅杆都被打断了,只能绝望地等待毁灭。 最终,鲁西亚人仅仅只逃脱了三艘船,它们是普嘉廷带到远东的旗舰巴尔拉达号、高速通讯船狄安娜号、被免职的涅维尔斯科伊船长留下的武装运输船“贝加尔”号——狄安娜号、“贝加尔”号都是靠速度逃脱的,而巴尔拉达号则是普嘉廷见机不妙让其它船只拼命掩护才幸免于难得,虽然成功逃走了但也伤痕累累。 这场海战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但白主水军的收获寥寥——除了点燃了几个炮台外,唯一的战果就是击沉了一艘小船,整个交战期间都在划水,完全无法参与大舰队的正面对决。 大胜之下,英吉利的普拉斯提督意气风发,他先让蒸汽巡航舰带着白主的四艘小型蒸汽战船继续追赶敌船,接着一声令下,在舰炮的掩护下,水手组成的陆战队员开始登陆,很快就击溃了数量稀少的守军,接着全面占领了鄂霍茨克。 大战一起,直秀就自觉地和小约翰、江川英敏做了看客——咸亨洋行的补给船自有船长指挥,他们三个则被留在了普拉斯提督的旗舰上待命。 英敏看得舌挢不下,可小约翰和直秀也好不到哪去,这种大海战两人也是第一次见到,三个看完都默默无语,各种念头在心里翻腾不休。 9月11日,联合战船队消灭了鲁西亚鄂霍茨克区舰队的大部,并成功攻占了鄂霍茨克。 9月15日,另一个鲁西亚重要的港口阿扬也被攻灭。 9月17日,追击敌人的英吉利蒸汽巡航舰按照计划到阿扬汇合,并带来了全歼敌军水师残部的喜讯。 原来,普嘉廷带着三艘船先逃到阿扬,随后赶往庙屯躲藏。 本来这个计划挺好的,英吉利太平洋战船队对远东的情报不足,这些人没看过西博尔德的著作《扶桑》,所以并不知道间宫海峡的存在。 在直秀原来的世界里,鲁西亚的穆拉维约夫总督就是利用了对手的情报不足,在明年通过间宫海峡摆脱了联合战船队的追击,不但保全了鄂霍茨克区舰队,还成功地撤走大量的民众。 但这回可不灵了,有白主船只带路,在乌龙江口到庙屯之间,英吉利蒸汽巡航舰和白主的四艘小型蒸汽战船终于咬到了敌人,经过一番激战后,巴尔拉达号、狄安娜号和“贝加尔”号全被击沉,至此鲁西亚在远东的水军基本全军尽墨。 唯一可惜的是,鲁西亚扶桑特使普嘉廷不知所踪。 没有抓到重要人物,中滨万次郎便领着英吉利蒸汽巡航舰北上泄愤,将好不容易有所恢复的尼古拉耶夫斯克又烧成了一片白地。 不过,虽然没抓住普嘉廷,但联合战船队的两位提督对此毫不介意,因为战果够辉煌的了,全歼鄂霍茨克区舰队就完美地完成了首要任务,再说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不是还有一位西伯利亚总督么,抓他也是可以滴。 9月20日,在回转堪察加半岛的途中,联合战船队顺手扫平了鲁西亚人在北虾夷地岛上的最大定居点——1765年,鲁西亚在大岛的北端开始经营,让苦役犯在此开采煤矿,此时居然有大几百人在此生活。 看到鲁西亚人四散奔逃,水手们坐上小船上岸,将财物一扫而空,剩下的屋舍被付之一炬,上百年的苦心经营却在一日成空! 1854年9月29日,时隔一个月后,联合战船队队再次对堪察加的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发起猛烈攻击,而此时,鲁西亚在北太平残留的重要据点,也只剩下这么孤零零的一个了。 第四十章 这个冬天一定很冷 http://.biquxs.info/ 9月29日,英佛联合战船队重返堪察加半岛,对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再次发起猛烈攻击。 不过在攻击前发生了一件趣事,有一艘米籍的货船找上了联合战船队,船长说“自己的货物刚刚被鲁西亚人野蛮征用了,他心意不平,因此可以提供信息,帮助攻击此地”。 听说此事后直秀乐了——后世传闻东西伯利亚总督曾经在这次战斗中使用过反间计,看来居然可能是真的! 经过鉴别,“米人”船长提供的信息和小约翰、直秀提供的基本一致,另外此人还提供了鲁西亚最新的布防图,将陆上炮台的位置标示的清清楚楚。不过因为直秀早就提醒过普拉斯提督,“鲁人可能会假扮米人身份使用反间计”,所以此计并未得售。 原因嘛,当然是因为破绽太多了: 在前面的战斗中联军抓了不少俘虏,通过翻译获得了不少情报,尤其是鄂霍茨克区舰队的水军们提供了非常详细的信息,这和假情报一对比,反间计自然就露馅了。 原来,在6月的沿乌龙江大补给计划失败后,穆拉维约夫总督认定这是英吉利远东舰队搞的鬼,因此他并没有按原计划分散兵力,而是把一千余人大部运回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加强防御。 鲁西亚的反间计考虑的还比较细致,奸细说的数量也符合这个数字,“不到两千人的兵力”,可前期抓到的俘虏说的可不是这样,“穆拉维约夫丧心病狂,强征商民入伍,兵力已经达到了三四千人!” 两千人和四千人能是一回事么? 这强征动静如此之大,你连炮台的位置都清楚,对兵力数目的估算怎么可能差距如此这大! 鲁西亚人的反间计失败,奸细也被胖揍之后关押起来,但如何攻占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却成了一个难题——四千人啊,船上的水手都加起来也不到人家的一半,陆战完全没把握么。 按理说,鄂霍茨克区舰队已经被彻底消灭了,鲁西亚在北太平洋的重要港口也都被破坏的差不多了,自身损失也比较轻微,联合战船队完全可以见好就收,可联军的两个提督和下面的水手都不干啊: 他们从俘虏口中得知了一个重要消息,“从阿拉斯加获得的黄金很多都在此地中转,然后再统一经西伯利亚驿道送回国内”,这不抢他一把怎么行! 最后还是经直秀提醒,联军的两位提督想出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赎城费”。 狮子大开口,联军提出了十万英镑的赎城费,而且别的不要,只能用金银支付! 1717年,作为英吉利铸币厂总监的艾萨克爵士,将黄金价格定为每金衡盎司(纯度为90%)等同3英镑17先令10便士,这么算来,十万英镑是将近3万金衡盎司,折合90%纯度的黄金约864千克! 收到俘虏的通知后,鲁西亚人当然不肯了,宝库里确实存有一批阿拉斯加运来的黄金,但凭啥啊,一个是善财难舍,另一个是自己人多又不是打不过。 不过很快鲁西亚人就不这么想了——虽然城市建于山丘之上,可鲁西亚人装备的六磅和十二磅加农炮居然没有白主的三英寸线膛炮打的远,你说这到哪说理去! 在过去一个月来的战斗中,直秀并未调集白主陆上番组参战——他怕被英佛联军当成炮灰使用,但线膛炮他运过来了六门,反正两边都不是啥好人,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他才开心呢。 联军对线膛炮也非常满意,这玩意打的即远且准,就是威力小了点。 你还别说,虽然佛兰西海战水平与英吉利相差悬殊,但其水手到了陆上后,操炮十分熟练,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也是木制建筑居多, 很快就处处冒火生烟,好一片凄凉景象! 因此两天后,固守的鲁西亚人就扛不住了,他们组织了队伍进行了几次反击,但都被据守工事的联军击退了——如今虽然没有机关枪,但火炮的霰弹威力也不小啊,加上在黄金的刺激下联军水手都超常发挥,个个如有神助。 穆拉维约夫总督实在压不住商人和手下了,他只好派人讲和,不过联军坐地起价,要求赎城费加倍,“二十万英镑”,莫得商量! 消息传回去后,鲁西亚人都暴跳如雷,“反正房子没了可以再建,那就继续打好了!” 战斗继续进行了半个月,双方激战数次,胜负难分——都是鲁西亚人主动出击,联军被动防御。 可鲁西亚人终于扛不住了,虽然战死了不少人,但其实他们元气未伤,但这补给却成了大问题: 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四面环山,没有多少农业和畜牧业,主要以渔业为主,粮食虽然储备了一些,可好多仓库都在炮火下化为灰烬。 在反间计失败后,本来穆拉维约夫的打算是准备将联军熬走,可他发现联军居然有商船进行补给,现在反而变成了对手在熬他!再这么僵持下去,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的所有人都会在冬天冻死或饿死。 不过,二十万英镑是万万不可能的,双方唇枪舌剑一番后,以十五万英镑的价格成交——先付价值五万英镑的黄金,等联军开始撤退后再付五万,在离开前交接尾款。 反正联军是不怕对手赖账的,不给就再开打好了。 1854年10月18日,收到足额黄金的联军离开了阿瓦恰湾,至此8月29日开始的1854年“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包围战”完全结束——不结束不行,北海在11月份开始冰冻,再不走就都别走了! 这次前后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战役中,英吉利、佛兰西和白主联军的战果如下: 联军彻底摧毁了鲁西亚的鄂霍茨克区舰队,击沉炮舰四艘、武装运输船三艘、高速通讯舰及其它小型船只六艘,另外还摧毁了一些的商船——穆拉维约夫总督鬼的很,让商船都沿堪察加半岛北上,躲在了1649年建立的新马林斯克,但人算不如天算,这些商船也没能逃脱被击毁的命运。 在9月29日第二次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攻击战开始后,大部分战船都无所事事,直秀就想起了,“鲁西亚在远东还有一个据点新马林斯克呢,因为这个港口比较偏,所以不在前期的名单上,现在有空了,世界这么大,我们去看看?” 来都来了,英吉利总督普拉斯就派了蒸汽巡航舰和白主的四艘小蒸汽战船北上,结果真在新马林斯克堵到了不少商船,于是又是一场痛痛快快地歼灭战。 不过商船被消灭的消息穆拉维约夫总督还不知道,联军也没义务通知他,反正直秀觉得今年鲁西亚的远东领地估计要完——战船和商船都没了,粮食和物资也被烧毁了不少,可以肯定,这个冬天对鲁西亚人来说一定很冷! 至于联军摧毁的港口,包括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鄂霍茨克、阿扬、尼古拉耶夫斯克和新马林斯克,鲁西亚在远东的重要基地没有漏网的,惨的一比。 前后打死打伤敌人估计上千人,而仗着船坚炮利,联军的损失寥寥,船一艘都没沉,甚至连大伤的都没有,人员损失也微乎其微,战死十几个、负伤不到一百,完全是一场大胜! 仗也打完了,联军自然就要分道扬镳。 可在分手之前还有一件事啊,那就是分赃! 其实白主在这次战役中贡献不小,不但提供了大量的补给和准确的情报,还有四艘蒸汽战船亲自参战。 但结果却是,价值十五万英镑的黄金只给了直秀十五分之一,其中还包括了四门线膛炮的货款——用了三英寸线膛炮后,联军上下都觉得非常满意,英吉利和佛兰西各抢走了两门,准备回去仿制。 虽然直秀解释说“这是米国的军械,不用抢,你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在米国买”,但这两位提督还是抢走了四门,不过好说歹说,总算给白主留下了两门——原本是一门也不留的。 更闹心的是,这笔黄金还不是直接给直秀的,而是交给了小约翰分配。 据小约翰偷偷告诉直秀,就连分配这点黄金,联合战船队内部对此还意见很大,认为直秀前期搞到了不少战利品,黄皮~猴子早就应该知足了! 这些人说的是9月攻击鄂霍茨克、阿扬时发生的事,当时缴获了不少牲畜,少量的牛和不少的马,除了被宰杀外还剩下不少,当时联军和白主正在蜜月期,英吉利总督普拉斯大手一挥,就用这些抵偿直秀提供的补给了。 凭心而论,三百多匹马确实是一笔大收入,加上联军自从攻克了鄂霍茨克、阿扬之后,补给的需求大量减少,和提供的补给比起来,白主确实有赚。 但账目可不是这么算的,这些马联军又运不走,最多只能杀了吃肉,白主能运走是本事,何况如果不是白主一直大量捕猎海豹,那提供的大量肉干成本也相当不菲。 不过谁拳头大谁有理,直秀也不能计较这个。 但随后小约翰告诉他另一个秘密,可把他当场吓出了一身冷汗——佛兰西水师提督曾经私下向英吉利提督普拉斯进言,“让黄~种人掌握了四艘蒸汽战船不是好事,虽然吨位小但也是后患”,要求普拉斯想办法消耗掉这些船。 所幸,当时的鲁西亚水军已经全军尽墨,因此没有合适的机会,再加上小约翰向普拉斯提督解释,“这是本国在远东的外围势力”,白主水军这才逃过一劫。 “嘛的,白~皮@猪就不能相信!” 直秀赶紧向小约翰致谢,并表示要将到手的黄金分他一半。 小约翰哈哈大笑,婉言谢绝了直秀的好意,但他要求直秀明年继续配合英吉利攻击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原来,普拉斯提督得陇望蜀,他觉得鲁西亚人既然能拿出价值十五万英镑的黄金来,自然仓库里还有更多!因此他决定明年还来。 但普拉斯提督也没有料到的是,在价值十五万英镑黄金的刺激下,英吉利北米的殖民地魁北克地区,将会在明年夏季正式进攻阿拉斯加——蝴蝶翅膀煽起的微风,已经有了成为龙卷风的趋势! 其实小约翰不收钱的原因很多: 第一,通过这次大战,他发现”即使不考虑直秀和咸亨洋行大股东的关系,白主势力也对他在远东的发展十分重要”。 第二嘛,当然是他这次捞的也不少——根据协议,咸亨洋行的这条蒸汽风帆混动动力商船在战后就归他所有,光这条船就价值将近三万美金,相当于六千多英镑,再加上普拉斯提督对他不错,私下里分给他三千英镑的黄金,两者加起来也将近一万英镑了。 最后嘛,这次增援活动获得了巨大成功,小约翰在英吉利远东政界的地位肯定是扶摇直上,这里面的潜在利益相当之巨大,长久看来远非一万英镑所能匹敌! 既然知道联军中有人对自己不怀好意,那还不赶紧闪,1854年10月27日,白主船队返回了本科,在这里直秀和小约翰分手,一个回香江,一个回白主。 但带着巨大喜悦回到白主后,直秀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这是肿么了,你个惹祸精怎么能出现在白主呢?这完全不科学么!” 第四十一章 有来有往 http://.biquxs.info/ 1854年10月底,直秀回到了白主,发现双喜临门——原来9月中夫人英子生了第二个孩子,因为白主刚刚协助英佛联合战船队大获全胜,破灭了鲁西亚在远东的所有港口,因此直秀和英子将这个男孩取名为“太平郎”,希冀北地能永远和平安乐。 不过安不安乐是以后的事情,反正直秀现在是安乐不起来——将近三个月不在,积累下来的政务相当之多。 按理说,经过四年的磨合,白主的治政架构应该已经稳定了,不应该有太多的事务需要直秀拍板,但这次情况特殊,因为骨干走了一大批人——不是脱逃,也不是探亲,而是按照之前的计划出国留学了。 有来有往嘛,有回来的自然有出去的。 截止今日,白主众人里去过海外的已经有十人之多,包括直秀、英子、中滨万次郎、中村学次郎、村田永敏、二宫稻、胜五郎堀直刚、秀念大和尚、龙马和他的姐姐乙女;留在米国的也有两位,竹前虎之助和岩崎弥太郎。 这次乘咸亨洋行商船出去的人更多,以大久保利济为首,包括隼人堀直义、河上玄明、堀由荣、冈田宣振、化名吉田悦德的高野长英、井上源三郎、绳武馆的五名学生、岛团右卫门为首的佐贺风车组七人、泽村惣之丞为首的五名土佐武士,加上十一名家属,临临总总居然凑了三十五人之多——这里比较特殊的是河上玄明,前面这些人是9月初离开的,而他是10月27日与小约翰一起去香江。 所幸咸亨洋行是自己家开的,不然一次走这么多人根本不可能。 但因为直秀、大久保前后脚都走了,领主夫人英子又在特殊时期,同时又走了这么多骨干,所以白主难免会产生一些混乱,因此直秀回来后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子。 经过一番调整,如今白主的治政组织如下: 白主奉行是崛直秀,奉行并为江川英敏——直秀劝英敏借“水土不服”的理由辞职回江户,别再趟白主这滩浑水了,可英敏自从参与了大海战后,不知道觉悟了啥鬼东西,居然表示“准备将世子让给他弟弟英武,从此就跟着直秀一展宏图”,直秀劝不了,只好由着他折腾。 白主町奉行由江川英敏兼任,税务官是崛志远——天赋异禀的阿依努人大头也终于熬出了头; 勘定奉行是坂本直阴——19岁的龙马终于正式登上了幕末的大舞台; 法评定所依然由领主夫人英子掌管,乙女在米国也不知道学了啥,被英子任命为副手,法评定所这阴盛阳衰的帽子是彻底做实了; 乡学的大学头由直秀亲自兼任; 医馆的馆长是村田永敏的夫人二宫稻——草翦原三郎跟着箱馆奉行竹内保德到虾夷地开医馆去了,馆长的位子就这么飞了,不过捞到一个副馆长,也算差强人意吧; 陆上大番头由村田永敏担任,他曾经长期担当过崛家家宰,德高望重,加上原本的大番头隼人堀直义力荐,所以并未引起大的反弹; 水军大番头还是中滨万次郎——自1851年上任以来,万次郎战无不克,加上他性格豪爽、心思缜密,水军上下对他无不服服帖帖; 目付所由胜五郎掌管堀直刚——兜兜转转,直秀原本世界里的近藤勇还是干上了老本行; 除了白主,奉行所还有宗谷在内的十二处分领,其中以真冈、丰原和宗谷最为重要。 其它分领各有人才任町奉行,但真冈是水军的秘密基地,町奉行由中滨万次郎兼任;丰原是日后奉行所的根基所在,町奉行由英子的弟弟中村学次郎兼任;宗谷在虾夷地北端,町奉行原本是岛团右卫门,但团右卫门出海留学去了,接任的是崛义明——沃依德屯头人扎拉西作为赫哲 人的代表,在经过几次大战后,正式由番组组头转任白主的管理层。 至于寺社奉行,江户委任“白主奉行并”江川英敏兼任——寺社奉行必须由江户委派,但白主这个“破烂地方”没人愿意来。 不过因为只有秀念大和尚一系人马,所以英敏索性直接将事务委托给秀念了。 另外,奉行所已经将海豹捕猎在内的主要生意转给了三个民间商社,它们是: 以近藤长次郎为番头的家乐屋,主要负责虾夷地的商业经营; 以中村学次郎为首的喜梅屋,重点负责北虾夷地的商业经营; 另外还有以崛五郎为首领的四季屋,主要负责搭建全扶桑的商路。 以上就是白主最新的治政架构——自从去年白主由代官所变为奉行所后,原来的公议、共议制度虽然没有被废止,但作为白主奉行的直秀权威大增,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在白主的各个重要役职人选中,有一个人非常特殊,他就是四季屋的番头崛五郎: 其实崛五郎是钱屋余孽半兵卫的变名,他原本是钱屋在北地的支配人。 1851年11月初,当时半兵卫和直秀做了一笔交易,在向白主献上了一部分利益换取了一条退路后,他毅然返回加贺国金泽町营救钱屋的家主五兵卫。 钱屋五兵卫是当时的大豪商,号称扶桑首富,他经营的钱屋最盛时在各地设有34处分店,商路覆盖了大半个扶桑,同时又是最大的密贸易经营者,据说和英吉利、鲁西亚、唐人、高丽都有所勾结。 钱屋是百万石前田家的御用商人,不过最大的靠山奥村荣实在1843年就挂了,此后五兵卫在前田家失去了可靠的依仗——奥村荣实出身前田家八大人持组头之一的奥村家,去世前是执政家老。 之后,钱屋和萨摩藩共同组织密贸易之事泄露,遭到了幕府的彻底追查。 虽然萨摩岛津家主持密贸易的家老调所笑左卫门在1849年年底自杀,但幕府依然没有放过钱屋。 嘉永四年(1851年),五兵卫因“河~北泻新开工程”中的投~毒事件被前田家下狱——这个工程的内容是填土沼泽造田,钱屋投药杀死鱼类,希望能赶走居然在沼泽附近的渔夫,结果有人食用了死鱼而身亡。 嘉永五年(1852年)十一月,八十岁的五兵病死狱中。 嘉永六年(1853年)夏四月,幕府以密贸易等理由将钱屋的家名彻底断绝,五兵卫的三个儿子都被处死,幕府和前田家分割了钱屋的财物,在直秀原本的世界里,“收其田八万五千馀石,海船三十五艘,其他财物称之”。 不过因为直秀的乱入,半兵卫在白主谋得了一条后路,因此钱屋有相当一部分人逃脱了这场灾难,两年来陆陆续续逃到北地的有一百三十多人,并带来了辩才船两艘和部分财物。 钱屋残留的首领半兵卫自毁容貌,变名崛五郎,正式成了崛家的家臣。 在直秀的授意下,他在今年成立了四季屋,主要负责搭建全扶桑的商路——钱屋的余孽们当然不能再出面了,但他们对各地的商路都有所了解,原来的丰富经验还是对白主非常有帮助的。 等治政架构稳定下来,事件已经来到了1854年11月中旬,此时白主已经下了好几场雪,港口也冰封了,直秀这才不得不出面接见著名的惹祸精——自称二十一回猛士的吉田矩方。 自从直秀发迹以来,对上哄着公方样、老中,对下引导领民,说起来还真没怕过谁,但他一见到吉田寅次郎就头疼,这可谓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为啥呢? 因为吉田是头倔驴——此时扶桑民间没有驴,算倔马好了。 别人都有所求,直秀自然可以因势利导,可吉田不一样,他恃才放旷,现在想要啥连自己也搞不清楚,所以直秀拿他一点辙也没有。 那吉田矩方是怎么来到白主的呢? 原来,他是被坦庵先生委托纪伊国屋的商船送来的,其中颇有一番故事: 今年的和历三月,吉田带着弟子金子重之辅跑到了伊豆国下田港,准备偷偷溜到黑船上出海留学。 吉田的老师是象山先生佐久间修理,而佐久间的老师是江川太郎左卫门,坦庵先生此时又是下田奉行,所以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吉田两人搞到了一艘小船。 夜色降临后,吉田和弟子划着小船赶到了黑船边上,结果米人根本不搭理他们,万般无奈之下两个人只好返回岸上,倒霉催的,小船居然还翻了,两个人游回岸上之后,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然后嘛,早有准备的坦庵先生就把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抓住了。 其实,坦庵先生别有用心,他利用吉田试探米人的态度,看他们是不是别有居心——如果吉田两个真被米人收留了,那事情就大条了,因为这明显违反了当初双方的约定!说明米方对扶桑的胃口不止交涉时所说的那些。 但吉田既没被米人当成夜袭的敌人打死,也没别收留,坦庵先生的试探这这样结束了。 可怎么处理吉田呢? 要是别人当然是被扭送入监,然后严肃追查是何人指使。 可坦庵先生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了如指掌,指使的人是谁他知道——弟子佐久间象山劝他给吉田暗中提供方便的书信还揣在他怀里呢! 不看僧面看佛面,坦庵先生对佐久间象山这个弟子还是挺满意的,再说吉田也帮了自己的忙,所以江川心里一合计,这事就这么算了吧,但他把这两人扣在下田,希望能替弟子佐久间管教一二。 可时间一长,坦庵先生就受不了了——开始时吉田寅次郎还知道害怕,老实了一段时间,但不久就故态复萌,请求坦庵先生亲自和佩里交涉让他上船去米国。 “这正谈两国正事呢,你能不能不捣乱!” 坦庵先生一怒之下就把吉田软禁了,还给了他不少兰书让他上进。 不过坦庵先生忘了一件事,他忘了盘问一下吉田的功课水平——江川以为吉田是佐久间象山的弟子,兰学应该有点底子,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其实吉田对兰学是半桶水,精通的部分是铁炮操练和西洋军阵,而坦庵先生扔给吉田的是数理化,他这个徒孙根本看不进去! 好不容易等黑船都走了,坦庵先生抽空一考教吉田的功课,不由得火冒三丈,“这完全没长进么”——教一识二,直秀把坦庵先生的眼光抬得太高了,坦庵先生现在看谁都像笨蛋。 吉田12岁时吉田给藩主讲解兵法,是长州毛利家的天才兵法家,素来享有大名。 扶桑传统对天才都很重视,坦庵先生也不能免俗,于是他又耐着性子坚持了几个月,但效果寥寥。 其实江川兰学一脉早期以铁炮操练、西洋军阵和炮台建设为主,直到直秀上门拜师,坦庵先生才转向了有关民生的实用兰学,所以他觉得可能是因为以前的侧重耽误了吉田,因此心有愧疚,这才对吉田多加教诲。 不过明显吉田没啥进步,最后坦庵先生发了狠,“得了,把你俩送的远远地,扔到直秀那个猴崽子领地去好了!他办法多,我还不信教不了你了!” 于是,吉田寅次郎和弟子金子重之辅就这样被送上了前往北地的货船。 第四十二章 人只相信他愿意相信的 http://.biquxs.info/ 吉田寅次郎和弟子被押上了前往北地的货船,他倒是想跑来的,可茫茫大海上能跑哪去? 就这样他被送到了白主,当时是十月中旬,直秀和大久保都不在,学次郎也在丰原,是村田永敏接待的他。 结果两人闲谈军势的时候吵起来了——也不能说吵起来,村田用兵棋推演把吉田打的大败亏输,吉田不服气,但村田不愿多说,认为“败军之将何以言勇”,反而把吉田气得更加发昏。 寅次郎发誓要胜过村田一次,可天下的军师是那么好战胜的么? 就这样,两人拉拉扯扯,直到直秀从堪察加半岛回来。 当时直秀公私都有不少事情要处理,于是在匆匆见了吉田矩方一面后,就把他打发到乡学读书去了,一直到11月中旬直秀才腾出手里处理这个麻烦精。 白主乡学的建立时日较短,以基础数理化和普通人文科学为主。 可直秀见到寅次郎的时候,发现真有他的,吉田居然能和入学的孩子们就这些吵起来。不过有趣的是,吉田的学生金子重之辅好像也不站在老师这边。 吉田正在被围攻,因此也没注意到直秀的到来,直秀躲在一边听了一会,这才搞清楚争论的重点。 双方争执的重点有两个,一个是“性善论”,另一个是“万世一系”。 《孟子?告子上》:“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 传自中华的《三字经》也说,“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原来,吉田在乡学没事干,于是他到处蹭课听,因为他是直秀的老友,因此也没人约束他。 可吉田没听几天,就发现不对劲了。 白主乡学的教材是直秀选的,人文方面的基础教材就是《论宗教的宽容》、《官府论》、《哲学通信》、《社会契约论》和《忏悔录》。 说实话,孩子们听不大懂,可吉田却听懂了! 他觉得乡学先生叛经离道,于是就和教师争辩起来。 科学的可证伪性,是白主乡学的校训,所以乡学教师也没太在意,真理愈辩愈明,那就来吧。 吉田认为教材应该采用《论语》、《孟子》、《孝经》、《礼记》等经典,还举出了性善论的大旗。 但好死不死的是,吉田为了煽动气氛,他问孩子们:“你们是好人么?” 结果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答:“不是!我们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我就是我。” 这就十分尴尬了。 其实孩子们这个回答的产生原因很简单,白主移民大部分都是秽多、非人、赫哲人、阿依努人,以前的生活过得凄惨无比,“好人”欺负好人,你说人性本善骗谁呢!——秽多、非人受扶桑全体社会的压制,赫哲人被鲁西亚人残害,阿依努人和扶桑人打交道的时候也没得到啥好果子吃。 而且直秀也觉得“性善论”大有问题: 在他原本的世界里,科学家已经发现“如果有人的基因多了个y,那攻击性就比较强”,所以“性善论”从物理层面根本站不住脚。再说善恶本来就是个人类概念,“到底啥是善,边界在哪里”,这个问题估计争论到人类的灭亡也不会停止。 而且“性善论”、“性恶论”容易造成道德绑架,从方法@论的角度看,还是“契约论”比较实际,最起码过程可控、结果也美妙的多——说到底,这就是“人治”和“法制”之争。 至于“万世一系”,这是扶桑神道的观点,将小朝廷神话,就此证明出扶桑文化的特殊性,是江户时代水户学说的基础。 “道者,天下公共之道,所谓同也。国体者,一国之体,所谓独也。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五者天下同也。如皇朝君臣之义卓越于万国者,一国之独也。” 您听听,这是正经话么? 你特殊你就卓越了,而且谁都要让你三分。 凭啥啊,凭脸大么!按后世的话说,谁还不是个小公主啊,你特殊在哪,是多长个脑袋还是多长个鼻子? 同样,因为生长经历和家庭教育,孩子们也对“万世一系”嗤之以鼻。 二十五岁的吉田寅次郎少年得志,哪里受到过这个,因此每天找人辩论,大人们都不愿意和奉行大人直秀的老友争辩,只有孩子们乐此不疲,天天和他争论,对吉田面红耳赤每看不厌。 直秀知道这玩意很难争辩出结果来,不是有这么句话么,“道歉有用还要与力干嘛”,所以他出面平息了这场争执。 但吉田坚持要直秀整顿乡学,迫不得已,直秀也不敢继续放他在乡学捣乱了,赶紧把他带在身边做事——对这个吉田倒是没拒绝,至于原因嘛,很简单,他没钱了!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当时夜里偷访米船,结果回岸边的时候小船翻了,吉田的行李财物损失殆尽;后来他在下田港也没啥正经营生,坦庵先生也忘了给他发手当金;到了白主,虽然吃喝穿用不缺,但直秀也不知道他缺钱,因此吉田和弟子金子重之辅现在是两袖清风、囊中羞涩。 吉田为人清高,也不好意思向直秀开口,但“有理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他也快熬不下去了,所以直秀说有借重之处,他慨然应允,轻易地就做了白主的客将。 嘉永五年(1852年)十二月,吉田和友人宫部鼎藏游历本州岛东北诸藩,当时是私自脱藩,也就是没有获得过毛利家的正式允许,结果导致,在第二年的十二月他被判处亡命罪,被开除士籍、剥夺世禄。 所以吉田现在是一个浪人,出仕白主没啥违背道义之处。 不过吉田很纳闷,这冰天雪地的,直秀说有重要生产,可是能干嘛呢,难倒是酿制清酒?这我可不会啊。 当然不会是酿制清酒了,奉行所哪里有这个闲功夫! 自从1853年实现粮食自给后,白主的内政就初步进入正轨,有石炭取暖,现在冬天可忙了。 冬季白主的主要生产是皮鞋皮具制作、织布和衣物生产、机械制作和粮食加工,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工作,那就是冷冻法制盐。 海水反复结冰后,剩下的就是高浓度的卤水,通过熬制就可以得到食盐。 白主从去年开始尝试冷冻法制盐,今年才大面积推广,不过因为投入较大、前景未明,商人们只参了少量股份,目前还是以官营为主。 盐铁乃国之大利,吉田寅次郎对此很有兴趣,盐官当的有滋有味,直秀总算把他安置好了。 直秀对吉田如此看重,周围的人对此都有所猜测,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直秀想干啥: 未来的维新四藩是长州、萨摩、土佐和佐贺,其它三个直秀现在都有所勾结,只有长州极度排外,而吉田就是直秀精心策划的突破口。 但长州有反意是在1858年才逐步显露的,距离此时还有将近四年,现在长州还是幕府的忠心藩属,所以谁能想到直秀现在就开始布局。 寅次郎才干非凡,将盐田处理的井井有条,时间一长,白主诸人也逐渐认可了他,同时吉田也一改开始时的态度,不再 横挑鼻子竖挑眼,开始虚心学习各种西洋学术。 其实,吉田矩方只所以投入水户学说的怀抱,并不是他对此学说多么认可,而是没办法的选择。 天保十三年(1842年)英吉利中华的南海之战后,扶桑有识之士开始对南蛮人的入侵加倍担心: 同年,吉田的老师佐久间象山,通过时任老中的家主真田幸贯向幕府献上了《海防八策》,表示“海防之要,在炮与舰,而炮最居首”。 第二年,幕府就废除了《异国船驱逐令》,代以《燃料淡水供给令》。 同时段,扶桑各地的有识之士开始考虑如何抵抗南蛮人入侵,水户学说就此兴旺传播。 那抵御南蛮人入侵和水户学说有啥具体关系? 关系大了! 水户学说核心思想是华夷论、大义论,能解决两个重要问题: 第一个,建立信心。 17世纪中叶,山鹿素行(1622年-1685年)认为,“夫中~国之水土卓尔于万邦,而人物精秀于八理,故神明之洋洋,圣治之绵绵。” 这里的中~国是指扶桑,幕府的闭关锁国策略导致文化上开始妄自尊大,而水户学说将这点发扬光大。 华夷论通过宣扬华夷论,也就是“万世一系”,将京都小朝廷神话,希冀通过世界上“最悠久的历史”来增加自豪感,期盼由此竖立民众对“扶桑文化优秀”的信心。 其实就是,扶桑上下懂行的都已经推断出一个不妙的结论,那就是很有可能打不过入侵的南蛮人,心虚之下开始找心理寄托。 第二个,寻求团结扶桑的办法。 扶桑此时的幕府藩国体系导致政令不一、内斗不止,对此有心人心知肚明。 但水户学说的“大义论”却有可能解决这个问题——水户学说要求“幕府尊崇皇室、诸侯尊崇幕府,家臣尊崇诸侯,百姓尊崇武士”,实际上这是一个希望凝聚扶桑内部力量的学说。 至于水户学说发展到“王霸论”,也就是“尊王攘夷”,那时候是1858年《安政五国约定》签署之后的事情了,当时大家看幕府可能靠不住了,只好把京都小朝直接推出来,希望能进一步凝聚人心! 所以,吉田寅次郎对水户学说并不是无脑相信,只是各取所需罢了——毕竟水户学说的经典《大扶桑史》漏洞百出,方家对此无不诟病。 何况,吉田的老师佐久间象山今年提出了“东洋道德,西洋艺术,精粗不遗,表里兼该”,认为“以东洋道德为主体并善用于西洋科技,就能使扶桑富强起来抵御西洋列强”,这也是一条正路。 吉田自己也曾经主张“大力开发虾夷地以抵御鲁西亚入侵”,所以,看到白主欣欣向荣的景象后,说他心里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天保十四年(1843年)直秀第一次游学期间两人结识,十一年过去了,直秀已经变成了远国奉行,还在北地大展拳脚,这个可比什么空头学说有力多了,因此吉田也慢慢地开始接受白主的一些观念——直秀的感情牌打了这么久,终于熬到开花结果了。 忙忙碌碌间,不知不觉冬去春来,白主又积攒了一个冬天的力量,可摆在直秀面前的又是一个大难题: 按照他原本世界里的轨迹,今年的和历二月幕府将乙部村以北、木古内村以东的虾夷地以及渡岛半岛南西部的土地划为御领,“夏四月,(幕府)令伊达庆邦、佐竹义睦、津轻顺承,发兵戍虾夷及箱馆”。 可白主已经在虾夷地投入了大量的本钱,这事真要发生了,鸡飞蛋打不说,白主也彻底丧失了向南发展的空间,这可如何是好? 第四十二章 理所应当 http://.biquxs.info/ 根据1854年3月签署的《扶桑米国和亲约定》,箱馆被定为避难港和补给港,幕府随后将此地划为了直辖的御领。 按照直秀的记忆,1855年幕府又将虾夷地的大部分领地收回。 原领主松前家获得的丰厚的补偿——共计三万石的新领地和每年一万八千枚天保小判金的手当金,新领地在陆奥国梁川和出羽国东根,而且松前家原来的大本营福山城和松前町也获得了保全。 松前家吃不吃亏直秀不知道,反正人家是个坐地收钱的买卖,亏也亏不到哪里去,可真遇到这种事,白主是亏大了,可能会彻底丧失向南发展的战略空间。 于是,在西洋历3月中旬,“白主奉行并”江川英敏跑去江户活动,希望能腾挪出一些空间。 今年是个暖冬,往年此时白主的港口还在冰封,但今年提前半个月就解冻了,于是直秀跟英敏开起了玩笑: “好兆头啊,祝英敏兄旗开得胜、舟到功成!” “哪有铸钟现打铜的!这事应该早点布局啊。” 英敏气的直咧嘴,他可不领这个情,“朝中有人好做官”,可白主现在在江户可没了靠山,那不就是不好做官了嘛。 去年小栗忠顺跑到长崎做奉行,自己的老爹也辞去勘定吟味役去了伊豆下田港,因此对这次出使的结果英敏十分不看好。 他一边心里盼望着直秀的推测不准,一边带着年贡四千张毛皮、三千两黄金和大批特产踏上了旅程。 为了躲避流冰,船只从西面绕到松前町,再由东海路南下,等英敏到了江户已经是和历三月初了。 怕啥来啥,英敏刚到家就收到消息,“和历二月幕府将乙部村以北、木古内村以东的虾夷地以及渡岛半岛南西部的土地划为御领,这些地方通通都归箱馆奉行管理。” 于是他稍事休息,就开始了活动——虾夷地那么大,别把箱馆奉行累坏了,白主可以分担一二么。 理论上,木已成舟,其实英敏这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但天无绝人之路,居然真让他找到了机会: 这个口子是新任箱馆奉行自己打开的。 原本的箱馆奉行是竹内保德,可这位老哥很倒霉,在去北地的船上就上吐下泻被折腾的不清,好不容易在白主被医好了,可到了箱馆之后又水土不服,所以趁着去年底回江户汇报的机会,竹内说啥也不干了。 他不想干可有的人还眼红呢! 之前争夺箱馆奉行位置失败的御目付堀利熙,亲自上门拜访竹内保德,两个人也不知道私下里谈了啥,反正竹内以“身体不适”为由向幕府推荐堀利熙接任箱馆奉行。 以前就是他俩争,现在竹内撂挑子了,御目付堀利熙就变得众望所归,于是他终于心愿得偿,被任命为新的箱馆奉行,只是因为他在江户筹集各种物资和人力,所以还没有从江户赴任。 江川英敏私下里拜访了堀利熙,然后苦苦恳求,堀利熙倒是挺好说话的,表示“箱馆和白主同气连枝、存齿相依,一切都好商量”。 不过他口气虽大,但在实际上却只同意将宗谷一地划给白主管理。 蚊子小也是肉啊,英敏千恩万谢,之 后他继续活动——箱馆奉行堀利熙是同意了,但这只是建立了默契,难道还真让堀利熙自己上书,“我管不过来了,宗谷划给白主吧”,这自己主动切削自己的权利,傻子都不会干啊。 英敏此行可以说是福星高照,这回是小栗忠顺的父亲忠高出手相助。 原来远国奉行忠高因为身体不适,今年提前返回江户述职加看病,英敏随后的行动受到了忠高的大力支持。 忠高是个千山千水的老官僚,朋友多门路极广,在他的操作下,白主终于拿到了宗谷的管辖权,在虾夷地的北端牢牢地打下了一颗钉子。 其实这件事情也合情合理。 据幕府以前的估算,全开发出来有两百万石之多——这个是著名的大奸臣田沼意次(1719年-1788年)估算的。 就算这个不准,但这次将虾夷地划归御领,补偿给松前家的折算起来也不少啊,三万石领地和每年一万八千金,加起来也是将近五万石了。 都是远国奉行,箱馆有五万石,白主名义上只有“五千石的石高”规格,这两地又挨在一起,这差的太远白主能没意见么。 所以江川英敏上书要求将宗谷划给白主,“给白主提供一个冬天不怎么冰封的港口”,听起来就可怜巴巴的,加上箱馆奉行又私下表示对此没意见,老中们就顺水推舟,“准了!” 因为直秀和英敏的胃口也不大,他俩知道虾夷地轮不到白主伸手,所以定的目标就是“拿到宗谷,可以箱馆和白主自由通商”,所以这宗谷到手目标就算完成了一半。 至于“箱馆和白主自由通商”,这个是“县官不如现管”,只要箱馆奉行同意一切都好说。对此,之前堀利熙倒是赞成来的,但说不如做,要真等堀利熙到了箱馆才知道真假,现在口头协议算不得数的。 英敏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出使的任务就算到此为止,剩下的时间都是他自己的,于是他计划在江户过一段快乐的时光。 但在这之前他得去伊豆国一趟,去看望他老爹坦庵先生。 全程经历了去年的远东大海战后,英敏成熟稳重了许多,因此见面之后坦庵先生大为满意,“这儿子出去不到一年长进很大啊。” 坦庵先生也很得意,因为去年他终于仿造出拿破仑炮——当然,在直秀原本的世界里,拿破仑炮是拿破仑三世在19世纪50年代挂名设计的,但直秀乱入后提前把设计拿出来了,名字也没改,直秀说这是某位米人军械师设计的。 但设计有了,从1849年到1854年,韭山炼铁所用了五年才铸造成功。 虽然拿破仑炮是前装滑膛炮,材料是青铜,但性能非常好,可以将标准的12磅炮弹以5°的射角精确地投射到1480m的距离,而射角为10°时则可达到惊人的1911米。 而且这个炮的性能非常稳当,炮膛不易磨损,很少发生炸膛。 就扶桑现在的水平,可以说“拿破仑炮一出无与争锋”! 不过坦庵先生自夸自赞完了,不知想起什么来却叹了一口气。 英敏现在知冷知热,在他的安慰下坦庵先生告诉了他一件大事,原来,拿破仑炮铸造成功后,幕府干了一件江川认为愚不可及的事。 去年的和历十月廿七日,京都的小朝廷宣布改元,嘉永七年(1854年)变成了安政元年——“安政”一词出自中华唐书《群书治要》,“庶民安政,然后君子安位矣。” 看英敏静静地听着,坦庵先生微微点了点头,“儿子确实长进了,没有急不可耐地提问,有了城府啊。” 本来改元就改元吧,换个寓意美好的年号也算讨喜。 但十一月二十七日,小朝廷特派三条实万、坊城俊明两位公卿到江户,特旨询问海防情况。 十二月廿三日,小朝廷宣旨公方样家定:“夫外寇事情,固所深恼宸襟也,况于缁素所可同忧。顷年墨夷再来,入相模海。国家急务,只在海防。因欲以诸国寺院之梵钟,铸造大炮、小铳,置海国枢要之地,备不虞。速令诸国寺院,各知时势。本寺之外,除古来名~器,及报时之钟,其他悉可铸换大炮,为皇国拥护之器。及边海旡事之时,复又宜销兵器以为鲸钟。不可有异议者。诸国宜承知,依宣行之,符到奉行。” 这事情可就太离谱了! 德川幕府初建,就压迫小朝廷同意了《禁中并公家诸法度》,其中的第一条就是“天子诸芸能之事、第一御学问也”,而且让扶桑皇室同意“委大政与幕府”,两百余年来这是小朝廷第一次干涉幕政! 当时幕臣议论纷纷,愤慨的人有很多,很多谱代大名和旗本认为这是乱命,上书要求老中们不予理解。 英敏听了大惊失色,因为“毁钟铸炮”这条法令就是这两天颁布的,他当时还以为是幕府自己的决策,并不知道后面还有这些原委。 “韭山铸拿破仑大筒,结果却成了此条法令颁布的理由。” 坦庵先生叹了口气,毁钟铸炮倒是没啥,可有两个原因导致他非常担心: 首先就是小朝廷开始干涉幕政,结果还干涉成了。此例一开,后患无穷啊——一个身子两个头,江川非常担心由此幕府大权旁落。 其后是这个法令暗藏杀机。 此时佛学大昌、神学虚弱,这条法令明面上是“毁钟铸炮”,其实是“灭佛”。 寺庙受到打击那得意的是谁? 当然是扶桑神道了。 而扶桑神道的源头就是皇室,这条法令一颁布,幕府和寺庙及佛信徒的关系就会徒然紧张,此消彼长之下,神道的势力则会昌盛,小朝廷的影响力自然会大增。 “那幕府明眼人众多,这条法令怎么通过的呢?” “水户猖獗,老中懦弱!”坦庵先生恨恨地说。 原来,这条法令得到了水户老藩主德川齐昭一系的大力支持,而以阿部侍从为首的老中们正推行“举扶桑一致”,所以虽然反对的人为数不少,但拖延了三个月还是通过了。 “竖子不足与谋!” 坦庵先生看儿子发怒,反而老怀大畅,“英敏这是终于有了担当啊!” “英敏,你说说在白主都干了啥?”坦庵先生对儿子有这么大的转变非常欣慰,对他在白主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浓厚兴趣。 可江川英敏一下子就被问住了,密贸易、私自出海留学,甚至参与诸夷的大海战,这些可怎么说啊? 第四十三章 直言危行大不易 http://.biquxs.info/ 在从白主出使江户之前,曾经有过一次深入的谈话,当时江川英敏和直秀仔细探讨了白主的未来,认为“白主偏远,目前地广人稀,需十年生息,且此地为抗击鲁西亚之前沿,胜负难料,所以扶桑之振兴实在江户”。 这句话是啥意思呢? 其实就是暂时认怂了,两人都觉得白主实力较差、现在还无足轻重,而且因为北虾夷地是抵抗鲁西亚的最前线,所以前途未卜,未来的大势还要看幕府的发展如何。 因此当英敏问及“是否可以和老爹坦庵先生开诚布公”时,直秀坦然说“应该的”。 至于理由吗? 很简单,于公于私都不应该欺瞒坦庵先生: 于公,在工业化和教育普及之后,想当圣人掌控一切,那都是脑子有问题的,现在扶桑这个鸟样,封闭落后的歇斯底里,如果白主想闭门造车,那才是真想多了,只有尽可能地寻求盟友才是正道。 而坦庵先生是兰学巨擘,又是幕府重臣,是白主革新路上的天然盟友,所以通报信息是非常有必要的。 于私,坦庵先生是直秀的恩师,对他多有照拂,又是英敏的老爹,属于“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那种亲密,这一直隐瞒也不合适啊。 再说了,自从英敏拒绝以“身体不适”为由辞官回江户后,直秀就知道自己又找到了一个同路人,这样的话,欺瞒坦庵先生的后果会很严重,可能会造成英敏的猜疑。 所以,当英敏问及是否和坦庵先生开诚布公时,直秀坦然说“应该”。 可能有人认为“治政需靠制度,做大事需要权谋”,所以“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但直秀觉得不应该过分追求权谋,“法、术、势”他搞不大懂,但在时代大潮中耍小家子气,那不是寿老人上吊——自己找死么。 果然,在听说“密贸易”、“私自出海留学”、“参与诸夷间的大海战”后,坦庵先生十分感动——这些都是抄家灭门的违禁重罪,直秀能让英敏参与其中,而且还敢让英敏当使番回江户,这是何等的信任! 当然,感动的前提是“直秀曾经让英敏借故提前脱身”,否则江川太郎左卫门早就勃然大怒了,现在么,“直秀是不是有意拖江川家下水”的嫌疑已经被排除了,那剩下的就只是一片拳拳之心。 “直秀这也太大胆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切勿宣扬。” 英敏知道轻重,对老爹的嘱咐他重重地点了个头,不过他也还有个疑问: “小栗丰后守亦如此对待?” 丰后守是小栗忠顺的新官职,是他出任长崎奉行这个重要役职后获得的福利。 按理说,小栗家是江川家的亲密盟友,双方在朝堂上同进同退,在生意上也互相扶持,而且小栗忠顺又是直秀的好友,对崛家多有恩惠,因此瞒谁也不应该瞒他。 “唉”,坦庵先生闻言叹了口气,这傻儿子虽然长进了,可明显进步的还不够啊!但说一千道一万,这是自己的亲儿子,既然看起来能成材,那自然还是要培养滴。 英敏看老爹叹气,马上明白自己又问错话了,但他真是憋了很久——对这个问题,他也问过直秀,直秀说“时机未到”,再问人家就笑而不答了。 这说一半留一半是最可恨的行为,因此英敏无奈之下只能请教自己的老爹。 为了儿子,坦庵先生也不怕做个恶人。 他先问英敏,“直秀怎么说?” 听英敏说直秀对这个蠢问题笑而不答,坦庵先生也乐了。 但这些年他也总结出一点教导子女的经验,那就是“别人家的孩子这招不管用”!因此他也没奚落英敏,而是苦口婆心地开始解释: “这理由直秀没法说啊,因为说了太伤人!——小栗忠顺虽然是直秀的好友,但这种生死攸关的把柄,直秀哪里敢双手奉上。 再说了,告诉小栗忠顺有啥好处,不但有可能连累了朋友,而且直秀现在可不是一个人,手下好几千人,哪里敢如此任性。 至于坦承告诉我,那也是形势使然。 你明显开始参与白主机密了,还在白主待了一个冬天,就算你现在出首告发直秀,也很难摘干净了。 再说告发了有啥好处?按你所说,直秀正在想方设法洗白,那小子精灵古怪的,估计今年就能洗个差不多,江川家完全犯不上做这个恶人。” 其实,这个问题江川英敏在心里早就影影约约有了答案,但他只是不敢相信而已,再听老爹这么一说,如今他彻底明了,但心里还是颇为难受: “直言危行,大不易啊!好好地做事,怎么会有这么多顾忌!” 当天晚上,江川父子痛醉一场,之后英敏仿佛一夜间就彻底成熟起来。 他不成熟也不行,因为英敏要自立门户了,如今是一家之主,凡事不得不谨慎小心——在昨天晚上,坦庵先生终于同意了英敏分家的决定,韭山江川家的世子变成了英敏的弟弟英武,而英敏则成了白主江川家的一代目。 当然,江川家作为幕臣中的名门,分家必须上报幕府同意。 不过,自从二月将虾夷地大部划归御领后,幕府正大力鼓动旗本们移民垦殖北地,不过谁愿意离开江户这个繁华之所去不毛之地啊,所以应者寥寥。因此江川家肯首先响应在北虾夷建立分家,那幕府鼓励还来不及,所以肯定是不会作梗的,批准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果然,分家申请上奏江户后,幕府对江川太郎左卫门父子大为赞赏,认为“江川家不愧是股弘之臣,高风亮节”,批复的极快,三月下旬就特旨赏赐英敏为四百石的旗本,而且并没有分割江川家原本的石高——不过这新的四百石是由白主奉行所提供,幕府一毛不拔就把这个事办了。 韭山江川家的新世子英武非常感动——自己啥也没干,屋顶掉豆包,莫名奇妙地就成了世袭韭山代官的江川家下任家主,哥哥英敏实在是高风亮节! 因此,他对老爹凑了两百多人给哥哥一点意见都没有,还表示人不够可以再添、钱不够可以再给。兄友弟恭,倒是冲淡了不少因分家引发的悲伤之情。 其实,除了对家人的不舍外,英敏倒真没有外人所说的“被发配”引起的失落之意,他只所以愿意长留白主,是因为虽然白主上下叛经离道,但和江户的暮气沉沉大有不同,一股昂然向上的势头却令人心醉。 而且,很明显直秀不是有异心想谋逆,因为哪有谋逆的不大权独揽的——白主权利都分散了,这可装不出来! 只要不谋逆,那英敏也没啥可担心的,白主的生活是和江户比不了,繁华远远不如,但江川英敏又不是冲着享乐去的。 其实英敏隐隐约约觉得,“ 在黑船来访后,扶桑上下震动不安,而幕府的革新好像也举步维艰,就拿自己老爹来说把,兰学巨擘坦庵先生身为幕府重臣,推动兰学产业也卓有成效,但制肘之处不可胜数,只有在白主,自己才感觉到事事顺遂,反正不管怎么样直秀总是有办法的!” 其实,黑船来访后,扶桑上下都开始对自身失去信心,而英敏亲身经历了远东大海战,亲眼看到直秀大展神威,借英吉利佛兰西联军之手,将鲁西亚在远东的据点扫荡一空,所以他感到颇为扬眉吐气。 一边是幕府的委曲求全,另一边是白主大胜敌军,英敏其实不知道自己已经是直秀的一个小迷弟了。 按理说,今年白主的两千张海豹皮年贡也上缴了,宗谷一地也拿到手了,分家也完成了,小迷弟江川英敏应该尽快返回白主才是,但他还不能走,因为还有最后一个任务没有完成——接收军械。 嘉永七年(1853年),御目付小栗忠顺作为使番出使北地,幕府将直秀任命为白主奉行,当时直秀抱着“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的想法,向幕府提了三个请求,“移民、造大船和分发进口军械”。 移民是请求幕府出面给白主移民——1850年白主奉行所建立之初,幕府就允许白主自行组织移民,这次是向幕府要援助来的; 造大船是请求扩建白主水军——因为1853年幕府当时只允许“白主五百石以下的战船不能超过四艘”,而直秀认为水军太弱无法翼护领地; 至于分发进口军械,是因为幕府虽然同意白主自行铸造军械,但奈何白主底子太差,啥先进军械都造不出来啊,所以只能依靠幕府分配。 结果直秀的上书一到江户就石沉大海了,直到去年《扶桑米国和亲约定》后才有了结果: 让幕府出面组织移民是不可能的,幕府事务繁忙没这个精力,因此搁置待议; 造大船嘛,幕府倒是同意了,但要求“白主造船先送到江户,剩下的才能自己留用”,也就说,“战船还是不能超过四艘”,而且先要给幕府造四艘战船,之后白主自建的战船才能自用,而且人手、费用幕府统统不管,要白主一概自理—其实这就是调戏了直秀一把,因为幕府不会允许有强大的水军不在掌握,所以根本没把直秀说的放在心上; 至于“分发进口军械”,因为白主在抵抗鲁西亚的前线,所以这个幕府倒是没有故意为难,考虑到自造的军械确实不怎么样,还特批了五百两黄金给白主奉行所,让白主找长崎奉行自行采购——幕府采购的西洋军械数量不足,哪里能顾及到白主,给钱你自己买好了。 其实这还是恶意满满,因为不给不像话,但五百两黄金看起来不少,但在实际上却买不到啥好东西——如果能买到,幕府为啥让白主自己买,直接代买不是更好么! 不过新任的长崎奉行是小栗忠顺,所以只要幕府开了口子,那一切都好商量,当时的使番泽村惣之丞就请豪商利八将公文和纪伊国屋的金票捎到了长崎,请小栗大人帮忙——当然五百两金是不够的,白主自己又添了一千两。 按理说,去年下的订单,应该今年秋季才能收货,但小栗让人捎信,“四月即可在下田交货。” 所以英敏只好在下田港等着,但他就纳了闷了,“这军械购买都是有数的,小栗忠顺是怎么变出这批货来的?莫非是克扣幕府的采购份额。要真是这样,那可是大麻烦,这批货可不能要啊!” 第四十三章 进击的小栗忠顺 http://.biquxs.info/ 长崎奉行定员两人,一在国一在府,也就是一个在长崎奉公而另一个在江户执勤,两者在每年的和历九月交替。 因此,当安政二年(1855年)四月初,小栗忠顺出现在伊豆下田港的时候,白主奉行并江川英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因为长崎奉行肩负着与外国交涉的重任,那小栗不按常例返回江户,这是又出了什么大事么?西洋人到底有完没完了?! 坦庵先生也同样大惑不解,但小栗是长崎奉行,而自己是下田奉行,虽然同为远国奉行,但小栗的役职现在要高过自己,所以不方便开口询问,但他的目光中也充满了担忧。 “我这不是给英敏送军械来了么。” 小栗一句话把江川父子都气乐了,“你个浓眉大眼、不苟言笑的,当了一年九州探题居然学会戏虐了。” 不过既然小栗能开玩笑,那肯定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大事,所以气氛大为缓和。 接下来小栗自己把过往叙述了一遍,坦庵先生和英敏这才知道他为啥提前返回江户——原来是幕府特旨要求的,“有要事相商”。 这些年小栗忠顺德仕途顺遂,积累至今,也是得以参予机要的重臣了! 嘉永七年(1854年)和历四月,小栗以二十八岁的“稚龄”出任长崎奉行,一时风头无两! 虽然物议很多,但小栗家是德川家的谱代大身旗本,人脉广大且盘根错节,而且小栗忠顺的自身经历也非常漂亮,所以也没翻出什么浪花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仔细检查小栗的履历,那真是光彩夺目! 首先,他是公方样小姓出身,占了“亲近”的大义; 其次,小栗从出仕以来成就非凡: 弘化三年至嘉永二年(1846年—1849年),小栗忠顺出任长崎目付役助,期间通过善待南蛮船只,在兰国商馆之外为幕府开辟了新的信息渠道,另外还有一次蛮人献宝,大大涨了幕府的威风——其实是当时在米国求学的直秀等人的努力,但幕府可不清楚这里面的内幕,就把这些功劳都记在了小栗的身上; 嘉永二年(1849年),直秀、英子、虎之助携价值十万两黄金的书籍、货物返回扶桑,当时喂饱了好多幕府重臣,作为送礼经手人的小栗也受益匪浅,在第二年就从副手转正,升任长崎目付,开始踏入幕府准高层的行列。 嘉永三年至嘉永五年(1850年—1852年),长崎目付小栗协助当时的长崎奉行招揽了咸亨洋行,除了能定期获取到大量的情报,宝贵的西洋军械、书籍和机械也开始源源不断地涌入幕府手中。 嘉永五年(1852年),小栗忠顺积功升任御目付——其实是幕府不愿再让小栗在长崎待着了,在那里待了六年后,虽然小栗只是长崎目付,但比正牌子的长崎奉行说话都好使,这谁受得了! 之后小栗又监督坦庵先生修了品川台场——其实只赶上了修筑期的尾巴,但毕竟也是赶上了,谁让人家命好呢。 接着他又监督了东海道的防灾及赈灾工作。 嘉永六年(1853年)和历二月,“豆相参远地大震。函根足柄诸山崩,小田原城坏。” 扶桑是农业社会,往常遇到地震这种天灾,基本上是无解,当时死伤惨重不说,事后也会因为物资不足难以善后,一般几年内都缓不过劲来。 “豆相参远”都在东海道,是德川家起家的地方,大部分都是直辖领地“御领”,本来这对幕府是一场重创,但因为铁面无私的小栗监督有力,所以这次灾难虽然如期发生了,但损失并不十分惨重,事后恢复的也很快,一场大风波就这样消弥了。 因此事,小栗忠顺被当时的公方样家庆赏赐了名刀,而且被其亲口称之为“吾家之麒麟儿”! 之后,小栗作为使番去了一趟白主——白主由代官所变成了奉行所。 从北地回来后,小栗作为随员参与了鲁西亚的交涉,鲁人特使普嘉廷啥便宜都没占到,其中小栗出力不少,获得了交涉团首领大目付简井政宪、勘定奉行川路圣谟的青睐。 和历嘉永七年三月六日(1854年3月31日),幕府和米人水军提督签署了《扶桑米国和亲约定》。期间,准确的信息、品川台场和西洋军械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之后,饮水思源也好,继续未雨绸缪也罢,提供了信息和军械的咸亨洋行变得十分重要。 为了拉拢咸亨洋行,和历四月幕府任命小栗忠顺为长崎奉行,希冀获得更多的帮助——与咸亨洋行通商是当年的长崎目付小栗一手操办的,双方私人关系极好。 老中们当时有点病急乱投医,所以小栗忠顺捡到了一个大便宜——按道理,当年他才二十八岁,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一个小字辈出头,但米人黑船气势汹汹,幕府上下真被吓到了,就是稻草也要捞一根,所以啥年龄、资历当时都不顾上了。 不过等米人黑船离开后,小栗这么年轻就身居高位,那就有点碍眼了,幕府上下都等着小栗忠顺出错,好把他从长崎奉行的役职上拿下来。 不过,小栗之前曾在长崎为官六年,早就打下了深厚的人脉基础,而且他和坦庵先生曾经合著了《西洋诸国约定概要》,对于与异国交涉也很熟悉,所以愣是把长崎奉行做的稳稳当当。 唯一的挑战发生在嘉永七年闰七月十五日(1854年9月7日),英吉利香江分舰队提督施泰麟率4只舰船叩港长崎,通告了克里米亚战争的消息,要求“扶桑开港通商,并与英吉利一同向鲁西亚宣战”。 英吉利是西洋诸国里的头号豪强,一个后起之秀米国就把幕府折腾得恨不得去世,这回来了个更狠的,所以江户收到这个消息后大为震怖——小弟米人都得罪不起,那大哥英吉利就更别提了。可答应吧,那敢和英人放对的鲁西亚是好惹的?真是令人左右为难啊。 其实之前幕府就收到了相关消息,但黑船走后,大家忙着内斗,所以一直没商量出应该如何应付。 和历六月中旬(西洋历7月底),咸亨洋行的蒸汽商船入港对马群岛的芋崎港,在风说书中通告,“欧罗巴战事正酣,英吉利远东水军将不利于鲁西亚,恐于西洋历9月来访长崎,名曰通商,其意在联扶桑战鲁西亚,兹事体大,不可不察。” 和历七月(西洋历8月),兰国商馆的货船也带来了信息,“顾英国亦倾心贵国,行且通市。贵国苟谅其情,则英兵东向之舰,下锚贵国诸港,乞薪水、要粮食,恐弗得拒焉”。 可接连两次通报,幕府都没能拿出决定,这你敢信! 如今英吉利人真出现在长崎,奉行小栗忠顺在快信中请求江户决策,但幕府上下还是纷争不断,于是最终给长崎的回信无比坑爹,“谨慎行事,误伤幕体。” 小栗拿到回信就怒了!而一旁的长崎目付永井岩丞也咧开大嘴,这也太离谱了吧。 “谨慎行事”,说谁呢? 说的就是小栗和永井两人,原来幕府这回根本没有派专门的交涉人员,就让这两位和英吉利人谈,江户彻底做起了缩头乌龟。 上次鲁西亚特使普嘉廷来,当时幕府派了五个人的交涉团队,筒井政宪、川路圣谟、小栗忠顺、荒尾成允、古贺增一,这次却一个人也没派!这明显是要让长崎奉行和长崎目付两人背锅! “误伤幕体”,这句话更气人了。 这相当于啥也没说啊,是拒绝、同意或者部分同意,这一概没有,这怎么和人谈啊! 小栗忠顺的心中怒火万丈高,他咬牙切齿了一会,突然觉得不对,长崎目付永井岩丞平时唧唧歪歪的,怎么现在这么安静。他转脸一看,吓了一大跳! 永井已经把衣服脱了,正拿着刀比比划划,好像是在准备切腹。 切腹这也太早了吧,还没开始谈呢! 但他转念一想,你还别说,难为永井想得透彻,不谈就切腹还真对,一谈肯定就晚了——如果拒绝,那英吉利水军恼羞成怒开战,事情不可收拾;如果答应了对方啥条件,事后幕府追究下来,弄不好也要切腹。 而现在切腹的话,留个忠义书,再写上希望幕府日后振奋的几句话,弄不好就糊弄过去了,最起码家格肯定能有所保全——这和后世贪官提前上吊是一个道理,人都这么惨了,官府多少要估计一下人心,说不定就轻轻放过了。 不过永井没办法不代表小栗没招,他轻轻说了几句,永井一听眼睛就亮了,“小栗大人,在下唯您马首是瞻!” 说实话,现在交涉的权利掌握在自己手里,小栗忠顺不但没害怕,反而有点小兴奋 ,他真想签个“联英抗鲁”的约定出来,看江户那帮人脸色如何难看! 不过情绪稳定后,他还是没敢这么做——鲁西亚不是东西,英吉利人更不是什么好鸟,联军就是引狼入室,冒这个风险不值得。 收到明显让自己背锅的江户指令后,长崎目付永井岩丞已经跪了,所以后面的交涉完全是小栗忠顺一人的表演。 和米人水军提督佩里一样,施泰麟也没带任何文官,所以这“开港通商”就是个幌子,“成固欣然,败亦可喜。” 但人家肯定是有底线的,总不能带着四艘战船出来就为了游览海上风光不是! 小栗忠顺胆子贼大,他效仿上回和鲁西亚的交涉,让英吉利人开开心心地来、开开心心的走,但对手实际上的好处却没捞到多少。 但同时,这里面下的本钱也真不少。 佩里两次到访都没吃到的牛肉,这次英吉利人吃到了!最后连英吉利水手都吃腻了牛肉,表示在香江水军基地的伙食都没这么好! 扶桑多山少田人又多,所以大部分耕地都是分成小块人力耕种的,以致耕牛的数量很少,有头牛那就不是普通百姓(自耕农)了,那必须是豪农! 因为牛的珍贵——一般人养不起,所以当米人提督佩里要求提供牛肉时,幕府官僚咬着牙不给,算是难得硬气了一回。 而这次,小栗忠顺把长崎甚至佐贺家的耕牛都买来宰杀了,其它什么萨摩黑豚、九州的山羊、鱼类、瓜果,只要有的,都不吝惜成本提供。 清酒喝不惯,那芋头烧可以么?朗姆酒,有有有!萨摩最近出了朗姆酒,味道很好滴!啤酒?有啊,虾夷地的野生啤酒花酿造,别有风味。 铁炮吃不吃?别怕,不是火枪是河豚!拼死吃河豚嘛,无上美味!怕中毒?我陪你吃,这总该放心了吧。 至于女人,虽然长崎有不少游女,但小栗忠顺又不是真卖主求荣,所以是手下松前太郎找来几个游女,都是白面黑齿的,身上的味道比水手的味道还大,一个个膀大腰圆、面目高古,而且还拿出了杀手锏,松前表示长崎女子都有些隐疾,不要怕,能治好,十个里最少能医治好两个,所以最后没人敢尝试,终于糊弄过去了。 除了软的一手,小栗忠顺也拿出了硬的一手: 其实长崎的防御现在已经十分坚固了,长崎海湾内部的炮台焕然一新,外围的伊王岛、神ノ岛台场也于去年就彻底竣工了——在直秀原本世界里是1855年彻底竣工,但这里因为佐贺锅岛家能生产火山灰水泥,所以提前竣工。 线膛炮和触发式水雷的性能也让英吉利人清醒了不少,谈话都客气了呢。 而且,勘定奉行川路圣谟的法子也很好用,小栗天天领着人和施泰麟抠细节: 这鲁西亚在远东有多少只战船啊?啥,不知道,这怎么联军啊。 您有多少只战船北上啊?火炮的射距和威力如何?啥,军势机密,这不好吧。 补给的话,芥末吃不吃啊,大根呢,山葵很好的,不信晚上试试。 反正就是磨呗,最后于西洋历1854年10月14日,双方签署了《扶桑英吉利和亲约定》——幕府给了特权,小栗不用请示就可以签字,施泰麟提督最终同意扶桑局外中立,也没坚持要通商,但英吉利战舰可以出入长崎和箱馆补给。 至于商船嘛,英吉利人连中华的生意都忙不过来,所以不作要求。 这和直秀原来世界的条款相比,幕府得到了更好的条件,除了商船不入扶桑海域、以十年为期外,最惠国的待遇也不在约定中。 等约定签署后,施泰麟带着英吉利战船队就走了,长崎目付永井岩丞异常开心,他觉得虽然“谨慎行事”谈不上了,但“误伤幕体”还是保全了,看来不但脑袋保住了连役职可能都不会丢! 不过他没能高兴多一会,就看着小栗忠顺给的账单哭起来——没法不哭,前前后后小栗一共花了7万多枚天保小判金,其中光送给施泰麟一人就是3万两金! 小栗在一边微微冷笑,真以为狼不吃肉啊,3万两金相当于将近三万英镑,在此时是一笔巨款,否则英人提督施泰麟能这么好说话,做白日梦呢! 而且英人之中还有内应,否则的话,力不如人,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第四十四章 以金易银和产业不兴 http://.biquxs.info/ 西洋历1854年10月14日,幕府和英吉利人签署了《扶桑英吉利和亲约定》,英方签字的是香江分舰队提督施泰麟,扶桑方面是长崎奉行小栗忠顺。 这是大事,坦庵先生当然知道——他虽然卸任了勘定吟味役,但海防挂的役职还兼着呢,但之前小栗的书信里没写这么详细,因此他也听的津津有味。 “施泰麟收了黄金三万两?还有内应?你之前的公文和私信上可都没写啊!” 面对坦庵先生的追问,小栗只能报以苦笑,这能写么? 幕府漏得像筛子一样,日后传扬出去哪里还有西洋人敢做内应和收钱!不收钱,那态度自然就格外强硬,吃亏的还不是扶桑自己! 何况,这钱也不是人家在长崎收的——人家施泰麟是英吉利水师重将,功成名就,因此肯定不会收这样不清不楚的钱,否则传扬出去不就身败名裂了!所以送钱的是咸亨洋行,据说是在香江搞定的,至于具体情节小栗也没问到。 按理说不该问不到,但小栗现在见不到咸亨洋行的人了,去见面的手下也不敢过分逼问,所以才没问到——因为来长崎的西洋船只越来越多,为了保密,咸亨洋行如今在对马岛芋崎港交货,从此都是长崎奉行的手下和长崎目付跑去交易,所以小栗见不着人。 不过小栗忠顺倒也没怀疑这是空口说大话,因为一个是咸亨洋行信誉一直良好,另外一个是有证据啊: 英人提督施泰麟有意放水,他能感觉得到——在自己苦磨的时候,虽然施泰麟有时也装作大怒拂袖而去,但人家只是表面强硬,实际上多有退让,约定是白纸黑字,这骗不了人啊。 而且好多英吉利船头和随员都对自己挤眉弄眼,在交涉时多有配合,而且还有人私底下询问自己和三江洋行有啥关系,在言语中暗示自己继续多多照拂这家洋行的生意。 虽然自己从未和三江洋行打过交道,也不知道三江洋行是啥鬼玩意,但只要有点心机,就能明了三江洋行十有八九是咸亨洋行的一张画皮,所以自己闷声发大财、含含糊糊应付就是。 另外,英人有个通译自称山本音吉,私下里出示了咸亨洋行的信件,说他自己是个漂流民,然后对自己感恩戴德,表示“扶桑家小承蒙大人照顾,感激不尽,铭刻肺腑”。后继在交涉中,虽然山本因地位卑下无法左右局势,但私下里也透露了不少内情,帮助很是不小。 所以,小栗懵懂之余,对咸亨洋行的三万两黄金数目确认无误——这上上下下打点的如此周到,三万两不多,就是没花这么多,自己也认!值得啊。 不过,咸亨洋行花了这三万枚小判金,后面如何回报却成了大大的难题! 跟江户交代要这笔钱偿还?恐怕不行吧。 因为口说无凭啊,一报上去,面对这样一笔巨款的去向,幕府肯定是疑问三连,“钱是怎么来的、具体怎么送的、见证人是谁?”到时小栗只能说是别人送的。然后肯定又是三连击,“别人怎么这么仗义?那你怎么这么清楚?你小子是不是拿了回佣了?” 到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到时好事变坏事,这是何苦来哉! 所以,小栗忠顺并没有上报这笔费用,给幕府的账目就是花了四万多枚天保小判金,这个是从长崎的各家豪商支取借用的,采购清单也清楚,帐目完全不怕查! 而给施泰麟这笔费用,他之前只告诉了长崎目付永井岩丞一人——没办法,要补上这笔钱的窟窿还要永井配合,不说不行。 “不在长崎,那这笔重金是怎么送的呢?” 江川英敏憋不住了,直接开口询问——这听了半天,可小栗一直兜圈子,这也太折磨人了! “咸亨洋行!” “这就对了。” 坦庵先生微微点头,咸亨洋行如今和兰国商馆、唐人、高丽独占扶桑的涉外贸易,肯定不愿意别人再来分一杯羹,这个动机十分清楚。 “不过三万两黄金,数目可不小啊,咸亨洋行肯出这笔钱?长崎贸易就这么赚钱?而且一家米人洋行能左右英吉利水军,神通如此广大,值得深思啊。” 提问没人回复,坦庵先生一抬头,发现另外两人都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刚才小栗说顾虑的时候,英敏还不太同意,现在他万分赞成!两家是铁杆盟友,自己老爹还疑神疑鬼的,这要是上报幕府,小栗忠顺的皮还不得被剥掉几层! “咸亨洋行当然是有条件的,我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应允了。这件事,坦庵先生也要帮忙才好。” 经过一番解释,江川父子明白了,咸亨洋行是有所求啊,而且这个要求还不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动摇扶桑国本,而这个请求就是要求幕府同意黄金输出! 扶桑的金银比是1:5,而海外是1:15,因此咸亨洋行盯上了这块肥肉,为此愿意先付出三万英镑的代价。 “如此大利,为何以前无人提及!” 英敏这就是卖萌了——早三年直秀就开始这么干了,只不过因为白主贸易额小,所以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这些他都知道。 但坦庵先生震惊之余,没发现儿子神色不对。 “此事万万不可!” 金银比价有大问题,这事咸亨洋行多次提及,但幕府一直未置可否,就是因为涉及民生、事关重大。 “关东金,关西银。” 这句话是说,以江户中心的地区广泛使用黄金,而在大坂及大坂以西,白银是主要的交易媒介——当然,不管在哪,百姓和町民还是用铜钱的多。 明知道这里面有转手赚两倍的巨利,但幕府之所以还不行动的原因就是顾忌民生: 如果白银一下多了三倍,那关西物价肯定飞涨,而黄金减少关东物价必然下降,这里面涉及的东西太多了,所以幕府迟迟下定不了决心——经过了二百多年的歌舞升平,虽然幕府已经笨重不堪了,但作为扶桑执政,责任心还是有的,毕竟这是自己的扶桑,不能平白无故就霍霍了。 坦庵先生也是持同样的态度,所以他一听就表示坚决反对,“输出黄金换取白银,幕府虽然得利可对民间伤害很大,万万不可如此!” 可随后小栗忠顺提出了详细缘由,坦庵先生无言以对,万般无奈下他只好同意,明确表态,“如果江户征求自己的意见那自己肯定支持。” 不过,坦庵先生双目垂泪,“此例一开,后患无穷!百姓町民到时必然水深火热,关西诸藩亦必定离心,也不知后世如何评论你我!” 对此,小栗却说,“即便幕府不为,利之所向,必有人为!到时悔之晚矣。” 在场的三人,坦庵先生、小栗忠顺和江川英敏都是幕臣中比较清醒的,直秀也一直提醒他们,别看《扶桑米国和亲约定》不涉及到通商,但开国通商必不可免,除非幕府在三五年内能振作起来,最起码战船和军械能赶上西洋水准,否则一切都免谈。 可赶的上么?难!基本上属于天方夜谭。 小栗忠顺刚才说服坦庵先生用了四个理由,“多灾多难”、“威权旁落”、“兰学产业不兴”和“强枝弱干”,其中“产业不兴”就是涉及到这个: 嘉永四年(1851年)咸亨洋行就送来了3英寸线膛炮、后膛来复枪夏普斯1848和柯尔特-帕特森转轮手枪,第二年又送来了触发式水雷,但至今幕府都没有仿制成功。 至于原因嘛,很多。 明面上的理由是嘉永五年(1852年)韭山炼铁所分家——当时“头取”胜义邦出走,带走了大量骨干去筹建横滨和横须贺炼铁所,险些造成韭山炼铁所一蹶不振。 可实际上呢,就算没有此事,该造不出来还是造不出来。 扶桑的底子太薄了,倾幕府之力建造的韭山炼铁所虽然号称“人才济济”,可实际上却是“矬子里面拔大个”,都是口头达人,只会对照书籍照本宣科,因此每一个小进步都要历尽千辛万苦。 拜咸亨洋行所赐,机床等工具也不缺,但铸造和加工工艺就是提升不上去,这不,韭山去年才仿制拿破仑炮成功,要知道这可只是工艺复杂些了的青铜前装滑膛炮,要成功仿制线膛炮,估计还要一两年——这是坦庵先生亲自评估的结果。 而且,有炮没炮弹也不成啊。 实弹倒是没问题,可这榴弹么,造是造出来了,但也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完全无法量产。 至于金属弹壳的弹药,更是一筹莫展。 火帽的原料雷酸汞需要矾油等原料,制造方法看起来不难,可产量就是不高,根本无法量产,而且质量也不行,哑火的时候十次有五次,根本不能实用。 期间还发生过几次事故,人没死但手指被炸没的有好几位,现在韭山炼铁所人人自危,根本没人愿意干,这改进也无从谈起! 如今韭山炼铁所的成就是: 每年炼生铁近二百七十万贯(一万吨); 大筒方面,可以量产拿破仑炮——一年上百门,实弹可以自供,榴弹需外购; 至于铁炮,发射铅子的燧发米尼步枪,也就是前膛线膛枪可以量产,一年的产量是五六百只——增加人手可以多造点,但幕府不同意,认为已经过时了,未来是后膛枪的时代; 水雷么,也能造,但质量不好说,反正浦贺水军“高风亮节”地表示,“请把这些自产货分配到更需要的地方吧”——谁还要谁要,反正我们不要。 江川太郎左卫门急的跳脚,多次上书要求加派人手、增加预算,但勘定所的回复就是四个字,“造不如买”,咸亨洋行的军械量大价廉,何必费事——所幸老中们还比较清醒,一直咬着牙拨款,所以韭山炼铁所的军械制造还能勉力向前。 韭山炼铁所的进步,是幕府倾力打造的结果,同时也有兰学巨擘、幕府重臣坦庵先生多年积累的人脉投入,因此幕府其它的兰学产业可没这么顺利。 例如,汤岛铸炮场历来是幕府的重要军械产地,至今还不如韭山呢,还在铸造传统的青铜滑膛炮,实弹不说,最好的射距还只是十丁(一千米),完全落伍了。 至于横滨和横须贺两个新建的炼铁所,因为人力紧张,横须贺彻底停工了,人员被分给了横滨,而横滨炼铁所也不咋样,事故频发不说,生铁产量也只有韭山的一半,至于军械铸造水平和汤岛铸炮场差不多,只能生产燧发米尼步枪和老式大筒。 甚至“头取”胜义邦也跑路了,成了对马岛海军传习所的传习生头役兼任教监——“头役”相当于私塾里的学生首领“塾头”,“教监”则是负责风纪的先生,好好的横滨炼铁所头领不做,坦庵先生一提起他来就摇头叹息,“这人怎么就不肯脚踏实地呢。” 再,再幕府就没有值得一提的兰学产业了,现在幕府是以炼铁和军械为主,民生兰学产业根本没投入,所以不值一提,整体大小猫三两只,凄凉的很,难怪小栗忠顺一说“兰学产业不兴”,坦庵先生就点头称是。 不过,小栗忠顺说服坦庵先生同意“以金易银”时,一共用了四个理由,“多灾多难”、“威权旁落”、“兰学产业不兴”和“强枝弱干”,剩余三个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呢? 第四十五章 日暮途穷故倒行逆施 http://.biquxs.info/ “兰学产业不兴”和“以金易银”有啥关系? 关系大了,幕府的兰学产业不兴,可扶桑不是只有幕府啊,有几个藩国的兰学产业倒是挺兴旺发达的,这样下去,“强枝弱干”,幕府能不“威权旁落”么,斯可畏也。 而以金易银的话,幕府手里有了钱,是不是可以多给韭山点,就算不给,那多开几家兰学产业壮大实力也好啊。 “遇到熊的时候,只要跑过同伴就好了。” 如果跑不过呢?那就只能拽同伴的后腿了。 在长崎奉行小栗忠顺心中,米人等西洋诸国就是那只贪得无厌的熊,而同伴则是所有的外样大名——当然此时局势尚不知此,但未雨绸缪么,小栗打的就是这个注意。 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主要是九州岛上外样大名的膨胀势头很是可怕,身为九州探题,熟悉内情的小栗觉得触目惊心。 外样,是和谱代相对应的称呼。 所谓外样大名,就是德川幕府建立前就存在的非德川家嫡系势力。 此时,扶桑所领超过30万石的外样大名一共11家,其中在九州岛就有4家,分别是萨摩岛津、肥后细川家、筑前黑田家和肥前锅岛家,表高分别是77万石、54万石、47.3万石和35.7万石,这四家的石高加起来就有二百一十四万石之多!——幕府的御领才是四百万石左右的表高。 而且这仅仅是表高,加上支藩,再计算算领地实高的话,这四家的实力更是雄厚。 就拿炼铁所来说吧,这是公认的兰学精髓之所在,除幕府外,扶桑目前只有两家成功,可这两家都在九州岛——佐贺和鹿儿岛。 嘉永三年(1850年),直秀协助坦庵先生在韭山成功建立了小高炉和反射炉。 可就在第二年,佐贺也紧随其后仿制成功,一跃成为天下强藩。 鹿儿岛则慢了些,直到嘉永六年(1853年)才西洋式炼铁成功——可慢也分和谁比,除了横滨炼铁所,扶桑至今也再没出现过新的西洋炼铁所,从中可以看出其中的不易。 除了炼铁外,其它挣钱的手段,这四家也非常突出: 佐贺很早就成立了玻璃工场,据说在起初的暴利时期一年下来能挣小十万两金,搞的兰国商馆从几年前就不再往扶桑运玻璃了,现在是从长崎输出玻璃,闻者无不发笑。而且算盘大名锅岛齐正生财有道,高岛煤坑的石炭、陶瓷器“有田烧”、白蜡都已经成为名产。 而鹿儿岛的岛津家也不含糊,除了原本日进斗金的蔗糖生意外,自从嘉永四年(1851年)新家主齐彬继位后,大力发展各种产业,新建了玻璃工场和朗姆酒产业,扩大了茶叶、生丝、芋头烧(酒)、萨摩烧(陶瓷器)、白蜡的生产,据说最近还在筹备纺织工场。 另外岛津家获幕府特许遥控那霸,这密贸易肯定做的风生水起啊,也不知道赚了多少黑钱! 肥后国物产丰富,稻米、渔业两兴旺,灯心草的质量和产量也是扶桑第一,熊本细川家基本上就是躺赢,但家臣团实学党依然不知足,在名士横井平四郎的号召下,大力发展樟脑、白蜡和生丝产业,而且居然通过兰国商馆买到了西洋纺织机,开始大量生产布匹和丝绸——原本好好种地打渔它不香么,非要搞事! 最后说到筑前国福冈的黑田家——一说到这个,小栗忠顺就十分憋气,因为黑田家的大发展和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堪称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丫子的典范。 前期江川和小栗两家在关东推广蜂窝煤,后期韭山炼铁,用的石炭大部分都出自黑田家领地的筑丰煤田,而小栗在其中“功不可没”——不但石炭矿的位置是他让人提点黑田家的,连投入他也有份,田川煤矿、饭冢煤矿至今还有他家御用商人纪伊国屋利八的诸多股份呢! 你说这石炭矿怎么就不出现在御领呢? 在幕府直辖地有大煤矿多好——小栗就没想过,御领都在平原、交通要冲之处,再矿产丰富,老天爷也不允许啊,好事哪里能都是一家的。 原本实力马马虎虎的黑田家,靠着石炭居然翻了身,小栗忠 顺可记得,直秀和他说过,“有煤就啥都好,上可以炼铁下可以搞蒸汽机纺织,富的贼快!” 黑田家现在就筹备着大力推广博多织品,这不是要暴富的节奏么。 可这件事是当初自己做的孽,现在说啥都晚了。 而且,这四家的实力膨胀都和小栗脱不开关系——黑田家的石炭生意不说,他一手引入的咸亨洋行,在与扶桑大肆交易中,很多货物都是九州岛的产出,毕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嘛。虽然都是通过幕府控制的豪商卖出去的,但就算刮了一层油之后各家也多挣了不少,真是令人暗自生气。 财大就气粗,这四家都从兰国商馆订购了大量机械——蒸汽船和军械比较敏感,容易引起幕府的关注,但引进机械我自己造总可以吧。打着发展兰学产业的旗号,这几家向兰人下了大量的订单。 小栗是长崎奉行,职权所在这个瞒不过他,看着四大土豪花钱如流水一般,他那个羡慕嫉妒恨就别提了,因为相比之下,除了军械外幕府的采购份额不见增多——幕府领地的豪商都习惯依仗权势,属于过路拔毛、坐地分金的那种,对发展兰学产业没啥兴趣,又累又有风险,现在多好啊,旱涝保收。而这四家都是官营产业,只要决策要干,投入非常坚决! 照此下去,四家的兰学产业会愈加兴旺,此消彼长之下,“强枝弱干”之势将成啊。 小栗忠顺谈到“以金易银”时,一共举了四个不得不如此的缘由,“多灾多难”、“威权旁落”、“兰学产业不兴”和“强枝弱干”,“强枝弱干”就是指的这个,也就是九州岛外样大名的实力开始显著膨胀。 按理说,比烂是没格调的事情,人家发展你也努力啊,比别人发展的更好不就成了。 可问题是发展要投入,没钱不成啊!——德川家是家大业大不假,可摊子铺的广花销也多啊。 黑船两次来访,虽然有各大名出兵相助,但人家人都出了,这补给你还好意思一文不掏——下次还让不让别人帮忙了。 细算下来,品川台场和浦贺水道两侧台场的兴建、横滨和横须贺炼铁所的筹建,洋学所的扩建、讲武场的建立,加上军械的采购、黑船来访时米人的招待金及番组的总动员,这一桩桩一件件大把的黄金就流水一样花出去了。 而且有的钱花的冤枉极了。 就拿浦贺水道两侧台场的兴建来说吧,品川台场预算是十万金,最终造价基本如此,可浦贺水道两侧台场被一群海防挂胡搞,最后也花了十万金,却成了直秀常说的烂尾工程,最后草草收工,炮台变成了哨所,基本上算是废了。 比较起来,自己人还没有外人靠谱,就说咸亨洋行吧,提供的军械物美价廉,嘉永六年(1853年)人家提供了线膛炮四十门、水雷一百个,加上炮弹及附赠的十套炮架和跑车,总计也不到四万天保小判金。 不过价廉归价廉,但架不住数量多啊,这采购金额逐年扩大,到了去年(1854年),幕府从咸亨洋行采购的金额达到了惊人的十二万两黄金之多——比前一年多要了两艘小型蒸汽战舰和五百只后膛枪及弹药。 其中,蒸汽战舰买来是为了成立对马海军传习所,而后膛枪是为了增强江户的防御。 十二万两金还没计算咸亨洋行找来的八名西洋水军教官的费用——中介费人家没收,但教官的费用总不能再免了吧,一年也是金两千两啊。 不过,幕府心痛之余也觉得这笔钱花的值得,同样的小型蒸汽战舰,兰国商馆报价是一艘两万五千枚小判金,而咸亨洋行是一万,只有对手的四成,便宜啊。 可等花钱的激情过去后,幕府上下都开始嘬牙,按这么下去,四万变十二万,再翻下去是三十六万金、百万枚小判金,这钱花不起了! 不花行么?肯定不行啊。海防不靖,这责任谁担当的起? 再说了,人家咸亨洋行把图纸、工艺都给了,可自己人就是造不出来,非得花钱买,你说这有多抑郁! 这也是老中们一直没断了韭山炼铁所资金来源的原因——快买不起了,那咬牙也得自产啊。 按理说, 幕府一年的收入超过四百万金,怎么会窘迫到这种地步呢? 除了人员众多导致俸禄开支大、事务繁杂花费多外,黑船来访海防费用增加是一块,另外这两年破船偏遇顶头风,天灾也是另一大块——这就是小栗提的“多灾多难”。 飓风、水灾、疫病就不说了,这在扶桑是常规现象,可你说这地震越来越多是咋回事,这是得罪哪路神佛鬼怪了? 嘉永六年(1853年)和历二月,东海道豆相参远地大震。函根足柄诸山崩,小田原城坏。 安政元年(1854年)六月十五日,近畿诸国地大震。 同年和历十一月初四凌晨,东海、东山、扁柏诸道大地震兼海啸,史称“安政大地震”。 第二天,和历十一月初五,安政南海地震发生,“伊势湾比四国、九州大地震兼海啸”,又把沿海地区祸害了一遍。 幕府的主要御领在近畿、东海道和关东,除了关东逃过一劫外,另外两处都是伤痕累累。 不过,公方样家定倒是声望大增——从他继位的第二年安政元年开始,在每次地震前家定都提前发布了相应防灾的指令,因此活人无数,最早因举止异常而得到的评价“暗弱狂躁”,也迅速变成了“异人有异事”,幕府上下一时倒是安稳了许多。 连各地的大名领地内,也因为受惠甚多而对公方样和幕府歌功颂德。 不过虽然名声好了不少,但地震海啸带来的经济损失只是减轻了,但后果依然严重,大力赈灾的幕府财政一时之间也岌岌可危——收不上赋税还要倒贴,花销还因为海防的缘故增多,这谁受得了! 这就是小栗忠顺说的“多灾多难”。 至于“以金易银”的最后一条理由“威权旁落”,则是以水户老藩主德川齐昭一系干出来的好事: 齐昭联合水户德川家的家主庆胜、福井藩主松平庆永、宇和岛伊达宗城、萨摩岛津齐彬、熊本细川齐护、福冈黑田齐溥,加上自己和盟友的一大堆姻亲大名,勾结京都的小朝廷,不断向幕府施压,要求深入革新幕政。 其实,参与今天谈话的江川父子和小栗都明白,幕府的问题是有,而且还很多,但老中首席阿部侍从等人是真的在努力,换这些人上去也好不到哪去。 直秀常说,“处于权威危机中的执政者往往会变成最真诚的革新者,对于革新的真诚,源自他们对保住权力的真诚。”——其实这是后世米人塞缪尔?亨廷顿说的,但现在他还没出生呢,直秀在暗暗祷告后发现亨廷顿先生没反对,于是就大胆拿出来用了。 坦庵先生觉得直秀说的非常有道理,老中们确实立志革新,只是羁绊太多施展不开而已,而齐昭一系,在批评幕政的背面是意图争权夺利,但天灾人祸、外敌入侵,幕臣确实焦头烂额,这给了齐昭等人发难的理由。 虽然幕府的权力架构是有问题,谱代大名和旗本掌握大权,德川亲族和外样大名都得靠边坐,这在如今幕府提出“举扶桑一致”的口号下显得越发不合人情,但革新也得慢慢来不是,否则引发动荡就不好了——江川家和小栗家都是大身旗本,都是此时治政架构的受益者,因此立场不自觉地就歪了。 “兰学产业不兴”是说幕府的军械仿制不顺利,“强枝弱干”是忧虑以九州岛外样大名势力的膨胀,“多灾多难”指的是海防不靖、地震多发,“威权旁落”指的是齐昭一系压迫当今的幕臣。 以这四条理由,小栗忠顺说服坦庵先生同意支持“以扶桑金易海外银”。 “日暮而途穷,故倒行而逆施之”。 当时小栗和江川父子估算到“以金易银”会有后患,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件事的后果会超出想象的严重,日后西国乃至全扶桑都物价飞驰、时局动荡,各地大名和幕府离心离德,甚至幕藩体系的彻底破裂都由此而始。 至于小栗忠顺自身,也差点因此万劫不复。 而回顾当年,这却是顺殚精竭虑想出来的妙计,短短几年中为幕府获取了价值几百万两金的暴利,幕府由此强盛一时,但旋即陨落,时代大潮的讽刺,一至于斯。 第四十六章 错打错着 http://.biquxs.info/ 安政二年(1855年)四月初,长崎奉行小栗忠顺拜访了伊豆下田港,和下田奉行江川太郎左卫门交谈后坚定了“以扶桑金易海外银”的决心,之后他便继续前往江户述职——“以金易银”的牵扯甚多,老中们在去年就收到了小栗的提议,但直到最近才召集他回江户当面商议。 坦庵先生知道,既然幕府特召小栗返回,那可能是中枢已经对此已经有了定论,此策十有八九必然施行,但自己在之前从未收到任何风声。小栗特意过来通报,也只是为了避免日后事泄造成猜疑和隔阂。 虽然自从小栗忠顺荣任长崎奉行后,自己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但真发生这样的事情,事后他还是唏嘘不已: 小栗父子如今都是远国奉行,其声势已经超出江川家太多了,以前是人家配合自己,如今轮到自己配合对方了。 自从黑船两次来访后,幕政动荡不安,自己急流勇退,从中枢返回伊豆国,外人看来,自己是明哲保身,但自家一片发展西洋产业、挽救幕府颓势的苦心,却很少有人能理解。 在大事将行前,小栗能特地前来通告一声,足见盛情,也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他提点了儿子几句,英敏点头称是——自从参与白主机密后,英敏的心态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压力使人成熟,他也长进了不少,因此这些他都能理解。 虽然在治政和生意上,大家是亲密盟友,但各自都有自身的顾忌,好些事做得说不得,比如“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包围战”自己就没全盘托出,这次只是告知小栗,“听说鲁西亚在北方受到了英佛联军的攻击,损失惨重。” “谁还没有点小秘密”,直秀说的话,现在自己深有体会——幕府暮气深重,做事顾忌太多,大家都不容易啊。 装上船这次小栗忠顺给的两门线膛炮、三十只后膛枪,带着老爹和弟弟给凑的二百余家臣领民,英敏踏上了回白主的航程——这些军械不是挪用的,而是咸亨洋行的返@点,相当于扶桑的“漂没”。 据小栗说,咸亨洋行去年搞了个买多赠多的举措,免费送了一批军械,既然白主奉行所手续没问题,自然可以分润一二。 说是这么说,但小栗提供最新的西洋武器给白主,虽然数目不大,也是担了一些风险的,因此英敏也领情,准备回北地后找直秀想办法补偿一二。 和历四月十五日,英敏回到了白主,整个航程是用了十二天,跟随他到北地的家臣对此啧啧称奇,“不是说北虾夷地偏远么,可这么短的时间就到了,传闻真是不可尽信。” 这就是出远门的好处了,有些变化在家里是感触不到的。 直秀1849年于海外归来,当时带了一艘小型飞剪船,最开始是浦贺水军仿造成功,将其用作高速通信船。 因为飞剪船船体狭长,并不适合作为战船,因此幕府对此也没进行封锁,先开始是回船商开始仿造,后来蔚然成风,按直秀的话说,如今已经是“大路货”了。 在风平浪静时飞剪船比之辩才船不过是快了一倍左右,但遇到大风时,速度差距就极大了,最快时能相差七八倍的速度,以前江户到白主,走东海路的话,差不多要四十天,但现在最快时只要五天多一点。 至于单程从九州岛到白主,辩才船以前要七十天左右,如今在季风季节一般也只要二十余天,否则萨摩和佐贺早就不与白主通商了——一趟来回就要小半年,这谁受的了。 而且速度这么快,也有外洋暖洋流的功劳,这是白主悉心探察外海航线的 结果。 不过,尽管英敏回来的快,但他还是错过了心仪已久的大事——第二次“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包围战”已经开始了。 此事早有征兆——去年英吉利、佛兰西联合水军破灭了鲁西亚在北太平洋的所有重要港口,而且还勒索到了价值十五万英镑的黄金,当时英吉利提督普拉斯就表示这个可以有,“明年还来、再抢一次。” 但上次普拉斯提督虽然让小约翰捎信到香江,但公文却是封口的密函,所以两人无从知晓具体的约定日期。 不过江川英敏也不冤——直秀也没去成,两人见面后长吁短叹,表示白准备了半年,只能都便宜中滨万次郎这个水军大番头了——直秀要守家,这次只有万次郎跟着小约翰参战。 不过,战场上的消息还是能收到的——三江洋行的货船不断从白主运补给到前线,消息自然不曾中断。 普拉斯果然是个信人,西洋历1855年5月31日,英佛战船云集堪察加。 上次联军只有7艘战船,这次一下子增加到25艘,还包括了6艘蒸汽战舰——不但英吉利的太平洋舰队倾巢而出,小约翰回到香江后,听说是痛打落水狗,香江分舰队也赶来凑热闹,于是愣是在远东聚集了三个英吉利水军编队。 香江分舰队的提督是小栗忠顺的熟人,就是和他签订《扶桑英吉利和亲约定》的施泰麟。 联军是分两路进击,依照约定,英吉利太平洋战船队从北米的殖民地魁北克西来,而香江分舰队则带着佛兰西人由香江北上。 在三江洋行商船的领航下,香江分船队于5月初到达了箱馆。 此时新任箱馆奉行堀利熙还在江户,所以现场一片手忙脚乱,最后有人出主意把直秀请来主持大局——松前家不愿意出头,但白主毕竟是幕府自己人,也许愿意帮忙呢。 直秀早就等得饥渴难耐了。 虽然无故不得擅离领地,但现在不是事急从权么,所以直秀借着这个借口赶紧出行。 别人可能觉得和南蛮人打交道是件苦差事,但直秀乐在其中——这属于打着灯笼难找的好事,免费的得力打手,怎么能不好好招待。 有备无患,白主早就准备好了,源源不断的物资涌入箱馆,一时宾主尽欢,箱馆奉行所留守的众人也对直秀大加称赞,“果然是能孤身开拓北地的英杰,行事果断、举止有度、实力非凡!” 分舰队提督施泰麟也对直秀大加赞赏——不赞赏不行,这个是godofwealth,三江洋行补贴了自己一笔巨款,每年干股分红达一万五千英镑之巨,据说其中相当一部分利益就是来自眼前这个人的领地。 现在中华有长发之乱,英吉利和中华的年贸易额才不过百万英镑,水退船低,导致大家根本没有啥油水可捞,所以这一万五千英镑真不少了,估计就算扶桑开国通商,自己一时也捞不到这么多。 施泰麟是个有操守的绅士,收了钱就办事,他才不管这笔钱三江洋行是怎么赚来的——反正伦敦现在还没正眼看扶桑,没有公文说要拿扶桑如何如何,所以收点补贴完全不违背操守。 分舰队是来打仗且顺手发财的,因此也没在箱馆停留几天,等小约翰说手下的海商已经准备好了,船队就拔锚起航。 东出津轻海峡后,果然在外海遇到了四艘小蒸汽战舰,在它们的带领下,船队沿云雾千岛北上堪察加半岛。 果然如小约翰所说,今年是个暖冬——往年北海6月还是流冰期,但现在 流冰却已经很少了,航行中根本没遇到大麻烦。 5月20日清晨,分舰队顺利地突袭了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 施泰麟提督惊奇地发现,海湾里居然有几艘帆船——去年的战报不是说鄂霍茨克区舰队已经全军尽墨么,鲁西亚的商船不也全部被击沉了么,难道还有漏网之鱼? 不过也来不及细想了,打就完了,胜利后再琢磨这是怎么回事好了。 此时早晨的雾气还没有消散,双方就这样呯呯嗙嗙地打了起来,但炮弹飞到哪里去就不知道了。 打了一会之后,香江分舰队的提督施泰麟终于发现坏事了,这几艘风帆战船居然挂的是米人的星纹条旗! 在这次席卷欧罗巴的大战中,米国是局外中立国,米人战舰怎么会出现在鲁西亚港口? 他有心罢手,但打起来容易停手难,双方战事正酣,哪里有停手的机会。 施泰麟把心一横,日不落水军见敌必战,还是打赢了再说——反正他占理。中立国商船可以入港,但战船入交战国港口,这就有点扯淡了。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又不是香江这样的繁华航运中枢,米国战船出现在这里必有蹊跷! 此时雾气已经渐渐开始消散,交战双方已经清晰地知道了彼此的身份,但战斗依然继续,连佛兰西战船也没有停手! 联军9打5,再加上三江洋行找来的4艘小蒸汽舰,虽然有岸上炮台的支持,但最终米人舰队溃不成军——说起来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对手,米人战船都是几百吨,可联军的主力舰都是两千多吨的庞然大物。 在被击沉了2艘后,剩下的米船不得不升起了白旗,在浓烟滚滚下放弃了抵抗。 不过联军依然没有停手,刚才米船先是向外海突围,借着又转向港口,依靠岸上炮台困兽犹斗,现在战船之间的战斗结束了,可炮台还在开火呢! 不过经历了一冬天,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的防御也没啥改进,一天下来,岸边的炮台就被一扫而空,这时施泰麟提督也搞清楚了米人战船的来历。 原来,米船一共有5艘,隶属于官方的“北太平洋和中华海探险考察队”,1853年6月从诺福克港出发,绕过好望角经天竺海域到达香江,之后北上至松江,后来一路向东至那霸、伊豆下田,最终来到堪察加半岛。 本来,攻击了中立国舰队施泰麟是无功有过的,但正如他之前预料的,米人捞过界了——英吉利水军找到了违禁品,在残余的米船上有大量的鲁西亚军械,仔细审问后,发现这些人参与了鲁西亚组织的堪察加大撤退。 施泰麟仰天大笑,“错打错着!难怪抵抗了一阵才投降。偷袭是我不对,但你们参与日不落敌军的军势行动,这就是自寻死路了。” 想跑是不对滴,施泰麟了解到撤退刚刚开始,尤其是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还滞留在此地,所以他下令封锁港湾、等援军到后瓮中捉鳖。 西洋历1855年5月31日,普拉斯提督率领带领太平洋战船队到来,联军的战舰数达到了惊人的25艘之多,第二次“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包围战”也正式开始。 此战的影响非常深远,后世评价说,“鲁西亚因此永远失去了在北太平洋获得不冻港的机会”。 “少了一枚铁钉,掉了一只马掌;掉了一只马掌,失去一匹战马;失去一匹战马,失去一场战役;败了一场战役,毁了一个王朝。” 以直秀为代表的势力成长,终于引发了巨大的变动。 第四十七章 壮志未酬 http://.biquxs.info/ 1855年5月31日,第二次“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包围战”正式打响,双方的军力对比如下: 英吉利、佛兰西联军战舰29艘军舰——其中包括6艘蒸汽战舰和三江洋行附庸海商的4艘小蒸汽舰,而鲁西亚水军连一艘战船都没有; 在人数上,英佛联军有将近七千人,而鲁西亚东西伯利亚总督手里只有四千多战兵。 虽然水手上岸实力大减,但对手的实力掺水更加严重,因此战斗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 通过抓到的俘虏,联军了解到对手如此虚弱的原因: 原来,经过多次削弱,尤其是经历了去年的攻击,鲁西亚在远东已经是山穷水尽了,其内部也发生了严重的分裂。 其实,鲁西亚在北太平洋的实力本来就不行,只是去年通过乌龙江给堪察加补给了一千战兵,这才可以勉力支撑——但因为白主的阻击,沿江而下的大补给只进行了一次就不得不无疾而终。 当时鲁西亚人不是没考虑过全面撤退,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就认为,“只有进行战略收缩,全面放弃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撤到鄂霍茨克才是正途。” 但因为两次的失败——1852年乌龙江口据点被摧毁、1854年乌龙江大补给夭折,尤其是后者,导致他的威望受损不少,因此有一个强有力的人物出面挑战他,此人就是特使普嘉廷。 普嘉廷由欧罗巴出使扶桑,随行带了四艘战船,在实力上远远超过了鄂霍茨克区舰队——区舰队本来实力就差,又因阿拉斯加淘金热而被一分为二,因此普嘉廷得以插手水军事务,靠着实力和他以前在鲁西亚水军的深厚资历,成了实际的舰队控制人。 虽然普嘉廷没有否认乌龙江大补给可能是英吉利人干的,但他依然认为,“堪察加偏僻,英吉利不可能大举来袭”——路途遥远导致通讯不便,远东的鲁西亚人只知道自己和英佛已经宣战,但具体情况不甚了解,因此普嘉廷严重低估了其中的风险。 同时鲁人上下都不愿意走,这种情绪也影响到了普嘉廷。 大家在堪察加半岛过得好好地,这抛家舍业说起来容易,可这个人损失是实实在在的,谁来补偿——东西伯利亚总督府也没钱,还不是有苦自己吞。 另外,大撤退安排起来非常麻烦,谁先走谁后走,另外鄂霍茨克是个几千人的小城,到了哪里吃住怎么办,难道继续撤退?可现在乌龙江航道不安全,大家难道还能沿着荒野和崇山峻岭北上? 因此在众人看来,撤到鄂霍茨克和坚守堪察加没啥区别——其实区别还是蛮大的,至少在鄂霍茨克被打败了可以四散奔逃,而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四面环山,跑都跑不掉。 在这次争执中,普嘉廷一方占了上风——鉴于鲁西亚人在远东商船很少、渔船也不多,真要撤退还得指望水军战船,所以,牢牢控制了水军的普嘉廷发言权很大。 守土有责,作为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其实也不太想不战而退,加上最近发生的乌龙江大补给失败也导致他丧失了一些自信心,因此最终他退缩了,鲁西亚人决定坚守堪察加。 不过事实证明,穆拉维约夫的眼光比普嘉廷强的多——1854年8月至10月,英吉利佛兰西联军果然攻击了堪察加半岛。 经过苦苦抵抗,又交了大额赎城费后,敌军终于离开。 但没想到,更大的灾难在战后才到来。 当时英佛联军顺手扫灭了鲁西亚在远东的所有重要港口,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鄂霍茨克、阿扬、尼古拉耶夫斯克和新马林斯克无一漏网。 更可怕的是,普嘉廷带领的鲁西亚水军也灰飞烟灭,同时大部分商船、渔舟都沉入了海底。 因为当时联军封锁了阿瓦恰湾,穆拉维约夫对这些一无所知——英吉利提督普拉斯因为战略考虑,也就是怕鲁人狗急跳墙,所以也没有泄露这些消息给对手。 因此直到11月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因冰冻封港,穆拉维约夫总督也没等到水军的回转,而且他还收到了从新马林斯克 传来的噩耗。 联军攻击此地时有一条漏网之鱼——当时一艘商船的船长突然起了兴致要出海捕鱼,结果就此逃脱了大难。 结果在冰封前,这个船长跑来通报了商船大部损失的消息。 当时鲁西亚人一片哗然,水军迟迟不出现,商船又大部损失,在前面的攻防战中很多仓库都化为灰烬,如今冬天降临,物资严重不足,看来外界也指望不上了,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艰难显本色,穆拉维约夫总督立刻采用铁血手段,将所有房屋、粮食、药品和物资列为总督府直管,采取了严格的分配制度。 不过物资确实紧张,分配制度只能保证不浪费却无法增加总量,因此这个冬天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过得凄惨无比: 首当其冲的是当地的土著——因为多年的严苛治理,科里亚克人和楚科奇人本来数目就不多,结果在这次灾难中彻底灭绝。 接下来遭难的是哥萨克人。 因为粮食不足,哥萨克骑兵的战马被迫上了餐桌。 和土著不同的是,哥萨克人掌握着武器,于是鲁西亚人和他们发生了多次激烈的冲突,双方都死伤惨重——房屋不够、药品稀少、粮食短缺,加上御寒的物资也不足,所以伤员大多都没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另外,随着形势的进一步恶化,鲁西亚平民和商人也没逃脱大难——乱兵们四处抢劫,暴力事件不断发生,而穆拉维约夫总督为了保证属下的忠心,只重点保护了战兵家属和贵族背景的商人,因此在这个冬天里,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变成了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当春天到来的时候,其实鲁西亚人已经濒临崩溃了——组织混乱,法令不行,唯武力是图,穆拉维约夫完全在靠高压来维系局面。 因此,当5月中旬,5艘“北太平洋和中华海探险考察队”战船到达堪察加的时候,看到了一副异常悲惨的景象——穿着破烂地鲁西亚人,成群结队的在也野外寻找食物,有时因为几只田鼠就会引发一场激烈的战斗。 而且,当知道米人船队上有大量补给后,双方险些发生火并,还是总督穆拉维约夫行了军法才压制住当时一触即发的局面。 当时米人水军提督罗杰斯是准备立即撤离的,但穆拉维约夫拿出了重金,准备雇佣米船运送人员离开,一人十美金的船票,加上军械和其它贵重物品的运输,总额达到了惊人的十万美金之多! 钱财动人心,在将船上的补给卖了三万美金的高价后,罗杰斯同意了鲁西亚人的请求。 但鲁西亚人此时已经失去了组织,因为撤离的先后顺序又发生了几次火并,所以当5月20日英吉利香江分舰队到来的时候,第一次运输还没开始呢! 得到了这些情报,英吉利的两位提督,普拉斯和施泰麟决定立即发起攻击——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虽然四面环山、进出基本依靠海路,但穆拉维约夫要是见势不妙,果断带着几百人携带黄金逃跑,这不就人财两失了。 战斗一开始,鲁西亚人就望风而降。 米人是带来了不少补给,但杯水车薪,又都被总督府牢牢地控制在手中,大家还是挨饿啊。而对面声称能给予足够的食物,那还等啥,反正都打不过,吃几天饱饭再说——以后,以后再说以后的,现在是活命要紧。 穆拉维约夫总督号称有四千多战兵,其实好多人在之前都是平民,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和找个依仗才被迫拿起军械。 实际上,在去年的第一次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包围战中,鲁西亚伤亡了近一千人,其中半数是精华的常备军,而上个冬天里哥萨克骑兵和总督府彻底翻了脸,因此此时穆拉维约夫手中训练有素的战兵不过是七百余人。 平时没问题,毕竟穆拉维约夫手里掌握着优势的兵力,又是积威已久的东西伯利亚总督,但当此大军压境的时候,内部的缝隙就完全显露出来了,三日之后,四千战兵分崩离析。 而联军的损失微乎其微——大部分鲁西亚人见势不妙都举手投降了。 之后,联军开始围攻鲁人的最 后一个堡垒——围绕总督府建立的工事群。 经过五天的激烈战斗,投降的哥萨克人最先勇猛地攻入了总督府,于是穆拉维约夫下令纵火与敌共焚,但此时人心惶惶,负责点火的侍从被同伴从背后打死,总督府就这样陷落了。 不过,让联军高层惋惜的是,下令活捉的穆拉维约夫,这位鲁西亚的伊尔库茨克和东西伯利亚总督,在战斗中被流弹击中,旋即去世。 据说穆拉维约夫临死的时候高呼,“帝国的远东之梦不应该就这样破碎!阿穆尔河是帝国腾飞的东翼,理应在我手中被攫取!圣安德鲁旗啊,你应该永远——” 听说过这段遗言的联军指挥官无不为穆拉维约夫惋惜。 当然惋惜之情很快就消散了,联军从总督府搜出大量黄金,加上之前从米船抢来的,据小约翰估算,加起来有近十三万金盎司之多——四吨左右,价值高达约五十万英镑! 围绕这笔巨款,联军上层展开了搏斗,激烈程度甚至超过了之前的战斗! 据小约翰后来描述,英吉利的两位提督先是联手制服了佛兰西提督——毕竟在总数25艘战船里,佛兰西人只有君士坦丁号一艘战舰,手里没兵腰杆子就不硬嘛。 最后,佛人只拿到了一万七千英镑。 而三江洋行的小约翰拿到了一万五千英镑——他提供了四艘小型蒸汽战舰和一艘商船,而且白主补给的费用,也被算在了三江洋行账上。 当然,私下里小约翰得到了不少补偿——毕竟是英吉利自己人嘛,但明面上他分的却比佛兰西人少。 因为三江洋行提供了大量的补给,贡献很大,所以佛兰西船长被堵的无话可说, 至于剩下的黄金,价值约四十六万八千英镑,怎么分的,小约翰也不知道,但太平洋战队提督普拉斯和香江分舰队提督施泰麟都整天喜气洋洋的,想必是分赃愉快的一笔! 钱分完后人就该分手了: 6月13日普拉斯提督带着麾下的战船前往这笔黄金的产地——阿拉斯加,而佛兰西的君士坦丁号也一同前往——估计是黄金没捞够,还想找机会赚点。 而英吉利香江分舰队,则在施泰麟提督的带来下前往攻击鄂霍茨克港——黄金估计捞不到了,但打几炮混个战功也不错嘛。 至于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联军留了一些补给之后就不管了——俘虏太多,管不起,除了几十个重要人物被抓上船,其他人只能自生自灭。 至此,第二次堪察加包围战结束,时间从5月20日清晨香江分舰队突袭开始,到6月13日联军拔锚离港,一共只经历了短短地25天,就以联军彻底胜利告终。 但这次战斗虽然短暂,但后面的涟漪确是不小: 首先,因为中立国米国有战船参与鲁西亚军势行动,由此引发了英吉利国内的高度警惕,以此为借口,英人开始在中华打压米国的发展。而实力不济的米人,被迫节节退让,损失了大量的利益。 其次,普拉斯提督率领太平洋战队到达阿拉斯加后,参与了对阿拉斯加的进攻——魁北克地区眼馋阿拉斯加能盛产黄金的,于1855年夏季主动挑起了争端,在太平洋战队加入后优势大增,终于开始了正式入侵。 甚至在1856年春季,克里米亚战争的各方开始议和后,魁北克地区依然不依不饶地进攻,导致接任的鲁西亚皇帝亚历山大二世不得不忍痛割爱,在同年以一百四十五万英镑的低廉价格将此地转让给英吉利。 黄金产地的廉价出售,加剧了鲁西亚大贵族对亚历山大二世的不满,由此引发了一系列内斗。 雪上加霜的是,因为这次战斗,英吉利人开始重视乌龙江口,导致鲁西亚在远东的扩张遭到了严重的遏制——克里米亚战争后,鲁西亚放弃了在巴尔干半岛方向的扩张,集中精力攻略远东和中亚细亚。而由于北太平洋沿岸领地被彻底破坏,所以中亚细亚成了鲁西亚的主要进攻地区。 而直秀等人所在的白主,也终于得以喘息,由此进入了大发展时期。 第四十八章 崛井半兵卫 http://.biquxs.info/ “御前样辛苦了。” “敕任官也辛苦了。” 听到这样的对话,仿佛是掌控一方的藩主和朝廷命官的对话,但实际上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这是居酒屋的店主和熟客之间的玩笑——“御前样”是眼前这位客人的意思,而“敕任官”则更离谱,手艺人“町人间”的发音和“敕任官”类似,店主故意将两者混淆,来回击客人“御前样”的调侃。 岩崎弥次郎哈哈一笑,他就喜欢这种调调,因此才经常拜访这间居酒屋。 村田孝益摇了摇头,对老友乐此不疲非常无奈,这里的环境和食物两佳,就是气氛过于轻佻了。不过白主的町民店家一向这样,换一家也是如此,只能归于“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了。 嘉永八年(1854年),由于对儿子英敏的牵挂,村田孝益终于从周防国举家搬来此地,做了白主医馆的一名兰医。 本来他是打算和儿子共患难的,但结果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北地其它地方他不知道,但白主除了冬天长点、冷点,别的方面很是惬意,吃穿住行都比原来好的多,就是老朋友、老邻居都不在,儿子又经常在外奔波,有时难免寂寞。 但第二年情况就好了——新邻居岩崎弥次郎一家也来白主投奔儿子。弥次郎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经常拉着自己到处寻乐子。 儿子寡言少语、朋友不多,抱着替他结交同僚的想法,自己才和弥次郎结交,但时间长了交情渐深,倒是意外地相处的不错,日子也因此好打发了很多。 此时岩崎弥次郎正在兴头上,完全没有注意到老友的神色。 前两天儿子弥太郎升任白主町奉行,他这股高兴劲还没过去,心里还是压抑不住兴奋,“没想到岩崎家还有今天,真是祖宗保佑!” 虽然老婆美轮嘱咐他不可在外面张扬,但他还是喜欢到居酒屋这些人多的地方来,“不能说还不能听了”——每次听到有人提及町奉行岩崎大人,他都会兴高采烈地猛喝一大口啤酒,真爽啊! 想到这里,他喉咙有点发痒,赶紧拉着村田入座,大声吩咐,“好酒好菜赶紧送上来啊!” “谁这么失礼啊?” 客人们纷纷皱眉,但转头看了两个的衣着后,都吃了一惊——穿上好吴服的,惹不起啊。 “草鞋、布鞋、皮鞋,足上即是身份;吴服、短装、半裃,衣着可以识人。” 这两句在白主广为流传,是大家识别身份的重要依据: 皮鞋在白主最为流行,大部分人发家之后都会穿,一个是舒服,二一个是劳作方便——一看到皮鞋,你就知道这个人是白主老人了。 至于半裃,则是白主上层文职役员的标配——原来都是短装制服,但由代官所升成奉行所后,统一又改成半裃,据说是效仿江户。 至于草鞋和吴服,一般刚到白主的移民,脚上穿的是脏兮兮地草鞋,身上是破旧的吴服;但过几天有了安置后,人就焕然一新,布鞋和短装是奉行所免费分配的,无论男女。 可有些刚来的移民舍不得,怕把新衣服穿坏了,有时还会穿带来的旧吴服。 但穿吴服的也不都是初来此地的穷鬼,移民有钱之后,大多会特意添置一身崭新的吴服穿出来炫耀。 一般这个时候,大家都会心一笑,谁还没穷过啊——不过,穿吴服不利于行动和劳作,所以平时这么穿的人不多。 但这两位明显不在此例,因为身上的小袖居然是上好的丝绸做的! 奉行大人直秀推崇节俭,他自己只穿棉麻,上行下效,所以白主很少见丝绸的衣物,而这两位敢这么穿,那肯定是奉行并江川家的老臣,这些人阴阳怪气地,犯不上触霉头! 其实,这是一个误会——村田孝益的丝绸和服是直秀送的,用以显示他对英敏的重视;而岩崎弥次郎的,则是他自己来北地之前紧急购置的,生怕别人看不起他土佐乡士的身份。 不多一会,酒菜就都端上来了,冰镇的啤酒配上鲜美的刺身,岩崎大呼痛快,村田的神色也舒展开来。 西洋历8月是白主最热的季节,但北地能热到哪里去? 但今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往年热也就那样,但今年格外炎热,据读卖瓦版说,“今年全扶桑天气异常,怕是地震引发的。” 去年,安政元年(1854年)十一月的南海地震,弥次郎可是亲历者,他绘声绘色地讲起了当日的情形,周边的人不自觉地侧耳倾听,搞的他愈发得意,摇头晃脑之余却没注意到村田孝益偷偷把酒菜都快吃光了。 等他说完,发现啤酒都没了,等再要的时候发现冰块又没了,把他气了个半死——店主表示,“天气炎热,窖藏的冰块卖的太快,客人稍等,已经派人去取了。” 没办法,弥次郎只好将就——他嗜好杯中之物,让他不喝是不可能的。 而且这啤酒据说是北地特产,以虾夷地找到的野生啤酒花为原料,口味清冽,和清酒大为不同,是弥次郎的心爱之物,排名仅在儿子弥太郎、老婆美轮之下。 弥次郎嗜酒,但酒量浅,不一会就晕晕乎乎地了,村田孝益赶紧会了帐,请店伙帮忙扶他回家——弥次郎喜欢耍酒疯,村田可受不了这个,所以赶紧回家才是正经。 看着两人离去,店主崛井半兵卫殷勤地送了出来,这位岩崎样可是大主顾,虽然是这两个月才出现新客,但架不住来的勤啊,而且舍得花钱,必须殷切对待! 可崛井刚返回店里,就发现客人们纷纷跑路,大惊失色之下,才发现是码头上来了大生意——家乐屋的捕鲸船有了收获,正在入港,于是大家都跑去看热闹。 看没人注意,崛井撇了撇嘴,“这玩意有啥好看的,无非是大鱼而已。几万头海豹见过没?咱见过!” 收拾一番后,闲下来的崛井给自己倒了一杯芋头烧,慢慢地品着,看着自己的居酒屋,忍不住笑出声来。 “人走光了不怕,看完鲸鱼后大家还要回来吹嘘,到时生意更兴旺。想当初,自己说开居酒屋的时候,顶着全家反对,现在生意兴隆,证明自己的眼光还是如一向的好。” 崛井本名太郎,是秽多出身,于嘉永(1851年)移民到了白主。 秽多原名“皮多”,是从事“不洁”的人,比如屠宰牲畜、鞣制皮革、埋葬尸体、行刑、拾荒等,备受歧视。 想到这里,崛井嘿嘿一笑,“备受歧视”说起来简单,实际上苦水满腹,没经历过的人根本想象不出: 根本没人愿意和你打交道,买个东西都没人卖给你,只能居住在偏僻的四角村自生自灭。 “秽多的身份,只抵一般町人的七分之一,如果再有六名秽多被杀,方能处死一名下等町人。” 都是爹生娘养的,凭啥我就天生低人一头! 所以,即使崛井在四角村过得还好——他屠宰和制革的手艺不错,但他听说白主招人,“秽多非人亦可”,在亲眼看到邻居让人捎回来的报平安信物后,他就立即带着家人上了船。 当年直秀许诺江户的秽多头和非人头,“每移民一壮丁给付金三两,随行家属也算钱,不分男女老幼,减半支付”,但秽多头和非人头怕惹恼了直秀,导致这无本生意做不长,所以在“健壮”的要求上变本加厉,“老人不能上船,孩子多也不行,最好是单身的壮男健女。” 按例,他们是要把钱非给移民家庭一半的——北虾夷地那么偏远,要不是没办法谁想 去啊,但高高壮壮的太郎一文不要,因此顺利地上了船。 说实话,太郎当时只是孤注一掷罢了,他就是不想让孩子们也跟着自己沉沦而已。 不过,结果比他想的还要好得多——白主当时极度缺人,只要老实肯干就能留下来,太郎因为身体健壮、勤学苦练,更在不久后当上了足轻,成了正式的崛家武士。 说起来,因为茹素的风气和营养不良,此时的人普遍生长的矮小,而秽多里的屠户,因为可以吃肉,如果运气好反而有一些高大健壮的——当然,大部分的秽多还是过得很不如意。 当上足轻后,太郎立即将名前改为“半兵卫”,表示自己家是武士出身。 但他不识字,取苗字就犯了难,还是直秀赐名“崛井”——白主这些平民获得苗字后,大多请上司赐名,因为都是崛家家臣,所以崛井、崛田、崛木之类的苗字层出不穷。 十几代的人愿望一朝实现,崛井半兵卫泪流满面,他发重誓要世代守护崛家。在后面的一系列行动中他也兢兢业业,也因此获得了大笔手当金分红。 1851年11月,白主改制,要求足轻也必须识字,这可把崛井难为坏了,出力他不怕,为了家主冲杀他也不会含糊,但识字,从出生起字认得他他不认得字,2000个词语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结果1852年底,费劲千辛万苦通过考核后,崛井就退了役——崛井生怕白主又增加考核导致自己失去武士身份,恰好当时白主鼓励农商,表示退役亦可保留武士身份,崛井就趁机提出要退役经商。 可后来,崛井才知道“幕府规定武士不得经商,除非特许”,但木已成舟,只能无奈接受——反正崛家的规矩是武士可以,江户那么远还能管到北地来! 崛井很敬畏学问,加上白主乡学一直为成人求学大开方便之门,他退役之后勤学不辍,居然莫名奇妙开了窍,识字是不多,但基本读写无碍,而且在计算上颇有天分。 于是1853年他放弃了鞣制皮革的生意,转而开了这家崛井屋居酒屋——鞣制皮革属于秽多的生意,容易让别人联想起自己原来的身份,他早就不想干了。少年时代他一直想到居酒屋喝酒,但都被赶了出来,所以这回借机圆了梦。 大家的想法和他差不多,街头卖艺是非人的工作,所以移民也很少重操旧业,导致当时白主的娱乐很少,所以居酒屋生意大好。 崛井一边想一边笑出声来,恰好此时儿女都从乡学回来,看到自己老爹又在傻笑,就转头到后厨找老妈去了——老师说这是精神有问题,惹不起躲得起。 “狗崽子回来,老子要检查功课!” 自诩知书达礼的崛井半兵卫大吼一声,然后就开始愁眉苦脸,这孩子进步的比自己还快,现在检查课业就十分为难,这可怎么破?难道要继续补习,可店怎么办,老婆一个人带阿依努人帮工能打理过来么? 这时,围观鲸鱼的人群返回了居酒屋,“好不容易公休一天不能虚度,不喝个酩汀大醉可对不起前面四天的辛苦”。 一直忙到黄昏,居酒屋才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这位的老婆没过来抓他,或者是没有找对地方。 而此时崛井半兵卫也拿好了主意,这家店盘出去,自己收租金即可,这样平时就有空读书了,可以继续亲身督促儿子上进,等他也考上足轻后,崛井家就是货真价实的武士家族。 但坐吃山空,以后读书有成了做点什么好呢? 到时再说吧,反正白主饿不死人,大不了去种地!要知道,秽多是不能种地的,但现在自己是武士,肯定没问题。 当崛井半兵卫规划未来时,白主有无数人和他一样对前景充满了信心,这就是开拓者的自信! 第四十八章 借鸡生蛋 http://.biquxs.info/ 远远看去湛蓝的海水,可涌上岸却不是那么纯净;原本幽寂的涛声,此时也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 随从想要前去制止喧闹,但被主人禁止了,“那是米夷的捕鲸船员,不要多事”! 安政三年(1856年)八月,箱馆奉行堀利煕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太阳,有点烦躁。 “堀殿亲迎,愧不敢当啊。” 看着江川英敏小跑过来嘻皮笑脸的样子,堀利煕的心情徒然好转,年轻又充满了朝气,真是令人羡慕啊,好希望属下都能这样子。 “不成体统!” 英敏听了这句笑骂也不以为意,他这两年没事就跑箱馆,堀利煕的古板他早就不以为然了——按直秀的话说,“口不对心就是闷骚,越反对就是越喜欢。” 再说了,自己是四百石的旗本,愿意听是礼仪,不愿意听就可以不理!——自从自立成为家主之后,英敏彻底放飞自我,一丝也看不出在江户谨小慎微的模样了。 作为白主奉行并,他本不该轻易离开北虾夷地,但这次不来不行,箱馆炼铁所的小高炉点火,堀利煕不放心,特意请他这个曾经的炼铁所头取过来帮助把关,甚至特意到码头迎接,给足了脸面。 不过就算堀利煕态度冷淡,英敏改出的力还是要出,因为这个产业白主也有份啊。 箱馆炼铁所名义上是幕府建立的,但其实是三家合营,松前家、白主奉行所都有所贡献,另外就是箱馆奉行所从江户要的大匠和技工——从韭山炼铁所抽调的,算起来都做过江川英敏的下属。 英敏憋着笑,去年他为了替白主获取宗谷的管辖权,答应了堀利煕不少条件,结果现在这位箱馆奉行大人反过来要求自己,真是十分好笑! “看人挑担不吃力,事非经过不知难。尝到苦头了吧,兰学产业哪里是这么好搞的。” 安政二年(1856年)二月,幕府将虾夷地大部划为御领,又在接下来的和历四月,令伊达庆邦、佐竹义睦、津轻顺承发兵北地,加上原本的地头蛇松前家,四家协助箱馆奉行戍守虾夷。 没有高效燃料、高产种子、牛马或重型机械,大面积开发高寒地带就是痴人说梦! “幕府遣清水氏遗臣及士庶千余人于虾夷使垦荒”,结果人费劲巴拉地刚到了箱馆就出了大纰漏,这也缺乏哪也没想到,还有水土不服的一大堆,这要不是白主依约出手相助,堀利煕这个箱馆奉行当时就要出个大丑。 还有,去年英吉利香江分舰队在箱馆的两次补给,也是白主垫付的,要不然,粮食真被一扫而空后,箱馆上下就得吃几天土! 之后,箱馆奉行堀利煕终于觉悟了,江户太远靠不住,松前家也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只有人少的白主最靠谱。 因此他特意上书,要求将江川英敏转任箱馆奉行并,但江户没批准,只是特许箱馆和白主两家奉行所可以“守望相助、互通有无”,因此白主奉行英敏也可以跑到箱馆——只要堀利煕同意。 两地算是双赢吧,堀利煕在到北地前是资历深厚的御目付,人脉极广,从江户要物资和金钱可能要不到多少,但要个法令支持还是比较容易的。 比如,白主打着他的幌子在去年大肆移民,居然也瞒天过海实现了——前年六月近畿诸国地 大震,十一月东海、东山、南海各道的大地震兼海啸,灾民不计其数,但白主奉行所牌子不亮不好招人,但以幕府的名义招人可信度就高了不少,不少破产的百姓、町人一咬牙就上了船。 当然,堀利煕给白主背书也不是白干的,箱馆奉行所也占了不少便宜,最起码给英吉利舰队的补给不用还钱了——英夷可不是啥好鸟,第二次可没给金银,完全拿一堆抢来的破铜烂铁和西洋家具、字画结账,按市价算白主最少亏了三、四千两黄金。 至于这个箱馆炼铁所,这次还真不是堀利煕又刮白主的油,反倒是白主主动帮忙的——这是当年换取宗谷领的代价。 其实白主也心甘情愿,因为直秀、英敏打的是借鸡生蛋的主意——直秀早就想在北地建炼铁所,但白主的积累不够,尤其是人才培养困难,导致如今白主炼铁所其实只能做机械加工,依然不具备大规模炼铁的能力。 本来,这只鸡另有其人,那就是原本的领主松前家。 但松前家就是个废物! 早几年,白主就承诺辅助松前家建立炼铁所,可号称几代兰学大名的松前家,不但凑不出足够人才来,而且还遇难则退,居然中途撂挑子了。 1849年—1853年,修建新居城富山城时,松前家倒是振作了一把,在白主的帮助下把青砖和火山灰水泥搞出来了,但之后发现甜菜可以制糖后,就把研制成功的防火砖丢在一边,再也没考虑过小高炉、反射炉啥的,把直秀气了个眼冒金星! 堀利煕作为箱馆奉行颇有宏图大志,在英敏的挑唆下,1855年春,他趁自己还没赴任就从幕府拿到了炼铁所的建造许可,由此接任松前家成了白主炼铁的第二只鸡。 后来在白主的牵针引线下,松前家抱着对前期投入废物利用的心思,也加入了进来。 加上英敏的面子,堀利煕从韭山坦庵先生那里又划拉来一些大匠和技工。经过一番努力后,安政三年(1856年)八月箱馆炼铁所建造完毕,静等点火。 因为前期下了大本钱,所以点火顺利成功,堀利煕不顾气度,当时喜形于色、险些失态。 他这么开心是有原因的,因为江户在今年通知他,箱馆的投入必须减少: 去年的和历十月,“江户地大震”,虽然幕府早有准备,提前疏散了不少人,而且要求留守人等都在空地的稻草堆边休息,但当时已经是冬天,总有那么不愿意遵守法令的,所以还是有几千人员伤亡,并失火引发了大火灾。 总算在公方样家定的严令下,常备军大番组等都严阵以待,所以最终没变成席卷全城的火灾,不过当时房屋倒塌无数,加上亦然是冬季,所以损失颇大。 这几年连年地震海啸,幕府也没余粮啊,所以虾夷地的额外投入被砍了个精光。 至此,如果箱馆奉行堀利煕还想招揽移民和开发土地,那就只能自力更生。 他思来想去,唯一的路子就是挖煤和炼铁,因此箱馆炼铁所和钏路、石狩两个煤田现在就是他的命~根子——虾夷地的土地开发不多,渔业倒是繁荣,可松前家几百年也不过聚集了四万多人,可见此时的渔业它不靠谱啊。因此还是煤和铁值得期待。 现在小高炉点火成功,堀利煕那个美啊,虾夷地不缺铁砂,又有石炭矿,这是 要发啊,而且新来的移民不愿意开荒的话,也可以安置在箱馆打铁,铁炮造不出来那农具总行吧,他仿佛从炉火中看到了一条金河。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开始牙疼。 松前家哪些土鳖好说,眼皮子太浅,当初说好每年分一小笔费用即可;可白主却要求包销一半的产量,虽然价格随行就市每年一议,箱馆吃不了亏,不过生铁和铁制品的价格能一样么,这平白就少了一大笔进项。 但堀利煕也不敢翻脸,因为韭山炼铁所提供的大匠和技工大部分都待不了多久,而其他人手和以后的补充都是白主提供的。 江川英敏就是出了事故才被发配到北地的,而横滨炼铁所听说也事故不断,所以这炼铁必须是兰学人材,对于这点,堀利煕是清楚的。 人材是可以培养,但兰学人材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培养出来的,远水不解近渴啊,一天离不开白主的人,他就一天不敢翻脸。 堀利煕倒不是没有歪点子: 但炼铁所里白主的人都不受拉拢——他们都算是直秀的亲传弟子,只要直秀不倒,那都算家主近臣。平白无故改换门庭,“现钟不打去铸铜”,脑子没问题吧。 至于扣下韭山炼铁所的人,甚至再从江川太郎左卫门那弄一批过来,他想都不敢想——自从拿破仑炮造出来后,韭山地位徒增,现在谁敢动江川,谁就是和幕府中兴大业过不去。 而且堀利煕还听说,韭山正在搞什么底吹酸性转炉炼钢法,到时铸炮就不用靡费贵重的铜货了。其中幕府投入相当之大,这时和江川放对,不是自己找不自在么! 再说了,白主、韭山都对自己亲近,白主更是箱馆存齿相依的盟友,生铁还没见着呢,自己就“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见利忘义,怎么也说不过去! “修行不够啊”,堀利煕摇头失笑,自己居敬存养的功夫还是不到家啊。 英敏哪里知道有人刚刚动过歪脑筋,他还以为堀利煕害怕炼不出铁来呢,“也是,自己炼铁出的事故还惊动了公方样,人家不信任自己也有情可原。” 他安慰了一番堀利煕,暗示自己今非昔比,“几个大匠也是韭山的老人,我检查过了,万无一失!再说‘科学实践难免犯错么’,这次不行下次准行。” 这安慰还不如没有,把箱馆奉行吓得一愣一愣的,啥心思也顾不上了。 不过好歹第一炉铁是顺利出炉的,不但没事故,质量也符合预测,这才让堀利煕长出了一口气。 堀利煕当场表示会替炼铁所众人请功,至于赏金也会立刻如数兑现。 回到奉行所后,他又下令务必保证铁砂和焦炭的供应——石炭和铁砂都是虾夷地自产的没错,但产量不高,原因就是这人力却是太问题。 原本的地头蛇松前家是老老实实地把领地交出来了,可很多武士家属及领民跟着原来的领主去了陆奥国梁川和出羽国东根,虽然迁移的只有十分之一不到,可架不住本来虾夷地人就少啊。 现在幕府因为江户地震缩减了对箱馆的供应,自己再大力挖矿,那种地的人少了,粮食供给怎么办? 马铃薯虽好,但自己还是有些担心,难道真的照英敏建议的做?不过就算自己倾力出手,这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第四十九章 好消息和坏消息 http://.biquxs.info/ 西洋历1856年9月,炼铁所点火成功后,箱馆奉行堀利煕终于下定决心,和白主同时上奏,要求授予北地“野人”正式领民的身份。 这里的“野人”指的是阿依努人。 阿依努人在夷地的数目粗略估计有两万三千余人——据说最早有三四万,但在松前家二百余年的压榨下就只剩下这么多了。 堀利煕这么干的理由很简单,就是名利二字。 如今幕府断了箱馆的额外投入,估计后面移民的费用也没着落了,那堀利煕不得不另作思量,自己开辟财源——其实堀利煕是错判了,等明年幕府缓过劲来就会继续大力投入,在直秀原来的世界里,光五棱郭、辩天、筑岛和冲之口台场的建造预算就批了四十一万两黄金之多! 堀利煕想的是,野人被盘剥拿大头的是商人,而将阿依努人转为正式领民,他们就要交运上金和田租,还要按时服劳役,那增加的收益大部分会落到箱馆奉行所的手里。 不过以前他没怎么干的原因很多,除了顾忌商人和和民的反弹——阿依努热变成正式领民就不好过分压榨了么,还有两个原因是: 一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虽然幕府相对松前家宽容了很多,但真把阿依努人当自己人,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这点白主已经实践过了,只要公平对待归化的阿依努人,问题不大——生活变好了,原来的部落头领啥的自然就没了号召力。 再一个嘛,成了登记在册的领民,那就要给人家一条生路。 原本,虾夷地只有渔业、耕种需要雇工,所以大部分的阿依努人只能让他们自生自灭。但现在不一样了么,挖铁砂、开石炭矿都需要大量人手,与其这个钱让商人挣走,不如奉行所自己来——堀利煕打的是官营的主意,汤汤水水一概不给外人留。 商人可以肆意压榨野人,奉行所就不成了,自己敢这么干,万一激起变乱,那自己这个箱馆奉行就算当到头了。所以,为了让阿依努人更好的服从,那就要给人家一些盼头,正式领民的身份惠而不费,绝对是条妙计。 而且这名声也好听啊,“改土归流”,不但阿依努人世代感恩带德,以后青史之上也必有我堀利煕的大名! 堀利煕没飘——他把困难都考虑过了。 所谓“授予北地野人正式领民的身份”,按他和直秀的奏章所说是逐步进行的,会说扶桑语、有正当职业是必须的,这样可以缓慢地分批吸纳阿依努人,顺利就快点,不顺利就慢点,毫无风险! 现在箱馆炼铁成功了,那挖铁砂和开石炭矿就要加速,招募更多的阿依努人势在必行,所以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箱馆奉行堀利煕怕自己一人声势弱,非要白主奉行崛直秀也同时上表江户——你出的主意,你也得上表! 回到白主后,江川英敏向直秀自表其功: 堀利煕的要求同时上表,确实是好事! 白主对此求之不得,经过几年的努力,去年年底,北虾夷地南部的2500余阿依努人就全部归化了,之后直秀多次替他们申请领民的资格,但江户死活不松口,理由正是华夷之辨。 现在堀利煕领头冲锋,那直秀再添一把火也是理所当然的。 除了归化的阿依努人这次可能转正,箱馆炼铁所的成功意义也不小——这里面的产量有自家的一半,以后能省不少钱啊。 以前白主的生铁来自三个 地方,韭山、佐贺和鹿儿岛,价格贵不贵先不说,韭山的生铁分配是幕府掌握的,份额给的很少,而剩下两家,因为路途遥远,运到白主之后价格徒增,这钱花的实在是有些肉痛。 如今就近运输,一是省钱,二是不怕卡脖子。 其实也不怪英敏担心,如今白主和这几家关系微妙的很: 1851年,鹿儿岛最初和直秀贸易,是因为家主齐彬希望获得小高炉和反射炉的技艺;而佐贺嘛,完全出自于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想法——算盘大名锅岛齐正误以为幕府要大举开发北地,他就提前下了一步闲棋子。 当然,小栗忠顺也是一个重要原因,1850年他升任长崎目付,有监视九州岛大名的职责,所以这两家也有点通过直秀巴结小栗的想法——1845年,小栗曾以直秀好友的身份游学九州,还拜访过两家的家臣,所以两人的关系瞒不过明眼人。 之后几方各取所需,就这么勾搭上了。 按理说,佐贺可以输出石炭、生铁,萨摩也有特产蔗糖、烧酒、地瓜干等可以出售,白主也不缺金银和海豹皮,这生意应该越做越红火才是。 可事实恰恰相反,主要原因在于白主的人口稀少,需求量没那么大,又因为海路遥远,一个在最南边一个在最北边,所以生意做得一直不温不火,也就那么回事——以前是每家每年有三艘货船入港,如今已经萎缩到一艘了。 当然,这也和白主的粮食自给和自建商路的壮大有关,以前运来啥都能卖出去,但现在则必须是国产(特产)了,而作为国产,往往不愁销路,那为啥非要卖到北地来呢? 所幸,小栗仕途远大,而直秀也成了远国奉行,所以这生意还维系了下来,不然每年的一艘船也不会来了。 直秀倒是想过办法,比如用兰学书籍勾引两家,但效果不佳: 最早提供的后膛枪和铜壳子弹,因为领先太多,佐贺和鹿儿岛研究了几年都没成功,所以两家这方面的心思也就淡了。 而别的兰学技艺直秀倒不是不能提供,但遭到了以大久保为首的反对,“求求您别浪了,大家创业艰难,您再这么折腾下去,大家还是提前散伙吧,省得身死族灭。” 于是这一条路也被彻底堵死了,白主和两家的关系也就渐渐淡了下来。 扶桑天灾人祸不断,所以人的危机感很强,尤其对受制于人总觉得很难受,而白主这两年对铁料的需求日益增多,导致英敏等人对此很敏感,生怕断了货,因此箱馆炼铁成功,他才觉得是大喜事,需要立刻回来报喜。 其实直秀也开心啊,如今是“钢和港”的年代,炼铁已成,那炼钢还远么?到时造几艘铁甲舰,就不用这么憋屈了。 直秀觉得憋屈的原因很简单,虽然他一直在努力,但看起来没啥鸟用啊!——摁倒葫芦起了瓢,鲁西亚人在远东是被揍趴下了,可英吉利又在南边开始搞事。 上个月,四海洋行的经理凯文.威尔逊捎来了密信,“a计划失败了”。 四海洋行是咸亨洋行的新称谓。 咸亨洋行向扶桑私下输送军械已经好几年了,考虑到安全需要,咸亨洋行于去年,也就是1855年解散,替代它的是四海洋行,总部也正式搬到了香江。 原经理老约翰不但换成了英吉利国籍,也不再在四海洋行担任职务,那点小股份也转到了儿子小约翰的名下。 凯文.威尔逊是184 7年直秀、英子在米国收养的义子,原本是凯尔特孤儿,如今也长大成人了,因为沉稳坚毅,被虎之助任命为四海洋行的经理。 他传讯来说“a计划”的彻底失败了,虽然结果在预料之外,但直秀还是觉得憋屈,现在的世界就是彻头彻尾的丛林,真不该抱有任何一丝幻想! 可“a计划”到底是啥呢? “a”是英吉利语中“arrow”的首字母,而“arrow”是一艘货船的名字。 在直秀原本的世界里,就因为这艘破船,导致了“亚罗号”(arrow)事件”,进而引发了1856-1860年的“亚罗号战争”,也有人称之为“英佛联军之役”。 “亚罗号”是一艘三桅帆货船,在香江登记,船主是唐人。 月8日,亚罗号在羊城外停泊。当时唐人认为这艘船上窝藏了一名海盗,对此船进行了检查。据说当时发生了冲突,之后船上的所有水手被扣押,帕特里克也被降下。 事后,英吉利驻羊城知事巴夏利对调停结果不满,日英吉利水军炮击羊城。 1857年春,伦敦对“亚罗号事件”有了决议,那就是以武力迫使唐人屈服。 英吉利联合佛兰西,于月大举进攻中华,战事直到1860年才结束,最终结果是中华大败,被迫割地赔款,并且付出了如“增加通商口岸”、“降低关税”等重大利益。 所以直秀一早就让咸亨洋行把亚罗号买下来销毁了,而且还通过三江洋行小约翰的关系,以赏金的名义,推动英吉利香江分舰队清缴南海的海盗,以尽可能免除后患。 不过,直秀做的这一切,全都是无用功。 7月初,从香江返回松江的小约翰透露给凯文一个秘密: 三江洋行的股东巴夏利,如今是代理英吉利驻羊城知事,他警告大股东小约翰注意控制生意上的风险。 通过各种渠道进行了解、确认后,小约翰愕然发现,远东的英吉利官僚、水军军官和商人都认为一场与唐人的大战将必不可免。 原来,英吉利对中华的输入贸易额逐年下降,这引发了英吉利各方的严重不满,大家把根结归咎于“五口通商”和关税,认为通商的港口更多些、关税更低下,这个情况就能好转。 本来,到了今年,1844年唐人与米人、佛兰西人的《望厦约定》、《黄埔约定》届满十二年,按照其中的条款,双方可以修约,而英吉利有中华最惠国待遇,可以坐享其成。 但唐人多次拒绝了佛兰西和米人的修约请求,英吉利远东诸人见此路不通,就准备换作武力开路了——到时商人赚更多的钱,而官僚和水军也有了功绩和名声,“皆大欢喜”。 这是能影响远东的重大消息,凯文收到后不敢怠慢,按照预定,他立刻安排人将此消息传递回米国新约克和扶桑白主。 收到这个消息后,直秀彻底明白了,“弱肉强食”,能欺负而不欺负,最起码在这个年代是不可能了。 可恨现在自己的实力微弱,干涉不了这样的大事。 想到“亚罗号事件”,直秀在英敏的报喜后也高兴不起来,这让英敏好生误会,他开解直秀说: “虽然阿部大人辞了老中首座,可依然还是胜手方,再说你我今年都升了石高、官职,可见荣宠依在,何必担心上表的问题呢。” 第五十章 瓢箪鲶 http://.biquxs.info/ 是的,就在去年,也就是安政二年(1855年),在天灾人祸的不断打击下,老中首席终于换了人——被赞为“智慧势州”、一贯善于左右逢源的阿部正弘也扛不住了,主动将位置让给了堀田正睦。 自宝历六年(1756年),九代德川将军家重将近侍“御侧御用人”降为“老中格”后,老中就是幕府文臣的顶点,而老中首座就变成公方样之下的第一幕臣。 因此,历年来更替老中首座时,幕府都会发生大动荡——无论是事前还是事后。 此事早有征兆,在和历八月四日,老中松平乘全、松平忠优被迫辞官。 同时受到牵连的还有大目付井户弘道——嘉永六年(1853年)第一次黑船来访时,他是参与交涉的浦贺奉行并。 事情的起因是,水户老藩主德川齐昭一系,以尾张、水户两家为首,包括会津、萨摩、福冈、宇和岛、德岛、鸟取、冈山等,共计二十余家亲藩、谱代、外样大名联合起来,要求江户对三件事予以妥善处理——虽然奏章都是分别上呈的,但内容都围绕这三件事,而且集中在七八两月,所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些大名有勾结。 三件事分别是“西洋军械采购”、“对外国策的确认”和“神明警示”: 第一件“西洋军械采购”,是大家对幕府吃独食表示不满——幕府通过咸亨洋行搞了一大批先进军械,主要是线膛炮、后膛枪、转轮手枪和水雷,但一直秘而不宣、蒙声发大财,终于露馅了。 这世界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尤其是嘉永七年(1854年)第二次黑船来访后,各家都开始整顿武备,然后这些人就发现不对劲了——都是枪炮,凭啥幕府的效果那么好? 尤其是水户藩分外不满——嘉永六年(1853年)九月,在江户的筑地铁炮洲演练中,经过对比,自家铸造的大筒获得了“中看不中用的名声”。德川齐昭父子本来以为是工匠问题,但严查之下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原来是线膛炮在搞怪。 而九州岛的大名,则是在长崎台场也发现了线膛炮的存在。 大家都以为这是兰国商馆卖给幕府的,所以纷纷通过幕府向兰国商馆订货——线膛炮不是咸亨洋行的特产,1846年撒丁王国的卡韦利就造出了线膛炮,随后欧罗巴各国纷纷仿造。 等货到之后,不但这些人,也包括幕府,都大吃一惊! 兰国商馆的线膛炮的效果是比扶桑的青铜滑膛炮好,但效果也就那样,而且容易炸膛,完全比不了幕府之前采购的线膛炮——江户的品川台场和长崎台场都有实弹操练,早就有有心人拿到了具体数据。 更为坑爹的是,兰国商馆线膛炮的材质是青铜,价格死贵死贵的,而幕府线膛炮的材质好像是铸铁,具体价格虽然不知道,但傻子都能明白这价格肯定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所幸,因为价格高昂第一次都没敢多卖,采购的各家算是侥幸逃过一劫。 而幕府也暗自庆幸——当时是咸亨洋行主动推销,因为价格比兰国商馆便宜许多,所以就选定了这家。活久见,原来这世界上还真有诚信的商人啊。 不过,从此就有人盯上了幕府,没多久,除了后膛炮,把后膛枪、转轮手枪和水雷也都扒出来了,然后要求幕府代为采购。 但这样的犀利军械,幕府怎么肯交给外人,于是推三阻四,一直拖到事情不可收拾——你说举扶桑一致,京都朝廷、江户幕府和各地大名应该团结一致,那好东西一点都不肯分享,这诚意在何处、节操又在哪里?! 而第二件大事则是“对外国策的确认”。 提出这个问题是因为发生了一件事,又因此发现了另一件事,于是把很多大名和幕臣都搞蒙了,不问不行。 “安政二年秋七月,兰国致汽船。” 兰国商馆按照约定送来一艘蒸汽战船,幕府将其更名为“观光丸”,并以此建立了长崎水军传习所。 “观光丸”是一艘明轮蒸汽风帆混合战船,全长65.8米,排水量是353吨,最高速度6节,装炮6门。 有句话说,“出生即巅峰,造好即落伍”。 这句话恰好可以拿来形容水户、萨摩等大名——他们积极响应幕府造大船的号召,结果造出来才发现是无用功。 “观当今之形势,知大船之必要。故自今日始,诸大名可造大船。然制造工法、使用目的及制造数量等尚需奏请”。 这是嘉永六年(1853年)九月十五日,幕府解禁“大船建造禁止令”的条文。 之后沿海的大名纷纷启动了大船建造计划。 例如,同年水户藩在江戸石川岛开始建造西洋式船“旭日丸”,鹿儿岛藩也开始建造西洋式三桅帆船“升平丸”。 嘉永七年(1854年),萨摩岛津家完成越通船的制造,这是扶桑外型西洋龙骨的小帆船,虽然只有不到9间(16米)长,但积累了宝贵的经验。 同年年底,萨摩藩完成了“升平丸”的建造并转交给了幕府——升平丸就是后来的“昌平丸”,三桅帆船,长米),备有16门大炮,排水量约吨)。 萨摩藩当年还启动了其它四艘风帆战舰的建造。 相比之下,水户藩则逊色的多,在石川岛船厂建造的“旭日丸”,在试航时就发现了大量的问题,基本属于没救哪种,只能拆了重建。 但最早建造完成的西洋战船是幕府自建的“凤凰丸”——嘉永六年十月开工,嘉永七年(1854年)六月建成,三桅风帆战舰,全长.4米),排水量吨)。 但兰国的“观光丸”一来,大家都有点泄气了,辛辛苦苦造战船好像没啥用——蒸汽舰的好处大家都知道,可现在造不出来,那风帆战舰还继续造不? 本来这也没啥,全扶桑现在都知道自己的战船落后,但另外一件事激起了大家的怒火: 不是幕府这次又吃独食——这次长崎水军传习所允许各沿海大名派人参加。但好死不死,在此前一年建立的对马水军传习所暴露了,诸位大名一看,这还不是吃独食么?幕府到底隐瞒了多少东西! 另外最让人难受的是,通过确认,兰国没参与对马水军传习所,那对马的西洋教官是哪国的? 感情全扶桑一致抗击外侮就是说说,这次一定要告诉我们,“江户瞒着大家偷偷勾结了谁?是不是明年就开国通商了?我们要知情权!” 说到底这就是扶桑幕藩体制的问题——幕府的重臣是由有限的亲藩大名、谱代大名和旗本组成,大部分德川亲藩、很多谱代大名、全部的外样大名都缺乏深度参与,因此大家都怕一不小心被幕府坑了! 至于最后一条“神明警示”,则是因为最近几年扶桑连续大地震,按照儒家“天人合一”的学说,这是有人作祟,诸家大名对此表示不安——其实就是暗示“朝中有权臣当道、奸佞作祟”。 其实,这些都是人心浮动造成的猜疑: 自从嘉永七年(1854年)幕府和米人、英吉利人签订了两个合约后,扶桑上下都有些惊慌,太平了几百年,突然被西洋诸国这些凶神恶煞盯上了,以后该怎么办?出路在哪里? 幕府作为扶桑执政的中心,也就是带头大哥,必须解决这个问题——否则就是离心离德然后四分五裂的下场,这是幕府和各藩组成的幕藩体制遇到的大危机! “国难思良将”,这二十几家大名上书,真不是都诚心给幕府添乱,多多少少都是因为感到危机才要求幕府拿出办法来。 如德川齐昭、岛津齐彬等人,都觉得如果换了自己掌权,那么情况会好得多。 因此在外力的压迫下,本来内在凝聚力就十分脆弱的幕藩体制受到了巨大的考验——自嘉永七年(1854年)起,老中首席阿部侍从等人在安政革新中提出“举扶桑一致”,自己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要“举扶桑一致”,就必须要小朝廷、大名广泛参与治政,以前的组织架构已经不合适了,必须找到新的权利架构。 权力的饼就这么大,吃的人多了那怎么分配?谁谦让谁就是傻瓜,因此发生争执乃至争斗完全不奇怪! 以上这些都是后来直秀和英敏分析时局时的结论。 而这些信息都是江川英敏1856年4月底出使江户时了解到的,大部分内幕来自长崎奉行小栗忠顺——小栗月开始在江户“在府一年”,另一个长崎奉行荒尾成充则在长崎“在国”。 据英敏了解到的情况,针对诸多大名的质疑,当时老中们的应对显得很无力: 对于“西洋军械采购”引发的吃独食的质疑,老中们虽然咬着牙没有暴露咸亨洋行的存在,但还是把货物列表交出来了,让出了四成的军械份额分配; 至于为啥对“对马水军传习所”保密,老中们则表示“情况特殊”,对方是一只海商势力,并非某个国度,所以不存在幕府私下和某国沟通的情况; “对外国策的确认”,幕府再次表明群策群力的态度,重申“开港是无奈之举,不通商是目前的国策”; 至于“神明警示”,老中们认为“公方样如有神助,多次地震前都提前发出了防灾指令,诸家多受恩惠,所以幕府万神呵护,‘警示‘这种猜疑完全是错误的”。 不过,当初力主“以和为贵”、支持签订两个约定的老中松平乘全、松平忠优还是被迫于和历八月辞官了——这次上表的诸家大名大多是强硬派,反对与米人、英人签订约定,认为“彼贪得无厌之辈,得寸进尺,欲壑难填。约定一开,后患无穷”。所以两人辞职可以安抚这些人。 不过“按倒葫芦起了瓢”,虽然齐昭一系被安抚下来,但诸多掌握幕政实权的谱代大名和旗本等又开始纷纷不满,认为“应对得过于软弱,有坠幕府声威”,所以首席老中阿部等人又于和历十月初增加了一位新任老中堀田正睦——这位德高望重,又是当初支持与外国签订约定的,任命他是一种平衡。 自此之后,阿部“瓢箪鲶”的绰号不胫而走——“瓢箪鲶”是扶桑的一种缘起物(吉祥物),大家用此来讥讽阿部大人的倾向是“会叫的孩子有奶吃”,谁闹的厉害谁就得利。 但堀田正睦上任不久,“冬十月,江户地大震”,被政务和防灾搞的焦头烂额的阿部侍从大人,终于心力交瘁,主动将老中首席的宝座让给了堀田正睦。 在嘉永七年(1854年)四月时,因为《扶桑米国和亲约定》的签署,阿部侍从曾主动辞官,但受到了新任公方样的挽留。这次同样的事发生了,公方样家定依然不肯让阿部完全卸职,只同意他辞去老中首席,任命他为“胜手方老中”——胜手方老中专管财政与农政,实权很大,被视为老中次席。 同期,幕府的其它重要役职都有所调整,其中最重要的是,作为最高监察官的役职“大目付”,在井户弘道一人离职后却增加了两人,迹部良弼和土岐赖旨——大目付是由幕府旗本担任的,这代表,在这场由大名们引发的风波中,大身旗本们也对此做出了自己的反应。 而白主的一正一副两名奉行,崛直秀和江川英敏不但在这场风波中安然无恙,而且还在第二年的和历四月被升了石高、官职,理由是“勇于任事、功绩卓著”。 第五十一章 一算吓一跳 http://.biquxs.info/ 对于安政二年(1855年)发生的幕府高层人事动荡,其实直秀是非常无奈的——从海外归来后,他为幕府做了五件大事,可依然没有改变阿部侍从等人的命运。 这五件大事分别是“阻击鲁西亚”、“警示地震”、“输入军械”、“传播西洋知识”和“开发北地”。 按理说,这些功绩效果非凡,钱上能挽回几百万天保小判金的损失,人嘛,能救十数万,外部局势嘛也改善许多,但幕府权威仍旧受到了质疑,而阿部等高层依然降职的降职、辞官的辞官,这真是令直秀大失所望。 就拿“阻击鲁西亚”来说吧,如果没有直秀,嘉永七年(1854年),“和历九月,鲁舰四艘阑入摄海,京坂震骇,近畿不安。”。 接着,幕府进行了大动员,“彦根藩发兵四千屯京都,本能寺郡山淀膳所诸藩扼洛外各所,鹿儿岛、熊本兵相率东上。(幕府)又命和歌山筑烦台于加田,德岛筑于由良岩屋,明石筑于明石,命宫津、田边、峰山各严海防,互相应援。” 加上,之前在当年和历六月,“近畿诸国,地大震”,天灾和兵祸搞在一起,雪上加霜,搞的作为精华地带的近畿民不聊生。 可现在,于1854年9月,在白主的指引下,鲁西亚特使普嘉廷带到远东的四艘战舰,加上鄂霍茨克区舰队,都被英佛联军送到海底了,所以这场大祸提前消弭于无形。 至于《扶桑鲁西亚和亲约定》更是无从谈起,关于云雾千岛北部的领权争议也不用谈了。 综上所诉,就这一件事就给扶桑和幕府减轻了多大的压力啊! 至于剩下的四件事,“警示地震”、“输入军械”、“传播西洋知识”和“开发北地”,或是减轻了损失,或是增强了实力,对幕府及相关大名都大有裨益。 可令直秀惊讶的是,幕府高层人事动荡还是如期发生了,这真是顽疾难疗、沉疴难起啊——有这内斗的精力,好好种地、大力发展兰学产业,它不香么?! 至于直秀从内心支持阿部侍从是有重要原因的——虽然很多幕臣都认为崛直秀是老中阿部的人,但直秀知道自己不是。 直秀支持阿部的原因是其人能力非凡——都说阿部是“瓢箪鲶”,治政只会缝缝补补、遇到争斗就想着弥合,但直秀可不这样看。 就算没有直秀,老中首席阿部也一样在1854年挑头发起安政革新,同样提出了37条意见,别的不说,其中有三条是开创性的,充分显示了其人的眼光、手段和魄力,所谓“软弱”的评价,不过是因为阿部手段高明、施政柔和造成的误解罢了。 “调整京都朝廷、江户幕府、各地大名关系,举扶桑一致”,这第一条举措,直指此时幕藩体系的弊病之处——日后倒幕的先锋,萨摩、长州两家,不就是明面上打着京都小朝廷的旗帜、后边靠着英吉利人的支持么。 而第二条“解散同业公会‘株仲间’,抑制物价上涨,允许各藩自由贸易”,看起来和十一年前天保革新的举措没啥区别,但深思后就可畏可叹——株仲间是商业行会,原本各藩和御领各地的物产都只能先卖给株仲间的成员,再由这些商人继续贩卖。 可畏可叹是因为天保革新解散株仲间是逼不得已,而安政革新是主动求变,两者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天保革新的背景是“天保大凶作”,大饥荒导致物价飞涨,当时促进贸易是不得不如此; 而1854年可没全扶桑7年大歉收这样的倒霉事情,这是以阿部为首的幕臣主动提出的,是实现“举扶桑一致”的手段,也是团结各地大名付出的代价——解散株仲间无疑是大大减轻了贸易 中间的盘剥——实现了“干掉中间商,避免有人挣差价”的梦想,对幕府直辖地御领和各地大名的领地,这无疑是好事。 当然,1851年江户下令回复在天保革新中解散的株仲间时,当时各藩的豪商也有许多加入了进来,不再是幕府控制的商人一家独大。 但毕竟大多数成员还是御领的豪商嘛,所以幕府主动解散株仲间,诚意满满! 最让直秀敬佩的,还是阿部的魄力。 “幕府大力学习西洋技艺,奖励各地大名和民间举办西洋产业”,这条法令可是距离《扶桑米国和亲约定》签署不到半年就提出来的!——要知道,洋务运动的提出可是在中英南海之战后的第十九个年头,就算扶桑船小好调头,或者自有国情如此,但半年和十九年的差距也忒大点了。 然并卵,被直秀寄以厚望的阿部侍从,最终还是让出了老中首席的宝座,所幸还是专管财政与农政的胜手方,算是差强人意吧。 不过,和倒霉了的阿部侍从不同,直秀却在这场风波中毫发无伤,要知道他可是被外人认为是阿部铁杆的。 据出使江户的英敏说,当时确实有人要弹劾直秀,但很快就平息了,原因据轮值到江户奉公的长崎奉行小栗忠顺说,这是因为几方大佬都不同意: 直秀的生涯有个大“污点”,那就是他曾留学海外。 按理说,在黑船来访后,扶桑和幕府的反弹都很大,攘夷之声一直未曾断绝,直秀这样的早就应该被揪出来,不说切腹谢罪吧,最起码也应该隐居谨慎。 但问题是,当年知晓内情的仅限于高层,而这些高层都出于各种原因有意忽略了此事——当时经历此事的高层幕臣中,最不惯直秀的戸田忠温早就过世了,而剩下的人,对这自己打自己的脸的事,谁也没兴趣多事; 而新上任的老中首席堀田正睦,更是对直秀青眼有加——他和直秀没打过交道,但直秀是甚得他喜爱的小栗忠顺的好友,爱屋及乌之下,直秀也有加成。 同时,朝中的另一个大山头,水户老藩主德川齐昭也很看好直秀,原因嘛,十几年前齐昭就上书要求“开发虾夷地”,而直秀孤身北上去开发更远的北虾夷地,这大大对了齐昭的脾气。 所以直秀在这次风波中毫发无损。 不但如此,在转过年来,也就是今年,幕府还嘉奖了崛直秀,并升了他的石高和官职。 远在天边的直秀,能被贵人多事的幕府大佬们想起来,还要多亏了兰国商馆: 安政二年十二月廿三日,幕府与兰国签署了《扶桑兰国和亲约定》,共二十七条——和之前的《扶桑米国和亲约定》内容类似,放松了对长崎出岛的管制,并多了通商的内容。 不过兰国商馆与扶桑都通商两百多年了,倒也没引发啥风波。 至此,扶桑共与三个西洋国度签署了约定——米人、英吉利和兰人。 签约完成后,幕府就想起了一个倒霉鬼,那就是鲁西亚特使普嘉廷,此人快有两年不知去向了。 据咸亨洋行的消息,鲁人两年来备受打击,北方的领地被英佛联军一扫而空,而普嘉廷一直没出现,估计是凶多吉少了——咸亨洋行虽然已经变成了四海洋行,但和幕府、白主交易时还是使用老称呼,这是为了防止扶桑方面有人泄密。 普嘉廷不出现当然是好事,但弹冠相庆之余,江户诸位重臣也担心鲁西亚卷土重来。 加上此时箱馆已经开港了,所以这北地的防御依然松懈不得,要继续加强两个北地奉行所的力量。 于是,江户重臣们抽空研究了一下,发现箱 馆要继续投入,而白主则省心的多——相比一直要这要那的箱馆奉行所,白主虽然也不时叫苦,但直秀不要钱、只要法令支持,这就显得可爱多了。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直秀多年来兢兢业业,没用幕府投入多少就把白主经营的有声有色,所以当时重臣们就有了嘉奖他的意向。 加上,英敏会来事,于是这意向终于变成了实际行动——安政三年(1856年)四月,江川英敏到江户上贡毛皮时,知晓了去年冬十月发生的江户大地震,于是英敏替直秀献金以表忠心。 他和同船回来看儿子的白主奉行英子商量后,以奉行所的名义献金三千两,以崛家、白主江川的名义再献金一千两百两和八百两,以助幕府赈灾。 虽然总计只有五千枚天保小判金,但老中们却很开心——崛家的家格才是六百石,按四公六民算,一千两百两金是崛家五年的总收入,不管直秀在北地捞了多少,这个态度还是蛮端正的。 老中们一高兴,就给崛直秀、江川英敏都升了石高、官职: 崛家由六百石变成了一千两百石,直秀的官职也从正六位的从五位下的安防守——官职虽然是由京都小朝廷封的,但此时幕府只要上表请求,没有不批准的; 而英敏也借了光,白主江川家从四百石变成了六百石,而且他还捞到个上总介。 至于提拔的理由嘛,踏踏实实的,无人敢不服: 人家白主主动要求增加奉行所石高,由原本的五千石提升到三万石,不服的你也和直秀一样“开疆拓土”啊! 要知道,奉行所的石高变了,那每年上缴的赋税也要增加,这可不是随便能开玩笑的。 有人愿意主动多送钱,那幕府哪能拒之门外,所以勘定所上报后,老中们立刻同意了,而且也没再多要,就暂定为三万石。 而年贡则变为,在原本海豹皮两千张的基础上,再增加年贡金三千两。 其实,此间还有一段故事: 为了慎重起见,勘定奉行川路圣谟还曾专门找江川英敏核查。 “白主不过四千人,石高三万,过于夸张了吧?” 不过没等说完,川路先自己吓了一跳,要知道五年前直秀可是号称孤身北上,这四千人是从怎么冒来的? “我先自己捋捋”,川路摸了摸汗,他虽然精明强干,但他以前没关注白主这个小奉行所啊——勘定奉行是4位,下面还有6名勘定吟味役、12个勘定组头、90名支配奉行和250名勘定,结构庞大,加上两年前坦庵先生还是勘定吟味役,有意遮掩,所以白主发展的虽然迅猛,但之前居然没有引起高层注意到! 英敏见状解释说,白主移民多主要是因为三点,“够狠、讲义气、兄弟多”,不是不是,是“归化了诸多野人,一直大力移民,加上这两年搭上了箱馆移民的顺风船”。 其实,1855年底,白主的人口已经膨胀到了7821人,但直秀怕引发更大的轰动,所以上报数目只有4200多。 而且今年和以后,移民会更多,加上箱馆和白主的商业往来越来越频繁,再想瞒太困难了,直秀等人没办法,这才主动要求增加奉行所石高——主动暴露总比以后被幕府找茬强! 听了解释,川路觉得也说的过去,归化土人两千,然后每年移民三百,四年就是一千二,再加上这两年努努力,这数目马马虎虎过得去——不过,此后他对白主的公文特别注意,几年后险些因此引发出一场大风波。 如今剩下的问题就是,“四千人怎么能有三万石的产出?” 请求晚一点更新。 今天入伏大家吃饺子了么 http://.biquxs.info/ 推荐,斜线和弦的《飞越泡沫时代》写得太好了-学习中。 请求晚一点更新。 今天入伏,大家吃饺子了么?祝夏天愉快。 《扶桑镜梦》请求晚一点更新。 今天入伏大家吃饺子了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扶桑镜梦》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五十二章 欲取之必先与之 http://.biquxs.info/ 安政三年(1856年)四月,白主奉行所主动要求增加石高考核,要将原本的五千石提升到三万石。 奏章由使番白主奉行并江川英敏呈上后,引起了江户幕府中枢的极大注意。 原因嘛,很简单,增加石高考核显示,“白主在北地不但扎下了脚跟,还居然发展壮大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成绩。 要知道,从“田沼时代”(6年)开始,幕府就有强烈开发虾夷地的意向。但最终都因为计划过于庞大、投入太多和执行起来过于艰难而放弃了。 远的不说,就说最近的一次虾夷地大开发好了。 当时是文化四年(1807年)至文政四年(1821年)年间,幕府大张旗鼓,但结局和以前没啥两样,依旧是虎头蛇尾、灰头土脸: 文化三年,扶桑和鲁西亚人在北方开始交兵,双方直到文化十年(1813年)才握手言和。 之后的八年,幕府又在虾夷地苦心经营了一番,但最终因为投入巨大和见效甚微而不得不再次放弃。 据勘定所计算,八年之间,幕府投入了百万两黄金,结果却依然吸收不到多少移民,导致虾夷地还是以渔猎为主,长时间入不敷出,完全看不到回本的希望。——这谁受得了! 再加上北地苦寒,从繁华之所江户来的武士们都不愿意常驻,群情激愤之下都纷纷上书要求调离。 于是幕府顺应人心,放弃了这次开发,也结束了无底洞式的投入。 现在白主申请增加石高考核,殷鉴不远,两者一对比,显而易见,白主奉行所在开发上别有专长。 那白主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呢? 这点引起了相当多幕臣的关注——不关注不行,虾夷地大开发又开始了,总不能再失败一次吧?再失败,那就真成了扶桑笑柄了。而且现在不比当初,西洋诸国虎视眈眈,再跌跤的话,可未必能有爬起来的机会了。 但不开发又不行,这次是形式所迫,不想干也得干,必须成功,失败的后果过于严重: 北地大开发的诱因是黑船来访导致北地开港——箱馆成了米船的避难港和补给港。 之前,幕府生怕有人借此勾结外人,因此一直控制着扶桑对外交涉的渠道。 所以这次箱馆开港,幕府必须将此地划为直辖地“御领”。 而划成御领后,那就必须开发——一旦让西洋人看到当地破破烂烂的,容易引发轻视,而轻视则容易引发对方的贪婪之心。 另一个不得不考虑的因素则是北方鲁西亚人的威胁。 虽然嘉永六年(1853年)出现的鲁西亚特使普嘉廷,自嘉永七年正月再未出现,但北方的鲁西亚依旧是幕府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当时普嘉廷可是要求“厘定山川、划分疆界”,这次躲过了,那下次也躲不了啊。 为今之计,只有大力建设北地,将其变成坚实的第一线,牢牢抵住鲁人的侵蚀,这样扶桑才能躲在后面喘口气。 所以幕府在嘉永七年设立了箱馆奉行后,又于安政二年(1855年)四月,“令伊达庆邦、佐竹义睦、津轻顺承,发兵戍虾夷及箱馆”。 这样一来,虾夷地就有了幕府的箱馆奉行所、原本的地头蛇松前家以及伊达、佐竹、津轻共计五家势力。 不过幕府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这毕竟是新瓷瓶装老清酒,上一次这么干的结果虽然打 退了鲁西亚人,可如今不一样啊,西洋诸国势力大增,连黑船都开到江户湾来了,这老方子能行吗? 但白主这次主动要求增加石高考核,却让大佬们眼前一亮——白主能在北虾夷地发展壮大,那箱馆奉行所能不能照方抓药?就算不能发展壮大,落地生根也好啊。 如果虾夷地能少投入些,那幕府手里就能宽绰许多,到时多买一些西洋军械或者多投入一些到兰学产业,说不定扶桑这整盘棋就活了。 因此,幕府对白主如何发展起来的非常重视,准备借鉴经验后用到虾夷地上,这才有了勘定奉行川路圣谟专门找白主使番江川英敏进行的询问。 对此,直秀、英敏等人早就有所准备,所以回答的滴水不漏: 人嘛,当然是“归化了诸多野人,一直大力移民,加上这两年搭上了箱馆移民的顺风船”; 至于,“四千人怎么能有三万石的产出?” 对此英敏表示,民生根本在于“衣食住行”及谋生手段,所以,石炭、土豆、生铁、苜蓿、牛马、盐、海豹和船,这八样缺一不可: “住”嘛,北地多林木,造木屋容易,但冬季漫长,有半年之多,所以御寒是头等大事,这石炭万万不可或缺; “食”嘛,只能靠高产农作物,也就是土豆——当然,小麦、大麦、蜀黍(高粱)、玉蜀黍(玉米)白主也种植,但目前还是靠高产的土豆为主。 不过开垦艰难,所以铁制农具和牛马都必不可少。 对此川路有异议,“白主哪里来的铁制农具和牛马?”英敏说慢慢积累的,头几年还是靠外购粮食,直到这两年才开垦了不少荒地。 “白主钱从哪来的?” 面对川路圣谟的追问,白主奉行并江川英敏很无奈,“你耐心听我说不就都知道了么?!” 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不能这么直接怼上司,英敏只好耐心解释: “北虾夷人迹罕至之处甚多,毛皮得之甚易。白主盛产海豹,这个江户人所共知。” 其实川路知道这些。 但他是从普通旗本做到的勘定奉行,是重臣里少有的异数,能力非凡的川路总觉得白主的账目哪里不对,所以才故意追问了一句。 但既然英敏这么说,他又无法反驳,所以此事只能暂时揭过。 接下来,英敏介绍了白主的耐寒牧草“紫苜蓿”和冷冻法制盐——苜蓿是兰国商馆引进扶桑的,所以川路对此不以为意。但他可不知道,此苜蓿非彼苜蓿,兰国人引进的苜蓿不耐寒,而耐寒的紫苜蓿是直秀特意嘱咐咸亨洋行引进的。 对川路来说,冷冻法制盐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因此啧啧称奇,认为此法大可在虾夷地推广。 接着,英敏又介绍了白主的“衣”、“行”两方面: 白主不产木棉(扶桑对棉花的称呼),这个只能外购,但冬衣不缺,多是毛皮大氅——对此,城府很深的川路差点当场失态。 要知道,町民就不说了,连江户的普通武士也不一定能穿的起皮毛。 知道白主这么富,川路暗下决心,“日后一定要刮油,狠狠地刮!不然于心难安。” “衣食住行”及谋生手段,最后一样是“行”。 对此,英敏表示白主鼓励农商,因此有豪商在北地造船,奉行所受益匪浅。 对这个,川路毫不在意——他觉得就是建造一些小船而已。 两年前,直秀上书要求自建水军,当时幕府同意了——毕竟白主顶在北地的最前面,不给分配战船再也不让人家自建,这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当时江户要求,“白主造船先送到江户,剩下的才能自己留用”,也就说,“战船还是不能超过四艘”,而且先要给幕府造四艘战船,之后白主自建的战船才能自用,而且人手、费用幕府不管,要白主一概自理。 但至今也没见白主送船过来,那肯定是造不出来大船。 所以英敏这次提及造船,川路不以为然——“小船爱造多少就造多少好了。” 原因很简单:如今虾夷地都变成御领了,松前家独占交易已经成了过去。那小船多造点,有什么不好?毕竟打渔也好,交易也罢,都是肥了幕府自己的领民。 询问过后,勘定奉行川路圣谟上表对白主奉行所称赞不已,“实心用事、颇有可观之处。” 幕府确认白主奉行所不是虚报邀功,且其中不少的经验可以在箱馆推广,这才同意将奉行所五千石的定额提到到三万。 说实话,就算英敏说的有问题,老中们也准备同意白主的请求——这两年扶桑动荡不安,地震、海啸不断发生,西洋人入侵又搞的人心惶惶,而白主奉行所提升石高这件事是难得出现的好事,对振奋人心大有裨益,因此幕府对崛直秀、江川英敏赐官赏地,且大肆宣扬。 这番举措的言外之意就是,“自己人别慌,宵小也别造谣!你看白主这样的偏远领地都能发展起来,所以幕府依然强大,安政革新必然会带来一番新气象!” 不管江户有何打算,但这次白主是实打实的名利双收: 直秀等人在白主努力了这么久,终于在幕政中登堂入室——三万石的领地,虽然不大,但对一个远国奉行所来说,也总算还能说得过去,以后白主再上表,江户多少会更重视一些,最起码不能再轻易不理不睬。 至于每年新增的三千两金年贡,这个真不算啥。 在积蓄了几年后,白主根基渐稳,下一步的战略是“对内,在未来几年加速移民;对外,积极输出兰学工艺”。 欲取之必先与之。 三千两金不过是三百人移民的费用,拿来买个幕府的通行证,值得!另外,白主的实力也渐渐瞒不住了,不如就此良机洗白一些。既当又立,不做才是真傻了。 至于直秀本人的地位,也算藉此正式更进一步: 例如勘定奉行这样的重要役职,几年后,如果走运的话,直秀也不能说没有资格担任; 甚至,如果直秀在白主再熬几年,之后就算丢了远国奉行的位子,然后他自己在家独自啃老白米饭,那看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说不定幕府会赏他一个“旗本寄合席”,要知道这可是等同大名的待遇。 可惜的是,直秀志不在此,不然他从一个御家人二半场能爬上如此高位,足以自傲生平了! 因此,报喜的江川英敏对直秀的闷闷不乐非常不理解: 1856年9月箱馆炼铁所点火成功,以后出产的生铁会卖给白主一半; 而箱馆奉行堀利熙又同意联名上奏,要求给予阿依努人等野人正式领民的身份。如果幕府真能同意,那白主内部会安定许多; 加上去年北方的鲁西亚领地大破灭,今年你我又提升了家格,白主也蒸蒸日上,现在这形式不是小好而是一片大好。 这你还发愁?这完全没道理么! 第五十三章 大潮将起 http://.biquxs.info/ 作为首领,最重要的是要“把持大略”——人话就是,“告诉大家未来会怎样,对此我们应该如何做、为什么这样做,然后把大家拧成一股绳。” 因此,既然英敏看出来了,直秀就给他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担忧: 1856年是唐人与米人、佛兰西人的《望厦约定》、《黄埔约定》届满十二年,按照条款双方可以修约。 因英吉利人享有中华的最惠国待遇,所以米、佛修约好处也少不了英人的。 但中华方面明确拒绝了修约请求,因此希望落空的英吉利人正在谋划战争。 而席卷欧罗巴大陆诸强的克里米亚战争,也快结束了——自1853年打到现在,各方都有停手之意。今年的1856年1月16日,经奥斯马加调停,鲁西亚新任皇帝亚历山大二世同意和谈,定在2月举行paris和会。 这豺狼虎豹一旦不内斗了,那其它国度自然就危险了。 因此,远东的中华很可能成为西洋诸强的目标,战争的爆发可能性非常之大。 唇亡齿寒。 如果唐人顶不住,那扶桑也难免受到波及。 这些情报都是咸亨洋行8月提供的,作为白主奉行并的英敏也看过。因此直秀一提起这些,他也高兴不起来了,“这计划赶不上变化,努力却可能来不及,真是人生的大失败!” 直秀作为头羊,给同伴鼓舞信心是他的天职,因此他宽慰英敏: “欧罗巴距中华路途遥远,战事若起,非旦夕可分出胜负。而鲁西亚新受重创,扶桑尚有喘息之机。天道无亲,君子共勉矣。” 英敏听了后精神一振——1856年是他到白主的第三个年头,这几年北虾夷的变化之大,他都看在眼里,因此信心很足。既然直秀说还有机会,那他自然是相信的。 1854年,也就是英敏到的第一年,白主不过才三千多人,可今年人口已经膨胀到一万一千多人。而这里面还没包括岛屿北部的赫哲人两千余、青之岛金矿的唐人三百和丰原的唐人筑路工五百。 全都加起来的话,将近一万四千人!零头恰好是给江户上报的四千人。 想到这里,英敏微微一笑,“勘定奉行川路圣谟号称能臣,可依旧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白主奉行所的定额改为三万石后,声名大噪,以前吸引的多是秽多和非人,可如今,贫困的町民、百姓也纷纷北上,今年凭空多移民了两千余人。 而按照白主的规划,到1859年北虾夷人口要突破三万,同时在箱馆奉行所管辖的虾夷地,通过商人控制的人口也要超过一万。 要知道,白主可是普及教育和全民皆兵的,而且移民多是青壮,到时拉出三千人的人马绝对轻轻松松,北地的鲁西亚人要是敢来绝对讨不到好! 按照幕府的军役规定,十万石大名出兵2155人。所以如果1859年能出兵三千,那白主就相当于十四万石的大名领地! 而从财政收入来讲,白主远远不止这点实力: 虽然每年的公帐都不过是收入一万五年余金,但私帐的数目却惊人的很,1854-1856年白主总收入分别为20.6万金、21.7万金和20.7万金。 按照20.7万金和四公六民计算,白主的石高相当于52万石的大名领地! 不过,这收入里面九成来自金矿挖掘,而其中的大部分又来自青之岛。 据直秀估算,自1858年起青之岛的产量会大幅下降,而白主扶持农耕、渔猎、兰学产业和商业的政策不能轻易改变,到时会有一个巨大的财政缺口,可能达到31.6万金!——没有金矿的额外收入,白主年入不过3万余金,只相当于八万石的领地。 当听到两年后有如此数额巨大的亏损后,当时奉行所的组头、番头无不震动,纷纷建议下调福利、增加赋税,甚至要求将毛皮、捕鲸、炼铁所和盐场的经营重新划归官有。 让英敏佩服的是,直秀坚持“白主应厚积薄发,原有的经营策略不能轻易改变”,并于当场给出了两个大家意想不到的解决方案: 第一个出路是吞并箱馆奉行所——虽然只有一道海峡相隔,但虾夷地可比北虾夷地的条件好多了,所谓“全部开发后有三百万石”可不是开玩笑的。 虽然在座的都胆大妄为,密贸易一直在做, 私自出兵攻击鲁西亚也干了,但挑战积威已久的幕府,大家还是不敢想,所以都认为直秀是要推动两个奉行所合并。 经讨论后,大家都认为难度太大——幕府对白主一直采用放养的态度,相当于养子;而箱馆奉行所上下的奉公人都是江户指派的,这是亲儿子。这养子想取代亲儿子,难度可想而知。 另外,白主的施政风格和箱馆截然不同。 就算两家合并,估计在幕府的严密监视下,只能还是以箱馆原来的治政风格为主,到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白主这些人可受不了,因此合并绝不可行。 再说了,“三百万石”是潜力,现在虾夷地的开发依然很原始,依旧处于净投入阶段,真拿过来,远水不解近渴,白主财政的窟窿更大。 不过直秀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因此大家的眼前一亮,“虾夷地有金矿?” 当然了,这就是直秀给的第二条出路,既然青之岛的砂金快没了,那再找一个大金矿好了! 鸿之舞金矿是扶桑历史上的第三大金矿,仅仅排在佐渡金山、菱刈矿山之后,产量丰富,整个开采期总计出产了73吨黄金和1200吨白银。 鸿之舞位置在虾夷地的北部,“纹别”附近,与白主隔着一条宗谷海峡斜对。 不过与青之岛不同,它主要是岩金矿,开采难度较大。 死鬼,不,奉行大人,有金子挖还考虑啥难度,这个矿一定要挖,而且必须大挖特挖。 占一块地可比侵吞全岛容易多了,于是白主在1856年初定下了开发鸿之舞金矿的宏伟计划。 其实,直秀是觉得白主发展的太慢了,必须加速向南面扩展,但组头和番头们都不上当,不愿意与幕府发生冲突。 如果大家支持第一个方案,也就是“吞并箱馆奉行所”,直秀自然有办法解决其后的手尾——1858年幕政大乱,之后猛人井伊直弼出山就任“大老”,直秀自然有利益交换能拿到箱馆奉行的位置。 可现在他没法说啊。 一句问话“你咋知道的”,直秀就无言以对——就算他直接交代,“我是乱入的”,他敢说也得有人敢相信啊! 至于接收虾夷地之后的投入,挖藏宝就能解决了。 就算以如今的条件,阿托卡夫人号藏宝不好找,可绿岛凯尔特人的丹漠洞遗址、英吉利的霍克森宝藏,这两个地方总不会长腿乱跑,到当地挖就是了。 不过现在也行,等开始开发鸿之舞金矿后,想必白主诸人会越来越看重虾夷地,南扩的步伐也会越来越快。 而且这样做也不耽误自己图谋箱馆奉行的位置,毕竟还有两年呢。到时水到渠成,占便宜的事估计到时大家也不会往外推。 江川英敏不知道直秀私下打的小算盘,聊了一会后,见直秀的情绪不再低沉,他就告辞离开了——直秀现在除了乡学,把其它事务都委托给英敏,而他自己去箱馆一次,不知道又积压了多少事情,需要赶紧去处理。 等英敏走后,直秀继续沉思: paris和会在1856年3月30日签字,克里米亚战争正式结束。 之后,腾出手来的英佛两家,会在今年10月联手发起针对中华的亚罗号战争。1858年第一阶段结束。第二年6月,双发再起纠纷,最终战争将在月结束。 直秀通过四海洋行向中华大力输送军械和情报,希望这次结局能好一些。 鲁西亚重返远东是必不可免的,不过北太平洋领地一片狼藉,估计发力的地区会是伊尔库茨克行省。 原本的伊尔库茨克和东西伯利亚总督,倒霉的穆拉维约夫,去年已经战死在堪察加。 不知道下一次的对手是谁?这个需要重点关注。 至于米人,堪萨斯内战在1854年如期开始,至今已经持续了两年,到1859年才会结束。 作为南北之战的引子,此战虽然规模不大,但影响深远,双方备战就此展开。 但诚为可恨的是,虽然内部不靖,米人却依旧不忘在远东搞风搞雨,与中华修约之外,手还又伸到扶桑来了——根据坦庵先生的最新来信,哈利斯在和历七月抵达下田。 作为驻扶桑的米人总知事,哈利斯一到下田就提出了通商的要求。 而明明 之前的《扶桑米国和亲约定》已经堵住了这个口子——“特使访问需双方提前确认”,看来米人这次是完全不顾颜面了。 因为忙于底吹酸性转炉炼钢法,江川太郎左卫门已经于今年辞去了下田奉行的役职,专注于韭山炼铁所,也不知道新上任的井上清直能不能顶的住。 但无论井上如何努力,亚罗号战争一爆发,幕府必然软下来,这是肯定的——国力差距如此之大,米人又善于虚张声势,江户必定退让。 可只要幕府一退让,攘夷之风必炽,幕末的大潮就会汹涌而起。 直秀辛辛苦苦准备了十八年,到时就要考验成色了——其实谈不到考验,甚至连苦苦支撑都做不到,第一次工业革命结束后西洋诸国的实力太强大了! 1856年,本该是钢时代的第一年——如果没有直秀,英吉利人贝斯麦就会于今年发明底吹酸性转炉炼钢法。 而由于直秀的乱入,这个时间反而提前了: 研制线膛炮和两段膨胀船用蒸汽机需要钢材,所以在1851年中村学次郎按照直秀的思路,成功研发出底吹酸性转炉炼钢法。 靠着范德比尔特家族的庇护,直秀等人在米国的势力将这个秘密一直保护到前年。 但威廉.范德比尔特于1854年正式进军钢铁产业和军械制造,指名点姓要求提供这个专利,所以底吹酸性转炉炼钢法终于出现在公众面前。 到了1855年,米国之外的西洋诸国纷纷引进此法,于是钢时代正式开始。 同时,后膛枪、线膛炮和金属弹壳也被威廉的工厂推广开来——直秀等人虽然赚了一大笔,但实在是得不偿失。 借鸡生蛋就是有这个弱点,蛋是拿到了,但老母鸡还是别人的,被人薅羊毛也无可奈何。 所幸,范德比尔特家族因此更加看重爱迪生实验室,去年还将最小的女儿许配给oo,也就是竹前虎之助。 因此,直秀等人还可以继续跟在范德比尔特家族后面捡鸡蛋。 其实不让捡也不行,爱迪生实验室的成果太多了,范德比尔特家族舍不得放弃合作: 1852年,人工合成药物阿司匹林问世——本来应该是1853年夏尔?弗雷德里克?热拉尔用水杨酸与乙酸酐合成了乙酰水杨酸的,但直秀等人抢先了。 因为这款药物应用广泛,范德比尔特家族和爱迪生实验室因此财源滚滚。 而1855年人工燃料苯胺紫的发现,更是钱途广阔——者原本应该是1856年英吉利人珀金的发现。 这种染料可以把丝绸染成高贵的紫色,一经推出就受到了广泛的推崇。 而玻璃注射器、从石油中提取煤油的方法、立楔式跑栓的后装线膛炮也受到了范德比尔特家族的特别重视。 在得知这些发明的思路都是来自一个人后,老范德比尔特再次通过女婿bamboo邀请直秀前往新约克——经过这些年的发酵,证实地球自传的傅科摆、证明微生物存在的鹅颈烧瓶实验以及能量守恒和转化定律的精确表述,都给直秀带来了巨大的声望,他已经被视为天才一流。 不过,对于这个邀请直秀当然是再次婉拒了——他哪里走的开! 直秀下一步的计划是参加公方样的大婚——公方样家定和岛津家的笃姬将在在和历十一月大婚,身为远国奉行,崛直秀也被特旨召回。 1853年家定继承幕府将军大位的时候,直秀以病重为由没去,这回再不去,那也太不识抬举了。 而且,他离开江户六年,长子福太郎已经从五岁长到十一岁了,直秀对儿子也很是思念得很。 安政三年(1856年)九月,白主奉行崛直秀奉旨启程前往江户。 这是自1850年到白主以来直秀第一次返回江户,也是他最后一次以德川家重臣的身份返回江户。 在之后的幕末大风暴里,直秀和白主的面目逐渐模糊,最终和其他人一样变得忠奸难辨。但无论如何,这些都是各自的选择,最终这些选择和努力决定了扶桑未来的结局。 就算是青史毫无记载的“碌碌之辈”,其实也可以自豪地说,“我们来过,未来曾经掌握在现在自己的手中。” 不努力,那会有改变;不认真,那会有好结局! 第一章 擅开边衅 http://.biquxs.info/ 安政五年(1858年)八月十五日,江户崛家屋敷出出进进的的客人很多,但气氛却不见热烈。 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好像这家发生了什么不幸似的。 但事实却与之完全相反,这家主人最近刚被幕府任命为箱馆奉行,赴任在即,客人们都是来送行的。 “义卿兄,请您务必再仔细考虑下。直秀正需大才指引,拜托了。” “过于抬爱了,实在是受之有愧。承蒙您这些年的关照,感激不尽!” 见吉田矩方态度很是坚决,无奈之下,直秀也只能同意他的请求。 嘉永七年(1854年),吉田带着弟子金子重之辅偷渡黑船失败,之后被坦庵先生送到了白主。 第二年秋季,直秀考虑再三,最终决定还是助他圆梦——毕竟是维新前三杰,人才难得,于是就拜托三江洋行的小约翰将其送往伦敦留学。 当时同行的,除了吉田的弟子金子重之辅,还有五名白主的留学生——近藤长次郎和其他四名青葱少年。 如今三年过去,吉田等人学成归来。 本来直秀是想他在北地效力的,但吉田执意要回长州,直秀觉得也行吧,毕竟,如果大名鼎鼎的松下村塾要真被自己搞没了,也挺可惜的。 因为还有客人等候,得到同意的吉田和金子就施礼离开了。而直秀则继续忙碌,直到傍晚才把最后一位客人送走。 好不容易空闲了,十三岁的福太郎忍不住吐糟,“以前爹爹闲居的时候,可没这么多应酬。” 直秀知道他的心思,“儿子舍不得自己和英子离开,想多和自己相处,所以讨厌这些人叨扰。” 所以他微微一笑,拉着福太郎就一起找英子大人去了。 说起来,直秀已经在江户闲居快一年了。 安政三年(1856年)十二月,公方样家定与岛津家的公主笃姬大婚。作为臣子,时任白主奉行的直秀也被特旨召回。 事后的第二年春天,直秀就返回了白主。 但没想到,有一就有二,当年秋天直秀兜兜转转又回了江户——不过,这次可不是幕府主动召回的他,而是直秀主动回来的,而且不回来不行,他惹上大事了! 原来,白主和鲁西亚打了一仗! 起因嘛,1856年克里米亚战争正式结束后,鉴于鄂霍茨克区舰队全军尽墨,第二年鲁西亚就从欧罗巴派了四艘风帆战舰前往堪察加。 本来是可以绕路米洲的,但皇帝亚历山大二世觉得经好望角、天竺海到远东更好一些,可以显示鲁西亚和欧罗巴诸强已经和好如初了。 可刚经历了大打出手,这么想未免有些过于天真了。 果然,当船队到了香江之后,英吉利香江分舰队派船随行,名曰“保护”,其实就是监视和示威。 一直到了扶桑的箱馆,英船才不继续跟随了。 本来,对英船随行示威,鲁西亚船队上上下下就憋了一肚子的气,可到了箱馆又被扶桑拒绝入港,这火气一下子就压不住了。 但鲁西亚和扶桑没有相关约定,所以箱馆奉行堀利熙这么做是有道理的。 当时英船在侧,鲁人只好忍了这口气。 但随后在知床半岛北端,鲁西亚船队又遇到了扶桑商船,当时歹心发作,要求对方停船检查。 谁都不是傻子。 看对方来势汹汹,扶桑商船掉头就往白主方向逃窜。 鲁西亚一看对方逃跑更来了劲头,一边追一边开炮,就这样一直追到了白主。 等商船靠港之后,鲁人依旧不依不饶,靠近之后用舰炮把商船打进了海底。 暴行当时就惹火了白主守军,双方就此展开激战。 等直秀赶到时,码头已经化为一批火海——白主名义上只有两门线膛炮和几门老旧的青铜炮,而现场有不少外地的商人,所以其它军械不敢拿出来,因此落了下风。 白主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大亏。 直秀当场大怒,下令解除禁令、全力反攻。 但谁知村田永敏却下达了完全相反的命令,要求全体撤退,船、码头、仓库都不要了! 村田是陆上大番头,又是天才的军师,直秀只好同意。 后面的事态发展证明人家是对的——鲁西亚人见白主撤离前线,仍旧不肯罢休。居然组织水兵攻上岸来。 可白主吃亏是因为开始时不敢全力以赴,并不是真打不过。 白主从南往北,分成码头区、工场区、商业区、公共区、住宅区、营盘和工厂。这样的规划提前就考虑到被战船攻击,所以商业区离码头足有四五公里之遥。 按理说,码头区的仓库和工场区还是有一些财物的,但鲁西亚人根本不是为了劫财,而是要泄愤!所以一路追到商业区附近,最后落入了村田设置的伏击圈。 白主光常备军就有四百,而这四百人平时都驻扎在白主。 加上白主全民皆兵,壮年男女都要参加训练,每家至少有一杆燧发枪。 那大意的鲁西亚人还能有个好! 一场大战,上岸的鲁西亚水军被打的落花流水、落荒而逃。 而鲁西亚水军提督的决断力不够,居然想把村田有意放走的船员接上船去。 哪有这样的好事。 在白主的几十门线膛炮的围攻下,靠港的两艘船很快着起了大火。 按理说,剩下的两艘船能逃走,但最终只逃走了一艘武装补给舰——另外一艘战船靠近支援,在与岸炮对射中也被点了蜡烛。 最终,四艘鲁西亚战舰中只有一艘补给舰溜走了,其它三艘在严重破坏无法航行后,没有坚持多久就因为火势过大举白旗投降了。 但白主甚是愤恨这些人的暴行,所以没人去救援,这些人只能跳水游到岸边,最后三艘船都因火势过大沉入海底。 此役参战的鲁西亚战船总计包括四级风帆战列舰、五级风帆巡航舰、单桅纵帆战船和武装补给船各一艘,火炮总计111门,船员820余人。 其中战死、淹死的有400多人,被俘372人,而逃走的补给船上只有40人。 白主的损失也很大,码头一片狼藉,仓库和工场区也大半被烧毁,所幸平时训练有素,人员损失较少,平民伤亡40多人,番组伤亡14人。 当时停靠在码头的3艘货船也都未能幸免于难。 为了安抚人心,奉行所宣布一切损失都由官府补偿,事后白主为此付出了1万多金。 但事情到此还远远没有结束。 鲁人的补给给舰跑去箱馆向英吉利人求助,七天后一艘英吉利蒸汽风帆混合战舰前来善后。 经直秀和船长詹姆斯交涉,白主以每人二十英镑的价格将俘虏卖给了英吉利人——实际上一个铜钱也没收,直秀就是有意挑拨英吉利和鲁西亚人的关系。 后来,英吉利的三艘风帆战舰也赶来了,把俘虏一次全部运走后,白主才终于恢复了正常。 发生了这样的大事,箱馆奉行堀利熙也赶来了白主。 他奉劝直秀: “仗虽然打赢了,但幕府中枢的态度未知。你必须立刻到江户去。负荆请罪也罢,谨慎也好,反正态度要恭敬,以免为小人所乘。” 直秀觉得很有道理,听人劝吃饱饭嘛,于是他就简单地安排了以下,然后出发到江户请罪。 战斗发生在西洋历1857年8月15日,直秀于9月中旬抵达江户。 知道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当时幕府中枢就震惊了! 啥,鲁西亚四条船被你打沉了三艘,八百多人被打死了一半,剩下的还大部都被俘虏了。 狂言也不敢这么讲啊! 所幸有箱馆奉行堀利熙的亲笔书信为证,重臣们这才半信半疑。但接下来如何善后就又成了难题: 安政三年(1856年)十月,公方样家定以堀田正笃为外国事务总裁——此公在当年的十二月,公方样家定与笃姬大婚前,为避讳将“正笃”更名为“正睦”。 堀田正睦既是老中首座,又是外国事务总裁,所以如何应付鲁西亚人他当仁不让。 再说了,他也让不出去。 除了他自己,能承担、够资格承担外国事务的幕府如今只有两位,一位是原本的老中首席、如今的胜手方老中阿部正弘,另一位则是自己的死对头,水户老藩主德川齐昭。 打死堀田也不会让齐昭插手: 两人的关系一向不好,见面就拿眼睛相互丢飞刀,当面争执更是时有发生。 而且今年五月,齐昭一系上疏切谏,“溜直诸藩德川氏设大老、老中二职,大老时有废置,老中常执政权,又撰诸亲藩轮值议政”。 这是赤裸裸地夺权! 以前只是鄙视自己的治政能力,现在更进一步,直接做“大老”给自己当爹,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另一位阿部正弘也指望不上啊: 今年,也就是安政四年(1857年)六月,让给他老中首席宝座的阿部正弘,突发急病,现在还奄奄一息在榻榻米上躺着呢。要不是御医伊东玄朴出手相救,阿部早就挂了。 没办法,老中首座兼外国事务总裁堀田正睦只能自己扛。 不过让他庆幸的是,白主打的是鲁西亚——说起来,鲁西亚人在幕府眼中评价不高: 一来,对方的特使普嘉廷半途而废——带着好大的声势到长崎,结果后来踪迹皆无,查无此人了。 这鲁人一点谱都没有啊。 二一个,咸亨洋行在风说书中把克里米亚战争的结果说的清清楚楚。这逢高踩低是人的天性,所以战败的鲁西亚难免被看轻。 不过,再怎么看轻,人家也是能发动几十万大军的强人。 再说了,敢于同时挑战英吉利、佛兰西、撒丁和奥斯曼,这一打四虽然失败了,可也不容小暌。幕府就这点底子,堀田正睦等人清楚的很,别人可以不把鲁西亚当回事,扶桑可不成! 可堀田等啊盼啊,从安政四年十一月初等到第二年的正月,鲁西亚人踪迹皆无。 其实鲁西亚在远东还真有特使,就是这只被打败的船队送来的,此时他人正在中华的松江。 不过,等收到战败的消息后,他也是一筹莫展——新到的战船打没了,原来的远东战船更是早就见海神去了。现在空口白牙、手里连艘像样的战船都没有,这事咋搞? 他有心请外人相助,但这个时机不对啊,再说了,也没人愿意搭理他。 远东的西洋诸强首推英吉利,然后是佛兰西和米人。但自去年10月英佛在和中华开战后,两者都还遇到了新麻烦: 英吉利方面,1857年初天竺不稳,5月反抗席卷整个天竺大陆。 而佛兰西,则是念念不忘自己在远东的根基所在岘港发生的争端,因此,虽然13艘军舰在今年10月到了远东,但完全没有多管闲事的意思。 再说了,1856年双方才停止大打出手,1857年就帮昔日你死我活的仇敌,这弯也拐的太大了吧。 而且,对于鲁西亚在扶桑吃瘪,英吉利人颇为乐见其成——paris约定签署后,英人逼迫鲁西亚出售阿拉斯加给自己。要知道此地和堪察加隔海相望,那限制鲁西亚在远东的扩展就非常必要了。 因此英佛两家鲁西亚都指望不上。 那算来算去,就只能指望米人,毕竟东天竺舰队实力还可以,光蒸汽风帆大舰就有两艘,而且这两年大家的关系还不错——克里米亚战争中,虽然米人保持中立,但私下鲁米的暧昧不少。 可倒霉的是,1855年米人组织了“北太平洋和中华海探险考察队”,可好死不死,四艘战船参与了堪察加鲁人的军势行动,还被英吉利逮个正着,船都被打沉了英人还不依不饶。 所以米人现在在远东的行动非常谨慎,任他怎么说,特使列威廉就是不松口。 没稻草怎么制造砖头。因此除了捎信向皇帝亚历山大二世求救外,鲁西亚特使啥招都没有,只能暂时忍耐。 鲁西亚人一直不出现,可把堀田等人急坏了。 而白主打赢了鲁西亚的战船,此事经过三个月的发酵,物议越来越大: 虽然也有人私下责怪崛直秀多事,但从公方样到幕臣、从外样大名到京都的小朝廷,加上各地的民间人士,大部分都觉得白主打的好、颇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尤其是齐昭,三天两头发动人上书,表示要将白主兵法推广,而且要大用崛直秀这样的人材! 而且他还公开宣称,“中枢狐疑不定、不尽早表彰功臣尽显无能!” 这把堀田搞的是焦头烂额。 于是,安政五年(1858年)正月,趁幕府休沐不奉公的机会,堀田正睦以老中评定会的名义,给直秀下了一道旨意,“安心养病、白主一切事务由江川英敏代为署理”。 直秀在江户,除了幕府派人查询当日之战的细节外,其余时间都请假在家,闭门谢客,理由嘛,就是“重病在身”。 这道旨意,实际上就是正式软禁了直秀——名义上他还是白主奉行,但待在江户哪都不准去,白主奉行所也交给奉行并英敏管理。 没去直秀的役职,也是为了等和鲁西亚交涉后再做决定,毕竟对方还没来,如果自己就先跪了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但老中首席堀田正睦万万没想到,一直等到他自己被罢免,鲁西亚人也没出现,而且,“擅开边衅”的直秀,不但没受惩罚,到最后居然还升了役职。 这真是世事难料! 第二章 举棋不定 http://.biquxs.info/ 安政五年(1858年)正月,幕府终于对直秀下达了处置命令。 在前一年的和历七月,白主奉行所大败鲁西亚战船队,之后奉行崛直秀赶到江户等候处置。在等了小半年后,他终于等来了一个不是结论的结果: “安心养病、白主一切事务由江川英敏代为署理。” 说是惩罚吧,却没有撤掉直秀白主奉行的役职;说是放过吧,实际上又将直秀软禁在江户。 这样模棱两可的决定,当然引起了朝野之间的争议: 自嘉永六年(1853年)六月三日米人黑船第一次来访以来,幕府步步退让,这自然引发了很多人的不满。 要求对外国采取强硬态度的势力很多,这些人以水户老藩主德川齐昭为首,平时相互呼应——其中比较活跃的是御三家里的水户和尾张、御三家的一桥、德川亲藩的福井、外样大名中的宇和岛、鹿儿岛、。 同时,在谱代大名、外样大名和幕臣中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支持这一系。 在这些人看来,“白主这一战不但占理而且赢得干净漂亮,大涨了扶桑威风,理应大力褒奖才对。” 所以,闲置直秀的处理方式引发了不小的骚动。 对此,齐昭等人上书,“鲁西亚无理在先,白主有功无过。且大破敌寇,理应褒奖。闲置之举,令人费解。” 说实话,这些奏章说的合情合理——因为之前鲁西亚和幕府没有任何约定,所以鲁西亚入侵白主就是入寇!白主反击真没错,而且还打赢了,可以说是大快人心。因此幕府闲置直秀真的有点说不过去。 不过,做出这个决定的幕府老中们却觉得委屈,“直秀只是被养病,又没被没被降职撤职,这就不错了!” 说到底,自黑船来访这四五年来,幕府重臣们的涉外态度愈发缓和,所以人人都知道直秀做的对、干的漂亮,但说起奖励直秀,哪个老中也不敢。 原因嘛,很简单。以前不知道还好,如今越了解海外形势,这心中就越没底。 洞中方七日,世上以千年。 虽然锁国没有千年只有两百年,而且幕府还保留了兰国这个外部渠道,但如今大家睁眼一看,这世界变得太陌生了: 就拿地球仪来说吧,以前大家都觉得这是骗人的,世上哪有如许之多的国度!可米人、鲁西亚、英吉利相继叩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不信不行啊。 而且蒸汽船大家也亲眼看到了,确实无风而走。西洋诸国坚船炮利,这扶桑落后太多了! 因此,打不得、打不起啊。 而且,目前的局势也不适合过分刺激鲁西亚——鲁西亚人一直没来扶桑交涉,所以白主之战老中们不敢盖棺定论。 五位老中都觉得此事祸福难料,依照现在的局势,最好还是等一等再说。 发生了什么事让老中们如此举棋不定呢? 那就是是亚罗号战争。 安政四年(1857年)十月,咸亨洋行急报,亚罗号战争爆发,英吉利开始进攻中华羊城。 根据传来的消息,这次唐人的结果恐怕也不太妙——估计和上次天保十三年(1842年)的南海之战一样,力不如人之下前景十分暗淡。 老中们怕南蛮人同文同种,如果认为幕府对外事处置不公,万一英吉利跑来扶桑给鲁西亚人出气,那不就糟糕至极! 自家的孩子自己随便打,别人打个试试! 人同此心,因此老中们觉得自己想的没错,这南蛮人抱团不可不防啊。 但和齐昭等人想的不同,幕府重臣们,包括几位老中在内,大部分都觉得崛直秀做的好、解气,因此闲置直秀是为了爱护他、保护他。 当时的初步打算是,就算真有几家西洋人联手逼迫,那到时撤了直秀的役职也就顶天了。至于处罚,决不能有!——就算有,也只是表面文章,日后对直秀还是要重用的。 因为白主把事情做的很扎实,在释放俘虏之前,照片、证据和画押都拿到手了,所以这次老中们也难得齐心发了狠,要是鲁西亚不依不饶,连赔钱也不行的话那就开打!——老中们不傻,如果一点底线都没有,那不就是任人宰割么! 而且,老中们也通过其它渠道做好了调解准备。 兰国是一方面——通过咸亨洋行的风说书,老中们现在知道兰国是真的不行了,但本着蚊子小也是肉的精神,幕府还是拜托了兰国进行调解。 但他们内心指望的不是兰国,而是米人! 米人特使哈里斯是安政三年(1856年)七月到达的下田港。 说实话,对于哈里斯提出的通商要求,幕府是非常抗拒的,因此一直婉拒——由于直秀的乱入影响,现在幕府有了点本钱。有了本钱自然就带来了底气,因此并没有在1857年6月签订《扶桑米国和亲约定》的补充条款《扶桑米国约定》。 但形式比人强,去年秋季在中华的亚罗号战争一爆发,幕府就转变了态度,同意开始协商。 于是从安政四年(1857年)十二月开始,由下田奉行井上清直、御目付兼外国贸易挂岩濑忠震出面,在双方商谈了十三次后,终于在今年正月初达成了草案。 米人特使哈里斯欣喜如狂之下,开口答应居中调解扶桑和鲁西亚两国争端。 这也是为啥正月初才给直秀旨意——老中们有了两手准备,这才敢闲置直秀。要不然,如何处置还要继续拖下去。 因此,齐昭等人上书为直秀抱屈,对此幕府重臣们毫不理睬,“无知之徒,鲁莽之辈!要知道我们不但把直秀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也把幕政考虑得万分仔细!” 齐昭一系闹了几天就不闹了,因为老中首席堀田正睦已经不在江户了——堀田正睦和勘定奉行兼外国贸易挂川路圣谟正月出使京都。 这吵架的一方溜了,闹也是白费力气,而且和如何处置直秀比起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因此事态逐渐平息。 哪是什么事情这么重要呢? 这就是公方样立嗣!也就是决定下一任幕府将军是谁。 而堀田、川路两人出使京都除了请小朝廷敕准与米人的通商约定外,也承担着请求批准立嗣的重任。 如此大事,直秀的事就被放在一边,各家纷纷派心腹前往京都联络公卿,希望自己一方的人选能够获胜。 现任将军家定是嘉永六年(1853年)十一月继承的大位,时年三十岁。 按理说,三十多岁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立嗣一事完全可以从长计议。 但德川家定从小就体弱多病,而且脾气古怪暴躁,在继位前就有争议,也就是很多人不看好他能接任大位。 弘化四年(1847年)十二月,当时的公方样家庆做了一个重要决定,安排德川庆喜接任了一桥家主。 第十一代将军家齐、第十二代将军家庆均出自一桥家,因此一桥被认为是御三卿之首。因此庆喜做了一桥家主,当时被普遍认为是西丸样候补——当时公方样家庆的亲生儿子多半夭折,只剩下家祥一根独苗。而家祥,也就是后来的家定,身体非常不好,且一直没有子嗣出生。 等嘉永六年,将军家庆急病去世后,当时就有传闻,十七岁的庆喜将代替原本的西丸样家祥登临大位。 虽然最后还是家定继位,但因为家定在此之后也没有子嗣,所以庆喜行情又涨,不少人认为他终将接任公方样。 在过继到一桥家之前,庆喜是德川齐昭的七子。 因为庆喜有望登临大位,爱屋及乌,因此他的父亲齐昭也被看好,这也是齐昭一系声势不凡的重要原因之一——这提前巴结有啥不好,以后这都是情谊! 尤其在去年,安政四年(1857年),家定的身体情况不是很好,立嗣的事就被有心人提上议程。 这件事谈不上什么冒犯,公方样家定已经三十四岁了,与岛津家的公主笃姬大婚也过去了大半年,但至今仍见有子嗣的迹象,对此幕臣们很是担忧。 德川家德川家,德川家主就是幕府征夷大将军,因此家就是国,家事就是国事。这一直没有西丸样,确实容易引发猜疑和动荡。 按理说,从过世的大御所家庆时代开始,一桥庆喜就被视为世子候补,这经过了十年的沉积,庆喜本人又颇有才名,庆喜成为世子应该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事。 可事情发展完全不是这样,用一句话来解释,后世有坑爹此时就有坑儿子——庆喜受到了齐昭的拖累! 庆喜的亲生父亲德川齐昭,性格外向,爱憎分明。 原本个人性格如此也无可厚非,但齐昭在公事上也是如此行事,既不给自己留余地也不给他人留余地,动则直面其非。 扶桑此时是人制,推崇器量,讲究一团和气,因此很多人,尤其是谱代大名和幕府旗本有很多都不喜欢齐昭,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他。 过世的大御所家庆讨厌齐昭,如今的公方样家定的生母本寿院也是如此,但两个人的理由不一样——家庆是认为齐昭锋芒太露、行事鲁莽、经常当面顶撞他,而本寿院除了受丈夫影响,也是因为关心儿子。 儿子家定继位前就有庆喜想夺位的传闻,哪个母亲能受得了这个! 至于后世流传的,关于齐昭提议要求大奥节俭进而得罪了本寿院的说法,也不是空穴来风,但这个理由毕竟上不得台面——因为再节俭也节俭不到将军生母的头上! 江户时代,幕府以儒学治政,离不开仁义忠孝,所以过世的父亲、健在的本寿院对齐昭的看法深深影响了公方样家定。 再一个,家定也讨厌齐昭——他身体不好,不喜欢吵闹,但齐昭往往言辞激烈,音量大且态度激动,对此家定感觉非常不舒服。 加上首席老中堀田正睦和另一位老中松平忠固也是齐昭的死对头。 因此这些人联手阻击齐昭的儿子庆喜成为将军世子西丸样。 不过直秀认为齐昭坑儿子的原因不只是这些——虽然人制体系下个人喜好确实很关键,但再怎么说,将军立嗣也是军国大事,大家多多少少还是要谨慎从事,还是要顾全一些大局。 直秀曾经和江川英敏、大久保利济讨论过幕政时局,在谈到德川齐昭时,直秀曾说,“景山公治政粗疏,恐怕难孚众望。” 敢说大名鼎鼎的齐昭不行,直秀当然是有原因的。 第三章 风起时 http://.biquxs.info/ 从嘉永六年(1853年)黑船来访开始,到幕府安政五年(1858年)年初,扶桑政局风起云涌,而齐昭一系在其中动作不少。 政局往简单说,就是“原本掌舵人去世,新掌舵人不能服众,进而导致内部纷争不断”。 嘉永六年六月二十二日,黑船第一次来访结束后的第十天,当时的公方样家庆因病情加重而去世。但继任的将军家定暗弱,于是幕政实际上以幕臣为主,大权落于阿部正弘为首的老中们手中。 因为接连的人祸(西洋诸国的逼迫)和天灾(连续三年的大地震),承平已久的幕府一时不知所措,面对危局不得不放松权利把控,于是,原本以谱代大名、大身旗本为主的执政方式被打破,原本边缘化的京都朝廷、亲藩和外样都开始得以干涉幕政。 可惜的是,旧时的秩序被破坏,但执政的新秩序却迟迟建立不起来——权利的甘美只要被品尝过,就没有人愿意放手。 在权势再平衡的过程中,各方的冲突不断升级,而引发这场改变的“祸首”,原首席老中阿部正弘一系,也无力平息纷争,他只好准备黯然隐退。 安政二年(1855)十月,以江户大地震的发生为由,阿部辞去首席老中之任,转由堀田正睦接手——阿部本来想彻底脱身而去,但之前他做了十年老中首席,威望高、潜势力庞大,各方都需要他平衡局势,因此他走不脱。无奈之下,他只好转任胜手方,继续留任于老中评定会。 各方争斗的底气来自于实力和“大义”。 从实力上看,幕府御领(包括旗本领地)的表高约为680万石;谱代大名的领地为670万石;亲藩约为260万石;而外样大名则是将近千万石。 原本把持政局的谱代大名和旗本,管理的石高占了扶桑总数的一半,而且幕府的役职都掌握在这些人手中,所以亲藩和外样自然落于下风。 但从名义上说,亲藩与将军比其他人更近一层,毕竟是同一个祖宗么。 不过,德川家成立幕府已近二百五十余年,因此亲藩虽然还挂着德川、松平的姓氏,但血脉已和将军本家一系渐远。因此在某些谱代大名和旗本看来,亲藩也只是名义上尊贵而已。 但幕府以儒学治天下,加上传统的影响,大义,也就是名份,极为被看重: 谱代大名和旗本世袭领地,以家名为传承,幕府的役职也是以家格高低来授予的。 就拿小栗忠顺为例,他家格是二千五百石的大身旗本,因此成年后只要他的才干大差不差,自然有幕府高位役职等着他。 亲藩自身更是以德川御连枝为傲,自视为德川家的亲族。 过去亲藩大名一直通过和公方样的互动来参与幕政——说到底,幕府还是德川家的,公方样自然掌握最高权力。理论上所有幕府法令都需要将军最后批准,亲藩自然作为德川一脉自然可以通过亲近公方样来影响幕政。 但因为将军家定为人暗弱,实际上这几年各家亲藩对幕政的影响是被减弱了。 虽然五名老中有两名亲藩代表,但家定继位后亲藩中依然有人不满意——弘化二年(1845年)、嘉永元年(1848年)松平乘全、松平忠优升任老中,家定在嘉永六年(1853年)继位公方样时,两人依旧是在任老中。 其实这这也能理解——各亲藩虽然都是德川分支,但近两百五十余年的独立发展,血脉早已疏远,所以,这两位亲藩大名出身的老中,不能也不愿、更不会代表所有亲藩的利益。 加上西洋诸国叩港和大御所家庆去世,造成政局大混乱,因此很多亲藩大名都迫不及待有亲自出面参政的想法——大名是有每月登城议事的权利,但其实参政的程度很弱。 一是参觐交代要求隔年替换,那大名本人不在场就只能听天由命; 二是即使在场参与了登城议事,那也只是参与发表意见,没有决定权只有建议权,实权还是掌握在老中评定会手中——公方样家定不太爱管事,因此老中们权利大增。 所以,名义上的亲藩之首,御三家、御三卿中都有人蠢蠢欲动。 尤其是水户藩,条件便利,有特有的优势——水户是定府亲藩。也就是说,水户德川家主在法理上被要求一直在江户辅佐将军。 不过,以前是水户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水户老藩主德川齐昭,因为与当时在任的公方样家庆不睦,又因为政见不和得罪了很多人,于是在弘化元年(1844年)被幕府勒令“隐居”、“谨慎”,从此远离幕政。而接任家主的庆笃,当时只有十三岁,意见根本不被重视。 不过齐昭的潜势力庞大——他多子多女,儿子过继给它藩做世子、女儿和其他大名联姻的很多。而且,齐昭性格直率、才干非凡,虽然得罪了不少人,但支持他的也很多。 如伊达宗城,以交涉闻名的宇和岛藩主,他就差点成立齐昭的女婿——都已经订了亲,但缘结前齐昭的女儿突然病死。 例如,御三家里的尾张德川家主庆胜,是齐昭替他扬名,才由支藩藩主出任主家家主,其本身又是水户血脉——祖上是从水户藩过继的养子,因此庆胜对齐昭很是亲近。 又例如,亲藩福井松平家主庆永,对齐昭就很是仰慕,在就藩前曾专门向齐昭请教如何治理藩政。 潜势力庞大的齐昭,原本是嘉永六年(1853年)在将军家庆死后才翻了身,被当时的老中首席阿部侍从拉拢,以海防挂的名义重新开始参与幕政。 但因为直秀的乱入,黑船来访时幕府有了点底子,所以主张以强硬态度对外交涉的齐昭,在公方样家庆死前就重新出山。 不过,在幕政中齐昭还是同样不得意——在直秀原本的世界里,因为持对外强硬的态度,齐昭被不少人认为是“欲开无谋之兵端以亡幕府之人寿”。而直秀乱入后,幕府对外了解更多,因此幕臣尤其是老中和大身旗本中支持齐昭的人更少,这回更进一步被认为是“纸上谈兵、志大才疏”。 但齐昭的强硬派观点颇得人心,再加上,在黑船来访的前十年,他就一直力主加强海防,被视为有先见之明,因此声望很高——这是幕府的锁国法令和信息保密政策惹的祸。很多人并不知道与西洋诸国的真实差距,大家只看到了幕府不战而屈,却不能理解幕府做出此决定的原因,因此对敢战的齐昭抱有期待和好感。 而幕政权势边缘的外样大名也因为各种原因支持齐昭: 亲友关系不用说,他人支持齐昭的原因主要是政见相同、烧冷灶和借机牟利。 沿海的大名都对西洋诸国入侵十分恐慌,其中很多藩国希望幕府能带领幕藩保护自家的领地,天然对强硬派的首领齐昭抱有好感——齐昭以共同御侮的口号,团结了很多大名,而幕府在这方面做的就差得多。 虽然幕府也要求各家增强海防,同时放松了大船禁造令和军械购买,还提出了举扶桑一致的口号,但这些都被记到了齐昭一系名下,认为是他一手推动的,甚至民间有齐昭一系是革新派、老中们是顽固派一说。 造成这个印象的原因有很多: 一是齐昭这方面名气大——齐昭最先提出兴建海防,也是最早的大船试建者。而且他做事勇猛,很多法令的倡议者或鼓动者都是齐昭。日积月累,齐昭一系被视为革新者,名气愈发高涨。 二是,幕府确实暮气深重,因此很不得人心——黑船来访前,幕府对各藩的军备限制颇多;等黑船来访后,很多幕臣担心各家借此增强实力,所以放松的同时加了很多限制,比如申报时限过长或者数量限制等等。 另外幕府的黑箱操作很多,例如对兰国商馆和咸亨洋行的渠道死把着不放。 各藩对此颇有微词,因此将改变的希望寄托在齐昭一系身上。 烧冷灶则是因为一桥庆喜的缘故——公方样家定一直没有子嗣,立庆喜为西丸样的行情不断见涨。作为庆喜的亲生父亲,齐昭自然也水涨船高。 至于借机牟利那就更简单了: 本来外样大名一直是幕政的边缘人物,因此好事没有份、苦差事想跑都逃不掉。 而齐昭一系的主张让这些外样看到了希望——齐昭所在的水户一直提倡水户尊王说。 虽说还是幕府尊敬京都小朝廷、然后各藩尊敬幕府这一套,但毕竟是给一家独大的幕府套上了一个嚼子——以后外样大名受了委屈,实在不行还可以迂回到小朝廷那里想别的办法,毕竟是多了一条路嘛。 至于想借此彻底摆脱幕府的,在二百多年的积威下,此时还真没有一家有这个胆子。 得到了众多亲友、盟友及外样大名的支持,加上自身顶级亲藩的尊贵身份,行事直率的齐昭自然开始对幕政指手划脚。 安政元年(1854年)幕府与米人、英吉利两国签署了《和亲约定》——本来应该还有与鲁西亚的约定,但直秀协助英佛联军顺利地扫平了鲁西亚远东领地,导致特使普嘉廷失踪,这约定自然也就签不成了。 从第二年和历四月开始,齐昭联合众多大名向幕府中枢施压,认为两个约定严重损害了扶桑利益,动摇扶桑根本,要求有人对此负责。 确实,这两个约定都是城下之盟,尤其是第二次黑船来访,米人提督佩里多次以武力挑衅,签订时所有人都不满意,只是忍气吞声吧了。 这一年米船、英吉利船都根据去年的约定频繁到访扶桑,造成了一些争端和动荡,初步显示出了约定的不良后果,这导致很多大名和幕臣都改变了原本的看法,齐昭一系声势也因此大涨。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虽说齐昭等人当时确实是反馈签署约定,但这过了一年齐昭一系又翻出此事来,只能说醉翁之意不在酒、另有所图。 其实,在嘉永七年(1854年)四月十日,《扶桑米国和亲约定》签订不久,老中首席阿部正弘就上书要辞官谢罪,但被公方样家定挽留。 这次齐昭一系又再次攻击此事,阿部自然无颜留任,再次请求辞官。 但事情的结果却是:和历八月四日,阿部依然留任老中首席,当初明确支持签署约定的两位亲藩大名出身的老中松平乘全、松平忠优被罢免。 结果如此扑朔迷离,自然引起猜测: 有说是“阿部侍从和水户老藩主达成秘议,准备息事宁人”;也有说是因为齐昭一系上书中指明弹劾松平乘全、松平忠优两人的,反正众说纷纭。 之后拔出萝卜扯出泥,当日支持签署预定的大名和幕府重臣可也是不少,消息传开后,这些人也开始纷纷上书,替罢免的两位老中争辩。 造成这种反复情况出现的原因有两个: 一是参觐交代是隔年到江户来,齐昭一系上书的时候,很多大名和远国奉行们都不在江户,所以不知道这件事; 二是知道的也没太在意。 毕竟,在当时签署约定前,幕府曾专门开评定会讨论此事,按理说,除非是大错特错、出现了什么大纰漏,否则此事不应由哪位老中承担责任。 尤其是当初阿部老中以首席的身份已经辞过官、谢过罪了,再揪扯这个未免有些不合人情。 所以,很多人认为此事将不了了之,最多就是罚俸做个样子,所以很多人并未在意。 但松平乘全、松平忠优真被因罪罢免了,这就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了。 因此,自安政二年(1855年)八月起,齐昭一系的咄咄逼人导致对手开始抱团抵抗,而幕政的争斗由此开始升级。 第四章 煮豆燃豆萁 http://.biquxs.info/ 安政二年(1855年)八月,因齐昭一系的压力,支持与西洋诸国签署约定的两位老中,松平乘全、松平忠优,被罢免,但此事引发了对手的激烈反弹。 谱代大名、大身旗本势力开始抱团,并很快做出了反击——同年十月,齐昭一系提出的老中人选未被采纳,而支持两位被罢免老中的佐仓堀田家主正睦升任老中,并主管与外国的交涉事务。 同月,江户大地震爆发,心力憔悴的阿部侍从正弘将老中首座让与堀田,而自身退任胜手方老中。 这样的政局反复是权势架构重塑的必然结果。 嘉永七年,也就是安政元年(1854年)六月,面对西洋诸国的压迫,幕府不得不提出举扶桑一致的口号,希望联合所有势力共度难关。 当时老中阿部侍从等人规划的是挺好,希望引入德川亲藩齐昭一系的力量后,能增强幕府的实力和影响力,进而网罗原本处于权势边缘的势力——京都小朝廷和外样大名,从而一箭三雕,既能保证局势的平稳,而且还能维系幕府的主动,顺便可以压制幕府内部食古不化的臣子。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水户老藩主齐昭复出后,确实声势不小且支持者众多,但齐昭一系却莫名其妙地抛弃了默契,将矛头直接指向了幕府中枢老中评定会。 于是,本来可能出现的大好局面变成了一锅粥——亲藩、谱代大名和旗本不但不能精诚团结,反而幕府内部先打起来了! 安政(1857年)和历七月,在直秀赶往江户请罪之前,白主奉行所内部进行了局势推演,当时江川英敏代直秀说出了齐昭的各项不足: 首先,意气用事是齐昭的最大问题。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可恃才傲物的齐昭偏不——复出前与老中首席阿部侍从建立的默契,没多久就被他自己破坏掉了。 齐昭于弘化元年(1844年)就退隐了,水户家主之位也交给了儿子庆笃,为了让他复出参与幕政,阿部推动幕府于嘉永六年(1853年)任命他为海防挂。 可在复出的第二年,齐昭因为对《扶桑米国和亲约定》的签订不满,他自己把海防挂辞了。 后来,在阿部的努力下,幕府又任命齐昭监督水军建设。 但因树敌过多,兜兜转转之后,齐昭一系却一直没有拿到什么重要的役职。 如今扶桑的治政由幕府执牛耳,而幕政的两个中心是公方样侧近人和老中评定会——侧近人等近侍靠影响将军而拥有最终决策权;老中评定会是幕府各种役职的顶峰,拥有行政权。 本来,因为齐昭名气大、身份高,而且将开国弊端说得清清楚楚,白主众人对他印象很好,可时间一长,直秀等人发现这位是猛将而不是帅才。 齐昭把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 支持的人多,有人望;身为德川家顶级亲藩,有名位。 可人望、名位两不缺的齐昭,一直纠结于具体事务的对错,完全抓不到重点 就拿罢免两位老中来说吧,赤膊上阵是第一不可取,而齐昭一系没拿到空出的老中役职更是个笑话! 从提出“举扶桑一致”起,阿部一系已经扯开了幕政专断的口子,只要齐昭耐心和他配合,将军侧近人也好,老中也罢,这两种顶级役职一定会 让出一些位置给齐昭一系。 可齐昭非要通过弹劾这种激烈的方式,完全是画蛇添足、过犹不及。 是,与西洋诸国签署的约定有一些弊端,但你非要拿这点做文章,徒然树敌而已——完全可以先忍耐一下,等到自己一系掌握大政时再做纠正。现在可好,要知道当时支持签署约定的大名和幕臣很多,齐昭一下子就把这些人都推到敌人的位置上了。 非对即错,这样的人执政,政局能平稳么?齐昭一系的激烈手段导致了很多人的担心。 于是很多人的立场由中立变成了反对,导致两个老中被罢免但齐昭等人一个空出来的位置都没拿到! 作为成熟的治政家,妥协和利益交换是难免的,但齐昭过于意气用事,给自己额外增添了很多不必要的困难。 齐昭的第二个弱点是大略不通。 当然,这也是首席老中阿部正弘的问题。 既然提出了举扶桑一致,那么原有的权势架构就要改变: 原本的幕政架构里,将军侧近人和老中是顶级役职。 激进的改变方式是另起炉灶,重新建立起一套新的制度——但这容易引发大的动荡,各方难以达成一致。 而较为缓和的办法是换人——架构不变,但放宽人选的来源,让更多的大名甚至外样大名来担任这两种役职,达到广泛参政的目的。 在直秀原本的世界里,幕府后来先是采用了缓和的办法,发现没有收到成效后,不得不又采用了激进的方式。 但直到安政二年(1855年)年底,齐昭一系一直拿不出让人眼前一亮的架构改变大略,只是不断地上书攻击执政的老中等重臣。 大家盼望的是解决问题的法子,不是希望挑错——治政的对错有时很难判断,需要长时间验证,因此白主等人认为齐昭一系“大略不通、方向有误”。 而且齐昭一系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水户学说中的尊王及尊崇神道。 水户学说是扶桑国学的分支,当时与之相对的是儒学——幕府当时的官学昌平簧教授的是朱子儒学。 其实两者不无相通之处,都讲究尊卑和守礼。但水户学说自高自大,为了证明扶桑优秀将皇室神话。 不知道齐昭是真的遵循水户学说还是为了限制幕府,总之,在他的推动下,齐昭一系要求幕府在对外交涉上要取得皇室的支持。 在一开始建立德川幕府的时候,通过《禁中并公家诸法度》,幕府逼迫皇室“委托大政”于己。按后世的话说,扶桑小朝廷连橡皮图章都做不到,幕府法令只是走个形式到京都报备而已。 黑船来访后,阿部侍从等人出于长远考虑,为防止南蛮诸国及有心人以皇室的名义搞事,开始拉拢扶桑皇室,在提高待遇的同时也开始装模作样地向京都请示——《扶桑米国和亲约定》签署后,京都小朝廷表示不满,但阿部等老中也只是多加解释而已,并未怎么重视。 可齐昭一系,不断以皇室的名义对执政幕臣尤其是老中们施压,导致扶桑皇室的影响力日渐扩大——毕竟是皇室“委托大政”于幕府,如果实力派得到京都小朝廷的支持,极端情况下是可以起兵挑战幕府的,这就是扶桑千年流转的所谓“大义”。 通过这个限制幕府的权威,因此诸多外样大名也支持齐 昭尊王的主张。 但对于德川家的诸多亲藩大名、谱代大名和旗本来说,这无疑是“太阿倒持,授柄于人”,大家再怎么内斗也不能便宜外人啊,所以齐昭在幕臣中有吃里扒外的嫌疑。 至于尊崇神道,和尊王一样,都是水户学说基于自大扶桑而发扬光大的——神道是扶桑本地的,佛学是外来传入的,“内外有别”么。 但扶桑佛学兴盛,上至公方样下至百姓、町民,十之八九都是佛徒,而神道信徒寥寥无几——倒不是不信,而是浅信徒众多,看见了就拜看不见就想不起来那种。 齐昭出于自己的倾向,在幕政中大力推崇尊王及尊崇神道,自然引发了不少人的不满。 因此,声势浩大的齐昭一系是亲友团、政见相同及投机者组成的,其实凝聚力非常之差。 有这些不足,自然被直秀等人看轻,后面的幕政争斗发展也坐实了这种看法。 安政二年(1855年)八月,老中松平乘全、松平忠优被罢免,但当年十月,新任的老中堀田正笃依然是齐昭的死对头。 不久,江户大地震爆发,阿部侍从正弘将老中首座让与堀田。之后堀田带人处处于齐昭等人针锋相对。 尤其是与西洋诸国的交涉中,崛田一系大占上风,开国通商的基调已经形成——安政三年(1856年)十月,取消海防挂,新设置外国贸易挂,显示幕府已经下定了开国的决心。 安政三年(1856年)十一月公方样家定与岛津家的公主笃姬缘结。因为岛津家主齐彬是齐昭一系的人马,就此扳回一局。 迟迟拿不到幕政大权的齐昭一系,于安政四年(1857年)五月上疏切谏,“溜直诸藩德川氏设大老、老中二职,大老时有废置,老中常执政权,又撰诸亲藩轮值议政,日溜直”。 之后,有多名幕臣上书要求公方样立嗣。 幕政争斗就此白热化,集中在公方样世子和幕府大老两个人选上——“大老”是幕府非常设役职,位在老中之上,是公方样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齐昭一系支持的人选是世子一桥庆喜、大老松平松平庆永,而崛田等人支持纪州藩主庆福出任西丸样,同时对大老的设置十分抵制。 同年六月,胜手方老中阿部正弘病危。少了原本居中调和诸方的阿部,齐昭一系和崛田等人的争斗更加失去了控制。 当月,在笃姬入主大奥后由正笃更名为正睦的老中首席崛田正睦,取消了齐昭监督海军建设的差事,从此齐昭被隔离于幕政之外。 七月,在英佛联军与中华的亚罗号战争不断扩大之下,幕府废除外国贸易挂,设立外国奉行役职,开始准备与米人特使哈里斯进行通商交涉。 十二月,在齐昭一系的激烈反对下,《扶桑米人通商约定》草约完成。 安政五年元月,首席老中兼外国事务总裁堀田正睦、勘定奉行兼外国奉行川路圣谟,两人启程前往京都,向小朝廷申请约定的敕许。 在这之前,齐昭、堀田正睦两派人马早就派人到京都活动,除了约定事宜外,还包括了西丸样人选的敕许——将军世子的人选本是德川家的内政,过往只是走个过场,幕府报备朝廷就会立即颁旨同意。但如今在齐昭一系的支持下,京都小朝廷居然有可能就此发表意见,真是活久见! 第五章 尘埃落定 http://.biquxs.info/ 齐昭一系推崇扶桑皇室终于酿成了苦果——当然,齐昭等人可能还志得意满,认为这是坚持了自身主张、终于对与之不和的幕府老中们做出了反击。 安政五年(1858年)三月,廷臣八十八卿列参事件终于发生了: 出于对开国通商的恐惧,在获得齐昭一系的支持后,京都小朝廷拒绝了幕府申请的赦许,正式对《扶桑米人通商约定》说不! 以公卿久我建通、中山忠能、三条实爱、岩仓具视、大原重德等人为首,八十八位所谓的堂上公家集体当面向皇室请命,之后又有一百五十余中下级公卿上书声援,最终使幕府首席老中堀田正睦等人无功而返。 自德川幕府建立以来,这是二百多年来重未发生的大事——京都小朝廷第一次明确拒绝了幕府的重大请求! 因此事幕府的权威受到了重大的打击。 但出于左右逢源的想法,扶桑小朝廷并没有彻底倒向齐昭一边——在继嗣问题的内敕上并没有体现出倾向。 四月二十一日,出使京都的堀田、川路、岩濑等人回到了江户,得知结果的幕臣纷纷哗然,“一向软弱的小朝廷居然拒绝赦许,谁给他们的胆子!” 因此矛头自然指向了一直号召尊崇皇室的齐昭一系,而且相当多的“忠义”幕臣开始对堀田一系不满,认为其过于软弱才给别人留下了可乘之机。 四月二十三日,不满齐昭一系的幕臣联合起来,将彦根藩主井伊扫部头直弼推举为“大老”——根据传统,大老是幕府在非常时期设立的役职,仅设一人,统辖政务、决策机要,位在老中之上。 在此之前,幕府一共有十一任大老,而任命都发生在幕政动荡不安之时。而之前井伊家已经出了六任大老,并且在任上都有所作为,因此新任的直弼被视为挽救幕政危局的希望。 其实,原本大老人选呼声最高的并不是井伊,而是亲藩福井松平家主庆永——自安政四年(1857年)五月起,齐昭一系频繁上书推荐庆永担任此役职。结果一年后,井伊横空出世,将松平庆永挤到一边。 井伊扫部头的上任,宣告了幕政的重大调整,而齐昭一系插手幕政中枢的企图彻底失败。 同时,近几年幕政争斗的焦点——公方样世子的人选和通商约定是否签署,也因井伊的上任而确定了最终结果。 但在这两件事尘埃落定之前,直秀却挨了大老井伊上任的第一刀。 去年,安政四年(1857年)七月,白主大胜入侵的鲁西亚水军,将四艘战舰里的三艘打沉,击毙、俘虏大部。之后,白主奉行崛直秀主动到江户等待幕府处置,但因鲁人一直未前来交涉,此事一直悬而不决。 安政五年和历五月,新任的大老井伊扫部头带头对此事进行了决断——白主依理反击,大胜有功,奉行所诸人皆有封赏: 其中,白主奉行崛直秀赏知行一千石,崛家一跃成了两千两百石的大身旗本; 白主奉行并江川英敏也增加了两百石,石高成了八百; 而且,在取得直秀同意后,幕府将大久保利济、村田永敏、中滨万次郎三人由陪臣变为旗本,家禄都是五十石——大久保是白主町奉行,村田是陆上大番头,中滨万是水军大番头,三人都是奉行所中坚。这明摆着是幕府要收权,直秀哪敢不同意。 同样,白主的其他组头、番头也被转为德川家的御家人谱代。 至此,从形式上看,白主奉行所和其它远国奉行所一般无二,彻底纳入了幕府的掌握。 按理说,幕府“大老”掌握大 政,一个小小的远国奉行所还惊动不了这样的大人物,但因为涉及与南蛮鲁西亚的争斗,井伊扫部头出面过问也出师有名。 而此事完结后,取得的效果非凡: 人所众知,大老井伊的倾向是开国通商,与要求强硬对外的齐昭一系不睦。但他一上任就奖励了与鲁人开战的白主,丝毫不顾及南蛮人可能的反弹。 井伊此事办的依理依例,连齐昭一系都无话可说,于是在幕臣中声望大涨。 但被从身上刷了声望的直秀就倒霉了——虽然升了家格,但实际上是明升暗降。他却被留在了江户,以旗本寄合席等待新的任命,白主奉行的役职正式转给了原本的副手江户英敏。 旗本寄合席又称交代寄合,是给予一些重要幕臣以等同大名的位格,方便这些人参与幕政。 一部分的旗本寄合是家格,也就是无论家主是谁都是这个待遇;还有一部分就是直秀这样,只是个人待遇——比如直秀万一挂了,他儿子福太郎就享受不到这个旗本寄合的资格。 成了闲置的旗本寄合后,直秀只能结束“因病休养”,然后在每月的月初几天登城议事。 不过他出身低微,大名和幕臣都不怎么愿意理他,所以他只能在柳之间装透明人。 按理说,直秀不至于如此凄凉。 但也不知道是身体一直不好还是直接忘记了直秀这个人,公方样家定一直没有召见直秀。连恩旨时,也是高家代为进行的。 而作为御医的伊东玄朴最近也很忙——人一直待在江户城不回家,与直秀之间连书信都断绝了。 长崎奉行小栗忠顺今年在国不在江户,而兼任了外国贸易挂的坦庵先生,则忙于在韭山炼钢铸大筒,早就请旨等闲不回江户。 至于和白主交好的四家大名: 岛津家主齐彬今年没有参觐交代; 佐贺的算盘大名则对直秀不冷不热——锅岛齐正是新任大老井伊扫部头的好友,此时春风得意,哪里顾得上理直秀这个小虾米; 至于宇和岛的伊达宗城,倒是不愧其长袖善舞的名声,对直秀很是亲热。但宗城是齐昭一系的大将,直秀不愿意参和两边的争斗,所以交情也一直没热起来。 而最让直秀失望的是则是土佐山内家。 虽然山内家主丰信举止豪爽潇洒,依稀间有了未来贤侯的风彩,但他于去年拿下了吉田官兵卫参政的位置——要知道官兵卫是直秀和小栗忠顺的好友,因此直秀对丰信难免有了隔阂。 在凄凄惨惨戚戚中,直秀在和历六月初渡过了自己的第一次登城议政。 之后好事坏事一起来了: 好事是,老友相遇——白主奉行所的大久保利济、村田永敏、中滨万次郎三人到江户受封。成为旗本可是大事,他们接到幕府旨意就立即赶来江户了。 可没成想,和直秀升任旗本时一样,他们也没见到公方样,只有诘众出面对他们抚慰了一番。 三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离开江户城后就跑到直秀这里吐槽。 白主虽然违禁的事情越做越多,但一直没有直接涉及到谋逆。 对此直秀一直向大家灌输,“幕府施政过于保守,白主为未来别开生面而已。”这种谎话说的次数多了后,大家仿佛找到了依托;再加上白主奉行所的多数所得都投入军势和民生,用来努力抗击鲁西亚,因此骨干们在表面上都相信了。 不过这事到底瞒不过明眼人,而大久保、村田、中滨都是一时之杰,他们和直秀对此心照不宣而已。 虽然如此,幕府几百年的威望依然对他们有很大影响,因此没有见到公方样,对自诩为英杰的这三位依然造成了不小的打击——虽然知道自己未必会受到重视,但结果真如此这般,心高气傲的这三位也难免感到挫折。 不过,这些和另外一件事比起来,只算小事一桩而已。 1858年5月20日英佛联军攻陷唐人的大沽炮台,26日联军溯白河而上,侵入津门城郊。 这件大坏事很快经咸亨洋行传入扶桑,同时米人特使哈里斯也借传递这个消息的机会给幕府施压。 幕府依然按传统对外保密此事,但江川英敏早就派人密报直秀了。 在参觐之前,为避嫌大久保、村田、中滨三人没有登门拜访直秀,但礼毕之后,他们再也压不住忧虑,立刻登门与直秀商讨应对办法——转仕前或许另有说法,但成为旗本后,三人和直秀同殿为臣,相互交往也就正常化了。 对于一个多月之前发生的事,直秀也很挠头,唇亡齿寒啊,一海之隔发生如此巨变,要说对扶桑没有影响,那小孩子也不信啊。 商议过后,四人一致认为鲁西亚会借此良机讨还一箭之仇。 离开崛家屋敷后,三人立即上书请求返回白主。而幕府这次允许的很快,和历六月中旬三人启程返回北地备战。 同时,唐人受挫的影响也终于严重干涉到了幕政的走向: 等和历七月二日登城议政的时候,直秀和众多大名、幕臣一起忽然得知了几个重大的消息,一时集体失声。 六月十九日,在没有朝廷赦许的情况下,幕府与米人特使哈里斯正式签署了《扶桑米人通商约定》; 同时,幕府中枢正式确认,“原御三家之一的纪州德川家主庆福被立为西丸样”。 至此,争论了好几年的两件幕政大事终于尘埃落定。 而这两样还不是全部,公开通报的消息还有: 一个多月前,英佛联军大败邻国唐人于津门,中华国都因此危急; 五老中联名上疏——在和米人签署约定的第三天,六月二十一日,堀田正睦、松平忠固、久世广周、内藤信亲、胁阪安宅五老中联名上疏京都小朝廷,声称“不等敕许是随机应变的处置。因形势所迫,如失去签约机宜,则英佛舰队必来,扶桑有重蹈邻国覆辙之虞”; 两老中被罢免——六月二十三日,两位老中堀田正睦和松平忠固因拖延签约之罪被罢免; 四亲藩受责——六月二十四日,四位御连枝大名因无故登城被呵斥。当日水户德川两任家主齐昭、庆笃已经尾张德川家主庆胜、越前德川家主庆永,登城质问与米人的约定签署,因非登城日登城,最后大老井伊出面对四人进行了呵斥,暂时禁止四人登城议事; 而最后一条重大消息是鲁西亚战船压境——鲁西亚四艘战船已到中华香江,估计不久就会前来扶桑问罪。 一个接一个的震撼消息把大家都惊呆了!众人再也顾不得礼仪,纷纷议论开来。 虽然四位首领都被禁足,但齐昭一系的其他人依然发起了对幕府中枢的质疑,于是当日和次日的幕府大朝会变成了你来我往的争吵。 不过,七月四日最后一天的大朝会里,一切终于有了结果——幕府正式宣布,齐昭“永蛰居”、庆笃“谨慎”、庆胜和庆永“隐居、谨慎”。 隐居就是家主退位,而谨慎则是闭门思过。 至此,以齐昭一系的惨败告终,持续了五年的幕府内部争斗开始告一段落。 第六章 西洋式裁决 http://.biquxs.info/ 安政五年(1858年)七月四日的幕府大朝会中,齐昭一系惨败。 但这和直秀没啥关系——即使齐昭本人对他开发北虾夷地和反击鲁西亚入侵有所赞誉,但实际上直秀和齐昭一系向来没啥牵扯。 真正令直秀头疼的是,鲁西亚战船压境,那他这个最先挑起双方争端的人,到底何去何从,现在就成了大问题。 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还没等直秀喘口气,韭山的噩耗传来,因劳累过度,坦庵先生于和历七月四日骤逝。 直秀得到这个消息后,立即拜访了小普请支配,要求到韭山探望。可一直到七月十五日坦庵先生的灵柩回转江户,他也没拿到相应许可。 倒不是幕府不近人情,而是直秀走不开——和历六月上旬,鲁西亚、英吉利两国特使前后来访江户,除了通商约定的交涉,白主之战的争端也成了交涉中的重点议题。作为当事人的直秀,自然无法脱身。 1857年8月鲁西亚入侵白主,然后因轻敌而被打败。此事非常清楚,幕府有照片及鲁西亚被俘水军的供词为证。 不过,鲁人特使伊格那提耶夫坚称这是一面之词,按他的话说,是鲁西亚水军最近海盗上岸,然后毫无防备地被扶桑方面突袭。至于供词,则是严刑拷打下的产物,完全不足为证。 因此,他要求幕府道歉赔款并严惩当事人。 不过鲁人特使接着犯了大错——他见交涉对手态度软弱,居然狮子大开口,提出扶桑要将北虾夷地割让给鲁西亚。 幕府本来准备息事宁人,哪怕陪些钱服个软都认了,但鲁西亚特使这样颠倒黑白且贪得无厌,彻底引发了重臣们的反感,前往交涉的外国贸易挂们一改之前的忍让,态度也强硬起来。 按交涉首领川路圣谟的话说,“委屈是为了求全,但‘全’已不可得,委屈何为!” 幕府这种态度变化其实也受到了外来因素影响: 一个多月前,英吉利佛兰西联军大败唐人,津门约定草案已成,消息传来举扶桑为之震动。经过评定后,幕府决定开国通商,以免“重蹈邻国之覆辙”。 但没成想,事情又有了反复: 咸亨洋行派蒸汽快船来报,西洋历1858年6月25日,英佛联军十二艘战船再攻大沽炮台,但结果惨败,连提督jameshope也身负重伤。 听说这个消息后,相当多幕臣的态度又动摇了,觉得即便开国通商,也无需让步太多。不过最终还是原本“不可开无谋之兵端以亡人寿”的观点占了上风。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鲁人特使居然提出割地的要求! 明明是入侵,结果颠倒是非不说,还如此过分,一下子就将幕府逼到无法转圜的死角——入侵失败还提出要割地,灭亡扶桑之心可以说是毫不掩饰,这下连最持重的幕臣都无话可说。 不过,立即翻脸不是首选——幕府还是没有这个胆魄,因此决定请米人、兰国、英吉利三家特使帮助协调。 此时,三家特使不都在浦贺: 米人特使哈里斯,从安政三年(1856)七月来了下田就没走; 兰国特使库尔求斯,是嘉永五年(1852年)六月 到长崎接任的兰国商馆,之后被任命特使,今年三月到江户参拜公方样,如今已经回到长崎,正在和小栗忠顺等人商讨通商约定; 至于英吉利特使额尔金,则是紧随鲁西亚特使来的,如今人在浦贺的战船上。 此时是和历六月下旬,幕府与米人的通商约定已经签署了,而与英吉利的约定还在协商。这时请英人协调,额尔金必然会借机要求好处,但如今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 兰国特使远在长崎暂且不提,米、英两位特使,在得到幕府的拜托后,积极展开了活动,没几天就通知幕府,事情有眉目了——鲁西亚人同意组建四方协调会议,专门就白主一战进行讨论。 协调会采用西洋法庭程序,米、英特使为裁判官,待鲁西亚、扶桑各自提交证据后~进行裁决。 不过,江户上下都不看好这种形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家同文同种,胳膊肘怎么会往外拐,最后还不是扶桑自己人吃亏! 其实幕府对此也有所准备,在开庭之前已经和各方达成一致,“协调会只能裁决对错,不能决定具体赔偿额度。” 也就是说,裁决完谁对谁错之后,鲁西亚和扶桑两方商谈赔偿事宜。 说白了,因为鲁西亚人不讲理,幕府又不愿意开战,就是找这么一个台阶缓和一下而已。 此事在各方都引起了轰动,申请旁听的人很多,最后协调会决定,借用浦贺奉行所的官厅,旁听人数为三十人,其中的一半由幕府自行安排,另一半由西洋三国自行决定人选。 在请扶桑方面熟悉程序后,和历安政五年(1858年)六月二十一日,协调会开庭,原告为鲁西亚特使伊格那提耶夫,被告为前幕府白主奉行崛直秀。 过程果然不出幕府众臣所料,作为裁判官的米人、英人,对鲁西亚多次偏袒。 其实,幕府准备的很周全: 从去年直秀到江户待命以来,照片、被俘鲁西亚人的供词、引发事端的商船上下、白主的相关证人都被聚集到江户——直秀把事情都抗在自己身上,所以白主的骨干牵扯进来的不多,只是十几名足轻、町民、渔民和码头工被牵扯进来而已。 不过任你如何严谨周密,奈何人家鲁西亚人不讲理啊。 鲁人的状师利用其丰富的经验,提出了不少歪理邪说: 他一口咬定当时是鲁西亚水军追赶海盗才上了的岸,言下之意暗示白主窝藏海盗; 而涉事的扶桑货船,早已经被鲁西亚水军击沉在码头,因此死无对证,把幕府派给直秀的状师箕作阮甫、杉田成卿气的七窍生烟; 至于被俘鲁人的签名供词,鲁西亚状师以受人胁迫为理拒不承认,还让几名被俘过的水军当庭翻供,表示白主对其多次虐待,供词是严刑拷打之下的产物; 白主方面的证人,也被他以利益相关为名多次质疑; 最可气的是,提供的照片也被对方质疑为摆拍。 “那什么才能算确凿无误的铁证?!” 面对扶桑状师的提问,英米的两名裁判官哑口无言。 但抓住程序正义这个借口,两名裁判官还是宣告扶桑方面的多项证据和证词无效。 开 庭三天之后,连旁听的西洋人都看不下去了,纷纷退席以示抗议——至于幕府安排的十五位听众,早就被以扰乱纪律的名义被赶光了。 眼看局势一步步恶化,直秀不得不亲自出马。 说到底,箕作阮甫、杉田成卿两位蕃书调所的教授,对西洋法学还是了解不多,并不能体会“程序正义”和“有理有据”的法学精髓。 反正这两位自己也觉得不成了,在禀告幕府后,直秀开始自己给自己辩护。 他以万民法《战争与和平的权利》及《万国公法》为依据,从战争制度与战争法规、海洋通行、临海限制、人身保障等方面与鲁西亚人舌战。 首先,他以当时英吉利船长詹姆斯出具的文书为证,证实白主奉行所未曾虐待战俘; 其次,他从国际惯例出发,说明鲁西亚水军登陆为非法行为——虽然鲁人状师辩称白主首先炮击鲁方战船,由此才引发战端。但当时鲁西亚和扶桑没有任何约定,入侵领海一事无论如何也洗不干净。 最后,鲁人恼羞成怒,表示白主水军先于公海开战,此言一出,哄堂大笑——扶桑水军弱的出了名,谁也不信他们敢主动攻击外国战船! 因此在两天里鲁西亚人都溃不成军,因此鲁人特使于和历六月二十六日申请休庭。 至此,争端的交涉告一段落,据说连英米的两名特使都私下表示,“继续下去的话,幕府赢面很大。” 而旁听的西洋众人也对扶桑大有改观: 直秀的英吉利语流利是一回事,这代表扶桑并非一个完全封闭落后的国度; 更令这些人惊讶的是,扶桑居然有人知道万民法的两部经典《战争与和平的权利》及《万国公法》!对此怎么说呢,就好像在土人部落发现火枪一样令人惊奇! 不过,事态的发展却出乎意料的进一步恶化了! 六月二十六日休庭的深夜,鲁西亚的五艘战船赫然拔锚北上,在第二天早上才被发现。而且鲁人特使也不见了,这引发了幕府很大的不安! 江户此时已经有了蒸汽战船和大一点的风帆战舰,但经过仔细斟酌后,幕府中枢还是没有派战船跟随——这是怕鲁人故意挑起战端。 最后,于六月二十七日下午,浦贺水军派了两艘高速通讯船紧急赶往箱馆和白主报信,也不知道来不来的及。 幕府也曾专门向米人特使哈里斯和英吉利特使额尔金求助,结果两人都表示鲁人未曾通报去向,并安抚使者,“鲁西亚也是文明国度,不必妄自揣摩。” 但不安的预感一直笼罩在江户幕臣的头上。 但不为众人所知的幕政内斗此时已经达到了顶峰,之前,和历六月二十三日两老中被罢免,六月二十四日四位御连枝大名被呵斥,所以也无法采取更多的措施,只能挨一步是一步了。 七月二十二日,北地的消息终于传回江户,鲁西亚果然出手了——七月七日鲁人水师攻击箱馆,四天后又攻击了白主。 因为同时也有北地的飞剪商船返回,所以消息没有封锁成功,在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江户,一场大动荡因此发生! 而一直闲居的直秀也终于等到了苦盼已久复出的机会! 这阵子生活里事情太多了,明天恢复正常 http://.biquxs.info/ 实在是抱歉。祝好。 《扶桑镜梦》这阵子生活里事情太多了,明天恢复正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扶桑镜梦》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七章 箱馆之战 http://.biquxs.info/ 安政五年(1858年)七月七日上午,鲁西亚五艘战船兵临箱馆。 实际上,鲁西亚水军在西洋诸强里是比较弱的: 1853年至1856年的克里米亚战争中,就显示出鲁西亚水军的落后——蒸汽战舰很少,且火炮陈旧,最先进的炮弹也只是球形的纳西莫夫爆炸弹。 但扶桑积弱已久,这只“弱小”的风帆分舰队依然不是小小的箱馆所能抵挡的。 随后发生的箱馆之战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即使有江户快船提前一天到港通报,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堀利熙等人的应对依然十分无力,甚至可以说是自乱阵脚。 作为箱馆奉行,堀利熙当时亲自上门向米人求助,但在箱馆的米人首领却拒绝帮助转圜。而且,随后米人船只全部紧急离港,这反而加剧了箱馆的人心动荡,不但其它船只在一夜之间跑了个精光,随后甚至出现了扶桑居民连夜从陆路逃难的。 在鲁西亚战船真的出现时,箱馆守军的士气已经被自己人折腾的差不多了。 说起来,此战中扶桑的人数并不吃亏: 鲁西亚的兵力是,战船五艘,其中三级风帆战列舰2艘、五级风帆巡航舰1艘及武装补给船2艘,火炮总计186门,船员1530余人。 而箱馆经过总动员,番组的人数是2500左右——箱馆奉行所500多人,奉命护卫箱馆的两家大名各有千人。 其实从去年秋季开始,因恐惧鲁西亚报复,箱馆就加强了戒备,但因为家底薄,虽然筹划了近一年,结果却依旧是差强人意: 这二千多人里,只有幕府的番组使用的是自制的前膛线膛步枪,守卫内外台场的津轻家和戍卫箱馆的松前家,这两家番组全部用的是滑膛燧发枪——就这,还是幕府支援的结果,不然足轻们用的恐怕还是冷兵器和火绳枪呢! 至于火炮,除了江户送来的前装线膛炮、拿破仑炮各四十门,其它大筒都是战斗力可疑的老式青铜炮。 按理说,扶桑一方的纸面战力不错,但包括箱馆奉行堀利熙在内,所有人都没啥信心——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别说武士了,连町民都知道不成,否则他们也不会连夜逃跑了。 人所共知的弱点就有好几个: 第一就是人和不成。 这倒不是说幕府和两家大名之间有啥龌蹉。相反,无论公事上还是私下里,箱馆奉行所众人和协助戍卫的津轻、松前两家武士的关系都不错。 但这关系不错没啥用——关系不错是个人交情,而三家内部都极度重视尊卑,武士的家格高低决定了地位高下,至于能力嘛,则位于家格之下。 这还能有个好! 地位越高的武士大老爷,越重视风雅之事,就算有少数喜欢兵法的,也是纸上谈兵的多。 而且,虽然这几年兰学兴盛,西洋兵法也慢慢流传开来,但毕竟时日尚浅,导致精通军势的人才不多。 可就算有人精通西洋兵法,也难以推广。 就拿熟稔兰学兵法的武田斐三郎来说吧,他是箱馆的诸术教授役,按理说在军势上他的发言权应该很大。 可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举个例子吧,武田跟松前家的人私交不错,可一提西洋兵法,他也没辙——松前家很多武士是市川一学的弟子,而高崎藩的市川又号称是此时的天下三大兵法家。所以只要武田一提军制变革,松前家武士就会拿他的说法与市川传授的相比较,一旦发现不同之处就漠然视之。 而这还是给面子的做法。 有不给面子的武士,直接当面反驳武田,说我祖上如何如何——而这话就没法接了,就算委婉地说“此一时彼一时”,但也是驳斥了人家的祖上荣光不是。 因此,虽然拿着新式的西洋武器,但平时操练中,各家还是自行其是,其中刻苦练习弓箭、木枪和长刀的还是占了大多数。 其实这还不是最让箱馆奉行堀利熙等人头疼的——以为毕竟这些人还是苦练本领了么。 更多的武士连冷兵器都不练,天天就是喝酒玩耍。 要知道箱馆可是有不少阿依努土人的,落单的足轻和土人发生冲突时,被打的抱头鼠窜的事情时有发生,因此番组的战斗力在众人眼中实在可疑。 其次么,是人穷气短。 西洋军械需要大量的操练才能熟悉,可这样的话,要大量耗费炮弹、铅弹、黑药。可箱馆奉行所虽然有炼铁所、石炭矿等进项,但花钱的地方更多,大规模操练还是承担不起。 幕府的奉行所尚且如此,相比之下更没钱的御番两家就更不必说,因此西洋兵器大多时候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 平时不操练临时抱佛脚,傻子也知道不靠谱啊。 可这些相比一点都不算啥了——箱馆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得力战船! 战船是有,幕府特意划拨了两艘大船和四艘小船。 可幕府自建的“大船”和西洋船比起来却又成了小船——扶桑目前自建的西洋战船只有四千余石(500多吨),而西洋人的主力舰大都是近两万石(2000多吨)。这差距将近三倍,打起来的结果可想而知。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因此不但箱馆町民知道打不过,奉行所和御番两家也知道这次危险了。 鉴于米人不肯帮忙转圜,因此经商议后,箱馆奉行堀利熙决议“后发制人”——说是后发制人,其实就是躺倒任嘲。 在堀利熙的要求下,为避免贻人口实,箱馆内外台场、各番组不得号令不准随意开火。 其实,堀利熙这也是没办法,组头河津祐邦、调役并铃木孙四郎、下役元缔山口显之进和诸术教授役武田斐三郎等人都说没法打,他能怎么办? 不过箱馆也不是完全放弃了抵抗,奉行所和御番两家偷偷准备了一个十面埋伏的计谋,准备引诱鲁西亚人上岸深入,然后学去年白主“围而歼之”。 想的挺美,奈何鲁人不上当啊。 安政五年(1858年)七月七日上午,鲁西亚五艘战船出现在箱馆外海,随即一艘战船直奔码头而来。 箱馆水军的两艘小船迎头进行了交涉。 可谁知道,还没等交涉完毕,“轰隆”一声,鲁西亚战船就突然爆炸起火, 鲁人船队随即发动了猛烈炮击! 无奈之下,箱馆奉行堀利熙立即点火生烟通知各台场进行反击。 正如预料的那样,线膛炮虽然射距占优,但操练不多导致准头差劲,而鲁人的舰炮十分强劲,打的既准且狠——据武田斐三郎等人推断,至少有八门轰击炮,而且使用了纳西莫夫爆炸弹。 打到下午时,箱馆外围炮台大部分都哑了火——因为白主推荐的火山灰水泥加铁板、铁条的工事十分坚固,被彻底摧毁的倒是不多,但炮弹尤其是尖头炮弹全部都打光了。 鲁人经过试探发现不是诱敌后,开始了登陆作战,从此战局开始对扶桑不利。 在舰炮的掩护下,鲁西亚将津轻家戍卫台场的番组很快击溃,箱馆外围的辩天岬台场易手。 接着,战斗开始蔓延到码头。 让人失望的是,自始自终鲁西亚人都没有深入,用舰炮和康格里夫火箭码头和附近的建筑全部化为火海之后,鲁西亚战船就在天黑前向东方撤离了。 向西是攻击松前,向东嘛,估计是前往白主——虾夷地和北虾夷地港口虽然众多,但值得攻击的就这三处,好猜的很。 不过,堀利熙没时间担心别人,他正组织人员救火呢。 至于报信,战斗刚开始,通信船就前往松前和白主告警了——两“大”四小的战船虽然在之前的战斗中被击毁了,可高速通信船早就躲在远处,最终幸免于难。 这次箱馆之战的结果是,鲁西亚人大占上风: 五艘鲁船,虽然也被击中了几十次,但大体上安然无恙,甚至就连一开始莫名其妙起火爆炸的哪艘船,看起来也无碍航行。 至于辩天岬台场的登陆战,鲁人看起来也没啥大损失。 而相比之下,箱馆方面就惨的多: 箱馆水军的六艘战船全部被击沉,出击的两艘大船上有水军二百余人,大部战死;剩下四艘小船的水夫未参与战斗,反倒得以幸免; 守备辩天岬台场的津轻家足轻死伤三百余人,所有大筒被摧毁——小部分是炮击的结果,大部分是登岸的鲁人干的; 至于守备内台场的松前家和守卫箱馆的幕府番组,死伤倒是不多,只有几十人。但箱馆码头被彻底摧毁,很多建筑也毁于战火——所幸经白主提点,靠近码头的建筑都是工场和仓库,人员损失倒是不多。 经过这一战,箱馆奉行所元气大伤,但好处也不是没有,被鲁西亚人一顿胖揍之后,估计诸术教授役武田斐三郎的话终于有人听了,估计以后推广西洋兵法不难。 至于白主,箱馆奉行堀利熙倒不是特别担心——因为相比箱馆,白主的准备充分得多。 和历六月底,从江户归来的大久保利济、村田永敏、中滨万次郎到访箱馆,当时曾苦劝堀利熙坚壁清野、多多布放水雷。 箱馆众人当时没听进去,现在想起此事来真是悔之晚矣。 但估计白主肯定会这么干,因此损失肯定会比箱馆要小得多。 不过白主的战舰还不如箱馆的多,只有两艘小船,估计也只能光挨打还不了手,说起来真是委屈啊! 第八章 那伊格那提耶夫的野望 http://.biquxs.info/ 在了解情况的人看来,那伊格那提耶夫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少年得志——作为鲁西亚特使,1832年出生的他今年才26岁。出身大贵族不说,其父还深受过世的鲁西亚皇帝尼古拉一世信任,连他自己出生时,也是如今的皇帝亚历山大二世亲自施洗的。 不过,作为鲁人特使他也不是没有烦恼: 克里米亚战争中鲁西亚惨败,这导致皇帝和帝国威信受损,国内舆论沸腾,不但宫廷之中新老几派内斗不休,连民间的革新浪潮也此起彼伏。 这不是光靠铁腕就能压制住的——克里米亚半岛和欧罗巴领区内,物价飞涨、供给匮乏,连官僚都生存困难,就更不要说领民了;同时战败导致帝国财政困难,唯一的解决办法只能是大量增发纸币,但这又进一步推高了通货膨胀。生活艰难,过分的压制只能导致更大的反弹。 而那伊格那提耶夫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临危受命,皇帝亚历山大二世要求他,“灵活、果断地处理东方问题,重新竖立起帝国在世界的威信,以给帝国领民以鼓舞和信心。” 但豪言壮语无法补充实力——虽然克里米亚战争已经结束了两年多,但帝国的经济和军势依然在重建中,因此他得到的唯一支持就是八艘战船,其中的三艘还在1857年被扶桑击毁了。 想到此处,那伊格那提耶夫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缩了一下,谁能想到,自从黑海舰队全军尽墨后,帝国已经从欧罗巴水军强国的位置上跌到如此危险的地步: 克里米亚战争前,帝国有两大一小三只舰队,波罗的海舰队、黑海舰队和鄂霍茨克区舰队。 抛开弱小的鄂霍茨克区舰队不淡,另外两只舰队实力十分强大,堪称是帝国的明珠。 黑海舰队曾经拥有4艘120门炮战列舰、12艘84门炮战列舰和4艘60门炮巡洋舰以及大量辅助战船;而在波罗的海,帝国光战列舰就有27艘之多! 不过,如今黑海舰队已经成了昨日黄花,主力舰在战斗中损失殆尽,目前还在重建中;而波罗的海舰队虽然损失不大,但蒸汽舰的比例太少,根据战争中的经验,战力堪忧。 帝国水军的变革正在进行,但因为时日尚浅,加上身居高位的顽固老家伙们的抵制,目前还没有根本的改变。 但变革缓慢的根本原因还是没钱! 想到这里,指甲刺疼了了伊格那提耶夫,他又想起出使前宫廷中激烈的辩论: 虽然已经卸任了外事大臣,但两任该职的涅谢尔罗捷掌握大权长达36年,扶植的党羽不可胜数。因此,即使作为外事枢密官的涅谢尔罗捷不说话,其手下众多的日耳曼裔外事官依然可以左右局势。 “荒芜的阿穆尔河流域是难以防御的包袱。 阿拉斯加已经卖给了英吉利人,那么,在远东的扩张和继续投入,无疑是非常危险的。 而帝国有限的金库,应该优先照顾忠诚的子民,不应轻掷于冒险之中。” “不知水深浅,切莫过河。” “千顶之城曾毁于一支小蜡烛,英吉利人刚刚得到阿拉斯加,帝国在远东的冒险无疑会刺激到英人,从而引发不必要的风险。” 克里米亚战争的大失败,不但导致了非常严峻的财政问题,也使很多大臣和贵族丧失了信心,他们都反对在远东的继续扩张——最起码不能是近期。 而且前面的教训太惨重了: 穆拉维约夫是帝国最近几十年里第一位战死的总督,而其麾下的东西伯利亚,堪察加半岛和伊尔库茨克两个地区,按当地官僚的话是,已 经退回到百年之前的状态,“叛乱不断,渔业、狩猎和粮食种植都已经无法维持。” 事情是这样的,早在1854年鄂霍茨克区舰队全军覆没后,加上大量商船、渔场的损失,沿海各领地就事实上基本处于孤立状态。 但更要命的是,以前平叛的主力,哥萨克骑兵,如今却成了反叛的骨干,三年来裹挟大量流放犯,不断袭击各定居点,导致鲁西亚移民纷纷逃离该地区。 之前的高压和残酷,如今显示出严酷的结果,反叛者作战勇敢、宁死不降。 克服交通不便调集的两千正规军根本无济于事,新到的哥萨克骑兵私下里和同胞勾结,完全是出工不出力;而因为机动性的落后,步兵则无法聚歼叛匪。 三年下来,除了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外,只有鄂霍茨克、阿扬勉强修复了秩序,其它地区则沦为法外之地。 所幸,东西伯利亚的环境恶劣是一视同仁的,如今叛匪也坚持不下去了,从1858年春季开始,要么北上逃亡,要么只能接受招安。 在1857年新上任的伊尔库茨克和东西伯利亚总督普嘉廷的怀柔政策下,东西伯利亚终于开始恢复秩序。 但经过战争和叛乱,原本十万冒头的人口,如今只剩下几万人而已;粮食输入则严重依赖于外部输入;财政也早就崩溃了,全仗圣彼得堡支援。 伊格那提耶夫是1856年10月离开的欧罗巴,当时谁也没料到,之后的东西伯利亚情况会如此严重。 想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如果早预料到这样,那宫廷会议的结果估计会更加不利。” 当时大部分贵族都不愿在战争刚刚平息后就发动冒险,但幸亏新任的外事大臣戈尔恰科夫站了出来: “没有不带刺的玫瑰。况且,不弯下腰就捡不到蘑菇。” 戈尔恰科夫认为,“既然帝国迟早要回到世界舞台,那于欧罗巴以外在远东另辟蹊径也无不可。毕竟,对手可比英佛等国虚弱的多。” 不过,戈尔恰科夫也同意“不要过分刺激英吉利人”,因此出使的主要目的是“手段灵活地寻求帝国在东方的空间”。 1857年4月,当伊格那提耶夫到达香江后,他欣喜地发现,英吉利已经与唐人开始交战了。 果然,在表明鲁西亚并无联手唐人之意后,英人的敌意大减。 随后自己到处打着调停的旗帜,和米人特使列卫廉一起左右逢源,最终在“亚罗号战争”中捞到了不少好处——除了没有战败赔款外,鲁米两国在1858年《津门条约》中得到的利益与英佛一般无二。 但美中不足的是,英吉利人依然对鲁西亚存有一定的警惕,居然将阿穆尔河口的庙屯列为六大通商口岸之一。要知道,唐人的庙屯就是帝国的尼古拉耶夫斯克哨所,这可是以已故皇帝尼古拉一世的名字命名的地方! 自己苦劝之下,英吉利特使额尔金依然不肯松口,甚至当着列卫廉和佛兰西特使格洛斯的面,讽刺自己贪得无厌,“在虚弱的时候,北方的熊仍旧不忘盯着别人的猎物。甚至在被给予一定食物后,依然保持着依旧的贪婪!” 可恨,因为之前“北太平洋和中华海探险考察船队”参与堪察加军势运输的事,受到英吉利警告的米人不肯公开支持自己,而佛兰西人又全面倒向英吉利,自己落入孤掌难鸣的境地。 见势不妙,当时自己只好退让,连阿穆尔河中下游的通行权都共享出来——反正是慷唐人之慨,又没损害到鲁西亚的利益。而远东荒僻,想必其它国度没有多少精力关注此地,等时间一长,此地 必然彻底落入鲁西亚的掌握。 想到此处,伊格那提耶夫对帝国的东西伯利亚总督普嘉廷很是不满——他早就发信要求普嘉廷果断采取行动,趁着亚罗号战争正酣的大好机会,筹集重兵在阿穆尔河中下游对唐人施加压力,这样才能配合好自己的外事行动,从而狠捞一笔。 但普嘉廷这个造成鄂霍茨克区舰队覆没的家伙,一定是在孤身逃跑中丧失了宝贵的勇气,居然说什么,“这样做必然引起英佛联军的干涉!” 真是帝国之耻!和战死的上任总督穆拉维约夫比起来,此人完全配不上帝国总督的位置。 如果普嘉廷知道伊格那提耶夫的想法,肯定会嗤之以鼻——穆拉维约夫弄丢了大批黄金,要知道这可是大贵族们在阿拉斯加千辛万苦才搞到的。结果自己战死了不说,其后家人都不得安宁,要不是皇帝亚历山大二世体恤心腹,穆拉维约夫家族连死后的哀荣都落不到手里。 反正普嘉廷是不准备冒险,在没有圣彼得堡的明确命令下,谁也不能让他出兵!——在直秀这只蝴蝶的影响下,远东的事态发展越来越诡异。 尽管如此,伊格那提耶夫自认自己出使的任务完成得依然不错,没费一兵一卒就拿到了唐人的约定,充分证明了自己手段高超。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在扶桑失手。 没有不带刺的玫瑰,可这次花没摘到却险些被刺伤了手——这个被认为的蕞尔小国,居然敢抗拒帝国的要求! 可谁能知道,扶桑这个封闭落后的国度居然有人知道《万国公法》呢! 在哪个叫什么崛直秀的辩护下,本来偏袒自己的英米两国公使居然就此转变了态度。 其实,伊格那提耶夫也知道,根子不在此处,就算扶桑人说得再好,如果额尔金、哈里斯坚定地支持自己,事情也不会有什么不利变化。 但问题是,自己要求扶桑割让北方大岛的事引发了额尔金的警惕,英人觉得鲁西亚依然谋求在北太平洋方面的拓展,而这无疑不符合其一直坚持的海洋战略——将鲁西亚封闭成为一个近海国度。 至于米人哈里斯,也暗示自己不要狮子大开口。 其实哈里斯的意思伊格那提耶夫懂,说白了就是不要抢他的风头: 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压迫扶桑通商,就此而论,哈里斯无疑是外事官僚的顶峰。但如果自己割占了一个大岛,那无疑哈里斯的功绩就会逊色很多。 但这真是冤枉啊! 其实割让大岛的提议,只是自己的手段而已。 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外事官不都这么干! 可尽管自己一再解释割地只是谈判的一种策略而已,但英米两方的态度还是起了变化。 而协调会上的失利则提供了借口,英米两国的特使居然在这个问题上取得了共识,那就是“压制鲁西亚,不要破坏当今的大好局面”! 伊格那提耶夫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所以立即申请休庭,准备用帝国的传统方法——武力来解决这个问题。 箱馆之战证明了他目光精准,扶桑军势不堪一击,之前1857年的水军战败只不过是大意而已。 伊格那提耶夫坚信: “只要帝国水军按照条例作战,那胜利唾手可得。 等占领白主后,自己就回师江户,扶桑方面必然卑躬屈膝。 大岛的割让虽然难以实现,但让扶桑方面赔一大笔是肯定没问题的,而这将给自己的远东之行一个完美的结束。” 第九章 重蹈覆辙 http://.biquxs.info/ 对伊格那提耶夫和鲁西亚水军来说,攻击白主是必然的,因为这严重关系到帝国水军的荣誉。 自1857年8月15日白主战败以来,鲁西亚人被所有知情的西洋诸国嘲讽,认为“自克里米亚战争之后,其水军完全丧失了战斗力”——毕竟,在1853年11月的锡诺普海战中,鲁西亚还曾大胜奥斯曼水军,可四年之后,居然连远东的一个落后国度都打不过了。 对此,鲁西亚方面曾百般解释,“前期水军并没有失败,是后期登陆作战不小心导致的小挫折。” 可人人嘲讽被打倒的人是一种风气,尤其是克里米亚战争结束只过去了两年,昔日的对手们还是喜欢奚落曾经的失败者——谁让当年鲁西亚面对的几乎是所有欧罗巴列强的围攻呢,讽刺鲁人可以得到大家普遍的认同,堪称是社交的利器。 虽然没听过豆豆的故事,但伊格那提耶夫作为特使,在最近一年的远东生涯里,他还是感到了强烈的屈服感。 因此,同样是8月15日,时隔一年,他带了五艘战舰到白主洗刷耻辱。 和历安政五年(1858年)七月十一日上午,第二次白主之战正式爆发。 不过,尽管伊格那提耶夫身为特使身份最高,但具体的战斗却是由提督捷斯特文斯基指挥——伊格那提耶夫虽然是出身大贵族的特使,但他出身于陆上军势,因此对海战他只能放手。 捷斯特文斯基是一员服役多年的老将,作战经验丰富,是圣彼得堡特意挑选出来辅佐年轻特使的人选。 相对箱馆来说,白主的防御简陋了许多——白主没有如辩天岬这样的地利,海岸线平缓,因此相对容易进攻。 不过,让提督捷斯特文斯基闹心的是,现场居然有第三方存在: 有两艘米人的捕鲸船在远处观望,一直不肯离开。而这两艘捕鲸船居然都是蒸汽风帆混合动力的,相对于鲁人的风帆战舰,机动性和速度都占优, 最后,老提督决定不管了,谁爱看热闹就看,反正借口找好了,不怕引发舆论,那有个见证自己胜利的证人也挺好。 其实,箱馆之战开始时,交涉战船上突然发生爆炸,就是鲁西亚水军自编自导的——在各国纷纷与扶桑签订通商约定的时候,为避免英米等国的反感,特使伊格那提耶夫还真不敢贸然开战。 但随便找借口这种事,鲁西亚以前做的多了,完全没有难度: 不过,“追击海盗入港”已经用过一次了,这次不考虑; 而“人员走失”这条,则因为扶桑与鲁西亚之前没有签署约定,登陆就是入侵,而不上岸怎么走失人员,因此也不适合; 所以只有自残这个选择了。 鲁人在交涉船上点燃了木桶里的一包黑药,看起来声势浩大,但实际损失很小。不过这样一来,就可以用反击的名义开战了。 前面箱馆已经打过了,如今在白主就不用重新做作一番,鲁西亚水军索性直接开炮。 虽然鲁人战船有五艘,但其中包括了2艘武装补给船,因此作战的主力还是2艘三级风帆战列舰和1艘五级风帆巡航舰。 不过这就足够了,眼前的码头上连一艘小船也没有,而桅杆上瞭望的水手也表示这个地方就是个小镇子,除了覆盖范围大点,没有任何出奇之处。 鲁人不知道,白主奉行所如今经营的重点早两年就开始转移了,北部的丰原才是繁华之所,甚至连船厂所在地宗谷、鸿之舞金矿所在地纹别都有后来居上的趋势。虽然白主依然是行政中心和北虾夷地最重要的港口,但人数也不过三千不到而已。 何况,从和历六月底白主就开始进入战备,商船、渔场都转移到各处,甚至在接到箱馆开战的消息后,江川英敏把战船都送到西方的留多加去了。 战略上,应该是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遇到合适的对手。 在这一点上,鲁西亚水军犯了大忌! 按白主军势赞画的话说,鲁 人应该不理箱馆、直接突袭白主——虽然也没什么鸟用,但不管怎样,总比让对手有所准备强的多。 其实,特使伊格那提耶夫和提督捷斯特文斯基还真的这样想过,但箱馆是对外的港口、白主则是完全的扶桑私港,如果战斗最开始发生在白主,那无论有什么借口,都会显得刻意。 当治政和军势混合在一起时,往往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军势让步于治政。 何况,鲁人水军都是风帆战舰,而扶桑有飞剪船这样的高速通讯船,突袭发生的可能性很小。 所谓的战场迷雾就是这样了,交战的双方都有一些限制,因此很难发生对手行动全都在预料之中的时候。 不过,鲁西亚的行动确实笨拙了一点。 战争,战争,重未改变。 从无所不用其极的角度上看,白主众人曾经有几个不利于自身的推断: 第一,鲁人完全没必要死磕北地。 江户湾、长崎港是戒备森严,但大坂的防御就差的多,鲁人完全可以游击扶桑,相比北地,离江户更近的濑户内海应该是更好的选择。 第二,就算将战场预设在北地,但为啥非要局限在白主一地呢。 要知道,扶桑缺乏大型战船,而白主明面上能拿出来的战船更是微不足道,只有两艘小船和一艘高速通讯舰。 如果鲁人放过白主转而攻击其它港口,如塔路、慧须取、真冈、本科、敷香、宗谷、纹别,那奉行所只能束手无策,最起码港口是完全保不住的,很多地方被攻破也不可避免。 而且,村田永敏还提出了一个更吓人的观点: 如果鲁西亚人游而不击,主动封锁港口、阻断航运,那白主的乐子就大了。除了调动4艘蒸汽小船和敌人决一死战,完全没有第二条路走。 如果鲁西亚特使伊格那提耶夫知道这些,肯定不会恍然大悟,他只会破口大骂,“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 虽然今年又从欧罗巴调来四艘战船,但和上批一样,这样船只是补充给鄂霍茨克区舰队的,他自己只能调用。 也就是身为特使,他肩负着皇帝河帝国的重大使命,这才能借用。 要知道东西伯利亚的叛乱烽火还未平息,总督普嘉廷不知道多宝贵这几艘船——没有战船机动,交通不便的帝国北太平洋领地处处就成了孤岛! 其实说到底,还是克里米亚战争大败之下内外交困,因金库空虚和诸国的外事压迫,帝国无力承担大规模的远征;而远东的东西伯利亚总督府也残破不堪,无法给伊格那提耶夫更多的支持,甚至连侦查北虾夷地都暂时无力承担。 因此,1858年的这场战斗,对白主而言其实是一场预定时间、预定地点的战斗。 而相对白主于对手的了解,鲁西亚一方则基本上对敌人一无所知——虽然去年刚刚打过一场,但鲁西亚可没有宽恕的传统。被释放的俘虏水军中,贵族军官大部分被免职,普通水手则被发配到更艰苦的岗位上去了。 败给一个封闭落后的国度,尤其是大败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帝国丢了这么大的面子,当事人当然没有好果子吃! 其间,虽然也进行了一些对战斗过程的询问,但调查人员轻率地做出结论,“在登陆过程中缺乏组织,因而惨败;在船只撤离的时候,又犯了犹豫不绝的错误,最终酿成了大祸。” 至于军械和战术方面的反馈,因为参战水手在服役前大多是不识字的泥腿子,因此也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其实贵族军官更是不堪,对军势知识掌握的十分缺乏,腐朽的程度让人吃惊,根本提供不了多少有价值的信息。 带着种种不利作战,导致鲁人一开始就吃了个大亏! 白主扶桑人的炮火明显比箱馆稀少的多,但准确度却令人惊讶,而且狡猾程度也不可同日耳语。 因为一开始对手就只有几门炮还击,因此在敲掉码头附近的炮台后,鲁西亚战船不知不觉缩短了与岸边的距离 。结果,扶桑人突然从隐蔽位置开炮,火炮数量也增加到了十几门左右。 也不知道是打的准还是纯粹的倒霉,就在这第一轮密集火炮中,居然有一发开花弹远远落在了旗舰上,当场就将提督捷斯特文斯基炸成重伤! 但诡异的是,他周围的人却基本毫发无损,包括特使伊格那提耶夫也安然无恙。 其实,在之前的箱馆一战中,线膛炮的射程就引起了鲁人的注意。 但因为炮手的水准不行,导致命中率极其低下,并没有给鲁人带来多大的损失。而等到登陆作战时,一击即溃的胜利又加大了鲁人指挥官的轻视。 说到底,农奴制下的鲁西亚,加上传统上的文化封闭,在军势上已经大大落后于这个时代的一线了。 甚至他们都没有发现,之前被敲掉的炮台完全就是伪装过的假货,而码头背后山头上的台场,滚滚浓烟也是白主人自己弄出来的。 提督捷斯特文斯基的意外负伤,导致鲁西亚人在这场战斗向深渊滑落的速度加快。 接任的副手完全没有对抗特使伊格那提耶夫的勇气。 即使在五级风帆巡航舰碰到水雷受损的情况下,他也没有反对特使登陆作战的“提议”。 接下来的战斗过程和上一次基本没有两样,甚至更惨一些: 整齐列队的鲁人,依旧在追击到商业区时被伏击。甚至因为列队的缘故,在炮击下伤亡更加惨重。 而逃回船上的过程中,又被藏兵洞里的伏兵侧击。 按照幸存者的描述,“整个过程里,对手如同打鸭子一般惬意,而我们则疯狂逃命,因为敌人神出鬼没,现场甚至有大量的误伤。最后,一路上丢满了军械和尸体,真是好一场惨败。” 而且,因为临时提督不敢放弃上岸的特使伊格那提耶夫,导致又一次丧失了撤退的良机——其实,因为伊格那提耶夫穿着醒目,早就在乱战中被集火,然后毫无意外地战死了。 等鲁西亚人下定决心撤退的时候,又因为手忙脚乱偏离了原本的航线,于是水雷又建功了,2艘三级风帆战列舰全部受损,算上最早倒霉的那艘五级风帆巡航舰,三艘主力战舰全部进水,加上人手不足的雪上加霜,导致这些船最终全部在炮火中烧毁。 其实,鲁西亚人并不知道,在最后阶段,白主使用了秘密武器——苦味酸炮弹。 提前二十几年出现的先进武器,用来打木制战舰效果自然非同凡响,但这一点因为现场的慌乱在后来并未得到应有的重视,鲁人的军势调查组认为,“所谓的无法扑灭的猛烈火势,完全是人在慌乱中的夸大其词!” 最后,来袭的五艘鲁人战舰里,成功逃跑的还只是两艘打酱油的武装补给船。 第二次白主之战的战果和之前的非常类似: 此役参战的鲁西亚战船总计包括战船五艘,其中三级风帆战列舰2艘、五级风帆巡航舰1艘及武装补给船2艘,火炮总计186门,船员1500余人。 除了武装补给船外,其它船只全部被烧毁。 船员1530余人中,除了80余人逃脱外,大部战死、淹死,被俘的只有400多人。 而因为准备充分,这次白主的损失更小,虽然因为敌军人手增加的原因导致伤亡人数超过百人,但考虑到鲁人战死了近千人,这些损失真的难免。甚至由于这次鲁人没有大肆防火,战后保存下来的建筑还更多一些。 但鲁西亚在两次白主之战的惨败,还是引发了诸多后果——最起码,如果鲁人下一次依旧来袭的话,肯定会全力以赴,白主应该不会再有捡便宜的机会了。 十一天后,也就是和历七月二十二日,战果传回江户,一时江户纸贵、朝野轰然。 但与民间的一片欢庆声不同,即便打胜了,幕府还是落入忐忑不安的境地。 这件事如何收尾成了天大的难题,而大老扫部头则首当其冲,谁也不知道他会如何善后。 第十章 众望所归 http://.biquxs.info/ 其实,随着这几年眼界的打开,幕府对鲁西亚再次入侵是有所预料的——“捡不到钱就算丢”,北地熊的贪婪之性人所共知,因此找回场子的举动在所难免。 但战果却让中枢大吃一惊,箱馆战败嘛毫不意外,但白主再次大胜是什么鬼? 北地返回江户报信的是两拨人同行,箱馆方面是奉行堀利熙亲自回来了,而白主则是陆上大番头村田永敏带队前来奏报——这是因为,箱馆是大败必须有人承担责任,而白主打赢了,腰杆子自然硬气。 这可不是安政四年(1857年)了。 那时白主与鲁西亚交兵,说实话,除了白主自己外,扶桑上下都惊慌的不行,“这战事一起,不知道兵祸会连绵多久,难道‘太平盛世’就这么完结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当时直秀敢不主动回江户请罪,估计下场堪忧。 可今年幕府大老井伊扫部头上任后,将第一次扶桑鲁西亚的白主之战盖棺定论,打的好、打的妙,白主奉行所从前奉行崛直秀到下面的组头、番头,个个升官发财。 因此白主这次有底气的很,这次又打赢了,肯定也是有功无过。 所以白主奉行江川英敏相当淡定,先派村田回来汇报兼探听幕府的口风。 说实话,从鲁人战船北上起,幕府就已经准备好了——无非是战败赔款,了不起割让北虾夷地。力不如人,还能有别的选择么? 可事态的发展就是这么奇妙,下大力气扶持的箱馆一败涂地,可放养的野生奉行所白主,却又一次大获全胜,光俘虏就抓了四百多,这到哪说理去呢? 因此,村田永敏作为白主陆上大番头,被仔细盘问了很多次。 村田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按后世的话说,三句话蹦不出一个屁。 幸亏白主的报告很翔实,看完报告再询问当事人,事情的细节就慢慢清晰了。 总之,幕府常备军“五番方”的番头、“讲武场”、“蕃书调所”的教授和讲习以及目付们经过一番忙碌啊,最后给大佬们的调查结果和村田永敏最早的说法一致,“大胜的原因是鲁西亚人又冒进了!” 拿到结果,大佬们不由相对苦笑,没说出口的是,“这鲁人记吃不记打,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说起来好笑,就在这个月,和历七月,以“大老”井伊扫部头为首的幕臣,刚刚把德川齐昭一系摁倒,明确了幕府继续坚持“不可开无谋之兵端以亡人寿”的外事策略。 而在六月二十六日鲁西亚连夜拔锚北上后,继六月十九日的《扶桑米人通商约定》后,幕府又紧急签署了两个通商约定: 七月十日,与兰国的约定在长崎签署完毕,签订者为长崎奉行小栗忠顺和兰国特使库尔求斯; 七月十八日,于浦贺又与英吉利签署了通商约定。 当时,中枢唯恐败于鲁西亚之手后西洋诸国坐地起价,因此让步颇多。可万万没想到,鲁西亚又战败了,难道齐昭一系说的“强硬对外”真的有道理? 参加评定会的井伊扫部头、老中们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幻觉,肯定是幻觉。” 要知道,从七月初开始,大老井伊等人对中枢进行了大调整: 齐昭一系的核心,齐昭“永蛰居”、庆笃“谨慎”、庆胜和庆永“隐居、谨慎”; 去职的两位老中堀田正睦、松平忠固的位子被新人补充; 预计大目付要走四位新任两人; 原本的四位勘定奉行 ,本多安英、川路圣谟、石谷穆清、永井尚志也去职的去职、转任的转任; 其它若年寄、目付及五番方等重要役职都在陆续调整中。 可讽刺的是,如今想打的齐昭一系最终没打成,而坚持以柔克刚的自身一系,不但开了战,而且还打赢了。 这叫什么事! 因此,素来果敢坚毅的井伊扫部头也有点懵懂了——他一直觉得,目前的事态下,只有隐忍方为上策,日后实力积蓄好了才能攘夷。但现在看,难道自己搞错了? 但是,在未被处罚前,水户老藩主齐昭也曾公开承认,“相较南蛮诸国百年积蓄,扶桑兵备未完。一旦开战,前途渺茫。” 抛开齐昭的行事“莽撞”不谈,其实井伊等人和齐昭一系的分歧并不如外人想象中的那么大——所谓五十步笑百步,齐昭是反对通商开国,但在当前的形势下,齐昭也认为签署约定是逃不掉的。只不过在具体程度上,齐昭一系和自己一系有分歧,让步多少而已。 其实,真正让大老井伊等人难以接受的是,齐昭一系勾连京都小朝廷和外样大名,这是动摇幕府根本的“大罪”! 因此,收到白主的喜报后,井伊还是挺高兴的,毕竟鲁西亚人是打定主意要占便宜,那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能够反击成功就是万幸了。 不过,问题在于怎么收尾? 所谓见好就收可能是做不到了,这鲁西亚反反复复地挑衅,估计不会轻易罢手。 幸好,白主把鲁人水军的主力舰都打沉了,连特使伊格那提耶夫也挂了。那下一波的鲁人怎么也要等明年才能赶到,这样算来留给自己应付的时间至少还有大半年。 迫在眉睫的问题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齐昭一系借此事翻身! 说到底,齐昭一系毕竟以敢战为旗帜,而这次战胜鲁西亚,很容易引发朝野各方对抵御外侮的热情,很可能会有人呼吁复起齐昭等人,这可万万不行! 人制的缺点很多,而治政争斗不留情则是特色之一——从制度和程序上,一旦死斗,那人制治政就没有留情的余地了。 因此,摆在大老井伊等人面前的就是一个问题,需要有人扛起敢战的大旗,而且这个人还要支持“不可开无谋之兵端以亡人寿”! 本来箱馆奉行堀利熙是个不错的人选,此人一直对鲁西亚非常警惕,多次上书要求中枢加强北地的防御。 可问题在于,堀利熙战败了。败军之将,何以言勇。因此堀利熙肯定是不成了。 井伊扫部头也曾派人试探过其他人,可包括常备军五番方各大首领在内,大家都警醒的很,做这个大旗可不是啥好事,真有战事就得迎头顶上,因此全部都谢绝婉拒了。 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敢战的大多支持齐昭一系,现在都被区别对待了。如果现在有自己人突然站出来,说要强硬对待西洋诸国,那傻子也不肯信啊。 于是,找来找去,崛直秀就成了唯一的人选——第一次白主之战是人家打赢的,要说不敢战那不应该。而且,崛直秀在之前的历次上书中,都言明“兵备未具,不可言战。通商开国,必不可免。” 不过,崛直秀出身过于低微。 几代的家格都是御家人“二半场”,根本不是名门。 虽说直秀现在做了大身旗本,甚至爬到了大名格的“旗本寄合”高位,但世代名门的井伊对这样的幸进之徒很是反感。 而最终让大老井伊下定决心的是两件事: 一是心腹小栗忠顺的推荐。 嘉永七年(1854年)小栗出任长崎奉行,如今已经四个年头了,按道理他今年应该转任它职。 井伊扫部头在未任大老之前,是监控老中的溜间大名首领。深入幕政的他,对小栗很是赏识。 而且,他的弟弟喜好兰物,常年在长崎游学。 在小栗忠顺接任长崎奉行后,这两人的关系很好。 靠着这条渠道,小栗和井伊常有书信往来。 因为两人都是名门,还都是坚定的幕府至上者,施政手段也都很“果决”,于是两者迅速靠拢。 在今年四月出任大老后,井伊曾专门派人到长崎告诉小栗,要求他准备好接任勘定奉行的役职。 要知道,小栗忠顺今年满打满算才三十二岁,而勘定奉行是幕府三奉行这样的高位,由此可见井伊对他的赏识。 既然有铁杆心腹小栗推荐,考虑到他和崛直秀是至交好友,那自然可以网开一面,因此,尽管崛直秀出身低微,在井伊看来也不算啥大缺陷了。 不过,小栗忠顺推荐崛直秀出任的役职是长崎奉行,大老井伊的想法却有所不同——鲁西亚在白主两次大败,按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的传统,那白主难免还要经历大战,因此井伊想让直秀回白主继续做奉行。 这样的话,敢战的旗帜就远离江户,相信可以削弱对幕政影响。 至于第三次白主之战的结果,井伊等人都不看好——直秀胜了固然不错,但败了也可以证实“浪战必败”,反正都可以接受。 而第二件帮助井伊一系下定决心的,则是已故韭山代官兼外国贸易挂,江川太郎左卫门的荐书。 安政三年(1856年),江川上书,要求辞去下田奉行,从而专注于韭山炼铁所的军械制造。 在幕府允许后,江川在韭山开辟了好大的事业: 继嘉永三年(1850年)炼铁成功、嘉永七年(1854年)成功仿制拿破仑炮后,在咸亨洋行提供的西洋技工帮助下,安政四年(1857年)韭山炼钢成功——经过三年漫长的努力,底吹酸性转炉炼钢法终于成功投产。 之后,雷~汞也终于可以小批量稳定产出。 继而于今年,也就是安政五年(1858年),火帽技术得到了突破,开花弹得以量产;同时好事成双,有了钢材后线膛炮也仿制成功。 不过,江川因积劳成疾于和历七月四日骤逝——其实之前也不是一点征兆都没有,江川经常疲惫,但依然不肯按照医官的嘱托休息。结果在成功仿制线膛炮之后没几天,他就一睡不起。 家人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封未完成的上书,其中建议幕府设立军械挂,但推荐的人选只有一人,那就是崛直秀——韭山炼铁所有很多白主来的学生,而坦庵先生一直苦于手中缺乏兰学人才,他感到了白主的潜力,故此写了这封荐书。 七月十五日坦庵先生的灵柩才回转江户,之后这封荐书兜兜转转,于北地战报之后才到了老中们的案头。 江川太郎左卫门一生酷爱兰学,因建树甚多,是幕臣中的兰学旗帜,堪称巨擘。尤其是他重新被重用后,麾下的韭山炼铁所捷报频出,已经成了幕府中兴的希望所在。只是涉及机密,外人不得与闻而已,但江川在中枢的份量可是着实不轻。 小栗忠顺和江川太郎左卫门的推荐,终于促使幕府大老井伊扫部头等人抛弃了门户之见。 在亲自召见崛直秀后,井伊迅速推动幕府下达了之意,“旗本寄合崛直秀出任箱馆奉行,即刻前往上任!” 第十一章 左兵卫大哥 http://.biquxs.info/ “左兵卫!” 听到喊声,路上的好几个人都停下来观望,毕竟“右卫门”、“左卫门”、“兵卫”或“某兵卫”是十分常见的名前,据说扶桑有一小半人都叫这个。 富次郎稍微停了一下,就继续前行了。 虽说如今他也习惯了自己的这个新名字,但肯这么叫他的,只有捕鲸船上的同伴,而今天同伴们都着急回家了,应该不是在叫他。 看富次郎不理,几个来自出羽国庄内藩的年轻人急了,赶紧赶上前拦住他,七嘴八舌地问好: “左兵卫大哥,您这是出海回来了,辛苦辛苦。” 看到没人称呼自己“富次郎”,左兵卫很是高兴。为了不妨碍他人,他一挥手,就把这些人领进了路边的水茶屋。 几个年轻人很是拘谨,虽然穿着发下来的新衣服,但依然没有任何底气。 “箱馆是讲道理的地方,只要老老实实地,不用害怕。” 说着这样的豪言壮语,加上穿着皮鞋,谁也看不出这个年轻人也只是刚出来闯荡不过几年而已。 原名富次郎的左兵卫,是清川村一户“本百姓”家的子弟,从祖上就一直务农为生。 作为次子,他没有家业可以继承,又因为平时吃的多,很是被长兄夫妻俩厌恶。 因为没有门路,富次郎在十二岁前没能成为职人或商人学徒。 本来,他未来最好的出路就是给别人当婿养子,这样才能有一份自己的家业;而如果不幸运的话,那他就只能一直给哥哥帮工,做农活到死连老婆也娶不到。 可安政三年(1856年),他从城下町的商人那里听说,“北地的箱馆开港,当地奉行所需要大把的人手,干的好就可以分地入籍。”抱着分地娶老婆的梦想,十七岁的富次郎揣着母亲偷偷塞给他的两贯钱,就这样懵懵懂懂地上了船。 可到了地头才知道,一切都是骗人的——箱馆是需要大批人手,但只是修路盖房子而已,至于分地,只是遥不可及的梦想罢了。 而富次郎更加不幸,船主并没有送他去奉行所登记,而是将他转手他人。 就这样,富太郎糊里糊涂地成了黑工,和本地的一家牙行签了十年的卖身契。 他第一年的生活非常凄惨,干的多、吃穿差,冬天差点没被冻死,而到手的工钱又被牙行想法设法地盘剥,最后根本剩不下什么。 因为牙行的看管严厉,富次郎和外界断绝了联系,在默默痛哭的时候,他多次想到了寻死。 所幸,箱馆奉行所还是好的。 因为严重败坏了奉行所招徕移民的名声,第二年春天,作恶多端的牙行被查封,卖身契被废止,富太郎也成了正式的箱馆领民。 在奉行所的组织下,十八岁的富次郎加入了龟田御役所土垒的建设大军——龟田御役所土垒是民间对五棱郭的称呼。 箱馆奉行所成立后,是以过去松前家的税所为官厅。但此地过于靠近箱馆湾,利熙等人觉得十分不利于防御,因此向幕府申请另外择地建造五棱郭。 自安政三年(1856年),奉行所开始建造各处的台场和奉行所的役宅。隔年又正式启动了五棱郭的营造。 当然,年轻的富次郎并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和自己一起劳作的有上千人,当年的主要工作是建造沟渠——龟田有很多沼泽,只有排干后才能开始建造城池。 成了领民后,富次郎和以前一样辛苦,不过没了凶狠的牙行,多少能攒下些钱。 不肯吃酒,从不博戏,也从不拜访游女街,富次郎省吃俭用,期望龟田御役所土垒建成后,等奉行所如约分地时,自己能把自家的土地经营好。 不过,生活充满了变数。 安政五年(1858年)九月,龟田御役所土垒停建——据说这是新任奉行大人的命令。 让富次郎欣喜如狂的是,新任奉行大人同时宣布,箱馆移民开始分地! 虽然奉行所宣称“愿意留在箱馆的分屋敷做町人,愿意垦殖的分地”,但富次郎就认准了分地,一点没考虑做町人如何如何。 但愿意分地的人太多了,即使奉行所一再澄清,“垦殖三年方可土地自主”,但踊跃登记的人根本挡不住。 无奈之下,奉行所分地只好采用年资序列分配份额。 资格从安政二年(1855年)算起,而富次郎是安政四年才成为的领民,登记的人多,他资历自然不够。 富次郎的梦想再次夭折,他只能留在箱馆,等待下一次垦殖的机会来临。 虽然龟田御役所土垒不建了,但原本参与普请的人,基本都被留住了——奉行所不但启动了其它普请,还扩大了原本石炭矿和铁砂采集的规模。 不过,富次郎不愿意离开箱馆——虽然是淳朴的乡下人,但富次郎有自己的狡猾。他觉得,“只有长时间在箱馆,才能及早得知分地的消息。” 因此,他一直在箱馆寻求劳作机会。 可他一口土音,又不识字,而且因为过去的阴影不愿意继续干普请,所以直到遇见崛井半兵卫之前,他一直没有稳定下来,基本上是靠打短工过活,。 安政五年(1858年)十月,崛井为自己的新渔船招人,富次郎也去凑了个热闹。 其实,之前富次郎重未做过渔夫,但庄内藩临海,他最小就喜欢游泳,算是有个小小的优势吧。 幸运的富次郎最终被缺人的船主崛井招上了船。 可谁也没想到,富次郎居然是天生的水夫! 他不但对船上事务上手极快,更重要的是,他对天气和鱼汛非常敏感,船头称他为“天生吃这碗饭的人”。 今年,安政六年六月二日(1859年7月1日),箱馆、长崎、横滨按约定准时对外国通商,从单纯的开港补给变成了开港通商,这也影响到了很多人的生活。 对富次郎来说,变化就是换了大船。 因为船主崛井半兵卫新租了西洋人的蒸汽捕鲸船,作为新人但被看重的富次郎也顺势换了船——反正原本的水夫都不知道蒸汽船应该怎么操作,那也就无所谓新手老手了。 自安政二年(1855年)以来,虾夷地和北虾夷地的外国捕鲸船逐年增多。 船多了,那捕鲸的收获自己就下降,但这依然是一个热门行当,只是不再暴利而已。 尤其是扶桑捕鲸船相比西洋船有优势,不但可以在任一北地港口获得补给,而且燃料、补给的价格都相对便宜许多。 登上了捕鲸船后,富次郎的生活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辛苦,但工钱是每月一结。 光和历七月一个月,富次郎作为领航员的助手,名下就分到了十余箱馆札之多! 要知道,箱馆札虽然是奉行所发行的地方札,但信誉良好,可以到两替商兑换金银,十箱馆札可以兑换十个天保小判金,要知道,过去富次郎一家辛辛苦苦一年才能结余27贯铜钱,折合五到六金!而且,还得是难得的好年景才行! 钱一到手,富次郎就干了两件大事: 首先,他给自己更名为“左兵卫”,表示自己也是名门之后,祖上也曾出过武士——当他将此事告诉船上的同伴时,旁边的船主崛井半兵卫的表情看起来很微妙。当时富次郎就心虚了,但崛井反而鼓励了他,“到了北地就要起了配得上男子汉的名前,这一点没错!” 然后,他就跑去四季屋给老家捎回去一半薪水。 四季屋和家乐屋、喜梅屋一样,都是北地新崛起的豪商,有奉行所的官方背书,箱馆的新移民都喜欢让这两家捎钱回老家,又快又稳妥。 富次郎捎钱给老家并不是为了面子,而是懂得了生活的不易——他知道,虽然哥哥和嫂子都厌烦他食量大,但尽管嘴里责骂可家里从未饿过他,要知道哥哥、嫂子在不下地的时候从来都是能少吃就少吃一点的。 在外历练了三年后,富次郎终于开始理解,“穷人的日子难过,温情隐藏在责骂里,这就是生活!” 而有了这笔钱,哥哥嫂子就能宽裕些,情绪不那么暴躁的话,年迈的父母就能多几天笑脸。 可没成想,富次郎赚到钱的消息不胫而走,居然在箱馆讨生活的老乡中引起了波澜,他莫名其妙地居然成了一号人物——虽然只是个小人物,但毕竟是有人认可了。 不过富次郎并不反感这些,他重未获得过这样的尊重,对此反倒颇为沉迷——当然,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没有老乡向他借钱。 这是由于箱馆奉行所委托几家豪商向移民放贷,只要是正经事利息就贼低。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起奉行大人崛直秀,自从他主政箱馆以来,建树颇多,爱民之举频传,虽然不可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但领民尤其是新移民的日子确实比以前好的多。 就说这长屋吧,作为普通人的住所,全扶桑的长屋都是一个模子造出来的,拥挤、狭窄、阴暗,只是供穷苦人栖身而已。 可如今箱馆的长屋,全部是另一个模样,宽敞明亮不说,自带有一个小院子也不谈,居然有的连障子都开始使用双层玻璃,饮水也出现了自流井。 按大家的话说,“家乡的武士老爷也没住过这样的屋敷!” 而且作为奉行所的一大善政,长屋的租金极低且数量极其充足,只要有正经营生谁都可以随便入主,据说奉行所每年要为此补贴了一大笔钱! “奸商可恨!” 老乡们和左兵卫在水茶屋聊天,聊到长屋就开始异口同声地骂建造者,为心仪的奉行所抱屈。 说起来,屋敷是所有新移民的痛! 长屋虽好,可每人只能有一个房间,所以拥有一个自己的屋敷是所有外来者的愿望。 长屋有奉行所的补贴,可屋敷就不行了,买卖的价格相对很高! 地皮是天生地有的,奉行所公道得很,规划的町民区大家都可以免费申请,但建筑材料和人工,两者都居高不下。 大家不敢指望奉行所继续贴钱,因此那就只能骂奸商了。 在座的庄内藩老乡,有好几个都是今年刚到箱馆的,对未来充满了幻想,找左兵卫也是因为他混得不错,大家都指望能取得一些真经,而且万一捕鲸船再招人呢,说不得还要麻烦人家引荐。 说来扯去,话题突然转到了另一位人物身上。 “左兵卫大哥,您听说了么,家乡大豪商的儿子,清河八郎也到了箱馆,据说马上要当上武士了!” 左兵卫的船主崛井半兵卫就是一名武士,而且据说出身自平民。平时出海时,崛井没少用自身的实例鼓舞船员。 因此谈起清河八郎这样家乡的“大人物”,左兵卫也不知不觉地带了一丝平等的态度,他转述崛井的话说: “如今的奉行大人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在北地好好干,说不得日后大家都是武士老爷呢!不过,现在大家就要准备好,取一个好苗字可是千秋万世的大事!” 听左兵卫说的有趣,连水茶屋的姑娘都笑了起来,箱馆市井如今蒸蒸日上,谁说这个梦想就不能实现呢。 第十二章 鬼之霍乱 http://.biquxs.info/ 如今是安政六年(1859年)九月,是直秀接任箱馆奉行的第二年。 他的任命,是幕府在大老井伊扫部头的带领下对北地的大整顿,说起来真是好大的手笔。 安政五年八月,幕府降旨: 箱馆白主合而为一,以闲居的旗本寄合席崛直秀为新的箱馆奉行,任原白主奉行江川英敏为奉行并,许原箱馆奉行堀利熙戴罪立功,以其为新设的箱馆目付。 至于番头、组头等役职,由合并的两家奉行所申报,由江户酌情任命。 连重要的役职任用都基本下放,可见幕府这次是发了狠,下定决心在北地与鲁西亚好好做过一场。 可不发狠也不行啊,内外的巨大压力迫使幕府不得不这么做——鲁西亚在两次白主之战中惨败,给扶桑带来的震动太多了: 首先,被压制下去的齐昭一派有了复出的迹象。 因为两次对外的“大胜”,大名、幕臣和民间中攘夷的呼声又高涨起来,于是从各个渠道,幕府都得到了复起齐昭一系的请求。 “鲁人贪得无厌,屡屡挑起战端,水户隐居老人不出,奈扶桑苍生何?” 齐昭等人一直致力于整顿军备、抵御外侮,积累了几十年的声望,真不是简单打倒的就能完事的。 而且,更要命的是,开国通商的约定刚签署,虽然贸易的好坏还要等明年正式通商才知道,但西洋人大规模入侵的后果却开始显露——西洋人带来的可不光是军船和商品,还有严重的外来疾病! 西洋人带来的疾病,给扶桑带来了巨大创痛的同时,也引发了普遍的攘夷浪潮,这给齐昭一系复出带来了希望。 自安政五年(1858年)五月起,扶桑沿海霍乱大起,起因则可以追溯到造访长崎的米人身上。 密西西比号蒸汽风帆混合战舰,自嘉永七年(1854年)黑船第一次来访起,多次叩港扶桑。而它五月的这次来访,又给扶桑带来了一次深重的灾难。 此船的出发地为中华松江,而由于长发之乱,当地流民聚集,民生困苦,由此而生大疫——说起来,霍乱对中华也是一种外来疾症,其实它本身源于天竺恒河,随着入侵此地的西洋人而流传来开。 本来嘛,长崎奉行所在奉行小栗忠顺的统领下,对西洋人是有一套检疫制度的。可扶桑势弱,这啥好程序也执行不下去。 但谁也不知道,是有人与密西西比号船员有过接触,还是米人公然违例到市井饮食的缘故,反正霍乱最终在长崎大爆发了。 长崎是仅次于大坂、江户和京都的商港,人员流动极其频繁,因此,随后疫病开始蔓延,九州岛、关西、大坂都不能幸免。 更要命的是,密西西比号是给米人特使哈里斯撑场子来的,尽管长崎奉行小栗忠顺多方阻挠,但这艘船还是继续启程前往伊豆下田港,由此在六月将霍乱带到了关东——这件事造成的后果之一,就是日后小栗对西洋人份外强硬,尤其反米。 到了七月,也就是幕府与英吉利签署通商约定的当月,江户霍乱大爆发,甚至连西洋人也难以幸免——这也是当时鲁人北上时英米两国船队没有随行的原因之一,船员大面积病倒,自己的命还顾不过来,哪还有闲心强力围观。 当然,这样也导致鲁人把霍乱带到了白主: 他们在箱馆只有一次短促的登陆,没机会传播疫病,但在白主惨败后被俘虏了四百多人,在被关押的时候霍乱终于爆发了。 在没有直秀乱入的世界里,这次霍乱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后果: 光是在江户,有记载从当年七月二十七日到九月二十三日,江户人在寺庙消籍的数字达到了惊人的二十八万人之多! “因霍乱全家皆亡,绝嗣、死产者数不胜数!” 因为死亡人数众多,棺材很多就不够了,木桶就成了最终的选择,到了后来,连木桶也来不及制作,只能用席子包裹下葬,甚至到了最后,裸身火葬成了无奈之下的结果。 但就算这样,死亡的人数还是大大超过了江户应对能力的极限,江户的寺庙墓地里,到处堆积 着腐烂的遗体。 当然,也有不同的说法,有另外一份统计,认为真实的死亡数字应该是十二万人。 但无论哪种统计结果,这个数目都是非常惊人的! 江户号称人口百万,前一种说法是四个人中因病死亡一个,而后一种也是百人中就损失了一成多,堪称是江户从未有过的大灾难。 这与当时的医疗水平低下、民生环境困苦有关。 不过既然直秀已经乱入了,这个情况就被大大缓解: 霍乱,在扶桑被称之“热病”、“变病”、“冒署”、“日射病”、“罗汉得病”等等,民间传闻与狐、狼、狸作祟有关。 因为发作快、传播迅速,此病是当时人人避之不及的严重疫病。 但因为长崎奉行小栗忠顺的上书,此病的根源得以广为人知,因为是西洋人带来的,霍乱从此在扶桑被成为“鬼之霍乱”——鬼在这里代指大家对西洋人的蔑称“南蛮鬼”。 霍乱在江户六月出现,到七月爆发,在八月直秀离开江户的时候已经大大缓解,虽然也死了千余人,但和本来可能出现的大危机相比,情况减轻了好多。 江户疫情得到控制,其中一个人功莫大焉——虽然幕府将其归功于公方样家定,“公方样睿智,大老、老中等幕臣得力,实乃天幸”,但知情的幕臣都知道这其实是御医伊东玄朴的功劳。 玄朴先生上位于嘉永六年(1853年)。 当时十二代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庆因病情突然加突然过世,之后老中首席阿部侍从将大奥医官狠狠地惩罚了一遍,顺便任命了幕府第一个兰医御医,那就是伊东玄朴。 这个任命之后不但救了阿部侍从自己的性命,而且也救了新任公方样家定的命,如今更是救了江户全城民众于水火之间。 兰医的兴起,自八代将军吉宗(1684年-1751年)大力引入兰学后。之后,汉医和兰医开始争斗不休,总体上一直还是汉医大占上风——虽然,因兰医治病有方,汉医一方无法根除对手,但压制还是不成问题的。 因此,虽然被任命为御医,但江户城里的御医多了,因此玄朴先生依然是被打压的对象。 但玄朴先生名气大,原本就被称为“江户三大兰方医”,近年来又因为在江户推广种痘术而广为人知。 天花、麻疹和水痘,在江户时代被称为“人生の役三病”,历来被认为是三绝症。 可如今,天花亦然被基本根治,这里面伊东玄朴和绪方洪庵的出力甚多。 从十年前开始,绪方在大坂、备中,伊东在江户、肥前,两人加上各地兰医的共同努力,终于使种痘术得以普及,最终种痘法于安政三年(1856年)获得幕府的公开承认——在没有直秀的世界里,这个时间点要被推迟到1858年。 医术好,又享有鼎鼎大名,加上老中阿部时有照拂,玄朴先生渐渐在御医中站住了脚。 尤其是种痘术得到官方承认后,公方样家定非常好奇,他也想尝试一下,最后经玄朴先生妙手种痘成功,这增加了玄朴先生在江户城的威望,不过也让他再次被冷遇。 这是因为,此时的种痘法还是有一定风险的。 御医中的汉医借此攻讦伊东,任凭玄朴先生如何辩解,“医术精湛有把握”,但“置风险于不顾,曲意媚上”这个理由太强大了,导致最后他还是被严令禁止随便进入江户内城。 要不是当时老中阿部回护了一下,玄朴先生可能就被下狱了。 也算善有善报吧,不久之后阿部赖伊东妙手得以活命——安政四年(1857年)六月,胜手方老中阿部突发恶疾,当时群医束手,是闻讯赶来的玄朴先生妙手回春。 由此阿部侍从逃脱了“心灰意冷不肯医治自己”的命运。 也不算完全逃脱吧,至少“心灰意冷”是真的——病是好了,但以“体弱不能理事”为名,阿部辞掉了身上的役职,并迅速将备后福山藩主的位置让于养子正教,就此脱离了让他心力交瘁的幕政。 不过,阿部在离职前,向首席老中堀田正睦上 书,替伊东玄朴洗尽了冤屈。 就此,玄朴先生重回江户城,又成了公方样家定的御医。 有实力的人,想低调都难。 后世著名周星星曾说,“你这样出色的男人,就好像黑暗中的萤火虫一样,辣么鲜明,辣么出众”。 转过年来,安政五年(1858年)七月初,玄朴先生就又出众了一把。 当时公方样家定突然病危,这引起了幕府新任“大老”井伊扫部头的严重焦虑。 他亲自过问后,发现有一位御医的医治方案未得到重视——玄朴先生平时受众人排挤,而信任他的公方样家定又因病重时常昏迷,因此,没人支持玄朴先生的意见。 井伊扫部头的魄力还是有的,当即提拔玄朴先生为主治。 公方样快病死了,害怕获罪的御医们再也不敢排斥异己,于是这项任命顺利通过。 其实,江户城的御医水平也就那样: 说起来,大部分御医居然是世袭的! 这祖上是良医,后代就一定是良医么?就算耳濡目染、条件不错,可一样米养百样人,就算不顾个人天分、爱好的区别,可努力总是后天的吧,医官世袭,在江户时代习以为常,搁在后世,这就是个大笑话。 因此,真正的良医玄朴先生一出手,家定的病情就稳定了! 公方样家定的身体一向不怎么好,但这次病情加剧,玄朴先生认为是染了新病,新老病交织才导致如此严重。 这新病嘛,就是江户此时流行的霍乱。 在隔离、注意饮食和补水后,服用了咸亨洋行特供的阿司匹林后,家定的病情大为好转。 这次是“大老”井伊扫部头得以逃脱宿命——在直秀原本的世界里,有一种说法,公方样家定七月初昏迷,六日暴毙,可八月八日才发丧。期间井伊封锁消息,假托家定未死,矫诏打击政敌。 清醒后的家定非常开心,准备厚赏功臣伊东玄朴。 可没想到,玄朴先生却顾不得赏赐,直接向公方样奏明了江户如今霍乱流行的情况。 “可这洋药数量有限,恐怕救不得如许多的人吧?” 大病初愈的家定思路还是挺清晰的,不过,玄朴先生还真不是要求他拿出药来,而是求公方样出马解决另一种药的推广。 原来,和历五月长崎出现霍乱后,作为奉行的小栗忠顺就以快船上书江户,要求对此加以防范。 同时,作为小栗忠顺心腹的大商人纪伊国屋利八也找到了玄朴先生,要求他协助。 阿司匹林是可以治疗霍乱,但谁也没说过,别的药就不行啊,其实,玄朴先生手里的止泻散,对霍乱也有疗效。 止泻散本来是直秀早期发家时制造的,后来转让给江户各大医馆和几家豪商,纪伊国屋利八和伊东玄朴都是其中的受让者。 这次利八受小栗所托,希望能联合玄朴先生,劝说各家继续大力生产止泻散,而且小栗忠顺还暗示利八,希望这些商家和医馆能公开止泻散的制造方法。 不过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因此,尽管身为长崎奉行,但一向作风强硬的小栗,还是不敢如此专横,但事态紧急,他还是让飞书利八,让利八和玄朴先生一起想想办法。 尽管利八是小栗家仆役出身,如今还得仰仗老主子给自己遮风挡雨,但利八的纪伊国屋如今也是小栗家离不开的臂膀了——作为江户乃至关东八国的大粮食商人、分店开遍各地的两替商、江户十组问屋的重要成员,纪伊国屋也有了小栗家重臣的待遇。 因此,让纪伊国屋公开制造方法容易,可随后各大豪商和商馆的反弹,为官多年的小栗忠顺也得替利八考虑,总不能把忠犬一次就用死了。 这就是没有专利法的坏处了,如今全靠利益交换,可哪有这么多利益可用来交换! 说实话,利八觉得平价、大量供应止泻散就是天大的仁义了! 他当然不知道,直秀从多年前就提点小栗忠顺,西洋人带来的疫病着实可怕,无论多慎重对待都不过分。 第十三章 金风未动蝉先觉 http://.biquxs.info/ 大航海时代,西洋殖民者给米洲带来了可怕的外来疫病,于短短几年内就导致了几百万人的死亡,而1788年英吉利开始正式移民澳洲后,土著居民也同样因外来疾病遭受了灭顶之灾。 扶桑也有这样的例子——文政五年(1822年),扶桑爆发伤寒大疫,起因就在于长崎的外来患病水手。 因此,对此未雨绸缪是绝对必要的。 在直秀、小栗、坦庵先生等人的支持下,在兰医伊东玄朴、绪方洪庵和高野长英等人的努力下,嘉永五年(1853年)第一版防疫条例就已经完成,随后不断增补。 在没有直秀乱入的世界,扶桑要到1874年长与专斋领导医务局的时候,才官方承认了以西洋医术为主流,第二年才广泛向民众宣称近代“卫生”的概念,1874年开始发展近代医学,至1877年才开始推动近代饮用水道的建设,从而于20世纪20年代,当时水道系统已经基本完备,这才基本上杜绝了霍乱的流行。 不过,虽然防疫条例出来了,但汉医和兰医的道统之争,使其不能被广泛接受,几年下来,仅仅只能在几个地方得到施行。 安政五年(1858年)六月,因米人水手到访,霍乱又开始出现在江户。 江户的饮水依赖于两条人工水道,那就是宽永六年(公元1629年)建成的神田上水和后来增建的玉川上水。 限于当时的条件,水道并不是十分安全,十分容易被污染。而此时的穷困町民,不但大多居住在长屋这种拥挤的地方,而且本身也没有多少预防疾病的观念。 雪上加霜的是,占了大量份额的汉医,并不十分认可兰医对霍乱的治疗方案,而此时的医生数量本就不足,因此玄朴先生等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伤寒大规模蔓延。 所幸,七月初玄朴先生治好了公方样家定的急症,借着家定想赏赐与他的机会,玄朴先生提出想请幕府出面整治疫病。 其实,幕府在疫病爆发后就采取了相应行动,但两个原因导致没有取得好的效果: 首先,汉医提交的方法不靠谱,虽然也要求隔离病人,但整体疗效不佳; 其次,当时不但是与西洋诸国签署通商约定的紧要时刻,也是政争的紧要关头,自然使得幕府高层的心思并未全放在这上面。 不过,这次连公方样都染了伤寒,甚至还差点因此毙命,幕臣自然个个警惕起来——再不大力管的话,恐怕自身和家人也难以幸免。 因此,在公方样授意、大老井伊扫部头亲自过问后,玄朴先生得偿所愿——他参与制订的的防疫条例被幕府采用,而且江户的多间寺庙被征用,作为隔离病人的专用场所。 霍乱的主要传播渠道在于饮水和食物,光是喝热水和注意卫生两项,就能有效防止传播。 而且,止泻散,也就是黄连素,也是此时的对症良药。 在幕府允许日后专营和几个苗字带刀名额后,原本制造此药的豪商和医馆也识趣的很,立即将详细制法公之于众。 在安政五年(1858年)八月中旬,直秀离开江户赴任的时候,霍乱在江户已经得到了控制。 但是,也不知道是哪位幕臣泄露的消息,“霍乱之疫来自米人水手”居然在七月底就尽人皆知了,朝野形成了对罪魁祸首的声讨浪潮,以致于和历八月米人水手在下田港遇袭,虽然没有人致死,但多人负伤。 因为关于密西西比号患病水手的证据确凿,对这次受袭,米人特使哈里斯也只能口头抗议而已。 要知道,这可不光是扶桑人的事,当时米、英人在浦贺港的,也多有被波及的。 哈里斯倒是想抵赖来着,可英人特使额尔金不干啊——霍乱是舶来疫病,不是米人干的,那就是英吉利、鲁西亚的锅,这种烂事谁 愿意沾染啊。 虽然在疫病这事上保持了公正,但扶桑民间攘夷呼声的高涨,还是引起了额尔金的不安。 要知道,这两年英吉利在远东第一等重要的大事,除了亚罗号战争外,就数天竺民众武力反英的活动令人头疼——至于和扶桑的交涉,与前两者相比,根本在泰晤士中枢排不上号。 此时如火如荼的天竺武力抗争,最开始也只是当地反对英吉利舆论的高涨而已。 因此,有过前车之鉴的额尔金对舆论十分重视,他联合米人特使哈里斯向幕府施压,“霍乱的是非曲直,西洋诸国必定会保持公正,但由此引发的不利于西洋人士和通商的浪潮,幕府你们必须解决!” 可还还没等双方商量出解决方案,安政五年(1858年)七月二十二日,第二次白主之战的战报就转回了江户。 鲁人的再次惨败,激发了扶桑很多人的信心,于是攘夷的呼声更加高涨。 恰好,此时佛兰西特使格洛斯也赶到了浦贺港——算起来,他来扶桑的时间比英人额尔金晚了近两个月。 虽然在亚罗号战争里英佛联手,但津门约定确定后,两家舰队就分道扬镳了。 原来,和英吉利要到天竺灭火类似,佛兰西也有自己的痛楚——安南为其在远东唯一的根基所在,此时也是不稳。 英吉利在天竺已经殖民多年,称得上是根深蒂固,但相比之下,佛兰西在安南的力量有限,之前仅限于通商和拥有部分特权而已。 1856年,佛兰西远东舰队以“安南官府非法处死传教士”为由,炮轰了土伦港。但当时,佛兰西在远东只有一大三小四艘战船,所以只能泄愤而已。而这次借着亚罗号战争的缘故,13艘军舰增援远东,自然要变本加厉地向安南讨回“公道”。 但其后来听说米、鲁、英、兰四国在与扶桑交涉通商,格洛斯当然不肯吃亏,于是他也跑到江户占便宜来了。 在之前的亚罗号战争中,格洛斯和英使额尔金夫唱妇随,不,是配合十分默契,因此他的意见很受额尔金重视。 在了解到额尔金的担心后,格洛斯提出了一个解决思路,这就是祸水东引! “你不是担心扶桑舆论不利于通商么,这好办呀,找一个倒霉鬼受过不就得了。压制不如疏导,你我两个国度又没在扶桑大动干戈,犯不上替人受过。” 其实,格洛斯的本意就是要坑死鲁西亚。 在对外的阴谋这方面,佛兰西是专业的。相比佛兰西,如今已有欧罗巴搅屎棍之称的英吉利,其实只是后起之秀而已。 15世纪到17世纪的大航海时代中,哈布斯家族治下的斯巴尼亚是当时首屈一指的国度。 而佛兰西通过和奥斯曼勾结,拼命攻击当时哈布斯家族在欧罗巴大陆的另两个领地——尼德兰和奥斯马加,最终成功地将斯巴尼亚拉下了至强的宝座并取得代之。 直到如今,佛兰西这方面的手段依然十分高超,1853年到1856年的克里米亚战争就是这方面的明证。 这场几乎将所有欧罗巴强大国度都卷进来的战争,其始作俑者正是佛兰西! 鲁西亚固然有其西进的理由,但矛盾激化的却是佛兰西的手笔。 1815年9月,鲁西亚、奥斯马加、普鲁士三方在打败拿破仑后缔结了神圣同盟,矛头所指就是法兰西。因此佛兰西在1850年挑起的圣地之争,冀图引鲁西亚西进,重而激发和列强之间的矛盾,而佛兰西也借此能够拜托在外交上的困境。 事实正如佛兰西所期待的那样,此战争结束后,神圣同盟破裂,而英佛的关系则达到了史上最亲密的阶段。 但在亚罗号战争中,格洛斯发现了一丝不祥之兆——以调停人面目出现的米、鲁两国,获得了英吉利方面的 赞赏。米人暂且不说,但鲁人和英吉利在远东的合作,无疑是对佛兰西如今的地位造成了危险。 普鲁士王国和为奥斯马加一直谋求神圣罗马帝国的再次统一,这点是佛兰西无法容忍的——欧罗巴的棋手位置太多了,身边出现一个过于强大国度这不是一件好事! 而自战后1856年戈尔恰科夫出任外事大臣之后,鲁西亚致力于与原神圣同盟中盟友的关系缓和。 如果神圣同盟复兴,那佛兰西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英吉利了,否则将不得不退回到克里米亚战争之前的孤立状态。 每当想到这一点,佛兰西皇帝拿破仑三世就不寒而栗。 格洛斯对皇帝的睿见十分赞同,因此他准备不遗余力地在英鲁之间搞破坏。 其实,英吉利特使额尔金对小伙伴的心思有所醒悟,但目前的形势,使他倾向于格洛斯的意见。 自1857年到达远东后,英使额尔金逐渐形成了几个重要观点: 第一,由于地利原因,远东是帝国触角的末梢,因此扶持当地势力是必须的; 第二,由于文化方面的原因,土著对欧罗巴教化十分抗拒,帝国亲自下场很可能得不偿失。因此,继续扶持原有官府是非常有利的——当然,要先通过皮鞭和镣铐让这些腐朽的官僚们“明白事理”; 第三,鲁西亚依旧抱着航海帝国的梦想,不肯老老实实地成为一个近海国度。在这一点上,帝国一定要打消其妄想。 第三点,也就是最后一点,额尔金深受英吉利远东官僚们的影响。 这些人向他详细汇报了鲁人在阿穆尔河的陆续冒险行为,并提醒他注意米鲁之间在远东的勾结。 对此,额尔金深以为然: “1856年阿拉斯加落入掌握后,帝国从地理上分割了米鲁的领地。因此,限制好大洋这个最后通路,那就能真正实现对鲁西亚的封锁,然后自然可使其成为为帝国理想的伙伴——平时能摇旗呐喊,必要时可以为帝国流血作战。” 说实话,鲁人特使伊格那提耶夫在扶桑的“鲁莽行动”,深深地引发了额尔金的厌恶。 与在中华俯首帖耳相比,伊格那提耶夫如今的行为显得特别讨厌: 和米人过从甚密就不说了,对扶桑提出割让大岛的要求,这点凸显鲁人对北太平洋航海权的炙热野心! 不过,额尔金也有顾忌,因此之前不便阻止其在北地的军势行动。 要知道,鲁西亚在陆地上和中华接壤,在亚罗号战争未结束前,作为英吉利特使,额尔金一直担心鲁人通过陆路直接支援对手。 克里米亚战争战争中,双方可是各自出动了几十万人。万一鲁人直接插手亚罗号战争,额尔金再怎么为英吉利骄傲,他也不敢想象帝国有能力派遣这么多人来远东! 不过,如今佛使格洛斯的建议坚定了他的信心: “无论如何,也不能因为眼前的担心导致日后的困局。 如果鲁西亚打败扶桑,那肯定会提出对北方领土的要求。 而这样必然会导致其复燃对阿穆尔河口的野心。” 想到此处,额尔金不禁有些后怕,幸好鲁人在北方战败了,否则自己的压制计划很可能在其战胜后无法实现。 就这样,在佛兰西特使格洛斯的影响下,英使额尔金的态度有了明显改变,于是在安政五年(1858年)八月底,幕府通过购船的名义献金于英佛,之后两国特使答应调停扶桑和鲁西亚之间的战事。 其实,这就是英佛有意让扶桑攘夷的浪潮指向鲁西亚,因此这件事在英佛米鲁之间撬开了裂缝。 而在日后有心人的操作下,这条裂缝越来越大,未来终于为扶桑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第十四章 武士没有能力经商 http://.biquxs.info/ 安政五年(1858年)八月十六日,直秀从江户出发返回北地,准备就任箱馆奉行。 在他离开前,针对扶桑与鲁西亚两者之间的战事,幕府尚未取得英吉利、佛朗西的调解承诺。 因此,在外人眼里,鲁西亚再次入侵北地是难免的,而崛直秀就是一个倒霉蛋,被“大老”井伊扫部头拿出来顶缸。 很多幕臣因此不看好直秀的前程——鲁西亚在白主已经折戟两次了,那第三次说啥人家也会幡然醒悟。而没大船是扶桑的致命弱点,崛直秀多半会闹了灰头土脸,然后被幕府降罪,“此人逃脱不掉一个破家灭门的结局。” 不过,有人看衰但也有人支持。 大家都知道北地将和鲁人第三次开战,因此有很多活跃的“攘夷人士”陆续北上,准备加入直秀麾下和鲁人决一死战。 可如何对待这些“支持者”,却成了令箱馆奉行所头痛的大难题。 这些人的来历五花八门、千奇百怪,有豪商手下、各家偷跑的下级家臣,有失去差事的浪人,有寻求出仕机会的豪商豪农之子,甚至还有京都公卿的家臣以及大名的家臣。 其中,豪商的手下最好处理。 这些人知道箱馆开港通商在即,日后这里是与南蛮人交易的三港之一,日后发财的机会多多。 因此这些人说是来支持攘夷,但实际上是来探路的。 全它么类似骗子,不但光说不见干货,还意图不轨,要么准备高价卖给奉行所物资,要么干脆画大饼,准备空手套白狼,希望获得奉行所的某种承诺,反正来者不拒——“町内的土地也好,某种货物的专门权也罢,我都来攘夷了,武士大人你多少得意思一下吧。” 至于偷跑的下级家臣,则基本上可归于一类情况——这些人本来在外游学,要么在江户,要么在大坂、长崎等消息灵通之地,听说了“北地大败鲁西亚两次,然后第三次大战在即”的消息,这些年轻人脑袋一热,就坐船跑来了。 至于浪人和豪商豪农之子,其实大半都只是想从北地混个出身。至于攘夷的心思,可能有吧——反正打着这个旗号,走哪都被高看一眼,何乐而不为。 而最令人烦恼的,就是公卿和大名的家臣,这些人在表面掩盖了原本的身份,然后神神鬼鬼的,说起话来吞吞吐吐、转弯抹角,总之千方百计地想面见直秀,“有要事相告”。 当时直秀哪里有这个空闲! 他任箱馆奉行可是在江户立了军令状三条的: 第一,要力保箱馆和白主两地不失; 其次,对于其余的虾夷地,如若失陷则要在一年内夺回; 至于北虾夷地,对南部领地的要求与虾夷地一样,北部领地则放宽一些,“如有外地入侵,不可放弃骚扰!” 当日,众多老中、大目付和若年寄皆在场,这些幕府重臣一起向直秀摊牌: “如今形势危急,选你到北地出任奉行,就是为了抵御鲁西亚人的入侵!别的都可以放在一旁,但军势万万不可怠慢!” 直秀知道,两次白主之战打出来了威势,幕府任命自己作为北地奉行,就是幕难思良将,要借自己多年来的经营影响,让白主奉行所这些人出死力。 不过,对比难以完成的军令状,江户也给了支持: 一是每年只能拨款十万两金,二是给直秀放权,“番头组头人选,许奉行所自荐报往江户。且许北地自建定番两千人。” 啥是定番呢? 其实就是常驻某地的番组。 “许北地自建定番”,也就是放开了奉行所的军权, 要知道,以前直秀当白主奉行的时候可没这个权力——之前白主的常备军,其实是不在编的,除了番头、组头是幕府正式的役员,普通足轻真算起来,都是民勇,啥时候江户一声令下,大家都得老老实实回家 种地去。 箱馆奉行所倒是有定番的编制,不过是一组四百余人。 这次将定番的数目一次扩大为两千,而且还是奉行所“自建”,幕府这是被鲁西亚逼得红了眼!——要知道,幕府有常备军五番方,其中实力最强的大番组,也不过才十二组五千人。 当然,这次幕府许可的北地定番四组两千人,和大番组这样的“亲儿子“没法比: 一个是给的编制低,组头也不过是御家人谱代家格而已,至于足轻,则全都是不能子承父业的“抱席”格; 另一个则是“军械自筹”。 说白了,这北地定番两千人的定位就是将临大战的大筒灰而已。 不过,要饭就别嫌馊。 直秀闲居了一年,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己在江户根本没前途——他虽然已经是大名格的旗本寄合席身份,但幕府上下门第观念深重,根本没人在意他这个出身低微的“幸进之徒”。 就举两件事证明好了: 一是直秀闲居了一年,居然连一个重臣主动搭理他的都没有! 二是,直秀曾多次上书,要求到韭山帮助坦庵先生制造军械,但都石沉大海,偶尔能得到回复,上面只有三个字“知道了!” 所以,能回北地,而且是作为大权独揽的奉行,这是直秀求之不得的好事——其实,原本直秀的计划是,“一直蛰伏到小栗忠顺上位后再风云再起的”。 因此,看条件还可以,直秀就立了扶桑军令状“誓纸”。 可当时答应的痛快,事后他却差点愁白了头。 安政五年(1858年)八月二十七日,直秀乘船到了箱馆,和被降职的原箱馆奉行堀利熙一对帐,直秀和他的小伙伴们就都惊呆了! 要知道,安政二年(1855年)幕府将虾夷地大半收归直辖地御领的时候,可是补偿了原领主松前家三万石的领地以及每年一万八千两的手当金——就这,松前家的家臣团还不满意,认为自家吃了大亏。 按白主当时的估算,向商人收取的运上金等税收是大头,加上领民年贡和对阿依努人的盘剥,松前家一年的收入可折合为近五万枚天保小判金——也就是说,幕府的补偿相当于只给了六成。 考虑到松前家保留了福山城的领地,箱馆奉行所的收入当然会少一些。 可堀利熙你又是炼铁又是挖石炭的,这收入至少应该和松前家原本持平吧,也就是一年五万金的收入应该是妥妥地。 但是,让直秀目瞪狗呆的是,账本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安政五年,箱馆奉行所的年收入为三万五千余金”——只是预计数目的七成! 经过仔细查看,直秀发现: 原本三万多金的商税如今只能收到一半; 炼铁倒是赚到了钱,一年有接近两万金的收入; 至于原本的土地产出,如今基本为零; 阿依努人的年贡,原本也有三四千两,却被堀利熙以爱民为名免除了。 而且,堀利熙理直气壮得很: 税收当然会减少了,这连续两年和鲁西亚接兵,商人当然跑了不少,这收入自然会降低; 土地产出,本来就只有松前家的福山城附近开发的不错,可现在不归箱馆管啊,自然收不到年贡; 而阿依努人,不是你提议的要善待吗? “再说了,一年三四千两,确实盘剥太过,我看一两千金还差不多。而且,阿依努人最近几年很恭顺,我就把这笔钱免了。” 直秀心里有千言万语,可最终只化作了一声叹息,“高,实在是高!” 其实,他也是内心有愧——箱馆奉行所收入不高,其中白主势力没少挖坑。 就说石炭矿吧,堀利熙本来是要官营的。但虾夷地的大石炭矿大都被白主提前占位, 经营者家乐屋以保证供给的条件,换取了独占经营的授权: 幕府对矿产的税收很奇葩,有一种方式是分成制,一般成品你给我二成就可以了。 家乐屋承诺,免费供给箱馆炼铁所的所有石炭所需。 当时的箱馆奉行堀利熙,闻讯大喜,这个可以有,加上家乐屋又承诺对奉行所主要人员的石炭供给免费,于是他就大笔一挥,把几个大石炭矿就这么交出去了! 而阿依努人则是家乐屋给箱馆奉行所挖的另外一个大炕。 虾夷地有阿依努人两万三千左右,其中有五千多人靠给箱馆、松前町及各地运上屋的商人打工为生。 可堀利熙不知道的是,剩下的阿依努人,大半落入了白主的掌握。 几年前白主就将北虾夷地南部的阿依努人全部归化了。之后,这些归化的阿依努人,又在家乐屋的指挥下,跑到虾夷地来“帮助”族人。 如今,原本与外界隔绝的虾夷地东部阿依努人部落,成年男子给家乐屋务工的就占了一大半,就连剩下的人,其实也在家乐屋的影响之下——渔猎还是渔猎的,不过部落的民生已经被渗透的很深,采集和种植开始兴起。 甚至,以僧侣、医生或能人出现的白主阿依努人,已经掌握了不少部落的实权。 其实,阿依努人的实际收入已经开始增长,可箱馆奉行所并没有察觉到! 其实,堀利熙不知内情也可以原谅——箱馆奉行所是1854年才正式成立的,当年基本啥都没干,就是规划箱馆,1855-1857的三年内,幕府的投入不多,堀利熙带人光顾着忙乎箱馆左近了,等1857年和鲁西亚的冲突一起,他更闲心关注箱馆以外的地方。 说到底,幕府对箱馆的支持不够。 最大的一批官方移民发生在1855年,“遣清水氏遗臣及士庶千余人于虾夷使垦荒,经野牧畜、种树、捕鲸、采药及掘石炭、凿矿山,以教化夷民。” 后世,8万多平方公里的虾夷地有人口约570万,光函馆(箱馆未来的称呼)就有30余万人。 要知道,维新之后,扶桑在短短几年内向虾夷地移民了三十多万人,之后此地才慢慢兴旺起来。 因此,目前幕府扔到虾夷地的这点人,就像石头扔进了池塘,涟漪是有的,但真说有多大改变,还远远谈不到。 扶桑古有良训,“武士没有能力经商”,这次直秀算见识到了。 箱馆奉行所的年收入为三万五千余金,那年开支是多少呢? 数目远远超出。 从五棱郭等工事的兴建,到吸收新移民的费用,一年的开支超过十四万余金。 幕府将一年的补助“手当金”定为十万两,原来是这么算出来的! 入不敷出,还要着手军备,直秀对此很是头疼。 不过,箱馆和白主合并,直秀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之后他把白主的老伙计们都叫来了箱馆,重新规划了发展策略。 一直折腾到当年的十一月初,赶在入冬前,箱馆奉行所才初步调整完毕。 但此时,陆陆续续赶到箱馆的所谓“攘夷人士”,已经累积到二三十人,这些人见不到直秀,便流连在市井之间,连冯谖客孟尝君的事情都出现了——传闻有人在居酒屋弹长刀吟唱,“长铗归来乎!食无鱼、出无车、无以为家!攘夷志士徒伤其心!” 这还算好的,这些人成天不干活在市井闲逛,还有人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 箱馆町奉行大久保利济被这些人烦的不行,看此时奉行所大事初定,他就趁机向直秀进言,“这些攘夷人士你还是见见好了。” 说实话,这些人并非直秀一系眼中的人材,但能千里出行到北地,在这个时候可不容易,不是胆略出众就是意志坚定,最次最次也得有一个特长,那就是“有钱”! 第十五章 安政五年的攘夷人士 http://.biquxs.info/ 安政五年(1858年)八月底,直秀正式接掌箱馆奉行,管辖地横跨虾夷地和北虾夷两座大岛,由此也引来了一些攘夷人士到北地追随。 “人各有好尚,兰荪蕙之芳,众人之好好,而海畔有逐臭之夫。” 这句话是说人各有志,对同一件事大家的看法不尽相同。 因此,虽然世人都知道,“鲁西亚不肯善罢甘休,北地迟早要发生第三次战斗”,因此明智的人都躲的远远地,但敢于火中取栗或者空手套白狼的,也还是有不少。 到当年的和历十一月初,“攘夷人士”的数目已经累积到二三十,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箱馆奉行崛直秀开始分批接见这些人。 其实两个多月来,对这些人,奉行所并不是完全不理。 新任的箱馆町奉行大久保利济、使番泽村惣之丞,两人曾经与这些人交涉过,但效果不佳,这些人就认准了直秀,非要见上他一面不可——据大久保、泽村两人反馈,这些人认为他俩给的条件“太差”,因此不满足。 见就见吧,现在箱馆都下了几次雪了,可这些人依旧死赖着不走,考虑到这些人北上不易并且还“耐心”等了两个多月,那接见一次也是应该。 这样做其实算不上稳妥,最起码在原箱馆奉行所的一系人马看来,直秀是幕府的远国奉行、大身旗本,岂是相见就能见到的。再说了,贵贱有别,如果参见之时,有人趁机提出一些不知进退的提议,那可就尴尬了。 果然,直秀被搞了个灰头土脸! 算起来,这些攘夷人士的来历相当复杂,有商人、武士、浪人不说,还有一些不知真假的所谓秘使。 商人来箱馆,是盯上翌年的商机——根据幕府与米人、兰国、英吉利、佛兰西的约定,自安政六年六月二日(1859年7月1日)起,长崎、神奈川、箱馆对外通商。 因此,有些消息灵通的商人便提前跑来布局。 而之所以打着攘夷这个名头,是因为听起来十分大义。 说起来,尽管西洋人几次抗议“攘夷”这个说法,但幕府对此却是暗地纵容的,甚至幕臣有时也公开提及攘夷,总之抓的不严,外紧内松不说,连阻止攘夷的法令也从没正式发布过。 因此,在与西洋诸国签署通商约定后,朝野上下,谈论此事益处的人不多,反倒是论及攘夷的人比比皆是,居然变成了风气。 再说了,在箱馆论及攘夷多半是针对鲁西亚,扶桑与鲁人之间还出于交战状态,那更是无所顾忌了。 本来,直秀还挺感兴趣的——他以为这商人攘夷肯定是捐钱捐物,这是好事来的。 可谁知道,见面之后,这些商人千篇一律地提议: “南蛮人狡诈,兼之反复无常,通商后管理大为不易。依江户、大坂、京都之旧例,可设株仲间。如此,大人垂衣高拱而百业自兴。” 直秀一听就懂了,这是要求特许专买啊,所谓拦路抢劫、坐地分金的事业。 成立株仲间,说起来轻巧,其实里面藏着刀子呢! 天保十二年(1842年)、天保十三年,幕府两次下令解散株仲间,废除商业特权、促进流通,希望能由此缓和物价上涨。 但嘉永4年(1851年),幕府又重回老路,许可了株仲间的再次成立。 可嘉永七年(1854年),株仲间又被幕府下令解散。 这反反复复地折腾,不是为了好玩,而是因为其中牵扯到非常重大的利益: 株仲间由豪商组成,对货物进行专卖。 设立在重要城市的株仲间,实际上掌握了扶桑物产的流通。 豪商借此牟利,幕府、大名则以“运上金”(营业税)、“冥加金”(特许费)等名目从豪商身上获利。 其中,因为交通中枢和重要的港口大多位于幕府直辖地“御领”,因此,实际上株仲间成了幕府控制扶桑经济的手段。 但由于株仲间的豪商们经常操纵价格以谋取暴利,因此民愤很大,尤其是,各大名家也不甘心白白被盘剥,因此株仲间反复被解散。 龟儿子莫要害人! 直秀鼻子 都快气歪了,他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因此他绝不会趟这滩浑水。 另外,特许经营这种东西,后世的两个二百五强的例子历历在目,可瞎心了。就算幕府重新下令设立株仲间,直秀也绝不会同意在箱馆这么胡搞。 不过,有能力参与株仲间的豪商,往往实力庞大,而且,其后面还不一定站着谁,说不定就是哪位幕府大佬或强力大名。 难怪町奉行大久保要求自己亲自接见这些人,都是神仙啊,不能轻易得罪。 而这些商人估计是串通好了,后面还有一些共同要求,比如商船优先出入港口、码头区来了特许仓库、占个好铺面地点啥的,总之替奉行所把箱馆日后安排的明明白白地。 这些商人倒也不是不肯出血,基本上见面前呈上了一些珍贵的礼物,而且表示“株仲间成立后,自有报效”,但一旦直秀问及最近是否有大宗商品,这些人就顾左右而言他。 这它么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说不定,就算答应了他们的条件,这些商人也要等与鲁西亚的战事有了结果才肯下重注!估计现在,仅仅是投石问路加占位而已。 直秀不知道,这是看自己年轻没经历——1858年直秀三十三岁,还是欺负自己没背景,总之,这些秃鹫是盯上箱馆这块肥肉了。 估计换个旁人,也只能顺水推舟答应这些请求。 毕竟,此时的扶桑,是商人掌握了流通。因此,就算不答应这些人,也得笼络一批其他商人。 要不然,新官上任后物品流通不便,继而物价飞涨、民生艰难,那怎么站得住脚!而且,为了明年与鲁西亚的大战,还要储备物资,那就更离不开商人了。 难怪这些商人打着攘夷的旗号,想必这些人觉得是吃定自己了! 不过,白瞎了这份心思。 直秀的白主一系可不缺商人的支持: 内部,有从嘉永六年(1853年)就经营虾夷地的家乐屋、深耕北虾夷地的喜梅屋,甚至还有搭建全扶桑商路的四季屋; 外部,利八的纪伊国屋虽然经营重点不在北地,但粮食贸易一直持续;至于土佐、肥前、佐贺、萨摩等藩国的御用商人也常来常往;甚至,这么多年来与外国的密贸易也越做越大。 所以,直秀只是好言抚慰了这些商人,至于有啥特别要求,就老猫嗅咸鱼——休想了。 面对直秀“公平对待”的承诺,商人们欲哭无泪——啥公平,我们不喜欢,我们就要特许经营! 不过贵贱有别,既然直秀不在乎他们暗示的背景靠山,那这些人也只好怏怏告辞——至于身份低贱的商人和幕府的远国奉行当面叫板,得失心疯的人还真没有。 对此,直秀想起了一个后世的例子: 都是卖捕鼠夹,如果没有特许,那大家就会努力把夹子做得又好又便宜;但一旦有了特许,那大家就会把主要精力放在如何禁止旁人入场销售上。 其实,直秀还是很看重商人的,要不然也不会优先接见。 但结果如此,只能说风气使然,希望这些人能留下参与北地建设吧——说实话,经过谈话,直秀不太看好这些人能弯下腰赚辛苦钱。 至于后面接见的攘夷人士,同样也花样百出,反正就是不走寻常路: 有一些年轻的武士,本来在外游学,结果听说“北地大败鲁西亚两次,然后第三次大战在即”的消息,这些年轻人脑袋一热,就坐船跑来了。 对这些人,直秀只能说勇气可嘉。 要知道,幕府现在权威仍在,“武家诸法度”里明确声明,“不经许可,与外藩武士结交皆是重罪。” 直秀作为堂堂的幕府重臣,说实话,连见这些人都担了好大的干系。 而同样,这些人打着游学的名义到箱馆,见了直秀后,回去和家主也不知道能不能糊弄过去——搞不好,就和长州毛利家的吉田矩方私自出游一样,被消减俸禄甚至取消武士身份都有可能。 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可见面之后,这些攘夷的年轻人让直秀大失所望: 不精通兰学也就罢了,可连西洋军械和军制也不熟悉,那怎么攘夷啊!靠刀剑么?真是儿戏。 而且,直秀问及游学许可后发现,还真有几个是偷跑来的。至于日后怎么和本家家主交代,这些年轻人居然没想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心真大! 但谁没年轻过呢。 甚至从功利角度想,能游学出来的武士,要么意志坚定,要么家里有钱,这两者都很难得,今日接个善缘,说不定日后何时就用的上。 因此,对这些年轻武士,直秀先致歉,“刚到任公务繁忙,有所慢待,十分抱歉”云云,然后给安排到乡学、番组历练几个月。 而且直秀十分贴心地给那些偷跑武士的家主都去了信,“贵家才俊,表现不凡,于直秀多有裨益,特此奉上北地特产,聊表谢意。” 礼物嘛,统一送到各家在江户的屋敷,想必没人敢贪污幕府远国奉行的心意。 这面子给了,想必这些年轻人回去不会被为难。 再说了,这礼物真是特产,或皮带、皮鞋,或裱物、水产、香水、化妆品,虽然只有三样小物件,但附送货品目录一份——直秀借此机会打广告做营销,他觉得要能多开辟一条商路就不亏! 这些年轻人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厚待,个个对直秀感恩戴德,恨不得立刻转仕。 接下来接见的是浪人和秘使。 浪人嘛,也不都是失去差事的,还有一些是武士的次子、三子,因为主家安排不了,只好自己出来找事做。 说白了,浪人就是不愿意失去武士身份而四处找机会的人。 这些人可不好安排,官迷啥时候都是绝症! 不懂兰学且观念陈旧,直秀哪里有职位给这些人。 但毕竟这些人还是有一技之长的——虽然这“一技”可能过时了,奉行所未必用得上,但抱着夹到碗里都是菜的想法,直秀还是尽量安排: “垦殖可以么?干三年就分地,起码是乡士啊;学医也不错啊,包食宿,出师就是正式的崛家家臣。” “啥,有点慢了,想入番组。这个可比较难办啊。” 军械必须掌握在有思想成熟人的手里,否则不过是残暴的武器——直秀可不想养一群野兽。 因此,只要这些浪人不破除武士至高的想法,直秀是肯定不能让这些人入番组的。 说实话,世上确实有怀才不遇这回事,但这次直秀没遇上啊。 所以,最终不能接受垦殖和学医的浪人,直秀就准备劝退了——想一步登天,那也要有真材实料啊。 可没想到的是,来攘夷的浪人不到十个,最终是一个都没走,要么去垦殖去学医,反正都留下了。这把直秀和大久保都气乐了,感情这几位都是苗字“平田”,日后儿子的名前是武藏! 排在最后接待的攘夷人士是一些不知真假的所谓秘使。 对这些人,直秀的态度完全两样: 这些所谓的秘使,要么是一些所谓的纵横家,要么是一些被人忽悠傻了的可怜人。靠着弁舌之术和一些飘渺的承诺,这些人就试图翻云覆雨。 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在接待前他让人通知对方,箱馆目付堀利熙和他共同出席,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些号称代表了某位贵人的秘使,一夜之间就无影无踪了。 说实话,直秀对这些人的下落很好奇,虽然为了招徕移民箱馆不禁客船,可一夜之间就消失不见,这也太神通广大了吧。 对此,堀利熙向直秀抱怨,“就该把这些人一早抓起来!” “跳梁小丑,无需在意。” 说是这么说,其实直秀是不想“不经审判就定罪”——自己滥用权势很爽,可被滥用的时候就笑不出来了。 前前后后是一共挤了十天的空余,这才把这些攘夷人士都接见完毕,期间町奉行大久保一直作陪。 事后,直秀专门宴请了大久保,这是因为直秀想明白了: “不是大久保处理不了,人家是让自己特地感受下。箱馆奉行的位置,可是和白主完全两样。 如今与各方周旋,凡事都得小心。” 所谓同伴,不是走同一条路就可以,要能齐头并进才好! 致歉! 整理资料,今日无更. http://.biquxs.info/ 各位读者大人在上,merlin真是罪该万死! 本来已经写了一点,可突然有个疑问跳出来,然后就卡住了。查资料查晕头了,惭愧得很。 《扶桑镜梦》致歉! 整理资料,今日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扶桑镜梦》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十六章 罢手言和 http://.biquxs.info/ 安政六年六月二日(1859年7月1日)起,长崎、神奈川(横滨)、箱馆对外通商。 按理说,箱馆的通商条件和其它两个港口相比,那真是天差地别,根本没法比: 以天时、地利、人和论,这三个地方是第一批对西洋人开港通商的,天时都有,可说起地利、人和,箱馆就差远了! 长崎在扶桑的西部,离两大远东商港香江、松江最近,来往最为便利,而且,作为两百多年来与兰国、唐人的通商之地,这影响力非常深厚不说,长崎奉行所的管理也颇为周到; 相比长崎,横滨更强。 这里可是紧挨着江户,除非是另外两都大坂、京都也开放,否则,哪里都别比不了。 要知道,江户百万人口里,有钱的人贼多,这购买力堪称扶桑第一,再说了,附近的关八州物产丰富,不远的东海道、尾浓、近畿也是丰饶之地,想必横滨开港后这些物资都会就近运到此处。 果然,横滨一开港,当地就徒然繁华,如热火烹油一般。 相比前两者,箱馆就惨喽,不但地利不行,连奉行所也成立不到五年,怎么看怎么就是个纯粹的添头! 这生意无非是买卖: 这买,难道西洋人跑这么大老远来买裱物、水产么; 这卖,别说箱馆所在的虾夷地了,就是把附近北虾夷地、出羽、陆奥都绑在一起,就这几个苦寒的穷地方,西洋人能卖出多少东西! 因此,大家都觉得箱馆开港通商没戏,这米人就是来捕鲸,而剩下的鲁西亚人,不但做生意完全指望不上,还得小心提防人家突然来袭。 但世事总是出人意料。 在六月二日前,还没正式开港呢,英吉利、米人的货船就云集箱馆——当然云集是夸张的说法,但七八条大商船总是有的。 生意兴隆,就预示着财源滚滚,对此奉行所上下自然开心。 当然,只要有西洋人来就是好事,毕竟鲁西亚攻击的时候,总要投鼠忌器不是——说起来可怜,普通町民还没建立起对直秀等人的信心,真的十分担心与鲁西亚的战事。 不过,就算担心也得干活吃饭不是,在町人忐忑不安中,时间来到了1859年10月中旬——两次白主之战都是8月打的,这鲁西亚人不准时,还来不来了! 千盼万盼,终于从江户传来好消息,“扶桑、鲁西亚议和了!” 不用打仗了,奉行所上下都松了口气——即使是直秀一系也是如此。 说实话,能不打最好。 开港通商后,正是北地发展的良机,而再打下去,图什么呢? 经1853年、1854年英佛联军两次扫荡,鲁西亚在北太平洋的领地元气大伤,连阿拉斯加都被逼得卖给英吉利魁北克总督府了。 何况,其地后来又爆发了叛乱,现在北方的鲁西亚领地是千疮百孔,正常的话,估计在十年内都还缓不过劲来。 再说了,根据1858年的津门约定,庙屯被定为新增通商口岸之一。等约定生效后,想必唐人会大力经营乌龙江口,这样自然就会封锁住鲁西亚东扩的空间。 因此,直秀一系早就想收手了。 不过羞刀难入鞘,鲁人一直不依不饶的,因此战事延绵,一点也看不到完结的可能。 可如今突然之间,鲁西亚一反常态同意议和,这期间到底发生了啥鬼事情,真是令人好奇! 根据江户使番的说法,这次是幕府以夷制夷,通过英吉利、佛兰西向鲁人施压,这才终于了结了这场战事——当然了,代价也行当不小,此事前前后后耗费了幕府百万两黄金! 事情还要从安政五年八月底说起,当时幕府通过购船的名义献金于英佛,之后两国特使答应调停扶桑和鲁西亚之间的战事。 当时双方约定,幕府分别自英吉利、佛兰西购买三级风帆战列舰两艘、佛兰西二级风帆战列舰一艘,总价五十万枚天保小判金。 要知道,以含金量计算,1英镑折合1.24枚天保小判金,五十万金相当于英镑四十万余,折合唐人白银一百二十万两有余。 可买的是什么呢?就是纯粹的风帆战舰,还是二手的! 其实幕府也知道当今蒸汽船大行其道,老旧的风帆战船买回来是亏的,但不买,人家凭啥帮你! 说到底,这就是一笔献金而已。 再说了,这些风帆战舰虽然在欧罗巴已经过气了,可在扶桑却哪家都没有,还是好东西来的。到时可以大涨幕府水军的实力,因此还真不能说没用。 当时,英佛两国特使额尔金、格洛斯经过商议,已经定计要限制鲁人在北太平洋的扩张,但苦于没有借口,因此幕府提议购船真是恰逢其时! 根据此时的国际公法,中立国度不能向正在交战的双方交付军械和战船。 但有了出售船只一事后,英佛就有借口介入扶桑和鲁西亚的战事——这战事不停,交易就不能进行,你鲁西亚总不能耽误大家发财吧! 要知道,虽然英佛都家大业大,可此时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1853年-1856年克里米亚战争打完,参战的欧罗巴各强国是有苦自知: 鲁西亚境内物价飞涨、民生凋敝,进而引发了革新浪潮,可英吉利、佛兰西也没好到哪去! 大额军费和战后抚恤,导致两国的经济都出现了问题,尤其是英吉利,出现了纸币兑换黄金的挤兑狂潮,搞的泰晤士金融街差点崩溃。 英吉利是当时头号强大的国度,它都如此狼狈,佛兰西的困顿也可想而知。 因此,为了扩大出口振兴经济,两国与唐人的亚罗号战争背后是有其深厚原因的——当然,扶桑作为远东市场的添头,也倒霉地被西洋诸国随手波及了。 1857年的这场经济危机,被称为第一次世界性的经济危机!不但欧罗巴大陆如此,北米也没有幸免于难——当年有俄亥俄保险公司倒闭,进而引发了全米的经济恐慌。 而扶桑总数四十万余英镑的购船款,虽然杯水车薪,但这是要淘汰的旧船来的,因此成本不过两成而已,说起来也凭空增添了两位特使的功绩。 再说了,好容易让扶桑继中华之后开国通商,这打仗哪有赚钱重要! 不管是出于“限制鲁人在远东扩张”,还是为了确保商贸,相信两国中枢都会同意调停这场在远东的小摩擦。 事情的发展正如两位特使所预料,在他们返回欧罗巴后,果然英佛同时发力,要求鲁西亚尽快结束这场与扶桑的战争, 当时已经是1859年的春天了,此时调停有点迟了,但总算还不晚! 作为战胜国,英佛都爆发了经济危机,那战败的鲁西亚自然更不好过——从1856年3月《巴黎约定》签署后,其境内的民生凋敝,革新浪潮不断高涨,鲁人皇帝亚历山大二世的境况十分应名字——“压力山大”! 而1858年8月19日第二次白主之战发生后,鲁人利用阿穆尔河将消息送到了上游的伊尔库茨克,然后经西伯利亚驿道辗转,10月底终于到了圣彼得堡。 消息传递如此缓慢,是因为如今的通信手段极其落后: 虽然有线电报在1837年就出现了,但远距离通信依旧是悲剧: 要等到未来的1869年苏伊士运河开通后,欧罗巴大陆到天竺大陆的海底电缆才铺设完成,进而开始假设从天竺到香江的海底线路。 至于香江到松江的有线电报,要等到1870年才开始铺设,最终于1872年开始运营。 横跨两大洋的有线电报,大西洋海底电缆要在1866年方才成功投入使用,至于横越太平洋的电报通信,更是晚到了1902年。 因此,在英佛特使于1859年春季回到欧罗巴之前,这个空窗期间,鲁西亚人继续作死: 虽然根本没本钱继续生事了,但败于远东蕞尔小国之手,这对帝国的名声伤害太大,因此挣扎总是要挣扎一下的。 1858年12月,在愤怒的大贵族们的压力下,皇帝亚历山大二世命令八艘战舰出海。 和上几次不同,这次的航线不走好望角了,而是由欧罗巴—北米—合恩角转道北上,中途在堪察加半岛进行休整和补给,然 后再入侵扶桑北地。 可这出兵时机不对啊——冬春交替之际出海是此时的大忌!结果,别说合恩角了,连北米大陆都没到成。 在横渡大西洋时,八艘战船就不幸遇到了罕见的风暴,最终只有一艘幸运的蒸汽战舰千疮百孔地返回了欧罗巴。 以前,鲁西亚原本有两大一小三只舰队,远东的鄂霍茨克区舰队规模最小,黑海和波罗的海两只战船队规模较大。 但鄂霍茨克、黑海两只舰队在之前的克里米亚战争中灰飞烟灭,这次风暴又重创了唯一成战力的波罗的海舰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霉极了! 1856年时,波罗的海舰队光战列舰就有27艘,虽然蒸汽船没几只,但毕竟看起来这也是庞然大物啊! 可1857、1858两次白主之战里,光战列舰就损失了五艘。 雪上加霜的是,这次大西洋风暴里又送给海神五艘。 这勒紧裤腰带新造的船还没有损失的快,你说这事到底怎么破? 再派船去远东,帝国财政雪上加霜不说,失去一半实力的波罗的海舰队,真的难以难以翼护领地,要是有啥战事,那可真是危险了; 可不派,连一个小小的扶桑都治不了,这不成了欧罗巴笑柄么?这对于还没从克里米亚战败阴影走出来的帝国,决对是致命的打击! 宫廷里各路人马争吵不休,直到1859年春天也没争出个结果。 要知道,虽然皇帝和外事大臣戈尔恰科夫都是坚定的东进派,可架不住广大贵族不同意啊: “这东西伯利亚有啥好?就是一个财政大坑,往里面投入的金币连个回声都没有,别再任性了! 有这精气神,给广大农庄免点税或者建造几间工厂,这不香么? 要知道,帝国的根基,不在远东而是在欧罗巴啊!” 就在此时,英佛两国的联合使团造访圣彼得堡,要求鲁西亚和扶桑罢手言和,然后大家一起发财。 “发个鬼财!” 谁不知道,就是你俩,把帝国在北太平洋的领地搞的一片狼藉,现在帝国在当地没本钱了,能做啥生意! 但此时,鲁西亚内忧深重,皇帝和外事大臣戈尔恰科夫也不敢造次了,因此捏着鼻子同意了英佛的调停。 安政六年(1859年)和历八月,鲁人特使彼罗夫斯基,在英佛特使的陪同下造访横滨。 经过激烈的争吵,九月初幕府与之签订了《扶桑鲁西亚通商约定》,其内容包括: 扶桑对鲁开国通商,条款与英、佛、米、兰四国一致; 云雾千岛居中划分,除云雾四岛外,其余岛屿尽数归于鲁西亚; 北虾夷之地,此次搁置不议; 另幕府出让五十万枚天保小判金,作为对战死鲁人家属的慰问金。 其实,这份约定和其它通商约定相比,幕府并未吃多亏: 五十万金,是以慰问金的名义赠予,并不是战败赔款——虽然事实是给了钱,但名义上好听不是; 至于云雾千岛,早在之前文化元年(1804年)至文化十年(1813年)的冲突中,幕府和鲁西亚就已经达成了这样分割的共识。只是因为文化九年佛兰西皇帝拿破仑席卷鲁人腹地,之后鲁人无暇东顾,因此约定并没有签署,此事搁置到现在才被再次想起。 因此,并不算幕府太过退让。 而且,神风再次发威,也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关于之前鲁人战船在风暴中受损一事,事后也被英佛特使在与幕府外国奉行的闲谈中泄露。闻之此事,幕府重臣十分感慨,“神风再次保佑了扶桑,晚到总比不到好,说不定,这就是幕府中兴的征兆!” 约定签署后,幕府立即派船将此事通知北地。 接到消息后,箱馆奉行所上下都松了一口气,这头顶上的铡刀总于消失了,好好好! 可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使番在告知与鲁人的约定后,居然又拿出了烫手的山芋,“江户最近要将一批逆贼发配于此,一定要严加看管才是!” 惭愧,今日思路乱了,写不出来,无更。 http://.biquxs.info/ 如题 《扶桑镜梦》惭愧,今日思路乱了,写不出来,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扶桑镜梦》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十七章 赤鬼和戊午之难(上) http://.biquxs.info/ 在扶桑传统的神道里,鬼和神是分不清的——厉害的鬼怪甚至被供奉起来,通过献上辛辛苦苦得到的牲畜和食物,人们屈服于之,希望它们能够满足于供奉而不再为祸人间。 安政五年(1858年),名义上的最高幕臣,“大老”井伊扫部头,和其祖上井伊直政一样,也获得了“赤鬼”的称号! 近江国彦根藩的先祖直政获得此称呼,是由于其治军无情——在安土桃山时代(1573年-1603年),德川家仿效甲斐武田家重建赤备队,膺此重任的直政由此脱颖而出。他治军严苛,无论敌我都为之胆寒,因此得名号“赤鬼”。 井伊扫部头直弼,,在执掌幕府大权后,效仿其先祖也展现出非同一般的狠辣: 和历安政五年四月二十三日,井伊出任役职“大老”。 同年六月十九日,在没有获得敕命的情况下,他授意两位幕臣,时任下田奉行的井上清直和外国贸易挂岩濑忠震,与米人签署了通商约定。 虽说这是迫不得已的——当时亚罗号战争是第一阶段末期,唐人惨败后被迫签订了《津门约定》,米人以此兵威相要挟,但无疑,这种举动进一步打破了当时幕政的平衡。 要知道,自嘉永六年(1853年)米人黑船第一次来访后,面对西洋诸国叩港的压力,幕府内部就逐渐形成了对立的两大派系——水户老藩主齐昭一系的强硬派和以首席老中堀田正睦为首的温和派。 其中,齐昭一系要求“对外强硬,必须时开战也在所不惜”,而堀田正睦、井伊直弼等人则认为“不可开无谋之兵端以亡幕府之人寿”,随着西洋诸国的步步紧逼,双方的争斗也日益激烈。 公方样家定性格暗弱,而且当时没有人出任“大老”这个役职,因此没有足够的威权人物能够调和两系之间的矛盾——当然,希望居中调和的人还是有的,胜手方老中的阿部侍从就在尽力弥合。但阿部在首席老中的位置上都做不到此事,退位后就更无无力维系局势了。 何况,在安政四年(1857年)六月十七日,阿部病危,虽然在直秀这只蝴蝶的影响下,他死里逃生,但因为心灰意冷,之后他还是毅然辞官。 少了调和之后,局势就此一步步向深渊滑落,再也无法回头。 此后,齐昭等人打出了京都小朝廷这张牌,用原本被幕府限制于朝政之外但地位尊崇的扶桑皇室,来限制和压迫掌握了幕政实权的对手。 但无论政争如何激烈,斗而不破的治政原则都被维系下来——也就是说,大家还是用惯常的手段互斗,收集无外乎声望啊、名位啊、实力啊这些筹码,然后比大小论输赢。 其中,来自京都小朝廷的敕命,则成了双方都要遵守的规则——一是皇室毕竟是名义上的老大,法统上最大;二嘛,西洋人来势汹汹,对此幕府难以应对,那抬出小朝廷来也能以壮声势不是。 当然了,无论是内斗的幕臣,还是在一边跃跃欲试想争取权势的外样大名,其实都没怎么把皇室公卿真当回事——几百年来无所事事的样子货,就是个纸糊的门面而已。 但既然获得御敕成了大家都认可的规则,那打破这个的代价就很大了! 安政五年(1858年)六月十九日,在未获得敕命的情况下就与米人签署通商约定,这是吃饭掀食案一样的举动,无疑是宣布“撕破脸,不想继续玩下去了”! 治政规则一旦被打破,再想建立起来可就难了——互信的基础不存在了,那敌对的双方无疑会从各种险恶的局面来考虑,所谓刷下限是也。 所谓图穷匕见说的就是这样危急的局面。 果然,走出第一步的幕府大老井伊扫部头的行动越来越危险: 六月二十一日,先裱糊了一下——当时的幕府五位老中集体联署奏疏,向京都小朝廷表示“没有敕命的情况下与米人签署约定是逼不得已”,两日后,幕府罢免了老中堀田正睦(首席)、松平忠固。 可这也唬弄不了齐昭一系啊。 想想也是,“大老、老中等重要役职都被你们控制了,换个人有屁用!” 本来敕命这招,就是齐昭等人推出来限制对手的,可如今不好使了,以后还不得任人搓圆搓扁啊。 因此,六月二十四日,齐昭带着儿子庆笃(水户藩主),伙同德川庆胜(尾张藩主)、松平庆永(越前藩主)跑到江户城质问无御敕就签订通商约定一事! 可其原本的政敌一系也觉得冤枉啊,”敕命本来就是你们整出来的幺蛾子,是乱政之举”——原本是“京都小朝廷‘委大政于幕府’”,现在搞的皇室居然能对幕臣指手划脚,引狼入室,这不是乱政是什么! 但齐昭等人不服啊,幕政大事需敕命同意,这之前大家都认,可如今突然反悔,这不就乱了么,那以后的治政大家到底要怎么玩啊? 两位老中堀田正睦(首席)、松平忠固都被罢免,这原本的首领退场,如今齐昭政敌一系自然就以大老井伊扫部头为首。 于是井伊随即出面,亲自呵斥了齐昭等人! 说起来,这水户、尾张是幕府德川家的顶级亲藩“御三家”,而越前藩主松平庆永本身是亲藩不说,而且本身还出自与不次于“御三家”的顶级亲藩“御三卿”之一的田安家,因此登城诘问这四人的身份非同小可。 井伊的身份虽然是最高幕臣“大老”,但当面呵斥这些人,也有僭越的嫌疑。 虽然井伊家是顶级的谱代大名,是之中唯一一家在德川幕府建立前就有大名身份的,而且井伊是天下的名门,藤原氏的出身,祖上是镰仓幕府(1185年—1333年)“天下八介”之一,但如今作为德川幕府的家臣,这当面让主家御连枝受辱,可见井伊扫部头为人之刚硬! 其后“赤鬼”之名不胫而走。 但当时此名只在幕臣中流传,可到安政六年(1859年)。终于“井伊赤鬼”的大名朝野共知。 本来,被按了个“非法登城”的名义,齐昭一系隐居的隐居、谨慎的谨慎,就算被彻底打翻在地了。 可谁成想,此事居然还能再起波澜! 安政五年六月二十一日,当时的幕府五位老中不是集体联署奏疏,向京都小朝廷表示“没有敕命的情况下与米人签署约定是逼不得已”嘛。等这封奏疏到了京都后,引发了扶桑皇室的恐慌——好端端地,敕命就不这样被实际抵制了,那大政岂不是从此又无缘参与了? 于是,京都小朝廷向幕府下了一封旨意,要求齐昭等人上洛,解释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了,名义上是说请“御三家”、“御三卿”这样的德川顶级亲藩及若干幕府大佬一起到京都,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齐昭等人是七月五日正式被幕府下令处分,之前肯定是早就有人通风报信过了,因此,在下达这个旨意的时候,小朝廷已经知道此事,无非是要为齐昭等人翻案而已。 幕府大老井伊扫部头当然不会容忍此事发生,于是将这封旨意置之不理,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回复了——“庆恕、齐昭,皆有罪禁锢。其嗣皆幼弱,未足赞朝议。” 非到万不得已,治政还是要保持一定连续性为好,因为这样不会引发无谓 的猜疑。互信就如同花瓶,砸碎了还想拼起来接着用,这难度就高了,最起码这次没成。 唯恐被幕府清算的京都小朝廷,终于在恐惧和愤怒之中也开始掀食案,反正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大哥莫说二哥! 安政五年(1858年)八月八日,小朝廷的密旨被送到了水户两代藩主齐昭和庆笃的手中,其中内容是: 首先,表达了对幕府没获得敕命就与西洋诸国签订条约的不满; 然后,要求“公家和武家要齐心协力;幕府和诸藩在外事和内政的重大国事上应消弭争议;无论亲疏,幕府、亲藩、谱代大名和外样大名应群策群力,联手努力不受外夷之侮等等”。 所谓公家,就是皇室及公卿;而武家,在扶桑是特指幕府。 因为按天干地支论,安政五年(1858年)为和历戊午年,因此这封密旨被称为“戊午密旨”,之后引发的事件也被称作“戊午之难”。 护送“戊午密旨”的人,据说是两位“义士”,那就是月照和西乡。 月照大和尚原本是位于京都的清水寺成就院住持。 嘉永七年(1854年)《扶桑米人和亲约定》签署后,时年四十二岁的月照毅然辞去住持之位,游历关东、东北诸国,著成《东游记》,将它献给当时京都小朝廷的三公之一右大臣近卫忠熙。 《东游记》里记述了月照周游各地记录的信息,包括诸国各藩的形势、藩主的品行爱好及倾向武力攘夷志士的信息。 其实,这就是一本情报手册! 而当时的右大臣近卫忠熙,是皇室的亲信,另外他和齐昭一系关系非凡——其母出身尾张德川家,正室出于萨摩岛津家。 另外,第十一代征夷大将军家齐和第十三代将军家定的两任御台所,虽然都是岛津家的公主,但在出嫁前,为了维系公方样和顶级公卿联姻的传统,她们都成了近卫的养女。 尤其是家定的御台所笃姬,其义父就是近卫忠熙,说起来,他还是公方样家定的公公呢! 而和月照和尚同行的密使,则是直秀的老熟人、大久保利济的好友,他就是萨摩岛津家臣西乡隆永。 嘉永三年(1850年),借萨摩的“由罗之乱”,直秀将落难的大久保一家成功招徕到手。但当时,同样劝西乡转仕,直秀却失败了——隆永当时并未受到岛津家内乱的波及,因此拒绝了直秀的劝说。 第二年,岛津齐彬接任家主之位。 借着齐彬想建造小高炉和反射炉炼铁的机会,西乡自荐成功,从当时白主奉行直秀的手中拿到了相关资料。 而且,同时他还从直秀、英子夫妇手中获得了育儿秘笈——这对苦于孩子夭折太多的岛津家主齐彬无疑是天降甘霖。 这几份功劳加在一起,使西乡隆永开始在齐彬面前崭露头角。 但不知道怎么搞的,直秀诱使西乡走上兰学产业建设的道路最终还是失败了,最终西乡还是走上了原本的人生轨迹——作为家主侧近,西乡开始为齐彬的外事调略在扶桑各地四处奔走。 当然了,和直秀原本的世界相比,西乡在嘉永四年(1851年)就进入齐彬的眼界,这比原本足足提前了三年,因此发展的更好。 月照和西乡两人一路潜行,在安政五年(1858年)八月八日,终于将“戊午密旨”成功送到水户两代隐居藩主齐昭和庆笃的手中。 不过,恐怕这两人也没想到,此事最终会成为“戊午之难”的开端,最终铸成了幕府大老井伊扫部头“赤鬼”的赫赫威名! 第十八章 赤鬼和戊午之难(下) http://.biquxs.info/ 安政五年(1858年),幕府没有获得敕命就与西洋诸国签订通商约定。 这样打破治政规则的举动,带来的是“戊午密旨”的出现,而密旨的出现又引发了安政大狱的开始,“戊午之难”由此展开。 其实,小朝廷将旨意送给齐昭,其用心十分险恶——别看旨意里好像都是劝和的好话,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要以密旨的形式出现呢?既然以密旨的形式出现,其实就是授齐昭以“大义”,希望水户藩忍耐不住就此发动兵谏。 要知道,送信的两人里,月照和尚是公卿的亲信,而西乡隆永却是萨摩岛津家主齐彬的侧近! 没有直秀乱入的世界里,戊午密旨出现的同时齐彬正在九州鹿儿岛积极备战,只是还没等到正式起兵,他就于和历七月十六日暴病身亡。说起来,齐彬还是如今公方样家定的公公呢,但水户德川家不也是顶级亲藩御三家?治政这玩意,只有利害,毫无人情可言! 所以,戊午密旨就是一把刀,递给齐昭就是催他以此为名目立即起兵动手的。 可水户离江户很近,按后世的说法只有100公里左右,那齐昭有这个胆子么? 自然是有的! 齐昭可是不一般的人物,杀伐果断得很。 从继位算起,这位就不走寻常路。德川齐昭于文政十二年(1829年)就任水户藩主,但过程并不是一般意义的子承父业: 当时八代藩主齐脩急病而死,因为其无子,当时的公方样家齐属意其子恒之丞接掌水户。 但齐脩虽然无子但却有亲弟弟,此人就是虎三郎。虎三郎以水户学派武士为根基,发动下级武士到处闹事,最终赶走了试图鹊巢鸠占的恒之丞,他自己如愿以偿就任家主,改名为齐昭。 如同后世豪门争家产似的闹剧,带来了两个严重后果: 一是,从此之后,三任公方样家齐、家庆、家定都与齐昭不睦; 二是,因为有保驾之功,加之齐昭要以他们为基本盘以防不测,因此水户学派的武士们从此开始左右藩政。 虽然中间于弘化元年(1844年),齐昭被幕府勒令退隐,但水户藩的实权却并未落入新任藩主庆笃手中,依然被齐昭一系牢牢掌握。 所以,虽然这次齐昭又被幕府“谨慎”,但毕竟才不过一个月多点,因此这举兵的实力还有有的——当然,打不打得赢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过,密敕虽然送到了水户德川两代家主的手中,但京都小朝廷和有心人期待的起兵却没有发生,原因嘛,“几事不密则成害”——消息走漏了,幕府对此有了提防,因此齐昭父子没有敢轻举妄动。 而且,真说起来,齐昭是否同意举兵恐怕也是一个大问题: 齐昭一系是和此时的幕府执政大老井伊等人水火不容,但尽管斗得你死我活,可举兵清君侧,恐怕也不是齐昭能轻易决断的。 毕竟,所谓的齐昭一系,尽管拉拢公卿和外样大名,但核心是水户、尾张这样的顶级亲藩御三家,政争也不过是幕府的内斗,因此哪怕齐昭一系失势,得到的惩罚也不过是隐居、谨慎而已,最起码性命无忧。 而万一举兵的话,性质就变了,刀兵一起血流成河,到时胜了固然好说,则败了难免身死族灭,风险甚大。 况且,齐昭一系虽然和宇和岛、鹿儿岛、高知等外样大名同气连声,但其实齐昭对这些人十分警惕,对这些人趁火打劫也有所防备。 因此,戊午密敕虽然在八月十六日就到齐昭父子手中,但预期的水户兵谏却没有发生,反而因为消息走漏而引起了幕府对此的坚决反击: 八月十九日,密旨摹本被送交到幕府老中手里,泄密人则是水户的“诸生党”! 所谓“诸生党”,是相对“天狗党”而言——齐昭掌握水户藩政近三十年,提拔了很多下级武士,这些人都深受提倡“尊王”的水户学说影响,因行事“狷狂”,而被污蔑为“天狗”;而“诸生党”的得名,则是因为人员多受朱子儒学的影响。 安政五年(1858年)八月十九日,水户诸生党人将密旨摹本呈交江户,由此引来了幕府对此事的深度调查。 九月初,幕府终于开始动手——九月七日夜间,京都所司代酒井忠义和大老井伊的谋主长野主膳联手,抓住了后来被称为“恶谋四天王”之一的梅田源二郎。 幕府定的“恶谋四天王”是梅田云滨、粱川星岩、赖三树三郎和池内大学。其中梅田是浪人;粱川是诗人,有扶桑李白的美称;而后两位则是著名的儒学者。 这四人都和公卿过从甚密,常以京都为中心进行尊王攘夷的活动,其中梅田是行动派,手中掌握了一些私人~武装,后面三位则是名望高、影响力大。 几乎在梅田源二郎的同时,幕府在江户方面也开始行动。 其中桥本纲纪先被江户町奉行所传讯——桥本是福井藩主松平庆永的侧近人,而庆永则是齐昭一系的核心人物之一。 此后,不断有人在京都、江户被抓。 十月,幕府委派老中间部诠胜上洛,事态由此扩大化。 “诠胜称疾不朝,分吏四方,补小林良典、赖醇等数十人,槛送江户。江户亦捕其党与饭泉喜内等数十人,并皆下狱。” 而且之前抓的都是浪人、公卿或大名的家臣及名士,但从十月开始,处罚的对象身份渐高,开始涉及公卿、大名,而且地域不再仅限于京都和江户两地,范围逐渐扩大到整个扶桑。 三木之下,何不可得?重刑之下人犯开始互相攀扯,涉及的人越来越多: 十月,朝臣太阁鹰司政通、前内大臣三条实万被迫剃发出家。 十二月,入道尊融亲王“隐居、永蛰居”,宇和岛藩主伊达宗城被下令退隐。 安政六年(1859年)二月,土佐山内家主丰信被“致仕、谨慎”,他知机退隐,果断让出了家主之位,且从此自号“容堂”,以示看得开、对幕府并无怨怼之心。 三月,左大臣近卫忠熙、右大臣鹰司辅熙,并辞官削发,公卿一条久我、万里小路等皆黜。 同时,江户的法评定所及町奉行所开始集中审讯各地送来的要犯。 安政大狱从安政五年(1858年)九月开始,直到安政六年八月才初步平息—— 当月幕府中枢给出最终判决: 齐昭一系的五大核心,除了原尾张藩主德川庆胜之外,齐昭父子、一桥庆喜、松平庆永都被追加了处分; 幽屏老中太田资始和土佐山内家主丰信; 其余人等被判处枭首、斩首、流放、隐居、谨慎、削禄、左迁。 这次判罚加上之前的处罚,安政大狱,也就是戊午之难涉及公卿18人、新老大名7人、幕臣十余人以及陪臣百余人——这样都是要犯,而轻罪被各地奉行所和大名直接处理的更多,据说数量十倍有余。 水户作为其中的“首恶”,家臣们被牵连其中的甚多,水户在京都屋敷的首领鹈饲吉左卫门被斩首,其子鹈饲幸吉更是被定为首罪枭首示众,同时家老安岛带刀被勒令切腹,其余家臣中还有被斩首1人、受其它处分12人。 里面有十余幕臣最是冤枉,他们和戊午密敕一点边都不沾,公开表示同情或者反对就此严厉处分的不说,有些人完全是被扣了个办事不利的帽子因而被涉及。因此朝野普遍认为大老井伊一系是借此机会打击异己。 说起来,这也不怪旁人——井伊原本的盟友,原老中首席堀田正睦被追加了“谨慎”的处罚,老中久世广周因为劝谏他也被罢免了。在安政大狱前后,光老中和大目付就各自下去了四位,勘定奉行更是走了五补了三,其它重要役职也都调整频繁,就井伊一系巍然不动,说不乱权也得有人相信才成啊。 通过这次戊午之难,井伊更是在幕臣中建立了一言九鼎的绝对威信。 当然,因为牵连甚广——公卿、大名、幕臣、名士都被他辣手惩罚,兼手段激烈,他的赤鬼之名也因此传遍了扶桑。 不过,由于直秀的乱入,安政大狱有些情况被改变了: 首先是萨摩岛津家主齐彬。 安政五年(1858年)他是得了急病,但因为阿司匹林被治好了,并未身死。既然还在,因此他在这场风波中也难以置身事外。但由于他是公方样家定的公公,且鹿儿岛实力强劲,因此被法外施恩,仅仅隐居了事——齐彬五子俦次郎接任家主,更名为定义。但定义只有十一岁,所以大权仍在其父齐彬手中。 其次,吉田矩方并未被波及——他安政五年才从英吉利偷偷返回,哪里有时间参与此事。 而最大的变化则来自公方样家定。 他和齐彬一样病而未死,因此多少还能约束大老井伊一二。这导致除了罪证确凿的几人外,被处斩的人数大大降低,其中就包括松平庆永的家臣桥本纲纪——他没被斩首,但被判流放。 但虽然家定还活着,安政大狱的结果还是没被改变多少——毕竟,戊午密旨是涉及谋逆的大罪,家定肯轻饶一些就是好的了,难道还要给这些人发感状不成。 而且家定未死,也给井伊一系带来了胆气——齐昭等人的身份再尊贵,但打着公方样家定的旗号,整治他们也名正言顺啊,毕竟亲藩和主家上下有别嘛。 在这次风波中,箱馆奉行崛直秀本来是置身事外的,但没想到躲也躲不开——幕府居然将其中流放的人送到北地,这烫手山芋终究还是有一些落到自己手里了。 第十九章 突施冷箭 http://.biquxs.info/ 德川幕府的传统流放地是伊豆七岛和其它沿海诸岛。 安政六年(1859年)八月,幕府宣布了对戊午密敕一案的判决,其中就有几位人犯被判处“远岛”流放之罪,原本应到伊豆七岛上受苦。可时移世易,如今伊豆七岛可不安稳,万一这些胆大妄为之徒要趁机跑了怎么办? 说起来这世道变化太快,谁能想到,偏僻的伊豆七岛如今也常有外国船只经过呢。 这事要从英吉利特使普鲁斯身上说起: 安政六年(1859年)和历八月,英佛两国特使陪同鲁人特使彼罗夫斯基造访横滨,商谈扶桑、鲁西亚之间的停战事宜。可没想到,英使普鲁斯居然在交涉之余问起了波宁岛的归属事宜。 所谓波宁岛,就是扶桑的小笠原诸岛——文禄二年(1593)小笠原贞赖发现此地,因此得名。 按理说,幕府应该承认此地为扶桑所有,因为延宝三年(1675年)幕府就在此立了界碑,但因为岛上根本没啥扶桑居民,又担心惹怒了英人,因此只能含糊应对。反正就是不硬顶,表达了立场但不明确反对英人统治此地。 事后,幕臣们找了地图一看,顿时蒙了: 虽然地图简陋,只能看出小笠原诸岛是离扶桑本地遥远,但这远近是相对而说的,从此地出发,总比海外其它地方到江户近了许多,因此被英人占据后,无疑是个隐患。 但最近幕府内外不宁,头疼的事情太多,隐患嘛,事缓则圆,那就慢慢处理好了。 不过,这地方北面就是伊豆七岛,戊午密敕一案的要犯就不能发配到伊豆七岛去了——考虑到船只往来,万一内外勾结,这不是立马就成了大祸么。 所以这流放地选来选去,最后决定还是押送到虾夷地——箱馆奉行崛直秀不是每每叫着要移民嘛,给他好了。 直秀从幕府使番那里听到这个消息后,真是腻歪极了: 日后,维新官府也将不少反对者流放到虾夷地,可见为政者往往有相同之处。 而且,这些安政大狱的人犯,都是嘴炮狂战士,“干啥啥不成,吃啥啥不剩”,来头不小、架子还大,煽动性那是杠杠滴,说是流放者,其实就是黑药桶,说不得啥时候就闹出乱子来。 而且,日后攘夷大兴这些人的主家都咸鱼翻身了。 因此,打也打不得,骂也要留意日后被报复,所以只能当大爷供着。可如今幕府是大老井伊当政,供着也得是偷偷的,真是难为死个人了。 不过,其中有桥本纲纪这样的贤才,费点力气也是值当的——至于其他人嘛,后世买烤鸭肉还要添个脖子之类的,就当个添头好了。 于是,直秀捏着鼻子答应收留被幕府流放的罪人。 其实,他不答应也不行,使番是通知他并不是征求他的意见,所谓“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是也。另外,这个使番就是个传信的,直秀想反馈意见也不能通过他——为了尽早通知北地扶桑和鲁西亚议和的消息,幕府随便抓了个人就出发了。 而正式的幕府使番,压着流放到北地的犯人同行,在后面还没到呢。 月下旬,幕府正使终于到了箱馆,特意跑去码头迎接的直秀一看就乐乐,这不是老熟人松前太郎——1843年直秀第一次游学长崎的时候,多蒙其照顾;1850年直秀从萨摩拐走大久保利济一家的时候,也是此人以长崎徒目付的身份施压,否则估计要多费不少手脚。 但与直秀眉开眼笑相比,松前的兴致却不高,愁眉苦脸说不上,但说话 有气无力地,明显是要么身体不适要么有心事。 到了驻地,松前把直秀、大久保留下叙旧,将翌日才当众宣布的内容提前透露给两个人听,直秀这才知道松前为啥不高兴,原来这次出使是趟苦差事。 押运犯人也就罢了,再辛苦也是手下人,可幕府这次下达了两个命令,松前觉得都不是啥好事,这不是明摆着得罪人么。 第一件,就是断粮。 本来,去年直秀出任箱馆奉行时,幕府承诺每年供给箱馆十万两手当金,如今这笔钱没了——这不是扶桑和鲁西亚刚刚议和了么,所以江户中枢觉得,没必要再花偌大精力在北地,因此就把这笔钱省了。 所幸,之前大家都害怕鲁西亚突然来袭,安政六年(1859年)这笔钱早早就交付了,不然,寅吃卯粮的箱馆奉行所非出大乐子不可。 第二件,就是裁兵。 同样的理由,这仗打不起了,那二千人的定番也没必要,打个六折吧,箱馆放八百、白主放四百,正好。 直秀和大久保听得面面相觑,难怪松前觉得难办,按这两条执行下来,箱馆奉行所绝对会元气大伤。 要知道以前堀利熙当奉行的时候,定番只有四百人,可每年还要幕府补贴十万金。现在定番减到一千二,就算白主负担了四百,可是还有八百呢,这些还不得奉行所养活。 这人多了钱少了,再加上裁人,不闹出乱子来才怪! 但直秀经多识广、大久保英才天授,两人都没急于说什么,静待下文。 见对面没有当场发作,使番松前长出了一口气,继续说到: “这北地辛苦,愚者乘船便有体会。 崛殿、大久保殿都是御家柱石,有什么委屈也可以提出来。 虽然在下势单力薄,但出行前小栗丰后守特意嘱咐,朝中有他,一定不会让两位吃亏。” 虽然说的好听,但刀子落下来之前,怎么不见小栗仗义出手? 要知道他可是勘定奉行,这消减箱馆开支,就算不要要他点头,但事前必有所知! 但梯子给了,直秀两人就得趁势下台,如今治政可是大佬井伊,这位赤鬼可不跟你讨价还价。 “为公方样尽忠,责无旁贷。” 见直秀领情,松前满意地笑了,接下来他讲出了江户方面的补偿: 箱馆不是对外开港通商了么,这每年关税也有不少,箱馆奉行所可以拿走其中的两成; 而且,鉴于虾夷地人少地方大,江户特命六家大名助力——“令伊达庆邦、保科容保、南部利刚、佐竹义就、津轻承烈、酒井忠宽垦辟虾夷地。” 大久保一听就火了,这哪里是助力,分明是看鲁西亚不入侵可然后大家一拥而上抢便宜来了! 对此,直秀倒是不温不火,他扯了大久保一下,让他稍安勿躁。 在没有直秀乱入的世界里,安政六年(1859年)九月,确实有这道幕府法令。 不过,当时是因为鲁西亚的刺激。 虽然没有两次白主之战,鲁西亚和幕府也根本没有正式交兵,可鲁人的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在1859年8月,率9艘军舰抵达江户,要求以北纬48°线划界,将北虾夷地整个划归鲁西亚。 但在第二次大沽口之战的鼓励下,幕府坚定地拒绝了鲁人的要求,讹诈不成,穆拉维约夫之后悻然而退。 说起来,这第二次大沽口之战算是难得的远东对西洋人的胜利。 西洋历1859年津门约定换约时,英吉利、佛兰西两国特使和中华起了争执,英佛决定动武,6月25日,联军十二艘战船再攻大沽炮台,但和一年前的大获全胜不同,这次联军惨败,连指挥官英吉利香江分舰队提督何伯也身负重伤。 英佛联军就此退走,津门约定换约失败。 此消息传到了扶桑,给幕府莫大鼓舞,因此才有勇气拒绝带了9艘战舰的穆拉维约夫。 但因为白主一系的努力,穆拉维约夫在1855年就战死于堪察加,之后鲁人来远东的战舰也都折戟于白主。而在没有鲁人刺激的情况下,幕府依然派六家大名垦殖虾夷地,这里面的含义也就耐人寻味了: 大老井伊扫部头一直是坚定的北地开发派,这是不改初衷? 还是察觉到直秀等人不老实,于是准备掺沙子提前防备? 看直秀在那里苦苦思索、面色沉重,松前以为“他是惶恐不安,觉得幕府对其开发北地太慢才找别家大名帮忙”,赶紧就把谜底揭开了: “此为松前伊豆守手笔。” 直秀、大久保恍然大悟,不过随即苦笑,万万想不到是这个原因。 之前1850年白主奉行所建立时,直秀等人就和松前家不睦——想也是,本来这地界是人家的地盘,横插一脚那还有好。 不过自嘉永五年(1852年)起,大久保亲自到松前町,又是送甜菜种子又是帮忙建造火山灰水泥厂,两家的关系就此缓和。 等安嘉永七年(1854年)箱馆奉行所建立后,白主奉行所和松前家的关系又更近一步——如果说白主是拆了松前家的篱笆,那箱馆就是占了松前家的田地和院子,除了屋子没动,啥都给拿走了。这样看,两家的矛盾也没啥不是。 安政二年至三年(1855-1856年),箱馆奉行所筹建炼铁所,白主和松前家还联手占了其中的不少便宜。 可万万没想到,趁参觐交代的机会,今年松前家主崇广会在背后突施冷箭。 但既然使番松前都提点了,以直秀和大久保的机敏,自然不难理解其中的缘由: 其实,从去年上任箱馆奉行起,直秀就成了松前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今年箱馆对外开港通商,自然又抢占了原本松前町的不少生意。 再说了,这一年来直秀等人大力垦殖,因为条件不错,不光阿依努人从松前町跑过来,连福山城附近的领民也有拖家带口过来的,箱馆缺人缺的厉害,自然不肯拒之门外。 虽说在近一年在其它方面给了松前家不少补偿,如优先权啥的,但看起来人家是不满意啊! 直秀、大久保不知道,对优先权松前家的人根本不看在眼里,人家想要的是专营、专卖,这其中的落差太大了。 “不亏是松前家的英主!” 大久保也想明白了,松前伊豆守这招挺绝啊——能参与虾夷地的垦殖,六家大名还不得念松前家的好;再说了,算上松前家,万一七家大名合力,这人多势众的,箱馆奉行所还不得退让一二。 不过,从此虾夷地就再也回不到松前家的掌握了。松前家主能狠下心壮士断腕,真不亏是人杰! 大久保看着直秀,直秀对他摇了摇头。 “使番松前就是个传话的,现在和他说啥都没用,白白浪费口水不说,还容易被人轻视; 再说了,这一年跑马圈地,膏腴之地都早被奉行所占了。这六家大名想占便宜,小心连老本都折进来!” 第二十章 朝中有人好做官 http://.biquxs.info/ 其实,命令六家大名助垦虾夷地,在幕府中枢看来,真认为这是补偿: 一是并没有划地分封,到哪里垦殖、甚至范围大小,由奉行所与各家协商后奏报中枢——也就是说,决定权利还是箱馆奉行所说的算; 二嘛,虽然鉴于北地垦殖不易,各家在虾夷地三年内被减免了全部赋税,可这只是对在各家垦殖点内部而言,在箱馆和其它奉行所领地,这六家的渔猎和交易还是要被奉行所抽税; 而且最重要的是,幕府在旨意中明确说明: “虾夷地、北虾夷地一切御领事务,以箱馆奉行所法令为准,各家不得违背。” 这样看,箱馆奉行所依然是北地主宰,江户只是担心奉行所在北地势单力薄,这才找了些人手帮忙,并不是要自断股肱,至于担心幕府对奉行所有所不满,就更无从谈起了。 而且,幕府中枢提前沟通时,这六家大名的言下之意里,也认为这是苦差事,就算不是苦差事,也是鸡肋而已——当然了,其下具体执行的家臣怎么想就不知道了,万一抱着“骨头里榨出油来”的想法,那不就是肥差了么。 使番松前在翌日当众宣令前,将旨意的跟脚详细解释了一番,以安直秀、大久保两人的心。 另外对于取消十万手当金一事,松前也做了解释: 今年不知怎么搞的,江户城又发生了火宅,幕府损失不小,而且重建又是一大笔钱。 所以,“既然五陵郭停建了,那就继续停着好了。箱馆暂且忍耐一下,等江户财政稍微缓和,自然会补偿‘识大体、顾大局’的北地。小栗丰后守特意让我带言,‘再怎么说,这里也是抵抗鲁人的前线,肯定是要有所照顾的。’” 这就是朝中有人的好处了,不但可以提前布局、从中转圜,至不济,也可以如现在这样,给了体面、透露些内情。 直秀的好友小栗忠顺,不但是勘定奉行,还是大老井伊扫部头的铁杆心腹;而这次的使番松前,则是小栗一手提拔的,还与直秀、大久保是旧时好友,关系亲近。 否则,管你怎么想,御使当众宣旨,难道奉行所还敢质疑不成! 当然了,中枢决定之前,连箱馆奉行所的意见也不征询一下,这其实是真没把直秀放在眼里。不过,井伊扫部头上任大老后,执政风格就是如此刚硬,对谁都如此,也没啥好抱怨的——能安排旧友松前出任使番,想必江户的重臣们还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对此,直秀十分领情,表示“北地偏远,但‘国产’土特品还是不错滴,可壮程仪”。 松前是多敏锐的人啊,一听直秀特意提起,就知道礼物价值不菲,“这次出使不亏,也不枉之前自己动的一番心思”。 于是他又透露了一些信息: 本来,去年直秀接手箱馆奉行所的时候,因为面临鲁西亚的再次入侵,所以箱馆奉行一职被视为烫手山芋,直秀的任命当时还挺顺利的。 可今年与鲁人正式议和后,江户后悔的旗本就多了,“怎么轻易让这乡下小子占了天大的便宜!” 其实崛家原本住在新宿町,还真不是啥乡下,但直秀出身二半场,别说旗本了连御家人谱代都不是,这十五年来飞黄腾达,如今做到箱馆奉行的位置,因此眼红的人不要太多,“乡下小子”算好听的了,要知道最近连“奸佞”都有人说! 但八面玲珑的松前,当然不肯当面提及这种败兴的事。 他在直秀面前痛斥其非,“崛殿之精忠,哪里是常人所能及的。名至实归,名至实归啊。” 直秀和大久保相识而笑,在座的三人里,就没一个是名门大户出身的——大久保是萨摩岛津家的下士,转仕直秀前还被免职了;直秀是御家人二半场;而松前的底子也不怎么光彩,也不过是二半场出身,虽说拥有和福山松前家一样的名前“松前”,但两者根本风马牛不相及,他可不是啥名门,在幕府中也根本没有门路。 作为直秀一系为数不多的幕臣关系,松前的经历两人清楚的很: 天保十四年,三 十三岁的松前太郎还是长崎目付所的同心,虽然因善于钻营而被当时的目付大人视为心腹,还被特意带到长崎随任,但家格依然是二半场而已; 说起来,直秀还是松前的贵人,当年两人搭上关系后,弘化三年(1846年)小栗忠顺出任长崎目付役助,松前开始转投小栗门下,这才开始飞黄腾达。 虽说和直秀比不了,但他的升迁速度也是极快。 嘉永三年(1850年),小栗升任长崎目付,他被提拔为徒目付,就此成为御家人谱代。 等嘉永七年(1854年),小栗成了长崎奉行,一直在长崎经营的松前更是备受重用。 等安政五年(1858年)小栗成为勘定奉行后,松前出人意料地留在了长崎目付所——其实,1855年幕府开始秘密与咸亨洋行“以扶桑金易海外银”,松前就是执行人小栗忠顺的重要帮手。虽然当年小栗回转江户,但此事仍在进行,松前仍旧是其中的重要人物。 安政六年(1859年),松前终于离开了奉公十六年的长崎,转任幕府的徒目付,积功成为一百二十石的旗本,并更名为“松前顺丰” 别看大久保如今是二百石旗本,但那是两次白主之战军功所致,不但所领在北地,而且这两百石也是与鲁西亚血战的买命钱。 而松前的这一百二十石看起不多,可人家是江户中枢的徒目付,位卑而权重,跟大久保这种偏远地方的町奉行根本不可同日而言——当然,如今箱馆对西洋人开港通商了,地位也变得重要了,大久保也算勉强搭上了重臣的边。 可徒目付不一样,除了大目付、御目付之外,幕府目付所的徒目付也只有五十余人,长崎目付所、箱馆目付所的徒目付可比不了这五十徒目付——名义上,大目付监察公卿、大名、重臣,御目付监察旗本、幕臣,可实际做事的还不是这些手下的徒目付,因此位卑而权重,不可等闲视之。 直秀现在是两千五百石的大身旗本——虽然他没参加第二次白主之战,但幕府认为他之前治政有方,底子打的好,还是给他加了三百石的家禄,堂堂的箱馆奉行,外人口中的“虾夷地探题”,还不是要和徒目付松前平等交往。 不过,江户那里“大名满街走,旗本多如狗”,门第之见甚深,加上如今执政的大老井伊又是个特别重视出身的,想必即使有小栗护着,松前在目付所也没少受委屈。 所以,这“名至实归”,松前一半是宽慰直秀,另一半则是感怜自身,不免说得情真意挚、荡气回肠。 “如今德川家上下振奋,正是你我这样的忠义之士效力的良机!” 商业互吹谁不会啊,而且直秀这话说得还真不亏心。 虽说幕府重臣这些年相互倾轧,幕政也有些乌烟瘴气,但在西洋人的压迫下,番职尤其是水军、兰学产业尤其是军械制作、对外交涉的幕臣、监察一切的目付,这些都是最容易升官的,这几年不知道有多少才俊乘风而起。 当然,对外交涉的风险太大,智者不取。不过,此时正是吹捧的时候,这个当然就不能提了, 作为目付的松前和涉及对外交涉的直秀、大久保三人畅谈未来,一时其乐融融。 不过,使番松前谈了一会后,开始转弯抹角地问及箱馆开港通商后,直秀是否有钟意的西洋商人,尤其是“特别诚实可靠的”。 “终于来了!” 要知道,从松前顺丰一下船开始,直秀就等着他问这方面的事。 之前在直秀的授意下,已经在米人新约克成家定居的oo,也就是竹前虎之助,突然指示咸亨洋行在今年的和历六月底结束了与幕府的密贸易。 要知道,咸亨洋行对幕府这些年帮助甚大,甚至已经到了离不开的程度。 而小栗忠顺能以三十出头的年纪当上“上三奉行”之中的勘定奉行,也是由于他一手主持了和咸亨洋行的交易。 因此,咸亨洋行这一撤,幕府如同被吊在了半空中,不上不下,非常难受。 嘉永三 年(1850年),就是直秀返回扶桑的第二年,他留在海外的势力咸亨洋行,开始与幕府在长崎交易。 当然,幕府闭关锁国已久,开始贸易前废了好大的劲,玩过两次蛮人献宝这样的把戏,又有时任长崎目付小栗忠顺的穿针引线,加上咸亨洋行在直秀的授意下,立志赔本赚吆喝,又肯献上大笔的咨询费,这次终于打通了关节。 自1851年后,书籍、报刊、蒸汽罐、机床、西洋军械、植物种子、种畜、兰物等源源不断经咸亨洋行涌入扶桑。 和当时的兰国商馆比,咸亨洋行没有治政方面的要求,而且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最重要的是可以赊账,咨询费更是一波波地送上,因此逐渐建立了信誉——想也是,直秀等人雇了一群人,整天到晚地在海外费劲心机地琢磨幕府到底需要啥,兰国商馆这样有业绩要求的机构怎么能与之相比! 幕府从中受益很大,其中咸亨洋行的风说书尤其被重视: 从1853年黑船第一次来访开始,西洋人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咸亨洋行及时通报,有时甚至仅仅是为了及时传递信息,咸亨洋行的船也会专门跑一趟。 这样的义举自然引起了怀疑——扶桑对西洋人的疑心本来就重,没有直秀乱入的世界里,兰国商馆提前通报黑船来访,却被怀疑大言欺人、别有用心,何况咸亨洋行这种赔本卖吆喝的行为,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当然更加被警惕了。 但咸亨洋行以“股东为凯尔特人在米国的移民,思谋复国”为由,成功打消了幕府的疑虑——这个理由倒是真的,加上幕府曾有为兰国存亡絶续这样的义举,听起来确实合情合理。 其实啊,警惕和怀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真香”,只要咸亨洋行有大利于幕府,这生意就能做的稳稳当当地。 1854年,幕府成立对马水军传习所,船和教官都是咸亨洋行提供的。 1855年,咸亨洋行还送来了西洋技工,帮助韭山炼铁所开始炼钢产业的建设。 因为多次大地震和应对西洋人的兵备增加,幕府财政出现了严重亏空,在1855年幕府不得不通过咸亨洋行开始“以扶桑金易海外银”——海外金银比价是一比十五左右,而扶桑是一笔五,期间足有两倍的差异,其中的利益巨大。 9年间,幕府投入以金易银的本钱折合一百五十万枚天保小判之巨——这里面既有金条也有少量融化的金币,毕竟幕府家也没有余粮啊,库存黄金哪有那么多。 咸亨洋行果然不亏是“诚实可靠小郎君”,经手的纯金折合后世的9.4吨之多,但前后重未有过差错,给幕府送回了白银近3万八千贯(141吨),分毫不差——当然,咸亨洋行也不是白帮忙,从中收取了一成的辛苦费。 这些白银相当于中华白银三百六十余万两,折合英镑近一百二十一万。 这么大的手笔,咸亨洋行从未赊欠延误,反倒是幕府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开始就要咸亨洋行以货款抵押,后面数额巨大后,更是要先见到了银子才肯付金子,但咸亨洋行也从未有过怨怼。 今年,安政六年(1859年)六月,最后一次以金易银的交易前,咸亨洋行还特意另派快船通报了第二次大沽口之战的详情。 可六月底等商船离港后,在检查咸亨洋行给公方样、重臣的礼物时,一封信才被发现,其中咸亨洋行回顾了多次贸易的经历,尽言依依不舍之情。但这些都是浮云,重点则是信尾的话“情势所迫,贸易中止。山高水远,彼此珍重”。 之前根本没有发现丝毫异样的幕吏,这震惊可想而知! 消息传到江户后,幕臣对此大为惊诧,但人都跑了,这详细理由信中也没说,到底因为啥,就成了谜团。 但别人不知道,可勘查奉行小栗忠顺能不知道么! 这咸亨洋行和箱馆奉行崛直秀关系匪浅,因此他才运作心腹松前顺丰作为使番,让他到箱馆找直秀询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无缘无故的,咸亨洋行为啥突然跑了? 第二十一章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http://.biquxs.info/ 安政六年(1859年)六月底的时候,咸亨洋行跑路,自嘉永三年(1850年)开始与幕府进行的密贸易由此中止。 因为之前毫无预兆,所以幕府中枢闻讯后异常震惊。 经过勘定所、长崎奉行所和目付所共同努力,在折腾了约一个半月后,这才发现此事早有征兆: 第一,咸亨洋行的人员早就开始撤离,但幕府居然迟钝地对此毫无警惕。 于嘉永七年(1854年)成立的对马水军传习所中,本来有八名西洋水军教授,都来自咸亨洋行。但安政四年(1857年),幕府在江户开办筑地军舰教授所,裁撤对马水军传习所,这八名洋人就离开扶桑了。 同时,本来韭山炼铁所还有一些西洋技工,也是咸亨洋行提供的,但后来也都走了,时间同样在安政四年。 至于经商的人员,因为咸亨洋行做的是密贸易,因此采购、销售都委托给长崎奉行所,只在对马岛有3个常驻人员。可这些人这次也以探亲的名义一起随商船溜了。 现在看,一个人都不留,当然是极其可疑。 可之前两边亲密无间、如胶如漆,谁能想到咸亨洋行突然撤走呢?对此,幕府严加惩处了监管的人员,可依然与事无补。 另一个征兆就是双方交易商品种类的变化。 本来,咸亨洋行在输入书籍、报刊、机械、军械之余,也会输入一些布匹和其它兰物。但自从安政二年(1855年)开始“以扶桑金易海外银”后,这些普通货物的份额就逐步降低。 按理说,交易额下降是贸易中断的明显征兆,可因为双方金银兑换的数目逐年增加,居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因为表面看贸易额是上升的。 其实,也不是没有人提前察觉危险。 小栗忠顺在长崎奉行任上时,鉴于咸亨洋行的重要性,他就曾向江户提出过多次建白: “自安政元年签署三国和亲约定以来,西洋船往来日多,因行隐秘事,咸亨船往来长崎多有不便。请另择新泻或它地为隐港,以防不测。” 其实,小栗已经发现了咸亨洋行中断贸易的一个理由,那就是往来不便。 自1854年扶桑与米人、英吉利、兰国签署了和亲约定后,到扶桑特别是长崎港的西洋船只日渐增多,这给咸亨洋行造成了很多不便。 要知道,当时签订的只是避难港、补给港的内容,名义上能和扶桑通商的还是只有兰国一家。因此,咸亨洋行做的密贸易,虽然交易对象是幕府,但也得偷偷摸摸地,不然兰国抗议是小事,如果惹的其它西洋诸国以此为借口要求通商,那就麻烦大了。 原本也不是没有遮眼法,开始时咸亨洋行打的是唐人旗号,但现在西洋船多了,万一兵船将其堵在港口里,那不就真相大白于天下了么。 说实话,兰国商馆当时还真动了这方面的心思,就算自己不动手,但可以通知米人、英人啊,干系自然可以摘除得干干静静。但考虑再三,鉴于其在扶桑的利益不小,最终兰人还是没有轻举妄动——虽然有人和自己抢生意,但如果打掉这个弱的,然后召来一群饿狼和自己抢食,好像犯不上啊。 小栗第一次相关上书是嘉永七年(1854年)夏季,当时与咸亨洋行的密贸易地点已经转到了对马群岛的芋崎港。 “无事身非!” 幕府觉得对马岛已经足够隐秘和安全了,因此小栗的上书没有得到回应。 其实,小栗是一片忠心,这通商就是财路,作为长崎奉行,他建议换地交易,这就是把金银往外推啊。 但奈何别人不怎么看啊。 他的上奏写啥都行,可万万不应该提及“新泻”这个地方: 首先,新泻港附近有个幕府的心头肉——佐渡金山。作为扶桑当时最大的金银产地,佐渡岛就是幕府的命脉,谁碰谁死。这把咸亨洋行放到新泻去,万一召来其它西洋饿狼怎么办? 再一个,小栗忠顺的老爹忠高,曾经担任佐渡奉行多年,这换地对别人是舍弃一条财路,对小栗而言,这不是从碗里挪到锅里去了么? 长崎奉行有两个,因 此另一位长崎奉行对这个建议激烈反对: “铁桶一般的长崎不说,芋崎也不为外人所知,哪里用的着换地! 真担心的话,长崎附近不是还有不少小岛吗?选一个做交易地好了。” 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对马岛辣么大,又是海上交通要冲,怎么能算是“不为外人所知”;而长崎附近的荒岛确实很多,可要是能做交易地,那幕府这些年早干嘛去了? 再说了,日后西洋诸国压迫扶桑开港,提出的地点一共是五港两都,也就是七个港口。这些地方依次为长崎、箱馆、神奈川、兵库、新泻和江户、大坂,从隐秘看,也就是新泻是可选的转移之地——其它地方要么太繁华不利于保密,要么就是西洋船众多。 因此,小栗忠顺真是出于一片公心。 但奈何他说了不算啊!这些年来,咸亨洋行主动请求了多次,小栗忠顺也屡次上书,但这交易地还是一直没改,就固定在对马群岛的芋崎港。 等安政五年(1858年),小栗卸任长崎奉行役职后,咸亨洋行也认命了。 但交易地在对马岛芋崎港,这可把咸亨洋行坑苦了: 虽然是米人海商,但奈何扶桑和米人还没正式通商呢,这撇下同伴吃独食是犯了大忌! 而且,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向扶桑这样的非西洋国度输入先进军械、机器和技术,那可是犹大一样的行为,真被抓到,就算不被当众吊死,那也是群起攻之、身败名裂的下场。 就为这,咸亨洋行于1855年换皮为四海洋行,而且怕泄密没敢通知幕府。 同时为了建立防火墙,同年还成立了松江汇理洋行,彻底将直秀一系的海外力量分割为明暗两处。 但就算这样,事情依然向不好的方向变化。 安政二年(1855年),对马水军传习所里有西洋教授的消息走漏。 也不知道米、英两国水军是怎么知道的,反正开始偶尔有船在对马岛附近海域堵咸亨洋行的船——但万幸,这两家没有和幕府正式撕破脸,所以上岛硬抓人的倒霉事到底是没有发生。 咸亨洋行一开始就用的是蒸汽风帆混合动力商船,机动灵活不说,还特意为提升速度做了改造,因此,虽然被发现了几次,但都顺利逃脱了——其实是不是特意来抓自己的,咸亨洋行也不确认,反正见面就跑总是没错。 后来,为了保命,咸亨洋行开始了表演——换船名不说,冒充其它国度的商船是常规操作,行踪也开始诡秘,不再按季风规律来航。 等“以扶桑金易海外银”的贸易额大了之后,所幸连普通货物都不怎么装了,就一艘快船神出鬼没,如幽灵一般。 到了安政五年(1858年),扶桑的外国船只更多,这时咸亨洋行已经被逼的不行,甚至开始和长崎奉行所认真讨论,“对马岛看起来也不靠谱了,长崎附近不是还有不少小岛吗,在哪里交易行不行?” 但根据当年签署的通商约定,安政六年六月二日(1859年7月1日)起,长崎、神奈川(横滨)、箱馆对外正式通商,所以幕府方面只是劝咸亨洋行以换皮应对——都正式通商了,你们改个名字不久可以大摇大摆出现了么。 坑爹啊,站着说话不腰疼! 其实咸亨洋行一直做的都是杀头的买卖,但对这份付出幕府不够重视。 想想也是,这些年来扶桑天灾人祸、内外交困,江户大佬们又内斗不止,哪里有闲心关心这个——唯一重视此事的就是小栗忠顺,但别人都认为他是得了天大的好处,所以不舍得放手而已。 上杆子不是买卖啊! 咸亨洋行赔本卖吆喝本来就不被理解,“不赚钱,甚至不赚大钱,你凭什么这么卖力?” 真说起来,这些年咸亨洋行还真没少赚: 说是赔本卖吆喝,但远洋贸易本是暴利,就算价格定的公道些,但不赚钱是不可能的。 加上,军械等货物都是出自自家在米国的产业,供给的价格非常有优势,除了咸亨洋行自己,就没有其它中间商挣差价,那能不赚钱么! 而且,光“以金易银”一 项,因为本钱是幕府掏的,咸亨洋行的毛利就达到了近60万美金之多——折合15万天保小判金。 虽然咸亨洋行这个钱挣的不亏心,没有鸿之舞金银矿兜底,这些大的金银兑换足以击溃香江市场,但幕府方面不知道啊,只看到了好多一笔钱落入洋行的手中——再说了,金银比价在海外是一比十五,可不是扶桑的一比五,这么算就是挣了四十五万金,抢也没这么快吧! 坑爹啊,哪有这么反复计算的。 咸亨洋行挣的这笔钱是能多换不少银子,可海外银价低,幕府给的金子没变,所以毛利还是近60万美金——数学老师您多保重啊,世界非常需要你! 当然了,等咸亨洋行跑路后,幕府仔细翻账本,这个普遍误解终于消除了。 造成这个的原因就是咸亨洋行太懂事了。 因为每次交易时打点得十分周到,从给公方样、江户重臣到长崎、对马的负责人、经手人,每次无一遗漏,还殷勤的很,难免被怀疑挣了金山银海一样的财富。 但幻觉是会消失的。 等安政六年(1859年)六月底咸亨洋行跑路后,幕府全面评估此事造成的影响,这才发觉,“本来是两相得利的事,可能因自己一方自视过高,到了把事情搞砸了。” 当然,可以这么想但不能这么说,幕府中枢还是捏着鼻子“坚信”: “既然咸亨洋行留书‘情势所迫’,那肯定是遇到别的困难了。幕府这方面一直以来是没问题的,其乐融融啊。 说不定日后人家去而复返,这生意不就继续了么。” 这种“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豁达,可不是每个人都有——勘定奉行小栗忠顺就追悔莫及,觉得自己返回江户奉公后,因公务繁忙导致对此关注不够,为此他痛心疾首得很: 咸亨洋行对幕府的帮助太大了! 从风说书、及时通报海外消息来说,比兰国商馆给力太多了。虽然幕府在和西洋诸国打交道时没占到便宜,但力不如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本就难免,没有咸亨洋行结果肯定更差; 而且,从提供先进军械开始,到后面帮助提高兰学产业,这炼钢、铸大筒、制铁炮水雷,无一不是咸亨洋行鼎力相助的结果; 就算通商,也是价格公道从无欺瞒,不说之前与兰国商馆相比,就看今年六月开始的对外通商情况,简直是物美价廉的典范; 而且,“以扶桑金易海外银”这样的大事,人家不声不响地就办了,西洋诸国在远东的人居然毫无察觉,这实力,真是可怖可畏; 更重要的是,小栗忠顺如今作为勘定奉行主持财政,这才发现,咸亨洋行之前提出的相关产业建设和对外贸易的见解,那真是明见万里,对如今开国通商后的情形居然料得分毫不差。 因此,跑了咸亨洋行,是痛失一大臂助! 考虑到从西洋虎狼群中再也找不到相熟的面孔,一种孑然的感觉挥之不去。 咸亨洋行和箱馆奉行崛直秀的关系匪浅——这点虽然直秀从未承认,但默认的态度是对自己摆出来的,所以小栗准备派人问问直秀,“这有啥委屈可以直说,咸亨洋行能不能回来啊?这次肯定不会再遭轻视了。” 但自安政五年(1858年)六月坦庵先生病逝后,不知不觉间,小栗忠顺和崛直秀两人的政见开始不尽相同,虽然情谊还在但彼此开始有了间隙。自己又不能去箱馆,随便派个人去吧,这种性命攸关的话题,恐怕直秀不会轻易涉及——可能连谈都不会谈。 真是愁死个人! 从和历七月中旬一直拖到九月,这才让小栗找到了机会: 幕府流放要犯到北地,又令六家大名助垦箱馆,他赶紧找人运作心腹松前顺丰当了使番,相信以松前的伶俐,一定能把这件事办好! 但松前到了箱馆,他也挠头啊: “这勘定奉行小栗丰后守说得不明不白的,好像是让崛直秀勾搭得力的西洋商人。可再找个咸亨洋行这样的,那有如此容易! 再说了,这可是破家灭门的罪过,没有幕府的旨意,人家崛直秀肯干?” 第二十二章 捡不到钱就算丢 http://.biquxs.info/ 其实,使番松前顺丰是知道直秀可能有海外瓜葛的——嘉永二年(1849年),直秀返回扶桑的时候,松前在长崎目付所参与了相关处置。 但咸亨洋行与直秀之间的关系,因为架构上有数道防火墙的存在,连小栗忠顺都只是对此有所猜测,那松前就更摸不着跟脚了。 但在此前幕府与咸亨洋行的密贸易中,松前他获利甚多,自然不会不反对再来一次——当然了,估计咸亨洋行这样的好事难找,不过万一呢? 受勘定奉行小栗忠顺所托,他开始转弯抹角地问及箱馆开港通商后,直秀是否有钟意的西洋商人,尤其是“特别诚实可靠的”。 按理说,今天是松前到达箱馆的第一天,说这个未免显得过于急躁了。 但使番松前他也没办法啊,这也是逼不得已: 等明天当众宣旨后,虽然他这个使番身份还在,但手里可就没有拿捏直秀的东西了,因此,现在不问,以后就难了。 说到底,于公,如今直秀是堂堂地远国奉行、大身旗本,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就能轻易指使的;于私嘛,松前作为小栗忠顺的心腹,知道小栗和直秀如今的关系看似亲密,但实际上却开始疏远,这事情不好办啊。 因此,不趁着现在问,难道还要等过年啊。 直秀倒是个好脾气的,不顾一旁大久保的眼色,一口答应留意——毕竟箱馆今年和历六月二日才对西洋人通商,交朋友哪里有这么快的。 该说的都说清楚了,为了不耽误使番大人休息,直秀、大久保两人告辞离开, 将两人送走后,松前回到屋敷里反复琢磨,觉得自己还是有点操之过急。思来想去才恍然大悟——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居然受到了对方的气度压制。 “这不应该啊!”松前使劲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其实,从得知江户取消了箱馆十万两“手当金”而直秀和大久保不动声色开始,这场面就不受松前控制了: 如果直秀两人着急甚至愤怒,只要情绪显露于面,那松前自然就抖起来了。 可人家不动声色,满口的尽忠报幕,那对不起,明显是十万金不在眼里啊。 既然无所求,自然这谈话氛围就变得有利于直秀一方了。 想到这里,松前也是服气的。 天保十四年(1843年)他和直秀相见的时候,两人都是二半场,但自己是长崎目付的手下,直秀不过是一介游学的,当时直秀虽然对自己不卑不亢,但奉承的心思还是有的。 可如今不过十几年,自己费劲心机成了旗本,可人家更牛,响当当的大身旗本、远国奉行,真是后生可畏! 尤其是这气度。 自从自己当了幕府的徒目付后,自问也见过不少重臣。这风流举止直秀是比不了,但其顾视之间,真诚热切的态度之下,却自有一股自该如此的气度。而这种自信满满地举止,自己只在靠山小栗忠顺的身上见过。 说起来可笑,江户那么多的名臣大将,自己见过不少,连大老井伊扫部头也曾远远望过,生死富贵一言可决、胸藏锦绣覆雨翻云的贵人器量那是见过不少,可这生机勃勃的昂然之意,所见却是不多,难怪外人称江户中枢“多有暮气”。 咦,不对啊! 直秀还可以说是英姿天授,可这大久保自己也曾见过,当初虽然伶俐,可激愤之情满面,如今也是一副踌躇满志的姿态,顾盼之间颇为威仪,难道这北地开拓如此养人? 为了捞个好前程,自己是不是应该将老二、老三都踢到北地也来锻炼一番? 不提松前一肚子官司,直秀和大久保出门后,两人一路都沉默不语。不过,直秀还是一副温和放松的姿态,大久保的脸色看起来却有些刚硬。 看大久保有心事,尽管刚才和松前已经一起吃过酒了,直秀还是将其拉到家主小酌。 “江户这是乱命!”席间只有两人,大久保也放开心扉直接向直秀抱怨。 江川英敏虽然是箱馆奉行并,但一直代直秀到处在北地巡视,真正的文臣之首还是大久保利济。 这些年他辛辛苦苦地经营北地,这当家的才知柴米贵,因此没了每年的十万两“手当金”,大久保甚是不平! “十万两多么?多乎哉,不多也。” 大久保看直秀这样,气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今年,也就是1859年北地的总预算是81.6万金,而总支出则是85.4万金,入不敷出!——当然了,这是密帐,给幕府看的明帐可不是这样,那本帐是将将持平而已。 从明帐上看,少了十万金北地非出大乱子不可,因此箱馆奉行所只有裁撤番组一条路可走,而且同时还必须勒紧裤腰带,把各种开支都缩减许多。 “大老井伊扫部头所谋非小啊。” 直秀不敢再逗,大久保可是劳苦功高的老黄牛,惹急了人家撂挑子不干了,那自己不就傻眼了。 两人开始分析幕府这番用意。 要说幕府对箱馆奉行所有提防,那肯定没错: 安政五年(1858年)直秀是回了北地当箱馆奉行,可就在同年,原白主陆上大番头村田永敏却调到江户,虽然他还挂着箱馆陆上大番头的名义,但却被以传授兵法的名义,被安排兼任了讲武所教授,一直没被放回来。转到年来,村田还因“育人有术”被奖赏,从第二次白主之战后的二百石,增加到二百二十石。 虽说二十石不多,可如果讲讲课就能增加家禄,那江户武士还不人人抢着做教授、讲习,为此打破了头也不奇怪啊! 尤其是,村田在江户筑地铁炮洲可是风光不再,不但被讲武所众人排挤,而且所授课业也被一些学员质疑,他是仗着脸皮厚才无所畏惧,刚刚一年,这“育人有术”真不知从何论起。 因此,幕府拉拢村田之心昭然可知。 同样,1857年二次白主之战后,幕府对原本放养的北地群臣大加犒赏: 当时的白主奉行江川英敏,家格一跃成为千石——之前是六百石; 大久保利济、村田永敏、中滨万次郎三人,旗本家禄由五十石增加到二百石——大久保是白主町奉行,村田是陆上大番头,中滨万是水军大番头; 白主奉行所的其他重要组头、番头也由御家人谱代升为五十石的旗本。 这帽子满天飞,当然是希望收获大把对江户的忠心了。 而且,这次的家禄也不再是由白主奉行所代发了,而是由幕府发放,因此大家和其它的幕府旗本一样,不得不将家人送到江户居住——当然了,和直秀类似,老婆被特许留在北地,孩子嘛,女孩不管,男孩里的长子必须被送到江户去。 这些江户的留守儿童,好听点是不需要在北地受苦,但实际上就是人质。 为此幕府破了好一笔财。 再说了,虽然箱馆和白主合并,奉行所的大政也委任给直秀,可新设立了箱馆目付,任职的还是原箱馆奉行堀利熙,这任命真是绝了! 在未任箱馆奉行之前,堀利熙就是幕府的御目付,论身份就高过这箱馆目付。 把在箱馆之战惨败的 堀利熙任命为箱馆目付,那为了东山再起,他还不得拼死搞事啊。再加上堀利熙在此地做过正牌子的奉行,根基牢固,这还不把直秀盯得死死的。 再说了,日后随便找个借口让直秀滚蛋,那备选的人都不用派,堀利熙官复原职不就得了——这还是奉行并江川英敏不愿意接任的情况下。 要不是都说中枢多人精呢。 但真要说幕府对箱馆多加提防,那肯定是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 1856年白主奉行所被定了三万石的石高,那是直秀等人做贼心虚。 因为虾夷地不产大米,靠渔猎为生计,而幕府以米产论石高,所以原本统领北地的松前家是无石高大名。 到了1854年箱馆奉行所成立,因为划归大部分虾夷地为御领,幕府补偿了原领主松前家三万石的领地以及每年一万八千两的手当金。按四公六民计算,当时相当于给奉行所定了七万五千石的石高。 以此计算,奉行所每年应收三万金——安政五年(1858年),不算支出,箱馆奉行所的年收入为三万五千余金,其实堀利熙当奉行的时候干的不赖。爱惜清誉的他不扰民,松前家又在1854年交接的时候较劲脑汁拉走了大量领民,能收到这个数,真是不错了,甚至可以说堀利熙经营有方也没啥问题。 如今与鲁西亚议和了,这三万五千余金,加上箱馆可截留对西洋人通商的二成关税——1859年预计关税为一万五千金,那就是再加三千金,总计三万八千金。 要知道,白主奉行所以前可是自负盈亏的,因此这三万八千金可以全部用在虾夷地。 当然白主以前的年贡还在,合并后继续由箱馆奉行所交纳,可箱馆奉行所的年贡可一直没有——幕府一直往虾夷地扔钱,年贡要能收的上还至于这样! 实际上,三万八千金只需养活一千二百名定番里的八百人,就算还有奉行所的闲杂人等——旗本由江户发俸禄,御家人的俸禄由奉行所自理,这大体算下来,如果不建五棱郭了,取消十万金的补贴,这还真不能算幕府苛待。 当然了,军械更新、福利待遇啥的肯定是不如以前了。 可箱馆自己有炼铁所,幕府可没说收回去,这自力更生不可以吗?你直秀一介后~进,幕府将箱馆交给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要是不为难,你能坐上这个位置! 再说了,每年补贴松前家的一万八千两手当金,可一直是江户在付的,按理说,这钱就应该是箱馆奉行所出。 做人嘛,方方面面都要看到,不要只盯着自己的利益。 其实,大久保在细政上比直秀精多了,这方面他早就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他还是有点不忿: “说是没钱,可以金易银江户不是赚了255万金嘛?” “是相当于255万金的白银。”直秀更正了一下大久保的说法。 如今北地发展到现在,已经接近图穷匕见的阶段了,大久保等骨干自然也深度参与到机密中来。 幕府以“以扶桑金易海外银”,帮助运作的是咸亨洋行,但实际上换得的银子,自1856年就大部分出自北地鸿之舞金银矿。 1858年回到北地后,直秀也开始遮遮掩掩地将大部分情报共享给大家。 而为了更好地把握大局,以金易银的消息自然也在其中。 但大久保这种“捡不到钱就算丢”的想法,真是让直秀头疼——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养成的视角呢? 直秀只好告诉大久保,幕府对这笔钱有大用,那就是准备富国强兵! 第二十三章 兰学三剑客 http://.biquxs.info/ 幕府准备富国强兵,可直秀是怎么知道的呢? 当然是有人告诉他了——这个人就是幕府的勘定奉行小栗忠顺。 不是说小栗和直秀的关系出了问题,两人看似亲密实际上却开始疏远么,那怎么小栗还写信告诉直秀这个重要消息? 答案很简单,无吵不成朋友。 是,实质上,两人的关系不止是开始疏远,甚至可以说是有了严重的分歧,但这分歧却不是因为私人感情出了问题,而是政见不合引起的。所以吵归吵,朋友之间的感情还是比较牢固的。 虽然如今两人都身居要职,彼此关系中,治政盟友的意味渐渐压过了少年时的义气相投,但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多年的交情还是在的。所以,即使相隔甚远,但多年来书信都没有中断过。 而且,小栗也不是直接泄露了这个幕政的重大消息,而是直秀根据书信内容猜出了的。 以前有段时间,因江川坦庵先生、小栗忠顺、崛直秀三人过从甚密,又都酷爱兰学,曾经有好事之徒称他们为“兰学三剑(贱)客”。但随着直秀在北地待的时间较长,逐渐淡出视线,这个谐号也逐渐被人遗忘了。 “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 对某些尤其是那些侮辱性的绰号,这句话肯定不对,但用在“兰学三剑客”的身上,多少还是有道理的——最近这些年来,三个人都对扶桑兰学的发展大有贡献: 最近这些年来,坦庵先生做的事情里,有些非常有名,如炼铁、建造品川台场、炼钢、铸大筒、制铁炮,但同样也有些不为众人所知,如制造机床、发展蒸汽罐、改良农具等等。 但无论怎么说,积累了几十年的江川先生的声名最著。 而同时,小栗忠顺的名声也是不小: 从嘉永六年(1853年)和坦庵先生联手著成《西洋诸国约定概要》起,小栗就开始以精通兰学闻名。 接下来,在1854年,他参与过与鲁人、米人的交涉、主持签订了与英吉利的和亲约定,1858年他又主持签订了兰国的通商约定、拒绝了普鲁士商人假冒特使进行的通商请求。 加上,他以长崎目付役职、长崎目付、长崎奉行的身份,多年参与对外贸易,所以在兰学(西洋学说)上渐渐有了威信。 不过和坦庵先生的产业名声比起来,他的名气更偏重于外事交涉和贸易。 至于直秀,则名声不广,颇有凑数三剑客的嫌疑。 早年他著作农书、制药、靠偏方治病、推广米式风车、制蜂窝煤、造火山灰水泥、砖头、玻璃以及培育珍珠、育良种,这些林林总总是干了不少,但除了农学成就外,因为各种原因,要么需要保密,要么不被重视,总之,可称的上时运不济,做的多但名气却一直不大。 甚至,1849年直秀回扶桑时,给幕府献上了自己辛辛苦苦总结的建白书,但因为当时没人重视,如今也湮没无声了——真是一份心血全都喂了狗。 只有1850年炼铁,直秀算是狗掀帘子——露了那么一小脸,但多数幕臣还都认为是其恩师坦庵先生给他刷的名声。 一直到年的两次白主之战,直秀才建立起晓畅西洋兵法的名声——没办法,虽然平时自催自擂,但其实扶桑上下都清楚,传统的七大兵法流派恐怕就成了个噱头,肯定是不管用了,那能打败西洋人的肯定是西洋兵法。 说起来心酸可笑,受“低贱”的出身所累,扶桑上层一直都不肯正视直秀的兰学才华,最后还是靠鲁西亚人来给他正的名! 当然了,“鲁西亚输在两次都轻敌冒进 ”,这么想的人也大有人在,但有倒霉的原箱馆奉行堀利煕惨败作对比,直秀善战的名声还是立起来了——虽然之后又有人质疑,认为是手下得力,村田永敏由此成了香甜豆包,但不管怎么说,“直秀挺能打”这个还是朝野公认的。 可这名声直秀不太想要啊! 为啥呢?因为这名不副实。 直秀自己估计,尽管努力学习,但现在自己最多能指挥后世的一个连,也就是至多150人,就这,也不敢说能指挥好。 其实,因为在后世论坛水灌多了,伪装一下战略家还好——其实也是冒牌货的可能性更大。 可第一次白主之战也好,不为幕府所知的两次庙屯之战也罢,按规模,都是战术战斗,其中直秀就是个纸糊的招牌,真正的细节指挥和他关系不大。 因此,“晓畅西洋兵法”这个名声拿着亏心啊。 直秀自己觉得,自己在属于力大砖飞出奇迹那伙的——打仗的手艺虽然虚,但搞经济还行~行吧? 说到底,这扶桑开国通商后的应对,以及维新后的治政得失,纵横四海的大侠们都分析得清清楚楚。自己作为其中颇为活跃的一员,该做的应该是让大家吃好、喝好、生活好,然后拿着先进的军械痛殴强盗,所以直秀对小栗忠顺极为不满——小栗露出了无辜的笑容。 直秀你不开心,关人家小栗啥事? 这事大了! 作为好朋友,你在安政五年(1858年)当了勘定奉行,我问你一声你敢答应吗?“嘉永二年(1849年)的风说书你看仔细看了么?!” 其实,小栗忠顺不但当时看了,如今还让人辛辛苦苦抄了一份研读。 但直秀两世为人,有个毛病,到现在因为北地的风霜太多是改掉了,但1849年哪个臭毛病还在啊,因此他当年那份风说书就活该没人搭理——这个臭毛病就是详略不当。 风说书倒不是说写的不翔实,其中光西洋史就一大堆,尤其是涉及到扶桑的,更是洋洋大观,但坏事就坏在这上面了,太长了! 等西洋史写完,剩下的是产业发展——组织变更直秀没敢写,偷赴海外就是杀头的罪过,还该再老虎屁股摸苍蝇,这不是寿老人上吊找死吗。 这产业发展,直秀又是旁征博引,洋洋洒洒几万字,自己是觉得意犹未尽,可谁看得下去啊。 其实,直秀觉得,可能当时把风说书分成几册更好一些——其实,直秀的风说书当时被有人戏称为“七福神乘船图”,意思是和新年习俗一样,拿起这本书,看几眼就困了,睡得那是贼香啊,一夜无梦到天明。 更坑爹的是,直秀的毛笔字不好,书写习惯也不怎么正确,当然这封又臭又长的风说书没人能看完——你谁啊,无名无姓无权势,让幕府重臣硬着头皮读完,就算公方样,也不能这样为难人啊。 当然,直秀一直将其归咎于此时没有标点符号,“这才是主要问题之所在”。 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详略不当等都不是主要原因,主因还是两个: 一个是当时扶桑还算太平,幕府没有紧迫性,自己又无名无姓,更别说是待罪之身,谁愿意仔细看啊; 另一个是专业性太强了,没有一定的西洋学术底子,别说看懂了,连明白都费劲。而且为了避免刺激到幕臣的精神,自己不敢给西洋高声喝彩,只能罗列数据,这就更鼓噪无味了。 总而言之,当时自己的风说书没被重视是理所当然的。 事后,自己被发配到韭山,和坦庵先生父子沟通时,才发现风说书犯了操之过急的大忌。 可如今直秀这 个毛病早就被磨没了——还是环境教育人啊。 1850年到了白主,1851年他就琢磨能干点啥。 当时他挺自觉的,觉得建炼铁所条件还不成熟,那小石炭矿在附近就有,蒸汽机、机床也通过咸亨洋行运来了,搞点机械加工总行了吧。 但悲剧! 自己带的这些学生,平时看兰学学的都不错,最起码初等数学还是阔以的,但谁知道,理论和实践它有差距啊。 万幸,自己让人从米国工场捎回来了详尽的操作手册,自己也在海外动手实践过,但就算这样,直到1853年白主才能批量制造合格的燧发滑膛枪——1852年回扶桑,然后主管此事的中村学次郎在一旁微笑不语。 而后,直秀也绝了这门心思,白主百废待兴,还是先顾吃喝住行吧,这机械加工甚至后面的工业化,等乡学的孩子们学成再说好了。 终于在努力了七年后,1857年白主造出了第一门拿破仑青铜滑膛炮——坦庵先生麾下的韭山炼铁所造出第一门拿破仑炮是1854年,对此直秀不好意思地承认,他专门派人去学习了。 而直到1858年,白主才能量产米尼前膛枪——这个倒不是工艺难题,而是市场问题,白主可以外购更好的军械,而产业工人又少,都忙于1857年的水雷项目和1858年的线膛前膛炮项目了。 说起来好笑,白主的线膛枪、线膛炮、后膛枪是同年仿制成功的——尽管这三样的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说到底,白主有外购渠道,因此产业发展是受教育人口多少的约束。 1853年,白主的丁口是2861,其中扶桑民只有800不到,其余都是阿依努人和原赫哲人——当然,什么人都不重要,反正大部分识字都不到3年。 但在1858年底,白主的领民已经达到了两万四千多人,真正的产业工人也培养出一千多人,终于有了一丝底气。 而年间,白主的累积教育投入折合为天保小判金21.8万枚。 虽然不是钱都花在产业工人身上了,但无疑这1千多的产业工人是最大的教育成果。 虽然帐不是这么算滴,孩子是未来,当年的投入也不可能当年见成果,但马马虎虎做个对比好了,相当于200多枚小判金教育出一个产业工人。 照这个算法,如果要培养出百万产业工人,直秀一系要花费两亿金,折合此时的英镑约为1.6亿英镑,而1840年英吉利财政收入约为5200万英镑,相当于这个世界头号强~国财政收入的3年总和! 算法是有大问题的,但肯定可以从侧面证明一点,搞工业化想一蹴而就,那真是长得美想得更美! 直秀一系人少底子薄,开头总是份外艰难,这可以理解。 可相比之下,人强马壮的幕府总比北地条件好吧。 自1849年直秀回扶桑献家产,咸亨洋行1850年二次献宝、1851年开始技术、财富双方面扶贫幕府,到今年1859年,整整十年过去了,扶桑有变化么? 变化是肯定有,但进度可怜,这不是玩闹么?感情这么努力地折腾,就是穿新鞋走老路啊! 1859年咸亨洋行的不辞而别,根本原因还在于密贸易的高风险承受不起了,反正这一年扶桑对外通商了,真要振作那自有办法——想摆烂,那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作为主管幕府财政大权的勘定奉行,小栗忠顺之前透露出幕府要实施富国强兵的大计划。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但到底幕府能不能做到呢?直秀失望了这么久,对此很是怀疑。 第二十四章 满座皆惊 http://.biquxs.info/ 幕府使番来访,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对于箱馆来说当然是大事,因此,陆陆续续,很多人都赶到直秀府邸来探听消息,其中箱馆目付堀利熙也在其中。 安政五年(1858年)八月底,箱馆、白主两地奉行所合并,虽说奉行直秀是白主出身,那也不可能将原箱馆老人赶尽杀绝都赶走——就算他肯幕府也不愿意啊。 何况,白主一系还真没这有这个心思,毕竟白主人少,日后想要有所作为,避免要大力吸纳外来力量,而这些箱馆老人都是敢于到冰天雪地来吃苦的,说起来也是想锐意进取的,怎么能随便拒之门外呢。 因此,除了一些心灰意冷死活非要回江户的,其他的箱馆老人都被留下任副职——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如今马上是幕末狂潮,直秀可不敢为了面子给自己挖坑,吸收是吸收,但当然要把正职都占了。 虽然役职降低了,但作为战败戴罪立功之身,这些人也没啥可抱怨的,毕竟江户让直秀酌情处理,人家一没逼人切腹二没趁机杀鸡儆猴,这就算不错了。 再说了,人家直秀一上任就撒钱,虽然俸禄是定死的,可待遇明显提升了不少,只要奉公不出问题,这手当金补贴、生活福利那是时常就有啊。 而且,只要不在奉公时有意捣乱,不久自有奥样英子夫人就拉着家里的婆娘一起发财。本钱没有也不怕,人家英子夫人“仗义”啊,借钱让各家入股产业,日后再从分红中扣除。 留下的箱馆老人都以为这是直秀有意拉拢,既然人家这么给面子,那自己也不好太过于不懂事不是,因此两地奉行所融合的很是顺利——其实,拉拢是一方面,另外则是直秀等人需要潜移默化改变这些人对商业的观念。 这里就必须夸奖一下原箱馆奉行堀利熙: 堀利熙虽然有些好清名的嫌疑,但人家确实为官清正,谈不上清廉如水,那也基本是秉公办事。 因此,有他以身作则,虽然有五陵郭这样的大工程、场所请负制商人承包这样的良机,原箱馆奉行所上下对咨询费还收的真不多,官风基本清廉。而且,人员也比较精明强干,虽然以此时的风气,混事的挺多,但事情还能推动下去,也算难得了。 如果不是堀利熙底子打得还不错,箱馆的治政可真有折腾一番的余地——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如果以前咨询费搂得多,那直秀等人再如何拉拢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到时自然是要龙争虎斗一番。 更为难得的是,堀利熙知耻后勇、颇具公心,居然不以降职为意,只想一雪战败前耻——人家堀利熙是幕臣里的大前辈,要是执意不配合,那直秀想接手这么顺利也是不可能的。 因此,短短一年来,箱馆就有了蒸蒸日上的模样,这政通自然有人和的一份重要因素。 当然了,自安政元年(1854年)起,白主一系就有意交好箱馆奉行所,之前四年来一直倾力相助,良好交情也发挥了重要作用。 再说了,这也离不开鲁西亚人的功劳啊——同仇敌忾兼大敌当前,这内斗自然就消停多了。 堀利熙等人探听了江户使番的来意,之后果然有人大骂,“不惧神对手只怕猪队友”,直秀的骚话又一次得到了广泛赞同。 但直秀、堀利熙立即将大家压制住了,说起来,幕府并无过分之处,这吃完面翻碗底的习气可不好。 此时使番的来意已经探听清楚了,众人就想告辞,但直秀出言把大家留下了,“来都来了,诸位也都听听我和大久保的谈话。” 一听“富国”、“强兵”,大家也来了兴趣——如今连箱馆这么偏的地方都开港通商了,扶桑之窘迫无人不知,这富国强兵可不可不听啊。 富国、强兵,在扶桑是谁先提出来的已不可考,毕竟这两个词其实普通的很,真说起来,可能自扶桑奈良时代(年)就有了。 大化二年(646年)正月,扶桑皇帝孝德颁布《改新之诏》,效仿中华盛唐,开启了“大化改新”之路,扶桑从农奴部民制开始转变为公田公民制。 662年(天智天皇元年),在摄政的皇子中大兄推动下,京都朝廷颁布了扶桑历史上第一部成文法《近江令》,将大化改新的施政内容固定下来,其中就有了令制国六十六的说法。 之后的一千多年里,有乱世也有治世,不知道多少能臣大将、国代大名,提出了富国、强兵的口号——是的,这个“国”是指令制国,不是全扶桑。 可在如今的安政六年(1859年),你提起“富国”、“强兵”来,那谁都知道,这个是指横井平四郎在《国是三论》中提出的观点,“富国”、“强兵”、“士道”乃立家之本。 横井先生字子操,名时存,通称平四郎,号小楠,是肥后熊本细川家的武士。 嘉永六年(1853年),米人黑船第一来访后,幕府向各家征求建议,细川家主在上交建白的同时,也将《国是三论》一并递呈,横井由此扬名——当然,外人不知道的是,1843年直秀游学九州,就此与小楠先生结识,当时直秀将兰书《人口论》介绍给他,因此本应1860年才出现的《国是三论》提前七年问世。 就从那时起,扶桑就天灾人祸不断,无论是武士还是町人、百姓,这日子就越过越惨了,这富国一说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关注。 扶桑一直地震频发,可这几年大震也太多了。 嘉永六年(1853年)二月,豆相参远地大震;嘉永七年(1854年),六月近畿大地震,十一月东海、东山、南海各道发生大地震大海啸;安政二年(1855年)十月,江户大地震。 最近的一次是安政五年(1858年)飞越地震,这回北陆道终于也没跑了受尽了劫难,当地米价沸腾,还由此引发了加贺的安政大一揆。 这些都是非常严重的,加上次一等的地震,不算小震,据统计居然有十三次之多! 在德川幕府成立后,发生了三次扶桑范围的粮食大歉收,“享保凶作”、“天明凶作”和“天保凶作”(年),这几年虽然没像这三大凶作一样惨,那也快差不多了。 再加上西洋人不断叩港,幕府、各藩都大修台场、频繁调动兵力和整顿军备,这些都劳民伤财的很,因此物价不断沸腾。 就拿米价来说吧,箱馆安政三年(1856年)是每石米银88.6匁,安政四年是118.3勿,安政五年 是146.3勿,今年更是涨到了惊人的204.8匁,年上涨幅度分别为三成四、两成四和四成,这真是要了人的老命了! 按道理,一枚小判金可以买一石糙米,可如今,箱馆2枚天保小判金才能买一石米——这还是在金价突然上涨的结果下。 按道理说,如今扶桑是米本位,武士的俸禄大半都是米,米被作为田租年贡,这米是地里长出来的,涨不涨价对幕府和各大名家的财政影响不大,说不定反而能再捞一大笔。 可事实却完全不是这样。 这米价上涨的原因是产量严重下降,除了个别丰产的地方,这田租年贡都减少了,收上来的米少了,发俸禄都勉强,还谈什么赚一笔,真是想多了。 扶桑米产本来就不足以养活所有人,就算没有天灾,这种地的“百姓”(农民)一年都吃不到几次,民间哪有多余的米可以用来贩卖,之前流动的大米,全是幕府和各藩之间的官粮! 这官粮贩卖,是卖给富裕的武士、商人和町民,这换回来的钱用来补贴财政。 也许,这几年确实有对大米囤积居奇的人发了横财,但米这种生活必需品的价格暴涨,十次有九次是经济出了大问题,因此幕府和各藩,在其中赚到钱的很少,普遍都出现了严重的财政亏损。 大久保说到这里,箱馆众人都大吃一惊。 虽然在座的都是武士,但说这些人不知道民间疾苦是过了——毕竟北地筚路蓝缕,高高在上是啥也干不成,必须亲民。而箱馆的米价虽然涨了,但从来没有闹出过乱子来,自然不会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 这时,堀利熙冷冷哼了一声: “若非直秀殿早年间就力主推广洋芋(土豆)、玉黍(玉米)、蜀黍(高粱)、麦(小麦、大麦)等物,北地早就大乱了。” “利熙兄过誉了,直秀实在是惭愧,其实还是油脂多这粮食就耗费的少了。” 直秀还真不敢收下这样的夸奖,白主有一阵子是能粮食自给了,但箱馆和白主不是合并了么,这如今移民速度越来越快,粮食缺口一直存在,还是要外购才行。 至于北地没闹出乱子,一个是大家挣的多有钱外购,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北地渔猎已成规模,鲸鱼肉、海豹肉、普通鱼肉都不缺,这油脂多了,对粮食的需求自然就少得多,如此才能在米价上涨的时候不受什么大的影响。 “咦,这不对啊。米少了,其它粮食也肯定减产,那富国一说不就是无稽之言了么?人都吃不饱,谈什么富国啊。” 直秀、大久保闻声看去,见是原诸术教授役现在的定番组头武田斐三郎发声询问,不由同时点了点头。 “粮食只是一时短缺,价格哪里会一直这么高。”这时,已经有人笑着回复武田杞人忧天。 但武田神色不动,只是盯着直秀。 “高见!”直秀不由长叹一声。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毕竟粮食一直短缺如今还是是预言,直秀一系也只有核心人物才知道,因此吃惊的人甚多。 “何故,何故如此?”堀利熙如今也不镇定了,他高声询问,盼着直秀立刻回答。 第二十五章 发生在未来的好大喜功 http://.biquxs.info/ 民以食为天。 因此,对扶桑粮价的上涨问题,直秀、大久保等人曾经议仔细论过。 随着天灾的缓和,扶桑的粮食产量是有可能恢复的。但好死不死的是,扶桑通商后,因为生丝、茶叶、其它特产的出口价格高昂,将导致粮食种植面积大幅度减少,因此这粮价是下不去了。 实际上,在直秀原来的世界,从1856年起,这粮价上涨要一直持续十几年,而且在1878年-1880年还会再次加速上涨。 解决办法不是没有,一是从海外购粮,二是想办法提高扶桑粮食产量,三是降低粮食消耗。 从海外购粮,先不说有钱没钱的问题,这造船和获得出海通商许可,就是两道天大的难关——至于想着西洋人运粮食到扶桑救苦救难,那是想多了,人家自有暴利买卖,轻易不肯做这种薄利的生意。 至于后两种办法,则都跟箱馆有关: 开荒嘛,扶桑开发的最大片土地就在北地;降低粮食消耗要靠油脂,而虾夷地渔产堪称扶桑第一。 可让人沮丧的是,尽管直秀说了老半天,可在座众人还是将信将疑——不能吧,今年六月二日箱馆对西洋人通商,物价是涨了,但有这么厉害? 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如今还没到路有饿死骨的危难时刻,这事情不真发生不知道疼,因此大家不信也难怪——其实,连大久保也是半信半疑,但这种大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姑且信之好了。 冷场过后,这话题只好又转回富国强兵上来。 横井平四郎在《国是三论》中提出的“富国”,其实可以称之为“交易富国”,也就是工商业致富。 说起来,这个话题还是满尴尬的。幕府以朱子儒学为本,这经商无益论那是深入人心啊;再说了,“商贾乃贱业”,武士不得经商如今依然是幕府法令。 但内有肥前、萨摩、长州、土佐等例子——这些强藩无不因经商而富,外有西洋人提醒,奉行所这些人不得不了解海外信息,自然知道了“通商有大利”。 可问题是,做生意有风险呐,这通商可以致富也可以致贫,谁能保证自己包赚不赔啊! 直秀就能! 在他原本的世界里,幕府在1859年对外通商到1868年江户无血开城这段时间,这经济搞的是真不怎么样,因此最后灰溜溜地下台了。 但大哥莫说二哥,之后的维新官府开始时干的也不咋地。 这其中的得失优劣,有无数后人研究,其中不乏真知灼见,这些当然可以拿出来谈了: 首先要揭露一个真相,那就是维新政官府早期干的真不咋样,把扶桑折腾得死去活来,要到十九世纪八十年代,这些官僚才幡然悔悟,然后扶桑经济才开始快速发展。 当然了,直秀不能把没发生过的事情当例子谈,所以讲话之间还是以逻辑臆断为主。 无农不稳,就先从农业谈起。 这扶桑农业嘛,成功的秘诀是明确地权、成立农业团队和鼓励推广技术。 是的,维新后农业发展的不错: 1880年以前,扶桑农业产值上下波动,但综合年增长率达到了约1.7%;1880年以后的二十多年里,年增长率大约为1.1%。 但官府在其中的作用比较搞笑,有对有错,可能过还大于功。 这些家伙干了啥呢? 盲目引进良种、推广机械和西式牛羊放牧法。 举个几个例子好了,引进的珍贵牛种差点让和牛灭绝了于维新官府之手,而土豆、玉米、高粱的盲目推广又导致了粮食总产量的下降,大农场机械不适合 广泛的小块田地,西式放牧法也水土不服。 当然,维新官府还是比幕府强,最起码人身禁锢松了许多,而且推广农学的力度和组织性也强了不少——尤其是1881年后。 但维新开始的十几年,农业发展的主要功绩还是要归功于农民伯伯自身的积极性——1873年土地租税改革后,农民的耕种热情高涨,这才是主因。 可坑爹的是,这段时间官府横征暴敛,而且土地兼并严重,以皇室为首的“地主王国”初见眉目——截止1883年,佃户耕种的土地比例为36%、其人数比例为60%,这说明大批自耕农破产并陷入穷困。 这么胡整乱搞,弄的农民生活改善不大,民间开始怀念以前的领主和幕府,因此叛乱此起彼伏。 说过农业再谈工业。 扶桑工业的发展依旧是主要靠民间,官府能做的、该做的是“完善基础措施、制订开明政策、推行义务教育和提供产业扶植、补贴”。 维新的三大口号是富国强兵、殖产兴业和文明开化,但由官府引领的殖产兴业烂的一笔——幕府和大名倒台时,留下的底子主要是官营矿山和军械制造所。但和前辈一样,维新官府在1881年前,也没干成啥惊天动地的事业,农业的经济占比依旧是绝大多数,比例根本没有上升多少。 轻工业里,西式纺织厂在维新十年后只有三家——还包括萨摩岛津家原有的一家。 重工业里,船舶和机械制造,西洋人开办的神户铁工所一枝独秀,1880年代初开始建造铁船,技艺水准让那些官办造船厂望尘莫及;而维新官府能拿得出手的,还是幕府筹办的长崎、横滨和横须贺三大制铁所。 矿山开采倒是发展的不错,但那都是在幕府的老底子上新老财阀更新工艺和机械的功劳。 炼钢更是悲剧,第一个大型的钢铁厂八幡制铁所是1891年筹备、1901年开工生产,而1900年扶桑的钢产量是大约5万吨,而同期英吉利、米人各是498万吨和1035万吨——真不知道这维新早期的殖产兴业从何谈起。 至于铁路,截止1880年,所有扶桑铁路加起来还不到160公里。 船倒是买了许多,但官营一直赔钱,于是在1875年通通低价转让给岩崎弥太郎的三菱汽船会社——岩崎由此开始称霸扶桑近海的航运业。 建立的大批示范企业——52家官营模范工厂,虽说普及了科技、培养了人才,但基本上最后大部分都因一直亏损而转让给个人。当然,原本打的旗号就是“示范”,倒也不算太灰头土脸。 这些企业包括著名的鹿儿岛纺织所、新町纺织所,千住制绒所、富岗缫丝厂、釜石制铁所、大阪炮兵工厂、内藤新宿试验场和三田农业试验所等等。 虽说万事开头难,可官营模范工厂从头难到底,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与官营企业相对,不算新老财阀的矿山和航运的话,反倒显得民间企业生机勃勃,——尽管它们得到的扶持较少或没有: 十九世纪七八十年代开办的精工钟表店和化妆品公司资生堂,从一成立起就声势不凡,后面更是一日千里; 手工的贝壳纽扣虽然贸易额小,但到1896年出口额已发展到17.5万扶桑元,占据了大部分国际市场; 北陆金泽的金银箔业,在幕府时期因江户京都才有特权制造,当时备受压制,维新后特权限制不复存在,因此蓬勃发展,在1918年占了世界市场的近90%; 1877年到1900年之间,对制造业增长的贡献程度分别为40%和35%的是扶桑的食品加工和纺织业,两者合计达到75%,也就是说,在19世纪后期扶桑的工业增长中,3/4是依靠轻工业的发展——而主力都是民间企业。 以缫丝产业举例,因为用不起昂贵的舶来机械,民间最初以简陋厂房、木制机器和水力动力苦苦挣扎,1870年引进座缫机,1872年开始大规模仿造,1876年民间生丝业大发展,1909年生丝产量超过了中华。 1886-1990是近代扶桑的第一次产业高潮,其中主力尽是民间企业。 当然了,维新官府的贡献也很大,体现在完善基础措施、制订开明政策、推行义务教育和提供产业扶植、补贴上。 但和贡献相比,黑点比比皆是,就拿这个扶桑“义务教育”来说吧,经费大头还是来源于民众——不是从税务中拨付欧,是直接摊派给学校附近的居民和学生家庭。在1869年-1877年的官府财政支出中,大头军费占了55.2%,而教育经费则是丧心病狂的0.4%! 直到十九世纪末,在狠狠抢了中华一把后,扶桑才开始实行“免费初等义务教育”——当然了,当时在世界诸国这个免费政策实现的都不早:英吉利全面施行是1891年;米人虽然1834年就开始,但直到1919年,最后一个阿拉巴马州才开始实行;佛兰西早点,全面施行在1879年。 再举个例子,关于专利法。 1871年扶桑颁布了《专卖简则》,但在实行后的第二年就遭到了废止,理由则是因强权横行无法执行。 十四年后,在1885年,《专利条例》颁布、专利局建立,扶桑专利制度才真正开始建立起来,而其它诸国相关法规建立的时间是,英吉利1624年、米国1790年、佛兰西1791、德意志1877——维新全面西化,这个听听就好了,谁信谁傻。 “富国强兵、殖产兴业和文明开化”,早期维新官府能问心无愧的就是一个“强兵”——所谓“英明神武、干得够好了”,听起来让人如吞了苍蝇一般难受。 反倒是,“忽视民生和环境污染、独断专行、官僚深度勾结商人、贫富悬殊、法治进步慢、愚民、穷兵黩武、奢侈贪污”,这个骂起来肯定不亏心。 早期的扶桑官府,好大喜功,无视以发展农业、轻工业为主的近代工业化的正途,在重工业领域和穷兵黩武中胡乱折腾,这是赖也赖不掉的。 西乡隆永曾经对早期维新官府的产业政策进言,“若因羡慕别国的强大,匆促向前,不考虑自身力量的局限,终将精疲力竭却一事无成。(请)务必即刻放弃建造铁路一事,致力增强军势力量。” 当然,他的最后一句大有问题,但前面说的可是一针见血! 难怪1881年松方正义主掌扶桑财政后,他以大藏卿的身份承认,“以前官府有时过于冒进,今后会更多考虑扶桑的实际情况,在量力而行的基础上,经济法令务必贴合实际。” 其实,扶桑近代化的经验和教训还很多。 但直秀自己说的口沫四溅,可藏头露尾的枯燥内容,让听讲的人大都昏昏沉沉。夫人英子见夜色已深,就出面让大家回家了。 “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不听是损失。”直秀只好悻悻然作罢。 这些内容都是他和勘定奉行小栗忠顺今年讨论过的,也是由此,他才认定幕府要启动富国强兵了。 说起来,自嘉永七年(1854年)幕府启动安政革新以来,这富国事业真的该往前一大步了——光韭山炼铁所、横滨炼铁所、汤岛铸炮场、石川岛船厂等寥寥几个近代产业,这能顶啥用啊。 可问题是幕府积弊已久,这还来得及么? 哎,“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这北地还一团乱麻,哪里有精力管如许多! 1859年底,幕府终于开始了又一轮的革新,而扶桑局势也由此进入了更加激烈的时期。 第二十六章 关保是个心大的 http://.biquxs.info/ “三啊,爷老了,这都咸丰十年了,连世道也看不清了。” “老爷健壮高明这呢,要不朝廷能不派旁人,偏偏让您来镇守这紧要之地。” “呵呵~真会说啊,这瑷珲就是个火坑,除了爷,也没人敢跳不是。你说,如今二月江南安庆的事情,到三月就能传到瑷珲,这是真的假的啊。” “要搁以前,把人马都累死了也不成,但如今这不是有小火轮了么。” 这对话的两位里,被称为“三啊”的是位绍兴师爷,姓沈名茂字万才,他排行老三,因此又被称为“沈三”;而“老爷”则是瑷珲副都统二品大员关保。 两人正在说的是,“咸丰十年二月,曾涤生分兵三路合围安庆。”。 虽然谈的是这个,但沈三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都统大人是存着别的心思。 沈三是去年投奔的新人,但如今不到一年,就赫然已经是关保府里的红人,凭的就是一手穿针引线的功夫。这关保大人质疑安庆消息是假,问的还是迫在眉睫的大事,毕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铺顶关保可把戴花翎都压上去了。 “老爷放心,鲁西亚去年血洗了江湾子,这索伦各部落天天喊着报仇,这还能有假!” 闻言,关保突然停下手里转动的两个玉球,狠狠地瞪了过来: “张王李胡四家,说到天上去,也不过是一介商人,出了事,老爷我跑不了,你——” “小的明白,以人头担保,坑谁也不能坑主子啊。” 一句话把关保气笑了,“你倒是想当奴才,可抬旗的功劳你够么!”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关保也知道,再怎么不放心,可到这个份上,事情也只能听天由命了,说到底还是黄金闹的,这玩意杀人于无形啊。 咸丰九年(1859年),朝廷和米人、鲁西亚人换约,《津门约定》就此正式生效,乌龙江口的庙屯也因此正式开港——英吉利、佛兰西在第二次大沽口之战惨败,这两家换约不成。 消息还没传到乌龙江将军官署,米人就在庙屯建了商栈——要不说商人胆子大呢,两边的官府还没沟通好,人家闻着钱味就来了。 不过,庙屯在乌龙江下游,这麻烦事跟关保没关系,他是瑷珲副都统,隶属乌龙江将军,而庙屯属于另一位将军的管辖地,这都是“镇守乌拉等处将军”的麻烦。 关保有他自己的麻烦。 前任乌龙江将军奕山,因为辖地里索伦人和鲁西亚人争端日多,最后酿成大乱,“处置不利”的大帽子盖下来,奕山和前任瑷珲副都统都滚了蛋,新任将军特~普钦带着关保一起接了这个锅。 到任之后,关保才知道,这真它么的坑爷们! 鲁西亚特使在京城抱怨,“索伦人民风剽悍,掳掠成性,野蛮无比”,可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人家索伦人日子过的好好的,这鲁西亚强盗从乌龙江上游就杀下来,把“索伦”换成“鲁人”,这才合适——“鲁人人民风剽悍,掳掠成性,野蛮无比”。 被杀上门来还不准反抗啊! 这索伦各部歃血为盟,自然是有道理的。 傻x奕山,在南海羊城任职的时候,被洋人打的屁滚尿流,因而吓破了胆子,在乌龙江将军任上一味地委曲求全。过分弹压索伦人,不但没解决问题,还激起了民乱,不但鲁西亚人不待见他,本地人也没有不骂他的。 但奕山和前任瑷珲副都统被免职,逃脱了大难,可特~普钦和关保这两位新官到任可就做 了蜡: 管吧,这民乱是鲁人挑起来的。 这奕山就它么是个棒槌,鲁人越境,还步步蚕食,傻了才压制索伦各部反击——不怕人家小口吃的不够,开始鲸吞啊! 再说了,索伦以前被叫做生女真,和满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这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啊。 可不管吧,朝廷虽然警惕鲁人,但如今江南长发之乱闹的正凶,英佛联军又借亚罗号、马和尚挑起战事,现在这鲁西亚有点得罪不起啊。 面对烫手山芋,乌龙江将军特~普钦索性来了个大撒手,死道友不死贫道,“关保,你的辖地,这事全归你了。我看好你呦。” 说实话,特~普钦和关保比两位前任可是硬气多了,但架不住手里没兵腰杆不硬啊——本来兵就少,还隔三差五地往关内调兵,这鲁西亚是能讲理的么?况且,这吃了大亏的索伦各部也不是好安抚的。 关保知道上官特~普钦的难处,但一根绳子算两蚂蚱,谁也别想跑,因此,他一边在索伦和鲁西亚之间和稀泥,一边不断向特~普钦要钱要兵要粮。 关外苦寒之地,哪里能搞出这些东西来,因此关保也就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真没指望上——他想清楚了,爷也吃过玩过见过了,大不了一死报君王,所谓“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是也。 但“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天无绝人之路,1859年庙屯对米、鲁两国开港通商,这本国的商人当年也找上门。 咸丰九年(1859年)蜡月,绍兴师爷沈三拿着故旧的帖子找到了瑷珲副都统衙门,开口就跟关保贺喜,“大人啊,您这是要发啊!” “发你个大头鬼!”当时关保就想不顾交情将沈三剁死。 但“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人家沈三敢上门自然是有依仗的——沈三摸出来一副先遣图,不,是一副黄金图。 这黄金图标记着几处淘金点,当时就把关保惊呆了。 朝廷封锁关外,但也不是没留口子,这“刨夫”、“揽头”也没断过——所谓“揽头”,原本就是参商,刨夫负责挖野人参,揽头负责招揽刨夫。 当后来,挖人参的、采金的、收购毛皮等特产的,商人都被通称为“揽头”,伙计都是“刨夫”。 当然,闯关东是要收钱的,揽头、刨夫凭票入场,票一张承惠十两,参商收本参六两——乾坤朗朗,童叟无欺。 关保手里缺兵少两,从上任就把揽头、刨夫的生意查了个底朝天——漏掉奸商,咱爷们的钱不就少么,这万万不可。 但黄金图上的几处淘金点,大部分关保都没听有人说过。 半信半疑的关保,让心腹手下到几处去验看,居然这张图是真的! 说实话,关保当时就起了杀心,但沈三作为绍兴师爷,那绝对是专业的,赶紧说明:“这图不是我的,是张王李胡四家商人重金收集的,这地点嘛,我觉得人家不会写全。” 关保让沈三详细介绍了四家背景,说是商人,但三家都是世代官宦之家,唯一的后起之秀胡光墉,人家也有江浙巡抚的背景,捐班的“道台”,都不是什么寻常的良善之辈。 虽然作为正黄旗人,二品大员关保不怕,但大家都是老江湖了,这根本斗不起来嘛——一个个油侵老泥鳅,还能让你轻易拿捏了。 因此,“雪中送炭”没发展成“千里送人头”,沈三被关保收下,做了师爷。之后的咸丰十年春,四家豪商派大队人马到了瑷珲。 真别说,这敢闯关东的大豪商,手笔就 是不一样: 瑷珲副都统关保觉得就是大家是一起发财,但张王李胡四家的管事跟关保拍胸脯,“要啥有啥!” “都说俺们旗人能吹牛皮,这汉人也不含糊啊。” 关保于是提出,“西洋军械有么?红衣大炮给爷弄十门。”——炫耀到爷门上来了,看爷怎么治你。 这军械是国之重器,普通商人哪敢招惹。就算你能弄到,这也违禁啊! 但张王李胡四家还真没含糊: “以前给博多勒噶台亲王效过力,还真有这方面的路子。” 咸丰五年(1855年),僧格林沁打破长发的北~伐军,生擒了首领林凤祥,因此被封为“博多勒噶台亲王”。 咸丰九年(1859年),僧格林沁又在二次大沽口之战大败英佛联军。 此时,咸丰十年春,正是此人风头正劲之时。 关保一拍大腿,“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是熟手。”——死鬼,你这么不早说,搞的人家心肝扑通扑通的。 原来,关保到了瑷珲才发现以前自己太单纯了,这鲁西亚人火器犀利是预料之外,但索伦各部用线膛火枪,莫非是在逗我?! 经过调查,才知道索伦人是从西洋人手里买到的。 英吉利几年前和鲁西亚大打出手,如今虽然议和休兵了,但仇怨还在,为了不让仇家控制阿穆尔河口,于是千里送温暖,沿河廉价卖个索伦人不少军国利器。 据说,当时英商还想廉价卖给乌龙江将军官署一批,但奕山这个怂包,因为两国还在交战,居然没敢要! “你不要我要啊!”但关保等了小半年,居然也没人上门联系他,真是郁闷。 可万万没想到,张王李胡四家财神爷,居然还有西洋军械的路子,而且还不是野路子——报效多勒噶台亲王,肯定是得过旨意允许。这军械的利润可观,虽然说是对朝廷忠心耿耿,但这钱恐怕也没少赚,这条路子四家肯定不肯放手。 关保也是个心大的,他当场就订了一千条线膛枪、二十门炮——他知道这私购军械犯忌讳,但一边上书代署乌龙江将军特~普钦,一边就写手书订货了。 张王李胡四家在关外的买卖叫济利货栈,伤风的大管事很仁义,表示杀头的事情肯定不能做,但庙屯的洋商要卖东西,那肯定雨女无瓜。 本来关保是挺忐忑不安的,这违禁是一回事,但没钱更要命。 他才上任,还没刮多少钱。上任瑷珲副都统破罐子破摔,反正都被罢免了,把本来没多少的存银来了个卷包会,一文钱没留下不说,还拉了一笔亏空。 其实,关保怀疑,低下的人也手脚不干净,但他看见手下一个个破衣喽嗖的,不收买人心也下不去手啊。 但济利货栈大掌柜报价格一报,关保就乐了,“五万两银子还算回事啊,拿我管家在金矿的分红抵押!” 关保这军械是不得不买,在咸丰九年(1859年)他刚上任的时候,鲁西亚人来给他点了火,“翌年三月,请乌龙江将军到瑷珲一行,双方划分疆界。” 原来,咸丰八年,双方在《津门约定》第九款里写到,“两方派员查勘以前未经定明之边界,务将边界清理补入此次和约之内。” 这就是一把刀子啊!依照西北旧事,鲁西亚这次肯定要大咬一口。 可朝廷签署的约定,关保能怎么办?只好提前买军械自卫了。 “祖宗保佑,龙兴之地,千万不可被外人巧取豪夺!” 第二十七章 小鲁子,俺们一直盯着你那 http://.biquxs.info/ 1860年5月8日,5艘蒸汽货船浩浩荡荡地驶过庙屯。 “这是什么大日子啊。”岸边聚集了不少人,纷纷议论。 涅霍罗舍夫气得用手杖猛击木柱,这也太欺负人了吧——几天前就有2艘挂着杰克联合旗的英吉利蒸汽货船悍然北上,今天上午又有4艘米船北上,这下午又有5艘英船路过,难道乌龙江突然成了黄金水道不成? 但作为去年上任的驻庙屯知事,涅霍罗舍夫有苦说不出啊。 本来,鲁西亚是有机会独占乌龙江河道的——此地唐人的造船业落后,有也等于没有。 可奈何,1856年3月,为结束克里米亚战争而召开的paris和会上,不但约定了“多瑙河各国航行自由”,在英吉利的坚持下,“乌龙江自由航行”也通过了。输家没有发言权,连皇帝都气死了,鲁西亚自然只能捏着鼻子同意。 因此,在1858年6月商谈津门约定的时候,这独占乌龙江的条款,鲁人特使伊格那提耶夫连谈都没谈——可这个傻瓜,在当年就轻敌冒进死在扶桑人的手里,想追究责任都办不到。 而转过年来,1859年6月的第二次大沽口之战,唐人打赢了,这到哪说理去! 自然,鲁人特使彼罗夫斯基就不敢节外生枝了,赶紧换约就是。 说起来,这也是形势使然,年英佛联军横扫了帝国在北太平洋的领地,之后好大面积叛乱发生,虽然在1856年部分恢复了乌龙江的航运,但直到1858年鲁人才重返庙屯,到1859年换约之后才大力经营,这实力不济嘴上就硬不起来了。 对驻庙屯知事涅霍罗舍夫来说,所谓的“大力经营”就是骗骗圣彼得堡贵人的,放了半个连队、盖几间木屋,连移民都没有,装个样子罢了。 更闹心的是,同样换约成功的米人来此地凑热闹就算了,可英吉利商人居然也闻着味就来了,还代表泰晤士警告自己不要耍花样,“独占乌龙江那是想都不要想!” “呸!” 但想给别人点厉害尝尝,也得手里有硬家伙才行——年的两次增援远东的舰队都主力殆尽,1859年倒是来了四艘战船,可太晚了,没有管束的“英吉利人”已经在这几年把军械卖给了不少索伦人。 当然,1859年到来的英人对此决不承认,“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可不是你们干的,难道是米人? 可这些年来,米人可没少鼓动帝国在远东扩张: 自1853年起,鲁西亚驻米知事勃弟斯科就给圣彼得堡写信,称“米人说现在正是鲁西亚占领乌龙江两岸的大好时机,这有利于两国开展更多的贸易。” 1854年5月,米人克尔特等将最新的军械左轮等献给皇帝。 1855年5月,由5艘战船组成的“北太平洋和中华海探险考察队”来到堪察加——但这些船参与当时的军势运输,被英佛联军逮个真着,全被击沉了。这真是一曲鲁米两国联手对抗英佛强权的悲歌。 1855年9月,15名米人机械师到圣彼得堡为修建铁路效力。 1856年克里米亚战争刚结束,米人就将之前帝国订购的“米洲”号轮船送到堪察加。 因为合作愉快——其实是迫切需要,1857年西伯利亚总督普嘉廷上任之后,帝国在远东对米人货物取消了一切关税和检查,并允其可在领地内随意设立商行。 再加上,在1856年开始的亚罗号战争中,鲁米都是落井下石的一方,有这份情谊子,打死涅霍罗舍夫也不信米人会背后下黑手。 看涅霍罗舍夫火冒三丈,米人在庙屯的知事芬恩.威尔逊安慰他,“上午过去的四艘米船,和英船一样不在尼 古拉耶夫斯克靠港,肯定不是真米。” “我不想听,不会安慰人就别说话!” 涅霍罗舍夫气得满眼冒金光,傻子都知道,这大江上下能做贸易的对象只有两个,要么唐人要么鲁人,这不在本港靠岸,自然是勾结唐人去了,是不是真米这一点都不重要! 再说了,你们米人也不是啥好东西,黑奴到现在都不废除,见利忘义的商人到处都是,信你才是傻子。平时勾搭唐人也就算了,可今年5月鲁西亚在远东有大动作,添乱也不能选这个时候啊! “咦,我没泄露这个机密吧。哎,说不好啊,去年就开始策划这件大事,就算自己不说,估计痕迹也瞒不过精明人。” 米人威尔逊要知道眼前这个人想啥,一定得气笑了: 黑奴是在米国没废除,可鲁西亚你的农奴不还照旧在么; 涅霍罗舍夫你能保守秘密?喝点伏特加,就拉着我絮叨,醒来把自己胡吹的事情忘得干干静静,啥秘密能保守在你个嗜酒的心中。 涅霍罗舍夫看着船队经过当然着急,但如今河流刚刚解冻,手里只有几条小木船,着急也没用啊。 这时,躲在船长室里的堀利熙,拿着千里眼满眼放光,开始胡言乱语: “这就是庙屯,鲁人的尼古拉耶夫斯克?不是说以已故皇帝命名的地方么,怎么这么破?” 箱馆陆上大番头堀直义真不想搭理他,这位平时版着脸像模像样的,可自从在真冈上船后,就摇身一变为好奇宝宝,这一路上见啥问啥,多好的耐心也被磨没了。 堀直义是此行的主帅,他可以不说话,但旁人不行啊: 自从今年樱田门外之变发生,大老井伊扫部头被刺重伤不能理事,这幕府的威信扫地,收到消息后,箱馆目付堀利熙惶惶不可终日,而直秀下令,“对原箱馆一系加大拉拢力度,务求将看好的几人彻底拉上船!” 参与这次无江户旨意的对外出兵,就是堀利熙、武田斐三郎等人的投名状,所以,问题再多那也要回答啊。 箱馆奉行并江川英敏只好出面跟堀利熙解释: “1856年鲁西亚在战败中克里米亚战争后,又赶上1857年的世界经济危急,因此元气大伤,无力经营远东。再说这些年来,鲁人在北太平洋损失惨重,能再次图谋乌龙江流域,恐怕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自然在庙屯投入不多。” 因为直秀如今是箱馆奉行,北地的第一人,自然不能轻动,因此英敏是此行名义上的最高者。 但从白主立军起,就有一条铁律,“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任何人不能干扰现场指挥官”——战前可以下达战略命令,但打起来就不要再指手划脚了。 做到这点很难,谁有权不想可劲造啊,可这些年坚持下来,有不断的基础建设和制度完善,终于形成了传统。 这次出兵,因为陆上大番头村田永敏不在——他从1858年就被借调到江户讲武所没回来,因此现场指挥官是陆上番头堀直义和水军番头中滨万次郎,水陆各司其职。 而同行的江川英敏、堀利熙,就是参观团,只需看不许干涉。 这场大战,对远东的局势非常重要,赢了,中华、扶桑在北方最起码能保持十年太平;但如果输了,中华难免要割地大出血,而直秀一系精华受损后,恐怕要丧失在幕末风暴中的主动权。 当然了,如今箱馆和白主加起来,也不过七八万人,谈什么主动权未免有点自大。但如今北地进入了高速发展期,一个趔趄在日后看,损失的就是几年的时间。 其实,这场仗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直秀觉得,鲁西亚都这样窘迫了,穆拉维约夫都在1855年挂了,1858年瑷珲的兵临城下也没发生,瑷珲约定谈也没谈,那北地不 是能太平一阵子。 可万万没想到,去年9月,西伯利亚总督普嘉廷带兵血洗了瑷珲对面的江湾子,之后小约翰.布莱恩找到箱馆,请直秀1860年春季发兵抗鲁。 你个普嘉廷浓眉大眼的,不是说“文质彬彬、风度翩翩,颇具学者气质”么,怎么当了总督以后,也是一副恶犬扑食的样子? 要不是直秀这些年谋划得力,还不得追悔莫及! “小鲁子,俺们一直盯着你那!” 原来,参与英佛攻击堪察加后,小约翰在英吉利远东的圈子里身价倍增,混得越来越好——当然,咸亨洋行把白主皮毛和捕鲸的生意转交小约翰的三江洋行,这也是重要原因,钱和势不分家嘛。 1855年,竹前虎次郎在直秀的授意,在松江成立了汇理银行和汇理洋行;而小约翰也在同年于香江建立了汇通银行和洋行。 汇通银行和洋行的生意越做越大,拿了股份和干红的英吉利远东官员们也对小约翰更加满意,多次劝他出来当官——钱赚够了,毕竟还是商人,要封爵士非得干出点成绩不可,这远东如今是冒险家的乐园,不参与太可惜了。 小约翰是凯尔特人,对绿岛大饥荒中英吉利人的所作所为恨之入骨,本着先上船再凿穿的战略,当然想出来当官混进敌人内部了。 但他的胃口不小,不想从底层干起——怎么滴开始也得是个某大城知事吧。 1859年,津门约定要正式执行,但英佛换约失败,而鲁米换约成功。 小约翰趁机建议,这爬到树上摘果子的人啥都没捞到,树底下捡果子的人收获不小,这不是开玩笑么——帝国劳民伤财、在座的躬冒矢石,没成想让外人得了大利,大家成了笑柄。 因此,本着我不好你也别想好的至高原则,小约翰自高奋勇要在乌龙江口斩断鲁西亚的远洋梦想。 这是英吉利帝国的一贯政策,因此必须支持! 但第二次大沽口之战惨败,英人的香江水师提督何伯都在此役身负重伤,因此精神上支持、军势冒险就得缓缓。 但小约翰对帝国忠义啊,他表示“不怕,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为帝国效力!” 大家都知道小约翰在远东北方的生意很大,和当地的有力人士大有瓜葛,因此让他放手去做也没啥不好。 就这样,1859年秋季,汇通洋行派肖恩.约翰斯顿进展庙屯。 打着英吉利帝国的旗号,虽然换约不成,当地的鲁米势力甚至乌龙江将军奕山都不敢惹他。 可毕竟中华和英吉利正在交兵,奕山又是一个怂蛋,因此约翰斯顿的声势不小,真的动作反而不大。 但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松江汇理银行和洋行的生意也不小啊,米人实在,钱送到了,大班凯文.威尔逊的堂弟芬恩.威尔逊就顺利捞到了驻庙屯知事的位置——哪个穷地方,连鲁米知事加上也不到一千人,知事谁爱干谁干。 汇通和汇理有大笔的生意往来,芬恩.威尔逊在哥哥的授意下,交给约翰斯顿不少情报,因此鲁人的大事被小约翰知道了——西伯利亚总督普嘉廷,要在1860年5月带大军威逼瑷珲。 之前小约翰夸下海口,要阻止鲁人侵占乌龙江流域。本以为是条死狗,可没想到是条疯狗,他只好找直秀商议,“怎么样帮兄弟个忙吧,出兵打丫的!” 直秀和鲁西亚势不两立,而且一起偷偷摸摸搞小动作,这个小约翰是知道的。 两人一拍即合,就定下了这次的战争。 时间过得很快,1860年5月8日,白主的4艘蒸汽内河战舰,小约翰下属的5艘蒸汽货船,载着箱馆奉行所的八百多足轻,经过庙屯直上瑷珲! 第二十八章 这仗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 http://.biquxs.info/ 发生在1860年5月的瑷珲之战,在很长时间里都评价不高,原因很简单: 战斗的双方一方是鲁西亚的地方总督府,而另一方则是当地的“土著”,这有啥好说的,无非是,在自己力量投放不及之处,鲁人吃了个大亏吧了。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学者同意,“飓风可能是蝴蝶翅膀引起的,仔细研究发现,瑷珲之战居然是东北亚局势变化的开端。” 这一战后,直接相关的中华、鲁西亚,之后两国政局都大有变化: 中华方面,居然开始驰禁封锁关东,从赋诗超级能手弘历开始的禁令终于被废止。 咸丰十年(1860年),柳条边墙被废弃,鼓励关外招民垦荒——在直秀原本的世界里,这个决定也发生了,但之后因各种原因移民进展缓慢。 之后,因煤矿的大量发现解决了取暖问题、良种的出现解决了粮食问题,尤其是金银铜等贵重矿产解决了财政问题,加上铁矿等的大量出口,移民的口子越开越大,居然合不拢了。 和1861年开始的关内自强求富活动不同,因关外地广人稀、官府控制力不强,一开始大开发的主力就是商人——后面种地致富的平民也参与得越来越多。 因为原材料本地能大部分自给,加上鲁西亚要入侵的刺激,此地区居然慢慢建起了完善的工业体系——底子差是影响发展,但也不是没有好处,最起码瞎指挥和拼命占便宜的人少。 这种重大变化当然深刻影响了中华日后的发展。 而鲁西亚也是变化颇多。 本来,1856年克里米亚战争战败后,鲁西亚的扩张重点就不在乌龙江流域。 1856年增加了高加索征服的投入,同时开始了在中亚的试探,而乌龙江流域,则完全是皇帝的一厢情愿和当地总督出于建功立业的冒险行为。 而因1860年瑷珲之战的失败,当地丧失了宝贵的骨干常备军,导致平息刚两年的东西伯利亚总督区叛乱再起,甚至伊尔库茨克行省的矿工和流放者也闹起来了。 同时有人到处传播原本保密的西伯利亚金银矿的消息,使西西伯利亚总督辖区也开始动荡不堪。 尽管1861年农奴制在鲁西亚被废除,但由于贵族们的阻挠,直至1887年才取消对农民实行的迁移证制度,因此,西伯利亚鲁人领地的情况,一直没有根本好转——移民不够又不太平。 直到1885年9月,鲁西亚和英吉利在中亚终于达成了均势默契,这个贪得无厌的帝国才再次将目光转移到远东。而在此之前,乌龙江流域一直被圣彼得堡认为是“一个难以防御的包袱”。 当然了,年的25年里,东西伯利亚总督里也不乏想“有所作为”的,但每次都莫名其妙地失败了——说到底,鲁人在远东不分内外的残酷统治,给自己带来了太多的麻烦。 因此,乌龙江流域再起风云,那是1860年之后25年的事情了。 但是,虽然瑷珲之战在日后被称为标志性~事件,但在当时,各方势力却没啥特殊感觉,尤其是对索伦各部来说,“你来打我我当然要反击,有啥可多想的。” 1860年5月17日,江东四十八屯首领尽数聚集在老屯,共议反击鲁西亚人的大事。 说是四十八屯,但其实这并不是一个准确的数字,原本是三十多个屯子,但因为鲁西亚沿江东侵,好多部落搬过来,然后这四十八屯也不知道是叫起的,反正现在大家都这么说。 而且,这四十八屯里满人、索伦都有,其中索伦只占了大半。 说起来心酸,尽管前任乌龙江将军奕山一直说,“索伦各部和鲁人血斗”,但实际上,却一直是索伦人、满人和少部分汉人的刨夫、揽头并肩战斗。这大家的血都没少流。只是奕山怕事,把麻烦都推给“野人”索伦各部。 “格绷额、涂格冬,你们说怎么干就怎么干,有啥可商量的。” 格绷额是满人首领,涂格冬是索伦各部推举出来的头人,这两人在众人的声望很高,大家七嘴八舌地说——此地的索伦语也是满语一样属于通古斯语族,虽然有差异,但认真点互相听懂还是没问题的。 “这狼群没有头领不行,但我俩打仗的手艺还差了一点,因此这头领嘛,还得选一个能干的出来。” “那就让扎拉西来干!” 北地的汉子直率,听两人说要选个能打的,就直接想到了扎拉西——扎拉西不但带着同伴教大家打枪,还教大家如何分散偷袭鲁人强盗,这绝对是个能打的。 而且,扎拉西他虽然是外人,但这些年没少给大家带来好处,没有他介绍的商队就没有火枪、粮食和其它东西,那大家早就被打死、饿死了。 听到叫他的名字,席地而坐的扎拉西就站立起来。 看他出现,大家一片欢呼。 “去年死了人?八月以后战死了多少兄弟?”扎拉西开口就问。 “八月(农历)江湾子四百多人都死绝了,老少一个都没跑出来。至于之后,不算鲁人强盗杀的,老少爷们战死了五百多。” 这里说的“鲁人强盗杀的”,指的是被袭击,而战死的,则是说主动攻击而战死的。 “今天到这里的勇士有多少人?江湾子的鲁西亚豺狼剩多少?”扎拉西高声喝问。 “不怕死的爷们有一千,而王八蛋还有八百不到!” “说错了!江湾子王八蛋八百,马上从大江还要来两千!” 听说鲁人要增兵两千,所有人都坐不住了,这仗可怎么打啊! 之前听扎拉西的,各部落边打边撤,一直退到这瑷珲附近,可当时奕山哪个王八蛋不让大家进城,拿点粮食将大伙唬弄到对岸。 八月(农历)鲁西亚人追到这里,江湾子的老少爷们觉得有瑷珲副都统出面,瑷珲城里又有朝廷的精兵,就没跑,结果全被鲁人杀了。 之后鲁人还想继续祸害人,可四十八屯联兵,就在老屯这嘎达,先是打啥巷战,后来里应外合,灭了四百王八蛋。 这鲁人后来调集了红衣大炮,可出了江湾子,就被老少爷们藏在老林子,像打鸭子一样打得逃了回去。 老屯到江湾子就二十六里路(十五公里),反反复复折腾了几回,愣是没让王八蛋再进屯子一步,真是痛快啊。 再后来,都统老爷关保上任,鲁人趁机议和,两家这才罢手。 关保老爷是个明白人,知道这打狼不死必有后患,趁着大江冻上的时候,让大家把王八蛋的两条战船给炸了。 但打仗哪能不死人,前前后后老少爷们战死了五百多,才打死了七百鲁人。 本想着,开春一股劲把江湾子剩下的八百鲁人给灭了,可瑷珲的关保老爷迟迟不松口,直到前两天才同意。 可好么,好不容易聚集了一千不到的老少爷们,准备再把鲁人骗出来一回,可人家增兵两千,这仗可怎么打啊?说不得,大家还是得逃过江去,到底把这左岸还 是要让给别人。 可能逃早逃了,朝廷一直不让,别说没大船,就算有也过不了江啊。 扎拉西看大家情绪低落,大声说,“我有办法!” 他给大家解释: 之前他所在的下游沃依德屯被鲁人祸害,走投无路之余却遇到了贵人,在贵人的帮助下才报仇雪恨。 如今他舍了老脸求贵人相助,得了八百精兵。 但他自己和鲁人有血海深仇,不死不休肯定要打到底,但没必要非把大家算上,愿意过江的他可以帮忙。 “说这些没用的干啥。” 满人首领格绷额、索伦头人涂格冬埋怨扎拉西,能过江冬天冻上的时候早就跑了,朝廷和关保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和鲁人死磕。再说就算你家没说道,那张王李胡四家关内豪商开的济利货栈和什么鹰国商人,那东西是白给的。 汉人说人离乡贱,朝廷又许了厚利,以后这江左之地,许四十八屯入满抬旗生息。 这是好大的恩德! 格绷额率领的这些满人,说是满人,但在旗的没几个,都是屯子首领,大部分手下的祖上是汉人、蒙古人居多。而且打猎地、耕地、山林、坟茔地都分配在江左,跑了就没了,能往哪里跑。 而索伦人,最好的出路就是当兵入旗,不当兵就得吃苦受累——放牧打猎开垦! 再加上,和鲁人多次争斗,大家互相都有了血债。 因此,这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 扎拉西知道格绷额、涂格冬就是两棒槌,不懂啥叫战前动员,他只好低声说,“听我的没错。” 经过仔细的说明,参加会议的几十个头领都懂了,跑就生死两难,只有打才能保护自家甚至博出前程。 等大家的想法确定了,扎拉西才将堀直义请出来,给大家介绍,这就是“过五关斩六将,千里送英娘,义薄云天堪比关二爷”的八百义士首领。 大家一看就笑了,这义士漏底了——穿的和大家一样,都是以前那个叫什么“会痛洋行”的鹰国鸟人给的制服,所谓西洋布盔甲是也。这明显是早有准备,不过鲁西亚人恶贯满盈,这八方都恨他死,倒是不错。 格瓦拉商会是咸亨洋行的另一张皮,因为买卖公平,又有扎拉西这样的内应,所以在乌龙江流域大有名望。不过,自1858年鲁西亚在此地的水军缓过劲来,格瓦拉商会就很少出现了。 代替格瓦拉商会出现的是小约翰的汇通洋行,为了给鲁人添乱也算买卖公平。 这两家衔接的蛮好: 假冒别的英吉利商人名义,年格瓦拉商会与乌龙江沿岸部落做生意,到1858年乌龙江上游鲁人开始入侵,格瓦拉商会半卖半送了一批军械和战备就消失了,而汇通洋行接着送补给,堪称无缝衔接。 堀直义是黑眼珠、黄皮肤,天然就得好感,再加上英气勃勃,很快就和众人热络起来——土方岁三的气质偏阴沉,但隼人从小就跟着直秀,长大了虽然在白主也搞大了姑娘的肚子,但他位高多金,结婚就是了,因此性格一直开朗。 堀直义知道这些人没啥战术素质,因此让扎拉西布置的都是诱敌、放冷枪和防守的任务,而主攻还是要看正规番组的。 但整个军势计划要说清楚,不然江东四十八屯不敢打啊。 歃血为盟后,江东左军一千人和箱馆八百人,终于在1860年5月18日向江湾子的鲁西亚人发起了进攻,大战将起! 第二十九章 喜讯之地有喜战 http://.biquxs.info/ 兰泡子自1859年9月被占领后,已经被鲁人更名为“喜讯”,如今的指挥官是杜皮金少尉——原本的倍斯特连科上尉在出击中不幸被打死,杜皮金不得不接下了这副担子。 和倍斯特连科一样,杜皮金也是1857年之后被调到远东的,两人都是经历了克里米亚战争的老兵,带着连队在泥泞积水的西伯利亚驿道上艰苦跋涉,用了3个多月,这才赶到了涅尔琴斯克。 杜皮金敢发誓,不管什么样的鲁西亚好汉,只要走过这条地狱之路,都会深切明白一个道理,“建功立业不是那么容易的!” 随后发生的一切都证明了这个观点。 虽然在新任总督普嘉廷的怀柔政策下,东西伯利亚的叛乱终于在当年开始恢平复,但经过战争和叛乱,原本十几万的人口只剩下几万人而已。之后的粮食输入则严重依赖于外部输入,财政也早就崩溃,全仗圣彼得堡支援。 按照大家的想法,这样的情况下就不要再瞎折腾了! 可一般民众说的不算啊,从1856年开始的亚罗号战争仍在继续,皇帝亚历山大二世和总督见利起意,就想着趁火打劫一把,于是帝国在1859年又开始在乌龙江流域扩张。 据说,在前一任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的时候,这土著部落非常好对付,经常几十个帝国士兵就可以征服一个部落,几百个好汉就可以在这片土地予取予夺。但当年那批老兵基本都战死了,无法确认真假。 反正现在的情况和传说的不一样——土人是见到大队帝国人就坚决跑,见到落单的就放冷枪,从不正面交战,因此很是不好对付。 而且最让人闹心的是,米尼枪这样的前膛线膛枪帝国刚刚开始换装,可野人却人手一把,据说是英吉利商人干的,也不知道真假。 大家在普嘉廷总督的带领下,一步步稳扎稳打,去年夏季拿下了阿尔巴津镇,洗刷了170年前的屈辱;到了9月,更是拿下了瑷珲对岸的这块要地,“喜讯”成了此地的新名字。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总督府明面上说还给对方一个和平的机会,但谁不知道总督府不多的物资和人力也耗到了尽头。 之后,第一批征粮队四百人几乎被全歼,倍斯特连科上尉闻讯暴跳如雷,亲自带人去报复。可结果嘛,他自己被冷枪打落马下不说,随行的队伍后来也溃散了。 没办法,自己只好接手了这个烂摊子,和这些刁民土著很是打了几场硬仗,但效果寥寥——仗着射程远、地形负责,野人们放冷枪放的可欢实了,这仗怎么打啊。 所幸普嘉廷总督明白事理,派人请唐人官府调解,这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自己也严令手下不准随便出击,哪怕两艘战舰在冬季被偷袭炸毁、镇子周围一直有人放冷枪,这都没改变原本的策略——只要等开春再筹集一批物资,然后集结兵力压迫对方的官府,这些暴民失去了依仗,想必就闹腾不起来了。 “计算日子,这援兵也快到了。虽然今天大股暴民在外面挑衅,但日后有你们受的!”杜皮金想着想着,嘴角就露出了一丝狞笑。 突然,屋外轰隆几声巨响,他赶紧拿起配刀冲了出去。 “这6磅后膛炮真是好东西!以往的线膛炮都比不了!”武田斐三郎一边说一边围着8门炮紧转悠,激动的不行。 但炮手们懒得搭理他,继续热火朝天地发炮——这炮打的快,一分钟三发,而以前的线膛炮是两分钟一发,当然是好 东西了。 江川英敏知道武田是个懂行的,可箱馆目付堀利熙肯定没看懂,于是他得给解释——没办法自己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英敏和堀利熙私交不错,1855年商谈宗谷让白主经营,当时人家可是给了自己体面的。 再说了,到北地六年了,英敏也明白过来,虽然和外人相比自己是个西洋通,可真讲究起来,自己和专业的技术人员没法比,只能当个直秀说的“行政官僚”——对此英敏也没啥不满的,这技术官僚做实事,行政官僚做后勤,大家谁也离不开谁不是。 英敏一顿吹嘘,什么丝紧炮身、筒紧炮身,什么立楔式炮闩、断隔螺纹式炮闩,什么褐色火药、苦味酸,将堀利熙唬得一愣一愣的。 就在英敏的吹嘘声中,鲁人营地已经变成一片火海! 其实,直秀一系是不想动用火炮的,因为这不是说明有外人插手么——“索伦各部”有米尼枪就已经逆天了,这还有炮,傻子都不信是民乱啊。 但军势赞画们推演,如果不用炮也不用战船轰击的话,除了用人命填,否则这仗没法打。 打赢才是硬道理,因此大家只能同意,“该用啥用啥,反正有小约翰拿英吉利的名义兜底。” 果然,鲁西亚人不肯再上诱蛇出洞的当,堀直义只能下令炮击。 说起来,这6磅后膛炮比3英寸线膛炮的射距没提高多少,一个是3800米一个是3600米,而且口径还小了不少——榴弹的话,一个是6磅一个是9磅。 但实际当然不是这么回事了,投射速度不同,炮弹结构导致装药量不同,而装药也不同,导致实际威力几乎差了几十倍。 如果之前鲁人没有杀害兰泡子老少,联军还真不敢这么狂开炮,因为怕误伤啊。但自作孽不可活,鲁人这次是恶有恶报,择地固守这个策略是彻底失败了。 而之前,四个哥萨克骑兵连队400人就在征粮引起的冲突中丧失殆尽了,这没有多少马,两艘战船也在冬季被炸坏了,因此总计不到八百人的守军居然没有一人冲出重围。 本来,虽然依江地形不利,但分三面突围应该怎么也能跑出去一部分人。 可你之前不上引蛇出洞的当,这是对的,但多少应该派小队突击牵制啊,怎么能让对手好整以暇地修建工事呢! 其实,如果鲁人在地狱有知,当然不肯认——你们在1.5俄里(约1.6公里)之外修工事,十二磅前装滑膛加农炮都打不到,傻子才会想起来攻击。这个冬天一来,莽撞的人早都被打死了。 再说了,之前齐整的1500人还好些,半个炮兵队、1个步兵连、四个哥萨克骑兵连加上水军,正规兵占了7成多。可多次冲突下来,正规兵死得快、武装民跑的快,如今嘛,武装民占了近4成,上岸的水军占了4成,这仗怎么打啊! 何况,怎么能说没人成功跑出去呢,跳江的上百人里,不是有成功游到对岸的吗?可你们倒好,嘴里喊着什么,笑的也满和善,但拿着木杆说帮忙,可这一个劲地往水里摁是怎么回事?!瑷珲副都统关保你不仗义! 其实,这还真不关人家关保的事,主意是特~普钦拿的。 去年鲁人不是通知了嘛,“翌年三月,请乌龙江将军到瑷珲一行,双方划分疆界”,作为代署乌龙江将军特~普钦,他怎么敢不来。 他凑了两三千兵马,早早地就到了瑷珲城,和关保凑的两千五百人合 兵一处。 特~普钦虽然是个没中过举人的秀才,文才有待商榷,但人家能做到封疆大吏,当然是有原因的——道光七年(1827年)他就投笔从戎了,依仗军功才能起家。 因此,特~普钦和关保都是宿将。 但这些年,朝廷不断从关外调兵,两人上任后虽然补足了兵员,还征集了一些民勇,可这实力原本就不如鲁人,数目字凑够了也不管用啊。 因此,分兵到新瑷珲城,形成掎角之势后,特~普钦就和关保相对苦叹,“两把老骨头算是要交代了!” 到了这个地步,再臧着掖着也没必要,关保就把自己不等朝廷批复就私购军械的事情交代了。 果然,特~普钦听说有“一千条线膛枪、二十门炮”,啥也没说,就一个劲地问“啥时候到啊?” 济利货栈的大掌柜也不敢端着了——他事后才知道有“划分疆界”一事,按鲁人的风俗,弄不好明显这是要两国交兵啊。但老沟金矿如今也探察得清楚了,确实有,他敢跑回关内,张王李胡四家主就能把他生撕不说,估计全家老少连耗子算上都活不了。 大掌柜只好如实交代,这军械不是我的,是一个格瓦拉洋行送的,出关也是人家格瓦拉让的。 特~普钦当然要追问: “这洋人什么来头啊?你私下勾结洋人该当何罪?” “据说这洋人给博多勒噶台亲王送过枪炮,据说张王李胡四家是经手人。” “据说你个大头鬼,这自己家的买卖生意还据说!”特~普钦也和关保一样明白了,这洋行是搭上了朝廷,塔上了博多勒噶台亲王啊。 这个好啊,僧格林沁那么大的脑袋,有他顶在前面,哥几个怕啥! 于是,代署乌龙江将军特~普钦不再过问了,私下里让关保放手施为。 关保一边骂娘一边硬着头皮继续,所幸这洋人还是守信的,果然将军械按时送到。 其实,济利货栈的大掌柜都骂娘一个冬天了——主家吩咐如果这大金矿是真的,那洋行说啥都行。可这事没凭没据的,出了事还不是自己顶着。 但这黄金滚滚就在眼前,想撤也挪不动脚啊,因此他可没少给关保和瑷珲城里的上下撒钱。 关保拿了军械,这才同意“索伦各部起兵”,顺便还开了好多空白前程出去,反正死的不是自己本部兵马,那冒点险也没啥不是。 可真等到兰泡子打起来,特~普钦和关保都大吃一惊——这“索伦各部”也太猛了,这是啥炮这么厉害,居然平日猖狂的鲁人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但不管怎么说,洋人内耗也好,民乱尾大不掉也罢,眼前这关算是过去一半了: 送军械的洋人说鲁西亚援军不过两千,这八百灰飞烟灭了,两千不算啥!至于打完了怎么收尾,那也得等打赢了再琢磨不是。 说实话,特~普钦和关保都算朝臣里敢战的,因此才被放到这个位置上。 关保看的开心,手下也忍不住了,纷纷请命到江边助战,因此才“一不小心”淹死了鲁西亚的游泳健将们。 1860年5月18日,江湾子的八百鲁人残兵全部被歼灭——可能有几个顺江逃跑了,相信也逃不过义军的搜索。 但这场战斗还没完,顺江而下的还有两千敌军,损失不大的联军一千八百人,抓紧时间休整,士气昂扬地等待着大敌的到来。 第三十章 自救者天救 http://.biquxs.info/ 自救者天救,自弃者天弃。 瑷珲城里的乌龙江将军衙署人员,热切希望天上继续掉馅饼,但可惜,这个愿望还是落空了: 1860年5月22日,“索伦各部”在瑷珲上游十余里处伏击鲁西亚援军后,联军居然立即解体了。 当时,江左各屯战士还在漫山遍野地清剿鲁人溃兵,但关保安插在义军中的心腹,“屯千”格绷额派人急报,“获胜的第三天早上,远道來援的八百猛士突然消失。” 乌龙江流域可以被划分成三段“上中下”,而瑷珲城和兰泡子就卡在中段的起点,从此往上,因水量较少江道徒然变窄。 当时,鲁人以三艘火轮拉着上百搜驳船,绵延近十里,分三拨浩浩荡荡地顺江而下。结果,在行进途中,因前后同时遭到炮击,船队顿时乱做一团。 慌乱之中,驳船纷纷解缆自救,但两岸弹雨不断袭来,最后还是成了一场大溃散——其中,人员和物资都损失惨重,尤其是作为主要攻击目标的三艘火轮船,一艘都没跑了。 按着事先的安排,江东各屯联军的主力,从下往上进行清剿,务求除恶必尽。 这时,逃到岸上的鲁人已经失去组织和大部分军械,心慌意乱之下,基本丧失了抵抗。江东各屯民众的热情高涨,纷纷加入到追击之中。 就第二天这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外援扎拉西请来的八百义士开始不声不响地收缩。 等第三天中午,扎拉西在瑷珲正式告辞的时候,留守的满人头领格绷额才发现,人家都已经开始撤离了。 格绷额苦苦哀求,希望扎拉西留下援手,顺口开河许了金银珠宝、美女、宝鹰无数,又以大义相责,但得来的只是婉拒,分手的时候,扎拉西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自救者天救,自弃者天弃。” 其实,瑷珲城里的官军一直密切关注着战事变化,但因为下不了决心,虽然用水军支持了大量物资,但一直没有大规模参战。 代署乌龙江将军特~普钦、瑷珲副都统关保,两人担心的是,据说鲁人可以在上游征发两万大军,因此他俩都不敢轻举妄动——尽管扎拉西等人在江东联军里一直宣扬,“鲁人哪有这么多的兵马”,还举出不少细节,但奈何这两位不信啊。 这两位的主意很正,就是先用“索伦各部”消耗对手的锐气和兵力,然后让鲁人“知难而退”。 而且,这两位都有些怨怼: “这鹰人、米饭人还有助战的‘义士’,你们咋不来找我们呢!跟这些江左的泥腿子勾勾搭搭,到底是何居心?” 他们忘了: 战前格瓦拉商会送枪炮来的时候,为了避嫌,这两位愣是没让人家在瑷珲靠港,是在下游找的临时码头卸货; 而之后的兰泡子和伏击船队两次作战,这两位也没主动派人联络。 就冲这小心翼翼的态度,堀直义不带人跑,难道还留下过年啊。 去年小约翰请求直秀一系发兵助阵的时候,当时众人就有过讨论,“唇亡齿寒,这出兵是肯定要出的,但准备打到什么 地步?” 当时的决定就是,兰泡子必须拔掉,给鲁人一个教训;而增援船队也必须打掉。但之后嘛,不宜介入太深——这和小约翰的想法不谋而合。 小约翰的使命也就是给鲁人捣乱,真要闹的不可收拾,小约翰不就前功尽弃了嘛——他和鲁人没啥仇怨,就是想借这件事上位。 直秀倒是想不顾代价,可如今家业大了,他想一手遮天也做不到了,他争取到的就是,“如果唐人配合,那尽可放手一战。一线指挥官有临机决断的权利。” 因此,在伏击鲁人船队之后,堀直义等人看大局已定,就启动了撤离计划。 收到助战义士撤走的消息,关保一边派船去追,一边赶紧请来上官特~普钦议事,“这事咋办?如今被人搁在半空央了。” 也不知道两人到底合计了啥,估计是发现了鲁人两万大军是扯淡吧,反正最后决定,“没了扎屠户也不能吃带毛猪”: 乌龙江将军府,从瑷珲集结的五千多兵马里,抽出了两千多精兵,再联合江左各屯义军,一起打着索伦义军的旗号,水陆并进前往上游鲁人的据点“江湾子”。 因为之前袭击鲁人船队的成功,乘坐火轮的总督普嘉廷、特使彼罗夫斯基一个身负重任、一个当场毙命,加上阿尔巴津镇的守军大部分都随船队溃散了,人心惶惶之下,这个重要的鲁人前置据点被“索伦各部”一战而下。 之后,复仇心切的敖拉氏索伦义军孤军西上,最终出现在涅尔琴斯克城外,守兵匮乏加上风声鹤唳,导致这个1704年以银矿闻名的城市出现了大骚乱——在敖拉氏战士退走后,被临时武装起来的流放犯人和矿工趁机反抗,开启了伊尔库茨克行省1860年大动~乱的序章。 因为反抗军人数众多且武装矿工颇为战斗力,在打败了几次鲁人围剿后,最后动荡居然蔓延到很多的西西伯利亚总督辖区。 最终,导致圣彼得堡只好无奈地吃下了苦果: 第一,因为在乌龙江流域讹诈不成,鲁西亚在当年结束的亚罗号战争中没有捞到啥额外的便宜。 第二,特使彼罗夫斯基,在当时死命纠缠英吉利在瑷珲之战的黑手,最终导致双方在远东的合作关系彻底破裂,坚定了英吉利控制乌龙江口的决心。 第三,在英佛两国的支持下,清廷不但拒绝了鲁西亚重新划分边界的请求,还开始大量往乌龙江流域移民,最终导致二十年内鲁西亚无法沿乌龙江向下游扩张。 当然了,直秀当时还不知道瑷珲之战造成了如此大的影响,当1860年6月3日他在箱馆见到返回的江川英敏等人时,乌龙江上游的战斗还在继续。 和依然忐忑的直秀不同,小约翰眉飞色舞,此前他带着5艘蒸汽货船全程打酱油,但这功劳却全部记在他一个人名下——可不是嘛,直秀等人在里面捞到啥好处他不管,反正在英吉利方面,记得都是汇通的洋行功劳。 和直秀道过谢后,管杀不管埋的小约翰就拔锚起航直奔中华松江而去。 等他走后,箱馆奉行所对此战进行了总结: 第一 条结论就是“科技改变了战争”。 1852年第一次庙屯之战,虽然发生在6月下旬,但6月上旬船只就到了乌龙江口;1854年的第二次庙屯之战,时间同样是6月。而这次瑷珲之战,5月初战船就到了庙屯。 这一个月的时间差距,是蒸汽铁壳船出现带来的——不但航速有了提升,而且也不惧流冰,这才强到了战机。 说起来,鲁人也很狡猾,估计将航运安排在5月底: 虽然乌龙江下游在4月底解冻,但河口外洋的解冻时间却一般发生5月初,至于鲸海北部海峡五月底冰封才消失。 所以,为了避免英吉利人的干扰,鲁人将瑷珲发难时间定在5月底——上游在5月初解冻,大军可以沿河而下,而为了避免流冰损害,正常货船只有六月初才会出现在乌龙江口。 可总督普嘉廷没有注意到,全铁壳蒸汽船船可以忽视大部分流冰对船只的威胁。 因此鲁人这场仗输的一点不冤。 另外,除了上面的原因,其实鲁人还忽略了小冰河周期的影响——最近几年来,鲸海的冰封期越来越短,并不是意外。 而且,1859年9月1日,发生了“卡灵顿事件”,人类第一次注意到太阳黑子的异常活动会对地球造成重大影响。 当然,扶桑近几年的频繁地震,说明地壳运动激烈,也会造成气候异常。 私下里,直秀对普嘉廷很同情,“知识重要啊,兄弟!”。 另一点科技致胜的证明,则是先进军械的威力。 “索伦各部”拿着线膛枪,就可以以游击的方式压制鲁人,使其在野外寸步难行;等箱馆八百人拿着更先进的军械出现时,布拉戈维申斯克(兰泡子)一日就被攻灭。 当然了,战术、训练、后勤等也不能落后,但鲁人你啥啥都不行,就敢在乌龙江挑起战端,梁女士不在,谁给你的勇气!? 总之,打赢了啥都好说,箱馆众人一包欢乐,其间的原箱馆奉行所老人也大大归心——当然了,“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直秀相信,箱馆目付堀利熙和组头武田斐三郎想的绝不是一回事。 但结局好才是真的好,管那么多干啥。 说起来,直秀真应该好好感谢鲁西亚人——内部融合全靠打鲁西亚人不说,他最早任的白主代官,后来的白主奉行、箱馆奉行不无和鲁人入侵有所关联。 “好人啊!” 不过,直秀隐隐约约觉得,如果乌龙江将军府能抓住这次瑷珲之战造成的良机,恐怕鲁西亚红利就到此为止了。 这一没有了“外援”,那北地的发展怎么办? 1859年底,箱馆奉行所管辖之地,虾夷地和北虾夷地都算上,不过才七万八千人左右——不算商人和其带来的护卫、伙计,也不算其它大名驻守北地的人员。 就这点人,想在幕末风暴里出头,就算军械再好,撑死了也就是个搅屎棍一样的角色。 那箱馆的出路究竟在哪里呢,这真是一个异常沉重的问题。 第三十一章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http://.biquxs.info/ 对箱馆奉行所众人来说,从撤离乌龙江口起,瑷珲之战就算完结了。等1860年6月初一回到北地,稍作休整,大家又开始为北地的前程忙碌起来。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这说起来容易,但谁上火谁知道。 1859年底,箱馆奉行所管辖之地,虾夷地和北虾夷地都算上,正式领民不过才七万八千人左右。 而扶桑这时候是啥情况,火到要烧到房梁上了! 根据与各国的通商约定,安政六年六月二日(1859年7月1日)起,长崎、神奈川(横滨)、箱馆对外通商后。 这箱馆也是开放口岸啊,就在眼皮前,这啥情况都看在眼里,大家都觉得大事不妙,“吃枣药丸啊”。 水户老藩主德川齐昭曾提出“通商五害说”: “自他国进口之物乃无用之物,自扶桑出口之物乃有用之物。以有用之物易无用之物.乃第一害; 增加出口物品会引起扶桑物用不足,乃第二害; 物用不足便会引起物价沸腾,乃第三害; 获利者实为极少数商人,民众广为受损,乃第四害; 纵使以出口物品易金银,但仍难以补足流失部分,导致人不敷出.乃第五害。” 高,实在是高!说得太准了! “吃枣药丸啊”,如今从奉行直秀到箱馆的识字升斗小民,现在大家都琢磨出味道了。 这工业国与农业国的贸易,以如今扶桑的关税约定,那结果还能有个好! 反正奉行所上下明白的,都整天忧心匆匆,“就算箱馆的对外贸易还好些,但扶桑其它地方这不就玩了嘛。” 按《红楼梦》里的话说,这叫“热火烹油、花团锦簇。然后就是食尽鸟投林,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旁边有直秀大吼一声,“哪个瓜娃子把额的私人读物传出去的!” “不要怕,完不了,其实扶桑是有出路的。” 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这事直秀得带人解决啊,不然人心就散了。 一个国度的近代化到底应该怎么走? 这个问题直秀回答不了——哈哈。 但在他记忆里有一个很成功的例子,那就是普鲁士。 1512年,条顿骑士团世俗化,普鲁士公国(sia)正式成立。 1701年,以支持奥斯马加的哈布斯堡王朝向佛国波旁王朝宣战为代价,勃兰登堡大选帝侯腓特烈三世换取了国王称号,从此展开了普鲁士王国200多年的显赫历史。 在经历了年的七年战争后,英吉利正式成为海上霸主,迈向了日不落帝国,但同时普鲁士也靠自己的奋战,被正式视为列强之一。 到1786年腓特烈二世去世时,普鲁士的经济得到了很好的恢复,自此把列强或者说小强的帽子戴的稳稳当当。 1850年前后,英吉利在本土率先完成第一次工业化——起始时间是年代,基本完成是1840年,完全成功在1850年。 而佛兰西、普鲁士紧随其后,完成时间为1860年左右。 至于米人,北部的第一次工业化完成时间被认为在1880年前后。 和英佛拥有广大殖民地、米人拥有物产丰富的广大领土不同,普鲁士的先天条件虽然不差,但对比之下绝对是跛脚——和扶桑差不多,早期煤炭资源丰富,但长期看各种资源都不足,尤其是铁矿缺乏、粮食不能自给。 早期的普鲁士王国,在1883之前,都没啥像样的殖民地区,舰队一点都不强大,远洋贸易也相 对落后。 也许普鲁士崛起的解读有很多种解读,什么大环境有利、自身努力、英才辈出、善战、抓住好机会了等等,但有一条是被普遍认可的,那就是普鲁士的教育领先世界——从年,其基本完善了义务教育。 1619年,普鲁士公国就颁布了《义务教育规定》,1763年普鲁士王国更颁布了第一部《义务教育法》。 和普鲁士相比,英吉利在1870年开始全面推行义务教育——1891年正式规定初等教育免费就读。 而佛兰西全面推行此制度的标记是1879年2月的《费里法案》,从1882年起开始实施7年免费义务教育。 米人则是1825年颁布了第一部义务教育法,1834年出现了第一所公立小学——免费教育,但因各州法令不同,直到1919年,最后一个州,阿拉巴马州才颁布义务教育法。 虽然,普鲁士率先推行义务教育是因为当时宗教改革的需要。但不管怎么说,无心插柳柳成荫也好,尝到甜头坚定了信念也罢,反正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普鲁士由此得以后来居上。 当然,普鲁士崛起有其地缘因素——虽然远洋贸易开展的很一般,但其组建的独乙关税同盟,利用在欧罗巴中部的便利位置,在1850年的列强世界贸易份额里,位居第二,占了14.4%。而同期英吉利、佛兰西、米人的比例也不过是23.3%、10.3%和8.8%。 不过,直秀等人管不了那么多,还是先打下麻雀再说大雁的事,反正他们是早就认准教育立业这条路了。 “年少宏图远,鸟雏志向高。” 虽说志向高,但这北地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大家从1850年吭哧瘪肚地干了近十年,成绩是不少,可放到整个扶桑来说,这就是杯水车薪。再说“十年育人”啊,算一算,恐怕赶不上趟了吧? “谁说没枪头就捅不死人的。”直秀邪魅的一笑。 有句话叫“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最早的倡导者是“额不打他他就来打额”的嬴政老哥。 从白主到箱馆,自北虾夷地和虾夷地合并以来,在奉行所的私帐上,1859年的教育支出是15万5千円,折合天保小判金也是同等数目,诚为巨款啊! 虽然这笔钱都花在了本地领民的身上,但谁也没说“书本不能在其它地方用啊”。 再说了,后世有资本输出一说,别人干得,那箱馆为啥干不得? 教育输出,给我走起来! 直秀在1846年偷偷出海,但在此之前,他还有个重要身份,就是私塾先生啊——当然,他的贡献主要是开始阶段,起到了面头酵母的作用。 在他在海外的期间,江户有坦庵先生、玄朴先生和村田永敏,大坂有绪方洪庵先生,土佐有吉田官兵卫元吉,宇和岛有二宫敬作,长崎有小栗忠顺,佐贺有兰学寮和风车组,肥后有横井小楠,甚至萨摩也有西乡、大久保两人,这些人可没闲着。 通过兰医、兰学者的渠道,直秀等人早期编撰的兰书启蒙书籍,如今已在扶桑各地广为流传——当然,这个“广为”有点夸张,兰学当时还不是显学。 但米人1853年黑船不是来了么,此后幕府放开兰学禁锢,于是这些启蒙书籍没有流传开来——老版没有流传开来是正常的,因为此时有了更好的版本。 当时直秀已经有了自己的地盘,他和同伴开足马力,一边印票子“白主札”,一边全力印刷新版本启蒙书籍。 直秀在米洲期间,除了装神弄鬼骗富豪和挣钱外,就是搞科研和花大钱编辑图书——未来,因为推广文化有功,直秀、英子、虎之助、学次郎四人都被追授了米人荣誉。当然,哪个时候,主要是为了拉拢,但直秀等人真不亏 心。 在1849年直秀等人回扶桑的时候,其旗下班坦图书公司的幼儿读物已经开始风靡北米、冲向欧罗巴了。 等回到扶桑后,吸收之前各家的改良,白主乡学在直秀和化名吉田悦德的高野长英主持下,一直在不断改良书籍的内容。 1853年黑船来访,此后幕府放开兰学禁锢,白主版的兰学启蒙书籍开始风行扶桑——当然,为了不横生枝节,这些书籍都没标明是出自白主乡学的。 这些书籍都有精装版和简本两种。 精装版嘛,是带丰富插图的,而简本嘛,就是少图多字的——这是考虑到扶桑此时的印刷水平。 但事实证明,小瞧谁都不行。 江户时代有一种“读卖瓦版”,类似后世的小报、宣传单,用的是陶瓷印刷术。 幕府是没有版权保护规定的,各地奸商发现兰学启蒙书籍市场很大,于是纷纷下海。瓦版是糙了点,但在金钱的诱惑下,居然印的都是精装版——谁让简本它不好卖呢。 真以为直秀等人在北地一直埋头苦干啊,这扶桑遍地的兰学启蒙书籍,就是白主的触手。 “书同文”,这就是东亚文化的重要优点——顺嘴一句,这和儒学没啥关系,嬴政发飙的时候,法家是秦国的显学。 反正直秀没有xx天下第一的嗜好和欲望,这兰学启蒙书籍里根本没夹带私货,所以幕府和各地大名都没严管。 但其实,私货还是有的,科学就是其中的最大私货——科学精神必有质疑,因为证伪性嘛。 拿着启蒙书籍是造不出肥皂、发不了财,但想发财的可以买进阶书籍啊,白主乡学,这些年以造福乡梓的精神,拼命地印书,然后再跳楼大甩卖——西洋人后来发现了,到处找是谁损人不利己,但最后发现的时间点太晚了,当时已经奈何不了直秀等人了。 说起来,扶桑的识字率很感人。 后世有人洗地,说江户时代的识字率是40%。 可拉到吧,做保健品的都不敢这么吹! 直秀现在明白这识字率是怎么来的了——能认识自己的名字就算识字,这样的识字率能不高么。 维新之后,1872年确立了初等义务教育制度,之后的入学率分别是: .年的年为%。 别说寺子屋了,没漏,大部分都改成初等学堂了。 这入学率在1877年都不到40%,同样比例的识字率是从哪里来的,难道是普及了家庭教育?可孩子爸、孩子娘不识字,应该帮不上忙吧。 有资料说,幕末能看懂公文的百姓(农民)占比为百分之三,能看懂骈六俪四公告的位百分之一点四。 考虑到武士、商人和町人的识字率要高一些,但综合看来,应该还是基本符合近代的研究,当时的农业社会,识字率很少超过10%,其中大部分农村地区,男性的识字率可能仅有几个百分点。 当然,东亚文化重视教育是个优势,但扶桑可没有科举啊,农民咬牙花钱让孩子读书识字,难道是为了种地么?完全不符合常理嘛。 然并卵,直秀也改变不了这种落后,他只能前期在白主奉行所、现在在箱馆奉行所推行免费义务教育——为这,他就吐血了,金矿的收入填进去不说,还把知道的两处世界著名隐藏宝藏搞起。 不管怎样,反正箱馆如今是准备靠书籍、教育搅乱幕末了。 而且,今年春天幕府大老井伊扫部头不是挂了么,如今直秀还准备了一个大招,那就是科技输出和文化输出。 想必,这三招一起用,一定能呼风唤雨。 致歉,才写了一千不到,估计更新会是凌晨。 http://.biquxs.info/ 非常抱歉。 本章的内容教难写,既要回顾大老井伊直弼执政的内容,又要说清楚直秀对扶桑经济的影响。 因此考虑了很久才动笔,估计要迟更了。 merlin写书本来是为了爽,可写到现在,满脑门子尽是官司,唯恐露了马脚对不起读者大大们。 如今经常遇到瓶颈,真是活该——小众书之难,难于上青天啊~~啊~~~啊~~· 《扶桑镜梦》致歉,才写了一千不到,估计更新会是凌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扶桑镜梦》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致歉,才写了一千不到,估计更新会是凌晨。 http://.biquxs.info/ 非常抱歉。 本章的内容教难写,既要回顾大老井伊直弼执政的内容,又要说清楚直秀对扶桑经济的影响。 因此考虑了很久才动笔,估计要迟更了。 merlin写书本来是为了爽,可写到现在,满脑门子尽是官司,唯恐露了马脚对不起读者大大们。 如今经常遇到瓶颈,真是活该——小众书之难,难于上青天啊~~啊~~~啊~~· 《扶桑镜梦》致歉,才写了一千不到,估计更新会是凌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扶桑镜梦》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三十二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http://.biquxs.info/ 万延元年(1860年)7月上旬的一天,备后福山藩的新涯热闹非凡,两里八村的百姓、水吞、小前都云集于此,要知道今天可是分地的大日子啊。 分到地的农人们,忘记了之前出国役时的抱怨,不顾泥泞,跪在其中不断向藩主大人叩首,“英主”之声不绝于耳 可侧用人江木繁太郎,却没有如往常一样陪在家主的身边,经历过千山千水的他,明白“在这个出风头的日子,荣耀应该由一人独享”。 他能理解家主的压力,今天就让他尽情高兴一下好了。 二十一岁的阿部伊予守正教,在别人眼中是享不尽繁华的贵人,可实际上,背负着巨大压力的正教其实很是烦恼——可这两年福山的重臣谁不是这样呢。 阿部家虽然是幕府的名门,但谱代大名家里也没有余粮啊。 安政六年六月二日(1859年7月1日)起,长崎、神奈川(横滨)、箱馆对外通商。当年就物价沸腾,这转过年来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按理说,备后福山藩的底子不差,地处濑户内海交通方便,十一万石的领地也颇为富饶,隐居大殿阿部侍从还当过多年的老中首座。可花无百日红,自从安政四年(1857年)后,这家里的财政就每况愈下了。 当年六月,阿部侍从大人得了急病,等好不容易痊愈后,他不顾公方样和各位重臣的多次挽留,坚决地辞去了老中的役职。 人走茶凉,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可备后福山阿部家上下没想到这么快。可能是对老藩主执意辞官不满吧,幕府虽然没有严厉追讨本家历年来的借款,但这新借款却支支吾吾的再也没给过。 慑于隐居大殿多年的积威,无人敢于公开抱怨,可家臣们都在私下里说: “藩厅财政窘迫,还不是大殿忠心奉公的缘故。” 阿部侍从在江户奉公多年,历任要职,可为官颇为清廉,但交游广阔还要支撑富贵的架子,因此耗费颇多,按最近流行的话说,“底囊都上来了”——早就没钱了。 多年来,本家财政全靠向幕府借款支撑,可这借款突然中断,立时就受不了了。 江木繁太郎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安政四年七月,十八岁的正教大人接任藩主,完全一点少年得志意气风发的感觉,就任大典也是草草完成,颇为寒酸的嫌疑。 为了节省耗费,也是为了避免嫌疑——大殿主政多年根基深厚,颇为当政者忌惮,多次上书后,安政五年(1858年)秋,隐居大殿从江户悄悄返回了福山城。 作为大殿的亲近之人,繁太郎游历全领后,向其禀告了百业凋敝的现状,当时大殿“老泪”纵横——要知道,这可是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智慧势州”大人啊。 “自诩只手挽天倾,谁知家中已不宁。” 当时大殿那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江木繁太郎怎么也忘不了。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即使阿部父子和江木都自诩才干,但没钱啥也做不成啊。 “十万两黄金!” 谁也没想到,新任韭山代官江川太郎左卫门英武会出手相助,而且一出手就是这么一大笔钱!——当然,英武也没那么多现金,当年只送来了四万枚天保小判金,另外的六万金需要在之后的两年分批送来。 隐居大殿一生与人为善(长袖善舞),执政的时候提拔了不少英才,没想到最终善有善报,得到了这样的报答。 良德院——老家主阿部侍从隐居后出家的法号,曾跟自己这个多年出谋划策的心腹感慨: “这么看,太郎左卫门的路真是走对了。” 弘化三年(1846年),良德院提拔江川坦庵为勘定吟味役。 说实话,尽管有这样的复起提拔的恩义,但后来江川因推行兰学多次被打压,良德院虽然屡次施以援手,但以本心论,大殿并无特别回护之处。 反倒是江川一改当年的飞扬,多次主动退让,忍辱负重之下才把其事业推进到如今幕府不可或缺的地步——韭山炼铁所,如今是扶桑第一大钢铁厂;伊豆国,也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富庶之处。 可惜的是,安政五年(1858年)七月四日,敦厚的江川坦庵积劳成疾而死,当时闻者无不为之惋惜。 自弘化二年(1845年)起,当时老家主荣升老中首座,江木繁太郎就是其身边的谋主,如何不知道大殿这句感慨的未尽之意,“幕府这么多年反复折腾,无数名臣各有主张抱负,其中还是江川坦庵最后胜出,看得最明白,也走的最远、最成功 。” 无在其位,不谋其政。 隐居大殿为幕政精疲力竭,搞的灰心丧气,这为了不再蹚浑水,都正式出家了,幕政如何,如天边的浮云,如今还是放在一边吧。 江川家这笔钱如及时雨一般,解救了阿部家的苦难,用这笔钱,福山藩开始了坚定的自救之路。 做了十四年的幕府老中,其中更有十年首席,虽然大殿自己对治政幕府的水平妄自菲薄,但这样的经历,治理十一万石的领地那是绰绰有余—虽然号称隐居放权、出家断世俗,但在老家主、江木这样的人眼里,说是说做是做,最多做的隐秘些,真要守诺的话,难道自己是傻子?! 盐铁为国之大利。 炼铁嘛,虽然所得不菲,但投入过多且动静太大,君臣都将其放在一边不做考虑;反而这盐田,有了韭山提供的防海水水泥,倒是可以大搞而特搞之。 安政六年(1859年)夏,福山盐田大规模出盐,家中上下为之欢呼奔走。 但这只是福山新政之一,农学、纺织、工商如今都颇有可观之处。 箱馆奉行崛直秀,虽然在民间因白主之战而闻名,但在大殿阿部伊势守和江木繁太郎眼中,却是内政高手“名宰相”——这孤身前往北虾夷地,白手创下如此功绩,别人不知道,这对君臣能不明白其中的缘故!这刀兵之胜,首在钱粮。作为江川坦庵的得意弟子,只能说是“名师出高徒”,七年苦心积蓄才能一战而成名。 直秀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一直有人关注,只是其地远、其行异,大家都不愿意提出来惹争议罢了。 嘉永二年(1849年)直秀从海外返回扶桑,他当时写了一份“又臭又长”的建白书,这些年仿佛“杳无音信、水波不兴”,但其实,自嘉永六年(1853年)米人黑船第一次来访后,有心人早有关注。 再说了,每搞出重大成绩,江川坦庵就上书说什么,“此事崛直秀早有预见,请调其回江户一展所长”。这些年江川成就很多,因此上书也很多,所以大佬和重臣们对此都听腻了。 有江川在,大家想忘记直秀也难啊。 因此,直秀嘉永二年的建白书,其实不是没人看,但因为里面涉及了太多惊世骇俗的见闻,所以只在小范围流传而已——当然,可读行差是大家公认的,所以能读进去的人太少了。 “铁和布,为日后内政之首要。” 这句话,根据这些年的经历,阿部伊势守和江木繁太郎对此非常认可——是的,本来,隐居大殿的官职是从四品下的侍从,可安政五年(1858年)九月“戊午之难”开始后,隐居大殿就主动要求辞去身上的官职,如今已不是朝廷的“侍从”了。 为啥? 第一,官职是京都小朝廷给的,如今江户与京都交恶,辞去可以避嫌; 其次,“戊午之难”开始后,老家主过去提拔的幕臣纷纷开始失势,这也是服个软应该做出的姿态。 本来嘛,都隐居、出家了,这保留官职不过是幕府对多年老臣的恩典。 果然,上书之后,据说大老井伊扫部头很满意,侍从的官职被拿掉了,但“伊势守”给予保留——此时,京都小朝廷已经被江户收拾的服服帖帖。 “今天真热啊。”做了两代家主侧用人的繁太郎思绪继续翻腾。 铁不敢搞,退一步,那布就非搞不可了。 但这事能搞成,还是人家江川坦庵在韭山的功劳——江川逝前,除了搞出了小高炉、拿破仑炮、底吹酸性转炉炼钢法、前装线膛大筒,还改良了许多农具、制造了很多机械,其中就有牛耕用的长犁、蒸汽罐抽水机和针对扶桑短绒的纺织机等。 想到这里,繁太郎大恸于心,江川这样的大才,居然早早地就走了,诚为可惜! 当年的时候,谁关注这些“奇巧淫技”啊,盯住的肯定得是军械这样的大事,可如今福山施行新政,这些民用器械才终于被想起来。 连钱都主动送来了,新任韭山代官江川英武自然也不会吝惜这些,兼任炼铁所头取的他,立即安排属下将这些器械安排到任务中——只要不影响军械生产,幕府就不管,这挣到手里的钱纯属外快啊。反正也不是只有福山一家要,如今萨摩、肥后、肥前、筑前、土佐、长州等各家都来买,有钱赚这生产能力提高的很快。 等纺纱机、织布机到位,然后是韭山炼铁所技工的指导,到纺织厂开业已经是安政六年(1859年)夏天了,恰好是盐田出产之后,堪称双喜临门。 名不虚传,所言甚 是! 根据估算,西式纺织法产出的棉布成本只有土布的三分之一——当然,土布厚而新布薄,但架不住价格便宜啊。 本来,家臣们对与民争利很是有一些意见,纺织厂正式运行后,因为价格大降无利可图,很快民间纺纱十不存一。 过去曾有个阿米姑娘,她是长州的著名孝女,一生未嫁,据说靠日夜不停纺纱来赡养多病的老父。她要是活在当下,唯有父女都活活饿死一途。 但议论的风向很快就变了。 就在当年六月,安政六年(1859年)六月二日(1859年7月1日)起,长崎、神奈川(横滨)、箱馆对外通商,此后洋布如海水一般涌入扶桑,因价格只有土布的一半,打的扶桑本土商家举步维艰,甚至有走投无路跳海自戕的,这时家中舆论才扭转过来。 “幸甚,幸甚!” 拍手称幸的家臣们这才明白,为何家中要推行此物——开国通商后,你不向前,西洋人就把你逼得无处存身。 但是,虽然盐业和纺织都是兴旺本家的大事,可以农为本的思想还是主流,因此见效慢投入大的拓荒开垦一直都没有放松。 从安政五年(1858年)秋到万延元年(1860年)7月上旬,备后福山阿部家,一直发动民众进行国役,任百姓、家臣抱怨徭役过度也不肯放松,到了今年终于取得了显著成效,各处新田陆续完工。 这眼前的新涯之田,是诸多新田之首,有三百二十二町(320公顷)之多,可安置百姓一千四百余户。 两任家主已经统一了主张——组建乡兵,这新涯之田就是乡兵之地,此地开垦成功,与本家之根基稳固大有裨益。 想到这里,侧用人江木繁太郎又是一痛: 这开垦的时候,用的是蒸汽罐抽水机和铁制工具;日后耕种,使的是牛耕用的长犁。这些都和江川坦庵先生有关,但斯人已逝,何其不幸。 安政元年(1854年),米人佩里率黑船二次来访的时候,自己受大殿所派,曾经到横滨偷窥大敌,当日虽窘迫,但坦庵先生的英姿依然不凡。 可如今,外敌大唔其志,扶桑日渐飘零,可英杰却中道而逝,苍天待扶桑何其不公! 想起来可笑,安政元年、二年期间(1854-1855年),扶桑天灾不断、大敌叩港频发,当时自己以前以为那就是至难至艰之时,可如今看来,当时却还依稀还有太平盛世的影子,今日嘛,嘿嘿。 今年的上巳饰雏,大老井伊扫部头在樱田门外遇刺,虽然江户尽力掩盖,说“扫部头急病发作,中途回转”,可当日是登城拜见公方样的大日子,雪中鲜血处处掩盖不得,而过路的大名、重臣不断,因此事后真相广为人知。 就算闰三月二十八日才公布扫部头“因病而逝”,可“樱田门外之变”的内幕却不断流传,据说京都小朝廷、水户、鹿儿岛、笠间、熊本等各家浪士都参与其中。 当时的事态剑拨弩张,扶桑各家都已经做好了大战的准备。 可万万没想到,最后居然是江户主动退让了一步: 当年六月处罚了大老井伊的盟友——“御三家”中纪州德川的治政家老水野忠央,判其“隐居、谨慎”。 要知道,如今的征夷大将军世子,东丸样家茂,本是纪州藩主,在大老井伊、家老水野的帮助下,才有了今日的地位,这是连脸面都不要了么! 同时,又解除了井伊的大敌齐昭一系的处罚,其中尾张老家主德川庆胜、一桥家主庆喜、越前藩老家主松平庆永、土佐老家主山内丰信等纷纷翻身,“谨慎”处分被取消,并允许水户德川家主庆笃登城参政。 这是什么情况? 是去年六月三港对外通商后发现不妙,事情正如齐昭“通商五害”之预料,这是江户群臣后悔了么? 还是说,去年平息的安政大狱牵连太多,大家都对井伊的辣手起了忌惮之心? 甚至是被刺杀下破了胆子,怕各家大战,扶桑重回乱世? 如今啊,金戈铁马之声已经仿佛响起在耳边,来往的武士都带着一身的肃杀之气。 反正,过去的衣冠风流,曾经的暗香浮动、杯筹交错,恐怕都只能在梦里找了, 想到这里,早就从踌躇满志变成惋惜的繁太郎摇摇头,神色更见萧索。 “真想找人喝一杯啊!” 突然,一袭白衣云水的光头映入了他的眼帘,这个人可以有,最佳酒友居然自己出现了。 第三十三章 黑衣宰相 http://.biquxs.info/ 云水是一种旅装,而和尚则是个妙人。 对侧用人江木繁太郎来说,在他年轻时,秀念和尚或许是不愿意交往的人物,但现在嘛,彼此的交情却日渐深厚起来。 繁太郎出身藩医,但却以儒学闻名,在西洋人多次兵船压境的情况下,身为正统儒学名士的繁太郎,却不得不努力学习西洋技艺,这思想转变之痛苦,不问而知。 就好比后世学外语一样,如果不是从小学起,那痛苦的滋味谁学谁知道。 而且更折磨人的是,儒学以道德为主,而洋学以实用为先,这好比后世的淮扬菜大师傅因缘际会当了佛兰西餐厅的主厨,这干啥都感觉满拧啊。 作为侧用人,大名的谋主,繁太郎要赞画藩政大局,因此不得不对现实妥协,这既是幸运也是不幸——幸运是可以睁开眼睛看世界,不行嘛,那就是世界并不美好。 在幕末大潮中,德川幕府摇摇欲坠,几百年来苦心维持的秩序,也开始分崩离析。 一切都在变,谁也说不清未来将如何,与时俱新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而秀念和尚的出现,则给繁太郎以解脱: 在困局中挣扎的时候,有人能提前指出一条“明路”来,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而且更妙的是,在思想上,秀念往往能一针见血,儒学和西洋学说的矛盾,再也不能闹腾折磨自己了——不过繁太郎可没发现,“从儒学到新儒学,再往西洋启蒙思想上引导”,秀念是要把他一步步改变了。 当然,让繁太郎这种吃过见过的老狐狸信服,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不容易的事情才值得做! 如果说,“继绝世,兴灭国,举逸民”是江木这样的治政者的抱负,那“成宗作祖”就是和尚的至高梦想了——秀念是和尚,这也曾是他的抱负! 秀念出身江户上野宽永寺,是老住职(主持)的亲传弟子。 说起来,宽永寺可得了,不但是天台宗在关东的总本山,也是德川家的菩提寺之一,此前有五位公方样过世后被供奉于此。 宽永寺与德川家的渊源,起始于第一代住职,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天海”——天海为德川幕府创始人家康所信重,据说不但为家康出谋划策,还亲自为其奔走调和四方。天海长寿,之后他又服侍了二代、三代幕府将军,都颇受敬重。 天海因位高权重,且对幕府政局多有影响,因此被民间称作“黑衣宰相”。 秀念是听着祖师故事长大的,难念对南光坊主非常憧憬,少年意气风发时,也曾想过要得遇明主然后指点江山。 可命运无常,老住职过世后,其亲传弟子受到打压,秀念自小就因为聪慧被寺里上下看重,哪里受得了这个,于是索性分家——在嘉永四年(1851年),他带了一部分人远走北虾夷地,投奔了少年时的好友、当时的白主代官崛直秀。 这时候的秀念,其人生偶像已不该是大僧正天海,而是换成了一休禅师——不能指点江山那快意人生也是好的么。 按秀念的想法,他给直秀雪中送炭——带了上百的移民,加上以往两人的交情,至少在白主他秀念毫无疑问就是“大僧正”,虽说人少点,但“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嘛。 而且,他还隐隐有个指望,直秀发家过程全都在秀念眼里,万一直秀以后一飞冲天,先当着这潇洒的一休禅师,日后位高权重的南光坊主也未必没有机会。 当然了,他没指望直秀是家康公,所谓捡到碗里都是菜,小一号远国奉行也是可以的嘛。 秀念可不知道,直秀早就把他的未来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即使秀念不成,换个和尚或者换几个几十个和尚,直秀也得找到心目中的人选。 幕末的尊王攘夷,打的旗帜可是“王政复古”、“神武再兴”。 这里的“神武”,指的是传说中扶桑的开国皇帝,治政特点,除了“英明圣武”,就是“万神护佑”——神话人物都这样,不是说那位大神护佑 ,就是说自己是天子、神子啥的,以此抬高自己的地位好不被质疑。 因为扶桑皇室千年来被神话,而且还把自己的祖先搞成了扶桑神道的源头,这“王政复古”、“神武再兴”,当然离不开基本盘“神道”的支持。 可支持都是相互的啊,所以尊王攘夷胜利后,作为回报,神道开始成为扶桑国教——自带干粮还被飞鸟尽弓藏的有,但这次不行,毕竟还得指望人家神道继续抬皇室的轿子呢。 可天下哪有无主的利益? 神道昌盛,那原本几乎一统扶桑的佛徒,自然会被大肆打压。 说起来,“对手的对手就是帮手”,直秀的本钱本来就不多,只能四处借力,这现成的佛徒大粗腿怎么也要用起来才好。 因此,秀念和尚1851年一到北地,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当年他就被直秀忽悠上了前往米洲的贼船。 “不一样,不一样啊。” 等秀念恋恋不舍地在1854年回到白主,其眼界已经大开,这切支丹在西洋的风光,可不是南光坊主天海所能比的——即使如今有些没落了,可秀念的心也没天那么大不是。 当时在米国,直秀对秀念的安排是,“吃喝玩乐钱管够,但只有一点,神学院必须去,旷课一天都不行。” 秀念本来就是天台宗的高徒——要不是师父老住职身体出了意外,他接掌宽永寺也不是没有可能,如今扶桑西洋两家神学合璧,这秀念愈发了不得了。 但直秀放心不下,怕日后真整出啥幺蛾子来,随后又愣是压了其整整三年,直到1857年秀念的新教义圆融无缺,这才让他正式开宗立派,创立了北地的天台宗分支。 江户时代,佛学宗派分本山、本寺、末寺三层,本山管本寺、本寺辖末寺。 按理说,秀念的小庙就是末寺的级别,但当年他离开宽永寺的时候,住职颇有送瘟神的赶脚,怕他嫌北地清苦,除了让他带走一些人手,还送了他一个“本寺”的名号——这不下血本,万一人家反悔死来着不走怎么办?或者过两天再溜回来,那也受不了啊。 宽永寺是天台宗在关东的总本山,扔个“本寺”出去是举手可得的事情,而且颇能安抚老住职一系,可谓惠而不费是也。 按理说,1851年秀念才二十六岁,本寺住职这个帽子戴着困难,但奈何人家从小就养在庙里,又是老住职亲传,愣是混了个“学头”出来,这样的话,啥位子坐不了啊——天台宗的学头不是学生首领,而是僧位的一种,表示有阐述经义的权威。 这个口子开的妙,也就是说秀念想怎么解释佛经都没人敢管,除非是天台宗更高的大佬出现,否则别人可以不认同但不能当面质疑——说白了,学头在天台宗是有名号的,外人质疑秀念就是质疑天台宗,容易引发宗门之间的争斗。 本来天台宗在扶桑的教义就相当灵活,是“神佛习合”的最早提出宗派之一,神道里的天台神道就是从其分离出去的。 啥是“神佛习合”呢? 神佛习合又名“本地垂迹”,意思是说,扶桑的这些神啊,都是诸佛在扶桑的化身。这样的话,大家你好我好,因为信的神佛其实都是同一位啊。 有这样灵活的传统,秀念更新教义自然要顺利的多——直秀大喊,“顺利个屁”,要不是北地偏远奉行所一手遮天,加上宽永寺在江户代理北地特产的销售,上下都从中受益不少,你秀念早就被抓回江户除籍宗门了。 靠着苟且大法和奉行所扶持,到了1858年,秀念所创的白主仙霞寺已经基本一统虾夷地和北虾夷地,等当年直秀当上了箱馆奉行,其地位已是不可撼动了。 接着,随着箱馆与外地的贸易不断发展,虾夷天台宗的僧侣也开始出现在扶桑各地: 安政二年(1855年)夏四月,幕府“令伊达庆邦、佐竹义睦、津轻顺承,发兵戍虾夷及箱馆”。 安政六年六月二日(1859年7月1日),长崎、神奈川(横滨)、箱馆对外通商。 安政六年(1859年)九月,江户又“令伊达庆邦、保科容保、南部利刚、佐竹义就、津轻承烈、酒井忠宽助垦虾夷地”。 这能来就能往啊,秀念的徒弟开始奔走于各地。 其实,秀念哪里有那么多的徒弟,好多都是直秀一系的人马。 而且,因为僧侣有一些特权,寺社奉行所对度牒的控制相对严格,所以白主派出的队伍,往往是一个和尚带着几个徒弟各种配置,俗称一拖几。 按理说,幕藩体制下,这和尚游荡各地是不受欢迎的——当时实行寺请制度,也就是每个人都必须有自身归属的擅那寺,平民的户籍实际上归寺庙管理。由此,实际上传教领地就这么被分片了。都分片了,僧侣跑来跑去的,传不了教你想干嘛? 当然了,这游历修习也是可以的,但毕竟无利可图,而且这被本地寺庙视为捞过界的恶行,所以出游的和尚不多。 当时最常见的外来僧侣就是普化宗的虚无僧和大社神官——虚无僧打着武士修行的名义,其实多有浪人、强盗等不法之徒,拿着假度牒,逮着机会就干一票;而神官则是各大社的居多,到处售卖神符或者劝人远行到大社朝拜。 这两种都不太受当地官府的欢迎,一个是明着惹事,一个是煽动领民出游,因此见了就驱逐或抓捕——但农业社会的管理不严密,治安力量也不强,所以漏网之鱼还是很多。 相比这些僧侣、神官,天台宗白主仙霞寺的僧人就受欢迎的多。 里面的缘故嘛,一是仙霞寺僧人从不化缘,给都不要;二是,从不公开传教,不问从不谈论教义,就是谈,也没有宗派之别,讲的不是经典而尽是一些劝人向善的话;最重要的,这些人对地方大有裨益,不但低价行医还推广农学、传播良种。 当然了,这良种随身带不了多少,但人家可以指点你在哪里买得到啊。 时间长了,除了领民,连各地武士、寺社和商人都对其非常欢迎: 武士欢迎的原因很简单,人家免费或低价治病啊,尤其是仙霞寺的安胎之法、育儿之道非常灵异——当然了,出家人精通这个难免惹人遐思,但人家说这是北地医馆的成就,自己就是替其宣扬而已。这也说得过去,不管咋说,生儿子、养儿子最重要。 当时的医疗水平很差,幼儿夭折率其高。而且经济越来越不好,武士家庭也多受影响,生多了养不起,生一个吧,那得养得活才成——平均两三个孩子才能有一个孩子顺利成人,大名、武士、平民的情况莫不如此。 什么“怀孕期”、“膝胸卧位纠正操”,在此时那真是神迹啊,加上奉送一本赤脚医生之育儿手册,再不尊重大师,难道脑壳坏了不成。 而各地庄屋(村长)、寺社、商人除了以上的好处,还能获得新的农学知识、商品渠道和工艺,自然也是热衷于仙霞寺的僧人来访。 当然了,直秀一系培养这些人才不易,所以分外注意安全——结队出行不说,还先是拜访有力人士,获得庇护后也不随便深入各地,而是尽量在当地培养下线。反正书籍上写得清清楚楚,再说想多跑几个地方,这北地的人手也不够啊。 不管怎样,到了1860年的时候,天台宗白主仙霞寺的名声越来越大,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广,从原本的出羽、陆奥所在的东山道已经扩散到山阳道来了。 这备后福山藩有阿部伊势守这样的大佛,自然要有力人士出马——秀念:除了我还能是谁呢? 安政五年(1858年)秋,老藩主阿部返回此地,当时在江户宽永寺拜访的秀念闻讯就跟来了。 但两年勾搭下来,算这次光秀念就亲自跑了五次,但他只和侧用人江木繁太郎有了交情,而阿部伊势守却一直没见着。 这结果就扎心了。 看着繁太郎对自己微微点头,秀念合掌作礼,心想,“如今幕府都乱成这样,不知备后福山藩有何打算,前首席老中阿部大人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呢?希望这次能从江木口中能得知一二。” 第三十四章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http://.biquxs.info/ 万延元年7月上旬,新涯分地后,备后福山藩的武士们在家主的带领下赶回本城——临近秋收了,这事情多的是,尤其是这米价暴涨,不重视秋收可不行。 等几天后政事稍息,侧用人江木繁太郎才想起自己有客未见,他赶紧让人将秀念大和尚请到府上来。 说起来,江木倒不是有意怠慢秀念,毕竟两人的交情不同,怎么能将其和一般的使者相比呢。 今年三月上巳节当日,大老井伊扫部头遇刺身死,这件事虽然幕府尽力遮掩,但内情还是逐渐为各家所知。受此事刺激,扶桑各家都蠢蠢欲动,奉命勾连的使者络绎不绝,到福山来的也不少——毕竟老家主秉政多年,潜势雄厚,有心人哪里能漏掉这个。 但阿部伊势守心灰意冷,对各家使者避而不见,唯一接见的只有公方样派来的使番,但也是以“残破之躯,余勇难贾”谢绝了再次出山的邀请。 但万万没想到,闰三月初,在老中安藤信睦的推举下,是前老中下总关宿藩主久世广周复起——等到了四月二十八日,久世更是升任为老中首座。 久世侍从大人的奥御殿样是自家公主出身,而且其施工主张也和自家大殿相近,以致外界都以为是阿部伊势守在背后推动。可繁太郎作为亲信,自然知道这不是出自自己大人的手笔,但这种事又不能出面澄清,真是郁闷之至! 所幸秀念住职来了,这番心事可得好好说到一番。 收到邀请,秀念施施然来到江木宅邸,随行的行者还带了些特产,这些可都是繁太郎的心爱之物。 其实,繁太郎原本喜好的是茶道,“一期一会”的意境多雅致啊,可随着时局日艰,尤其是返回本家领地后,他事务繁忙,对这闲情雅致的兴趣也少了,反正嗜好起杯中之物来。 可本家财政不足,这清酒喝多了有违提倡的节俭之道,繁太郎只好改喝煎茶,可没成想,去年通商后这茶叶也涨价许多——江木倒不是喝不起,但引起物议毕竟不好,因此他也有意减少了这方面的享受。 往日大殿执政幕府的时候,作为心腹,江木繁太郎平时的应酬不断,真是好享受!可如今到了近乎节衣缩食的境地,有时想起,真是恍如一梦。 而秀念和尚每次前来,总是带来一些嗜好品,倒是把江木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赶走了闲杂人等后,只有繁太郎和秀念两人对酌,气氛顿时闲适起来。 “唔~,这啤酒不错,往日怎么不见住职带来。” “这啤酒酿制也需耗费粮食,去岁箱馆开港,奉行所才放松禁制,上次遗漏,这次肯定要带来给健斋先生品鉴一二。” 繁太郎闻言露出羡慕之色。 这聪明人不用明说,秀念的话外之意是,啤酒在箱馆卖给西洋人挣了不少钱,如今恐怕口碑已经传开,这才送来卖好。而能挣外国钱,如今这就是本事! 秀念看他的神色就知道这位又眼红了,他赶紧安抚: “福山阳光充沛,日后这葡萄酒出产了,比啤酒肯定更胜一筹。” 听到葡萄,繁太郎斜睨了秀念一眼,“这和尚手段厉害,虽然本家日防夜防,可最终还是没防住,到底让这厮贴了上来。” 安政五年(1858年)秋,阿部、繁太郎君臣从江户返回福山。 没过几日,韭山代官江川太郎左卫门英武就派人来访,送上了四万天保小判金,这秀念和尚就是使番。 隐居大殿本来是不想收的,还是自己进言,“大殿为官清正,这宦囊不深。而藩政急需中兴,为福山大局,还是收下的好。日后有事,由江木一身当之。” 本来,自己以为对方就是个烧冷灶的,如果日后帮不了忙,大不了自己切腹谢罪也就是了。可没想到,后来的发展居然真如秀念所说,“顾念往日恩义,别无所求。” 大殿和自己曾经判断,这笔钱虽然是以韭山江川家的名义送的,但江川家的两大盟友,勘定奉行小栗忠顺、箱馆奉行崛直秀肯定也跑不了,这三家必有所图。 可这两年来,人家啥事也没求上门来,连金票也是当时一次付清——第一次是现款四万金,但后继六万金,也当场给了什么延期金票,丝毫没有拿捏的姿态。 本来今年五月,幕府发行了新的铸币,这万延小判金的含金量只有天保小判的三成三,原以为尾款会有一番争执,但北地的豪商四季屋,居然按天保小判的币值以丁银支付了最后的三万金,诚意满满! 安政二年(1855年)秋,幕府开始“以扶桑金易海外银”,执行的人是长崎奉行小栗忠顺,当时的首席老中可是阿部侍从,所以这伎俩外人不知可大殿、繁太郎知道啊。 因此,这三年的十万金,前两次付金,后一次付银,都没让福山吃亏,这情分大去了! 今年五月底秀念来访的时候,繁太郎就跟和尚交了底,“说吧,到底要干啥,福山能答应的绝不含糊。” 当初说是繁太郎一人抗,可实际上君臣都清楚,他抗不了。当然了,这实在不行可以赖账——政事之妙,妙不可言啊。 可让繁太郎吃惊的是,人家秀念只是微微一笑: “君子不党。福山中兴,也是为扶桑保留元气,先生何必多疑呢。” 事后自己回禀此事,大殿默然良久,最后只说了一句,“后生可畏!” 自己反复检查了秀念等人在福山的所作所为,结果发现,人家确实是风光月霁,推广农学和西洋产业都确实没有后手——爱干干不干拉倒,从无引诱、逼迫之事,反而是自家颇有一些人无事生非,但人家也没计较,只是逐渐疏远了这些人罢了。 就如这葡萄酒,明年就可量产,但秀念从未仗着引荐良种、提供工艺提过特别的要求,自家想包产报销,人家秀念也说“好好好”,并无一丝干涉之意。 至于治政意见,和尚也是你愿意说我就陪你聊聊,不愿意谈,那转到风月也是好的。 反倒是繁太郎自己,他发现秀念胸怀锦绣,古今中外都有涉猎,且对扶桑局势洞若观火,所言无有不中,要不是大殿心灰意冷,他早就把秀念引荐了。 今天繁太郎把秀念请来,就是心中有疑惑不解: “如今久世、安藤执政,这幕政大有起色,不知有何奥妙啊。” 奥妙你个大头鬼,三个月不到谈起色也太早了吧。 “你繁太郎,不是满腹经纶嘛,见识到哪里去了?不是胸中有山海之险么,怎么顺顺便便就要’妄议朝政’?” 秀念有一肚子槽,但既然繁太郎问了,他也得回答啊——其实,秀念因为留过洋,还经常被直秀提点,这见识已经高了此时名士一大截。所谓“早知三日事,富贵一千年”,他自己没这个自觉,可繁太郎真有点把秀念当神仙看了。 “全靠同行衬托。” 看对面一脸问好,秀念只好解释,“这好不好,不便置喙,但有井伊扫部头‘珠玉在前’,刚搬开这座大山,大家当然开心了。” 井伊就任幕府万人之上的大老,时间是安政五年(1858)四月二十三日。当时老中首席堀田一系和齐昭一派斗得天昏地暗,互相之间针锋相对,幕政几乎瘫痪。 当年正是亚罗号战争的第二年,英吉利、佛兰西战船横行中华沿岸。 1858年5月20日,第一次大沽口之战结束,联军大战上风;当年6月,英、佛、米、鲁四国与中华草签了津门约定,战事到此告一段落。 消息传到扶桑——主要是米人特使哈里斯以此施压幕府,因唯恐重蹈中华覆辙,强硬派的齐昭一系在扶桑高层人心大失,以此为契机,井伊扫部头以快刀斩乱麻之势,将政敌一脚踹到 。 其实,齐昭为人过于“直率”——敢想敢做是好事,但其作风粗暴颇为人所诟病,这种行为方式并不为众人所喜,因此平日里树敌很多。 虽然幕藩体制下,内斗也很多,但在之前首席老中阿部的时代,是“对事不对人”,争斗方式颇为柔和——阿部之前的老中首座水野忠邦,也是因为手段过于激烈而失势的。 说到底,虽然西洋人不断叩港,但承平二百多年,扶桑上下都没有面对残酷的心理准备。 相比老中首席堀田一系和齐昭一派争执不下的局面,井伊扫部头执政后的开始,其果断颇为幕臣所喜——当然,齐昭一系就是痛哭流涕了。 其实,当时井伊扫部头的手段虽然坚决,但其实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只诛首恶,党羽不论”——除了齐昭一系的核心,其他人开始都没啥大处罚。 可“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还没等风波过去,京都小朝廷就给添了把猛火: 当年和历八月,皇室派人给齐昭父子送去了戊午密敕,“公家和武家要齐心协力;幕府和诸藩在外事和内政的重大国事上应消弭争议;无论亲疏,幕府、亲藩、谱代大名和外样大名应群策群力,联手努力不受外夷之侮等等”。 看着是好话,但以密旨的形式出现,加上前面发生的事情——小朝廷对幕府擅自与外国签署通商约定的多次下旨问责,其心不问可知。 由此引发了“戊午之难”——也有人称之为安政大狱。 戊午之难的时间,从安政五年(1858)九月一直持续到安政六年(1859)八月,在此期间大家愕然发现: “井伊扫部头不是光针对齐昭一系和京都小朝廷,连中立甚至原本井伊派系的人也受到了波及。” 说起来这事非常奇妙,大老井伊到底咋想的,没人敢说能弄清楚,反正砍人的同时,井伊也把自己的根基弄的不稳固了。 光这样还好,可当时又发生了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 1859年6月25日,第二次大沽口之战爆发,谁也没想到,趾高气扬的英佛联军居然惨败了。 消息传到扶桑,对视一番后,大家都傻了眼。 安政六年六月二日(1859年7月1日)起,扶桑三港,长崎、神奈川(横滨)、箱馆,正式对外开放通商。这一通商,大家才发现齐昭等人担忧的甚对,黄金大量流失不说,这物价还涨的特别吓人。 所以第二次大沽口之战的消息传来后,有相当多的人改变了原本的立场,“中华能胜,那扶桑是不是也能打赢?当然,真打是不敢,但硬气一些总没坏处吧。” 这好悬把井伊扫部头的鼻子都气歪了,“早干嘛去了,这个弯拐的太急,不怕闪了腰么。” 因此,在安政六年(1859)八月,原本“戊午密敕之案”的判决里,井伊一系以从严的态度提高了惩罚力度——骑虎难下啊。 但结果却是事与愿违,引来了更大的反弹。 转过年来,三月上巳节当日,大老井伊扫部头遇刺身死。 这中华与英佛的亚罗号之战,居然影响扶桑局势到如此地步,真是可叹可怖! 有句话叫“旁观者清”,江木繁太郎还真没怎么从这个角度考虑,“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也算有道理吧。” 秀念和尚说了半天,就得了一句“也算有道理”的评价,顿时气得不说了。 繁太郎见状,赶紧拱手,哄了半天才让和尚继续下去。 “治大国若烹小鲜。疾病则乱,扫部头施政也有可商榷之处。” “井伊的内政做的也不好”,这是墙倒众人推的说法,反正人死不能复生,而如今得势的多是当初反对井伊的——但到底做的好不好,直秀一系内部对此也有颇多争论。 第三十五章 疾病则乱 http://.biquxs.info/ 井伊扫部头就任幕府万人之上的大老,时间是安政五年(1858)四月二十三日,而他被刺身亡或者按幕府说的病重不能理政,则发生在今年三月的上巳节。 这样算来,大老井伊的主政时间是不到两年——比他前任老中首席堀田正睦的任期还短,堀田好歹是从安政二年(1855年)十月干到了安政五年(1858)六月,时长将近三年,就算减去井伊当大老的时段,那也足有两年半。 井伊主政的时期,幕政到底有啥变化呢? 除去“戊午密敕之案”和内斗,其实还他真干了不少事情: 简单分成对外和对内两种好了。 对外最有名的,当然是五国通商约定的签署了。 安政五年(1858),井伊在没有取得小朝廷同意的情况下,先后与米、兰、英、佛四国签署了通商约定,翌年又和鲁西亚签署了同样的约定,并按文化十年(1813年)的旧约,与其分割了北方的云雾千岛。 对此,扶桑有很多人不满,挑头的就是齐昭一系,认为退让太过。 可直秀一系却对此评价很高,力不如人奈若何,该签就得签,否则可就真变成敬酒不吃吃罚酒了——直秀等人在北地反复折腾,只是往后推延了一年,也没最终改变与鲁西亚签约的发生。这就是形势使然,不得不如此。 另外,后世有一个著名误解,那就是安政五国通商约定没有限期。其实呢,是有的,当时约定“十四年后修约”。至于后来改成无限期,那是庆应二年五月十三日(1866.6.25)幕府和西洋诸国签署的《改税约书》干的好事,而且那时也不是真的无限期,只是约定“如一方(西洋人)不同意,那关税不能更改”而已。 而且别人不知道,直秀知道啊,在他原本的世界里,1859年8月,鲁人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率9艘军舰兵临江户湾,提出“北地以北纬48°线划界,北虾夷地整体为鲁西亚所有”,但大老井伊一系予以坚定拒绝。 从这件事上看,井伊并非一味的对外屈躬卑膝,只是实力相差悬殊,不得不服软罢了。 而且,井伊还干了一件大事,可以证明他也不甘心一直屈从西洋诸国。 这件大事对幕末的影响非常深远,真正开启了公武合体的序幕——虽然齐昭一系早就提议扶桑大事需要京都小朝廷的敕许,但实际上还是只基本停留在幕府上奏小朝廷审判的阶段。京都想插手大政,实际上既没有体制保证又缺乏和幕府的合作基础。 当然了,如果齐昭一系掌权,那这两样有可能会补上。 安政五年(1858年)十月,也就是安政大狱开始后一个月,井伊在打压小朝廷的同时,开始试探,“能不能让皇室和德川家联姻?” 在这之前,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倒是将女儿嫁给过皇室,但公方样自己娶的却是顶级公卿的女儿或养女,这皇室和德川家联姻,无疑是井伊的釜底抽薪之计——大家争权夺利不要搞的这么难看,联姻多好啊,血脉相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以后啥事不能商量啊。 本来皇室是不同意的,毕竟这是自己最后的脸面和底线了——幕府名义上是臣子,这皇室公主嫁给臣子,太危险了。以己度人,如果皇室血脉断绝,那德川家过继儿子当皇帝,好像没啥不可以。再说了,安政大狱搞的这么难看,幕府你想屁吃呢? 但赤鬼井伊可不是好惹的,于是扶桑皇室就一直敷衍着,不说行也不是不行,“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轻率,总要先把细节都确认好了再说吧。” 而在此期间,大老井伊通过手下给小朝廷和皇室交了个底,“这开国只是权宜之计,等扶桑海防健全、兵强马壮了,到时自有计较。就算通商,这国本亦不可动摇。” 啥意思呢? 所谓国本不可动摇,指的是皇室还是皇室、幕府还是幕府,也就是说,井伊心目中的未来扶桑,还是现有治政架构,一切举动只不过是为了改良求存罢了。 而“到时自有计较”,则说明井伊对现在伏低做小也不满意,只不过是形势使然,只好暂且忍耐罢了。 其实,直到维新前,幕府都对西洋诸国充满了警惕,到最后洋人也反应过来了——后来英吉利转而支持萨摩、长州等藩国倒幕,这是有缘由的。 就算井伊和小朝廷的话有虚以委蛇的嫌疑,可幕府的法令总是真的在执行吧? 安政六年(1859年)五月,江户令禁洋服;同年六月,“禁鬻官衔、图籍及兵器于外舶。” 更在六月二十日,下令允许幕府旗本、大名及其陪臣可自行购买枪炮——以前是,先申请幕府批准了才可以购买,但这次是先买后报备。要知道幕府一直警惕各家积蓄武力,这回则是放开了一个大大地口子。 就凭这几道法令,说大老井伊对西洋诸国没有敌意,这谁都不信啊——难道买来军械是为了玩吗?总要有一个假想敌吧。幕府下发的法令,那自然不是针对自己,而此时幕府还是在扶桑一家独大,用排除法这么一看,那针对的自然只能是西洋人了。 同年九月,又令伊达庆邦、保科 容保、南部利刚、佐竹义就、津轻承烈、酒井忠宽六家助垦虾夷地。 这幕府直辖的御领都肯让出部分给诸大名,井伊一系都北方鲁西亚的提防之心跃然纸上啊。 同样可以说明井伊不甘心屈从西洋诸国或者说自强的事情还有: 自安政五年(1858年)起,幕府开始放松门阀之限,官学昌平簧改制,以前的招收对象只针对中高级幕臣子弟,如今下级武士子弟也可以入学了,而且也增加了各藩子弟的名额。同时,课本也从原来以四书五经为主的儒学经典,增加了经科、史书、刑名等内容。 至于幕府的西洋学术教育机构“蕃书调所”,保持了井伊执政前的扩大趋势,另外也在同年对各藩子弟开放——之前在安政四年(1857年)时,学生就约有190人。 作为重中之重的兵学,也在井伊执政期间得到了大力扶持: 虽说,推行西洋军制的讲武所,是安政七年(1860年)才从筑地铁炮洲搬到神田然后开始扩招的,但扩建可是之前就开始进行了。 至于水军,安政五年(1859年)幕府关闭了长崎水军传习所。 这关闭传习所,应该是后退咋能说是扶持呢? 原因在于,虽然关闭了长崎水军传习所,但这是因为军舰教授所越发壮大——幕府不甘心水军教练一直外人掌握。 安政四年(1857年),在江户讲武所内附设军舰教授所,教师方头取是直秀的老朋友麟太郎——胜义邦,其他教授、讲习为长崎传习所的毕业生,训练地设在了越中岛。 虽然关闭了长崎传习所,但幕府没有停止大肆建造海军的计划——除了扩建军舰教授所外,还准备大量外购战船。 安政七年(1860年)正月,幕府派遣了第一个出使西洋诸国的使团,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咸临丸访米”,除了担负协调的使命外,其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购买战船。 同时,幕府也没有忘记自建战船,自从安政六年(1859年)佐贺藩献上了进口的造船机械后,幕府的第一个洋式造船所“长崎制铁所”就已经开始立项筹备了。 以上井伊一系的施政,除了安政大狱外,直秀一系并没有啥太不满意的地方,最多就是觉得low了点——想象力不够,制度建设不够大胆,执行力一般般,步子太慢。 但扶桑内部积弊已久,能做到这些就不容易了,换直秀亲自上的话,有些事情未必能做的下来。 可关于其它方面,尤其是内政,箱馆一系可对大老井伊没啥好评,一致认为,“这手里的烂牌打了个稀巴烂,真是意料之中、毫无惊喜可言。” 本来,安政五年(1858年)小栗忠顺提前当上了勘定奉行,虽说勘定奉行定员四人,可“锥处囊中,其末立见”,原本的大老爷们只会调和阴阳也就罢了,你小栗可是兰学先锋,又在长崎干了多年,学到的本事到哪里去了?! 结果除了推广农学有所成就外,小栗连韭山炼铁所都没保住——1858年坦庵先生死后,幕府开始分拆韭山炼铁所,将人员、器械大量分流到汤岛铸炮厂、横滨炼铁所和石川岛船厂。 按理说,这么开花散叶也没错,可是人、物要用起来啊,坦庵先生建立的先进管理制度在别的地方推行困难,这些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西洋学人才,很快学会了钻营奉承,跑冒滴漏那玩的甚是爽利——这倒是没辜负坦庵先生的眼光,都是聪明人啊,这学啥都賊快。 幸好,当初在直秀的建议下,韭山炼铁所建了一批配套工厂,这些都是商人或江川自家的产业,人员也多来自绳武馆的老人和韭山本地人。而这些技工要么更信任韭山的施政环境,要么没编制想走也走不了,这才给韭山保留了元气。 如今韭山能有一些民用机械的产出,其实就是这个原因。 说到底,还是因为小栗和其他勘定奉行一样,都更信任官营,对民间产业哪不太看得上眼,一心想造几个大厂,然后干出惊天动地的事业。 这个直秀也没法说,放大招之前是要摇很久,况且白主最初也是走的这条路。但幕府和白主有根本不同: 白主人少钱少,当时是迫不得已,可幕府地广人多,非要自己上这是要闹哪样啊! 反正幕府的内政在井伊时代成果寥寥。 另外可说的就是: 毁钟铸炮令终于废止了。 安政元年(1854年)十二月,小朝廷给幕府下了旨意,要求“梵钟均要捣毁以改铸枪炮”。安政二年(1855年)三月,幕府下令“销梵钟以铸大小炮。惟余古名钟、宗寺钟、报时钟不毁。” 在韭山炼铁所1857年炼钢成功、1858年仿制线膛炮成功前,这条法令一直在执行,给各地侵吞寺庙财产提供了借口,闹出的乱子很多——真以为光毁钟啊,这别的财物不也是可以加强海防吗?反正开了口子就收不住了。 安政六年(1859年)二月,也不知道是幕府醒悟过来——佛徒鼓动民众大乱太伤根基,还是因为铸造线膛炮用钢材就行,反正以“梵钟的铸铁中难以提炼出炮材 ”为由,幕府废除了“毁钟铸炮令”。 另外两件事,虽然是在大老井伊遇刺后才实行的,但和他脱离不了干系: 第一件事是五品江户回令。 万延元年(1860)闰三月,幕府发出了五品江户回令,要求“为免扶桑紧缺,杂谷、水油、蜡、吴服(丝绸)、生丝五品,禁止直接与西洋通商,必须经由江户问屋操办”。 安政元年(1854年),老中阿部下令解散株仲间,就是取消了问屋商人的特权,既希望能促进流通、平抑物价,也是为了减少对各藩的经济盘剥,好汇聚人心。 如今这五品江户回令一出,虽然打的旗号是平抑物价、提高获利,可结果如何,大家都不看好——杂谷这些粮食管制一下是对的,可其它四品,江户问屋能不开捞甚至大捞特捞么,想想就不可能。 第二件事就是万延铸币。 这扶桑的金银汇兑是一比五,而海外是一比十五,直秀在嘉永二年(1849年)回扶桑时就特别提醒幕府了。可直到今年万延铸币前,明面上幕府愣是没啥动静——当然了,私下里,安政二年(1855年)秋,幕府开始偷偷地通过咸亨洋行“以扶桑金易海外银”。 这货币秩序可乱不得,因此直秀一系都老老实实地,除了偷偷吸纳一些黄金,并未从中大幅渔利。 可一直等到安政六年六月(1859年7月)三地开港通商,幕府都没啥动作,直秀当时就觉得,“坏了!” 果然,转过年来,到今年五月,直秀的最后一丝幻想破灭了。 以“海外金银比价不同,西洋商人大肆套利”为由,幕府发行了新的铸币,这万延小判金的含金量只有天保小判的三成三不到! 好么,这一下子造成的所有损失都由民众承担了。 除了幕府旗本以外,得闻“以扶桑金易海外银”的还有当时的老中后来的大老井伊,虽然大家斗得厉害,可在此事上居然保持了一致,真是活久见! 其实直秀早该想到这一点,因为除了以法令严格控制黄金流出这一条路外,逐年拉平金银比价差异才是合适的办法。既然幕府一直迟迟没有动作,甚至在安政六年(1859年)三港通商后,连本来的安政铸币都没发生——安政铸币稍微降低了含金量,那再期望幕府承担起这个重担就不现实了。 其实箱馆开港后,直秀作为奉行,他是用统一结算制搞定这件事: 家乐屋、喜梅屋、四季屋三家联手,在箱馆乃至扶桑各地发行金银票,存的是金子提取的时候还是金子,不主动要求金银之间进行兑换。 而对在箱馆的西洋商人,也是同样处理。 想拿鹰洋换丁银然后再拿银子换黄金,想多了吧,扶桑哪个商人敢帮忙,奉行所立马找上门去,“这防火做的不好,先关门整顿好了。” 当然,这也给箱馆带来的巨大的外部压力——各国商人纷纷抱怨。 但直秀一脸无辜地问,“为啥抱怨啊?” 这些外国商人唯唯诺诺却说不出理由,所以抱怨也没用! 但直秀却没料到幕府的处理方式。 直秀早该醒悟的,他之前多次让使番咨询勘定奉行小栗,而小栗一直避而不谈,这事情不是明摆着嘛——幕府就没安好心! 可直秀一直幻想,这“以扶桑金易海外银”的事情如果泄露了,幕府立马人心尽失,所以肯定要有所表示,最起码补贴各藩是要做的——箱馆是幕府直辖地御领,所以不用补贴? 但万万没料到,万延铸币幕府一步到位,把责任推给了洋商,同时据说是提高了对各藩的借款额度,这除了坑了普通民众,不但自己挣到了铸币的巨大利益,还卖好四方,真是刀切豆腐两面光! 虽然万延小判金发行在和历五月,而三个月前大老井伊就遇刺了,可他能脱得了干系嘛——铸币这样的大事,筹划要好久,因此明显是早有预谋。 这限制西洋人兑换金银,肯定会被报复,而且说不得会有海运便利的各藩会私下勾结外人牟利,而在通商后延迟一年发行新铸币,弊处已见,谁也无话可说! 大老井伊,你这算盘打的可真精啊。 正是隐隐觉察到井伊会出歪招这一点,直秀才在樱田门一事上置身事外,既没通过小栗提醒,也没献上啥短铁铳、新式马车之类的。 当然了,因为直秀乱入,樱田门之变能不能发生还是两回事,但直秀这种态度,无疑代表了对井伊治政的不认可。 捡知道的、能说的,秀念和尚与江木繁太郎议论了个痛快,之后他开始旁敲侧击问起备后福山藩的日后打算。 可想到,热衷政事的江木却两手一摊,“本家不过是水波逐流罢了,能安定一方就是万幸。” 秀念也不好说啥,只能暗戳戳地想,“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有你们坐不住的时候。” 可当时和尚可没料到,幕末风暴里人心诡谲,等江木随着大殿阿部再出山的时候,这双方是敌是友?大潮汹涌,未来谁能完全预料得到呢。 来不及了,特此请假,明早更新 http://.biquxs.info/ 发现一个大bug.结果混乱了,到现在才写了一千多字。 江川英敏是坦庵先生的儿子没错,可谁能想到他是三子,出生的时候坦庵先生都39了!他的两个哥哥都在幼年夭折了——这个我查到了,可当时怎么也没查到英敏的详细资料,一着急就开始写了。 如今仔细回顾,对情节影响不大……除了直秀大婚时他不应该出现和几处细节要修改。 嘿嘿,写手不易啊,这网络环境懒得吐槽。 《扶桑镜梦》来不及了,特此请假,明早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扶桑镜梦》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三十六章 伤人放火得招安 http://.biquxs.info/ 站台上乱糟糟的,人喊马嘶不停,但车厢里的众人却并无厌烦之色,尤其是西乡吉之介,他贪婪地看着外面,一面的兴奋。 “久违芝宇,难免葭思。”大久保随口替西乡解释了下——毕竟箱馆三巨头都在,你西乡上车就只盯着窗外,这是要闹哪样啊。 闻言直秀微微一笑,他知道大久保正助和西乡是总角之交,但如今是月初,这分开都十一年了,连上次见面也是三年之前,这份交情历久弥新,真是令人羡慕。 想到这里,他撇了对面一眼,那里也坐着一对好友,堀利熙和江川英敏,这两位也是够可以的——堀利熙他姥爷是大学头林述斋、舅舅是鸟居耀藏,林述斋是儒学领袖、鸟居是以保守著称的幕臣,而英敏的老爸坦庵先生是兰学巨擘,可现在两人居然现在好的跟一个人似的,真是异数。 关于这个,直秀曾特意向英敏请教——不请教他不放心啊,万一堀利熙给他玩个无间道,那不就坏菜了。 “堀利熙他啊,从小就是个异类。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他居然喜爱兰学,屡教不改的那种。” 直秀一听就明白了,这不就是逆反心理么,“越不让干就越干,我懂。” “再说了,虽然老爹是被鸟居耀藏搞倒的,可后来鸟居消官可不关我江川家啥事。因此两家算不上世仇。这在北地,大家都是倒霉蛋,还计较个啥,你心胸要开阔一点嘛。” 得,直秀被搞了个灰头土脸,算是妄作了一回小人。 后来他慢慢观察,这堀利熙还真是个风光月霁,除了有点好清名之外,别的还真挑不出啥不好来——而且喜欢清名有啥不好,举止有度不说,这君子还可以欺之以方嘛。 比如1860年5月直秀忽悠他参与了瑷珲之战,回来后尽管很是不满,但明显堀利熙开始归心。 堀利熙的不满倒不是因为参与擅开边衅的交名状,他是觉得直秀等人不够光明磊落,这先进军械一大堆、精兵数千(估算的),明显还和英吉利人有勾结,这到底是何居心? 但参战前,直秀、英敏就和他说清楚了,说白主是臧着掖着不少东西,但要抵御外侮,非得这么干不可,否则多大的家当,江户那些犹豫不决的老爷都得给败光了。 堀利熙自1855年春被任命为箱馆奉行以来,吃西洋人的亏吃多了,先是米人跋扈,后来1858年又被鲁西亚人打的惨败,这一提鲁西亚他就红眼睛啊。所以参加瑷珲之战前,他没多想,这热血一冲就去了。 期间仗打的漂亮,他兴奋还来不及,有啥事也得事后有空才能琢磨啊。 可这一琢磨,他就发现大事不妙,本来以为直秀就是私藏了好东西或者偷偷发展实力,可联想到这些年与白主的交往,他才明白过来,这里面的水太深了! 回程途中,他就偷偷找江川英敏聊过,“这直秀到底想干啥,难道有不臣之心?” “呸!”英敏当时就啐了他一脸,然后才将1846年直秀偷跑前往海外、1849年返回扶桑后一直到现在的所作所为都讲了一遍。 英敏是直秀的迷弟,把直秀夸得花见花开、人见人爱不说,还认为“如今幕府倾颓,非直秀不能力挽狂澜”。 堀利熙开始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他虽然是名门之后——堀家是幕府的大身旗本,他老爹堀利坚从弘化2年(1855年)到安政5年(1858年)都是大目付,之后就任的也是旗本顶格的番职“留守居”,但直秀出国这件事过去的太久了,这十几年来幕府动荡不堪,因此如今知道的人真不多。 “这么刺激的么?没人跟我说过啊,” 堀利熙如同听传奇一样,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跟勾结洋人、阴蓄私兵有啥关系?干的再多,这也不是忠义之举啊! 英敏只好又把年两次庙屯之战、年两次随英佛联军扫荡鲁人北方领地的事情再讲了一遍,堀利熙这才知道,原来直秀这群人私下了坑的鲁西亚不要不要的。 不过他倒没埋怨——说起来1858年箱馆之战是 “白狗吃食,黑狗当灾”,但参与瑷珲之战时,他了解到不少鲁西亚的所作所为,人家根本不讲理啊,烧杀捋掠是传统,所以不提前反抗才是傻子。至于箱馆奉行所当时,多半只能怪自己革新不力。 “你确定直秀不是卖身投靠了洋人?” 英敏哈哈大笑,“这卖祖宗的事情,我江川家能干!” 这个堀利熙倒是相信的,江川是源氏的分支,自镰仓幕府(年)就是名门,传承至今快七百年了,确实没必要也不可能自坏家风。 堀利熙听英敏说,直秀在海外三年(1846-1949年)创下了好大的事业,因此颇有一些有力的洋人关系,他当然不信了——三年能干啥,弄不好船上就去了一年,两年再刨去站稳脚跟的时间,说不定刚摸到门路就得往回赶。 这个把迷弟英敏气坏了,自从他嘉永七年(1854年)到了白主之后,不光干了许多痛快淋漓的大事,还一路青云直上,如今是千石北地江川家响当当的家主,自然不肯让堀利熙质疑偶像直秀。 但直秀等人对其在米国干了啥一直含糊其辞——这最大的底牌不到关键时刻怎么能掀开呢,英敏想反驳也拿不出有力证据啊,因此他一着急,就把咸亨洋行的事情秃噜出来了。 其实,咸亨洋行的具体根脚英敏也不知道,但和直秀关系匪浅这个是肯定的,因此洋人朋友有力倒也是一个不错的证明——幕府多年来的外界信息获得、外购军械,还包括最早的水军西洋化、韭山炼钢、军械仿制,都依赖于咸亨洋行的鼎力相助,只要知道的,没有人能否认其功绩。 但英敏千不该万不该,他不应将幕府通过咸亨洋行“以扶桑金易海外银”的事泄露出来。 堀利熙当时一听就急了,他老爹堀利坚从弘化2年(1855年)到安政5年(1858年)都是大目付,咸亨洋行的事他也略知一二,可“以金易银”自己为啥没得到丝毫消息?这是不爱我了么? 这金银汇兑比例大变更,这可了不得,堀利熙自诩出仕后屡任幕府要职,这里面的利害他懂,“稍有差池就是动摇根本的祸事”,因此他也顾不上质疑直秀了,一心想回到箱馆当面问清楚细节。 其实堀利熙只当了几年的小姓组徒头、一年的御目付、一年的松前表御用(特使)、三年的箱馆奉行,到1860年他虽然已经四十三岁,但因为家世显赫,又有一个特别给力的老爹,事事都有人照应,所以对人心险恶真没有啥概念。 但也正是因为他心思相对简单,直秀等人才敢拉拢他,换个千山千水的老狐狸,人家说投靠你敢信吗? 其实,对拉拢堀利熙直秀一系也是反复斟酌过的,毕竟风险太大了,失败了难道就立马扯旗自立不成。 虽然失败了最不济可以来个落水而死,但如何收拾却是个难题,幕府的重要耳目挂了,人家老爹又位高权重,这事江户肯定要严查啊。可直秀等人干的“坏事”不少,到时一查一个大窟窿,那可怎么办? 自1858年秋直秀接任箱馆奉行以来,人家堀利熙作为箱馆目付,可是颇为配合的,很多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贸然改变是不是有这个必要? 况且,直秀、学次郎、英敏、万次郎、龙马等人都不赞成“落水而死”,认为“此例一开,流毒无穷”,今天“迫不得已出此下策”,以后大家有样学样,那“不小心跌倒”、“吃错了药”甚至“喝水呛了”,这花样多了去了。 大家虽然违背了幕府无数禁令,但一直以来都没干过啥龌蹉的事情,日后就算翻老账,也可以“问心无愧”地说“幕政昏聩,不得已而为之”——别小看大义啊,对外可以得道多助,对内可以上下一心。 当时争辩激烈,最后还是直秀说服了大家,这“落水而死”肯定不能干,大不了箱馆自立,反正“大老井伊遇刺,朝野人心惶惶,就算消息走漏,箱馆也无虞也”。 在1860年5月初的时候,箱馆奉行所,或者说直秀一系,势力已经庞大到很难掩饰的地步了——最起码,作为箱馆奉行的堀利熙再看不出问题来,那是真不可能。 1859年底,北虾夷地的人口已经膨胀到近三万三千人,在原箱馆奉行所统辖的虾夷地,领民也达到四万七千人之多——这还不算常驻的商人及其护卫、伙计,也没算伊达、佐竹、津轻三家助守虾夷地的兵马,更没算苦苦守着福山城附近的松前家。 而且,在安政六年(1859年)九月,幕府令伊达庆邦、保科容保、南部利刚、佐竹义就、津轻承烈、酒井忠宽助垦虾夷地。虽然这六家磨磨蹭蹭的,1859年只是派人前来商谈地域,但1860年春天,这六家的移民也开始陆续进入虾夷地。 反正各家都不到千人,直秀就把他们分配到石狩平原、十胜平原去了,和前期的垦殖团混在一起。 对此六家也挑不出不是来,毕竟都是靠海的平原,箱馆奉行所又保证会救济,这就不错了。唯一可虑的是,港口经营各家不准参与,但直秀有白主之战打败鲁西亚的战绩,再加上箱馆奉行所组织了一次军势演练,各家也捏着鼻子认了——幕府让你参与垦殖可没说封地给你,现在就这样吧,有啥事也得等站住脚再说啊。 但六家进驻虾夷地,这接触多了,箱馆施行的新政可眼看着就瞒不住了。 其中最要紧的是两件事,义务教育和全民皆兵。 这义务教育,是直秀一系的根本,虽然是以乡学的名义进行,可这瞒不过有心人啊——仅1859一年,在箱馆奉行所的私帐上,教育支出是十五万五千余天保小判金,而当年年底的总领民数也不到八万。虽然无法深入了解,但六家日后估算也能估算得到,这箱馆在教育上投入非常之大,于是问题就来了,哪来的这么多钱? 1859年之后,幕府虽然停了对箱馆每年十万金的手当金补贴,但当年箱馆开港,这关税八成上缴两成可是给了奉行所——数目没多大,当年只有两千金,不过这可是个细水长流的收益,经年累月后不可小暌。 再说了,奉行所的年贡仅仅是两千张海豹皮,折价不过六千金,可幕府因为收回虾夷地每年给松前家的补贴还有一万五千金呢?这笔钱可是幕府一直在付。 结果你箱馆有钱搞全民教育没钱提高年贡,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至于全民皆兵,是,鉴于鲁西亚的威胁幕府同意过,可你箱馆乡兵统一用铁炮,这是要闹哪样?幕府的定番有一部分还在用刀枪弓箭呢。 当然,这用冷兵器是幕府部分武士固执己见,可真说起来,箱馆自产军械的数量可就跟上报的数量不符了,这多的部分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 再加上1860年箱馆的产业工人就将突破四千,虽然大半都在北虾夷地的丰原和虾夷地北端的宗谷,可这产出品越来越多,想瞒着是越来越不可能了。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继续保密,那江户在北地的耳目“箱馆目付所”必须彻底倒向直秀一系,而这关键人物就是目付堀利熙——至于换个人选来当目付,大概率还不如堀利熙呢。至于助垦的六家和不甘心的松前家,则只能尽量隐瞒,所谓瞒一时是一时是也。 总之,拉拢堀利熙失败这个风险,直秀一系是不想冒也得冒,因为实力它不允许啊。 再说,直秀等人也不是没有底气: 虽然1860年5月初箱馆发兵瑷珲的时候,被刺的井伊扫部头还是“养病在家”,可就算大老井伊没死,这“公然刺杀”幕府执政,这事能轻易罢休嘛,幕府和京都小朝廷及诸藩有的闹呢。 而且箱馆此时亦然兵强马壮——全民皆兵那是闹着完的,定番是一千二,可奉行所还有私兵八百、乡兵一万七,真打起来,别看人口只有七八万,但幕府贸然开战非崩掉了大牙不可。 就算不占优势的水军,白主也有新式蒸汽船和鱼&雷这样的大杀器,反正是不虚的。 至于各家养在江户的世子,依照白主的所作所为,抄家灭族都是轻的,反正都得死,那还能顾忌那么多——打输了必死无疑,反而赢了还有一条生路,伤人放火得招安嘛。 除非直秀一系放弃干涉扶桑政局的想法,否则迟早要和幕府发生冲突,可这些年下来,现在想回头是不是太晚了? 第三十七章 苟神才是正道 http://.biquxs.info/ 其实,直秀知道,别看是白手起家,但白主一系里还是有不少人新念正朔,尤其是成年才来北地的,对幕府颇有畏惧之情——所谓“坏事都是奸臣干的,主君只是一时不察被蒙蔽”,这一套东西方都玩得很溜。 真的,直秀也很纳闷,这口中食、身上衣都是大家筚路蓝缕、手胼足胝辛苦得来的,你感谢别人干嘛?就算感谢,那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结果一问,他鼻子好悬没被气歪了——好多领民异口同声地说,奉行大人施善政是好的,那委任大人的幕府肯定也是好的。 这人心变异,真不是一日之功。 所幸,靠着乡学的启蒙治政教育和奉行所多年以来的推举制度,这口子越开越大,加上众多的移民纷纷抱怨最近扶桑各地民不聊生,直秀这“狼心狗肺”的一代目才没落到众叛亲离的境地。 但箱馆目付堀利熙不一样啊,人家是大身旗本出身,自幼受幕府厚恩,肯定不能轻易转变。 于是瑷珲之战后,1860年6月初,返回箱馆的堀利熙就登门质问直秀: “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怎么能藏着这么多实力呢?吃完饭翻碗底,你这干的是人事嘛?” 这可把随同前来的江川英敏尴尬坏了,这不成了蒋干盗书么,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这是要把锅都砸了啊。 直秀倒是不慌不忙的,他和幕府又没私仇,自己又不想当征夷大将军,做的不能说公心一片那也是大利扶桑,有啥可惭愧的。再说了,这近代化的困难是一波接着一波、一浪高过一浪,啥幺蛾子冒不出来啊,人家肯上门质问,那就是给面子,说明还有讲道理的机会嘛。 借这个机会,直秀大聚群贤,将自己一系的骨干都聚集起来,包括武田斐三郎等原箱馆奉行所投靠的人等也没落下,全部运到北虾夷地的丰原,也就是直秀花了十年才打造出来的工业基地——你打造的?对此,学次郎等人在一旁微笑不语,。 大家参观完再说说,未来到底应该怎么办? 当时北虾夷一共才不到四万人,可丰原一地就占了三万有余。此地是直秀一系的心血和根基所在,平时闲杂人等一律禁止靠近,神秘异常。 那丰原到底有啥机密呢? 技校、高中、大学、军械厂和各类研究所。 一般领民子弟,可以在各地乡校读完初等教育,之后成绩优秀的可以再读初中,这些大部分都是在丰原之外完成。可要再进一步,那就要到丰原来,而且高中读完后被强制出洋留学三年,跑都跑不掉。 白主代官所才是1850年末成立的,从小学读完高中要五加二加二一共九年,因此这高中就读人数不多,倒是与初中同等学历的技校人数众多——因为成年人也可以上啊。 至于大学,完全就是个空架子,无非是这几年留学归来的人在里面做研究,甚至继续互相学习——前几年人才匮乏的厉害,小学读完的优秀人才就被送去留学了,这才攒了点家底, 要不说非得拉拢箱馆目付堀利熙呢,如今这技校的学生开枝散叶,想继续隐瞒这难度太大了——糊弄外人可以,可糊弄内部的有心人就甭想了。 至于军械所,1859年的产量是燧发枪7千、米尼枪2百、后膛枪50、拿破仑炮50、线膛炮和后膛炮各10门、水雷50,机关枪40门,同期还在进行蒸汽船和鱼~雷的研制——船厂在宗谷,但研究所和工厂在丰原。 虽然幕府的军械制造是机密,但大 家估算也估算得出来,如今丰原军械所肯定是超过幕府的炼铁所了——数量不好说,可质量在这摆着呢,没听介绍啊,这后膛炮世界领先、机关枪更是蝎子粑粑独(毒)一份啊。 除了军械,各研究所还在研发农具、纺织机、蒸汽机等各类机械,同时农学、养殖、煤化工、电力、内燃机、化妆品、医药和石油化工也都有涉猎——这第一次、第二次工业革新混在一起,也是没谁了。 这是直秀一系第一次公开内情,好多不直接相关的骨干之前也只是在年会例会上被知会一声而已,这次亲眼看到如此多的新事物,未免个个振奋,至于堀利熙等人就更别提了,这是哪、我是谁、发生了什么事? 但随后,主管这一切的中村学次郎(丰原产业主管兼学术带头人)、岛团右卫门(丰原町奉行)就开始抱怨,说如今难以为继了。 “这可不行,好好滴差哪了?缺啥给啥。”大家都拍胸脯表示全力支持。 可等了解内情后,大家都傻眼了。 原来,北地的家底这么薄,这一多开立马就捉襟见肘了——其实何止胳膊光了,连后背都露出来,钱不够、人才不够啊。再臧着掖着,等北地神功大成那一天,恐怕扶桑早就沧海变桑田不知道啥模样了。 听到这里,大家都明白了,北地如今卡在关键节点,迈过去就海阔天空,而过不去的话,恐怕也就到此为止了——不是说衰败,但流于平庸是逃不掉了。 虽然平平安安才是福,可扶桑如今这个鸟样,外有西洋人步步进逼,内有京都小朝廷上串下跳、齐昭一系蠢蠢欲动,说不定哪天就打起来,这看不到希望也就忍了,可明明有远大前程这还得努力啊。 众人讨论来讨论去,只有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公之于众”——倒不是箱馆把家底都交给幕府,而是搞集资、技术扩散加人才引进: 这集资嘛,经过这几年大家也瞧明白了,幕府除了军械对别的都不上心,再说和幕府集资,喝了几斤啊?所以,缺钱只能联合各地的豪商或者各藩一起搞项目了; 技术扩散嘛,更简单,直接将成果往外卖就得了,可关键扶桑没有专利法啊,这怎么收钱回来颇有学问; 至于引进人才,那自然就是加大西洋学术的推广,就算幕府和各藩的人才勾引不来,那民间人才总有遗漏的吧,这不就有活水进来了么。 但问题来了,长的美想得美,这箱馆奉行所说到底还是幕府的领地,江户能让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恐怕不行吧。 “怎么不行?” 堀利熙忍耐不住自己跳出来了。 他看完所有后,不得不承认,幕府这些年是有进步,但“尸位素餐”这顶帽子是摘不掉了。 而且他自己开办过箱馆炼铁所,对实业颇有了解,知道如果白主真将一切交给幕府,这跑冒滴漏肯定一夜之间就冒出来——分拆韭山炼铁所,将人员、器械大量分流到汤岛铸炮厂、横滨炼铁所和石川岛船厂,之后近两年发生的事情有眼睛有耳朵的谁不知道啊。 至于里面的缘故,他知道是治度的因素,这以门楣定高下真是坑爹啊,让不懂行但会做官的管干事的,能干好才怪呢。但他自己就出自幕府的大身旗本,总不能自己反自己吧。 因此堀利熙觉得这“搞集资、技术扩散加人才引进”挺好,幕府可以立竿见影白得了好处,同时还不影响箱馆的发展,这两全其美啊。 说到底,之前直秀拉拢他时,堀利熙觉得撑死就是干点出格的 事罢了,但没想到绳子后面还有一头牛,这可就让他开始犹豫了,发展兰学、义务教育甚至全民皆兵他都不反对,但图谋不轨这不行——他从小锦衣玉食,家格高贵,说到底幕府并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 因此,箱馆决定将私藏“公之于众”,他是最为认可的。 有堀利熙的鼓动,加上大部分人也不反对,最终大家决议,向幕府申请,在箱馆设立洋学馆,并扩建箱馆炼铁所,将丰原的成果一步步的转移过去——真的彻底公之于众显然是不可能的,要让江户知道白主这些年都干了啥,还不把直秀一系蘸酱油生嚼了啊。 安政七年三月十八日(1860年4月8日),扶桑改元“万延”。 当年七月,堀利熙陪同直秀回江户述职。 直秀是安政五年(1858年)八月接任的箱馆奉行,到如今已经两年了,必须回江户参觐交代。 在船上,堀利熙这个美啊,因为直秀跟他说,这次回江户将上表辞官,箱馆奉行一职他准备推举堀利熙接任。 堀利熙倒不是想做个官,他是看明白了,按能力大久保、崛志高(中村学次郎的变名)都比他强,按功绩江川英敏也更合适,但直秀这个举动无疑坐实了其并无叛逆之心,有力证明了“逼不得已而偷起炉灶”这个说法是真的,这才是他高兴的理由。 他都想好了,他会跟大佬们说明,“直秀干得挺好,就别乱换人了。”就算江户执意要换,他也会推举英敏接任;实在让他干,他也只好萧规曹随,反正慢慢洗白呗,总不能让直秀等人辛辛苦苦却没了下场。 说到底,这堀利熙一辈子顺风顺水,却不知道人心险恶啊。 他是幼子,三个哥哥都早早过世了,双亲对他珍爱异常。出仕的很晚,到今年四十三岁,但只做过小姓组徒头、御目付、松前表御用(巡查官),然后当了三年多的箱馆奉行和两年的箱馆目付。 仕途中唯一受过的挫折就是因被鲁西亚暴打了一顿而降职为箱馆目付,但直秀、英敏也一直对他恭敬有加。 因此,堀利熙真不知道人心诡谲能到什么地步。 其实,辞官这么大的事,直秀能不通知心腹和伙伴么。 当时大家都纷纷反对,“干的好好滴,幕府都没说啥,辞官作甚?”只有大久保微微一笑、中滨万次郎若有所思。 “我退一步,这箱馆彻底洗白不就顺理成章了嘛。” 直秀以洗白的理由坚持,最后众人才同意,“最好当然是不动了。但非要动,也得是江川英敏接任,最次最次,那才排得上堀利熙。同时,箱馆外送内紧,做好应变的准备。” 说实话,直秀还真不是完全欺哄堀利熙和大家: 如果日后幕府能睁一眼闭一只眼,对箱馆以前的作为轻轻放过,甚至吸取箱馆的经验,从根本上革除弊端,那不是挺好嘛——革新何必非要流血呢? 但这个白日梦太美了,不可能是真的,所以直秀打的主意实际上还是以进为退。 直秀主动放权,这个姿态做出来了,那幕府怎么也应该优容一二——江川英敏是不太可能,但堀利熙官复原职倒是有八九成把握。 这一来二去,箱馆就又能苟个两三年,有这两三年的缓冲,想必北地实力会更加雄厚,说到底,苟神才是正道啊。 至于说幕府不答应,这不能! 这次直秀可是精心准备了大招,他就不相信幕府会不动心。 第三十八章 今非昔比 http://.biquxs.info/ 1861年10月初,扶桑第一条铁路正式开通,线路为北虾夷地的白主到丰原,全长约20公里(五扶桑里)。 这样的盛事,箱馆众人自然大张旗鼓地参加,直秀、江川英敏、堀利熙、大久保利济等人纷纷到场庆贺,连正在北地考察的西乡隆永闻讯后也赶来凑热闹。 可不是说去年直秀就准备将奉行役职让给堀利熙么,怎么他还在北地啊? 说来话长,但简单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nozuonodie”——原来,经过“努力”,堀利熙终于把自己到手的箱馆奉行给搞没了。 其实真算起来,堀利熙自己有责任,但直秀也未尝没有错误。 万延元年(1860年)七月下旬,箱馆奉行直秀和箱馆目付堀利熙,两人一起回江户述职,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事态和直秀等人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直秀以为自己一伙人在北地搞风搞雨的,这江户就算没有察觉,但提防之心总有一二吧,因此他才搞出了辞官这种以退为进的事情。 但实际上,直秀如今的声望在江户,不,是在整个扶桑就算不能说如日中天,那也是众望所归,尤其是今年,居然口口传颂成了“楠公”楠木正成这样的传奇人物。因此,别说是箱馆一直恭顺,就是有点出格的实情,这幕府也不能轻易动他啊。 说起来,这都是做贼心虚搞出来的乌龙。 1859年7月1日(安政六年六月二日)起,长崎、神奈川(横滨)、箱馆对外正式通商。 对此北地早有预案,明面上、私底下这花样层出不穷,而且挟着曾打败鲁西亚入侵的威风,因此箱馆乃至整个北地都没出啥乱子——当然了,这来贸易的洋商主力大都是自己人也是个重要原因。 箱馆毕竟比其它两个港口偏远的多,因此这来访的洋商多半都是在北地有门路的,冒冒失失来试水的很少。而说起门路来,谁能比得了松江汇理和香江汇通两家——这可是在没开港前就和白主一直做密贸易的! 经过多年的苦心经营,两家在远东都声势不小,因此箱馆开港后,洋商形成英吉利洋商以汇通为首、米人为汇理马首是瞻的格局。 在这样的有利情况下,直秀再失脚那不是笑话么,因此金银流失不多,虽然物价也是飞涨,但根本的粮食供给却是稳定的,大米涨了可以吃面吃杂粮嘛——欧,非要吃大米不可,惹不起惹不起,你有钱你有理。 因此普通领民纷纷表示镇定,因为大米在移民北地前他们就很少吃,如今这白面和杂粮管饱、鲜鱼咸鱼随便吃,还要啥自行车啊——自行车是1859年通商后出现的洋玩意,售价颇高,但在箱馆洋人中很是流行,毕竟养马可比上油麻烦多了。当然了,坐马车还是首选,毕竟威风嘛。 总之,箱馆稳定,是多年大力屯田和发展渔业的结果,也是直秀等人全力控制粮食交易的成就。 可江户乃至扶桑可没有这个条件。 别说开港之后,就是开港之前,因为各种天灾人祸这物价就涨的飞快,这一开港,好么,物价尤其是粮食都快涨到天上去了。 不仅町民,连百姓(农民)、职人(手工业者)甚至中下级武士的生活也受到了严重影响——虽说发米,但人不能光吃米活着,这啥啥都贵,还要不要人活了。 加上幕府、各藩都加大了军势投入,财政因此更 加恶化,因此减知、半知时有发生。这米发的少了不说,更要命的是各家还精简人员,这浪人的数量也一下多了起来。 在有意无意的引导下,这些问题都被归咎于西洋人,在这种情况下,民间攘夷的声势愈发浩大。 而各级武士尤其是各大名家陪臣,对洋人耀武扬威也愈发不满——幕府这些大佬,平日威风凛凛的,可见到洋人就低声下气、卑躬屈膝,这是茄子捡软的,觉得我们好欺负不成。 尤其是关西各家,以前关东金、关西银,这些领地内流通的是银币和铜钱,但这五月万延铸币一施行,生生被幕府割了韭菜,损失惨重啊,哪能就这么轻易算了! 因此,幕府的威信大跌,连各位重臣也成了民间嘲讽的对象。 就拿过世的大老井伊扫部头来说吧,虽然幕府着力掩饰,但其被刺身亡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当时市井之间是这么编排他的: “抓鸭子其实不应该用网。那该用啥?用驾笼(轿子)啊。”——这是讽刺彦根藩护卫不利家主像鸭子一样被人宰了的。 还有“武士老爷节俭啊,病人都不需要枕头”、“人参虽然好用,可医治不了没嘴巴的病人吧”,以及“遗言用屁股说这真的没问题吗”,这些是讽刺幕府说井伊在养病但其实人已经被斩首的。 但与签订了通商约定的井伊等“罪魁祸首”不同,直秀可是第一个打败洋人的大英雄啊,当然要区别对待了。 还真别说,自嘉永六年(1853年)米人黑船来访之后,安政四年(1857年)的第一次白主之战,直秀大败鲁西亚人,还真是扶桑近年来少有的扬眉吐气之举——虽然在第二年在白主又胜鲁人一次,可第一次嘛,总是特殊的。 “哪里还叫白主之战,现在都称作‘白主大捷’了!” 据大久保次右卫门说,崛家屋敷经常有人前来拜望,还有不少浪人前来投奔的,虽然为了避免惹是生非,都被他以“以家主在外不敢擅专”为由让人出面婉拒了,但这些人也不着恼,在院子外大声喝彩后就心满意足地走了——看样子,好像做了啥了不起的事情似的。 “别啊,箱馆缺人缺的厉害。当面拒绝是对的,后面可以偷偷地鼓励他们到北地创业啊。” “家主放心,自然有人联络。” 听到这样的安排,直秀点头微笑。 说心里话,直秀对次右卫门乃至大久保父子不能再满意了——人家儿子在箱馆天天事无巨细地出力,自己又在江户忠心耿耿地给自己带儿子,再挑毛病,这还是人吗? 1858年井伊扫部头就任大老后,第一次白主之战的赏罚终于落实,人家江川家也是旗本了——虽说赏赐给的是利济,可次右卫门夫妇就利济一个儿子,自然全家都跟利济一起享福了。 而直秀总不能拿旗本他爹为家臣,于是就解除了次右卫门“崛家茶头”的职位。但实际上,大久保夫妇依然留在江户崛家屋敷照世子福太郎。 这可帮了直秀大忙了——北地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合适的人有,但专门到江户照顾一个毛孩子,那也太浪费了。这份恩情,直秀和英子夫妻两人一直感念在心,只是找不到机会报答而已。 因此,次右卫门实际上一直担任着崛家江户“家宰”,这江户的风风雨雨全依仗他收集整理再送到北地去。 不 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信里说这两年崛家如何如何声望大涨,直秀也不敢确信啊,这次回来后他发现真是今非昔比了。 就回来的这两天,上门投靠的浪人、各藩游学江户慕名求见的年轻武士,那是乌泱乌泱的啊,吓得直秀也不敢在上屋敷待了,偷偷地跑到新宿町老家来了——直秀发迹后,幕府就给他分了新的宅基地,等1854年他成了白主奉行,又给他在溜池建了新宅邸。 说起来,直秀也是在江户有三套房的人了,这房子多就是好啊,比如这次为了避嫌,他就可以溜回新宿町——作为其起家之地,知道这里的人很少。 几天很快就过去了,到了八月初登城参觐交代的大日子,直秀屁颠屁颠地就跑去了江户城。 说起来好笑,直秀以前做过几个月的旗本寄合,当时江户大评定的时候席位在柳之间,可如今成了实权在握的箱馆旗本,位置却被挪到了菊间外缘,足足下降了两个档次。 大朝会上直秀认识的人很少。 但这也不能怪他,他出身低以前就不认识几个贵人,等发迹时又常年在北地,当初旗本寄合是做过几个月,但当时身上与鲁西亚的官司还没了断,谁敢搭理他啊——不怕事后被血滋一身啊。 再说了,以前认识的不代表现在就在啊。 大老井伊执政时,大名和幕臣换了不少,等今年久世侍从成了老中首座,也没含糊,大名是没怎么动可幕臣同样换了一大批,五个老中换了俩——不算他自己换了一半,就两个大目付还换了一个新的,五个勘定奉行去了三个老的来了两个新的。 这走马灯一样的换人,本来就两眼一抹黑的直秀能认识谁啊——勘定奉行小栗忠顺他倒是熟悉,可如今在长崎主持炼铁所开业呢。 但是,虽然直秀认识的人少,但主动和直秀打招呼的人可多啊——坐的远的对直秀点头微笑,而菊间外缘的同僚,则纷纷和直秀套近乎,把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名望之好,直秀今天才有了切身体会——按理说边上的堀利熙虽然地位低,可根子硬啊,人家老爹还是如今的留守居呢,可愣是被直秀衬托得落魄了。 一直等到大评定会开始,直秀才被大家放过。 然后直秀听了一会就昏昏欲睡了,这陈词滥调没啥改变,不是这里好就是那里好,要么就是某家大名病重要换人,总之,没多少正经事。 终于轮到直秀出首的时候,他也是大吹法螺: “托公方样宏福,赖老中们的睿智,仗江户各位大人的提点,箱馆一切都好,连鲁西亚和各国洋人都倾慕扶桑,公平买卖万事顺遂。” 等直秀吆喝完,今天的大评定会就顺利结束了。 于是又有无数同僚拥上来,邀请他赴宴,幸好这时有使番过来,让直秀到御用部屋觐见,说老中们有事咨询,直秀这才得以脱身。 其实老中们也没啥大事,一是对直秀送来的瑷珲之战消息不放心,怕唐人和鲁人交战殃及池鱼;二是嘛,直秀上了表,老中们对此有些犹豫,需要他亲口澄清。 直秀这份上表,日后被称为“箱馆奏章”,那名气简直了,号称“扶桑维新之始”。但在当时,却被称为“拍马洗脚捧靴子”之力作——里面厚颜卑辞不说,还主动给自己大放血,所求不过是开办洋学所和扩建炼铁所两件“小事”而已。 第三十九章 时移世易 http://.biquxs.info/ 开办洋学所和扩建炼铁所,要搁在以前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但到了万延元年(1860年),这算个啥呀: 是,原本兰学在扶桑处处受排挤、压制,可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自嘉永六年(1853年)黑船第一次来访后,幕府就开始动摇,等嘉永七年(1854年)《扶桑米人通商约定》签署,以当年老中首席阿部侍从为首的重臣,就锐意革新,提出的37条意见里就有“熟习兰学”、“推广西洋技艺”两条。 之后,幕府更是带头建立了洋学所,开始公开向幕臣子弟教授兰学。 到如今,各地藩校无不设立兰学课程,民间的寺子屋也纷纷教授启蒙兰学。 这说起来挺讽刺的,如今攘夷之风高涨,可“师夷长技以制夷”的说法也颇为流行,搞的大家一边攘夷一边钻研兰学,场面颇为怪异。 本来是没这么顺利的,是直秀等人搞出来的兰学启蒙教材立了大功——课本深入浅出不说,还生动无比,谁还没有点好奇心啊,这花花绿绿的早要瞅一眼吧。可看一眼哪够啊,就这样,看着看着就陷进去了。 当然了,道德先生们还是对嗤之以鼻,但人对外界和自然的好奇是无法彻底压制的,所以兰学也就是洋学已经在扶桑有了蔓延的趋势。 因此,直秀申请在箱馆建立洋学所,这真不算啥大事——这江户开得那箱馆开不得? 再说了,直秀作为近年来声名鹊起的“异类”——出身低但役职升的快,老中们对他也很好奇,因此早就把他查了底掉,觉得这开办洋学所由直秀提出来一点也不奇怪。 原本的大老井伊扫部头挂了,那幕政自然也恢复到以老中为首的局面。可直秀是嘉永二年(1849年)从海外回扶桑的,当时幕府无声无息就把这事料理了,如今这批老中原本不得与闻。 而不巧的是,安政六年(1859年),江户城又发生了大火灾,版牍被烧毁了许多,其中就有当年直秀归扶桑的资料。 因此,这些幕府大佬是知道直秀这个人,但具体怎么发家的就不清楚了。 但凡事就怕认真,这事件才过去了十几年,经手人还有很多健在甚至活跃的,比如勘定奉行小栗忠顺,详查之下,这才发现,“嚯!原来德川家还有这么一个妖怪。” 御家人二半场出身,传闻给当今公方样家定治过病,好像是前首席阿部的心腹,疑似曾奉密令出海探察形势,还帮助韭山的江川坦庵推行过农学、炼铁,后来被派到北虾夷地防范鲁西亚,结果不但垦殖有力,还打败过鲁西亚人,于是如今成了箱馆奉行。 这履历是清清楚楚,可谁看谁都头晕——没办法,太传奇了,能是真人真事吗? 老中们也曾找机会向公方样家定、前首席阿部试探过,但公方样只表示直秀是好臣子,再多的信息就问不出来了;而隐居的阿部在信中也含含糊糊得,“崛直秀这家伙啊,不可不用,但重用要谨慎。”。 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不可不用”,这役职都做到箱馆奉行了,还谈什么重用要谨慎?难道是正话反说,暗示要继续提拔此人么? 总之,直秀的跟脚这些老中都没搞明白——但根据查到的经历,此人是个兰学党、开国派是毫无疑问的。 因此直秀建议在箱馆开办洋学所和扩建炼铁所,老中们是毫不意外的。 而且看起来直秀还是一片公心: 此人先是上表请辞箱馆奉行,请“江户另择良才担任”——当然了,奏章里说了堀利熙和江川英敏不少好话,但毕竟没直接替这两人要官不是; 然后直秀还主动提出要替幕府分忧,“箱馆苦寒之地,经营本大不易。然赖主公鸿福、中枢谋划,臣等不负众望,如今有所小成,翌年请按例纳贡。” 看到这里的时候,诸位老中都惊了,纳尼?如今这各地都叫苦连天,年贡收取的越发困难,怎么这突然冒出个主动要求交钱的! 自从五月铸币开始以来,各地的远国奉行、代官就没有一个不抱怨的,都说物价沸腾、百姓町民生活困苦,因此今年的年贡收取困难。可你看看人家崛直秀,这觉悟,主动要求“按例纳贡”! 要知道,箱馆自安政元年(1854年)成立奉行所以 来,就是个财政黑洞,每年不知道要填进去多少,可崛直秀上任没两年,这就扭亏为盈了,太鸡神奇了!这不问清楚可不行。 因此,老中们召见直秀,其实主要是想搞清楚,这钱是怎么赚的——至于洋学所和炼铁所,那倒是不急。 1859年,箱馆奉行所私帐的总收入是82万天保小判金,但其中77.1%的比例来自鸿之舞金银矿(28.4%)和霍克森宝藏(48.7%),而且82万里还包含了当年幕府的最后一次补贴10万金。 但私自开采金银矿是大罪——幕府把扶桑金银矿都收归官有了,霍克森宝藏也是在英吉利偷挖的,这两样都不能说,因此直秀只能将原因归功于炼铁所。 “停建五陵郭,开支大减。屯田亦然初见成效,炼铁所亦欣欣向荣。” 其实,1859年箱馆炼铁所的盈利只有三万金,这个是实打实汇报给江户的。但三万金也不少了,按外界的估算,箱馆奉行所大概是六万石的出产,按五公五民算,也就是三万金的年贡,数目正好对得上。 可这些信息老中都知道啊,他们想问的是,箱馆正式纳贡,那这三万金的收益没有了,箱馆还能支撑么,别闹出什么事情来——倒不是他们特别爱民,而是箱馆北面就是鲁西亚人,除了乱子被乘虚而入可不得了。 “这不是要扩建炼铁所么?”直秀表示扩建后收入大增,完全可以覆盖缺口。 说起来,这箱馆炼铁所还是堀利熙当奉行时筹备建立的,当时不光是为了炼铁,也是为了制造军械。因为是抵抗鲁人入侵的前沿,幕府就同意了。 如今直秀建议扩建,那老中们可得问清楚,是扩建炼铁还是增产军械——不小心弄成拥兵自重就麻烦了,如果再四处贩卖军械,那不是扯淡么,为了每年三万金完全不值当! “军械?这还能外卖么,挺好啊。” 扯了半天,老中们才明白,箱馆扩建炼铁所是为了扩大农具和机械生产,至于军械嘛,本来是自己够用就行——明面上箱馆炼铁所只能制造燧发枪和青铜炮。 听直秀信誓旦旦地表示没问题,在座的大佬们都半信半疑——这些人哪里知道,近代化时人均耗费钢铁是一吨,这里面的市场大了去了。 好像明白了,其实还是有点晕,反正就这样吧,老中们事情也很多,哪有闲心刨根问底,问完了就把直秀放走了。 之后,堀利熙见直秀执意要辞掉奉行,他也开始活动——毕竟他是从箱馆奉行左迁的,再任此役职然后大展宏图,这不就一雪前耻了么。 其实,堀利熙今年亦然是四十三岁了,他老爹堀利坚真不想他继续漂泊在外,但儿子执拗有啥办法,因此身为留守居的堀小四郎也努力为之奔走。 这段时间的同时,平时谁都不见得公方样家定终于召见了直秀。 自安政五年(1858年)大病一场然后死里逃生后,家定更加放飞自我——以前因为身体不好他就不怎么理政,如今更是将一切委托给老中们,不管啥决定他都表示没问题。 东丸样家茂作为将军世子,如今才十五岁,就被不靠谱的养父扔了个监政的帽子,然后每天苦哈哈地刻苦学习如何与臣子斗法。 看到直秀前来,公方样家定很是开心,直秀每年都献上不少新鲜玩意,这可是难得的忠臣——臣子嘛,最优秀无过于“懂我啊!” 陪着主上玩耍了半个时辰,直秀见公方样有些倦怠,就赶紧告辞了——他知道这位爷不怎么关心政事,所以也没多嘴。 等看不见直秀了,家定才对一直苦着脸的世子家茂说了一句,“兴我德川,非此人不可;亡我德川,亦此人乎?” 家茂当时就惊了,难道这离开的是曹丞相不成?他想追问,但家定已经摇摇摆摆地休息去了,这有个神神鬼鬼地老爹真是烦恼啊! 而回到宅邸的直秀则继续花天酒地,天天有人宴请、不时回请别人。 这时他才知道为啥幕臣都对他这么热情——原来他辞官的上书一早就被泄露了,大家要么盯着箱馆奉行的位置,要么是听说他可能当上外国奉行或勘定奉行,都是烧热灶的。 横滨开港后,这贸易繁盛,堪称金山银海一样的流动,这箱馆就算差,想来那也是日进斗金的地方。加上扶桑这 几年海运兴旺,这北地也渐渐不是人人畏之如虎了。 而且攘夷风浪日高,直秀作为先锋那也是极为被人看好的,今天是外国奉行或勘定奉行,说不准明日就成大目付了。就算不成,结交三十五岁的重臣有啥坏处么? 当然,直秀这个“攘夷先锋”名不副实,他在箱馆和西洋人热络地很,但外人不知道啊。而且直秀发觉了其中的好处,渐渐也舍不得这个名头了。 说起来,直秀一直有个盲区——他知道如今西洋人势大,所以潜意识里觉得攘夷是胡闹。可实际上,扶桑能有几个人清清楚楚地了解西洋情况? 这几年尤其是对外通商后,扶桑日渐困顿,在没和西洋人真刀真枪地做过几场前,扶桑上下对攘夷的热情还是很高的。 本来,鲁西亚人入侵北地可能是个让大家清醒的好机会,但箱馆之战败了可两次白主之战不是赢了么,这反而激发了攘夷的热情——说到底,还是直秀乱入的锅。 在江户的这段日子里,直秀是切切恳垦地感受到了,这攘夷真是人心所向、万众一心,除了高层所有人都在讨论怎么对付西洋人。 安政六年(1858年)八月,鲁西亚两名水兵在横滨被刺;今年二月五日兰国一名船长及随从也在横滨被杀。参与此事的“志士”被交口称赞,这足以说明此时的人心大势。 明白了这一点,直秀不得不修订原本的计划,这和西洋人明面上万万不能走的太近了,不然的话,卖啥贼啊的大帽子就会被扣的结结实实的,然后就是天怨人怒、人人喊打、寸步难行。 明白过来这一点后,直秀立马低调了许多,见客也少了、赴宴也是能婉拒的就婉拒——不然呢?政见显露,反对武力攘夷,然后成为过街老鼠,这不是自己找罪受么。 但该见的人还得见。 枣屋组这些邻居亲友、玄朴先生、江川家、小栗家、胜家、中岛家以及纪伊国屋利八、喜事重屋宽太等等等等,这些都是直秀经年维系的,他返回江户自然要一一相见。 至于堀利熙那边的亲友,如今大家也是一伙的,那自然也要走动一番。 至于各藩在江户的熟识,这个嘛,贸然见面有勾结的嫌疑,直秀只能找机会偶遇了——但就算偶遇不成,也有一份礼物送上。 等一切都打点得差不多时,八月已经快结束了。 这时幕府的决议终于定了,但结果却颇为出人意料: “开办洋学所和扩建炼铁所”,两条请求都被批准了,但笼套也有: 洋学所的学头由江户派人担任,炼铁所被安置了几个勘定(会计)——直秀对此毫不意外,反正这两个地方只是对外交流所用,这安插几个人也没啥。 至于年贡,幕府倒又是狮子大开口,居然定了一年五万金的份额——作为交换,允许箱馆继续大肆移民垦殖和发展兰学产业。 这个直秀懂,不就是试点地区嘛,本来这个不是直秀敢奢望的,但没申请就落到手里,这便宜不要白不要啊,就是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帮的忙。 至于箱馆奉行,堀利熙搞砸了——这直性子本来都快大功告成了,但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他居然随口向幕府质疑万延铸币的合理性,认为应该阶梯型贬值。这件事本来就是幕府的疮疤,属于谁提谁死哪种,因此到手的奉行就这么飞了。 而随后的影响就是,直秀又被摁在箱馆两年,作为安抚,让他兼任了外国奉行——这世界就是这么怪,直秀怕幕府安排别人插手箱馆,但年贡这招一出,反而是幕府怕直秀撂挑子不干。 而且,江户也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亚罗号战争如今到了关键时刻,唐人和英佛联军剑拔弩张,据说鲁西亚人还准备在乌龙江大举参战。” 因此,本来参觐交代的时间是八月到十月的三个月,但直秀只待了一个月,就被大佬们赶回箱馆了——幕府怕洋人借机生事,万一引得英佛大军掉过头来找扶桑麻烦,那可不成,因此要直秀赶紧返回北地,弹压众人别胡乱生事。 而堀利熙也必须继续做他的箱馆奉行,算是大佬们对其“胡说八道”的惩罚吧。 于是,直秀江户一月游至此顺利结束,等他回到箱馆后,北地大肆对外交流,开始正式登上了幕末争雄的时代舞台。 第四十章 不一样的堀利熙 http://.biquxs.info/ 万延元年(1860年)九月,直秀、堀利熙等人返回箱馆。 在船上直秀就开始追问堀利熙——没办法,他是真的好奇,这箱馆奉行当时都十拿九稳了,堀利熙到底是怎么把它搞没的? 骂万延铸币的人多了,就算你大放厥词——好吧,当面让上官下不了台,这帽子丢的不冤,但直秀还是很好奇,你到底说啥了? 开始堀利熙还愤愤不平、扭扭捏捏,等船到黑水洋,海天空阔,他也放下了心事,一五一十跟直秀实说了: 其实他也不想的,可条件不允许啊——好不容易回到江户,他不得了解一下形势啊,可这一打听,他的肺就被气炸了。 安政六年六月二日(1859年7月1日)起,长崎、神奈川(横滨)、箱馆对外通商。这一通商,扶桑的重要性在西洋诸国提到了提升,因此各国纷纷派遣公使常驻。 万延元年(1860)二月,英吉利公使阿礼国达到;五月,佛兰西公使贝尔库特就位。 按理说,这也没啥,米人特使哈里斯自安政三年(1856)七月到了就没走,更别说兰国商馆都存在二百多年了。 可人与人不一样不是,这英、佛的手段可比米、兰凌厉多了。 这两位公使本来就对幕府不满意,到了之后自然要指手划脚一番: 神奈川开港,西洋诸国本来属意的是浦贺,这地方好啊,是江户湾锁钥之地,进可攻退可守,可幕府也不傻,早早放出风去,说开港之地在横滨,结果洋商和本地商人闻风而动,都跑到横滨圈地,就这么造成了既成事实,让洋人吃了个哑巴亏。 后来,万延元年(1860)闰三月,幕府发出了五品江户回令,要求“为免扶桑紧缺,杂谷、水油、蜡、吴服(丝绸)、生丝五品,禁止直接与西洋通商,必须经由江户问屋操办”。 这统销统购的手段一出,更增添了洋人诸多不满——价格上不好操纵了,而且私下的金银倒换也好干了。 等当年五月幕府发行万延铸币,更是从根本堵上了金银倒卖的口子,两倍的暴利就这么没了,西洋人真是闻之伤心听者流泪! 不能就这么算了! 可阿礼国、贝尔库特想抗议或者威胁,但使不上劲啊。 幕府方面出面的外国奉行一个个倒是挺温顺的,但事事都往上面推,啥也做不了主,好不容易见到外国御用挂老中安藤信睦,可安藤说“我也只是个办事的,一切还要听公方样安排”——力不如人,痞子腔可真不是李大人的专利。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火没烧起来多难受啊,最后英佛公使一合计,还是要见将军家定,和这些下面的人说不清楚! 当年和历七月,也就是直秀返回江户之前,经过多次恐吓、威胁,阿礼国和贝尔库特终于分别“拜见”了将军家定。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这详情外人不得与闻,但根据流传出来的消息,反正场面不太好看。 三叩九拜,扶桑没有,但相关拜见公方样的礼仪也是很不少,可自米人特使哈里斯起,洋人就没搭理过这些,浅浅一鞠躬就算对得起了。 而且估计言语也不太客气,虽然有通译转圜,可那趾高气扬的神态、命令式的口吻还用翻译吗! 过后,不但将军家定大发脾气,幕府重臣也都面上无光。 而且阿礼国随后还干件特别吸引仇恨的事情,万延元年七月二十七日(1860年9月11日),他带着老婆爬上了富士岳,据说还对山顶的寺社颇为不恭。 其实,这对阿礼国来说,完全是小意思嘛,他1848年利用青浦教案,胁迫清廷将英吉利松江租地扩大了三倍有余,到1854年与更是联合米、佛,一举控制了松江货物关 口。 富士岳在扶桑是神山,意义非凡,阿礼国此举在当时引发了诸多不满。 而且,对外通商后江户乃至扶桑各地都物价飞涨,导致这攘夷之声不绝于耳,这英佛公使的所作所为无疑是火上浇油。 更令朝野不满的是,这对外通商都激起民愤了,可幕府签订的通商约定却越来越多: 延元年六月十七日(1860.8.3),扶桑与佛朗基签署了通商约定; 同时,普鲁士、关税联盟及苏亦维亚、弥尔尼壬等国,也在与幕府商谈通商条款。 因此物议大兴,堀利熙也颇受影响——他看直秀在箱馆和洋人打交道不卑不亢的,怎么在江户打交道反而矮人一截了呢? 直秀哑然失笑,这箱馆的洋人他勾结的好啊,几方合力都有利可图,更重要的是,幕府顶在前面他才能有活动的余地——真让直秀冲在一线与洋人交涉,他也得跪!这不是手段的问题,是实力差距太大。 而且最逗的是,这番概括居然是出自堀利熙之口,要知道在原本的世界里,这位老哥,就是因为和普鲁士及关税联盟交涉不利,然后被幕府追责,最终羞愤自刃的——罪名就是口子开得太大,跪的多深了! 堀利熙在直秀玩味的眼光里浑身都不自在,他得解释啊: “当然,力不如人我是知道的,我不是没说这些嘛。” 哪你说了啥? 要接管箱馆奉行,尤其是要交年贡,当然得有大佬出面询问一下,可别把箱馆搞乱了: “堀利熙你行不行啊?别再被鲁西亚人轻易击败了。” 当然了,打人不打脸,大佬还是有水平的,问的比较有技巧。 所谓照猫画虎,堀利熙跟直秀混了两年,真干不好讲但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可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提起安政铸币——但不说不行啊,这物价飞涨是全扶桑面临的问题,箱馆也不得免,总要应对吧。 本来嘛,拍马屁捧臭脚也就是了,把物价飞涨归结到洋商抬价,或者归结到西洋人倒卖黄金白银上,这都可以。 但之前箱馆奉行并江川英敏告诉过他,“幕府曾经偷偷干了五年的‘以扶桑金易海外银’”,因此堀利熙觉得幕府完全可以阶梯型贬值,不应该一次到位,这样可以避免对民生冲击太大。 为了这件事,他在自己家府邸就和老爹堀利坚吵了个天翻地覆——安政五年(1858年)堀利坚才卸任大目付,因此也是知情人。他爹都劝不了,可见堀利熙对此事多么耿耿于怀。 因此,在讨论如何应对物价沸腾的时候,堀利熙就忍不住多了一句嘴,在“严控金银流失,力行五品回令(统筹统销)”之外加了一句: “布大义于洋人,弱万延小判之影响。” 其实谁不知道万延铸币是物价上涨的重要推手啊,这事说到底还是管不住洋人金银兑换的大肆套利。但你不能当面说啊,这不是对着和尚骂秃头么! 当时,凑热闹旁听的老中安藤侍从信睦大人就不乐意了,因为他是外国御用挂啊,主要负责和西洋人打交道,因此他做贼心虚就怒斥了一声: “小子无知!” 其实吧,安藤说别的,有可能堀利熙就忍了——当然不忍的可能性更大,可“小子”这个词堀利熙不能认啊。 安藤是文政2年(1820年)生人,而堀利熙是文政元年(1818年)降世,真论起来,堀利熙比安藤还年长两岁,因此这“小子”用的确实不合适。 可安藤是实权在握的老中,平时和留守居堀利坚平辈论交,再说安藤担任幕府役职比堀利熙早,这么算,堀利熙还真是后生晚辈,“小子”这词说的没错。 可人与人的沟通哪能光凭一方所想,堀利熙最近跟着直秀偷偷摸摸,本来心情矛盾压力就很大,这一被羞辱,他脱口来了一句: “无知总比无耻好!” 这可就一下撅到老中安藤的肺管子了。 原来,今年三月大老井伊扫部头遇刺后,那是谣言满天飞啊。结果传来传去,居然出现一种说法,“这幕后黑手是安藤啊!” 为啥这么说呢? 因此井伊死后,老中又是大变换,只有内藤信亲和安藤信睦留任,而之后安藤上升的势头快,手里的权柄越来越重,按“凶手就是受益人”的逻辑,安藤还真有嫌疑。 而且,安藤是被大老井伊提拔成老中的,而井伊之死,凶手是政敌水户藩的浪士,安藤不咬着水户不放,那就是不忠啊,难道其实双方早有联络不成? 其实,大老井伊遇刺后,幕府还正想扫平水户德川家。但这时各方人马纷纷出面,表示“这不合适吧”——再怎么说,水户也是御三家顶级亲藩,不查明白就将水户连根拔起,太鲁莽了。 那就详查好了,结果一查发现,确实是水户藩浪士为主进行的刺杀,筹划人也是前水户郡奉行金子孙二郎,可这些人真的和齐昭父子没通过气,不然刺杀之后肯定是一波接一波的后手啊,哪能像这样一跑了之呢?明显是匹夫之怒、莽撞之徒的作风。 说白了,齐昭以尊王攘夷挟制幕府,结果玩脱了——这火烧起就不受他控制了。 安政大狱中水户好多武士受到牵连,纷纷失业变成了浪士,加上通商之后民间攘夷之声高涨,或许还有京都小朝廷的煽风点火,结果这些浪士热血上头就干出了刺杀! 对这个结果,幕府重臣们都傻眼了,“不处罚水户,那谁还敢执政啊;可处罚水户,理论上浪士已经不是水户的人了,这师出无名啊。” 结果,因大老井伊当政时剪除政敌的手段过于粗暴,他这一死,恶果显露出来了。 继任的彦根藩主井伊直宪才十三岁,而且生母是侧室,这孤儿寡母的欺负起来不要太爽,因此刺杀这件事居然不了了之了——凶手是被大肆追索,可对水户藩却没啥行动。 当然了,幕府不是一直宣称大老井伊是急病而死的么,如今对外总是个遮羞布不是——其实,这也和当时攘夷声势大涨有关,毕竟“千夫所指无疾而死”,谁也不愿意和大势对着硬顶。 但这么搞下来,作为大老井伊提拔的人,安藤信睦可就憋屈了,于是啥脏水都往他身上泼。 因此,堀利熙一句“无知总比无耻好”,可真把安藤气坏了,当时场面就不可收拾了,他老中的风度也不要了,破口大骂堀利熙。 事后,老中首座久世广周为了给他出气,就将堀利熙马上到手的箱馆奉行撸了。 尽管堀利熙老爹堀利坚曾担任多年的大目付,如今也是留守居这样的高官,但也只能保住儿子原地踏步。 说实话,听过堀利熙的叙述,直秀觉得他就偷着乐吧——就这还能继续当箱馆目付,只能说“家世不凡、二~代就是牛啊”,换直秀敢这么干,一撸到底恐怕难以脱身。 不过,这对箱馆未尝不是好事。 回到北地后,堀利熙认定江户有奸臣,对直秀“幕政沉疴难起、箱馆只能偷偷为德川家积攒元气”的理念更加认同。 等万延二年春正月,“幕府始铸大钱(铜钱),背作波纹,以一当四”的消息出来,他更是一边怒骂江户无耻,“盘剥不休”,一边更积极地协助奉行所实行“新政”。 月初,箱馆也是扶桑第一条铁路,白主到丰原线开通,其中堀利熙功劳不小——后期的监督都是他带人干的,堪称是一丝不苟、铁面无私。 第四十一章 度尽劫波兄弟在(上) http://.biquxs.info/ 1765年,英吉利人詹姆斯?瓦特开始改良蒸汽机,越来越强劲的机器开始突破以往人力的限制。 同年,詹姆斯?哈格里夫斯发明了珍妮纺纱机,吹响了大工业的号角;而1825年史蒂芬孙的“旅行者号”机车,则宣告了铁路时代的到来。 1830年,米人的第一条铁路“巴尔的摩-俄亥俄”铁路建成,当时仅长13英里(约21公里)。可到了1861年南北战争爆发时,米人北方和南方已经分别拥有22000英里和9000英里的庞大铁路网。 可西乡隆永做梦也没想到,他居然能在落后封闭的扶桑看到火车这种东西! 安政五年(1858年)八月十六日,月照和尚和西乡两人一路潜行,终于将“戊午密旨”成功送到水户两代隐居藩主齐昭和庆笃的手中——当天也恰好是直秀从江户返回箱馆的日子。 可没过几天,京都小朝廷给齐昭父子密旨的事情就泄露了,月照和尚和西乡开始四处躲藏,最后搜捕越来越紧,无奈之下西乡只好找上了崛家屋敷。 大久保和西乡两家是世交,当时大久保利济的父亲次右卫门是直秀的江户茶头,而实际上是担当了江户崛家家宰的角色。 “你啥也别说,说了我也不听不到。” 其实临走前,直秀曾经吩咐过次右卫门,“最近局势不妙,千万小心,最好就是啥人也不见、啥话也不说。” 但西乡隆永是大久保次右卫门看着长大的,当年他也少没受西乡家的恩惠,这能看着不管么!因此,他通过直秀留下的紧急通道,把隆永和月照送上了前往北地的货船。 其实西乡是不愿意的,因为他着急赶回鹿儿岛向主公报信,而月照也是同样,大事泄露,他也得赶紧回京都复命啊。 为此,这哥俩还玩出了花样——船只离开江户湾一日后,他俩就以死相逼,要求船头掉头去大坂。 “做梦呢!” 这艘小货船本来是直秀留给儿子福太郎跑路用的,因此上下都是直秀的心腹,于是,等西乡和月照喝饱了海水,船头才把他们捞上来,然后继续北上。 直秀和大久保听说此事后,不由得面面相觑,“这两个烫手山芋怎么跑到自己手里来了!” 这肯定不能留着啊,于是将西乡绑上了米人捕鲸船——当时已经是和历九月,也就是西洋历10月,这鲸鱼洄游都快跑光了,所以,“走你,去北米留学天天向上好了。” 当然了,西乡作为大久保的发小、直秀心中的国士才有这个待遇,同来的月照和尚,则连直秀的面都见到,给了一笔钱就被打发了——虽然他和西乡一样是后世的名人,但怎么说呢?西乡虽然早期是为了萨摩一家,但后来却是心怀天下,可月照嘛,出身是寺庙的住职,和公卿往来亲密,极其忠心皇室,这样的跪族直秀惹不起啊。 “始惊,次醉,终狂!” 等到了新约克,西乡隆永的感受就是这三个词。 虽然当时还没有摩天大厦——标志的芝加哥蒙托克大楼建于1883年,但新约克到1859年已经击败了众多的 竞争对手,成了北米的第一大都会,并坐上了最繁华港口的宝座。 当时新约克的人口已近百万,有大约60%的全米进口货物在此下船。 虽然江户也号称人口百万,但农业的城市和工业的都市能比吗?新约克港口停泊的百米货船鳞次栉比,喷着黑烟的吊塔如同巨大的妖魔,通往市区的不但有马车,还有火车这种庞然大物。 西乡的胆子是很大,可第一次看到这些景象还是让他大吃一惊! 当时入港的时间稍晚,明亮的煤气灯衬托得街道富丽堂皇,可这幅景象在西乡眼里,却显得黑暗处愈发阴森可怖。 他浑浑噩噩地如同牵线木偶一样进了城,直到见到tiger.bamboo(竹前虎之助)才缓过神来。 因为看过直秀的信,所以虎之助对西乡十分殷切。 他俩本来就是旧识,当年直秀游学鹿儿岛时虎之助就认识西乡了,这他乡遇故知自然有一番亲近。 如今虎之助是豪门范德比尔特家族的乘龙快婿,又是直秀一系在北米的掌舵人,正是春风特意的时候。 当然,直秀如今还在扶桑韬光养晦,所以留学生虽然是经虎之助安排,但等闲不知道他的底细。 但直秀在信中千叮咛万嘱咐,说西乡隆永乃无双国士,“关系扶桑气运,不可怠慢”。这种评价让虎之助破例在自家豪宅给西乡接风洗尘。 水晶灯、红地毯、宫殿般的建筑、穿梭不息衣冠楚楚的仆人,加上悠扬的音乐和盛装出席的主人,尽管食物丰盛,可西乡愣是没注意到自己究竟吃到了什么。 此后,西乡被安排进了范德比尔特大学社会科学院,开始了艰难地求学历程。 虽然西乡在直秀的影响下有一些英语底子,可实际上,一切都要从头再来——玩票和专业是有差距的。 所幸,大学里有往届白主的留学生,这些人给了西乡很大的帮助。 这个年代,虽然是科学迅猛发展的时期,但除了数学,其它学科其实还远不如后世的深奥——1869年2月19日门捷列夫才发现元素周期表,而19世纪的自然科学三大发现是细胞学说的(1838-1839年)、能量守恒与转化定律(1842-1847年)和生物进化论(1859年)。 至于社会科学,从两个世纪前的约翰?洛克自有主义和上世纪的佛兰西启蒙运动,再到本世纪的功利自有主义,加上各种哲学思潮和神学思想,其实远远没有后世的明白与深刻。 但对于西乡来说,这些都是他重未深入接触和仔细思考的,因此他一个猛子扎进去就出不来了。 “westone疯了!”——为了保密,白主留学生在米国只使用英文名字和变名,而westone就是西乡的英文名字。 闻讯赶来的tiger(虎之助)推开房门,看到的是一副惊人的景象,一向魁梧的西乡居然成了骨头架子,但,“嗯,有气,没死。” 于是,虎之助和教授打了招呼,开始安排西乡进入社会调查——1846-1849年间,直秀、英子、虎之助、学次郎 四人在米留学创业,当时虎之助的迷惑也很多,是直秀通过一点点让他接触到西洋社会的角落,才稳定了两个学生的思路。 果然,一边采访上流人士、参观交易所和工厂,一边到贫民窟访问工人、到救济院调查,这生活的答案可比书本上的文字实在多了,西乡虽然没想明白,但也不再纠结对错。 之前受直秀嘱托,他在鹿儿岛搞过农学推广,而且他出身虽然是武士但少时阶位不高,因此对民间疾苦还是有所了解的,这东西两方社会对撞,给他是带来了不少困惑,可同样也让他得到了很多感悟——但也就是新建没几年的范德比尔特大学才能有这样的宽松教育,也就是如今颇有能量的虎之助才能提供西乡各种便利。 但好事也能变坏事不是,当1860年西乡有了自己的觉悟后,他就开始在白主留学生中搞风搞雨,成立了什么什么会,因为他个人魅力大,居然颇有拥趸——作为唯一的非白主学生,能搞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所幸虎之助对此颇有经验,这留学之后想法有变化的多了,甚至还有死后不肯回扶桑的呢! 可哪有怎样? 范德比尔特家族如今是新约克之王,麾下的船运、铁路、钢铁、军械和零售称霸全米,而虎之助管理的实验室和各种产业如今也颇为壮大。 因此不肯回扶桑可以啊,哪里还找不出位置来给你——至于再出挑的,比如想环游世界或者避世隐居的,那就没法子了,只能绑上捕鲸船,回白主吧您!估计见到父母亲人就老实了。 因此西乡虽然闹腾,但虎之助听了之后觉得也没啥,“实业救国、启蒙民众”,这不是直秀和自己一直默默宣扬的么。 而且西乡也不是一直顺利的: 这位可比直秀和自己狠多了,居然偷偷提出“尊皇倒幕一统扶桑”,但白主的学生也不傻啊,有人问他,“成功后岛津侯怎么办?” 西乡不禁瞠目结舌。 “可我家的德川将军可以打倒,那凭啥你家的主子好好滴?再说了,扶桑皇室凭啥就这么尊贵,我在米国不跪于人,回到白主在直秀殿下的统领下也不跪于人,你说尊崇皇室,凭脸大嘛。” 白主早期移民多是秽多、非人,还有不少阿依努人、赫哲人子弟,这批留学的大半都是这个背景,而且少年义气高千丈,因此皇室是啥。能吃吗? 被问的瞠目结舌的西乡,只后灰溜溜地回去想办法,但他能想出啥鬼点子来啊,直秀把留学生主要送往米国,就是要断绝这天生贵胄的根子! 自此之后,西乡老实多了,只能打着“实业救国、公平参预”来收拢小弟了。 1860年咸临丸访米,使团也到了新约克,当时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西乡和同学也纷纷前去观看。 本来是自己人来访,应该给面子,可回来后大家都觉得有些羞愧,传统的衣着有些格格不入还罢了,可腰里插两把刀,真以为自己是田乐豆腐啊! 脱离时代的扶桑,第一次清清楚楚地展露在大家面前——以前大家都知道,但可以装不知道,而这次,是想装也装不下去了。 第四十二章 度尽劫波兄弟在(中) http://.biquxs.info/ 1860年咸临丸访米,新约克为扶桑使团举办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张灯结彩不说,还进行了盛大的游街活动。 但西乡隆永等留学生都清楚地明白,“这不是为了欢迎客人,而是彰显米国自身的强盛。” 1851年5月,英吉利在雾都举办了大型博览会,之后这次博览会被公认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届世界博览会。随后在1855年,佛兰西也在花都举办了第二届世界博览会。 但在这两届博览会之间其实还有一届博览会,但却以声名狼藉收场,那就是1853年的新约克博览会。 在这届博览会上,有后世电梯的雏形“升降机”这样让人眼前一亮的产品,甚至展示的新式农业机械和种子及种畜也不乏珍品,但整体上,这届博览会却显示出米国的真实实力——尚且不具备挑战旧大陆诸强的实力。 当年英吉利人用玻璃搭建了举世瞩目的水晶宫,米人不甘寂寞,也照样搭建了一座,可没想到质量不成它漏水啊,展品受损不说,观众也难逃落汤鸡的命运。 而且,虽然号称总计有23个国度参展,但除了米人,其它22家每家只有一个展品——注意不是展台是展品(笑),因此外界并不承认此届博览会的“世界性”,而由于效果不佳米人也羞于争执。 但尽管如此,作为新大陆的豪强,米人依然迫切希望外界能承认自己的强大。 而扶桑使团的到来,无疑极度满足了主人的虚荣心,一时间报纸和民间讨论的都是此事,“是我们,不是别人,第一个打开了世界上最‘古老’国度的大门!”——也不能说水户的《扶桑史》没用,这不,忽悠瘸一个。当然了,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不好多说。 随着自夸自赞而来的是对扶桑的“真实描写”——“野蛮”、“封闭”、“落后”,为了反衬米国的富裕和文明,大量不实的传闻被刊登,甚至有的小报亦然开始编造荒诞不经的故事。 这些自然深深伤害了西乡等留学生的感情——其实也没啥深厚感情,但人面对强盛文明难免会产生仰慕之情,而文明和国度,两者的关系本来就很不容易区分。 说起来还有个轶事,到达新约克的留学生基本都去拜访过一个人的墓地——是的,带黑船打开扶桑大门的佩里提督,1858年3月因风湿病去世,而作为本地人,他的墓地就在新约克。 作为压迫扶桑开国通商的罪魁祸首,大家对此人的感情非常复杂,恨吧,这滔滔大势和私人恩怨不好扯到一起;喜欢吧,确实佩里当时没动手是大幸,可被欺负还感恩戴德这不好吧。 真是这样,面对东西文化的冲击,大多数留学生都有迷茫、困惑。 但1860年咸临丸访米引发的米人言论,彻底戳破了友好的假相,大家开始正视范德比尔特大学这个象牙塔外的真实世界。 而这件事对西乡个人的影响就更加深远,终其一生,西乡都对西洋人抱有深切的警惕,因此他虽然致力于推广科学和产业,但始终坚持“文化交往、武力自守”,最终成了一个另类的“锁国党人”。 在1861年夏季西乡离开北米之前,世界发生了很多大事: 远东方面,1859年英吉利人终于彻底压服了1857年起在天竺大陆蔓延的反抗,而佛兰西自1858年起对安南的入侵却不见停息的势头。 同时,影响巨大的亚罗号战争终于结束了,自1856年开始的这场唐人和英佛之间的战斗,最终还是以英佛大胜收尾——和直秀原本世界不同的是,英佛联军的获胜相当不易。 当然了,这件事西乡在米国只了解大略却不知道细节,还是回到扶桑后大久保给他介绍了其中的内情。 虽然阿姆斯特朗后膛舰炮依然显示了足够的威力,但在 1860年8月初攻克北塘后,联军却被早已买下的黑药炸了个人仰马翻;至于8月24日攻克津门后,更是被神出鬼没的冷枪手骚扰得不行。 在大索全城后,额尔金和葛罗两位英佛特使发生了分歧,葛罗坚持继续进攻,“给对手更大的教训”,而额尔金却认为,“唐人一改正面迎战的策略,反而加重了游击的次数,此事需要慎重考虑。” 本来额尔金也和葛罗一样,北上津门前立誓要狠狠报复一番——1859年第二次大沽口惨败让两国舆论沸腾,这才大举增兵。 可战术要服从战略需要,如果当者披靡自然好说,可明显唐人有了变化,前期战事的些许不顺利让老练的额尔金有些警醒,他开始考虑确保此行的根本目的——扩大市场。 转投自有党的外事大臣约翰勋爵,是“小英吉利主义”的拥趸,赞成“不盲目扩充殖民地,注重发展自由贸易”的政策。因此,打垮清廷皇室根本不是额尔金的目标,而讨回颜面后扩大通商才是其主要的任务。 考虑到对手同意在1858年津门约定的基础上做了再次让步,那是否还需要承担不必要的风险呢?——当然了,因为有凯尔特人小约翰.布莱恩这个英奸,加上格瓦拉洋行的提点,因此清廷扣押帕库斯使团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 情况变化的原因是,之前格瓦拉洋行通报清廷,“英佛并无打垮皇室的意图,一切都是为了扩大贸易赚钱”,而清廷使臣在随后的交涉中也从侧面证实了这一点。既然如此,那咸丰皇帝奕詝自然就开出了更好的条件。 但尽管如此,最终联军还是继续北上进犯——因为联军指挥官克灵顿和蒙托邦都站在葛罗一边。毕竟,攻入远东大国都城的荣耀非常诱人,更别说金银财宝的巨大诱惑了。 农历八月初四(1860年9月18日),八里桥系列战事还是不可避免地爆发了——当天,联军约3500人突然向张家湾发起攻击。21日上午,联军五六千人分东、西、南三路进攻八里桥,其中以南路佛军为主力。 因为有直秀的乱入,后膛枪提前出现了,但在这场战斗中,后膛枪却不是主力武器,反倒是米尼前装线膛枪继续发挥余热。 英吉利人不用后膛枪,是因为参战的多数都是殖民地军队,装备这个难倒不怕反叛啊;而佛兰西来的倒都是本土的正规军,可不用的理由更可笑——米尼枪是佛兰西自己人发明的,在几年前的克里米亚战争中大放异彩,打得鲁西亚人伤亡惨重,因此被作为荣耀之枪倍加尊重,而此时后膛枪有容易漏气伤人和多发卡壳的弊病,因此佛兰西人还没有大批换装。 至于后膛炮的成熟技术,直秀可没傻到家,所以根本没泄露出去——后膛枪提前出现是逼不得已,当时一是为了挣钱一是为了打鲁西亚啊。 因此,联军在八里桥遇到了大麻烦——因为唐人用的也是米尼枪;而线膛前装炮联军有优势,可奈何有地雷、战壕啊;再加上博多勒噶台亲王僧格林沁受了高人指点,宁死也不让骑兵集群冲锋,这康格里夫火箭和密集火力线也就没发挥出原本的作用。 而且僧格林沁也是打老了仗的,关键时刻还用了一招拖刀计。 原来,联军花了好大力气才攻克了八里桥,可英佛之间配合也终于出现漏洞。可能是打发性了吧,佛军蒙托邦率大约两千人前出,蜂拥冲过了八里桥。 这时,僧格林沁的马队终于出现。 阵地附近藏兵洞里的伏兵首先发难,乱做一团的佛兰西军队这次没挡住唐人马队的决死冲锋,于是过桥的两千多佛人几乎全军覆没。 之后,英吉利的殖民军在后撤过程中不断被骚扰和被佯攻,于是在巨大的压力下终于崩溃了,进犯八里桥区域的前锋一共有五六千人,可最终能顺利逃回后面接应军势的只有四百多,绝对是一场惨 败——著名的军势冒险家蒙托邦将军,提前几十年葬送了一场关键战斗。当然,他骑马跑得快,依然保住了性命。 而且据逃兵报告,八里桥之后是无数的沟沟坎坎。 “这唐人学聪明了,不好办啊!” 额尔金和葛罗两位英佛特使、克灵顿和蒙托邦两个指挥官都头疼了,如果到唐人京城都这样打下去的话,这剩下的万把人肯定不够用啊——本来是17000余人,可前前后后已经被唐人打掉了6000多,继续攻击的话还要分兵守津门及后路。 那还要不要继续拼死攻击? 额尔金和葛罗都是老成持重之辈,选择当然要慎重了,但不打,这面子怎么办?任务怎么完成? 中华有“骑虎难下”一词,西洋也有“haveabearbythetail”,这抓到熊的尾巴了,你说咋整? 就在此时,对手的恭亲王奕訢前来议和,最关键的是没有因为大胜而变更条件,对阵亡的联军也提出了抚恤赔偿,因此额尔金和葛罗都有意就此收手。 这跨海万里远征,这略有小挫也是难免的嘛。 毕竟津门还在联军手上,谁敢说军势上被打败了?何况,这狮子大开口是没捞到,可小口咬的也是肉啊。 等回去再想办法忽悠一下本土民众,也不耽误加官进爵授勋,这不也不错么。 就在两人犹豫的时候,鲁西亚特使彼罗夫斯基给此事钉上了最后一个关键钉子: 这时,当年5月发生的瑷珲之战早已经传开了,鲁西亚不负众望又成了一份大笑料! 这打不过唐人正规军还有情可原——当然,这个评价是八里桥之战后,之前可是“又大意了,这都懒得数发生几次了”。 可这“索伦各部”不过是部落联盟,又没有黑火山和咸水湖,怎么能被打垮了呢? 因为彼罗夫斯基为人粗鲁,作为特使他极其不受待见,尽管有米人公使列威廉从中转圜,但依然没啥鸟用。 而且彼罗夫斯基从接到消息后,就极力鼓动英佛大打出手,这借刀杀人的意思太明显了,额尔金和葛罗都懒得理他。 如今八里桥之战英佛惨败,这彼罗夫斯基愈发上串下跳,表示“鲁西亚也会随即发兵,然后三家合力势必要灭亡清廷”。 这话就不好听了,怎么滴,我大英吉利、大佛兰西不给力啊,再说了,你人啥时候到啊? 况且就算打赢了,只有你鲁西亚和唐人边界接壤,那我们出力,可好处的大头不就落你手里了? 而且,恭亲王奕訢也向英使额尔金表示,“远交近攻乃外事之道,只所以退让,就是因为两家其实并无根本冲突之处,全是鲁西亚挑唆的”——彼罗夫斯基之前拿几十车军械诱惑清廷,期望两头卖好然后多捞一笔,如今对景,这就是罪过了。 额尔金和葛罗两位英佛特使确认唐人有“联英抗鲁”之意后,颇为意动——英吉利封锁鲁西亚成为近海国度是此时的国策,而佛兰西则是希望在助英攘鲁中扩大势力,因此如果真能把唐人拉上“抗鲁”这条船,对他俩都算一份不小的功绩。 结果,鲁人特使彼罗夫斯基这番“赤胆忠心”终于发挥了作用——当然是反作用,随后英佛和唐人迅速议和,签了新的津门约定后,持续了将近四年的亚罗号战争也终于落下了帷幕。 因为八里桥之战抗住了,因此实际上唐人受损没有如直秀原本世界那样惨重。而因为保留了相当元气,随后的洋务维新也顺利了很多。 可远东风起云涌的同时,世界其它地方也不太平啊。 西乡对这些消息是份外关注,希望“西洋诸强自乱阵脚”,而事实也没让他过于失望。 第四十三章 度尽劫波兄弟在(下) http://.biquxs.info/ 1859年至1861年夏季,远东风起云涌的同时,欧罗巴和米洲大陆同样也不太平。 第一次工业革新的成功扩散,在给社会带来极大进步的同时,也给其带来了巨大的变更,往日高高在上的贵族面临痛苦的转型,而富裕起来的工厂主、商人要求更多的权利,而平民的生活或许在整体上提高了,但日益增多的报纸、更强的社会流动性和团体协作,导致他们也能发出更有力的声音。 作为第一个完成工业化的国度,英吉利这方面的问题尤其突出,后世学者以“大转型”来称呼这种特贵社会向现代大众社会转型的社会现象——1837年开始在杂志上连载的《教区男孩的进步》(《雾都孤儿》的第一版名称),非常形象生动地描述了此时的社会阴影。 而1857年的第一次世界经济危机,激化了这种转型期间的矛盾,因此“小英吉利主义”被奉为圭臬,“不盲目扩充殖民地,注重发展自由贸易”变成了金科玉律——泰晤士开始将眼光更多地放在了内部问题上。 克里米亚战争(1853—1856年)的胜利,让帝国睥睨自雄,如同吃饱了的狮子,英吉利暂时还没有心思寻找下一个对手。 而借克里米亚战争冲破外事封锁的佛兰西,开始日渐活跃,但拿破仑三世很清醒,知道这都是配合英吉利才拿到的红利,因此愈发向其靠拢——不但积极参与亚罗号战争,而且在1860年1月与英吉利签署了自由贸易协议,自此佛兰西市场终于向英人打开了大门。 在英吉利的默许下,拿破仑三世开始积极干涉外部事务: 1859年4月,佛兰西启动了联通亚欧的苏伊士运河工程,展示出向东发展的野心。 1859年11月24日,世界上第一艘近代铁甲舰“光荣号”下水。 1860年3月,佛兰西与正在谋求亚平宁统一的撒丁王朝签署了《都灵约定》,以萨伏依和尼斯两地并入佛兰西为代价,默认不再强力阻挠撒丁王朝的行动——搞笑的是,1859年佛兰西还在与撒丁并肩作战,在马真塔战役、苏法利诺战役打败了阻碍撒丁统一步伐的奥斯马加。 当然,此时拿破仑三世并未预见到“亚平宁半岛的统一会非常迅速且顺利”,他以为这是一次成功的趁火打劫,但却没想到这其实是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它的倒坍将最终导致十年后神圣罗马帝国的再次统一,而自己将会成为这件盛事的祭品。而这还仅仅只是佛兰西和撒丁百年恩怨的开胃菜而已。 至于忍气吞声的撒丁王朝,则在一年后,于1861年3月初步实现了亚平宁半岛的统一,其中三个突出人物,马志尼、加里波第、加富尔,被后世尊为统一三杰。 而奥斯马加则只能默默吞下这颗苦果,除了保留威尼斯外,丧失了在此地区的大部分利益——欧罗巴诸强都幸灾乐祸,认为这对其在克里米亚战争中首鼠两端的惩罚。 至于未来的主角普鲁士王国,此时则处于内部纷争之中: 1857年,国王腓特烈威廉四世精神失常,但直到1858年10月威廉亲王才如愿摄政,原因嘛,则是因为威廉的绰号是“霰弹亲王”,以粗暴手段对待民众的他受到了议院多数人士的反对。 1860年2月,普鲁士军势改革草案被提出,揭开了神圣罗马帝国统一的序幕——但此议案在议院受到阻击,因为预算问题迟迟得不到实际进展。 当时谁也想不到,这会造成未来大人物俾斯麦的登场——1862年9月23日,俾斯麦出任首辅,而就在此后的第三天,他将会发表著名的演讲,“当代的重大问题并非通过演说和多数派决议就能解决的,而是要用铁和血来解决。” 由此,普鲁士正式走上了欧罗巴颠覆者的道路,深刻地影响了未来将近百年的世界历史。 至于北极熊鲁西亚,作为欧罗巴的老宪兵,在克里米亚战争(1853—1856年)惨败后默默地舔舐伤口,除了加大对高加索的征服力度,就是积极与诸强缓和关系,一时间居然显得人畜无害一样。 但真的无害么? 1861年3月3日,亚历山大二世宣布废除农奴制,这大刀阔斧的举措无疑证明北极熊并未放弃自己的野心! 在旧大陆暗潮涌动的同时,新大陆也好不到哪去: 1860年,墨西卡“革新战争”成功,到1861年出现传闻,“新官府因财政困难,将暂停偿还外债”——这无疑将引发各债权国的干涉。 本来,邻居墨西卡有乱米国必然发声——门罗主义嘛,1823年米人就到处宣扬,“米洲事务是米洲人自己的事务”。但如今米人老实的很,倒不是改了脾气,而是因为实在顾不上了,自己家内部已经先打起来了! 1860年11月亚伯拉罕先生当选执政官,因对其废奴主张的不满和一直以来对北方的失望,12月20日南卡州首先宣布退出联邦,南方各州随即跟上。 1861年2月,南方成立了新联盟;当年4月,南北战争爆发,双方大打出手。 而这场战争的爆发对米人自己毫无突兀之感,因为在此之前早有预兆! 堪萨斯内战,从1854年一直打到1859年,南北之间的矛盾早已清清楚楚地显露在大众面前——虽然说是“内战”,但并非大规模战争。 1854年,《堪萨斯一内布拉斯加法案》的通过,使堪萨斯就同时有了两个官府——一个废奴一个拥奴,此后争执升级,于是械斗不断发生。 1856年年初,废奴主义者约翰布朗发动武力袭击,械斗升级为大规模冲突。 虽然当年9月冲突被压制下去,但对抗扩散出了堪萨斯州,各地的零星武力对抗和口诛笔伐日渐升级。 1859年7月约翰布朗带着儿子和拥护者,攻占了西弗吉尼亚州的哈珀斯费里镇,但当月被击败,12月2日约翰布朗被处死。 堪萨斯内战其实就是废奴和拥奴两派的民间武力冲突,代表了双方日渐水火不容的争斗。 而到1860年底,自1852年开始在刊物上连载的《汤姆叔叔的小屋》,已经形成了巨大的舆论压力,废奴与否已经成了米人社会的首要冲突。 因此,南北战争的爆发只是一个冲突的终极解决方案而已。 在米国留学的西乡,贪婪地吸收着这些信息,希望从中领悟世界局势的奥妙。但遗憾的是,因为战争爆发,为避免波及,虎之助要求这批留学生提前结业回国。 西乡只好草草地结束了自己两年多的留学生涯——后世,有好事之徒将其结业论文《繁荣背后的穷困、疾病和罪恶》翻了出来,以此解释西乡在倒幕及维新中的所作所为,认为其执政思想来源于此。 但毕业后如何回家,这又成了难题。 本来,上一批的留学生是横穿新大陆,从东海岸的新约克到西海岸的圣弗朗西斯科,然后乘船返回扶桑。虽然此时横贯新大陆的太平洋铁路还没开始兴建,但经运河、铁路和马车的行程,可以更好地了解米人的生活,因此虽然辛苦但大家都很愿意。 可如今战争爆发了,这条线路风险增大,所以从新约克直接出海变成了首选——大部分留学生都选择了这个。 但西乡是何许人也,他就是不走寻常路! 其实他考虑得很清楚,此次一别恐怕很难再返回米国了,因此他不肯舍弃这个难得的深入观察米国的机会。 经过一番争执,面对固执的西乡虎次郎只好让步,他托范德比尔特家族帮忙,给西乡和几个学生开出了军械厂监督员的证明,还带了几个精干的保镖,于是西乡开始了他的大冒险。 路上,他们不但遇到了刁难的治安官、黑心的旅馆老板和车夫,还遭到了不知真假的印第安人袭击——和这些相比,露宿荒野根本不算啥。 足足走了两个多月,1861年7月底,西乡等人才到达圣弗朗西斯科。 所幸旅途中保镖足够给力,西乡等人也够机灵,这些人虽然不是毫发无伤但毕竟全须全尾的活下来了。 在这次大冒险里,西乡感触最深的就是火车的安全和便利。 他当然应该这么想了,当时的西部虽然还没发展成为速射全民大搏击,但也差不多了。这一个个土路连接的小镇,就像一座座孤岛,在酒吧里喝多了、赌红了眼,那就有可能发生枪战——当时每个小镇都有棺材铺,这不是没原因的。 但西乡还真不是感概这个。 与南方联盟不同,北方一开始就注意到铁路的重要性,因此战争一开始,就通过铁路开始集结兵力和运输物资,这才是西乡感概的地方。 扶桑有将近三百个大名,西乡一直考虑如何才能将其紧密联系在一起。看到铁路后,他恍然大悟,“如果有了铁路,那只要占据几个重要据点就可以——因为其它地方指日可到,相信就不会有什么阴奉阳违之事了。” 而且除了铁路,西乡还发现了另一个利器,那就是有线电报。 旅途走了两个多月,本以为到了圣弗朗西斯科还要停留一段时间——因为要找船啊。 可他们刚和当地货栈的人联系上,就得知船只早就安排好了——原来他们一出发,虎次郎就通过有线电报通知了圣弗朗西斯科。 西乡早就知道此物的存在,但经过这次亲身体会,他的感触当然不一样了,“方便,太方便了!” 如果扶桑有了有线电报,那岂不是方便了许多,这信息通畅,相信各地自然能形成一个整体。 但好是好,扶桑能建的起来铁路和有线电报么?对此,西乡深表怀疑。 首先,钱从哪来 这两年西乡查了好多资料,他就没发现被逼对外通商后能有几个富裕的国度——当然,中华体量大是例外,可扶桑比不了啊。 西乡是1858年离开扶桑的,但1859年7月三港通商的消息他在米国也听说了。 但自从参观过纺织厂后,西乡就对故国通商的结果不看好;等参观过钢铁厂和军械厂后,就算他天性坚韧,也差点就崩溃了。 可这不光是钱的问题,有钱买来一大堆东西不会用也不行啊。 总之,西乡是满腹惆怅地登上了归国的商船,“路究竟在哪里啊?” 第四十四章 无声之处有惊雷 http://.biquxs.info/ “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1861年9月上旬,西乡隆永回到了阔别三年的扶桑,此时他中既有游子归乡的亲切,但也有前途未卜的惶然。 但船只一入箱馆,他就大吃一惊——这是哪,我是谁,这是扶桑?! 只见船只往来不绝,码头上喷着黑烟的蒸汽吊塔正在忙碌,远处还有高耸的灯塔,虽然和新约克、圣弗朗西斯科都无法相比,但无疑也是一个现代化的港口。 西乡做梦也没想过能见到这幅景象,直到晚上偷偷下船看到大久保,他才相信这不是骗局。 “今日方知正助之眼光。” 1850年,直秀到鹿儿岛“拐骗”众人,西乡不但自己不上当,还把直秀看好的村田、川村等都按下了,要不是大久保举家相从,直秀差点竹篮打水一场空。 大久保哈哈一笑,示意码头不是长谈之地,将西乡等人让进了马车。 远国初归,当天晚上直秀以家宴款待,席间大家都很是开心。 但和别的留学生不一样——他们到箱馆就算到家门口了,可西乡还惦记回鹿儿岛呢,因此在席间他试探直秀: “救命之恩,劝学之义,隆永永世难忘,唯有在鹿儿岛常颂平安,来生再结草衔环相报了。” 啥,这是想赖账啊。 直秀哑然而笑,这西乡好大个子却不老实啊。 虽然扶桑、北米相隔遥远,但家书里有送啊。自从认识直秀后,西乡家就有钱了,加上隐居大殿齐彬的有意关照,他留学这三年家里人也平平安安的。现在提什么“永世难忘,下辈子再说”,这是刚到就想跑的节奏吗? 想到这里,直秀不禁暗暗佩服齐彬,这君臣相得、笼络人心的手段真是了得。 不光是西乡这一件事,其它事齐彬干的也不赖啊。 因为西乡和月照失踪,这“戊午密旨”一案到了幕府也没抓到岛津家的实锤,加上当今公方样还娶了人家的公主,因此岛津家居然没受到啥大打击——当然了,岛津家的强大实力也让幕府投鼠忌器。 岛津上代家主齐彬虽然名义上退位了,但依然掌控着大权——尽管和幕府扶持的笔头家老忠教一系斗得不可开交,但因为他开创的集称馆诸产业近年大见成效,因此基本盘相当稳固。 估计西乡是从家书中知道的吧,这是着急回鹿儿岛大展身手啊。 实际上,放西乡回萨摩是箱馆的定计,因此直秀并无阻碍之意,但西乡你也不能吃干抹净就跑路啊,这也太伤自尊了。 再说了,直秀还真不敢就这么放他回去——倒不是因为西乡还是悬赏捉拿要犯的身份,而是怕他回萨摩画虎不成反类犬,一顿骚操作坏事了怎么办。 这家伙留学的主业可是“社会科学”,万一兴头上来一顿神忽悠,如果齐彬和萨摩藩好高骛远,那幕末画面就清奇了——直秀倒不是想指手划脚,可大家以后要合作的,怎么也要达成一些共识才好。 因此,他和西乡在席间击掌为誓,“绝不强留,但你得在北地好好看看,以免所学在鹿儿岛水土不服。” “这话在理啊”,西乡一琢磨就留下了。 其实他也有点受宠若惊,本来他以为是自己的际遇是好友大久保的照顾,但三年下来,他可不敢这么想了——虎次郎处处对他优待,这大久保的面子可能盖不住啊。 直秀到底在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西乡也想确定一下才好放心。 之后,西乡就被安置了一个假身份,开始以商人的身份在箱馆体察民情。 因为他容貌大变,倒也无虞被人认出身份来——以前西乡虽然生活不错,但要到处奔波,因此是个黑胖子,但三年留学下来,气质儒雅了不说,还居然皮肤白皙了许多,加上嘴里塞了东西,因此得以恣意行走。 可毕竟要避嫌,因此直秀也无法安排他细细体会,比如炼铁所或者奉行所这样的紧要之处,西乡自然无缘考察。 可就面上这些,对有心人来说那也是足够了: 第一条,箱馆到处 都是泊油路,这点连新约克都不了啊。 北米此时,大城市里一般都只有“马卡丹路”,这其实就是一种碎石路,只有特别重要的街道才是石板路或砖路,但很少见;至于偏僻之处和乡村,那干脆就是稍作修缮的土路而已。 而箱馆这个扶桑港口城市,却到处是煤焦沥青铺就的平坦石子路,虽然偏僻的地方是煤渣路,但主要街道也不得了啊,西乡不免啧啧称奇。 等有机会问过大久保他才知道,箱馆也是逼不得已——炼铁所扩张,焦炭的产量也大大提高了,这煤焦沥青不用白不用啊。 第二条,箱馆洋人众多,但颇为彬彬有礼,与扶桑人相处很是和睦。 虽然西乡1858年被绑上船的时候,箱馆尚未对外通商,但当时已经是对外的补给港了,西乡虽然待的时段极短,但当时也听说了一些南蛮人的不法之举。 怎么现在就突然和睦起来?——西乡是留过洋的,自然对洋人的趾高气扬深有体会,因此他十分好奇,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小心翼翼地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洋人这么温和一是不敢二是不便。 不敢么,自然是因为箱馆几乎家家户户有军械。 自1858年直秀上任箱馆奉行以来,他以幕府同意北地全民皆兵为由,大肆训练乡兵,只要表现好就发个“同足轻”的帽子。因为同足轻对外说起来也是足轻啊,可以苗字带枪,因此广受欢迎。 本来,町民以为这是直秀的敛财之计——当时有钱的町人买个足轻的身份,这样的事情不要太普遍。 可时间长了,大家发现奉行所不收钱,还低价提供火枪,因此人人踊跃。 这手里有了家伙,自然胆气就不一般,曾经有洋人水兵闹事,结果事情闹大了被几百持枪町民围住。 自此之后,箱馆风气为之一肃。 至于不便嘛,是因为箱馆市井公平买卖,很少发生讹诈之事;而且,最重要的是,直秀和英米两国在此地的知事交好,西洋人和本地人起了冲突,都是秉公处置,从无偏袒之事。 据说,嘉永七年(1854年)签署的和亲约定没有这一条,但根据安政五年(1858年)签署的通商约定,这洋人犯事是洋人自审——传说当时是因为幕府不熟悉西洋法令,因此无法共同断案,只好请洋人自审。 可直秀何许人也,他指出其中的荒谬,当初的通商约定写的的“如扶桑官吏不参与,则西洋人该国可以自审”,也就是"领事与地方官会同公平讯断"。 根据这一条,只要西洋人和本地人有冲突,直秀就跑去当联合法官。 而箱馆最大的洋商势力,是英吉利汇通洋行和米人汇理洋行,和直秀就差穿一条裤子了,这两国知事拿人家的手短,自然要“秉公处置”——万里来航是为了发财,不是为了置气,这个理由足够了! 秉公处理了,官面上有此姿态,加上箱馆民风悍勇,这洋人自然不会过于嚣张跋扈。 等1860年亚罗号战争结束,1861年春季,小约翰.布莱恩正式接任英吉利箱馆知事后,以他和直秀的交情,这沟通更是极为顺畅。 于是,在1861年西乡在箱馆看到的,就是西洋人和扶桑本地居民一片和睦的景象,这和其它地方大不相同——此时,扶桑各地攘夷之声不断,袭击西洋人的事件时有发生。 当时比较有名的袭击事件有: 最早的,安政六年(1859年)八月于横滨,有鲁西亚见习士官、水兵各一人被砍死,另有水兵一名负伤——可能是直秀乱入的原因吧,本来发生在七月结果转到了八月。 安政七年(1860年)二月,同样在横滨,一名兰国船长及一名随员被杀。 到了今年就更厉害了。 万延元年十二月(1861年1月),米人公使馆的通译修斯肯,在江户光天化日下被刺身亡。 万延二年二月,更是发生了著名的长冈啸聚之事,“水户藩士子弟脱籍屯长冈驿,啸聚无赖至千八百人,移檄日:‘绍故黄门遗志,以举义旗。一将率水军略横滨,烧馆鏖夷。一将率陆军入 江户,诛吏之许互市者。’” 江户赶紧派人弹压,好不容易才平息此事。 可当年和历五月,第一次东禅寺事件还是发生了: 和历五月二十八日(1861年7月5日,水户浪士袭击了英人在江户的公馆东禅寺,造成馆员奥利范特、长崎领事莫利宋二人负伤——也有说三人的,同时杀死幕府派出的护卫十余人。 从此时起,“英吉利置兵横滨,戎装赤目,日赤队。” 这些还都是比较有名的,其它辱骂、冲撞和互相殴打的事件,更是在长崎和横滨时有发生。 因此,作为对外通商的三港,只有箱馆能太太平平,实在是令人诧异的一件事。 至于让西乡感概的第三件事,当然是箱馆贸易的繁荣了。 其实,横滨此时囊括了八成以上的对外贸易,但箱馆的贸易和横滨有很大不同,这才是让西乡惊诧的。 万延元年(1860)闰三月,幕府发出了五品江户回令,命令“对外交易中,杂谷、水油、蜡、吴服(丝绸)、生丝等五个品种只能在横滨统购统销”。 实际上,除了以上五种,茶业、蚕种和水产裱物也是洋人采购的大头。 但无论那样,其实大宗商品都属于原料,至于手工品的瓷器、陶器、木制漆器等,也有一些但份额不大。 而进口的民间货物,在以洋布、洋纱等纺织品为主外,还有其它一些工业产品,如各种铁器。 但在箱馆,除了水产裱物交易外,对外贸易尽是一些新东西: 首先是毛皮。 北地多产毛皮是有名的,这出口理所当然,可进口毛皮是咋回事? 其实是米船大量运来北米野牛皮,然后运走皮带、皮鞋、皮包等物品。 当然了,西乡不知道,虾夷地的槲树皮可以提取丹宁酸,而植鞣法还不是唯一的进步——虽然北地在铁鞣法、铬鞣法上进步不大,可制革工艺北地经过多年的发展已经远超同济,湿加工和干加工工序的改进,以及大量新式机械的诞生,已经使制革业成为北地的支柱产业之一。 其次,卷烟也成了北地的拳头产品。 1853年,加勒比地区率先使用了苏西尼卷烟机,每台机器每分钟可生产相当于60支卷烟。 可直秀多狠啊,他把1883年米人邦萨克的卷烟机提前搞出来了,连续成条然后分切成支,每台每分钟出产250支卷烟。这可是后来米国烟草大亨发家的资本,提前二十几年出现,能不大杀四方么。 而且,丰原的研究所正在研制新一代的落丝成条卷烟机,产量可增至每台每分钟1000支以上——直秀觉得这就可以了,后面1960年出现的“吸丝成型”,这个步子就迈不动了,能顶一百年还不香嘛。 这卷烟的利润之大,实在是不可描述,反正直秀觉得丝袜既然搞不出来,那卷烟称霸不也挺好的。 为了保证原材料的输入,北地采用了配额制——也就是说,原材料运来的多那能运走的货物也多,而且价格还有优惠,其实就是将一部分利润转移给材料提供者。 至于捕鲸获得的鲸油、甜菜出产的糖类,和已经初见规模的香水、化妆品,这些都是贸易中的抢手货。 再配合规模越来越大的捕鱼业带来的鱼干和裱物,这箱馆的进出口贸易是越来越火红了——当然,直秀也想抢洋布的市场,但问题是原材料不太给力啊,内销都不够,外卖还是免了吧。 而这一切的背后,则是每年约两万青壮移民的涌入——自1859年7月扶桑对外通商后,经济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各地开始民不聊生,而这时箱馆奉行所经过多年的苦心经营,终于借这个机会进入了高速膨胀期。 在目眩神迷之余,西乡有个很大疑惑,“箱馆这样江户不知道么?就算直秀干的好对幕府有功,可光军械泛滥一样就是大忌,就这么放任下去?” 其实,江户倒是想管,但问题是顾上啊,这内忧外患之际,德川家和京都小朝廷及诸多外样大名的博弈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谁还有心思管偏远的北地! 第四十五章 拳头大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http://.biquxs.info/ 自从进入19世纪以来,不管扶桑自己意没意识到,其实它的命运和中华是紧紧相关的,尤其是亚罗号战争(1856年-1860年)对其影响尤盛: 最开始的1858年第一次大沽口之战,英佛联军获胜,迫使大老井伊扫部头一系毅然与洋人签署了通商约定; 而1859年第二次大沽口之战,中华获胜,使扶桑高层对是否坚持开国通商发生了动摇,进而在樱田门之变后促使井伊一系被一扫而空; 到1860年10月此战落幕,英佛最终占了上风,又让此时的幕府执政久世、安藤重新回到了原本的立场——洋人惹不得,攘夷还需从长计议。 但这样左右摇摆是要付出代价的,上层犹豫的时候,扶桑攘夷之风已经成了气候,连西洋人都感到了压力。 根据安政五年签署的通商约定,扶桑除了三港(长崎、神奈川、箱馆)于安政六年六月二日(1859年7月1日)对外通商外,还有两港两都要随即开放: 新泻港开市时间为西洋历1860年1月1日; 而江户为1862年1月1日; 兵库和大坂则为1863年1月1日。 除了新泻由于沙洲过多,因此西洋人主动放弃外,到文久元年(1861年),这江户、兵库和大坂的开港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但鉴于扶桑攘夷的气氛高涨,英吉利公使阿礼国,居然赞同幕府延缓开市的请求,但要求其出使欧罗巴向各国当面交涉。 “到口的肉都不吃”,这实在是难得一见的景象,由此可见此时攘夷的声势之大。 其实,扶桑攘夷的高涨,同样深刻受到了中华的影响: 亚罗号战争,从1856年开始到1860年结束,英佛和中华时打时合,这贸易依然大受其苦——当然,长发之变造成的时局动荡,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好死不死的是,1859年7月扶桑正式对外通商,相当于瞌睡的时候发现了枕头,因此很多洋商都从中华跑到扶桑来贸易。 就扶桑这小身板哪能抗的住啊,因此到今年,也就是文久元年(1861年),短短两年经济就遭到了重创——物价一下子就涨到天上去了,民众的生活顿时急剧恶化,但更要命的是,原材料大量输出导致扶桑手工业大萧条。 这花费增多同时收入减少,两面夹击之下,还能有个好! 以手工纺纱为例,当时纺纱是普通民众的重大生活来源,估计有40%的人家以纺纱补贴生活收入——以户算,而不是40%的人从事这项工作,如果40%的人纺纱哪还了得。 但洋布洋纱蜂拥而至后,因为价格只有本地同类产品的一半,因此手工纺纱变得无力可图,妇女纷纷停工,这个比例逐渐升高,到幕末已经减少到原来的十分之一——因为土布厚、洋布薄,多多少少还是保留了一小块市场。 开国通商使民众的生活变得极差,同样也使武士的生活受到影响——幕府和各藩的收入减少,因此半知、减知时有发生,更糟糕的编制缩减也逐渐增多,浪士由此数量大增。 而这一切困难的根源,都来自开国通商。 因此,虽然幕府的实力犹在,甚至因为直秀乱入的原因,对各藩的优势更大,但这样砂锅大的拳头却没有p用——打服之后呐?还不是要饿肚子,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去年,也就是万延元年,箱馆统计的扶桑各地大规模一揆数量是43起,而天保大饥馑(1833年-1839年)的平均数字才是32.5! 而且,以前一揆的诉求是不满代官或奉行,因此通过一揆这种激烈 的“越诉”,要求幕府或藩主关注;但如今,很多百姓(农民)根本不提要求,直接就攻击官府,烧毁“检地帐”后拒绝交纳年贡和各种赋税徭役。 而且城下町也经常发生米骚动,次数同样超过了天保大饥馑时期——要知道,町民的生活比百姓富裕一些,而且因为各家的武士大都在城下町生活,因此城下町乱起来,那就真了不得了。 这些说明什么? 说明幕府和各藩不得人心吃枣药丸啊。 因此幕藩都纷纷积极自救,江户那还顾得上遥远的箱馆——不出大乱子谁理你啊。 此时正是关键时刻,德川家和京都小朝廷及诸多外样大名的博弈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一切行动都紧紧围绕着抱团取暖也就是公武合体来进行。 总之,扶桑都这艘船都快沉了,大家还是团结一致想办法吧。 所谓的公武合体,也就是公家小朝廷和武家幕府的联合。 最初的提出者,是水户老藩主德川齐昭一系,后来井伊扫部头执政的时候,发现坏了,反对派打着皇室的旗号团结在一起,这不好办呀,于是他就想釜底抽薪,“合就合好了,但主动权应该在幕府这边。” 安政五年(1858年),九月戊午之难开始,但同年十月,老中间部诠胜在京都,一边抓人,一边奉命开始试探,“皇室能否嫁女给西丸样家茂”。 当时执政幕府的井伊手段激烈,京都小朝廷当然不敢硬顶,于是就含含糊糊地应付着。 但赤鬼井伊何许人也,因此到万延元年(1860年)三月他被刺身亡之时,此事已经基本敲定了。 结果谁也没想到,尘埃落定前井伊出事了,于是此事又起了波折。 但煮熟的鸭子还能跑了,万延元年四月一日,幕府派京都所司代酒井忠义把下嫁的内请书提交给关白九条尚忠。 此时,三港对外通商已经过去了近一年,这攘夷的气势已经起来了,因此京都小朝廷开始提价,反正是左拖右推,就是不肯答应。 拳头大虽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但逼急了管不了许多的话可以解决人啊,因此在幕府的威胁加利诱下,当年和历八月十五,和宫终于开口答应——巧合的是,当天也是攘夷派首领水户老藩主德川齐昭逝世的日子。 为了此事,传说幕府也做了让步,据说两位执政,老中久世广周和安藤信睦,答应当年七月开始攘夷——不是立刻武力攘夷,而是“延缓对外通商的脚步,在十几年内逐渐废除各种约定,从而使扶桑回到从前的天道乐土。” 十月九日,幕府送上贡品奏请和宫下嫁,十二月二十一日使者参内谢恩,二十五日举行了纳采的仪式。 但问题是,幕府这边刚做出承诺“延缓对外通商的脚步”,结果十二月十四日就与普鲁士签订了通商约定。 因此京都小朝廷上下都觉得受到了愚弄: 当年六月十七日幕府与佛朗基签署了通商约定,和以前一样,都没有敕许,但当时不是和宫下嫁还没确认么。 可这次是怎么回事? 依然不尊重皇室,理都不理我就签了,这也太埋汰人了! 说起来,这是由于京都小朝廷消息闭塞,完全不理解幕府收到阿罗号战争清廷最终失利的震撼——幕府自己也有问题,这神秘主义搞来搞去,封锁消息贼来劲,结果把自己坑了吧。 于是这件事又耽搁下来。 要知道当时扶桑皇帝对公武合体抱有很大期望,以自己退位、和宫出家的威胁,才搞定一直叫嚣武力攘夷的公卿们的,现在脸都丢进海里了,能不恼火嘛! 后面经过幕府使者的反复解释,这件事终于又重新启动了,但作为代价,和宫的缘结对象家茂,必须在成亲典礼前由世子西丸样成为征夷大将军——皇家公主做了御台所,想必就不会发生这种阴奉阳违的幺蛾子了。 这个要求怎么说呢? 过分也不过分。 说它过分,小朝廷干涉德川家的传承这还是第一次,但问题是,以前公方样娶的可是顶级公卿的女儿,重未娶过皇室的公主! 这里面可是有大说道的: 皇室公主在扶桑是有继承权的,虽然此时的扶桑皇帝有儿子,这个权利用不上,但万一呢? 到时老公做征夷大将军,老婆是扶桑皇帝,再生下儿女,这公武就不是合体,是合一了! 以幕臣如狼似虎的性子,这“自古传承”的公卿不就被跑根绝底了么。 因此,皇室冒了这么大风险,你幕府又违约在先,如今不是得拿出点诚意来? 消息传回江户后,幕臣一片哗然,这以前是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如今变成舍老子,这是咋回事! 但冷静下来,大家觉得还是赚了: 毕竟小朝廷是个空架子,这公主嫁过来,谁占便宜谁吃亏是很明显的嘛。 再说了,这公方样家定怠政不说,脾气也古怪,反倒是西丸样家茂聪敏果断又待人宽厚,十六岁就显示出明君的气度来,换了也好。 于是,在大家的怂恿下,老中首座久世不得不向公方样家定禀告了此事。 其实久世不想换主上,毕竟家定怠政,便宜的是他。 但他也考虑清楚了,如今内忧外患,老中首座跟走马灯似的变,所以换个像样的公方样也好。再说了,西丸样家茂才十六岁,就算亲政,估计还是要依仗自己。 而且算起来,这几任幕府执政都没啥好下场: 从嘉永六年(1853年)黑船第一次来访算起,当时的老中首座是自己的小舅子阿部正弘,结果他在两年后卸任——就这还算好的,毕竟之前掌权十年之后还做了两年的胜手方老中,然后病退,完全可以说是全身而退; 之后的堀田正笃,只当了两年多的老中首座就被赶下来,还在戊午之难中被追责; 大老井伊扫部头嘛,两年不到就被刺身亡。 “看人担柴不费力,自己挑担累折腰”,说起来这幕府执政的位置如今可不好做,这公武合体如今看来好处甚多,自己还是从中弥合的好。 但打了好久算盘的久世,做梦也没想到,家定一听不用做公方样,不但没有暴怒反倒手舞足蹈,白瞎了幕臣们的一番担心! 因为直秀的乱入,阴差阳错之下,公方样家定在安政五年(1858年)病是病重了,但没死,但如今内忧外患,烂事越来越多,所以这位置他真的早就不想做了。 因此他听说小朝廷要求世子家茂继位,他是那个开心啊,“懂我!懂我啊!” 这想象中的最大的阻碍没有了,自然公武合体就开始顺利起来。 文久元年(1861年)四月,幕府在京都和小朝廷再次确认,这事成了! 消息传开,扶桑幕藩都欢欣鼓舞,觉得公武合力后自然是一番新景象。 但直秀开了挂啊,当然知道这是一场空欢喜,因此反而加大了内政建设。 经过大家的努力,在1861年10月初,北地终于开通了扶桑的第一条铁路。 是以权谋为主还是以实业优先,维新之路的竞争终于正式开始了。 第四十六章 落子争先著 http://.biquxs.info/ 1861年10月初,扶桑第一条铁路正式开通,线路为北虾夷地的白主到丰原,全长约20公里(五扶桑里),此时距英吉利“旅行者号”实用蒸汽机车的出现,恰好是36个年头。 箱馆奉行所的明暗势力首脑悉数到场,而唯一出现的外人就是萨摩的西乡隆永。 而西乡做梦也想不到,居然能在扶桑见到火车,这是这种西洋工业的标志,他欢欣鼓舞之余,不禁陷入了大波的思考,“直秀等人到底是怎么搞出来的?” 说白了很简单,“英吉利生产,北米逆向工程破解,然后扶桑仿制”——没办法,人家几百年的积累,想十年就撵上那不是做梦吗。 不过其中可以自傲的地方还是有的: 首先,设计和建造都是箱馆自力更生; 其次,铁轨都是自产的,而蒸汽机车嘛,车头是米产,剩下的车厢倒是丰原炼铁所出产的。 其实以北地的实力,车头是来得及自产的,可问题是,研究这个干嘛? 扶桑四面环海,以如今的经济水平,远途船运就可以了,而近途的话,除了矿区,建铁路还真不是当务之急。 而白主到丰原这条铁路线,则是不建不行,因为丰原是北地的工业中心,这货物吞吐量太大了——工业社会对物流的要求比农业社会可大多了! 其实直秀等人早就想建,可怕引起幕府注意,所以一直没敢。 但到1860年7月,这个机会终于成熟了。 当时,直秀等人定下了“公之于众”的大战略,开始对外搞集资、高调扩散技术加引进人才——首要原因就是已经到了瓶颈期,经过十年的卧薪尝胆,北地积攒了一批人才、技术和产业底子,可也到了不扩张不行的地步。 市场、资金及人才,当时都成了北地发展的约束,再不想办法,经济和组织的惯性就会将直秀一系内部撕扯得四分五裂——不用幕府发难,北地自己内部就得开始对立甚至大打出手。 其实当时还有一条出路,1859年箱馆已经对外开埠了,靠着米人汇理、英人汇通两家洋行的渠道,其实北地也能活下去甚至活得挺好。 但“身怀利刃,杀心自起”,这时的北地群英已经不是几年前的自己了: 当年是战战兢兢,唯恐幕府发现自己的小动作,可到1860年,北地私账的年收入预计是78.7万白主札,可折合同样数目的天保小判金——要换成当年万延铸币后的币值,更是要以三倍计算! 虽然其中有鸿之舞金矿贡献的23.3万、海外密宝霍克森宝藏的尾数40余万,但管它怎么来的呢,财富就是财富! 要知道过去幕府好年景的时候也不是年入400万天保小判金,这北地的年收入赫然达到了幕府的两成。 再考虑到北地一向轻税——免征农税、工商税也只有一成,这潜力还有的挖掘。 尤其是当年的瑷珲之战大获全胜,加上年底自造的蒸汽船和鱼~雷就可以火热出炉,这自然激发了众人的雄心壮志(野心)! 所以勒,“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对外的生意要做,这对内的交易也不能放弃啊! 因此,万延元年(1860年)九月,直秀、堀利熙等人返回箱馆后,在幕府许可“大肆移民垦殖和发展兰学产业”的掩护下,北地一改以往小心翼翼的作风,开始大兴产业,而当时的头号工程就是白主到丰原这条铁路线。 丰原是直秀一系的产业基地,因此白主港到丰原的运输早就负重不堪了,但以前为了不引人注目,因此一直不敢建铁路,只是用轻轨敷衍。 轻轨就是木头包铁皮,然后用马车在上面跑,这是铁路出现前的法子。 可如果轻轨管用,那还要铁路干嘛! 这段轻轨下面的枕木和路基,当年可都是按铁路的标准建造的,而铁轨也早就在丰原炼铁厂压制好了,甚至车头都从米国运到了,其实是万事俱备,只等改建的时机到来。 因此奉行所一声令下,工程就启动了。 可当时都快下雪了,冬季施工成本和风险太高,因此全线通车才拖到今年的10月。 如果算上轻轨时期的成本,这20公里的铁路带机车,足足花了15.1万白主札,堪称是寸路寸金。 不过等建好后,直秀相信所有的牢骚怪话都会很快消失无踪,一小时四十公里它不香嘛? 再说了,铁路建设是吃钱吃的厉害,可这拉动经济的效果是杠杠滴,不但消化了大量钢铁,还创造了多少就业机会啊——当然,前提是建了有用,不然就哈哈了。 当然,后面直秀还不准备在北地大肆兴建铁路,除了箱馆、纹别、小樽和稚内等码头,也就是在钏路等矿区建造一些短途铁路,毕竟这东西和工业化程度还是紧密相关的。 但坐上首次列车的西乡不知道啊,他满腔豪情,兴致勃勃地咨询直秀: “这建三千扶桑里铁路要花多少钱?” “三千扶桑里啊,可拉倒吧你!” 西乡很是委屈,咋了,瞧不起人啊,我分十年来建不行啊? 于是直秀给他仔细算了笔帐: 3千扶桑里大约是1.2万公里,白主到丰原的征地费用可以忽略不计,可1.2万公里长的铁路哪还能不算这笔费用?考虑到荒山野岭再加上一笔额外的施工费,那每公里不就要1万天保小判金出头了。 因此3千扶桑里铁路至少要花3000万天保小判金——这还必须是铁轨自产,否则耗费还要增加! 直秀看他有点萌比,于是给他换成美金: “大约是1.2亿美金,十年分开算,就是一年1200万,不多吧?” 西乡瞪了直秀一眼,拿我开涮不是?换美金干啥,天保小判金我不认识怎么滴? 其实他不知道,直秀这是吐了一个他不懂的槽: 在直秀原本的世界里,维新成功后,1872官府死命地搜刮,当年的财政支出是1.35亿円,按当时的汇率相当约是1.36亿美元(约中华银两8400万两)。 “咦?” 别惊讶,当时清廷的年入也不过约8000万两白银,扶桑何德何能能搞出8400万两来! 所以这是纸面游戏,官方汇率是官方汇率,洋人不认民众也不认,其实当时的1.35亿円只相当于1200万到1400万两白银——印个纸片子当金子用,西乡那时候你也在中枢吧? 抛开恶趣味,其实直秀想得是,就算印纸发财的时候,一年才有2000万多美金,然后六成拿来造铁路,这画面太美,不敢想啊~ 其实直秀担心的是,这帮子留学生回来后,雄心勃勃得都要粪发涂墙,可在北地还有自己和大久保压制,所以问题不大;可西乡不一样,他回到鹿儿岛就没了约束,可千万别把倒幕四雄藩搞成三雄,那乐子就大了! 经过直秀的劝说,西乡终于放弃了十年建三千扶桑里铁路的计划。 后面他在丰原又仔细考察了工业,大久保又特别介绍了北地多年来农业的得失,最后,直秀还给西乡来了个特训,这才将他送上了回鹿儿岛的货船。 当然了,西 乡这样的人杰心智坚定,只能影响不能左右。 可北地确实有优势啊,所以对他的影响还是蛮大的: 首先是科研。 《全球通史?1500年以后的世界》曾经总结过,“科学开始对工业没什么影响,……,它们多半是非凡才能的技工完成的。不过1870年以后,……,工业研究的实验室,装备着昂贵的仪器,配备着对指定问题进行系统研究的训练有素的科学家,它们取代了孤独的发明者的阁楼和作坊。” 对这点,西乡感触极深: 在他留学的时候,直秀势力在北米的实验室,已经随着范德比尔特家族产业的膨胀而闻名全米。 倒不是因为有意招摇,但北米的各路强豪根据备案的专利,已经发现了实验室的强大——要不是船长老范德比尔特凶名在外,实验室早就被生吞活剥了。 但西乡在丰原,却发现了同样模式的研究所,甚至还搞出了很多外界没有的黑科技,比如机械加工上的冲床,这玩意在北米也很罕见,可他见到的冲床,明显是扶桑自制的——其实是他少见多怪,另外也分不清冲床和液压机的区别。 其实,自1795年英人布拉马发明水力打包机之后,液压机械就在不断进步,到1859,在奥斯马加已经出现了7000kn压力的液压机。 丰原最早也是用外购的笨重气锤,但直到最近,才和北米的实验室联手研制出一代液压机。 至于冲床嘛,拜东方人心灵手巧加耐心的天赋特长,早就远超同济了。 这里面还有段黑历史: 农业到轻工业,然后发展重工业,这是一般工业化的道路。 直秀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他正干起来才发现,不行啊——白主就这么点人才,科技树怎么点? 出自自保优先的原则,他不能放弃采矿业、钢铁冶炼和军械制造,因此北地的研发颇为混乱了一阵子。 还是学次郎旁观者清,他终于确定了直秀嘴炮的本质,因此大胆地问: “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好。 其实就是根基不牢然后直秀还想贪得无厌,期望把第一次工业革新追上,也不想放弃二次革新的机会: 第一次工业革新是“煤和铁”、“钢和港”的时代,标志物是瓦特蒸汽机、珍妮纺纱机、斯蒂芬森蒸汽机车,说白了就是基础工业(采矿业、冶金业和机械加工业)捎带上轻工业的雄起; 而第二次工业革新是新能源(石油、电力)和化工(煤化工和石油化工)的崛起——在基础工业、轻工业迅猛发展的同时,重工业开始头角峥嵘。 这么一理,直秀就明白了,贪多是病得赶紧制! 因此他将把研究方向详细透露给学次郎,然后集合众人之力,倒推出必须的、能争先的和需要赶上的。 “这不是就是差异化竞争嘛”,恍然大悟的直秀发现自己早就知道,书上说过,后发制人只能这么干! 幸好发现的早,不然就会变成三连怕——“拍脑袋、拍胸脯,然后拍大腿”,也就是“从‘想当然’到‘吹牛皮’最终‘失败懊悔’”。 举一反三,这科研如此,经济也得照方抓药,因此别看直秀和大久保把西乡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其实都是交学费换来的。 千叮咛万嘱咐,文久元年(1861年)十月,西乡被送上了回鹿儿岛的货船。 之后直秀和大久保相视一笑,又一块拼图完成了——这正是“幕末纷乱如棋局,群雄落子争先著”! 第四十七章 桥豆麻袋 http://.biquxs.info/ “桥豆麻袋~” 护卫们被吓得一哆嗦,赶紧将直秀围了起来——如今啊,这“桥豆麻袋”可不能乱喊,因为容易出事。 这根由还要从今年的正月十五说起: 文久二年(1862年)的小正月,胜手方老中兼外国御用挂安藤信行一行正在行进途中,当时就有人喊了这么一嗓子。 之后就是六条小汉跳出来,他们高举太刀和铁炮,表示要为民除害。 当时陆奥磐城平藩的护卫就愣住了,因为突然、太突然了——这里是坂下门外啊,怎么会有刺客? 两年前是有樱田门外之变,可当年幕府大老井伊扫部头遇刺,地点是樱田门,也就是在江户城的护城河外,可坂下门外不一样啊,这可是护城河内——虽然严格说还不是江户内城,可外城也是城啊,这可是御曲轮内,堂堂的江户外城,有城墙有护城河,这些刺客是怎么混进来的?! 这时候愣神哪行,于是六名刺客冲过来,又是砍刺又是发枪的,忙得不亦乐乎。 不过令人失望的是,忙乎了半天也没啥用,愣是没破防——两匹马倒是第一时间被砍死了,但安藤的马车安然无恙啊。 其实也不能说完全安然无恙,车厢外表是被砍的木屑纷飞,但架不住门打不开啊。 终于反应过来的护卫一拥而上,这六位刺客就求仁得仁了。 事后,虽然幕府尽力封锁消息,但当时人多嘴杂,这事情还是慢慢传扬开了,因此,各家护卫再听到有人喊“桥豆麻袋”,哪是一个紧张啊。 喊留步的人也反应过来,知道自己犯了大忌,他和随从赶紧原地站住。 直秀回头仔细一看,乐了,这位爷真是本事,哪都能见到啊: “三右卫门,你怎么来了?” “莫要说笑。” 听了直秀的打趣,来人白面一红,直秀也不为过,伸手把他请上了白主藩的小火轮。 这个三右卫门是谁呢,正是去年底离开北地的西乡隆永——因为之前他身上还背着戊午之难的罪名,所以曾用“三右卫门”的变名在箱馆活动。 “御前样何故形色如此匆匆啊?” “与隆永兄来势汹汹一般无二也。” 互相打趣完,两人抚掌大笑。 确实,虽然一个是刚被赦免了罪过就兴冲冲地赶到江户,而另一个宁可不过年也要溜回老巢,这一来一走虽然风格迥异,但原因都是一个——要打仗,要打大仗了! 事情还要从和宫下嫁说起。 文久元年(1861年)十月,皇室公主和宫终于起驾前往江户。 当时,送亲的队伍据说有3万人,逶迤数十里,一路有12个藩护卫,沿途共计29个家警备。 这声势如此煊赫的原因有两个: 一嘛,是和宫下嫁在即,公武合体初见眉目,这热灶越烧越热、越热越烧。 二嘛,则是因为有些“居心叵测”之徒图谋不轨。 在这些人看来,“幕府开国通商的贼心不死,迎娶公主是别有用心”。因此准备把这件事搅黄了,所以幕府在郑重其事之余又加强了警备。 所幸,送亲的队伍平平安安到了江户。 但好事多磨啊,等十一月到了江户,送亲的两位公卿又玩起了幺蛾子: 千种有文、岩仓对岳正副两位送亲使,表示公主都到江户了,那幕府总该表示一点诚意吧? “我懂。” “你不懂。” 结果人家不要金银,要的是一张纸,但这纸可比金银贵重多了——两位公卿居然要幕府写誓纸保证不会对皇室不利! 其实嘛,这也不算不合情理——公主也是有继承权的,幕府万一挟持和宫篡位怎么办?如今都送货上门了,给个保证这不为过吧。 当时,攘夷的声势越来越高,幕府在民间的风评也越来越差,以收拢人心起见,这德川家娶公主确实是一门好棋,如今三十六拜都拜了,这一哆嗦看起来也没啥——和宫下嫁反反复复折腾了三年多,经手人无不精疲力竭,所以都想尽快了事。 但名义上德川家是臣子,可实际上却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霸主,这给朝廷写誓纸保证,有这个必要吗? 而且虽然和宫到了江户,可之前之后京都小朝廷的小动作可一直没停止: 文久元年(1861年)二月,“天皇发内帑,赈山城穷民。欲以自迩及远,普遍海内”。 本来收买人心就已经犯忌,小朝廷还把幕府放在火上烤——二月发完一笔小钱,然后皇室就通知幕府,“敕将军赞成之”。这是啥意思呢?就是要幕府出钱把这件事长期而大力的办下去。 当时可把幕府恶心坏了,钱我出名你赚,有这么办事的嘛! 而且,如果幕府有钱,那还攘个毛线夷、合个狗p体,自己单干不就完了。 但这事发生在二月,当时双方关系一度非常紧张,四月就缓和多了——也正是当时,确定的和宫下嫁日程。 可四月后,这攘夷的风气越来越高,连带着德川家风评越来越差,这里面小朝廷可没少煽风点火——诸位公卿不停地接见所谓志士,然后大加抚慰,这不是添乱嘛?有啥事不能等和亲下嫁后互相商量? 因此尽管老中们还抱着大局为重的想法,可相当多的旗本幕臣越来越不满。 于是,等两位送亲的公卿提出誓纸的要求后,诸多幕臣的怒火都被点燃了,“不接就不接,有本事再把公主自己送回去!” 但气话就是气话,面对接亲时突然提出的新要求,后世有多少人选择了忍气吞声,道理是一样的。 公方样家定对此事盖棺定论,“成亲的是家茂,要写就让他自己写!” 遇到这样不靠谱的老爸,西丸样家茂只好含泪写下了誓纸——不是亲生的*3! 之后在文久二年(1862年)二月八日,德川家十三代征夷大将军家定隐居,世子家茂继位。 三日后,家茂与和宫举行盛大的缘结仪式——当时家茂、和宫都是十七岁。 这么大的事情,自然群臣都纷纷前来参礼,就算箱馆三巨头也不得免,除了奉行并江川英敏守家,奉行直秀、目付堀利熙受到通知都屁颠屁颠地从老远来了。 其实直秀不想来,但箱馆是不冻港——白主有冰封期,平时这是好事,但如今却成了弊病。而且最草蛋的是,江户派来催他的使者,乘坐的还是箱馆献上的小火轮,这到哪说理去! 但他没想到的是,正月底他一到江户就遇上了好事——升官发财死老婆,全有!而且三者还相互有关联: 这幕后的推手有三个,除了将军家定,还有老中首席 久世广周和岛津家隐居大殿齐彬。 和家定一样,齐彬及他儿子五男俦次郎,都因为直秀的乱入而活得乱蹦乱跳。 安政大狱之中,齐彬是受到了惩罚,自安政五年(1858年)秋季退隐后,就被幕府摁在江户“谨慎”。 但人家毕竟是公方样的公公,万延元年(1860年)井伊扫部头一死,齐彬走了女儿笃姬的门路,不知怎么操作的,这位居然当年就被放还鹿儿岛了。 齐彬是原老中首席阿部正弘的好友,自然也和正弘的姐夫久世广周关系密切。等久世在万延元年(1860年)四月当上老中首席后,这两个人就重新勾搭在一起。 所以等文久二年(1862年)正月底直秀到了江户,就收到了齐彬和广周策划、公方样家定颁发的大礼包: “直秀你辛苦了,换个奥方顺便换个名前怎么样?” 什么就怎么样,换老婆换姓这么容易? 就这么容易。 原来,家定是要退隐了,可他也怕人走茶凉,于是就下了两步棋保护自己: 首先,他让西丸样家茂收田安家的小公主喜久姫为养女,然后将喜久姫许配给岛津如今的家主岛津定义——他的御台所是岛津家公主笃姬,这亲上加亲,想必日后有事岛津家不能袖手旁观。 只是喜久姫才十二岁,俦次郎定义也就才十四岁,但火烧眉毛也顾不得了,霸王硬上弓,这对小夫妻就这么被安排了——只是纳采,没有正式缘结。 而另外一个保护,那就是把直秀牢牢地绑上家定自己这条船。 别人不知道,家定可清楚,他老爹家庆临死前拉着他的手嘱咐,“国泰民宁,崛直秀切不可留;天下风雨飘摇,则此人为德川家的希望之所在。但除非万不得已,切切不可让其入驻中枢。” 就算没有这句话,能提前预测地震的妖怪谁不怕?! 而且,直秀给家定治过脚气病,还让小栗忠顺给他缓解了铅中毒,这么多年又颇为恭谨,加上功勋卓著,因此家定对直秀很是看重。 这都要退位了,是稻草也要捞一把才行,因此他把直秀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岛津家被他联姻,那既然这招不错,给直秀也来一下子不挺好的么。 因此,他又安排世子齐彬的女儿成了世子家茂的养女,然后准备将其许配给直秀。 只所以家定不亲自收养女,则是因为辈分的缘故。笃姬是齐彬的女儿,那他的养女再嫁给齐彬的儿子,这不乱套了嘛。 至于直秀这边,也是同样的原因,因为齐彬的女儿只能让家定的世子家茂收养,这样才能保持队形,不,辈分不乱。 可怜岛津家的小公主日韦姫,今年才十一岁,就要被强迫嫁给三十七岁的怪大叔直秀。 这个操作挺骚的,日韦姫成了德川家的公主,那直秀如果娶了她,就成了德川家的一门众,于情于理日后必然忠心效忠幕府。而根据血缘关系,直秀自然和家定亲近,这样日后家定有难,直秀那必须站出来啊! “桥豆麻袋~” 但就算没有谐和大神,直秀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啊,因此这事没成。 但直秀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他提出了个两全其美之计——最终崛家还是娶了公主,而且,他还让崛家混进了德川亲族,混上了松平这个重要的名前。 第四十八章 一枝独秀(上) http://.biquxs.info/ 其实,当老中首座久世广周派人试探接亲时,直秀是很懵懂的: 他磨磨蹭蹭的,只所以文久二年(1862年)正月底才到江户,就是为了不引人注目——万延元年(1860年)九月,幕府许箱馆大兴西洋产业。自那时起,北地不说一日千里吧,那也是大刀阔斧地搞革新,这样的关键时节,哪有心思节外生枝。 不过他仔细一想,真香! 养女怎么了,说起来也是德川家的公主啊。 这公方样的女儿,本来是非皇室、顶级公卿、德川主枝御三家、御三卿或分支松平十八家不嫁,就算下嫁也是国主这一级的大名,至于许配给旗本,没听说过啊。 因此崛家这是要发啊! 果然,来试探直秀的高家横濑贞固就把事情挑明了: 西丸样家茂下个月大婚,根据与京都朝廷的协议,之前公方样家定要退隐。但在这之前,公方样家定要办几件事,其中德川家公主下嫁崛家就是其一。 “这事情是不是仓促了些?”直秀闻言大惊,这之前一点风声也没有啊。 闻言,横濑只好微微一笑——你觉得仓促,我也一样啊!谁知道这豆包最后会砸在崛家脑袋上啊。 这德川家和岛津家联姻,是早就谋划好的——公方样家定、御台所笃姬两夫妻,和老中首座久世广周、萨摩隐居大殿齐彬勾连许久,而两家订亲的消息只是在此时才放出来。 至于岛津家的小公主日韦姫被收作西丸样的养女,也是早就定下的,可下嫁给哪家有力国主,却是在最近才有了眉目。 说起来,这还是直秀自己的原因。 他拖拖拉拉不肯提前到江户来,反而让公方样和老中首座久世下定了决心——就崛家了,这条大鱼可不能放跑了! 其实,家定、笃姬包括齐彬,早就属意崛家,但之前久世觉得有些过了,这崛直秀虽然在仕途上一日千里,但发家毕竟只有一代,传出去它不好听啊,因此很是争执了一番。 说起来好笑,这四位大佬的角度各不相同,但对崛家的实力评价居然相差无几,那就是一个字“强”! 其中家定的角度比较独特,他觉得直秀能预知地震,这妥妥滴妖人一枚啊,诸葛武侯也不过如此。 但他也不是全靠蒙: 这些年北地不断往江户城给他送新鲜玩意,别人觉得直秀是谄媚,可家定看问题的角度不同,他从中发现了有趣之处。 家定从小就喜欢精致的小玩意,因此没少从洋人处购买。 这“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因此家定发现了一个大秘密,那就是北地的实力很有问题! 原因嘛,在于直秀送的东西越来越好,尤其是箱馆安政六年(1859年)六月开港之后,北地送来的不再是皮制品和玩偶等,这马车、香皂、气枪、留声机和小电话都出现了。 家定找人一打听,有的洋人有,可有的东西洋人也没有! 这就有意思了,虽然直秀一直说是仿制洋人的,可洋人没有你从哪里仿制的啊! 加上家定一直对直秀有“神通广大”的印象,因此他歪打正着、误打误撞,发现了直秀韬光养晦的事实。 而萨摩藩呢,就更是对直秀一系高山仰止了: 在齐彬的书房,现在还放着一样东西,这玩意简直成了齐彬的心病。 到底是啥让齐彬吃不好睡不香呢? 原来是一柄后膛枪! 嘉永四年(1851年 ),刚刚接任家主的齐彬想搞兰式炼铁,当时西乡隆永跳出来表示,“幕府韭山炼铁所之成功,功在一人,那就是白主代官崛直秀!” 于是齐彬让西乡假扮商人去了北地,结果西乡不负所托,真把炼铁的工艺搞回来了,而且直秀还买一送二,送了《育儿秘术》和后膛枪的制造方法。 这《育儿秘术》嘛,效果实在是好,齐彬的子女自此再没夭折过,但后膛枪就恶心人了——折腾了十年,结果鹿儿岛愣是没有仿制成功! 说起来,也不是说一柄都造不出来,手工倒是造出来了,可不能量产顶个毛用。 这也是安政五年(1858年)戊午之难时,齐彬在鹿儿岛老老实实的原因——之前跟着齐昭摇旗呐喊可以,但由煽风点火到自己亲自上阵,齐彬就有点萎了。这后膛枪成了齐彬的心病,他不搞明白真不敢动手。 其实,直秀一系当年在北米搞出的后膛枪,问题还是挺多的: 有铜垫圈,闭气的问题倒不大;卡壳的问题因为有抓壳器,倒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可工艺上的问题还是不少,尤其是火帽质量不稳定,哑弹时有发生。 但代差就是代差,一个打十个是不成,这打五个嘛,还是妥妥地。 虽然这些年来,齐彬拐弯抹角地是把事情搞明白了,这后膛枪感情是当年幕府偷摸地从海外买了一批,但有一个问题他一直悬疑着,“这制造方法直秀是怎么搞到手的?” 自萨摩从1637年(宽永十四年)遥领那霸以来,岛津家就和别家大名不同,一直有独特的对外渠道。 但一直到安政六年(1859年)扶桑三港对外通商后,像这样的军国利器,西洋人一直对扶桑封锁——买就难了,何况是制作方法! 因为搞不清楚直秀的底细,齐彬就一直对直秀一系保持着高度的关注。 “世上无难事就怕有心人”,或者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关注来关注去,萨摩这个外人反倒比幕府更清楚北地的底细! 说起来,这也不奇怪,除了齐彬,鹿儿岛上下也对直秀一系很是重视: 萨摩的最大收入来自蔗糖,可自嘉永七年(1853年)起北地开始广泛种植甜菜,这竞争对手能不关注么。 结果经过仔细追查,却发现源头是直秀一系从长崎搞的西洋种子。 坑爹啊,因此萨摩和白主的关系一度变冷,但白主系商人控制着当时箱馆奉行所一半以上的甜菜产量,这绝交是不可能绝交的,捏着鼻子也得一起联手抬价啊。 后来甜菜的种植扩散开来,联手抬价也没用了,但白主开始大量收购萨摩的烟草、茶叶和生丝,价格相当公道,因此双方贸易额不断扩大——萨摩是有那霸的渠道,但奈何卖不去高价啊。 在这个过程中,齐彬发现直秀一系可能有问题: 虽然披着商人的外皮,可齐彬由己推人,这商人还不是由武家控制的。 当时幕府是取消了株仲间,但各藩之间直接交易就算了,你一个御领和大名做大宗生意,怎么也有点说不过去吧? 而且,白主加上箱馆能有几多丁口,买这么多货用得了吗? 但当时,齐彬以为直秀和自己一样私通外国做贸易,这对象么,极有可能是英、米、鲁三国——安政二年(1855年),箱馆成了英、米、兰的补给港,而白主北面就是鲁人领地,这做密贸易还是有便利条件的。 到安政四年(1857年)、五年,两次白主之战爆发,齐彬更是对此确信无疑——没有外援,凭啥能打败鲁人,别解释,解释就是掩 饰。 但自万延元年(1859年)箱馆开港后,隐居的齐彬可不敢这么想了: 当然,他还认为直秀等人是个二道贩子,可这个二道贩子不但能贩卖,明显还能自产啊! 当年三港对外开埠,洋商云集,萨摩的蔗糖、茶叶和生丝不愁买家,于是和北地的商贸开始下降——但烟叶在洋人哪里卖不出高价啊,所以鹿儿岛和箱馆的贸易并没有断绝。 于是齐彬才发现,不知不觉中,箱馆开始卖机械了,改良的纺织机、缫丝机甚至民用蒸汽罐,这些东西都在默默地销售。 和家大业大的幕府不同,齐彬一手兴办了集成馆事业,吃了不少苦头的他可是真知道其中的难度——幕府最懂西洋产业的,就是韭山江川家,但江川家和崛家是啥关系啊,没事扯这个添乱干嘛。 虽然都是些民用的机械,但经齐彬找人评估,这水平生产枪炮、船舶好像也没啥问题啊。 但齐彬很狡猾,包括幕府他谁没告诉,只是默默调整了对直秀一系的态度。 这就是灯下黑,箱馆自建炼铁所是前任奉行堀利熙一手操办的,直秀接手后幕府也没关注——这幕政千头万绪的,谁有心思关注一个小奉行所。 可齐彬不一样啊,他做梦都想着怎么参预大政,要不怎么说“最了解你的是敌人呢”,他就真通过蛛丝马迹注意到了。 当然了,直秀一系一直交好鹿儿岛,甚至西乡留学后,还通过大久保以前的关系和萨摩精忠组不清不楚,这也是重要的原因。 原来,两次箱馆之战后,吉井友实、税所笃两人曾写信问过大久保: “鹿儿岛锐士和鲁西亚人孰高孰低啊?” “胜负未可知。” 大久保给老家的萨摩武士留了面子,说两者不分胜负,但为了怕造成误解,他又加了一句: “英佛百人可抵萨摩千兵,不唯军械利尔。” 这可把吉井、税所恶心坏了,因此发书争辩,最后大久保没办法,只好请两人亲自到箱馆一看。 最后这两位还真去了——万延元年(1860年),井伊扫部头被刺身亡,齐彬通过活动回归鹿儿岛,这两位觉得待在萨摩也没啥大事了,就请假去了趟箱馆。 在安政五年(1858年)到万延元年这段时期,齐彬遥控家臣对抗笔头家老岛津忠教、忠德两父子一系,其中精忠组是出了大力的,因此吉井、税所说要到北地去看看,齐彬也就同意了,但叮嘱两人“务必要洞悉箱馆虚实”。 说起来,白主一系作为唯一和西洋人交过手的,其实力一直是各家关注的重点,但白主这些年愈发神秘,啥探子也没用。 原因嘛,白主虽然是幕府的御领,但因为创立的时候幕府没关注,基本上是直秀一系白手起家的,因此颇有点“水泼不入、针插不进”的意思。 加上直秀等人将实力放在了丰原,对外严格控制人员流动。 所以外人只能到白主逛逛,但这能看出来啥啊。 但直秀做了奉行,那箱馆番组的实力也可以作为参考,所以齐彬才这么嘱咐两人。 恰好,每年和历七月是箱馆公开大演练的日子——这一是为了纪念两次白主之战,二嘛,则是为了震慑西洋人。 吉井、税所恰好赶上了,于是混在人群里明目张胆看了个饱。 但看完之后,两人就面如土色,跑回鹿儿岛后,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话: “幕府气数未尽,北地不可力敌!” 第四十九章 一枝独秀(中) http://.biquxs.info/ 万延元年(1860年)七月,萨摩精忠组的吉井友实、税所笃,两人观看了箱馆公开大演练后,向岛津家主齐彬汇报: “幕府气数未尽,北地不可力敌!” 关于“气数未尽”之语,话是这样说,可其实岛津家并无反意,最起码此时没有——德川幕府绵延两百余年,如今余威犹在,还真没有哪个大名敢真跳出捋虎须。 因此这句话只是泄愤而已,毕竟当年五月的万延铸币可把西国各大名坑得不浅,以银币为主要流通工具的西国,在这场金子猛烈升值的风波里,无端被幕府为首的东国各家狠狠割了次韭菜。 但齐彬顾不上家臣的怨怼之意,他念念不忘参预大政,因此反而对“北地不可力敌”更感兴趣。 “这话因何而起啊?” 自从直秀扬名之后,当初的事迹已经成了民间传奇——没办法,嘉永三年(1850年)十七骑赴任北地,白手起家、筚路蓝缕,七年后就打败了鲁西亚入侵,在如今这个洋人横行的世道,如今这样振奋人心的故事,大家都爱听啊。 可齐彬的关注点不同: 他承认北地发展的不错,但原本的底子在哪摆着呢,就算直秀有诸般手段,可短短十年,这地广人稀总不能不承认吧。 因此就算有一两千精兵,这“不可力敌”谈何说起,要知道岛津家寓兵于农,惹急了可是能拉出两万人马的,这十打一还打不赢么? 看齐彬明显不信,吉井友实急了,他可是在萨摩有知兵之名的,这权威的帽子不能丢啊: “临兵斗战,阵列不可胜,非战之过也。” 这话齐彬更不爱听了,这正面交手没胜算不说,然后打不赢还有理了么! 傍边的税所笃抬头一看要糟,急中生智,倒让他想出了劝说的好点子: “主上,此物亦然大兴于北地矣。” 齐彬转头一看,原来税所他指的是墙上挂的心爱之物——就是西乡在嘉永四年(1851年)从直秀拿回的样品,一柄后膛枪! 话说到这就没法接了。 鹿儿岛也折腾了小十年,虽然没法量产此物,但性能早就摸熟了,要是箱馆真广泛装备此物,那一打十还真有可能: 本来,早期的后膛枪是单发的,速度么,是前膛枪的五倍以上。但直秀带挂啊,栓动不说,他还给此物带上了弹仓,因此这发射速度嘛,快十倍真不算多——这就算好的了,如果不是时间来不及而且工艺有挑战,搞出弹夹来更要命! 吉井友实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家主虽然是个棒槌但是个有追求的棒槌,作为属下,不管齐彬听不听得懂,但你得讲细节讲道理,因此他赶紧补充: “箱馆不光是铁炮好,这线膛大筒也普及了。” 听到这个,齐彬更恼火了。 为啥呢? 因为这线膛炮幕府早就有了,可和对炼钢一样,一直对外紧密封锁技术,各家都闹死心了。 说起来,幕府倒不是啥都要拢在手里,安政二年(1855年)建立的长崎水军讲习所,包括之前建立的讲武场、蕃书调所,倒是允许各家陪臣入学甚至担任讲习、教授。 可这有啥用啊,“斋僧不饱不如活埋”,这臧着掖着的,器量太小,带头大哥当的不称职啊。 其实这里面还有一段公案,扶桑的金银比率是海外的三倍,这个萨摩岛津家也发现了,但奈何西国交易以银为主,搜集不到多少黄金,因此直到幕府万延铸币(1860年),竟愣是没从中渔到多少利。 而且,万延铸币后,幕府发放给诸侯一些贷款,岛津 家因为富名在外也没捞到。 因此齐彬和家中重臣都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往日还好,可如今啥时候啊,洋人压境、对外通商,而扶桑有动荡不安,岛津家要是不能参预大政,那妥妥滴被卖了不说,还得免费替别人数钱啊。 今天两人这一汇报,齐彬更是坚定了信念: “这北地奉行所都日新月异了,明显这是幕府要抛开大家单干啊。这可不行,要好就大家一起好,不然,哼哼~” 但就在此时,吉井、税所两人又抛出了小道消息: 他俩和西乡、大久保自幼交好,因此,大久保身为箱馆町奉行,多多少少还是要给些优待的。 再说了,当时恰好是瑷珲之战完结、箱馆定计要“搞集资、技术扩散加人才引进”的时候,这萨摩肥羊如何能眼睁睁看着溜掉。 因此,大久保就和他俩说了,“这些都是箱馆自己搞出的成果,萨摩想学的话包教包会、食宿自理”。 当然了,当时直秀还没从江户回来,因此幕府是否同意箱馆建洋学所还是未知之事,因此大久保只能暗示,“只要钱到位,私下里啥都可以商量。” 齐彬一听就精神了,这事听起来有谱啊——因为此前直秀有前科啊。 嘉永四年(1851年),西乡第一次去北地和直秀、大久保勾搭,以三千金换来了炼铁工艺和后膛来复枪的制造方法。 虽然后膛枪萨摩没能量产,可炼铁所成功了啊。 再说,后膛枪虽然研发困难,可毕竟提升了岛津家的工艺,如今米尼枪列装,光这一项就不能说三千金不值啊。 而且,齐彬一直觉得直秀等人和自己一样,都在偷偷摸摸搞密贸易,和幕府并不是完全一条心。 因此这蛮有合作基础的嘛。 当然,齐彬没觉得直秀是反贼,只是觉得直秀胆子大、自有主张,而这点可以理解——换自己一穷二白地去开拓北虾夷地,那也肯定是有啥招使啥招啊,早不能束手待毙吧。何况直秀打败了鲁西亚人,平时年贡也不曾推脱,这大节无亏啊。 结果事情比预计的还好。 万延元年(1860年)直秀回江户述职,幕府同意了箱馆洋学所的建立,也许可对外招生。 于是,知道箱馆不少内幕的齐彬,就赶紧派人正大光明地去白主取经了。 当然,私下的勾当也少不了,岛津家付了一笔转让费后,这线膛炮和后膛枪的制造工艺也拿到手了。 这时,岛津家西洋产业集成馆也初见规模了,因此没像上次那样轻易上当。 当年直秀给的后膛枪制造工艺,乍看清清楚楚,可里面的坑实在是挖的不少——也不能说是坑了,只是涉及的方方面面太多,岛津家这些年是一步一叩头地学习,但底子差就只能这样磕磕巴巴地前进。 因此之前西乡还曾专门到北地找直秀问罪,可直秀也没办法啊,总不能卖块肉连铺子都送了吧——地主家也没余粮啊,直秀势力当时也没啥人才积累,白主也没啥工业环境,自己还造不出来呢,那就只能纸上谈兵了。 而这次就好得多: 在箱馆洋学所可以系统地学习理论,而在炼铁所嘛,还是不让碰。 毕竟是军国利器,直秀等人一天不扯旗造反,这个红线还是不便逾越的。 但养护机械的时候,参观看一眼的机会还是有的,因此回去照猫画虎也有个影子不是。 因此,虽然还是造不出来,但毕竟是知道差哪了,岛津家算是明确了追赶的方向。 但越是研究,集成馆群英越是心虚,这绳子头后面不但 是牛而且还是一群。 信息点点滴滴汇总到齐彬这里,他算是彻底对箱馆的实力有了个估计,“感情好么,十年之内直秀偷偷摸摸在北地成了一只卧虎!” 这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不,是“卧薪尝胆必有所图”啊,但齐彬和属下想破了头也没明白: 说别有居心吧,但经多方分析加岛津家试探,目前直秀一系明显还是忠于幕府的; 但这勾结外样大名,明显又不是纯臣的路子。 最终索性简单粗暴地归于“名利”二字——枭雄的欲望,不过这两种,妥妥地! 有了这样的认识,齐彬自然就有所行动,在知道公方样准备收自己女儿做德川家养女后,他就跟自家出身的御台所笃姬通气: “这嫁公主当然要找个实力强横的,我看箱馆奉行崛家就挺好。” 齐彬英明果决的名声在外,笃姬对此很是信服,因此她就跟将军家定吹枕头风,可没想到,家定也是这个意思。 但家定怠政,平时大权尽归于首席老中久世广周和副手安藤信行之手,这两位得知此事后,反应有点奇怪——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家定回头跟笃姬的答复是: “当时两位老中坐立不安,好像吃错东西了。” 知道丈夫不靠谱,可不着调成这样,还是把笃姬气了个半死。 大奥里各家的眼线密布,回头笃姬找了个机会就通过夫人路线把事情搞清楚了: 原来这两位不是反对,但崛家的身份在这摆着呢,他俩怕别人非议。 这公方样的女儿,本来是非皇室、顶级公卿、德川主枝御三家、御三卿或分支松平十八家不嫁,就算下嫁也是国主这一级的大名,至于许配给旗本,没听说过啊。 而把崛家提升为国主,从大身旗本一跃成国主大名,这步子是不是迈得大了点? 自德川家开幕以来,除了早期大肆分封功臣,后面旗本成大名的例子倒也不是没有,可标志人物太有名了,有这个前科之鉴,因此久世、安藤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这位名人是谁呢? 说起来,此人提倡开发北海道、如今直秀执行,这一头一尾还真是缘分啊。 这位名人就是提起来无人不骂的大奸贼“田沼意次”(8年),此人不但从六百石一路做到万石的大名,还出任过侧用人和老中这样的顶级役职。 但田沼执政期间遇到天明大饥馑()这样的倒霉事,施政被评价为“幕府以收敛钱财为先,民众皆为苛法所苦”,因此成了人人痛恨的大奸臣。 仔细想起来,这田沼和崛直秀挺像的,都喜爱兰学且重商,而且起家的原因都是来自与公方样关系亲密。 但田沼好歹还是六百石旗本出身,直秀起家前可是一石都没有的御家人啊,这要是让崛家成了大名,这不但容易联系到田沼乱政,还会对如今的世家门阀传统造成巨大的挑战,因此万万不可! 因此御台所笃姬一听就断了这个念想,但她转过天来一琢磨,这事不对啊: 养父齐彬敢这么说,不会是毫无把握; 老公家定虽然不着调,但不是傻而是没有耐心,因此要是毫无依据也不会赞同此事; 而久世、安藤两位老中也是人杰,如果一点都不可能,直接拒绝就好了,何必扭扭捏捏呢。 因此这里面大有文章! 笃姬一好奇起来,就逮着家定不放,公方样不堪其扰,只好再次召见久世,“这事到底行不行,大家得说清楚啊。” 第五十章 一枝独秀(下) http://.biquxs.info/ 对崛家尚德川家公主一事,如果不是顾忌物议,两位老中久世和安藤还真想支持。 为啥呢? 当然是因为直秀实力不俗。 可这点两位老中久世和安藤是如何知晓的呢? 说起来话就长了。 安政七年(1860年)三月三日,也就是扶桑的上巳节,幕府大老井伊扫部头在樱田门外被刺身亡,当时局势几乎不可收拾——作为御三家的水户德川家,居然指使浪人谋害幕府执政,这不是要谋逆吗?这如果不处置,那幕府权威何在? 但之前井伊借安政大狱剪除异己,大失人心,加上他死后彦根藩只剩下孤儿寡母,因此幕府各方以“大局为重”做借口,宣布大老井伊是急病而死,居然将此事掩盖住了。 而在这其中纵横辟阖的,就是当时的外国御用取扱老中安藤信睦。 但安藤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孤掌难鸣,因此他很快请出了前老中久世广周——在当年的闰三月一日,因与井伊政见不和而辞职的久世重新担任了老中,并且在不久之后的四月二十八日升任老中首席。 之后,久世、安藤联手掌握了幕府大政。 其实,井伊、久世、安藤都是开国攘夷派: 开国攘夷派的出现是从嘉永六年(1853年)黑船开始,以当时的老中首席阿部正弘为标志,他们认为“不可开无谋之兵端以亡人寿”,和齐昭一系的武力攘夷派立场对立。 但开国攘夷派并非都与齐昭一系针锋相对,前有阿部、后有久世,都试图和武力攘夷派调和——他们只是不愿意贸然开战,但对休整武备却是积极支持的。 其实,齐昭本人也并非是执意要兴兵攘夷,他只是对外态度特别强硬而已——“是战是和,宜早做决断”,这是齐昭的原话,他从来没说过非打不可。 但普通人急眼了,都会“骂无好口打无好手”,何况是此时,身家性命、家族兴衰和是否得势可是直接关联的,因此两派争斗手段频出、日渐升级,新仇旧恨也积累得越来越多。 尤其是,安政四年(1857年)六月,原本居中调和的阿部正弘暴病,之后他更是辞官彻底撂挑子了,开国攘夷和武力攘夷两派的争斗开始彻底失控。 等到了安政五年(1858年)四月,开国派的井伊扫部头上任大老,双方开始正式决裂——井伊和齐昭都是刚愎自用的性格,按后世的话说,who怕who啊。 但经过安政大狱(1858-1859年)和樱田门外之变(1860年)的洗礼后,双方高层都有悔意: 虽然“刑不上大夫”,陪臣死伤不少但各个家主都没死,可幕府眼看就要四分五裂了; 而且此时还有西洋人在一边虎视眈眈,同时京都小朝廷也上串下跳,连诸家外样大名也开始阴奉阳违。 如果再这么搞下去,说不定德川幕府可能会就此倾覆了,这可不行! 因此,万延元年(1860年)四月以来,执政的久世开始调和两派的分歧。 但天下人也不是完全非黑即白的,除了开国攘夷和武力攘夷两派,还有很多幕臣和大名都不声不响的,但这些人实力犹在,也不能忽略啊——此时扶桑风雨飘摇,首席老中久世当然要扩大自己的基本盘了。 但无论小算盘怎么扒拉,久世也无法忽视箱馆奉行所,毕竟这是唯一真和西洋人交过手还战而胜之的。 而且,直秀势力以为自己一直以来隐藏的很好,但其实幕府中枢早就对北地异常有所察觉了: 这开发虾夷地,幕府一直想做啊,只是试了几次都失败了而已。但凭啥别人不行你直秀就可以,这事出反常必有蹊跷之处。 最早觉察到不对的,当然是直秀的两个盟友,江川坦庵和小栗忠顺。 但除此之外,幕臣里也不是没有警觉的,此人就是前勘定奉行兼海防挂川路圣谟。 事情还有从安政三年(1856年)夏季说起: 当时白 主垦殖初见成效,移民日多,加上箱馆和白主的商业往来越来越频繁,再想瞒太困难了,直秀等人没办法,主动要求增加奉行所石高——主动暴露总比以后被幕府找茬强! 奉行并江川英敏返回江户,奏请定白主表高三万石,当时就是勘定所奉行川路圣谟处理的。 尽管白主账目“清楚”,可川路何许人也,幕府有名的干臣,他事后越琢磨越不对劲——为了抵御鲁西亚南下,箱馆奉行所是幕府大力投入的,可你一个野生的奉行所,凭啥能兴旺发达? 于是他就要求幕府目付所进行追查。 可现实世界是没有腾云驾雾的忍者的,白主又够偏僻,外人不好活动,因此几波隐者(密探)没查出啥秘密——能查出来才见鬼了,密贸易都在其它港口,产业都在丰原,白主一地就是个幌子而已。 但隐者也不是毫无收获,他们反馈说,“白主有诸多西洋物品,当地町民说是从长崎买的。” 可顺着这条线索就查不下去了,原因嘛,是长崎奉行所不配合啊: 为了掩人耳目,直秀是通过长崎奉行小栗忠顺采购了相当一部分物品,可小栗是走的咸亨洋行的渠道,而咸亨洋行当时正和幕府做“以扶桑金换海外银”的大生意,这能让人随便查嘛! 而且长崎奉行这上上下下都在贸易里分肥,谁知道目付所想查啥,因此能查也要想尽办法推辞啊, 此事就此不了了之,目付所只知道白主确实从长崎买了兰物,但数量、价格都不清楚。 其实,目付所要真想查,大目付写个批条也就是了,可是凭啥? 目付所本来就是个容易得罪人的地方,没有上意或者过的去的理由,查两地的远国奉行,这不是自己没事找事么。 因此,直秀都不知道,他无意中躲过了一场大劫。 但安政四年(1857年)秋季,第一次白主之战爆发,鲁西亚在北地吃了个大亏,幕府又启动了对白主的秘密调查。 但和上次一样,因为没有会影遁的忍者,所以还是没查出啥问题,结论嘛,就是“白主大搞西洋产业和奇装异服,且有移风易俗之嫌”。 可这点事算个毛啊,最多是逾越之罪,和鲁西亚入侵相比完全不值一提,因此根本不被老中们放在眼里。 结果隔年第二次白主之战爆发,这时主政的就是大老井伊扫部头了。 井伊是个狠人,他发下话来: “这白主为啥强盛,巡见使和隐者搞不清楚就别回江户了。” 啥事都怕较真啊,另外这次有正大光明的巡见使跟着,终于查出了直秀的“底细”——就算查不出来,编也要编一个给上官不是。 “结党营私,阴蓄实力”,这就是最终的调查结果。 具体嘛,就是白主大部分的人,都被直秀正大光明地收为崛家的家臣;而且当地全民皆兵,火器普及到每家每户。 文书呈上后,大老井伊不怒反笑: “没有这点手段和城府,崛直秀也做不成事啊。” “非常人行非常事”,井伊对这句话很是认可,因此他得到调查结果后反而重用了直秀,让他回北地当箱馆奉行。 其实井伊也没按啥好心,他是拿直秀顶缸,等过几年风平浪静了,他就会割直秀的韭菜。 但人算不如天算,后来安政大狱越演越烈,加上安政六年(1859年)六月三港开埠,他就没工夫盯着直秀了。 因此直到万延元年井伊就被刺身亡,幕府都没起过折腾箱馆的心思。 但万延元年(1860年)四月,换成久世广周执掌幕政,等他粗略梳理完政局之后,他就对直秀和箱馆开始耿耿于怀——井伊自负才气,觉得能将直秀玩于股掌之间,可他明显玩陷了啊;而久世是诸葛一生唯谨慎的思路,他觉得箱馆有脱离控制的可能。 而且好死不死的是,当年和历七月,直秀和堀利熙回江户述职,直接向幕府提出,以表高六万石开始纳年贡。 按久世的想法,这明显是箱馆羽翼已丰了——他还真猜对了,北地实力就是不得不对外膨胀才想交钱买平安。 但有句话叫智者多忧,久世广周觉得直秀既然小有实力了,那就不能轻动。 这点他又猜对了,当时箱馆已经借演练做了总动员,如果直秀、堀利熙、江川英敏都不能做上箱馆奉行的位置,那说不好就要闹上一闹了。 当时久世还特意试探了一把: 表高六万石,按五公五民算,一年年贡是三万金,但久世让箱馆每年拿五万金出来,直秀和堀利熙居然答应了! 而如果按五万金的年贡,箱馆就是十万石的领地。 当然了,如今米价狂涨,真按米价算,箱馆得交更多,但箱馆不产米啊,因此年贡还是以一金一石米计算。 当然了,幕府也不吃亏,箱馆将其折合成水产或者其它实物,反正定的价格让勘定所的人看了很是开心。 久世以己度人,觉得箱馆恐怕十万石还打不住——这个猜测也是对的,即使除去关税、私挖的金矿和霍克森宝藏的尾款,1860年箱馆预计收入已达十四万天保小判金。而如果按万延小判算的话,更是高达将近五十万金! 五十万金是什么概念呢? 即使按如今高涨的米价计算,也相当于十万五千石左右,五公五民的话,那就是二十一万的领地——初步工业化就是这么厉害到没朋友! 这个数目和久世心中估算的差不多。 说实话,久世确实有些心动,但他之前毕竟做了多年的老中,何况如今又成了老中首席,这眼光和胸襟确实不同一般: 直秀主动提议堀利熙接任箱馆奉行,说明目前此人并无割据之意; 开办洋学所、扩大炼铁所经营,不考虑别有用心的话,这也是表示要和江户多加交流; 而主动纳年贡,在如今洋货泛滥各领年贡都大幅下降的时刻,这也显得颇为忠心。 因此,“结党营私,阴蓄实力”这个担心,在久世心中也有点淡化了——他和之前的大老井伊不谋而合,“没有这点手段和城府,崛直秀也做不成事啊。” 但是,久世可不如井伊自信,他当时是真的准备答应直秀的要求,将直秀摁在江户,然后让箱馆目付堀利熙升任奉行,如此慢慢将北地正常化。 但后来堀利熙在言语之中大大冲撞了老中安藤信睦,加上当时亚罗号战争激化,因此久世为稳妥起见,最终还是放直秀回了箱馆。 但他也不是一点动作没有,在直秀离开江户前,他下了一步闲棋,“幕府中枢同意箱馆可大胆尝试各项西洋产业。” 这就是一记香饵: 既能让直秀把臧着掖着的好东西拿出来,好方便江户探察底细;同时,也能借鸡生蛋——只要有的,如果江户要箱馆可以不给么?不太可能吧,最多讨价还价就是了。 而事实证明,“猫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久世这招还真搞出来不少好东西: 当时直秀到江户述职时拿出的后膛鼻烟壶枪工艺不算的话,第二年,也就是文久元年(1861)秋季,箱馆特别给江户送来了一批军械、两条蒸汽小火轮和十辆西洋马车。 虽然这些都要计算在当年的箱馆年贡份额之中,但幕府还是占了大便宜,因为有钱也买不到啊。再说了,收到之后,久世就派人到箱馆学习如何制造——他倒是能耐住性子,懂得不能杀鸡取卵。 但这批货物,却部分暴露了箱馆的实力: 军械倒还罢了,线膛炮幕府早就能仿制,只有后膛鼻烟壶枪有可观之处; 但其中的小火轮虽然确实小,只有160扶桑石的排水量(约29吨),可这却是扶桑第一条自产的蒸汽船,因此分外引人瞩目。 也正是从此时起,两位老中久世和安藤才正式将崛直秀当个人物来看待。 但安藤做梦也没想到,对他个人来说,西洋马车才是最紧要的东西! 第五十一章 判若两人 http://.biquxs.info/ 和宫下嫁虽自安政五年(1858年)就开始反复折腾,但再次确定的时间却是文久元年(1861)四月。 但在这之前,为了增加互信,京都小朝廷提出了一个额外要求: “皇室公主的成亲对象必须是将军”——也就是说,公方样家定要让位于西丸样家茂。 鉴于对外开埠后的政局动荡,家定同意了这个苛刻要求。但他也怕人走茶凉、事后有变,因此除了抚慰群臣、收拢人心外,他还积极准备与强力人士联姻: 因为御台所笃姬的关系,其中萨摩岛津家是必选;但另一个亲家,却迟迟定不下来。 家定、笃姬和养女的生父岛津齐彬,都属意于当今箱馆奉行崛家,但执政老中久世和安藤却因怕惹发物议而犹豫。 在这两位看来,是,因为前期的关注不够,导致如今直秀在箱馆一手遮天,甚至已经有了独走的资本,但嫁个德川本家的公主给崛家,就算养女也不行啊——以前下嫁对象至少是国主这一级的大名,崛家一跃成为国主,这也太耸人听闻了吧。 因此笃姬怂恿老公家定找两人谈了几次,但都没有结果。 但老中首座久世段比较柔和,他没硬顶,反而提出了一个新建议: “德川本家公主和崛家之间的门格过于悬殊,是不是能在分支松平十八家里挑一个嫁过去?” 但如果这样,崛家和家定及岛津家的亲密度不够,那不是白忙乎一场了么,因此家定和笃姬都不同意。 期间折腾了几回,结果时间不等人,转眼就到了万延二年(1862年)正月新春。 可按照预定计划,二月八日,家定隐居、世子家茂继位,十一日举行家茂与和宫盛的缘结仪式,这时间眼看就来不及了,因此家定、笃姬都准备放弃此事了。 但万万没想到,小正月,也就是正月十五后,事情居然意外出现了转机: 原来,当天胜手方老中安藤信行登城朝觐,结果途中遇到了刺客。 事后,原本对赐婚崛家深表抵触的安藤,态度和从前判若两人,主动出面推动此事: “殿下睿智万里,今日臣下才恍然大悟!” 而同时老中首席久世也不再反对。 这种判若两人的转变,当然让公方样家定和御台所笃姬大喜过望,不过呢,当搞明白其中的缘由后,这对父亲也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从两年前的樱田门之变,到今日的坂下门袭击,这是近年来第二次对幕府执政的公然袭击了,德川家之威信亦然摇摇欲坠。 但更可怕的是,樱田门事件追查的结果,是安政大狱中受损各家的手笔,但坂下门之变则大为不同,虽然老中安藤也以手段凌厉出名,但毕竟没有像大老井伊那样开地图炮,所以井伊之事还勉强可以算作私仇,但安藤这件事,目标则直指幕府! 原来,凶手中除了依旧不知所谓的水户浪士和一贯推波助澜的尊王人士外,主要策划者竟然是来自宇都宫藩的大桥顺藏! 大桥是宇都宫藩中著名的尊王攘夷人士,在坂下门袭击前就已经被幕府缉拿在案。 可问题是大桥在宇都宫户田家的声望不小,明显是有人暗中支持,而户田家不但是谱代大名中的名门,而且还曾出过老中戸田忠温(生卒1804—1851年)这样的人物。 如今的户田家主忠恕才十六岁,自然是有人挟裹了。 其上代家主忠明娶的是播磨国姫路酒井家的公主,再往上的忠温継室是曾任首席老中的水野忠邦养女,因此深思之后不免让人毛骨悚然。 是谱代四大家中的酒井家出手,还是名门水野家的手笔?甚至是两家合力? 大家这么怀疑不是没道理的——樱田门外其实是江户城外,而坂下门在御曲轮内,也就是护城河和城桓之内,此地戒备森严,如果没有人协助的话,这六名浪人怎么能轻 易混进来! 而且御曲轮内的守备头领都是德川家的旗本,这件事细思极恐啊。 因此经历过此事后,两位执政老中久世、安藤也顾不上物议了,主动推进与崛家联姻之事——命都要没了,还管物议这些有的没的,那不是闹嘛! 这思路一放宽,他俩也发现此事的好处了: 首先,直秀在箱馆尾大不掉,不知道啥时候就有乱子出现,但下嫁公主后,这个隐患不但弥消,而且反而可能因为感恩而成为助力——这可是暴揍鲁西亚人的强兵,能不香嘛。 这一正一反,何乐而不为啊。 再说了,没有直秀去年献上的西洋马车,闹不好安藤就当场挂了,这么一看,人家还是心向幕府(自己)的嘛,因此君子成人之美、顺水推舟也未尝不可。 但这两位忘了,去年直秀献上十驾马车的时候,他俩可没少讥讽直秀“不知礼”! 原来,按照当时的礼仪,这西洋马车是违禁之物。 那各家坐什么呢? 公卿坐牛车,这还得皇室殊恩特赐; 至于没有这个待遇的,那公卿、诸大名只能做“乘物”,说的高大上,其实就是人力轿子“架笼”的豪华版而已。 至于马车嘛,因为扶桑本地马小,这个很真没有——和宫从京都到江户,坐的是多人抬的“辇”,作为顶级人物也就这样了。 因此,当看到箱馆马车的时候,大家都酸了,“奇巧淫技、骄奢无用之物!” 为啥呢?因为十辆它不够分啊。 幸好,直秀做人老道,写明“除了给公方样的进献外,各位老中大人辛苦,一人一辆代步好了”。 香,真香啊! 这包橡胶、带弓子减震的马车,自带宽敞的空间,这舒坦之处,谁坐谁知道啊——拿之前的“乘物”与之相比,当初连放脚都得注意,如今想来,那是给人坐的嘛。 而且,箱馆送来的高头大马也颇为引人瞩目,自带拉风属性,勾引的各路人马都垂涎欲滴,“甚么?按车送的,那配个种别说不行啊。” 因此,各位老中都觉得直秀虽然胆大妄为兼阴奉阳违,但为人还是颇为识趣的,“也不是完全不行啊”。 但事后看,这是人家崛直秀有远见之明啊——直到安藤遇刺,大家才知道箱馆马车里居然包了铁板!而且为啥车门是自动上锁的,这回也搞明白了,感情不是怕丢东西。 但光是这些利害和承情,两位执政老中久世、安藤也不会同意下嫁德川公主给崛家。 可正月十五坂下门之变之变后,这哥俩算明白了,这是有人处心积虑要害本宝宝啊,尤其是这江户城里的各个警备番头,他们看哪个都觉得居心叵测像幕后黑手。 那怎么办呢? 都换掉吧,这文武殊途,执政老中也不能这么大动干戈啊,更别说这两位是因缘巧合才执掌大权的,根本没这个底气。 但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这下嫁公主给直秀,多多少少能解决这个问题: 从上往下看,崛家娶了公主,那就是国主大名了,这箱馆奉行的位置是不是得让出来? 那让给谁啊,自然是堀利熙了。 作为箱馆目付、前奉行,他上次就差点接任。虽然和安藤吵过一架,但“举贤不避仇”嘛——人家有个好爹,堀利坚光大目付就做了十三年,堪称根深蒂固,而且如今又是顶级番职“留守居”,这结好堀利坚,不是多多少少能在番方增加影响嘛。 而且人家崛直秀虽然出身低,但影响可不小——尤其是在幕府常备军中的大番组和新番组的底层。 原来,直秀虽然是寺社方二半场出身,可其父祖都是大番组出身的啊,只是其父在北虾夷地因为救贵人受了伤,这才转到了寺社方。 但自从直秀飞黄腾达之后,大番组的御家人无 不以他为傲,“看看,这就是我大番组的子弟,当年我还抱过他小子呢。” 当然,直秀的亲朋好友“枣屋组”也没少在其中推波助澜。 这些家托直秀的福,不但有了闲钱,还提前受到了兰学的教育。因此,在这几年幕府推行西洋军制的东风下,很多子弟都小小腾达了一把,虽然只有直秀的舅舅竹前家和公公中村家混上了下级旗本,但御家人谱代是真的出了不少。 因此,好话又不花钱,那不得替直秀说点好话嘛。 再说了,直秀在北地插旗,前期是枣屋组的亲朋好友前往投奔,等安政五年(1858年)他当上箱馆奉行后,这大番组和新番组里想给次子、三子奔个前程的,那不得求到门下。 而崛家只剩下直秀独苗一根,世子福太郎又年少,这关系自然要托到枣屋组门下。 事后虽然直秀不是见人就收,到了箱馆也是量才取用,但和如今满大街的无着落浪士相比,这不是好处啥是好处。 而且如今箱馆也不是以前了,虽然还是咸鱼管够,但出仕的武士手头也开始富裕起来,居然还能支援在江户的本家。 如此以来,对直秀的好评自然如潮。 因为有这样的好名声,因此北地崛家在江户常备军五番方中颇有声望。 其实,两位执政老中久世、安藤还是有点高高在上,对直秀真正养望的手段他们没有发现: 本来就是嘛,光靠出仕这也惠及不了多少家,毕竟,愿意离开繁华之所江户去偏远北地的人,算起来还是少数。 所以直秀真正厉害之处不是在这里。 那啥手段能普惠大家呢?当然是安~利,不,内职了。 因为御家人这样的下级武士俸禄不多,而且最近几年幕府提倡节俭加市面不景气,这赏赐和外捞也大大缩水,甚至经常发的俸禄也以各种名义被克扣减少,而武士的排场还要讲的,所以大家的日子苦啊。 这时候,好心人就出现了: “要不要互助,不是,一起研究些高雅的东西呢?” “好啊,好啊。” 因此,在枣屋组的带领下,下层武士的家属,做内职,也就是搞副业的越来越多。 这些武士家属都干些啥呢? 有刺绣的,有编织毛纺品的,还有做扇子、漆器等工艺品的,反正只要有人教,啥都干,毕竟要恰饭么。 无论如何,武士家属毕竟算识字率较高的,而且相对守信得多,因此不管以从业素质还是交易成本上看,这都是优势。 而且,枣屋组的家眷们也爱推广这个,一是得了人情、关系,二嘛,当然是有提成奖励了,发展的下线越多,这奖励也越多嘛。 以前武士家里搞内职,虽然是为生计所迫,但也遮遮掩掩不太好意思,但如今打着高雅的幌子,又都是武士家眷出面组织,因此逐渐形成了规模,居然正大光明地成了风气——尤其是在御家人这一级,家里的手工业活动不要太频繁。 虽然直秀一系不能跳出来说,“是我,就是我挑头干的”,但这些武士家都知道自家的高雅艺术品是通过箱馆对外出售的,这爱屋及乌之下,多少还是要说几句好话的。 所以,直秀作为箱馆奉行在五番方中颇受好评。 这人啊,只要转变了立场那理由还不好找嘛,两位执政老中久世、安藤既然倾向下嫁公主给崛直秀家,那转变立场后,这崛家在番方中的好名声自然也成了强力条件。 “啥找个分支松平十八家的公主联姻,这不是扯嘛。还是家定殿下高明,这对有功之臣必须厚遇,嫁个本家公主真是再好不过的好主意了。” 因此,文久二年(1862年)正月底,当直秀回到江户时,高家横濑贞固就迫不及待地找上门来: “恭喜贺喜,好事来了!” 第五十二章 有心算无心 http://.biquxs.info/ 西丸样家茂娶皇室内亲王,是为了稳定人心,而崛家能尚德川公主,同样好处多多,因此直秀那有拒绝的道理。 可这治政一道,有时过于隐私诡谲,因此小心一点也没啥不对。 而高家横濑贞固就是干这个的,作为掮客的他,要上下弥合、左右奔走,确保两边都满意。 “盛名之下无虚士。这能赤手空拳青云直上的,果然也不是啥善茬!” 横濑知道此事没那么容易,但直秀的反应还是让他有点意外。 “公方样大恩,臣粉身碎骨难以回报。不过贵胄天潢,崛家不敢逾越。” 你听听,这说的好听,其实还不是在讨价还价——见到天大的好处不着急伸手,这器量还不错嘛。 所谓的旗本“高家”,其实就是德川幕府开创时收留的落魄名门,平时负责幕府的仪式和典礼,说得好听点是清贵,说的直接点就是靠卖脸面为生的。 幕府以朱子儒学治政,这“礼”是和“仁”同等重要的大事。 如果是太平时节,这高家能狐假虎威倒是个美差,可如今扶桑乱象已显,今天横濑又是送女上门的,他是个伶俐人,自然分得清轻重,因此份外小心。 所谓“麻杆打狼两头害怕”,因此这边直秀也犯嘀咕啊: 自古“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虽然有失偏颇,但也说明这媒人可不好惹啊。 而且高家惯会耍弄,赤穗四十七人义士事件里,大名浅野长矩不就是被高家坑死的嘛。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如果没弄错横濑意思的话,这好像是要尚德川本家公主给自己,这么大的馅饼从天而降,说没代价谁信啊! 再说了,这横濑贞固和崛家素无往来,以前啥交情也没有,见面空口白牙就说这样的大事,如果轻信不是傻子么。 横濑是做惯媒人的,他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因此,这初次登门,不过是正式打个招呼而已,之后的手段自然源源不绝。因此他并未纠缠,等见过崛家世子福太郎后,横濑就拎着特产笑嘻嘻地走了。 这位刚走,留守居堀利坚的家臣报门求见: “明日老大人有请。” 如今直秀和人家的儿子堀利熙狼狈为奸,自然是有请必到了。 堀利坚是大前辈,役职做过多年的大目付,番职如今是顶格的留守居,有他从中作保,直秀才敢确定,“确实这是好事,好像真没啥阴谋诡计。” 有老爷子拍胸脯保证: “虽然仓促,可这也是公方样的好意,就是准备退隐前了个心愿。” 真说起来的话,这虾夷地垦殖也算某种意义上的开疆拓土——毕竟松前家治理粗疏,以前除了猿渡半岛,其它地方都可以说是蛮荒之地。如果这次崛家正式在北地立国,那家定可不是切实捞到这个名声了么。 因此家定想退位前搞这么一把,对此堀利坚很是能理解。 而且他也有自己的心思: 儿子堀利熙一直吹嘘,“北地开发如何如何好”。如今德川家要尚公主给直秀,看来这居然是真的。 听幕府的打算,是准备筹建“北海道”,然后划分十六国,想来这崛家立国也不过占据一二,那剩下的,轮也轮到自己家了——都姓崛,凭啥不能同样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大身旗本再好,也赶不上威福自用的国主大名不是! 因此,当公方样家定召见后,闻之此事的堀利坚,这心里就跟长了草似的,早就下定玉成此事的决心。 这有媒人有保人,加上各方都有意推动,因此事情进展的极快,直秀是正月底到的江户,可赶在二月初婚事就定下来了。 说起 来,仓促是仓促了些,可只是订亲“采纳”的话,倒也不算为难。 原来,人家岛津齐彬的女儿日韦姬,之前早就拜入西丸样家茂的膝下为女了——因为不嫁崛家也要联姻其他有力人士啊。 这公主既然到位了,光收礼物还能不快么。 具体步骤是: 直秀先上表,“因年老体衰,申请退位让贤”——这明眼人一看就假的很,三十七岁的年老体衰,骗鬼啊。 之后公方样下旨抚慰,接着老中们开始造势: “崛直秀劳苦功高,又深识臣子的退让之道,可见其不但有才而且忠心。” 得,诸大名和幕臣一看,这一板一眼的呼应得挺好,大家还是默默看剧好了。 果然,二月初登城大评定的时候,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表示“北地这些年来垦殖顺利,而且攘鲁夷有功,需要表彰”。 然后,公方样家定就开始痛哭流涕: “自嘉永六年(1853年)以来,扶桑多难。幸赖大御所之睿见,擢良臣于草莽之间,奋百年之勇烈,方得北地之初见成效。” 大家一听,这帽子戴的好啊,先把逝世的上代将军家庆搬出来,再说虾夷地垦殖是百年大计,而且还有攘夷和不计门第提拔贤才的光环,接下来不管安排的是啥,这自然都理所应当了。 再说了,大家都知道,这过几天公方样就退位让贤了,临走前安排点后路,这于情于理都不能阻挡啊——敢碍事?信不信家茂上位后立刻给养父出气,这父慈子孝嘛,都懂! 因此上面公方样一感概,评定会上的大家赶紧跟着流眼泪。 等气氛酝酿的差不多了,老中首座久世才提议,这赏罚严明乃武家之根本,北地既然开发的不错,那有功之臣必须要重赏啊。 怎么赏赐呢? 家定发话,“赏赐一会再议,之前先尚个公主吧。” 当时还真要人想跳出来反对,啥就尚个公主啊,家定这要隐居的公方样,也太放飞自我了把——崛直秀出身御家人二半场,这家世太低了,嫁个公主过去太惊世骇俗了! 但接下来,高家横濑贞固越众而出,把事情安排的明明白白地,大家听了居然无话可说: 原来,尚公主的不是崛家,而是田安家的殿下——给直秀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休老婆英子啊! 而且,这次田安家的殿下明显是要发啊,被安排到北地立国,所领包括北虾夷地南部和虾夷地北部,且代管北虾夷地北部。 这德川本家的公主嫁给御三卿的殿下,谁也说不出啥来,但就是这名殿下名前是“茂敏”,没听说过啊——庆赖殿下啥时候有这么大的儿子啦? 一直到田安家主庆赖带着茂敏出列谢恩完毕,大家也没反应过来。 只有庆赖心里暗自发笑,满堂的名臣大将,这回全都喝了洗脚水! 原来,直秀的大儿子,今年十七岁的福太郎,前两天无声无息地拜入御三卿田安家主庆赖的膝下,成了养子不说,元服还得了西丸样家茂的赐字,名前为“茂敏”。 庆赖本人对此倒是不怎么排斥,为啥呢? 一是,他已经有了嫡子寿千代,因此收个养子怎么啦,而且说好了马上就分出去做国主,只不过是在他这里走个过场而已。 因此这顺水人情要不要做,当然取决于好处多寡了。 等庆赖了解详情后,他立刻一拍大腿,真香! 原来,养子的未来正室出身于强力大名岛津家,又是未来将军的养女,田安家一把攥住两条强力人脉,能不香嘛。 而且养子虽然出身一般,但礼金给的足啊——直秀手笔不小,为此事献上了金票一万 金。 虽然万延小判金差点意思,说起来远远不如天保小判金,可如今的世道也不是从前了不是? 去年和宫从京都到了江户后,幕府给小朝廷也不过是献上了黄金两千两做谢礼,这说起来好听,其实就是两千枚万延小判金而已。 这么多年下来,天灾人祸加上历次整顿武备,尤其是开港通商后物价飞涨、市面萧条,如今各家都很窘迫,而崛家一出手就是一万金,又是公方样的意思,因此这养子一事肯定要收啊! 甚至庆赖还直接打趣上面致谢的直秀: “听说你还有一子俩女,以后有事,欢迎继续来找我啊。” “抢钱成瘾,可拉倒吧你”,好悬没把直秀当场气死——田安家一万金还好,家茂那里采纳是三万,家定、笃姬两夫妻也收了三万金养老,加上媒人横濑一千、保人堀利坚一千,前前后后,没缘结光彩礼就花了七万二,肉疼啊! 当然,此事殿内的众人是不知道此中内情的。 田安家主庆赖带着茂敏谢恩回位后,这北地的封赏大剧才正式开始: 赐原箱馆奉行崛直秀食禄万石,为南桦太国主松平茂敏之笔头家老——幕府直接封赏大名陪臣是有先例可循的,如前田家的笔头家老五万石的本多家; 擢原箱馆目付堀利熙为奉行,主政箱馆; 赏奉行并江川英敏千石、箱馆定番头村田永敏两百石; 其余有功之臣,日后朝觐江户时自有封赏。 可参与大评定的诸家大名和幕臣哪有闲心听这个——这北地立国,划出去一些,那剩下的领地呢?是不是日后也会逐渐分配?那我家有没有机会? 有消息灵通的,就把幕府要设定北海道十六国的事情捅出来了。这一下子,如苍蝇见了血,各家立马就不淡定了: 过往的大奸贼田沼意次(生卒1719-1788年)曾说,“虾夷地有三百万石!” 前面箱馆奉行所表高是多少?好像是表高六万石,年贡五万金。 咦,不对啊,这次南桦太立国刚才说是多少? 三万石的自领、一万石的代管。 这六万石去掉四万,箱馆奉行所就只剩下两万?两万再分成十一国,那不是做梦嘛,莫非,“幕府要画大饼忽悠人,想骗大家去北地垦殖?” 不过北地富庶之名如今可是渐渐传开了,万一是计中计怎么办——日后分十一国的时候,如果自家不参与,那后悔药可没地方买啊! 公方样家定、执政老中久世和安藤,联手田安家及直秀等心腹群臣,在文久二年(1862年)二月的大评定会上,在尚公主北地立国一事上打了诸家一个措手不及。 因为筹谋严密,有心算无心,所以当时此事并未在大评定上受到阻挠。 就这样,以白主松平家的身份,直秀一系开始正式介入幕政。 几年之后,朝野诸家逐渐意识到这次大评定的内幕: 一是,虽然表面做了掩饰,但其实这是几十年来幕府第一次升旗本家为大名; 二嘛,则是公武合体将要实施之际,以久世、安藤为首的幕府中枢,居然开始未雨绸缪,不但拉拢了直秀、堀利坚这样的强力旗本,还和福井松平、萨摩岛津等强力大名开始勾搭。 这些都深深影响了日后幕末局势的走向,但当时,好多人认为,“这只不过是,在退隐前,一向乖僻的公方样家定又一次任性妄为而已。” 之后的二月八日,将军家定隐居、世子家茂继位;当月十一日,更是举行了家茂与和宫的盛大缘结仪式。 至此,公武合体的大幕终于徐徐拉开,而幕末的风暴也正式激烈起来。 第一章 卸磨杀驴 http://.biquxs.info/ 万延二年二月(1861年),乃辛酉革新之年,故改元“文久”,其语出自《后汉书?谢该传》,取“文武并用,成长久之计”之意。 也就是说,当时京都小朝廷已经有了武力攘夷的决心。 因此,文久二年(1862年)二月十一日家茂与和宫大婚后,如何公武合体、进而怎样武力攘夷,这两点就成了幕政的重中之重。 公武合体也还罢了,但关于武力攘夷,其实小朝廷和幕府的观点是大有差异的: 扶桑皇帝和大多数公卿,想的是将西洋人彻底赶走,将扶桑重新变成王道~乐土; 而幕府对西洋诸强了解颇多,知道一口吃个胖子不现实,因此只是期望“收拢人心、整顿武备,然后遏制洋人得寸进尺而已”。 这两者的观念差距如此之大,自然为公务合体一事埋下了隐患。 但在文久二年(1862年)时,这公武合体的前景看起来还是蛮不错的,幕府重臣们都在为此积极谋划。 而此时的西洋诸强,全都被1861年4月爆发的米人南北之战所吸引,哪还有心思关注远东偏远岛国的内政,因此扶桑诸使节没啥压力,粗心之下也并未发现此时的异样。 和历三月二十八日,将要离任的米人公使哈里斯,在老中安藤信行的安排下,拜见了新任公方样家茂。 按理说,将军新任后接见外国使者,这是题中应有之意。 可问题是,造成幕府如今权威大降的祸根就是开国通商,而安政五年(1858年)的第一份通商约定就是哈里斯一手促成的,此人是罪魁祸首啊! 因此事后有人弹劾安藤,认为其“欺主媚外”,结果好么,四月十一日安藤的老中被罢免。 直到此时,老中首座久世广周才愕然发现,中枢对他和安藤不满的人居然这么多! 人贵自知,既然云“贵”,那就是难以做到了,因此久世、安藤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基本上可以用“众叛亲离”来形容。 直秀此时还在江户,他听到此消息也很愕然: 因为他的乱入,文久元年(1861)二月到八月的对马事件并未发生,怎么安藤还是落入这般田地了呢? 按理说,没有鲁西亚强占对马岛的咄咄逼人,主持外事的老中安藤也没有因此受到广泛非议,那他的位置应该稳固许多才是,可如今安藤却依然被罢免了,这真是古怪。 外事不明可以问英人箱馆知事约翰,这内事不明嘛,那就只能靠打听了。 结果留守居堀利坚和小栗忠顺退隐的老爹忠高告诉他,这不是很正常嘛: 第一,公务合体为何如此大的声势啊? 除了齐昭一系的推动,最主要的原因还不是万延铸币的锅嘛。 万延元年(1860年)五月,幕府铸新币,导致银价剧跌,近畿和西国无数人受损,诸多谱代大名、外样大名因此和幕府离心,这事不正是是久世、安藤主持干的嘛。 第二,小朝廷一直能打着坚决攘夷的旗号疯狂捞声望,说到底,还是安政六年(1859年)六月对外通商后民不聊生,因此谁攘夷谁就能得到民间支持。 可同样是万延元年,幕府在六月、十二月分别与佛朗基、普鲁士签署了新的通商约定,这不是自 毁根基么。 尤其是最近,这批评没有敕许就签约的声音又高涨起来。 而这是齐昭一系对抗政敌的大义之所在,眼看公武合体在即,自然没有人愿意站出得罪眼看要翻身的他们,甚至还有人主动投靠,推波助澜指责幕府在敕许事上一直“大不敬”! 直秀听了后一脸问号,当年这些决策可不是久世、安藤两人独断的——这两位可没有大老井伊扫部头的魄力,那当年参与此事的重臣就不出来支持? 结果不管是堀利坚和小栗忠高都很诧异,这逢高踩低不是很正常嘛,有啥可惊讶的? 两人分别暗示直秀,家茂新任公方样,自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了,难道留着久世、安藤过年嘛。 当时直秀就震惊了,久世、安藤退位,那新上来的就能保证忠心,这闹呢! 再说了,齐昭一系的一桥庆喜和家茂争过世子之位,这凭啥就由着齐昭一系发威。 但先是堀利坚后有小栗忠高,这两位都是千山千水的老江湖,说的话直秀不能不信啊。 眼看久世、安藤两人的楼要塌,可从内心来说,直秀是想保留久世和安藤的。 为啥呢? 一个是他知道,自安政五年(1858年)大老井伊执政后,这幕府中枢就走马灯一样换人,如果真按原本的轨迹让久世、安藤今年退位,那到幕府倒台,也是从今年1862年开始到1868年初,除了1865年,那是年年老中大换血,频率和吃饭喝水一样,这对扶桑政局大大不利。 直秀倒不是对幕府有啥真感情,可他一听到皇室万世一系就头疼——感情“无穷匮的子子孙孙,天生高人一等”,这都是爹生吗样的,凭啥呀。 再说了,直秀一系和扶桑皇室又没啥渊源,就算上杆子投靠也找不到门路啊。 因此,稳定幕政是直秀一系的定计。 二嘛,自然是久世、安藤两人的施政颇得直秀欣赏了。 倒不是他们是内政高手,在这方面两人只能说勉勉强强: 万延铸币虽然是大老井伊在世时决策的,可真正实行还是久世、安藤,这货币一下贬值三倍,多缺德啊。 哪怕啥都不做,直接躺倒宣布金银比率改成1比15都被这样强——最起码幕府有个与民共苦的态度不是。 而且,万延铸币还可以勉强说是前人遗祸,可文久(1861年)正月,发行一当四的铜钱,这就彻彻底底是他俩借机搜刮百姓了——尽管有铜币外流的压力,可活也不能干的这么糙啊。 当然了,直秀也能理解,这铜币外流立马躺倒也解决不了,扪心自问,他也没啥好招——发行纸币当然好了,可一是执行力可疑、二是也可能搞成通货膨率。 至于万延元年(1860年)闰三月的五品江户回令,虽然是想控制出口,但统购统销搞的确实也不咋地。 无论如何,这两位对经济是没啥特长就是了。 可“人有一短必有一长”,这两位的施政水平还是不错滴: 首先,1860年樱田门外之变后没有出现大的动荡,今年坂下门安藤遇刺后也没有大动干戈,不管是出于啥原因、啥压力,这以大局为重的胸襟还是不是滴。 其次,这两位还是想有所作为的。 先是讲武所扩建,虽然也是井伊筹备的,可落地是在这两位手里,也算不易。 至于和宫下嫁和公武合体,更是两人一手操办至今的。 而且久世、安藤对外也不是一味屈从——虽然在1860年新签了两个通商约定,可为了推迟江户、兵库、大坂开埠,他俩不是在当文久元年(1861年)十二月也派竹内保德、小栗忠顺等人出使欧罗巴去了嘛。 而且同月,这两位也派从米国回来的咸临丸特意去了小笠原诸岛,立了界碑留了人手,以示这是扶桑领地,免得洋人一直窥伺。 至于今年四月,更是任命了牧野忠恭为高丽信使用挂,试图扩大彼此的贸易甚至联手对付洋人。 而千岁丸拜访中华香江一事,估计也会在四月底启程。 就是第一批公派留学生,也在等兰国方面的消息,一旦确认,那总计15人就会前往兰国,监督购买的战船制造并顺便学习西洋学术——本来从1860年使团访米就想买船,但去年南北之战爆发,这船只好改从它国买了。 德川幕府成立以来,这可是第一次主动派人前往西洋深造,没点魄力干不出这个。 再说了,别人不知道直秀能不知道嘛,原本应该在去年发生的鲁占对马事件里,久世、安藤可一直没妥协,而且靠以夷制夷,最终请英吉利出面解决了这个难题。 因此可以看出,久世、安藤对外的策略还是相当大胆和务实的。 而且这两位对直秀还算不错了,不说尚德川公主一事,1860年特许北地大肆发展西洋产业,这也算青眼有加不是。 总结起来,执政幕府的久世、安藤,算是延续了以前阿部正弘的策略,“对内调和,鼓励兰学产业、整顿武备;对外一致,但不开无谋之兵。” 因此,直秀一直觉得: “保住久世和安藤,对扶桑和北地更好!” 但没想到,阴差阳错,四月十一日安藤的老中还是如期被罢免,这可让直秀上了火。 等从堀利坚和小栗忠高两位前辈确定跟脚后,直秀就想毅然出手,不过嘛,他如今的身份比较尴尬: 原来他是幕府的远国奉行,作为重臣愿意说还是能对政局上表提意见的; 可如今,他是白主松平家的陪臣,虽然人人都知道他是家主松平茂敏的亲爹,可君臣名义已定,从幕府和各家诸侯那边看,“你个陪臣想对外指手划脚,凭啥啊。”——虽然堀利坚和小栗忠高知道直秀的实力,对他身份变化不以为意,但别人不行啊。 为啥幕府上下对儿子福太郎(松平茂敏)立国没啥大反对,原因就在这呢: 既赏赐、安抚和拉拢了崛家,又实际上让直秀父子对立,从大义上将他驾到了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崛家是立国了,但以后直秀自身要参预幕政,反而要通过儿子进行。相当权臣嘛,在自己家玩可以,在幕府这边路已经被斩断了。 可直秀是开挂的,能不对此有所准备嘛。 因此,文久二年(1862年)五月,原本要被卸磨杀驴的老中首座久世广周,突然发现画风突变,本来近乎人人喊打的局面居然缓和了。 直秀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呢? 无外乎两招,“混水摸鱼”、“围魏救赵”,如此而已。 第二章 锋芒初试 http://.biquxs.info/ 文久二年(1862年)二月,以南桦太立国为始,直秀势力开始介入幕政。 在这之前,如果不考虑咸亨洋行的话,北地对幕政的影响是被动地,虽然稳定了虾夷地、遏制了鲁西亚南侵,顺便减轻了幕府对北地的投入,但总体上是闭上嘴默默干活。 而在此期间,就算预示过地震、暗示过疫病流行,但直秀一系还是挺老实的,从未对北地之外有过任何建白——也就是说,北地重未公开表明过自己的治政立场。 苟神为王道,本来直秀一系还想继续闷声发大财,但四月十一日,老中安藤信行被罢免,接着物议矛头直接指向老中首席久世,这个直秀可忍不了: 德川幕府的内部正式分裂起于调和派的失势,也就是安政四年(1857年)阿部正弘的退隐。现如今,好不容易又有个调和派久世当了首座,怎么滴,也要迫使其辞官,这难道要赶尽杀绝不成? “治大国如烹小鲜”,也就是别老瞎折腾,这治小国的道理也是一样,如果没把握,就别轻易把有限的可怜元气都弄没了——当然了,执政者死不悔改或者妄自尊大另说,那样的祸害还是早点搞下去为好。 因此,早就定下保全久世之计的直秀,开始了他的表演: 首先是,儿子福太郎成了国主大名,这样的优势不能不用,因此直秀立即派人送信求救。 说起来,这做人啊,建议最好要公私分明,哪怕是父子也是一样。 如今福太郎做了田安家的养子,名字也成了松平茂敏,所以,茂敏是国主、直秀是家老,这君臣之份已定——虽然直秀最后还是要推翻这个,但现在“在那个山唱那首歌”,在没实力掀桌子前,现有规则还是要遵守的。 虽然白主松平家上上下下都是直秀一系的老人,但你不管不顾地就让福太郎依计行事,这么粗暴,父子之间也不行啊——哪怕是实力使然,但竖的好吃、横的难咽,多少最终的翻脸都是从一件件小不满积累出来的,这样的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啊。 再说了,这人格独立是直秀一系的根基所在,轮到自己儿子那也得遵守啊,否则不是自毁根基了么——多少乱入的前辈嘴上喊平权、进步,可遇到大事就自己一言而决之,这份英明神武、百神护佑,直秀觉得“自己没那个命,轮也轮不到我啊”。 于是,直秀写好了信,就让自家的快船赶紧出发。 说起来好笑,尽管在直秀乱入后如今航运业有了明显发展,但为了防止有人借此突袭江户,幕府依然禁止远途客船直接到江户: 远途的西国大名,要在大坂下船,然后走东海道经陆路到江户; 而东国大名,也要经五条街道到江户,直接坐船来是不行的。 高高在上的大名尚且如此,那普通的武士、小民自然更不敢逾越,所以大家往来江户都得腿着。 与之相比的是,西洋人每次到江户都是坐船,对此幕府反而不敢阻挡。 但这种奇葩、扭曲的规定,也不是没有漏洞可钻: 一是客船不行但货船可以啊,我随船压个货怎么啦; 二嘛,则是内外有别,诸侯必须走陆路,而幕府自己人找个公干的名义,说有要事在身,也就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当然了,检查还是要 做的,带大兵是万万不行的,人家浦贺奉行所就是专门干这个的。 以前的白主、箱馆时期,大家都是以上面两条搪塞直航江户,鉴于虾夷地确实遥远,幕府对此也没怎么严查。 这次直秀送信回白主,依然是以货船的名义,结果二十天后,直秀接到国主儿子的回信,“如你所愿,放手大干一场吧。” 此时亦然是文久二年(1862年)五月上旬,结果松平茂敏的奏折一经直秀呈上,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按理说,这封上表不应该有如此大的威力: 虽然福太郎做的是御三卿田安家的养子,但封国南虾夷地的时候,对外却称作“松平茂敏”,而不是苗字“田安”,这代表其为德川分支,因此并没有田安家的继承权——也就是说,哪怕田安家主庆赖和儿子都死了,福太郎也没资格继承田安家。 因此,松平茂敏作为新任国主,虽然是当红的炸子鸡,但其实也就那样,上个表可以,但想要幕府重视,那就真是自己想多了。 但问题是,茂敏这封经直秀转呈的奏章实在是太劲爆了,涉及到了幕府大势之所在,这不关注不行! 奏章里到底说了些啥呢? 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茂敏装傻充愣提出了小问题,然后问幕府我该怎么办。 而问题确实很简单,就是有关年贡的问题。 按理说,作为正式的诸侯,又不是御领,南虾夷地是不用给幕府纳年贡的。 可大御所家定促成此事可不是为了舍己助人,尚公主使崛家立国成大名,这拉拢之余自然也是有条件的,其中一条就是白主松平家十年内每年要献金三万,其中包括其代管的北虾夷地北部的年贡。 白主松平家自身的领地,包括了北虾夷地南部的“南桦太国”、虾夷地北部的“宗谷”、“纹别”、“根室”及云雾四岛,加上代管的虾夷地北部,恰好将鲁西亚领地和箱馆奉行所完全隔开——其实,这就是幕府给崛家的定位,“好好干,别的不用管,全力提防鲁人即可!” 而表高呢,最早的白主奉行所表高是三万,如今定的石高接近翻倍,不算代管的北桦太八千石,其它领地总计定为五万石。 要不怎么说“别当别人是傻子呢”,根据直秀一系1861年底的统计,如今白主松平家的领民人数恰好是五万有余,要不是直秀确信,“这几年焦头烂额的幕府没精力做深入调查”,他都要怀疑自家人里有内鬼了! 每年献金三万,按自领五万石、代管八千石算,比例恰好接近五公五民,要不说幕府这算盘打的精呢——你崛家有本事尽管折腾,反正幕府不吃亏;而且约定献金以十年为限,也不算吃干抹净,十年之后崛家自然海阔天空,双方并没因此伤了和气。 可反过来想,直秀一系是花钱洗白,过去私底下的一切胆大妄为就此揭过,也不用再日夜提防,因此也不算吃亏。 当然了,大御所家定和岛津家主打的是拉拢直秀的主意,而执政老中久世、安藤是顺水推舟、过路拔毛,但参预此事的各方却没想过,这开闸放虎影响无穷啊。 可不,如今白主松平家就开始搞事了,当然献金是密约不能拿到台面上说,可代管的八千石北桦太领地的年贡有文章可做啊: “臣愚钝, 代管地之年贡如何计算,还请示下。” 这句话初看起来没啥,但中枢都是聪明人,这言外之意能不懂么! 这请教年贡比例是假,其实是吐糟如今公武之间的不和,这万般心思都在于第一个字“臣”上。 为什么这么说呢? 原因在于,名义上征夷大将军只是代皇室执掌大政,因此皇室才是正朔,这松平茂敏既然成了国主,这诸侯就不能向将军称臣。 但问题是,茂敏这么称臣也没错,为啥呢? 当然是因为茂敏的国主之位不清不楚了。 原来,二月初的大评定上,公方样家定许可南桦太立国,可至今茂敏的朝廷官职还没批下来! 自德川家开幕以来,这诸家大名的朝廷官职都不是京都小朝廷封的,而是幕府上奏申请的。这程序一般是,江户给京都上表“请议某某为某官”,然后小朝廷连模样也不装就自然批准,甚至连旨意也是直接颁布给幕府的,反正从始到终,大名和小朝廷之间都没有任何直接联系。 二百多年了,大家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 因此,二月经历了家茂与和宫的盛大缘结仪式后,茂敏就申请就国,当时新任公方样家茂和诸位老中都意识到不妥,认为其早点安顿领地是理所应当的,于是就准了。 可直到现在松平茂敏的奏章呈上,大家这才发现,这将近三个月了,而小朝廷愣是没给茂敏官职,这不是闹嘛! 如果松平茂敏没有官职在身,那他凭啥当国主啊,这不,“臣”字一出,乐子不就来了——至于年贡,这是年贡多少的事吗?得等朝廷封官的旨意下来,幕府才能正式给茂敏下令交多少,不然人家拿啥名义去代管领地啊。 因此松平茂敏看着是问如何交年贡,其实是在问,“发生了啥情况,怎么幕府的决定被小朝廷卡住了?” 因此这“臣”字一出,实在是刺眼之极! 自新任将军家茂与和宫二月成亲以来,幕臣无不欢欣鼓舞,大家都认为,“如今公武之间芥蒂全消,以后的局势自然大好”,但茂敏这封奏章上来,好比兜头一盆凉水,大家都懵了,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啥? 等清醒过来,大家这才发现,一直以来公武合体的说法就仅仅是个说法,对此朝廷和幕府重未昭示天下,至于怎么个合体法,更是尚无定论。 原本想着接亲后自然精诚携手、互相体谅,可如今看来是过于想当然了。 不信你看,这松平茂敏立国,可是大御所家定在将军任上做的最后一项重要决定,如今却愣是被京都小朝廷卡住了,这公务合体看起来也不是想象中的一帆风顺啊。 “十年磨一剑,出手必不凡”,直秀这一出手,立马围攻久世广周的局面就缓解了: 本来大家想着,这公武合体在即,老中首座是个多么炙手可热的位置啊。 如今看来,还是等一等的好,因为如今局势不明朗,说不定发生啥变故呢,还是让久世顶在前面先抗抗雷比较好。 就这样,本来看起来十分清楚的江户政局,又重新混沌起来。 而这水混了才好摸鱼啊,因此直秀赶紧着手下一步——这救人救到底,怎么也得让久世彻底脱身不是。 第三章 姐夫要救姐夫 http://.biquxs.info/ 俗话说“着急吃不了热粥”,因此这救人也要讲策略啊。 在文久二年(1862年)五月上旬,南桦太国主松平茂敏的奏折,一经上奏就引起了轩然大波,至此,原本对此事极为热衷的江户各方终于开始醒悟,“这公武合体看上去很美,可真的能如人所愿吗?” 虽然风向已经开始变化,但直秀却又耐心等了十天,直到事情彻底传播开来,他才走出了第二步棋: 五月二十三日,石川文兵卫从韭山赶到江户,求见老中首座久世广周,声称有要事相禀。 久世等他等的心急火燎的,因此石川人一到就被立即接见。 为啥久世要等石川呢? 这就要从他和安藤信行的跟脚说起了: 安政七年(1860年)三月,樱田门之变发生,当时大老井伊被刺身亡,之后闰三月久世复职老中,四月二十八日他更是升任老中首座,然后执掌幕臣直到今日。 说实话,当时久世上位真是惊呆了不少人,为啥呢? 当然因为资格不够了。 下总国关宿久世家虽然是谱代大名,但如今真心算不上啥名门,在嘉永4年(1851年)广周出任老中前,久世家出的上一个老中还是久世广明,那可是天明元年(1781年)好遥远的事了。 说起来,久世的盟友安藤信行也是如此,同样的破落户——算起来,陆奥国磐城平安藤家的上一任老中是信成,上任时也是宽政五年(1793年)的老黄历了。 扶桑惯以出身门第论高下。 虽然近些年,在内忧外患之下对此有所放松,但是,对于老中首座这种顶级役职来说,可没啥变化,依旧是各大豪门的囊中之物。 那资格不够还能推久世上位,这位幕后之手是谁呢? 当然不是他小舅子前老中首座阿部正弘了——阿部被折腾得心灰意冷,早就不理世事了。 但阿部家是世代名门,正弘自己做了十四年老中,更是有十二年首座的经历,加上其人手段灵活、大有容人之量,因此盟友众多,久世作为阿部系的一员,当然也有大把的支持。 当时作为大老的井伊是挂了,但老中首座还在啊,此人就是开国派首领松平乘全! 乘全是阿部正弘一直以来的盟友,也是齐昭一系的死对头,因此在井伊当政的时候依然屹立不倒,更是在安政六年(1859年)升任为老中首座——当然,他上面是人,当时说的算还是大老井伊。 说起来好笑,因为讲究门当户对,当时的大名、公卿之间互相联姻,弯弯绕绕之下彼此都有联系,因此就算政敌也有很多是亲属关系。 当然了,当时的老中安藤信睦虽然和乘全是拐弯亲属,但却不是政敌。 井伊遇刺后,安藤信睦很是活跃,他向乘全提议,可以请久世广周重新出山。 当时乘全已经六十六岁了,在当时平均寿命四十岁的年代,他自己也不愿意继续再以执政的身份操劳了,因此他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久世和他同为老中时共过事,是阿部正弘的一系的干将,调和派又支持开国,而井伊遇刺后政局混乱,乘全觉得久世正是收拾乱局的好人选! 因此,久世、安藤虽然自家实力不强,但身后却站着两大派系——阿部一系的调和派 和乘全一系的开国派。 如今朝议汹涌,四月十一日老中安藤信正被罢免,久世自然要向本系大佬阿部正弘求救了。 顺便提一句,安藤信正就是安藤信睦、安藤信行,正如诸葛亮、孔明、卧龙先生是一个人一样,这三名也是同一个人: 安藤信睦在井伊遇刺后更名“信行”,表示“这事不是我干的”; 在今年坂下门自己遇刺后,三月他又改名“信正”,对泼过来的脏水进行了坚决反击——但没啥毛用,最终还是被罢免了。 久世向小舅子阿部正弘求救,阿部再不想淌浑水,可他也架不住姐姐的情面啊,因此他写信给韭山的石川文兵卫,“先搞清楚状况,然后速速告知。” 石川文兵卫是谁呢? 此名在后世名声不显,可他的别名“关藤藤阴”可是响当当的,此人和江木繁太郎合称备后福山阿部家的双壁,是正弘执政幕府时的左膀右臂。 至于为何石川文兵卫不在福山在韭山,则是因为另一个姐姐: 安政五年(1858年)七月,坦庵先生操劳过度而死,当时英敏已经在北地立了白主江川家,于是这韭山代官役职就落到本家弟弟英武头上。 可英武当时年幼,虽然因为坦庵先生这些年功绩不凡,幕府殊恩让他继了位,可年幼的英武处理不了政事啊,这遇到了难事,当然要找姐夫求助了。 说起来,这也算是江川家的黑历史,石川文兵卫只比江川英龙小六岁,而且,石川是陪臣不说,其本人还是藩医的养子,这出身和名门江川家真不搭,但坦庵先生硬是将女儿贞子嫁给了文兵卫——当然也有可能,这并不是因为石川是首席老中阿部的心腹,说不定是因为文兵卫的才华呢。好吧,我信了,你随意。 于是,在直秀乱入的影响下,英武成了韭山代官,而石川文兵卫,在经阿部同意后,他则以客卿的身份跑去韭山帮忙。 这幕府宰相的谋主,如今负责起韭山一地的政务,还有坦庵先生精心打造的老底子,那可真是不要太轻松。 结果,本来石川文兵卫在韭山待得好好的,结果突然接到书信,老家主阿部正弘让他伺机救助久世,“这事关老中首座,着实难搞啊!” 但感叹归感叹,事情该做还得做。 说实话,阿部让石川文兵卫操作此事,自然是有原因的: 当年齐昭能复起,是阿部的手笔,可居中联络的正是石川!如今和宫下嫁了,齐昭一系声势复振,这让石川出面,还是有点老面子可卖的。 可远在备后福山的阿部可以这么想,但文兵卫就难免嘀咕了: “这人走茶凉,老家主的姐夫都要被干掉了,如今这点面子能靠得住?想多了吧。” 他嘀嘀咕咕地从韭山出发,到了江户没敢直接到久世家屋敷,也没去寻求齐昭一系大名的帮助,反而一拐弯去了白主松平家。 这么做,倒不是他相信直秀有能力干预幕府大政,而是直秀提前给他送了信要求一见——既然崛家有实力,又说有办法,那自己又没头绪,听一听又有何妨啊。 石川如今在韭山近四年,最大的感概就是,江川家真壕啊! 从弘化元年(1844年)起,坦庵先生和小栗家开始联手做起风车的生意。之后一发而不可收拾,经历了蜂窝煤、水泥、 炼铁、炼钢、机械制造等产业拓展,如今堪称富甲一方。 文兵卫代英武主政后,他发现自己啥都不用做,萧规曹随就能财源滚滚。 而且,虽然顶梁柱坦庵先生倒了,可儿子英敏在北地干得有声有色,两个学生兼盟友小栗忠顺、崛直秀更是青云直上,所以也没啥人敢窥伺江川家的产业,多省心啊——韭山炼铁所是又被拆分了,但说起来,这毕竟是幕府的产业不是,再说了,不也是留了老底子嘛,真谈不上斩草除根。 而在这个过程中,素有精明强干名声的石川文兵卫发现了个秘密,那就是肉馒头有肉不在褶上——风车推广后,面食普及,直秀当年说的这句骚话也开始流行。 以前说起实力,那就是说某家表高多少、实高多少,但在韭山的实际体会,让石川不敢再以粮食和人口计算实力了,这蒸汽罐有马力多说之说,这不是也能替代人口嘛。 尤其是今年年初南桦太立国,他更是坚定了信念,既然幕府都承认了崛家的实力,那说明如今真不能小暌北地了。 于是石川文兵卫就登了门,在原崛家屋敷如今的白主松平家宅邸,他见到了直秀。 说起来,石川和直秀以前还真没见过面: 直秀倒是拜访过阿部正弘,但当时他是啥身份,连旗本都不是,石川作为谋主哪有闲心关注他——说起来,阿部真是雅量非常啊,就因为治好了西丸样的怪病,当年居然拉得下面子见一个御家人二半场。 等直秀在北地发达了,阿部也因病退隐了,两人想相见也没机会了。 但两人神交已交,见面后倒是非常融洽。 毕竟,安政五年(1858年)秋,阿部正弘从江户悄悄返回了福山城,当时韭山江川家、小栗家和崛家三家凑了十万金贷款,阿部家这才有了重整旗鼓的机会,这么大的人情石川得认啊——那可是天保小判十万金,如今算就是黄金三十万两! 再说了,秀念大和尚到韭山拜访了多次,他和文兵卫处的不错,这爱屋及乌之下,石川对秀念极其推崇的直秀也抱有很大的好感。 等两人见了面,直秀就表示: “以前承蒙伊势守照顾,如今听说江户有些风波,于是愚者冒昧地打听了一下,希望多多少少能帮的上忙。” 哪里是只打听了一下,其实直秀已经帮了大忙了——这时,松平茂敏的奏折已经传播开来,石川文兵卫多敏锐的人啊,他能不知道直秀已经把局势搅乱了嘛,因此他赶紧客气的致谢。 要不是说现实锻炼人呢。 虽然石川的为人评价是“温厚纯朴”,但其实他以前曾以恃才自傲闻名,直秀对此也有耳闻,但如今,石川一脸敦厚,给他一个晚辈致谢那叫一个诚挚,完全看不出有半点为难的神色。 但直秀可不敢小看石川,抛开他曾是阿部文胆的辉煌经历,这位还是赖山阳的学生时,大名鼎鼎的赖山阳就破例以友人相待,后来其身后事也是石川一手操办的,连《扶桑政记》的遗稿也是此人整理出版的,妥妥滴牛人一枚! 论勾心斗角的话,直秀的等级最多是五,而石川搞不好就六十满级了。 因此虽然有预知这样的大杀器,但直秀还是恭恭敬敬地向石川请教: “如今呢,形式就是这么这么个局面,您看该怎么办才好呢?” 第四章 结盟 http://.biquxs.info/ 直秀是新立藩国的家老,石川文兵卫是过气老中的心腹,就这两位还准备操纵幕政,如果有人知道的话,估计会笑得直掉牙。 但石川曾纵横幕政、直秀也蓄势已久,他俩可不觉得有啥自不量力,凑在一起合计来合计去,轻轻松松就凑了几条计策出来——但此时大局依然不利,这绝地大翻盘还是甭想了,因此只能亡羊补牢,能保住久世广周就算不错了。 为啥这么没志气呢? 因为除了大局因素外,这在时间上也来不及了啊: 安藤信正被罢免老中,时间是四月十一日,今天是五月十七日,这一个多月都过去了,哪还不晚?等着吧,月初的大评定上,估计肯定有人要跳出来向久世发难。 其实,直秀是很纳闷的,他下手晚是有原因的: 自己乱入后带来这么多变化,公方样家定、前老中首座阿部正弘都没死,去年的鲁西亚入侵对马岛事件也没发生,扶桑对外开埠的影响也被削弱了一些,可久世、安藤还是要被翻盘,由此看来,这两位执政老中也未免太弱了吧。 因此,一直等到安藤被免职,直秀发现不对,他这才赶紧跳出来。 可你个久世,作为当事人,直到现在才想起搬出阿部正弘这尊大佛,有点不应该啊。 千山千水的文兵卫,这尾巴都快长白毛,自然看出来直秀的不满。但其实他比直秀更不满: 老家主阿部隐居在福山,这四年多不问世事,可如今这局势是能躲得了么?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你看,这姻亲久世还不是要被人搞。 安藤信正被罢免,有久世在后面托底;可如果久世自己再倒了,那谁给他善后啊? 到时木已成舟,就算老家主阿部再跳出来,那也只能徒唤奈何了! 所幸,这新冒头的白主松平家相当给力,五月初一封奏疏就把江户的水搅浑了,要不然,刚接到本家书信就赶来的自己,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从下手啊。 说起来,这久世和老家主一样,事事以大局为重,甚至不惜委屈自身。可谁体谅你一番苦心啊,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嘿嘿,不好受啊。 想必此事过后,隐居大殿也该有所醒悟。 到时阿部本家风云再起,我文兵卫也要再让世人看看老夫手段如何。 直秀这个壮年狐狸和石川这个老狸猫,虽然都觉得此事失了先机,但这两位,一个骁勇无畏,一个久经风雨,自然都不肯束手待毙。 因此就算有点牢骚,也都闭口不谈,把精力都放到了正事上——计谋也有了,还得执行不是。 可在此之前有件事情,石川文兵卫委实放不下,这不搞清楚他实在不敢行动: “安房守殿下,您如此厚待阿部家,这大恩实在难以回报啊。” 直秀一听就乐了,要不说智者多疑呢,人家这是怀疑起自己的动机了,“无事献殷勤,你想干嘛?直说好了”。 不过也对,如果平白无故有个人这么卖力,那放到自个身上,这不搞明白也不能安心啊。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这么说也太没诚意了,索性直秀就挑明了: “本家虽然位列松平,但根基其实还是浅薄。而直秀出自韭山门下,与福山渊源颇多,承蒙照拂已久,因此一直仰慕伊势守的器量。” 这句话啥意思呢,其实是说,南桦太国没啥根基,而从直秀这边论,坦庵先生和他都是被阿部老家主正弘提拔起来的,这饮水思源,自然是阿部一系。 而且直秀不但说明了原因,而且还暗中捧了文兵卫一下——这韭山江川家和阿部家的渊源,说起来,除了正弘的因素,不还有一个姻亲的关系嘛,这文兵卫娶了江川家的女儿,因此直秀以坦庵先生门生的名义帮忙,这文兵卫面上也有光不是。 “花花轿子人抬人”,这直秀给了面子,石川自然就得接着,他心里 多少放下了一点戒备。 不过,这政争诡谲之事他见得多了,但烧冷灶快要灶都烧裂的,还真是少见! 说实话,石川是挺不好意思的,因为怀疑直秀的用心,其实真有点说不过去: 之前,韭山江川家、小栗家和崛家三家凑了十万金借款给本家,因为藩财政窘迫,老家主做主收下了。 那可是天保小判十万,相当于如今的黄金三十万两! 开埠后各家财政窘迫,算起来这人情可大发了。 本来,当时是觉得三家是找了后路,可直到久世如今遇难,这三家也没遇到啥过不去的坎,因此根本没有阿部家发挥的余地。 而且老家主不理幕政,这石川也就不好贸然去麻烦久世——主动说十万金借款,然后请久世照顾,这多没品啊。再说了,如果久世看着眼热,然后伸手要钱怎么办?这不是好事变坏事了嘛。 但一码归一码,这本钱投入这么多,期望的回报必然丰厚。 因此石川文兵卫静静地看着直秀,意思是“好话说完了,大家还是聊点实际的吧”。 直秀也知道全靠表忠心糊弄不了石川,但他也不想空白说白话,如今幕末大潮已起,马上要改天换地,这北地的立场也该嗮出来了: “君达先生,您博学大才,《扶桑政记论》就出自您之手,这形式危机然后皇室亲政,史上可有记载?” 文兵卫听了后马上就严肃起来——这不严肃不行啊,公武合体是此时的正论,久世的遭遇也于此有关,这可是决定扶桑未来的大事! 但直秀这个问法比较奇怪,其中试探之意极其明显,就是在问“看好还是不看好”。 《扶桑政记论》是赖山阳遗作,他作为弟子整理面世的,可赖山阳是著名的尊王人士,难道直秀是想拉拢自家尊皇不成? 这白主松平家,家主茂敏是田安家的养子,娶的是当今公方样家茂的养女,从血亲上同时又是岛津家的女婿,可自身立场到底是哪边的呢? 田安家主德川庆赖,和井伊直弼交好、与尊王的齐昭一系对立,可如今齐昭一系的核心人物松平庆永,这位可是庆赖的血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如今突然和好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将军家茂娶了皇室公主,这公武合体是非进行不可了,但尊王也不能全无立场,难道是幕府起了警惕之心? 反倒是岛津家的立场比较清晰,据说四月已经入京都,齐彬一直以来都为齐昭一系摇旗呐喊,这尊王的帽子戴得稳稳的。 但问题是,去年岛津家主定茂与家茂的养女订亲,这养女又是田安庆赖的女儿。 因此兜兜转转,将军家茂、田安德川、白主松平和岛津齐彬,这四方的立场隐隐连在一起,其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石川文兵卫的头都大了一圈,他索性从结果往上推断: 如果直秀是替别人来说合的,期望先打后拉,将久世乃至阿部一系都拽上公武合体的大船,这样能不能说得通? 可文兵卫仔细一想就知道不可能,这家本月初的奏疏,其中一个“臣”字,暴出了朝廷和幕府的不一致,给公武合体泼了好大一盆凉水! 可这也不好说,如果是先抑后扬或者引蛇出洞怎么办? 先把反对的都引出来,然后一网打尽,这不是没可能啊。 而且面前这位崛殿一直狡猾的很,既是首位武力攘夷的英雄,又大力发展西洋产业,据说还在箱馆和洋人打的火热,谁也搞不清此人的立场。 隐隐之中,石川的额头已经见了汗,他知道,自己的逼问终于将事情推到了一个关键地步,他的回答将决定今天的商谈结果: 如果答对了,那前面的计策继续执行,说不定直秀还能再翻出几张底牌助力; 可如果说错了,这一切商定都得作废,弄不好两家就会翻脸——即使表面笑嘻嘻,但背后肯定是决裂了。 但石川对此一点也不后悔! 如果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本家落入别人的陷阱之中,那才是百死莫赎。 看石川挣扎,直秀一直笑着等待,这巧辞妙令很多,但真让人信服,纵横家没点本事可不行! “皇室亲政,直秀你怎么看?” 石川文兵卫真想这么说,但他不能啊,这次他是上门求助的一方,要说诚意,那也得自己先拿出来。 果然,没有一件大事是简单的,文兵卫长叹一声,自己把立场揭开了: “保元平治之乱(1159年)、南北朝之乱(1331年),哀鸿遍地、民不聊生,此前车之鉴而。” 但为了有余地,他赶紧有加了一句: “神武之兴,思之神往,惜乎难以追记;大化改新(646年),与此时也颇有不同。” 成了! 有文兵卫这番说法,直秀就明了了阿部家的立场: 平治之乱(1159年)后,镰仓幕府(1192年—1333年)成立;南北朝之乱(1331年)后,有了室町幕府(1336年-1573年)。 这两场动~乱都是皇室向武家权臣发起挑战,结果大乱之后,反倒是更强的武家集团幕府出现。 而神武则是扶桑第一位皇帝,文兵卫说“难以追记”,就是表示牛皮吹的好但事迹不可靠;至于大化改新,倒是实打实皇室亲政,可“与此时也颇有不同”,文兵卫也是委婉地表示“时移世易”,老黄历做不得准。 因此,最起码从石川文兵卫这边看,阿部家对公武合体没抱啥期待。 对此,直秀表示非常欣慰——当然了,在他原本的世界里,福山藩坚持到鸟羽伏见之战的时候,才向倒幕派臣服的。但如今阿部正弘没死,所以福山家的倾向,直秀还真不敢断言。 如今文兵卫表态,虽然不表示阿部也这么想,甚至不代表日后不会改变,但毕竟算是亮了立场,因此两家可以继续合作下去。 说起来,直秀真想说“见了鬼”: 利益受损或者怀才不遇,甚至对德川家大失所望,这倒幕都挺正常的,可很多武士甚至大名,作为幕府的谱代臣子,平时占了不少便宜,这幕末死心塌地辅佐皇室,是吃了什么药了么?——幕府时局,仅以弄权概括,真的不能解释。 神道影响、忠义之道,甚至说,因为皇室是扶桑代表,举着王旗可以团结全扶桑,这些直秀都认。 但公卿里有几个成材的,一直让世袭罔替的公卿指导大政,这是疯了不成! 不说维新前三杰、前三英、后三杰,就说所谓的维新十四名臣,里面只有三条、岩仓两人,而且这两位没干过啥实事,全靠勾心斗角成的名,维新后玩命的维护公卿的利益,打着皇室的旗号不停地往兜里揣好处,倒幕辛辛苦苦,最后找了一群新爹,这凭啥啊,脑残啊! 当然了,此时皇室地位尊崇、公卿也跟着沾光,直秀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表面还是要服气,但私底下,这小锄头不能停啊,迟早要把墙挖倒了。 阿部正弘出身名门,本身威望高,又是调和派领袖,手段柔和、做事常留三分余地,而且执政时推广西洋产业和学术,正是直秀心中最好的盟友。 直秀费了如许多的力气,就是要保证阿部可以站出来,连保存如今的老中首座久世,其实也是“名为久世,实为阿部”。 如今石川文兵卫代阿部家表明了立场,那直秀也要自证其道,如果相合相近,这才能开始合作,但到底要怎么说呢? 对公武合体不看好可以,但要解决如今扶桑面对的问题啊,文兵卫将球踢过来,直秀得接起来才是。 这可是北地第一次正是对外展示对未来的规划,不慎重点,日后被嘲讽的概率其高,因此直秀就把大久保、龙马等人精心炮制的说法拿出来了。 果然,石川文兵卫听的那是一个目瞪口呆! 第五章 合流 http://.biquxs.info/ 作为阿部家的两大谋主之一,石川文兵卫代主家表明了立场,那就是,“福山对公武合体并不看好”。 接下来嘛,排排坐分果果,自然就该直秀表态了。 可石川万万没想到,对面居然在说话前拿出了一个小箱子来。 说实话,在没打开前,石川还真有点忐忑: 自从四年前戊午密敕之事后,大家都怕了——一道不知真假的密敕,就轻而易举地掀起了安政大狱,这本小利大的事情,谁能、谁敢不怕啊。 因此,他都准备好了,不管这里面是朝廷密敕还是将军密旨,咱都要保持风度,别让人觉得阿部家经不起风雨! 这马上站起来就跑是万万不行的,怎么也要撂下几句场面话,可说啥好呢? “这油尽灯枯之身,难荷千钧重任;有肝脑涂地之心,奈何老犬多忧。” 可万一人家说,“薪火相传,不知其尽;老骥伏栃,志在千里”,这不久为难了么。 直秀看石川不出手,他就自己把箱子打开了,文兵卫一看,里面不过是一份策论和几本书册而已——真是密敕或密旨,那都是有修饰的,不可能是白札素书。 石川偷偷出了一口气,这才伸手拿起来详看。 策论嘛,就是一份总纲,书册则是具体内容,里面讲的都是些殖产兴业之道。写的密密麻麻的,一翻就知道确实是下了苦心的。 这些都是精心准备的,既有直秀一系对白主、箱馆施政的总结,也有他们对未来的一部分规划。 直秀看他开始阅读,心里委实有点紧张,这可是关键时刻,千万别掉链子啊: 总结好说,这做都做了,分析下得失还不容易么; 可规划未来,除了直秀这个嘴炮和键盘侠有些底气,其他人可没治理过大政,这画饼为食、纸上谈兵能靠谱吗? 别一拿出来就惹人发笑,那可就彻底完蛋了。 因此直秀赶紧鼓励自己,“不怕!” 为啥不怕呢?有两个原因: 一嘛,自然是选题巧妙了。 虽然如今南桦太立国,但作为一个新立藩国,直秀等人可没啥立场对大政指手划脚。 而且考虑到,就算说了,因为声望不够、实力不显,这也没人理会不是? 所以嘛,有些方面干脆就提也不提,这样既不打草惊蛇暴露野望,又能显得恭顺些——俗话说,笑到最后才是笑的最好的,八十一难都过了,不差这一两年! 因此,北地的策论主要集中在殖产兴业方面,尤其偏重于民生。 在这点上,相信大家还是愿意了解下的。 毕竟幕府百年垦殖虾夷地不成,教训是有一大堆,可说到底,如今还不是直秀带人手胼足胝搞成的。 这事实胜于雄辩,谈建设北地还是有充足底气的——当然,金矿、秘宝开挂的事,还是暂且忘掉好了。 二一个,则是立论的根基雄厚。 这不是扯吗? 北地就算把箱馆奉行所加起来,也不过是十三万余丁口,而整个扶桑人数在两千六百万人之上,这小小地方的经验总结,能有啥根基可言? 有的,这“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但如果一开始借鉴的就是“它山之玉”呢? 在直秀原本的世界,幕末有几篇文章极为有名,它们就是《国是七条》、《船中八策》、《王政复古大号令》和《五条誓文》: 这第一篇嘛,是文久二年(1862年)横井时存写的。 当时是松平庆永执政大政,这位新任了幕府政事总裁,其谋主横井就写了《国是七条》作为施政指导。 至于《船中八策》,则是五年后出现的。 1867 年坂本直阴写了这个,给了幕府一个大台阶——当时,小朝廷和幕府两者极端对立,而《船中八策》给了幕府参政的大义,因此幕府就坡下驴,主动提出了大政奉还。 而后两个,则是1868年尊王倒幕人士的手笔,目的是为了进一步孤立幕府、进而讨伐之。 这四篇文章的内容,无不代表当时的潮流,也就说,写的都是人心之所向——哪怕考虑其立场,最起码那也是大部分人都想做的,这面上光啊。 而直秀呢,他就讨了这个巧,在收到和宫下嫁的消息后,赶紧把这些默写出来,然后交给北地群英细心揣摩。 所以,北地拿出的策论,那不光是言之有物,而且还切中时弊。 虽然因身份所限,策论只能集中在盛行经纶(经济)、统一法令、规划币制三方面上,但所言无一不是如今时局的痛脚。 而且,这言之有物、切中时弊之外,北地的提议还博采众家之长——可不仅仅是北地的经验,还包括一些西洋诸国的史料。 因此,当时就把石川文兵卫看呆了。 可他发呆,倒不是随后一翻就领会到其中的精妙之处,而是直秀在一边喋喋不休的介绍,“嗡嗡嗡的”,惹的石川脑门直疼! 说实话,《国是七条》也好,《船中八策》、《王政复古大号令》和《五条誓文》也罢,都失之粗疏——说白了,就是过于简练,虽然其中有不少当世的惊世骇俗之论,可如果想知道具体怎么干,那就痛苦了,因为里面压根就没说! 而文兵卫拿到的这份策论,却连细节都写清楚了。 不仅如此,还每条列出了上中下三个选择,下面无数细则,活活如同操作指导书一般。 而且,这里面可是糅杂了不少私货,维新之后的经验教训,直秀一股脑地塞了进去。 因此别说石川了,换一个人也不成啊! 这么大的信息量,还要思考对错,哪里是一个人能立马考虑清楚的。 “崛君且止。” 过了一会,石川文兵卫是彻底跟不上直秀的思路了,但他反而醒悟了: “咱俩谈这些干嘛?不是应该互相亮底牌,然后确定彼此的治政立场么?” 听了石川的疑问,直秀微微一笑,指着这一箱子书说: “此即本家所欲,制怒行经纶、不开无谋之兵端。” 而且直秀怕引起歧义,他又特意补充了一句: “百世公卿,不事稼穑,合议何益哉。” 有这句话,文兵卫又不傻,而且他非但不傻,还是有数的聪明人,因此他一下就彻底明白了: 感情不止自家不看好公武合体,这白主松平家更彻底,连“何益哉”都说出来了,是彻底否定了公武合体的必要性。 而且结合前面直秀的说法: 这“制怒行经纶”,是对局势动荡不满,认为其影响了殖产兴业; 而“不开无谋之兵端”,更是对武力攘夷直接提出反对。 如果总结一下的话,那对方的立场是既不看好公武合体,而且还对小朝廷的搞三搞四不满,甚至还隐隐站在了齐昭一系对面。 不过,这个立场虽然和大势不合拍,但不合拍的妙啊,这和福山阿部家的看法可是极为接近的! 原因嘛,其实这“不开无谋之兵端”是半句,全句应为“不可开无谋之兵端以亡人寿”。 这句话嘛,已故大老井伊常说——可此人被尊王人士刺死了,而如今京都小朝廷、齐昭一系打的旗号则都是(武力)攘夷,因此直秀这才只说了半句。 但不要忘了,井伊可不是第一个说这句话的,在他之前,嘉永六年(1853年)黑船第一次来访的时候,当时的执政老中们的意见就是这个,“不可开无谋之兵端以 亡人寿”。 而当时的执幕政牛耳的是谁? 正是如今的福山阿部家隐居大殿阿部正弘——当时,阿部是连续做了八年的老中首席。 所以说阿部的调和派,全称应该是“开国调和派”,其实其立场和“尊王攘夷”的齐昭一系隐隐相左,只不过对立没那么明显而已——今时今日,老中首座久世广周被人围攻,其根本缘故就是,调和派的久世又倒向了开国派的安藤。 本来,光靠这两句,石川文兵卫也不敢轻信。 但前有十万两金的扶持,这里又有一箱子书,这两者可都不是一日之功,因此石川不信也得信啊——烧冷灶烧成这样,有这劲头,干啥不好,换热灶早就炸了! 其实,石川觉得自己很能体谅直秀的想法: 因为不光白主松平家觉得闹心,这扶桑诸侯三百家,这几年谁不闹心啊。 开埠以来,物价飞涨、民不聊生,各藩经济都不好,造成这浪士跟蚂蚁一样多,到处惹是生非不说,还积极干预藩政,“听俺的没错!” 往时,幕府早就出面干预了。 可如今京都小朝廷和齐昭一系步步紧逼,拿不出办法的幕府则步步后退,时局动荡之余,一时各家居然找不到带头大哥了。 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尤其是小藩,都期盼着能有强人出面,然后“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恢复到太平时节。 但大家左看右看,看谁都不像强人,如今这每两年一次大折腾,日子算彻底没法过了! 因此,凡是有的实力的诸侯,都在想办法自救,连往昔素来不站队的,有的都难捺不住开始表态了。 千言万语无非一句话,“求求了,赶紧折腾完,然后干点正事吧!” 你看,这如今当的红炸子鸡白主松平家,不也坐不住了嘛,主动出手相助,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心思馒头,不是,人心思定啊。 说白了,还是当年老家主的施政得人心,“闹什么闹,干正事它不香啊。” 对面的直秀哪知道,这石川文兵卫脑洞如此之大,其实他就是跟石川表示,“我想做事,但不看好公武合体,所以这才出手救久世”——其实,不考虑到北地的野心,这和盼望局势安定还蛮吻合的。 所以,石川自觉本家喜提迷弟一名,而且其背后可能还站着别的有力人士,公方样、田安家,再加上强力大名岛津家,这些和白主松平家可都是联姻,因此他自然信心满满。 这心气一高,他自然和刚来时判若两人: 当时心里没底,文兵卫颇有仓惶的感觉; 如今啊,就算不是雄心万丈,但他也恢复了智珠在握的丰仪。 而直秀觉得这样也挺好,毕竟,北地初立国,这根基不稳,有这么一位名士出面,那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他好喽。 石川文兵卫和直秀分别之后,他又靠着老关系拜访了相关人等,也按照和直秀的商议见了有关人士,直到有了一些把握,他这才登门求见老中首座久世广周、声称有要事相禀。 而此时亦然是文久二年(1862年)五月二十三日,距离下月初的江户城大评定,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 而久世也提前得到了各方的暗示: “聪明的话,自己跑路好了。不然,到时闹个灰头土脸,可别说不教而诛啊。” 因此,他见到石川,高兴是高兴但性质却不高: “过些天我就滚蛋了。这时候来,未免太晚了吧。” 不过石川却劲头不减,他问安之后,直接挑明了来意: “您是希望岿然不动呢,还是要暂避锋芒、留待日后?” 久世一听就惊了,但凡有点建邺豆,你也不至于喝成这样啊。 第六章 风云突变 http://.biquxs.info/ 文久二年(1862年)五月二十三日,石川文兵卫拜见了久世广周,而之后,幕府时局风云突变。 其实此前的局面对久世已经十分险恶了: 之前是五个幕府老中,久世是首座,作为胜手方兼外国御用取扱,安藤信正是实际上的副手。 可今年以来,先有出身名门的老中本多忠民告老——可本多才三十八啊。 其实,这就是对久世、安藤围攻的征兆。 可两人尽管因正月的坂下门事变有所警惕,但根本没想到后来的势头会这么猛! 这边本多一告老,三月十五日水野忠精、板仓胜静就被推举为新任老中。 这老中历来是四到五人,本多告老,水野、板仓新任,这数量一下变为六人,那说不得,总要再弄下去一个撒。 于是嘛,这四月初幕臣开始围攻安藤,水野、板仓两位新任老中也附和此论,到了当月十一日,新任公方样家茂一锤定音,安藤信正的老中就此被罢免。 这走了两个加了两个,因此老中的数目维持在五个,因此久世觉得自己还能挺一下。 但久世很快就发现大事不妙,除了原本的盟友都开始躲闪,连他最大的靠山也对他避而不见——此人不是阿部正弘,阿部躲在备后福山,久世哪有时间跑这么远。 哪是哪路神仙呢? 不是别人,正是大御所家定,名义上的幕府第一人,将军他爹啊。 原来,嘉永元年到四年(1848-1851年),久世做过西丸老中,当过当时还是西丸样的家定的老师,因此,家定才是久世最大的靠山——在这点上,因为家定没提前挂掉,这算久世沾了直秀乱入的光。 可自从二月隐居之后,家定就再也不理幕政了,如今久世多次求见,可愣是没见着! 这个再加上将军家茂的有意冷谈,安藤也被罢免,到这个地步,久世终于发现,自己亦然众叛亲离! 这苦心自救不成,走投无路之下,久世才想起来给给小舅子阿部写信——太丢人,这当任的老中首席向下野的老中求救,少见得很啊! 可就在五月二十三日石川文兵卫登门之前,有幕臣又提名了一位老中人选,关键是,公方样家茂也居然同意了。 而这位新任老中居然是胁坂安宅,这不见鬼了嘛。 胁坂此人,一开始帮着大老井伊发动了安政大狱,后面当了老中首座后与井伊争权,最后被安藤信正的靠山松平乘全挤了下去。 之后,松平乘全可是把老中首座让给了久世。 因此,胁坂和久世那是死对头啊! 久世倒是想出手阻碍来的,可被围攻之势已成,这大御所家定不出手,而将军家茂不但不是自己这边的,还有可能是大黑手,那久世也只能仰天长叹、徒唤奈何了。 因此,石川登门前,这老中人数居然是六个,这多一个就得减一个,因此久世已经认命了,他也做好了六月初被免职的准备。 这可不只是光久世自己这么想,在江户的诸侯、幕臣,这些人都对局势有所判断,就等着六月初大评定水落石出、尘埃落定了。 真的只能如此了吗? 图样图森破,少年,这世事无常啊! 如今是一五休息,也就是初一、十五、二十五这三天,幕府修沐不办公。因此,江户城大评定,往往是初三至初五召开。 因此,在评定召开前的初二这天,就是诸侯、幕臣之间勾连的最好时机,这大评定上要干啥大事,那初二就是最后协商的时机,过此不候那种。 结果,就在六月初二这天,久世广周突然发了大招——这一天没罢免他的老中首席,久世就是当今幕臣之首,这个役职上他能干的可就多了! 此时算上久世是六位老中,结果剩下的五位,一位没拉,都被久世临时召集了,就在下午,就在平时老中们奉公的御用部屋,久世来了个突然袭击! 在这场临时的老中评定会上,久世宣布了两件事: 第一件嘛,他表示自己要辞役职,老中首座不干了。 “这你吓唬谁呀,久世你想跑也得能跑掉再说! 局势如此,恐怕明天大评定就罢免了你,今日来这个金蝉脱壳、以退为进,未免有些晚了吧。” 胁坂安宅心中这么想,但面上却不动声色,他还有意去观察其他老中的神情——没办法,这老中首席辞职的大场面难得一见,不好好看看可不行。 “糟了!” 这一观察别人,胁坂就发现事情不对: 六位老中刨除久世和自己,还剩四人,其中松平信义是个稳当的,这次风波暂时没捎带到他,因此松平神色淡然,这没毛病; 可水野忠精、板仓胜静是新上位的,隐隐与久世对立,这智珠在握,听说久世要辞职,然后稳稳当当地也算说得过去; 但内藤信亲的反应可不对,他算倾向久世一系的,这两个月也没少被幕臣攻击,怎么听说久世要认输,这脸上还居然带出笑模样了,这凭啥啊! 难道是内藤找到门路转换门庭了?没听说啊。 久世看大家默不作声,他微微一笑,这覆雨翻云的感觉真是痛快,可惜这次下手晚了,惜乎未竞全功——不过也没啥,来日方长嘛。 既然无人发声,久世就开始宣布这第二件事。 但才听了几句,老狐狸胁坂安宅的不安就更强了,他开始坐立不安,最后他忍耐不住,问了一句: “大和守殿下,意欲何为啊?” 没办法,胁坂背后的冷汗都出来了,这不问不行啊。 这久世到底宣布了啥呢? 原来,久世居然想明天临时增加议题,内容则是革新经纶! 按理说,久世、安藤执政这两年来,虽然也是多方绸缪、干了不少事,但多是集中在与外国交涉上,这内政嘛,不能说没有,比如万延铸币、五品江户回令、一当四的铜钱、和宫下嫁、长崎炼铁所开张等等,但很多事情的效果都不怎么样,反而把自己搞到如今四面楚歌的地步。 如今安藤倒台、久世也自称要辞去首座,此时他还要建言革新内政,这瞎折腾图什么啊? 傻子都知道,这肯定不是“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葫芦里面肯定是另有乾坤啊。 而且幕府惯例,凡是革新建言,必须是事先经过诸老中审议,以免贻笑大方。 这久世突然拿出这个提议,恐怕——没错,这御用部屋里肯定有内鬼! 说到底,别人不怕,可胁坂安宅怕啊: 他以前跟着大老井伊可不是摇旗呐喊,安政大狱在京都之事,可是他冲锋在前、一手操办的,这皇室、公卿和齐昭一系,被自己得罪了个干干净净。 虽然后来和井伊翻脸了,但说旧日仇敌能轻易放过他,胁坂自己都不信啊。 这次复出,胁坂家的几代人情被耗费得干干净净,如果这次再出了岔子,恐怕就不是能不能翻身的问题了,搞不好胁坂家危矣! 可到底是哪里发生了变化,怎么之前一点风声都没透露出来? 但对于胁坂的疑问,久世只是敷衍了一句,意思是“我很惭愧,在辞职前才发现没干成啥,所以特意补救罢了”。 胁坂安宅当然不信了,他缓缓注视众人,意图发现点什么。 但能做到老中,那都是千山千水过来的,如果改了两次名字的安藤信正在,说不定可能被胁坂瞧出点啥来,但安藤上个月就被罢免了啊。 久世广周、内藤信亲脸上带笑,松平信义神色漠然,而水野忠精、板仓胜静也面沉如水,因此,胁坂愣是没看出来,这到底是谁和久世私底下有了勾结。 说到底,这还是胁坂自己的锅,他不得人心,因此各方勾结完却没人通知他: 胁坂本是开国派,与崛田家关系亲近,后来投靠了大老井伊——其实,这也算不得啥,堀田正睦被罢免了老中首座,这胁坂另投别人也无可厚非,毕竟井伊也是开国一系的嘛。 可坏就坏在,后来堀田正睦被井伊追责,得了个“蛰居”的处分,据说当时胁坂对此一言不发。 这可就有点过分了,堀田怎么算也对胁坂有照拂之恩,你说了不管事可以,但不能不说话啊,这不是忘恩负义么。 而且,之后胁坂和井伊又闹掰了,算是把开国温和派和强硬派都得罪得一干二净。 加上安政大狱中他压制齐昭一系,如今又跳出来针对久世等调和派。 这么算下来,这胁坂真它酿的是个人才,居然把幕府的几大派系全都得罪个干干净净。 当然,胁坂也是有依仗的,可奈何县官不如现管啊,在这个老中评定会上,他是干着急没办法。 因此,直到散场,他也没能对久世造成啥阻碍——久世是老中首座,这虎倒雄威在,更何况如今人家还将倒没倒呢! 拿着久世的“革新经纶”建白书,胁坂浑浑噩噩地回到宅邸,然后立刻派人四处打探。 可这么大的变化,如果知情人想告诉他早说了,因此,初二这天他啥也问出来。 不过,初三就是江户城的大评定会,这图穷匕见,各方大佬该登场都都会跳出来,问不出来还看不出来嘛。 果然,文久二年(1862年)六月初三至初五,江户城大评定会上好戏连台: 首先是,久世广周果然当众提交辞呈,公方样家茂假意挽留了一下,然后就免去了他的老中首座之役职。 可因为之前他提出的“革新经纶”之议,颇得参会诸侯、幕臣们的欣赏,因此将军家茂并没把久世一撸到底,反而保留其为胜手方老中。 而久世“推辞不过”只好就任。 这下可亮瞎了不少人的狗眼,这剧情大反转,据说要被弹劾去职的,居然只是小惩大诫一下就轻轻放过,真是活久见! 而且还不止于此,遥遥欲坠的另一位老中内藤信亲,他主动让贤,在公方样家茂的许可下,于是远江浜松~井上家主正直赫然上位。 接下来还没完,此时的老中变成了六人,松平信义、久世广周、水野忠精、板仓胜静、井上正直和胁坂安宅,结果除了胁坂安宅和新任的井上正直,其余四人一起发大招: 因为老中首座久世这一卸任,导致首臣缺位,因此这四位一起推荐贤人出山。 而井上和胁坂这两位也反应过来了,随即出言附和。 公方样家茂继续了今日的杀伐决断,就此任命了幕府新一任大老,此人就是越前福井松平家隐居大殿庆永。 这大评定高潮迭起,把参预的人都看傻了。 松平庆永,乃是齐昭一系的主将之一,当年和井伊直弼争过“大老”这个役职,结果败了,没想到,这四年后山水轮流转,庆永居然卷土重来还一举功成! 这件事的意义可非同小可。 抛开齐昭一系翻身主政幕府不说,这福井松平家担任大老,可是无声之中有惊雷啊。 过去,只有四家出任过老中之上的“大老”,那就是谱代大名中的四大家“井伊、酒井、土井、堀田”。 可没想到,这二百多年的祖宗家法今日破了金身,当年暴烈如齐昭都没干成的事,如今齐昭逝去反而成了。 感概万千之余,大家也顾不得看庆永的表演了——无非是三请三辞那一套,有啥新鲜的吗,没有嘛。 反倒是,往日争斗不休的几派,今天一起来了个大团圆,想不到啊,想不到! 于是评定会后,江户各家难免议论纷纷。 这次大评定高潮迭起,里面有内幕重重,于是随即引发了江户的热议。 于是,在六月七日到达江户的朝廷敕使,左卫门督大原重德,这位一听就傻了眼: “啥?松平春岳成了幕府‘大老’! 你个瓜子,莫不是在逗我? 这下御敕可怎么办? 颁还是不颁啊,如今这真是个大难题!” 第七章 北地的盘算 http://.biquxs.info/ 作为白主松平家的笔头家老,直秀有家禄万石,身上还挂着一个官位——从五位下安房守,可要参预幕政啊,如今还是老猫嗅咸鱼,嗅香、嗅香(休想)啊。 因此,他只能通过操纵或者怂恿他人来达到目的。 但“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这扶桑全局如今是怎么演变的,这个总要搞清楚先。 根据北地众人的分析,如今这文久二年(1862年)的时局动荡,既可以说是幕府自作自受,也可以说是形势如此以致大势难违。 说幕府自作自受呢,源自其应对不当: 虽然自嘉永六年(1853年)黑船第一次来访起,德川本家对外表现软弱,就引起了民间和诸多诸侯的不满,但直到安政五年(1858年)六月,这种不满更类似于抱怨,“怎么就不听我的呢”。 说实话,这种抱怨也就是痛快一下嘴皮子,根本不敢也不会与幕府权威直接对立——当然了,攘夷旗帜齐昭是当面喷人的,但他当时也是喷完就算了,就算搞点小动作,那也属于普通政争的范围。 可当年六月,扶桑与米人签署了正式的通商约书,这件事将争斗升级了。 其实签就签了,当时整个扶桑对开埠的后果还没啥深刻认识,都是假设、假如而已。 可当时的幕府执政“大老”井伊,千不该万不该,他不应该独走——好歹你和大家打声招呼啊,这面上过的去,也许后来的形势就会缓和的多。 但这也属于事后诸葛亮,就齐昭那个犟脾气,不见棺材不掉泪,甚至可能见了更来劲,所以商量估计也没啥用。 可治政的大部分奥妙就在于巧妙的妥协,这大老井伊先冒险掀了座卓饭台,好么,反正扶桑是分餐制,你掀了我的,那我——我就算了。 当时井伊处分了齐昭一系,齐昭等人也暂时忍了,本来事情可以到此为止,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京都小朝廷当年八月一封戊午密敕,就把火拱起来了。 按理说,井伊要是个稳重老成的,那就置之一笑即可——“不可开无谋之兵端以亡人寿”,你老对别人说这个,可怎么轮到自己就忘了呢。 要不怎么说“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呢,这自知、自制,天资神授的有,但少见啊,大部分都还得慢慢磨。 其实,井伊直弼以前是个富贵闲人——这是他自己说的,直到弘化3年(1846年),当时的彦根家主,直弼的哥哥直亮绝裔,他才被立为世子,嘉永三年(1850年)直亮过世,直弼才得以继承家主之位。 井伊家在德川幕府成立前就是大名,向来被称为“谱代中的谱代”,被视为谱代大名之首,就算在谱代四名家“井伊、酒井、土井、堀田”里面,那也是傲视群雄的。 就拿幕府名义最高的役职“大老”来说吧,在直弼之前,十一任大老里面,井伊家占了六任,而且第一任和最近四任,那都是出自井伊家——啥叫豪横,这就是豪横。 举个例子好了。 国友一贯斋(生卒年),就是和岩桥善兵卫齐名的那位神匠,此人是制造出扶桑第一把实用气枪,反射天文望远镜、玉石灯(下层水上层油的灯)、怀里笔(简易自来水毛笔)、强力弩、神镜(反射所成的图像就是铜镜背面的纹样的镜子)和“町间见积远眼镜”(测距仪)的那位。 文化八年(1811年),彦根藩井伊家要求国友村制造200匁目玉筒(大炮),但是村年寄们认为这次订购没有幕府的批准,所以没有开工。此事惹怒了彦根藩,取消了一切与国友锻冶的订单。由于地处彦根藩辖境内,这次冲突无疑是国友村史无前例的大危机。 国友村作为幕府直管的锻冶之地,为了继续生存,把官司打到了江户。可文化十四年(1817年),这件事却以国友村的两个年寄被惩罚而收场。 从此之后,国友村一蹶不振,基本上就算废了——井伊家不依不饶,继续找茬啊。 这井伊家大模大样地私购军国利器,被人揭露之后还啥事没有,这说不横都没人信啊! 家风如此,井伊又是半路出家的掌舵人,那后面的刚愎自用也就可以解释了。 安政五年( 1858年)九月到安政六年八月,他主导发起的戊午之难,从齐昭一系的强力攘夷派到朝廷公卿开始,再扩展到开国派、调和派,几乎将政敌一扫而空。 到后来,井伊自己也有些后悔了,开始和各方修补关系,但甜枣还没送完,安政三年(1860年)三月,这位就被以水户为主的各家浪士刺死。 他死了,小朝廷立马改元,“安政”变“文久”,说是因为江户城火灾等事件,取《后汉书?马融传》里“丰千亿之子孙,历万载而永延”之吉句,以求上天和诸神垂怜护佑,可谁不知道,这是皇室和公卿的庆贺,“井伊这个祸害可死了,以后的日子好过了!” 但好事多磨啊,井伊是死了,可登场的却不是尊王的齐昭一系——调和派卷土重来了,你说这事搞的。 但直秀等人说“幕府自作自受呢,源自其应对不当”,除了有井伊的锅,这调和派也跑不了。 调和嘛,左右逢源而已,但这事干不好的话,就会变成“左右受气”。 久世、安藤等老中,不能说没有实力——没实力也干不了两年,但问题是,这能力不够啊。 安政六年六月(1859年7月)起,长崎、神奈川(横滨)、箱馆对外开埠,然后物价沸腾、民不聊生。 而万延铸币(1860年)、发行一当四铜钱(1861年),这两手只顾着救幕府自己,算是彻底把人品败光了——是,对各家有些手当金补贴,可“杯水难救车薪”,何况大头还不是被江户搂走了。 而五品江户回令(1860年),这统购统销的费劲折腾,到了也没根本解决物品短缺、物价上涨的问题。 所以嘛,干不了就别干,久世、安藤一系下台可以说是众望所归。 最终,两人落到文久二年(1862年)几乎人人喊打的局面——齐昭一系的强力攘夷派、井伊背后的佐幕强硬派、京都的小朝廷、浑水摸鱼的强藩和希冀自救的诸侯、旗本,都觉得不满意啊。 但直秀也想过,这其实也不能完全算幕府自作自受,形势如此、大势难违啊: 这农业国对外通商,还没有啥有力控制措施,这工业品,哪怕是初级工业品大量涌入,咔嚓咔嚓的大剪刀挥舞起来,就算神仙他也该跪也得跪啊,何况是久世、安藤等凡人。 打不过、受不起,这窝囊罪,扶桑才尝了几口啊,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北地倒是有一种声音,以堀利熙和江川英敏为首,这些人知道公武合体就是扯淡,因此要求“尽起北地之兵而勤幕府”,起初声势还颇为浩大。 但这可拉倒吧! 截止1861年底,箱馆奉行所领民13万余人,虽然因为移民较多所以青壮年比例颇高,倒是可以拉出1万人马来,靠着军械犀利加上福利好,横扫扶桑还真有可能。 但先别说北地的日子过不过了,这是兵多兵少的事么! 直秀乱入以来,幕府的实力比原本强了几倍,可不也是不敢以武力慑服对手嘛,这经济问题不解决,开始打赢了后面不还是照样处处有人反对,完全无用啊。 而且人心所向,这说起来虚,实际上威力却很大,除非爽完了就拉倒,不然的话,要想改天换地,那就得认——大部分人觉得应当如此,那就别对着干,最起码别公开对着干,要不然费力不讨好啊。 直秀在今年年初出发前,就怕他不在了,万一有事北地群龙无首来个大暴走,因此早就做了预案。 所以堀利熙和英敏当时就被压住了,而原因则在于赞画人员推演: 北地以1:2计算实力,也就是北地和盟友的1可以抵别人的2。 当然了,好多人不服,认为算少了,就算不能1:10,那1:5也不为过。但直秀等人认为综合实力不能这么算,北地人口不超过40万,那产能和体系就过于脆弱,对盟友的支持就不够,因此1:2还是比较合理的——至于过了40万,到那时再说。 根据这个比例,本地有三步走的计划。 只有北地和铁杆盟友的人口占到了七分之一,也就是四百万,这时候,北地才能公开跳出来,那时就可以指手划脚了,说话嘛则自然有人听、有人重视; 至于想左右局势,这个要求可就高了,扶桑人 口是两千六百万往上,至少得有七百万,也就是四分之一,这才能开始和所有对手正面扳手腕——以一抵二嘛,者四分之一就是一半,估计另外的四分之一不敢动,那就是一半对一半,有啥好怕的; 但如果想完成终极奥义,也就是“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这至少要有三分天下的实力,也就是连盟军加起来,至少要有九百万的人口。 这个结论出来后,当时大家都笑喷了: 虽然是在谈正事,但可这太好笑了,七百万、九百万,这不就是北地加上幕府御领的实力嘛! 根据扶桑的表高,幕府御领是680万石左右,其中260万石是家臣旗本的领地;而亲藩大概有260万石左右,谱代大名占670万余石,其余外样大名约千万石。 怎么算的话,居然堀利熙和江川英敏是对的——因为“尽起北地之兵而勤幕府”,之后北地和幕府加起来,人口恰好能达到700万这个门槛,如果再拉拢一些铁杆,那900万很是轻松。 而直秀根据推演,居然说这“勤幕府”一事不可行,这现场打脸能不好笑嘛。 当时直秀自己也乐了,擦了眼泪他才解释: 幕府御领如果能如臂使指,今天我们还谈啥勤幕府啊! 不说自家箱馆奉行所自行其是这事,文久年(1860年)扶桑的一揆发生43起,根据北地的统计,万延元年的数目更是居然有50多次。 虽然大半不是在幕府领地,可一少半在也不行啊,这御领700万,如今愿意跟着幕府走的,或者连不反对的算上,有一半没有? 直秀这个提问一出,大家都默然了。 为啥呢? 因为问都太好了! 箱馆的移民,最早是秽多和非人,正经百姓、町民来得很少。 可如今,肯来本地投靠的,已经都是各家的良民了,原本不能继承家业的次子、三子不说,“水吞”、“小前”等雇农也不谈,连原本是本百姓这种有地的也开始多了起来。 原来,开港之后物价沸腾,富者愈富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但贫者愈贫是确凿无疑的,幕府和各家诸侯都开始对民间加大搜刮力度,就这么短短的两年多,连有地的“本百姓”也扛不住了,破家纳赋的比比皆是,不然攘夷的声势能这么大嘛——活不下去了,不闹不行了。 所以,御领的领民和幕府一条心的,嘿嘿,不能说没有,但真心拥戴的,少而又少,否则幕府也不会对小朝廷步步退让了——真是万无一失的话,那为嘛不动手! 所以啊,北地和幕府加起来700万领民,这个真不能这么算,所以勤幕府这个提议,完全无用。 那北地一系的算盘是怎么打的呢? 扶桑依然是幕藩体制,但如今又混进了京都小朝廷。 这公卿皇室嘛,直秀一系都是实干的,天然对这些不事稼穑的看不上眼,因此连勾搭都懒得勾搭。 而幕藩里的藩,是诸侯各家,这个勾搭起来,一家家的下来成本太高了,见效也慢,虽然北地一直在做,可哪有幕府这块大饼吸引人啊。 但幕府的架构是,谱代大名担任的老中指引方向、旗本掌握实权,里面姻亲、派系复杂,如今公武合体在即,这亲藩、外样大名又来插一脚,堪称乱的一比。 不过有句话说的好,“群龙无首,天下大吉”,趁着这如许多的势力内斗不休,直秀等人尽可勾结连环,等这些人斗累了、斗厌了,想干正事了,那积蓄好实力的北地自然可以应时而起。 所以嘛,如今还是应时而动的阶段,也就是凑八百万石铁杆的阶段——赞画人员认为,八百万石的领地,大概有八百多万人,按一半算,四百万人还是可以争取的,那这样就能达到北地公开跳出来指手划脚的门槛。 而直秀救老中首座久世、推动备后福山家石川文兵卫到处勾连,都是为了达成这个小目标。 但“你有你的盘算,我有我的打算”,这各家的计划难免冲撞,因此,文久二年(1862年)六月七日到达江户的朝廷敕使,左卫门督大原重德,这位就遇到了大麻烦: 敕旨里有“三事之策”,可如今还没宣布,就有一件就已经黄了,这可怎么办? 第八章 将军家茂的转变 http://.biquxs.info/ 文久二年(1862年)六月七日,朝廷敕使大原重德,在萨摩岛津家主齐彬的陪伴下,这位新任的左卫门督到达了江户,下榻在萨摩藩邸。 而六月五日这幕府中枢才刚刚重组完,越前福井松平家的老藩主庆永,这位齐昭一系的主将之一,就任了幕臣之首“大老”,而老中的役职也经过一系列变幻: 原老中首座久世广周退为胜手方,和留任的松平信义,新上任的水野忠精、板仓胜静、胁坂安宅和井上正直,这六位老中与松平庆永一起成了新的幕府首脑——当然,十七岁的幕府将军家茂亦然亲政,这位才是幕府法理上的至高者。 按理说,这二月和宫和公方样大婚,六月敕使到来,这折腾了好几年的公武合体初见眉目,大家应该热切得很。 可问题是,这屁股决定脑袋,就这短短几天,好些人的想法就起了变化,其中最要命的就是,公方样家茂、“大老”松平庆永这对君臣,如今对公武合体都有些新想法。 这公方样家茂,本来是御三卿纪州德川家主的遗腹子,因为血缘上和大御所家定更近,因此在安政五年(1858年)被当时的大老井伊推上了西丸样的位置,成了德川幕府的法定继承人。 如果没有直秀的乱入,那家茂的日子应该过得十分凄惨: 十三岁就成了有名无实的将军,手下又是井伊这样跋扈的权臣,因此人生被干涉得一塌糊涂,天天被左右的人操纵,学这个学哪个,不能这样做应该哪样做。 在后世著名作家杉浦日向子的书中,《一日江户人》是这么描述的,首先是全年无休,从早上六点起床,到晚上七点吃饭,期间上学练武、处理政务、接见臣下,反正闲不着,连吃晚饭后还要加个班,经常到二十一点才能休息。 这种福报,别说一般人,他是个人都受不了啊! 而且最要命的是,身边的人都“为你好”,稍有逾越就拿刀、拿剪子以自杀相劝(威胁),一个孩子遇到这种情况,那不变态就算坚强无比了。 这么惨吗? 就是这么凄惨。 当然了,历代公方样过的可不是这种生活——谁还没有个老爹老妈啥的,孩子要被这么折腾,除非不是亲生的,不然谁能下去手啊。 但家茂是遗腹子,安政五年(1858年)到了江户城后,老爹去世多年,亲妈到文久元年(1861年)二月才被接进大奥,之前这段日子的辛苦,可想而知。 可亲妈到了,这养母还是大御台所,养子嘛,就这样,所以日子是好过一些,但也改善不到哪去。 因此,文久二年(1862年)二月,家茂和皇室内亲王和宫成亲,亲子公主的天真活泼,彻底征服了家茂,这也是以后公武合体搞得轰轰烈烈的一个重要原因。 但问题是,直秀这家伙乱入了啊,家定这个不靠谱的将军在安政五年(1858年)没病死,事情这一下子就乱了套。 当然,对家茂来说,这未尝不是件好事,最起码,过度操劳而死的命运是彻底远离了他。 家定身体 不好,懈怠政事,但他继位的时候,已经年满三十五了,这拿刀、拿剪子想左右他的,敢来家定就敢看着这些人去死,who怕who啊。 所以呢,十三岁进入江户城的家茂,一开始就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家定怠政不假,可这不能代表他不是个好父亲啊。 家定和笃姬父亲俩多年无子,家茂又是个本性纯良的孩子,长得又很俊俏,因此颇得养父家定的喜爱。 这家定是个好玩的,这独乐乐何如众乐乐,再说了,养孩子不就是用来玩,不是,共同欢乐的嘛。 而且平时家定“胡闹”,大家也不敢过于热衷——万一被哪个忠心的老臣以锄奸的名义砍了,到哪说理去啊。别笑,这事不是没有,以前就发生过。 可家茂不一样啊,这父子之间叙叙天伦之乐,哪个忘八蛋敢干涉将军家事,这挑拨两代将军关系的帽子,多大的头敢戴啊——大老井伊是敢,但他自己处理政事焦头烂额的,哪有管这个的闲情逸致。 有家定衬托,小大人家茂平时玩耍一些那都不是事啊,能坚持上进没被养父带坏了,这群臣万幸还来不及,再想啥全年无休等没有的,谁还敢奢望啊。 因此家茂、和宫成亲后,关系虽然还是非常融洽——两个熊孩子天然有共同语言啊,但家茂不缺爱,这和宫的份量就轻了,所谓言听计从,可能有吧,但就不是全部了。 而且家定怠政,从来不爱操心幕政细节,也不爱死抓着大权不放,因此很早就把家茂推出来顶缸,所以家茂和臣子之间的关系也不紧张——对家茂来说,这亲政和不亲政有啥区别,差不多没有嘛,以前的老中奉书,那盖章的时候,不也多数是自己越俎代庖替老爹同意的嘛。 当然了,以前是不懂问问,基本不会反驳幕臣公议过的建议,这亲政以后,愿意驳回老中们的建议,那可就名正言顺了。 可受家定这个祸害影响,家茂的权利欲还真没多大——吃的好、玩的好,这没心没肺的生活它不香嘛,因此,家茂最多就是一个特别期望别人认同的孩子罢了,揽权之中好面子的成分更大一些。 二月亲政以来,老婆和宫和其他人劝说他,“唯名与器不可假人”,因此他才动了换久世、安藤一系的心思。 可久世、安藤基本上算老老实实地服软了,这家茂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调和派嘛,面目温和、手段灵活,平时不轻易得罪人,当然印象不错了。 而“唯名与器不可假人”,在亲政四个月后,家茂觉得这个说法可能有待商榷。 为啥呢? 当然是因为大御所家定亲身示范了。 家定卸任将军之后,和家茂换了位置,在西丸玩得不知道有多开心——以前怠政,那也得隔三差五干活啊,可这一退隐,家定就彻底放飞自我了,啥正事也不管,要不是守卫看得紧,老哥早就带着媳妇笃姬出城,跑到扶桑桥好好玩耍去了。 看着以体弱著称的老爹居然红光满面,亲政以来忙成狗的家茂能不多想么,他头一次觉得,其实老爹也不能说不靠谱,“这将军真是给人做的吗?”——累得吃饭 都不香了,媳妇都懒得搂,这么辛苦到底图啥啊。 因此,五月时,老臣堀利坚、小栗忠高等人,在私下觐见表忠心之后的劝说,他听进去了: “这幕政不能让一家独大,彦根井伊家不就是例子嘛。 再说了,圣天子垂拱而治,对臣子有过必究,这样不好吗? 再说了,这公武合体前所未闻,公卿们闹得厉害,既然纷争未息,还是稳重一些为好。” 当然好了,家茂心说,这坏事都是别人干的,好事都是主子英明,钱多事少离家近,不,是权重事少有空哄老婆,这不好啥是好啊。 再说了,这“用功不如用过”,借公武合体的东风,既然已经让久世老老实实低头,连安藤、内藤两个爪牙也拔掉了,那凭啥不留着他——如果老中都清一色了,那不就回到大老井伊时代了么! 就这样,家茂放弃了对久世一系的赶尽杀绝。 而同时,这松平庆永上位幕府“大老”后,别看时间短,这心思也有了变化: 齐昭一系的核心是水户齐昭、庆笃父子、尾张庆恕和自己——当然了,外围还有宇和岛伊达宗城、萨摩岛津齐彬和土佐山内丰信等人。 可以前的情况是,部分德川分家,也就是松平十八家的某些人,联合谱代大名的某些人,将自己这些顶级亲藩排斥在权力场的核心之外。 原来,庆永所在的福井藩,藩祖是结城秀康,这位是德川家康的次子,做过丰臣秀吉的养子,但折腾来折腾去,把两家的继承权都搞没了。但秀康一直是征夷大将军的有力挑战者,要不是死的早,这德川幕府的嫡流,还说不定是谁家呢。 庆永这个人啊,权力欲望多少不好说,但责任感是蛮强的,曾经做出尝农家菜团子流泪感叹民生不易的事。 他以前非常推崇齐昭,因此才和齐昭一系走的近、抱得紧,力图在这个风云变幻的时代,为稳定天下做出贡献——当然了,能够青史青史班班也是其期望的。 而齐昭一系,早在安政五年(1858年)就推庆永做幕府“大老”,除了关系亲近以外,还因为他不是御三家、御三卿的身份,没有权臣篡位的嫌疑。 本来这算盘打的挺好的,可井伊直弼横空出世,之后庆永和齐昭一系被打落尘埃,他连家主的位置也丢了,不得不让给养子茂昭。 如今攘夷之风大盛,公武合体在即,齐昭一系眼看着大翻身,庆永先行一步,在直秀乱入的影响下,六月初就当上了幕府“大老”。 可谁也想不到,齐昭一系是强力攘夷的前锋,但作为其中大将之一的松平庆永,他的立场反而和齐昭一系渐行渐远,如今却是倾向开国了。 庆永,本来是田安齐匡的七男,天保九年(1838)十月,当时十一岁的庆永入嗣越前福井藩,为十六代藩主。因为当时年龄过小,因此一直留在江户,直到天保十四年(1843),他十六岁才就国亲政。 到了今年(1862年),庆永也不过是三十五岁,因此年轻力壮的他,这看法也在近些年有了改变。 第九章 屁股决定脑袋 http://.biquxs.info/ 庆永的福井藩,有几个出类拔萃的家臣对他影响很大,这些人就是桥本纲纪、三冈八郎和中根韧负。 这三位嘛,曾联手其他家臣,在福井推行西洋种痘术,结果效果斐然。 既然推行过种痘,那立场自然“可疑”——其实三人私底下很早就是开国派的人了。 在这些人的影响下,安政四年(1857)十一月,庆永就曾向幕府申以积极的开国贸易说——后来他和井伊一系决裂,这立场又暂时回到了攘夷的路子上了。 而且也是在当年,庆永邀请肥后熊本的横井时存到福井讲学,内容嘛,则是殖产兴业乃至开国通商之道。 此后,横井时存曾三度前往福井讲学,分别为安政五年(1858年)三月、安政六年(1859)五月和万延元年(1860)二月。 但阴差阳错,横井和庆永一直没见着,直到文久元年(1861)四月,横井在江户灵岸岛的福井藩邸对庆永和藩主茂昭讲学,两人才是第一次见面。 如果没有直秀的乱入,嘉永六年(1853年)黑船第一次来访的时候,横井还是一个攘夷论者,直到后来受了《海国图志》的影响,才渐渐变为赞成开国。 嘉永七年(1854年),名士佐久间象山在《省愆录》提出“东洋道德,西洋艺术,精粗不遗,表里兼该”,认为以东洋道德为主体并善用于西洋科技,就能使扶桑富强、抵御西方列强。 而横井晚一些,直到安政二年(1855年),他才转变了立场,从攘夷者变为开国者。 当然了,在此方世界,由于直秀这家伙搅局,横井小楠先生变得快,也早早地提出“和魂洋才”一说了。 桥本纲纪、三冈八郎、中根韧负加上横井时存,有这四位猛人围绕,因此今年就任“大老”的松平庆永,骨子里早就是个开国者了——其中桥本纲纪是在安政六年(1859年)被发配了,但不是落到虾夷地直秀手里了么,因此这人不在可手纸(信)没断过啊。 直秀乱入这么多年,如今这蝴蝶翅膀也大了,扶桑的轨迹也随着时间推移变得更加模糊了,桥本纲纪当时没死在安政大狱,如今可起了大作用: 原老中首座久世广周服软认输,阿部正弘的谋主石川文兵卫,他拿着桥本纲纪的手书,加上横井时存在一边敲边鼓,这才拿下了松平庆永,不然的话,就算将军家茂点头,这各方势力也不能轻易罢手啊。 因此,如今的大老庆永,不但是个开国论者,还和阿部、久世的调和派勾搭在一起,加上自身原本的盟友,如今亦然有了脱离齐昭一系自立山头的实力。 何况,这屁股决定脑袋,庆永当了大老主政幕府,对公武合体自然就有了异样心思: 以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需要靠扶桑皇室压制幕府里的对手,可如今自己成了幕府大老,家茂也算安稳不捣乱,那不说过河拆桥,这公武合体里,到底谁主谁次总该议一议了吧。 就这样,借着公武合体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后,将军家茂、大老庆永,这两位没翻脸但也变脸了,于是公武合体这件事又有了波澜。 当然了,这期间还有两件事不得不提——就因为这两件事,让家茂、庆永开始对攘夷的信心有了动摇,进而对与坚持攘夷的小朝廷合作有了困惑: 第一件事嘛,是五月庆永还没当上大老时发生的。 当时英吉利公使阿礼国休假回国,代理公使尼尔跳出来,向幕府表示,“波宁诸岛,这不属于扶桑啊,还是由我英吉利管理好了。” 所谓的波宁诸岛,就是扶桑所说的小笠原诸岛。 关于这些岛屿的归属,安政六年(1859年)时,英人就提出过异议,当时幕府含糊以对。 如今亚罗号战争结束,英吉利在远东势力更加稳固,但佛兰西人也开始在这边搞三搞四,于是这件事就又被想起来了。 但是,英人说晚了啊,文久元年十二月(1862年1月),在故老中安藤信正的指派下,外国奉行水野忠德等人乘咸临丸出发,巡视了其中的父岛和母岛。不但征集到岛民的服从誓言书,还立了界碑并派 了幕吏常驻岛内。 因此,代理公使尼尔碰了一鼻子灰——当然了,尼尔也不在乎,就算割地不成,我大英战舰到波宁诸岛建个补给站啥的,扶桑还敢反对不成。 但这件事,给幕府攘夷的热情泼了一盆冷水。 这交涉的时候,尼尔不免要吹嘘实力,这实力一亮出来,可把幕府吓坏了,原来亚罗号战争后,这英佛的战船留下来不少,只不过没来扶桑晃悠而已。 这么看来,攘夷的前景可不太妙啊。 而且此事还有个副作用,小笠原诸岛巡视是安藤信正干的,这保卫疆土的功劳不小啊,那把安藤罢免了,这其中是不是有过份之处呢? 因此久世、安藤一系,就这么因为英人介入,反而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当然,没有直秀乱入的世界,稻草还是稻草,毛用没有,久世还是在六月二日辞职了。但如今嘛,形式变化,这稻草还真有点用了。 第二件事,其实还是和英人有关。 文久元年(1861年)五月二十八日,水户浪士十几人,袭击了当时的英人公馆"东禅寺,一名书记官和英人驻长崎知事负伤、公使阿礼国狼狈逃走。 当时这件事就闹了好大的风波,可没想到,文久二年(1862年),袭击又发生了一次。 更要命的是,一是日期相同,这次也是五月二十八日干的;二一个嘛,上次好歹还没死人,但这次嘛,不但挂了两个英吉利人,这动手的,居然还是幕府派去的卫兵,这不是闹嘛。 对于日期相同这点,尤其让英人恼怒,“干啥啊,这袭击公馆难道还成了啥扶桑节日不成?明年是不是还来一次啊。” 而且,动手的居然还是卫兵——身为东禅寺警备,松本藩的武士伊藤军兵卫反戈一击,愣是干掉了两名英吉利守卫。 “我不过是和你们探讨一下波宁诸岛的归属,结果好嘛,报仇都不带隔夜的,当月就有卫兵反水,这也太过份了吧!” 代理公使尼尔觉得自己的脸被打得啪啪山响,因此不依不饶,于是又祭出了武力威胁这个法宝,总之要幕府一定给个说法。 其实幕府知道攘夷之风高涨,这东禅寺不好防御,迟早要出事,因此早就在品川御殿山给西洋诸国批了地建设新公馆。但问题是,英人的新公馆还没落成,就被攘夷浪士一把火烧了啊。 得了,反正没死啥大人物,还是老办法处理,赔钱道歉了事。 但这口锅,可就结结实实扣到了久世的脑袋上,因此久世的小心思也熄灭了,老老实实地履行了承诺,在六月初的大评定会上,自己主动了让出了老中首座。 可有句话叫“兔死狐悲”啊,庆永能不害怕嘛,这晚几天发生,岂不是我的锅啦。 而且最要命的是,英人代理公使尼尔发横,幕府居然没办法——五番方说了,冲突起来,江户肯定能守住,大不了房子被烧一半,可东海道、近畿大坂等地的台场、军械、军力都不灵,这就顾不上了。 这是人话嘛,其它地方丢了,这江户还得烧个一半,这样下来,幕府还能维系么。 以前家茂、庆永都很乐观,觉得扶桑有大海天堑、神风忽悠,这洋人也不敢轻启战端。 可两件事下来,尼尔那是蹦得一个高啊,一跳三丈,“你不给我个说法,我就给你个说法!”这么强硬嚣张,明显这是人家不怕开战啊。 “攘夷大计,我看要从长计议啊。” 这“看人挑担不吃力,自己挑担步步歇”,亲政的家茂和上位的庆永,都有了亲身体会,这才知道这些年下来大家都不容易啊! 其实不光他们头疼,直秀也害怕了。 这别人不能预知,可这第二次东禅寺事件,直秀知道啊! 为了这个,他特意给英人在箱馆的知事小约翰出信,以“攘夷之风渐长,江户恐怕不宁”之由,让约翰提醒代理公使尼尔注意: 最好呢,就是把人从东禅寺撤走; 要是不愿意的话,那也对扶桑警卫好一些,能换就换一批,反正松本藩的武士就不要用了——伊藤军兵卫这个人 名,直秀不好贸然提出来,不然怎么解释信息来源啊。 小约翰的回信,直秀收到了啊,可没成想,这袭击还是照样发生了。 其实呢,这里面学问多了: 小约翰和远东的英吉利官员是打得火热,但再怎么说,也不能人人都喜欢他吧——尼尔就是其中瞧不起小约翰的。 这英吉利文官制度建立好几百年了,小约翰作为一介商人出身担任了驻箱馆知事,好些正经文官出身的都难免吃味——凭啥啊,上的哪所大学,秘书当过没,怎么这就上位了。 而小约翰凯尔特人的身份,也不吃香,你要说你祖上是个贵族也还罢了,这在米洲出身的暴发户,仗着有点功劳就当知事了,再过几年,怕不是成了总知事甚至特使,你这暴发户不是打众位贵族老爷的脸嘛。 因此,小约翰的信到了江户后,尼尔好不容易捏着鼻子看完,之后就勃然大怒: “这手伸的可够长的啊,江户如何,用你个箱馆知事观众提醒,凭地多事!” 所以呢,直秀这番折腾毛用没有,尼尔还是我行我素,甚至加倍严厉对待扶桑警卫——这就是为啥本来应该二十九日发生,结果伊藤军兵卫还提前一天行动了。这特意选择在二十八日,和第一次东禅寺事件保持一致,就是为了专门打脸! 尼尔的脸疼,这直秀也被啪啪了啊,这件事也给直秀提了个醒,开挂也不是万能的,以后对重大事件还得特别注意才是。 但如今直秀还是在台下,充其量,算混进后台了,这前台还是将军家茂、大老庆永担纲主角。 可将军家茂、大老庆永对公武合体的心思也变了啊,因此这六月七日,到达江户的朝廷敕使大原重德,这身上的差事就难办了。 敕旨里有“三事之策”: 第一,征夷大将军将军应亲自率诸大名到京都朝觐共商国策; 第二,沿海五大藩主,伊达、岛津、山内、前田、毛利,这五家功勋卓著,可作为五大佬参与国政; 最后么,则是干涉幕府重要人事,提议让一桥庆喜、松平庆永主持大局,最好庆喜为“将军后见”、庆永为“幕府大老”。 可刚到江户,水还没喝一口,敕使大原就听说,不用麻烦小朝廷操心,这松平庆永已经上位了。 这不是扯淡嘛,庆永因敕旨上位和幕府提前任命这是两回事啊: 因敕旨上位,庆永就得记住小朝廷的恩义,以后的胳膊肘往哪拐,这还用说么; 可敕旨没到,你小子就当上了大老,敕旨不就成了可有可无的马后炮了嘛,这以后大家还能一条心吗? 六月七日到的江户,八日这天,大原重德坐在萨摩藩邸里正在运气,可居然幕府就派人上门了。 而且架势还不小,两位老中,胁坂安宅、板仓胜静联袂来访。 闻此,大原重德叹了口气,这“三事之策”虽然已经变成了两个半,那也得继续啊,毕竟来都来了。 可齐彬腼腆一笑: “您误会了,不是找您,是找我的。” 大原愣了一下,然后厚着脸皮赖上了齐彬: “我旁听中不中啊?” 齐彬倒是相当给面子: “中啊,这怎么不中。” 见了面,胁坂、板仓的神色有点古怪,也没挑公卿大原重德参与幕府内务的茬,直接就向岛津齐彬恭喜: “左近卫权中将,幕府有意请您担任老中,公方样大人等着呢,和我们一起走一趟吧。” 齐彬笑嘻嘻地不动声色,可大原重德一听就仰面坐倒了: “我是听错了吧,齐彬要当幕府老中,这沿海五大佬也要黄了? 这三事之策,如今变成啥了,一个半?两个?还是两个多一点? 这幺蛾子怎么层出不穷啊!” 他爬起来看向胁坂安宅,胁坂一脸苦涩,用眼神示意: “看我干嘛,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这江户的风啊,它乱吹起来了。” 第十章 里切者——谁在背叛谁(上) http://.biquxs.info/ 扶桑把叛徒称为里切者,也就是向同伴动刀的人。 此时在萨摩上屋敷里,坐着四位,主人岛津齐彬,敕使大原重德,和幕府的两位老中胁坂安宅、板仓胜静。 胁坂、板仓向齐彬通报,“幕府想任命齐彬为老中”,这个消息一出,四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气氛顿时沉重起来。 为啥不说话呢? 因为这四人都知道,大原带的敕旨里,有“三事之策”,其中一条就是,“沿海五大藩主,伊达、岛津、山内、前田、毛利,这五家功勋卓著,可作为五大佬参与国政”,可如今幕府居然抢先一步,在没接待敕使前,就要任命岛津齐彬为老中。 这世上哪有如许凑巧的事,肯定是有人提前走漏了消息,因此幕府才先发制人,提前出手化解小朝廷拉拢齐彬的用心。 因此大家的心思相同,那就是: “干!果然有里切者,但此人是谁呢?到底是哪一方势力出手了?” 其实不光敕使大原和陪他前来的齐彬看起来懵懂,这登门的两位老中,胁坂、板仓,其实心里也是蛮惊讶的: 就在两天前,文久二年(1862年)六月六日,松平庆永召集了他上任“大老”的第一次老中评定会,会上庆永提议,任命伊达、岛津、山内、前田、毛利五家为老中,当时就把大家都雷翻在地。 原来,如果“大老”不出,那幕府的老中就是顶级幕臣。 而此役职向来是从谱代大名中选拔,而且还有个传统,那就是备选者的领地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一般都在二万五千石以上、十万石以下——这领地太小,自身实力不够、威望不足,老中的位置做不稳;而领地太大了呢,又有弄权的危险。 曾经的老中首席水野忠邦,为了顺利上位,就曾经忍痛将本家从唐津藩换到浜松藩——两者表高都是六万,但唐津藩富庶,实高在十万石以上,忠邦不顾家臣劝阻硬是换了领地,但他后来确实顺利当上了老中。 因此,庆永这个提沿海五家为老中的提议,一下就把六位老中都震住了。 因为槽点太多,一时反而无从吐起——“到底从哪里开始反驳好呢?”这不是难为人嘛。 可庆永又不是个憨批,他敢这么说自然是有道理——如果没有直秀乱入,庆永七月,执政幕府的庆永,可是敢把一直以来的“大老”役职改成“治政总裁”的猛人! 因此他一招手,让近侍把大目付伊泽政义请进来了。 “美作守,您给大家说说吧。” 见到伊泽进来,六位老中无不震动。 为啥呢? 这老中虽然尊贵,可幕府的实权役职都是掌握在旗本手里,而且这帮人作为将军的直属,自视为德川本家的鹰犬,不说处处和老中做对吧,可要说俯首帖耳可真谈不上。 不说别的,大身旗本和大名吵起来,拔刀互砍的那也不是没有啊,最有名的,老中田沼意次的长子意知,都做到了若年寄的高位,老爹当时还是实权的老中,那还不是照样,旗本佐野政言说把他砍死就砍死了——虽然事后追究了责任,但那有个毛用啊,人都没了。 而且,作为旗本官途上的顶点,这役职有大目付、番职是留守居,两者都是非公方样将军的铁杆心腹不可担任。 大目付名义上隶属老中管理,但有直奏将军之权,因此绝对不可以等闲视之。 因此,这庆永和大目付伊泽,如此迅速地勾结在一起,细思甚恐啊。 伊泽政义笑眯眯地进来,施礼问好之后就开始倒豆子: “五月二十一日,京都朝廷设立了新官位,叫做‘国事御用书记挂’,大概有二十七位公卿任职,其中大半参与过‘廷臣八十八卿列参事件’。而这次来江户的敕使大原重德,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大坂快船昨日刚刚送来的消息。” 按理说,这消息告知大老庆永之后,应该立即禀报老中,但如今六位老中也来不及埋怨了,因为消息太劲爆了! 设立官位,虽然看起来是小朝廷的权利——官位归皇室管嘛,但实际上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德川家开幕以来,通过《禁中并公家诸法度》规定,“太政大臣、左右大臣和摄关必须选用有‘器用者’”。 这句话的含义是,有没有“器用”,这幕府有权判 断,可以借此干预人事任命。 而朝政的重大变化,比如设立新官职,这没有太政大臣、左右大臣和摄关的同意和书面附署,这旨意就不合礼法——这就是说,靠亲近自己的公卿,幕府可以干涉朝政。 但现在,突然冒出来个“国事御用书记挂”的官位,这事幕府不知道啊,没人告诉我们啊,这公武合体在即,京都朝廷怎能如此不识大体! 你听听,这“国事御用”,表明了要正大光明地干预大政,膨胀了啊,铁子。 而且,人选大多是“廷臣八十八卿列参事件”中人,这能是正经人么? 幕府违敕与西洋诸国通商,不就是因为这些人闹的吗?他们死活不同意,最终搞的如今这对外通商的黑锅只能幕府自己背。 说起来,六位老中,久世广周、松平信义、水野忠精、板仓胜静、胁坂安宅和井上正直,这虽然不是一条心,但已经做到了老中,就算拥护公武合体,那也肯定不能把全部屁股坐到朝廷那边啊。 因此大家都盯着板仓胜静,意思是: “怎么回事?你算尊王的齐昭一系人马,赶紧说说吧。” 板仓当时就被气得两眼发黑,心里想这凭啥啊! “虽然俺是过继到备中松山藩的,论跟脚是桑名藩主松平定永的亲儿子。 因为如今的桑名家主定敬是高须四兄弟之一,因此自己和四兄弟中的尾张德川两任家主庆恕、茂德走的近,所以被视为齐昭一系。 可真抡起来,大家身上都不干净——这久世、松平不提,新上位的咱们四个,如今谁不和齐昭一系勾搭啊,不然凭啥上位: 比如,井上正直你小子和我板仓家联姻,和胁坂安宅家也曾是亲属——当然了,咱俩之间才是铁杆,我接近齐昭一系,你也得跟着啊; 水野忠精,你娶的是井上家的公主不说,还因为转封和井上家勾结,上任家主还是被久世小舅子阿部正弘赶下台的水野忠邦,要不然,咱们能混在一起么; 而胁坂安宅,你个里切者,要不是和我板仓家及井上家有亲属关系,而且还是被久世赶下去的,谁理你啊。而且要说这朝廷内幕,你胁坂应该最清楚才是! 板仓胜静跟尾张德川家走的近,而尾张的又是尊王的齐昭一系核心之一,为啥板仓觉得胁坂比自己和京都走的更近呢? 当然是因为胁坂的里切者身份了,而且,这件事说起来,留任的久世、松平两位老中也脱不了干系——感情,这六位老中,多多少少身上都不干净,要么如今和齐昭一系交好,要么和朝廷有过联系。 原来,为了推动公武合体,原本的老中首座久世,曾经和长州毛利家勾连,但结果,毛利家看久世要垮台,一转身就把久世卖了;而胁坂安宅和毛利家有姻亲,所以他反而得以搭上了公武合体这条船。 毛利家最近和朝廷走动亲密,这胁坂一点风声都收不到,这不可能嘛。 但是,胁坂这个浓眉大眼的,从温和开国派跳到强硬派井伊的一边,在安政大狱打击了公卿和齐昭一系后,如今又转过身,靠毛利家的关系推动公武合体,所以板仓三人虽然和他结盟,但谁也不敢与这个里切者深交——谁知道明天胁坂会不会再次跳反啊。 要是因为这个原因,胁坂有消息不告诉大家,这也是有情可原的——前几天,大家和久世一系握手言和,不也是没提前通知胁坂嘛,有初一就有十五,这公平的很。 板仓挤眉弄眼以示清白,而且他还转头看胁坂,试图将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此人身上。 你还别说,这招还真有用,最起码久世就上当了,他恶狠狠地看着胁坂: “里切者,这事你肯定知道,因为按时间计算,此时毛利家世子定广已经在京都了,你们就没通气?” “这平白污人清白,凭啥啊!” 胁坂满腹委屈,但他也没法分辨,因为和联手的毛利家,确实把久世坑的不轻。 至于胁坂和其姻亲毛利家,到底是怎么把久世骗了的,这件事说来就话长了。 虽然如今经齐昭一系的庆永居住调和,板仓和久世和好了,但想起这件事的由来,他还是不禁有些幸灾乐祸,“让你居中调和、左右逢源,这次玩陷了吧。” 原来,之前久世知道自己干了啥,这万延(1860年)铸币把西国诸侯坑的不浅,这主要储币银币大贬值 ,明抢一样,能不招人恨嘛。 而且,安政六年六月(1859年7月)三港对外开埠,这物价飞涨、民生艰难,虽然是前任大老井伊干的,可自己不是已经接过这个黑锅了么,这不骂当老中首座的自己,骂别人也不合适是吧。 因此,当毛利家找上门来,表示“毛利家有办法让物议停息”的时候,久世、安藤两位执政老中,因为正被骂的焦头烂额,所以就立马上钩了。 经过仔细这么一问,好么,听起来还真像一回事,因此两人就同意请毛利家居中调解。 这个建议,在后世大名鼎鼎,被称为《航海远略策》,提出者是毛利家的直目付长井时庸。此人是长州毛利家中的名门,与家主同出于大江氏一脉,本人也深得家主庆亲的信任。 这《航海远略策》说的是啥呢? 简单说的话,就是武力攘夷不可取,只有积极的对外通商壮大实力后,才能扭转被西洋诸国欺辱的局面。 而《航海远略策》和公武合体的关系在于,长井认为: “只有朝廷和幕府和睦(朝廷下令、幕府执行),国论才能统一,这样才有实施航海远略的条件。” 在京都那边看来,《航海远略策》明确把朝廷置于幕府之上,这还可以嘛;而江户方面觉得,如果朝廷能同意对外通商,这不但有人分担物议,而且彼此的间隙也弥合了,自此就少了一下打着皇室幌子跟自己做对的,这不是挺好嘛。 长井时庸,是文久元年(1861年)三月对家主庆亲提出的《航海远略策》,之后经过家臣团讨论,正式作为藩论采用。 同年五月,长井奉命上京都,求见了权大纳言正亲町三条实爱,提交了此建议。之后,公武合体派的公卿表示支持。 就这样,六月长井又不辞辛苦到了江户,七月说服了老中久世,八月又搞定了安藤信行。 至此,毛利家主庆亲终于可以亲自出马: 十一月,庆亲到达江户。 可此时形式亦然有了变化,攘夷声威大震,庆亲就缩了,开始划水。 但此时长井已经骑虎难下,于是十二月,费劲波折的长井,终于取得允许,代表毛利家出面,正式向幕府提出航海远略策。 可一直到文久二年(1862)正月,坂下门外之变发生,老中安藤信行被刺,啥进展也没有——朝廷方面没表示不说,幕府对加大开国也不置可否。 之后,反对久世、安藤的局面逐渐明朗,没办法的长井,只要在三月再次从江户上京都,试图最后一搏。 而毛利家主庆亲,看到老中安藤信正于四月十一日被罢免,他也终于放弃了,当月月底他派世子定广赶去京都,表示赞同攘夷,就此正式转变了立场。 而五月脇坂安宅的上位,除了其他盟友的帮助,这毛利家的支持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所以啊,有爱屋及乌,就有恨乌及鸟,如今板仓胜静一做暗示,这久世广周就认定胁坂安宅知情不报。 六位老中,除了胁坂自己,板仓、水野、井上和久世都怀疑胁坂憋着坏,这剩下的一位,松平信义自然也不能免俗。 说起来,松平信义也是开国派,而且因为和牧野家的姻亲,他和与牧野交好的阿部、久世一系关系非常之好。 因此,毛利家通过《航海远略策》把久世一系坑了,他也是受害人之一啊。 而且算起来,出自龟山藩的信义更惨,久世管咋的,还是安政大狱的受害者,他当年因为本家和大老井伊的姻亲关系,可没少在安政大狱里给井伊摇旗呐喊,如今尊王的齐昭一系翻身,其实他比久世还怕。 因此,因毛利家反水导致航海远略策彻底失败,这松平信义也特别敌视毛利支持的老中胁坂——信义没被围攻,一个原因是他身为松平十八家,作为德川家分支还是有点优待的,而另一个因素,则是因为龟山藩和谱代四大家酒井家也是姻亲,这酒井家如今也在暗中发力,所以多多少少,松平信义也借到了光。 但脇坂是真委屈啊,他确实不知道朝廷为何突然出此奇策,非要在五月二十一日设立新官位“国事御用书记挂”。 大家目光里的压力越来越大,搞的脇坂如坐针毡,但他猛一抬头,这大老松平庆永,不正是齐昭一系的主将之一,凭啥你们不怀疑他早知道、他和朝廷有勾结啊?! 第十一章 里切者——谁在背叛谁(中) http://.biquxs.info/ 文久二年(1862年)五月二十一日,小朝廷设立了新官位“国事御用书记挂”,这事吧,按理说,其实这事也是可大可小。 为什么这么说呢? 往大里说,这小朝廷算是和幕府又撕破了一次脸,摆明了要大肆参与治政,这不打招呼就硬上,无疑给公武合体蒙上了一层阴影; 可往小了说,这双方闹腾也不是一次了,这件事算啥啊。 安政五年(1858年)有“廷臣八十八卿列参事件”,或者更早点的,安政元年(1854年)朝廷下旨劝阻与米人和亲和毁钟铸炮令,之后有安政五年的戊午密敕事件,到了万延元年(1860)樱田门外之变后,公卿更是近乎明目张胆地开始结交浪人(攘夷志士)。 甚至于,到了今年文久二年(1862年)三月,京都小朝廷居然开始拦路抢劫了: 这每年四月乃是向幕府参觐交代的日子,可如今大名的行列只要路过大坂或近畿,就有公卿或其家臣突然冒出来,表示“去江户那嘎达干啥,公武合体懂不?直接到京都来吧,朝廷欢迎你”。 虽然这两年诸侯对参觐不重视了,愿意按时朝觐江户的少了,可朝廷半路公然截人,这不是蹬鼻子打脸嘛,感情这是要彻底阻断幕府和西国、近畿大名的联系,一点面子都不给幕府留啊。 因此,要从这些动作说起,这设立“国事御用书记挂”还真不算啥,毕竟更严重的事情已经并且还在发生。 只所以大老庆永、六位老中闻之色变,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恼火,我们这边为公武合体都把久世、安藤一系斗垮了,京都你们就不能暂时安份点,真它酿的猪队友啊。 当然了,这些人里面的久世广周心里倒是挺开心: “作吧,让幕臣都好好看看,这小朝廷一点诚意都没有啊——不是我光周不努力,是对方死活不配合啊。” 确实,如今这老中评定会的气氛是挺尴尬的,除了久世广周、松平信义,剩下的五位,多多少少都算攘夷的公武合体一伙的,尤其是大老庆永,更是尊王齐昭一系的主将之一,因此他更下不来台: 板仓胜静是和尾张交好,胁坂安宅是有盟友毛利家世子入京,可庆永多年来一直是亲自赤膊上阵啊,如今这消息传来,别人还有个推脱,但庆永怎么办? 说事前不知道?这能力受质疑啊;说知道,那就更扯了,如今你是“大老”你最大,怎么化解当前的局面,说啊! 结果,事实证明,人家松平庆永能当上大老,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首先,庆永让人把另两位大目付驹井朝温、大久保忠宽也请来了,至此一大老、六老中、三位大目付齐聚一堂。 这就是幕府平日里最顶级的配置了——虽然番职还有留守居,但以番、役分离来看,如果不涉及军势的话,对政事这些人就可以一言而决之了。 如果这些人能达成一致,那就算公方样心里不同意,作为将军也不好明面反对,毕竟这众意难违嘛——当然了,这些人各有各的山头,哪能轻易达成一致。 等人齐了,大老庆永就当众表示: “我有话说。” 这新官三任三把火,大家对此表示镇定,说吧,我们听着呢。 结果庆永从“国事御用书记挂”谈起,扯到了公武合体和敕使的身上。 开老中评定会的这天,是六月六日,这时朝廷敕使大原重德在萨摩岛津家主齐彬的陪伴下,马上就要到江户了。 庆永先回顾过去,然后就开始展望未来: “过去的就过去吧。 如今大家要正大光明、一心一意地携手面对困难。” 对这过场话,其实大家都有无数槽要吐: “别人不知道,可在座的,不管是留任的还是新任的,这心里能不清楚么,正大光明还能坐在这里?做梦去吧。” 但马上大家就没心思嘀咕了,因为庆永提议,朝廷敕旨中有“三事之策”,大家看该怎么才好。 “实锤了!果然庆永和公卿深有勾结!” 大家这么激动,是因为,敕旨不颁布你是怎么知道内容的?因此这必定和顶级公卿有勾连啊。 原来,这敕旨制订,也不是扶桑皇帝一人说的算,也有一定的程式: 不但制订前要和重要的公卿讨论,而且,没有关白和左右大臣在上面的附署,光是用印也没用,这不合礼法的旨意幕府完全可以不接受——之前的戊午密敕,就是因为关白九条尚忠没有附署,所以实际上算不上合法的敕旨。 当然了,如今在座的这些幕臣,绝对想不到,再过几年,这敕旨附署是啥啊,到时只盖着萝卜章的所谓“密旨”满天飞,倒幕的诸侯、义士这手中没有一个“敕旨”,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可如今,虽然“关白”九条尚忠等公卿还在任,但因为这些人倾向幕府,听说早就靠别站了,平时也谨言慎行、甚少传递消息,难道他们还心向幕府,因此提前把消息传递过来? 大家对可消息来源很好奇,但庆永小手一挥,表示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应对——有渠道也不能告诉你们啊,如今这世道,谁能信任谁啊,今天说了搞不好明天就传得满城飞了。 经大目付伊泽政义给大家解释,据可靠消息,这朝廷敕旨中有“三事之策”: 第一,征夷大将军将军应亲自率诸大名到京都朝觐共商国策; 第二,沿海五大藩主,伊达、岛津、山内、前田、毛利,这五家功勋卓著,可作为五大佬参与国政; 最后么,则是干涉幕府重要人事,提议让一桥庆喜、松平庆永主持大局——旨意里没具体说,但据说是属意庆喜为“将军后见”、庆永为“幕府大老”, 关于第一条,倒是没啥,和宫都嫁到江户来了,这有来有往,公方样凭啥不能到京都去? 而且说不定将军不去,这小朝廷反而更开心: 这都开始到处拦截来江户朝觐的大名了,万一出点岔子,有几个强力大名和朝廷一拍即可,那有了大义名头的皇室,再有了实力,这不是更闹心嘛。 说起来,这都是岛津家和毛利家的锅! 本来么,小朝廷是到处围追堵截大名行列,可真愿意第一个跳出来和幕府唱反调的,还真没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比如说筑前国主黑田齐溥,这位是著名的开国派,但因为自身血缘出自萨摩岛津,因此和尊王齐昭一系的岛津齐彬交好。 身为四十七石的大名,这位听说小朝廷到处拉人,于是参觐交代中途称病,拐个弯就回福冈了,根本不愿意掺乎朝廷和幕府之间的破事。 但萨摩齐彬可好,朝觐途中在四月到了大坂,然后也拐了弯,只是黑田是回家,而这位则从来江户变成了去京都。 而且,他还不是一个人去的,随身带着一千多藩兵,这无疑大大壮了朝廷的声望。 萨摩如此明目张胆地支持京都小朝廷,这有个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接下来跳出来的是毛利家。 四月底,毛利家主庆亲,看到老中安藤信正于四月十一日被罢免,他也终于彻底放弃了航海远略策,从开国的公武合体转变为攘夷的公武合体。 为什么这么说呢?当然有证据了。 这位毛利家主伪称长州有变,当月月底派世子归藩,结果世子定广到了近畿就走不动道了,据说当时有公卿出面劝说,于是这位爷定广也进了京都。 其实有没有公卿出面还两说,这家里有急事都不顾 了,直接上京,这劝不劝的,也就那么回事——当然了,我不是主动的,就是抹不开情面,这弯拐的好,多少好听一点。 有西国两大家萨摩、毛利的幌子,后面陆陆续续进京的诸侯也多了起来,要不怎么说,始作俑者为岛津、毛利呢! 所以啊,这京都幕府是无论如何也要去的,就算将军不去,重臣也得去,不然说不定局势变成啥样了。 第三条,朝廷让一桥庆喜、松平庆永出面主持幕府大局,这条比较搞笑,这庆永都出任“大老“了,您提晚了啊。 想到这里,大家都是心中一凛: “这庆永出任大老,是有各方的推动,但能这么快决定下来,据说是将军家茂的意思。 这就有意思了,是公方样提前收到风声了,还是巧合呢? 碰巧的事多了,可这样的大事绝不能归于巧合,‘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敕使可是走陆路来的,说不定消息早就到了江户。 这么看起来,幕政水真深啊!” 但不管怎么说,是将军睿智也好,是庆永主动避嫌也罢,反正在敕旨颁布前,这庆永已经当上了大老,在京都和江户的较量中,幕府这是险胜一局。 说起来好笑,松平庆永和新上任的四位老中,原本都可以大略算作齐昭一系的,这攘夷的公武合体大家都是支持者,可如今大权在握后,大家却有些看不惯小朝廷的指手画脚了——相信没上位前,这些人对本次敕旨的看法绝不会有这么多的敌意。 不过呢,这条里除了庆永还有一桥庆喜的事,庆永是提前解脱了,可庆喜怎么办? 这庆永干“大老”役职就有点出格,庆喜嘛,作为御三卿,惯例是没法执掌幕府大权的。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的路都堵死了,比如刚才说的“将军后见”,这就是一条路子。 可问题是,大御所家定还没过世呢,这监督公方样的后见役职,可从何说起啊——总不能爹没死就来个后爹吧?这成何体统啊。 在座的心里都憋着笑,反正如今幺蛾子多,实在不行,破例再设个“大老”好了,这两大老多好啊,一个婆婆难伺候,两个嘛,也麻烦不到哪里去,说不定庆永、庆喜自己就会先打起来。 至于说不行,既然庆永掌权了那庆喜就算了,嘿嘿,这好事大家可不敢想。 庆喜是水户齐昭的儿子,过继到一桥家的,这齐昭多子多女,水户姻亲和盟友加起来足有两百万石领地之多,这实力在这摆着呢。 虽然以前幕府不怕,前任大老井伊就把齐昭一系怼的跟孙子似的,可时过境迁,如今幕府人心溃散,这再说不怕,麻烦先看看井伊的下场先,这人都凉透了,就问一句,“还不怕?” 另外庆永能上位,除了福井松平家自身的实力和原本的姻亲盟友,这高须四兄弟也功不可没。 这高须四兄弟是对三门松平家主的称呼,这四个亲兄弟的血脉都出身于高须松平家,由此得名——高须四兄弟包括尾张的庆恕和茂德、会津容保、桑名定敬,光自身领地加起来也有百万石之多。 可真说起来,庆喜出身的水户,和高须四兄弟的关系比庆永可亲密多了,庆恕当年能从分家继承主家,那是多赖水户老藩主齐昭之力啊,更别说,这高须四兄弟的先祖本来就是水户德川家的血脉。 因此,凭啥庆永能上位,而潜势力更庞大的庆喜不行?没这个道理嘛。 当然了,唯力是图是不对的,过于直接粗暴了,缺乏美感,但如今这动荡不安的时节,不谈实力的都是空手套白狼的流氓啊! 因此,这敕旨里的第一条没问题,第二条太敏感先不说,而这第三条里的庆喜治政,大老庆永,您得出个辙弄个解决办法啊,不然这会可就开不下去了! 第十二章 里切者——谁在背叛谁(下) http://.biquxs.info/ 如今攘夷的齐昭一系声势不凡,这将军家茂又和和宫缘结,所以文久二年(1862年)现任的一位老中、六位老中和三位大目付,在表面上都是拥护攘夷的公武合体的。 可实际上呢? 十个人里的老中久世广周、松平信义,这两位曾和被罢免的安藤信正,三个人一起推动航海远略策——航海远略也是公武合体,但却以开国为主、反对贸然攘夷。 不过摄于如今的局面,这两位一个知错能改、一个继续不出头而已,说他俩真心支持攘夷,谁也不信啊。 剩下的八位,则没有上面两个倒霉蛋的包袱——可不支持久世和松平,可不代表这些人赞同武力攘夷: 就拿大目付伊泽政义、大久保忠宽来说吧,前者做过长崎奉行,后来第二次黑船来访时他是浦贺奉行,这第一份开国和亲约定的签署此人有参与啊,而且神奈川(横滨)开港,伊泽也出力甚多,按过往的表现看,根本就不是武力攘夷这一伙的; 而大久保忠宽,不但是黑船来访时的海防挂,还曾是番书调所(前身为洋学所)的学头,过去在开国方面,他可比伊泽政义可积极多了; 最后,这开国派还得算上松平庆永——作为如今的幕臣第一人“大老”,庆永虽然是力主攘夷的齐昭一系,可在身边亲信的影响下,如今他骨子里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开国论者。 说起来,本来老中胁坂安宅也算开国这一派的,但因为此人反复跳反,这立场如今谁也不敢确认。 好么,就算开革了胁坂,在如今的一位老中、六位老中和三位大目付里,这开国派也足足有五人之多。 五比五,这不是打成平手了么,可实际上还真不是! 剩下的五个人,虽然不属于开国派,但问题是,里面真正要武力攘夷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新任老中水野忠精。 但与其说水野攘夷,倒不如说久世支持啥他就反对啥——这位是水野忠邦的养子,而前老中首座忠邦是被久世的小舅子阿部正弘搞下去的,彼此是宿敌啊,所以久世是开国派,那水野必须是攘夷派啊。 剩下的新任老中板仓、井上,以及留任的大目付驹井朝温,这三位,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只打太平拳,所以这攘夷的立场可能有,但要说坚定,那也十分可疑。 这么算下来,哪里是五比五啊,其实是五比一,庆永五个开国派对水野一个攘夷派,然后三人中立,一个里切者胁坂立场不定——他勾搭毛利家,暂时算攘夷吧。 咦,这不对啊,不是说如今攘夷之风甚是炙烈,齐昭一系大翻身呐,怎么幕臣换了一茬,这开国派还是占了上风啊? 其实一点也不奇怪,为啥呢? 当然是因为两百多年的幕府树大根深了。 这凡是长久形成的团队,有个特别明显的特征,那就是传承有序。 新上位的,有四名老中、一名大目付,算上“大老”庆永,十个顶级幕臣有六个是新任的,但这些人可不是从石头里一下子蹦出来的——没有猴哥的本事,这普通人升任要一级级的熬啊。 例如新任的四位老中,水野忠精是从若年寄升上来的,板仓胜静、井上正直原本是寺社奉行兼奏者番,只有胁坂安宅是咸鱼翻身,靠着钻营、投机,从闲置家中突然复起的——但胁坂也是做过老中首席的人,论起资历也不怕谁。 至于新任大目付大久保忠宽,作为名臣,屡任要职,升任前的役职也是外国奉行这样重要的位置。 六个人里,就只有大老庆永是一步登天的。 但庆永之前也和井伊直弼争过大老,只不过当时没赢而已,所以真算起来,这也不是啥贸然提拔。 因此,靠着传承有序这一手,虽然如今是老瓶装新酒,但这新酒也是老坛子里鼓捣出来的。 于是嘛,今天参与评定会这十个人,虽然表面上都附和攘夷和支持公武合体,但其实各有立场,说到底,想执政搞清一色,只要幕府一天还在,做梦吧。 当然了,这群老狐狸尾巴都藏得深,有算盘也是在自家的肚子里打,因此,谁都不知道,这打着攘夷旗号的公武合体,如果从本届幕府执政者的倾向看,这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这是何等的扯淡! 按理说,既然实际上多数执政不想攘夷还想公武合体,那干嘛不直接支持久世 、安藤的航海远略策呢? 像如今这样乱搞,这不是瞎折腾、白费劲么! 这个问题一句话就可以回答明白,那就是“门户之见”! 齐昭攘夷喊得凶,可一系里的松平庆永、岛津齐彬、伊达宗城、山内丰信,这些人其实都是主张开国的,只不过齐昭是首领,因此大家只好跟着他走而已。 而且,说起来大家都是攘夷的——齐昭倾向武力攘夷,这几位也同意,不过要求先开国壮大实力而已。 这幕末的开国和攘夷两派,真彻底躺倒任嘲的几乎没有,连开国派其实也是攘夷派,只不过是觉得时机未到、实力不允许而已。 当然了,这些人都是天生贵胄,因此自视不凡,都想大政按照自己的想法来,结果呼朋唤友结党之后,发现狼多肉少,舵盘只有一个,这才起了争斗。 比如这次幕臣大换血,真要说政见引起的,其实还不如说是形势、政见和政争三方导致的: 形式方面,这开国通商后物价沸腾、民不聊生,朝野回头一琢磨,才发现齐昭早有先见之名啊! 当年黑船来访的时候,齐昭就提出了“五害论”——也叫“通商有害无益论”: 自他国进口之物乃无用之物,自扶桑出口之物乃有用之物。以有用之物易无用之物.乃第一害; 增加出口会引起扶桑物用不足,此乃第二害; 物用不足不足便会引起物价沸腾.乃第三害; 实际获利者为极少数商人,而民众则是真正的实际受损者,为第四害; 纵使以出口物品易金银,但仍难以补足流失部分,必然导致人不敷出,终成五害。 如今这回头一看,一条条数下来,人家齐昭一条都没说错啊! 当然了,当时开国通商是因为打不过西洋诸国,这就先不提了。 如今朝野都饱受对外通商之苦,于是大家都觉得还是齐昭有远见,那不得仔细看看,这位还说过啥啊,这其中有没有解决办法呢? 一找还真有,那就是“尊王”还有“攘夷”。 于是,民间舆情加上有心人煽风点火,这“公武合体后攘夷”才有了如许大的声势——当然了,齐昭一系实力非凡,也有被捧的资格。 期间倒不是没人提出过异议,比如航海远略策啥的,但都被怼回去了: “齐昭公说的,这也敢质疑?况且这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不行啊!” 等将军家茂亲政,之后又娶了皇室公主,这大势已成,所以幕臣就算反对也不敢表露出来啊,总之,先装个样子好了。 这就是如今的形势,十位执政里连一个坚定武力攘夷的都没有,可面上却都拥护攘夷的公武合体,真是有趣极了。 形势如此,那政见就不重要了,还是搞熟悉的政争好了。 在座的,仔细划分,可以分成大老井伊一系的“余孽”、久世一系的调和派、齐昭一系的支持者和中立的幕臣。 这大老井伊一系的“余孽”,有两位老中一位大目付,松平信义、胁坂安宅和驹井朝温: 这里面,松平信义和井伊家是姻亲,当时彼此走的很近; 胁坂呢,尽管后来闹生份了,但胁坂之前是井伊的得力爪牙; 至于驹井朝温嘛,井伊时代还不是大目付,但当时表现挺努力的,因此也跑不了。 之后是久世一系的调和派,本来松平信义可以算他一伙的,但如今他失势了,因此调和派就只剩下久世一人而已。 如今是齐昭一系的支持者最多,大老松平庆永加上三位新任老中板仓胜静、水野忠精和井上正直,共计有四位之多——其实胁坂如今也算这一系,但大家都不敢信任他,没办法,跳反的次数太多,有前科啊。 剩下的中立是两位大目付,伊泽政义和大久保忠宽,这两位秉承了大身旗本的传统,谁在中枢支持谁,要说忠心,那也是给公方样家茂的。 综上所诉,这井伊“余孽”、久世调和派、齐昭一系和中立幕臣,人数比例为3:1:4:2,其中井伊“余孽”都夹着尾巴作人,人数多也没毛用。 可政争要真能按数字计算就好了。 举个例子,和水野忠精一门的水 野忠宽,是井伊提拔的“御侧御用人”,尽管忠精并未明显倒向井伊,可当时他也跟着侧用人忠宽沾了不少光。但如今老中水野忠宽却倒向了井伊的死对头齐昭一系。 再举个例子,如今倾向齐昭一系的老中井上正直,和板仓、胁坂都有姻亲关系,可他过世的正室,却是松平忠固的女儿——忠固和久世小舅子阿部正弘交情甚深。 所以啊,别看大家都瞧不起胁坂安宅,认为他是个里切者,其实,人家胁坂就是粗暴直接了点,这大哥别说二哥,谁还没向人捅过刀子啊——就算现在没有,以后肯定也会啊,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如今执政的大老松平庆永,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局面: 不但小朝廷和幕府闹得不可开交,可幕府自己,内部也是一团稀烂——看着一团和气,可实际上各有各的打算。 但自己摘的瓜,无论如何也要自己吃完啊。 摆在眼前的难题是,大家要看自家的笑话,都对敕旨里要求庆喜治政喜闻乐见,希望自己和庆喜因争权生隙,如今这可怎么办? 好办啊,没有金刚钻也不敢揽个瓷器活,庆永表示我有办法: 原来,庆永的办法是矛盾上交,这事情还得公方样家茂最后拍板。 但他也不是个没担当的,他表示,“如果不好安排,我‘大老’的役职可以让出来,给庆喜当好了。” 在座的纷纷腹诽: “御三卿当‘大老’,幕府如今幺蛾子真多!” 但庆喜如此表态,大家还真不好挑理,毕竟人家都主动让了,这态度绝对说得过去。 如此以来,今天评定会要解决的麻烦,敕旨里的第一条“将军上洛”没问题,第三条里的“庆喜治政”,大老庆永也算给出了解决办法,那可就只剩下第二条了,“宜依丰臣太合之故典,选五大藩,为五大佬,以咨询国政。” 可这条啊,在座的真是怎么听怎么腻歪。 为啥呢? 这丰臣五大佬之首,不是旁人正是德川幕府的初代将军家康,这丰臣立五大佬试图稳定天下,可最后却是家康夺了丰臣家的权柄。 因此,敕旨里提这个,无疑是当着和尚说秃子,现场打脸啊。 关键是打脸不说,如果是好建议也就忍了,虽让如今形势不利于幕府呢,可这建议里的居心叵测扑面而来: 立了五大佬,如果不想步丰臣家灭亡的后尘,这怎么管啊?石田三成当年大声疾呼家康不坏好心,可不还是毛用不当。 如果不立,嘿嘿,这五家诸侯要到手的好处没捞到,那还不跟幕府离心离德啊。 “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这说得太对了,齐昭一系尊王尊出事情来了吧,小朝廷如今拿着敕旨和大义搞三搞四,这可太难受了。 在座的老中,是谱代大名出身不假,但能出任老中,这领地表高都不超过十万石,别说朝廷将五大佬有意他人了,就算让幕府自己选,这点领地也选不成大佬啊。 至于大目付,更是旗本出身,连参选的资格都没有。 因此在座的同仇敌忾,对此纷纷表示反对,但庆永问了一句,大家立马安静了。 庆永问了啥?他就问了一句: “这萨摩岛津、长州毛利,如今热衷朝廷,至此赫然位列五大佬备选。 但细究其中缘由,是德川家失德呢,还是两家背义啊?” 这句话可真不好回答。 因为事情很清楚: 这两家在今年与朝廷勾搭,如今近乎叛臣贼子,但在此之前,人家对幕府确实尽心尽力,实际上应该算幕府失德。 可问题是,这失德的局面,幕府没办法扭转啊! 大家都是大有身份的人,真不好胡乱抵赖,因此索性闭嘴好了。 没人跳出来耍泼,庆永对此很是开心,这都是讲道理的嘛。 接下来,他微微一笑: “此事易而。我有一计,名与利不可兼得,就看五家诸侯如何选择了。” 当时在场的众人就惊了: “两百多年,多少重臣名士都没法解决这个问题,你能解决,这你读的书多,不是骗我们的吧?” 第十三章 初试啼声 http://.biquxs.info/ 文久二年(1862年)六月六日,松平庆永召集了他上任“大老”后的第一次老中评定会。 本来呢,这议题是如何应对小朝廷的旨意,人家岛津齐彬陪着敕使大原重德,马上就要到江户了。 但说着说着,这楼就歪了。 其实不歪也不行,虽然大家都瞧不起公卿,认为他们只会纸上谈兵,但人家不做实事就没有包袱,所以这调子起的高啊,因此一下子就捅到了幕府的要害之处。 尤其是敕旨里的第二条,“宜依丰臣太合之故典,选五大藩,为五大佬,以咨询国政”,这招厉害啊,明明是挑拨离间之计,但无风不起浪,这挑拨是大有基础的,因此一个应对不好,这以幕府为首的幕藩体制,可就四分五裂了。 为啥这么说呢? 敕旨里虽然没有点名谁是五大藩,但幕府的大目付说了: “据可靠消息,朝廷属意伊达、岛津、山内、前田、毛利五家。” 这五家大名可了不得,领地加起来足有三百万石,但包括被视为德川一门众的加贺前田家,其实根子都是外样。 “这外样大名嘛,自然在危急关头靠不住”——这个说法来自幕府的亲藩、谱代大名和直臣旗本。 当然靠不住了,能靠住才是见鬼了,你们这么玩命的压榨人家,怎么滴,还不行人家反抗啊! 德川幕府的幕藩体系,是皇室委大政于幕府,然后幕府统合诸藩共治扶桑。 但饼子就这怎么大,分起来自然内外有别、亲疏有度,这幕府、亲藩、谱代大名和直臣旗本先把好处拿走了,这外样大名嘛,吃苦在先,至于享受,谁允许你享受了? 德川家开幕的时候,只所以没有扫灭全部外样,不是不想,而是实力不允许: 据后世统计,扶桑七成都是山地,这交通简直了,因此打服就可以了,真想赶尽杀绝,嘿嘿,那几辈子都得钻深山老林剿匪,这谁受得了啊。 再说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德川家当时是强,可要说一个挑所有,那也是想多了。 德川幕府成立后,那是挖空心思折腾外样,但后来嘛,一个是对方反抗激烈,二一个,小冰河时期加上扶桑地震不断,幕府被折腾的也不轻,而且分封出去的亲藩、谱代大名也渐渐不给力了,于是这心思就慢慢淡了,好好过日子不香嘛。 但就算这样,外样大名的日子也没好过多少,幕府作为为执政大政的武家首领,那手段自然也是不缺的,这逢年过节的献金是小意思,各藩的四大负担是参觐交代、助军役、手伝普请和株仲间专营: 参觐交代是各藩两年一次到江户朝拜——有少量特例不都是如此; 助军役是幕府可以免费让诸侯出兵助阵; 手伝普请就是摊派了,幕府让各家自带干粮干工程,这工料都是各藩出大头,幕府只象征性地出一点,有时甚至一毛不拔; 至于株仲间专营,则是幕府禁止各藩直接贸易,想贸易的话,只能通过江户、大坂、长崎、京都等幕府大城市里的贸易商“株仲间”,属于拦路劫道、过路拔毛的行为。 除了这些,幕府还垄断了金银铜等矿产,只要发现规模大一点,江户就下令收归幕有,吃相极其难看。 当然了,幕府除了享有各种好处,那也是有一定责任的,比如帮助各家稳定其内部的局势、防止被强邻欺压,或者,在其财政困难时,提供补贴“手当金”乃至物资、借款之类的。 可问题是,因为指望幕府主持 公道,这小藩对幕府的向心力还好;可如伊达、岛津、山内、前田、毛利这样的国主大名,只有他们欺负邻居的份,而补贴、借款因数量巨大也很难申请到,这出力有我、好处靠边站,那忠心就自然甚是可疑了。 以前幕府权威稳固还好一些,毕竟拳头大就是道理,加上德川家的联姻、乌帽子亲等笼络手段,这些外样诸侯还算服帖。 可如今嘛,江户都找京都公武合体了,这幕府的风雨飘摇谁都看得见,因此敕旨要求设立五大佬,这么一挑拨,诸位幕府执政可就糟心了; 不理吧,这不是把实力派往朝廷那别推么; 可真答应下来,这让小朝廷赚了顺水人情不说,更要命的是,这大权到手,五家诸侯吃到了第一口血,那以后还能再和幕府一条心吗?我看悬啊。 因此,如今这评定会上,有一大老、六老中、三位大目付,大多数人对此事都特别头疼。 但凡事都有例外,大老松平庆永就觉得很简单: “此事易而。我有一计,名与利不可兼得,就看五家诸侯如何选择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不能啊,你有办法,骗人的吧。 但人家能当上幕臣之首的大老,肯定不能信口胡说啊,因此大家都将信将疑地等着下文。 可庆永看吊起了众人的胃口,他反而不着急了,转口开始说起不相干的话来: “其实呢,这有人见缝插针,源自‘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所以呐,只要消除了问题根本,这难题就不攻自破了。” 你在说啥,莫不是在逗我。 大家心说,这问题的来源,一在小朝廷挑拨,二在外样诸侯不安分,而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对外通商后民不聊生,幕府这个带头大哥没有了往日的威信,要能解决这个根本问题,当然好了,有这本事啊,别说敕旨可以当他放气,连这公武合体都可以免了。 可你能解决吗? 庆永微微一笑,尽显胸有成竹,但他口风一转,轻轻巧巧地又把话题拉回来了: “固本培元,非一日之功,可稍后再议。 今日所言,这朝廷预设五大佬,不过拉拢人心而已;而诸位担心之事,不过是五大佬弄权。 可要是我等提前出手缓解,设个三大佬、七大佬啥的,又能保证权柄不失,这敕旨不就一拳打空了嘛。” 说得轻巧,设了大佬又没实权,你当人家傻啊? 如今这小朝廷能搅风搞雨,还不是你们齐昭一系尊王搞出来的手尾,这有了大义和名望,心怀利刃杀心自起,庆永你妄自号称贤侯,可这水平可真不咋样啊。 就在众人腹诽的时候,本来作泥胎木像状的老中久世跳出来捧哏: “妙啊,此计甚妙,有胜手方、公事方、外国御用取扱,再新立个名目又有何妨?到时群贤毕至,必然又是一番景象。”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久世这一番话,大家都知道啥意思: 这计策太损了,按久世的意思,就是多设几个“大佬”啥的,然后把难题推过去,弄不好还有限期解决的套路,这朝廷的挑拨离间就变成了幕府的祸水东引。 到时,能解决问题呢,是幕府开明;不能解决嘛,那肯定得是朝廷的锅啊——谁让是你下旨的,如今出事了吧。 想到此节,众人无不抚掌称妙,虽然,这只是自家定计,最后未必能如人所愿,但执政本就就如此,见招拆招,总比生硬的拒绝好多了——就是“大佬”这个名 头不好听,如果换成“老中格”,那就容易接受多了。 而且,经过此事,在座的很多都放下心来: 这老中久世虽然看起来已经投靠了庆永,但这和庆永不和朝廷一条心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庆永这么卖力地对付敕旨,表明其真没有另立炉灶的意思。 在座的,除了庆永外,不是亲藩和谱代大名就是幕府旗本,要说不担心齐昭一系借公武合体搞事,那是骗人。 大家都坐到了幕府执政的位置,就算和小朝廷走的再近,日后还能比现在强? 不可能嘛,所以不管公武合体玩出啥花样来,那也得以江户方面为主不是。 于是庆永今天的表现和立场,让大家非常满意——派系再多,那也不能把吃饭的锅砸了,是不是这个理。 看原本互相戒备的气氛缓和了,庆永又补充了一些想法: 原来,他说“名与利不可兼得”,是有准备的。 这鱼目混珠,多搞几个“大佬”就是说说,庆永其实呢,就是想多拉一些诸侯,多设一些“御用挂”,给些个“老中格”、“若年寄格”啥的帽子,反正也不费钱。 到时,这兴建海防啊,平稳物价啊,甚至殖产兴业的某部分都可以丢出去,反正最后还要幕府中枢拍板支持,也不怕翻了天去——庆永表示,这些“御用挂”,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要想硬推啥,那就是想多了,最多在自家领地搞搞,强迫别家,那是不成滴。 如果能成呢,这解决了问题,幕府也是最大的收益方;如果不成嘛,那责任就不是幕府一家的了,朝野物议也不会如今日这么不利——当然,能成最好。 而且这大佬呢,也不是一步到位,怎么也要等有所成就再说吧。 到时,这么一大堆“老中格”、“若年寄格”,要选拔大佬的话,内部肯定要纷争啊,因此就算有诸侯最终当成了大佬,那肯定也竖立了不少敌人,幕府正好在其中上下其手。 这退一步海阔天空,成功把大佬一事拖延到几年后,不是挺好的嘛。 而且,这想大佬,不出钱不出力可说不过去,以前是幕府征集(搜刮),如今是自己愿意,这总怨不得幕府了吧。 事缓则圆,在座的都懂,而且有实力者有特权,这硬压是压不住了,那退一步理所当然,因此大家都觉得庆永这番话挺合情合理。 而且大家细想一下,觉得敕旨也只能这么应对,硬顶那可粗暴了,一点美感都没有。 而且,细琢磨,按庆永的规划,这“大佬”最后役职也不一定落入外样大名之手,亲藩、谱代也有机会嘛。 至于担心有人在期间做大,相信,只要提前划好圈子,再多掺沙子,这做大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说到底,是幕府自己不行了,如今避虚就实来这么一下,未必不是好事。 但是,即使大多数人心里同意了,这次庆永想这么轻易过关也不成啊,万一又搞成了大老井伊的模式,啥事他一言可决,那不就彻底糟心了。 因此有人准备跳出来挑刺,这想的挺美,万一失控,这权收不回怎么办? 不过呢,还没等别人出手,老中久世又先蹦出来: “左近卫权中将大人啊,这五大佬一事如果这么办,外样大名可就广泛参预幕政了,那我之前说的,您看是不是今天也议一议啊。” 一听这个,大家都精神了,这挑刺啥的,不急,日子还长着呢,倒是久世说的这事,它等不起啊。 第十四章 狼行千里吃肉 http://.biquxs.info/ 原老中首座久世广周,在阿部正弘隐居之后,被视为中枢调和派的首领,但说是调和派,那也不是没有立场的,只不过手段温和些罢了。 如果真是一点立场都没有,那他也会在安政大狱和大老井伊冲突并离职。 说到底,幕府中枢这些人,那都是吃肉的,只不过是,有的斯文、有的凶猛罢了。 就连久世、安藤一系执政的时候,老中安藤信正也是猛人一个,只不过在大方向还是以久世的调和为主而已。 不过扶桑如今这个鸟样,咋调和啊,肉变少了争斗更激烈了: 久世一系,自身的本钱不够雄厚,而且既拿不出可交换的利益,又解决不了洋货大量涌入后物价飞涨、民生艰难的困境,所以倒台一点都不奇怪。 原本,久世、安藤一系倒台是相当彻底的,两人都被“永蛰居”,后来也再没能翻身。 但如今直秀乱入,因此这结局大有不同,安藤是被罢免了,但久世居然安然脱身——老中首座是丢了,但被降为胜手方老中的他,不但逃脱了被清算,还留下了参预幕政的本钱。 可作为脱身的代价,他不但把阿部正弘拖下了水——石川文兵卫出面奔走,那是代表前老中首座阿部出面,不然各家也不买帐啊,而且呢,他也不得不在关键时刻给某些人当枪,毕竟,这已经不是自己当老大的时候了嘛。 在月初江户大评定会的前一天,当时久世也召集了老中评定会,会上,他除了提出自己要辞任外,还提议殖产兴业、革新经纶,之后他卸任了老中首座,但革新经纶这件事可没完,因此久世今天旧事重提。 一听久世提这个,参会的众人都精神了。 为啥呢? 当然是利益相关了。 原来,久世当初的提议,除了推广农学、鼓励民间发展兰学产业外,还提出了两条重要建议,一个是开设西洋银行,另一个则是开放虾夷地。 扶桑也有钱庄,这就是“两替商”,不但负责金银铜等货币兑换,也兼营存钱和放贷——其实除了两替商,还有“藏屋敷”、“挂屋”及“札差”,甚至普通商人的店铺,这些也经营放贷,但其中两替商规模最大。 有了两替商,为啥还要设立西洋银行呢? 久世当时是这么解释的: “如今朝野用度日窘,入不敷出,此大害也。” 什么意思呢? 久世是说,幕府和民间都有经济困难,这支出大于收入,谁受的了啊,因此他建议设立西洋银行。 至于为啥要设立西洋银行,则是由于两个缘故; 首先,两替商他不给力了啊。 世道不好,这原本的两替商,如最著名的“十人组两替商”,这经营也不好,以前幕府存钱在这些家,可如今取钱的时候,往往也推三阻四,倒不是说没有,但常常延期。 于是久世建议,这钱嘛,还是自己保管放心一些。 二一个,以前幕府不懂啥叫金融,虽然有金座、银座、铜座这样的铸币机构,可也是委托给世袭的商人,但如今久世在有心人的提点下,发现其弊病很多,因此也动了革新的心思。 至于不建立两替商而设立银行,则是因为“武士不得经商“,这换成银行嘛,一般人搞不懂内情,这不就规避物议了么——掩耳盗铃只所以有名,不就是因为这种事被干的太多了。 而且呢,这银行乃新事物,也好规避各家胡乱插手——“十人组两替商”这样的豪商,往往与幕臣牵扯不清,这设立了新名目,商人想插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至 于建立银行后做什么,久世也安排得挺好: 第一嘛,就是放贷给生丝商人等。 原来,洋人收购扶桑物产,这小额还好,大额则往往有三个月的账期,扶桑商人无不为之苦恼。 说起来,这是两边商人勾心斗角的结果。 扶桑商人往往抱团抬价,而洋商也不肯吃亏,这三个月的账期一出,为了尽早拿到款项,这扶桑商人的联盟就维系不住了——价低者自然能早拿到钱,而且,三个月的钱息积少成多,也算洋商的一笔进项。 所以呢,久世建议银行放贷给生丝商人等,这实在是个好主意,既安全这周转也快——其实,维新之后扶桑官府就是这样干的,既稳定了出口价格,又挣到了钱息。 二一个,如果确实有好生意,这银行也可以放贷。 至于啥是好生意,这幕府执掌大政,如果连哪里有油水都不知道,这不是扯吗。 久世提的建立银行这个主意,说实话,颇和诸位老中的心思: 于公,按久世说的,对幕府对商人都是好事; 于私嘛,这建了银行,说不得要刮一层油给他们——至于怎么刮,那就要看各自的手段了。 但相比银行这种洋玩意,久世的另一条建议则更合众人心意,太粗暴了,我喜欢! 久世又提议了啥呢? 那就是“咸与垦殖虾夷地”。 其实在久世说这个之前,虾夷地的这个大根(萝卜)就已经晃悠一阵子了——今年二月,大御所家定临退隐前干了一件大事,白主松平家立国。 这北地一立国,别的不好说,但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虾夷地垦殖初见成效——要是没点根基,立国?立个鬼啊。 说实话,扶桑惦记开发虾夷地,那是屡战屡胜、贼心不死啊。 以前的大奸贼,前老中田沼意次就曾说过,“虾夷地至少有六百万石!” 但幕府前前后后折腾了几次,都没把这事干成。 可嘉永三年(1850年)崛直秀建白主奉行所、嘉永七年(1853年)幕府重开箱馆奉行,这事看起来终于有了转机。 在座的老中、大目付们,有白主松平家立国这件事的刺激,都偷偷调阅过这北地的文档。 啥事都怕认真,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来北地如今颇为繁华,而且更要命的是,居然有几家先占到了便宜,只不过人家闷声发财,一直不说而已: 安政二年(1855年)夏四月,江户令松前崇广、伊达庆邦、佐竹义睦、津轻顺承,发兵戍虾夷及箱馆。 到了安政六年(1859年)九月,幕府又令伊达庆邦、保科容保、南部利刚、佐竹义就、津轻承烈、酒井忠发六家助垦虾夷地。 本来嘛,这助军役、手伝普请都不是啥好事来的,常常是出力不讨好,至于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得靠良心说话,可良心这玩意,在执政大佬看来它靠不住啊。 可幕府勘定所的账目显示,不但原本的箱馆奉行所早就扭亏为盈了,这助垦虾夷地的六家也没吃亏——北地每年都得报账啊,这六家原本从箱馆奉行所借了不少钱粮,如今不但没增加,反而开始还账了。 按理说,既然是助垦虾夷地,管幕府的箱馆奉行所借贷,这不应该,但如今这个形势,自家领地都顾不过来,这借贷嘛,只要箱馆愿意,江户也不好多说。 可借的钱粮都开始还了,这是什么鬼? 用膝盖想都知道,这就是盈利了啊。 其实,如果没有直秀的乱入,这六家诸侯垦殖 的效果都不好,后来在1866年前后,陆续退出了虾夷地。但如今嘛,有直秀一系统筹安排和不遗余力的扶持,尽管垦殖只有两年,但基本各家都开始回本了。 这人情在处,既然有利可图了,各家也不好拖欠一直帮忙的箱馆,只能开始还账——另外不还也不行,箱馆盯得紧,各家在虾夷地的底细人家都清楚得很,库里有钱还不还,那人家也不能干啊。 查完帐后,这些老中、大目付令人找助垦的六家详细逼问,结果确认这虾夷地确实有利可图。 这一下可就糟心了! 捡不着钱就算丢,这不算我一份怎么行。 因此,六月初的时候,久世提议“咸与垦殖虾夷地”,这些人是那个开心,你久世早点这么识趣,大家也不是非要把你弄下去不可。 其实呢,久世也冤,他也早就盯上了虾夷地,但问题是各方不配合啊: 大御所家定在位的时候,滴水不进;好不容易家茂成了公方样,可人家亲政以后,处处找他的麻烦,提啥阻止啥,说起来都是眼泪; 而且最重要的是,箱馆奉行上下极其不配合,问起来就说时机不到,江户还有一批人替其叫苦告冤——以留守居堀利坚、大目付伊泽政义为首,这些人表示虾夷地是幕府复兴之根基,六家诸侯助垦就已经过份了,再分给外人的话,人答应了,可太刀它也不能答应啊。 这久世一直拿不出可交换的利益,因此这事就这么卡住了。 直到阿部正弘派石川文兵卫出面斡旋,各方对此事才松口,但时机已经晚了——其实也不算晚,安藤没保住,可最起码久世不是从众人喊打中脱身了嘛。 如今久世旧事重提,在座的都很是开心,你看看人家,说话算数啊,如今就看大老庆永的态度了。 可久世如今投靠了庆永,敢提就是打过招呼了,这庆永当然不会阻挡,于是一大老、六老中、三位大目付都同意: “如今扶桑物用不足,垦殖虾夷地刻不容缓,这事不能再耽误了,赶紧上呈公方样,等将军同意后,大家再一起制订助垦的各家名单。” 至于名单里有谁,这垦殖虾夷地好辛苦的,在座的谱代大名、大身旗本自然要勇于任事了。 就这样,这次幕府执政评定会算是太太平平结束了,庆永以新设银行和开垦虾夷地的机会,换取了众人对其的支持。 这算是给大老庆永执掌幕政大权开了一个好头。 而应对敕旨的建议报给将军家茂后,第二天就获得了允许——不快不行啊,六月七日当天,敕使大原重德就在岛津齐彬的陪伴下到了江户,所以其它可以缓缓,这如何应对得先批准。 于是,六月八日这天,大原重德还坐在萨摩藩邸里里运气,可幕府的两位老中,胁坂安宅、板仓胜静就找上门来: 对岛津家主齐彬表示,”恭喜恭喜,幕府要大用您啊,日后可别忘了我们哥俩”; 而面对大原的询问,这两位表示,“您远道而来,这跋山涉水的,先歇几天,不急不急。” 这大原还能不明白么,幕府先把岛津家安抚住,自己在江户可不就势单力孤了么,看来这趟出使要出问题啊。 但他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如今攘夷势大,齐昭一系也做好了准备,这事情怎么就突然起了变化呢。 可他也不怕,别说公武合体其中的利益诱人,就凭身上左卫门督这个朝廷官职,齐昭一系也得出死力。 果然,听说敕使到了,陆陆续续,不断有人跑到岛津家上屋敷打探消息,而其中最为热心的,就是齐昭的儿子一桥家主庆喜。 第十五章 机缘 http://.biquxs.info/ 提起一桥家主庆喜,最著名的有两件事, 庆喜喜欢萨摩黑豚肉,因此被好事者称之为“猪一样”; 另外嘛,此人性格矛盾,经常做出决定又马上推翻,因此又被称为“二心大人”。 但不管庆喜在生活中如何,文久二年(1862年)六月,这位前水户藩主齐昭的儿子、如今的一桥家主,又一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至于为什么说“又”,则是因为庆喜从小身上就是非多: 弘化4年(1847年),十一岁的庆喜从水户德川过继到一桥家,当时就有传说,因西丸样家祥昏聩,公方样家庆要安排其接任将军大位——当然了,后来的事实证明这是谣言。 可安政五年(1858年)的时候,时年二十二的庆喜出任将军世子可就不是谣言了——当时齐昭一系推举庆喜为西丸样、庆永为大老。 但庆喜命不好,齐昭一系败于当时的大老井伊一系手中,这西丸样又没当成。 不但如此,安政6年(1859年)8月,安政大狱盖棺定论的时候,庆喜还被追加了“谨慎、蛰居”的惩罚。 所幸庆喜只受了一年罪,到了万延元年(1860年)三月,大老井伊在樱田门外横死,之后于当年的九月,庆喜的处分被幕府解除。 可这人啊他不能总倒霉,今年六月七日,敕使左卫门督大原重德到达江户,庆喜终于等来了翻身的良机——朝廷敕旨建议“以一桥庆喜为夹辅”。 可这事蛮奇怪的,敕使大原还未颁旨,幕府就知道了,公方样家茂、大老松平庆永都亲自召庆喜商谈,言下之意都是提醒庆喜: “这内外有别,幕府对庆喜自有安排、自有重用,你可千万别被小朝廷的伎俩迷惑。” 按理说,这事庆喜应该早知道: 这攘夷的公武合体,是尊王的齐昭一系和京都小朝廷携手推进的,双方在江户、京都遥相呼应,消息理应互通有无。 可坑爹的是,如今攘夷之风渐炽、浪士云集畿内,这京都的公卿们自己已经先战作一团了,混乱之下,这敕旨到底说了啥,庆喜、庆永这两位齐昭一系的大将,还真没有公卿提前派人告知。 庆永知道的早,他还好一点,而庆喜后知后觉,这心里难免有些仓惶: “这敕旨内容怎么提前泄露了? 为啥公方样和庆永能提前知道? 提议我作‘将军后见’或‘大老,这两人是真心的吗,不是钓鱼吧?” 因此归府之后,庆喜思前想后,觉得还是不能擅动,最起码,要把各方消息都确认清楚。 因此,等确认敕使大原确实住进了岛津家上屋敷后,和历六月八日,庆喜的心腹就摸上门来。 虽然幕府要对齐彬委以重任,但岛津家的态度却没啥大变化,庆喜的人顺利见到了敕使,双方立马开始勾兑。 说起来,京都小朝廷也算煞费苦心,这敕使大原重德身上挂的官职“左卫门督”,就是水户老藩主齐昭原本的官职,不言自明,这是提醒齐昭一系勿忘初心,继续尊王攘夷。 这文久二年(1862年)六月七日敕使入江户,一路陪同的又是萨摩岛津家这样的强力外样大名,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给幕府的政局带来了很大动荡。 但任它风吹雨 打,这些表面上都不关直秀的事——他如今是白主松平家的笔头家老,不再是箱馆奉行这样的幕府重臣,这样的大事,就算他想掺合,那也没有他直接下嘴的地方。 反正要做、该做的,之前直秀都做了,如今嘛,他也只好袖手旁观了。 但正事干不了,这人情往来还是要做的。 六月十八日,闲人直秀一大早就爬起来,可怜北地给公方样、老中都送了西洋马车,可轮到直秀自己,他还得腿着。 本来也不至于这么惨,幕府规定,“两百石家禄以上,武士即可乘马”,但直秀不敢啊: 北地的马都是抢夺自鲁西亚人,和矮小的扶桑马比起来,那都是神骏,所以直秀敢骑马,回头就有贵人上门索取。 这不给吧,得罪人;给吧,这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大牲口留着开荒不好么。 所以呢,直秀索性就腿着,多少还能混个朴素的名声。 另外,平时直秀也少有在外走动,所以腿着就腿着好了。 可今天直秀必须出门,这是幕府第一批海外留学生出发的日子,意义重大,所以直秀怎么也要蹭个出席——不说日后青史留名,就冲这批人后来大多是幕府的水军头取(舰长),直秀也得来接个善缘不是。 可等到了品川凑,直秀就笑了。 为啥呢? 因为码头上一片混乱,好一幅生离死别的景象。 其实呢,这批留学生的出海,早就定下来了,但阴差阳错,结果拖到今日才成行。但推迟了这么久,家属还是担心,有几位夫人、女儿哪是一个凄凄惨惨啊,活像以后看不到了似的。 文久元年(1861年)十一月,在前一年咸临丸访米的基础上,幕府向米人订购三艘蒸汽军舰。可南北之战不是打响了嘛,所以米人婉拒此事。 迫于无奈,于今年三月,幕府只好改向兰人订购一艘蒸汽军舰,议定十五人到兰国监督造船及留学。 这些人,都是幕府的精华,不但前期参与了对马、长崎水军讲习所,之后也继续在筑地水军操练所深造,堪称是幕府水军西洋化的种子。 可看这一片哭号的景象,知道的是送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流放呢,等日后这些人留学回来,回忆此时不知是何感想。 这来都来了,直秀只好上前帮着劝说——这里面有几个人,是直秀认识的,其中有大目付伊泽政义的三儿子谨吾、好友堀利熙曾经的小跟班榎本釜次郎。 直秀和伊泽政义是怎么认识的呢? 原来,白主松平家立国,箱馆和白主正式分割,为了防止直秀回北地捣乱,他被幕府强留在江户。 但留住直秀,是怕他以多年箱馆奉行的身份回去搞事,不是扣押,因此名目是“协助调查”——至于调查啥,当然是介绍开拓虾夷地的经验了。 可直秀好歹也是个万石的笔头家老,身上还背着一个从五位下安房守的官职,这阿猫阿狗的不好打扰,而重臣都忙着内斗,依次他就闲下来了。 可大御所家定不也退隐了嘛,这位是彻底放飞自我了,因此没事就让人把直秀薅进江户城——箱馆这两年没少往江户送新鲜玩意,可至于怎么使用,这说明书哪有人讲的清楚啊。以前家定不敢过于放肆,现在嘛,当然要玩个尽兴了。 这当将军的时候,家定就算怠 政也把自己搞得体亏身虚,可如今当了大御所,这啥也不管,居然身体就一天天好起来了,连脾气也不那么暴躁了。 可直秀又不是小孩,陪玩难免觉得枯燥,于是他就搞了一堆西洋小人书、连环画之类的,希望能多少摆脱一些。 这些呢,是北地推广西洋学术的入门教材,用的是寓教于乐的法子。 可没想到,直秀这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家定倒是喜欢看,但问题贼多,搞来搞去,直秀居然成了家定洋学的启蒙老师。 这金子到哪里都是发光的,因为直秀讲的深入浅出,溯本归源又能别开新意,平时还留个手工作业啥的,所以,到后来不光家定、笃姬夫妻爱听,这有时来问安的公方样家茂、和宫夫妻也开始跟着凑热闹。 因为老公没死,笃姬有了依仗就没把持大奥,可大奥有啥好,和宫没几个月烦了,反而不如西之丸这里,有吃有拿有乐子。 可将军家茂平时要处理政事,这和宫老往西之丸跑像话么,因此颇有非议。 但和宫是个骄纵的,天不怕地不怕,家茂又对他爱愈珍宝,咋管?最后就惊动了群臣,老中不好参和将军家事,这重任嘛,就落到大目付头上。 可伊泽政义等人过来看了几次,结果也没跳出啥毛病来——有御帘隔绝内外,还有女官、近侍在场,这说起来不好听,可确实没有违制。 而且没跳出毛病来也就算了,如今西洋人是扶桑的头号问题,伊泽政义等人居然在直秀这里听出了微言大义——直秀乱入以前是混论坛的,又挟一百五十年的超前信息,就算不能说彻底比洋人更懂洋人,但有些方面却犹有过之。 伊泽极其佩服直秀的学识,事后经过堀利熙老爹堀利坚的引荐,他和直秀居然成了忘年交。 本来伊泽政义以前抓捕过高岛四郎太夫,直秀还心存芥蒂。可伊泽也知道这件事是兰学者心头上的一根刺,因此他跟直秀私下见面时就澄清了此事: 当年长崎有人密贸易,高岛是町年寄,涉事颇深,这才是伊泽查抄高岛家的根本原因。 行吧,之前有坦庵先生怜才嫁女,直秀就被闪了腰,如今这高岛秋帆密贸易,直秀也能接受——至于伊泽当年在大坂扫灭大盐平八郎,直秀就不问了,再问出啥来,这不更闹心了。 再说伊泽如今是大目付,这折节相交,其人还是直秀连环套里的重要一部分,那还说啥,洁癖是搞不来治政的。 见伊泽今天也抽空来送三儿子上船,这见面就得打招呼啊——其实,直秀早就因儿子留学拜访过伊泽了,当时还送了大大地一个红包。 于是,好话不嫌多嘛,这车轱辘话又说了一遍,总算把伊泽安抚好了: 因为箱馆也是开埠三港之一,所以直秀和西洋人有关系这说得通。 小约翰的汇通银行和洋行,已经将生意拓展回英吉利,这当地的联系方式,直秀给了伊泽谨吾、榎本釜次郎。 这外面有人,自然伊泽一家就放心多了。 而且谨吾和釜次郎在外作伴,能互相照应,这也是好事。 再长的告别也有完结的时候,最后大家收拾好心情,目送十五位留学生登船出海。 直秀本想回家,可伊泽却一把拉住了他: “有事相求,还是烦劳直秀殿跟我走一趟好了。” 第十六章 洗洗就白了 http://.biquxs.info/ 大目付伊泽政义找直秀啥事呢,当然是垦殖虾夷地了。 原来前一阵子的奏章报上去,公方样家茂立马就准了——虽说虾夷地被视为幕府中兴之希望,本来不应该分给各家垦殖,但问题是这希望看起来有点远,倒不如立马变现好一些。 有这条大根(萝卜)吊着,相信要吃好处的各家都会老实很多;而且如今民不聊生,这吃不上饭的民众很多,四处闹事,这把他们送到虾夷地去不好吗? 本来幕府传承已久,啥事都难免拖沓,但因为这是大老庆永新役职上任的三把火之一,有他盯着,因此事情居然进展的很快。 可问题是,快是快了,这行事就未免武断了些,一大老、六老中和三个大目付一家不落,都被庆永划到了第一批去北地的名单里。 其实呢,这些人虽然有些动心,但真要去虾夷地垦殖,这心里还是有些打鼓的。 以庆永的福井藩、板仓胜静的松山藩为例,虽说如今民生凋敝,可这两家却是以富庶闻名: 福井藩这几年受横井时存的影响,以商事立国,大肆殖产兴业,尤其是蚕业尤其发达,在欧罗巴大陆蚕业为疫情所苦的当今,着实挣了不少钱; 而备中松山藩呢,和福井藩差不多,备受板仓信赖的“备中圣人”山田安五郎(1805年—1877年),也采用了殖产兴业的法子,大肆开发特产,因而藩财政的情况极好。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山田对“藩札”的使用非常高明,算是幕末少有的管理纸币和公债的行家。 另外几家虽然不如这福井、松山富裕,但也不算太差——如果自家领地一塌糊涂的话,幕府提拔这些人干嘛,难道嫌祸害的还不够么。 因此,虽然大家都知道垦殖虾夷地有利可图,但这一来真格的,难免有些患得患失: 这谁都知道,垦殖的周期较长,而且一开始就要投入一大笔,其中的风险也不能说没有,到底要不要干呢? 而三个大目付就更纠结了,他们的领地只有几千石,和出身谱代大名的老中相比,本钱更少,因此万一亏了,恐怕好些年都翻不过身来。 但大家知道,公方样家茂、大老庆永都是好意,没见人家崛直秀,十二年就给儿子挣了一个藩国出来,因此,能被首先列入名单是抬举,不能给脸不要。 这件事,在七月的江户城大评定就要公之于众了,因此就算今天没碰上直秀,伊泽也得想办法见面,这不搞个明白,伊泽也不能放心啊。 直秀跟着伊泽一家回到府邸,结果仔细一谈,直秀就傻眼了: 原来,按伊泽的想法,出几个家臣、再准备一笔钱物,然后招募些流民,剩下的,这剩下的不是要靠这些垦殖人自己努力嘛, “真是见了鬼了!” 伊泽做过长崎奉行、浦贺奉行和江户南町奉行,这也算历任亲民官,结果计划粗疏成这个样子。 但直秀转念一想,他就乐了,原来伊泽也不傻,这是赖上箱馆奉行堀利熙和自己了: 人钱物都交给你们这些北地的地头蛇,你们看着办! 这有成效,自然大家一团和气;如果赔了,那你们可别怪我不客气找麻烦。 好么,这些老狐狸打得一手好算盘,解决问题多麻烦啊,这解决人不就简单多了。 这世上真有天上掉豆包的好事啊! 本来直秀推动箱馆垦殖,是出于两个原因: 一是通过利益交换让白主立国,这样才好名正言顺地参与政事; 二一个嘛,也是为了壮大实力。 北地这些年疯狂吸引移民,到现在有点吸不动了,毕竟箱馆就是个奉行所,和各家打交道也就那样,靠着拉关系、送好处加偷偷摸摸,这移民人数上了一定规模就难以扩大了。 而幕府出面垦殖虾夷地的话,就算没钱还有法令,这和箱馆自己傻傻地努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但直秀做梦也想到,大目付伊泽居然想来个全包大委托,这不是天上掉豆包是什么。 当然了,箱馆奉行如今是苦尽甘来的堀利熙,伊泽等人看上了直秀的,不过是其多年在北地经营的根基,而且估计日后免不了顺手借些钱粮之类的。 可这些人惦记直秀的钱、物,直秀也惦记这些人送去的移民啊,因此各怀鬼胎的两人一拍即合,聊的非常爽快。 自这次大目付伊泽的请托后,就好像触发了什么机关一样,各家有意去北地垦殖的,自此都纷纷找上门来。 直到文久二年(1862年)七月下旬,大久保利济以箱馆町奉行的身份到达江户,直秀才消停下来——毕竟县官不如现管,这垦地虾夷地还是要以箱馆奉行所为主嘛。 不过,毕竟垦殖虾夷地和公武合体比起来,只能算是细枝末节,因此这两个月来,江户风云涌动,大家主要关注的还是这件大事: 这六月七日,敕使大原重德就到了江户,没等了几天,这位公卿就入江户城宣旨。但幕府接旨之后,这位敕使却死赖着不走,要求幕府尽早给予答复。 敕旨里大致说了三件事: 一、公方样家茂宜率诸侯入朝,议决内外事宜; 二、宜依丰臣太合之故典,选五大藩,为五大佬,以咨询国政; 三、宜以一桥庆喜为夹辅,松平庆永为执政,故戮力协心,以指挥中外。 可这三件事没一样是好解决的: 首先是“将军入朝”。 这看起来没啥,征夷大将军也是朝廷的官职,臣子觐见皇帝,本份事也,但实际上,自宽永十一年(1634年)三代将军家光觐见明正女皇之后,至今扶桑皇帝和幕府将军就再没见过面。 这王不见王的传统,是因为幕府一直牢牢压制住了京都了小朝廷,见面干嘛,火上浇油奚落别人,这不是没事找事么,因此索性不见。 可如今乾坤异位,这公方样入朝就是幕府低头认输,哪有这么容易接受。 那能不能不去呢? 不能。 因为有两家强力大名在四月入京都,导致如今小朝廷声势大震,如今已经赫然隔绝了西国,而且近畿这块,闹得也十分厉害。 而这两家罪魁祸首呢,就是萨摩岛津家主齐彬和长州毛利家世子定广。 这毛利定广说长州有变回藩,结果中途拐进京都,是难以洗白了;但齐彬不一样,他跟幕府抱起屈来: “我冤枉啊,四月入京都是因为当时浪士生事,为稳定时局不得已而为之,怎么能和毛利家相比并论呢。” 齐彬敢这么说,当然也是有依据的: 今年正月十五,坂下门外老中安藤信行遇刺,这民间攘夷的浪士受此事刺激,愈发活跃起来——樱田门之变,好歹还在江户城的护城河之外,但坂下门呢,在御曲轮内,这戒备森严的城桓内发生刺杀,问题之严重可想而知。 等齐彬参觐交代路过播磨国姬路的时候,居然有两百多浪士阻拦,要求齐彬改道京都尊王。 齐彬当时震惊不已,只好要求大家相信朝廷、相信幕府,说这事我知道了,日后必然给大家一个交代。 可齐彬继续往江户走,到幕府伏见奉行所的时候,他才确信大事不妙,因为当时浪士云集,居然攻打伏见奉行所成功,把幕府的伏见奉行都赶跑了。 齐彬是三月从老家鹿儿岛出发的,可走到四月,到伏见就走不动了——当时号称近畿志士数万,这伏见奉行都被打跑了,齐彬再不信的话,这心得有多大。 因此他拐了个弯,直奔京都,原因嘛,如果这扶桑皇帝被乱党挟持,那还不天下大乱了。 而他到了京都之后,发现萨摩出身的浪士也有不少,正和许多人一起正琢磨闹事,说是要效仿不久前的伏见之变,聚众攻打京都所司代和关白九条尚忠的府邸。 因此齐彬果断出手,于京都南郊伏见 寺田屋,不但搞定了自家的浪士,还抓了不少它藩的人,京都形势为之一肃。 但坑爹的是,京都所司代酒井忠义听说萨摩藩兵上洛,这位误听传闻以为岛津家要造反,居然果断地跑去了二条城。 可跑容易,回来就难了。 京都所司代由此威严扫地,没人怕了,而且朝廷也派人谴责酒井,说其难堪大用就别回京都丢人现眼了。 齐彬无奈,只好继续留在京都镇场子,直到五月,幕府又派播磨姫路藩酒井忠绩上洛,暂代了京都所司代,他这才继续启程前往江户。 至于敕使大原要跟着,这我能不让嘛——万一大原孤身上路死了,那岛津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不是。 好吧,齐彬说得严丝合缝,这听起来还真挑不出啥大毛病。 至于岛津家带了一千人参觐交代,人家是七十万石的大名,按例千人随行也不为过,至于拿了军械,如今这路上不安全,不带军械不是找死啊,因此幕府还真没法深究。 岛津家算过关了,可毛利家呢?这偷偷上洛可必须追究。 六月初,这毛利家主庆亲还在江户,但庆亲面对幕府的诘问也有一大推的话说: “航海远略策是久世、安藤两位老中同意的,我毛利家奉命为之奔走,这功劳没有、苦劳总是有的吧。 而且小犬定广被人挟持入京都,我这担心不已,您再责问,这多少有些说不过去吧。” 得,这一个比一个能说,因此幕府也拿岛津、毛利两家没办法——今年愿意来参觐交代的大名没几家了,这两家好歹还是来到江户了,总不能寒了人心啊。 当然,这岛津、毛利是世代名门,又和德川家多次联姻,地位也不是一般外样大名可比的。 况且,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两家实力非凡,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好擅动。 如今乱象已现,这关节一出手就逼反两家实力大名,不是无故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嘛。 再说了,如今浪士云集近畿,这旗号打的可是尊王攘夷,而这根源来自齐昭一系,人家大将之一庆永都当了幕府大老,这责怪岛津、毛利,不是老虎不打打苍蝇嘛。 这时,敕使大原重德又跳出来添乱: “毛利大膳大夫,您在江户不知道,如今京都乱得很,贵世子他不安全啊。” 因此,六月底,毛利庆亲跟幕府苦苦哀求,非要去京都然后想办法把儿子救出来。 “儿子没了就没了,反正不是亲生的”,这话能想可不能说啊。 加上庆亲平时甚是敦厚,谁说啥他都说好,典型的老好人一个,因此幕府也没为难他,反而托付他到了京都多做斡旋——毕竟公武合体是大势所趋,皇室公主都娶进江户城了,还得继续啊,这有点波折也算好事多磨不是。 估计幕府中枢这些人没听说过,有“蔫人出豹子”一说,毛利庆亲这一前往京都,那是后患无穷。 不过和岛津、毛利家这么一折腾,幕府上下也算明白了,看样子这将军怎么也要走一趟京都了,不然这乱局如何收场啊。 但公方样何等尊贵,出行一事还得缓议,务求完全才好。 这敕旨里有三条建议,这第一条卡住了,第二条五大佬也不好速办,只有第三条,“庆喜为夹辅、庆永为执政”这条落实的快: 庆永早在六月就升任了幕府大老不说,这庆喜,七月初江户城大评定后,六日公方样家茂就拜庆喜为“将军后见”。 消息传出后,江户一片哗然: 首先,既然将军家茂亦然亲政,这设立个“将军后见”来监督,有点过份了吧——此时家茂才十七岁,年纪还不大,所以是有点过份而不是太过份; 但要说监督,家茂他爹大御所家定还在呢,凭啥还要让个外人凭空插手,这欺负人是欺负到家了吧! 如此汹涌的物议,自然让庆喜和敕使大原如坐针毡。 第十七章 能打有钱又忠心 http://.biquxs.info/ 文久二年(1862年)七月六日,公方样家茂拜一桥庆喜为“将军后见”,对此幕臣普遍认为,京都和小朝廷欺人太甚。 但七月十四日,幕府发行了第一期邸报,其中刊登了大御所家定的退隐诏书: “自嘉永六年(1853年)以降,扶桑动荡。……永览前戒,悚然兢惧。但思厥咎,在予一人。 今传位于新,宜躬身克己,宣流风化、感逆阴阳,上全三光之明、下遂群生之和。 若扫除旧弊、广开言论、不拘贵贱登用人材,庶几可挽公私大危之基。 望勿负祖宗之业、各家之望、万民之所期,勉之如一。” 这份诏书是二月写的,当时将军家定隐居退位,于是就给继承人家茂留了这份文书,鼓励他继续努力。 本来这就是一篇礼文,重大场合念一念就过去了,没有这个也显得不庄重不是。 但如今幕府堂而皇之将之刊登出来,这用意可就值得揣摩了: 仔细一品,这不就是份罪己诏嘛,在家定退隐前,他把开国以来的罪过都揽到自己身上了,堪称用心良苦。 而不仅如此,这份邸报上还刊登了如今公方样家茂的大令,这可是新任将军的第一次大动作: “余以幼冲,奉承洪业,不能宣流风化而感逆阴阳,至令百姓、町人饥荒,更相啖食。永怀悼叹,若附渊水。咎在德助不逮。 原自癸丑以来,遭蒙未曾有之国难,先人频年为之所苦,扰虑之情当众庶所知。因此,愚意已决,力行更新,以挽回国危之基。 欲启用贤良,无连枝、谱代、外样之别,与天下同休戚。 故望各自勉励,一扫历来骄惰之陋习,以尽忠报国之诚意,努力奉公为要! 天地可鉴,应予周知。” 将军家茂其实也没说啥,除了寻常的套词以外,就说了一件事,那就是革新,而革新目前只有一件大事,不分门第登用人才! 这家定的罪己诏在先、家茂的革新令在后,但两者都提到了不拘贵贱提拔人材,因此对一桥庆喜的批评就减弱了——毕竟两代将军都不在意,这外人抱屈嘛,多少有些多事的嫌疑。 可庆喜松了口气,敕使大原重德却不干了: 本来京都朝廷有如今的声势,全靠抨击幕政而来。 可如今幕府将过失归咎于大御所家定一人,这其他人等,尤其是将军家茂,这不就洗白轻装上阵了么。 而且,啥叫登用人材“无连枝、谱代、外样之别”,说白了不就是邀买人心么。这人心啊,就这么多,幕府拉过去的多了,那朝廷得到的不就少了嘛。 因此大原心中甚是不平。 但不平之余,他心中还有些畏惧: 这十年来,公卿靠操纵物议才有了如今的些许本钱。 可这邸报一出,大杀器横空出世,日后再想呼风唤雨,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据岛津家主齐彬说,这邸报刊行天下,诸侯各家、幕府的奉行所、代官所都会收到。 这敕使大原能不懂么,邸报说是给要职武士看的,但口口相传之下,恐怕天下万民也能收到风声。 因此,以后要想抹黑幕府,恐怕就不容易了。 于是敕使大原坐立不安,于是拼命催促幕府对敕旨给予答复,自己好尽早返回京都禀告江户的变化。 但大老庆永及各位老中却百般推脱,这敕旨里有三件事,庆永、庆喜执政算是办成了,可将军上洛、五大佬设立还没影呢,您急啥,好吃好喝的再等两天吧。 可这一等,事情就坏了: 如今近畿浪士云集,四月份就把幕府的伏见奉行所烧了,如果不是当时岛津齐彬在伏见寺田屋一番弹压,事情几乎不可收拾。 但后来齐彬不是 陪敕使来江户了嘛,留下的代行京都所司代酒井忠绩,这位姫路藩主就有些压不住场子,终于闹出事情来: 和历七月二十一日,浪士斩九条家臣岛田正辰,枭首于四条碛,榜其罪状曰:“正辰与逆贼长野主膳,同图不轨。因天诛之。” 至此,天诛的对象,终于从袭击西洋人蔓延到自己人,一时扶桑浪士砍杀之风大盛——从此,天诛成了幕末的普遍现象,从京都蔓延到扶桑各地,只要政见严重不合,大家就拔刀相向,到处都有横死之人。 这岛田正辰就是岛田左近,乃是关白九条尚忠的家臣,和长野主膳交好,而长野则是安政大狱的主使者井伊直弼的心腹。 消息传到江户,幕府中枢为之愤然,这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关白九条尚忠是朝中为数不多的亲幕派,他要是倒了,幕府哭都没地方哭去! 在直秀原本的世界,幕府这时候虽然还没有山穷水尽,但也快油尽灯枯了,因此对京都发生的骚乱鞭长莫及,只能听之任之。 但有直秀乱入,幕府的情况好了许多,最起码,这武力和经济都还有些老底子,因此江户中枢决议不能对其置之不理。 想想也是: 本来嘛,庆永、庆喜要七月初才能上位,之后一番勾心斗角,要到闰八月幕府高层才能初步达成一致,可那时京都大局已定,再想干涉啥都晚了。 可如今庆永六月初就荣任幕府大老,还和老中久世广周、大目付伊泽政义、留守居堀利坚等人提前勾搭上了,而同时,公方样家茂因为老爹家定没死,这背后有了依仗,也没有过分猜忌庆永。 因此,这多了两个月时间出来,又有钱有人有军械,那时局自然要有所变化。 大老庆永、将军后见庆喜及各老中联名提议: “近畿不宁,京都动荡,请遣良将上洛,以护佑皇室公卿,安稳时局。” 其实幕臣早就看京都公卿不顺眼了,但碍于尊王是齐昭一系首倡的,如今这齐昭一系势大,所以只好捏着鼻子忍了。 现在齐昭一系自己跳出来说要平乱,那还说啥,就一个字,“干!” 于是公方样家茂下令,以会津保科松平家主容保为新任京都所司代,即刻上洛。 松平容保是高须四兄弟之一,在樱田门外之变后,力主不可讨伐水户,算是齐昭一系的死党。 按理说,这差事虽然是将军家茂的命令,可实际上却是自己人庆永、庆喜的主意,因此容保应该欣然领命才是。 可凡事都有意外,庆永、庆喜觉得容保没问题,就直接替他决定了,可容保自家可不这么想: 其实根子还是出在这坑爹的助军役上——会津藩奉命上洛,藩兵数目定为三千,可这人吃马嚼的,居然要会津藩自己处理。 自带干粮,然后还是去灭火,这不是坑爹是什么! 因此收到消息的家老西乡赖母、田中土佐等家臣,紧急从会津赶到,力劝家主不可如此——可怜后世近300公里的路,这几位昼夜兼程不到四天就到了,差点把马和人都累死。 其实这也从侧面反应了当时的情况,自1854年开国、1859年开埠,扶桑动荡不安,物价沸腾、民不聊生,各地一揆蜂拥,攘夷之声不绝,因此人人自危,都觉得前途渺茫。 家臣团劝容保的话也是如此说: “会津虽然有二十三万石,但负担三千人远征,而且又没个定数,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浪费多少钱粮,这不是自找苦吃嘛。 再说了,浪士闹事,根子还在于朝廷和公卿。这根源不解决,咱趟这趟浑水干嘛。” 可容保也没办法啊,这齐昭一系上位了,自己总不能拉后腿吧——他今年才二十七岁,不识人间疾苦,着实有些天真。 看容保以忠义自居执意如此,家臣们也束手无策——容保为人还是比较宽厚的,颇得人心, 所以家臣团也没搞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把戏,不然,集体搞鬼,回去征集藩兵拖它个一年半载,法不责众,容保也没脾气。 最后,自知接了个烫手山芋的容保和家臣们抱头痛哭: “此事上面尽是重义,我们君臣就一起死在京师这个地方吧。” 光哭有个屁用,家老西乡赖母眼珠一转,他就想起了一个鬼主意: 这保科容保就是松平容保,保科是家祖保科正之的苗字。 正之是二代将军德川秀忠的三子,因为秀忠的正室善妒,正之从小被养在外面,后来过继给保科家。正之一直感念保科家的恩义,因此让后人以保科为苗字。 但到他儿子正荣当藩主时,会津藩已经该回松平姓氏了,只不过平时还是以保科自居,以示不忘恩义——既占了亲藩的便宜,又对外打着恩义的幌子,简直了。 这家老西乡赖母秉承藩学,鬼的很,他打的主意就是,要死一起死,怎么也要拉个垫背的: “不是让会津自带豆包助军役么,这火坑不能自己一家跳,咱们得找个同甘共苦的。” 容保是憨不是傻,他一听觉得有道理啊: 这幕臣以五番方不可轻动为由拒绝派兵,让齐昭一系自己挖坑自己填,但这可不表示不能找外援啊。 但找谁好呢? 首先,这队友千万不能是个弱鸡,不然有事指望不上,那不就糟心了。 而且,还得有钱。 不然没吃没喝还要自家补贴,平白无故多了爹,那是何苦啊。 而最重要的,还得和幕府及齐昭一系一条心,要不然,强是强了,但遇到分歧两家自己先打起来,这乐子不就大了嘛。 家老西乡赖母表示,我既然敢说,那自然是有人选啊,您看白主松平家怎么样? 容保一听就乐了,这主意不错: 能打是吧,人家两次打败过鲁西亚人,在扶桑那是蝎子粑粑毒(独)一份啊; 至于有钱,白主也不差啊。 安政六年(1859年)九月,幕府令伊达庆邦、松平容保、南部利刚、佐竹义就、津轻承烈、酒井忠发六家助垦虾夷地。 因此这外人不知道,自家在虾夷地垦殖能不知道嘛,这箱馆富的流油啊。 就拿助垦虾夷地来说吧,本来自家以为是个苦差事,但今年是移民垦殖的第三年,算起来今年就能一举扭亏,明年就可以回本了。 而且,据去北地的下属和领民反馈,这箱馆领民过得日子哪是一个舒服,普通领民就不比会津的武士差。 以此类推,从白主算起,堀直秀可是在北地垦殖了十二年,此人是有名的内政能臣,这算下来不知道偷偷捞了多少好处! 别的不说,据传言,年初白主立国,堀家上下打点超过十万金! 这说没钱谁信啊。 其实,这是误传,当时田安家收了一万金,公方样家茂那里采纳是三万,大御所家定、笃姬两夫妻也收了三万金养老,加上媒人横濑一千、保人堀利坚一千,前前后后,直秀只花了七万二。 但谁收钱后瞎嚷嚷啊,所以才有了这十万夸大其词的数目。 不过,容保是真信了——没办法,如今各家都不富裕,所以这钱数目越大越过瘾啊。 能打、有钱,而且最后一条也满足: 白主松前家主茂敏,名义上可是公方样家茂的女婿、田安家主庆赖的养子,这庆赖和齐昭一系的庆永可是血亲兄弟,忠于幕府又忠于齐昭一系,谁也质疑不了。 简直完美啊! 于是容保兴冲冲地跑去江户城,找到庆永、庆喜: “你们也太不仗义了吧,这助军役可不能只坑自己人啊,白主松平家,算他一份。” 第十八章 渐生间隙 http://.biquxs.info/ 文久二年(1862年)七月,浪士天诛了岛田正辰,显示出京都小朝廷方面的新动向,那就是,岛田的家主,关白九条尚忠的地位摇摇欲坠。 这九条乃是亲幕公卿的首领,幕府于情于理不能不管,于是任命会津松平容保为新任京都所司代,即刻上洛,稳定近畿的形势。 可容保虽然领命,却在八月十六日向大老庆永、将军后见庆喜提出要求,希望白主松平家和自己共同出兵。 这白主松平家是今年刚蹿起来的当红炸子鸡,老底子是幕府的前白主奉行所,是远箱馆奉行堀直秀一手打造的势力,能打、有钱还忠心,因此,不管从哪个角度讲,都符合本次助军役的要求。 按理说,庆永、庆喜就该答应: 毕竟容保人家一开始也不愿意,说自带干粮去趟京都这趟浑水如何如何,是这两位苦劝才让容保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如今容保要点援助,这不答应也说不过去啊。 说起来,此时容保二十七岁、庆喜二十六岁、庆永三十五岁,这容保不是年龄最小的那个,但和经历了一番浮沉的另外两人相比,他就显得天真得多了。 庆喜、庆永可不像容保这么天真,他俩各有心思: 庆喜知道京都乃要害之地,齐昭一系尊王尊了这么多年,终于把扶桑皇室抬起来了,怎么肯拱手让人,这平白无故分一杯羹给外人,日后不怕平添乱数么; 而庆永呢,他以天下为己任,觉得白主松平家乃北地屏障,如果力量这么一分散,万一鲁西亚在北面寻衅,这不就坏事了嘛,挖东墙补西墙,这不是一个执掌大政的人应该做的。 但即使不愿意,场面也得交代一下啊,于是两人就直秀叫进来江户城——直秀是白主松平家的笔头家老,又是藩主的亲爹,这至少能当一半的家啊。 这幕府助军役,和参觐交代、助军役、手伝普请和株仲间专营并称四大害,按理说,就没有诸侯心甘情愿的主动参和。 可没出人意料的是,人家直秀听到此消息,既没有一口拒绝,也没有百般推脱,只询问了容保几个问题,然后表示要请家主茂敏最终定夺。 这可把松平容保乐坏了,这嫌货才是买货人,就凭直秀的问题切入关窍,就说明事情有戏啊。 可等直秀一回到白主府邸,各路人马就都找上门来了: 首先跑来的就是各老中、大目付的心腹。 这些人埋怨直秀过于老实,这拒绝了,会津还能把白主怎么样?有大家在,怎么也不能让白主被欺负了呀。 直秀知道这些人大多不是真关心自家,惦记的不过是白主的钱粮。 八月初,幕府已经宣布了,这些家要去垦殖虾夷地,这白主助军役万一成了,他们不就不好伸手向白主借钱粮了嘛——毕竟白主松平家新立,这家底不厚实也有可能,到时一张口说没钱,那不就糟了。 于是直秀对症下药,感谢关心后,表示自家会量力而行,而且说话算数,绝不会耽误了大家一起在北地发财的计划。 可刚打发走这些人,第二天松平容保的家老西乡赖母就闯上门来。 西乡来的晚,倒不是会津藩不在意,而是直秀问了几个问题,他们要准备啊。不然直秀不满意,那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嘛。 其实,直秀的问题很难回答,西乡等人是熬夜搞出来的答复,这晚一天就算快的了。 直秀问了啥呢? 无非是做什么、出多少人、待多久,还有会津藩到底需要白主发挥哪些作用。 别小看这些问题,里面的意味深长啊。 “做什么”,那是说,松平容保是京都所司代,统辖畿内、警卫京都,顺便监察朝廷与关西诸侯,可容保有了名目,但白主松平家算啥啊? 如果就是出苦力、背黑锅的,那不得好好说说。 至于“出多少人”,那也是个试探。 白主松平家是三万石的自领、一万石的代管,按例应出藩兵六百一十人,其中骑兵三十五、其它兵种若干。 可京都和江户、大坂合称三京,人口没有百万也有几十万,如今浪士云集,号称数万,就算有一部分水分,课白主这点人再加上会津藩的三千藩兵,真出了大事,恐怕也弹压不住啊。 所以直秀问出多少人,其实就是问幕府: “给交个底吧,到底是去干嘛的,是真的维持市井平静,还是另有打算。 白主出兵可以,但要我家一头莽上去那可不行。 最起码,有今天这句话,到时人少出事了可别把黑锅扣到我家头上。” 还有“待多久”,看起来是为了筹划粮草、军械,其实也有一丝深意,有谱没谱啊,这长远打算到底是啥。 至于最后的“会津藩到底需要白主发挥哪些作用”,更是要提点会津藩,明白不明,这到底要去干啥,咱俩家怎么配合,要想好了再拉人进火坑不迟。 按理说,往日有大名敢这么讨价还价,那幕府早就怒了: “让去就去,问这么多干嘛。” 可今时不同往日啊,庆永、庆喜初掌大权,虽然在中枢大家面上一团和气,但真要说如臂使指,那不是闹嘛。 不见幕府有五番方这样的常备军,可真上洛的,不还是会津藩。 再说了,白主松平家那名义上也是亲藩,当今家主茂敏还是将军家茂的女婿,问两句怎么了——当然,公公家茂十七岁,女婿茂敏也十七岁,这两人同年是有点扯,但也没人敢当众掰扯这个闲话不是。 当时,直秀请教松平容保这些事的时候,其家老西乡赖母也在场。 等回去之后,会津藩众人一合计,都觉得家主容保的感觉没错,嫌货才是买货人,白主松平家确实有意拔刀相助。 会津也是助垦虾夷地的六家诸侯之一,安政六年(1859年)就开始与直秀打交道了,知道直秀这个人的风格,虽然不如其属下直率,但也没有空口白牙糊弄人的习惯。 这箱馆一直以来的套路就是这样: 大家携手做事,先把方方面面都尽量商量好,然后再弄个啥协调机制——会津不知道,这就是后世所谓的pdca和项目管理,一边干一边改进嘛。 其实,就算没有直秀提点,这容保也有些反应过味了: 七月二十一日,浪士斩九条家臣岛田正辰。 八月五日,幕府拜容保为京都所司代。 可容保正满腔忠义的筹备上洛,结果新消息传来,七月二十三日,关白已经换人了,九条尚忠回家吃老米饭,这近卫忠熙复出了。 近卫何许人也? 公卿从高到低,有“四宫家、五摄政、九清华、三大臣、羽林六十六、名家二十八、半家二十六”一说——京都小朝廷的官位也是世袭制,出生就在终点。 近卫、九条、二条、一条、鹰司,五家为摄政之家,关白嘛,只能从这五家里选。 所谓同行是冤家,这近卫和九条就互为敌手。 所以九条尚忠倒了,然后近卫忠熙升任关白一点都不奇怪。 而且人家近卫也不是没跟脚的: 除了本身出身高门,他的生母出身御三家的尾张德川; 与仙台伊达、岛津、津轻等大名也有联姻; 亲子、养子一大推,都各有前程,公卿、神宫祭主、本山住职、法主、大禅师那是一大堆;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大御所家定的御台所笃姬,虽然是岛津齐彬的养女,但却是此人的养女出阁的。 不过呢,虽然此人和幕府的关系匪浅,但却推动过廷臣八十八卿列参事件,反对与米人签署和亲约定——顺便提一句,现如今待在江户的敕使大原重德,在此事件中赤膊上阵很是活跃。 当时近卫虽然没有赤膊上阵,但也对年轻的公卿鼓励甚多。 后来呢,因为其攘夷的立场不变,一直和幕府对着干,所以在安政大狱中被大老井伊搞下去了,最后辞官落发当和尚去也——因为直秀乱入,和西乡隆永混在一起的月照和尚,这位没投水,但也没被幕府抓住。这位的恩主就是近卫。 这近卫当了关白,庆永、庆喜是又爱又恨: 爱的是,这位因姻亲的关系,和齐昭一系的尾张藩、萨摩藩关系很近,而且还是大御所家定名义上的公公; 恨嘛,当然是时移世易,现在庆永、庆喜名义上执掌了幕政,虽然以前大家一起凿幕府挺好的,可如今嘛,公务合体不是还没合成嘛,这京都和江户有些对立,老朋友有点要变成新对手的意思。 但庆永、庆喜咋想的,松平容保有点顾不上了。 他就任京都所司代,起因是浪士杀了关白九条尚忠的家臣,幕府对京都如此动荡严重不满。 可如今九条倒台了,这事可就坐蜡了: 出师未捷,不,是没出师呢,这要保护的人物就没了,那我家咋办?这上洛还要不要进行? 当然要进行了,这天诛横行哪能不管啊。 可在这个变化后,容保颇有些不满: 和历七月二十一日,浪士斩九条家臣岛田正辰,七月二十三日,关白更替。 八月五日任命自己为新任京都所司代,即刻上洛,稳定近畿的形势。 这按时间算,岛田身死和九条倒台前后就差了两天,结果自己根本不知道关白换人的消息,糊里糊涂地答应了上洛。 可应允之后,在第二天,幕府大目付才通知自己朝廷新任关白的事情。 虽然,这幕府大目付说是一收到消息就赶紧转告了,但容保觉得不对,同样从京都来的消息,一个早到一个晚到,凭啥啊。 容保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幕府收到消息应该更早,庆永、庆喜有事瞒着自家——一起干大事,互信是基础,但扶桑此时是家天下,很难建立互信的基础。 因此呢,容保心里有刺,又遇到直秀问的几个问题,就好比兜头一盆凉水,把其满腔热忱熄灭了大半。 而家老西乡赖母一干人等,本来就反对上洛,于是,借此机会,把其中的隐患都列出来了。 这次西乡上门,就是想和直秀好好合计一下,这个难题到底咋整? 非常抱歉,赶到现在也没写完,更新在凌晨。 http://.biquxs.info/ 手残无语,跪冰卧雪求饶恕。 《扶桑镜梦》非常抱歉,赶到现在也没写完,更新在凌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扶桑镜梦》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十九章 一场虚惊 http://.biquxs.info/ 文久二年(1862年)八月十八日,西乡赖母登门求见直秀。 此人为会津藩家老,深得家主松平容保的信赖,这次拜访,是和直秀有要事相商: 容保作为新任京都所司代,觉得自家孤身上洛风险不小,因此死活拉上了白主松平家。而这次西乡上门,就是希望和直秀商量,这两家联合出兵上洛,怎么做才能万无一失呢。 万无一失? 对此直秀哑然失笑,如今正是幕末风暴,“万无一失”这样的好事,自己是想都不敢想啊! 别说万无一失、稳操胜券了,就连全身而退这样的目标,直秀都觉得悬——毕竟,在直秀原本的世界里,这会津藩,最后可是闹了个灰头土脸,不但两边都不讨好,而且最终还遭到了清算。 如今浪士云集京都,在公卿的鼓动下,天诛横行已经初见端倪,市井因此一片混乱。 可这算啥啊,实际上从现在起到幕末结束,这近畿尤其是京都,那就是绞肉机,谁敢参和进去,好的被扒一层皮才能脱身,倒霉的,把命送了也是寻常啊。 先不说升斗小民,也不谈公卿诸侯武士,仅仅是扶桑皇帝和幕府将军,就分别献祭了一个和一双,敢问这谁能不怕啊。 说实话,这次被会津藩拉上船一起上洛,事前直秀还真没动任何手脚,原因就如上面所说的,这种火坑谁爱跳谁跳,反正直秀是有多远躲多远。 这苟成大神多爽啊,“自有洞来无敌手”,没事还可以装个那啥,“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不香么。 可问题是,大航海时代(15世纪中叶到17世纪中叶)都结束两个多世纪了,亚罗号战争也结束快两年了,这苟成狗可以,想苟成神,那是做梦! 因此呢,这次会津拉北地一起上洛,虽然风险大,可机会也有,就看怎么操作了。 而直秀只所以有此转变,其实也是被自己人逼的。 七月下旬,因垦殖虾夷地一事,大久保利济以箱馆町奉行的身份到达江户。然后呢,大久保就告诉了直秀一个坏消息,今年二月白主立国一事传回箱馆,当时北地好悬就四分五裂了。 为啥呢? 当然是因为人心浮动啊。 整个北地,除了治所箱馆外,其它地方早就被直秀一系牢牢把控,这一分为二,好多领民都想跟直秀走啊——这谁都不傻啊,好坏还能分不清! 这些年来,箱馆分公帐私账,公帐是给幕府勘定方看的,私账才是直秀一系内部的实际运作情况。 白主立国的前一年,也就是文久元年(1861年),公私两帐的数目是多少呢? 公帐年入10万延小判金有余。 这里面的大头收入呢,是箱馆炼铁所和开埠的关税,其中炼铁所年入6万余、关税一年近2万金,剩下的是商税、田贡啥的。 而私账呢,嘿嘿,将近150万,差不多是公帐的15倍,这还没计入“北地三豪商”家乐屋、喜梅屋和四季屋的收入——感谢幕府万延铸币,本来北地的收入数目到不了这么多,但万延铸币货币贬值,这数字一下就好看了。 当然,百姓、町民是对这个是不了解的。 可他们平时受了这么多好处,比如免费教育、低廉医疗、变相的农学补贴啥的,傻子都知道不对劲啊——众多移民在原本家乡哪里享受过这些。 当然了,各地出面的是各种乡学、医馆、农学自助组等,还有秀念大和尚为首的北地天台宗,表面上都是义民所为,和箱馆奉行所没啥关系。 只有治所箱馆,原幕府武士众多,加上又是门面,为了掩人耳目,走的还是官办的路子。 如今白主立国,北地被一分为二,这领民能不怕嘛,幕府啥样这谁不知道啊: “随便将萝卜叶、豇豆叶、大豆叶等扔掉,可是太浪费了,这些东西掺上些杂粮煮着吃,味道是很鲜美的。” 这句话可是当年幕府、诸侯明令推行的。 其实即使官府不说,穷苦 的百姓也得这么干啊,真以为每家都有地啊。 可问题是,这么鲜美的东西,武士老爷怎么不自己试试呢? 这最早到北地移民的,原因不都是穷苦潦倒到活不下了么,如今听说奉行大人直秀跑了,大家能不慌嘛: 虽然身在北地,可移民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亲朋好友可都在故乡,如今扶桑啥样,能不清楚嘛——这菜叶煮杂粮,如今有地的人家也快吃不上了! 因此说起北地民乱,这里面就比较搞笑了: 以前直秀虽然是奉行,但箱馆奉行所领地还是幕府的御领,因此,尽管直秀等人搞三搞四,可一直遮遮掩呀、各种洗白。 原本呢,直秀自以为得计,觉得掩饰的挺好,这江户的幕臣,除了小栗忠顺等数人,应该没露啥大的马脚。 可实际上,幕府这些年焦头烂额确实没太在意,但春江水暖鸭先知,箱馆领民早就觉得不对了,只不过大家也抱着“闷声发大财”的想法,谁也不张扬而已。 况且直秀的套路又多,领民也不敢确定,万一这是遇到了青天大老爷呢,这谁能说得准。 可如今这一分家,能不能确定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好日子不能变啊,否则,就算我答应了,可家里的铁炮它也不答应啊——箱馆全民皆兵,后膛枪虽然不敢发下去,可这米尼枪嘛,早就普及了。 于是新任奉行堀利熙、町奉行大久保利济等人四处救火,可町民、百姓多有不听: 一个呢,是虾夷地不像北虾夷地,这人心不定。 北虾夷地那里是直秀苦心经营之所,地域又偏僻,重点建设多年,如今早就经营得铁桶一般,不会上下相疑。 而且直秀之后掌管北虾夷地的,是箱馆奉行并江川英敏,他是直秀的迷弟,早就上了贼船,因此北虾夷地其实一直是法外之所。 而虾夷地呢,一直遮遮掩掩的,施政披着幕府奉行所的外皮,所以还是老一套的观点占了上风,这就是认人。 人亡政息,在江户时代可不是说说而已,这奉行大权在握,只要不想谋逆、没有民乱,年贡又能按时交纳,那幕府基本是彻底放权,你爱干啥干啥。 直秀是1858年走马上任的箱馆奉行,到今年也不到四年,因此领民都不理解,干的好好滴为啥换人,别的代官不是要十年才能离任吗? 其实这是个误会。 代官一任十年,二十年前水野忠邦做首席老中的时候,确实设立了这个规矩,而且执行至今。 但奉行就不一样了,远国奉行掌握的都是紧要之处,让一个人当十年,那不就尾大不掉了,因此,一般最多两任,也就是四年就要做更替。 因此,就算今年没有白主立国,那直秀也最多干到年底。 但领民们哪管这许多,他们担心人亡政息,因此人心浮动。 当然了,堀利熙威望不够,也是问题之一——他虽然优秀,可分和谁比,这不带挂的带挂的比,那不是为难人嘛。 而第二条领民闹事的原因呢,则是直秀一系内部的问题,也就是有人静极思动,有意鼓动的: 直秀到江户所求,不过是顺利交接,让堀利熙或江川英敏能上位箱馆奉行。可不知道是用力过猛,还是将军家定或者别的神仙别出心裁,结果居然是白主立国、北地被一分为二。 离开前的预案也没有这个,直秀又被幕府找借口留在了江户,因此北地内部产生了分歧。 更坑爹的是,直秀人不回来亲笔信回来了,可信中所写,只是要求北地一系内部商议,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用管他。 心大若此,也是没谁了。 堀利熙虽然是新任奉行,可这是幕府的役职,北地一系完全不认这个,因此他压不住场子。 如果白主没立国,这北地还是一体,那堀利熙接任奉行,大家继续挂羊头卖狗肉,那大家当然对他没意见。 可如今一份为二,事情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大家担心的是堀利熙心口不一,如果他真把虾夷地搞成真正的幕府奉行所,这事不就麻烦了,就算堀利熙初心未改,可白主、箱馆这么一分离,不久成两头蛇了嘛,日后分开久了,这间隙自生,那还不自己先打起来。 当然了,这只是表面借口,如今白主立国,理论上可以在领地自行其是,总比继续遮遮掩掩好吧。 要说美中不足,那就是没被北地都划为白主松平家。可大家也知道,这么干就是痴心妄想,幕府图啥啊,茂敏是将军家茂的养女婿,不是亲生的儿子! 所以,这次鼓动民意,要说争权夺利确实有点过了,但有些人不甘寂寞倒是真的: 这北地一分家,白主、箱馆表面上可就脱钩了,这谁留在白主、谁在箱馆上位,是不是该争一争呀。 直秀若在,那肯定翻不出浪花去,毕竟他是一代目嘛,这只要不倒行逆施,大家能忍就忍了。 可现在呢,直秀没回来,直秀的儿子茂敏三月倒是回到了北地,可他一个十七岁的小孩子,对北地寸功未立,能有啥威慑力,因此大家难免起了小心思: 这虾夷地的领民,很多心向直秀,是不是有机可乘,能否就此和幕府讨价还价一番? 如果直秀不同意,那是不是能压压堀利熙,让他以箱馆奉行的身份多开点口子?如今这北虾夷地爽快了,虾夷地继续委委屈屈多不好呀。 而且,今后箱馆和白主打交道,怎么个搞法?要知道一直有产业转移,可丰原却依然是首屈一指的产业基地,那以后箱馆是不是就听白主的? 还有,大久保利济以前是内定的首席文官,但他是箱馆町奉行,有极大的可能继续留在箱馆,那白主以谁为首? …… 凡此种种,这一分家,别看是表面上的,可要处理的问题着实不少,而如何处理,这里面就涉及到权势之争。 因此借着虾夷地民意动荡这个机会,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有人在里面推波助澜。 幸好,北地运转了这么多年,高层和骨干都心中有数: 直秀治下的箱馆奉行所,那是名副其实的小官府,各地民众自治,北虾夷地尤甚,因此争个毛线啊,就算抢到手,共议之下那权利也没多大。 另外还有一个因素,也是这次内斗激烈不起来的重要原因: 那就是北地产业大多为民间所有,甚至白主丰原的铁路、丰原炼铁所、宗谷造船厂这样的,也是如此——只有箱馆炼铁所,因为幕府死盯着不放,所以必须官营。 这少权没钱,大家自然不会你死我活地开撕,当然了,斗一斗还是难免的,毕竟只要有利益的地方都免不了如此。 直秀回信不做建议,也是因为这个,作为一个团体,总得付出成长的代价吧,而这次分家,就是一个很好的锻炼。 如果这都搞不定,北地还谈啥干涉天下,早点洗洗睡了,比啥都强。 而大久保、江川英敏、堀利熙、村田永敏、中滨万次郎、龙马等人确实也没令人失望: 虽然虾夷地有一阵子闹得比较厉害,尤其是原本的阿依努人,因为担心政策变化,骚乱尤其多。 当时到箱馆请愿的人群络绎不绝,各地也风声鹤唳,甚至有乡兵自发集结,看起来,这北地好像马上要四分五裂一样。 实际上呢,这只是一场虚惊: 随着箱馆奉行所以公告的形式保证,“原有的法令一概不变”,加上北地一系内部共议的完成,虾夷各地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而且,白主、箱馆的表面分割也有条不紊地完成了。 但此事也有一个后果,那就是北地上下愕然发现,就算没有直秀,北地也能独立应对大事。 于是呢,七月下旬,因垦殖虾夷地一事,大久保利济以箱馆町奉行的身份到达江户,他跟直秀说: “大家呢,有这么一个想法,就是想法啊,那就是,北地苟到啥时候是头啊,能不能狗掀帘子露一小脸。” 第二十章 火中取栗 http://.biquxs.info/ 浩浩汤汤,匪莫能挡。 叫做千年未有之变也好,称之时代大潮也罢,总之呢,当大变革来临的时候,你可以顺从、可以抗争、可以参与,甚至可以躲得远远地当它不存在,但不管怎样,它就在那,带着沛然无敌的气势,或泰山压顶,或春雨润物细无声,改变着一切、影响着每一个人。 大变革中的人群,就如同暴风雨之前的鱼群,因为感觉到某种气息,因此必须要做点什么。 文久二年(1862年)的局面也是如此。 “北地群英静极思动”。 当大久保利济这么说的时候,直秀真想来一句: “你们也感觉到了啊。” 但这样高深莫测的言语,最终直秀还是没说: 这普通人中二,挺好的,可以说是理想不死、热血不灭;可治政者中二,那坑的不是一人,特别容易连累民众也被雷劈。 不过呢,北地这份蠢蠢欲动,直秀还真得正面回应: 北地这些人,好不容易练就了一身本事,如今想搞点事情,你要不理不睬,万一要被认为是阻挡人家上进,那不就糟了——没有上进之路,傻子支持你啊 所幸,作为领头人,直秀这些年画大饼的能力也练出来了,他告诉大久保: “此事易而。 然智者举轻若重,你我还是要仔细谋划一番。” 这还真不是纯粹的忽悠,直秀和大久保是七月底见面的,这不,没过多久机会就来了。 文久二年(1862年)八月十八日,西乡赖母登门求见直秀,以家老的身份,代表新任京都所司代的家主松平容保上门,和直秀商谈会津、白主两家共同上洛一事。 其实这事应该好商量,北地静极思动、会津骑虎难下,两家都要干,那大家同舟共济不就完了。 可事情要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等沟通完各自的兵马、粮草调动谋划,西乡和直秀就傻眼了,这自家事好办,可不是自家的麻烦咋整? 原来,这会津、白主就比像两个跑腿送信的,干粮啥的都准备好了,可信送给谁、人家收不收,这些首要问题却还没谱,因此不敢上路啊。 这次上洛,会津松平容保是京都所司代,而白主呢,则是协助会津行事,两家的首要职责,就是赶紧让沸腾的京都及畿内安定下来。 可问题是,一时安定好办,武力弹压也就是了,但想要彻底解决问题,这溯本追源之下,两家是小牛拉大车,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如今京都不宁、天诛横行,其根子在于两方面: 一呢,对外开埠近三年,这物价飞涨、民不聊生,因此浪士横行、百姓骚动; 二嘛,这些年幕府昏招迭出,导致威信大降,于是趁如今公武合体在即的机会,公卿和诸侯闹的欢。 这两个根本问题不解决的话,估计会津、白主再怎么努力,那也是救急救不了穷,纯属狗咬尿脬空欢喜。 这个道理西乡赖母和直秀都懂,要不然,一开始的时候,人家西乡郑重其事地提万无一失干嘛。 可想万无一失,这种好事能轻易轮到跑腿的头上嘛。 不过直秀既然敢上船,参与到火中取栗中来,那也是有准备的,因此他给会津藩出了几个鬼主意: 首先呢,咱们得站稳,除了维护安定以外,啥都别掺合。 这市井安定、妄动刀兵,咱们当仁不让那必须管,但朝政啥的,都以幕府出面和朝廷、诸侯商议的为准,其它的,别问别说不打听。 总之,天塌下来有大个子顶着,这公方样不是要亲自上洛嘛,咱们两家熬到那时就算解脱了。 不过相比直秀的眉飞色舞,西乡依旧愁眉不展,他实言相告直秀: “这些俺们也想过,奈何不行啊。” 原来,西乡等会津家臣团也私下讨论过,这上洛最好就是装聋作哑,可大家仔细一想,这执行不了啊: 家主是个热心的,容易别人哄骗,忍得了一时忍不了长久; 况且,这次是戡乱,难免要打打杀杀,这恩怨积累之下,想置身事外,那不是做梦嘛。 直秀鬼魅地一笑,这管理上司是门学问,想象必须丰富啊。 他跟西乡说,请大令不就完了嘛: 在江户,咱请中枢下令,把这次上洛干什么的圈子划好;到了京都,咱请朝廷下旨,把两家要干什么公之于众。 你家侯爷是个方正的性子,有大令压制,想必不会逾越,这不就能规避节外生枝了。 至于打打杀杀,嘿嘿,打可以,杀可不那么容易。 会津之前在虾夷地垦殖,那是领教过直秀手段的,因此西乡眼前一亮: “安房守,您有好办法?” 这安房守是直秀的官位,当年从白主代官升任奉行时捞到的,这白主立国直秀成了家老,但此官职一直没撸掉,这是承了亲家岛津齐彬的光——直秀是万石家老,有个官职其实也说得过去。而且同样是齐彬的帮助,儿子茂敏的官职也下来了,南桦太守,白主立国如今算彻底名正言顺。 直秀微微一笑,这西乡赖母虽然号称博学睿智,但奈何在扶桑憋着,这眼界还是不够开阔啊: 他让人拿出了几个木盒,打开后仔细讲解了一番,听过西乡不由得大喜过望。 直秀拿出的是啥呢? 不过是左轮加木制子弹以及催泪手榴弹而已。 这橡胶子弹造不出来,木制子弹虽然缺德点,但不想大肆杀戮,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至于催泪手榴弹,别的化合物不好搞,液溴如今已经可以量产,低配版就低配版吧。 其实直秀还想搞辣椒水,可不伤人的科技含量太高,一直没整明白。 西乡知道直秀是个靠谱的,所以听过很开心,这只要人不死,能结啥大仇啊,因此忧虑又去了一层。 不过呢,这玩意好是好,可肯定不便宜啊。 就说左轮,随着洋人到来这东西也在扶桑有了,可价格高得要死,差不多要四十金一柄,而且铜壳子弹还要另算。 会津上洛是三千人马,就算配五百人吧,光左轮加子弹,这还不得,咦,才两万五千金,虽然数目不小,但考虑到是一锤子买卖,就买一次的话,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要不然,怎么说科技改变生活呢。 接着,直秀这个坏心眼的,又让人拿出诸多军备,如防雨帐篷、玻璃罐头、卷烟啥的,简直让西乡看花了眼。 不过等看到军靴和钢盔,西乡终于反应过来,好是好,可买不起啊。 图穷匕见,直秀看火候差不多了,他这才谈起今天最后一个问题: “别急啊,这助军役,辛辛苦苦一次,总要挣点钱吧。 弄不好,这投入的本钱两年就回来了。” 西乡一听就惊了,啥,幕府助军役还要挣钱,瞎了心吧。 他义正言辞地告诉直秀: “京都乃朝廷之所在,又是幕府的三京之一,这纵兵劫掠和勒索市井,想都不要想! 白主要是打的这份心思,请恕会津翻脸无情。” 直秀一听就笑了,西乡言辞这么激烈,可愣是没敢说让白主别去了,这是真秫了上洛。 知道怕就好,这两家才能有商有量,要是真的莽夫,白主还真得小心一二——猪队友,神仙坑啊。 不过正如西乡所说,京都是三京之一,近畿平原又是和关东平原齐名的富庶所在,如今 被洋货搞得萧条无比,北地既然决议出兵,这不折腾一下,改善改善当地经济,顺便耍个声望成就,那不是是太浪费了嘛。 直秀跟西乡嘀咕了一番,结果西乡一拍大腿,何许如此麻烦,会津就可以啊。 原来呢,京都的西阵织,也就是纺织业非常有名,但如今扶桑开国通商,生丝价格打着滚的上涨,因此西阵织也办不下去了,倒闭的工场比比皆是。 而原因呢,除了原材料上涨,这生产效率也是一个问题——洋人买了生丝,回去也是纺织成丝绸,但人家机械纺织效率高,这才是根本原因。 直秀的意思呢,就是把北地的新机械卖给西阵织商人,至于拉上会津,则是因为会津蚕业发达,这光有机械有个毛用,原材料还在人家手里攥着呢。 而西乡赖母也不傻啊,成品比原材料赚的多,这谁都知道啊,会津只是没有这个手艺而已,如今直秀可以提供,那凭啥这钱让京都的人赚走。 可说好地,大家一起安定京都呢? 你个浓眉大眼地,看到有银子可拿,这就叛变了! 但“挡人发财如杀人父母”,好吧,这京都的生意还没头绪,白主和会津倒先有了商业合作的意向。 不过贼不走空,直秀只好和西乡明说了,这京都乃至近畿的生意,白主是做定了,就算卖咸鱼也得大发一笔。 西乡表示,只要带上会津一起,那这都不算事,一起发财哥俩好嘛。 两人细细检查了一番,觉得并无遗漏,于是就各自行动起来: 西乡得回去找家主松平容保汇报。 另外这看上的好东西多了,虽然,白主松平家答应帮助采购的时候,会给个好价格,但问题是,还不是得花钱。这花钱不就得筹钱啊,难道平白无故就会有了。 而直秀呢,他是笔头家老,虽然儿子是自己亲生的,可也不能越俎代庖不是,总要茂敏同意,这白主才能派兵上洛。 而且这可是一千人,真要起兵,那人吃马嚼的,也要好好筹划一番。 可第二天,直秀这信还没送出去,结果又有人上门来访,这次来得是大目付驹井朝温。 这驹井如今位高权重,主动登门,那可是难得的稀客——就算炒家,那也轮不到大目付出马啊。 而且直秀和驹井没有深交,这次特意来访,那是必有大事啊。 果然,驹井确实有要事,他是公方样家茂派来的,和直秀商量的还是上洛一事——会津想把白主拉上船,这么大的事,那家茂肯定也得知道啊。 可听说之后,家茂的心里非常复杂: 算起来,白主松平是自己的铁杆,毕竟其家主是名义上的女婿嘛。 自己已经决定上洛了,因此这白主要先去京都,可以算是好事,到时自家有支强兵在侧,那不是安全多了。 可问题是,白主新立国,这一分兵,北地可就空虚了——这点他和庆永不谋而合。 而且,别人不知道,白主私底下可是答应一年上缴三万金的,这可是自己和老爹家定的私房钱,这上洛花费一大,三万金不能就此没有了吧——这个时候,将军家余粮也不多啊,再说私房钱,私房钱懂嘛。 因此他考虑了两天,这才下定决心,这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可啥都没有了,还是让白主上洛为好。 于是,关系到公方样的安危,那大目付驹井朝温就得跑一趟了,他到直秀这,就是要确定,白主一定得上洛,有困难可以提,公方样帮助解决,但去京都那是必须滴! 直秀一听,公方样都下令了,哪还扯啥,这火中取栗是势在必行了,赶紧准备好了。 于是,这幕末局势的方向,又必不可免地改变了方向,文久二年(1862年),成了一切大变动的开始。 第二十一章 锋芒初露 http://.biquxs.info/ 文久二年(1862年)八月十六日,幕府命白主松前家酌情考虑,是否同意配合会津藩上洛。 按公方样家茂的要求,为了不引起外人警觉,直秀依然假装要请示家主,因此经过一番航船往来,在闰八月十五才递交了文书,正式同意出兵。 然后,会津和白主两家联手提交了上洛计划,幕府很快做了答复: “可”。 之前种种,都没引起啥波澜,但随后幕府和各家可就淡定不能了——扶桑菊花节刚过,九月十日,公方样家茂率众巡视上洛藩兵,结果众人无不吃惊。 这白主军一出场就先声夺人。 前面会津藩还好,服饰依然是扶桑和西洋混杂,上身为窄袖吴服、下身为西式洋裤。 可白主藩兵,一水地洋服,不仅如此,还头上锃亮、脚下发光。 原来,直秀和村田永敏一开始整军,走的就是彻底西化的路子,而且不但如此,这几年还普及了钢盔和皮鞋——钢盔是为了防护,至于皮鞋嘛,就如今扶桑这路况,草鞋或者木底鞋,长期行军那不是为难人么。 可这样一份行头,在北地见怪不怪,在江户那可是出尽了风头! 如今对外开埠三年,皮鞋虽说已经见怪不怪,可那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嘛; 至于钢盔,如今大家戴的都是江川坦庵推广的韭山笠,凭啥你白主带这么漂亮的帽子——现代钢盔要在几十年后才出现,此时洋人也没有,因此大家都闻说未闻。 但谁都不傻,看着那厚实的样子,就知道是保护脑袋的好东西。 这直秀抄的是后世的军服,单个一套下来就非常惹眼,如今两百多人这么集体一亮相,那更是光彩夺目。 因此别说陪同来的各级武士看傻了,连护卫将军的小姓番、书院番也直撮牙: “凭啥呀,外藩能有,咱们回去一定也要混上这么一套。” 虽然看了很是惊讶,但大家互相安慰,世上样子货多了,这“银样蜡枪头”也不是没可能。 但之后的演练里,白主番兵依然大出风头,彻底让大家收起了小窥之心: 静止射击,几乎枪枪上靶,要知道这可是近三丁(327米)之遥啊; 而聚众演练,也把大家看得目旷神怡——没办法,虽然白主军没有阵列而战,但散兵线把对面的稻草人打得碎屑四溅,这用千里镜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这公方样家茂就是看热闹这伙的,因此他问题贼多: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为啥这足轻乱糟糟地前进,然后打着打着就自己趴下了啊?” 上洛这样的大事,白主名义上的家主松平茂敏当然要亲自出马了,而作为公方样的女婿,他当然可以混在家茂的身边。 听和自己同岁的公公这样问,他只好忍住笑,一本正经地回答: “时移世易,如今铁炮能及远且准,故不可列阵。 至于卧射,后膛之故也。” 其实不光茂敏不明白,这周围的幕臣、诸侯也没几个懂得,听了自然好像若 有所得——其实还是没真听懂。 这时,作为这次被巡阅的另一个主角,会津的松平容保,他急了,跳出来解释: “啥也别说了,那白主铁铳上来。” 不多时,一只北地铁炮就被检查后拿了上来。 容保也不嫌麻烦,亲自给家茂解释: “这是膛线,有这个打得既准且远,如果列阵而行,其速必慢,没等接火这人就被打光了; 至于卧射,您看看这里。” 说着,容保做了个拉栓上弹的动作,表示卧倒也耽误装弹射击——战术革新总是落后于武器进步的,如今军械改进了那兵法自然要变,这才是白主演示想表达的意思。 而容保只所以这么积极,则是因为: 第一,早几天在两家合练的时候,他就被震惊得不轻,回去后好几天没睡好觉,因此如今满肚子话想跟大家交流——攘夷我看这事要悬,都长点心吧; 其次,这公方样家茂想在大家面上刷脸,因此死活非要看两家演练,可白主珠玉在前,会津是真丢不起这个脸,因此无论如何,他得把话说了,好取消自家兵马出丑。 果然,看了北地铁炮之后,大家都有些意兴阑珊,后面容保请求取消会津兵出场,家茂也随口答应了。 虽然由于万全起见,本次德丸原演练的规模很小,上洛两家到场的只有各不到三百人,而且会津还没出场比划,但虎头蛇尾草草结束后,此事还是迅速引发了波澜: 将军家茂、大老庆永、将军后见庆喜,这三位第二天就聚在一起,围着一杆北地的后膛铁炮,大家愁眉苦脸,研究到底怎么办。 本以为开埠之后,这西洋技艺就算没学全,那也是知道了根底,可没想到,这西洋人不按常理出牌啊,无声无息之间,如今又有如此犀利的军械问世。 现在幕府的头等大事就是公武合体,而扶桑皇帝天天叫着攘夷,所以公武合体的前提就是攘夷。可这攘夷,洋人肯乖乖退让么,还不是要以武力为后盾。 人家敕使大原重德专门为这事跑了一趟,六月七日到江户、八月下旬走的,幕府已经答应,“将军会亲自上洛,然后与朝廷商议攘夷之事。” 但看着这个后膛铁炮,是个人就知道武力对抗悬了,那攘夷不成的话,公武合体怎么个搞法,难道家茂到了京都说一句,“散了吧,没搞头了”,这事就算完了? 不能吧。 当然了,白主松平茂敏说了,如今这鼻烟壶后膛铁炮,箱馆炼铁所早已仿制洋人技艺成功,不但如此,如今江户附近的横滨炼铁所也能仿制。 这个大家一回来就确认了,确实横滨能造,是勘定奉行小栗忠顺的功绩——文久元年(1861年),他从箱馆调回来武田斐三郎,武田做横滨炼铁所头取后,苦心经营,如今确实可以造出这鼻烟壶后膛铁炮来。 可问题是,人家茂敏还说了别的: “铁甲舰、后膛速射炮,据箱馆洋商说,此军国利器亦然大兴。” 这不就扯淡了嘛,感情越追洋人跑得越快,这么看来,扶桑吃枣药丸啊。 三人面面相觑,枯坐了一上午,把 敢来打扰的都骂了出去,可依然啥招都没想出来。 最后,这一肚子火没处发泄,三人把讲武所的学头叫过来大骂了一顿: 讲武所的职责,就是改革军制、培养人才,这鼻烟壶早就造出来,怎么没能推广!人家白主松前家都知道好,早早地装备一新,养你们有啥用?! 学头连屁都没敢放,乖乖地表示有负众望,请求刨腹谢罪。 但庆永让他回去戴罪立功。 原来,按惯例,幕府常备军五番方的首领才是讲武所的真正老大,这头取不过是个执行的,说了不算,所以他死了毛用没有,因为根子就不在他这。 可这五番方的首领,一个个都是老臣,不能随意折辱,但其食古不化的毛病既然显露出来,那也得解决啊。 三人目光闪动,定下了革新幕政的决心——大家斗归斗,可总不能把吃饭的锅给砸了啊。 不过革新可以慢慢来,这股野火还是压不下去,因此三人又把勘定奉行们叫过来,一顿呵斥: “小栗知道这鼻烟壶后膛铁炮的好处,你们怎么就敢不放在心上呢! 他出使海外未归,你们就不知道查缺补漏吗?” 诸位勘定唯唯诺诺,大家都用眼睛扫竹内保德: “我们都是今年刚上任的,只有你和小栗是留任,说点啥吧。” 可竹内经验如其老到,愣是不发一言,就这么混过去了——他心说,造不造得出来,这是咱们的事,可用不用,这我们勘定方可说得不算,出这个头攀扯别人干嘛,上面又不是不知道。 幕府中枢的风波不淡,这诸侯和幕臣也不平静啊: “听说了么?” “啥就听说了,直说。” “这德丸原演练,公方样亲自到场,结果白主松平家拿出了鼻烟壶,引得全程骚动。” “啥?鼻烟壶,这玩意拿出来干嘛,疯了吧。” 总之,知道的,明白是军械引发的动荡,不知道的,他总想知道啊,因此白主声名大噪! 没多久,江户街头巷尾都有议论,因此白主扶桑强兵之名不胫而走。 对直秀一系的好处呢,就是笑脸多了,大家不再拿自家当暴发户看——人家白主是暴发户中的暴发户,据说贼有钱。 但坏处也有: 因安政四年(1857)、五年两次白主之战,直秀有了攘夷先锋的美名,但因为白主番兵如今一副彻底的西洋打扮,他如今有向洋奴滑落的风评——怎么滴,扶桑啥都不好啊,韭山笠可是你恩师坦庵先生的发明,如今换个锅扣到头上,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可民间的评论不说,诸侯、幕臣都不傻,知道白主这次是先声夺人,弄不好日后会大放光彩,因此纷纷找门路结交。 这时,演练结束,白主松平家主茂敏已经上洛了,只有直秀还在江户,因此一时门庭若市——因为大家都想知道,这新式兵法到底应该怎么操作。 有这个效果,演练中出头就算没白费,直秀也因此慢慢扩大了自己的交际圈,很快,又一个出风头的机会来临了。 第二十二章 咸鱼翻身 http://.biquxs.info/ “垂死病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 这句诗用通俗点的话说,那就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而幕末呢,就是这么一个反复倒霉、雪上加霜的过程。 后世说幕末,一般都从嘉永六年(1853年)算起,一直到倒幕成功——自米人黑船第一次来访后,扶桑社会剧变,而江户幕府也每况愈下最后无奈倒台,因此这段被称为幕末时期。 塞缪尔?亨廷顿有这样的观点:“处于权威危机中的统治者,其往往会变成最真诚的革新者,对于革新的真诚,源自他们对保住权力的真诚。” 扶桑也是这样,作为幕藩体系顶点的幕府,为了一挽颓势,在幕末也搞了三次革新,它们分别是安政、文久和庆应三次革新: 最早的安政革新,是阿部正弘启动的,作为当时的首席老中,他联合幕臣、诸侯,企图整顿海防、发展兰学产业,以应对西洋诸国的压迫。 至于时间点么,原本应在安政元年(1854年)六月,当时《扶桑米人和亲约定》刚刚签署完毕,大家痛定思痛,于是来了一波爆发。 可直秀不是乱入了么,因此这安政革新启动的更早,被提前到嘉永五年(1852年)——确认米人黑船欲来,幕府就坐不住了开始革新,但主持人倒是没变,依然是老中阿部。 后来呢,虽然阿部倒台了,但安政革新其实一直在执行,甚至一直持续到了文久二年(1862年)六月。 六月初,原老中首座久世广周退任,松平庆永新任大老,接管幕政后,他信心百倍地准备大展拳脚。 后世把庆永启动的这次革新,称之为文久革新。 不过呢,虽然是这么大的事情,但直秀却无法直接插手——他是白主松前家的笔头家老,典型的陪臣一名,因此,怎么也轮不到他直接对幕政指手划脚。 可不是有句话嘛,“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如今白主协同会津上洛,于是,这干政的大门,就此向直秀开了一条小缝: 会津家主松平容保乃是高须四兄弟之一,而这四兄弟中有御三家的尾张家主,那可是齐昭一系的核心之一。 至于当前的幕府执政,大老庆永、将军后见庆喜,不都是齐昭一系的主将么。 因此呢,这搭上会津,就等于搭上这两位大佬——虽然大佬还不把直秀放在眼里,不过其谋主就没这么高冷了,多少有了勾搭的可能。 按理说,白主不应该这么惨: 家主茂敏名义上可不差,堂堂的北地国主,御三卿田安家的养子,订亲的是岛津家的公主,名义上是当今公方样的女婿。 可问题是,这白主松前家发家只有两代,直秀是赤手空拳打出一片天地,但这说起来好听,其实还不是根基浅薄么。 就算直秀和大御所家定有点勾搭,可家定是个怕麻烦的性子,没退隐前就怠政,宁可大权落于权臣之手,如今隐居了,更是啥都不顾,这指望不上啊。 至于当今的将军家茂,这才通过上洛搭上了一些关系,彼此还属于积累信任的阶段,再说了,家茂今年才亲政,这威望还没竖立起来, 短时期是指望不上滴。 当然了,对家茂来说,这就不错了: 直秀乱入导致家定没死,这有个爹,虽然不靠谱,那也比没有强啊。 原本家茂十三岁接任将军后,大老井伊直弼、老中首座久世,包括现在的庆喜、庆永,那是都没把他当回事,家茂是靠迎娶和宫抢回了一点主动权,但最终还不是被庆喜活活玩死了。 家茂要是知道,自己避免了从小被权臣操控的命运,可能他早就去宽永寺、增上寺和日光东照宫进香,想明白了,那火光冲天都是应该的。 反正呢,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形势如此,直秀想参与文久革新,目前还只能以齐昭一系的路子为主,而且呢,勾搭的对象还不能是大佬本人,到谋主、陪臣这级别就到顶了。 因此,文久二年(1862年)十月十五日,白主松前家上屋敷张灯结彩,这到访的宾客很多,但都是各家的陪臣,一个幕府的重臣都没有。 而且不光如此,连这次聚会的主角也不是直秀,人家就是借他的地、用他的人、顺便花他的钱。 但就算如此,直秀也得高高兴兴地,毕竟人家是觉得和你关系亲近,这才让你帮忙的嘛。 说起来,这位主角和直秀的关系还真不错,甚至可以说受过直秀的恩惠,他就是桥本纲纪: 桥本曾向绪方洪庵先生求学。 嘉永三年(1850年),直秀奔赴北地当白主代官的时候,途径大坂,和桥本有缘一见。 当时桥本才十七岁,被直秀忽悠得不要不要的,查先生的《武穆遗书》,着实让其惊艳了一番。 后来呢,作为松平庆永的侧近,桥本得罪了大老井伊,因此在安政大狱中被发配到虾夷地,颇受当时身为箱馆奉行直秀的照顾。 如今,庆永掌权,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信受苦,于是就把桥本捞了出来,其人刚刚回到了江户。 算起来,这从安政五年(1859年)到文久二年,桥本足足吃了三年冰碴子,当然不肯无声无息地就这么算了。 但如今安政大狱还没彻底翻案,所以也不好过于张扬,因此,直秀说要替桥本纲纪接风洗尘,庆永和桥本都觉得挺好: “这贼配军成了看守的座上宾,还有比这更显露威风的么,相比各家都会更加明了此时的形势。 而且福井藩大宴宾客,趋炎附势之徒必然云集,这传出去不好听啊,至于白主替桥本洗尘,那来多少宾客都挑不出啥毛病。” 于是,桥本回归的这第一次公开亮相,就被直秀承办了。 而直秀也不麻烦,只要准备好酒宴,也不用广而告之,该知道的那自然就知道了: 桥本替庆永受过,这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桥本远不是看门所能比的,这想巴结大老庆永的,自然不能忽视桥本。 果然,十月十五日这天,白主上屋敷门庭若市,都是来拜访桥本的。 不过呢,来归来,桥本到底也只是陪臣,而庆永也初掌幕臣威信未稳,因此身份太高的宾客没有,所以招待起来比较简单: 大部分人呈上礼物,再见了桥本本人,说两句话就走了; 少部分留下饮宴的,只要桥本、直秀出面陪两杯,这场面就算周到了——不说桥本真当红得罪不起,就说主人直秀,好歹曾是幕府的远国奉行,现在也挂着从五位下安房守的官职,因此大家多少也要给些面子。 从上午折腾到黄昏,论起来排场真是不小,二十九岁的桥本因此颇为志得意满。 但经过发配三年这一番浮沉,他城府也深了不少,知道这些不过是锦山添花,自己这次重新出山,到底能走多远,还要看实力和努力。 而说到实力,晚宴还有一拨宾客,这些人可都是直秀和他精挑细选的,一水的实力派,轻忽不得啊。 不怪桥本如此慎重,这参与晚宴的,除了他自己和主人直秀,光名士就近十人,而且不同于那些浮浪之辈,这些人可都是都能影响一藩一国的: 桥本所在的越前福井藩,家主松平庆永的四大谋主全齐了,除了桥本自己,横井时存、中根师质、三冈八郎三位悉数到场; 和庆永一起治政的庆喜,也派了水户名士藤田彪出席; 新任老中的核心人物,备中松山藩板仓胜静,也把手下号称“备中圣人”的山田安五郎派了出来; 和安五郎一起来的,是今年和小楠先生齐名的开国名士,松代藩的佐久间象山; 至于强力外样大名,萨摩、长州、土佐三家尽数有人到场,其中除了长州吉田矩方是新冒出来的,萨摩西乡隆永是自己的旧识,而土佐吉田元吉更是赫赫有名的治政权臣。 加上陪同的大久保利济,虽说只是箱馆町奉行,但自己在被发配北地的时候也打过交道,其人才气纵横、精通实务,嘿嘿,也是个不可轻侮的人物。 这么说起来,这顿晚宴,堪称是藏龙卧虎,着实不是好应对的! 但让桥本诧异的是,晚宴平平安安就结束了,直到饭后饮茶的时间,这唇枪舌剑才登场: 大久保利济,他是场上唯一一名幕臣,因为照顾(看押)过今日的主角桥本才得以出席,自然要被大家区别对待——在场的,连直秀算上都是陪臣,因此找大久保试探,容易引起同仇敌忾。 为什么这么说呢? 事情还要从幕府当前的一项革新说起: 朝廷不是要仿照丰臣旧事设立五大佬嘛,这五大佬那可都是诸侯,因此引发了幕臣尤其是旗本的普遍不满,认为这是削弱幕权。 可也不知道将军家茂是怎么想的,居然同意了,如今岛津家主齐彬赫然已经被提拔为老中格。 同时,将军后见庆喜,他也大力推行此事,飞书要求各家诸侯尽快汇集到江户,然后共议大政。 幕府的旗本对此议论纷纷,反对之声不绝于耳。 如今堂上只有大久保一个幕府旗本,因此大家能不取笑于他嘛——所谓名士,当然要舌如利刃,这调戏一番后~进,也算消食了嘛。 但话题嘛,自然不能过于敏感,大久保到江户是为虾夷地垦殖的,就这个话题好了,是不是有两把刷子,亮出来给大家看看! 第二十三章 不和 http://.biquxs.info/ 文久二年(1862年)十月十五日,在为桥本纲纪举办的接风洗尘晚宴后,水户名士藤田彪抢先发难,向大久保利济考问虾夷地开垦事宜。 此时在场的,不光有幕府两大执政庆永、庆喜的人,还包括新任老中板仓胜静的谋主山田安五郎、佐久间象山,以及外样雄藩萨摩、长州、土佐三家的陪臣。 其实,大久保并不是好的发难对象。 至于原因嘛,桥本流放虾夷地时,大久保对其有照拂之恩,而且,谁不知道,这次晚宴的主人堀直秀,此人乃是大久保的恩主,因此,这藤田考问大久保,同时冒犯了主人和主宾,大有砸场子的嫌疑。 但藤田彪成名已久,且年岁又长,因此,他要倚老卖老,大家一时还真没办法,只能忍耐一些。 “1855年11月江户大地震,要不是俺泄露了的天机,哪里还有你藤田出场的机会,都不知道感谢的。” 直秀一边暗搓搓地抱怨,一边看大久保如何应对。 大久保何许人也,作为后世的维新三杰,他可不怕有人挑刺,何况之前他和藤田彪就有过交手,当时就未曾落到下风: 嘉永五年(1852年),大久保出使江户,他参加名士聚会的时候,藤田彪当时以大楠公为题要求众人赋诗一首。 当时被考教的是三人,不算大久保,在座的长州吉田矩方也是其一,另外一人,则是肥后宫部鼎藏。 吉田、宫部都吟诗赞颂了楠木正成,可大久保没给藤田面子,当场就出诗讽刺,幸亏佐久间象山从中转圜,这才得以收场。 如今十年过去了,这藤田起起落落,如今已是将军后见庆喜的谋主,可大久保也早非吴下阿蒙: 这次回转江户,大久保积功被赏三百石,已是幕府堂堂五百石的旗本; 而且幕府也替他申报了一个胆振介的官职,虽然京都小朝廷还没批下来,可这毕竟也是个资历不是。 于是大久保不甘示弱,和东湖先生藤田彪你来我往,在虾夷地垦殖一事上,两人越扯越多,逐渐有了火气。 对此,在场的诸人都暗暗发笑: 谁不知道,这大久保是代人受过,而藤田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因此这两人争执,就是个药引子,后面肯定是好戏连台啊。 原来,六月初松平庆永就任幕府大老,七月初一桥庆喜升任将军后见,闰八月,两人联手启动了文久革新。 按理说,庆喜、庆永都是齐昭一系的大将,如今大家一齐翻身,更应该齐心协力才是。 可如今是家天下,“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因此两个人的分歧是越来越大: 首先嘛,就是以谁为主的问题。 这庆喜是齐昭的亲儿子,按说继承齐昭一系的衣钵顺理成章,可他毕竟之前没干出过啥成就;而庆永的越前福井藩,这几年殖产兴业可搞的不错,加上年龄的因素,庆永三十五、庆喜二十六,因此诸侯、幕臣更倾向于支持庆永。 而且,庆永在天保九年(1838)为藩主,天保十四年(1843)就国,这么多年下来,其羽翼早就丰满了。 可庆喜呢,身为一桥家主,他可没这个条件。 御三卿的领地都是幕府代管,家臣也被视作和旗本、御家人一般无二,他们做的也都是幕府的役职,因此庆喜没几个有力心腹,还是当了将军后见后 ,亲兄弟水户藩主庆笃看不过去,这才支援了几个家臣——谋主藤田彪就是这么来的。 虽然庆喜拼命划拉,可毕竟翻身时日尚浅,这好不容易,也不过是多了佐久间象山一个得力的。 可坑爹的是,庆喜秉承了齐昭强力攘夷的理念,而佐久间呢,居然是开国的先锋,这到哪说理去啊。 但不用佐久间又不行: 除了佐久间精明强干、素有名声外,这位可是出身松代真田家,而真田家和新任老中板仓胜静是一个血脉,都可以上溯到桑名松平家,因此佐久间不但在真田家颇得重用,而且还因这层关系,也受到了老中板仓的亲睐。 况且,如今桑名家主松平定敬虽说是高须四兄弟之一,婿养子,可正室还是原本桑名松平家的血脉。 因此,拉住佐久间,庆喜也就同时加深了和老中板仓及高须四兄弟的关系,这本小利大,捏着鼻子也得用啊。 而除了地位高下之争,这庆喜和庆永的政见有颇为不同: 和齐昭一样,尽管喜爱兰物,但庆喜目前看来,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强力攘夷派; 而庆永呢,在安政大狱前就立场有些游移,所幸当年齐昭还活着,因此没太表现出来。 可如今呢,这大权在握之后,庆永嘴上喊着攘夷,可屁股早就歪了,这文久革新中的诸多举措,眼看奔着西洋化就不回头了。 最典型的,庆永觉得“大老”这个称号有些不合时宜,一直想换成“政事总裁”,你听听,这是正经人能干出来的事情么。 地位高下之争,加上政见又渐有分歧,可毕竟时日还浅,因此庆永、庆喜之间还维持着面上的和气。 可大佬能忍,不代表属下能忍,因此,自诩为庆喜谋主的藤田彪,这次借故挑事,大家都清楚其中原委,就等着看好戏。 此时,大久保、藤田都有些动了肝火,垦殖虾夷地一事也已经议论到紧要之所在。 什么紧要所在呢,就是奉行所和各家垦殖人马的关系。 原来,八月底,箱馆奉行堀利熙返回江户,在九月初汇报垦殖情况的时候,这个大嘴巴又没管住自己: 本来,江户城大评定会上,堀利熙前面说的都挺好,什么虾夷地分十四国,什么西洋农具之类的,众人都交口称赞,“虎父无犬子,堀家又出一位能臣”。 这么个简单过场的事,可临到末尾,堀利熙居然又出了幺蛾子,“各家到箱馆垦殖的,不乏才干之士,请效讲武所旧例,择贤为箱馆奉行所效力。” 其实呢,这也没啥,事后直秀和堀利熙谈起此事,他就是觉得各家政令不一,在虾夷地沟通太费劲,因此想搭建个统一架构,弄个联合会啥的,省得一家家一次次多次费劲——当然,因为以奉行所为主,所以最好各家都出人在奉行所挂职。 可问题是,庆永、庆喜搞文久革新,这么大的动作,也不过是说,“非谱代大名可为老中”,意思是幕府如今对诸侯一视同仁,不再搞远近亲疏,大家都有机会参预大政。 可实际上,这就是个愿景,岛津齐彬跳的这么欢,目前也不过是得了个老中格,还不是日常秉政的正式老中。 可堀利熙倒好,一步就跨出去了。 要知道,讲武所的讲习、教授是有诸侯陪臣,可这些都是传道授业,并没有实际的权势。可你把非旗本、御家人收进箱馆奉行所,看意思也不是要供起来,这是要生挖诸侯 墙角还是怎么滴? 今天能挖人,明日还不把各家辛苦开垦的田地收回去? 这么想的话,堀利熙的这个建议可就意味深长了。 因此,当时就有老中出面制止了堀利熙,让他回头写个仔细的条陈,然后大家再探讨此事不迟。 不管堀利熙本意如何,可评定会后,有一种谣言甚嚣尘上: “将军后见庆喜,操纵五大佬选拔,诸侯威权日重,幕府旗本不宁,幸赖有堀利熙挺身而出。 其有意提出选陪臣为幕臣,可谓针锋相对。” 而且更闹的是,旗本、御家人都纷纷对谣言表示了支持: “就算真挖墙角咋了,幕府把虾夷地共享出来,难道诸侯就不该表示诚意吗? 敕旨说选拔五大佬,庆喜借此事欲广邀诸侯参预大政,如今老中格、若年寄格满天飞,难道德川家的旗本、御家人里就没有贤才了么,既然说是破除门户举贤,那为啥旗本不能当若年寄甚至老中?!” 其实呢,文久更新,这既然称之为革新,那变化之余,自然是利益割舍、人心浮动,尤其是广大幕臣,不过是借此一事抒发不满而已。 如今庆永、庆喜主政,两人的分工渐渐明晰了,庆永集中于经纶(经济),庆喜偏重于外事,至于其它大事,两人和老中们商量着来。 两人主持革新,可现在矛头都对准了庆喜一人,这是咋回事? 再考虑到最近有些旗本甚是配合庆永革新,因此本来就自觉势弱的庆喜一系,难免有些多心。 因此,藤田今天死死咬住不放,虽然大久保不是堀利熙这个始作俑者,但作为箱馆町奉行,你敢说不知道? 不过,这招陪臣入奉行所,确实是如今幕藩体系下的痛处,直秀还真不敢让大久保敞开来说,否则对错都是毛病,因此作为主人,直秀不得不出面劝阻。 至于劝阻的方法嘛,那就只有和稀泥了,反正前面大久保说了一堆的垦殖经验和故事,大家听的津津有味,就此中断也没啥不好。 既然堀利熙的话能被引申为“旗本等幕臣对庆喜乃至诸侯不满”,那此时说点诸侯的好话,多少能缓解一些情绪不是。 文久革新嘛,虽说在今年闰八月才大肆展开,这刚开花结果还少,可自六月初庆永当上大老算起,着实干了几件漂亮事,直秀就随手选出了一件: “云轩先生,这横滨劝业银行蒸蒸日上,您功莫大焉,可否展示一二以飨同好啊。” 幕府大老庆永的四大心腹,今天除了桥本纲纪,横井时存、中根师质和三冈八郎也悉数到场,这人多势众,所以任水户藤田如何考问大久保,这些人都稳坐钓鱼台——毕竟就算火烧到自己身上,一人一口吐沫也给灭了不是。 可三冈八郎万万没想到,直秀出面转圜,居然就真牵扯到自己身上。 闰八月开业的横滨劝业银行,如今确实生意兴旺,直秀提这个,那可是一番好意,要给作为总裁的自家扬名来的。 如今在座的都是理财圣手,就连藤田彪也曾主持水户藩的天保革新,而且各家在银行都入了股,因此直秀一提,大家纷纷叫好,都想了解一下详情。 三冈碍于情面,只好开始介绍。 但听着听着,大家都有些肃然,这银行一事,据说是老中久世广周最先提出的,如今看来,此人的眼光倒是颇为远大啊。 第二十四章 蝴蝶变成了大白鹅 http://.biquxs.info/ 文久二年(1862年)闰八月,横滨劝业银行成立,总裁为三冈八郎,其业务呢,主要是短期放贷给与洋人贸易的商人。 原来,洋人收购扶桑物产,这小额还好,大额则往往有三个月的账期,扶桑商人无不为之苦恼: 一个呢,压三个月的帐,这资金周转不就紧张了嘛; 二一个,这其中的风险也不能说没有,洋商跑路虽然不常见可也是有的,而且为此各家都在横滨派人盯守,又无端增加了一笔费用。 而洋商这么做的理由也很强大,扶桑商人往往抱团抬价,这三个月的账期一出,为了尽早拿到款项,这扶桑商人的联盟就维系不住了——当然,三个月的钱息积少成多,也算洋商的一笔额外进项。 因此横滨劝业银行一出现,对扶桑商人是个大利好: 这洋商的付款单,如今可以直接交给银行抵押变现,虽然交了些利息,不过看在资金周转和风险规避的份上,肯定是值得的。 而且愿意拿三个月再结账,也没说不行啊。 这多一条路,谁敢说不香! 而银行呢,则因为有幕府的背景,洋商也不好过于刁难,因此也有的赚,而积少成多之下,前景可期。 这桥本纲纪的接风洗尘宴席,举办在十月十五日,而横滨劝业银行两个月前开始运作,其收购的第一批洋商付款单,到此时亦然陆续开始变现。 三冈八郎提起这些,自然是踌躇满志,而在座的各家陪臣,也很是开心。 这些人为啥开心啊? 当然是因为银行也有自家股份,这没赔就是好事,何况听总裁三冈这么一说,居然分红可期,这不是意外之喜嘛。 当初,胜手方老中久世广周提出建立西式银行,之后获得了幕府同意,虽然打着经世济民的旗号,可奈何外界不这么看啊: 类似中华钱庄的两替商等,在扶桑早就出现了,最著名的就是两百年前成立的大坂“十人组两替商”。 如今幕府自己搞这个西式银行,“武士不善于经商”这个先不提,架构、名称和记账等的革新也不论,可存钱倒给利息是什么鬼? 要知道,就算“十人两替”这样的豪商,你要上门存钱,也是要给人家交保管费的,至于钱息,是拜托这些豪商放贷才能有。 像这样随随便便就有钱息可拿,幕府你是认真的? 因此诸侯和幕臣,都认为这是幕府研究出来的一种新姿势,为的就是搜刮钱财。 可后面这个看法有些动摇,因为幕府并未采用什么强硬法令要求存款,但毕竟时日尚浅,放长线钓大鱼也有可能,因此大家还是观望的多——扶桑对外开埠以来,经纶凋敝、民不聊生,但其实有钱的还是不少,只是苦于没有投资途径罢了。 但个人可以观望,可诸侯就无法彻底置身事外了: 六月的小朝廷敕旨,其中不是说让幕府选拔诸侯五大佬辅政么,治政的庆喜、庆永一番操作,居然将此事与银行关联起来。 原本的幕藩体制,朝廷委大政于幕府,这大权尽落于谱代大名、大身旗本手中,如今嘛,扶桑飘摇、幕藩离心,为了共度时艰也好,为了防止诸侯跑去拥立朝廷也罢,反正这分权共议势在必行。 可具体怎么操作,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这扶桑体量小,近年动荡和对外开埠大有干系,因此,这内外贸易可以算是当今的头等大事。 因此,庆喜、庆永将银行当做深化幕藩合作的探路石,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之前呢,幕府独断专行把关税都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如今嘛,则是通过横滨劝业银行开出了口子,开启了利益均沾的模式。 别看如今物议汹涌,可幕府毕竟一家独大了两百多年,诸侯尤其是外样,此时还真没有一步登天的想法,因此,在仔细考虑银行的利弊之后,大家陆续入股。 此 前,万延元年(1860年)闰三月,江户发出了五品江户回令,对杂谷、水油、蜡、吴服、生丝五种货物,要求在横滨统购统销,而这经营权嘛,自然落入到和幕府关系密切的豪商手中。 如今借着横滨劝业银行成立的契机,幕府放开了口子,表示五品回令还要继续实行,但经营权可以放开,如今各家的御用商人都可以来分一杯羹。 实际上,幕府这也是没办法: 五品江户回令是规定了统购统销,奈何很多强力大名他们不遵守啊。 比如利润最大的生丝,有路子的自己干起了密贸易,至于没路子的,那就找有路子的搭伙呗,反正谁也不肯让幕府白白揩油。 现在这经营权一放开,横滨的贸易增长指日可待,于是劝业银行的优势立马体现出来,有一句话叫财雄势大,谁掌握了这家银行,无疑就变相掌握了商人和贸易份额。 说实话,如果不是顾忌幕府、风险和本钱有限,诸侯恨不得自己开这么一家银行。 而且呢,幕府也一改原本横行霸道的作风,将横滨劝业银行作为半官府机构,虽然归勘定方管辖,但人员和经营完全自主,全部由出资各家协商。 为示人以诚,虽然第一笔本钱十万金是幕府出的,但连总裁都是由越前福井藩士三冈八郎出任。 被看只是小小一家银行,可实际上却有遥控对洋人贸易的前景,那既然幕府愿意分肥,自然有人捧场。 今日晚宴之后留下的,各家在银行都有出资,其中以庆永、庆喜和岛津三家为多,各有三万金的投入。 看庆永的心腹三冈八郎在那里夸夸其谈,而在座的又多有奉承,庆喜的谋主藤田彪可坐不住了,他忍不住刺了一句: “攘夷在即,这银行却有助洋人贸易,恐怕不妥吧。” 此言大煞风景,因此一出就满座愕然: “这位想什么呢?银行你家主子也有参与,这是喝多了开始说胡话么。” 其实大家都不了解其中内情,藤田心里有刺才会这么说: 在座的,庆永的越前、老中板仓的松山,连带萨摩、长州、土佐和南桦太,甚至佐久间象山出身的松代藩,那都是有钱的,至于钱怎么来的,都和殖产兴业及贸易相关。 而藤田彪出身的水户,从齐昭的天保革新开始,历来以农为本、唾弃商业,因此在对外开埠以后受到了重创,如今是穷的不得了。 原本呢,水户人穷志不短,诸人还可以用兵强自我安慰: “歪门邪道啥的,我们只是不屑于搞而已。 如今是扶桑危难之际,强兵抵御外侮为首要之事,待攘夷之后,自然河清海晏。” 可白主协同会津上洛,北地雄兵于九月四日乘船赶到那珂凑,穿行水户三日内赶到江户,这件事可就把水户的最后一张遮羞布彻底扒了下来: 白主番兵虽然和水户没交手,可看样子也能看出来优劣啊。 这头盔明亮、靴声橐橐,身高体壮兼意气昂扬,水户武士无不自惭形秽,这吃不饱、穿不暖倒也罢了,可赖以自傲的精气神被都比下去了,这可怎么破? 事后水户有人特意跑到江户,跟藤田彪抱怨此事,藤田当时就恼羞成怒了,认为白主松前家是佞臣,从那珂凑登岸是有意给水户立威。 自老家主齐昭起,这水户和幕府一直不睦,因此藤田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而实际上,他还真没猜错: 白主出兵的航线,是沿着东海路南下,从奥州到江户。 至于登陆的港口嘛,这江户附近的,当然不能违反幕府禁令大兵入港,不过下总国铫子凑、伊豆的下田或韭山,这争取一下,看在北地出兵路途遥远的份上,可未必不行。 而直秀非要选那珂凑登岸,确实是不存好心,他就是想震慑一下水户天狗党,别整天坐井观天、自高自大,有那闲心,好好种地或者搞点经济,把小日子 过得红火点,比啥不强! 这水户天狗党忧国忧民,直秀不敢有意见,可意见不同就动刀动枪,甚至要置人于死地,这也太豪横了吧,是病就得治啊。 因此,藤田歪打正着,确实没冤枉北地,从直秀这,白主松前家就对藤田乃至将军后见庆喜不满。 但藤田不满归不满,当众挑事就有点不自量力了: 不光直秀,在座的,包括同为庆喜谋主的佐久间象山,谁不和藤田格格不入啊,大家都是本国响当当的角色,这殖产兴业、大力通商就是这些人做起来的,怎么滴,你藤田有意见? 直秀乱入至今,这蝴蝶的翅膀早换成大个的了,就算没有吕宋鹰翼展2.2米辣么大,可也有大白鹅展翅1.4米了,做个鹅毛扇的话,也气派的很。 如今乱入造成的影响之大,就以如今在座的诸人为例好了: 水户藤田彪,这位没死于1855年的江户大地震,如今活蹦乱跳的,还能神清气足地喷人; 而松代藩的佐久间象山,不但没因为学生吉田矩方的拖累而蛰居,反倒因为北地的扶持,在松代藩殖产兴业大有成绩,如今还提前两年勾搭上了庆喜——松代藩高山与盆地较多,气候和虾夷地仿佛,因此和北地农学及养殖业可以无缝连接。 至于横井时存,这位小楠先生如今在肥后熊本藩根基深厚,虽然还是和家老长冈不睦因而不得本藩重用,可在豪商、豪农口中,这位可如同天神下凡一样,被膜拜不已。 庆永四大心腹剩下的三位,桥本纲纪没死于安政大狱,而三冈八郎,他如今做了银行总裁,成了幕藩深入合作的头雁,只有中根师质变化最小,可现在福井藩比原本强了许多,水涨船高之下,他也受益匪浅啊。 接下来是岛津家的西乡隆永、长州毛利家的吉田矩方和土佐的吉田元吉: 这西乡没和月照和尚一起投海,反倒在直秀安排下,到北米留学深造,如今回到扶桑,深得家主齐彬信任,这不,在江户抛头露面的,勾搭各家积极的很。 当然了,没去荒岛流放,这第二春没有了,但直秀相信,如今早有美眷的西乡绝对不会在乎这个。 而吉田矩方呢,他也和桥本一样,逃掉了安政大狱身死的命运,而且还得偿所愿去了趟英吉利学习,如今赫然已是家主毛利庆亲的侧用人,得以参与长州大政,堪称是神一样的翻转。 至于另一个吉田,土佐的吉田元吉,真论起来更是威风八面,别人是家主心腹,他可是就差给家主当爹了。 虽然,在安政四年(1857年),十四代家主山内丰信鉴于其威权日盛,找了个借口将其罢免,可丰信不是在安政大狱里倒霉了么,元吉走还健在的十二代家主丰资的路子,趁势复起。 新任家主丰范年幼,丰信在江户谨慎,而丰资年岁已高,受了一次教训的吉田,趁机彻底革新了幕政,一举打破土佐两百余年来的上士、乡士之分。 靠着这些年苦心经营经纶的影响,如今土佐赫然已是清一色的吉田一党。 至于原本改在今年四月发生的刺杀,因为土佐勤王党就没成气候,自然就没有发生——如今土佐各地的生活都不错,乡士也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勤王,勤个鬼呦,谁想去自带干粮扶贫啊。 至于最后的大久保利济和龙马,如今在北地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一个是顾盼自雄的文官之首,一个是深孚众望的后起之秀,因为大久保没琢磨着倒幕、龙马也没机会做“潇洒的”浪人了。 可怜的东湖先生藤田彪,如今面对的,可是直秀二十年乱入后积累的成果,因此,就算他心有芥蒂,即使他自觉格格不入,但实际上,他能翻出啥浪花啊。 说真的,直秀还真没把藤田放在眼里,他现在想的,是如何借势压制庆喜,然后好进一步推动庆永革新幕政。 文久二年(1862年),其实是非常好的一个时机,天时、地利、人和都凑全了,这不大干一场实在可惜。 第二十五章 自己挖坑自己填 http://.biquxs.info/ 文久二年(1862年),其实对扶桑是一个非常好的革新时机。 为什么这么说呢? 从外部来看,西洋诸强无暇东顾: 克里米亚战争(1853-1856年)刚结束不过六年,加上1857年世界经济危机也结束没多久,在两年前亚罗号之战(1856-1860年)完结后,欧罗巴诸强是真的有些厌战了,最起码扶桑这个蚊子腿,大家都不怎么感兴趣。 而且,米洲此时是世界的焦点,几乎吸引了所有西洋强国的注意: 1861年4月12日,南北之战正式爆发,如今的东部战场,米人南方打得北方节节败退,看起来,正是外部插手“趁他病要他命”的好机会。 而1861年11月发生的“特伦特号”事件,就恰到好处地提供了这么一个良机——当时北方水军冒失地拦截了英吉利邮轮“特伦特号”,从船上抓走了两名南方派往欧罗巴的使者。 此事迅速地引发了英吉利朝野的不满,英人官府向米人北方发出了正式照会,以开战相胁,要求妥善解决此事。 这可不是口头说说,作为首强的英吉利,其作风凌厉,当即派出了一只舰队前往北米的魁北克,将八千名士兵送到边境虎视眈眈。 而且不止如此,其还向米人南方转交了一艘新式战舰,这就是后来一度让北方颇为狼狈的“阿拉巴马号”巡洋舰。 这带头大哥出手了,要分汤水的小弟们自然仅仅要紧紧跟上,佛兰西、普鲁士和奥斯马加也附和英人,要求米人北方立即释放被抓走的两名南方使者。 而对米人来说,更为坑爹的是,此时的南方邻居墨西卡就驻扎着佛兰西的大兵,这诸强趁火打劫起来不要太容易: 1860年,.胡亚雷斯等人获得了墨西卡“革新战争”的胜利。由于财政困难,次年决定暂停支付外债两年。欧罗巴几个债权国当然不肯白白受损,1861年10月31日,英、佛及斯巴尼亚三国签订协定,决定共同入侵墨西卡。 当年12月,斯巴尼亚六千人攻占了韦拉克鲁斯;1862年1月,英军700人、法军2000人先后在登陆墨西卡。 2月,几方在拉索莱达举行谈判。 1862年4月,英吉利和斯巴尼亚撤军,但佛兰西却得寸进尺,进一步增兵至6500人,然后正式对墨西卡宣战。 到1862年7月,佛兰西军亦然猛增至34000人。 此时距门罗宣言发布还不到四十年,“米洲人的米洲”言犹在耳,可欧罗巴诸强的兵马又大举进入米洲,而对此米人却干瞪眼没办法。 这佛兰西如果从墨西卡北上,汇合了南方后合力攻击北方,米人恐怕就会面临雪上加霜的危机。 综上所诉,立国不到百年的米人,面临着内外的巨大压力,如果就此分崩离析的话,将留下的巨大利益供人分食。 因此,西洋诸强无不垂涎欲滴,谁还有心管遥远的岛国扶桑发生了啥事。 这虎狼不注意的时候,不就是自强的良机嘛。 而扶桑此时,内部革新的条件也不错: 文久二年(1862年),京都小朝廷的威望还没真正建立起来。 此时朝廷除了有个所谓大义的名份,其手中真正可靠的力量,只有少数煽动起来的浪士,而靠拢过来的诸侯,则都是打着左右逢源、趁机渔利的主意,想硬刚幕府,那是一点希望也没有啊。 为啥说此时小朝廷的虚弱是利好呢? 对此直秀是这么想的, 这小朝廷和幕府,此时比烂,那幕府还算好的。 君不见,倒幕成功前,小朝廷那是昏招迭出,攘夷攘的一点脑子都没有,生生把扶桑搞到彻底完蛋的地步。 这期间,其唯一的成就,可能就是让扶桑朝野达成共识,“眼看就亡国灭种了,再不彻底革新不行了”。 于是呢,其队友幕府作为旧时代的标志,被彻底扫灭——从这点来说,幕府搞公武合体,就是找了个猪队友自寻死路。 而倒幕之后的维新时期,扶桑小朝廷是各种扯后腿,操纵人心、争权夺势,然后各种愚弄民众,堪称是贻害百年。 后世说扶桑维新不易、各种难得,因此对小朝廷多加褒奖,其实事情都是别人干的,小朝廷冒功而已——摘果子听过没,说的就是这些人。 在直秀原本的世界,大家的共识是: “扶桑皇室在维新中起到了旗帜的作用,促进了力量团结,而且其作为扶桑社会的标志,有利于形成民族意识。” 翻译成人话,就是“吉祥物不好找,有一个就不错了,且行且珍惜”。 但以直秀的看法,好不容易推翻幕府这座山了,没等轻松多久,然后皇室又成了霸王爹,这是何苦啊,所幸一波都带走,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这有多好啊。 当然了,好饭不怕晚,事情得一步一步来。 相对皇室公卿,幕府虽然也不是啥好饼,但毕竟此时还有革新的愿望和动作,那就先凑合一段再说,在没准备好前,毕竟要珍惜资源、废物尽量利用嘛。 因此,这文久二年(1862年),小朝廷还没把扶桑搞得四分五裂,这幕府和诸侯之间还留着一点的互信基础,加上朝野又都有志于革新,因此直秀才认为内部条件不错。 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 等到了后面庆应革新的时候,与其说是革新,其实不如说是幕府自救,跟挽救扶桑啥的,真扯不上太多关系。 而且呢,除了外敌有旁骛、内部有共识,在这些利好之外还有好处: 如今的扶桑动荡,源于对外开埠导致的物品短缺和物价飞涨,可扶桑马上就会得到喘息的机会。 原来,这米人南北之战不是打起来了么,1860年欧罗巴的棉花可是有85%来自米国南方,从现在到1864年8月的莫比尔湾海战结束时,这米人南方的棉花供应量是逐渐减少直到为零的过程,除了英吉利有天竺这个新棉花产地,其余欧罗巴诸强的纺织厂,那可就大批歇业了。 而棉纱、棉布呢,可是占了输入总额的一半以上,这不就有效缓解了扶桑的贸易冲击么。 此外,还有两个利好: 米人自己人打的热火朝天,完全顾不上与扶桑贸易,这是一个; 另一个嘛,亚罗号之战结束也两年了,虽然中华还有长发之乱,但对外贸易也有所恢复,因此无形中也减轻了不少扶桑的压力。 所以啊,此时的文久革新,天时、地利、人和都基本凑全了。 原本没搞好,是因为胃口太多加上操作失误;可如今直秀乱入了这么多年,幕府和扶桑都多攒了一些底子,再搞不好,嘿嘿,幕府那就该亡! 而今天的桥本纲纪接风洗尘宴会,其实就和文久革新的下一步大动作有关——真当大家没事过来捧靴子啊,不可能的。 桥本纲纪虽然现在身上没啥役职,可在座的都是消息灵通人士,早就知道,幕府大老庆永属意他接手两件大事: 一个呢,是在江户开办西洋式大学。 另一个更了不得,据说 是桥本自己请命,要求主持建造一所西洋式造船厂。 而这两件事,其实都发轫于横滨劝业银行。 这文久革新,其宗旨就在于,在外部重建幕藩体系,于内部革除旧弊、殖产兴业——至于公武合体,其实只是重建幕藩体系的一个途径。 为啥说重建幕藩体系呢? 当然是原本的幕藩体系维系不下去了。 在以前,幕府以德川家为骨干、以谱代大名为爪牙,而外样大名只有溜边受气的份。但这样也能维系的原因,除了武力优势外,也在于幕府不是光占便宜不吃亏,它也是有责任的: 维护各家乃至扶桑安定,就是幕府最大的任务。 比如天保饥馑(1833年至1839年)时,幕府就曾多次调集粮食救助诸侯。 可1859年对外开埠以来,扶桑动荡、民不聊生,之后各地一揆蜂拥,可幕府对此却毫无办法——以前是天灾,拆东墙补西墙,这左支右撑总能想点办法;如今是人祸,普及面更广,幕府是啥招都没有了。 可光是这样还好,幕府又不顾他人死活,居然搞出了万延铸币、文久一当四大钱这样的损招,物价疯涨之下,大家一看,“嚯,这不是幕府以邻为壑嘛”,于是彻底离心——其中尤以西国诸侯为甚,因为这些家在万延铸币中损失更为惨重。 只所以大家支持齐昭一系搞尊王的公武合体,排除掉野望的因素,基本是由于这个原因。 如今庆喜、庆永治政,这两人吸取了教训,开始补偿各家诸侯。 怎么补偿呢? 参觐交代和助幕府军役、手伝普请和株仲间专营并称四大害,那就从这四方面入手好了: 垄断贸易行会“株仲间”,其实之前在安政元年(1854年),已经被当时的老中首座阿部正弘下令解散了。可万延元年(1860年)的五品江户回令,导致横滨如今又有了有实无名的“株仲间”。 因此在横滨劝业银行成立的同时,幕府放开许可,允许各家商人可以直接和洋人交易。 其实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这五品江户回令的统购统销,是为了控制对外贸易。而受三个月账期之苦,商人们都来银行抵押票据取现,因此通过银行,依然可以操纵市场。 因此,放开管制也没啥——当然,原本的垄断商人利益是受损了。 至于其它三项,参觐交代和助幕府军役、手伝普请,其实这如今也叫不动各家诸侯了,因此也顺势减轻好了。 助幕府军役、手伝普请,本来就是一事归一事,轮到了才有,因此幕府决意减轻这两项安排,诸侯还没受益,可闰八月“参觐交代”改良一出,那真是欢声动地。 两年一参变成三年一次不说,允许诸侯的妻子及重臣回归故里,端的是大快人心。 当时,从江户回家的诸侯家眷和武士们,将道路挤的水泄不通。 可江户号称百万人口,依赖这些在府人士生存的小民不计其数,这人都跑了,生计可怎么办? 这不想招,没有生计的町民闹事,那江户不就大乱了嘛,因此庆永等重臣想的办法就是,仿效横滨劝业银行,建立西洋式大学和各种产业,再把人招回来。 而这个重担呢,就落到了桥本纲纪的肩上。 直秀对此推波助澜,很是赞同: 干的好,没有利益纽带,这谁和你幕府一起革新啊! 而留到现在的诸位宾客,无疑都是对此上心的重要参与者,就等着桥本透露些内幕呢。 第二十六章 蹒跚起步 http://.biquxs.info/ 作为文久革新的一项重要举措,文久二年(1862年)闰八月,幕府放宽了参觐交代的要求。 于是,各家诸侯的在府人士,欢欣鼓舞地纷纷撤离江户,市面一时大见萧条。 为了挽救经纶,经大老庆永等人提议,幕府开始鼓励民间殖产兴业,以重新聚拢人气,而同时幕府也以身作则,带头开始筹办一系列官办产业。 如果没有直秀的出现,直到现今,幕府的官办兰学产业本应只有寥寥几项: 1853年,在江户汤岛建立了西式铸炮场; 同年,以水户藩工匠为主力,成立了仿造西洋帆船的江户石川岛船所; 1857年,伊豆韮山的反射炉开始投产; 到了1861年,1856年开业的长崎造船所,其升级为内设锻冶、炼铁和制造车间的近代化船厂——当然,蒸汽船还是造不成的,但对其修理还是可以的; 至于最后一项大成就,应该是文久2年(1862年)二月,江户关口制造所开始筹建,而且要等到年底才能投产——其主要工作是仿制西洋枪械。 真的就是这么点进展,从1853年米人黑船第一次叩港开始,到1862年文久革新前,不算各地诸侯的成就,幕府吭哧瘪肚地忙乎了将近十年,成绩那是乏善可陈。 但如今直秀乱入已经二十年了,翅膀扇动得飞快,因此大大提升了幕府的产业化速度: 1850年韮山,韭山反射炉和小高炉落成; 之后江川坦庵先生勤耕不辍,1854年仿制直秀提前拿出来的拿破仑炮青铜炮成功,1855年—1857年间,在咸亨洋行的技工帮助下,底吹酸性转炉法炼钢成功,在1858年类似前,他更是牵头造出了前膛线膛炮。 同时,通过韭山炼铁所的技术扩散,幕府于1853年建成了横滨制铁所,不但炼制钢铁,还可以仿造机床和军械。 而长崎造船所,也提到到1860年8月升级为西式船厂。 除了这些,直秀还亲自操刀,升级了堀利熙在箱馆所建的炼铁所及船厂,如今赫然已经可以自产鼻烟壶后膛枪和组装几十吨的全钢铁船只——当然了,因为不好解释技术来源,北地的其它产业还潜伏在水下。 有了这样的底子,庆永等新一批治政自然硬气得多,如今想大施拳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鉴于以往,幕府自办产业里“跑冒滴漏”、“吃拿卡要”横行,乌烟瘴气不说,还长期亏损,因此,这次的官办产业多少要改弦易张一下: 对于试水之作的横须贺制铁所,幕府效仿西洋人,居然弄了个委托经营出来,这“头取”一职嘛,已经内定了大老庆永的心腹桥本纲纪。 而且为了笼络诸侯,也大开了方便之门,特许各家可以入股,甚至所有的出产,幕府也不再垄断,可以按出资份额分配。 拜白主松平家上洛的福,如今鼻烟壶后膛枪亦然大名鼎鼎,而诸侯听说新办的炼铁所就有此种铁炮生产,果然兴趣大增。 如今扶桑动荡,这新式军械可是抢手货: 鉴于西洋诸强的咄咄逼人,幕府于安政六年(1859)六月二十日,发令允许幕府旗本、大名及其陪臣可以自行购买枪炮,甚至和洋人交易也在许可范围。 自此诸侯开始大肆采购军械,都在未雨绸缪。 可西洋人的军械价高而量次,因此各家没少花了冤枉钱。 如今新的炼铁所可以自产新式军械,这自造的比外卖的要便宜,谁不知道啊,因此有实力的诸侯都跃跃欲试。 而作为内定“头取”的桥本,他自然也炙手可热起来。 今天晚宴之后留下来的,都是有心参与的各家代表,指望着从他这里得到一些内幕消息,好回去和家主商议是否入股。 前面庆喜的谋主藤田彪,扯着大久保利济说虾夷地垦殖的事情,大家就有些不耐烦。幸好主人崛直秀出面,将话题转到了横滨劝业银行身上。这家银行是幕藩合营的第一家产业,对要新建炼铁所的具体经营有极大影响,大家才又耐住性子听了下来。 可庆喜的谋主藤田彪突然说了一句,“攘夷在即,这银行却有助洋人贸易,恐怕不妥吧”,这话可不中听 : 只要这对外贸易还没断,那这劝业银行就大有助益; 况且,你庆喜的一桥家、藤田出身的水户,不都是入了银行的股,这说不妥,未免有点晚了吧。 见有些冷场,佐久间象山就想出面转圜一二,可这时桥本纲纪却忍耐不住了: “到底谁是今天的主宾啊,你们这喧宾夺主过份了!” 他清咳一声,终于正式登场。 一出手,他就硬怼了藤田: “攘夷非同小可,如今朝廷和公方样都没有定论,东湖先生有些危言耸听了。” 听到这句话,大家脸上都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原来,藤田一直秉承着齐昭一系的武力攘夷理念,可最近风向有些变化,这武力攘夷的呼声已经弱了下来,桥本这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呀。 本来,小朝廷以攘夷为旗号搅动风云,今年开始大占上风,把幕府逼的那是节节退让。 可谁知道,六月初松平庆永就任幕府大老,这局势居然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作为齐昭一系的主将之一,庆永居然是个开国派,主张的是温和攘夷,这不是坑爹啥是坑爹啊。 原本呢,小朝廷在外,齐昭一系在内,两者勾结,这才造成了幕府的极端被动,可庆永掌握大权后有意反水,这局面就好看了。 从六月份的敕旨开始,幕府几乎步步都走在小朝廷前面。 当时的三事之策,朝廷要求公方样上洛、庆喜和庆永秉政以及设立五大佬,可幕府连消带打,居然将此事轻易化解了: 公方样上洛,答应你又怎样,文久三年二月,也就是翌年二月,这不就腾挪出时间了么; 庆喜和庆永秉政,其中庆喜是在敕旨到了才上任的将军后见,可庆永早在敕旨到来之前就当上了“大老”,这敕旨放了个马后炮,因此威力大减; 至于从诸侯之中选拔五大佬,好啊,大家都到江户来,商量怎么个选法,结果还让幕府反而借到一波朝廷的势。 而到了十月份更搞笑,小朝廷又先后派来江户两拨使者,可也没讨到好。 一拨试图以安政大狱作文章,要求幕府大赦天下,结果到了才知道,幕府已经提前赦免了所有与戊午密敕无直接关联的犯人,如桥本纲纪、西乡隆永这样的,已经大摇大摆出现在江户了。 而另一拨使者更惨,其要求“确定攘夷日期”和“设立亲兵以守御京畿”,被幕府直接就顶回去了: “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这将军上洛之后,自然会和皇室禀报,因此现在问攘夷计划,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啊。 而‘设立亲兵以守御京畿’,如今会津和白主都上洛了,是做得不够好吗?” 泄密这个大帽子扣下来,又隐隐涉及到皇室权威,那可真没几个人愿意戴。 再说到会津和白主上洛,出使的公卿更是有苦说不出: 这会津三千人得了白主资助,堪称是鸟枪换炮,再加上北地一千的虎狼,九月底一入京都就将闹事的浪士扫荡一空。 两家做事有理有据,每次动手,或有京都町民的佐证,或有西洋照片,况且木弹头又打不死人,人犯随时可以拉出来验证,因此想借机污蔑也缺乏借口。 况且,两家还宣布了幕府“免费移民虾夷,之后三年得地”的政策,因此大大稳定了民心——这日子能过下了,还闹啥啊,有这劲头赶紧到大坂上船前往北地好不好。 所以呢,在这些公卿出使前,京都亦然恢复了平静。 现在幕府问为啥要设置亲兵,这还真不好回答,总不能直接说“手里没兵不好和幕府对抗”吧。 况且,出使的公卿也知道,幕府对小朝廷的动向很不满意,这有火当然要撒了: 八月的时候,当时浪士云集京都,尊王攘夷之声不绝于耳,朝廷如癫似狂,脑袋一热,就把前关白鹰司政通和“四奸二嫔”都处罚了。 鹰司政通呢,是六月被罢免的关白九条尚忠之前的关白,不但和九条关系密切,而且以前和幕府也一直勾勾搭搭的。 至于“四奸二嫔”,则是推动和宫下嫁的四位公卿和两位女官,包括 久我见通、岩仓具视、千种有父、富小路敬直和今城重子、堀河纪子六人。 如今小朝廷和公卿们有点膨胀了,这公武合体还没搞成,大家就有点不把幕府放在眼里了,觉得和宫下嫁让步太多,而且这嫁个皇室公主出去,万一幕府立个女皇帝怎么办。 因此大伙一合计,以儆效尤,干脆让鹰司政通和“四奸二嫔”都回家吃老米饭好了。 可六月份撤掉九条尚忠的关白,当时还可以说与齐昭一系的庆永、庆喜是沟通不畅,可八月份干这事,这不是削这两位幕府治政的脸嘛——你们一直说尊王,就是这个结果,连支持和宫下嫁的公卿都保不住,幕府的脸面何在、你们治政何能啊! 因此,十月出使江户的两拨公卿被幕府怼了个灰头土脸。 因为小朝廷和幕府的关系急转直下,因此,如今武力攘夷这个小朝廷力主的呼吁,在江户也不太受待见了。 现在桥本纲纪怼藤田彪,说攘夷方式还没有定论,根子就在这里。 而藤田呢,他今天可没啥同盟军,就连同为庆喜谋主的佐久间象山,也不肯帮他,因此被怼了也只能忍着。 先声夺人之后,桥本滔滔不绝地讲了他对炼铁所的想法,因为言之有物,颇得众人肯定。 直秀、大久保、龙马则躲在在一边偷着乐: 桥本是1859年底被送到箱馆的,等1860年大老井伊挂了,大家就放松了对桥本的管制,还特意创造机会,让他到箱馆洋学所、炼铁所和造船所顺便晃悠,打扫卫生的能随便问问题和上手,那也是真没谁了。 这悉心教导过的,那肯定是言之有物啊——最起码,照猫画虎总成吧。 讲完炼铁所,桥本又说起了他的另一件差事: 大老庆永、将军后见庆喜,两人有感于箱馆洋学所的成就,因此有意新建一所西洋大学,要在幕府的洋书调所之外,培养更多兰学人才。 至于经营,和新的炼铁所一样,以各家入股多少分配学员份额。 而这件事呢,也放到了桥本的肩上。 俗话说,破船还有三斤钉,幕府作为扶桑头马,加上直秀乱入导致的实力膨胀,那底子可比诸侯强多了,至少人材方面还是有优势滴。 因此大家对这个也很感兴趣,就是觉得幕府学奸猾了: 要知道,以前水军传习所、讲武所和洋书调所啥的,幕府虽然给的名额少,可毕竟不用各家直接出钱啊。 不过呢,大家也知道,从万延铸币这件事看,还真它酿滴是免费的最贵,这入股啥的,只要大家都守规矩,这亲兄弟明算账,反而要更踏实些。 尤其是萨摩、长州、土佐三家,既然决意上船,那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才甘心。 与直秀原本的世界不同: 如今的萨摩,因为家主岛津齐彬没死,而且其女婿大御所家定也没死,所以萨摩和幕府关系很紧密,如今齐彬已经有了老中格,正在向五大佬迈进,丝毫看不出要里切的迹象。 至于土佐,是吉田元吉一统江湖,把三任家主憋得不得烟抽,因此他决定佐幕就佐幕喽。 最好笑的长州,本来是,四月世子毛利定广上洛亲附朝廷,六月家主庆亲也跑去京都了,可侧近人吉田矩方从老家跑来这么一劝,加上会津、白主在京都展现的威慑力,于是这爷俩幡然悔悟,如今又到江户奔着幕府的五大佬来了。 看大家谈的火热,直秀三人也份外开心: 有实际利益作为纽带,这幕府和诸侯的关系重建就有了依托。而且,如今多了诸侯的财力和人材,那文久革新会进展得更加顺利才是。 这少内斗多干实事,肯定对扶桑更好一些。 这有了直秀的文久二年,生麦事件没发生,因而西洋诸强没找到再度施压的机会;将军家定也没死,樱田门之变、坂下门之变和安政大狱,这三件事的手尾都处理的比较温和;而幕府实力变强了,因此有了再博一把的机会。 对了,今年本应该造成大疫的霍乱和麻疹,也没有流行起来。 带着敬畏、带着憧憬,直秀期待着未来: “如此多的变化,这以后的幕末风暴到底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第二十七章 总有孩子特别倒霉 http://.biquxs.info/ “安房守殿下,无论如何拜托了!”*2 直秀看着对面趴着的两位爷,直接懵懂了,这是能随便拜托的事么,这么大的漏子,谁敢管啊。 尤其是你个浓眉大眼的西乡隆永,文久二年(1862年)十月底,俺直秀离开江户返回白主,当时你西乡来送,不是特意嘱咐过你嘛,闷声发大财,这不到一年就忘光了? 而且,你西乡这么做真有点坑队友的意思啊,人家长州自己找死,你萨摩替他出头可以,可求到白主这来,感情人情你赚、麻烦丢给别人,这凭啥啊! 可直秀想到今年儿子已经和喜久姫缘结了,这毕竟是儿女亲家的意思,他只好鼓了鼓脸,啥也说不出来,最后长叹一声: “好吧,直秀尽力而为。” 吉田矩方和西乡两人闻言大喜,一咕噜就爬了起来,互相之间还挤眉弄眼的很是得意。 长州吉田,你可长点心吧! 其实呢,直秀也能理解,这长州是倒霉了,可吉田却借机扩充了实力,如今赫然成了实权在握的重臣,他有了一展抱负的机会,因此高兴也是应该的。 但直秀觉得,吉田是有点飘了,其实麻烦没那么好解决。 原来,文久三年(1863年)四月二十三日,将军家茂在京都宣告,五月十日起全扶桑攘夷开始,将与西洋诸国磋商,逐步取消对外通商。 这消息一传开,苦于物价飞涨的民众立马群情振奋。 而长州受此鼓舞,则勇敢地开了第一炮——就在五月十日的当天,米人商船“彭布罗克”号,在通过下关海峡的时候遭到了长州的炮击。 消息传到京都,素来提倡攘夷的小朝廷欢欣鼓舞,“赐红白御旗于庆亲(长州藩主),以益督励焉”。 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想法,朝廷还要求临近各藩协助: “如闻长藩已开兵,而或有袖手旁观者,甚戾辰旨。宜各同心戮力,速奏扫攘之功。” 于是,肥前锅岛家、筑前黑田二藩,遣使于长门,曰:“贵国复有寇,必致援兵。” 得到鼓励的长州更加兴奋,接着又在五月二十三日、二十六日,连续炮击了佛国君霞号、兰国美杜莎号。 但接下来,长州就开始倒霉了: 六月一日,米人战舰怀俄明号跑来复仇。 原本呢,这场战斗应该是长州大败,不但台场(炮台)严重受损,船只也损伤不轻,其壬戊丸号、庚申丸两艘船被击沉了,只有癸亥丸侥幸逃脱;而米人的损失,不过是十余人死伤。 但直秀不是乱入了么,长州拿着从幕府买来的拿破仑炮,在1.5千米内的交战范围,将怀俄明号打得碎屑横飞,于是呢,居然大获全胜了。 可米人不肯吃下这个哑巴亏,于是呼朋唤友,把佛兰西人又叫来了。 六月五日,佛人的“塞米拉米斯号”和“唐克雷德号”赶来助阵,双方又做过一场。 这次呢,就没有对手轻敌的加成了,长州和三艘米、佛战舰打了个平手,双方互有死伤。 这三次炮击商船加两次对抗战船队,长州自夸为,“与米、兰、佛舰战,凡五回,互有胜败”。 消息传出,扶桑哗然,觉得南蛮鬼也没啥了不起,悔不该当初,签署啥倒霉通商约定啊,早就该武力攘夷。 可按理说,这没吃亏,长州怎么能算倒霉呢? 当然是因为,接下来,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呀。 这米、兰、佛都吃了亏,那英吉利当然坐不住了,六月二十七日,英舰七艘,带着修补过的三艘佛、米战船,一共十艘战舰驾临长州下关。 这次长州再也扛不住了,打到弹尽粮绝后,被联军上岸把台场拆了,别管是从幕府买的拿破仑炮,还是其它的青铜炮,通通都被抢走了。 而且,列阵而战的藩兵,也被洋夷打得大败亏输,要不是吉田矩方等人训练的农兵分外给力,这冷枪打得贼好,下关町差点就被席卷一空。 至于为啥英人有七艘战舰在扶桑,其实是有原因的: 虽然生麦事件在直秀的干预下没有发生,但去年和历十二月,高杉春风还是带着十二个小兄弟,一把火把品川御殿山在建的英人公馆给烧了。 这可是第二次烧公馆了,加上文久二年五月的第二次东禅寺事件,当时英人还死了两卫兵,凶手更是幕府 派来的守卫,这不是啪啪打脸么。 因此,今年二月的时候,英吉利调来多艘战舰,本意是威慑幕府,结果没想到,这幕府倒是挺老实的,可五月长州倒自己跳了出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走一趟给小弟出头好了。 就这样,勇敢地开了攘夷第一炮的长州,结果就是被英佛米三国联手收拾了一顿。 而且呢,西洋人趾高气扬,这打赢了当然要得寸进尺,竟然狮子大开口索要62万英镑(大约300万美元)。 在直秀原本的世界,一年后的1864年9月四国舰队炮击下关,要的赔偿就是这个数目。 这个巧合,只能归咎于强盗所见略同了。 这些钱,相当于万延小判约257万金,折合中华银两190余万,那是相当之多。就算打死长州,那也是拿不出这笔钱啊。 小弟没钱赔怎么办? 当然是找他大哥要了。 因此,三国舰队转道大坂,向幕府提出了赔偿要求。 可到了大坂,西洋人才知道,人家幕府将军德川家茂六月十三日就上路回江户了,因此十艘战船继续浩浩荡荡地东行讨债。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家茂二月十三日上洛,三月四日抵达京都,被公武合体折腾了个半死,结果七月中旬一到家,还没等喘口气,这西洋人就跑来要帐,你说我招谁惹谁了。 他和庆永在京都就憋了一肚子,这回是彻底炸了: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不是朝廷要攘夷嘛,还‘赐红白御旗于庆亲,以益督励焉’,让西洋人找朝廷要钱好了!” 群臣死劝活劝,这才没闹出大事来。 但到底怎么答对西洋人,大家都拿不出好主意: 本来江户就反对武力攘夷,即使在京都受到朝廷和各家逼迫,四月二十三日的攘夷令,说的也是“彼来袭必攘扫之,我进取则不可开战端”。 如今长州毛利家主动挑衅,然后被打了个落花流水,这关幕府毛事啊。 理论上,这谁挖的坑谁填,就让洋人找长州、找小朝廷要钱好了。 可话虽这么说,可要真不管,那幕藩体制不就彻底完蛋了么——担不起事情,那怎么做带头大哥。 再说了,洋人蓝眼睛见不得黄金子,长州肯定是拿不出这笔钱来,那可不还得赖上幕府。 可这么一大笔钱,幕府一时也拿不出来啊。 大家讨论来讨论去,恨不得破罐子破摔,干脆咱也武力攘夷好了——打得过,一切好说;打不过,就爱咋咋地! 但牢骚话说完,事情还得处理。 这时,外国奉行也和洋人打听明白了,其实洋人并非是非要这笔钱不可,人家给出了一个交换条件: 当年的安政通商约定中,除了如今已经开埠的长崎、横滨、箱馆三港,还规定了两港两市的开埠时间。 折算起来,新泻港是安政六年十二月九日(1860年1月1日),江户开市为文久元年十二月二日(1862年1月1日),兵库开港、大坂开市为文久二年十一月十二日(1863年1月1日)。 其中的新泻港,因为航道坑爹,之前幕府和洋人一商量,人家就轻易放弃了;可兵库、江户和大坂,这洋人盯得可是非常紧的。 可三港开埠后闹得一地鸡毛,打死幕府也不敢依约继续执行啊。 因此,文久元年十二月(1862年1月),幕府派遣使团去欧罗巴要求延期——正使小栗忠顺、副使松平康直、目付京极高明,一行三十六人。 去年十二月使团回来,通告获得了本土英吉利官府的延期同意,所以西洋诸强都只好答应延期。 可如今借着下关这件事,人家集体反悔了,要求除了新泻以外,兵库、江户和大坂立即开埠。 要么赔钱,要么开埠,反正两条路得选一条。 赔钱嘛,十分肉疼;开埠呢,这不是逗么,四月宣布攘夷,然后七月开埠,这弯拐的太急,谁的腰也受不了啊。 最后万般无奈,幕府中枢搞出来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首先,这事是长州惹出来的,毛利家躲也躲不过去,让其家主庆亲父子赶紧来江户,偕同处理此事。 其次,这漫天要价就地还钱,62万英镑太多了, 和洋人好好谈谈,这多少也要降点不是。 最后,如今不是公武合体了么,这麻烦也得丢给京都小朝廷,正好,将军后见庆喜也在那里,让他们也头疼一下好了。 不过呢,这上奏朝廷里面可是有很大的风险,如果京都直接掀桌子,要求幕府武力攘夷怎么办? 事到如今,将军家茂和大老庆喜也认命了,与其这样被猪队友害死,那还不如一拍两散,该咋就咋地。 这些是文久三年(1863年)七月中旬发生的事情。 江户这么一发狠,表示武力攘夷谁爱攘就自己攘去,幕府是坚决不干,于是事情可变得就有意思了。 此时小朝廷和在京都的诸侯,已经收到了长州战败的消息,再受到幕府决裂的威胁,于是也不硬挺着攘夷了,顿时上下风向一转: “这攘夷也是要讲究方法的嘛,不能无脑蛮干。” 这无脑,说的可不就是长州。 八月十八日,庆喜联合会津等诸侯二十七家,将七位公卿、长州藩兵和浪士,总计一千余人,赶出了京都。 至此,开了攘夷第一炮的长州,先是战败,再被朝廷和盟友抛弃,由风云儿直接变成倒霉孩子,其前景看起来大大不妙。 于是呢,长州毛利家主庆亲就又后悔了,对原本坚持武力攘夷的家臣团很是怨恨,认为都是这些人惹的祸。 这时,侧近人吉田矩方献计: 既然朝廷靠不住,那就只能与幕府缓和关系。 岛津家主齐彬,如今隐然成为了外样大名之首,其和幕府的关系又十分密切,因此请托齐彬,是毛利家如今唯一的生路。 之前,吉田就一直劝阻庆亲不要贸然攘夷,但由于庆亲耳根子软,谁声音大他听谁的,所以吉田没能建功。 如今嘛,已经显现过先见之明的吉田,他再次献计,不由得庆亲不重视。 于是,吉田受了家主委托,开始为毛利家的存亡奔走: 他奔赴鹿儿岛,在觐见了岛津齐彬后,历数了两家之情,尤其对萨长贸易大肆赞美。 原来,自安政六年(1859年)以来,萨摩以砂糖等物换取长州的米棉等民生用品,这对双方都大有裨益。 有这份交情,齐彬也有点不好推脱。 因此,在拿到毛利家以后唯岛津家马首是瞻的承诺后,齐彬让西乡隆永出面配合吉田的行动。 而西乡给吉田出的主意是: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毛利家的祸事起于攘夷,那根子其实就不在幕府而在洋人身上,只有洋人松口,在幕府方面才有活动的余地。 因此,只有搭上洋人的关系,才能救毛利家于水火。 可吉田矩方虽然去过英吉利,但在之前在下关交涉时却没啥毛用,除了得到英语好的赞美,洋人根本没有和长州和解的意思——拿不出足够的利益,谈啥都没有啊。 而且,和吉田一直保持联系的英人汇通洋行,也表示爱莫能助,“这打都打了,再说啥都晚了。” 对吉田的一筹莫展,西乡微微一笑: “我们的关系不够,有人行啊,” 于是,文久三年(1863年)十月,这两位就跑到白主向直秀求救。 百般苦求之下,直秀也只好答应了。 这真是报应,直秀搞纵横辟阖,谁能想得到弄巧成拙了呢: 本以为幕府实力强了,应该能在公武合体中压制住攘夷的激进派,可如今下关之战提前一年爆发,这到哪说理去啊! 可如果不管,真如原本下关之战的结局那样,幕府答应赔款后,结果洋人还是不依不饶,隔年再压迫扶桑开港减税,那不是整盘棋都完蛋了。 因此,这两个人不登门,直秀也按耐不住要出手了。 可问题是,吉田和西乡为啥来找自己求助: 在这次下关之战后,吉田通过学生们掌握了新建的奇兵队,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真是可惊可怖; 而西乡呢,凭啥认定自己能解决与洋人交涉的难题,这个男人可是在倒幕中无所不用其极的,别一不小心被他坑了啊。 谁说穿越容易的,乱入到现今,直秀终于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难题: 这棋手要变成棋子亲自下场了,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第二十八章 结盟和投靠 http://.biquxs.info/ 文久三年(1863年),下关之战提前一年多爆发,英、佛、米联军大胜长州,事后朝廷变脸,幕府也开始追究毛利家的罪责。深陷困境的长州藩,只好派吉田矩方出面活动。 他在萨摩藩西乡隆永的建议下,十月来到白主找直秀求救。但出乎吉田意料的是,对此直秀没有任何刁难,一口应允帮助解决。 见此情形,吉田和西乡对视一眼,接着两人肃容再拜: “直秀样,我们还有不情之请,万望周全。” “这是没完了是吧。” 直秀气得要死,但鉴于这两货都是人杰,也只好耐着性子看又能有啥幺蛾子。 “万延元年(1860年)7月,破成盟约……” 原来,吉田讲的是一段秘辛: 当年樱田门外之变发生,幕府大老井伊被刺身死,事后扶桑一片紧张,诸侯都以为幕府会趁机大动干戈,因此纷纷采取行动自保。 而同时,各藩的攘夷人士也增强了联系,长州的桂小五郎、松岛刚藏等和水户的西丸带刀等盟誓,水户先“破”、然后长州再“成”——意思就是,水户攘夷之士先闹起来,后面再由长州的“志士”接手。 性质呢,则属于一次自发行动,就是几藩中下级武士之间的谋划,跟各藩的治政高层没啥关系。 这西洋诸强欺凌扶桑,看不惯幕府忍气吞声的人多了,尤其是热血方刚的年轻武士,当时你要不支持攘夷,出门都不好意思和别人打招呼。 而破成盟约呢,就是几个“攘夷志士”搞的这么一场行动。 其结果呢,没啥结果,水户攘夷之士还是继续折腾,而长州却没啥大动静,看起来,破成盟约好像就不了了之了。 听到此处,直秀好像明白吉田要说啥了。 果然不出所料,吉田接下来表示: 这破成盟约虽然没有实质进展,可长州攘夷的野火却就此兴旺起来。 如今攘夷之士层出不穷,去年十二月,长州年轻一代的头领,高杉春风带着十二个小兄弟,一把火把品川御殿山在建的英人公馆给烧了。 西乡隆永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 “当时幕府大索江户,结果都没抓到疑犯,原来这事是你家小子干的! 咱俩都勾搭上了,这事你可重来没说过啊。” 吉田不管直秀和西乡是啥反应,反正就一股劲地继续,看起来是憋得狠了。 这个世界里的吉田矩方,没有因偷上米人黑船而被惩罚,反而因祸得福,被时任下田奉行的师公江川坦庵护下来不说,在被送到北地后,又“幸运地”被直秀塞上了去英吉利的船。 经过1855-1858年三年留学后,吉田才返回扶桑。 如今看来,直秀的恶趣味终于奏效了: 如今吉田明显不对劲啊,这一谈到攘夷直撇嘴,原本攘夷的先锋却嫌弃武力攘夷,这明显有故事啊。 果然,接下来是吉田滔滔不绝的哀叹,学生如何愚顽不灵、长州武士如何固执之类的,空气里充满了让直秀快活的气氛——先知不好当,这回你也知道我的痛苦了吧。 但吉田接下来口风一转,谈起他的革新思想: “一个国度里,如果供养很多人从事无谓的工作,就永远不能富强…… 如果让这类条件保存下去,而又希望国度进步,那就像是看到天下江河日夜奔向海洋,还在等待海洋干涸一样愚蠢而无远见。” 听到这里,直秀瞪大眼睛、张大嘴巴,这是罗伯特?欧文的观点吧,吉田你在泰晤士都学了些啥! 他 僵硬地转向西乡,果然,这个白胖子在那直点头。 抱着万一的想法,直秀问西乡: “欧文的思想你也熟?” 西乡诧异地看回来,意思是那还用问嘛,欧文在米洲的新哈莫尼也曾经搞过试验,多有名的人啊。 好吧,你赢了。 直秀做梦也没想到,他把吉田、西乡送到海外去有这个效果,看样子,这是出现了两个社会变革者? 可细想一下也不奇怪,原本西乡后来就是著名民生治政家,而吉田虽然死的早,可也是最早提出豪商豪农才是扶桑希望的人,如今这两位早早打开了眼界,因此再激进点也没啥不是。 于是,直秀终于听明白了,吉田说了一大堆,其实就只有一个主题,皇室、幕府、诸侯都是扯淡,要建设新扶桑,这些人都指望不上,未来只能靠觉醒的民众。 而西乡和他的意见一致,早在去年两人就在江户就勾搭上了,如今正在各自的藩国默默积蓄实力,接下来准备大干一场! “你们和我说这个,凭啥啊,不怕我向你们家主揭发吗?” 当然不怕了。 不说这两位都是直秀送到海外的,就算直秀在北地干的这些,那是正经人能做出来的么? 当年和这两位一同留学的,还有一批北地的学生,这些年之间都没断过联系,因此北地的变化这两位有心人都看在眼里。 外人看到的,是北地锐意进取,而这两位通过蛛丝马迹看到的,那就是狼子野心了: 全民皆兵是为了应付鲁西亚,可能吧,但有实力者有特权,这铁炮发下去了,百姓、町民还能如过去一样老老实实听话? 而且,搞什么“同足轻”,其实不就是消除地位差异进行平权么,这骗得了谁啊。 两人都是吃过见过的,一琢磨就知道这里面可能有鬼。 这番解释直秀听得连连摇头苦笑,这放出的鱼自己成精了,真它酿地可怕! 可直秀就纳闷了,你俩是去年才结识的吧,怎么这么快就勾搭上了? 说起这个,其实很简单,志同道合而已。 去年十月,幕府大老庆永的心腹桥本纲纪,他复出时,直秀不是给他举办了个接风洗尘宴会嘛,当时吉田、西乡都有出席。 这认识后,同是外样大名家,又要联手做事,那还不得走动一下;走动之后,这都是文化人,那互相谈点学识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一谈不要急,两人发现对方都是熟悉西洋学说的,这可就不正常了——虽然自安政元年(1854年)扶桑开国后,兰学就大兴于世,可你对海外风物如此了解,如同亲眼所见一般,这不是闹嘛。 两人都心有所疑,因此回去之后就互相打探跟脚。 这一查不要紧,都发现对方有三年游学四方的经历,而至于到底在哪游的,却都语焉不详。 这履历似曾相识啊,两人一琢磨,莫非对方和自家一样,也是偷偷出过洋的? 于是呢,抱着这样的疑问,这两人交往更加密切,连后来陪家主上洛也没耽误双方的交流。 文久三年(1863年)三月家茂上洛后,皇室、公卿、幕府、诸侯加上各家的陪臣、浪士,那是群魔乱舞,好一番乌烟瘴气。 松平庆永和岛津齐彬见事不可为,早早地就抽身而退了,齐彬回老家、庆永回江户,直接都溜了;而老奸巨猾的毛利庆亲,也让世子定广留下出头,自己跑回长州了。 臣随主便,家主走了,吉田和西乡那得紧紧跟着呀,可在分手之前,最后一次聚会上,这两人结盟了。 当时呢,吉田醉酒 狂歌: “…… 昏昏浊世人独立,激昂义愤热血涌。 权贵只晓傲门第,忧国此中真乏人; 门阀但知夸富贵,社稷彼心何尝思! 贤者见国衰微征,愚氓犹自舞世间。 治乱兴亡恍如梦,世事如棋难覆辙! ……” 西乡也喝多了,他跟着吉田一起唱: “…… 愿罢离骚一悲曲,须知激愤非振作。 世上自有千重路,肯做愚公无坎坷。” 可结尾两人居然唱得一致,顿时都大吃了一惊。 原来,这首歌虽然流传甚广,但常见版本的最后一句可是“吾辈掌中三尺剑,正将以血净奸愚”,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原版应是“肯做愚公无坎坷”。 当年北地学员留学海外多有不易,要么是大受歧视,要么是看到差距太大很受打击。为了激励这些学生,直秀就抄了《昭和维新之歌》鼓励他们,但直秀觉得原作最后一句太偏激了,他就狗尾续貂给改了。 可后来也不知道,是哪一个不小心传出去的,如今居然风靡扶桑——因为慷慨激昂,又特别适合如今扶桑被外敌欺压的情形,所以如今的攘夷志士都特别爱唱。 可最后一句嘛,大家都不喜欢直秀制作的版本,因此有神人硬是给改回去了! 这就如同对暗号一样,既然知道原版,那肯定和北地大有关联,因此吉田矩方和西乡隆永相视一笑: “死鬼,自己人你不早说。” 但两人都没说破此事,只是就此定下了攻守同盟,发誓彼此支持互相在藩内的革新。 因为这个原因,在长州被三国联合舰队打败后,吉田才敢跑去鹿儿岛求助——有内应就有底气啊。 而西乡只所以认为直秀能摆平此事,则是因为他在米洲的时候,见过竹前虎之助的豪奢,因此他觉得: “62万英镑,折合不过300万美金,就算直秀搞不定洋人,这笔钱恐怕他也能想办法借出来。就是有点费时费力而已。” 如果直秀要知道西乡是这么想的,他非当场翻脸不可,62万英镑将近五吨黄金,别人家的钱不是钱啊! 当然了,和直秀的勤俭(小肚鸡肠)相比,西乡就大气多了: “既然吉田和自己都要投靠直秀了,如果直秀真的心怀天下,那肯定要出手相救。至于怎么救,那是直秀的事情,知道人家有这个能力就行了,想多了心不累么。” 而且,这哥俩在船上就商量好了,因为长州、萨摩的革新甚是缓慢,因此除了救长州于水火这件事,直秀还得提供其它援助,好支持他俩在藩内的活动。 既然直秀答应出手相助长州,那就是通过了这两位的考验,因此吉田、西乡才抛心挖肺地说个不停,开始卖藩求扶桑之中兴。 听到最后,直秀全明白了,感谢这两位留学归来后功力大进,如今已经心坏天下了,觉得就北地是希望所在,因此上杆子投奔来了。 直秀哭笑不得,承蒙看得起,可这种事光靠嘴说没用啊,要彼此放心,那后面的安排可就多了。 于是,他赶紧派人将大久保从箱馆请过来,这互相勾连的事,还得专业人士出马不是。 如今可是十月了,下关之战后洋人逼迫幕府可是七月中旬的事,这都快三个月了,估计交涉也快见结果了。 直秀前面虽然做了应对,但如今吉田上门求助,看来只能亲自跑一趟江户。将上门投靠(当爹)的二人组塞给大久保等人后,直秀就赶紧登船起航。 第二十九章 文明开化(上) http://.biquxs.info/ 直秀到江户后,他稍加安顿,便匆匆前往好友小栗忠顺宅邸。 可这位负责交涉三国炮击下关的关键人物,勘定奉行兼外国奉行的小栗忠顺,此时却在悠闲地和家人谈话。 文久三年(1863年)十月二十五日,正是一五休沐日,作为如今的幕府红人,,他好难得才休息一天。 一家人知道他最近心情不好,因此一起陪着他聊天,希望能缓解一下他的情绪。 养女钺子和婿养子忠道,这对小夫妻聪明伶俐,平日素得老家主忠告和忠顺、道子夫妻的喜欢,没多久就把他们哄的开心起来。 忠道是如今幕府大目付驹井朝温的次子,和钺子一样,都是文久元年(1860年)进入的小栗家。 当时,幕府派小栗忠顺等人出使欧罗巴,为防止意外,小栗家收钺子为养女,并从驹井家将忠道接来做婿养子。 当时的打算是,万一小栗忠顺在海外有有啥不测,那忠道就要继承门楣。结果忠顺文久元年十二月出使,文久二年十二月归来,途中啥意外都没有,算是白担心了一场。 钺子和忠道的到来,被认为是给小栗家带来了好运,加上两人又活波可爱,因此被家中上下所喜爱。 忠道知道养父最近与洋人交涉颇为辛苦,但他年纪还小,对此不太理解,只好转弯抹角地打听: “听说父上样在欧罗巴颇受欢迎,再给我仔细说说好嘛。” 这出使欧罗巴成功,乃是小栗一门的得意之事,属于百听不厌的那种,因此忠道一提,老父忠高、道子夫人和钺子都精神起来。 小栗忠顺也不好推却,因此只好熟极而流地讲起了旧事: 文久元年(1861年)十二月,幕府以忠顺、松平康直为正副使者,佐以御目付京极高明等,一行三十四人前往欧罗巴,商讨两港两都延期开埠一事。 虽然此行是英吉利公使阿礼国提议的,但幕府的很多人对此行颇为悲观,认为这是与虎谋皮、自取其辱。 果然,经中华南海、天竺海再由尼罗河北上登陆,之后在亚历山大港换乘,千辛万苦才到达佛兰西之后,事情变得糟糕起来: 虽然给予了正式的接待,但皇帝拿破仑三世却拒绝了扶桑的开埠延期申请,其显示的态度也十分傲慢。 而且,在paris广场举行的欢迎仪式,也让穿着狩衣、带着乌帽子的扶桑使团成员极度不适——拥挤而来的市民,和他们轻蔑的目光、粗鲁的口气,无一不刺痛了大家的自尊心。 经过拿破仑三世大力改造后,名都paris的街道愈发华丽宽敞,但这样让人流连忘返的美景,当时的小栗忠顺等人却无心欣赏,他们感到的只有自惭形秽和心灰意冷。 听到这里,小栗家人都知道大反转就要到了,不禁都露出了笑容。 而小栗忠顺带着笑容继续回忆: “这时,转机出现了……” 原来,随行的医生草翦原三郎和乙女夫妇,在报纸上发现了一条新闻——佛兰西和欧罗巴其它地方一样,开始了蚕疫病。 作为农业发达国度的佛兰西,蚕农们开始苦 于“胡椒病”。 得了这种病的蚕虫,浑身身上长满棕黑的斑点,就像粘了一身胡椒粉。之后要么很快死去,要么结茧不全,而养蚕人想尽了一切办法,却对此素手无策。 蚕疫病虽然还没席卷佛兰西各地,但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受不了了。 看到这个新闻后,小栗当即大喜: 外国奉行是兼职,勘定奉行才是小栗的本份,因此这个病,他能治啊! 原来扶桑开埠后,生丝是最大的输出品,作为主管财政的勘定奉行,小栗对蚕业很是关注。 恰好,类似胡椒病的症状在扶桑养蚕业也出现过,但早就被扑灭了。 至于解决办法,小栗忠顺恰好知道。 而且小栗还知道,农业是佛兰西的长项,十分被重视,如果他能解决胡椒病,说不定与佛兰西的交涉就会有所转机——到了这个时候,死马也得当活马试一试了。 这个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原来,之前好友直秀在信里,知道他要出使佛兰西时,不但派出了医生草翦原三郎和乙女夫妇跟随照顾,还提到过欧罗巴诸强的风物,其中特别提醒过,佛兰西农业发达,农场主和农民的影响力十分之大。 小栗拿着报纸,再次找到了佛兰西官府,结果却遭到了无情嘲笑: “你个东方人(蛮子),自称能治我们都没办法的蚕疫病,你的法子难道是巫术吗?” 其实拒绝就拒绝,可说的这么难听,那不是主动找打么。一点都意外,陪同前来的乙女怒火勃发,将此人饱以老拳,给了他一个深刻的教训。 最终事情闹大了,连皇帝拿破仑三世都听说了此事。 打人是不好滴,但涉及两国,是非曲直还是要论上一论: 审判在paris高等法所进行,佛兰西出面的是新任科学院院士路易斯?巴斯德,而扶桑出面的,却是一名妇人——谁让乙女打人了呢,她不出面不行啊。 佛兰西以好事之徒多而闻名,因此当时观者云集。 本来呢,扶桑使团也临时聘任了当地状师,可过程中却没发挥啥作用。 乙女天生豪气壮,在出庭的时候,把蚕疫病的防止方法说得一清二楚,而巴斯德是个明白事理的,一听细菌、微生物啥的,立即连连点头。 自己这边的科学院院士都觉得有道理,那还扯啥犊子,最后法官宣判: “乙女打人是不对滴,作为惩罚,赔钱若干; 而外事职员无理在先,需要当庭道歉。” 这判决一出,扶桑使团开心极了,赔钱是小、面子为大,没想到人生地不熟官司还打赢了,真是活久见! 本来呢,小栗是正使,而其他使团成员又不懂养蚕,那符合出面条件的,只有草翦原三郎。可本来商量好的草翦还没出场,没想到乙女居然就一个人打赢了官司。 消息传开,乙女名声大噪,她那张胖乎乎的脸,赫然出现在数家报纸的头版! 其实呢,这都是因为新奇: 除了有限的女贵族外,此时妇人在欧罗巴的地位很是底下。但扶桑妇 人和本国妇人能比么,“神秘的东方巫女会医治胡椒病”,啥是话题,这就是话题! 这件事的影响之大,导致皇帝拿破仑三世的皇后都专门接见过她。 本来乙女是要被严厉惩罚的,但经过皇后的接待,幕府使团的成员就都萎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是扬了自家威风,大家就视而不见好了。” 可惜的是,虽然扶桑使团大出了一次风头,事后佛兰西官府的态度也温和了许多,但最终还是没有答应扶桑延期开埠的请求。 不过呢,自从这件事以后,使团成员都振奋了许多——洋人会的,扶桑未必会;可扶桑也有自己的绝活,不容小窥! 抱着遗憾,重新振作起来的使团启程前往英吉利——当时谁也没想到,文久使团的传奇之旅就此正式展开。 等到了泰晤士,恰好是英吉利国际工业和艺术博览会开幕前夕。 本来,这场1862年的第三次世界博览会,应该在1861年举办,但展馆工期延误,于是只能拖后一年。 虽然延误对英吉利是个不太好的变故,但对于扶桑使团来说,这却再好不过了: 因为博览会延期,所以消息有充分时间传到遥远的东方,因此使团得以带了一些物品前来参展。 世界博览会,又被称作万国博览会,那增加扶桑一个展位,不是更有面子、顺理成章的事嘛! 不过呢,扶桑不太受重视,因此展位位置很是糟糕,又小又偏僻,寻常参展游客很难找到此地。 对此,幕府使团成员也不在乎: 他们是堂堂武士,怎么能轻易做抛头露面甚至讨价还价的勾当,只所以参展,只不过是显示扶桑的存在感而已。 因此,又小又偏僻,反而符合了部分成员的心意。 博览会的主题是“工业和艺术”,英吉利又是此时的首强,那拿出来的,肯定是琳琅满目,因此,包括小栗忠顺在内,大家都去看西洋镜了,只留下带来的仆役和草翦原三郎、乙女留守。 本来呢,按大家的意思,惹祸精乙女就留在洋人的“旅笼屋”好了。 可人家乙女现在不是名人了嘛,英吉利又是女王当政,特别注意不对女士失礼这一点,因此英吉利特意交代,无论如何请乙女出席博览会,因此她又大摇大摆地出现了。 乙女是龙马的姐姐,从小富养不说,还天生神力,自从留学回来,那更是愈发胆大包天——其实乙女粗中有细,就是心性直爽,一般惹不了大事,因此大家也习惯了 按理说,她和草翦原三郎成婚以后应该安稳一些,可问题是,草翦是个君子(妻奴)不说,这小舅子龙马又是个豪横的,那他哪里约束得了乙女,而且这有了擦屁股的之后,乙女是愈发豪横。 对她除非一点机会都不给,否则这位就可能把天捅开。 因此呢,等小栗忠顺等人溜达够回来,发现自己的展台大变样,那是一点都奇怪。 可人山人海不说,这三味弦声色清幽纯净、质朴悠扬也不论,一群贵妇围着乙女是什么鬼?! 第三十章 文明开化(中) http://.biquxs.info/ 1862年五月,英吉利在泰晤士举办了国际工业和艺术博览会,远道而来的扶桑使团,也得到了一个宝贵的机会,可以用来展示扶桑的存在。 其实,欧罗巴以前并不缺乏扶桑的艺术品,只是影响很小而已: 扶桑开国前,兰国商馆垄断了其与西洋的贸易,除了铜、樟脑等物品,瓷器、陶器、漆器、扶桑剑、折扇、纸伞甚至浮世绘都有出口。 光是1828年西博尔德事件的主角,翌年被驱逐的西博尔德博士一人,在被抓之前,他就运回了相当多的扶桑艺术品。 这些加上运回的众多动植物标本,甚至支撑博士开办了一个博物馆。 但作为一个遥远的神秘国度,其出产的艺术品很难被欧罗巴接受,除了一些格外富有好奇心的受众,其流行度并不高。 1859年扶桑对外开埠,流入欧罗巴的扶桑货物日渐增多,而出现的扶桑艺术品数量也开始随之增长。 在原本的历史上,也是因为这次扶桑使团参展泰晤士博览会,扶桑的艺术品,尤其是浮世绘,开始逐渐被欧罗巴人接受,进而影响了西洋绘画尤其是印象派的发展。 但万事开头难,因此,虽然在本届泰晤士博览会出现了扶桑展品,但感兴趣的游客还是不多。 几乎无人关注,这谁受的了,于是百无聊赖的扶桑使团成员们,纷纷找借口离开,包括小栗忠顺在内,大家都去看西洋镜了,最后只剩下草翦原三郎、乙女夫妇和仆役留守。 可等小栗等首领逛够了回来,却发现自己的展区大变样: 本来这里的位置就比较偏僻,加上,好不容易走过来的几个游客,他们也对扶桑艺术品不感兴趣,因此颇为清静。 可现在呢,居然聚集了一大群衣冠楚楚的绅士和贵妇。 留守的扶桑仆役中有机灵的,赶紧跑过来禀告,大家这才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原来,又是乙女这个麻烦精惹出来的事。 使团成员不是都走了嘛,剩下的人里,居然是草翦原三郎、乙女身份最高,因此有游客前来,就只能由这两位出面接待。 其实仆役没敢说的是,这洋鬼子的话我们不懂啊,这通译和英人外事职员都跟你们走了,我们怎么办?只有原三郎、乙女会说英吉利语,所以只能由人家出面接待了! 接下来呢,事情就搞笑了。 本来,使团本着谨慎小心的态度,参展的物品都是千挑万选过的的,就连被后世戏称为“人体绘画”的浮世绘,都以山水内容为主,其中唯一出现人物的几幅,也务求端庄大气。 浮世绘一般是由木版拓印到和纸上,使团出海本来就千辛万苦,因此带的木版不多,拓印画倒是不少。 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经过严格检查的拓印画里面,出现了几幅风格火辣的“美人画”,然后呢,居然还被几个无意之中来到此地的游客发现了。 小栗等人听到此处,恨不得破口大骂: “什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肯定是有人私藏了美人画,然后参展的时候手忙脚乱,被误拿混进来了呗! 丢脸丢到泰晤士来了,这真是无语至极。” 这上前汇报的仆役,本来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看贵人们脸色铁青,于是也不敢卖关子了,赶紧长话短说,把事情三言两句交代清楚了: “有人闹事,乙女再发神威,大涨我扶桑神威。” 可这可太简短了,小栗等人气得七窍生烟,又仔细询问才搞清楚到底发生了啥: 原来,发现了美人画的几个游客,本来就是好事之徒——正经人,就算谁有闲心溜达到扶桑展台这个偏僻所在,那也不能仔细翻看扶桑展品不是。 于是呢,在发现美人画之后,这几个浪荡子就开始大呼小叫,而且呢,他们还派人呼朋唤友,没多久就找来了一批人围观。 这些人对扶桑风气之开放赞赏不已,看到是扶桑展台,个别胆子大的更是放肆,一边说着污言秽语一边色迷迷地盯着乙女看——在扶桑人眼里,乙女过于健壮,不符合传统美人的标准;但其实她眉目清秀,加上英气勃勃,倒是颇为符合西洋审美。 这种莫名其妙的亏,原三郎、乙女夫妇哪里肯吃,于是互相就争吵起来。 本来,这冲突很好制止: 英人给扶桑使团专门配了外事职员,如果他们出面,想必这些洋人浮浪子不敢闹事。可这些人不是跟随小栗等人出去溜达了嘛,因此都不在场。 而博览会的巡察,也因为扶桑展台位置偏僻,一时没有赶上。 因此,无人制止冲突,两边越吵火气越大,居然玩出花样了: 无奈之下的草翦原三郎,解释说这些美人画乃是医生所用,也就是妇科的工具图。 可这番鬼话骗得了谁啊,加上这些西洋人也闲的慌,居然真找来一名妇科医生,前来与扶桑人对质。 可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这名妇科医生在与乙女的辩论中,居然很快败下阵来,舌尖齿利的乙女还痛打落水狗,要求其以后尽量不要给人看病。 这谁听不出来啊,扶桑女子是变着样骂人,言下之意,这位医生不但是庸医,而且还有兽医之嫌疑。 此时,博览会巡察亦然赶到,了解过原委后驱散了人群。 本来呢,这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可没想到的是,灰溜溜离开的那位战败医生不死心,居然搬兵叫来了一大堆同行。 而乙女呢,居然越战越勇,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堆器械和书籍、图画,与这些医生相比,丝毫不落下风。 来看博览会的人本来就多,随着消息扩散,偏僻的地点也挡不住民众的好奇心——“东洋魔女居然战胜了大英医生”,这多刺激啊。那些莫名奇妙的艺术品和傻大憨粗的机械,咱也看不懂,回家也说不清楚,不如看热闹去也。 在这个年代,外科手术真是“外科”,也就截肢啥的比较靠谱,腹内、胸内、颅内倒是有不少敢开刀的,可基本都是胡搞——外科之父,西奥多.比尔罗特才33岁,还属于崭露头角的阶段。父亲都如此,那儿子外科当然没成长起来。 而乙女呢,她拿出来的大杀器就是刨腹产,因此,当然、肯定、必须是无敌啊。 刨腹产手术,古而有之,但直到1610年,才发生了西洋的第一次近代剖腹产术——当时不懂得缝合子宫切口,因此孕妇的存活基本靠命。 到了1876年,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但解决方案是剖腹产时索性将子宫切除。 直到1882年,医生才开始缝合子宫,而此时距离1860年英人医生joseph?lister发明羊肠线已经过去了整整22年。 乙女现在拿出来的手术方案,虽然也比后世的粗糙很多,可能救命总是好的。 在这次博览会上,颇有几名懂行的外科教授,本来是过来看热闹的,可结果仔细一听之下,顿时惊为天人。 不过呢,等这几位教授表达了赞赏后,就轮不到他们了——此时,生产,尤其是头胎,对妇人来说,简直如同鬼门外一样可怕,因此看热闹的夫人们,早就一拥而上,把乙女围了个水泄不通。 使团成员回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大家呢,当然只有瞠目结舌的份。 扶桑的兰学发展,虽然是由解刨学的输入开始的,但直到安政六年(1859年),才允许解剖人体——当时是筑前国福冈黑田家主齐溥,他首先同意在本藩实行,这才开了扶桑之禁。 而北地的刨腹产,最早也是留学生利用米国医学资源研究、积累,之后才发展起来的。 总之,除了北地,扶桑和欧罗巴都没有这样初步成熟的术式。 因此,乙女在得 到专业人士肯定后,那是大受英吉利贵妇们的欢迎。 而且呢,乙女拿出来的不止这些: 安全期是古已有之的成果,产钳如今也在改进中,但和成熟的刨腹产手术一样,节育环、避孕药、膝胸卧位纠正操和判断血型的输血技术,这些在如今都是神迹。 尤其到后来,英吉利女王陛下也听说了乙女的神奇避孕术。 这位陛下可是一直头疼生育过多,在确定原三郎、乙女在泰晤士的几例刨腹产手术都成功后,就立刻接见了乙女——虽然主刀的是原三郎,但谁让女王感兴趣的是如何避孕呢。 事后,乙女那胖乎乎的脸蛋,就又赫然出现在《泰晤士报》的刊面上,她成了头像登在此名报上的第一位扶桑人! 相比被媒体追逐的乙女,原三郎却更多得到专业人士的认同。 尤其是他对针灸缓解哮喘、哈姆立克急救法和阑尾炎术式的推广,为其赢得了“东方魔手”的称号。 而在这同时,两人都被英吉利产业人士所喜爱: 一个嘛,这疾病可不看人的金钱地位,对大家都一视同仁,能救命的医生谁不喜欢啊; 而另一个喜欢的原因则十分可笑。 因为叶酸防菌的原因,亚麻被原三郎、乙女推荐为手术服和康复服的首选面料。 当时米人南北之战已经打响一年多了,因此米人南方的棉花供应开始显著减少,虽然英吉利有天竺等地的补充,可原材料减少还是比较可观的。 亚麻被扶桑神医如此推崇,这对这些产业人士无疑是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手术服和康复服不用说了,睡衣也必须首选亚麻啊——因为有病治病没病预防嘛。 而伴随着乙女夫妇的名声卓著,扶桑使团的环境也大大改善了: 本来,英吉利作为西洋首强,那根本就把小小的扶桑真当回事。 如果没有直秀的乱入,两港两都延期是被英人同意了,可伴随而来的是巨大的代价。 根据1862年6月6日(文久二?五?九)的泰晤士备忘录,新泻、兵库的开港以及江户、大坂的开市,从1863年1月1日起延期5年,即延期到1868年1月1日。但作为交换条件,扶桑必须放弃对自由贸易诸如贸易品的种类、数量、价格等方面的管制,以及废除对开港场所的限制。 总之,为了协商开埠延期,幕府放弃了对内外贸易所施加的限制和干涉。 这些,可以类比于,“亚罗号战争”后,英佛两国在中华身上获得的贸易便利。 但这些算盘如今依然无法打响。 因为乙女夫妇无偿转让了大量医疗技术,好事的报刊又对此广为报道,扶桑在英吉利人的眼里,已经不再是未文明开化的野蛮国度。 普通英人开始认为,扶桑也是文明社会,最起码,有些优秀人才是善意、高尚和友好的。 而扶桑使团的首领小栗忠顺,也没有闲着。 他在汇通洋行的协助下,在报刊上发表声明,除了对英吉利强大、文明、富庶的仰慕,他还宣称: “扶桑最为需要的是秩序和贸易,现在延缓开埠,只不过是不稳定的因素太多。 相信在英吉利的善意帮助下,扶桑稳定下来后,将会成为大英的重要东方贸易伙伴。” 这话说的,太动听了,太合治政的英吉利自~由派人士口味了。 因此,虽然也做了不少让步,但相比原本的泰晤士备忘录,那可是少多了。 而在英吉利同意延缓开埠后,佛兰西等国,也不得不追随老大的步伐,相继松开。 听到这里,小栗忠顺养女钺子的眼睛充满了憧憬——虽然听了许多遍,她早就知道了后面的发展,可她就是百听不厌。 因此她和以前一样,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那乙女呢?” 第三十一章 文明开化(下) http://.biquxs.info/ “后来么,乙女和草翦原三郎被英人挽留在泰晤士,听说极受欢迎。 尤其是乙女,自她和‘提灯天使’南丁格尔女士成为好友后,也得到了‘东方天使’的称号。” 知道养女钺子是乙女的头号拥趸,小栗忠顺只好笑嘻嘻地给她介绍乙女的最新情况。 尽管他把自己1862年出使欧罗巴的过程说得十分有趣,但其实事实并非如此容易——作为小国寡民,小栗等人受到的冷落和轻视难以计数,只是靠着未雨绸缪,他才把这趟差事勉勉强强完成了。 其背后的手段和过程,远非他和家人这样的简单,甚至小栗自己,都因为这趟出使作出了危险的选择。 直秀的乱入,导致小栗提前飞黄腾达,但作为代价,他在兰学和开国的路上越走越远,如今亦然无法回头了。 当然,这也和他自己孤高骏峭一根筋的性格有关。 比如,这次出使欧罗巴,原定的使团头领并不是小栗,而是同为勘定奉行的竹内保德。 但竹内深感任务艰难,于是上门拜托小栗代替自己出行,而小栗呢,他为了自己的治政抱负,毅然接下了这幅重担。 可小栗到底有啥抱负呢? 一句话,他的野望就是“中兴幕府”。 在这个世界里,他和直秀交好,不但极早就对兰学发生了兴趣,而且,自弘化四年(1847年)起,当时身为长崎目付役助的他,就联手当时在海外的直秀,开始将西洋书籍、军械和机械等输入扶桑。 至于嘉永四年(1851年)引入咸亨洋行进行密贸易,更是由身为长崎目付的他一手推动幕府促成。 之后的1854年,在长崎与鲁西亚的交涉,以及第二次米人黑船来访,期间都有小栗的身影闪现。 到了安政五年(1858年),小栗忠顺亦然成为了幕府重臣,32岁的他,就登上了三奉行中勘定奉行的宝座,开始与其他同僚一起掌握幕府的财政大权。 但踌躇满志的小栗,一直折腾到文元元年(1861年),在上任的整整三年里,除了成功改造了长崎制铁所(船厂),其剩下的成就,不过是推广了一些农学,堪称是成就寥寥。 尽管他自己十分失望,可讽刺的是,幕府内部对小栗的评价相当之高,好多人将他和岩濑忠震、水野忠德并称为旗本三杰。 可打开了眼界的小栗自己知道,这三杰之说,也只能听听罢了。 不说别的,就是和好友直秀相比,人家不但把北地建设的蒸蒸日上,之前还痛击过鲁西亚多次,这一个在穷乡僻壤、一个在幕府中枢,条件不可同日而语的情况下,结果成就还差距如此之大,自己那好意思称什么三杰之类的。 尤其令他焦灼的是,自己的革新处处受阻,可见幕府顽疾之深,如果再这样下来,他“中兴幕府”的远大抱负,不就成了落语一样嘛。 而且呢,个人抱负是小,幕府倾颓、扶桑动荡是大,这些下去可不行啊! 作为勘定奉行,他熟知目前的局势,自开埠以来,扶桑动荡不已,而洋人日益骄横,“内外交迫,乃末路之兆也”。 而且呢,这还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很多幕臣旗本,尤其是与洋人打过交道的,都和他一样忧心匆匆。 因此,竹内保德自觉出使艰难、力不能及,小栗他就勇敢顶上了,为的呢,就是亲自到西洋看看,这幕府中兴的路到底在何方。 在出行前,他收到直秀的加急书信,建议如此这般,但实际上,小栗对此并没报以太大期望,只是抱着有备无患的想法,才收下了草翦原三郎、乙女两人。 可到了佛兰西,他才切实体会到力不如人的苦涩: 无论如何交涉,讲道理、祈求都不能引起佛人的重视,最后不管风险,连威胁他都试过了,可依然是毫无成效。 后来直到蚕疫病一事发生,这交涉才有了些起色。 至此,就算小栗再犹疑,也不得不按直秀的建议来了。 而直秀的建议是啥呢? 就是“文明开化”! 原来,直秀说扶桑如今“殖产兴业”、“富国强兵”刚刚开始,如今事不如人,那就必须以“文明开化”的态度进行交涉。 说白了,西洋官府和扶桑不同,其民意甚为汹涌,而西洋官府对此也颇为重视,因此,如果能获得西洋民众的好感,那交涉就能事半功倍。 所谓的“文明开化”,就是要文化、治政方面接进西洋,由此获得认同感和亲切感。 小栗知道直秀不按好心,自己的好友对扶桑体系极其不满,这瞒得了别人,还能瞒过自己! 其“酒翁之意不在酒”,说是以“文明开化”的态度进行对外交涉,可说着说着,这不就容易弄假成真了,恐怕以西洋体系革新幕藩,这才是好友的真实意图。 小栗自己倒不是反对革新,可直秀在北地搞的那些,他是真有些害怕: “同足轻”泛滥,这不是刨了武家根基么,到时四民平等,往日高贵的武士一钱不值,到时扶桑富国强兵成不成不知道,可一场天翻地覆是跑不掉的。 况且,扶桑自有天朝国情如此,这“文明开化”是一味仿照洋人,就他看来,这还不如“西洋技艺、扶桑道德”稳妥呢。 但“事到临头须放手”,如今自己既然接了正使,还是要以眼前的差事为第一要务,反正这“文明开化”现在还是只对外交涉用,山穷水尽之时,试一试又何妨。 因此,后来泰晤士博览会上,乙女又大出风头,对此小栗也不深究,演戏也好,真的凑巧也罢,“不聋不哑难做亲家翁”,难得糊涂,有用就好! 事后证明,直秀搞的这“文明开化”交涉,还真是有些作用: 扶桑使团顺利拿下了英吉利延期开埠的许可,代价比小栗等人的预计要少——在订了一大批机械和两艘战船后,在关税和开埠时间上,英人就并未死追猛打; 而且从英人民意看,对扶桑的印象也相对友好,就是不知道,是否真的能如同直秀所说,这些能对在扶桑横行霸道的英人有约束作用。 不过呢,也不是光有好处,说到底,口子一开就难以堵上了: 小栗为了表明扶桑文明开化的态度,他在汇通洋行的协助下,在报刊上发表声明,表示了对英吉利强大、文明、富庶的仰慕。 而且,在和英人官府交涉的时候,他也画了大饼,“扶桑稳定下来后,将会成为大英的重要东方贸易伙伴。” 可之后呢,也不知道英吉利官府咋想的,居然开始安排扶桑使团成员参观船厂、工厂、大学和其它机构。 小栗本来就是来寻求扶桑未来之路的,这些安排他求之不得,因此,在他的鼓动下,使团成员如饥似渴地了解情况,试图在短短的时间内,搞清楚英吉利西洋首强的原因。 而“钢和港”、“机械和产业”,就是他们最早总结出来的经验。 可惜没过几天,这个结论就被推翻了: 福沢谕吉是小栗早年游学九州岛时收的学生,这些年跟着小栗鸡犬升天,如今亦然是勘定所组头。前两年咸临丸访米的时候,还是支配奉行的他就跟着去了,如今出使欧罗巴,谕吉也被老师带上了。 就是这个谕吉,他搞出的花样,导致使团前面的总结作废。 原来,使团一到泰晤士, 和直秀交好的汇通洋行,不但跑来嘘寒问暖、送钱送物,还偷偷提交了一份文书。 这份厚厚的文书,就是《扶桑殖产兴业建议》,里面写满了扶桑如何发展的内容。 小栗知道这是直秀搞的鬼,当时他公务繁忙,于是就让弟子谕吉先审视一下——有事弟子服其劳嘛,这文中有毒也该学生先试不是。 可没想到的是,谕吉拿到后爱不释手,和小栗提了几次见他好像不感兴趣,居然开始自作主张。 谕吉私下请汇通洋行帮忙安排了行程,等确定了才通知老师。 小栗当然很恼火了,可行程中有会见英吉利各路名士和豪商,事到如今,这也不好推脱啊——要不容易刷点好感,弄没了不是白忙活了么。 可本来想着如果出事就给弟子好看的小栗,在接下来却大吃一惊: 除了牛、剑两所大学的巨擘名家,还有泰晤士、杜伦和爱丁堡学院的名士,这些人向小栗仔细讲解了《扶桑殖产兴业建议》,让原本有些看不懂的他豁然开朗。 当然,说豁然开朗是有点夸张,但大有所获是必须滴。 其实前面谕吉嘀嘀咕咕的,小栗就有所触动,但一是事关重大,他哪敢轻易表态;另一个嘛,里面内容太多,他一时也理解不了许多。 可如今英吉利诸多名士轮番上阵,那小栗就算为了礼貌也要仔细听一听啊,这一听不要紧,有一直以来的思考,他就真有些听懂了。 但让他汗颜的是,这些教授都对扶桑的幕藩体系大肆抨击,认为不经过光荣革新,搞啥殖产兴业都没用——趁早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小栗本来以为这是英吉利官府的伎俩,可试探之后,这些名士对如今的英吉利也多有不满,他才有些相信,这是人家的直言相劝。 其实呢,小栗没怀疑错,这确实是有人搞鬼,但幕后的黑手不是啥英人官府,而是直秀。 几年前,直秀就同时在英吉利、米洲投入重金,请外脑研究扶桑的革新路程——当然,出面的是汇通和汇理两大洋行。 陆陆续续呢,前后砸了10万多英镑加40余万米金。 这可是19世纪中期,贵金属本位的时候,就算个别有名学者不感兴趣,但凑一些教授还是比较容易的。 因此呢,先不说米版,这份英文的《扶桑殖产兴业建议》,就算有些纸上谈兵,那也是相当完善了——最起码,与扶桑自己闭门造车相比,那是远远超出。 当然不足的地方也有,就是难免提到治政问题,因为这个是经济绕不开的嘛。 正在需求扶桑未来之路的小栗,遇到这份建议,那不跪拜还要怎样?! 不管他一人,副使松平康直、目付京极高明也跪了,虽然口头不承认,但其实早就听傻了。 尽管三人事后互相保证守口如瓶,都认为兹事体大不可贸然禀告幕府,可这份《扶桑殖产兴业建议》,却被他们偷偷抄了好几份,准备自己仔细研读。 不光如此,汇通洋行还安排了他们参观了各种学校和民间工厂,这大大拓宽了使团成员的眼界——前面英吉利官府安排的,必须是高大上的地方,其实颇有些不合扶桑实际。 想到此处,小栗微微一笑,如今呢,“文明开化”、“殖产兴业”、“富国强兵”,他都大概知道怎么在扶桑搞了,无非是教育和治政更新两者都不可或缺。 正在得意时,有仆役来报: “堀安房守来访。” 小栗好好的脸色突然一变,“不见”一词脱口而出。 当时旁边他老爹忠高就惊了,”这是为啥啊,你们不是盟友加好友吗?“ 第三十二章 兄弟阋墙 http://.biquxs.info/ 文久三年(1863年)十月二十五日,直秀亲自到好友小栗忠顺府上拜见,结果却被拒之门外。 至于原因嘛,直秀自己心知肚明,因此他一点都不着急,就赖在门前不走,搞得小栗家上下十分尴尬: 这谁不知道,直秀乃家主的至交好友; 尤其是今年,自七月白主松前家主茂敏戍卫横滨后,两家走动更加频繁,这把安房守直接晾在外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老家主忠告就匆匆出现了,一见面他和直秀就相对苦笑,两人倒是心有灵犀,“忠顺这个臭脾气,大家还是忍忍好了。” 见面之后,小栗忠顺还是对直秀不理不睬,只顾着与随行的龙马寒暄。 最后还是他老爹忠告看不下去了,主动问直秀到底有何要事相商。 直秀也不隐瞒,直接就把萨摩替长州求情的事情说了,请求小栗家从中转圜。 忠顺闻言勃然大怒,大声怒斥直秀: “斯何言哉?军国大事,自有条例;汝公私不分,逾越本份!” 说完,他就站起来要拂袖而去。 可还没等忠告出面缓颊,直秀突然哈哈大笑,直到上气不接下气,他才停下来擦眼泪。 忠顺冷冷地看着直秀表演,这番做作唬骗别人可以,但骗他可不行: 他和直秀少年相识,二十余年下来,眼看着这个人从御家人二半场一步步变成了诸侯——虽然白主松平家主是直秀儿子茂敏,但在他眼里,其实就是直秀封疆称制。 这个过程中,胆大妄为(胆大心细)有之,手胼足胝有之,枪林弹雨有之,可隐私诡谲更是数不胜数,自己落到如今的处境,不是就因他而起么。 直秀擦干眼泪后,啥也没说,只是从怀着掏出一个盒子,轻轻地放在叠敷上。之后龙马将其打开,将里面的物品呈现在小栗忠顺面前。 旁边的忠告探头一看,不禁说了出来: “怀中时计!” 老爷子是真的有点搞不明白,这玩意十多年前就常见了,直秀拿出这玩意干嘛? 说是礼物吧,看样子灰突突的,不是金表,也没镶嵌啥珠玉玛瑙,做工好像也不精致,根本不像啊。 可儿子一看就脸色大变是咋回事,要知道忠顺除了和人吵架时容易激动,平时可是号称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的人物! 拿着怀表看了又看,小栗忠顺长叹一声,接着问了三句话: “钢的?北地出产的?全扶桑制作?” “全中!目光如炬、分毫不差。” 说到这种地步,老家主忠告也听明白了,感情这怀表是北地自产的,不过直秀拿出来要干啥,他还是一点都不明白。 他不明白不要紧,只要忠顺明白就成。 原来,弘化三年(1846年),小栗送直秀出海,当时虽然前途未卜,但两人依然豪兴不减,击掌明誓相约三年后再见,到时携手做一番大事业。 第二年,直秀就开始托人捎回各类书籍、地图和物品,其中就赫然有一块金怀表。 这块怀表呢,虽然是给好友的礼物,也包含几层含义: 一是直秀在外面混的不错——都买的起金表,那还能差得了; 二一个,则是提醒小栗,时移世易,大 家都要努力; 最后嘛,则是表示,等直秀学成归来后,自造怀表啥的,完全不在话下。 可嘉永二年(1849年)直秀就回来了,这自造怀表一事却没有了消息,直到现在,时隔十七年后,直秀终于实现了自己的诺言。 其实呢,扶桑不是不能自产钟表,比如座钟“和时计”,江户时代就出现了;而且,据民间传说,曾有能工巧匠仿制出过西洋怀表。 但据直秀所知,未来1889年出现的大阪钟表制造有限公司,是有正式记录的第一个扶桑怀表生产厂商——至于著名精工公司的前身“精工舍”,更是1892年才成立的。 在这个世界里,因为直秀的出现,小栗不用再拿螺丝钉当宝贝,但怀表这玩意,直到今天之前,他还真没听说扶桑能自产。 其实,直秀现在拿出来的这块怀表,理论上早就可以自产,但北地的资源有限,研制怀表的优先级得往后排,因此一直拖到今年才成功。 小栗忠顺看着这块怀表,脸色阴晴不定,直秀知道,他的心结不是容易那么解开的。 到底直秀和小栗之间发生了什么呢? 其实,自1858年两人之间就开始有了间隙: 受直秀乱入的影响,逆天改命的人无数,但遗憾的是,江川坦庵先生却依然累死了。 直秀对此意见很大。 本来,江川是1855年操劳过度而死,时年五十五岁,可如今是1858年过世。按理说延后了三年,也算可以了。 可直秀不这么看啊,将军家定、前首席老中阿部正弘熬过来了,井户弘道、岩濑忠震等一大批人也都活着,凭啥坦庵先生就还是死了! 说白了,这还不是好人不长命、能干多干多干早死的缘故嘛。 直秀可不是那种归咎于朝中有奸臣的人,他当时就对幕府的暮气深重表示了鄙夷,要不是经过深思熟虑,加上武田斐三郎表现出色,直秀差点动摇了扶持幕府的信念——武田是继江川之后出现的幕府产业能手,如果直秀不出现,就是此人仿制拿破仑成功。 在此之前,直秀是通过支持坦庵先生推动幕府产业更新,但此后,他就只能靠小栗忠顺这边了。 偏偏呢,小栗虽然和坦庵先生一样是个行政官,但对产业的认识却远远不如——他搞个农学推广啥的还凑合,工业啥的,因为经验积累不足,当时确实有些勉强。 其实,小栗忠顺和其他幕臣比起来就算能臣了,这里面有直秀操之过急的因素。 但不管怎样,1858年之后,直秀对小栗的支持,那是有些不能与之前江川在的时候相比。 所以呢,直到1860年,当时小栗靠中岛三郎助成功改造了长崎制铁所后,直秀才重新发力支持他,甚至于1861年,他又不惜血本,向小栗推荐了武田斐三郎等人,启动了横滨炼铁所的革新。 可小栗又不啥,虽然两人的书信往来没断,可这人情冷暖他能察觉不出来么——小栗是情商不高,不代表人家没有分辨能力啊。 真论起来,就算直秀不是先对不起好友,最起码一个当时没尽心是跑不了的。 从这点论,小栗可比直秀强多了。 他虽然朋友不多,但对有限的几个朋友却相当不错,因此从来也没跟直秀计较这些,还是对直秀百般维护。 可问题是,之 后直秀又干了两件事,这可有些让小栗上火了: 1862年小栗不是出使欧罗巴了么,直秀通过草翦原三郎、乙女和汇通洋行搅风搞雨,虽然本意是为了帮助小栗,可其中的弯弯绕绕实在是不少,因此颇有些操纵的嫌疑。 而且呢,这英人提供的《扶桑殖产兴业建议》,那是好拿的么? 小栗真想殖产兴业,必然要想办法革新幕政,这是明摆着的。而这条路,走不好就是一条血路。 恶意点想,直秀不但操纵了朋友,而且还有把小栗架在火上烤的嫌疑。 但小栗头铁,这件事他还真没往心里去,毕竟直秀只是提供了些真知灼见,这干不干还是决定于小栗自己的选择。 这第一件事其实就算过去了,可文久二年(1862年)十二月,小栗出使任务完成,他回到扶桑,听说了第二件事,顿时火冒三丈! 直秀干了啥呢? 文久二年(1862年)二月,白主松平家立国。 是,不想做大名的旗本不是好旗本,但事前直秀可是一点风声都没给小栗透露,这可不是交友之道! 而且呢,这件事居然还有忠顺他老爹忠高的帮助,合着,老爹和好友一起欺瞒自己,这不是更扯淡了嘛。 其实,这完全是个误会。 直秀为了维护在江户的关系,请小栗老爹忠高、堀利熙的老爹堀利坚等人帮助,但他可没敢真指望白主立国,可几处巧合发生,这事居然真成了。 至于忠高,他其实事前压根不知道有白主立国这回事,其实完全谈不上瞒着儿子。可忠高的高深莫测(老奸巨猾),那是自幼在忠顺心里根深蒂固,因此解释根本没用。 而立国这样的大事,小栗忠顺和直秀两人又不能在信里交流,因此这根骨头就一直耿在他的心里。 实际上,对白主立国,直秀确实动过心思,但这件事他一直埋在心里,也就是“能做不能说”。 到底白主是怎么立国成功的,其实到现在直秀还云山雾罩的,他只知道主要是大御所家定的主意,还有几家帮忙的,可到底怎么回事,他现在也没搞清。 所以呢,尽管小栗回到江户眼看快一年了,直秀儿子茂敏等人自七月起也一直待在江户,可这个疙瘩愣是没有正式澄清过。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因为有这些事情积累,直秀早知道今天这关不好过——换成自己,好友兼盟友连大事都臧着掖着的,这也难以接受不是。 直秀是这么想的: 自1853年小栗到白主颁令算起,之后阴差阳错之下,两人有整整十年没坐在一起了,因此互相之间有些龌蹉,这也是难免的; 而且说到底,自己就是个天字第一号大反贼,不但要倒扶桑皇室,还要倒幕府,他是尽量隐瞒了,可谁都不傻,闻着味就能察觉到不对劲。 到了现在,内忧外困的扶桑乱成了一锅粥,这也基本上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 小栗想中兴幕府,他已经开始了大动作,而直秀也算羽翼初步丰满了,这小手也不停地开始捞,两个好友再不对上,那真是没天理了。 可凭啥更龌蹉的人直秀都能忍,如今却和自己的好友却闹掰了? 直秀这次来,明面上是为了毛利家的事,其实呢,他是准备和小栗摊牌,看彼此之间还能不能有调和的余地。 第三十三章 分道扬镳 http://.biquxs.info/ 文久三年(1863年)十月二十五日,直秀亲自拜访好友小栗忠顺,名义上为的是三国炮击下关一事,可其实则是由于幕政革新已经到了重要的关口,直秀不得不来、不敢不来、早晚而已: 去年,也就是文久二年,因开埠导致的物价沸腾,使扶桑攘夷之风极为炽烈,齐昭一系的势力卷土重来,不但控制了幕政大权,之后更是启动了文久更新。 之后在文久三年,公武合体正式启动,征夷大将军家茂二月十三日上洛,三月四日抵达京都,与朝廷、诸侯共议大计。 文久三年(1863年)四月二十三日,将军家茂在京都宣告,五月十日起全扶桑攘夷开始,将与西洋诸国磋商,逐步取消对外通商。 五月十日,长州打响了攘夷的第一炮——米人商船“彭布罗克”号,在通过下关海峡的时候遭到了长州的炮击。 之后,长州威风了一阵子,“与米、兰、佛舰战,凡五回,互有胜败”。 但结局很快到来了,六月底英、佛、米三国十艘战舰炮击下关,长州毛利家大败。 七月中旬,西洋诸强以三国炮击下关为题,要求幕府要么赔款要么加大开埠力度。 对此直秀表示,我也很无奈啊,计划没有变化快——原本六月底该发生的是萨英之战,而四国炮击下关么,则是明年发生的事情。 而且更让他大跌眼镜的是,虽然将军上洛的结果依然不妙,将军后见庆喜果然带人跳反,然后各方一起把幕府挤兑的不轻,但与直秀原本的世界相比,其中却有三个重大变化发生: 第一个变化,发生在幕府政事总裁庆永和将军后见庆喜身上。 是的,惯性很大,庆永到底是把“大老”辞了,然后做了新设的“政事总裁”,而且呢,会津松平家主容保,也成了同样新设的“京都守护”。 而变化呢,则是这次庆永没被庆喜挤兑辞职,更没跑回老家越前福井搞什么“举藩上洛计划”——这个计划呢,是要一举压制激进攘夷派,然后继续推进公武合体,以期稳妥攘夷。 因为庆永没有采取过激行动,之后的和历五月,庆喜也没借口跑回江户——原本庆永三月辞职,趁将军家茂留在京都之际,五月庆喜跑回了江户,以大权独揽之姿态,大肆清洗了反对者。 之后发生的第二个大变化,就是将军家茂脱身的方式不同。 在直秀的原本世界里,对公武合体充满期望的将军家茂,他上洛之后,不但遭到了庆喜的背刺,而且还被公卿、诸侯围攻,结果迫不得已只好同意立即攘夷。 但攘是讓,幕府给自己和诸侯留了个口子,横滨锁港可以马上开始交涉,但动武则要慎重,“彼来袭必攘扫之,我进取则不可开战端”。 而变化呢,则是发生在宣布攘夷之后。 当时,小朝廷、攘夷诸侯,尤其是庆喜一系,依旧百般纠缠,就是不让将军家茂回江户,最终导致家茂还是被拖到六月十三日才脱身。 但这回有庆永在,就没用幕府从江户派兵救驾。 家茂上洛不是自带了三千幕兵么,和会津一起上洛的白主松平家也有一千虎狼,当将军和政事总裁都下定决心要走的时候,四千人联手,愣是生生没人敢拦着。 而不敢动手的原因,则是北地兵在京都耀武扬威以久,各家都不敢正面相抗。 按一贯眼高于顶的佐贺锅岛家主齐正的说法: “佐贺兵一个能打寻常藩兵三个,而北地兵嘛,则一千能打一万!” 当然了,这个说法公卿、诸侯都不怎么赞同,认为悬殊没有这么大。 可真要动手,打不打得过,这各家确实也犯嘀咕: 一个嘛,能打不能看身材就知道了。 原来,江户时代有茹素的风俗,也就是大家普遍食素。当然不是所有的肉都不吃,如鱼类、鸭子和野味像鹿肉等还是可以吃。 这里面的原因呢,有三个,幕府的“怜生类令”、佛教传播和当时的经济条件——穷的叮当响,就算想吃肉也吃不起啊。 这基因、饮食习惯先不谈,就这一个营养不良不就要命了。 后世有资料显示,江户幕府时期男平均身高是,男1米58、女1米38——这个1米38,实在难以无法想象。 而且呢,矮还好说,瘦弱就更难办了。 根据当时的照片,平民和武士基本都两颊深陷、面色铁青兼仙风道骨(瘦骨伶仃)。 当时分辨身份,除了排场、衣着和带不带刀,另外就是靠肤色和体态,尤其是体态——毕竟脸白可以涂粉也可以是饿的,但富态富态,不富贵哪有这样的姿态。 当然,公卿、武士、豪商和豪农好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如今是幕末,这天灾人祸的,大肆攘夷不就是因为所有人都过不下去了嘛。 可北地兵就没这回事了,尽管不能说人高马大,但人矮马大还是称的起的。 原因嘛,一个是能吃饱,二一个嘛,牛羊肉虽然也吃不起,可鸡卵、海豹肉、鲸鱼肉及各类渔产,这些能管够啊。 就冲这一点,北地兵的整体身体素质就是扶桑第一! 别的不说,就冲这一点,不但各藩兵马自惭形秽,连姑娘们也爱和北地兵接亲——文久二年(1862年)九月底,会津、白主入京都,到文久三年六月十三日离开大坂,这不到一年,北地兵全部脱单了! 说起来,这虾夷地、北虾夷地一直在移民,因此这男女比例一直成问题,大小伙子要接亲,很多只能从外面打主意。 这次上洛,白主安排的足轻就大都是单身的,只是没想到,事情能这么容易: 根本不用费劲,找啥仲人、牙婆,只不过是放出声去,然后很快就有父亲、兄弟过来打听。 等当事人见个面,采纳一交、办个缘结,然后往白主的船上一送,这事就成了。甚至呢,还有全家跟女儿一起移民北地的。 至于第二个打不过的原因,当然是军备远远不如了。 北地兵的鼻烟壶枪当然是扶桑第一等,可钢盔、短皮靴、西洋军服,才是各家藩兵崔头丧气的主要原因——看看自己头上的斗笠,脚下的草鞋,这一比不就是乞食穿的嘛,没动手就先输了一半。 最后不敢动手的原因,则是人心向背。 尽管将军后见庆喜手段高明,这拉拢的诸侯人多势众,而且坐地虎公卿也跟着推波助澜,但近畿尤其是京都民众,却心向北地兵。 这样的结果,一个是因为诸侯也是外来户,另一个嘛,则是人心都是肉长的——任凭公卿、和尚、神官怎么污蔑,这大家都有眼睛,看到的和听到的不一样,那当然以眼见为实了。 自会津、白主两家上洛后,军纪严明,称的上是秋毫无犯。 原本京都浪士横行,这些野武士良莠不齐,吃东西不给钱是常事,甚至为了找游女,这强盗抢夺也时有发生,至于欺男霸女,自然也不必说。 因此,会津、白主稳定了市井,对此大部分町民是感激的。 而且不仅如此,两家还清除了町方内的一批往日鱼肉百姓的蛀虫,堪称大快人心。 甚至到了后来,因上洛的诸侯日多,京都又混乱起来,两家索性又建立了火附盗贼改方。 在加强两方武备的同时,还彻底整顿了町民的自卫组织“组合辻番”: 不但要求民间五人组重新推荐良家子担当,还由白主藩兵亲自教导这些人。只要通过考察的,一律配发滑膛铁炮,以足轻格隶属于京都守护所——当然,工钱还是町负担。 原本组合辻番虽然是自卫组织,但其中浑浊不清,如今整顿一新不说,而且又有了正式的名目,这对维护本地安稳、收拢人心都大有裨益。 除了以上维系安定的功劳,会津、白主的其它措施也在民间颇受拥戴。 因开埠以来生丝上涨,京都的西阵织日渐衰微,倒闭的商家比比皆是。失去做工机会的织工们,光在开埠的当年(1859年),就发动了两次大规模的骚动。 会津、白主上洛后,找来豪商扶持原本的商家,资助钱粮、更换机械。 本来各家还有疑虑,但四季屋等承诺包销,也就是生产出来多少,只要合格就全部按定价收购。 消息传出,原本的数万织工奔走相告,京都町民风气为之一振。 而且除了织工,会津、白主也绞尽脑汁改善民生: 原本民间的纺纱织布,因为廉价的洋纱洋布冲击,大半废止。可京都守护所找来的豪商,大力推行手工制作,刺绣、编织线毯毛毯,这些只要达到样品标准,也一律包销。 虽然数量没多少,样式也奇模怪样,但所有材料都不用自己出,因此町民也没啥可担心的——闲着不也是闲着么。 至于其它产业,也有受扶持的。 只是京都和江户一样,很多町民靠的是服务外来人口,只不过江户是靠的是各藩参觐交代的武士老爷,京都靠的是来参觐寺庙、神宫的平民。可如今扶桑动荡,平民活着就不错了,那有余钱到江户朝拜。 因此,京都市井还是非常困顿萧条。 但会津、白主两家的这些努力,民众都看在心里,因此还是非常感激的。 尤其是驻扎在壬生村的白主藩兵,不但出售廉价的鱼干和粮食,教导大家农学、手工,还经常低价甚至免费义诊,甚至介绍移民北地的路子,因此民声犹为好,简直就是交口称赞。 因此,当庆永决定护着将军家茂前往大坂时,以白主为先锋——因为名声好、实力强劲,诸侯都不愿意动手阻拦。尤其是会津藩,当将军后见庆喜劝容保以大事为重时,容保和手下都予以拒绝,“轻征义师,其名不正。” 这样,政事总裁庆永没辞职导致庆喜没机会独揽幕政,而将军家茂也轻易脱身,两件事后,那第三个大变化的发生就顺利成章了: 六月底,三国炮击下关,长州大败,才宣布不到两个月,攘夷就遇到了重大挫折。 此时依然留在京都的庆喜,他依然支持攘夷;可七月中旬回到江户的家茂,在庆永及群臣的支持下,毅然做出来和原本相反的决定,宣布暂缓横滨锁港。 这个变化,使幕府提前走向了东西分离: 继承了齐昭攘夷声望的庆喜,在失去了幕府方面的支持后,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八月十八日,庆喜联合会津等诸侯二十七家,将七位公卿、长州藩兵和浪士,总计一千余人,赶出了京都。 自此,庆喜放弃了武力攘夷的旗号,和京都小朝廷及支持他的诸侯紧密合作,开始与江户一方隐然对峙。 而幕府呢,虽然没有正式废弃公武合体,但联合诸侯,走上了通过文久革新自救的道路。 其中的重要人物,出使欧罗巴归来的小栗忠顺,从文久二年年底开始,历经十月的酝酿,此时亦然将《扶桑殖产兴业建议》彻底传播开来。 因此,文久三年(1863年)十月,当直秀登门小栗宅邸的时候,扶桑的走向,正处于一个重要的十字路口。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app,【换源神器app】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第三十四章 可怜的尼尔 http://.biquxs.info/ 文久三年(1863年),扶桑纷纷扰扰,随着攘夷策划的受阻,公武合体频临破灭,朝廷、幕府、诸侯之间冲突不断,各方终于开始各行其是。 而文久二年年底回扶桑的小栗忠顺等人,经过十个月的努力,终于将《扶桑殖产兴业建议》在幕府内部传播开来。 到十月二十五日直秀登门的时候,此事亦然快要水落石出了: 据说只要平平安安地搞定三国炮击下关之事,不与洋人大起龌蹉,那就进行公议。 要进行公议,直秀知道这就代表幕府决心已定——之前各方私下早就勾连无数次了,这公议嘛,只是幕藩各方给自己刷无私的名声而已。 因此,小栗要得偿所愿,他目前最紧要的事,就是先解决三国炮击下关的手尾,也就是西洋诸强借此进行的讹诈。 其实交涉的也已经差不多了,目前主要卡在钱上,而直秀此次登门,其实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是主动送钱来了。 此前交涉的具体经过是这样的: 七月中旬以来,就下关炮击一事,幕府与英、佛、米、兰四国频繁交涉。 幕府方面以四人为首,他们是外国奉行川路圣谟、岩濑忠震、勘定奉行小栗忠顺和御目付水野忠徳。 而四国代表是,英吉利代理公使尼尔、佛兰西公使贝尔库特、米人公使普留因和兰国在扶桑的总知事波尔斯.布鲁克。 一开始洋人开出的价码是,或者赔偿军费及损失62万英镑,或者兵库、江户和大坂立即开埠,而最新的成果是,或者赔偿20万英镑,或者兵库立即开埠。 这个结果呢,只相当于洋人最早狮子大开口的三分之一,能谈成这样,凸显小栗等人的能力。 小栗等人是怎么谈的呢? 主要是采取各个击破的手段。 这都开国九年、开埠四年了,何况小栗刚从欧罗巴回来,大家对洋人的虚实已经有所了解。 曾经做过世界马车夫的兰国,现在基本废了,已经沦落到作英人的跟班的地步。 再说了,本来是独霸扶桑贸易,现在只剩下一点残羹冷炙,兰人岂能无怨哉! 因此,当幕府承诺在贸易上向兰国做一定倾斜后,总知事布鲁克就暗示自己会帮助转圜——其实兰人实力弱小,想帮忙也出不了多少力,但他毕竟也算一个人头,不再捣乱也是好的。 接着是米人。 其实米人不太愿意多事,毕竟如今家里南北之战正酣不说,北方又很吃力,连与扶桑贸易都开始下降了,说好的给扶桑造造船都只能婉拒,有钱都不赚了,因此没事扯啥犊子。 可越是懦夫就越得装恶霸,这廋驴拉硬屎,自古如此、东西皆然。 于是,幕府只好承诺派使节到米洲登门道歉。 得到了这个保证后,公使普留因也不再特意纠缠。 剩下的,就是两家不好搞的,英吉利和佛兰西——尤其是佛兰西,其不依不饶,不但要求四国共进退,而且一口咬定,“62万英镑,一个子也能少!” 这不就卡住了么。 但避实就虚这个道理谁不懂啊,佛人不好谈,那就先找英人呗。 英吉利代理公使尼尔,其实是第一次来扶桑,原来的公使阿礼国休假,他跑来顶缸,结果一到地头就摊上第二次东禅寺事件(1862.6.26),这到哪说理去啊。 其实,这次三国炮击下关,和他的关系也不大,完全又是背锅: 五月长州开始炮击洋船,可根本没有敢挑衅英舰, 因此尼尔本来是打酱油看热闹的。 可坏就坏在,尼尔因为自己初来乍到,为避免疏漏(推卸责任),他心虚之下给水军提督下了个命令: “军势全权委托给你,务求万无一失。” 这不是主动找虐么,提督一琢磨,“感情干啥都行,还有上司背锅”,因此佛人一求助,英人水师提督打着观战的名义就把战船拉走了,而等到了下关,挽起袖子就开干,充分发扬了主观能动性! 事后幕府找尼尔交涉: “俺把您英吉利当祖宗供着,这打人也要给个理由吧。” 虽然尼尔是陆军中校退役,妥妥地军势人士出身,可如今他的身份可是外事官,这过于蛮横的话嘛,倒不是不可以说,但要分场合: 如今幕府出面的,是小栗忠顺,那强词夺理就有点不行。 人家在英吉利留下的一对夫妻医生,如今虽然没有挂上皇室医疗顾问的头衔,但其实干的事没啥两样。 这万一流言蜚语传到女王耳朵里,这不是完犊子了么——心证听说过没?大人物可不管证据啥的,只要觉得是这么回事,哪里还挑不到毛病! 但打都打了,现在也只能硬挺,因此他义正言辞地对小栗说: “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是长州先动的手,俺们呢,只是被迫自卫还击。 没凭没据的,可不许你到处胡说。 懂?” 小栗忠顺听后微微一笑,表示谁先动手先放到一边,现在嘛,应该关注如何善后。 尼尔觉得小栗是个懂事的: 自坦普尔宰相1859年执政、罗素同年担任了外事大臣,这小英吉利就大行其道。 “小英吉利”是啥? 就是“不扩充领土、分离殖民地和发展自由贸易”。 这个策略的背景是,当时英吉利吃撑了,海外领地太多,有些地方根本就赚不到钱,成了财政黑洞,因此呢,背了大包袱的官府开始甩锅,要求海外不要到处惹是生非。 当然了,远东的中华是泱泱大国,过于重要,因此不属此例。 可扶桑呢,岛国寡民,相比之下差得多了,故此必须严格执行“小英吉利”政策。 在直秀原本的世界里,是1864年发生的四国炮击下关,主持此事是英人公使阿礼国。事后阿礼国被调离扶桑,后来他虽然继续担任了驻中华公使,但从此宦途不畅。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1869年著名的阿礼国协定被英人议院否决,此事成了当时外事界的大笑柄。 尼尔虽然不知道这些,但他知道小栗在泰晤士与本土官府签约,订购了两艘战船和一大批机械,这代表幕府和本国关系开始升温,因此三国炮击下关实在是节外生枝——佛、米爱怎么打就怎么打,反正英吉利实力最强,左右逢源、从中渔利才是正道。 因此呢,小栗建议“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才是人话,多中听啊。 但尼尔也有顾虑: 一个嘛,是顾忌阿礼国。 公使阿礼国素来强硬,自己想要摘掉“代理公使”的帽子,要得到他的认可甚至推荐,恐怕还得萧规曹随,继续执行强硬策略不后退。 二一个嘛,是羞刀难入鞘。 这打都打了,难道还能当没这回事? 再说了,佛兰西公使贝尔库特承诺赔款自己拿大头,这到手的成就都不要,哪天才能轮到自己当公使? 何况,这高抬贵手恐怕也难以服众——下属们都指望升官发 财,自己敢阻挡,那就是犯众怒,肯定要大失人心啊。 尼尔犹犹豫豫,此事一拖就是两个月。 然后呢,转机就发生了。 事情久拖未决,英人箱馆奉行约翰.布莱恩也跑来横滨凑热闹。见面之后,他就开始给尼尔猛灌迷魂汤。 本来呢,之前两人发生过不睦,可事情已经过去了: 第二次东禅寺事件前,布莱恩向尼尔提过醒,可尼尔没在乎——你个暴发户商人出身,凯尔特人又不是科班正途来的,凭啥听你捕风捉影、胡说八道! 按理说,这件事发生后尼尔应该恼羞成怒,对布莱恩更加敌视才对。 但小心眼的人混不开啊,想当正式公使那就得宽宏大量。 毕竟从水军提督那里,尼尔得到了一个宝贵教训,“你喜欢人家,可人家未必一定喜欢你呀!” 尼尔是1861年到的远东,当时作驻中华英人公使的书记官,对布莱恩并非一无所知: 其人出身冒险家,在与中华、扶桑的贸易中发了大财,其创立的汇通银行和洋行,在远东颇有实力。 后来,在克里米亚战争的远东战局中,其人发挥了重要作用,由此暂露头角。 据说还勾结了很多帝国在远东的职员,尤其是在帝国的香江水军中关系极深。 像这样的人,自己轻视一次就够了。 何况仔细想想,在自己到扶桑后,只有人家布莱恩好心提醒过自己,别人根本就是看笑话,那些恭恭敬敬,现在看起来其实都是表象! 布莱恩这次见到尼尔,首先奉上大礼——扶桑汇通银行和洋行干股若干。 这大大化解了两人的心结: 扶桑乃至远东职员,很多都疑似持有汇通的干股,这个尼尔早有所闻。可他到了扶桑后,他不暗示,尼尔也没表示,光送些礼物没诚意啊,这摆明了是看不起人嘛! 如今布莱恩给他干股,尼尔终于放下心来——钱不钱的其实我所谓,主要是在乎这份心意。 至于布莱恩说是有股东仰慕自己特意出让的,尼尔表示,“甭说了,我懂!” 其实他懂个锤子! 直秀知道尼尔是过路神仙,未来公使阿礼国回扶桑之后,尼尔就灰溜溜地回本土了。后来阿礼国转任,有人提议尼尔接手驻扶桑公使,但他在扶桑吃过亏,最终以身体不适为由,死活不肯赴任。 因此,直秀建议布莱恩和尼尔保持距离——至于第二次东禅寺事件,这关系到扶桑与英吉利的关系,不提醒不行啊。 可现在不是世界大变样了么,炮击下关提前一年发生,直秀他呢,只好找到布莱恩改口: “我仔细想了一下,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的人情大。 如今尼尔坐蜡了,你得帮一手,好处很多。” 又做师娘又做鬼,有你的! 但布莱恩能理解,这下关炮击一事不解决,直秀肯定坐不住啊,因此,在详细询问了如何操作后,他觉得确实可行,这才跑来忽悠可怜的尼尔。 在投名状交了干股后,布莱恩假装无意之中提起了下关炮击的交涉。 尼尔总觉得英吉利过于参与此事不好——毕竟违反了宰相、外事大臣定的小英吉利主义,这和顶头上司、大boss对着干,他心虚啊。 因此就跟遇到亲人似的,他一五一十对布莱恩说了自己的犹豫。 布莱恩一听就乐了: “这有何难啊,别忘了,您上面有人啊!” 第三十五章 东风起 http://.biquxs.info/ 英吉利代理公使尼尔,最近颇为困恼,关于下关炮事件如何善后,他怎么也找不到一个稳妥的办法。 于是,他将此事说给了前来拜访的英人箱馆知事,谁知道约翰.布莱恩一听就笑了,处理此事的办法很简单啊: “这有何难,别忘了,您上面有人啊!” 尼尔听后摇头苦笑: “阿礼国公使能帮我,你信我不信,再说他还没回来呢。” 这话布莱恩懂,真要是纯粹的代理公使,那要尼尔来扶桑干嘛? 横滨知事霍华德?瓦伊斯就在本地,瓦伊斯熟悉扶桑事务,让他代理一段时间不就完了。 因此尼尔到此,就是要取阿礼国而代之的。 可算起来,阿礼国和尼尔一样也是中华来扶桑的,阿礼国原本是松江知事,尼尔之前是公使馆书记官,何苦闹成这样——之前布莱恩不愿意和尼尔搅合,这也是原因之一。 但如今嘛,布莱恩既然已经在尼尔身上下注,那还有啥犹豫的,只要重重加码,这样才能各取所需: 帮直秀是顺手,让尼尔摘掉“代理”的帽子,等他坐稳了公使,那还不得感谢自己啊。 原来,布莱恩给自己图谋的,是英吉利横滨知事的位置。 这也是直秀能说服布莱恩的根本原因,“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你帮我、我帮你,这不挺好的嘛。 当然,尼尔本身也有便利条件——作为之前的书记官,他也是有跟脚的。 因此,布莱恩向其解释: “阿礼国公使呢,您就暂时别指望了。 可您还有老长官啊,为啥不能从这里下手。” 对此,尼尔表示: “我想到了啊。 可驻中华公使卜鲁斯爵士的回信里,只建议我‘慎重,务必不坠日不落帝国的威严’。 怎么看,这也是建议强硬处理下关事件的意思啊。” 这是当局者迷啊,布莱恩真想现在就把干股要回来么——人家卜鲁斯其实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您这犹犹豫豫的,不像是做大事的料子啊。 其实呢,从军势转为外事官,尼尔还真是没啥前途,最起码他在扶桑的表现不佳: 如果直秀没乱入,尼尔在扶桑代理公使,那是干的一塌糊涂。 生麦事件(文久二年八月)发生后,善后事宜办的拖拖拉拉,一直到文久三年(1863年)五月,尼尔才和幕府交涉完毕——收到了10万英镑的赔偿金。 当时英人自己,包括横滨知事瓦伊斯在内,很多人都对拖延不满,认为应该采取更激励的报复,甚至立马在横滨采取武力行动。 但尼尔把这些意见都压下去了——别看他对幕府大喊大叫不止,但内里却是个温和派。 接着呢,他带战船到鹿儿岛,结果和岛津家交涉也不顺利。 而最终开打之后,居然还打成了烂账,连旗舰的舰长都挂点了,最终英人不胜而退。 事后,米人幸灾乐祸的报道: “通过这场战争,西方人应该学习的东西是,不应该小看扶桑。 他们勇敢且擅长西式的武器和战术,很难让他们投降。 尽管英吉利来势汹汹,但未能挫败扶桑的勇猛”。 更关键的关键是,英人自己的舆论也不站在尼尔一边: “既然收到了巨额赔偿,何必多事。 更关键的是,居然还没打赢。 这是啥鬼操作啊。” 其实尼尔也很冤,当时他委托水军提督全面负责军势,在开战一事上,他也是被裹挟的! 当然了,著名的翻译家福沢谕吉,他在其中也贡献不小: 据说福沢把英人的要求,从交出“凶手(动手的人)”,翻译成了交出“首犯”。 可首犯能是谁啊? 这么大的帽子,那只能是当时萨摩藩队伍里的地位最高者,也就是岛津久光。 而久光是藩主的亲爹,又把持了藩内大权,他能把自己交出去?! 因此两边最终谈崩了,只能开打。 至于福沢谕吉是不是故意的,这就是千古谜团了。 因为这些胡搞乱搞,后来等阿礼国回到扶桑,尼尔就只能自动滚蛋了。 如今嘛,直秀的小手猛捞,这尼尔的结局自然大有不同: 生麦事件根本没发生,所以尼尔根本没有拖延的机会,因此也没激起属下的普遍不满; 而下关事件虽然发生了,但受直秀怂恿,布莱恩不是屁颠屁颠地跑来帮忙了嘛。 布莱恩给尼尔出鬼主意: “驻中华公使卜鲁斯爵士的回信里,‘慎重,务必不坠日不落帝国的威严’,这是好事啊。 这口气这么硬朗,不是要您采用强硬手段,而是明确表达了对您对支持!” 尼尔点头,说本来我也怎么想。 满腹的吐槽都到了嘴边,可想到横滨知事的宝座,布莱恩又生生忍住了。 他接着给尼尔分析: 今年是啥年头啊,这处理必须坚决果断,无论如何,不能再拖下去了! 原来,1763年,七年战争结束,英吉利从佛兰西手中夺取了两块要地——北米的魁北克和英吉利帝国未来的明珠“天竺”。 从此,英吉利开始自称“日不落帝国”。 而今年是1863年,是整整百年的纪念日,所以下关炮击事件要尽快完结才好——感着献礼么,懂? 当然,算算日子,这再快信息今年也回不到英人本土了。 可晚到总比不到强啊。 尼尔表示,宝宝不说但宝宝很委屈: “这些我都知道啊。 可目前本土不是推行‘小英吉利策略’嘛,这万一采用强硬姿态,把幕府逼急了,要大打出手不就坐蜡了?” “江户想动手?” 尼尔摇头,小栗忠顺等人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个态度是明确的。 布莱恩差点被气晕了,代理公使大人,您老到底是啥意思啊! “您想让交涉破裂,然后打到底?” “不想,就是佛兰西人鼓噪不已,有些咱们自己人,也指望着大咬一口好升官发财。” 谈到这时,布莱恩总算搞明白了,原来尼尔是抓到了熊尾巴,骑虎难下,而他自己是倾向和谈解决的。 这不就好办了吗。 关于佛人,布莱恩给尼尔讲了个故事,亚罗号之战结束后,外界是这么评价英、佛、米、鲁四国的: 四个人去抢果园,其中两人比较傻,费劲巴拉地爬到果树上采摘。而剩下的两个则站在地上,一边放风,一边站在地上等果子掉下来。 当果园主人赶过来的时候,地上的两人拉住了他,让他冷静。 结局嘛,果园主人终于和爬树的两人大打出手,但却处于下风。最终只好看着三个拿到果子的强盗扬长而去。 “还有一个放风的强盗呢?”尼尔问。 因为他贪心不足,拿了水果还想抢别人的房子,结果被果园主人和原本的同伙教训了一顿,所得寥寥。 尼尔一听就懂了,这不是说亚罗号之战的四国嘛: 英、佛是与中华开战的,保持中立的米、鲁,就是那俩放风蹭便宜的。 后来鲁人起了贪心,图谋中华土地,结果在远东的瑷珲之战中惨败不说,还引起了英吉利的警惕。最终,在英人的干预下,除了商业利益外,鲁人只得到了微不足道的赔偿。 故事是好故事,不过这和下关炮击事件有啥关系? 懂了,尼尔转念一想,他就明白布莱恩的意思了: 这三国炮击下关,其实也涉及了四家,英、佛、米、兰——只是兰国势弱,没有战舰出场。 而这次事件,本来是佛、米上树摘果子,英吉利、兰国坐享其成。 可因为佛、米没占到便宜,最后英人出手才摆平此事。 问题是,人家幕府早早地把最大份的果子送给了英吉利。 小栗忠顺出使,又是买战船、机械,又是承诺特殊商业利益,这么看来,英人出手完全没必要嘛。 就算能搞到一些赔款、一些商业利益,可实际上,果子就那么多,英人相当于把自己多占的那份也拿出来分享,实在是冤大头之极! 当然,要是能抢更多,那这个逻辑就不成立了。 可如今在横滨警戒的扶桑兵马,是曾经两次大败鲁人的北地兵,装备之好、素质之高,为尼尔等人所未见——和以往的对手比。 如果扶桑的幕府还能拿出这样的兵马,不说一万,就是八千、五千,那也不是四国在扶桑的现在力量所能平推的。 而且下关也不是没登岸,击垮了不知所谓的毛利家正规兵马后,那些神出鬼没的冷枪手,让大家吃了很大苦头。一半以上的伤亡,都是这些鬼鬼祟祟的老鼠干的。可问题是,大家还真拿这些不敢正面决斗的胆小鬼没啥好办法。 目前四国的讹诈不成,与幕府谈成拉锯战,军势方面的考虑是重要因素——要想达成原定目标,这不往扶桑增派人马是不行的! 而大举增派人 马,明显和“小英吉利策略”本小利大的原则冲突。 这个,其实就是尼尔对此事犹豫不决的重要原因。 如今换成故事比喻,那就更清楚了。 因此,佛兰西人的鼓噪,从分果子多少这个角度上,尼尔就应该压制才是——明显幕府更亲近英吉利啊。 “可如今公馆有些人,也甚是顽固,鼓噪不能让步。” 布莱恩一听,这尼尔其实已经下定决心了,可还有担心: 缓和处置,他怕挡了属下升官发财的机会,到时引起众怒,他的代理公使还是不能转正——就算当上了,那上下离心,也不是啥好事。 不过这事简单,“献金”可不是啥扶桑特色,英国也有啊。 对此尼尔一拍大腿,连连表示“失误、失误”: 这赔款是公对公的,真能落到个人手里多少不好说。可幕府的献金,那是百分百属于个人的! 就是操作上,有点麻烦,容易留下手尾。 不过,他抬头看了看布莱恩,这事他自己不好办,可对有洋行、银行在扶桑的布莱恩来说,哪还不是soeasy。 随便搞个名目,如贩卖生丝、放贷啥的,没多久就洗白了。 于是呢,等尼尔想明白了,这下关炮击的处理就基本畅通无阻了: 其实,前面在幕府的努力下,米人、兰国已经松动了。 加上实力最强的英人代表尼尔倒戈,佛国公使贝尔库特独力难支,只好也跟着让步——再说了,走布莱恩渠道的献金都到手了,这不让步也不好意思不是。 在直秀拜访小栗忠顺前,三国炮击下关的最新协商成果是: 或者赔偿20万英镑,或者兵库立即开埠。 可洋人松口了,这回轮到幕府拿捏起来: 幕府是不敢开埠兵库的,怕的是引起攘夷人士的大肆攻击,因此倾向于掏钱买平安。 可赔款二十万英镑,加上五万不显示在账目上的献金,这可是差不多一百零四万枚万延小判金! 而长州派来的代表高杉春风,他表示长州一时拿不出这么多,其中的大部分,都得请幕府先垫上。 可谁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幕府也…… 其实幕府账上还真有一笔钱,不过这是当年和咸亨洋行做密贸易攒下的,最早的经手人就是小栗忠顺。 以金易银到现在还是机密不说,这些钱更是幕府中兴的希望,上从将军家茂、政事总裁庆永,下至知道此事的大目付等幕臣,对这笔钱看得如同命根~子一样。 因此,在直秀上门前,交涉四人组的考虑是分期付款: 除了必须尽快支付的献金,剩下的二十万英镑,准备分四期支付,也就是每六个月赔付五万,善后签约的时候就支付首期,一年半付清。 可长州还是不肯答应,继续恳请幕府垫付。 这毛利家主庆亲和儿子定广,两人当起了缩头乌龟,而派到江户的高杉春风,他就只能硬挺: 献金五万加上首期五万,一共十万英镑,折合万延小判金四十一万有余。 这笔钱长州只能凑出二十多万,剩下的二十万,只能请幕府垫付。 而且呢,一年半之内,长州是无论如何也掏不出全部赔款,后面的,估计还得是幕府兜底。 最后把高杉逼急了,他拿出刀来——不是翻脸,是准备刨腹谢罪! 考虑到长州并非“要钱不要命”,而是确实没钱,对此幕府也无计可施。 因此,与洋人的交涉就这样卡住了,洋人让步了,可幕府却不愿意替长州掏钱。 而如今直秀登门小栗家,就是来当这个冤大头的。 直秀考虑的是,只要炮击下关一事得到解决,文久革新就能继续大刀阔斧地推进: 一嘛,洋人不闹了,这就去除了幕府的后顾之忧; 二嘛,如果结局能相对完美,那就能侧面证明,小栗忠顺推动的西化改革是有道理的。 在前面的交涉中,小栗大显了身手,如果事情平安落地,最起码能证明人家有能力不是。而如果小栗有能力,那他说的话,不就有道理了么。 况且,《扶桑殖产兴业建白》经过十个月的发酵,也到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地步,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说法,这次要出了岔子,以后可就更难收拾了。 不过呢,虽说“借钱的是大爷”,可让直秀头疼的是,钱还没给出去,小栗的架子就端起来了: “长州的借款,关本大爷何事。你要上杆子出钱,该去找高杉春风啊!” 因故请假,顺祝您周末愉快 http://.biquxs.info/ 您好,今天查个资料查蒙圈了......惨的一比。 估计更新来不及了,请见谅。 明早再看吧,顺祝您周末愉快。 《扶桑镜梦》因故请假,顺祝您周末愉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扶桑镜梦》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三十六章 有钱就是这么豪横 http://.biquxs.info/ 文久三年(1863年)十月二十五日,为了尽快推动下关炮击事件的解决,直秀上门送钱,但没想到小栗忠顺居然不要。 这好友傲娇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前面直秀跟他交情,拿出北地自产的怀中时计提醒好友: “咱俩可是一伙的! 是在你的大力帮助下,我才有了今天的局面。而你我中兴幕府的志向,那可一直没变。 如今,咱俩还得联手啊。” 但这样才缓和下来的气氛,在直秀说要替长州垫款后,小栗就又被惹火了,他还是最开始的那句话: “斯何言哉?军国大事,自有条例;汝公私不分,逾越本份!” 意思是,你受了萨摩、长州之托,前来转圜江户和长州的关系,这凭啥啊!赶紧把臭钱拿走! 直秀知道,小栗这是吃醋了: “转圜还说得过去,这萨摩和白主是儿女亲家,人情往来嘛,谁也不是神仙能不食人间烟火。 但你主动要求垫钱,老铁这就过分了。” 尽管前面直秀说了,赔款数额等细节是从高杉春风处得来,他听说,下关炮击事件的解决,目前就卡在掏钱上,因此这才慷慨解囊。 但问题是,你能从长州藩高杉处打听,怎么不来先找我小栗商量? 这可是关系到内外之别、亲疏远近的大问题,你直秀的胳膊肘,别是折了吧! 但小栗忠顺说是这么说,但他有些色厉内荏,这直秀看不出了——刚听说直秀来意时,他可是要拂袖而去的。 直秀一边暗戳戳地笑,一边跟好朋友解释: “冤枉啊! 我哪里是想替长州解围,其实这笔钱呢,我是准备支援自家幕府的。” 原来,直秀是设了个连环套,他先把钱给幕府,然后幕府替长州垫付,而长州呢,就可以慢慢还了。 这样处理的好处是,下关炮击事件能平稳解决不说,幕府还能维系带头大哥的风范,而经手此事的小栗,他也能顺便做实“能臣”的名头。 “死鬼,你不早说!” 直秀正等着这句话,这小栗傲娇失败,那画面肯定挺美的。 可小栗呢,却不按常理出牌: “这么一大笔钱,你是怎么搞到手的?!” 根据下关炮击事件的最新议定,赔款数目是二十万英镑——其实,还有五万的咨询费,但这件事是绝密,长州方面根本不得与闻,对此直秀也只能假装不知道。 二十万英镑呢,相当于一百零四万枚万延小判金,而白主松平家的表高是多少呢,不过五万石,因此,怎么算,直秀也应该拿不出这笔钱来! 就算如今物价飞涨,钱不值钱了,可白主每年要交三万的献金,如今还有一千兵马在横滨助军役,因此,就算白主上下都不吃不喝,理论上也拿不出这笔钱来。 毕竟,万八(吹牛)也要符合武家诸法度不是。 “让你说中了。这钱呢,它还真不是白主松平家的。” 忠顺的老爹忠高在一边都听傻了,这儿子和直秀一对好友,搞毛啊,自己听的越来越糊涂了。 而小栗忠顺呢,他微微冷笑,也不追问,静静地看着直秀表演。 直秀跟他解释: 这笔钱呢,萨摩既然要出头,那岛津家肯定要负担一部分。 不过岛津家也不愿意抢幕府 的风头,因此才经白主中转一下,但幕府私底下,肯定要对岛津家有所补偿。 之前五大佬闹的沸沸扬扬,可至今没有定论。现在萨摩都这么忠心耿耿了,人家齐彬占一个位置,这不过份吧? 人谋虎虎亦谋人,这都是题中应有之义。 而且在小栗正在推动的革新计划里,岛津家也是重要一环,因此小栗点点头,意思是这个可以有,请您继续掰扯。 这笔赔款数额如此巨大,又要在一年半内交付,那肯定岛津家也没这个实力啊——而且就算拿的出来,幕府都不愿意垫付,凭啥萨摩当这个冤大头啊。 这一百零四万金,小栗估计萨摩能出一半就不错,至于剩下的,他等着看直秀如何解释。 “长州方面,现金可以拿出二十万,现在萨摩承诺负担一部分,那咱德川家也不能小气不是。” 空手套白狼,谁跟你咱家咱家的! 小栗直接被气乐了: 感情幕府、萨摩、长州三家出钱,你白主松平家一分不出不说,还准备赚个顺水人情! 忠高也在一边皱眉,他倒不认为直秀会一毛不拔,可就算白主出一小部分,那诚意也不够啊,难道自己看错直秀了?如今他已经成了一个口舌之徒不成? “无论长州、萨摩出多少,这一百零四万,我直秀兜底!” 忠高、忠顺大吃一惊,两家可是通家之好,直秀敢这么说,如果他做不到的话,那彼此的交情就彻底完了! “而且,这长州、萨摩的钱,还是不要交给洋人,全部投入殖产兴业为好。” 震惊,彻底震惊,小栗父子两人面面相觑,这是啥意思,难道赔款不交了,直秀倾向继续扯淡甚至开打? 直秀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了。 他挺直了腰杆,终于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话语: “这一百零四万金,我直秀全出了!” 他清冽的声音,在屋敷中回响;其昂扬的姿态,让在场的众人心折。 此时在场的一共四人,小栗父子、直秀和龙马。 多年以后,轮到龙马治政扶桑,当时民风奢靡、豪商斗富,龙马对此颇为不屑,有一次他喝醉时说漏嘴了: “这算什么啊。要说比富,那肯定是我师父啊,他有钱,太它酿的有钱了!” 直秀给龙马造成这个印象的起因,就是这次会面,当时直秀承诺包圆全部赔款,二十万英镑他自己出了! 其实呢,直秀真没觉得这有什么: 二十万英镑而已,折合中华银两不过六十万两。 根据《英吉利近代近代贵族体制研究》,在第131页里,1803年各阶层收入标准是,上院世袭贵族,年均收入8000镑;从男爵,年均收入3000镑。 而且如今的英吉利,工业革新后实力大增,如今二十万英镑的富豪不能说比比皆是,那也是不少——指总资产,不是现金。 又如直秀在米国的合作伙伴,范德比尔特家族,在1877年老范德比尔特去世时,资产号称过亿,也就是资产超过2000万英镑。 说白了,现在步入工业时代了,财富的积累相当迅猛: 1652年,中华的税收总额是2438万两,英吉利国的税收总额是693万两,中华是英人的%。 1766年,英人的财政支出总额开始高于中华;1791年,英人的税收总额开始超过中华。 1849年,中、英的税收总额分别是3700万两和16530万两,英人是中华的4.47倍;同年,1849年,英人官府的财政支出是中华的倍。 光1853年一年,英吉利对米、澳的出口就合计3820万英镑之多! 这么看来,不但亚罗号之战的结果毫不意外,当时西洋诸强对东亚的强势,那也是实力使然。 因此,二十万英镑小数目了,。 今年的北地(箱馆加白主)的预计收入,不算阿托卡夫人号遗宝的话,那也有87万英镑之多。 当然,北地还是投入阶段,就算加上遗宝,这净收入也是负的,因此这二十万只能是直秀自己掏腰包。 反正直秀掏的起嘛。 这些年,直秀一系在北米的势力,随着范德比尔特家族的剧烈膨胀,那是真赚得沟满壕平。 尤其是1861年米人南北之战这么一打,那更是财源滚滚。 二十万,小意思了,有钱就是这么豪横。 因此直秀跟小栗直说了,二十万英镑的赔款,幕府不用掏一分金,萨摩、长州交的钱,你都拿去搞殖产兴业好了! 小栗咬了咬后槽牙,把还有五万咨询费的事情也说了。 直秀小手一挥,按北地的话说,“一匹马也是赶,两匹马也是放”,都算我的! “这是钱的事么?” 他俩风轻云淡,可老家主忠高顶不住了,如今这画风是不是过于清奇了? 直秀跟小栗说他海外有些产业,如今受益不错,可以拿出来支援幕府,而儿子小栗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这都是什么鬼啊。 这重点呢,就算不放在直秀海外产业的上面,可儿砸,我的亲爹啊,你收了直秀的钱,要怎么和幕府交代啊? 直说这是直秀的钱,那肯定不行;不直说,那就更扯淡了——难道说捡到的不成? 可忠高咬了咬牙,愣是没有吭声。 为啥呢? 因为再说啥都晚了: 儿子忠顺立志革新幕政,如今骑虎难下,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不成则死还是好的,如果革新败了,小栗满门上下粉身碎骨还差不多。 因此,直秀肯拿出这么一笔钱来,就是明确站在好友一边——钱不钱的无所谓,北地的武力和关系,那可比钱重要多了。 忠高为啥这样想呢? 还不是事实逼的: 原来,小栗去年和历十二月从欧罗巴回来,就开始为提交《扶桑殖产兴业建白》做准备。 这份建议的底稿,其实来自英吉利人,虽然洋坊主声音大,可关键是,这个和尚离的也忒远了,因此难免有雾里看花看不清之嫌。 这里面的规划嘛,大家又没试过,都怕贸然施行,最后落得个纸上谈兵的下场。 因此,这份建白需要修改、完善。 当时忠高知道后就立即怒了,他表示: “儿大不由爷,这是谬误!这作死的计划,只要他活着,忠顺就别想干成!” 革新革新,革除弊病、吐故纳新! 这里面要得罪多少人啊,革新的,自古以来有几个能有好下场。 可后面忠高就不说话了——因为他发现这是一个大局,而忠顺就是一把刀而已。而刀,它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吗?! 第三十七章 又一 http://.biquxs.info/ 为了推行《扶桑殖产兴业建白》,如今小栗忠顺的境地,亦然是骑虎难下了。 其中的过程是这样的: 这次直秀登门,是文久三年(1863年)十月二十五日,而文久二年十二月,当时小栗刚出使欧罗巴归来,同为旗本三杰的岩濑忠震、水野忠徳就找上门来。 见面之后,这两位也拿出了一份《扶桑殖产兴业建白》。 当时小栗一翻之下就惊了: 这份建白内容丰富、条理清楚,而且和自己带回来的版本一比,其中颇有相通之处。 这凭啥啊? 你们两个憨批,一个得罪了大老井伊被革职,一个抱错了粗腿和久世、安藤一起失势,一直赋闲在家,居然闭门造车能搞出这样的辉煌巨作,这不科学! 结果小栗一问之下,他这才搞清楚: 原来这份建白,乃箱馆奉行堀利熙带人写的,目前还未正式呈交幕府,只是先私下送给岩濑研究。 要知道,岩濑忠震可是堀利熙的表兄弟,因此他对此能不积极嘛,这次听过小栗使欧回来,他就屁颠屁颠地跑来请教,您看我表弟他写的靠谱不? 其实不用岩濑亲自来,只要把建白送过来,那小栗就得仔细研究啊。 为啥呢? 当然是因为堀利熙有个好爹了,这得罪不起啊。 堀利熙的老爹是留守居堀利坚,在文政(1818-1830年)初年就是西丸书院番头,之后历任要职,是从大目付任上转的留守居,堪称德川家实力派中的实力派。 而且呢,小栗家和堀家是通家之好,忠顺的老爹忠高,他这些年和堀利坚走动频繁,而小栗自己,也因为好友直秀的关系,对堀家很是亲近——朋友的朋友,那也是朋友嘛。 再说了,小栗为人峻峭(情商不高),可他只是高傲,不是嫉贤妒能,因此既然这份新的建白看起来不错,那当然要好好研究一下了。 可这不是坑爹么,一份辉煌巨作就够人呛了,两份,得研究到啥年月去啊。 缺人手? 这有何难啊。 听说小栗手里也有一份《扶桑殖产兴业建白》,当今幕府政事总裁庆永的谋主,桥本纲纪,就屁颠屁颠自己上门了。 去年十月,受幕府之命,桥本筹建西洋式大学。 如今大学已经开张了,他手里的教授、讲习、学生,那多的是,因此他建议将两份建白放在大学研究。 小栗知道,革新不是那么好搞的: 革新革新,革除弊病、吐故纳新,这哪有不得罪人的,因此不用说,那阻力必须很大啊。既然桥本愿意接手,那就是分担压力,再好不过了。 而且呢,这次革新动作很大,小栗自己也怕建白不周全,这万一搞砸了,如果弄个不上不下,甚至大败亏输,那他不就成了千古罪人了么。 因此,桥本一说,小栗就同意了: “没问题,大家一起搞好了。” 可让小栗忠高、忠顺父子心惊肉跳的是,后面的场面越来越大,到了今年十月,这场面亦然大的不得了: 桥本筹建的西洋式大学,其名称为“文久大学”,按年号取的,就是这么简单粗暴;校舍嘛,则是绳武馆旧址。 原来,江川坦庵先生过世后,年长的儿子英敏,他跟着直秀在北地建功立业;而留下的儿子英武,因为年幼管不了事,因此,当年赫赫有名的绳武馆,如今亦然有些破败了。 其实,说破败也不对,这学生少了,原因是多方面的: 一个嘛,幕府官学有蕃书调所,自从安政五年(1858年)扩招以后,吸收了不少学生; 二一个,万延元年(1860年),箱馆洋学所成立,这又多了一个分流的;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扶桑近年来兰学私塾大增,现在坦庵先生不在了,这绳武馆的吸引力就有些显不出优势来。 反 正不管怎样,韭山江川家是把绳武馆献出来了——在直秀原本的世界,江川家是把绳武馆给了福沢谕吉,福沢在此创办了庆应大学的前身“英学塾”。 既然《扶桑殖产兴业建白》在文久大学完善,那江川家顺势插一脚也就难免了: 韭山江川家现在的治政,英武的姐夫石川成章,他就堂而皇之地加入了。 好么,这桥本纲纪,是政事总裁庆永的心腹,而石川呢,则是老中久世广周的谋主,在两人的有意宣扬之下,参与此事的人越来越多。 旗本方面,名单包括: 作为军势大佬的留守居,堀利坚、井户弘道两人都派人参与完善; 监视诸侯、百官的大目付,其中也有四人表示了关注,他们是伊泽政义、大久保忠宽、驹井朝温和冈部长常; 比留守居、大目付低一级的江户町奉行、勘定奉行、外国奉行、御目付等,也有大批人对此颇感兴趣。 至于役职、番职更低的,那更是一抓一大把。 旗本这样,于是谱代大名也坐不住了: 政事总裁庆永那不用说,主持此事的桥本,就能代表他的态度; 老中久世的谋主,石川成章参与的也早; 剩下的几个老中,包括今年六月横空出世的老中首座酒井忠绩,也陆续开始对此事深表关注。 至于之下的各地谱代大名,那上杆子打探消息的,可以说是不要太多。 至于外样诸侯,是萨摩、土佐带头,然后仙台、筑前、佐贺等跟上,还有一大堆小藩探头探脑——只有长州最倒霉,六月三国炮击下关之后,毛利家成了落水狗,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因此退出了建白的完善。 搞咩乜?! 对此小栗父子是崩溃的。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革新这还没开始呢,筹备阶段就沸沸扬扬、尽人皆知了,声势如此这大,这不是闹嘛! 对此,忠高私下里埋怨儿子忠顺: “做事不细密,交友不慎。” 这个“交友不慎”,忠高指的是和小栗忠顺一起出使欧罗巴的两人,副使松平康直、目付京极高明。 忠高认为,如果不是他俩走漏了消息,那岩濑、水野,甚至后来的桥本纲纪,就不会找上门来索要《扶桑殖产兴业建白》,更不会有如今这个被架在火上烤的局面。 但忠顺对此不以为然,他告诉老爹: “这里面的水,那是乌漆抹黑的深啊。 堀利熙也写了一份建白,你看如今有人说起此事吗?” 忠高对此深以为然: 两份建白一起在文久大学完善,主持此事的桥本对内情非常清楚。 可如今外界传闻的,却是小栗为始作俑者,而堀利熙呢,则很少有人提及。 小栗忠顺怕老爹过于担心,他又给忠高透露了些内幕: “此事乃是庆永主使,谱代大名、旗本、外样大名多家参与。 至于当今的公方样家茂,那也是默许过的。” 忠高听了,长叹一声,他也是千山千水的老妖怪,能没发现其中的异常么,只是一直不敢相信罢了。 他只好跟儿子忠顺说: “你瞒的我好苦啊! 但愿生儿愚且蠢,无灾无难到公卿。 你参与这样的大事,就不怕粉身碎骨吗?” 对此,小栗忠顺只能苦笑,他反问了老爹一句: “我是大老井伊扫部头提拔重用的,可樱田门之变后的幕府大动荡,我分毫无损,您就不奇怪吗?” “难道不是你功绩卓著,我家和留守居堀利坚、大目付驹井朝温等人关系密切——” 说到这里,忠高也说不下去了。 为啥呢? 因为仔细一想,这其中的疑点太多了: 三年前的樱田门之变后,小栗家没有受到波及,那还可以说是堀、驹井等家的关照。 可一年前的“坂下门之变”后,齐昭一系卷土重来,堀、驹井等家几乎自身难保,哪里还有能力翼护小栗家! 幸亏之后上台的庆永,执掌大权的他态度暧昧,堀、驹井、小栗等家才侥幸逃过一劫。 而且,在坂下门之变前,幕府派人出使欧罗巴,当时原定的正使,那可是竹内保德,后来才换成的小栗忠顺。 另外不光是换人,连正使的权限也大增了——原本就是谈开埠延期,这买战船顺便大采购,都是小栗接手后幕府新增的任务。 电光火石之间,忠高还想到的是,隐居的大御所家定,其对自己多次表示亲近。 “如果把这一切都联系起来——”,想到此处,忠高不禁战栗起来,这么多的事情,背后显露的可是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 忠顺一看老爹这样,他哭笑不得,知道忠高又想多了: “不过是时移世易,阴差阳错才有如今这个局面。” 他跟忠高说,事情不想你想的那样,没那么多阴谋诡计: 文久元年(1861年),和宫下嫁确定前,京都朝廷开出来的价码是,请当时的将军家定退位,让结亲的东丸样家茂继位亲政。 对此,如今的大御所、当时的将军家定,他一口答应了此事,此后也如约履行了承诺。 但幕府也不是傻的,为了防止日后公武合体出现意外,因此将军家定在忠心幕臣的帮助下,做了一些安排。 至于到底安排了啥,参与此事的小栗忠顺也不是很清楚。 如今看来,对外呢,白主立国肯定是一件;对内呢,一些大身旗本抱团又是另一件。 小栗告诉老爹,他只知道,旗本中的暗棋,番职以留守居堀利坚为首,役职以大目付伊泽政义为尊。 至于具体还有哪些人,那小栗也不是很清楚了,反正现在看,鼓噪《扶桑殖产兴业建白》的,估计都是。 听到这里,忠高欲言又止。 知父莫如子,忠顺赶紧告诉他: “政事总裁庆永,他如今和庆喜不睦,这是不是大御所的手笔,这咱就真不知道了。” 好么,老家主忠高仔细盘算了一下,不禁喜上眉梢,这实力不小了。 但他还是有些遗憾,特别是对小栗处于风口浪尖不满。 对此,小栗忠顺表示这是咱家自找的: “你忘了咱家的诨号了? 咱历代家主对外通称‘又一’,啥意思,永远的先锋啊。 因此呢,革新这样的大事,我怎么能退缩呢?” 忠高真想说,这真是祖宗造孽啊,万八吹牛皮吹的爽,结果后代当真了,这可怎么破? 但小栗随后又说了一番话,忠高听了不禁哑口无言。 小栗说了啥呢? 他是这么说的: “得了重病的父母虽已不可能恢复健康,但孩子总会坚持为他们延医请药,直到父母临终的那一刻。” 对此忠高能说啥,说自己得病了,儿子你千万别浪费钱? 这完全说不出口嘛,唯有泪目而已——从上位者看来,那忠孝能不好么, 因此,为了中兴幕府,小栗忠顺当了革新乃至幕府内斗的枪头,这忠高也没法劝了。 但别看小栗当时慷慨激昂的,可事后呢,忠高认命了,可忠顺他自己心里却一直有根刺,好友直秀到底在这些事件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别人眼里,可能直秀就是一个普通的万石陪臣家老,高不成低不就的。 可小栗和直秀勾搭了这么多年,直秀这一撅尾巴,他就知道直秀想干啥,因此让他相信直秀没搞鬼,打死都不能啊。 正好,今天直秀登门,小栗就是要将这件事搞个一清二楚! 第三十八章 兴风作浪 http://.biquxs.info/ 为了推行《扶桑殖产兴业建白》,如今小栗忠顺的境地,亦然是骑虎难下了。 其中的过程是这样的: 这次直秀登门,是文久三年(1863年)十月二十五日,而文久二年十二月,当时小栗刚出使欧罗巴归来,同为旗本三杰的岩濑忠震、水野忠徳就找上门来。 见面之后,这两位也拿出了一份《扶桑殖产兴业建白》。 当时小栗一翻之下就惊了: 这份建白内容丰富、条理清楚,而且和自己带回来的版本一比,其中颇有相通之处。 这凭啥啊? 你们两个憨批,一个得罪了大老井伊被革职,一个抱错了粗腿和久世、安藤一起失势,一直赋闲在家,居然闭门造车能搞出这样的辉煌巨作,这不科学! 结果小栗一问之下,他这才搞清楚: 原来这份建白,乃箱馆奉行堀利熙带人写的,目前还未正式呈交幕府,只是先私下送给岩濑研究。 要知道,岩濑忠震可是堀利熙的表兄弟,因此他对此能不积极嘛,这次听过小栗使欧回来,他就屁颠屁颠地跑来请教,您看我表弟他写的靠谱不? 其实不用岩濑亲自来,只要把建白送过来,那小栗就得仔细研究啊。 为啥呢? 当然是因为堀利熙有个好爹了,这得罪不起啊。 堀利熙的老爹是留守居堀利坚,在文政(1818-1830年)初年就是西丸书院番头,之后历任要职,是从大目付任上转的留守居,堪称德川家实力派中的实力派。 而且呢,小栗家和堀家是通家之好,忠顺的老爹忠高,他这些年和堀利坚走动频繁,而小栗自己,也因为好友直秀的关系,对堀家很是亲近——朋友的朋友,那也是朋友嘛。 再说了,小栗为人峻峭(情商不高),可他只是高傲,不是嫉贤妒能,因此既然这份新的建白看起来不错,那当然要好好研究一下了。 可这不是坑爹么,一份辉煌巨作就够人呛了,两份,得研究到啥年月去啊。 缺人手? 这有何难啊。 听说小栗手里也有一份《扶桑殖产兴业建白》,当今幕府政事总裁庆永的谋主,桥本纲纪,就屁颠屁颠自己上门了。 去年十月,受幕府之命,桥本筹建西洋式大学。 如今大学已经开张了,他手里的教授、讲习、学生,那多的是,因此他建议将两份建白放在大学研究。 小栗知道,革新不是那么好搞的: 革新革新,革除弊病、吐故纳新,这哪有不得罪人的,因此不用说,那阻力必须很大啊。既然桥本愿意接手,那就是分担压力,再好不过了。 而且呢,这次革新动作很大,小栗自己也怕建白不周全,这万一搞砸了,如果弄个不上不下,甚至大败亏输,那他不就成了千古罪人了么。 因此,桥本一说,小栗就同意了: “没问题,大家一起搞好了。” 可让小栗忠高、忠顺父子心惊肉跳的是,后面的场面越来越大,到了今年十月,这场面亦然大的不得了: 桥本筹建的西洋式大学,其名称为“文久大学”,按年号取的,就是这么简单粗暴;校舍嘛,则是绳武馆旧址。 原来,江川坦庵先生过世后,年长的儿子英敏,他跟着直秀在北地建功立业;而留下的儿子英武,因为年幼管不了事,因此,当年赫赫有名的绳武馆,如今亦然有些破败了。 其实,说破败也不对,这学生少了,原因是多方面的: 一个嘛,幕府官学有蕃书调所,自从安政五年(1858年)扩招以后,吸收了不少学生; 二一个,万延元年(1860年),箱馆洋学所成立,这又多了一个分流的;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扶桑近年来兰学私塾大增,现在坦庵先生不在了,这绳武馆的吸引力就有些显不出优势来。 反 正不管怎样,韭山江川家是把绳武馆献出来了——在直秀原本的世界,江川家是把绳武馆给了福沢谕吉,福沢在此创办了庆应大学的前身“英学塾”。 既然《扶桑殖产兴业建白》在文久大学完善,那江川家顺势插一脚也就难免了: 韭山江川家现在的治政,英武的姐夫石川成章,他就堂而皇之地加入了。 好么,这桥本纲纪,是政事总裁庆永的心腹,而石川呢,则是老中久世广周的谋主,在两人的有意宣扬之下,参与此事的人越来越多。 旗本方面,名单包括: 作为军势大佬的留守居,堀利坚、井户弘道两人都派人参与完善; 监视诸侯、百官的大目付,其中也有四人表示了关注,他们是伊泽政义、大久保忠宽、驹井朝温和冈部长常; 比留守居、大目付低一级的江户町奉行、勘定奉行、外国奉行、御目付等,也有大批人对此颇感兴趣。 至于役职、番职更低的,那更是一抓一大把。 旗本这样,于是谱代大名也坐不住了: 政事总裁庆永那不用说,主持此事的桥本,就能代表他的态度; 老中久世的谋主,石川成章参与的也早; 剩下的几个老中,包括今年六月横空出世的老中首座酒井忠绩,也陆续开始对此事深表关注。 至于之下的各地谱代大名,那上杆子打探消息的,可以说是不要太多。 至于外样诸侯,是萨摩、土佐带头,然后仙台、筑前、佐贺等跟上,还有一大堆小藩探头探脑——只有长州最倒霉,六月三国炮击下关之后,毛利家成了落水狗,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因此退出了建白的完善。 搞咩乜?! 对此小栗父子是崩溃的。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革新这还没开始呢,筹备阶段就沸沸扬扬、尽人皆知了,声势如此这大,这不是闹嘛! 对此,忠高私下里埋怨儿子忠顺: “做事不细密,交友不慎。” 这个“交友不慎”,忠高指的是和小栗忠顺一起出使欧罗巴的两人,副使松平康直、目付京极高明。 忠高认为,如果不是他俩走漏了消息,那岩濑、水野,甚至后来的桥本纲纪,就不会找上门来索要《扶桑殖产兴业建白》,更不会有如今这个被架在火上烤的局面。 但忠顺对此不以为然,他告诉老爹: “这里面的水,那是乌漆抹黑的深啊。 堀利熙也写了一份建白,你看如今有人说起此事吗?” 忠高对此深以为然: 两份建白一起在文久大学完善,主持此事的桥本对内情非常清楚。 可如今外界传闻的,却是小栗为始作俑者,而堀利熙呢,则很少有人提及。 小栗忠顺怕老爹过于担心,他又给忠高透露了些内幕: “此事乃是庆永主使,谱代大名、旗本、外样大名多家参与。 至于当今的公方样家茂,那也是默许过的。” 忠高听了,长叹一声,他也是千山千水的老妖怪,能没发现其中的异常么,只是一直不敢相信罢了。 他只好跟儿子忠顺说: “你瞒的我好苦啊! 但愿生儿愚且蠢,无灾无难到公卿。 你参与这样的大事,就不怕粉身碎骨吗?” 对此,小栗忠顺只能苦笑,他反问了老爹一句: “我是大老井伊扫部头提拔重用的,可樱田门之变后的幕府大动荡,我分毫无损,您就不奇怪吗?” “难道不是你功绩卓著,我家和留守居堀利坚、大目付驹井朝温等人关系密切——” 说到这里,忠高也说不下去了。 为啥呢? 因为仔细一想,这其中的疑点太多了: 三年前的樱田门之变后,小栗家没有受到波及,那还可以说是堀、驹井等家的关照。 可一年前的“坂下门之变”后,齐昭一系卷土重来,堀、驹井等家几乎自身难保,哪里还有能力翼护小栗家! 幸亏之后上台的庆永,执掌大权的他态度暧昧,堀、驹井、小栗等家才侥幸逃过一劫。 而且,在坂下门之变前,幕府派人出使欧罗巴,当时原定的正使,那可是竹内保德,后来才换成的小栗忠顺。 另外不光是换人,连正使的权限也大增了——原本就是谈开埠延期,这买战船顺便大采购,都是小栗接手后幕府新增的任务。 电光火石之间,忠高还想到的是,隐居的大御所家定,其对自己多次表示亲近。 “如果把这一切都联系起来——”,想到此处,忠高不禁战栗起来,这么多的事情,背后显露的可是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 忠顺一看老爹这样,他哭笑不得,知道忠高又想多了: “不过是时移世易,阴差阳错才有如今这个局面。” 他跟忠高说,事情不想你想的那样,没那么多阴谋诡计: 文久元年(1861年),和宫下嫁确定前,京都朝廷开出来的价码是,请当时的将军家定退位,让结亲的东丸样家茂继位亲政。 对此,如今的大御所、当时的将军家定,他一口答应了此事,此后也如约履行了承诺。 但幕府也不是傻的,为了防止日后公武合体出现意外,因此将军家定在忠心幕臣的帮助下,做了一些安排。 至于到底安排了啥,参与此事的小栗忠顺也不是很清楚。 如今看来,对外呢,白主立国肯定是一件;对内呢,一些大身旗本抱团又是另一件。 小栗告诉老爹,他只知道,旗本中的暗棋,番职以留守居堀利坚为首,役职以大目付伊泽政义为尊。 至于具体还有哪些人,那小栗也不是很清楚了,反正现在看,鼓噪《扶桑殖产兴业建白》的,估计都是。 听到这里,忠高欲言又止。 知父莫如子,忠顺赶紧告诉他: “政事总裁庆永,他如今和庆喜不睦,这是不是大御所的手笔,这咱就真不知道了。” 好么,老家主忠高仔细盘算了一下,不禁喜上眉梢,这实力不小了。 但他还是有些遗憾,特别是对小栗处于风口浪尖不满。 对此,小栗忠顺表示这是咱家自找的: “你忘了咱家的诨号了? 咱历代家主对外通称‘又一’,啥意思,永远的先锋啊。 因此呢,革新这样的大事,我怎么能退缩呢?” 忠高真想说,这真是祖宗造孽啊,万八吹牛皮吹的爽,结果后代当真了,这可怎么破? 但小栗随后又说了一番话,忠高听了不禁哑口无言。 小栗说了啥呢? 他是这么说的: “得了重病的父母虽已不可能恢复健康,但孩子总会坚持为他们延医请药,直到父母临终的那一刻。” 对此忠高能说啥,说自己得病了,儿子你千万别浪费钱? 这完全说不出口嘛,唯有泪目而已——从上位者看来,那忠孝能不好么, 因此,为了中兴幕府,小栗忠顺当了革新乃至幕府内斗的枪头,这忠高也没法劝了。 但别看小栗当时慷慨激昂的,可事后呢,忠高认命了,可忠顺他自己心里却一直有根刺,好友直秀到底在这些事件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别人眼里,可能直秀就是一个普通的万石陪臣家老,高不成低不就的。 可小栗和直秀勾搭了这么多年,直秀这一撅尾巴,他就知道直秀想干啥,因此让他相信直秀没搞鬼,打死都不能啊。 正好,今天直秀登门,小栗就是要将这件事搞个一清二楚! 第三十九章 公武一和决断 http://.biquxs.info/ 文久三年(1863年)蜡月二十八日,将军家茂不顾幕臣劝阻,毅然从江户搭乘翔鹤丸上洛。 事后江户谣言不断,大家都说,这是后宫干政(真爱无敌)的结果,乃将军受“御台所”和宫劝诱所致。 可实际上,家茂并不是孤身上路的,有政事总裁庆永、老中板仓胜静等重臣随行不说,番组也带了三千,因此,从有心人看来,这无疑是幕府上下协商后的结果。 但市井之间,却依然对家茂“爱美人胜于江山”津津乐道,毕竟,这种说法才够传奇和耸人听闻嘛。 但当时谁也没想到的是,此次将军上洛,这耸人听闻的事件,还会一件接着一件发生,直到大家目不暇接、目瞪口呆为止: 将军家茂二次上洛,是因为京都小朝廷广发敕旨,邀请幕府和强力大名到京都参政,一起商量扶桑的出路。 自三国炮击下关之后,明眼人都知道,立马武力攘夷现在不现实,这才促成了八月十八日之变的发生,大家联手把激进攘夷派的公卿和长州毛利家赶出了京都。 之后呢,武力攘夷派也熬不住了,以两池田、蜂须贺和米泽上杉家为首,这些诸侯也纷纷回老家去也。 因此呢,将军家茂、政事总裁庆永这次到京都,那是踌躇满志的——非此即彼嘛,对手都自动趴下了,那不就该自家说的算了,这除了温和攘夷,哪里还有第二条路可走。 尽管两人一到大坂,就收到朝廷新任命多位“参与”的消息,但两人却没太在意。 将军后见一桥庆喜、京都守护松平容保,以及萨摩、土佐、宇和岛三家老藩主岛津齐彬、山内丰信和伊达宗城,这些人被任命为朝政“参与”,无非就是牵扯之计。 按两人的规划,扶桑以后的政局也是兼容并蓄,因此尽管小朝廷先出手招揽人心,可毕竟也属于殊途同归,这有啥大不了的。 可事实证明,马虎大意之后就是马失前蹄式的惊喜。 一月二十一日,家茂、庆永参内,结果兜头一瓢凉水,扶桑皇帝告诉他俩,公武合体嘛,朕想好了,就采取“公武一和决断”好了。 啥叫“公武一和决断”呢? 就是“参与”决断制。 朝廷不是新设了“参与”官职么,大事由“参与”们商议,然后上呈扶桑皇帝拍板,对于公武合体怎么运作,就这么定了。 我是谁,我在哪? 将军家茂当时就懵了: 这不是闹嘛,大政委与幕府,这是去年说好的,怎么今年又变了?按“公武一和决断”,幕府的位置不就没了,那我到京都干嘛来了? 但别人根本没给他反对的机会,事情宣布了,扶桑皇帝就一溜烟从帘子后面跑了! 这时呢,才有公卿跳出来详细解释,大树样啊,这个事情应该这么看: 所谓“参与”呢,就是集思广益,而人选嘛,其实还以幕府为主。 政事总裁庆永公呢,这次也在“参与”之列。 如今一共六个参与,庆喜公、庆永公、容保公就占了一半,那朝廷还不是照样依仗征夷大将军嘛,所以“公武一和决断”,其实就是换个说法而已。 另外呢,这大政委与幕府,也没变啊,日后的大令,还不是得由幕府发布。 家茂一听就怒了,这不是骗鬼么: 这参与之职,如今是六个没错,可朝廷“摄关”统领“参与”,这摆明了四大天王有五个,欺负我不识数啊! 何况,庆喜“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当参与,不是只能扯幕府后腿嘛。 再说了,今天是六个,明天你高兴了,再任命几个,那还不是人多的一方说的算,这不就更扯淡了嘛。 将军家茂、政事总裁庆永回到驻跸之所,两人越想越愤怒,准备明天上表、后天就回江户——这朝廷搞突然袭击,太 不当人子了! 可等第二天两人一碰面,相对无语,谁也不提跑路的事情了,都准备再看一看再说。 这人怎么能变化这么大呢? 背后当然是有原因的。 家茂呢,他回来版着脸,老婆和宫能不问发生了啥事嘛。 一问之后,和宫大怒,当天晚上就闯入御所,找皇帝哥哥告状去了: 家茂对她言听计从,甚至连这次上洛都带上了她,为此和很多幕臣闹得几乎不可开交,这和宫是知道的。 可如今,亲亲老公受了这么大委屈,不都是听了自己才搞到这般田地的么,这能算轻易完嘛! 本来和宫带人夜闯御所,家茂虽然没拦着,可也没抱啥希望——这么大的事,扶桑皇帝能和自己一样糊涂,让和宫指手划脚,这想想也不可能嘛。 可没想到,等和宫半夜回来,居然还真有效果: 一个是扶桑皇帝给了敕旨。 皇帝哥哥表示,这事他是无辜的,就是被裹挟了,因此特意给了一道旨意,写明这次公武合体大政依然委任幕府。 不过呢,因为被裹挟了嘛,他只能给一道私旨,没印章没公卿附署。 二一个嘛,则是家茂成了“公武一和决断”的主角。 据和宫说,皇帝哥哥亲口承诺,以后“参与”们的会议,由关白、家茂联合主持;而且呢,“参与”的任授除拜,以后一律由家茂附署,也就是说,没他签字同意不行。 家茂对此表示了疑问: “皇帝不是被裹挟了嘛,这承诺了也实行不下去了,那和没承诺有啥两样?” 和宫大怒: “你怎么这么多疑? 皇帝哥哥说了,公卿不答应,他就退位!” 将军家茂连夜被吃了定心丸,所以他决定再等等看药效如何。 而政事总裁庆永呢,他也没逃掉吃药丸的命运: 他和将军后见庆永是彻底翻脸了,但京都守护容保,却和他一直交情不错。 容保也是连夜上门,说这事他事前不知道: 原以为“参与”就是个荣衔,没想到有人借此搞鬼。 因此恳请庆永给他几天,他去找各方确认,一定给庆永一个说法。而且呢,如果最终庆永对结果不满意,那容保也辞职不干了,大家一起回江户好了。 就这样,“蛇无头不行,鸟无翅而不飞”,家茂、庆永被稳下来后,幕臣也只好一起等等看。 果然,接下来几天朝廷大乱,在扶桑皇帝以退位的威胁下,之前和宫转达的几条承诺,全都实现了。 而关白二条齐敬也亲自登门赔罪,表示他也是被裹挟的: 如今带头挑事的几个公卿已经被黜; 而且当年因促成和宫出嫁的四贤两妃,亦然全部被赦免,不日将返回朝中,其中岩仓对岳以后就是位高权重的大舍人头,专门负责御所的大小杂务。 二条特意提前岩仓,是因为此人除了在和宫下嫁中出了大力,还在安政大狱中与幕府配合,属于齐昭一系的死对头,当年被罢免,据说庆喜在其中与有力焉。 因此呢,岩仓复出,就表示朝廷并没有拉偏架,和如今日渐自成一派的将军后见庆喜开始保持距离。 而且,亲自上门的二条还表示,如果家茂、庆永还不满意,他自己也可以辞官,关白换个两人喜欢的人上来,那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别看如今关白没啥实权,但地位在那摆着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因此,二条肯登门拜访,甚至自己愿意辞官,朝廷这台阶可就给足了。 同时呢,将军后见庆喜也来低过头: 他表示以前都是意气用事,攘夷心切之下,这手段难免过激。 自己仔细考虑过了,还是公方样和 庆永老成持重,扶桑如今风雨飘摇,实在经不起大折腾,因此他才痛改前非,在八月十八日之变中,支持容保赶走了激进攘夷派。 这“公武一和决断”,他也是事前不知情,都是一群马鹿公卿私底下搞出来的破事。 如果公方样不满意,决定回江户的话,他坚决追随。 而且呢,听说大御所(家定)已经身体痊愈、更胜往昔,那他身上“将军后见”的役职也没必要保留,所幸这次在京都就免去好了,更显幕府上下同心同德。 这大御所家定复出,是这次家茂上洛留的后手: 别看家茂人前一副万事无忧的样子,实际上今年他才十九岁,哪里能一点不瞻前顾后。 因此呢,他在上洛之前,发布了《殖产兴业令》,还把老爹家定请出来监政。 庆喜所任的“将军后见”,其职责就是辅助、监督将军的,只不过之前家定以前号称精力不济,自愿隐居不干涉幕政,所以庆喜才能坐上这个役职。 事实上,去年十二月上洛前,大御所家定复出监政,基本上就宣告庆喜丧失了将军后见的权利,只不过,幕府还没正式去除他的名位罢了。 因此,这次上洛之后,就遇到“公武一和决断”的下马威,家茂、庆永和随行幕臣,对此都有所预计——鱼死前还要蹦哒两下,何况庆喜这个大活人。 如今庆喜和朝廷全部低头,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达到了上洛的目的,说实话,大家甚至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这跪的也太快了吧。 如今的“公武一和决断”,在朝廷又发布了“委大政于幕府”等措施后,反而更有利于江户——说到底,幕府搞公武合体,还不是要借助朝廷千年以来形成的声望,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至于外样三大名做了“参与”,其实也也没啥不好。 不说幕府私底下与之的勾搭,就说明面上,这举扶桑一致,乃是当今的治政必需,因此,就算没有萨摩、土佐、宇和岛这三家,也得是其它几家,到时找几个不对路的,如尾张、备前那样的,不是更闹心。 真的,私底下将军家茂、庆永和随行幕臣议论,都觉得庆喜大大失策: 三“参与”选是萨摩、土佐、宇和岛,这三家虽然也算齐昭一系,但如今亦然都转向了温和攘夷,因此,这不是睁眼瞎挑么。 要选的话,尾张德川、备前播磨两池田,这些都和庆喜关系密切,要选也是选这些人才是。 不过大家转念一想,如今长州都转投了江户,这开了攘夷第一炮的都改变了立场,这八月十八日之变后,武力攘夷派见势不妙就偃旗息鼓,又有啥可奇怪的! 估计庆喜就是和少壮公卿联手一搏、背水一战,结果自家不受讹诈,因此被一举戳破了纸老虎。 肯定就是这么回事,难道还存在别的答案么,根本不可能的! 于是,在几方默认下,“公武一和决断”这场小小的风波就此过去了,将军家茂也顺势留在了京都,和朝廷、诸侯一起联合治政。 等二月二十日,朝廷改元,将“文久”改为“元治”之后,将军家茂等人更是彻底放下心来。 元治一词,出自“乾元用九、天下治也”。 “九”为至阳之可变者,“用九”乃刚柔相济之意,说白了,这就是朝廷给如今的执政策略背书,“武力攘夷太刚烈了,刚则易折,这策略还是要讲的嘛。” 幕府一向主张“温和攘夷,十年有期”,因此这新年号一出,在京幕臣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从嘉永六年(1853年)算起,武力攘夷和温和攘夷(开国)就斗个不休,如今十多年过去总算有个结果了,扶桑终于有救了! 可这些人都没料到,治政从来都少见一帆风顺的,《殖产兴业令》在几个月内也不可能惠及全扶桑,早就在酝酿中的风暴,就等着一个恰当的时机发作了! 第四十章 国是参与(上) http://.biquxs.info/ 元治元年(1864年)三月二十五日,一桥庆喜正式辞去幕府役职“将军后见”,转任京都小朝廷的新设官职“禁里御守卫总督”。 不但如此,他还兼任了朝廷新设的“摂海防卫指挥”。 “愿吾皇千秋万代,臣庆喜谨遵敕旨。” 见此情景,坐在一旁的征夷大将军家茂,他撇了撇嘴,但最终决定还是一言不发——毕竟之前沟通过了,如今也不好节外生枝。 看家茂的脸色不对,旁边的公卿们纷纷窃笑: 这事真是极有趣。 从来只听说过,幕府插手朝廷的公卿任免;如今却是,德川御三卿放着好好的将军后见要职不做,反而转投朝廷怀抱,这真是活久见啊! 好不容易熬到观礼结束,家茂不顾诸侯的贺喜,匆匆退席。 虽然在外人看来,庆喜走马上任对幕府是个大利好,可熟知内情的家茂,他心中却是一片苦涩: “禁里御守卫总督”,负责京都警卫、协调各家在京都的武力;“摂海防卫指挥”,则是有权巡察摂津海岸武备。 公卿们对外宣称,将这两个位置交给德川顶级亲藩,是对幕府的进一步看重。可在熟知内情的家茂看来,这不过是釜底抽薪之计而已。 别的不说,京都守护、京都所司代、京都町奉行等等,已经有了这么一大堆幕府役职,朝廷还新设禁里御守卫总督,有这个必要吗? 而且呢,此总督虽然是朝廷官位,但每月却要幕府七千五百俵的役料。 拿自家的钱,养朝廷的兵,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欺负人嘛! 悔不当初,就是家茂如今的想法。 可谁又能想到,仅仅入京都两个多月,这局势就莫名其妙地稀里哗啦了呢: 公武合体,合个鬼呦! 娶了和宫的家茂,本来他对幕府与朝廷合作是比较乐观的,同心合力、共度时艰,这只要两边都有诚意,啥困难不能克服。 按他的想法,第一次公武合体的失败,是因为武力攘夷和温和攘夷两派之争,可八月一八日之变后,武力攘夷派大部分退出京都,那事情不是应该变顺利了么。 开始时,确实如他所预计,这第二次上洛后,幕府这边一强硬,朝廷就让步了: “公武一和决断”由朝廷主导变成了幕府掌控; 接着,罢黜了一批激进公卿,换了一批支持公武合体的上来; 更为重要的是,又以敕旨的形式,重申了“委任大政于幕府”; 而且呢,二月底连年号也改成了“元治”,暗示朝廷彻底放弃了激进攘夷的想法。 可谁成想,只好了一个多月,幕府和朝廷之间的争执又剧烈起来: 事情的起因,还是与西洋诸强的合约有关。 去年,文久三年(1863年)十二年二十九日,幕府与苏亦维亚签署了通商协约草案。 而如今双方争执的焦点,则还是御敕的问题。 说起御敕,这是朝廷和幕府之间绕不开的老问题: 从嘉永七年(1854年)的《扶桑米人和亲约定》开始,幕府与米、英、兰、鲁、佛兰西、佛朗基、普等 国签署了各种约定,可直到现在,这些约定没一个得到了朝廷的御敕许可。 一直以来,齐昭一系与幕府中枢抗衡的大义,就是这个御敕问题——无朝廷的御敕许可而擅自开国开港,此无礼也。 这个问题呢,已经变成了幕府的积年痔瘻,一碰那就流血不止啊。 虽然这次与苏亦维亚的通商协约呢,在江户签的是草案,然后规规矩矩找朝廷审批,可依然引起了公卿、诸侯的愤怒: 幕府不是说十年攘夷么,这一边说攘夷,一边继续扩大通商,啥时候能攘夷成功啊? 如今说话管事的,包括六个朝廷“国是参与”,庆喜、庆永、容保、岛津齐彬、山内丰信、伊达宗城,再加上关白二条齐敬、将军家茂,整好八人。 开始呢,这八位没把这当回事: 一入京都,幕府的两位,将军家茂和政事总裁庆永,他们就通报了此事,表示有英、佛在背后支持苏亦维亚,不得不如此。 如果朝廷觉得为难,那拒绝也可以,幕府绝对听从安排。 按理说,幕府都这态度了还能出啥篓子,许不许可都行嘛。 可问题是,谁都没想到,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一群公卿把这事整大发了,他们联名上奏,要求连以前的御敕许可一起处理掉。 这不是闹吗? 如今的扶桑皇帝,是彻头彻尾的攘夷派,认为天下南蛮无好人,洋人都是来扶桑横行霸道、奸~淫捋掠的。 皇帝摆出了这个态度就从来没变过,当年幕府大老井伊都没招,一逼急了他就拿退位说事,因此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如果这次真连以前的御敕一起奏请,然后皇帝拒绝了,那乐子就大了: 执行吧,不说刚把武力攘夷派压制下去,就说洋人,他们能干?说不得要立马做过一场,而有三国炮击下关这前车之鉴,根本打不过嘛——就算打赢了这一波,亚罗号之战听过没?下一波不还得跪啊。 不执行吧,那公武合体不是成了鬼话么。 如今六个“国是参与”,除了容保外,原本都是攘夷的齐昭一系,以前坚持说没御敕许可不行,现在好么,御敕问题成了自己的麻烦,这可咋搞? 另外,虽然近来开埠问题减轻了,物价沸腾也有所缓解,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民间也不过是从地狱十八层提到十七层,依然过得水深火热,谁提御敕开埠通商,那不是自己找不自在、主动捅马蜂窝么。 于是大家一起埋怨庆永: “你这个政事总裁考虑事情不周密啊。 这通商协议,你就应该置之不理。 前面顶住了,后面才好腾挪嘛。” 庆永也冤枉啊,三国炮击下关打败了,正是洋人气焰嚣张之时,你拒绝可以,但总要找个正经理由吧: “说开埠通商不好,那目前与西洋诸国贸易怎么说? 人家苏亦维亚把姿态摆的相当之低,条件比以前各国的都好,你让我咋拒绝? 啥地方不满意,人家立马就改,咱扶桑号称大国,那总得讲点道理吧。” 对此大家只有叹息,打又打不过,甚至没开打自己就散伙了, 这神仙也没办法啊,因此呢,六个参与,把头一缩,这事就一直拖着。 这其实是老成持重的做法,如果光提苏亦维亚通商一事可不行,不管通不通过,这都是个药引子,与其闹到不可收拾,还不如拖着,事缓则圆嘛。 可问题是,一件事可以拖着,总不能事事都拖着啊。 所谓的“国是参与”,在大政委于幕府的前提下,其实还是有不少事情的: 其实从第一次公武合体开始,朝廷就收回了一项重要权利,那就是尽管“大政委于幕府”,可如果朝廷愿意,还可以就大政咨询诸侯——建立“国是参与”的法理,就来源于这一条。 可啥是大政呢? 比如扶桑与诸国的贸易,就属于大政。 而“国是参与”们最早讨论的,当然就是横滨锁港一事。 去年幕府承诺十年攘夷,朝廷要求拿出章程来,当时横滨锁港就是第一条。 可今年幕府态度转变,说横滨锁港在三国炮击下关之后不现实,只能限制贸易。 好歹横滨的交易数据翔实,贸易额确实下降了不少,加上这次幕府的态度强硬,这才好歹糊弄过去。 但这也是御敕事件闹大的重要原因之一: 横滨不锁港,属于幕府对天下违约在先,再与苏亦维亚通商协约草案关联起来,那幕府岂不是要正式反对攘夷吗! 至于还有啥是大政呢? 各家的内务肯定不算,但幕藩之间的事情,朝廷就可以插手了,比如三国炮击下关之后的长州,怎么处理,这个朝廷就可以过问。 说起长州,这也是个奇葩: 三国炮击下关的善后,长州派人参与,当时都点头同意、签字画押了,可事后居然反悔了! 文久三年(1863年)十月底,幕府与英、佛、米、兰四国签约,以赔偿二十万英镑的代价,解决了下关炮击的攘夷事件——当然,这约定还要各国本土官府批准,但按经验,这基本上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这赔款二十万英镑,准备分四期支付,也就是每六个月赔付五万,善后签约的时候就支付首期,于一年半内付清。 签约就支付首期,这是西洋四国得了亚罗号战争的教训,怕扶桑突然变卦。 其实里面还有五万的咨询费,但幕府怕走漏消息,最终还是没敢和长州交底——万一长州到处嚷嚷,这洋人恼羞成怒,黑锅还不是要扣在幕府头上。 长州虽然号称富庶,可二十万英镑相当于近一百零四枚万延小判,也就是扶桑的一百零四万两,这么一大笔钱,一年半掏出来,也着实承担不起。 于是呢,幕府起了带头大哥的作用: 先免了三成,也就是六万英镑,幕府替长州交了; 接着,又把内部账期延长为五年,也就说,一年半内向洋人的赔款,幕府先垫上,之后长州再慢慢还。 实话实说,这就不赖了,五年还十四万英镑,除去首付二十万金,相当于之后的四年,每年才十三万金多一点,这对长州来说,压力是有,但肯定不大。 可问题是,善财难舍啊。 人家长州如今压根就不想出钱! 第四十一章 国是参与(下) http://.biquxs.info/ 与幕府约定下关炮击事件的赔款后,长州的交涉代表高杉春风,他一回到本藩,他就遭到了刺杀。 为啥呢? 因为毛利武士都觉得他吃里扒外,七成赔款也是七十多万金,这换成大米够多少人吃啊,凭啥这么容易就交出去。 幸亏事前有人通风报信,高杉才逃过一劫。 可他好不容易见到家主毛利庆亲,这才知道大事彻底不妙: 庆亲啥都好,就是耳根子软,如今呢,他就又变主意了,不准备如约交钱。 所幸庆亲也知道这么坑家臣有点过分,因此呢,他偷偷派人把高杉春风放跑了。 反正事情最后的结果是,长州说自己奉令攘夷,朝廷和幕府都有责任,所以毛利家只能出三成赔罪。 就这呢,幕府也别嫌少,说少就一分金都没有! 这不是坑爹么,幕府已经和洋人谈好了,这毁约是万万不可能的——代价太高,幕府不想开打。 但长州开始耍无赖,这幕府肯定不能开这个口子啊,都这样,幕府把自己当了,也堵不上这样的窟窿——如果谁高兴了都打几炮,然后等着幕府来擦屁股,这那能行。 因此,家茂、庆永上洛以后,要求朝廷将毛利家定为朝敌。 这么做是因为,一旦被定为朝敌,那毛利家就举世皆敌,幕府就好名正言顺地收拾它。 按道理,毛利家这么反复无常,挨打也不冤。 可毕竟长州是打响了攘夷的第一炮,立誓攘夷的扶桑皇帝确实有些偏爱与他,因此这朝敌么,一直批不下来。 而且呢,这位还亲自出面转圜: “这里面是不是有啥误会,先搞清楚再说嘛。” 葫芦官判葫芦案,这能搞清楚啥啊。 长州倒是派人到了京都澄清此事,但人家一口咬定,洋人先动的手,我是自卫还击。 证据呢? 那肯定是没有了。 按长州的说法,幕府攘夷大令说的很清楚,“彼来袭必攘扫之,我进取则不可开战端”,洋人先动手,那我还不“必攘扫之”么。 当时在场的庆永就怒了: “高杉春风在江户可不是这么说的!” “高杉此人,素来荒谬,常常大言欺人、欺下瞒上。 受奸人愚弄后,如今已知罪逃窜。” 庆永当时就被气乐了,高杉是你们派到江户的,如今又不认账,还“受奸人愚弄”,意思是幕府强迫他承认的呗。 因此庆永就要求朝廷立刻下旨,幕府这就兵发长州讨伐逆党。 但其余五个朝廷“国是参与”,庆喜、容保加岛津齐彬、山内丰信、伊达宗城,其中却有三人不同意: 庆喜、山内丰信、伊达宗城都认为小惩大诫即可,毕竟去年攘夷是扶桑大策,现在事情搞不清楚就兵发长州,这有些不妥。 容保呢,他也认为事情必有蹊跷,这臣子嘛,可能撒谎、欺主,大名有时也被裹挟,不妨让毛利庆亲父子到京都自辩。如果毛利父子不敢来,那事情就清楚了,到时再发大兵也不迟。 岛津齐彬到是支持庆永的。 于是四比二,反对讨伐的占了上风。 对此将军家茂气得要死: 关白二条齐敬是个墙头草,向来不肯出头,指望他是不成了; 而就算自己下场,也是四比三,拿到扶桑皇帝案头,最可能的结果,那就是要仔细辨别。 可这是仔细辨别能分出对错的事情么! 至此,将军家茂就有了东归之意: 他算明白了,这公武合体就是扯淡,朝廷武力攘夷的心思一直没变,而幕府的十年攘夷,人家根本就没放到心上。 要不是三国炮击下关被打败了,大家都有些恐惧洋人,那一直不肯开战的幕府,恐怕早就被定为朝敌了。 两边根本就凑不到一起,公武合体,合个鬼呦! 除了御敕和毛利家处置两件事外,家茂不满意的事情还有很多: 首先呢,就是这第二次公武合体,明显朝廷的胃口大 了许多。 借着“公武一和决断”的名头,公卿们不断体恤民情,今天要开仓放粮、明天要修缮水利。 反正呢,就是幕府出钱他们揽名声。 其次,无数公卿开始关心实务。 江户不是发了《殖产兴业令》么,这些人对此非常感兴趣,抓着庆永等幕臣不断询问内情,表示也要为扶桑中兴出把力。 大家不堪其扰,只好推荐他们去江户的文久大学学习。 可问题是,公卿们表示没钱,要么幕府出费用,要么从大学里调人到京都教授,反正就是要解决。 而且呢,朝廷打出了“公武一和决断”的旗帜,这以前上洛的大名就都回来了。 诸侯们纷纷表示,“国是参与”的人数只有六个,这太少了,应该多任命一些,兼听则明嘛。 对此,庆永曾经忧虑地说: “公武一和决断如此下来,‘委大政于幕府’就是一句空话。除非江户幕臣齐聚京都,不然大权必然旁落。 而就算如此,圣上和公卿们也必然要胡乱插手。 因此呢,我建议咱俩还是赶紧回江户吧。这山高路远的,到时候就好搪塞些。” 好么,好狗架不住群狼,这就是庆永的意思。 但将军家茂还在犹豫御敕和毛利家处置两件事,他觉得回江户后,这两件事恐怕结局难料。 庆永只好直说,他原本也以为公武合体乃扶桑一致的正途,但如今看来,除非幕府奉朝廷为首,不然皇室、公卿和攘夷诸侯是断断不肯善罢干休的。 至于御敕和毛利家处置,恐怕不出结果才是好结果。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越在京都掺合,陷的就越深,还不如回江户静观其变,这有余地才能收放自如。 家茂听了深以为然。 但来的容易,想走可就难了。 朝廷、诸侯死死缠着两人不放,大事、小事不断,求救济的、要好处的络绎不绝;光是讲大道理谈不要放弃攘夷的,那就是从早排到晚啊。 最后没办了,两人只好硬上: 元治元年(1864年)三月九日,松平庆永、岛津齐彬上书辞去“国是参与”,理由嘛,一个是萨摩有事,一个是幕政不宁,反正是不玩了。 同日,将军家茂也申请回转江户处理幕政。 要是成了,“公武一和决断”,这没了幕府不就成了“公家决断”了么? 这那成啊,要不是考虑“天塌了有大个子顶着”,何必请家茂上洛呢。 因此,剩下的四位参与也都立马上书辞职——别的不说,近两个月,啥事没干成,被大家指着脊梁骂,这凭啥啊。 消息传出,公卿、诸侯无不惊诧。 扶桑皇帝这回也绷住了,只好出面抚慰: “诸位爱卿,这好好滴,何必如此啊。” 大家一听差点没倒下,啥就好好滴,这一个多月了,啥事都没干成啊。 当时扶桑皇帝的眼圈就红了: “横滨暂缓锁港,朕不是应允了么,怎么能说啥都没干成呢。” 大家一想也是,唉,扶桑如今这个鸟样,百废待兴,也只能慢慢磨了。但慢慢磨何必待在京都呢,回家也是一样嘛。 因此,庆永提议: “以后每年的春季,从二月到三月,大家上洛议事,您看如何啊?” …… 磨了许久,扶桑皇帝终于点头,但他提出了一个条件: 八月十八日之变后,他担惊受怕、夜不能寐,因此呢,准备任命一名“禁里御守卫总督”,好保证京都安定。 至于人选,他觉得一桥庆喜卿就不错。 说实话,在大御所家定复出后,一桥庆喜的将军后见当的很尴尬。 但他不主动辞职,幕府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罢免他——毕竟当初是小朝廷推举的,只要还想公武合体,庆喜无大错就不能轻动。 考虑到他和庆永不睦,回江户也没啥好果子吃,这留下嘛,也不失一条出路。 可“禁里御守卫总督”是 朝廷官职,定的役料每月是七千五百俵的,这么高的役助,足可以养兵三千有余,这可不成! (幕府是米本位,七千五百俵包括了所有养军的花费,不光是食物。) 虽然很早的时候,尊王浪士们就提议设置朝廷亲兵,但因为此事涉及兵权、过于敏感,从来没有人敢明确在朝堂上提出。 这次由扶桑皇帝亲口提出,将军家茂、政事总裁庆永不由得勃然变色: 答应,这无疑是养虎为患; 而不答应,“公武一和决断”已经要名存实亡了,再拒绝此事的话,公武合体恐怕就彻底没戏唱了。 其实公武合不合体,单从与公卿合作的角度上,这是无所谓的。 但问题是,扶桑开埠以来,民生艰难,一揆时有发生,很多诸侯深受其害,因此攘夷之声不绝,而只有公武合体,才能压的住这些诸侯和所谓的攘夷浪士。 如果这公武合体一散架,恐怕长州这样的无赖诸侯,立刻遍布扶桑。 到时这些人今天打两炮、明天开两枪,搞不好就真拖幕府下水武力攘夷了——至于彻底倒向洋人,现在幕府御领的民生也不好,为了维系民心,因此坚决不能考虑。 见到家茂、庆永为难,扶桑皇帝呵呵一笑,他就先跑了,留下关白二条齐敬进行勾搭。 最后,二条终于把两人说动心了: 他表示公卿柔弱,如今扶桑动荡,这担心自身安危,是大家共同的心事。 “禁里御守卫总督”呢,虽然役料每月是七千五百俵,可养的兵马,可以全部是幕府的番组,就挂一个朝廷的虚名即可。 当然了,有公卿子弟愿意从军,也请幕府酌情安排,朝廷绝不强求。 但无论如何,这批人马不能离开京都,以免再次发生八月十八日之变那样的危局。 咱们以两年为期,如果扶桑时局平稳了,那“禁里御守卫总督”就可以裁撤;如果还不平稳,也按旧例,请幕府推荐新的总督人选,您看如何? 见两人依旧疑虑,关白二条齐敬又加了一个重要的条件: “长州处置一事,最终以幕府方面的意见为准。” 长州公然反悔与幕府的约定,这是将军家茂的心病,如果不能断然处置,那幕府威严受损不说,恐怕其他诸侯也会有样学样。 因此呢,这些条件加起来,颇为诱惑。 但事关重大,家茂、庆永两人都不敢贸然承诺,只表示要回去考虑一番。 可没想到,当天京都守护容保就找上门来: 原来庆喜承诺,这每月七千五百俵,七成给容保养兵,并给容保写了手书。 会津上洛的可是三千人马,虽然幕府给了一定的粮草,可助军役嘛,哪有给足的,能给三成就是好的了。 因此容保听了庆喜承诺,根本坐不住,赶紧跑来求情,这事可以考虑啊,有我看着,肯定不会有事。 当初容保上洛,可是政事总裁庆永一手撺掇的,今天人家容保开口,庆永还真不好回绝。 何况,去年第一次公武合体的最后,家茂跑路时,武力攘夷派的诸侯蠢蠢欲动,可会津却弹压地方,足见忠心——当时庆永怕容保和庆喜有勾结,因此跑路开始才给容保去信,所以容保来不及参与护送。 容保这么一说,家茂、庆永就真的放下了疑虑: 别看每月七千五百俵,可番组不是光吃饭,军械军需都要从这里面出。七成给了容保,那就算庆喜自己再补贴点,那也只能养个千把兵。 加上人又是从幕府番组抽调的,还能怕他翻出天不成。 因此,尽管身边的幕臣们苦谏不可,两人还是承诺了此事。 而后面朝廷也遵守了承诺,不但同意了幕府对“公武一和决断”的提议,而且在庆喜上任前,就下达了新的敕旨: “长州毛利父子如一个月内不到京都自辩,则必以朝敌之名讨之。” 所以呢,今天将军家茂,他才出现在庆喜的转仕仪式上。 不过他可没想到,“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庆喜代表小朝廷掌握了京都警卫,这件事可真没想的这么简单! 第四十二章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http://.biquxs.info/ 元治元年(1864年)四月八日,花祭灌佛。 随着近来民生的好转,町民、百姓也多了不少生趣。今天大家纷纷出门参加灌佛会,向花草的环绕的诞生佛像恭恭敬敬施以甘茶,祈祷生计继续好转、自家平安无事。 京都远郊的壬生村,更是热闹非凡,因为这里除了灌佛会外,白主兵也同时在庆祝家主茂敏的十九岁诞辰。 身穿狩衣的岩仓对岳,在马上咪着双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可尽管岩仓一副惫懒模样,但牵马的随从却丝毫不敢怠慢,他是岩仓家的老人,深知主子的厉害: 这次翻身以来,主上一改往昔刚烈的作风,待人接物和气大度,但手段无疑是愈发厉害了。 正月复出到现在不到三个月,亦然官复原职,成了朝廷的从四品左近卫权中将,而且过去朝奸的坏名声,也在不知不觉间冰消雪散。 想到这里,他不禁环顾了一下跟随的武士们,家主带这些不相干的人前来,真不知道心里又打的是啥主意。 “关口还有新撰组的人!” 听到同伴这样愤愤不平的抱怨,他才发现壬生村已经近在眼前,只好停止了胡思乱想。 关口排队的人很多,本来近侍不耐烦等待,准备上前自报家门,但却被岩仓阻止了。于是等查过手形后,又在水茶屋坐了一盏茶的事件,才终于等到白主松平家的人出现。 “不知左近卫权中将到访,多有怠慢,请恕直秀之罪。” 岩仓嚯嚯一笑,摆手表示无妨,他还有意解释说: “不请自到,不怪对岳莽撞就好。 之前个别公卿不懂事,朝廷一时不察,还请馆样不要介怀。” 两人说的,是刚刚发生直秀官职被黜一事: 几天前,新任的学问所奉行桥本纲纪、勘定吟味役堀直秀,两人和御目付水野忠徳一起从江户赶到京都。 之后三人挑动将军家茂、政事总裁庆永,要求对一桥庆喜的“禁里御守卫总督”、“摄海防卫指挥”进行限制。 当然,幕府方面说的很委婉,给总督府设立勘定方,是为了方便钱粮供应;给指挥一事细化章程,更是为了如臂使指,以免延误军机。 可这掩盖不了限制庆喜权柄的实事,因此引发了公卿们的愤怒: 庆喜本来就是德川嫡流出身,可就算如此,当了朝廷总督依然引来诸多幕臣猜忌。 由此可见,幕府对公武合体毫无诚意,出尔反尔、反复无常都不能言尽其无耻。于是,有公卿当场反击,指责直秀当庭失仪,立马罢免了直秀的安房守。 可怜直秀,三个人干的坏事,可最终就他一个人承担后果。 但这也不怨得谁: 桥本纲纪虽然是庆永的心腹,可他正六位下“大学助”的官职上不了殿,自然太平没事; 而身为从五位上下总守的水野忠徳,人家是积年的老手,礼仪啥的怎么能被挑出毛病; 只有直秀,跪得不情不愿的,有时还偷偷往帘子后面瞅,这抓他简直不要太容易。 这件事后,给禁里御守卫总督设立勘定方,和给摄海防卫指挥一事细化章程,这两事就僵持住了——朝廷不愿意谈,幕府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 但直秀当庭就被赶出去,这样的“奇耻大辱”,白主松平家自然要有所表示,比如今天来访,作为家主的茂敏就愣是不出面,只有直秀屁颠屁颠地迎接岩仓。 以一介白身接待朝廷公卿,这无疑是一种羞辱,但尽管如此,岩仓却若无其事的和直秀谈笑风生。 “甲胄在身,恕不能全礼。嘿嘿——” 直秀和盐仓正在那里虚情假意,这时却有旁人发难了。 原来,刚才直秀参见岩仓,不过微微鞠躬,作为白身他不跪拜,借口就是这句“甲胄在身……”。 出声的这位少年,是岩仓一行唯二乘马的,刚才被介绍过,乃是当今西园寺家主公望,虽然年少,亦然是朝廷的右近卫中将,目前是皇子的近习。 他跟岩仓交好,岩仓这次给白主家主庆生,他也好奇跟来了。 “先生为扶桑拓地千里,如今白主赫然亦是北地屏障,其功莫大焉。 以礼仪不周之小事,无故折辱豪杰,此何言哉!” 见直秀还在那里嘿嘿傻笑,龙马看不过去,他就先跳出来打抱不平。 “法外之地,无礼之徒!” 西园寺这一路上憋了好大的火气: 岩仓禁止招摇,但进壬生村前,行人看他们狩衣、乘马,依旧恭恭敬敬地避让。可到了村口的关所,却根本没人把他们一行当回事,甚至手形拿出来,也无人跪拜。 等和白主管事的见面了,不但直秀踞然不跪,随从也不过浅浅一鞠而已,他正是少年义气的时候,对此份外敏感,因此才出言发难。 其实直秀“无礼”,岩仓是早有预计的,这众目睽睽之下将人赶出朝堂,是把人得罪透了,不见直秀的儿子松平茂敏从此就“抱恙不朝”了么。 事发之际,岩仓没来得及劝阻,这次私人来给茂敏庆生,就是为了缓和白主一方的情绪,可哪成想,西园寺养气不到家,这一见面就发起飙来。 眼见如此,他只好出面劝解,幸好直秀也不为己甚,主动示意龙马无须多说,于是场面这才缓和下来。 至此,岩仓和直秀也虚情假意不下去了,只好离开水茶屋,直接去白主庆生的欢宴之地。 白主千人番组虽然号称驻扎在壬生村,其实驻地却在村外,不过这次庆生宴,却设在了村内的四季楼。 如今白主号称北地第一强藩,这家主庆生,自然是宾客云集,尽管因茂敏“抱恙”,诸侯不便亲身到此,但各家陪臣却都来了,把小小的一个壬生村,挤的那是满满当当。 因为四季楼根本坐不下,宴席甚至开到了楼外,岩仓到达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当然,岩仓好歹也是公卿,因此必须“坐、请坐、请上座”,在直秀的引导下,他和西园寺上了四季楼的二阶。 茂敏“抱恙”不露面,此地的主持,自然以笔头家老直秀为首,他这一回来,宾客纷纷致意,直秀也一一点头回应。 因为盐仓不是奉了朝廷旨意,只是私人好意前来庆生,因此直秀也没大张旗鼓,只是为主厅的人介绍了一下他。 岩仓一看就乐了,在座的他都熟啊,不用介绍: 六位“国是参与”,一位没落都派了人来,庆喜的谋主桥本纲纪、容保的家老西乡赖母、萨摩的西乡隆永、土佐的武市半平太、宇和岛的二宫敬作,甚至连总督庆喜的心腹佐久间修理也赫然在场。 剩下的,有幕府的御目付水野忠徳,长州毛利父子入京的先遣使木户准一郎。 加上直秀、他和西园寺,恰好十一人。 等落座之后,岩仓具视先深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木户,才开始和大家寒暄。 喧宾不能夺主,等岩仓事毕,直秀开始劝酒。 不过呢,西园寺如鲠在喉,这清酒怎么也无法下咽,他倒不是衔恨刚才的事,而是这席面也太丰盛了: 五大珍味是“三鸟二鱼”,鹤、云雀、鷭、鲷和鮟鱇。 西园寺自幼丧父,三岁就继承了家主,但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三鸟二鱼”是重未吃全过。 而且别说是他了,扶桑皇帝过的日子也不好啊。 文久二年(1862年)京都守护容保上洛时,献上了新鲜 海鱼数条。结果皇帝舍不得吃剩的鱼肉,要求妥善保管,等下餐继续呈上。 当时,别说近侍,连配席的容保都忍不住落泪。 直到幕府将军家茂两次上洛,给了不少献金,这公卿的日子才渐渐好了起来。 今天不过是白主松平家主庆生,而摆在西园寺面前的,虽然不是“三鸟二鱼”,但他敢保证,味道之鲜美犹有过之。 连简单的渍物,也是闻所未闻的洁白如玉野菜,简直是耸人听闻! 连德川家亲藩就有这样的豪奢,可对比之下,皇室、公卿却节俭度日,这还有天理么! 如果直秀知道西园寺真么想,他绝对会大吃一惊: 味道好,是丰原那帮小子,在三酸两碱量产后,终于研制出味素; 而闻所未闻的渍物,也不过是移植成功的中华白菜开始普及。 不过直秀也没法注意到西园寺的异样,因为这时木户准一郎又在纠缠于他了: 原来,朝廷旨意限长州家主毛利父子一月内上洛自辩,否则便是朝敌。作为入京先遣使,木户今天跑来庆生,席间不免多有辩解。 其实,按长州和木户的地位,无论如何也轮到到他进主厅,虽然直秀破例如此,但在座的,却无人愿意搭理他。 因此直秀一回来。木户就继续向他诉苦: “长州攘夷一事,只是谨遵朝廷和幕府大令,其中的委屈,无论如何还请堀殿代为申诉。” 直秀听了直摇头: “你拜错庙门了。 我连官职都丢了,哪里还帮得上忙。 在座的都是各家重臣,你求我帮忙,这是怎么说的。 不说别的,岩仓、西园寺两位公卿大人在此,怎么算,也轮不到我说话啊。” 岩仓本来在一边看热闹: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这谁不知道,根据毛利家臣的传言,之前的三国炮击下关善后,是萨摩、白主居中替长州作保。 如今长州毁约赖账,导致这两家甚为狼狈。 要不是之后幕府发行的下关炮击赔款债券,这两家通过各自的御用商人买了大头,幕府绝不会轻饶了萨摩、白主。 因此呢,这次毛利父子上洛自辩,要想求个好结局,那无论如何也要先摆平这两家再说。 他正等着看木户准一郎如何出丑,可没想到直秀随手一推,竟然把火烧到了自己身上。 岩仓先用眼神安抚住了跃跃欲试的西园寺,这才轻言慢语地安抚木户: “攘夷乃扶桑中兴大计,这险途难免波折。 长州功过,等贵家主大膳大夫入京,到时自有定论。 如今木户你何必徒自烦恼呢。” 听了岩仓的话,在座的无不微笑,这公卿就是高深莫测,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怎么理解都行。 见岩仓无动于衷,木户想了想,索性爬起来出席跪倒在西园寺身前,继续苦苦哀求。 在座的看到这幅场面,心中都是百般滋味: 长州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公卿、诸侯唯恐避之不及,因此木户入京都以来,那真是四处碰壁。 直秀今天请他入主厅,恐怕也是存心羞辱。 不过西园寺是少年公卿,难免沉不住气,倒是以由此可一探朝廷的对此事的真实态度。 可西园寺也不是傻的,在岩仓的暗示下,任凭木户捣头如蒜,他涨红了脸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那就是“日后朝廷自有公论”。 就在场面难堪之际,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第四十三章 学习院 http://.biquxs.info/ 月初直秀的“安房守”官职被黜,白主藩家主茂敏为替老爹打抱不平,从此称病不出。 既然茂敏“有恙”,那白主为茂敏庆生就不好大张旗鼓,因此,来的宾客要么是消息灵通,要么是北地的亲朋故旧: 就拿到场的六位“国是参与”的家臣来说吧,庆喜的谋主桥本纲纪,容保的家老西乡赖母、萨摩的西乡隆永、土佐的武市半平太、宇和岛的二宫敬作,甚至连总督庆喜的心腹佐久间修理,这些都是直秀的老熟人,甚至武市还曾做过直秀的学生。 因此呢,楼下这一喧闹,直秀也很纳闷,欢宴之日动手,这是谁有意扫白主面皮啊? 这不但是他的想法,剩余十位主宾同样有些担心,直秀被黜,白主松平家正是敏感的时节,可别是自己带来的随从惹是生非。 就在大家诧异之际,障子门拉开,有个人进来禀告。 看此人要趋近直秀密报详情,桥本纲纪开口了: “何事如此谨慎?” 直秀知道如今大事待发,因此桥本对小事也份外在意,他只好让属下将了解到的情况宣之于众: 四季楼中庭是天井,四周为個室(雅间),楼梯绕中庭而建。结果,白主组头北添源五郎下楼的时候,因酒醉不小心摔下。 恰好他这幅狼狈样被看到了,有宾客出言讥讽,北添羞怒之下就动起手来。 家老龙马、水军番头河上玄明,两人已经开始出面调解此事。 一听是这事,直秀就乐了,这四季楼又不是池田屋,源五郎咋平白无故滑跤呢。 北添源五郎没啥名气,可他另一个名前“佶摩”名气就大了。 如果没有直秀的乱入,北添源五郎就会在今年的“池田屋之变”中身死,从而位列“殉难七士”。甚至后人还会虚构出他与新撰组近藤勇剧斗,然后从二楼惨烈摔下的名场面。 不过想到这里,一股凉气顺着后背就上了直秀头顶,他赶紧打了个手势,让人通知自家人都戒备起来——今天鱼龙混杂,真要有人行刺,那乐子可就大了。 接着,直秀就想轻轻放过此事,这庆贺之日何必多事。 不过呢,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桥本就想知道是哪一方在闹事,因此他示意直秀让属下透漏详情。 结果一听内情,在座有人不免眉飞色舞: 原来闹事的是朝廷一方的人,为首的是学习院的讲习。这直秀的安房守刚刚被黜,就又被人上门打脸,这仇眼看就结大了。 这在座的公卿就有俩,岩仓、西园寺,是不是你们带来的人搞鬼? 不过岩仓看直秀没有牵扯的意思,他也就根本不理会别人的戏虐眼神,生生摆出一副若无其事、泰然自若的样子。 看到岩仓这幅模样,桥本也有些后悔多事,他向直秀点了点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可大家都没事了,公卿西园寺反而不肯罢手: 刚才长州木户准一郎苦苦哀求他帮忙,现在还趴在他面前呢。有这么个脱身的大好机会,那不利用起来怎么行! 于是,西园寺以调停为名,直接起身跑了。 直秀倒是想跟上,却被岩仓祝酒绊住了,之后他觉得外面有龙马 主持,也就没再起身。而正主西园寺跑了,木户也讪讪回到了本处。 此事席间的话题一转,就聊到了临近的葵祭上。 春日祭、葵祭和石清水祭,是朝廷三敕祭。 而葵祭就在四月的酉日,说起来,这也是临近的大事。 葵祭是由贺茂御祖神社而起的祭祀,而贺茂神社的神纹是二叶葵,与德川家三叶葵颇有渊源。再加上“贺茂”的口彩,因此将军家茂对此也颇为重视,去年就陪同扶桑皇帝参加了这一大典。 这次公卿岩仓到此,明里是给家茂庆生,暗里嘛,则是缓和关系来了。 他向直秀暗示,只要茂敏出席葵祭,事后他保证直秀官复原职,就算不是安房守,但也从五位下的其它职位。 但直秀对此不置可否,除了表示感谢外,并无丝毫热衷之意。 于是两人虚情假意地周旋,而旁边的人则冷眼旁观——说白了,这是朝廷和幕府斗法,作为棋子的白主只能身不由己地跟着折腾。 正在此时,西园寺努力匆匆地回来了。 直秀也懒得问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是低声吩咐近侍,赶紧将闹事的学习院讲习送走,此事到此为止。 树欲静而风不止。 直秀倒是想息事宁人,可人家西园寺不干啊。只坐了一会,他就不顾岩仓的劝阻,大声质问直秀: “大义不可敬乎?人言不可畏乎?仁者之勇可敌乎?” 听了前两句,直秀还正容以待,不过听到“仁者之勇”,那直秀就只有苦笑了——传说中陈不占是被吓死的,这仁者之勇说起来好听,知行合一、慷慨赴死,可说到底,有啥用呢? 平生袖手谈心性,临终一死报君王。 嘿嘿,这句话是有些刻薄了,但真的说起来,这自己死没啥,人家愿意嘛,可拖累别人一起死,凭啥啊?! 原来,刚才西园寺出去干了啥,早就有人告诉了直秀: 闹事的一群人,不但是朝廷学习院的讲习,其中还有直秀的老熟人宫部鼎藏。 [咪咪阅读]() 本来这些人和白主不搭界,可宫部出身肥后熊本细川家,不但是直秀少年游学时的相识,而且和如今的白主水军番头河上玄明有旧——早年宫部未脱藩时,颇受细川家老长冈是容信重,当时宫部借此对河上的亲家和养家都颇有照顾。 这次河上玄明开船送直秀等人到大坂,后来又跟着上洛。而得知河上到了京都后,宫部就常来勾搭,和白主上下混了个脸熟,因此这次才能被请进了四季楼。 今天宾客众多,河上安排完宫部一行就忙去了,而陪着宫部等人的,则是组头石川润次郎。 可谁也没想到,跟着宫部鼎藏来的松田重助、大高又次郎等人和润次郎话不投机,席间越说越僵,因此北添源五郎从楼梯摔下的时候,才被这些人借机取笑,进而引发了斗殴。 打无好手,骂无好口。 虽然闻讯赶来的河上玄明尽力劝解,但双方依然纠扯不清,甚至当西园寺赶到的时候,双方依然在互相指责: 宫部带来的人,认为白主不尊重他们,把他们安排在一楼的偏僻個室; 而白主这边说讲习院的人言语无理在先,而且贺喜的客人居然敢嘲笑主家,实在是甚为失礼! 西园寺本来就不是来调解的,他就是借此拜托纠缠而已。听了一会,他却恼怒起来: 学习院讲习这般人,有认得他的,自然纷纷叩首施礼;可白主这些人,被直秀调教得无法无天,自然没把他当回事。 而且,当西园寺命令两边和好后,白主方面却依然不依不饶,非要对方道歉才行。 就连陪着来的龙马,也没管他的脸色,让河上玄明劝说宫部鼎藏“立刻带人离去”——实际上就是撵人。 这天大地大,面子最大。 西园寺颜面受挫,加上听了双方几句闲话也甚是窝火,这才回来没坐一会就开始发飙。 其实,最开始听说有学习院讲习参与,直秀的脑袋就一个比两个大: 所谓的学习院“讲习”呢,其实很多人压根就是攘夷浪士,有些公卿将其收拢在学习院,然后让这些人奔走效命。 这些人中,办事得力的首领,往往被奖励朝廷的低品官职。 攘夷浪士,多是各藩的下级武士甚至野武士出身,得了朝廷官职后,觉得这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因此行事更加狂热。 其实之前庆喜就任“禁里御守卫总督”,也是始于这些学习院讲习们的一个提议,“设立朝廷亲兵”。 文久二年(1862年),有攘夷浪士上书公卿,“以山城、摄津、大~和、近江等国为天领,重开各国司,设立亲兵,实行王政复古。” 所幸,公卿们还没彻底昏头,知道收四个令制国为天领犯了大忌,但从那时起,京都小朝廷就不断试探幕府,要求设立亲兵护卫京都平安。 这不,到底搞出了个“禁里御守卫总督”才算完。 而且不说学习院讲习的搞风搞雨,单从学习院自身来说,从设立起始,就是反幕公卿们的大本营。 弘化4年(1847年),部分公卿集资设了了学习院教导子弟;到了嘉永二年(1849年),见幕府并不在意,扶桑皇室才正式赐予“学习院”敕额。 从此,不甘寂寞的公卿群聚学习院——1858年的廷臣列参事件的八十八卿,去年1863年八月十八之变的落难七卿,要么结业于学习院,要么曾是学习院的资助者或教授。 尽管除了私塾,公卿们只有学习院一个地方可供学习,都说是学习院的问题可能失之偏颇,但其尊王反幕的风气之深重,是确认无疑的。 白主如今是佐幕一系,这和学习院对上了,那还有好。 而且呢,宫部鼎藏也不是啥善茬: 他因参与攘夷而脱藩,后被公卿三条实美所看重而被提拔为学习院讲习。 这三条实美呢,赫然就是八月十八之变被逐出京都的落难七卿首领,如今正在攘夷先锋长州落脚。 虽然不知道为何宫部没跟着三条跑路,但依照直秀的了解,这个人啊,激进攘夷的立场绝对没动摇过。 因此西园寺发难,问“大义不可敬乎?人言不可畏乎?仁者之勇可敌乎?”,这肯定是由宫部一伙人和自家小子们的争执而来。 对和这些人辩论,直秀是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 为啥呢? 因为这和对鱼弹琴、给猫小判没啥两样! 卡文了,今天和书友交流,请假,谢谢 http://.biquxs.info/ 如题 《扶桑镜梦》卡文了,今天和书友交流,请假,谢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扶桑镜梦》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四十四章 叫不醒装睡的人 http://.biquxs.info/ 在白主给家主茂敏举办的庆生宴上,公卿西园寺借故发难,直秀却一点和他辩论的兴趣都没有。 为啥呢? 虽然西园寺日后是九元老之一,被认为是共治的最后捍卫者,但如今他才十六岁,受学识、阅历所限,别说理解英吉利光荣革新了,恐怕连日后他自己说的话,如今他也无法赞同。 比如以下两句: “把皇帝当作神来对待是不对的,应把他当人来看。” “必须使国民性情活泼开朗、正大有为,不要使之陷于慷慨悲壮、偏颇奇癖。现在社会上往往以衰世逆境中人为楷模,让年青人效仿。这种作法会留下弊害,与国家今天的繁荣昌盛不相配……” 现在的西园寺,如果知道未来自己会说这些,估计会立马昏倒。 为啥呢? 因为如今的扶桑,除了直秀势力所在的北地,根本就没有这种思想生存的土壤——沙漠里造船,这不是扯淡嘛。 其实,以前直秀等人也觉得奇怪: 自从文久二年(1862年)九月底,会津、白主联军入京都后,北地和京都各方人士都有接触,其中最难打交道的,就是公卿、攘夷浪士和僧侣神官。 可按学识教育程度而言,从低到高,应该是百姓、町人、商人和上述这些人,这知书达礼的,反而更难以沟通,这不是奇怪至极吗? 后来总结才发现,这一点也不奇怪: 白主在壬生村附近推广农学和义诊,在京都扶持商家、手工业,又输入有利可图的货物,这得利的是百姓、町人、商人,他们当然好打交道了。 至于僧侣神官,在别的地方,可能还会因为商业因素,对北地高看一眼,可这是哪里啊,是京都,名宫古剎数不胜数,人家信徒多了,根本不把这点利益放在眼里。 轮到最后的公卿和攘夷浪士,他们的要求更高。 其中,浪士是有些被白主吸引到北地拓荒的,但哪些大半都是走投无路的,可但凡有点本事或者有点声望的,开口不是百石领地起,闭口就是要求重要职位,完全是一群役迷。 可这凭啥啊?白主又不是找爹,因此只能对这些人敬谢不敏。 而公卿呢,大多高高在上。 人家对攘夷浪士亲切有加,那是浪士们懂事——恭恭敬敬还听话,而北地这群得了脊柱僵直的,说啥也和这些人无法合拍。 按江藤新平的话说,那就是“公卿以大言欺人,可内里百无是处;而浪士空有一腔热血,但奈何抱残守缺。” 这句话说白了,就是多数公卿、浪士顽固守旧,整天活在自己勾画的天地里,自己把自己激动的不行。 如果从1853年黑船第二次来访算起,虽然至今已经开国十一年过去了,但实际上,尽管扶桑被冲击得摇摇欲坠,但根子里还是老底子在垂死挣扎。 这也没办法,“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嘛。 不管从哪方面讲,教育也好,学术也罢,包括经纶、民生等等,扶桑还在痛苦的转变过程中——按大久保利济的话说,那就是“扶桑不过才上路罢了”。 后人评价说幕府保守,但那是与维新成功的新官府相比,从现在看,幕府是铁铁的开国派先锋: 尽管兰学产业发展的缓慢,但毕竟在进步。 当然,幕府里守旧的人也是一大堆,可毕竟还有松平庆永、井户弘道、小栗忠顺、堀利熙等彻头彻尾的革新派。除了这些人,甚至如堀利坚等老人也试图振作。 说起来,这可比纸上谈兵、自吹自擂的公卿强多了。 这也是直秀等人目前支持幕府的原因——如果抛弃幕府去尊王,现钟不打去铸铜,力气没处使了啊。 想到这里,直秀愈发不愿意搭理西园寺。 不过呢,尽管直秀不乐意,可席间却不缺捧靴子的,看直秀不接话,土佐的武市半平太出言转圜: “右近卫中将大人,是下面的人说了什么混账话吗?” 听到这句话,直秀笑看了武市一眼。 按理说,武市当年入过直秀在高知町开办的私塾,又是龙马的远房亲属,应该算自己人。 可如今土佐内斗的厉害,老藩主山内丰信和执政家老吉田元吉,两人有撕破脸的趋势,而武市不顾与吉田的师生之谊,出任了老藩主的侧近人。 吉田元吉和直秀、小栗相交甚密,武市如此做,直秀如今也不敢相信他是自己人了。 这时,终于找着梯子的西园寺,他开始滔滔不绝…… 直秀仔细分辨,他说的其实还是老三套,“大义不可敬乎?人言不可畏乎?仁者之勇可敌乎?” 所谓的大义,其实就是指白主“桀骜不驯”,对朝廷和公卿不够尊重。 而人言么,是指白主兵在京都特立独行,尤其是洋服短发,不符合此时的传统——至于啥叫传统,自然是从开天辟地以来就存在的公卿们说的算。 至于仁者之勇,则是西园寺心虚了: 自两次大胜鲁西亚后,北地兵就跻身于强兵之列。而去年警卫横滨后,白主兵更是被洋人称之为远东强兵。 西园寺提仁者之勇,意思就是“只要心怀仁义那北地兵也没啥可怕的”。 啥叫对鱼掸琴,什么是给猫小判,现在西园寺说的这些,对直秀就是这样——根本没有。 他说的大义、人言和仁者之勇,其实根子是大义,其它不过是缠绕而来。而大义的根子,又在于“尊王”。 其实西园寺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为啥要尊王呢?依据何在?这些他根本说不清。 按直秀所想,这尊王无非是由三方面而来,那就是神道、儒学和扶桑国学: 从神道来讲,皇室是神裔,扶桑都是由人家祖上创造的。如果不尊王的话,那不是数典忘祖嘛。 儒学呢,则是最重“礼”、“义”。皇室无大错,那上下尊卑总是要讲的吧,因此要尊王。 至于扶桑国学呢,那就更进一步了: 国学本来是从扶桑自身出发的学说,难免自抬身价。 而这自抬也要有噱头才好,因此除了推崇和歌等古学、神道等本土传统,延绵不断、千年在上的扶桑皇室,也自然成了扶桑特殊性的标志。 尤其是其中水户学中的华夷论、王霸论和攘夷说,为了抬高自身,甚至不惜伪造、杜撰加扑风捉影。 比如在其根本著作《大扶桑史》中,为了营造扶桑的特殊性,证明扶桑就是好,水户学者编造出了皇室万古一系的证据——这和《古事记》、《扶桑书纪》等古典有异曲同工之妙,反正神话、传说、 个人笔记啥的,不管证据真假,只要有利就都往里面塞。 而如今呢,恰好是西洋人凌迫扶桑的时候,扶桑人从自高自大变成了自卑敏感,那水户学说还不大兴于世啊——当然,对外开埠以来造成的经济动荡,是水户攘夷学说广泛流传的温床。 可拔出萝卜带出泥,攘夷说风行的同时,水户尊王之说也不免大兴于世。 于是,因德川幕府锁国二百多年发展起来的国学,加上如今这个西洋凌迫扶桑的年代,这才造成了“尊王”这种复古的扭曲认知兴起。 对西园寺来说,他是公卿,“尊王”推崇皇室之余,那朝廷公卿也跟着鸡犬升天,因此对此非常热衷。 可对此时主厅中其它十位人来说,尊王的内里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尊王呢,有几个个好处,一个是可以统合人心,一个是可以借名位压制幕府,另外一个最大的好处呢,则是容易造成敬鬼神而远之。 说白了,扶桑皇室传承千年不绝,又是神道首领,这名望不用白不用;而幕府势大,正面对抗的风险很高,不如借朝廷的名头压制。 而对有心人来说,最重要的是,“尊王”还可以引申为“王政复古”。 其实尊王只是一个表象,皇室、公卿浮华无用,这在幕府、诸侯包括民间都是公认的,因此“王政复古”之后,这大政就难免从幕府手中转入新崛起的各方之手。 说到底,水户学“尊王”一说的泛滥,背后也有推崇虚君共治的儒学者在推波助澜。 当然了,不受国学水户派、儒学影响的特例也有,比如幕府政事总裁的谋主横井时存,他就是想效仿英吉利光荣革新的——庆永一系尊王不是反幕府,其忧国忧民的心思多一些,共度时艰才是其主要目的。 而今天给白主松平家主茂敏庆生,主厅坐着的十一人,这里面对尊王感兴趣的,直秀敢担保,除了两位公卿岩仓、西园寺外,哪是一个都没有。 甚至连土佐的武市半平太,别看他自己跳出来给西园寺捧靴子,那也是别有目的——要么是因为公武合体拉拢公卿,要么是想“王政复古”分享权利,总之这也是个治政动物,尊王的虚头别想骗到他。 因此,尽管借着武市递的梯子,西园寺在席间滔滔不绝,可直秀却依然懒得理他: “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就扶桑如今这个鸟模样,别说夸夸其谈、固执己见的西园寺了,就连岩仓这种老谋深算的,直秀也不想交涉。 为啥呀? 因为利益不一致。 直秀拿不出能让大家满意的利益,因此呢,言语压根就不管用,只能选择拉一波打一波。 看直秀一直不肯接茬,最终还是公卿岩仓出面劝住了自己的小兄弟。但到此席间的氛围已经被彻底破坏掉了,因此最终大家只能不欢而散。 元治元年(1864年)四月八日,是花祭灌佛和白主家主茂敏的庆生日。在这之后,京都内外开始准备酉日的“葵祭”。 葵祭乃是三敕祭之一,扶桑皇帝、幕府将军和在京的公卿、诸侯都要出面参与。 而这时,上洛自辩的长州世子毛利定广,他也已经赶到了近畿附近。 于是,在角色都已到位的时代剧场,大幕终于拉开,而这次表演的结果,将决定扶桑数年后的走向。 第四十五章 人人都这么惨 http://.biquxs.info/ “人人都这么惨,为什么你这么矫情?你的父母都这样过,你为什么不能这样过?” 在炮火、枪声、火光和嘶喊中,长州奇兵队总督久坂义助,他莫名地想起了这段话。 当年他十五岁的时候,家人全部离世,孤零零的他后开始一个人面对这冰冷的世界。 为此,当时他曾经无数次地问自己: “为什么世道如此艰难?为什么父母好人没好报?为什么自己屡遭磨难?难道这样的日子就是宿命么?” 不! 藩医不是自己的选择,自己值得更好的前途!当时久坂发誓要改变这一切,不但自己要出人头地,还要改变这个门第森严的世界。 想到此处,久坂不禁苦笑了一下。 他在心中哀叹,命运真是会作弄人啊,轻易给你的,也可能轻易地拿回去: 文久元年(1861年)十二月,自己在老师兼妻兄吉田矩方的授意下,创立了“一灯钱申合”这样的青年武士组织,从此在长州开始崭露头角。 文久三年(1863年)春,自己成了下关台场的守备番头,而老师吉田已经做了一年多的藩主侧用人、同门师兄高杉春风又做了奇兵队总督,甚至其他同学也纷纷开始出头,当时吉田一门风光一时无两。 但又有谁知道,早在文久元年,松下村塾一系内部就开始有了龌蹉: 当年,作为长州大目付的长井时庸,他提出支持开国论的航海远略,经藩内讨论,成为正式藩策。 但松下四天王,高杉春风、入江杉蔵、吉田荣太郎和自己,对此藩论并不赞同,只是碍于老师吉田支持此策,大家并未表现出来。 事后,也证实了老师确有失策,之后不但朝野攘夷之风日益高涨,连支持航海远略策的幕府的治政老中久世、安藤,两人也纷纷失势。 不过老师吉田还不死心,亲自上洛劝说藩主,力保长井时庸不说,还推动长州到江户参与幕府的新政——文久大学和横须贺制铁所。 算上之前参股的横滨劝业银行,长州这是妥妥地要和幕府绑定在一起啊。 当时自己也曾参与: 文久二年(1862年)十月十五日,白主松前家给桥本纲纪大摆接风洗尘宴席,老师带着高杉春风和自己出席。 无可否认,当时的情景给自己很大冲击,无论是横滨劝业银行的经营情况,还是西洋式大学、制铁所的前景,都令自己耳目一新。 可问题是,之后的情形就急转直下了: 和长州亲近的老中胁坂安宅当年就被免职,自家和幕府开始疏远; 而通过与毛利同宗入江氏的公卿北小路三家,长州和攘夷公卿越走越近。 更何况,不久之后,文久三年春将军家茂上洛,政事总裁庆永和将军后见庆喜,因开国和攘夷执政,两位幕府治政近乎公开决裂。这幕府自己都内部分离了,因此长州更加倾向于朝廷和公卿。 因此,作为藩主侧用人的老师兼妻兄吉田开始失势。之后,松下村塾一系的正式分离也随之而来: 开埠以来物价沸腾、民生维艰,大家本来就倾向攘夷——尽管老师吉田、麻田公辅、长井时庸等人开拓了与洋人的贸易,可日子比往昔难过许多,这总做不得假。 老师总说“这是暂时的,这些代价不得不付出”,可实际上,大家实在是忍耐不下去 了。 当然了,长州支持武力攘夷的态度越来越鲜明,导致各藩攘夷志士云集长州,而这些人的慷慨激昂,也深深影响了大家。 不说别人,就连高杉春风也动摇了——就在前一年的文久二年五月,高杉随幕府千岁丸使团考察中华松江。回来后,他的态度从攘夷转变为开国。 文久三年四月二十日,幕府向诸藩发出布告,以五月十日为攘夷期限。 就在五月十日,身为下关台场守备番头的自己,发现了米人商船佩姆伯龙号的踪迹,进而开了武力攘夷的第一炮。 六月,高杉春风也彻底抛弃了老师吉田,一手建立了奇兵队并就任总督,亲身参与到攘夷事业中来。 可就在六月二十七日,英、佛、米联军十艘战舰反击长州下关,一次就把长州打回了原形——经过四天的激战,长州战败,不但下关台场被毁,而且登陆的洋兵还击溃了藩兵选锋队,之后闯进了下关町烧杀掠脱。 最后,还是靠着高杉春风带着奇兵队不断骚扰,这才救场击退了洋人。 而最让自己难以接受的是,是一直反对贸然开战的先生吉田,他出面和洋人辛辛苦苦交涉了四天,这才暂时终结了战事。 之后,因战败和巨大损失,开了第一炮的自己,从万人颂扬沦落到千夫所指,又是老师出面保护了自己,他到处和人分辨,“这是藩命,不是某人自作主张。” 想到这里,久坂的眼睛湿润了。 “老师你知道么,我回不了头了。” 事后,尽管先生吉田矩方四方奔走善后,师兄高杉春风也到江户恳请幕府原谅,,可实际上,长州内部一直没有放弃武力攘夷的打算。 输不起? 可能吧。 经过近半年的时间后,久坂也开始能正视这个血淋淋的问题。 三国炮击下关后,长州从上到下都知道这件事无法轻易结束。 果然,因长州战败,当年的八月十八日,原本的盟友纷纷翻脸,以将军后见庆喜为首,幕府、诸侯联合朝廷,将坚持武力攘夷的七位公卿和长州势力从京都连根拔起——不但以三条实美为首的七公卿被驱逐,连之前七月十二日,长州家老益田亲施上洛时带的长州藩兵,也通通被武力压迫赶出了近畿。 至此,长州内部希望绝境翻身的势力,遭受了沉重的打击。 而之后,毛利家内部的武力攘夷又得到了一个绝望的消息: 当年文久三年(1863年)十月底,幕府、长州和西洋四国达成了赔偿协议。 而且幕府并未斩尽杀绝,不但免去了先免了三成赔款,而且还给予了延期付款的有利条件,算下来,除了当年的二十六万金,之后三年,只要每年付款十三万金多一点就可以了解此事。 可这样优厚的条件,对长州武力攘夷派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万一长州答应了这样的条件,造成下关炮击的大伙,无疑会以罪人的身份被牢牢钉在耻辱柱上。 因此,当吉田矩方、高杉春风从江户喜气洋洋回到下关的时候,他俩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的结局: 就在二人觐见家主毛利庆亲的时候,福原元僴、益田亲施和国司亲相三家老,他们当场翻脸,请出了落难七卿之首三条实美,并拿出了朝廷密旨,以违敕的名义,将吉田、高杉立马下狱。 之后,长州一边对幕府的催款使者置之不 理,一边积极备战。 原本已经被闲置的久坂义助,也被重新委以重任——他接替了高杉春风奇兵队总督的职位。 虽然当时久坂说服自己,攘夷无错、炮击洋船更是理所应当,因为这个,就要让长州赔偿七十多万金,甚至家主父子也要到江户认罪,这是极大的不公,因此三家老做的对。 但吉田、高杉的下狱,还是让他清楚的知道,这些都是借口: 先生吉田是奉家主之名奔走,怎么说也是有功无过; 而师兄高杉,在之前的下关炮击中力挽狂澜,更没有下狱的理由。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会凝视你。” 安政六年(1859年)春,当自己拜入先生吉田矩方的门下时,松下村塾的塾训就是这句话。 可惜当时二十岁的自己,只醉心于老师传授的西洋军制,完全没有体会到对这句良言的苦心孤诣。 面对攘夷激情背后的丑陋,久坂能做的,也只能是仅仅抓住奇兵队的大权——他知道,只有这个,才能保住自己的前程,才能保住吉田和高杉的性命。 甚至在元治元年(1864年)三月,当他听说,“朝廷和各家诸侯对幕府终止横滨锁港极其不满,以致于偷偷邀请长州出兵,希望毛利家以上京自辩的机会借机兵谏,确保扶桑攘夷大计”,就连这个时候,他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麻烦总要解决,而武力无疑是最好的依仗。 只是和从前不同,以前他认为攘夷乃是扶桑至理,而这次他却只对日渐憔悴的妻子阿文说: “这次出征后,无论胜败,哥哥(吉田矩方)就会被放回来了。” 可即使有这样的从容,在阿文哭着说出“武运长久”之后,久坂的心也被击碎了。 所以呢,在长州兵马进入近畿后,尽管自己的预感愈发不详,久坂也毫无往日的焦躁,只是一遍遍地发布着命令。 甚至战前,持谨慎态度的久坂,被选锋队头领来岛又兵卫攻击为,“胆小鬼,医生、和尚等知道战争的事情吗?” 但即使这样,他依然向本次出兵的首领家老福原元僴请求: “能否再确认一下? 虽然大坂城代按兵不动,没有任何敌意行为。但白主兵封锁伏见、鸟羽两街道,不让我方主力靠近京都,这未免有些不对劲。 我方只有两千人,可光幕府这次上洛就来了三千精兵。 ‘兵者,危道也。’请越后守察之。” 可福原一边称赞久坂有大将沉稳之风,一边却毫不在意: “朝廷的右近卫中~将西园寺大人,总督大人的心腹藤田,两人都已经来到我军之中。 况且,上个月三月二十七,水户天狗党已经在筑波山举兵,藤田小四郎布告天下,说幕府出尔反尔停止了横滨锁港,这消息已经确认过了。 因此呢,久坂你大可放心,只需按期勇猛攻击即可。” 想到这里,久坂使劲摇了摇头,停止了胡思乱想,专注于眼前的战事。 元治元年(1864年)四月酉日,就在三敕祭“葵祭”的当天,长州上洛请罪的两千兵马,突然从嵯峨、山崎和伏见街道三个开始猛烈攻击。 而按照原本的计划,攘夷浪士在京都各处开始动手放火,同时早有准备的各家诸侯也开始调动兵马。 第四十六章 了断 http://.biquxs.info/ 元治元年(1864年)四月,距嘉永七年(1854年)三月整整过去了十年,距安政五年(1858年)六月差不多是八年,据安政六年(1859年)六月近乎五年。 这些日期代表的意义是: 1854年《扶桑米人和亲约定》签署,扶桑正式开国; 1858年《扶桑米人修好通商条约》签署,正式承诺对外通商; 1859年7月1日,长崎、神奈川(横滨)、箱馆三港开埠,扶桑通商正式开始。 这些年来,扶桑的对外策略反复动摇,进而平添了无数风波,到了元治元年(1864年)四月,终于赢来了一个总爆发: 作为激进攘夷派的标志,以奉敕意密旨之名,长州悍然于“葵祭”当日上洛兵谏! 自庆长二十年(1615年)的大坂夏之阵后,这是249年之后,扶桑近畿发生的第一场大规模诸侯混战。 至此,德川幕府维系了200余年的“太平盛世”,也彻底进入了落日余晖的阶段。 这次长州进兵的目标“京都”,古称平安京,坐落于山城国内,西、北、东多山地,南部较为平坦。 嵯峨、山崎和伏见街道,分别在京都的西南和正南之间,长州兵马从三方向开始进攻,打的就是乱中取胜的主意。 不过本来只有二千兵马,还要三个方向,多少有些力不能及: 伏见街道最为宽阔,长州藩将主力选锋队千人放在此处,以来岛又兵卫为前锋,总大将福原元僴坐镇后方——虽然名义上,长州兵是护送世子毛利定广上京自辩,可实际上,因为兵危战凶,定广从头到尾都没进过近畿,只有影舞者在糊弄人罢了。 嵯峨、山崎方向,则是由奇兵队千人布阵,由久坂义助等人统领。 只所以这样布阵,完全是长州方面信不过奇兵队的战力: 选锋队由长州武士、足轻组成,器械精良、补给充分,而奇兵队呢,则类似乡兵组织。 虽然在去年的下关之战中,奇兵队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当时选锋队被正面击溃后,是奇兵队大发神威,通过游击赶走了登陆的三国联军。可在选锋队眼中,奇兵队靠的是骚扰,算起硬碰硬的实力,其依然不入流。 可在元治元年(1864年)四月的这场“葵祭之乱”中,事实证明,选锋队可比奇兵队差远了: 拿着少量鼻烟壶、大量米尼前膛枪、配有拿破仑前膛炮的选锋队,从开战到溃败,根本连伏见街道都没冲破; 反倒是奇兵队,尽管手里连青铜炮都没几门,但凭着手里的滑膛枪,居然生生杀入京都的下京。 当然,事后各方分析,这可能也并非选锋队之过——面对“扶桑第一强兵”,白主藩兵用的可是连珠枪、机关炮和后膛大筒,这谁打的过啊! 可尽管如此,大家也无法否定奇兵队的战绩,毕竟人家靠手里的滑膛枪,居然一度压过对面的会津兵马。要知道,会津兵手里可是有鼻烟壶枪和拿破仑炮的,双方军械同样有代差。 而且,从人数上看,选锋队和奇兵队的对手更是比例悬殊: 选锋队是一千人打白主八百,是以多打少还被一击而溃; 而奇兵队呢,近乎一千人打一万,对手开始是两千会津兵,后来桑名、彦根藩、阿波、备前、因州、米泽等诸侯兵马一拥而上,恐怕连神鬼面对这种局面,也无法逃脱败亡的命运。 不过呢,长州奇兵队和选锋队战力的孰强孰弱,只是这场“葵祭之乱”引起的一个话题,而震惊扶桑乃至惊动西洋诸国公使的,却是此战引起的种种争议: 首先呢,很多人对长州以卵击石表示难以理解。 事后根据有心人统计,当时在京都的有八十多家诸侯。 其中,京都守护松平容保会津兵有两千,新任京都京都所司代,松平定敬的桑名藩兵有一千多,受幕府命令守备近畿的彦根藩有兵马一千。 再算上将军家茂上洛带的两千幕兵和一千白主兵,光这 些,幕府方面在京都就有七千兵马。 要是再算上外围的大坂定番、大坂加番和附近诸侯,那这么算下来的话,长州以两千正面挑战数万,莫不是疯了不成? 其次,京都各方在葵祭之乱的表现也颇为可疑。 本来呢,事前说是扶桑皇帝要亲自出席葵祭。 可实际上,等正式典礼的之前,公卿和诸侯们才惊讶的发现,御辇里空无一人。这时关白二条齐敬才慢吞吞地告诉大家,因故扶桑皇帝来不了,这次临时由他代理祭祀。 问题是,征夷大将军的马车也是空的。 另外呢,六位国是参与,庆喜、庆永、容保加岛津齐彬、山内丰信、伊达宗城,其实也一位都没到。 而且不光这些人没到,新任京都所司代的桑名松平定敬、受幕令守护京都的彦根,上洛兵马稍多的阿波、备前、因州、米泽、淀藩等等,其首脑全部未到! 因此呢,当京都四处火起的时候,出席葵祭的所有人都知道有大事发生。 不过呢,春江水暖鸭先知,之前京都内外就充斥着紧张的气息,各家都在拼命约束人手,如今这不过是图穷匕首见,倒也没啥可大惊小怪的。 虽然如此,可事后大家发现,“葵祭之变”中,除了攘夷浪士外,近乎所有人都站在了长州的对面,这件事呢,还是引起了惊叹: “本来意见不一、立场不同的各家,居然能一致合力怼长州,这件事不管怎么想,都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可不接受也不行啊,毕竟事实如此。 尽管事后,公卿西园寺、“禁里御守卫总督”一桥庆喜的谋主藤田彪,两人被发现为在长州营中为乱兵所杀,但一句“受命前往安抚,可惜未成反被残害”,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至于为啥浪士在京都四处纵火时,有相当多的各家藩兵,自发前往将军家茂驻跸的二条城附近,当时剑拔弩张,这也肯定是误会啊。 甚至政事总裁庆永的越前福井藩,有五千兵马突然出现在京都,这是从琵芭湖西岸急行军到京都,还是早就埋伏好了,这些也不必深究。 反正呢,尽管长州丧心病狂以卵击石,虽说京都当时兵乱叵测难言,可结果却是一团和气: 到最后,近乎所有在京的势力都参与了打击长州,可怜长州两千人,战死的战死,被抓的被抓,几乎没有漏网之鱼。 事后,“禁里御守卫总督”一桥庆喜、“京都守护”松平容保、”京都所司代”的松平定敬三人为朝廷大加褒奖。 而击溃长州主力选锋队的白主松平家,也荣耀异常——家主茂敏从不伦不类的“南桦太守”被提升为正四位下的“兵部卿”,而笔头家老堀直秀,也官复原职“安房守”。 之后在收拾残局的五月初,又有一条喜讯传来: 长州家主毛利庆亲“幡然悔悟”,在前侧用人吉田矩方、前佑笔麻田公辅、前大目付长井时庸、前前奇兵队总督高杉春风的“协助”下,以留守的奇兵队为骨干,开始尽除藩内的激进攘夷派。 至于落难长州的朝廷七公卿,尽管病死了一个,可中山忠光,在前一年天诛组之变事败不是偷偷跑到长州了么,于是这又凑成了七个,都被抓了,和毛利父子一起,乘船上洛请罪——是长州通告,大家这才知道,原来生野举兵的泽宣嘉,也偷偷溜回长州了。 说起这个,公卿、诸侯无不惊惧: 本以为四月“葵祭之变”后,长州和幕府还要做过一场。可没想到,长州居然就自己垮了。 这怎么可能呢? 长州神道昌盛,上下武力攘夷氛围浓厚,虽说精兵都拉出来参与“葵祭之变”,可破船还有三斤钉,考虑到吉田矩方等人之前又失势了,这翻盘也太容易了吧? 可后来等六月初毛利父子、七公卿在大坂上岸后,大家这才明白: 原来,护送的是萨摩、佐贺、筑前福冈三家的战船啊! 这下子真相大白,说不得毛利家这场变动,是岛津、锅岛、黑田三家在外发力 ,吉田等人在内呼应,这出兵空虚又被内外夹击,难怪毛利家垮的这么快。 其实呢,这真是个误会,三家诸侯是派兵了,可主要原因还是毛利家在“葵祭之变”中败的太惨,这心气没了,加上吉田、麻田长井和高杉等人蓄谋已久,这才一战成功。 此时,因为“葵祭之变”的发生,将军家茂、六位国是参与及各家诸侯,全都留在京都未走。 这长州国主毛利父子加七公卿上洛请罪,大家商量着怎么论罪好了: 七公卿呢,因为被扣了传假敕旨的帽子,所以“葵祭之变”加以前的问题数罪并罚,免官、出家且流放北地虾夷。 相比他们而言,毛利父子的处罚就轻多了。 因为过去“被家臣蒙蔽”,后来又“幡然悔悟”,在将军家茂等人的坚持下,两人并未受到实际的责罚。 不过对此大家都没啥可说的,这不处罚可比处罚很多了: 如果处罚了,不管多少,这也算同甘共苦,日后未必没有翻转的希望; 可这不痛不痒的就是说了几句,毛利父子就坐蜡了——同盟的公卿没落好,奋战的家臣死的死、贬的贬,就你俩挑头的啥事没有。这长州内部怎么看、外人怎么看,以后如何取信于人啊! 至此,将军家茂上洛的大事完全解决,对外减税、暂停横滨锁港,被各方捏着鼻子忍了;三国炮击下关的变动,也因为长州自乱,这事也自动解决了。 元治元年(1864年)六月底,将军家茂、政事总裁庆永、国是参与岛津齐彬、山内丰信、伊达宗城尽数离开京都,留下“一会桑”稳定近畿。 “一会桑”嘛,指的是“禁里御守卫总督”一桥庆喜、“京都守护”会津藩松平容保、”京都所司代”的桑名藩松平定敬。 到了这时,扶桑政局已经明朗,过去的纷争终于被做了一个了断: 激进攘夷的长州彻底转向,武力攘夷的各家也偃旗息鼓,只有号召开国的幕府及其盟友大占上风。 至于幕府的“十年攘夷”计划,有减税和暂停横滨锁港的例子在前,那是否还进行下去就只有天知道了。 按理说,扶桑攘夷风潮的高涨,来源于开埠后的物价沸腾——尤其是粮食,幕府这么明目张胆地延迟攘夷,那还不闹出大乱子来。 可实际上,乱子是有,但各家各地都没闹起来: 事后各方才发觉,就在元治元年(1864年)四月“葵祭之变”前,幕府、白主、陆奥乃至越前、萨摩、佐贺、筑前福冈、土佐、宇和岛等各家背景的商船,开始大举运粮到各地。 这粮食一多,物价就被平抑,而民心也自然稳定。 可这么多的粮食怎么来的? 幕府对外宣称的是,箱馆打通了和米人的太平洋东部航线,北米粮食自然就源源不绝。 可这糊弄百姓、町人还成,诸侯对此都不予置信: 虽然米人因南北之战在扶桑的商人少了,可少了不等于没有啊! 打听过了,这北米是盛产小麦等,可这箱馆来的粮食,其中夹杂了大量稻米,这不是睁着眼骗人嘛。 考虑到幕府在今年的二月到四月,曾派“健顺丸”访问中华松江,因此大家都觉得,这是幕府掩人耳目,其实这批粮食有来自中华的稻米。 可据各家扫探,和历六月西洋历7月19日,湘军轰塌天京太平门,中华长发之乱初平,这中华百废俱兴,哪有大批粮食出口啊。 而且呢,运到北地箱馆不是运到九州、大坂,这样的航线也有蹊跷啊。 但不管怎样,手中有粮不慌,只要有源源不断地便宜粮食,幕府说这是北米的,那就北米好了。 扶桑政局的动荡,根源来自各方的忧虑,靠着能提供大量粮食,表现出解决时艰能力的幕府,顺利渡过了元治元年(1864年)的危局。 而经历了文久三年(1863年)至今的探索,小栗忠顺首倡的西洋式殖产兴业,也开始显露出了活力。 第四十七章 财阀和后起之秀 http://.biquxs.info/ “就这样答应他了,真是不甘心啊!” 听到这句话,山井高福不由自主地看了齐藤专藏一眼,心说,要不是你不得力,今日我焉能受如此羞辱。 傍边的山井高遂看高福面色一沉,立马跳出来打脸: “混账!作为分店番头,你怎么敢质疑家主的决策!” 看高遂这样做,山井家主高福哭笑不得——高遂、专藏两个人还有侥幸心理,一个试图垂死挣扎,而另一个则是五十步笑百步,希望踩着别人脱身,可惜啊,算盘都打错了! 专藏作为江户越后吴服屋的番头(掌柜),在洋布大举入侵扶桑、丝绸价格不断上扬的情况下,将家中的脸面——江户乃至扶桑首屈一指的吴服屋,经营的日渐凋敝甚至入不敷出,这不是赤裸裸地打山井家的脸嘛。 而高遂呢,更过份! 他作为山井十一家中的本家,被委以重任,负责全扶桑山井家的“两替商”钱庄生意。 结果如今不但生意萎靡,还放过了“贷放金御用所”这样鸡生金蛋的生意: 幕府在横滨劝业银行成立前,曾经向作为“御用为替方”主力的山井家征求意见。可以高遂为首的众人,以与洋人贸易风险太大、替扶桑商人担保得不偿失为由,坚持拒绝入股合营。 虽然,因为几十年前吃过大名贷的巨亏,当时搞的山井家差点分崩离析了,因此一向谨慎的经营风格没错。 可如今横滨劝业银行做的风生水起不说,而且地位日趋重要——不但牢牢控制了与洋人贸易的各家扶桑商人,而且亦然变成了幕府和诸侯之间的重要纽带。 这和大名贷那种坑爹的生意能比吗?! 高遂纯属因噎废食,不但导致幕府和山井家渐渐疏远,而且如今横滨劝业银行扩大规模,已经开始在长崎、箱馆设立分店,如今山井家的钱庄生意,已经显露出日薄西山的模样。 这两人将祖业败坏如此,以前呢,山井家也无计可施、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所以只能放任自流,由着这两个人折腾。可现在委屈也好、奉承也罢,到了今天这般田地,这两个固执守旧的,还是早早替换掉为妙。 想到这里,山井高福也有点心虚: 与其说这两人也不济事,倒不如说整个山井家都犯了大错。 自从六年前扶桑三港对外开埠以来,谁能想到,这和以前与兰国、唐人通商完全不一样呢! 以前是限额贸易,长崎生意被牢牢把持在包括山井的几家手中。 可如今洋船遮天蔽日的到来,而且洋商不讲商德,只要有利可图,阿猫阿狗都可以与之交易,反而如山井家这样的巨商,因为船大难掉头,从而失去了往昔的地位,这找谁说理去啊。 不过呢,自从延宝元年(1673年)创立江户“越后屋吴服店”之后,山井家随着生意的扩大,这风霜雨雪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光算动摇根基的大事,就隔几十年总要冒出来一两桩! 说起来,如今山井家远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这不,小野村利左卫门亲自带人上门拜访,足见山井家根基之深,这幕府推行新政,那是完全离不开自家啊。 想到此处,山井高福也没啥愧疚的了: 自己作为总本家,谨慎些是理所当然的,而手下这些混账呢,只会犯错!最后还不是要自己出面收拾残局。 既然不能随机应变适应新时代,那早点退位让贤不就好了。 想到此处,高福不禁有些出神,这次登门的小野村利左卫门,作为豪商中的后起之秀,不光本身才干非凡,还和江户南町奉行小栗忠顺、勘定奉行堀直秀关系亲密,是不是 要加深关系,找个山井家的女儿嫁过去做侧室呢? 可利八哪里知道,自己还有飞来的艳福,此时他正坐在借来的小栗家马车里,为顺利压倒豪商首领山井家而样样得意呢: “宽太我告诉你,就任江户町奉行的家主,要复兴江户市井,这些豪商又不是没好处。 因此呢,你我只要出面这么一说,哪有人敢不配合啊。” 微微一笑后,喜事重屋宽太连连点头附和。 不过呢,他心中可不完全赞同,要是有把握,你利八何必非要借小栗家马车虚张声势呢。 但事情办成了,这点瑕疵就别扫兴说了,毕竟这事也和他大有关联,他和利八一样开心: 如今是庆应元年(1865年)六月。 自从安政六年(1859年)六月三港开埠以来,洋布、洋纱蜂拥而入,而生丝、丝绸、茶叶外销不断扩大。 按理说,输入的洋布、洋纱售价低廉,输出的生丝、丝绸、茶叶价格高涨,这对扶桑应该是好事。 可问题是,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啊。 在洋布、洋纱冲击下,江户町人、百姓反而更加困苦了——衣服的价格开始是降了,可开埠以来物价飞涨,这如今衣服的价格,反倒超过了从前! 据说是因为生丝、丝绸、茶叶价格不断高涨,各地改良田为桑园、茶园,导致产出的粮食日益减少。 而民以食为天,这粮食一上涨,那所有货物的价格都开始跟着上扬。 另外,这纺纱乃是普遍营生,在町人、百姓乃至普通武士家中,这纺纱都是补贴家用的常见活动,可如今嘛,几乎都废止了——因为赔本,连木棉(棉花)都不种了,那纺纱根本不就成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嘛。 可这些和宽太有啥关系呢? 关系大了。 宽太是喜事重屋的番头掌柜,而喜事重屋呢,则是江户最大的行商店,负责走街串巷的货郎,足足有上千人之多。 这町人乃至普通武士没钱了,生意如何做的下去。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文久二年(1862年)幕府进行了革新,放宽了参觐交代的限制,导致诸侯各家纷纷撤离江户。这有钱的武士老爷们都跑了,江户经纶就更加一蹶不振了。 幸好呢,喜事重屋是从枣屋组演变来的,这上门有人啊。 枣屋组背后的呢,是原箱馆奉行堀直秀大人,如今更是国主格的诸侯白主松平家,所以路子野的很: 自从安政六年(1859年)六月三港开埠以来,喜事重屋就被提点,要求其收拢江户的手工品,然后自有人联系洋商收购。 而且呢,自文久元年(1861年)起,喜事重屋就被要求,大量买进洋布、洋纱,然后制取洋服及绷带啥的。 喜事重屋是江户最大的行商店,和町民、职人手艺人联系实在太深。 这各家各户在包销的承诺下,替喜事重屋做工,然后他们再用赚到的钱,换取喜事重屋的各样货物,实在是皆大欢喜。 可问题是,以山井“越后屋吴服店”为首的行会组,对此横加阻拦。 这个借口嘛,一是说喜事重屋鱼目混珠,做出的东西品质太差,不但平白败坏了大家的名声,而且给扶桑丢脸;二一个,则是谁给喜事重屋做工,那各家吴服店就联合起来抵制他——继续开店是开不成的,甚至连和此事有关联的雇工也要被辞退。 要不是喜事重屋背后的枣屋组也根深叶茂,喜事重屋早就被逐出江户了。 今天宽太跟着利八拜访山井家,得到的承诺就是喜事重屋可以放 开经营,因此宽太能不高兴嘛。 当然了,利八不是光为了喜事重屋,他是受了背后小栗忠顺所命,小栗新上任江户南町奉行,这复兴江户,就要让更多的人有生计,哪里离得开钱财。 他拜访山井家,除了喜事重屋的事,主要是为了让山井家能多放贷给各家商人——尽管小栗发布了法令,可抚慰各路龙蛇、讨价还价,那就得利八这样的小栗家御用商人出面了。 这山井家可不简单,不光是执扶桑钱庄牛耳“十人两替”的一员,土仓(当铺)、吴服、酒屋、米粮等无不涉及,其影响极为广阔。比如其麾下的江户越后吴服屋,就是扶桑名副其实的吴服屋一番! 据说其店伙加起来,在全扶桑足足有上万人,至于跟着山井家混饭的,更是几倍其数。 按利八从小栗忠顺、堀直秀听来的话,山井家这样的,麾下有两替商钱庄、各路商铺,又把控了产地经营、流通和生产,那就是赫赫生威的财阀! 这样的大商家,其平日里的实力,足以匹敌十万石的藩主——这还是以前,如今扶桑动荡,山井家这样的实力派,那就更了不得了。 想到此处,利八不禁咧嘴笑了,这么算,他自己也是财阀啊。 想到接下来的安排,利八的腰杆立马直了: 不光是山井家,其他豪商首领,也得利八一一亲自拜访,扶桑是人情世道,这面子、里子两面光,才是做事稳妥。 但不管怎么说,作为财阀一代目的利八,如今能和这些老财阀家主平起平坐,那传出去,也是平添光彩——这也是利八如此热衷此事的原因之一。 他虽然得了小栗家的赐名,有了“小野村利左卫门”这样与武士一般无二的苗字名前,可实际上发家不过二十年的他,在名望上哪里比得上这些传承数百年的豪商! 利八如今可是扶桑数得上的大粮商,又是江户有数的两替商,他尚且如此,宽太就更不堪了。 因此,山井家的拜访完毕,见其它事不关己,他恭维完利八就想溜。 可利八哪里肯放他走: “你老兄可不能这样,走过了就用后脚根把洞拿沙子盖上,这不可不行。 喜事重屋是有名的经纪,与洋商往来的各家,做生丝的小野组古河市兵卫,龟屋的原善三郎、吉村屋的吉田幸兵卫、丁子屋的衫村甚兵卫、近江屋的前川太郎兵卫,等等这些人,我还指望你引荐呢。 再说了,勘定奉行直秀大人,当年我也有幸结识。你要是不帮忙,那我可请直秀大人出面转圜了。” 对此宽太只有摇头苦笑,他和利八不同: 利八自己是支配人,生意就是自家的;可他只是喜事重屋的番头掌柜,背后的支配人是枣屋组。 因此这做啥说啥,尤其是与各家豪商勾搭,他真的不敢越雷池一步。 所幸,利八让他做的事,上面早就有所吩咐,所以他假装为难一番后,就遂了利八的意。 随后,这两个豪商中的后起之秀,不但拜访了最近几年才靠洋商发家的各路经纪,而且还继续拜访了安田家、江户十组问屋这样的传统豪商首领。 同时呢,不光是他俩,幕府维新派各家的御用商人,他们也都纷纷出面,和江户各路豪商一一勾搭,力图重振江户的繁华。 从去年起,因为大量粮食涌入而给大家带来的信心,慢慢转换成各路商家的积极行动。 而随着这股商业复兴的风潮,扶桑开始着手解决一个根本问题,这就是: 农业国度和完成初步工业化的西洋诸国,这两者之间的贸易,如何才能平衡? 第四十八章 鹿鸣馆 http://.biquxs.info/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庆应元年(1865年)六月,竣工不久的横滨鹿鸣馆里灯红酒绿,西洋人要么在翩翩起舞,要么在高谈阔论。 但无论是跑到远东淘金的商人,还是驻横滨的各国公馆人员,即使他们在寻欢作乐时,也紧紧地盯着宴会中心的动静——没办法,英吉利、佛兰西和米人三国公使聚在一起,这三个人的任何重大决议,完全可以影响自己的身家和前途。 “出乎意料,鹿鸣馆建的还是不错的。” 听了米人新任公使范德比尔特的话,佛人公使罗修斯,他的脸色立马黑了下来,米人什么的,最讨厌了! 鹿鸣馆是建的不错,纯粹的西洋二层公馆,撒丁糅杂英伦风格,不能说美轮美奂,那也是富丽堂皇,足见扶桑幕府的用心。 可问题是,这玩意建成了,可驻屯横滨的事就黄了啊: 1863年6月25日(文久三年五月十日),扶桑长州藩炮击途径下关海峡的米人商船“彭布罗克”号,开启了扶桑武力攘夷的第一炮。 7月3日,英佛公使联手,获得了江户幕府的同意,“鉴于动荡,两国将在横滨驻军,以卫侨民安全。” 可问题是,当年英吉利代理公使尼尔就变卦了,他居然在年末时同意,鉴于扶桑幕府的和平诚意,可以用建造一所会馆,替代原本的大规模驻屯用的兵舍。 据说,这个没远见的决定,当时就把贝尔库特,自己的前任佛国公使,气得七窍生烟。可奈何英人势大,尼尔不肯改主意,那这事就只能如此了。 等自己1864年4月达到扶桑后,同样对此事跟耿于怀。 可等好不容易才说服之前休假回来的英人公使阿礼国后,事情又起了变化——当年5月,扶桑内讧,在京都发生了“葵祭之变”。 虽然规模不大,可扶桑各方尤其是什么白主兵,显露出非同一般的战斗力。 本来,对此罗修斯是嗤之以鼻的,这群小矮子,为了面子吹嘘,能有啥真材实料。 可问题是,1864年8月,回转江户的白主兵,带着幕府新军,一个月就扫平了作乱四个月之久的水户天狗党。 当然,天狗党烧杀抢掠,失败甚至速败都不足为奇。 可之后白主兵继续警戒横滨,这有了亲眼所见的机会,罗修斯才大吃一惊——连发后膛枪、气密性极好的后膛炮,这它么的莫非是逗我! 广个告,真心不错,值得装个,竟然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之前结束的亚罗号战争,1860年9月的八里桥之战,英佛联军可是吃了大亏。 如果算上再早点的瑷珲之战,1860年5月,拿着线膛枪的唐人,可是把鲁西亚的远东入侵军打的落花流水。 因此,各国都公认,如果人数和军械都没有优势的话,再面对人海和骚扰战术,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噩梦。 于是呢,没了武力劝说(讹诈)的底气,别说英人公使阿礼国转而退缩了,就算罗修斯自己,也不再威逼幕府了。 结果呢,代替联军兵舍的横滨鹿鸣馆,就这样一天一天建成了。 想到此处,佛人公使罗修斯将目光移开,从米人公使小范德比尔特,转移到英人公使尼尔身上。 尼尔是接替前任阿礼国来扶桑的,上个月才到。 卷土重来的尼尔,正兴致勃勃地和小范德比尔特交流,两人说的是,与扶桑文化交流、商业合作的屁话。 这鹿鸣馆正是尼尔的得意手笔。 如今它正式开业后,给在横滨寂寞难耐的各国人等提供了一处安乐窝。尤其是酒水饮食,因为有扶桑幕府补贴和各路商人报效,加上各国公馆人员的参与,这里简直成了人人趋之若鹜的名利场。 “华美的笼喂不饱鸟。” 罗修斯听到这句话很是高兴,鹿鸣馆也好,英米与幕府的亲近策略也罢,说到底,大家都是面合神离,只有利益才是决定性的,可区区一介岛国,拿出啥才能满足两个强大国度的胃口。 不过他转头一看,顿时没了兴趣: 原来,凑到他身边的是,鲁西亚新任公使彼罗夫斯基。 这个粗鲁的家伙,在1860年结束的亚罗号战争善后中,挑拨不成,反而被英吉利扶持清人压制,连乌龙江口的庙屯,都成了各家共管的开埠之地,导致鲁西亚丧失了这条生命线,彻底失去了在远东扩张的机会。 可如今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在沉寂几年之后,居然摇身一变,成了驻扶桑公使。 说实话,如果是别的鲁西亚人,罗修斯可能还有兴趣勾搭一番: 1861年,鲁人皇帝亚历山大二世,他宣布废除了全鲁的农奴制。经过剧烈的动荡,从1856年克里米亚战争结束的一蹶不振中,鲁西亚开始了浴火重生。 这些年,鲁西亚重新积蓄了不少实力,由此展开了新一轮的扩张。 1863年,亚历山大二世毅然出兵镇压了大pnd起义,将1795年第三次瓜分pnd的土地,变成了鲁西亚的一个行省。 1864年,从1856年开始增兵的高加索,终于扫清了所有的抵抗,被彻底并入了鲁人版图。 同年,鲁军开始攻打浩罕国,开始正式在中亚大规模扩张。 就连1861年开始至今的米人南北之战,不甘寂寞的鲁西亚,也派了两只舰队访米表示支持北方,显示了重回世界中心的姿态。 尽管鲁人的实力有所恢复,但就算不考虑到目前英佛一致的立场,罗修斯也真的不能和鲁人走的特别亲近: 在米人南部的邻居墨西卡,奥斯马加出身马克西米连大公成了皇帝。而马克西米连的成功登基,则是佛兰西出兵支持的结果。 而鲁西亚支持的米人北方,对此极为不满,曾经多次抗议。 罗修斯自忖,如果自己和鲁西亚接近,就算扶桑是个极度偏僻的所在,不会引发皇帝拿破仑三世的不满,但彼罗夫斯基是个交涉界公认的耻辱,这样的废材,就算联合起来又能有啥用呢。 可佛人公使的冷淡,根本没被典型的鲁西亚人彼罗夫斯基注意到,他继续喋喋不休: 去年结束的普丹战争(1864年),普鲁士和奥斯马加联手,侵占了石勒苏益格和荷尔斯泰因两个公国。 对此,英吉利行动缓慢,因此没有阻止成功。而佛兰西受限于英吉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普鲁士耀武扬威。 因此呢,佛兰西应该发出自己的声音,不要盲从于他人。 听到这番话,罗修斯差点笑出声来: 在克里米亚战争后,你家皇帝亚历山大二世,他力图恢复鲁、普、奥三国联盟。你在这里和我评价普丹战争的得失,难道还准备对付准盟友普鲁士不成? 想到这里,他越发觉得对方智力低下兼面目可憎,于是致歉一声,就端着酒杯就往英佛公使得圈子走去。 发现罗修斯的到来,谈性正浓的小范德比尔特,立马出声招呼: “阁下觉得,更多的扶桑人到我国参与太平洋铁路建设怎么样?” 这谁不知道,范德比尔特家族是太平洋铁路的大巨头,为了和另外几方竞争,大量引入华工、扶桑工推进进度。 我说不怎么样,你家难道就不找人了么? 按捺住腹诽,罗修斯面带恳切的建言: “扶桑人体弱矮小,难堪 大用。这样的大工程,还是使用自己人的好。” “比如苏伊士运河哪样?” 听到这句俏皮话,围绕这几位的人群哄堂大笑。 1862年,米人北方官府签署了《太平洋铁路法案》,1863年1月,开始正式建设横贯北米大陆、联通两大洋海岸的的运输干线。 而苏伊士运河呢,则是由佛人公司在1859年4月开始兴建,试图直接沟通地中海与红海,将欧罗巴德大西洋沿岸各国到天竺缩短公里,将从地中海到天竺缩短0公里。 虽然此时欧罗巴各国都在大兴土木,搞铁路建设,可此时只有苏伊士运河和太平洋铁路是焦点——没办法,工程量太大了,不关注不行。 可相对太平洋铁路,苏伊士运河的建造更加受人诟病: 从1859年一开始起,佛人主导的运河公司就被世人多加诟病,工资低、伙食差,医疗和劳动保护近乎没有,甚至强迫当地的阿里王朝抓壮丁。 1863年,大量当地劳工因伤寒去世。而今年1865年,霍乱又开始集中爆发,预测死亡人数甚至将超过1863年。 对这种悲惨的现象,佛兰西人一直甩锅,分辨说,佛人已经竭尽全力保障了,这是因为当地人难堪大用、不遵守纪律且不注意卫生。 现在有人提起苏伊士运河工程,就是为了特意讽刺佛国公使。 小范德比尔特虽然是个纨绔,不像哥哥威廉那样在商业上精明强干,但他的交涉技能可不弱,因此他把要说的话缩回去了。 他本来想说: 1864年扶桑第一批劳工到达后,和华工一样表现非凡,吃苦耐劳,而且在妹夫泰格的管理公司帮助下,非常注重纪律和互助,死伤的情况很少发生。 因为工程进展极快,吃到甜头的管理者,已经建议再从扶桑招募3-4万人。 可要是这么说,不是赤裸裸地打佛人公使的脸么。 虽然作为米人首屈一指的富豪家族成员,他原本不用怎么在乎佛人怎么想,可如今自己受哥哥威廉刺激走入政坛,那做事就要谨慎些了。 毕竟虽然今年的4月9日南方已经宣布投降,可南北之战中,双方加起来光战死就有62万人,伤残的也达到了近百万人,这可都是米国自己的青壮啊。 而且很多地方被打成一片废墟,此时正是舔舐伤口的时段因此,对外还是要暂且展示温和才好。 因此小范德比尔特打了个哈哈: “听说,扶桑人如此卖力的原因是,他们准备靠劳务输入来平衡收支。” 听到这句话,在场的都笑了: 1863年,各家输入扶桑的商品就达200多万英镑,而同期的输出,也超过了100多万英镑。 这过了两年不说,扶桑又彻底放弃了锁港,这差额应该更大。 光靠劳工输出,这补的上缺口么? 可在嬉笑中,谁都没注意到,小范德比尔特若有所思。 他想的是: 因为太平洋铁路途径沙漠和荒原,又有印第安人和匪帮的袭扰,最高的扶桑劳工工资是每月30美金,折合6英镑多。 那一个人一年就是70多英镑,如果真招募3万人,那岂不是一年要200多万英镑。 这么算的话,扶桑的贸易缺口不但补上了,说不定还有赚头! 不过杯筹交错、裙角飞扬间,他很快就把这个念头忘到脑后了。 就这样,在无声无息间,扶桑维新的路慢慢展开,而西洋诸国呢,却因为轻视自大,对此几乎毫无察觉。 第四十九章 天下总代官 http://.biquxs.info/ “怕了吧。” 听到直秀还有心思调侃,小栗忠顺不禁被气得火冒三丈。 但自从去年庆应元年(1865年)春,他因为提议“原领奉还”而被明升暗降,从勘定奉行、外国奉行转任江户南町奉行后,脾气已经收敛了许多。 因此小栗在哼了一声后,就静待直秀下文——要说不出一二三四,我就让道子找英子告你的黑状,让你后院葡萄架彻底倒掉! 直秀看着好友着急的神色,不禁长叹一声,要不是相交二十余年,他真的会以为对面是个戏精: 扶桑皇帝挂了,关你个江户南町奉行毛事! 另外老弟你都这样了,被人从新政革新的“又一”先锋上搞下来了,还考虑辣么多干嘛。 想到此处,尽管觉得好友傻,但直秀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气。 庆应元年(1865年)春,小栗忠顺在两年前提交《扶桑殖产兴业建白》后,又悍然上书幕府中枢,提出要“原领奉还”。 啥叫“原领奉还”? 幕府的旗本不是有世袭石高么,大家手里都有知行状安堵书。可幕府二百年来不断收权,到了今日,五百石以下的旗本,领地其实早就没有了,都是代官在管理,每年坐等着分米也就是了。 而且,就算五百石以上的直参旗本,因为所有旗本都被要求居住在江户,除了奉公任务不得离开,也有好多将领地委任代官管理的——天南海北的,自己又不方便回本领,与其让家臣折腾,反倒不如交给幕府,旱涝保收不是。 小栗提出的“原领奉还”,就是要把这些旗本知行地都奉还原主,该谁家的地,那就让谁家管理。 此建白一经呈上,立马引起了轩然大波: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反对,但一万多旗本中,大多数都对此极为愤怒! 其实小栗在建白中说得很清楚,“原领奉还”有几个好处: 第一,因为物价沸腾,御领各地实有骚乱。 所以呢,大量旗本回本领后,幕府在地方上的人力、武力增加,可以起到安定四方的作用。 第二嘛,则是旗本在江户大多浮华相竞,失去了武家风骨。 这回乡,就算不能立马振作,但开始经营自己的领地,这用心之下,总能学点什么有用的东西吧。 最后,小栗还毫不客气地指出,从天保革新(年)、安政革新(年)、文久革新(1862-1863年),直到元治元年(1864年)正式开始的殖产兴业,幕府多次要求缩减冗役和节俭财政,可都因为旗本聚集江户的原因,导致步步维艰。 小栗说的对么? 最起码。直秀等维新派幕臣是觉得没错的。 如果类比的话,武士这个扶桑特产,和西洋的贵族老爷、清人的八旗子弟,那基本没啥两样。 架子大、排场多、浮华相尚,就算不能说所有旗本都这样,但十成里八成是跑不掉的。 而且因为基数大、人脉深厚,尽管幕府多次革新中都提到了选拨良才,可最终,大部分的役职还是落入这些人手中。 其实不给这些纨绔役职也不行,一万多旗本,加上数倍于此的子弟,又都喊着自家数百年为德川家流过血流过汗,不但情理上不好推脱,而且从程序上也说不过去——不从武士顶层的旗本中选取役职人选,德川家根基不就动摇了么,天理幕令何在? 当然了,如今西洋大举侵迫,有能力的御家人甚至普通町人、商人、职人、百姓都有了出头之日,比如直秀这样的二半场,不也青云直上了么。 但是呢,一条臭鱼就能腥了一锅汤,何况这锅里臭鱼还比鲜鱼多,因此这啥事都难搞啊。 小栗对此忍了很久,实在是忍无 可忍了: 当年作为长崎奉行,他主持了“以扶桑金易海外银”的密贸易,当时盈利了255万天保金小判之多,折合如今的万延小判金850万之多! 就算变成英镑,那也是205万,这能干多少事啊。 可最终呢,尽管当时的大老井伊和小栗等人严防死守,可还是有三成五被巧立名目挪用了,补贴的就是各路旗本人家——有钱不得可劲造啊,多发点赏赐、手当金啥的,多让几个子弟出仕,多盖几个宫殿、多开几项普请工程供各路神仙卡油,这钱不就哗哗地流出去了。 再加上当年大老井伊为了平息与鲁人的争端,交接英佛加赔款,一共花出去100万天保小判。 可怜辛辛苦苦,甚至开埠在即、不惜引发金银铜三货动荡才搞到的这笔钱,结果到文久元年(1861年)十二月,自己带队出使欧罗巴,准备买战船买机械的时候,就仅仅剩下了二成多,折合英镑才不到50万! 就这,最终落到使团手里支配的,才不过10万英镑,这不是搞笑么——就算十不存一,那应该是20万英镑啊。 而且,之后这种事越来越过份。 后来的文久革新建立的幕府新军,以步枪上的刺刀为例,三分之一的采购费用,居然是给幕府经办武士的回扣,结果所有的刺刀都是粗制滥造,根本不能用。 可帮自己调查此事的好友大目付驹井朝温,居然愣是被转任了,此事后来也仅仅处罚了几个小卒子,然后就不了了之了。 元治元年(1864年)四月“葵祭之变”后,大占上风的幕府加快了殖产兴业的步伐,因此小栗忠顺更不能容忍这些尸位素餐的旗本: 为了筹集款项,幕府不但向各家豪商摊派,甚至还增加了町人、百姓的赋税。 而且为了联合诸侯,很多项目也向他们打开口子集资。 这要搞砸了,首倡此事的小栗家粉身碎骨不说,恐怕幕府的根基也要被大大地动摇。 因此呢,小栗才上书要求“原领奉还”,希望借机清退大量的冗役提升效率,同时也减轻幕府的人员支出。 当时直秀苦苦劝阻,可好友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愣是没拦住——小栗他老爹忠高气得大病了一场,差点没挺过来。 结果呢,小栗是爽了一把,可之后就被从勘定奉行调任,虽然江户南町奉行的位置更高一点,但明升暗降谁不明白啊。 要不是顾忌他是殖产兴业的领军人物,恐怕小栗早就被打入另册了。 而且这件事,也引发了很多幕臣对殖产兴业搞维新的警惕。 再加上前一年“葵祭之变”后,幕府在明面上重新占据了上风,这艰难时局过去了,难免有人另起心思。 因此此事后,维新派开始由春风得意变得被动——所谓的维新派,就是文久三年(1863年)《扶桑殖产兴业建白》被正式提出后,扶桑各方对支持此事势力的称呼。 维新派首领,政事总裁庆永,从此开始失去一言九鼎的地位,虽然他名义上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下面的人阴奉阳违,他多数时也无可奈何。 本来“葵祭之变”后,将军家茂对维新派信众异常,幕府内部也对维新派寄予厚望,导致当年的局面非常之好: 一直坚定支持幕府的“国是参与”岛津齐彬,被幕府任命为第一位外藩“大佬”,在公武合体之后,开启了幕藩合体的道路。 而政事总裁庆永的谋主横井时存,他提出的进奏院设想,也被顺利通过。从此,各藩都可以派遣有力人士,在江户参与治政议论。相比之前浮于表面的幕藩大评定,这进奏院,可是让诸侯尤其是外样的声音大了许多。 而且呢,幕府还开始大刀阔斧地破除藩篱,邀请诸侯推荐英才俊士担任中低级役职。 比如直秀的勘 定奉行,就是这么来的。 选直秀呢,也是因为他身份特殊: 原本直秀就是德川家的大身旗本,后来虽然儿子茂敏以白主松平家的身份立国,可作为传统的优容手段,他大身旗本的资格被幕府保留了下来。 虽说直秀这种勘定奉行,主要工作是协调诸侯各家配合幕府殖产兴业,不但很多机密不得与闻,而且得自带豆包——白主松前家给幕府的献金献礼,这些费用可比直秀拿到的役料高多了。 插一句,真心不错,值得装个,竟然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但不管怎么说,直秀作为事实上的“御连枝大名”陪臣,能深入参与幕政,无疑是幕藩融合的开始。 不是有句俗话么,万事开头难、千金买马骨。 尽管谱代甚至外样大名的陪臣,当时还没有谁能做到直秀这样高的位置,但当时大家都相信,幕府提议的扶桑一致,看起来绝对不是一句空话。 甚至因为直秀是别样的勘定奉行,除幕府御领之外,负责协调全扶桑各地的经纶,当时还有人称直秀为“天下总代官”。 当时的局面好到什么程度,与幕府接近的诸侯,甚至在进奏院中提议,尽早撤销各家的关所,扶桑内部各家不互相征税! 但因为庆应元年(1865年)春,小栗忠顺提出要“原领奉还”,这样的大好局面开始受到抑制: 首先是,幕府内部开始对维新派提高警惕。 如政事总裁庆永的威望下降,不过是各种各样不配合的代表而已。 其次,很多幕臣开始排斥外来的役官。 这些幕臣,以非旗本不能保证忠心为名,开始排挤少量进入幕府的各家陪臣。 而且呢,打击面很广,不但外样诸侯的陪臣不得烟抽,连亲藩、御连枝及谱代的陪臣出身的,也开始被各种歧视。 至于吸引新人进幕府治政,那更是变得难上加难了。 比如,日进斗金的横滨劝业银行,本来总裁是庆永的心腹三冈八郎。 可在有心幕臣的操作下,居然通过豪商新入股的形式,居然架空了三冈——难为这些人,居然搞清楚了西洋董事的概念,导致三冈被各路神仙组建的董事会搞的焦头烂额。 至于幕藩合营的横须贺制铁所,倒是逃过了一劫。 这是因为,1867年第二次世界经济危机已经初显端倪,从1864年开始,英人大举压迫米人造船业。 因此呢,范德比尔特家族开始收缩船舶制造,在劝说下,将两个船坞和大量机械转到扶桑,开始陆续卖给横须贺制铁所。 作为米人公使小范德比尔特,他表示了对此事的关注,不管是啥原因,反正就没人敢在找须贺制铁所的麻烦了。 但这些不爽,都是小栗忠顺的锅。 虽然就算他1865年春不提出“原领奉还”,随着幕藩合体、殖产兴业推进,因为权势、利益的冲突,各种内斗也会积累起来。 可当时小栗不听直秀劝说,等报仇的机会,直秀可是等了好久了——不是记仇,直秀是怕。 小栗这个胆大包天的,不给他些教训,日后还不得把天捅破啊! 直秀可是记得的,小栗后来支持向佛兰西人的大借款,结果关键时刻佛人毁约,可是愣生生地把德川幕府整个坑没了。 如今一直倾向公武合体的扶桑皇帝薨了,加上今年庆应二年(1866年)扶桑整个又开始动荡,小栗他担心幕府的前途,因此岁暮之贺也坐不稳,特意跑到消息灵通的自己这里寻求慰籍。 这时候不调侃他一句“怕了吧”,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说实话,如今扶桑的情况,那可是比直秀知道的好多了。 因此呢,直秀正等着有人趁乱跳出来闹事,真当这两年自己的“天下总代官”是白干的呀! 第五十章 潮来潮涌 http://.biquxs.info/ “好了,请说‘大海’。” 二条城天守阁里,政事总裁一桥庆喜的宠妾阿芳,闻言对着照相机镜头做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看着有些手舞足蹈的摄影师武藏小金井,久未开颜的庆喜,也不禁露出些许微笑——毕竟,如今政事乱成了一团麻,烦心之余,只有善解人意的阿芳和戏虐的小金井,才能给他带来少许欢乐。 但尽管如此,庆喜心中还是放不下,他就不明白了,事情怎么会窘迫成这样呢? 庆应二年(1866年)年,受庆应凶作和高丽丙寅洋扰的影响,扶桑攘夷风潮再起。 借此良机,庆应三年(1867年)二月,在将军家茂按例上洛,同时六位国是参与齐聚京都的时候,庆喜联手幕府老中首座酒井忠绩一同发难,扶桑政局由此大变。 事后,作为维新派首脑的政事总裁,松平庆永被迫辞职,而庆喜和酒井则分享了权势: 作为朝廷“禁里御守卫总督”的庆喜,又被幕府委任为“政事总裁”兼“大坂城代”; 而出身德川谱代四名家的酒井忠绩,则升任新设的“国内事务总裁”,成了名符其实的幕臣第一人! 至于将军家茂,则被留在京都辅政。 毕竟登基的扶桑新皇才十五岁,不能亲政的他,需要征夷大将军暂且辅佐一年,这不正说明了公武合体的成功么——可怜的家茂,他在老婆和宫的劝说下,是真的信了。 对这样的结果,双方都很满意: 庆喜的地位再次超然不说,而且他和会津容保、桑名定敬组成的联盟“一会桑”,这次彻底控制了近畿御领——大坂城代、京都守护加京都所司代,三项役职加起来,畿内筋的六十一万石,就算彻底落入三人的口袋了。 而以酒井为首的幕臣也不吃亏,不但扳倒了以庆永为首的维新派,还把安抚武力攘夷派的苦出差事甩锅给庆喜一系。 按酒井所想,近畿的六十一万石御领,庆喜等人也不可能全部吞下去。 其中三成是旗本名下的领地,这个出产,除非庆喜想自绝于德川家,否则他还得老老实实上缴所得年贡。 另外庆喜的“禁里御守卫总督”,本来每月就要从幕府支取七千五百俵,一年折合下来,也是九万石的份额。 至于大坂的出让,不是还有大坂城番、大坂町奉行嘛,大家互相扯皮也就是了。 再说了,没有足够的好处,庆喜怎么肯帮着沟通朝廷扳倒维新派! 要知道,幕府内部酒井等人有办法,可六位国是参与中,有萨摩、土佐、宇和岛三家,这些诸侯如今可是妥妥的维新一系。 如果这次不是朝廷帮助压制,有这些外援的支持,庆永等人如何肯低头认输。 而庆喜、酒井等人敢发难,而且最终能如愿以偿,其实还是受了三件事的影响: 第一件,是庆应凶作。 因为大批良田被改做桑园、茶园等,庆应元年(1865年),稍微稳当一些的扶桑米价,就又开始飞速上涨。 而到了庆应二年(1866年),虽然有维新一派的勘定奉行堀直秀等人奔走协调,米价还是翻了一倍——当然了,各路有心人士扯后腿的事咱就不提了。 谁让你维新派做主,在庆应二年又和弥尔尼壬(比~利时)、丹墨(丹~麦)、意达里亚三国签约通商,这粮价上涨的黑锅不扣在你们身上,那不是太可惜了。 粮食都被洋人买走了! 因此各地攘夷的风暴又开始高涨,维新派的名声开始狼藉。 至于是不是真的,大家各执一词,没事就扯呗。 其实庆喜、酒井等人都明白,因为生丝、茶叶、白蜡 、樟脑等价格一路高企,这些年扶桑各地粮田不断被转为它用,扶桑的粮荒,到元治元年(1864年)就特别严重了。 以前价格飞涨,是有部分奸商囤积炒作的因素,可在元治元年,粮食是真的开始不够吃了! 当年呢,治政的庆永等人从米人洋商处购来了粮食,才暂时解决了这个问题。 所以呢,这个锅其实不是维新派搞出来的。 但溯本寻源,粮荒是开国通商导致的,所以维新派背这个锅,一点也不冤! 第二件对维新派不利的事,就是发生在高丽的“丙寅洋扰”。 庆应二年(1866年)七月,米人武装商船舍门将军号跑到高丽沿海,要求其对外开埠通商。 当时米人做出了诸多蛮横的行为,高丽人一怒之下与之开战, 结果米人眼大手小,令大家莫名惊诧的是,舍门将军号居然被击沉了! 你说说,这“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啊,米人就此丢了大脸。 而且呢,米人虽然叫嚣的厉害,可雷声大雨点小,此事居然好像要不了了之了。 此事传到扶桑,武力攘夷派大受鼓舞,高丽能行扶桑也可以嘛。 更为诡异的,则是丙寅洋扰还没完,洋人之后又吃了一个大亏: 因为这一年的春天,高丽大肆捕杀切支丹教徒,其中就有九名佛兰西洋和尚。 可能是受亚罗号之战的鼓励,毕竟张和尚马和尚差不多嘛,因此佛人以七艘战船征高丽。 西洋历1866年10月14日,佛人开始入侵江华岛。 这江华岛呢,是高丽陪都,又是其京城屏障。 本来呢,大家觉得这次高丽惨了,虽然佛兰西人少,即使其不敢大举登陆进攻高丽京城,但江华岛嘛,肯定会被劫掠一空。 但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一直锁国的高丽,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西洋新式军械,就在佛人登岸的当晚,两艘战舰就被炸毁了。 而且呢,增援江华岛的高丽兵马,居然和佛人的陆战队打的有来有往、不亦乐乎。 本来呢,佛人就有后患之忧。 在当年西洋历6月,其就在安南挑起战端,想要侵占永隆、安江、河仙三地。 同样坑爹的是,在退入安南的唐人长发军余部的帮助下,佛人被打得狼狈不堪——尤其是唐人客将首领石亚达,每战皆胜,几乎让佛兰西人闻风丧胆。 因此这次征高丽,佛人欧罗巴官府就不同意,完全是其远东军头自作主张。 可安南不好欺负,就到高丽来找便宜,这纯属长的美想得美啊。 眼见速胜无望——其实是求胜不能,佛兰西人只好怏怏不快地撤离,然后找高丽的宗主唐人严重抗议去了。 高丽在“丙寅洋扰”中战胜了米、佛两国,加上后来安南抵抗佛兰西成功,这让得知此事的扶桑武力攘夷派大受鼓舞。 可这些人威风起来,那坚持开国的维新派不就有难了。 至于最后一件对维新派不利的,自然是扶桑皇帝薨了这件事。 扶桑皇帝虽然一直要求攘夷,但他还是比较明智的,对激进攘夷派一直保持着警惕和距离,另外他还一直坚持公武合体,认为没有幕府的攘夷不能成功。 可庆应二年(1866年)十二月,扶桑皇帝暴病而死,接替他的,是十五岁的皇太子。 而这个皇太子呢,年幼的他信任的是叔叔和外公。 叔叔是谁呢,炽仁亲王,就是和宫的原定夫君,和将军家茂有夺妻之恨。 而其外公中山忠能就更别提了,其满门上下,全都是武力攘夷的狂热者—— 文久三年(1863年)的天诛组之变,击毙幕府五条城代官,并纠合十津川乡士进攻大和高取城,这带头大哥就是忠能的儿子、皇太子的舅舅,中山忠光。 因此呢,如今京都小朝廷的风向变了,武力攘夷又成了主流。 总而言之,庆应凶作、丙寅洋扰加朝廷转向,这三件事就是维新派失势的诱因。 可让庆喜万万没想到的是,维新派是倒台了,可得势的自己面对的局面,还不是维新派当政时呢——但这次,黑锅就得自己抗了。 其实,这事谁也没想到,之前维新派举步维艰,可换了人之后,那还不如人家维新派呢。 庆应三年(1867年)二月底,政事总裁庆永辞职。 四月初,返回江户的国内事务总裁,播磨国姫路藩谱代大名酒井忠绩,代理幕臣的他开始清理维新派幕臣: 政事总裁庆永倒了,那他的心腹们,桥本纲纪、三冈八郎自然和横井时存一样,都回越前福井啃老米饭了; 之前主持签署弥尔尼壬、丹墨、意达里亚三国通商约定的外国惣奉行,堀利熙,他被迫隐居; 原留守居井户弘道,被命令退隐; 军舰奉行冈部长常、中滨万次郎离职待命,转入旗本寄合; 歩兵奉行村田永敏被转入讲武所做学头; 中途反水的维新派幕臣永井尚志,被提升为大目付; 水野忠徳及时投诚,大目付之位得以保留; 好不容易重新成为大目付的驹井朝温,被降为勘定奉行; 勘定奉行竹内保德、岩濑忠震,被明升暗降为西丸留守居; 神奈川奉行大久保利济,因过份交接洋人、有辱扶桑体统,减封加永蛰居。 …… 算上之前辞职的庆永和病死的两位留守居堀利坚、伊泽政义,维新派近乎全面失势。 但是呢,实话实话,国内事务总裁酒井等人下手还是比较有分寸的: 首先,对维新派的处罚都不重。 不光没有剥夺家名这样的重罚,连严惩都都很少——除了大久保利济,倒霉的他被杀鸡儆猴了,但永蛰居也没剥夺大久保家的旗本地位。 其次呢,漏网之鱼也有几条,比如江户南北町奉行小栗忠顺、井上清直、勘定奉行堀直秀和外国奉行川路圣谟。 而且呢,维新派还有升职的,比如堀利熙的儿子堀利孟,小小年纪就被提拔为大目付。 但堀利熙被迫隐居,堀利孟哪里肯做大目付,不怕被人阴死啊。 可无论堀利孟如何推脱,最后他还是被任命为作事奉行。 说白了,酒井等保守幕臣还是认可维新一系的能力的,因此只是进行了小惩大诫: 希望他们能知情识趣,别再搞什么“原领奉还”这样过激的革新了。 如果肯识时务和光同尘,那以后还可以出来做事嘛。 而且,维新派的根基,是嘉永六年(1853年)黑船来访后,涌现出的大将能臣,这些人不是做过海防挂,就是出身于长崎奉行、浦贺奉行、箱馆奉行等重要役职。 如果真的一网打尽,那恐怕幕府的新政就搞不下去了——不变则死,其实酒井等人也知道这个道理。 可问题是,这以谁为主,那得分清楚啊,如果旗本地位动摇甚至不保,那维新成功了,又能如何? 完全和我们没关系了不是。 可这批维新幕臣的失势,随后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毕竟,酒井等人是内斗内行、外斗外行,维新幕臣这一缺失,洋人的压力那可是难以化解了。 第五十一章 狂澜始 http://.biquxs.info/ “好了,请说‘大海’。” 二条城天守阁里,政事总裁一桥庆喜的宠妾阿芳,闻言对着照相机镜头做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看着有些手舞足蹈的摄影师武藏小金井,久未开颜的庆喜,也不禁露出些许微笑——毕竟,如今政事乱成了一团麻,烦心之余,只有善解人意的阿芳和戏虐的小金井,才能给他带来少许欢乐。 但尽管如此,庆喜心中还是放不下,他就不明白了,事情怎么会窘迫成这样呢? 庆应二年(1866年)年,受庆应凶作和高丽丙寅洋扰的影响,扶桑攘夷风潮再起。 借此良机,庆应三年(1867年)二月,在将军家茂按例上洛,同时六位国是参与齐聚京都的时候,庆喜联手幕府老中首座酒井忠绩一同发难,扶桑政局由此大变。 事后,作为维新派首脑的政事总裁,松平庆永被迫辞职,而庆喜和酒井则分享了权势: 作为朝廷“禁里御守卫总督”的庆喜,又被幕府委任为“政事总裁”兼“大坂城代”; 而出身德川谱代四名家的酒井忠绩,则升任新设的“国内事务总裁”,成了名符其实的幕臣第一人! 至于将军家茂,则被留在京都辅政。 毕竟登基的扶桑新皇才十五岁,不能亲政的他,需要征夷大将军暂且辅佐一年,这不正说明了公武合体的成功么——可怜的家茂,他在老婆和宫的劝说下,是真的信了。 对这样的结果,双方都很满意: 庆喜的地位再次超然不说,而且他和会津容保、桑名定敬组成的联盟“一会桑”,这次彻底控制了近畿御领——大坂城代、京都守护加京都所司代,三项役职加起来,畿内筋的六十一万石,就算彻底落入三人的口袋了。 而以酒井为首的幕臣也不吃亏,不但扳倒了以庆永为首的维新派,还把安抚武力攘夷派的苦出差事甩锅给庆喜一系。 按酒井所想,近畿的六十一万石御领,庆喜等人也不可能全部吞下去。 其中三成是旗本名下的领地,这个出产,除非庆喜想自绝于德川家,否则他还得老老实实上缴所得年贡。 另外庆喜的“禁里御守卫总督”,本来每月就要从幕府支取七千五百俵,一年折合下来,也是九万石的份额。 至于大坂的出让,不是还有大坂城番、大坂町奉行嘛,大家互相扯皮也就是了。 再说了,没有足够的好处,庆喜怎么肯帮着沟通朝廷扳倒维新派! 要知道,幕府内部酒井等人有办法,可六位国是参与中,有萨摩、土佐、宇和岛三家,这些诸侯如今可是妥妥的维新一系。 如果这次不是朝廷帮助压制,有这些外援的支持,庆永等人如何肯低头认输。 而庆喜、酒井等人敢发难,而且最终能如愿以偿,其实还是受了三件事的影响: 第一件,是庆应凶作。 因为大批良田被改做桑园、茶园等,庆应元年(1865年),稍微稳当一些的扶桑米价,就又开始飞速上涨。 而到了庆应二年(1866年),虽然有维新一派的勘定奉行堀直秀等人奔走协调,米价还是翻了一倍——当然了,各路有心人士扯后腿的事咱就不提了。 谁让你维新派做主,在庆应二年又和弥尔尼壬(比~利时)、丹墨(丹~麦)、意达里亚三国签约通商,这粮价上涨的黑锅不扣在你们身上,那不是太可惜了。 粮食都被洋人买走了! 因此各地攘夷的风暴又开始高涨,维新派的名声开始狼藉。 至于是不是真的,大家各执一词,没事就扯呗。 其实庆喜、酒井等人都明白,因为生丝、茶叶、白蜡 、樟脑等价格一路高企,这些年扶桑各地粮田不断被转为它用,扶桑的粮荒,到元治元年(1864年)就特别严重了。 以前价格飞涨,是有部分奸商囤积炒作的因素,可在元治元年,粮食是真的开始不够吃了! 当年呢,治政的庆永等人从米人洋商处购来了粮食,才暂时解决了这个问题。 所以呢,这个锅其实不是维新派搞出来的。 但溯本寻源,粮荒是开国通商导致的,所以维新派背这个锅,一点也不冤! 第二件对维新派不利的事,就是发生在高丽的“丙寅洋扰”。 庆应二年(1866年)七月,米人武装商船舍门将军号跑到高丽沿海,要求其对外开埠通商。 当时米人做出了诸多蛮横的行为,高丽人一怒之下与之开战, 结果米人眼大手小,令大家莫名惊诧的是,舍门将军号居然被击沉了! 你说说,这“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啊,米人就此丢了大脸。 而且呢,米人虽然叫嚣的厉害,可雷声大雨点小,此事居然好像要不了了之了。 此事传到扶桑,武力攘夷派大受鼓舞,高丽能行扶桑也可以嘛。 更为诡异的,则是丙寅洋扰还没完,洋人之后又吃了一个大亏: 因为这一年的春天,高丽大肆捕杀切支丹教徒,其中就有九名佛兰西洋和尚。 可能是受亚罗号之战的鼓励,毕竟张和尚马和尚差不多嘛,因此佛人以七艘战船征高丽。 西洋历1866年10月14日,佛人开始入侵江华岛。 这江华岛呢,是高丽陪都,又是其京城屏障。 本来呢,大家觉得这次高丽惨了,虽然佛兰西人少,即使其不敢大举登陆进攻高丽京城,但江华岛嘛,肯定会被劫掠一空。 但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一直锁国的高丽,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西洋新式军械,就在佛人登岸的当晚,两艘战舰就被炸毁了。 而且呢,增援江华岛的高丽兵马,居然和佛人的陆战队打的有来有往、不亦乐乎。 本来呢,佛人就有后患之忧。 在当年西洋历6月,其就在安南挑起战端,想要侵占永隆、安江、河仙三地。 同样坑爹的是,在退入安南的唐人长发军余部的帮助下,佛人被打得狼狈不堪——尤其是唐人客将首领石亚达,每战皆胜,几乎让佛兰西人闻风丧胆。 因此这次征高丽,佛人欧罗巴官府就不同意,完全是其远东军头自作主张。 可安南不好欺负,就到高丽来找便宜,这纯属长的美想得美啊。 眼见速胜无望——其实是求胜不能,佛兰西人只好怏怏不快地撤离,然后找高丽的宗主唐人严重抗议去了。 高丽在“丙寅洋扰”中战胜了米、佛两国,加上后来安南抵抗佛兰西成功,这让得知此事的扶桑武力攘夷派大受鼓舞。 可这些人威风起来,那坚持开国的维新派不就有难了。 至于最后一件对维新派不利的,自然是扶桑皇帝薨了这件事。 扶桑皇帝虽然一直要求攘夷,但他还是比较明智的,对激进攘夷派一直保持着警惕和距离,另外他还一直坚持公武合体,认为没有幕府的攘夷不能成功。 可庆应二年(1866年)十二月,扶桑皇帝暴病而死,接替他的,是十五岁的皇太子。 而这个皇太子呢,年幼的他信任的是叔叔和外公。 叔叔是谁呢,炽仁亲王,就是和宫的原定夫君,和将军家茂有夺妻之恨。 而其外公中山忠能就更别提了,其满门上下,全都是武力攘夷的狂热者—— 文久三年(1863年)的天诛组之变,击毙幕府五条城代官,并纠合十津川乡士进攻大和高取城,这带头大哥就是忠能的儿子、皇太子的舅舅,中山忠光。 因此呢,如今京都小朝廷的风向变了,武力攘夷又成了主流。 总而言之,庆应凶作、丙寅洋扰加朝廷转向,这三件事就是维新派失势的诱因。 可让庆喜万万没想到的是,维新派是倒台了,可得势的自己面对的局面,还不是维新派当政时呢——但这次,黑锅就得自己抗了。 其实,这事谁也没想到,之前维新派举步维艰,可换了人之后,那还不如人家维新派呢。 庆应三年(1867年)二月底,政事总裁庆永辞职。 四月初,返回江户的国内事务总裁,播磨国姫路藩谱代大名酒井忠绩,代理幕臣的他开始清理维新派幕臣: 政事总裁庆永倒了,那他的心腹们,桥本纲纪、三冈八郎自然和横井时存一样,都回越前福井啃老米饭了; 之前主持签署弥尔尼壬、丹墨、意达里亚三国通商约定的外国惣奉行,堀利熙,他被迫隐居; 原留守居井户弘道,被命令退隐; 军舰奉行冈部长常、中滨万次郎离职待命,转入旗本寄合; 歩兵奉行村田永敏被转入讲武所做学头; 中途反水的维新派幕臣永井尚志,被提升为大目付; 水野忠徳及时投诚,大目付之位得以保留; 好不容易重新成为大目付的驹井朝温,被降为勘定奉行; 勘定奉行竹内保德、岩濑忠震,被明升暗降为西丸留守居; 神奈川奉行大久保利济,因过份交接洋人、有辱扶桑体统,减封加永蛰居。 …… 算上之前辞职的庆永和病死的两位留守居堀利坚、伊泽政义,维新派近乎全面失势。 但是呢,实话实话,国内事务总裁酒井等人下手还是比较有分寸的: 首先,对维新派的处罚都不重。 不光没有剥夺家名这样的重罚,连严惩都都很少——除了大久保利济,倒霉的他被杀鸡儆猴了,但永蛰居也没剥夺大久保家的旗本地位。 其次呢,漏网之鱼也有几条,比如江户南北町奉行小栗忠顺、井上清直、勘定奉行堀直秀和外国奉行川路圣谟。 而且呢,维新派还有升职的,比如堀利熙的儿子堀利孟,小小年纪就被提拔为大目付。 但堀利熙被迫隐居,堀利孟哪里肯做大目付,不怕被人阴死啊。 可无论堀利孟如何推脱,最后他还是被任命为作事奉行。 说白了,酒井等保守幕臣还是认可维新一系的能力的,因此只是进行了小惩大诫: 希望他们能知情识趣,别再搞什么“原领奉还”这样过激的革新了。 如果肯识时务和光同尘,那以后还可以出来做事嘛。 而且,维新派的根基,是嘉永六年(1853年)黑船来访后,涌现出的大将能臣,这些人不是做过海防挂,就是出身于长崎奉行、浦贺奉行、箱馆奉行等重要役职。 如果真的一网打尽,那恐怕幕府的新政就搞不下去了——不变则死,其实酒井等人也知道这个道理。 可问题是,这以谁为主,那得分清楚啊,如果旗本地位动摇甚至不保,那维新成功了,又能如何? 完全和我们没关系了不是。 可这批维新幕臣的失势,随后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毕竟,酒井等人是内斗内行、外斗外行,维新幕臣这一缺失,洋人的压力那可是难以化解了。 您好,第五十章发重复了,请勿订阅。抱歉 http://.biquxs.info/ 订阅了也不怕浪费,周一会修改为新的章节。 对给读者大大造成的抱歉,merlin深表歉意。 《扶桑镜梦》您好,第五十章发重复了,请勿订阅。抱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扶桑镜梦》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五十二章 大厦将倾 http://.biquxs.info/ “日防夜防,猪队友难防啊。” 一个人喝的醉醺醺的一桥庆喜,如此喃喃自语道。 庆应三年(1867年)九月十六日,四国联合战船队威逼摄海,然后不到一个月内,自己和朝廷就被逼的狼狈不堪。 本来呢,大家想继续用老一套诿过于人,可奈何幕府不讲武德,是死活不肯接招啊: 滞留京都的将军庆喜,以敕许为由,力请朝廷决断。 而江户治政的酒井忠绩一系,更是早就推的一干二净。 跟着洋船前后脚到达的上书里,那是明明白白写着,“兹事体大,请政事总裁大人与朝中诸公作主,若有决议江户无有不从。” 可政事总裁是谁啊,不就是庆喜么! 大家这才发现,年初扳倒维新派之后,酒井坚决不同意设立“外国事务总裁”,原来人家早就做好了推卸的准备。 好嘛,这热山芋算彻底落到庆喜自己手里了,甩都甩不出去。 而且呢,江户方面把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几个外国奉行都被紧急派来大坂听命,从人情法理上,愣是一点破绽都不留。 按道理,也不是没有破绽可寻,毕竟公卿和庆喜可以压迫幕府外国奉行,由他们提出对洋人让步的话,那不就成功甩锅了。 可问题是,自从年初,时任外国惣奉行的堀利熙被迫隐居后,这些外国奉行,无论新老,都学会了装傻——合拢话谁不会说啊,可这一套套的言辞背后,其实只有一句话,“这么那么的考虑,好像都有道理,所以还得恭请上面决断啊。” 而且呢,十月上旬,就在大家正在大坂和洋人奋力扯皮的时候,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传来,箱馆奉行所联合白主松平家勤王! 据十月八日得到的消息,勤王军于十月二日在水户那珂凑登陆,据说船只遮天蔽日、大军连绵不绝。 听到这个消息,京都众人惊诧之余还有些哭笑不得: 箱馆和白主松平家是维新一系的铁杆,素来是开国先锋,因此和坚持攘夷的朝廷水火不容,这“勤王”一说从何而来啊。 况且,洋舰侵凌大坂、压迫近畿,你勤王怎么跑到江户所在的关东去了,这距离算起来着实有些远啊。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明眼人都知道,这勤王是假,维新派借机反攻是真! 想到这个,庆喜不由地狠狠地骂了一句“混账”——他对此早有预计,只是没想到维新派的反击如此之快、如此之凌厉。 说起来,这马鹿友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当初扳倒维新一系时,自己和酒井等互有默契: 酒井支持自己控制近畿,为的是让自己安抚朝廷并平息庆应凶作引起的诸侯不满; 而自己则支持酒井等人扳倒以庆永为首的维新派,助其掌握幕府大权。 可无论如何,双方都没有对维新派赶尽杀绝的念头——如今是三千年未有之变局,维新派可以被打压,但不能被根除,否则做事和抗黑锅不就没人担当了么。 因此呢,当时网开一面,江户南北町奉行小栗忠顺、井上清直、勘定奉行堀直秀和外国奉行川路圣谟,这四人都被留任。 但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也不知道是哪些幕臣和公卿出手,六月初的时候,小栗忠顺、堀直秀两人被迫辞官。 “没远见啊。” 想到郁闷之处,庆喜一口把酒喝干。 就算不考虑长远,等不及徐徐图之,那你也不会找点好理由么! 原来,小栗忠顺请辞,是因为当年“以扶桑金易海外银”事发: 安政二年(1855年)至安政六年(1859年),幕府私下里与咸亨洋行进行密贸易,利用外界与扶桑的金银兑换比悬殊,进行大宗牟利。 而曾任长崎奉行的小栗忠顺,就是这件事的首倡者和主要执行人。 扶桑三港开埠是安政六年,一年后,幕府才开始万延铸币(1860年)。就在这段时间内,洋商利用金银兑换比不同大肆套利。 关东金、关西银,近畿则金银混用。 因此呢,开埠后因洋人金银套利损失最大的,就是西国诸侯各家和近畿民众。 庆喜知道,“以扶桑金易海外银”事发,可以离间萨摩、长州以及所有西国诸侯和维新派的关系——小栗忠顺是维新先锋嘛。 另外,这么做看起来好处多多,堪称是一石三鸟。 就从此事最早从京都附近传开看,就可以判定是有些不甘心的公卿做的手脚。 他们想的是啥,庆喜不猜都知道: 除了继续打击维新派外,一个呢,是为了破坏自己与江户幕臣的关系。 怎么说呢? 此事极为机密,这点从保密了这么多年就可以看出。因此能得知内情的,只能是幕府顶级人物。 可从是京都为最早~泄露此事来看,庆喜自己难逃其咎啊。 如今在此地的,将军家茂肯定不能自己害自己,因此只能是自己了——虽然当年自己不治政,可老爹烈公齐昭,作为当时的攘夷派首领颇为风光,说不定就知道此事。后来老子告诉儿子,这不就没毛病了么。 看来,有些人对自己和酒井忠绩等幕臣接近,那是相当警惕啊。 二一个,则是公卿们不甘寂寞。 从文久三年(1863年)第一次公武合体开始,虽然幕府有所退让,可朝廷面子上得的多、实权却没获得多少。 这搞臭幕府,说不定机会就来了。 庆喜知道,私底下公卿们对王政复古很是热心。而这王政复古嘛,就是干掉幕府、收权回朝廷,如果真成了,大权在握的公卿们,那是要啥有啥啊。 说不得,到时豆包吃一个扔一个,想起来就美呢。 “愚蠢!” 庆喜的生母登美宮,乃是皇族公主,因此庆喜这几年才能得皇室信任。 可水户尊王尊了这么多年,连庆喜都知道,公卿浮华已久亦然不堪大用,这王政复古真成了,也是便宜旁人——之后治政的是庆喜一系也好,有心的诸侯也罢,反正公卿们搞掉幕府,只可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而且,尽管这么搞下去,得利的有可能是庆喜自己,但他还是觉得此事有些操之过急: 大家也不看看这是啥时候。 如今西洋诸国凌迫扶桑,而庆应凶作预演越烈,这个时候出头,不是自找苦吃嘛。 所以啊,操纵此事的人一定是里切内奸! 扶桑素来崇拜强者。 人家小栗忠顺搞“以扶桑金易海外银”,一举赚得两百五十五万天保小判金!虽然是幕府以邻为壑把大家坑了,可这笔巨款可是实实在在落袋为安了。 朝野明面怒骂小栗忠顺的时候,这私底下佩服他的不要太多。 做事你得考虑扶桑特有之风气啊,这恶名也是名,经此一事,小栗 鬼才的名声不胫而走,居然成了公认的才具非凡之人! 再说了,做事你得讲兵法啊。 “我专而敌分”听过没? 这“以扶桑金易海外银”,得利的是幕府,而受益的幕臣也不计其数。 于是这么一折腾,江户幕臣们开始念及小栗的好,其两年前提出“原领奉还”得罪的人,居然开始原谅他了——为幕府敢独当恶名,铮臣小栗是也! 况且此事泄露引起的恶感,其实是归于整个幕府,于是由此引发了幕臣的同仇敌忾。 这不是给维新派创造与其他幕臣和解的机会么,笨蛋啊。 再一个,搞勘定奉行堀直秀的手法也不对。 你说他贪钱弄权、小人幸进,这不行么? 结果呢,把人家二十年前出海游学的事情翻出来,说他擅自出海,还私下勾结米人,黑船来访就是堀直秀里通外国的结果。 麻蛋! 幕府元治元年(1864年)开始外派劳工,更是于翌年“许可学术修业、商业上的和人渡航海外”。 如今这奔赴海外的,各家各地都不计其数。 你说堀直秀二十年前擅自出海,这不是正是夸奖人家有远见、有决断么! 要不是他当年毅然海外游学,怎么能从一介御家人二半场,做到了儿子白主立国、自己出人头地。 哎,马鹿盟友靠不住啊。 再说了,你们搞堀直秀这个天下总代官干嘛? 本来呢,庆应大凶作可以顺利成章地扣到此人的脑袋上。可如今借着这个机会,人家主动请辞,就这么轻易脱身了。 而且,“打蛇不死反被噬”,这个道理都不懂啊?! 就算以前不清楚,看看我庆喜还能不明白——当年齐昭一系被幕府大老井伊直弼打压,可后来,庆喜、庆永包括岛津齐彬、伊达宗城、山内丰信等人都纷纷翻身了。 人家手里有大兵啊,如今不是起兵勤王了,傻眼了吧。 其实,庆喜也明白,小栗忠顺作为江户南町奉行、堀家有一千精兵警戒横滨,这都是很多人如鲠在喉的事。 所以呢,这搞倒两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可问题是,事缓则圆,慢慢来会死啊,非要搞这些激烈的手段。 活在千年旧梦里的朝廷公卿,死抱着名门高第不放的幕臣,加上攘夷欲狂的诸侯和神官、浪人,各方胡搞乱搞之下,这做出啥来都不新奇呀。 “可如今局势大坏,这些人知道怎么收拾残局么?!” 发现空瓶了,倒酒不成的庆喜,他不禁长叹一声。 现在迫于北地兵压江户,十月十二日,他和公卿岩仓好不容易才劝动新皇、说服公卿,应允了敕许,默许了改税,对洋人按期开港的要求继续装糊涂。 这样就可以有理由把四国联合水军劝退了,同时还弥消了江户附近北地勤王军的借口。 可总算公卿们灵醒了一回,知道就算洋人退兵,维新派也绝不肯善罢干休。 怎么办呢? 放将军家茂回江户安抚,这不是放虎归山么;可不放,曾经主持清理维新派的酒井忠绩一系,肯定是搞不定此事的。 难啊,真是头疼! 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在这样的半醉半醒间,庆喜昏昏欲睡。可在梦里,他却看到了与眼下完全不同的扶桑过往。 第五十三章 南柯一梦之春风得意 http://.biquxs.info/ 醺醺然的一桥庆喜,他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在这个梦里,他看到了完全不同的扶桑过往: 开始时也和现在大差不差。 嘉永七年(1854年)正月,米人黑船第二次来访,之后签署了和亲约定,扶桑就此开国。 安政五年(1858年),受中华在亚罗号战争中第一次大沽口之战惨败的影响,六月十九日,扶桑与米人签署了通商约定,同意对外开埠通商。 可从这里开始,事情就开始明显不对劲了。 当年七月六日,第十三代德川将军家定因病身死,之后同月十六日,萨摩岛津齐彬也暴病而亡。 对了,如今勤王军的首领,大反贼堀直秀,之前也从来没在梦里出现过。 倒是以自己老爹为首的齐昭攘夷一系,过程没啥不同,照样被赤鬼大老井伊直弼打翻在地。 之后,戊午密旨事件如期发生,安政大狱接踵而至。 同样,安政六年(1859年),受亚罗号战争中第二次大沽口唐人大胜的刺激,扶桑攘夷派蠢蠢欲动。 为了反制,当年大老井伊迅速结束了安政大狱的清洗,并辣手处罚了相关各家。 同时,根据前一年的与洋人的通商约书,当年六月二日(1859.7.1),横滨、长崎、箱馆三港如期开埠。 可开埠之后,几个月内就物价沸腾,就此引发了天怒人怨。 而且因为金银兑换比不同,导致洋人大肆套利,造成白银涌入、黄金大量流失。 于是,开埠的短短半年内,扶桑内部的商业和对外的贸易都近乎失控。 因家定已死、十四代德川将军家茂年幼未亲政,所以这一切都被归罪于权臣大老井伊。 安政七年(1860年)三月三日,就在上巳之日,樱田门之变发生,以水户浪士为主的刺客团,袭击了井伊登城的队列。 樱田门之变中,井伊当场横死,之后局势进一步变得对攘夷派有利。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年再起烽火的亚罗亚战争中,唐人节节败退,洋人大逞其威,于是攘夷派翻身到一半就没戏了。 可是好饭不怕晚。 尽管开国派和调和派百般折腾,大举开发虾夷(1859年)、咸临丸访米(1860年)、五品江户回令(1860年)、万延铸币(1860年)、航海远略(1861年)、小笠原岛的开拓(1862年),可形式还是继续恶化。 物价继续飞涨、天怒人怨不说,另外居然连疆土都开始丢失了: 安政七年(1860年),鲁西亚入侵桦太南部,顺便还夺取了云雾四岛。 交涉不成后,翌年鲁人还变本加厉强占了对马岛芋崎港。 幸好,出于遏制鲁人南下的考虑,英吉利出手相助,将鲁人逐出了对马。 如果不是如此,以鲁西亚一贯的贪婪秉性,这头肥熊接下来能干出什么事情,想都不敢想啊! 之后,文久二年(1862年)二月和宫下嫁、将军家茂亲政,借这个公武合体在即的良机,攘夷派果然一举翻身: 先是之前的正月十五,坂下门之变中,于江户内城,在戒备深严之下,浪士刺伤了安藤信行。 这大挫了幕府执政久世、安藤一系的威风。 接着内外交逼,谱代大名、旗本于内鼓噪,朝廷敕旨再加威逼。 于是六月终于瓜熟蒂落,自己(庆喜)做了“将军后见”、庆永当上了“政事总裁”。 之后两人携手刷新幕政,开启了“文久革新”。 此时虽然是在梦中,可酒醉的庆喜依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得偿所愿,不容易啊,终于得偿所愿了!翻手为云 覆手为雨,之后就是我庆喜翱翔的时刻了! 文久三年(1863年)春,秉承着父亲齐昭过往号召攘夷的巨大声望,在京都自己联手聚集的攘夷派,气得庆永辞官,从此自己大权独揽。 而年轻的将军家茂上洛后,他也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惜“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幕府已经开始失势,自己掌权却没赶上好时候。 而且,笨蛋年年有,尤其今年特别多。 当年和历四月二十日,幕府被迫宣布攘夷,与诸侯约期为五月十日举事。 这明明是骗鬼的么,可谁能想到,居然真的有人信了——五月十日,长州于下关炮击米船。 攘夷令中明明写道,“彼来袭必攘扫之,我进取则不可开战端。” 没学识真可怕,知道啥叫虚张声势么? 浪士们可以玩天诛洋人,大名怎么能这么冲动呢,偌大的家业不考虑么。 就算是当年的攘夷首领,自己老爹齐昭,那也是喊得山响,可最终不也是没动手么。 攘夷是愿景、是姿态,争权夺利才是生活啊。 哎,马鹿盟友真难带。 其实庆喜私底下也琢磨过,这长州忽悠来忽悠去,是怎么把自己忽悠瘸的。难道是因为自家提出的航海远略开国不成,然后就矫枉过正了? 什么,“操纵民~意者往往玩火自焚”,这是我的梦,我不要这种解释! 事后果然如自己所料,以武力攘夷不是那么容易的: 六月初,米人军舰“怀俄明”号炮击下关炮台,之后佛兰西在下关登陆烧杀抢掠。长州对种种报复徒唤奈何。 之后的七月初,另一攘夷巨头萨摩岛津家,也在和英吉利水军的激战中失利——虽说打退了敌军,可城下町鹿儿岛也化成了一片火海。 时间很快到了八月,就在自己在江户和幕臣勾心斗角时,京都发生了八月十八日之变: 长州觉得局势不妙,于是联合攘夷公卿,逼迫扶桑皇帝御驾亲征,试图拼死一搏。 可傻子哪有这么多。 此时扶桑皇帝和大多数公卿、诸侯都明白过来,“攘夷有风险,动武需谨慎”。 于是以自己盟友“京都守护”松平容保为首,大家合力将激进攘夷派公卿和长州势力赶出近畿。 收到消息后,自己迅速返回京都稳定大局——朝廷和攘夷诸侯才是自己的坚实依靠,那幕府啥的,内里盘根错节、山头林立,斗起来步步维艰,江户其实真的不好搞。 之后大家在京都迅速统一了口径: “攘夷是肯定没错的。 但激进无谋的攘夷,完全不可取么。” 本来规划得好好滴,自己坐镇京都,当年十月就任“政事总裁”的盟友松平直克,他呢,则在江户牢牢掌握幕政。 这一东一西,不就姜太公稳坐钓鱼~台了么。 可谁成想,又是马鹿盟友和混账手下闹出了幺蛾子: 翌年文久四年(1863年)春,第二次公武合体上洛,六位“国是参与”闹起了别扭。 之前被自己搞下去的庆永不说,那是肯定要和自家过去的,可岛津久光、伊达宗城、山内丰信,你们是怎么回事。 大家不都是攘夷一系么,怎么突然闹起了别扭? 其实自己知道,这都是有些公卿搞的鬼。 去年给幕府的敕旨中,不但推举自己和庆永治政,还提及设立五大佬。 如今这三个外样大名,盯上的就是此事,明着和自己对着干,内里其实就是要求兑现当年的承诺。 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自家在幕府当权得令,如何肯分润大权给旁人。 于是大家不欢而散,父亲齐昭建立的庞大攘夷派系,就此开始分崩离析。 但此时自己的羽翼已经开始丰满,也不太在乎这些人怎么想了。 三月二十五日,自己辞去幕府的“将军后见”,就任“禁里御守卫总督”,并同时兼任了朝廷新设的“摂海防卫指挥”。 接下来,四月十一日,桑名松平家主定敬就任京都所司代,如此一来,加上原本的京都守护会津家主容保,“一会桑”势力正式成型。 感激老父齐昭及祖上的努力,水户姻亲盟友势力是如此庞大: 比如冈山藩池田庆政、鸟取藩池田庆德,这两大外样大名都是自己的亲兄弟; 又比如盟友“政事总裁”松平直克,其养父也是自己的亲兄弟松平直侯; 而作为尾张、会津、桑名等家主的高须四兄弟,不但是水户一系血脉,也是自己的坚定盟友。 至于其它姻亲、故旧,那也是数不胜数。 在幕府衰弱的现在,“一会桑”一手挟持京都朝廷,一手把持江户,堪称是所向无敌——如果不算洋人的话。 不过,继马鹿盟友岛津久光、伊达宗城、山内丰信之后,混蛋手下又跳出来搞事。 水户天狗党三月底在筑波山举兵,要求立刻横滨锁港。 说起这横滨锁港,庆喜在梦中都差点流泪了: 如果说自己不想攘夷、不想横滨锁港,那真是不可能,真的做梦都想啊。 自己最大的依仗,就是三样,御三家的身份、生母是扶桑皇族公主以及老父齐昭留下的攘夷声望——在幕府衰弱的现在,后者甚至比前两者更重要。 所以,自己想攘夷、想横滨锁港,曾经都是真心的。 可是“识时务者为俊杰”,长州攘夷和萨英之战的结果,那真的是触目惊心。 如果说之前自己还有侥幸之心,如今是确实没有了,攘夷真的需谨慎。 如果横滨锁港能成,自己还会放着好好的“将军后见”不做,跑来做什么“禁里御守卫总督”,完全不可能嘛。 而只所以现在自己还对横滨锁港不改口,那不过是骑虎难下、虚张声势,连带借机打击政敌而已。 尤其是在洋人大举增兵横滨的时候,天狗党你们这群混蛋,居然玩真的,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而且举兵攘夷还罢了,最多算是莽撞,可劫掠地方,把名声坏了,这是彻底自掘坟墓。 走到这一步,就看盟友“政事总裁”松平直克的手段了,如果能平和解决天狗党,那一切好说,否则的话,恐怕自己在江户幕府的根基就得大大被动摇了。 说起来,这盟友不是手下,好多事情靠彼此心领神会,这个真的是挺为难的。 可怕啥来啥,果然松平直克没处理好,六月底直克被迫辞官,自己痛失一臂膀。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六月直克辞官,七月长州就发动了禁门之变。 说起来,这也有自己操之过急、得意忘形之过: 今年春,在“国是参与”会议上,踌躇满志的自己,太想压服众人了——当时想以长州杀鸡儆猴,因此坚持严惩。 结果万万没想到,毛利父子居然敢穷鼠噬猫,假借上洛自辩之际,长州兵马悍然进攻京都御所。 所幸有去年八月十八日之变的底子,诸侯都站在自己这边,这才没有让毛利家得逞。 不过京都被兵祸搞得生灵涂炭,这不但令身为“禁里御守卫总督”的自己面上无光,也大大动摇了公武合体后朝廷和幕府的威望。 因此,征伐长州亦然事不可免。 梦做到这里,庆喜已经开始愁眉苦脸起来。 第五十四章 南柯一梦之步步为艰 http://.biquxs.info/ 一桥庆喜的醉梦,此事亦然变得不美妙起来: 其实自元治元年(1864年)七月十九日禁门之变后,为难之处不是如何讨伐长州——毕竟长州犯了大忌擅自动兵进攻京都,而且围攻长州是各家联手,这肯定是有胜无败。 令庆喜为难的是,如何收拾残局。 说白了,扶桑政局日后走向如何、庆喜为首的“一会桑”势力如何维持权势,这些都是必须考虑的问题。 此时,据西洋历1861年4月米人南北之战爆发已经三年多了,欧罗巴从米人南部获得的棉花越来越少,因此,作为输入扶桑的主要货物,洋布、洋纱数量也日渐降低。 再加上米人洋商的不活跃,其实扶桑的经纶危局有所缓和。 当然,庆喜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结果与幕府派出的竹内保德旅欧使团有关——虽然文久2年(1862年)的交涉中付出了减税等严重代价,可毕竟顺利推延了两港两都的开埠。 这样的大势下,有去年武力攘夷的失利,加上今年以来西洋人不断集结兵船于横滨,才是朝廷改元“元治”默许放弃武力攘夷的根本原因。 当然,诸侯们也灵醒无比,去年的八月十八日之变、今年的禁门之变,都体现出了先见之明。 可是,缓解不代表根本矛盾得到解决。 如今扶桑的两大危机是,对外开埠造成的困局和德川幕府日薄西山带来的骚乱。 其实这两件事是紧紧纠缠在一起的: 开埠困局,造成了江户幕府大失人心、愈发窘迫; 而德川幕府日薄西山,这又造成了扶桑各方无法合力对外,使攘夷始终无法实现。 算起来,自英祖家康公庆长八年(1603年)开幕以来,至今亦有二百六十二载,大大超过了镰仓幕府、室町幕府的治政时长——镰仓幕府(1192年—1333年)秉政二百四十二年,室町幕府(1336年-1573年)存在稍短,只有二百三十八年。 儒者说“中华三百年治乱循环”,可怜扶桑幕府,只有德川家才超过了二百五十年。 如今就算最强硬的幕臣,也不敢保证,在西洋诸国压迫下,江户幕府能安然无恙。 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看法,也是朝廷、诸侯甚至自己敢搞风搅雨的原因。 不为文王、魏武,便作光武、昭烈。 可要命的是,自己根基不深,起事太晚: 别看自家贵为御三卿一桥家主,可一桥家十万石领地一贯都是幕府代管,家臣也与旗本、御家人一般无二,都是直接效忠于江户。 虽然自文久二年(1862年)起,自家就任“将军后见”后就拼命积蓄实力,可实际上,直到文久四年(1864年)三月成了“禁里御守卫总督”,这才开始有了根基。 天可怜见,近畿是有六十一万石御领,可自开埠以来就动荡不安,而且呢,这些还得通过京都守护容保、京都所司代定敬操控。 另外朝廷公卿、江户幕臣也不是好相与的: 一方死命要权要钱,要不到就捣乱; 而另一方呢,则处处掣肘——说一千道一万,家茂是名正言顺的德川宗家正朔,若自己侵占近畿御领的利益太多,就会引来幕府老臣们的反击。 现如今,因水户天狗党作乱,自己的水户一系招致了幕臣集体恶感,甚至连自己最重要的盟友,“政事总裁”松平直克,他也在六月被迫辞职。 算起来,自己在幕府内大大失势。 如今讨伐长州在即,如何才能巧妙地周旋于朝廷、幕府及诸侯各方,既让幕臣知道自家的“忠心”,又能安抚他们的不满,还要巩固亲近诸侯的关系呢? 人生真是处处为难,一步也松懈不得啊。 事实上,之后自己确实没做到——或者说没做好更为恰当。 不过这也怨不得考虑不周,这谁能想到洋人居然悍然出手了呢。 七月十九日禁门之变发生,当月二十七日英、佛、米、兰四国联合战船队从横滨出兵,总计十七艘军舰讨伐长州。 八月五日开战,于三天内就扫平了下关,迫使长州俯首赔罪。 这之前,七月二十三日自己奉敕命要求幕府追讨长州,八月二日江户才下令诸侯准备,这刚有动静,四国炮击长州就发生了。 这就极其尴尬了: 本来长州毛利家是过激,但其实也是奉命攘夷。 因此在禁门之变前,公卿、诸侯甚至幕府内部,都有相当多的人建议从宽处置。 如今呢,西洋四国炮击下关,朝野对长州的同情也泛滥起来——毕竟已经有洋夷攻击长州了,这扶桑各家再讨伐毛利家,难免有吃里扒外、帮助外人欺负自己人的嫌疑。 甚至民间传闻,洋人炮击下关,乃是江户幕府勾结外人所为。 庆喜绝对有把握,幕府不会这样做——毕竟长州在禁门之变中犯了大忌,都已经近乎人人喊打了,这收拾起来容易的很,因此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洋人之贪婪,众所周知,请其出兵,不知道要让出多少好处! 而且虽然幕府窘迫,可毕竟还是把持扶桑大义,请神容易送神难,这洋人耀武扬威,对幕府有啥实际好处? 可惜的是,随后发生的事,却助涨了这种谣言的可信。 因为禁门之变中京都生灵涂炭、一片狼藉,受到惊吓的扶桑皇帝及公卿,他们大多对长州恨之入骨。于是四国炮击下关后,继之前被定为“朝敌”后,八月二十三日,毛利父子又被朝廷剥夺了官位。 而幕府在江户也没嫌着,九月一日,居然对外宣布,将文久革新(1862年)中缓和了的参觐交代恢复原样——也就是说,暂停参觐和三年一参,又恢复到两年一参。 本来庆喜就很恼火,之前四国炮击下关后,盟友会津容保、亲兄弟两池田就要求“宽典”毛利家。 这次江户又出混招,居然这时试图恢复幕府的威望,难道四国炮击下关,这对幕府是啥涨脸面的事情啊! 再说了,征伐长州立威后,再恢复参觐交代,等几个月会死啊,非要在四国炮击下关后不到一个月就宣布此事,真让人无话可说。 真是“一时衣冠如雪,细看都是笨蛋”。 到了这般田地,自己也没多少可做的了。 之后,自家搅黄了将军家茂的亲征立威企图,并且将征伐长州的主帅,从将军家茂出身的纪州德川家主茂承,换成了盟友德川庆胜——庆胜是高须四兄弟之一,和“一会桑”的会津容保、桑名定敬是亲兄弟。 当年元治元年(1864年)十一月,征伐长州以宽典结束: 虽然毛利父子谢罪并接受了谨慎的处罚,长州还答应破弃山口城,而且三家老四参谋都切腹谢罪了,而八月十八日之变后逃往长州的攘夷五卿,他们也要移居受严惩。 这实际上,大战没有打起来,毛利家既没有减封又没有转迁,更没有分崩离析,可以说,完全是班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实际损失其实不大。 当然,也不是就这么轻易放过了长州。 元治元年九月二十二日,幕府在横滨与洋人签订了下关事件约定书,因为不肯立即开港下关或兵库,最终约定的赔款高达300万美元之多! 这么一大笔赔款,最终大头肯定还是要由罪魁祸首长州承担。 等西洋诸国正式批复了此约定后,总计近二百六十万万延小判金的数目,虽然是于十八个月分六次付清,相信长州绝不会好过。 不过这并不能让自己满意—— 按庆喜的打算,肢解长州才是好结果。因为不管是分封盟友,还是借机在西国建立桥头堡,这都是难得的扩张机会。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 果然,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征长大军十一月撤兵,结果十二月十五日就发生了功山寺之变,幕府扶持的长州恭顺派,很快被高杉春风等人带领的奇兵队打倒在地。 之后的庆应元年(1865年)三月,虽然长州继续对外恭顺,可暗地里却开始积极重整军备。 最让庆喜暴怒的是,之前下关事件善后中,洋人要求开港下关,居然就是之前高杉春风等对外主动提出的。 虽然自文久二年(1862年)幕府千岁丸出访唐人松江后,九州、西国诸大名就开始偷偷展开密贸易。可长州如此放肆,明目张胆地勾结洋人开国,这不是反了天么! 于公,扶桑开埠以来的动荡世人皆知,长州这么做,是丧心病狂的吃里扒外。 于私,就算不得不继续开港,下关开港和兵库、大坂开港能一样么?这关税可是一笔大进项,庆喜组建“一会桑”控制了近畿,这好处岂能落入外人口中。 于是,庆应元年四月,自己挑动幕府再次发起征伐长州,而理由则是“暴徒再起”和“私自与外国交易”。 不过此时可不如第一次征伐长州时顺利了: 首先,朝廷、诸侯开始警惕幕府。 去年幕府宣布恢复参觐交代,在抵制之余,外样大名们开始警惕幕府威权再振,因此对再次征长都不积极。 而自文久三年(1863年)公武合体以来,朝廷虽然明面上恢复了不少权威,可实际上获得的好处却不多。 特别是公卿们,一直没有捞到实权,如今对原本的尊王首领庆喜也开始怀疑起来。 其次,开埠引发的扶桑动荡又开始恶化了。 元治元年(1864年)至今年的庆应元年(1865年),粮价又开始迅速上涨,而民间的一揆和米骚动又重新层出不穷。 对此,朝野各方将此归罪于幕府锁港不成和元治元年初开始执行的伦町改税约书。 本来各家经纶都不好,因此不愿意再助军役,而幕府有本事再征长州却无意约束洋商,也让朝野对此非议增多。 另外,以萨摩岛津家为首,一些在去年第一次征伐长州出过大力的诸侯,对却没有得到足够的回报也甚为不满,因此反对二次征长并拒绝出兵相助。 因此,尽管庆应元年四月,幕府和庆喜就挑起再征长州之议,可直到庆应元年九月才得到了再征长州的敕许——如今粮价高昂引发扶桑再次剧烈动荡,幕府不敢轻易舍弃公武合体的名头,因此只能苦求征长敕许。 而对自己(庆喜)来说,没有拿到敕许就征长也是不可接受的: 作为朝廷的“禁里御守卫总督”,得不到敕许,无疑是显示自己开始失势,这样如何能在朝廷、幕府及诸侯之间继续左右逢源? 而且当年七月,在诸国公使的逼迫下,幕府已经支付了第一批下关事件的赔偿。而因为长州对此无动于衷、百般抵赖,结果这笔五十万美元最后是由幕府垫付的。 如果处罚这样的恶行还得不到朝廷支持,幕府支持公武合体的意义何在? 而如果幕府没有敕许就征长,公武合体这一破裂的话,那“一会桑”得以控制近畿和左右时局的大义和根基何在? 可好不容易,等九月拿到再征长州的敕许后,幕府却无法启动二次征长了。 原因是什么呢? 因为在英人新任公使帕克斯的鼓动下,庆应元年(1865年)九月十七日,西洋四国联合战船队威逼摄海,做出一副谈不拢就要攻击大坂的姿态。 这个光景,如何能继续征长。 第五十五章 南柯一梦之风云突变 http://.biquxs.info/ 梦中发生的一切,对一桥庆喜来说,都是陌生而熟悉的: 说陌生,是因为根本没有维新派的崛起,因此扶桑堪称举步维艰,不但对开埠大动荡近乎束手无策,而且面临西洋诸国的步步紧逼也毫无办法。 可是在梦中,他偏偏想不起这些,只是觉得处处不对劲。 而感觉熟悉的原因,则是骨子里对这些事情的认同。 对庆喜来说,这样的结果,这样的变化,才是符合他对扶桑的认知。 到了此时,梦中的庆喜也觉得不对劲了,但被魇住了的他,只能静观事态的发展: 庆应元年(1865年)九月,四国联合战船队兵临大坂,要求的是三件事,“提前开埠兵库及大坂”、“扶桑效仿中华改税”,还有就是“朝廷敕许开国开埠”。 而洋人拿到明面上的借口,则是“互相友善”——“鉴于扶桑筹款不易,四国放弃三分之二的下关事件赔偿金,而作为交换,扶桑应彻底放弃攘夷和进一步开埠通商”。 这件事的发生,有两个因素: 首先,去年四国炮击下关后,洋人尝到动用武力的甜头,因此这次故技重施; 其次呢,则是将军家茂亲政三年后,终于开始不甘寂寞。 自文久三年(1863年)家茂第一次上洛后,公武合体正式成型。 本来幕府希望的是,靠朝廷的名望压制朝野的反对声音。可到了今年庆应元年(1865年),幕臣们惊愕地发现,人谋虎虎亦谋人,各家尤其是外样雄藩,居然也用公武合体的名义来压制幕府。 例如,二次征长的敕许迟迟不定,就搞得幕府面上无光。 同样,庆喜的“一会桑”势力侵吞近畿御领利益,这也极大引起了幕府内部的不安。 不得不说,元治元年(1864年)的天狗党举兵作乱,使庆喜一系势力在幕臣中威望大跌。 这时,池田长发为首的访欧使团成果也终于被注意到了: 池田使团于文久三年十二月出使欧罗巴,于元治元年(1864年)返回扶桑。 其使命主要是三件事,劝说西洋诸国接受“横滨锁港”,善后文久三年发生的下关炮击洋船一事,另外讨论井土谷事件中佛兰西官兵被刺应如何赔偿。 可池田一行在欧罗巴受到冷遇,“横滨锁港”被严辞拒绝,下关炮击洋船一事也无法取得谅解,而井土谷事件的解决方案,也是赔一大笔钱并郑重道歉。 因此,近乎一事无成的池田一行,他们在返回扶桑后被幕府严惩。 可是池田等人并非真正的一无所获。 其与佛兰西约定,“为了更好惩戒下关之事的罪魁祸首长州毛利家,佛人将在军械等方面援助幕府。” 而且受欧罗巴富强的震撼,池田长发等人还大胆逾权,其与佛兰西人达成了产业合作方面的意向。 池田等人被严惩后,本来这些事应该不了了之。 可是事情呢,偏偏是越想搁置那就越搁置不了,佛人公使罗修斯就对此事念念不忘,在他一再表达支持幕府的善意后,终于幕府内部有人对此动了心。 庆应元年(1865年)二月,幕府和佛兰西签订了横须贺制铁所的合作约定。 之后,扩建横滨制铁所也提上了双发合作的日程。 其实这个也不难理解,西洋诸国对幕府向来是联手步步进逼,如今好不容易有分化对手的机会,幕府肯定不能放弃。 而且罗修斯和佛人说的“合情合理”: 以唐人之强盛,尚且不得不开国通商,那扶桑如何能幸免呢。 而在通商之余,佛兰西对幕府抱有极大的善意,也就是说,只要幕府支持继续开国,佛人将在各方面给幕府以帮助。 偏偏在此时,经过了萨英之战和四国炮击下关,整个扶桑都觉得武力攘夷已经不现实了。 如今,摆在幕府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 要么继续拐弯抹角地攘夷,要么就老老实实地开埠做生意。 可仔细想一想,其实这两条路根本就是一条,只不过在开国的路上走的快慢而已。 既然要继续开国,那幕府首先应考虑的,就是如何保全和壮大自身。 因此,在九月四国联合战船队兵临大坂之前,江户内部已经开始动摇了,虽然没有直接对外显露,可实际上不但彻底放弃了横滨锁港,而且对开埠也不再继续坚决抵制。 因此,面对四国公使在大坂提出的“提前开埠兵库及大坂”、“改税”,以及“朝廷敕许开埠”,将军家茂等人并未顽强抵制,直接就将这个麻烦转给了京都朝廷和庆喜一系。 梦中的庆喜,他情不自禁地哀叹了一声。 虽然他是朝廷任命的“禁里御守卫总督”,可从每月役助七千五百俵是幕府提供的来说,自己其实是公武合体的桥梁。 如今将军家茂等人借洋人之手逼宫,那最难受的,不是朝廷,而是两面受气的自家! 果然,在朝廷第一次拒绝洋人所请后,幕府的内部分裂公诸于世: 庆应元年(1865年)十月三日,将军家茂向朝廷上表请辞,表示要将征夷大将军让给自己,随后家茂就决然地踏上东归江户的旅途。 可这与其说是请辞,倒不如说是决裂——幕府尽管衰弱,可依然是天下第一家,因此请辞是假,借机逼迫朝廷和自己服软才是真的。 当年那个被权臣挟制的小娃娃,如今也成了一名英主了。 形式比人强啊,如果公武合体正式破裂,庆喜自己的一会桑就失去存在的基础了,因此他只好两面弥合: 先是拦住了作势东归的将军家茂,对他表示朝廷肯定会让步,这次一定不会再将幕府架到火上烤; 接着,自己又返回京都,劝说扶桑皇帝隐忍,并表示此事过后,幕府方面必有交代。 最后的结果,是十月上旬大家各让一步: 朝廷发布敕许,对过往的幕府签订的所有对外约书予以承认,并默认了改税,但对提前开埠则坚决不同意; 而幕府方面,也惩戒了阿部正外、松前崇广两位老中,对威逼朝廷一事做了个交代。 至于洋人方面,尽管新任英人公使帕库斯极其不满,对没能达成提前开埠十分恼火,可在佛人公使罗修斯的劝说下,最终四国联军还是撤兵了。 咦,梦中的庆喜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模模糊糊地发现了什么。 这个时期,萨摩岛津家有异动啊。 其家臣西乡和大久保居然联合部分公卿,偷偷地在京都召集了一次会议,会上提议建立雄藩联合代替幕府治政——至于一会桑,当然更是要尽快取缔了 。 这时暴怒的庆喜突然一阵恍惚,发现自己亦然到了庆应二年(1866年)。 这时,粮食大饥荒庆应凶作已经开始初见端倪,各地的一揆和米骚动开始更加频繁。 但幕府和自己的首要大事还是二次讨伐长州。 原来,元治元年(1864年)十二月的功山寺之变后,乱~党开始秉政长州。 之后尽管长州表面恭顺,但背地里积极联络洋人并革新西洋兵制,实际上是打着武力割据的主意。 就说下关赔款好了,到今年四月,幕府已经垫付到第三期五十万美元了,可长州继续哭穷,连一个子都不肯掏。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背后的事情很少有人知道: 其实在去年四国联军威逼大坂之后,江户对二次征长的态度已经缓和多了。 因为当时米价就开始飞涨,各地骚乱也开始增多,而幕府经过调查,认为长州激烈反抗的可能性很大,且诸侯各家也兔死狐悲,要求对长州宽典。 在这种情况下,已经因获得敕许开国占了公武合体上风的幕府,其实已经比较满足了——扶桑衰败如此,与其大动干戈倒不如安稳生息。 可对庆喜自己来说,去年四国联军威逼大坂,公武合体差点决裂,当时他两边奔走弥合,造成的后患很多: 首先,朝廷和幕府对各自的让步都不满意,这造成了自己开始被双方都边缘化。 其次,自己最大的依仗是老父齐昭留下的巨大攘夷声望。 可在敕许开国后,原本的攘夷派认为促成此事的自己背叛了大家,因此禁门之变一呼百应的声势开始一去不复返。 所以今年正月自己推动敕裁通过,希望通过严惩长州,不但可以重新竖立威望,也可以接好强硬一派的诸侯、幕臣。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着实匪夷所思: 先是五月与长州交涉失败,接着在六月七日开始的交兵中,征长大军居然落了下风。 十万大军分四路攻击几千人,结果战局不利,这到底是怎么搞的? 恍恍惚惚见,庆喜看到原来背后有萨摩藩的黑手: 庆应元年(1865年),萨摩就开始帮助长州购买西洋新式军械。 到了今年正月,两家更是私下里结成了萨长密盟,之后守望相助。 难怪岛津家不但不肯如第一次征长时出兵助军役,而且还大声疾呼以表反对,原来人家早就里切反叛了。 让梦中庆喜着急的是,自己居然一直发现此事。 接下来,因二次征长的战事不利,引起的麻烦越来越多: 为了筹集兵资,幕府和各家都多加了赋税。 之前五月,兵库、西宫就发生了大一揆,而因为幕府要求各处商人提供巨额献金,当月大坂也发生了严重的米骚动。 六月更是不得了,关东爆发了武州、上州大一揆,同期,东北奥州也有信达一揆发生。 最终,还没等二次征长打出结果,七月二十日,坐镇后方的将军家茂就因暴病死于大坂。 虽然自己隐瞒消息、坚持继续征讨,可长州越打越凶,竟然开始反攻了。 至此谁都知道,这仗再也打不下去了,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如何收场。 头有点晕,请假一次。 http://.biquxs.info/ 如题,抱歉, 《扶桑镜梦》头有点晕,请假一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扶桑镜梦》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五十六章 南柯梦断(上) http://.biquxs.info/ 接下来,微醺的一桥庆喜,他在梦中看到了自己的风光时刻和失败结局: 庆应二年(1866年)八月二十日,自己对外公布了将军家茂身死的消息,接着,当月二十二日,他又推动朝廷发布了二次征长停战的命令。 九月二日,幕府使者胜义邦与长州议和成功,九月十九日幕府命令联军撤兵,至此第二次征长草草结束。 可就在其期间,以非常奇怪的视角,庆喜发现了了众多隐私诡谲之事。 在之前七月二十日将军家茂病死后,靠着御台所和宫的帮助,加上自己这几年苦心经营的人脉,以“幕有长君,社稷之福”为由,自己击败了田安龟之助成为德川家内定的十五代将军人选。 当然,二次征长的大军在家茂死活落入自己之手,这也是江户不得不考虑的因素。 这江户不太平,京都也难免经历一番刀光斧影。 八月三十日,大原重德等二十二名公卿,借上朝参拜之际,提出: “因将军家茂新丧,幕府又在征长中大大不利,请集合雄藩、更新大政,以便稳定扶桑。” 说白了,这是公卿们看幕府在长州战事中不利、德川家主横死,趁着大乱就跳出来试图夺权。 可这些年自己和皇室接近,加上扶桑皇帝稳妥为主,在听取了自己的让步后,立刻严惩了这些廷臣。 到了这一步,朝廷和幕府内部的整合都已就绪,那自己接任征夷大将军就终于水到渠成了: 十一月末,朝廷下旨任命,十二月五日,自己正式就任第十五代德川将军,终于达到了人生巅峰——经历了与家定、家茂争夺大位两次惨败后,这次自己终于得偿所愿。 可惜的是,高处不胜寒啊,尤其是在这个扶桑风雨飘摇的时候。 甚至就在自己正式就任将军前,八月到十一月间,为了幕府存续,自己就不得不做出痛苦的决定: 经过反复谨慎考虑后,自己延续了幕府之前借佛兰西之力复兴的策略,正式启动了庆应革新。 这也是自去年自己争取敕许开国后,从“攘夷”立场彻底变为“挟洋自重”。 至于原因,其实顺理成章: 首先,这是大势所趋。 佛米炮击下关、萨英之战、四国炮击下关、四国联军进逼大坂,这徐徐多多的事件之后,已经充分证明武力攘夷不现实。 而经历了八月十八之变、禁门之变、第一次征伐长州和敕许开国后,自己也逐渐和攘夷派疏离。 尤其是二次征长失败后,幕府暴露了自身的极度虚弱,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接手将军之位后,急需强援来震慑宵小和稳定内部。 因此,挟洋自重看起来就是比较好的选择了。 其次,西洋英、佛两强中,佛兰西支持幕府的态度很坚决。 庆应元年(1865年)二月,幕府和佛兰西签订了横须贺制铁所的合作约定。之后兴建的横滨制铁所,也得到了佛人的大力支持。 甚至庆应二年(1866年)一到四月,幕府水军还在横滨佛人军船上接受了训练。 而同时,关于购买新式 军械、借款和其它扶持,佛人也表示了极大善意。 而且最重要的是,佛人公使罗修斯十分靠的住: 在幕府第一次征长前,其组织西洋四国对毛利家禁售军械。 非但如此,在去年的四国联合水军进逼大坂时,他也积极从中调停,这对幕府的善后帮助很大。 更为重要的是,在八月自己对其的试探中,佛国给予了积极回应。 八月二十日,公使罗修斯与幕府签订了三千两百万法郎的大借款——这笔真金白金的巨款,不但可以挽救幕府的危局,也显露了佛兰西对自家的坚定支持。 而之后的军势援助请求,也得到了罗修斯的支持,其承诺在佛兰西本土的正式签约中提供全力斡旋。 这和居心叵测的英吉利公使帕库斯比起来,那简直是天壤之别。 帕库斯做了什么呢? 今年四月七日,幕府公告各家,许可修行的学子、对外交易的商人可渡航海外。实际上,这其实就是对内开国。 而在之后的五月十三日,幕府更是与四国(佛兰西、英吉利、米、兰)签署了第二次改税约书。 根据此约书,扶桑方面大幅削减了运上(关税),将其降到亚罗号之战后中华被迫接受的水平。 可这些退让换到了英人什么回应呢? 就在今年六月二次征长正式交兵之前,帕库斯作为英人公使,他居然去了长州下关进行考察。 虽然没有正式宣布支持长州,可实际上,英人公使差点就阻止了战事的发生。 而六月,帕库斯又拜访了渐渐显露与幕府对立态度的萨摩,在鹿儿岛盘桓许久。 六月底,其又造访宇和岛。 …… 这英人公使频繁与外样雄藩接触,显露了其微妙的态度——很明显,英吉利对幕府不满意,其已经不再以与幕府交涉为满足了。 再加上其它事情,比如萨英之战后萨摩和英人的贸易增加,又比如二次征长时长州冒出来的大量西洋军械,这怎么不让庆喜及幕臣们恐慌。 难道英人要大力扶持雄藩对抗幕府吗? 既然英人亦然起了异心,那佛兰西方面就更加不容错过了。否则的话,在二次征长失利后幕府的虚弱尽人皆知的情况下,如果再内外交逼,恐怕德川家就大势已去了。 因此,尽管只是内定了将军之位、还没有得到朝廷承认,但庆喜在九月二日依然发布了新政“八条政纲”。 在其中的第七条是“讲究外交信义,严正商法”,这表明,自己已经从最早的“攘夷”立场彻底变为“开国通商”。 而且之后,自己更是拒绝了幕臣还驾于江户的请求,希望借停留京都来稳固朝野局势。 可惜,天算不如人愿,十二月五日自己就任将军,而一向信众“一会桑”的扶桑皇帝,他居然在当月二十五日夜里驾崩。 而接任皇位的人选,则对幕府和自己大大不利: 十六岁的皇子因年幼不能亲政,其难免信任长辈。但其母系公公是中山忠能,和幕府有杀子之仇,这可如何是好? 原来, 忠能的儿子忠光,是武力攘夷中的激进派,在八月十八日之变前后发生的天诛组之变,其首领就是忠光。 而兵败后忠光逃往长州,结果与第一次征长时被人刺死于山中。 因此,皇子和幕府有杀舅之仇、其信重依赖的公卿忠能,他更是和自家有丧子之恨。 与继位的皇子相比,过世的扶桑皇帝虽然坚决攘夷,可其实却并不完全排斥自己统领的幕府。 毕竟,水户尊王说流传二百年,而水户德川又一直和皇族、公卿联姻,这以前的渊源深长。 而且,十几年来,水户德川家和朝廷同舟共济,那交情更是深厚: 嘉永七年(1854年),当时扶桑与米人签署了和亲约定后,扶桑皇帝坚决反对,给其摇旗呐喊助威的,就是自己老父齐昭一系; 此后的几年,正是凭借父亲齐昭的敕许一事,朝廷才慢慢积累起声望——当然,攘夷派和朝廷是互相支持,朝廷得声望的同时,攘夷派在幕府内部靠朝廷支持与政敌争斗; 安政五年(1858年),扶桑签署五国通商约书,其后朝野震动,靠的也是朝廷和齐昭攘夷一系的联手反对; 其后,在安政大狱(1858—1859年)中,朝廷和齐昭一系都受到了严厉打击,连自己也没有幸免于难,这是患难之谊啊; 此后文久二年(1862年),朝廷和齐昭一系大翻身,那也是双方的精诚合作。 接着八月十八日之变(1863年)、“一会桑”成立(1864年)和之后的禁门之变(1864年),无不是大家联手努力的结果。 甚至今年自己能接手将军之位,那也有扶桑皇室支持的功劳。 要不是八月三十日,扶桑皇帝痛斥了二十二名廷臣列参,恐怕自己要想当上征夷大将军,还要经历更多的波折。 可如今扶桑皇帝暴死,接管朝政的皇子一系对自己仇视,这翻天覆地的变化,谁能想得到呢? 哎,过去扶桑皇帝深知如今的场面来之不易,在朝廷威望大涨甚至可以钳制幕府后,就主动缓和了与江户方面的对立。 比如和宫下嫁(1862年),就是他尽力推动的结果。 可继任的皇子,因为没有经历过风霜雨雪,少年意气再受身边人的挑唆,恐怕要对二次征长失利的幕府起别样心思。 如今幕府势弱,因此自己绝对不能回转江户,看来只能在京都维系局面了——庆喜自己深知,五月改税之后扶桑经纶更加动荡,而二次征长不利后暗潮汹涌,这些都是生死存亡的大事。 梦中的庆喜,恍恍惚惚间就到了翌年庆应三年(1867年)。 庆应三年一月九日,新皇正式登基。让自己长出一口气的是,原关白二条齐敬被立为朝廷摄政。 二月,自己首次以新任将军的身份接见了各国公使,其中佛人公使罗修斯再次肯定了支持幕府的态度,而英人公使的态度也有所缓和。 之后,在之前“八条政纲”的基础上,自己提出了《国律一篇》作为幕政改革的指导,大力推进庆应革新。 此时,梦中的庆喜踌躇满志,对中兴德川宗家再次充满了期待。 第五十七章 南柯梦断(下) http://.biquxs.info/ 庆喜在梦中看到了自己《国律一篇》的内容: 第一,对幕府内部实现大举西化。 除了殖产兴业和革新军制,自己也希望,通过仿照洋人的治政架构,不但能实现人事调整收拢权利,而且还能洗刷各种弊端以复兴幕府。 而且自己将治政地点设在了京都,要求大批幕臣上洛帮助自己稳定近畿。 如果近畿真的能稳定,那西国之地就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第二,缓和与朝廷的关系,期望继续挟皇帝而令诸侯。 将山城国幕府御领献给朝廷的同时,还要大肆修缮皇宫,这就是给皇室、公卿们的实质好处。 还有,自己策划将妹妹贞子收为养女,谋划将其嫁给开始得势的有栖川宫炽仁亲王——炽仁和幕府有夺妻之恨,当年和宫公主嫁给将军家茂前,其本与炽仁有婚约在身。 因为自己的生母登美宮就是出身于有栖川宫,所以此事已经被对方默许。 加上自去年自己被德川家内定位将军后,频频为公卿和幕臣联姻奔走。 相信通过这些措施,能大大加深公武之间的亲密。 第三,促进与洋人的合作。 庆应二年一月,幕府已经任命了海拉尔特为驻佛兰西名誉总知事。而这次,自己下令直接雇佣洋人为幕臣,任职于各处的幕府官办西洋产业。 而且为了讨好英人、平衡佛兰西势力,自己还延请英吉利人来指导幕臣水军改制——之前和佛人的军制合作,主要在于陆上新军。 另外,自己光派使者出使,力图稳固与西洋诸国的关系。 可就在自己努力施政的时候,摆在面前的却有绕不开的两个难题: 一是二次征长失利,如何彻底善后; 二一个则是,两港两都的开港开埠。 二次征长失利,幕府联军被打得狼狈不堪,小仓城破、石见银山背夺,连前任将军家茂都病死于大坂。 如果不能让长州及时低头,自己和幕府颜面何存? 而两港两都的开埠,则是西洋诸国极其关注之所在: 两年前四国联合水军进逼大坂,要求的是提前开埠。这个要求当时被拒绝了,就惹得英吉利公使既不满意。 如今如果不能按期开埠,恐怕不满意就会化为实际行动,有四国炮击下关的前车之鉴,幕府如果不想与洋人闹翻,就得把这件事妥妥当当地办下来。 果然,这两个难题直接导致了德川幕府的毁灭: 庆应三年(1867年)三月二十二日,幕府奏请敕许兵库开港。但在去年发生的高丽“丙寅洋扰”鼓舞下,攘夷风潮再起,于是京都朝廷对此不肯决断,要求召集诸侯共议大事。 结果,在岛津久光、伊达宗城、山内丰信、松平庆永相继上洛后,五月发生了“四侯会议”。 在会上,以岛津久光为首,决定先处分长州后讨论开港。而如何处罚长州,这些政敌则要求宽典。 可如果宽典,就代表幕府低头认输,恐怕之后的开埠一事,幕府更是会被各家步步紧逼。 因此自己坚持两事一同廷议。 结果却是输多赢少,定期开埠只有兵库港获得敕许,而长州宽典却被实实在在地通过了。 至此,因为雄藩不得左右政局,导致局势每况愈下: 继庆应二年(1866年)一月的萨长秘盟后,庆应三年(1867年)五月,萨摩、土佐两家达成了举兵倒幕的密约。 六 月幕府组建兵库商社的消息走漏,因对幕府欲独占对外贸易之利的影响,诸侯开始响应去年“二十二名廷臣列参”的号召,要求“强藩联合治政”。 八月,继五月山内丰信离开京都后,四侯中的其他三人也相继归藩。可与此相反的是,以萨摩、长州为首,诸侯不断向京都增兵。 至此,事态变得愈发严峻。 到了九月,艺州浅野家也加入了倒幕盟约,增兵上洛。 可此时,因为两件事,幕府已经陷入了危机之中: 第一件,是佛兰西大借款的第二批拨款和以贷款购买的军械迟迟不交付。 问及罗修斯公使,他遗憾地表示情况起了变化。 而第二件,则是幕府的御领不稳。 虽然庆应二年(1866年)的大一揆和米骚动被弹压了下去,可此后各地骚动依然很多。 尤其是于八月末,从东海道的尾张开始,东海道、近畿和关东,幕府领民开始了“这样不好么”活动——此骚乱一直持续到当年和历十二月。 他们一边载歌载舞,一边洗劫商人、豪农甚至代官所,其所求则是顺利到伊势神宫参加二十年一次的移宫大参拜。 因为参与人数达到百万,幕府对此束手无策,领内秩序被破坏的一塌糊涂。 到了这个时候,德川家的虚弱被大家看得一目了然。 和历十月三日,四侯之一的土佐山内丰信,他派人向庆喜提议“大政奉还”,建议德川家让出征夷大将军,然后归大权于朝廷和雄藩。 万般无奈之下,庆喜和幕府只好退让: 十月十四日,庆喜上表“大政奉还”,之后于十五日,经大廷议后朝廷接纳德川家所请。 甚为惊险的是,就在十月十四日当天,倒幕公卿已经下发了密旨讨伐德川家。但因为幕府已经“大政奉还”,此事只能中途而废。 之后朝廷向诸大名发出了进京参与国是的诏命,但开始时应者寥寥——“大政奉还”后德川家实力无损,观望的诸侯占了主流。 十一月,在京都的诸侯渐渐分成了三派,有主张彻底打倒德川家而自肥的讨幕派,也有建议适可而止就此诸侯公议大政的公议派,甚至还有为德川家抱屈含冤的佐幕派。 但十二月九日,经小御所会议后,朝廷发布《王政复古令》,正式开始组建治政联合体。但这样的大事,却没有邀请庆喜,对德川宗家来说,这无疑是一个非常不好的预兆。 果然,第二天,庆喜被通知“领地返上”,朝廷减封德川家为二百万石,而德川宗家御领为六百八十万石左右——其中近二百六十万石是家臣旗本的领地。 虽然在梦中,庆喜至此也难免大汗淋漓。 但被魇住了的他,只能看着事态一步步恶化: 十二月十二日,自己决定退让,于是离出京都二条城转进大坂。 在大坂,德川家臣们痛定思痛特别愤怒,于是决定向京都提交了“举正退奸表”以示抗议。 十二月二十四日,经公议派从中斡旋,将朝议“领地返上”改为“辞官纳地”。虽然内容不变,但言辞缓和了许多——因为按“辞官纳地”的意思,是德川家主动退让。 十二月二十七日,在四年前的“八月十八日之变”中,被赶出京都的激进攘夷派落难七卿返回京都述职——病死了一个,另一个因参与生野之乱东躲西藏,因此其实回来的是五人。 这些人被再次启用,加上长州毛利父子官复原职的消息传来,大坂的自己和家臣团不由得如坐针毡——死敌翻 身,想来必然不肯善罢干休。 至此,稍微缓和的局势变得再次紧张起来。 就在此时,十二月二十五日江户萨摩藩邸被攻击的消息传到大坂。 原来,十月开始,以萨摩藩邸为基地,讨幕派不断挑衅: 以护卫十三代德川将军家定的遗孀天璋院为名,萨摩藩在江户组建了数百人的浪士队。 这些人四处滋事,横行市井不说,甚至还有意攻击原幕臣宅邸。 到了十一月至十二月间,这些人在甲斐、下野、相模举兵生乱,结果大败而逃。 十二月二十三日,这些浪士又再次生事,主动攻击了维护市井安定的“江户市中取締役”庄内藩驻所。 甚至当日江川城被纵火,据传也是这些人所为。 因此,十二月二十五日,庄内藩联合原本的幕兵,彻底踏平了萨摩藩邸。 这个消息传到大坂,听到讨幕派的不依不饶和胡作非为所,这大大激怒了庆喜和家臣们。 而受烧毁江户萨摩藩邸的鼓舞,主战派要求庆喜不能再退让了。 于是庆应四年(1868年)元旦,自己命大目付泷川具举上洛,以“讨萨表”要求朝廷惩治萨摩等奸贼的不法之事。 可万万没到的是,泷川具举一行受到拦截,然后强行前进的时候,又被对方攻击。 因此,悲愤的家臣们要求自己出兵上洛。 于是,一月三日,鸟羽伏见之战爆发。 但和之前的二次征伐长州一样,一万多人的德川联军,竟然被不到四千人的敌军打的惨败——甚至一直支持自己的淀藩和津藩也倒戈了。 从三日开始战斗,到六日,一些败军已经退回了大坂。 大势已去,惊慌失措之下,自己甚至来不及安排守备,就于一月六日夜出大坂,一月八日乘开扬丸狼狈逃回江户。 一月七日,挟鸟羽伏见之战大胜之威,朝廷发布了对自己的追讨令。 —月九日,公卿三条和岩仓被任命为总裁,至此佐幕派一举掌握了朝廷大政。 一月十五日,朝廷和诸国公使接洽,二十五日西洋诸国表示中立。 二月三日,朝廷发布了讨伐江户的诏书,,二月十一日正式分三路出兵。 而一月十二日就返回江户城的自己,对此束手无策。于是,二月十二日自己退居上野宽永寺待罪,以示一心恭顺之意。 四月十日,得到宽典许诺后,德川家臣在胜义邦的带领下降服,江户由此无血开城,而因丧失了本城,德川幕府二百六十余年的过往也成了一片云烟。 这期间,最令自己顿足捶胸的,就是看错了胜义邦——本来还指望他能有所作为,可谁成想,胜义邦竟然以“扶桑不可内斗以免给洋人可乘之机”为由,成功劝说大部分家臣放弃抵抗。 之后,心死若丧的自己,看到上野之战和奥羽?箱馆之战的发生。期间,忠于德川宗家的残部,全都被消灭的干干净净。 就在这时,一声惊雷突然响起,原本死活不能动弹的自己,居然从梦中一举清醒过来。 “原来是场梦啊,奇怪如此栩栩如生。” 就在庆喜擦汗的时候,近侍首领新门辰五郎突然拉门闯了进来,还没等庆喜发火,辰五郎已经跪倒嘶喊: “闻朝廷敕许改税,北地逆贼发兵上洛。 昨日大坂已经陷落,请公方样速作决断!” 庆喜听了,不禁心头火起,这是又要完吗? 第五十八章 姜太公稳坐钓鱼台 http://.biquxs.info/ 就在新门辰五郎向庆喜告警的时候,直秀正笑嘻嘻地带兵进入大坂——辰五郎口中的大坂已经陷落,其实根本就是误传。 庆应三年(1867年)十月二十四日黎明,尊王军才登陆界港,当日兵临大坂的,不过是前锋数百人而已。就这点人,别说进入百万人口的大坂,其实根本连大坂定番、大坂加番的阻挡都没冲破。 可当时大坂商人们组建的内应蜂起,市井混乱、人心浮动之下,这才有了大坂已经陷落的谣言。 当然,当辰五郎向他告警的时候,大坂城代确实已经倒戈了。这样说起来的话,在误打误撞之下,其实庆喜得到的消息也没错。 可怎么大坂幕兵一日就降服了呢? 这说起来就话长了。 因为直秀的乱入,文久三年(1863年)第一次公武合体时,将军家茂、政事总裁庆永并未完全低头。 当时对外开埠搞得天怒人怨,群情汹涌之下,将军家茂不得不宣布攘夷。可后来他感觉不太对劲,因此在白主强兵的护卫下,他就冲破阻挡跑回江户了。 实际上,这就表明,德川幕府对攘夷不看好,至于朝廷及诸侯想激进攘夷,那你们就自己玩去吧。 果然,长州在下关炮击洋船,结果四国联军水师反击,导致毛利家自己反被闹了个灰头土脸。 之后八月十八日之变发生,朝廷和庆喜一系也跟着放弃了激进攘夷的奢望。 所以,到了元治元年(1864年)三月,一桥庆喜虽然也就任了“禁里御守卫总督”,但因为江户的强势,“一会桑”其实并不能操控近畿。 而当年四月“葵祭之变”发生,随着激进攘夷派垂死挣扎的失败,江户幕府再次占据了公武合体的主导地位。 之后维新派大展拳脚,直到庆应元年(1865年)春,在小栗忠顺提出旗本“原领奉还”,这才导致了幕府内部对维新派的大举反制。 可即使这样,维新派也是到了今年庆应三年(1867年)才彻底失势: 当年二月,“一会桑”的首领一桥庆喜,统和御三家中水户、尾张两德川的势力,联络京都公卿和倾向武力攘夷的诸侯,携手幕府老中首座酒井忠绩等保守幕臣发难,一举扳倒了维新派。 四月初,返回江户的国内事务总裁酒井忠绩,因将军家茂滞留京都而代理幕政,这时他才开始大肆清理维新派幕臣。 结果,九月十六日,西洋四国联合水军威逼摄海,当时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算起来,如今才十月,离维新派彻底失势不到半年,期间各种破事缠身,因此庆喜的“一会桑”也好,幕府的酒井忠绩一派也罢,哪里有时间彻底整理局势。 于是,如今的大坂城代就还是常陆国笠间藩主牧野贞利。 其实牧野这个人选算不错了: 对庆喜来说,水户和笠间都在常陆国,牧野家坐镇笠间藩也超过百年,因此两边怎么也能套上交情; 而对酒井忠绩一系来说,元治元年(1864年)牧野家参与围攻了水户天狗党,期间表现积极,这倾向幕府、排斥水户也是理所当然。 因此,在两边都手忙脚乱的同时,牧野这个大坂城代看着还行,因此居然没被替换。 可尊王军威逼大坂之后,隐患就暴露了: 九月西洋四国联合水军威逼,虽然走了,可牧野早就精疲力竭、肝胆俱裂。 因此他仔细一盘算,觉得还是尊王军赢面大。 于是他就略作抵 抗,表示自己也不是干吃饭的,可等到一看直秀开出的条件真不错,牧野就爽快地倒戈了。 别的不说,牧野的老家,关东笠间藩上下都被勤王军劝的附义了,那他自己还挣扎啥呀。 当然了,大坂作为商人的城市,各家豪商武装起大量町民起来响应尊王军,这也给牧野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前有江户无血开城,今有传檄而定大坂! 两相叠加,于是尊王军的声势一时无两。 可让京都小朝廷、庆喜一会桑乃至天下诸侯惊讶的是,尊王军底定大坂后,并未乘胜追击。 在封锁伏见、鸟羽街道后,在直秀带领之下,尊王军竟然开始不务正业起来。 到底直秀等人在忙于什么呢? 其实就是两件事: 一是广邀诸侯上洛共议大政; 二嘛,则是开船放粮。 如今尊王军声威赫赫,近畿诸侯早就跑来巴结了,见到直秀如此行事,大家不禁纷纷进言: “宜将余勇追穷寇,馆样这是有何深思熟虑啊? 如果担心手下儿郎折损过多,我们各家可以集兵相助。” 对此,直秀都是以微微一笑回应: “如今全力大举发粮,难道这不好吗?” 当然好了,之前维新派倒台不过半年,这庆应凶作就闹腾起来。现在勤王军肯大举放粮,这当然再好不过了。 如果不是这样,近畿诸侯都奸得能骗鬼,如何肯早早站队。 其实如果不是维新派得力,庆应凶作早在去年就酿成大祸了。可压制了一年后的爆发,这次粮食危机显得更加凶恶。 而勤王军放粮,那是狡猾的很: 大坂是定量按人头分配,凭票供应; 至于商人想倒卖,可以啊,不过你要说清楚,准备卖到哪去? 如果是近畿御领,那对不起,需要当地代官前来接洽,算好份额之后才能委托商人运输; 至于是诸侯领地,那空口无凭,得大名亲自出面啊。 什么信纸,这玩意根本显示不出诚意,正好勤王军运来的粮食不多,等有诚意的买购了再谈好了。 啥叫凶作,就是大饥荒啊。 有粮才能救命,因此就算诸侯自己能吃饱,只要不是傻的,那也得乖乖到大坂来低头巴结。 可到了大坂后,还不肯合签勤王书的诸侯,那肯定是白来一趟啊。 因此上了贼船后,诸侯那是比直秀“勤王”还着急,尽催着直秀赶紧上洛,别大意之下被对手翻盘。 翻盘? 怎么可能! 直秀胸有成竹,当然不肯鲁莽行事。 如今马上是席卷天下的底定时刻,手握必胜之法,那还不得可劲地营造声势。 俗话说的好,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了这个店! 诸侯们看劝不动,还慌了一阵,觉得勤王军得意忘形吃枣药丸。可他们随后发现,到大坂的粮船络绎不绝,这才纷纷转而称赞直秀高瞻远瞩: 只要粮食管够,那还担心啥有的没的。 就凭能让人吃饱饭,在庆应凶作这个时候,根本就无敌了啊! 别说勤王军出动了,只要给够粮食,光凭近畿诸侯就能嗷嗷叫地攻下京都! 虽然奉承听的爽,不过直秀可没昏头,他停留在大坂,除了尽量分化对手和造势外,其实也是在等各方盟 友上洛。 说到底,直秀根本不是真的为了中兴幕府,他想搞的是扶桑近代化,因此何必抢这个风头呢。 于是,尊王军不肯主动进攻,而庆喜派的兵马,在伏见、鸟羽几次被击溃后,京都也老老实实起来——打不过还能怎样?! 尊王军传檄天下,小朝廷和庆喜一系也玩命地发敕旨请诸侯上洛护驾,因此,愿意蹚浑水的,都陆续上洛。 直秀的态度很坦然: 愿意留在大坂的,欢迎;愿意去京都的,也可以,甚至途径大坂附近也成。 至于可以带多少兵上洛? 没关系,多少随意。 可世上哪有傻子,只要是从伏见、鸟羽街道上洛的,都老老实实地把随行兵马控制在两百以内。 这个是因为,一个是庆应凶作,大家就算想折腾也没那个力气;而另一个的原因,则不说自明: 别人说啥你都信啊,允许上洛就够可以的了,还敢带大兵走伏见、鸟羽,这不是没事找揍么! 十一月二十日,名义上的幕臣第一人,政事总裁庆永一行终于到达大坂。 他这个政事总裁,还真不是维新派自封的,因为大御所家定复出,庆永的役职那是正大光明得来的。 至于家定,他也跟来了。 本来,家定这些年过得舒舒服服的,根本不想出面折腾——当将军时他就怠政,后来又轻易让位给家茂,人家根本就不管什么江山社稷,只要自己爽就完了。 但庆永一席话说服了他出面。 庆永是怎么说的呢? “如今扶桑巨变。大御所您不出面,那风头尽为愚者所得,如此日后恐怕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这句话说的合情合理,庆永说的是,“我没异心,可你不出面,我还风光无限,最后这天下是谁的,那可就不好说了。” 家定虽然混账,可混账也有个限度啊,因此他就御驾亲征了。 说起来,勤王军十月二日在水户那珂凑登陆,到当月二十日维新派得到江户臣服,这短短期间就大获全胜,和庆永、家定的关系也很大: 庆永这人呢,在治政上有些天真,说起来不是枭雄之资。 但问题是,只要有的选,谁愿意给枭雄当手下啊,不怕狡兔死走狗烹么。 因此,庆永十月五日入江户城,不久之后幕臣就降服了。 当时他严辞质问酒井忠绩等人,要求其解释: 为啥维新派一倒,庆应凶作就爆发了? 还有为啥同意洋人改税,甚至还要以虾夷地矿产为抵押向洋人大借款。 这些干的都是什么烂事?! 说实话,光凭义正言辞,酒井等人怎么肯束手待毙。 实际上,因为庆永和维新派幕臣的风评不错,所以酒井等人在发现自己亦然众叛亲离后,这才相信了维新派的宽大条件。 不是庆永这样的老实孩子,恐怕换个人来,酒井就会怀疑诚意,而事情也就不会这么顺利。 之后,维新派又把大御所家定抬出来作名头,还大肆运粮入江户,这才迅速稳定了人心。 当然,就算酒井等人挣扎,直秀等人也不在意。 今年维新派的退让,根本就是挖了坑给对手,通过这次尝试,相信以后都没人敢正面阻挡维新派革新了。 筹划了这么久,还能让对面的冢中枯骨们起而复生,这不可能的。 第五十九章 胜券在手 http://.biquxs.info/ 今年维新派大举失势,可大部分人都能全身而退,真以为对手的刀子不利啊,这根本不可能嘛。 说起来,原因就是一个,他们实力雄厚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直秀等人半年后就能卷土重来,这其中代表了什么,相信有心人如今都能想明白——不就是欲扬先抑、引蛇出洞这老一套么。 这天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 在年初二月庆喜、酒井忠绩动手前,维新派早就收到风声了。如果真按当时维新派的普遍想法来,压根没有后来这些事情的发生: 松平庆永是个君子不假,可再君子,对夺权这种事也谦让不起来啊; 而岛津齐彬的性子更是刚毅弘烈,退让是不可能退让的,正面硬刚才是王道啊! 至于维新派其他人,当时也是支持彻底翻脸的比较多。 可经过直秀、桥本纲纪和西乡隆永等人的劝说,大家还是决定再忍这最后一次。 所谓“不教而诛之,谓之虐”,但“教而不化,诛之,谓之王道”。 说白了,维新派的心思,就是要借机将对手一网打尽! 这么狂的吗? 真就这么狂拽炸裂。 和一直盯着朝廷、幕府重臣和诸侯的庆喜、酒井等人不同,通过这些年扎扎实实做事,维新派的眼光早就超越了以往: 从上往下看有个毛用,现在得学会往下往上看! 都知道是“三千年未有之变局”了,那固步自封那不是主动找死么。 是,对外开埠以来扶桑动荡衰弱,可越是如此,那实力就越重要不是。 而且,庆喜、酒井等人阴谋诡计玩多了,居然自己把自己忽悠瘸了,居然想借朝廷、幕府之力打翻维新派。 想啥呢? 以前“大义”、名份有用,可民间一揆和米骚动都提出“改世道”了,现在官府的公信力彻底没有了知道不! 可维新派就不一样了,基本盘扎实啊: 是,对外开埠以来扶桑动荡不安,可肯埋头做事的,只要坚持下来,那总比整天想着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要发展得好。 因为直秀的缘故,庆永、小栗忠顺等人的革新,不再光顾着军势,一直是军、民并重,所以,别看幕府上层对维新派深有戒心,可中下层和领民却欢迎的很。 毕竟,谁也骗不了谁一辈子不是。 而经直秀发展起来的北地、庆永的越前藩、齐彬的鹿儿岛,加上土佐、长州、佐贺、宇和岛、筑前黑田家、伊豆韭山等等,因为经营得力,都在浴火重生。 就连传统的穷乡僻壤陆奥、出羽,因为安政六年(1859年)就助垦虾夷,受北地经济圈影响之下,那也是日新月异。 这些兵强马壮的维新势力加起来,光领民就超过五百之多。 就这,还是只计算维新派可以牢牢控制的核心力量,如果再算上亲善势力,那力量更是无法估计。 而庆喜、酒井等人呢,表面看势力确实庞大。 这一会桑及高须四兄弟,加上一些老朽的谱代大名,连其姻亲盟友算上去,看上去也掌握着四、五百万石的领地。 可实际上呢,虚的不行、上下离心,纸老虎无疑了! 这正面一冲突起来,他们肯定要原形毕露。 以前维新派受打压不激烈反击,完全是因为师出无名——这些对手做事不行,但手段高超,因此完全抓不到要害之处。 因此,直秀等人一提出引蛇出洞之计,维新派众人是越想越妙: 过去,维新派做啥都被反复挑剔,可乱世危局中搞革新,那是痛脚不要太多; 如今,索性放手让对手施展,这有了对比,相信一切就真相大白于天下了。到时是圆是扁,那还不是任维新派处置。 唯一可虑的,就是弄假成真怎么办? 万一对方走了狗屎运安定了局势,或者真的痛改前非开始做实事,这不就闹心了。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对此,直秀是绝对敢拍胸口的。 他断言,这些战五渣,上台之后恐怕一年都挺不过去。 为啥呢? 当然是因为庆应凶作了。 好歹直秀也做了三年不到的天下总代官,用心之下,对扶桑的经纶那是了如指掌——所谓的“天下总代官”,其实没啥实权,就是个戏称。当年为了酬功白主加笼络诸侯,直秀被任命为幕府勘定奉行,其职责就是联络诸侯搞殖产兴业。 可直秀是啥人物,给点光明就放亮那种,因此干得颇为有声有色。 别的不说,本应庆应二年(1866年)爆发的大凶作,愣是被他统筹之下压下去了。 可这个压下去,只是暂时的。 其中不少诸侯阴奉阳违,抱着“天塌下来有大个顶着”的心思,对直秀大饥荒的提醒不以为然,还在疯狂地改耕地为桑园、茶庄。 直秀肯定没办法一家家查过去,不过有堂岛米会所的纪录啊。 他拿出大坂堂岛米会所过去三年的违约纪录拿出来,当时维新派各家就震惊了! 知道严重,可没想到如今这么严重了: 原来,堂岛米会所作为扶桑最大的粮食交易之地,不但可以交易现米,也可以签订远期合约。 可根据纪录,近年来远期合约不断违约,一年更甚一年。 这说明什么呢? 其实非常简单,就是各地的粮食产量不断下降,每年都比过去大量减少。 至于到底是一揆闹的,还是改大量耕地为桑园、茶庄导致的,这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其实,之前直秀也把同样的资料上奏了幕府,但尽管政事总裁庆永多方呼吁,可见效却不大: 一是大家都觉得直秀危言耸听。 如今这个年代,直秀能拿出证据就不错了,哪里能做到面面俱到,因此给了别人质疑的空间。 二一个嘛,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如今治政的是维新派,出了问题也是他们先死。而且,还有人巴不得出事才好呢。 不过如今直秀又补充了一部分新的资料,加上维新派内部经过这些年的磨合,对直秀有信任基础,那大家终于都信了。 至此,这次引蛇出洞的计划得以通过。 其实,也不是每个人都深信不疑的,政事总裁庆永就对此不以为然。 按他的想法,维新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一直以大局为重进行忍让,对算对自己不满意,那也不可能背后动手,难道就不讲堂堂正正的武德了吗? 可二月上洛,庆永就结结实实地栽了, 这次他算真明白了,因此彻底失望的他一怒辞官,就等着庆应凶作爆发好彻底大反攻。 当时打压的多狠,之后反弹的就多猛烈。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让维新派没想到的是, 诸国公使居然跳出来抢戏。 这个真不是直秀搞的鬼,他还没有这么没底线——既然平推能赢,那何必作贱自己呢。 可能是因为去年丙寅洋扰失利的原因吧,看到维新派倒台、接着扶桑局势失控,西洋人居然就于九月十六日以四国联合战船队威逼摄海了。 按维新派原来的计划,暴起发难是明年二月的京都公武合体会议。 可既然机会来了,那也不能错过不是。 因此知道此事后,直秀就抢先发作,北地勤王军于十月二日登陆那珂凑,然后~进逼江户。 而临时收到消息的原政事总裁庆永,也紧赶慢赶,才在十月五日才赶到现场。 这时,维新各方已经按计划动作起来: 一方面,陆奥、出羽乃至关东各诸侯,他们都纷纷上书和出兵支持; 另一方面,幕府新军开始鼓噪。 说到底,幕府这几年没钱,因此新军薪水不高,能维系下来,全靠隐形福利。而福利呢,则大半是北地的廉价粮食和咸鱼等特产。 因为直秀等人愿意默默吃亏,因此平时没人注意到这一点——也不是没人发现,只不过小兵具体怎么养家,愿意关心的高层几乎没有。 而就算发现了这一点,谁能想到箱馆奉行所也反了呢? 这就是老眼光看新问题了。 箱馆奉行所乡兵横行,平时不闹事那是没理由。可如今有直秀一系的号召,就算之前换了奉行又能怎样? 连亲生都不如亲养,何况箱馆领民,他们根本就不曾被一直高高在上的酒井一系看得起过。 于是,等大批粮船抵达江户的时候,酒井一系就知道大势已去——比烂他们不怕,可人家比的是做实事,这就没法子了。 原来,早知道庆应凶作要爆发,直秀那不得准备啊。维新派反攻成功了,这麻烦也得解决不是。 他是有挂的人,肯定知道丙寅洋扰和欧罗巴歉收啊,提前储备、加价购买不就得了——为此,直秀大出血,把自己一系在北米的产业就卖了许多。 其实,大凶作真要爆发,那是气势汹汹,不是简单就能解决的。如果没有直秀,倒霉的就是德川幕府了。 可之前庆永、直秀奔走疾呼,到底还是有人相信。 加上,别人的地盘控制不了,那维新派自己的领地总能提前准备吧——当然,见死不救是有的,毕竟不能被卖了还笑嘻嘻地帮人数钱不是。 粮船入江户,算是压倒酒井等人的最后一根稻草,声势不如,打又没人支持,这不投降还等什么。 加上是庆永出面保证既往不咎,那还不赶紧借梯子下楼——所谓的既往不咎,他们也知道,失势是肯定失势的。但之前对维新派没下死手,那如今也不怕人家过份惩罚不是。 而且,根据庆永所说,朝廷和庆喜一系必须严惩。这有了更倒霉的,大家对自己的失落也就容易接受了。 等十月二十四日直秀率先锋劝降大坂后,只所以他按兵不动,其实就是准备斩草除根: 不给时间,那对头哪能一次都跳出来。 再如前三年那样,干啥都有人指手划脚、扯后腿,反倒不如这次轰轰烈烈一次解决。 至于迟则生变,不存在的。 近畿是蓄势待发,可扶桑其它地方,维新派一系怎么可能不乘胜追击呢? 再说了,1867年这个时间,是多好的窗口期啊,简直是怎么折腾怎么有啊。 第六十章 席卷扶桑(大结局) http://.biquxs.info/ 如果说维新派对扶桑内部对手是胜券在握的话,那唯一的担心的,就是西洋诸国的搅局了: 别的不说,人家船坚炮利,光封锁海路就够大家喝一壶的。 但有直秀在,这洋人的问题还是问题么。 一句话,1867年—1868年是远东的窗口期,要搞啥内部革新,请尽早,否则过时不候! 为啥这么说呢? 简单看就知道了,去年的丙寅洋扰佛兰西和米人吃了大亏,不也就那样了。 说到底,普鲁士将要崛起,欧罗巴各国自顾不暇;而米人经历过南北之战后元气大伤,想折腾也折腾不起来。 除此之外,其它情况也决定,1867年—1868年,是远东革新的难得窗口期: 第一,这两年爆发了第二次世界经济危机。 因此有一个算一个,西洋诸国没一个愿意大动干戈的——这和后世不一样,此时的危机就真是危机,全民动荡那种,不光是经济萎靡。 而且,这几年欧罗巴粮食歉收,到明年1868年更严重。 这种情况下,洋人如果还敢大举用兵,那真是寿老人上吊自己找不自在——哗变听过没? 第二,苏伊士运河将在1869年开通。 到时航程大大缩减,欧罗巴再派船到远东干涉,那可不要太爽。 另外,在过两年,欧罗巴到天竺、到香江的海底电缆可就铺设完成了。那时再有啥风吹草动,想做手脚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说白了,这个时候,维新派只要应对好各国公使,让他们个人不要节外生枝即可。 而扶桑偏远,远不如中华受人重视,连带这诸国公使也不是啥当红小生、希望之星,因此这些人也没啥大的奢求: 整几个事件,刷刷存在感,求个升官发财就得了。 而且如果真搞大发了,万一难以收场,惹得本土中枢大发雷霆,这是何苦来哉? 这里就不得不说直秀的高明之处: 当年他倾力发展北地,虽说主要原因是别的——趁着扶桑开国大乱、幕府无暇关注之际发展势力,可抗击鲁西亚在远东扩张,也是他深谋远略之处。 要知道,如果没有他的乱入,英、佛两国对扶桑可是比较重视的——两强将其视为遏制路西亚的桥头堡。 传统豪强英吉利一直重兵以待就不说了,甚至连佛兰西后来也下了大本钱: 不但一直在横滨驻军,其留在扶桑的水军也颇为强大。 1883年6月,经扩建后组建了单独的“佛国江户分舰队”,其舰艇总数赫然达到25艘之多! 可如今情况大有不同: 因为直秀从中捣鬼,鲁西亚不但没能夺取乌龙江出海口,而且其远东领地也元气大伤。 因此,没了鲁人在一边虎视眈眈,英佛对扶桑的关注度那是大为降低。 这也是直秀对搞定各国公使有信心的原因之一。 至于怎么搞定的呢? 对症下药不就得了,soeasy! 公使们最关注的,其实就是九月四国联合战船队威逼摄海的三点成果,定期开港、敕许开国和改税。 关于定期开港,这个维新派不会推翻,因此公使们的保底业绩就有了; 至于敕许开国,维新派对此求之不得,自然也不会反对; 唯一的要推翻的,就是改税一事。 不过直秀早就想好了代价,扶桑近代化乏力,必然要引入外来资本,这个交换足以让他们对中枢交代: 英吉利虽说是工业首强,可毕竟地少民稀,因此发展到现在,其工业潜力已经见底,而金融化的趋势则开始不可阻挡——未来的二十年,其资本将大量涌入米人国度。 这投给谁不是投,赚到的金银难道还有区别不成。 至于佛国的金融业,那威风史可比英人长多了,因此更没有问题。 唯一可虑的,就是投资扶桑到底能不能赚到钱? 但对于这个,各家公使比直秀还有信心。 金融家过路拔毛、快马挖眼,连沙子都能榨出油来,担心这个,是对其专业的最大侮辱! 只要搞定英佛公使,那米人公使小范德比尔特更不是问题: 原来,因为第二次世界经济危机的爆发,英人开始对米人造船业进行恶意竞争,这种情况,要等二、三十年后才得以缓解。 如今扶桑愿意接受米人船厂的转移,对此小范德比尔特哪里肯不接受——如今其家族在船舶制造业首屈一指,就算不顾别人,难道连自己也不顾了么。 这英、佛、米三家公使一旦同意,那剩下的兰国、普鲁士和鲁西亚就是浮云: 愿意附和还能捡些残羹冷炙; 不愿意,嗯,谁有空理你啊。 而且维新派也不怕洋人捣鬼,经过七年的持续改良,有了陀螺仪的鱼~雷,虽然还称不上啥大杀器,但配上小型快船, 玩个突袭还是颇具威慑力的。 因此,这些勾当都不用直秀亲自出面,庆永和外国奉行们就把这事完满了结了。 而安排好洋人之后,去了隐患的维新派哪还不开始放手施为: 庆应三年(1867年)十月二十四日,直秀作为先锋占据大坂,向京都发出了“讨奸表”。 有直秀带强兵坐镇近畿,维新派开始在各地狂飙突进。 最先平定的,还是幕府御领。 之前十月二十日江户无血开城,统合了幕府新军之后,维新军开始在关东大搞清一色。 “锄奸之后诸侯公议大政”,谁支持、谁反对? 一手粮食一手大棒,自然没人敢不识趣。 而且为了显示忠心,后来加入的各家兵马份外给力——可怜宇都宫的户田家,就是因为稍微犹豫了一下,结果被陆奥磐城平的安藤家迫不及待地带头扫平了。 谁让当初坂下门之变(1862年),是户田家重臣幕后策划的呢。 这口怒气安藤家整整憋了五年,如今哪还按耐得住。 另外,户田家之后积极整修皇陵,是铁杆的尊王派。 而如今尊王就意味着反对开国,维新派搞杀鸡儆猴,那还不是户田家自己找的。 户田家烟消云散后,关东诸侯不管愿不愿意,他们都只能被传檄而定,老老实实地在“讨奸表”和“大政奉还书”上签了字——毕竟“大政奉还书”要的是“公议大政”,细究起来,各家其实没有什么损失。 真正倒霉的,还是原来幕府谱代大名中的名门如酒井家,他们以后再想轻易左右大政可就难喽。但名门之所以叫名门,那肯定人数稀少啊,如果搞的如同大根一般多,那名门也就不值钱了不是。 庆永带人在关东除残去秽,其它地方的维新派当然也不肯落后: 其中四国是最先底定的。 土佐和宇和岛联手,靠着“长面侯”伊达宗城的能言善辩,愣是没让土佐出啥大风头——可怜吉田元吉十多年苦心孤诣建立的强兵,愣是成了伊达牟舌的助力。 而九州岛,有岛津齐彬这个猛人,加上萨摩、佐贺和筑前福冈三家合力凶猛,也就熊本和久留米两藩口头抗议了一下,然后整个九州各家就顺势从了维新派。 至于本州西部的山阳道,则是长州作打手、备后福山出来主持大局。 原来,到了这般田地,威望卓著的前老中首座阿部正弘,他也坐不住了。 当年黑船来访扶桑开国,作为调和派的首领,阿部左右弥合,可呕心沥血也压制不住幕府内部的分裂,因此他灰心丧气之余,趁病辞职了——要不是直秀乱入,这位和家茂、齐彬一样都早早病死了。 可别看阿部是老前辈,因成名甚早,到今年他也不过49岁。 维新派发刃于文久二年庆永治政,最早的基本盘,除了开明幕臣就是原本的调和派诸侯。 这次经庆永延书相请加家臣怂恿,“智慧势州”阿部终于静极思动再次出山。 其实阿部也看出来了,这次胜负必将决定扶桑日后的走向,这样的大事,错过了就再也没有。 而因为老是站错队——航海远策、下关炮击、八月十八日之变、葵祭之变,长州这次再也输不起了,因此起兵之后分外凶猛。 有威望惊人兼长袖善舞的阿部,再加上战力惊人的长州,那山阳道诸侯谁顶得住。 而且,这时北陆也传来了好消息: 维新派在关东的兵马,是以北地、陆奥羽和维新诸侯为主力,因为路途遥远,庆永自己的越前兵并未出现。 可好歹庆永是维新派首领,因此越前兵马也憋着劲要搞把大的。 而他们盯上的,就是号称天下副将军的加贺前田家——前田家表高百万,是除了德川幕府御领外领地最高的诸侯。 虽然前田家世代都是滑头,因此不肯轻易表态,可随着各地消息不断传来,前田家也迅速反应过来——滑头一旦下定决心,那投机不得比任何人都快啊。 等越前加前田两家这一联手站队维新派,北陆道哪里还敢有别的杂音。 于是,十一月二十日庆永到达大坂,还没让他等到月底,扶桑的局势已经彻底明朗了: 不算北地的话,按古制,扶桑分五畿七道。 可如今,东海道除了尾张、东山道(陆奥、出羽)、北陆道、山阳道、南海道(四国岛)、西海道(九州岛),七道中除了山阴~道,全都归了维新派旗下。 而剩余的山阴~道,不管是过去和现在,甚至把以后算上,都是扶桑著名的穷地方,影响力不能说没有,但约等于无吧。 至于五畿,除了京都所在的山城国,其它也被直秀拿粮食诱反了。 大势已去,连京都小朝廷和庆喜一系自己都绝望了。 本来,一会桑、高须四兄弟加尊王攘夷诸侯,赶到京都救驾的势力其实不少。但到十一月末,如同冰雪消融一般,大家坐着坐着就不见了。 这时就看出扶桑 诸侯的伶俐了: 京都戒备森严,大队人马不好脱身,这些诸侯就自己带着几个亲信乔装先跑。等跑到大坂,他们再去信让部下离开。 这时候,庆喜等人也不敢过分逼迫。 因此,全家上下都能胜利大逃亡。 开始时,京都小朝廷和庆喜一系,还指望着曹孟德打马超一事再次上演——毕竟,诸侯云集大坂,这利益争夺导致内讧啥的,一哄而散也挺正常的不是。 可他们没想到,对面有经验啊。 直秀在原来的世界时,就对倒幕这些人的灵活很是佩服: 这帮人先是尊王攘夷,发现不成就赶紧变成尊王倒幕; 可等倒幕成功后,他们又玩了一手版籍奉还; 看版籍奉还没引起大面积反弹,接着他们就开始搞废藩置县和四民平等; 等后面发现,新旧权贵开始合流,这些人又扩大了华族的范围。 …… 虽然有阴差阳错和时局逼迫,不能说是一开始就深思熟虑的结果,可到底来说,这套路玩的堪称是层出不穷。 先玩死幕府、再解散诸侯,最后是打倒武士,这一步步走下来,从来不肯树敌过多,都是先把肚里的消化了再吃第二口。 有这些例子,直秀照抄不就的得了。 因此尽管诸侯云集大坂,维新派也没有得意忘形,一切的一切,都集中在“讨奸”和“大政奉还”上: 讨奸,就是要清洗年初打倒维新派的庆喜一系; 而大政奉还,则是扶桑未来的规划。 所谓的大政奉还,对此维新派解释说,就是换政于民、诸侯公治。按时髦点的话说,其实可以解释为组建扶桑连邦。 至于再以后怎么办,饭要一口口地吃,等连邦搞起了再说。 而这两边僵持下去的结果,到底是京都先顶不住了: 一是树倒猢狲散,这明白人不要太多; 另外嘛,则是如今是啥时候,庆应大凶作啊。 直秀都不需要封锁粮道,只要他保证自家筹集的粮食不流入,京都自己都支撑不下去。 京都乃至山城国,它是个消费地区,根本不是生产地区啊。这人越多粮食问题越严重,不用吃不上饭,光看着粮价飞涨谁不肝颤! 期间倒不是没人出幺蛾子,以滞留的将军家茂夫妇为人质,还有玉碎决战,甚至火烧京都博取同情,这些都有人提议。 可这毕竟是现实不是虚幻,这些荒谬的奇谈怪论怎么能实现。 于是,十二月九日,经小御所会议后,朝廷终于发布《大政奉还令》,对维新派的提议全盘接受: 小皇帝退位,和宫接任,其夫君家茂卸任征夷大将军转为亲王,然后朝廷和幕府一起奉还大政于万民——其实不关百姓、町民啥事,就是诸侯公议治政。 而庆喜等人,因为没有大战,也顺势落了宽典,不过是罚金、辞职失势了事。 事情能如此顺利,除了维新派侵略如火的威吓外,也有“三百年治乱循”的因素。 此观点是如此深入人心,再佐以如今的局势为明证,世人皆知扶桑肯定要剧变。 人心如水,大势皆然。 既然反正要变,那还有啥不能接受的? 这主动退让,多少还能留些本钱不是。 十二月十日,敕使入大坂,罪臣负荆请罪随行,当时万民空巷围观。如今维新英杰荟萃此地,直秀也不用过于操心,因此他也笑嘻嘻地带人强力围观。 可就在此时,身后飘来一句话,让他啼笑皆非: “灵醒点,以前是为了扶桑奋战,从今以后,努力就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了!” 直秀转头一看,原来是冈田以藏和新冒头的战舰头取箱馆左兵卫在一起嘀嘀咕咕。 他本想教训一句,可转念一想,人家这话没错啊: 如果没有“自己",那一切大义不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最后岂不是都成了彻头彻尾地耍流氓。 而且,文明开化中除了教育,也有法理、法制的建设。 而这些要发展起来,则必须注重民生、民权。 按他所知,就因为这个大坑一直没老老实实补上,远东诸国都吃了大苦头——直到他乱入前,这个问题也没彻底解决。 想起来真是任重而道远啊,以后就看大久保、西乡、龙马他们的了。 就在周围的欢声笑语中,扶桑开始了新的篇章。 尾声: 和历民治元年、西洋历1868年春,参加paris世界博览会的扶桑使团载誉归来。 尽管本届是农业为主题的综合博览会,但扶桑使团的电灯还是获得广泛称赞,“来自东方的光明,照亮了西方的宫殿!” 从此,代替原本的门第、血脉,科学逐渐成了可以满足自我的新信仰。 (全书完,感谢阅读)